大宋第一衙内 作者:素衣渡江 文案 “我姓高,是个衙内,这么说,大家可能还是很模糊,那就直白的讲吧,咳,我爹是高俅,没错,就是水浒传里那个大反派高俅,我是他的儿子高衙内。” 高铭悲催的穿越到了草莽世界水浒传,不幸成为了高衙内,真是好汉横行,仇人林立。 可他没有办法,既来之则安之,争取做个大宋新衙内吧。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古典名著 朝堂之上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高铭,花荣 ┃ 配角:高俅,梁山众 ┃ 其它:水浒传 作品简评 一朝穿越,高铭成了《水浒传》中那个臭名昭著的反派高衙内,面对烂大街的名声,高铭不能坐以待毙。他奇招频出,救林娘子挽救路人好感、办蹴鞠比赛赢得皇帝青睐,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期间和《水浒传》的主角们:一百零八位梁山好汉一一相遇了。面对性格经历各异的好汉们,高铭能拉就拉,能收就收,某些实在不可回收利用的,也绝不手软,还天下一个太平,努力做个大宋好衙内。本文诙谐幽默,构思巧妙,从主角穿成的高衙内这个人见人恨的反派视角出发,展现了一个不一样的水浒,对众多梁山好汉的形象进行了别样的解读。故事设置引人入胜,环环相扣,剧情亮点突出,发展自然流畅,对水浒的草莽世界进行了深刻的描写,叫人读来身临其境。 第1章 发生在高铭身上的穿越和所有穿越一样,都有个再熟悉不过的开头:睁开眼睛,发现在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边围着一圈穿着古装的人对自己哭哭啼啼。 但是又不太一样,因为这些人不是称呼他为少爷,而是叫做衙内。 这让高铭有不好的预感,于是在稍纵即逝的微微睁眼后,他迅速的又把眼睛缝闭上了。 速度之快,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人并没发觉。 他紧张的闭着眼睛,听着身边的人哭嚎: “衙内啊,您快醒醒啊。” “别哭了,太尉就要来了!” “可是不哭,太尉看到衙内这个样子,见咱们下人没一个着急掉眼泪的,岂不是更要怪罪!” 突然有人石破天惊喊了一嗓子:“太尉来了,太尉来了——” 高铭就听周围瞬间安静了,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很快,他感到有一只手在他额头上碰了下,接着怒骂道:“你们这群刁奴,衙内病成这样子,怎么不早知会我?定是你们照顾不周,怕受责罚一直欺瞒我,今日,你们一个都饶不得。” “太尉,小的们冤枉啊,衙内自从那日被林冲惊吓后,小的们一刻不敢怠慢的照顾,最近几日已有好转,谁知道刚才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说林冲今天进了府,衙内……衙内就一口气……没上来,又犯了惊厥病症……” “住口,你这刁奴着实该打,主人家问话,哪里容得你狡辩!来人,将他拉下去重重地打。” 就在高太尉要惩罚奴仆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高铭悠悠发话了:“……算了,父亲大人……” 别再造孽了。 高太尉见儿子醒来,也顾不得惩罚下人了,忙俯身看儿子的情况。 高铭皱着眉毛睁开了眼睛,心里叹气的想,自己这是倒了什么血霉,居然穿越成了高衙内。 如果说刚才听下人叫他衙内,叫他父亲太尉,他还有所怀疑,那么刚才林冲的出场,已经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没错,他现在的身份就是那个但凡看《水浒传》的读者都想杀之而后快的高衙内。 原著第一反派高俅迫害林冲的直接导火索。 高铭半死不活的睁开眼睛,漫不经心的叫了一声:“……父亲。” 接着他看到一张三十多岁的古代男子的面孔出现在眼帘中,重重的点头应了声,“我儿,你可好些了?” “……”高铭和高俅四目相对,愕然无语。 他之所惊讶是因为高俅的年纪和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他以为高俅怎么着也是个半老头子,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目测才三十五岁上下,年轻得很。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宋徽宗十八岁即位,在这之前他跟高俅就认识。 高俅既然是他的蹴鞠伙伴,年纪又怎么会大,不说和徽宗相仿,也差不了多少岁。 毕竟如果高俅岁数大的话,跟徽宗认识的时候也踢不动球了。 到原著中好汉们相继出场,徽宗也不过即位十几年,高俅确实应该在三十五岁上下。 再看高俅,不愧是靠体育技能起家的,个子着实高挺,而容貌气质,或许是做了许多年太尉,颇有些威严感。 高铭将目光从高俅脸上移开,眼神涣散的叹道:“好些了,不打紧,至于这些人,我的病和他们不相干,现在想静静,就都下去吧。” 刚才这些人要被高俅惩罚,一听衙内要放自己走,可以逃过一罚,都暗暗高兴。 高俅见儿子这么说了,怕惹他再动怒,便冷声道:“还不赶紧下去,叫衙内眼前清静。” “是。”这群人弓着身子下去了。 人都下去了,剩下高铭和高俅父子就更尴尬了。 高铭突然想起刚才一个下人说的话,狐疑的问高俅,“刚才说的……林冲进府是指……” 难道是…… 高俅听儿子问起这茬,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安抚道:“我儿可以放心了,今日林冲持刀入白虎堂,已被我拿下。” 果然是林冲持刀误入白虎堂! 高铭躺在床上,恨不得立即去世,“……为什么做这样的事啊?” 高俅听儿子这语气并非欣喜,而是有几分责怪,狐疑的反问,“怎么,你觉得为父做得不对吗?” 高铭本能的嗅到了危险,按照原本高衙内的人设,必然是欢欣鼓舞,直接从病床上跳起来哈哈大笑才对。 他如果举动太反常,必然招致高俅的怀疑。 毕竟高俅可是一只老狐狸,虽然有皇帝做后台,但能在太尉的位置上坐稳,也不是一般的人物。 高铭初来乍到,小命要紧,虽然高衙内的名声差点了,但总比没命强啊。 求生欲让他必须维护高衙内的人设。 他忙强坐起来,口干舌燥的解释道:“……不是,只是孩儿觉得因为这等事,就要麻烦父亲,心里着实难受。” 垂涎他人的发妻,就很可耻了,结果高俅这个做父亲的不禁不教育自家儿子,反而掺和进来设计陷害林冲,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衙内也就是十八九岁,年纪小不懂事,高俅一个官僚居然袒护起来儿子也不要脸不要原则,更加可耻。 高俅见儿子竟然能够坐起来了,还说了这样暖心的话,欣慰的想,富安说得果然没错,只要发配了林冲,自家衙内的病果然就见好了。 “以后你只需做你的事,林冲的事不需你再费心,我已经派人把他扭送开封府,滕府尹办事,你放心,最轻也要发配,他永远别想回东京。” 南衙开封府不是朝廷的,是高太尉家的,但凡跟他有过节的,发去开封府,要杀就杀,要剐就剐。 高铭垂头丧气的想,是啊,是不会回来了,人家去梁山落草了。 只不过,终究没斗过高俅,最后的胜利早已注定。 高铭身体虚弱,也管不了别的,先将自己养好再说吧,“多谢父亲大人。” 高俅笑意甚浓,连声道:“我儿懂事了。” 若是以前,他这儿子哪里会说感谢的话,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索取。 所以,高俅有点受宠若惊,一颗老父亲的心忍不住愈发迸出强烈的父爱。 高铭见状,晓得不好,再说下去,引起怀疑就不好了,忙重新躺下,“……还有点晕……”说完闭上了眼睛。 高俅道:“请太医院的大夫来帮你瞧瞧?” “不用不用,我只是有点累,已经大好了,不需要叫大夫。” 高俅继续道:“当真不用?” 高铭眼睛一睁,心里盘算着原本的高衙内该如何做,便不满的道:“我都说了不用了!” 高俅一见儿子这恶劣的态度,不由得心想,好好好,果然我儿还是我儿,忙道:“那你好生休息,爹不叫旁人搅扰你。” 说完,起身离开。 话虽这么说,但高铭还是感觉到他走了之后,有几个丫鬟悄声走了进来,在床铺旁边立着给他轻轻的扇扇子。 高铭竟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太尉府后花园的凉亭内坐着一个纤弱的年轻人,大病初愈,脸色有些发白,不过倒也更显得他眉清目秀。 一双丹凤眼低垂,睫毛微微颤抖,眼神三分迷离,七分疲惫,看不出他心底事。 这个年轻人自然就是高铭。 经过他这几日的旁敲侧击,他知道高衙内本命也叫高铭,想来是同名同姓出了什么时空岔子,把他召唤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还能怎么样,名声臭点就臭点吧,只能忍着。 再说除了名声恶臭外,高衙内这个身份的配置还可以。 这么说吧,在水浒世界里,无数好汉仰望般的存在:小旋风柴进。 前朝皇族,有钱有地位,江湖好汉无不拜倒称一句柴大官人,简直是江湖好汉们鸿沟般不可逾越的存在。 就这么牛光闪闪的人物,高俅叔伯兄弟高廉的小舅子殷天赐,强夺柴进的叔叔的庄子,直接把柴进的叔叔给气死了,老柴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李逵打死了殷天赐,直接让柴进大祸临门,被折磨得要死要活。 这还只是殷天赐的能量。 高衙内呢,不言而喻。 这时,丫鬟来报说:“富安和陆谦求见。” 高铭愣了下,心想这俩人躲是躲不开的,会会也好,“叫他们过来。” 很快,两个男人弓着身子,低着头来到了高铭跟前,“拜见衙内。” 高铭眼皮都不动的瞅着他俩。 富安和陆谦。 富安是高俅太尉府内养的门客,俗称帮闲,说不好听就是哄主人家开心的。 他也的确出力,替高衙内分忧解难,走在迫害林冲的第一线。 而陆谦就更是坏得冒水,堪称背信弃义,卖友求荣的典型代表。 高铭这几天也弄明白了,当初高衙内看上了林娘子,富安便跟陆谦说,让他配合计谋。 陆谦一口答应,身为林冲朋友,他将林冲约出来去酒家吃酒,富安便派人去跟林娘子说林冲在陆谦家吃酒,犯了头风晕倒,把林娘子骗到了陆谦家。 而陆谦家自然没有林冲,而是高衙内等在那里。 不过,林娘子的陪嫁丫鬟锦儿及时发现,把林冲找到陆谦家,救了妻子。 而高衙内听到林冲来了,吓得从陆谦家跳窗逃跑,这么一惊吓,加上对林娘子求而不得,双重心理打击,一病不起,一命归西。 他才有机会来。 富安见衙内身体大好,不由得邀功般的笑道:“果然,这林冲刺配沧州,他一走,衙内的病就大好了。” 陆谦也谄媚的笑,“这下再没人从中作梗,林娘子已经是衙内的人了。” 高铭眼前一黑,对啊,差点忘了,还有林娘子这茬等着他解决。 第2章 高铭低喃道:“这么说,林冲已经休妻了?” “休了休了。”富安忙不迭的道:“他岂敢跟衙内交恶,他心里清楚着呢,自己落到这般境地,就是因为他的娘子。前日林冲已经离开京城去了沧州,临走之前,写了封休书给他娘子,可见他已经投降,将他娘子让与衙内了。” 林冲号称八十万禁军教头,其实这个称呼后面应该加个之一。 像他这样的教头,禁军中多了去了,差不多有五千六百多个。 不等高铭说话,旁边的陆谦笑道:“这还用说,林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教头,岂能跟衙内抗衡,如果他之前识相,早早让衙内跟林娘子完聚,也不至于落到这般下场。好在他终于开窍,临走之前给他娘子写了休书。” 高铭佯装得意的轻哼一声,用鼻音表示对林冲的不屑,“休书上怎么说的?” 富安又道:“林冲给他丈人休书的时候,我的人就在场,据说林冲握着张教头的手说,‘泰山在上,年灾月厄,撞了高衙内,吃了一场屈官司。’啧啧,您看,这林冲分明是怪他家娘子张氏替他招来了祸事,张氏跟了这样没担当的丈夫,早晚要受苦。幸好有衙内在,张氏以后也有个踏实的着落。” 陆谦一看富安有“现场报道”,不甘落后的声明自己也在场,“确实如此,我还听林冲说,‘小人今日就高邻在此,明白立纸休书,任从改嫁,并无争执。如此林冲去的心稳,免得高衙内陷害。’” 高铭不得不表态了,假装恨道:“这林冲着实可恨,是他自己持刀入白虎堂,跟我什么相干?!这般诋毁我!” 富安跟着主人恨道:“这贼配军,是他太蠢太歹毒,太尉府是什么地方,敢持白刃入内,分明是没安好心,跟衙内有什么关系!” 高铭隐约记得,大概是林冲回家正好碰到有人卖一把宝刀,他就给买下来了。 第二天太尉府的人跟他说,太尉要看他的宝刀,林冲不想是计,带着刀就进了太尉府。 太尉府人的叫他在一处大堂等,没多久,高俅就出现了,上来就给他安了一个意图行刺的罪名。 毕竟他待的大堂叫做白虎堂,是太尉商量军机大事的地方,平时随便进入都是大罪,何况持刀。 罪名坐实,把林冲发配去了沧州。 之所以高俅身为太尉对付一个小教头还得大费周章,是因为本朝风气如此,不流行耀武扬威那一套。 艺术家治国,整个国家文艺氛围浓厚,动辄打杀都是没品味的粗野人干的。 都是文化人,讲究文斗,暗地里捅刀子拆台才符合本朝格调。 陆谦见衙内生气,把话头重新扯回了林娘子身上,他觉得这个话题能让衙内开心,“衙内,林冲这休妻,林娘子再无退路,横竖都是衙内的人。” 就是高铭心焦的原因,因为据他所知,林娘子在林冲休了她之后,就上吊自杀了。 被休之后的林娘子连最后一层道义上的保护也没有了,她现在不是任何人的妻子,高衙内追求她合理合法。 摆在林娘子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从了高衙内,要么自杀,没有第三条。 林冲明知道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却仍然选择了休妻。 她真的太惨了。 而且高铭可不想背负上这条人命,名声已经臭大街了,可不想再臭了,抢救林娘子就是抢救他自己。 高铭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的摆手,“不急不急。” 富安和陆谦摸不到头脑了,我的衙内祖宗,咱们折腾这一大圈不就为了林娘子,您怎么又不急了? 高铭意识到问题,他现在的举止必须往高衙内缺德范儿上靠拢才行。 这时,富安奉承道:“衙内说得对,没必要急,现在衙内和林娘子之间只差一顶小轿,待哪日,差几个轿夫,将人抬来便是。” 高铭皱了皱眉,这样的无耻,让他有点手痒,于是朝富安勾勾手,等富安靠过来,他猝不及防甩了他一耳光,打得富安有点懵。 “衙内,何故打小人啊?” “我打的就是你,还一顶小轿?林娘子岂是一顶小轿能打发的?”高铭骂道。 这时候,陆谦赶紧上前劝道:“衙内仔细闪了手,不过,依衙内的意思,难道您想明媒正娶,这恐怕有点困难。” 话音刚落,他脸上也挨了一巴掌。 就听衙内骂道:“你这什么鸟耳朵,我哪一句说要明媒正娶了?” 陆谦顾不得脸疼,忙赔笑道:“衙内自然说什么是什么,小人不敢造次,” 这尊太岁爷虽然病了一遭,但还是那么原汁原味的任性! 从两人憋屈的表情,高铭知道自己已经找回了人设,心情大好,坐回椅子上。 其实这两人态度印证了一点,周围的人一定都在关注林娘子的下场,看他怎么处理。 夜长梦多,她哪天自尽就不好了,事不宜迟,尽早解决为好。 于是一挥手,“来人,备车,我要去看林娘子!” 富安和陆谦心里不由得惊呼:你刚才不是说不急么?! 但脸上都不敢表露出来,装作欢天喜地的跟着高衙内出了门,直奔林娘子的娘家。 这时富安凑上前,低声隔着轿帘对高铭道:“刚才忘了告诉衙内,太尉已经安排好了,林冲再不会烦您了。” 陆谦也道:“下次衙内听到林冲这个名字,只能是从他的死讯中。” 高铭晓得肯定是董超薛霸野猪林结果林冲这件事,不过,按照正常发展,林冲被鲁智深救了,平安到了沧州。 “当真?” 富安郑重点头,“林冲的事,衙内可以放心。” 高铭撩开轿帘,眼睛一斜,冷声道:“那好,如果结果不了林冲,你们就提着脑袋来见我。” 富安内心再纠结想哭,脸上也要笑嘻嘻的承诺,“那是自然,小人可做保证。” 内心默默的祈祷,董超薛霸要给力,了结林冲的狗命。 富安陆谦被高铭将了一军不敢再随便讲话,而高铭则装作要去见林娘子,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一行人就这么到了林娘子的娘家张教头家。 张教头是个普通的武师,家境虽然不用为生计犯愁,但也不谈不上太殷实。 在东京城内不算好的地方有一处小宅子,门庭窄小,外观一打眼,就是个普通市民人家。 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敢跟太尉府抗衡。 有个参随先去敲门,门自然是锁着的,于是在富安的示意下,开始砸门。 动作粗鲁,看起来不用几下就能将门板拆下来。 高铭没有阻止,他今天一定要见到林娘子,反而喝叫道:“使劲敲,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他们在家。” 四方邻居有探头的,但一见这乌泱泱带着刀枪棍棒的太尉府随从,就把脑袋都缩回自家去了。 高铭觉得自己真是太嚣张了。 没几下,咣当一声,门板当真被敲掉了。 参随先涌了进去,现在院内察看,确定没有危险,才让高铭下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高铭穿着锦缎华服,背着手,仰着头,走进了小院。 他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一定特纨绔,特不是人。 “你、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此时,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从屋内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条棍子,愤怒的吼道。 高铭一惊,一拍脑门,对哦,差点忘了,林娘子的爹是个教头,会些功夫,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不过不用怕,他们这边人多,对方只是个糟老头。 见他拿着武器,参随们都急了,立刻唰唰拔刀,护在了高铭跟前。 “干嘛啊干嘛啊,都把武器给我收起来!”高铭叫了声,指着手下道:“赶紧的。” 衙内发话了,参随们只得听令。 张教头也一点没松懈,恼怒的瞪着高衙内,“你又装什么好人!我家为何家破人亡全赖你所赐!何必假惺惺。” “啧,你别不识好人心,你要是这个态度,我也不惯着你。另外纠正你一点,你话说得并不对,你现在只是家破,人还没亡呢。” 张教头身体晃了下,显然是被高铭的话气得眼前一黑。 连高铭带来的参随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愧是我们衙内,一如既往的会说话。 张教头手一抓棍子,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弄得我们人亡吗?” “这还用问,当然是想见见你女儿,你不会以为我是来见你的吧?” 张教头怒道:“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你别想如意!” 他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一看就知道来真的,现场的人也都看出来了,都有预感,今日一定会出人命,这老头难免一死。 就算最恶毒的坏人,见对方以命相搏也会有所触动。 富安有点担心,他瞄向衙内,却见衙内本人根本没在怕,眉梢都没动一下。 高铭内心毫无波澜,因为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内。 作者有话要说: 水浒里的刺配地很讲究,林冲刺配沧州,那地方又冷又苦,可见得罪人了。武松刺配孟州,好地方,有快活林,是个往来要道,商客川流不息,城市绝不差。宋江就更厉害了,江州,著名旅游城市,他哪里是蹲牢,根本是旅游。还能下馆子,跑浔阳楼上吃酒喝多了,才题反诗。 第3章 众人见高衙内微微一笑,指着张教头道:“来人处理一下他,本衙内要踏过去。” 张教头身体一下子绷紧,将棍子一舞,而高衙内的参随们再次拔出佩刀,就要冲上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听有女子声音喊道:“都住手!” 高铭循声望去,就见屋门口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娘子,你不能出去啊。” “锦儿,你别拦我”林娘子挣脱锦儿,立在屋门口,含着泪怒道:“你不就是要见我么,放开我爹!” “贞娘,诶呀,你不能出来啊!”张教头痛苦的喊道,一副一切都完了的绝望表情。 恐吓张教头,总算把林娘子主动逼出来了。 高铭深吸一口气,下面该他的表演了。 他拧紧眉头,盯着门口的女子身影,瞅了又瞅,咧嘴道:“你、你谁啊?”接着抓过富安的衣襟,“别告诉我,她是林娘子?!” 富安怔了怔,“是,是林娘子没错啊,衙内你不认识了?!不过,林娘子确实瘦了许多,有点憔悴。” 林娘子身段高挑,如今更显得高高瘦瘦,衣裳都撑不起来了。。 “这叫有点憔悴?你看她头发都开叉泛黄了,我严重怀疑还有脱发。还有,你看看她,那么大的黑眼圈,搞什么啊,简直变成了另一个人。” 林娘子因为丈夫闯白虎堂被刺配,加之被休,整日痛哭,茶饭不吃,一个月下来,面容憔悴,整个人都瘦削了。 她被休在娘家,不施粉脂,素面朝天,全不见往日光彩。 一个女人遭受如此大的生活磨难,容颜有所改变,再正常不过了。 高铭早就料到了,所以才在今天突然闯进门,制造一种他无心撞见林娘子真面目的场景。 他这时表现得像受了很大的刺激,揉了揉眼睛,定睛瞅了一会后,捂着脑门道:“我以前真是看走眼了。” 一副“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大相国寺门口的你,我的痴心错付”的样子。 这话一出,林娘子和张教头的天瞬间都亮了。 尤其是林娘子,内心更是高兴的快要哭出来。 这就是高铭的计划,突然对林娘子失去兴趣,一定会引来怀疑。 必须得合情合理的“厌弃”林娘子才行。 高衙内本来就是求色,如今对方美貌有损,厌弃就在情理之中了。 高铭只要抓住这点做文章,相当合理,富安、陆谦甚至他爹高俅都察觉不出奇怪。 高铭嫌弃的呲牙咧嘴,“我记得她以前不长这样啊。” 富安和陆谦也慌了神,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谁知道高衙内看到憔悴的林娘子还嫌弃上了。 不过,这也不意外,毕竟林娘子因为打击,和之前光彩照人的样子判若两人。 陆谦弱弱的道:“或,或许好生养段日子就……就好了。” 高铭挑眉嚷道:“我以前是没细看,现在看清了!我之前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就当喂狗了,你还想让我给她花心思?!做梦!” 高铭极力表现出一副对方颜值崩塌,自己脱粉的痛苦模样。 陆谦被高铭喷得退缩了下去,富安忙凑上来安抚笑道:“衙内莫要生气,及时止损即可,别再搭理他们了,我知道一处地方极好。”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株不行换个地方采摘。 “诶?哪里?”高铭装作有兴趣的样子,“带路。” “这边走。”富安笑着带路,高铭转身跟着他,一众参随也都跟着往外走。 剩下林娘子和张教头怔怔愣在原地。 这、这就完事了?! 很快,有个参随跑了进来,冲他们道:“我们衙内命令你们十日内离开东京,不想再在京城再见到你们。若再见到,定不饶。”说完离开了。 张教头扔下棍子,朝女儿老泪纵横的道:“这个坎儿,咱们过去了。” 他们本来就打算逃到外地去,之前是不敢跑也跑不掉,现在正合他们之意。 丫鬟锦儿也在一旁抹眼泪,“太好了,太好了。” 高衙内那个混账放过我家娘子了。 林娘子本人则反手拭了拭泪珠,“爹,锦儿,咱们今晚就走,免得夜长梦多。” —— 此时,张教头家的外街,高铭装作扫兴的道:“不许再提那个女人了,我真是瞎了眼了,呸,谁再提,没好果子吃我警告你们!” 陆谦却心有不甘,这叫什么事啊,他搭上了和林冲十几年的“友情”,选择站在了高衙内一边,现在高衙内对林娘子没兴趣了,他之前的付出,都白费了,还得罪了林冲。 林冲不死,早晚要找他寻仇。 高铭瞄出陆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可懒得搭理,准备哪天找个由头把他打发了。 这种人连朋友都能随便出卖,他可怕哪天反咬他一口。 高铭初来乍到,看哪里都陌生,而富安带的路逐渐往一处小巷内走,不由得问道:“现在要去哪里?” 富安坏笑道:“自然是好地方,衙内有所不知,我媳妇说西门前,从外面新搬来个妇人,双十年岁上下,描眉画眼,狐狸似的甚是美艳,丈夫在外面跑生意,最近不在家中,听说正想招揽人进屋调解寂寞。” 高衙内名声在外,独好别人的娘子。 不结婚的据说都不正眼瞧,人送诨名花花太岁。 富安自然知道他的脾性,给他物色的都是别人老婆。 高铭佯装上钩,毕竟不心动就不是高衙内,笑道:“那可好了。”然后脸一沉,“你要是敢糊弄我,有你小子受的。” 富安道:“不敢不敢,保证对您胃口。” 走了一段路,高铭只留下两个贴身的参随和轿夫,其他人都打发回府了,幽会带那么多人干嘛。 只剩下高铭加两个参随,还有富安和陆谦,一行人往目的地走去。 高铭一边走一边“夸奖”富安,“你对本衙内挺上心啊,连有人想红杏出墙你都替我留意着呢。” “那是自然,衙内的事,小人全家一刻也不敢忘。这消息是我浑家打听来的,她对衙内同样上心。” 要不是富安的老婆年纪太大且姿色欠佳,否则八成也能献给高衙内。 七拐八拐就到了一处小巷内的院门前。 高铭朝富安努努嘴,示意他去敲门。 富安殷勤的笑了笑,走到门前,轻轻拍了两声。 很快里面有人应门,一个紫黑色面庞的汉子打开了门,瓮声瓮气的道:“你找谁?” 高铭挑挑眉,家里有这样的壮汉还用红杏出墙吗? 富安打量了下这人,“你只管通禀富娘子之前提到的贵人来了,叫你家娘子速速准备出来见客。” 汉子一听,双目圆瞪,当时就怒了,“你这混账东西,讨打是不是?!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把他们正经人家当半掩门儿了吗?! 高铭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找错地方了。 陆谦立刻拆台,“找错地方了,你办事太粗心了。” 高铭本来就想找由头把这个爱出馊主意的富安给边缘化,这不机会就送上门来了,马上脸色阴沉的嚷道:“废物,你还能干什么事儿啊你!浪费老子时间!我受够你了,别让我再看到你。” 说完,对两个参随道:“回府。”当即扔下富安让轿夫出了胡同。 陆谦笑了笑,也跟着走了。 “诶,衙——”富安伸手去够衙内离去的背影,刚走一步,脖领就叫人给勒住了,转身一看,是那个汉子。 富安凶道:“你干什么,快放手!” “你打扰了我睡午觉,连句道歉都没有就想走?!” 富安本来就心烦,哪有心情道歉,他还愁一肚子气没地儿撒呢,加上会些功夫,胳膊一甩,“放开!” 汉子偏不放,揪的越发紧,“不道歉你别想走。” “我道个鸟的歉,你再不放开,小心讨打。” 汉子也是练家子,来了劲头,“那你就试试啊,看今天是谁打谁。” 富安叫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让你开开眼。”说罢,举起拳头便打。 没等拳头打到对方,自己就先“诶呦”一声吃了一拳。 —— 高铭回到太尉府,先吃了点心,又喝了一杯好茶,优哉游哉的赏了会花,才打了个还欠往卧房走。 他进屋嚎了一嗓子要睡觉,丫鬟们赶紧铺床的铺床,打扇的打扇,还有负责貌美如花献媚的。 高铭心想,这日子舒服啊。 正想着,就听丫鬟们窃窃私语,“太尉来了,可衙内刚睡下……” 一听老爹来了,高铭立即诈尸,坐起来撩开幔帐,“我没睡着!” 话音刚落,就见高俅虎虎生风的走了进来,看到他先是一愣,接着走过来,双手捧着着他的脸,反复揉了几下,“你没事吧?” “原本没事,但您拧巴这几下,我怕是要落枕。” “……”高俅忙放手,“爹的手劲有这么重吗?” 高铭自个晃了晃脖颈,“爹,什么事儿啊?火急火燎的。”看现在的天色,高俅应该还在白虎堂处理公务才对。 见儿子没事,高俅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被人打伤了,幸好没事。” “我……怎么会被人打伤?” “还不是因为你惯会闯祸,十处敲锣,九处有你。我听人来报,和你形影不离的富安被人打了,自然也以为你受了伤。” “富安被人打了?”高铭大概能猜到是什么回事,一看那个敲错门的壮汉就不是好惹的主儿。 高俅欣慰的道:“我听说,他错把良家当做半掩门儿,才招致殴打。我原本以为他是为你做的,想来你肯定也有份,没想到,我儿稳重了。看来是富安这厮一人的错。” 高衙内在高俅心目中的印象绝了,干坏事没他的份儿都值得夸奖。 高铭嘟囔,“您也太看低我了。我是那种闹事儿的人么。我记得富安也会些拳脚功夫,不知是谁能把他打伤。” 这是水浒的世界,好汉彼此之间有吸引力,好汉和他这些剧情相关人员之间也应该有吸引力才对。 保不齐跟富安交手的是哪位好汉,打听一下有必要。 “只是个刁奴,跟主人家学得一点拳脚罢了。这刁奴本身倒不值一提,但主人还算有点来历,乃是花老将军的孙儿花荣。”高俅眼见儿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没事。”高铭心中万马奔腾。 “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命人把花荣抓起来了。他的家奴殴伤他人,我要治他个纵奴行凶之罪。” “咳!”高铭苦着脸道:“抓了?” 太效率了吧。 刚迫害完林冲,又抓花荣。 咱们就算是水浒第一反派家族也不要这么卖力吧。 第4章 今天他算干了件正事,把林娘子的事摆平了。 后世有人评价林冲是忍者神龟,林冲能忍,且能一直忍,只要林娘子还活着,他也没烧草料场,充军几年后,高俅父子把他忘了,就算不能官复原职,也能重新找份工作,生活还能继续。 毕竟不是逼到份上了,谁想落草为寇。 这种“忍”,是人之常情,林冲武功再高,也是个普通人。 如今林娘子没死,高铭再劝高俅放林冲一码,不让富安和陆谦去烧草料场,林冲安心充军几年,仍旧继续做良民。 没了林冲,将来梁山的破坏力也不会那么大。 可是,万万没想到,前脚送走林冲,后脚老爹就把花荣下狱了。 花荣身为梁山八骠骑之一,同样战斗力破坏力惊人。 高铭心道,看来他们高家父子是躲不过反派的命运了,他真是命苦。 他记得花荣应该在山东地界活动,怎么跑东京来了,“花荣?他是东京的武官吗?” “他如今人还在国子监读武学,也不知道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敢纵奴行凶。这样的人做了武官还了得?!岂不是更加放肆!” 高铭记得富安敲门的时候就一个汉子开门,花荣既然在国子监读书,那个时间人根本没在家,纵奴行凶的罪名安不到他头上。 花荣一定因为被冤枉的打击处理过,心里埋藏了仇恨的种子,在之后才那么容易就上梁山落草了。 这不行啊,林冲刚按下去,花荣这边就加了火是怎么回事?! “爹,花荣的家奴又没打我,这件事就轻轻揭过吧,打的是富安,至于么。” 高俅瞪眼,“我一开始哪里知道你没被打,还以为你也吃了亏,才命人把他逮捕下狱的。” 高铭赶紧说了好话,“还是爹疼我。” 高俅没说话,但从脸上的表情看,对这句话还是比较受用的。 高铭劝道:“爹,如今我没事,这花荣就放了吧,否则的话,外面的人该说咱们仗势欺人,只是个门客被殴,就兴师动众,气焰嚣张,不是好事。林冲的事刚解决,就别再引人注意了。” 高俅对儿子“刮目相看”,“你怎么一下子懂事了?” 不好不好,一不小心又正常了,得把对方的疑虑打消。 “爹,我只是纨绔,并不是蠢货。”高铭往床上一躺,抓过扇子给自己扇风,装作生气的嘟囔,“真是,敢情我在您眼里这么不堪?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况且今日我去见了林娘子……” 高俅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高铭接着道:“我去看她了不假,可她瘦得都脱相了,又老态又憔悴,我就不喜欢了。我折腾一圈,什么都没得到,真是累了。”说罢,把扇子一撇,又念叨了一句,“累了。” 高俅听罢,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累了,我替你收拾烂摊子才累!不过也好,你既然累了,就老实给我消停一段时间罢。” 高俅迫害林冲,让儿子得到林娘子,完全是为了儿子疾病痊愈。 如今宝贝儿子康复了,什么林娘子,儿子爱要不要吧,他懒得管。 高铭抓过被子盖住脸,嘴里念念有词,“好,我这就休息。”说完,当真不动了,仿佛睡着了。 高俅拿他没办法,苦笑着摇头走了出去。 等高俅走了,高铭才缓缓坐起来,心想高俅也不是傻子,见他没事,应该不会再为难花荣。 果然,晚些时候派人去打听,花荣已经被平安放回家了。 只是富安就惨了,据说被打得断了几处骨头,他家娘子正给他寻医问药。 高铭心想,富安算是因祸得福,骨头断了,腿脚功夫怕是也废了不少,加上被他高衙内冷落,以后也不会派去追杀林冲,捡回了一条命。 但花荣这件事,却给了高铭一个触动。 哪有三代不衰的权势,花荣出身不错,但现在也得被高家拿捏。 他若不加强学习,努力进行自身建设,老爹一死,他个废柴,能干嘛? 要饭都要不过别人。 况且东京要不了多少年就得变成金国地盘,东京挺好的,他不想挪地方。 这么一想,内忧外患,更睡不着了。 头脑越发清醒了,高铭不免觉得自己真是个忧国忧民的好青年。 高俅要是知道儿子考虑如此沉重的家国议题,肯定要喜极而泣。 高铭痛定思痛,对未来有了打算。 —— “爹,我要读书!” 高铭扬手阔步走进高俅的书房,在高俅惊愕的目光中说了这么一句话。 说完,高俅的目光从惊愕转成了震惊,最后变成了惊恐。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知子莫如父。 高衙内若论辈分,其实是高俅的堂弟,如今给高俅做养子,对方心里有愧,所以对他宠爱有加。 不是亲父子却胜似亲父子。 于是养成了高衙内胡作非为的个性,正事一件不做,什么缺德冒烟的事儿,往往冲在最前头。 读书奋进,高俅压根没指望他开窍。 高铭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他很合理的认为他又没憋好水。 听听,这像当爹的说的话么。高铭“心痛”的道:“我就是打,也是打上进的好主意。我有自己的理由。” 高俅放下手中的毛笔,双手都放在桌上,洗耳恭听。 按照高衙内为人,发表一通振聋发聩激动人心的正常话语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想读书,也得是很奇葩的思路。 “是这样的,爹。您处理花荣一事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我每次犯事,都是您替我摆平。但是我觉得与其您替我摆平,不如我自己来摆平。您来摆平,难免会出现一些差错,还是我自己来比较稳妥。而我要自己处理,我就得有权力,可您也想必也有同感,不是进士出身做官何其难。趁着我还年轻,我想去国子监读个书,有些资历,您也好替我运营一番,谋个一官半职。” 高俅听完,不禁扶额,心中波涛汹涌,想喷一口老血。 但同时,不得不承认有些道理,他总不能给这小兔崽子保驾护航一辈子。 他以前也有过让他成器的想法,给他请过老师教课,可就是没法把他的牛头摁倒书桌前。 现在竟然出息了,不过,这种隐隐的别扭感…… 高俅一拍桌,“反了你了,你竟敢嫌弃我的处置方式?” 儿子“奋进”的原因竟然是嫌弃他没替他收拾好烂摊子。 高俅简直要被气成球了。 “您别生气,先喝口茶。”高铭给他爹亲手捧上一杯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以后不麻烦您了,我现在大了,也得替您分忧不是,总这么吊儿郎当的,浪费粮食。” 他也不想说话这么气人,但没法办,谁让高衙内就这么个人,突然变得上进好学,就怕高俅起疑心,叫跳大神的把他架在火上烧。 高俅推开茶盏,余怒未消,“你真是长进了啊。” 高铭就当是夸奖,“爹,说真的,花荣的事给我很大触动,他虽然是将门之后,上数三代都是武将,当年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您看,到他这代也没落了。简直被咱们高家吊打,说关就关。所以我一想到,万一哪天,您保护不了我了,我岂不是也为鱼肉……想来想去,还得自己争气才行。” 说着,还假惺惺的悲哀了下。 高俅斜瞟了眼儿子,终究没绷住,笑道:“行啊你,想得还挺透彻。” “咱们高家就没蠢人,爹您就是一等一的聪明人,苏大学士当年也没少夸您吧。”高铭吹捧道。 别看高俅没进士身份,却也有些来历,他做过苏轼的书童,相当于秘书,能在苏轼门下做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后来又跟满腹经纶的艺术家皇帝赵佶身边混,肚子里没货,早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岂能步步高升。 高俅写得一手好字,做得一手好文章,至于太尉这个职位做得如何…… 只能说没他踢球的水平好。 提到苏轼,高俅叮咛道:“你记住,苏家对我有知遇之恩,以后你不论身居何处何等职位,都要善待他的家人。” “知道知道,这个您放心。”高铭满口答应,搓着手指道:“那爹,咱们是不是要谈正事了,我这个入学……” 高俅有几分无奈,“你啊,说是上进,其实还是投机取巧,在国子监读书靠蒙荫做官。你难道就不能踏实读书,真的考个进士,让我开心一下吗?” 高铭微微仰头,很真诚的看着他爹的眼睛,“您看我像能的样子吗?” 高俅怔了怔,立即道:“啊……这个国子监读书啊并不难,你既然有心就赶紧去准备吧……” 说什么了,知子莫如父。 高俅继续道:“其实你堂叔也走的这个路子,如今是高唐州知府,但读书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散漫惯了,怕你一时适应不得。别我替你办好了,你却推三阻四,哭天抢地的反悔。” 高衙内的堂叔高廉,在水浒中也是个大反派。 人家满门忠烈,他们高家满门反派,就没好人。 “我发誓绝对不会!” 高俅不置可否,但看表情似乎是不大信的。 但儿子总算有点上进的苗头,怎么能残忍的掐灭,于是挤出微笑:“爹相信你。” 高铭看他爹皮笑肉不笑,心道,你那根本不是信任的表情好不好。 第5章 国子监历史源远流长,内有国子学、太学、武学、辟雍、四门学、广文馆、律学等。 其中国子学最难进,因为学好的人,可以直接授官,是给权贵子弟刷文凭镀金的用的,所以只有八品以上官员家子弟可以入学,不像太学,平民子弟经过推荐也可以进去念。 简单来说,国子学的学生不用科举考试就能做官,而太学生还得科考挤独木桥才能进入仕途。 武学和太学待遇差不多,学生必须经过武举考试获得名次才能授官。 高铭身为太尉之子,要入的自然是国子学。 高铭欢欢喜喜的入了学,到国子监的第一天,一个主薄两个博士迎接了他。 主薄是管理人员,博士类似于后世的大学讲师。 看这三人一副吃坏肚子的表情,高铭率先表态,“大家放心,我真是来读书的。” 这才可怕,高衙内都开始读书了,这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明显看到头发有些花白的主薄无力的吐了一口气,“……我们国子学的几位博士定会尽心尽力的辅佐衙内功课……” 高铭无语,显然对方根本不信他的话,他补充道:“就算惹事也不会在国子学内。” 主薄和两个博士觉得这话还算靠谱,都笑开了,其中一人直言不讳的道:“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高铭挤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主薄简单说了几句欢迎的话就借故离开了,毕竟高衙内和他那个护犊子的爹,惹不起惹不起,减少接触时间,也就减少了危险性。 接待高衙内的重任落到了两个博士身上。 国子监有博士若干,负责授课,这两博士今日没课,被抓来接待高衙内。 之前都听过高衙内的事迹,比如垂涎林娘子美貌陷害林冲啦,纵容府上门客殴打花家的奴仆,并反咬一口,把将门之后花荣下狱啦。 将门之后都斗不过高家,何况他俩,就怕招待不好高衙内。 高铭微笑的问道:“敢问,我需要住宿吗?我看后院有一排排屋舍,还有晒晾的衣物,想必是学生的住处吧?” 其中一个博士咽了下口水,口干舌燥的道:“不、您不需要。” 另一个拼命的点头附和,“判监事说了,有特殊情况的可以不住在国子监。” 高衙内这尊魔神要是住到国子监还了得?!还不得上房揭瓦?! 现在大家只盼他早日厌学。 高铭看出他们的心思,偏要表现的好学,“那敢情好,我若是走读,晚上回家也能用功,对了,两位先生,国子学的院落在哪处?可否带我前去?” “这边请,离早课还有些时间,判监事吩咐,要先带你在各住转转熟悉一下,再去课堂。” 高铭就跟着他们先熟悉了一番国子监的环境,四处大略转了一遍后,最后到了国子学所在地点,一排屋舍当中,一个博士指着其中一间道:“这就是衙内您的课堂了。” 另一个博士则先进了屋,高衙内随后进去,然后就见已经有一张空桌子摆在了第一排,笔墨纸砚也都备齐了。 “这是我的位置?”高铭看到博士点头,马上摇头,“不好不好。” 不是他的风格。 当机立断,拖住起桌子毅然拽到了课堂走后一排。 这个位置才舒坦,最后一排是他大学时的最爱。 爱坐哪儿坐哪儿吧,两个博士见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就此告辞。 高铭则大大方方的落座,扇子一打,自个扇起风来。 他坐在最后一排,纵览全局,前面位置的人谁偷瞄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会课堂内,稀稀落落已经有十来个人,都“贼眉鼠眼”的偷瞄他。 看得他很不舒服,高铭仗着衙内人设,洒脱的直言道:“瞅什么瞅啊,想跟我做朋友就直接过来跟我说话,不想跟我做朋友就别看我。” 话音一落,偷摸瞄的他,闻风丧胆般的移开了目光。 他来国子学读书的事可能早就走漏了风声,根据课堂的气氛判断,其他人显然知道他是谁。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避之不及的恐惧味道。 高衙内已经很可怕了,关键他还有个超级护崽的爹,高衙内但凡有个闪失,不小心磕了碰了,谁负得起责任,不接触为妙。 国子学还都是官家子弟在读,尚且如此,幸好高衙内没去太学那边玩。 高铭是来混文凭的,又不是来真学习的,既然交不了朋友,就独善其身好了。 很快,随着课堂内其他学生的陆续到齐,负责讲课的博士也到了。 不过这个讲课的博士不是刚才带路那两个,国子监有大量负责讲学的博士。 高铭翻开书本,先跟着大家朗读了一段课文,然后听着博士讲解难度为后世专家级别的经文,毕竟这里是国子监。 高铭听得枯燥乏味,很清楚一点,他来就是混个出身,他不擅长此道,得琢磨点别的路子。 人在困难时刻,就自然而然的寻找同类。 他眼睛瞟来瞟去,终于发现了一个时而发呆,时而无聊的乱涂乱画的家伙。 这人年纪跟高铭差不多,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很是漂亮,皮肤雪白,轮廓精致,低头涂鸦的时候,发呆的侧脸,十足的美少年。 他也发现有人在盯自己,顺着视线看到了高铭。 高铭朝他露出了善意的笑容,他也很礼貌的回笑了一下,然后继续自己的涂鸦大业了。 高铭单手撑着下巴,盼下课。 时不时的他觉得有视线投来,抬头一看,是美少年同学。 两人瞬间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都是被课堂折磨的人。 一下课,高铭就见这人走了过来,劈头盖脸就问:“你是高铭吧?” 高铭点头。 这人笑道:“我就知道,昨天就听人说高太尉的儿子要来国子学读书,今天就你一个陌生人,还不爱读书,想来就是你。” 对方这么爽快,高铭也快人快语,“我瞧着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你又是哪个?” “我叫慕容彦泽。”他笑着说道,显然高铭说他俩半斤八两,他并不生气。 高铭脑子快速转动,水浒里他记得确实有个得宠的慕容贵妃,她哥是青州知府慕容彦达,也不是个好东西,宋江在青州闹事,很大程度是因为他治理无方。 “啊——你是慕容贵妃的……弟弟?” “很好猜吧,这不是明摆的么。” 原来姓慕容,难怪颜值这么高。 不过,难道反派之间也相互吸引?慕容彦达的弟弟竟然找上了自己。 慕容彦泽推开高铭前座的人,很自然坐下,一边低头看高铭的“画作”一边道:“刚才先生讲课的时候,你看我干什么?” 这小子说话够直接的,高铭喜欢这个风格,“我下堂课不上了,想找个人一起逃课。我看你也怪煎熬的,有没有打算跟我一起走?” 别忘了,他可是高衙内。 身为高衙内,岂能不逃课,认真听讲才是别人眼中的咄咄怪事。 从各种角度讲,他必须逃课! 慕容彦泽打了个哈欠,“外面也没意思,我就是觉得没意思才来上课的。” 对你土著来说,东京可能没意思,但对高铭这个新穿越者来说,外面可太有意思了。 高铭也不含糊,抢过课本一合,“那么告辞,我先走一步。”说完,就跟去解手那么自然的,走出了课堂的门。 走了一段路,他觉得身后有人影,一看是慕容彦泽跟了出来。 他停下脚步,“干嘛?” “虽然外面没意思,但我觉得你这个人似乎有点意思。”慕容彦泽一步三蹦的跟了过来,“你想去哪儿玩?” 高铭摸着下巴,“我也没主意呢。” “我猜,是不是在街上走,随便遇到哪个良家女子就调戏哪个?” 高铭鄙视的道:“老掉牙的把戏,我是那种玩老梗的人么,我有新点子……” 慕容彦泽眼睛一下子亮了,“是什么?” 可没等他回答,就听有人喊了一嗓子,“快来看啊,武学的花荣要跟人比试呢。” 一听花荣,高铭作为迫害过他的一员,来了兴致,就往声音的方向走去。 结果慕容彦泽也追了上来,道:“那咱们先去看花荣比试,然后你再跟我说你的新点子。” 你小子真是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行吧,那先去看花荣。” 第6章 武学生跟国子学、太学的最不一样的一点是,人家可是真刀真枪真马的在训练。 当然文化课也不能落下,毕竟最终的殿试考的是策论,不是舞枪弄棒。 所以武学讲究文体全面发展。 高铭和慕容彦泽跟随着看热闹的大部队到了校场,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在围观。 高铭和慕容彦泽一出现,认识他们的人立刻躲瘟疫似的让开。 不认识他们的,见其他人都躲也都躲开了。 两人自然而然的站到了最前排。 就见有两人站到比试台前,手里都拿着弓箭。 其中一人生得“齿白唇红双眼俊,两眉入鬓常清”,煞是扎眼。 高铭心想,这肯定就是花荣了,在水浒世界里这家伙的颜值也是数一数二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慕容彦泽见高铭盯着花荣愣神,微微一笑,大声喊道:“花荣,高衙内也看你比试了。”说着还一边招手一边指了指高铭。 就见花荣猛地回眸,眼神既厌恶又憎恨地瞄了高铭一眼。 高铭看向慕容彦泽,“谢谢你啊!” 谢你全家! 本想低调的来瞧一眼,现在全暴露了。 花荣瞅了高铭一眼后,没有更进一步动作,继续调整弓弦。 和花荣并列站着的另一个男子,也是个细腰宽膀的身形,一看就是练武的好苗子。 “这是要比什么啊?”高铭见他们两个前面光秃秃的,并没有靶子。 慕容彦泽问旁边的人,“这两人要比什么?射箭不见靶子,难道是比射飞鸟?” 围观“群众”之一,道:“花荣和黄诚要比射绒绦。” 高铭咂嘴,难怪看到靶子,原来要比划射绒绦,也就是射绒线绳。 他揉了揉眼睛,眯起眼睛往前看,还是看不到所谓的绳子。 离得太远了,看来神箭手最基本的素质是要有个好眼神。 慕容彦泽咧嘴,“黄诚我知道,武将家族出身,据说射得一手好弓箭。花荣嘛,据说也很厉害,但今年早些时候才入学,不太清楚。” 高铭伸出一根手指,笃定的道:“我敢打赌,还是花荣更厉害。” 慕容彦泽呵呵一笑,“你不是刚整治过花荣么,怎么这次又站到他这一边了?” “我跟你讲,你消息该更新了,我和花荣的所谓仇怨是误会。”高铭发现慕容彦泽挺爱跟他抬杠,“再者,我这人,历来只站在真理这边,帮理不帮亲。” 慕容彦泽听罢,看着高铭怔怔的道:“你说这些话不脸红吗?” “我说的实话,我红个屁!就是花荣更厉害!” 这一嚷嚷,声音有点大,花荣又回头看向高铭,这次眉头紧锁,一副迷惑不得其解的模样。 慕容彦泽正好闲得慌,笑道:“我说比赛是黄诚赢。这样吧,咱们打赌,我赌一百贯。” “那好,我买一百倍,不,二百倍花荣赢。” 一百倍不足以表达他对花荣的信任,二百倍勉强。 慕容彦泽不由得一怔,一百贯只是小打小闹,但二百倍赔率就变成了两万贯,“你来真的?” 高铭斜眼笑道:“你不敢?还是你认为我不会算数?两万贯,没错吧。” 晁盖他们劫的生辰纲是十万贯,对他们来说是一笔泼天的财富。 他和慕容彦泽打赌的数额,也就是生辰纲的五分之一。 但,要是花荣不给力输了,他零花钱都得赔光。 他折扇一打,淡定的看着慕容彦泽,心想,哼,你敢接受吗? 慕容彦泽上下打量高铭,“我要是赢了,你付不出钱怎么办?” “你不担心你自己?别嘴硬了,你到底敢不敢?” 慕容彦泽眼睛眨了眨,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扇动,展颜一笑,“好啊,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高铭“淡定”的微笑,“那好。” 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句话放在高铭和慕容彦泽身上也合适。 又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俩话音刚落,立刻传播开去,周围人便窃窃私语,很快,围观群众都知道高衙内和慕容贵妃的弟弟赌两万贯,各押花荣和黄诚。 围观群众表示学不来,真是纨绔子弟们的做派。 最惊奇的是,高衙内押的居然是花荣胜。 大家都看不懂高衙内这是什么操作。 就在高铭和慕容彦泽打赌的时候,花荣跟黄诚已经准备就绪,各自就位。 高铭气定神闲的摇着扇子,他堵花荣赢,自然目光都在他身上,这会恨不得化身拉拉队替他摇旗呐喊。 就见花荣屏气凝神,拉满弓弦,双目炯然直视前方。 而黄诚也是同样动作,表情严肃。 几乎同时,两人齐齐放手。 就见花荣弓开秋月分明,雕翎箭发迸寒星,一箭直冲前方。 围观群众,立刻都伸长了脖子去望,但百步之外看一条绒线,对视力极大挑战,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高铭确实看到花荣放箭了,却没看到绒线射中了什么。 心悬到了嗓子眼。 这时候,有个裁判似的学生跑到了百步外挂绒线的地方,大声喊道:“花荣的箭头有绒线,他射中了,黄诚的绒线还搁这儿绷着,射偏了。” 众人听罢结果,都称赞,“还是花荣厉害,将门世家不是说假的。” 高铭一听,顿时“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我说什么了,不愧是小李广花荣!” 就属他嗓门大,压过了其他人的声音,加之他站在最前面,声音广播的范围很远。 听到的人,瞬间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绰号正配花荣。 输了比试的黄诚,虽然表面上保持着礼貌的笑容,但被人压一头,其实哪那么容易平复的。 心里正煎熬难受,猛地听了高衙内这么一句话,当即笑着对花荣“打趣”道:“高衙内给你起的这个绰号不错,小李广花荣,呵呵,呵呵。” 最后两个呵呵,笑得阴阳怪气。 本来小李广这个绰号是很好的,但从高衙内嘴里说出来,就没那么好美好了。 花荣的表情顿时没了赢箭的喜悦,拿着弓箭转身就走。 他的几个朋友立刻迎上来,恭贺道:“射得漂亮,射绒绦这样的手段,这天下怕是只有你能做到了。” 其中一个笑道:“小李广花荣,这名头好,明天怕是就要一传十十传百叫开了,且看京中谁人不认得你这个神箭手。” 花荣面无表情的道:“我不喜欢,别再这样叫我。” 他朝这个绰号的赠送人高铭处看了眼,见他正一脸高兴的摇着扇子朝这边望。 两人不巧来了个四目相对。 花荣立刻蹙眉,刚要将目光移开,却见高衙内竟然朝他这边走来。 花荣这边的人,瞬间都绷紧了心弦,毕竟不知道高衙内葫芦里卖什么药。 高铭几步窜到跟前,不慌不忙的打了个招呼,“幸会幸会,我姓高,叫高铭。” 不等花荣一行人说什么,慕容彦泽溜过来,道:“我觉得你不用介绍,他们应该都认识你。” 高铭不客气的朝慕容彦泽摆了摆手,“一边去,别打岔。” 慕容彦泽才不会走,但起码嘴闭上了,饶有兴致看高铭“表演”。 高铭走近了再打量花荣,见比远处看时更精致,心里不由得想,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好好一个我大宋将门功臣之后,怎么就落草为寇做了贼呢。 正惋惜着,就听花荣冷冷的道:“不知衙内又有何赐教?” “又”字用得很好,间接控诉了上次的赐教。 高铭都听出来了,真诚的道:“我来找你,正是为了解释上次的误会。上次真的是误会,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抱歉抱歉。要不这样,就当给你庆贺,去酒楼小聚一下,咱们把话说开,你看如何?” 高铭之所以这么真诚,完全是因为按照原著,他老爹高俅有朝一日要被抓上梁上。 万一到时候没防住,花荣还是上了梁山,因为被抓进大牢的事记恨高俅,不给高俅好果子吃就糟了。 高铭原本以为他舍下脸来,花荣作为一个在武将口混的人,怎么也得他这个太尉之子一点面子,毕竟高俅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没想到花荣油盐不进,语气没半点缓和,“衙内不必如此,我早已忘记此事,衙内就不必破费了。还有功课要做,就此告辞。” 一点不给面子,说完,当真转头就走,留给高衙内一个背影。 高铭无奈的挑眉,请客都没人吃。 也好,省钱了。 这时候花荣身边有一个人,看准时机,悄悄回到高铭跟前,先拱手作揖,才解释道:“希望衙内不要跟花荣计较,他最近家中有事,可能心情不太好,才会这般。” 怎么说呢,虽然外界都传高衙内如何云云,但刚才一接触,似乎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坏,或许是个能讲通情理的人。 高铭好奇的道:“他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他之前被抓捕下狱……原本有门亲事……女方父亲觉得他得罪了太尉府,已经将婚约撤回,所以……”花荣这位朋友露出苦笑。 高铭语塞,这事闹的,把花荣媳妇折腾没了。 可高铭也没办法,难不成赔花荣个媳妇么。 第7章 慕容彦泽凑上来道:“因为你被退婚,我要是花荣,没假装失手一箭射死你,已经是好脾气了。” 花荣的朋友忙道:“慕容公子,此话言重,花荣绝不会如此。他也不曾记恨衙内,这个我敢保证,从未听他说过任何衙内的不是。他只想跟祖父辈一般,做个于国有用的武人,替国效力。” 高铭忙道:“我懂我懂,花荣是功臣良将之后,国之栋梁,我爹是爱才之人,绝不会为难。前几日的事情,真的是误会,我也是诚心道歉。今日听到因为我们的鲁莽,让花荣遭遇了如此变故,实在心中愧疚。他现在有抵触情绪,我改日再登门道歉,希望你转达,在此谢过。” 一番话说下来,花荣的朋友和慕容彦泽,无不惊愕。 这也太有礼貌了,而且看着很诚恳啊,完全不像装的。 花荣的朋友谨慎的道:“衙内放心,一定转达。” 此时,有博士过来喊大家回去上课,围观的人就此散了。 花荣的朋友,高铭和慕容彦泽也各自散去。 当然,高铭和慕容彦泽可没忘记他们是出来逃课的,趁博士不注意,一拐弯,溜到了一个避人的高墙后。 慕容彦泽看来也是个逃课老手,见高铭找不到翻墙的地点,十分娴熟的道:“跟我来吧。” 高铭跟着他,果然没用多久就找到了一处稍矮的墙,一跳就翻了上去。 慕容彦泽站在墙下,看着身手灵敏的高铭,突然笑开了。 “笑什么啊你,还不赶紧上来,一会被人看到了。” 慕容彦泽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看你病怏怏的,想不到身手却不错。” “告诉你,衙内我做什么都进百分百的努力,逃课也不例外。另外我提醒你,我现在可是你债主,你两万贯钱什么时候还?” 被讨债,慕容彦泽不笑了,“你之前说,有个好玩的新主意还没跟我说呢。没准你说了,我就有钱给你了。” 高铭现在揣着这个点子也不能下蛋,“这样吧,我饿了,你做东,我到酒店说给你听。” 慕容彦泽大概觉得欠了高铭一笔巨款,请客吃饭倒也不算什么,答应的很痛快,“好吧。” 两人真就往繁华的正街去了,找了家牌面上档次的酒家走了进去。 高铭叫来小二,问了招牌菜后,点了自己爱吃的,先喝了一口酒,只觉得这年代的酒淡而无味。 还没蒸馏技术的年代,无论是度数还是口感都差后世太远了。 看来人的口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重不假。 高铭放下酒盅,说正题,“我所谓的点子,其实也简单,就是办个花式蹴鞠大赛。” “蹴鞠我懂,花式是什么?”慕容彦泽发问。 高铭穿越来之后对他爹的傍身技能蹴鞠进行过一番研究,马上解释道:“就是白打。” 所谓白打,就是以除了手之外的身体部位接触球,不使球落地,在这个过程中表演各种动作。 和后世的花式足球如出一辙。 “……花式的叫法的确比白打听着吸引人。”慕容彦泽有点失望的道:“唉,我还当是什么,原来只是这样。东京城内,会玩白打的人何其多,也组织了大小社团,偶尔也进行切磋,虽然不十分热闹,也有捧场的,没想看的话,隔三差五就能碰到。” 高铭哼笑道:“可我组织的这场比赛不一样,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赢了的人有一万贯的‘球彩’。” 所谓球彩就是奖金,社团间的比试也有奖金,只是数额不大,吸引不了多少人。 慕容彦泽听出高铭的意思了,“你是想让我出?我真没那么多钱。不过,要是球彩当真是一万贯钱,保准报名的人排到城门外去,全国的人要是都要奔赴东京了。” “芝麻大小的球彩好意思拿出手么,要玩就玩大的。况且之前的比赛只在社团间进行,并不和外界比试。我跟你说,只有百姓的,才是未来的,在社团内部封闭玩没前途,我这也是为咱们大宋的蹴鞠事业选拔人才,添砖加瓦。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慕容虽然也见多识广,但还是被高铭的一套套说辞弄得有点心活。 高铭忽悠见效,抱着肩膀盯着对方,“你直说,你能出多少?” 慕容彦泽想了想,“要是一次性的话……一万五千贯不能再多了。” 高铭拍着慕容彦泽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肯出这么多贯,说明你也算有诚心,剩下的钱就算了,一笔勾销。” 对方是贵妃的弟弟,高铭也不敢太较真。 而在慕容彦泽看来,对方是太尉的儿子,也不是好招惹的主儿,赌输了一毛不拔肯定是不可能的。 根据双方的身份,各退一步比较合理。 慕容彦泽道:“就像你说的,东京这些个社团太封闭,打法都看腻了,是时候在全国招募能人了。诶,你别说,我已经有点期待了。” 高铭便把刚才在课堂上琢磨出来的细节都跟慕容彦泽说了。 从如何选择场地到如何打造看台和阶梯式座椅,说到细节处,还朝小二要了笔墨,现场画起了草图。 待把细节都敲定了,高铭倍感兴奋,一指空酒杯,大言不惭的的道:“来,给哥哥满上。” 水浒世界里,有一个很引人注目的点,就是好汉们不论何等岁数何等健硕的体型,见到宋江都是哥哥长哥哥短的。 毕竟宋江是这帮好汉里岁数比较大的,甚至还有个别好汉不足二十岁,比如花荣,才十九岁。 高铭一时得意,如此说道。 慕容彦泽不急不慌的道:“排辈我没意见,不过我是正月初一生的,咱俩是同一年生的,你不可能大过我。” 高铭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旁敲侧击丫鬟问过高衙内的生辰,在六月。 比慕容彦泽小。 见高铭式微,慕容彦泽来兴头了,一拍桌子,“快,叫慕容哥哥!” “叫你个鬼,我吃好了,后会有期。”高铭说完,当真离席潜逃。 慕容彦泽一个没抓住,叫高铭给溜出了门。 他也没追,只留在桌边笑。 —— 高铭能不能出人头地,混个一官半职,有三个因素,第一是他爹够不够给力,第二是他自己够不够有出息,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当今圣上能不能瞧得上他。 就凭他的臭名声,皇上那关怕是过不了,到时候再被人进几句“谗言”,就算有国子监出身,恐怕也是凉凉的命。 所以他要直接对皇帝动心思,筹办蹴鞠大赛,真实目的就是迎合皇帝,去皇帝那里刷好感。 现在合伙人有了,启动资金也有了,开局很顺利。 高铭一进太尉府,正心情好的飘着走,猛地撞见他爹,他喜气洋洋的打招呼,“爹。” 可高俅一见他就双目圆瞪,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你!” 高铭不明所以,“爹,您怎么了?” 接着就听着高俅吼道:“你不应该在国子监吗?” 高铭这才想起自己是逃课回来的,当即转身撒腿就跑。 高俅在后面骂道:“小畜生,信誓旦旦说要读书的是你,第一天就逃学的也是你!” 高铭不甘示弱,一边躲一边道:“您不该在处理政务么,怎么也在府内逛游?” 高俅气道:“我处置完公务,正要进宫禀奏,碰巧遇见你而已。” 说完,一想不对,自己才是老子,为什么要向儿子解释?! 于是更气了。 这时老都管上前,对高俅道:“太尉,轿子准备好了。” 高俅也知道进宫要紧,没空跟儿子计较。 高铭最近的主要成就:气爹。 他暂时躲在一旁,目送高俅离开出门,大摇大摆的回了自己的院落。 一口热茶还没喝完,老都管便来找他,“衙内,陆谦来了。” 高铭险些忘了这个人,“他来做什么?我不是吩咐他好生照顾富安么。” “他口口声声称有要事禀告,我看怕是有要紧的事。” 高铭犹豫了片刻,起身去前厅见陆谦。 陆谦一见面,便小心翼翼的道:“衙内,董超薛霸办事不利,没有结果林冲。” 还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事,高铭不耐烦的道:“没结果便没结果,一个小小的林冲罢了,随他去吧,衙内我如今有的事情要忙,再拿他烦我,有你好看!” 陆谦不死心,“可这林冲心胸狭隘,就怕他记恨衙内,如果不结果他,以后怕对您不利。” 高铭算是发现了,有些人不把话说明白,他以为你好糊弄。 “哼,究竟是对我不利,还是对你不利?”高铭冷笑道:“借刀杀人这招玩到我头上来了,你也不怕明天没的玩。” 陆谦被看穿,脸色霎时惨白,仿佛放干了血一般,但登时又猛地红到耳根,腿脚一软,跪到地上,“衙内哪里话,小人绝没这个心思。” “林冲的事就此作罢,谁要是再提起,我要他好看!”说罢,拂袖而去。 高衙内,以前也是这样聪敏冷酷的人吗? 陆谦颓然的望着高衙内的背影,半晌起不来。 第8章 高铭回到自个屋里,继续喝刚才那杯暖茶。 原著里,这会高衙内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高俅被富安和陆谦说动,以为是林冲不死,林娘子依然有盼头,不肯就范自己的儿子,才命人结果林冲。 如今高衙内生龙活虎还能逃课,高俅日理万机,应该也懒得理林冲。 稍晚时候,高俅回到了府中,一问才知道儿子已经吃了东西睡下了,总有万般的怒气,也没打扰儿子休憩,白天逃课的事暂时作罢。 翌日,高铭早早起来就去了国子监,用实际行动让高俅消气。 讲学的博士当高铭透明人,昨日逃课的事情,仿佛没发生,看到他来问都没问。 高铭仍旧坐到自己最后的宝座上,纵观全班的情况。 一到休息的时候,慕容彦泽又主动来找高铭,把他前面的同学赶走,坐到他前面,杵着下巴道:“我已经命人找场地了,椅子也在打造,布告也发了。就不知道下个月比赛前能报名多少人。” “麾下有三五百喽啰的强盗头子,悬赏金额也才不过两千贯,踢踢球比比赛就能得到五倍的数额,我不信没人报名。” 慕容彦泽笑道:“这倒也是,我听我哥说,他统辖下的青州府对几个山寨的头目,也才这个悬赏数额。” 高铭心里盘算着,嘴上道:“就是嘛,我有自信办一场轰轰烈烈的蹴鞠白打赛。” 两人又商量了下蹴鞠大赛的细节,慕容彦泽就回到自己位置继续听课了。 高铭想着蹴鞠比赛的事,时间过得还算快。 但经过一天的文化洗礼,高铭出了国子监的门,还是觉得脚下发飘,腿发软,头昏眼花。 就想回家吃顿好的平躺。 他四下寻看自己的书童和马车,很快在车马中看到了自家的仆人。 他的书童就跟看到西洋景似的,原地跳着欢喜的叫道:“衙内成了,衙内成了,衙内搁国子监待了一天!” 高铭脚步软腿不飘了,几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捂住这糟心仆人的嘴,“给我住嘴!” 这是值得昭告天下的喜事么。 书童还是很激动,眼中隐隐有泪光,待高铭放开,拭去泪光,“小的是替衙内开心。” “……”高铭无话可说,老实的上了马车,回到了府中。 他们才在高铭院子的书房放下书本,就有丫鬟来说,说太尉要见衙内。 高铭赶紧去大书房见他爹,才一露面,就见高俅满脸的笑容。 高铭很乖的叫了声爹。 高俅一脸欣慰的笑道:“我听说你今日一天都在国子监内听讲,很好,就这个样子保持住。” 起点低,也有好处。 那就是稍微做出点成绩,周围人便欢欣鼓舞。 高俅笑道:“你有什么想要的没有,尽管提来,只要为父能做到。” 高铭心想,你这样能教好儿子才怪,太溺爱了。 他没什么需求,但又不能不提要求,免得引起怀疑,于是道:“……那,先来半个月假期?” “得寸进尺!赶紧回你屋读书去,明天继续给我去国子监,听到没有?” 高铭转身挑挑眉,没拿他爹一针一线地走了。 —— 之后的日子,他吩咐下去,叫人广贴布告,招揽能说会唱的人士若干名,一经录用,奖赏丰厚。 另外又派人去登州,寻找一个叫乐和的小牢子。 事情都交代好,这天和往常一样登车去了国子监。 听课的时候,是他思维最活跃的时候,他撑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这里是水浒的世界,可不是什么公平美好的乌托邦。 江湖上匪盗横行,杀人越货,朝廷上也半斤八两,蔡京童贯杨戬奸臣横行。 相比之下,他爹高俅居然能算老好人,可见生存环境之恶劣。 他要尽快的混出个名堂来,时间不等人。 蹴鞠大赛办得好,是个很好的梯子,况且,说不定还能吸引来几个好汉,比如尽在眼前的,河北大名府燕青。 正想得入神,感到跟前有人影,一睁眼,看到了慕容彦泽的近在咫尺的脸。 原来到了休息的时候。 高铭揉揉脸,“我这边也行动了,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门庭已经布置完了,报名的摊位也立上了,今日正式接受报名。这样吧,下课后,咱们过去瞧瞧报名情况。” 高铭满口答应,笑道:“也好,就让我好好检查一下你做事的能力。” “你慕容哥哥办事,你就放心吧。” 高铭哼道:“鬼的哥哥。” 慕容彦泽道:“那你就说你几月生日。” 高铭装耳背,“我听不清你说什么,快上课了,你赶紧走。” 慕容彦泽哼笑一声走了。 熬到下学,高铭叫书童先回去,自个只带了两个参随护身,跟慕容彦泽去报名场地。 着实走了一会,高铭有些担心的道:“地方有点偏啊,不太热闹,要是没人报名,明天换到热闹的街边去。” 话音刚落,轿子转进一条街,登时就见乌泱泱的人群挤在一起。 慕容彦泽探身眺望,“好多人,连报名的棚子都看不到了。” 人群挤在一起,有高声吆喝的,有组织队形的,熙熙攘攘,比菜市场热闹。 高铭高兴的道:“果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万贯的球彩,老奶奶都想来踢球。” 慕容彦泽道:“我按照你说的,请了几个年纪大不再踢球,但之前有些江湖地位的蹴鞠社团老将,出马做评审,人多也有这个原因。他们在本社团一说,消息立刻扩散开来。这还只是东京本地的报名,外地的还没来呢。” 两人见报名火热,心情大好,慕容彦泽提出叫高铭去自家做客,详细商讨下一步计划。 女儿做贵妃,儿子做青州知府,加上慕容氏本就家大业大,根基雄厚,门庭偌大,十分气派。 慕容彦泽他父母不在,据说回慕容氏老家办事了。 席间,慕容彦泽奇怪的问:“你找唱曲的烟花女子做什么?” “当然是每天开赛前预热气氛,造势喽。难道有良家女子肯出来唱曲给大家听吗?还不得找这些歌女。” 歌女有点像后世的小明星,在各个茶楼走穴赚钱,只要钱到位,哪儿都能唱。 慕容彦泽笑道:“我还当你寂寞难耐,找这些女人自用。不过,如此一来,确实能再引起一拨人的关注。” 高铭道:“爱看热闹人之常情,你看那天花荣跟黄诚比赛射箭,多少人围观,这还是国子监。有唱曲又有蹴鞠表演,两大娱乐结合,不愁没人流量。” 慕容彦泽同意,没有反驳。 高铭道:“对了,待报名人数差不多了,把名册给我,让我过个目。”瞧瞧上面有没有认识的好汉。 慕容彦泽笑容灿烂,“没问题。” 大概是真把高铭当朋友了,席间不停给他夹菜。 在慕容家吃过饭,天已经擦黑,告辞回府。 慕容彦泽怕他不安全,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丁,提着灯笼,带着棍棒,送他回家。 慕容彦泽抱着肩膀目送高铭走出这条街,才转身回去。 高铭喝了酒,脸发热,晕乎乎的坐在轿子里。 这一片都是住宅区,此时都各回各家吃饭睡觉,路上没半个人。 走了一段路,轿夫停下,高铭以为是什么事,撩开帘子一看,竟然看见了陆谦,他站在路中央,提着一个灯笼,看到高铭,竟然浑身发抖。 高铭真纳闷,大半夜的不睡觉,陆谦在这抖什么呢,不是不让他露面了么。 就见陆谦像下了决心一般的大喊,“衙内,快跑!” 与此同时,就听咚的一声,仿佛地动山摇一般,竟然从街边的房屋顶上跳下来一个高大的黑影。 别看这身影硕大,速度倒是很快,眨眼功夫就朝高衙内冲来。 慕容家的家丁见状,立刻拿着棍棒冲上去,保护高铭。 但竟然完全不是对手,一碰招,就被对方掀翻,扔到墙上,摔得不能动弹。 就像弹飞几个小虫子。 高铭这时借着掉在地上呼呼燃烧的灯笼,也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分明是个光头和尚! 妈呀,是鲁智深! 就听鲁智深吼道:“你这厮把林冲娘子藏在了哪里?快些说来!不许逃!” 高铭心想智障才不逃,落你手里,我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高铭恨不得长八条腿,坐在轿子里叫别人抬,哪有自己跑得快,他立刻钻出轿子,撒腿就跑。 他前脚刚出轿子,后脚轿子顶就被鲁智深六十二斤的水磨禅杖给削去了一半。 高铭顾不得回头看,夺命狂奔。 鲁智深岂能放过“高衙内”这个鸟人,穷追不舍。 可能是觉得胜券在握,鲁智深并没有立刻追上来,而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让高铭狠狠体验一把濒死无处可逃的恐惧。 就在高铭几近绝望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前方的拐角处,走出来一个路人。 此时月光从乌云下露出,霎时,月光如水,一片银白,将世界照得清清楚楚。 来人一身武人打扮,手里提着一柄弓箭。 高铭赶紧跑去过,走近一看,这人眉目如画,俊美非常,看过一次就不会忘。 正是花荣。 高铭顿时见了救星,这会差点跳起来,“花荣,救我。” 说完,钻到他身后,不见花荣回答,高铭使劲晃了晃他胳膊,“花荣,咱们能不能放下成见,先救我一命?” 这次有了效果,才听花荣声音不带一点感情的道:“放心,有花某在,定不叫人伤害衙内。” 听声音没有一点救人的热情,倒像随时可能放弃救援的样子。 不过高铭不管那么多,求生欲让他死死黏着花荣,心想,反正我这人你今天救定了。 第9章 这时就见鲁智深朝这边虎虎生风的走来。 花荣立刻揪紧了花荣的衣袖,“就是这个和尚!” 花荣微微侧脸,眉头皱起,睨了高铭一眼,然后挣脱高铭的手。 高铭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和尚要追杀我?先别管这个了,我也不想招惹这位出家的大师父啊。”说着手又朝花荣的衣裳揪了上去。 这次花荣才道:“你这样束缚着我,我没法拉弓射箭。” 听到这话,高铭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但整个人尽可能的靠近花荣。 鲁智深胖大的身形在黑夜中仿佛小山一般的移动过来,喝道:“你这鸟后生,赶紧给洒家让开,这里不关你的事!” 花荣既然答应了保护高衙内,就要照做,“和尚,你才该让开,出家人岂能打打杀杀,而且你知道他是谁吗?” 花荣见这和尚身高八尺有余不说,体型肥大,手里拎着一把水磨禅杖,寒光闪闪,足有六七十斤。 鲁智深怒道:“洒家当然知道这鸟衙内是谁!你让开,否则连你一并铲了!” 花荣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拔出一箭,瞄准鲁智深,眨眼见已经手放开弓弦,把箭射了出去。 嗖的一下,箭头擦着鲁智深耳根划了过去。 哗啦啦,他脖子上戴的挂珠散落一地。 颗颗砸在石板地上,清脆可闻。 鲁智深大概也没料到这人有这等武艺,也是一惊。 花荣忙又取出一箭,“给你一个警告,下次就是你的脑袋。” 高铭躲在花荣身后,心想,八成花荣也觉得对方追杀他有道理,是他理亏在先。 否则也不会射空一箭,只给对方一个警告。 鲁智深可不是那种一吓唬就怂的好汉,当即握紧禅杖,道:“那你就再来一箭,洒家倒要看看,真是你的箭快,还是洒家的禅杖快。” 高铭心里叫苦,鲁智深六十二斤的禅杖扔过来,要是中了,能把他俩脑袋铲平了。 况且,花荣能躲开,他可未必能躲开。 高铭忙叫道:“鲁智深,你别乱来啊你,杀了我,在大宋地界,我不信还有你的活路!我爹一定派人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你逃到辽国去都不好使。” 鲁智深一怔,“你怎么知道洒家名号?” 高铭此刻虽然紧张,但脑袋转得快,“你在野猪林救了林冲,你走后,董超薛霸听林冲说,你‘相国寺一株柳树,连根也拔将出来’。回东京相国寺一打听,就知道你是谁了。” 林冲在要打他的两个公差面前透露鲁智深大相国寺拔柳树这事,可不是高铭胡编的,那是白纸黑字原著上写的。 此话一出,花荣似是感觉到了鲁智深周围气场的变化,对高铭低声道:“若是有变,我让你跑,你便就地打个滚,躲到那边的屋檐下。” 高铭很不争气的苦着脸道:“我哪里会打滚啊。” “……”花荣有点无奈的道:“……算了,不行的话,我就跟他缠斗拖住他,你撒腿就跑吧。” 这时就听鲁智深大叫道:“洒家今日不为林冲,单问你,你把林娘子藏到哪里去了?!今日你不交代,洒家便打死你。” 一听这话,高铭赶紧道:“我不知道啊,我让她和她爹离开京城,谁知道之后去哪里了?!我这边已经翻篇对她没念想了,你跑来问我,真的问错人了。” “放屁!你家的虞侯说了,你许是把林娘子藏起来了!说什么对她没了兴致,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鲁智深凶道。 他从野猪林回到东京,派人去接济林娘子家,却寻不找人。 邻里说,一天夜里,猛地张教头一家都不见了。 也没说去哪里。 鲁智深发现家里米面都没带,只缺了一些随身物品,不像大搬家的样子。 因从押送林冲的董超薛霸那里知道,吩咐他们杀林冲的是陆谦陆虞侯。 鲁智深记住了这个人,寻不到林娘子,便在今日逮住陆谦问个究竟。 因为没见过高衙内,鲁智深便押着陆谦叫他在路边指认高衙内。 可惜高衙内不在家,白等了许久,几经辗转,才在慕容家附近碰到了高衙内。 这时高铭叫冤,“陆谦连跟他十几年朋友的林冲都能出卖,为了活命编个谎话骗你,你竟然还信他?!我要得到林娘子,何必搞什么金屋藏娇,我就是大张旗鼓的欺负人,谁又敢拦我?!” 鲁智深骂道:“你这鸟人,原来真有这等想法。” “是我没讲清楚,还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我是说我既然明目张胆都能到达目的,何必偷偷摸摸,那根本不是我的风格。林娘子已经没了颜色,我不喜欢她,叫她离开京城。至于去了哪里,可能回老家了吧,你要真担心,去张教头老家找找看。” 这时候一直没表态的花荣道:“衙内,你有话对他说就走出来,在我身后喊,震得我耳朵疼。” 明显,他知道这和尚是因为林娘子的下落来“寻仇”,有点不想管了。 鲁智深也道:“你鬼鬼祟祟躲在他人身后算什么东西,走出来,看着洒家的禅杖说话!” 高铭见鲁智深没再表态一禅杖提戳死他,稍微放下心。 的确在花荣身后喊话,对他耳朵不好。 高铭便将外袍后领一拽,把脑袋裹在衣裳里,只露出一只眼睛,从花荣身后走了出来。 鲁智深见他这样,骂道:“你这撮鸟,为何遮遮掩掩,不敢露真容见洒家,莫不是做贼心虚。” “因为我不信任你,万一你哪天再临时起意,跑回来在街上蹲点打劫我怎么办。” “洒家行的端,坐得正,你交代林娘子去处,谁会再理睬你这个混账东西!” 高铭叹气,“我都说了,我不知道林娘子的下落,我放她离开东京,谁知道去了哪里,或许去找她官人,或许回老家,又或许嫁人了。金翠莲离开延安府,十天半个月就能找人嫁了,林娘子为何不能?” 鲁智深显然被高铭一番话给吓到了,“你缘何知道金翠莲?” 他当初就是为了保护金翠莲,三拳打死了镇关西,跑的路。 在路上遇到了给人做外室的金翠莲。 而金翠莲的员外恩主,则怂恿鲁智深去做了和尚。 “我既然知道你是鲁智深,关于你的事情,我自然什么都查得一清二楚。你打死镇关西,已经叫小种经略相公十分为难,你今日跟我起了冲突,还想让小种经略相公再为你求情吗?” 高铭掷地有声,越说越起劲,慢慢竟占据了上风。 鲁智深犹豫了,“这个……洒家当然没想过给经略相公惹事。” “小种经略相公说过,你在老钟经略相公帐下做事时,颇得器重。如今老种经略相公病重,他都没敢将你犯罪的事告诉他,他日若是老种相公想见你这个人,叫他如何交代?你还不安心做人,反倒又回东京来闹事?!真是枉费经略相公对你一番真心!” 鲁智深平素行侠仗义,无牵无挂,但惟独对自己的恩公有愧。 高铭一番话正说中他心事,一时迟疑了。 高铭趁热打铁,“我虽无能,但生平却敬佩真正的义士,老种经略相公正是为国为民的忠臣义士,我对他老人家发誓,我真的没有私藏林娘子,她的下落与我无关。” 抬出老种经略相公,鲁智深似是动摇了,原地呆了一会,可能在思考。 他拎起禅杖,又看了看拿着弓箭瞄准他的花荣,知道这年轻人手段了得,难免也有几分忌惮,“姓高的,洒家暂且信你!若发现你骗洒家,你能猜到后果!就算你躲到府里,我也杀将进去打烂你的脑袋。” 说罢,一阵风似的朝黑夜中跑去。 高铭见他背影消失在黑夜中,长长松了一口气,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花荣收起弩箭,低头理了理箭囊,“既然没事了,在下告辞。” “诶——别走啊,我现在腿软走不动,鲁智深杀了个回马枪,我不是糟了?”高铭道。 可花荣浑似没听到,只管往前走。 “花荣,这黑灯瞎火的,万一遇到人牙子把我扛家去怎么办?” 花荣不搭理他,继续走自己的。 高铭又喊了几句没效果,节省力气,默默的坐着。 但就见花荣走了十来步,转身驻足看了他一会,然后明显叹了一口气,转身朝他走了回来。 花荣走回他跟前,“衙内,你真走不动了?” “不瞒你说,我在慕容家只喝了酒,没吃什么饭菜,结果酒水刚才都作为冷汗发了出来,现在腹中空空,饥肠辘辘,而且吓得不轻,这会腿软到站不起来。”他抬眸看着花荣,心里默念你主动开口,你主动开口。 花荣也凝视他,两人彼此看了好一会。 终于花荣内心挣扎了又挣扎,从牙缝中无奈的挤出一句话,“那……我背衙内回去吧。” 这可是你主动开口的,高铭立刻把手递给他,笑道:“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第10章 高铭感觉花荣有什么话到了嘴边,但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所以表情不是很好。 不过,花荣还是履行了承诺,将高衙内给背了起来。 花荣习武之人,背个把衙内还是不在话下的。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会,花荣突然发问,“林娘子真不是被衙内给藏了起来?” “对官家发誓,我没有藏她,我让她离开的东京,人不知去了哪里。”官家代指皇帝。 花荣似是信了,不再追问,而是道:“我在演武场练习射箭,今天多练了一会,所以晚了些,路上正碰到你们,要是按照平日的作息时辰,也遇不到了。” 高铭庆幸的道:“老天保佑。” 花荣又道:“不过,衙内口才了得,若没我,今日也能虎口逃生。我看那大和尚被你说得哑口无言,根本发不出火。” “不不不不,你还是很重要的,要没你,他抓住我,肯定先打我几拳,让我断几根骨头,就是事后说清楚了,我这伤也留下了。你出现拦住他,我们才能好好对话。我看他很忌惮你,他走了,一来可能是认为我没说假话,二来,也觉得有你在场,今日逮不住我的。” 对方夸他一句,高铭就十句夸了回去。 花荣道:“衙内果然口才了得。” 高铭苦中作乐,半开玩笑的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挺和蔼可亲的?和外界传言不一样?” 花荣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高铭闹个没趣,说话人家都不接。 过了一会,花荣重新起了个话题,“刚才那个和尚,我也有耳闻,倒拔垂杨柳,半个京城都听过他。” 这就叫一战成名,好比武松打虎,杨志卖刀一样。 “林冲有这样的朋友,哪怕他落难了,还帮他照顾家人,这辈子也值了。” “听衙内的语气,好像倒有几分敬佩鲁智深,你不恨他吗?” “能不恨吗?要不是我跑得快,加上足够幸运,今天怕是得断胳膊断腿。但一码归一码,我羡慕林冲有这样的朋友也是真的。”高铭道:“总的来说,鲁智深对朋友肝胆相照,对敌人残忍无情。” 花荣似乎很认同这句话,“男子汉大丈夫当如此!” 高铭后牙槽发冷,可惜啊,这世上此时此刻,当他高衙内是敌人的多,当他是真正朋友的倒没有。 某种程度上来说,不如林冲。 他难免流露出一丝失望,“你看林冲虽然沦为一个配军,无钱无权,人生跌到了谷底,却有真心为他搏命,替他照顾家人的朋友,何其珍贵。反观我,虽然衣食无忧,父亲位高权重,却没一个人真正替我着想的朋友。” 月朗星稀,很是孤寂。 高铭说完良久,花荣又没出声。 待过了许久,可能是忍耐不住了,花荣终于道:“既然衙内心里都清楚,为什么还要做下那等事,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境地。” 高铭冤枉啊,欺负林娘子的可不是他。 他叹气,装模作样的道:“……的确是我自作自受……大概是从小没娘的关系,我不说,你们也清楚。我是太尉的养子,他没有娶妻,我没有继母。而我生身母亲,也早亡故了。可能是这个缘故,我一贯喜欢比我年长的女人,看到林娘子的那一刻,我被她身上成熟的感觉所吸引……才犯起了浑……不过,对她求而不得,我生了场大病。等病好后,我再见到她,总觉得不仅仅是容貌,她整个人给我的感觉都不对了,我就想清楚了,她在林冲身边有的特质,到了我身边未必还有。” 高铭一直怀疑只喜欢别人老婆的高衙内,有点心理疾病,考虑到他没娘。 他觉得自己的分析还算靠谱。 花荣听罢,良久不语。 聊天最怕沉默,沉默意味着尴尬。 高铭“掏心挖肺”的自我剖析,只换来对方的沉默,叫人难熬。 不过,沉默须臾就听花荣沉声道:“……我自小没了父母,在世亲人,除了祖父母,便只有一个妹妹……衙内的辛苦,我多少能理解几分。” 高铭倒有些愧疚了,他忙岔开话题,“不过,我虽然希望得到林娘子,但让林冲刺配可不是我的主意。” 花荣道:“我知道。” 是高太尉的主意,对林冲刺配稍微有点深入了解的都清楚罪魁是谁。 其实高铭严重怀疑,高俅陷害林冲,也有心理阴影的关系。 高俅当年还是个破落户的时候,被一个叫王进的教头殴打过,据说一棍子打到昏迷。 虽然高俅发达了,但是王进却跑了,这仇没报上,对教头的憎恶则烙在了心里。 所以几年后,看到另一个教头把自家儿子吓到跳窗逃跑,大病不起,新仇旧恨席上心头。 迫害的是林冲,也是多年前的王进。 而且,高铭深度怀疑,可能就是王进那一棍子,打得高俅重伤,绝了子嗣。 这种仇恨,足够高俅心理阴影,对整个教头队伍深深的厌恶了。 但这推测,高铭只敢放在心里。 他可不会对外人说任何老爹的糗事。 高铭继续道:“还有,因为上次的事,害得你被退亲……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这样吧,不如我陪你演一出戏,咱们到你丈人那里,我和你表现得关系很好,他一看你没和太尉府交恶,说不定就把婚约恢复了。” 花荣哼笑一声,“真的不必,我已经想通,退就退了,没必要回去找他们。” 高铭觉得哪怕在一个人面前洗白自己也是好的,“也是,大丈夫何患无妻。” 尤其是花荣,假如他哪天真的不幸上了梁山,别因为憎恶他,为难他老爹就好。 少刻,两人回到了太尉府,一看到花荣背着衙内。 太尉府如临大敌,老都管等人一路护送把高铭抬到了他的卧房。 高铭躺在床上,道:“我们着急回来,慕容府的两个家丁还在路上躺着呢,你们派人把他们送回府去。医药费不要少,多多谢谢他们。” 老都管连连点头,“衙内,您这是怎么了?为何又扯上了慕容府啊。” 高衙内这人,浮浪子弟一名,平日经常不着家,就被林冲吓得病了那会,在家休养老实了几天。 如今他康复了,晚上回来得晚些,也没人觉得反常,以为他到哪里鬼混去了。 没想到却是被花荣给背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道:“太尉来了!” 围在高铭床前的人都散开,让出一条道来给太尉走。 高俅直接冲到高铭床前,怒道:“又是谁害你?” 又字用的很好,言简意赅的点明了高衙内招人恨的体质。 高俅来到儿子床边,紧张的捧着高铭的脸左看右看,“你伤哪儿了?” 高铭有气无力的道:“爹……我……” 高俅无比紧张,呼吸都停了,“你说!你说!” 不仅高俅,屋内除了花荣之外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我……”高铭捂着肚子,苦着脸道:“我好饿啊。” “……”高俅怔了怔,“只、只是这样?” 高铭点头。 高俅便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衙内准备吃的!” 第11章 众人不敢怠慢,有出门去厨房吩咐做大餐的,也有直接从桌上给衙内端糕点的。 高俅检查儿子没有大碍,才稍稍放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高铭吃着糕点,刚要张嘴,旁边的老都管替他考量,怕耽误他吃东西,看着花荣道:“衙内眼下受惊,恐怕说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是此人将衙内背回来的,太尉不如听他说。” 高俅进门时候就注意到了花荣,只是没空问,他瞄向花荣“你是何人?” 他不认得花荣,这很正常,认识才奇怪。 一个太尉怎么会认识国子监小小的武学生。 “学生在国子监读武学,名叫花荣。今日练习回家,看到衙内被一个大和尚追杀,将衙内救下带了回来。” 高铭立刻咽下糕点,“对,是他救了我,咳,咳!”咽得太快有点噎。 “你先不要说话!”高俅赶紧吩咐丫鬟,“快给衙内倒茶!” 高俅打量着花荣,原来就是前段日子被他下狱的人。 不过,高俅经历过大风大浪,风平浪静的道:“那大和尚是什么人?” 花荣如实道:“应该是大相国寺的和鲁智深。” 老都管恍然大悟的道:“这和尚是林冲的朋友!”凑到高俅耳边,低声道:“陆虞侯说,去结果林冲的人回来复命,说他是被大和尚所救,应该就是这人。” 高俅咬牙切齿的道:“既然知道有此人,为什么不去抓获,现在让他寻仇上门,险些害了衙内!你们负担得起吗?” 老都管知错,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高俅对花荣道:“今日之事,我都记在心里了,他日不会亏了你,时间不早,你先回去吧。” 高铭心想,这下高俅跟花荣的恩怨应该一笔勾销了。 多少人挣破头就想得到太尉多看一眼,但花荣被夸奖,脸上也没欣喜的神色,只礼貌的道:“学生告辞。”告退。 “那我送送你。”高铭就要下地,但被他爹一把按住,吩咐老都管,“你派人送他出府。” 花荣看向高铭,眼神是拒绝的,“不劳衙内相送,请好生休息吧。” 衙内休息不好,其他人也别想好,于是高铭也没再坚持,等花荣走了,他则一边吃东西一边将事情发生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其中没起好作用的陆谦引起了高俅的愤怒,下令,“去抓陆谦这厮,不要让他跑了!” 虽然最后关头,陆谦喊了一嗓子让高铭快跑。 可这并不能抵消他的罪过。 在高俅眼里,陆谦就该咬舌自尽,而不该贪生怕死把鲁智深引到自己儿子跟前。 太尉要抓人,陆谦哪里逃,天不亮之前就被逮住了。 高俅也不含糊,愤怒的吩咐下去,“告诉开封府腾府尹,将陆谦这厮刺配沧州,与那配军朋友作伴!还有,全力缉拿鲁智深!” 高铭听了直咋舌,所谓的配军林冲是指林冲。 像陆谦这种卖主求荣的家伙被送到了林冲跟前,考虑到林冲的武力值,陆谦提前给自己烧点纸吧。 —— 高俅对别人凶残,但对高铭却无微不至,第二天来看他好几次,关怀备至。 高铭根本没大碍,但大夫说他要静养几天,那他就听医嘱静养吧。 在他卧床的时候,慕容彦泽来探望他,并带来了好消息,“报名进行的如火如荼,蹴鞠大赛一定热闹。” 高铭做捧心状,“总算有点好消息,稍微弥补我受到的惊吓。” 慕容彦泽皱眉,“说真的,你又做了什么事,连和尚都要追杀你?” 高铭懒得解释,“他找错人了而已!”立即岔开话题,一伸手,“报名册带来了吗?让我看看。” “带来了,你都吩咐了,我岂敢不从。”慕容彦泽半开玩笑的说着,递上了花名册。 高铭简略翻了翻,一眼就看到了河北燕青的名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慕容彦泽夺过名册,“你看什么呢,是不是这名册上的哪个男子有好老婆?” 高铭道:“行,既然你抓住我的黑点不停的提起,你等着,等我哪天知道你的糗事,你就完了。” 慕容彦泽很坦荡,“你尽管来,你到时候无论如何揶揄讽刺我,我都不会往心里去。我现在就是好奇你到底盯上名册中的什么人了?” “我直白的告诉你吧,这个人叫做燕青,踢得一脚好球,长得也十分好。有他在,能吸引不少观众。” 慕容彦泽想到了戏子,“看你的意思,是要把他捧成名角了?” “就是这意思!” 慕容彦泽笑道:“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像你形容的那样是个上等模样的人物。我已经有些期待看到他了。” “他是河北大名府首富卢俊义的小厮,主人巨富,他也见多识广,十分伶俐。” 慕容彦泽往高铭床沿边一坐,“卢俊义?我从没听过这个人,可见朝中没什么靠山。” “你都没听过,你怎么知道他没靠山?” “你想啊,既然他是大名府首富,有的是钱,如果他真有靠山,早已经通过靠山的关系在东京府内结交其他贵客了。但凡他在东京混得有点名堂,我都不可能没听过他。有钱却没名,可见没靠山,没人引见。” 高铭嘴硬,“或许人家低调呢?” “你信吗?有钱却没靠山,不过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他难道不知道?可见是真结交不到靠山。”慕容彦泽道。 高铭在慕容彦泽这里上了堂厚黑学基础课程。 他不得不说慕容彦泽分析的很对,卢俊义就是没什么靠山,才会被大名府官员整得死去活来,被梁山趁机赚到了山上。 他眼珠一转,朝慕容彦泽笑道:“如果咱们这场蹴鞠花式比赛办得好,那么还要办蹴鞠正式比赛。而资金么……我看这个卢员外或许能资助一二。” “这一个孩子还没养大,你就捉摸着再养一个了?先把这个喂活再说吧。” “还不许人有点憧憬么。”高铭嘟囔。 —— 到了比赛开幕前的几天,大街小巷有小厮拿着锣鼓造势,边敲边喊:“好消息好消息,蹴鞠白打比赛开幕了,地点:七月十五红枣树胡同外空地。河北、山东、各路选手汇聚一堂,切磋比试,百年难遇。另有歌舞相扑表演。” 预热了几天,转眼到了开幕当天。 人山人海,人在空地外的街道站不下,都站到树上去了。 空地周围的树上攀满了人,有少年小孩也有大人。 甚至人流密度太大,连空气都不新鲜。 “有请参赛队员入场。”随着“主持人”一嗓子。 从举办方的搭建起的凉棚后面,列队走出来整齐打扮的蹴鞠球员,举着印着自己名号的旗幡绕着场内走了一圈。 这时场地外一棵挂满人的树上,有人眺望道:“赛手的模样看不太清。” “你坐到场地内就看清楚了。”旁边的另一个男人道,他坐在树枝上,双手都不用把扶东西,两条腿还闲适的晃来晃去,仿佛坐在平地上。 他长得瘦瘦小小,容貌寻常,但眼神颇为明亮,一直注意着场内的情况。 场地内也坐了许多人,大家坐在阶梯式的座椅上,就连最后一排也不遮挡视线,看得很清楚。 头顶还有遮阳的凉棚,可比树上惬意多了。 “坐到场地内,起步价六百文,前排的要九百文,谁有那个闲钱呦,在这里看看就好了。”周围的人纷纷道:“况且票很难买。” “就是,这里视野很好,干嘛花冤枉钱进场,还要排队买票。”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谈论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刚才和他说话的瘦小男子已经不见了。 不多时,树上的人们感到体力有些不支,口干舌燥。 “幸好我早有准备,带了好酒来。”有个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自己挂在腰间的酒袋。 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酒袋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谁,谁偷拿我酒了?” “谁偷拿你酒了,不要叫了,好好看球,不看就从树上下去,这里挤死了。”周围人嚷嚷。 此时,街道上正闲庭信步的时迁,拧开刚才顺来的酒袋喝了一口,与一个拿着票牌的人擦身而过,眨眼工夫,票牌就到了他手上。 留那人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了什么,时迁则大摇大摆的往场内走去。 第12章 跟高铭预料的一样,蹴鞠比赛势头很好。 大宋朝的城市生活还是很舒适的,经济发达,就算寻常百姓也有余钱进行文化生活。 所以场内票不仅不难卖,还一票难求。 球员亮相之后,主持人又跑出来告诉大家:“下面进行抽签环节,一抽对手,二抽比赛时间。抽签的结果稍后会公布悬挂到场外,大家可以按照喜欢球员的比赛时间买票进场。” 话音刚落,观众纷纷议论,“这样安排不错,公平。” 比赛就是这样,只有公平才有可看性。 选手抽签的时候,观众们发现,主办方怕他们无聊,竟然准备了歌舞节目。 贴心,太贴心了,这几百文花得值! 主持人热情的介绍道:“下面有请登州乐和为大家献唱一首张先的《天仙子》。” 一听唱这首歌,观众兴趣寥寥,唱得人太多了,但凡是个唱的,都会唱这首歌。 再说乐和又是什么人?没听过。 大汴梁地区人才济济,登州来的哪里会唱歌。 这时候,坐在看台一角的慕容彦泽用手肘碰了下高铭,“你找的这个人不会有问题吧?” 慕容彦泽和高铭的身份不适合亲自出面操办比赛,由慕容彦泽找的人在台前,他俩幕后主导。 他俩现在就和普通观众一样坐在场下,只是位置比较好而已。 高铭露出世外高人般的微笑,“唱一嗓子不就知道了。” 这位可是梁山排名77位的地乐星乐和,天生一副好嗓子外号铁叫子。 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走到了主持人身边,生得白白净净,虽然容貌不是那种叫人一看倾心的,但也颇为清秀,讨人喜欢。 慕容彦泽挑挑眉,“别说,模样倒还凑合。” 伴奏人员也都准备妥当,奏起了曲子。 随着伴奏,乐和开嗓唱了起来,一声惊四座。 “虽然《天仙子》街头巷尾都有人唱,但是……这个人……好像唱得格外好……远超过其他人呢。” “诶?这首歌以前这么好听的吗?” “这人叫什么来着,登州的乐和?” 短暂的议论后,观众很有默契的闭上了嘴巴,静静的听着乐和的歌声,很怕发出声响,破坏了耳朵的享受。 唱毕,掌声雷动。 并且有人大叫,“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高铭心想,来不了了,明天买票再来听吧。 主持人也按照一开始的安排,让现场维持秩序的人员把乐和“护送”了下去。 “再唱一个,怎么让他下去了?”有人大声质问。 主持人微笑解释道:“若是觉得唱的好,明日让他再唱就是了,但今日也安排了别人,也得给别人机会。” 既然明天也能听,今天只能作罢。 况且周围维持秩序的膀大腰圆的大哥们眼神已经不是很友好了,再嚷嚷,小心被扔出去。 观众抱怨了几句,也就算了,服从主办方安排。 慕容彦泽低声对高铭道:“你从哪里挖掘这么个厉害的人物的?我在东京怎么没听过?” “不是说了么,他是登州人士,你在东京自然没听过。” “我的意思是,我都没听过,你怎么听过的?” 高铭哈哈一笑,然后拍着慕容彦泽的肩膀道:“因为你不如我呗,我虽然纨绔,但却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万般玲珑的纨绔。哪里有唱曲好听的,哪里有球踢得好的,都逃不过我的搜罗。哼哼,难道你真以为我每日都在胡混吗?” 看到慕容彦泽欲言又止,直到哑口无言,高铭心情大好,谁让你前几天找机会贬损我,哼哼。 慕容彦泽想了想,笑道:“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以前不过是装傻充愣,说吧,你还有什么后招?” “哪有什么后招前招的,我又不练武。快看,翠香楼的姑娘们要跳舞了。”高铭指着舞台道。 他已经把乐和调到了他爹统辖的禁军中任职,反正他之前是个小牢子,也是吃皇粮的,调任并不难。 不管京中哪个权贵看中乐和,就要开口朝高府要人,又欠高府一个人情。 而且高铭希望这个权贵是驸马都尉王铣。他爹当年能够遇到皇上,就有驸马都尉的功劳,如果他来要乐和,正好算是还人情。 怎么看,高府只赚不赔。 对乐和本人来说,总比落草梁山好,何况原著中乐和的结局也是入了驸马都尉府。 能抛头露面出来跳舞的姑娘,都还不红,因为稍微有点名气的都不会大庭广众下献舞。 不过机会往往就是留给这样敢博出位的人,翠香楼的鸨母敏锐的嗅到这是一次绝妙的机会,一口气推举了十位姑娘出来跳舞,替自己打招牌。 “哇,是翠香楼的姑娘们吗?这脸蛋这腰肢妙啊。” 平素里,王公大臣家养得起许多歌姬,有幸能看一场有规模的舞蹈,平民百姓哪里有机会一次性看到十个美女一起给自己跳舞。 只觉得眩晕,梦幻,不想结束。 歌舞表演期间,签也抽好了。 主持人可不管这些,等到舞蹈时间一结束,就让姑娘们下去了。 但观众都记住了“翠香楼有美女”,想去踏破它家门坎。 球员实行淘汰赛,两人一组比试,赢着晋级,直至八强四强产生冠亚军。 按照高铭的制定的规则,一个人先表演四分之一柱香,停下。再由另一个人,也就是同组的对手,再表演四分之一柱香。 直到其中一个人的表演技法被掏空,没有花样了为止。如果在相同时间内耗尽了花样。则由台上的四大评委选出动作最完美的人晋级。 而在开幕之后,马上就有十二组进行比赛。 随着两个选手登上铺着红地毯的高台,场内气氛瞬间热烈了。 就见一个妙龄少女举着一块写有:“河北施群对山东荆成”的牌子在场上饶了一圈。 大家都晓得了,这场比赛双方分别叫施群和荆成。 但一琢磨,其实也不用啊,因为两个选手的衣服上,胸前和背后都别着写着名字的布条。 然后那少女绕了一圈回来,观众看到牌子后面写着:锦和绸缎庄——您的首选布庄。 虽然大宋商业很发达,但大家还没被广告这么直白的戳到眼前,都有点懵。 但同时,深深的把锦和绸缎庄的名字,印在了脑子里。 施群和荆成并不是“梁山好汉”,高铭对他俩没什么浓厚的兴趣,只和其他观众一样看节目。 但是不得不说,是因为这个世界中的人没事都爱练个拳脚的关系么,身体协调性非常好,蹴鞠花样层出不穷,难度甚高,可看性极强。 最终施群技高一筹赢了对决赛。 剩下的几个组,按照规矩比赛,精彩瞬间层出不穷,看的高铭扼腕叹息,就是没有记录仪器,否则许多花式真的值得精彩回放。 终于今日比赛结果全部出来,今日比赛到此为止。 众人恋恋不舍的离开观众席,高铭听几个人道:“明日早点来,争取买个前排的好座位。九百文,虽然有点贵,但还蛮值的。” 慕容彦泽听了,哼笑道:“想得简单。” 高铭不管售票,听慕容彦泽的语气肯定有猫腻。 果然,很快他就知道,想倒票的野生黄牛被慕容彦泽的人重拳打击,目前在倒腾票的都是自养黄牛,确保每一文暴利都进了主办方的口袋。 第一天比赛的时候,城内就有赌场实时开盘赌输赢,至于慕容彦泽掺和没有,高铭没有过问 ,用慕容彦泽的话说:“你先别急,等我回本了,赚头再跟你平分。” 唯一不和谐的是,库房里比赛用的蹴鞠被盗走了一个,现场还遗留了犯罪分子吃喝过的痕迹,比如花生壳和空酒袋。 高铭叫人换了锁并多加几个守夜的,结果次日来报,又叫人溜进去了,这次把库房里用来抓老鼠的猫给抱走了,现场墙上留下一横字:抱猫者爱猫之人。 不难想象,这个贼在这里悠闲喝酒吃花生,可能在这个过程中认识了看守仓库的猫,他拿花生喂猫撸猫,第二天回家觉得舍不得,返回来把猫偷走了,还留下一行字宣告自己就是罪犯。 “敢偷咱们猫,罪大恶极!一定要把人这人抓到!”高铭吩咐下去,他现在没空自己抓贼,目前的工作重心在如何运转球赛上。 虽然家养黄牛赚了暴利,但为了保证观众正常的球票需求,还是保留了大部分球票正常发售。 只不过提前一天售卖,丑时开售,每人限购两张。 这就需要很多人大半夜爬起来排队买票。 于是东京城内的许多人家就有了这样的对话。 “娘子,我先睡下了,记得子时叫我起床。” “相公是要起来夜读吗?太好了,相公,明年金榜题名有望。” “嗯……没错没错,要夜读,我和同窗约好,丑时出门,在空旷地点,借着月色大声诵读……据说这样记得牢。” “这个……在家读不好吗?” “咳,总之,不要多问了,记得叫我。” 第13章 有了良好的开头,剩下的赛事有序的进行。 如此过了三五日,赛事进行了多场,初步选拔已经有了眉目。 但是高铭还没有看到燕青,开幕式那天,人太多,没顾得上看。 而燕青的初赛时间,抽签决定的很靠后,暂时不会露面。 这高铭也没办法,只能等待。 比赛进行了多日,慕容彦泽见识到了广告的威力,据说但凡在比赛前的预热时段唱过歌的,跳过舞的,都身价倍增。 而在开赛前打过广告的商家,也是大卖特卖,招牌一下子就打出去了。 导致很多铺子想尽办法和在主办方搭上关系,争取把自家铺子的名字挂到场内。 观众们逐渐发现,场内周围的挂起了各种番子,上面印着各种铺子的名号。 而眼看蹴鞠大赛进行的如火如荼,一天比一天热闹,但场内的贼也一天比一天多。 偷猫那位还没找到,最近几天更是频传失窃案件。 于是,严厉打击偷盗行为,提上了日程。 直接派人去找东京几个盗窃团伙的头子,叫他们不要放手下的人去蹴鞠场偷东西,否则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效果立竿见影,丢东西的现象顷刻间几乎绝迹。 之所以说几乎,因为还是有人丢东西。 不过那几个头目都叫屈,这肯定不是他们的人,必然是单打独斗的外来贼。 那就没办法了,高铭也觉得没法百分之百打击,只好在场内刷了大家注意保管物品的提示语句,又加派了人手,希望这贼能知难而退。 这日,高铭作为“幕后大佬”伪装成群众,正在席上看比赛。 慕容彦泽从外面进来,径直坐到他身边,笑道:“你猜刚才我去做什么了?” “解手。” 慕容彦泽哼笑一声,“告诉你吧,是开封府派人来了。” 开封府、东京城、汴梁地区,其实指的都是一个地方,就是如今的都城。 “来干什么?又是失窃案?” “不是。他们想在每场比赛前的广告牌时间,展示一下通缉犯的画像。”慕容彦泽笑道:“你猜,他们带来的是谁?” 说完,不管高铭什么态度,直接展开一幅画递到高铭眼睛跟前。 光秃秃的脑袋,一把大胡子,正是鲁智深。 高铭本能的往后闪躲了一下,“快拿开。” “滕府尹一直惦记着帮你抓人呢。”慕容彦泽笑道:“他们送来好几份,这只是一份备用的。我已经把画像交给办事的,叫他们安排上,一会找空展示一下。” 没多久,高铭果然看到妙龄的举牌女子,高举着鲁智深的画像绕着场地走了一圈。 主持人做着讲解,“鲁智深,本名鲁达,渭州人,原是大相国寺的菜头,勾结匪盗,袭击路人,凡有消息者,赏银3000贯。” 此时场内窃窃私语,‘我知道这人,倒拔垂杨柳,就是他了。听说是太尉府要拿的人。” “听说他将高衙内暴打了一顿,打得高衙内忒惨了。” “我怎么听说没打着呢,反而是高衙内让花荣反打了和尚一顿。不过这和尚据说是和高衙内争女人,因此行凶。唉,这都什么事儿。” 高铭拿眼睛瞟传播谣言还不自知的几个人,这一瞅不要紧,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他揪过慕容彦泽问,“我怎么看他们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吗?” “国子监的同窗啊,你已经不认得同窗了吗?” “我每天都看他们后脑勺,哪记得长什么样,我现在觉得他们眼熟已经不错了。他们怎么在这里?” 慕容彦泽淡定的道:“当然是逃学了。对了,开封府的人说,国子监的人找府尹告状,说咱们这赛事引得学生逃学,要将咱们查封了。” 看来古往今来都一样,“有害身心”的娱乐节目太多,看给大人急的。 “然后呢?” “滕府尹让国子监自己把院墙修得高些。” 高铭抱着肩膀哼道:“这才对嘛。” 得意之余,折扇一打,优哉游哉的扇起风来。 慕容彦泽余光瞧见高铭的扇面上画了几只奇怪的动物,像山羊又像骆驼,但却没有驼峰,模样十分古怪,但古怪中又透露着喜感。 他抽过高铭的扇子,放在自己眼前端详,“你这画的什么东西?” “神兽。” “什么神兽?我山海经也读过,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这是西域神兽,你没见过很正常。”高铭抢过扇子,吹着聊,“我也没亲眼见过,只是听别人讲述,找画师画的。” “那这神兽叫什么名字?” “羊驼或者驼羊。” 慕容彦泽咧嘴,一副不信的样子,“你就编吧,既像羊又像骆驼,恰好就叫羊驼?” “随你便,你就当我自创的好了。”高铭也不纠正,别人扇子上画的不是山水,就是骏马图,或者梅兰竹菊,他扇面上画几只羊驼,大宋独此一份,丢了也能找回来。 这时,慕容彦泽朝前一努嘴,“花荣竟然也逃学?” 高铭顺着他的目光一瞧,见花荣正穿梭在场内,四下观望,似乎在找什么。 时值中场休息,人群自由活动,卖茶水果品的小贩赶紧拎着篮子兜售起来。 当然,这些小贩都交了入场费的,价格自然也比外面的贵。 高铭起身就要朝花荣走去。 慕容彦泽一把抓住他,“你去干什么?又凑上去找没趣?” “今非昔比,我跟你说,自打上次救了我,我们关系缓和了许多。” 慕容彦泽皱眉,“再缓和,也是从仇人到路人,就一个路人的交情,凑上去打招呼多掉价。” “这就是你这人不如我的地方了。”高铭露出了智商碾压的微笑,“你根本没意识到我去找花荣干什么。你想啊,这场内还有漏网的贼,咱们安排的人手都拿不住他,为什么?因为他的动作太快,那些个人看不到。但是花荣呢,你想想,他连绒线都看得见,飞鸟的动作都瞧得一清二楚,就一个毛贼,肯定逃不过他的眼睛。” 慕容彦泽表情缓和,“原来是这样,有些道理。” 高铭将扇子合拢别在腰间,朝花荣走去,慕容彦泽也起身跟了过来。 花荣的确在找人,一双眼睛在场内不停逡巡,但眉心却越皱越紧,显然没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就在两人快接近花荣的时候,对方竟然一转身走进了人群,没几步就和高铭拉开了距离。 高铭觉得大庭广众的,大声呼喊花荣的名字也不太好,因为场内还有其他国子监的学生,听到花荣的大名,该都知道他逃学了,不好不好。 慕容彦泽笑道:“我觉得是花荣察觉你往这边走了,故意躲开不见你。” “我明明很招人喜欢的好吧,他怎么会躲着我。”高铭道:“肯定是他自己有事要办。” 慕容彦泽偷乐,没接话。 两人只好原路返回座位处,但就在落座的时候,慕容彦泽漫不经心的一瞧,登时眨了眨眼睛,遂即笑道:“我说你腰里别着一根擀面杖干什么?” 高铭这才发现他腰间别着的扇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换成了一根擀面杖。 慕容彦泽喜闻乐见的道:“肯定是你刚才显摆的时候,那贼瞄上了你那把独特的扇子,别说他还挺有眼光,和咱们衙内审美一样。” 高铭摩拳擦掌,将擀面杖拔出来,敲了下身后参随的脑袋,“你就走在我后面竟然没发现?别忘了,你们可是专职保护我的啊。” 参随揉了揉脑袋,委屈的道:“衙内恕罪,小的真的没发现……人太多了。” 高铭颓丧坐下,痛心疾首的道:“可怜我的羊驼,就这么被贼顺走了。” 这时就听不远处一阵吵嚷,有人喊道:“打架啦!”瞬间聚集了一大堆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慕容彦泽站起来眺望,吩咐手下,“去看看,打架的都叉出去。” 高铭无心看热闹,还在痛心,“其实扇子倒还好,我那扇坠却是块上等好玉。” “有多好?我改天送你一个,我跟你说,赌场生意大好,我看回本指日可待。” 高铭扶额,“扇坠倒还好,我的羊驼啊。” 慕容彦泽都气笑了,“你到底是心疼羊驼还是扇坠?” 正此时,就听身后花荣的声音道:“这扇子是衙内的吧?” 高铭一回头,迎面接住一把抛来的扇子,正是他刚才丢的那把。 而花荣则押着一个瘦削的男子,男子双手被花荣的发带反绑,但他的表情却不紧张,反而笑嘻嘻的,“是我不小心,刚拿到扇子便出来欣赏,叫人给发现了。不过少侠好功夫,在下佩服佩服。” 高铭没弄清楚状况,“花荣,你抓的贼?” 花荣道:“我刚才见这人拿着一把扇子,扇坠和衙内的一样,我便觉得这东西不是他配有的,上去一问,他要逃,就将他逮了给你。”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高铭却纳闷,“你、你竟然记得我扇坠什么样?” “第一次见到衙内时,衙内在国子监的校场佩戴的就是这把扇坠。” 高铭记得当时花荣狠狠瞪了他一眼,可见那一眼还挺有质量,将他从头到脚记了个清清楚楚,连扇坠什么样都记得。 难道这就是武将的基本素质?一秒钟记住敌人的装备? 厉害厉害。 第14章 高铭笑道:“刚才我还心疼这扇子呢,这么快你就还给我了。快坐下,今日定要好好谢谢你。” 花荣只是将捆住的贼交给高铭的参随,“我还有事,衙内不必客气,告辞。”说完,象征性的一抱拳,转身就走。 要不要这么潇洒,当真做好事不求回报啊。 高铭追出一步,“花荣,你的事,不知我能不能帮上忙?” 花荣蹙眉,“这……” 高铭见他一副为难的样子,他也不好勉强,“那便算了,但若需要,你尽管开口,我能帮上的,一定帮。” 花荣道:“衙内客气了。”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步子,叮嘱道:“这人轻功了得,你们千万不要让他挣脱束缚,否则一旦让他自由,你的人恐怕再难追上他。” 高铭认真的道:“你放心,我一定派人看着他!” 花荣想了想,又道:“衙内,你身体都好了吗?” 高铭笑道:“那天本来就没大碍,只是又惊又饿,你走之后,我大吃了一顿就全好了。” 花荣垂眸轻笑一声,“确实是衙内你的风格。”随即可能意识到自己不该笑,马上收敛了笑容,“衙内留步,在下告辞。” 高铭见花荣一边走,眼睛一边扫视场内,绝对是在找什么人,错不了。 在找谁呢? 不过,花荣既然不想让他帮忙,他也没必要多问。 高铭记得花荣的叮嘱,刚才那贼轻功了得,不出意外,八成就是…… 他得好好盘问盘问。 结果,高铭刚走回座位边,就看到自己的参随一脸的憋屈,手里攥着一个发带,身边哪里还有刚才那贼的影子。 “……”高铭嘴角抽搐,“花荣抓到的贼呢?” 慕容彦泽道:“不瞒你说,我低头喝了口茶,等再抬头就已经不见那人。还有,那根擀面杖也又被贼拿回去了。” 高铭扶额,问那参随道:“慕容公子没看见很正常,你呢,人可是在你手里抓着的?你也低头喝茶了?” “那贼踩了下我的脚,我吃痛,低头揉了下……然后,他人就不见了。” 高铭真是一点脾气都不没有了,长叹一声,载歪在椅子上,“罢了,这贼不是一般人,你们看不住也很正常。” 慕容彦泽好奇的道:“是什么人?” 高铭便大声道:“鼓上蚤时迁!”音量之大,几乎在喊,他知道时迁肯定没跑远,就在附近看他们热闹。 慕容彦泽捂耳朵,“那么大声干什么。” “发泄心中不爽。”高铭从参随手中抽过花荣的发带,“叫贼跑了,我要是花荣也不会再帮忙了。” 慕容彦泽道:“不帮就不帮,难道缺了他还抓不住贼了,你既然知道这贼的名字绰号,拿他还不容易。对了,你怎么知道这贼叫什么?” “都跟你说了,我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万般玲珑的衙内。”高铭插科打诨。 慕容彦泽也知道高铭的秉性,说话真真假假,也没再追问。 待了一会,太阳太毒,高铭打了哈欠,“今天的比赛不是十分精彩,我先回去了,还是在家吹凉风吃吃喝喝舒服。” 慕容彦泽道:“你不在,我也没什么意思,我也回去好了。” 两人起身,沿着椅子后面的通道,往外走。 突然间,他俩迎面撞上一个人。 还是一个高铭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他爹:高俅 其实也好理解,高俅就是靠一脚好球做得官,如今东京城内蹴鞠大赛办得红红火火,在这个没有直播的年代,他怎么会忍得住寂寞。 就算他爹此时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衫,戴着帽子和眼纱伪装,依然叫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好在高俅的样子,寻常百姓并不知道,没有引起周人的警觉。 但高铭可不能不认,那可是他现在的爹,每天见面,彼此化成灰都认得。 高俅一直以为高铭在国子监读书。 高铭也以为他爹在白虎堂商量军机大事。 结果两人却都不务正业。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慕容彦泽也尴尬,看着高俅,嘴巴张了张不知该不该打招呼。 高铭的参随们自然认得自家主人,但这个场合,主人又一身便装,也不知该怎么反应。 众人都呈呆若木鸡状。 高俅先反应过来,瞪了高铭一眼,有一肚子话要喷,但最后紧闭双眼都压了下去,只挤出几个字,“你立即回家去!” 别打扰老子看球。 这里是公共场合,高铭听话的默默低头走了。 出了球场,慕容彦泽幸灾乐祸的道:“你完了。看太尉今晚上怎么教训你。” 高铭伸了个懒腰,“嘁,怎么可能。”完全没放在心上。 高铭回到府中,晚饭前,果然丫鬟叫他去趟大书房。 一进书房,就见他爹已经换回了平日的常服,正襟危坐的盯着他,“我竟不知道你每日逃课看球。我以为每日都去国子监读书。” 高铭嘻嘻一笑,“是啊,每场都没落下,羡慕吧。” 说真的,有点羡慕,高俅愣了下后,暴怒,“混账东西!你以为我叫你来,是要问你这个吗?!我以为你在国子监读书,原来每天早出晚归竟然在不务正业。我还当你长进了,没想到你还是这样不学无术!” 高铭沉下来,老大不愿意的道:“爹,您此话差矣,我早出晚归怎么就不务正业了,正业很多,就看你怎么定性了。” “还敢顶嘴!” “当然敢啊,因为你是我爹嘛。”高铭换上笑容,不慌不忙的道:“那我问您,您今天也看比赛了,您觉得比赛举办的怎么样?”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那好,我就不遮掩了,直接告诉您,这比赛的幕后主办人就是我!” “扯谎!”高俅本能的反驳,但见儿子目光坚定,不像说谎,“是你?当真?” “我骗你干什么?我牵头,慕容彦泽找的代办人挂名,不让我们俩暴露而已。您现在看到的主办方,受我们控制。而且从一开始的策划到具体执行的步骤,都由我计划起草。” 高俅眯着眼睛,“怎么不见你透露出端倪。” “成大事者首先要沉得住气。”高铭道:“而且若是办得不好,我不想让您知道,若是办得好,您自然会知道。” 高俅怔了怔,忽然笑开,“说得好,做得也好,我儿有长进了!” 高铭一摊手,“您刚才还说我不务正业,这会又说我长进了,我都糊涂了。” “不要得了便宜卖乖,抬什么杠!”高俅气道,但转瞬复又高兴起来,“你真叫爹刮目相看,比起进士的虚名,能够组织动员这等大型赛事,这份能力,爹更看重。” 前段日子还说儿子要是能考中进士,他死也瞑目了,现在又改口说进士是虚名,为了夸儿子,高俅开始罔顾事实。 高铭的起点太低,低到稍微做出点成绩,就能惊艳四座。 现在他身上闪光点的光芒更是差点晃瞎高俅。 我儿子太优秀了,我儿子真是太优秀了。 我儿才思敏捷,思维活络,善于统帅,比那些只会死读书的蠹虫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除了读书稍微那么差一丢丢外。 但根本瑕不掩瑜。 我儿这块璞玉终于迸发出应有的光芒了。 高俅想掬一把泪水。 高铭看到高俅眼角的泪光,担心的道:“爹,不用这么夸张吧?” 高俅提起一只眼皮,“还不是因为你之前太爱胡闹!叫爹看不清你!” 高铭转而安慰起老爹,“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您以后也能省省心了。” 高俅喜悦过后,冷静了些,眯起眼睛盘问道:“你怎么能想到这样的点子?” 高铭现在已经能够很轻松自如的在高衙内的人设内回答任何疑问,“您也知道我很爱玩,结果东京城内能玩的也都玩遍了,没什么意思。我就想,不如自己弄点东西来玩,正好慕容彦泽也觉得无聊,我俩一拍即合,蹴鞠比赛应运而生。” 高俅接受了这个自产自销的说法,“我就猜到你们的初衷就是玩乐。但不管怎么说,你总算能够做些正事历练自己了。” 高铭笑道:“所以我今天不是逃学,而是莅临现场考察。” 高俅对他又爱又气,“行了,不要再在我面前顽皮了。时候不早,你赶紧回去休息,不能把身体累垮。” 宝贝儿子太操劳了,累坏了可不行。 有一种累叫做家长觉得你累,既然他爹这么说了,高铭顺势告退,“那我走了。”转身走了几步后,突然被高俅叫住,“你等一下。” 高铭回头,“爹,有什么吩咐吗?” “国子监那边,你还是要去的,不能总逃学,应勤是必须的,好歹点个卯,否则出勤不足,到时候就算想给你通过学业,国子监那边也不好办,不要让人家太难办。” “是,我懂了,您放心。”高铭道:“现在比赛也进入正轨了,我不到比赛现场,他们也能处理的很好的。” 高俅满意的点点头。 高铭转身又走,在开门的时候又被高俅叫住了,“慢着,你再等一下。” “还有什么吩咐?” “咳,那个、那个……”高俅清了清嗓子,到底还是说出口了,“给我弄几张球票。” 你们这破球票简直太难买了。 高铭一拍胸膛,“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高俅这才满意了,坐下后,沉浸在儿子成器的喜悦中,翻看起文书来,见儿子转身走了,偷偷的抿了把眼角的泪光。 他这个做爹的,终于也熬到儿子成器这天了。 高铭则出了门,哼着小调往自己屋子走了。 第15章 虽然他爹让他回去休息,可他根本不累,想到东京是个“不夜城”,夜市彻夜灯火通明,便带着几个“狗腿子”出了门,直到快天亮了才回府。 回屋往床上一趟,让丫鬟给自己捶着腿。 突然想起一件事,啊的一声坐了起来,吓得丫鬟忙求饶,“衙,衙内,奴婢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们手重了,和你们没关系。”高铭一咧嘴,“我刚答应过我爹要去国子监听课,结果一不小心玩到了这个时候。” 丫鬟们面面相觑,“这、这个,衙内离国子监开课还有一点时间的,要不您先睡一会?” “也好也好。”高铭道:“我补一觉,半个时辰后叫我,你们都下去吧,不要打扰我!” 等丫鬟们下去了,高铭忙钻进被褥,打算补一觉。 他躺在床上,想让自己快速入睡,便用一些助眠方法,比如数羊。 过了一会,他宣布数羊无效,转而用其他方法。 他在心里默念着:“我是一只长着暖绒绒短毛的橘猫……四肢舒展……在寒冷的清晨钻进了暖呼呼的被子里……要睡觉……” 别说,通过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在舒适环境中的猫,还真有点用。 周身放松温暖,睡意渐渐袭来…… 就在高铭想抓住这份惬意的时候,突然感到被子里湿漉漉的,像发了洪涝灾害。 高铭腾地坐了起来,掀开被子,跳下床,就见褥子上有一滩水渍。 对天发誓我,他和这些水渍没关系,绝对不是他自产的。 他看向桌子上的茶壶,走过去拎了拎,空的。 他记得很清楚,这壶水是他回来后,丫鬟新沏的,他就喝了一杯,应该还有剩。 但现在空了。 想到这里,他猛地蹲身看床底下,没有人。 他又迅速看头顶,房梁上也没人。 高铭坐回床边,没叫丫鬟进来给他找新裤子,因为他认为掀开他被子倒水捉弄他的人还在屋内。 他可以想象一个画面,就在他要进入梦乡的时候。 有个人蹑手蹑脚的从桌上拎起茶水壶,以他毫无察觉的手法掀开被子,把水壶里的茶水倒在了他褥子上。 这是何等的恐怖,有这样的手段,但凡这人想取他性命,他已经脑袋搬家了。 高铭垂眸略作思考后,冷笑一声,“这很好玩吗?时迁?” 瞬间,高铭能感觉到屋内的气氛变得更为寂静。 高铭确信这十有九成是时迁的手笔,除了这个神出鬼没爱捉弄人的鼓上蚤之外,不会有其他人。 他佯装淡定的翘起二郎腿,“你一定很惊讶,我为什么知道是你,答案很简单。” 说完,高铭就闭嘴了。 他慢条斯理的低头端详自己的指甲,看完左手,再看右手。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可以想象躲在暗处的时迁是何等的抓耳挠腮。 说话说一半,真是能憋死人。 好奇心害死猫,更能折磨死人。 高铭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突然站起来气势汹汹的道:“鼓上蚤时迁,你还不在本衙内面前现身!” 刚才被高衙内半截话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时迁,猛地听到对方直接点出了自己的绰号,深知再隐瞒也没什么必要,主动从柱子旁的幔帐后走了出来。 时迁虽然嘴角挂着微笑,但心里其实也慌。 这里毕竟是太尉府,高衙内一嗓子喊来参随,他就摊上大麻烦了。 可人就是这样爱冒险,尤其是他。 自打白天被高衙内那一嗓子点破了身份后,他就压抑不住好奇心。 高衙内是如何知晓他的身份的,然后一个没忍住,就夜闯了太尉府。 结果高衙内不愧是高衙内,夜生活丰富,晚上不着家。 快亮天了才回来,让梁上君子时迁蹲在房梁上活活等了几个时辰。 而高衙内回来,就舒舒服服的躺下睡了不说,让一夜没睡眼睛布满血丝的时迁气得心痒痒,便打算捉弄捉弄这个高衙内。 他日若是遇到其他好汉,也有谈资。 于是他就拎起水壶,伪造了尿床现场。 他则躲在一旁准备看高衙内的窘样子,出人意料的是,高衙内没慌也没乱,十分淡定的察看四周,还一口断定是他干的。 现在,他倒是想会会这个大智若愚的衙内。 毕竟,大不了就逃跑嘛,他别的不擅长,隐匿自己的行踪,飞檐走壁还是有一套的。 此时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个面色白皙,甚至有点白皙过分,略有点病怏怏的高衙内,嘴角挂着一抹给自己打气的微笑。 其实和时迁一样,高铭内心也慌得很。 时迁好歹也是梁山好汉,轮战斗值,他在梁山上是排不上,但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高铭气势撑得很足,又发出一声冷笑,“胆量倒是不错,敢出来跟我对峙。” 虽然语气冷淡,但却是一句实打实的夸奖。 时迁很受用,“我虽然是个贼,但也不是那等无胆的人。” 高铭听罢,却撇撇嘴,一摆手,“话虽然如此,却也不值一提。就像你虽然可以悄无声息的潜入太尉府,称得上手段高超,但也只能做一些,小偷小摸或者捉弄人的勾当。” 时迁被贬低,眉头一皱,道:“哼,谁说我只会小偷小摸。我在球场顺走些小物件,只是找乐子罢了。我自从出师以来,纵横天下数载,就没有我偷不走的东西,别说是太尉府,就算是皇宫,我也能轻巧进入,想拿什么便拿什么,如同在自家取物一般。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前几年江南几省的失窃大案,官府一个没破。今日不怕告诉你,都是我做的。” 听时迁这个意思,有点窃贼界独孤求败的意味。 他早就不是为了金钱在偷窃了,温饱和财富问题早就解决了。 他想谋求更高的发展,但他一个贼,又能有什么发展。 身价不清白,读书又不行,做生意不也是为了钱,还不如偷来得快。 高铭嘴角浮起一丝浓厚的笑意,他猜得不错。 时迁后来主动要投奔梁山,也是想加入个大组织,以后谋个出身,混个一官半职。 杀人放火受招安,招安之后当个官。 谁想做一辈子贼呢,时迁在梁山排名一百零七位,约等于年级组倒数第二名。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出身拿不出手,像秦明徐宁花荣这种官家出身的,随随便便排名就很往前。 “哈哈哈哈——”高铭发出一串笑声。 先不管笑声的质量如何,是不是尬笑,先把对方笑得心里发毛再说。 果然,就听时迁紧张的问,“你笑什么,你不信吗?我可以把细节告诉你,你去找人对照,如果不是我做的案子,我不会知道那么清楚。” 高铭收敛笑容,表情冷峻的道:“我不是不信,我是在笑你,还是把金银珠宝这等东西看得很重。其实,偷一个木头簪子和偷一个金簪子有什么区别,偷一两和偷一百万两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看得见摸得着,搬得走的器物罢了。” 时迁一愣,这番话有点超脱,他一时难以理解,“什、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世界上什么东西是最难偷的吗?就连你也未必偷得到。”高铭一边说,便在伸出食指在自己太阳穴附近转了几个圈,“就是储存在这里的东西。” 时迁更愣了。 高铭不慌不忙的道:“没错,就是脑袋里的秘密,能偷到他人藏起来的秘密才是真正的盗中之王,乃至盗圣。” 时迁眨了眨眼睛,盗王之王和盗圣……听起来真是霸气啊,比鼓上蚤有型太多了。 高铭清了清嗓子,语气淡淡的道:“你这样的身手,一辈子只做个偷器物的小贼,太可惜了。你自己不惋惜,我都替你惋惜。虽然,现在别人看你是个贼,但我眼中,你确实个难得的人才。” 乍一看高衙内好像不怎么样,但刚才交谈那几句话,显示他也并非一般的人物。 时迁对自己的出身有清醒的认识,盗贼上不了台面,高衙内竟然会觉得自己是个人才。 他内心涌起一股暖流,莫名有几分感动,“衙内当真认为我是个人才?” 高铭颔首,他和父亲身边正缺个能刺探情报的探子,若能让时迁为自己效力再好不过。 第16章 高铭见时迁已经被他震住了,侃侃而谈,“我有必要糊弄你吗?再者说了,我如果不认为你是人才,又怎么会去打听你,知道你的诨号?” 时迁万万没想到,远在京城的太尉之子居然会知道他这个江湖上的草莽。 看来真的去打听过自己。 高铭起身来到时迁跟前,绕着他打量了一圈,装作思考的模样,“太尉府前几日发配了个虞侯,目前正好缺人手,说来凑巧,被发配那人叫陆谦,正好你叫时迁,走一个来一个,看来冥冥中自有定数,乃上天安排。” 虞侯可比林冲的教头有牌面多了,大小也是个官。 后来那帮好汉那么卖力打方腊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之后论功行赏,捞个一官半职。 这话正戳中时迁的需求,眼见自己前途一片光明,他激动的道:“这……可我这身份能做虞侯吗?” 高铭道:“第一,我说你是谁,你就是谁,这有何难。第二,你能做虞侯,但不是现在,虽然你在江湖上有名,但我还要看看你的本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时迁眼珠一转,立刻单膝跪地抱拳道:“时迁乃一小贼,没想到竟能得到衙内的赏识,衙内不嫌弃,愿效犬马之劳。” 高铭满意的看着时迁,他喜欢聪明人。 时迁这种盗贼出身的,对体制还是有憧憬的。 “我这个人,不讲究虚礼,快起来吧。”高铭轻轻的抬抬手,让时迁起身,他则坐回床沿上,稳坐泰山。 时迁起身,站到高铭面前,“衙内赏识我,我便也不会辜负衙内。” 这条命,只卖给识货的,是很多好汉的心境写照。 高铭见事态已经在他掌握中,更加放松,“我自然会重用你,从某种程度说你还是做你的老本行,却又不一样,就像我刚才说的,偷器物乃是下乘,上上乘乃是偷别人的秘密。” 从老爹不知道他背地里搞什么名堂就可以知道,高俅太尉府搜集情报的能力太差劲了。 虽说高俅不结党,跟蔡京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但也不能叫人害了,落于人后。 加之,他高衙内又是个招人恨的,万一像鲁智深那次再来害他,可就惨了。 而时迁这种人,正是搞情报的好手,做个贼,可惜了。 时迁跃跃欲试,“衙内有何吩咐,只需一句话。” 看时迁这个样子,真得先给他找点事情做,高铭眸子一垂,有了目标,“你去查个叫燕青的蹴鞠参赛人员,看他现在住在何处,所作何事。燕青,是燕子的燕,青草的青。” “领命,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说完,时迁手脚并用攀在柱子上,不过几下,人就上了房梁。 高铭仰头看他,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次见我,通禀后,堂堂正正进来。” 时迁抱歉的一笑,“仅此一次,小人万万不敢有下次。”话音一落,沿着屋梁走掉了。 高铭长舒一口气,仰躺在床上。 时迁这人,应该靠得住,毕竟他投梁山后,并没有做出背叛梁山的举动。 本质上不是个容易叛主的人。 至于某些好汉,那可说不准,就比如矮脚虎王英。 这家伙以前是个脚夫,半路把雇主杀了,吞没了雇主的银两,后来做起了山大王,还喝人心汤。 别说是好汉了,连个人都算不上。 高铭正乱七八糟的想着,就见门被打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 见他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小心的问,“衙内,您自个醒了,时辰到了,您还去国子监吗?” “去啊,怎么不去。”高铭腾地坐起来,“给我换衣服。” 既然答应了老爹,就一定要做到。 丫鬟们有给高铭换衣服的,也有收拾被褥的。 高铭回头见一个丫鬟掀起被子,对着褥子上的水渍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马上解释道:“是茶壶水洒了,别瞎猜啊!” 丫鬟哪敢瞎猜,高铭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婢们知道,这就收拾下去,给您拿一床新的。” 有句俗话,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翔也是翔,水湿掉了裤裆,不是那啥也是那啥。 “不用换新的,就是茶水,晒干了不耽误事。” 丫鬟抱着褥子,“奴婢们知道,但今天确实到了换新被褥的日子。” “哦,这样啊。”高铭半信半疑的道:“那你们收拾下去吧。” 丫鬟们抱着被褥下去,走到门口,正好撞见了进门的高俅。 高俅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褥子上的那片水渍,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高铭见他爹一大早绷着脸走进来,有点紧张的道:“爹……” “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早起,准备去国子监。” 高铭赶紧买了个乖,笑眯眯的道:“那您现在看到我都收拾好了,是不是觉得特欣慰。” “我欣慰个屁!”高俅气道。 堂堂太尉,一大早居然爆粗口,高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怎了,这么大气。” 高俅道:“你昨晚上不在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玩也要掌握分寸!年纪轻轻,身体就弄坏了,以后可怎么办。” 高铭搞清楚状况了,冤枉的大叫,“我再说一遍,那是茶水!我在被窝里喝茶不小心洒了。” 高俅一摆手,“不要再解释了,国子监放学不要乱跑,赶紧回来,我安排个大夫给你把把脉。都怪我以前太惯着你,让你不知节制,唉。”说完,痛心的瞍了高铭一眼,摇头叹气的走了。 高铭对着老爹的背影,痛苦的伸出手,无力的哀嚎,“……那真的是茶水啊……” —— 高铭许多日没来国子监,今日一露面,才晓得蹴鞠大赛如此火爆,大家空闲时间,谈论的都是这话题。 而且大家已经看好了几个夺冠的球员。 为了争论谁的脚法更厉害,争得面红耳赤。 高铭躲在一旁偷听,心里美得很,甚至盘算着,要不要在球赛场外,弄个告示栏,先找抢手写几篇引战的文,引真正的粉丝出来应战。 看国子监这帮学生的架势,用不了一晚上就会有雄文出世。 到时候往告示栏一贴。 一时口水横飞,得吸引多少眼球,好愁不火爆。 大宋别的不多,就文人多,知名的文人更多。 要是能把知名的大家卷进来,搞不好,还名留青史了呢。 “想什么呢,跟少女怀春似的。” 头顶传来一个声音,高铭眼睛都不用抬一下,就知道是谁,“慕容彦泽,你才怀春呢,老子这个状态叫做构思。” “构思?”慕容彦泽,双手托腮坐到高铭对面,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又有什么好主意?” “你看咱们的同窗一个个都可爱啊,有热情又能舞文弄墨,这些资源不榨取一下太可惜了。所以,你耳朵来……”高铭朝慕容彦泽招招手。 慕容彦泽立刻笑着把耳朵靠过去,仔细听高铭的话。“咱们在球场外树个告示板,贴一些文章,当然都是引起众人议论热情的,给球赛造势。” 他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笑道:“这主意好,就是一开始的文章,找谁来写。” 高铭指了指他,慕容彦泽摇头,“我可不行。” “所以说,你也不怎么样,文章也拿不出手。”高铭装作嫌弃的道。 慕容彦泽笑眯眯,“正因为这点,咱们才能成为朋友。” 高铭蹙眉,怎么听着像是臭味相投的同义词呢,算了,不要深入的想,友谊这种东西不必追根溯源,合得来最重要。 高铭伸出手,拍了拍慕容彦泽的肩膀,“咱们不会写没关系,找会写的人就好了,你家门客里找个文笔过得去的操刀。” “……好吧,文笔肯定没问题,但内容嘛……使劲夸人?” “非也非也。”高铭笑道:“恰恰相反,要使劲贬低现在最热门的选手,这样大家一看,气得不行,第二天回复量唰唰的。用不了一两天,布告栏就会贴满,而其他人看到这批文章,肯定也不满其中的观点,到时候笔仗不就打起来了么,还愁没人关注么。” 慕容彦泽哪里见过这样的水军引战行径,微张嘴巴吃惊的道:“你真是满肚子坏水啊。” “这不是坏水,这是智慧水。”高铭满面笑容的道。 想到了就去做,一放学,高铭和慕容彦泽立刻变身行动派,先去球场外选择布告栏的地址,叫工匠们拿着高铭的设计草图回去制作布告栏的展板和木桩。 他则和慕容彦泽回了慕容家,找了个门客,由高铭口授大意,由门客润色写成得体的文字。 没多久,一片雄文问世。 总结起来,文章大意:不是我说,你们现在看好的夺冠球员,我觉得都是垃圾。并且不点名的罗列了各种理由:年纪大的,脚法花样变数少的,长得丑的。 这些人都太垃圾,不相信大赛魁首会从这些人中间选出。 还有几组选手没有比试,希望还有球技高超的人在,否则蹴鞠大赛真叫人乏味。 打击范围之广,目前崭露头角的全部中招。 就连门客写完都擦着冷汗道:“千万不要泄露是我写的,我还有老婆孩子啊。” 高铭却很满意,越是腥风血雨越好,文人、尤其是国子监的同窗们闲着也是闲着,为蹴鞠文化事业添砖加瓦不是很好么。 第17章 事不宜迟,当天夜里,告示板就悄悄的立了起来。 趁着月黑风高,一个人拿着浆糊,迅速将文章贴好就跑。 很快,当夜排队买票的人们就发现了这块多出来的告示板,以为是主办方张贴的注意事项,结果走近一看,才上面贴着的是文章。 提起灯笼,一读,直接气翻一大片。 有人气不过刚要上手撕,就被一个守护告示板的护卫握住了手腕,“不能撕,这块板子是给大家发表看法用的,主人家吩咐,任何人都可以在此贴文章。” “那就任由这种狗屁文章展示吗?” “这是你认为的,我却觉得有理有据,你不服气的话,可以反驳他,写好了贴在这篇文章旁边就好了。”大汉按照吩咐如此回答。 “好好,等着,我明天、不,一会就写文章反驳这篇狗屁不通的东西!” 被惹怒的人群中但凡识字的都纷纷举拳,跃跃欲试。 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打腹稿,酝酿如何最大限度的回骂这篇文章。 —— 高铭从慕容家出来,刚回到高府,就立刻被送去看大夫。 一个头发花白,一看就经验丰富的大夫,名副其实的老中医。 而诊断的结果也很简单,一个字:虚。一句话:衙内您真的很虚啊。 高铭一点不意外,他大病初愈不虚是不可能的,但显然老中医的虚是另一层更深的意思。 “要节劳啊,衙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直接烧成秃山,以后就没得烧了。” 高铭只能硬着头皮听医生叮嘱,“嗯嗯,以后烧以后烧。” 第二天一早,高铭喝了一碗汤药,嘴里泛苦的出了门,正好在院子里碰到要坐轿子出门的高俅。 高俅知道儿子喝了汤药,一脸的欣慰,正要对儿子说话。 高铭则抬眼瞅了眼他爹,口中道:“以后烧以后烧。”然后便苦着脸飘然而去。 高俅一头雾水愣在原地,“以后烧什么?” —— 国子监的同学,半夜排队买球票者有,熬夜写文章者有,于是上课不是睡倒一片,就是打哈欠一片。 而之前的落后分子高铭则成了少数精神奕奕认真听讲的人。 博士一边讲课,一边怀疑人生。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为什么高衙内比其他人还认真好学? 咱们国子学还能不能好了? —— 下学后,高铭没敢乱跑直接回府,因为几天后有假期,再浪不迟。 一进门,下人便来报,说有个人自称姓时,只听衙内差遣,不敢怠慢,安排在会客厅等着了。 高铭知道是时迁,径直去了会客厅。 时迁显然经过了一番打扮,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衣裳也是成套的了。 高铭很随意的笑道:“穿衣风格变了。” 时迁道:“小人在衙内门下效力,再也不是街上的闲汉,自然不能给衙内丢脸。” 高铭坐到椅子上,叫时迁也坐,但时迁却没动弹,依旧站着,高铭便没再让。 “看来,我叫你查的人有眉目了,否则你也不会前来。” 时迁忙道:“小人已经查清楚了,要不然也不敢来叨扰衙内。大名府燕青,自打进京,居无定所,只在三瓦两舍住,那些个卖唱的卖笑的都愿意出钱养他。” 三瓦两舍是娱乐场所的代称。 “那就好,不瞒你说,我听说河北燕青球踢得好,一直对他期待。但他比赛的时间靠后,一直未露面,又不见他人影,我担心他返回河北大名府了。既然他还在京中,我就放心了。” 时迁见高铭对自己居然有几分坦诚相待的意思,不禁有些感动。 不在乎他小偷的身份,对他大胆启用,这普天之下,怕没有第二个了。 时迁自告奋勇,“衙内还有何吩咐?我这就去办。” “嗯……”高铭思忖了下,“你去查查哪里卖海东青。” 海东青是乃是一种鹰,英姿飒爽,是打猎的好帮手,不过这玩意属于金国特产,不知中原哪里有卖。 他寻海东青自然也不是自己玩,而是打算送给花荣,毕竟花荣这人“爱放海东青,还骑乖劣马。” 送礼得投其所好。 花荣把他从鲁智深手里捞回来,又帮他找回扇子,这个人情,他得还一还。 时迁领命,正要下去,被高铭叫住,“你等一下,上次忘了说,把仓库的猫还回来。” 时迁不由得一脸痛苦,“衙内……” 高铭一看对方这表情,只能叹气,“罢了罢了,你好生养着罢。” “谢衙内。”时迁这才美滋滋的下去了。 —— 终于又到了假日,高铭和慕容彦泽一大早就去了蹴鞠场,挑了好地方坐下。 时候还早,没正式开场,仍旧在歌舞环节。 慕容彦泽摇着扇子,扯了扯领口,“今天可太热了,我看入夏这么多天来就数今天最热。”说完瞄了眼高铭,“你不热吗?怎么还小脸煞白?” 高铭懒洋洋打了个还欠,“因为我虚呗。”枕着椅背,漫步目的的闲看,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花荣,看样子在寻找座位号码。 高铭探起身,朝他招手“诶,我这边有空位置,你来这里坐吧。” 花荣看到高铭他们,径直走到跟前,倒没客气,“多谢,我的票位置太靠后,正想办法找个好位置。” “你想坐哪儿随便坐。” 高铭和慕容彦泽左右都有位置。 花荣自然跟高铭跟更熟,于是就坐到了他旁边。 高铭将自己的扇子打开,递给花荣,“你热不热,没带扇子的话,用我的。我虚,躺着就凉了。”说着,恢复懒洋洋的姿势。 花荣见这次扇面上面画着的不是上次那种半羊半驼的动物了,而是一种黄颜色的肥嘟嘟的动物,模样像老鼠又像兔子,尾巴尤其奇怪,是弯折的。 花荣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是一种可以放电的东瀛神兽。” “……”花荣默默将扇子推还给高铭,“我不用,衙内你还是收好吧,别叫贼人看到再给偷走了。我进来时候,看到告示板那边吵吵嚷嚷,许多人聚集,人一多,难免人多眼杂。” 告示板那边热度一天比一天高,据说已经催生了一个新职业——朗读师傅。 嗓门大又识字的在前面给众人朗读贴上去的文章,围观的则凭心情打赏,据说每天收入相当丰厚。 而且大家发现只有群众的才是主流的,写得文绉绉的文章,朗读完了,好多人听不懂,于是越来越多的文章半文半白,或者根本就是大白话,文字风趣幽默,堪比天桥说书的。 今天凌晨,高铭悄悄派人贴了一篇文章,大意是:我一个亲戚认识河北大名府的燕青,他也报名参加比赛了,他球踢得非常好,今天他比赛,好期待呢。 旁边还贴了几个短篇幅的文字,大意是:是的是的,他在我们大名府当地可有名了,我们全家特意跑来东京买票看他比赛。 这几天都是骂的,冷不丁跑出来个直白夸人的,围观群众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对这叫燕青的,不由得也期待上了。 这时慕容彦泽问高铭:“对了,你一直挂在嘴边的燕青,今天比赛是吧,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一会你就知道了,容貌长相那是一等一的。” 慕容彦泽不屑的道:“比的是球技,又不是选花魁,长得好有什么用。” “你这就短见了,不管哪个行当,长得好看的就是比长得一般的更吸引人注意,赚得也更多。”高铭拿扇子指着前方,“快看快看,选手登场了。哈哈,巧了,今天第一组比赛的就是燕青。” 礼仪喊出他名字:“有请大名府燕青登台。” 就见一个二十四岁的男子,步伐轻盈的上了高台,身材高挑,细腰阔肩,长相英俊风流,端的是上等容貌。 高铭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跟你们说,我非常看好他夺冠!” 要是有燕青股,他一定大量买入。 慕容彦泽的表情却是淡淡的,轻哼一声,“听你吹嘘他,我还以为是什么神仙人物,不过如此。” “就这还不过如此,你眼光还真高。” 慕容彦泽大言不惭的道:“我每天都照镜子,所以标准这么高,我也没办法。” 嘁,你不如花荣好不好,高铭咧嘴,看向花荣,希望引起他对慕容彦泽自恋的共鸣,却发现他表情凝重,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 这时就听礼仪报出了燕青对手的名字:“有请东京参赛选手柳茂。” 一个身形瘦长的人踏上了高台,个子不高,但看起来身手灵活。 高铭一见这个叫柳茂的,便不觉得拧紧了眉心,这、这人怎么长得颇像花荣。 慕容彦泽坐直身子,和高铭不约而同的脑袋向右,看向花荣,“这人你认识吗?和你长得着实有几分相似。” 而此时花荣眉心紧簇,和他们对视一眼,一言不发。 半晌,高铭才听花荣道:“衙内之前不是问过我是不是在找人吗?没错,我的确在找人,而且已经找到了。” 高铭不禁扶额,默默想道,以后一定要在报名的时候验明正身,严禁化名,严禁女扮男装。 第18章 高铭把视线投回高台上,这个叫柳茂的,这身形,这长相,这感觉…… 这特么的绝对是花荣他妹妹! 高铭对花荣这个妹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毕竟原著中只活在了宋江的台词中,因为宋江把秦明全家都坑死了,就做顺水人情把花荣她妹妹嫁给了秦明,这是她唯一一次出现。 从功利角度看,花荣妹妹嫁给秦明不算太惨,因为秦明乃一州统制,属于当地的兵马总管,在整个梁山中品级都是相当高的,不管是在梁山上,还是日后招安,作为秦明的妻子,花荣妹妹的生活都有保证。 花荣对这门亲事没反对,八成也是出于日后生计的考虑,花荣了解宋江,宋江日后必走招安之路,一旦招安,他们这些人不敢保证未来,但秦明这种混了大半辈子的武将,多少有些人脉,保住性命还是不愁的。 如果不是后来死在讨伐方腊的路上,秦明肯定跟呼延灼一样,讨伐完方腊接受封赏,继续做他的武官。 宋江也有自己的分寸,他要是把花荣妹妹嫁给王英,你看花荣干不干。 高铭见比赛照常进行,燕青跟柳茂抽签,谁中了红签谁先开球。 高铭希望燕青先开球,没想到却是柳茂,她表情认真,能看出来并不是来玩的,颇有几分专业精神。 她踢球力度虽然不济,但胜在轻盈,姿势灵活。 燕青则抱着肩膀在一旁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高铭暗暗捏了一把汗,有的观众离得远可能看不清楚,但是燕青跟柳茂离得如此之近,加上他惯常在三瓦两舍出没,对女人可能比女人自己还了解,他能看不出来对方是个女人?! 如果发现了,揭穿她的身份,也太难堪了。 花家乃是将门,现在虽然人丁不兴旺,但名望还在,爆出大小姐跑来踢球?这以后在社交圈怎么混。 柳茂踢完,轮到燕青了,他拿过球的时候,俯身低声道:“小姑娘,你还是回家去吧。”他踢赢一个女人,胜之不武。 音量极小,只有两人能听到。 柳茂千里迢迢从老家过来,冲破了祖父母的阻拦,躲避了家丁的追击,在东京逃掉了哥哥的搜捕,为的就是这一刻,岂能回家去。 她咬牙哼道:“你才是小姑娘!怕了你爷爷我么,比不起现在就认输!” 嘴巴还挺毒,燕青笑了笑,“你不是小姑娘便好。” 柳茂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燕青抬头看了看,天上毒辣太阳,道了一声:“太热了,入夏以来就属今天最热。” 说罢,三下五除二褪掉衣裳,露出一背锦绣般的纹身,白练似的皮肤遍身花绣,真如玉亭柱上铺著阮翠。 场内短暂的静默后,登时爆发出惊呼:“好花绣,漂亮!” 慕容彦泽跟其他观众一样,来了精神,扇子一合,笑道:“哈哈哈,这还有点意思!” 高铭目瞪口呆,“故意的吧,想拉票是不是?” 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台上的柳茂,她哪里见过这场面,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脸上发烧一般的红了起来。 燕青不慌不忙的笑道:“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台下的高铭顿感周围气氛不太对,往旁边一瞄,见花荣咬牙启齿的道:“这个登徒子!”伴随着手指节的咯吱声,继而猛地站起来,就要往台上去。 高铭一见事态不好,一把拦住花荣,“冷静!” “我要教训这厮!”花荣怒道,不出意外,应该把燕青往死里打。 燕青虽然也有武艺,尤其相扑厉害,但若是论上战场杀敌那种,还是花荣高得多,花荣又在气头上,想想就可怕。 高铭岂能让自己给予厚望的新星陨落,拼死拦住花荣,“打输了躺病床,打赢了蹲大牢,怎么看都不划算。” 这大庭广众的,动武影响恶劣,弄到腾府尹那里也不好摆平。 花荣愣了下的功夫,台上的柳茂回过神来,听到那边有吵嚷声,循声望去,就看到哥哥站在看台上正和什么人说话。 花荣这时猛地看向她,两人目光接触,就见花荣指着她道:“还有你,给我站住!” 柳茂倒吸一口冷气,刚才没发现,原来哥哥一直在看台上,当即将脚边的球往燕青身上一踢:“爷爷不能陪你玩了!”说完,跳下高台,撒腿就跑。 司仪愣了愣,结结巴巴的道:“看来柳茂弃权了,那么我宣布获胜者是大名府燕青!” 花荣挣开高铭的阻拦,追了出去,高铭也跟了上去。 倒是慕容彦泽岿然不动,扇子一打,“这里多有趣。” 高铭提着衣摆,气喘吁吁的追到场外,就见花荣正揪住柳茂,往僻静处拖。 高铭大口喘着气追到巷子,扶着墙壁弯着腰,抬头见她跟她哥说了没几句话,就一拳打去,被她哥挡下,双手反剪按到了墙上,“花芷,你知不知道你突然跑出来,多少人为你担惊受怕?你上个月离家,我就怀疑你要来东京胡闹,我每天都到球场来找你,今天总算被我逮到了。” “谁叫你们找我的,我不愿意憋在家里,我在哪个山头被老虎吃了被狼叼走了,我自己受着!” 花荣听完,竟然没说话,显然被气到了,胸中千言不知该说哪一句。 高铭见状道:“我说花小姐,你这么说可就太没心没肺了。你哥忙着读书应考,还得抽空找你,刚才看到你被燕青戏耍,气得要杀人,他这么担心你,你就这样说话,太叫人寒心了。” 她瞪向高铭不满的道:“你又是什么人?我家的事和你没关系。” “你看看你,刚才还说你的事和你哥哥没关系,听你那意思,是不想当家人了,现在又变成你家的事和外人没关系,你到底把不把你哥哥当成家人,能不能给个准信?糊里糊涂的。” 花芷被噎得一时语塞,瞅着高铭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哥的朋友,不行吗?” “我哥的朋友都是习武的,没你这样油嘴滑舌,还瞧着病恹恹的。” 高铭就笑了,走过去道:“你看,你对你哥哥的交友情况还挺了解,如果不关心他,哪里会知道这些,所以嘛,都是一家人,别吵了,别吵了。”将花荣的手掰了掰,“算了算了,自家人。” 花家兄妹被高铭说得都消气了大半,花荣放开妹妹,花芷将头扭到一边,不吵了。 这时,就见巷子口突然停了一辆马车,上面下来个仆妇,指着这边欢喜的叫:“老太君,找到了,小姐在这里,诶呀,少爷也在呢。” 花芷脸色一变,花荣倒是松了一口气,“好了,祖母的人到了。”说罢,揪住妹妹,往巷子口走。 花芷一副天塌了的表情,这一被抓回去,必然又要被关进牢笼。 她垂头丧气的走着,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喊她,“芷妹妹——”她的表情立刻变成了“灾难降临”的绝望,一跺脚:“你、你怎么也来了?” 高铭就见一个年纪和花芷年纪相仿的少年跑了过来,就跟沙漠里快饿死的人见到水源似的,看到花芷嘴角都能咧到耳根了。 花荣挑眉,“未婚妻失踪,未婚夫出来寻找不是很正常么。” 花芷咬唇,对前来的少年道:“于泓,你不老实在高唐州待着,跑东京做什么?!” “找你,你在哪儿,我在哪儿。”于鸿一见花芷,耳根就都红了,低着头回答。 高铭一听高唐州,来了兴致,“你是高唐州人,你们知府是高廉吧?” 于鸿见高铭跟自己未来的大舅子在一起,想是他朋友,“我父亲正是高知府辖下统制官。” 高铭的叔叔高廉兼管高唐州的兵马,当地的武将都受他管辖。 高铭笑道:“这世界可真小,花荣,你妹妹以后嫁到高唐州,我还能让帮衬上一二。” 花芷嚷道:“谁说我要嫁的!” “我说的!”巷子口传来一声洪钟般的怒喝,一个威严的银发老夫人出现在前方,“本来后年你才要出嫁,但我看花家是留不住你了,婚期提前一年,你明年便嫁出去!” 于鸿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忙拜老夫人,“谢老太君成全。” 老太君一抬手,“孙女婿不必多礼。” 于鸿又拜花荣,“大舅子在上。” 花荣轻轻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老太君一指花芷,吩咐仆妇们,“给我把她带回去!”仆妇们便过来抓花芷,“小姐,跟我们回去吧。” 花芷不肯,抓着哥哥的袖子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哥,我不想回家,也不想嫁人。” 眼见花荣为难,高铭扇子一打,凑到她耳边道:“你傻啊,嫁人多好,你丈夫对你百依百顺,婚后搞定公婆随你闹腾,你在家跟这个威严的老太太耗着有什么好果子吃,我要是你明天就出嫁!” 一语惊醒梦中人,花芷一愣,对啊,在家里,老祖母整天这不许那不许的立规矩,自己这未婚夫跟自己青梅竹马,对她言听计从,只是没那么喜欢他而已。 但是不管怎么说,花芷在眼眶边的泪水收了回去,瞧着高铭道:“……你这人说话还蛮在理的。”挣开仆妇们的手,自己往前走去。 于鸿惊讶极了,有几分吃醋的对高铭道:“你跟她说了什么?” 高铭便将刚才的话如实重复了一遍。 于鸿听了,立刻弯腰朝他一拜,“谢谢,你也是我舅子!” 第19章 大舅子的朋友自然也叫舅子,没毛病。高铭笑道:“你嘴巴还挺甜,比你准媳妇强多了,哈哈,你和你媳妇正好互补,这样才能过得长长久久。” 这时花芷已经走到了老太君跟前,唤了声祖母,老太君威严的一指车内,“上去。”花芷撇了撇嘴乖乖的上了车。 老太君随后蹬上车,花荣赶紧走了过去,“祖母这就要走吗?未免太匆忙了,至少也要歇一晚。” 老太君从马车车窗露出半张侧脸道:“不停了,免得夜长梦多,你因为芷儿的事情也耽误了很多时间吧,就不打扰你了。武科应试临近,你抓紧时间应考才是当务之急。” 花荣深知老祖母的性格,说一不二,便不再挽留,“您一路平安。” 老太君颔首,吩咐道:“起程。” 见状,于鸿也慌忙上了车,朝花荣和高铭招手告别,一队车马缓缓离去。 这时,老太君的马车内,花芷突然探出头来,朝花荣这边看来,“哥——”她眼圈红红的,不停的招手,“哥——”连叫了好几声才道:“你要好好应试。” 花荣轻笑,自喃,“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挥手跟妹妹告别,直到马车转弯不见了为止。 高铭摇着扇子,笃定的道:“这你就不懂了,你妹妹想说的肯定不是要你好好考试。” 花荣疑惑的看着高铭,想听听这位衙内又有何高见,“可她说的就是。” “这你就不懂了,她想说的八成是哥哥对不起,哥哥你保重,但是吧,女孩子家嘛,有自己的小骄傲不想低头,最后直说了这么一句‘你要好好应试’。你想想对不对?否则的话,她也不会连喊好几声哥,才说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 花荣一琢磨,有点道理,“当真如此?她平日嘴巴可不饶人,没见她说过好听的,整日和我对着干。” 高铭侃侃而谈,“我倒觉得她嘴巴不饶人,跟你对着干,反而是替你着想?” “啊?” “你们兄妹相依为命,虽然有祖父母,但毕竟不能代替父母,她肯定也知道你不容易,所以才要强,浑身都是刺,向你表示,她能独当一面不需要你多费心照顾。你越是担心她,她越是觉得你对她花费的心思太多,心里反而过意不去。等你有空回去跟她好好聊聊,平等一些,别把她当小女孩,我觉得你们会关系会改善许多。” 花荣心里有所触动,默默将高铭的说辞记在了心里,笑道:“经你一分析,我怎么觉得我妹妹都讨人喜欢起来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两人出了巷子,在街边走,花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长叹一声,“我前段日子听说她又离家了,真是担心的每晚都睡不好。江湖路险,她之前有一次出门去朋友家做客,还带着车夫仆人,都遇到了意外,遇到打劫的,差点就被人害了,幸好有个路过的江湖上的豪杰出手救了她,欠下的人情都不知该怎么还。带着仆人尚且如此危险,何况这次她一个人跑出来,幸好没事。” 高铭听着这套路怎么如此耳熟,试探着问,“是哪位豪杰?” “是山东郓城,人称及时雨宋江宋公明。” 高铭捏紧扇柄,不由得心道,难怪宋江一点没有心理负担的给花荣妹妹做媒,感情根源在这里,毕竟命是他救的。而后来宋江杀了阎婆惜跑路到花荣那里,花荣拼死保他。 毕竟花荣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宋江绰号及时雨,但高铭觉得他应该叫做救护车,平日里除了撒钱就是救人,被他救下的人粗略一数,就有刘高媳妇,花荣妹妹,武松等。 高铭装作不知道宋江一般的道:“看样子是位江湖上的大哥,否则哪能认识打家劫舍的。” 花荣道:“他是郓城县的刀笔小吏,认识一些草莽人也在情理中。” 要是以前高铭听了这话肯定吃惊,小吏认识道上混的,怎么会在情理中,但现在对官场生态环境有点了解的高铭却不意外。 官是朝廷指派的,一般是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不懂当地的情况,很多到任了都是两眼一抹黑。反而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小吏,虽然地位比官员低,但在百姓面前可是倍有牌面,而且整日跟三教九流接触,在当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水浒中,其实就有这么两个世界,白色的官场世界,最高以皇帝为代表,最低是鲁智深杨志等下层军官。 黑色的草莽世界,以阮氏三雄王英张青孙二娘等准犯罪分子和犯罪分子为代表。 宋江这样的小吏,则是连接这两个世界的桥梁,对上,能跟朝廷官员说上话,对下,则接受百姓草莽崇拜,活得游刃有余。 而宋江更是小吏中的佼佼者,加上家里有钱,在很多下层好汉的经济状况堪忧的情况下,他及时拿钱出来撒,人称及时雨积攒了名望,也就不奇怪了。 高铭撇嘴颔首,“原来是刀笔小吏,难怪呢。” “不说他了。”花荣岔开话题,“衙内,我先送你会球场吧,然后我便回家温书。”武举就是惨,不仅要考骑射搏击,还得考策论。 “不不,咱们不回球场,出来一趟干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高铭笑道:“今天放假,温什么书,没听过一句话大考大玩,不考不玩吗?平时用功就好,假日就得放松,才能更好的投入学习中。” 花荣显然不信,笑着问:“真的吗?衙内自己信吗?” 高铭整日在街上玩,不管平时还是放假都不学习,“我……” 不等高铭说完,就见花荣脸色一变,似是又来了火气,瞧着街道对面道:“太好了,我差点把他忘了!正着撞到我的手里。” 高铭顺着他目光一看,就见燕青正和几个人说说笑笑,走在街对面,全然没发现危险来临。 应该球场那边散了,比完赛的燕青正和朋友回住处。 花荣还记得燕青戏耍自己妹妹的这仇,说着就朝过了街,高铭一见,连忙上前拽着他的袖子道:“不是说了么,打输了躺病床,打赢了蹲大牢,不合算。” 燕青要是受伤不能比赛,客流量弄不好要减几成。 然后高铭就听花荣道:“放心,又不会打断他胳膊腿。” 听这意思是要打得对方软组织挫伤,但不伤筋动骨。就跟厨子能掌握牛肉几分熟一样,习武的人打人都有分寸,说打几分疼就几分疼。 高铭一个没拉住,花荣就过了街,对准燕青就走了过去。 燕青正跟别人说话,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扳住肩膀,他不解的回头,就见一个极是俊美的小哥满面怒容的道:“欺负小姑娘很好玩吗?我陪你玩两招如何?” 燕青见眼前这人跟刚才的柳茂眉宇间有几分相似,瞬间明白是她家亲戚来寻仇了,笑道:“她真就是个小姑娘,斗不过就喊人来。” “休要废话!”花荣举拳便打,燕青没当回事,就势接了下来,但一接,才知道自己轻敌了,后退了几步,疼得直甩手。 燕青平日在大名府玩乐,相扑搏击从无对手,没想到,今日在街上竟遇到了劲敌,一时紧张起来,“你是什么人?” 花荣不废话,“打到你跪地,你自然就知道了。”便又出招。 路人喜欢看热闹,瞬间都围了过来,形成一个很完美的圆形场地,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高铭好不容易挤到前排,见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不过,连他这个外行都看得出来,还是花荣占上风,燕青虽不至于被他打到,但眼下只有接招的份,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这时燕青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敢青天白日打人,怎么不敢报上姓名?” 高铭见状,忽然觉得这套路有点眼熟,马上道:“他是小李广花荣。” 燕青听了,瞬间反应过来,道:“原来是小李广花荣,久闻尊下大名,今日有幸相识!”说完,俯身作揖先拜了一拜。 花荣被这好汉相识的套路,弄得呆了一下,拳头举在半空,没有落下。 高铭感慨,燕青就是燕青,百般伶俐,说头知尾,破解危机的能力一等一,千穿万穿马匹不穿,水浒里,就没有纳头一拜解决不了的问题,搞不定的兄弟。 不过,燕青这一招,还得高铭配合,否则花荣保不齐不会领情。 高铭赶紧上去,拉下花荣的拳头,“罢了罢了,你气也出了吧,这人知道你的姓名,看来也是个好汉,先停下,有话好说。” 燕青直起身,抱拳对花荣道:“小可大名府燕青,一到东京就听说有一位能射绒绦的神箭手,一心想要结识,没想到今日正遇到,幸会幸会。” 花荣脸色缓和了,对方若是强横,今日肯定打他到底,但对方对他作揖表示敬仰,就不好下手了,“罢了,不必多礼。” 围观群众很扫兴的道:“嘁,不打了,没意思。”纷纷都散了。 吃瓜群众从古至今都是这么无情,没瓜了散得极块。 高铭分别拽过两人衣袖,“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做东,去吃一杯酒罢。 第20章 高铭语气坚定,花荣不好拒绝,而燕青虽然不知道高铭是谁,但看样子和花荣认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正好我知道一个好去处。” 高铭表现得很感兴趣,“那好,速去。”说着,推着花荣的肩膀,“走吧走吧。” 三个人并肩而去。 走了一段路,高铭不免觉得有些累,他本来就很虚,刚才又是追着花荣出来又是劝架的,加上太阳火辣辣的炙烤,脚步愈发沉重。 而花荣和燕青别看刚才交手打了一场,这会两人都跟没事人一样,没半点疲色,步伐轻盈,走得很快,高铭好不容易才跟上。 花荣察觉到了,也不知是真情实感还是客套,对高铭道:“走不动了吗?我背你?” “不用不用,我挺好的。”高铭心想,不信喝了一通补药没效用。 燕青这时道:“一直忘了问,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我姓高,叫高铭。” “难不成你是……”燕青有些吃惊,这人怎么和高俅之子重名? 前段日子高俅和他养子迫害林冲那点事,江湖上多有流传,闹得人尽皆知。 高铭挑挑眉,“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位。” 燕青眉眼一笑,“失敬失敬,小可刚才就猜,像您般豪爽又平易近人的年少公子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原来是太尉府衙内。” 要不是高铭知道自己在群众中的口碑,差点就信了,果然八面玲珑是燕小乙。 “哈哈,有缘千里来相聚,说得就是咱们三人。”高铭笑道,将扇子又打开了,一路往前走。 穿过几条街,来到一条街,见两行都是烟月牌,在燕青的带领下,仨人来到一座雅致的小院前,门上悬着青布帘,燕青熟门熟路,径直带着高铭和花荣走进去,转进中门,来到一个厅里。 这是走进来一个端茶的丫鬟,一见燕青就道了个万福,笑道:“今日比赛如何,我家姑娘还等你比赛结果呢。” 高铭已经看出这里是风月之地,看这院内的布置陈设,且独门独户的配置,这里住的绝不是一般名头的风月女子。 别告诉我这里面住的是那位……我说燕青,这不好吧,你不要命了,跟皇帝的女人走这么近。 花荣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解的道:“这里吃酒?怎么不见其他食客?” 丫鬟听了,只顾掩口笑,“看来这位公子不常来我们这里,也是我们没有福气,否则何至于看那些油兮兮的老东西。” “不要胡说!”这时后堂屏风后转出来一个女子,长得妖艳如火,异样美艳,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材都完美无瑕。 丫鬟吐了下舌头,放下茶水,扭身走了。 “姐姐,这两位是我今日新认识的朋友,这是小李广花荣,这位则是高衙内。”燕青朝女子介绍道。 高铭一看这女子的样貌,松了一口气,这肯定不是李师师,因为李师师以素雅闻名,据说因为父母早亡,她身上有种淡淡的哀愁感,正是艺术家皇帝赵佶喜欢的调调。 眼前这位火辣的大美女显然不对文青赵佶的胃口。 毕竟后来燕青接触李师师是带着梁山的任务去的,不得不去,否则凭他的智商,是不会傻到主动接触皇帝的女人。 果然就听燕青对他和花荣介绍道:“这位便是咱们大宋朝舞技第一的崔念奴姑娘。” 李师师琴技第一,崔念奴舞技无人出其左右,北宋无人不知,看成歌舞双绝。 崔念奴媚眼一笑,“就你会说话。”接着看向花荣,能看得出来她很中意他,多看了好几眼才把目光放到高铭身上,微微俯身致歉道:“上次衙内前来,多有得罪,但今日念奴保证献舞一曲。” 高铭听出来了,敢情之前的高衙内来过,可能还吃了闭门羹。 想来也是,像李师师和崔念奴这样的名妓,招待的要么是皇帝要么是大文豪,像高衙内这种只有钱的纨绔子弟,人家不做这份生意。 高铭尴尬之余,立刻笑看燕青,“看来今日还得多谢你,否则我们也没这个眼福了。” 崔念奴福了一礼,“容我下去准备,待我片刻。”说着转身进了屏风,朝燕青望了一眼,燕青领会,对高铭和花荣说了声:“我去去就来。”便跟了上去。 花荣坐到桌前,咂嘴道:“为什么还要看跳舞,就不能光吃酒吗?” 高铭也落座,单手撑着下巴,“你可真是个老实人。人家多少达官贵人来这都排不上号,现在看在燕青的面子上,单独伺候咱们,你还不领情。” 花荣突然想起了什么,“诶?既然你以前来过,怎么刚才看你的样子,好像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高铭脊背上起了一层冷汗,打着哈哈道:“因为我去过太多家了,这帮风月人家外面看着都差不多,搞混了。崔念奴刚才一说,我才想起之前来过。” 花荣接受了这个说法,低头喝茶。 这时方才那丫鬟又进来了,这次端的的是酒菜,“两位公子先请用,我们的厨子之前在宫里做过,不说太好,可也不会太差,不信二位尝一尝。不知你们喜欢吃什么,便挑厨子拿手的上了。” 她之后又来了几个丫鬟,端的都是酒菜,不一会就弄了满桌子。 这时候,燕青跟崔念奴也带着琴师回来了。崔念奴盛装打扮,当真艳丽如繁盛开放的牡丹一般,美得勾人心魄。 而燕青则手拿玉箫,配合着琴师,为崔念奴伴奏。 崔念奴倾情演出,端的是卓约窈窕,轻若仙子,裙似飞鸾,袖如回雪。 看得高铭甚至激动,亲眼看到大宋第一舞姬的表演,品味当代最高歌舞艺术成就,恍惚间他也觉得自己艺术了起来。 舞毕,崔念奴过来给花荣跟高铭斟酒,“这是我自酿的梅子酒,外面没得买,两位尝尝如何。” 高铭见这酒杯不大,一口喝净了,崔念奴便笑着又斟了一杯,“衙内好酒量。” 崔念奴显然对花荣比较感兴趣,斟酒后坐到他旁边,“刚才听我这位贤弟说,花公子能够一箭射断绒绦,当真如此?真想亲眼见识一番。” 花荣直言道:“确实有此事不假。”就没下文了。 高铭给他使眼色,花荣看不懂,奇怪的看高铭。 高铭便替他讲了,“不如派人回家里取弓箭来,给崔姑娘看一看。” 崔念奴一脸崇拜的看花荣,然后就听花荣道:“才给弓弦上过蜡,不想动了。” 高铭暗暗叹气,你们老花家人是不是都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从不琢磨异性心理啊,人家漂亮姐姐想跟你套套近乎,再看看你,唉。 燕青打圆场,“那真是不巧了,对了,我在东京新学了个曲子,不知你们听过没有。”便吹奏起来。 他的萧声悠扬,高铭听得入神,等一曲完毕,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乐和你认识吗?我觉得他若是在你的吹奏下,唱一首曲子,一定完美。” 燕青忙道:“知道知道,我听过他唱曲,极妙,只是没有结识的机会。” 崔念奴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这有何难,那乐和是太尉府下辖一小校,你想结识,我哪日让你们见一面就是了。” “衙内当真?”燕青和崔念奴齐声道。 “举手之劳。”文艺工作者们在一起才能摩擦出火花,碰撞出好作品,想到又为大宋文化事业做了贡献,高铭高兴之余又饮了一杯梅子酒。 有崔念奴作陪,三人越聊越起兴,聊着就聊到了燕青的主人——河北玉麒麟卢俊义。 燕青马上道:“我家主人喜好强棒,但自打出了师门,都是自己勤学苦练,并没有找人切磋,之前师兄弟早无来往。” 高铭暗自感叹,燕青果然滴水不露,因为卢俊义和林冲是同门师兄弟。 燕青知道高衙内和林冲的过节,害怕这件事牵扯到卢俊义,于是马上撇清关系,说卢俊义和之前的师兄弟都无来往。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高铭挥手作别崔念奴,跟燕青和花荣出了门。 燕青就住在附近,本来要送高铭回去,但高铭直说不用,燕青就此别过,剩下高铭和花荣两个人继续走。 高铭抬头看天上的月亮,是个重影的,揉着太阳穴道:“那梅子酒好喝不假,可也真上头,我越发晕乎乎的,脚底发飘。” 花荣原地站了片刻,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高铭说着就奔一面墙去了。 花荣忙把他拽回来,“小心!”把半醉的高衙内扶住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熟门熟路,连扶带背,径直将高铭平安的送回了府中。 高铭被搀扶进卧房,躺在床上苦着脸,“这酒怎么这么上头啊,太难受了。” 周围的丫鬟去熬醒酒汤的,透热毛巾擦脸的,拿点心的,忙活成一片。 花荣提起一口气,“衙内,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当即高铭就见花荣咬了下牙关,忙笑道:“说笑的,你但讲无妨。” “衙内既然体虚,就要多注意,少饮酒,三瓦两舍就不要去了,那里酒色财气,你去了,想脱身都难。”花荣说完,意识到多嘴了,抱拳道:“抱歉,这本不关我的事,是我失言了,告辞。” “诶——你别走啊。”高铭喊他。 但花荣不为所动,转身就走,却正撞见高俅,他微微俯身,“见过太尉。” 高俅看着他半晌,突然在他肩膀上一拍,“好后生!不错不错!”又很器重的看了几眼,才放花荣离去。 然后高俅走到儿子的床前,语重心长的叮咛道:“这花荣刚才跟你说的那几句话,我都听到了。我看花荣这人品行不错,你要交就交这样的朋友。” 第21章 高俅能在太尉的位置上待的稳如泰山,还能混成“四贼”之一,自然知道什么是好坏善恶。 只是有的时候,他愿意为了溺爱儿子而扭曲道德观。 但是现在看到儿子居然交往了一个积极向上,与以往那些狐朋狗友都不同的朋友,高俅内心是支持的。 高铭这会头疼,表情不太好看,点头道:“爹,我知道。” 高俅怕儿子觉得花荣跟他唱反调,他不爱听,进一步劝道:“那些个吹捧你的所谓朋友,泛泛交往就罢了,像花荣这样出身清白又肯为你着想的,你万万珍惜。” 果然反派也不想在臭水沟里找朋友,谁不想和品行端正风评好的人在一起呢。 “上次您见到花荣,也没这么看重啊。”高铭双手揉太阳穴,旁边的丫鬟见了,跪在床边帮他。 “上次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保不齐救了你一次后,就仗着是你的救命恩人尾巴敲到天上去,但这许多日的观察下来,他并没有,加上今日好言劝你,我见这人确实不错。”高俅说罢,捋了捋胡须,一脸的满意。 高铭点头,点着点着,眼皮越发困倦,往旁边一歪,抱着被子哼唧道:“……不行了,我要睡了。” 高俅无奈的摇头,叫丫鬟伺候衙内休息,便离开了。 —— 翌日高铭一到国子监,就听同窗们在聊昨天的蹴鞠比赛,果不其然,露出花绣的燕青成了最大的焦点。 而且争议还挺大,并且听慕容彦泽说,昨夜球场外布告栏那边有人贴了一篇文章,大肆抨击有一身花绣的燕青,骂得极为难听,说他没真本事,是靠皮囊的货色。 慕容彦泽怀疑的问道:“是不是你派人写的?很有你的风格。” “绝对不是,我昨晚上出去喝酒,现在头还疼呢,哪有功夫派人写文章。咱大宋人才济济,模仿个文风还不简单。”况且损人的风格,简单易学,上手极容易。 “出去喝酒了?你怎么不带我?” “哈,我追花荣出去,你不是说场内有意思不走么,还怪我。”高铭便将昨天发生的事情,略过花荣家事的部分,挑崔念奴的部分说了,听得慕容彦泽羡慕嫉妒恨,拧了把高铭的耳朵,“下次去,记得叫上你慕容哥哥。” “嘿,手欠是吧。”高铭伸手去揪慕容彦泽的耳朵,两人打打闹闹,和其他热烈讨论球赛的同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他人严肃认真讨论球赛和燕青,颇有讲学论道的架势,阵营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燕青就是个博出位的草包,另一派则说燕青还没正式比赛,现在下结论还太早。 一时间又是口水横飞。 讨论越是热烈,球票越好卖,连带着除去燕青之外,其他日子的球票黄牛价格都翻番了。 下学后,高铭记得答应过燕青的事,一刻没耽误,派人去崔念奴那里找燕青。 他不知道燕青住在哪里,但崔念奴肯定知道。 没多久,派去的人就将燕青领来了。 高铭当时正在前厅喝茶,看到燕青进来,放下茶盏笑道:“乐和我也叫来了,今日就让你们相识。” 燕青没想到高衙内真把昨日答应的事,放在心上,有些不敢相信,“衙内原来还记着呢。” “一起吃过酒便是朋友,朋友的事挂在心上,不是情理之中么,哈哈。”高铭爽快的笑道。 燕青低声慨道:“真是劳烦衙内了,坊间的传闻果然信不得。” 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想拍他的马屁,但不管哪一种,高铭都不在乎。 高铭道:“外面的传闻听听就算了,好多消息估计只有姓名是真的。对了,昨日崔念奴的梅子酒真是不错,就是后劲有点大。” 燕青便道:“可能衙内喝得极了,我回去跟姐姐说,叫她给衙内酿送一坛,衙内可以在府内慢慢喝,就不上头了。” 高铭感慨,果然跟情商高的人聊天就是舒服啊。 这时府内管事的领了乐和进来,自打乐和出名,招他唱歌的达官贵人和店铺络绎不绝,现在只挑贵客接待,一般的人家都顾不上。 不过,他已经被调到太尉府下辖,无论人怎么跑,都得听高衙内调遣。 本来一开始,听说被调往东京太尉府,乐和还着实紧张了一番,毕竟外界传闻的高太尉和高衙内是一对恶魔父子,就没有他们不迫害的。 但到了这里才知道,高衙内除了让他好好唱歌外,压根没特别的指使,待他极好,而且也没见高衙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甚至他们登州当地毛太公的儿子都比高衙内纨绔。 可见外面传闻不可信。 乐和见了高衙内,毕恭毕敬的道:“衙内唤小人何事?” 高铭笑着给两人介绍:“这位是大名府燕青,吹拉弹唱无所不能,诸般游戏无有不会。这位则是乐和,人称铁叫子,我看这东京唱歌的没有人能赶得上他的。我觉得你们趣味相投,应该能合得来。” 燕青先抱拳道:“那日见兄弟登台高歌,一直有意结识,今日得衙内引荐,正是小乙之幸。” 小乙是古代对年轻男性排行第一者的俗称,燕青在家排行第一,所以称为燕小乙,和武二郎异曲同工。 乐和年纪和他相仿,又有共同爱好,一见如故,“小乙哥客气了。”忙回礼。 高铭微笑着看着两人,等两人几句之后熟悉了,便道:“既然如此,不如同去催姑娘那里,大家彼此认识,合奏一曲。” 燕青道:“衙内说的极是。”忙走在前,“衙内请。” 高铭迈出两步,耳边忽然响起昨晚花荣和父亲的叮嘱,心头涌上来一股莫名的负罪感,迟疑了下,笑道:“……差点忘了,我还有事,今日我就不去了,改日再聚。” 燕青跟乐和惋惜的道:“衙内不能同去,实在可惜。” “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燕青跟乐和自行去了,高铭留在府内,晚些时候,崔念奴那边送来一坛梅子酒示好,高铭收下后,小心斟酌,不敢再豪饮。 第二天照常去国子监,等放学回来,才要撇下书包和书童去外面,就被老都管等一行人拦住,笑眯眯的道:“衙内,太尉让去您后花园一趟。” 高铭心才一进后花园就被一众丫鬟围住,几下褪了他的外袍,给他换了一身轻便的短打,接着就见他爹高俅拿着一个蹴鞠,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高铭额头流下一滴冷汗,因为他看到他爹也是一身短打,看样子是要进行体育运动。 高俅挺直腰杆道:“为父已经想好了,你光汤药滋补还不够,得实打实的锻炼。为父便以身作则,从今日起带你一并锻炼。” 一旁的老都管笑道:“衙内有福气,太尉这身本领多少年没亮出来了。” 高俅以前是国家级足球运动员,只跟皇帝踢球,做了太尉更是不会轻易显露,现在为了宝贝儿子,看家本领都使上了。 高铭欲哭无泪,“……我真是太幸福了,但是,爹,我觉得国家更需要您,您还是去处理公文罢。” 高俅指着他道:“不要油嘴滑舌了!你要读书要处理蹴鞠比赛,还去三瓦两舍没个好身体怎么行。”说着,开球朝高铭踢来,“接住!” 高铭没办法,伸脚去碰球。 才一挨到球,就听周围的都管和丫鬟们都兴奋的叫起来了,“衙内好厉害,得了太尉真传。” 高铭心道,能不能别闭眼夸啊,提起一口气,软绵绵的踢出一脚,球滚回了高俅脚下。 高俅道:“这不行,看为父的,像这样踢。”风采不减当年,开起一脚直奔高铭来。 高铭眼瞧蹴鞠高高飞来,越来越近,终于近在咫尺,结结实实落到了他脑门上。 高铭立即哎呦叫了一声,捂着脑门就势躺下卧倒。 高俅见宝贝儿子中招,忙过来,抱起高铭,唤道:“怎么了?我儿醒醒。” 高铭决定装死到底,逃避体育训练,可这时就听他爹道:“快传大夫来,对了,还有叫人立刻准备活血化瘀的上等药材。” 这是还要吃药的节奏?高铭立刻表演了一招垂死病中惊坐起,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爹,我没事了。” 高俅心惊胆战的道:“真的吗?” “是的,非常好。”高铭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咱们继续踢蹴鞠吧。” 见儿子没事,高俅松了口气,也猜到他刚才是装的,佯装怒容,“你啊,这次别想故技重施。”说着开球。 运动了一会,高铭就气喘吁吁,举起手来摆了摆,“……明、明天再来吧……” 恰好这时,老都管接到消息,上前朝高俅禀告,“太尉,押送花石纲的人员都挑选好了,就要出发,您可要去看看?” 高俅犹豫了下,“花石纲这事马虎不得,我得叮嘱几句,来人,更衣。” 所谓花石纲,皇帝为了自己享乐,在各地搜罗怪石运到东京来供他把玩欣赏,简而言之就是运丑石头进京。 高铭如蒙大赦,催促他爹,“您赶紧去吧。” 高俅道:“那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再来。你以后要担重任,没有好的体魄如何胜任,像我,也是公务缠身,若是搁在你身上,你如何应付?” 高铭一想也有道理,自己早晚要出仕,为以后打地基也有道理,艰涩的点头,“听您安排。” 高俅满意的走了,高铭坐在花园中歇息了好一会,才好点。 他百无聊赖的赏花,琢磨着找点事情做。 这时候,下人来报,“衙内,时迁求见。” 高铭乐了,“看来上次吩咐他的事情有眉目了。” 来到偏厅来见时迁,见他面带微笑,就知道事情办妥了。 “衙内,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妥了,我在东京城转了几圈,寻到一家卖海东青的,他家和辽国那边有活动,最近好不容易来弄到一只。” 高铭一看太阳还没落山,时辰还早,再说落山又如何,我大宋东京可是座不夜城。 “前面带路,事不宜迟,早买早踏实。”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免得也长梦多,要是明早一去被人预定了,他可不想再次上演争抢戏码,落人口实。 “衙内不用着急,定金我已经付了。老汉说给您留着。” “时迁……”高铭笑道:“我没看错你,你还是蛮会办事的。” “谢衙内夸奖。”时迁跟着笑。 “走,咱们去看看品相。”高铭叫了一嗓子,“更衣!备车!” 海东青乃是女真特产,女真受奴役那会,没少进贡给辽国宫廷。 但是辽国的需求日益加大,女真不堪重负,摩擦不断,女真居然反了,目前正跟辽国掐架中。 可见这鸟还关乎国运。 高铭要买海东青送给花荣玩,借着这段日子花荣对他态度不错,送份礼物,把友谊巩固一下。 由时迁带路,高铭带着亲随,一行人来到了地点——一间很不起眼的民宅。 高铭看着这矮塌塌的房子,心想难道内里有乾坤? 没太在意,出了马车。 时迁看出高铭的担忧,凑上前道:“衙内放心,这段老汉的儿子常在北地活动,我对这人多少有点了解。他手里来的货,向来上等。” 一听说着老汉姓段,高铭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这老汉的儿子叫什么?” “叫段景住,常在北地倒卖物品,长得赤发黄须,人称‘金毛犬’。” 果然是他,金毛犬段景住,梁山排名最后一名,第一百零八位,是个盗马贼,专在北地盗马。 在梁山上他的幸福感应该最强的,毕竟差一点就不是头领而是小喽啰了。 原来段景住的家族不光在做北货生意,在东京也有据点。 高铭倒是放心了,至少能证明这海东青是真货。 海东青奇货,大辽国都不多,何况千里之外又没多少消费者的东京城。 时迁能找到老段家,也算高铭走运。 时迁在前面带路,先推门进去,大声道:“段老伯,我带财主来取货了。” 就见一个头发赤黄的老汉佝偻着腰走了出来,对时迁道:“莫要大声喊,我耳朵还没聋。” 上下打量高铭,见他长相气质和衣着,确实不像一般人,才道:“这海东青只卖给识货的。” 是只卖给有钱的吧,高铭心想,嘴上道:“若是货好,我可以多付钱。” 段老汉呵呵笑了两声,一招手,“跟我来,”拿着钥匙开了院内一个厢房的门。 高铭一进门,就见鹰架上站着一只大鸟,足有三尺高,体重足有十来斤。 “客官,你看,这海东青的爪子雪白如玉,难得的玉爪,较之其他海东青,也是上等,十分难得。”段老汉道。 高铭不差钱,使了个眼色,叫亲随搬出银两付钱。 段老汉看到白花花的银子,笑了,对时迁道:“你带来的这个客官,为人爽快,比另一个强得太多了,问东问西,我不爱卖他。”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喊道:“老汉在家吗?我来买鹰了。” 原来他们刚才进门之后,段老汉没有拴门,其他人就径直走了进来,这会正在厢房外叫嚷。 段老汉开门出去,没好气的道:“已经卖掉了。” “卖什么卖,我半个时辰前来还在。” 咣当一声,厢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四五个人,也都挎着刀,看来也是有来历的。 而为首的人,看都没看高铭,只看那海东青,见它还在鹰架上,松了一口气。 高铭打了个响指,提醒他们,“喂喂喂,这海东青,我已经买下了,赶紧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别惦记了。” “凡事好商量。” 门外传来一个男音,刚才进屋的那几个跨刀的人让开一条路。 就见一个和高铭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走了进来,面如美玉,无论是气质还是衣着都说不出的贵气,看着高铭笑道:“不知衙内可否割爱。” 仪态闲适淡然,在知道高铭是高衙内的前提下,还让他割爱。 高铭判定,这家伙绝对有来历。 搞不好跟慕容彦泽一样,是哪个皇亲国戚。 第22章 就算是皇亲国戚,高铭也不能太怂,笑道:“这位公子,你叫别人割爱,为什么自己不罢手,不要夺人所爱呢。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海东青是我先看中,先付的定金,现在又付了全款,已经卖给我了。” 对方温笑道:“我的手下办事不利,反复询问,耽误了许多时间,等我知道就第一时间赶来了,可惜还是晚了你一步,这我都知道,但我觉得还有通融的余地,我可以出双倍的价格给你,希望你能将海东青让给我。” “你觉得我像缺钱的样子吗?”高铭说得很直白,“其实我很烦恼,让给你吧,我肯定是不想的。但是不让给你,明天坊间传言,说我又仗势欺人,夺人所爱,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我也很痛苦,你就别惦记海东青了,放过我吧,好不好?” 对方听到高衙内还有这样的痛苦,不禁乐了,轻笑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更有趣的是,你居然不认得我了。” 高铭寒毛都立起来了,果然,这人,不是一般人,他们应该见过面的,但现在却不认识。 李代桃僵的事情莫不是要穿帮?! 高铭一咧嘴,“我认识的人多了,每天打我眼前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连国子监的博士都没认全呢,干嘛要记得你。” 装傻装傻。 对方又被逗笑了,“不愧是高衙内,连国子监的博士都认不全,看来你忘记我倒也不意外。” 高衙内就这么个人设,高铭掌握的很好,装傻充愣之下,看对方似乎已经接受他的健忘,暂时松了口气,“今日,你非得从我这里夺鸟吗?” 鉴于这个年代的鸟字有其特殊的含义。 那年轻人蹙着眉心,却嘴角上扬,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趁这个功夫,高铭身边的一个叫翁海的参随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小人似乎以前跟着您见过这人,他极有可能是……郓王殿下。” 郓王赵楷! 这位可不是闹着玩的,皇三子赵楷,不光因为他爹是当今圣上,更因为他是他爹最喜欢的儿子,没有之一。 太子赵桓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根本无法跟他抗衡,赵楷碾压他毫不费力。 甚至可以这么说,就是赵佶所有儿子加起来都不如赵楷在他们爹心中的地位。 要不是靖康之变,眼看亡国,宋徽宗要甩锅传位给太子,但凡本朝撑得久一点,皇位必然是这位的。 高铭默默的揉了揉太阳穴,难道自己奋斗了这么久,就要因为得罪了赵楷打回原形? 他岂能坐以待毙,他得把这个坎儿过去。 高铭看了下四周,顿时急中生智,他一边哼道:“你笑什么笑,再笑也改变不了这鸟是我的事实,我就是拿它回去煲汤,也是我的自由。”一边往海东青旁边走,笑眯眯的道:“来,心肝,我名字都给你想好了,就叫玉玉。” 或许是海东青脾气暴躁,缺乏驯化,或许是嫌弃名字难听。 它尖锐的鸟喙在高铭靠近的瞬间,朝他猛地一啄。 高铭早有防备,向后一闪,但做出被吓到的样子,往后退了好几步,登时恼了,“呸!什么玩意!今晚上就把你炖了!” 赵楷见状,适时的道:“美味何其多,没必要非要吃它。你不喜欢,不如让给我,你既然不缺钱,那我用好马跟你换,如何?” 高铭回头,梗着脖子道:“你说换就换啊,马哪儿没有啊,是个马都能拉车耕地。” 赵楷笑道:“好马日行千里,拉车耕地岂不是暴殄天物。你要是觉得亏,我可以拿两匹可以跟换。” “衙内,咱们以一换二,赚了!”时迁耳朵灵,刚才郓王的身份,他已经听去了,“衙内,这买卖值!” 高铭等的就是这一刻,马上借坡下驴,“也是,要论肉量,两匹马可比一只鸟的量多。咱们还赚了!” 赵楷笑道:“那么,我这就让人回府牵马,一时片刻,就把马交给你。” 高铭一挥手,捏着鼻子道:“这里气味这么难闻,你叫我等?你给我送府里去,太尉府的路,你们都认得吧?”说着就要走。 赵楷道:“你不在这里等,不怕我骗你吗?不把马给你送去。” 高铭上下打量赵楷,“这次,我可记住你了,如果你违约,一定能把你揪出来!”说完,对自己的参随们一招手,“走!” 等高衙内一行人走了,赵楷的护卫中有人不屑的笑道:“高衙内不愧是高衙内。” 赵楷嘴角一勾,如果高衙内是真傻,高俅是个可怜的父亲。 如果高衙内是装的,那么,他…… 赵楷不觉得勾唇一笑。 那么,他这人可太聪明太有趣了。 这边厢,高铭却一点不觉得有趣。 坐到马车里,不停的扯着领口,叫参随给他扇扇子,“热死了,热死我了。” 时迁一边给高衙内扇扇子,一边心有余悸的道:“衙内,您反应真是太快了,否则今日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没想到那人竟然是郓王殿下。” 高铭道:“翁海看出他是郓王之前,我就猜到他身份不妙,敢跟我对着干的,这大宋地界也没几个。幸好我反应快,不知他看出来我是故意把海东青让给他的没有。” 时迁奉承道:“不可能,衙内刚才的表现焕然天成,郓王不可能看出来,还当衙内不知他是谁。所谓不知者无罪,想必更不会计较。” 赵楷的本性是很好的,温润和善,毕竟文化修养极高,否则也不能得到他父皇这种专业人士赏识。 这时时迁单膝跪在高铭面前,告饶道:“衙内,这件事都怪小的,是我没查清还有另一个买家,而买家的身份还是个王爷。” 时迁心想与其被高铭问罪,还不如先请罪。 高铭觉得这件事怪不到时迁头上,毕竟谁能想到这么凑巧。 “罢了,下次做事调查的周密点就是了。”高铭见时机已经成熟,便道:“你海东青虽然没买成,但你的诚意和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我回去禀告父亲,先升你做正牌军如何?” 正牌军属于禁军编制,正是高俅管辖范围,官职不大,相当于后世的班长或者小排长。 但对于时迁之前一个毛贼来说,这就洗白上岸吃皇粮了,不禁大喜过望,立即拜了一拜,“谢衙内。” 高铭道:“这只是开始,若是你以后事情办得好,就是虞侯也打不住。” 时迁忙不迭的点头,“衙内如同再生父母,这条命全凭衙内差遣。” —— 一行人回到太尉府,高铭洗了澡换了衣裳出来。 把认出赵楷的翁海叫过来盘问,得知高衙内和郓王只是在一些场合见过几次面,就一般下属儿子和上司儿子间的关系,彼此眼熟,话都没说过一句,高铭才放下心来。 这时下人就来报,“郓王府来人了,说是约好的,送给衙内您两匹上等好马。” “送马的人呢?留住了吗?” 下人委屈的道:“小的试着留了,但郓王府的人不待,小的也不敢拦着。” 高铭本以为还得在送马人跟前表演一番有眼不识泰山,向郓王殿下告罪的戏码,现在看来免了。 郓王应该打算让高衙内独自震惊,默默擦汗后怕。 可高铭都后怕完了,现在马都送来了,说别的都没用,还不如老老实实赏马。 他来到马厩,见郓王送来的两匹马,一匹通体雪白,没一根杂毛。另一匹则浑身黝黑,毛皮黑亮如炭。 黑白配,像阴阳两极,有点禅学的味道。 高铭朝其中的黑马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摸摸它的额头,但又怕被马踢。 正此时,就听后面突然一声大吼:“小心!” 回头一看,竟然是高俅。 高俅几步上前,扯着高铭的脖领子就给他拽了回去。 “爹……我勒……”高铭吐着半截舌头告饶。 高俅埋怨道:“你不会骑马,更别提驾驭马匹,马能踢死人的,你知不知道?”然后跟每次一样,将怒气撒到周围人身上,“你们是瞎子吗?不知阻拦衙内?!” 周围人都很委屈,衙内想做什么谁拦得住,他就是上天摘月亮,大家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高铭知道他爹又要迁怒别人,对下人们道:“和你们没关系,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在高俅的怒容中,大家慌忙都下去了。 高俅见儿子毫发无损,这才问起了这两匹马的来历,“我听说郓王府的人来了,咱们和他并无结交,他怎么会送马给你?” 高铭知道隐瞒是隐瞒不了的,如实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高俅如释重负,“你处理的还算得当。” 高铭点头,“我也觉得,当时那个条件,直接对他拜服又不太合适,只好走不知者不怪的路线。” “对了,你买海东青做什么?你不是要去打猎吧?不行不行,你连蹴鞠都踢不明白,骑马打猎简直送死。”高俅脑补了一串,甚至连儿子坠马都想到了,吓得自己够呛。 “我是想送给花荣,他之前帮了我许多次,不能没表示吧,亲兄弟都得明算账,何况朋友,怎么着也得礼尚往来。” 高俅认同这个观点,“那现在海东青没了,等过几日,你挑一匹马送他也好。” 对于送东西这些,高俅是不排斥的,毕竟士大夫之间连小妾都送,一匹马算得了什么。 “好的好的。” 高俅又正色道:“说回郓王,你不可于他交往过密,你和他走得近,就是得罪太子。皇上虽然不待见太子,想要郓王取而代之,但太子小心谨慎,没有任何过错,废太子一事遥遥无期。历史上像郓王这样的皇子,下场只有上位和死亡两条路。你不要冒险。” 高铭都懂,说白了,就是风险和收益。 不靠近郓王,虽然他登基后不受待见,但命大体能保住。 但是支持他,万一他不能即位,后果只能是死翘翘。 “不冒不冒,您放心。”高铭道:“咱们要讨好的只有当今圣上,他春秋鼎盛,哪需要支持继位者。” 高俅满意的点头,“你拎得请就好。明日给郓王殿下去信赔个不是。” 高俅政务繁忙,只是听说郓王府来人,才抽空过来看看。 现在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便回去忙自己的了。 高铭一看这天色,繁星满天,忽然觉得,老爹也有点不容易。 但高铭自己就容易很多了,直接回去洗洗睡了。 第二天叫门客代笔写了封道歉信给郓王府送去,大概内容就是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郓王殿下,两匹马原样送回。 这封信上午送出去,下午仆人就把两匹马牵了回来,郓王让他转告衙内,大致意思是,本是买卖公平交易,收了你的海东青,理应送你好马,不知者不怪。 和高铭预料的一样,便也没再纠结,这件事算是平安揭过去了。 郓王送来的两匹马养得极好,远远望去,线条流畅优美,马匹更是闪闪发亮,尤其黑色的那匹,放在阳光下,高铭每次看它,都得先眯起眼睛,美得耀眼。 这一日,高铭叫人牵着马,坐着轿子来到了花荣家里。 武举考试日期临近,应试过了,转年还要考武进士,花荣紧张的准备考试,加上高铭和他本来就分别在太学和国子学读书,科目不同,最近鲜少见面。 和富安敲错门闹出乌龙的那次不同,这次高铭特意吩咐参随,“轻点敲。” 于是参随很温柔的敲门,敲了好一会,才有人开门,正是那个紫棠色面皮的大汉。 高铭下轿,“你家主人在吗?若在,我想见上一面。” “请问您是……”见高铭气质和衣着都不俗,又带了好些个随从,晓得肯定是哪个达官显贵,上次他和富安打起来,高铭没下轿子,因此这花荣家的仆人不认识高衙内。 “我叫高铭。” 虽然没见过高衙内本人,但高衙内的大名,他是知道的,表情变化莫测了一番,转身就跑,“主人,不好了,高衙内来了。” 这仆人消息太滞后,八成还停留在自家主人被下狱那会,高铭直摇头。 很快,花荣就走了出来,对高铭的来访,他很疑惑的道:“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不能来玩玩吗?”高铭笑道。 “考试临近,没有余力,怕招待不周。” “开个玩笑,我是那种不分轻重缓急的人么。”高铭打了响指,然后一指不远处,“我这里正好有一匹马送你,帮助你应试。” 都说穷文富武,确实不假,虽然读书也要花钱买书买笔墨纸砚,但跟武举需要投入马匹弓箭来说,花费金额就不值一提了。 好马甚至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花荣走出门,侧头一看,就见一匹骏马正由太尉府的人牵着,看其体型就知道是匹上等好马。 花荣立刻摇头,“不行,太贵重,我不能收下。” 拒绝的干脆又利索。 这在高铭的预料中,毕竟突然有人送他几百万上千万的,他也不会立即收下。 “你别看这马表面上看着不错,却相当乖劣,我训不服,也骑不了,放在家里也是浪费,不如给你。你们考试不是要考骑射么,正好用的上。” 花荣还是拒绝,“驯马师很多,衙内不如聘一个。” 高铭眉毛一拧,装作不满的样子,“你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吗?” “直白?” “我把你媳妇弄没了,你却救过我,还帮我丢了的扇子找回来!我欠你人情对不对?不要说不欠!这不是明摆的么。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本想送你海东青,但是没买到,只能退而求其次送你一匹马,你要是嫌弃,我真没东西送你了。” 花荣有几分无奈,“你怎么还记得这些?” 言下之意,他忘了,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小事?我脑袋差点被鲁智深铲平算小事?!”高铭语气不容辩驳,“这马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花荣显然打算油盐不进,竟然道:“我若是不收呢?” 气氛虽达不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也不像刚才那么轻松,有点对杠的意思。 周围人都捏了一把汗,就看高衙内怎么下这个台阶。 结果就见高衙内气鼓鼓的往花荣家门前石阶一坐,“你不收,那我就不走了。” 直接让花荣一下子无奈的笑出来了,他又好气又好笑,“我看这天气,一会恐怕要下雨。” 高铭抬眼瞄天空,坚定的道:“那也不走,坐到雨水浸泡长蘑菇。” 花荣拿高铭没办法,“你快起来。”弯腰去扶他。 高铭死赖在地上不起来,“你不收,我就长在你家门前了。” 花荣拿耍无赖的高铭没办法,无奈的道:“我收下!你赶紧起来吧。” 高铭闻言,蹭地站了起来,笑道:“别说,台阶上还真有点凉。” 第23章 高铭便对花荣家的仆人道:“快点帮你家主人把马牵进去。” 花荣摇头, “真是,何必如此。” “你不要再说了,再说就是看不起我脑袋的价值!难道我命还不值一匹马?再说就是看不起我。”高铭将话说死了。 花荣本来在读书, 但高衙内来了,不得不招待,这是基本礼仪,“衙内里面请, 一起喝杯茶吧。” 高铭笑道:“不了, 你准备应试吧,我不打扰你念书。”说着就要弯身进轿子。 花荣拦住他, “衙内来都来了, 岂能不招待, 就要下雨,先进来喝杯茶,等雨下完再走也好。” 高铭就是客气一下, 既然花荣这般决定, 他也不好推辞是不是,于是笑着点了点头,跟着花荣进了院内,随从们则去厢房自行歇脚。 这是个两进普通小院, 花荣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只是前院是个小靶场, 比较占地方。 花荣百步穿杨, 百发百中,天赋是其一, 打磨这份天分的刻苦也少不了。 进了正屋,中间是厅, 左边书房,右边卧房,两人便在厅内坐下。 刚才那个大汉端着茶水进来,一人一杯,然后退了出去。 高铭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觉得应该活跃一下气氛,便道:“我这里有个笑话,你肯定没听过,而且我打赌,你听了保证笑。” 花荣知道高铭脑子活,能说会道,不敢将话说死,“那可说不准。或许听过就不会笑了。” 高铭自信的一笑,因为他接下来讲的笑话出自《聊斋志异》成书于清朝,在大宋朝的花荣怎么可能听过,“就说从前有个武将去打仗,眼看就要败了,突然间天空猛地降下一尊天神帮助他反败为胜,这武将就跪地问,‘敢问尊神大名’,神仙说:‘我是垛子神’。武将不解的问:‘我有什么能恩情耐能叫垛子神救我?’,这垛子神回答:‘只是感谢你在平日校场上,从没射中过我一箭。’” 花荣没忍住,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他这样的内行人,更能体会到笑点。 高铭跟着笑,“所以,这垛子神肯定不帮你,百发百中把人家射成马蜂窝了。” 花荣笑道:“还是你风趣,跟你聊天,心情都变好了。” 他这么讨人喜欢他也没办法。高铭忽然看到隔壁书房开着门,墙上挂着三张弓,“诶?你弓还真不少。” “武举要开三把弓,自然每个准备一把。” 高铭对武举一窍不通,满头问号,花荣便解释道:“一般弓弦拉开也就几十斤,但是武举开硬弓,八个劲以上才称得上硬弓,但八劲是小号,十劲是中号,十二劲是头号,所以最少也要准备三把弓。” 高铭算了下,吃惊的道:“真的假的?” “是啊,否则如何射得远。不信,你可以试试。”花荣起身带高铭进书房,取下弯弓,递给他,“你小心一点,别被反向打到。” 高铭记得花荣当初对阵鲁智深的时候,轻轻巧巧就是一箭,于是接过来后,紧咬牙关,使劲一拉。 弓弦很不给面子的呈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要是不注意,几乎不会发现弓弦被拉弯过。 高铭为自己的肌无力找理由,“你上次不是说给弓弦上蜡了么,是不是弄坏了,怎么拉不开?”说着又装模作样的拉了拉,“你看。” 花荣走到高铭身侧,左手握住他的手背,帮他握住弓身,右臂一弯,将高铭圈在自己臂弯里,然后右手捏住高铭两指,一拽,就将弓拉开了。 高铭心说,这就是知名神箭手现场免费教学吧。 “像这样就拽开了。”花荣将弓合上,放开高铭,问道:“还试不试其他的了?” 高铭甩着两个胳膊道:“免了,这个小号的,我胳膊都酸死了。”说着坐到书桌前,苦着脸看花荣,“你别说,一运动,我竟然有点饿了。” 花荣略微吃惊,“你刚才就动弹了那么一下,就算运动了?” “当然了,我虚嘛。”高铭朝他笑眯眯的道:“不过,别担心,我自备干粮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吩咐道:“把咱们带来的鹿肉给厨房送去。” 花荣一看高铭准备如此齐全,一开始就没打算送完马就离开,刚才还装模作样的要坐轿子回去,不禁摇头。 不多时,烤好的鹿肉端了上来,恰好这时,大雨落下,屋外一片白茫茫,有些寒意从窗子扑进来,却使得这鹿肉吃得更合时机。 用过饭,雨也停了,高铭酒足饭饱,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时,对花荣道:“我回去了,多谢招待,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好好备考。” 花荣问道:“你会来看我外场考试吗?” 武举分内场和外场,内场考策论,外场就是骑射搏击等科目,半公开,有人保举可以观摩。 像高衙内这种身份,去围个观轻而易举。 “去!就是下刀子也去!你放心罢。”高铭满口答应,坐进轿子,和花荣挥手告别。 花荣目送高铭的轿子出了巷子口,才转身回去。 —— 高铭和慕容彦泽继续鼓捣蹴鞠比赛,这日是难得的好天,不冷不热,不管是球员还是观众都说不出来的惬意。 高铭享受微风拂面的舒适,微眯着眼睛看比赛。 这时候坐在他旁边的慕容彦泽看着他,“你看着真像廊下晒太阳的猫。” 高铭懒洋洋的道:“嘁,猫哪有我惬意。” 这时候,时迁快步窜了过来,贴在高铭耳边嘀咕了一句话,只此一句,就让高铭腾地紧张的坐直了身体。 因为时迁说:“郓王殿下还有一个贵气的中年人,和几个随从在蹴鞠场前下了车,正往园内走。” 郓王殿下还有一个贵气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十有九成是他父皇赵佶。 高铭做了这么多,就是为引起皇帝的注意,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快速又如此突然。 他对一脸疑惑的慕容彦泽,咧着嘴巴低声道:“官家来了。” 慕容彦泽蹙眉,“为什么郓王殿下也会来?他并不是很爱蹴鞠。” “现在不是分析郓王性格的时候,官家来了,咱们得呈现精彩赛事吧,但今天的选手水平,我觉得不能令官家满意。” 慕容彦泽看了眼场内,“那怎么办?” “加赛!上次燕青不战而胜,今天让他加赛!”高铭赶紧吩咐时迁,“马上把燕青叫来!说临时加赛,让他好好应对。对了,还有乐和,把他也叫上!” 时迁得令,立刻去了,他脚程快,应该能省下不少时间。 慕容彦泽担心的道:“你对燕青还真放心,你确定他能行?竟然让他在御前表演。” 高铭笃定道:“放心,而且我相信他在今日能一战成名。” “好吧,你信,我也信。可是光有一个燕青还不行,谁当他的对手?” 他不由得看向高铭,虎父无犬子,高俅的儿子应该也会踢球吧,“话说一直没见你露两手。” “饶了我吧。”高铭忙摇头。 不过,谁来给燕青对垒,确实是个问题。 但很快,他灵光一闪,有了主意,胸有成竹的道:“放心吧,到时候自然有对手。” 慕容彦泽恨不得勒住高铭的脖子,“不许卖关子!你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好好好。”高铭告饶,将慕容彦泽耳朵拽过来,耳语了一番。 慕容彦泽听罢,低头一笑,有几分钦佩的拍了拍高铭的肩膀,“有你的。” 两人悄悄起身,溜到后台,跟负责主持的人交代了几句,便静观其变。 很快,两人就看到了郓王引着一个贵气的中年男子入了座。 那男人想必就是官家赵佶了,因为他时常出来会见李师师,对市井模样倒不陌生,很自然的融入了人群中。 高铭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看向慕容彦泽,“我很好奇……” 慕容彦泽以为他又有什么重大发现,“好奇什么?” “他们是怎么买到票的。” 慕容彦泽绝倒,咬齿道:“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正经点。” “活跃下气氛而已。” 官家一行人落座,此时台上进行的是最后一组海选比赛。 比赛水平差强人意。 其实按照高铭原本的计划,等到比赛进入最后几场,更加好看的时候,再想办法把官家引来,现在计划有变,对方竟然主动来了。 他看了眼郓王,心想,难道和他有关系? 比赛结果很快出来了,按照原本的安排,比赛结束就该散场。 但是官家来了,岂能让他败兴。 这时候,主持人按照高铭的吩咐,登上了高台,宣布完比赛结果,道:“前几天,大名府燕青,因为对手主动退赛,赢得了胜利,根据评审的处理意见,那场做不得数,今日加赛一场。” 观众哗然,心里都说好,又有一场免费的比赛看。 况且燕青当初一身花绣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早就想知道他是不是绣花枕头,这份好奇心不用等到下次比赛,提前就能满足,岂不美哉。 高铭时间掐得很准,这时候时迁领着乐和跟燕青从后门进来了。 慕容彦泽给主持人打了个手势,主持人立刻道:“下面由乐和给大家献唱一曲,曲子之后,就由燕青上台比赛。” 趁乐和上台的演唱的功夫,高铭对燕青道:“你一会要好好比赛,不用太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慕容彦泽在一旁叮嘱,“不许再露纹身!今日要拿出真本领。” 燕青笑着保证,“小乙知道。” 乐和自打之前一唱成名,知名度水涨船高,竞相被大商户请去献唱,蹴鞠场这边来得少了,最近又和崔念奴燕青在一起创作,更是鲜少露面。 时隔多日,他重新登台,场面一度十分热烈。 乐和唱完下去了,轮到燕青登台,他一亮相,场内欢呼声和嘘声四起,各半。 慕容彦泽紧张的看向高铭,“你看他这人缘,你确定能行?” 高铭却拉过慕容彦泽,从幕帐后面指着官家的位置,“不管行不行,但你看,官家的表情,就两个字——好奇!官家一定特别奇怪,这人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争议。官家什么没见过,能引起官家的好奇,咱们就成了一大半。” 慕容彦泽觉得有点道理,“你现在倒是把官家的胃口吊起来了,若是不能满足,我看咱们俩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高铭自信满满的笑道:“放心吧,咱们都能吃掉,还能吃得很好!” “你这么有自信?” “没听过这句话么,自信乃成功之母。” 第24章 这时候台上的主持人大声道:“因为是临时加赛, 燕青选手没有匹配的对手。所以现在评委一致同意给现场各位一个机会,有谁愿意上来给燕青做对手吗?好多人说报名时间太短,没来及报名, 现在机会来了,有哪位仁兄想上来挑战一下吗?” 刚说完,现场沉默了片刻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我行我上”的呼声。 蹴鞠是个大众活动, 会踢几脚球的比比皆是, 尤其还有看燕青不顺眼的,都想给他一个难堪。 主持人笑道:“没想到大家热情很高, 那我就来选一位……” 这时坐在台下的赵官家一行人中, 赵楷见父亲微眯着眼睛, 似是很感兴趣,便吩咐一旁的护卫,“你上去陪他玩一回。” 赵佶看了儿子一眼, 显然是满意这个指派的, 微笑着点点头。 得了皇上和王爷的同意,这名护卫连手都没举,而是径直起身朝台上走去。 他主动上去,主持人像后台看了眼, 见高衙内朝他点头, 便道:“既然这位兄台主动上台, 那么就是你了。” 主持人见这人身形矫健, 想必也是个练家子,等着人上了台, 问道:“兄台贵姓?” 这人保持着大内侍卫的冷酷表现,冷声道:“待我赢了他再自报家门不迟。” 现场气氛一下子被调了起来,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越大越好。 主持人趁热打铁,简单交代了下规则就闪退到了一边。 燕青先展现球技,他道了一声承让,便将那球用足尖顶了起来,接着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动作,看得场内观众掌声雷动,纷纷叫好。 慕容彦泽瞄了一会,对高铭道:“别说,这燕青有点本事。” 轮到这护卫,他陪伴皇帝左右,多少也会些球技,轮到自己了便应付了一番,虽然不如燕青,但也看得过去。 不过场内的人在他表演后,都知道,必然是燕青赢了,这人水平跟他没法比。 只是这护卫本来也不是来比试的,而是来测燕青的水平。 就在燕青第二轮表演的时候,他看到台下的郓王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马上一脚朝燕青踢,便要抢球。 “诶?这怎么还打起来了,这犯规!”有一部分观众大喊。 也有观众叫好,毕竟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燕青却身子灵巧的将球一踢,直飞空中,他则利用这个空隙,抬臂挡下了护卫的进攻。 两人就在高台上,你来我往,不停过招。 高铭在后台瞧着直咧嘴,怎么变成格斗足球了,不过应该是皇上的人有意测试燕青的水平。 两人有来有往,等蹴鞠从天上掉下来,两人夺来夺去,不时踢上几脚。 燕青不仅是蹴鞠高手,还是相扑好手,他瞅准机会,擒住对方的双肩,死死扣住。 那护卫见挣不脱,便下盘发力去攻击燕青的腿,没想到却被燕青也给锁住了。 两人相抵,较劲了片刻,最终是燕青技高一筹,使劲一掀,便用相扑技法,将这护卫给扔到了台下。 而这时蹴鞠刚好从天上掉下来,燕青用脚稳稳接住。 现场观众被这精彩的蹴鞠争夺深深震撼,纷纷站起来叫好,一时间叫好声和掌声震天响。 那护卫朝台上的燕青抱拳,道了一声:“多谢指教。”便转身走了。 主持人再次登台,大声宣布,“这一局是燕青选手胜了!” 观众间此起彼伏叫着燕青的名字,不用说,从今天起最热的选手,非燕青莫属了。 高铭看着这一切,佯装感动,“我就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他现在有一种自己辛苦培养的明星终于火了的经纪人心态。 慕容彦泽则晃了晃他,“别玩了,你看,官家和郓王起身离开了。” 高铭一看,果然皇帝一行人起身,趁着其他观众还逗留在场内,低调的先行离席。 高铭松了一口气,对慕容彦泽笑道:“怎么样,最后这场表演够劲吧,我觉得官家会满意。” 他发现刚才赵佶走出几步,又转身回头朝台上看了眼燕青,应该是中意这人了。 慕容彦泽这次没法抬杠了,笑着颔首,“你说得对。下面该做什么?” “……继续办咱们的比赛呗。”高铭耸耸肩,“还能干什么。” 慕容彦泽担心的道:“可引起了官家的注意,还能顺利的办到最后么。比如燕青,他要是现在被召进宫,追捧他的那些人,怕是也要散了。” 高铭凝了凝眉头,“现在担心也没用,且看官家的意思吧。” 这时高铭发现有点不对劲,怎么比赛都结束了,外面还吵吵嚷嚷的,探头一看,就见现场观众不仅没散掉,反而都要往比赛高台这边聚集。 原来他们都要近距离跟燕青接触。 这帮粉丝太疯狂了!之前不待见的燕青的,被征服,之前就喜欢他的,这会更疯狂。 高铭一看不好,马上吩咐下去,“快派人护着燕青离开!不要发生拥挤事件。” 幸好高铭处理得快,护卫们入场,强行把人群分开一条路,把燕青送了出去,就这样还不停的有人喊燕青的名字,声音跟海浪一般,一波退了,另一波立刻接上。 慕容彦泽看着一切,拍着高铭的肩膀道:“你要保护好燕青,他现在是咱们的摇钱树,别让他有闪失。” 高铭,默默点头,想到他会火,没想到会这么火。 因为今天官家莅临现场,高铭着实累了,回到家就累得回屋先歇了。 过了一会,丫鬟告诉他说太尉叫他过去,高铭只好爬起来去见他爹。 高俅一看到他就开门见山的道:“今日我遇到了郓王殿下……” “然后呢?” “他问我说你在忙什么,听说逃课到连教你的博士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说到这里,高俅明显有情绪,“我便告诉他,你最近在忙蹴鞠大赛。” 高铭就说么,难怪今天郓王和官家一起到了蹴鞠场,原来是老爹传的话。 也好,他本来就想引起皇帝的注意,有郓王赵楷替他穿针引线,省了不少麻烦。 “您是怕我被他看轻,才告诉他一切的吧。” “郓王殿下是官家最喜欢的儿子,虽说不和他走得太近,但若他现在不待见你,也不好。”高俅道:“所以你最近留意一些,弄不好,郓王殿下会去蹴鞠场转转。” 没想到刚说完,就听儿子道:“不仅郓王,连官家也去了,就今天下午。” 高俅瞪圆了眼睛,表现自己的吃惊,“去过了?怎样?” 高铭便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最后还给了一个结论,“我觉得官家是满意的。” 高俅欣慰的看着儿子,良久才道:“你的确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不用爹再替你担心了。” “别,您还得多替我担心担心,我需要您的保驾护航。” 高俅苦笑道:“爹又没说不再管你。你少出点乱摊子,我就能多腾出一份力气帮你谋正业。” 高铭忙不迭的点头。 这时高俅似是自言自语的道:“不过郓王能这么快的将官家带到蹴鞠场,可能也是顺便,官家今夜怕是要宿在……” 高铭很自然的接到:“李师师那里。” 高俅警觉的道:“不许再谈论这些捕风捉影的话!” 其实整个东京城或者大半个国家都知道皇帝这点风流韵事,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不谈不谈。” 既然官家今夜宿在……李师师那里,那么明天他一定很困乏。 假如他想召见高铭,最快也要后天。 还真叫高铭说对了,第二天风平浪静。 等到第三天晌午,府里突然来了一队宫人,为首的是个公公,拂尘一打,笑眯眯的道:“官家有旨,召衙内和府上的燕青,进一趟宫,官家想见见你们。” 府里的小厮有认得这公公的,知道他是杨戬,立刻飞也般的去禀告太尉,另外派人去国子监把衙内接回来。 等高铭接到消息从国子监回来,一进客厅,就看到他爹正在和杨戬谈笑风生,看来关系不错。 毕竟外面说他们和蔡京童贯并称四大贼臣。 至于他为什么和二郎神同名,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高铭一直也没搞懂,反正就是同名同姓,倒也好记。 高俅一见高铭,就招呼他过去,“来,见过杨公公。”又对杨戬笑道:“小犬第一次面圣,还需要你照拂一二。” 杨戬显得对高铭很亲近,“衙内比上次见到时又长高了。你们这个年纪,真是一天一个样儿,几日不见就要刮目相看。” 大人说话,高铭这个晚辈不好插嘴,保持微笑就好,看着他们又谈笑风生了一会,才跟着杨戬出了门。 而燕青早就等在大门口,默默的跟上了高衙内。 杨戬一看燕青,便夸道:“果然是一表人才,端的是个风流人物。” 燕青是皇上看中的人物,保不齐以后又是一个高俅,现在争取留下好印象。 反正夸人又不要钱。 像他这样的混出名头的大太监,往往给人的印象非常和蔼可亲,鲜少趾高气扬,但同时背地里却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害人全家。 高铭深知这一点,场面话听听就完了,谁都别往心里去。 虽然由杨戬带领,经过了重重盘查,到了皇家园林艮岳之中。 艮岳占地之大,栽种着全国运来的珍奇花草树木,耗资之巨,一路运送花石纲,动用的人力物力,不可计数,这都可以体现出赵佶是个不管别人死活的极致享乐主义者。 在园林中一处殿宇外候着,杨戬进去通报,很快他就站到门口,朝两人笑着招手,“官家叫你们进来呢。”态度之可亲,不知道的还以为跟他俩沾亲带故。 高铭朝燕青看了眼,两人小碎步走了进去,结果一进去,就见到一个中年男子弯腰正在写字,旁边立着一个极为美貌的女子正在为他磨墨,看衣饰打扮,至少是妃位往上。 高铭的猜测立刻得到了验证,因为紧接着,他就在女子身旁看到了慕容彦泽,看他和女子交谈的神态,这女人是他姐姐慕容贵妃没跑了。 这时,赵佶直起了腰,看向他们。 高铭和燕青很默契的低下头了,初次见面,不要和皇帝对视。 赵佶先看燕青,“你们就是高铭和燕青吧,朕今日叫你们来,想让你们陪朕踢上几脚球,活动活动筋骨。最近没开球,都生疏了。” 慕容彦泽道:“官家真是找对人了,这燕青不用说,东京城社团多少成员都踢不过他。” 赵佶笑问高铭,“你呢,不知和你父亲相比如何?” 高铭冒冷汗,并不是谦虚的道:“我愚钝,不敢跟父亲比肩。” 赵佶心情很好,大手一挥道:“那试试便知,都随朕来。” 高铭有些庆幸的想,幸亏这段日子和老爹有所练习。 第25章 这时慕容贵妃娇嗔一声, “官家,说走就走,这幅字还没写完呢。” 赵佶笑道:“那你便拿到你宫里, 朕稍晚些时候再去写完。” 慕容贵妃乐不得的答应了,有这幅字皇帝就会去她宫里过夜,叫宫婢将这副墨宝收起来,拿到自己宫里。 高铭发现赵佶不愧是情场老手, 哄女人有一套。 之后赵佶则兴致昂扬的带着高铭等一行人去开球。 杨戬充当拉拉队成员, 虽然不参与,但在场边摇旗呐喊, 十分卖力。 幸好前段日子以来, 他爹一直训练他, 高铭才能咬牙跟他们玩一会,否则要是以前,估计刚上场就累趴了。 但临时抱佛脚, 终究抵不过这帮具有职业素养的人, 坚持踢了几圈,高铭气喘吁吁的动弹不得。 赵佶也看出来高铭球技确实不如他父亲,忍不住笑道:“都说虎父无犬子,才陪朕踢了一会, 你怎么就不行了?” 这个时候, 当然不能傻到跪下谢罪, 嘚吧一堆皇帝一天听八百遍的谢罪词。 高铭反手擦了把汗, 呼哧带喘的道:“官家是天才,我爹是人才, 我是朽木。而且,不是我不卖力, 而是官家的龙体太过强健,跟您踢球,我感觉我今年不是十八岁,而是八十岁,根本跟不上您的步伐啊。官家,您就饶了我吧,容我下场歇歇。” 这个马匹怕得十分完美,像赵佶这种流连花丛的风流天子,最爱听的就是夸他身体倍棒,龙虎精神。 尤其这些夸奖还是从比他年纪轻许多的人嘴里说出来,效果更是翻倍。 再配合上高铭无辜真诚的眼神,让赵佶深信不疑,不仅没生气高铭球技差,反而心情大悦,“那朕赐你一些补品罢,年纪轻轻就这么羸弱可不行。”转身对杨戬道:“你都记得,挑些好的补品给他送到家里。” 慕容彦泽惊奇的想,高铭你厉害啊,从不空手而归,每次出手,必然有收获。 正想着,就见一个蹴鞠飞来,马上抬脚去接,继续陪官家玩球,偶尔歇着的时候,看到高铭站在场边,得意的朝他笑。 不过,赵佶最感兴趣的是燕青,多数和他传球,慕容彦泽倒也能轻松不少。 高铭看得出来,赵佶是十分喜欢燕青的。 果不其然,待赵佶踢得尽兴,下了场的时候,拿过杨戬递来的帕子擦拭额头的汗珠,随口问道:“燕青住在哪里?” 燕青如实回答,“回官家,小人暂时租住在一户人家。” 赵佶捋着胡须,笑道:“在外面住,多有不便,朕赐你一栋宅子,在东京也好有个落脚处。” 燕青当即叩谢。 赵佶将擦过汗的帕子丢给杨戬,“高铭,你们办的蹴鞠比赛还有多久结束?” 高铭忙道:“粗算一下,半个月不到。” 赵佶颔首,笑着试问道:“燕青是魁首吗?” 高铭道:“我不知道,也不敢保证,都看燕青当日的发挥和其他选手的发挥。” 赵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毕竟作弊的赛事很无聊,对燕青道:“你可要加把劲,不要辜负朕的期待。” 燕青再叩谢。 此时赵佶看到慕容彦泽,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刚才跟朕说要办一场更大的赛事,朕觉得很好。既然高铭说白打比赛还有半个月就结束了,那么就动手准备明年的大赛吧。” 高铭一怔,看向慕容彦泽,我不在的时候,你都跟官家瞎承诺了什么?! 慕容彦泽解释道:“我方才跟官家说,白打比赛不过热热身,咱们真正想办的是筑球比赛。” 所谓的筑球,也是一种对抗性的打法,跟后世熟悉的现代足球踢法很像,两组人员,各十二个,往场中竖起的一张网中的窟窿踢球,谁进的球多,谁赢。 “朕觉得这次的场地实过促狭,筑球比赛的场地容纳的观众,至少也要是现在的十倍。一定要办成一场全国大赛,彰显我大宋气度。朕非常期待明年的筑球比赛,到时候,第一场比赛,朕一定现场观看。” 皇帝沉浸在未来的构想中,嘴边带笑,良久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他大概是脑补完了,才继续笑道:“高铭,你和彦泽白打比赛办得很好,尤其彦泽说,许多点子是你想的,朕竟不知你是这等人才。若是你接下来的事情办得好,朕大大抬举你。” 赵佶当年对高俅说了一句“朕要抬举你。”就把高俅抬举到了太尉的位置上。 现在赵佶又对高铭说了这句话,高铭一下子就看到了未来的希望,这希望带着刺眼的光芒。 “若是明年举办筑球比赛,那等半个月后,白打比赛结束了,我们立刻张榜宣传,吸引全国人才前来报名。其实这次白打比赛,宣传不够,很多人都不曾来,只吸引了河北附近选手。” “朕就是这个意思。”赵佶憧憬的道:“朕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明年的比赛了。” 慕容彦泽道:“官家放心,这件事包在我们身上。” 高铭也道:“陛下放心。” 赵佶龙颜大悦,考虑要大大奖赏这两个孩子,因为此时正在皇家御花园艮岳当中,他便指着一块园林中的太湖石,道:“朕将这块玉玲珑赏赐予你们作为褒奖。” 这块叫做玉玲珑的太湖石,大概两人多高,身上千疮百孔,姿态扭曲,是一块名副其实的丑石头。 但这却是赵佶的心头好,他专门成立应奉局,叫人搜罗嶙峋怪石供自己赏玩,这便是怨声载道的花石纲。 高铭看这块丑石头,心想请您赐予我恶俗的黄金吧,这玩意我欣赏不了啊。 但赵佶一副十分肉疼的模样,“你们可要好好替朕办事,不要辜负朕。” 慕容彦泽忙推辞,“官家如何舍得,太过贵重。” 贵不贵另说,重是肯定的。 看他的样子,也不要这块破石头,高铭也跟着求道:“官家,请您收回成命,我们万万不敢要。” 他们拒绝的样子太过真实,弄得赵佶以为他们“爱在心头不敢开口”,便忍痛割爱赠予他们,“朕要送给你们,你们就收下,这是朕的心意。” 皇帝都这么说了,谁敢不接。 于是,在赵佶心疼的表情中,在高铭和慕容彦泽有苦说不出的表情中,杨戬派人拉上了这块大石头,送三人出艮岳。 出了园林,高铭对慕容彦泽道:“这块石头放你家。” “不,放你家。” “放你家。” “你家。” “你家。” 高铭和慕容彦泽都不想要这赏赐。 欣赏不来不说,关键是这是御赐之物,肯定不能放在花园里和自家的假山摆在一起,必须找个屋子安置,还得配两丫鬟好好照顾,每次沐浴擦拭保养。 想想就又烦又累又不得好处。 … 但不管怎么说,总得给石头找个落脚点。 最后在马车内石头剪子布决定,很不幸,高铭输掉了。 慕容彦泽一脸坏笑的安慰道:“这宝贝是赏赐给咱俩的,你且先收着,等五十年后,我再搬来由我保管五十年,如此轮替,可至万万年。” 毕竟御赐之物不能打中间劈开,一人一半。 见高铭不说话,慕容彦泽继续道:“不要小瞧这块石头,非常值钱,上次杨戬花了三百万贯为官家买了快太湖石。整整三百万啊!这瞧这一块,怎么也得值一百五十万。” 炒作价格,虚高!要么就是杨戬谎报价格,“那我明日找一块石头,说是女蜗补天石,价值五百贯从朝廷骗些钱出来花花。”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杨公公买那块石头是自己掏的钱,没花官家一文,所以官家才高兴。” 高铭眉头紧皱,因为他有不好的预感。 慕容彦泽也意识到了,脸色凝重的看向高铭。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异口同声的道:“官家没说从户部拨款,操办筑球赛事,咱们要自己掏钱吗?” 官家的意思,筑球比赛要办出大宋的大国气度,显然不能小打小闹。 这世上的任何事,小到吃喝拉撒,大到国家战争都需要一个钱字开路。 慕容彦泽冷静了一下,“户部不拨钱,那咱们就自己筹,光山东河北就有许多财主,有这块赐予的太湖石,不愁他们不掏钱。” 高铭却没那么乐观,“我就怕不够,你要这些财主出钱,就得给相应的好处,一个两个倒还好,给他们做靠山,不能一百个两百个都来者不拒,给他们好处吧。” 慕容彦泽暗暗咧嘴,“也是,不过不管怎么说,先挑好听的说筹钱吧。” 两人都思考着,很快就到了太尉府前,高铭先下了马车,看着后面马车上捆着的太湖石,表情颇有几分无奈,这玩意要能变现还行。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笑了起来。 慕容彦泽一看高铭笑了,心里便踏实了,因为他知道高铭肯定有办法了,“你想到什么了?” 高铭走近慕容彦泽,“咱们得好好利用这块御赐石头。这样,咱们在筑球赛场外盖一座小庙,将这块石头供起来,然后带着赞助的财主去这间庙里,告诉他们,只要赞助咱们筑球比赛,便会有一块属于他的功德碑立在庙里,跟这块石头一起吃香火。这块御赐太湖石,无人敢盗无人敢动,同样,他们的功德碑也将和太湖石一样会保存到万万年,名垂千古,供后世敬仰。” 人一旦满足了基本的生活需要,就会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 尤其是有钱没地位的商人,就恨自己的逼格不够高,每天都琢磨怎么名垂青史,但做官又没那个脑子中进士,手里握着大把钱,遇到昏君卖官还好,买个充门面,遇到政治清明的时候,只能握着大把的钱默默无名的离世。 现在有机会到东京留下姓名,还能蹭御赐之物的香火,想象就令财主们激动。 慕容彦泽一听,当即乐了,“这个好!这个好!那帮家伙一定赶着掏钱。” 高铭将计划仔细了一些,“名额不能太多,每个州府一个或者两个名额,告诉他们,来晚了,过了这村没这个店,一朝错过就是永远。” 全国像河北卢俊义这样的光有钱的人不知有多少。 况且他们这是实打实的好处,在当地是土豪,但放到全国,地位上就是个渣渣,有机会在东京建立一座功德碑,这块功德碑还在皇帝的御赐之物旁边,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去。 慕容彦泽忙不迭的点头,“对,过期不候。等我回去算一下,需要多少钱,均摊到名额上,每个人许要出多少。按照这个路子,先去银楼借钱把工程开了,然后慢慢卖功德碑还钱也来得及,时间上大大宽裕。” 高铭道:“那你赶紧回去算吧,石头先放在我这里,等庙建好了,就搬进去。” 慕容彦泽满身干劲儿,辞了高铭,往家赶,准备把府里的门客都叫上计算预算。 高铭则站在自家府邸门前,叉腰笑道:“我可真是个人才啊!” 第26章 等石头进了府, 高铭派人收拾出一间屋子来专门摆放,标配四个丫鬟,两两轮休, 好生看管。 高俅听说儿子被皇帝赏赐了御物,满怀期待的进了屋子,见儿子正拿着绸缎擦着一块大石头。 而这块石头,他怎么这么眼熟, 好像在艮岳里见过。 一问果不其然, 这就是官家赏赐给他们的。 高俅怅然,叮嘱儿子, “筑球比赛, 你们一千万不要出岔子, 官家这是将心血都赏给你们了。” 高铭抬眼看这块巨石,叹道:“嗯!我感受到了官家期待的重量。” 稍晚些时候,杨戬亲自带着官家赏赐的补品来到高家, 又一阵吹捧, 将高铭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要不是高铭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都要飘起来了。 高俅见了补品叮嘱高铭:“这些都是好东西,你一定记得吃。” 高铭心想, 可能这些补品真的不错吧, 毕竟官家赵佶无论是妃子数量, 还是子女数量都是佼佼者, 现在他还有精力外出会李师师,堪称铁腰子。 有他这个活广告, 这补品怎么看怎么有效,高铭颔首:“我会吃的。” 官家给燕青的宅子, 很快也到位了,地点绝佳,他要隔三差五接受召见,进宫踢球。 至于官家对燕青怎么个安排,高铭现在还猜不出来,就凭他对球友的抬举,让燕青只在教坊当个小小的蹴鞠手,不像赵佶的做派。 燕青乔迁之喜,高铭命人帮他搬家,受邀请在他的宅子里转了一圈,顺便吃了顿酒才离开。 燕青将高铭送出门,分别前,他万般感慨的道:“小乙有今日,全赖衙内抬举。日后有用得到小乙的地方,尽管说来。” 燕青已经知道那日官家到蹴鞠场,是高铭临时给他加赛,才让他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没有高铭给他创造条件,就没他今日。 高铭一听,这机会不就来了么,便将燕青拉到一旁道:“你是卢员外的左右手,所以有些事,我就不瞒你了,其实我这里有一桩福事想送给卢员外。” 高铭便将功德碑的事说了一遍,他吹得天花乱坠,基本上获得一块功德碑是祖宗八代至高无上的荣耀,“庙里功德碑上的人被当代人传颂,被后世人敬仰是肯定的。而且我相信还会有考据派的文人研究每位善人的生平,无论是几百年还是上千年,卢员外的大名都会被人记起。” 燕青伶俐,自然懂高铭的意思,“多谢衙内给员外这个机会,小乙先替员外谢过衙内。一会便修书回大名府告知员外。” “这件事还在筹备中,不知大名府有几个名额,若是只有一个,更要保密,到时候必然你争我夺。不要给员外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高铭朝燕青来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燕青郑重点头,“这个放心,小乙绝不会泄密。” 高铭又叮嘱了燕青好好休息,准备接下来的比赛,才坐着轿子回到了府中。 一转眼,花式蹴鞠比赛已经到了八强,大半个东京都为之震动。 个别没钱买进场票,也没捞到一棵树爬爬的,竟然拿出了高跷踩,想要看场内的比赛。 这还了得,万一倒了,发生踩踏可就麻烦了。 高铭派人在路口盘查,踩高跷的一律不许放进来。 而燕青那边可就惨了,不知是谁泄露了他的住址,每天都有人蹲在胡同外面等他,燕青骑马去赛场,他们就骑马,燕青坐轿子,他们就在轿子旁边跟着跑。 不过燕青八面玲珑,从不激化矛盾,对比其他几个跟尾随者起冲突的球员,更彰显了燕青的可贵。 就在这样高涨的人气中,燕青毫无悬念的夺得了第一届蹴鞠白打比赛的魁首。 奖牌黄金打造,颁奖人乃是开封府的滕府尹。 一开始滕府尹是拒绝的,毕竟身为一个官员跑出来抛头露面是不太好的,但架不住高衙内死缠烂打,他又不敢触怒高俅,只能硬着头皮来了,但保证不穿官服,只着常服。 但万万没想到,他一登上铺着红毯的高台,就看到官家光明正大的坐在下面。 一下子心理压力就没了,官家都与民同乐,自己还拿什么架子,立刻放开了,侃侃而谈,先夸燕青,再吹这场比赛的意义,从我大宋臣民身体素质康健吹到我大宋国泰民安,生活富足,最后以还是官家统治有方结束。 非常完美。 在这样的高度中,第一界蹴鞠花式比赛顺利落幕。 比赛虽然结束,但热度却不减,坊间每天都有新的八卦流出,什么燕青身后有太尉府,其实被内定魁首啦,乐和频繁出入各种饭局,几个文人的聚会上都有他的身影啦,某某球员和人打架被扭送开封啦。 但热闹都是别人的,高铭跟慕容彦泽马不停蹄的投入到了新一轮忙碌中。 慕容彦泽将他一处庄园抵押出,从银楼借钱做了启动资金。 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意思,毕竟如果筑球比赛办成了,可以获得利可太大了,事关前途,他很能豁出去。 要建造大的球场,场地是关键,好地皮早就有主了,剩下的地点不是偏僻就是高低不平。 连续跑了好多天,才敲定了一处地点,没大毛病,就是有点坑洼,需要拉土来填。 地点敲定后,其余的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当然首先要盖庙宇,供奉御赐太湖石,再借势头去融资。 钱到位,事情就好办多了,没多久,一座寺庙便拔地而起。 虽然达官贵人沉迷道教,但民间信仰比较多样,尤其据说这还是块有来历的石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传闻称这块石头,其实它是女娲补天遗漏下来的五彩石,颇有法力,拜一拜,福寿安康。 还传闻它要收集九十九位大善人的功德,等返回天界的时候,按照善行多少嘉奖。 至于消息是谁放出的,时迁表示,他就是听从高衙内吩咐在茶馆随便那么一说,没想到就流传开来了。 等了一个月让消息传播,很快第一笔融资就上门来了,正是卢俊义,正确来说是卢俊义派来的大管家李固。 李固是燕青领来的,毕竟凭借李固的地位是见不到高铭的,于是先到东京找了燕青,让他从中间穿线搭桥。 燕青念着旧日主仆情,大大替卢俊义美言,高铭表示一切都好说,功德碑肯定有卢员外一块。 卢俊义是个实诚人,这次就让李固把捐助的银两拉来了,非常直接。 高铭掀起车上的苫布,见里面是若干个箱子,他微微颔首,“放心,有我和燕青在,你回去告诉员外,此事板上钉钉,不会有任何岔子。卢员外若是遇到什么麻烦,直管来东京告诉我,我倒要看看哪个恶人敢找卢善人的麻烦。” 李固一听,喜上眉梢,千恩万谢,“有衙内这句话,我家主人一颗心就踏实了。” 可高铭知道,这个管家李固可不是个好东西,告发卢俊义私通梁山,霸占他家产老婆。 把卢俊义坑到牢里不说,还买通牢子和押送差役要在路上结果卢俊义。 虽然现在燕青在官家面前当红人,卢俊义肯定比以前安全,但有这样人品的家伙在旁边,总归是个隐患。 高铭决定做一把好人,卢俊义就是个单纯的土豪,比起梁山那些个打家劫舍,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来说,不知要好上多少倍,甚至有点傻白甜。 这种力量朝廷不争取,就要被敌人骗去。 于是高铭叫人清点了下银两数后,在给卢俊义的回信中故意少写了五百两,叫他核对。 卢俊义收到信,十分纳闷,这钱都是有数目的,怎么高衙内少收到五百两? 像高衙内那种人肯定不缺那五百两银子花,唯一可能扣留银子的只能是李固。 但李固毕竟跟了他许多年,起先卢俊义没有发作,继续看那封信,就见高衙内继续写道,听府上的李管家说令夫人贾氏颇有颜色,不知其可有姊妹。 这卢俊义不能不发作了,高衙内独好别人老婆,人尽皆知,他师弟林冲就是因为这个,被发配的。 血淋淋的前例摆在跟前,李固这不是给自己惹祸吗?想叫他步师弟后尘吗? 卢俊义立马叫李固卷铺盖滚蛋,又把自己娘子送回娘家躲避。 然后战战兢兢的回复高衙内:不要听李固这厮胡说,我娘子乃我发妻,岁数已大且并无姊妹。 信送出去后,忐忑的等待回复,没多久,来自东京的信便送到了。 高衙内只让他物色好文人写碑文,等写好了,在三个月内送到东京。 旁的一个字没题。 卢俊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老婆保住了。 —— 与热度不减的蹴鞠比赛比,武举就显得不为人所关注,悄无声息的举行着。 高铭答应花荣前去观赛,便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比赛当天到了现场。 慕容彦泽听说高铭要“旷工”,也跟来看热闹,毕竟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放假就要一齐放。 武举现场虽然不对外开放,但素来有旁观的,因为考试具有观赏性,每年都少不了达官显贵现场观摩。 高铭和慕容彦泽想进去易如反掌,只需打声招呼,只是没想到,进场后居然碰到了燕青,原来他听说花荣今日考试,便也过来看看。 高铭不知燕青走了谁的门路进来的,他现在颇得皇帝器重,有人愿意帮他也不奇怪。 对武举来说,考场就是校场,一块由桐油浇灌好的光洁如镜的场地,最适合跑马。 高铭在来之前已经打听好了,今天先比三个项目,分别是歩射、骑射、马枪。 歩射要射一百五十步以外的靶子,射九箭,中三箭为及格线,低于这个标准,直接判定不合格。 高铭不知花荣的比赛次序,在校场旁的棚子里站着干等,与燕青和慕容彦泽闲聊。 燕青道:“卢员外前几日派人送信来问,碑文用的石料,是他来准备,还是东京这边提供。” 高铭听燕青对卢俊义的称呼,已经从主人变成了卢员外,猜到他可能已经被调到皇帝身边了,不再是卢俊义的小厮,“这个啊,你说呢,慕容?” 慕容彦泽道:“这个,要看卢员外的意思,他若是有上等的好石料,可以运到东京来,这边提供的,不能尽善尽美。” 燕青回道:“慕容公子的意思,小乙记住了,不日就回禀卢员外。” 这时就听身后有人提醒道:“是郓王殿下。” 高铭忙转身一看,就见郓王赵楷带着一众人朝这边走来。 校场四周都是供遮阳的棚子,赵楷特意朝这边来,高铭觉得弄不好八成是朝他来的。 果不其然,赵楷一走近,就朝高铭笑道:“这次认得本王是谁了吗?” 高铭笑了笑,伸手在耳后搔了搔,故意表现出尴尬的模样,“殿下的样子,永生不会再忘,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有眼无珠,以后出门不敢不带眼珠子了。” 慕容彦泽一听,就知道高铭和赵楷闹出过误会,低声道:“怎么我不在你身旁,你就闯祸?!”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成么。”高铭低声反驳。 赵楷见他俩斗嘴,笑着摇了摇头,继而看向燕青,“看来你跟高铭他们的确很熟悉,也在这里。” 燕青道:“小乙确实跟衙内他们认识,但今日来,也是为了给一个朋友助阵。” 赵楷问道:“哪个朋友?” 慕容彦泽嘴快,“花荣,高铭和我过来这边,也是为了此人。” 赵楷笑道:“你们的朋友?那本王也要好好看看。” 旁边的随从搬来椅子,叫赵楷落座,众人站定,一起看着场内。 说话间,考官上场,唱了考生的名字,十个人出列,站在一条直线外,对准几十步外的靶子。 高铭见没有花荣,意兴阑珊。 入秋以来,天气转凉,但高铭还是热得慌,一个劲儿的扇扇子,弄得站在他旁边的慕容彦泽都躲开了,“你是不是穿多了?这天气扇什么扇子。” 高铭反问他,“你不热吗?” 慕容彦泽咧嘴,“不热。”然后想起了什么,低声对高铭道:“是不是官家赐给你的补药吃多了?有句话叫做虚不受补,你悠着点。” 高铭不置可否,转移话题,“看考试吧。” 这群考生的水平参差不齐,甚至有一箭都没射中的,当即就被判了不合格,拎弓回家去了。 如此射了几组,终于上场的考生中,看到了花荣的身影。 他一上来,周遭围观的都窃窃私语,“那人是谁?”“听说是国子监的武学生,叫花荣。” 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到哪里都惹眼,想不被注意都难。 赵楷也听到了议论,问高铭和慕容,“那个穿月白色衣裳的就是你们的朋友?”见他俩点头,赵楷微微一笑,表示知道了。 对于花荣这样的高手,射步箭就跟玩一样,闭着眼睛都能射中。 果然,连发九箭,箭箭中靶心,成为这一组里唯一一个全中的考生。 赵楷见状,虽然没有开口表扬,但看表情,也是很看中这样的人才。 大宋是他们老赵家的,国家有这样的人才,作为皇子替他父皇高兴。 考完歩射,花荣等着下一轮骑射考试,暂时得了空隙,可以休息一下。 他顺着校场周围的过道,绕着来到高铭他们跟前,先笑道:“垛子神必然不会保佑我了。” 高铭也走上前,胳膊搭在围栏上笑道:“是啊,别想了,又扎了人家九个窟窿。” 慕容彦泽听不懂两人之间的梗,便道:“花荣,这是郓王殿下。”提醒花荣参见,不要失礼。 花荣早就注意到了这人,只是不知是谁,现在知道是郓王,便行了礼数。 赵楷客气的示意他平身,转而问高铭:“你们聊的垛子神是什么,本王怎么没听过。” 高铭没办法,只好将笑话又讲了一遍,逗得第一次听这个笑话的都笑开了。 现在这个梗大家都知道就没趣了,再者花荣马上就要准备下一场骑射,便道:“殿下、慕容公子、衙内、小乙,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 高铭笑眯眯的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看着。” 花荣笑着重重点头,转身离开。 骑射比歩射有看头,因为加了马匹这个不稳定因素,这就导致马术不精的人,或射偏或坠马。 赵楷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问高铭,“本王那两匹马,你不是借给你这位朋友了吧?” 错了,不是借是送,高铭也不遮掩,“……我、我又不会骑马,炖了,据说也不好吃,我觉得物尽其用,赠予能够驾驭它,让它发挥应有能力的人,也不算暴殄天物,您说呢。” 赵楷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你一开始买海东青,不是也要送他吧?” “嗯……实不相瞒,是的。” 赵楷别有深意的一笑,没再说什么。 慕容彦泽却不满了,用手肘怼高铭,“我为你办了这么多事,你连个针尖都没给我买过,却给花荣买海东青,你还有良心么你。” 高铭心道,你没救过我,也不去造反,给你买什么海东青。 这时燕青解围,“快看,花公子上场了。” 就见一队考生骑着马匹依次列开,等考官一声令下,打马奔驰向前,在马背上纷纷开弓,齐齐放箭,箭矢如流星一般齐发。 花荣本就眉目如画,长得俊美,此时骑马开弓,更添英气,真真宛如画中飞出来的天神一般。 高铭目不转睛的看向他,脑海里闪过一行字:帅,太帅了,大丈夫当如此! 这时,忽然听燕青惊道:“衙内,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高铭回过神来,忽然觉得鼻子一股热流,就见衣襟和地上有点点血迹,他用指尖一碰,沾了一指的殷红。 流鼻血了。 燕青和慕容彦泽赶紧给他掏帕子,帮他止血。 高铭暗暗叫苦,都是那皇帝赐的破补品害的,药劲儿太大,他前几天吃就觉得不对劲,他爹还说没问题,这不,吃的都流鼻血了。 燕青担心的道:“衙内,不如赶紧回去吧。” 高铭捂着鼻子闷声道:“没事,我既然答应了花荣,怎么着也得把考试看完。” 慕容颜泽哼笑道:“你还真是够义气啊。” 却不想这时就听赵楷笑道:“花荣骑射虽好看,可你未免太激动了,还是尽早归家去吧。” 高铭莫名其妙,他流鼻血和花荣有什么关系?!搞不懂赵楷脑回路。 第27章 高铭回眸瞧赵楷, 见他笑得意味深长,心想真是不理解皇族的思路。 慕容彦泽咧嘴道:“也不是很好看吧,你至于么?” “当然不是!我最近火气大, 前天和昨天都流过鼻血,算上今天都第三天了。” 高铭来个造谣式澄清,毕竟若是传出去,他看花荣骑马射箭看到流鼻血也太诡异了吧, 只好说他有这个毛病, 还不算突兀。 赵楷这才淡淡的笑道:“哦,原来是这样。连续流鼻血, 可不能掉以轻心, 本王命太医院的替你把把脉吧, ” “殿下厚爱,真的不必。”高铭忙摆手,这时鼻血似乎也不怎么流了, 他松了一口气, “好了,不留了。” 慕容彦泽一边咂嘴一边瞧高铭,“看来还是补太过了,御赐补品是好东西, 你也不能贪多。” 高铭鼻音很重的嗯嗯两声, 表示记住了。 既然不流鼻血了, 高铭等人继续看比赛。 花荣等考官唱完骑射成绩, 毫无悬念的九箭全中,因为下一场比试马枪, 需要先提武器,顾不得去高铭那边, 先下去了。 等各组骑射都比完了,就轮到马枪环节,说白了就是骑马持武器对打。 大概是按照成绩安排的比赛顺序,花荣竟然是第一个出场的,他的对手,高铭也认识,便是那个之前跟花荣比试射绒绦的黄诚。 两人打马出来,分列校场两侧,手执马枪,等考官一声令下,双方驰马来战。 高铭见花荣提着一杆银枪去站黄诚,才记起,花荣不仅射箭厉害,也善于使枪,每次和敌人对弈,使的武器都是银枪,弓箭反而是等敌人战不过逃跑了,来一箭,射翻马下。 两人兵器相接,战了几个回合,电光火石,花荣卖了个破绽,黄诚没识破,被花荣回身一刺,直挑飞手中武器,肩膀挨了一下,掉下马去。 高铭目不转睛的看着,忽然感到鼻腔一热,他叫苦,怎么又来啊?! 低头一摸,果然又是星点的血迹,忙拿帕子抹了。 然后就听到赵楷在他身后发出轻笑声,随后眼前多了一副手帕,原来是赵楷将他自己的“献”了出来。 “殿下,这如何使得?” 赵楷笑道:“不打紧,你让本王今天心情大好,一条帕子算不得什么。” “……”那就不客气了,高铭道谢拿过来,毫不吝惜的擦了一番。 这时,校场那边考官宣布花荣获胜,对于三场全胜的他来说,今日的考试都结束了。 花荣将马匹和武器安放好,便去找高铭他们,就见高铭一脸的疲惫,他不解的问:“你怎么了?” 高铭看着花荣,挤出笑容,“……没什么。” 最后一个音节才发完,就见花荣皱眉,如临大敌的皱眉看着他,“你留鼻血了。” “啊,是啊,刚才不知怎地就流鼻血了。” “不,我是说现在。”花荣盯着他道,说着掏出了自己的手帕递给高铭,“快擦擦。” 高铭接过帕子,他自己都无奈了,他成手帕杀手了,他自己的、燕青慕容彦泽赵楷,包括花荣的,无一幸免。 这时赵楷笑道:“既然你这位朋友也比完了,你这个状况就不要这里了,赶紧回去吧。” “那、我就不打扰各位雅兴,先回去了。”高铭苦着脸道。 燕青和慕容彦泽也要送,但赵楷道:“你们再陪本王看一会。”这句话一出,两人就不能走了,只好让花荣单独送高铭回去。 坐到马车里,花荣担心的道:“好端端的,怎么还流上鼻血了?你想到原因了吗?” 高铭叹气,“没事,就是瞎乱补弄的。” 将得到皇帝赐的补品的事说了, 花荣听了,暂时松了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就好。” 马车上只有他俩,没有旁人,高铭便吐槽赵楷,“郓王还开我玩笑,说我是看你骑射看到流鼻血,你以后从燕青嘴里听到可别信。” 他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么。 花荣愣了下后,便嘴角挂着笑意,扭头看向窗外,不发一言。 “你笑什么?难道你信郓王说的?” 花荣摇头笑道:“不信。” 高铭也懒得解释了,本来是平等的朋友,但从郓王嘴里说出来,搞得好像他崇拜花荣似的,没面子。 花荣将高铭送到了卧房,让丫鬟打了冷水给他敷鼻子,微微叹气,“我每次送你回来,不是受伤了喝醉了就是流鼻血,不知太尉怎么想我。” 说曹操曹操到,花荣刚提到高俅,就听丫鬟低声唤道:“太尉。” 花荣回头就见高俅阔步走了进来, 儿子有事他从来冲在第一线。 花荣袖手立在一旁,给高俅让路,让走到高铭的床前。 高铭一见他爹,立刻找到了“罪魁祸首”,“补药迟得太多,害我看花荣考试的时候流了鼻血,你看看这衣襟上都是。” 高俅当即拿出老一套甩锅法,“让他进来!” 这个他是指已经在外面候着的大夫,衙内流了鼻血,第一个问罪的就是他。 大夫猫着腰进来了,检查了高铭后,忍不住道:“小医之前就说过衙内虚不受补,要循序渐进,太尉您非说……” 高俅瞪眼:“嗯?你医术不精,却惯会推卸责任!” 高铭看不下去了,打断他爹,听专业人员怎么讲吧,“大夫,以后是不是要减量?” “……总之,衙内这个情况,药量减少到之前的三成即可。” 高铭点头,“这里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等大夫下去了,花荣见衙内也安康了,这里没他什么事了,便告辞要走。 高俅这时问他,“听我儿的意思,你今日武举考试,成绩如何?歩射骑射中了几箭。” 不等花荣回答,高铭抢话,“歩射骑射九箭全中!” 高俅满意的夸奖道:“花荣,你不愧是将门之后,日后必成我大宋名将。” 花荣抱拳作揖,“太尉谬赞了。学生还有事,恳请告辞。”又看向高铭,“衙内好生休养吧,明后日的考试,也没什么好看的。” 高铭忙道:“我不打紧,还是要看的。” 花荣摇头,眼神也是拒绝的,“你若是在场,我总要担心你,反而有影响。” 想来也是,朋友为了给自己助威,忍着病痛在场,反而会因为担心影响成绩。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铭只能点头了,“那好吧。” 花荣又叮嘱了高铭几句,告辞离开。 等花荣走了,高俅捋着胡子,眯着眼睛道:“为父看花荣日后必成大器,为父看人一向精准。” 高铭笑眯眯的问,“那我呢?” “我儿日后比他先成大器!”高俅到底还是向着自家孩子。 他在他爹眼中是最好的,高铭听了,忍不住笑开,周围人见了又惊呼,“衙内,您又流鼻血了。”,手忙脚乱的帮他擦拭,待到晚些时候,才彻底不流了。 高铭觉得自己失血过度,在家休养了好几天才出门。 等他能出门的时候,花荣外场考试已经全部结束,接下来只看明年的春试和殿试策论成绩如何。 不过虽然流鼻血,但滋补也确实补到位了,加上和他爹的体育运动,高铭感觉身体好多,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球场的建设中。 慕容彦泽近墨者黑,虽说他之前也不白,但跟高铭相处久了,口才又上了几个台阶,加上慕容家的人脉,忽悠来不少大富豪投资,眼看贩卖功德碑的生意越来越好。 两人没了压力,快快乐乐的过了年。 时迁那边做了正牌军,每日要操练士兵,自有一摊子事需要他处理,加上高铭这边暂时没他什么事,就先让他熟悉军务了。 开春之后,工程速度加快,慕容彦泽和高铭两个国子学的学生分身乏术,一边面得保证出勤率,因为不出意外,九月份他俩就要从国子学结业,接受朝廷的授官,另一方面,球赛的事忙得昏天暗地。 —— 三月,好消息频传,花荣点中了武进士,名次在十一名,至于为什么是这个成绩,只能说后来比试的举石科目给他严重拖了后腿,实在比不过那些个熊壮有蛮力的考生。 再加上一些个文转武的考生,策论作得极好,而策论又是成绩的大头,最后就是这么个结果。 不过,花荣无所谓,考中武进士就好,反正不像文进士,名次高低直接决定未来。 就算考中武进士,授官之后,也得看战绩,来日方长。 这日,风和日丽,高铭出门去找花荣商量庆祝的事,刚到门口,就见一个表情一点不风和日丽,满脸阴沉,仿若三九寒冬的魁梧男子矗立在廊坊门前。 远远就见他脸上一块青色的胎记,十分显眼,配合他的长相和表情,端的吓人。 高铭警觉起来,难道这位就是…… “这汉子是谁?”高铭随手抓过一个管事的问道。 “回衙内的话,这位曾是殿司制使官杨志,如今犯了错,回东京咱们太尉府来领罚。” 高铭隐约记得去年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当时他和他爹第一次踢球,就是被押送花石纲的事打断的,时间过得真快,这帮押送花石纲的都回来了。 杨志一直低着头,不知道远处有人看自己,等察觉的时候,刚要看时,就被人打断,就见一个参随走过来道:“太尉让你进去,随我来。” 杨志便跟着那人往另一侧走了。 高铭对这青面兽还是颇有几分好奇的,知道他是被带去了前厅,便等了一会,才悄悄走了过去。 大厅周围的护卫,谁敢拦衙内,见他来了,都装作没看见,他便站在门外听里面的谈话。 就听高俅啪的一声摔了什么东西,似是一叠公文落地的声响,“你们十个人去送花石纲,偏偏就你的船翻到了黄河里。翻了也就罢了,你竟然不回京城复命,反而逃跑了,叫许多人去寻你,你东躲西藏,一直不见踪影,现在是官家赦免了你,你才给我回来!” 杨志失声道:“太尉恕罪,小人失陷了花石纲,不敢回京告罪,是小人之过,还请太尉饶了小人这一次。这是小人收来的一担东西特来孝敬太尉。” “你们十个人去之前,我特意千叮咛万嘱咐,小心再小心,你可好,不知怎么渡的黄河,花石纲一个没留,全掉进了河里!这也就罢了!我最气的是,亏你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犯错不知承担,竟然各地逃窜,拒不回京复命,如果不是官家赦免了你,你是不是要逃到天涯海角去?!” 杨志这次没吭声,恐怕是说不出什么替自己开罪的话。 这时就听高俅怒道:“好,本府现在宣告,杨志,虽经赦宥所犯罪名,但难以委用!你出去罢。” “太尉——”杨志哀求道。 “出去!” 高铭从门缝看到他爹起身,转身去了后堂,留在杨志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良久才将地上的文书都捡起来,拎着那担财物,转身朝门口走来。 高铭见状,赶紧踱步离开,等杨志出了门,他已经转到回廊拐弯藏了起来。 参随们立刻上前,督促杨志赶紧离开,杨志只好垂头丧气的出了太尉府。 等杨志走了,高铭去找他爹,详细问问怎么个情况。 他一进后堂,就见高俅气鼓鼓的坐在圈椅上,嘴里还念念有词,应该还在咒骂杨志,见了高铭,脸色缓和些,“什么事?” “刚才的事,我偶然路过听到一些,这杨志真的不能启用了吗?我见他身材魁梧,应该是个武艺高强之人吧。” “空有武艺有何用?全不知承担责任,十个花石纲九个安全送到,他失了花石纲也就算了,说不定我还能替他求情,谁知道他自顾跑掉了。我开始还以为他也掉进黄河里,好生担心,后来才知道他是怕承担责任,一路跑掉了!这种人何堪大用!” 有一说一,高俅虽然是个奸臣,但在杨志这件事上,高俅表现得竟然是一副清官面孔。 杨志不是空手来的,他逃亡期间,搜罗了钱财想孝敬高俅,官复原职,但高俅不受贿,还把他赶了出去。 高铭琢磨一番,发现这件事,居然真的没有切入点能替杨志说情。 于情于理,他做得都不对,畏罪潜逃,搁哪儿都说不过去。 杨志后来替新的主人大名府梁中书押送生辰纲也给弄丢了,然后他果然又没回去请罪,而是再次选择了跑路。 一贯如此,确实就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高铭便劝高俅,“算了,您就别生气了,他已经被撵出去了,以后也见不着了,何必为个再也碰不见的人生气。” 高俅长出一口气,欣慰的看着高铭,“我儿长大了……知道体谅为父了。” 高铭害怕父亲泪光点点的样子,弄得他亚历山大,“我还是有事,您多注意身体。”便开门走了。 —— 虽然因为杨志的事情耽误了一会,但总体上还是来得及的,他蹬车到了花荣处,把人叫出来,笑道:“赶紧走吧,大家已经在崔念奴那里等着了。” 花荣有些不情愿,“怎么又定在哪里?我一直说,一般酒楼就可以了。”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定的,慕容彦泽问过你武学的几个朋友,问他们是去会仙楼还是去崔念奴处,他们异口同声说要去崔念奴那里,我提议去会仙楼,被他们好一顿抗议。只能说民意不可违。” 为了给花荣庆祝,高铭牵头,找来花荣的朋友询问,在哪里聚会比较好,候选地点有几个,结果这帮武学生一致认为在崔念奴那里极好,没一个例外的。 唉,男人啊。 当然,高铭也是男人,他其实也是愿意的,一大帮子男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怎么着也得有几个漂亮小姐姐陪伴吧。 高铭和花荣在崔念奴那里一露面,里面的燕青就迎了出来,“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们了。” 高铭笑道:“这帮人,听说有漂亮姑娘,连今日的主角都忘了,只顾自己来是不是?都谁先来了,告诉你们要罚酒!” 这时崔念奴走出来,一脸的欢喜,“进士郎了,快进来。” 花荣道:“武进士算什么进士,姑娘快别这么说了。” 高铭扭头叹气,崔念奴愿意的话,别说文进士了就是状元探花都不缺,人家看中的是你这人,你偏油盐不进。 崔念奴莞尔,“可在我这里却比什么都强,好啦,不说这个,你的朋友们都等急了,快进来吧。” 高铭一进厅门,就看到了慕容彦泽和花荣那些武学生朋友,因为花荣和高衙内关系由仇人变成了朋友,所以花荣这些朋友也都不像一开始见高衙内那样冷淡,都热情了起来。 况且今日本就是庆祝喜事,大家纷纷落座,推杯换盏。 酒过三巡,由崔念奴献舞,燕青伴奏,乐和高歌,配合的天衣无缝,堪称一场完美的表演。 可表演完了,崔念奴又要往花荣旁边坐。 高铭算是看出来了,花荣对她根本没兴趣。 身为花荣的朋友,替朋友挡一挡不必要的麻烦是应该的,高铭决定舍己为人,他起身挡住崔念奴,“崔姑娘,你听过功德碑吗?” 崔念奴消息灵通,隐约听人提起,但具体是什么却不知道,“功德碑?听是听过,但不是很了解。” 高铭喜上眉梢,“那么,你有兴趣深入了解一下吗?” 崔念奴没见识过做推销人员,不知这句话的厉害,“那、那就了解一下?” 你愿意了解就好!高铭立刻道:“那这边请,我给你详细讲一下我们这个功德碑。”并给花荣吃了定心丸,“我和崔姑娘去聊聊,你在这里和其他朋友安座罢。”说完,朝花荣笑着眨了下眼睛,眼神仿佛在说:“不用客气,身为朋友该做的。” 花荣才要说什么,高铭已经把崔念奴拉到了一旁的位置,大谈特谈那个功德碑项目。 慕容彦泽见了,也走过来,“你们俩个神神秘秘的在讲什么?崔姑娘,你可别被高衙内这张嘴给骗了。” 高铭正色道:“骗什么,我正跟崔姑娘介绍咱们的功德碑呢。” 慕容彦泽兴致盎然,他最近游说了不少富豪,对功德碑那是倒背如流,立即也坐过来,“崔姑娘,这个你真得好好听一听。” 于是高铭和慕容彦泽齐上阵,围着崔念奴不停的“洗脑”。 在这样密集信息的攻击下,崔念奴将旁的事情都忘了,顾不得花荣,陷入功德碑的洗礼中。 于是半个时辰后,高铭不仅拉了崔念奴入伙,甚至连崔念奴每卖出一个功德碑的提成都谈好了。 崔念奴媚眼一挑,自信的笑道:“放心吧,到我这里来的人,多得是富贾豪绅,你们两个就等我好消息吧。 高铭心道,今日得崔念奴这样一员推销界的猛将,何愁我大融资事业不兴。 第28章 高铭今夜最大的收获是发展了崔念奴这个金牌业务员, 心情大好,尽兴而归。 夜风凉爽,一行人出了门, 慕容彦泽吹了风,首先反应过来,懊悔的道:“真是,来崔念奴这里, 光顾着谈正事了!不正经的事一件没做!” 别人都是只顾着玩乐忘了正事, 他们正好相反。 慕容彦泽便问周围人,“你们谁还有喜事?尽快安排。”看向花荣, “你得了什么其他的嘉奖没有?” 花荣道:“没有。” 慕容彦泽十分失望。 高铭笑道:“这有什么的, 愿意来随时可以来。” 花荣却道:“你们来吧, 我是不行了,我妹妹那边忙着操办婚事,我得回去帮忙, 明后天就动身。” 高铭猜到花荣要回老家帮忙, 所以有心理准备,“你妹妹几个月出嫁?到时候我们都过去喝喜酒。” “六月初二,我安排好了,会给你们送请帖。” 众人满口答应, 又共同走了一段路, 各自或乘马车或骑马离开。 花荣上马前, 特意问高铭:“我会给你送喜帖的, 但我看你和慕容彦泽似乎忙得很,不知能否抽开身。” “我说能去就能去。”高铭笑着眨了下右眼, “衙内办事,你就放心吧。” 花荣见他模样俏皮, 忍俊不禁,含笑翻身上马,“那等我你。” 等花荣打马去了,高铭砸了咂嘴,“发展下线真是难啊,说得口干舌燥。”吩咐左右,“回府喝水!” —— 其实就在高铭他们庆祝花荣点中武进士的时候,还有一件事情发生,和高铭本人没什么关系,但放眼整个朝廷,却是爆炸性的。 还是烈性炸药,能夷为平地那种。 那就是,郓王赵楷考中了状元! 他偷偷报名参加科举考试,一路到了殿试,中了状元,他爹觉得钦点儿子做状元不太好,改为了第二名,但谁都清楚他其实就是第一名,文魁。 这就造成一个局面,支持郓王赵楷继位的人迅速增长,势力膨胀。 有人膨胀就有人被挤压,这位被挤压的不爽的人,自然是太子赵桓。 本来太子就不受待见,走的是防守继位路线,不犯错不被废,熬死老爹就是胜利。 但现在有人想弯道超车,频频进攻,加上父皇也喜欢赵楷,他的日子可想而知。 而朝中的四个权臣,统称的四贼,高铭老爹高俅位列其中。 这四个人,自然比谁都灵敏嗅到了空气中的变化,各个蠢蠢欲动。 这件事发酵了一个多月,不知哪个缺德的放出消息:“郓王与高衙内走得颇近,高衙内送给郓王一只海东青,郓王回赠高衙内两匹上等好马。而且两人交情不止于此,在武举校场,郓王还送给高衙内一条帕子擦鼻血。” 高俅一听就火了,“何其歹毒,分明是将高府架在火上烤。外人不知道的,还当咱们支持郓王!他日若是太子即位,高家还能有好果子吃?” 高铭安慰父亲道:“我倒是觉得这消息是冲着郓王去的,人人都知道郓王温润宽厚,但现在却和我这样名声的人走得近,玩的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套,想抹黑郓王。” 高俅不满了,“不许这么说自己,我儿很好,并不比任何人差。” 还是老爹暖心啊,高铭道:“可是外人不知道,恐怕有人会怀疑郓王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其实骨子里也是个花花王爷。这很麻烦。不过,官家春秋鼎盛,现在搞这些动作,只能说这些人无法容忍郓王进一步得宠。” 高俅心里有数,但不想儿子过多掺和,“现在这些对你还太复杂,你要静观,在外人面前不要表现出任何异样。你先下去吧。” 高铭离开,留下他老爹一个人在书房思考。 走在回廊中,都管打月亮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见了高铭,忙递上来,“这是刚送来的,是给衙内您的。” 高铭见信封是红色的,心里欢喜,知道是花荣刚送来的。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正是花荣亲笔所写,邀请他去高唐州参加他妹妹的婚礼。 高铭等的就是这封信,好比终于拆到了心仪的快递,心里既满足又快活,拿着信封重新去见他爹,对愁容满面的高俅道:“爹,花荣请我去他妹妹婚礼上做客,如今东京舆论正盛,我正好出去躲躲。对了,他妹妹嫁到了高唐州,我正好去看看叔叔。” 高铭的叔叔高廉,在高唐州做知府,兼管军马,手握当地大权。 高俅心里是不愿意的,儿子出去万一累了饿了日晒了淋雨了,做爹的担心。 但是基于眼下的舆论情况,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你出去避避风头也好,现在无数眼睛盯着你的东京的活动。且你去的地方正好你叔叔的管辖之处,若是去别处,我也不同意。” 万一宝贝儿子跑到外地出了差错怎么办,但高唐州是自家势力范围,那就放心多了。 “下个月初二,那我尽快动身,贺礼我一早准备好了,拉上就走。” 高俅道:“那你负责的筑球场的事怎么办?” “慕容彦泽会交代下去的,没问题。”高铭笃定的道:“都说好了。” —— “有问题!不行!”慕容彦泽痛苦的趴在桌子上,“……我也接到花荣的请帖了,但是我爹娘从老家回来了,我姐姐在宫里知道我外出,死活不同意,说外面乱,不许我去。” 真可怜啊,对于像慕容彦泽这样被爹妈姐姐管束的人,高铭是很贴心的,“你放心,你的贺礼我帮你送到。” 慕容彦泽突然起身,扳住高铭的两个肩膀道:“干脆你也别去了,留下来和我一起继续弄筑球场罢,这里才最需要你。” 高铭将他手拿开,“别拉着我共沉沦,一早约好的,哪能变卦,燕青那边受皇帝召见,本来就走不开,你不去,我也不去,都不去捧场,像话吗?” 慕容彦泽一琢磨确实不地道,“那你早去早回,别游山玩水不回东京。” “我可不是去玩的,别忘了,高唐州可有个大财主柴皇城,我此番去除了参加花荣妹妹的婚礼,探望叔叔外,这第三项就是让这大财主出钱资助你我的筑球比赛。前两件是私事,但这件可是公事。所以我这次从某种程度上也是出公差。” “总之你尽早回来比什么都强,我怕遇到急事,一个人处理不来。” 高铭满口答应,分别前,不忘将慕容彦泽的份子钱拿上。 因为高俅不能亲自跟着儿子,便派了府里的老都管跟着儿子去,叫他一路上照顾衙内,旅行在外,也要过得跟在太尉府一样舒坦。 除了老都管和参随,高铭将时迁也带上了,因为时迁就是高唐州人,对高唐州地形人文极为熟悉,连向导都省了。 高俅本想给堂弟高廉修书一封,但被高铭阻止了,说要给叔叔一个惊喜,提前告知就没意思了。 高俅想想也是,叔侄俩多年未见,猛地相见,不知多欢喜,保留一个惊喜也好。 高铭自打来了,还没出过东京城,于是一路上游山玩水,掐好日子,只要能赶上花荣妹妹的婚礼就行,并不急着赶路。 幸好这个年代,全国都知道长相的人只能是通缉犯,像他这样的官家子弟,没有影像流传,所以出了东京城,根本没人认得他。 他也让周围的人保持低调,不要透露自己是高衙内,只说是东京来的绸缎庄少东家。 高铭每到一地,必吃当地特产,品评一番,就这么优哉游哉的,数日才逛游到了高唐州附近。 但天色已晚,他们这一行人在城门关闭前是进不去了,只能在附近找人家凑合住一晚,明天再进城。 找人家住宿这种事,自然是当地人时迁负责。 时迁眼睛一眨,便告诉高铭,“衙内,这附近恰巧有个好去处,前朝后裔柴氏子孙当中,有一个名为柴皇城的就住在附近,且有个好大的庄园。据说平日里也爱招待往来客人,我们去他家庄上,不愁吃喝住宿。咱们这一行好多人,要是找一般人家恐怕还住不下。” 高铭来到高唐州的第三件事就是找这个前朝皇族后裔融资。 一听他就住在附近,心想,真是老天帮我,进行的如此顺利,“那你就在前方带路。” 他又告诉参随们,“嘴巴都严点,不许透露咱们的身份。” 原著中,高铭叔叔高廉的小舅子殷天赐,看上了柴皇城的别院,叫他搬家腾地方,柴皇城这一支世居高唐州,扎根一百来年了,是那么容易搬家的么,当然不同意。 于是殷天赐就派人殴打了老人家,柴皇城年老体弱,加上憋屈,没多久就死掉了。 不知道高廉的灾舅子,现在看没看上柴皇城的庄园,没有的话,高铭就动用三寸不烂之舌叫柴皇城掏钱买功德碑。 普通人家开枝散叶上百年也是大家族,积攒了不少财富,何况是皇族后裔,老柴家有钱。 所以,他打算在今晚先打探打探口风,观察一下殷天赐和柴皇城的关系。 不得不说,柴皇城虽然不是柴家嫡系,但也积攒了好大的家业,远远望去,圈起来的围墙看不到边际,周围栽种的树木没有上百棵,也有八十棵,郁郁葱葱,外人根本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离庄园正门几十米开外,有个像岗哨的小亭子,里面两个放哨的家丁,看到高铭一行人,便走了出来,劈头盖脸就泼了盆冷水,“今日庄上有贵客,我家主人怕是不能招待你们了。” 时迁急了,走上前,一抱拳,“我们是东京来的商客,马车里是我们少东家,本想今日进高唐州城内,可惜天色已晚,不知能否在庄上借住一晚,我们明日一早便起身离开,茶水店前照付不误。” 他牵头说要来这里,如今住不了,责任全在他。 家丁也十分为难,“若是平日,肯定让你们进庄好生招待,我家主人慷慨好客,但凡路过的人,不管是经过的,还是投奔的,一向都热情招待。但是今天,真的不行,庄子上有贵客,主人吩咐了,什么人都不能留。” 时迁开始卖惨,“这位小哥,我们这一行人是东京城正经买卖人,绝对不会惊扰你们。你看,现在已经起风,天气变化莫测,我们老的老少的少,淋一夜雨,什么事都办不成了,请给主人家通融一下。” 见说的诚恳,这家丁道:“你们等一下。”便转身跑回庄子汇报。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带回了好消息,“我家主人说,天气确实不妙,旅途在外不容易,许你们住进来。但同时叮嘱,贵客在庄上,你们一定要静悄悄的,发出响声吵了贵客,便不好了。” 时迁满口答应,高铭也没意见,客随主便,况且到别人家就该安安静静的。 这家丁领着他们进庄子,高铭见这院内更是别有洞天,虽然天黑,但也隐约可见,各种树木屋舍假山池塘,真是个神仙洞府,难怪殷天赐惦记。 这时来个管事模样的人,寒暄几句,将他们安排在一个院子,分住正屋和厢房,又叫人给他们安排了简单的酒食便下去了,临走前又叮嘱他们,要安静,因为有贵客在府内。 高家的老都管抱怨道:“一口一个贵客,老夫在东京城的贵客见多了,不知什么贵客能有这么大的谱,还真当自己真龙子孙吗?” 高铭装作没听到,老人家抱怨几句很正常,而且从老都管的角度看,高俅的老大皇帝赵佶才是正宗,柴家不过是前朝皇族子孙,太祖仁慈才留着他们活命,牛什么牛。 时迁眼睛滴溜溜的看了周围,低声道:“一会我出去转转,看究竟是什么贵客。” “别去了,人家不是说让咱们安静么,咱们既然答应了就该遵守。一会早点睡,明天早起进城。”高铭道。 既然衙内吩咐了,时迁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是。”没什么事就回自己房里了。 吃完饭,老都管亲自伺候了高铭洗漱,虽然这种活可以由别人代劳,但既然旅行在外,他就得担负起照顾衙内的重任,热毛巾的温度,床铺的软度,一点差池不能有。 亲自执行完苛刻的舒适标准,老都管才满意的朝高铭道:“衙内休息吧,老夫下去了。若是夜里有吩咐,尽管招呼我。” 高铭躺下很快会就睡着了,直到半夜想解手,他懒洋洋的坐起来,借着月光走到门口,见门口守卫的两个参随,这时都各自抱着木棍睡着了。 也是,旅途哪有不劳顿的,高铭耸耸肩,往隔壁走,敲了敲时迁的房门,低声道:“听见了吗?” 话音刚落,时迁就打开了门,“衙内有何吩咐?是不是去查那贵客是谁?” “咳,非也,其实是……我想上厕所……你帮我打灯笼。” “……”时迁一怔,“是,衙内。”就手提起一盏灯笼,在前面带路,“我刚才去过茅厕,出了小院门,一拐便是。” 高铭蹑手蹑脚的跟着时迁走了小院,朝僻静的小径走去,果然看到了厕所,走进去迅速的解了手。 出来后,夜风习习,只觉得心旷神怡,抬头看天,见云朵快速移动,对时迁道:“云彩被风吹散了,这雨看来是下不起来,明天可以顺利进城。” 时迁道:“那明日咱们是先去知府衙门,还是先去找花公子?” 高铭道:“先去知府衙门,明天才五月三十,婚礼是六月初二,先去叔叔那里歇着。” 就在这时,就听有人嚷道:“这院子内分明有人,竟然骗我说无人居住?你看,那边的灯笼,不是有人是什么。” 高铭就听这吵嚷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就见四个打着灯笼的人走在前面,隐约可见后面还跟着一个富家公子打扮的人。 “公子,这小院本来是没人住的,刚才临时住进来一队商旅。”有人解释道,听语气是柴家管事的。 “又想糊弄我是吧,定是你们在这里藏了人。嘿!说你们呢,不要走!” 原来是时迁提着灯笼转身打算回去,被这人给呵斥住了。 这时人群走近,高铭看清这群人中有个衣着华贵的少年,看年纪比高铭还要小上两三岁,看样子也就十五六岁。 等他走到高铭跟前,高铭借着灯光,发现这少年面容清秀,长得一副桃花眼,正笑眯眯看他。 既然朝他笑眯眯的,高铭也是有礼貌的人,况且看样子是柴府的贵人,他便也礼貌的微笑了下。 结果那少年抬手就给了柴府管事的脑袋一巴掌,“这不正是我要找的人么,还说你们庄上没有!” 柴府管事的冤枉的解释,“他真的不是我们庄上的,确实是今晚刚住进来的旅人。” 高铭也站出来澄清,“我确实是两个时辰前刚住来的。” 少年似是信了,不过仍旧很高兴,“我不管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叫我碰见,就是缘分,走,陪我喝两杯。” 说真的,刚才高铭睡前吃的饭菜很简单,是柴家招待一般住客的标准,高铭吃的精细,并不是很喜欢,勉强吃了两口。 他现在竟然真的有点饿,又见这少年直爽,可能是个跟慕容彦泽或燕青一样的人,说不定能合得来。 高铭便一笑,“好啊,走罢。” 少年大喜,连连点头,“很好很好,赶快跟我走。” 时迁担心高铭,默默的跟在后面,反正也没撵他,他就一路跟着。 一行人来到前院的一个陈设奢华的房间内,高铭一脚踏进去,不小心踩偏了地毯,脚下一滑,少年赶紧扶住他,笑弯眼睛看着他。 高铭心想这人太厚道太热情了,说了声谢谢,往酒桌前走去。 桌上的酒菜被吃了一些,可见确实是吃到一半,这少年缺少陪伴的,气得跑出去满院子找人。 高铭很大方的落座,对时迁道:“你吃不吃?你也坐。” 时迁不仅没坐,反倒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略略咧嘴。 那少年对时迁道:“我和你家主人吃酒,你若是也饿了,再去朝柴家领一席酒菜自吃。” 时迁也没坚持,道了一声:“我知道了。”匆匆转身离开。 其他人,包括差家管事的,都默默的退了出去。 高铭没多想,坐下后,叫人拿了热毛巾擦过手,便拿起一副崭新的筷子去夹菜吃。 才一口菜放在嘴里,那少年就斟了酒递给高铭,殷勤的笑问道:“你从东京来?打算在高唐州待几日?” 高铭接过来酒盏,啜饮一口,“住个三五日吧。对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没想到这少年突然一手搭在高铭肩膀上,另一手抢过他刚才喝过的酒杯,也喝了一口,继而凑近他,两人面庞近在咫尺,“不如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高铭觉得哪里不对,这人太自来熟了吧,叫人很不舒服,于是挣脱开肩膀,不满的道:“我用过的杯子不喜欢别人用。” 说着另外拿了一个酒杯,倒酒来喝。 这少年哼笑两声,“那咱们真是凑巧了,我这人最喜欢强人所难。” 高铭一瞧这厮明显是挑事,真有意思,太岁头上动土是吧,他就笑了,“有趣,我倒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强人所难?” 那少年歪着头笑道:“你说呢?” 高铭皱眉,“你想干什么?” 少年却乐了,笑得合不拢嘴,“真好,你一看就不是此道中人,这样才有趣。”说着,手快的在高铭下巴上勾了下,挑逗的笑道:“今晚上我教你点好东西。” 高铭脑袋嗡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这是被调戏了吧。 太可怕了,天下居然有这等事:竟然有人调戏他高衙内。 这应该是他的属性才对吧,风水轮流转,想不到他也有这一天。 高铭牙根痒痒,刚才的确是他大意了,毕竟打穿越而来,周围都是直男,差点忘了还有断袖。 原来这厮不是豪爽直率,才请他吃酒,而是对他图谋不轨。 翻了天了! 高铭尽量控制音量,一字一顿的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没想到少年声音拔高的回敬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姐夫乃是高唐州知府,敢忤逆我,叫你插着翅膀也飞不出高唐州。” 原来你特么的就是殷天赐! 高铭蹭地站了起来,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忤逆你?爷爷还打你呢!” 殷天赐登时呆掉了,平常报出姐夫的名号,在高唐州地界没有不从的,就连柴家也得低声下气,所以他完全没做好被轮巴掌的身心准备。 “你、你敢打我?” 高铭反手又是一巴掌,清脆响亮,“对!就打你了怎么着!” 第29章 这时候外面候着的殷天赐的随从和柴家的管家听到吵嚷的动静, 赶紧推门冲了进来。 柴家管事的一见殷天赐捂着脸颊,嚷嚷自己被打了,知道大事不好, 吓得瘫软在门板上。 殷天赐怒从心中起,瞪着眼睛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拿下!” 此时就听门外有一老者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员外拄着寿星拐杖走了进来,脑袋上缠着绷带, 隐约可见一点血迹。 他正是这庄子的主人柴皇城, 今天知府的舅子殷天赐又来庄上“做客”,他不敢得罪, 自己亲自作陪招待, 结果这殷天赐, 性格乖张,在酒席上发脾气要好看的少年郎陪伴,可这庄子上不是门客武师就是柴家自家人, 哪里有美貌少年。 领来几个年纪小的小厮, 这殷天赐都没看上眼,因此大发雷霆,摔了酒杯,飞溅起的碎片将柴皇城的额头打出了血, 他只得由人扶下去包扎。 而这殷天赐则自己在院子里四处乱逛找人陪酒, 好巧不巧撞上了高铭。 此时柴皇城包扎回来, 见殷天赐被路过的旅人给打了, 不禁一阵眩晕,赶紧对高铭道:“你闯了大祸了, 赶紧陪个不是罢。” 高铭哼笑,朝向殷天赐, “呸!” 殷天赐咬牙切齿,“把他给我抓起来!都愣着做什么?!” 柴皇城拄着拐杖,快速移动了几步到高铭跟前,护着他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收留此人,公子息怒。” 他觉得自己好歹是前朝皇族子孙,多少能受点优待,不至于没命,而这路过的后生,若是落到殷天赐手里,性命不保。 “老东西,赶紧滚开!”可惜殷天赐根本没把柴皇城放在眼里,上去就要推开他。 高铭见他如此张狂,气得挽袖子,“你是不是欠收拾?” 这时外面吵嚷,时迁腾地跳了进来,“主人!咱们的人都被我叫醒了。” 原来他刚才就看出事情不好,这少年没安好心,知道早晚要闹翻,便回去把老都管和一行人都叫醒了,此时都赶了过来。 殷天赐来庄上吃酒,差役奴仆带了二十来人,高铭他们这边也差不多,论人数,几乎持平。 但是,他们毕竟身在柴家庄上,得看柴皇城的意思。 柴皇城还是打算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件事,看来老朽的薄面上就……” 不等说完,就被殷天赐打断,“看个屁,告诉你,姓柴的,识相的你就帮我把这帮人捆起来,押回知府大牢,否则别怪我没提醒你后果。” 柴皇城年纪一把,如此被折辱,怄了一口气,不停的喘息。 但他毕竟要考虑自己身处的位置,不能得罪殷天赐,一时十分纠结,“那、那就……” 高铭抱着肩膀对柴皇城道:“柴员外不必纠结,将我们押送知府大牢便是,我就不信这青天白日没有讲理的地方。” 柴皇城哎呀一叹,对高铭道:“他就是高知府的小舅子,你去那里讲理?” 这时时迁和站在门边的老都管都知道这个闹事的少年是谁了。 时迁忍不住想笑,知道衙内要做什么了,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不急不躁。 老都管一捂眼睛,衙内又胡闹了,算了,他管不了。 等闹到他叔叔高廉那里,叫他收拾烂摊子吧。 高铭大声道:“那又如何?我相信高知府会秉公执法,我之所以打他,完全是他图谋不轨在先。柴员外放心,我不会反抗,尽管将我等送到知府大牢。” “你太年轻,真是涉世不深。”柴皇城惋惜的对高铭道:“你不能去啊。” “我相信大宋律法,也相信高知府,我自己惹得祸,不会连累你们庄上,废话不多说,走罢。”说完,就跟大义凛然的出了门,对参随们道:“我去趟知府衙门说理,你们在此不要走动,看好行李。” 他被关起来了,反而更有利于闹腾他叔叔。现在打了殷天赐,说不定叔叔背地里还要心疼这个小舅子。 高衙内去高唐州知府衙门简直就和回家没两样,听到这话,参随们都松了口气。 殷天赐瞪向时迁,“来人,他也是要犯之一,也抓起来。” 时迁冤枉,“诶,这关我什么事啊。”刚才还看热闹,这会就被逮了,但衙内没吩咐,他也不能反抗,乖乖的叫人捆了,“轻点轻点。” 殷天赐又瞥向老都管,“还有你!” 老都管就更冤了,他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也被捆上了,气呼呼的看殷天赐,“你且闹吧,看你能闹到什么时候。” 殷天赐得意的哼笑,“老杂毛!嘴还挺硬!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殷天赐虽然脸上还火辣辣的疼,但一想到对方就要自投罗网被他百般折磨,不觉笑了出来,“好,现在就送你们进去!现在就走,待走到城门时,正好天亮!” 衙内老都管和时迁都被抓走了,剩下的太尉府参随们面面相觑,过了一会,等一行人出了门,有人小声嘀咕道:“姓殷的惨了。” 柴皇城不放心高铭,吩咐自家的管家多带几个人跟着,必要时向高知府送些银两,不要给这年轻后生吃太多的苦。 在高铭的配合下,他顺利的被关了高唐州知府大牢。 鉴于这行人的罪行,分开关押,高铭、时迁、老都管各自关在一个牢房里。 殷天赐眼见牢门关闭,隔着牢门对高铭露出了邪恶的笑容,“你越是反抗越是有趣,等到你遍体鳞伤,早晚哭着跪地求我。” 高铭嗤之以鼻,“呸!” 殷天赐也回以一声重重的哼,拂袖而去。 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负责刑名的师爷,给他看脸上的红巴掌印,“给我狠狠治那家伙的罪!” 鉴于天刚亮,知府老爷刚醒,还没坐堂,做师爷的得提前查清案件缘由,才能到时候添油加醋,于是一刻不敢耽搁的进了大牢。 刑名师爷走到牢门前,就见一个年轻人正把脱掉的外袍铺到地上,然后侧卧了上去,姿态十分闲适。 见这年轻人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确是殷公子的口味。 “死到临头了,你还不知害怕。”刑名师爷冷笑一声,命人打开牢门,叫一旁的刀笔小吏记载,“你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士?” 高铭抬眼瞄他一眼,没说话。 刑名师爷大声道:“我问你话,你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士,不管你是什么人,告诉你这里是高唐州,不容你造次。” 高铭瞪眼,“我叫高铭,东京人士。” 刑名师爷觉得高铭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便继续盘问,“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你来高唐州做什么?” “我家里?我爹是当太尉的,我来高唐州见我叔叔。” 负责记载的小吏手里的笔吧嗒一下掉在了地上,愕然看向师爷。 因为在高唐州,谁都知道知府高廉仰仗的就是太尉高俅的势力,既然这人自称来高唐州见他叔叔,难道是…… 刑名师爷还是沉得住气,“你叔叔叫什么名字?” 高铭冷冷的道:“你觉得呢?” “你不要扯谎,否则你知道后果。”师爷底气不足的警告道,说完推着小吏赶紧走出了牢门,急急的跑了出去。 高铭哼了声,继续躺自己的。 很快,一阵脚步声,就见一个略微白胖的官员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跑。 他一口气扑到牢门前,一打眼就认出了自己的侄子,虽然有几年没见,但对方出了长大些,模样没怎么变,他惊叫了一声,“侄儿!” 高铭斜眼瞅他,重重哼了一声。 “快把牢门打开!”高廉催促道,等牢门一开,他就冲了进去,浑身颤抖的看着高铭,语无伦次的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高铭是高俅的心头肉,而且听说最近在官家那里也很有脸面,如何跑到高唐州蹲大牢了?! 高铭翘起二郎腿,“我怎么知道,你得问你的好小舅子。” 这时,殷天赐也到了,他刚才正和姐夫诉苦,谁知道刑名师爷走进来,跟他姐夫耳语了几句,他姐夫就跟丢魂一样跑了出去,他便也追来了。 高廉现在知道了,原来刚才小舅子抱怨那个打他的年轻人,就是自己的侄子高铭,于是杀人的心都有的看向殷天赐,“你!” 殷天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没错,姐夫就是他打得我,您快替我收拾他!” 谁知道他姐夫抡圆胳膊就给了他一巴掌,“不仅他打你,我都要打你!” “为什么啊,姐夫!”殷天赐懵了。 他姐姐前年才嫁给高廉做续弦,因为年轻貌美,又给高廉生了个儿子,颇得宠爱,高廉对他自然也十分好,他仗着姐夫的势,在高唐州横行霸道,从未有过阻碍。 高廉气得发抖,指着高铭道:“他是我的侄儿!” 殷天赐自然知道姐夫的靠山是高俅,而高俅有个儿子,难道眼前这位就是高衙内高铭? 高铭躺在地上,噙着冷笑,伸手朝殷天赐打了个招呼,咬牙切齿的道:“又见面了啊。” 殷天赐只觉得天旋地转,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的衣衫,盯着高铭,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强行挤出笑容,“原、原来是高衙内,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高铭完全不领情,“我姓高,你姓殷,谁跟你一家人。” 高廉恨不得当场拆了小舅子,但眼下更要紧的是安抚自己这个侄子,“我的好侄儿,不说他,我和你总是一家人吧,这大牢里凉,咱们赶紧出去吧,别落下病根。” 高铭要是有个闪失,简直无法想象高俅得怎么收拾他。 高铭瞄了叔叔一眼,“要出去也行,先让我写一封信。” 一听这话,高廉连忙吩咐旁边的师爷,“赶紧赶紧,快拿纸笔来。” 笔墨很快准备好了,方才跟着刑名师爷那个小吏跪在地上给高铭充当桌子。 高廉笑道:“想写什么,就赶紧写吧。” 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高铭,就见他蘸满墨汁,提笔写下:爹,速来救我,叔叔虐待我。 所有人一阵眩晕,这封信要是发出去,高俅还不得灭了高廉。 高廉立刻抢过纸笔,“贤侄,这是何必。叔叔也是不知情,这账不能算在我身上啊。”说着又踹了小舅子一脚,“你这个畜生,我整日怎么告诫的你,你一句不听,给我招来这么大祸患。” 殷天赐见姐夫的意思是要他一人背锅,不敢不从,而且这件事确实是他惹出来的,急得眼泪都下来了,“衙内,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从牢里出去,给您沐浴接风,有话好说。” “不让我写信是吧,那我就不出去了!”高铭接着嚷道:“周围的人都听着,我是高衙内,我叔叔和他小舅子虐待我,我怕是等不到我爹来救我那一天了,若是我爹来了,你们要转述我的话啊!” 高廉一听,魂都吓飞了,一把捂住侄子的嘴,几乎要哭了,“叔叔求你了,你到底想在怎么样?” 几年不见,侄子作人的能耐见长,他完全不是对手。 高铭推开他,往地上一躺,“不想怎样!若是说现在,那就是不想看你们,都出去!” 高廉越发恨自己的小舅子,瞪着他骂道:“还不滚!” 没想到话音刚落,就听高铭道:“你也是,你们都出去!” 高廉深知自己这个侄子,任性起来,连他爹都管不了,更别提旁人了,“好好好,我们都出去。”然后贱兮兮的问,“铭儿,你想吃什么,叔叔吩咐人给你做。” “我要把殷天赐片了涮着吃,你给做吗?!” 高廉赔笑道:“这大热天的,不如做点别的。” “不吃,都别烦我!” 高廉等人没办法,只好暂且退出,刚离开牢门口,高廉就送了殷天赐一个窝心脚,气道:“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平日惯着你,你倒好,给我惹出这么大的祸来,你给我想办法平了,否则,否则——” 高廉咬牙切齿,眼睛喷火,吓得殷天赐抱着脑袋,“我不知道他是谁,这也不能怪我啊!” 这时,就听一个牢门内,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你打他作甚,没人纵容,他能成这个样子么。” 高廉循声一看,就见太尉府的老都管坐在门内,正满脸怨念的看着他。 这老都管乃是太尉的心腹人之一,就是他也得给几分面子,高廉不禁愣了,“怎么连你也关进来了。”当下,气得原地转圈,想找个趁手的物件殴打小舅子。 刑名师爷等一干人只好帮着拦,“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切莫气坏身体。” 殷天赐见他姐夫是真想打死他,趁着有人拦着,拼了命的逃了出去。 好一会,高廉才算平和了些,命人打开牢门,去请老都管,“这里凉,赶快出来吧。” 老都管道:“衙内出来了吗?衙内不出来,我这个做下人的,没有出来的道理。” 一个个的都想整死他是吧,高廉憋着一口气,赔笑道:“有您帮忙,衙内才能出来,不是么?您也不忍心衙内一直待在这里吧。” 高廉已经放低姿态,一口一个您,老都管见好就收,起身走出大牢,“请衙内出来,其实也不难。” “那么有劳了。”高廉以为老都管能劝服衙内。 不成想老都管道:“老夫说话,衙内也是不听的,得另寻人来劝。” 高廉一听这话,差点哭出来,上哪儿寻人去,难不成是东京? 老都管道:“知府大人稍安勿躁,这人不难找,就在高唐州内。你把我们姓时的正牌军放出来,叫他去找,很快便能找到。” —— 高铭存心闹腾,除了殷天赐真的惹到他,叫他生气之外,他也借着这一番大闹,叫他叔叔高廉知道他这个小舅子有多么无法无天。 这次是撞到他,下次说不定惹出更大的祸事来,不管不行。 在原著中,殷天赐强占柴皇城的宅子,柴进带着李逵过来理论,殷天赐被李逵拉下马几拳打死,导致高廉大怒,将柴进关押在狱中,引来梁山攻打高唐州,攻破高唐州,把高廉一家都杀了。 就因为殷天赐这祸害精,导致高廉满门被梁山屠戮。 梁山借着要从高唐州救走柴进,发兵攻打高唐州,高廉不敌,最后结果是:把高廉一家老小良贱三四十口,处斩於市,再把府库财帛仓粮米和高廉所有家产,尽数装载上山,得胜回了梁山。 真是杀人全家,拿人家产。 光说后来高俅迫害已经招了安的宋江,梁山把他堂弟全家杀了个干净,这仇高俅岂能不报。 真不知道宋江觉得招安后,还能平安当官的自信是哪里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的开端就是殷天赐这个家伙,这次非得收拾收拾他,看他还威逼柴皇城,作威作福不了。 正想着,牢门被打开,就见殷天赐带着几个小牢子端着酒菜走了进来。 高铭扫了一眼,就看穿这几个小牢子分明是女扮男装,甚至都没怎么用心伪装,就套了身男装进来了。 殷天赐弯腰赔笑,“衙内,之前都是我的错,您想住在这里也行,但不能亏了自己,这几个小牢子都是伺候您的。” 高铭慢悠悠的站起来,一推殷天赐,“你以为我是缺女人才来高唐州的吗?!”对那几个小牢子道:“都出去!” 等那些人都走了,殷天赐见高铭又不买账,几乎哭了出来,跪下抱住高铭的腿道:“衙内,您是我爷爷,说吧,您到底想怎么样?您就饶了我,从这牢里出去吧,您在这里,万一被蚊虫叮咬,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有几个脑袋也不够太尉砍的!” “滚,你才有三长两短!”高铭一脚踹开他。 殷天赐是真的没法子了,跪在地上拽着高铭的衣襟含泪道:“衙内,爷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在柴皇城庄园那事,是我猪油蒙了心,对您图谋不轨,您气不过,尽管打我,来吧,打我吧!求你了!” “你不是不让我打吗?” “让的,让的,你打我吧,狠狠的打!” 说着,拿起高铭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 这时就听到脚步声,高铭放眼一看,就见高廉领着一人往这边走,“嗯,就在这里,你既是他的朋友,好好劝他吧,这里潮湿,莫坏了衙内的身体。” “花荣?”高廉领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花荣。 花荣知道高铭能闹,没想到他这么能闹,此时就见殷天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跪在高铭跟前,听到动静,满脸泪痕的回头,抽噎看他们。 花荣略显吃惊,“这是……” “啊,没什么,我跟他闹着玩呢。”高铭一把推开殷天赐,笑着道:“既然你来了,我就不玩了。”说着走到牢门前,对他叔叔轻描淡写的道:“那我先出去了,叔叔。” 牢里气味确实不好闻,惊吓他叔叔和殷天赐的初步目的已经达到,高铭也不想多待。 他大摇大摆的往外走,花荣跟了上去,剩下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殷天赐眼泪都顾不得擦,吃惊的道:“姐、姐夫,这人谁啊?衙内怎么会听他的?” 第30章 高铭和花荣并肩往大牢外面走, “你怎么知道我在牢里?我还寻思过两天再去找你,没想到就有人替我把你找到了。” “一个姓时的正牌军找到我,说你在高唐州大牢里不出去, 叫我来试着劝劝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知府不是你叔叔么。” “闹了点误会,我跟他们闹着玩呢。” 这时牢门前站着的老都管和时迁看到花荣把自家衙内带出来了,都往这边走了几步迎上来。 老都管上下看高铭, 一脸的担心, “衙内,您总算出来了, 饿了吧?饭要吃, 衣裳也要换, 有没有哪里痒,被叮咬了没?” 高铭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唠叨真叫人受不了, 便对时迁道:“我和花荣自有去住, 你带着老都管在城内转转吧,买点土特产咱们带回东京。” “这!”老都管不愿意走,被时迁推着往外,“您就走吧, 衙内吩咐了买东西, 咱们就去买。”好说歹说把老都管带走了。 才送走老都管和时迁, 高廉和殷天赐又追了出来。 殷天赐不敢上前, 高廉先走上来,“侄儿, 不管怎样,先换件衣裳吃顿饭, 再和你朋友去不迟。”然后对花荣道:“你妹妹嫁的那人,本府知道,乃是我麾下猛将于直的儿子,本府见过他,一表人才,你真有个好妹夫。” 高廉已经从老都管那里知道,花荣是高铭最好的朋友,据说有救命的交情,就连太尉都很欣赏他,而且高铭又是来参加花荣妹妹的婚礼,所以如今在高唐州,也就这位朋友说话有分量。 有太尉和高衙内的面子,这花荣日后也必有发展,高廉不敢小看。 殷天赐听了叔叔的话,松了一口气,这人的妹妹嫁到高唐州的军将家里,可见家世并不十分了得。 刚才衙内一见他就走,还以为他是哪个王爷或者太师的儿孙,他惹了一个高衙内已经吃不了兜着走,再来一个皇亲贵胄,他怕不是得就地埋了。幸好只是个寻常出身的朋友。 这口气还没松完,高衙内就又发难了。 高铭斜眼看叔叔,“您什么意思,花荣要是不帮着你劝我,就给他妹夫家难做是不是?” 高廉冤枉死了,“叔叔哪有这等意思,你怎么处处往坏了想我。” 高铭听了,扭头就要往牢里回,“行,我往坏处想你,我有罪,你再把我关起来罢。” 高廉吓得赶紧拦住他,“好歹先吃些东西,之后再怎样都行!” 殷天赐在一旁见了,也想上前跟着拦,还没碰到高铭,就被高铭一脚蹬开。 他姐夫见了,反骂他,“衙内不待见你不知道吗?还偏上来讨打,赶紧滚!” 殷天赐赶紧夹着尾巴下去了。 花荣在高唐州这几日也知道殷天赐是个什么样的人,风评比当年的高衙内还差。 只能说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霸王般的殷天赐碰到高衙内,也只有挨收拾的份。 花荣劝高铭道:“先吃饭吧,我听说你昨晚上就被关进来,想必也饿了。” 高铭只闹腾他叔叔和殷天赐,绝对不会迁怒旁人,见花荣开口了,面子是必须给的,想了想,“也对,先吃饭吧,而且这身上一股牢里的霉味,难闻。” “对嘛,吃饭要紧!”高廉赶紧吩咐下去,“去给衙内和花公子准备酒菜,另备热水,伺候衙内沐浴更衣!” 高廉这一早晨,因为侄子突然而至,闹到现在,他也是饥肠辘辘。 不过不管怎么说,侄子从大牢里出来,事情就挽回了一半,叫人簇拥着高衙内和花荣去后院吃饭。 高铭清洗了自己,换了衣服出来,酒菜也准备好了,他叔叔和一个女子作陪,花荣也在席上,算上他自己,拢共只有四人。 那女子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年轻貌美,一双眼睛带着泪光,雾气蒙蒙,很是惹人怜爱。 想必就是他叔叔的续弦了。 殷天赐就是她弟弟。 高廉见高铭出来,介绍道:“这是你婶子,你没见过,来认识一下。” 高铭哼道:“婶子虽然不认识,但是婶子的弟弟,我却先认识了,真不是个东西!” 殷天赐连柴皇城那种老人家都欺负,要是没他姐姐吹枕头风护着,谁信啊。 高廉夫人没想到高衙内一点面子不给,当即掩面,朝丈夫啜泣道:“衙内说得对,都是奴家的错。” 好一招以退为进,只要丈夫怜惜她,她就永远是胜利者。 高廉被折腾无所谓,但是心头肉媳妇被别人怼,他就有点受不了,气鼓鼓的看向高铭,“这些事情和你婶子不相干!” 花荣见气氛不对,担心的看向高铭,好歹高廉是他长辈,怕他叔叔暴起打他,便道:“衙内,来这边先坐吧。”让高铭坐到自己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他能护着高铭不挨皮肉之苦。 高铭根本没怕的,坐到花荣身边,哼道:“嘁,难道我刚才点明之前,你都没发现你错了吗?你弟弟整日在你身边,你不知道他什么样的人?那个柴皇城,我看是个相当不错的老人家,不知我是谁,对我都极好,结果殷天赐那厮倒好,去了作威作福,要不是已经看在叔叔的面子上,我已经打爆他的狗头!” 高廉夫人卖惨毫无作用,反而被揪住又是一顿教训,她脸上挂不住,起身道:“既然是婶子的错,那婶子甘愿受罚,衙内动手吧。” 这就有点无赖了,论辈分,她可是长辈,高铭若是动她,无论如何都只能是高铭的错。 高铭一哼,对高廉道:“叔叔,你怎么娶了这么个蠢钝的女人?若是聪明的人,就不该护着殷天赐,她分明觉得没错,从刚才进来就处处针对我,想必是觉得我打了殷天赐,她心疼又不忿吧。” 花荣心中暗笑,衙内还是衙内,牙尖嘴利。 高廉被小辈教训,终于恼了,“你太胡闹不知礼数了!” 高铭也不甘示弱,拍桌而起,“礼数能挡灾吗?既然都姓高,就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纵容殷天赐,让他招惹柴皇城,先不论欺负老人家的事,你们想过没有,他好歹姓柴,柴家嫡系小旋风柴进手上有丹书铁契,若是真惹急了,进京告御状,是不是给高家招麻烦?!虽然不怕他,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爹还得替你们擦屁股!我为了你一个小舅子,让我爹在官家面前解释,你们于心何忍?我爹哪里对不起你们,你们要这般对他?” 一席话,说得高廉和他夫人哑口无言。 高铭继续道:“既然这样,那么趁早做切割,以后你们生死不关我爹的事,各走各的路,你们出事了,我爹秉公执法,大义灭亲,你们看如何?” 高廉就是依仗高俅的势,才有今天,一听要做切割,吓得慌了,给高铭倒酒,“贤侄,你先坐下,有话好说,刚才是叔叔糊涂,一时想不通,如今被你一点,已经明白了。”又对妻子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给衙内夹菜!难道真等着你那弟弟断送咱们吗?” 高廉夫人欲哭无泪,是谁告诉她,高衙内是个贪恋美色的纨绔草包来着? 正因为得到错误的消息,她才会误判刚才对高衙内发起挑战,替弟弟讨回一丝公道,万万没想到,自己完全不是对手,还得沦落到给晚辈倒酒夹菜。 高铭接过叔叔递过来的酒,吃了一口婶子夹过来的菜,鼻音重重的哼了一声。 而高廉夫妇不敢有任何怨言,满脸堆笑的看着他,“慢些。” 坐了一会,高廉夫人借口身体不舒服先行告退,又坐了片刻,高廉也借口还有公务离开了,桌上就剩高铭和花荣。 花荣笑道:“我看他们不是身体不舒服或者公务,而是不敢直面你。” 高铭哼笑道:“本来就是,我这边占理!” “对了,殷天赐怎么得罪你了?” 高铭就尴尬了,无法说出他被殷天赐调戏一事,便含糊道:“在柴皇城庄子上遇到,他对我太无礼。” 花荣也没具体追问,只是继续道:“若是你觉得气不过,我可以帮你。” “不用不用,我心领了,一个殷天赐,我还搞不定他?!跟我玩纨绔子弟那套,班门弄斧!”高铭笑道:“花荣,既然你在高唐州,就是说你们家的送亲队伍已经到了?” “嗯,暂时住在城外一个庄院内,等成婚当日,再进城完婚。”花荣道:“不过,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吉日了。” 高铭想了想,“吉日是后天,那今天和明天,我可以好好休息休息,等你送完亲没什么事了,咱们再去玩。” 花荣笑着点头,“你昨夜就没休息好,赶紧休息罢,我不打扰你了,我回庄上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纰漏。”说着,便站起身来。 高铭起身送他,“那么咱们后天婚礼上再见。” 将花荣送到门口,看着他骑马离去,才伸着懒腰往回走。 整个知府衙门前后院都知道高衙内来了,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高铭送完花荣回来,就被请到一间清凉的房间,点上安神香,帮他入眠。 高铭确实累了,昨晚靠一股怒气才不觉得困乏,如今吃饱喝足,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伸着懒腰坐起来,睡眼朦胧的看周围,刚想唤丫鬟进来倒水,猛地就见殷天赐低着头站在门边。 见高铭醒了,立刻上前斟茶,“衙内醒了,口渴否?这茶刚沏好,您尝尝。” 高铭狐疑的道:“你怎么在这里?” 殷天赐赔笑,“姐姐和姐夫让我来给您当差,服侍您的饮食起居。我是满心欢喜的,能找到向衙内恕罪的机会,真是一件幸事。” 原来高廉两口子回去一商量,的确是这灾舅子惹的祸,便罚他给高铭做奴仆偿罪。 这个姿态放得相当低,可见高廉夫妇是真的怕了高铭了。 高铭正好口渴,接过茶水饮了一口,舒服的出了口气,朝殷天赐笑道:“那你得用心,我在高唐州这一年就靠你了。” 一年?!殷天赐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但事已至此,只得提起一口气赔笑,“是,衙内尽管差遣。” 高铭哪能待一年,不过是吓唬他的,“那好,我现在就有一件事差遣你去做。你带人去柴皇城庄上,把我的参随接回来。这是其一,其二,你要朝柴皇城道歉,真诚的,不掺假的道歉,说你错了,并且赔偿被你打坏的器物和他额头伤势的医药花费。” 跟得罪高铭比,给柴皇城道歉不叫个事,殷天赐一口答应,“是,我这就去办!” “不急,等一会去办不迟,我刚起来,肩膀有些酸痛,你给我捶一捶再去。”高铭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殷天赐哪敢不从,过来给高铭捶肩。 他家里也算殷实人家,从小到大都被人服侍,哪里伺候过人,但谁让对方是高衙内,只能硬着头皮上,还得一边捶一边问:“衙内,可好?” 高铭打了哈欠,“凑合吧。” 等舒缓了肩膀,高铭才一挥手,“去办事吧。”将殷天赐打发了。 —— 殷天赐度日如年,给高铭端茶倒水捶肩捶腿。 高明在知府衙门后院歇息,躺在太师椅上,让殷天赐给自己扇风,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瞄向天上的太阳,“这太阳晃眼睛。” 殷天赐叫打伞的丫鬟上前一步,给高眼内遮得严实点,并道:“衙内,您可以搬到亭子里,那里不晒。” “亭子里不透风,我觉得在树荫下比较好。” “那是那是。”殷天赐四下环顾,给高铭找树荫。 结果就听高衙内,“那咱们就种一棵树吧。” 殷天赐不明所以,呆呆的道:“啊?” “我说种树乘凉,有什么问题吗?”高铭斜眼,“不要废话,先挖树坑吧。” 这大夏天的栽得什么树,况且现在栽树,要多少年后才能纳凉,纯属胡闹。 但是高衙内要胡闹,谁敢说个不字,尤其戴罪之身的殷天赐,只有从命的份。 殷天赐立即道:“来人,去拿铁锹来。” 很快一队下人拿来了数把铁锹,高铭起身瞅了一圈,拿过其中一把端详,然后递给了殷天赐,“开始吧。” 殷天赐抿抿唇,“我挖?” “当然了,没听刚才说,咱们要一起种树吗?!”高铭一指一处空地,“挖吧。” 殷天赐只好咬牙去挖坑,他哪里做过这等活,没一会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这地怎么这么硬?” 高铭躺在太师椅上眯着眼睛看他,“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砍树,后人遭殃,要做栽树人,不要做砍树人,家族呢,就像一棵大树,需要各个成员细心呵护,努力浇灌,不能叫大树生害虫,若是有害虫,要及早发现,收拾掉。” 殷天赐知道衙内一番话暗示的是他这个害虫,不敢多嘴,只吭哧吭哧的挖坑。 “我懂,我懂……可这地怎么这样硬?”殷天赐细皮嫩肉,没一会,掌心就火辣辣的疼,再一看,竟然起了水泡,一个个还挺水灵。 等将坑挖好了,殷天赐杵着铁锹,带着哭腔的对高铭道:“衙内,咱们种树吧!” 在殷天赐挖坑的过程中,高铭都睡了一觉了,懒洋洋的坐起来,“不种了,改天吧,饿了,还是去吃饭吧。” 便起身揉了揉肩膀,“有点酸,过来,给我捶捶。” 殷天赐快崩溃了,忍痛走过来,给高铭捶肩膀。 衙内还不如叫人打他一顿,这么给人伏低做小,慢刀子杀人实在痛苦。 高铭则打了个哈欠,待肩膀不酸了,起身去吃饭。 殷天赐嘴巴颤抖,半晌才把眼泪憋回去,他现在要是能回到那天晚上的柴皇城庄上,准一脚踢晕自己,再扇几个大嘴,惹谁不好,惹这尊魔神。 —— 到了花荣妹妹成婚之日早晨,高铭起了个大早,叫殷天赐给他端洗脸水,懒洋洋的擦了脸,道:“殷天赐,今日是我朋友妹妹的婚事,我带你过去,但你不能白去,也得准备份子钱,知道吗?” 殷天赐忙道:“谢衙内想着我,不用衙内吩咐,我已经准备了份子。” 高廉夫妇知道花荣和高衙内是朋友,而且高衙内来高唐州就是参加这妹妹的婚礼,于是这两天忙准备了一份礼物,叫殷天赐借机送出去,以求讨好高铭。 高铭缓缓点头,“这事办得还算不错。” “是衙内教得好。”殷天赐奉承道。 高铭慢悠悠的起身,背着手对殷天赐道:“那我就再教你一些,须知做人留一线,你不给别人留一线,人家鱼死网破便可能取你性命。这次,你是遇到了我,我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还不会怎么样你。若是遇到凶恶的,怕是将你一拳打死了。” 殷天赐忙不迭颔首,“是是,衙内教训得是,我以后再不敢造次了。衙内,姐夫和姐姐的话,我都记住了。” 早上给殷天赐一些人生经验,高铭心情不错的出了门,拉上礼物,直奔高唐州兵马统制于直府邸。 统制乃一州兵马总管,后来迫害武松的张都监的都监一职比统制还要低一级。 花荣的妹妹嫁给了于直的儿子于鸿,这会于家已经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就等新娘子到了。 高衙内一露面,认得他的人都上前寒暄,一来因为他是太尉之子,二来因为今天是喜庆的日子,大家心情都好,一片其乐融融。 高铭径直走到大堂,看到他叔叔也在,这也在情理中,参加属下儿子的婚事很正常。 叔侄见面,高廉看了眼一旁的小舅子,挤出笑容对高铭道:“天赐如何,没再惹你生气吧?” 高铭轻抚殷天赐的“狗头”笑道:“没有,他这两天可乖了。” 殷天赐乖乖点头,“是衙内教得好。” 大家在大堂内寒暄聊天,最重要的是祝贺于家讨了儿媳妇。 花芷的公公一看就是粗人,没什么心眼,家里的琐事是一概不管的,婆婆看着慈眉善目,话也不多,就一直合不拢嘴的笑,对这门亲事是满意的。 于鸿走的是读书取仕的路子,不学他爹耍大刀砍人,八成武力值还不如他媳妇。 这时有小厮来报说花轿已经来了,众人都乌泱泱往大门口去。 殷天赐帮高铭挤占了一个好地方,视野极好,直接看巷子口。 高铭就见花荣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华服,当真公子如玉如虹,英姿潇洒。 众人见不到新娘,但一见这大舅哥如此美貌,对这新娘子的容貌信心倍增,都夸于家娶了好媳妇。 轿子另一侧是去接亲的于鸿,能看出来是真心的高兴,喜气洋洋的,脸颊红彤彤的,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害羞。 新娘下轿,由婆子背进去拜堂,众人又都回去。 高铭现场围观了一场古代的拜堂成亲,跟着热闹了一回,等新娘子入洞房,还有一部分礼仪要在新房内进行,高铭这个外人不便进去,就和高廉于直等人去喝酒了。 一番吃喝,高铭才见到花荣出来,拉着他入席,叫殷天赐夹菜端酒,当夜喝得太醉,直接睡在了于家,等第二天起来,才知道媳妇都拜见完公婆了。 他走到院内,见到花荣坐在院中树下的石凳上,阳光斑驳落在他身上,好看的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高铭的脚步声惊动了花荣,他抬头先问:“睡得怎么样?” “殷天赐那厮呢?”高铭起来就没见这个贴身奴仆。 花荣道:“你昨天不是给他放假了么,说看他表现不错,今天给他放假一天,昨晚上他就跟高知府回去了。” 高铭这才想起有这么回事,“好吧,饶这家伙一天。”接着笑看花荣,“我昨天真是喝多了,你看,礼物都忘记给了,新婚夫妇呢,我把礼物给他们。” 花荣道:“何必破费。” 高铭摆手笑道:“祝福新人就要拿出实打实的礼物来。你带我过去,除了我之外,燕青和慕容彦泽都准备了礼物,不送到,还以为我贪了。” 在一个小厅坐下,很快于鸿和花芷就走了进来。 花芷已是妇人打扮,一身罗裙,头发精心梳过,妆容精致,有十分颜色,不在宫里的慕容贵妃之下。 两个新人先给高衙内道了万福。 高铭便直入主题,笑道:“本来礼物昨天就该送的,结果我喝多给忘了,不过没关系,现在送也一样,反正都是给你们小两口的。” 说着叫参随先拿出一个匣子一个箱子,“这是燕青和慕容彦泽送的,我不知是什么,你们过后自己拆,祝福的话,应该都放在盒子里了,我就不赘述了。” 然后参随又搬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箱子,高铭笑道:“这箱就是我送的了。”说着将箱子打开,就见里面黄橙橙的都是一指宽的金条和银条。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了下,送金银这也太直接了。 高铭第一次参加婚礼,出手当然要阔气点,况且他可是高衙内,岂能叫别人传他小气。 花荣先道:“这不能收!” 高铭一撅嘴,“这又不是送给你的,是我送给新人的。”然后笑对花芷他们道:“我就不弄那些有寓意的礼物了,废话不多讲,你们刚成家,缺什么少什么,就直接买吧。” 花芷回过神来,先咯咯笑开。 于鸿跟花荣的态度一样,“这真不能收,聊表心意就好,这太夸张了。” “哪里夸张,你们啊,不知养家贵,吃穿用度修房子买车子,哪个不需要钱,更别提养孩子了,还不得请几个好老师。别废话,把钱拿着!缺什么就买什么!” 花芷挡下丈夫,上前将那小箱子的盖子扣上,“那就多谢衙内了。” 花荣皱眉,“不知深浅,你怎么能收下?” “哥哥,我看你这些朋友就属衙内最实在。既然衙内实在的给,那么我实在的收下有何不可!”花芷说着展开臂弯将小箱子抱住,笑容灿烂的道。 高铭也笑道:“就是么,衙内我可是个实在人,所以大家也都要实实在在的。” 第31章 高铭又叮嘱了几句于鸿要好好待花芷, 就跟小两口告别,和花荣一起出门去吃饭。 花荣一出门就对高铭道:“你给她这么多钱,她哪里会管, 一定乱花。” “谁天生也不会理财管钱,她手头得有钱才能学会管钱。你呀,就别管了。我看他俩挺高兴的。”高铭跟着花荣漫步廊下。 花荣看起来很有压力,“你也太破费了。” 高铭安慰道:“这不算什么, 我最近有赚钱的营生, 给你妹妹的份子钱不过是毛毛雨。” 花荣没说话,他心里明白, 高铭就是看在他的面上, 才会给妹妹那么多礼金。 “摆阔是纨绔子弟的基本素养。”高铭以玩笑的口气道:“我摆阔我舒服, 你就别纠结了,走了走了,去吃饭。” 他既然和花荣做朋友, 就不差给他妹妹随份子那点钱。 于家娶亲, 做三日流水席,这会,席上满满登登的人,高铭转了一圈, 竟然没发现能坐进去的位置。 花荣叫他等在原地, 他去叫人另摆一桌, 正好这时候有戏班子唱堂会, 高铭就找个地方看了起来。 花荣才走出摆放酒席的院子,还没等叫人, 就被一人低声道:“公子,您借一步说话。” 花荣见是花芷的陪嫁嬷嬷, 便跟着她到了僻静处,“有什么事吗?” 这婆子见四下无人,担心的道:“公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高衙内惯常喜欢别人老婆,您也不是不知道,您领他见小姐,还让他赠送贵重物品,实在不智。” 花荣没想到别人居然是这么看高铭的行为的,不禁皱紧了眉头,“你胡说什么!” “不是老身胡说,难道您忘了林娘子那事?” 高铭亲口跟他说过,他只是从小没母亲,喜欢林娘子身上那种成熟的感觉而已,而且他知道错了,也放过了林娘子。 最重要的是,自打高铭知道错了,也真改正了。 这一年多来,花荣就没见过高铭做过什么欺男霸女的事情。 他是真心想改,而且已经改了。 花荣心头窜上来一股火,看向那婆子,微咬牙关,“他断不会做那等猪狗不如的行径,他是我朋友,不许猜忌他!看在你是芷儿嬷嬷的份上,这次就揭过,再有一次叫我听到闲言碎语,我可不管你是谁!” 这嬷嬷是花家人,自然知道公子平时温和,可一旦发起火来,就是阎王都不怕。 她当即大气不敢喘,低头道:“老身知道了。” 花荣又瞥了她一眼,才拔步离开,去张罗酒席。 等花荣叫人搬了桌子回来,就见高铭靠着一根柱子,抱着肩膀看台上唱戏,全神贯注,眼睛亮晶晶,像个孩童般一片天真。 这时高铭发现了花荣,朝他招手,“这边这边,你总算回来了,我占着这块地好一会了。” 花荣笑道:“你是贵客,想坐哪儿坐哪儿,何须占座。” “自己占的地儿,吃起饭来才更香甜,你没听过吗?”高铭信口胡说。 花荣知道他一贯如此,什么东西张口就来,笑笑没当回事,命人将桌子摆好,放了菜肴酒食,他和高铭坐下吃东西。 吃得有几分饱了,花荣对高铭道:“今天就没咱们什么事了,我们一会在城内转转,我过几日便回家去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东京?” “入秋之前肯定回去,看兵部那边有什么委任,接到委派,便去赴任。” 高铭笑道:“对啊,你以后就不是学生,大小也是个官员了,可喜可贺,等你拿到委任,咱们再庆祝。” “你今年秋天也会从国子监结业,接受委任吧?” 高铭颔首,笑道:“没错,不用再上学了,美得很。我爹开心,我开心,国子监的博士们也开心。” 花荣嘴角挂着笑意,看着高铭,正要说话,就见高铭突然眼睛盯向一个位置,“那不是柴员外吗?正好,我有事找他。” 高铭喝掉杯中残酒,起身走到柴皇城跟前,“员外,还认得我吗?” 柴皇城一惊,忙起身道:“老朽见过衙内。” “老人家不要客气,那殷天赐给你道歉没有?” “道歉了,都是托衙内的福分,本来老朽喝完喜酒要去拜见衙内的,衙内却先来了,实在惶恐。” 柴皇城这一桌子坐得都是城内富户豪绅,各个都是花甲之年。 柴皇城被殷天赐那十五六的毛头小子欺负,人尽皆知,虽然感同身受,但却敢怒不敢言,如今见高衙内替柴皇城出了口气,仿佛也是替自己出气,纷纷起身给衙内作揖。 高铭摆手示意,客气的道:“这不算什么,殷天赐年少无知,我只是告诉他一些做人的道理罢了。” “诶,衙内不要这么说,衙内出手救老朽于水火,老朽感激不尽。” 毕竟殷天赐那家伙,想要霸占的是柴皇城的庄子,那么大家业,值多少钱简直不可计数。 高铭微微一笑,“说到这个,不知柴员外听没听过功德碑?” 花荣在一旁听了,不由得皱眉,他记得上次高铭就是跟崔念奴说了这句话后,整整半个时辰他们都在谈论什么功德碑。 这一次,想必时间也不会短,于是就近给高铭拽了把椅子,“你坐下慢慢说吧。” 高铭对花荣道了句谢谢,便叫柴皇城等人也坐,挂上充满善意的温笑,“这个功德碑,说来嘛,其实也很简单,且听我慢慢道来。” 一番推销,柴皇城当即决定,“买买买,衙内务必给老朽留一块!” 不知是柴皇城真的被说得心动了,还是借着买功德碑的机会巴结他,反正对方肯掏钱,高铭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现在他此番前来的三个目标,统统达成。 旁边的豪绅也想买,但高铭考虑到产品的稀缺性婉言拒绝了,于是高唐州只有柴皇城一人买到。 其他人纷纷表示对他的羡慕,弄得柴皇城心里极是满足,越发觉得这钱花得太值了。 高铭完成了业务,浑身轻松,一回头见花荣坐在一旁的桌子边,单手托腮看他,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可见等了多时了。 高铭忙探身对花荣眨眼笑道:“我的事忙完了,咱们去玩吧。” 花荣这才来了精神,瞅向院外,扬了扬下巴,“那咱们走吧。” 柴皇城见高铭要走,忙说道:“那老朽尽快准备银两。” “不急不急,我还要在高唐州待上几日,我走之前准备好就行。” 高铭辞了柴皇城,随着花荣出了门,他一贯不喜欢带“狗腿子们”上街,况且有花荣在身边,安全有保证,便快快乐乐的跟花荣走了。 高唐州虽不及时东京繁华,但也有自己的特色和热闹,两人沿着主街游逛,见有好吃的好玩的,便一人一份,即时消费。 逛着逛着,高铭发现花荣偶尔会皱眉向后看,便顺着他的目光去瞧身后,“怎么了?” “一炷香之前,那个老道就跟着咱们了,不知要做什么,你别动,我去问问他。”花荣抬臂挡了高铭一下,便要朝那老道去。 高铭见那道人,头发胡须花白,但皮肤紧致,没什么皱纹,戴着攒玉叶星冠,缕金鹤氅,一看就是个有钱有地位的道长。 道教乃本朝国教,赵佶是位道君皇帝,对道家的信仰是发自内心,贯彻到实际行动中的。 所以道士们的地位极高,在官僚贵族中也很有话语权。 眼前这道士,一看就不是穷嗖嗖的云游道人,起码是个有度牒的在编道士。 没等花荣过去,那道士就笑着朝两人走来,“贫道观察你们一段时间了。” 高铭心想你还好意思讲,观察不就是偷窥么,“不知道长有何赐教?” “我看二位面相奇特,不知能否让贫道掐算一下生辰八字?”老道紧盯着他俩,眼睛闪闪发亮,就跟神农发现新药草一样。 生辰八字属于个人信息,哪能随意泄露,高铭一摆手,“免了,不算。”说着摸出一些钱来,“别再盯着我们了。” 花荣也对算命不感兴趣,“看你年纪大,不和你一般见识,再跟着我们,就没这样的好态度了。” “不给生辰八字也没关系,让我给二位看看面相也好。”老道说着就紧盯着高铭和花荣看,捋着胡须笑道:“你们,都是一脸短命相啊。” 花荣就怒了,“你讨打是不是?” 和朋友逛街走得好好的,突然跑出来一个道士说你俩都是短命相,搁到哪个年代都挨打不冤枉。 高铭一怔,要知道真正的高衙内早就驾鹤西归了,可不就是个短命鬼,而花荣,上梁山还不到十九岁,招安后东征西讨,最后授官后被人排挤到活不下去,死时也就才二十几岁,自然也是个短命的。 他俩确实是实打实的短命鬼不掺假。 可见这道士确实有点能耐,高铭记得水浒里最著名的道士,当属入云龙公孙胜,但是公孙胜的年纪跟眼前的老头子对不上。 这老道见花荣发怒,也不恼,反而笑道:“理应如此,天罡地煞出泉台,降世人间惹祸灾。” 高铭一惊,水浒一百零八好汉其实都是被封印的魔君,被人错误操作给放走了,要下界为祸人间,老头你知道的挺多啊。 这老道就将目光放到了高铭脸上,既惊喜又惊奇的道:“刚才没看清,若是再仔细看,就能发现你乃枯木逢春,可逆天改命,周遭人的命运因你,将会大不同。”然后再看花荣,“由此看来,贫道刚才对你说的话,准,却也不准……” 花荣闻言道:“你这不就是江湖上的骗人勾当么,先说对方有灾祸,又说可以避祸,你是看中我这位朋友有钱,才说改命关键在他身上!”不屑的一哼,对高铭道:“不用搭理他,我们走。” “诶呀,不要走啊——”老道追出一步,但被花荣回眸恶狠狠的一瞪,停下了脚步,无奈的摇头,“唉,真是个魔君。” 这时有个童音在他身后喊了声,“师父——”是一个小道童打远处跑来,“我找了一遍,没寻到公孙胜师兄。” 这老道便是公孙胜的师父罗真人。 罗真人听了,似是想通了,“罢了罢了,他既然躲着咱们,咱们就不要寻了,回紫虚观去吧。” 道童嘟囔道:“师父,我觉得公孙胜师兄不像出家人,出家人干嘛管梁中书送给蔡太师的生辰纲是不是不义之财。” 公孙胜在东京出入富贵人家的时候,听到大名府梁中书要在他岳父蔡京生辰的时候送出一份生辰礼物,就是所谓的生辰纲,但是公孙胜似乎对梁中书孝敬岳父的事情,特别看不惯,得到这个消息不久,人就不见了。 根据对师兄的了解,师父和他确定师兄一会搞事,便出来找人,但到了必经之路高唐州,并没有发现公孙胜师兄的下落。 罗真人捋着胡须道:“他被人欲束缚,当然,都是他的命数,为师也没有办法。”突然想起刚才遇到的俩人,“不过,为师刚才却发现一个异象,只是那俩人走得快,不曾看得真切,可惜可惜。” 道童道:“什么异象?” 罗真人严肃的道:“似乎有人在逆天改命。” 道童一咧嘴,“好俗的说法哦,师父。” 罗真人作为一个有涵养的出家人,自然不会当街暴怒,只是呵呵一笑:“晚上不许吃饭了。” 道童不服气的小声嘀咕,“就是俗嘛。” —— 高铭和花荣为了摆脱老道士,快走了几步,转了街角,不见他跟过来,才停下脚步。 花荣道:“我原本以为只有东京才有这么多奇怪的道人,没想到高唐州也不少。不做正事,整日骗吃骗喝。” 高铭附和,“嗯,不要搭理他们。”幸好走得快,要是被那道人看穿他不是枯木逢春,其实是李代桃僵,可不是好玩的。 “不过,那人说的天罡地煞出泉台是什么意思?”花荣想不明白。 就是说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拢共一百零八人下界作大妖,高铭心道。 他做了这么多努力,就不信花荣能去落草,尤其现在花荣妹妹都嫁人了,以后肯定不是秦明的老婆,燕青也在皇帝跟前效力,断不会上梁山,这些未来已经改变,就不信花荣的变不了。 “不要管他了,估计就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引人好奇罢了。”这时,高铭见他俩正好停在一个卖面具的摊位附近,便付钱随手挑了两个,一个递给花荣,一个自己先戴上了,神神秘秘的道:“咱们伪装一下。” 花荣并不怕那老道,再来纠缠驱赶走就是了,但见高铭这个样子,觉得好玩逗趣,便也戴上配合他,将面具戴上。 俩人都戴了面具,在街上继续游逛,直到天黑了才回去,花荣将高铭送到知府衙门,他则回了于家。 高铭一进门,老都管就迎了上来,“衙内,一天没见着您,您去哪里了?叫老朽好生担心,您叔叔和婶婶也都惦记着您,您若是再不回来,就要派差役去找了。” “我和花荣在一起,安全得很,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 话音刚落,他叔叔高廉和婶子殷氏也都出来了,跟老都管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哎呀,衙内,你去哪里了?叫我们好生担心,你要是再不回来,就要派差役去找了。” 高铭只好道:“我和花荣在一起,就是遇到事情,他也能保护我,安全得很,你们休息吧。” 还说完,就见殷天赐火急火燎的跑了出来,一开口就是,“衙内,您去哪里了,叫我……” 没等刚说完,高铭就未卜先知般的道:“闭嘴,不许再说了,都去睡觉!” 高铭毫毛没少,大家都放心的去睡了,等第二天早晨,高铭起床,发现殷天赐又来他这里当差了,主动端来洗脸水,“衙内,请用。” “我昨天遇到柴皇城了,他说你去道过歉了,还算满意。你看他老人家很通情达理么,你以后要尊老爱幼,不要欺负老人家,懂吗?” 殷天赐哪敢不听,忙不迭的点头,“懂的,懂的。” “你想搬个好点的地方住,也不能夺别人的庄园,喜欢的话,就自己赚钱盖。”高铭一大早又给殷天赐上人生课。 殷天赐想了想,道:“衙内,其实我夺柴皇城的庄子,不光是为了换地方住,也是看不惯他家,一个前朝遗族,张狂什么。他那个侄子柴进,我有耳闻,招揽一群亡命徒在庄子里,官府顾忌他家的丹书铁券都不敢查,不知窝藏了多少江洋大盗。你说他安得什么心,保不齐是想招贤纳士,弄个瓦岗军出来。” 瓦岗军是隋末一支军队,特点之一:成员很多绿林出身,特点之二:他们是一支起义军队,造了隋朝的反,而且后来很多成员成了唐朝的开国功臣。 柴进专门招揽一帮亡命徒,说他目的单纯,只是为了结交朋友,有人信,但显然很多人也不信。 高铭冷声道:“谁告诉你的?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讲!” 殷天赐嘟囔,“心照不宣,衙内也能想到吧。” “既然你我都能想到,那么官家他们就想不到吗?柴进是敏感人物,不能轻易动,大家都在观察,只有你是个蠢货,上赶着招惹他!若是坏了官家、蔡太师和我爹布的大局,我看你才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大局,有大局吗?”殷天赐毕竟只是高唐州一个纨绔子弟,不晓得东京朝堂上的事。 高铭点了他一下,“用你的脑子想想,柴进这样的人物,朝廷会不派人盯着吗?朝廷只是看他虽然招揽一些人在庄上,但并没什么太过线的行为,就睁只眼闭一只眼。这时候你蹦出来,打破了平衡,出了问题,唯你是问!你担待的起吗?到时候谁都保不了你,还得连累你姐姐姐夫甚至高家!我前几日不和你说,是怕你听不见去,今天看你也服帖了,知道你能听进去我的话,才告诉你,你可得记住!” 高铭编了一套说辞吓唬殷天赐。 殷天赐承担不起破坏大局的责任,“我错了,我再不碰柴家这档子事了。” 再骚扰柴家,那可不是一座庄子的小事,那是破坏天子计划的大事,谁有几个脑袋。 “这就对了!大家相安无事是最好的。”免得哪天柴进带李逵来,一拳打死你。 高铭这也是救殷天赐一命,不作就不会死,他现在不作了,小命也能保住。 殷天赐看着高铭,一脸的感激,不知是奉承还是有感而发,“听衙内一席话,茅塞顿开,我爹都没像衙内这般提点过我。” 高铭便一翘二郎腿,“行了,你要是觉得我说得对,就倒杯茶来。” 殷天赐赶忙下去,奉了一杯茶来,毕恭毕敬的递给高铭。 高铭品了一口,“嗯,还不错。” 殷天赐受了夸奖,脸上挂满了笑意。 高铭大棒胡萝卜齐上阵,骂一顿再给个好脸色,将殷天赐治得服服帖帖。 如此,高铭在他叔叔这里舒舒服服的待了几日,见于家的喜庆日子也过了,东京那边撇下慕容彦则也不太好,便决定打道回府。 走前的两天,高铭命人把老都管和时迁买的土特产打包,柴皇城送来的钱款清点一遍贴好封条,加上他叔叔孝敬他爹的礼物,统统装上马车,比来得时候东西多了许多。 高廉见状,便差了一队人马护送,因为最近不太平,时常有占道打劫的强人出没。 东西丢了倒不要紧,就怕带着许多东西被歹人盯上,抢东西的时候把高衙内伤了。 花荣知道高铭要离开,特意前来,开门见山的道:“你带这么多东西,路上恐不安全,我送送你。” 去东京的路和花荣回老家的路正好相反,他不想麻烦他,“不用了,我叔叔差人送我了,这么多人,没事的。” 花荣皱眉摇头,“他们……不行!” 这时,高廉走过来,听说花荣要送高铭,十分高兴,“这样极好,就让花荣你一程吧。” 多个人多份力量,况且对方还是武进士。 高廉是一百个愿意花荣相送,极力支持。 花荣便对高铭道:“你看知府大人都如此说了,你就别推辞了。我送你到东京,骑快马回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要是不让我送,我在家一味担心,也不好受。” 高铭想了想,“那就……让你送一程?” 花荣听了,笑着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罗真人在《水浒传》中是公孙胜的师父,法术了得,但本文不会涉及怪力乱神斗法,所以只让他出来打个酱油给主角们看看面相,点出衙内在逆天改命。 罗真人说的:【天罡地煞出泉台】出自水浒传第一话:洪太尉误走妖魔。 洪太尉去祈福,但是手欠放走了被封印的魔君,这些魔君就是梁山一百零八头领。 所以施耐庵一开始说的很清楚,这一百零八就是魔君,放走了就要降祸人间。只是小说是以这一百零八人为视角写的,导致很多人以为他们是正义的。 读原文就知道,林冲武松鲁智深落草为寇之后,施耐庵写的很清楚:自此几个好汉在此打家劫舍不提。 不管他们之前如何,是什么人,他们落草后,都是打家劫舍,抢劫老百姓的。 可能有人会说那为什么要以好汉称呼他们,这不奇怪,以古惑仔为主角的电影也说古惑仔义薄云天。 好汉这个词准确来说,就是江湖人士之间的行业吹捧用词,就像现在用烂的“老师”一样,看看就好。 当然这一百零八个人,也不全都是坏蛋,像花荣金大坚乐和卢俊义萧让等人都是不错的,只不过像孙二娘李逵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更多。总体上把他们定义为魔君是没错的。 第32章 起程当日, 高廉夫妇和殷天赐相送,三人内心都高兴,高衙内终于走了, 但是脸上都表现得很舍不得。 高廉依依不舍的道:“不知贤侄,何时才能再到高唐州见叔叔,上次一别都三五年不见,不知下一次什么时候能相见?” 心里则想, 三五年内千万不要再见了, 累了,折腾不起。 高廉夫人表现得更夸张, 用帕子拭着眼角, “我与你叔叔会时常挂念你, 要随时来玩。” 殷天赐对高铭是又敬又怕,这会心里竟然喜忧参半,“衙内, 这次实在匆忙, 您下次来,一定好好款待。” 虽然他因为衙内吃了很多苦头,但是衙内也教了他许多道理,尤其是柴皇城和柴家涉及到官家的大计划, 要没有衙内提醒, 他怕是要酿成大祸。 高铭见他们三个这般表现, 当即笑道:“你们如此舍不得我, 反正我也不急,那就不走了, 再待十天半个月。” 此言一出,空气中弥散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高廉夫妇和殷天赐笑容都凝固在脸上, 继续笑也不是,哭着也不是。 殷天赐脑海里又浮现出被过往“虐待”的种种,马上反悔了,衙内还是回东京比较好! 高铭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微笑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东京还有事等我办,高唐州随好,但我就不待了。” 三人大大松了一口气,高廉夫妇不敢再卖力表演,就怕高衙内假戏真做,当真继续留下来。 但还没等三人高兴,就听高衙内又道:“但是我看殷天赐也无所事事,不如跟我去东京游玩。而且这几日,被他服侍惯了,冷不丁缺个人,就怕不适应。” 三人心里咯噔一下,在高唐州使唤就算了,带到东京去,还不得折磨死殷天赐。 高廉夫人强行挤出笑容,看向弟弟,“衙内要带你去东京呢,如何?你愿意去吗?”又看向在丈夫,“相公,衙内要带天赐走,可好?” 殷天赐就差拽着姐夫的衣袖喊救命了。 高廉终于撑不住了,看着侄子,憋出一句实话,“贤侄,你就饶了他吧,别再吓他了,你看他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 高铭这才挑挑眉,“既然不想来东京玩,那就算了,在高唐州老实点。” 殷天赐不停的点头保证,“老实老实,其实姐夫和姐姐已经给我安排了书院,我过段日子就要去外地读书。” 高廉夫妇经过合计,觉得前几日高衙内说得对,小舅子总是惯着,早晚出事,趁着年纪小,送出去读书比较好,但也不能送到国子监,毕竟东京有高衙内,去了完全是送死,便联系一家济州的书院,过几日就送过去。 高铭同意这个做法,“少惹祸多读书,很好很好。”但是说着,将殷天赐揪到一旁,冷声警告道:“我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但都不能强人所难,叫我知道你再欺男霸男,有你受的,你掂量点。” 殷天赐上次出手遇到了高衙内,哪还敢再乱来,苦着脸道:“真的不敢了!” 高铭摸着殷天赐的狗头道:“知道便好。” 此时随从们都整装完毕,箱子也都装载好了,花荣也骑马到了门前,高铭便作别叔叔一家,登上了马车。 探头出车窗,再次跟叔叔一家挥手作别,“那我走了,等有空再来。” 高廉亦挥手,“贤侄一路顺风。” 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侄子回去就被官家授予位高权重的位置,忙得没日没夜,千万不要有空再来高唐州。 带着叔叔的美好祝愿,高铭踏上了回东京的路程。 路过柴家庄的时候,柴皇城全家老小都出来相送,又送了高铭一车瓜果酒食,用柴皇城的话说:“知道衙内什么都不缺,备了点小吃,路上请用。” 柴皇城送完东西,依依不舍的对高铭道:“不知衙内何日再来高唐州,一定要常来啊,老朽随时候着。” 直到高铭的车队都看不到了,还在挥手,“衙内,要常来高唐州啊——” —— 世道不太平,但凡哪个地方被路过的路人打上“强人出没”的标签,就是说这附近已经形成一股有组织的劫道力量了,基本上都有山大王带着上百小喽啰打家劫舍。 强人就是强盗的意思,他们一出没,不管是附近的百姓还是路过的旅客,就别想好了。 不过,高铭这边有时迁,他对高唐州附近的地形,比如哪个山头有大王掌握的一清二楚,来的时候就避开了这帮人,回去的时候,也平安无事。 高铭这队伍规模不小,有来时就带的二十来人,他叔叔后来差拨的十来人,花荣和于家派来的几个家奴,浩浩荡荡,且都明晃晃带着武器,一看就不好惹。 相安无事的走了一天,到了东昌府附近,在城外山脚下一家客栈门前停下车马,打算今夜就住在这里。 这家客栈规模是附近最大的,一看做的就是正经买卖,这个世道,黑店比比皆是,老百姓出趟门太难了,一不小心就成了肉包子。 老都管开好客房,一切准备就绪,带着高铭和花荣等人去上房。 配置最好的客房是双床房,一张床对门,一张床在门边,因为这个年代出门办事的人,除了那些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真好汉,大多胆小的平民都是结伴而行的,如果是殷实人家,还要带个仆人。 所以基本上客房都是双床,三床的配置,方便朋友和仆人住一起。 高铭也不例外,他的房间有两张床,才一进门,老都管立刻道:“衙内住里面那间,老朽我就住在靠门这张,半夜给衙内端茶递水也方便。” 花荣道:“那我就住隔壁,若是有事,半夜只管叫一声,我便过来。” 高铭笑道:“这间客栈,我们来的时候也住过,应该很安全,大家好好睡吧。” 花荣口中答应,但还是检查了下门窗,确定牢固,才离去。 老都管服侍了衙内漱洗,正打算睡觉,却听有人敲门,他问了声:“是谁?” 门外传来时迁的声音,“是我,我有要事禀告。” 将门打开一条缝隙,时迁溜了进来,径直走到高铭跟前,“衙内,我刚才出去解手,发现一行可疑的人。这群人有八个,都穿着成套的绸缎衣裳,看着像商贾,但我却见其中几个人手指节粗大,脸色黝黑,像是风吹日晒的劳碌命,不似能穿得起成套衣裳的富户。” 高铭眨眨眼,“还有呢?” “他们这一行人住进店里,竟然将随身带的十一个挑子都挑上了二楼,费了好大劲,我想搭把手,还被一人一把推开,十分宝贝的模样。”时迁警觉的道:“根据我的观察,这群人一定是哪里来的匪盗,得了手,那挑子里就是赃物。” 时迁以前可是同道中人,匪盗一家,他虽然不抢劫,但也接触过强盗,对他们的模样和行动做派,十分了解。 高铭困乏,内心并不想管这件事,一无证据,二来他现在还不是官,就不要越权执法了,他打了个哈欠,刚要说话。 就听时迁道:“我被其中一人推开时,手扯了下苫布,瞄见那些担子上都贴着封条,隐约可见大名府字样。” 高铭还没打完的哈欠,一下子就憋了回去,瞪圆了眼睛看时迁,“你看清楚了?” 时迁不知为何衙内紧张,坚定:“绝对不错,官府的封印,我很熟悉,虽然只有一眼,但我看清了大名两个字,笔画简单,我绝对没看错。” 一眼就能摸清对方的财富状况,是小偷的基本素养,加上之前没少偷窃,对官府打封条的方式有深入的了解。 老都管在一旁道:“大名?大名府?如果真是帮强人,即是说刚从大名府得手回来?” “应该是大名府运出来的东西,在半路被他们劫了才对。”高铭认真的问时迁,“你刚才说他们有几个人?” “八个!但是只有三个人看着像是有点身份,其他五个不是长得凶神恶煞,就是滚圆矮矬,对了,其中有个人脸边一片朱砂胎记,十分惹眼。” 这八个人莫不是劫了生辰纲的晁盖一行人,所谓三个看着有点身份的,应该是托塔天王晁盖、智多星吴用和入云龙公孙胜,他们三个,分别是村里的村长,私塾先生和道士,至少不是体力劳动者,生活条件好,被时迁认为有点身份。 而另外五个人,脸边有朱砂的是赤发鬼刘唐,凶神恶煞的是阮家三兄弟,矮矬的是白日鼠白胜。 从时间上看,蔡京的生日是六月十五,如果这帮群人跑去大名府和东京之间打劫生辰纲,这个时间点,正对得上他们返回山东郓城。 这个劫生辰纲的团伙成员如下: 晁盖是郓城县东溪村的保正,也就是村长,负责组织。 吴用是落地秀才,村里的私塾先生,负责出计划。 阮家三兄弟负责武力,他们的绰号分别是,立地太岁,短命二郎,活阎罗,能在村里拥有这样的绰号,在村里也是横行霸道的主儿。 而且阮家这三兄弟爱赌钱,能把老娘头上的钗环都抢去赌。 吴用一说要去犯罪,立刻迫切的追问:“一世的指望,今日还了愿心!正是搔着我痒处!我们几时去?” 迫不及待的心情可见一斑,相当踊跃。 至于刘唐,从小在江湖上飘,是个社会人士,外形凶悍,和阮家三兄弟一样负责武力。 剩下就是一个入云龙公孙胜,一个道士不知为什么跑到乡下参加团伙搞犯罪活动,可能是个人性格和爱好如此,就爱追求刺激。 再来就是白胜负责卖酒的闲汉,被吴用找来的道具人。 这个临时拼凑的小团伙,从山东跑到河南,真就用蒙汗药把押送生辰纲的杨志给药翻,把东西抢走了。 杨志完全不适合干押运这行,押送花石纲,花石纲掉黄河,押送生辰纲,生辰纲被劫,像他这样连续失败在同一个行业里的好汉,水浒独一份。 高铭踌躇着,自己究竟要不要出手呢? 虽说梁中书给他岳父蔡京的生辰纲是不义之财,但是晁盖这帮人劫了不义之财,算是劫富,但却一点没济贫。 用吴用自己的话说:“取此一套富贵不义之财,大家图个一世快活。” 这个大家自然是指入伙的其他几个好汉,目标是自己快活,可见劫生辰纲就是“劫富自用。” 觉得富人钱不是好道来的,便去打劫,然后用抢来的钱自己用。 本质黑吃黑,和老百姓等其他人一点关系没有。 那么高铭心想,自己要不要来个白吃黑呢? 他把生辰纲夺回来,还给蔡京,正好求他办点事。 这时,又有人敲门,“你们还好吗?” 原来是花荣听到时迁进门,但半晌不见他出来,便猜是有事,就过来问问。 高铭正好要找花荣,便把他让进来,“我这位正牌军来报说,在客栈内发现了一伙强盗……” 花荣道:“那么,你想抓?” 若是他自己行路,肯定会抓,但是此番是送高铭回东京,要是惹麻烦,那就不必了,都看高铭的意思。 高铭犹豫了下,“让我占一卦。” 众人心道,衙内什么时候会卜卦了?都疑惑的看着他。 就见高铭从桌上的糕点盘里拿起一块点心,这些点心是客栈给上房客人准备的,质量参差不齐。 高铭道:“我要是一口下去,有馅儿,就不去追,要是没有,就去。” 于是他咬了一口,露出的还是白色的粉面,不见任何馅儿。 老都管道:“天意如此。” 花荣见状,干脆的道:“那我回去取弓。”说完转身出了门。 高铭看着手里的糕点,皱眉道:“我不信吃不到馅儿。”于是又咬了两口,才隐约可见一个指甲大的果馅。 时迁笑道:“这群贼做梦都没想到,会败在客栈偷工减料的点心上吧。” —— 晁盖等人住的是一间大客房,给过往商团准备的,五张床可住十个人,如今他们八人加十一担财宝,将客房填得满满登登。 假扮卖枣子的商人,在黄泥岗用蒙汗药麻翻了押送生辰纲的人,把生辰纲夺来了。 因为他们之前装作贩枣子的,各个粗布麻衣,怕押送人员已经报官沿途搜捕他们,所以都乔装打扮,换了好衣裳,至于为什么住大客栈,则是怕其他的“好汉”,把他们抢来的生辰纲再夺走。 八个人坐定,刘唐擦了把汗道:“这天气快把人蒸熟了,忒闷热。”他说完,见无人搭话,奇怪的看着众人。 见晁盖和吴用都绷着脸,似是有心事。 吴用想了想,对晁盖道:“保正,小生这心里隐隐觉得刚才遇到的那人是个祸患,咱们搬东西的时候,他要上前搭把手,被二郎推开,但却扯开苫布,似是看到了什么。” 怪他们这一路逃得太急,没时间将生辰纲拆封。 当初“聚义”的时候,都发了誓,不存私心,这些财宝必须原封不动的送回东溪村,在每个人的见证下拆开封条,分配,才是公平。 他和阮家三兄弟算是认识,但是晁盖和他们却不熟,甚至刘唐和公孙胜、白胜都是临时加入的,彼此之间,并不熟悉,虽然一起谋划抢劫了这生辰纲,但本质上他们还是互相提防的。 谁都不能动贪墨的私心,但谁都怕别人动这个私心。 因此,这生辰纲虽然搁在他们手中,奔波这几日却不曾打开和拆分。 阮小二闻言,朝阮小五使了个眼色,“学究,不如我们兄弟去看看,若是他已经起了疑心,我们就……” 吴用缓缓摇头,“我看那人也不是自己出的门,恐怕有帮手。” 晁盖沉着脸,半晌道:“赶紧走,这里不能逗留,宿在荒郊野外也好过在这里引来官府的人,走,赶紧走。” 刘唐小声嘀咕:“才歇一会就要走。”但还是听了晁盖的话,起身挑担子,“小五,小七你们挑那四担,我运这两担。” 说走就走,八个人慌慌张张的又往外搬东西,走到客栈的大厅,小二正在掌灯值夜,见他们才住进来又要走,“客官,这是?” “不干你的事,我们走了。”吴用道,径直往外走。 小二对他们的背影道:“那我就当你们退房,房间可不给你们留着了。”见这群人走得匆忙,也不搭理他,撇撇嘴,继续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推醒,见是之前住进来的惹眼的俊美公子,便揉揉眼睛,“客官,什么事?” “住在二楼的那几个商客哪里去了?一共八个人,其中鬓边一搭朱砂记。”花荣追问道。 “他们啊,刚才走了,才住进来就要走,我也是不懂。” “往哪边走了?” “没看到。”小二这时注意到这位公子腰间挂着箭袋,手里拿着弓,身后跟着的人,也都各个带着武器,知道事情不妙,“小的真没看到,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花荣知道从小二口中也问不出什么,便带人大步出了门。 客栈门口虽有大路经过,但此时深更半夜,四下黑洞洞的,不见人影。 “我去这边,你带人去追那边!”花荣对时迁道,各从东西带人去追。 花荣带人骑马追了一会,借着火把的光芒,看到前方有人影窜动,是几个人推着独轮车在小步跑。 这时跟着花荣来的,高唐州府衙的人大喝一声,“前方何人?站住!我们是高唐州捕快,有话问你们!” 这一嗓子叫去,前方的人影确实停下了,却在月光下拿出寒光闪闪的朴刀,明晃晃的要反抗。 花荣见状,搭起一箭,射了出去,直中一人胳膊,伴随着一声惨叫,朴刀应声落地。 晁盖等人见刘唐右臂中箭,深知这样的距离和能见度下,准确的射中胳膊,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况且刘唐是他们中间最能打的,此时中箭,损伤一员大将,恐怕不是对方对手。 “对方有神箭手,不能战了,赶紧走!”吴用当机立断,做了最正确的选择,说罢,跳到道下,朝着密林深处跑去。 晁盖公孙胜紧随其后,而阮家三兄弟不甘心将财宝扔下,拎起一担最轻的,也逃进了林中。 刘唐胳膊中箭,不影响性命,一咬牙和白胜都扎进了林中。 花荣见这些人丢弃担子,逃进林中,便打马快跑来到他们跳进林中的地方,只见林子漆黑茂密,伸手不见五指。 他拉起弓弦,架上一箭,用心听林中他们逃窜的动静,待捕捉到时,开弓放箭。 箭矢流星一般的穿过密林,就听前方发出一声惨叫。 花荣便下马,带着人拿着火把进去寻,很快,就发现一棵树旁,一个矮胖的男子腿上中了一箭,倒在地上不能动弹。 “把他擒住,押回客栈交由衙内处置。”花荣吩咐道。 至于其他人没必要再追,生擒了这一个,其他几个是什么身份,不愁不知道。 —— 高铭这种非战斗人员,自然不会出门擒贼,而是“稳坐中军帐”。 不久,时迁带着人回来,一无所获。 那么晁盖他们应该在花荣追去的方向,高铭有点担心,虽然花荣厉害,但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尤其刘唐和阮家三兄弟,身强力壮,提起朴刀便砍人那种。 这时就听楼板作响,时迁开门看了眼,回头朝高铭笑道:“花公子他们押着一个人回来了。” 很快,花荣走进门来,身后两个捕快拖着一个腿上中箭的男人。 男人见了高铭,一脸的不屑,大有一副宁死不屈,慷慨赴义的觉悟。 花荣道:“他们一共八个人,我们追去时,都逃进了林子里,除了他之外,我还射伤了一个。财物被抱走一担,剩下的都叫我们拿回来了。” 高铭心想,果然在箭矢这种远距离杀伤性武器面前,只有逃窜的份,否则一箭一个血窟窿。 他见眼前的人矮矬滚圆,心想他八成是白胜,但装作对他们不了解的样子,笑着朝白胜道:“诶呀呀,你看,你们白忙活一圈,不管你们抢盗了什么,如今都在我们手里了。” 到手的富贵飞了,这是最气人的,杀人诛心不过如此,白胜瞪向高铭,啐了一口血沫。 高铭也不恼,“你们抢了谁?” 晁盖一伙智取生辰纲,用蒙汗药将押送人员麻翻,严格来说应该算作“麻醉抢劫”。 白胜自然不会说,高铭其实就是问问,方便进行下面的活动而已,“算了,既然你不说,那我们就自己查了。来人,拿一担赃物来。” 很快有人搬了一担捆扎好的箩筐到屋子中央,高铭装模作样的翻了下,对周围人道:“你们有谁认得这个封印吗?” 老都管和时迁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大名府梁中书家的封印。” 高铭便装作思考的样子,“诶呀,我听说梁中书是蔡太师的女婿,而这个月十五日是蔡太师的生辰,难道这些是梁中书送给蔡太师的生辰贺礼?” 说着瞄向白胜,白胜整个人都呆了,心道你们知道的也太快了吧! 高铭便指着白胜道:“瞧他震惊的表情,看来咱们说中了,这就是梁中书送出去的生辰纲!” 屋内的人全都哗然,要知道蔡太师可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权相,有人劫了他的生辰纲,没想到,竟然被高衙内反向给劫了回来。 高铭此时道:“替太师找回生辰纲,乃大功一件,大家放心,功劳今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份!一会将名字报给老都管。” 不能吃独食,升官发财一起,才是好上司。 “谢衙内!”众人闻言,纷纷叩拜。 花荣见高铭如此受人追捧,替他高兴,目光朝他看去,正巧高铭这会也朝他这边瞧。 两人相视一笑。 等其他人都走了,就剩高铭花荣和老都管在屋内,时候不早,花荣也回去休息,高铭亲自送他到门口。 高铭真诚的道:“谢谢你,没有你,夺不回生辰纲。” “好兄弟之间不要说这些外道话。” “那我脸皮可厚,以后都不道谢了。” 花荣听了,笑着说了句:“随你”,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高铭则躺到床上,没什么睡意,心想自己这一路,没叫好汉打劫,反而把好汉们给“打劫”了,有意思。 翻了了个身,想起刚才花荣的话,心里又想,既然花荣称呼他为好兄弟,就是说他俩现在不是一般朋友,而是铁哥们了。 之前他还羡慕别人有生死相交不离不弃的好朋友,转眼,他也有了。 高铭嘴角不禁浮起笑意,侧身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吴用所说:取此一套富贵不义之财,大家图个一世快活。 阮家三兄弟所说:“一世的指望,今日还了愿心!正是搔着我痒处!我们几时去?” 出自水浒原著第十四回 第33章 蔡京六月十五过生辰, 眼见已经过了初十,但他女婿的生辰贺礼还没送到。 倒不是他缺女儿女婿那点心意,而是去年送给他的贺礼就被人劫走了。 堂堂一国宰相的生日礼物就被人抢了, 抢了还没找到罪犯,去年他就过了一个十分憋气的生日。 转眼一年过去了,又到了收生日礼物的时候,他便忍不住担心起来, 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两次, 也太恶心了,简直给寿辰添堵。 如此过了两天, 这一日, 蔡京在府中歇息, 突然听到都管来报:“太师,大名府的生辰纲到了。” 蔡京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万幸, 这次生日堵心的事情少了一件。 却不想都管继续道:“不过, 却是高衙内送来的。” 蔡京有点懵,怀疑自己听错了,“高俅的儿子?关他何事?” “小的也不知道,但确实是高衙内带着大名府封印出来的生辰纲来到府门前。” 蔡京琢磨不明白, 便更衣出去见高衙内, 他和高俅井水不犯河水, 女婿在大名府更是和高家没有来往。 高铭在大堂内候着, 才品了一口茶水,就见到了心情急迫等待快递的蔡京。 大规模送出的东西成为“纲”, 所谓生辰纲其实就是一大堆生日礼物。 发件人是大名府梁中书,快递员本来是杨志, 但是如今在路上转个手,快递人员变成了高铭。 高铭见蔡京来了,先拜了拜,“小子高铭,见过太师。” 蔡京见堂内堆着十来个担子,想来就是生辰纲了,他微笑道:“贤侄不必多礼,快些起身入座吧。”便淡定的坐到主人的上位,先品了口茶,才装作不漫不经心的道:“这地上都是些什么?” 高铭等蔡京入座了,才坐下,“是这样,我去高唐州参加朋友妹妹的婚礼,回来的路上在客栈见到几个可疑之人,经过查证,乃是一群强盗,幸好我的朋友花荣和手下很是得力,擒住一个贼人,夺了这些担子下来,虽然有一担被带走了,但余下的十担都在这里。我们发现上面有大名府的封印,那贼人也承认是夺了生辰纲,恰好我们回东京,便给太师您送来了,太师您派人清点一下吧。” 高铭的话总结起来就是,您丢的快递,我捡到了,按照地址给送回来了,请您查收。 蔡京心里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但面上不露声色,只是淡笑道:“多亏贤侄出手,否则我这女婿送的生辰礼物,又要遗失了。” 有的时候快递未必值钱,但若是丢了,就感觉十分闹心,现在找回来了,蔡京通体舒畅。 高铭起身道:“都是小侄应该做的,东西送到,小侄告辞,不打扰了太师了。” 蔡京客套道:“何不再坐一会?家中备了酒菜,你我小酌一杯。” 高铭知道对方就是客套客套,绝对没有留他吃饭的意思,便借口还有事情要做,蔡京便顺水推舟让高铭离开了。 等人走了,蔡京派人清点了生辰纲,立刻发信去大名府,说生辰纲接到了,礼物很满意,知道你们一片孝心了。 接着话锋一转,埋怨女婿办事不利,怎么东西都丢了,也不来东京告知。 他女婿梁中书接到老丈人的书信,大大松了一口气,老天保佑,他前几天听老都管说生辰纲丢了,杨志跑路了,差点晕过去。 倒霉催的,去年的生辰纲就丢了,今年的又丢了,岳父还以为他不愿意送贺礼找借口。 同时不由得恨得牙痒痒,为什么专挑他来抢! 难道大名府的东西香吗? 至于他为什么痛苦却没告知岳父东西丢了,是因为他正和妻子商量,要不要勒紧裤腰带再凑出一份生辰纲,赶在岳父生日前送到。 如今礼物找回来了,如释重负。 等回过味来,他即刻回信给岳父:高衙内既然擒住了一个强盗,不知是什么人做的此案,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蔡京很快回信:只是几个村夫罢了,贪图银钱,并无其他,自有人处理。 —— 白胜很快招了,高铭一点不奇怪,按照原定的轨迹发展,白胜也是要就被逮住的,而且也是很快把晁盖他们供了出来,直接导致晁盖等人没处躲藏,跑去了梁山。 白胜背叛晁盖等人确实不地道,但也没有很不地道,毕竟晁盖他们是临时搭成的犯罪团伙,根本没有任何交情,别看之后称兄道弟的,还不如白胜跟他家邻居有感情。 白胜被押在东京,滕府尹发了公文叫郓城县捉拿晁盖等人。 高铭这边送了蔡京一个大大的人情后,很快就开展了收割活动。 人情不用,过期作废,况且蔡京这人,百忙缠身,保不齐过几天忘了。 于是蔡京生日过了没几天,户部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高铭和慕容彦泽向户部申请拨款,资助建造筑球场。 建造筑球场这事,蔡京是知道的,但也没多在意,官家喜欢的事情多了去了,蹴鞠只是其中一个爱好。 但蔡京没想到,高铭和慕容家的居然会朝户部要钱,这种讨好官家的事情,大家都是默默自掏腰包的。 但是在申请里,高铭作为申请人,给出了充分的理由,这球场建好了,可以供给全民活动,所以希望公家出一点钱补贴一下。 若是以前,蔡京不会主动得罪高俅,只会叫户部跟高衙内玩拖延战。 拖他个一年半载,对方等不及,这笔钱就不用拨了。 但现在不一样,蔡京欠高铭一个人情,不好玩这套,便大手一挥,准了。 —— 有了朝廷的拨款,加上卖功德碑和拉场内广告的钱,用慕容彦泽的话说:“高铭,咱们这次有得赚了!不管咱们以后当什么官儿,都不用刮当地地皮。” 功德碑买卖,崔念奴的功劳很大,堪称金牌业务员,从她这过的富豪,就没几个不掏钱的。 她赚到的提成,足够她从良后,一辈子吃喝不尽的。 花荣将高铭送到东京,便快马加鞭返回了老家,直待到八月才又回到东京接受委任。 高铭也帮花荣盯着委派这事儿,提前跟父亲通过气,给花荣找个好职位。 高俅满口答应,儿子的好朋友,他会尽力的。 但是委任一出来,高铭看到结果,脸色就变了,当即去白虎堂找他爹。 因为高俅正在和幕僚商量军机,等出来的时候,看到等候着的儿子一脸的不忿,急忙道:“我儿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 “我听消息说,花荣被派到青州任知寨,怎么会这样?” 要知道,花荣在既定的发展轨迹中,就是青州清风寨武知寨,跟文知寨刘高不睦,才导致后来那么多破事。 高俅不明所以,“这不是很好吗?青州下辖的清风山,乃是重镇,去那里做知寨,好比文进士做知县。有何不可?” 高铭知道这武知寨,相当于后世管治安的副县长,手下直接管理三五百兵丁,是个有实权的职位,对于花荣一个十九岁不到的青年来说,不算委屈他。 “我不是说官职,我是说地点?为什么在青州?我听说那地方现在乱着呢。” “这个啊,我听说青州知府上书朝廷,希望派些得力人马帮他剿匪。可青州,再乱,也只是匪患,如何能派大军,正好朝廷见花荣英武,便将他调拨去那里了。”高俅看出儿子担心花荣,便开解道:“青州虽然乱,但对花荣来说,却是好去处,武将论功行赏,他若是去了,剿匪得当,还愁不被提拔吗?” “我那叔叔,我也没见他做出什么功绩来,不也被提拔了吗?!” “武官岂能和文官比,你也见过被我赶出去的杨志,他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同样武举出身,还不是在咱们殿帅府,只做押送花石纲这等事而已。” 杨志虽然是殿帅府制使,但也只能做采办押送货物的活儿,花石纲的确贵重,但说到底,替官府押运,没有统领兵马的实权,这制使当得没什么意思。 如此重文轻武,咱们大宋还能好吗?!不平归不平,国策如此,高铭现在也无能为力,“这么说,青州还是好去处了?” 高俅道:“你让花荣将青州匪患剿灭,有了功绩,剩下的一切都好办。为父觉得这个起点不错,别看你在这里愤愤不平,花荣本人或许很满意,不信,你去问问他。” “您说得对,我现在就去。”说罢,抬腿就走。 高俅对着儿子的背影嘟囔:“你去了就知道为父说得对了。”摇着头回白虎堂了 高铭到花荣家的时候,他正在和仆人打包行囊,他也知道委任这两天便会下来,已经将房子卖掉,等一旦接到委任状,就起程赴任。 花荣见高铭来了,便放下手里的活,和他到已经腾空的书房坐下,叫仆人备茶。 花荣见高铭眉心微蹙,似是有不开心的的事情,他很少见他这样,不免担心,“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 “我就直说了,我听说朝廷将你派往青州清风寨做知寨。” 花荣不明白,“原来我被派去了那里,可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愁眉不展的?” “我听说那边很乱的。”高铭咧嘴,“山头林立,每个山头都有大王,强盗太多,老百姓都不够用了。” 花荣恍悟道:“原来你是担心我,那大可不必,若是天下太平,像我这样的人也没用武之地了。” 高铭叹气,“……我就怕你去了,受到上级官员牵制,不能发挥实力。” 比如恶心的上司刘高什么的。 “你是害怕我处理不好和上面的关系?”花荣道:“这个就更不必了,只要出仕就要面对这样的问题。” 高铭发现花荣本人满意,朝廷满意,就他不满意,还不能直说,忍不住又长长一叹,然后对花荣认真的道:“你要是碰到为难你的家伙,就写信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要是等不及,你不用惯着他,直接揍他,他要是不服,直接叫他来找我!” 花荣轻轻皱眉,“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一个大男人,还能保护不好自己?” 高铭语重心长的道:“遇到专门找你茬的上级官员,那真是生不如死。答应我,如果遇到恶心的上司,你狠狠揍他没关系,我替你兜着,千万别忍着给自己气受。” 花荣苦笑不得,“不了这个了,饭点到了,咱们吃东西吧。”叫仆人备酒菜,留高铭吃饭。 高铭也看出花荣不想再聊这些,便换了话题,聊起马上要开赛的筑球比赛,“你不在东京太可惜了,这次可是盛事,全国各路都有人参加,有当地官府组织的,还有民间自己结社的,别提多热闹了。” “我就说么,买我房子的人明确说,要给外地球员住。” 高铭惋惜的道:“离开幕式还有五天,你就不能再等等吗?这筑球比赛可是我耗费了一年心血准备的,团体操就叫时迁督办军汉们练了好几个月。你去青州,肯定很难看到这么热闹的事了。” 花荣犹豫了下,“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急这几日。” 高铭这才转悲为喜,高兴的笑眯眯点头。 花荣一见他笑了,不由得嘴角也挂起了笑容。 —— 因为之前操办过小型的花式比赛,积攒了不少经验,所以这一次,高铭和慕容彦泽有成熟的经验供参考,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没有任何纰漏。 定的开幕式的日子的前两天,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高铭和慕容彦泽愁得茶饭不思,每天就仰头看天,颈椎问题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好在就在前一天,天气转晴,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这甚至有点让他俩以为那块被供起来的太湖石显灵了。 不知是不是上次花式比赛闭幕式上讲话上瘾了,滕知府居然主动要求在开幕式上登台讲话,高铭并不是很想答应,人家观众只想看节目和球员,谁想听你讲话啊。 但碍于面子,让滕府尹的发言控制在三分之一柱香内。 开幕式当天,官家赵佶就像他当初答应的那样,莅临现场。 陪伴他的,除了赵楷外,还有一个年轻人,长得跟赵楷有几分相似,只是年纪要大一点,高铭最近在宫里碰过几次,是太子赵桓。 这三位坐在视野最佳的贵宾席,旁边护卫把手,旁人接近不了。 高铭和慕容彦泽做为承办人,现在官家跟前的新崛起红人,有资格在一旁作陪。 除了他们之外,赵佶的宠臣蔡京童贯杨戬,还有高铭他爹全部在场。 其他三人脸上挂着高兴而不突兀的微笑,只有高俅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 看看吧,都看看,这都是我儿子主持操办的。 赵佶十分满意场地的建造和规模,尤其对这二楼的贵宾观看台更是夸奖道:“这才像样,上次白打比赛的看台,太过促狭。” 慕容彦泽道:“官家所言极是。” 高铭发现赵恒冷冰冰的看了慕容彦泽一眼后,便将目光投到他身上,眼神同样冰冷,还带着一丝嫌恶。 看来是发自内心的讨厌他们俩个“佞臣”。 这高铭就没办法了,他不可能招所有人喜欢,尤其现在,官家喜欢他们就够了。 吉时一到,锣鼓喧天,舞狮队先登场,因为是蹴鞠比赛开幕式,抢的自然不是绣球,而是定制的大号蹴鞠。 舞狮队热场后,便是大型团体操表演,足有千人。 经过数月的排练,盛装的表演人员,准确的排列出各种图形。 平日里赵佶看歌舞是看歌舞,但更注意欣赏舞蹈的美,而不是观看整齐划一的气势,这样介于军队操练和歌舞表演之间的产物,令他觉得既意外又新鲜。 而且他坐在高台上,从这个视角,才能看出下面摆出的图案,不禁更觉得有趣。 尤其最后,下面表演的一千人,在最后一刻都抽出藏在身上的卷轴,纷纷展开拼接在一起。 虽然每个人只有很小一部分,但拼在一起却是:繁荣昌盛,四个大字。 赵佶见了,笑着连声道:“好好好!” 高俅深吸一口气,朝其他三人投去毫不遮掩的显摆眼神:看看,看看,看看我儿子厉不厉害。 这还没完,紧接着就见球场上空两侧出现了数位长袖翩跹的“仙女”,手里挎着花篮,一边扬着鲜花花瓣,一边飞到球场上空中央,再翩然而下。 场内的所有观众都惊呆了,没看过这样的操作,仙女啊,会飞! 但很快发现是在场地两边拉了绳子,而仙女腰上有钩子,钩到绳子上,才一路做出飞天的样子。 不过,这样也很有趣。 这群仙女落地后,拉开两条镶着金边的硕大条幅,一书:驰骋赛场少年志,另一书:圆梦夺魁筑球杯 这些字是用黑色的布剪成字的形状,缝到条幅上的。针脚细密,远距离根本看不清,乍一看,还以为是写上去的。 有识字的大声了念了出来,一时场内的人都知道写的是什么字。 虽然文学性上是差了许多,但胜在朗朗上口,通俗易懂,一念就知道是什么意思,适合流传。 给现场的观众看完,这两幅条幅便由绳子牵引,飘飘忽忽升上了天空,挂到了比赛场地两侧,十分醒目。 赵楷对他父皇道:“他们确实动了心思,把戏用得恰到好处,很有趣。” 赵佶赞同儿子的话,对高铭和慕容彦泽笑道:“你们有心了。” 高铭和慕容彦泽忙道:“谢官家。” 赵楷发现了什么,“这条幅写得是一副对联,怎么没横批。” 这时高铭则笑道:“回殿下的话,只想出了上下联,却想不出横批,想请陛下赐一幅。” 都听得出来,高铭就是想让皇帝赐字,不过这个马匹拍得不错,点睛之笔当然由最高权力者来决定。 赵佶也知道高铭打得什么主意,不过他历来是个不排斥马匹的人,笑道:“那好,就由朕来写一幅字。” 高铭闻言,忙朝门口候着的人员使了个眼色,很快,桌子笔墨就都备好了。 赵佶心情大好,用自己独创的瘦金体,写下了四个字:大展宏图。 周围人纷纷吹捧,高铭也跟着道:“太好了,咱们这大赛终于有了主题了,官家真乃点睛之笔。” 赵佶题完字,心情大好,坐回了椅子上。 高铭则叫人把皇帝的墨宝好生拿下去,明日就找裱糊匠,将墨宝裱起来。 虽然筑球比赛是和他慕容彦泽两个没官员身份的国子监学生办的,但现在官家赐字了,谁还敢说他们不是官方钦定的。 这时赵佶问道:“这就算开场了,接下来是不是开始比赛了?” 因为这次时间充裕,所以提前进行了小组抽签,比赛顺序早定了,直接开始第一场小组赛。 “回官家的话,是的,这场是山东东路队和河西路的比赛。” 赵佶微眯起眼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来要专心的欣赏比赛了。 这时门口有护卫递话进来,说出了点小状况,管事的叫高铭拿个主意。 高铭起身给在场比他地位高的人作个揖,“下面有点小事,我去处理一下。” 赵佶专注比赛,浑似没听到,赵楷便代替他父皇应允道:“你去吧。”忽然又问:“你那位姓花的朋友没来吗?” 高铭顾左右而言他,“多谢殿下关心,失陪失陪。” 赵楷才微笑道:“那你先下去吧。” 高铭叫慕容彦泽好好陪着,他则退出了看台,一到僻静处,他马上问来人,“发生什么事了?” “山东东路的球队发现有人冒名顶替。本来是个叫西门庆的,但是刚才球队之间打招呼,有人认出此人并不是名单上的西门庆,盘问之下,这冒名顶替的人才说,西门庆在老家阳谷县被人杀了,因为当时名单已经报上去了,嫌更改麻烦,当地球社就找个人说是西门庆顶替,到了东京。” 西门庆参加蹴鞠比赛并不意外,他可是个擅长钻营的人,也会枪棒蹴鞠,走了知县的门路,到东京参蹴鞠比赛,想要发迹。 只是人渣本性过早暴露,因为毒杀武大,被武松杀了。 不用说,宰了西门庆的肯定是武松了。 “那西门庆因为什么被杀?” “没说,应该不是好事,支支吾吾的。” 高铭便问:“那西门庆的保举人是谁?” “是当地知县。” “这样,让他们继续比赛,毕竟官家正看着呢,作废他们资格,会影响比赛。但保举人跑不了,你先记着,事后将这件事报到礼部和吏部去。” “是。”管事的得令,下去了。 等人走了,高铭原地摇头叹气,这次防止有人女扮男装,加了个验身的环节,结果女扮男装的倒是没有了,冒名顶替的倒是出来了。 不过,西门庆这厮也是脑袋有包,就想和潘金莲约几次,没有长久在一起的打算,就因为事情暴露,又踢伤了武大,武松回来没法交待,就一不做二不休的把武大杀死了。 难道他认为是武松回来,发现哥哥死得有蹊跷不会查?还是说武松就算查到了,觉得没证据,干脆就放弃复仇了。 他真是不了解武松,于是武松就让他深入了解了一下。 武松是武大讨百家饭养大的,对他来说,武大如父如兄。 谁杀他哥哥,他就割谁狗头没商量。 西门庆丢了脑袋,也不用来东京得瑟了,直接埋阳谷县了。 潘金莲则被武松开膛剜心,但是其实他俩死得都不算惨,最惨的其实是王婆,被判了凌迟。 本来撮合西门庆和潘金莲是想赚棺材本钱,结果提前进了棺材,还是千刀万剐的方式。 不过,考虑到王婆对毒药的熟悉和处理武大尸体的淡定,加上她是个独居老太太,很难让人不怀疑,她男人王公是怎么没的,是不是跟武大一样一天夜里突然“暴毙”。 高铭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忽然回过神来,低喃道:“真是,怎么能在这里浪费时间。”赶紧转身下了楼去找人。 很快,就在下层球场的一个位置看到了花荣的背影,这里是官家所在位置的正下方,处于他们视线的死角。 高铭猫着腰走过去,本想来个偷袭,吓唬他一下,结果没等接近,花荣就察觉到了,回头看他,笑道:“你怎么来了?”说着朝上面使了个眼色,“不用在上面候命吗?” “慕容在呢,我偷个懒。”高铭在花荣身旁坐下,“陪你待一会,怎么样,还挺好看的吧?” “好看,但都是你的点子吧,我猜慕容彦泽想不出来,他只是执行你的主意。” 高铭一听笑了,“他哥哥可是青州知府,你见到他哥的时候,可千万别这么说,你还要在他手下做事。”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试着问:“等我做了知府,就把你调到我那里,你看如何?” 花荣语气中有迟疑,“不用了,顺其自然就好了。” “我不是让你做我下属,就是觉得,你去别人那里难免受闲气,肯定不如跟我这个兄弟在一起自由自在。” “那你得先当上知府。” 高铭抱着肩膀,自信的道:“不就是知府么,我早晚当一个给你看看。我做知府,就让你当一州兵马统制,咱们俩个搭档做事,轻松自在又快乐。” 花荣笑看他,这一次,语气中再没有任何犹豫,字字清晰,“那我等你。” 第34章 陪了花荣坐着看了会球, 高铭便回到了官家和诸位大臣身边,继续作陪。 因为他之前将今日比赛的球队的资料烂熟于心,每当皇帝问起哪个球员是谁, 高铭都能对答如流。 而旁边的杨戬也会不时夸奖高铭几句,眼见高铭这新兴的宠臣崛起,其他人面子上不能太难看,免得给皇帝留下嫉贤妒能的印象, 于是蔡京童贯等人也得违心的跟着夸几句。 而高俅呢, 自家儿子就不用他出面夸了,保持微笑就好。 场面和谐美好, 构成一副“昏君”和“奸臣”同乐的温馨画面。 当天比赛输赢结果出来后, 官家和大臣便从修建的单独通道离开了球场, 这个贵宾通道的细节体现了高铭和慕容彦泽在修建时的细心。 赵佶虽然没直说,但是赵楷笑着对高铭道:“你的确是个精细人,事无巨细, 百般伶俐。”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殿下过奖了。”高铭谦虚道。 一旁的赵桓只是冷淡的看了眼高铭,一言不发的走了。 赵楷对他这个哥哥,倒是礼数周到,退到一旁让太子先过去, 才自己跟在后面走。 恭送官家一行人离开后, 慕容彦泽和高铭齐齐出了一口气。 慕容彦泽一手搭在高铭的肩膀上, 笑道:“咱们还要做什么吗?” “等着嘉奖?”因为慕容彦泽也不是外人, 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慕容彦泽露出疲惫的笑容,“终于快等到这一天了, 这一年可累死我了。” 高铭何尝不是,捶了捶肩膀, “对了,花荣要去青州清风山做知寨,你知道吗?” “青州?不是我哥那里?”慕容彦泽皱眉,“那地方可乱了!匪盗横行,年年剿匪,越剿越多。” “不过不管如何,花荣去了,你哥哥定能照拂一二。” 慕容彦泽笑道:“那是自然。对了,关于郓王……他找你了吗?” 自打高铭避嫌去高唐州逛游了一圈回来,京中都流传他劫回生辰纲的“壮举”,可能是名声变好了,说他跟赵楷走得近,想拉赵楷下水的流言竟然神奇般的消失了。 而他和赵楷最近也没接触,“不曾找过我。” “他最近却联系我了,你猜他想做什么?”慕容彦泽表情怪怪的道:“他想给我保媒,说要介绍一门亲事给我。之前就听说郓王爱成就别人姻缘,算是见识到了,他没找过你吗?” “没有。”高铭道:“你年纪正合适,找个好姻缘不挺好的么。” 慕容彦泽道:“嘁,凭什么你能自在的玩,我却要去成婚?我怎么也得比你多玩几年才甘心。” 高铭一撇嘴,“你怎么好的不跟我学。” —— 翌日,花荣就动身去了青州赴任,临走前,高铭相送,送了花荣许多盘缠。 花荣自然推辞不收,“这使不得。” 这一次,因为分别的地点在城门,高铭不能使出耍赖大法,便道:“你拿着,就当我借给你的,你到了当地,用钱的地方少不了,说不定清风寨衙门破破烂烂,冬天漏雪夏天漏雨,你等拨款来修,说不定等到猴年马月,同事之间走动,婚丧嫁娶都是钱。我折腾蹴鞠比赛,赚了不少,我现在穷得只剩钱了,你拿一些去吧。” 花荣对高铭的招数已经有些了解,说是说不过他的,直接翻身上马,“那我……” 高铭以为他已经妥协要收下,刚要将包袱递给他。 这时花荣忽然看向高铭身后,道了一声,“太尉!” 诶?自己老爹怎么来了?高铭本能的回头,接着就听到马蹄哒哒的声响,再看时,花荣已经骑马跑出了几步,回头对他道:“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花荣和仆人都骑着马,别说高铭不会骑马,就是会,也追不上花荣这个职业选手。 他只能遥遥招手,“保重!” 花荣听到,背对着他举起手,拜了拜,策马奔驰而去,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好朋友各奔前程,高铭不免有些落寞。 —— 送走了花荣,高铭继续操办蹴鞠筑球大赛,场内的比赛,秉着公平公正的精神,球员为了自己的前途和球彩,奋勇拼搏,呈现了一幕幕的精彩的对决。 而场内治安交给时迁,一直维护的非常好,别说小偷,就是落东西的都能找回来。 反而是场外的事情,很耗神,概括起来就一个“钱”字,不是缺钱,是太赚钱了。 门票,广告和赞助,哪怕平抛去成本,也是惊人。 慕容彦泽不免担心,“这么赚钱,简直是个会下蛋的金鸡,万一有人来抢什么生意怎么办?” “谁敢来抢。”高铭他爹是高俅,慕容彦泽的姐姐是贵妃,能从他们嘴里夺食的人物,屈指可数,不过高铭觉得慕容彦泽的担心有点道理,惹人眼红总不太好。 自己吃果子,别人也得有汁水嚼嚼。 便叫人给蔡京童贯和杨戬都送了礼品,算是小辈的孝敬。 心意到了,也是给了老一辈宠臣们面子。 在高铭和慕容彦泽的数钱声中,筑球比赛落下了帷幕,燕青自然是最出风头的那个,不仅白打踢得好,筑球脚法也极妙,加上长得帅气,据说有不少女扮男装混进场内观球的粉丝,就为一睹其风采。 最后捧得奖杯的却不是燕青所在的东京路代表队,毕竟筑球比赛讲究一个配合,球队有人拖了后腿,导致他们只能屈居第二名。 一时间拖后腿的被口诛笔伐,上街都得蒙面。 但没有夺得冠军反而有残缺美,支持者对天发誓,明年一定要夺得魁首! 恨不得明天就是明年,汴梁地区的球迷各个望穿秋水。 望穿秋水的还有崔念奴,因为大赚了一笔,尝到了甜头,一逮着高铭就问:“明年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卖得了?今年功德碑都卖光了,明年有什么新东西?” 当得知高铭还没有新计划的时候,唉声叹气,“衙内,明年马上要来了,你得抓紧时间呀。” 她一心扑在推销的工作岗位上,只想冲业绩。 高铭确实没新计划,主要是太累了。 蹴鞠比赛结束,着实好好休息了一段日子。 而国子监那边,考虑到高铭和慕容彦泽在坚持为官家筹办蹴鞠比赛的空隙,还能坚持点卯,为了奖励这种治学精神,国子监麻溜让他俩结业了。 他俩名字挂到吏部,等着朝廷授官。 就在这个节骨眼,一个从孟州来的刑事案件消息传到了东京:一个叫武松的前都头,杀了孟州张都监满门十五口,张都监家人及丫鬟,哪怕马夫都没放过,杀得干干净净,血流成河。 孟州离东京不远,被杀的还是管军马的高级军官,发生如此恶劣的案件,还叫犯罪嫌疑人跑了,很快便连皇帝都惊动。 刑部的人为了脱干系,赶紧落井下石,纷纷指责孟州知府。 赵佶一怒之下,罢免了治理不利的孟州知府。 如此一来,孟州知府的位置就空缺了。 孟州可是个好地方,交通要道,极为繁华,山东、河北客商都来那里做买卖,光东城外的快活林就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睹坊、兑坊,每天流动的都是真金白银。 这么一块宝地的知府位置,一旦空缺,便有无数双眼睛盯了上去。 蔡京的儿子蔡九就在著名旅游城市九江做知府,像这种好地方哪轮得到一般人。 赵佶有自己的打算,觉得从高铭和慕容彦泽中选一个出来赴任比较好。 蹴鞠比赛办得深得他心,他们虽然年纪不大,却很有能耐,那么究竟选谁呢? 考虑到自己的爱妃慕容氏疼爱弟弟,若是叫慕容彦泽离开东京,姐弟见一面就困难了,爱妃难免伤神。 这般考虑下,赵佶便对吏部尚书道:“就叫高铭补任吧。” 吏部尚书一愣,开玩笑吧,高铭之前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最近一年才长进了一些,官家您要不再多考察一段时间? “……这……” 赵佶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他年纪虽然轻,但朕看他却是可以委任重任之人,之前的孟州知府一把年纪,不也是糊糊涂涂,治下竟然发生这等大案。” 皇帝都说高铭可以委任重任了,况且之前的孟州知府的确一把年纪,把个孟州治理成那个鬼样子,叫一个刺配的杀人犯杀进都监家里,来了个灭门。 并且如果细细追究,就会发现其中涉及快活林的所属权问题,乱得很。 真不知道知府整天是干什么吃的。 因为前任太差劲,导致皇帝提出高铭再坏也不能比原来的知府还坏的理由,吏部尚书无法反驳。 况且想抬举高铭的意思太明显,长眼睛的都知道不能对着干。 赵佶见这尚书支支吾吾,“你还想说什么?” “臣……臣亦认为高铭可担此大任!” 消息传出来,又小小轰动了一把。 这个年纪就做知府,只要不出意外,熬资历最差也能熬到尚书了。 高俅虽然一直在暗中活动,希望给儿子找个好地方做官,但没想到,竟然是官家直接指派的,可见儿子在官家心目中还是有地位的。 一瞬间,他感慨万千,儿子终于长大,要独当一面了。 拂去眼角的泪光,他问老都管,“衙内呢?” “衙内早晨去慕容家,刚回来,这会正在窖里呢。” 这窖里装的当然不是酱菜,而是府里的一些贵重物品,说白了,是个金库,只有高俅父子和几个心腹仆人知道。 高俅进到库里的时候,见儿子坐在一个箱子上念念有词,赶紧道:“多凉啊,要坐回屋坐。” “啊,爹。”高铭站起来,笑道:“没什么,刚从慕容那里取钱回来,我清点一下,总觉得多拿了。” 他和慕容最近没忙别的,就拢账分钱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对账分钱。 高俅发现自己已经词穷了,到底要怎么夸奖儿子才好呢。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儿子在赚钱上堪称君子,不像杨戬只会刮地皮,简直下等! “为父刚才听到消息,官家要你做孟州知府,这几日,吏部便会出正式公文。”赚钱虽好,但远比不上出仕。 “孟州,知府?”有快活林那个孟州吗? “正是!我儿要做知府了!”高俅还不忘踩蔡京一脚,“蔡九比你年长许多,也不过是江州知府!” 高铭笑着深吸一口气,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自己以后不再是混迹街头的高衙内,而是孟州知府高铭。 他的第一部 迈出来了,还迈得非常漂亮。 高俅道:“我儿不高兴吗?怎么不说话?” “太高兴了,不知说什么。” 高俅看着儿子,抿了抿嘴唇,有些哽咽的道:“……为父亦是。” “爹,您别哭啊。”高铭笑道。 “我哭什么?!”高俅一瞪眼,强行不落泪,“你这才刚刚立业,你还要成家,以后的事情多着呢!我去吩咐准备酒席,你也赶紧从这里出来,换件衣裳,一会登门道贺的人便要到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高铭探头瞧他爹的背景,就见高俅走了几步后,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不知是不是在擦泪。 高铭出了库房,换了件衣裳,道贺的人纷至沓来,当面祝贺的,送贺贴吹捧的,络绎不绝。 高铭在东京四处赴宴,慕容彦泽燕青崔念奴他们那里,挨个逛了个遍。 如此过了几日,他便收拾行囊,准备动身。 原因很简单,孟州知府已经被免,现在那地方没有长官,处于群龙无首状态,高铭必须即刻赴任。 慕容彦泽满满的担心,“听说那里刚有恶徒杀了人,你就过去做知府,会不会有危险?” 武松杀张都监是因为张都监惹了他,况且武松杀完人就去二龙山落草了,早不在孟州。 “孟州除了出了这样的案子,全城警戒,反而很安全。再说,我是知府,保护我的人很多,就数我最安全了。放心吧,我爹都不担心我。” 慕容彦泽叹道:“虽然外边危险,却也很自由,孟州就是你的地界,可以为所欲为,不像我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还听说我可能要进礼部当差,更被看得牢了。” “礼部好啊,以后就代表朝廷操办蹴鞠比赛了。” “没你在,我怕想不到那么多点子,遇到事情,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孟州到东京,快马跑一天就到,我又不是去了什么深山老林,要习惯书信交流。” 慕容彦泽依依不舍,“你走了,真的没意思太多了。” 一开始他接触高衙内,很大程度是抱着看高衙内闹笑话的心态,但一番接触下来,反而是高铭教了他许多东西,没有高铭给他出谋划策,也没他今日的际遇。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高铭如今要去孟州做知府,是件好事,他只能送上自己的祝福。 慕容彦泽道:“你在孟州好好做官,东京这么好,争取早日高升,回来进六部。” 高铭微笑,“会的。” 他仰头看天,此时正风卷残云,景象变化万千,便忍不住再次低喃道:“会的,我会回来。” —— 儿行千里父担忧,虽然高铭此去没有一千里,但是高俅的担心一点不少。 高俅坚持要高铭带上贴心的老都管,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高铭是拒绝的,而且拒绝的很干脆:休想。 老都管很伤心:“衙内是嫌老朽年纪大了,唠叨事多。” 卖惨也没用,高铭仍旧拒绝,和老都管一起去高唐州的体验很不好。 虽然老人家很贴心,但高铭毕竟年轻,还是想任性的活着的,说熬夜就熬夜,说用冷水洗脸就用冷水洗脸。 高俅没办法,只得依了儿子,但其他的少不了,收拾了一堆行李,恨不得把高铭的家当都搬去。 不过最后,高铭只带了银两,旁得都没怎么带,在父亲的不舍中,离家赴任去了。 高俅看着儿子的车马远行,一边念叨着:“早晚有这一天,不要难过,要高兴要高兴要高兴……”直至车马完全看不见,才背着手,落寞的回府去了。 —— 高铭一路太平的到了孟州赴任,前任知府已经被免职,据说回老家去了。 衙门后院的宅子都已腾空,只留了几件日常家具,但对高铭来说也够用了,把自己的行李搬进去,叫仆人收拾了一日,就都妥当了。 又整修了一日,高铭这个新知府就正式开始办公。 前任知府离任的时候,将手下的大师爷也带走了,只留个下面几个管刑事钱粮税收的小师爷。 大师爷是知府的秘书和助手,没他不行,于是高铭就把原来管刑名的师爷江东述提拔成了大师爷,另外聘了个刑名师爷。 原来的都头因为抓捕武松不利,已经被关进了大牢,其他差役,有怕连累的,竟然还有带着老母亲跑路的。 除了这些,旁的也一塌糊涂,前任知府为了抓武松,押下公文,从城里到下辖村镇,都五个一连,十个一保,搜查武松。 结果搂草打兔子,查出很多平日抓不到的在逃人员,偷东西的,打伤人的,诈骗的,大牢塞得满满登登。 而且因为是大案,大家都不敢怠慢,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除了真正犯罪的,还抓了一堆“可疑”人员。 因为武松在现场用写了打虎武松,于是打过老虎的猎户倒了霉了,尤其姓武的,直接锁进了大牢。 当然不打虎也逃不掉,身材高大长得凶悍的,跟画影图形长得像的,也都抓了进来。 据说还有因为抄通缉令的时候,落了个偏旁木,把一个人称武公的养鹅老汉也给逮了进来。 老汉整天叫着要回去给大鹅喂食。 其他人被抓进来的也都喊冤,加上牢里狭窄,却要装几十个人,最后一个都是牢子强行踹进去的。 真是臭气熏天,做饭的衙役不够,粮食消耗得快,在押的吃不饱。 不是喊冤,就是喊饿,囚不聊生。 高铭巡视了一圈,心想这还了得,眼下这个情况,抓武松倒是其次,得赶紧给监狱松快松快。 高铭赶紧让江东述和其他几个师爷小吏,清理在押人员,打板子的打板子,放回家的放回家,没日没夜的弄了几天,总算初见成效,把不相干的人都放了回去。 一次过堂的时候,高铭发现有一个人,大家对他态度很微妙,一查,才知道这人竟然就是孟州衙门的原都头聂亮。 原来他抓不到武松,前任知府就把他也给下狱了,虽然孟州其他事情一塌糊涂,但是牢里的刺配师傅手法倒很麻利,已经把聂亮脸上刺了:“迭配州”的字样。 州字前面空着,就等新到知府把这个空格填上任意的州名。 聂亮原本只有二十五岁,但这段日子在牢里活活老了十岁,以为信任知府老爷也要问罪,一脸的生无可恋。 高铭却觉得这个他这个状态很好,正适合戴罪立功,况且这些都头由本地人充任最好,毕竟有经验,若是找新都头还要磨合,他现在没这个时间。 高铭叫聂亮抬起脸来,端详了一会,道:“你脸上刺配某州的字样,本府都看到了,可以是江州,也可以是某个远恶军州,当然,如果你戴罪立功,将功赎罪,可以哪里都不用刺配。” 聂亮一听新任知府老爷是在给自己机会,当即焕发了对生活的向往和热爱,跪地道:“大人,小人一定戴罪立功,大人请再给小的一次机会。” 高铭这属于雪中送炭,救人于水火,但凡聂亮是个正常人,都会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干劲。 “那本府就信你一次,你下去,清洗干净,更换衣裳,继续做你的都头,脸上的刺配字样拿膏药贴一下,等你真的将功赎罪,便可洗掉。” 聂亮感恩戴德,朝高铭连磕了几个头,才下去了。 如此一来,师爷和都头都有了,高铭在孟州的领导班子算是初步搭起来了。 班底有了,就得开始办正事。 调查张都监一家被害一案。 好汉杀完人就走,夜都不过,但是留给当地的则是漫长的伤痛。 高铭翻阅了卷宗,这个年代没有照相技术,却有描述现场的图样格目,哪个死者死于哪处,死状如何,也是十分详细,犯罪现场清晰可见: 武松从马厩翻了进来,当场杀死了马夫一个,然后来到厨房,杀了两个丫鬟,之后上了鸳鸯楼,杀了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和两个随从。 之后在鸳鸯楼下,杀了张都监夫人,玉兰和两个奶娘,最后是卧房里的张都监三个儿女,然后掳掠去金银酒器六件,逃了。 总计杀死十五人,相干不相干的一个活口没留。 高铭再翻别的文书,梳理这起凶案的起源,一切都得从一个人说起,这人叫做施恩。 为什么说他是关键呢。 金眼彪施恩,二十四岁,他爹是孟州当地的管营。 而管营其实就是专管充军罪犯服役的长官,简单来说,施恩是孟州当地劳改监狱监狱长的儿子。 而他的主要职业,除了在他爹的监狱里做事外,另一大业务就是用他爹牢里的配军做打手,经营快活林里一处最大的酒店,收其他店铺的保护费。 但凡想在快活林做生意,都得打点他,连路过的烟花女子想在快活林接个散客都得付钱给他。 本来收保护费收得手软,日子相当滋润,结果这块肥肉被当地军里的张团练盯上了,叫蒋门神靠武力夺了去。 施恩亲自带着麾下几十囚徒去打,没打过,还被蒋门神打得两个月下不来床。 就在这时候,阳谷县送来了武松,武松杀了西门庆和潘金莲被刺配到了孟州。 本来孟州牢里的囚犯都被施恩经营的成了自家的打手,武松这么一个能打死老虎的前都头,一进来就入了施恩的眼。 然后施恩就带着武松,打得蒋门神屁滚尿流,将快活林夺了回来。 结果,随着斗争的升级,张团练的靠山——他兄弟张都监出马了。 张都监先假意拉拢武松,又是送前途又是送丫鬟玉兰给武松做老婆的,弄得武松以为又可以做正常人的日子了。 然后张都监告诉他,哈哈哈哈,都是骗你的啦,对你好什么的,其实我只是骗你,让你进入我圈套,诬陷你偷都监府的东西,然后以这个理由把你再次发配,路上要你命。 至于玉兰,也是我安排的细作啦。 高铭觉得张都监也有毛病,整武松就整,再次发配就再次发配,非得玩杀人诛心这套,是不是官场斗争上瘾了?非得玩这么阴毒。 这还不算,又叫四个公人在飞云浦杀了武松。 简单来说,武松卷进了当地两个大佬之间抢夺快活林产业的争斗中,成了对方的眼中钉。 终于把武松惹毛了,从飞云浦反杀回来,一出手就是十五条人命。 当晚在都监府所有人都成了刀下鬼。 张都监张团练蒋门神该死,但是都监府的夫人丫鬟奶娘马夫招谁惹谁了。 人命就是人命,武松鸳鸯楼滥杀无辜。 高铭现在做的就是要给当地一个交代,谁都是爹娘生养的。 高铭再一看,就看到了通缉施恩的公文,原来施恩这家伙看事情不对也跑了,前任孟州知府连他也没逮着。 现在武松跑没影了,施恩也溜了,就剩下当地沸腾的舆论。 因为武松悬赏三千贯,整日有假消息传来,某某巷发现了武松,都头就得带人去,结果到地方一看,都是误认,白跑一趟。 被张都监派去杀武松的四个人公差的尸首也在河里被捞出来,叫家属认领了,这些家属整日跑来衙门哭诉要衙门替这些人伸冤,不知道的还以为知府衙门里也办丧事了。 另外不知哪儿来的传言,散布恐慌说武松就藏在快活林里,随时准备冲出来再开杀戒。 阳谷县的百姓知道武松是打虎英雄,是为兄长报仇的好汉,但在孟州城,只知道他是帮施恩打架的帮手,杀人全家的凶手。 张都监府凶案导致快活林过往商客都少了,严重影响了当地经济。 这就是高铭作为新任孟州知府要面对的局面。 作者有话要说: 武松这人,施耐庵写他的基调是高开低走,以打虎开局,为兄报仇,快活林打蒋门神都是高光时刻,但后来却急转直下,鸳鸯楼滥杀无辜后,施耐庵对他的形象也不怎么维护了,似乎根本不怕粉丝脱粉。 武松杀了张都监全家,办成头陀逃跑后,在青州地界的一个村间酒店喝多了酒,追打一条黄狗,结果不仅没捉到,自己也掉进了河里,很狼狈。 原文如下:【武行者看时,一只大黄狗赶着吠。武行者大醉,正要寻事,恨那只狗赶着他只管吠,便将左手鞘里掣出一口戒刀来,大踏步赶。那只黄狗绕着溪岸叫。武行者一刀斫将去,却斫个空,使得力猛,头重脚轻,翻筋斗倒撞下溪里去,却起不来。冬月天道,溪水正涸,虽是只有一二尺深浅的水,却寒冷的当不得。爬起来,淋淋的一身水,却见那口戒刀,浸在溪里。武行者便低头去捞那刀时,扑地又落下去了,只在那溪水里滚。】 打虎英雄打不到一条黄狗,当时是十一月的天气,两次掉进冷水里,想想就哆嗦。 在这之后,就是他被孔明孔亮捉住,被宋江解救,接着上了二龙山,再没他单独单元的情节了。 至于擒方腊,原著也不是武松,而是鲁智深。 在他的故事单元,武松以赤手空拳打死老虎开局,以拿戒刀打黄狗不着落幕,以为兄正义复仇开始,以滥杀无辜结束。 说到滥杀无辜,除了在鸳鸯楼杀了十五个人后,在打黄狗之前还有个情节:在蜈蚣岭,武松杀了一个小道童。 原文:【武行者睁圆怪眼,大喝一声:“先把这鸟童祭刀!”说犹未了,手起处,铮地一声响,道童的头落在一边,倒在地下。】 而这个道童,在后来写明是被坏人掳劫来的,不过,是不是掳来的都不重要,反正给试刀了。 但是武松开局太厉害太有人气,大家都不愿意看英雄崩人设,导致民间衍生了武松单臂擒方腊的故事,影视剧在改编的时候都抛弃了原著,拍的是武松单臂擒方腊。而打黄狗落魄这段,基本都当看不到。 不过,施耐庵还是很喜欢武松的,给他安排的结局很好,出家做了清忠祖师,朝廷赏赐了十万贯钱,活了八十岁,寿终正寝。 对了,武松其实有对家,他的对家和武松粉吵架的时候,经常拿打黄狗这段气武松粉。 武松粉也会还击,贴对方蒸煮的黑历史,那么这个对家是谁呢? 没错,就是鲁智深的粉丝。 他俩家掰头的很多,争谁力气大,谁是步军头领第一,谁真正擒了方腊,反正种种吧。 很有意思。 第35章 人的嘴巴除了吃饭就是说话。 孟州百姓, 把这两者很好的结合了起来,吃饭的时候都在讨论张都监一家遇害案。 “早就知道得出事,快活林那等肥肉, 人人争抢,果然出了人命。” “官府不知干什么吃的,杀人犯嚣张到留下姓名:杀人者打虎武松!可连根毛都没抓到!” “不要这么说,小心被官府听到将你逮去打板子。” “嘁, 也就能打老百姓的板子, 放走杀人犯。” 而且武松杀人了人家满门,看门的养马的都没放过, 这让百姓就更担心了, 毕竟这不是有仇报仇, 而是滥杀无辜,万一自己哪天去别人家做个工,也被杀了, 怎么办。 于是白日聚在一起讨论得欢的百姓, 一到晚上人人闭门不出。 高铭这个新任知府,感受到了压力。 尤其有一部分压力还是朝他来的。 “听说新来的知府是高俅的儿子,靠他爹的势才做了咱们本地的知府,这种人能有什么能耐, 前任知府大人实打实的进士出身, 他都抓不住的逃犯, 他如何能逮住?!完了完了, 孟州苦也!” “这高俅之子,还不到二十岁, 毛都没长齐,就出来做知府, 能做得什么事?!别说擒住凶犯,就怕孟州以后更乱!” 时迁把街头巷尾听到的消息,一字不落的传递到了高铭耳朵里。 时迁也很担心,“大人,我听说那武松天生神力,三五百斤的石头也举得起来,他这会又不知逃窜到了哪里,如何平息百姓的担心啊。” 不等再等了,高铭拍案大声道:“传本府的命令,立刻召集所有师爷并都头聂亮到公堂!” 召开案情分析大会! 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都等着高铭的第一把火。 高铭沉着脸,坐在大堂上,看看左边站着的师爷和小吏们,又看看右边站着的都头和缉拿捕快们,冷声道:“本府叫你们来,是因为本府发现了一件事,不知你们猜没猜到。”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搭腔,连个线索都没有,谁知道知府说的是什么事。 猜对还好,猜错了,又惹出事情来,得不偿失,这个节骨眼,不被下狱就是幸事。 聂亮见人其他人都不说话,自告奋勇的道:“小的们猜不到,请大人明示。” 高铭继续沉着脸,“好吧,那本府就明示。因为本府发现孟州不仅有张都监家的案子没破,只是它闹得大,满城皆知罢了。本府最近几年的案卷,发现悬而未破的失踪案不计其数,累计起来数目惊人。” 这时师爷江东述道:“大人,这些失踪案,因为失踪人员和报案人很多都不是本州人士,实在查无可查,故只记录下来而已。” “而已?”高铭哼道:“我粗略计算,这失踪的人员就有几十个了,这还是报案的,没报案的又有多少?!这是活生生的人命,这孟州附近是有吃人的老虎,还是有害人的夜叉?如此多的人有去无回!竟然只当做平常事?!” 有人见知府要问责,站出来甩锅,“出门在外,难免有意外,咱们这孟州本来就是往来要道,打这儿过的人多了,掉河里淹死爬山摔死路上病死,都是没法子的事情。” 高铭怒道:“没法子?!就是因为你们这么懈怠,遇事只会自我开脱,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别人没法子可以,开衙办案的也没法子,难怪百姓怨声载道,养你们何用?!” 见高铭发火了,下人吓得立刻跪下,“大人恕罪。” 聂亮出来一步道:“大人,这些失踪案,属下这就去查。” 其他人不敢吭声,都听从差遣。 高铭一拍厚厚的案卷,“给你们个提示,这案卷里有个共同点,失踪地点都在孟州附近一处,你们自己找出来。”说着看向师爷,“来,把案卷发给大家,一人一本。” 除了都头聂亮外,其他人捕快识字率不高,便没看,只有师爷和抄写小吏们每个人几卷,分领了卷宗。 大家原以为领了卷宗就能解散,没想到高铭没有退堂的意思。 “别想回家偷懒,就在这里给本府看!”高铭冷声道。 听了这话,没人敢说什么,都屏住呼吸快速翻阅,很快有人发现了共同点,“这些人都是在十字坡附近失踪的。有的家属一路打听,在十字坡前还有人看到了他们的亲人,但是过了十字坡就再没有过了。” 高铭颔首,“不错,本府也是这个发现,其他人觉得如何?” 至于来寻的家属为什么没被杀,可能是他们出来找人成群结伴,人数太多,黑店不敢下手,若是单独出来寻人,也逃不了肉包子的命。 经这一提醒,其他人纷纷有所发现,“这里有家属称,说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怀疑自己的亲人遭了毒手……” “就是么!所以在这般明显的记载下,缘何就是不能破案?”高铭哼道,不是破不了,而是不去破。 “回大人,此前有人去看过,并不见那家店有什么异常。” 高铭挑眉,都懒得发怒,“穿着公服打着知府衙门的名号去的吧?” 见那人艰涩的点头,高铭都无奈了,“你们以公差的身份去,能查出来才有鬼了,废话不要多说,聂都头,你选几个精壮的捕快,今夜悄悄潜到十字坡,观察一二,再来回复,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聂亮领命,当场就点了四个精壮的差役,下去准备了。 剩下的其他人都看高铭,等着高铭吩咐。 高铭道:“你们其他人也都下去吧,好好休憩,未来几天有你们忙的!” 众人见知府不着急捉拿武松,而是询问十字坡失踪案,心里虽然奇怪,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把疑惑埋在心底,忙自己的去了。 —— 十字坡在孟州边界,跟前一道山岭,翻过山岭才是别人的州府管辖之地,所以失踪那些人的亲属,都来管辖十字坡的孟州来报案。 聂亮和四个捕快,疾步快行,入夜十分正好到十字坡前。 山岭重重,月夜乌啼,幽静而又诡异。 而岭下土坡处,有一个四个人都抱不住的大树,古藤缠绕,远远望去,颇有几分骇人。 转过大树,有一个酒店,挂着破旧的酒旗,门板关着。 但聂亮等人能看到里面有昏黄的灯光,偶尔有人影晃动,仔细听,还能听到隐隐的磨刀声。 聂亮等人屏住呼吸,猫着腰,来到酒店后窗下面,蹑手蹑脚的探起头,顺着窗户的缝隙往里面看。 这一看不要紧,直吓得其中一人向后跌去,幸好有人忙扶了一把,才没发出动静。 就见屋内,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下,刀具却是闪闪发亮,寒光森森。 而墙壁上挂着几张皮,梁上吊着一些切割好的肉,窗缝飘出咸腥油腻的气味,并伴随着切皮割肉的声音,一个人正背对他们,在一个剥皮凳前忙活。 聂亮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叫自己吐出来,转身就往别处爬,其他四个公差,腿没软的,强行拖着腿吓软的,也纷纷爬了。 五个人来到远方的僻静处,先吐了一遭,互相看了看,什么都说不出来,拔腿就往城内跑。 第二天天一亮就回到城内,将昨晚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知府大人。 高铭不意外,只想冷笑,十字坡连环杀人狂张青孙二娘夫妇,落在本府手里,你们的末日到了。 聂亮义愤填膺,“大人,这就让小人去剿了他们那个黑店罢!” “这帮杀人魔在江湖上做这样的生意,想必也会些拳脚,你们几个差役去,本府不放心。本府叫军汉随你们一起行动!” 张青和孙二娘也是道上混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正面交锋,难免有人员伤亡,高铭要将这种危险降到最低。 他是孟州知府兼管本州兵马,既然麾下有军将人马,差遣他们去,无疑是最稳妥的。 高铭要将十字坡连环杀人案办成大案铁案。 高铭立刻传令下去,让麾下的统制、都监、皇城使、团练使、制使、牙将、正牌军都过来。 这些都是他能管理的本州兵马官员,他上任有几天了,还不曾见过他们,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大家碰碰面。 谁知道命令传下去,过了大半天,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正牌军和牙将,制使也来了,但是团练使往上这些将领,竟然一个都不见。 虽然张都监和张团练都被武松杀了,但是本地都监有两人,另一个肯定在任呢。 顶头上司召见,居然敢不来,不来就算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时时迁见高铭脸色难看,凑上前去,低声道:“大人,这几日见您忙着办案,没将这些军中的事告诉您,这管着本州兵马的统制叫马洪,在本地经营多年,知府熬走了好几任,他麾下的都监,团练使都和他一条心,张都监和张团练都是他的人,虽然死了,但其他武官和他一个鼻孔出气的的还有很多。” 高铭面无表情的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实他是有心里准备的,新的皇帝登基都搞不定一些老军头,何况他这个新来的年轻知府,估计这些人觉得他年少无能,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地方上有些事情,朝廷都不好插手,又没把高衙内怎么着,只是消极怠工而已,就是高俅也不好发作。 时迁担心的道:“不如写信知会太尉……” “我爹政务繁忙,不劳他老人家,我自有办法。”高铭道:“现在先顾眼下的案子,这帮人再等等不迟。” 见大人似乎胸有成竹,时迁退到了一旁。 高铭便看着在座的几个正牌军和牙将道:“本府新上任,便遇到一个大案……” 没等高铭说完,就有一人插嘴道:“便是之前的都监被害一案,大人还没破案吗?叫我们来做甚,我们只懂打仗不懂破案。” 此时师爷江东述在高铭耳边低声道:“此人是牙将李原。” 师爷果然就得请本地的,否则这些人际关系短时间内都捋不清。 高铭也不给他面子,直接道:“破案不会,那抓人会不会?本府现在要去擒拿一伙凶嫌,需借你等兵马,谁愿意替本府出面走这一趟?” 李原腾地站了起来,高铭以为他要主动请缨,结果他一抱拳道:“大人见谅,前日操练伤了身体,不能骑马,这遭是走不成了。” 不能去抓人你站起来干什么?!但是高铭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那你回去休养罢。” 李原可不客气,抱了抱拳,当真转身走了。 高铭对下面还坐着的军将笑道:“还有谁不方便,尽管走。” 大家互相看了眼,没人再起身离开。 高铭大概想明白了,剩下这几个应该不是统制马洪那一伙的,但品级都比较低,刚才走的李原应该只是过来瞧瞧高衙内什么样,见没什么可怕,就不给面子的走了。 高铭露出大大的笑容,“既然大家都坐定了,那么本府就说正事了。本府遇到一件大案,孟州地界有个十字坡,有一黑店专门做害人性命的生意,本府今日有意除掉他们,但是怕都头衙役抓不住他们,所以想请各位出马,协助本府逮住那伙人。” 话音一落,剩下的几个人纷纷道:“这有何难,只需告诉我们地方,点了兵马便走。” 其中制使温芮道:“我来带兵替大人剿灭这干人等!” 目前在座的军官里,他的品级最大,他开口,其他人便不争了,让给他。 看来这几个人倒还配合,看来他也不是完全孤立无援。 高铭便道:“那么便点三百人马去擒那伙贼凶!” —— 最近孙二娘店里的生意萧条,只在前日才有一对父子路过,被他们做了馒头。 她搬了个条凳,坐在门口嗑瓜子,懒洋洋的看着前方的路,就盼着能有商客路过。 忽然,她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似有军马从孟州城的方向来,她也没在意,肯定是知府老爷调兵不知做什么。 却不想,那些军马直奔她而来,为首骑马的一个将军手里拿着大刀,指着她道:“你可是孙二娘?” 孙二娘不知这将军要做什么,一边往屋内退一边道:“军爷有什么要紧事吗?” 听着语气就是要找的人,“擒了她!”温芮吼道。 孙二娘见状,仗着自己会些功夫,脚下发力,便冲向屋门:“小二小三,快跑!” 话音刚落,还在屋内剥皮的两个个手下跳窗便跑,屋后跳过土坡,就是山岭。 但是温芮等人早有准备,立刻派人分头去追。 而孙二娘手拿钢刀也要从后窗跳出去逃命,却不想才一出门,就被温芮挡住,她挥舞两把钢刀便朝温芮劈来,真真是母夜叉,十分凶悍,若是公差肯定拿不住她,但温芮毕竟是职业军人,上过战场,两人斗了几个回合,还是不敌温芮,败下阵来。 孙二娘才被捆结实,就见一个三十四、五岁的男人挑着担子沿着一条小路往这边走,看到这边的状况,呆了一下,担子落到地上,滚出几个馒头来。 孙二娘见了,喊道:“快跑!” 张青见对方足有几百人,自知不敌,转身就跑,但才跑了几步,就被从身后一箭射来,刺穿了脚骨,栽倒在地,借着便上来一伙人马,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而刚才逃走的两个汉子,也被逮了回来,丢在了一起。 温芮对跟着来的聂亮道:“这四个人交给你,回去交给知府大人。” 聂亮便和众衙役将这四个人放到准备好的囚车上,拉着往孟州城走。 而温芮带着麾下的军马却没急着走,而是吩咐道:“好了,现在开始干活,知府大人吩咐了,店内所有东西全部装箱带回去,而这店内里里外外,全部挖地三尺,找到的东西也都装箱。” 差役对血腥的容忍力不如军汉,叫他们清理现场,就怕一个个都吐了,不能开工。 所以便由温芮带着军汉们过来保存这些血腥的物证。 而聂亮等人拉着张青和孙二娘在孟州城内一露面,就吸引了百姓的目光。 “谁、这都是谁?难道张都监灭门案告破了吗?这三个男的,谁是那武松?” “这女人长得忒吓人,辘轳般的粗腰,手脚像棒槌,枯树皮似的皮肤,诶呀,真像个夜叉精。” 百姓指指点点,有好事的跟着囚车一路到了知府大门前。 这时聂亮大声道:“知府擒了十字坡一对害人性命的夫妇,明日一早便开审!”说完,就进了衙门。 轮到百姓抱着肩膀交头接耳,“十字坡?这是什么案子?” “我听说那边总有人失踪被做了馒头,不知是不是这个。” “可是都监的案子还没破啊。” “都监的案子没破,不代表别的案子不能破,明早没什么事过来瞧瞧,看看究竟是何等事。” 众人嘀咕了一会,各自有个安排,便都散了。 而高铭叫人看管好孙二娘张青夫妇后,早早的睡了,明早他过堂那对连环杀人犯夫妇可是件大事。 翌日一早,高铭升堂问案,这是他做知府以来的第一案,得谨慎小心的处理。 因为他放出话允许百姓旁听,此时不仅是大堂外,连院内都挤满了人,都想看看这新任知府长什么样子。 有人在前排看了高铭的样子,一阵阵失望,果然和传闻的一样,朝廷根本不重视孟州,派了这么个没经验的少年后生。 “让一让,让一让,我表外甥前年出门探亲失踪,今天大老爷庭审失踪案,莫不是和我外甥有关?都让一让,叫我上前。” 此时有个老汉往前挤着道。 除了他之外,还有几个和他情况相同的人,有挤到前面的,也有在院子里等着的。 高铭见时辰差不多了,朝聂亮使了个眼色,聂亮便和众衙役以木棍击地,口中低沉的喊道:“威武——” 随着威武余音落下,公堂之上一片肃静。 高铭便一敲惊堂木,字正腔圆的道:“本府今日要审理十字坡张青孙二娘夫妇谋害过往路人一案!来人,将嫌犯张青孙二娘押上来!” 孙二娘和张青夫妇被戴着沉重的枷锁被推到了堂上,见张青腿中了一箭,跪得慢了,旁边的差役二话不说,上去照准膝弯就是一棍,直接打得他跪在了地上。 孙二娘比她丈夫识趣,没挨打,乖乖的跪下了,但一双眼睛此时此刻仍旧闪着凶光。 高铭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的问道:“张青,听说你绰号叫做菜园子,本府问你如何有这么个外号?” 张青刚才挨了一下,这会疼得十分厉害,豆大的汗珠直落,“因为小人曾经在光明寺种菜园子,因此得名。” “光明寺?是被人放火烧成了白地的光明寺?”高铭道:“本府查得那光明寺一众僧侣一夜之间被人杀光,寺庙也被烧成灰烬,一直没抓到凶嫌,难不成是你做的?” 张青原来在光明寺当菜园子,给寺里中青菜,因此有了这个诨号,只是有一天跟和尚争吵一些小事,一时恼怒,就把人都杀了,还放了把火,因为知道他存在的人都死了,竟然没人查到他头上,那光明寺就此荒废,已经过了数年,早没人知道提起此事了才对。 围观百姓,有人惊呼道:“是了,可那光明寺都烧了十年以上了,知府大人如何知道的?” 高铭没有回答,做出一种“本大人洞悉一切,你们不要耍滑头”的表情,淡淡的道:“张青,本府再问你,你是如何认识你这个浑家的?” 不等丈夫回答,孙二娘便道:“我们如何认得,干你屁事!” 高铭撇撇嘴,冷声吩咐聂亮,“掌嘴。” 就有两个差役持了短木板打得孙二娘杀猪一般的叫起来,几板子下去便满口是血,张青见了,忙道:“小人讲,小人都说。小人在路上剪径,遇到了之后的老丈人,原来他也是个强人,我们不打不相识,将我领去了,将二娘许配给了我。” 剪径就是拦路打劫,强人便是强盗,就是说张青在路上打劫,遇到了老强盗孙二娘的爹,于是惺惺相惜,老强盗将女儿嫁给了他。 高铭端坐着,冷静的听完,道:“然后呢,你们经营的人肉作坊生意也是你丈人教给你们的吗?” 公堂肃静,高铭说得字正腔圆,周围百姓听了个清楚,一时哗然。 张青额头豆大的汗珠落下,没有回答。 高铭冷冰冰的道:“为何不说话,否则你以为本府擒拿你们到此是因为什么?来人,呈物证!” 话音一落,便有差役抬着一个个苫布罩着的架子走了进来,放到地上,接着猛地的将苫布掀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来,见是数张人皮,还有些残骸。 百姓承受力还是可以的,毕竟是个可以围观凌迟的朝代,见了这样的场面,除了几个扭头出去外,多数人都脚下纹丝不动,但也都发出阵阵的惊诧声。 高铭道:“张青,这是从你们店内搜出来的物证,煮熟的人头,和切割剩下的人体残肢,本府还有,只是不忍呈现在公堂上!你有何话说?你们十字坡的黑点,下药劫杀过往行人,死在你们手中的冤魂究竟有多少,还不如实招来!” 此时就听有人惊呼一声:“那是我叔叔的文身!” 就见一个男子浑身颤抖的指着物证中的人皮道:“我叔叔背上文了一个虎头,正是那个!他出去进货,人就不见了,原来被你们给害了!” 说着就要冲进来打人,被差役拦下,推了出去。 这人皮之所以留着,应该是文身图样好看,当做壁画给崩到了墙上做装饰。 见张青不答,高铭便从桌上的木筒里,抽出两枚红色的令箭,这令箭其实就是木签,每个签子代表用刑的等级不同,红色的每支代表十板。 高铭将两枚令箭扔到地上,掷地有声:“用刑。” 聂亮便和另外一个差役出列,抡起板子便打张青,因为是照实了打,一般人顶不住十板八板的,就算张青会些拳脚功夫,也是血肉做的,不禁打。 很快,张青背后便血淋淋一片。 “我招,我招——”张青撑不住:“确有人肉作坊一事,凡事路过的,被我们下药,大块好肉做黄牛肉,小块碎肉就做肉馒头卖。” 除了物证,他们店里的伙计也被抓了,他不说,一会也会被供出来,不如说了,少受皮肉之苦。 他一招了,群情激愤,一片骂声。 高铭一拍惊堂木,众衙役再唱:“威武——” 好不容易,才又安静下来。 高铭道:“馒头除了在店内里卖之外,还在哪里售卖?去抓你们的时候,你刚从外面挑着扁担回来,是去了哪里?” 张青杀人都承认了,不差贩卖这个环节了,“做出来的人肉馒头,小人也挑一些去附近村里卖……” 有围观百姓叫道:“十字坡附近的村子吗?你个杀千刀的!缺了大德了,叫普通人也吃人肉馒头!” 高铭继续冷声质问:“说,你们究竟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没有多少,也就几十个。”这时,孙二娘在一旁带着血沫道。 围观群众哗然,几十个,还叫没多少?难道这婆娘觉得这是个小数目吗?而且看她的样子,分明在说假话,真的数目不止这个数。 给自己开脱,尚且这个数字,真的有多少,叫人不寒而慄。 高铭却有心理准备,此时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对连环杀手夫妇,眼神甚是冷冰。 作者有话要说: 菜园子张青,别看他的绰号很绿色环保,但这菜园子三个字背后,却是一桩寺庙灭门案,是个能配得上孙二娘的家伙。 另,水浒传里,武大郎卖的炊饼更接近于现代意义上的馒头。而孙二娘卖的馒头,外形则是一种带馅儿的面食,更接近于现代意义上的包子。 第36章 水浒世界不般配的夫妻很多, 比如潘金莲武大郎,扈三娘王英,不和谐的夫妻也多, 比如潘巧云杨雄,卢俊义贾氏。 但孙二娘和张青则是一对从三观到凶残程度都十分契合的绝配。 整一连环杀人狂夫妇,落在他们手里的人命无数,无论哪个朝代都万死不足惜。 高铭沉声道:“孙二娘, 你承认杀了几十十人, 那么具体都害了什么人,如实讲来。” 孙二娘刚才见她说了害了几十人之后, 百姓气愤, 便意识到说多了, 支支吾吾的道:“并没有那么多……我、我们有三不害……” 她嘴巴疼,说话漏风,这时张青接着道:“大人, 我们有三不害, 一云有僧人不害,二行院烟花不害,三刺配军人不害。所以除去这些人,真的没有害那么多人性命。” 高铭听了, 一针见血的道:“就是说, 你们只害普通百姓了。” 围观百姓闻言, 怒气冲天, 又是一片骂声:“原来你们只害普通百姓!还振振有词。” 这时师爷小吏等人才真正意识到,这位新知府的大人是何等才思敏捷而又沉着冷静之人, 总能打到犯人的要害,比之前那个糊涂虫似的知府, 不知强了多少倍。 跟随着这样的大人,师爷小吏们信心倍增,一下来了干劲,快笔急书,记录堂上的证供。 张青忙道:“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我们并没有害那么多人。” 高铭不慌不忙的道:“是吗?本府却不信,来人,传另外两个嫌犯。” 另外两个嫌犯便是孙二娘店内的两个伙计,小二和小三。 这两人生得膀大腰圆,专门在后厨做剥皮切割的活,这时候被押上来,两双眼睛贼溜溜的环视周围,听到百姓的骂声,都不敢往后看。 小二小三被推着跪到在高铭跟前,眼皮不敢抬,都低着头,大概也是意识到死期到了。 高铭盯着他俩,“孙二娘和张青说,你们店里有三不杀,可有此规矩?” 小二和小三谁都不答。 高铭便抽了一支令箭,“谁答得慢,这签子便用在谁身上,本府在问一遍,你们店内可有规矩,是否认真执行?” 小二听了,抢先道:“张青确实说过,但孙二娘从不照做。我们去年还药翻了一个大和尚,要取他性命,但是张青赶了回来给救下了。小人还记得,那和尚叫做鲁智深!” 之前都叫老板娘,如今都是罪犯,便直呼其名孙二娘。 事到如今,必死无疑,把责任都推到孙二娘夫妻身上,他们说不定能逃脱凌迟,来个痛快的处斩。 张青忙道:“没错,小人救了鲁智深,所以把他放了,并没有害他性命!我们不杀和尚。” 他刚说完,就被小三反驳,“不是的,也有没救下来的,两年前有个头陀打店里过,被孙二娘药倒,肉多,做了好多天馒头!说不杀云有僧人,是因为这个穷和尚没得什么肉,但是遇到肉多的,找杀不误。” “那行院烟花和配军囚犯为什么不杀?”高铭追问。 “妓女相好的多,姐妹多,若是害她们,她们那些的姐妹四处去说,全天下不都知道了?哪还有买卖上门。至于囚犯和配军,都不是好惹的,怕他们的朋友亲戚上门寻仇!” 张青面如土色。 “什么三不杀,分明是欺软怕硬!美化你们的最恶行径!”高铭道:“惯会扯谎的贼骨头!”抽出四支签子扔到地上,“孙二娘张青着实打。” 一个签子是十板子,每人各二十大板。 聂亮等人打人不手软,都是害人性命的恶鬼,只恨不能打死,没一下都往疼里打。 一时堂上鬼哭狼嚎,但周围人发出的却都是解恨的欣慰声。 待板子打完了,高铭便对差役道:“将翻到的衣裳物证拿上来。” 四个差役,大包小裹的拉了许多衣裳到大堂上,这些都是从孙二娘店里翻出来的,都是被他们害了性命的人的衣物,有好的,他们自己穿了,剩下一些就在店内放着,闲下来心情好了就清理,否则就在酒店后角落里吃灰。 高铭叫人差役摊开一些,就有一股子霉味和血腥味翻涌出来,在场人都忍不住掩鼻。 “这是从你们店里发现的受害者衣物,本府昨日叫人清点了,总共是八十七件,其中孩童衣裳九件,女人衣物十一件。另有和尚道士的用具数个。”高铭道:“而且,本府发现了一件血衣,来人,单拿出来给他们看。” 那是一件满是鲜血的袍子,血迹已经干涸呈黑色,一看这衣裳的主人就杀了许多人,才导致如此大面积的沾染了血迹。 “这袍子的主人是谁?”高铭声音不带一点感情的问道:“你们用蒙汗药药翻行人,然后剥衣杀害,其他衣裳都是干干净净的,这么就这件衣裳满是血迹?” 这袍子的是主人正是武松,因为他杀了张都监一家后逃跑,在一间破庙休息,被孙二娘的一家分店伙计抓住,刚要动刀的时候,孙二娘来了,把他救了下来。 领回店中,用之前一个被他们加害的头陀的衣裳戒箍度牒给他换上,把武松放跑了。 这就是行者武松的来历。 此时此刻,看到这件衣裳,孙二娘和张青等人都迟疑了,武松换下来衣裳就手扔到了旧衣裳堆里,还没来及处理,就这么被翻了出来。 张青浑身又出了一层汗,汗水渗入伤口疼得直呲牙。 高铭一挥手,吩咐差役,“将这件衣服抻开。”又对堂下的犯人们道:“你们看看这衣裳的尺寸,得是身高六尺人所穿。这样的人得被你们做多少人肉馒头,你们怎么会没有印象!还不如实招来?!” 孙二娘和张青齐齐保持沉默。 倒不是不敢出卖武松,因为武松已经逃离孟州了,就算说是武松的,知府也逮不到人。 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们抱着一丝幻想,那就是武松听到他们入狱的消息会来劫狱,将他们救走。若是出卖了他,不仗义的人在江湖上是没地位的,是不配被救的。 孙二娘便道:“不知哪来的汉子,被我们宰了做了好几天馒头!” 张青也道:“不信大人问我们店里的小二小三!” 高铭看向小二和小三。 小三缩做一团,回答道:“记得上个月的一天,这孙二娘领回来一个大汉,十分魁梧,之后我没注意,当时店里肉多,不晓得是不是做了馒头。” 高铭淡定的继续问孙二娘:“你怎么把这汉子带回来的?药翻了吗?可我听你伙计用的‘领’字,这可不像不能行动的样子。” 小三一听,立即道:“是了是了,是跟着孙二娘走回来的,似是认识,有说有笑。” 孙二娘朝那伙计呸了一口,“你懂个屁,不有说有笑,怎么骗他喝蒙汗药。” 解释的还算合理,但是高铭岂会相信,“那为何这衣裳有血迹?” 孙二娘忍着嘴疼,道:“蒙汗药没下够,他睡一半醒来,我便给了他一刀,因此出了许多血。” “那一刀给在哪里?” “不知道,就在身上混乱捅了一刀。” 高铭冷笑,“可你看着衣裳上,哪有一个刀口?” 孙二娘果然见那衣裳不曾有一个刀伤,便改口道:“刚才记混了,伤口在脖子上!” 高铭便一挥手,“传仵作。” 仵作是个小老头,早在一旁等着,听到传召,立刻上了堂,先拜了高铭,又检查了衣裳道:“回大人的话,这衣裳的血迹,依小人看不是从脖子流出来的,好几处血迹都可以看出是飞溅上来的,应该是杀人时所穿,受害者的血迹飞溅上来的,这是一件杀人时穿的血衣!” 孙二娘冷汗涔涔而下,仰头看向这个噙着冷笑的年少知府,竟然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高铭叫仵作下去,继续盘问张青和孙二娘,“本府怀疑这血衣的主人就是杀害张都监一家的凶手武松!” 声音洪亮,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连师爷都呆住了。 万万没想到,知府竟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周围百姓更是纷纷惊诧,敢情一直通缉的武松和这个案子也有牵连,赶紧趁着差役们不注意,都往前挤了挤,就为了听得更清楚。 孙二娘和张青听了这话,顿时如烂肉一般的瘫软在地。 高铭吩咐道:“孟州最近除了张都监一家被杀案之外,并无其他凶案,这件血衣的主人,本府便怀疑是那武松!来人,给小二小三看那武松的画影图形!” 聂亮拿着武松的画影图形递到小二和小三跟前。 武松当日打蒋门神,快活林中上百人都见过他,目击者导致画影图形画得十分精准。 画影图形刚递上去,小二和小三都异口同声的道:“就是此人,就是此人!” 百姓中一下子炸了,“原来你们夫妇还和杀人魔有牵扯!真是蛇鼠一窝。” 孟州百姓可不管什么打虎英雄,又没在孟州打虎,只知道在孟州杀人,好评价肯定是没有的。 高铭一拍惊堂木,喝道:“说!那武松的下落何处!” 张青和孙二娘抱着一丝希望,要紧牙关就是不说,反正不是当场送命,被关押在牢中,不愁没人来劫狱。 但若是说出武松,就怕没人来救。 见他俩不说话,高铭又抽出四支签子,“狠狠打这两个贼骨头!本府看看你们要嘴硬到何时?!” 聂亮领命,朝手掌心吹了吹气,抡圆了板子便打。 一时间就听朝堂上都是木板打在身体上的闷响,百姓见了,却只觉得解气,恨不能自己上场。 有人气道:“太可恨了,害死那么多人不说,事到如今,还在包庇其他恶人!” 也有人道:“不要担心,知府老爷一定会审问清楚的!” 其他人纷纷点头,对高铭给予了厚望。 高铭冷眼看那孙二娘和张青夫妇挨打,心里没有一丝波澜,被这两个人渣害死的人何其多,他其实是很愿意判他俩凌迟的,但是凌迟有风险。 主要是夜长梦多。 高铭自然知道孙二娘夫妇不说武松的下落,是打的什么主意。 很简单,等着劫狱呗。 在牢里押着,等消息传出去,武松或者某个好汉纠集了一些人来劫狱,或者等待押送刑场的时候劫法场,常规操作。 高铭看得透透的,他岂能让那种事情发生,一旦劫法场会牵累许多无辜的人。 又是各二十大板下去,将孙二娘和张青后背打得一片血肉模糊,连板子上都是一片血红。 高铭便又问:“你们两个肯讲了吗?” 孙二娘奄奄一息,挣扎了片刻,似乎在犹豫,张青则看向她,应该是想交换眼神。 高铭却不过他俩喘息的机会,又拿四支签子扔到地上,冰冷的道:“再打!” 聂亮打得都累了,换成别的差役轮板子,他则在一旁歇着。 又各打了十来下,就听孙二娘惨叫一声:“大人,我说——” 话音刚落,就听咔嚓一声,似是脊骨断裂的声响,接着她便因为这剧痛,疼得杀猪般叫喊起来,浑身抽搐,想说也说不出口,血泊里,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衙役停下板子,去试了下鼻息,抬头对高铭道:“大人,她死了。” 高铭心里毫无波动,他可不会给孙二娘这种人一丝同情心,他面无表情的看向张青,“你呢,还不说吗?” 围观百姓一见高铭简直是冷酷无情,铁面无私,完全不像年纪轻轻不担事那种毛头小子,都不敢再看轻他。 就算高俅的衙内,也是块能干大事的材料。 张青满嘴的血沫,见浑家已经被打死了,知道这大人是来真的,再不说,他也活不成,“我、我说……” “那武松,你们认得吗?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张青气若游丝的道:“他从阳谷县刺配孟州,路过我们十字坡,他识破酒里的蒙汗药,不曾中招,还将我浑家抓住,恰好我赶回来,将我浑家救下,不打不相识,后来他去孟州牢城营,我们许久没再见过……” 张青咳了一下,喷出一口血来。 自打过堂,他身上挨了数十板子,就是钢筋铁骨也打成残废了。 高铭一点不顾惜张青的身体,逼问道:“继续说!” “后来……有一日,我的徒弟说在一个破庙抓到一个大汉,我浑家好久没亲自剥人,那日手痒,就说自己去剥,去了才发现是那武松……” “慢!你们还有徒弟?还有分店?都在哪里?如实说来!” 张青咽了口血沫,“这……” 可他现在自己都不保,其他的人肉作坊,他哪还有心思来保,便一一都说了。 小吏赶紧记了下来,因为之后肯定要去抓人。 交代完其他人肉作坊的地点后,高铭追问道:“然后呢,你们见到那武松的事情。” “我们便将他带回来了十字坡……从他嘴里知道,他杀了张都监一家,官府在缉拿,我们就将之前一个我们害过的头陀的度牒……戒箍了给他,让他化作头陀逃掉了……至于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了……” “不知道?你分明还在隐瞒!自本府审问以来,你没有一次是痛快回答的,每次必遮遮掩掩,用刑才讲真话,那武松的下落,你肯定还有所隐瞒!”高铭重拍惊堂木,又拿了两支红签扔到地上,“继续打!” 张青脸色骇然一变,他知道自己无法再承担哪怕一板子,这知府分明是要他性命,“大人饶命,我说的句句属实,真的没有再隐瞒了。” 高铭没有任何感情的朝衙役使了个眼色,微微颔首,让他们再打。 衙役们深吸了几口气,便又再打。 张青挣扎间,抬头看知府,发现对方看他的眼神仿佛已经在看死人。 他感到彻骨的寒意,他同时也意识到,知府根本就没想让他活着离开大堂。 更别提等待劫狱了,对方已经将他的心思看穿了。 张青疼得受不住,绞尽脑汁,只想不挨打,喊道:“大人,别打了,我说,我说……” 能有一刻片刻不挨打也是好的。 高铭冷哼,“说!” “我听到消息……说武松在二龙山……落草了……” “可是真的?”高铭早知道,武松做了头陀,就去了二龙山落草为寇,做了头领。 二龙山山头的大王有鲁智深、武松、杨志,武力值相当彪悍,后来官府来剿,才跑去投奔的梁山。而这股来自二龙山的势力,宋江也忌惮三分。 “是真的,全是真的。” “哼,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扯谎,本府如何信你,我看你还是有所隐瞒!这句话也不是真的。”高铭又拿出两个签子,“用刑。” 张青连连惨叫,“是真的,大人,这都是真的——” 高铭却不管,把签子重重扔到地上,随着令箭落地的声响,紧随而来的就是板子落到人身上的闷响和惨叫声。 百姓中有人窃窃私语,“打成这样,还是这个说法,应该是真的了,看来那杀人的武松去了二龙山。” “二龙山在哪里?” “在山东。” “哦,原来去了山东。”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人没抓到,但好歹知道下落了,跑到别的州府去了,看样子是不会回来的,反正不在当地,大家就不担心了。 此时公堂上,张青已经喊不出来,一动不动的挨打。 那衙役见板子落下,这人也没反应,便上前试了试鼻息,抬头对知府道:“大人,他也死了。” 高铭心道,这俩死了,反正梁山是肯定凑不齐一百零八个了。 围观百姓闻言,沉默了须臾,突然拍起了手,“好,死得好!这种人就该死!” “只是便宜了他们!应该杀千刀!” 话虽这么说,但是有仇当场就报,不用过夜的爽快体验也是很不错的。 啪!高铭一拍惊堂木,沉声道:“罪犯孙二娘张青夫妇,在本州十字坡杀害过往行人,谋财害命,并将受害者制成人肉馒头贩卖,罪大恶极!过堂时,又百般抵赖,本府对这夫妇施以刑罚,希望他们如实交代,但在最后一刻,仍不知悔改,直至自取灭亡!本府下令,将这两人枭首示众!以儆效尤!十字坡店伙计小二小三斩立决,另发榜通缉孙二娘分店徒弟四人,同时发公文去山东青州,让当地州府协助捉拿二龙山武松,退堂!” 说罢,起身转入了后堂,留给其他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围观百姓见知府大人办事雷厉风行,年纪虽轻,却如此沉稳有能力,前任知府直到被免职都没破了的案子,这高知府上任没几天就给破了,还破得这么漂亮。 不仅除掉了十字坡一大残害百姓的毒瘤,还审问出了武松的下落。 “高知府是个大大的好官啊,青天大老爷——” 不知谁喊了一声,其他人虽然没跟着山呼“青天大老爷——”但也都没反驳,都默默的点头,都有几分赞同。 谁管知府是哪家的衙内,就算是状元来了,是个草包,百姓也不认。 但就算是纨绔子弟,只要能把孟州治理好,百姓就爱戴。 高铭的第一把火放得十分漂亮,大家对他的第一印象极好,声望一下子就打出去了。 而且孙二娘张青的案子,几乎是公审,百姓围观了整个过程,对这对夫妇唾弃到恨不得把他俩挫骨扬灰。 如此一来,就算是想替他俩报仇的所谓好汉,也得掂量掂量民意,替两个名声烂到粪坑的人报仇,怕不是要陷入人民群众战争的汪洋大海。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但是高衙内是谁,他做的好事,立刻出了门,还迅速的传到了东京。 刑部知道了,他爹知道了,郓王知道了,皇上也知道了。 高铭很快就接到了他爹的来信。 信一开始,高俅还很矜持,说他案子破得好,用实际行动堵住了朝中一些人的嘴。 但是翻了一页,就彻底不遮掩的开始夸高铭,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看得高铭脸都热了。 知道的他只是破了个案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补天的大功。 但是高铭觉得自己做了知府,应该稳重谦虚一点,回信的时候委婉的表示,自己这才刚刚开始,以后会更加努力,您就等我的好消息罢。 高俅之后,慕容彦泽和燕青都发了信过来。 慕容彦泽在信中表示,高铭你小子厉害啊,到哪里都混得风生水起。只是东京没你真就没什么意思了,我如今在礼部更是无聊,周围都是老头子,我一有空就在官家跟前替你美言,燕青也说你好话,争取早日把你调回东京。 而燕青的信也验证了慕容彦泽的话,燕青在信中说,慕容公子一有空就在官家前提起你。 燕青比慕容彦泽沉稳多了,并没说他替高铭说好话的事,深藏功与名。 高铭一一都回了信,在给慕容彦泽的信中,他拜托他办一件事,看能不能在邸报中,在他升任孟州知府的公文下加一句话,如果能办就办,不能办就算了。 不过,慕容彦泽在礼部任职,在邸报上加一句话无关紧要的话,并非难事。 虽然他说办不办都可以,但内心是希望慕容彦泽办成的,毕竟事关盘活孟州快活林的计划。 该写的都写好了,加盖了自己的图章,派人快马发往了东京。 花荣在清风寨,对东京的人士调动消息,全靠邸报,而邸报每月出一份,他赴任之后的新报纸还没发行,所以花荣估计并不知道他做了知府。 他得主动给他写一封信,就在这时候,师爷江东述走了进来,呈递了一封公文,“大人,这是马统制派来的,说张都监死后,空了一个都监的位置,他有个人选,让您过目。” 仆人将公文接过,放到了高铭跟前。 高铭心里老大的不满,第一提拔谁,他是知府,就算他考虑到团结问题,询问马洪的意见,那也得他来拿主意,什么时候轮到马洪拟好名单了? 第二,马洪也太傲慢了,就派人递个口信,捎来一封信?真是牛啊,新知府来了,不仅没露面打过招呼,竟然堂而皇之的开始安排上都监了,还把不把他这个知府放在眼里了。 高铭拆开信扫了一眼,呦呵,这信里的口气也是很不客气了,基本上等于直接说高铭你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老夫这里有合适的人员,你应允了即可。 高铭冷笑一声,直接提笔在信上打了个X,然后递给江东述,“从哪儿来送回哪儿去。” 江东述欲言又止,默默的拿了信出去了,东京来的高官子弟就是牛,根本不怕得罪人的,但怎么说呢,看知府大人这么做,还真有点痛快。 高铭则提笔又蘸了蘸墨,铺开一张新的信纸,缓缓写着,力求字迹工整美观:花荣,我在孟州做知府了,你快过来找我吧。 第37章 新官上任第二把火, 就是让快活林所有商户到官府来登记,由官府颁发盖了大印的财产凭证,就像地契一样, 是谁的名字就归谁。 省得挣来抢去,就像施恩和蒋门神,如果没他们争夺酒店归属权哪里有这么多事。 合法经营的铺子,遇到强夺的, 可来官府写状子报官。 虽然也不能完全杜绝强占行为, 但至少表面上规范了许多。 考虑到快活林离孟州城有段距离,发生事情官府不能及时出现, 导致店铺会寻求地下势力, 这就给了施恩这种人机会, 于是高铭便在快活林新建了小衙门,美其名曰:知府派出衙门。 专门管理快活林的治安,差遣了一个师爷和若干衙役过去, 有打架斗殴的及时解决。 虽然这些衙役过去, 可能滋生腐败,拿快活林铺子的好处,但总比让施恩支流等地下黑暗势力解决的好,钱财也落到官府手里, 免得流外人田。 况且属下都知道高铭是个狠角儿, 不敢阴奉阳违, 各个兢兢业业, 只敢偷偷拿点辛苦费,吃拿卡要是不敢的, 努力的维持着快活林治安。 十字坡孙二娘黑店完全铲平,让快活林里一处大客栈去那里盖一座正经的酒店。 因为十字坡那里, 正好是翻过山岭进入孟州的第一个歇脚处,爬山爬得浑身疲惫的人,需要个喝茶饮水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孙二娘能屡次害人命的原因。 十字坡的路人不如快活林的商人有钱,但是蚊子腿也是肉,加上是知府老爷吩咐的,不敢不从,很快正经酒店便盖好,投入了营业。 因为孙二娘的案子流传的广,酒店盖起来根本没人进,一个个见到揽客的小二,吓得直跑。 高铭知道后,便叫人立了一块硕大的板子在店前:孟州知府衙门特准经营酒店,下面还盖着一个大红的官府图章。 又叫两个衙役站在门口,给路人壮胆。 渐渐的才有旅客试着进去,见店内整洁干净,吃了也没死,于是回到家乡诉说经过,慢慢的靠着口碑,十字坡逐步恢复了正常。 至于高铭的第三把火,是真的想发火。 某些人就是他麾下的武官。 高铭自上任以来,查清了十字坡杀人案,查到了武松的下落,也发公文让青州方向帮忙缉拿,衙门上里的师爷和衙役都心服口服,替他卖命,所以公务上的事情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他治下的以统制马洪为首的武官,却对他的态度消极,明显不服管。 时迁原本是个正牌军,也做了一年多了,高铭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提拔时迁做了牙将,向往升了一级。 指令刚发下去不久,都监苗川便求见高铭。 本州配额都监两名,之前死了个张都监,这位苗川如今成了硕果仅存的都监。 苗川四十来岁的年纪,长得膀大腰圆,紫棠色面孔,络腮胡子,来见高铭的时候竟然穿着一身铠甲,走起路来,步伐沉重,更显得体格健硕,极有压迫感。 高铭穿着便服,在衙门后堂接见了他,见他这个打扮便笑道:“你怎么这般打扮?刚从校场演武过来吗?” 苗都监满脸横肉,朝高铭敷衍的一抱拳,便站直了身体,“本将前来不为别的,只是听说大人叫那时迁做了牙将,本将认为不妥。请大人收回成命!” 呦呵,你认为不妥?高铭保持微笑,“都监,觉得哪里不妥?” 上次叫你去抓孙二娘和张青,你们都特么不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提拔我的人做牙将,你就蹦出来了。 这孟州的牙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还多时迁一个吗? 分明是冲着高铭来的,摆明了给他使绊子,不服他管。 现在就算高铭说冬天要下雪,他们得抬杠说也有暖冬会下雨夹雪。 这段日子,他也摸清楚了为什么这群武将如此不服管,说白了,就是惯的。 前任知府,就凭他让孙二娘张青占据十字坡犯罪,而不管不问,就知道他是什么人。 基本上就是消极怠工,谁都不得罪,孟州治安都一塌糊涂,何况是军营。 虽说本朝以文制武,但是前任知府对军营不管不问,大权都在马洪手里,军营里的事,马洪一个人说了算。 再说这帮武人,从骨子里来讲,谁愿意臣服文官,既然知府不管他们,他们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 万万没想到,武都头除了结束了张都监,也结束了他们的好日子,窝囊废知府被免职了,新来的知府上来就差遣他们。 在他们看来,简直好笑,之前“德高望重”进士出身的知府都没管过我们,你个初出茅庐的高衙内算什么?! 高铭深知权力这种东西,不是赋予的,而是斗争来的。 哪怕后世,小到一个班级里,班主任和学生们也会权力拉锯,班主任坐不住镇,学生就无法无天。 而自成系统,散漫惯了的军将,就像一群野马,怎么可能一上来就自愿被高铭戴上马鞍和嚼子。 就算高衙内的爹是高俅又如何?地方上的事复杂着呢。 大不了从统制到都监都主动卸任,下面的军士都是他们带出来的,一看上面袒护个无能的衙内,赶走他们爱戴的将军,弄不好要哗变。 一不小心就得出大事,朝廷最怕哗变两个字,怕到晚上失眠,对这种事非常慎重,未必会袒护高衙内,最后的结果,要么是高衙内不再管军中的事情,要么高衙内被调走。 吃准了这点,他们梗着脖子不服高知府,绝对不让渡一点权力给高铭。 高铭也知道,斗来斗去,不就是为了权力两个字么。 他奉陪!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本将见时迁这厮浑身没二两肉,不能提刀也不能骑马,如何做得牙将?”苗都监大声道:“本将知道这时迁是大人从东京带来的,东京什么样,本将不管,但是这孟州不兴任人唯亲这套!” 高铭一听,火气蹭的窜了上来,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反过来教训我? 苗都监说完,就等着高铭发怒,他发火才好,显得他沉不住气,而且他在这里受了打骂,回到军中跟左右一说,谁还能服这个新知府。 只会认为他这个做都监的不让知府任人唯亲,仗义执言,反而被打骂。 高铭挑挑眉,含笑道:“苗都监,本府记得你是武举出身吧,那真是有趣,本府也有朋友考过武举,我怎么记得你们不光要考开弓射箭,也要考策论呢。难道在都监眼中,做将领的只会骑马提刀就可以了吗?至于兵书什么的,不如擤鼻涕纸,你是这个意思吗?” 苗都监一怔,刚才漏说了一句话,忙改口道:“谋略当然也很重要,但那时迁不见有任何谋略之处。” “呵呵,本府也不见你有任何谋略过人之处啊。”高铭不慌不满的道:“那天本府让你们去十字坡,你可是没到场啊,对了,还没问你呢,你那天做什么去了?” 苗都监和没来的几个人都窜过口供了,一梗脖,“本将那日身体不适,在家休养,没有领大人的命令,还请大人原谅。” 高铭大声哼道:“苗都监,你说话真是全无条理,你说时迁不能骑马提刀,那你呢?本府用人的时候,你竟然身体不适,你是纸糊的吗?待哪日有歹人攻打孟州城,你是不是也要在家身体不适?整日身体不适,难道你有了身孕,是不是得休息个十个月?” 这年代,骂别人是妇人跟骂祖宗是一个级别的,尤其骂的还是武将,效果立竿见影,对方气得险些翻白眼背过气去。 苗都监没想到自己主动给高铭找茬,没把高铭气到,反而被骂得狗血淋头,直接气得紫棠色的面孔变成了黑紫色,浑身发抖。 高铭瞪向他,一字一顿的道:“你回去告诉那些同样身体不适的家伙们,若是再缺席,本府就给你们放产假!”然后一拍桌,“出去!” 苗都监自知今日不是高铭的对手,气鼓鼓的道:“末将告退!”然后转身出去了。 待他走了,高铭朝拍红的手心吹了吹气,可真疼,下次不能拍桌子,摔茶杯比较好。 他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苗都监往外走的背影,重重的一哼,拂袖进了后堂。 —— 高铭接到了花荣的回信,他很高兴的祝福了高铭升任知府,但是却表示青州这边实在走不开,没空过去玩,等一段日子再说。 高铭挺失望的,提笔写回信,却不知写什么,暂时搁置下来没有回信。 翌日一早,高铭升堂处理了几个积攒的案子,直到傍晚,才疲惫的退堂。 刚回到后院的住处,脱掉了红色的官服,换了常服,便往床上一趴,“……不行了,好累……得再顾几个师爷……” 这时候丫鬟走进来,轻声唤道:“大人,大人?” 高铭连头都懒得回,“什么事?” “马统制和一些将军们说想求见您。”丫鬟见高铭疲惫,便小声道。 高铭只好爬起来,看来昨天骂了人之后,今天来示威了,很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会会他们,看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高铭来到会客厅,一进去就见里面站着十来个魁梧的大汉,一见高铭齐声拜见:“参见知府大人!” 各个长得都跟小山似的,别说,还挺有压迫感。 高铭打他们跟前走过,明显感觉到一个个虎豹般的眼神看他,仿佛他走进了野兽群。 高铭走到上座坐下,这时有个四十多岁的长须男子,走上来道:“末将马洪,参见知府大人。” 你这家伙,终于露面了。 高铭见他长得豹头环眼,皮肤黝黑,右眼上有一道长疤,整张脸更显得狰狞。 “马统制,不必多礼。”高铭环视下面,淡淡的道:“各位军将此时齐聚一堂,本府见你们各个孔武有力,本州有你们这样的人才,真是本州幸事,本府幸事。” 马统制捋了捋胡须,笑道:“是了,他们都是七尺男儿。” 这些人已经从苗都监口中,得知昨天知府大人是怎么骂他们的,现在进过马统制一提醒,都记起来了,各个梗着脖子看向高铭。 高铭的体型跟这些人相比,可谓是弱不禁风,表面上看,他现在好似羔羊落到狼窝里,弱小又无助。 但他已经看穿,这些人不过是些莽汉,只是听马洪的命令罢了。 军中,处处服从上级,惟上级马首是瞻,而这个上级,就是统制马洪。 高铭不慌不忙的看向马洪,“马统制,今日带着这许多将领前来本府这里,不知有什么事?那孙二娘等人已经被擒获,不劳各位了。” 高铭也提醒他们,你们闹腾个屁,要你们出力的时候不露面,本身就是渎职,我都记着呢。 马洪亦笑,“是这样的,今日校场比武,牙将时迁不敌邱团练,跌下了马,因为知道那时迁是大人您的心腹人,怕伤了他,您怪罪,所以大家便齐来请罪。” 而邱团练则跨出一步,单膝跪地抱拳道:“都是卑职的错,今日演武,在校场内比试,谁知我和时牙将斗了一个回合,一个不当,他便落到了马下。请大人降罪!” 这时苗都监又跳了出来,道:“武人比试,死伤都有,大人不会怪罪吧?” 高铭深吸一口气,带着笑容,挨个扫过他们的面孔。 行!你们特么的给我等着!不收拾你们,我跟你们姓! 高铭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弹了弹,轻描淡写的道:“苗都监说得对,武人比试,有死伤很正常,大家都正常吧。” 其他几个将领都纷纷点头,“是这个道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旦过招,就要分出个胜负。” 高铭笑着颔首,“大家说得好,那么,大家还有别的什么事吗?本府今日审案,腰酸背痛,若是没有,都回去吧。” 马洪直白的问道:“那伤了时牙将一事,大人不怪罪吗?” 高铭笑容灿烂的道:“都是正常比试,怎么会怪罪呢?而且是时牙将技不如人,本府现在便解了他的职。” 马洪几分得意的道:“大人真是公正不阿。” 高铭微笑,“若是没事,大家便回去吧。” 马洪和其他人纷纷作揖,“末将告辞!”说罢,连看高铭都不看一眼,转身都走了。 等人走了,气得高铭将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碎片飞溅。 —— 出了知府衙门,马洪等人骑着马往自家府邸回。 苗都监骑着马和马洪并排前行,“不过是个毛都长齐的臭小子,还摆上知府的架子了。” 马洪的身体随着马的步伐轻轻晃动,哼道:“不给他一个下马威,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斤两。” 邱团练得意的道:“我看他的样子,已经服软了,刚才吓得连一句硬话都没说,昨天跟都监发脾气的架势哪里去了?到底是个小孩,吓唬一下,就不知所措了,连时迁的军职也解除了,退让了许多,呵呵,若是他强硬到底,我还佩服他几分,结果,如此不惊吓唬。” “只是个东京的纨绔子弟,仗着自己老子是太尉,耀武扬威,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马洪给高铭下了判断。 其他两人听了,连声称是,一行人高高兴兴的骑马回府去了。 —— 高铭等马洪等人走之后,立刻叫人把时迁抬了进来,就见他一身的擦伤,左臂上有个伤口血淋淋的。 高铭叫大夫给时迁看过,的确没伤到筋骨,但伤势也不轻,只差一点便要伤筋断骨。 高铭不禁发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今日一进校场,就见锣鼓震天,统制说要演武,给了我一套沉重的铠甲,和一匹烈马,当时周围都是附和他的人,而且演武本就是武将的职责,我不能推辞,只能骑马对战那个邱团练,邱团练跟我说,互相射箭,我先射他一箭,他来躲,他若是躲开,就反过来射我一箭。”时迁忍着疼痛道:“我射他那一箭,他躲的轻松,轮到他来射我,我就躲不开了,胳膊中箭,掉了下马,幸好致使温芮过来替我拦下马,否则肯定被踩到筋骨寸断。” 高铭越听越气,但现在发火也没什么用处,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你先拿着我的信回东京去,在太尉府里做个虞侯,辅助我爹搜集情报。” 时迁半坐起来,“衙内,我不走!” “你得走,你输了比武,我已经跟他们说将你解除军职了,所以你留在孟州不合适。回到东京,那里人情世故复杂,更需要你。” 时迁直摇头,“可是留您一个人在孟州,面对这群莽汉,如何使得?!” “你必须得走,你是我的心腹,你比武输了离职,以后这才能成为规矩。” 时迁见高铭态度坚定,只能应允,痛心的道:“大人,这群人是打算和你争到底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就斗到底,谁先服软,谁是孙子!”高铭眉目舒展的笑道。 这群老杂毛,我还治不了你们了。 时迁见状,忍不住笑道:“小的就知道您一定能摆平他们,就没您办不成的事。” 从东京到高唐州再到如今的孟州,衙内什么时候败过?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又养了几日,时迁的伤口好了一些,就由马车拉着,回东京去了。 他的离开,军中的人都看在眼里,喜不自胜。 跟知府的斗争取得了初步胜利。 —— 这一日,高铭叫来聂亮,将一封写好的信递给他,“这封信送往青州清风寨,你要亲手交给知寨花荣。多带几个人,这个差事你好好办。” 聂亮接过信,好好放起来,“小的即刻动身,大人放心,一定平安送到。” 等聂亮走了,高铭双手扶着桌子,目光看向窗外。 花荣,赶紧过来帮我! —— 这日,高铭正在后堂看卷宗,就听仆人跑进来,兴冲冲的道:“大人,聂都头回来了,还带了个年少的将军。” 高铭一听,忙起身往外走,仆人则在后面给他拿外袍,“大人,衣裳,别着凉。” 高铭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了出去,在衙门口,正看到在下马的花荣。 两人足有小半年没见,上次别离时,一个是还没赴任的武进士,一个是东京纨绔子弟高衙内,如今,一个变成了清风寨知寨,更加英武,一个成了孟州知府,更加文气了。 花荣一见高铭就笑了,这一路的风尘仆仆都被见到好朋友的喜悦冲散了。 他下了马,上下打量高铭,笑道:“变样了,有书生气了。” “什么书生气。”高铭笑道:“是卷宗气还差不多,整天睁眼闭眼都是案卷案卷,不说了,赶紧进来罢。” 聂亮办完差,高铭夸了他两句,给他放了假,让他回家休息。 高铭则带着花荣,往知府衙门后院走。 花荣随着他走到知府衙门后院,到了客厅坐下。 高铭叫人给花荣沏热茶,有些使小性子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这次也不能来呢。上次给你写信,让你过来,你都推辞说来不了。” “你让我来玩,我抽不开身。”花荣道:“我那边山峦颇多,各个山头都有打家劫舍的,抓也不抓不完,真的没空过来。” “那你这次怎么来了?”高铭明知故问。 花荣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晃了晃,“因为某人在信里说,遇到了麻烦,叫我过来帮帮他。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其实信里真就一句话,花荣,我遇到麻烦了,速来孟州。 好朋友不需要那么多寒暄的废话。 叫花荣来玩,花荣没空,但是看到高铭需要他,立即动身赶来了孟州。 高铭拿过那封信,用手压到桌上,蹙着眉头,有点委屈的道:“这么说吧,有人在这里给我使绊子。” 花荣一听,凝眉道:“是谁?” “不是一个,而是一群。”高铭便将那些个人不服他管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花荣听了,当即明白这绝对不是一般的文武相闲气,而是涉及到整个孟州兵马大权的相斗,高铭要是这次搞不定他们,以后就更难办了,“这群人,你不把他们收拾得服帖,以后更视你为无物!你既然叫我来,你肯定已经想好了计划,你只管开口,要我做什么。” 果然是好兄弟,多爽快,高铭感动的道:“其实也不难,但就怕你也有危险。” “如果我不冒险,那么有危险的就是你,痛快说吧,不用替我担心。” 高铭朝花荣勾勾手,花荣便附耳过去,听高铭低声将计划说了,然后不禁一笑,胸有成竹的道:“这有何难,这不是正是我擅长的么,都交给我罢。” 高铭放下心来,“刚才在衙门口看到你下马,我心里就已经安稳了九成。” “还有一成呢?” “刚才听了你的保证,连最后一成担忧也没有了。”高铭看着花荣的眼睛,真诚的道。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他俩虽然不是亲兄弟,感情却一点不差,这世上能连夜从青州奔到孟州为他出力的,也就花荣。 花荣也凝视高铭,眼里都是笑意,再次承诺道:“他们既然抱团针对你,就应该有一起覆灭的觉悟,我送他们一程。” 高铭重重点头,现在花荣来了,他信心百倍。 第38章 两日后, 风和日暖,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因为早前一天就传下话去, 知府大人要看军武操练,所以一大早,校场内便清扫地面的清扫地面,立旗的立旗, 一片热闹。 早饭后, 演武厅上安置了一把交椅,等着高知府莅临。 军士们都知道这新知府高铭, 年纪不大, 还是高俅的养子, 一来对关系户的天然排斥,二来他们的将领就对高铭都没好态度,所以众多兵卒等到高铭时, 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很快, 穿着大红官袍的高铭就出现了,因为他生得白皙,所以穿了一身大红官袍,更显得趁着他白净, 文文弱弱。 之前那个进士出身的老知府都压不住镇, 何况是他。 高铭被请着, 坐到了圈椅上, 抻了抻官袍的下摆,挺直身板端坐。 他坐的台子下面, 两边立着一溜的军士,团练、制使、牙将、正牌军、副牌军, 都身披战甲,气势汹汹的看着他。 当然这其中有温芮等几个,拥护他的力量,但更多的是立场不明,随时准备随风倒的人。 而这群人为首的则是统制马洪,都监苗川,剩下的也都穿着全套披挂,各个仰头挺胸,威风潇洒。 这时他们齐声朝高铭唱了三生大喏,声若洪钟。 高铭微笑看了这群人,然后对马洪道:“马统制,本府今日前来观看军士操练,虽然还没开始演武,光是看到这样的气势,本府便觉得统制您统治有方啊。” 马洪连客气一下都没有:“本将自十六岁从戎,如今已过三十载,手下败将无数。” “诶呀,真是厉害啊,那么今日不知统制会否亲自上阵,叫本府开开眼界?”高铭笑问道。 下面这些人军官都是他的人,最后赢得必然是他,马洪连犹豫一下都没有的道:“那是自然。” 高铭装作欣喜的样子:“本府很是期待呢,那么开始吧。” 场下周围分别列着二十面大鼓,点将台上有人挥动一面红旗,这些鼓手擂起鼓来,鼓声震天,天地撼动。 数千军士便从校场中央,分别列到了两边,让出一块空地来。 马洪起身道:“那么下面本统制点将出列演武比试……” 这时,高铭出声打断他,“时牙将回到东京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吧?”见众人都点头,他继续道:“所以,本府又调来了一个新牙将,今日他也来了。”说罢,吩咐旁边的聂亮,“去把他请来了。” 在场的众将领,尤其是马洪,心里冷笑,你还没吃够苦头么,又调来一个牙将。 他按兵不动,等着看知府领来什么人。 这时就见演武厅旁边的栅栏处,进来个一身银甲的年少将军骑着一匹通体黝黑的俊马,左边马鞍处挂着箭袋和硬弓,他右手提着一根银枪。 这人骑马到演武厅前,翻身下马,高铭跟前弯腰作揖道:“末将参见知府大人。” 众人就见这人长得极是清俊,端得是眉眼风流,就没见过比长得他好的少年郎。 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铠甲又不是戏服,谁穿得好看又能如何,马洪斜看了这人一眼,“大人,这人是谁?” 高铭笑道:“我不是说了,这位是我新调来的牙将,至于姓什么名什么,现在也不必知道,万一他比武输了,还要原路回去,留不下孟州,知道也没意义。”说完,一抬手,对花荣道:“你起来吧。” 花荣便直起腰,“大人,不知今日谁来做我的对手。” 高铭为难的看向马洪,“……你看,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你们肯定已经有安排了,我突然让他参加进比武,会不会打乱你们原来的安排?” 马洪大声道:“演武比试有什么安排?大人这么说,好像我们只是敷衍了事,已经安排好对决的将士和胜负一样。这位新来的牙将,只管来比试,就怕刀剑无眼,伤了残了,大人怪罪。” 高铭温笑道:“上次大家已经有共识了,武人比试,死伤勿论,刀剑无眼,谁都不会怪罪。大家说对吗?” 都监和下面的各位军士都纷纷附和,只是温芮等人轻轻摇头,担忧的看了眼高铭。 高铭便一拍手,“那极好,便开始比试吧,新来的牙将对战哪个?” 这时一个武将出列,弯腰作揖道:“卑职李原,愿意和这位新来的牙将一战。” 这个李原,高铭印象深刻,当初高铭第一次召见他们,他虽然到场了,但是知道是去抓孙二娘,便借口离开了,也是个刺头。 “那好,两位请上马吧。”高铭做了个请的手势,并看向花荣,满是鼓励。 花荣看了高铭一眼,眼中信心满满,道了声是,便转身走回马前,一翻身骑了上去。 这时,一个兵卒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进来,李原便骑上马,一手接过一柄大刀,勒紧缰绳,让马原地踏了几步,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花荣一身银色的铠甲,阳光下熠熠生辉,因为使一杆银枪,枪法卓绝,所以花荣除了被称作小李广外,也被称为银枪手。 两人骑马对战,剑拔弩张,此时就见点将台上,有人挥动红色的旗帜,战鼓同时擂动。 便见李原拿刀出马朝花荣杀了过去,抡圆胳膊便砍,花荣抬起银枪抵抗,两人短兵相接,刀光剑影。 高铭虽然知道花荣厉害,但到底刀剑无眼,害怕他意外受伤,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实则手心里都是汗。 就见场上两人斗了几个回合,花荣俯身躲过李原的大刀,接着银枪枪头触地,支撑着他飞起身来,一脚踹到李原身上,直接将他从马上踢得一头载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停下。 花荣则骑着李原的枣红马绕着他走了几圈,如果这是真正的战场,落马的李原早被花荣一枪戳死了。 李原捂着跌伤的肋骨位置,由两个兵卒扶着,来到了马洪和高铭跟前。 马洪刚要开口,就听高铭不带什么感情的道:“李原刀法不熟,弓马生疏,自此刻起解除李原牙将一职,空缺的职位另行寻人后补。” 这时候邱团练站了出来,咬着后牙槽道:“大人,怎么能因一场演武输了,就撤职呢?” “怎么不能撤,只许时牙将离职,不许其他滥竽充数的人离开吗?”高铭一挥手,“叫军政司立刻呈文案来,撤了李原这牙将。” 话音一落,聂亮就领了军政司的人来,文书都写好,将李原的名字填了上去,大印一盖,而高铭也很有效率,从聂亮手里取过早已准备好的大印,爽快的一印,完活! 李原捂着肋下,疼得直抽冷气,但又不知该说什么,犹豫间,文书都写好了。 高铭恨不得甩到他脸上,冷声道:“去罢。”便不再看他一眼。 高铭他爹是太尉,公文递到上面去,就是走个过场,哪有不批的。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赶走时迁的,就怎么赶走李原。 邱团练见李原解职已成定局,恼怒的看向场内的花荣,对马洪道:“统制大人,卑职愿意会会这人!” 肯定是侥幸,打败一个牙将得意什么,且看老子的。 不等马洪答话,高铭便抢话道:“哦,不知邱团练想比试什么?” 邱团练看到花荣马鞍旁挂着的弓箭,一字一顿的道:“比箭。在这场地内,我先射他一箭,他若是能躲过,还我一箭,如此这般,各射三箭。” 刚才那这人枪法了得,既然如此,他既然挂着弓箭,那么就比试射箭,他对自己的弓法极有信心。 马洪等人冷眼旁观,并未发声阻止,谁都知道这邱团练的射箭技术整个军营无人能敌,叫他替李原报仇,给这个外来的家伙点颜色看看正好。 高铭则心想,找花荣比射箭?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他乐见其成,“好,就当如此!” 邱团练恨不得将对手射个透心凉,“弓箭无眼睛,如果有伤残……” 话音刚落,就听那人在身后道:“射死勿论!” 极为嚣张,听得邱团练只磨牙,冷笑道:“那就好。”说罢,纷纷左右,“拿我的弓箭来!” 这邱团练骑一匹白马,通神雪白,膘肥体壮,乃是一匹好马。 他是军中有名的神箭手,之前演武比试就没输过,开弓射箭,一向是他最拿手的。 今日,他就在这最拿手的技法上,取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的狗命! 鼓手擂鼓,旗手摇旗,场内一片肃杀。 因为邱团练说他先开弓,于是一开始,花荣便打马往校场南边的尽头跑。 邱团练追了上来,从箭袋中取出一箭,扣得满满的,用尽两臂的力气,眯起眼睛,看准了前面黑马的方向,咬着牙关,一松手,将箭射了出去。 就见这箭乘着风,朝花荣射来过去,就见花荣一边骑马一边回头,侧身一躲,就将这支箭躲了过去。 他太了解弓箭了,这箭离开弓弦之后如何飞动,他比谁都清楚,从哪里射来,能射到哪里,一目了然,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躲掉。 邱团练见这箭竟然被对方躲掉了,大惊失色,调转马头就跑。 而花荣只是原地停下,也不打马去追以便缩短两人的距离。 他就在原地骑着马,从箭袋内取出一支箭来,搭在弓弦上,慢慢调整箭头的方向,然后一松手,将箭射了出去。 邱团练只觉得脑后生风,仿佛已经听到了箭矢划破空气穿透而来的声响。 接着,他只觉得肩胛猛地一下剧痛,啊的一声落下马来,结结实实栽倒在地。 演武厅前,所有人目瞪口呆,这怎么可能?邱团练不仅没射中对方还叫人给射翻马下。 高铭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拍手笑道:“好箭法!” 这邱团练顶多算市级高手,遇到花荣这种国家级的直接翻车。 另一边,花荣则随手将弓箭挂在了马鞍上,不慌不忙的打马奔到了演武厅前。 刚才就见邱团练一箭没射中这人,而这人似乎不费什么力气,如探囊取物一般的就把邱团练射翻马下。 而且这一箭力道极大,直接射穿了邱团练的肩胛骨,但凡射到其他部位,今日邱团练就得横尸当场。不过,现在这伤也不轻,能不能再开弓看造化。 邱团练疼得满脸是汗,由两个兵卒拖着来到了高铭等人跟前。 马洪见他这般,立刻道:“大人,邱团练负了伤,再解除职务,怕是……” “怕是怎样?射死尚且勿论,他现在还有一条命,难道还想官复原职吗?”高铭冷笑着道,一挥手拿过军政司盖好印信的文书,咣当一声,将自己的大印一盖:“你被除职了!” 刚才打败了一个牙将,现在又射伤了一个团练,在场的开始意识到这个新来的所谓牙将,肯定不是一般人。 场内的军士们,此时也都愣住了,因为邱团练在军中颇有威望,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没想到,今日就这么轻易的被人射翻在马下。 他不是号称百步穿杨,百发百中吗,怎么这么容易就败了? 军士们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出现了裂痕。 马洪警觉的看向校场内的花荣,深觉此人不一般,再都斗下去不明智。 这家伙想休战?想得美。高铭此时故意阴阳怪气的道:“你们怎么看起来好像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样子,其实仔细想一想,之前张都监张团练,外加一个蒋门蒋忠居然没打过一个阳谷县的都头,啧啧,究竟是当时太害怕了,影响了发挥,还是平日就荒废了武艺,关键时刻连逃脱都做不到?奇怪啊,张都监张团练两个武将,遇敌不该害怕啊,看来还是学艺不精。” 昨天就商量好,他负责毒舌扰乱敌军军心,花荣负责在场上揍人。 高铭直指马洪的统帅能力有问题,手下都是废物。 苗川苗都监沉不住气,跳出来道:“李牙将、邱团练功夫不到家!我来会会他!”说着大喊一声:“拿老子的方天画戟来!” 他气呼呼的拿过自己的武器,上了自己的黄骝色战马,不等擂鼓舞旗,就冲了上来去,和花荣厮杀在一起,两人斗得难解难分。 场内的大小将领,都不敢出声,只静静听着场内兵器碰撞的金属声。 高铭看到马洪两个手,抓紧了又伸开,不停的重复这个动作,可见也是十分紧张。 花荣枪法虚虚实实,如银蛇一般,苗都监有一把好力气,但敏捷却不不如对方,自知距离太近比试,对自己没益处,便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可这时手上一痛,原来竟被刺中了手背,鲜血直涌,武器柄沾了血,滑得抓不稳。 这时花荣看准机会,使劲一挑,竟将苗都监的方天画戟打掉马下。 没了武器乃是大忌,苗川见大事不好,打马转头便跑,但此时就听身后马蹄萧萧,再看时,对手已经追了上来,和他并排一起跑。 他心里叫了一声不好,与此同时,就见对方已经发动攻击,伸枪向他胸口扫来,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心口一记重击,整个人翻仰坠马,挣扎起来,吐出一口鲜血,便昏死了过去。 高铭见状,心想苗川你算是捡便宜了,要是花荣射你一箭,你伤得更惨。 而花荣则策马到苗川跟前,将坠马时摔落的头盔用手里的银枪挑起来,头盔的红缨随风摆动, 花荣用银枪顶着这败将的头盔来到演武厅前,一甩,便将头盔扔到了地中央。 头盔滚了几滚,正到了马洪脚下。 马洪脸色大变,瞪圆了眼睛看地上的头盔,震惊的看向这人,发现他看他的眼神充满敌意,摆明了找他寻仇。 高铭冷瞥了马洪一眼:“亏得苗川还是个都监,原来武艺这么稀疏!”说罢,驾轻就熟的取出大印,“自今日起,解除苗川都监一职,后补人员由本府另行安排。”还看向下面站着的其他将领,“其实本府还是喜欢从已知将领中提拔,省得再磨合。” 言下之意,你们老实点,空缺出来的职位,从你们中间选人后补。 这些人也不是傻子,以前立场左右摇摆的,自然而然都站到了高铭这边,不去看马洪。 以前军中职务的安排,都看马洪的意思,但是此时此刻,高铭说出由他安排这句话,马洪却不敢反驳。 因为他已经知道今日遇到了大麻烦。 他就是用这个帮手,一一打败他的手下,把他们冠冕堂皇的解职。 况且之前时迁已经被解职了,开了这个先河,弄得所有人都必须按照这个规则来,想不走都不行。 这时候,高铭兀自笑了一声,起身走出演武厅,大声朝下面坐着的各个团练、制使、牙将、正副牌军们道:“哼,原来你们平日就是这样练习武艺的吗?牙将、团练,都监统统不堪一击,这新来的牙将年纪轻轻,武艺平平,如何就连挫三员将领?肯定是你们平日偷懒,武艺荒于嬉,现在承平还好,一旦孟州受到攻击,谁来保护孟州百姓?如果留着他们,反而是本府的失职,上对不起官家黄恩浩荡,下对不起黎民百姓!” 不解聘他们,高铭就是大罪人,这为国为民的帽子扣得太大了,想反驳都不知道怎么下嘴。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都监都被收拾了,何况是他们。 但心里也都有一点不认同,说新来的这个银甲将军,年纪轻轻倒还没错,但武艺平平?当我们是门外汉吗?同时使得好枪法和好箭法的,放眼天下也没几人。 这时候突然有人道:“都是他们的事,和我们无关,我们只受都监管,却不能督促都监练习武艺。” 此言一出,附和声一片。 高铭就露出了微妙的笑意,这些话看似是推卸武艺不精,但是稍微懂得官场微妙的就懂,这是服软了,言下之意,都是都监和团练的自己的事,和我们其他人没有关系。 高铭笑了笑,没有再和他们说话,而是转向了马洪:“对了,刚才你说,今日你也要亲自演武,本府看你在这里坐了许久了,是时候活动活动了吧。” 马洪脸色唰的一变,他完全没做好对阵的准备。 其实连续失去三个关键手下,他已经有点慌了。 那些人武艺绝不差,却接二连三的伤残,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情和信心对阵三连胜的对手。 他咽了口唾沫,看向高铭,“我……我……”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一个理由来。 此时,却听演武厅外的校场内,花荣叫阵道:“马统制不敢出来比试吗?素闻马统制使得好枪棒,纵横沙场三十载,难道还怕了我这个后辈?!” 花荣用银枪指着演武厅,大声喊道。 完全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四周围观的兵卒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愤怒之情溢于言表,这个外来的人已经连续三次挫败他们的将领,都翘首期盼统制大人出手收拾他。 马统制看向花荣,见他气焰嚣张,不停的策马朝这边叫嚷,逼他出战。 他满头是汗,他有种预感,一旦出战,结果不容乐观。 高铭见他不动弹,冷笑了一声:“怎么,统制大人,身体不舒服吗?” “……禀告大人,末将出门前,小酌了几杯酒,此时觉得四肢无力。”此言一出,演武厅下边的将领们都听到了,表情难掩的失望,甚至有的已经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平日统制大人耀武扬威,原来也是个没胆的鼠辈。 这种人是最受鄙视的。 以前的威望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但高铭岂能放过他,径直走出演武厅,站在厅前,大声对场内的兵卒道:“你们想不想看统制大人应战?” 兵卒们历来只有听令的份,还是第一次被询问自己的意见,不知谁先喊了一嗓子:“想。”剩下的声音便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很快就连成一片,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如同山呼一般:“想!想!” 高铭满意的转身看马洪,一字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听到外面的呼声了吧,统制大人,赶紧上马罢!” 马洪仍旧不愿意起身,看着高铭几乎喊着道:“你非要如此吗?” “没错,本府非要如此!”高铭大声道:“来人,取统制大人的武器来!” 你今天上也得上,不上也得给老子上,老子必须要看你挨打! 马洪脑子昏昏涨涨都不知道自己怎么骑到马上的,胡乱拿过自己的勾镰枪,上阵对敌。 他虽然是十六岁参军,至今三十年,但真正带兵打仗却没几次,多数是派手下牙将上阵杀敌,他则坐中军帐指挥,像这样大庭广众下,一对一,非死即伤的时候更是绝无仅有。 他感到无数双眼睛看着他,满是殷切。 这一场他绝对不能输的比试,对方已经连胜三场,作为一个无名氏,就算输了,也够本了。 但他不行,他是一州统制,只许赢,不能输,输了,便是满盘皆输。 一州统制被一个外来的毛头小子打败马下,叫他如何面对众将士。 可他不如李原年轻,不如邱团练灵活,不如苗都监魁梧有力…… 这些人都败了…… 不!他不能输,不能输,脑海里满是这句话,只觉得后背冷汗一层接着一层的出,手心里的汗水,湿滑得几乎握不住兵器。 正此时,就见对方猛地打马过来,银枪快如闪电,朝他刺来。 他只觉得银影乱舞,便举起勾镰枪胡乱应付,不知怎地,等回过神来,就见对方的兵器前缘已经到了自己心口处,吓得慌忙拿兵器柄来挡。 但终究慢了一步,对方的枪尖向上一挑,不禁扬飞了他的兵器,下一步对方锋利的枪尖直接从他喉咙处向上划去,沿着喉结划到下颚,瞬间便是一个血口子。 他立刻捂着脖子,但鲜血还是热淋淋的从指缝间漏了出去,洒了满身满地。 高铭见了,以为出人命了,惊得站了起来。 所有人也都屏住了呼吸,震惊的看着场中。 虽然说好武将比试,杀死勿论,但眼睁睁看着兵马统制被杀死在眼前,震撼难以言喻。 一时不管是演武厅,还是比试的场内都无人敢动一步,都瞪圆了眼睛,看那个骑着乌骓马,身穿银甲的年少将军,提着银枪来回踱步。 不知谁反应过来,喊了一声:“统制被杀了——” 这才众人哗然,军汉中也发出惊叹声,乱哄哄一片。 这时,有人兵卒跑到马洪马前,毕竟他只是一直捂着脖子,却不见栽下马来。 去检查了一遍,赶紧回来报道:“禀大人,统制只是伤了喉咙和下颚的外表皮肉,虽然血流了不少,却没伤及性命。” 高铭听了,大步出了演武厅,来到一个金鼓手跟前,抢过他手里的鼓槌,使劲敲了几声大鼓,场地中间的军汉们,听到动静,循声一望,看到竟然是身穿红色官袍的知府大人在打鼓,都噤了声。 高铭见注意力都在他这里了,拿鼓槌指着马洪,大声道:“马洪只是皮外伤,没有性命之虞,立刻派人对他进行医治。即日起,解除马洪孟州统制一职,谁有异议?” 谁敢有异议?都说武无第二,在马洪统领下,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被外来的人连挫四将,连统制本人都没几招就被划伤了要害。 对方但凡有心,稍微用点力,马洪就得鲜血横飞,血染校场,当场离世。 这要是在战场上,没了将领,他们这些兵卒下场也不会好,跟着这么个熊将性命不保。 以前多崇拜,现在就多鄙视。 高铭巡视场内,见一片肃静,没有一点不服的迹象,才满意的将鼓槌递了出去,转身回了演武厅。 他麻利的押了公文,叫马洪滚了蛋,不是要斗吗?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温芮见没人说话,站出来道:“大人,不知这位英武的少年将军姓甚名谁。” 好奇,太好奇了,知府大人从哪儿找来这等帮手。 这时,就听脚步声,原来是那年少的将军走了进来,将头盔摘下,单手捧着,一步步走到演武厅中央。 还没坐下的高铭,赶紧迎出来,眼睛里都隐藏不住的喜悦,他也不想隐藏,光明正大的拉过花荣,对着一干将领道:“此人是花荣,今后便是你们的统制了。” 如果高铭突然领来一个人做统制,那肯定是不服的,但今日,亲眼所见这花荣以一敌四,只打得对手差点丢命,都心悦诚服,不敢说个不字。 不曾有迟疑,纷纷叩拜:“末将参见统制大人。” 演武厅外的校场内,也都排山倒海的齐呼:“参见统制大人。” 第39章 花荣没想到高铭会说这样的话, 但是现在这个情景也不能反驳,只能震惊的看向高铭,希望能从他眼神中找到答案。 高铭不是没察觉到花荣的惊讶,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见这帮人都臣服了花荣,两人从演武厅回到府衙,高铭立刻吩咐人大摆宴席,犒劳花荣。 他是最大的功臣, 如果没有他, 还真不知道从哪里搬救兵收拾这帮军霸。 高铭换掉了官服,花荣卸掉了铠甲, 两人都换成便服, 走了出来, 一起去吃饭。 高铭走到回廊的时候,因为高兴,忍不住蹦跳起来, 喜不自胜, “那群老杂毛!这回知道厉害了罢!” 花荣见他虽然已经是知府了,却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有高兴事就又蹦又跳的,笑道:“你小心点, 别摔着。” 高铭却跳得更欢了, “最好笑是那个邱团练, 简直吃错药了, 竟然要跟咱们小李广比射箭!” 花荣之前不喜欢小李广这个称呼,因为是烦人的高衙内起的, 现在越听越顺耳了,因为是好兄弟高铭起的。 高铭一路笑着将花荣拉进了吃饭的大厅, 此时酒水都摆好了,菜也都陆续开始端上来。 高铭亲自给花荣斟了一杯酒,“来,先敬你一杯。” 花荣自然不能推辞,举杯喝净了。 高铭这才给他们两个人的空酒杯都满上,坐了下来,钦佩的道:“我一开始真的以为你把马洪给杀了,我见他满脖子的血,着实惊了下,后来听说只是皮外伤,我就更佩服你了,力道掌握的太精准了,喉咙这么脆弱的地方,你都能做到只割破不割断。” 花荣被他夸得有点不自在,“是他动作太迟缓。” “谦虚是吧,跟我客气什么。”高铭笑道:“你现在已经是我的统制官,从明天起你就在我这里领一份请受,青州那边你就别管了。” “我刚要说这个,昨日咱们只约定,我上场帮你打败那几个跟你作对的军将,可没说要做统制这件事。我在青州那边还挂着职呢,不能两边兼任。” “诶诶诶?当初谁说等着我做知府来着?”高铭大声道:“你离开东京的时候怎么跟我保证的?我做知府,就招你过来做统制,你忘了?” “没忘,可是青州那边……” “青州那边有什么叫你不舍的?剿匪剿出感情来了?”高铭道:“我写信给慕容知府,跟他打个招呼,叫他放你到我在这边任职,至于文书,你就别管了,我保证朝廷上面没异议。你现在属于代管,等公文下来就是正式的了。” 他爹高俅要是做不到这点事,就不用混了。 其实花荣自己也想到孟州来,青州那边,起初本来一切都好,但最近新来个文知寨刘高,没甚本事,倒会在乡间朝大户索要钱财,迫害老实的良民,处处索要贿赂,朝廷法度,全不放在眼里,而他所在的清风寨是青州要冲,最近强盗横行,辛苦才拦着这群强盗不到青州为祸,可刘高这家伙,胡乱指挥,每每出了岔子,反要推卸责任,说是他出兵不利。 窝火。 花荣道:“既然相关环节都没问题,我自然留在你这边,刚才只是担心交割手续太麻烦,叫你难做。” “我不难做,一点都不难。”高铭一边给花荣夹菜,一边关心的道:“你多吃一点,今日可累坏了吧。说真的,虽然知道邱团练跟你比射箭是自取其辱,但当时看他朝你射去一箭,那瞬间,我真的紧张得手脚冰凉,心脏好像都不跳了!” 花荣听了这话,非常高兴,反问:“真的这么担心?” 高铭重重点头。 花荣见高铭表情十分认真,没有半点假意,嘴角笑意渐浓,怕笑得太明显,赶紧低头喝了一口酒。 两人吃菜喝酒到太阳沉下西山,花荣倒没什么事,高铭却是又醉又累,由其是右边胳膊隐隐作痛,“在校场那会,抡鼓槌太用力了。” 花荣扶着他往卧房走,担心的道:“你这样的肩不能杠手不能提的,要是没人照顾你,你可怎么办。” 高铭醉醺醺的哼唧道:“……我能怎么办,只能叫人一直照顾着呗……” 花荣将高铭搀扶回卧房,叫他躺下,吩咐丫鬟给他打热水擦脸,见他都收拾妥当了,才放心的离开。 —— 高铭办事很有效率,第二天就给青州知府慕容彦达写了一封信,信中先客套了一番,然后就直奔主题,点明了希望将花荣调到他这里做统制,因为孟州兵马不强,需要花荣这样的能人来协理,而青州人才济济,希望慕容知府能卖他这个人情。 慕容彦达毕竟是慕容彦泽的哥哥,不打一声招呼就把人调走,面子上过不去。 而且高铭相信,慕容知府没理由不卖他这个人情,花荣只是他麾下清风寨的一个知寨,平日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因为花荣得罪他。 慕容知府那边知会完了,就剩本州的通判了。 通判名义上是中央防止知府擅权尾大不掉,用来监督知府的官员,但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想法,真正的情况是,至少在高铭的这个水浒大宋,通判别说监督知府了,就差给知府当狗腿子了。 江州知府蔡德章,也就是蔡京的儿子蔡九,他们当地的通判黄文炳,见到蔡九一向低眉顺眼,完全是他的下属兼幕僚的做派。 而高铭所在孟州的徐通判也差不多,前任知府都不爱搭理他,何况是太尉之子高铭。 因为高铭罢免了一溜军官又提拔了许多人,人事调动要发文书去东京,便将通判叫了过来,不为别的,只是叫他签字盖章。 徐通判哪里敢惹高铭,带着自己的印信到了高铭这里,一一盖了自己的印章。 徐通判还贴心的问高铭,“大人,我听说花统制在青州还有职务……” 现在花荣的问题,说白了,就是旅游签证能不能打工的问题。 高铭漫不经心的道:“本府已经知会青州那边,我相信信到了,慕容知府就会解除他的职务了。再者,他现在只是兼任,毕竟咱们孟州不可一日无将,通判,你说呢?” “大人说得对,军中不可一日无将。”徐通判附和道。 高铭可是太尉之子,徐通判没理由也没资本跟高铭对着干,决定以后就当个只会签字盖章的偶人了。 高铭根本没把这些当回事,知府权力是很大的,大名府蔡京的女婿梁中书把杨志个杀人刺配犯提拔成军队里正式领俸禄的提辖使,也没见谁敢蹦出来说个不字。 花荣好歹是青州知寨,身家清白,叫他来孟州做事,不过异地调职而已。之前花荣没地方去,所以去了青州,现在他做了知府,花荣有地方安置了。 他直接让花荣升任统制,也是为了让其他人看看,他高衙内就是这么嚣张,他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在他这里,只有听话和滚蛋两个选项。 —— 给慕容彦达发了信,从徐通判那里要来了签字盖图章,高铭就开始着手办另一件事。 这件事,他从铲除了孙二娘那会就开是计划,只是中间因为马洪等人不服,将他的步调打断了。 现在人事大权,已经收回手中,内部已无掣肘,就看怎么把快活林的客流量恢复,甚至进一步提高。 就在他杵着下巴,在脑海内反复演练自己的想法的时候,江东述带来了一个高铭一直祈盼的东西:新的邸报。 邸报上刊印的一般是朝廷的大政方针,尤其是官员任免消息,谁谁升了谁谁挂了之类的,而最新一期的邸报中,自然有高铭一席之地,清楚的写了他担任了孟州知府一职。 但就在任命公文最后一句,却有一个神来之笔,虽然是用公文的书面语所写,但若是翻译成平日说话的语言,就是:谈到孟州的治理,高知府透露,孟州将在今年重阳节制作天下最大的重阳糕,想必天下商客都会涌向孟州。 虽然邸报是靠誊抄传播的,但因为上面的消息每个字都十分重要,极少出错,所以高铭拿到的这份邸报,和其他传播向全国各地的邸报没有区别。 正常的情况下,每一份邸报上都会有这句话。 高铭看了,大喜,笑道:“慕容彦泽,干得好!” 高铭上次写信给慕容彦泽,让他加进邸报里的就是这句话。 邸报不光官员会看,各地的士绅富豪也会找人誊抄来看,紧跟国家时事。 谁也没想到还会在邸报上看到这么一句广告,但也不能说是广告,毕竟说是知府的治理政策也行,并不违规。 本来高铭就是个“红人”,太尉之子的头衔就够惹人注目的,关于他的公文部分许多人都仔细阅读了,于是看到最后一句都不禁发出疑惑的声音:天下最大的重阳糕是什么东西? 大师爷江东述也不明白,担心的问高铭:“大人,这邸报上写得天下最大的重阳糕是什么啊?” 咱们孟州也没有啊。 “就是字面的意思,天下最大的重阳糕。” “在哪儿呢?”江东伸着脖子道。 “做了,不就有了。”高铭打了个响指,“告诉快活林所有酒店的老板,明天早晨到衙门来。我有话对他们说。” 江东述得令,退了出去,找到聂亮传达知府大人的命令,聂亮不敢耽搁,马上带着衙役们到了快活林,挨个酒店通知。 知府大人传唤,谁敢不听,但不知道是什么事,自古去衙门就没好事,这些酒店老板,前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早早就进城到衙门报道。 高铭穿着一身便服接见了他们,言谈举止很是亲民。 这些老板足有几十个,年纪老少不等,但都垂着手老实站着,大气不敢出,毕竟高知府的手段大家都见识过。 高铭打量了他们几眼,装作很随意的问道:“如今快活林生意如何?” 有一个矮胖的男人赔笑道:“回大人的话,托您的福,已经好了很多,过往的商客又都回来了,现在热闹多了。” 其他人都纷纷道:“快活林亏得大人治理有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高铭微微抬头看着屋顶,作出失望的样子,“可本府觉得还不够热闹。” 众人不知道知府大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都洗耳恭听。 高铭将视线放平,直视他们,“你们有谁看最新的邸报了?” 这些酒店消息灵通着呢,每期邸报,必找人誊抄,高铭一提到邸报,几乎所有人都说看了。 高铭便道:“既然都看了,那本府就不赘述,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吧,你们这些人中,谁家能做出这最大的重阳糕?” “大人,这最大是多大?”有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头问:“老朽活了一辈子,还不曾见过最大的重阳糕。” 有嗅觉敏锐的已经发现了其中隐含的商机,一个年轻人道:“正因为之前没有记载,所以咱们只要做出一个稍微大一点的,便是天下最大的。” 高铭发现这小伙子有前途,便问道:“你是哪家酒店的?” “回大人的话,小人在快活林经营一处叫做客悦来的酒店,最擅长做各类点心。”这客悦来的东家,已经看出了知府大人的意思,摆明了有意将这单生意揽下来。 高铭挑眉,“哦?那么你们酒店做得出最大的重阳糕吗?至少要一丈大小的。” 一丈约等于三米三,既然号称最大的,至少得这么个个头,才能有冲击力。 客悦来的掌柜眼珠转了下,“不是难事,这件事包在小人头上。” 做生意有的赚钱有的亏本,在察言观色,发现商机上就区分出来到了。 这时就有人小声嘀咕,“做这么大,得多少粮食饴糖果子,卖给谁呀。” 但更多的人反应过来了,这最大的重阳糕就是噱头,邸报上已经登了,看到这个消息的人越来越多,但凡有一层人觉得新奇来孟州凑热闹,再一传十十传百,这客人就得翻翻。 而这这些人来了快活林,知名度有了,明年后年岂不是得年年来。 于是转眼间就有个酒店的老板站出来道:“大人,小人酒店也能承接这重阳糕的制作!小人的酒店乃是快活林一个大的去处,厨子面点师傅杂役小厮虽然不多,可也有三五十个。” 言下之意,客悦来是个小店,抢生意不不忘踩同行。 话音刚落,又有人抢生意,“大人,小人酒店不才,却有手法上等的糕点师傅,各色饴糖做的人物动物活灵活现。” 重阳糕虽然是用糖面蒸出来的,但上面却要点缀各种糖果,有杏仁、石榴、银杏、松子肉等,还要插着五彩小旗,以及造型的面人等。 越来越多的人反应过来,都抢着说自家酒店能承办,希望把大人把这个活给自己家。 白热化的时候,高铭发声了,“虽然你们都能承办,但是这最大重阳糕却是你们整个快活林乃是孟州的招牌,本府确实不放心任何一家独自承揽,既然如此,就有你、你、你以及你们四家共同承揽吧。” 刚才他们吵架的时候,都亮出了自家酒店的看家本事,高铭听了个仔细,于是选出了他认为最合适的四家,一家肯定不行,但是人数多也不行,四家比较合适。 “谢大人过爱。”四家酒店老板忙谢恩。 其他人一阵失望,这最大的重阳糕一问世,必然一举成名,便宜了同行。 此时,就听知府大人慢悠悠的又说话了,“这四家做的重阳糕要在快活林展览,自是十分重要。但是本府这边,也需要一个大的重阳糕,这块重阳糕不是展览用的,而是本府拿去给别人食用,口味要好,你们谁能做?” 刚才没抢上的人,恨不得跳起来,“我家来,我家来。” 最后高铭又点了五家,叫他们通力合作,做一块一丈左右的重阳糕,不用比快活林展览那块大,在重阳节前几天运到城里来,他自有用处。 “承办重阳糕制作的,务必用心,快活林能不能就此再上一个台阶,就看这次了。”高铭微笑道:“如果谁在这中间偷懒使坏,一旦叫本府发现,本府绝不轻饶,想全家遭殃就试试。” 就怕有人恨人有,嫉妒别人承揽了重阳糕的制作,背地里下黑手,高铭先把丑话说在前面。 没有揽到制作的老板,知道知府这些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马上表态,“小人的酒店在快活林中,快活林好了,小人们生意才能更好,小人们虽然没承揽上制作,但绝对会协助别人,不敢生事。” 高铭很满意他们的回答,又叮嘱了几句,才叫他们回去了。 离开重阳节没多少时间了,这些酒店老板一回去,马不停蹄的忙活起来。 而邸报的消息也一个传一个,从东京向四周蔓延,孟州重阳糕天下第一大的消息不胫而走。 在这个没有吉尼斯世界纪录,各种“最大”“最多”“最强”还没泛滥。 百姓对这种噱头还是很感兴趣的,尤其是“天下第一”四个字,就足以叫人趋之若鹜。 随着日子的临近,高铭派了个小吏带着两个差役去快活林盯着制作的进程。 听说那边忙得没日没夜,已经有重阳糕的雏形,就差点缀装饰了,高铭终于松了一口气。 花荣这个统制虽然走马上任,军营那边倒是一切顺利,只是有一件事还没解决,就是住房问题。 花荣的家当都在青州那边,没带那么多盘缠,但住在高铭这里又不是那么回事。 哪有当地文官和武官最高管理者住在一起的?属下找自家大人,十分不便。 于是花荣考虑了下,决定就近买一个住宅,庭院大,地点佳,价格十分便宜,各方面十分完美,而且因为房子的前主人是个武官,家里连马厩器械房都有,比买文官的宅子适合他。 花荣把这个想法跟高铭说了。 高铭正在喝茶,差点呛到,“你、你没开玩笑吧,你要买张都监的那个凶宅?” 庭院大,地点佳,价格便宜,当然得有别的瑕疵,比如发生过凶案。 花荣无所谓的道:“我听说张都监的亲戚已经清理过了,血腥味也都散了。”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高铭故意压低声音,阴森森的道:“小心闹鬼——” 花荣觉得这些都不是个事儿,“我听说十字坡的一对夫妻杀了上百人,也不见有刀下鬼找他们寻仇。” “因为鬼怕恶人啊!” “我也不是好惹的。” 高铭还是摆头,“我还是觉得不妥,就算你不怕,你总要娶亲吧,你未来的丈人一看,呦呵,住这么个破地方还要娶我闺女,让我闺女跟你住鬼宅?做梦罢!你岂不是因小失大?!” 花荣皱眉道:“八字没一撇,哪来的媳妇。” 高铭道:“既然不娶媳妇,你就别着急买房了,你要是不想住在衙门里,不如住到我另一套宅子里去,离驻军地还挺近的。” “你还有另外的宅子?在孟州?” “是啊,在这里住着也不错,但你不觉得有点破么,要是修缮的话,被人看到又要说新任知府劳民伤财,于是前几天让江东述帮我寻购了一处宅院。”高铭道:“不过你别误会,我就是为了清静,可不是想金屋藏娇什么的。” 花荣笑道:“你没必要特意解释。” 高铭当然在意自己在好朋友心中的形象,但嘴上道:“就是不想你误会我,我现在形象清白着呢。” “是么,我看你在慕容彦泽和太尉面前可不这样。” 反正高铭不愿意让他看轻自己,高铭哼笑道:“你特别,满意了吗?” 看花荣的表情好像挺满意的,高铭起身笑道:“满意就去吃饭,我正好有事情要跟你说,关于端午节去校场给各军将发重阳糕的细节,咱们商量一下。” —— 重阳节前一天,快活林给高铭做的重阳糕送到了,半径足有一丈,高差不多有两尺。 翌日,本地驻军再次被召到了校场,整齐列队,大家只知道这次又是知府的人的命令,至于要做什么,心里没底,以为知府又要叫人演武。 除了兵卒,将领们也猜不着高知府又要做什么,毕竟他的心腹已经做了统制,现在军中对知府大人的命令,言听计从,还想折腾啥? 演武厅两侧,鼓手列队,旗帜迎风猎猎飘扬。 而很快,所有人都发现点将台上有个用苫布盖着的东西,长宽都是一丈大小,叫人很在意。 正疑惑的时候,就见穿着官袍的高知府出现了,身后跟着新任兵马统制花荣。 见花荣没穿铠甲,也是一身便装,众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日不是比武,太好了。 高铭踩着矮梯子上了点将台,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是端午节,本府知道众将士的辛苦,所以,今日特意带来了重阳糕给大家。” 一听原来是发吃的,可这可是好事,所有人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那苫布下面肯定是重阳糕了。 高铭也笑道:“想必大家都看出来,没错,这苫布下面就是重阳糕,来啊,把苫布去了。” 马上有人过来,将苫布褪去。 同时,在场的所有将领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惊呼,这重阳糕也太大了吧! 而兵卒们没有将领们那么矜持,都发出惊呼,“好大的重阳糕!” 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重阳糕,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新奇的大糕点吸引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这快大糕,糕体其实是用数块小一点的糕点拼接的,但是外面裹了一层饴糖和坚果颗粒制成的糖衣,从外观看就是一整块大糕。 高铭装作颇有感慨的道:“这个重阳糕是本府特意找人定做的,希望本府和各位将领、军士就像这块重阳糕一样,一体同心,同心同德,给孟州一个清平。”说完,停了下,“大家说,好不好?” 大家都被这重阳糕弄得心思活络,觉得高知府实在是个妙人,都笑着大声附和:“对!大人说得太好了!” 校场上一片沸腾。 高铭便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等人都静了,他又道:“本府已经命人拨了钱,给所有军士每人二百文过节钱。” 孟州本地不过驻军几千人,每人发二百文,高铭还是发得起的,这点钱还不够大官过次生日。 高铭这种广撒恩惠的政策,效果立竿见影。 苦大兵们平日赚点军饷,哪里想到还有过节钱这么好的东西,高大人厚道,太厚道了,比之前那些个只会盘剥的狗官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校场上欢喜一片,人声鼎沸,都念高铭的好。 点将台下站着的众将领有高声大笑的,也有沉默不出声的,不出声的主要是被震惊的。 这高知府太会收买人心了吧,手法玩得这么娴熟,是高太尉教他的吗。 第40章 高铭再次摆手让大家安静, 然后道:“那么本府就不多说什么了,下面开始分发重阳糕,由本府切第一块。”说着, 右手从旁边侍从手里拿过一把刀,左手拽着右手的衣袖,弯腰去切这块巨无霸重阳糕。 由他先品尝味道,也是验证食物的安全, 叫大家吃个放心, 别以为知府用问题食品糊弄大家。 高铭端起盘子,咬了一口重阳糕, 忒甜了, 不过对很少吃糖的兵卒们来说, 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笑道:“很好吃啊,大家一会可以自己尝尝, 不要急, 每个人都有份。” 带来的专业厨子们被叫到了台上,动手切了起来。 高铭只负责端过盘子,递给接受的将领们,并说几句祝福和鼓励的话。 比如本府看好你哦要努力之类的。 等将领们一一都领过了, 轮到兵卒的时候, 高铭便退到了一旁, 由花荣挨个给兵卒们发重阳糕, 让他收买人心。 偌大是重阳糕就这么分食殆尽,一点没浪费。 分到糕点的兵卒, 吃着甜软的重阳糕,想着就要到手的二百文钱, 这个节过得实在是太开心了。 以后谁敢说高知府和花统制不好,非得揍他不可。 高铭看着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也挂着笑容。 不过,这种操作,他不会常搞,本朝吸取前代就怕武将造反,对武将提防得很。 他和花荣初来乍到,群众基础不稳,才来收买人心这招,等到位置坐稳了,就不需要这样,以免落人口实。 但今日确实效果拔群,不愁以后坐不稳位置了。 对了,不知道快活林那块展示用的重阳糕做得怎么样,有没有这块好,派去那边的聂亮怎么还没回来? 正想着,就见聂亮在演武厅外探头探脑,高铭就叫人把他领了过来。 “如何?” 聂亮笑容满面的道:“快活林太热闹了,跟庙会一样,都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多人。” 高铭听了,背着手,不停的点头微笑:“那便好,你继续带人过去维持秩序,千万不要发生踩踏等事。” 聂亮得令,悄悄退下去了。 该领重阳糕的都领得差不多了,高铭和花荣才一同离去。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许多人已经知道了花荣的来历,他和高衙内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就认识,如今高衙内来孟州做知府就把他调来做了统制。 什么是心腹?这就是! —— 快活林那块重阳糕更不得了,足有一丈半,高两尺,上面插着各色小旗和惟妙惟肖的糖人,远远望去,高调奢华。 因为是几家一起做的,当然不能单独放在某一家酒店内展示,于是大家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在快活林一处空地,打了个台子,将重阳糕放在上面展示。 又找人写了个牌匾:天下第一糕。 糕和高同音,重阳节本就要登高,如今有了天下第一高,要步步高升的都来讨彩头。 快活林本来的客人,外面赶来的,和孟州城跑出去看热闹的,黑压压一片,堵得里三层外三层。 而不知情路过的,一看这么多人驻足,出去好奇又过来看,于是人越积越多。 快活林从没这么热闹过,连路上的蚂蚁被踩光了。 这些客流,有不能当夜回去的,就在快活林住下,或进出赌场或找其他的消遣,虽然没到过年,却比新年还热闹,之前凶案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快活林彻底活了过来。 而制作重阳糕那几家酒店,因为在门口的牌匾上写制作的酒店的名字,更是吸引了大票客人,客房全满,根本没空位。 重阳糕在快活林展示了几日,才被切开贩售。 因为是天下第一糕(高),为了讨这个彩头,想登科的,想被提拔的,想明年赚钱的,凡事想以后的生活往高处走的,都跑来买。 跑得慢的都没捞着。 高铭不由的感慨,还是这个年代的百姓质朴啊。 哪像后世,大家对最大的食物,人数参加最多的活动都麻木了,丝毫提不起兴趣,还嗤之以鼻,哪像现在这样追捧。 高铭这招“天下第一重阳糕”,玩得新奇,快活林和孟州城立马被盘活了。 外面来看热闹的,在快活林体验不错,治安良好又玩得开心,回去逢人就说孟州好,至于什么武松武紧的都过去了,现在孟州在知府大人的治理下好得很。 快活林的酒店和各个银楼行院很赚了一笔,自然知道最该感谢的是谁,一点孝敬是应该的。 于是商量了一下,派了客悦来的老板来请高铭。 高铭对这群纳税大户还是很看重的,和花荣出了门,去往快活林做客。 快活林不愧是快活林,高铭觉得它有点像后世的拉斯维加斯,什么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乐子,每日资金流动惊人,连赌场放贷的每次随便放出去个上百两,眼睛都不带眨的,小钱罢了。 之前由施恩和张都监抢来抢去的快活林最大酒店,如今已经易主,因为当时案情不明,好多人不敢接受,于是排行第三大的酒店,以低廉的价格从张都监亲戚手里买了下来。 此时,高铭和花荣就在酒店的三楼雅间坐着,周围坐了好几个推选出来的酒店老板代表作陪。 “大人,自从您来了,这孟州是越来越好,您真是孟州的大救星。”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板给高铭斟酒吹捧道。 高铭自己就是捧人的高手,当然不会迷失自我,只是微笑。 “大人,您别以为我们是拍马屁,真的不是,之前发生了那档子事,我们都认为快活林,虽说不能就此一叠不振,但也要元气大伤,需要养一段日子,没想到您一来,一出手,就将快活林给救活了。您是我们的大救星,此话真的不假。” 高铭这才道:“本府是一州父母官,当然要为民做主,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大家一听,都夸高铭太谦虚太有美德了。 当然在一旁的花荣也不能冷落了,吹他是现世李广,神臂将军,狠踩之前的马统制,说他纵容管营、团练都监们在快活林为所欲为,他们活得战战兢兢。 如今好了,花统制来了,快活林焕然一新,我们实在是太幸福了。 花荣不如高铭能应付这些场面话,敷衍了几句,尴尬的喝酒。 席间,有行院姑娘进来弹琵琶唱曲,又娇又媚,这人是酒店老板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不管是容貌还是才艺都一顶一的。 一曲罢了,有作陪的老板道:“过来,给大人斟酒。” 这姑娘就迈着小碎步过来,含羞带臊的给高铭斟酒。 高铭也觉得这姑娘长得很合眼缘,便叫她一起坐。 本来么,他和花荣都是年轻男人,外加几个三四五六十岁的中老年男人,干巴巴的喝酒也太无趣了。 高铭问这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奴叫祝英玉。” “和祝英台一字之差。” 这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这时候已经流传甚广,多数人都听过,故事大体跟以后差不多,包括祝英台出嫁路上跳进梁山伯坟墓化蝶这部分情节都已成型。 祝英玉低头不好意思的道:“奴不敢和祝英台相提并论。” 高铭盯着祝英玉,突发奇想,“诶,既然名字就一字之差,说明你们有缘,你想过在舞台上扮演她吗?” 所有人皆是一愣。 高铭道:“咱们这快活林,依本府看,什么都有,却缺一处看戏的地方,也缺一个有名的招牌剧目,《梁山伯和祝英台》若是能搬到台上演出来,想必能吸引不少人。” 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虽然流传,但以戏剧完整的展现在舞台上,还没有过。 “大人……”有人先反应过来,眼睛直放光,“大人您所言极是!” “那么我们尽快找人写本子。”一个老板的笑道:“而且就让祝英玉演祝英台! 都以为高知府要抬举这姑娘,马上内定她来做女一号。 祝英玉有点不敢相信,“奴家来演吗?奴家怕演不好。” 高铭十分乐意鼓励别人追逐梦想,获得更大的成就,“那你愿意吗?” 琵琶女竞争太激烈,但凡是个行院人家出身的都会弹唱,如果能改行做知府支持的戏剧主演,谁能不愿意。 祝英玉慌忙起身,给高铭作揖,“谢大人抬举,奴家对大人的恩德没齿难忘。” “本府只是给个建议,哪算有恩于你。”高铭一摆手,叫祝英玉直起了身,接着她重新落座,给高铭斟酒,有说有笑的继续聊天。 这时高铭发现花荣一直都没说话,虽然表情说不上生气,但肯定没有十分开心。 趁着几个酒家老板商量戏剧的事,高铭腾出空来,笑问花荣,“你怎么了,菜难吃吗?” 结果就听花荣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心里不畅快。不过,应该没事,一会就好了。” 要是别人说这话,高铭肯定不乐意,扯淡呢,你心里为什么不痛快,你自己不知道? 但对方是花荣,他不是那种耍性子的人,所以他应该是真的莫名其妙心情不顺,连他自己都不懂。 既然花荣本人都不懂,高铭自然更不懂了。 高铭一度怀疑是因为祝英玉,花荣可能不喜欢行院姑娘,觉得她们身份低微,但一想又不可能,他们之前一起去崔念奴那里,花荣虽然对崔念奴不感兴趣,但肯定不讨厌她,相处起来很自然。 他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就当菜难吃吧。 吃喝差不多,高铭和花荣离席,众人相送。 到了酒楼下面,高铭前脚上了轿子,后脚有一个酒家代表叫人各抬着一个两尺见方的箱子和一个一尺见方的箱子走上来,道:“这是当天没吃完的重阳糕,给大人和花统制各留了一块,请大人务必收下。” 高铭对这套太熟悉了,相信箱子里是重阳糕,除非他是傻子,这里面肯定是孝敬,只是如此说罢了。 高铭猜得不错,给高铭的大箱子里面是一对红珊瑚摆件,给花荣的小一点的箱子里是一把精致的短刀,只是刀鞘和匕首都是黄金打造的。 高铭便道:“这重阳节都过了,重阳糕就不急着吃了,若是快活林生意持续向好,那么除夕,本府再来吃东西不迟。” 婉拒了谢礼。 在场的商户代表都是人精,自然知道高知府是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给拒绝了。 高大人没有这意思,他们也不能太主动,毕竟还摸不清高大人的脾性,听高大人的意思是再等等,那就再等等。 于是为首的代表干笑道:“那……我们就暂时收回了,待除夕,再给大人准备。” 高铭便上了轿子,和花荣一起往知府衙门回。 喝了酒,他有点又闷又热,便撩开窗口的帘子,将脑袋探到外面懒洋洋的吹风。 花荣在一旁骑在马上,低头看他,“我还以为你会把祝英玉带回来。” 高铭笑道:“我就算待见她也不能大庭广众的直接带回来吧。”说完就听花荣轻哼道:“原来你有长久打算。” 高铭好不容易攒起了光辉的形象,怎么能被破坏,见花荣要鄙视他,忙解释:“你误会了,我怎么可能把她带回来,我可是个一方父母官,哪能人家送女人就收女人,成什么样了。你忘了,我早改邪归正了。” 花荣这才含笑道:“果然你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明白,初来乍到,有些事就不该碰。” “当然不会碰。”高铭托着下巴,继续和花荣聊天,“对了,刚才他们谈论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时候,你一直没说话,你对这个故事怎么看?” “怎么看?” “有什么看法?” “梁山伯是怎么做到三年都没发现祝英台是女人的?不可思议!” “梁山伯一个书生,可能比较呆。”高铭道:“我觉得更不可思议的是梁山伯在以为祝英台是女儿的时候,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但是知道她是女的后,就爱上了,提亲不成,还抑郁而终。” 花荣也跟他闲聊,“男的只能做兄弟,但对方是女的,就可以做老婆了。” “还是很怪,那兄弟之情是怎么转化变质成爱情的?”高铭喝得有几分醉,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就比如你我,如果咱们其中一个突然被发现是女人,感情难道也会变?” 刚说完,就见花荣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他。 此时无声胜有声,尴尬效果双倍。 然后就听花荣道:“聊点别的吧。” 高铭举双手赞成,忙找话题从天上的星星聊到月亮,从天气聊到风土人情。 两人回到知府衙门,各自歇息。 到了休沐的日子,花荣把自己的行装打包,叫两个士兵收拾了装在马上,便搬去了高铭那处闲出来的宅子,孟州本地的文武两个官员,总算是分开住,方便了许多。 同时,高铭收到了来自青州知府慕容彦达的回信。 慕容彦达在信里很大方的表示,小老弟你不就是要花荣吗?没问题,虽然在等朝廷的正式任命文书,但你也知道那些文书不过是走个过程,所以哈哈哈,不要担心,就让花荣现在你那边吧,等文书准备就绪,他就是你的人了。 听说你们孟州快活林十分热闹,大哥我真想过去看看啊,不过,小老弟你要是有时间,不如先过来青州玩玩,我们这边的花灯和社火非常好看哦。 高铭回信表示,大哥你真是个敞亮人,咱们有时间一定要聚一聚。 跟高铭预想的一样,慕容知府那边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慕容彦达手下还有呼延灼和黄信等一干将领。况且他和他弟弟还是朋友,慕容知府不会不卖他这个面子。 至于正式文书,可不像皇帝直接任命知府那么快,高铭对上面的办事效率有数,像这种后半年递交上去的任命,一般是拖到年后才正式下公文。 人生有好事就有坏事,军营那边发生了问题,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是处理不好却要命。 兵营里的马群生了病,不吃不喝,整日恹恹的。 马可是重要的战略物资,马虎不得。 花荣先叫人在孟州城里请大夫,都没效果,立刻派人骑他的好马去东昌府请皇甫端。 高铭听说花荣派人去请皇甫端,小小诧异了下,作为梁山上的兽医吗,皇甫十分低调,因为他在整本书里都没说过一句话,低调得相当可以。 同时又是个行业专家,药到病除,主人和马匹都说好。 花荣去请皇甫端,说明他在整个山东都很有名,在青州清风寨任职的花荣竟然也听过东昌府的他。 花荣派去的人,找到皇甫端,二话不说,甩了钱就把人给接了过来,因为情况紧急,据说皇甫端午饭都没吃完,就被连推带拽的拉上了马,两人共骑一匹马往孟州来。 皇甫端到了地方,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就被拉到了军营马厩,给那些马看病。 皇甫端不愧是兽医界的顶梁柱,这些挂了专家号的马,吃了开的药,夜里就大好了,第二天就能正常进食。 本来高铭都忘了皇甫端这号人,但现在他既然出现在他眼前,他就得好好照拂一下。 这样的人才,朝廷不用,难道给梁山预备么。 能挖一点梁山墙角是一点。 高铭亲切的接见了皇甫端,一照面,高铭见这皇甫端长得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头发和胡须都是黄色的。 这血统,看来是大唐开放的间接证明。 高铭微笑着打量着皇甫端,“本府竟不知道山东还有你这等人才,你在东昌府未免大材小用了。” 皇甫端以为高铭要让来孟州做事,但肯定是要推辞的,同样在地方州府做事,在东昌府和孟州差异不大,而且东昌府还有老婆孩子,孩子读的私塾同窗都熟悉了,不想轻易动。 “大人厚爱,小人在东昌府效力已然满足。” “那就可惜了,本府还想举荐去东京在御马监任职。” 话音一落,高铭就发现皇甫端满眼闪着渴望,似乎在说当我刚才的话没说,请举荐我吧。 东昌府到孟州和东昌府到东京可是天壤之别。 这个高知府是太尉高俅之子,若是由他举荐,他一定能成功进京。 高铭微笑道:“人不能这么容易满足,你既然有这等才能,何必屈居在东昌府,本府觉得你还是去东京效力,更能发挥你的才能。” 这一次,皇甫端不敢推辞了,马上抓住机会,“小人谢大人举荐之恩。” 高铭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封信,本府已经写好了,你拿着这封信去东京太尉府,自有人安排你。本府与家父的书信中,也会提及这件事,你大可放心。” 原来高知府连举荐都写好了,实在太贴心了,皇甫端双手接过举荐信,“大人厚爱,小人没齿难忘。” 高铭表示不用客气,又寒暄了几句,让皇甫端离开了。 想必他拿了举荐信,会奔向更好的前程。 其实在既定的剧情中,皇甫端这种人才,结局也都是很好的,上梁山倒更像是去镀一层金,招安后,不是进了驸马府,就是进了朝廷各个部门,人生反倒走上了另一个巅峰。 可见朝廷也能分出谁是真正满手鲜血的好汉,谁是人畜无害的技术性人才。 高铭和花荣一度怀疑马匹生病是有心怀鬼胎的人搞破坏,着实调查了一番,后来证明附近州府都有马匹得病,应该是一种季节性马匹流行病,这件事才揭过去。 高铭治下的孟州城,欣欣向荣,秩序竟然,其实高铭奉行“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和他没关系的他从来不插手,比如快活林怎么经营,只要没触犯刑律,由他们,那些猴精的老板知道怎么赚钱。 他们也确实知道怎么赚钱,自打高铭提醒他们可以搞个剧场外,没多少日子,不仅舞台搭起来了,连杂剧本子都写好了。 也考虑过其他的展现形式,但思来想去,还是杂剧更通俗易懂,受众更广。 有钱都能使鬼推磨,本朝文人这么多,虽然有清高的,但在金钱面前愿意下海的也不少,出个杂剧本子不在话下。 有一家酒店,在一楼大堂摆了个台子,率先给食客演出《梁山伯和祝英台》,女主角就是那祝英玉。 而故事集合各种吸引人的元素于一身,要甜有甜要虐有虐。 男装:引人遐想;相处:甜甜蜜蜜;化蝶:凄美动人。 杂剧和酒店:火了。 其他酒店一看,凭什么啊,点子是高知府想的,你也没有独占的理由,既然祝英玉已经演了祝英台,高大人的嘱托已经完成,剩下的就不管那么多了。 你演,我也演。 一时间,满地祝英台。 于是有酒店发现客人都爱看美女,与是连梁山伯也由女子反串,果然客流量猛增。 别人一看,你梁山伯反串,那我祝英台和梁山伯都用男的,将客人抢回来一波。 周围四里八乡的人听到这事,都跑来看热闹,快活林除了商客外,一般富裕人家的游客也越来越多。 还有从东京来的,以前只有人往东京跑得份,没想到还能从东京吸引人过来。 人气旺,好东西也往这边流动,美味珍秀,琼浆玉液,只有消费不起的,没有快活林不卖的。 短短几个月,快活林的规模,比高铭初来的时候只大不小,据说边缘还在动工盖房子,继续扩张。 据说有强盗团伙过来,准备抢劫干一票,结果大晚上一到快活林。 好家伙,不夜城啊,大半夜的,各家还灯火通明,街上也全是人,都不睡觉的。 但来都来了,硬着头皮闯进了一家银楼,才开腔说要打劫,就被后院冲出来的一群拿着铁棍壮汉打得抱头鼠窜,打得半死,扭送了衙门。 之前各家店铺就爱养打手,加上最近生意好了,同行竞争也激烈,各路有力气的汉子都来这里碰运气讨生活,一个个身强力壮,抓住坏人从快活林主街从头打到尾不手软。 孟州一片欣欣向荣,之前大家光知道孟州有钱,没想到竟能有繁荣到这种程度。 都清楚是高知府治理有方,之前觉得朝廷派高铭来孟州是看不上他们的,这会都觉得朝廷对孟州太好了,派来了高知府,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高知府政绩太好,被调走怎么办。 而高铭这边,日常接受他爹的夸奖。 隔着信纸,高铭都能看到他爹含泪欣慰的样子,高俅在信里猛夸自家孩子,贬低别人家孩子,说蔡京家的蔡九在江州做知府,亏他还是进士出身,折腾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政绩。 最后结论是,他们都不如你。 有高俅这么个爹,高铭这辈子都不会自卑的。 不过高俅在书信里提到希望高铭成家生子的心愿,大概是现在知府坐稳了,也该为自己终身大事考虑了,过年回家来,爹替你张罗。 高铭于是回复他爹:不行,我过年期间要生病,回不去。 摆明了不配合,气得高俅又发信训他,勒令他过年期间必须回东京一趟。 在东京那会,他爹都管不了他,何况他现在翅膀硬了,于是回复:不行啊,过年期间我要在孟州做好防火防盗工作,走不开。 高俅看出这臭小子是不打算妥协了,没再来信。 高铭乐得清静,他现在又自由又快乐,结婚?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再说梁山好汉,原著中但凡掌握一门技术的,比如神医安道全,会写百家字体的萧让,兽医皇甫端,刻章的金大坚,会唱歌的乐和,结局一个比一个好,都没上战场打方腊,招安后就进京获得任用了。可见不管什么时候有一技傍身都非常重要,哪怕是水浒世界。 第41章 转眼高铭到孟州也有段日子, 眼看到年关,放假游玩的事情被他提上了日程。 元旦和元宵节各放假七天,这中间虽然要上班, 但大正月的本来就很清闲,基本上没什么事。 高铭就选了几个全家族都在本地的师爷和衙役坐班,其余人统统放假到元宵节过后再回来。 反正孟州他说了算,想怎么放就怎么放。 知府衙门里一个个喜气洋洋, 就搓手盼着过年。 就在年关前夕, 养好伤的时迁带着高俅的亲笔书信回来了。 东京虽好,但是时迁放心不下衙内, 总觉得衙内对他有知遇之恩, 却还没怎么为他效力, 心里过意不去,于是恳请太尉叫他回孟州。 高俅见时迁一片忠心,把他派回到了孟州。 高铭打开他爹的来信, 信一开篇就问他什么时候回东京。 高铭心里嘀咕不是告诉你不想回去了么, 继续往下看,就见他爹居然继续写道:你要是没事就不要回来了,去东平府转转,探望一下你程叔叔, 礼物爹都替你准备好了, 记得一定要去。甚至最后还威胁, 你要是不去, 我就去孟州找你。 高铭放下信,看向一旁坐着的花荣, 一脸凝重的道:“……不好了,我怀疑我爹被蔡京下药了, 他居然让我去看程万里,还让我管他叫叔叔,程万里是东平府知府,是蔡京的门馆先生,我爹什么时候和他有交情了?” “你这样说太尉,他听到了要生气的。”花荣笑道:“或许这几个月他们之间有了深交,你不在东京不知情。” 高铭一想,官场如战场,风云变幻,或许这几月有交情了。 这程万里是蔡京的心腹之一,去拜访下也好,蔡京手握大权,拉拉关系。 给他爹回完信,下人又送来一封信,他一看,竟然是青州知府慕容彦达发来的。 在信里,慕容彦达竟然一改上次的态度,极力表示青州当地缺不了花荣,请高铭一定要把花荣还回来,一副没了花荣,青州都没法正常运转的样子。 总之一句话:把花荣还给我! 高铭凝眉,哼道:“慕容彦达搞什么鬼啊,亏我还叫他大哥。花荣,他又改口说不放你来孟州了。” 花荣也不明白,“他对我并不看重,没道理扣着我不放。” 慕容彦达作为青州知府,只在青州城里待着,从不去清风寨,跟花荣也没见过几次面。 高铭琢磨一下,想通了,“当初答应的太容易,觉得没面子,知道咱们在孟州过得好,想要一点好处。没问题,反正放假闲着,我就亲自去拜访他一下。” 有的人就是这样,明明能一句话答应的事情,为了显示自己的重要性,非得百般为难,想要听好话拿好处。 幸好高铭对慕容彦达的为人早有心理准备,并不觉得有什么难的。 不就是要钱么,拿点东西过去送他,免得他心里不平衡,以后生事。用钱堵他的嘴总行了吧。 花荣道:“那咱们就先去东平府再去青州。” 听说花荣要跟自己这两个地方,“你不用回老家吗?” “不回去比较好。” 高铭也没追问为什么不回去比较好,就怕问了花荣改主意,他高兴的道:“那么,东平府和青州走起!” —— 高铭和花荣从知府衙门出发的时候,江东述等一干人在门口送别,“大人,这里就放心交给小人们吧。” 孟州好,他们才能好,就算高铭外出了,他们也当竭尽全力的维护好这个地方,等候知府大人办完事回来。 高铭坐在马车上,花荣则在一旁骑马护送,马鞍边挂着弓箭。 身后是仆人和护送的衙役,加上花荣从军中调出来的参随,总共也只有十个,一来是人员过年都合家团聚去了,二来他现在身份特殊,怕别人说他官不大却爱摆架子。 时迁则骑一匹快马带几个人负责打探前路。 防护工作做得好,顺利的到达了东平府附近。 晌午前,时迁骑马回来禀告,“大人,我碰到了东平府知府派出来的衙役,说他们大人知道您这几日要到东平府,已经做好了迎接准备。那衙役说,估摸您傍晚时候就能到城门,调转马头回去禀告他们大人了。” 时迁说得不错,他们继续往前走,到了傍晚时分,就看到城门口搭建了个棚子,站了一堆人。 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男子,看年纪和周围人对他的态度,他应该就是程万里。 程万里差不多把整个东平府领导班子都带上了,足有几十人。 高铭发现程万里他们后,高铭赶紧从马车上下来,抻了抻衣裳,清了清嗓子,离老远就满脸热情洋溢的朝程万里走了过去。 高铭微微伸出双臂,做出迎接的动作,程万里也是,两人走到一处碰面,热情的必须寒暄了一番。 “程某恭候高知府多时了,备了一点薄酒,请务必赏脸。” “程知府哪里话,本该小子上门拜见,怎劳烦你出门来迎。” 高铭知道这程万里,一般称为他为程太守,其实知府和太守是一个官职,可能东平府的人比较怀旧,爱用太守称呼知府。 程知府五十上下的年纪,原本是蔡京的门馆先生,颇得赏识,被任免为了东平府知府。 东平府之前的知府叫做陈文昭,就是他觉得武松杀死潘金莲和西门庆,情有可原,从轻将人发配孟州的。 但陈文昭没想到武松发配孟州,做出了惊天血案。 上面追究连带责任,把他降职调任了,换了程万里来做知府,所以这程万里和高铭一样,都是张都监血案之后,上任的的新知府。 可能是因为这点,两人之间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高铭和程万里寒暄的时候,瞟向程万里身后的一干人员,有文官,但明显也有武将,都往这边看。 两人说话间便往城门口附近走,程万里对这自己一干手下介绍高铭:“这位便是孟州的高知府。”又对高铭道:“这些便是程某麾下众将领了。来,董平,见过高知府。” 高铭就见一个一直微笑朝他这边看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岁,容貌英俊,身材颀长,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傲气。 听到的董平两个字,高铭就笑了,他本来还寻思,来东平府会不会碰到这个董平呢。 这不,就见着了。 董平,两个字概括:人渣。 四个字描述:衣冠禽兽。 他的事迹非常出众,虽然梁山有许多突破人类下限的好汉,但董平依然可以在他们中间脱颖而出。 他喜欢程万里的女儿,然后趁宋江来打东平府,趁火打劫,叫程万里把女儿嫁给他。 程万里推托说,等把宋江打败再说,他当面没说什么,领兵出战,结果被宋江俘获,当即表示要叛变,领兵杀回来,把除了程小姐外的程万里一家都杀了,然后带着程千金上了梁山。 可以想象程千金之后的日子。 王英虽然恶心,但好歹没直接动手杀扈三娘一家。打个比喻,就是扈三娘嫁给了灭门凶手李逵。 当然,董平比李逵配置好多了,长得好看不说,据说人也有趣,三教九流,品竹调弦无所不通。 但相信程千金是完全没感觉的,董平在她眼里就一杀父仇人,人皮禽兽。 董平脸上带着笑意,朝高铭抱拳作揖道:“小人董平,参见高知府。” 程万里笑着对高铭道:“这董平是我州兵马都监,年轻有为,啊哈哈哈——” 董平又看向程万里,“大人过爱。” 程万里又是仰头哈哈哈一阵笑,高铭忍不住斜眼看他,你这笑得也太僵硬了。 高铭这边也有样学样,将花荣让了出来,对程万里等一干人道:“这是孟州兵马统制花荣,亦是我的好友,我与他一同来拜见您,不会打扰吧。” 花荣虽然是他名义上的下属,但除非必要的场合,高铭都是把他当做平等的朋友对待。 他这是让程万里知道,花荣得和他一起做客,让程万里有个准备。 程万里看到花荣眼睛一亮,又是一阵哈哈哈哈大笑,“这般年纪便做了统制,可见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啊!极好极好,既是高知府的朋友,如果不嫌弃,一同下榻寒舍如何。” 花荣谢过程万里,就见那董平也噙着一抹笑意朝他一拜,花荣回礼,众人才簇拥着往东平府衙去了。 程万里早备好了酒席给高铭接风,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有喝高的人向董平低声笑道:“就算是太尉之子来东平府,咱们大人亲自到城门迎接也太过了吧,我看,大人另有心思。”说完,瞟了董平一眼。 董平若无其事的道:“有心思也是大人的心思,与你何干,与我何干。” 话虽如此,但眼底的阴鸷却渐浓。 就算是太尉之子,程万里也不至于如此谄媚的到城门迎接,对高铭和他那个朋友百般讨好,打的什么主意,他岂能猜不到一二。 不过,走着瞧,姓程的,你女儿早晚是我的。 —— 当夜,程万里安排高铭和花荣住在东平府知府后衙的一个院内。 高铭见屋内各种陈设素雅而有底蕴,除了程万里个人的审美外,确实是对他上了心的。 接下来的几天,程万里每日备酒设席,款待高铭,十分殷勤。 高铭来东平府主要是奉他爹的命,跟蔡京的心腹拉关系,现在看来关系拉得差不多了,他还有青州没去呢。 跟桌上的花荣交换了个眼色,准备一会就把行程安排告诉程万里。 当然,在东平府受了招待,他不能白吃白喝,他准备马上就说出董平是个白眼狼,品行不端的事,叫程万里早做打算,给他提个醒。 等高铭处理完孟州的事情,如果程万里还没处理董平,他就让他爹把董平流放到偏远山区去。 这时,就听程万里抢先感叹道:“诶呀,我差点忘了一件事,我近日得到一汉代的鎏金卧兽铜砚盒,如果你们想看,我便命人取来。” 从皇帝到士大夫都喜欢收集古玩,尤其赵佶登基之后,掀起了收集古代青铜器的风气。 文人们一边把玩观赏这些古代文物,一边内心不由得“渺然追唐虞之思”,怀古悲秋。一想到这件器物是古代的帝王将相使用过的,仿佛穿越了时空,灵感大发,写就文章频频抒情。 高铭不需要古玩激发创作灵感,单纯只是好奇,“那真是太好了,今日在这里得见一件汉代铜器,我也算开了眼界。” 不一会,丫鬟就回怯生生的报:“百宝阁没寻见,说是小姐拿去欣赏了。” 程万里脸一沉,“命她拿来!”说完,给高铭斟酒,一副赔不是的模样,“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从小就聪明伶俐,熟读诗书,吟诗作赋更是不在话下。” 高铭自然知道程万里有个漂亮女儿,听程万里的意思,她的女儿还是才貌双全,不过也不奇怪,蔡京抛开人品,文化修养是极高的,能得到他的喜爱,从门馆先生做到知府,程万里肯定也是半个文学家,他能养出好女儿不奇怪。 高铭以为程万里就是随口夸夸他女儿,没想到,说着说着,就随手拿出一卷书来,“这就是小女所作的诗集,衙内看看?” 高铭感觉自己就一低头的功夫,程万里就拿出了诗集,他惊讶的想,变魔术啊这是! 明显有备而来,提前就藏在了袖中。 去别人家做客,人家拿出了自家宝贝孩子的诗集,出于礼貌,硬着头皮也得看。 高铭装作吃惊的样子,“原来令爱有这样的才华!”小心的接过诗集,随手翻到一页,见上面是一首《蝶恋花》。 暖日烘晴春未老,红杏花开,绿满江南好,几度东风吹不到,一枝梅蕊飘香早。 百尺楼台凝望杳,芳草天涯,飞絮无人扫,独倚阑干谁共笑,玉箫声断斜阳绕。 别说,作得确实不错,比高铭水平高多了。 虽然跟李清照这种女状元水准的没法比,但程万里的女儿当个市女学霸绰绰有余。 这么好的作品,高铭肯定不能自己欣赏,于是交给花荣,“你也来看看。” 花荣根本不感兴趣,“我一个武人,就不看了。” 高铭也没有强迫,倒是程万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高铭猜大概是缺一个人夸奖,作为家长的骄傲心理少了一份满足。 高铭又随手翻了翻,这时就听丫鬟道:“小姐来了。” 就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打外面进来,女子十五六的年纪,生得确实有十分颜色,姿色绝不在慕容贵妃和花荣他妹妹之下。而且较之两人,她还多了一份温婉的书卷气,更显得楚楚动人。 她身后的丫鬟端着一个锦盒,应该就是她爹点名要看的鎏金卧兽铜砚盒。 可能是没料到桌上会有高铭和花荣两个男人,她十分吃惊的看了父亲一眼,随即镇定的道:“父亲,您要的东西,我送来了。”说着,就要福礼下去。 这时,她瞥见高铭在看她的诗集,眉心蹙了下,但很快面如往常。 “你这孩子,如何不懂礼数。来,见过高知府和花统制。”程万里绷着脸站起来,然后拼命朝女儿使眼色。 花荣冷眼瞧程万里,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了。 他哪里是要高铭看他的古玩,分明是看他的宝贝女儿。 高铭也反应过来了,这是猝不及防的相亲。 程万里刚才肯定之前跟丫鬟打好了招呼,叫她将小姐以送东西的借口“骗”过来。 程小姐听父亲的话,给高铭和花荣一一拜过礼。 高铭和花荣也还礼,一套程序走下来,彼此算是见过面了。 程万里这才让女儿下去了,然后继续陪高铭和花荣喝酒,“我早年丧妻,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虽然十分疼爱,但也不曾娇惯她。” 言下之意,我只有一个女儿,这女儿还不娇生惯养。 高铭嗯嗯的应着,“为人父母的确辛苦,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辛苦,我这女儿其实十分善解人意,知道我一个老父亲不容易,不愿意出嫁,想躲在家照顾我几年。” 程万里是知府,一方最高长官,就算做门馆先生那会,也是蔡京的门馆先生,家里婆子丫鬟还是养得起几个的,哪需要父女互相照顾。 高铭听出来了,还是夸她女儿孝顺善良,最重要是提出了一个观点,女儿不想出嫁。 这是个很好的钩子,如果高铭有意思,只需要说一句:“那是,毕竟女大不中留啊,总要找婆家,不知可否有属意的人家了?” 这线就算搭上了。 唉,相亲套路真累啊。 但高铭既然看穿了,就不能着了程万里的道儿,程万里明显有意思招他做女婿。 事到如今,一切都清晰明朗了,他爹叫他来东平府哪里是和蔡京的心腹拉关系,分明是想结亲。难怪他爹还特意为他准备礼物,是怕他忘了,少了礼数,被未来丈人不待见。 高俅操心完儿子的事业,就操心儿子的家庭,真是一片拳拳老夫之心。 别看有些家长把自己儿子养得顽劣,却知道什么样的儿媳妇是好的,程小姐温婉可人,才貌双全,高俅应该是满意的。 但高衙内注定要让老父亲失望了。 高铭现在事业刚有起色,搁到后世,他现在还是个大二大学生,学业都没忙完呢,爱情就算了。 这年代也没有恋爱自由,得先结婚再谈恋爱,想先谈恋爱,一不小心就闹得满城丑闻。 他还是算了吧,婚姻太早了,他等找到瞅对眼的另一半再说吧。 高铭低头喝酒,仿佛没听到程万里刚才的话。 他不说话,程万里心理备受煎熬,这高衙内不是出了名的好色吗?为什么看到自己女儿却一点反应没有?没道理没反应啊。 难道是他最近做了知府,有了城府? 程万里见高铭没反应,又去看花荣,虽然高铭是知府,但他这位统制兼好友也是不错的选择,将门之后,容貌一等一的好,把女儿许配给他,女儿说不定会比许配高衙内更开心。 但是他仔细一看,花荣也没什么反应,跟高铭一样低头喝酒。 程万里心里七上八下,一会猜他俩是觉得女儿太优秀高攀不起,打了退堂鼓,一会猜他俩故意摆出这副姿态,让他们这边心焦,一会又猜他俩莫不是都有了妾室? 可是不能啊,花荣不清楚,高衙内是经过太尉确认,绝对没有妻室的。 酒桌上的三人,气氛沉默尴尬。 这样的氛围,酒是喝不下去了,过了一会,就自然散席了。 —— 程莺莺坐在闺房内看书,就听丫鬟道:“老爷来了。”她抬头,见父亲绷着脸站在门口,她便让丫鬟问雪下去了,然后对父亲淡淡的道:“爹,什么事?” “什么事?”程万里痛心疾首的道:“你明知道的,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你就不能表现得热络一点,他们明显看出你的冷淡,等你走了,任我说什么,他们根本不搭茬。” 程莺莺有些恼,“爹,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怎么像你说那样,对陌生男子发笑,我做不出来,今天,以后,未来都不能。” “现在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难道你想嫁给董平吗?” 提到董平,程莺莺脸色一黯,心头蒙上一层阴霾,但语气仍旧坚定,“我不会嫁给董平,但也不会做出自辱身份的事情。”说完,便低头继续看书,不搭理他爹,等于给对方下逐客令。 程万里见女儿这个态度,指着她,“你你你——”你个半晌,也没说出个囫囵话,气得转身走了。 —— 高铭和花荣往自己住的院子回,花荣一边走一边道:“你也看出程知府什么意思了吧?” “看出来了。” 花荣道:“既然你没意思,咱们一会就跟他说,明天就走吧。” 高铭想了一会,“如果他今天没这个举动,我可能真就走了,但是他现在好像很急着嫁女儿,我反倒还想待几天。” 虽然董平杀了程万里全家是在几年后,但现在有些事情变了,比如他的到来,无形中变成了催化剂,搞不好很多事情都提前了。 程万里着急嫁女儿,可能是看上他能压制董平的身份。 就是说,现在程万里已经意识到董平是个隐患。 “那你在这里吧,我先回趟老家。”花荣道。 之前不是说不回老家么,怎么改主意了?高铭纳闷的道:“怎么突然想起回老家了?” “之前不想回去是因为我祖母要过年给我说媒,我觉得要去东平府和青州两个地方时间不足,现在你要陷在这里,正好我也得空回趟老家。”说完,花荣瞥向高铭。 高铭心想看来哪朝哪代年轻人都逃不了过年相亲的戕害,不过,怎么听着花荣这话有点赌气的意思呢。 “我没有破坏原定计划的意思。”高铭解释道:“我刚才没说清楚,程知府这么着急嫁女儿,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和咱们有什么相干?” 从花荣的角度看,的确没相干,但是高铭却知道董平早晚要杀人全家,还会打开城门,放梁山的人进来抢粮。 “我就是好奇,咱们再待两天,两天后一定走!” 有高铭的保证,花荣略微宽心了点,“那好,两天后,你不走,我就自己走。” 高铭嘟囔,“干嘛这么守时啊,晚回孟州几天,我也不扣你俸禄。”但看花荣一副认真的模样,只好道:“两天后我不会让你自己走的,肯定跟你一起走。” 花荣这下心情好了,“一言为定。” 高铭却犯难了,他得抓紧时间解决这件事,想了一会,突然灵光一闪,笑眯眯的看向花荣,“你何必回家相亲,我看程知府对你也很看重,不如我替你去探探口风。” 董平虽然厉害,可花荣也不是吃素的, 明显能看出来花荣脸色晴转阴,“你替我探口风?” 高铭对自己口才还是有点自信的,笑道:“之前因为我,你准媳妇没了,你要是能在东平府找到媳妇,不是很好吗?当然了,也得看程小姐的意思。” 花荣声音温度就跟这快过年的天气似的,冰冰冷,“程知府和知府千金都和我没关系,我还没娶妻的打算,不用替我张罗,别再聊这个了,我去喂马了。外面风大,你早些回去罢。” 喂马有马夫呢,一听就是不想再和高铭聊天,找借口离开。 花荣往马厩走去,高铭没跟上去,原地撇嘴,“做媒比做知府还难,这刚有个构思就碰一鼻子灰。你不结更好,省得我爹拿你做正面典型催我娶亲,你陪我一起当光棍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中程万里的女儿被董平掳劫上梁山后再没表述,不知道结局如何,但想也知道绝不会好。 网上有的文章竟然说董平和程小姐谈恋爱,程万里不许他俩在一起。纯属胡扯。原著里董平的故事出现在六十九回。只提了程千金漂亮,董平无妻求娶,但是程万里不允。接着就是董平杀了程万里全家夺了这女儿。根本没有任何他俩有感情基础的描写,董平就一杀父夺女的强盗。 —— 文中《蝶恋花》是写诗机器自动生成的。 第42章 花荣去喂马了, 高铭一个人没意思,打算回房间睡一觉,等起来再集中精力思考对策。 在廊下走着, 迎面碰到一个人,正是绷着脸的程万里,但是程万里一看到高铭,立刻换上了笑容, 殷切的走过来, “如何就你一个人?花荣呢?” “他喂马去了,你也知道马这东西忒娇贵, 草料不好的话, 都不吃, 还是骡子好,任劳任怨好养活。”高铭想到什么说什么,仔细观察程万里的表情。 程万里可不想跟高铭聊什么骡子啊马啊的, “怎么不出去转转, 我们东平府有几处地方很是热闹。” “就不转了,我自从那年大病一场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高铭咳嗽了几声,“平日还好, 但若是太累, 就会一病不起, 躺在床上歇息个十天半个月都是正常的。” 程万里再看高铭, 心想难怪皮肤这么白,原来是身体不好, 这可不行,女儿不能嫁给个有病根的。 程万里本人是相信“浪子回头”的, 就像高衙内,之前浑浑噩噩的,就是个东京纨绔子弟,但自打病了一场之后,据说就洗心革面发愤图强了,而取得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 尤其高铭还是太尉之子,压制董平完全没问题,程万里是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 但现在,听说高铭身体不好,程万里就不是很想了,退而求其次,他见那个花荣也很稳重。 程万里对高铭关心了一番之后,问道:“那个……不知花荣武艺如何?我那日给你介绍的董平,可是有万夫莫当之勇,年轻轻轻就做了都监,不过,若论武艺,别说是他上面的统制,就是整个东平府甚至周围几个州府都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既然花荣年纪比他还轻,就做了更高的位置,想必武艺超群吧。” 高铭心想,这么关心花荣的功夫,肯定是想用花荣压制董平,“我对比武一窍不通,看不出来门道。” 程万里道:“那不如让他们比试一场,就当活动筋骨了,董平擅使双枪,人称双枪将,不知花荣擅长什么兵器?” “就见他使过一根银枪。不过,比武就算了,我们是来做客的,又不是来斗狠的。”高铭回答的干脆,“这里风大,吹得我身上冷,咱们不如去我那里聊吧。” 程万里摇头,“不必了,我还有事,你请自便。”微笑着送走了高铭,转身去马厩那边找花荣。 —— 高铭晚些时候去花荣房里找他,一进门就见他在擦拭兵器,枪尖锋利,寒光闪闪,问道:“再给它做保养啊?” 早些时候他俩有点拌嘴,花荣见了高铭,先问:“你没生气吧?” 高铭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做媒的确比做知府难,你看都谁在做媒?郓王!文魁!我可做不来,以后也不进这个行当了。”拽过一个圆瞪坐到花荣旁边,指着枪上的红缨道:“对了,我一直好奇,这个红些红色毛绒是做什么的,好看?醒目?” “防止敌人的血倒流到枪柄,太过湿滑脱手,吸血用的。” 高铭咧嘴,原来看起来迎风飘扬的红缨,真正的作用这么血腥,“怎么想起擦它了?”印象中,花荣对弓箭比银枪上心多了,多数见他的时候都是调整弓弦,对银枪爱答不理的。 “刚才碰到了程知府,他跟我说想看我和董平对战,我答应了。原本我也不想的,但是听说董平使双枪,我便决定会会他。” 高铭一副求知的模样,“双枪很特别吗?” “嗯,能同时左右手都使一杆枪的很少,尤其是马战。这么多年,我就听说董平一个人如此使用。”花荣挑眉,“双枪难练,但一练成就是高手。” “既然是高手,你受伤了怎么办?咱们比射箭吧。” “这机会难得,这次不比,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交手。”见高铭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的,便道:“难道你觉得我会输给董平?” 花荣坚持,高铭也没办法,就像文人要赛诗一样,武将遇到对手不打两下手痒。 “那倒不是。”高铭道:“那你早点睡吧。”说着要走。 花荣叫住他,“还没问你,你过来想做什么。” “啊,我本来想跟你道歉,不该操心你的私事,但是你刚才主动给我道歉了,我就不用了。”说完得意的狡黠一笑,关门走了。 花荣愣了下,随即继续低头擦兵器,笑意一直挂在嘴角。 —— 翌日,虽然是个艳阳天,但风却冷硬,吹得人脑壳疼。 但叫程万里脑壳更疼的却不是天气,而是董平和花荣的比试。 他原本打算让花荣照死里打董平,最好能打残,但是看样子,花荣怕是办不到。 他有些绝望,手狠劲捏着交椅的扶手。 坐在一旁的高铭看出了程万里的情绪,定睛瞅了他片刻,将视线移到场内。 这董平骑着一匹黄骠马,马鞍旁边挂着的箭壶上很装逼的写着一副对联: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 可见这人的性格,张扬外放,还很猖狂。 不过实话实说,装逼的资本还是有的。 高铭虽然不懂武艺,但战况还是能看出个大概的,花荣不像在孟州,打那几个军官那么轻松,和董平先斗了几个回合不分胜负,两人都先试探了下对方的武艺后,心照不宣的彼此分开,各自骑马在场内原地踏步。 董平左右手各拿一柄枪,挑衅似的看了眼程万里。 程万里浑身打了一颤,将视线移开了,而董平又看向高铭,下巴扬起,嘴角似笑非笑,摆明也是挑衅。 高铭则朝他哈哈一笑,拍手道:“好枪法!你若是获胜了,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本府重重打赏你!” 很明显,高铭并没把他回事,只把他当做比武讨上级喜欢的兵卒。 尤其高铭语气轻佻,就跟逗猫逗狗似的。 董平气得咬牙,这几天,他已经听到风声,程万里想将程莺莺嫁给这个高铭这厮,本就拿他当轻敌,又听高铭语气轻慢,不觉更加恨他,但对方是太尉的儿子,性格据说也乖张,不像程万里糟老头子好欺负,只能把怨气暂时咽下。 他看向对面的花荣,晓得这位也是个程万里的候选女婿之一,程万里让他俩比试,就是想看看这人能不能擒住他。 董平哼笑一声,对花荣道:“休息好了吗?”说罢,也不给对方喘息机会,主动发起攻击。 刚才两人小小试探过对方,已经对彼此的实力有了个评估:遇到对手了,今日是场恶战。 高铭和程万里都坐在交椅上,看场内比试。 就见董平和花荣斗得难解难分,从校场东侧打到西侧,又从西侧打到北侧,招数眼花缭乱。 银色的光影来回碰撞,分不清哪个枪头是董平的,哪个是花荣的。 场内的所有人都看呆了,高铭担心花荣,根本坐不住,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场内的情况,一旦发现事情不好,他就出声阻止。 就在这聚精会神的时候,他猛地听到了程万里的哽咽声,慌忙回头,就见程万里单手捂着眼睛,身子一抽一抽的。 “怎么了?” 程万里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没什么,看到我麾下竟有如此猛将,老夫不禁感动到落泪。” 他能看出来,花荣是个高手,在孟州一打四直接撂翻统制的传闻不是假的,但关键是,董平能跟他打得难解难分,明显也不是好惹的。 他仿佛再次看到了梦中血流成河的恐怖场景。 两个月前在书房午休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群强盗攻打东平府,董平叛变,带兵反杀回来,将他杀死,女儿也被他掳去了强盗窝,没多久就悬梁自尽了。 醒来后,发现是梦,但却那么真实,而那段日子正是董平对莺莺一见钟情,第一次求娶被他拒绝之后。 有了这个梦,他曾想过先下手为强,把董平调离东平府,但刚放出消息,董平那边就传出话,死都不离开东平府,哪怕当贼配军,也要杀回来! 程万里怕董平狗急跳墙,这件事暂时搁浅。 要命的是,董平是兵马都监,军里有威望,程万里初来乍到,若是调兵去擒董平,估计消息刚放出去,董平那边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持悲观态度。 就凭他手下那几个衙役,真打起来还不够董平练手的。 而且董平除了想娶程莺莺外,没有任何把柄给程万里抓。 程万里愁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好不容易盼来了两个适合的婚配对象。 高铭身体不好,他就退而求其次,指望花荣教训董平,现在连这个希望也没了,见董平如此勇猛,不禁落下泪来。 这时场内的状况发生了变化,董平虽然和花荣不相上下,但是两人的马匹却有差距。 董平的马匹不过东平府本地的好马,但是花荣的却是郓王府出来的,千挑万选的马中赤兔。 突然间,董平的马掉转身子的时候,前蹄失足,崴了一下,好马的腕骨十分纤细,就听咔嚓一声,竟然断了。 董平见状,在落马前,跳了下来,对花荣大喊:“停!” 这是比武,花荣自然不会趁人之危,便也下马。 董平恶狠狠的看着自己的黄骠马,“没用的废物!”说罢,举起右手的枪便朝它扎去。 花荣忙用兵器挡了一下,“你干什么?” 马对武将来说,它驮着主人征战四方,让主人建功立业,还能在危难时刻驮着主人逃脱追兵,甚至比战友感情更深厚。 就算腕子断了,不能再上战场也得叫人好生伺候着,怎么能杀。 董平恶狠狠的道:“没这畜生的失误,我早赢了,所以你待见它。” 花荣深感此人不讲理,也不想和他纠缠,指着前方的演武厅,“程知府和高知府在看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复命罢。” 董平哼了一声,收回了右手的枪,朝前面走去。 但就在高荣和他走了几步之后,就见董平高高的扬起右手的枪,向后一扔,接着身后传来一声嘶鸣。 花荣回头,就见那黄骠马脖子被枪刺穿,血流了一地,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而董平见了则哈哈大笑,大步朝演武厅来了。 程万里见他眼睛都不眨的杀了自己的坐骑,又见他笑着往这边走,仿佛看到那个噩梦中,董平踏着尸山血海而来,吓得往后挪身子,要不是高铭扶住,就要跌倒。 高铭亦紧紧盯着董平,朝夕相伴的坐骑,应该比宠物感情还要深厚,说杀就杀了,如此冷血。 董平后来杀了程万里,也是为了给梁山投名状,还有什么比知府的脑袋更能邀功,更能表示衷心的。 至于杀了程万里,程小姐会不会伤心难过,他根本不在乎,他就没把程小姐当做有血有肉的人看待,只是垂涎美色罢了。 程万里见董平来了,撑着高铭的胳膊站稳身体,吩咐左右,“看赏董都监五锭白银!”然后强行控制情绪对董平道:“在外人面前不曾丢我东平府的脸,做得好。” 他其实想说得更真情实感一些,但无奈实在是心绪混乱,只能如此应付。 高铭则抱着肩膀看董平,“你也没赢花荣啊,顶多算个平手。” 董平还不敢当面顶撞高铭,但嘴巴也没想闲着,“是末将坐骑不争气,况且斗武上百个回合是平常事,我和花统制不过才打了五十来回合。” 言下之意,要是一直到下去,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高铭不咸不淡的道:“那可未必,别的还没比呢。” 董平自信十足的道:“就算比其他的,末将也绝不会退缩,末将使得好双枪,也拉得好弓箭。” 高铭愣了下,看向董平,心想你难道不知道花荣叫小李广,箭法秒杀你? 转念一想,他极有可能不知道,花荣之前在东京,之后在青州,他为人低调,不像董平把一副自夸的对联挂马上。 此时花荣也走了上来,程万里见了,拔高声音掩饰自己的哭腔,“花荣也看赏……三锭白银!” 他不敢和董平一样也看赏花荣五锭。 高铭斜眼看程万里,就你这怂样,能治得了董平才怪,再这样下去,不仅你全家要死,连东平府百姓都要跟着遭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唉,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董平放着他来吧。 董平对程万里的态度很满意,进一步得寸进尺,“大人,末将若是他日建功立业,希望您能将小姐……” 程万里就知道他要开口求娶莺莺,这事他不是没干过,其实董平正式跟他提过两次,都被他拒绝了。 他实在不想听董平说第三次,立即一捂脑袋,身子往后仰。 周围人都过来扶程万里,一片混乱,董平这句话终究没说完。 哼,这个老杂毛,又来这一套,我倒要看看你能拖到什么时候,你再拦着,若是逼急了我,和莺莺生米做成熟饭,看你招不招我这个女婿。 高铭则朝花荣使个眼色,两人给救助的人让地方,站到一旁,就见董平也只是站在边上冷眼看着,显然知道程万里也在装病,然后朝高铭和花荣露出一抹邪笑。 说是挑衅也行,说是示好只是嘴长得歪也行。 高铭也朝董平笑笑,然后拉着花荣往一旁走了,“我有个想法,看你答不答应,你要不答应也无妨。” 虽然刚才董平的话没说完,但已经说出口的,足够花荣联想清楚来龙去脉了。 董平喜欢程小姐,但是程万里不待见他,所以想把女儿嫁给高铭或者他,来躲避董平的纠缠。 若是以前,花荣听高铭有计划,他肯定想都不想就答应,但是现在他警惕的道:“你不是想做好人,帮程家解决问题吧。” 高铭点头,“是想救程小姐。” 花荣哼道:“你真是好心肠!什么时候摆酒把婚事办了?” “我说帮她,又没说以娶她的方式。”高铭察觉到他的不悦,不解的问:“你至于这么反感吗?” 花荣愣了下,好像被问住了,晃了晃神,才道:“就是觉得麻烦,被别人的事情牵绊,耽误咱们的行程。不过,你要是有快刀斩乱麻的计划,我也不反对。” 高铭一笑,“还真有。” —— 程万里突然发病,送他送回卧房后,请大夫来看。 程万里本来就没病,假装醒过来,随便糊弄几句就将大夫打发了。 等人都走了,他拉过被子,躲在被子里,不停的揪头发。 不行的话,他只能是设鸿门宴毒死董平算了,但是就算知府的权力再大,也不能毒死下属不负责任啊。 要是申请调任躲起来就不可能,没了知府的权力,董平更是什么都敢做了。 要命的是这次高铭和花荣来东平府,已经刺激了董平,再给莺莺找婆家就更得小心谨慎。 要找一个适龄、位高权重、能力出众又能压制得了董平的人,实在太难了。 为什么高铭和花荣就不对莺莺动心呢?他俩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愁得真要得病的时候,外面丫鬟禀告:“大人,高知府又回来了,想见您。” 一听高铭来了,程万里腾地坐了起来,“请他进来。” 高铭昂首阔步走了进来,开门见山就一句,“你真这么怕董平啊。” 程万里哑然失笑,“你在说什么,真是好笑,我怎么会怕我手下的将领。”见高铭冷眼看他,那眼神分明是洞悉了一切,程万里便再也绷不住,差点哭出声,“你也见到了他的本领和脾气!” 他今天表现得太明显,高铭这种人精肯定都看清了,隐瞒也没有意义。 “刚才我听到他提到小姐两个字,他莫不是想做你的女婿?”高铭道:“不过,这种人做女婿的确不是好选择。” 做不做女婿都不能留,本来是守护一座城市的将领,被人生擒,转身就能投敌,人品可见一斑。 程万里膝行到床边,抓着高铭的胳膊道:“我知道你有本事,轻而易举就收服了孟州的凶悍将领,你教教我,该如何处置董平,此人不能留!相信我,真的不能留!” 程万里一想到日后的恐怖场景,不禁肝肠寸断。 高铭道:“你是知府,收拾他还不容易?设个圈套叫他钻嘛,比如留他住宿,当夜府内当夜闹贼,他出门抓,你就派人把他逮住,说是他偷的,发配偏远州府。” “然后呢,等他回来杀我全家吗?”程万里对武松制造的灭门血案很有研究,上面说的那套就是张都监陷害武松的手段。 而要合法的置一个人死地是很难的,目前比较流行的做法是,先找个由头把人送到牢里,然后在发配路上动手。 但董平的性格,绝对不会像林冲和武松第一次那样乖乖去刺配地,应该当夜就杀了押送的公差,然后杀回来给程万里一个灭门,并掳走程莺莺。 灭门这个操作,武松就实行过,董平拿着双枪,战斗力绝不在武松之下,估计能把程万里家杀得跟张都监一样干净。 高铭装作思考的样子,“那就难了。” 程万里急道:“我知道你脑子活络,帮帮我吧!帮我想个办法将董平这厮收拾掉吧。救救我吧——”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程万里是真的怕了董平了,恍惚的道:“要不然就摆鸿门宴吧,酒里下点料……” 高铭见他快神志不清了,安慰道:“其实我这里有一计。” 程万里擦干眼泪,“你说你说。” “今天你光看到董平的武功不错,但我朋友花荣的也不差,真打起来,再叫上帮手,诛杀董平不在话下。就是没帮手,董平也不敢轻易造次。”高铭笑吟吟的道:“不瞒你讲,花荣之前有未婚妻,但是听说花荣惹了太尉府,就跟他家退婚了。当然了,都是误会。但不管怎么说,我欠他一个媳妇,所以,我愿意撮合他跟令爱,这样一来,他有了妻子,令爱也有人保护了,你说好不好?” 这不就是程万里一开始打的主意么,但他看出来花荣冷淡得很,“可你朋友不是不愿意么。” 主要是他女儿也不愿意,死犟,十分像她过世的母亲,一想到过世的妻子,程万里又痛苦了,妻子撒手人寰留下个女儿,他却没法子保护好。 “那就让他愿意!”高铭笑道:“英雄救美,天赐姻缘,岂有不接受的道理。我的计划是这样的,这不是快过年了么,肯定要去庙宇道观进香祈福,到时候你派几个捕快装作坏人,路上绑架小姐,然后我跟花荣在后面,他这人肯定上去打抱不平,将小姐救下,这样一来,不就是现成的姻缘么,小姐以身相许,花荣抱得美人归,妙哉。” 程万里也觉得很妙,“但是……这个计划还是危险,我怕莺莺受惊。能不能换成女尼来劫她?” “……”高铭恨铁不成钢,“都是你衙门里的捕快,你怕什么,他们还能不听你的吗?” 军里不好说,但捕快对他的服从是没问题的,程万里还是担心,“我怕莺莺受惊……” 高铭估计他就是这么个瞻前顾后的性子,疼惜女儿,不答应董平求娶,但因为害怕又不敢对付董平,就这么耗着,直到梁山来打东平府,董平杀他全家,带着程莺莺投奔了梁山。 “那算了,我明天就离开东平府去青州,你好生歇息罢。” “慢,且慢!的确是个好主意!”程万里忙道:“那商量一下具体的细节吧。” “计划没有变化快,不用计划,就这么个事,哪天你安排好了,我和花荣就动身跟你们一起去进香。快点啊,我顶多再待两日就要走了。”说完,给程万里留下个欢快的背影,哼着小调出了门。 —— 程莺莺听说今日校场演武,花荣跟董平斗了个平手,愈加愁眉不展,之前父亲不停夸奖的花荣也不能把董平打败吗? 她悠悠一叹,心不在焉的看书。 她随父亲来东平府,到任那天,她下马车,风吹起了纱帽,叫董平看到了她的样貌,那之后董平就盯上她了,提了两次婚。 她十分不喜欢董平,他的眼神看得她不舒服。 这时就听门口吧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地,她看向丫鬟问雪。 问雪明白,立即开门,但门外根本没人,却有一个纸团。 小姐爱干净,院里都没杂物,别说门口有垃圾了,问雪将纸团打开,见上面写的字,口中故意道:“这是前院小吏丢的废纸,被风刮到这里了吗?” 作为官家千金的贴身丫鬟,她是识字的,否则平日也没法给小姐整理书稿。 假装将纸团理平,这个功夫,她已经把上面写的东西都看清了。 虽然不知是谁写的,但这人在信中提醒小姐,说程知府要在明后天的进香中,让衙役假扮强盗,劫持小姐,然后让花荣来救,撮合他们。 “哎呀,小姐,这好像不是废纸!”问雪忙加快步子到程莺莺跟前,“您看。” 程莺莺见了上面的字,脸色一变,恼然道:“父亲真是胡闹!” 如果是三媒六聘,父亲看中了对方,她是不排斥的,她只是反感父亲没有矜持,火急火燎的把她往别的男人那里送。 问雪试着提议,“装病吧,装病就不用去了,他们的计谋就不会得逞。” 程莺莺性子强,“怎么不去,偏要去,到时候我临危不乱,非得当面戳穿他们的计划!叫他们长教训,下次就不敢这么干了,否则父亲肯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永远不消停。” 问雪附和道:“是呢,小姐说得对!” 在程莺莺看不到的角度,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这件事告诉董都监,他一定觉得她能干。 —— 时迁进屋的时候,高铭正围着炭盆取暖,而花荣在一旁调整弓弦。 高铭主动问:“办完了?” “嗯!”时迁点头,“纸团扔到程小姐房门前了,叫一个丫鬟捡进去了,根据我的观察,那丫鬟就是问雪,不会错。就是她,昨天被我发现跟董平私下里偷偷见面。” 高铭看向花荣,“明天没问题吧?” “万无一失。” 别人这么保证,高铭要在心里多少打个问号,但对方是花荣,高铭深信不疑,“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苦的,我就是想尽快解决这些破事,尽早离开东平府。实话说,在这里待着,我就不舒服。” 高铭猜道:“是不是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是这么用的吗?”可是花荣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姑且这样认为,“或许吧。” 第43章 高铭和花荣的到来让董平十分不安, 如果他在程小姐或者程万里身边安排了眼线,那这几日一定会频繁汇报,高铭让时迁盯着点, 不费什么力气就发现问雪有问题。 问雪想做红娘,不仅把小姐嫁出去,也把自己送给董平,日后就算董平三妻四妾, 她这个丫鬟上位的, 因为有功劳于董平,想必过得也会很滋润。 有忠仆, 就有这种卖主求荣的仆人, 为了讨好董平把自己主人往火坑里推。 晚些时候, 时迁又出去了一趟,等回来的时候又带回来一个消息:问雪和董平偷偷见面了。 董平已经知道程万里要在进香的时候,派人假装强盗掳劫程小姐, 让花荣英雄救美了。 高铭道:“那董平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都是对问雪的甜言蜜语,听得人起鸡皮疙瘩。倒是问雪,一个劲儿的替董平打抱不平,说知府宁可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也要将小姐嫁给外人, 太不公平了。其余的, 两人没再说什么, ” 高铭见时迁冻得鼻尖通红,让他喝了杯热茶, 才将他送走。 问雪倒是信任董平,把他当做未来的依靠信任, 但董平显然信不过问雪,自己的想法一个没外露,但不要紧,高铭猜得到他想做什么。 因为高铭说行程安排得紧,近两日就要动身去青州,程万里不敢耽搁,第二天就动手准备,叫来都头吩咐他找几个不起眼的捕快冒充强盗掳劫小姐,然后又游说自己女儿去上香祈福。 出乎意料的,两件事办得都非常顺利,程万里深吸一口气,万事俱备,就等花荣救美了。 第三天一早,知府衙门就备了车马,叫小姐乘车出门,丫鬟婆子们在马车两边走。 假阴天,没有太阳,冷风凉飕飕的,吹得人想打哆嗦。 程万里和高铭坐另一辆马车,花荣独自骑马,携带了十个持武器的衙役,出发去城外的紫仙观。 程万里有些打退堂鼓,这件事就算成了,让女儿知道自己父亲做出这样的事,她肯定也会怨恨自己吧。 而坐在他对面坐着的高铭,懒洋洋的哈欠,垂头眯着眼睛似乎想补觉。 都这个时候了,程万里紧张得心脏都要吐出来了,对方居然还能睡得着?程万里顿感,果然这世上关心女儿的就他这个老父亲,别人谁也靠不住。 眼看要到吩咐人埋伏的地点,程万里感到自己手脚冰冷,连呼吸都有些许紊乱了。 高铭张开迷蒙的眼睛,安慰道:“放心,不会穿帮的,最近山东这边不太平,强盗很多,出来劫持知府千金也不是不可能。她不会怀疑的。” 像王英之流,山头就在清风寨旁边,结果连清风寨文知寨刘高的老婆都敢劫持,可见其嚣张。 东平府附近的强盗,胆子再大一点,更垂涎程莺莺美色一点,做出劫持知府千金的行为也在情理之中。 程万里颔首,“嗯,有道理,她不会怀疑。” 而此时,后面马车里坐着的程莺莺,则蛾眉倒竖,拧着帕子,给一会如何斥责这出闹剧打腹稿。 正想着,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她探头一看,就见前方的马车都停了。 不知打哪儿蹦出来十来个蒙面的强盗,为首的一个叫嚷道:“想要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程莺莺知道她爹准备的人来了,便将一旁的纱帽戴上,顺了顺垂下的轻纱,更好的遮住的容貌,一会看准时机,就下车戳破这闹剧。 这时,就听他爹程万里探出头来呵斥道:“哪里来的毛贼,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那伙盗贼声音很僵硬的道:“我不管你们是谁,总之就要拿钱,否则我们就自己动手了!” 程莺莺见他们演技如此之烂,心想就算昨天没那纸条通风报信,她也能看出这些是作假的,越加拧紧了眉心。 程万里却感到戏演到位了,将脑袋探出来对花荣道:“快些动手,将这些强盗收拾了!” 没想到,花荣竟然一摊手,对他抱歉的道:“出门前忘带兵器了。” 程万里目瞪口呆,再看花荣的马鞍前后,果然什么都没有,他现在就一赤手空拳的武夫。 竟连兵器都没带出来,亏你还是武将,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忘在家里! 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程万里马上吩咐自己带来的衙役,“将你们的刀给花统制!” 花荣倒也没推辞,下马拿过一柄朴刀在手里耍了耍,就朝这群强盗走去。 这些强盗原本就是找捕快冒充的,都听说前几日花荣跟董平打了个平手,本来就是作假的,谁敢认真。 况且谁也拿不准花荣知不知道今日是做戏,万一认真,明年亲人直接给他们烧纸了,见花荣朝他们走来,吓得后退:“今天就放过你们一马!”就要跑。 “不用放一马!你们把我劫去罢!” 程万里就听身后的马车传来女儿的喊声,将半截身子从车窗探出去,见女儿戴着纱帽,已经下了马车,往这边走来。 强盗们手足无措,人质主动要求劫持,这可怎么继续演?刚才快点跑好了。 程莺莺凛然的朝前边走来,“我说绑架我吧,让我来换其他人的平安!” 程万里吼道:“莺莺,你说什么胡话?!” 程莺莺不管这些,直对强盗们道:“我愿意用我换其他人的安全,我留下,你放其他人走!” 强盗们呆若木鸡,看向程万里,“那、那我们要绑吗?” 大人,到底怎么办啊?为什么小姐不按套路来?! 程万里骂道:“绑个鬼!” 强盗们挨骂了,当即就洗心革面了,“那、那就不绑了!” 程莺莺见他们一个个这样子,假戏明显唱不下去了,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转身对他爹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听您的?” 程万里知道穿帮了,老脸通红。 突然间,就听哒哒的马蹄声,打旁边的小路中猛地窜出一匹枣红马,上面骑着一个蒙面的男人,说时迟那时快,甩出一道挠钩,将程小姐一捆,瞬间拽出几丈,接着他俯身一捞,将人一卷,掳上了马,转身就跑。 动作一气呵成,众人还沉浸在假戏被戳穿的尴尬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伪装的强盗们,面面相觑,“这是谁?咱们的人吗?” 程万里先反应过来,这架势绝对不是做戏,而是真的,他女儿被抓了走,声嘶力竭的喊道:“追啊——” 他们这一行人出来,除了花荣外,都没骑马,于是立刻靠两条腿去追那远去的马。 “爹——救我——”马背上传来程莺莺的哭喊声:“这人是真强盗——” 程万里哭着喊:“莺莺——” 泪眼朦胧中,就见高铭从马车座位底下拿出一把长弓,一个箭囊,掀开马车帘子,扔给了马上的花荣。 花荣接过弓和箭,拉弓搭箭,对着那远去的背影,仔细瞄准。 程万里心揪起,那骑马的强盗策马跑出了很远,差不多成了拇指大小,如何射得中,不由得眼泪决堤。 花荣瞄准后,捏住箭矢的手指放开,离弦的箭的朝那渺远的背影射去,宛如一道闪电。 众人本想看那箭矢,却因为速度太快,什么都没看到,只是过了须臾,就见远处那个强盗所骑马匹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 等人跑到近处,见失魂落魄的小姐已经滚下了马,身上有一大片血迹。 她强作镇定,一张嘴,在寒冬的冬季发出一串白气,“他……他死了……” 众人就见裹挟小姐的男子,此时耸拉着脑袋,一支箭将他的喉咙穿透。 其他人将马牵住,将死去的男人拽下马来,当即扯开的他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惨白而狰狞的面孔来。 “董平?!”有人认出来,惊呼道。 程万里这时候也奔跑到了跟前,见女儿身上有血迹,慌慌张张的道:“伤到哪里了?” “不是我的血,是董平的。”程莺莺虽然也害怕,但比他爹要淡定。 程万里这才注意到地上死去的男人,竟然是董平,他愣怔在原地,半晌反应过来,上去就准死去的董平尸首就是一脚,“原来是你!” 程莺莺遭受了不少的惊吓,再淡定也心慌,由一旁的婆子扶住,不敢多看董平的尸体,往原路返回。 程万里踢了几脚不见董平有反应,知道他死透了,彻底安下心来,浑身一软,也被人扶住,走了几步,看到了迎面赶来的高铭和花荣。 程万里激动的浑身乱颤,对花荣道:“请受老朽一拜!” 花荣扶住程万里,“不需这样。” 程万里道:“没想到董平那厮竟然装扮做真正的强盗来掳劫莺莺。”接着反应过来,“董平怎么知道的?” 高铭挑眉,“那就得问你身边的人或者程小姐身边的丫鬟了。”连小姐身边的丫鬟都能搭上,就不信程里身边没有董平的细作。 “一个都饶不了。”程万里咬牙,忽然想起了什么,“花荣的弓箭既然在马车上,一开始怎么不拿出来?” 反正董平都死了,高铭就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原本的计划就是引蛇出洞,让董平劫持程小姐,好名正言顺的铲除他。” 时迁给程小姐的纸条,一来是让问雪去给董平报信,让他上钩,二来也是给程小姐打个预防针,让她不要害怕,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下马车戳穿父亲的计划,不过这反而给了董平可乘之机,叫董平立刻出手,将她劫走。 如果程小姐不下车,高铭也没信心董平今日会不会出手。 程万里反应过来,“花荣故意不把弓箭挂到马鞍旁边,也是给董平看的?” 那天比武,高铭发现董平似乎不知道花荣射箭了得,因为想出这条计策来。 董平光知道花荣会使枪,却不知道花荣百步穿杨,箭不虚发,今日见他没带银枪,蛰伏的他才主动出击。 他以为自己骑快马,打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将小姐掳走,其他人追赶不上,殊不知,他就算跑得再远,花荣也能将他一箭射死。 程万里怔怔的道:“这、这也太冒险了!万一……”万一花荣射不中怎么办。 高铭笃定的道:“没有万一,只要董平出手,他必被射死!花荣连绒绦都能射中,何况是董平那么个大活人。” 就程万里这心理素质,要是告诉他真正的计划,他一准得露出破绽,打草惊蛇。 程万里仍旧道:“凡事都有万一。” 花荣不想再纠缠这个,指着百步外,那群假强盗道:“看到最胖的那个了吗?我要射散他的发髻。” 那群假强盗本来就是衙役假扮的,刚才见到真强盗,一时摸不清状况,只好在原地待命等待事情明了,这会一个没少都杵在原地。 花荣说罢,开弓放出一箭,就见那最胖的假强盗的发髻嗖的一下子,仿佛一股风过境,便散开了。他没找到根源,胡乱的摸了一把头发,原地转圈。 程万里瞠目结舌。 花荣冷静的道:“不存在意外和万一。” 高铭笑道:“就是董平插翅飞到天上去,花荣也能射下来,何况他还不能飞。” 程万里眼见为实,相信了高铭和花荣的话,含泪道:“谢谢你们,你们也看到了,董平这厮一旦给他机会,他就会伤害莺莺,幸好今日他伏诛了。” 董平打得什么主意,昭然若揭,假戏真做,将程小姐掳劫走,到了只有他俩的地方,生米煮成熟饭。 要么,程小姐碍于颜面,回家绝口不提是董平所为,或许还会掩护董平,说是他救了他,顺理成章嫁给董平。 要么,她性子烈,回家告诉程万里是董平所为,但是木已成舟,极有可能不嫁也得嫁。 就算程小姐宁死不从,誓死指证董平,大不了董平一跑了之,反正人已经得到了。 但程万里可是知府,程莺莺是知府千金,后面两条路都太难走了,极有可能是第一种,他十有九成能以救美的名义娶到程小姐。 诱惑这么大,他才敢铤而走险。 这也是高铭想到的,所以才会制定这样的计划,让董平自投罗网。 饵不够,董平可不会主动钻。 如果董平不这么恶毒,也不会有今日的下场,咎由自取。 程万里见识了花荣的本事,而且今日计划中虽然是假的,但却来了真的“强盗”,花荣也真的救美了,“花荣,你救了小女,无以回报,如果你不嫌弃……” “我有未婚妻。”花荣不想多解释,干脆撒了个谎。 程万里震惊看向花荣,又看向高铭,“那你还给他牵红线?” 高铭笑道:“所以我跟你说的那些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保不齐你身边就有董平的细作,我不敢说实话。至于花荣,他前天就什么都知道,为了收拾董平,还调了一晚上弓弦。” 程万里心里不免失落,但一想到董平没了,威胁也不存在了,自己女儿这么好,精挑细选或许会有更好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那个噩梦,终究只是噩梦,死的人是董平。 程万里仰头,见头顶晴空万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晴,再无一丝阴霾。 董平众目睽睽之下蒙面掳劫程小姐,被花荣一箭射死是板上钉钉的事,无数眼睛都到了,都骂董平果然是狼子野心,早看出他品行不端,罪有应得。 程莺莺回到家里休息了下,也回过味来,董平怎么知道今日有假强盗,他这个真强盗趁乱杀出来,肯定有人通风报信,再一看周围的丫鬟,只有问雪眼圈红红的,难免不叫人联想是因为听到董平的死讯,她伤心所致。 程莺莺被背叛的愤怒和痛苦包围,没有做声,第二天就叫人将问雪打发了,至于去了哪里,她不想知道,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想起董平和这个丫鬟。 而在东平府耽误了多日的高铭和花荣再次起程,目的地是这次旅程的终点:青州。 程万里依依不舍的送别高铭和花荣,强烈要求把自己收集的古玩送给他们,这些是他的心头好,但他们救了自己的爱女,就是心头肉也愿意割舍。 程莺莺也感激他们,和父亲一起精挑细选古玩,最后敲定了一个珍贵的大鼎。 程万里指着大车上拉着的青桐大鼎对高铭道:“你一定要收下这份心意。” 上次是皇帝赐给他一块巨石,这次程万里送给他一个大鼎,“好意我心领了,我还要去青州,带着不方便。” “没关系,我叫人护送回孟州!”程万里言真意切的道:“你一定要收下!” 高铭不想收,上了马车,动身离开,摆手道:“真不用,我欣赏不了,还是你留着吧!” 程万里则送出去几步,保证道:“我会派人送去孟州,你早晚会喜欢它的。” 高铭痛苦的想,你们这群文化人就不能喜欢点轻巧的物件吗?! —— 上路没几天,高铭就觉得坐在马车里无聊,便下了车,要花荣教他骑马。 花荣倒很乐意帮高铭学会骑马,讲了要点后,牵着缰绳,先让高铭上马感受一下。 高铭颤巍巍的骑上马,发下马背比他想象的宽得多,稳倒是还算稳,就是往下一瞧,觉得离地太高,眼晕。 他立刻俯身去抱马的脖子,花荣阻拦道:“你不用害怕,我接着你,不会让你掉下来的。” 高铭对花荣还是信任的,缓缓重新坐起来,让花荣牵着马,又走了一段路,感受骑马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铭苦着脸道:“……不行,太累了……明显不适合我……” 花荣毫不意外,“我就猜到会是这样。” 花荣帮助高铭了下马,高铭就钻进马车内躺着去了,过了一会,起来撩开帘子对花荣道:“我骑过马了,你也来我这里做做客吧。” 花荣见他跟小孩玩过家家似的,忍不住想笑,便叫别人牵马,他俯身进了高铭的马车内。 这里面就他俩个人,非常适合说悄悄话,高铭琢磨了一下,发现他俩平时就无话不谈,还真没什么非得这么隐秘说的。 他不说话,花荣竟然也不说话,就这么互相看着彼此,然后花荣撑不住了,撩开马车的窗帘,看外面的景色,没话找话,“快到东平府了。” 他也不是没跟高铭同坐过一辆马车,但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就觉得哪里别扭,浑身不自在。 高铭听了,也把脑袋凑到窗户边,“可快点到吧,路上没劲死了……”说完,不见花荣接话,他抬眸一瞧,就见花荣在看他,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有点直。 “怎么了?”高铭不明所以。 花荣一低头,“没什么。这里不舒服,我出去了。”说完,就自顾下车去了。 高铭也没当回事,毕竟花荣习惯了骑马,在马车里窝着,可能觉得憋闷。 自打从东平府出来,他发现花荣的心情倒是不错,再没像东府那会有的时候会突然犯别扭。 除了有些疲惫外,他们顺利的到了青州城。 这一次也是时迁前去通报的,但不像程万里那么殷切,慕容彦泽只是在府衙外接待了他们。 这样正常的礼仪很好,像程万里那样事出反常必有妖。 慕容彦达作为以美貌得宠的贵妃的哥哥,在外貌上充分继承了慕容家的优秀基因,只是和他弟弟慕容彦泽那种美少年的感觉不同,慕容彦达作为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长得剑眉星目,十分有男子气概。 慕容彦达一见到高铭就笑道:“我就估摸着你们这几日要到,一直在等待你们。”然后对旁边的花荣笑道:“听说你在孟州做了统制,真是不错,咱们青州出去的人就是不一般。” 对于曾经的上司,花荣礼貌的一拜,“多谢大人栽培。” 慕容彦达笑道:“不是我栽培的好,是高知府慧眼识英雄,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高铭半开玩笑的提醒道:“那么花荣这匹千里马,不知阁下愿不愿意给我们孟州?” 慕容彦达做出为难的样子,“这个啊……青州附近这几个山头强盗横行,之前的清风山已经够叫人头疼,如今二龙山上有来了几个强盗,为首的三个人中,就有你在通缉的武松!另外,还有附近的白虎山、桃花山,都对青州有威胁。” 高铭也挺替慕容彦达头疼的,就说青州附近这几个山头。 清风山的三个头领是矮脚虎王英、锦毛虎燕顺、白面郎君郑天寿。 二龙山头领是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青面兽杨志。 桃花山上是小霸王周通、打虎将李忠。 这些山头,还没并入梁山这个大公司,目前是各自运营状态。 这么多劫道的,不知道百姓够不够用了。 高铭惊愕的道:“附近竟然有这么多山头?虽然花荣英勇,但是俗话说好虎招架不住一群狼,就凭他一个也改变不了什么,我看青州这些山头,还得朝廷派大军来剿。” “杀鸡焉用宰牛刀,朝廷现在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慕容彦达道:“天冷风大,咱们别站在这里说话了。” 高铭以为他们要进府衙说话,谁知道慕容彦达却道:“咱们去清风寨吧,一来让花荣和以前的同僚叙叙旧,二来交割一下兵器文书,有些细节信里说不清楚,还是当面说吧。” 清风寨有许多东西是由花荣负责保管的,但他在孟州的时候,已经写信回来交代了,但既然慕容彦达说要去清风寨,他也没拒绝的理由。 高铭微笑,“客随主便,就去清风寨吧。” 慕容彦达和高铭同坐一辆马车,两人面对面烤火,慕容彦达羡慕的道:“跟孟州相比,我这里就不能看了,最近只产强盗,哈哈哈。” 面对这样的自嘲,高铭只能赔笑。 慕容彦达挑眼看高铭,“我看你和花荣交情匪浅,而且听我弟弟说,他和花荣也是朋友。” 高铭不否认,“我们是好朋友。” 所以你还好意思扣着花荣不放吗? 慕容彦达吸了口凉气,若有所思。 清风寨离青州城不远,很快就到了,这清风寨是青州下辖的一个县,也有好些人口,时值年关,到处是人,各种社火戏班子在街上表演,十分热闹。 到了清风寨衙门,高铭和慕容彦达下车,花荣下马,三人往里走。 花荣熟门熟路,慕容彦达也不陌生,高铭第一次来,但衙门都长得差不多,所以也没什么不适。 这时迎面走出来一个人,看来和花荣认识,一见面就道:“知寨,你可回来了,之前的缴获的清风山强盗兵器,不知被放到了哪里。” 花荣也认识这人,“我之前来信不是说过在库房吗?” “找不到啊。” 慕容彦达道:“花荣,你去跟他找一趟,我和高知府在这里等你。” 花荣和那人下去,往左边院子的武器库走,但去之前,还得回办公房间取钥匙。 花荣只好在一溜办公房间的院子内站着,等着那人进屋子取钥匙出来。 忽然,一个屋门吱嘎一声打开,踉跄出来一人戴着枷锁的男人。 这人三十多岁,黑矮肥胖,一见花荣就扑了上来:眼含泪光叫道:“花荣兄弟——” 花荣见到来人,惊讶万分,“宋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而比他在这里更叫人吃惊的是,宋江怎么戴着枷锁。 作者有话要说: 宋江特征,①又黑又矮:他一出场的原文是【为他面黑身矮,人都唤他做黑宋江;又且于家大孝,为人仗义疏财,人皆称他做孝义黑三郎。】 可见,黑已经成了他的标致。 后来李逵第一次见宋江也说:【这黑汉子是谁?】 李逵都说宋江黑……可见得多黑。 ②也不瘦,还挺肥,第三十六回 ,李俊跟别人打听看没看到宋江,是这么描述的:【这囚徒莫非是黑肥胖的人?】 宋江确实有钱,没亏待自己,吃得挺富态。 所以宋江外形是又黑又矮又胖的。 要不说施耐庵的确不是一般人,水浒传不愧是名著,敢把主角外形写成这样的没几个。《西游记》的猴子可是【美】猴王,猴子都是美的。 第44章 这边厢, 高铭见花荣走了,便好声对慕容彦达道:“花荣在青州的时候,多亏兄长照拂, 这些我都知道,心里也不曾忘记,我这次特意带了些孟州特产,聊表心意。” 孟州特产是什么?钱呗。 这些话, 花荣在的时候不方便说。 高铭以为慕容彦达是故意支开花荣的, 于是抓紧机会这般说道。 慕容彦达没有露出任何动心的样子,按照道理, 他身为知府, 不可能听不懂高铭话里隐含送礼的意思, “你当真和花荣如此要好?” 高铭心想,你刚才在马车里不是问了一次吗? 他朝慕容彦达重重的点头。 “唉——幸好我也猜到了。”慕容彦达朝高铭招手,“随我来。”便自顾走在前面。 他们沿着花荣刚才走的方向, 很快来到一处院子外, 在门口的时候,就听里面传来一个男人啜泣道:“兄弟,我从郓城来找你,寻不见你, 被他们拿在这里受罪。” 高铭见说话这男人, 三十来岁, 脖子上戴着枷锁, 面黑身矮,对着花荣诉苦。 他脑海里蹦出两个字:宋江! 高铭意识到事情不好, 就想迈步进去把他们的对话搅合了,才迈开一步, 身后的慕容彦达就捂住他的嘴巴,把他往后拖。 慕容彦达身材高大,高铭不是他的对手,被他往后拽了几步,同时慕容彦达在他头顶低声道:“你不要过去打岔,现在是关键时刻!” 这时就见一间屋子里走出个男子,站在台阶上凶道:“花荣,我前段日子抓他的时候,他自称来自郓城叫张三,但是,我刚才却听你管他叫做宋大哥,他到底是什么人?” “刘高!”花荣一见这人,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不管是什么人,都是良民,又没触犯国家法度,你凭什么抓他?!” 刘高是清风寨文知寨,花荣在这里时是武知寨,以文制武,他没少受刘高的掣肘。 今年花荣的做了清风寨知寨,宋江是小吏,从邸报上看到过这个消息,但是花荣却不知道宋江在郓城杀了阎婆惜。 至于花荣调到孟州做统制,因为朝廷那边文书慢,还没刊登在邸报上,所以宋江也不知道,直奔清风寨来找花荣。 刘高和花荣早就有嫌隙,新仇旧恨一起算,“花荣,不要扯别的,就问你,你到底认不认识他?” 花荣见宋江身上有伤痕,应该没少吃皮肉之苦,以为刘高跟他不和,故意找到此游玩的宋江的麻烦,岂能不管,“认识!我让你现在就放人!” “哈哈,花荣,听说你在孟州做了统制,脾气真是见长啊,可你忘了吧,这里是青州!”刘高喝道:“来人,给我把花荣这个勾连强盗的家伙拿下!” 话音一落,院内所有屋门齐齐打开,涌出百十来号人,都拿着兵器,而房上也站起来数个弓箭手,对准院中央的花荣。 这些人一早就准备好了。 花荣知道自己进入了圈套,冷笑道:“刘高,我勾连强盗?你没睡醒?” 往他身上泼这盆脏水,简直是开玩笑,他做武知寨的时候,主要任务就是打击附近的强盗。 任谁勾结强盗,他也不可能。 刘高也笑,“花荣,你狡辩也没用!来人,给我拿下!” 花荣的铠甲兵器弓箭都在马上挂着,此时此刻赤手空拳,再者,他没做亏心事,没必要反抗,反抗了反倒说不清:“我要见慕容知府和高知府!” “你会见到的!拿下!”刘高大叫。 高铭眼见刘高手下朝花荣走去,作势要捆他,气得使劲挣扎,但慕容彦达打定主意不松手,硬生生将高铭扯到了旁边一个耳房内。 慕容彦达将高铭推进去,把门关上,自己站在门口堵着他,“你想干什么?” 高铭瞪眼,“我想干什么?!当然让刘高放开花荣!” 慕容彦达指着高铭,恨铁不成钢的道:“我听彦泽说你挺聪明的,怎么偏要犯糊涂,你也听到了,花荣勾连强盗!你也想没命吗?” 做强盗可是大罪,刑罚斩首起步,最高不限于凌迟。 高铭质问道:“什么强盗?” 其实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事情得从晁盖劫了生辰纲露说起,白胜被抓,供出了晁盖等人,而宋江作为小吏提前听到风声,通风报信放走了晁盖。 晁盖为了感谢宋江,送他一封感谢和一笔黄金,不缺钱的宋江留下感谢信,让人把黄金带回了梁山。 结果被宋江的外室阎婆惜看到了感谢信,阎婆惜朝宋江勒索那笔黄金,否则就告他勾结梁山强盗,宋江一不做二不休就把阎婆惜杀了,自此四处躲藏。 来找花荣的路上,结实了清风山的王英,王英正巧抢了刘高老婆。 宋江劝王英把刘高老婆放了,结果等刘高老婆回到清风寨,没几日认出了在街上溜达的宋江。 慕容彦达道:“前几日,刘高妻子出门上坟,被清风山的强盗劫去了,她亲眼看到那个黑胖子张三跟王英称兄道弟,还在他的劝说下,王英将她放了,你说这张三是不是他们的同伙?我看不止是同伙,还是他们领头的!”慕容彦达道:“这贼胆子也是大,竟然还敢主动跑到清风寨找花荣,幸好被刘高妻子识破,就地扣押!一开始审讯他,他什么都不说,点名要见花荣!可见交情匪浅!” 高铭反问,“然后你就相信?刘高妻子又惊又怕,万一看错了呢?” “你看那人又黑又矮,全青州也找不到几个比他黑比他矮的,如此突出,我不信刘高妻子能看错。” “怎么就不可能?!让我来问她,你们先把花荣放了!” 慕容彦达道:“我也怕她看错,所以刚才特意让那黑胖子和花荣相见。你可看到了,花荣分明和他认识!还让刘高放人!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相信你心中自有定论。” 高铭冷笑,“所以,你让我们来清风寨,就是为了设局抓花荣?” “你是不是傻?我是为了我自己吗?你跟花荣是朋友,他勾连强盗坐实,你也要倒霉!”慕容彦达道:“刘高将这件事告到我这里,难道我还能坐视不理吗?我今日让他们相见,确认花荣是不是认识强盗,已经给他机会了。” 花荣跟高铭还有他弟弟都是朋友,慕容彦达不敢马虎。 刘高把事情举报他这里,勾连强盗是重罪,弄不好要全家杀头,慕容彦达作为一个官员,首先要保住自己和家族的利益。 花荣做过他的手下,有可能就是他手下当清风寨知寨的时候,勾结的清风山强盗。 对他来说,最好的撇清干系的办法,就是亲手逮住花荣。 高铭急道:“就算花荣认识,你怎么不去问问花荣是什么时间认识此人的,假如那人今年做了强盗,但是在今年之前,他万一都是良民呢,花荣要是五年八年前认识他的,也算吗?我现在要是去当强盗,你弟弟还认识我呢,是不是也要牵连?” 慕容彦达似乎被说动了些,“也有这种可能性,但不能就掉以轻心。你怎么一副恨我的样子,我这么做,想保的可不仅仅是我。你想过没有,要是花荣在你手下做统制,但查出他勾结强盗,你怎么办?不就地生擒吗?” 高铭肯定做不出来,“花荣都是做统制了,他还勾结强盗?图什么?大秤分金银吗?还是成套穿衣服?” “那谁知道。但你的样子肯定是要包庇花荣了,哼哼,我一早就猜到了。为了不让你做出不明智的选择,这个坏人我来做,把你们引回青州,我来抓花荣!” “我真是谢谢你了!”高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慕容彦达就不明白了,高铭是不是有毛病?他这么做,是为了慕容家,也是为了高家! “你早晚要感激我!”慕容彦达道:“彦泽一直说你的好话,我才肯下血本帮你,若是别人,我直接向朝廷上书,让他们来查,到时候你也跟着倒霉,你就满意了。” 高铭揉了揉太阳穴,无力的道:“所以,现在我就不跟着倒霉了?” “如果花荣罪名坐实,你我向朝廷上书就说,是你察觉到了花荣的异样,特意骗他回青州,而我配合你,在青州本地由证人指认,一举将他擒获。这样一来,你我都摘干净了。” “哇啊,好棒棒呢,说不定还能升职加俸!”高铭朝慕容彦达竖起拇指,“佩服,您是做官的材料!” 一旦发现对自己不利的因素,毫不犹豫的做切割。 慕容彦达哪能看不出高铭在讽刺,怒极反笑,“要不是看在彦泽的面上,你以为我管你?” “求你别管我了,赶紧把花荣放了,他现在是我的统制官!我要带他回孟州!”高铭说着,就要出门。 慕容彦达岂能善罢甘休,人抓都抓了,哪能放了,而且看高铭这个样子,根本是要私放强盗,罪名可大了,“就算他是你的统制官,但在青州本地犯案,我作为青州知府,就有资格抓他!” 高铭眯起眼睛,“这么说,你打算跟我作对?” 高铭是太尉之子,本人也很有能力,慕容彦达替他抓花荣原本是想讨好他,可不想把关系闹僵,于是态度缓和,“那好,各退一步,先审花荣!” “这叫正常程序,怎么能叫各退一步,再说了,花荣根本不是嫌犯,不能叫审!正确的说法叫做询问。” 高铭绕过慕容彦达,将门打开,大步朝前厅走去。 气哼哼的走到前厅,就见花荣双手被反绑到身后,旁边有俩个人看着他,而刘高一脸谄媚的朝他笑。 高铭恼道:“谁让你们绑他的,赶紧松开!” 刘高赔笑道:“高大人,这可不行,花知寨的功夫,您也是知道的,要是松开了,再抓可就难了。” “我不难抓吧?”高铭瞪眼,“他要是跑了,就把我抓起来行不行?!赶紧的,我不想发火!” 刘高看了眼高铭身后的慕容彦达,见知府大人微微点头,这才命人将花荣身上的绳索解开。 花荣活动了下被捆疼的腕子,恶狠狠的看刘高一眼。 高铭没看到宋江,便问道:“那个黑胖子呢?” “已经押回大牢了。” 高铭对花荣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他们说清楚吧。慕容知府在这里,相信大家不是傻子,都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花荣好端端的被捆了一回,一肚子的气:“刚才那人叫宋江,是郓城县小吏,几年前,他机缘巧合救过我妹妹的命,我因此得以认识他,并承诺若是遇事,可以来找我,只要我能帮得上忙,一定会帮。但他本就在县衙做事,在当地也算个人物,哪里需要我帮忙,这么多年一直没联系,今日猛地见到他,我也吃了一惊。只是这样而已,我刚才听你们说他勾连强盗,我不知情。” 慕容知府带着怀疑的目光,“真的?” “你们可以去查!而且我怀疑他勾连强盗是不是也有什么误会,他虽然没考上功名,但家在郓城县也是大户,他本身也是个刀笔吏,为县老爷做事,怎么会想不开当强盗!”花荣道:“至于我和他多年没见这点是不是真的,也可以派人去查。” 刘高见慕容知府似乎被花荣说动了,忙挑花荣的漏洞,“既然多年未见,你怎么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跟花荣本来就不对付,既然开始踩花荣,最好能一踩到底,直接踩死,否则叫花荣翻身了,他就难做了。 这题高铭会,他道:“既然你老婆能认出只见过一面的人,花荣如何不能认出一个特征明显的还救过妹妹命的人?” 慕容彦达还是有点放心不下,“他真不是本地强盗?真的不是你打着剿匪的名义私下勾结的?” 正因为花荣身份特殊,在青州剿匪,却监守自盗,勾结强盗,罪名不是闹着玩的。 花荣强压怒气,“当然不是!” “他疯了才会勾结强盗,图什么?!”高铭干脆将话挑明,“将门之后,太尉之子的好友,郓王也赏识他,疯了才会看上清风山强盗那三瓜两枣。” 慕容彦达仍旧十分谨慎,“既然如此,就把那宋江提审出来,跟花荣对一下口供吧。” 高铭现在一颗心只想帮花荣洗清嫌疑,“那就别愣着了,赶紧提审宋江吧。” 慕容彦达道:“那好,将宋江提出来,押送青州城。” 清风寨抓到的强盗,一向押到青州城由知府衙门审理,清风寨只是个暂时关押地点,要正式过堂,需要师爷和小吏记录证词,必须押回青州城。 高铭心急的道:“那好,现在就动身吧。” 刘高献媚的站出来,“两位大人莅临清风寨,刘高略备薄酒,用了再走不迟。” “你说不迟就不迟吗?赶紧走!”最好回去连夜突审宋江,将一切都说明白,然后叫慕容彦达道歉。 再说,他在现在气都气饱了,什么酒水干饭一盖吃不下。 慕容彦达不像高铭被气饱了,他腹中还是有饥饿感的,“天色也不早了,明日再动身罢。”对刘高道:“你带路吧。” 刘高赶紧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大人这边请。” 慕容彦达则对高铭道:“花荣是不是清白的,也不差这一晚上的时间,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起早动身。”反正他饿了,不想动弹。 天色确实已晚,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要天黑,赶回青州时间吃紧,而且花荣也不想高铭饿着,劝道:“明天再说吧,你别把身体饿坏了。” 既然花荣这么说了,青州又是慕容彦达的地盘,高铭只能妥协,“那就明天!” 高铭强撑着噎了几口饭后,就在清风寨衙门住下。 花荣在他隔壁,门口,院外,重兵把守,高铭探头瞅了眼,没有一百人,也得有八十人。 慕容彦达还是把他当做嫌疑人看看待,高铭早早睡下,一心盼着明天的到来。 第二天,高铭和花荣来到前厅,看到慕容彦达和一个武将侯在那里。 慕容彦达介绍道:“此人是我州兵马都监黄信,今日由他押送宋江回青州城!”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花荣一眼,那意思很明显,这人押送宋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克制花荣。 花荣岂能看不出来,冷声道:“真是有劳黄都监了。” 黄信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弟弟在东京时候多受你照顾,我一定将嫌犯毫毛不少押回青州城。” 高铭蹙眉,黄信的弟弟在东京受花荣照顾?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会,有了答案,难道那个跟花荣比试射绒绦的黄诚,是黄信他弟弟? 难怪彼此一副结梁子的样子。 黄信口中的“嫌犯”没指名道姓,能指宋江也能指花荣,两人之间横眉冷对,剑拔弩张,高铭觉得分分钟能打起来。 高铭催促道:“别废话了,赶紧走罢。”说着,跨步往外走,直接在衙门口上了车。 花荣一出门就看到自己驮在马背上的铠甲、银枪和弓箭都不见了。 高铭也发现了,撩起窗帘,看到时迁在一旁,问他:“花荣的武器呢?” 时迁苦着脸道:“昨晚上来了一队人,说花统制有勾结清风山强盗的嫌疑,将他铠甲和弓箭们都收去了,我也敲不准怎么回事,不敢轻举妄动,等着今日让您拿主意。” 高铭道:“既然是青州的人收起来了,那就暂时放在他们那里吧。” 高铭大概瞅了下这个队伍,足有百十来人,中前部是他和慕容彦达的马车,后部宋江坐着囚车,旁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宋江本就矮小,站在车内,比外面的人高不了多少,看守他的人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就露个他的发髻顶。 人都到齐,车队起程,黄信一身戎装,手里拿着丧门剑,严阵以待。 高铭在车内和慕容彦达四目相对,“不信回去审,那宋江一定是最近一年才漂泊在江湖上的,而且他到清风山也好,清风寨也罢,反正他来青州的时候,花荣已经调到我身旁,压根没见过他。他们上一次分别的时候,宋江还在替官府做事。” 慕容彦达经过昨天一夜的冷静思考,反复回忆花荣和高铭的话,已经动摇了许多,这会态度缓和,“我昨夜也在想,肯定真的误会花荣了。”说罢,话锋一转,骂道:“都是刘高那厮误我!能将白的说成黑的,将假的说成真的。” 高铭也报以微笑,“都说小人误事,就是这个道理。” 眼看局势大为缓解,照这个样子到青州城,不愁洗不清花荣的嫌疑。 高铭正高兴,突然就听锣鼓喧天,吓得人一个激灵,同时马车停了下来,他探头出去,就见前方竟然出现了一大群人。 没错,就是一大群,人数足有五百来个,各个拿刀拿枪,戴着红头巾,为首的一个,身材五短,他拿着一口刀,指着黄信道:“这条路是我们兄弟开的,想要从此过,留下三千两黄金买路钱。” 慕容彦达在车内听到这样的话,气得骂道:“以前劫附近的百姓商户也就罢了,连官府的车也敢劫!好贼胆!”恨恨的探出头,但就见漫山遍野的红头巾,足有五百人,顿感实力悬殊,马上将脑袋缩回来,大气不敢出。 花荣一看这些强盗就不是想抢钱,恐怕是劫囚,不由得皱眉,难道宋江真的跟强盗有来往? 他之前在江湖上的确能说上话,但跟真正做强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对方人多,花荣担心高铭,便要往他坐的马车旁边走。 黄信见了,大喝一声:“花荣你不要动,否则本将不客气了!” 花荣不把他放在眼里,“你还是先对这群劫道的不客气罢!我轮不到你来管!”干脆下了马,往高铭马车边走。 情况紧急,黄信顾不得花荣,对前面打劫的吼道:“我是镇三山,识趣的赶紧让开!” 青州境内有三座山头,分别是清风山,二龙山,桃花山,黄信便自吹是镇三山。 但自吹的头衔,强盗们不买账,“你就是镇万山也不行,不掏钱别想过去!” 黄信脸上挂不住,对刘高道:“你看押好囚犯!”说罢,轮着剑冲了上去。 强盗们也叫嚷:“小的们,今日就是赵官家也不放过,宰了他们!” 刘高见到这阵势吓得魂不附体,跳下马,丢了宋江,缩到了一旁的壕沟里。 慕容彦达听到马车外喊杀声,浑身也筛糠似的抖起来,高铭比他淡定,但也紧张,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花荣掀开车帘对高铭道:“别怕,我在这里。” 高铭吃了定心丸,想起了什么,揪住慕容彦达衣襟问:“花荣的兵器和弓箭在哪里?” 花荣道:“现取来不及了!” 这时时迁在一旁递上一把弓箭,“地上捡的。” 不知时迁打哪儿弄的,就当他捡的吧,花荣拿过弓和箭,背靠着车门,面朝外敌,但凡有靠近的强盗,都被他一箭射了个血窟窿。 后面来的强盗,便知道不管这马车里有什么都抢不到,再敢上前只有丢命的下场。 这时他们也听头领喊道:“不要顾着抢东西!赶紧救人——” 这些强盗本来就不敢靠近花荣这边,听到这命令,都一窝蜂的朝后面的囚车杀去,一阵厮杀声过后,就见他们砍碎了囚车,把矮黑的宋江拽了出来。 “哥哥快走——”矮脚虎王英一边掩护,一边让人背起宋江。 宋江颤巍巍的回头,不舍的道:“救花荣兄弟——” 王英看得明白,“花荣那厮拿箭射咱们兄弟,他心不在这边,用不着咱们救!快走!” 宋江被背着跑,还是念叨:“不能放着花荣兄弟不管啊。” 躲在壕沟里的刘高,一眼被宋江看到:“此人害我!” 王英使了手势,就有小喽啰薅住刘高,把他掳走了。 强盗如潮水一般的退去了,闪进了林中,很快不见了,留下一地的伤残官军。 慕容彦达确定强盗们都散去了,才敢探出半截身子来,看到一地的伤员,吓得又缩了回来,问花荣,“黄信呢?” 花荣如实道:“打马往青州城去了,可能是去叫救兵了。” 慕容彦达骂道:“分明是不战而逃!而他回来,我都死了!另外刘高呢?死到哪里去了?” 时迁道:“是不是你们那个文知寨?我刚才看到他躲到壕沟里,被几个强盗喽啰抓住,捆了起来。” 慕容彦达看向花荣,“你怎么不帮他?” 花荣冷声道:“我只顾着保护你们,哪有余力管别人。” 慕容彦达自己缩在马车里没出来,根本没资格指责花荣,被呛也只能忍了。 花荣虽然知道高铭没事,但还是关心的问:“你没吓着吧?” “我没事。”高铭惊魂甫定,对慕容彦达哼道:“这回知道关键时刻谁靠得住了吧,赶紧将花荣的披挂兵器还给他!” 慕容彦哑口无言,半晌探头出去,吼道:“花荣的披挂都放在哪里了?赶紧还给他!” 很快,两个人拿着花荣装铠甲的箱子,还有兵器弓箭走了过来,悉数给他挂到了马上。 众人收拾了一番,怕那群强盗杀回来,赶紧往青州城赶。 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带着救兵的黄信,慕容彦达脸色极难看,大骂道:“若等你搬来救兵,我都死了!你回家过年去吧,别再让我看到你!” 黄信见自己要被除职,忙单膝跪到慕容彦达车前,“他们人多势众,所以我……” “都说了让你回家,等我向朝廷请命调给你十万天兵天将再打!”慕容彦达怒道:“还不回家去等天兵天将,难道要我派人送你回去吗?!” 黄信不敢再纠缠,退让到一旁,让车队过去,花荣冷瞥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本来回青州是为了审宋江,现在人被劫走了,也不用审讯了。 关键证人宋江缺失,加上白天花荣的表现,慕容彦达就是脸皮再厚也不敢再提花荣勾连强盗的事情,仿佛失忆了,绝口不提此事。 当夜,城门紧闭,府衙内众人枕戈待旦。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人留言说阎婆惜怎么看上的宋江,因为宋江有钱:【宋江依允了,就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置办些家火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没半月之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绫罗。】 给阎婆惜买房购置家具,还给阎婆惜买好衣裳金银首饰,相当大方,还不算他之前给阎婆惜她爹的置办丧事的钱。 但就算花了这么多钱,阎婆惜还是把宋江绿了,她喜欢宋江的同事小白脸张文远。 她之所以发现宋江勾结梁山的书信,是因为宋江落下的腰带好看,想给张文远系,她去拿腰带,才偶然发现了书信的。 宋江在这点上实惨,连事发,也是因为外室心里惦记着别人。 而阎婆惜勒索宋江的三个条件是:第一把典身文书给她,让她从张文远,第二宋江给她的房子家具衣裳首饰不许往回要,第三就是梁山那一百两金子。 电视剧为了给宋江挽尊,改成阎婆惜提议嫁给宋江,让宋江明媒正娶她。好像他还是有女人缘的。 但原著里的阎婆惜是个颜控,一丁点都没留恋过宋江本人,只喜欢他的钱。 其实阎婆惜还是幼稚,从她见到那封信起,她就注定要死的,只是区别于是当场被宋江杀,还是宋江过后制造意外杀她。提三个条件还是三百个没差别。 因为杀了阎婆惜判得根本不重,宋江后来被逮住,后果只是刺配了江州,还能自由的去浔阳楼下馆子喝酒题诗,日子很逍遥。但勾结梁山,百分百死罪没商量。宋江会怎么选,不言而喻。有人说既然不重,宋江杀人后为什么跑,因为他连这个刑罚也不想受,跑路四处度假等着皇帝大赦天下岂不是更美。 他四处躲藏,所以才到了花荣这里,也就有了这些事。 第45章 是夜, 月朗星稀,十来个人出现在清风寨城门下叫门:“快些开门,我是清风寨文知寨刘高!” 城门上的守兵闻声, 吼道:“举起灯笼照照你的脸。” 刘高便提起灯笼到自己脸庞,骂道:“混账东西,连我都不认得了吗?!” 他不敢说错半个字,否则的话, 抵在他后心的刀可就要扎进去了。 城门上人听出了刘高的声音, 也认出了他本人,赶紧下城门楼来开门, 关心的道:“知寨, 您的马呢?” 刘高不回答, 只是催促道:“快些开门,让我进去再说!” 等城门打开,刘高一行十几人冲进了城内, 就在开门的守兵要跟刘高说话的时候, 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下意识的一抹,满手温热的鲜血,才知道自己被割喉了, 看着刘高, 不解的问:“大……人?”便栽倒在了地上。 刘高吓得闭上了眼睛, 跟他同行的清风山燕顺, 见他如此窝囊,便将他往墙角一推, 拔刀将另外几个守兵砍翻,然后对城门外喊道:“都进来罢!” 埋伏在四下的清风山几百个喽啰, 便带着宋江一窝蜂的涌进了城内。 时值年关,守备薄弱,毫无防备的涌进来几百个强盗,又有刘高这个文知寨做人质,天亮前,就把清风寨衙门给占领了。 王英等人让宋江坐到主位,朝他拜了一拜,“哥哥,我们来晚了,让你吃苦了。” 宋江被刘高逮住那会,确实没少吃苦,两条腿被鞭打得满是血痕,这会浑身还疼,但总算劫后余生。 宋江心有余悸的道:“我无事,只是可惜了我那兄弟花荣,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花荣做武知寨的时候,主要任务就是收拾王英他们,他俩是死对头,王英见宋江又提起此人,皱眉道:“哥哥,真没必要替花荣担心,我看他跟那些狗官混在一起挺舒坦的。” “王英兄弟,此言差矣,你不知道,刚才你们救我的时候,我那花荣兄弟手里本来拿着弓箭,明明可以阻拦我们,却没朝我射来一箭,他是有意放我走。就不知道他这样的良苦用心,会不会被知府发现,若是发现……”宋江哽咽道:“可怜花荣兄弟……” 王英拧起了眉头,说真的,就他的观察来看,花荣当时压根没往别的地方瞅,注意力全在保护马车安全上,与其说他有意放走宋江,倒不如说他毫不在意宋江死活,当时都忘了这么个人。 他后来盘问刘高,刘高说那车上不仅有慕容彦达,还有高俅的儿子高铭。 难怪花荣那么紧张护着,原来是太尉之子有闪失,他担待不起。 王英安慰宋江道:“哥哥,听我说一句,花荣根本就不在乎……” 还差一个“你”字没说出口,就被宋江打断,“我那花荣兄弟有一身百步穿杨的本事,如今咱们虽然占据了清风寨衙门,但不是长久之计,一旦朝廷派兵来袭,咱们寡不敌众,越多的人帮衬咱们越好……” 王英脑子还在转弯,但是一旁的白面郎君郑天寿已经反应过来了,这是要拉花荣下水,壮大他们的力量,“哥哥说得对,今日咱们劫了囚车,花荣兄弟放走你,回去一定会被问罪!这会怕是已经押入大牢了。” 宋江重重点头,“我正是这个意思,想到我来投奔花荣却连累了他,我如何能放下他不管?” 燕顺也不知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附和道:“以慕容彦达那狗官的德性,怕是已经将花荣下狱了,如果不去救,江湖上怎么看咱们?!不能做那等不仁不义之徒!” 宋江便站起来,朝王英、燕顺和郑天寿三人,带着恳求的口气道:“请务必救我花荣兄弟。” “哥哥,折煞小弟!”王英等三人说罢,发号施令,“来人,叫小的们做好准备,明天一早就攻打青州城,解救花荣兄弟!” 宋江想起那刘高来,便问道:“刘高在何处?” “哥哥不说我都忘了,哥哥好心救刘高的老婆,她忘恩负义叫刘高抓你,这对夫妻饶不得!”燕顺道:“我为哥哥取这两人脑袋。” 王英不愿意,“刘高老婆等我享用完了再杀不迟!” 燕顺却很生气,“都什么时候,你还有这闲心!” 宋江摆摆手,“刘高这人是个文知寨,杀了他不值当,这样吧,将他放回去,告诉慕容彦达,我们明日要攻打青州城,叫他洗净脖子等我们!” 王英根本不知道宋江在想什么,“刘高这厮害的哥哥这么惨,为什么放了他?!” 燕顺和郑天寿立刻会意,“哥哥说得极是!这就放了刘高那厮叫他回去通风报信,否则的话,咱们打下青州城,人家也要骂咱们偷袭,胜之不武。” 王英觉得他们简直疯了,他们是强盗啊,什么胜之武不武的。另外,青州城可不是清风寨,城墙不是一个级别的,凭他们几百个人,打下青州城,痴人说梦。 但是宋江说了,也只能听,毕竟还得指望宋江,将他们引见介绍到梁山去。 —— 刘高被锁在马厩里,又饥又寒,瑟瑟发抖,这时有小喽啰和一个头领提着灯笼过来,一把揪住他就往马厩外拽。 刘高以为宋江要结果他,吓得哇哇大叫,“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休得屁话!”燕顺根本不管他,将他拽出马厩,一路推搡着到了城门口,一脚踹了出去,“回去告诉慕容彦达,我们明日要攻打青州城,叫他洗好脖子等我们!” 刘高跟做梦似的,“我、我可以走了?” “不走干什么?!我们已有内应,要你有什么屁用,赶紧滚!”燕顺说罢,叫喽啰将城门关上,将刘高关在了门外。 内应?刘高晃了晃神,撒腿就跑,一定要告诉慕容知府那花荣就是内应,若是做得好,还能将功折罪。 —— 高铭昨夜睡得极差,天蒙蒙亮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便起身出门去找花荣。 花荣住在他隔壁,他敲门之后进去,见花荣穿戴整齐,应该是一晚上就这么和衣睡的,或许根本没睡。 昨天太累了,有些话都没来得及说,高铭先气道:“冤枉人不能就这么算了,今天非得要慕容彦达给你道歉不可。” 花荣则后悔的道:“……如果听你的,前天晚上就动身离开清风寨往青州城来,或许就能躲过劫囚了,结果歇息了一晚上,消息走漏,让他们把宋江劫走了。” 在以往的剧情里,花荣在清风寨不得重用,还受刘高这种没什么能力的人压制,宋江被擒成了导火索,他花荣还没死呢,刘高就在他眼皮底下抓他朋友,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于是大闹了一场,跑到重视他的梁山上去了。 可现在不一样,花荣前途大好,刘高在他眼里就是个尘埃,他都懒得理他。 之前花荣不知道宋江勾结强盗的时候,出于妹妹的救命恩人的情面替宋江出头,现在知道宋江真的勾结强盗后,压根不过问了,一副交给国法的样子。 “劫走了就劫走了,他们人多,咱们也没办法。” 花荣道:“一会咱们吃点东西,就离开这里吧,青州的事情交给青州处理,这里不宜久留。昨天实在太危险了,早知道这样,无论如何都不来青州。” “所以说咱们被慕容彦达给骗了!”高铭哼道:“你说得对,咱们吃完饭,收拾行装就走!” 简单吃过早饭,高铭和花荣去见慕容彦达,做辞行告别,顺便让慕容彦达道歉。 结果慕容彦达昨天受到了惊吓,据说发了大半夜的烧,天亮才睡下,这会还没醒,又等了半个时辰,他才姗姗来迟,到大厅见他们。 慕容彦达一脸的疲倦,“你们要走了?为什么不多待几日?”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高铭道:“贵宝地待不起,冤枉人眼睛都不带眨的。” “诶——”慕容彦达解释道:“我只是比较谨慎,何错之有呢?” 高铭不买账,直直的看他,分明是想讨个说法。 慕容彦达没办法,酝酿着如何道歉又不失身份。 就在这时,听外面有人急慌慌的来报:“大人,刘知寨回来了,说了一句话就晕过去了,他说,清风山的强盗已经占了清风寨,今天要来打青州城,还说咱们有内应,就、就是……” 来报信这人,看向了花荣,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但最终心一横,闭着眼睛道:“就是花荣!” 花荣当即暴怒,“胡说!” 慕容彦达惊得差点蹦起来,“你听清楚了?” “小人听得十分清楚,刘知寨说,花荣就是内应,还说清风山的头领说了,会来打青州城。” 高铭恨不得把白眼翻上天,“把刘高泼醒,我来问他!慕容知府,你不会相信这么拙劣的反间计吧?刘高把宋江抓住,抽得他满身是伤,宋江居然没一怒之下杀了他,反而让他回来通风报信?!一看就是为了让他诬陷花荣。” 慕容彦达急着咬唇,原地踱步,“诬陷花荣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当然是好兄弟一个不放过,都赚到梁山上去扩充自己山头实力啊,“叫咱们窝里斗!叫你把花荣关起来,好方便他们攻城,或者干脆能陷害一个是一个。” 花荣也气得三尸神暴跳,“大人,你不要听刘高胡言,既然他们要来攻青州,叫让我站在城墙上,我不信一箭射不死那几个头领!” “你不要说话,让我想一想!”慕容彦达原地踱步。 他对花荣并不了解,虽然当初花荣在他手下做武知寨,但很少接触,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且高铭是太尉之子,就是个纨绔子弟,虽然最近一年句说长进了,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改,花荣能跟他成为朋友,会是什么好人吗? 再者,花荣亲口承认,宋江救过他妹妹的命,如此恩情,会不会让花荣忘记国家法度呢? 武人多讲义气,有的时候义气来了,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高铭见慕容彦达思考了这么久,还没个反应,忍不住道:“我用我自己担保花荣!我的名誉、官位、还是性命,随你!” 慕容彦达渐渐冷静下来,他现在谁都不信,盲听盲信要不得,谁担保都不好使,一旦出问题,谁也帮不了自己,都得他自己扛,“我觉得,还是暂时让花荣休息一下比较好。来人,请花荣下去休息!” 高铭咬牙,“你是不相信花荣,先把他关起来?” 慕容彦达不甘示弱的叫嚷道:“我是青州知府,若是出了事情,都得我担着,你只是孟州来做客的,当然一身轻松!我叫花荣下去在房间里受管束,已经是网开一面,要不然,我就将他下狱了!” “如果我说不许关呢!”高铭丝不退让,“花荣是我的统制官,我要带他回孟州!” 慕容彦达怒道:“现在城门关闭,不许任何人进出!你再这样,我连你也要怀疑了!” 怕你吗?高铭哼道:“那你尽管怀疑吧,往朝廷上书,去吧,现在就去,我和花荣就是要走!看谁敢拦。” 慕容彦达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油盐不进,话是说不通了,但要是真打起来,他们也拦不住花荣。 花荣原本一肚子气,想替自己讨个公道,不能叫其他人误会自己,但见高铭替自己据理力争,恍然间,居然有种感觉,就算全天下都误会他,只要高铭相信他,他就无所谓。 管别人怎么想,高铭希望他俩一起走,他就带着他走。 “大人!”这时打外面进来一个戎装将军,模样威猛,三十四五岁,见了慕容彦达先拜礼,“大人,侦察到十里外来了一群强盗,末将恳请出战。” 霹雳火秦明是他手下的统制官,比他那个只会吹牛的徒弟黄信有本事多了,慕容彦达手里就剩他一张牌,岂能随意打出去,“不要出战,守城即可!” 慕容彦达又对高铭和花荣道:“你们也听到了,他们来攻打青州城了,为了安全,还是暂时待在城内吧。” 花荣担心高铭,朝他摇摇头,“等到强盗退了再说吧。” 高铭虽然想和花荣离开这鬼地方,但目前情况不允许,他也不能鲁莽行事,微微颔首。 慕容彦达便道:“秦将军,带花荣和高知府去休息!尤其是花荣的,一定要安排好。” 秦明已经听说刘高传递回来的话,跟慕容知府交换了个眼神,“末将知道。”对高铭和花荣道:“请跟我来。” 高铭哪能顺着秦明的安排,直接道:“我和花荣待在一起,你们不是不相信他吗?我帮你们监视他!”说罢,和花荣前后脚进了一间房。 秦明只是慕容彦达手下的一个军官,连慕容彦达都不敢跟高铭硬碰硬,何况是他,“您请自便。” 房间外是高铭从孟州带来的衙役和仆人,而他们外面又围了一圈青州本地的衙役和军汉,将院子守得密不透风。 高铭拽过椅子,坐到桌前,气道:“刘高这王八蛋,叫他等着!” 花荣反而安慰高铭,“何必为了这个小人动气,我想也不是他瞎编的,应该是真的听到了。”他倒不是替刘高开脱,只是担心他也跟着骂刘高,火越烧越旺,气坏了高铭。 “所以,你想必也看清楚了,宋江想赚你上山。” 花荣眸子垂下,表情阴沉,“宋江倒是好打算,就不怕我上了山,一箭射死他。” “他来投奔你,不仅没找到你,反倒被你的仇家刘高逮住一顿猛揍,这口气他能咽下去才怪,再者,他看中了你的能耐,你要是能上山落草,他们声势壮大,会引得更多人来投奔。”高铭道:“你在官府这边被通缉,走投无路,只有他们能收留你,你不落草也得落草。” 宋江报仇,阖家灭门,比如举报他写了反诗的黄文炳,全家被杀。 但是宋江报恩,也别想好,当年放走宋江的郓城捕快朱仝,被宋江指挥李逵杀了他看护的小衙内,逼得朱仝也只能上梁山。 现在,他构陷花荣落草,高铭是一点不意外,这就是宋江能做出来的事。 花荣冷笑,“做他的美梦吧,我宁可被官府砍脑袋,也不会落草为寇。” 高铭道:“放心,有我在,任由他怎么构陷你,我都能帮你洗脱嫌疑。”说完,就见花荣怔怔的看着他,有温柔有欣喜,还有一种他品不出来的情绪,很怪。 花荣意识到自己正盯着高铭看,忙将眼神移开。 两人在房间内待着聊天,忽然,花荣抬头看房梁上,示意高铭不要说话,两人便都盯着房梁,过了片刻,就见时迁露出个脑袋来,小声道:“是我。”然后轻盈的攀附到柱子上,几下就落到了地上。 时迁愁眉苦脸的道:“不好了,清风山那群强盗来打青州,已经到了城下,叫嚷着说……说,让慕容狗官放了他们的兄弟花荣。” 宋江,我@#%¥%!高铭心中万马奔腾,强压火气,“还有吗?” 时迁见了眼花荣的脸色,不忍的道:“还说他们哥哥救过花荣的妹妹,花荣也救了他们哥哥,如今又轮到他们来救兄弟花荣了。” 花荣怒道:“我去见慕容彦达,让他给我配发弓箭,我非射死这帮强盗不可!” 时迁拦住他道:“不行不行,慕容知府听了那些强盗的话,气得不行,知道刘高骗开清风寨的城门,已经叫人把刘高两条腿打断,塞进了大牢,现在让秦明来抓你,也想让你下狱呢。”时迁也急,连连骂清风山的强盗是畜生,构陷好人,叫别人和他们一起当强盗。 高铭是肯定不会让秦明将花荣下狱的,脑子里顷刻间做了一堆假设,设想该如何阻止这件事。 这时就听外面吵嚷,秦明瓮声瓮气的嗓音传来,“花荣还在里面吗?” 时迁听了,立即攀上柱子,在门开的瞬间,钻出了屋顶。 秦明手里拿着他的兵器狼牙棒,虎虎生风的走了进来,对花荣道:“花荣,对不住了,你得跟我走一趟。” “走?往哪儿走?!”高铭站到花荣面前,“你要带走他,就从我身上踏过去吧。” 花荣哪能让高铭受苦,道:“没关系。”反而将高铭护到了身后。 秦明不敢动高铭,对花荣就不用手软了,“知府大人说另给你找个一处地方,跟我走吧。” 高铭还是不许,冲到两人中间拦着,“我说不行就不行!” “要是本府说行呢!”慕容彦达大步走了进来,指着花荣道:“高铭,你知道吗?刚才城下的强盗都嚷着要救他们兄弟花荣!这满城将士都听到了,要是不将花荣拿下,你叫他们如何看待本府?” 高铭可不惯着慕容彦达,一针见血的道:“如此粗糙低级的反间计,你就往里钻,或许你心里根本就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为了你的官帽,不想承担一点压力和责任,逮捕花荣,对你来说,是最轻松简单的处理方法方法。”又对秦明道:“你也小心点,哪日你被诬陷,他也不会保你。” 秦明哪能不了解自己的上司,但当面什么都不能说,沉默不语。 慕容彦达被戳中要害,凶道:“把花荣给我抓起来!”他知道花荣肯定会反抗,就是秦明也未必能将拿下他,便道:“花荣,你想清楚了,如果你反抗,刀剑无眼,说不定会伤到高知府。” 这个软肋击得正准,花荣听了,果然没了反抗的意思。 慕容彦达朝秦明使眼色,秦明只好去做这个坏人,对花荣道:“对不住了。”取出绳索朝他走来。 就在这时,高铭又冲了上来,拦着秦明,“你给我让开!” 现场能对高铭动手的只有慕容彦达,他这会也在气头上,没好气的跨步上前,将高铭一推,“你不要意气用事!” 这一推不要紧,高铭就像纸片一样的飘出了几步,后身撞到桌子上,众目睽睽之下,仰翻在地。 慕容彦达目瞪口呆,他只是稍稍用了一点力气,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撞翻高铭的意思。 花荣一见,立刻扑过去,把人抱起来,惊慌失措的连声唤高铭的名字。 慕容彦达和秦明见事情不好,都围过来,连带着屋门口站着的孟州衙役都跑了进来。 慕容彦达肝颤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高铭,你没事吧?” 高铭紧皱眉头,“疼、疼疼……” “哪儿疼?”花荣就要抱着他去找大夫,却在这时,他感到高铭在他手心里挠了挠,别有深意,他不由得迟疑,猜想高铭可能是故意的。 而高铭也悠悠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道:“你们是谁?” 周遭瞬间安静,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花荣要不是刚才接到了高铭的暗号,这会非得吓死,但还是吃不准他的表现,担心的道:“我是花荣!为什么这么问?” 高铭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怒道:“林冲那厮呢?!昨日在富安家,我刚见到林娘子,他就在楼下叫嚷,吓死我了!” 慕容彦达虽然在青州做知府,但东京城内的事情,他多少也知道,知道高衙内曾看上了有夫之妇,和一个叫林冲的教头有过节。 而这件事,要追溯到一年多以前了。 秦明不知情,老实的回答:“这里没有叫林冲的人。” 高铭嚷道:“有没有林冲我还不知道?!你又是哪个?我爹呢?” “这里是青州,不是东京,太尉没在这里。”又是老实人秦明。 高铭就骂道:“你们一个个都是什么东西?我怎么到青州来了!” 这时时迁在门外大叫道:“高知府撞到脑袋失忆了!”他从屋顶钻出去,饶了一圈,若无其事的进了院子,正瞧见慕容彦达去推高衙内。 高衙内一看就是故意装作摔倒的。 孟州来的衙役一听,这还了得,都看向慕容彦达,虽然没直接说出口,但眼神分明是:我们都是证人,就是你推的。 把高俅的宝贝儿子给推失忆了,这还了得?!慕容彦达虽然有他妹妹贵妃做靠山,但高衙内这种伤病也不是闹着玩的。 总之他摊上大事了。 但哪有这么巧的?光听说有武将坠马摔坏了脑子,但哪有平地磕碰一下就失忆的? 高铭十有九成是在装病! 慕容彦达痛苦的想对策,就见高铭这时不经意的朝他挑眼邪恶的一笑。 他一怔,这哪里是九成,他就是在装病讹他! 慕容彦达将后牙槽咬紧,高铭,你这小兔崽子,真有你的! 第46章 高铭恨不得给时迁点个赞, 配合得不错,你真是我的得力干将。 高铭恶狠狠的瞅向慕容彦达,“听他的意思是你推我了?”说着就去揪他衣襟, “你算干什么吃的,凭什么推我?” 慕容彦达可不敢再对高铭动粗,双手举起来,“大家都看到了, 我没碰他。” 再碰高铭一手指头, 指不定得出什么事。 高铭使劲推了慕容彦达一下子,就要往外走, “我要回东京去!” 众人见状都拦着他, 一来外面还有强盗呢, 二来这么回去了,太尉还不得把慕容彦达撕碎了。 慕容彦达没办法,谁让大庭广众之下, 这数十双眼睛都瞧见他把高铭给推得摔倒了呢, 只能自认倒霉,认命般的大声道:“行了,高知府和花荣在这里先歇息,等外面的敌人退了再说!秦明, 你下去, 继续守城!” 秦明巴不得离开这儿, 马上领命下去了。 这时时迁转身对孟州跟来的随从们道:“大家都看到了, 是慕容知府将咱们大人摔翻在地的,改日到了东京理论, 大家也要做见证。” 众人都道:“那是自然!” 也替自家大人担心,“大人不会真的有事吧, 失忆这种事能恢复吗?” 七嘴八舌聊起来各自听过的关于失忆的事儿。 院门口站着的一帮青州军汉们,脸上表情各异。 慕容彦达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又瞧高铭这厮不停的朝他挤眉弄眼挑衅,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扶墙道:“我去看一下刘高。”他得下去冷静冷静,否则得被高铭当场气死。 高铭也不拦他,慕容彦达气成这样,找刘高撒气更好,“去吧,早点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等慕容彦达黑着脸走了,高铭关了门,靠在门板上朝花荣笑,不等开口,花荣就把他拽到屋中央,仔细看他,“摔疼没有?” 高铭戏精上身,甩开花荣的手,“你是谁?” 花荣知他是装的,“行了,这里又没别人,你别装了,让我检查一下。” “什么叫没别人,你是谁啊?” 花荣只好道:“你说我是谁?我是你好朋友。” “好朋友,有多好?” 花荣偏不说,伸手碰了碰他后脑,“是磕到这里了吗?疼吗?” “假摔,不疼的。”高铭动了动肩膀,“我有分寸。这下咱们暂时可以放心了,慕容彦达要吃不了兜着走。你可别说这招卑鄙什么的,我向来是对方什么货色,我什么招数,他不仁,我也不义。” l两刻钟后,不仁的家伙在外面敲门,“是我,慕容彦达,让花荣出来,我要进去。” 敢情是怕花荣,高铭对花荣道:“你先出去一下,我跟慕容知府聊一聊。” 花荣叮嘱道:“你小心,别把他逼急了。” 高铭自信的笑笑,目送花荣出去,端坐在椅子上等慕容进来,刚才被他撞翻的桌子还没扶起来,此时一地的狼藉。 刚才叫人殴打了刘高一顿的慕容彦达,心情好多了,也顾不得一地的东西,径直来到高铭跟前,开门见山,“说罢,你到底想怎样?” 高铭翻眼瞧他,突然抬高音调道:“你是什么人?打我脑袋干什么?什么,失忆了要用撞击治疗?” 话音刚落,门咣当一声撞开,孟州带来的衙役和仆人还有花荣都站在门口,齐齐瞪着慕容彦达。 慕容彦达认命了,“你行!你行,我服了还不行吗?” 高铭便对来人道:“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这才似信非信的关了门,但不用说都密切注意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慕容彦达压低声音,语气也弱了许多,蹲身靠近高铭道:“高大人,高衙内,高家弟弟,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也不容易,你行行好,别折腾我了。” 这才是谈问题的态度,高铭俯身凑近他低声道:“慕容大哥,我知道你为难,但我绝对不可能让花荣吃亏。” “你知道我难做,还要这样?你也听到了,那帮强盗点名道姓的指出要救花荣,不光是我,从秦明到军中个人,甚至百姓都知道了。花荣就在这城内,我不把他下狱,我是父母官,我怎么交代?” 高铭也承认,这的确不好办,就算不是慕容彦达,但凡换一个知府,都得把花荣先下狱再说。 “那群贼寇吃准了这点,构陷花荣。” 这个套路屡试不爽,先害人,再发兵来救。 强盗们都来救你了,还说你不是强盗?既然是了,就跟我们上山共聚大义吧。 这一次,慕容彦达不敢咬定花荣有问题,怕高铭再搞事,“构不构陷的,得慢慢查,但这满城人都听到强盗要求花荣,无数双眼睛盯着呢,我不可能叫他没事人似的出城。这青州的通判跟我不和,我放走花荣,肯定要参我一本,你也别为难我了,行不行?” 慕容彦达在高铭碰瓷之前可没这好态度,高铭撇撇嘴,“那怎么办?” 慕容彦达道:“你想怎么办?我不信你闹这一出没有目的。” 高铭拍了拍慕容彦达的肩膀,“咱们各退一步,花荣留在青州,但不能下狱,就在这个院子待着,每日伙食不能低于四菜一汤。而我则出城进东京活动,叫人将他提到东京问话,到时候,我自有办法给他洗清冤屈,你也可以不用承担责任。” “清风寨强盗叫他的名字,不下狱像话吗?” 高铭朝慕容彦达微微一笑,“你把我打失忆了,就像话吗?”这年代也没录音设备,不怕他抓把柄。 慕容彦达衡量了一下,“行!就这么办!”好歹花荣没被放走,算是他扣押的。 高铭听罢,立刻叫人:“拿纸笔来!”没片刻,笔墨纸砚就都端上来了,将倒地的桌子扶起来,摆好纸笔,高铭笑对慕容彦达,“请吧,刚才的约定,手书一式两份,你我各存,免得以后没有凭证。” 慕容彦达心想大不了反悔,城下之盟哪能作数,便要提笔。 结果就听高铭道:“就写我慕容彦达今日收到高铭银钱十五万贯,答应他好生相待花荣,居住知府衙门别院耳房,每日四菜一汤,直至高铭前来提人。” “哪儿来的十五万贯?!”慕容彦达知道高铭这是怕他不认账,故意来这么一出,到时候真苛待了花荣,拿出这封信,就是他贪赃受贿的凭证,高铭发起狠来,告到皇帝那里,大家玉石俱焚,谁也别想好。 “你写了,不就有了?!不写是吧,行,你把花荣下狱吧,我就这失忆状态回到东京去,而且路上还要病情加重,到东京连我爹都不认识了,你说好不好?” 慕容彦达心里骂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说高衙内怎么可能变好,还是这么个爱欺负人的玩意! 他只能从了,“行,我写!等你来提人的日子,这两份文书一并烧毁!” “没问题。” 慕容彦达提笔写就两份文书,各自签字画押,彼此揣好,“勾结”成功。 慕容彦达气哼哼的揣着文书走了,花荣转身进来。 高铭笑着拎了拎墨迹刚刚干了的合约,“你看看。” 花荣拿过来粗略一读,“你要回东京?” “我认真想了,回东京搬救兵是最好的选择,耗在这里没有意义。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重大嫌疑人,恐怕真不能跟我一起回去。不过,你放心,我回去活动活动,把你提到东京审问,还你清白。” 回东京就容易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句没证据就能把人放了,慕容彦达也不怕被追求私放强盗的罪名,皆大欢喜。 反而在青州,城里的百姓盯着,不太好办。 花荣不想高铭走,但理智告诉他,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又要你帮我。” “朋友不就是互相帮助么。你帮过我,现在轮到我帮你。”高铭笑道:“刚才还没说完呢,我是你什么程度的朋友?” 花荣心中暖意盎然,但高铭越是追问他越是说不出口,“你心里有答案。” 高铭闻言一笑,“也是。” 彼此心里都清楚,没必要非得说出口。 —— 青州城可不比防务空虚的清风寨,王英一伙在城门下叫战了半天,除了吃了城门楼上射下来的一溜羽箭,什么好处都没捞到,退守回了清风寨。 翌日,慕容彦达便叫秦明点齐兵马,去打清风寨,告诉他一定要将清风寨夺回来。 以前青州强盗虽然多,但顶多打家劫舍,抢劫路人,最近这段日子,一个个不知是不是山上伙食好了,都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仅敢掳劫知寨夫人,连清风寨都敢占据,甚至敢打青州城,真是找死! 秦明点了上千兵马,第二天就出发,直奔清风寨,攻入城内,将椅子没坐热乎的强盗赶回了清风山老家。 清风山易守难攻,这帮人跑回去,秦明一时拿他们没办法,只得又回到青州。 夺回清风寨,慕容彦达给刘高拟了个弃市之刑,在被杀之前还要充当他的出气筒。 黄信夺回清风寨算立了一大功,趁机替自己那不成器的徒弟黄信求情。 慕容彦达看在秦明的面子上,勉为其难的暂时赦免了黄信,叫他戴罪立功,带着兵马,护送高铭去东京,当然带兵可不敢去东京,只需护送出青州地界即可。 黄信点了兵马,护在高铭所乘马车旁边,一路出了青州城,往东京方向去。 —— 高铭走了,慕容彦达遵守约定善待花荣,但到底存了一肚子气,越想越觉得窝囊,对清风山的强盗恨得牙痒,叫秦明点五百人马去打强盗窝清风山。 就算抓不到那几个头领,也不能让他们这个正月过得舒坦。 秦明领命,点了五百人马杀去清风山。 他绰号霹雳火,因为脾气暴躁,没耐性,性格如烈火。 杀到清风山下后,出来三个山寨头领和他对战,他以一敌三,仍旧十分有把握。 但是打了一阵之后,这三个头领不敌他,纷纷四散逃跑,他战得正酣,岂能叫他们逃走,怕马去追一个最矮的那个,却不想撞了个死路,于是拍马返回,去追杀另外一个头发赤黄的,但追到半截,那人闪进山林也不见了。 霹雳火越发没耐性,直朝最后一人杀去,却不想连人带马栽入了陷马坑,接着一张大网扣下,把他逮了个正着。 秦明挣扎不脱,很快从四周冒出小喽啰,把他捆了,剥去铠甲,夺去兵器,押上山去。 —— 高铭他们走了两天,他倒是没什么事,黄信竟然闹起了肚子,一天跑好几次厕所,没办法只好就近住在一个村内。 这是一片散居在青州城附近的村落,名叫瓦砾村,有居民三百来户。 高铭住了一夜,隔日起来,催促黄信尽快上路。 黄信脸色惨白的就回了一句话,“走不了,你杀了我也走不了。” 话说到这份上,高铭就想抛下黄信,带着自己人单独上路。 此时时迁站了出来,劝道:“不如这样,您写一封,由我带去东京递给太尉,让太尉有个准备,等您回去,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您呢,等黄信两天,有他带兵护送还是稳妥一些。” 高铭一琢磨有道理,便写了封信,说清事情原委交给时迁,让他务必送上东京。 当日,时迁乘马独自离开,高铭则和众人继续等黄信病愈。 第二天,黄信的病好多了,天却刮起了大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落在脸上刀割一般的疼,这种天出去,顶风走不了多久就得原路返回,当天又走不了。 好在傍晚时分,风停歇了,月朗星稀,一看明日就是个好天气。 高铭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见院内把守人员在廊下烤着火,长长一叹,打定主意,明天说什么也要动身,绝对不能再拖了,青州这地方跟他八字不合,越早离开越好。 他走到床前,和衣往床上一躺,郁闷的拉过被子,心里只盼着天亮。 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外面锣鼓喧天,吵吵嚷嚷,高铭睁开眼睛,窗外一片红彤彤的光。 他推开窗子,就见天边红光漫天,伴随着阵阵呛鼻子的浓烟。 这时有孟州带来的衙役闯了进来,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拽着高铭往外走,“不好了,有人杀进村里了!” “强盗?!”高铭往外跑,但刚到屋门口,一只蘸着油布带火的箭飞了进来,落到地毯上,呼的一下,火就起来了。 此时,高铭住的这户人家也都醒了,这是个大户人家,除了主人外还有丫鬟婆子,这会不少都只穿着中衣跑到了院内。 有人喊道:“快灭火!” 着火的地方不止一处,不光是高铭住的屋子,别的屋子也被带火的箭烧着了。 有火就有烟,能见度瞬间越来越低,不停的有人咳嗽。 “灭不了了,不要救火了!快跑吧,官军在杀人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突然就听黄信吼道:“哪个乱说,官军怎么可能杀人?” 一阵铠甲的黄信拿着丧门剑站在院内,指挥道:“不要乱,我的兵在哪里?随我杀出去!” 黄信带来的士兵,好些人都是直接扎营在前院空地睡的,这会整齐了装备,随着黄信杀了出去。 高铭的随从们这时候找到了他,见眼下的状况,纷纷急道:“指望不上黄信了!”簇拥着高铭往没着火的地方跑,在一个没被烧着的廊下停下。 “大人,不管在外面杀人的是谁,您都把衣裳换了吧,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说着,不知谁塞了高铭一套衣裳。 他们原本担心叫醒高大人,高大人只穿中衣,于是心细的带了自己的衣裳出来。 穿着往往象征着身份,高铭一身绫罗绸缎,极容易暴露身份,现在搞不清楚状况,的确应该隐藏身份。 高铭二话不说,将自己现在这身衣裳脱了,手脚麻利的换上了普通衣裳。 这时打后边跑来一个少年,他是这话人家的小厮,因为住的耳房着火,穿着中衣就跑了出来,这会冷得厉害,见地上有件丢弃的衣裳,赶紧捡起来穿好,四处乱窜寻找出路。 却在这时,有一根烧塌的廊柱倒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他身上,他惨叫了一声,便不动了。 此时院内都是逃命的人,都只顾着自己,他的死甚至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高铭他们从前面出去来到路上,就见火光四起,浓烟中到处是哭喊声,逃命的人满街都是。 突然打拐角处撞出来一队人马来,的确都穿着官军的衣裳,为首的人大叫道:“霹雳火秦明在此!奉命斩杀尔等,引颈受戮!”说着,冲进人群中,挥刀便砍。 高铭等人见此情景,赶紧退回到院内,而外面响起了撞门声,众人吓得连连后退。 外面的人见一时撞不开,便朝里面射蘸着油布的火箭,高铭等人只得往后院跑,寻找其他的出路。 门外的人见撞不开门,正要吩咐小喽啰们用梯子,就听身一声怒吼,“住手!老子找你们好久了!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冒充官军烧杀抢掠!” 原来是黄信刚才带人杀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黄信骑在马上,拿着丧门剑朝这群人杀来。 突然间,他就见打前面有人骑着马而来,黑马黑甲,手拿狼牙棒,正是他师父霹雳火秦明铠甲武器。 他一晃神,“师父?” 就这走神的功夫,那黑马已经到了跟前,抡起狼牙棒就是一捶,直中黄信面门,将黄信打下马去。落地后,立刻有数十个小喽啰上去补刀,一人一下,将黄信刺成了马蜂窝。 黄信手下的士兵,见大将死了,对方又是秦明的铠甲武器,顿时军心涣散,呜嗷一声都散去各自逃命了。 手拿狼牙棒的人勒住马,正了正头盔,这不是他的铠甲,穿着不合身。 一旁站着的矮脚虎王英,仰头看骑在马上的燕顺,“哼,你穿秦明的铠甲也不合身啊。” 燕顺笑道:“反正比你穿着合身。” 王英不满的道:“有时间挤兑我,不如再杀些人,赚不了花荣,总不能连秦明也赚不了吧,今天用他的铠甲屠村,看他下山怎么跟慕容知府解释。” 燕顺由衷赞叹,“宋公明哥哥好妙计,这秦明不上山也得上。” —— 高铭这边重新退回了院内,四下找出口,院内的人也是四下逃命,乱哄哄成了一团,就在这个过程中,高铭被推来挤去,等在后院找到一个出口的时候,他身边只剩两个人,至于其他人,也不知道在哪个环节走失了。 后院这个出口直通一条土坡,这户人家的老爷夫人少爷都已经从这个口跑掉了,此时门开着,陆续也有人从这里跑出去。 高铭和两个随从也从这里逃了出去。 外面是个土坡,此时山坡上已经有几十个逃命的人,彼此之间互相扶助,往山坡上,一心想要逃离下面的人间炼狱。 突然间,前面的有人发出阵阵惨叫,就听不知谁喊道:“这里有埋伏!” 接着又是哭喊声。 高铭仅剩的两个随从,露出绝望的神情,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箭,射中了一个随从,高铭眼见他从土坡上滚了下去,另一人见状,似是吓傻了,怔了怔,撇下高铭撒腿就朝左手边的方向跑去。 高铭忙朝土坡下跑,有一支射偏的箭和他擦身而过,他只顾着跑,连害怕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 中箭的随从掉到了坡下,高铭去看他时,已经没气了。 而此时山坡上埋伏的人也冲了下来,对高铭喊道:“不要跑!”高铭哪能不跑,使出浑身气力,一口气沿着土坡下一条路狂奔。 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摔了出去,趴在地上回头一看,竟然是一堆尸体,横七竖八,不知被谁杀死在这里。 高铭眼看后面追兵来了,知道逃不脱,便也往身上脸上擦了血,和这些尸体躺在一起,脸朝下,大气不敢喘。 果然那些追兵径直跑了过去,根本没发现死人堆里的高铭,暂时逃过一劫。 趴在雪地里,他冷得受不了,确定人走了,就赶紧站了起来,往僻静处走。 却不想才走了两步,突然就听身后死人堆里有人朝他喊道:“你别走,救救我——” 原来是有人没死透,这会醒了过来,见到高铭的背影便求救。 高铭朝他嘘道:“不要喊!” 结果就听拐角处突然有人大喊道:“这里,这里还有人——”迎面冲来了三个拿刀的凶徒,其中一个想都没想就朝高铭举起了朴刀。 千钧一发之际,高铭大喊道:“不要杀我!我是读书人!能给你们大王做醒酒汤!” 这群人绝对不会是官军,肯定是清风山强盗伪装的,而清风山的大王之一王英,最喜欢用聪明人的心肝做醒酒汤,这是远近闻名的,附近村寨都知道。 高铭并非自愿把自己当做牛子献祭,只是抱着多活一刻钟就多一丝希望的想法,总比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强。 给大王奉献好的牛子,可是一件功劳,这几人果然迟疑了,举起的刀没有落下。 月光下,看到高铭无论是从身形还是容貌都不像是做苦力的,心想或许真是聪明人,“给我看看你的手!” 读书人的手纤细光滑,没有老茧,他们一般是靠这个来分辨。 高铭乖乖举起手,其中一个人仔细看了看,又亲手确认的确没有老茧,朝其他两个点头,“嗯,是个好牛子!”说罢,推着下高铭,凶道:“跟我们走!” 高铭抱着能多一秒是一秒的想法,配合的往人多的地方走。 四处乱烟,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到了一处空地,他们和大部队会合了,除了高铭之外,还有掳劫来的村民,只是这些村民各个身强力壮,不像他一样弱不禁风似的。 所以他这个体型,才一露面就惹了一个小头头不满,吼道:“这种废物不一刀砍了,带回来干什么?” 领他回来的那个男人赔笑道:“这是个读书人,咱们王大王最喜欢聪明人的心肝做酸辣醒酒汤。所以留着他。” 在东京国子监遍地读书人,但在青州盗贼窝读书人比老虎还珍贵,就是梁山上也没几个读书人,何况现在的清风山。 所以高铭显得很珍贵,这小头头上下打量高铭,见他的确瘦瘦弱弱,有书卷气,“那这牛子就先留着罢!”说罢,将高铭推到了一个队列中。 高铭站在这二十来人的队列中间,左右都是手无寸铁的人,各个害怕的低着头,甚至有恐惧到上下牙关打颤的。 一个身强力壮的强盗拎着一把朴刀,问道:“你们谁想回家?举手。” 高铭就见一个人举起了手,“我……我尚有八十老母要奉养,让、让我回家吧。” 刚说完,对方就劈了他一刀,“就送你回老家!”将人砍翻了。 众人吓得直抖,这人拎着沾血的刀再次问道:“谁还想回家?” 这种情况谁敢吭声,都拼命摇头。 “很好,看来你们都愿意跟我们上山侍奉头领。”这小头头一招手,“跟我走!” 这些被掳劫来的人不敢不听,都乖乖的跟着走。 高铭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谁,否则的话,这些强盗会拿他做筹码,要挟青州城打开城门。 不开,他没好果子吃。 开了,全城人都要遭殃。 慕容彦达那个人,做事只为他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没法预料。 他无论如何,都要隐瞒住自己的真实身份。 高铭被裹挟着走了大半天,他惊恐的发现,队伍可能不是要回青州附近的山头,而是取小路去外地。 他竖起耳朵听小喽啰们聊天,果然听到了“梁山”字眼。 看来清风山这伙人放弃了本地产业,要加入梁山。 高铭暗叫不好,在青州本地他总能找到机会逃脱,这去了梁山,山高路远,他可怎么办。 饥肠辘辘的又走了半天,高铭这身板就算咬牙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时,就见一个五短身材,形貌狰狞的男人瞪着他瞧,周围站着几个小喽啰,其中就带领他的小头头。 “大王,我们说的就是这个牛子。他是个读书人,走不动这远路,要不要现在就做醒酒汤?” 高铭大惊,心想王英这是现在要吃自己啊,忙道:“我只是饿了,我还能走。” 王英眯起眼睛,突然对高铭道:“你说你是读书人,作一首词来听听。” 高铭眼珠一转,便将程小姐那首《蝶恋花》半错半对的背了出来,反正矮脚虎王英可能连字都不识,更别提听懂诗了。 王英不识字,也不会作词,但觉得高铭刚才脱口而出的东西,跟他平日里听的曲子很像,文绉绉的,嘿嘿笑道:“不错,的确是个读书人。”便吩咐左右,“这是个珍品,小的们,给我好生照管着,待到梁山,再慢慢享用。” 等王英走了,小喽啰们推着高铭来到一辆车前,叫他坐到一个大箱子上面。 高铭照做,他看不到箱子里是什么,但能看到旁边一个席子里卷着一张虎皮。 看来这车上都是王英的个人财物,比如虎皮虎骨什么的。 现在又多了他这个做醒酒汤的珍贵材料。 于是,去往梁山的路上,高铭唯一要做的就是坐在箱子上,看着其他人用两条腿艰难走路。 他不禁托着腮帮陷入沉思,现在是不累了,但做为王英的储备食材,这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第47章 高铭一路上有吃有喝, 他不是没想过逃跑,但是他做为王英的珍品食材,被看得很紧, 再加上他亲眼看过有想逃跑的,被抓住后活活用石头砸死了。 他估量了下自己的体能,发现想要完成一场成功的逃脱,实在不是他能做到的, 于是绝了这个念头。 期间矮脚虎又来看了高铭几次, 见他这几日因为坐车,养得健康多了, 不由得欢喜的道:“聪明人的心肝大补, 健康的聪明人更是补上加补。” 高铭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 他有的时候会想,王英吃人心肝,手下一群张牙舞爪的喽啰, 爱坐虎皮椅子, 整一隔壁西游记妖怪大王的画风,可他却不是妖怪,而是个活生生的人,人和妖也没什么区别。 王英端详了一会高铭, 背着手哼着小调走了, “快点到梁山吧, 快点到梁山吧。” 有一天, 他远远看到一个矮黑胖的人走动,前呼后拥, 想来就是宋江。 除了这远远一眼,高铭再没见过他, 直到清风山的人马到了梁山脚下。 再往前全是水路,全无旱路。 水泊边有个酒店,酒旗飘舞,高铭眼见队伍停下后,两个矮矬的男人宋江和王英,先后进了酒店,剩下的一个黄头发的头领燕顺,还有一个脸白的头领郑天寿跟了进去。 没一会,就有喽啰从酒店内出来,径直朝高铭走来,一抓,就把他给拽下了车。 高铭知道他这是要上砧板了,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是他能控制的,被连推带搡的进入了厨房。 高铭就见厨房内大锅冒着热气,发出阵阵香味,他今日还没吃饭,不由得饥肠辘辘,肚子咕噜噜的叫起来。 磨刀的伙计听了,哈哈笑道:“可怜你做个饿死鬼了,王头领点名要你的心肝,一会做醒酒汤。”说着就要把高铭往柱子上捆。 他朝高铭走来的时候,心里有点纳闷,这人怎么如此淡定,死到临头不哭不闹。 高铭当然不能哭闹,就算吓得腿软,脸上也得淡定,他不慌不忙的道:“哪位好汉是旱地忽律朱贵?” 伙计一愣,这人怎么认识他们掌柜的?警觉的道:“你找他干什么?你是什么人?” “先让我见旱地忽律朱贵朱大哥!”高铭大声道。 这是他这几天琢磨出的生路,上梁山前必定路过朱贵的酒店,而朱贵会救他,因为他会撒一个谎。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高颧骨,三叉黄须的男人掀帘子走进来,“谁叫我?” “朱大哥——”高铭哭喊了一声,“终于见到你了!” 朱贵发懵,这不是王英的牛子么,怎么见面就朝他叫大哥,但此时此刻,对方一口一个大哥,似乎认识他,他也不能态度恶劣,万一真是熟人呢。 “不要急,你是谁?慢慢说来。”朱贵见眼前这后生白白净净的,不像会功夫,所以也没加提防,走近高铭,仔细端详他。 高铭挤出眼泪来,哽咽道:“朱贵大哥,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名叫孙小五,是孟州十字坡菜园子张青母夜叉孙二娘夫妻的堂侄,前几个月我投奔到我姑母那里,本来在十字坡做得好好的,却不想来个恶知府,将我姑母和姑父抓去了,竟然当庭将他们杖毙。幸好我那日去村里替我姑父收馒头钱,没在场,后来便逃脱在江湖上。久闻梁山泊旱地忽律朱贵,是和我姑母姑父一样的好汉,一直想来投奔。从孟州出来,一路来到青州,却不想正赶上王头领打家劫舍,将我带到了这里,不过,也因此得见朱大哥……呜呜呜……” 朱贵这个梁山泊酒店,做的和孙二娘一样的生意,如果往来商队路过,就通知梁山下来劫,如果遇到单独的客人,没钱的放行,有钱的,直接一碗蒙汗药,瘦肉做羊肉卖,肥的就煎油用来点灯。 同类型的好汉,应该都听过彼此的名字,江湖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果然,高铭一说完,就听朱贵道:“原来是好汉张青和孙二娘的亲戚,难怪见了这架势也不害怕。”又惋惜的道:“他们的事情,我听说了,可惜了,唉。” 高铭用袖子抹泪,“可怜我那姑母,幸好我听说江湖上有个好汉叫做旱地忽律朱贵,想来这人肯定能收留我,于是就来投奔。” 谁都有虚荣心,尤其听说眼前这人是久闻自己大名来投奔的仰慕者,又是别的好汉的亲戚,哪有不照顾的道理,朱贵当即决定保下孙小五。 这时外面的王英喊道:“我那酸辣醒酒汤少放醋——” 高铭抬起水蒙蒙的眼睛,看向朱贵,“王头领还等着我来做醒酒汤,怎么办?”并且不忘挑拨离间,“他现在还不是梁山头领,就这般使唤你这个老资历,等他真正做了梁山头领,还不知要怎地呢。” 朱贵资历不浅,算是梁山的老员工,之前效力王伦,现在效力晁盖,被一个刚来的王英使唤,心里确实不是滋味,高铭的话正中他的芥蒂。 但朱贵嘴上则道:“都是兄弟不要这样说,你随我来,不要怕,我来保你。” 领着高铭出了厨房的门,来到厅内,对着吃酒的宋江、王英、燕顺和郑天寿道:“说来巧了,这个小兄弟不是别人,正是我朋友张青和孙二娘的侄子,叫做孙小五,多谢王头领将他带到这里。” 王英脸色难看,到嘴的醒酒汤飞了,当即就不愿意了,“哪里来得那么多亲戚?!我带来的人却成了你的亲戚。” “诶——你这什么话,难道朱贵兄弟还能骗你吗?”宋江对王英道:“这眼看就要上山了,不要吃许多酒,自然也不要醒酒汤!”又对朱贵道:“既然你认得这个人,你就领走吧。” 朱贵道过谢,领着高铭转身回了厨房。 临走前,还听王英不愿意的骂骂咧咧,高铭心里乐,你就骂吧,你越骂,朱贵越跟你不对付,你说东,他偏往西。 王英嚼着菜,恨恨的道:“那厮倒挺有心计的,让我做白工拉他到梁山!” 宋江比他懂得审时度势,“我们初来乍到,既然这孙小五是朱头领认识的人,怎么能不还给他。不要再说这些了,吃酒吃酒。” 王英憋了一肚子气,但孙小五被朱贵领走了,他也无可奈何。 等到这一行人吃过饭,朱贵从酒店窗户内往芦苇荡里放出一支箭,很快,就划来一艘船,上面有船家道:“朱头领,要渡什么人上山?” 朱贵道:“是青州清风山来的一干兄弟来投梁山,你先送几个人上去,其他人喽啰再派人来接。” 交代完,他出门让宋江王英燕顺和郑天寿四人,跟着这船家走了。 高铭亲眼见这四个人上了船,才卸下一口气。 “你就先留在我店内做事吧,我看你也很机灵,不知道会些什么。” 梁山不养闲人,要么能打要么有特殊技能,高铭立即道:“我爹送我上过私塾,记账算账什么,我都会。后来投奔我姑母,就在他店里记账,算每日的出项和进项。” 读书人总能找到糊口的营生,没事谁会上梁山,山贼窝很缺读书人的。 听到高铭会记账算账,朱贵喜道:“既然你有这本事,那我这里有适合的你活儿。你先给老刘打下手吧,一起算算账。” 高铭忙不迭的道:“我会好好做事的。” 朱贵酒店是梁山的耳目,只要在这里待着,混上一段日子,等都熟悉了,不愁找不到机会跑路。 第二天陆续有船来,将王英麾下的几百个小喽啰都运到了山上。 高铭就在朱贵酒店做起事来,在和酒店其他四个伙计的闲聊中,高铭丰富了自己的经历,大概是他原本是东京附近人士,他爹送他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在一个布庄做事,结果受掌柜的欺压,他就在茶水里下药,将掌柜的给害了,卷钱逃亡去投奔他姑母,剩下的就是万恶的高知府杀了他的姑母姑父。 他对孙二娘的卷宗了如指掌,怎么说怎么像样,没有一点破绽。 双手不沾血的,不是能够放心相处的好汉。 听说高铭身上有这档子官司,朱贵对他的态度更加好了。 朱贵酒店背后是梁山,算是大店,口粮充足,他们自己不吃药翻那些路人,毕竟偶尔山上的头领也会下来用饭,所以后院养着牛羊鸡鸭鹅,平日员工就算捞不上这些吃,也有充足的鱼肉下饭。 过年期间冷清,自打高铭来了,酒店没一个外人路过,高铭就整日在店里跟伙计聊天胡扯。 通过聊天他知道,现在梁山上并没有叫林冲的头领,晁盖能夺王伦的山寨,是坐第三把交椅的宋万背叛了王伦,和晁盖他们合伙把王伦做掉了。 即是说,林冲还老老实实的在充军地,他的未来改变了,没和梁山搅合在一起。 这对高铭来说是个好消息,这回梁山上没有认识他的人了,于是心态更加放松了。 因为他自称是东京附近的,就讲起当年进城看蹴鞠比赛的事,听得其他人无不羡慕,“还是东京好,要是能去逛一逛就好了。” 如此吹了两天牛,和店里的几个人都混熟了,高铭估计这样下去,不久他就能找到跑路的机会。 “小五,你再说说筑球比赛的事儿呗,为什么白打比赛的燕青就没带着汴梁队夺魁呢?”一开始要给高铭剖心的伙计,这几天有空就找高铭聊天。 “这个啊,应该从两种比赛的打发说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高铭正打算再摆龙门阵。 这时有人撩帘子进来,身材异常高大,高铭坐在椅子上不禁抬头看他。 “宋头领来了。”朱贵从后厨迎出来,对高铭和等他吹牛的伙计道:“不要闲坐着,快去干活。” 高铭心想这难道是云里金刚宋万?他起身要走,就听宋万道:“清风山来了五百来个喽啰,晁盖哥哥要给他们登记造册,现在缺能写字的书记人员,你的账房先生借山上一用。” 朱贵道:“这个不难,现在我们这也没生意,老刘你随宋头领去一趟。”忽然想起了什么,将高铭一把抓过来,“还有这个孙小五,会写会算,很是伶俐,叫他也一起上去吧。” 高铭可不想上山,推辞道:“我资历尚浅,怕是不能胜任啊。” 宋万笑道:“嘁,说话还文绉绉的呢,山上多得是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你会写会算,跟我走一趟罢。” 朱贵也跟着笑,祝福高铭道:“好好表现,你会有前途的。” 高铭想骂人,他要当强盗的前途有毛用啊! 但他说了不算,只能听从安排坐船上山。 —— 自从高铭走了,花荣就被软禁在这院内,慕容彦达遵守了跟高铭的约定,饭菜不错,他也有一定的活动范围,但他并不想动,一直老实待在院内。 又到了午饭时候,他平静的等待每日准时送到的饭菜。 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军汉,打开食盒,一一将饭菜端出来,与往日不同,今日四菜都是肉菜,且做得十分用心。 花荣若有所思,但没表现出来,等人走了,将饭菜各半都倒在了墙角,然后往桌上一趴,装作昏睡的样子。 果不其然,一刻钟后,有人鬼鬼祟祟出现在门口,“倒了!赶紧进去捆起来。” 花荣听到脚步声接近,猛地坐起来,见眼前是两个军汉,当即打翻一下踩在脚下,另一个则锁住喉咙,逼问道:“慕容彦达搞什么鬼?!” 每日做的饭菜都不见这么用心,这几日他感到衙门内风声鹤唳,突然伙食变得更好了,凭慕容彦达的德性,没有鬼才怪,不知菜里加了什么料,为了确保他吃下去,因此才做得特别用心。 “花将军,我、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上面吩咐让我们给下您蒙汗药,麻翻后扔到牢里,仅此而已。” 花荣意识到大事不好,一定是高铭出了问题,否则的话,慕容彦达不敢违约。 花荣将这人打晕,大步走出门去,守在院内的护卫,见那两个军汉没出来,反而花荣走了出来,知道事情不好,纷纷围上来,想要擒拿,却不敢上前,各个围着他,只敢试探。 说时迟那时快,花荣迅速出手,打倒近处一个军汉,抢过来一把细弓,搭上一箭,如闪电般射散一个人的发髻,“再拦我,下次就是你们的眼睛。”说着,再次搭箭,对准众人,箭头瞄准的地方,人都自觉散去,无人敢看他。 花荣便拿着弓箭大步朝前院的衙门走去。 花荣一进前院,就见慕容彦达坐在一张桌子前面,脑袋上缠着一条白布,面容惨白,显得两道黑眼圈更加醒目。 除了慕容彦达外,还有两个老人,一个妇人,一个少年一个少女,都被粽子似的捆着。 而他们面前,有一具尸体躺在那里,上面盖着一块白布,看不清尸体什么样子。 不知为何,花荣心里咯噔一下,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慕容彦达看到花荣,万分惊骇,却不想双手刚撑在桌子上,未等站起来,一支箭就射穿了他的左手,将他牢牢钉在桌子上。 “啊——”慕容彦达惨叫。 周围的衙役回过神来,有拿弓箭的,正要放箭,却被花荣先行一步察觉,一箭射翻,箭囊反被花荣捡去。 又有人要偷袭,未等近花荣身,也被他放出一箭,射穿胳膊,滚在地上嚎叫不止。 花荣干脆搭上一箭对准慕容彦达,对周围人道:“你们可以试试,是你们的箭快,还是我的箭快。” 知府性命被威胁,无人再敢动。 花荣道:“把武器都放下!” 慕容彦达点头,院内的人都听令,缓缓放下手里的兵器。 花荣径直来到慕容彦达跟前,“到底怎么回事?那苫布下是什么?” 慕容彦达气若游丝的道:“花荣,……秦明背叛了官府,投奔了强盗,在瓦砾村杀人放火,好好一个村子都被他屠平了……而高铭恰巧也在那村里,未能幸免,黄信的尸首和他的都找到了,黄信被家人领回去了,这个便是高铭。来人,打开苫布。” 有人揭开苫布,见里面是一具烧焦的尸体,黑黢黢的,整张脸面目全非,全身上下只剩左耳,右臂还有下肢是比较完好的。 慕容彦达用还能动的右手,从桌上划来出几个碎纸片,“这是我和高铭当日分别的时候,写的文书,在尸首右衣袖的内袋中找到的,绝大部分都烧掉了,但剩下的这些,的确是我手写的没错。” 他说完,看向花荣,看他还是没魂的状态,不由得叫道:“花荣,你到底听到了没有?高铭死了!” 高铭死了,高俅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都要完蛋了! 慕容彦达指着地上跪着的老人妇人少年们,失态的叫道:“他们是秦明的家眷!本府今日要杀了他们!你若愿意,你来动手!” 秦明家眷哭喊道:“大人明鉴,绝对不会是秦明干的,一定是有人诬陷!” “有人认得他的铠甲和狼牙棒,不是他是谁?!”是也是,不是也是! 这时,花荣终于回过神来,怔怔的道:“这尸体不是高铭的……我也不信秦明会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情。” “怎么不是?!高太尉不会因为你说不是就绕过咱们!”慕容彦达气急败坏的道:“我派秦明攻打清风山,他被擒后,做了降将,去杀村民便是投名状!你原先做过知寨,你还不懂强盗是怎么做事的吗?!那就是秦明的投名状!” 花荣盯着那尸体的耳朵,虽然烧得面目全非,但那耳朵形状和完好的右手的样子,根本就不是高铭。 别人认不出来就算了,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那么,高铭没死?他现在在哪里? 花荣厉声质问道:“这是哪天的事情?”慕容彦达被花荣猛地一喊,有些吓到:五天前的事情了!” 那地方被杀得一片狼藉,好不容易才从尸堆里翻出了高铭的尸体来。 花荣一阵绝望,竟然已经五天了,高铭到底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慕容彦达本来的计划是杀了秦明一家老小后,再把罪都推到花荣身上,以此来平息高太尉的怒火。 甚至可以说成是花荣联合秦明,害的高铭殒命的。 黑锅总要人来背,但肯定不是他。 见花荣出神,慕容彦达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频频超其他人使眼色。 有人会意,悄悄的拿起细弓,偷偷瞄准了花荣。 但对准花荣的这一箭放出去,却被花荣猛地抓过慕容彦达侧身一挡,不偏不倚正中慕容左边肩胛骨,疼得他杀猪般的叫了起来。 这弓手见误中知府,正慌神,就被迎面来的花荣一箭射倒了。 花荣拔掉慕容彦达肩胛上的利箭,疼得慕容彦达差点昏过去,又是一阵嚎叫。 花荣用箭尖抵到慕容彦达喉咙处,“把我的马匹、披挂还有兵器拿来,另外给秦明家眷松绑,再准备三匹马给他们。” 慕容彦达嚎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你救秦明家眷,你就坐实了勾结强盗的罪名!”刚说完,只觉得喉咙一痛,斜眼看到花荣冷冰冰的看他,知道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不敢再吭声。 “你现在最好别惹我,就是取了你的狗命,你信不信我也能杀出去。” 的确凭花荣的能耐,就是现在杀了他,骑马杀出去,恐怕也没人拦的住。 慕容彦达怕死,吼道:“照他说的做!” 知府大人的命在花荣手里攥着,手下赶紧去牵马,很快就备齐了马匹。 秦明家眷作为武官家属,都会骑马,等松绑了,两人骑一匹马,深深看了花荣一眼,先逃命去了。 花荣打了个口哨,他的坐骑自行跑到他跟前,接着他将慕容彦达左手钉着的箭拔下,把人往马上一掀,自己也翻身上去,打马跟着秦明家眷后面,冲出衙门,朝城门口奔去。 知府衙门的人亦骑马追了上来,刚才花荣让他们准备马的时候,就知道他要跑,也早准备好了骑兵,紧紧跟在花荣后面。 花荣取出羽箭,回身连发三箭,箭箭不虚,将离他最近的三人射翻在马下。 其余人见了,晓得花荣的厉害,都不敢紧追。 花荣见他们不远不近的跟着,便又取了三支箭,回身要射。 追兵见了,本能的齐齐勒马,不敢再追。于是很快就拉开了距离,远远看着花荣一行人跑出城门,在视线中成了几个黑点。 花荣快马来到高铭出事的瓦砾村,远远就见一片焦黑,偶尔断壁残垣中有几个人影,不知是幸存的村民还是他们的亲友,但见到花荣他们来了,都躲了起来,胆怯的看着他们。 花荣到了地方,跳下马来,一地的狼藉不说,五天过去了,有些痕迹已经被抹去了,找一个人何其难。 花荣这时看到最近的一面墙下,有个缩头缩脑的男人,立即冲过去,将人一把逮住。 那人吓得瘫软,“好汉饶命,不要杀我。” 花荣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却不知该先问哪一句,“村里的人呢?死人在哪里,活人又在哪里?” “死人都在那边的空地放着,至于活人……就我们几个人了。” 如果高铭活着,他一定会回到青州城,五天过了,都没他的印信,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但是没见到尸体,他就不信他死了,揪着那人道:“带我去看尸体。” 慕容彦达痛心疾首的道:“你也看到了花荣,这些都是秦明干的。” 他不说话,花荣差点将他忘记了,冷声道:“你将双臂展开,掌心对着我。” 慕容彦达警惕的道:“你要干什么?” 花荣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你不照做,我就射你喉咙。” 慕容彦达方才胳膊和左手受过一箭,这会疼得勉强才能举起来一点,他慢慢的将双手心朝向花荣。 花荣手里的箭一松,飞向慕容彦达,顷刻将他的右手手掌射穿。 “啊啊啊啊——”慕容彦达痛的跪地,鬼哭狼嚎。 “我看在你弟弟的面子上,不杀你!手上的疤痕提醒你永远记住今日!滚罢!”花荣说完,不再理会慕容彦达,揪着那人去空地识别尸体。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秦明家眷,这会也都下马来,“花将军,你要找什么人?我们也帮你看看。” 秦明生死未卜,他们现在是逃出来了,但还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花荣摇头,沉默着往空地走,一进空地就见满地的尸首,有完好的,也有烧焦的。 如果高铭的下属害怕他被认出来,而和他换了衣服穿,那么高铭如今应该穿着普通的衣裳,也不会被慕容彦达的人发现送回官府。 如果他真的身死,那么应该被当做无名尸孤零零的躺在这里。 花荣只觉得心如刀绞,强打起精神来,去检查一具具尸体。 “好汉您是找人吗?”这时一个正在抬尸体的老汉本来不想管闲事的,但见花荣面容悲戚,忍不住道:“这里尸体不是全部,还有一些人被掳劫走了。” “掳劫走了?”花荣如梦初醒,这些强盗一贯爱掳劫良民做强盗充实自己的力量。 跟老汉道了谢,跑到马前,翻身上马,就要打马去清风山。 秦明的家眷见花荣骑马走了,也都跟了上去,“花将军,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清风山找人,你们自便吧,不要跟着我。”连花荣自己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 秦明家眷却没退缩的意思,其中秦明夫人道:“我们当家的,绝对不会做出杀人放火的事,一定有误会,他肯定也在清风山,我们也去清风山。” 爱跟着就跟着吧,花荣没有说话,继续骑马奔向清风山。 走到傍晚时分,就见前面来了一个骑马的人,一身戎装,拎着一个狼牙棒,正是秦明。 “爹——”秦明的一儿一女眼神好,先看出了父亲,兴奋的叫道。 花荣也认出了秦明,晓得这条路是通往清风山的,于是忙道:“你是从清风山来吗?” 秦明见自己的家眷老小和花荣在一起,十分纳罕,“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前几日带兵屠杀瓦砾村,慕容知府大怒,抓住我们要问斩,幸亏花将军出手相救。”秦明的老母亲垂泪道。 秦明闻言,惊骇间跳下马来,“这是怎么回事?” 秦明老父亲则道:“说来话长,先谢谢花将军。” 花荣救了秦明的父母妻子和一双儿女,他当即来到花荣跟前,跪地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受我秦明一拜。” 花荣将秦明扶起来,“我也只是顺势而为,不用客气。你是从清风山来吗?” 秦明恨道:“我奉命攻打清风寨,想把寨子夺回来,可谁料中了强盗们的鬼计,将我捉上了山关了许多日,管酒管饭,就不是不许我下山,今日终于来了个喽啰将我放了,我就赶紧下山来了。” “你看到高知府了吗?” 秦明摇头,“没有,我被一个人关着。而且我下山的时候,黑漆漆一片,没半个人影,我问过了,才知道那群强盗要去投奔梁山,弃了这里,只留个两个看寨子的,大部人马早就走了。” 花荣握拳咬齿,他恨恨的想,这群贼知道屠杀瓦砾村,必定招来大军来剿,于是弃了这里,去了更大的山头。 那么,高铭也被掳劫去了梁山吗? 花荣看着这苍茫大地,心里一阵急痛,高铭弱不禁风,他如何挨得过这苦寒的天气。 “梁山,是吗?”花荣重新上马,掉转方向。 秦明听他去梁山,惊骇的道:“那梁山是更大的强盗窝,如今有个叫晁盖的在那里做头领,招揽了许多江湖上的恶人要闹事,你去做什么?” “找人。”花荣不想多言。 “你去梁山找人,那你也要变成他们中间的一个,你是将门之后,怎么能做强盗?” 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的?不管做什么,只要能做找到高铭。 “后会有期。”花荣一点时间也不想浪费,一打马,跑了出去。 马蹄在地上扬起阵阵的雪尘,如同碎玉琼花。 第48章 秦明看着花荣的背影, 跺脚咧嘴道:“都说我脾气暴躁,我看花荣比我脾气更暴躁,三句话说不完, 人就走了。” 秦父道:“别管人家的事了,咱们一家要怎么办?你杀了那多人,慕容知府要拿你的脑袋问罪。” 秦明这才想起,他还没问清楚自己的事儿, “我杀人了?我杀了什么人?” 秦明听父亲原原本本的说完, 气得哇哇直叫,“是清风山那伙贼人拿了我的铠甲, 扮做是我屠杀的村民。”椎心泣血“可怜我那徒弟黄信, 也被他们杀死了!” 黄信虽然不成器, 但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就这么殒命在了瓦砾村,秦明心中痛彻。 秦夫人道:“我们都知道不是你, 可是慕容知府认准了, 咱们回去就是死,现在该怎么办?” 一家人都殷切的看着他,等待他来拿主意,一家之主的秦明, 思来想去一咬牙, “咱们也去梁山!” 他已经被认定是强盗一伙的了, 慕容知府已经要杀他全家, 要不是花荣相救,他们一家人就没了。事到如今, 官府缉拿他们,他只能去梁山, 寻找庇护。 能活一天是一天。 他哑然失笑,刚才还惊讶花荣去做贼,这转眼间,他就步了后尘。 但他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清风山那些恶贼害的。 让他这个青州指挥司兵马统制做了贼寇。 —— 这日晌午,朱贵在店内闲坐,听到外面有马蹄声,知道有生意上门了,赶紧叫伙计擦桌子,自己理了理衣襟,等待客人进门。 很快,就见一个俊秀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身上有和他的外表不相称的肃杀气息,进门横瞄向朱贵,“知道怎么上梁山吗?” 朱贵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不敢轻易答应,赔笑道:“客官,我们这小店在这里做正经生意,可不敢和梁山有勾连。” 花荣没时间和他打哑谜,直接道:“和梁山没关系,你们怎么可能在这里开店!直接跟你说,我犯了官司,来投奔宋江宋公明,你送我上山去。” 朱贵知道晁盖有个救命恩人叫宋江,就是前几天来的那个黑胖子,迟疑了下,“你有举荐信吗?” “不需要举荐信。你派人上山通报,就说花荣来了。”花荣说罢,找个椅子坐下,冷声道:“快去吧。” 朱贵本能的打了个哆嗦,别看这人长得好看,但绝对不好惹,他有种感觉,要是不照他的意思办,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我这就去,您稍等。”朱贵回到后院,朝芦苇荡放出信号,等船夫来了,他道:“你去通报,说山下来了个自称花荣的,要投奔宋公明头领。” 船夫划着船走了,朱贵回到店内,给花荣倒了杯茶,“稍等。”不敢再和他说话,拎着茶壶下去了。 花荣知道对方通报需要时间,得等,但他一刻也不想等。 他心里何尝不知道,如果上了梁山,他就没有回头路。 做了强盗,辱没家门。 况且,或许高铭根本就没在山上呢,毕竟他被裹挟上山只是一种猜测。 但,就算是猜测,他也愿意拼一拼。 就算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愿意赌。 只要能找到高铭。 花荣如坐针毡,一会也坐不住,不时站起来踱步。 朱贵在后堂帘子后瞧他,心想这究竟是犯了多大的官司,如此急不可耐的想上山躲起来。 终于,船夫回来了,带回了好消息:“晁头领宋头领,让花将军上山去。” 花荣闻言,想都没想,随即牵着马上了船,穿越茫茫水泊,去往梁山。 他看着越来越远的河岸,知道他这一步迈出来,恐怕就回不去了,但心里却很平静,看了会水波,毅然转过身,只瞧向梁山所在的前方。 先不论宋江,那晁盖是抢生辰纲的匪首,他曾经跟他们正面遭遇,拿回了生辰纲,还擒获了白胜,导致他们被官军追剿。 不过,那天晚上很黑,高唐州的捕快们对晁盖他们自报了家门,不出意外,晁盖他们会认为抢他们的是高唐州捕快。 但是,就算知道是他花荣做的,他也不怕。 且看他们是什么态度,见机行事。 船夫把船停到岸边,花荣看到两边都是大树,树中有开辟的石路,沿着路上去,到半山腰是个断金亭,再往上走,才是山寨的关口。 众多小喽啰把守,关口前摆着檑木炮石,易守难攻,来攻打梁山的人,哪怕穿过了水泊,走到这里,就会遭到檑木炮石攻击,根本上不去。 花荣进了山寨大门,又是窄路,两边都插着旗子,相隔不远就有小喽啰站岗。 继续前行,竟然又有两座关隘,全部需要同行文书,花荣没有,小喽啰进去通报,许久之后,才将他放进去。 花荣再走,才是山寨的大门,进了大门,是一大片平地,足有三五百丈见方,前方是一座正房,两边是耳房,放眼望去,后面又是各种房屋。 这时,来了个小喽啰,朝花荣作揖后,领着他来到正房,花荣抬头,见上面写着聚义厅。 厅内摆着几把交椅,为首的人,花荣不认识,但是坐在第二位的,花荣化成灰都认的,正是黑宋江。 坐在首位的正是晁盖,当初白胜被抓,他们就觉得事情不妙,回东溪村收拾家当准备跑路,却不想官府来的人那么快,幸好宋江通风报信,他们才逃过一劫。 来到梁山上,梁山水泊的寨主王伦明明允许他们上山,中途又反悔要驱赶他们下山,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联合宋万夺了这山寨,他晁盖坐了头把交椅。 宋江见花荣来了,从座位上起来,迎出来几步,满脸激动的道:“花荣兄弟,我昨日还和晁盖哥哥念叨你,没想到你今日就来了。” 晁盖却很冷静,“听说你是官军,怎么想来投奔梁山了?” 花荣道:“慕容彦达本就怀疑我勾连清风山,加上前几日清风山屠了瓦砾村,死了高衙内,他一股脑将错误都推到我和秦明身上要置我于死地,我没法待了,只能走在江湖上,没出去,特来投奔宋大哥。” 宋江显然没料到高衙内会在那个村子里,对于花荣带来的消息,着实有几分吃惊,“这可不好啊,没想到那夜的事,竟然坏了高衙内的性命。” 当时只想赚秦明山上,没成想高衙内也在那个村子里,死了太尉的宝贝儿子,事情恐怕要麻烦了。 但宋江不能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强作镇定。 王英也坐了一把交椅,和花荣也算是仇人见面了,冷笑道:“那高衙内死了,你没靠山了,就想投奔梁山。” 花荣之前还担心自己投奔梁山的理由不充足,怕引起宋江等人怀疑,现在看来,不用太担心,王英替他把理由说好了。 花荣亦冷笑,分毫不让的道:“这都得多谢你们攻打青州城要救我在先,再屠村害死了高衙内在后,否则你觉得我会在这里吗?” 宋江当即听出来,花荣虽然是对王英说话,却是针对他,忙从中间打圆场,“不管做什么,都是爱惜兄弟这个人才,想引兄弟上山共聚大义。如今花荣兄弟来了,谁都不要再提之前的事了。” 这话是说给花荣听的,你来都来了,从今之后大家好好过,不要提之前的事,否则谁都别想好。 高铭还没找到,花荣不敢鲁莽,“那是自然,只要各位兄长肯收留,花荣一定效犬马之劳。” 宋江心下满意,对晁盖笑道:“哥哥,有所不知,我这花荣兄弟,人称神臂将军,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会射箭的多了,晁盖并未当回事,只“哦”了一声。 花荣是来山上找人的,如果不能站稳脚跟,没有权力,就不能尽全力的寻找高铭,绝不能让晁盖看轻自己,当即道:“晁头领似乎不信,不如眼见为实。” 宋江心想,如果花荣展示过人之技,他脸上也有光,便道:“看一看,又不损失什么,都随花荣来吧。” 宋江都这么说了,众人都跟着花荣来到聚义厅外面。 花荣瞧见有小喽啰手中有弓,就手拿了过来,寻思着射什么好。 正找着,就见天空飞来一行大雁,他便道:“我要射这一排大雁中第二只的头!”说罢,曳满弓弦,待瞄准了,射出一箭。 就见大雁队伍中,第二只果然顷刻坠落,在场的头领和看到的小喽啰都发出了惊叹声。 不多时,有小喽啰捡回了大雁,大家一看,果然箭射在脑袋上,更加惊愕不已。 王英更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这要跟花荣产生罅隙,哪日飞来一支冷箭,他就死定了,赶紧给花荣赔笑,“花将军好像那李广转世,王英五体投地。” 晁盖连连称奇,也叹服,会拉弓的人不少,但能达到花荣这个水平的,别说梁山就是大宋找不出几个来,梁山能得到这样的人才,也是山寨之幸啊。 在场的其他人都连连点头,从没见过这样的神箭手,算是开眼了,天下独一份。 晁盖赶紧吩咐小喽啰下去杀鸡宰牛,张罗酒席,给花荣接风。 花荣没心思吃东西,勉强熬到酒席完毕。 晁盖让花荣住到左边山寨,另外拨了十个小喽啰服侍。 花荣见天色不早,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找到高铭,至于理由,就是这十个小喽啰不懂事,他要亲自挑选聪明伶俐的,借此将山寨内年轻白净的小喽啰看一遍,高铭如果在梁山上,他一定能找到他。 —— 高铭手腕子快抄断了,他发现圣手书生萧让和金大坚还没上山,现在山上的真正的读书人就吴用一个,已经做了军师,自然不会屈尊降贵做抄抄写写的事。 王伦一个不第秀才都做了山寨之主,吴用做山寨军师合情合理。 抄事房里,除了他和老刘外,还有一个叫王屹的抄写,之前是个进货的小买卖人,被杀和入伙之间,选择了加入了梁山。 因为他会读写,梁山的抄写工作都落在他身上,可能是太过劳累,眼神非常不好,写字的时候,眼睛都快贴到纸上了,加上他只是个小买卖人,文化底子不行,总写错别字。 高铭和老刘的到来,可把他给解脱了,“剩下人员登记就交给你们了,我去休息一下。” 这一休息,一整天都不见人。 高铭和老刘各弄了一张桌子,询问对面的小喽啰是哪里人士,姓什么叫什么,出生年月,家里都有谁,父母叫什么名字,跟户口登记没什么区别。 坏就坏在这些喽啰别说识字了,有的连自己父母名字和出生年月都说不清楚。 还有根本是被掳劫来的,看到高铭和老刘就下跪求救。 可高铭也没办法啊,眼睁睁看着这人被拖走,等过了一会,皮开肉绽的回来继续排队登记。 忙了一天,老刘觉得太累了,竟然借口山下酒店缺他不行,他得回去看看,也溜之大吉了。 高铭也想回酒店看看,但刚提议,宋万直接告诉他,“你年轻手脚麻利,就别回酒店了,这里需要你,王屹眼神不行,也干不了多久了。” 高铭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被留在了梁山上,王屹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除非梁山招安,否则他别想下山,就得留在这里抄抄写写。 宋万交代完就走了,留下高铭在心里骂娘。 虽然一万个不乐意,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他还得老老实实做登记工作。 忙了几天,这日晚上回到休息的地方,两个手腕生疼。 他住的地方在梁山一个偏僻的小院子,同一个院内住着梁山的木匠石匠,算是手工艺者,比那些个打家劫舍的素质要强上一些,但毕竟是强盗窝,也没强到哪里,晚上发出一些刺耳的喧哗声,也不知道是打闹还是斗殴。 他这个身份,是没资格享受独立屋子的,被安排跟王屹住一起。 他带着满身疲惫回来的时候,见王屹脸上蒙个毛巾直挺挺的躺着,高铭打了个响指,不见他动弹,于是道:“你再不出声,我就当你出意外,可去找头领报备了。” 半晌,王屹带着哭腔道:“不要去,我知道因为我偷懒,你心里不痛快,可我这眼睛真的不中用了。” 高铭懒得跟他细掰扯,往硬板床上一趴,“算了,反正快登记完了。你资历老,你就多休息吧。” 王屹没说话,高铭知道这屋内的蜡烛是定额发放的,既然没事就不要点蜡,闭上眼睛,等着黑夜彻底降临。 就一床薄被子,连炭火都没多少,如果小喽啰都取暖,物暖费是一笔大开支,现在是梁山创业阶段能省就省。 屋内比滴水成冰强一点,冻的高铭缩手缩脚,蜷成了一团。 迷蒙间,听到王屹那边传来哭声,他便道:“不是我冷血,我需要休息,等我明天出去了,你再哭不好吗?” 就听王屹哽咽道:“对不住,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我儿子了,我好久没见他了……” 这么一说,高铭也不忍再说什么,叹了一声,安慰王屹道:“别哭了,明天起来跟山寨的人说,找个大夫给你看看眼睛,在这里好好干,你一定能等到再见到你儿子的那天。” “不会的……我都来好几年了……他们管控很严,就是头领也别想随随便便下山,我怕是要死在这里。” “做强盗就是有一天没一天,嘴上不说,心里都清楚。我也是被掳劫来的,说不定哪天官兵来了,这水泊就没了,咱们就能归家了。” 王屹抽噎道:“不可能,一日做强盗,永远都是强盗,官府来了,也是砍瓜切菜,咱们都不能活。” 高铭道:“万一受招安了呢?” “这种不大不小的山头,官府怎么可能招安,只会剿灭。” 高铭没法反驳,以现在的梁山确实入不得官府的眼,不成为心腹之患,官府是不会动招安的念头的。 “梁山招贤纳士,用不了多久就壮大了。”高铭道:“总之,别哭了,好好睡觉吧,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咱们还得继续生活。” 王屹呜咽道:“我眼睛不好了,没用了,他们也不会留着我吃干饭,也不可能放我下山,怕我泄露梁山的布局……” 高铭无奈的道:“所以你要治眼睛啊,睡吧,坚持住,希望会有的。” 王屹没再说话,发了个身,将脸上的手巾拿下来,攥在手里。 高铭跟王屹说了一席话,心里也不舒服起来。 他何尝不想他爹呢,这一分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到他。自己这么失踪了,他一定很揪心吧,唉…… 还有花荣,他现在还在青州吗?他要是知道他失踪了,一定会担心。 也不知道究竟哪天才能下山,再和他们团聚。 想着想着,渐渐进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梦,梦里是繁华的东京,他和慕容彦泽去参加花荣的婚礼,一群人热热闹闹,别提多高兴了。 等他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单薄的粗布被褥,他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后,是无尽的失落。 他垂头丧气的坐起来,对方的床铺空着,他心想,王屹听劝了,去找人请大夫了吧。 这时,他余光看到地上一道细长的影子,循着影子往上看,就看到悬在屋梁上,脸色铁青的王屹。 高铭一下子寒毛都竖起来了,忙将王屹脚下的椅子扶正,正巧桌子上有个拆信件用的压衣刀,踩到椅子上用刀使劲割绳子,好在刀快,没几下绳子就断了。 王屹重重摔在地上,痛苦的哎呦一声。 高铭见他没死,恨不得给他俩大耳刮子,将压衣刀往地上一扔,“你这是干什么?” 王屹躺在地上,含泪道:“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我想回家。” “你死了还回个鬼的家!你浑家儿子说不定都还等你,你可好,竟然想半夜悄悄吊死!你死在这里,你浑家要为你守寡一辈子,你怎么好意思?!那么多人盼着你回去,你还有一口气就不该放弃,爬也爬回去!” 王屹垂着头,呆坐在地上,许久似乎是想通了,“……等我眼睛再好些……我就去抄事房帮你……” 高铭盯着他看了会,“你要说话算数。”转身出了门。 这才几天啊,他就快受不了这种日子了,等到梁山招安不知还得多久,他想想就觉得要疯。 到了登记的院子,决定今天效率高一点,把最后五十人给登记完。 正面无表情的盘问对方姓什么叫什么,突然打外面进来两个小喽啰,上下打量正在登记的这个人,道:“你还行,跟我们走。” 高铭就不满了,“他还没登记完,等我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再领他走吧。” “孙抄写,时间紧迫,你有所不知,山上来了个脾气好大的新头领,直言要年纪不大白白瘦瘦的喽啰伺候,不要那些个五大三粗的,咱们这山上哪有那么些细皮嫩肉的,我看这人还行,就叫我领走吧。” 抄事房的好歹是读书人,来领人的不敢顶撞高铭,如此好言好语的说道。 高铭心想,这什么要求啊,难道这新来的头领是断袖?但他记忆里不记得有号这口的好汉,奇怪的问道:“这新头领叫什么?” “昨天刚上山的,能一箭射下天上飞的大雁,听说做过军官,叫花荣。” 花荣两个字,直击他心脏,手中的毛笔几乎攥不住。 花荣来了,花荣怎么会来? 他是来找自己的! 高铭顿时觉得周围都安静了,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存在,心跳如擂鼓。 “孙抄写,孙抄写!”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周围有人喊他,他强作镇定的道:“……既然是新来的头领,我可惹不起,你将人领走吧。” 等喽啰把人领走了,高铭对剩下的人道:“我去解个手。”追着前面的人跟了上去,但走了一段路,他一咬牙,又折了回来。 现在去见花荣的话,太刻意了,弄不好会暴露身份。 他必须要在合情合理的情况下见到花荣,还得一见面就得把他现在的身份点明,不能让花荣在称呼上露馅。 他都不知道怎么把步子挪回登记处的,一整天思绪乱飘。 当天晚上做梦,梦里都是花荣。 第二天起来,发现又是梦,不禁怅然若失。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煎熬了,好朋友就在同一个山寨内,却不能碰面。 花荣这会肯定也在找他,没有见到他,不知道花荣是不是也这么难受。 于是刚坐起来的高铭,痛苦的又重新躺下,抱着被子来回打滚。 旁边眼睛覆着药膏的王屹,从缝隙中看到高铭痛苦的折腾,不解的道:“你还劝我不要轻生,你这是在做什么,我看你也是一副要活不下去的样子了。” 王屹在这里干了几年抄写,多少也分到了一点钱,昨天听高铭的话,找山寨里的郎中要了一副医治眼睛的方子。 “谁说我活不下去了?!我好着呢!”。 花荣来找他了,就是满梁山的人都想轻生自尽,也不包括他。 他现在对生活有十万分的热情。 突然高铭灵光一闪,蹭地坐起来,在屋内的几个抽屉来回翻找,终于找到一把磨石,便将压衣刀取出来,滴上水开磨。 王屹眼睛不好,听着唰唰的磨刀声,担心的道:“你磨刀干什么?我跟你说我不会上吊了,你不用磨刀替我割绳子。” “不是割你,我要割仇人!”高铭装作咬牙切齿的道:“我昨天听说我的仇人也在山寨上,我要去找他。” 王屹之前是个小买卖人,就不是好勇斗狠的材料,吃惊的道:“你这后生瞅着文文静静的,怎么还敢提刀杀人呢。山寨禁止私下斗殴,私刑复仇更是不可以。你刚劝完我不要轻生,你怎么就往火坑里撞?!”王屹苦口婆心的劝了又劝。 但根本说不动高铭,只能听着高铭磨完刀出去了,他不停叹气,好好一个人竟然找死。 高铭揣着压衣刀,没往抄事房去,而是一路打听新来的头领花荣在哪里。 被问到的喽啰也奇怪,“你问花头领干什么?” “是这样,我是抄事房的孙小五,昨天花荣找人告诉我,说他要在山寨内教习弓箭,叫给他写一份学生名单。”高铭撒的谎,合情合理,没人怀疑,都一路给他指路。 到了聚义厅前,高铭听到里面有人谈笑,便悄悄站在外面等着,不多时,就见几个人走了出来,其中就有花荣。 他脸色很不好,甚至连强颜欢笑都懒得装,眉头皱着,嘴角平直,心事重重。 高铭激动得声音颤抖,“你们谁是花荣?” 花荣猛地听到高铭的声音,以为自己在做梦,惊觉回头,就见魂牵梦萦的人站在不远处的廊下,他使劲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确定不是眼花,真的是高铭,不禁眼睛一酸,怕别人发现,忙将帽檐朝下压了压。 虽然预想过千百次会相见,但真见到了,他才发现他比想象中的还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们中间谁是花荣?你交好的狗官高铭杀了我姑母,今天我就要替她讨回公道!”高铭大声嚷嚷:“不要狡辩,孟州都知道你们沆瀣一气。” 宋江王英认出了高铭,尤其王英指着高铭道:“你这牛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花荣疾步径直走到高铭跟前,揪住他的衣襟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你姑母是谁?” 高铭肯定在做戏,他得弄清楚他口中的姑母是什么人。 “是孟州十字坡的孙二娘,我是她堂侄孙小五!” 很好,清楚了,花荣表面上哼笑道:“你胆子倒是不小,敢来找我?!”说着擒住高铭的双手,从他衣袖中摸出一把压衣刀,“看来不是说假的,连凶器都准备好了。” 宋江是衙门里的押司,做文书工作,平日里没少带着拆信件的压衣刀四处逛,杀阎婆惜的就是这种刀,说是工具刀也行,说是杀人凶器也可以。 “你要是没做亏心事,又怎么会怕我带压衣刀!” 花荣捏住高铭的下巴,冷笑道:“嘴巴倒挺硬的!”回头对宋江等人道:“这人交给我处理罢。” 宋万想替高铭求情,“现在抄事房的王屹犯了眼病,这人是新顶替上的……花头领网开一面,饶了他吧。” 花荣揪住高铭,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这人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行刺我,不由我亲自收拾,说得过去吗?!” 目前梁山上,除了村长晁盖,就渔民阮氏三雄江湖漂泊人士刘唐,清风山强盗三人组,连宋江都只是个小吏,像花荣这样做到统制的绝无仅有,加上又有真本事,都让他三分。 宋江又跑出来当好人,打圆场道:“花荣兄弟说得没错,理应交给他处理。” 除了宋万略显不忍外,其他人都默许了。 花荣就反剪着高铭的手,把人拎了下去。 一路带到他住的院子,径直领进房间内,将门反闩后,一把将高铭搂进怀里。 第49章 高铭没有反抗, 就这么站着,享受这一刻的踏实和心安,许久之后, 他眼睛酸涩得实在受不了了,想要擦一擦,才轻轻推了推花荣,“可以了, 先放开我吧。” 花荣这才意识到时间过了很久, 将高铭慢慢放开。 高铭反手在眼睛上揉了一把才道:“你怎么来了?” 他明知故问。 “来找你。”花荣简单的吐出三个字。 高铭忽然替花荣觉得委屈,“我现在是匿名状态, 你倒好, 顶着花荣的大名就来了, 老太君知道,不知道多伤心。” “如果她知道真实情况,会支持我的。”花荣将高铭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见他安然无恙, 才彻底放心,“我去瓦砾村没找到你,发现你可能被掳劫来梁山了,我便马不停蹄的过来找你, 终于见到你了, 太好了。” 说着, 他又想将高铭揽进怀中, 但最终还是将念头克制住了。 高铭之前虽然已经猜到花荣是为他才来的梁山,但听他亲口说出来, 又是一种感觉,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复杂的感情, 有喜悦有忧虑还有愧疚,“……何必为了我这样。” “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怎么在虎狼窝里活下去?你自己不是说过么,到哪里都要让人照顾。从今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 高铭眼圈一热,“我那些话就是随口说说,我有手有脚哪需要别人照顾。” 不可否认,听花荣这么说,有种相依为命的踏实感。 两人相视须臾,高铭将头低下,闷声道:“……谢谢。” 万般情绪都化作了这两个字。 花荣把高铭缓缓推到桌前,让他坐下,“咱们之间不需要这两个字,你还不知道我花荣是什么样的人么,你要是这样说,就是没把我当好兄弟。” 高铭一怔,被花荣这番话狠狠感动了一把。 既然花荣这么洒脱,他也不能拖后腿,高铭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爽朗的一笑:“当然是好兄弟!” 以后这世上,只要他高铭能拥有的,花荣也得有一份。同甘苦共患难,有福同享。 两人总算是碰上面了,花荣确定高铭安全后,开始问他是怎么一路来梁山的,听到他竟然是作为王英的储备醒酒汤,不由得恨自己没有早点得到消息,这中间但凡有一点差池,高铭就没了, 不过,从今以后,他花荣在梁山上,就不让别人动高铭一根毫毛。 才短短半个月没见,两人像是分开几年一般,有说不尽的话。 等聊到现在梁山的状况,高铭将声音放得更低,举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上面,“老大是晁盖,就是咱们劫生辰纲那位,你发现了没有?” “发现了,不过,我露面的时候,他们看我并没有什么异样,当时天黑,他们未必能看清我的长相,再说当时,咱们这边的人自称是高唐州捕快,或许晁盖等人不知道是咱们劫的。”花荣话锋一转,“不过,就算知道又能如何?不收留我,将我赶下梁山正好。”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花荣现在找到了高铭,正愁怎么离开梁山呢。 但梁山也不傻,既然来了,别想轻易离开,除非梁山自愿放手,否则就算下山逃跑了,也得想尽办法再把你赚上梁山来。 “在他们看来,落草了都是一条船上的,你武艺超群,他们才不会放你离开。就算发现是你逮住的白胜,他们也会装作不知道,至于心里怎么想,不好说。” 后来杨志上山,跟晁盖他们那才叫仇人见面,但也没怎么着,毕竟之前的事情都过了,现在都是贼寇,翻旧账没意义,还不如考虑怎么过好眼下。 “咱俩先按兵不动,等找到机会就下山逃跑。”高铭沉声道:“有一点你放心,我给你作证人,证明你在梁山是卧底,保证朝廷不会为难你。” 花荣一怔,“对啊,你可以作证,看来我还能回去过正常日子。” “难道你才意识到?幸好你找到我了,否则你上了梁山,就真成贼寇了,被官府通缉,在山下完全没有立足之地。” 当初花荣一心想找到高铭,干脆豁出去了,时间紧迫,还真没为自己考虑过后路。 但现在不一样,高铭找到了,各种意义上,他的人生还是可以有希望的。 “所以,找到你真好。”他一语双关的道。 高铭没想那么复杂,还是略带担心的语气道:“你啊,拿自己前程冒险。” 花荣此时,说不出的轻松,笑开高铭,“如果调换过来,你的前程,我的性命,你怎么选?” 高铭不说话了,答案不言自明,孰轻孰重,他还是能衡量的,最重要莫过于人命。 “所以,不要再说这个了,咱们一时半会也下不了山,还是考虑下以后的日子吧。”花荣道:“我既然找到你了,就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你得到我身边来。正好你今天行刺我,我明天就说,要好好教导你,把你调到我身边来。” 高铭觉得有道理,活在当下最重要,“我在抄事房做事,但同僚王屹的眼睛坏了,目前抓瞎状态,我先顶替他一段日子。” 花荣皱眉,“你怎么还想着替梁山做事?你到我身边当喽啰兵不好吗?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每日吃住都在一起。” “当然好,可我也得找点营生啊。”高铭眯起眼睛,神秘的道:“在抄事房做事不是很好么,正好可以知道梁山的情况,兵丁清查情况,文书都得打我手里过,我能把他们家底查个清楚。” 所以抄事房的人,下山?想都不要想。这就是王屹绝望的原因,带着梁山的秘密想走?脑袋留下。 花荣想了想,“那你白天在抄事房那边做事,晚上得过来和我在一起。这里是狼窝,白天都做事还好些,谁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事?!你得搬过来。” 这个提议,高铭没有拒绝,王屹虽然是好人,但那院子里的其他人高铭可不敢保证,在强盗窝里,还是在花荣身边最安全。 再说花荣是头领,待遇比他好太多了,屋子整洁还有足够的炭火取暖。 “好!”高铭看了眼目前身处的卧房,不是很大,一来是因为梁山毕竟是座山,地少,二来古人不喜欢太大的卧室,认为卧室太大,会散掉阳气,不利于身体健康。 花荣这间屋子,中规中矩,有一张黑漆大床,若是再摆一张大床,地方肯定不够,高铭目测了一下,只能再摆一个小榻。 “……那明天搬个小榻来吧。” 花荣同意,“那今天晚上先凑合一晚,明天再找小榻。” 花荣叫小喽啰准备了酒菜,和高铭好好吃了一顿。 高铭发现头领的伙食也比一般做事的人好太多了,有酒有肉,管够。 这正是阮氏三雄和刘唐追求的“大秤分金银,大口吃肉,成套穿衣服,还没人管。”的幸福日子。 但这种级别的追求,也就对他们这些苦渔民和刘唐那种江漂居无定所的人有吸引力。 像花荣这种出身将门,做过军官的人来说,还缺这点享受? 就是宋江都不稀罕。 宋江也知道,所以他物色到人才,想叫人家上山,只能用陷害一招,因为白道不接受你了,就只能往梁山跑了。 当夜,两人躺在一起聊天,虽然有点挤,但不妨碍欢快的心情。 “慕容彦达把别人错认成我,一定会对外公布我的死讯,消息传到东京,不知我爹得难过成什么样子。”就冲他爹疼儿子那劲儿,知道他死了,不知得哭成什么样。 “……”谈到家人,花荣沉默了良久才道:“他们不知道真相,肯定会替咱们难过。” 高俅那边是觉得儿子死了,承受丧子的锥心之痛。 花荣的家人,则要承担别人的流言蜚语,世家将种之后跑去当强盗,实在太有出息了,列祖列宗能气活。 高铭担心花荣的家人,“不会有人找你家人麻烦吧?当强盗会牵连家人的。” “我父亲前线阵亡,朝廷册封我祖母做县君,人人见了她都要称一句老太君,凭这些家底还不至于因为孙子做强盗就受牵连,顶多颜面上难看。至于我妹妹那里,于鸿应该也不至于因为我的关系就为难她,顶多也是脸上无光。” 本人做强盗,牵连家人,但官府一般抓父母兄弟,祖父母本来就差一层,花荣的祖母又是朝廷册封的县君,家底丰厚,除了脸上难看点,日子肯定过得去,但社交就不要想了,在家宅着吧。 相比之下,还是高铭的老爹高俅惨,至少花荣的家人知道他活着,但是高俅却以为儿子死了。 他俩初来乍到,不清楚梁山的情况,送不出消息。 高铭脑袋枕着自己交叠起来的胳膊,叹气:“看来只能争取好好活着,等哪天下山,大大吓我爹一跳了。”沉默了一会,高铭觉得好不容易跟花荣重逢了,不该说这些沉重的话,“说点别的吧。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死啊?慕容彦达可都信了。” “那尸体的耳朵和手一看就不是你。”花荣就像说太阳东升西落一样自然。 高铭想起花荣那种看一眼就能记住他扇坠样式的能耐,当初还在心里调侃是武将的特殊技能,没想到竟然派到了大用场。 “你的确厉害。”高铭觉得他爹恐怕能认得出,应该会采信慕容彦达从袖中掏出契约书这个证据,相信他死了。 花荣笑看他,“要是咱俩调过来,你能认出我来吗?” 说实话,高铭不像花荣有这样的能耐,又不是仵作,恐怕做不到,“那得让我先记住你耳朵和手长成什么样儿。” 高铭当下认真盯着花荣的侧脸看起来,心里不由得感慨,小伙子你长这么好看,幸亏功夫高,否则的话,一定会遇到很多麻烦。 看花荣的耳朵,难免会注意到他的眼睛,两人不可避免的视线相对。 高铭忽而觉得怪怪的,气氛好像有点尴尬,“我说,咱们俩大半夜的观察对方的耳朵,就为了以后认尸,是不是有点不吉利啊?” 花荣也觉得哪里不对,“确实。” 不过,好像尴尬点又不是在不吉利上……算了,不要想了,高铭道:“别说别的吧,就说说我怎么蹭王英的车坐的吧。”换了话题,继续和花荣聊天。 两人越聊越精神,直到快天亮了,两人才同枕睡了一会。 早晨起来,高铭打着哈欠,懒洋洋的搓了搓脸,对花荣道:“你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收拾我,我今天完好无损的出去不好吧。这样吧,我在鞋底垫一块石子,走路一瘸一拐的,问起来,就说是你打的。” 花荣同意他的做法,总得给外面个说法,“不过,或许咱们处处小心,其他人根本不会在乎你我。” 这也是有可能的,梁山上最多的就是莽汉,比如像刘唐那样的,胆大心粗,逍遥自在,岂会管别人的闲事。 况且江湖好汉之间不打不相识的很多,宋江不就差点被王英给剖心做醒酒汤,但转眼两人又好得称兄道弟。 化干戈为玉帛,化仇人为小弟,他们是吃这套的。 但也不能完全掉以轻心,毕竟还有吴用宋江那样的人。 高铭鞋里垫了块石子,一瘸一拐的出门,继续去抄事房做事。 路上有人看他眼熟,还戏谑他,“你昨天找新来的头领麻烦,竟然就这么把你放了?你跪地哭着叫爷爷了吧?” 高铭就凶道:“放不放,管你什么事?!”一副不想被人问窘事的态度。 对方越发相信他被收拾惨了。 而花荣这边,因为找到高铭高兴,加上聊了一宿天,虽然天亮的时候闭了会眼,但根本没睡着。原本他的精力也是够用的,只是看到晁盖和宋江他们倒胃口,意兴阑珊,打了个哈欠。 晁盖见到花荣,想起昨天那个孙小五来,便问:“那孙小五被你惩罚了?” “嗯,罚了。”花荣困倦的道:“也说清楚了,我到孟州之前,他姑父姑母已经死了,这事原本就算不到我头上,他已经认错了。我也有个想法,既然他认为我是坏人,我非要留他在身边,让他见识见识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没要他性命,反倒有意叫他晚上给我值夜。” 宋江担心的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三思啊。” 花荣则道:“没关系,他昨晚上已经臣服了,翻不起风浪,而且我看他是个读书人,心思细腻,比其他小喽啰更懂得伺候人,更好用一些。” 一直没说话的吴用笑道:“花头领真是有胆识,竟然能把敌人变成仆从。” 花荣顺势道:“正是吴学究说的这个道理,我让孙小五搬去我那里,白天他去哪里我不管,晚上得到我那里值夜。” 晁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梁山上这种事太多了,有些被掳劫来的,一开始还想找抓他的喽啰拼命,但时间长了,什么都磨平了,现在不都老老实实的做事么,花荣喜欢,孙小五就搬去就搬去了。 放眼整个梁山,这就是个芝麻大点的小事。 —— 当天傍晚,高铭就搬到了花荣那里住。 王屹听说他去伺候新头领,还替他担心,“你虽说捡回了一条命,但白天做事,晚上还要值夜,你身体能受得了吗?对了,昨天你走后不久,上面就派人过来打听你。问你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就把你磨刀的事儿说了,你不会怪我吧?” 做戏果然应该做全套,还真派人来调查了,但应该不是晁盖宋江,估计是吴用吧,就属他心眼多。 “怎么会呢,我和花头领也算不打不相识,他是个好汉,我过去伺候他心甘情愿。”高铭抱着被子,临出门前笑道:“你要怕我吃不消,就快点把眼睛养好,白天在抄事房帮帮我。” 王屹默默的点头,高铭哼了一首《今儿真高兴》欢快的去找花荣了。 原本各个头领的房间也会安排小喽啰值夜,半夜头领起夜喝茶,身边得有个使唤人。 高铭来了,都以为他是做这个活的。 这活不好干,碰到打鼾的头领,一夜甭想睡,碰到事多的,一会喝茶一会倒水,能折腾死人。 如今选定了高铭,院子里的其他小喽啰都挺高兴。 小榻放在门边,高铭把行李放下后,仔细的整理床铺,花荣见了道:“不用整理了,以后你晚上睡大床,我在这里睡。” 说实话,高铭喜欢大床,宽敞睡着也舒服,但是现在就一张床,他住了,花荣就不能住,资源就这么点,“这样吧,以后咱们这样,你睡一个月的上半旬,我睡下半旬,公平。” 花荣都无奈了,“这时候还提什么公平,让你睡你就睡。” 高铭不想扯皮,当机立断,“按我说得办!” 花荣斩钉截铁的道:“在梁山,你听我的!”把高铭的行李抱起来扔到大床上,“让你睡哪儿就睡哪儿。” “嘁!”高铭干脆大床上一趴,跟游泳一样划动四肢,“你别后悔,你以后就是求我把床还回去,我都不还!” “好,下山前都这么睡。” 一说下山,高铭不禁想起以前自己的舒适生活来,东京很好,孟州也不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拥有。 此时,有小喽啰在门外大声报道:“头领,聚义厅那边传话来,有一个叫做秦明的头领上山,请您过去一趟。” 高铭之前在谈话里,已经从花荣知道秦明的一家老小都被他救下了,对秦明上山有准备,不是很意外。 花荣却对秦明的选择不是很满意,“他怎么也上山来了?我还以为他会有别的去处。” “他带着一家老小,又要躲避官军的缉拿,太难了。上梁山,好歹不至于立即毙命。”高铭凝眉道:“只是他来了……他可是认识我的,万一哪天见到我……”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相信秦明不会点破你的身份的。”花荣道:“我会找时间,单独把秦明叫来,咱们先通通气。” 这时外面的小喽啰不见花荣应声,又大声通报了一遍。 “那我先去了,估计聚义厅要摆宴席吃酒迎接新头领,我会晚回来,你先睡罢。”花荣交代完,就出去了。 花荣走后,高铭自己蛮无聊的,早早洗洗睡了,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花荣回来了,但实在困倦,连眼皮都没睁,翻个身继续睡了。 天蒙蒙亮,许是昨天睡得早,他早早就睡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花荣的脸,此时睡得正熟。 高铭一瞬间,有两种不真实的感觉,第一是花荣长得实在好看,晨光下简直精致得不像真人,第二则是忽然有种感觉,他一个好好的衙内,一个前途无量的知府,怎么就跑到梁山来了,还跟好友过起了同居生活。 他暗暗叹气,翻个了身,又睡了回笼觉,等醒来的时候,花荣已经穿戴好,坐在对面的小榻上看他。 高铭腾地坐起来,一想到花荣可能也像他盯着他的时候一样,目不转睛的看自己的睡颜,高铭就各别扭,“……我今天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块布,做个床帐。” 好汉们的生活没那么精致,梁山上标配的床都不带幔帐。 “……”花荣蹙眉,“你不嫌闷吗?” 高铭摇头。 既然高铭不嫌闷,花荣没有任何异议,“这件事交给我,我找人问问,看能不能找个床帐来。” “对了,你昨天见到秦明了吧,你跟他通气了吗?” “聚义厅人太多,他新上山的,被簇拥在一堆人中间,我没机会单独找他说话。不过,不用担心,既然同在梁山上,这两日找个机会跟他搭上话应该不难。”花荣道:“起来吃饭吧。” 高铭洗漱完毕,坐在桌前看着丰盛的早餐,不由得感慨,“搬到你这里果然是对的,头领的生活跟小喽啰简直天壤之别。” 不过,很不幸,水浒中不存在一个从小喽啰翻身做头领的例子。 头领上山就是头领,小喽啰永远是小喽啰,头领死了,还有记载,喽啰死几百,就是个数字。 而且后来排名的时候,但凡官军出身的,排名都非常靠前,花荣能排到第九。 花荣见高铭喜欢这里的生活,心里也高兴,比自己享福还满足。 早起用饭,高铭出门去抄事房,迎面就撞上了正在进院门的秦明。 秦明一只脚都踏进院子里了,猛地看到高铭,浑身被雷击中一般的整个人一动不动。 高铭赶紧回身朝屋内喊了一嗓子:“头领,有客人来了——” 花荣见状,忙迎出来笑道:“原来秦头领来了,快进来。”又对高铭使眼色,“你晚去抄事房一会,给秦头领沏茶。” 高铭会意,应声去厨房叫小喽啰烧水,等水烧开了,拎着进了屋子里面的小厅。 高铭一进来,花荣就关了门,对一脸懵相的秦明道:“不错,他的确是高知府。” 秦明微张嘴巴,他想起花荣火急火燎的要上梁山找人,原来要找的就是高衙内,“你上梁山,就是找他?”他回过神来,立即单膝跪地抱拳道:“高大人在上,受秦某一拜。” 现在的高铭不仅是太尉之子,孟州知府,还是他秦明未来的希望。 有高铭在这里,他就可以为他作证,他秦明绝不是反国逆贼。 “秦将军请起。”高铭将秦明扶起来,“我昨天听花荣说你来了,还寻思找个时间去见你,没想到你先来了。” 秦明初到山寨,谁都不认识,加上他原本是个官军,跟其他人天生合不来,只有花荣和他背景相同,又是恩人,所以今早一有空就往花荣这里来了,正巧遇见到意外之喜——高铭。 秦明激动的道:“真的没想到高大人你还活着,这实在是太好了!以后秦某在梁山就有主心骨了!” 高铭微笑,看看花荣,又看看秦明。 不言而喻,三人敌后共同利益小队自此诞生。 作者有话要说: 敌后小队,队长:高铭,队员:花荣秦明。 第50章 高铭看时间不早, 他不是头领,不能闲待着,得去做事, 叫花荣和秦明先聊着他,就要出门去抄事房。 忽然想起床幔的事,叮嘱花荣,“找人做床幔的事, 你别忘了。”事关睡眠质量, 他恨不得今晚上就用上了。 花荣保证,“这个你放心, 你吩咐的事, 我什么时候忘过。” 高铭走了, 秦明打听床幔是什么事,他正好想跟高衙内拉关系,高衙内的需求就是他的需求。 花荣将缺床幔, 高铭睡不着觉的事说了, 秦明当即道:“这有何难,我家有三个女眷,都会针线,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罢。” 既然秦明愿意干, 花荣就顺水推舟了。 秦明一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就将母亲妻子女儿都叫了出来, 让她们联手缝一个床幔给花荣那里。 花荣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缝个床帐作为感谢礼物,举手之劳, 只要花荣不嫌弃。 秦明没见到自己的父亲和儿子,正要询问, 秦夫人蹙眉开口道:“你前脚刚走,后脚吴学究就派人来将父亲和懋儿接走了。说不能让懋儿荒废学业,由吴学究亲自教懋儿读书,还叫爹也跟去了,说是照顾懋儿。” 秦明当下就明白这分明是扣押人质,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儿子回来,他说祖父被留下做客了,待第二天,儿子去了,晚上没回来,秦父却回来了,总有一个人留在吴学究那里。 秦家人怒在心头,却无可奈何,不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继续过日子。 秦家女子们没几天就将床帐做好了,秦明卷着给花荣那里送去了。 当天晚上,高铭就用上了床帐,放下之后,躺在自己的小空间里,浑身舒坦。 这回好了,就算睡觉蹬被子,也不怕被花荣看到了。 他撩开帐子,探出脑袋,笑看花荣,“这真不错。” 花荣却不怎么开心,“这样,总感觉像住在两个房间似的。” “像两个房间还不好吗,充分保护个人隐私。”高铭朝他招手,“要不要来我这里做客?”见花荣朝床边走来,便将帐子撩开,让他坐到床上,笑眯眯的道:“后没后悔跟我换床睡?” 不是后悔跟你换床睡,而是后悔跟你分床睡! 花荣被脑海里忽然蹦出来的念头惊了一下,而后不禁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怎么会这么想? 高铭啧啧笑道:“瞧你的脸色这么难看,肯定是后悔了。这样吧,我这人慷慨又大方,咱们还是遵守上下旬吧,让你也在大床睡半个月。” “我……不是因为这个……我是觉得……” 高铭好奇的问:“觉得什么?” “觉得你原本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结果却来梁山吃苦……” “那能怎么办,反正暂时也不能下山,开不开心都是一天。”说着,伸出两个指尖去推花荣的嘴角,“你也开心一点,来,微笑。” 花荣见他这可爱的小模样,忍不住笑道:“你也太讨人喜欢了。”说完有些不自在,这话不该对男人说,怕高铭不愿意听。 高铭不仅不生气反倒很得意,“你才发现啊。” 还真问住花荣了,他开始想自己以前发现了吗?还是最近意识到的? 高铭却没闲心陪花荣思考,打了个哈欠,“不行,我得睡了。”朝花荣下了逐客令,“去去去,赶紧回你的小榻上去。” 花荣哼笑道:“这就不招人喜欢了。” 高铭朝他做了个鬼脸。 —— 自打有了床幔,高铭睡眠质量有所提升,想怎么睡就怎么睡,不用担心看到花荣的睡颜尴尬。 目前晁盖坐第一把交椅,吴用第二位,公孙胜虽然坐第三把交椅,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落草后悔了,他每日打坐,不参与山寨事务,许多事是由排第四位的宋万处理。 花荣坐了第五把交椅,秦明第六,其下依次是三阮和刘唐等人。 但谁都清楚,这不是最后排名,随着有人投奔梁山,还会发生变动。 花荣被安排了新的工作,训练梁山的小喽啰武艺,每天早起去校场,经常高铭起床,花荣已经走了。 花荣的心思根本不在梁山上,和秦明一样,训练喽啰的时候,能放水就放水。 而秦明脾气火爆,这些小喽啰的素质不如官兵,加上他从戎以来,没做过教头,对教习全无经验,只觉得那么容易的事,你们这些笨蛋怎么就做不到呢? 常常大发雷霆。 花荣情况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对教习喽啰们也很头疼,和秦明的感觉一样,这么容易的事,你们为什么做不到?垛子就在那里,就算闭着眼睛,随便射出一箭,也会中的啊。 于是两人见面,常常一起交流吐槽这该死的教头生涯。 高铭在一旁听着,心想这就是林冲的可贵了,人家林冲就是教头出身,有丰富的教学经验,知道如何学生容易犯的错误,进行精准辅导,一一攻破难点,不像花荣和秦明,自身功夫高,未必是好老师。 —— 东京太尉府内。 老都管叫人将冷了的饭菜端下去,吩咐再做。 他悄步来到床榻边,对着瘦了一大圈的太尉低声劝道:“您好歹吃一口吧,您的身体要紧。国事家事都等着您拿主意呢。” 当时高衙内殒命青州的消息传来,高俅当即晕倒,等醒了后,就躺在床上流泪,三日了,除了喝了点水外,干饭一口没动。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他去东平府,他如果不去东平府,就不会顺便去青州。”高俅嗓音沙哑的道。 老都管替太尉心痛,含泪开解道:“怎么会是您的错呢,衙内就算不去东平府,也会去青州的。时迁拿回来的那封衙内亲笔书信,都写清楚了,他们是被慕容彦达骗到青州的,为了解决花荣的去留。” 高俅吸了吸鼻水,气若游丝的道:“还有花荣,我竟然看错他了,秦明投敌叛变屠杀村寨,铭儿死了,他怕承担责任,竟然跑去了梁山。亏得铭儿待他那么好。” 老都管发挥自己的联想能力,“或、或许……花荣是去梁山找秦明报仇了呢?” “那怎么不见他提秦明的头来见我?”高俅的眼泪湿润了枕巾,哽咽道:“可怜铭儿生前好友就这么待他。” 见太尉又哭了,老都管用帕子给他擦眼角,“所以太尉,您不能倒下呀,衙内还等着您给他报仇呢。时迁已经奉您的命令,带着人重新回到青州去了,衙内到底是不是秦明杀的,会有结果的。” 想到要给儿子报仇,高俅才强打起些精神,是啊,他不能有事,得给儿子报仇! “你下去吧,我睡一会。” 老都不打扰太尉休息,赶紧下去了,但走到门口,却又听到屋内传来太尉呜呜呜的哭泣声,不由得连连叹气,丧子之痛,太尉可怎么熬得过去啊。 那么好的衙内,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他也难过,听到太尉的哭声,忍不住也掉眼泪。 这时小厮过来通禀:“礼部员外郎慕容彦泽求见太尉。” 慕容彦泽自从前几日听说高铭死在了青州,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好半天才回过味来,哭道:“就说东京之外危险,叫你不要去,你偏要去——” 哭够了,来见高俅,一来对丧子的太尉进行慰问,二来探探口风,毕竟高铭死在了青州他哥哥治理之下的地方,不知太尉会不会怪罪。 但来却吃了几次闭门羹,每次管家的回复都是太尉身体不适,无法见客。 太尉把高铭当眼珠子疼,他尚且如此难受,何况是高俅,没办法,擦擦眼泪,原路返回,改天再拜访。 曾经风光无限的高衙内,将孟州治理得风生水起的高知府,竟然死在了青州,震惊朝野。 赵佶特意差皇三子赵楷探望高俅,高俅拖着病体见了郓王。 赵楷见他如此虚弱,也不敢多说什么,安慰了几句,将官家的慰问带到,就回去了。一路上也是心情沉重,那么伶俐有趣的高铭,怎么就死了呢,原本还期待他在仕途上走得更远一些呢。 赵佶后宫的慕容贵妃听说这件事,当即就意识到事情不妙,哭着求官家对他哥哥网开一面,他肯定也不想高铭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都不想的,而且花荣叛逃前,将他的两个手都射穿了,伤了筋骨,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灵活的提笔写字了,遭了这么多罪,官家就饶了他吧。 赵佶看不得宠妃落泪,但是慕容彦达将青州治理得一团糟,肯定是不能留任了,把人就地罢免,青州知府一职,另行委任。 儿子离世,高俅生生大病了一场,整个人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等有好转,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而从青州回来的时迁等人也带回来新的消息,据活下来的村民证实,屠村的应该并不是官军,而是伪装成官军的清风山强盗,三个山大王加上一个叫宋江的,杀死高衙内的就是他们,而如今这些人都在梁山泊。 当初衙内死了,慕容彦达想把责任都推到秦明和花荣身上,所以这俩人怕被问罪,也都逃到梁山去了。 以前高俅多待见花荣,现在就觉得自己多眼瞎,“忘恩负义的小人!”但自己儿子又不是花荣杀的,只是觉得他令人不齿,寻仇寻不到他脑袋上,真正的凶手是清风寨那些强盗。 高俅咬牙切齿的道:“清风山,梁山,不管是哪个,都给我统统铲平!” —— 这日,花荣正在校场教习喽啰们如何正确拉弓,就听不远处的秦明大声咆哮,用狮吼般的嗓音骂出一串又一串脏话。 花荣手下的喽啰们看到这个场景,纷纷庆幸自己走运,没有分到隔壁秦明手下去。 不过,这时打聚义厅来了个通信喽啰,将花荣和秦明都叫走了,喽啰们原地休息,暂时松了一口气。 花荣和秦明在聚义厅外面,就听到里面的宋江嚎啕大哭,“不要再留我了,我必须得回去……弟弟因为我被刺配,老父亲也急火攻心病故,我不回去奔丧,与畜生何异啊?” 花荣和秦明进去,正见宋江朝一个柱子上撞去,旁边的王英和燕顺两个上前拦住他,把他圈住,劝道:“哥哥,天下无不死的父母,事已至此,你回去又能怎么样呢?” 宋江哇哇大哭,对着晁盖和吴用宋万等人嚎道:“我宋江如果不能尽人子之孝,就是猪狗畜生,宁愿不活在世上。”使劲挣脱,叫王英和燕顺放手。 晁盖见宋江这么卖力,和吴用对了个眼色,才道:“既然如此,兄弟下山须小心,我差遣小喽啰随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不劳哥哥费心,我一个人就行了,人多,反叫邻里察觉。”宋江擦着眼泪抽噎道:“我之前行走在江湖上,都是一个人,回家之路都在宋江心中,实在不劳哥哥费心。” 上次就因为晁盖从梁山派刘唐带书信和一百两金子向他致谢,才导致他一个押司杀了阎婆惜逃在江湖上,他可害怕晁盖再派什么人给他惹麻烦。 其实他一直隐隐怀疑晁盖会不会是故意的,感谢他放走他们当然可以,但为什么要派刘唐那么特征明显的人到郓城县?还带了梁山亲笔信和金子,是怕他手里没有跟梁山勾结的凭证么。 回家奔丧,理由充分合理,晁盖拦不住,况且宋江对晁盖有恩,山寨中都知道,宋江都说不用人跟着了,非要派人,好像监视宋江一样,虽然他们的确想监视,但做得太明显不好。 晁盖道:“既然如此,兄弟一路多保重。” 宋江含泪点头,“那我尽快动身,早些见到老父尽孝。” 除了晁盖、吴用、花荣、秦明外,在场的其他头领无不为宋江仁孝所感动,心想这果然是孝义黑三郎,冒着下山被抓的风险,也要回去尽孝。 花荣却觉得假惺惺的恶心,差点害得秦明家破人亡,父母妻儿被杀净,轮到自家老父病故就涕泪横流。 晚些时候回到自己住处,见到高铭,便把今日发生的事和感想都说给他听。 高铭只想说花荣的感觉是对的,宋江把自己打扮成孝义黑三郎,就他爹是爹,别人的爹就不是爹,秦明被他害得差点没爹。 宋江有两个招牌,第一是孝义,第二是及时雨,这两块是他的人设,绝对不能崩的,无论如何,他都得回家奔丧,表现他忠义孝顺的一面。 看他这么义气,其他小弟才愿意跟随他,毕竟强盗窝,尔虞我诈,自己人品差不要紧,但大哥人品至少要好一点。 高铭还阴暗的揣测了下,“……搞不好宋江从你口中听到我死了,觉得朝廷肯定会发兵梁山,他不想在这里等死,先跑为上。当然,他父亲去世也是时候,正好给了他机会。” 花荣道:“这几天我也在想,太尉知道你被清风山的人害死,不会善罢甘休,知道他们逃到梁山来了,一定会发兵梁山,到时候咱们就得救了。不过,我今天看晁盖和吴用的样子,似乎也看穿了宋江的担心,他们也意识到官军会来打梁山,恐怕会想办法摆脱眼下的困境。你觉得呢?” 晁盖和吴用能做出杀死王伦,夺取梁山这种事,跟他俩提道义,不如与虎谋皮。 当初王伦收留他们上山,说真的,晁盖等人并没有柴进的推荐书信,王伦招待他们住几天,已经算是不错了,送他们走的时候,还赠送金银,说了很多好话,希望晁盖等人自己找山头自立。并说如果晁盖的山头大了,愿意带着梁山去投奔,很给面子了。 收留晁盖是情分,不收是本分。 但晁盖等人却不想自立山头,觉得这梁山泊建造得挺好的,就想在这里住,仗着自己手下阮氏三雄和刘唐擅打斗,吴用擅计谋,把王伦做掉,自己做了梁山老大。 这梁山泊原来不怎么样,是王伦来之后,拿着柴进的钱,招募小喽啰一点点修建起来的,可以说王伦是奠基人。 据说很多设计还是王伦亲自操刀的,都为晁盖做了嫁衣。 高铭思考着,“假如我是晁盖,现在已经估计到朝廷大军要来攻打梁山了,这一切都是宋江和清风山惹出来的,而宋江逃走了,留着他们跟瓮中之鳖一样,等着朝廷收拾。我高衙内究竟是谁杀的,我爹肯定会派人调查清楚,究竟是秦明还是清风山的强盗,早晚会水落石出。吴用肯定也能想到这点。” 在这点上,他相信他爹,绝对不会让他死得不明不白,这不是慕容彦达凭一己之力能掩盖的。 花荣看向高铭,顺着他的思路,他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晁盖要清洗清风山势力?讨好官府?” 吴用能在一堆满肚子坏水的梁山坐稳第二把交椅,自然不是善男信女,弃卒保车,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既定的故事中,这个时期他们没有内斗,是因为当时没有强大的外部压力,现在不一样,高衙内死了,梁山随时面临被朝廷剿灭的危机。 “我要是晁盖就这么做,正好你和秦明都跟清风山头有仇,把他们收拾了,还能拉拢你们。” 晁盖只是个村长,现在手下却有两个统制官,花荣和秦明联手,搞不好再来一次火并。 花荣的确起过这个念头,但没有秦明配合,他一个人怕也困难,秦明之前差点把全家葬送了,如今视家人如珍宝,儿子和父亲轮流在吴学究那里扣着,说什么都不敢冒险。 而花荣也怕出闪失,如果乱战中,导致高铭有闪失,他宁愿保持现状。 高铭生死未卜,他牵肠挂肚那种感觉,锥心刺骨,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花荣道:“且再等等,看看晁盖和吴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高铭也同意走稳妥路线,毕竟花荣和秦明武艺高强不假,但是他俩手下现在没有亲信士兵,就怕杀了晁盖,也做不成老大。 毕竟现在他们面对的局面,比晁盖当初夺王伦山寨的时候复杂得多,那时候头领就三位加一个老员工朱贵。现在晁盖下面有吴用,公孙胜、三阮、刘唐,还有清风山的势力。 弄不好晁盖一死,登时爆发梁山内部大火并,乱砍乱杀,引得许多人丧命,高铭说不定也得做炮灰。 梁山如今才来了一个清风山的势力就这么复杂,等日后各个山头,各个江湖派别都聚齐,估计一百零八人,能拉八百零一个群。 就算现在明显凑不齐一百零八个了,但各怀鬼胎的好汉们,心里的小九九,也不会少多少的。 “但如果晁盖有意收拾清风山那帮人,你到时候一定要狠踩王英。” 花荣笑道:“听你的。” —— 一灯如豆,昏暗的灯光下,晁盖的脸阴晴不定,看向旁边的吴用,“学究,这宋江下山去了,他若是躲到柴大官人的庄子上,没人敢抓,且不是笑看咱们覆灭吗?你那日也听花荣说了,高衙内被清风山的人害死了,高太尉绝不会善罢甘休,过不了多久,大军就会来剿梁山。” “哥哥,梁山八百里水泊,易守难攻,朝廷不会那么容易攻陷山寨的。”吴用眼睛微微眯起,话锋一转,“但现在山寨兵少粮缺,的确不适合跟朝廷对抗。若是知道清风山的人在青州惹下那么大的乱子,就不该让他们上山。他们虽然说穿着秦明的铠甲,但若是杀了一般的百姓,官府不会深究也就算了,但高衙内也死在了那里,究竟是谁杀的,必然掩盖不了,清风山的人装作官兵一事,早晚穿帮。朝廷会把账算在收留他们的梁山头上。” 早知道不收留清风山的人好了,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要是有,王伦肯定先买了。 “不知学究有没有计策应对眼下的状况?” 吴用捋了捋胡子,“却也不难。” “学究请讲!”晁盖迫切的道。 吴用侧身到晁盖跟前,耳语了一番。 —— 第二天,高铭所在的抄事房就接到了来自吴用亲笔书写的梁山山规。 吴用让他抄写若干份,给每个头领各一份。 高铭一瞧这份山规,堪称梁山十诫。 但是总结起来,其实就五条:第一不可背叛兄弟,第二不可贪墨,打劫来的银钱,七成各个头领平分,剩下三成小喽啰平分,第三不可好色,尤其不允许抢女人上山。第四不可玩火,第五不可故意损坏梁山公共财物。 别看规矩看起来不多,但是惩罚却很严重:违者斩立决。 高铭一看这些条款,就猜到吴用要做什么了,呦呵,这么快就斗起来了,好啊! 他乐见其成,欢欢喜喜的开始抄写。 王屹的眼睛好了些,今日也来了抄事房做事,不过碍于没有完全康复,就抄写了两份,其余的都是高铭写的。 高铭将抄写好的公文晾干,分别用信奉装好,写上各个头领的名字,差遣小喽啰送了出去。 其中小喽啰拿着三封信,一溜烟的送到了王英、燕顺和郑天寿住的院子内。 他们三个在清风山的时候就是“兄弟”,来了梁山就安排三人住在一起。 宋江走了,三人跟晁盖等人也不熟悉,这几日都没去聚义厅,只在自己屋内闲坐。 王英斜靠在椅子上,咂嘴道:“嘴里淡出鸟来了,原本以为梁山家大业大,有许多快活,来了才知道,也不过如此。” 燕顺和郑天寿没有附和,但也没有反对,过了一会,王英又继续抱怨,郑天寿才忍不住道:“青州那地方不能待,除了咱们之外,还有二龙山,桃花山,官府早晚来剿,到梁山来是对的。” 王英被反驳,心气不顺,就要出去走走,到门口,正遇到来送山规的喽啰,便抢过信封,回到屋内拆开给另外两人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王英是车夫出身,因为见财起意,把主人家劫了,落草为寇,不识字。 燕顺做贩羊的买卖,因为折了本钱,干脆在江湖上打劫过活,也不识字。 郑天寿是个银匠,却喜欢枪棒,在江湖上混,后来入伙了清风山,略微识得几个字。 这三人看到满纸的黑字,都不由得皱紧了眉毛,王英戳着纸面道:“写的什么玩意?我听那喽啰说是山规,真椅子还没坐热乎,就来管束咱们。” 郑天寿磕磕绊绊的道:“确实是山规……”勉强挑认识的字读了出来,废了好大劲。 流利来读,王英都不爱听,何况是结结巴巴的,听着都累得慌,一摆手,“大不了回咱们自己山头,谁要听这些东西?!” 燕顺和郑天寿也对这山规有抵触,随手一撇,压箱底去了。 只是抄事房的人十分烦人,隔日又送来三份山规,第三日同样如此,第四日还送。 终于王英受不了了,叫小喽啰告诉抄事房,已经有好几份了,不要再送了,才消停。 王英做惯了强盗,现在整日无所事事,十分无聊,便主动请缨下山打劫,能抢到东西够梁山吃用当然好,就算不能,抢个牛子上山还能解解嘴馋。 年过了,梁山下又开始有路人走动,王英下山一出手,收获颇丰。 既然他这么愿意做这行,其他头领又不愿意去,晁盖干脆让王英做打家劫舍的主力。 半个月上下,本性难移的王英,就从附近的村子里抢来一个小媳妇,扛到山寨里要享用。 若是宋江在,他肯定不敢这么干,就算把人抢回来了,也得被教训的还回去。 所以宋江不在,王英彻底解放了,燕顺和郑天寿都知道他狗改不了吃屎,干脆都避出去了,把屋子留给王英。 王英刚把小媳妇扔到床上,房门就被踹开,阮氏三雄和刘唐各个如怒目金刚,齐齐站在他跟前。 “干、干什么啊,没看我这儿正忙着吗?” “山寨有山寨的规矩,王头领怎么都忘记了?!”阮氏三雄朝他扑来,几下就把他捆了起来,“休要废话,随我们去见晁盖哥哥。” 王英怒道:“你们怎么敢捆我?!我不过玩个女人罢了,我在清风山过的就是这样的逍遥日子,怎么到了你们梁山什么都不许?!” 刘唐不客气,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破布,直接塞进王英嘴里,“这里是梁山,不是清风山!” 四个人将王英押着去见晁盖,燕顺和郑天寿搞不清楚状况,不敢贸然出手,默默的跟在后面。 到了聚义厅,晁盖和吴用上座,连一直深居简出的公孙胜也都来了,宋万、花荣、秦明也都在。 晁盖面对被押着跪地的王英,心中暗喜,你这蠢驴,给你挖坑你就跳,但脸上痛心疾首的道:“我身为山寨之主,下发的山寨规矩,希望大家都能遵守,不成想有人完全无视,公然违反!今日若是不能秉公处理,他日如何服众?!” “寨主所言极是,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这山寨里自然也得有山寨的规矩!”花荣平日一向不爱说话,除了他屋里那个孙小五和头领秦明外,对谁都爱答不理的,今日破天荒的出声,还是附和晁盖,众人都侧目。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个班级一个科室一个单位都能分成各个派别,何况梁山那种好多山头合并而成的强盗窝,之所以没有内斗,是因为开始的时候人不多,矛盾不突出,等人多的时候,宋江就带着好汉们出去打仗了,一个战役接一个不闲着。当然内斗也有,终极表现就是晁盖被杀。金圣叹的观点是晁盖就是宋江杀的,当然金圣叹一丁点看不上宋江,看他是啥行为都是没安好心。不过,普遍也认为宋江和晁盖肯定是不和的,在书中表现得挺明显,宋江一步步架空晁盖,而晁盖不满被架空,第一次下山出兵打增头市就死了。 而梁山的派系也很复杂,有王伦留下的老员工杜迁宋万等人,有晁盖的心腹二五七刘唐等,有宋江的心腹们揭阳三霸李俊张顺等人,还有武松鲁智深二龙山头,还有投降的官军。有想招安的有反对招安的。 宋江要是不带他们出去打仗,分分钟在老窝内斗打起来。 而本文的高铭,目标就是在这中间搞事情! 第51章 秦明早恨不得把王英碎尸万段, 岂能错过这个机会,他脾气耿直,不会拐弯抹角, 直接说:“寨主,杀了王英吧。” 本来吴用还打算装好人,扯扯皮皮,但看到秦明直接把步骤跳到了最后, 便对晁盖道:“哥哥, 王头领刚山上,不如念在他初犯, 饶了他这次。” 晁盖按照约定好的道:“饶过他一次, 下次再有人犯, 要不要饶?每个人都饶一次,这山寨怕是就乱了!”颇有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模样,背过身去, 痛苦的道:“来人, 将王英推下去!” 王英跟做梦似的,怎么突然就跳到他取他性命这步了呢,他完全没做好准备。 但是秦明不给他一点机会,当即站起来道:“我愿意替寨主走一趟, 监斩这厮!” 王英愕然, “秦、秦明……你这是公报私仇!不就是因为我在瓦砾村扮做是你屠杀村民, 你怀恨在心吗?你一直想我死!但我跟你说, 穿你铠甲的不是我,我这身形也穿不下!是燕顺!” 在门口站着的燕顺, 心里骂娘,王英你死到临头还拉上我, 是想找垫背的吗? 郑天寿咬牙,心想恐怕晁盖要拿王英立威,谁劝都不好使。 秦明吼道:“你自己坏了山寨的规矩,寨主要斩你,与我有什么关系?” 王英想了想,突然迸发出灵感,“什么山规,我根本没有收到过!我真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绝对不会犯!” 晁盖没料到王英耍赖,便气道:“叫抄事房孙小五和王屹来!” 很快,高铭和王屹被传到了聚义厅,见王英捆得跟粽子一样,说不出的开心。 诶呀,你们终于打起来了吗? 晁盖问高铭,“孙小五,那日吴学究让你抄送山规给各头领,你为什么不给王英那处送一份?” 高铭一副被冤枉的模样,“头领明察,我当初就怕王头领粗心大意,所以连续四天都往他们那里发了山规,每次差遣的都是不同人。”然后将四天送信的人的名字一一报了出来。 晁盖大喜,立刻叫人把四个送信的喽啰叫来,每个都可以作证,尤其最后一个还亲口说:“王头领跟我说,山规收到了,有好多份,叫抄事房不要再送了!” 晁盖听罢,大怒:“王英,你还有何话说?” 王英这时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今日恐怕真的要死了,他想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但是看上面的晁盖和吴用分明已经打定主意要杀他,而花荣秦明跟他有仇,也在为他的死落井下石,其余的人都是晁盖的人。 晁盖再次转身,做出痛心不忍的样子,“将王英推下去!秦明,你来监斩吧。” 花荣看向秦明,“需要我帮忙吗?” 秦明摇头,“我自己来就行了!”便朝王英大步走去。 王英被小喽啰拖着往外走,他朝燕顺和郑天寿喊道:“好兄弟——救我一命——” 燕顺和郑天寿知道回天无力,都别开目光。 此时燕顺看到花荣朝他这边冷笑了一下,分明在说下一个就是你。而秦明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狠狠的拍了他肩膀一下,吓得燕顺差点跌倒。 听着王英喊叫救命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 不多时,秦明回来了,身后的喽啰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苫盖着一个球状物,不用说就是王英的首级了。 晁盖叹道:“将被王英掳来的女子还回去,另外王英是青州人士,他的尸首派人送回清风山好生埋葬罢。” 把王英的尸首送回清风山,希望官府知道梁山已经把王英杀了,能摆脱一点干系。 郑天寿,突然站出来,“由我护送王英兄弟的尸首回清风山吧。” 燕顺也想护送,也道:“我也送。” 晁盖看出他们的心思,果然杀了王英打草惊蛇了,“只送一个人回去,何须两个人,郑头领先提出来的,就由他来办吧。” 郑天寿高兴的领命。 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众人散去。吴用却瞄着高铭半晌,走到阮家三兄弟跟前,“抄事房也给你们发了很多次文书吗?” 软家三兄弟道:“可不是,连发了两日,我特意去告诉,才不送了。”刘唐打旁边经过,也凑上来道:“学究以后告诉抄事房,凡事发一遍就行了,反正都看不懂。” 吴用这才放心,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晚上,高铭躺在床上一算,这又送走了一位好汉,一百零八肯定是凑不齐了,再这么内斗下去,继续损兵折将才好。而且王英死了,扈三娘也不需要嫁给他了,避免了水浒中最恶心人的婚配。 高铭心情不错,早早进入了梦乡,睡倒半夜口渴,起来喝水。 才下地,就见花荣在小榻上坐了起来,“做恶梦了吗?要不要我陪你?” “没做恶梦,我只是下地找水喝。” 然后就见花荣重新躺回去,“我还以为你看到王英的首级晚上会做恶梦,原来没有。” 高铭一边喝水,一边皱眉的想,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我没做恶梦,你挺失望的呢。 —— 郑天寿带着王英的尸首下山坐船,却不想渡到水泊中央,船不知为什么翻了,时值晚冬,郑天寿又不会水,扑腾几下就沉底了。 等后来的船将人打捞上来,人已经没气了。 不仅没送走王英,连他自己也死了。 消息传回梁山,高铭心想,可真有效率啊,清风山三大王就剩一个燕顺了。 不知道燕顺会以何种方式被清除掉。 现在的梁山,实力不强,不像后来凑齐一百零八好汉,连城池都敢打,没事还要出去惹事,现在就是个小山寨,很怕官府大军压境。 燕顺听说郑天寿溺死了,从头发丝冷到脚后跟。 之前王英死的时候,他就知道是晁盖要害他们,现在郑天寿都死了,他更加坐实梁山要黑吃黑,想做掉他们三个清风山头领的事了。 燕顺岂能坐以待毙,都是道上混的,他也不是好惹的,既然梁山不仁,他就不义了,当晚叫上几个清风山时的心腹喽啰,拎上桐油,打算放火烧寨,再趁乱逃走。 计划很好,执行起来遇到了困难,拎着油刚鬼鬼祟祟的出现,就被突然杀出来的刘唐按住,捆了个结实到了聚义厅。 花荣已经睡下,被小喽啰叫起去聚义厅升堂。 高铭睡眼朦胧的目送走花荣,做山寨头领真麻烦,还是他这样的抄事房的小人物轻松。 过了一个时辰,花荣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了,高铭探出头问他,“燕顺怎么处置的?” “山寨寨规不许放火,他偏要犯,被就地正法了。”花荣哼道:“可惜跑了宋江。” 现在的状况,别说花荣追随宋江了,恨不得扒他的皮才是真的,一想到这一切都是他高铭的“功劳”,不由得喜从心中来,“我觉得他早晚还得回来,山下也没他的容身之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争斗,有争斗就有死伤。 所以梁山现在死个把人很正常。 尤其清风山的三个魔头王英、燕顺、郑天寿,谁听说这三人死了,不叫一声好。 秦明是心情最好的,坑他的三个帮凶都已经归天了,算是小小报了个仇。 他常常过来找高铭和花荣聊天,积极跟高铭汇报自己的思想动态,重申自己绝对没有反国的念头,一颗心向着朝廷和官家。 每每这个时候,高铭都代表朝廷表示,相信秦将军的觉悟,等到下山我会给你作证,让你恢复名誉。 —— 不久,高铭遇害的消息传到孟州,盼着知府大人回来继续带领大家前进的孟州百姓震惊了,震惊之后是难掩的伤感,尤其是快活林的老板们,为什么他们命这么苦,好不容易来了个好官,才做了几个月就永远离开了他们。 快活林明年的重阳节,他们都已经商量好重阳糕的规模了,最早想出这个点子的知府大人却离世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孟州的财路一部分是高大人开辟的,杀了高大人如同杀他们父母,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宰了真凶。 开始听说是叛敌秦明干的,老板们凑了一万贯悬赏秦明的脑袋。后来又听人说是清风山三个强盗做的,又凑了一万五千贯,改成悬赏王英、燕顺、郑天寿的人头。后来隐约听到这三人也死了,不由得暗恨,便宜他们了。 —— 而花荣家属的情况比高铭那边的强不少,毕竟他没死,人还活着,只是反对朝廷做了强盗。 花家老太君闭门不出,谢绝见客,表示一切交给国家法度,花荣如果真当了逆国贼寇,抓住的话,该砍就砍,该杀就杀。 花芷却不认同,他哥哥绝对不会上山当强盗,一定有其他原因,高衙内不管是秦明害死的,还是清风山害死的,他哥哥一定是上山找他们报仇去了,你们不许说他不好。 花老太君回信给她,你都出嫁了,这些事别掺和,好好过你的日子,你哥哥的事,咱们不提就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花芷接到信,认同了祖母的话,对外再不提哥哥的事,于家上下也是这个态度,谁问起来都说一切交给国家法度。 —— 春暖花开,山上处处美景,巍峨山峦倒影在飘渺的水泊中,相映成辉。 王屹的眼睛好多了,已经能够正常处理往来文书,加上梁山本来就没什么公函,高铭和王屹的日子挺清闲。 没事的时候,两人搬个椅子坐在廊下晒太阳聊天。 高铭这人,嘴巴能说会道,只要对方不是哑巴聋子基本上都能被他笼络住,王屹也觉得高铭人有趣好相处,跟他像老朋友似的,经常自掏腰包去厨房额外买些好吃的给高铭吃。 这日,两人又偷闲聊天,高铭半躺在椅子上,懒洋洋的嚼着金桔蜜饯,“这个季节是最舒服的,过段时间就热了,太阳忒毒,晒得人皮疼。” “晒就晒,咱们在抄事房里,又不需要站岗,不过是抄抄写写,你看现在,十天半个月也没事。” 话音刚落,就见院门口走进来个小喽啰,朝高铭和王屹道:“呦,孙抄写,王抄写,你们还闲着呢,刚才山下传来消息,说是二龙山和桃花山来投,各带了四五百个小喽啰,看样子都得造册。” “我这张臭嘴啊!”王屹说着,照嘴巴轻打了两下,“呸呸!” 高铭腾地坐起来,“二龙山和桃花山?” “是啊,尤其二龙山来的几位头领,听说有一位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的好汉,十分了得。”小喽啰道,抓了一把王屹放在桌上的瓜子在一旁磕,王屹心疼,抢回来半把,小喽啰嫌弃王屹抠门,“恁地小气!” 二龙山头的武松、鲁智深和杨志来了,这三个人,各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主。 桃花山的小霸王周通和打虎将李忠,单人实力不如二龙山,但胜在山头经营多年,手下喽啰兵多。 当然,最让高铭担心的是,鲁智深之前找他寻仇,他把自己隐藏的很好,鲁智深没见过他的样子。 但是他却见过花荣的,如今两人在山上遇到,会是什么的情景呢? 想到这里,他立即对王屹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得去办,去去就来。” 高铭出了抄事房,越往山寨主要区域走,越能感受到热烈的气氛,扛酒扛肉的小喽啰不停打眼前过。 但他还是去晚了一步,聚义厅里面摆好了酒席,各个头领已经都入席了。 高铭这个级别是进不去聚义厅的,只在外围徘徊,心里捏了一把汗,花荣有弓箭在手,肯定不怕鲁智深,但现在鲁智深有武松和杨志做帮手,就不好办了。 尤其不能让他发现自己是高衙内,否则的话,得徒手把他天灵盖砸碎了。 不过,聚义厅欢声笑语不断,听着氛围还可以,不像能打起来的样子,高铭暂时放下心去,准备回去老实等花荣回家。 但就在他迈出步子的时候,突然身后来了个喽啰,一脸欣喜的道:“孙小五,我正要去找你呢,你来得正好。” 高铭警惕的道:“你找我做什么?” “新来的武头领和鲁头领点名要见你,快随我来!”小喽啰一把牵住高铭的手腕,把他往聚义厅内拉。 武松和鲁智深要见他?为什么,难道鲁智深发现他是高衙内了?不可能吧,他们可还没见过呢。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不济还有花荣保护自己。 高铭昂头走进了大厅,厅内大摆宴席,有烤得外焦里嫩的全羊全猪,烧鹅烤鸡数盘,只不过食物的香味和酒味混合在一起,并不是叫人很喜欢。 高铭一眼就看到,坐在一起的小山似的鲁智深和身材魁梧的武松,不知是不是因为落草二龙山的原因,两人眉眼中浓浓的草莽之气,可以说是霸气,也可以说是匪气。 旁边是青面兽杨志,身上也是一股子肃杀之气,不过看高铭的眼神很正常,不像是认识他的样子。 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高铭猜测可能是屠户曹正和金眼彪施恩,有了曹正,梁山宰杀牲口能容易不少,至于施恩,不知道有了他梁山能受什么益处,但没了他,快活林是越来越好了。 他瞄了花荣一眼,花荣眼神平静的朝他点点头,高铭心里就有底了。 既然花荣不紧张,那么肯定不是坏事,于是高铭腰板挺直,跟着喽啰走到鲁智深和武松跟前。 见他来了,鲁智深和武松都站了起来,尤其那鲁智深铜铃似的眼睛瞪圆,直勾勾看着高铭。 高铭还是捏了把汗,你不是把我认出来了吧。 “你就是张青和孙二娘的侄子吗?”鲁智深声若洪钟的道:“之前洒家在十字坡贪杯被放翻,被你姑父姑母放了一条性命,洒家去了二龙山,一直想招他们入伙,武都头来了之后,我们派人去了孟州,却发现十字坡的酒店没了,被那高家那鸟知府铲平盖个新店。” 武松亦站起来道:“我们去晚了一步,没想到兄长和嫂嫂已经遇害了。” 这些事高铭比任何人都清楚,张青和孙二娘是他亲手送走的。 但此时,他既然扮演了孙小五,戏就得做全套,于是假惺惺的难过道:“两位好汉就是鲁提辖和武都头吧,我姑父姑母常念起着两位,说你们是世间罕见的好汉。因为我去姑父姑母那里的时候,武都头已经离开了孟州,未曾打过照面,我一直觉得是一件憾事,没想到今日竟然能见到二位,请受我一拜!” 未等弯腰,武松就出手挡住了高铭,“武松的命是你姑父姑母救下的,我没来得及救下他们,已经是我对不住他们,怎么还能受你的叩拜?!不要折煞武松!”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高铭也没真想拜的意思,挣扎了下就直起了身。 鲁智深拎起酒坛子,哗哗倒了满满三碗酒,“这碗是我和武都头敬你姑父姑母的!”说着分给武松一碗,另一碗递给高铭,“干了这碗酒。” 鲁智深有蒲扇似的大手掌,单手端碗闷头就喝,武松也不含糊,仰脖也往嘴里灌。 高铭见这架势,不喝不行,虽然他没看周围,但能感觉到整个聚义厅的视线都在他身上。 他只好双手捧起酒碗,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幸好这个年代的酒度数不高,也不算辣,高铭超常发挥之下,都喝净了,把碗往地上一撇,摔得细碎。 喝酒不摔碗没气势,必须得摔。 “好!你也是个爽快人!”鲁智深哈哈笑道,挪动身子,在他和武松之间腾出一个空位置来,“你坐到这里来。” 高铭没法客气,只能坐到两个人中间,两个大力士般的壮汉夹着他,更加衬得他瘦弱,活像个被绑架的人质,画风跟周围格格不入。 此时武松扯下一条羊腿给他,“尽管吃!” 高铭看着盘子里的烤羊腿,心想这也太夸张了,这条羊腿够他吃几天的,但人家武松都好意拿来了,岂能不吃,于是抓起来开啃,咬了一口,就一嘴巴的油渍。 他低头擦嘴的时候,偷瞄向花荣,就见他也在看他,嘴角翘起,分明在忍笑。 没良心啊,这有什么好笑的?!高铭回瞪他一眼。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晁盖和吴用看在眼里,两人低语了几句,晁盖就笑道:“山下酒店的朱贵说了,孙小五也是主动来投奔的梁山,只是路上正巧遇到王英,结伴一并过来的而已。孙小五与他姑父姑母都是一样的好汉,我觉得他也应该做一把交椅,大家觉得呢?” 晁盖的想法很简单,王英燕顺郑天寿死了,位置空缺,正需要人来填补,二龙山和桃花山的人刚来落草,底细如何还没弄清楚。 但既然花荣喜欢他,鲁智深和武松待见他,不如卖个人情,让他也做头领。 这主意本来就是吴用想出来的,公孙胜已经入定,山寨事务一概不掺和。晁盖一系的阮家三兄弟和刘唐没有异议,他们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自己日子过得美,没心思管别人,既然是晁盖哥哥的决定,他们双手支持。 山寨之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投降的官军秦明和花荣不用说了,二龙山鲁智深武松都叫好:“正应该这般,孙小五也是个好汉,理应坐的一把交椅!” 至于桃花山的小霸王周通和打虎将李忠,作为刚上山的头领,状况还没摸清呢,大家都同意的事,轮不到他们发表意见。 晁盖便笑道:“从今以后,孙小五也是山寨头领之一,大家都是兄弟!”说罢,举起一碗酒,先干为敬。 唉,还得喝,高铭被鲁智深和武松提携了起来,和众人一并饮了一碗酒。 之前他喝酒都是一杯一杯的,到了梁山都是一碗一碗的,太豪爽了,招架不住。 众人其乐融融,喝酒吃肉,不时跟左右聊天。 这时候,吴用走下来,端着一碗酒来到杨志跟前,道:“这是一杯赔罪酒,那日得罪了杨致使,实在过意不去。” 那日得罪,当然是指打劫了杨志护送的生辰纲一事。 杨志和晁盖等人算是仇人,但是仇人见面,一个已经是寨主,一个是来投奔的头领,地位发生了变化,杨志哪敢计较,起身道:“学究哪里的话,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大家聚义在此,共享富贵,乃杨志之幸。” 杨志将酒喝了,又倒了一杯酒,回敬吴用,吴用才返回了晁盖身边。 杨志落座后,脸上没什么波动,但心中却憋气,因为高俅派兵扫荡青州,他们和桃花山在青州待不下去,才来投奔梁山。 但是之前听说山上有个及时雨宋江,他们本来是打算投奔宋江的,并不是想做晁盖手下,结果到了山上,才知道宋江不在,反而晁盖招待了他们。 杨志好好一个将门之后,被晁盖害得只能落草,这仇他可一天没忘。 他就是来投奔宋江,给晁盖不痛快的,现在宋江不在,他杨志怎么可能开心。 高铭在一旁不做声,琢磨这其中的局势,说什么了,一百个零八好汉得有八千一百个心思,这不,杨志跟晁盖就是面和心不和。 “看你瘦成什么样子,风一吹就倒!给洒家吃!”鲁智深是个实在人,看高铭的体型,觉得他应该多吃点好的。 “兄长,我真不瘦,不用吃这些。”高铭微笑着将鲁智深刚才扔到他面前的烧鹅腿默默还了回去。 “你看着这满屋子的人谁像你这样。”鲁智深说着,还真满屋子的看,不想就看到了花荣,不禁皱眉:“他怎么样也在山上?!他那日还护着高衙内那厮!” 杨志道:“可能是高衙内死在了青州,他怕受牵连,因此上了梁山。”杨志很能理解不想承担责任,故而跑路的心情。 武松也看花荣,对鲁智深道:“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将你挂珠射断的就是此人吗?他当日帮助那高衙内,却不想到底因为高衙内之死受牵累,这是果报。” 鲁智深道:“既然都来梁山落草了,过去的事,就不想提了,来,喝酒!”拿坛子给他和武松还有杨志都满上了酒,高铭也没落下,又得了一大碗酒。 鲁智深和武松不仅是朋友,还是酒友,两人都是没酒能死的人,而且喝了酒之后战斗力超群。 鲁智深喝了酒之后大闹五台山,满山和尚都被他打残,武松更是十八碗打死老虎,快活林内醉拳猛揍蒋门神。 相比之下,像高铭这样的普通人,喝了酒只有战斗力下降的份。 面对满满一大海碗的酒,高铭觉得自己都能洗脸了,哪能喝的下去。 这时候就见花荣起身朝他这边走来,鲁智深端着碗喝酒,从碗边缘露出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花荣。 花荣走到他们这桌前面,对高铭道:“我有事跟你说,随我来一趟。” 高铭看出花荣是来替解围了,对鲁智深和武松杨志抱歉的笑道:“我去去就来了。”但他知道,他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 鲁智深不知道花荣跟高铭的关系,以为花荣来找事,眼睛一横,“小兄弟酒没喝完,不能走!” 花荣便端起高铭跟前那个海碗,一口气将酒都喝净了,将空碗放下,对高铭道:“走吧。” 高铭笑着点头,“鲁提辖,武都头,花荣是我好朋友,不用替我担心,我和他去去就来。”说完,麻溜离开坐席,对晁盖作了个揖,随花荣走了。 高铭出了聚义厅,因为刚被升任了头领心情大好,加之又喝了酒,这会酒劲儿上来,懒得不想动,便往花荣背上一趴,像耍赖又像开玩笑般的道:“你背我回去吧。” 花荣当即像被施了定身法,原地僵住。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紧张,他以前照顾过醉酒的高铭,几次或背或搀的送他回家,都很自然,不像现在这样浑身别扭。 高铭见他不回答,语气弱弱的道:“不行吗?” 花荣行动快于言语,先将高铭背起,才道:“当然可以。” 高铭就知道花荣会答应,开心的道:“那咱们回去吧。” 第52章 早春的风掺杂着冬末的凉意, 不过高铭喝了酒,脸颊发热,凉风一吹, 反而很惬意。 刚才花荣代他喝酒,为他解围,就是怕他跟鲁智深在一起喝坏了身体,高铭忍不住对着花荣耳畔轻声道:“刚才谢谢。” “你以后少搭理他们, 我看他们喝酒没个轻重。” 鲁智深和武松的酒量, 放眼整个梁山恐怕都没对手,高铭笑道:“我之前在东京没少应酬, 酒量也不错……” 花荣故意道:“既然你酒量好, 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我不背你了。” “别啊!”高铭一下子紧张起来,搂住花荣不放,哼唧道:“我走不了, 真的。” 花荣嘴角偷偷翘起, 笑着继续背高铭。 于是高铭又双叒在酒后被花荣送回到了休息的地方,高铭一挨着床,就笑道:“花荣,你说我怎么也做头领了呢?我做了头领算怎么回事?” 想到他高衙内竟然成了梁山头领之一, 说不定以后还能混到排名, 高铭就想笑。 梁山排名真是被他祸害得不轻。 花荣道:“鲁智深武松杨志实力不容小觑, 晁盖有意抬举你的地位, 拉拢他们,也能让我高兴, 何乐不为。”亲自拧了毛巾递给高铭,“别笑了, 擦擦脸,醒醒酒。” 高铭的笑点没法跟花荣分享,假如等其余的好汉都聚到梁山,而他那时还没下山,是不是排座次的时候,他也能在天罡或者地煞有一席之地? 他记得花荣是天英星,他高衙内他会是什么星呢? 竟然有点小小的期待。 花荣见他一个劲儿的抿嘴乐,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就以为他喝多了,递过去的手巾高铭也不接,干脆坐到高铭身边,一手揽过他的肩膀,一手替他简单擦了擦脸。 高铭醉酒,眼尾泛红,呆怔怔的看花荣,“……花荣……” 花荣也看他,“什么?” “你真好……” 他这感想是由衷而发的,花荣这人,作为朋友太合格了,又义气又体贴。 谁知道花荣听了这句夸奖,愣了下,随即耳根一热,将手巾塞到高铭手里,“有功夫贫嘴不如自己擦脸!” “……”高铭将手巾团成一团,像个兔子似的捧在手里,然后低头对手巾道:“你看,花荣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说完,见花荣拿眼睛觑他,咯咯笑了两声,将毛巾撇到一旁,乖巧的躺到床上,“不开玩笑了,我要睡了。”一翻身,脸朝向床里。 高铭眼睛感到光线暗下来,一回头,见花荣正给他放床幔,于是真情实感的道:“你真的太好了,真的。” “废话多!赶紧睡吧你!”花荣将帐子给他拉上,但是一转头,想起高铭的话,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 高铭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不见花荣,出门问小喽啰,得知去校场了,高铭自个吃了早饭去抄事房。 他升为头领待遇水涨船高,不用再蹭花荣的吃喝,还可以单独分一个小院,但是高铭拒绝了梁山的福利,倒不是替山寨着想,实在是他没胆子晚上自己住,二龙山的不说,桃花山的小霸王周通可不是啥好人,山寨里多得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他可不敢自己住。 对山寨来说,不住更好,正好住房紧缺,愿意和花荣住在一起就住吧。 之后的日子,每天都差不多,渐渐的,高铭居然有种他和花荣两个上班族,合租同居的感觉,白天各自做事,晚上回来吐槽山寨的破事,睡一觉,第二天又都出发。 不过,在这安逸的氛围中,他们都注意着山寨的整体动向,比如二龙山和桃花山到梁山,根本原因是他爹高俅发兵攻打青州,整个青州的山头都待不下去,纷纷跑来梁山来避难。 高铭最近与花荣还有秦明的会议中,三人都对这件事很是期待,期盼王师的到来。 秦明感觉生活有奔头了,每天神采奕奕的,就等着官军来剿灭梁山,然后在高衙内的作证下,洗清嫌疑,重新过上正常日子。 三人决定暂时什么都不做,等着太尉来兵。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梁山上来了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戴宗,江州牢城营的副狱长,特长是特能跑。 这次来不为别的,是求梁山救宋江。 原来宋江回到郓城老家,发现老爹病故是假的,只是想骗他回家。 不过他弟弟宋清替他去江州坐牢倒是真的。 因为阎婆惜那事,知县抓不到人,干脆叫他弟弟代替他刺配了,本来是要抓他爹的,但宋太公狡猾的提前跟宋江签订了一份将宋江逐出家门的文书。 反正江州是风景名城,宋清去了也不遭遇,就大笔一挥这么办了。 宋江为了救弟弟千里奔赴江州城,一路上也遇到许多好汉。 但不巧,刚到江州不久,宋江勾结清风山和梁山强盗的缉捕公文就到了,江州知府蔡德章眼疾手快,即刻把宋江扣押,打算砍了,把脑袋送给高俅。 于是戴宗便跑来梁山救援,晁盖听闻此事,当即召开头领大会,商议对策。 作为新升任的头领,高铭也有资格开会了,虽然交椅位置靠后,但好歹有资格出席,算是个小高层了。 晁盖和吴用的想法是,救肯定要救的,但怎么救? 鲁智深与宋江没有交情,但武松和宋江之间却有些恩情,他当即道:“这个不劳晁盖哥哥,给我些人马,我下山救宋公明哥哥回来!” 高铭心想,江州又不是纸糊的。 没想到武松的话,竟然得到了晁盖的赞同,“武头领说得不错,我要去救我兄弟,这就点齐兵马,去江州救人!” 高铭暗暗咧嘴,我看你不是想救宋江,而是想弄死他吧,点齐兵马下山救人,江州得到信,还不把宋江直接砍了,诶,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 高铭盘点了下目前梁山的局势,肯定想让宋江死的有秦明花荣,想救宋江的是武松,剩下的都不清楚立场。 但是晁盖和吴用,说想救宋江,他是不信的,梁山本来偏安一隅挺好的,结果因为宋江,现在朝廷发了大军攻打,现在自家麻烦还没解决,再跑到江州救人,怕是整个家当都要赔光。 但是不救,肯定是不行的,人家戴宗等回信儿呢,而且如果不救,说出去不好听,以后在江湖没法混。 人家宋江,江湖上都知道在放跑晁盖和吴用身上有功劳,不救的话,以后受人嗤笑,没法立足了。 虽然大家都是随时可以翻脸不认人当强盗,但大家都不希望大哥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做大哥没人追随。 高铭见花荣和秦明都一脸置身事外的表情,他也不说话,暂时先看热闹。 吴用一听晁盖的话,心里摇头,派兵去打江州,的确可以让宋江送命,但未免又引起了朝廷的注意,这就不好了,还是他来想办法吧。 “不如这样,我知道有两个能人,一个叫萧让,人称圣手书生,能写百家字体,朝中达官贵人的笔迹都模仿得以假乱真,另一人叫做金大坚,能刻百家图章。请这两人上山,伪造一封高俅的书信,叫江州先不要宋公明哥哥的性命,押送上京,这样咱们在路上劫囚,将哥哥救上梁山,共赴大义。” 高铭暗暗吃惊,原来萧让金大坚连他爹的字体和图章都能模仿吗? 晁盖担心的看向吴用,“这确实能行吗?”万一真把人救了呢? 吴用轻摇扇子,“哥哥放心,万无一失。” 高铭心想这离夏天还早呢,你摇扇子有点早吧。 主意想出来了,立刻让萧让金大坚上山共聚大义,反正不管了,梁山需要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就得来聚义。 用五十两的报酬为诱饵,把萧让和金大坚骗到了山脚下,又派了刘唐带喽啰下山,轻松的就给请到了山上,而且非常贴心的,就在他们出门后,小喽啰将他们的家人也给接到梁山上来了,甚至比他俩还提前到了梁山。 萧让和金大坚只能一脸生无可恋的帮助梁山造假文书,高铭惊讶的发现萧让的确是个人才,他爹的字体写得真是太像了,金大坚也非常厉害,图章刻得分毫不差,不知道的以为从他爹书桌上偷出来的。 写好了文书,盖好图章,交给戴宗,完活。 就等着宋江的死讯传来了。 戴宗走了半日,吴用一拍脑袋,痛心疾首的道:“坏了,坏了,此番恐怕要坏了宋公明头领的性命了,因为我只想着是高俅要害宋公明哥哥的性命,所以叫人伪造了他的书信图章,但是要知道那高俅十分奸诈,就是想杀宋哥哥,也要不会亲自发书信给蔡德章,而是会寻道刑部,让刑部押下正式公文,叫江州把人送到东京去。这蔡德章混在官场,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必定怀疑,只要盘问戴宗那高俅长得什么样子,必定穿帮。” 高铭听了,只想拍手,是这个道理,他爹肯定不会叫蔡京拿住自己徇私枉法的把柄,只会暗中运作,叫刑部发公文。 萧让和金大坚听了杀人,敢情把我们劫上山,造一封错误的书信! 晁盖扶额,叹气:“本想救宋押司的性命,没想到反而将他害了。” 其他人没说话,都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大有一副“开完会去吃饭吧”的从容感。 却不想武松突然暴起,怒道:“快将戴宗追回来啊!” 吴用懊悔的道:“这戴宗绰号神行太保,这个时候已经跑出去五百里了,如何追得上?是我想起的太晚了。” 高铭淡定吃着桌上的蜜饯,心想你就是故意造错书信,故意这么久才想起来的吧。 不过,很好啊,他双手支持吴用这么做。 武松一听当即愤怒难当,“既然如此,我便带二龙山的喽啰下山救哥哥!”对鲁智深和杨志道:“随不随我同去?” 晁盖一看,这事情很不妙啊,万一叫武松他们把宋江救回来,他却没有任何作为,江湖上传出去,都说他不仗义,没法立足服众,二来,二龙山那几百个小喽啰,已经进了梁山的口袋,如何能再叫武松带走。 “武头领稍安勿躁,宋公明对我等有大恩,如何能不救?”晁盖道:“我刚才已经想好了,我与阮家三兄弟、刘唐、秦明等兄弟下山去救人。我们乔装打扮,到了行刑当日,劫那法场!” 阮家三兄弟刘唐都点头,秦明一脸不可思议的看晁盖,你叫我去救宋江? 吴用道:“其他人留在山寨上,不要生事。” 武松还要说什么,晁盖不容置喙的道:“就这么定了。” 晁盖都说去救了,若是再说什么,反而像不信任寨主似的,鲁智深和杨志朝武松摇摇头,武松只得坐下。 高铭觉得去江州救人的名单里,秦明的名字十分突兀,画风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其他人都是晁盖心腹,只听晁盖的,但秦明可不是,而且有一点,在晁盖等人眼里,秦明那是相当恨宋江,如何叫他去救人。 但高铭深入一琢磨,就懂了,他们把秦明带着,是怕秦明在山寨跟花荣趁机联手,鲁智深武松杨志虽然能克制他们俩,但谁保证能克制几分?花荣半夜冷箭偷袭,秦明配合,说不定等从江州逛一圈回来,梁山都姓秦或者姓花了。 但只剩一个就保险了,尤其是秦明,一家老小都在山上,十分适合带出去旅行,不怕他路上反水。 有武松盯着,晁盖他们不能怠慢,第二天就收拾收拾下了山,临走前,高铭跟秦明保证,会在这段日子帮他照顾一家老小,叫他不牵挂。 秦明心里骂骂咧咧的下了山。 晁盖走了,吴用看守山寨,寨里每日戒备。 —— 高俅重新振作之后,就上书朝廷调兵攻打青州,他的计划是从青州直推梁山,但凡那群沾过他儿子鲜血的强盗走的路径,统统铲除,寸草不留。 但是兵到了青州,却发现梁山已经把清风山三个强盗的首级奉上了,说什么这三人梁山遇到意外,让这三位荣归故土。 不过高俅一看就是梁山强盗奉上三人首级,恳请放过梁山。 高俅哪能作罢,他没抓到清风山的强盗碎尸万段,梁山凭什么代为处罚?叫他们死得那么容易! 没门,梁山也得拿首级来! 高俅难消心头之恨,继续从青州攻打梁山,包庇过清风山的都得死! 就在这个节骨眼,听说还有个匪首宋江出现在江州,已经被江州知府蔡德章拟了死罪。 没几天,高俅接到了一封从江州快马送来的信,江州知府蔡德章问他,是否发信到江州,让他将宋江押到东京? 高俅表示:我没有,不是我!肯定是梁山贼寇动的手脚! 转身就向刑部催公文,很快将宋江就地斩立决的公文连同高俅的书信一并发到了江州。 高俅派出时迁,去江州接收宋江的脑袋,因为他在青州见过此人,确保这颗头是宋江的,而不是梁山动了手脚,找人代死。 蔡德章接到书信公文,表示知道了,这就砍了,脑袋给太尉打包带走。 行刑当日,宋江、宋清、戴宗被押送刑场,本来没戴宗什么事,但因为跑去梁山救援,被吴用坑了,也被蔡德章也按住了,一并送去砍脑袋。 晁盖等人来到江州,本以为会错过宋江的行刑日,顶多来收个尸,既保全了营救兄弟的美名,又不用跟江州结仇。 我们的确想来救人,只是来晚了一步,宋江兄弟,是我们来晚了啊,再掉几滴泪,完活。 谁成想一进城,就见人人都往一条街涌,一打听原来是看斩梁山强盗。 江州人民虽然不知道梁山具体在哪里,但既然是强盗,管他是哪个山头的,去看热闹就完事了。 晁盖惊讶,按照听到的消息,宋江早该问斩了,怎么还活着,便问周遭的人,便有回答:“因为前几天有个国家忌日,又赶上本地一个节日,还有个国家景命,所以才拖到今天。” 既然赶上了,总不能不救,晁盖咳了一声:“那就救吧,随我来。” 他们扮做商人,拉着大车,上面有武器,但是因为要斩,路口都封锁了,近不了前。 秦明远远看到宋江那颗脑袋旁边别着红绫子纸花,那是问斩的标识,不由得心想,这一趟也不算白来,至少能看到宋江砍头。 却不想这时,猛地看到一个魁梧的黑汉子,轮着两个板斧,从街角跳出来,抡倒一排看客,并朝着看押囚车的士兵杀去,顷刻间又被他放倒几个人。 晁盖见时候差不多了,才道:“救人!” 秦明立刻领会,从车里抄出一根铁棍朝那黑汉子打去,一棍子打下去,将那黑汉子打得一个趔趄。 黑汉子哇哇大叫,抡起板斧就来打秦明,两人械斗了几个回合,秦明就将黑大汉打翻在地。 这时候囚车上的宋江见状,吼道:“你们两个不要打了,都是自家兄弟。” 为什么秦明和李逵只顾着打架,却不来救他?! 戴宗也朝李逵喊:“快来砍碎囚车救我!” 晁盖见状,也朝秦明喊道:“这黑汉子也是来救人的,你为什么打他?!” 秦明心道,不是要救人吗? 须臾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将思维调整过来,还当自己是官军,见那黑汉子砍倒百姓和士兵,又听晁盖说救人,便来打这个杀人的暴徒。 原来晁盖说的救人是说救宋江。 秦明回过神来,只能罢手,那黑汉子爬起来,一斧子就将囚车都砍破,晁盖等人上去,救出宋江和戴宗,叫小喽啰背着,往城外跑。 看热闹的百姓,此时四处奔走,挡住了那黑汉子的去路,他就抡起板斧又要砍,秦明看不下去,上去又打他一棍子,恨道:“有杀人的功夫不如多跑几步!” “干你鸟事!”黑汉子骂道,举起斧子来砍秦明。 此时秦明突然发现逃窜的人群中,有个骑马的人十分眼熟,他似乎记得当初慕容彦达推翻高铭,就是他在门叫嚷出声的,这人是高铭的心腹之一,只是不记得叫什么。 于是趁李逵来砍他,秦明怒道:“不与你争论,我去夺一匹马来!”就朝那个骑马人奔去。 时迁是来看宋江问斩的,但现在有人劫法场,他只得暂时退避,却不想他不显山不漏水的逃命,有人却看上他的马。 猛地一个人影窜上马背,他惊觉回眸,竟然是青州统制霹雳火秦明。 “衙内没死,在梁山!”秦明在时迁耳畔迅速说了这句话,便将时迁一揪,扔到了马下,然后骑着马去找晁盖,“寨主上马!”将晁盖救到马上,飞奔出城。 时迁被扔到马下,周围的随从立即见他扶起来,但就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时虞侯?” 时迁确定自己没听错,秦明说的就是“衙内没死,在梁山”,这可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消息。 他一刻也没法等,拦住另一个官军的马,抢来骑上,“我回东京找太尉!”说罢,狂奔而去。 高俅在东京等着宋江的脑袋。 风尘仆仆的时迁回到太尉府,双手空空,却无比兴奋,一见高俅就双眼放光的道:“太尉,我在江州见到秦明了,他亲口对是我说,‘衙内没死,在梁山’。” 说完,就见高俅瞪圆了眼睛,直挺挺的向后栽去,周围人赶紧扶住,“太尉——” 高俅刚才喜不自胜,心脏剧烈跳动,差点没昏死过去,他一把揪住时迁的衣襟,“你再说一遍?” 时迁眼含泪光,“秦明说衙内没死,他在梁山上。我绝对没听错。” “快……快……”高俅急道:“快叫攻打梁山那几路军都停下!” 他宝贝儿子在梁山上,刀剑无眼被伤到他怎么办? 既然梁山那边没有擒住高衙内的消息,而高铭又被秦明坐实在梁山,那他肯定是隐藏了身份,万一被梁山派到战场,不幸被官军杀死,岂不是追悔莫及。 计划有变,须从长计议! —— 晁盖不在家,吴用也没闲着,趁这个时候将家底盘点了一番,自打上山,寨里花销用度都是他亲自掌管并计算的。 最近提拔了孙小五做头领,也算是半个可靠的人了,于是让他也加入了算账的行列。 高铭跟吴用算了几天账,最后得出结论,“军师,咱们现在很吃紧啊。” 可不是,王伦这小寨子刚建起来,底子薄,抢劫的生辰纲被朝廷反劫持回去了,他们手里只有一担银钱,这些日子花销了不少。 虽然清风山、二龙山和桃花山都带了自己山头的资产来,但同样也带来上千张吃饭的嘴,那些山寨的小喽啰如今都要梁山养。 每天开支巨大,吴用发愁,“这可如何是好,晁盖哥哥又不在寨中。” 做强盗不就图个快活,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现在没钱了,真是要命了。 高铭在一旁假模假式的拨着算盘,口中道:“的确不多了,顶多再能支撑一个月。朱头领酒店带来的进项越来越少,可能是官府要对付咱们梁山的消息传出去,过往行人都从这里过了。” 这么大个山寨,却靠打劫行人,能支撑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梁山遇到财政危机了,赶紧散伙!赶紧散伙! 吴用叹气,“是啊,指望朱贵的店是不行了,初时还行,但现在头领越来越多,眼看不够支撑。” 高铭心想,尤其还有他和花荣秦明这种一分钱不带来投奔的,光吃饭不创造价值。 活该,谁让你们害我们,就吃穷你们,昨天路过秦明家,看到秦明娘子又在炖大鹅了,非常好。 吴用无奈的又加了一句,“尤其鲁头领和武头领,恁地胃口大。” 是吐槽他俩吃得多,高铭强忍住笑,严肃的道:“他们身体高大,自然需要许多食物果腹。” 吴用问高铭,“你有什么平衡咱们梁山盈余的法子没有?” 高铭就是有也得烂到肚子里,真诚的朝吴用摇头,“学究问住我了。” 吴用咬牙,“不行的话,只能让喽啰进村打劫了,之前一直不想这么干,一来害怕官府盯上梁山,二来那些村子都有大户,也养了好些打手,不好进村,怕折了喽啰。但现在也没办法了。” 一听要进村打劫百姓,高铭马上阻拦道:“学究啊,我觉得进村还是太危险,不如……” “不如怎样?”吴用道:“难道你有办法?” 高铭凑到吴用跟前道:“反正晁寨主此番是去救宋江,宋江救回来就要上梁山,咱们不如提前把他父亲接到山上来。我听说宋家在郓城县也是大户人家,良田奴仆也有不少家财。要不然宋江怎么做救济好汉的及时雨?” 吴用双眼放光,别说,宋江的家产应该够梁山支撑一阵子的,“你所言有道理,不能让宋公明有后顾之忧,戴宗说他父亲其实没死,只是想骗宋公明回家,就是说,现在还在家中。不能让他老人家在当地担惊受怕,不如接上山来由兄弟们供养。” 高铭颔首,“学究所言极是。” 吴用道:“我这就调拨上百喽啰去宋太公庄上,接他老人家上山。” 接个老人用上百人么,上百人分明是搬家。 高铭缓缓点头,“确实应该如此!” 宋江不是特别爱惦记别人家的家产吗?那也尝尝自家家财被劫到山上充公的滋味吧。 作者有话要说: ①昨天有人问为什么鲁智深没认出高铭,因为高铭当初用衣服包住了脑袋,只露出眼睛,大家可以翻到第 九 章节看。 ②原著中,晁盖他们去江州救宋江,的确晚了五天,正确来说,是宋江被砍头的日子推后了五天。 因为有个黄孔目,是戴宗朋友,他出来拖延时间,宋江才多活了几天。否则梁山救援队到了,宋江早被砍了。 【当案却是黄孔目,本人与戴宗颇好,却无缘便救他,只替他叫得苦。当日禀道:“明日是个国家忌日,后日又是七月十五日中元之节,皆不可行刑。大后日亦是国家景命。直至五日后,方可施行。”一者天幸救济宋江,二乃梁山泊好汉未至。蔡九知府听罢,依准黄孔目之言】 蔡九知府要是不依准,宋江脑袋也早被砍了,梁山到了只能收尸。而宋江砍头被推迟这件事梁山是不知道的,晚去了五天,不出意外宋江必死了。所以就有了梁山其实并不想救宋江,故意晚到的说法。后来宋江频频发难晁盖,可能是打这儿埋下的种子。 第53章 自打萧让和金大坚上梁山, 抄事房的工作就轻松了,两个人平日做的都是高级文字工作,抄写对他们来说简直小儿科。 只是两人状态很不好, 常常趴在桌上仿佛动物进了冬眠一般,动也不动。 偶尔两人还会交流,萧让先道:“后悔,很后悔, 不该贪图那五十两银子的活儿, 如果不接,也不会上山。” 金大坚也道:“悔不当初。” 接着长长叹气。 两人在山下随便接一个活就几十两银子, 有房屋产业老婆孩子, 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没想到被梁山盯上了,被迫落草。落草就算了,之前造假的文书证明没用, 现在像废物一样的被丢在抄事房里。 两人无聊得要发霉, 俗话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俩不想当和尚更不想撞钟。 “吃不吃蜜饯?” 萧让发现眼前多了个果盘,里面有各种零食,再抬头见是孙小五站在跟前。 这孙小五是他抄事房的同僚, 但听说是主动投奔梁山的, 每天过得都很快乐, 不见他有什么愁事。此刻也是精神饱满, 这份精气神很让颓丧的萧让羡慕。 可萧让哪里有胃口,“谢谢……不用了。” “这也不是白给你吃的, 你教我写百家字体行吗?”高铭尤其想学他爹的字体,蔡京的也可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学点技能不是很好么。 萧让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正无聊的长毛,突然有学生主动上门求学,正好找点事情做,当即爽快的答应,“可以,只要你想学。” 在一旁的金大坚受到启发,对高铭道:“我也可以教你刻图章!” “谢谢,刻章我就不学了。”学写字可以,刻章就不必了,平日里也用不上。 金大坚劝道:“刻章可是更难学的手艺,学好了这辈子都不愁饭吃,我在山下刻一个碑文,能赚到一百两。” 高铭一点不心动,朝金大坚皱眉摇头。 就在金大坚跟萧让抢生源的时候,萧让那边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开始教学了,“说到高俅的字体,他当年在苏学士门下做过事,所以他的字体受到大苏学士影响,但又有不同……” 高铭只能对金大坚说句抱歉,坐到了桌前,仔细看萧让如何落笔,体会书法的精髓。 好生源被萧让抢跑了,金大坚便将目光投向了王屹,结果就见王屹闭着眼睛正在按摩眼角,一想到王屹那个眼睛条件,金大坚只好作罢。 看着沉浸在浓厚教学氛围中体会桃李芬芳的萧让,金大坚长长叹气。 高铭有种自己和萧让的快乐建立在金大坚痛苦上的负罪感,但他没办法,他是真的不想学刻章。 刻章要求指力,弄不好还会受伤,太累了,不适合他。 忽然,他冒出个想法来,对金大坚道:“这梁山上往来文书也不用图章,更没人刻碑文,需求太少了,不如改行吧。” “改到哪一行?”金大坚垂头丧气的道。 “改做札工。”札工就是刺青匠,混江湖的人士,身上哪能没有个把刺青。 金大坚号称玉臂匠,没有他雕刻不出的图文,改行做札工易如反掌。 “……嗯……容我想想……”金大坚没有一口答应,但也把高铭的建议放在了心上。 —— 花荣发现最近高铭往抄事房跑得特别勤快,有的时候晚上回来还会在灯下用功练字。 一问才知道是跟萧让模仿高俅的字体,花荣不禁笑道:“太尉要是知道你在国子监都没这么用功,反倒跑来梁山如此刻苦,不知是什么心情。” “没办法,东京好玩的太多了,谁有心思学习,现在满山糙汉子,也没什么娱乐,不学习干什么啊。” 环境塑造人,他就是典型例子。 “也是,山上连个唱曲的歌女都没有。”花荣道。 高铭在东京和孟州的时候,平日里赴宴席听人唱曲是最基本的娱乐,当时都不稀罕听,现在都成奢侈享受了。 “唉,还听人唱曲呢,我都快忘了女人长什么样儿了。” 记得有人打趣说梁山是一百零五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结果高铭一番操作,孙二娘死了,连三个女人都凑不齐了。 高铭在梁山的感受就是,到处都是男人,在山下的时候,伺候他的丫鬟可都是女的,还都是娇俏可人的少女。 现在好了,满山遍地纯爷们,抄事房对着萧让金大坚王屹,回来对着花荣,头领开会对着吴用宋万和阮氏三雄等人。 当然严格来说,山上也不全是男人,毕竟还有一些头领的家眷,比如秦明萧让和金大坚就有老婆孩子,但人家都是有夫之妇,之前的高衙内喜欢,他就算了。 好汉年龄最高也就三十五左右,孩子都不大,就像秦明,长男十五岁,长女才十三岁。 花荣笑道:“别抱怨了,时候不早了,有什么明天再练吧,别累坏了眼睛。” 高铭听花荣的话,将笔墨纸砚都收了,睡下了。 隔天早晨起来,他正和花荣用早饭,就有喽啰来报:说有人找高铭。 高铭出去一看,见秦明的儿子秦懋捧着一个包袱站在院门口,少年身姿挺拔,站在阳光下,生气勃勃,一见高铭就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孙哥哥,这是我娘给你和花头领做得衣裳。” “……给我和花头领做的?”高铭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身高资料外泄了,“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多高的?” “我爹没走的时候,他估量的,应该差不了多少。”秦懋有两个小酒窝,一笑十分孩子气。 人家既然都做好了,恭敬不如从命,他痛快的收下了,“回去跟你娘说谢谢。” 秦懋看着孙哥哥进屋了,才转身离开。 高铭将衣裳拿回来,虽然梁山也有后勤做衣裳的喽啰,但做工显然不如秦家人做的有爱心,高铭当下就试穿了下,正巧花荣进来,他就笑道:“我也沾你的光,有新衣裳穿。” 秦家人肯给他们做衣裳,肯定是看在花荣救过他们一命的份上。 至于他也有相同的待遇,可能是秦明在他家人面前美言了,说他是花荣梁山新结实的朋友啊之类的。 花荣瞧了眼院外,“为什么每次都秦懋来送东西?不是送吃喝就是送衣服,秦家不能换一个人么?” “因为他是男的,在山寨走动方便。” 花荣微微皱眉,“还有为什么他都找你,还叫你孙哥哥,对我只称呼花头领?你俩关系这么好吗?” 高铭一副参透花荣心思的小模样,“嫉妒了,是不是?” 花荣一怔,声音都大了,“我嫉妒什么了?” “因为他叫我孙哥哥,不叫你花哥哥,你嫉妒我。” “啊?”花荣有点听不懂高铭在说什么。 “因为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看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尊敬你了,不好意思叫哥哥,跟我就没那么多讲究,所以称呼也要亲近一点。” 花荣觉得高铭的解释并不能纾解他心里的不愉快,“反正我最近瞧秦懋那家伙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爱顺眼不顺眼吧,花荣总有一些叫人摸不到头脑的小情绪,不理他过一段时间自己就好了。 他有新衣服穿,心情不错,高高兴兴的去找萧让继续学习百家字体。 但是今日却得到一个消息,去宋太公庄上的人回来了,搬来不少家当,都要入库,需要抄事房登记,所以这两天恐怕学不了字了。 高铭无所谓,正好把已经讲过的课程吸收笑话一下,他是很乐意登记宋江家产的。 宋太公一把年纪了,本来在庄上安享晚年,结果生了宋江这么个儿子,不够生闲气的。 家里不缺钱,从小就请私塾先生给宋江教课,但无奈他不是那块料,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后来靠着家里在衙门做了押司。 因为圆滑,宋押司在郓城县衙门混得如鱼得水,宋太公觉得自己能过两天好日子了,谁知道宋江手里有钱了,不学好,偏爱结交一些江湖人士,弄得宋太公每天担心,谁不想儿子成器,不说结实鸿儒吧,也得是好人家的吧。 还有宋江年纪不小也不娶亲,倒是不学好,养起了外室,养就养了,还把外室杀了,逃脱在江湖上。逃就逃了,还结识了梁山,变成了强盗。 不仅如此,因为杀外室那事还牵连了弟弟宋清,让弟弟去了江州坐牢,他诈死才把宋江骗回来。 以为他能本分一些,跟郓城好好生活,结果他倒好,非要跑去救弟弟,据说在当地因为勾结梁山的罪名被坐实,推出去问斩了。 梁山说去救他,人不知道救没救着,却先把他这个老头子先给“救”到了山上。 前几天半夜,突然灯火通明的来了一百多个喽啰,一个自称刘唐的人进入家门,背起他就走,说是替宋公明哥哥救他上山。 宋太公想上个鸟山啊?!他几代在宋家庄经营,生活相当过得去,有良田有庄奴有好大的产业,积累的财富不多,可也不少,谁想上一洼之水的地方当强盗?! 不去不行!刘唐背起他,将他放到了车上,拉着就来了梁山。 到了梁山才知道,除了他之外,宋家的家产也都上山了。 宋太公曾有那么一刻,有种强烈的想法,想回到宋江出生那一刻,把他扔到尿盆溺死。 但人来都来了,只能听从梁山差遣。 “宋太公,您放心,这些东西都会入库,供众兄弟吃用,这山上每个人都是宋公明的兄弟,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都在您老人家膝下尽孝。”吴用摇着羽扇,笑眯眯的对宋太公道。 既然称兄道弟,那么吃宋家的喝宋家的,也在情理中。 宋太公还能怎样?!浑身无力的道:“老朽明白,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有劳梁山去救了。” 吴用微笑:“太公客气了。”晁盖动身的时候拖拖拉拉,肯定赶不上救宋江,不出意外,这会宋江怕是已经埋了吧。 高铭在一旁登记财产入库,将宋太公和吴用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现在多少能猜到吴用怎么想的,宋江死了,还能白得一份宋家家产。 但宋江这种关键人物,真的能轻易的下线吗? 这个年代没有即时通讯设备,消息只能靠等。 有了宋家财产的注入,瞬间缓解了梁山的经济危机。 有了钱,就要花。 吴用当即招来朱贵,叫他带着钱去城里走一遭,买些各个头领需要的东西来。 于是高铭又有了新的任务,去各个头领小院里登记有什么特殊需要,咱们梁山要去城里购物了。 公孙胜表示给三清供奉的香火不够用了,需要一捆香烛。 高铭帮他登记了,心里则想,三清知道你做强盗,根本不想要你的香火。 但公孙胜自打入了梁山,就深居简出,从不搞事,对别人是好消息,但高铭这种“梁山内部的反贼”可不喜欢,他希望公孙胜站出来,加入斗争的大军,但现在看来无望了。 从公孙胜这里出来,去了宋万那里,宋万不愧是梁山元老,爱山如家,表示不给梁山增加负担了,没提要求。 高铭之后又去了阮家三兄弟和刘唐那里,他们竟然也没有任何需求,表示没什么想要的,酒肉山寨都有。 高铭心想你们啊,省什么钱啊,花,使劲花,但无奈这四人安于现状,不想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高铭总不能劝他们买四书五经,只能作罢。 去了鲁智深武松杨志那里,才进院子就听鼾声震天,原来是鲁智深和武松吃了酒正在睡觉。 高铭看了头顶的烈日,对还很清醒的杨志说明了来意,杨志是个极为谨慎的人,考虑到自己和晁盖吴用等人的矛盾,“酒肉管够,不需要额外买什么。” 高铭听着鲁智深和武松的鼾声,“……那个他俩也不需要吗?” 不会像公孙胜一样,要一些维护信仰的产品吗?但考虑到武松和鲁智深本质上都是假和尚,木鱼香烛什么的,他们是不会想要的。 曹正和施恩也没什么额外需要的东西,高铭不是很喜欢二龙山这帮节俭派。 高铭又转到了桃花山小霸王周通和打虎将李忠那里。 “我要个女人。”周通一本正经的道,模样完全不像开玩笑,“要求:活的,女的,没了。” “不行。”高铭道:“山寨有规定……” “山寨规定我研究过,只是不允许掳劫女人上山,可没说不许从外面带心甘情愿的回来,否则的话,怎么秦明金大坚萧让都有老婆?” 那是人家不乐意上山,用家眷当人质,谁让你们是自愿的,当然没这个待遇,“……行吧,我帮你记上,至于军师让不让,我不敢保证。” 高铭又看向李忠,“你呢?” 李忠可是有名的抠门,鲁智深亲自认证过的。 果不其然,高铭就听他说道:“如果不需要买东西,可不可以把这钱折算成现银给我?” “应该是不可以的。” “那好吧,我要一双银筷子。” 高铭估计李忠并不是怕梁山给他下毒,用银筷子试毒,他应该就是单纯觉得银筷子值钱,弄不好下次就要梁山给他买金饭碗了。 高铭就喜欢这样花钱大手大脚的好汉,要是人人都这样,何愁梁山不赤字呢。 高铭从周通和这里出来,去找花荣,他正在校场教喽啰射箭,考虑到喽啰们的基础很差,他现在教学还停留在姿势矫正上,至于什么时候能让喽啰们开弓射箭,当然是越往后拖越好了。 对于高铭的到来,花荣道:“要买什么你自己做主就好了。” 高铭笑道:“我来了,你正好名正言顺的偷懒啊。你跟我来,咱们到树荫下说话,先聊半个时辰再说。” 这是正常流程,高铭岂会占用晚上回去的私人时间,必须占用“上班”时间。 于是两人找了个树荫遮蔽的地方坐下,轻松的聊起天来。 花荣心情就跟着这天气一样,阳光明媚,纯净如洗,“你要是能跟着朱贵一起下山就好了,看能不能借机逃走。” “就算让我去,我恐怕也逃不掉,朱贵绰号叫旱地忽律。我听萧让说,忽律是契丹语里鳄鱼的意思,朱贵是陆地上的鳄鱼,杀人不眨眼。再说了,要走,也得咱俩一起走。你为了我上梁山,我自己走,像话吗?” 花荣见高铭表情认真,知道他是发自内心的,不由得心里一暖。 高铭连续跑了好几个头领询问他们想要什么,这会有些累,但是他俩现在坐在地上,四周没有倚靠的东西,他便往花荣身边挪了挪,脑袋搭在他肩膀上,“让我靠一会。” 好兄弟的肩膀不就是依靠用的么。 清风习习,高铭仰头看湛蓝的天空,惬意的想,其实这样也不错。 花荣微微垂头,从他的角度看高铭,恰好能看到他长而卷翘的睫毛、清亮的眸子和流畅的鼻子线条,还有柔和的嘴唇弧度。 是因为他长得白么,为什么感觉高铭的唇色比别人的淡上一些。 花荣不知不觉凑近他,等到意识到的时候,两人面庞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 高铭正惬意的吹风,觉得头顶阴影面积渐渐扩大,很自然抬眸向上看,正对上花荣的眼睛,“嗯?怎么了?” 花荣愣怔,马上反应过来,“你这里有个虫子。”说着,抓了下不存在的虫子,做出丢出去的动作。 高铭一咧嘴,赶紧坐起来,原地蹦了蹦,“所以我不喜欢坐在地上,不知道什么东西会爬到身上。你看我身上还有虫吗?” 花荣忙摇头,“没有。” “你看都没看我,就说没有?”高铭发现花荣眼神根本没放在他身上。 花荣这才硬着头皮去看高铭,“真的没有。” 高铭道:“那就好,我不坐了,正好也该走了,我去秦明那里了。”走了几步,朝花荣拜手笑道:“晚上见。” 花荣也跟他招手,目送了高铭离去,然后深深凝眉,真是的,他刚才究竟怎么回事? 这时,他感到背后有视线,回头就见校场上的小喽啰们许多往他这边看的,还差不多都是一个表情:惊愕。 刚、刚才……花头领和那个孙头领也太亲密了吧? 见花荣在看他们,纷纷低下头,假装摆弄手里的弓,算了,和自己没关系。 高铭离开花荣,去了秦明那里,一进秦明住的小院,老秦家一家人就把他拉到进了屋内,端出果脯糕点给他,围着他坐下拉家常。 秦父道:“花头领不常来,我们也碰不到他,你回去跟他说,就你们两个平日里就不要开火了,来我们这边吃,你伯母和你嫂子做得一手好饭菜,在青州的时候很少下厨的,但现在不同以往,她们都亲自下厨了,绝对比那些喽啰做得好。” 高铭表示了谢意,然后道:“我这次来,是奉军师之命,统计下各头领需要的用品,好让人下山采购,需要什么吗?” 秦夫人先道:“要料子,好看一些的,做衣裳做床幔做什么都行。另外还要四书五经,懋儿功课都落下了。” 她原本是养尊处优的统制夫人,但并不意味着她在没有人伺候的情况下就没法过日子,就算在梁山,她依然可以和婆婆一起做糕点,一起做饭,缝衣裳,让日子尽量有滋有味。 高铭一一记下,好不容易才从秦明家出来。 他家人实在太热情,非留下他吃饭,好说歹说才走出来。 剩下萧让和金大坚家,让高铭深深的体会到成家实在太费钱了。 高铭到了萧让那里,就见萧让已经拿出了一张纸,上面一行行黑字已经列好了物品。 高铭一看,是孩子的摇篮玩具,女人的首饰胭脂水粉之类的,连要什么颜色的胭脂都标注清楚了。除了这些外,还要一面大的穿衣镜。 高铭表示没问题,直接将萧让列着清单的纸拿走了。 来到金大坚那里,他的情况跟萧让差不多,只不过应该是考虑了高铭的建议,要了一套刺青札工的工具,但是剩下的花销都是老婆孩子的,并且金夫人几次强调遇到好看的口脂,每个颜色都要一款。 高铭把这些需求都记下,去找吴用,结果和高铭想的一样,吴用拿到单子直摇头,“养女人孩子真费钱。” 吴用将小霸王周通要的女人给划掉了。 养女人费钱,周通竟然还想再给梁山增加新的负担,绝对不允许。 然后瞧着花荣所要的药材这里,吴用虽然不会医术,但对药材也一点认识,“花头领要鹿茸和腽肭兽油?” 这些药材好贵的。 高铭严肃的道:“他不像武头领和武头领那样天生神力,常开硬弓,需要养护筋骨,他说他得常年服用鹿茸和外涂腽肭兽油,到了梁山没有这等药材,他又觉得肩膀不舒服了。” 高铭全靠一张嘴,反正现在神医安道全还没上山呢,就现在山上那个被掳劫来的土郎中,就是给花荣检查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满梁山都是身强力壮的好汉,各个都是人生体能的巅峰期,身体素质个顶个的好,除了金疮药外,就没有买补品的,花荣是头一个。 读书人除了四书五经外,也常看医术,吴用对鹿茸和腽肭兽有点认识,其中鹿茸确实可以益气补髓、强筋健骨。 但是这腽肭兽油,他只在书中读过,现实中没见人用过,“腽肭兽?” 这花荣不愧是一州兵马统制,过的日子就是奢侈,腽肭兽油别人听都没听过,到他这里,当常规补品用。 “花荣说这东西俗名海狗,它的油脂可以润肌,强筋壮骨,防止拉伤,”高铭道。 之前皇帝赐了他不少补药,他对补品有些了解,反正腽肭兽油这玩意贵着呢,就买它,就买它。 吴用仔细回忆,他怎么记得医书中写海狗油还能补血益气,补肾益肝……呃……补肾…… 想到花荣和孙小五同进同出,同吃同住,就算孙小五升任头领两人也不分开,整日腻歪在一起。 他早就觉得苗头不太对,他俩关系绝对超出一般的朋友。 想到达官显贵们有养小唱喜男风的风气,那花荣跟一般草莽不一样,出身显贵又在东京混迹,染上了这样的习气。 对了,花荣一上山就要清俊的喽啰伺候,孙小五隔天早上瘸腿出来。想到这里,再看花荣要的这些药品清单,顿时茅塞顿开。 吴用盯着眼前的孙小五,花荣和他是板上钉钉的断袖分桃了,“我说……” “学究说……” 吴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断袖分桃其实无所谓,反正别的好汉没这爱好。 他俩再怎么好,旁人也不会羡慕嫉妒恨,不像弄女人上梁山,好汉们之间会互相觊觎,闹得兄弟之间不快。 花荣和孙小五无伤大雅,并不会影响别人。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俩不知节劳,有点费钱。但如果能用自愿来投奔梁山的孙小五笼络住花荣,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唉,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幸好他吴用饱读诗书,知道人世间还有花荣孙小五这等断袖分桃之事,要是搁到别的好汉身上,怕是一辈子都参不透看不穿。 他绰号智多星不是白叫的,想到这里,吴用自信满满地摇起了羽扇。 第54章 朱贵酒店办事效率不错, 很快就将东西都采办回来了。 各家派人来领,欢欢喜喜的拿了各自的东西回去过日子了。 这些东西里,就数花荣要的药材又贵又难买, 尤其那腽肭兽油,好多藥材店都没听过,打听了好久才遇到一家卖的。 高铭给朱贵道了谢,高高兴兴的拎着买的东西回住处去了。 花荣本来都忘记各个头领登记所需物品这件事了, 见高铭拎着一个盒子回来, 才想起这事来,随口问道:“你都买什么了?” “鹿茸和腽肭兽油。我跟吴用说是给你买的。强筋健骨, 你拉弓射箭不需要滋补吗?” 不知为什么, 他明显看出花荣的表情在莫名其妙和尴尬间切换, 最后定格在拒绝上。 花荣缓缓而坚定的摇头,“不需要。”见高铭一脸天真,便认真的询问:“你真不知道这俩药品还有什么功效吗?” 花荣家世代武将, 耳濡目染也知道各类药品都有什么主要功效和附加功效。 但高铭不一样, 他只是听府中的大夫念叨过几句,记得不是很清楚。 “不知道。” 花荣重申,“不知道就算了,反正我不需要。” 高铭发现花荣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但也没深想, 无所谓的道:“不要就不要, 反正我只是想浪费一下梁山的钱。”就把那盒药材往墙角一扔, 长毛去了。 转天跟萧让学写字的时候,他想起花荣昨天问他知不知道那俩药品的额外功效, 便开口问萧让鹿茸和海狗油的详细药理。 一听这个,萧让、金大坚和王屹都加入了讨论队伍中给高铭上课, 最后的结论是:年纪轻轻就吃这些,未免有些太急躁了。 高铭扶额,难怪花荣昨天那种眼神,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误会大发了。 傍晚回去,花荣不在,他赶紧悄悄的把药从墙角拎出来,塞到了床底下。 花荣稍晚些时候回来,在墙角没见那盒药,知道是他藏起来了,便问高铭:“你已经知道了?” 高铭装傻,“知道什么?” “我不需要。” “……” “对吗?” 高铭哪儿知道对不对,他又不是花荣媳妇,但确实昨天的行为不妥,送人花荣补药好像暗示人家虚一样,可不能再给花荣找不痛快,于是高铭点头,“对!” 花荣没来由的开心,“你知道就好。”转身吩咐喽啰备酒菜,高铭也不想再纠结这个尴尬的话题,便没接茬。 —— 这日,晁盖救回宋江的消息传来,吴用接到消息,让小喽啰给各头领传递消息,大家到金沙滩接人。 高铭和花荣并排站着说话,因为山寨里都知道他俩整天形影不离,见多不怪。 鲁智深和花荣多少算有过节,有些好奇他和孙小五说什么,便竖起耳朵去听,发现只是一些诸如:“你冷不冷?我脱件衣裳给你穿。”“不冷,就是下山太急,脚底有点疼。”“那我回去背你。”“不用了,哪有背人上山的,多累啊。”这样无关痛痒的话。 鲁智深可不爱听这些,不再关注他俩了。 这时吴用看到远处湖面上出现在一艘艘船只,每个船上都站着不少人,他不由得纳闷,寨主拢共没带几个人,算上宋江也不用这么多船只送吧。 等到这些船停到金山滩边,就见其中一艘蹦下个黑大汉来,甚是凶神恶煞,吴用见惯了凶悍的强盗,都被他吓了一跳。 高铭咬齿,不用说了,这肯定是黑旋风李逵了! “哥哥!”李逵朝船上的宋江伸出手,“我来接你!”随说是接,但他蒲扇似的手,握住宋江的手腕,更像是把宋江硬生生扯下船的。 果不其然就听宋江道:“铁牛,以后这样的事不用你来做,我自己能行。” 险些被这黑厮拽到水里。 宋江下船后,其他人陆续顺着跳板走了下来,一个接着一个,足有几十人。 原来这些人,都是宋江在江州时结实的好汉,一并都带来梁山了。 主要是以混江龙李俊为头领的揭阳派和以摩云金翅欧鹏为代表的黄门山派。 晁盖的脸色很不好,但借口是路途劳累,“这里风大,赶紧进寨子里去吧。” 李逵仰头看上面,“这山寨真高,铁牛的眼珠子都要黏到天上去了。”见宋江已经进去了,赶紧跟了上去。 宋江看到岸边站着的花荣,含泪道:“我去了这么多日,不知贤弟在山寨可好?” 花荣冷淡的颔首,敷衍的回问道:“兄长可好?” 宋江便涕泪道:“我宋江深陷江州,多亏了李逵和李俊等众兄弟还有晁寨主即使搭救,今日宋江才能站在这里。”说罢,忽然看到了武松,当即浑身颤抖,眼泪溢满了眼眶,“武松兄弟,你如何来了?” 武松比花荣配合多了,毕竟他和宋江是老相识,此时当真有久别重逢的感触,便将如何上山的事说了。 这时被晾在一旁的晁盖发声了,“这处风大,咱们到山寨再谈吧。” 宋江也道:“晁盖哥哥说得对,都要家门口,如何在外面说话,快些进屋罢。” 左边武松,右边李逵,身后是在江州一路结识的几十个新好汉,声势浩大。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宋江这是衣锦还乡了,居然带了这么多人上山,势力甚至要压晁盖一头。 天无二日,君无二主,有的斗了。 花荣高铭和秦明三人慢悠悠走在后面,梁山上都知道他们三个抱团,反正抱团的人那么多,比如鲁智深武松杨志也抱团,没人会特别在意他们三个。 但现在毕竟是公开场合,秦明不敢说遇到时迁的事,只是抱怨李逵,“那个黑汉子叫李逵,真是个杀星,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在江州的时候,砍杀百姓,全不在意。” 一般的强盗也会计较成本,除非十分必要,否则不会特别去杀百姓。 但李逵不一样,仿佛随手杀百姓是爱好,见人也不管是谁就一排排砍。 李逵还说什么了,天杀星,“听起来很凶险,你们怎么逃出江州的?” “江州城外无数渔船,二五七随便抢了一艘就进了江,官军一时追不上,我们划船到中央,忽然来了几艘大船,船上就是现在跟宋公明回来的那些人了。好像是他在路上结识的。”秦明言语中很看不上这些人,“反正不是集市恶霸就是码头恶霸。” 这很正常,秦明在被宋江坑了之前,跟花荣一样,是根红苗正的军官,武举出身,一直替朝廷效力。哪看得上这些江湖人士。 但这次宋江带回来的人可不一般,主要有揭阳三霸:李俊李立、穆弘兄弟、张衡兄弟。 尤其李俊,上梁山前就敢贩卖私盐,从这儿就知道这人胆子多大了。 花荣挑眉,“不管是什么出身,他们人数倒是不少,难怪晁盖那个脸色。” 宋江没死成,还涅槃重生,带了一众小弟回来,就连晁盖麾下独一无二掌管水军的阮家三兄弟都有李俊张横张顺兄弟克制,完全被宋江压了一头。 再说宋江,听秦明的意思,他们本来劫法场都去晚了,但却意外的赶上了宋江砍头的时间。 就算没有梁山,李逵和揭阳镇那几个也能把人救了。 宋江不是傻子就知道梁山这群人没想真的救他,否则怎么会晚来五天。 什么梁山兄弟,感情彻底破裂了。 三人慢悠悠走进聚义厅,就见满屋子的凶恶壮汉,但高铭身边有花荣和秦明,别看有些人长得凶,但论实力,还不够花荣一拳打的,所以高铭一点不怯场。 这时候,宋江环视屋内,忽然道:“怎么不见我王英燕顺郑天寿兄弟?” 晁盖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冷声道:“那王英燕顺违反山寨寨规,已被正法。至于郑天寿,则是不慎落水,所以各位兄弟,出寨时,千万小心,不要伤了性命。” 这些人刚到齐,就听到寨规两个字,面面相觑。 晁盖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高铭,道:“孙头领,你来说一下寨规,你都记得呢吧?” 萧让金大坚资历不够,孙小五与花荣、秦明、鲁智深武松都有交情,他来最合适。 高铭冷不丁被点名,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新上来的头领,连吴用还没认识,就知道了这个叫孙小五的头领。 高铭来到前面,因为那破寨规抄写过数次,早已烂熟于心,一字不差的大声背了出来。 晁盖待他背完,道:“这便是寨规,大家聚义在此,不是我晁盖约束大家,而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说着,话锋一转,笑道:“除了这些,大家随意快活。” 众人如释重负哈哈大笑。 宋江可笑不出来,晁盖你够狠,我刚走,你就害了我的亲信王英燕顺和郑天寿。 李逵这时大声道:“这些寨规怎么这么长,听得耳朵生茧子,谁给俺找个椅子坐坐。” 将宋江从仇恨中给拉回了现实中,他立即发现这是个向晁盖发难的机会,便站出来,“是啊,光顾说话,这样吧,之前的旧头领坐在左侧,新头领坐在右侧,按齿龄排座次。” 晁盖吴用一听,脸色唰得难看起来,旧头领就是他们一系的,拢共没几个人,而新头领是宋江一系的,长眼睛的都知道人数多。 晁盖和吴用想反对宋江的提议,但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点子。 高铭心想,宋江啊宋江,你果然又玩这套了,这就是给晁盖难堪呢,让晁盖见识你的实力。 高铭不喜欢宋江的势力做大做强碾压晁盖,平分秋色才能斗得精彩。 而且按照齿龄就是按照年纪的意思,目前他和花荣最小,这么排,他们岂不是吃亏了。 他正好站在前面,便对吴用道:“既然大家是兄弟,何必分大小,今天既然大家第一次来梁山,不如像家人吃年夜饭一样坐到圆桌前,和美的吃一顿团圆饭。” 吴用喜上眉梢,这个主意不错,同坐圆桌,就不用论大小排座次,“孙头领说得是,上山来的都是兄弟,正好最近寨中造了许多大桌,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晁盖也高兴,器重的看了眼高铭,对众人道:“就按照学究说得办罢。” 花荣和秦明也附和道:“既然一家人,第一天就分座次难免坏了情分,还是寨主英明。”公开站晁盖,当然,谁都知道第一个提出来是孙小五。 吴用见了,心想花荣果然心疼那孙小五,他说什么他都支持。 花荣秦明都表态了,梁山的老员工们也纷纷站出来支持晁盖。 鲁智深没想那么多,“寨主怎么说就怎么做!”也算是表态。 宋江没带起节奏来,假惺惺的笑道:“那就快些抬桌来吧,莫累坏了我李逵兄弟。” 很显然花荣和秦明已经倒戈了,原本他只想拉花荣入伙,但眼看拉花荣入伙无望,才设计让秦明落草的,不管他俩是谁落草,都只有一个人,孤立无援,只能听他的。 现在可好,不仅两人都落草了,花荣还救了秦明的家人,两人抱团了,自成一派,根本不听他宋江的了。 当初叫花荣和秦明上山,反倒是个不智的决策,等于白送了晁盖两员大将。 不过没关系,他这一路也招收了不少好汉,人数不在晁盖之下。 大圆桌子抬来,随便入座,高铭花荣和秦明坐到一桌,剩下的位置由几个不认识的人坐满。 这些个面生的人,都是宋江从江州带回来的。 大家分散了坐,没了排座次的困扰,暂时看起来其乐融融,共同吃庆喜筵席。 这样喜庆的时刻,怎么能不让宋江有点惊喜呢,大家刚都坐稳,吴用就命人请出一个老人家来,不是别人正是宋江的父亲宋太公。 宋江表情已经不是用大惊失色能形容的,而是惊骇,从骨头缝往外冒凉气,敢情在他得意的时候,吴用已经扣押了他的老父亲。 狠,你们实在太狠了,先杀了王英燕顺郑天寿等清风山的兄弟,又将我父亲和家产都运到了山上。 敢情这置办酒席的钱都是他宋家的。 晁盖微笑道:“怕兄弟担忧,吴军师便派人请了宋太公上山颐养天年。” 宋江还得道谢,“吴学究有心了。宋江感激不尽。” 宋太公却不想感激,哪怕知道是众目睽睽的公共场合,也压抑不住想捶这儿子的冲动,抡起拐杖照着宋江脑袋就一下,“你这个孽子!” 宋江马上跪地哭道:“爹,是儿子不孝,这一路江州之行,让您老人家担忧了。” 宋江从江州带回来的人马中,戴宗见了,也跪地道:“太公在上,我们都是追随宋江哥哥来的梁山,大家都是兄弟,您要责打宋公明哥哥,也责打我们吧。” 这戴宗是宋江的心腹,很会替宋江审时度势带节奏,其他人见了,也纷纷跪地,俨然一地的孝子贤孙。 这些同跪的人,都是宋江逛游一圈带回来的人马,足有二十几个,呼啦啦一片,十分惹眼。 晁盖本来是请宋太公出来给宋江惊吓,没想到宋江一招以退为进,狠狠虐了一把小弟们的感情,反而提升了核心凝聚力。 高铭嚼着食物,心想宋江还是有点手段的,深谙厚黑学。 这时候宋江的另一条应声虫李逵蹦了出来,“太公,你不要责怪宋江哥哥,待哪日杀到东京,晁盖哥哥做大皇帝,宋江哥哥做小皇帝,学究做宰相,公孙道长做国师,有的是您享福的日子。” 花荣和秦明一脸的不屑,打上东京?做梦呢。 高铭却觉得这黑李逵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憨直,有些话宋江不方便说,就由他来说。 比如这句大皇帝和小皇帝,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怎么可能两个皇帝。 最重要的是谁说宋江有资格排在晁盖后面了? 凭什么不是晁盖做大皇帝,吴用或者公孙胜做小皇帝? 宋江凭什么突然插队提升咖位。 但这么说,如果没人反驳,大家就会潜移默化接受这个结果。 戴宗出来喝止:“你这黑厮,胡说八道,把你的嘴闭上!” 晁盖也听出来李逵那些话中隐含的意思,心里生气,但脸上不能露出来,笑着扶着太公坐下,“太公,您就让兄弟们都起来吧。” 宋太公杵着拐杖道:“行了,都起来吧。” 宋江起来也不敢坐,在老父亲旁边站着,直到宋清也过来陪站,宋太公舍不得小儿子,才叫两人都坐下。 于是场面再次看起来其乐融融。 宋江见场面有些扭转了,忍不住继续为自己打造地位,“晁盖哥哥,却说在江州的时候,那蔡德章蔡九知府要砍我的脑袋。 不光是因为之前在青州杀了那高衙内,还因为他听了一首童谣:‘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消耗国家钱粮的人是家的一部分加个木字,俨然是个宋字。 兴动刀兵的人则是工字三点水,合该是个江字,后两句更是吓破他们的胆,‘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他们因此说我山东造反。” 这本是黄文炳劝说蔡九知府砍他脑袋的说辞,现在却被他拿来给自己脸上贴金,暗示他是天选之人。 高铭心道,造反不搞封建迷信造势怎么能行呢,广大人民群众很吃这套,比如还篝火狐鸣啦,黄河挖出一只眼的石像啦。 尤其童谣,更是常用的谶语,比如董卓死的时候,童谣就唱: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尤不生。 千里草是个董字,十日卜是个卓字。 宋江这摆明就是用这说辞给自己抬升地位,看吧,能在山东谋反的就是我宋江,外面都这么传了。 听罢宋江的话,晁盖的脸色难看得跟死了爹一样,瞟向旁边的吴用,用眼神督促,你不是军师吗?快想点办法啊。 但宋江的攻击来势汹汹,角度刁钻,吴用全无准备,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谶语进行回击。 高铭见状,心想这次要是奠定宋江的地位可不行,这斗争才开始,岂能让他占据上风?! 势均力敌,才能把水搅浑,水混了,才好摸鱼。 高铭便慢悠悠的道:“诶,宋公明哥哥的话提醒了我,话说我也听过一句童谣,不知你们听过没有。” 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既表现得像随口一说,又有着坚不可摧的笃定。 大家见是刚才提议圆桌分散坐的孙小五再次开口,都看向他,想看他有何高见。 花荣愉快的充当高铭的搭档,问道:“是什么童谣?”高铭肯定有自己的高见。 高铭朗声道:“正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十个字。我去年从汴梁跑出来的时候,街边的小儿都在唱,我当时还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这天王和宝塔正应在晁盖哥哥身上。” 人人皆知,晁盖绰号托塔天王。 而且这个名称的缘由,正是当初晁盖所在的东溪村隔壁有个西溪村,两个村子公用一条河,但是西溪村水里闹鬼,就弄了个石塔镇住水鬼,结果水鬼就跑到东溪村了,晁盖一怒之下,下河将那石塔拽到了东溪村,由此得名托塔天王。 高铭继续高谈阔论,“我之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后来听说梁山有位头领叫做晁盖,绰号托塔天王,我想这谶语就在此人身上,尤其前几日,天王执掌山寨法度,斩了矮脚虎王英,我当即懂了,这就是天王盖地虎,只是宝塔镇河妖,却还不懂啊。” 河妖是谁?宋江的江字,不就是漫漫大水么,至于他是不是水中的妖怪,就看大家怎么解读了。 好汉们都不识字,什么因家木、点水工的,他们连宋字和江字都不知道怎么写,根本听不懂这个拆字的字谜。就是听个热闹,见没人反对,就觉得宋江说得对。 但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言简意赅,不用玩拆字解谜,一听就懂,一懂就能记住。 反复念几遍,一辈子都不会忘。 费脑子的“因家木和点水工”不敌“盖地虎和镇河妖”,转眼就被抛弃,周围左右好汉们讨论的都是更通俗易懂的高铭所说的谶语。 热度都被关于晁盖的童谣吸引走了,宋江这边的气焰登时矮了半截。 但们也不知高铭所说的是真是假,毕竟宋江迄今为止没去过东京,这些在场的好汉也都没去过。 但是花荣去过啊,还在东京读过书,立即出来作证,“我在国子监的时候,也听过附近那些小儿唱,难不成是从国子监的学生中流传出来的?” 国子监什么地方,国家最高学府,在场的人,连秀才都没几个,甚至多数不识字,听说国子监三个字,只觉得那是一座飘渺的金色殿堂,里面的人以后都出仕做宰相的。 而显然,花荣在国子监读过书,众好汉看花荣的时候,仿佛镀了一层金环。 唉,我们不一样。 晁盖舒坦了,看向宋江,眼里和嘴角都带着笑意,这河妖就是你吧?我托塔天王还震不住你么。 宋江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就指望江州的童谣奠定自己的地位呢,居然被这孙小五打岔给搅合了,显然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比他那个童谣要好记。 在梁山内,晁盖是实打实的寨主,他盖地虎,镇河妖,名正言顺。 孙小五的话无形中让晁盖的威望提升了。 宋江后悔,都怪那王英非要吃什么醒酒汤,得罪了孙小五,要不然这人就能为自己所用。 吴用终于得空说话了,笑道:“这梁山八百里水泊不知道有没有河妖,就是有的话,也被天王的宝塔镇住了,可见冥冥之中注定天王要来这山寨做寨主。” 什么攻打东京,占领山东,太遥远了,遥远的目标一般没什么吸引力。 反倒是山寨寨主就实打实的摆在跟前。 晁盖高兴得哈哈大笑。 高铭趁机站起来,端起一碗酒,“敬寨主!”花荣和秦明也都跟随:“敬寨主!” 其他晁盖系和中立立场的好汉比如鲁智深也都站了起来,纷纷敬酒。 在这样的态势下,宋江只能也跟着站起来,“敬寨主!” 毫无疑问,这更加夯实了晁盖梁山寨主的地位。 晁盖仰脖喝酒,器重的看了高铭一眼,孙小五,好样的! 高铭接受到晁盖夸赞的目光后,又看向宋江,心想不好意思啊,宋江,我踩着你上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出自水浒传第三十九回 第四十一回。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这两句大家耳熟能详的话则出自林海雪原。 第55章 在高铭的频繁帮腔下, 宋江没占到什么便宜。 他一时也想不出任何进攻的招数,头领排座次没搞成,说出奠定自己地位的童谣被化解, 只能老老实实的吃完这顿庆功筵席,回到住处休息了。 戴宗和李逵乃是宋江的心腹,害怕第一夜上山,晁盖对宋江不利, 于是给宋江值夜。 期间聊起了白天的事情, 戴宗郁闷的道:“那孙小五是什么人,这山上的军师不是只有吴用一个吗?但我怎么看他比吴用还要有心机?” “他啊, 都怪王英吃什么醒酒汤, 得罪了此人, 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一坏在女人身上,今日又栽在这小人身上。”宋江叹气。 李逵闷声道:“可是哥哥, 关于你的童谣是真的在传唱, 那孙小五口中的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是什么玩意,依俺看就是他张口胡编的。” 戴宗道:“如果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内,张口就能编得这么切中要害, 朗朗上口, 此人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活络, 脑袋转得也太快了。” 李逵哼道:“什么快不快的, 能顶得过俺铁牛的板斧快吗?” 听李逵的意思要弄死孙小五,宋江忙道:“不要胡说!他跟花荣关系要好, 你去动他,看那花荣不一箭射穿你的脑壳, 你有几个脑袋?” 李逵道:“俺一斧头就能搠翻他。” 宋江摇头,一副跟李逵说不通的无奈样子,“那花荣使得好银枪,更有好箭法,箭头说从你鼻尖射进去,都不带从你唇尖射进去的。” 戴宗低声道:“哥哥说得对,不宜轻举妄动,先观察观察这孙小五再说。” 宋江同意,三人安歇了。 李逵却没什么耐心进行什么打探,第二天拎着板斧就去找花荣。 听说花荣在校场,就朝那边走过去。 还没等到地方,身边突然冲过两个年少的壮士。 一个穿着红衣红甲,拿一杆方天画戟,另一个穿着白衣白甲,也使一杆方天画戟。 两人一红一白,各拿着方天画戟厮杀。 一个红如烈火,一个白如飞雪,两人抡着同样的兵器,斗得难解难分。 刀剑无眼,险些伤到李逵,李逵也不是好脾气,喝道:“你们两个是什么鸟人?” 这俩人也不搭理李逵,只彼此互骂:“吕方你真是不要脸,都上梁山了,你怎么还学我使方天画戟?” 另一个也回骂:“郭盛你才要点脸,我自小学习使用这兵器,你算什么东西?!另外我穿什么你穿什么,我戴三叉冠你也戴三叉冠,处处学我!我呸!” “分明是我先戴的!我方天画戟上系着金钱五色幡,你也学着挂个金钱豹子尾巴!” 两人边骂边打,全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李逵见他们都不理自己,感到被轻视,怒从心中起,朝两人砍去,可惜却扑了个空,那两人速度极快,已经边打边往前面走了。 李逵骂骂咧咧追了上去,就见前方是一处空地,有小喽啰正在学射箭。 而吕方和郭盛已经打到了校场里,严重干扰了正常教学,花荣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愿意打去别的地方打!” 吕方和郭盛眼里只有彼此,充耳不闻,还在厮杀。 两人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 因为打得厉害,战戟上的配饰绞缠在了一起,一个金钱豹子尾和一个金钱五色幡缠绕成一团,根本分不开,就这样两人还在对骂。 花荣见了,从身旁小喽啰手里夺过一把弓,搭上箭,将弓曳满,朝着战戟上那缠到一块的绒绦处放出一箭,那箭头准确无误的将绒绦射断,霎时把两人分开了。 吕方和郭盛惊掉下巴,齐齐去看射箭之人。 场内的小喽啰虽然知道花荣厉害,但今日亲眼所见,都震撼得目瞪口呆,须臾死命拍起掌来,连声喝彩。 花荣将弓扔给小喽啰,对郭盛和吕方道:“要打一边儿打去!” 吕方和郭盛根本不想打了,只想认识这神臂将军是谁,都走到花荣跟前,欠身作揖,“愿求神箭将军大名!”眼里满是崇拜。 吕方原本是对影山的寨主,那郭盛整天来找事,两人一直有恩怨,彼此都不消停,直到最近遇到了宋江,干脆抛弃了小寨子,跟着宋江都上了梁山,因为刚来,还不认识花荣。 李逵也走到了跟前,刚才那一幕他都看到了,也伸长脖子听这人是谁。 就见这英俊的小哥语气冷淡的道:“在下花荣,你们若无其他事情,可否离开?” 原来这就是宋江哥哥口中的花荣!李逵记得昨天晚上宋江的话了,心想宋江哥哥果然说得对,这花荣射箭厉害。 花荣面对郭盛吕方,感到身后多了个黑影,一瞧就见一个满身黑肉的大汉站在身后,眼睛不知得了什么病,略略发红,认出他是李逵,便冷冰冰的询问道:“你又有什么事?” 李逵呆了呆,“没事俺就不能看看吗。”说完,麻利的转身拎着板斧走了。 郭盛和吕方的待遇也不是很好,被花荣请出了射箭校场。 等高铭在抄事房得空,找花荣聊天的时候,发现他居然有两个死忠粉丝,一个郭盛一个吕方。 俩人就蹲守在校场旁边,给花荣沏茶倒水,并表示想放弃方天画戟的练习,想学射箭。 花荣不买账,以一句:“我只教喽啰,不教头领,山寨也没这个规矩。”给打发了。 两人失望的离开,高铭心想,花荣啊,你这样的太不擅长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了。 但花荣不愿意,高铭也不会把郭盛吕方叫回来,力量什么的可以再团结,花荣的个人意愿比较重要。 花荣冷淡的打发走了郭盛吕方,对高铭却是另一幅面孔,温笑道:“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高铭故意道:“谁来看你了?是寨主叫我去他那里,我顺路罢了。 花荣心里失望,脸上的表情也不掩饰,很明显的落寞,“哦。” 这什么表情?至于么?高铭居然有种负罪感,赶紧掏出给花荣带来的香糖果子,“寨主找我是真,我特意过来看你也是真,你看我给你带东西了,要是路过,哪能给你带吃的。” 花荣转眼又高兴了,“我就知道!” 两人到了旁边休息的地方,高铭随手铺开一块方巾,将油纸包的香糖果子放到方巾上。 花荣笑道:“你准备得这么齐全,连方巾都带了。” “这叫精致的生活态度。”高铭笑着捡起一块糖果子吃起来,香甜酥脆,他特意叫厨房做的。 花荣笑道:“晁盖叫你干什么?八成是昨天你给宋江难堪表现得不错,他想抬举你了。”一想起昨晚上宋江那副吃瘪的样子,花荣就想笑,“你脑子转得真快,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十个字真是妙,比宋江那一长串好记多了。” 高铭心想这版权属于座山雕和杨子荣,“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么,这不是我想的,也是偶然听到的,可能是慕容彦泽说给我听的,他整天四处乱混,不知打哪儿听的。” “哪能一下子想起来,在适当的时候用出来,也很厉害。” 反正花荣怎么看高铭怎么好,他做什么都对。 “原来你们在这里,太好了。”秦明出现在两人面前,他有些话从江州一路憋到梁山,本来想昨晚上说,但梁山喝酒到深夜,没得到空,一早起来,赶紧找两人。 高铭挪了身子,给秦明一个空位置,于是三人像午餐野似的围着方巾坐着。 秦明见四下无人,低声对高铭道:“我在江州遇到了你的一个随从,就是指出慕容彦达推你的那个,我将你在梁山的消息告诉他,不出意外,这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太尉已经知道了。” “真的?”高铭喜出望外,他一直担心他爹因为担心他而病倒,将他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希望他能开心点。 秦明重重点头,“我确信那人听清楚了。” 花荣听了先是高兴,接着便蹙眉道:“难怪这段日子朝廷的军队没动静了,应该是太尉知道儿子在梁山,不敢轻举妄动。” 秦明一怔,咬牙低声责怪自己,“哎呀,是这个道理,难道我做错了?太尉不来兵,咱们要怎么下山?” 高铭晃了晃手指,“你做得没错,让我爹知道我还活着,对他的身体有好处,这比什么都重要。放心吧,他不派兵来,也会想别的办法。” 花荣相信这点,太尉肯定会想别的办法,“咱们静观其变罢,以不变应万变,一旦看清太尉的计划,就来个里应外合。” 三人召开了一次简单会议,确定了接下来的战略核心后,就地解散。 高铭继续去找晁盖。 晁盖住在山寨中间,昭示一寨之主不可动摇的位置。 他被小喽啰领进去,就见晁盖、吴用和公孙胜、宋万都排排坐在那里。 一见高铭,晁盖就高兴的道:“你也坐。” 高铭便坐到宋万旁边,“不知寨主叫我来何事?” “都是心腹兄弟,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昨日多亏了你出力,才没叫有些人掀起风浪来。”在场的人都是晁盖心腹,他说话也不遮遮掩掩了,“我看你也是个好汉,以后就给军师打个下手,协理山寨军机。吴学究是大军师,你便是小军师。” 高铭当然乐意了,欠身唱喏,“谢寨主厚爱。” 吴用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高铭不知他想什么,不过他不在意,反正晁盖说了协理山寨军机,他会“好好”做的。 晁盖道:“这山上新来了许多头领,你一会去做个登记,问问他们需要什么物件,也好掌握一下他们的底细。” 高铭点头称是,辞别了晁盖下去了。 名义上关心新来好汉们的生活需要,实际上却是入户登记。 高铭以前就做过这个工作,驾轻就熟,而且由他来做,就算宋江那边起疑心,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孙小五之前也统计过鲁智深等人,还能堵住他们的嘴。 高铭没闲着,带着两个喽啰就开始了走访工作。 主要要有揭阳镇派和黄门山派系。 擒贼先擒王,直接拜访各个派系的老大。 揭阳镇派系的好汉们主要有混江龙李俊、开黑酒店的李立,市霸穆弘穆春兄弟、抢劫渡客的张衡,张衡的兄弟张顺,还有跟李俊一起贩私盐的童威童猛兄弟。 这群人为首的是李俊,号称混江龙,没上梁山之前,他就敢和童威童猛贩卖私盐,要知道贩卖私盐朝廷杀无赦,所以他是个狠人。 后来,李俊在梁山倒台子之后,去了海外做了暹罗国王,堪称一个传奇人物。 梁山反倒像他传奇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的片段,要是写回忆录估计占的篇幅也不大。 像这样的人物,高铭当然不会怠慢,客客气气的报上来的目的后,笑道:“寨主差我来问问,各位在山寨还住得惯吗?有什么需要的物件没有?可以告诉我,派朱头领去城里买来。” 李俊知道高铭是寨主的心腹,同样客气,“寨主待我们热情周全,不曾有什么疏漏,李某愿意和兄弟为山寨效力,听寨主的差遣。” 这时,有个汉子斜眼看高铭,走过来一脚踏着门坎,一边抓着脖子哼道:“山上干燥,想去水里浸润浸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叫我们下水,我们都是水上人家,不沾水不得活。” “张横兄弟,孙头领问我们日常有什么缺少的没有,你这不算。”李俊道。 张衡主要业务是江中打劫,问客人是喜欢吃馄炖还是喜欢吃刀面,馄炖就是客人脱去衣物主动跳江,刀面则是吃他一刀由他踹下江去。 高铭现在都习惯了,这种级别的强盗没什么可怕的,梁山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人,“要是觉得干燥,咱们山上有澡堂子,里面氤氲热气,就是干尸也泡滋润了。” 高铭哪能听不出张衡的真正目的,是让晁盖让他进入梁山水中找营生干,但这事不归他管,他就装作听不懂。 李俊似是看出高铭在装傻,给张衡使了个眼色,叫他下去了,才道:“张衡心直口快,说话不中听,他没别的意思,就是闲得慌。” 高铭便道:“李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吧,寨主肯定有他的安排,只是怕你们旅途劳顿,叫你们休息三五天不迟。今日山寨中又是杀牛宰羊,还请各位兄弟尽兴。” 李俊笑道:“有孙头领透底,我们兄弟就放心了。对了,兄弟有没有什么需要缝补的东西,我们这里的侯健兄弟做得一手好针线,不管什么破了,都能缝补得完美无瑕。” 梁山上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是汉子,没人会做针线,小喽啰们的针线功夫,勉强能把东西缝上。 高铭有秦家三个女眷帮助才能有像样的衣裳穿。 这来个能飞针走线的十分难得。 但高铭最近没什么要缝补的,便笑道:“现在还没有,等换季了,叫侯健兄弟帮我做个冬衣,到时候可别嫌我麻烦啊。” “不能不能。”李俊满口答应,这孙小五是连接晁盖和他们的重要通道,岂能得罪。 李俊亲自将高铭送到院外,他手底下的童威童猛、张横张顺、李立等人见老大都对高铭这么客气,也都挤出笑容送别他。 一群长相凶神恶煞的猛汉,挤出笑容送客,那场面更加吓人,还不如不笑。 从张衡这边出来,就去了黄门山一派,过程跟揭阳派差不多,这一派里也有个特殊才能的好汉:神算子蒋敬。 乍一看和高铭好存在点竞争关系,但高铭一点不担心,因为他已经转型做军师了,钱粮师爷这种角色就让蒋敬充当吧。 就在走访黄门山一派中,高铭发现了另一个很有意思的好汉:陶宗旺。 因为他的武器是一杆铁锹。 一铁锹拍死你,说的就是他。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是个农民,梁山好汉中唯一的农民,弥足珍贵。 其余的好汉们高铭大致分了下类,基本上都是城市流氓地痞,军官、衙门口的基层工作人员,还有一部分土财主,真真正正的农民阶级只有陶宗旺。 高铭恨不得把他保护起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梁山就得折损唯一的农民阶级代表。 跟揭阳派一样,黄门山的人也没啥需求,只想快点找点事做,毕竟年轻力壮,都憋在山上一亩三分地上没意思,来这里是共同开辟事业的。 高铭对他们说保证讲话带给寨主,便告别回去找晁盖了。 晁盖看罢高铭拿上来的统计信息,脸色十分不好看,很明显,宋江的班底一点不比他差,甚至还有升级的地方。 比如掌管水军的阮氏三雄,就有江州来的李俊张顺张衡克制他们,梁山就靠这水泊立足呢,水军是立寨之本,现在晁盖的优势突然没了。 另外还来了能做针线的侯健,会计算的蒋敬。 蒋敬如此人才,总不能明目张胆的排挤吧,肯定要安排去管算账,一算账,山寨多少底细,宋江不就摸清了么。 还有梁山的耳目朱贵的酒店,现在来了个李立,同样做得黑酒店生意,朱贵会的他都会。 李立要求再开一家酒店为梁山打听消息,还不允许么。 如此一来,宋江对山下情况的掌握,并不比晁盖差。 梁山招贤纳士的牌子打出去了,现在人才来了,不可能不用的,不仅要用,还得表现得没有一点芥蒂才行。 这就让晁盖难办了,不过他也不是全无优势,比如军师这种人才,宋江那边就没有。 而他这边有吴用和孙小五,甚至金大坚和萧让都能算进来,还有两个地位非比寻常的军官。 “……这下一步该如何走?有谁想谈一谈吗?”晁盖看着其他几个头领询问道。 在座的除了晁盖外,还有吴用、公孙胜、宋万和高铭。 吴用也有点犯难,“人都来了,不用是不行的,不仅要用,还得人尽其用。可是山寨内有些部分,若是叫他人染指……” 晁盖看向高铭,“你来说说。” “学究说得对,否则的话,人家会说晁头领和那王伦一样嫉贤妒能。不过,对方人数的确占优势……所以我觉得眼下应对的方法是,咱们和那边比赛,看谁能更快更多的招到好汉。”高铭道:“而且我在姑母酒店时,曾听得少华山有几位好汉,各个智勇双全,他们若能来投奔,可以壮大山寨威望。” 少华山有神机军师朱武,九纹龙史进、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 这种打家劫舍的山头,上面的强盗就别在他处害老百姓了,都来梁山汇合,一锅烩了算了。 而且朱贵来了,就有三位军师了,三足鼎立,吴用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会光针对他。 梁山泊这潭水越浑浊对高铭越有益处。 吴用道:“可那少华山在陕西,他们又和梁山没有关系,怎么会来投?” 高铭笑道:“这个不难,我记得鲁智深曾说过他认得少华山的一个头领史进,叫他写一封信劝史进来投,说不定有用。” 鲁智深的二龙山帮是比较中立的,虽然武松略微偏向宋江,但目前显然也不想搅合进这潭浑水中,态度也是不偏不倚的。 但是其中的杨志可跟晁盖有仇。 所以劝鲁智深给史进写信的事,肯定不能让参与劫生辰纲的人去办,而宋万显然和鲁智深也不熟,最合适的人就是高铭,毕竟有孙二娘那层关系。 果不其然,晁盖道:“那就由你来办这件事吧。” 高铭乐不得的,最好下面乱七八糟山头的强盗都来梁山才好,可别在下面祸害百姓了。 毒虫都放在一个蛊里。 至于怎么接触鲁智深,叫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办事,高铭已经想到了大致办法。 高铭到鲁智深那里的时候,他正在睡午觉,因为前几渐热,他打了赤膊,露出满身的花绣来。 燕青的花绣,高铭见过,如白玉上铺满了阮翠,十分好看。 鲁智深和燕青的观感完全不同,燕青的是秀气精美的屏风,鲁智深则是大气恢弘的壁画,繁复的青红色花纹布满了整个后背,十分具有冲击力。 高铭瞧鲁智深睡得熟,转身到院内等,倒不是怕打扰鲁智深睡觉,毕竟他那个睡眠深度,就是梁山崩塌了都听不见。 主要原因是鲁智深打呼噜太响,高铭嫌吵,这么一想,就知道跟在他住在一起的花荣有多好了。 半个时辰后,满身酒气的鲁智深醒了,出来解手,等解手回来,站在院内伸懒腰才看到高铭,“诶,孙家小子,你怎么来洒家这里了?” 高铭没有直接说明来意,而是瞅着鲁智深的满身的花绣,鼓起掌来,“您这一身花绣,真是太好看了。在哪里文的呀?” 鲁智深之所以叫花和尚,不是因为他像王英那样喜欢女色,相反他对女性是很爱护,叫这个绰号只因为他有一身好花绣。 “哈哈哈,好看吗?洒家也满意!”鲁智深转过身,特意给高铭看自己这身花绣,“这是在老种经略帐下时,渭州府衙一个黥面匠给洒家文的。” 黥面匠给犯人脸上文刺配字样的,看来渭州这位师傅,不仅给犯人文面,还给人文花绣赚钱。 高铭心道,鲁智深好歹是个朝廷军官,居然能满身花绣,看来这个年代不像后世对军人纹身有要求。 “真漂亮,如果我有机会去渭州,也叫这师傅给我文一个。”高铭朝鲁智深走去,一脸向往的道:“能让我仔细看看吗?” 鲁智深这人爽快,“看吧。” 高铭就走到小山一般高大的鲁智深旁边,他估摸着按照后世的计量单位,鲁智深这人得有两米出头。 他觉得鲁智深像个小坦克一样,得仰头看这些花绣。 “诶?”高铭突然发出一个惊讶的低呼。 “怎么了?”鲁智深纳闷的道:“叫什么?” “你这里的纹身有点褪色了。” 这些有纹身的好汉,跟别人打架,刚把衣裳一扔,露出满身花绣,气场十足,若被人来一句:“你纹身掉色了。” 堪比后世篮球场上对方一句:你AJ是假的。 不光掉逼格,还严重影响颜面影响发挥。 所以鲁智深如临大敌,“哪里?快告诉洒家!” 作者有话要说: 李逵战斗力其实很低,燕青、张顺和焦挺都能吊打他,只在杀百姓上有能耐。 在水浒传中,他除了砍百姓和普通士兵外就没单独打败过一个敌方有头有脸的人物。 至于李逵的真正实力: 跟排名97的李云打:【李云果然追来,挺朴刀与李逵交战,打斗五七回合不分胜败】 后来两人被劝开了,要是继续打,难说。 跟排名98的焦挺打:【只见走过一条大汉,直上直下相李逵。李逵见那人看他,便道:“你那厮看老爷怎地?”那汉便答道:“你是谁的老爷?”李逵便抢将入来。那汉子手起一拳,打个塔墩,李逵寻思:“这汉子倒使得好拳!”坐在地下,仰着脸问道:“你这汉子,姓甚名谁?”那汉道:“老爷没姓,要厮打便和你厮打!你敢起来!”李逵大怒,正待跳将起来,被那汉子肋罗里只一脚,又踢了一交。李逵叫道:“赢他不得。”爬将起来便走。】 完败。被焦挺打得要逃跑。 所以,李逵真正实力很水,也就能杀百姓。 他之所以能排到天罡22名,就因为是宋江的心腹,对宋江忠心,替宋江办了许多脏事。 水浒好汉的排名,并不是完全按照实力,很大程度是按照所属的派系,比如宋江的嫡系人马大多排名靠前,就连宋江他弟弟宋清,也能排到76位,就是个关系户,并且主管梁山筵席,那可是个肥缺。 而王伦时代的元老们:宋万82、杜迁83,朱贵92。完全被排挤得没影了。 第56章 经过高铭的仔细观察, 他发现一处花朵有褪色的情况,不那么鲜艳了,“不信, 您照镜子自己看?” 鲁智深平日自己看不到,他对这身花绣极喜爱,听说掉色了,不由得皱眉, “当真?”便喊小喽啰来, “给洒家拿镜子来!” 小喽啰端来一个镜子,鲁智深因为角度问题, 当然看不到自己后背, 急得够呛。 高铭便道:“我知道萧让浑家那里有个大穿衣镜, 我派人去借一下。”便吩咐旁边的小喽啰,“你去找抄事房的萧头领,就说孙小五想借他浑家的穿衣镜。” 现在他和萧让关系好着呢, 像师徒一般, 借个镜子小意思。 鲁智深道:“麻不麻烦?” 高铭一摆手,“麻烦什么,反正也没事,今儿个天气好, 站在这里吹吹风不是很舒服吗?” 鲁智深觉得有道理, 这山上空气清新, 现在气候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 不觉间舒活了下筋骨,活动一下, 更觉得手痒,便拿起院内墙角下杵着的禅杖, 舞了起来。 高铭只见这禅杖虎虎生风,快速旋转,像个绞肉机,血肉之躯挨着非残即死。 可能真的也只有花荣那种远距离攻击,射一箭命中要害,才能制服他。 旁的,就算骑着马,靠近鲁智深也得被一禅杖砍翻。 高铭不禁觉得他走运,当初鲁智深在东京追杀他,要不是花荣出现,一箭射散鲁智深的挂珠,他现在坟头都老高了。 “厉害!厉害!”高铭一副开了眼界的样子,原地直蹦,并故意的道:“这禅杖得有三十斤吧。” “三十斤?!洒家这禅杖六十二斤!” 高铭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真的假的?不要诓我,我看你舞得那么轻松,三十斤我都觉得说多了,竟然有六十二斤吗?” 鲁智深很受用,将禅杖杵到地上,哈哈笑道:“你来试试,看有没有六十二斤。” 高铭走过去,才碰到那禅杖,鲁智深便一撒手,禅杖朝高铭倒过去,高铭忙叫道:“我知道有六十二斤了,快帮我一把。” 鲁智深便将禅杖一勾,又拿回到了手里,高铭赶紧继续吹捧,“您真是天生神力!我听说您早些年做过提辖,难怪有这般能耐。上司官一定很赏识您。” 鲁智深一摸他那光头,“罢了,不要提当年了!” 说到底还是心里觉得对不起老种经略。 这时候小喽啰们抬着萧让家的大穿衣镜来了。 鲁智深便背对着穿衣镜,手里拿着小镜子,去看倒影中的花绣,果然就像孙小五说的那样,文在后背的一处花样掉色了,还挺严重。 高铭心想,你喝完酒就仰头呼呼大睡,加上爱打赤膊晒这纹身,不掉色才怪。 这就是不好好养护的下场,人家燕青的怎么就保养那么好呢。 鲁智深将两道浓眉锁紧,“这可怎么办?!这也忒难看了!” 高铭就等着这一刻呢,马上道:“这个不难,咱们山寨中有一个叫做金大坚的头领,人称玉臂匠,擅长雕刻图文印章,最近刚叫人购了一套文身器具,想来是要改行做纹身匠。咱们去找他补色吧。” 鲁智深道:“他能行吗?别坏了我这花绣。” “放心吧,对金大坚来说,小菜一碟。”金大坚连蔡京的图章都能刻得一模一样,天下没有能难住他的图样。 纹身?小意思。 果然到了金大坚那里,金大坚检查了下鲁智深的花绣,“不难。” 说着取来前几天叫朱贵酒店代买的文身器具,选了工具和颜料,帮他补色。 鲁智深坐在凳子上,对高铭道:“幸好咱们梁山还能补纹身,否则的话,还要找人来补。” 高铭重重点头:“是啊。”否则保不齐就有个倒霉的纹身匠被绑到山寨。 金大坚一边做工一边道:“咱们梁山还谁有纹身?” 高铭仔细想了下,“这个……没注意。” 鲁智深却道:“阮小五心口文了一只青色的豹子!我看到了。” 果然只有身上有纹身的才会更留心其他人身上是不是有纹身,高铭道:“除了他呢?还有其他人吗?” 鲁智深道:“那就不知道了,洒家倒是认识一个兄弟,身上也有好纹身,人称九纹龙,只是他不在梁山上,在少华山落草。” 史进史大郎,刺了一身青龙,双臂后背拢共有九条,人称九纹龙,这个绰号,跟鲁智深的花和尚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因为刺青得名的。 高铭等的就是这句话,“那何不叫他也来梁山共同聚义?少华山可比咱们这梁山有天险,在少华山有一日没一日的,不安稳。如今咱们这山寨,寨主招贤纳士,四方都来投,鲁头领不如请那史进也来这边。” 鲁智深琢磨了一下,“就怕洒家那史进兄弟在少华山逍遥,不愿意来梁山。” “不愿意是不愿意的,但是你不能不说,他日梁山壮大,史进兄弟若是知道你在这里已经做了头领,扎下脚跟,却不叫他,未免不太好。他不来是不来的,但是有些话不能不说。” 鲁智深觉得有道理,一拍脑袋,“是这个道理,你不提醒洒家险些忘了,一会洒家就写一封信送下山给我那史进兄弟,叫他前来。” 鲁智深和史进的关系相当要好,属于那种一方有难,另一方觉得豁出性命去救的那种。 鲁智深一句话顶别人十句话,况且少华山那边想必山头也不好做,打家劫舍的强盗都得面临官府来剿和老百姓不足的问题。 哪天被官府破了山寨,轻则砍头重则凌迟。 梁山这边地理优势,得天独厚,在这里住下,安稳多了,至少官军不是那么好上来的。 “何必等回去,要是不嫌弃就由我来操刀代写,然后你出一个两人之间的信物,让喽啰带着送到少华山去。” 史进和鲁智深不是笔友而是武友,史进未必知道鲁智深的字什么样,关键高铭怕鲁智深写不到重点,不能说动史进,由他来写比较合适。 鲁智深虽然识字,但也不想提笔,“那敢情好,你来写,洒家多少年没提笔了,懒得动。” 高铭当下就找来纸笔,写了起来,他最近跟萧让练字,加上每日书写很多文字,不像国子监那会写点什么就抓耳挠腮,不知如何下笔,他现在顺溜着呢。 很快,一封信就写好了,拿给鲁智深过目。 鲁智深一瞧,就见这封信言简意赅的写了梁山的众多好处:头领情深义重,山寨易守难攻,伙食酒肉管够,加上现在人才济济,聚集了许多侠义之士,可以来切磋武艺。 切磋武艺这点,高铭有信心能戳中史进,史进是个武痴,属于那种愿意重金请家庭教师,贪黑起早下血本刻苦练习的人。 对武学枪棒是发自内心的热爱,在少华山就那么几个头领,彼此之间出什么招早没悬念,都腻歪了吧。 鲁智深看罢这封信,“写得真是不错。至于洒家的信物……”便叫小喽啰摘下自己脖子上的挂珠,取下一颗来,“将这颗挂珠和一个干肉烧饼,一并包了送去。” 那时鲁智在深瓦罐寺遇到了两个强敌,生铁佛崔道成,飞天蜈蚣邱小乙,他腹中饥饿,险些没斗过这俩人,后来遇到史大郎,给了他干肉烧饼,填饱了肚子,才回去把这俩人杀了。 高铭也没多问,只吩咐喽啰快些照办。 等喽啰揣着信下去办了,金大坚这边也将花色补完。 鲁智深起身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高兴的道:“这下好了!若是史大郎来了,他也有这个困扰,洒家就带他来找你。” 金大坚笑道:“尽管带来。”跟鲁智深这样的人交好,金大坚也愿意,多一个朋友多一份保障。 鲁智深在上衣袖中掏了掏,摸出些碎银子,“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不爱喝酒,洒家就不请你们吃酒肉了,这些银子就当做让朱贵再买颜料的钱了。” 金大坚也没推辞,他在山下就是个手艺人,凭本事吃饭,天经地义。 鲁智深也喜欢他这么爽快,最烦拖拖拉拉,给钱不要。 见金大坚收了,拎起衣裳,打着赤膊出了门,尽情展现这身花绣。 高铭没有跟出去,帮金大坚收拾工具。 却不想金大坚突然不动了,眯着眼睛瞅着高铭道:“我说,你这皮肤这么白,想没想过也文些什么,肯定漂亮耐看。” 燕青就是白皮肤文着青色的花绣,那场景高铭是见过的,漂亮是漂亮,但都是给别人饱眼福,他可不做这亏本买卖,再说,多疼啊,他吃不了那苦。 高铭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不用,谢谢,告辞。”转身就走。 —— 高铭马上告诉晁盖,已经说服鲁智深请史进上山了。 晁盖越发器重高铭,这件事办得太漂亮了,不着痕迹就让鲁智深把事情给办了。 晁盖高兴的道:“你回去若是想到什么点子,赶紧说与我听!” 高铭点头,这是肯定的,既然早晚要上梁山,有些危害百姓的好汉还是早点来的好。 而且人都来齐了才热闹,分庭抗礼,才好斗争。 晁盖想起了什么,“你现在和花荣住在山寨左侧,会不会太偏了一点,不行的话,你搬来主寨吧,与我和学究住在一起。” 主寨就是聚义厅左右,堪称梁山的紫禁城,现在就住了晁盖、吴用和公孙胜。 如果高铭住进去,就算是彻底打入了梁山的权力核心。 可惜高铭不稀罕,他和花荣现在住的地方他很满意,不想动弹,整天跟晁盖吴用公孙胜几个老男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什么意思。 高铭婉言谢绝,“我还没替寨子做什么大事就搬过来,心里过意不起,兄弟们也不服气,寨主厚爱,我心里都清楚,但实在不能从命。” 晁盖被高铭拒绝,也冷静了一些,高铭和花荣要好,他要是来了,花荣岂不是也得搬过来。 那花荣身怀绝技,如果住进主寨,半夜若是有歹心,他岂不是引狼入室,便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便罢了。你若是无事,可以回去休息了。” 等高铭离开,吴用道:“寨主刚才的提议实在不智,这孙小五有能力不假,但太过年轻,不可将大事尽数交于他。” 晁盖笑道:“学究多虑了,不管如何,凭你我的交情,你都是梁山的大军师,他越不过你去。” 吴用忙道:“哥哥误会我了,我岂是那样嫉贤妒能的人?” “我知道,不要再纠结这些了。”晁盖道:“不如商议一下,如何安排这些人,尤其是揭阳来的李俊等人。” 现在水军由二五七掌管着,李俊的江州帮,明显盖阮家三兄弟一头,他们有见识有能力,在江州的时候,浔阳江上那么多条渔船都听他们号令,岂是阮家三个水泊里打渔的渔民能比的。 吴用也很犯难,“容我想想。” 晁盖见吴用也没主意,不由得想,说不定关于如何安排揭阳派的事还得孙小五拿主意。 —— 高俅自打知道儿子没死,被困在了梁山上,是心里不难受了,生活也有指望了,尤其对花荣的态度也改观了。 既然儿子在梁山上,那么花荣投奔梁山的行为也能解释得通了。 他是去找他,去保护他的。 花荣不愧是将门之后,忠肝义胆,没看错他! 高俅掬了一把欣慰的眼泪,他果然是儿子生死之交的好朋友。 但感动归感动,眼下最着急的事是儿子在梁山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发兵太过鲁莽,得找人去打探一番。 那梁山是强盗窝,派底子干净的人去,怕对方不收,但底子不干净的,又不敢派过去。 三教九流的事,时迁最了解,他跟太尉建议道:“太尉,能不能跟乐和还有燕青商量一下?说不定他们有认识的人能搭上梁山。” 这俩人也是儿子的朋友,如今都在东京有了一定,不会走漏风声,高俅考虑了下,答应了。 时迁便带着高铭没死的消息去找了乐和跟燕青。 两人原本都以为高衙内遇难,还为他伤心落泪,如今听到高衙内还活着,都纷纷出谋献策,盘算着怎么把高铭救出来。 但不管怎么救,当务之急是先摸清梁山的情况,先跟高铭接上头。 最好的办法是找人投奔梁山,时迁、乐和、燕青三人是肯定不行的,在东京已经有了职位,若是要投梁山,做戏的代价太大了,还容易被拆穿。 这个投奔的人选,最好还得有朝廷背景,容易控制,真的找了江湖草莽,谁知道会不会一上梁山就假戏真做,真的落草把高衙内出卖做投名状。 且这人上了梁山,还不能被困住,能自由上下山,把情报递出来。 上哪儿找这样的人啊?时迁脑袋都想破了,兼具官府背景不会背叛,还能自由出入梁山,万里无一。 时迁搔脑袋,“你们想到了吗?” 燕青摇头,他是真的想不到人。 乐和却不吭声,紧紧蹙着眉头,欲言又止,时迁一看他这表情,可能有点想法,马上道:“乐和,你想到了吗?” “我确实有个人选,不是别人,正是我亲姐夫孙立,他是登州兵马提辖,人称病尉迟。他有个弟弟叫孙新,而孙新的娘子人称母大虫顾大嫂。这顾大嫂又有两个表弟,叫做解珍解宝。最近犯了官司被关在狱中,我姐夫前几日稍信来,希望我在京中活动,托人将他俩救出来。” 乐和如今在驸马王都尉府中做事,认识许多达官显贵,他想救人并非难事。 但是遇到高衙内这件事,他觉得是个契机。 乐和继续道:“所以,我想如果让顾大嫂和她男人、还有我姐夫他们去劫狱,之后投奔梁山,显得顺理成章。而且顾大嫂是开酒店的,到梁山上,极有可能还被安排经营酒店做梁山的耳目,这样的话,她就能往外传递消息了。” 时迁大喜,这就是那个既有官府背景,又能传递消息的天选之人们了! “太好了!”燕青和时迁都喜道。 “只是我那姐夫是登州兵马提辖,他上山救高衙内,太尉得给个凭证。”日后用于澄清名誉。 时迁笑道:“我想这个不难,我去跟太尉说,你姐夫他们若能上山跟衙内联系上,别说是提辖了,就是制使、都监,统制日后又有何难?” 高太尉为了这个宝贝儿子,什么代价都肯付出,尽管开口,只要他能做到。 乐和姐夫如今只是个小小的登州提辖,待到大功告成之日,赏赐起码是都监起步。 乐和一来是真的想帮高衙内,二来也是为了姐夫谋个更好的前程,所以才提出了这个建议。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去梁山折腾一圈,这辈子便前程似锦了。 时迁立刻带着乐和去见高俅。 高俅一听这计划,笑逐颜开的道:“好,太好了!如果你姐夫他们当真能够投奔梁山,见到我儿,并传递消息下来,我重重有赏!” 时迁在路上,已经跟乐和打探了他那姐夫,在一旁道:“而且,乐和的姐夫孙立人称病尉迟,身高八尺,功夫了得,使一支长枪及一竹节钢鞭。他那弟媳妇顾大嫂也是个女中豪杰,使两把钢刀,二三十人都近不得身。” 这顶算给儿子送去了一男一女两个护卫,高俅这心里太踏实了,“那好,事不宜迟,既然那顾嫂的的表弟们被困在登州监狱,就速速劫狱罢。” 顾大嫂的两个表弟解珍解宝是猎户,当地有老虎危害乡里,知府老爷勒令他们限期捕获这老虎,他俩设套打到了老虎,但是这老虎却掉进了当地大户毛太公家的后院。 去索要的时候,毛太公故意让他俩喝茶吃东西拖延时间,等到他们开后院们的时候,老虎已经被运走,拿去领赏。 毛太公倒打一耙,说他俩“混赖大虫,抢掳财物。”把人关进了大牢。 而毛太公的女婿是当地孔目,在知府跟前搬弄是非,判了解珍解宝死罪。 于是他们的表姐顾大嫂,听说妯娌乐大娘子有个弟弟乐和,在东京达官贵人府中做事,便求妯娌去信相求。 没几日,乐和的姐夫孙立接到了来自东京的来信。 信里乐和表示:你们劫狱吧,然后直接投奔梁山,高太尉的衙内被困在了上面,高太尉希望你们当细作卧底梁山,找到高衙内并加以保护。至于如何找到高衙内,你们先找一个叫做花荣的,找到他就能找到高衙内,祝你们成功。 病尉迟孙立可是登州提辖,吃皇粮的,接到这封信,心情不知该如何形容。 高太尉的意志,当然不能违背,而且这是个很好的晋升机会。 但这靠谱吗?思忖了一夜,将乐和的信烧掉了,静观其变。 转天,他去兵马指挥司点卯,遇到了来自东京太尉府的人。 对方出具了太尉的亲笔书信和印信,承诺他们如果去梁山,朝廷记着他们的功劳,事后会澄清一切的,不要担心,放心大胆的去劫狱吧。 太尉府的人问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劫狱?” “明后天吧……”孙立道。 太尉府的人脸色不禁有点难看。 孙立立即改口,“今晚上!” 太尉府的人满意的笑道:“这个好!太尉等你们的好消息!” 当天晚上孙立召唤来弟弟孙新和弟媳顾大嫂,一脸严肃的道:“咱们劫狱救解珍解宝。” 顾大嫂感动的道:“就知道大伯子会出手相救!”原本还以为大伯子不会管这件事,没想到如此仗义,愿意抛弃现在的一切,就为了救自己的两个表弟。 “不需多言,赶紧劫狱吧,不要伤害旁人性命,只需将人救走。” 顾大嫂一听,满意的道:“速速去,事不宜迟!” 孙新道:“我还有两个帮手山林龙邹渊、独角龙邹润叔侄,不愁此事不成。” 孙立有种就义的悲壮感,“有帮手也好,反正时这狱劫也得劫,不劫也得劫,走罢!” 顾大嫂纳闷,大伯子孙立帮她救解珍解宝,完全出于仗义,不帮也可以,但怎么给人的感觉,怎么像孙立必须去做这件事呢。 但救人要紧,也来不及多想,众人立即动身去劫狱。 当夜,登州监狱解珍解宝被平安救出。 孙立一行人甚至没遇到什么抵抗,他怀疑是太尉府的人暗中动了手脚,才叫他们这么顺利的把人救了出来。 一伙人星夜往梁山奔去。 孙立一直没有真实感,他一个好好的提辖怎么就点中做了细作呢?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能把高衙内捞出来,太尉绝对不会亏待他,便又释然了。 高衙内!我们来了! —— 黄昏时分,是山寨中一天最安静的时刻,花红柳绿,炊烟袅袅,沿着小路往和花荣住的小院子走着,高铭心底竟然有一份安宁的惬意感。 人确实应该多接触大自然,在繁华的东京和孟州,就没有这种感觉。 在一条岔路口,他远远就看到一个汉子杵在旗杆旁,嘴里叼着一根草梗,看到高铭走来,朝他挤眉弄眼的一笑。 这人,高铭认识,小霸王周通,据说长得像西楚霸王项羽,所以因此得名。 项羽也没照片,怎么就觉得自己长得像他呢? 不过周通长得还凑合,身材高大,模样勉强过得去。 现在周围没人,周通杵在这里,明显是等他。 果然,随着高铭接近他,他便一直盯着高铭看,等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周通忽然开口道:“孙头领,上次我报上去的女人,怎么还没到?” 就知道是这破事儿,“不是派喽啰告诉你了么,军师没批准,他说了,梁山这地儿,之前有家眷也就算了,却不能往山上搬女人,开了这个口子,人人都要,哪还有气力共筑大业。” 这些话是吴用说的,周通不信可以去找吴用对峙,但高铭觉得他不敢去。 事情办不成,就赖办事人员,找办事人员麻烦,从来不缺这种人。 周通就是觉得高铭没给他出力,他如果卖力在吴用面前美言,这件事肯定能办成。 心里埋怨高铭,就寻思给他找不痛快,绕着他走了一圈,见高铭也是白皙可人,嘴巴犯起贱来,“你弄不来女人给我,你自己抵上也行。” 高铭心头烧起一把火来,这种言语,活脱脱就是侮辱人。 一般好汉,这时候理应掏刀子杀人。 但是高铭自知身单力薄,面对周通没有胜算,便抬出花荣吓唬他,哼道:“你嘴巴干净点,我在梁山也不是孤家寡人,你有你兄弟李忠,我也有花荣。” “呦呵,难不成你跟他好,才不愿意跟我的?那你回去问问他,我回去铺好被褥等你来。”周通过了嘴瘾,畅快极了,看着对方愤懑的表情,说不出的得意,叼着草梗大摇大摆的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高铭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但也只能握紧拳头原地站着,他肯定打不过周通,冲上去只能是自讨苦吃。 不过,他修理不了周通,但有人能修理他。 于是,高铭决定发挥人类与生俱来的技能:告状。 他加快了步子往住处走。 花荣,有人欺负我—— 第57章 高铭到家的时候, 花荣还没回来,于是他就抱着肩膀,气鼓鼓的等他。 不多时, 花荣打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了一脸怨气的高铭,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了,“怎么了这是, 嘴巴能挂油瓶了, 遇到什么事了?” 高铭恨道:“我刚才回到的路上遇到了周通,他……他……” 花荣没回来之前, 他就捉摸着该怎么跟花荣说这件事, 总觉得难以启齿, 之前他被殷天赐出言戏谑,他就没对花荣开口。 结果现在又遇到了同样的境况,他一个以觊觎林娘子出名的直男居然连续两次碰到这样的事情, 简直没天理。 但不说肯定是不行的, 不出这口恶气憋得慌。 “他怎么了?他打你了?”花荣变了脸色。 “没伤我,他恶心我!”高铭发现这事就得如实说,没法拐弯抹角,“提前跟你说, 你有个心理准备, 别恶心吐了。我刚才回来遇到了周通, 他不知抽什么疯, 跟我说‘既然我没给他买来女人,就让我把自己抵给他’。我说回去告诉花荣, 他说他不怕,还说回去铺好床铺等我。” 他没把周通的话完全复述给花荣听, 比如周通揣测他跟花荣好,才不跟他好的那句话,就没说。 他只想花荣去打人,可不想花荣杀人,要让花荣听到还不得气死。 但仅仅是这些,就已经见花荣牙咬出响,“我看他是活腻了!” 花荣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恨不得把周通活刮了。当即取下墙上的细弓挎到肩上,箭袋挂在腰间,右手提起墙角的银枪,便要出门寻仇。 高铭劝道:“吃了饭再去吧。” 花荣气都气饱了,哪有心情再吃什么晚饭,怒气冲冲的就出了门。 周通那厮,猪狗一样的东西也敢肖想高铭?! 高铭跟在花荣后面,他替自己撑腰出气,他哪能不去助威。 周通他们住得不远,花荣又在气头上走得很快,没一会就到了周通的小院。 才发现竟然有一百来个喽啰,都拿着武器守在门口,不叫花荣进去。 原来周通回到院内,琢磨了一下,对刚才的鲁莽行为也有点后怕。 便叫李忠的十个喽啰和他的十个伺候喽啰们都拿上武器,再加上临时叫来的原本的桃花山手下们,迅速的凑齐了一百来人。 桃花山的喽啰虽然被编到了梁山的队伍里,但许多人心中到底记着原来的大王,一传十,十传百,迅速的聚集在一起,保护周通。 周通盘算着花荣进不来屋,今晚上这事就算了,至于明天,他可能气就消了,大不了告到晁盖那里去,叫上头的人从中说和,大家握手言和,这事就过去了。 周通从窗户缝看向外边,果然看到花荣来势汹汹,庆幸的想,幸亏自己有准备。 今天说什么都不出去,花荣总不能打伤百十来人冲进来吧。 同样桃花山出来的头领,李忠悄悄的也跟着往外偷看,见花荣这阵势分明是武将出征叫阵,有些害怕的道:“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李忠行走江湖多年,后来又在桃花山做强盗,也算是见过世面,知道对方这种愤怒的程度,事情非同小可,肯定是把人家狠狠的招惹了。 “我真没干什么。”顶天了说,就是他嘴巴贱说了点骚话,值得对方动这么大火气么。 李忠看不信,胆战心惊的看外面,“我看这花荣不会善罢甘休。” “我不信他还能打进来,这么多喽啰,就是站着让他砍也把他砍累了。”周通趴在窗沿边低声道。 高铭这边,他见这么多喽啰堵在院门口不叫花荣进去,不禁在心里哼道,原来周通也知道害怕,提前做了准备,真是的,有能耐嘴贱有能耐挨巴掌啊。 小喽啰们挤在门口,站在院内,看架势并不想退让,纷纷嚷着:“周头领病了,不能见客,你请回吧。” 看起来人多势众,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害怕”两个字,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花荣杀气腾腾,真打起来,别看他们人多,转眼也得死伤大半。 花荣喝道:“你们这些人,要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叫周通滚出来,你们若是愿意出头,先掂量下自己的分量。”说罢,竖起细弓,搭上一箭,对准院内一株桃花树,“我这第一支箭要射那棵树最顶端伸出来的枝桠。”说罢,放箭,只此一箭,锋利的箭头便将翘起的枝桠给斩断了。 众喽啰都是一惊。 花荣便再搭上第二箭,“我这第二箭射那门神头盔上的红缨!”对着房屋正门的门板射出一箭,不偏不倚,箭头正中门神头盔的红缨,那门神贴画本来就不大,红缨更是只有半个手指节大小。 关键是这一箭是从喽啰们身边穿过去的,速度太快,没看到怎么发出来的,等回过神来,那箭已经钉在门板上了。 众喽啰惊愕失色。 花荣又搭上第三支箭,“我这第三支箭要射你这个喽啰的心窝。”曳满弓弦,对准人群,也不说要射哪个喽啰。 众喽啰惊恐万状,叫了一声:“快跑!”如鸟兽一般的四下逃窜,院子里转眼间就没人了。 花荣便径直大步走进去,一脚踹开屋门,挨个屋子找人。 最后在后窗处,一把揪住要翻窗逃走的周通。 周通心想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强行装出气势,“你管我去哪里?怎地,你找我有事情吗?” 花荣见墙角杵着一杆走水绿沉枪,便上前一勾,抓到手里扔给周通,“你知道我找你干什么,少废话!” 周通将兵器拿到手里,眼睛盯着花荣,“你要是气不过,我也不是不能道歉。”不等话说完,就见花荣手握银枪刺了过来,“谁要你道歉,只管挨打罢!” 屋内狭窄,周通慌忙躲避,正好露出一个破绽,便被花荣一脚顺着窗户踹了出去。 高铭没跟着花荣进屋,一直在站在门外,此时就听午后传来哗啦啦咣当当的声响,他忙跑过去,见周通从后窗被打了出来,窗棂碎了一地。 周通落地的瞬间,滚了几下,爬起来就要跑。 但脚下还没蹬开地面,就被后面追出来的花荣一枪杆打到小腿处,瞬间又摔了个脸着地。 “花头领这是何必呢?”李忠跑出来做和事佬,“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非要动刀动枪的。” “不干你的事,今日谁帮他,别怪我不客气。” 别看李忠绰号打虎将,但并没有打过老虎,武艺也平平,他作为开蒙教师教过九纹龙史进,后来史进后来遇到教头王进,一看就被看出赖功夫不扎实,史进后来武艺精进都是王进给提升的。 李忠衡量了下自己的实力,硬拼不行,不再和花荣言语,掉头去请救兵。 趁李忠和花荣说话的功夫,周通从地上爬起来,抡起手里的绿沉枪来打花荣,“真当我怕你吗?!今天就让你看看马王爷几只眼。” 花荣见他这样不知悔改,不禁怒火中烧,“那你便好好看看罢!” 才几个回合,周通就被打趴在地,他忙举起一只手示意花荣停下,擦了把脸上的血迹,示弱道:“且听我说,我只喜欢女人,对孙小五说那些话真的只是开玩笑。” 花荣听了,余怒未消,“开玩笑?” “真的真的,尤其是说他跟你好,才不跟我好的那句就更是了,完全是张口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花荣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接着耳根一热,将手里的枪柄攥紧了几分,火冒三丈,“原来你还说了这样的话?!” 高铭在一旁只啧嘴,周通你说你,是不是自己找死? 原来花荣不知道吗?!周通真想扯烂自己这张欠嘴了!在对方的兵器落下前,他惊慌的喊道:“不管我说什么,真的只是开玩笑!” …… —— “鲁头领,这边这边。”李忠一路引着鲁智深,催促他快些走,“不知周通兄弟怎么惹到那花荣了,竟然打上门来耀武扬威,我怕周通兄弟吃亏,便去找你。” 鲁智深和周通有一段渊源,当年周通要抢去桃花村的刘太公之女,被鲁智深路见不平,打得他鬼哭狼嚎,救了那姑娘。 不打不相识,鲁智深到桃花山做客了几日,但李忠和周通非常吝啬,大家相处不来,鲁智深就自行离开了。 但不管怎么说,算是相识,李忠觉得这山上能镇住花荣的,也没几个人,鲁智深勉强算一个,好歹还有些交情,便请他过来。 鲁智深和李忠进院子,却不见花荣,便问几个缩头缩脑的小喽啰,“那花荣呢?” 小喽啰如实回答,“打完人走掉了。周头领没几个回合就被打翻在地,现在周头领身上没一块好肉。” 李忠见这院子的小喽啰们都忙来忙去的,“那周头领呢,你们又在干什么?” “我们在找绳子,周头领在坑里。”小喽啰复述道:“花头领最后将周头领扔到了一个废地窖里,他卡在了里面,我们正找绳子,准备套住他,将人拽出来。” 李忠一听,只想扶额,怎么被打得这么惨。 鲁智深也曾经把周通打到过满地爬的程度,不好说花荣下手太重,便道:“找绳子来,洒家把周头领拽出来。” 很快小喽啰找来绳索,套住卡住的周通,叫鲁智深双手拉住绳索,把人从狭窄的井口给拖了上来。 鲁智深检查了下,顶多伤筋了,却没动骨,“死不了,养养就好了。” 周通哎呦哎呦的惨叫,被小喽啰们抬下去了。 鲁智深不能白来,由李忠招待了一顿酒肉,才大摇大摆的走了。 —— 花荣收拾完周通回来,还是吃不下晚饭,一想起周通这几句话就气得心发慌,脸发热,心里窝火,“我花荣堂堂七尺男儿,行的端做得正,岂会是那种有违人伦的断袖?!” 高铭在一旁听着,他原本也很窝火,但是花荣比他更生气,他反而生不起气来了,劝道:“他就是随口说说,我要是和别人住在一起,他为了恶心我,也得这么说,应该不是针对你!” “反正咱们是好兄弟,不是他说得那样,容不得他胡说诋毁!” “打都打过了,消消气,犯不着因为他再动肝火,而且周通也说了,他只是信口开河罢了。” 和高铭想的一样,很多好汉平日只打熬筋骨,连女色都不近,就怕别人看不起,说他们近男色,可不得连肺都气炸了。 花荣的肺显然已经炸了,先骂断袖分桃这种癖好,再骂周通,要不是天色已晚,估计还能去再暴打周通一次。 高铭又劝了好一会,花荣才消气了点。 但晚上躺在床上睡觉,猛地想起周通的话,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说谁断袖呢?!他就是真的落草为寇也不会做断袖! 尤其还说他和高铭是一对,想到这里,花荣心脏猛地快跳了几下,便更加觉得是周通气得自己心悸,越加睡不着。 高铭隔着帐子听到花荣不停的翻身,心想这气性也忒大了点吧。 —— 翌日,满山寨都知道花荣把周通狠狠打了一顿,至于因为什么三个人谁都不说,旁人也不知道。 但就算不说,这也是关乎头领间和谐的大事,除了在屋里养伤的周通,花荣和高铭都被分别教育有什么事也不要动武,免得伤了兄弟间的感情。 花荣是油盐不进,直言道:“昨天没吃晚饭就去揍他,已经便宜他了。” 高铭的态度就好多了,承诺以后以和为贵,绝不会再发生斗殴事件。 宋江觉得这是个机会,花荣已经和他不是一条心了,不如趁这个机会修理修理他,便对晁盖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应该跟寨主和各位头领商议,怎么能私下动武解决呢?大家才团聚到一起,就因为这件事坏了和气,实在不应该。不如花荣兄弟在聚义厅,当着众头领的面给周通兄弟道个歉吧。” “他做梦吧。”花荣冷笑一声,对着其余的头领道:“我昨日打人,今日手酸,要下去拿热水敷敷,各位抱歉,告辞。”起身就走,秦明紧随其后。 高铭倒是没有立即走,而是继续吃跟前的蜜饯和水果,等把该吃的都吃完了,才告辞离开。 晁盖其实并不喜欢花荣桀骜的态度,但是,这态度是冲着宋江去的,他就很喜欢了。 他表现出一副山寨头领应有的包容,苦笑道:“年轻气盛啊,想当年,我也是这样。” 都说他年轻时也这样了,很显然是不打算处罚花荣。 但也宋江也不急,只是装作为山寨大团结局面担心的样子,“的确年轻气盛,但就怕这样,冷了其他兄弟们的心。”慢悠悠的站起来,背着手向外走去。 晁盖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周通也没死,说不定打一打,跟花荣还成好朋友了呢。 没几日,他就发现事情正在起变化。 首先周通声称被花荣打得除了浑身筋骨皮肉疼之外,脑袋也不顶用了,一宿一宿疼得睡不着。 其次周通声称,花荣是军官投诚梁山的,深得寨主器重,他这种小头领被打就被打了,反正没人在乎,也请大家不要再过问这件事了。 第二点相当毒辣,因为花荣是以统制官的身份投奔的梁山,他作威作福,殴打一般山头的头领,寨主偏袒他,处置不公。 这分明是下层小头领在呐喊: 大家不都是兄弟吗?为什么分大小,有的人就被偏爱,有的就爱答不理。 这不是小事,这事关山寨根本公平,能否在江湖上立足,是不是以后花荣秦明等人,或者梁山的老头领们可以随便欺负新头领了? 晁盖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舆论已经很汹涌了。 大早晨,聚义厅门口就有戴宗和张横张顺等人要见晁盖,连那李逵也嚷嚷:“不如跟随宋江哥哥杀上东京,兄弟们都做将领,强似在这鸟寨子里受气!” 还有些没来聚义厅的,但都关注这件事的处理结果。 晁盖前脚安抚这些新头领,承诺会有一个公平的处理结果,后脚就把高铭叫来,劝道:“你和花荣商量一下,在大家面前给周通陪个不是。” 花荣能给周通赔不是?再把他打一顿倒是有可能。 高铭为难的道:“寨主,这个怕是难。” 晁盖只想着赶紧把危机度过去,“那些后上山的头领因为这件事,都觉得咱们梁山赏罚不明,偏袒老头领,对待新上山的头领不公平。这不是小事。” 这当然不是小事,如果是小事的话,宋江也不会如此兴风作浪了。 就凭周通那个脑袋,他下辈子也想不到这个舆论切入口。 必然有人在后面出谋划策,把这件事的性质从头领间的打架斗殴,变成新老头领之争。 毒啊,这么一搞,不禁花荣舆论吃瘪,连晁盖都受牵连。 这些新上来的本来就是跟随宋江的,如此一看,晁盖统领山寨不公平,袒护军官出身的老头领,对他们这些后上山的完全不放在心上。 再进一步会怀疑,到梁山来跟随这样一个头领到底值不值得? 然后再危险点的思考,就是宅心仁厚,公正无私的宋公明哥哥明显更合适寨主的位置。 宋江真正目的是自己上位,才是真的。 高铭心想,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一个梁山山头,新老头领的战争就这么轻易的挑了起来。 晁盖不是商量的语气,“你回去跟花头领说,好歹跟周通道个歉,我选个时间,就后天早晨吧。” 因为后天早晨,是下个月初一,日子不错。 高铭想了想,“这个时候,道歉才是满盘皆输。外面那些新来的头领反而会觉得,果然是寨主偏心,否则怎么会大家一闹起来,就服软了。现在道歉,反而坐实了偏袒的事。” 宋江稳赚不赔,一旦舆论炒起来,花荣就算道歉,也会被人认为是迫于压力不得已做出的让步,而且还坐实了偏袒的事,如果没偏袒,何必认错?不道歉就更有口实了,整个一仗着寨主偏袒,冥顽不灵。 晁盖皱眉,“那你说怎么办?” 他现在也很难办,花荣是他这边的力量,他不想得罪花荣跟秦明等人。 但这么耗下去,他损失的是寨主的威信。 “……我回去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们就在后天早晨给周通道歉。”高铭抛出缓兵之计。 晁盖应允了,到底觉得就算道歉也不是什么好的处理办法,“不过,你还是回去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吧,最好有第三条路。” 高铭离开聚义厅,走到路上,感到了一些很微妙的目光。 并听人窃窃私语,“看,那就是寨主得意的孙小五,他和花荣他们都是寨主的心腹,这山寨他们说了算,咱们这些新来的连根毛都不算,要打便打,要杀便杀。” 啧,这是要动摇晁盖统制的根本啊。 “你们在说什么?”突然有人出声打断了窃窃私语。 高铭一看,竟然是吕方和郭盛,两人同仇敌忾的走向高铭,“孙头领,你回去告诉花头领,这件事上,我们俩个绝对相信他!我们俩虽然也是新上山的,但绝对不会误会他的!” 自从两人械斗中被花荣一箭射开,都对花荣崇拜有加,甚至萌生了放弃方天画戟改钻研射箭的想法,无奈花荣十分高冷,不搭理送上门的徒弟。 两人一度十分郁闷,虽然拜师无门,但对花荣崇拜之情半点不减。 原来是你们两个迷弟,“谢谢你们,我会把话带到的。” 在吕方和郭盛坚毅的支持目光中,高铭回到了住处。 高铭其实很喜欢宋江发动的针对晁盖的信任危机之战。 他巴不得他俩斗起来,但牵扯上花荣,他就不喜欢了。 尤其周通那厮,他给人当枪使不说,还委屈的蹦跶上了,看来还是挨打没够。 绝对不能叫宋江借着周通这件事,踩着他和花荣上位。 他得想个办法。 最好能找一个独立派的势力替他出头,证明周通是个混账,活该挨打,与什么新老头领之争没关系。 高铭不由得将目光放在了鲁智深身上,前几天通过补纹身拉关系,现在两人关系不错。 如果能趁此机会让鲁智深再替自己出个头,把鲁智深的势力拽到自己这边来,那么他在梁山的势力便又能壮大几分。 他现在混成小军师,算是站稳脚跟了,是时候可以开始拉帮结派了。 —— 鲁智深睡了午觉起来,在院中舞了一番禅杖,腹中不免有些饥饿感,再咂咂嘴,感到口中寡淡,寻思吩咐小喽啰去厨房做点吃的来。 忽然,他闻到一股直钻鼻腔的香味,虽然同时伴随着有点呛人的油烟味,但瑕不掩瑜,嗅一嗅,肚子竟然咕噜噜叫了起来。 鲁智深扔掉禅杖,顺着这香味追了过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在一个矮坡下蹲着的人影。 香味就是他这里传来的,他大步走过去,“你在吃什么,叫洒家看看。” 鲁智深见这人正是孙小五,他跟前有个小炉子,里面是炭火,炉子上架着的横梁上则躺着一排肉串。 此时炭火燎烤那肉串,不时滋滋的冒着油,肉的香味完全被榨了出来,像一只手狠狠的抓了把鲁智深的胃。 高铭装作若无其事的随口道:“天气好,烤点羊肉串吃。花荣不爱闻这股子膻味,我就到这边来烧烤了,你不会介意吧?” 鲁智深蹲到高铭旁边,直言道:“闻着恁地香,给洒家一串,洒家给你钱。” 高铭递给鲁智深一串烤好的羊肉串,“跟我谈什么钱,你先尝一下,别不合胃口。” 鲁智深直接将一串肉从头撸到尾,都放在嘴里嚼,别说,味道实在太好了。 以前只晓得大口吃肉,却不知道这切好的小块肉烧烤起来似乎更入味,香嫩的羊肉配合着上面淋洒的恰到好处的佐料。 鲁智深胃口大开,“洒家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烧肉!” 高铭表面上风轻云淡,“那就多吃一点吧。”但心里则想,哼哼,不枉我一大早就将羊肉用鸡蛋和佐料腌渍上,不好吃才怪。 鲁智深便乖乖的等在一旁,盯着那些肉串,不时咽一下嘴里的口水。 高铭烤多少串,鲁智深就吃多少串,肚子像个无底洞。 “对了,我还带了酒,你喝不喝点?”高铭指着旁边水桶里用冷水冰镇着的一坛酒道。 鲁智深正吃得嘴里有些油腻,捞出冰凉的酒坛子,当即仰脖咕嘟咕嘟就是两扣,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畅快,“痛快!太痛快了!” 但此时此刻,他觉得嘴里嚼着有滋有味的烤串,喝着冰凉沁人心脾的美酒,人间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鲁智深心情大好,褪去上身衣裳,露出一身的花绣,坐在柔软的草坡上,大口大口撸串,欢喜的看向高铭,但明显看得出对方不是很开心。 “你怎么了,是不是洒家吃得你心疼了?”高铭低沉郁闷的情绪实在太过明显,连鲁智深扫一看都发现了,“洒家的确拿多了些,来,还给你几串。” 鲁智深递出一串烤肉,不见对方接,便抬眸去看究竟,就见孙小五表情悲伤,便问道:“你到底怎么了?烟熏到了?” “不是,就是觉得我可能不适合梁山。我出来烤肉也是因为待在屋里觉得憋屈,寻思出来散散心,正好碰到了你。” 鲁智深觉得像孙小五这么仗义的兄弟,不应该有烦心事才对,“你憋屈什么,只管跟洒家讲来!洒家帮你评理!” 高铭心头一喜,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俗话说,没有什么是一顿撸串解决不了的。 现在鲁智深吃了他的烤串,帮他办事合情合理。 第58章 “我不仅被人欺负, 还拖累了我的好朋友花荣。虽然结识不久,但却是推心置腹的好兄弟。” 鲁智深一听这其中就有隐情,好打抱不平的性子又上来了, 严肃的道:“你与洒家说说,谁怎么欺负你了?” 吃人家的嘴短,况且他尤其吃得快活,嘴巴就更短了。 高铭看向鲁智深, 委屈巴巴的道:“就是那个周通, 他言语戏谑我,我打不过他, 就找花荣出头, 谁知道却给了他口实, 不仅造谣更来劲了,还搬弄是非,叫花荣给他道歉。” 在鲁智深眼里, 孙小五虽然达不到生死之交的好兄弟, 但要好程度也远远高于其他人,他是放他一条性命的孙二娘的侄子,又帮他补纹身又给他烤肉吃。 孙小五待他如此之好,虽然比不上武松杨志, 但也仅次于他俩, 是目前梁山第三位仗义的兄弟。 这样的兄弟居然叫周通那等撮鸟欺负, 鲁智深气不打一处来, “洒家就知道花荣打他不是无缘无故的,肯定是他做了什么!” 高铭火上浇油, 痛不欲生的道:“他跟我说的那些话,但凡是性子烈的男人, 听到后,要么掏刀子杀人,要么窝囊死。” 鲁智深怒道:“他说什么了,告诉洒家!” 高铭就将那日周通的话添油加醋的说了,末了道:“他说铺好被褥等我,如果是你,一个男人对你说出这种话,还能活吗?” 鲁智深当真在脑海里想象了一番,当即鸡皮疙瘩掉一地,恶心愤怒种种情绪袭上心头,仿佛周通这番话不是对孙小五,而是对他说的。 “这鸟人!敢这般侮辱你!” “花荣替我出气,却不想现在被人诋毁,说他是地位高的头领欺负地位低的头领,你觉得是那么回事吗?我现在有苦说不出。”高铭眼圈发红,“周通蒙蔽了那么多人站在他那边,他是想逼死我和花荣。如果晁头领非要我和花荣给他道歉,我真没法活了!” “你怎么不活,洒家看那厮才不要活!”鲁智深握住铜锤般的拳头,“洒家代你讨个公道去。” 高铭立刻拽住鲁智深的衣袖,“你不要去,你要是去了,也搅合进这里了,我已经对不起花荣了,不能再对不起你。” 鲁智深一听,这孙小五果然义气,他鲁智深更不能不帮他了,“兄弟间不要讲这些!这件事交给洒家!” 鲁智深说打就打,当即起身风风火火去找周通。 高铭步子慢,没跟上鲁智深,等他到周通院子的时候,就听里面鬼哭狼嚎。 他走进屋门口的时候,正瞧见满身绷带的周通,鼻青脸肿的从屋内艰难的往外爬。 正巧和高铭撞上,周通仰头看他,高铭低头瞧他,并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高铭朝周通坏笑,我不仅要花荣打你,我还让鲁智深打你呢,怎么样,服气没? “你们都让开,不要拦着洒家!”就听鲁智深吼道,风风火火的从屋内杀了出来。 身后是一干人在拦着他劝架,除了李忠外,高铭还看到了宋江的心腹戴宗。 鲁智深揪起地上的周通,卡住他的脖子,指着高铭道:“给孙小五道歉!” 戴宗愕然看向高铭,花荣也就罢了,你是怎么让鲁智深也替你出头的?你身后究竟还有多少势力是我们不知道的? 戴宗是宋江心腹,他在周通这里,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过也挑不出大错,既然新旧头领之争已经摆到了台面上,戴宗作为新上山的头领的代表之一,慰问一下受害者周通,也说得过去。 戴宗惊愕的看着高铭,他只知道这孙小五跟花荣交好,却不知道他竟然和中立势力鲁智深有这样的交情。 要知道这鲁智深是二龙山的头领之一,他的好兄弟有武松和杨志,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戴宗这人经过打听,知道二龙山这三位不声不响、不掺和旁的事情,算是中立势力。 却没想到,今日鲁智深替孙小五出头,跑过来就将已经负伤的周通又打了几拳。 前几日周通已经被花荣收拾过一顿,浑身上下不知多少个伤口,躺在床上不能行动,刚才又被鲁智深按住,抡起铜锤大小的拳头捶了一番,这会想逃命,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往外艰难爬行。 就在周通对高铭咬牙切齿的时候,那鲁智深把他从地上薅了起来,左右开弓抡了两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 鲁智深指着高铭道:“给孙小五道歉!” 周通嘴里有血,含糊的道:“他好端端的,而我这个样子,你叫我给他道歉?他应该给我道歉才对。” “你这个样子,是你活该,不是你言语侮辱孙小五,人家那朋友花荣怎么会打你?!”鲁智深大声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见人家孙小五不是习武之人,就仗着自己会拳脚折辱人家,你还是个男人吗?!” 李忠知道鲁智深的厉害,三拳打死镇关西,在气头上就是个疯汉,谁拦得住?! 他着急的劝道:“有话好说,将周通兄弟放下来吧。” 戴宗也道:“不要坏了兄弟感情,有话好说。” 这时,院前院后渐渐来了许多围观的头领,这几日,因为周通挨打的事情,没少搞串联,背地里议论待遇问题,听到风吹草动,就往有事情的地方聚集。 尤其是关键人物周通,更是焦点。 现在“焦点”又被打了,众人纷纷聚到了这里。 以为动手的又是花荣,却不想是出家人鲁智深,但是苦主却没变,还是孙小五。 虽然都刚上山不久,但大家对彼此的实力多少有了点数,其中鲁智深和武松是公认的,不好惹也不能惹的实力派。 他俩不属于任何派别,但因为实力强大,自成一派。 现在鲁智深竟然在打周通,孙小五在一旁观战,众人都吃了一惊。 “你这厮,当初在桃花山抢娶人家刘太公的女儿,被洒家教训了,谁知你不长记性,到了梁山,还死性不改!” 周通的黑历史被抖落了出来,抢娶民女,虽然许多好汉也这么干过,但摆到台面上,谁都知道是错的。 大庭广众之下,为了表示自己绝对不是像周通那样的人,都指责道:“怎能强抢民女,这不是好汉勾当!” 高铭冷眼旁观,这就对了,“受害者”一旦不完美,支持者立马减半。 尤其周通的黑历史是由鲁智深这个当事人口中说出来,完全不需要论证,立马坐实。 周通艰涩的道:“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眼下的事却没过去!”鲁智深再次指着高铭道:“给孙小五道歉,你以后不许欺负他!” “我、我没欺负他啊,就是开玩笑……谁知道他不经逗,还找花荣来打我……朋友之间开玩笑不是很正常吗?”周通狡辩道:“因为这个就动气,以后都不要说笑了。” 高铭哼道:“好,那你就说说,你是怎么跟我开玩笑的。” 鲁智深捏着周通的脑袋,恶狠狠的道:“你说出来!不是觉得冤枉吗?!” “说就说!”周通看了眼戴宗,心想豁出去了,反正走了这条路不如走到黑:“我对孙小五说,我铺好被褥等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这不就是开玩笑吗?鲁智深,你出什么头?!” “谁,谁又替谁出头了?”人群中探出个高大的黑汉子,赤着上身,心口和两臂长着一层黑毛,端的狰狞。 李逵不见他戴宗哥哥,便来周通这里找人,远远就见里三层外三层的,就挤进来看热闹,正好听到有人什么出不出头的。 高铭见了李逵,心想来得正是时候,便道:“李头领,你敢对鲁师父说一句刚才周通说过的话吗?” 李逵打量鲁智深,不服输的道:“什么敢不敢的?是什么话?” “我晚上铺好被褥等你。”高铭道。 李逵纳闷,“这什么鸟话?!” “算了,别说了,我知道你不敢。”高铭摆手。 李逵当即不乐意了,也不深究是什么意思了,反正先讲出口再说,不能做没胆子的鼠辈。 戴宗忙道:“李逵,你别……”没来及阻止,就见野人似的李逵对鲁智深道:“晚上我铺好被褥等你!” 这画面,在场的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恨不得自己失明加失聪。 场面太过骇人,简直比杀人现场还恐怖。 纷纷怀疑人生,自己刚才究竟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刚才周通说出来只觉得令人难堪生气,现在这李逵对鲁智深讲出来,才叫人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恶心侮辱恨不得杀了对方。 “这嘴巴太贱了,这不是调戏孙头领么,太侮辱人了!”有人反应过来率先道。 马上就有人道:“周通,你怎么能讲出这么恶心的话?!赶紧给孙头领赔不是!” 鲁智深刚才被李逵当面一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连刚才吃的肉串都吐出来。 于是他把这把账都算在了周通脑袋上,“直娘贼,就属你最恶心人!你做出这等事还敢去寨主那里恶人先告状!洒家今天便让你再长一波记性!” 李逵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好话,便嚷嚷道:“你们到底在憋什么坏水,是不是要坑俺铁牛?” 此时就听一声,“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武松来了,他在梁山中也是公认的强者,见他来了,其他人下意识的让出一条路来。 鲁智深道:“兄弟,不是什么大事,洒家替孙小五出口恶气。” 戴宗见连武松也来了,便推着李逵走开,“这里不干你的事,不要看热闹了,我还有事要你办,赶紧走。” 武松来了,不能叫这李逵再生事,赶紧带走比较明智。 而且如今这场面明显孙小五占优势,眼见扳不回局面,不如趁早撤离。 李逵第一听宋江的,第二便是戴宗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鲁智深使劲晃了晃骨头架子快碎了的周通,“道不道歉?” 周通见周围人没人替他说话,戴宗等人又都走了,面对鲁智深,他开始鬼哭狼嚎,连声道歉:“我错了,我给孙小五道歉!”看向高铭,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就原谅我吧?给你赔不是。” 高铭追问道:“你是不是活该,还要不要我和花荣明天给你道歉了?” “不用你们道歉,我给你们赔不是行么。” 鲁智深却不买账,“那你刚才怎么嘴硬?!”又捶了周通一拳。 周通昏了过去。 高铭这口恶气彻底出了,便对围观的众人道:“相信大家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大家说,如果你们的好朋友被这样对待,替他出口恶气是不是很正常?花荣是这么做的,鲁师父也是这么做的,有毛病吗?” 刚才被恶心到的众人都摇头,“没毛病没毛病!” 鲁智深嚷道:“如果花荣做错了,那洒家是不是也做错了?但洒家自以为没错!” 众人都道:“没错没错。” “所以这件事其实很简单,晁寨主早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了保护周通的名誉,怕大家发现他是这么恶劣的人,才没有将事实说出来。不想却引起了误会,竟然引申到新旧头领之争上了。”高铭不卑不亢的道:“今日大家都在,也是做个澄清。花荣虽然不在,但鲁师父在这里,你说是不是这样?” 鲁智深道:“洒家可没那么弯弯绕绕的,事情非常简单,就是周通这厮欠揍!” 事情原委清晰明了,周通恶心孙小五,孙小五回去找花荣告状,花荣揍了周通,周通气不过继续诋毁孙小五和花荣,于是鲁智深出来二次殴打他。 高铭继续道:“希望大家都能明白,本来简单的事情,如果彼此之间猜忌,误会了寨主,才是真的寒了兄弟们的心,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今日能聚在梁山泊,乃是缘分,或者更是命中注定。只因为有心人的挑唆就分崩离析,才追悔莫及。” 有心人的挑唆,可以理解为周通,也可以理解为戴宗李俊甚至宋江。 好汉们在江湖中摸爬滚打,最清楚人心叵测,现在冷静下来一琢磨,自己这不是给人当马前卒了么。 晁寨主是为了保护周通才不说破的,根本不是偏袒花荣,反而在维护周通,哎呀,险些误会了寨主的一片心。 高铭最后总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希望大家不要误会。” “没误会,都清楚了,我们这就给寨主认错去!”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句,其他人有不想去的,看到附和的人多,也不好意走人,随大流都去了聚义厅。 晁盖本来还在纠结明天花荣给周通道歉的事,花荣那个性子肯定是不会道歉的,说不定还会当面再打周通一顿,到时候可怎么办好? 将花荣关起来吗?那秦明和孙小五肯定不干,又是一场麻烦。 “寨主,头领们在聚义厅外面说要见您一面。” 晁盖以为又是嚷嚷让他惩罚花荣,不要偏袒老头领那套,唉声叹气的起身走出去,准备说点和稀泥的话,将人安抚走。 却不想来到聚义厅门前,就见一众头领都唱喏作揖,“寨主,我们是来请罪的,都因周通搬弄是非,叫我们误会了寨主,这两天口不择言,请寨主责罚。” 晁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事态扭转了,不禁大喜过望,“都是兄弟,责罚什么,以后不要受小人挑唆便罢,都散了吧。” 等人都走了,晁盖立刻回到主寨,派人去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才知道原来是孙小五带着鲁智深又把周通打了一顿,将事情挑明了,才出现了这样的反转。 这么看来孙小五不仅脑袋灵,还与二龙山的鲁智深交好,将孙小五稳住,对整个山寨的稳定都有益处。 —— 花荣知道高铭叫鲁智深又去打了周通一顿,不禁有些不满的道:“你何必去找他?我不能替你出气吗?” 高铭耐心的解释来龙去脉,“这些事还是交给鲁智深更合适,你看,他一出手,大家都相信是周通的毛病,向晁盖道歉了。” 花荣见高铭这一番折腾,给晁盖化解了一场危机,狐疑的问道:“咱们恨宋江,所以帮着晁盖,但可别让晁盖真的做大。” 高铭摇头,“我有分寸。” 他觉得这些势力里,能做大做强的,只能是他。 权力是从斗争中来的,虽然周通事件是一次危机,但也是一次机会。 自打花荣和鲁智深相继出手替高铭出了这口恶气,他在梁山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谁见了不得客客气气的叫一句孙头领。 他自己虽然不会打,但身后有能打的势力,花荣秦明加上鲁智深武松都能保护他。 周通彻底被边缘化,虽然没被驱逐,但地位仅次于喽啰,除了李忠没人愿意搭理他。 没几日,少华山的九纹龙史进带着神机军师朱武、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进来投梁山。 梁山便宰牛杀羊大摆宴席,款待少华山的头领们。 九纹龙史进和鲁智深交好,于是仗义的鲁智深亲切的将高铭介绍了给史进,“这孙小五兄弟,为人义气,如果有不长眼的想欺负他,你要多帮他。” 史进史大郎行走江湖一个义字,鲁智深都说孙小五是个义气的人,那肯定差不了,于是道:“这个是自然,孙小五,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鲁智深笑道:“既然如此,哪日咱们兄弟聚在一起吃顿烤肉吧。” 高铭心道,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自打上次鲁智深撸串撸得畅快,三天两头来找高铭吃吃喝喝。 他自己来也不要紧,关键有的时候还会带上武松,偶尔还会连杨志也带上。 杨志还好,那武松的胃口不比鲁智深小,就是个黑洞。 高铭只得调遣了好几个小喽啰帮着串肉烤肉才能满足他俩的需求。 现在看来,连史进也要加入撸串的大军。 然后,果然没几天,史进就跟着鲁智深参加了山坡烧烤聚餐。 梁山许多人惊奇的发现,平日跟花荣形影不离的孙小五,最近跟鲁智深、武松、杨志和少华山的史大郎等人走得很近,常在一起吃吃喝喝。 这些人中,鲁智深和史进都有纹身,一看就是江湖人士。 杨志脸上有青色胎记,显得面庞有几分狰狞。 武松倒是五官端正,但是脸上也有刺配的金印,如今又是头陀打扮,披头散发,气势凶悍,看着就不好惹。 看起来有几分书卷气的孙小五却能和这些人混到一块去,实在叫人啧啧称奇。 梁山虽然有许多小山头,但就属鲁智深、武松、杨志所在的二龙山实力最强,现在又加入一个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的关门弟子史进,这几个人联合起来,少说能抵半个梁山的实力。 而现在,高铭和他们谈笑风生。 这些人中,杨志和武松比较冷酷,其中杨志郁郁不得志,一直倒霉,押送花石纲,丢了,押送生辰纲,被劫了,好好一个军官只能被动落草。 武松也是,本来是个有前途的都头,结果嫂子杀了哥哥,他又杀了嫂子,成了刺配的配军,到孟州以为能重新过上正常人的日子,结果张都监骗得他好惨,一怒之下灭人满门,彻底跟光明的正常人生活拜拜,只能到梁山做边缘人士。 所以杨志和武松偶尔会露出落寞的表情,尤其是武松,有的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鲁智深则不同,大概是身上没有背负人命债,心里没负担吧。 一般形容热情开朗给周围人带来温暖的人为小太阳。 高铭觉得鲁智深这体型,应该叫做大太阳。 史进就更加快乐,八成因为他现在的生活正是他所向往的。 高铭知道他从小就做不良少年,耍枪弄棍又纹身,长大了主动结交强盗,好好的史家庄富二代不当,为了义气要当强盗。 如今来梁山落草,应该实现了史进一直以来的梦想。 史进只年长高铭两岁,身上还残留着一股子少年的英气,很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服就是干的张狂劲儿。 高铭最近总和他们聚会,有事没事就往外跑,花荣一开始没当回事,次数多了,他想不留心都难。 这日,他中午回来又不见高铭,在屋内坐了一会,没心思做别的,决定去找他。 他们不难找,一打听就有人说看到孙小五和鲁智深他们在山北坡那边。 花荣到的时候,就见众人坐在柔软的绿地毯似的草地上,围着一个摊子在吃烤肉,小喽喽们正忙前忙后。 除了鲁智深外,有一个人十分显眼,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挨着高铭坐着。 此人打着赤膊,两臂、肩头和后背刺着数条青龙,这一身精致的龙纹刺绣,端的惹眼。 而他身旁的高铭,对这一身纹身也很感兴趣,眼睛不停的上下打量,“史头领,你这一身纹身打哪儿文的啊?太漂亮了!” 史进对自己这纹身也看得出来甚是满意,“我父亲请人给我文的,我也不晓得是哪里的师傅。” “真的有九条吗?”高铭好奇的伸出一根手指,开始数数,“一、二、三……” 没等数完,就有声音在他头顶道:“让一让。” 这声音一听就是花荣,高铭笑着抬头,“你也来了?” 鲁智深想到自己和花荣有过节,不如看在孙小五的面子上跟花荣缓和下关系,便道:“花荣,洒家这里有地方。” 刚要挪身子在他和武松之间腾出一个位置来,就听花荣一口拒绝道:“谢谢,不用了,我就坐这儿。”说完,挤进高铭和史进中间,强行坐下。 史进被花荣挤得往旁边挪了个身位,不满的嘀咕,“那边明明有地方,你非得坐这里?” 花荣没理他,而是挡在两人中间,只侧头看高铭。 可是高铭这会注意力不在花荣身上,继续好奇的探出个脑袋,去数史进身上的龙纹身,“四、五……” 花荣见高铭不理自己,还关注那个史进,心头不禁烧起一股火,“你还数?!” 高铭怔了怔,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人家史进都没说什么,花荣在这里不爽个什么劲儿。 第59章 花荣确实说不出有什么问题, 便道:“没礼数!” 说他没礼貌?首先史进是强盗没那么多规矩,其次花荣是忘了他自己对别人爱答不理的态度了吧,高铭皱眉道:“人家史进都没觉得没礼貌, 是不是?”说着还探头朝史进笑了一下。 史进对高铭没意见,对花荣倒是不满,“我爱给孙兄弟看纹身,怎地?” 花荣本就看他不顺眼, 又听这刺耳的话, 怒道:“你说‘怎地’?我就看不惯!” 气头上,说话也没经过仔细琢磨, 便将心中的真实想法出了出来, 没错, 他就是看不惯。 史进觉得好笑,“你算什么人,你看不惯?!” “那你就知道知道我是什么人!”花荣针锋相对。 高铭一瞧, 这事态要往“你瞅啥”“瞅你咋地”“欠收拾是不是”这种方向发展, 火药味呛鼻子,还眼瞧着就要打起来了。 鲁智深和武松杨志他们刚才低头吃串喝酒,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对面俩人怎么就走到要干架的地步了?都一脸懵相, 希望能出来个人能捋一捋究竟发生什么事, “这是怎么了?” 高铭忙拉住花荣, “算了算了, 我想起有东西落在家里了,你陪我回去取一下罢!” “我一会再陪你回去取!”花荣不为所动, 仍旧盯着史进。 史进打着赤膊,不用挽袖子, 直接摩拳擦掌,“怕你不成?!” 高铭见状,朝花荣咬唇使劲摇头,“别这样。” 要是史进惹到他了,他双手支持花荣收拾他,可人家史进真没错,这打起来算怎么回事?! 花荣见高铭这样,气虽然没消,但也不舍的高铭替他担心,强行忍着不再发作,“那好吧,回去。”先行起身,转头走人。 史进属于来事不怕事那种,但也不会傻到对方主动避战后再挑衅,见花荣走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对其他人道:“来,咱们继续吃!” 不过心里还是犯嘀咕,花荣是不是有病?孙小五看他纹身,管他屁事?用他来管。 这边厢,高铭往回走,他心里也在嘀咕,花荣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换季,梁山上有什么植物让他过敏了,怎么这么暴躁? 高铭关心的问花荣,“你怎么了?你不是和史进有什么过节吧?” 严格来说,高铭才是跟史进有渊源的人,因为史进是王进的关门弟子,而王进就是那个他爹高俅一开始追杀的禁军教头。 但这层关系,花荣应该不知道才对,所以可以排除他为了自己出头这茬,到底是为什么? 花荣哼道:“没有过节,就是看他不顺眼,身上九条鼻涕虫而已,你看得还挺来劲儿。” 实话实说,史进的纹身还是很帅的,至于用鼻涕虫来形容么,但现在花荣心情不顺,高铭总不能呛他说话,“纹身不就是给别人看的么,他敢露,我就敢看。” 说完,就见花荣直勾勾看他,眼神极其复杂,至少有难过、生气、郁闷、责备等几种情绪。 高铭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他就数了数史进身上的龙纹身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干、干嘛啊?” “没事!”花荣说罢,快步走在前面。 听这语气可不像没事的样子,但现在摸不到头脑,高铭便没有跟上去,而是站在高处,远处眺望了一会景色,顺便捋了捋事情的经过,希望能发现破解花荣生气的蛛丝马迹。 可琢磨了一刻钟,还是理不清头绪,最后只能归结为梁山这群魔君们也有八字不合的,同性相克。 回到住处,不见花荣,一问喽啰,说是花头领拿着弓和箭袋出去了,这可把高铭吓到了,难道去找史进寻仇了? 转身就追了出去,等返回烤肉的坡地,远远就见鲁智深、武松和史进还在正常吃喝,九龙纹身上并没有扎着羽箭,看来花荣没来过。 他估摸着花荣没来寻仇,那应该就在靶场,便去校场找他。 果然见他一个人站在校场边缘,朝远处的垛子射箭,靶心上扎着十来支箭,这要是个人,已经数箭穿心死透了。 晌午喽啰们都在休息,校场并没有其他人,高铭慢慢走过去,打趣的笑道:“垛子神以后真的不帮你了。” 花荣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他提起这个梗,猛地想到垛子神这个笑话本来是属于两人之间的,却被郓王和燕青他们都听去了,不禁更郁闷,又发了一箭出去,因为力道太大,竟将垛子射了个半穿。 再想搭上一支箭,手伸到箭袋内却探了空,才发现已经将箭都射出去了。 他便走向垛子,一根根的往下拔那些箭。 高铭不远不近的跟着花荣,直到他站在垛子前,扯那些扎进去的箭,高铭得到空隙,在一旁探头道:“花荣,你到底怎么了?能不能跟我说说。” “不知道!”花荣眼睛盯着垛子,不看高铭,然后就听高铭道:“那好吧,你自己冷静一会,我先走了。”心里一凉,不觉手上用力,咔嚓一下,将正在拔的箭从中间折成了两段。 高铭本来是开玩笑的,哪能真走,看到花荣这样,赶紧严肃对待,“我逗你的,我哪儿能走啊,你是我好兄弟,你心情不好,我怎么可能不陪你。” 花荣斜眼看他。 高铭上前帮着他一起拔箭,奈何他力气小又不得要领,半天没薅出来一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还是你来吧。” 花荣明知故问的哼道:“你既然拔不出箭来,何必来凑闹,不如去和史进他们喝酒。” 高铭看得出现在花荣气鼓鼓的,他但凡说一句,“好啊,这就去!”就能把他气炸了。 他当然不会做那么危险的事情,高铭道:“你比他们重要多了,你不开心,我哪有心思吃吃喝喝。你在这里难受,别说喝酒了,就是发钱我都不去。” 花荣听了这话,心里舒服多了,瞄向高铭,“真的?” 高铭一吐舌头,笑道:“假的!” 花荣的心刚被安抚的舒服点,结果高铭又来这么一句,登时恼了,“你是不是想气死我?你就那么喜欢跟他们吃喝?” “啊哈!我知道你生气的原因了。”高铭已经看穿了一切,“你看我跟鲁智深史进他们走得近,你觉得我有了新朋友,跟你疏远了,对不对?” 花荣这次不说话了。 “果然被我说中了么。”高铭觉得自己实在太聪明了。 花荣将门之后,跟这些草莽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在整个梁山,除了秦明外,他也不和别人来往,但秦明比他大十多岁,压根就不是一代人,所以也称不上交心的朋友。 花荣在整个梁山,朋友只有他高铭,但是他高铭最近走动的“朋友”却有很多,常在一起吃吃喝喝,疏远了花荣。 花荣当初为了他来的梁山,结果在梁山上没朋友,他高铭还总和别人聚餐,确实很过分。 高铭检讨自己,“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好,我没顾及你的感受。” 花荣觉得高铭的说辞确实很贴近他的感受,他的确不喜欢高铭跟别人他亲近,尤其还数史进身上的纹身,也太亲密了,现在还恨得牙痒痒。 花荣轻哼了一声,表示收到了高铭的道歉,心里那股火也所剩无几了。 高铭看出他不怎么生气了,进一步劝道:“其实完全没必要的,你说不爱吃膻味,我才不叫你去,我是跟他们吃喝,可他们哪能跟你比?咱俩才是过命的交情,咱们之间哪有别人插足的份。” 花荣心头云开雾散,高铭这几句话太顺耳了,正是他想听的,“你知道就好。” “我当然知道了,反倒是你不知道。”高铭噘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你以后再怀疑我,我才要跟你生气。” 花荣气都消了,又听高铭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了,但嘴上不服输,“可你非要数史进身上的纹身,我拦着你,你还跟我顶嘴。” “可就算数了也没什么的吧,纯粹是好玩。他绰号九纹龙,但到底是不是九条,会好奇很正常吧。”高铭不想纠结这些了,“行了,你不开心,我以后不数了。” 花荣心道,果然还是我重要,不禁得意的追问:“是不是我比他们加起来都重要?” “那是当然,这还用问?”高铭道:“不要比了,他们完全跟你没法比,压根不是一个等级上的。我只是想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罢了。” 花荣完全满意了,将箭都收进箭袋中,对高铭笑道:“那咱们回去吧,太阳怪晒的。” 高铭咧嘴,“嘁,你不生气了?真是个小心眼,就因为这么点小事还跟我闹脾气。” “这不是小事,若是有下次,我才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小心眼!”花荣说完,朝高铭舒心的笑道:“咱们回去吧。” 花荣清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如雪后初请的阳光,耀眼而温暖。 高铭的见花荣笑了,自己也开心,“嗯,走吧。” 两人并肩往回走,花荣提议道:“我知道你想拉拢他们,如果因为我刚才和史进起口角,有损你的计划可不好,我回去替你找补吧。” 高铭好奇花荣怎么找补,跟着他去吃烧烤的北坡。 鲁智深和史进他们还在,只是都有几分醉意。 看到花荣和高铭返回来,史进一眼就看到花荣背着弓箭,心中有警觉,但嘴上挑衅道:“怎么,听说你射箭厉害,是想给我看看吗?” 花荣已经知道自己在高铭心中是何等地位,这会不想和史进打嘴仗,只是笑道:“我刚才冒失,打扰了你们吃喝,特来送你们一个赔礼。” 鲁智深见花荣除了弓箭外,两手空空,便道:“什么赔礼,拿来给洒家看看。”说完,就见花荣举起弓,搭上一支箭,对准了天空。 这梁山上最不缺的就飞禽,正此时,有一队大雁飞过。 众人听到大雁的叫声,都抬头去看,说时迟那时快,花荣已经放出一箭,众人只见中间有个雁子身上中箭,从空中坠了下来。 高铭立刻叫小喽啰去找射下的大雁。 史进新上山的,刚才只听鲁智深说花荣射箭厉害,还不曾见过,此时此刻,真的眼见为实,不自觉的叹道:“真是神射手。”再看花荣的眼神,挑衅少了,多了几分敬佩。 他们这些江湖人士,平日何止口角,动刀动枪都是有的,但只要对方有真本事,当即拜服也很常见。 鲁智深和武松等人也都惊愕,鲁智深把酒碗一撂,“难怪当初能射散洒家的挂珠!” 很快,喽啰取来了大雁,花荣便指着大雁道:“这就是我的赔礼,一份野味,希望你们吃得开心。” 江湖人士,实力说话,谁能耐大谁就有资格当老大,史进看过花荣武艺,刚才口角的小事已烟消云散,盛情邀请,“不如一起坐下吧。” 花荣只是道:“我不爱吃这些烟熏火燎的东西,你们只管吃得尽兴。”尽了礼数,转身告辞。 高铭朝其他人笑笑,也跟着花荣走了。 等他俩走了,鲁智深和史进一致认为,花荣这人的确有本事,就是太傲气。 但江湖中,傲气无关紧要,无能才是死罪。 花荣既然有本事,虽然和他们走得不近,但彼此相安无事,之前的口角没几日就都忘了。 尤其史进,在寨中碰到花荣,还会主动打招呼。 花荣也会回应,毕竟高铭真的只是想数史进身上的纹身而已,跟他才是最好的。 — 高铭自打升任为梁山小军师,十分得晁盖器重,没事闲逛,有事就在晁盖身旁听令。 这日,喽啰来报说,山下朱贵酒店来了一队登州人,为首的自称病尉迟孙立,是登州兵马提辖,想上山聚义。 出身的确重要,就是来梁山落草,军官的待遇都比一般的江湖草莽高得多。 听说是个提辖来投,晁盖直接道:“吩咐喽啰们准备好锣鼓,我要在金沙滩亲自给孙头领一行人接风!” 高铭知道这孙立,他有个弟弟孙新,而孙新的媳妇比较厉害叫做母大虫顾大嫂,是个女中豪杰。而顾大嫂还有两个堂弟解珍解宝,总之,这是一个沾亲带故的家族团。 梁山上亲兄弟一起落草的不少,但像他们这样,都沾亲带故的一大家子的团体还是比较少见的。 凝聚力很强,但也意味着一件事,不好控制。 但晁盖不管这么多,现在他需要的是梁山壮大,不管是谁,先拉上来充门面,盖过宋江那边的人马就好。 孙立是个提辖,这个职位鲁智深之前做过,属于中下层的军官,但在一帮子杀人越货的社会边缘犯罪分子中,还是很闪亮的。 于是金沙滩前,旗帜飘扬,锣鼓喧天,晁盖带领众头领亲自迎接登州一行人。 这是个八人团体,病尉迟孙立和他的妻子,小尉迟孙新和他的妻子母大虫顾大嫂,顾大嫂的表弟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还有孙新的朋友山林龙邹渊、独角龙邹润叔侄。 其中邹润脑袋后面长了个肉瘤,所以得此绰号。 高铭站在人群中,看向邹润,只觉得他应该做个外科切除手术。 孙立等人被拥簇着往山寨聚义厅去,一路上人多繁杂,孙立也没倒出空来找花荣。 他记得太尉的人告诉他,找到花荣就能找到衙内,那花荣十分显眼,生得很是好看,年岁不大,二十岁左右,擅长箭术,只要他在梁山上,就能找到他。 等到了聚义厅,各个头领坐下,孙立再一一看过这些头领们,很快就找到他要找到了符合特征的人。 孙立脑海里浮现六个字:他一定是花荣! 花荣正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人坐在一起谈笑,那年轻人皮肤白皙,有一双丹凤眼,垂眸的时候,眼尾有个上挑漂亮的弧度,十分耐看。 正附和太尉府告知的高衙内特征,孙立见了,甚至激动,太好了,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他没敢多看他们,害怕暴露,继续观察情况,盘算着如何接触他们。 结果转悠了几天,酒席没少吃,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虽然通过周围人的话语中,坐实了花荣的身份,但他极少和别人接触,刚上去搭个讪,对方就转身走了。 而跟花荣亲近的那个年轻人,人称孙小五,竟然是梁山小军师。 孙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 不由得怀疑,那真的会是高衙内吗? 他不是被掳劫上梁山,这会应该以泪洗面,蓬头垢面,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待来太尉救援么,怎么活得这么滋润? 再说这才多长时间,竟然混到军师的位置上去了? 高衙内做了梁山的小军师? 孙立一路上还以为自己会是梁山的最大的细作,现在看来,完全是错误的,最大细作是高衙内本人。 琢磨了一圈,孙立决定走夫人路线,叫自己的老婆去找秦明夫人套近乎,不管怎么说,大家丈夫都是投诚的官军,理应有共同语言。 果然,三五日后,孙立媳妇乐大娘子已经和秦夫人在一起做针线了。 从秦夫人的口中,孙立得知,花荣和孙小五同住在一起,十分亲近,两个小伙子需要缝制衣裳,都是秦家负责的。 孙立便让妻子向秦夫人委婉表示想结交秦明和花荣两个军官,毕竟大家之前都是朝廷的人,希望多多走动。 转天,媳妇回来告诉他,“事情办妥了,明天秦家请花荣和孙小五吃饭,叫咱们也过去。” 孙立感叹,终于可以碰面了,实在太不容易了。 第二天晚上,秦家摆酒席,请花荣高铭,还有孙立和他媳妇乐大娘子来吃饭。 高铭听说登州提辖孙立也来赴宴,倒没什么感觉,他对孙立没什么特殊的印象,倒是对他弟媳妇顾大嫂印象深刻,毕竟那是梁山仅有的三枚女好汉中的一个。 如今孙二娘死了,扈三娘待定,弄不好顾大嫂会成为硕果仅存的女好汉。 秦夫人在梁山中颇为寂寞,所以孙立夫人一来,两人立即成了朋友,这顿饭,算是孙立蹭她夫人的面子获得的。 他得抓住机会,跟花荣和高衙内接上头,好在男女分桌分席,他们这桌只有秦明父亲、秦明、秦懋、花荣、孙小五和他。 秦明父和秦懋吃好饭,相继下去了,留下他们四个男人继续吃酒。 孙立推断,高衙内最后出现在青州,青州的兵马统制秦明不可能没见过他,如果这孙小五就是高衙内,那么秦明肯定认识他,现在只是替他隐瞒身份而已。 孙立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道:“我娘子姓乐,她有个亲弟弟在东京做事,叫做乐和。” 高铭心里咯噔一下,对啊,记起来了,这孙立是乐和的姐夫,因为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好汉关系,他一时竟然忘记了。 孙立说完,见秦明和花荣都没什么表情,倒是孙小五斜眼看他,显然对这信息有反应。 于是他又多说了一点,“他之前在登州做小牢子,后来得到高衙内的赏识,才有幸进入东京。这么算起来,高衙内算是他的贵人。” 提到高衙内,秦明和花荣都有反应了。 尤其花荣紧皱眉头,提防的盯着孙立,他不知这人好端端的提高铭做什么,难道他偶然见过高铭,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么且看他是什么意思,若是想曝出他的真实身份,这人就不能留。 高铭也摸不清孙立的真实意思,试探道:“可我听说,那高衙内已经死在了青州。他要是不死,花荣和秦明也不能上山。” 孙立道:“这高衙内死了,高太尉本来非常伤心,但最近据说听到了别的消息,说那高衙内其实并没有……” 花荣本来双臂叠着放在桌上,现在都拿了下来,冷冷的看孙立,“他并没有怎样?” 秦明也盯着他,“是啊,并没有怎样?” 那孙小五也挑眉,“说吧,他怎样了?” 孙立绷不住了,不管了豁出去了,必须得挑明了,“我是奉太尉之命来的梁山,就是为了找高衙内!” 高铭、花荣和秦明三个人都盯着孙立,半晌,秦明先凶道,“你敢扯谎,你今天就别想平安走出这间屋子!” 花荣没说话,但眼神冰冷,也动了杀意。 “在梁山,这种事岂能开玩笑。”孙立忙解释道:“若不是为了衙内,我好好做我的提辖,怎么会携妻子上梁山来。”他看向高铭,“您就是衙内吧,太尉府的人告诉了我您的长相,我第一眼在花荣旁边看到您,就认出是您。” 高铭觉得孙立今晚上敢携带妻子过来,应该没有藏别的心思。 高铭道:“你说是太尉叫你来的,可有什么凭信?” 孙立忙道:“有的,我曾有一封太尉的亲笔信,不过我看过后,就被太尉府的人烧掉了。但里面的内容,我却记得,太尉说,若是上梁山,衙内怀疑我,就跟他说,当初在东京办白打比赛,太尉求你买过球票,这是只有你们俩个知道的事情。” 没错了,的确是父亲派他来的,这件事只有他和他爹知道,连花荣都不晓得。 高铭松了一口气,对花荣和秦明点头,“确有此事。” 花荣和秦明也如释重负,太好了,确实是自己人。 孙立确定了高铭的身份,便起身朝他拜了一拜,经过高铭的首肯,才又坐下。 高铭问孙立,“我爹都说什么了?” “太尉只吩咐我上山找你,将找到你的消息递出去,其余的并没有多说。” 高铭心道,也是,他是死是活都没确定呢,确实不可能定下什么计划,“那你怎么传递消息出去?我看你好像很有自信,难道有什么特殊渠道?” “我弟弟和弟妹山下的时候就是开酒店的,如果梁山让他们重操旧业,经营一家酒店,不愁传递不出消息去。”孙立道:“我上山的时候,看下面的朱贵就经营一家酒店,负责打探消息。我弟弟和弟妹也能做。” 花荣道:“恕我直言,你弟弟和弟妹在山下开的不是黑店吧?” “绝对不是!他们是正经生意人。我那弟妹是个女中豪杰,不做那等事。”孙立道:“既然衙内在山上,只要梁山叫他们经营一家酒店,我立刻给太尉府传递消息。太尉说了,会在最近的县里开一家盛记酒店,专卖好酒,如果您没事,就派人送三支桃花过去。” “他们都知道你上山的目的和我身份吗?”高铭问道。 “现在就我一个人知道。” “那好,先不要告诉任何人。”高铭道:“越少人知道越好。” 孙立点头,“那是自然。” 对孙立来说,高衙内已经找到了,第一步任务顺利完成。 四个人交换了信息,见时间不早,就各自散了回家。 高铭走在夜色中,心情大好,他爹派来的人总算跟他接上头了。 而且若是论势力,站在他这边的人,笼统算来,有秦明、花荣和他的两个迷弟吕方郭盛、二龙山派,少华山派,现在有多了个李立的登州派。 他如今在山寨内横着走,完全不成问题。 一进屋,高铭就往床上一躺,整个人放松的道:“我明天就游说晁盖,让他吩咐顾大嫂和孙新经营一家酒店,这样传递消息的平台就搭起来了。”笑了两声,又道:“没想到啊,我爹还给我送了外援来,这下子,我身边可用的人就更多了。” 花荣陪他高兴,并在心里得意骄傲又自信满满的想,哼,就算再来几十上百人,他肯定也还是高铭心中最重要的那个。 第60章 高铭和父亲派来的孙立接上了头, 便马不停蹄的劝说晁盖开设新酒店打探消息。 “寨主,我听说那李立的弟弟和弟媳妇在登州就是开酒店的,不如让他们在山下再开一间酒店打探消息。”高铭为了让晁盖顺利答应, 不忘制造危机感,“宋公明那边有个催命判官李立,之前就在揭阳岭开酒店,早晚也得在梁山上重操旧业, 替宋江打探消息, 不如趁着孙新和顾大嫂来投,先让他们选个好位置, 强占先机, 快那宋江一步。” 晁盖认为有道理, 开酒店打探消息确是当务之急,最近官兵没动静,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他们把害死高衙内的罪魁祸首宋江给救上了梁山, 高太尉不可能善罢甘休。 “那便让孙新和他浑家顾大嫂经营东山酒店,负责打探消息。” 现在梁山产业还在晁盖名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 最近宋江那派士气低落,究其原因是头领宋江没有上位, 之前发起的新旧头领之争彻底失败, 不仅没把晁盖拽下来, 反而替晁盖牢固了寨主的位子。 加上前几日又有登州的八个好汉来投奔晁盖, 其中孙立是提辖军官出身,和秦明花荣他们自然而然的走得近, 顶算登州派也是晁盖的人。 宋江有点坐不住了,偏巧这时候, 李逵见宋江的老父亲都上山了,思念起山下的老娘来,便提议要下山却接老母亲。 宋江这边正确人手,不愿意让他离开,但李逵那性子,有什么念头就得去做,否则就坐立不安,他整日闹腾嚷着要下山接娘,宋江只能应允他。 李逵是梁山的一个头领,虽然晁盖事实上根本管不了他,但名义上还归他管,于是,他临下山前到聚义厅找晁盖报备行程。 听说李逵要下山接母,晁盖害怕李逵单独下山去办什么宋江的任务,便道:“李逵兄弟既然要下山,怎么也得带两个喽啰,住店也好有人端茶掖被,照看个行李。” 李逵知道这是晁盖要派人跟着他,嚷道:“铁牛睡觉不要人在跟前,睡觉时有人掖被,怕不是要被铁牛一板斧砍坐两段!至于行李,铁牛不要行李!只带两个板斧。” 戴宗在一旁道:“带什么板斧,还怕人不知道你是黑旋风李逵吗?宋江哥哥叫你带一把朴刀顶天了。” 李逵闷声道:“那就只带一把朴刀!” 高铭可记得李逵下山背母的后果,那就是他老娘被老虎吃掉了。 俩人走到沂岭,因为李母口渴,李逵就独自去找水,这个功夫,李母被老虎给叼走了。 李老太太生了李逵这么个儿子,一辈子光受苦了,虽然梁山上对出身好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稀罕的,但对一个苦兮兮的老太太说来,可以算是福地了。 结果儿子来接她,没带个帮手,让她一个人待在荒郊野岭,被老虎吃了,相当惨。 高铭劝道:“李头领,你最好带个两个喽啰,你倒是不要紧,但你回来的时候,你娘若是渴了饿了,你去找吃的,谁来照看她?山上多得是野兽,转眼人就遇到危险。” 李逵看不上高铭,眼睛一瞪,“铁牛有的是力气,走到哪里都带着俺娘,看哪个野兽敢吃?!” 高铭就闭上了嘴,他越劝李逵越不会听。 晁盖还是觉得应该让人监视李逵,不顾李逵反对,强行拨了两个喽啰跟着他。 结果李逵下山没半日,那两个喽啰就跑了回来,哭诉称李逵拿朴刀威胁他俩,不回山寨就把他俩砍死。 晁盖听罢,脸色阴沉,不用说,心里将李逵骂了个底朝天。 高铭见状,赶紧上去发挥自己小军师的职能,献计献策,“李逵就这么下山了,也没人跟着,他如果冒冒失失闯祸,还不得被人记到梁山名下。依我看得派人暗地里跟着。” 晁盖也是这么的看,“军师所言不错,只是派谁去……” 小喽啰不行,很容易被李逵发现,弄不好一板斧一个。 可如果派头领跟着他,哪个头领愿意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儿。 “依我之见,解珍解宝这两兄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俩是一顶一的好猎手,常在林中跟踪猎物,行多少里都不会惊动野兽,先不讲那李逵是个莽汉,就算不是,也逃不过解珍解宝的追踪。他俩新上山,急着立功,不如将这件事交给他们去做。” 解珍解宝是顾大嫂的表弟,而顾大嫂是孙立的弟媳,孙立是他高衙内的人,直接等于解珍解宝也是他的人。 李逵和他娘要在山上遇到老虎,解珍解宝如果能把李逵老母给救下来背上山,岂不妙哉。 晁盖一寻思,是这个道理,解珍解宝的确是不二人选,便把两人叫来,叮嘱了一阵,叫他俩速速下山去追那李逵。 高铭送解珍解宝出聚义厅,特意叮嘱道:“李逵不会走大路,只会奔小路,除非必要,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你们,他背着一个老娘,那老太太不容易,尽量护她周全,如果必要先行接到山上来也好。” 解珍解宝的命是孙立救下的,而孙立告诉他俩不可慢待孙小五军师。 于是俩人将高铭的话都记在了心里,保证道:“军师这个放心,都在我们两兄弟身上。” 高铭见两兄弟圆面身黑,精壮魁梧,尤其那解宝两条腿上都文着飞天夜叉,十分惹眼,便夸道:“解宝兄弟,你这纹身真是非比寻常,有纹身的虽然多,但你这个肯定是独一份。” 谁人不想听自己的东西是独一无二的,高铭正好夸到点子上,“军师说得不错,满山东怕是也没第二个。” 跟高铭离别,解宝便对哥哥解珍道:“孙头领真是个不错的人,这些头领里就属他最好,一点架子都没有。” 他虽然刚上山,但也有感觉,寨主高高在上,吴用总是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个啥。其余的人也是莽的莽,野的野,反正不合他眼缘。 解珍道:“是这个理儿,难怪孙立哥哥叫咱们要听从他吩咐。” 两人拿了令牌,奉晁盖的命令出了山寨,在金沙滩搭乘船只,去追李逵。 —— 高铭抽空见了顾大嫂一面,将自己掌握的烤肉技法传授给了她。虽然现在梁山别的头领见到他烤串,也有样学样的效仿,但高铭毕竟是“创始人”,还是他的正宗一点。 他希望顾大嫂能接过他的衣钵,让烤串事业更上一层楼,通过这个技术套牢一部分好汉的味蕾,打开局面,多多获取有利的消息。 顾大嫂和她丈夫孙新原本就在登州开正经酒店,有相当不错的烹饪基础,一听说高衙内烤串的点子,当即就认识到这是个不错的路子,串成串的牛羊肉,更入味,口感更好,马上向高铭虚心学习。 高铭也是倾囊相授,还特意找来梁山打造兵器的铁匠,打了个烤炉,让烧烤事业更加专业。 等顾大嫂和孙新完全掌握了烧烤的精髓,山下的酒店开得热火朝天。 而跟孙新相识的邹渊邹润叔侄,跟他俩下山学习了几天,回来也烤得一手好串,主要负责供应梁山上的好汉们。 至此,羊肉串一举打败酱牛肉成为梁山最受欢迎的饮食。 —— 自打史进的少华山帮和孙立的登州帮上了梁山,宋江就意识到一件事,发展人头是立足关键。 史进的少华山是鲁智深引荐来的,而鲁智深表面上不向任何人效忠,但实际上跟小军师孙小五走得极近。 那孙立也是来投奔的晁盖,顶算说现在二龙山、少华山和登州来的都是晁盖那边的人。 他从江州带来的人明显要被压过一头了,想到这里,他立即叫戴宗等人来,列了个名单,将能想到的绿林好汉都写在上面,准备派人下山拉他们入伙。 名单上排在第一第二的便是美髯公朱仝和插翅虎雷横,这两位如今还都在郓城做捕快。 宋江决定就用晁盖让他上梁山那招,给朱仝和雷横也送一封信和一些银两去,一定要叫人发现,这样的话,这俩人不上山也得上山。 其他名单上的人,原本就是在江湖上混迹的人,听说梁山山头大,稍微游说一番,应该就会来投。到时候不愁他的人马不壮大。 李逵不在,这些事便由戴宗去办,反正他跑得快,一个人能跑许多地方拉拢各山头的好汉。 晁盖听说戴宗也要下山,便又想叫人跟着他,但奈何戴宗跑得实在快,一出水泊就没影了,晁盖派去暗中盯梢的人,望着一股烟尘,默默的在朱贵酒店吃了顿午饭,灰溜溜的回来了。 遇到这种开挂的,高铭也没办法,只能任由他去了。 李逵和戴宗的下山,竟然触发了闭关许久的公孙胜的思乡之情,也坚持要下山还乡看视师父。 晁盖几番挽留,无奈公孙胜一再坚持,只好让他离去。 高铭看着公孙胜的背影,有种预感,公孙胜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一个修道的人,之前不管是出于对蔡京收女婿生辰纲的愤怒,还是想得一笔富贵到梁山无忧无虑的生活,但在梁山这么久的生活,他应该已经看清了,哪里也不是世外桃源,朝廷有争夺,有贪墨,但这小小的梁山也是纷争不断,好汉们之间同样勾心斗角,烦心事一点不比外面少。 想要清静,还是回去修道是正途。 高铭见李逵、戴宗和公孙胜都下山了,便趁机试探道:“话说我来梁山也有些时日了,想回乡去看看,叫那些当年看轻我的乡里,知道我在梁山发达了,寨主,能否应允?” 连走了几个人,孙小五这么重要的人竟然还要走,晁盖想都没想,“先不急,你现在才是梁山小军师,等到哪日你更发达了,再衣锦还乡不迟。” 晁盖说者无心,但听者有意,一旁的吴用摇着羽扇,可笑不出来,这孙小五若是再发达,岂不是把他的位置挤没了。 但表面上不动声色,浑然装作没听到。 高铭却注意到了吴用表情中的不自在,不过他无所谓,吴用被他挤得心里不平衡,去投奔宋江才好呢。 一人支持一个“主公”,两虎相争、才能两败俱伤。 最近宋江那边形势走低,不是高铭愿意见到的。 —— 下山去的几个人,最先回来的是解珍解宝兄弟,他们不是自己回来的,还带回来一个皱巴巴的盲老太太,正是李逵的母亲。 正确来说,是两兄弟救回来的。 据说在沂岭,李母口渴难耐,李逵就把她娘放在松树下的石头上,然后自己去找水,这一去就是许久。 解珍解宝在后面见了,按兵不动,结果这时候有两只小老虎过来,就要朝老太太扑去。 解珍解宝可是猎户,此时又有朴刀在手,两兄弟手里刀落,结果了两只小虎,知道必有大虎在附近,就赶紧背着李逵的母亲离开当地,一路下山去了。 解珍解宝虽然救了李母,但考虑到李逵那个性格,如果在沂水县等他,说不定会被他误会偷他老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李逵老母背到了梁山上。 于是一干头领,围着一个干瘪的老太太看。 李母因为李逵不省心,整日啼哭,眼睛都哭瞎了,此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听周围都是男人的声音,口中都称头领,害怕的道:“背我来的人说你们是我儿李逵的兄弟,可是真的?” 宋江先道:“老伯母,这个不假,铁牛是我们的兄弟,您在这里十分安全,只管享清福罢,李逵兄弟还在办事,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了。” 李母眼睛看不到,不信也得信,再说这群人要想害她这个糟老婆子还不简单,没必要跟她说好话,“那我就在这里等我儿铁牛来,有劳几位大王了。” 虽然儿子李逵告诉她,他当了官背她享福,但老太太也不是傻子,她儿那个样子别说做官了,不做强盗就是好的了。 结果在路上遇到老虎,救下她这两个姓解的兄弟告诉她要去梁山,李逵也是梁山的头领之一,她心痛又无奈,她儿子果然做了强盗。 在场围观的大王之一高铭,看着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太太,心想,李逵这会不知在做什么,老娘都丢了,看他还怎么有脸回来。 又待了三天,李逵回到山寨来了,不止他一人,还带来了四个好汉,笑面虎朱富、青眼虎李云、金钱豹子汤隆和没面目焦挺。 原来李逵找水回到原地,不见老娘,只看到两个小老虎的尸体,找了一圈不见老娘,这时候两只大虎见小虎死了,扑向李逵,被李逵砍下了山涧。 结果漫山遍野还是寻不到老母,以为老母喂了两只大老虎,在跌落山涧的老虎的肚子里。 于是只能下山,结果沂水县也被老虎祸害,作为杀虎英雄,李逵受到了当地隆重的接待。 虽然老娘生死未卜,大概率是死了,但一点没耽误李逵在沂水县受人款待,喝得不省人事,然后被人认出是黑旋风,给捆了报官。 幸好朱贵的兄弟笑面虎朱富,用蒙汗药药翻了押解衙役李云,把李逵给救下了。 但李云丢了李逵,也只能上梁山来。 路上遇到了铁匠汤隆和祖传玩相扑的焦挺,于是一并给带到梁山来了。 其中汤隆是个重要人物,因为他能打造铁甲兵器,对武装山寨的作用相当重要。 李逵到了聚义厅,在几个大头领的注视下,开始讲述一路的见闻。 听罢李逵说杀了两只大老虎的事情,晁盖哈哈大笑,“虽然世间少了两个真大虫,但今日山寨内却又添了笑面虎朱富和青眼虎李云两个兄弟,正好庆祝。” 一听有酒席,李逵亦笑道:“是该庆祝,这一路嘴巴没吃没喝,嘴巴都淡出鸟味来了。” 不等宋江开口,高铭在一旁悠悠说话,打破了这喜庆的局面,“李逵,你光顾着吃喝,把你娘都忘了吧?” 李逵可是个孝子,听高铭这么说,便恼道:“不许提俺娘!”一副要抓狂的样子。 宋江喝道:“铁牛不可无礼!你娘如今就在山上!” 李逵整个人呆住,“宋江哥哥,可不要骗俺铁牛。” 晁盖此时笑道:“是小军师说先不要告诉你,给你个惊喜,我们觉得有道理,才都不说的。”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高铭含笑看向一脸懵相的李逵。 李逵和他对视了片刻,也不知道这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然后急吼吼的道:“俺娘呢?俺娘在哪里?” 很快,解珍解宝搀扶着一个瞎眼老太太走了进来。 李逵一见老娘还活着,立刻冲了过去,激动的吼道:“娘,你没死啊?俺以为你喂老虎了,还杀了那大虫一窝。” 李母颤巍巍的伸出手,抚着儿子的脸,哭道:“是我的铁牛,你去找水,半天不回来,有两个大虫来吃我,幸好这解家兄弟出手救我,要不然你就真没娘了。还不快谢谢他们。” 李逵是个孝子,这点和宋江很像,解珍解宝从虎口救了他老娘,必须是他李逵的大恩人,便道:“你们救了俺铁牛的娘,胜过救俺铁牛自己一百倍一千倍,这恩情俺肯定记得,以后有需要俺的地方,只管唤俺一声,俺皱一下眉头,都不是个人!” 解珍解宝把事情和盘托出,“这件事还得谢孙军师,你一个人下山莽莽撞撞,带个老娘,身边又没人应手,保不齐会出事,才叫我们兄弟照应你,没想到真叫军师料中了,那山岭有大虫出没,你老母亲一个人眼睛又看不到,被丢在原地,擎等着喂虎。” 李逵也为这事儿懊悔过,“是啊,当时俺怎么就把老娘一人放在那里了。” 李母还是袒护儿子的,替李逵开解,“是娘不好,娘口渴,非要喝水,若是不喝水就好了。” 险些把老娘丢去喂虎,老娘还替自己说话,饶是李逵也忍不住流泪,“娘,俺以后都好好伺候你,让你在山上享清福。” 李母比儿子心细,颤巍巍的道:“我儿,你刚才听到了解家兄弟说话了没,你还要谢谢孙军师,没有他让人跟着,你真就没娘了。” 解珍解宝这几日听表姐顾大嫂说,在山寨内要近一切可能的支持孙军师,便道:“是这个理儿,都是军师料事如神。” 不管之前李逵如何不待见孙小五,但此时此刻,他站在这里,便是他李逵的救娘恩人,粗着嗓门道:“俺铁牛的半条命除了是解家兄弟的,也是军师的,军师有话只管吩咐。” 半条命是救娘恩人们的,另外半条命是宋公明哥哥的,李逵在心里分得很清楚,觉得这样说没毛病。 却不知这话听在宋江心里,冰凉凉如那三九天的井水,简直冷到冰封,李逵这种心腹,怎么也被孙小五等人拐走了一半。 高铭听了李逵的话,也没客气,微笑着道:“真用到铁牛兄弟的时候,你不要推辞啊。” 李逵一拍心口,“在俺娘面前,铁牛还能说假话?!” 非常之好,高铭很满意。 退一步讲,就算以后李逵不听他调遣,肯定也不敢对他这个救娘恩人大声嚷嚷或者抡起板斧,这就够了。 —— 高铭如今可以在梁山横着走了。 地位是寨主钦点的小军师不说,关键还有一众跟他要好的头领,各个武艺非凡。 军官出身的有花荣秦明和孙立,山大王们有鲁智深史进,杀星李逵见他也不敢造次。 还有邹渊邹润这俩烧烤师傅,在给好汉们做串的时候,偶尔给他美言几句,所以他在一般的好汉们中也是很有口碑的。 个别想跟他套近乎的,直接把小字去掉,管他叫军师。 这日,风和日丽,湛蓝的天空中飘着朵朵白云,好似蓝缎子上绽放了几朵白色的牡丹花。 高铭跟萧让学完写字后,闲着没事便去校场找花荣。 刚到校场,在旁边站着的吕方和郭盛就拿了杌子迎上来,“军师来了,军师坐。” 你俩真是花荣死忠粉,还没死心呢。高铭坐下后,他俩就围着高铭说好话,大意是希望军师能在花头领面前美言几句,收他俩做徒弟。 高铭实话实说,“我也没办法,我影响不了他的决策。” 吕方和郭盛立即露出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怎么会,人人都知道你们最要好。” 这时花荣得空休息,看到郭盛和吕方,不乐意的道:“你们怎么还在?!” 他俩忙对高铭道:“杌子你先坐着,我们有事先走了。”留下杌子,赶紧走了。 花荣走过来,看着两人的背影,“真是的,每天都来,烦。” 高铭笑了笑,花荣以前在青州就是专门剿匪的,吕方和郭盛在对影山附近打劫,和花荣犯冲,他能待见他俩才怪了。 他拍了拍另一个杌子,“你也坐。” 花荣坐到他旁边,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道:“不知孙立将消息传递出去没有,明天找他过来问一问。” “我觉得不用问,他要是有消息肯定主动告诉咱们。”高铭仰头看蓝蓝的天,慢悠悠的道:“其实我在想另一件事,那就是我是不是得起个绰号?” 花荣一蹙眉心,“绰号?” “你看这山头人人都有,我没有的话是不是没有气场?”其实他想说没有逼格,怕花荣听不懂,改说气场,“当初在上梁山,图省事,自称叫孙小五,现在想想这名字太过敷衍了,要是连个像样的绰号都没有,以后这些人怎么叫响我的名号?” “名号?” “是啊,像你叫小李广,秦明叫霹雳火,鲁智深叫花和尚,史进叫九纹龙,我也想起一个。”高铭打趣的道:“不行,我也找金大坚文个纹身,然后按照纹身图案起一个吧。” 花荣听他这么说,开玩笑的道:“也行,你以前不是爱在扇面上画一些奇怪的动物么,你就文那些个吧。” 高铭以前的确在扇面上画过羊驼和皮卡丘,他若是文到身上,难道要叫东方羊驼孙小五或者霹雳兽孙小五? 他赶紧摇头笑道:“不行不行。还是得想个正经的绰号。” 其实他在东京的时候是有绰号的,叫做花花太岁,花花表现了他喜欢有夫之妇的无耻,太岁点明了他身为衙内的不好惹。 唉,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要不然我给你取一个吧。”花荣道:“你给我取了小李广,那我给你取一个绰号。” “不许太难听!”高铭“威胁”道。 花荣想了片刻,有了主意,在箭袋内翻了几下,高兴的道:“还真有一支。”然后便取出一支铜头带孔的箭来,搭在弓弦上,对高铭道:“这就是我要给你取的绰号。” 说罢,对准天空,曳满弓,手指一松,便将箭朝云层射了出去。 高铭就见羽箭伴随着哨子一般的鸣响,飞窜到云端,直到看不到它的身影,还能听到它的余音,久久不绝。 “响云箭!”花荣放下弓,笑看高铭,“你觉得这个绰号如何?” 高铭知道有这种箭,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记得冒顿单于就是用这种能发出声响的鸣镝箭作为号令,让其他射手万箭齐发,杀掉了他的父亲,做了匈奴单于。 鸣镝又叫做响箭。 高铭觉得这绰号不错,响云箭可以做千万支箭的领头者。 “响云箭,这个好。”高铭满意的点头,“以后这就是我行走江湖的绰号。” 花荣见高铭喜欢,自己也高兴。 高铭琢磨了下,继续笑道:“你发现了没,咱俩这绰号还挺搭的,小李广和响云箭。” 小李广,弓张满,箭上弦,响云箭,射九天。 花荣取名字的时候就想到了,要是不配,他也不会这么取,有点小得意的笑道:“那是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 有人说水浒传对女人狠,其实施耐庵不光是对女人,对老人,比如李逵母亲,喂老虎了。对小孩,比如小衙内,砍成两段。对男人,比如武大郎,被绿被杀。官员,满门被灭,比如高廉和程万里。甚至对好汉也都挺狠,最后一百零八,善终的没几个。 另外,再说一个宋江的事,虽然不待见他,但是网上流传的,说宋江在听完李逵母亲被老虎吃掉这件事后哈哈大笑,这个是不对的。 其实原文是这样的;【李逵拜了宋江,给还了两把板斧,诉说取娘至沂岭,被虎吃了,因此杀了四虎。又说假李逵剪径被杀一事,众人大笑。】 说老娘被吃的事,宋江等人什么反应没描写,但众人大笑,明白的写着是笑假李逵剪径一事,虽然刚听完人李逵母亲离世就能发笑,也很没心没肺,但绝不是直接笑李逵老母被老虎吃掉这件事的,这个还是有区别的。 第61章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山寨内很快都知道李逵粗心老母亲一个人留在山岭上, 自己去找水,结果那山岭大虫出没,要不是孙军师料事如神, 派人猎人解珍解宝跟着,那李逵的娘就喂了老虎了。 李逵本来就看着像个莽汉,又做出这样的事来,一时间众人看他的目光都像看缺心眼。 于是李逵就算事后回过味来, 解珍解宝本质上是孙小五派去跟踪他的。只是凑巧救了他的老娘而已。 但也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毕竟要是不派人跟着,他老母亲就成了老虎的盘中餐。 大家对李逵评头论足的同时, 也伴随着对孙军师的敬佩。 而且越传越离谱, 猜测他是不是能未卜先知, 否则的话,怎么会知道李逵母亲会在沂岭上遭遇大虫,提前叫解珍解宝两个猎户出身的去救。 让猎户从虎口中救人, 这不正对症下药么。 之前的公孙胜号称能呼风唤雨, 也没见他未雨绸缪任何事,还不如这孙小五。 以前觉得孙小五上位太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有真本事。 高铭听到外面的舆论, 非常满意, 达到了他的预期效果。 因为这些吹捧他的话, 就是他让孙立通知顾大嫂和邹润等人趁着烤串的时候散播出去的。 茶馆酒店是交换消息的重要场所, 高铭既然手里有顾大嫂和邹润等人,自然把他们当做宣传小帮手, 四处散播他的好话。 大家都有从众心理,并且爱人云亦云。 否则的话, 及时雨宋公明的名头是怎么吹响的? 见都没见过他的人,一听说是及时雨宋江,纳头便拜。 这一日,孙立来找高铭,大意是他弟弟孙新在山下开店有些时日,把周遭情况都摸清了,已经在山下找到了那个盛记酒坊,送了三支桃花过去,就看太尉的进一步意思了。 这对高铭来说是个好消息,只要他能跟他爹接上号,不愁搞不成事。 —— 被宋江派出去跑业务的戴宗很快也回来了。 不愧是宋江的得力干将,这一次下山,带回来了两个倒霉催的郓城捕快:美髯公朱仝和插翅虎雷横。 据说戴宗带了金子给他俩,感谢他俩当初对晁盖跑路时,睁一只闭一只眼的恩情。朱仝没收,但是雷横爱赌,将金子收下,没几日就在赌场露了财,被人告发私通梁山贼寇,顺带着连朱仝也咬出来了。 两个捕快,难兄难弟,连夜跟戴宗跑了路。 在路上还顺便招纳了饮马川山头的锦豹子杨林、铁面孔目裴宣、火眼狻猊邓飞、玉幡竿孟康等人。 另外宋江给自己的徒弟孔明孔亮去信,他俩在白虎山打家劫舍,听到宋江召唤,想都没想,包袱一收拾,就带喽啰们来投。 以上这些都算是宋江的人,看到新到来的血液,宋江无比高兴。 高铭也高兴,因为现在梁山上,除了那些个攻打州府投降的军官,比如张清。和被坑上梁山的,比如卢俊义等外,其余的好汉基本上都凑齐了。 尤其那些个打家劫舍危害乡里的山头,基本上都到位了,如今都在梁山上窝着,相信山下的治安能好不少。 还有朱仝,虽然他被带上梁山很冤枉,但是高铭知道,他后来因为雷横的关系,被刺配到了沧州。 沧州知府喜欢他,叫他照看小衙内,结果李逵奉宋江的命,请他上山,将小衙内劈成两半,来逼他就范。 现在朱仝虽然也是不情愿上的山,但不用去沧州府走一圈,那小衙内的命应该保住了。 高铭当初让鲁智深叫史进投奔梁山的时候,就预感到宋江会进行拉人竞赛。 他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收揽好汉的速度大大加快,原本好几年才陆续上山的好汉们,在晁盖和宋江的拉人头竞赛中,都倍速来了梁山。 高铭恨不得拍手,既然都到齐了,那么可以一锅烩了。 —— 几家欢喜几家愁,高铭这边名声水涨船高,一切进行顺利,但有的人却没这么开心了。 吴用接连啜了几口闷酒,将酒杯内最后一滴酒喝干净后,长长一叹。 坐在旁边的戴宗,立即给他满上,“学究慢些喝,今日咱们兄弟好好聚一聚,不要急着喝酒,喝醉了,话都闷在心里了,更不畅快。” 戴宗本来就和吴用认识,只是山上后各为其主,鲜少走动,但是最近他明显看出吴用的烦闷,便主动上门接触,终于说动吴用到他那里做客,两人好好叙叙旧。 吴用又喝了口酒,叹道:“你说,就是我再足智多谋,也不能未卜先知吧,谁能想到李逵下山接母亲会遇到老虎?我没想到岂不是很正常?唉。” 吴用心里苦,他自认颇有才智,虽然屡试不第,但为晁盖和山寨出谋划策上,并没有不称职的地方。 可俗话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跑出来个孙小五,一次次得到晁盖的信任,将他给比下去了。 也是,从孙小五用“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夯实晁盖的地位,到化解众头领因为周通事件的不信任危机,到最近的救李逵母亲这三件事。 件件都是孙小五自己完成的,压根没他什么事。 最近晁盖更愿意跟孙小五商量山寨内的事情,本来说好孙小五是小军师,可是现在,这山寨内谁称呼他还会带那个小字,都是直呼他军师的,分明和他吴用平起平坐。 吴用感到他这个七星聚义的老人不顶用了。 而且,他和孙小五还有一点不可逾越的差距,那就是孙小五背后有势力。 花荣秦明就不说了,二龙山少华山登州派都跟他走得很近。 反观他吴用,并没有自己的亲信人马,他的确认识阮家三兄弟,但现在他们追随晁盖,并不听从他的调遣。 戴宗顺着吴用的心思说话,“这就是寨主的不是了,你好歹是七星聚义的元老,一起抢过生辰纲,如何做了寨主,反倒冷落了兄弟。” 说到七星聚义,吴用更有感慨,“如今公孙胜也下山了,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七星早就散了。” 戴宗道:“你我既是多年的朋友,我有些话也不拐弯抹角了,俗话说‘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佐’,晁盖不赏识学究,但是宋公明哥哥却是个慧眼识英雄的人,学究既然有才干,不如为宋公明哥哥施展。” 其实吴用多少猜到戴宗请他过来的意思,不仅是简单的吃酒,而拉拢他倒戈。 吴用不置可否。 这时,打里间里走出个人,正是那黑宋江,一见吴用就作揖道:“本来你和戴宗兄弟饮酒,小可不该来打扰,但实在是想和学究说上几句话,冒昧搅扰,希望学究不要怪罪。” 宋江是个圆滑的小吏,他有意拉拢吴用,姿态可以放得相当低。 果然,他这姿态在晁盖那里受冷落的吴用很是受用,忙将宋江也请到席上,和戴宗三人围坐桌前。 宋江先敬吴用,寒暄了许多句,才慢慢道出自己的真正目的,“今次请学究来,不为别的,只想请学究在寨主面前美言几句,给江州来的兄弟们找点事做。” 他带上山的二十来人,每个人闲得都快长毛了,但晁盖就是不分配事情给他们做。 尤其是李俊张横张顺他们,多么适合梁山水军,现在偏偏晾着。 本来指望前几日周通那件事,叫晁盖就范,结果被孙小五给化解了,于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吴用虽然坑过他,但现在梁山上军师只有三人,除了孙小五就吴用和绰号神机军师的朱武。 但那朱武也是后上山的,对山寨里的弯弯绕绕根本不懂,他根本出不了什么主意。 那孙小五在晁盖麾下,可不就剩下吴用了。 吴用捋了捋胡须,眼珠转了转,才道:“说一千道一万,你从山下带来的头领们没有事情做,归根结底是没有人替他们出头,只有宋公明哥哥你在山寨中有了地位,他们才能有好差事做。” “愿闻其详!”宋江一眼就看出吴用有办法,“如何叫小可有地位?” “这会不难,其实你只顾着和晁盖争麾下头领的数目,却忘了你最大的优势。” “最大的优势?”宋江和戴宗齐齐发问。 “不要忘了,你是晁盖、也就是我等劫生辰纲之人的救命恩人。没有押司当初通风报信,我等就被官军擒获了,哪有今日的梁山。”吴用一语道破,“这个人情,就算他去江州救你,也是还不上的。” 因为大家都知道去江州救人是怎么回事,压根就没想救,若是细追究起来,晁盖根本顶不住宋江一句“你们为什么来晚了五天,那可是整整五天啊!”的质问。 宋江明白了,“学究的意思是……” 吴用眯起眼睛,用一个“你懂”的眼神送给宋江,“没错,便是旧事重提,至于怎么提,相信哥哥自有办法。” 宋江若有所思,当即起身又敬吴用一杯。 吴用想到自己已经帮宋江出谋划策,有些事情便得澄清一下,“有一件事险些忘记了,接老太公上山颐养天年的一事,一开始也是那孙小五提出来的。” 宋江一怔,原来这件损事竟然也是孙小五的坏水,但嘴上则道:“原来是孙头领的主意,亏得他帮我惦记老父了。” 三人酒过三巡,彼此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各自散去。 —— 高铭敏锐的察觉到宋江那边又开始搞事情了。 因为他不止在一个地方听人讲道:“孙小五派人救李老太太,那是未雨绸缪,要说真仗义,还得是及时雨宋公明哥哥,当初他听到朝廷下发公文要抓劫生辰纲的晁寨主,那真是奋不顾身,豁出性命来相救!” 宋江本来就是个十分擅长打造自己形象的人,毕竟连绰号都有三个:及时雨、山东呼保义孝义黑三郎。 如果说绰号是一个人的标签,谁像他一样贴了三个?!完全属于绰号过载。 高铭就怕宋江不搞事情,毕竟晁盖已经是寨主,他肯定希望大家都太太平平的,山寨不要生事。 但对于高铭来说,不生事怎么浑水摸鱼。 所以某种程度上,他还挺喜欢宋江的,宋江蠢蠢欲动,他就开心。 宋江把以前对晁盖的恩情旧事重提,很明显,完全是冲着讨债来的。 高铭按兵不动,且看他到底想怎么样,如果有必要,他愿意帮他一把,毕竟他现在处于弱势。 如果宋江完全被踩下去了,晁盖岂不是一家独大了,那可不行,不符合高铭的计划。 如此过了几天,这天早晨,高铭照例去聚义厅点卯。 别的头领都可以不去,但晁盖、吴用、宋万和他天天都得过去,一起商量寨内的大事小情。 高铭才在聚义厅外露面,就见李逵风风火火的走了过来。 他嗓门大,离老远就嚷嚷,“孙军师,你且站住,铁牛有话跟你说。” 就李逵这么大的身躯,高铭想视若无睹都不行,只能站下,等他说话,期间眼睛一直放在李逵手里的两把雪亮的板斧上。 李逵来到高铭近处,嚷道:“今日在聚义厅前,大家都给铁牛做个见证,孙军师派人救了俺娘,俺铁牛绝对不是那等忘恩负义的人,有仇当场报仇,有恩也绝不拖拉。” 高铭不做声,看他喊得震天响,只是站着看李逵。 李逵膀大腰圆,一身黑肉,走到哪里想不注意他都难,何况现在还持着两把板斧,在聚义厅前叫嚷,周围但凡听到动静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来了。 在聚义厅内的晁盖、吴用和宋万也都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看李逵。 这时,李逵便对高铭道:“孙军师,俺铁牛感谢你,但是现在铁牛穷得叮当响,还要养活老娘,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对板斧,所以俺就将这板斧赠你一只,你不要嫌弃?” “啊?”高铭皱眉,不觉间看向李逵手里的板斧,不知是不是错觉,手柄上好像还隐隐可见残留的血迹,真是名副其实的杀人凶器。 “铁牛有什么就给你了,救命之恩绝不拖拉,如今手里只有板斧,孙军师你不要嫌弃。”说着就要把一只板斧往高铭手里递。 高铭忙举起手来,“你的好意我都懂,板斧我就不要了,你给我,我也没用,你还少了一个趁手的兵器。” “但铁牛就只有这个了。俺铁牛不是那等有钱却不报恩的人,有一文也分你半个。”李逵说着,还扯了扯自己的单衣,那意思,似乎在说如果身上的衣裳值钱,恨不得也分给对方半个。 高铭信他就有鬼了,李逵真愿意给他板斧,大可以暗地里拜访,大早上的在聚义厅来这么一出,就是表演给别人看的。 李逵后面是谁,不言而喻。 高铭再看看晁盖阴沉得要下雨的脸,再结合这两天的舆论,什么都懂了。 李逵一个莽汉,身无分文,但是为了报恩都能将板斧让出一半来,你晁盖富有整个山寨,但对救命恩人却没表示,说得过去吗? 晁盖显然感觉李逵句句在打他的脸,所以才脸色难看得厉害。 高铭真的不想碰李逵那把杀人的板斧,“不急一时,你先把板斧拿回去罢,你把它给我,我也用不着,不如在你手里发挥更大的效用。” 李逵本来也没真的想给高铭,本来就怕高铭真的收下,此时听他这么说,便赶紧将板斧放下,“那俺以后赚大钱,再好好报答你。” 这时戴宗又出现了,在远处喝斥李逵,“一大早又来喝酒生事。”走过来给眉心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的晁盖作揖,然后把李逵推走了。 晁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黑着脸转身进了聚义厅。 高铭随后进去,发现气氛很微妙,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肯定都听出李逵的弦外之音了。 李逵就是宋江手里的傀儡,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李逵表演这么一出,真正唱戏的是宋江。 晁盖和每日一样,简单过问了山寨内的事情,等其他人起身要走的时候,才特意对高铭道:“孙小五,你留下来。” 不留宋万和吴用,单独留他,他现在的确是晁盖的心腹。 既然是心腹,岂能不好好“出谋划策”。 晁盖先开口,“最近寨中又有风言风语,今早李逵又来找你装模作样,不知你看穿了没有?” 事到如今,就开门见山吧,“江湖上都知道宋押司豁出性命通风报信,救了寨主您一干人等,之后虽然寨主也去江州劫了法场,虽然也算是报恩了,但是江州那群人显然不这么想,肯定觉得您的回报还不够。” 劫法场根本是去收尸,人家宋江一派觉得没报恩很正常。 晁盖冷笑,“李逵只有一对板斧,却肯分你一个,他们要什么,我岂能看不出来,又岂能遂了他们心愿。” “呃……我倒是觉得安排江州人马进水军的事不能再拖了,得尽早处理,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与其等他们不耐烦了生出别的事端,不如现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送去,所谓雪中送炭,都念着寨主的好。拖下去,保不齐会说寨主嫉贤妒能,反倒让他们更团结在宋江周围,现在您施予恩惠,反倒能争取一些摇摆的头领的支持。” 高铭说完看晁盖的眼睛,你自己想想,再拖下去可能吗?再不确立宋江的地位,就不是文斗而是武斗了。 晁盖心里叹气,事实虽然如此,就怕真的叫李俊等人进入水军,养虎为患。 高铭看出他的担心,低声道:“依我之见,不仅要让李俊他们进入水军,最好再给宋江一把交椅坐,排位还不能低,这样的话,他就能出手帮助水军头领们了,如此一来,水军有什么事,都找宋江担着。” 晁盖狐疑的道:“难道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行不行,不能坏了水军的建设。” 晁盖以为孙小五想设计破坏水军,在内部搞破坏,再把责任推给宋江。 高铭摇头,勾起嘴角笑道:“咱们梁山如今银两不多,甲拿得多了,乙肯定就拿得少了。让宋江坐一把交椅,让他的弟弟宋清和麾下头领蒋敬一起管钱粮收支,叫李俊等人掌管水军,还愁没有他的把柄抓吗?” 晁盖多了想了一会,也懂了高铭的意思,拍案笑道:“好啊,就这么办! 高铭假装小心翼翼的进言道:“而且,我还有个想法,寨主您不如主动让位,让宋江来坐寨主的位置。依现在的形势,他肯定不敢接受,也没法接受,而他现在一旦推辞不受,之后他就别想再染指寨主的位置了。” 当初给他,他不要,事后又来抢,梁山头领们和江湖好汉会怎么看宋江。 宋江不要面子的吗?事实上他是个爱面子要死的人,万万不会做那等背信弃义的人,至少明面上不会。 所以只要晁盖活着一天,宋江就不能做老大。 晁盖琢磨了一下,觉得高铭的提议有道理。 这么一来,不仅能堵上宋江的嘴和他后路,还能在众头领面前体现自己的高风亮节。 晁盖脸上露出了笑意,果然找孙小五商量对策是正确的,什么事到他这里,坏事都能变成好事。 “就按照你说的做,明日聚义厅,叫各个头领都来,另外,你与我拟一份名单,将各头领的差事安排一下。” 但凡新头领上山,打着询问需要什么日常生活用品的名义,进行摸底工作的都是高铭。 他最熟悉各个头领的能耐,进行合理的人事安排,少不了高铭。 于是高铭便和晁盖商量讨论了一份名单。 期间他把自己的绰号响云箭报了出来。 晁盖对此连声夸好,“行走江湖,确实得有个叫得响亮的名号,如今你自己起了一个,等众兄弟叫响了,江湖上渐渐就流传开了。” 再由吴用和宋万过个目,他俩都没有异议,这些安排就这么定下来了。 只是吴用看到孙小五的新绰号的时候,心道小李广和响云箭,他俩果然是一对。 _ 隔日,聚义厅敲锣打鼓,喽啰们杀牛宰羊,把个大厅布置得张灯结彩,红毯铺地。 在一派喜庆的氛围内,点上一炉好香,众好汉都聚到聚义厅内。 高铭和花荣并肩站在一个左侧靠前的位置上,看着两个晁盖和宋江两个黑大佬假惺惺的互相谦让座次。 晁盖先坐了一个请的姿势,对宋江道:“多亏兄弟当然通风报信,才叫我们逃脱了官军的追捕,如果不是你,怎么会有我等今日,你是山寨的恩主,这第一把交椅理应你来坐。” 围观的众好汉都想,晁寨主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宋江内心震惊,心里骂晁盖惺惺作态,他现在脚跟未稳,岂能坐第一把交椅,他现在还没这个胆子和脸皮。 晁盖故意摆出让贤的样子,一来赚个好名声,二来他宋江这次推辞不就,只要晁盖不死,他就永远不能当寨主。 宋江也不能让晁盖占上风,回道:“不可,轮年齿,兄长大我十岁,我如果坐了这第一把交椅,成何体统。” 个别脑子不愿意思考的好汉,都以为两人情深义重,互相谦让,都默默的感动着。 高铭却心里冷笑,晁盖和宋江他俩的对话夹枪带棍,互相打击。 因为如果宋江这一次当众表明不坐寨主的位置,以后就别想再惦记了。 宋江行走江湖靠一个“义”字,以后必然不会再来明抢,想当老大,只能等晁盖死掉。 而宋江虽然推辞不受,找的理由却是晁盖比他年长,发挥孔融让梨尊老爱幼的美德,让长辈坐第一次把交椅。 他要是真的服晁盖,又怎么会找这样的理由,直接说晁盖比他能力强,他甘愿屈居下首,为晁盖执鞭坠蹬不就好了,结果搬出个长幼有序的理由来,等于在说你没什么强过我的,只是岁数大罢了。 他们俩人你一嘴我一言的暗中倾轧,懂得人自然懂,不懂的人就是看个热闹。 晁盖听宋江说完,脸上在笑,心里也在撅宋江祖坟,但这一点不耽误两人装腔作势,互相吹捧谦让。 经过一番互相“谦让”,最后晁盖坐了第一把交椅,宋江坐了第二把交椅,其他人的暂且不论,散坐在下面。 前几天毕竟闹出周通那档子新旧头领相争的事,晁盖这么坐也是给其他头领一个态度:现在梁山内只有两个大头领,其余的人都是平等的,以后论功行赏,所以不要再扯什么新旧头领偏袒之类的话了。 就此堵住了后山上的一些头领的嘴巴。 其他头领对晁盖的安排算是满意,宋江系的人看到自己哥哥名正言顺的坐了第二把交椅,扬眉吐气,而且其他像公孙胜宋万花荣秦明都没参与排名,大家一视同仁了,更是没话说。 都没怨气,都消停了,下一步就开始安排日常事务吧。 晁盖坐到第一把交椅上,巡视下面,目光落到高铭身上,“孙小五,你来宣读一下人事安排。” 于是高铭再次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双手接过晁盖手中的文书,朗读起来,便是: “梁山泊总兵都头领二员:托塔天王晁盖、呼保义宋江。掌管机密军师二员:智多星吴用,响云箭孙小五。同参赞军务头领一员:神机军师朱武。” 事实上,这就是一份排名分先后顺序的头领任命书。 花荣、秦明和孙立三人暗中交换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虽然名义上除了晁盖和宋江外,其他人不排座次,但以这份名单看,高铭位列梁山第四把交椅,而第三位的智多星吴用,只是资格老,并没有心腹人员,所以实际上,第三把交椅的拥有者就是高铭。 高衙内,如今是名副其实的梁山第三号人物。 第62章 高铭早知道这份名单, 这就是他跟晁盖昨天拟定的。 他能排到这个名次,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他一次次“斗争”得来的, 一点不心虚。 而下面的众位好汉,对这个排名也没有异议,毕竟孙小五是寨主心腹,也是目前最活跃的军师。 高铭再往下读:“马军头领十四员:小李广花荣、霹雳火秦明、青面兽杨志、九纹龙史进、美髯公朱仝、没遮拦穆弘。病慰迟孙立, 摩云金翅欧鹏, 铁笛仙马麟,跳涧虎陈达, 火眼狻猊邓飞、锦豹子杨林、白花蛇杨春, 小霸王周通。” 这些人里面, 前六名里面有五个都跟高铭好,其中还有三个是他绝对的心腹。 “步军头领十五员:花和尚鲁智深、行者武松、赤发鬼刘唐、黑旋风李逵、两头蛇解珍、双尾蝎解宝。病大虫薛永,金眼彪施恩、插翅虎雷横、小遮拦穆春、打虎将李忠、出林龙邹渊、独角龙邹润。没面目焦挺、石将军石勇” 步军里有一半人都和高铭交往十分亲密, 再加一个被高铭救了老母亲的李逵, 任由他再张狂没人性,但见了高铭,在他面前也要矮半截。 再说这是战时状态,不打仗的时候, 邹渊邹润还在山上经营一个烧烤排挡, 现在大家都离不开他俩的手艺。 “四寨水军头领八员:混江龙李俊、船火儿张横、浪里白跳张顺、立地太岁阮小二、短命二郎阮小五、活阎罗阮小七、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 这里面没高铭的人, 在八员水军头领中, 宋江带来的揭阳帮占了五席,无论是地位还是人数都占优势。 只有剩下的二五七才是晁盖的人。 一目了然, 水军是宋江的势力范围。 果然这个名单一读出来,宋江的揭阳派喜气洋洋, 活像过年。 但高铭觉得水军得分开来分析,如果朝廷来剿,首先要靠水军退敌,也是梁山有别于其他山头的最大优势,但败也水军,因为水军只能在梁山泊范围内使用,下山抢粮抢钱,就没优势了,还是马军和步军的天下。 高铭继续念:“掌管钱粮头领二员:铁扇子宋清、圣手书生萧让。考算钱粮支出纳入一员:神算子蒋敬。” 众人听了,也没有异议,毕竟现在大家多少都知道目前山寨花销靠得是宋公明的家资,叫他弟弟管钱粮理所应当。 萧让,他是晁盖的人,这钱粮支出算是宋江和晁盖的人马各半。 还有一个擅长算数的蒋敬配合,相信这三人能把财政管得明明白白。 “守护中军马军骁将二员:小温侯吕方,赛仁贵郭盛。守护中军步军骁将二员:毛头星孔明、独火星孔亮” 高铭不急不缓的继续宣布道:“专造一应兵符印信一员:玉臂匠金大坚。定功赏罚军政司一员:铁面孔目裴宣。专造一应旌旗袍袄一员:通臂猿侯健。监造大小战船一员:玉幡竿孟康。屠宰牛马猪羊牲口一员:操刀鬼曹正。监督打造一应军器铁甲一员:金钱豹子汤隆。起造修缉房舍一员:青眼虎李云。监造供应一切酒醋一员:笑面虎朱富。监筑梁山泊城垣一员:九尾龟陶宗旺。” 这部分属于后勤人员,缝东西的缝东西,打铁的打铁,盖房子的盖房子。 农民出身的陶宗旺的武器是铁锹,正好用来盖房子。 名单念到这里,只剩下安排打探消息的酒店:“打听声息,邀接来宾头领四员:东山酒店:小尉迟孙新,母大虫顾大嫂。南山酒店:旱地忽律朱贵,北山酒店:催命判官李立。总探声息头领一员:神行太保戴宗。” 戴宗跑得快,做总头领舍他其谁。 名单都念完了,各派的人都挑不出错来,安排得公平得当,每个头领都发挥了所长,人尽其才,只需各司其职便是。 之前还担心晁盖偏心的人,这会都没话说了。 一时间,各头领都唱喏作揖领命,喽啰们端上是肥羊肥牛,当然还有最近爆红流行的烤串,众人开怀畅饮,比过年还热闹。 宋江刚才留神听孙小五念那份名单,本想找出不恰当的地方向晁盖发难,可惜一直听到结尾,都没任何错处,不禁失望。 而晁盖端着一碗酒,一边喝一边笑看宋江,是不是想发难啊,叫你失望了吧? 宋江也看出晁盖心中所想,故意低头喝酒,一刻没停止思考,这份名单,肯定不是晁盖自己拟定的,必然有人从中协助他。 对每个人的技能这么了解,只能是打着询问头领日常所需进行调查的孙小五。 就说他当初拿着纸笔挨个头领那里登记,果然是调查每个人的底细。 不禁愈发后悔当初没叫王英在路上就吃了他。 其他人却不像宋江这样想,只觉得当初孙小五找他们登记每个人的情况,果然没白登记,物尽其用,人尽其才,都可以在适合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众头领喜气洋洋的又吃又喝,在这大喜的日子里,闹到半夜才各自散去。 高铭和花荣回到住处,已经是后半夜,作为梁山的“红人”,今天少不了人向高铭敬酒。 好汉们的酒量,不像山下用“盅”和“杯”,而是用“碗”,个别甚至用“坛”。 虽然高铭一再推辞,花荣也帮他喝不少,这会还是醉得厉害,回到屋内,就烂泥似的倒在了床上,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什么。 花荣靠过去听他说什么,好半天才勉强分辨出一句,“爹……您看我有出息不?” 原来是念叨太尉,花荣怕高铭醉酒说错话,不敢叫喽啰们进来,只由他来帮他盖被子。 这时候,高铭有嘟囔着说什么了,花荣凑过去仔细听,就听他道:“慕容彦泽,你个小二逼,是不是以为我死了,其实老子活着好的呢,回去吓死你。” 花荣哭笑不得,“行了,别说了,赶紧睡吧。”给高铭调整枕头的高度,就在此时,高铭又说话了,骂骂咧咧的道:“赵楷,你才流鼻血呢……你们全家都流鼻血……” 花荣以为高铭醉得无知无识,便轻哼道:“你连赵楷都念叨,怎么不念叨我一句?” 却不想听到这句话,高铭迷蒙的睁开眼睛,醉眼朦胧的看花荣,“……因为你就在我身边啊……想看就能看到,干嘛要念叨你。” 花荣心一紧,耳朵莫名发热,“都什么时候了,赶紧睡罢!”刷啦一下,将床幔给拉上了。 高铭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揉着眼睛坐起来,穿着中衣,撩开床幔探出脑袋,不见花荣,喊了一嗓子,“花荣——” 话音刚落,就见花荣、秦明都推门走了进来,看着状态和平时一样好,不像高铭,因为宿醉,脑袋想要炸开一样。 他只抽冷气,心想以后再喝这么多酒,自己就是狗。 秦明是个急性子,一见高铭就忍不住道:“你可醒了,我有事想跟你说。” 高铭嗓子不舒服,朝秦明点头,那意思是,你说,我听着。 花荣见状,转身出去端了杯水回来给高铭,他俩在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有些需求,不需要对方特别交代。 高铭接过水杯,朝花荣灿烂的笑了一下,谢谢你,你可真好。 花荣也微笑看他。 秦明虽然是个急脾气,但并不是对周围人事毫无察觉的莽汉,说来奇怪,他最近觉得高铭和花荣特别热络,两人尤其爱眼神交流,就跟“眉目传情”似的。 这会见花荣和高铭这般,他不觉间向两人投去“惊异”的目光。 高铭见秦明不说话了,喝了口水追问道:“你想说什么?” 花荣接过话茬,“秦将军一早来找我,说他担心梁山聚集了这么多头领,昨天又都安排了职务,怕是不会再安分,必然下山危害周边。” 秦明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一开始咱们来的时候才几个人,现在都多少人了?寨子里这么多人,肯定要找事做。” 不是内战,就是外战。 高铭道:“这是必然的。”本来就是强盗,能消停这么久,说实在的已经很不容易了,就这么大点山头,却住了数个亡命徒,怎么可能不闹事。 就这群人的脾气和道德,哪天早上起来,说某某昨晚把某某剁了并且做成烧烤吃了都不奇怪。 秦明急了,“这不是要祸害苍生吗?那怎么办?” “你不要急,孙立那边还在跟我爹接触,就算梁山要对外动兵,还有我爹那层保障呢,他们敢打,官府就敢围剿。再说了,现在兵器船舶都在打造,喽啰还在训练,什么时候能下山,还不一定呢。” 人都凑齐了,不打仗怎么能行呢,必须得打,而且还得往他爹设置的圈套里打。 秦明一琢磨,马上懂了,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一直积极促成几个山头来投奔梁山,原来是打算一网打尽。” 花荣早就看出高铭的想法,但笑不语,只是目光欣赏的看向高铭。 秦明就见花荣笑看高铭,高铭察觉后,也向花荣眉眼弯弯的回笑,使得他在场有种“多余”的感觉,毕竟这俩人分外默契,有时候不需要语言交流,他还得费劲动口舌。 秦明沉默下,起身道:“我心里有底了,那我就回去了。” 高铭心想,不愧绰号霹雳火,真是个急性子,来去匆匆。 等他走了,花荣坐到高铭身旁,关心的道:“你还难受么,如果不舒服,不用着急起来,再躺会。” 高铭确实脑袋又闷又疼,重新躺回去。 花荣陪着他说话,“你的意思是,让太尉再次发兵,等梁山下山打劫,做好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是孙立那边才把消息递出去,来得及布置计划吗?” “应该来得及吧。”高铭翘着二郎腿,笑道:“我有种预感,在对外打仗之前,梁山内部得先闹腾一番。” “宋江已经坐了第二把交椅,他还闹腾什么?!那日叫他坐头把交椅,他又不坐,总不会这么快就反悔来抢吧。”花荣哼道。 宋江的确是闹事的大户,但有的时候,闹不闹事不是他能控制的,恐怕在他不想出事的时候,事情偏要来找他。 高铭前几天忙,没倒出空来跟花荣说一些事,今天所有好汉们应该都是宿醉的状态,都在休息,有的是时间。 “那我跟你说道说道那天我和晁盖指定的计划。我那天怂恿晁盖在马军步军和水军之间挑唆生事,他很高兴的采纳了。晁盖可能觉得水军多数是宋江的人马,闹腾起来,是一个打击他的好机会。估计过段日子,就能看到效果了。” “怎么挑唆?”花荣是军官出身,略一想就猜到了,“难道是让他们在待遇上不平等?” 好多人当兵只是为了军饷,敢克扣待遇和军饷,轻则闹事,重则哗变。 梁山虽然是个寨子,但如今也快有百个头领,成千上万个喽啰,俨然一个小军队。 军队里没有的结症,它有,正规军队有的结症,它更得有了。 “你怎么知道?” “又不难猜,你都说是挑唆了,跑不出这几招。” 高铭惬心 ,“寨内先闹腾起来,暂时没空对外征战,给我爹准备的时间就多了。” 花荣半是佩服半是调笑的道:“就属你鬼点子多。不过,你打算帮助晁盖多久?你如今实际上坐第三把交椅,什么时候踢掉晁盖,自立门户?” 高铭已经在晁盖和宋江的争斗中频频获利,日益壮大,势力扶摇直上。 他一挑眉,“只要时机成熟。” 就等一个机会了。 —— 自打孙立等登州派的人马投奔了梁山,高俅便寝食不安,既盼着梁山传递出来消息,又怕传递出来坏消息。 当初约定以三枝桃花作为儿子安好的信号,弄得高俅如今看到桃花就心里莫名紧张。 如此等待了许多日,才从山东传来消息,太尉府安排在梁山附近的盛记酒坊接到了孙立弟弟孙新送来的三枝桃花,说明衙内确实在梁山上。 高俅恨不得自己跑到山东去,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叫信使送酒坊的接应人员一块石头,让他交给梁山来买酒的人。 高铭接到他爹送来的石头,本以为里面有什么暗号之类的,又是水泡又是火燎,最后还砸碎成了粉末,发现就只是一块石头而已。 猛地顿悟,原来是他爹在回复他:心里踏实了,一块石头落了地。 可能是考虑到梁山这边状况不明朗,他爹不敢贸然写信送上来,只根据高铭的举动做回应。 于是高铭大胆的给他爹写了一封……密码信。毕竟身在梁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写密码信更保险。 密码信分为两封,第一封信,乍看之下是一封写风景抒发思乡之情的文章,辞藻堆砌,废话满篇。 第二封信则是若干个数字,只有按照第二封信的数字,在第一封信中每一行隔着相应的数字看,才能看出真正的意思。 两封信之间隔了三天,才分别交给孙立,叫他派他弟弟孙新给盛记酒坊的人送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判断,孙新和顾大嫂也是可靠的,加上传递信件,瞒不住他俩,于是孙立就把高铭的真正身份也透底了,甚至把肯上山的真正目的也交代了。 他们登州一行人在太尉那里已经有姓名了,以后能发展成什么样子,全看能不能在梁山保护衙内周全。 孙新和顾大嫂赶紧调整心态,从打算破罐子破摔在梁山开展强盗生涯,调整回良民心态。 原来人生还是有希望的,并非要一条强盗路跑到黑。 本来就是为了救表弟才劫狱,不得已上的山,之前也没打家劫舍的黑历史,听说能做回良民,感觉天都亮了。 坚决做好保护衙内和给太尉传递消息两项任务。 很快,高俅接到了儿子高铭的第一封信,兴冲冲的打开,一头雾水的合上,因为完全看不懂。 还以为真正的信被信使在路上给弄丢了,但一对比儿子留在家里的笔迹,发现的确出自儿子的手,便想这是一封密码信。 可是密码信没有密匙,无从破解,高俅再次觉得肯定是信使在路上搞丢了,正要发作,就接到了来自儿子的第二封信。 这封信就是密匙了,他赶紧对照密匙,一边破解原文,一边感慨,儿子真是太聪明了,怎么会这么聪明。 破解出来的文字为:我在梁山很好,已成军师,你我里应外合,可将其一网打尽。 高俅看到“已成军师”四个字,怀疑自己破解错了,又对着看了三遍,确定就是这四个字。 儿子……军师? 他不是被掳劫上的梁山吗?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成为了梁山几个强盗头领之一! 高俅实在无法想象,沉思了良久,还是觉得彷如一场梦,十分不真实。 一个官宦子弟,竟然成了强盗窝的……军师?? 唉,儿子太优秀了也不好,做强盗都这么出色。但高俅脑门疼,不管混成什么,就是寨主,也不要再在梁山待着了,被人知道真实身份还有好吗?!赶紧下山回东京来! 于是高俅按照儿子的密码信格式,洋洋洒洒的写了许多文字,中心只有一个:爹担心你,赶紧找机会下山逃跑! 高铭接到他爹的书信,不由得仰天叹气,难道他要这么一直和他爹扯皮要不要下山的问题吗? 他现在是梁山军师,常伴晁盖左右不说,除非大事发生他才能下山,下山身边也得跟着数个喽啰,想跑也跑不成,再说了,还有花荣呢,他走了,花荣怎么办。 于是高铭继续写信:爹啊,我现在跑不了,您现在也别发兵,等时机到了,您再发兵与我里应外合。我跟花荣在山上生活挺好的,真的不要担心。 高俅接到儿子的信,经过思考,最后决定还是听儿子的话,毕竟他在山上,他最清楚那边到底怎么样,山下的人不宜轻举妄动。 只是儿子在山上吃得惯么,穿得好吗?缺不缺人照顾?好想送厨子丫鬟奶妈子上去啊。 就在高铭和高俅书信来往中,梁山中也悄然发生着一些变化。 高铭虽然名义上不管钱粮,但他跟萧让某种程度上可是师徒关系,再加上他是晁盖心腹,萧让有许多事会和他商量。 最近萧让就悄悄跟他说道:“寨主叫我多拨钱粮给水军那边,宋清倒是很高兴这样,但是我总觉得不妥。” 高铭便语重心长的安慰道:“这是寨主的良苦用心,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水军是咱们山寨的优势,不着重点建设怎么能行呢。况且那宋清是宋公明哥哥的弟弟,他都说可以了,你若是阻拦,不是跟宋公明难堪么,既然寨主吩咐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不要多想。” 萧让见高铭都这么说了,再说了,他就是管支出的,并不是寨主,寨主都说没关系,他何必管那么多,“你说得对,我做好我该做的吧,旁的,我也不管不了。” 山寨的建设如火如荼,建造城垣,打造兵器,四方又建立了分寨。 水军那边,营造船只下水试行,更是热火朝天。 众头领争分夺秒的投入到了山寨建设中,正所谓山寨是我家,保护靠大家。 然而使劲折腾的弊端,也肉眼可见的出现了:没钱了。 高铭发现最近伙食质量下降的厉害,牛羊肉少了,猪肉多了,喝到嘴里酒,水的占比明显多了。 许多人上梁山,就是追求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现在基本逍遥快活的日子都保证不了,纷纷都不干了。 起先有零星的人反应,晁盖不搭理,于是在一天早晨,各个小山头聚集了几十人集体去聚义厅找晁盖。 高铭从喽啰那里听到消息,也去了聚义厅,跟花荣悄悄的贴边溜进去,站到一旁看着大家抗议。 他原本以为最先跳出来的会是鲁智深和武松这两个大食量的步军头领,没想到居然是九尾龟陶宗旺和青眼虎李云、还有金钱豹子汤隆。 陶宗旺负责修建城垣,此时愤怒的道:“寨主,你得做个主,没有这样的,俺天不亮就带喽啰出来搬砖,之前还好,最近一天三顿饭,两顿吃不饱,叫俺怎么做活?” 青眼虎李云按捺不住火气,气咻咻的道:“要肉没肉,要酒没酒,我在房顶饿得头昏眼花,差点跌下来!” 他负责造修缉房舍,梁山猛地上来这么多头领,房屋供应不上,加班加点的盖房,李云的任务很重,所以一旦基本生活没保障,怨气横生。 金钱豹子汤隆也是怒形于色,两道浓眉倒竖,“打造兵器,没力气能论动锤子吗?你们大家说说!” 其实待遇并没有差到吃上顿没下顿,还不至于饿肚子,只是菜品和酒水质量差了,但这些人本就是奔着享受来的,既然当强盗还当得捉襟见肘,不如去良民算了,冒这么大风险,收益就这么点,心里失衡了。 宋江坐在交椅上,脸上焦急,心里则淡定的想,晁盖,看你怎么化解这场危机,这待遇差了,谁还跟你一条心。 晁盖坐头把交椅,认真的听取了好汉们的意见,然后站起身,叹气道:“大家不要急躁,可能是因为一时上来许多头领,钱粮开支安排出了问题。让我查一查问题所在,管理钱粮的宋清和萧让、还有出纳蒋敬在哪里?” 喽啰得令,很快就把三人叫来了,其中蒋敬抱着一摞账本。 萧让似是早料到会有这天,很淡定,蒋敬也还好,他毕竟只负责算账,他对自己的计算能力有自信,有错也不在他头上。 比较懵的是宋清,他只是个郓城宋家庄的少东家,还不如他那个在县城里混迹,多少见过世面的哥哥,见到这场景,心里发慌。 人都到齐了,开始查账,看看账面上的钱都去哪里了。 自打宋清和萧让接手钱粮支出,吴用就不再管账,所以他也不晓得这账目有什么猫腻,跟众人一样在等待结果。 宋江的亲弟弟宋清管这些支出,宋江当初觉得这个关键位置上是自己人,便放下心来,只顾着四处笼络好汉,这种俗务一直都不是他的兴趣所在。 他绰号及时雨,在江湖上以仗义疏财被称颂,岂会计较这些黄白之物的进出?! 以前只要有好汉来找他,对方要什么,他给什么,眼睛都不带眨的,到了梁山上,自然也是这样,兄弟们要什么大手一挥。 高铭瞄着宋江,发现他根本没意识到风险就在眼前。 蒋敬开始念账本,虽然很多好汉不识字,计算能力也不行,但是账本中支出的项目,哪个项目出现的次数多,还是知道的。 在场却一直没说话的鲁智深,终于发话了,“怎么水军的支出这么多?十次有七次都是他们。” 史进也愤愤然的道:“就是!他们拢共才几个人,马军步军又有多少人?!人少却多花钱!” 花荣见状,火上浇油,“不知道那些船只是吃豆饼还是干草,竟然需要这么多支出?” 秦明嗓门大,怒容满面的道:“我的马,没得豆饼吃,最近只吃干草,如何能上战场?” 群情激愤,各个义愤填膺,在这样的情况下,水军等人也不满了,船火儿张衡水匪出身,脾气火爆,针锋相对,“水军花得多又怎么样?有能耐你们进出山寨,不要坐船渡过水泊,自己游水上金沙滩!” 本来一个个就因为不公平在气头上,张衡又来顶撞,局势登时紧张起来。 宋江此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危机是冲他开的,在他疏忽的地方,晁盖竟然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高铭左边花荣,右边秦明,被保护得十分安全。 他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拿出一块糖放到嘴里,一边吃着一边想,事态比想象中的严重,会打起来吗?会引发山寨内部火并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各个头领职务的安排出自原著第七十一回 。 第63章 宋江以前只以为晁盖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一个小保正, 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如此毒辣,一招接着一招打得他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但他转念一想, 以他对晁盖的了解,单凭个人能力,他绝不是他的对手。 之前靠吴用,如今…… 宋江的目光看向孙小五, 见他躲在人群中不慌不忙的吃着零嘴, 一副看热闹的悠闲面孔。 宋江瞬间明白,这肯定又是这孙小五的计谋, 故意叫水军得到好处, 造成水军和马军步军还有后勤各部分的矛盾。 掌握水军的是他宋江的亲信, 二五七被压制得死死的,原本是他得意的地方,现在却是他吃亏的地方。 宋江恨不得用眼神撕了孙小五。 宋清不过是个庄子的少爷, 虽然和史进出身相同, 但不像他史进自幼习武,反而是读书更多一点,如今他在风口浪尖,被众人讨伐, 有点顶不住, 本能的看向哥哥。 哥哥宋江坐第二把交椅, 肯定会帮他的。 宋江感到了弟弟求救的目光, 岂能不管,立刻站起来, “众头领稍安勿躁,听小可说几句话。” 高铭知道宋江又要表演了, 往前迈了一步看戏。 宋江先长叹一声,知道这情况,嘴硬不道歉是不行的,“水军是梁山重中之重,所以小可跟寨主都抱着让它更上一层楼的想法,对它大笔透入加紧建造,本意是好的,却没把山寨的状况考虑周全,不晓得原来钱粮已经不多了。” 本意是好的,要怪就怪钱粮不多。 孙立刚才一直没说话,这时候也决定在衙内面前表现一番,“宋公明哥哥,你话虽如此,但是兄弟们都知道,我们非水军需要的东西报上去,都不批准,并不是大家一块把钱花光的,而是有的人多花,有的人没得花!” 高铭心里鼓掌,说得好。 这就是拉帮结派的重要性,关键时刻,都出帮腔,引导舆论,口水淹死对手。 孙立这个节奏带得十分到位,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心道,对啊,这不是把钱花光的问题,而是偏心眼不公平的问题。 晁盖一直都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宋江,之前你不是用周通事件说我治理山寨不公,现在也叫你尝尝这个滋味。 李逵见宋公明哥哥处于弱势,赶紧跳出来嚷嚷:“这屁大点的鸟寨子,整天怎地这么多事?!要俺铁牛说,钱就要花在刀刃上,造了大船,养饱了水军,鸟朝廷派人来都按水里淹死!” 高铭瞅了眼解珍解宝,这两人会意。 这几日,他们的表姐顾大嫂告诉他们,不仅要听孙立的,更要听孙小五的,因为那军师孙小五,是他们在梁山的靠山,他说什么就听什么。 解珍解宝上次听孙小五的话背回了李逵的母亲,在山寨内混了好名声,也觉得孙小五料事如神,加上表姐叮嘱,所以对孙小五越发听信。 得到孙军师眼神的暗示,解珍对李逵道:“李逵兄弟,你这话不太对,你整天说要杀到东京去,难道这些船能开到东京去吗?还不得靠马军和我们步军冲锋陷阵。” 要是别人说这话,李逵说不定会耍无赖乱嚷嚷,但这话是从解珍这个对他有恩的人嘴里说出来的,李逵呲牙咧嘴,最后竟然忍了,退了下去。 戴宗见李逵被怼了回来,忙出来打圆场,“大家先静一静吧,还是听听宋公明哥哥怎么说。” 这就是宋江想说的,他从刚才的话被孙立打断,就一直晾晒在这里,没人听他说话,他还是第二把交椅吗?!气死个人! 宋江便一抹脸,做出拭泪的样子。 下面的人一见宋公明流眼泪了,万分惊诧,毕竟他们平日里都不掉泪的,猛见大男人落泪,一时都不说话了。 高铭却知道这只是宋江的常规操作罢了,因为其他人没血没泪,反倒衬托他这个爱哭的十分有人情味。 宋江眼角闪着泪光,“众兄弟们不要再说了,是宋江错了!是宋江没有平衡钱粮支出,一心只想建设水军,保护山寨周全,却没想到冷落了其他部分的兄弟们!亏我宋江还叫及时雨,山东呼保义,竟白担了这绰号!我枉受美誉许多年!” 一提这茬,不由得唤起了头领们的美好记忆,是啊,山东呼保义,及时雨宋公明,在江湖上有响当当的大名,但凡好汉去了,照顾得无微不至,索取什么,从未有半点迟疑。 这样的及时雨宋江,一向把黄白之物置身事外,会主动争夺钱粮吗? 便有人小声道:“哥哥何必说这样的话,我们也只是问问清楚,并没有怀疑什么。” 高铭还是有几分佩服宋江的,难怪能在原著中统领下面的这些骄兵悍将,坐稳老大的位置。 宋江见众头领都平静了,含泪道:“小可出身小吏,貌拙才疏,承蒙晁盖哥哥抬爱,才坐了这二把交椅,并无照管山寨的经验,以至于苛待了马军步军还有监造城垣、房屋、兵器的兄弟们,众兄弟相信小可,小可却做得不尽人意,实在愧对各位,小可的德行不足以坐这第二把交椅。” 他最擅长的以退为进,屡试不爽。 戴宗跑出来带节奏,配合的道:“哥哥,如何说这等话,大家都是兄弟,都是为了山寨好,谁想你卸任,都只是来问问清楚,若是倾向了水军,从现在开始,调整过来不就好了么,没人想闹事,大家说对不对?!” 李逵再次蹦出来,喊道:“哪个是想闹事的,站出来?!” 谁能承认自己是想闹事的,陶宗旺忙道:“是了,我们就是来问问清楚,并不想怎样,只要能保证我们的供应,我现在就回去搬砖造墙!” 其他人也都道:“哥哥不必这样,我们并没有其他心思!” 宋江的徒弟孔明见时机不错,出来道:“这里面不知多少兄弟是敬仰宋公明哥哥的威名才上山来的,若是没有哥哥,大家也不会聚在一起了,何必因为钱粮小事,闹成这样。” 宋江在江湖上有威名,崇拜他的人还是不少的,比如饮马川等几个山头,此时纷纷都道:“没错,便是久闻宋公明哥哥在山上,才来投奔。” 宋江见形势逆转,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想到逼他使出卸任这终极大法的是孙小五,就气不打一处来。 毕竟有些招数只能用一次,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状况,就不能用了。 顶算孙小五逼他把王牌使了出去,不禁想把孙小五扯碎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便看向孙小五,惺惺作态的道:“众头领的好意,宋江心领了,但宋江仍旧觉得不能胜任这第二把交椅,因此有意让孙军师来坐。” 还在吃糖看戏的高铭,没想到宋江见好不收,把祸水引到他身上来了。 所有人都在看他,逼得他咕嘟一下,将糖块咽了下去,眼神平静的接受众人的目光。 晁盖斜看宋江,心里骂道,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之前我让位给你,你不坐,便只能坐第二把交椅,现在你有样学样,让位给孙小五,把他架在火上烤。 高铭咳了一下,淡定的道:“宋公明哥哥,你何必这样,钱粮支出一事,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大家心里自有一杆秤。” 宋江仍旧不放弃,“宋江不过小吏出身,面黑身矮,年纪已大,不如孙头领年少有为,满腹经纶,一表人才。” 他这么一说,他那派的人马各个心中愤愤不平,他们追随的宋公明哥哥还能输给一个没资历的孙小五吗?山东呼保义闻名的时候,你孙小五还不知在哪儿凉快呢。 英雄尚且不问出处,还在乎样貌如何吗?! 高铭心中骂宋江,你这黑厮,虐粉虐上瘾了吧,适可而止不行么。 但是宋江见高铭面露难色,不仅有几分得意忘形,还在坚持,“来,请孙军师坐这第二把交椅!”并侧身让来,坐了一个请的姿势。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说话,都看孙小五的反应。 高铭憋着一口气,心想就你会虐粉啊,难道我不会吗?便看向鲁智深和史进,这俩人各代表二龙山和少华山。 他眼神焦虑,仿佛有千万句难言之隐,端的愤怒又无奈。 鲁智深和史进都是兄弟有难,愿意两肋插刀的人,都看出来宋江分明是为难人,本来就一肚子火气,又见孙小五如此无助,已经满腔怒火, 此时花荣突然大声道:“孙军师坐第二把交椅,坐就坐罢,我花荣没异议。” 有花荣带头,鲁智深和史进本来就憋不住了,立即声援道:“就是,何必推来推去,谁愿意坐就谁坐,孙军师坐也没什么不可!” 孙立等登州派的人也都纷纷支持,尤其解珍解宝的嗓门最大,“别叫宋公明哥哥难做了,孙军师你就领了好意吧。” 哪能少了暴脾气的秦明,他已经为高铭开路,把挡在他们前面的好汉一个个拨开,让出一条通道叫高铭走向前面的交椅。 高铭见状,觉得支持他的人数已经达到预期,便清了清嗓子,“那孙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此话一出,宋江呆若木鸡,半晌心里骂道,直娘贼,孙小五,你竟然同意了?你怎么能同意? 高铭心里哼道,怎么样,没想到吧,你敢让,老子就敢坐。 他在两侧好汉们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前面的交椅,直到站到宋江跟前,然后心安理得的往椅子上一坐。 众目睽睽之下,高铭荣登第二把交椅。 使出突然,包括晁盖和吴用在内的人都没想到。 但是晁盖不仅不会阻止,还很乐于看到这样的局面,位置是宋江自己让的,看现在怎么办,但表面上不动声色,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吴用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心里埋怨宋江的不智,那孙小五势力不可小觑,人又不懂深浅,你看,这就叫他坐上了第二把交椅,可怎么办? 宋江第二把交椅还没坐热乎,就让了出去,此时内心只有四个字:追悔莫及。 戴宗见孙小五竟然真的坐了上去,知道如果此时不把他撵下来,就再没机会了,便发难道:“哥哥,岂能如此?我当初夜行八百里上梁山搬救兵去江州救哥哥,大伙都指望跟哥哥上梁山做出一番事业,如何让出交椅,叫我等兄弟们怎么办?” 李俊、张衡张顺等水军头目,刚才就被挤兑,深知如果没了宋江照拂,在山寨内更难立足,马上跟着道:“戴宗哥哥说得在理,哥哥让出交椅来,我等怎么办?在江州就闻宋公明及时雨大名,我们拜到你麾下,心服口服!若是他人,我们何必冒着被官军追杀的风险到这里来!” 李逵吼道:“俺天都不怕,从法场把你背出来,现在推来推去的,真不痛快,这是什么鸟事?!俺杀将起来,各自散伙!” 解珍解宝觉得这话刺耳,谁怕你来杀?解宝道:“孙军师神机妙算,救你老母来梁山就是证明,凭什么要散伙?!” 李逵对上救母恩人,瞬间哑火。 花荣这时冷声道:“这山寨原本是柴大官人支持白衣秀士王伦建的,因为他心胸狭窄,不能容人,才叫晁寨主夺了来。在梁山上,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 你宋江不是说自己不能胜任么,那就赶紧下去!既然让了,就别想再要回来。 没人敢出声怼花荣,就算在梁山,也是横的怕不要命的,都知道花荣武艺高强,又是军官出身,性子也是天不怕地不怕。 秦明和孙立附和道:“就是如此!能者居之!” 史进更是直接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别拖拖拉拉的了!该谁坐就谁坐!” 宋江一派不服:“我们是追随宋公明哥哥上山的,不尊他,就散伙!” 高铭刚才希望山寨内部火并,那是因为他在下面看热闹,现在他成了风暴眼,计划有变,朗声道:“这把交椅是宋公明哥哥让出来的,我孙小五斗胆坐了一下,没想到引起许多兄弟的不满。”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当然,也有更多的兄弟支持!” 这句才是重点,你们闹什么,你们带头大哥宋江让出来的,他都让了,我坐怎么了,再说了,你们反对不假,但我支持者也不少。 这话一出,支持高铭的派别纷纷发声,“孙军师如何坐不了第二把交椅?人家孙军师管事的时候,可没出过这样的事情!” 鲁智深和史进声音尤其响亮,武松虽然和宋江有来往,但实在不想搅合进这样的争斗中,再说了,刚才有眼睛的都看到了,位置是宋江主动让出来的,怎么还能往回要。 武松见宋江也不出声阻拦其他人,知道他也是后悔了,不禁心中有些许的鄙夷,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 高铭心里清楚,这样关键时刻,拼的从来不是像武松那样的路人粉,拼的是死忠粉,谁的死忠支持者多,谁就能坐稳交椅。 这些死忠,还不能单看人头,还得看地位,比如像周通那样的,他死忠支持谁,没人在乎。 梁山上如今只有三个军官,都支持高铭,还有鲁智深和史进替他撑腰,外加晁盖一派,在水军受了压制的阮家三兄弟,这会也都支持孙军师。 聚义厅内再次群情激愤,事情已经从声讨待遇问题发展到站队了。 晁盖见事态有扩大的趋势,深觉打击宋江可以,但是持续下去分裂山寨就得不偿失了,赶紧起身道:“都安静!” 寨主终于发话了,众人暂时都不再做声,听寨主有何高见。 晁盖忍着恶心,假装对宋江深情厚谊的道:“兄弟,你这是何必,不过是商量钱粮事宜,没有谁有责备你的意思,你何必置气把交椅让出来?” 一语点破宋江让出交椅是置气,心胸狭窄。 这宋江不爱听了,“哥哥,如你所见,宋江文不能平邦,武又不能服众,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箭之功,如何能坐这第二把交椅?” 这话说得巧妙,他手无缚鸡之力,但显然孙小五也没有。 不知谁喊了一句:“哥哥莫要这样说,那孙小五可能还不如你!” 花荣冷笑道:“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但刘邦将兵不过十万,但却善将将。怎么能简单的用武艺来评判?!” 什么“将兵”、“将将”,对一些人来说太陌生,但正因为听不太懂,才不敢贸然出声反驳,要是被人知道自己听不懂理解错意思,岂不是显得没读过书。 一时间,屋内安静了不少。 高铭虽然被宋江发难,但眼珠一转,却意识到这或许是个绝佳的机会,便腾地站了起来。 原本晁盖和宋江站着说话,高铭安静的坐着,他此时蹭地站了起来,不光是他俩,下面的人都是一惊。 高铭拿冰冷的目光巡视众人,尤其是像戴宗李逵这样的宋江心腹着重盯视,然后再对自己的心腹们报以嘉奖的目光。 其中花荣朝他挑眉微笑,那意思分明是不用怕,有我在呢。 高铭心里有底多了,清了清嗓子,“宋公明哥哥说得不错,我孙小五也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必然有人不服我,但是,就像花将军说得那样,刘邦善将将,我孙小五不才,却也自认为有几分才华,善于运筹统帅。今日之所以闹起来,还不是因为咱们梁山缺钱少粮么。 我想说的是,梁山的钱粮好比一块重阳糕,咱们要做的不是想着怎么分重阳糕,而是要想办法把重阳糕做大,只有重阳糕本身大了,不管是马军、步军还是水军,才能人人都有钱用。 所以恳请我孙小五有个想法,不知大家认同与否,与其在这里争论是非,不如跟随我下山找村庄重镇借些钱粮!大家意下如何?” 借粮是山大王们打家劫舍的委婉说法,偿还期限一般是999年起步。 高铭这一套说辞的通俗表达其实是,吵什么吵,吵能吵出钱来吗?你们拥护我,我就带你们去抢钱粮,我很有才华的,保证能抢到的,这样大家不就都有钱花了么,你们说好不好?支不支持我? 至于支持他拿到调兵遣将的权力后,借不借粮的再说,先把权力弄到手总没错。 花荣敏锐的意识到了高铭这么说,完全是冲着山寨的军权去的,瞅准机会,马上道:“刚才吵嚷那么多久,都拿不出解决办法!孙军师说的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我同意跟着军师下山借粮,谁如果反对,就拿出更好的办法来。” 孙立亦发现了其中的厉害,高衙内这是要认领军权了,有了这个才能彻底上位,大声道:“既然有人觉得孙军师坐第二把交椅没资格,那么军师就带兵下山,统领我等去借粮,攻下城镇来,有粮有钱,看谁还敢说什么。” 秦明是青州统制,自然也晓得统兵权的重要,火急火燎的道:“军师一声令下,我就取我的披挂来!” 史进一身武艺,憋在山上都要发霉了,十分积极,“下山,下山!孙军师带我们下山!” 鲁智深也道:“算洒家一个!洒家也去!” 高铭的势力中本就以马军和步军为主,此时都跃跃欲试,大声诉说自己的想法。 一些中立的头领,也觉得没钱,下山去抢一票是正确的解决办法,也加入了主战的阵营中。 晁盖和宋江都傻眼了,怎、怎么局势又发生了变化,这不是坐第几把交椅的问题,这是孙小五染指军权的节奏啊。 晁盖身为寨主,当然知道军权的重要,所以在他的计划里,军权是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只能他调兵遣将出去打仗,其他大头领都无点将的权力,万万没想到这孙小五明目张胆的索要兵权,他还没法反驳。 宋江和晁盖相争,叫孙小五捡了便宜,心有不甘,“下山借粮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如今山上钱粮不足,恐怕不能支撑对外争斗。” 高铭立即反驳道:“就是因为钱粮不多,才要尽快下山,越等越紧急。” “孙军师,你且听我说一句……”晁盖并不希望孙小五带兵。 “寨主你不要担心!”高铭嘴快,抢过晁盖的话,“我这次下山,若是能带众兄弟借来钱粮,那么我再坐第二把交椅,在这之前,我愿意和宋公明哥哥共坐一把交椅!”说罢,吩咐喽啰道:“快些再搬一把椅子给宋公明哥哥坐!” 不等喽啰动手,解珍解宝已经递了一把椅子上来。 高铭一把扶住宋江的肩膀,把他往椅子上按,“宋公明哥哥请坐!” 宋江不想坐,他要么就一个人坐第二把交椅,和人分享是这么意思,“我既然让出,岂能再坐?”双手死撑着扶手就是不想坐。 “千万不要这么说!你若是不坐,戴宗兄弟和李逵都要散伙!大家聚义在这处不容易,怎么能因此散伙!请!坐!”高铭虽然力量不济,但胜在个子高,按住矮个子的宋江的肩膀,使出浑身力气,硬是把人按到了椅子上。 他喘了几口气,坐回刚才宋江让出来的那把,对下面道:“我与宋公明哥哥在借粮前,并列坐第二把交椅,都没意见吧?李逵,你还散伙吗?” 李逵没话说,毕竟他不好冲撞孙小五,只摇头。 戴宗也不好说什么,交椅是宋江让的,孙小五不还都没招,何况还还回来半个。 众人见孙小五如此高风亮节,将到手的交又让出来半边,都赞不绝口。 高铭又赚了一波好感,赢得了不少口碑。 他坐在交椅上,目视下方各头领,微笑对晁盖道:“寨主发个话吧,什么时候吩咐我去借粮?” 宋江被孙小五狠狠的恶心了一把,本来是他的交椅,现在反倒成了孙小五让给他的,衬托得孙小五高风亮节,他岂能坐以待毙忙也道:“宋江也恳请出战,谁先借到粮,谁就坐这第二把交椅,如何?” 晁盖不肯放权,只想和稀泥,“这第二把交椅怎么坐,从长计议,我乃山寨之主,理应由我带兵下山借粮。” 高铭郑重的道:“您乃山寨之主,不可轻动,山寨不可一日无主!” “孙军师所言极是!”宋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附和孙小五的一天。 高铭和宋江两拨人马也都道:“寨主还是在坐镇山寨吧,若是有损伤,山寨可怎么办?!就叫孙军师和宋公明下山借粮罢,谁先借到,谁便坐第二把交椅,也能服众,谁也不会再有异议。” 民意不可为,众怒不可犯,晁盖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那便好,你们各自调拨人马下山借粮罢!不知去哪里借粮?” 这话等于允许高铭和宋江可以带兵下山。 宋江失去了一半的交椅,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希望靠借粮扳回一局。 高铭则成了最大赢家,不仅交椅次序上往前挪了零点五个身位,和宋江同列第二把交椅,还把带兵下山的权力要到了。 第64章 晁盖今日本想着重打击宋江, 没想到却叫孙小五上了位,他不知道是怪宋江不知进退,出了一招臭棋, 还是怪孙小五不知深浅,借机上位。 但事已至此,话都说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微笑道:“不知你们去哪里借粮?” 高铭刚才只是想把军权忽悠到手, 至于去哪里借粮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中,“这个, 看寨主和宋公明哥哥的意思。” 宋江也道:“愿听寨主指派。” 晁盖整理好情绪, 翻盘的机会来了, 得给他们使绊子,微笑道:“这个不难,其实离这里二十里的独龙岗附近有三个庄子, 分别是祝家庄、扈家庄和李家庄, 这三个庄子乃是附近的最大的庄户人家,钱粮无数,若能攻破,可供山寨三年吃穿不尽。” 高铭一听, 暗暗咧嘴, 原著中就打过祝家庄, 他们离梁山这么近, 第一战必然是打他们,逃不掉的剧情。 “既然有这么多钱粮, 但想必也有不少护院吧。”宋江道:“岂会那么容易攻陷。” “确实如此,据说这三个庄子, 有佃户一两万,家家都有刀枪,平日由庄主训练,不是农户,俨然军户。”晁盖笑道。 宋江不吭声,刚才因为冒失意气用事,险些失去第二把交椅还顺便让孙小五上位,这次可得谨慎点。 高铭心想这既定剧情是逃脱不了的。 他看向宋江,“意下如何?”见宋江迟疑,高铭便大声对下面各头领道:“你们怕吗?” 江湖好汉,浑身是胆,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他们是无胆鼠辈。 高铭一激,都嗷嗷嗷叫道:“这就下山,打下那三个庄子,取来钱粮!我等眼睛眨一下,便不是好汉!” 连李逵也叫道:“看俺一板斧一板斧剁掉他们的鸟头!”被旁边的戴宗责备的看了一眼,李逵才不嚷了,但嘴里小声嘀咕,“本来就是,俺可不怕他们那些村驴。” 史进更是道:“军师,这就点齐兵马,带我等下山罢!” 已是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高铭不由得心里感慨,简直各个都是亡命徒啊,他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既然寨主说那祝家庄粮食、牛羊无数、打下祝家庄之日,各位要什么有什么,整个梁山三年内都不愁吃用!大家不如先修整修整,马军,好好喂马,将它喂养得膘肥体壮,驮着你们冲锋陷阵,步军的,便好吃好喝,攻破那祝家庄的大门就靠你们。所以现在都回去备战,好不好?等准备妥当,就在这几日,一声号角,随我下山去借粮,好不好?” “好!都听军师的!” 至少跟着孙小五有事做,有钱粮用,其余说什么都是虚的。 宋江见状,看这帮人被孙小五煽动的已经心活来了,不下山是不行了,便也起身道:“孙军师,刚才的赌约还在,寨主和各位兄弟做个见证,看谁能先打下祝家庄!” 高铭微笑,“一言为定!” 晁盖在一旁,脸色铁青,刚才诉说祝家庄的情况才搬回点存在感,就被高铭喊话众头领给盖过去了,现在又跟宋江两个一唱一和,敢情都没他这个寨主什么事了。 他赶紧说话,抢回存在感,“那就如此说定,谁先带钱粮上山,谁便坐这第二把交椅!如果大家没有其他的事,今日就此散了吧,各自回去整备。” 闹了大半天,好汉们也都乏了,见寨主下令,三五成群的出了聚义厅的门。 但仔细看,却能看出都是拉帮结派离开的。 宋江的人马拥簇着他,往他的住处去。 孙小五和花荣、秦明、孙立等人并肩离开,有说有笑。 七星聚义的老人则留下来,目光忧愁的看晁盖。 吴用摇着羽扇,也不觉叹气,今日闹下来,晁盖和宋江其实都是输家。 晁盖发现孙小五脱离自己的掌控,便又想起吴用来,叹气道:“学究,你来说,那孙小五今日索取兵权下山借粮,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吴用和晁盖眼神对视,直言不讳的道:“哥哥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吧,何必再多此一问。” 秃子脑袋上的虱子,这不是明白着呢么。 孙小五翅膀硬了,今天见机行事,抓住了宋江给予的机会,顺利上位。 晁盖懊恼,“看他年纪轻,以为是个好掌控的,没想到他有这般野心!” 吴用心道,咱们也不是善男信女,别说有野心,就是有杀心都是正常的。 自打孙小五显露头角,就被边缘化的宋万也开口了,“那孙小五是寨主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翅膀硬了,竟然也想学那宋江。” 提到宋江,晁盖就是一肚子火,“他真是做戏上瘾,竟然提出要将第二把交椅让给孙小五坐这种混账提议。却没想到那孙小五顺杆爬,看他那骑虎难下的模样,我都替他臊得慌!” 在这点上,吴用倒是有几分佩服孙小五,心思够缜密,脸皮够厚,在机会来临的时候,及时出手抓住,唉,真是后生可畏。 阮家三兄弟和刘唐却没想那么多,哼道:“他们要下山借粮,就让他们借,还省得哥哥出手了,不是很好吗?” 晁盖见这三个人啥也不懂,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吴用,“学究,你可有什么主意?” 现在想起我来了?早干什么去了。吴用身在晁营心在宋,叹道:“事到如今,各头领都等着下山,加上寨中确实缺少钱粮,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看他们各自下山的成果了。不过,哥哥不必心急,你也听说了,那祝家庄不是寻常的村庄,家家户户都有兵器,平日还演武训练,不比攻打城池简单,说不定他们都会失败,威信扫地,再都不敢下山了。” 吴用为晁盖描绘了一副美好的未来蓝图。 晁盖叫他们去打祝家庄就是存了这份心的,如果好打的话,他不早自己去了。 就是查清祝家庄不容易啃下来,才一直靠打劫零散商客过活。 他心里祈祷这俩人带兵下山败北,狠挫他们锐气。 吴用在晁盖这里商讨完,转身就找个避人的机会去找宋江。 果不其然,跟晁盖那边一样,宋江等人都在骂孙小五恬不知耻,让他坐第二把交椅,他真就厚着脸皮坐下了,从没见过这种人。 若是别人,李逵肯定嚷着要去剁了他,但对方是孙小五,他剁谁也不能剁救母恩人,狠话连说都不能说,反而是最安静的一个。 宋江本就生得黑,这会好像脸色仿佛更黑了,整一个黑到发紫。 “学究,你说孙小五对今日发生的事,有预料吗?外界传他能掐会算,料事如神,可是真的?” 吴用想说,你不如直接承认是你走错了一步棋,把机会给孙小五送上门去的,“他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懂什么玄学,他蓄谋已久,看准时机,果然出手,倒是真的。” 宋江追悔莫及,“当时觉得他借着山寨中缺少钱粮,污蔑水军头领们多分了钱粮支出,我心中气他不过,才做出那样的事来,真是不该。” 说罢,看向李俊等人,“都是我宋江的错,对不住兄弟们。” 李逵、张衡、张顺等人,忙劝道:“哥哥宽心,是那孙小五恨人,不怪哥哥。不管哥哥做什么,我等都愿意赴汤蹈火相追随。” 宋江长叹一声,似是抒发胸中郁结。 但说一千道一万,怎么就蹦出孙小五这么个搅局的家伙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孙小五这手玩得真是纯熟。 —— 高铭这边,他们一行人在秦明家,吃了秦明娘子和孙立媳妇乐大娘子的做得饭菜,推杯换盏,酒桌上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秦明本来心里敞亮的吃菜喝酒,却不想猛地看到高衙内嘴角有残渣,而花荣掏帕子给他擦,两人都十分自然,可以看得出这样的情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上演了多少次。 秦明军将出身,若是麾下有士兵这个样子,早一脚踹过去了。 但对方是高衙内和花荣,他只能默默的看着,你们俩个,真的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吗?!再看孙立,发现孙立眼神中也有惊愕,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像个没事人似的。 但秦明不一样,他出名的暴脾气,心中揣不住事。 等酒席散了,晚上休息的时候,他实在憋得慌,对妻子道:“你觉没觉得……孙小五和花荣好得有点过分?” 秦明妻子狐疑的扫了丈夫一眼,“怎么讲?他俩不是好朋友么,形影不离很正常呀。” “不正常!”秦明使劲摇头,“军中也有这样的情况,在极端没有女人的情况下,会有士兵按捺不住,对同性出手,我怀疑花荣……” 没等说完,就被妻子打断,“花荣是我等的救命恩人,这样无端的揣测太不合适了!”然后扭身躺下,背对着丈夫道:“再说了,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花荣喜欢男人女人还是妖人,左右和咱们无关,再说人家孙小五乐意,你管什么。” 关键孙小五其实是高衙内啊!不是随便的张三李四,要是下山那日,知道花荣跟高衙内这个样子,太尉还不得杀人?! 正因为花荣是他家的恩人,他才不能坐视不理。 但秦明又不能给妻子透底那孙小五的真实身份,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难受得半宿没睡着觉。 同样睡不着觉的还有高铭,从秦明家回来,他就躺下睡了,但脑子却十分清醒,没什么睡意。 大概是因为今天做成了一件大事,混成了二寨主并取得了调兵之权。 他一早的计划就是发动一场战役,叫朝廷出兵伏击,以此把雏形中的梁山剿灭,没想到宋江亲自递上了机会,让他更能掌握主动权。 他明天就给父亲发信,叫他准备好兵马,援助祝家庄。 这样他和宋江带兵下去借粮,正好就在此地,被祝家庄和朝廷“一网打尽”。 他们这次下山,肯定带走梁山大部分人马,只要都折在祝家庄一战中,梁山必然元气大伤,再难兴风作浪。 他确实要做一发响云箭,带着这些好汉回最初的老家去。 —— 第二天,高铭就动笔给他爹写密码信,全文中心只有一个:赶紧派兵到阳谷县附近的祝家庄,我要带兵打过去了,争取在这里,把梁山一锅烩了。 高铭把信交给孙立,叫他速速传递给盛记酒坊。 剩下的日子,高铭望穿秋水,盼着他爹来消息。 山寨这边,一个个如恶兽欲出笼,擦兵器的擦兵器,磨刀的磨刀,整一个群魔下山。 花荣自打高铭掌握兵权要下山借粮,他的心情就一天比一天好。 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只需驮着高铭奔到附近的州府,略作补给,就能一口气回到东京,之后什么梁山,和他们再无关系。 彻底逃出这座魔窟。 当然,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花荣不会这么做的,因为身为朝廷一州统制,眼见梁山上聚集了这么多凶悍的亡命徒,岂能坐视不理,只顾自己逃命。 高铭的意图很明显,要带着这帮人折在祝家庄,一劳永逸的把他们解决。 花荣当然也支持,所以目前的计划是,如何跟太尉的人里应外合,剿灭梁山,至于他们两个的安危,先不急着逃回东京。 花荣想到此处,不由得对高铭笑道:“真是没想到,本来是万不得已上山的,现在却无法停手了。” 他们此时坐在山寨半山腰的断金亭内,吹着和煦的风,眺望山下波光粼粼的水泊。 今日天气好,两人说着话散步,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周围也没喽啰跟着,只有他俩,静谧惬意。 高铭坐在石桌前,单手托腮,苦笑道:“就是,谁能想到,我当初可是个做醒酒汤的牛子。” 要吃他心肝的王英已经成灰了,他不仅活蹦乱跳,还坐了上第二把交椅。 花荣忍不住想笑,“等你身份被这群人知晓的时候,不知会是什么情景?” 高铭耸耸肩,“说一句‘抱歉,我其实是细作’?” 花荣觉得高铭一举一动都可爱极了,就这么看着他,和他待一整天都不腻。 高铭见花荣对他笑的,眼中倒映着水泊中的粼粼水光,如同星辰璀璨耀眼,心里不由得想,花荣颜值确实过硬,他一个男人都觉得他容貌没得挑,难怪崔念奴见到他走不动路。 诶?似乎不太对,崔念奴后来一心推销功德碑,准确来说,她见到钱走不动路的概率更大一点。 想到崔念奴就想到燕青,高铭低喃,“不知道燕青怎么样了,怪想他的。” 谁知道这话一说出口,原本还朝他一脸笑意的花荣,就不耐烦了,“他在东京不知多好,值得你牵肠挂肚吗?” “我就是随口一说,哪能达到牵肠挂肚的级别?”高铭撇嘴一笑,“我不都说了么,跟你最要好了么,你还不放心?” “我哪有?!”花荣心虚的反驳。 这时,恰好沿着曲径跑上来一个喽啰,花荣见了,为了缓解尴尬,叫住此人,“山下有什么状况了吗?” 这小喽啰见是孙军师和花头领,作揖道:“小的自朱头领的酒店来,有一个自称病关索杨雄的人来投梁山,小的正要去通报寨主。” 花荣不认识杨雄,随便一听,就叫喽啰走了。 高铭却知道这杨雄是什么人,这位就是水浒四大X妇之一的潘巧云的丈夫,潘巧云给他戴绿帽,他就在义弟石秀的怂恿下,杀了潘巧云,政府工作也不要了,上山当贼寇。 他来得正是时候,忙对花荣道:“咱们也回寨子里去罢,说不定有什么热闹看。” 花荣在哪儿都一样,只要高铭在身边,便起身跟着高铭随着那个喽啰兵的步伐,回到了山寨聚义厅内。 晁盖听说有个叫石秀的好汉来投,立即叫喽啰吩咐朱贵运上山来。 他的想法很简单,现在宋江和孙小五都有各自的人马和支持者,他这个寨主也不能落于人后,能拉拢一个是一个。 但是等杨雄上山,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简单了,这不是个一般的好汉,而是个惹祸的好汉。 因为杨雄一进聚义厅,就唱喏作揖道:“寨主,各位头领在上,小的人称病关索杨雄,和我义弟石秀来投奔梁山,不想在路上路过祝家庄,因为争些闲气,我义第被那祝家庄的庄户擒住,特此上山来,希望搭救我那兄弟,杨雄愿意为梁山做牛做马,不在话下。” 晁盖目光阴冷的盯着他,“如何争的闲气?” 杨雄只得把实情讲了出来,“我们住在祝家庄开的酒店内,不想那酒店伙食忒差,便寻了一只鸡来吃,他们非说是报晓鸡,赔钱都不行,打斗中,他被抓住了,祝家庄说是要把人交给官府!” 高铭听出其中有逻辑不通的地方,盘问道:“只是偷一只鸡,至于扭送官府吗?祝家庄再跋扈,也不至于这样,官府又不是他家开的,连偷鸡也过问。” 杨雄这才道:“石秀一时兴起,就烧了那家酒店。另外……我为了叫他们退后,自称是梁山泊好汉。因此他们要报官!” 晁盖一听,这几天憋的火都朝他撒来,“好啊,你们两个,要知道梁山各个是忠义之人,哪有你等这样以梁山名义去偷鸡的?!来人!将此人斩了来报!” 这话一出,宋江先出来踩晁盖,“哥哥,不可如此,俗话说来的都是客,既然来投梁山便都是兄弟,他们吃了鸡,要还钱,便不是偷,只是对方非要纠缠,无礼的是祝家庄!要知道上梁山的兄弟哪个不曾有些不愿意面对的过去,如果哥哥因此斩了杨雄,谁还敢再来?” 宋江踩完,高铭也站出来打击晁盖的威望,“寨主,其他都好说,万万不可断了贤路啊!” 转眼间,杀掉个杨雄的后果已经上升到颠覆整个水泊既定方针的地步,晁盖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文人一张嘴,杀人不见血。 高铭继续道:“那祝家庄的人既然抓住了石秀,并认定是梁山的人,那么外界才不管那石秀上没上山,已经笃定他就是梁山泊的人,如果咱们不去救,岂不是叫外人觉得咱们梁山不救手足吗?况且这杨雄兄弟死里逃生出来救援,救不救先不论,若是斩了他,江湖上必然会说咱们不仗义,自斩手足!” 晁盖受不了了,再说下去,他成了斩杀兄弟的恶人,还怎么做老大。 他只想孙小五闭上那张可恶的嘴,忙道:“罢了,且饶了杨雄!” 宋江和孙小五约定要打祝家庄,这杨雄就是打那里逃出来的,是个只内情的人,十分重要。 宋江在晁盖话音落下之时,就已经起身来扶杨雄,安抚道:“兄弟不要惊慌,我们梁山会尽快点齐兵马,下山救你兄弟。” 高铭挑眉,心道,这杨雄来得及时,这下子连出兵的理由都有了,就说是去祝家庄救梁山好汉石秀。 杨雄看宋江的眼神,仿佛看救世主。 高铭看在眼里,心想,宋江啊,你不就是想通过杨雄熟悉祝家庄的地形情况么,想得美。 高铭话锋一转,沉声道:“不过,寨主,杨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山寨自有法度,依我之见,不如先行关押,等救了石秀上山,再一并惩处。” 想利用杨雄为你提供祝家庄内部的情报,做梦吧你。 晁盖不知为什么孙小五又倒向他这边了,但是那杨雄或许熟悉路,让他下山,岂不是帮助宋江和孙小五了,如果能关起来,叫两人借不上力才好。 “军师说得对,来人,将杨雄先行关起来,再多定夺!” 宋江咬牙切齿,孙小五你够狠,宁可你自己不借杨雄一点光,也不让我占到便宜,“哥哥,此人或许了解祝家庄的内情,关起来未免可惜,不如叫他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是个很好的理由。 但是高铭偏不要宋江如愿,严肃的道:“宋公明哥哥你且冷静,这杨雄究竟是真的来投奔,还是祝家庄的细作,现在还未可知。或许祝家庄探听到咱们要去借粮,所以先发制人派细作引咱们入瓮也不一定,三思啊。” 这一番话,连其他头领也认同,纷纷道:“确实,谨慎为妙。” 宋江牙缝挤出三个字:“那便关!” 晁盖便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人押下去!” 任杨雄怎么辩解,都无济于事了,人被关押了下去。 高铭便朝晁盖道:“寨主英明。”又对宋江笑道:“宋公明哥哥不要鲁莽哦。” 晁盖和宋江心里恨极了孙小五,但脸上也都假装一团和气的笑。 三人相视一番,都互相笑,真是“一团和气”。 —— 宋江气得连晚饭都没吃下,这孙小五真有能耐,气得他几次破功,刚才险些绷不住。 等天黑了,吴用来访,照例骂过孙小五和晁盖后,宋江深深叹气,“我现在觉得,晁盖还在其次,唯有那孙小五难对付,趁着我和晁盖相争,他却步步上位,如今成了气候,想对付他都难了,有花荣、秦明,还有鲁智深史进保他,谁能把他怎么样?!” 吴用瞥了宋江一眼,眸子一沉,“哥哥说得对,孙小五成了气候,但是仔细想,这些保他的人,最基础的是两人,乃是花荣和秦明,至于秦明还是看在花荣这个恩人的份上,所以,花荣是重中之重,不如试着分裂两人。” “怎么分裂?不见他俩有什么矛盾。” “他俩本身就是矛盾。”吴用神秘的道:“哥哥,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花荣和孙小五他俩不是朋友,而是夫妻。” 宋江惊异的看吴用,半晌没说出话来,在脑海里仔细回忆了下花荣看孙小五的眼神,蹙眉道:“……经你一说,确实……” 吴用便把他知道的细节都说了,笃定的道:“绝对不会错。所以分裂他俩,其实也简单,投他们所好,让一方变心便是了。” 宋江也觉得好,“如何施加这计策?学究可有合适的人选?” 吴用一怔,他哪里来的人选,还是宋江认识人多,“我?我没有人选,哥哥手下众多,可以选一个人出来去挑拨他们。” 宋江眯起眼睛,回忆自己手下那群牛鬼蛇神,抬头见门口立着的毛野人似的李逵,顺着门口再往外看则是一个个莽汉,各个面容狰狞,状如鬼魅,一群魑魅魍魉。 勉强五官过得去的,诸如李俊、朱仝都是红色面皮,面如重枣,压根不是搞断袖的调调儿。 宋江低头扶额,连连摆手,“这个计策不行,还是换个吧。” 吴用巡视了一圈,就见门口站着的满身黑肉的李逵、一身伤疤的汤隆、面目狰狞的鲍旭等人,简直群魔乱舞,别说跟英俊无双的花荣比,就是一般人都比不了,不免结巴的道:“这……确实……好像……不太行。” 不是不太行,是很不行,没有美男的美男计根本行不通。 宋江道:“咱们还是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吧。” 吴用连连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水浒四大X妇:阎婆惜、潘金莲、潘巧云、贾氏(卢俊义妻子)。 说来很有意思,这四个女人就没一个是因为嫌贫爱富出轨的。 ①阎婆惜放着有钱的宋江不笼络,喜欢长得好看的不富裕的小白脸张文远,还寻思带着宋江的钱和张文远过小日子。 ②潘金莲:她在大户人家做使女的时候,大户人家的老爷要缠她,她向主母告状,大户人家的老爷很生气,才把她嫁给了更丑的武大郎。 有人很奇怪,为什么潘金莲水性杨花,面对老爷的调戏,却这么贞烈。 很简单,很明显潘金莲是个颜控,她烦那老爷老丑,多有钱都不待见,向主母告状。 因此她出轨也不是嫌弃武大郎穷,估计是武大郎富有四海,她看到帅哥,该出轨还得出,她喜欢武松,因为武松帅,被武松拒绝破罐子破摔,正好看到比较帅的西门庆,一拍即合。 ③潘巧云也是,她丈夫杨雄,人称病关索,因为面皮发黄得此绰号,估计不是很好看。 她和杨雄是二婚,做夫妻还没到一年时间,感情估计也很淡漠。 而潘巧云出轨对象裴如海,是她师哥,自幼相识,裴如海个养尊处优的和尚,白净不说,关键还有一副好嗓子。 潘巧云甚至忍不住跟石秀夸起裴如海【晚间你只听他请佛念经,有这般好声音。】 语气特别沉醉,简直像裴如海的粉丝。 ④剩下贾氏,贾氏背叛出卖卢俊义,原著中写得也很明白,就是怕卢俊义勾结梁山连累他,至于和管家李固好,也是因为之前卢俊义只打熬筋骨,冷落了她。毕竟她要是爱钱的话,还有比卢俊义更有钱的么。 这四个女人,三个出轨是因为爱帅哥,一个是为了保命加空虚寂寞冷。 第65章 如果孙小五有断袖的癖好, 而花荣又在他宋江麾下,叫花荣去勾搭孙小五,可能还有机会。 但孙小五和花荣本来就是一对, 花荣在梁山上论样貌超群绝伦不说,就是论武艺也不输给任何人。 有了花荣,孙小五还会看上别人吗? 再说花荣这边,他恐怕也难看上除了孙小五之外的人, 毕竟这梁山就这么大点, 能识文断字又品貌上乘的年轻人也就只有孙小五。 他俩一体同心,关系牢固, 水泼不进, 针刺不进的。 吴用自喃道:“难道真的不能分化他俩了么。” 宋江无奈的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你我手里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是你的计策再好,也没法施展。” 吴用确实没考虑到宋江手里连个像模像样的男人都拿不出来这点, “本想让孙小五和花荣内讧, 这样,孙小五必然心不在焉,那样宋公明哥哥就能抢得先机了。如今看来,还得从别处入手啊。” 宋江道:“这孙小五和花荣两个人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真叫人想不到, 都说好汉不能犯滑骨髓, 他俩倒好, 更甚一步。可惜花荣少年英雄误入歧途啊。” “不如将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看其他头领怎么瞧俩人。好汉们会服一个龙阳君吗?” 宋江思忖片刻, 摇头否决,“不行, 时机不成熟,没有证据,不可贸然行事。之前周通嘴调戏孙小五,已经闹过一次断袖分桃的风波,再来第二次,恐怕更没人信,反而会觉得是咱们散播出去,污蔑他俩的。孙小五那张嘴,再趁机装个可怜,说不定反倒帮他笼络了人心。” 吴用也只得彻底放弃从这方面入手,叹道:“那只能从正面硬碰硬了,戴宗日行八百里,先叫他下山查探祝家庄的情况,那三个庄子都在何处,村庄堡垒什么样,先画个粗略的图形回来吧。” 宋江认可这个提议,“明日就叫戴宗下山,孙小五那边,没有戴宗这等人可用,从这点上咱们就快了他一步。” 吴用虽然向宋江提议分化花荣和孙小五的美男计没被采纳,但仍觉得分化他俩还是得从感情方面入手,因此一直留意着,只待时机到来。 —— 高俅再次接到儿子传递来的消息,不由得大惊失色。 儿子这是打算玩个大的啊,竟然想把梁山强盗一窝端了。 震惊过后,高俅想流泪,儿子如此为国为民,试问天下几人能做到。 等他凯旋,一定要向皇帝奏报请功。 儿子带兵下梁山是板上钉钉的事,他纵然再担心也无济于事,只能按照儿子的计划,派兵增援祝家庄。 带兵的将领绝不可是碌碌之辈,必须得是一员猛将。 高俅经过重重思考,有了人选,此人乃开国之初,名将呼延赞的嫡系子孙,单名一个灼字;使两条铜鞭,有万夫不当之勇,如今是汝宁邵都统制,手下多有精兵勇将。所向披靡,是朝廷的王牌军。 虽说杀鸡焉用宰牛刀,但为了彻底把鸡宰杀了,就得用牛刀。 奏报圣上,不日就被批准,枢密院星夜奔赴汝宁宣读诏书,叫他带兵即刻去祝家庄剿匪。 而另一方面,高俅又派心腹去东平府,那祝家庄就在东平府下辖的阳谷县附近,呼延灼一到,就让知府协同呼延灼,一举拿下梁山贼寇。 东平府知府正是程万里,自打高衙内从他这里出去死在了青州,他这心里就不是滋味,毕竟高衙内帮他除掉了心腹大患董平,却不想恩人就这么死了。 如今听说高太尉要剿灭害死高衙内的梁山,还派了帮手呼延灼来,二话不说,当即在本州兵马也点了点,就等着跟呼延灼汇合,在祝家庄一举歼灭敌人了。 才做好准备,太尉府的心腹人员也到了。 虽然对方只是个虞侯,品级不高,但是程万里不敢怠慢,因为这人他看着十分眼熟,正是当时高衙内身边的随从之一,名字叫时迁。 时迁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就是让程万里知道,这是一次埋伏战,梁山那边有他们的细作,而且这个不是别人,就是高衙内本人,所以呼延灼来了,牌并不占打起来,切不可伤了高衙内性命。 当然了,高衙内应该有花荣、秦明和孙立保护,人身还是有保证的,但还是要万分注意,千万不要伤害到他。 程万里愕然,敢情这不是一次剿灭,而是一次抓捕。 梁山那边由高衙内本人带领,直奔包围圈,他们这边只需收网即可。 程万里实在无法想象高衙内是怎么在强盗横行的梁山当上军师的,再看时迁,时迁也是一副说来话长的样子。 眼下紧急,他便也不问了,一切都等高衙内下山再说。 不过,那祝家庄、扈家庄、李家庄,在当地经营十数年,俨然地方一个豪强。 村内佃户两万,家家有兵器,官府也奈何不了他们。前任知府陈文昭离任的时候,就交代过这三家是个隐患,他一直有意打击他们,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机会倒是不难找,想找茬总能找到,其实找不到的是外援,就凭他收底下那几个捕快,那几千兵马,还没有祝家庄多呢。 在程万里眼里,祝家庄跟梁山的威胁差不多,都是自治的小王国,外人干涉不了。 祝家庄、李家庄和扈家庄修建城垣,打造兵器,训练民兵,囤积粮食,就问他们想干什么吧。 自己统辖地界有这样的小豪强,谁能睡得着。 不过,现在机会来了,让梁山和这三个庄子两败俱伤,一起收拾干净。 程万里对时迁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去阳谷县见呼延灼,等待出兵的时机。” 到了阳谷县,程万里才知道呼延灼带了精锐连环马军来,不禁欢呼雀跃,这些军队对抗他国入侵都可以了,剿灭个小小贼寇,肯定手到擒来,胜利在望,胜利在望啊。 呼延灼亦有自信,“剿灭梁山贼寇,如探囊取物。” 不过,知情人程万里和时迁反复叮嘱,“其他人都可以不留,但太尉有三个人点名要活的,分别是军师孙小五、花荣和秦明,一根毫毛都不要少。还有孙立几个,也都不要伤了。” 花荣和秦明可以理解,都是朝廷将领,但排在第一的孙小五是什么人? 但是太尉要,呼延灼也没办法,“本将知道了,如若他们投降,必然擒来给太尉。” 时迁和程万里,保证道:“放心罢,这几个人会投降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来,打吧! —— 官军紧锣密鼓整备的时候,梁山也没闲着。 因为要下山,喽啰们重新编队,各个山头的大王们都带了自己原来的喽啰们下山,比如史进就点了少华山的人马。 现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派势力,寨主晁盖、两个二当家的宋江和孙小五都各有人马。 而孙小五和宋江目前正在争第二把交椅的正式所有权。 宋江十分看重这次下山借粮,只能赢不能输,输了叫孙小五就得骑到自己头上。 他及时雨在江湖如此有威名,怎么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 戴宗在祝家庄和梁山之间跑了几个来回,带回来不少消息。 比如三个庄子,属祝家庄势力最大,因为他家有三个儿子,祝龙、祝虎、祝彪,各个武艺高强。 差一点的是扈家庄,有一个儿子扈成和一个女儿扈三娘。 最与世无争的是李家庄,只有一个叫扑天雕李应的庄主,年纪不小了,祝家庄不把他这个老东西放在眼里。 这三户人家都建在杜龙岗上,易守难攻,把个庄门修得固若金汤。 不过,他们也确实有钱,根据这些年的收成算,光粮食至少就有五十万石,牛马更是不计其数,要是能打下来,足够梁山三年吃穿不尽。 确实是头肥羊,虽然这肥羊戴着铠甲,舞着大刀,但足够肥,仍然叫人垂涎三尺。 宋江便和戴宗、吴用分析战况,经常彻夜不眠。 而高铭这边,他目前只有一件要紧事,那就是——学骑马。 高铭不会骑马,还要下山打仗,这不是要闹呢么。 花荣对他进行集训。 当宋江等人听说孙小五不会骑马,还在学习骑马,都哈哈大笑,“连马都不会骑,还打什么仗?在山上慢慢学骑马吧。我们要先行下山了!” 然后晁盖就告诉他们:“不行!你们怎么能先行下山,不觉得胜之不武吗?等孙军师学会骑马,你们再一起下山。” 现在的晁盖,能给谁使绊子就给谁使绊子。 宋江脸色凄苦的道:“哥哥,此言差矣,如果那孙小五永远学不会骑马,岂不是永远不能下山借粮了?” 晁盖反驳道:“我昨天去看了,他学得很用心,又有花荣教他,没几日就能学会了。再等等,你此时下山,人家会说你趁人之危,胜之不武,日后谁服你?!” 高铭听到这个消息也放出话来,“科举考试,考生们都得一起动笔答卷,先动笔算怎么回事?!我马上学会了,你们再等一等。” 高铭其实学得还行,之所以拖拉,主要是因为担心父亲那边没布置好,所以在拖延时间。 现在满梁山的人都在等待他学成归来,他就更加磨起洋工来。 反正这一次下山,他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也不太管别人看他,慢悠悠的消磨时间。 终于史进和鲁智深等人都不急不可耐起来,都来到金沙滩看他骑马。 有一次,天色已晚,高铭决定回去,史进却来牵住他马匹的缰绳,对花荣道:“你要是累了,可以回去,我来教他。” 教高铭骑马一直都是花荣负责,他俩之间岂容史进冒出来生事,不悦的道:“我不累,也会负责到底,你还是别管了。” 高铭则装作腰酸背痛的道:“不是他累,是我熬不住了,饶了我吧,明天再学吧。” 秦明也在场,看着这三个人,心中百转千回,甚是纠结,几次想上去劝花荣,最后都忍住了,一咬牙,一跺脚,独自往山寨回了。 眼看就要下山,这花荣还跟高铭如此纠缠,不让别的男人接触衙内,这要是回到东京,叫太尉知道了,还有花荣好下场吗? 秦明觉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见秦明负气般的走了,其他人莫名其妙,这吵架的三个人还没走呢,他怎么好端端的走掉了? 不过,管不了他许多,眼前这两个针尖对麦芒的还没消停。 高铭对花荣和史进道:“我真的累了,让我回去罢,我保证三天内肯定学会。” 反正三天又三天。 花荣扶着高铭下了马,史进抱着肩膀站在一旁,表情略显愤怒,不知是愤怒高铭的“无能”,还是花荣不许他插手。 在金沙滩边坐着乘凉的鲁智深,起身提议道:“要不然别学了,就你这小身板,洒家背着你一样走。” 花荣横眼看鲁智深,心道,就算背,也得我背。 不过,不知为何,他能感觉到他对鲁智深的“敌意”远不如史进。 既然高铭说累,一行人就慢慢往山寨走去,寒暄了几句,就都散了。 高铭和花荣回到住处,他往床上一躺,“不是对史进撒谎,我是真的累。” 花荣还因为刚才史进的事不快,“只有我能教你骑马,你不许跟史进学。” 高铭随口回道:“你天天跟我在一起,就是史进想教,也轮不到他啊。”说完,就听花荣道:“怎么,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还想跟他学?” “反正都是骑马,跟谁学不一样?”高铭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哪里说错了,等了许久,不见花荣回话,才发现原来彼此沉默很久了。 他半坐起来,就见花荣脸上分明写着“老子不爽”四个字,高铭眨眨眼,试探道:“不是因为我刚才说可以跟史进学骑马,你又不高兴了吧。” 不等花荣回答,就听喽啰来报说:“秦头领来了。” 花荣叫喽啰引他进来。 等秦明走进屋内,发现气氛怪怪的,目光在花荣和高铭脸上游移,“你们吵架了?因为史进?” 花荣哼道:“他算什么东西,岂会因他坏了我们的情分。” 秦明盯着花荣,你啊你,死到临头了知道不?怎么还不醒悟? 高铭道:“秦将军所来何事?”把秦明的注意力引了过来,秦明便低声道:“我是来确认的,这次下山,我是不是不能被抓?” 高铭点头,“你家人还在山上,你就不要被抓了,我和花荣被抓就够了,等我俩被抓,其余人会被官军包围,一举拿下。” 之后,有能力的头领,如果愿意为国效力,他会想办法保他们,而那些个杀人放火的,该去哪里凉快就去哪里凉快, 花荣道:“如果我们和宋江的人马都折在祝家庄,山上也不剩什么人了,官军来剿,只能束手就擒,到时候你就做内应。” 秦明颔首,“我听说宋江连水军里的李俊、张顺、张衡等人都要带下山去,如果能把他们抓住,叫他们引领官军上梁山,事半功倍。” “这个自然。”高铭道:“等孙立那边传来我爹布置妥当的消息,就带他们下山。” 秦明心想,那史进跟高衙内颇有几分要好,不知道到时候知道他竟然是告高太尉之子会是什么表情,不过看来,高衙内还是跟花荣更有情分,原本就没史进什么机会。 诶?那史进也有龙阳之癖吗?还是自己想多了? 秦明感觉脑袋有点热,急得直挠头,他一个骁勇的武将为什么要琢磨这些啊?! 都是因为花荣,他实在不想叫他得罪太尉被收拾! 一定得找个机会提醒他,悬崖勒马,否则便要万劫不复。 太尉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要是知道花荣趁着在梁山时没有女人,把他得到手了,还不得杀人。 高铭是太尉府的衙内,他怎么玩都行,他爹不会动他一根毫毛,等回到东京有女人了,他正常了,花荣可怎么办?伤心的是他,被太尉寻仇的也是他。 秦明一想那未来,简直惨不忍睹。 高铭和花荣就见秦明,一会唉声叹气,一会搔头一会又皱眉的,都很不解,“秦将军,秦将军?” 秦明如梦初醒,悲哀的看了眼花荣,“我先走了,我有些话,我找个机会再给你说。” “就现在说吧。”花荣道。 “不,我还在酝酿,等想好了措辞,再告诉你。”秦明郑重的道。 花荣知道秦明这人急脾气,有话憋不了多久,想必也不会等很久,便道:“那好,你自便。” 送走了秦明,他对高铭道:“你觉得秦明要跟我说什么?” 高铭眼珠一转,打趣道:“我看他这么认真,难道是想招你当女婿?” 他不是胡说,把女儿嫁给恩人是常规操作。 花荣十分反感的道:“你不要胡说!”态度之严肃,吓了高铭一跳,忙解释道:“我就是随口说说。” 花荣见高铭紧张,忙安抚道:“我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高铭就故意眨巴眨巴眼睛,“那和史进学骑马的事呢?” 花荣见他这小模样,忍俊不禁,“……也一样!” 高铭笑道:“我就知道,你怎么会生我的气呢。不说这个了,吃饭吧,快饿死了。” —— 隔日,高铭学骑马,不仅鲁智深史进到场,连武松和杨志也都来了,还有几个山头支持高铭的头领们,大家一边聊天吃肉喝酒,一边围观高铭学骑马。 高铭压力有点大,幸好当晚就接到了孙立传递上来的消息:准备就绪。 于是第二天高铭就学会了骑马,当天宣布:“大家好好休息,我们后天就下山!” 宋江那边听到消息,一边骂孙小五这厮终于完事了,一边点齐将领,为下山做准备。 孙小五和宋江这次下山,带的都是自己心腹人马。 但说起来气人,宋江发现孙小五这厮,在马军和步军上非常有优势。 花荣、秦明、杨志、史进,孙立各个是马上良将。 步军那边更是有鲁智深和武松,更无对手。 相比孙小五,他这边人马倒也不能说无将可用,但比那边的配置就差了一截,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多赚人才上山。 双方各带三千个喽啰,直奔独龙岗祝家庄所在之地。 因为之前已经打探过,那李家庄、扈家庄、祝家庄三个庄子里,实力最强的是祝家庄,最弱的是李家庄。 于是,宋江便决定最先打实力最弱的李家庄。 此言一出,麾下人马都夸哥哥谋略深远,攻其薄弱,知己知彼。 而高铭也晓得三个庄子的实力强弱,于是决定直接去打实力最强的祝家庄。 此言一出,麾下人马都夸军师英勇无敌,直捣黄龙,知己知彼。 于是打一个大路的岔口,两拨人马各自分开,分别前往目的地。 高铭骑在一匹精挑细选的温顺马匹上,又有花荣和秦明护着,除了有点累之外,一路骑行很顺畅。 此时,夜色渐深,天边升上一轮圆月,照得大地银白,见不远处杜龙岗修建得固若金汤,有两丈高的城墙,周围垒着檑木。 只是要去这独龙岗祝家庄的大门口,却没有大路,只有杂乱无章的小路,而小路两旁栽种着各种树木,甚是茂密,弯弯曲曲,一条路延伸到前方,根本看不到路的尽头是什么。 这些小路再分叉,真是横七竖八,高铭心道,这简直像是人的血管。 要去独龙岗上祝家庄的大门,没有别的路径,只能这么走。 所有人见了,心里都惴惴不安起来。 高铭见四下静悄悄的,知道官府的人马都埋伏好了,必须引着这群好汉进入包围圈。 这时候,武松冷声道:“前方路径不明,还要继续前进吗?就怕进去了,里面活像迷宫,容易进去,却出不来。而且这四周怎么如此安静?怕不是有埋伏?” 这难道就是可以打死老虎的敏锐察觉力吗?高铭心道。 秦明哼道:“不安静怎地,咱们突然来袭,静悄悄的,除非他们天上有眼睛才知道咱们来了。” 花荣冷声道:“还是听军师拿主意吧。” 高铭要骗他们进包围圈,得打消他们的顾虑,自信淡定的笑道:“大家不要怕,我已经看穿这些小径的门道,只管前进,就算打不下来,大不了撤退。” 史进为了确定,又问了一遍,“当真?” 高铭郑重的点头,“我已经看出了门道,这个可以保证。” 鲁智深大声道:“都听见了没?军师交底了,只管跟洒家来取这鸟庄子。” 高铭一勒马,先行往前走,花荣和秦明紧随其后,其他人员也纷纷跟上。 头领加上三千个喽啰往密林深处,沿着小路走去。 待到中心一处空旷的地带时,突然就听周围锣鼓喧天,四周窜出无数人来,一时火把通明。 “哈哈哈——梁山小贼敢到你爷爷处来,叫你们有来无回!”打头的是这个年少的壮士,骑在马上指着高铭等人叫道:“快快投降!” 他周围还站着几个看起来是领头人的男子,各个身着铠甲,手执兵器。 其中一个男人冷笑道:“赶来我们祝家庄生事,也不问问我们祝家三兄弟同不同意。” 高铭心想,几个村霸就别亮相了,没人想看,快点来抓人我啊。 高铭大声道:“梁山好汉特来借粮,我是军师孙小五,你们若是投降,可以保证等我们走后,你们的脑袋还在腔子上,若是抵抗,后果自负。” “就是此人,就是此人,就是此人!”祝家庄阵营中有人大喊大叫。 高铭就觉得这声音如此熟悉,仔细一看,原来是程万里,正指着他大吼大叫,“此人是梁山小军师!谁来生擒他领赏!” 一看老熟人,高铭这颗心里就有底了,和花荣交换了个眼神。 花荣手执兵器,打马出阵,“谁来与我对阵?” 就见出来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使一根铁棒,“我栾廷玉来会会你!”便来战花荣。 一听此人是栾廷玉,孙立赶紧低下头,将领巾拉起来,遮住大半边脸,因为这栾廷玉是他的同门师兄。 花荣被擒也不能太放水,与对方战了个数个回合不分胜负。 程万里见了,使劲朝祝家三兄弟道:“祝彪,你去助阵!不要伤了他,要活的!” 祝虎便策马出列拿着兵器朝花荣杀去。 高铭见状,心想这简直是送上门的机会,大喊一声:“花荣——”做为了救朋友情不自禁杀出阵的模样,策马跑了出去。 史进和鲁智深等人都震惊了,孙小五刚刚学会骑马,就要为了朋友冲锋陷阵,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实在是义薄云天,令人敬佩。 高铭可不管那么多,满心只有一句话,哈哈——来啊,来抓我,我要回家啦—— 祝彪眼疾手快,不去顾花荣,直奔高铭,记得吩咐要活的,便将兵器抵到他脖子上,等对方不反抗,就将其一抓,带到马下,给擒住了。 花荣见状,装作看到朋友被擒乱了方寸的样子,“失手”掉了兵器。 跟花荣对战的栾廷玉,深知朝廷要抓活的,只将花荣扫下马,亲自去擒。 转眼,两人都被抓了。 高铭回眸看梁山人马,心想,擒贼先擒王,我和花荣被抓,你们群龙无首,必然自乱阵脚,还愁不被一网打尽。 谁知道,梁山人马短暂的呆了一下之后,不是吵着:“军师被抓,赶紧撤退!”而是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救孙军师——救花将军——” 这群该死的祝家庄村夫逮住了我们机敏果敢,情深义重,足智多谋,体恤下属的二当家的,岂能饶了他们! 高铭见这架势不禁一愣,你们怎么好像突然爆发战斗力了?原来我这么有人气,这般有群众基础的吗? 第66章 说时迟那时快, 唰唰两根羽箭射来,分别朝分别擒住高铭和花荣的祝彪和栾廷玉射来。 俩人见状,闪身一躲, 高铭一瞬间被祝彪放开。 就在这眨眼的功夫,就见史进已经骑马奔到他跟前,弯腰一抓,就把他带到了马上, 往自家阵营回去。 高铭眼瞧着视线里的程万里越来越远, 悲愤的喊道:“史进,不要管我, 你们逃命去罢!不要管我!” 史进哪里会听, 高铭越是这么说, 越觉得高铭是替他安危着想,更不能弃他于不顾。 程万里见高衙内又被抢走了,伸出手来喊道:“快把孙小五抢回来——” 高衙内啊——你明明都一脚踏进家门了, 怎么又被抢走了。 花荣见史进抢走了高铭, 这还了得,史进算什么东西,还敢碰高铭?! 脚尖勾起落在地上的银枪,瞬间抓到手中, 反身扫开栾廷玉的铁棒, 翻身上马便追史进。 祝家庄的人马见花荣要逃, 有不知情者上前来拦他, 被他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枪打翻,看都不看一眼继续追史进。 高铭被史进就回自家阵营中, 就见杨志手里拿着弓箭,原来刚才那两箭是他射出来的。 他看着杨志, 第一次感到做卧底太成功也是罪,梁山真把他当强盗头子了,竟然又把他给“救”了回来。 史进还在安慰道他:“军师不要害怕,我已经将你救回来了,你现在安全了。” 高铭颓丧的看他,牙缝里都不挤出谢谢两个字,只泪光闪闪的看史进,我真的太特么谢谢你了! 杨志是最恨晁盖的人之一,也不是很待见宋江,受鲁智深影响,很待见孙小五,他就指望孙小五上位灭掉晁盖呢,岂能让他被抓。 他大吼一声,“军师救回来了,大家不要怕,今日既然来了!便和他们战到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鲁智深已经抡起禅杖,“跟洒家来!” 武松也祭出了双刀,寒光雪亮。 史进也喊道:“孩儿们,给这鸟庄子点颜色看看!”话音刚落,花荣就打马过来,对他怒道:“赶紧把他还给我!” 这个他自然是指这会和史进同骑一匹马的高铭。 史进不满的道:“给你,你能保护好他吗?” 花荣咬牙切齿的道:“不要废话!”计划都叫你破坏了。 这时秦明在一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脱口而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别再争风吃醋了,行吗?” 刚说完,就见花荣和史进目露凶光的看他,“你说什么?”连高铭都一脸的惊骇,“什么?” 秦明恼然的哎呀了一声,往回找补,“我是说都什么时候了,别再争锋了!” 他之前本来打算提醒花荣几句,但因为突然间高铭就学会了骑马,匆匆下山,来不及的花荣说,本来以为再没机会了,谁成想刚才又掺和了进三人的关系里。 花荣对高铭伸出手,“回来。”,抱住高铭将他过渡到自己马上。 高铭抓着花荣的胳膊,去了他马上坐着。 史进便道:“也好,你只管照看好孙军师罢!”说完,举起惯用的三尖两刃刀,“孩儿们,随我来!杀他个干干净净!” 祝家庄的几员将领,不屑的想,能叫你们水洼子里的草寇获胜?! 各自带着兵上去迎敌人。 程万里在原地急得直搓手,因为探查到高铭带的人马往祝家庄方向来了,呼延灼等带着连环马军去了李家庄那边伏击宋江。 如今跟高衙内他们这群人对打的是祝家三个儿子极其庄客,扈家庄的一儿一女和庄上门客,将领足有十人左右,共有武装的佃农和精锐官兵共一万人,而梁山只有三千人,倍数于他们,肯定能胜利。 程万里的想法是美好的,事实是残酷的。 没多久,他就发现官兵的阵型被冲得七零八落,有一和光头和尚跟一个头陀,端的英武,以一敌百,所到之处,全围困不住他们。 除了他俩之外,梁山其余的头领也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许多官兵都是混个军饷,哪里见过这样的亡命徒,真是浑身是胆,将生死置之度外。 打了一会,都怀疑人生,我是谁,我在哪里,为什么要跟这么可怕的人对阵? 这是步军的,马军这边也同样叫人心惊,这还是在花荣没上场,秦明、孙立应付了事的情况下。 光是几个马军的梁山强盗就已经打祝家三杰和扈家的人节节败退。 高铭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脑门疼,梁山战斗力原来这么强的吗?以为倍数围困住,他们只有投降的份儿,不想却和祝家庄的人与官兵打了个平手。 这时冲锋的梁山人马中,史进大喊:“一定要获胜,让军师坐上第二把交椅——” 登时,又鼓舞了一波士气,高铭在心中呐喊,求你了,不要再鼓舞士气了。 万万没想到,做戏做太足,这群梁山的人真把他当二当家的了。 花荣面色凝重,“梁山怕是要赢,祝家庄的步军已经有撤退的了。” 高铭仰天长叹,“低估他们了。” 他隔着打成一片的两方军队,在夜色中借着月光和火把遥遥相望程万里。 虽然看不清程万里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是一脸的悲催。 谁能想到,梁山的人这么能打啊,不怕流血,不怕死,就是打。 高铭是个审时度势的人,亲眼见到梁山的战斗力,脑海里不禁冒出一个想法来,强行剿灭他们恐怕是不行了,还得招安。 但是招安就得坐第一把交椅,真正在梁山说了算。 突然,高铭看到杨志将一个祝家庄那边的将领打翻下马,旁边一个女音喊道:“哥哥——”,便有一个女将打马冲了上来。 杨志虽然认出对方是个女人,可战场可不管么多,扬刀就要斩杀此人。 高铭及时喊道:“抓活的更有用!” 杨志这才没下死手,跟赶来帮助的史进,在小喽啰配合,几下之间就用挠钩将两人勾住,用网罩住。 此时有人道:“三公子,你的未婚妻被抓住了,快救她!” “顾不得她了,先撤退——”祝家庄三公子祝彪道。 眼前的形式,不容人多做考虑,当机立断先撤退。 祝家庄的人一跑,官兵的人也顶不住了,节节败退,跟着撤了。 因为熟悉地形,如潮水般来,如潮水般退。 史进还要带人去追,高铭立即喝止,“不行,说不定是计!咱们已经抓了他们两员大将,他们不敢再贸然来犯!” 史进觉得有道理,没有继续追去。 这时候杨志打马到高铭跟前道:“我怎么觉得这些人当中有官兵,我刚才交手的几个人,倒像是军中教的枪法,史进,你觉得如何?” 史进的师父王进是禁军教头,将一身武艺都教给了他,所以史进对禁军中的枪法也很熟悉,经杨志一说,道:“确实如此,有几个人的招法像是我见过的,不像刚才抓住的那两个人。” 说罢,目光去看擒住的一男一女两个人。 高铭刚才听那女的叫男的哥哥,就猜到他俩可能是扈三娘和她哥扈成,悲哀的叹气,“是飞天虎扈成和一丈青扈三娘吧。” 扈三娘年纪轻轻,高铭目测也就十五六岁,此时她被网罩着动弹不得,但嘴巴不饶人,讥讽道:“没想到梁山泊那一洼之水,却养了你们这多强龙。” 面对周围投来的愤怒的目光,她浑然不在乎,大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但她哥扈成却很老实,语气服软的道:“各位头领,这场对阵,其实不干我们扈家庄的事,但因为我妹妹和祝家老三祝彪有婚约,所以前来助阵。” 史进冷冷的道:“不说这个,你们到底得没得到官军的帮助?刚才那些人中间有没有官军?不说,就剐了你。” 扈成老实的道:“确实有,其实刚才有个像私塾先生的男人,其实就是东平府知府程万里,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他跟祝家有接触,我不是很了解。而且,据说朝廷还派来个了厉害的将军,叫做双鞭呼延灼,就在独龙岗中,反正我没看到,只是听说,不知是真是假。” 杨志好歹在东京太尉府做过事,听过呼延灼的名字,惊道:“他有一支连环马军,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来帮祝家庄?” 高铭、花荣和秦明当然知道为什么,但都装傻“是啊,为什么?他怎么来了?” 杨志冷声道:“是不是有细作?” 高铭心道,得把这锅甩出去,便表情凝重的道:“不好,肯定是高俅还记恨着宋公明杀害他家衙内的事,一直按兵不动,原来是在等在这里发难。” 众人觉得这个理由非常合理,毕竟之前高俅大军扫荡青州,二龙山的鲁智深他们就是因为这个上山的,到了山上,他们还纳闷,高俅怎么收手了。 原来高俅不是收手,而是蛰伏,得到消息在祝家庄伏击他们。 成功的把遇到官军埋伏的黑锅甩给了宋江,高铭如释重负,一身轻松。 武松冷静的道:“应该就如军师所说,还是因为高衙内之死,高俅肯定提前得到了消息,所以在这里埋伏咱们。只是,高俅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孙立表面上脸不红心不跳,其实心里慌成一片,装作思考的样子,“是啊,怎么知道的呢?” 气氛凝重,都一副随时抓细作的模样,最大的细作高铭坐不住了,他赶紧看向扈三娘,“难道你们一直也在侦察梁山的动向,向朝廷禀告?” 赌一把吧,就不信祝家庄、扈家庄、李家庄做为离梁山最近的肥羊,没有一点警惕。 扈三娘不待见这帮强盗,冷笑道:“你们的一举一动当然早就在我们三庄的侦察内,这几个月,眼看你们梁山做大,我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提防?!早晚要有一战!我们三个庄子一直都有向朝廷汇报你们的动向。” 高铭十分满意她的回答,看向众头领,你们听见了,没有细作,只是祝家庄和扈家庄在暗中探查咱们,向朝廷禀告,太尉才知道的。 并不是我带你们包围圈的,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扈三娘这番话,解开了众人的疑虑,纷纷气道:“原来是你们向朝廷禀告的,你们这群朝廷的走狗!” 高铭心想,这可不能怪扈家庄,家旁边有土匪窝,任谁都会多长心眼吧。 史进眉头紧锁,环视四周,“没见到呼延灼和他的连环马,他们应该在宋江那边堵截着,不出意外打败了他们,还要来战咱们。” 鲁智深瞅着周围的黑林子,“依洒家看,应该先离开这个林子。保不齐一会他们会带更多的人来。” 于是众人,全都看向军师孙小五,“怎么出去?” 刚才可是他放话说窥破了路径的机关,大家才都一头扎进来的。 高铭深知就凭刚才被擒住的表现,不表现一下挽回威望恐怕不行,便问扈成,“怎么出林子?” 扈成叫苦,“这里是祝家庄的地界,我是扈家庄的,虽然我们结成了生死同盟,但他们提防我们,从不透底,我们扈家也不知道。” 史进怒道:“胡扯!你们三家住在一起,就没祝家庄的人偶然说漏嘴吗?” “真的没有,祝家庄法度不轻,庄上有人敢不听祝家三兄弟号令的,严惩不贷,哪有敢违抗的。”扈成叫苦连天,“我刚才也是跟他们进来的,真的不知道出去的路。” 武松眼神冰冷的看高铭,“军师,还是你来说吧。” 如果没记错,刚才就是孙小五声称窥破了机关,大家才没有戒备心的进来的。 到高铭表演的时候了,“扈成,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来时就已经观察到了,这些林子里其他树木都是挨着种植,只有白杨树是隔一段路才有一棵的,这么栽种,十有九成是标记。”高铭朗声道:“所以大家只管见到白杨树转弯,不要管它是大路还是小路,我相信就能走出去!咱们来时,肯定是从东来的,所以只要朝回去的方向,见到白杨树转弯即可。” 经高铭一说,大家发现确实白杨树栽种得与众不同,别的树木都是一片连一片,只由它经常孤零零的冒出一棵来。 鲁智深哈哈大笑,“还是军师细心,洒家就没注意到。” 杨志道:“应该就是出林子的标示!” “不愧是军师,果然足智多谋。” 既然发现了出去的办法,事不宜迟,人马一齐见到白杨树朝右转弯,不多时,竟真的回到了来时和宋江人马分别的大路上。 众人出了林子,在大路上短暂的整备,等孙小五拿主意下一步该怎么走。 此时,就见前方拐弯处撞出一个骑马的人来,因为太过熟悉,一眼就认出小霸王周通。 周通极为狼狈,见到高铭等人,马上叫喊道:“不好了,宋公明哥哥等人陷在前面了,那些马三个用腰腹带链成一个,见人直冲过来,天不怕地不怕,根本打不翻!” 他说话语无伦次,可见是被呼延灼的连环马吓到了。 高铭这边的鲁智深和武松一听,都打算去救,毕竟大家借粮都是为了寨子的生计,并不想梁山的人马毁在祝家庄。 高铭见周围人都一脸的焦急,看的出来他们想去救援,只能做顺水人情,“速速去救宋公明哥哥!” 众人一听,心道,果然没跟错头领,军师真是个顾全大局,不计较个人得失和恩怨的人。 高铭盼着连环马给力,直接给宋江收尸。 他们由周通带着,直奔李家庄,李家庄没有密林守护,倒是容易到达。 他们到的时候,战事正焦灼,放眼望去,连环马三十匹一联,人马都有铠甲,马匹只露四个蹄子,上面的骑兵只露两个眼睛。 两边的骑兵拿枪,中间的猛放箭,俨然一座堡垒直推着往前奔驰,正追着宋江的人马在打。 但纵然如此,其实也没占到多少优势,因为连环马虽然厉害,但机动性不行,宋江带出去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对准马腿攻击,倒了一匹马,其他的马匹也乱了。 打仗讲究个阵型,阵型一乱,前景不乐观。 而高铭所带的梁山人马又来支援,战事扭转,朝有利于梁山的方向发展。 呼延灼见状,挥动帅旗,叫两翼备战的连环马再上,又叫步兵和祝家庄的民兵跟上,双方投入全部兵力厮杀。 连呼延灼自己都惊讶,不过是些草寇,怎么如此难打? 高铭一见这战事,朝廷和梁山旗鼓相当,与其打下去两败俱伤,不如及时止损,便喊道:“不要恋战!撤退!” 反正把宋江救下了,鸣金收兵。 宋江知道就是今天打败连环马,也攻破不了李家庄,叫人挥动一面帅旗:“撤——” 面对梁山的撤离,呼延灼骑马带兵追了上去。 高铭和宋江的等人撤离到大路上,呼哧带喘的才歇了一口气,就听身后有追兵来了,继续跑,再跑,那些追兵还在。 这时有人发现头顶的天上竟然飘着一盏孔明灯,似是周围的侦察细作在放信号标记他们在哪里。 杨志见状,发出一箭,射偏不中,于是众人把目光都放在了花荣身上。 花荣没办法,只得拉开一弓如满月,朝那孔明灯射了出去。 箭到,灯灭。 身后的追兵渐渐没了动静。 经过商量,众人一起决定离开祝家庄,先回到梁山泊再说。 一众人人困马乏的回到梁山泊,最高兴的是晁盖,哈哈哈——叫你们下山胡闹,受挫了吧? 双方谁也没打下祝家庄,但是孙小五这边抓了扈家的一双儿女,算是擒获了人质。 宋江那边就惨了,好几个头领吃了连环马的飞箭,幸好没伤到要害,更别提得到好处了。 李逵也中了一箭,嗷嗷大叫,众人都觉得比他没中箭的时候还烦。 下山一趟,没打破祝家庄,还损兵折将,梁山士气受挫。 但是高铭和花荣却看得很清楚,能跟朝廷重兵连环马打成这个成绩,绝不是一般的山匪强盗可比的,这股力量不容小觑。 本来想叫他爹调兵剿灭梁山,现在看来,两伙打了个平手,朝廷根本没占到什么便宜。 如果继续调兵,花费人力财力巨大,得不偿失。 计划没有变化快,最环保的做法还是招安。 高铭心里盘算着,此时有喽啰来报,说寨主和等众头领找他,让他去一趟聚义厅。 高铭便和花荣一并来到聚义厅,一进门去就见扈成和扈三娘站在中央,两人虽然没被捆着,但周围都是梁山好汉,俩人不敢轻举妄动。 扈三娘警惕的看着周围,她生得貌美,海棠花一般的人,只是前几天,好汉们很多都见过她舞着双刀,知道这女人不好惹,和顾大嫂是一个级别的母老虎。 高铭和花荣一进来,史进就道:“刚才山下来了几个祝家庄的仆人,拿了许多牛羊美酒,说想换回扈家兄妹。我们不好拿主意,军师做主罢。” 晁盖的脸色很难看,自打孙小五翅膀硬来之后,他看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本来放不放扈成和扈三娘的事,应该由他这个寨主做主,但擒住扈三娘的史进和杨志都说要孙小五来了才能定夺。 杨志这家伙,不声不响,其实一直记恨生辰纲的事,这不就出来跟他唱反调了么。 宋江的脸色也难看,只是他本来就黑,这会只是从黑色变成紫黑,梁山都是糙汉子,没人发现。 扈成和扈三娘旁边果然站着一个满脸堆笑的小老头,他朝高铭作揖道:“老朽是扈家庄的管家,奉扈太公的命前来,献上一点小小的心意,犒劳各位好汉,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高铭开门见山的道:“我们都是爽快人,有什么话直说吧。” “是这样……我们扈家庄本来也只是受了祝家庄的挟制,不得已才跟你们作对,如果能让我们公子小姐平安归山,我们愿意用钱粮表达对梁山的敬意。” 说白了,就是我们愿意拿钱赎人质。 扈成和扈三娘没有反对,老爹愿意拿钱赎他们简直太好了,不管对梁山有什么仇恨,先回家再说。 绑架勒索是强盗的基本操作,其他人都很平静,只是偶尔冷笑一下,表示对扈家的鄙视。 高铭发现了扈家管家言语中的异样,“怎么就你们扈家庄出钱,扈三娘是祝彪的未婚妻,他家是不是也得出一些?” 一语道破天机,扈家管家苦笑道:“这个,不瞒你们说,自从我们小姐上了山,祝家还没派人问过,我们也不敢去。” 未婚夫不在乎她,扈三娘并不意外,她不待见祝彪,祝彪也不喜欢她,两家结姻完全是出于利益,但是扈家处于弱势,祝家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哎呦,这么漂亮的小娘子都不要,祝彪是不是眼瞎?不过没关系,我愿意,扈三娘你别下山了,嫁给我得了。”头领中有人不三不四的调笑道。 但是话一出口就被“你也不照照镜子。”“就凭你?”“军师说正事,你不要打岔!”等一众讨伐声湮没了。 晁盖此时冷声道:“军师意下如何,要放人吗?” 许多头领叫道:“五十万石,不拿五十万石粮食来,就叫他们扈家收尸罢!” “对,少一石都不行!那娘们顶厉害,伤了我们许多喽啰!” 扈家已经提议愿意交赎金,而且一干头领都看着呢,高铭不收钱就放人肯定说不过去,没法交代。 “可以放人。”高铭道:“叫扈三娘先跟管家下山去,留下扈成在山寨中,等凑齐了钱粮,再放扈成。”有转身对管家道:“我知道五十万石是你们三个庄子的总钱粮。所以我不会狮子大开口要这么多,我只要粮食五万石,马匹五十,牛羊二百,对你们扈家庄来说,还是拿得出来的吧?我不为难你们,你们也不要让我们难做。” 大公子的命在梁山手里捏着,不敢不从,“是,我回去就跟太公说。” 扈三娘听说自己可以走,心下一松,但看哥哥,就见他面如土色。 高铭看向众头领,“扈家庄如果拿了钱粮来,便不再对扈家庄出手,我今日的承诺放在这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果谁再骚扰扈家庄,就是跟我过不去。” 李逵发现孙小五的眼睛是盯着他看的,不禁嘟囔,“看俺铁牛做什么?” 高铭心道,当然是因为原著里你灭了人家扈家庄满门啊,但至于是你个人的想法,还是受人指使,就很值得推敲了。 梁山下山打了一回仗,什么都没捞到,听到扈家可以拿五万石粮食来,多少有些安慰。 管家怕高铭反悔,马上决定带扈三娘下山去,扈三娘临走前对哥哥道:“爹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扈成相信他爹肯定爱他甚过爱钱,便道:“总之,尽快吧。” 等喽啰带着管家和扈三娘离开,一直没说话的花荣突然道:“这也算是借到粮了吧?之前的比赛,是不是有结果了?” 此言一出,聚义厅内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到。 按照一般套路,宋江会起身主动承认失败,谦虚的让位,然后孙小五推辞不受,虚心的表示只是绑到人质,扈家派人来赎罢了,不能算严格上的借到粮,大家可以再比一场,之后相逢一笑,一团和气。 可宋江见识过孙小五的无耻,他就不是个遵循江湖规矩的人,不敢再玩让贤那套。 史进等人都看向孙小五,等他的反应,他们也发现孙军师不是一般人,不知他下一步会怎么走,内心深不可测。 然后众人就听孙小五志得意满的道:“大家如果没有异议,就判我赢吧。” 宋江几乎吐血,非常想跳起来指着孙小五的鼻子骂无耻。 晁盖攥紧拳头,梁山这片林子怎么就蹦出了孙小五这个鸟人?! 高铭寻看众好汉,语气饱含诚恳的道:“我孙小五宣布自己获胜,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陪同我一起下山的众兄弟,尤其是史进和杨志,没有他俩,如何能擒住扈成和扈三娘?如果我虚伪推辞,明明获胜却因为怕人对我指指点点,骂我厚颜无耻,而不承认胜利的结果,这是对兄弟们付出的否认,在我的颜面和兄弟们的功劳之间,我觉得我的颜面不值一提。就算寨主和宋公明哥哥如何责骂我,我也要替陪我下山借粮的兄弟们,确定下这次借粮的功劳。” 此言一出,短暂的寂静后,是孙小五一派头领雷动般的掌声。 高铭“谦虚”的朝众人微笑,心里则想,唉,瞧我这要命的人气啊,不做寨主可惜了。 第67章 高铭讲完, 拂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光,宋江能哭哭啼啼的作秀,事实证明好汉们就吃这套, 他高衙内当然也能了。 一番话,将争夺第二把交椅的行为说成为了替兄弟们的捞功劳。 如此冠冕堂皇,如此不要脸。 花荣听了高铭的话,忍不住发笑, 好不容易才将嘴角的笑意压下去。 秦明和孙立则吃惊地嘴巴合不上, 难怪太尉如此宠爱衙内,这就张嘴, 死人都能说活了。 史进和杨志被当众夸奖, 十分有面子, 越发觉得孙军师真是厚待他们,愿意为了确定他俩的战功,而被人指责。 鲁智深直言道:“这话说得不假, 面子哪有兄弟们重要。” 连武松也点头, 其他人也暗暗对孙小五称赞。 高铭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戴宗和张衡等人,本来想说点风凉话的,但话都叫孙小五说尽了, 此时的他们, 不管说什么都枉然。 越骂孙小五, 越显得他是个为了兄弟们, 不计个人得失的人。 宋江深吸一口气,他发现自打这孙小五崭露头角, 几乎将他的路堵死了,他原本只觉得他会说话, 能笼络人心,比晁盖这样的莽汉强,没想到,这孙小五比他功力还强。 人比人,气死人,宋江感到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晁盖也没比宋江强到哪里去,孙小五这番话里子面子都占了,他强作笑颜,“你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会责怪你呢,有你这样的头领,是梁山一大幸事!”、 娘的,好想把孙小五拖出去砍了! 于是高铭借着晁盖的话头,又发言了,“寨主过奖了,我只是做了一个带兵头领该做的,朝廷中的军队中互相倾轧,上级军官抢走下级将士军功的事情时有发生,让将士们寒心。但是咱们梁山绝不可以这样,我要大声宣布,这次下山借粮,功劳是史进、杨志、鲁智深和武松等几位头领的。” 本来是商量扈成和扈三娘的处置问题,转眼间,孙小五就借着场地开上了表彰大会。 晁盖和宋江算是发现了,不能叫这厮得到开口的机会,一旦要他说话,就指不定把人带到哪个沟里。 可现在晚了,所有人都看孙小五表彰的几个人,让他们十分有颜面。 鲁智深摸了下自己的光头,有点不好意思,“行了,行了,都不要看洒家了!” 武松见识过人情冷暖,尤其被张都监陷害,更懂朝廷中的尔虞我诈,孙小五这话正戳到他心坎里。 花荣见状,心想怎么能只叫高铭夸别人,别人也得夸夸他,于是道:“军师此言差矣,你虽然没有亲手擒获一个敌方将领,但是带领大家走出祝家庄盘山路机关的却是你,当机立断不要杀扈成扈三娘,把他们带上梁山的,不怕连环马相救另外一队借粮人马的也是你。” 花荣说完,秦明、孙立、解珍解宝齐上阵附和。 孙小五的人救宋江的兵马是事实,但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想到被花荣当着众人的面给抖落了出来,宋江颜面不保,气得一阵头晕。 花荣的话,一时激起层层波澜,大家都暗自思忖,确实,别管是绑架人质还是什么,孙小五的确借到了粮,而且还救了宋江人马一把,怎么看都是他占上风。 “没错没错,军师果然足智多谋。” 史进更是道:“军师真的一眼就看破了白杨树的机关,除了他之外,真的没人发现,就连扈成也说他不知道。”说完,还看向一旁的扈成。 作为人质的扈成,还能怎么办,只能点头承认是真的。 于是再度掀起了互相吹捧的风潮。 晁盖实在受不了了,这聚义厅不是让你们开吹捧大会的,他冷声道:“好了,都不要再说了,虽然现在看起来是孙小五获胜了,但是毕竟钱粮还没上山,大家稍安勿躁,等扈家送来钱粮,让孙小五坐第二把交椅不迟。” 那钱粮肯定是会送上来的,除非扈太公愿意看着唯一的儿子身首异处。 孙小五坐第二把交椅已经板上钉钉了。 众人在晁盖宣布完,各自散去。 孙小五更是放出话来,“等扈家的钱粮一上山,就犒赏兄弟们,并给有功劳的头领们发赏银。” 真是别人有多痛苦,自己就有多快乐。 —— 扈三娘和扈家的管家下了梁山,星夜回到扈家庄,将梁山的要求说了,扈太公反倒松了一口气,毕竟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马上叫下人收整粮食,打算给梁山送去。 就在扈家不分昼夜的打包粮食牛羊的时候,祝家却派了祝龙过来。 那祝龙一见到扈太公就宣布:“我们庄主不希望你们给梁山送粮,要知道,你们把粮食上送去,岂不是让他们衣食无忧,更加危害乡里了。” 扈太公气得肝疼,“我花自家的钱救自家儿子,与你们何干?亏你们家祝彪还和三娘有婚约,两家算是姻亲,你们竟然能袖手旁观。” 祝龙只是语气轻蔑的重复道:“老太公,你不要因小失大,送了钱粮给梁山,养虎遗患。” 扈太公恼道:“那你们就动手去救我儿如何?”见祝龙不搭腔,愈加生气,“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从进门跟我说话到现在就没半句敬畏。我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教训。” 祝龙从鼻子里哼了声,“你是想论事还是想挑理?论事就好,若是想挑理,李家庄的李应,来我们祝家庄生事,被我弟弟一箭射伤,如今还躺在床上,你也想那样吗?” 这时就听咣当一声,原来是在屋内听着的扈三娘蛾眉倒竖的走了进来,“祝龙,这里是扈家庄,你最好不要放肆。” 祝龙轻笑一声,“我不与女流之辈计较。幸好梁山把你放了回来,若是留你在山上久了,我真不放心叫你做我弟媳了。“ 这句话暗示着什么,饱含了如何歹毒的猜忌,直将扈三娘气得嘴唇发抖,“你再说一遍?祝龙,你敢与我去外面比试几招吗?” 扈太公不想女儿再出意外,忙拦着,“罢了、罢了!”对祝龙下了逐客令,“你给我出去!” 祝龙蔑视了父女一眼,“之前的婚约,我们祝家要好好想想。” 扈太公怒道:“我们扈家才要想一想,等梁山危机过去,我去找你父亲好好说说。”取消算了,本来说好的生死同盟,结果女儿儿子被捉,祝家根本不出力。 祝龙根本不怕,他家原本也不想娶扈三娘,更想要个知书达理的闺秀做媳妇。 “你们好自为之,不要追悔莫及!” 等祝龙走了,扈家人连夜准备了梁山要的钱粮数目,派人送到梁山泊前。 梁山的人划船来到滩前,点清了数目,数艘船只载着钱粮离开,只剩最后一艘船的时候,才将在船舱里的扈成叫出来,送他上岸,船只则划进芦苇荡不见了。 扈家管家见到公子,顾不得多说,忙叫他骑上马,一众人往扈家庄回。 却不想走在半路上,就见妹妹和父亲各骑着马,身上多少带伤,和几个家里的庄客们正往他这边骑来。 两伙人打个照面,扈成惊呼:“这、这究竟是怎么了?” 扈太公哭道:“晴天清晨,那扈家庄和官府的人突然冲进咱们庄内,说要锁我们进大牢,说咱们扈家庄勾结梁山贼寇,你已经在梁山落草了,我们运粮是打算搬家去梁山。我和你妹妹好不容易冲出来。不要废话,快跑吧,后面还有追兵。祝家庄跟禽兽无异,咱家落难,袖手旁观就罢了,还联合官府吞并咱们。” 扈成赶紧掉转马头,与妹妹父亲一起跑,他们也没另外的去处,一咬牙,干脆到了梁山泊前,叫着要上山。 他们恨梁山吗?恨! 但是他们更恨祝家庄,如果在祝家庄和梁山中选择一个,他们宁愿选梁山。 而且他们已经被官府追捕,除了梁山无处可去。 祝家庄落井下石,毁他们庄园,此仇不报非君子。 —— 高铭正在清点扈家庄送上来的粮食和肥羊,就听喽啰来报说:“扈太公、扈成、扈三娘说他们被官府追杀,要投奔上梁山。” 扈成不是昨天才放走么,怎么又回来了? 高铭心里纳闷,但既然人家想上山,就上来吧。 他一进聚义厅,就听扈太公在骂祝家,“他们不是个人,早就知道他们想吞并我们扈家庄,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动手!他们有了官府做靠山,朝我们下死手!” 高铭朝一脸颓丧的扈成和满脸疲惫的扈三娘摆摆手,“又见面了。” 扈成和扈三娘一副想死的样子。 高铭径直走到最前面,坐到了晁盖旁边的交椅上。 这时宋江也走了进来,看到孙小五坐到了寨主旁边的第二把交椅,最后活生生的忍住了上去的冲动,在一旁和头领们一起站着。 高铭听着扈太公诉苦,心里不由得纳闷,祝家庄和程万里搞什么,怎么把扈家庄给逼上梁山了? 难道这是程万里自己的小九九,让官兵铲除梁山,让祝、扈、李三庄自相残杀,清除地方豪强? 否则解释不了祝家庄和官府的操作。 扈家庄的钱粮除了给梁山的和他们带出的一部分,带不走的良田佃农,基本都被祝家庄吞没了。 暂时看来,祝家庄是最大的赢家。 果然他们三庄也逃不了同室操戈的命运。 扈太公骂得太激动,加上一路颠簸,整个人直发晕,于是高铭就叫喽啰带着三人下去休息了。 等他们走了,众头领开始讨论这三人是真投奔梁山还是预谋当细作,如果是真投,就留下,要是抱着当细作的想法,就结果他们。 扈成功夫一般,扈三娘是个女流,扈太公是个吃干饭的,如果把他们三个杀了,他们带上梁山的银两直接收入了梁山库房,简单省时省力。 晁盖和宋江都一脸凝重,大意就是,“之前咱们下山借粮的风声已经走漏,就怕这扈家人不是真投,而是打算在梁山生事,做祝家庄的内应。” 高铭认为这扈家人就是走投无路才来的梁山,但他现在不能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开口保三人,万一他们在梁山待得不舒服,搞出什么事来,他跟着吃挂落。 况且,他想和程万里好好接触一下,探一探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高铭悠悠开口,“这个不难,你们有所不知,那祝家庄的教头,就是那天和花荣对阵的那个使一根铁棒的人,名唤栾廷玉,乃是孙立的同门师兄。他还不知道孙立上了梁山,以为他还在登州做提辖,不如叫孙立去祝家庄探探口风,究竟祝家庄和朝廷打得什么主意,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晁盖和宋江愕然,原来孙立和祝家庄还有这样的渊源? 孙立一惊,他和栾廷玉同门的事,可没对别人说过,衙内连这个都知道,真是深不可测。 扈三娘生得天然貌美海棠花,好汉们不近女色打熬筋骨者颇多,但是也有一部分有人情味。 鲁智深闷声道:“只怀疑就行动的话,太鲁莽了,孙军师说得对,叫那孙立下去侦察一下,给了准信儿更稳妥些。” 如果没有途径就算了,现在有调查的途径,却不用,直接把扈家人灭掉就说不过去了。 晁盖心道,那孙立就是孙小五的应声虫之一,叫他下去一趟也好,一来少个人给孙小五帮腔,二来,弄不好孙立要折进祝家庄。 他便道:“那好吧,如果孙立真和祝家庄的教头栾廷玉认识,就让他去一趟罢。” 宋江还要说什么,但是孙立已经不把他当回事,直接领命,“是,我这就下山一趟。” 聚义厅散会,宋江回到住处,气得晚饭都没吃,他周围的人看在眼里,都替他着急,绞尽脑汁的想如何能够扳回一局。 这时,戴宗喜气洋洋的走进来,“哥哥,有好事!” 宋江现在最喜欢听得就是好事,“快快说来。” 戴宗侧身引出一个人来,正是金钱豹子汤隆,汤隆在山上负责打造兵器,前几天还和陶宗旺等人闹过钱粮分配不均的事,他当时不知道这牵涉到宋江,要是知道也不会去。 他这两天听说宋江下山遇到了呼延灼的连环马,心里有一计,便来邀功,“其实那连环马不难破,我能打造勾镰枪,坏连环马的马腿……” 未等他说完,宋江眼睛放光,赶紧让他坐下,人人都知道连环马厉害,如果能破了连环马,他宋江的面子和地位不就回来了么,能反压孙小五一头。 “太好了,那便赶紧打造罢!” “其实打造兵器容易,使起来却难,我虽然会造但是用不好。不过不用担心,我知道一个人是东京八十万禁军金枪班教头叫做徐宁,若是按亲戚论,我还得叫他一声表哥,请他上山教习喽啰,不愁连环马不破。” “好啊,太好了。”宋江连声叫好,既然想到就去做,时间不等人,他立即问汤隆,“要赚他上山,有什么方法没有?他可有老父媳妇或者孩子?” “他父母都没了,媳妇娶了,前年给他生个儿子。” “那便不难。”宋江对戴宗道:“你教程快,去一趟,将他那儿子抱着就走,等徐宁来追,你与他保持一定距离,等离家,小喽啰就将他媳妇接上山来,不愁他不就范。” 吩咐完戴宗如何赚徐宁上山,宋江连声夸汤隆做得好,满是溢美之词。 然后叮嘱戴宗和汤隆,保守秘密,此事绝不可以叫别人知道,因为这是他们翻盘的指望。 —— 高铭发现宋江那边又消停了,就是不知道这次消停是真的士气低落的消停,还是在憋坏水。 不过,他都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孙立下山的时候,高铭给了他一封亲笔信,是捎给他父亲高太尉的。 祝家庄和呼延灼配合都没剿灭梁山人马,他爹估计这会八成都哭晕了,说不定还想增兵。 高铭算是见识到了梁山的实力,他这几日都在琢磨一件事…… 还是招安稳妥又划算啊。 “招安?”花荣先是惊讶,而后略作思考就明白了高铭的想法,“你觉得朝廷一时武力剿灭不了梁山,不如对他们进行招安?” “你也看到了,他们不好剿灭,劳民伤财,如果能招安还是招安吧。” 花荣缓缓摇头,“你想招安,朝廷肯吗?梁山确实有些实力,但他们现在并没有闹出事来,如何说动皇帝他们有值得招安的地方?” 高铭也犯愁,原著中,虽然也招安了,但那都是他们打破了高唐州、青州、大名府等一系列城池后,朝廷看他们确实有破坏力才舍脸招安的,就不知道现在朝廷能不能看上他们。 花荣继续道:“而且梁山肯吗?你看看鲁智深、武松和史进哪个像愿意招安的?”提到史进,他不由得哼道:“尤其史进,我看他很享受当强盗的日子。” 高铭不置可否。 花荣就又道:“还是跟太尉联系,等下次下山借粮的时候,再多准备些人马伏击梁山,一网打尽罢。这次太尉可能还是轻敌了。” “我爹可能真的只把他们当做一般草寇对待,以为派出呼延灼的连环马,还有祝家庄相助已经够用了,谁知道居然打了个平手。咱们‘投降’也没成功。” “那就等下次机会,咱们在梁山上日子还过得去。” 高铭却不想等了,他比较想当寨主,把自己的意志变成梁山的意志,大踏步投降招安。 只是,就像晁盖活着,宋江没法坐头把交椅一样,他“孙小五”想要染指头把交椅,也得等晁盖死了,可晁盖身强力壮,岂会暴毙。 难道要像原著剧情一样,晁盖带兵去打增头市,让史文恭一箭射死么。 晁盖被刻着史文恭名字的箭射死。 其实整个过程非常蹊跷,一直有人怀疑是宋江的,而执行者就是花荣。 难道他这次真的要花荣射暗箭要了晁盖的命么? 可是想想,似乎又不太对,晁盖被射中眼睛,并没伤到要害,要他命的是箭上的毒药。 晁盖是被毒死的。 似乎凶手的箭法不怎么样,要是花荣的话,应该能一箭结果他,不会再涂上毒药。 涂毒的行为更像箭术不精的保险措施。 也不太像史文恭,史文恭得多智障,才会在暗箭上刻自己的名字。 所以晁盖到底是谁射死的? 而且晁盖要死,最好死在“外人”手里,死在山寨的话,首先怀疑对象就是他,晁盖的心腹们闹起来就不好了。 如何能完美的当上寨主,他得好好筹划筹划。 高铭想得出神,花荣不见他说话,便凑近他,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才引得高铭抬头。 他看着花荣,心想,但不管怎样,他都有信赖的朋友可以依靠,不觉朝他一笑。 花荣一怔,也忍不住带着笑意的道:“你好端端的笑什么?” 这时候,喽啰来报说秦头领请花头领过去一趟,花荣想起之前秦明所说的,有话要跟他说,便对高铭道:“我过去一趟,不知秦明要跟我说么,都好几天了。”出了门,直奔秦明家。 秦明家就他一个人,很适合谈问题。 花荣不见其他人,便问:“令夫人呢?” “和孙立夫人、还有萧让浑家一起去看扈三娘了。”秦明道:“这也是衙内吩咐的,这山寨内拢共没几个女人,她们应该能聊得来。不说她们了,你赶紧坐,我有话与你说。” 花荣坐到圈椅上,与秦明隔着桌子喝茶。 他就见秦明频频欲言又止,便道:“你既然叫我来,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不用拐弯抹角,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罢,只要我花荣能帮得上忙,一定不会推辞。” 他以为秦明有什么需要他帮助的地方,难以启齿。 却不知道,秦明根本不是想要他的帮助,而是帮助他。 “你救过我的家人,大恩大德我秦明没齿难忘!”秦明用这个做开场。 花荣心里奇怪,“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 “所以,你既然是我秦明的恩人,我便不能看你送死!”秦明越说越严重。 花荣听得一头雾水,“我如何送死了?” 秦明握紧拳头,终于艰难的说出了口,“你不能再和高衙内纠缠下去了。” 呼———终于说出口了,这几天可憋死他了。 “什么?”花荣只觉得“纠缠”这个措辞非常不合适,但以为是秦明语言造诣不行,用错了词,“我们在国子监就相识相知,一路走来,有诸般困难,都一起克服了……” 不等花荣说完,秦明就痛心疾首的道:“但是太尉那关你绝对克服不了!” 花荣就更听不懂了,“太尉叫我和衙内好好相处……” “你不要骗我了,太尉让你和衙内好好的,也是以为你们是朋友,若是知道你们这种关系,他一定会把你发配偏远恶州去!” 花荣终于发现秦明说话蹊跷的地方了,“你觉得我们什么关系?” “当然是假兄弟真夫妻了!” “胡说八道!”花荣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茶盏乱颤,茶水洒了满桌子,对秦明怒目而视,“你胡说什么?!我和高铭堂堂正正!你为什么要污蔑我们?!” 秦明只觉得花荣死鸭子嘴硬,“我都是为了你好,我不知道你们谁先主动的,可是一旦回到东京,他还会过他的衙内逍遥日子,你到时候放手还好,若是不放手,太尉岂会饶了你?你对我秦明有恩,我怎么能看你送死?” 花荣气得七窍生烟,“你是不是打祝家庄的时候磕坏了脑子?” 秦明坚信自己慧眼如炬,他所注意到的花荣对高铭的在乎程度绝对不正常,暴脾气也来了,不甘示弱,“你敢说你不喜他,心里没他吗?” 花荣猛地一怔,只觉得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的砸进他心里,叫他没法回避。 他喜欢高铭吗?是哪一种喜欢? 第68章 不、他不能喜欢他!高铭可是个男的。花荣在心中给出了答案。 秦明见花荣愣怔, 就知道说中了,便苦口婆心的道:“你不必瞒着我,你看高铭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你们的关系。” 花荣从恍惚中, 些许回过神来,“我的眼神?” “衙内去哪里,你的眼神就跟去哪里,眉眼带笑, 视线仿佛有热度, 也就那些草莽看不出来!我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懂, 别看衙内如今跟你怎么样, 他那么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深浅吗?他风流惯了, 回到东京要什么有什么,哪还能和你继续?!你趁早罢手吧。”” 秦明一副“你就承认了吧。”心酸眼神。 花荣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那好, 我对天发誓, 如果我真的……” “啊——”秦明大吼一声,打断发誓的花荣,“你不要胡乱起誓!” 花荣见起誓拦着不让自己起誓,更觉得气恼, “你到底想怎么样?!”忽然想到了一点, 下意识的问秦明, “那高铭看我是怎么样的?” 秦明在脑海里一回忆, 脱口而出,“对了, 他看到你倒是很正常,难道只是一厢情愿?” 花荣这次才是被气炸了肺子, 刚才的怒火跟现在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咬牙切齿的道:“之前我打了周通一顿,就是因为他对我和高铭的关系胡言乱语,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我身上,所以你闭嘴,要么我让你闭嘴。” 花荣真想打人了,拳头都握起来了,突然听到外面有女人说笑的动静。 原来秦夫人、秦明女儿和孙立浑家拥着扈三娘走了进来,“你也别总闷在屋内,出来跟我们走动走动,今天带你认认门,要常过来呀。” 花荣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慢慢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要将怒火吐掉一字一顿的对秦明道:“胡思乱想是病,你抓副药吃吧,今次,我就当你好意,若有下次,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说罢,沉着脸走出了秦家门。 院内的秦夫人和孙夫人都认识他,笑着打招呼,却不想花荣根本不理他们,绷着脸径直出了门。 花荣平时又冷又傲,但是正常的招呼还是会回应的,都纳闷,“这是怎么了?” 这时秦夫人就听屋内她丈夫大喊大叫,她忙走进去,就见秦明正在揪自己头发,捶自己脑袋。 秦夫人吓得赶紧走过去,“怎么了,怎么了,快些住手!”去拦丈夫的两个手,“发生什么事了?” 秦明恨道:“我是个急脾气的蠢货!我看事情只看出了五成,却以为自己看到了全貌,最重要的是还把那五成当着当事人的面说了出来!” 花荣跟高铭根本不是断袖,正确来说,应该是花荣对高铭暗生情愫。 他霹雳火秦明但凡能沉住气,就会多观察一段日子,就不会犯错误。 现在把这件事挑明了,这叫花荣以后如何自处,简直比他和高铭是一对还来得叫人尴尬。 别说花荣想打他,他都想打自己,他以前从没意识到自己的急脾气会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秦夫人担心的追问道:“你是跟花将军说了什么吗?如果说了不该说的,就把他叫回来,你道个歉吧。” 秦明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你该忙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要理我!” 秦夫人只得忐忑的出了门。 —— 高铭就见花荣心平气和的出去,怒气冲冲的回来,愤怒程度和周通那次差不多,甚至好像比那还要严重一些。 高铭小心翼翼的开玩笑:“怎么了?你不是把秦明杀了吧?” 这种愤怒的程度,说他宰人了都不奇怪。 花荣倒是想了,“我现在不想提他,他娘子不知炖了什么给他吃,胡言乱语的。” “他说什么了?”高铭坐到花荣身边,“跟我转述一下,我看看他是不是失心疯了,病得重不重。” “他说……”花荣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反倒起身挪到了单独的椅子上坐,“我不想说,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真的想招你做女婿吧?”高铭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否则秦明和他们一个阵营的,能说出什么来把花荣气成这样。 花荣以前不爱高铭听这话,现在却觉得是个极好的借口,“反正差不多,别问了,我不想说。” 高铭可不会做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傻事,花荣不想听就不说了,反而笑道:“那就不说他,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花荣正需要调剂,马上点头。 高铭就开始讲起笑话来,“从前,有个人……” 花荣不觉间用视线瞄看他的五官,猛地想起秦明的话,立即看向屋内墙角杵着的半身镜中的自己。 看着镜中的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陌生,他真的了解自己吗? 高铭笑话讲得好好的,就见花荣猛地看向镜子,动作凌厉,他便也下意识的去看,“怎、怎么了?” “没什么。”花荣忙摇头。 高铭挑眉笑道,“幸好我讲的不是恐怖故事,否则要被你吓一跳,如果没什么,那我就继续讲了,然后有一天这个人……” 花荣不再用眼神打量高铭,脑海里窜出来秦明刚才那句“你敢说你不喜欢他吗?” 喜欢吗? 他使劲闭眼睛,把这句糟心的话驱离走。 高铭的笑话没法讲了,花荣根本不是听笑话的状态,便无奈的道:“算了,咱们别聊天了,还是去吃东西吧。” “吃什么?” “吃烤串怎么样,你都没吃过,心烦的时候就该尝试新鲜不同的东西!”高铭笑着提议。 花荣觉得高铭的笑容温暖,不忍拒绝,点头同意,两人便起身朝外走。 外面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花荣觉得出来走走果然是对的,深呼吸几下,将心中的不快暂时卸掉了一些。 但一进邹渊邹润开的烧烤铺子,他就笑不出来了,竟然又看到了打赤膊的九纹龙史进。 高铭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可不敢再数史进的纹身。 史进见高铭和花荣来了,忙叫桌前的几个人往一边挪出位置,招呼他俩,“这里坐,这里坐。” 史进可是高铭的“重臣”,面子得给,于是拉着花荣坐了过去。 花荣对史进发自内心的厌恶,强装也没个笑脸,史进也不待见花荣,因为他对战史文恭失败,连累孙小五被擒,得亏他救回来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桌上坐的人都是少华山一派的,有神机军师朱武,跳涧虎陈达和白花蛇杨春。 这会他们吃得满嘴流油,笑道:“孙军师,史进从你那儿得了赏钱,做东请我们哥几个。” 史进盯着花荣,脸上也没半点笑意,他这人,别人对他什么样,他就对别人什么样,花荣没好脸色给他,他也同样,带着几分狠意的对花荣道:“你也吃吧,我请客。” 花荣拿眼睛瞟了他一下,轻哼一声,“我自会付钱,就不让你破费了。” 愿意自己花钱更好,好像非要请你似的,史进朝高铭笑道:“但是军师的份,我来请。” 高铭也不推脱,笑道:“我就不客气了。” 然后史进就发现花荣的脸色沉下来,比刚才还难看,不禁心道,花荣是什么毛病?他请孙小五的客还不行么,管他什么事儿。 花荣一看到高铭和史进说笑,心里就有无名火,尤其旁边的陈达和杨春特别吵,导致史进和高铭说话的时候,脑袋离得很近,看着别样的亲密,只将花荣气得直攥拳头。 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俩,“你们在说什么?” 史进心道,花荣脸难看就罢了,他和军师说几句悄悄话,他也管,当自己是谁,便不理他,继续和高铭说话。 花荣只觉得心中一把火熊熊燃烧,就在快压抑不住的时候,就听旁边的杨春笑道:“咦嘻嘻嘻——我知道他要给他那相好的去信,他写不来,就要军师帮忙!” 史进一听,作势就要打杨春,“就你话多!没人当你哑巴!” “快看他,还不好意思了!”陈达也起哄,“花将军,我跟你说,史大郎在东平府有个相好的,叫李瑞兰,自打上山就没见过,可牵挂人家了,得到的赏银,除了请客外,都要给人家送去!嘿嘿嘿——” 史进顾不得和孙小五说话,起身就去揪陈达,“你再不闭嘴,看我收拾你!” 陈达就从桌上抓起一把串,撒腿就跑,“还怕人说,看我们史大郎多怕羞!”杨春也抓了一把,嘻嘻嘻笑着也跑了。 史进追到门口没追上,转身回到了坐席上。 不知为什么,史进发现花荣刚才紧锁的眉心都舒展开了,表情平和,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看他的眼神也再没敌意。 史进更莫名其妙了,但也没法发问,只皱皱眉,表示不解。 花荣瞬间心情大好,对史进温笑道:“东平府的李瑞兰?听着像个女子的名字。” 史进虽然不解,但花荣好好对他说话,他语气便也好,“嗯,虽然是行院出身,但她跟那些女人都不一样,我自从认识她,只去她那里,旁人都不见了。” 行院出身,也就是弹唱陪酒的歌姬了,花荣心里说不出的舒坦,原来史进有相好的女子。 高铭也发现花荣的脸色整一阴转晴,也很纳闷,但又不能问,就对史进道:“你如果愿意让我代笔,就包在我身上,小事一桩。” 史进年少不读书,虽然认识字,但书写成问题,更别提抒发思念之情的情书,听说高铭愿意代笔,赶紧又叫烤串,给他斟酒。 花荣心情非常好,甚至愿意给史进一些建议,“如果她知道你是山大王,还愿意和你来往,也算难能可贵了。你要好好珍惜她。” 有人夸他的心上人,史进觉得比夸他自己还开心,“那是自然,她是好女子。” 那就好好珍惜吧,你们务必要在一起,花荣在心中这般想。 然后高铭就神奇的发现,花荣心情愉快的跟史进推杯换盏聊天,完全不像之前他俩但凡见面就横眉冷对的样子。 要不是花荣其他的地方都正常,高铭简直要怀疑花荣被魂穿了。 史进也开心,三个人开怀畅饮,直到尽兴才散了回去。 高铭和花荣并肩往回走,他终于忍不住了,把刚才一直藏在心里的疑问说出了口,“你怎么突然和史进冰释前嫌了?” 花荣笑道:“我只是忽然发现史进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讨人嫌,是个爽快人。” 高铭心道,这友情来得也太快点了吧,仿佛只在一瞬间,花荣就对史进改观了。 不过,改观是好事,省得他俩打起来,便点头道:“确实。” 两人回到住处,高铭就铺展开纸,酝酿了一会,提笔开始写情书。 给女人写信,字体最好选秀气一点的,他一直在跟圣手书生萧让写字,是展现技能的时候了。 花荣就看一旁看他,忍不住道:“你最近进步真大,字写得不错。” “哼哼,我高衙内做什么不成。”高铭笑道。 花荣低头看他写的内容,以史进的口吻讲如何思念李瑞兰,浓情蜜意,他不禁质问道:“难道你以前写过?” “不告诉你。”高铭故意卖关子。 花荣心里莫名酸涩,极不舒服, 花荣在一旁看着,就听高铭低声道:“再加一句杜牧的名句就完活了。”然后见他写下:“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花荣吃惊的道:“平日也不见你看诗集,怎么信手捏来?” “都跟你说了我有内秀,你还是不了解我啊。” 高铭本来是开玩笑,却不想花荣忽然道:“……何止,我好像连自己都不了解。” 他仰头看花荣,就见眼睛看着前方,怔怔出神,似是有心事,须臾可能感到他在看他,才道:“你赶紧继续写吧,写完咱们吃饭。” 高铭道:“不是刚吃过么?” 花荣意识到自己心不在焉,忙道:“总之……你赶紧写吧,我出去转转。”说完,拿起弓和箭袋,就出了门,看样子是要射箭散心。 高铭心想,他和史进关系修好,应该真的只是去射箭,但还是关心的问道:“你不是有心事吧?” 花荣猛摇头,“没有。”高铭就不好追问,目送他离去。 花荣来到校场,心烦意乱的射出几箭,再一次搭上箭,拽满弯弓,耳畔响起秦明的话,“你敢说你不喜欢他吗?” 喜欢高铭?! 绝对不可能! 他怒气慢慢的连发几箭,直到心中的郁结都散了,才自言自语的道了一句,“没有任何可能!”深吸一口气,回住处去了。 —— 孙立来到祝家庄附近,就见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站了许多壮汉把守。 孙立报上自己的大名,说来求见祝家庄教师栾廷玉,很快,就被请进了庄内。 这栾廷玉是孙立的同门师兄,但没有做成军官,只在祝家庄做教师,教三个公子武艺。所以对混成军官的孙立颇有几分尊敬,也无戒心,准备酒席,请他上座。 一番推杯换盏,孙立只说他来阳谷县办事,顺路过来看看他,还一脸迷茫的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防备如此森严?” 栾廷玉就将梁山来借粮的事说了,末了道:“如今太尉府的一个虞侯时迁,阳谷县县令和东平府的知府程万里、朝廷的一州统制呼延灼都在庄上。” 孙立便赶紧借机让栾廷玉引荐,想见见这几位大人。 栾廷玉干笑道:“这个不是我说了算的,得看大人们肯不肯见你,我派人过去说说吧,如果不见,不要怪我。” 谁知道人才过去通报,太尉府的虞侯和东平府知府程万里当即决定见孙立,并且催促赶紧过来,现在就要见。 栾廷玉猜测,“可能听说你是个武官,想让你留下打梁山。” 孙立不敢耽搁,马上去见程万里和时迁,才一进门,就被两人拽到后堂,一口气问了他数个问题,“衙内还好吗?梁山现在怎么样?你们有什么计划?” 孙立不急着回答,而是发出了来自衙内的质问,问程万里,“衙内很好,他想问程大人,扈家庄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也上梁山了?” “他们去梁山了?”程万里失望的道:“竟然叫他们给跑了,不过算了,去了梁山,也是瓮中之鳖。” 时迁替程万里道:“程大人认为祝家庄、扈家庄、李家庄子这三庄也是隐患,想趁机一并铲除。” “没错,梁山留不得,他们也留不得!” 甚至在程万里眼中,这三庄比梁山还可怕,打造兵器,囤积粮食,自成一个小王国,谁知道他们存的什么心思。 孙立道:“现在扈家庄叫祝家庄吞并了,那李家庄呢?” 程万里道:“李家庄也会步扈家庄后尘,只剩一个祝家庄,至于祝家庄,最后早晚轮到它。” 孙立心道,这三个庄子也是苦,不武装自己,怕强盗来抢,武装自己,官府又把它们当做眼中钉。 不过,他现在顾不得别人的命运,忙道:“衙内暂时得到了五万石粮食,不想再下山借粮他已经发信到东京太尉府,相信不久太尉的消息就会传来。” 时迁听衙内给太尉去信了,“那我等就在这里暂时按兵不动,等待太尉进一步调遣吧。” 孙立颔首,“衙内也是这个意思。” —— 此时东京太尉府,高俅前一天接到前线来报,就骂过一顿呼延灼,今天看到儿子的来信,再次怒而拍桌。 是他轻敌了,派的兵不够多。 增兵! 一个水洼子的草寇有什么可怕的,招安听起来不错,但他等不了那么久,这一次,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听儿子的。 现在,立即增兵祝家庄! 踏破梁山泊,活捉晁盖宋江。 他会向皇帝上奏,如果可能他亲自带兵征讨梁山,从那群穷凶极恶的强盗手中救出儿子! —— 因为有了扈家庄的赎身款,梁山的小日子又滋润了,加上水军也不再多要钱粮支出,马军和步军头领们又过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 自打确立了高铭第二把交椅的统治地位,晁盖就打着庆祝的名义,铺张拉浪费的替他操办庆功宴。 真实目的,高铭一眼看穿,就是借着庆祝孙小五上位,叫宋江难堪,给他拉仇恨,叫宋江恨他。 这样他和宋江打起来,他个大寨主不就渔翁得利了么。 看来晁盖的小脑瓜也没一分钟是停止思考的,也在琢磨怎么弄死他和宋江。 不过,早就知道自己满身仇恨值的高铭岂能害怕,每次都热情出席,一副“有功受禄”的心安理得模样。 比起晁盖的操作,他倒是更担心花荣多一点,他最近特别爱去校场射箭。 他观察过几次,完全是没灵魂的射箭,拿箭开弓,正中靶心,如此重复,表情都不带有变化的。 好像思想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只有身体在机械的操作弓箭。 整一没有感情的射箭机器。 要不然,就皱着眉头坐在桌前思考,经常许久都不说一句话。 高铭不由得心里嘀咕,花荣这是干嘛,要成哲学家了? 照例晚上又是酒席,高铭坐在第二把交椅上,满面笑意的看着下面吃喝的头领们,一个个扫过他们,挨个评估打分,哪个可以留,哪个等到招安之后,推出去斩了。 六十分是可以留下的话,像催命判官李立这种开黑店劫财的,直接负分消灭。 技术工种,如金大坚和萧让,就比较好,可以达到九十五分。 高铭正在脑海里建立自己的打分系统,突然就听吴用道:“孙头领,你在山下可有未过门的媳妇?若是有,不如派人接到山上来同享富贵。你如今贵为二寨主,怎么能叫未婚妻受苦呢。” “我当时钱袋子比脸都干净,哪有姑娘肯跟我,我在山下没有未婚妻,家人也都早已过世。” 高铭心道,想把我家人接上梁上,然后制衡我么,你们想多了,我没有弱点给你们捏。 吴用似乎早有预料,捋着胡须笑道:“那不如孙头领在山上迎娶一位,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眼下正有合适人选。”说罢,目光看向扈三娘。 高铭推辞道:“学究就别给我牵线搭桥了,我娶了她,岂不是让众兄弟眼红,学究让我难做了。” 这话不是假的,娶了扈三娘的男人,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原著里矮脚虎王英娶了没事,那是因为他是宋江的绝对心腹,换个边缘好汉娶一个试试。 高铭才建立的良好的群众基础,岂容破坏。 吴用跟红娘附身了一般,笑道:“孙头领不要担心,我这几日已经劝过扈太公,他同意你娶扈三娘,而扈三娘本人也没拒绝。” 扈太公的想法可以理解,全家落草,女儿这么漂亮,在虎狼般的强盗窝里,还是嫁个人稳妥,而孙小五不管是地位还是样貌都是顶尖的,说不定还能靠他的势力干掉祝家庄,报仇雪恨。吴用游说了几次,他就同意了。 而扈三娘之前的婚事就是家族联姻,她不是想着情情爱爱的人,为了家族利益,她愿意牺牲,能拉来梁山的势力干掉祝家庄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高铭笑看吴用,“我一心扑到山寨上,眼下没有成亲的打算,我怕有了小家,忘了山寨这个大家。” 吴用心道这孙小五果然能说会道,不过,就不信你一张嘴能顶一百张嘴,他走到前面,端着一杯酒,笑着大声道:“大家想不想再为山寨增一件喜事?” 有嘴欠的问:“什么喜事?” “孙军师有才,扈三娘有貌,郎才女貌真是一对,大家说他们般不般配?”吴用三分醉意七分清醒的道。 众人都喝得醉醺醺,有这样的事情,哪能不取乐,少华山的陈达和杨春拿出取乐史进的架势,拍着桌子笑道:“般配般配,今晚上就洞房!” 最近几日一直神思不宁的花荣,每每脑海里响起秦明那句话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的去想别的来回避。 他这会心不在焉的捏着酒杯,周围渐渐的越来越吵闹,他实在没法子充耳不闻。 突然一句:“孙军师和扈三娘成婚吧!大摆宴席三十天!让我们兄弟再乐一乐!”如锥子般扎进他耳朵。 他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聚义厅的人都闹将起来,笑着叫孙小五娶扈三娘。 高铭娶扈三娘? 花荣眼前仿佛出现了红彤彤的花烛,顿时只觉得心中绞着劲儿的疼。 捏着酒杯的手越发用力,耳畔再次响起秦明那句,“你敢说不喜欢高铭吗?” 伴随着锥心般的痛楚,答案越发清楚…… 他喜欢高铭,因为这种喜欢,他无法容忍他和别人在一起,谁都行。 他无法再压抑自己,高铭这辈子只能是他的,只有他们俩才能长厢厮守。 一声脆响,酒杯被他捏了个粉碎,与此同时,站起来怒道:“不行!他们不能成婚!” 第69章 高铭了解这帮粗人, 没个深浅,有热闹就起哄,他也没放在心上, 笑着道:“不要瞎说,没影儿的事。” 但不知道这群人是不是为了能有酒席,都大声嚷嚷,全然不听高铭的话, 就在高铭准备放大音量叫他们严肃对待的时候, 就见花荣一脸怒气的腾地站了起来,大喝道:“不行!” 高铭惊得一瞬间呼吸都停止了, 和所有人一样看着花荣。 这、这是怎么了?干什么这么生气? 秦明跟花荣隔得不远, 惊见他站起来, 不禁暗道,完了完了,这是吃醋要挑明关系了, 千万不要啊!如果现在公布了, 消息一定会走漏,回东京分手都无济于事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花荣背着行囊去边疆的样子,不禁悲痛的捂住了半张脸,低声喊花荣,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 吴用喜闻乐见, 并欣慰的想, 想了这多计谋, 终于这条奏效了,实在太不容易了。 他立即问花荣, “花将军,这是怎么了?什么不行?” 花荣这才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刚才怒发冲冠,等回过神来已经站了起来,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他,全场寂静,都等着他高论。 吴用做出一副了解花荣的样子,“唉,想必是孙军师要成亲,花将军不开心了,你们是好朋友,形影不离,情谊非比寻常,但是朋友娶亲,怎么会不为他高兴,却要生气呢?” 高铭终于听明白了,吴用啊吴用,你也想当节奏大师是不是?想学周通往我和花荣身上泼脏水,老小子挺坏啊。 高铭正准备怼吴用,却不想就听花荣道:“我不愿意看到那样的景象。” 吴用大喜,暗瞥宋江,瞧瞧,我就说这个计策行,这花荣也是个暴脾气,一点火就着。 秦明不忍直视这惨相,朝花荣挤眉弄眼,口中声音不大不小的道:“赶紧坐下,不要冲动!” 花荣不理他,直接道:“总之吧,我不同意孙小五娶扈三娘!” 秦明觉得没法挽回了,仿佛被抽干了气力,只想捂脸替花荣悲哀。 此言一出,头领们一阵窃窃私语,要知道花荣和孙小五是好朋友,他竟然拆孙小五的台,朋友娶媳妇他竟然反对。 吴用装作惊讶的道:“诶?能说说为什么吗?” 花荣通过上面两句废话拖延时间,已经想到了借口,冷声道:“人人都知道扈家庄和祝家庄不共戴天,这个时候扈三娘愿意嫁给孙小五,怕是不合适吧,我怕孙小五年轻经不起枕头风,想替媳妇出头,带着大家贸然再打祝家庄。从咱们梁山的利益出发,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众头领听了,都深深觉得不愧是做过统制的军官,这个思想高度不一般。 他们只看到孙小五娶美娇娘,他却看得那么远了,嗯,有远见。 吴用万分惋惜,就差那么一点点花荣就进陷阱了,谁知道他竟然一个急转弯逃脱了。 秦明又活过来了,惊奇的看着花荣。 扈三娘听了,却不满起来,“花头领是在怀疑我吗?” “想要报仇雪恨人之常情,我并有说你有什么错处,只是怕美人膝英雄冢,孙小五过不了美人关。不信问宋公明哥哥,他当初不就是因为阎婆惜才逃走在江湖上的么。宋公明哥哥纵横江湖许多年,尚且如此,孙小五定力能胜过他?”花荣一副劝解高铭的口吻道:“你才坐上第二把交椅,一切来得不容易,不要春风得意马失蹄。” 花荣把宋江拖下水后,才重新坐下。 宋江想骂人了,花荣你这厮看不惯孙小五娶亲,你把我拖下水做什么?! 越发觉得当初不该赚花荣来梁山,错误的级别仅次于没在路上孙小五熬汤喝。 吴用心里恨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花荣跟孙小五待久了也是巧舌如簧。 好汉中受女人带累比较深的几个人都颇有感触,鲁智深因为金翠莲三拳打死了镇关西,后来因为打听林娘子的下落得罪了高衙内,只能落草为寇。 而武松,嫂子毒杀了他的哥哥,又被他亲手杀死,而张都监许配给他的玉兰,却是个奸细,叫他麻痹大意,着了张都监的道。 所以他先出声附和花荣,“有道理,不要因为女人误事。” 其他人了解宋江怒杀阎婆惜这件事的,心里也都认同。 宋押司作为一个圆滑的小吏,尚且会因为和阎婆惜置气,导致遗落了招文袋,酿成大祸。 孙小五年纪轻轻,能行么,别以后梁山的二当家的,背后变成了姓扈的。 高铭眼睁睁看着花荣站起来发表了一通振聋发聩的猜想,然后又没事人似的坐下了。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花荣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公然怼我?我是那种看起来过不了美人关的人吗? 呃……好像是的,毕竟他是高衙内,之前他还说过梁山上“女人少,到处是男人”之类的话。 花荣是怕他在众人的怂恿下,他脑袋一热就答应了娶扈三娘,到时候下山没法处置。 高铭心道,花荣也太为他着想了。 其实,这些事,他自己就能解决,正好此时场内安静,他便大声道:“我觉得花荣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我年纪尚轻,怕约束不住自己,其实我一直担心,怕自己在女人身上遭殃,所以我打算终身不娶,舍弃小家,全心全意的为梁山这个大家做贡献。” 底下的好汉们绝大多数都没老婆,刚才起哄孙小五的时候,嘴上叫得欢,其实心里都酸溜溜的。 此时听说孙小五终身不娶,猛地觉得他真是我们的好头领,心里一下子平衡了。 晁盖心里骂道,孙小五你又来了,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了! 刚想完,就听孙小五道:“像晁寨主这样,终身不娶,只打熬筋骨,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山寨。” 晁盖确实没有娶妻,反而一直结交草莽人士,至于原因不知道,大概觉得早晚要不走正道,怕连累妻小,干脆主动打光棍。 晁盖被迫挤出一个前辈的“谦虚”笑容。 众头领心里想,晁寨主也是好样的。 只有广为人知,因为女人翻车的宋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偏这时,孙小五又笑问他,“是吧?” 宋江皮笑肉不笑的道:“江湖好汉,但凡犯了滑骨髓的毛病必然受人耻笑,寨主和孙军师的决定是对的,我宋江也是一心只想报效山寨,终身不娶。” 晁盖和孙小五都发誓了,他本来就有“前科”,此时万万不能落于人后。 吴用整个人都愣住了,这孙小五真是扎一针都能冒黑水,也太坏了,他甘拜下风,仗着自己是断袖,把宋家长子宋江给拖下水,强行发誓一辈子不娶,这都什么事儿啊。 三个大头领都发誓终身不娶,底下的好汉们瞬间被感动了,这才是大家的好头领。 有肉一起吃,有钱一起花,没女人大家就一起打光棍。 李逵更是高兴的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就是,鸟婆娘有什么好,不如兄弟们在一起喝酒吃肉。” 高铭发现李逵和宋江的关系其实很复杂,并不是上下级,更像是父子,他听宋江的,但也会顶嘴,气得宋江拿他没招。 更神奇的是,听到宋江跟哪个女人走得近了,还会翻脸不认人,特别像亲爹要娶后妈的熊孩子。 只是这个熊孩子杀人不眨眼。 这时鲁智深站起来,端着一碗酒,“敬三位头领!” 鲁智深乃天孤星,又出了家,不像武松度牒是冒名顶替的,他可是实打实在五台山由长老亲自剃度的,出家程序一应俱全,是个真和尚,看来这辈子都得是孤家寡人一枚。 高铭与晁盖、宋江都起身,在鲁智深这个大光棍的带领下,其他头领也都起身,众人一并将酒喝下。 大有一种“说定了,谁都不许娶媳妇,否则就是背叛兄弟”的誓约感。 但高铭可没什么负担,发誓不娶的是孙小五,他可是高铭高衙内,不作数的。 抱着鸡贼的想法,他酒喝得毫无心理负担,等酒席散了,和花荣快快乐乐的回去了。 之前发过誓,再宿醉就是狗,他害怕变成汪星人,他打那之后一直掌握喝酒的尺度,洒得多,喝得少,所以这次回来,仍旧很清醒。 但花荣还是叫喽啰给他准备了醒酒茶,看着高铭一点点喝下去,心头思绪万千,刚才形势紧张,来不及多想,现在就剩他俩,他真有种想死的感觉。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他就坐在这个位置,大骂龙阳断袖,发誓不是那等有违人伦之人。 现在,脸疼。 花荣借口累了,什么都没说,直接倒在小榻上,背对着高铭躺着。 高铭便问:“你打算这么睡?” “嗯,太累了,不想动。” 高铭想到他几次喝醉了都是花荣帮他解衣盖被,朋友间应该互相帮助,便笑道:“要不然我帮你吧,我今天不累也不困。” 谁知道刚说完,就见刚才还说累得不想动的花荣,蹭地的坐了起来,紧张的朝他摇头,“不用不用,你快点自己睡罢!” “好、好吧,明天再说吧。”见对方拒绝得这么干脆,高铭拉上幔帐,去自己的小天地睡了。 花荣却睡不着,相反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因为一切的一切,包括他之前纳闷的烦躁情绪,在今天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不愿意在东平府多待,为什么讨厌史进,为什么突然又对他释怀了…… 统统都有了答案。 看到高铭和史进在一起,他在无意识的吃醋,等知道史进有相好的女子李瑞兰,他觉得史进没威胁,又对他释怀了。 他喜欢高铭,不是朋友之间肝胆相照那种,而是想和他彼此唯一做夫妻的那种。 ……怎么会这样?他花荣,堂堂七尺男儿,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竟然会对同样是男人的好朋友产生情愫。 一定是整日待在一起的关系,他跟高铭现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试着慢慢分开,他可能就调整回正常的自己了。 —— 是夜,宋江跪在了父亲宋太公跟前,头都不敢抬。 宋太公伸出枯柴般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儿子,“你、你——” 宋清在一旁劝道:“爹,您消消气,那个场合,哥哥别无选择,晁盖和孙小五都发誓了,他若是不发誓要被好汉们看轻的。” 宋太公垂泪,“那是不是以后有这誓言跟着,你就打算独身一辈子?” 宋江是宋家的长子,未来是要继承家业的,没想到却接连翻船,成了贼寇不说,现在连娶妻生子的后路都觉绝了。 “兄弟们都看着,我若是违背,怎么有脸出门。”宋江含泪道:“爹,儿子一生只想行忠义之事,报效朝廷,再不想因为女人误事,弟弟还可以娶妻,延续宋家香火。” 宋太公可接受不了这个说法,抡起拐杖狠狠的打了宋江脊背几下,“孽子、孽子!” 宋清忙劝父亲,将他老人家扶走去休息。 当他出来,见哥哥宋江还跪在地上,也来扶哥哥,“你也起来吧。” 宋江这才起来,痛苦的跺脚,“我宋江人称孝义黑三郎,却连老父亲的这点心愿都实现不了,我愧为人子啊。” 那孙小五是断袖,又无长辈要孝敬,他本就不喜欢女人,终身不娶又如何? 却把他这个孝子给拉下了水。 想到这里,不禁又是捶胸顿足。 —— 高铭睡得不错,起床后,正准备和花荣谈谈他的情绪问题,花荣却给了他一个惊吓,“咱们分开住吧。” 高铭半晌没缓过神来,“你在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开玩笑么。”花荣表情严肃,一副谈正事的模样,“我说真的。” 花荣发现他现在没法子平静的看待高铭,一看到他,就怀疑自己怀疑世界。 高铭怔了怔,猛地想通了,一拍掌,“我懂了,你在测试我对不对?因为我最近又跟史进他们走得近了,所以你觉得我又疏远你了,对不对?我跟你说,我真没有,别看我给史进代笔情书,但真的比不上跟你的交情,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最重要的。” 花荣想起自己懵懂那会干过的事,不由得耳朵发热,再听高铭那句“你都是最重要的”连脸颊都快烧了起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别提那个了。” 高铭就不满起来,“那在一起住得好好的,凭什么要分开?我究竟哪儿不好?” 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让他动心,花荣道:“好就非得住一起么?!我觉得不方便,必须得分开!”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 “谁说都是男人就方便?!”花荣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对劲,马上改口道:“你不是一直强调隐私么,我最近觉得不够隐私,行了吧?” “不行!”高铭往床上一趴,抓住床栏,耍起无赖,“我死也不走!这就是个强盗窝,我一个人住,你不担心吗?”” “那我先搬走,然后叫秦明来接你,他家热闹,饭菜又好吃。”花荣说罢,取下弓箭,就开始收拾包袱。 高铭上前拽住花荣的袖子,一边晃一边慌张的道:“不行,我不让你走。” 花荣觉得他就是跟高铭整日在一起,才导致他对他的感情出现了偏差,所谓日久生情,等分开一段日子,不总见面,肯定就能回归正轨。 花荣咬牙坚定决心,“你别拦我了,我想走你也拦不住。” 高铭把耍赖进行到底,“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我就是不想你走。” 虽然是胡搅蛮缠,却跟撒娇似的,花荣听得握弓箭的手都软了。 高铭语气继续放软,“我不想搬!就想和你住一起。” 花荣心一横,干脆不说话,就是摇头。 高铭锁紧眉头,反复想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猛然间,想到了昨天晚上吴用的操作,一下子就懂了,“你是不是因为吴用说话阴阳怪气的,就多想了?真没必要?!别说他以为我是断袖,就是以为我是禽兽又如何?” “你不是还要做寨主么,现在,顾及点你的名声罢。”花荣见高铭这般说,正好找到借口,“总之分开住比较好。” “原来你真的是因为这个才要分开住的?”高铭露出一副“我对你实在太失望”的表情,“你怎么就不能学学我脸皮厚呢,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花荣心里泛起一股暖意,“你不在乎?” “反正是假的!” 是啊,是假的,只是他单恋,要断袖至少得两情相悦,“我不管住到哪里,你都得去秦明家,他们能照顾你。别废话了,没的商量。” 高铭见他这样一点不给余地,他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薄了,也无济于事,终于脾气也上来了,分开就分开,没道理人家不想和自己一起住,还非得赖着不走,谁离开谁不能活。 “行,我搬去秦明那里住!”说完,开始摔摔打打的收拾衣物。 怎么着,谁还没点脾气,就许你花荣使性子?好像谁不会似的。 亏我以前还跟你说你是最重要的,结果呢,我还没你的破面子重要是吧? 高铭将日常杂物都扔进一个箱子里,然后把被子卷起来,叫喽啰抱着,便头也不回的出来门。 他突然出现在秦明家,秦明先是吃惊等弄清楚是跟花荣“置气”所以才搬出来后,很高兴的将高铭接进屋内,他和花荣终于分开了,花荣总算不用被太尉“迫害”了。 秦家人口多,高铭便和秦明的儿子秦懋住一间。 对于突然而至的高铭,秦懋非但没觉得打扰,反而觉得很高兴,因为山寨中能识字断文的人本来就少,孙军师是和他年纪差距最小的,天然亲近。 他也不用叫孙小五“军师”或“头领”,而是直接叫“孙哥哥”。 当夜,不知是因为搬到了新地方还是因为跟花荣置气,高铭一整夜都没睡着。 第二天早晨起来,眼皮发沉,花荣那家伙昨天肯定睡到大床去了,还用着幔帐。 哎呀,幔帐忘了带出来,明天就回去抢走,不能便宜花荣。 跟秦家人一起吃过早餐,高铭一出门就往右转,走了几步才意识到错了,这不是花荣住处而是秦明家,于是转身往相反方向走。 “咳!”转身的瞬间,他听到身后有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花荣,他不想搭理他,头也不回的继续走。 很快就感到身后的人加快步子追了上来,他拿余光一瞥,就见花荣关心的看着他,“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不好。”高铭斜视他,“怎样?想叫我回去。” 花荣不做声。 高铭登时满肚子火,沉默就是不想我回去了?那你问什么? 这时秦明家的秦懋夹着书本走出院子,正打算去吴用那里念书,高铭便笑着追上去,“咱们一起走吧,今天天气真不错,是不是?” 薛懋已经看到了身后的花荣,担心的对高铭道:“不用等等他一起走么?” “谁啊,我并没有看到什么人。”高铭浑似失明般的左顾右看。 秦懋低声道:“就是花将军啊,就在咱们身后。” 高铭赌气般的道:“没看见,咱们走咱们的。” 这句话被花荣听个正着,他只是想和高铭暂时保持距离,并不是想断交,否则他也不会一早不吃饭的跑来秦明家蹲守了。 但显然高铭生气了,花荣便走上前解释道:“我只是暂时不想住到一起而已,并不想影响其他方面,你何必不跟我说话?” 他现在处于对高铭的“戒断”初期,不住在一起,但白天还想正常说话,一点点的放下。 而不是上来就直接断交式的戒断,他受不了。 “不说,怕别人误会,伤你面子。”高铭心道,他以前真是太好脾气了,花荣凭什么觉得分开住,他还能一点不介意的跟他一样谈笑如常? 花荣想说什么,高铭根本不听,拽着秦懋就走,一路到了聚义厅前才分别,独自走了进去。 花荣见秦懋走了,便想追上高铭的步伐,谁知道高铭一溜小跑直接进了大厅,奔着交椅就坐了上去,压根不看花荣。 吴用朝宋江暗暗使眼色,看到了没,昨天因为扈三娘的事,两人已经吵架了。 宋江满意的含笑颔首,他俩的关系也没想象中那么牢不可破,一个扈三娘就让两人吵开了。 看到的景象,他稍稍觉得安慰,不枉昨日被父亲打骂。 终于他宋江也能看热闹了,实在太不容易了。 “寨主,今日山下会来一个叫徐宁的好汉,是负责打造兵器的金钱豹子汤隆的表哥,我赚他上山教喽啰们使勾镰枪对付连环马。” 宋江这般说,顶算宣誓对徐宁的所有权,这个好汉是他赚上山的,其他人不要染指,他日破了连环马,别人都不要抢功。 晁盖没想到宋江这般顽强,现在还想着翻盘,“徐宁?” “之前我们被连环马伤得不轻,这仇岂能不报,这徐宁是东京禁军金枪班教头,会用勾镰枪,正好可以破那连环马!”宋江看向孙小五,大有“你只会争风吃醋”而“我心系山寨”的模样。 高铭心想,这可不妙,徐宁确实可破连环马,得通知呼延灼叫他赶紧撤,他下意识的看向花荣,但是猛地想起他俩还在“吵架”,便将目光移开,不去看他,只盯着其他人看。 宋江主动要求下山接徐宁,晁盖哈哈一笑,“既然是金枪班教头,我岂能不亲自接风。”便也要跟着到金沙滩接人。 高铭可不想去山下吹风,“我就不去了。” 宋江欢喜,要知道这孙小五以前可是很积极的,今天果然受了挫,意志消沉了。 晁盖巴不得孙小五不要去,乐呵呵的带着宋江等其他头领去接人。 高铭跟大家一起出门,等出了聚义厅就往秦明家走,然后就被花荣拦住了。 花荣可受不了高铭不理他,“你能不能别这样?” “能啊!”高铭抱着肩膀哼道:“但是有条件。” 花荣喜出望外,“你说。” 高铭下巴一扬,理直气壮的道:“哄我!” “啊?” 高铭撅着嘴,一副等待来哄的样子。 他最近太好说话,都忘了他是任性的纨绔子弟高衙内了吧。 凭什么花荣生气撂脸子他就得去哄,现在他不爽了,花荣也得哄。 不哄,这事就没完。 第70章 凡事就讲究个公平,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他和花荣就是关系再好,有些事情也得分清楚。 高铭抱着肩膀,一动不动的盯着花荣看。 花荣以为自己没听清, “哄、哄你?” “对!”高铭斩钉截铁的道,之前花荣生气的时候,他可是细心开解,不停的安抚他。 这次搬家, 本来就是花荣不对, 把他往外撵,他必须说软话道歉, 他哄回去。 花荣可不是能哄人的人, 尤其还是这个节骨眼对这样态度的高铭。 他几次想尝试着说些什么, 但挣扎到最后还是放弃了,干脆的道:“你要是生气,直管打我, 打到你解气为止。” 高铭冷哼:“那算了。”就花荣那样的, 没准打他几拳,他没事,他手疼。 “孙哥哥——” 秦懋来得正好,高铭满面笑容的回头, “你怎么回来了?是吴学究去接新来的徐宁, 给你放假了吧, 走吧, 正好一起回去。” 把花荣当做透明人,跟秦懋热情的打招呼。 秦懋本来看到高铭挺高兴的, 但是看到一旁眉头紧锁的花荣,本能的感到气氛不对, 迈向孙小五的步子都小了,小声跟花荣打招呼。 高铭可不管那么多,直接拉过秦懋的胳膊,就往秦家走,“你最近都在学什么功课?我看看我学过没有,说不定能辅导你一二。” 秦懋感到花荣能扎死人般的眼神,担心的对孙军师道:“孙哥哥,你和花将军吵架了?” 花荣就见不得高铭跟别人亲近,此时只觉得心里憋了一股嫉妒之火,“学究在教秦懋功课,你别打乱学究的正常授课。” 高铭本来都打算无视花荣了,但这话听着气人,忍不住回嘴道:“我挤占人家房间,总得帮人家点什么吧。” “你和他住一间房?”花荣大声道。 “否则呢?”你把我撵出来的时候,难道没想到这一点? 花荣道:“叫秦家人腾一间单独的房间给你,我去找秦明说。” “你不愿意和我住一起,还管别人愿不愿意?!” 花荣算是领教到了,平时高铭牙尖嘴利没觉得什么,但朝自己来的时候才觉得句句刺耳,“你!” “反正我的条件你知道了,做不到,别想我理你。”高铭朝他做了个鬼脸,活该,气死你。 拉着秦懋,大踏步的走进了秦明的家门。 —— 第二天早晨高铭起床,简单估算了一下,和花荣闹矛盾已经超过了十八个时辰。 但谁让他先开始为难他的?住得好好的,非要他搬出去,就为了保全他那点破面子。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怕什么。 但转念一想,瓜田李下,他穿着孙小五的马甲,但花荣可是实名在梁山为寇,日后传出去确实不好。 但都做强盗了,还怕这断袖这点污名? 难道是因为做强盗,日后可以辟谣澄清,但是断袖没法澄清? 不、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心里不平衡。 凭什么他哄过花荣,而他现在生气了,花荣不来哄他。 高铭吃早饭的时候,心想他今天要是再在秦明家门口等他,他就怼他说:“不要干扰秦家的正常休息。” 这么打定主意出了门,却没见到花荣,通向聚义厅的路上,只有站岗的喽啰和零星路过的头领,也没有花荣的身影。 结果直到进了聚义厅,仍然不见花荣,他莫名的失落,同时又不免生气。 花荣,你厉害,有能耐就这么僵持下去! 他坐到第二交椅上,和晁盖一起看巡视下面的其他头领,他发现宋江今日心情不错,嘴角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印堂发亮,哪怕皮肤黑,也能看出容光焕发。 吴用没看到花荣,只见孙小五一人气鼓鼓的进来,心里不禁欢喜,比昨天效果还显著,两个人已经吵到不一起出现了。 这是何等的不容易。 他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不见花头领?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 晁盖闻言,不等宋江出脚,就十分积极的跳出来往高铭心头踩,“是不是犯口角了?哎呀,天干气躁的,都容易动火气,年轻人要沉住气啊。” 那花荣和孙小五从来都一个鼻孔出气,昨天他就发现他俩不说话,今天干脆没一起来,肯定情谊出现了裂痕。 实在太好了,花荣是孙小五的左膀右臂,这等于孙小五伤了一臂。 宋江岂能落于人后,也道:“昨天就没见你们说话,到底怎么了?” 你们一个个的啊,巴不得我和花荣闹僵呢吧,岂能如你们所愿,“他最近着了风寒,怕传染给我,所以离我远一点,还让我搬去秦明家住。等他病好了,我就搬回去。” 这个借口不错,花荣平时就少说话,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着了风寒。 “那得叫大夫赶紧去看看。”反正吴用不信。 高铭摆手,“得了吧,就咱们这大夫,还不如他自己懂得多呢,再说一点头疼脑热就叫大夫,叫别的好汉怎么想,又不是弱女子,哪个好汉着了风寒不是自己扛?” 感冒着凉还能照样打着赤膊笑哈哈喝酒吃肉,发高烧都不耽误砍人才是真好汉。 晁盖、吴用、宋江一时找不到孙小五这个谎的破绽,心里想,算了,你要面子爱撒谎就撒谎吧,反正是不是真吵架了,你心里不痛快你自己知道。 这三个人都安静了,高铭想起昨天接徐宁上山的事,便问道:“寨主,昨天我身体不舒服早回去休息了,不知你们是否顺利的接到了徐宁?” 晁盖没什么喜悲的道:“他和家眷都已经上了山,被安排妥当了。” 高铭还一琢磨,金抢手徐宁到位了,这接下来就是要上演大破连环马了。 高铭笑道:“那么哪位是徐宁,我昨日没见到,想一睹真容。” 宋江扫视了一圈不见徐宁,心里也纳闷。 此时有喽啰来报,“不好了,昨日新上山的许头领和汤头领……打起来了。” 打架斗殴时有发生,毕竟大家都是地头蛇盘山虎,互不相让,还个顶个的爱喝酒,喝多了吵嘴厮打都正常。 高铭知道又有好戏看了,十分积极的道:“如何打起来了?快快引路!”装作担心的样子,“莫不是待遇不好?不能啊,这才几天,五万石的粮食不可能吃光吧。” 肯定是宋江骚操作把徐宁赚上梁山,徐宁知道真相爆发了吧,但不能打宋江,就找出卖他的表弟汤隆报仇。 高铭说着,已经离开交椅,叫让喽啰带路。 他下意识的去找花荣,寻不见他,才想起花荣不在这里,心里不由得失落。 但瞬间又在心里道,谁让你不来聚义厅,叫你没热闹看。 有孙小五带头,晁盖附和,众人浩浩汤汤去见徐宁和汤隆。 等高铭一路到汤隆住处的时候,地上有斑斑血迹,表明刚才的确有一场打斗发生。 但却不见汤隆和徐宁的人。 这时有人喊了一句,“他们在这里!” 众人呼啦啦的顺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就见山岗上的一个苍天大树上,金钱豹子汤隆抱着树干朝下喊道:“表哥,你不要冲动!” 树下一个军汉打扮的人,正拿着一个细弓瞄准树上的他,“汤隆,我待你不薄,你之前流落江湖,做生意的本钱,我替你出过不少,你就这么报答我?叫人先抢我的孩子,引我一路追到这里!” 至少在高铭记忆里,他是没见过徐宁的,林冲认识他高衙内,是因为他的朋友陆谦是太尉府的虞侯,而陆谦又是高衙内的跟班走狗,林冲才认得高衙内,否则一个普通的小教头哪里能认识太尉之子。 所以高铭此时并不担心徐宁认识他。 果然徐宁的眼神接触到他的,很自然的接触了下,就移开了,根本不是认识他的样子。 这都在高铭的意料之中。 高铭马不停蹄的说起了风凉话,仰头看汤隆,“哇——爬得好高,这攀爬技能了不得啊,难道汤头领金钱豹子的的绰号是因为善于攀爬得来的么?” 高铭当然知道是因为他铁匠出身,被火花烫得都是疤痕,像一个个金钱,因此得名的。 听了高铭的话,有人忍不住发笑。 反正眼前的景象是,要没有人阻拦,徐宁就要把汤隆从金钱豹子射成刺猬了。 宋江忙上前朝徐宁作揖,“徐教头,这事不怪汤隆,实在是我等钦佩敬仰你的武艺,才请你来梁山聚义。” 徐宁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敢情我是怀璧其罪了?” 宋江戚戚然,“徐教头不要动怒!” 这时候就听有女子焦心的唤道:“相公——” 众人回头,就见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一脸担心的站不远处,身体忍不住在发抖,“不要与人置气,既然来了,就好生在这里住下罢。孩子刚才吵着要见爹爹,你看看他,你快来看看他多可爱。” 最后几句话甚至要哭出来了。 她的孩子由丫鬟带着在院内玩,眨眼的功夫没看到,就被人偷走了。 丈夫知道后,一路追了出去,然后紧接着就几个人闯进来,将她打晕带走,等睁眼睛就到了梁山,丈夫也在跟前。 他们被掳劫上梁山了,就因为梁山强盗看中她丈夫能使勾镰枪。 而透露这个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丈夫的表弟汤隆。 但这里是梁山,她害怕丈夫不听话,会让他们一家再没法活着下山。 所以一听到丈夫来找汤隆寻仇,抱着孩子过来,希望孩子能让丈夫妥协,不要冲动,先保全性命要紧。 徐宁看到老婆孩子,的确冷静多了,不再破口大骂汤隆,转身去看妻儿。 看着一脸惊恐看着周围世界的儿子,徐宁先叫妻子带孩子回去,然后对宋江道:“我明白你的苦心,既然来了,我徐宁也不能不做事,有差遣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宋江大喜,“已经叫人打造了勾镰枪,明日就请教习喽啰使用罢。” 徐宁闭着眼睛点头,一副认命的样子。 高铭挑眉,心道,学了也是白学。 一会就传消息给呼延灼,叫他退守阳谷县,不和你们交战。 如果徐宁发现他被劫上山,却连一点用场都派不上,会不会气得发疯? 进而疯狂的想招安? 他是个非常有利于招安顺利进行的人,得好好把握。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能既成功招安又能叫自己上位。 单纯的做掉晁盖肯定不行,万一晁盖临死前来一句:“我要传位给宋江吴用宋万刘唐,或者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他不是白忙活了。 呃……得好好想想。 很快,徐宁被他家娘子劝走了,汤隆这才从树上慢慢下来,靠着树干擦汗,对宋江道:“幸好哥哥来得及时,我这个哥哥枪法了得,箭术却不非常一般,刚才若是朝我一箭,标准我胳膊准射我脑袋,瞄准我脑袋准射我心脏。” 高铭热闹看完了,往回走,在路上,有喽啰找到他,“可找到您了,孙立孙头领回来了。” 高铭赶紧掉头,直奔孙立那里。 一见面孙立就讲述了在祝家庄的见闻,将扈家庄覆灭的元凶程万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了高铭。 高铭听了直摇头,难怪原著中祝家庄、扈家庄和李家庄三庄被梁山铲除,官府一点作为都没有,没对梁山调兵,可能也是乐于见到这称霸独龙岗的三庄灭亡。 看不出程万里这小老头这么腹黑,之前在处置董平的事上怎么缩手缩脚的? 难道是因为董平涉及他们程家性命,因此畏手畏脚,扈家庄和他自身性命无关,很能下得去黑手。 “我回来的路上,在我弟弟酒店歇脚的时候,接到了来自太尉的信。”孙立从袖中交出一封信密函。 高铭忙拆开来看,心道,若是父亲同意招安,他这边就能行动了。 毕竟招安这事,需要父亲的同意和斡旋。 孙立在一旁看着,等待高铭看完信,告诉他消息,却见高铭瞪圆了眼睛,恨不得将信纸贴到眼睛上来看,似是非常震惊于信上的消息,在反复确认。 “怎么了?” 高铭扶额,“我爹来了,他带兵亲征来打梁山了。” 孙立却大喜,“衙内,这还不好么。” “不好不好不好。”高铭连说道,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因为在原著剧情里,他爹打来的结果是,梁山泊大败高太尉,将高俅给擒上了山。 按照那样发展,他爹当做俘虏上了山,他却坐在第二把交椅上。 父子相见,一个是太尉,却做了俘虏,一个是衙内,却做了山大王。 那画面实在太美了,想想就让人流泪。 高铭急迫的道:“我这就给我爹回信。” 说写就写,当即叫孙立找来纸笔,铺开纸张,提笔写了回信。 也顾不得措辞了,整个回信就一个中心思想:爹,你千万不要亲征,你要是来,我就跳进水泊里淹死自己!我不是开玩笑,附上我的一缕头发明志。 写罢,取来匕首割掉了一缕头发,一并塞进信封里,交给孙立。 孙立见高铭都割头发了,知道这事很严重,赶紧把信揣好。 “还有,你想办法通知程万里,叫他告诉呼延灼,能破连环马的人来了,叫他不要轻易出兵梁山泊,最好退守阳谷县,不要冒然交战。” 孙立动身立即去找弟弟,尽快将信和消息送出去。 高铭则回了秦明家,本以为花荣会服软过来找他,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等到傍晚,仍不见花荣的人影。 花荣,你厉害,能沉得住气!高铭气鼓鼓的吃着晚饭,一味往嘴里扒饭,不想说话也没什么想说的。 等他吃完了离席,秦夫人忍不住问丈夫,“不就是吵架么,你去花荣那里看看,劝劝他来接孙小五吧。” 秦明看到高衙内意难平的样子,不禁在心中想,难道并不是花荣一头热,高铭对他也有意思?还是单纯的只是气花荣把他撵出来? 答案究竟是哪个? 啊——为什么他一个好端端的暴躁武将要琢磨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啊,还是两个男人间的。 秦明捂住脑袋,痛苦的伏在桌上。 秦夫人知道丈夫脾气火爆,忙道:“不去就不去,你不要这个样子。” 秦明觉得自己不是霹雳火,而是哑火了。 —— 高铭和花荣冷战已经超过了三十六个时辰。 花荣自那天分别就再没露过面,似乎打定主意不理他了。 叫他哄人就这么难么?哼!那就走着瞧! 吃过早饭,有喽啰来报,说是李家庄庄主扑天雕李应到了朱贵酒店,已经上山来了。 天空彤云密布,潮气四溢,眼瞧着要下雨。 高铭迈着沉重的脚步,跟秦明一起去聚义厅。 秦明见高铭自从打花荣那里搬出来,也整日恹恹的不快乐,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是吸取了上次冒冒失失和花荣谈话的教训,这一次,他发誓,对高衙内他一定什么都不乱说了。 哪怕憋到生出病,他也要带进棺材里,他不信,他秦明这肚子里就一点事儿都装不住。 高铭没察觉秦明的痛苦,漠然的进了聚义厅。 就听一个大嗓门在骂人,“那三个嘴角奶腥都没退的兔崽子,我和他们爷爷立的生死同盟,却不想如今反倒要受他们的陷害!” 这应该就是扑天雕李应了,高铭对他没什么兴趣,只扫了一眼,就去自己的位置坐了。 今天仍旧没有花荣的身影。 从李家庄庄主李应的话中,大家知道,原来和扈家庄是一个套路,祝家庄有官府做后盾,对他李家庄下手了。 因为查到李应的管家鬼脸儿杜兴,认识之前火烧祝家酒店的杨雄,还妄图救走被他们关起来的石秀。 于是祝家庄向程万里告发李家庄通匪。 程万里便以这个为理由,下令来逮李应全家。 李应的管家杜兴确实认识入伙梁山的杨雄,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加上祝家庄煽风点火。 程万里一副不剿灭他们不罢休的模样,李应只得带着妻子、管家等几个庄客,连夜投奔了梁山。 高铭听了,心道程万里真是发力了,转眼间就剩一个祝家庄了,可惜祝家庄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恐怕还在高兴铲除了两个盟友,以后可以独霸独龙岗了。 “李庄主——” 李应听到有人唤他,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扈家庄庄主扈太公,不由得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走上前去,百般焦急的看着对方,无语凝噎。 扈太公也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祝家三兄弟不他娘的是个人!” 于是找到共同语言的李应和扈太公狂骂祝家庄,扈成和扈三娘也都加入了进来,一时间,聚义厅内只有他们的骂声。 但这里是聚义厅,不是骂人的菜市场,晁盖咳了一声,“李庄主,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没有的话,我差喽啰派你回去休憩。” 李应想了想,忙道:“对了,差点忘了要事,那呼延灼已经动身离开了祝家庄,连环马也撤走了。” 高铭装作吃惊的道:“有这等事?” 心里则笑开,肯定是他们接到了自己递出去的消息,晓得徐宁上山打算用勾镰枪对付连环马,呼延灼对自己的连环马的弱点岂能不清楚,离开祝家庄,撤到阳谷县县城内。 李应肯定的道:“不会错。” 宋江一阵眩晕,好半天才稳住了自己的脚跟,那他这番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什么?!”就听头领间传出一声大吼,众人一看正是徐宁。 就见徐宁咬牙切齿的道:“呼延灼带了这连环马撤退了,那我现在做得这些努力算什么?!” 被赚上梁山,却一点用处都没起到,那让他梁山做什么,他变成了一个无用的笑话。 萧让和金大坚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可他们当时的情况一样,被骗上梁山却一点作用都没发挥。 此时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徐宁顾不得大雨滂沱,直接冲进了雨中,不知去了哪里,反正众人就听一路的怒吼:“啊啊啊啊——” 随着喊声越来越远,渐渐的只能听到倾盆雨水冲刷大地的声响。 忒惨了,耐心等我的招安大计吧,高铭别开脸叹气,去看罪魁祸首宋江。 宋江的脸色也是说不出的难看,本来做好大战的准备,结果敌人跑了。 晁盖知道宋江把徐宁弄上山就是为了破呼延灼的连环马,现在他竹篮打水一场空,晁盖说不出的畅快,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呼延灼退兵,对梁山来说是件好事,天气渐凉,又来了扑天雕李应这个好汉,正宜做酒庆祝暖身!”晁盖不忘问孙小五的意见,嫌一个人气宋江的力度不够大,“你说好不好?” 高铭并不拒绝伤口上撒盐这种事,微笑道:“极好。” 宋江有苦难言,有愤怒也没法说,他以为像呼延灼那种级别的朝廷军队,既然来了祝家庄就会大战到底,断不会随意撤兵,没想到竟然有这样。 吃肉喝酒都没味,宋江在筵席中途就借口身体不舒服回了住处,自从孙小五上位以来,他都瘦了,身材不是以前的圆黑矮胖了。 —— 已经和花荣闹掰超过四十二个时辰了。 天刚蒙蒙亮,他就蹑手蹑脚的出了秦家的门,打算溜回去侦察花荣,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虽然跟宋江他们说花荣得了风寒是撒谎,但他这么久没出现,别真的得病了。 才离开四天不到,但是高铭却觉得好像离开了许久。 院内的喽啰正在做洒扫,见了他都露出吃惊的表情,高铭便叫他们不要出声。 他动作很轻的进了门,因为花荣听觉相当灵,脚步声大点会被他发现。 卧室的门虚掩着,高铭从门缝往里面看,见门口的榻上并没有人,于是悄悄推开门,见大床上也没人,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 他继续推门,将半个脑袋探进去,这次看到门后的桌子旁,花荣正伏案而睡。 而且睡得还很熟,至少开门,他都没发觉。 花荣不应该这样毫无警惕性的,难道是太过疲倦,彻底睡死过去了么? 桌上和地上扔满了纸团,而他面前铺着一张纸,上面有几个字。 高铭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动作非常缓慢,每一个呼吸才走一步,悄无声息的来到桌前,就见那张纸上写着: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高铭愣了下,这难道是写给他的? 因为花荣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哄”他,于是就写成了信。 地上的纸团就是他这几天没出现的原因,不知道该怎么写,于是反复打草稿,写了又作废。 高铭不禁有些感动,果然花荣不是不理他,而是按照他的“吩咐”,委婉的想要“哄他”。 第71章 不过, 花荣三天没出现,怎么桌上那张纸就只有一行字? 这未免太少了。 高铭便弯腰去捡地上的一个纸团,想看看他废掉的纸稿上写了些什么。 此时, 花荣猛然惊醒,看到是高铭,只呆怔了一下,就充分发挥了武人的迅速灵敏, 不等高铭拾起地上的纸团, 花荣就眼疾手快的将纸团给抢走了。 高铭看他这么紧张,不满的揣测, “你是不是写骂我的话了。” “绝对没有。” 昨晚上太困, 一不小心伏案睡着了, 没来得及处理这些写废的信,幸好临睡前桌上那张没写什么不得了的话。 让他写一封不吐露真正的心声,却哄他的信, 何其难。 他这几天尝试了许多遍, 写写改改,时常写到某个字眼就想到他对高铭真正的感情,导致无法再继续下笔,这才丢了满地的废稿, 甚至有些废稿中不知不觉写了几句真心话。 高铭当然知道花荣不会写骂他的话, 他看着桌上的那张纸, “是写给我的么?” 花荣点头, 试探着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哄, 就不理他么。 高铭冷哼,“上门等哄, 不行么?”说完偷偷瞄花荣,他看到花荣为了给他写道歉信,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于心不忍,气早消了大半。 只是骑虎难下,因为面子,不想松口。 花荣道:“信还没写完……” 高铭真是服了,这个时候只要花荣说几句软话,他就顺着台阶下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花荣好像真的认为他是来领信的,老老实实的承认还没写完。 高铭还能说什么,他只能道:“那好,我走了,等你写完我再来。” 鬼知道几天等写完,写个开头就三天,彻底写完一封信,梁山估计都招安了。 但话都说出来了,不能不走,他瞪了花荣一眼,你到底懂不懂,我并不想要什么信,只是想一个态度。 高铭憋着一股气转身,就要离去。 花荣才因为他的到来感到高兴,岂能让他就这么离开,在高铭迈出脚步的同时,一把将他拽进了自己怀里。 不等高铭对这突然而至的行为作出反应,就听花荣在他耳畔道:“我之前也抱过你一次,那是刚上梁山,我找不到你,正心急如焚,你却犹如天降般的突然出现,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当时的高兴。而这次,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愧疚……” 高铭不由得想起刚上梁山那会,他俩寻找彼此,迫不及待想见面的情景,不禁心里不是滋味。 其实他俩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是耍性子非要争一口气。 高铭作为一个娇生惯养的衙内,要求可以降级,但不能取消,于是还是坚持道:“多的我就不要求了,你好歹得说一句哄我吧。” 不能再让步了,这是底线。 花荣知道高铭不生自己的气了,要求也降低到只需一句话就行了。 花荣赶紧抓住这次机会,直视高铭的眼睛,轻声道:“你别生气了,原谅我,搬回来吧。” 高铭撇撇嘴,装作不情不愿的道:“行吧。”但刚说完,嘴角就忍不住翘起,被花荣逮了个正着,于是尴尬的凶道:“我跟你说,没下次,真的。” “嗯,我知道。这三天我也想通了,确实不该在乎别人的目光,既然咱们没那种关系,就算外人看起来亲密,但既然问心无愧,也不必多在意。就像我现在抱着你,外人见了,肯定要说闲话,但就咱俩知道没什么,对不对?” 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一直是高铭倡导,“……是这样没错,但是,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花荣这才将高铭放开,又问了一遍,“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这样没错,但……” 花荣笑道:“是就好,我们去秦明家取行李吧。” 高铭没空多想,两人和好了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笑着点头,“走吧。”带头走在前面,花荣则赶紧将地上的纸团都捡起来扔进了水盆里泡上,销毁了个彻底,才松了口气。 两人到了秦明家,秦明才起床就惊闻这个噩耗,吃惊的看着高铭带人进屋搬行李,再喜气洋洋告别,自始至终,他都呆怔的微张嘴巴一言不发。 等高铭走了,他和花荣四目相对,秦明才倦怠的道:“……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管不了,也没法管,其实压根就不该他管。再这样下去,他霹雳火就得从嘴里喷火。 花荣却开口道:“我前几天不该发那么大火,你别放在心上。” 事实证明,是他错了,秦明说得都是真的。 秦明道:“……你想好了?”被发配的时候别后悔。 “嗯,我妥协了。”花荣说完,转身离去。 妥协了,向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反倒轻松多了,违背自己的内心实在痛苦,从今以后一切遵从内心的声音指引。 他三天不见他都不行,能忍受一辈子只跟他当好朋友,看着他和别人卿卿我我么。 肯定不行,因为响云箭只能在小李广手中。 —— 高铭和花荣就这么和好了,本来就是个小风波,在他俩友谊的小船周围掀不起任何放浪。 听说孙小五和花荣又和好了,宋江不禁一阵失望,但吴用安慰他,“哥哥,不必担心,所谓破镜难重圆,无论外表看着怎么样完好无缺,但仔细看,仍旧有裂痕。我们只需等待下一个机会。何必无精打采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跟他们置气,气坏了身体,如何再斗?” 宋江看向吴用,“你上次利用扈三娘叫孙小五和花荣之间生了口角,但这才过了没几天,他们怎么又和好了?你能不能再想个办法?” 吴用不说话,摆明没办法,谁让宋江手底下都是牛鬼蛇神,没有个像样的呢。 宋江捏住太阳穴,摆了摆手,“我有些不舒服,不能陪学究说话了。” 吴用喃道:“哥哥,那扈三娘……貌美如花,不如哥哥你……” 宋江斜眼看吴用,“不如我怎么样?”他都逼着发誓终身不娶了,还能怎么样呢?就是梁山上有嫦娥,也跟他没关系了。 吴用被这冰冷的一眼看得胆寒,忙将话说完,“她是山寨里唯一的适婚女子,那般貌美,嫁给谁,都能拉拢到自己麾下。”吴用眯着眼睛,“不如哥哥将她嫁给史进,离间不了花荣,叫史进跟孙小五离心也好。” “话说得容易,就算扈三娘嫁给史进,与我何干?” “我的意思是,不如叫老太公认扈三娘为养女,这样那扈三娘就是你的干妹妹,那扈家和宋家还不是一家人么。扈三娘向着谁,还用说?!”吴用道:“高铭总管不了史进要娶谁吧。不要小看女人的枕头风。” 宋江眼睛里焕发出了生机,惊喜的看着吴用,“不愧是学究!” 吴用露出被夸奖后的谦虚笑容,在天气渐凉的梁山,仍旧摇着了摇羽扇。 想到就去做。 第二天,宋江就派人给扈太公送了几件礼物,并且递话过去说:“宋太公膝下只有小可跟舍弟两个儿子,不曾有女,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做儿女双全,扈三娘孝顺温柔,所以想收她做干女儿。不知扈太公和三娘可否愿意。” 扈太公正满梁山找大腿抱,现在大腿来了,立即抱了上去。 当天就领着扈三娘去拜了宋江的父亲宋太公为干爹。 宋江操作的真正目的,就被高铭看穿了,这老小子是想再利用扈三娘这个美人,做美人离间计吧。 要知道宋江可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他及时雨撒钱给好汉,所获得的的利益,从小了说,是为了自己博名望,往大了说,是拿这些好汉的性命换官做。 他认错扈三娘做干妹,肯定是想从她身上获利,打的就是让扈三娘嫁给好汉吹枕头风的主意。 很明显,高铭手下的史进、杨志等人是重点想吹风对象。 高铭比较喜欢防患于未然,这扈三娘的确是个隐患,只要她爹打算让她在梁山上嫁人,这梁山的单身汉们就蠢蠢欲动。 别看这些好汉一个个嘴上嚷着要和哥哥们一起做一番事业,不要让女人坏了大事。 但像扈三娘这样武艺和美貌双全的女子主动要嫁给自己,估计什么誓言早都忘来了。 梁山这群好汉,有好人,但是不多,约等于一个小型垃圾场。 高铭觉得扈三娘就不要在垃圾场找男朋友了,等他带领大家走上招安的康庄大道之后再找不迟。 想要阻止宋江利用扈三娘,就得从源头上扼住。 这个源头不是扈三娘本人,而是她爹。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扈太公掌管着扈三娘的嫁娶大权,甚至扈三娘本人不愿意,他点头,这婚事就能订下来。 是时候,吓一吓他,彰显他孙小五这个强盗头子的邪恶面目了。 —— 这日,正因为女儿认了宋太公做干爹而高兴的扈太公正在屋内教训女儿,“你就别整日舞刀弄枪的了,赶紧找点胭脂水粉抹抹你那脸,孙小五发誓终身不娶,不待见你,可这山上还有这么多人,我看史进、杨志都挺好,那个头陀武松也不错,爹听说他是个假头陀,其实不是出家人。” 扈三娘无奈的叹气,并不爱听父亲讲这些,本以为巴结孙小五不成,父亲就会收手,本想到搭上宋江之后,变本加厉。 她不情愿的道:“暂时别折腾了不行么,我想好了,与其依靠别人,不如自己练出真本事报仇雪恨。” “你!”扈太公刚要训斥女儿,突然就听外面吵嚷在,不等他走出来就见一个黑大汉闯了进来,手里拎着两个板斧。 正是李逵。 李逵二话不说,将一把板斧劈到方桌中央,他因为前段日子胳膊受了箭伤,加上控制着力道,所以并没有劈碎方桌,只是斧子立到了桌中央。 寒光闪闪的斧子映出扈太公惊恐的脸。 李逵将一个糕点盒撂到桌上,“俺娘不吃,你不要送了!俺娘说了你的好意俺娘心领了!”瞪圆了铜铃般的眼睛,“别再送了,听到没有?” 扈太公并没有给李逵他娘送过任何东西,不由得手足无措,解释道:“你、你听我说……” “不管你要嫁女儿还是要续弦,都和俺铁牛家没关系!看在宋公明哥哥的脸面上,俺今天就不说什么,你再送东西来,俺就……” “爹!”这时扈成在门口喊了一声,李逵见又来个帮手,便没把话说完,只从桌上将板斧拔出来,身子左摇右摆的撞了扈成一下走了。 扈成走进来,对他爹道:“爹,我听外面数在传,说咱们扈家庄流年不利,得用一门喜事来冲,如果嫁不成女儿,就要娶媳妇,这梁山上没有适合我的女人,倒有适合……”在父亲目光的逼问下,他吞吞吐吐的道:“倒有适合你的。” 谁适合扈太公,恐怕只有李逵的老娘。 是谁打着他的名义给李逵母亲送糕点的?扈太公急得团团转,不把这人揪出来,他寝食难安。 他并没有忐忑太久,一个时辰后,就有喽啰来报,说孙军师希望他单独去断金亭一聚。 扈太公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直奔断金亭,远远就见孙小五闲适的坐在亭中,乍一看,只有他一个人,但扈太公不敢掉以轻心,保不齐那个会射箭的花荣就躲在一旁的密林中,箭矢已经对准了他。 扈太公进了亭子,赔笑道:“孙军师叫老朽来何事?” 高铭没说话,而是把桌上摆着的糕点往扈太公跟前推了推,“吃吧,味道很好的。” 扈太公一看糕点,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这不就是刚才李逵说送给他母亲的那款么。 是谁送的,已经不言而喻。 扈太公毕恭毕敬的道:“这是……老朽刚上山来,并不想得罪什么人。之前那吴用来做媒,我确实答应了,没想到军师不愿意,老朽本想带三娘去找您道歉,但是有事耽搁了,并无麻烦的意思。” “你不必解释了,这里就咱们两个人,我明人不说暗话,扈三娘好好做个女头领不好么,非要在梁山嫁人么?有了家室就有了掣肘,你看徐宁就是因为家眷上山被钳制住的,这梁山泊的好汉们,要在寨主的带领下做一番大事业,我不希望有争风吃醋的情况发生。” “军师的意思是……” 高铭风轻云淡的道:“你上山仓促,对山寨的状况也不了解,贸然给三娘找丈夫,别从祝彪的火坑里跳出来,再跳进一个新的,做个好父亲,不要总是拿女儿置换东西,对你来说不难吧?” 扈太公不敢反驳,“军师说得对。” “我丑话就直接说了,你如果给你女儿在梁山找丈夫,我就给你也在梁山找个续弦。”高铭笑眯眯的道:“相信我,我能办到。” 艳阳天下,扈太公遍体生寒,果然这孙小五年纪轻轻就能驾驭这么些个亡命徒,肯定不是好相与的。 扈太公也不想一睁眼睛,看到一个黑汉子拎着两个板斧出现在床头。 那李逵虽然听宋江的,但就是个莽汉,冲动做出什么事来,宋江都来不及阻拦,等他脑袋被板斧搬了家,宋江就算把李逵剁了又有什么用。 孙小五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二当家的,必然是这些当中最心狠手辣的,惹不起,不能惹。 今天叫人冒名给李逵娘送糕点就是警告,他不想让三娘这个美女在梁山泊内起风波。 扈太公虚笑道:“老朽都记住了。” 高铭轻轻一摆手,像扫走一片叶子,“你去吧。”他现在真像个黑老大。 扈太公逃命似的跑掉了,一口气回到屋内,一见到儿子就道:“从今天开始,千万别给你妹妹物色丈夫!” 扈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很赞成的道:“就是,几个当家的已经发誓不娶亲,这山上其他人,我看都配不上妹妹,您就别急着给她找婆家了。” 扈太公忙不迭的点头,并叮嘱从外面练武回来的女儿,“如果谁再给你说做媒的事,你千万不要搭理,就说一女不嫁二夫。” 扈三娘心里纳闷,怎么转一圈就变口风了,但十分高兴父亲的转变,“是。” 过了几日,爱做媒的吴用又来找扈太公了,这次的目的很明确,想劝扈太公同意将扈三娘嫁给史进或者杨志,他前几日已经透过口风给他,只要扈太公敲定人选,他就去做说客。 不成想扈太公一改往日对女儿婚事的积极态度,推脱道:“小女心里一直念着那祝彪,之前要将她嫁给孙小五,她都跟我闹过一遍了,一女不嫁二夫,祝彪不来娶,她也要为他守寡。” 吴用惊奇他态度的变化,见劝不动,只得暂时告辞。 他走在路上,琢磨不明白其中的结症,前几日不还传闻,他们扈家今年必须要办喜事呢么,还以为扈太公愿意嫁女儿,怎么突然就改口了。 前几日就有人传,扈家流年不利,今年必须有喜事么,不是扈三娘嫁出去,就是扈太公娶续弦…… 哎呀,结症在这里,之前听的时候,只注意前半句,却不曾留意这后半句。 吴用从扈太公家出来,急匆匆赶往李逵那里,一问,果然前几日扈太公给他娘送了糕点来,李逵对他娘的事,还算上心,一下子就觉得扈太公这老东西没憋好水,直接给送了回去。 李逵别的地方迟钝,对周围人要娶亲可一向敏锐,不管是宋公明惦记别人还是有人惦记自己的老母,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要不是那扈三娘被宋太公收了做干女儿,铁牛早就一板斧劈碎他的脑壳了。”敢惦记他老娘,这鸟人真是活腻了。 吴用一跺脚,“哎呀,铁牛你中计了。” “中什么计了?俺铁牛才不中计。” 跟这个一根筋的说不着,吴用赶紧回去找扈太公,叫他不要担心李逵,肯定是孙小五从中作梗,宋公明哥哥会保护他们扈家的。 不想扈太公却声泪俱下的道:“饶了我们吧,你们神仙打架,就别让我们这小鬼遭殃了。” 吴用好说歹说都无法改变扈太公的想法,只得放弃,出门的时候,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破了一直以来的忍功,狠狠的踹了脚路边的石阶。 他是个秀才,哪里做过这样剧烈的运动,登时就觉得筋抻到了,一瘸一拐的去见宋江。 “那扈太公突然又改了主意,不想嫁女儿了!唉——” 宋江从里到外的疲惫,自打孙小五上梁山,他就没一件事是做成了的。 累了,真的累了。 他摆手,“罢了罢了,我知道肯定是孙小五又从中使绊子了,就让他先得意几天吧。” 吴用见宋江全无斗志,不由得唉声叹气,“从这些小事上肯定搬不倒他,要想让他人心散尽,还得从大是大非上入手。” 宋江看了吴用一眼,“什么大是大非?” 吴用没吭声,不用说,应该还在构思中。 宋江失望的再次叹气,无声的望着吴用,吴用会意,起身离开了,让宋江自己安静。 —— 其实高铭这边最近也不好过,因为他正忙着劝他爹不要来梁山亲征。 书信写到手酸,终于才一步步打消了他爹亲自征讨的念头。 但他爹依然决定随船来山东,只是坐镇济州府衙,叫金陵建康府的统制刘梦龙率军攻打梁山。 这刘梦龙善知水性,镇守江南,高俅立即把此人调来讨伐梁山。 一看这刘梦龙的名字,高铭不由得仰天长叹。 真是该来的躲不了,这刘梦龙在原著中也是个送人头的,来打梁山被人抓到给杀了。 但是高俅十分中意此人,给予了厚望,只让儿子老实待着,等待救援到达。 高铭叹气,救什么啊,你们还是自救吧。 他写信给他爹几点建议,这梁山泊地形复杂,不同于一般的大江大河中,双方摆开阵型,用战船堂堂正正的战斗。 梁山会利用地形优势出其不意的攻击,比如引大船进入芦苇从中,待进入才发现是水路狭窄,想退却退不出去,只能被人瓮中捉鳖。 他建议他爹,在梁山泊附近的村庄中招募熟识水性的乡勇,乘小一些的船舶前来应战,不要都指望官方的战船。 重金悬赏梁山水军头领,但凡捉住的赏银五千贯。 那阮家三兄弟也只是附近的渔民,就不信别家的渔民几十个人都擒不住他们一个。 只要能擒住哪怕一个水军头领,他高铭就能在梁山内“兴风作浪”。 他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他爹一定要至少擒住一个水军头领。 洋洋洒洒的写完,派人送了出去。 不久他爹的回信就来了,十分迅速,这意味着他爹已经不在东京,而是离山东越来越近了。 高俅在信中自信的回答,不要担心,爹不止要擒一个水军贼寇,而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高铭心中叹气,自信也是好事,加油吧,爹。 —— 这日吴用又到宋江处,捉摸着怎么打败孙小五进行翻盘。 才把想法说出来,就听宋江道:“他俩的事情放一放,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朱贵、李立和顾大嫂的酒店都来报,高俅亲自带兵来剿我们梁山,已经从东京出发,用不了多久,梁山就真的大军压境了。” 吴用愕然,确实,跟山寨生死存亡相比,孙小五根本不重要了。 “寨主想怎么应对?” “不知道,叫我等一个时辰后到聚义厅去。这个时候,他应该也在想对策,咱们也不能落后。”晁盖急智不行,所以给了自己一个时辰的思考时间。 吴用喜上眉梢,“这一次,说不定真是哥哥的机会,太尉上次差遣连环马不成,这次想必是抱着踏平梁山的念头,说不定会带水军来。水军中有李俊,张顺、张衡等人,只要战略得当,未必不能击退官军。” 水军可是掌握在宋江手里,乃是守护水泊的顶梁柱。 高太尉攻打梁山,就是他和王英等清风山人士在青州不小心弄死了高衙内所致。 一会去聚义厅少不了被问诘,不如自己主动请战,一来平复其他头领的怨气,二来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约定的时辰一到,各头领都来了,可能是知道这次朝廷围剿事关重大,所以没有迟到的。 就连孙小五也很安静,不像平常那样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气人,今天的他表情略显严肃。 瞧着人都差不多到齐了,晁盖道:“高俅带兵来剿咱们梁山的事,之前已经叫喽啰传话给你们,大家有什么想法?” 有什么想法,想骂人呗,误杀高衙内是宋江和王英他们闯的祸,王英死了,但宋江还活着,高俅就是冲他来的。 但纵然有这真实想法也不能说,武松先冷冷的开口,“既然来剿,就叫他有去无回。我等都是山下没有容身之处的人,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守住梁山。” 武松的想法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好汉的,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不死,就要让太尉退兵。 他说完,引起了许多人的附和。 高铭觉得这是个见缝插针的往招安方向引导的好机会,“这话不假,梁山就是咱们的家,除了这里再无去处,但是,大家想过没有,就算这次败了朝廷的兵马,反而会与朝廷结仇,他们不会咽下这口气,会不停的派人来剿,咱们梁山的头领和兵丁是有数的,但是朝廷的将领人马却无数。” 人家朝廷富有天下,死了将领再提拔就是了,但梁山可是死了一个少一个。 吴用赶紧道:“哎呀,怎么能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忠言逆耳,正因为我想守护梁山,才分析它所面临的现状。我不能专捡好听的说。”高铭道:“寨主,你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晁盖想说,孙小五终于说了些人话,虽然也可能是为了踩宋江,但确实一针见血的点出了罪魁祸首就是宋江这件事,还是值得鼓励的。 晁盖替孙小五出头,“大家不要一味只想听好听的。” 宋江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但也给了他表演的机会,等孙小五说完,他就哽咽的站了出来,“孙军师说得不错,都是我宋江的错,当初不该跟清风山的兄弟,杀害那高衙内。不过,我宋江却从未后悔,那高衙内欺男霸女,死了又如何,高俅当朝佞臣,蒙蔽圣听,祸国殃民,他恨我宋江,我宋江亦恨他!” 高铭冷看宋江,宋江的逻辑是:朝廷是好的,皇帝是好的,只是奸臣当道,耽误了国家,而他宋江是忠臣,只是误入歧途做了草寇,其实他比任何人都赤胆忠心,可惜皇帝却看不到。 事实证明,高衙内在民间口碑不怎么样,至少在鲁智深这里不太行。 鲁智深听了宋江的话,颇有共鸣,“那鸟衙内杀了就杀了,多大个事!觊觎林娘子,发配林教头,坏事都他做的。” 花荣见不得别人骂高铭,冷声道:“可是我听说那林娘子并没被高衙内怎么样,已经回老家了,一直忘了问,你找到她了吗?” 鲁智深道:“找到了,但她们怕高衙内再来骚扰,不敢声张,只偷偷生活。” 花荣心想,那就继续躲藏吧,别高铭又想起林娘子的好,再去找她。 他仔细观察高铭的表情,在听到林娘子几个字的时候,眉宇间没有任何波澜,花荣才稍稍放心。 武松也道:“高衙内死得好,若是被我碰到,也一戒刀取他的狗头。” 史进、杨志等人都道:“他在东京是出了名的花花太岁,这种禽兽留着也是祸害。” 而此时,禽兽高衙内就坐在第二把交椅上,努力保持平静听他们骂自己。 第72章 花荣就不愿意听了, 忍不住道:“我跟他相处的时间还算久一点,他后来已经不胡闹了……” 高铭看花荣,他们骂就骂吧, 反正自己又不会多一块肉,他咳了一声,“这高衙内就是个人渣败类!害死了我的姑姑和姑父!花荣你不要再提此人了!” 花荣心道,你连自己都骂啊。 秦明和孙立也在心里想, 高衙内连自己都能下嘴骂。 吴用在一旁暗瞄花荣, 心道,果然你们和好了, 但是不和的地方还有更多, 早晚还得吵。 骂完自己, 高铭感觉还不错,“但不管怎么说,高太尉确实因为他儿子的死, 雷霆大怒, 想找咱们梁山复仇。” 鲁智深继续骂:“那高俅更不是个好鸟!”杨志在一旁不住的点头。 骂他行,但骂他爹可不行,高铭立即道:“不管他是什么人,儿子死了, 想要报仇, 人之常情。与其他在身上浪费口水, 不如想想退敌吧, 大军没几天就要来了,骂人不能解决问题。” 宋江眼角泪光未干的站出来, “既然是我宋江惹来的事,我宋江来平, 请允许我带众水军头领们前去退敌。” 高铭岂能叫宋江一个人建功,得把晁盖给他带上使绊子。 他装作高兴的道:“如果宋公明肯亲自带水军迎战,实在太好了,毕竟李俊、张横张顺与你都兄弟一般,相信能发挥十倍百倍的能耐!我亦带兵旱路堵截他们,至于,寨主您,还是不要轻动,在山上等我等的好消息罢。” 他说完,看向晁盖,就问你晁盖怕不怕? 晁盖听了高铭的话,心里一紧,要知道孙小五下山成功借了梁,再让宋江成功击退朝廷的人马,那还有他这个寨主什么事。 以后都是孙小五和宋江争算了,他这个寨主就是个傀儡。 如果孙小五和宋江不想争了,只要本分的坐在自己的交椅上就行。 但他是寨主,没有任何后退的余地,就像皇帝,失败,只有死路一条。 晁盖看向下面的阮氏三兄弟,他们也是水军头领,是他的绝对心腹,怎么能叫宋江差遣他们 是时候,他自己也上战场了。 晁盖便站起来朗声道:“山寨有难,我身为寨主能坐得住?!那高俅领战船水军前来,重兵集结,让宋公明一个人应付未免太难了。我身为寨主,理应前去。至于陆路,叫马军和步军头领自行前往,孙军师驻守山寨罢。” 晁盖你挺坏啊,想叫我驻守山寨。没法立功。高铭做出雷劈一般的表情,继而哽咽道:“寨主,怎能这般说,山寨遭遇从未有过的磨难,我如何能安心待在寨中?你和宋公明浴血奋战,我却等在这里,不如杀了我罢!” 花荣与高铭配合,“上次误入祝家庄的白杨树机关,就是孙军师看出来的,我觉得这次也一样,没他带领可不行。” 史进跳出来道:“就是,哪有二当家的不带兵替山寨退敌的。” 在他看来,这是要抢军功了,怎么能不算上孙军师。 其他头领也都附和,秦明和孙立尤其积极。 晁盖见自己说了不算,越发觉得这次不管孙小五下不下山,他自己都得下山,“那好,我与宋公明,领路水军,孙军师带领马军和步军,各自下山迎敌。” 高俅这次来犯,水军是大头,陆上怕是没几个人。 宋江见晁盖也跟来了,心里恨,但却无可奈何,只得道:“都听寨主差遣!” 大方向定下来了,剩下的就是训练喽啰,等待大军到来了。 —— 高铭和花荣等人回到住处,立刻召开了一个小会议。 高铭道:“你们一定要拿出真本事,多擒几个我爹那边的将领。一来,给我赚一份军功,二来,俘虏在手,就有换俘的可能,那样说不定我就可以见到我爹了。三来,你们擒住这些将领,总好过被杨志史进他们给杀了。” 秦明还以为高铭要借着换俘的逃回太尉身边,赞同的道:“有道理,想主动被俘,已经证明行不通,上次你在祝家庄就被史进等人救了回来。还是借着换俘,你主动跟官府交涉,然后被扣押下更合理。那晁盖和宋江巴不得你倒霉,肯定愿意你去换俘,这事就成了,衙内真是聪明啊。” 孙立也道:“这一次就尽全力了!” 等秦明和孙立走了,花荣关起门来问高铭,“你难道要回去吗?” “当然不能了,我就是想见我爹,一来劝他退兵,二来商量招安的事儿,他同意的话,我这边才能行动。” 花荣不是很理解高铭的想法,半开玩笑的道:“你真是替梁山这些人的出路操碎了心啊。” “我可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好衙内。”花荣不知道未来这帮梁山的人要打破州府闹事,可是他知道,越早招安越好。 “今天他们骂你,你别往心里去。” “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呢。”以前高衙内做下那些烂事,挨骂也活该,反正他知道不是骂他自己,“以前的我确实有错该骂,但现在的我不这样了,他们骂也是警醒我,不要再做回那样的人。” 花荣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好。” 高铭笑着打趣,“我自从遇到你就变好了。” 他说这话本来是让花荣开心的,体现他俩友谊的珍贵,表明良师益友的重要。 花荣也确实听了很高兴,“真的?” “真的。” “我也是。” 高铭笑道:“你原本就挺好的啊。”不同于他的烂名声,花荣可是完美没有缺点的。 “我以后会更好的。好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高铭没多想,转身去铺床。 花荣看着他出神的想,我以后会更好的,对你也是。 —— 朝廷围剿大军如期而至围困梁山,而金沙滩边,旗帜招展,擂鼓吹锣,众头领出发前歃血饮酒。 晁盖、高铭和宋江先一起喝了鸡血酒,再每人端酒给各自麾下的头领们,众人一起喝之后,将酒碗一摔,水军上船,马军上马。 高铭心情很复杂,觉得事情有种不真实的喜感。 他一个高衙内怎么还领上一群强盗反抗起自己亲爹来了呢。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尽量把破坏减到最小,他叮嘱手下的猛将们,“尽量生擒,朝廷军马这次来势汹汹,怕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就怕寨主和宋公明那边出现不利情况,如果水军那边的将领被捉住,咱们这边又能捉住朝廷的大将,可以置换人质,对彼此都有利。就算没有,咱们也能要挟朝廷暂时退军,再不济还能勒索一些粮食。” 上次没有杀掉扈三娘,而是用她和她哥哥换了五万石粮食,现在大家还在吃。 所以高铭这番话并不突兀,活捉人质还是有好处的,哪怕换点粮食也行。 众人都答应,“军师放心,能活捉,绝不把死的给你。” 高铭表情凝重的点头,“那么咱们就去凤尾坡埋伏吧,兵分四路伏击。孙新和顾大嫂来报,朝廷的军马明日一早就要从那里经过。你我熟悉地形,这是最有利的,只管大胆捉人。” 在梁山眼里,这不仅是一次击退敌人,保卫水泊的保卫战,也是为一次赚取口粮的机会,那些能换粮食的将领就是筹码。 高铭布置完,众人星夜赶往凤尾坡,埋伏起来,等待朝廷军马过来。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就听到了坡下的小路上传来了马蹄声。 花荣站在高处,于隐秘处,拉满弓弦,对准骑马行在最前面的一个大将,等他骑过花荣所处的位置,花荣便放出一箭,正中此人的后背的护心镜。 护心镜应声而碎,碎片和箭头一起掉在了地上。 这大将被这箭的力量冲击的猛地栽到马下,他周围的人被突如其来的状况骇得大惊。 落地的大将从地上爬起来,刚要上马,林子里又飞出来一箭,直中他没有铠甲保护的脚面。 万幸的是,他能感到这箭伤得并不重,似乎只是皮外伤。 他赶紧翻身上马,取兵器里要战,但却只觉得眼前的景色恍惚,整个人发晕,晃了几下,又掉下马来。 “丘将军昏过去了!” 这丘将军叫做丘岳,乃是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左义卫亲军指挥使,护驾将军。 是这次征讨梁山的陆战总将领之一,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八十万禁军副教头,右义卫亲军指挥使,车骑将军周昂。 周昂见状,知道是中埋伏了,去看箭射出来的方向。 与此同时,山林上锣鼓喧天,撞出一彪人马来,朝他对阵而来。 “我来会会你!”史进打马就要上前。 周昂见有人来战,自然不能怯战,拿着兵器金蘸斧打马出阵来战,与史进打得难解难分。 史进明显不敌,斗到七八个回合,史进就调马走了,周昂来追,杨志拦住他的去路,于是他又和杨志厮杀在一起。 斗到十来个回合的时候,周围林中的伏军不等高铭的吩咐都冲了出来,尤其武松和鲁智深各带人马直奔朝廷大军。 周昂见被伏击,惊慌之下,被杨志看到破绽,一枪直刺面门,周昂为了躲闪掉落马下。 杨志似是忘了一开始的吩咐,再要去杀周昂。 秦明见了,骑快马上来,一狼牙棒打开杨志的进攻,“军师说了,抓活的!” 怕周昂被杀了,孙立忙用网一罩周昂,将他给拖走了。 见两个统帅晕倒的晕倒,被擒的被擒,群龙无首,副将们散的散,逃的逃,被抓的被抓,士兵们也都溃了。 连扈三娘也擒了个副将。 战役结束,丘岳和周昂被捆成粽子来见梁山的头目。 周昂仰头直视这头目,张口就骂,“你们这群反国逆贼,我就是……” 还没说出口,剩下的话就他被噎回了腹中。 娘的,这个领头的年轻人,怎么这么像高衙内? 绝对不会错,身为高太尉的心腹,他见过高衙内不止一次,这人长得也太像他了吧。 高铭从这人的表情中就看出来他认识自己,厚着脸皮道:“你是什么人?” “我、我乃八十万禁军副教头,右义卫亲军指挥使,车骑将军周昂!” 你是不是高衙内?你是不是失忆了?衙内,我是周昂啊! 此时,丘岳被泼醒,吐掉嘴里的水,环顾四周,见周围还跪着周昂,不禁露出一个悲哀的眼神,唉,你也被抓了。 但余光就看到了跟前的高衙内,登时毛骨悚然,这是诈尸了?他不是死了么。 “你是……”丘岳眨着还带水珠的眼睛,盯着高铭。 高铭赶紧上去给他一巴掌,“我是梁山军师孙小五,坐第二把交椅,今日叫你认的我!” 丘岳和周昂一听,这声音也像高衙内。 长得像,声音像,连言谈举止都像。 你就是高衙内吧,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失忆了? 周昂见丘岳被抽了一巴掌,便道:“高……” 高铭也赶紧给了他一巴掌,“高俅带兵来剿灭梁山泊,却不想你等要员被我们擒住,不过你放心,只要他出得起价码,我会把你们放回去的!” 丘岳挨了一巴掌,脑子还蒙着,“我说……高……” 高铭便反手又给他一耳光,“高衙内死在青州,都是因为宋江想赚这位青州统制秦明上山,冒他的名字顶替烧杀村民!不关梁山泊其他人的事!你等回去告诉高俅!” 两个蠢货,给我动脑子想一想! 周昂一怔,高衙内死在青州,秦明是青州统制,不可能两人没见过面,既然秦明都没说眼前这位是高衙内,要么不是,要么有其他缘由。 周昂忙道:“我们明白,请军师送我们回去。” 高铭见反应过来一个,甚至欣慰,去看那丘岳。 丘岳还没反应过来,“这位军师分明是……哎呦!”不等说完,就被周昂从地上挣起来,用头顶撞了他的鼻子,登时两行鼻血。 周昂疾声道:“这位军师分明十分懂事理,肯放我等回去,你不要再废话了!军师,封住他的嘴巴,我来说话!” 秦明赶紧过去,用布塞住了丘岳的嘴巴。 高铭暂时松了一口气,“你也不用说了,只看朝廷军马能不能抓住我们的人了,走,回山寨等消息。” 一旁被撞翻正在流鼻血的丘岳朝周昂幸灾乐祸的笑了笑。 周昂朝他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唉,你个蠢货。 但自以为不是蠢货的他,也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 —— 高铭他们回到朱贵酒店,才知道晁盖和宋江带领的水军还没和朝廷的水军开战。 朱贵喜道:“我就派人把抓获朝廷大将的消息派人告诉两位哥哥,不仅能鼓舞士气,还能乱了敌人方寸。我就知道军师一出手,便能有所斩获。”面对冉冉升起的新星,朱贵很舍得拍马屁,“如果军师也懂水性,也能指挥水军了,到时候谁还敢冒犯咱们梁山?” 这倒是提醒了高铭,“寨主的水性也是极好吧?” 朱贵谨慎的道:“这我不知道,但你想寨主名唤托塔天王,还能差了么。” 的确,晁盖之所以得到这个绰号,是因为他做保正的时候,将隔壁西溪村放在水里的镇鬼的宝塔给硬生生搬到了他们村子这边。 他们村子就在梁山泊附近生活,二五七水性那么好,相信晁盖也不会太差。 但是高铭就不行了,旱鸭子一个,倒是有点羡慕晁盖,不过他相信宋江肯定和他一样,作为一个有钱人家出身的大少爷,宋太公是不会允许宋江玩水的。 而且他也无法想象,矮圆滚胖的宋江能游水。 趁着朝廷大军还没到,朱贵赶紧叫船来,将高铭和头领们都运回了山上,除了史进和杨志。 史进比较激进,天生爱打斗,而杨志跟高俅算是有仇,带着一干喽啰,做路上接应,不愿意回山上去。 高铭回到寨中,叫人把丘岳和周昂等人关起来, 一直驻守梁山的宋万布置了酒菜犒赏众头领。 吃饱喝足后,都没心思休息,急迫的等待山下水军大战的消息。 高铭已经叫孙立告诉他爹,梁山泊地形复杂,芦苇蒹葭。 有的时候可以绵延十余里,但有的时候又能突兀的出现在水中央,十分利于懂水性又熟悉地形的人隐藏,但大船进来容易迷路,不易掉头。 他紧张的攥着衣袖,虽然告诉他爹不要亲自带兵,但是万一情况有变怎么办? 如果一会晁盖押送着他爹进来,恐怕只能上演父子,对面不相识的惨剧了。 他真的不想那样。 花荣看出高铭的紧张,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高铭抬眸看花荣,不管发生什么事,花荣都会陪着自己,心里放松了许多。 待到第二天早晨,有喽啰来报说山下水军和朝廷的水军碰上了,已经打起来了。 高铭忙朝外走,“我要到金沙滩前观望,谁要去?” 其他头领但凡在聚义厅候着消息的都跟着高铭出去了,站在金沙滩前的瞭望台看水泊里。 就见树丛浓烟直飘向天空,大风一刮,十分呛人。 但除了这些,什么都看不到。 如此等了三个时辰,就见水面上朝这边驶来数艘小船,花荣眼神好,对高铭道:“是寨主回来了,就站在一艘船的船头,呃……有人从船舱中出来,是宋江。” 这俩人都没事,难道有事的是他爹?高铭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十分难看。 花荣瞧出他的情绪变化,揽住他的肩膀,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太尉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高铭心里舒服多了,朝花荣点点头,“嗯。” 秦明在一旁瞧着,不禁唉声叹气,你俩真是没救了,不,没救的很可能只有花荣,自己到底怎么才能救他?! 啊不!自己明明打算不管这么事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在意?! 孙立在一旁看秦明的表情,担心的问:“秦将军,你没事吧?” 秦明痛苦的摇头。 很快,船舶靠到岸边,晁盖和宋江下来,之后又陆续下来了张衡张顺、阮家三兄弟等人。 只是其中童威童猛脸色铁青,眼圈红红的。 两人押着一个穿着铠甲的官军,高铭估计这家伙就是从金陵调来的水军统制刘梦龙了。 唉,你还是逃不了被擒获的命运。 不过,不太对,高铭记得刘梦龙被李俊抓到后给杀了,现在刘梦龙活着,又不见李俊,难道李俊他…… 直到最后头领都下来了,也没见高俅,高铭心里放松了,大喜道:“看来兄长们是得胜而归啊!” 晁盖看起来气色不错,“我们用小船装着砍伐的林木塞住了朝廷大船的去路,用火攻,烧得他们只能撤退,这次肯定打得他们痛了。” 高铭说出了自己疑惑的地方,“诶?我怎么没看到混江龙李俊兄弟?” 他才一说完,就听宋江哭道:“都是我,都是我害了李俊兄弟啊——”捶胸顿足的大哭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兄弟被朝廷的人抓去了!” 张衡张顺都上来安慰宋江,“怎么能是哥哥的错呢?”但能看得出来,他们也为李俊担心。 “是我的错,我与寨主坐的船漏了水,而我又不识水性,李俊兄弟赶来捞我,被朝廷那边二十几个人围攻,合力给抓去了,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可怜我李俊兄弟——” 船漏了?高铭看向晁盖,是不是你从中做了手脚? 咱们三个人的争斗已经这么白热化了么? 宋江泣不成声的道:“都是我害了我兄弟,我宋江活着何用?!” 宋江哭得多伤心,高铭就有多开心。 别人也就罢了,但李俊是揭阳派的老大,他的小集团可是水军的核心。 提出去换俘救李俊,肯定许多人支持,高铭就能见到他爹了。 高铭郑重的大声道:“兄长,不要哭了,此时就算哭到昏厥也解决不了问题,正好我抓了几个他们的人,不如赶紧去找朝廷的人,告诉他们咱们要用换人质换人质。” 晁盖本想阴死宋江,叫他被高俅抓去,高俅杀了他,解了心头之恨,说不定就不会再动兵打梁山了。 没成想那宋江没事,李俊为了救他反倒被抓去了。 不过,李俊也是碍眼的,没了也挺好的。 但是此时却听孙小五要交换人质,不由得怒火攻心,你这厮,最会的就是跟我唱反调。 宋江含泪看孙小五,“交换人质?” “嗯,用我擒住的人和你们擒住的这个水军官员来换李俊兄弟,我相信以三换一,他们不会拒绝的,但是当务之急是要快,如果朝廷那边迟迟得不到消息,把李俊杀了就糟了。这样,叫童威童猛撑船,我和花荣带着人质去找高俅谈判。事不宜迟,花荣,你快叫喽啰上山取你的弓箭来,再取纸笔,射一封信给朝廷的战船。” 花荣点头,立即叫喽啰回去取弓箭和纸笔 高铭对李俊的忠实跟班童威童猛道:“快去撑船!” 童威童猛一听孙小五要救李俊,不听晁盖和宋江的,赶紧去撑船,就怕他反悔。 “且慢!”晁盖吃惊的再次询问孙小五,“你去?” 高铭被江风吹得眼睛酸涩,正好揉着做流泪状,“难道还有别的人选吗?山寨之主必然不能轻动,宋公明又是高太尉恨不得杀之后快的人,我不替李俊兄弟出头,还能谁来呢?”说着,看向了吴用。 去敌人阵营交换人质这种事,简直在拿自己的小命冒险,吴用避开了目光。 高铭继续含泪道:“想我孙小五在江湖上寂寂无名,不像众位头领各个名声如雷贯耳,想必朝廷对我还不了解,我去了,说不定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用这些人质侥幸换回李俊兄弟。如果不能……亏得众兄弟厚爱叫我坐过第二把交椅,我死而无憾。” 揭阳派的穆弘、穆春、张横张顺和李立都盼着孙小五能去救人,此时的孙小五在他们眼中再不是那个只会动动嘴的小白脸,而是个侠肝义胆的真好汉。 张顺先带头作揖,“请军师救我们哥哥!” 高铭一副做好事不求回报的模样,“快别这样,李俊也是我的兄长,我岂能不救。” 富贵险中求,孙小五为了提升自己的威望,跟寨主分庭抗礼,真下血本啊。 果然成大事者都不是一般人。 考验胆量的时候来了,就算看破孙小五拉拢让人心,但这操作没人敢做。 “军师,你没必要冒险,换其他人去吧。”史进站出来阻拦道:“我说这话,不是让别的兄弟进火坑,不行的话,我去也行!谈不来,大不了杀出一条血路出来,说不定还能斩了那鸟太尉。” 高铭摇头,“不行不行,你们太冲动了,是能谈判的样子么。我孙小五虽然不才,但对自己的口才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你们觉得呢?如果一定要派人做这件事,只有我孙小五。” 史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不要再阻拦我了,谢谢。 众人心里都明白,孙小五这口舌,在梁山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大家都自愧不如。 他的确是执行换俘的最合适人选。 孙小五见无人反对,便吸了吸鼻水,悲戚的道:“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今时今日,我才终于读懂了这首诗。” 高铭觉得氛围还不够,悲壮的对大家道:“我走了,和兄弟们相处的日子很开心,我永远不会忘记大家。” “好兄弟一离别就是永远”的悲伤气氛充满了金沙滩。 秦明和孙立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还是忍不住觉得有点感动。 孙立隐隐听周围有啜泣声,原来是萧让和金大坚已经落下泪来,其他人没有他俩这么夸张,但也都眼圈红红的,泪眼汪汪的看着高铭。 杨志和武松等人一向感情不外露,但此时也忍不住送来佩服的眼神,孙军师是个真正的好汉。 其他人,不管是哪一派的,甚至是无派别的,面对这样豁得出去的孙军师,都只有发自内心的佩服。 高铭看着一个个感动到几乎落泪的好汉们,心里不由得想,唉,我的演技真的越发精湛了。 第73章 花荣担心的想, 高铭你悠着点,别一会他们被你过分感动,再拦着不让你走。 这时, 鲁智沉着脸对花荣道:“叫你跟着去,你得把孙军师平安带回来,你要不行,就让洒家跟着去。” 考虑到童威童猛划船的体力, 还是不要载着鲁智深比较好。 高铭承诺的道:“你们放心, 他的平安都在我身上。” 很快,给花荣取箭的喽啰回来了, 除了弓箭外, 还递上了纸笔。 被押解的丘岳、周昂和刘梦龙等人也都到了, 知道梁上打算换俘,一个个看得出来都很高兴。 丘岳被关押的时候,周昂跟他通过气了, 晓得对方真是高衙内, 彻底闭嘴了。 但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高衙内,心里犯嘀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结果一接触到高衙内的眼神,想起被打的耳光, 本能的赶紧移开了视线。 花荣怕高铭调动其他人情绪太过, 像上次那样都拦着不让去就糟糕了, “快走吧, 去晚了,李俊说不定会有危险。” 童威童猛纷纷点头, “军师,快走吧。” 高铭便由花荣扶着登上了船, 站在船头,跟岸上的人挥手,相看泪眼。 岸上的人,都拼命朝他挥手,依依送别。 等岸上的人都看不到,高铭才慢慢转身,见童威只顾着划船,并未看他和花荣。 那童猛划着另一艘载着俘虏的船,更是没功夫看他俩。 高铭终于忍不住朝花荣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花荣也朝他笑。 高铭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赶紧抬手捂住嘴巴,就怕笑出声。 实在是太开心了,马上就能见到他爹了。 — 因为儿子以死相逼,不让他亲临战场,高俅便坐镇济州府衙指挥战事。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第一个坏消息就是:他的心腹丘岳和周昂被梁山的人活捉上去了,马军和步军溃败。 逃回来的副将道:“太尉,一个贼寇箭法端的精准刁钻,将丘将军射翻了。不过,卑职看清了,那带头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白净年轻人,这群人都听他指挥,这人据说叫孙小五,最近才在梁山有威名!” 高俅脑壳疼,这两个人不是儿子和花荣吧。 为什么他们要抓自己派去救他们的将领? 为什么? 高俅这个疑问还没想通,就又传来悲报,刘梦龙率领的水军覆没,他自己也被抓上梁山了。 路上两员统帅和水军统帅全部被抓,高俅气得想吐血。 唯一算是有利的消息是,抓住了一个梁山贼寇,只是无论如何盘问都不说叫什么,但交战的时候,属他最英勇,应该是个头领。 就这一个梁山贼寇,还不是官军抓的,而是梁山泊附近的渔民,为了赏金,三五十下水,集体围攻,用渔网硬生生的将他给捕获给捞上来的。 高俅连遭败绩,正气不顺,立即传令,“将此人严刑拷打!不拷问出一二,唯你们是问。” 那刘梦龙被抓,水军统帅就剩一个党世杰,高俅寻思不行的话,明天就由他亲自挂帅出征,就不信这小小的梁山泊还踏不平了。 抱着这个念头,正准备叫党世杰进来商量排兵布阵,此时就听人来报:“太尉,停在水道的战船,被人射了一支箭到桅杆上,箭上有一封信。似是梁山的人想要换俘。” 那三个被抓的统制官都是高俅的心腹,一听说换俘,高俅岂能不心动,拿过那封信一看,就见上面是儿子的笔迹,落款也是孙小五。 高俅一瞬间眼眶湿润,拿着信就往外走,“是梁山的人发来的,信中说如果想换俘,就要我亲自去河道见他们面谈。” 旁边的牙将们,见太尉这般焦急,都以为他是牵挂丘岳、周昂和刘梦龙,才这么激动。 一个牙将道:“不知道这次敢来换俘的是什么人,真是不怕死。” 另一个道:“他们抓了咱们三员主将和数个副将,捏准了咱们不敢轻举妄动,才这般胆大。” “卑职觉得太尉不可冒险,这或许是计,引您到河道去,不要中了埋伏。不如叫人装扮成您的样子去谈,反正他们也没见过您本人。” 牙将们说什么的都有,但基本都同意换俘,毕竟他们被抓的大将更多,如果不换,对方只损失一个贼寇,他们却要折损三个大将。 太尉见居然有人从中作梗,不叫他见儿子,当即冷声道:“小聪明,这箭能在深更半夜准确的射到战船的桅杆上,必然是那花荣做的。” 花荣这名字,大家都熟悉,是高衙内的好朋友。 高太尉的心腹都知道此人,自打高衙内死了,高太尉没少骂他,从忘恩负义到狼心狗肺骂了个遍,最后骂到语言匮乏才罢了,不过最近倒是不骂了。 见高太尉生气了,其他人不敢出声,毕竟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一个失去大将的太尉,惹急了他,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高俅为了“救出心腹”骑马连夜出城,奔赴河道边停着的战船。 等高俅到了,立即叫人喊话,叫梁山的人马上船来谈。 不一会,就见河中央有人晃动一个灯笼,喊话道:“我们是来谈判的,俘虏由另一艘小船装着藏在隐蔽处,不要耍手段。” “小小贼寇以小人之心揣测君子之腹,太尉亲临跟你们谈判,不要恁地多话,赶紧上来!”回话的人有着官兵特有的傲慢。 不一会,小船划近,官船上的人见只小船上只有一个艄公,两个看似谈判的人,便扔下一个软梯来。 高铭见状,抓住软梯便要爬上去,然后上了几节就不行了,软梯来回晃荡,十分难上。 官船上的人都一副无语的样子,梁山不都是强盗么,就这体力也能当强盗? 撑船的童威也很无奈,虽然对孙军师的能耐有了解,但也忍不住暗想,这也太差了吧,这要是谈不拢,花将军能带着这样的人成功逃脱么。 唉,好担心。 花荣对高铭道:“下来吧,我背着你上去。” 高铭就差软梯这道坎儿,便能见到自己的父亲,不想因为挑战浪费时间,立即道:“好的。” 于是花荣接住他重新回到船上,然后叫他搂住自己的脖子,顺着软梯上到了船上。 甲板上灯火通明,但站的都是低级别的军官,未曾见过高衙内,都不知道他是谁,只是按照太尉的命令带他们到船舱中。 船舱的指挥室内,高俅已经等候多时,见门被推开,儿子出现在视线内,不由得接连去拂眼角的泪水。 房间内只留了两个高俅的绝对心腹,都认得高铭和花荣,也知道衙内还活着,但此时见这一幕父子相见的景象,还是忍不住陪着感动。 高俅一把抓住儿子,先上下打量了一遍,再捧着脸仔细端详了一番,确定不少鼻子不缺眼睛,才含泪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高铭眼泪也在眼眶内转,好不容易才没掉下来,挤出笑容,“爹,你哭什么,不该高兴么。” 这句话直接戳破高俅强撑的情绪,忍不住痛哭道:“做人父母的怎么忍得了见儿女受苦,我的儿,你不知道为父多担心你。” 高铭见状,又是给他爹擦眼泪又是顺背的,“我真没受什么苦,我被掳走了没几天,花荣就上梁山找我了,之后我一直跟着他,没受一点苦。” 好一顿安慰下,高俅才平静了下来。 高俅因泪水模糊的视线落到了花荣身上,感激的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反国做逆贼草寇,更不会背叛朋友,我高俅不管是以太尉的身份,还是以父亲的身份都要好好谢谢你。” 花荣忙道:“太尉言重了。”看得出太尉是真疼高铭。 “花荣,你因为我儿才落草,白白担了污名,我会奏明圣上,还你清白。” 花荣作揖,“谢太尉。” 高俅见儿子回来了,害怕夜长梦多,“事不宜迟,快随爹回到济州城中,明日就动身回东京。” 这么好的儿子,万一待会梁山贼寇又来抢怎么办。 “爹,我这次来,其实没打算回东京,我想继续留在梁山上。”高铭怯生生慢悠悠的道,怕说快了,他爹承受不了。 “什么,为什么?”高俅无比震惊,震惊到好一会都保持一个姿势看儿子,他觉得儿子这个想法太疯狂了,“你都平安回来了,竟然还想回去?” “是的,我想回去招安他们。”高铭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坐上寨主,带着他们招安。” 因为之前,没有他爹的同意,他才迟迟没有大的行动。 高俅有点接受不了,慢慢开始捋,“你要做寨主?做强盗头子?” 花荣在一旁解释道:“衙内现在已经坐上第二把交椅了。” 高俅震惊,“不仅仅是军师么,怎么都成第二把交椅了?” 高铭尴尬的笑道:“这个过程很复杂,总之经过一番你争我斗,我就坐上了第二把交椅。” 高俅心道,自己这宝贝儿子真是到哪里都这么优秀,进了强盗窝,都能做成强盗头子,拔得头筹。 “别管第几把交椅了,有什么稀罕的,这水洼子,我再带兵来剿,你和花荣都随我回去。” “爹,带兵来剿,何其难也,这八百里水泊乃是梁山的天险,地形十分复杂,芦苇荡有千百种变化,说句不好听的,不熟悉门路的进来,就算没人打你们都出不去。我现在已经付出很多了,不如就让我做完,这样的话,也不必劳民伤财。我回去了,梁山上那两个头领,可就要带着众人闹事打州府,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高俅还是接受不了儿子的提议,“他们有这个能耐?” “有。”高铭斩钉截铁的道:“如果我不通知呼延灼撤退,恐怕连他都要被捉到山上了。如果我不和花荣带兵打丘岳和周昂,怕是他们已经被梁山的人杀了!我一个劲儿的强调抓活的,才留了他们一条命,那刘梦龙同样如此,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我从中‘作梗’。” 花荣也证明,“他们不是一般的强盗,许多人都比官军厉害。衙内招安他们,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在高俅眼中,花荣的话是很可信的,他是武将,人又诚实,他对梁山实力的判断可以作为重要参考。 高铭见父亲有所动摇,继续劝道:“他们守着这水泊天险,出来攻打州府,打完就跑,朝廷调兵的速度根本来不及,一旦被他们打破州府,囤积粮食和财富,那就是不动如山,神仙都别想短时间内拿他们怎么样。刘梦龙在江南叱咤风云,到了梁山不还是败了,并非是刘梦龙不够厉害,而是敌人太过强大。这还是我提前通风报信了,如若不然,恐怕连另一个大将也要被抓去。” 高俅纠结的道:“招安当然可以,但你还得跟我回去,我回去奏明圣上,派使臣来招便是,你和花荣还是得跟我回东京。” “不行,如果我回东京,梁山现在的寨主晁盖是不会想招安的。” 而等宋江干掉晁盖,再招安,不知道得等猴年马月,梁山已经犯下多少血债了。 就像他加速了梁山泊人员聚齐一样,他回去加速顺利招安的过程,减少朝廷和百姓的损失。 “他既然不愿意招安,你还想招安?不要告诉为父,你是想凭一己之力促成他们的招安。” “刚才我就说了,我要做寨主。”高铭目光炯炯的道:“相信我吧,爹。” 高俅无奈又痛心的道:“我相信你,可谁来体谅我的心情,你此番回去,就是重入虎穴,我身为你的父亲,会、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再回到危险的地方去。” 花荣见高铭朝他使眼色,开口道:“太尉放心,我会继续保护衙内的。其实说真的,高内并不危险,倒是晁盖和宋江比较危险,现在最得人心的就是衙内了。如果此次成功换回人质,想必地位会更上一层楼。” 高俅不言语,作为一个父亲,心里还是不愿意松口叫儿子回梁山。 “爹,如果能拿下梁山这群人,我回到朝廷颜面上也能好看一些,要不然,我现在回去了,只是个被拯救的俘虏而已,在官家面前也抬不起头,但如果我做上寨主,以一己之力叫他们招安,官家也会对我另眼相看。” 把事情高度拔到建功立业层面,高俅动摇了许多,“这……” “我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要急流勇退呢,一辈子都背负被掳劫的黑点,第二把交椅跟寨主差距可大了。第二把交椅还是受制于人,但做了寨主,我就是最成功的细作,除了招安梁山的功绩,官家对我的个人能力会有更好的认识。”高铭道:“就算你拦着我,我也想赚这个功劳。” “为父还是担心你。” “有花荣保护我,没事的。”高铭道:“我们寸步不离,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谁敢来害我?!另外还有秦明和孙立等人,现在半个山头都是我的人,就差临门一脚了,就让我回去吧。您难道不想我更上一层楼么。”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高俅不再说话,显然在做思想斗争。 高铭继续劝道:“爹,我总不能永远在你的羽翼下,不管是朝中斗争还是面对真正的战争,我想自己面对,你要相信,我能做得到。” 儿子要长大了,做父亲的,是不是应该适时放手叫他自己搏一搏呢? 高俅长长叹气,“让为父想一想,你和花荣一路来,肯定饿了,先吃东西吧。” 高俅吩咐端来酒菜,叫高铭和花荣先吃。 不知是用心烹饪的关系,还是太久没吃到好厨子的饭菜了,高铭看着做得像模像样的菜肴,顿时觉得梁山的大块酱牛肉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梁山治好了他曾经的挑食毛病,但为了不让父亲看出蹊跷,不敢吃得太凶。 但高俅还是问道:“是不是山上都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 “山上还好,酒肉都是有的。” “唉,一群草寇懂什么菜肴美食,胡乱炖肉罢了。”高俅心疼的道。 高铭岔开话题,“爹,我们把丘岳、周昂和刘梦龙等人用小船载着,藏到了芦苇荡里,他们挺好的,没有性命之忧。对了,那个李俊没被你杀掉吧?” “原来他叫李俊。” 高铭笑道:“嗯,混江龙李俊,在梁山上人人都有绰号,我也叫花荣给我起了一个,叫响云箭。” 花荣有些许紧张,怕高太尉看出他起名的时候别有所图。 虽然他起的时候完全是下意识的,但现在想想,十分般配,怕高太尉看出他的心思。 但高俅显然没往别处想,听了只是一笑,“你们给彼此起绰号,倒是有趣。” 花荣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真是“做贼心虚”。 高俅的情绪逐渐趋于稳定,“时辰还早,你给为父讲一讲,你是怎么坐上第二把交椅的吧。”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毕竟儿子当初是被掳劫上山的。 高铭就一边吃一边从他们进入青州的剧情开始讲起,等讲到要被王英做醒酒汤,高俅暴怒,“这厮就是死了,若是活着非将他凌迟不可!” 王英这个吃人心的家伙被施以凌迟,可谓罪有应得了,可惜死得有点早,便宜他了。 高铭继续讲,就讲到了花荣投奔梁山来找他。 高俅向花荣投去了感激又器重的眼神,夸赞的道:“我当初也奇怪,我一向看人很准,我还想花荣一个将门之后,怎么会做反过逆贼,原来你是去梁山找我儿,你有情有义,是我大宋的好将领,我儿的好朋友。” 花荣又被高俅夸了一顿,只能说:“太尉过奖了。” 而讲到如何在梁山上一步步上位的时候,高俅忍不住拍掌称快,同时也在心中暗想,这么看来,儿子或许真的有本领降服那些强盗,不觉间已经没有那么抵触儿子要回梁山的提议了。 这一顿饭,连吃带说话,足足吃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天边已经放光。 高俅内心已经妥协,依依不舍的道:“只是你这次回去,什么时候才能招安回到东京啊,唉。” “这需要您配合我,您向皇帝奏请招安的事。一旦朝廷有招安的旨意传来,我就能说服他们同意招安。”高铭笑道:“都包在我身上。” 高俅看着儿子绽放自信笑容的面庞,有种恍惚的感觉,儿子的确长大了,不禁酸涩的欣慰着。 作为太尉,他当然希望国家有儿子这样有担当的人才,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还是无法下定最后的决心。 “如果你这次回去,有个闪失……”他这辈子一定会在后悔中度过。 “不会的,有花荣呢。”高铭用大拇指指向花荣,“我和他在一起,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花荣严肃认真的道:“太尉,您放心,我就是拼死也会保护衙内。” 高俅看出花荣此言中的坚定,不仅是口头轻飘飘的承诺,而是当真发自内心用性命在担保高铭的安全。 高俅深吸一口气,重重的吐掉,才松口答应,“那好吧。” 父亲终于同意了,高铭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虽然天已经亮了,但是高俅还是不愿意让儿子就这么离开,让他和花荣在船上补了一觉后,又安排酒席,叫两人又好好吃了一顿,才不舍的叫人取来关押的李俊,进行所谓的人质交换。 高铭有种感觉,他越是留下,父亲弄不好越舍不得他,要是临时改变主意,非要带他回东京就麻烦了。 所以一见已经命人去提李俊,高铭就起身道:“那我去叫童威童猛放人了。” 高俅只能缓缓点头答应,“唉,早晚有这一刻。” 高铭和花荣来到甲板上,拿来一盏灯笼,左晃三下,右晃三下,上下各晃两下。 这是他和童威童猛约定的暗号。 等了一刻钟,隐隐听到有划水声,就见童猛划着一艘小船过来。 船头站着周昂,作为一个旱鸭子,周昂不敢乱动。 童猛仰头大喊,“这是其中一个,还有两个,还藏着,我们李俊哥哥呢?” 高铭趴在栏杆上朝下喊:“已经答应放人了,就来了。” 想必剩下的丘岳和刘梦龙由童威在不远处看管着,如果这边耍诈,那边立刻弄死两个人。 很快,就见李俊被人捆着出现了甲板上。 一看就被用过刑,不过整体还行,毕竟还能站立。 李俊见到高铭,说不出的吃惊,“是军、军师来救我的吗?” 高铭见他眼眸中有闪光,不知道是泪光还是灯笼映照的。 高铭催促道:“先不要说这些,你先下去,让童猛载你走。” “那你和花将军呢?”李俊担心的道。 “你放心吧,咱们手里还有两个他们的人,童威会用他来换我们,你有伤,你快走吧。” 李俊点头,花荣给他松绑,李俊回头感激的看了高铭一眼,先下了软梯,跳到了童猛船上。 童猛拼命划船,几下就窜出去老远,消失在了黑暗的江面上。 很快,再次有水声传来,是童威划着船来,但是船头只有丘岳一个人,不见刘梦龙。 童威大喊道:“叫我们的军师和花头领先到我船上来,等我们走了,自然会放那个刘梦龙,他是个水军会自己划船,你们不要担心。” 高铭心道,这童威童猛不愧是跟着李俊贩过私盐的,心思也蛮缜密的。 高俅不想儿子这么快走,叫人吩咐下面那个贼寇等一会,将儿子和花荣叫到僻静处又叮嘱了几句。 “你这次回去,记的还用孙立那个酒店传消息下来,有什么帮助就说,如果事情不妙,就赶紧让花荣带你逃掉。” 高铭点头,“爹,我都记住了。” 高俅心里酸涩的道:“爹等你的好消息,你走吧,我再跟你花荣说几句话。” 高铭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回头,见他爹还在看他,不由得鼻子有点酸,朝他爹笑着再次摆摆手,才真的出了船舱走掉了。 高俅不敢多看儿子离去的方向,就怕看多了,又舍不得将人给喊回来。 等高铭走了,高俅看着花荣,长叹一声,才道:“我下面要讲的这些话,不是作为太尉,而是作为一个父亲。” 花荣静静的听着。 高俅道:“我这个儿子骄生惯养,十分任性,之前又荒唐,如果有惹你生气的地方,你要多担待他一些。等回到东京,我自有补偿。” 梁山上都是强盗,高铭武艺不行,全靠花荣保护,真发生些什么,他这个太尉也是鞭长莫及。 如果儿子真的闹脾气给花荣惹怒了,节外生枝,不是他想看到的。 所以提前让花荣有个心理预期,只要他担待衙内,暂时忍一忍,回到东京自然有补偿。 “不,其实衙内他……”花荣想解释说高铭很好,真的既不任性也不荒唐。 “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高俅打断他。 花荣只能继续听着。 高俅恳切的道:“我就将铭儿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嘱托。” “请太尉放心,我就是舍出性命也会护衙内周全。” 高俅欣慰的拍了拍花荣的肩膀,一片信任全在不言中。 第74章 高铭站到甲板上等花荣, 好半天才见他走出来,他小声问他,“我爹跟你说什么了?” 花荣微笑, “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就猜会是这样,还当我是小孩。” 花荣朝船舷看,笑着说道:“是不是在等我背你下去?” 高铭笑道:“你说对了。走吧,别叫童威等太久。” 在一众军汉的注视下, 花荣将高铭平安的放到了童威的船上。 之前已经被平安释放的周昂看着他俩, 吃惊的想,你们怎么又回去了? 但不敢声张, 等被交换的丘岳也上来了, 两人就看着那艘小船载着高衙内和花荣消失在了黑暗中。 不多时, 另有一个小船划来,撑船的正是被擒的刘梦龙,小船上了除了他, 还有几个副将。 至此被梁山擒获的人都平安回来了。 高俅一直站在甲板上, 看着儿子和花荣的身影消失。 周围的心腹担心的道:“太尉,这里风大,您回去吧。” 他才落寞的回到了船舱内。 —— 高铭和花荣乘着童威的船,只觉得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玩命般的划船, 可能是怕官府的人反悔, 想尽快逃离这里。 划出很远, 到了一处芦苇荡中, 他吹响口哨,唤出了躲藏着的童猛和李俊。 可能是获救, 安心了的关系,李俊此时看起来非常虚弱和疲惫, 但他仍不忘感激的对高铭道:“全赖军师相救,此恩李俊终身不忘。” 高铭客气的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也多亏了童威童猛不惧危险,载我到这里。” 被孙军师这么一夸,童威童猛在老大面前很有面子,不禁愈加对孙小五另眼相待。 童威好奇的道:“你和花将军去了那么久,担心死我们了,还以为高俅那鸟人反悔了,将你们也扣下了。” “说来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讲得清楚的,咱们快回山寨吧,寨主和宋公明还在等咱们。” 之所以去了那么久,是因为跟父亲又吃又喝,还补了一觉。 李俊坐在船内,披着童威的衣裳,看向高铭,“我以为这次要折到官府手里了,真的没想到孙军师肯冒险来救我。” “你是咱们梁山水军的领头人,不管花什么代价,都要将你换回来。” “以三换一,咱们山寨亏了。不过,军师放心,等我养好伤,将那些人再逮回来!” 你可别的了,高铭笑着安抚道:“那就好好养伤吧,这离山寨还有段距离,你先休息吧,我们不打扰你了。”就起身,与花荣移动到了船尾坐着。 傍晚的风带着凉意,花荣便脱下自己的外袍给高铭披上。 高铭不是很想要,“你不冷吗?” “你看童威童猛,哪个不比我穿得少?我身体还能比他俩差?” 高铭一回头,就见他俩打着赤膊,衣裳都给李俊披了,花荣好歹还穿着中衣,便心安理得的将花荣的衣服披上了。 他朝花荣笑道:“谢谢你。” “咱们两人之间客气什么。”花荣笑道:“再说,我照顾不好你,太尉要怪罪。” 太尉这块挡箭牌真的好用,以后如果高铭觉得他关怀他过度了,都可以用这个理由搪塞。 两人坐在船尾看着周围不停移动的芦苇荡,高铭笑问花荣,“你觉得这芦苇荡里适合做什么?” “杀人。”花荣真的觉得这里很危险,进到里面,视线遮蔽,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 高铭心道,你不愧是梁山魔君之一,有的时候想法真危险,他笑道:“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凶残,我觉得挺适合约会的。” 花荣听了,怔怔的看高铭,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要不要向童威童猛学习撑船? 花荣问他,“那你想和谁来?” 高铭迟疑了下,“呃……” 花荣装作不是很关心的问,“怎么支支吾吾的?想和谁来?” “催什么,我还在数呢。”高铭开玩笑。 花荣心里听得不痛快,装作以事不关己的态度,眼睛看向一旁,“那你好好数吧。” 高铭在认识他之前,可谓是万花丛中过,在东京风流公子扎堆的地方,都能脱颖而出,可想而知得多有实绩。 就像秦明说的,一旦高铭回到了东京,在梁山憋了这么久,会是什么样子,不言而喻。 高铭本来是开玩笑的,但花荣好像并不觉得好笑,他只好悻悻的道:“行,那我好好数数,一、二、三、四……” 花荣听他当真数起来数,还一直数到了五十几都没停歇,不禁回眸瞥他,就见高铭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都数困了。”然后就往他肩膀上一靠,“让我倚一会。” “你别睡,小心着凉。” “嗯,我知道,就是靠一会。”高铭嘟囔。 花荣太喜欢他这样依赖他了,都舍不得动一下,就这么让他依靠着,直到金沙滩近了,还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金沙滩前,有驻守的喽啰看他们回来,立即上山通禀。 很快,金沙滩前亮起密密麻麻的火把,山寨倾巢出动,几乎都来接他们。 高铭把外袍还给了花荣。 伤员李俊先下船,被人背走医治休息,剩下高铭和花荣接受众人敬佩的目光和感谢。 在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刻,晁盖和宋江纵然万般不想,也得假装一个样子,都含泪迎上来,“孙军师,你回来了——” 你他娘的怎么就平安回来了呢?! 高铭亦同样装出兄弟情谊深厚的样子,“托两位兄长的福,我捡了一条命回来。”故意挑衅般的问道:“我回来了,你们不要再担心了,我刚才在船上远远见到两位兄长,眼泪几乎决堤,兄长们也是这样吗?” 晁盖和宋江背后是梁山泊的好汉们,眼前是高铭、花荣和童威童猛,硬挤出笑容,“这还用说,自从军师去换人质,我们日夜祈祷,果见军师平安归来,真是老天保佑。” 高铭环视众好汉,“……托大家的福,我孙小五又回到了山寨,还能继续和大家共同喝酒吃肉,过快活日子!” 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晁盖和宋江无语凝噎,内心泪千行。 孙小五不仅没死在高俅的魔爪中,还涅槃回来了。 他之前搞煽动众人情绪,弄得跟生死离别似的,现在平安归来,简直如同凤凰还巢。 其他头领听了孙小五的话,都一起涌上来,簇拥着往山寨走,“让我等为军师接风!” 史进走在高铭旁边,激动的道:“我就知道你吉人有天象!以后还要领着我们做大事,怎么能折在高俅哪里?!” 秦明和孙立走在高铭身后,心想,能有什么事,人家是去见自己爹,不过,实在叫人惊讶,衙内怎么又回来了?难道要里应外合灭掉这水泊?! 晁盖听到史进的话,竟然越过他,让孙小五领着梁山做大事,心里不痛快,但此时不能表现出来,孙小五经此一役,众望所归,动他等同和民意为敌,不是现在能承担的。 孙小五越来越成气候了,晁盖和宋江此刻在内心达到了共鸣。 一行人拥簇着孙小五上了山,热热闹闹的进了聚义厅,叫喽啰搬来酒食,让高铭和花荣上座,犒劳起他们来。 高铭看着满桌子的酒肉,只有一个感觉,好撑,撑到完全没有食欲。 从他父亲那里出来之前,已经好好吃过一顿了,这会完全不饿。 杨志对高铭的凯旋非常高兴,这意味着,孙小五的威望又提高了,击败晁盖指日可待,很怕孙小五饿坏了,劝道:“军师不饿么,多少吃一点吧。” 高铭艰涩的道:“怕说出来坏兄弟们的心情,其实我还有点晕船,怕吃下去再吐出来。” 童威童猛立刻出来作证,“是了,军师回来的路上可能是不舒服,一直靠着花将军的肩膀休息。” 宋江瞄童威童猛,心想,你们两个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俩不叫休息,叫腻歪。 但对高铭晕船的说法并不怀疑,只是道:“那就不要为难自己了。” 高铭道:“兄弟们等我归来,都没吃东西吧,你们不要管我,赶紧填饱肚子吧。”说着将桌前的盘子往大家那里推了推。 军师实在是太贴心众兄弟们了,自己晕船没吃东西,还惦记着大家是不是饿肚子。 花荣看一些直肠子好汉的脸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心道,如果你们知道高铭是撑到吃不下,不知是什么心情。 晁盖觉得时间宝贵,不要谈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直奔重点,“你见到那高俅了吗?他这么容易就放人了?” 高铭叹道:“怎么会容易,没看我被扣在船上一整天么,有几次,高俅都动了杀机,要将我和花荣推出去斩了,幸好我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才保全了自己。” 史进特别想听高铭大显神威的精彩瞬间,追问道:“如何周旋的,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 高铭道:“当然,我之所以有能跟他周旋的资本,是因为抓到的三个朝廷将领都是高俅的心腹,我从他的表情和话语间判断出时他十分想平安换回那三个人,我才淡定了一些。一开始,高俅虽然在船上却不露面,大概是看不起我等吧,我坚持不见他,就不谈,他才迟迟露面。” 杨志在一旁冷笑,“这厮果然还是这傲慢的样子。” 众人都觉得这细节很真实,当官的眼睛都在天上,何况是太尉。 高铭继续道:“我把来意说了,他骂我小小贼寇怎么有胆量和他谈条件,我就说,‘我是小贼寇,命不值钱,但是丘岳、周昂和刘梦龙’的却很值钱,不想换也可以,我和寨主已经商量好了,如果我不回去,就叫这三个朝廷大员也在梁山落草。’这句话起了作用,高俅的脸色一下子特别难看,摔门出去了。” 李逵探出脑袋瓜来,莽撞的问:“他发什么鸟脾气?落草而已,又不是杀人。” 也就李逵嚷嚷,但其他但凡脑子清楚的,都知道这句话对高太尉的威力。 把他的手下杀了还好,大不了禀告朝廷这些人阵亡了,但如果这些人也落草了,像丘岳和周昂都是皇帝护卫,他俩落草了,不仅是丢高俅的脸,也是丢官家的脸。 武松道:“蛇打七寸,军师说得好!” 杨志附和道:“高俅那厮爱面子,这么说的确要了他的老命了。” 鲁智深哈哈笑道:“说得好,就该这么说!” 史进觉得军师棒极了,这正是他想听的惊心动魄的故事。 高铭侃侃而谈,“等他再回来,态度就缓和多了,我看出他这次应该是有诚意了。我才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宋江哥哥并不是害死高衙内的凶手,真正的凶手只有王英、郑天寿和燕顺,他们三个早就被梁山军法处置了,已经为高衙内报了仇,希望太尉放过梁山。” 宋江一听牵扯到自己,十分紧张,“太尉是何等态度?” “没说话,眼神特别阴沉,那个瞬间,我都怀疑他下一句就说要把我拉出去砍了,甚至有点后悔不该提着茬。可是,转念一想,不提又不行,高俅咽不下这口气,这次走了,早晚还会叫朝廷派大军来打咱们。” 晁盖哼道:“谁还怕他们来剿,这次还没吃够教训么。” 高铭不管晁盖,“然后我就对继续对高俅说,宋江只是个郓城县刀笔小吏,文不能平邦,武不能服众,怎么可能杀进村庄弄死高衙内,只是清风山那个三个强盗做的,只是宋江当时凑巧在清风山做客而已,不干他的事。” 花荣、秦明都冷眼看宋江,宋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听着。 高铭道:“花荣也出来作证,说高衙内的死和宋江没关系,不过,高俅看到花荣,似乎又生气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晁盖狐疑的问道:“他没为难花荣吗?”花荣可是高衙内的朋友,结果高衙内一死,花荣怕担责任就跑了。 花荣冷哼道:“谁管他想不想,他为难我,那三个大将可就也要在梁山落草。再者,我跟高俅说,‘这件事本来错就不在我,都是慕容彦达相逼,我如果不逃,现在早死了,还能跟他在这里谈判么’。” 史进急迫的问,“之后呢?” “之后啊,高俅就说……”高铭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敏锐的发现宋江和吴用明显察觉到了他的犹豫。 目的达到了,他就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之后,高俅就同意换俘虏了,我们就回来了。他们也怕夜长梦多,那三个朝廷大将,哪个拿出来不响当当的,扣留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不划算吧。我跟高俅说,‘花荣肯定能杀出去逃走,就算我在这里遇害了,梁山上还有宋公明,吴用可以顶替我坐第二把交椅,梁山有的是好汉。’” “军师,你这说的什么话,谁也不能代替你!”杨志大声道。 有人带头就有人附和,况且现在孙小五刚立了一大功,谁敢出来唱反调,所以一时间,满耳听到的都是支持孙小五的声音。 浑身是胆的好汉孙小五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大家的赞美,然后以劳累为理由,和花荣回去休息了。 高铭确实很累了,往床上一躺,瞅着床铺的顶端,对花荣道:“你猜,我现在想说什么?” “你有急智,慌撒得滴水不漏?” “不是,我想说,这床远不如在我爹那里的舒服。” 花荣笑着拉他的手拽他起来,“那你就少躺一会。” 高铭才坐起来,就又躺下了,懒洋洋的道:“那也比坐着舒服。”说着,瞅花荣笑,“你刚才是不是夸我有急智?” “我就是好奇你怎么这么谎撒的那么溜,是在回来的路上想好的吗?” 高铭眯起眼睛,“就承认你佩服我得了,嘴硬!我真不是在回来的路上想的,就是现场发挥。” “不信。” “爱信不信。” 花荣看着神采飞扬的高铭,怔怔出神。 高铭见花荣愣神,便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也累了。” 花荣回过神来,“我不累。” “不累的话正好,因为我正有事要跟你说。”高铭朝他招手,一脸的神秘。 等花荣坐过来,高铭道:“你明天陪我演一出戏,将招安这个话题引出来。” “难怪刚才你没提招安这茬,原来是想让别人主动发现。” 高铭笑弯了眼睛,“对呀,这样才显得真实,不是么。” 花荣笑道:“就你鬼主意最多。那你说吧,怎么演戏?” “我看宋江和吴用应该已经对我起疑心,觉得我对他们没说实情,对船上发生的事情有所保留,一定会拐弯抹角的打听。等明天咱俩从聚义厅出来,找个僻静的地方,假装拌嘴吵架。就这么说……” 与花荣交代了一番后,高铭满意的点头,“就等明天了。” 等第二天早晨,花荣都穿戴好了,仍不见高铭起床,隔着幔帐叫他,不见回应,就拉开幔帐,见他裹着被子还在赖床,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不是说今日有重要的事要办吗?” “明天办吧,我高估自己的体力了,实在好累,不想起床。”高铭赖唧唧的道:“放心吧,宋江和吴用明天又不会长翅膀飞了,明天也一样。我今天要睡觉,哪里都不去。” “那你睡吧,”花荣还能说什么,给他拉上了幔帐,“我去聚义厅转转。” 高铭嗯了一声,继续睡自己的去了。 花荣到了聚义厅,平时他都和孙小五同进同出的,今日不见孙小五,众人都问他。 花荣如实道:“他太累了,还在休息。” 萧让等人都表示理解,“是太耗神了。” 宋江和吴用朝花荣投去一丝鄙夷,哼,这俩死断袖! 晁盖心道,拿腔作势,孙小五未必劳累,只是想表现得为山寨受了许多苦罢了。 没有孙小五,聚义厅也没什么意思,早早就散了。 像孙小五这种焦点人物,最多缺席一天,第二天早晨,早到聚义厅的好汉仍旧不见孙小五,正想提议大家去探望他,就见孙小五走了进来。 孙小五闪亮登场,其他人有点黯然失色。 晁盖、宋江寒暄道:“你昨天没来,我们十分担心,今天休息过来了?” 高铭装作嗓子嘶哑的道:“身上已经不乏了,就是嗓子说了太多的话,有点不舒服。李俊兄弟怎么样了?我一会去看看他。” 李俊是揭阳三霸的霸主,水军头目,宋江一派的核心成员。 以前和孙小五绝无联系,但因为孙小五把他救了,强行的产生了关联。 宋江可不愿意看到孙小五再把李俊笼络去,试着阻拦,“还在休养,等伤情再稳定一点再去看他吧。” 高铭也没有坚持,反正早晚会见面。 这时花荣道:“军师,前天没漏讲了什么吧,今日就跟寨主和众头领说说吧。” 高铭表现出一副装傻般的样子,“跟高俅谈判那些翻来覆去的废话就不多说了,李俊兄弟已经救回来了,就看高俅信不信我的说辞选择退兵了。”然后捶着肩膀道:“可能是在江上吹风凉到了,我回去叫花荣给拔个火罐吧,就不陪大家说话了。”然后起身朝花荣使眼色,两人就走了出去。 这一看,就是有事儿啊,宋江立刻给戴宗使眼色跟上去。 晁盖则给刘唐使眼色,刘唐默默的趁人不备,也跟了上去。 高铭将花荣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背对着聚义厅的方向,然后低声问花荣,“他们跟上来了么?” “来了,我看到了戴宗……和刘唐。” 花荣射箭的关系,眼神极好。 “那就好!”高铭道:“那我开始表演了。” 花荣笑着点头。 高铭酝酿了下情绪,就对花荣怒道:“你刚才干什么?昨天不是说好,不提这茬的吗?” “……是约好了,可是……”花荣为难的道:“招安这么大的事情能瞒得住么?你不把这件事说出来,纸包不住火。” “我又没答应高俅,怕什么?!”高铭道:“本来就是不会答应的事,何必叫大家知道。” 花荣做出无奈的样子,眼神看向别处。 戴宗见了,赶紧藏起来,这一藏就看到了刘唐,两人都有点尴尬,但默契的装作没看到彼此。 戴宗惊讶的想,招安?这可是天大的事,原来这孙小五跟高俅谈了这样的事。 这时,就见孙小五质问花荣,“哼,难道你心动了吗?想招安回去做你的兵马统制?” 花荣则辩解道:“我没这个想法,就是觉得这么大的事,不该你自己做决定,应该大家一起商量。” “你是说,咱们梁山的好汉中有想招安的软骨头吗?” “你别这么咄咄逼人,行么。” “也行,那你以后不要再提了!这件事就烂在肚子里。”孙小五说完,气哼哼的扭身走了,花荣则跟了上去。 戴宗见了,忙转身就走,而刘唐已经早就耐不住性子回去禀告来了。 招安……招安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速速禀告宋公明哥哥。 —— 高铭和花荣走在回去的路上,忍不住想,这招安的消息很快就会散播开了,到时候根据各人的表现,就能知道到底谁想招安,而谁又不想。 而不想招安的那些,他再想办法一一击破。 花荣见高铭心情不错,觉得这是个合适的机会,抬起胳膊,想去揽他的肩膀。 要是以前,也就自然而然的搭上去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心境变化了,所以就在犹豫的一瞬间,高铭忽然快跑了几步,叫花荣搂了个空。 就见高铭跑到一丈外,拾起一块碎银子,指甲盖大小,也不知道谁掉的。 “哈哈——我也太走运了吧。”高铭朝花荣笑,“见面分一半,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花荣只得放下局促不安的手,“听你的就好了。” 他便在心里认真的总结道,兵贵神速,看来跟人亲近这是这样,稍有迟疑,就会错失良机,一定要吸取教训。 高铭想加件衣服,两人就先回住处,等进了屋内,高铭笑道:“刚才我就想说,咱俩配合得不错,堪称最佳搭档,要好好庆祝一下,结果老天爷就送钱来了。” 花荣道:“因为咱们之间有别人没法比的特殊默契才配合得这么好。” “对,是心有灵犀的最佳搭档。”高铭脱口而出。他本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但就见花荣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年代,心有灵犀还没有后世那样扩大使用范围,只有“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原意。 但原意是形容情侣间的心心相印,这就很尴尬了。 这显得高铭很没文化,他尴尬的道:“好像用错词了,怪我在国子监没好好读书。”并迅速转移话题,“咳,等我加件衣裳,咱们出去开小灶吃点东西吧。” 花荣心里失望的苦笑,唉,原来只是他不好好读书的结果。 不过,他相信他们会有真正心有灵犀的一天的。 在这之前,先扮演好高铭的最佳搭档,送他到寨主的位置吧。 第75章 戴宗先来到宋江处等他, 等宋江从聚义厅出来,便将偷听来的情报跟他说了。 宋江一听不要紧,登时冷汗打湿了衣裳, 连忙叫戴宗去叫吴用来。 等吴用来了,两人关起门来,宋江便叫戴宗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吴用。 吴用听罢,震惊的道:“这孙小五胆子也太大了, 这么重大的事情竟然敢瞒着不报。” 可这也没办法, 当初就他和花荣去找高俅谈判,旁人都没跟着。 宋江一针见血的道:“花荣在招安这件事上恐怕和孙小五不是一条心, 否则也不会在聚义厅督促孙小五说出来了。” 很好理解, 花荣可是一州兵马统制, 在他心里,做官军肯定比当草寇强。 如果高俅开出条件,可以赦免所有人的罪行, 这些做官军的, 谁能不心动? 就连他宋江也…… 吴用沉下眸子,“要不然把花荣叫过来,开门见山的问一问?” 宋江还是比吴用谨慎,“暂时还不要轻举妄动, 他俩现在有裂痕, 但对外人还是有戒心, 现在的花荣未必肯跟咱们透露事情, 刚才戴宗兄弟说,还看到了刘唐也在偷听。那晁盖没咱们沉得住气, 肯定有所行动,到时候咱们根据晁盖的举动再采取行动。” 在孙小五那里失败了太多次, 宋江都有点害怕他了。 又涉及招安这么大的事,要更加谨慎。 吴用颔首同意,忍不住骂起了孙小五,“他这胆子也太大了,涉及山寨未来存亡的事,他竟然就想就这么瞒下来。不过也不难理解,他不管在朝廷中还是江湖中都名不见经传,出了水泊,谁认识他,他自然不愿意招安。就说那花荣,等花荣做回了军官,要什么样的人没有,还能看上他。” 宋江道:“是这个道理。” 吴用明着分析孙小五和花荣,其实暗地里也在分析宋江和晁盖。 宋江是小吏出身,他在衙门内做事,整日见到县太爷的官威,心里还是羡慕的,宋江这个人还是有施展一番抱负的想法的。 晁盖就不一样了,只是村里的保正,在山寨内他是寨主,人人都敬他。 最重要的事,晁盖对官府的印象很差,也没做过官,不了解做官是怎么回事,以前就爱结交草莽,只知道官府的人爱来村里横行霸道,作威作福,骨子里对官府很不待见,他恐怕不会招安。 而他吴用呢,作为一个读书人,终极目标就是考中功名,出仕为官,可惜同辈读书太厉害,他只是个秀才,但如果有机会进入仕途,他当然不会拒绝。 吴用暗暗感叹,虽然自己之前选择宋江,是因为晁盖冷落他,但现在看来却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和宋江想法是一致的,否则的话,就是站在晁盖那边,等招安的事情摆到台面上,他还是会转移到宋江这边来。 宋江自然也能看出吴用的真实想法,一切都在不言中。 戴宗亦是如此,他虽然没有表态,但不用问也清楚。 “招安这事,关系太大了,务必谨慎。” 三人沉默,但就在此时,李逵的脑袋突然从窗户探进来,凶神恶煞的叫嚷道:“招安?招什么鸟安?” 猛地一嗓子差点把宋江和吴用从凳子吓得跌下来,戴宗怒道:“你这黑厮竟然敢听墙角?!” 他们三人中,宋江和吴用都算是文人不会武功,而戴宗除了跑得快外,听力也不像别的武人那么灵,加上专心致志想招安这回事,导致像李逵那么个大块头听墙角,竟然没人发现。 黑旋风当真如旋风一般的闯回了宋江房中,大叫道:“哥哥,这件事绝对不能答应!” 李逵嗓门大,他一吵吵,十里八乡都能听见,宋江忙道:“你这黑厮不要吵!” 李逵拿出一副我偏要吵的架势,吼道“招什么安?谁说的,俺去剁了他!” 戴宗示意李逵小声,“这件事还在商量中,你用吵!” “这件事就是被俺听到了,俺要是没恰巧听到,你们就瞒着俺铁牛!” 宋江道:“你吵嚷什么,赶紧闭嘴!我们还在商量,你不要坏事!” “商量什么,直接告诉高俅,咱们寨子招他的鸟安不就完了!”李逵道:“俺去跟寨主说!” 李逵的嗓门吼起来,周围住着的人都听到了。 宋江痛苦的扶额,这事叫李逵知道了,其他人就都能知道,没法瞒了。 —— 晁盖十分震惊,四分震惊于朝廷竟然会动招安的念头,六分震惊于孙小五胆子恁地大,如此重大的事情竟然想瞒下来。 阮家三兄弟恨恨的道:“招安,招什么安?!谁想招安谁去,反正我们不去!与寨主死守山寨!” 刘唐道:“孙小五瞒着不说,是不是怕咱们寨中有想招安的,到时候什么想法都有,弄不好要乱起来。” 晁盖听刘唐讲述完看到的一切,便推断孙小五骨子里也是不想招安的,这点倒是和他相同。 但恐怕花荣却不是这么想的,同样军官出身的,比如秦明、孙立、徐宁的想法,应该也差不多。 尤其是秦明和徐宁,可能做梦都在想这个,如果山寨内有人想招安,那么这几个军官就会聚集到那人麾下。 而这个人,毫无疑问,嫌疑最大的就是宋江。 排第三把交椅,号召力也有,亲信也有,再聚集一批想招安的人马,宋江的尾巴又能翘起来了。 情况很不好,不是孙小五的尾巴翘,就是宋江尾巴翘,都对他晁盖没好处。 刘唐问道:“哥哥,咱们现在怎么办?把孙小五叫来问清楚吗?” 晁盖虽然很想这么做,但一想到刘唐刚才说看到了戴宗,那戴宗肯定也回去告诉宋江了,宋江都没找孙小五谈,他也不能贸然行动。 “且再等一等。”晁盖难得沉得住气。 要是以前他肯定也不能,但最近被孙小五层出不穷的行动打击得不得不谨慎。 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外面的喽啰来报说李逵头领来了,然后不等通报,就见李逵闯了进来,乱嚷嚷:“招什么鸟安,寨主你跟俺们兄弟透个底儿,哪个是想招安的叛徒,俺直接去剁了他!” 晁盖痛苦的扶额,这事叫李逵知道了,等同于昭告天下了,想谨慎都不可能了。 —— 傍晚时分,高铭才提起筷子准备吃饭,就听外面有喧哗声,接着喽啰来报说:“外面来了许多头领,求见您。” 比高铭预料中的来得更快,他放下筷子,走到院内。 为首是徐宁、扈三娘和李应。 萧让、金大坚则站在他们身后,甚至秦明和孙立也都来了,还有一些人正源源不断的来。 “孙军师,招安真有此事吗?”徐宁焦急的道。 高铭打了个哈欠,“有事明天再说不好么?我现在又饿又累。” “我们知道你劳累,但是你昨天已经休息了一天,今天也休息了大半天,就耽误一个时辰,不碍事吧,请跟我们去聚义厅找寨主说清楚这件事罢。”徐宁道:“否则的话,我们今夜睡不着,也都得守在这里。” 高铭装作无奈的道:“好吧,真拿你们没办法。”不情不愿的跟花荣出了门, 到了聚义厅,晁盖和宋江都在,等孙小五坐到了椅子上,陆陆续续的又来了许多头领,除了受伤的李俊,和照顾他的童威童猛,基本上都来了。 高铭故意轻描淡写的道:“简单来说,就是高俅见咱们山寨挺能打的,提出招安咱们。” 晁盖五味杂陈:“你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说回来请示寨主,虚与委蛇。” 晁盖十分不满的道:“那你怎么现在才说?” “不瞒大家,我其实永远不想说的,因为觉得没必要。难道咱们山寨有人想要招安吗?不可能发生的事,没有说的必要。” 高铭说完,观察众人的表情,就见徐宁表情狰狞,显然对他这番话很生气,连萧让和金大坚都微微不满。 晁盖判定孙小五不是招安派,应该和他的立场一样,更加放下心来,那宋江不是他们两个人的对手,“没错,我也不信有人愿意招安。” 武松是坚定反对招安的,他对官府深恶痛绝,“什么招安,就是向朝廷投降。寨主若是问众位的头领,我只代表我自己说,我不同意。”说罢,径直出了聚义厅,而鲁智深瞅了宋江一眼,也跟着武松走了出去。 杨志没有走,只是看着两个朋友离开,眼神复杂。 高铭相信杨志的心情应该比眼神更复杂,一方面是后来认识的朋友,一方面是白道生活的吸引力。 史进也道:“我也不同意,这态度以后也不会变!我回去睡觉了!”说罢,转身出去了,估计是去找鲁智深。 甚至连周通也跳出来道:“我看招安就是朝廷的圈套,答应了没好下场。” 高铭心道,你说得倒是没错,但是如果你们有好下场了,城池和百姓们就要没好下场。 看得出来,二龙山的鲁智深、武松、少华山的史进等人和桃花山的周通都是反对招安的,还很坚定。 这三个山头表态完毕,轮到梁山的元老们了。 刘唐先站出来道:“山寨怎么能在咱们手上被葬送?!晁盖哥哥,你说是不是?今日招安,传出去,叫江湖上的人好生笑话,会说咱们梁山的汉子没骨头,给官府下跪。” 其他几个元老也都同意,阮家三兄弟包括宋万都点头。 李逵嚷嚷:“谁说想招安,谁就是想当叛徒!” 高铭看向宋江,宋江的脸色很难看,戴宗见了,呵斥李逵,“你能不能合上你的嘴巴老实待一会?!” 李逵不服气了,“铁牛说错了吗?难道有人想招安?” 想招安的被定义为叛徒了,谁敢出声? 宋江决定把这个难题抛给花荣,“花将军,你当时也在船上,你怎么想?” 徐宁知道花荣也是朝廷的军官,期盼他能和自己立场一致。 谁知道就听花荣道:“我听寨主和孙军师的安排。” 徐宁十分失望,接着就听孙小五冷声道:“花荣,你说你自己的想法,什么叫听我的?” 花荣一改往日的态度,公然和孙小五顶嘴,“我能有什么想法,你替我做主不就好了,你不是一贯如此吗?” 其他人一看,立刻都看出来花荣的态度,他想招安。 而孙小五显然不想,两个好朋友眼看要翻脸。 秦明和孙立一直没出声,只是一头雾水,这高衙内和花荣在唱什么双簧?还是别多插嘴,再多听一会吧。 高铭装出被花荣态度气到的样子,“花荣,你是对我不满吗?” 花荣冷声一下,没有回答,不再看孙小五。 宋江见了分外欢喜,更加确定了他的推断:花荣想招安,他和孙小五的想法完全不同,已经到了闹崩的边缘。 花荣、秦明、孙立、徐宁想必都是这个态度,再加上他宋江原本的麾下人马,他这个支持招安的,才是梁山的最大势力。 至于剩下的头领们,还不是随波逐流,招不招安,他们说了不算,只跟着大方向走。 晁盖看出宋江内心得意,再看向跟花荣置气的孙小五,忽然觉得孙小五没那么可恶了,至少这个人在大是大非上跟自己还是一条心的。 最可恶的是宋江,绝对不能让他得逞,坏了山寨。 晁盖站起来一锤定音,“既然没人有异议,招安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那些个想杀人放火受招安的人,来错了地方,梁山永远不会招安。谁人再提,斩讫报来!” 招安的想法处于道义上的劣势,寨主都发话了,谁都不敢站出来反对。 李逵十分积极的道:“斩的时候,俺铁牛动手。” 晁盖和吴用都冷瞥他,也不知李逵感受到了没有。 花荣听了晁盖的话,转身就走,徐宁也是,片刻都不多逗留,扈三娘和李立走在他们身后,不时低声说几句话,脸色也很不好看。 可以看出,招安不符合做一个合格强盗的规范,被寨主严令禁止,招安派一时受挫。 高铭装作生气的样子去追花荣,“你等我一下!” 花荣却不理他,只顾走在前面,旁人见了都暗暗摇头,好朋友也经不住大是大非的考验。 两人直到先后回到住处,走进了屋内,关好门,才相视一笑。 花荣邀功般的朝高铭笑道:“怎么样,我没给你拖后腿吧。” 高铭扬起下巴笑道:“不错,虽然比我差了一点。” 花荣忍俊不禁。 高铭坐到椅子上,满意的长出一口气,“这样,晁盖发现我和他的理念相同,等他死的时候,就算只剩一口气,也会把寨主之位传给我的。” “你要对他动手了吗?” “现在不会,等我爹跟官家请奏完招安的事情再说。” 晁盖不管是原著,还是眼下,都必须死,命中注定。 只有他死了,寨主的位置才会腾出来。 唯一要保证的就是,在他死亡的时候,确保把寨主的位置传给他孙小五。 否则的话,像原著中,晁盖发现宋江和自己理念不同,就不说传位给宋江,反而说能抓到杀他的凶手的人才能做寨主。 要知道宋江自称武不能傍身,抓小偷都够呛,还抓凶手史文恭呢。 后来卢俊义抓到了史文恭,宋江把晁盖的遗言当空气,假惺惺推让了一番,仍旧厚颜的做了寨主。 虽然到底成了寨主,但好一顿折腾,浪费了不少时间。 高铭可不想那样的事情发生。 现在,必须赢得晁盖的好感,让他觉得他孙小五和他对山寨的理念相同。 这样,才能在晁盖咽气的时候,在遗言的指定下,名正言顺,省时省力的当上寨主。 翌日一早,高铭也没去聚义厅,而是主动去探望李俊。 这都好两天过去了,李俊的情况应该稳定了,宋江再拦着就过分了。 他到了李俊的住处,正好见童威从院内走来,迎面看到了高铭,热情的道:“军师,快进来,李俊哥哥一直念叨着要见军师呢。正要差我给军师送条大鱼去,军师就来了。” 高铭一拍脑袋,“哎呀,你一说这话我想起来了,我怎么就空手来了,没给李俊兄弟带些补品来。” 童威赶紧道:“军师再客气,可就折煞我们了,快些进来!”迎了高铭进去,朝里面喊了一嗓子,“孙军师来了。” 高铭进去,就见李俊半卧在床上,周围站着穆弘穆春兄弟,张横张顺兄弟、童猛和李立,还有管造船的玉幡竿孟康,总之揭阳派和水军核心头领都在。 李俊是揭阳派真正的带头大哥,穆弘穆春这两个揭阳镇恶霸,以前都不待见孙小五,但此刻见了他,都恭敬的叫一声,“军师。” 高铭轻描淡写的一摆手,“你们太客气了,大可不必多礼,我就是来看看李俊兄弟,希望没打扰你们说话。”对着床上的李俊慰问道:“好点了么?” 李俊气色确实好多了,“有劳军师慰问,我身体还是有些底子的,这些伤不打紧。” “不要客气,你是水军的头领,千万保重,山寨少不了你。”高铭微笑道。 李俊感激的道:“这次我能死里逃生,多亏军师冒险相救。”说着就要下地,似乎是要作揖行礼,高铭赶忙拦住他,“都是兄弟,这些客气话就不必再说了,要是知道你们外道,我就不来了。” 李俊这才坐回床上,愧疚的道:“之前不了解军师,所以有冲撞的地方,还请多担待。”朝张衡和李立等人使了眼色,这几个人就对高铭躬身作揖道:“以前的事,希望军师不要计较。” 所谓以前的事,就是之前他们替宋江说话,站出来反对孙小五的时候。 “都是老黄历了,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高铭看起来心怀宽广,笑容和煦,叫人如沐春风。 李俊也听说招安的事,不由得纠结的道:“外面传的招安……” 宋江是希望招安的,但是孙小五似乎不希望,李俊不知道是听宋江的,还是向着孙小五。 “啊,那些事啊,我真的不想谈,因为这两个字,我已经和一些朋友走得远了。现在我不想因为这两个字,叫李俊兄弟也难做。”高铭苦笑。 李俊知道孙小五和花荣是好朋友,几乎形影不离,但今日来看他的却只有孙小五一个人,想必是因为招安的事情,两人闹了不愉快。 李俊看得出孙小五的为难,不禁心里同情他几分,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看他如此为难,不由得心里更不是滋味,恨自己帮不上忙,“唉——” “唉声叹气对养伤可不好,要多想高兴的事。” 李俊承诺道:“我会按照军师的叮嘱好好养伤,也请军师笑口常开。” 高铭就又和他寒暄了几句,耐心的叮嘱一些注意事项,看时间不早,叫李俊好好休息,笑着起身告辞。 等他走了,屋内的人都觉得孙军师似乎有些无助跟可怜,心里都隐隐的不舒服。 他们的带头大哥李俊被官府抓去,没人敢去救,只有孙军师自告奋勇去了,结果回来,却要面对招安的困境。 他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在这一刻,忽然深刻体会到了“好人没好报”的无力感。 童威先道:“我去打一条大鱼,给军师送去!” 童猛赶紧道:“我也去!” 张顺张衡也加入,“还有我!” 于是三人结伴出了门。 当天傍晚时候,高铭和花荣正在吃饭,突然就听喽啰来报:“院门口童威童猛送来了一条大鱼。” 高铭纳闷,“什么大鱼?” 没一会,喽啰将鱼给抬了进来,摆到了厅内,高铭出来一看,不禁一怔。 这鱼也太大了吧,不是把梁山泊的河神给捞上来了吧。 这鱼得有一百斤左右,生命力非常顽强,虽然离开水有一会了,整条鱼还在摆尾巴扑腾。 “花荣,你看这条鱼又大有肥,我觉得可以用来……” 花荣以为高铭又要说笑,配合他的思路,“烤来吃?” “不是,可以用来搞事。” 花荣瞬间明白了,“你是说狐鸣鱼书?”他们果然心有灵犀。 高铭重重点头,朝花荣一笑,“下任寨主的名字就在这鱼腹中,也是时候检验我跟萧让学的百家字体了。” 立即转身回到屋内,找出纸笔,用小篆写下一行字。 花荣略显吃惊,“你还会写小篆?” “临时跟萧让学了几个关键字和常用字,比如我的名字和我的绰号。” “那我的名字和绰号,你会写吗?” “会呀,我也请教过萧让。”高铭想都没想就回答,顺手拽过一张纸,慢慢写下“小李广花荣”。 花荣十分满意,眼中藏不住的笑意,“你对我还挺上心。” “那当然。”高铭一边继续低头去写那张准备藏在鱼腹中的字条,一边很自然的回答道。 等他写完了,就起身去找装纸的小瓶。 而花荣则在这时,悄悄将那张高铭写有“小李广花荣”五个字的纸叠好,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袖中,宝贝般的收好。 —— 因为高铭和花荣院子里的厨房没有那么大的锅,于是叫小喽啰抬着鱼,到了山寨的大厨房,找到厨房的伙计们,叫他们帮忙收拾烹饪这条鱼。 并且点名这么一条大鱼,要完整的炖好,明天叫兄弟们一起吃。 交代完毕,大厨房的厨子和喽啰们开始动手给鱼开膛破肚,准备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就下锅炖了。 就在切开鱼肚的时候,突然掉出来一个拇指高的白瓷瓶,做工十分小巧。 纳闷的打开瓷瓶,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纸卷,这人不认识字,但是觉得从鱼肚子里拿出来的,很新奇,就给厨房的火头师傅看,“鱼肚子里有瓶子,瓶子里有个纸条。” 可惜火头师傅也不认识字,七转八转的到了宋万手里。 宋万认识字,可惜却不认识这纸条上的字,这字体十分古怪,不像是宋人会写的。 于是拿给晁盖看,晁盖一看,发现自己也不认识,只能叫人去请吴用过来。 吴用一看,纸条上是用小篆字体写着:子系响云箭,必为山寨主。 吴用大喜,马上将字条上的字告诉了晁盖,“这孙小五,还想学什么狐鸣鱼书,搞陈胜吴广那套!你看,子加系分明是个孙,响云箭是他的绰号,就是说他肯定要当山寨的主人。真是狼子野心。” 晁盖听过狐鸣鱼书的事,是陈胜和吴广为了反秦,在动员其他人的时候,捏造出来的神神鬼鬼的故事,比如在鱼肚子里藏白绢,上面写着:陈胜王。 晁盖心道,这孙小五,竟然学陈胜吴广,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真是没一个省心的,本以为孙小五会和自己一条心,根本不想招安的…… 诶,慢着,好像不太对,既然孙小五不想招安,没必要这个时候搞“狐鸣鱼书”,让他这个寨主忌惮,让想招安的宋江做大。 而且孙小五和花荣他们明显不会水,这条鱼貌似是童威童猛打上来送给他的。 那童威童猛可一直跟着宋江的,就算因为李俊的事感恩孙小五,但基本的立场不会那么容易变的。 晁盖再看吴用骂孙小五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别扭,完全可以用眉飞色舞来形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近晁盖已经知道吴用往宋江那边倒戈了,只是看再过往的交情上,没有戳穿他罢了。 晁盖又猛地想到,吴用并没有明确表态反对招安,他一个读书人,会不想出仕为官吗? 晁盖眯起眼睛,有了自己的独立思考。 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弄不好是宋江一伙人搞的鬼。 故意送一条大鱼给孙小五,然后在鱼腹中藏着小瓶,明知道能炖下这么大鱼的锅,只有大厨房有,而大厨房由宋万控制。 宋万是他晁盖的人马,最后他自然就会知道这个纸条的事。 然后能读懂字条上文字的吴用就会被找来,添油加醋的说孙小五的坏话,让他敌视孙小五。 如此一来,他和孙小五两个明确反对招安的大头领就会反目,让宋江这个招安派渔翁得利。 好一出毒计和妙计,幸亏聪明如他晁盖,已经识破了这点。 晁盖冷笑着对吴用假意说道:“孙小五别做梦了,哪怕我死了,传给谁,也不会传位给他的!” 宋江你休想招安,我这山寨之主的位置,就是传给谁,也不会传给你! 第76章 一大早, 秦明和孙立就来找高铭,想要问清楚招安的事情,而且两人还很不理解为什么明明高衙内是希望招安的, 却摆出一副不想招安的样子。 高铭当然不能说,晁盖早晚要死,想要晁盖名正言顺的将寨主的位置传给他。 只能卖关子,“你们放心吧, 我有分寸, 不会出岔子。” 两人对高衙内的能力还是认可的,都道:“既然衙内这么吩咐, 那么我们就不多问了, 只听你吩咐。” “说到吩咐, 我的确有对你们的吩咐。” 秦明和孙立都一副恭听的样子,等待高铭的吩咐,结果就听他的道:“花荣表面上已经和我闹掰了, 宋江很有可能来拉拢他, 到时候,你们就装作追随花荣的样子,一起去宋江那边,加入招安的阵营。” 两人都吃惊的看向花荣, 就见花荣抱着肩膀靠着墙, 明显已经和高铭商量过了, “我如果装作倒向宋江, 你们也跟我一起走,总之, 咱们就要因为招安的事情背叛了孙小五。” 秦明担心的道:“可是,如果背叛你的话, 你在梁山会不会孤立无援?” 高铭道:“我就是想看看,究竟哪些人想真招安,哪些是顽固派。现在招安的事情刚爆出来,我躲在后面,叫宋江冲锋陷阵,替我筛选真想招安的得力干将。” 秦明和孙立暗暗点头,衙内好算计,招安这件事肯定会在山寨内卷起风浪,叫晁盖和宋江打头阵,高衙内躲在宋江后面,的确是明智的选择。 两人听完吩咐,就各自都走了,按照吩咐,两人要装作从孙小五这里负气出来的样子。 这点对秦明来说并不难装,因为一想到下山后,花荣说不定要被太尉给发配了,他就没愁得没好脸色。 等送走了秦明和孙立,高铭就派人去大厨房要回了炖的大鱼,不用说,鱼腹中的小瓶子已经不见了。 接下来的一天,高铭在家吃鱼,睡懒觉。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又坏又神奇的,传播速度尤其快。 前天晚上在鱼肚子里发现纸条的事已经不胫而走,连过程都传播开了:一条神奇的大鱼腹中取出了一个白瓷瓶,里面装着一个纸条,而纸条上写着古怪的文字,可能是天书谶语。 高铭听到消息,就跟没事儿人似的,一大早就去找晁盖,“那条鱼时候我让人送过去的,原来腹中竟然有纸条吗?纸条呢?上面写了什么?” 晁盖见孙小五十分坦荡,不像装神弄鬼被戳破的模样,不仅不心虚,反而十分想知道字条上的文字,不禁越发坚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再一看宋江,分明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嘴角挂着讨人嫌的微笑。 晁盖对孙小五冷声道:“看不懂,已经扔掉了,可能是哪个人随手扔掉的东西,被鱼偶然吃进了腹中而已。这梁山泊多的大鱼,以前打到的鱼腹中,还有人的手指。” 孙小五就露出了一副不信任晁盖的样子,“寨主不想告诉便罢了。” 宋江忍不住夸孙小五好演技,不咸不淡的道:“寨主不想说,你就别问了,上面写的东西,说不定对你没好处。” 孙小五,你应该知道你写了什么在上面吧,不戳破你,你还装个没完了。 高铭向宋江抛去一个狐疑的眼神,“你怎么知道上面写的东西对我没好处?你看过字条了?” 晁盖黑着脸,对啊,你怎么知道?!这字条应该只有我和吴用见过,果然你和吴用是一伙的,陷害孙小五,叫我们反目,你们招安派坐享其成。 宋江他实打实的吃过孙小五厚脸皮的亏,对他这点深恶痛绝,似笑非笑的道:“当然没看过,只是猜测罢了,但是搞鬼的那个人,心里一定清楚。” 这话听在晁盖耳朵里,别有一番含义,没错,的确只有真正搞鬼的人才有可能清楚字条上的字,宋江,还说不是你做的? 晁盖出声阻止道:“罢了,不过是个破纸条,扔都扔掉了,何必纠缠个没完。都不要再谈了。” “可是,寨……”高铭装出不想罢休的样子,最后在晁盖“威严”的眼神下,暗骂了一句,才不提了。 晁盖见孙小五这般不忿,越发坚定了他根本不知情这点,再看宋江不时瞄一眼孙小五,眉眼中有很明显的得意神色,晁盖心里什么都有数了。 宋江瞄着孙小五,心中冷笑,你还装,你的诡计昨天都被吴用戳穿了,你还在这里得意呢,聪明一世胡涂一时,你也有弄砸的时候。 高铭感受到了宋江的眼神,心里哼道,晁盖怎么可能咬直钩,要咬也得咬弯钩,恐怕估计错形式的是你。 这时喽啰来报,“禀寨主,军师,朝廷的战船已经从河道中撤离了。” 听完汇报,难得的谁都没做声,明显这高俅退兵了,但是原因是什么,各有各的想法。 高铭最愿意做打破沉默的人了,赶紧一拍手,笑道:“被咱们生擒三员大将,折了许多兵马,他岂能不退兵?” 徐宁就盼着这招安的事儿呢,实在忍不了了,再次提起招安一事,“或许是高俅释放善意,他先退兵,叫山寨好好考虑招安的事。” 昨天晁盖都说了,谁提招安斩讫报来,徐宁这就撞上来了,晁盖不能一点表示没有,否则寨主的威严何在。 他当即怒道:“将徐宁拉出斩讫报来。” 这就过分了,徐宁不是阿猫阿狗,是被无辜骗上梁山的东京金枪班教头,想招安情有可原。 话音一落,戴宗赶紧站出来求情,“寨主,缘何又自斩手足?他只是分析一下高俅退兵的事实而已,寨主这样就要斩人,寒了兄弟们的心。” 晁盖也并没有真的想杀了徐宁,他就料到说要杀徐宁会有人出来求情,只是没想到这情求得这么难听,又提到了“寒心”两个字。 他才寒心,身为寨主,只想带着大家过快活日子,结果却有那么多人想要跟他唱反调招什么安。 花荣见状,这是个像宋江表露自己态度的好机会,于是赶紧也站出来保徐宁,“招安一事寨主说了算,徐宁兄弟只是猜测了下高俅所想罢了,这样就要杀人,除了制造惶恐的气氛外,没有别的益处。” 呦呵,花荣竟然会主动出来保护徐宁?晁盖和其他人都很吃惊,第一个反应是看孙小五的脸色,就见孙小五不满的瞪向眼花荣,紧锁眉头。 花荣站出来,秦明和孙立都纷纷站出来要保徐宁。 晁盖本来没想真杀徐宁,只是想敲打敲打想招安的,谁知道没敲打成,反倒被强大的招安势力给敲打了。 晁盖知道众怒难犯,忙松口道:“将这徐宁关起来,另行惩戒。” 他一肚子的气,发完火,就叫众头领散了。 不过,晁盖发现了明显的异常,一向给他使绊子的孙小五难得在刚才没有吱声,还对顶撞他的花荣,怒目相向。 晁盖彻底相信,孙小五和花荣各站不同的阵营这件事了。 除了晁盖外,宋江也越发相信孙小五和花荣产生了裂痕,这个裂痕还不小,毕竟关乎未来,他俩各自飞也很正常。 高铭见前期准备差不多了,就主动去找鲁智深谈心。 高铭现在和鲁智深一样是个反招安派,这样的情况下,鲁智深更容易相信他所说的话,不会有抵触情绪。 在反招安的大旗下,行招安之事,这就是高铭的目的。 鲁智深在院中石凳坐下,闷声道:“洒家看得出来,你反对招安,跟洒家一样。” “我自然是反对招安的。”高铭做出难过的样子,“只是,我没想到寨里想招安的人这么多,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只有宋江他们想招安。”鲁智深粗中有细,通过这两天花荣的表现,他已经看出来了,“花荣在这件事上和你不是一条心吧?不过,洒家也理解,他好好的统制坐着,被赚上了梁山,谁想就这么过一辈子。” 高铭很自然的切入话题,“那你呢,你不也是提辖么,不想回去做官吗?” 鲁智深摇头,“见了朝廷中那些腌臜事,谁还想回那个泥坑。” 高铭叹道:“你是说高俅陷害林教头那件事么?可是朝廷里有像高俅那样的人不假,却也有忠臣良将,再说了,朝廷虽然黑暗,你可以自己做光亮,你站在哪里,哪里就能驱散黑暗,不好吗?” 鲁智深有些吃惊,“军师,难道你想招安?” “如果你问我个人想不想招安,我可以坚定的告诉你,不想。至于原因,你听我慢慢将来。” 鲁智深点头,“你说,洒家听着。” “唉,不瞒你说了,你们有真本事,招安了可以建功立业,我呢,说句不好听的,也就在梁山能显出我来,到了朝廷中,各个都是进士出身,哪有我的立足之地?”高铭叹气,“但是我和寨主的不同在于,我这几天也想通了,我不会拦着想招安的人,花荣想要招安,随他去吧。他本就是忠臣良将之后,我觉得他想招安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就是想做个于国于民有用的人。” 鲁智深闷声道:“这个也和洒家一样,洒家反对招安,也不会拦着别人招安。” 比如杨志,他愿意招安,可以理解。 高铭借着花荣的口,继续劝鲁智深,“花荣跟我说过,如果好人都离开朝廷,选择逃避,那么岂不是将大权让给了坏人们,更纵容他们为祸世间,造成更大的灾祸。人人只见到坏人祸国殃民,难道选择明哲保身的‘好人’就没有责任么?有些地方,好人不去占领,坏人就会去占领。” 鲁智深整个人不由得一震,只觉得孙小五这些话振聋发聩。 高铭继续道:“你不像我,你有一身本事,在山寨中,消磨在喝酒吃肉呼呼大睡上,未免浪费了。如果你有别的想法,可以找花荣谈一谈。他说过,如果他不回去,朝廷会有更多的高俅,虽然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哪怕只要能带来一点光明,便不枉此生。” 鲁智深若有所思,确实,他在打死镇关西之前,也想像老钟经略相公种师道那样,做个为国为民的人,后来完全是目睹高俅迫害林冲,才会自以为看透了这个烂事道,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的。 他以前只觉得朝廷黑暗,奸臣当道,招安的话,岂不是要与之为伍,所以才反对招安。 但是孙小五的话,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朝廷黑暗的话,可以让自己做光明的那个人照亮它。 高铭见差不多了,下面最好让鲁智深自己思考,他便借故告辞。 这壶鸡汤,希望鲁智深能够好好品味。 走出鲁智深的院子,他在门口遇到了杨志,杨志看起来很纠结,导致青色的胎记颜色似乎更深了。 他原本是支持孙小五的,结果孙小五并不支持招安,这让他很纠结。 难道他要去支持想要招安的宋江吗? 所以一看到孙小五迎面走来,他就装作没看到,转身朝一旁的小路走了。 高铭看到再次“逃跑”的杨志,心里道,你不用见我就跑啊,我知道你想招安,并不会劝你的。 他仰头看了下天色,“时间还早,还能再谈一个史进。” 唯一该吃吃,该喝喝,有事不往心里装的,恐怕只有史进了。 他的想法和阮家三兄弟是最贴近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还没人管。 最后一点尤为重要,招安的话,肯定要受朝廷管,规矩也多,他不愿意那样,就爱潇洒的江湖生活。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孙小五和花荣之间因为招安的事产生了问题。 等孙小五来找他,他就愤愤不平的道:“我就知道军官出身的靠不住,一日吃了朝廷的骨头,终身腰杆都挺不起来,不过,你不必担心,寨主都说了不许提招安的事,花荣哪里都不去了,就得留在山寨里。” 他们在邹渊邹润开的烧烤铺子里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也没有什么保护隐私的想法,声音很大。 但不会有人无聊到向寨主举报,毕竟出了聚义厅,所有人几乎都在谈招安的事儿。 高铭撑着下巴,一脸的落寞,悠悠叹气,“其实,身为好朋友,有的时候不应该以对错论一件事,得看这件事是不是朋友想做的,如果是,其实应该支持。” 史进豁然的道:“那就让他走,等他走了,我做你的左膀右臂。”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高铭就不浪费时间了,瞅着史进直入正题,“对了,李瑞兰最近给你回信了么?” 史进脸色一变,显然是没有收到回信。 哪怕写的那么天花乱坠,但李瑞兰依然没有回复,可能是因为史进上了梁山,而梁山最近又在被围剿的关系。 那李瑞兰所在的东平府,离梁山这么近,大军几次来剿,她不可能不知道。 她恐怕已经知道,史进去的梁山,那可是朝廷下令要剿灭的,跟少华山的小打小闹不同,所以不敢轻易再有来往。 史进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失望,“她比较忙吧。” 东平府离这里如此近,就算再忙写一封信派人捎到朱贵酒店去还是很容易的,可见就是不想理他。 “唉,女人啊,尤其像李瑞兰那样的女人,图什么,不就图有人能替她赎身,给个安稳的生活么。”高铭装作轻描淡写的道:“谁愿意过颠簸的日子?每日提心吊胆,恐怕不是她想要的,这大概是她不回你信的原因吧。” 史进嘴硬,“能穿金戴银,她还图什么别的?” “自古都说,美女爱英雄,没听过美女爱强盗的。”高铭道:“听我的,女人都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个大英雄,骑着高头大马,百姓夹道称颂,在万众瞩目中,将她迎上花轿。” 史进盯着孙小五,一方面觉得说得好有道理,一方面心里又不愿意接受。 高铭淡淡的道:“李瑞兰如果是个大美女,那么追求她的人不会少,这些人中恐怕有钱的不在少数,或许还有别的山头的大王们,你啊,可能除了长得好一点,也没什么其他的优势。” 高铭给使劲泼了一盆冷水,这让史进很不愉快,“你这么说太过分了吧!” “我还不是为你好,如果你不是李瑞兰喜欢的类型,那么还是趁早罢手的好,毕竟这梁山还不知道要经历几次朝廷的围剿呢。虽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但这大丈夫应该是指功成名就,建功立业那种,而不是被朝廷通缉的这种。” 史进有些生气,“怎么说得我好像一无是处?!” 高铭道:“你冷静点,我这人虽然外表看着文弱,但从来不藏着掖着,这点你承认吧?” 史进没法反驳,孙军师个真好汉,连高俅那里都敢闯,他颔首。 高铭道:“你承认的话,那么我就再说几句给你听吧,咱们虽然是同龄人,但是说句难听的,你有的时候确实看事情不够深刻。 你想啊,如果咱们做山大王真的这么好的话,为什么女人不喜欢咱们?你看咱们山头上,有几个有媳妇的?就秦明、徐宁、孙立、萧让和金大坚吧?为什么?前三个是朝廷命官,还愁没好媳妇么?萧让和金大坚以前都是良民,不愁赚钱,给他们老婆买买买,眼睛都不眨,剩下的,你们看看,哪个不是光棍?他们自己说好汉打熬筋骨不近女色,其实是女色根本不近他们吧。” 史进眨了眨眼睛,对啊,这些都是他眼中的好汉,但是女人们却好像明显不喜欢。 不都说,女人喜欢有男子汉气概的么,这些人在他眼里各个是好汉,各个汉子气概十足。 高铭接着道:“反正这里也没别人,我就跟你点评一下,秦明娘子大气明艳,徐宁娘子温柔贤淑,孙立娘子娇俏可人。你看这些好女人都嫁给了什么人?朝廷军官!这还不是最好的证据么,而你呢,连个唱曲的都嫌弃你。” 史进一颗心受到了刺激,仿佛碎成了许多块,怔怔的看着孙小五。 军师,你说话也太伤人了吧。 高铭叹道:“你年纪不小,也该认清这个世界了。” 史进觉得高铭和他年纪差不多,有些许不服气,“那么军师看看清了吗?” “我啊,看得很清楚,所以我发誓终身不娶。就算我想娶妻,谁肯跟我?难道像周通那样强抢民女吗?我可做不来。再说了,我不想让我的老婆孩子跟我每日担惊受怕,处于被剿灭的恐慌中。我啊,现在就是有一天过一天吧。” 史进看着孙小五,眼神流露出不想屈服命运的抗争,“可是……” “不要可是了,估计我的未来就像吴用那样,而你……不要像李逵、刘唐那样最很好了。”高铭道:“我能想象,等十几年后,梁山应该遍地是孤身的遭老头子。” 这两位孤家寡人,李逵还好点,有个好母亲,刘唐那是整一个江湖人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整天没愁事,一枚纯粹的好汉。 说完,又到了高铭觉得可以留白给史进思考的时间了,他就起身,朝史进投去一个无奈的笑容,然后背影落寞的转身走了。 这波毒鸡汤威力不小,应该够史进消化一阵的。 史进看着孙小五的背影,嘴里的肉串忽然觉得没什么味道了。 难道自己真的一辈子都这样,活成李逵、刘唐那样? 而梁山好汉们,现在一个个身强力壮,等到十几、二十年后,年纪稍大一点的都老了,刀拿不动,肉吃不动了,可不就像孙小五说的,遍地都是糟老头子么。 那也太可怕了! 史进第一次觉得未来不是很乐观,也是第一次考虑到了未来两个字。 往自己住处回的路上,迎头碰上了鲁智深,两人都一改往日的逍遥乐和,吃惊对方的沉默黯然。 两人不约而同的问对方,“你这是怎么了?”然后几乎异口同声的道:“我刚跟孙军师聊过……” 两人都吃了一惊,马上找了个地方深刻交流了一下刚才跟军师的谈话 鲁智深沉声道:“你要跟李瑞兰好,就得给人家一个稳定的生活,没有女人喜欢过居无定所的日子。” 史进也道:“哥哥,你也是,如果能重新回到小种经略帐下做提辖就好了。” 史进当初去渭州找自己的师父王进,第一次遇到鲁智深,那个时候他还叫鲁达,是小种经略帐下提辖,但却是老种经略的心腹人,正因为十分信任,才派给自己儿子当差,却不想三拳打死了镇关西,逃走在江湖上。 虽然鲁智深一直没说,但史进知道,他何尝不想重新回老种经略那里做回鲁达。 两人各有思量,心里都想,孙军师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 高铭先把容易劝说的鲁智深和史进劝说了一番,至于硬骨头的武松,留到最后再啃。 他说得口干舌燥,一回到住处,见花荣坐在桌前擦拭兵器,旁边放着一碗茶,并没有冒热气,看样子已经凉了,他就直接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将半碗茶都喝净了,然后道:“渴死我了,嗓子都冒烟了。” 花荣擦兵器的动作僵硬的停下,直勾勾的盯着茶盏,然后再紧张的看高铭。 高铭见花荣这表情,狐疑的道:“怎么了,这茶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很珍贵?” 花荣摇头,“不珍贵,就是看你喝得这么急,我吓了一跳。” 他拼命的回想,他喝茶的时候,用的是杯沿的哪个位置,与刚才高铭所接触的,是不是一个地方。 究竟是不是呢? 高铭坐到他旁边,趴到桌子上,筋疲力尽的想,刚才连续给鲁智深和史进洒了两大碗配方各异的鸡汤,真是累得慌。 不知道他俩喝的怎么样,合不合胃口。 第77章 “你不是说去找鲁智深聊天么, 怎么累成这个样子?” “我从鲁智深那里出来,觉得时间充裕,于是又去找了史进。”早知道就不超额完成任务了, “给他俩都洒了两大碗心灵鸡汤,累嗓子又累心。” “心灵鸡汤?” “就像人的身体会生病虚弱,人的心灵也会疲惫,同样需要鸡汤滋养。这心灵上的鸡汤就是安慰或者鼓励的话语。” “这个说法很新奇。”花荣来了兴趣, “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爹。”高铭心想, 花荣总不能去找太尉核实,信口开河的道:“你没见我爹总夸我么, 这就是心灵鸡汤疗养术。” 花荣不疑有他, 确实在高太尉眼里, 高铭好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笑道:“你说给鲁智深和史进洒鸡汤,你也给我说两句吧。” “关于哪个方面的?” 花荣想了下, “劝人不要迟疑, 大胆追求心中所想的。” “这还不简单,张口就来。”高铭清了清嗓子,“许多事情努力了未必有结果,但是不努力, 得到的只有事后追悔莫及的一滴泪。所以, 少年不要等了, 使命在召唤你。” 花荣听出来他言语中的调笑, “你态度虽然不恭正,但道理却没错, 说得好。在你的鼓励下,我有信心了。” 高铭心道, 我可真是熬汤小能手。 花荣道:“对了,刚才徐宁娘子来找你,希望你去求情,将徐宁救出来。” 高铭摇头,这不符合他反对招安的人设,“你怎么说的?” “我把她打发了,你现在对外可是反对招安的,怎么能去救支持招安的人。” “做得好。”咱们确实心有灵犀,当然是后世广义上的那种。 因为徐宁提招安被关了起来,他家娘子以泪洗面,找孙小五救援不成,又去找宋江和吴用。 吴用告诉她抱着孩子在聚义厅前哭,她照做了。 考虑到影响实在不好,晁盖将徐宁给放了回来,夫妻俩抱头痛哭。 虽然赚徐宁上山的是宋江,但是他现在最恨的却是晁盖。 是这个人仗着身为寨主,阻挠其他人招安。 这个人不死,招安就没希望。 —— 徐宁的教训摆在前面,众人都不敢明面上说招安的事,乍一看,仿佛没发生过关于招安的争议。 但有的时候,不去找事,但是事情反而会主动找上门来。 如果吃吃喝喝的过了快一个月,相安无事,有些人甚至都以为高俅真的信了宋江跟高衙内之死无关的说辞,而且回东京之后,也把招安的事给忘了,梁山自此之后就继续当强盗,继续逍遥去的时候。 突然朱贵酒店、李立酒店和顾大嫂的酒店都来报:济州知府张叔夜,带着花红表里,朝梁山这边来了。 所谓花红表里,泛指礼物,比如钱物锦缎。 张叔夜不是带着军队跟兵戈,而是花红表里,这就很有问题了。 明眼人一看,这难道是要来招安? 眼看张叔夜的车队就要梁山附近,不拿出个态度也不行了,那么打,要么派人去打探一下,到底是什么事。 首先第一个肯定不行,张叔夜在济州的口碑相当好,而且人家拿着花红表里,要是贸然朝这种好官下手,梁山反对奸臣贼子的旗帜就挂不住了。 所以只剩下第二个选择,派人下去问问,到底这人到底要什么。 宋江自告奋勇,“上次叫军师去见高俅救了李俊兄弟,这一次,就由我宋江打头阵,看看这张知府要做什么。” 众人都看得清楚,他分明是想下去商量招安的事。 晁盖身为山寨之主,不能轻动,于是看向孙小五,“你也去走一趟吧。” 至少孙小五是反对招安的,不管怎么说,在这点上,他俩的目的是一致的。 高铭领命,严肃的道:“那我奉寨主之命,下去走一趟吧。” 宋江十分肯定这张叔夜前来,就是为了招安,便道:“为了安全,再带几个人吧,花荣和秦明随我们一起来吧。” 这两个人是朝廷军官,见到朝廷的人肯定更亲近,可以增加招安的胜算。 高铭立即阻拦道:“他们两个是武将,那张叔夜见了,还以为咱们没安好心,还是你我带几个小喽啰去就好了。又不上岸,怕什么?” 宋江越发肯定花荣和孙小五已经闹僵了。 晁盖道:“孙军师说得有道理。”宋江,真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么,休想带上军官。 宋江只得应允了,和孙小五一起下山。 要是平时,高铭坐船出去都有点害怕,毕竟水军是宋江的人,就怕他下黑手,半路翻船,将他给淹死。 但这一次不一样,撑船的是童威童猛,过程中不时朝高铭抛来善意的微笑。 看得宋江浑身不舒服,又无可奈何。 刚出水泊,就见岸边已经打起了凉棚,棚中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气质儒雅,一见便知是进士出身的官员。 宋江当即羡慕起来,只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当如此,任一方官吏,有一番作为。 两人站在船头,并不上岸,隔空喊话,“我们是梁山的人,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张叔夜走出凉棚,到了岸边站着,朗声道:“本人是济州知府张叔夜,奉命前来招安,前日从东京传来消息,官家听了太尉所报,感知梁山水泊是一群忠义之士,特下令叫我来招安尔等。不知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是想自此之后,仍旧占据这水泊,做个强盗,了却此生,还是报效朝廷,为国尽忠?” 宋江听了,恨不得当即在船头给张叔夜跪下表示愿意招安。 虽然碍于孙小五在场,没有这么做,但是从表情能看出来,已经泪眼婆娑,心早飞向了张叔夜。 高铭却很冷静的道:“张知府,很是抱歉,我们山寨内部还没达成统一的意见,可能要叫你失望了。我想知道,朝廷可否允许一部分先招安?” 张叔夜就笑了,“不知你怎么称呼,但是看你年纪尚轻,难怪能问出这个问题。朝廷想招安你们的山头,自然是要全盘接管,你们所有人必须全部下山,这个山头,自招安起,不能再有人在这上面做强盗。如果做不到,就不是招安,一个头领,一个喽啰尚在都不可以。等你们走了,朝廷要派人上山驻扎。” 高铭哪会不知道,这是给分明已经激动地找不到北的宋江问的。 宋江听了,如遭雷击,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张知府如此严格,不禁一阵失望,看孙小五的眼神充满了憎恶,恨不得孙小五现在就跳河溺死,好少一份阻碍。 高铭继续问:“朝廷的意思,只要我们招安,之前的罪过都可以赦免吗?任何罪,不管是杀人还是放火。” 张叔夜颔首,“我接到的消息是这样,已经发布了御书,陛下金口玉言,岂会骗你们。” 不等宋江开口,高铭继续问道:“可有高官厚禄?” 张叔夜笑道:“招安之后,你们就是朝廷的军队,想要高官厚禄得靠自己赚,真有能耐还愁不能封妻荫子吗?” 高铭便朝宋江道:“可惜啊,咱们已经发誓终身不娶了,这封妻荫子没什么吸引力,是不是?” 宋江毕生追求只在实现个人的“抱负”,妻儿只是附加价值,叫他做一个大官,哪怕只有一个月,能青史留名便死也心甘,否则的话,就算活到暮年,儿孙满堂,只是庸庸碌碌一辈子,又有什么意义。 宋江道:“此言差矣,张知府说的封妻荫子,是代指建功立业,并非真的要娶妻生子。” 刚说完,就见孙小五朝张叔夜一摆手,“我们不感兴趣,你请回吧。”转身就回了船舱。 给宋江吓得魂都快没了,赶紧对张叔夜说好话,“张知府,我这兄弟没见识,不懂事,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我们山寨还不曾商量过这件事,如果朝廷真的来招降,乃是我等的荣幸,几世修来的福报。” 张叔夜既然被委派了招降的任务,自然想把他当成,态度温和的道:“你们是江湖人士,有自己的脾气,我都了解,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招安一事,朝廷给的期限是三个月,之后若是不投降,便会再派兵来打,希望你们认真考虑一下,我没想到你们山寨内部还没整合好,那么我今日就回去了,希望在这个期限内给我答复,一旦有确定的消息,我再过来。” 宋江深深鞠躬,在船头一个劲儿的朝张叔夜作揖,“小可恭送大人。” 张叔夜道:“花红表里我都拉来了,就不拉回去了,等我们走了,你们派人自行来取吧。”然后对左右随从道:“将东西都留下,我等回济州去。” 左右听令,传了知府大人的命令下去,打道回府。 宋江看着张叔夜发号施令,一派官威,无比羡慕,仿佛看到穿着官袍的是自己,迈着官步,周围的随从一呼百应。 正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突然被旁边一声:“宋公明”给戳破了,侧身就见可恨的孙小五正在看他。 “什么事?” “官府的人走了,派人叫朱贵他们来搬东西吧。”高铭道。 宋江朝孙小五摇头,忍不住道:“你眼中只能看到这些钱粮锦缎吗?” “这些东西难道不重要吗?你没听到吗,朝廷的大军说不定三个月后又打来了,到时候咱们不得囤点粮食,万一他们用围困战,岂能没吃的。” 宋江绝望。 敢情孙小五是抱着再次迎接围剿的心思。 宋江十分的憋气冷冷的看着对方,“招安在你这里一点余地都没有了吗?” 高铭朝宋江得意洋洋的一笑,“可惜啊,现在局面是二对一。” 宋江脸色阴沉,晁盖和孙小五在招安问题上态度一致,实在难搞。 但是难,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不行。 他宋江岂能做一个强盗了却此生,谁敢拦他招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 山寨内许多好汉都伸长脖子等待消息,听说山下来的人确实是济州知府张叔夜,而且是来招安梁山的,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每个人都揣着自己的小九九。 高铭以前觉得梁山一百零八个好汉拉八百零一个群,现在这几十个好汉,也能拉个千八百个群。 “如果不招安,朝廷三个月后再派人来打,可怎么办?”戴宗装作担心的道。 高铭直言不讳的道:“如果怕朝廷来打而招安,那不就是投降么,如果害怕的话,大可以离开山寨,自谋出路。” 这些害怕朝廷来打的,正是想招安的,离开梁山,自立山头,朝廷猴年马月才能来新山头招安?可能这辈子都不要想。 当然不可能离开梁山这个朝廷的心头好。 戴宗道:“军师你怎么能替寨主往外赶人?这不是坏了手足情分么?” 若是平时,戴宗说完,张横等人都跳出来帮腔了,但是今日却没有,这还不算神奇的,更神奇的是花荣和秦明竟然没出来帮孙小五,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 晁盖冷眼巡视所有人,“谁想走?我不会拦着,但这山寨,但凡我在一天就不可能投降。”说完,特意看宋江,敲打的意思十分明显,更准确的来说,是威胁。 好汉们学会了藏起自己真正的心思,都不吭声,默默的离去了。 宋江一回到屋内,就拍桌气道:“我们走?我看是他们走才对!这山寨本就是柴大官人协助王伦创立的,晁盖不过夺来的,天生也不是他的,还有那个孙小五,怕花荣山下抛弃他,使劲拦着,呵呵,有能耐,他真的拦一辈子!” 他前脚才进门,后脚徐宁就进来了。 他恨宋江不假,但现在宋江能待他招安,晁盖确实个阻碍,和宋江的仇慢慢算不迟,眼下晁盖才是最碍眼的。 徐宁铁青着不说话,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如果晁盖非要拦着不可,那就让他腾出寨主的位置吧。 此时吴用从外面进来,也加入了沉默的行列中,三个人互相传递眼神,彼此眼中都闪现着杀机。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明说,至少现在不用。 之前宋江还能忍耐,打算徐徐图之,但是当看到张叔夜带着花红表里来招安,看到朝思暮想的仕途就在眼前,便再无法忍耐,每多拖延一天,他就害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他想招安,现在,立即。 吴用冷声道:“咱们这边的力量还是太小了,想要抗衡,至少另外那几个官军得明确他们的态度,才能行动。” 比如花荣,虽然看得出他想招安和孙小五不和,但确保行动的成功,还得需要花荣和秦明等人明确的表态才行。 宋江道:“事情已经到了这步,不挑明不行了,谁去一趟花荣那里,把他叫到这里说话?” 这吴用就为难了,“最近孙小五看花荣看得很紧,咱们去叫,怕是打草惊蛇。” 徐宁自告奋勇,“我叫我浑家去秦夫人那里,托话说我要见秦明,然后再让秦明叫花荣吃酒,这么不就一并约出来了么,他俩都到了,孙立不在话下。” 夫人路线,不管到什么时候都管用。 事不宜迟,说请就去请,徐宁起身就走,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秦明就来了。 宋江赶紧请了秦明上座,寒暄道:“最近天寒,想请还花将军过来喝杯热酒,不知秦将军能否从中牵线搭桥?” 谁还缺一口酒喝,必然是为了招安,秦明已经从高铭那里得到指使,爽快的答应,“我去叫花荣。”转身就走。 吴用赶紧叮嘱,“不要惊动孙小五。” 秦明道:“我都知道。”出了门,直奔花荣那里。 才一进门,就把发生的一切竹筒倒豆子般的全告诉了高铭和花荣,连吴用那句不要惊动孙小五都说了。 高铭挑挑眉,对花荣道:“你过去吧,就按照咱们之前商量好的,引他们上钩。” 花荣颔首,“交给我和秦明吧,没问题。”说着与秦明一起出了门。 来到外面,只有他和秦明走着,气氛些许尴尬。 花荣有一个地方倒是很感激秦明,就是他要发誓说自己绝不喜欢高铭的时候,秦明大吼一声给打断了,阻止他发了恶毒的誓言,否则的话,他花荣每逢打雷的时候,都要严阵以待了。 秦明分明觉得自己有话跟花荣说,但又觉得说出来也没用,还显得他婆婆妈妈的,于是就憋着。 两人沉默的走着,终于花荣找了话题道:“要不要去找孙立?” 秦明一拍脑袋,“对啊,还有孙立!你先去宋江那边,我去找他。”迈开大步就朝孙立家那边去了。 花荣就自己去找宋江,一进门,就见宋江、吴用、徐宁都在,连酒菜都准备好了。 宋江请他上座,他也没推辞就爽利的落座了。 宋江感慨万千,果然在前程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之前千百般维护孙小五的花荣,在招安的确定消息传来之后,就毅然抛弃了孙小五。 本来也是,大丈夫何患无妻,花荣虽然要的不是妻子,但山下要什么样的没有,稀罕个孙小五?! “秦明去找孙立了,一会就能到了,咱们等等他们再开席吧。”花荣道。 宋江和吴用都说好,既然人来了,不着急一时,又等了一刻钟,秦明和孙立进了门,都落座了,大家终于可以开始密谋了。 宋江叫戴宗去门口看着,绝对不能叫李逵等其他莽汉坏了这次秘密聚会。 派戴宗看守了门口,又关好了门窗,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说正事了。 宋江亲自给花荣、秦明和孙立斟了酒,然后道:“宋江在这里和花将军和秦将军赔个不是,以前宋江多有得罪。我敬这杯酒,并不奢望你们能原谅我,只是希望接下来大家能心平气和的商量未来大计,仅此而已。” 花荣仰头将一杯酒都喝了,“我们今天也不是翻以前旧账的,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我花荣将门之后,落草本就是无奈,如今有机会摆在跟前,我无论如何也会抓住。” 秦明比较憨直,“我做梦都想下山。”这确实真的。 孙立叹气,“我何尝不是。” 因为这些确实发自内心的想法,不用伪装,看起来真情实感。 宋江和吴用都不怀疑,徐宁如同找到了知己,“没错,谁想在这鸟寨子里待下去,这次如果不招安,朝廷派兵来剿是一方面,另外,朝廷心寒了,收回了招安的念头,那才叫真糟了。” 宋江和吴用频频点头,尤其宋江道:“晁盖胸无大志,安于一个小小山寨的享乐,真是目光短浅,井底之蛙,可怜我们兄弟都要被他耽误了。” 吴用以晁盖旧相识的身份证明宋江说的是真的,“他以前只结交江湖好汉,身为保正,不想安抚乡里,抚照村民,却整日舞枪弄棒,唉,不求上进。可惜,这样的人却是山寨之主,白白耽误了兄弟们。” 大家的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都憋着,隔着一层纸而已。 就看谁想把想法直接说出来了。 花荣看了眼徐宁,就见徐宁话到嘴边,就差一点点就要脱口,但花荣抢先一步道:“晁盖这寨子本就是夺来的,他既然不肯让贤,那就怪不得咱们了。找个机会,叫宋公明你做寨主,带大家招安。” 花荣说的,正是宋江、吴用和徐宁想听的。 只是徐宁才不管谁做寨主,只要肯招安,就是扈三娘做寨主他都没意见。 宋江还想装模作样的推辞,“这如何使得?” 花荣不待见他这样,直言不讳的道:“都什么时候了,大家彼此都坦诚一点罢,干脆一点,还能节省些时间。” 秦明也冷眼看宋江,装什么啊,大家谁不了解谁?! 孙立道:“没错,都为了招安这个目的,就不要遮掩了,有什么想法直接说。” 吴用犹豫的道:“宋公明哥哥的确能带着大家招安,那孙小五怎么办?晁盖的势力目前最弱,他丢了性命,没人替他出头,那孙小五可不一样。” 挑软柿子捏,晁盖明显比孙小五容易对付。 花荣冷声道:“谁说要动他了?” 吴用心里一紧,看得出来花荣对孙小五还是有感情的,忙解释道:“不是要他的性命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像你刚才说的,就算晁盖没了,那孙小五也不支持招安,晁盖没了,他扛过抵抗的大旗,可怎么办?” 花荣道:“晁盖死了,他和宋公明就是一对一,论人头和势力,招安这一派才是大势,他要是反对的话,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没了我和秦明,还有孙立带来的登州人马,他就剩个三山派而已。晁盖一死,他只有认输的份儿” 吴用担心的道:“鲁智深和武松可不是好相与的。” “别忘了杨志应该也是想招安的,那么就剩鲁智深、吴用和史进,这三个人都是暴脾气,性格也豁达,如果咱们都想招安,而他们反对,到时候就让他们离开梁山,自立山头,凭他们的脾气不会拒绝的,估计爽快的就走人了,还会叫孙小五一起走。孙小五应该能看到这一步,与其另立山头,他还不如同意招安。” 宋江觉得有几分道理,“孙小五不是晁盖,他现在不过是觉得反对招安的在山寨内有势力,才叫得凶,等到寨主死了,发现你们都离他了,他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吴用对花荣道:“你再劝劝孙小五,多给他点承诺,他可能是害怕下山之后,你抛弃他。有的时候多说几句好话安慰他吧。” 花荣瞪了吴用一眼,你知道的还真清楚! 吴用清了清嗓子,摇着羽扇道:“刚才不是说好彼此坦诚么。” 花荣冷哼一声,“那咱们就坦诚的说最重要的事吧。”他拿眼睛扫了一圈,“谁来送晁盖一程?” 宋江和吴用一怔,心里道,你这也太坦诚太直接了吧?! 花荣道:“都别藏着掖着了,我已经有话直说了,你们也都直接点吧。谁去杀晁盖?” 宋江和吴用看着花荣,不说在座的人,就是放眼整个山寨,还有比你小李广花荣更适合一箭射死晁盖的人选吗? 作者有话要说: —— 关于晁盖死于谁手的阴谋论中,普遍认为宋江是幕后黑手。 ①金圣叹的说法是:打祝家庄,打青州、打高唐州,宋江总是说“哥哥山寨之主,不可轻动。”晁盖就都没动,结果宋江一个劲儿的攒军功,直到打增头市,晁盖坐不住了,死活要下山亲征,唯独这一次,宋江什么都不说,也没劝哥哥不要轻动。偏巧,晁盖唯一一次下山,他死了。 ②原著中晁盖死了,还魂回来见宋江,结果第二天宋江就生了背疮,十分严重,要不是神医安道全上山,就一命呜呼了。甚至这安道全走路根本来不及,是戴宗背着他日行八百,狂奔回来,千钧一发之际,把宋江给救了。 但凡晚一点,宋江就挂了。 这分明是一出,横死的寨主冤魂索命。 幕后黑手是宋江,执行者是谁,众说纷纭。 主要的有几个:①花荣说,没别的,因为他会射箭。 ②林冲说,理由是箭上没毒,但是林冲给晁盖清理伤口,趁机下的毒,因为他有杀害王伦这个寨主的前科,晁盖反对招安,林冲想招安,就再次下手,成为名副其实的寨主杀手。 ③史文恭说,就是史文恭做的,没别的,至于为什么箭头上刻了他自己的名字,大概因为史文恭爱炫。 ④意外说,小兵乱放箭,晁盖倒霉,主角死于路人甲。 ⑤白胜说,因为白胜一个无名小卒,后来竟然有资格跟宋江进东京看花灯,这次公费旅游是宋江给他谋害晁盖的奖赏。(确实很可疑,进东京带燕青柴进李逵都能理解,带白胜?!) 就我个人的观点,肯定不是花荣和林冲。 不是花荣。正因为他会射箭,所以才不是他做的,如果是花荣,应该直接一箭射死了,还能留给晁盖交代遗言的时间?晁盖没遗言,宋江直接继位,反而因为晁盖没死透,留遗言说抓住凶手的人才能做寨主,导致宋江折腾了一大圈。 而且不一箭射死,其实是危险的,如果晁盖剩一口气的时候说:“我看到射中我的人了,就是你,花荣!” 花荣就暴露了,这种冒险的事,一定不会做的。 射中晁盖的人,反而是个箭术不怎么样的人,需要箭上抹毒才保险。 也不是林冲。林冲是晁盖的心腹,宋江不待见他,而且当时还没招安的事,林冲完全不知道会招安,也没必要因为这个杀晁盖。 至于史文恭,因为这里说的是阴谋论,他这个原著的凶手就不讨论中了。 而意外说和白胜说,证据太少就不反驳了。 看了这么多说法,我个人有比较倾向的人选,在文中已经铺垫了很多章了,相信大家都看出来了,没看出来也没关系,明天也会揭晓。 第78章 花荣见宋江和吴用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心中暗想,果然和高铭说的一样,只要提起暗杀晁盖这茬, 宋江和吴用都会觉得他花荣才是合适的人选。 花荣指了指自己,“我?” “除了花将军外,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只要给花荣恰当的机会,一箭射死晁盖小菜一碟, 那晁盖总不会比大雁和绒绦更难射中。 花荣想了想, “好吧,就由我来动手, 你们别人来做, 我也不放心。” 宋江喜出望外, “花将军真是爽快!”赶紧再给花荣斟酒。 花荣眼神冰冷的道:“只要能扫除晁盖这个障碍,招安之事就成了一大半。” 秦明则道:“射死他倒是不难,但是最好不要在山寨内动手, 免得节外生枝。” 孙立道:“做得太明显, 就怕引发火并。” 吴用和宋江也担心,别还没招安,就死于内部火并,那就糟糕了。 好汉们要是死伤大半, 就算招安了, 官府也不会重视他们。 大家才发现要进行一场完美的谋杀有多么的困难, 时间地点都得考虑好。 花荣装作认真思考对策的样子, 然后道:“不如怂恿晁盖出兵祝家庄吧,就说是为了下次官府来剿囤积粮食, 他只要离开山寨,就能在途中动手了。反正刀剑无眼, 知道是谁射的,可能是我,也可能是祝彪。” 吴用拍掌称快,“好计策!” 这么一看,弄不好许多孙小五的计策,其实是花荣出谋划策的,花荣离开孙小五,对他来说绝对是个不能承受的损失。 宋江也认可的道:“嗯,不错,让他离开山寨,在途中动手。” 花荣道:“就由我来影响孙小五,让他主动向晁盖提议,给山寨囤积粮食,孙小五也愿意的。” 宋江想起孙小五拿张叔夜带来的钱财锦缎的时候说的话,他当初就表明,是为了山寨囤积粮食,如此看来,孙小五面对花荣的提议,应该不会拒绝。 宋江自信的道:“我认为他会同意,花荣,你就和他说吧。” 花荣点点头,“我哄哄他,让他去跟晁盖说。” 吴用觉得孙小五脾气刁钻,肯定不好哄,“辛苦花将军了,有劳你多费些口舌。” 宋江也假惺惺的道:“辛苦花将军。” “为了招安,这些都是小事。”说罢,花荣喝净了杯中的酒,朝吴用和宋江拱拱手,就起身离开了。 秦明和孙立随着出了门。 宋江和吴用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要花荣、秦明和孙立想要招安,招安这事就能定下来。 二龙山的实力虽强,但是杨志却也希望招安,只剩鲁智深和武松,不无畏惧。 宋江仿佛已经看到了招安胜利在望,不由得心情大好,多喝几杯酒。 —— 宋江盼着孙小五跟晁盖提攻打祝家庄的事,但是一连过去了三天,孙小五都没动静,只字不跟超盖提。 宋江忍不住朝花荣使眼色,花荣则是面无表情的朝他摇头,那意思仿佛在说,不要急。 如此又过了两天,已经将宋江急得抓心挠肝,孙小五终于对晁盖开口道:“寨主,如果朝廷三个月后来剿,正好是咱们五万石粮食吃净的时候,不如让我再次下山借粮,还是找那祝家庄。” 一听到祝家庄三个字,扈三娘、扈成和李应立即双眼发亮,不等晁盖答应,就纷纷站出来,“请一定让我们出战!” 这三位每天做梦都暴打“祝氏三杰”,见到梁山有再次出兵的倾向,都跃跃欲试,就怕把他们落下。 尤其那李家庄庄主扑天雕李应更是咬牙切齿的道:“祝彪那兔崽子,我亲自摘他的头不可。” 扈三娘没直接表态,但她哥扈成却没藏着掖着,直言不讳的道:“请让我打头阵,必擒祝彪!” 看来祝彪实打实的仇恨集中地。 扈成怕梁山不打祝家庄,劝晁盖道:“我们三庄本来就属祝家庄最有钱粮,而之前我们和李家庄的钱粮多数都叫他们吞没了,所以这一次,只要打下祝家庄,获得的钱粮,真的是梁山三年吃穿不尽的。” 不管招不招安,祝家庄的血海深仇该报还是得报,不招安的话,干掉祝家庄,算是报仇了。 如果以后招安,那更得抓紧时间,否则招安了就是良民,不方便再报仇。 晁盖有点心动。 扑天雕李应大声道:“是啊,而且现在那个什么连环马都撤走了,据说程万里也走了,现在祝家庄就剩几个庄汉和门客,正是攻打的好时机。不瞒你们说,我的佃户们虽然被祝家庄吞没了,但是想着我的人还是有的,不愁没内应。” 这么一看,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高铭见状,争着抢着要立功,“寨主,就让我带兵再去借粮罢,我道路都熟悉了,此事非我莫属。” 晁盖一听,这还了得,你都熟门熟路了,去了还不是再次立功?孙小五你还是歇歇罢。 虽然和孙小五在招安的问题上看法一致,但不代表晁盖就不提防他。 晁盖摇头道:“你们上次去祝家庄,除了抓了两个人质外,也没打破他们庄门,这一次,就由我来会会这祝家庄。” 高铭想说什么,被晁盖快速回绝,“你要再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点齐兵马,随我下山取粮。” 晁盖见宋江岿然不动,心里冷笑,你是听说要招安,所以才不打算下山抢功了吧,呵呵,怕朝廷清算你。 宋江,你想得美,待这次借粮上来,梁山有了粮食保证,再慢慢收拾你们这些想投降的。 高铭故意露出失望的表情,“祝寨主马到成功。” 晁盖觉得他这次攻打祝家庄,可跟之前不一样。 首先他有扈三娘、扈成和李应做向导,尤其李应,乃是三庄最老的庄主之一,在此地经营几十年,祝家庄的花花草草都是他看着长大的,闭着眼睛都走不丢,有此人协助,祝家庄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信心百倍,就等着胜利了。 高铭知道晁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禁在心中道,唉,打祝家庄胜利与否,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晁盖点齐兵马,出战的好汉中,有扈家兄妹和李应,剩下便是阮家三兄弟和刘唐等心腹,还有一些反对招安的头领。 但是本来积极反对招安的史进,这一次却表现的很消极,晁盖点中他的时候,他露出了不是很想下山打仗的样子。 晁盖还以为他是孙小腹心腹,不愿意替自己卖命,便道:“看来史头领身体不舒服,那就留在山寨内休息吧,周通你与我下山。” 周通这人已经被高铭放弃了,没人在乎他的意见,所以也没给他灌鸡汤,还以为这是一次露脸的机会,当即决定前去。 鲁智深见史进不去,想了想也道:“洒家留下照顾史大郎。” 鲁智深也是孙小五心腹,晁盖原本也没想带他,冷着脸同意了。 唯一不同的是武松,自告奋勇的愿意前往。 晁盖对武松高看一眼,唉,要是人人都像武松这样,何愁山寨不兴啊。 杨志自打招安的消息传来就处于半梦游状态,这个状态,晁盖带他也不放心。 于是只点了一些中等偏下的头领随自己一起下山。 喽啰带了八千,整备了几天,就下了山。 晁盖前脚刚走,后脚吴用就去找花荣,叫他赶紧带上弓箭去暗杀晁盖。 计划如下:坐上张衡撑的船,悄悄出水泊,然后骑快马埋伏在祝家庄附近,趁他们打起来,就射晁盖一箭,然后把罪名栽到祝彪头上,神不知鬼不觉,堪称完美。 谁知道,关键时刻,花荣居然犹豫了。 就见花荣叹了几次气,才道:“……我忽然觉得跟孙小五在寨中待着也不错,闲云野鹤,自由自在,回到下面,总要面对各种人的眼光,我祖父母也会横加阻拦。” 吴用一听就知道,这是被孙小五吹枕头风了,吹得还不轻,花荣这是已经有中风的趋势。 不是说好你去哄孙小五么,你怎么反倒被孙小五哄住了?! “你清醒一点!”吴用急得指着山下的方向道:“晁盖已经下山,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怎么能临阵退缩?你下山之后,要几个孙小五没有?” 谁知道花荣当即翻脸,不满的道:“他是独一无二的,没人能代替他!” 吴用咬牙,但生气归生气,他又打不过花荣,只能好言相劝,“你不要听孙小五鼓惑,你自己问问自己,你究竟想要什么?当强盗,还是回去做统制?” 花荣看着远方,悠悠的道:“……我想和他在一起。” 因为是真实想法,全是自然流露,当然毫无破绽。 吴用崩溃了,花荣这英雄气未免也太短了吧,一个破孙小五当好宝贝似的,为了他宁愿放弃回去做统制,要是在别处见了,说不定还会夸一句好个痴心人,但现在,他只想晃着花荣的脑袋叫醒他。 吴用尽量心平气和的道:“那就在一起,这和对晁盖动手不冲突吧,你今夜下山行动,回来继续和孙小五卿卿我我也好。” 谁知花荣只是摇头叹气,“他不愿意的事,我怎么能背着他干,叫我好好再想想。”说着转身就走。 吴用忙跑到他前面拦住他,“你不要出尔反尔。” 花荣冷着脸道:“我就算出尔反尔,你奈我何?”说完,推开吴用,径直走了。 吴用气得直跺脚,瞪着花荣的背影,暗骂道,呸,那你就和孙小五一辈子当强盗罢。 骂归骂,事情还得解决,他呼哧带喘的跑回宋江那里,送来了这个噩耗:“花荣反悔了!” 宋江的表现还算好,但是徐宁手里的茶杯却直接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看样子比宋江吃惊和愤怒十倍不止。 徐宁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希望和失望之间的落差,浑身发抖,上下牙关打颤,半晌怒道:“他不去,我去!”说罢,就出了门。 错过这次机会,晁盖什么时候能再次下山,谁也不知道。 或许一年半载,或许三五年,关键是朝廷给的三个月期限一到,招安这个盼头就没了。 花荣不动手,就由他亲自动手。 有人代替花荣当然好,宋江和吴用喜出望外,“你要去?” “我徐宁又不是个秀才,花荣能做的,我有什么做不到的?!” 他现在只有一想法,晁盖必须死,阻拦他招安的都不能活。 但是宋江可记得这徐宁的箭法,当初他拿箭射他表弟汤隆,那箭法非常之一般,不放心的道:“学究,你给他找些东西抹在箭头上,以防万一。” 吴用心领神会,“这个不难,李立那里有的是好药。” 催命判官李立是个开黑店的,什么蒙汗药鸩毒应有尽有。 徐宁催促道:“快些!” 宋江安抚道:“不急,今夜晁盖恐怕也不会攻打祝家庄,还在安营扎寨。” 吴用又跑了一趟,过了一会,带回来一个小瓶,递给了徐宁,“只要擦破些皮,就要他性命!” 徐宁一把夺过小瓶,揣进袖中,“叫人给我撑船,我回去拿弓,这就下山。”说完大步出了门。 吴用跑不动了,叫戴宗去叫张衡偷偷准备船只,运送徐宁下山。 宋江看着窗外的天色,天边的夕阳快要下沉,不知道徐宁到了晁盖那里要等多久才能动手。 他迫不及待想听到晁盖的死讯。 宋江不知道,和他抱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孙小五。 —— 高铭双手捧着茶杯,看着一桌之隔的花荣,“你说反悔不想做了,是不是把吴用气死了?” 花荣轻笑一声,默默点头。 “这就对了,这样的话,原本抱有莫大希望的他们,才会在瞬间感受到绝望,然后自己才能冲上去。这就叫做借刀杀人。” 高铭毫不掩饰,他本来也不标榜自己是心慈手软之辈。 他可不想花荣去做这种事,能利用别人最好。 花荣道:“就像你说的,我看徐宁最有可能拎着箭去杀晁盖。” “那就叫他去杀,咱们坐收渔翁之利。”高铭道:“布局了这么久,就为了今夜的收获,希望徐宁不要让咱们失望。” 他经过这么多日的思考,觉得原著中做掉晁盖的也是徐宁,所以让他出手,应该可以确保原著的惯性发挥作用,不愁晁盖不中箭。 之所以认为徐宁是真正的凶手,原因有几点,首先他会射箭,但箭法却不如花荣精准。 其次他有动机,晁盖反对招安,而他想招安。 最重要的是,他在争方腊的时候,是中毒箭死的,死法和晁盖一样,是唯一一个好汉中毒箭死亡的,这是非常明显的暗示,有种因果报应的微妙感。 高铭谨慎的道:“吴用没有怀疑你出尔反尔吧?” “没有,他以为我又跟你和好了,所以才优柔寡断的。” 高铭满意的点头,吴用这个笨蛋,以为看穿了什么,其实都是自己脑补的错误信息。 不过也好,正好利用吴用这个错误的认知,让花荣很自然的出尔反尔,否则的话,花荣临时变卦,还真不好找理由。 等待消息的时间最难熬的,高铭和花荣聊天到深夜,仍旧不见什么消息传来,就各自睡下了。 第二天等了一天,仍然没有消息,但是经过打听,已经知道徐宁偷偷下山去了,可见他还没找到机会动手。 不知情的好汉们,还以为寨主下去借粮了,都在山寨内听孙小五吩咐老实等消息。 爱睡懒觉的孙小五放了大家的假,寨主回来之前,各人随意安排时间,不用来聚义厅点卯。 这样一安排,头领们住的分散,谁也不知道谁在山寨内,谁偷偷下山了,给缺席的徐宁打掩护。 秦明和孙立都以为花荣下山了,直到看见高铭和花荣优哉游哉的散步,不由得吃惊,花荣没去杀晁盖,那么谁去了?宋江那边的人? 至此,忽然明白了,高铭和花荣的真正用意:借刀杀人。 都说高俅阴险狡诈,明显高衙内不是亲生的却胜似亲生的,也玩得一手好计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这算计,还有他爹做后盾,前途不可限量。 又等了一天,还是没动静,高铭和花荣闲着没事,走出院子,闲适的散散步,也是看看这个马上要离开的山寨最后一眼。 天气转凉,地上已经有金色的落叶,花荣随手捡起地上的一片落叶,对高铭道:“玩勒树梗吗?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勒树梗是什么?” 花荣惊讶的道:“你小时候没玩过么?” 高铭摇头,他小时候玩电子游戏比较多。 “也没见仆人玩过?” 高铭怕继续问下去露馅,“你快点说怎么玩吧。” “就是比树梗的韧度,你也找一片树叶,用你的树梗和我的互相勒一下,断的那个就输了。”花荣道:“公平吧。” 的确公平,没比什么射箭枪法之类的,高铭便原地转圈,“你别后悔,我赢了的话,会提很刁钻的要求。”猛地看到一片大叶子,正是他需要的,赶紧捡了起来,“肯定我赢。” 事实证明,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高铭技法确实不怎么样,啪的一下,手里的树梗就被勒断了。 高铭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树梗,不由得看花荣,“你不是把内力注入树梗里了吧?” “怎么可能?!”花荣笑道:“认输吧你。” 高铭就不信了,立马耍赖改规则,“哪有一局定输赢的,起码要三局两胜。” 三局之后,高铭又改口,“应该五局三胜!” 花荣既好笑又好气,“你一会是不是还要七局四胜?” 高铭丢掉手里的树梗,“行,我输了,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我得好好想想。” 高铭因为刚才输了,心里不服气,又看到花荣得意的卖关子,便俯身朝花荣扬起一捧树叶,“那你慢慢想吧!”扬完哈哈笑着就跑。 没跑几步就被花荣给逮住了,高铭忙笑道:“我错了我错了!”伸手去给花荣摘肩膀的树叶,看到他头发上也有,“你稍微低下头,还有一片我给你摘下来。” 花荣低头的时候忍不住挑眸看高铭,心脏快跳了几拍。 高铭老实的给花荣摘掉了树叶,正要笑着说话,忽然看到迎面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秦明领着他的女儿。 应该也是陪女儿傍晚出来透气的。 秦明怔怔的站着,这高衙内和花荣的举动这么亲腻,他和他媳妇刚成婚的时候也就这样。 他反应过来,立即带着女儿转身离开,“不要看不要看!” 秦家女儿纳闷的道:“不打招呼么?” 秦明猛烈的摇头。 高铭看着秦明离开的背影也纳闷,“干嘛啊,都不打招呼的么?” 花荣道:“可能带着女儿不方便吧。” 高铭奇怪的道:“不会吧,我都在他家住过,有什么不方便的。” 花荣道:“也可能着急去解手,不要管他了。” 高铭也只能不管了,无奈的道:“你说吧,你有什么无理要求?” “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是无理要求?” “那就说出来让我判断一下。” “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你也太坏了吧,这么点事还吊着我。”高铭眯着眼睛“嫌弃”的道。 花荣装作沉思的样子走在前面,“不如等下山了,让我教你射箭吧。” 教高铭学射箭,这一教一学,不就有接触的机会了么。 “啊?”没想到高铭痛快的拒绝,“不学,太累了,有你保护我就够了,我节省点时间不如做点别的。” 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求上进。 花荣算是发现了,高铭这人不是原地待着等你去追,他会不停的躲避,不给你增进感情的机会。 花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学算了,但这个要求不能取消,我再想一想,想好了告诉你。” “不是吧,你也太认真了——” 但高铭也清楚,花荣肯定不会为难他,两人说说笑笑的回去了。 晚上仍不见有消息传来,只好按时休息。 高铭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直到花荣来喊他,他才蹭地一下坐起来,“怎么样了?” 花荣朝他重重点头,“晁盖回来了,眼睛上中了一箭,咱们赶紧到他住处去。” 高铭赶紧套上衣服,就跟花荣往晁盖的住处跑。 晁盖住在聚义厅旁边,这地方堪比梁山的心脏,此时听到消息的好汉都到齐了。 大家看到孙小五来了,赶紧给他让了一条路。 高铭直接冲进了晁盖的居所卧房内。 就见晁盖躺在床上,眼睛上的毒箭已经被清除掉,留下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他的脸色呈黑紫色,确实是中毒的样子。 徐宁成功了。 高铭一个箭步冲过去,慌乱的道:“寨主,你受伤了?” 晁盖已经气若游丝,强撑着朝众人招手,示意他们都过来。 目前在晁盖卧房内的人,都是梁山的核心头领,除了高铭和花荣,便是宋江、吴用,宋万和老员工朱贵,还有二龙山的代表武松,其余人则都站在外屋。 宋江坐在床沿上,已经哭得泪眼模糊,一口一个晁盖哥哥的叫着。 晁盖咳了下,吐出一口黑血,挣着命般的道:“……我这命是保不住了,我走以后……梁山不能无主……” 众人不管心中怎么想,此时此刻都将真实想法隐藏了起来。 明显这晁盖就是不行了,与其说那些虚假的安慰的话,不如闭嘴节省时间,让晁盖多说一点。 众人都沉默着,静静的听晁盖说话。 晁盖一把握住高铭的手腕,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力般强撑着半坐起来,大声道:“你带领众兄弟逍遥自在,切不可招安!寨主就由你来做!” 最后四个字尤其大声,连屋外的人都听得极为清楚。 待说完这些,晁盖便身子一斜,栽回床上,吴用上去一试鼻息,摇头道:“晁盖哥哥去了。” 新的寨主已经诞生,乃是晁盖亲口指定的孙小五。 高衙内高铭,终于完成了在梁山上最后的晋级。 第79章 高铭发现晁盖死前最后这把力气不小, 死死扣着他的手腕,挣脱不得。 花荣忙上前,掰开晁盖的手指, 将高铭的手腕放出来,心疼的帮他轻轻活动着,减轻疼痛。 宋江趁这个机会,哭着大叫一声:“哥哥——”然后扑到晁盖尸首旁, 捶胸顿足, 以头抢地般的哭了起来,“哥哥, 没有你, 山寨以后可怎么办啊——哥哥——” 高铭对宋江的演技嗤之以鼻, 他含泪转身对其他的头领们道:“晁盖哥哥就这么去了?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眼眶中有泪,但恰到好处的噙着,表现得既坚强又迷茫。 仿佛受了很大的刺激, 还没真实感一般。 这个表演要比宋江那种纯粹的外放, 显得矜持了许多,但却更真实。 毕竟谁都清楚,他们三个早就水火不容了,晁盖死了, 剩下的两个, 完全没必要哭成那样。 宋江看着虽然伤心, 却很虚伪。 相比之下, 孙军师就张弛有度多了,有一种死者为大, 过往恩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缅怀逝者, 生者继续前行的沉重感。 刘唐是一直跟着晁盖身旁,他最清楚,一边哭一边道:“晁盖哥哥要晚上突袭祝家庄,谁知道忽然起风了,便临时改变主意回营地,可就在回去的路上,突然撞出一彪人马来,应该就是祝家庄的人,之后双方打到了一起,不知怎地,晁盖哥哥就突然中了一箭。” 武松紧绷嘴角,表情痛苦的道:“怪当时天色太黑,等我发现的时候晁盖哥哥已经落马了。” 高铭仰头长叹,“晁盖哥哥死得不明不白啊——”然后拂去眼角的泪光,深吸一口气。 此时史进在外屋大声道:“大家别愣着了,都来拜见新寨主。” 自己支持的孙军师彻底上位,他比孙小五本人还积极。 高铭看了眼晁盖的尸首,“新寨主,像晁盖哥哥这般?”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可我只有一个脑袋啊。” 这话分明在暗示晁盖死得蹊跷,他孙小五不敢染指寨主的宝座。 宋江虽然哭得眼睛一把泪一把,完全沉浸在晁盖死亡的悲痛中,但是耳朵却将孙小五的话一字不落的都听了进去,不禁心中暗喜。 看来杀死晁盖,的确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这孙小五不就怕了么。 鲁智深闷声道:“这话怎么说?” 高铭摇头道:“晁盖哥哥虽然临死前将寨主的位置传给了我,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好好想一想……” 众人一听,这还了得,寨主都托付了,孙小五竟然不接受。 难道要让宋江当寨主吗?那怎么能行? 因为孙小五以前从不玩推辞这套,此时不愿意做寨主,大家都认为他是真的不想。 高铭悲伤的道:“为晁盖哥哥打造一副好棺椁,灵堂就搭在聚义厅前吧。其他的事情,过后再谈。” 大家都当他是重情义,跟晁盖的恩怨都一笔勾销,此时只剩下缅怀,都不再做声,毕竟晁盖刚去,死者为大,先操办死者的事宜吧。 当日,灵棚就搭了起来,整个梁山一片缟素,都为晁盖穿白戴孝。 高铭站在晁盖的灵位前,沉声道:“晁盖哥哥的遗言,交代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让我做寨主,第二件事,就是让我不要招安,带着众兄弟们继续快活。我昨晚上思考了很多,晁盖哥哥的死给我了警示,有些事情不能一味的反对,毕竟会触动其他人的利益,要更加谨慎。所以不管是继承寨主之位,还是招安,我都会慎重。” 这话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晁盖死得蹊跷,孙小五害怕了。 但是相比昨天宋江的高兴,此时的他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孙小五这分明在说,晁盖就是被你们招安派害死的,我也怕被你们招安派害死。 这完全是祸水引到宋江脑袋上,虽然晁盖之死确实是宋江他们做的,但他不服气,这件事要是细究起来,还是花荣牵的头。 不过,且慢,谋杀的确是花荣首先提出来的,但是关键时刻他却摆脱了干系,真正动手的是徐宁,谁能证明花荣牵涉其中? 徐宁想招安谁都知道,就差写到脸上了,评选最想招安的人,徐宁第二,没人称第一。 而且花荣真的和孙小五闹掰了吗? 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孙小五的阴谋,来一招借刀杀人,借他宋江的手,除掉了碍事的晁盖,叫他孙小五顺利的当了寨主,坐享其成。 还叫他宋江背了黑锅,现在所有人可能都在怀疑,是不是他为了招安,除掉了晁盖。 而孙小五清清白白,任谁也不怀疑和晁盖同心同德反对招安的他。 毒,实在太毒了,好一招借刀杀人。 宋江满头冷汗,他抬眸看孙小五,就见孙小五眼神冰冷的看他,一副敲打的模样。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都听出了孙小五的弦外之音。 眼神不善的看向宋江。 晁盖死得蹊跷,孙小五会不会步这个后尘? 宋江见此时情况非常,不表演一下不行了,哭着向晁盖的灵柩伸出了手,“哥哥——晁盖哥哥——你我因为生辰纲聚义,却不想现在天人相隔——呜呜呜——” 声泪俱下。 却不想这时候却听孙小五冷幽幽的开口道:“晁盖哥哥在上,你的遗愿,我恐怕没法子完成,我要么无法当寨主,要么没法不招安。” 宋江的哭声戛然而止,孙、孙小五说什么?要么不做寨主,要么就招安?他彻底摇身一变成招安派了? 众头领都愕然,“你、你说什么?” “我刚才说,我要么不做寨主,要么可能会考虑招安。”高铭道:“不想招安的人,我建议你们找有两颗脑袋的人做寨主。” “招安?”史进大声道,但连他自己也发现了,他在听说孙小五要招安的时候,心里竟然不生气。 “没错,我不想逃避问题,如今山寨正在面临分裂,我昨夜考虑过了,不管是出于我个人的安全考虑,还是整个山寨的未来,如果我做寨主,可能会选择招安。” 言语中多有无奈,仿佛招安是害怕被谋杀,不得不做出的让步。 宋江不向晁盖哭了,改朝孙小五哭了,“晁盖哥哥有遗言,让你做寨主,你便是寨主,不要再推辞了。” 你可别再说了,求你了! 众人发现了他们其实没别的选择了,拢共两个头领,一个孙小五,晁盖亲自指定的,他因为害怕步晁盖后尘,所以想招安。 另一个是宋江,他不仅不是指定的继承人,还有谋杀晁盖的嫌疑,而且他也想招安。 不管怎么选,最后都是招安。 既然如此,当然是选孙小五了,好歹他还算情有可原。 反对招安的前寨主已经死了,血淋淋的例子摆在跟前,反对招安就像个催命符。 史进这几天一直在思考前几日高铭跟他谈到的美人配英雄的道理,不会听到这两个字就暴怒了。 鲁智深也有自己的思量,朝廷狗官横行不假,但也有老种经略和小种经略那样的好官,自己真要蹉跎一辈子,还是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 “山寨不可一日无主。”鲁智深对高铭道:“晁盖哥哥让你做寨主,我们都听到了,从此时起你就是我们的新寨主,不要再推辞了!而且刚才宋公明哥哥也支持你做寨主,大家都这个想法,你就坐了第一把交椅吧。” 孙小五巡视下方,“叫我做寨主可以,那么晁盖哥哥交代的第二点……” “死人怎么管活人的事?”吴用道:“活人要为活人考虑。” 招安派纷纷附和,一时间声势浩大。 高铭冷静的道:“所以招安不光是我的选择,也是你们的选择,没错吧?” 要么别让他做寨主,既然让他做了寨主,就顶算默认同意招安。 话音刚落,李逵就跳出来嚎道:“招安?怎么又招安了?” 原来自打晁盖下山,李逵在山寨中闲着没事就多喝了几口酒,等醒了,听说晁盖死了,醉醺醺的姗姗来迟,直接听到孙小五要招安就火了。 宋江心思都用在对付晁盖上,疏于对李逵的说服。 李逵还是个反招安的脑袋。 这时候就听门外有老太太哭道:“铁牛,我家铁牛在吗?” “娘?”李逵一见老娘来了,顾不得嚷着招安了,“娘,你怎么来了?” “铁牛,娘就问你一句话,你还想不想当个好人了?”李母颤巍巍的杵着盲杖走进了聚义厅内,直奔着李逵的声音所在,“你十几岁就闯祸惹事,你哥哥为了受了多少苦?官府找不到你,就抓你哥哥去受苦,你的逍遥自在后面,都是你哥哥的苦处。” “娘,别说这些了。” “铁牛啊,你听娘一句劝,现在好不容易官府来招安了,给你机会重新做个人,你怎么就不知珍惜?你做了官军,不光是我,你哥哥也能在乡里乡亲跟前抬起头。你想叫你哥哥和我一辈子被人指脊梁骨吗?铁牛啊,娘求你了,别做贼了。行吗?” 李逵就对自己老娘没办法,纵然百般不情愿,也只能道:“那就招,招安还不行吗?!” 李母心满意足的笑了。 李逵反应过来了,“谁,谁把俺娘叫来的?宋公明哥哥,是不是你?” 宋江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呵斥李逵,“你娘哪里说错了?!你既然都愿意招安了,何必管她是谁带来的?” 戴宗也道:“你娘还能害你吗?她为你找了一条明路!” 高铭坐在交椅上看着,他才不会告诉李逵,是他派人把招安的事情告诉李母,并且把老太太带到门外,随时等待李逵发飙的呢。 李母的脑袋朝四下摆动了一番,似乎在看,虽然她其实看不到。 她语重心长的道:“这大厅内还有别人吧,听我这个糟老太太一句劝,你们就招安吧,走一条正路,你们的父母也高兴,我是铁牛的娘,我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哪个做娘的不想自己的儿子有出息?但是就像我家铁牛,做了强盗,我哪能开心,眼睛都哭瞎了。你们的父母,也不愿意看到你们现在这样吧。” 大厅内一时静默,谁也没法出来怼一位苍老的母亲,尤其还是李逵的母亲。 阮家三兄弟也有老娘撇在乡里,听到李母的这番话多有触动。 李逵这颗钉子也被拔掉了,梁山反对招安的刺头基本上都被搞定了。 但李逵刚被说服,就见一直没和高铭谈心的武松,此时站出来冷声道:“既然招安大势所趋,那我便离开山寨,另谋出路。” 他看出来了,大多数人都心活了,甚至包括鲁智深和史进。 如今孙小五又明确提出要招安,他也没必要待在梁山找不痛快。 但是朋友就是这样,相聚时要痛痛快快,分别时也不要拖泥带水。 朝高铭一拱手,“后会有期。”说罢,潇洒的转身。 鲁智深在后面喊了一嗓子,“兄弟——”就追了出去。 高铭见状,朝武松走去,“你既然要走,那么我送你一程,你不会拒绝吧?” 孙小五就算没正式即位,但也是实际梁山最大的头目,送武松下山合情合理。 高铭吩咐喽啰取金银来,他则跟着武松往山下走。 鲁智深着急的道:“他要走,怎么不劝他,怎么还送他?” 众人见武松这么表态,都默默的看着,且看准寨主孙小五怎么处理。 花荣担心高铭跟武松单独相处,不远不近的跟着,一直目送两人到了半山腰的断金亭。 不过他并没有走上前去,而是和鲁智深他们站在一起,离断金亭十丈左右的距离看着。 高铭和武松坐在断金亭内,跟前摆着一盘金银,这是送给武松另立山头的盘缠。 高铭心想,这些盘缠够武松喝酒吃肉,再抢个山头做大王的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让武松离开。 高铭环顾四周,怅然道:“记得当初就是在这里,晁盖夺了王伦的寨主位置,而如今我孙小五又坐在了这里。” 武松觉得孙小五话里有话,冷声道:“我都要走了,这山寨怎么样和我再没关系,再者,我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你年纪虽轻,却是个真好汉,哪怕你动了招安的念头,我都不怪你,我不会学晁盖杀人夺取山泊。我武松不是那样的人。” 况且,他们不远处那么多人看着呢,这大片山头都是孙小五的人,他武松杀了孙小五也做不成寨主。 高铭叹道:“我知道,武都头情深义重,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所以才活得格外痛苦,不是么?” 武松不瞅孙小五的眼睛,只看别处,“我一个人逍遥快活,你这话不对!我出去找个山头,仍旧喝酒吃肉。” 高铭摇头,“我不是说离开兄弟们你不快活,其实这快活不快活只在自己心里,如果心里压着石头,喝多少酒也快活不了。” 武松沉默不说话。 高铭就长长一叹,“我身上也有人命官司,了解我底细的人都清楚,我药死了我做算账伙计的布庄的掌柜的,背着人命逃亡的,但是我心里其实一点负担都没有。因为我觉得那厮活该,他欺负我。他死在我手上,我却一次都梦到过他。甚至有种感觉,如果他敢再出现,我还会杀掉他。我觉得你能理解。” 武松抬眸盯着孙小五,是的,他理解,就像他杀掉嫂子和西门庆,他没有一点后悔,如果再一次选择,他还会那么做。 高铭话锋一转,“但是,虽然一次没有梦到这个掌柜的,却常常梦到当天在屋内的另一人,是他的小孙子,我药翻掌柜的,我一不做二不休就把这个小孩子给闷死了。如果让我再来一次,我可能会放过这个孩子。” 武松拳头攥紧,咯吱作响。 “这梁山内虽然大家兄弟相称,但其实杀人不眨眼的人有很多,比如李逵,我就不信他心里有石头,而你不一样,你是负重前行的。” 在张都监家滥杀无辜,自此之后,武松的性格都变了,变得冷酷多疑,甚至有点自暴自弃。除了被张都监两面三刀刺激到之外,相信也有对玉兰等人的愧疚吧。 他杀完人之后,在墙上留下打虎武松三个字,不知道有没有缅怀他最高光的时刻的意味。 打虎之后,他是整个阳谷县人人称颂的英雄,杀了西门庆之后是为兄报仇的好汉,而张都监灭门案之后,他只是一个通缉犯,一个强盗。 武松眼神阴鸷的看向高铭,“你把话说清楚。” 高铭只是平静的道:“有机会,我想赎罪,心里那块石头太重了,我想卸下来,你呢?” 武松身体一凛,恕罪?他还有机会赎罪么? “如果能够招安,大家就都是官军了,什么建功立业,那说得太大了,我不喜欢,但是如果能够哪怕除去一个敌人,救一个无辜的百姓,都能稍微减轻一点心里的负罪感。” 到这个时候,高铭终于明确讲出了“负罪感”三个字。 这三个字像一把利刃刺进了武松心中,没错,就是负罪感! 当初在张都监府内,他杀红了眼,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是满地尸首,但是冷静下来,他何尝没有后悔。当初杀西门庆,他只取他一个人的性命,对他的家眷一个都没有伤害,是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样子,不管是死有余辜的,还是无辜的不相干的人,全死在了他的刀下。 他武二自诩为顶天立地的英雄,最后只能沦为一个滥杀无辜的强盗。 以前喝酒是因为高兴,现在喝酒是因为忧愁,甚至有的时候,要借助酒,他才能睡得着。 就是因为那三个字:负罪感。 高铭继续轻声劝道:“与其另外找个山头,继续做山大王虚度一生,不如趁着年轻,做些什么。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不是只图自己一世快活。最重要的是,重新找个山头喝闷酒,真的会快乐吗?” 武松不言语,两腮的肌肉绷紧,看得出来,他在咬齿。 高铭道:“我之前听过你的事迹,谁没走过弯路?人生还很长,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觉得招安是一次无与伦比的机会,上阵杀敌,为百姓谋福祉,重新做回一个真正的人,一个真正的英雄!”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武松这人特别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就连孙二娘和张青那种人只要对他纳头便拜,他都引为挚交。 他人生的高光时刻就是景阳冈打死老虎,被百姓夸赞,之后沦为了强盗,听到的只有谩骂。 劝他招安之后可以赎罪,能重新做回英雄,绝对有吸引力。 武松默然,果然良久之后,起身道:“……我会认真想想的。”将盘缠推回高铭跟前,“我既然不走了,这些东西就不需要了。” 说罢,起身拎着戒刀,重新往山寨方向走去。 众人都吃惊的看着武松,更吃惊的看着孙小五。 虽然知道孙小五口才了得,但是这样太神奇了吧,他究竟跟武松说了什么,叫冷酷至极的武松都改变了主意。 高铭朝众人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寨主——”众人都来迎他,拥簇他回到了山寨。 太厉害了!孙小五,你就是我们的寨主! 该整合的都整合完了,他既有晁盖的临终遗言指定即位,又有头领们集体的支持,乃名正言顺的寨主。 “寨不可一日无主。”史进大喊一声,“带着孙军师去聚义厅,设几案和香炉,现在就让他坐第一把交椅!” 仿佛本朝开国皇帝陈桥兵变的山寨版,众人听了史进的号召,都一窝蜂的将高铭往聚义厅拥簇着。 众人把高铭带到聚义厅,也不管晁盖的尸体是不是还没凉,就热火朝天的准备上了新寨主就任典礼。 喽啰进进出出,不一会就摆好了几案,香烛纸马。 而高铭,在众人的瞩目下,坐到了晁盖曾经坐过的交椅上,成为了梁山泊新的寨主。 他看着下面一众好汉,表现得就像本朝开国皇帝陈桥兵变一般,装作为难的道:“既然晁盖哥哥遗愿和众兄弟都叫我坐这个寨主,那么我就勉为其难的坐了这第一把交椅。” 花荣站在下面看高铭,朝他递出一个鼓励的眼神,并且有点小骄傲的想,他的响云箭,说要坐第一把交椅就真的坐了上去。 秦明和孙立站在下面,有种不真实的荒唐感。 这位可是高衙内啊,竟然真的坐到了梁山头把交椅,还接受所有强盗的顶礼膜拜。 虽然早知道高铭在为这一天努力搞阴谋,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他搞成了。 “拜见寨主——”众头领,不管是之前哪个阵营的,此时都站在下面,毕恭毕敬的给高铭作揖。 包括宋江,才擦干为晁盖流的鳄鱼眼泪,就要投入到祝贺孙小五的情绪中去。 看着坐在第一把交椅上的孙小五,宋江突然冒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会不会是孙小五一开始就设计好的? 这厮可能从一开始就想招安,之所以装模作样,只是反对在其他人的带领下招安,想要招安,由他自己办。 而花荣,跟他做戏骗人罢了。 他宋江辛辛苦苦全都给孙小五做了嫁衣。 打落牙齿和血吞。 忍了。 至少孙小五还是想招安的,做嫁衣就做嫁衣吧。 高铭抬手示意大家都平身,“众兄弟们不必多礼。我孙小五既然做了寨主,就要为山寨着想,抛弃个人恩怨,全心全意的替兄弟们谋前程。近日就与张叔夜接洽招安。” 下面的头领们都看向高铭,再没有反对的声音,都接受了招安的命运。 梁山进入招安倒计时。 高铭想给自己送一面锦旗,终于走到了这一步了,他真是太不容易了。 第80章 晁盖停灵三天后就地埋在了梁山。 丧事办完, 高铭再次把所有好汉都请到聚义厅内,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打算给济州知府张叔夜送信去, 告诉他咱们梁山已经决定弃暗投明,再不为非作歹,请他选个吉日上山来,完成招安大事, 诸位觉得如何?会不会有点快?” 宋江一点不觉得快, 双眼几乎望穿秋水,“早晚都是招安, 不如尽快通知张知府, 可别再生变数。” 其他人的想法也差不多, 早晚都要招安,也没必要拖着。 高铭不见有人跳出来反对,满意的道:“那就这样定了。戴宗你带着我的亲笔手书, 去一趟济州府, 请张知府上山来。” 张叔夜上山之日,就是清点人头,登记造册,离开梁山之时。 所以等离开聚义厅后, 一心想招安的各个头领都忙不迭的开始收拾自家的行李, 该打包的打包, 该扔的扔。 萧让娘子觉得梁山给她购买的大穿衣镜, 照人清晰,是面难得的好镜子, 说什么也要带着,被萧让责备道:“回了山下, 一百面也买给你,这么大个东西带它做什么,不要带了!” 徐宁简直开心疯了,终于可以下山了,不枉他亲手送了晁盖一程,梁山上的一针一线,他都不会带走,永远也不想再提到这个地方。 但凡有家室的,东西都不少,但独身光棍汉们,就轻松了,带上自己的兵器,随时可以走人,什么都不用收拾。 像高铭这种什么都没带,被裹挟上山的,而且一旦回到山下就什么都有的主儿,更是一个线头都不想带走。 虽然做了寨主,但是高铭也没搬到聚义厅旁去住,还是和花荣住在一起。 宋江和吴用见怪不怪了。 其他人虽然奇怪,但是这会都忙着讨论招安的事情,也顾不得八卦寨主的私生活,只当他住惯了,不想打扰晁盖的亡灵。 这天晚上,高铭躺下后,十分清醒,根本睡不着。 他知道花荣也没睡,于是撩开幔帐找他聊天,“咱们这就要下山回东京了吧?怎么这么没有真实感?” 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在梁山这个战场奋斗了这么久,忽然要离开,心情还真是有点复杂。 倒不是留恋,只是不敢相信,这些破事竟然真的有完结的一天。 花荣坐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看高铭,有些担心的想,等回到东京,真的会像秦明说得那样,高铭面对繁华城市中的莺莺燕燕们,就玩得没影了么。 “回到东京,不回孟州么?”花荣还是想和他回孟州去,他做知府,他做统制,文武配合,乐得逍遥。 “孟州现在肯定有新知府了,梁山这件事办完了,相信官家会对我有新的安排。” 花荣叹气,“你如果留在东京,就不知道我被安排到哪里去,或许我去的州府离东京很远。” 高铭虽然看不到花荣的具体表情,但是能感受他言语中的落寞,笑问:“不想和我分开?” 花荣不好意思说真话,但也不能说反话,便道:“难道你想?当初火急火燎叫我从青州去孟州的是谁?” 高铭朝花荣的方向举起手,抢答般的道:“是我!” “知道就好。” “所以,我要是留在东京,肯定想办法让我爹把你也留在东京,你怕什么。”高铭道:“咱们梁山都在一起,没道理回到山下,却要分开。” 花荣嘴角绽起笑容,“也是,大风大浪都过来,回到东京怎么可以分开。” “不过,回到东京之后,咱俩就不用挤一间房了。” 想到这里,花荣心里就说不出的失望,但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忽然觉得招安来得太快,他和高铭的感情一点进展都没有,就要下山,不禁的失望的道:“真是太好了,我也不想再住这小榻了。” 但忽然想到自己还有那天玩树梗赢来的要求没用,便对高铭道:“对了,还记得我赢了你的一个要求么?” “唉,你居然还记的,我以为你早忘了。”高铭无奈的笑道:“说吧,你想叫我做什么?” 花荣一指高铭那边,“今晚上,我要去你那儿睡。” “就这要求?”高铭一琢磨,确实有点委屈花荣,自打他上山,花荣就睡在小榻上,让他独霸舒适的大床,现在快下山了,叫他来睡也挺好的,就当做个纪念,“好啊,就算你不说,我原本这也是这么打算的。” 花荣高兴了,没想到高铭答应的这么痛快,怕他反悔,迅速的来到床边坐下,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嘴角带笑的看高铭,“现在就行吗?” “嗯,今晚你就好好睡吧。”高铭说完,起身就要走,“那我走了。” 这和他以为的不一样!花荣忙拦住他,“你要走?去哪里?” 高铭抱着被子,眼睛适应黑暗的他,准确的看到了小榻的位置,“当然去你原本在门口的榻上睡啊。”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眯起眼睛狐疑的看花荣,“难不成我也留下?” 花荣登时心虚,但深知此时更要不能表现出任何慌乱,淡定的道:“没错,我还以为咱们要像刚上梁山那晚一样,同床彻夜长谈。” 高铭想起,在梁山第一次遇到花荣那晚,两人的确盖着被子聊了一夜的天,他想了想,笑道:“以聊天开始,以聊天结束也不错。于是放下被子,转身爬回了床上。” 高铭躺在里面,将半边位置让给花荣,“聊点什么?” 花荣侧卧,单手撑着脑袋,笑看高铭,“聊什么都行。你不如设想一下,等他们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你要怎么应对吧。” “嘁,我响云箭孙小五神龙见首不见尾,还能叫他们抓住我?!”高铭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发虚。 尤其像史进那样十分支持孙小五的,等他脱了马甲,换上高衙内的真身,不知道史进会不会崩溃,变得再不相信任何人。 不过,史进,你要知道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啊,不要总是一根筋什么都是喊打喊杀,见识一下“人间险恶”的多样性没有坏处。 “其实你不用怕,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花荣接着补充,“永远。” 虽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高铭有种感觉,他和花荣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便笑道:“我相信你。” 花荣觉得高铭这话很有挖掘的价值,故意引导道:“为什么这么相信我?都不怀疑一下?不是敷衍我吧?” 高铭笑道:“就凭你是花荣,我就对你无条件的信任。” 花荣心里一动,高铭的话像蜜一样流淌到心头,甜到心坎里,不禁心花怒放,“我也相信你。” 两人很有默契的沉默了一下,但能感觉到彼此嘴角都带着笑意,花荣喜欢极了这一刻,甚至不想说话打破此刻的静谧。 过了一会,高铭低声道:“我有点困了,我睡了。” 没多久,就听高铭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花荣给他掖了掖被子,心里默默的想,唉,你什么时候才能知我心。 第二天早晨起来,高铭就接到了戴宗带回来的好消息,“张知府已经动身带着诏书往水泊来了。” 高铭身为山寨之主,立即带上宋江、吴用等人到金沙滩上迎接张叔夜。 张叔夜这次前来,除了带来皇帝御笔亲书丹诏、还有金银、锦缎和招安绝对不能缺少的御酒。 李逵见喽啰和官兵一坛坛往山寨上抬酒,拿鼻子嗅了嗅空气,“不知道这御酒跟普通的酒有什么不同,总不能是一个鸟味吧?” 聚义厅中,设了三个几案,放着香炉,焚着好香。 中间摆放了一个万岁的龙牌,这点还是宋江想到的,高铭不由得感慨,宋江不愧是“忠义”之人,简直比他这个官宦子弟还牵挂皇帝。 张叔夜将皇帝写的御书丹诏放在龙牌前,叫众人拜了拜,然后重新将御书放在手上,缓缓展开,宣读诏书。 “朕自即位以来,用仁义以治天下,切念孙小五、宋江等,素怀忠义,归顺之心已久,朕今特差济州知府张叔夜,赍捧诏书,亲到梁山水泊,将孙小五等大小人员所犯罪恶,尽行赦免。赦书到日,莫负朕心,早早归顺,必当重用。故兹诏敕,想宜悉知。” 念完,梁山大小头目都山呼万岁。 御书中写得很清楚了,大小所犯最恶,尽行赦免。 就是说,从偷鸡摸狗到屠人满门,皇帝赦免你们,朝廷不追究你们的罪了。 从从今天开始,你们的身份就跟良民一样,案底清清白白。 高铭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招了,真的招安了。 这时就听抽泣声,他一瞄,就见旁边的宋江已是泪流满面,又朝着拿着御书的张叔夜磕了个头,“谢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宋江不是贼配军,也不是强盗山贼,而是一个清清白白的良民了。 高铭不搭理他,直接起身吩咐喽啰们,“拿酒海来,把御酒都倒在里面,分给众兄弟们喝。” 酒海是一种硕大的盛酒容器,正适合集体痛饮,就见一坛坛的御酒往里倒,不一会就满了。 好汉们挨个上前,每个人都盛了一碗饮下。 高铭觉得这像个仪式,有点洗礼的意思,喝了这碗御酒,就不再是水泊强盗,而是归顺朝廷的良民了。 而之前的最恶也被皇帝赦免,这杯酒饮下,净化灵魂,切莫再作奸犯科,以后做个好人。 有人细细品味御酒,也有人仰脖痛饮。 高铭属于折中那一派,端过来,就像喝水一样,一口一口都喝净了。 这时李逵不知是不是被宋江传染了,喝完后,红着眼睛道:“……以后再没梁山泊了……” 瞬间勾起了许多人心中的依依不舍之情,欢闹的气氛中夹杂着许多落寞。 高铭心道,铁牛,以前骂这鸟寨子没什么意思最多的就是你,结果转眼舍不得的还是你? 身为寨主,高铭岂能任由这种悲凉的气氛蔓延,大声道:“李逵兄弟说得不假,以后再没梁山泊了,但是,咱们兄弟却有新的人生了。从今日起,我们每一个人都将迎来崭新的明天!这小小的山寨作为有限,如今咱们归顺朝廷,我相信朝廷爱惜咱们忠义,必然会给咱们更广阔的天地。” 张叔夜在一旁惊讶的看孙小五,这人是什么来历,如此能说会道? 虽然他负责招安这件事,但是这梁山头目孙小五其人,他却一点不了解,简直是横空出世一般,瞬间就接管了梁山。 喝了份鸡汤,众人都觉得感觉不错,心里多少都憧憬起未来。 御书念完,御酒喝完,招安大喜事就算办完了,剩下就是大家最喜欢的吃喝时间。 聚义厅内大设筵席,高铭和张叔夜并且上座,轮番把盏,梁山剩下的粮食和牛羊都带不走,此时不吃更待何时,每个人都敞开肚子来吃。 第二天,在张叔夜的注视下,每个头领都登记了名字,名册由他贴身保管好,想必是要交到朝廷去的。 清点人头的时候,竟然清点出来一个杨雄,原来一打祝家庄的时候,他被晁盖关起来,结果给忘了,也没人替他说话,就这么被遗忘在了梁山的监牢里。 直到招安清点人头,他才被放出来。 杨雄被关到怀疑人生,明明是投奔梁山奔着干一番大事业来的,结果等到再见天日,却已经是招安了。 杨雄迷茫的看着梁山打包行囊,处处人去屋空,怀疑人生,怀疑自己。 高铭就把杨雄这个“小可怜”也算作了好汉给登记了。 至于他的难弟石秀之前被祝家庄抓住,极有可能交给了程万里,比杨雄还惨。 如此过了三天,张叔夜一个文官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肉山酒海的吃喝,告辞了。 “众位义士,我在此间数日了,济州府衙内还有公务要办,我就不多逗留了。你们把山寨收拾妥当,就尽快下山,到济州城听朝廷进一步调遣。” 宋江挽留不成,亲自带人下山送张叔夜到济州城附近,才重新回到寨中。 他往寨子走,就见不停有喽啰下山。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寨主在释放一些不愿意继续跟随招安的喽啰,每个都给了安家费,叫他们回家生活。 这里面有许多是被掳劫上山的,听说有这样的好事,都领了安家费,连夜都不过,免得夜长梦多,当天就下了山。 高铭特意去看了最开始在抄事房认识的王屹,亲手给了他安家费。 王屹的眼睛虽然没好,但是萧让和金大坚上山帮忙后,也没有再恶化,自己回家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接过安家费,泪眼婆娑的看着高铭,感慨良多的道:“你当初劝我坚持,说咱们梁山说不定会有招安的一天,我还等你是糊弄我,没想到,你亲自实现了。寨主,你真是个做大事的人,要不是我这眼睛,我真想追随你,可惜啊——” 高铭知道他就是说说,他的妻儿还在等他回家,“有人在等你回家呢。” 王屹喃喃自语,“这都多少年了,真没想到还有回家的一天。”然后含泪看向高铭,“多谢你,真的谢谢你。”说着就要双膝弯曲,就要下跪。 高铭赶紧将他扶住,“就不用谢我了,要谢就谢不灭的信念。” 王屹反复念叨了几遍,重重点头,“我记住了。” 事不宜迟,现在走还能赶上最后一班出水泊的渡船。 王屹夹着包袱,虽然没有下跪,但朝孙小五作揖了好几次,才下山去了。 这么一来,喽啰和管事的小头目差不多遣散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愿意跟随梁山头目充军的。 众头领在梁山又大吃大喝了几日,除了路上的一些口粮外,其余能吃的都吃了。 等彻底没什么好留恋的,这一日清晨,高铭站在聚义厅前,郑重宣布:“梁山泊现存所有人员军马,即日起随我下山!” 说罢,转身亲自将聚义厅的木门缓缓关上,缝隙中一束阳光照到他坐过的那把交椅上,他不禁灿然一笑,毫不留恋的将门牢牢关死。 然后,大步走下台阶,带头朝山下走去。 所有都跟上他的步伐,有一步三回头的,也有像高铭一样决绝的。 等到高铭站到船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山寨,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高铭带着兵马出了水泊,一路来到祝家庄地界,朝廷招降梁山的事,他们早就知道了。 面对前一段日子还不共戴天的梁山,突然变成了官军这个转变。 祝家三兄弟不仅很快就适应,而且还胆子很大的在路上设置了棚子,叫人烧水沏茶犒劳梁山军队,一副故意示好的模样。 祝彪作为祝家的代表站出来澄清道:“你们原本的寨主晁盖之死,与我们祝家庄可能真的没什么关系,说不定是你们自己人的乱箭射死的,不信你们去打听,我们祝家庄在独龙岗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用过毒箭?” 晁盖之死,恐怕只有刘唐和阮家三兄弟想追究,其他人对真相毫无兴趣。 高铭懒得搭理祝彪,喝了他们的热茶后,就叫军马再次起程了,“我们现在正要去往济州,至于我们大哥晁盖的仇,现在没空和你算。” 李应在一旁则狠狠的瞪着祝彪,“我们要先去济州见张知府,看朝廷怎么安排我们,如果允许我们各自回乡,哼哼。” 言下之意,你祝家是不是得把霸占我们李家庄的田产还回来? 扈三娘在一旁,冷眼看祝彪,以前是未婚夫,现在是王八蛋,他俩原本就没感情,现在更跟仇人一样,“李伯伯说得没错,有些账,不着急,慢慢算。” 祝彪不敢跟孙小五犟嘴,因为他是寨主,麾下有的是人马,但是扈三娘可不一样,冷笑道:“我等你们回来。”谁怕谁啊。 高铭摇头轻笑,祝彪啊祝彪,现在梁山都没了,你连最后一丁点抵抗梁山的价值都没有了,你以为程万里会留着你们祝家? 高铭对扈三娘道:“等你们回乡那天,只管告到东平府去,找程知府,就诉祝家霸占你们家产,我相信程知府明察秋毫,一定会替你们做主。” 祝彪还以为程万里是自己的靠山,忍不住笑道:“欢迎来告。” 李应和扈三娘也这么以为,但刚刚招降,还当着祝彪的面,自然不能诋毁程万里,不禁朝高铭痛苦的摇头。 高铭笑道:“相信我,程知府一定会主持正义的。我孙小五什么时候判断错误过。你们再信我一次不好吗?” 扈三娘和李应一想,确实,就没孙小五办不成的事情,不禁半信半疑的道:“好吧。” 祝彪哈哈大笑,直到梁山的人都骑马走远了,他还挑衅的招手道:“别忘了你们的话!” 高铭听着背后祝彪的声音,摇头咂嘴,蠢货。 行了几日,到了济州城外,张叔夜亲自出来迎接,将几个头领接进知府衙门,其他的人则留在城外驻扎。 这一次,高铭明显觉得张叔夜对他的态度不一般,比在梁山的时候亲切了不止一倍。 他不禁在心里揣测,难道张叔夜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低声试着问,“难道太尉来了?” 张叔夜一听,也不再隐瞒,同样小声的道:“衙内,太尉的确来了,就在府中,我这就领你去见他。” 果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老爹又来了,看来真是放心不下他啊,等他进京都等不及了,又跑了一趟山东。 高铭转身对宋江等其他人道:“我与张知府有事情要商量,可能还要见几个朝廷来的官员,你们在此不要乱走动。朝廷准备了酒食,你们先去席上,我去去就回。” 花荣一看,就知道是高太尉了,放心的朝高铭笑道:“嗯,你去吧,我们等你。” 然后就与其他人一样下去了。 而高铭则在张叔夜的带领下,来到衙门后堂,一进去就见他爹迎了过来,捧过他的脸,又检查了一遍,见他安然无恙,才笑道:“你还真办成了,我一听说你们已经下山了,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我前脚刚到济州,你们也进城来了。” 高铭感慨万千,虽然当初对他爹承诺了许多豪言壮语,但此时真的做到了,他才觉得无愧于自己父亲的信任,“爹,谢谢你信任我,回去就办成了招安的事。” 高俅一怔,接着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背,“跟你爹我还谢来谢去,油嘴滑舌的。” “不是油嘴滑舌,是真的感谢您信任我。”高铭绝对是发自肺腑的。 高俅何尝不知道,但是在儿子面前他不能再表现出被感动,儿子太暖心,会显他这个做父亲的脆弱,赶紧岔开话题,“这一次,招安也成了,你没有理由再留在强盗堆里了,赶紧随我回东京,找官家认罪。” “‘认罪’?”高铭吃惊的道:“官家不知道我是梁山的寨主吗?” “知道是知道,但是具体的事情,他还云里雾里的,就怕别有用心的小人趁这个机会,造谣诋毁你,所以咱们速度一定要快,先找官家将事情说清楚。” 高铭觉得老爹说得有道理,万一被人陷害说他做梁山军师的时候,攻打了祝家庄反抗官军之类的,将杀戮之罪都算在他头上就糟糕了。 必须让皇帝首先接受到的是自他的正确信息,这样等其他人再说的时候,官家就不会相信了。 “那么,我吃点东西,咱们立即动身。”高铭道:“我去叫花荣进来,一起走。” 高俅同意,派人去叫花荣。 花荣进来后先给高俅作揖,高俅忙摆手示意他不要多礼,“你不是外人,以后在我面前不要这么客气。” “谢太尉。”花荣还是很有分寸的。 “诶,我都说了不要多礼,你怎么还这样。”高俅板着脸道。 “我……” “你和我儿子在梁山走了一遭,也算是共患难。”高俅话锋一转,态度和颜悦色的道:“你要是愿意,你以后可以叫我叔叔。” 太尉主动拉关系,花荣当然知道什么意思,马上应承下来,改口道:“是,叔叔。” 高俅对花荣是极为满意的,武艺高强不说,最重要是人品端正,真心实意的照顾自家儿子。 高俅很满意,“这样才像样,以后都这么叫,大家都不是外人。由你带铭儿回东京,我放心。” 高铭下意识的看向窗外东京的方向。 东京,他终于要回东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朝廷赦书引用自水浒原著第八十二回 ,有删减改动。 第81章 高铭对父亲向花荣释放善意的行为, 十分高兴,对花荣笑道:“你看我爹都这么说了,以后千万不要再拘束了。” 花荣笑着点头, 高俅捋着胡须笑道:“花荣,等你吃过饭,你护送我家铭儿上京面圣,我已经和燕青说好了, 到地方由他接应你们, 由他带领去见官家。” 高铭不解的道:“爹,你不跟我回京吗?” “我得留下来处置这些招安的梁山人员, 恐怕要在济州待两三天, 你不一样, 你必须抓紧时间。”高俅对花荣道:“你能骑马带着铭儿吗?不会累到吧?” 花荣赶紧承诺下来,“小事一桩。” 高铭虽然会骑马,但是连夜骑快马, 对他来讲, 难度还是很大的,所以需要花荣带着他。 高俅相信花荣的能耐,信任看了他一眼。 “爹,你在济州安置梁山人马, 你打算怎么处置呢?”高铭道:“他们才招安, 千万不要下手太狠, 让他们不信任官府, 弄不好转身又占了山头为祸。” “这我都清楚。”高俅道:“他们招安充军,现在的身份就是朝廷的人马, 自然要为国效力,如今天下正有不太平的地方, 正是他们施展自己能耐的好机会。” 高铭猜测,“不会是方腊吧?” 高俅笑道:“不是,但是你猜的方向是对的,我准备安排他们去打另一个朝廷心头大患田虎。当然,只派那些能打能斗的去,像你提到的金大坚等人,我自有安排。” 这田虎猎户出身,结交强盗,走了梁山的路子,占地为王,是真的为王,他自称晋王。 宫殿建起来,文武百官封起来。 简直在脑门上写着:我造反了,来剿我啊。 宋朝对着这些擅自称王称霸的和历朝历代都一样,谁称王谁称帝就先打谁。 朝廷满足他的愿望,调拨了官兵去剿,但因为占据的地方山川险峻,导致朝廷一直拿不下他,正巧梁山招安,就决定让梁山去试试。 毕竟出身相同,说不定以毒攻毒有神奇疗效。 高铭能猜到朝廷的心思,不管打赢还是打输,都算除了一害。 花荣看向高铭,“可是你这个寨主不在,他们那些骄兵悍将能服管吗?” 高铭挑挑眉,清了清嗓子,“能吧,不是还有宋江和吴用呢么,他俩也是山寨大头领。” 只不过在他的连翻的打击下,吴用和宋江早没了原著中的威望。 高俅则道:“你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你们回东京面圣要紧。” “我最后再问一件事。”高铭四处看,“我怎么没看到时迁?他没来吗?” “我吩咐他去办另外一件事,得等些日子才能回东京。”高俅道:“都问完了吧,赶紧准备回东京,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这话不假,高铭当务之急是去见面见皇上,于是和花荣吃过东西,简单休息了下,就动身骑快马连夜奔赴京城。 —— 梁山的人除了几个大头领外,其余的人都驻扎在城外。 高铭和花荣从另外一个城门走的,所以这些人也不知道。 但是隔了一天不见进入济州城的寨主一行人回来,就有人忍不住担心起来,尤其以最拥护的孙小五的二龙山和少华山为代表。 等宋江和吴用等人从济州城内出来,却不见孙小五,史进率先问道:“寨主呢?” 宋江先挑他话里的毛病,“咱们既然招安了,就没有寨主了,以后都不这么叫。” “那他人呢?”史进不管么多。 “是啊,人呢,洒家怎么看不见他?”鲁智深道。 宋江道:“张知府跟我说,孙小五和花荣进京去了,咱们梁山招安,得进京面圣,可这么多人,又不能都去,当然是孙小五和花荣作为代表了。” 显然因为没有入选而难掩失望。 “进京了,这么匆忙?”关心孙小五的人也只能接受这个说法,那可是要见皇帝的,张叔夜不能骗他们。 吴用叹道:“是啊,我们也是刚得到消息。据张知府说,那高太尉也来济州了,要进一步安排咱们兄弟的去处。” 听到高俅两个字,都露出了一丝嫌恶。 但现在招安都招安了,满不满意高俅的为人,根本不重要,朝廷说什么都得听。 “那就安排,咱们一身本事,像寨主说的,还没用勇武的地方了。”史进说罢,转身进了自己的营帐。 鲁智深等人也都陆续离开。 宋江心里摇头,就算没有孙小五,这些人也不听他的话。 他仰头望天,唉,还是好羡慕孙小五能够进京面圣。 —— 高铭和花荣同乘一匹马,只带了几个高俅身边的护卫,便飞奔向东京,路上休息了几次,简单整备就再次动身,等到了东京,高铭只觉得骨头都快断了。 幸好燕青派人在城门口接应他们,一接到就带他们回了燕青在东京的宅子。 他们到东京的时候,正是晌午十分,高铭洗了澡,吃了饭,睡了一觉起来,夜色已经降临。 高铭失望的想,怕不是要等到明天才能面圣了,又耽误了一天。 花荣安慰高铭,“不要急,咱们来到这里就不见燕青,他肯定在安排了,今日见不到,明天肯定能见到。” 高铭道:“我就觉得你快马载我回来,却还没争取多时间,你白费力了。” 话音刚落,就听燕青府内的仆人来报说:“主人回来了。” 接着燕青便推门进来,看到坐在桌前的高铭和花荣,愣着愣,用眼神将两人好好扫了一遍,终于笑道:“没错,是你们!” 快步走上来,笑盈盈的盯着他看。 燕青又看花荣,“当初听说你上了梁山,我就觉得奇怪,你再怎么样也不会反国做强盗,原来是为了救衙内,才去的梁山。” 高铭一副很怕燕青了解的还不够彻底的模样,补充道:“没错,花荣就是为了我,才去当强盗的,如果能见到皇上,一定要说清楚这点,当然还有秦明和孙立。” 燕青微笑道:“说到面圣,今夜就是好时机,李师师今天晚上约见官家,官家这会应该已经从宫内的密道出来了,一会我就动身去李师师那里,等待官家使唤,你们在附近,等时机一到,我就叫你们进来。” 看来燕青在他高铭不在东京的日子里,混得不错,皇上连去见李师师都带着他,可见已经是十分信任。 不光他在奋斗,任何人都在努力,这么一想,怪励志的。 花荣道:“嗯,我们就在附近等着,听你的消息。” 燕青看着高铭笑道:“你回来实在太好了,东京又能热闹了,当初你的死讯传来,我能看得出来官家十分惋惜,言语中都是对你的舍不得,前段日子,高太尉带回消息,说你没死,被困梁山,希望招安保你周全,官家痛快的就答应了,真的十分想救你回来。” 高铭心道,看来当初为赵佶做得那些事没白做,“那慕容彦泽呢?他知道我还活着呢吗?” “还不知道。”燕青苦笑道:“但是知道你死了,却真的哭得很伤心。” 高铭笑道:“哭出鼻涕泡了吗?” 燕青笑着摇头,“那倒是没见着。就算有,也得在家背着人,不能叫我们看到。” 高铭眯起眼睛,“等着的,我非得好好吓吓他不可。” 花荣道:“你最好别这么做,人吓人,吓死人。” “我会掌握好尺度的。”高铭哼哼笑道:“慕容彦泽逃不了一吓!” 燕青估摸了下时间,“我得走了,你们也尽快动身去御街那儿吧,虽然两边都是烟月牌,但是有一家上面写着‘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就是李师师处,你们在对面的茶坊吃茶,我到时候派人通知你们。” 高铭客气的道:“那有劳小乙哥了。” “衙内,你要是这般可折煞小乙了,没有你当初的引荐,如何有小乙今日?” 燕青叫花荣和高铭留步不要送,就离开去了李师师那里。 而高铭临走前,照了照镜子,觉得自己状态很完美,又看花荣,见他一如既往的面如冠玉,笑着赞道:“你也不错,万事俱备,咱们走吧!” 高铭和花荣悄悄了出门,按照燕青的吩咐,进了李师师家对面的茶坊坐着。 华灯初上,茶楼反倒热闹了起来,突然进来几个高大威猛的男子,一看就知道一身功夫。 高铭判断他们应该是皇帝的护卫,皇帝就算没来,应该也快了。 果然,待了一会,燕青就派人来找他们。 一个小黄门走近,躬身低声问道:“哪位是衙内?” “我。”高铭出声,那小黄门就笑道:“随我来吧,官家等你呢。” 高铭对花荣道:“那我走了。” 花荣朝他点点头,目送高铭离去,但哪还有心思喝茶,放下茶盏,透过窗户只盯着看街上。 高铭从李师师家的角门进去,过了天井,来到后院的一间屋内,门口挂着鸳鸯灯,屋内焚着好香,隐约可听悠扬的琴声。 这时燕青迎出来,朝他俩使了个眼色,“进去吧。”然后给他撩开帘子。 高铭微微挑眸,就见一个儒雅的男子坐在圈椅上,正是皇帝赵佶。 桌上摆着酒食,旁边则有一女子在抚琴,想必就是李师师。 屋子暗处站着白面无须的中官,则是权阉杨戬。 杨戬可是赵佶十分宠信的太监,李师师就是杨戬介绍给他的,所以每次来李师师这里都带着杨戬。 杨戬也看到了高铭,心里惊道,高俅的儿子果然没死,还真是活蹦乱跳的。 他正想着,突然就见高铭捂着嘴巴失声痛哭道:“官家——”然后就扑倒在地,悲痛的不能自已。 高铭在梁山上除了练习写字外,最大的长进就是哭泣大有长进。 他仰起头来,已然泪流满面,眼神既激动又憧憬的看着赵佶,“臣以为今生再见不到官家了——” 就跟流浪在外的孩子突然找到家一样激动。 赵佶身边都是文化人,多少有点矜持,像高铭这么感情外放的人很少,猛地被高铭来了这么一招,加上他确实对高铭印象很好,对方又是九死一生回来的,不由得感慨良多,见对方哭得如此伤心,竟然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扶高铭,“回来就好,朕在这里。” 杨戬惊讶的想,看来这高铭真的没少吃苦,哭的恁地伤心。 面对皇帝的来扶,高铭含泪摇头道:“臣今日是来认罪的,臣不能起来。” 赵佶便道:“朕知道你是被掳劫上山的,你何罪之有,赶紧起来。就算你有,朕也会赦你无罪。” 高铭想听的就是这个,饱含感激的道了一声,“谢官家——”然后磕了一个头,才站了起来。 杨戬愕然,不,没那么简答,你小子是有算计的吧,屋拢共没长时间,就已经让官家开口赦你无罪了。 杨戬此时有种预感,这也就是开场戏,高铭这家伙怕是刚要开始表演。 高铭站起来后,以袖拭泪,“臣在被梁山的时候,每日都面朝西方磕头,祈盼着官家来救臣,果然盼来了招安,让臣平安归来。” 提起招安这茬,赵佶忽然想起了高俅跟他提过,说他儿子高铭在山上做到了寨主,可以带着那群强盗招安,当初他就好奇,高铭一个衙内是怎么混成强盗头领的,但是问高俅,高俅也说不清楚,如今高铭就站在眼前,勾起了赵佶的好奇心。 “是你带着梁山人马招安的?” “嗯,臣机缘巧合在梁山坐了第一把交椅。” “第一把交椅?” “就是当家老大的意思,依次往下排,每个头领都有一把交椅。”高铭道:“说来话长,得从我被抓住,要做醒酒汤开始说。” “你,醒酒汤?”赵佶的好奇心熊熊燃烧,因为按高铭的说法,似乎不是他要喝醒酒汤,而是他要被做成醒酒汤。 猎奇心理谁都有,皇帝也不例外,甚至因为他从小长在深宫,接触都是阳春白雪,对这些血腥猎奇的事,更加有兴趣。 高铭上次已经给他爹讲过一次了,这次给皇帝讲更是驾轻就熟,甚至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会详略得当的进行增删,措辞也更加准确。 随着讲述的深入,屋内早已没了其他声音,连抚琴的李师师都走了过来,双手搭在赵佶坐着的椅背上,静静的听着。 李师师气质娴雅,眼眸中似有一汪秋水,含情脉脉,而现在这双漂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对高铭所讲事情的浓厚兴趣。 杨戬在一旁听着,愕然微微张嘴,这些是真实发生的吗?还是高铭编的?如果是编的,他可去写杂剧了,如果是真的,他未免也太有运气,太有心眼了吧。 当讲到花荣为了寻找高铭奔赴梁山的时候,赵佶忍不住赞叹道:“花柏不愧是朕的忠臣良将,连儿子也是这般忠义。” 花柏是花荣的父亲,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而他的儿子花荣,虎父无犬子,为了救朋友,深入虎穴,满身是胆。 连李师师都感叹,“得此挚友,此生足矣。” 杨戬在一旁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由得想,高铭这个纨绔子弟,居然能够有这样的好兄弟,他也真是走运,啊不,他能说会道,不知给花荣喝了什么迷魂汤,才叫人为他赴汤蹈火。 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奴人之术,不容小觑。 “花荣上了山之后,我的日子就好过了,但是下山依然遥遥无期,但凡上山的,是不能随便下去的。我又不能暴露我的身份,如果暴露了,梁山的人虽然不会杀我,但是会利用我去叫开州府的城门,进去烧杀抢掠,那样的话,我还不如死了,所以,我如论如何也不能暴露身份,只能继续隐藏下去。”高铭义正言辞的道。 赵佶爱听高铭说的这个理由,身为朝廷命官就该有这样觉悟,捋着胡须,满意的看着高铭。 高铭继续道:“然后臣就想,既然不能下山,来都来了,身为朝廷命官,岂能放任这些人为非作歹,但是想统领他们,只有争夺寨主之位了。” 李师师已经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听了,还不忘发表个人看法,“你没有根基,如何能当寨主?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会服你么?” 高铭摆出一副“你不要心急,我这就慢慢道来”的模样,将之后的事情缓缓讲来。 杨戬就见官家和李师师不时会吃一点桌上的果品,看来是真听进去了。 在杀晁盖这个环节上,高铭将自己美化了一番,没有在皇帝面前透露自己善于玩弄计谋,借刀杀人。 “我坐到第二把交椅,正瞅如何更进一步,彻底统领山寨,就在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站在一个黑水泥潭中,潭水中间有一座石塔,突然间天空出现一道闪电,正中那石塔,石塔应声而裂,这时候我发现,那石塔下面有个泉眼,石塔碎裂,那泉眼才露出来,从泉眼里涌出了汩汩清泉,那黑水潭,瞬间就清澈了。” 赵佶可是道君皇帝,日常迷信,对高铭的说法,不仅没有怀疑,反而感叹道:“可见那石塔想必就是你口中的托塔天王晁盖,他将那梁山泊的清水污染成一潭黑水,他死了,水泊才重新变得清澈。” 李师师笑道:“官家所言极是,高知府之前不是讲到花将军给他起过一个绰号叫做响云箭么,那道闪电,应该就是他。取代晁盖,身为山寨之主,还水泊一个澄澈。” 高铭道:“我醒来之后,就觉得这晁盖命不久矣,他的大限怕是已经到了,果不其然,几日后,他下山去祝家庄借粮,死于流箭,我便名正言顺的接管了梁山,成为了寨主,带着人马归降朝廷。” 赵佶意犹未尽的道:“真是一段曲折坎坷的经历,苦了你了。” 高铭吸了吸鼻水,红着眼圈道:“所以臣方才见到官家,才会那般激动,臣真是九死一生。不是臣夸张,臣几次都想,臣如果死在了水泊中,岂不是辜负了官家的栽培,还没为官家尽忠效力,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赵佶笑着安慰道:“你虽然是被掳劫上的梁山,但是经过你一番努力,将那些人都招安了,省了朝廷不少兵力人马,尤其是向呼延灼传递信息,否则的话,不知道要酿成多少损失。那个宋江,朕听蔡九说过关于他的童谣,耗国因家木,刀兵点水工,纵横三十六,播乱在山东,如果没有你,恐怕他们会和河北田虎,淮西王庆,江南方腊一样成为为祸一方的反贼。这都是你一人之力挽救的,朕都记下了。” 高铭适时的道:“官家能否给我们写一封赦书?就怕有却有用心的人,日后拿我在梁山这段经历说事,不光给我难做,也给我爹难做,也叫花荣这忠臣良将之后蒙受不白之冤。” 高俅在赵佶这里也很有脸面,如今他又待见高铭,觉得确实应该说明白,“这有何难,给你们写一张就是了。” 李师师立即叫丫鬟取来纸笔,她亲自给皇帝铺开。 赵佶用最自己最满意的瘦金体写了一封赦书给高铭,上面不仅有高铭的名字,还有花荣的,写得明明白白。 高铭装作眼睛酸涩的样子,不停的擦拭着,“臣在梁山的时候,感念官家对臣的信任,让臣出任孟州知府,不禁日日思念官家。可是官家您远在东京,臣被困梁山,因此,臣凭借脑海里模糊的您的墨宝的样子,不时练习一二。” 赵佶的兴趣又被勾起来了,瘦金体是他独创的,难写难练,他三子赵楷模仿得最好,其他人都不太行。 高铭之前可是个纨绔子弟,在国子监勉强结业,他会写自己的瘦金体? “当真?” “臣岂敢欺君?!”高铭道:“不信,陛下可以让臣现在写来,且看臣对陛下的忠心。” 高铭又偷换概念了,模仿皇帝的瘦金体,已经上升到了忠心的高度。 高铭右手拿笔蘸满墨汁,左手拽着衣袖,来到桌前,深吸一口气,开始写了起来。 一直充当背景板,不干扰皇上和高铭对话的燕青,此时好奇的走上前去观看。 而杨戬更是按捺不住,心想高衙内还会写字?据说他在国子监的时候就没正经听过几天课,整天和慕容贵妃他弟弟厮混。 难不成梁山还是个历练场,走一遭,书法功底不退步还能长进? 事实是,真的能。 杨戬目瞪口呆,就见高铭工工整整的写下四个字:大展宏图。 虽然不及官家的亲笔,但也有模有样,表忠心拍马屁足够了。 燕青向赵佶笑道:“这不正是陛下当初在蹴鞠筑球比赛时,亲笔所题的那四个字么。” 杨戬都忘了这码事了,经燕青一提醒,想起来了,不由得惊讶得暗暗张嘴,这的确是当初皇帝在蹴鞠比赛时亲笔所题的横批。 高铭用皇帝的瘦金体写出这四个字,完美的印证了方才所说的时刻惦念皇帝的这件事。 赵佶都吃了一惊,没想到身在梁山的高铭,还记得当初他的题词,就连在整日在他身边的人,都未必有高铭这般上心,“你在梁山也坚持临摹朕的字体吗?” 高铭颔首道:“臣不在官家身边的时候,不停的在脑海里回忆当初官家赐臣等的这四个字,臣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定要活着,回到官家身边。臣知道自己写得不好,但臣真的尽力了。” 他跟萧让学写百家字体是白学的么,为的就是这一刻。 他的这四个字跟赵佶的正版相比,那肯定是差的,但是他是高衙内,起点比较低,如今写得有模有样,足以叫赵佶刮目相看,“朕认为你写得很好,有几分朕的精髓,知道你的刻苦。” 高铭露出一副被皇帝承认的幸福模样,“感动”的又唤了一声官家。 赵佶看着高铭,眼神中也流露出赏识,并且还有疼惜,自己宠臣的儿子,一个官宦子弟,身在强盗横行的山寨内,吃着苦,受着累,担惊受怕之余,却依然不忘远在东京的自己,模仿自己的字体。 这份忠心,足以连他这个做皇帝的都深深的感动。 这高铭的作为,颇又几分苏武牧羊式的悲壮。 杨戬瞠目结舌,这高铭之前靠讨好皇帝就混了个孟州知府,本以为他就算没死,此番回来,也和皇帝生疏了,想重新获得皇帝的信任和宠爱也得再经营数载。 万万没想到,这家伙进门还没一个时辰,就将皇帝给笼络住了。 跟高铭比,他杨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谄媚蛊惑圣心的佞臣了。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第82章 就在杨戬还震惊的时候, 就听赵佶对高铭道:“你还没吃东西吧,这些饭菜,朕都赐予你了。” 虽然凉了, 但是皇上开口赏赐,足以看出对高铭的喜爱。 高铭见表演得也差不多了,就不在这里给赵佶和李师师做电灯泡了,马上谢了隆恩, 然后道:“臣在梁山时, 和那些草寇混迹,吃东西的模样粗鄙, 怕吓到官家, 请官家允许我将这些饭菜拿下去自吃。” 李师师看出高铭这是打算退下, 给她和皇帝独处腾时间,微笑道:“那么就叫厨房给你再热一下吃吧。”唤过丫鬟来,端着饭菜下去了。 高铭躬身退了下去。 高铭经过刚才一番卖力表演, 这会别说还真的有点饿了, 但是花荣还在外面等他,简单吃了几口就离开李师师住处。 回到茶坊,他坐下来长舒一口气,不等花荣问, 就抢先道:“全都搞定了。赦书也讨来了。” 花荣得到确切的消息, 松了一口气。 茶坊人多眼杂, 他赶紧离开, 直到回到燕青处,高铭才将在李师师那里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都告诉花荣。 花荣笑道:“大展宏图?难怪总见你练习写这四个字, 原来是为了今天。”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就那四个字,我不知道偷偷练习了多少次,总算有那么点意思。” 模仿皇帝的书法,历来都是宠臣讨好皇帝的手段之一。 只是那些个宠臣能写一整套字体,他高铭投机取巧就写四个字,但是展现的时机恰到好处,皇帝不仅不会觉得只会写这么几个字拿不出手,反而会觉得高铭真是难得的忠心,连一年多年以前他偶然题的四个字都铭记在心。 如果是以前,花荣肯定看不惯高铭这样投机取巧,讨好皇帝的行为,但现在,可能是喜欢一个人,看他哪里都顺眼,反而觉得高铭聪明,还有几分可爱。 而高铭反而害怕花荣看不惯他的行为,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了咱们以后好,你也知道,官家就吃这套,我也没办法。” 对症下药,赵佶若是个明君,他也就不是现在这个画风了。 他猛地记起郓王赵楷,他今日见到了赵佶,作为感情深厚的父子,不出意外,明天他还活着并且进京的消息,赵佶保不齐就会当谈资说给他儿子听。 那么赵楷就会知道他回到了东京,作为最有权势的皇子,赵楷这人,高铭不得不重视。 本以为明天还能睡个懒觉呢,这么看来,还得去拜见赵楷,拉拉关系。 “真烦,还得去见郓王。” 既然去见郓王,肯定也得去见慕容彦泽,他一暴露,更是会各种应酬。 猛地,他又想到了一点,看向花荣,“你是不是还得回家一趟?” 花荣当初可是直奔梁山做了强盗,老太君估计气得够呛,现在听说梁山招安了,花荣家那边一定听到了消息。 “我确实得回去一趟,解释明白来龙去脉。” “你先别急,等我爹回来,怎么着也得加个官衔再回去。” 原本的工作没了,好不容易从梁山回来,得重新找个工作,回家才有脸面。 花荣也觉得这样比较好,现在跑回去的确脸上不好看,朝廷如果能重新任命他个一官半职,回到家里也容易交代。 他一点不担心花荣能否留在东京的问题,他爹就是管禁军的,那么大个禁军还安置不下个花荣一个人么。 这时有仆人来报说:“主人回来了。” 原来是燕青在花荣和高铭走后,见皇帝和李师师抚琴饮酒,也识趣的离开了,留下杨戬这个内侍伺候。 高铭对燕青笑道:“我们在你这里再蹭住几天,你不会介意吧,我爹还没回来,我实在不想回家去。” 主要是怕一干仆人,尤其是家里的老仆跟他哭,什么衙内啊,老朽不是在做梦吧之类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实在难招架。 燕青当然不会反对,巴不得高铭和花荣在他这里多住几日。 既然主人发话了,做客人的也就不客气了,当夜还住在了燕青这里。 第二天起来,花荣来找高铭,因为在梁山的时候,他俩在一个屋子住,这会也没什么避讳的,直接推门进去,撩开幔帐,“你不是说今天去见郓王吗?这都什么时辰了?” 高铭拉过被子盖住脑袋,闷在里面道:“没睡够,下午再去。” 花荣见他又睡懒觉,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你怎么不晚上再去?” “其实也可以。”高铭才说完,就被花荣扯下了蒙在脑袋上的被子,“现在都晌午了,快起来!” 高铭知道是睡不成了,加上确实得去见郓王,这事耽误不得,垂头丧气的坐起来,迷蒙的看花荣,“你走吧,我穿好衣裳就出去。” 花荣见他这么说了,只好转身往外走,但才走了几步,他一回头,就见高铭重新载在了床上,闭着眼睛继续睡了。 他走过去,把他拽起来,“你刚才不是已经答应了起床吗?” “你还答应会在外面等我呢。”高铭反咬一口,“你看看你,才走几步就回头,分明是不信任我。” “……” 面对花荣的凝视,高铭抱着被子,可怜兮兮的道:“这不能怪我,实在是太久没睡过这么舒适的床了,真的不想起来。” 花荣搬出高俅来,“太尉叫我照顾你,你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昼夜颠倒,身体能好么,赶紧起来吧。” 高铭被花荣这么一劝,忽然觉得朋友也是为了自己好,脸皮厚如他也不好意思再赖皮,咂咂嘴,“好吧,就听你的。” 高铭就把衣架上的衣裳拿过来,帮他穿上,然后才叫丫鬟进来给他打水洗脸。 都穿戴妥当了,高铭和花荣出了燕青家的门,坐车去拜访郓王殿下。 虽然郓王早到了开府单独住的年纪,但因为他父皇疼爱他,特许他在宫内居住,还特意在赵佶的寝宫和郓王的寝宫间修了一座飞桥,方便父亲随时见面。 太子虽然还活着,但在他父皇心里跟死了也差不多了,基本当他不存在。 后来郓王觉得这样不好,才申请在宫外开府居住,但是宫里的寝宫却一直保留着,和父皇待的久了,如果不方便出宫,还住在宫内。 不过,如果允许,他还会住在宫外,因为他的王妃侍妾们,都已经搬到了王府里。 高铭求见的时候,正巧郓王刚从宫内回来,一听说高铭和花荣来了,忙叫人领他们进来。 赵楷一见高铭,就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他,毕竟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本身就是足够引人好奇。 他刚才进宫已经听父亲简单谈过高铭的事,没想到高铭本人就来了,便询问道:“本王还以为你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高铭又双要开始讲自己的经历,他甚至有种想法,不如出一本《高衙内梁山历险记》人手一本,全东京发售,再弄个签名会,现场回答读者提问。 “殿下,这说来话长。”你真的要听吗? 赵楷直接吩咐下人准备酒菜,一副“你讲吧,本王招待饭菜”的样子,高铭只好再次开口,讲起了自己梁山之行。 听罢,高铭所讲,郓王一针见血的道:“所以,梁山那些人还不知道他们尊敬的寨主孙小五其实是高衙内?” 高铭微笑,“恐怕是这样,殿下。” 赵楷思忖了下,对一旁的花荣叮嘱道:“那你最好跟他同吃同住,别叫梁山的人受不了这个真相,来找高铭寻仇。” 这也是花荣担心的,“殿下不吩咐,我也会寸步不离的保护衙内。” 赵楷笑道:“你们之间的情分,真是令本王感动。” 高铭对郓王,可不像对皇帝那么自如,他总觉得郓王常常露出一种看破了什么的微笑,叫人很难捉摸。 当然也有可能是,高铭第一次见到他,因为不认识郓王,差点被拆穿穿越者的身份,造成的心理阴影。 拜见完郓王,该表达的尊重也表达完了,高铭正准备告辞,就听郓王道:“本王今早与父皇见面,父皇觉得你有大才,有意让你进入皇城司任职,你意下如何?” 高铭不禁一怔,这皇城司可不是一般的部门,虽然名字听着像城管似的,但却是个超级厉害,没人敢惹的权力机构。 为什么呢?因为宋朝的皇城司等于明朝的锦衣卫。 这就是个隶属于皇帝的亲军特务部门,职能也分为两部分,第一个职能就是在宫内值班,作为亲卫军保护皇帝,给皇帝站岗放哨。 晚上宫内值班的都是皇城司的人,宫门的钥匙都由他们来管。 第二个职能就是稽查探听,将危害皇权的人逮捕下狱,只是宋朝的皇城司的人比较低调,没弄得像锦衣卫那么高调,知道的人少,骂的自然就少。 难道是他在梁山当特务当得特别成功,显露出了得天独厚的卧底才能,皇帝才有这个念头的吗? 就听赵楷道:“官家和本王都觉得你的才能不用在皇城司可惜了,如果你愿意,以后就在本王这里做事。” 高铭有点懵,他在皇城司任职,怎么就等于在赵楷麾下做事呢? 赵楷看出他的疑惑,笑着解释道:“你不在东京的日子,父皇叫本王统领皇城司。” 高铭暗暗吃惊,皇帝对郓王也太好了吧,把自己老底都交给儿子管理,还真是一点保留没有。 “恭喜殿下。”高铭立即做出反应,“官家将皇城司交给殿下,足见对殿下的信任。” 赵楷微笑,“所以本王想叫你入皇城司,是不是也可以看做对你的信任?”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铭怎么可能再拒绝,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没有拒绝的底气和理由。 虽然他父亲高俅是个不结党的人,也教导他不许站队,在太子和郓王的争斗中独善其身,但现在形势不给人选择的机会。 从梁山回来,官家叫他进入皇城司,他能拒绝么。 再说了,他也不想拒绝,这可是个好差事,多少人梦寐以求,一般人不得皇帝的信任,想进入皇城司还进不了呢。 高铭立即起身拱手道:“谢殿下厚爱,我高铭愿意为殿下统领下的皇城司鞠躬尽瘁。” 赵楷笑道:“希望你在皇城司也能有一番作为。既然这样,本王就想办法将你在梁山那段经历合理化,叫你名正言顺的进皇城司。”说完,见目光落到了一直没说话的花荣身上,“你的性子倒是和高铭互补,不爱说话。” 高铭心道,不是花荣不爱说话,而是身为一个武将在亲王面前,嘴巴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说,才是嫌命长。 而且,他也得承认,可能是他太能说,才衬得花荣没什么说的。 赵楷笑道:“你的去处,本王就没法安排了,得看高卿家的意思。” 花荣是个武将,本来就归高俅管,相信禁军那么大,不可能没花荣的容身之处。 该说的都说完了,虽然到了饭时,但是高铭和花荣可没有在郓王府蹭饭的打算,起身告辞,郓王也没挽留。 出了郓王府,高铭和花荣坐进马车,回到燕青的宅子。 燕青不在家中,又进宫听令了。 “你被安排进了皇城司,以后就是郓王一系的人马了。”花荣道。 高铭撇嘴,“我爹回来,恐怕又要担心和念叨了,官家让我进皇城司,我也没办法。我爹的想法是,太子和郓王的争斗中,谁都不站,只做自己的官。想法是好的,但是我觉得有问题。” “什么问题?” “因为我爹已经是四贼之一,名声在外,郓王即位可能还好点,但太子那苦大仇深的模样,对他父皇没个好印象,对整日讨他父皇欢心的人更是没脸色,一旦他即位,别管做没做过坏事,都得被他收拾。我这话也就跟你说,其他人我根本不会多说一个字。” 花荣再次被高铭确立了心目中的地位,笑意一下子就绽放在嘴角,“我看官家什么都给了郓王,改立太子的心思很明显了。” “是啊。如果这样的加持下,郓王还不能登基,我真是鄙视他。” 花荣一怔,接着笑道:“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我就是在你面前什么都敢说,换个人,我口风严实到让你怀疑我是个哑巴。” 两人正有说有笑的时候,燕青回来了,还不是他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一个人来。 正是慕容彦泽。 隔着门就听到慕容彦泽声音低沉的道:“究竟让我见谁,我真的没什么兴趣。” 燕青的声音响起,“一会你见了就知道了。”然后就是敲门声,“里面的人在吗?我们可以进来吗?” 高铭听了,忙朝花荣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动,然后他自己蹑手蹑脚的躲到了门后,然后朝花荣指了指让他应声开门。 花荣猜到高铭要做什么,无奈的摇头,然后道:“进来吧。” 就听慕容彦泽道:“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等他推门进来,看到花荣,当即呆怔在原地,跟石化了一样,揉了揉眼睛,“花、花荣?” 高铭就趁此机会,悄步走到慕容彦泽身后。 慕容彦泽感到身后有人,一转身,猛地发现身后多了个人,这本身就够吓人一跳的,但更惊悚的是,这还是个众所周知的“死人”。 他这次不是石化,而是直接魂都飘出窍了,半晌才回魂般的大叫了一声,“啊——” 跳出几步,“你——你——”片刻,反应过来,又几步冲了回来,把住高铭的两个胳膊,样子甚为激动。 花荣怕他有进一步的举动,赶紧过来劈手将两人分开,“别站着了,坐下聊。” 慕容彦泽确定高铭是个活人,情绪冷静点了后,抬手就给了高铭肩膀一拳,“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我真以为你死了,纸钱都给你烧了不少,烧的纸人都专挑漂亮的!” 高铭没死的消息,之前只在高俅和官家等少数几个人之间流传,慕容彦泽还不知道,今日被燕青拦住说要带他见一个人,他还纳闷是谁呢。 没想到来个大变活人,高铭诈尸复活了。 “你下手轻点啊!”高铭不客气的也回怼了慕容彦泽一拳。 慕容彦泽真以为下手重了,担心的问,“真的疼吗?” 高铭就一笑,“疼什么啊,跟你说,在梁山晃悠了一圈,我也是个好汉,这不算什么。” 慕容彦泽最关心的还是高铭是怎么诈尸的,“你不是死了吗?”然后又看花荣,“你不是投奔梁山了吗?” 高铭心里真切的想,还是出一本回忆录吧,这是要再次讲自己的传奇经历啊,嘴皮子都磨薄了。 燕青看出了高铭的顾虑,笑道:“你就再讲一遍吧,听几遍都不会腻。” 可是我腻啊,但是面对眼中写满好奇的慕容彦泽,高铭只好将自己的经历又讲了一遍。 听罢之后,慕容彦泽瞅着高铭和花荣道:“都是我哥惹出来的,唉——” 的确怪慕容彦达,但更应该要怪的是宋江。 花荣没吭声,他跟慕容彦达之间的恩怨,若不是看在慕容彦泽的份上,那时候就一箭射死他了。 高铭道:“你哥呢?” “被官家派到英州去了。” 英州,广东境内?这基本上属于发配。 许多斗争失败的大臣都曾被流放到广东乃至海南岛,但是没关系,基本上等风头一过,自己这派势力当权,就又回来了。 人生么,起起落落很正常,就怕起起落落落落。 慕容彦达还有慕容贵妃这个最大的后台,等慕容贵妃生下一男半女,再掉几滴美人泪,像赵佶那种软耳根的就把人给召回来了。 但现在慕容贵妃的肚子还没动静,慕容彦达最少还得在英州待个一年半载的。 慕容彦泽见高铭和花荣都没说话,不禁叹道:“我也不替他说什么了,但他毕竟是我哥,以后你们骂他别叫我听到就行。至于咱们,还是朋友吧?” 高铭道:“当然了,你哥是你哥,你是你,我要是烦你,刚才能吓唬你么?” 慕容彦泽眉开眼笑,“就知道,你跟我最好。” 花荣都懒得反驳,就让慕容彦泽沉浸在自己虚假的幻想中吧。 燕青道:“别干坐着,我准备了酒席,咱们去前厅边吃边聊。” 三个人簇拥着高铭往外走,他毫无疑问是核心。 他看看花荣,瞧瞧慕容彦泽,再瞅瞅燕青,惊奇的发现了一件事,他这些朋友们颜值也太高了点吧,真想把他们三个打包出道,他做经纪人。 —— 杨戬在自己宫外的府邸内,喝着最好的茗茶,但还是觉得嘴里没一点清香,反而透着一股苦味。 这八成是嫉妒的味道。 高衙内一开始显露头角的时候,他对他还挺关照的,觉得这孩子不错,但现在却不同了。 可能是他老了,也可能发现高铭要和他走相同的路线,不免有压迫感。 他杨戬本就没什么才能,全靠揣测皇帝的心思,溜须拍马一步步上的位。 最得意的手笔是引荐了李师师跟皇帝认识。 但他最近一两年,明显觉得他岁数上来了,对东京里的时兴玩意不如年轻人抓得那么准,讨皇帝的欢心越来越吃力。 偏这个时候,高俅那个儿子不仅没死,还替皇帝招安了一帮强盗。 那个梁山明显是山东一患,连金陵水军统制刘梦龙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如今被高铭扼杀在襁褓中,骗得所有人下山,防患未然。 官家看得很清楚,为了嘉奖他,已经将他派到皇城司任职了。皇城司是什么地方?那是个要命的衙门,如今又在郓王手里。 明显官家很中意高铭,叫他给自己最喜欢的儿子做下手,如果将来郓王登基,安高铭就是肱骨之臣。 杨戬有种预感,高铭这小子之前能折腾出蹴鞠比赛来,这次回来,那小脑袋瓜里不知道还藏着什么点子,肯定要兴风作浪,进一步讨皇帝的欢心。 相比之下,他讨好的技法就太落伍了,不过是在朱勔的协助下,运送江南的花石纲,这活谁都能干,只是官家目前叫他来管罢了。 并非不可替代。 杨戬心里连连叹气,自己老了,真的老了,可能要玩不过这些年轻人了。 这时候就听下人来报说,李公公来了。 李公公叫做李彦,也是个官家跟前得势的太监。 客套寒暄完了,李彦消息极为灵通,就切入了正题,“诶?高太尉那个儿子当真没死?” 高俅本身就是宠臣,之前有个扶摇直上的儿子,风头一时无两,只是后来据说死在了青州,好多人安慰他节哀的同时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高俅没有儿子帮衬,很难成气候,肯定不是有好几个儿子的蔡京的对手。 但老高家这根苗没死,重新回到了东京,将东京这潭水又给搅动了起来。 杨戬颔首,“是了,没死,他被梁山强盗掳劫走了,不禁没死在山上,还做成了寨主,带着那群强盗招了安。” 李彦听出来杨戬对高铭充满了忌惮,他眼转一转,道:“你说,那些强盗知不知道高铭的真正身份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杨戬把这茬忘了,他可是记得高铭在昨天的讲述中,他在梁山自称孙小五,等一招安,他就直接回到了东京,撇下了梁山那些人叫他爹安置。 这么推断,那群强盗肯定不知道高衙内就是他们的寨主。 杨戬不动声色的道:“谁知道呢,或许不知道吧。” 李彦低头喝了一口茶,“他们早晚要知道,还能瞒一辈子不成。” 早晚会知道,但是晚知道的话,随着时间的流逝就没那么气愤了,还是早知道的好。 杨戬颔首没有说话,他盘算着,不如派人去山东济州府转一圈,将高衙内就是梁山寨主孙小五的事透露出去。 这时,李彦不紧不慢的道:“其实我来,是听说一个消息,刚才皇帝下了诏书,正式任命高铭为皇城司提点。而且在诏书中,官家说那高衙内是奉旨进的梁山当细作,算是替他堵住了悠悠众口,以后谁都不能拿他在梁山当强盗说事了。” 杨戬一怔,心中大喜。 天助我也,原本还犯愁怎么把孙小五就是高衙内这件事散播开来,没想到官家就帮了他一个大忙。 诏书一下,邸报会将高铭升任皇城司提点这件事写得明明白白,何年何月立了什么功劳,才因此被委任的。 高铭自然是因为招降梁山有功。 至少梁山的人不是傻子,就能明白他们的寨主和高衙内之间是什么关系。 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会是怎么样的情景呢? 那群草莽,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情,真的叫人好奇。 会不会有暴脾气的觉得自己受了欺骗,杀上东京找高铭算账。 真希望高衙内那群好兄弟好好找他聊一聊。 第83章 还是东京好啊, 不失去不知道拥有的珍贵,在梁山上那一亩三分地憋了快一年的高铭,回到了久违的繁华东京城, 真是看哪儿哪儿好。 而官家那边办事也很有效率,很快就下发了他任职皇城司的诏书,任命他为皇城司提点。 虽然皇城司是皇帝的亲军,由皇帝直接调遣, 但是该走的程序还得走, 该有的文件还是得有。 等到诏书一发布,众人才知道原来高衙内没死, 而是奉皇帝的命令打入梁山贼寇中, 设计招降了这群人。 高铭听到这个说法都呆了, 但转念一想,也不难理解。 他个大活人,死而复生, 消失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得有个交代,否则底细不明的人怎么能进入皇城司,就是皇帝愿意,那些个皇亲国戚也要发问。 但如果说是奉朝廷的命令做卧底, 不光是朝廷的面子, 连高铭自己的面子都被保住了。 被抓不是污点, 因为一切都在计划中。 想起郓王那天所说的, “可以想办法叫你名正言顺的进入皇城司。” 高铭认为,诏书中的理由肯定是郓王的手笔。 这解释虽好, 但是高铭觉得自己脖子后面有点发凉,毕竟梁山那群人还以为他是孙小五。 可也没办法, 梦终究会醒的,他们早晚会知道他是孙小五的。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他如今在东京,那些人在山东,还被派去打田虎,能把他怎么样? 现在,他已经不是梁山寨主孙小五了,而是皇城司提点官员高铭。 但不管怎么说,希望跟他接触最频繁的几个好汉,不要脱粉回踩吧。 诏书下达的隔天,高俅回到了京城,高铭和花荣也从燕青那里搬出来,回到了高家。 他才下车,进入府邸大门,就见老都管等带着一干仆从泪眼汪汪的看他,深情呼唤,“衙内——” 他从府门进来这一路,处处都是这样的呼唤:“衙内——” 每个人看他要么饱含深情,要么充满好奇,高铭觉得自己像个大熊猫,被人围观。 这就是他不爱回家的原因。 他的卧房竟然还保持着老样子,据说他死亡的消息传来,这里面陈设物品就被太尉下令保持原样。 高铭很感动,不愧是我爹。 这时候,就见高俅走了进来,正满心父子之情的高铭,于是看向父亲,学着老都管的深情语气,“爹——” 高俅先是高兴的应了一声,然后收敛笑容,做出严肃的样子,“我在路上听说你被官家安排进了皇城司,是吗?” “诏书都下了。” 高俅叹道:“谁让你在梁山的经历太离奇,官家觉得你合适在皇城司任职也不意外。只是这皇城司可是要紧的地方,树大招风,咱们父子怕是会受到攻讦。” 老子管禁军,儿子管亲军,这还了得?这气焰太嚣张了吧。 可赵佶就是这么任性的皇帝,之前还没有让自己儿子管皇城司的皇帝呢,他就敢破例这么做。 历史上他还封了杨戬这个太监做节度使,乃至太傅,都是他的手笔。 只要他喜欢就没他不敢做的。 所以高铭不觉得皇帝的任命有什么问题,只能说明他现在正得皇帝喜爱。 “那就攻讦吧。做官的哪有没被喷过口水的。咱们父子要学习蔡太师的坚韧不拔的精神。”高铭也看穿了,“再说了,不管其他人攻讦多少,只要没攻击到官家忍不了的点子上,就没关系。” 就算皇帝再怎么受到文官集团的制约,只要是个大权在握的皇帝,任免决定他不最后拍板,任由哪个官员也没办法。 就像现在的几个大奸臣,全国都骂,朝堂中也有不怕死的上疏弹劾,但皇帝只要还看这些人顺眼,不打算驱离,谁骂都没辙。 高俅有几分惊讶的道:“你看得倒是透彻。” “所以爹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争取做一个任由其他人怎么讨厌都没办法的宠臣的。” 高俅怒道:“你能怎么说?” “是是是,心里想就行了,不要说出来。” “不是!你怎么能如此不求上进?”高俅可不觉得自己是宠臣奸臣,他觉得自己挺兢兢业业的,但是儿子这是什么可怕的态度?起码也应该表示要做个清官好官,有些人生追求,做宠臣是什么鬼言论? “不做宠臣怎么做权臣,又怎么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呢?” 高铭可不觉得做宠臣有什么错的,皇帝不宠信,任由有泼天的抱负,也毛线都做不成。 “那你有什么目的?” “往小了说,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往大了说……”高铭停顿住了,他不想透底历史的走向,改口道:“往大了说,沾沾皇上的光,结交真人道长,讨几粒仙丹,没事飞个升什么的。” 高俅知道儿子后半句纯属胡说八道,但既然儿子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了,但他相信,儿子一定有自己的抱负,“你就贫吧。” 高铭笑了笑,“那不说这个了,爹,你怎么安排梁山那群人的?” “秦明回青州继续做他的统制,孙立一行人也叫他们回了登州,我准备过段时间先将孙立提拔为登州兵马都监,之后的看他的能力,再做提调。剩下那些人,除了那几个写字的、刻碑的、缝衣裳的,都叫那宋江和吴用领着,去打田虎。回来再论功行赏。” “写字的是指萧让,刻碑的是金大坚,缝衣裳的应该是侯健。”高铭毕竟是他们的军师和寨主,对手头这些人还是清楚的,“他们被安排到了哪里?” “萧让和金大坚、侯健先留在张叔夜身边,如果为人信得过,再推荐到东京听用。”高俅道:“至于那几个水军的人,我也蛮看中的,若是他们打完王庆回来,证明他们是真的对国忠心,我再把人调到金陵那边去。” “水军?良莠不齐。有的人品太差,比如张衡,就一打劫的强盗。”高铭道:“他就算不死在征讨田虎的战役中,也不能用此人。以后有关梁山的调遣,你先问问我,没有什么人比我更清楚他们。对了,爹,你打算怎么安排花荣?” 像花荣这种有情有义的国之栋梁,高俅的选择当然是留在东京了,“就在骁锐军任个副都指挥使,再请奏官家加封个承宣使吧。”他捋着胡须笑看儿子,“你们也不想分开吧。” 禁军差不多有七十支带番号的军队,大体分为上中下三等,其中上等禁军有四支:捧日、天武、龙卫和神卫,从开国的时候就有,挑选最为严格,乃是禁军中的精锐。 而花荣所要统领的骁锐军是中等禁军的一支,毕竟花荣还没资历,就是高俅也不能一开始就把人安排进上禁军。 副度指挥使是他手里的实权职位,而加封承宣使则是荣誉称号。 这个荣誉称号厉害就厉害在,不光能带来荣誉还能带来银子。 承宣使每个月光月俸就二百贯,要知道宰相才三百贯。 都说宋朝文臣富裕,其实武将俸禄得更多,毕竟重文轻武,不能给武将大权,总得在别的地方有补贴。 高铭笑着点头,“谢谢爹。我这就把花荣叫进来感谢你。” “不用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安排,何必当面道谢,弄得我好像很小气非要一个晚辈感谢一样。”高俅摆手,要儿子作罢。 高铭只好算了。 高俅道:“你这几天尽兴玩一玩,然后尽早收心,在皇城司任职马虎不得。” 高铭满口答应,“嗯,我一定好好玩,我走了。”转身就出了门。 高俅干瞪眼,敢情你就记住了前半句。 —— 篝火燃烧,发出噼啪的脆响。 这是史进在梁山招安后又一个不眠夜,虽然身上穿着朝廷发的衣裳,但是总觉得这身衣裳不是自己的,穿得别扭。 他从帐篷里走出来,往宋江和吴用的营帐走去,远远可见里面灯烛通明,知道他们也没睡,经过通禀后,他走了进去,开口还是那句话,“咱们寨主就这么不见了,是不是得找找?” 宋江沉下脸,“我和军师连夜商量如何应对田虎,你倒好,不老实睡觉,还来添乱。我还当你要说什么,原来还是孙小五的事。我得提醒你,咱们招安了,不是强盗,自然也没有寨主一说。” “行,那就不叫寨主,就叫咱们的领头人。”史进道:“这么个大活人进了东京城就没了,是不是得问朝廷要人?我总觉得里面有蹊跷。” “有什么蹊跷的?你没看花荣都没回来吗?”宋江道:“孙小五那张嘴那么能说会道,你替他白担心什么,张知府都说了那孙小五另有任命,他和朝廷还能骗你吗?” 吴用有些泛酸的道:“他一定比咱们兄弟过得都好,你与其关心他,不如多关心关系你自己。” 史进较真的道:“那总得有个交代吧?他在哪里任职,不能就这么消失。” “你急什么,早晚还不得有消息。”宋江没好气的道:“你出去罢,不要为这事再来了。” 史进闷哼了声,出了营帐,回到自己的帐篷内,左思右想。 于是第二天,趁着早上各火头军烧火做饭的时候,他又去找宋江。 宋江好不容易摆脱了孙小五的压制,能够独自统领这些人了,巴不得他永远不要回来,但是史进和几个人却总提起他,宋江烦都烦死了,不立威,这群人就会一直惦记孙小五。 宋江觉得拿史进开刀正合适,大声道:“史进目无军纪,拉下去打五十军棍!” 史进一听就火了,孙小五在的时候,你宋江是个什么东西,现在来耀武扬威了。 鲁智深、武松和杨志等人见这边吵出了动静,都围了过来,连带着阮家三兄弟和刘唐等人,甚至包括李俊。 史进也不藏着掖着,“我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让宋将军帮咱们兄弟问问孙小五哪里去了,能不能报个平安,难道这就触犯军纪了?” “是啊,要是能打听,还是打听一下吧,是不是真的另行认命了?别是有别的什么阴谋。” 宋江恼然道:“张知府不是说了么,他和花荣被调往东京另有安排。你们叫我去问,我问了,可是上面就这句话,你们又不信,这不是叫我难做么。” 这时候,地方协管梁山军马的厢官见这大早上就聚集了一群人,打着官腔过来,“什么事,什么事,吵什么吵?” 宋江毕恭毕敬的道:“只是一些琐碎小事罢了。” 鲁智深闷声道:“不是琐碎小事,洒家直接问你这官,我们之前的寨主孙小五哪里去了,说是另有安排,到底怎么个安排,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二,叫我们不那么挂心。”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你们寨主孙小五?”这厢官怔了怔,对这些人道:“你们等一下。”说着就跑开了,足足去了两刻钟,他才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脸上挂满了嘲讽的笑容。 大家看不懂这个笑容,都敌视的看着他。 这人原本就没看得起这些梁山贼寇,如今逮住机会了,更是毫不留情的嘲笑道:“你们要找你们的孙寨主吗?哈哈哈哈!” 武松冷声道:“他没了消息,我们关心他的下落,乃人之常情,有那么好笑吗?” “好笑,当然好笑!”厢官又发出一串笑声,“你们知道他其实是谁吗?还用你们牵挂?” 这个暗示很明显,分明在说孙小五有别的身份。 众人都不屏住呼吸,都有预感,孙小五如果有别的身份,那么一定不简单。 厢官笑够了,抖了抖手里的邸报,“你们的寨主孙小五的真实身份,乃是高太尉的儿子高衙内。”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沉默的原因是震惊,震惊到一瞬间脑袋空白。 史进更是感到自己被狠狠照着脑袋揍了一闷棍,脑袋空白到已经没了思考,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呆呆的站着。 “你胡说!” “不可能!” “一点都不好笑!骗人也要有个限度!” 接连反应过来的众人接二连三的发出质问,就连宋江都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不可能,是不是搞错了?” 厢官也不和他们废话,将手里的邸报举起来,“你们自己看,这是昨天我接到的最新邸报,上面明确写了原孟州知府高铭奉旨潜入梁山泊,以孙小五之名,成功招降这些人,乃大功一件,被安排进了皇城司任职。” 话音刚落,他就被人一窝蜂的围住,一群壮汉纷纷伸手来抢那份邸报。 厢官双脚被踩得骨头断了般的疼,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你们踩到本官的脚了,都给我走开!” 可谁听他的,都在抢那份邸报,因为抢得太卖力,将他给撞到了,别说他的脚了,连他整个人都往地上踩。 “啊!本官的脚!本官的腿!本官的手!” 在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中,最终鲁智深抢得了这份邸报,他大掌一挥,“你们都退下,洒家来念。” 史进也道:“你们这些人凑什么热闹?识字么就抢!叫鲁大哥念!” 到了鲁智深手里,众人也不抢了,毕竟抢也抢不回来,都站着听他念。 邸报全是用难懂的之乎者也句式写的,但也听了个大概,高太尉的儿子高铭没死,还活着,还因为招降梁山有功,成了皇城司的官员。 这个绝对不会错。 众人像被抽去了筋骨,只觉得脚底发飘,整个人快连自己的存在都感觉不到了。 太虚幻了,太不真实了,没法接受,甚至震惊到连自己的存在都怀疑。 如果孙小五是高衙内,那么他们这群梁山好汉到底算什么? 竟然在一个纨绔子弟的带领下,稀里糊涂的投奔了朝廷。 “啊——不可能!”有人不愿意接受真相,大叫道:“这一定是假的!” 宋江虚脱般的站不住,“孙小五就是高衙内?” 眼前浮现出他和孙小五的种种交锋,包括最后的晁盖传位和迎接招安。 高衙内还不知道会怎么在心中嘲笑他这个小吏呢吧,笑他的不自量力,笑他的没有见识。 关键他在梁山的时候的表现,是和高衙内交恶了吧?是吧,是吧? 天啊,凭高衙内的身份,他以后给自己找麻烦还不是小菜一碟? 宋江想以头撞地,还以为投奔了光明的前途,结果却已经交恶了高衙内。 他的仕途是不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吴用则恍然的摇了摇脑袋,他终于明白花荣为什么对孙小五言听计从了。 当初他怎么就没看穿,反倒觉得他俩是断袖呢?诶? 且慢,就算高衙内的身份是真的,也不能推断出断袖是假的。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所有人都被高衙内给耍了。 鲁智深读完邸报也沉下脸来,孙小五竟然就是高衙内,那个调戏林娘子的高衙内,他恨不得铲平他脑袋的高衙内! 什么纹身撸串都是那家伙的伪装,难怪花荣跟他那么好,原来根本就是一伙的,他怎么才发现?!高铭还跟他说,什么朝廷虽然黑暗,但是争取做那一抹黑暗的光明,结果他爹就是那个不见五指的黑暗! 武松愕然,如果孙小五是高衙内,他命人打死了孙二娘夫妇,然后冒充他们的侄子混进了梁山,他真的好大的胆子。 难怪他对自己这么了解,句句都说到自己心坎里,原来他就是做过孟州知府的高衙内,张都监的案卷他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 不过,他和孙小五一直没什么接触,知道他是高衙内,感情上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也没觉得被骗得多惨,是所有人中最平静的。 杨志咬牙道:“原来第一次打祝家庄的时候,他不是为了救花荣,而是自投罗网,只是咱们看不穿,反而将他给救了回来,难怪他当时的脸色那么难看,我还以为他是被吓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高俅老奸巨猾,高衙内的狡猾不在他父亲之下,甚至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 李俊长长叹气,恍惚的道:“所以他去救我,不是真的救,而是去见他爹?” 提起这茬,当初在金沙滩流泪的好汉们,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初流的哪里是眼泪,分明是脑袋里的水。 他们一个个傻乎乎的还为孙小五担心,甚至觉得他侠肝义胆,真相狠狠给了他们一耳光。 人家压根一点不冒险,人家是回去见自己亲爹的。 大家只觉得不仅孙小五就是高衙内这件事虚幻,连他们的人生都变得虚幻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他们竟然拥护高衙内做了寨主,还在他的带领下招安投奔了朝廷。 被骗得好惨。 梁山的人都沉默了,这个打击太大,以后都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终于,史进发出了打破沉默的第一声怒吼,“他怎么能是高衙内?怎么可以是高衙内?!” 众人见史进简直愤怒到了极点,眼圈发红,应该是气出了眼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但估计被骗到怀疑人生,也会掉泪的。 史进心里是什么滋味可想而知,愤怒、不干、还有一片忠心付出,却被高衙内愚弄的伤心。 宋江含泪劝道:“史进兄弟,接受不了的不光你一个,你且冷静。” 他看史进实在太愤怒,估计被女人偏光所有家产并被女人举报给官府抓起来都没这么愤怒。 这要是高衙内在眼前,能被他活活撕烂了。 鲁智深还是能沉得住气的,过来推着史进的肩膀,将他往一边带,“有什么想说的,也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说的话,跟洒家说。” 史进行尸走肉一般的被鲁智深带到了一旁。 其他人面面相觑,默默的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帐,死人的寂静持续了一刻钟,终于在各个营帐中陆续爆发出了咒骂声,“老子被那厮骗了!” “当时怎么就没看穿,被他耍得团团转。” “直娘贼,他怎么那么会演,上辈子唱戏的吧。” “太狡猾了,狐狸都没他狡猾!呸,他不是狐狸,他是鸟人!” 骂人之声,不绝于营地上空。 但归骂,梁山泊都招安了,已经在去打田虎的路上了,梁山已经被张叔夜接管,想回也回不去了。 而且不管怎么说,至少招安之后变良民,能够建功立业这件事倒是真的。 和孙小五不亲近的好汉们,倒没觉得没骗得有多惨,骂骂就过去了,只是觉得人心险恶,以后不能轻易相信人了。 而一开始骂得最凶的史进回到营帐内,反而安静了。 他坐在杌子上,眼神凶狠的道:“孙小五到底是不是高衙内,决不能这么含糊的揭过去了,他必须得我一个交代。把咱们兄弟糊弄下梁山,他自己升官发财。” 鲁智深劝道:“兄弟,他是高衙内,你上哪里要交代去?” 只要在东京闹出动静,一定会被全国缉拿,唯一的出路就是再做强盗。 史进抬眸,“这不像你能说出来的话,难道你甘心?” 确实,鲁智深当然不甘心,甚至他的愤怒一点不比史进小,之所以这么劝史进,其实也在劝他自己,但史进这么一说,他就再忍不住,“洒家别说甘心,倒想扯掉那厮的面皮,看看他究竟有几张面孔。” 史进眼睛瞄向角落放着的兵器,将拳头攥的咯吱响,“等打完田虎回来,一旦咱们有空,哼,叫高铭那厮洗干净脖子等着!” 吃一堑长一智,他现在就已经明白不能年少冲动这个道理了,要找高衙内,现在就算跑到东京去恐怕也找不到,还会被厢官发现脱队而四处遭缉捕。 等他打完田虎回来,必然有休息的时间,到时候名正言顺的进京去,不信逮不住机会接近高衙内。 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如果就这糊弄过去,他这辈子心里都意难平。 鲁智深亦道:“嗯,洒家也有些话必须当面问他。” 史进憎恨之余,眼眶中还是不可控制的心酸地涌出些泪光,一想到他崇拜又喜爱的寨主其实是高衙内那个鳖孙,他就意难平。 真是太可恨了,高衙内这厮骗得他好惨,简直不是人! 第84章 皇城司前身叫做武德司, 追溯历史可到唐末,经过五代发展,一路到了宋代, 所以这是个很有历史积淀的衙门,就算是摆资历,也能压其他衙门口一头。 高铭尤其喜欢它的办公地点,就在东京皇城左承天门内, 离太尉府非常近, 每天能多睡一会。 皇城司由郓王赵楷管理,但他毕竟是亲王, 需要负责的事情很多, 不会在皇城司坐班。 山中无老虎, 猴子称大王,只要赵楷不在,高铭就是皇城司的一把手。 但若是严格来说, 叫做并列一把手, 因为皇城司提点有两个人,他只是其中一个。 只是另外一个是皇帝的贴身太监梁师成,平日都在宫内当差,管着禁宫内的安保, 负责皇城司中宫禁宿卫这一部分职责。 对外的刺探监察则由高铭负责, 和梁师成井水不犯河水。 梁师成不来承天门的皇城司衙门, 高铭也不进内廷。 除了第一天两人打过照面外, 半个月过去了,还没再碰过面。 梁师成因为得皇帝的宠信, 那名声也是很糟糕的,但高铭却对他身上的另一件事比较感兴趣。 他到底是不是苏轼的儿子?据说苏轼将自己怀孕的侍妾送给了一个姓梁的朋友。 侍妾到梁家不足月就生了个儿子, 这个孩子就是梁师成。 梁师成也以苏轼的儿子自居,而苏家也选择了沉默,从未出来辟谣。 不知道是在真相面前无法辩驳,还是觉得有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做靠山挺好,不想辟谣,总之这事就这么默认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在孟州的时候就烧过,那是因为他是知府,还有不服他的,自然得把敌人和障碍都烧光了。 但这里是东京城,他爹的大本营,皇城司里又没人跟他作对,他舒舒服服的就不折腾了。 杨戬就等着高衙内瞎鼓捣出错,好狠狠告他一状,可惜叫人失望。 左等右盼不见高铭惹事,眼瞧入冬了,高衙内再不惹事,还叫不叫人过年了。 最叫人憋气的是,那群梁山的人一个个都没种,知道高衙内就是他们的寨主后,竟然一点事都没生,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呸,杨戬心里唾弃他们。 直到树叶都落光,冬天真的来了,一干眼红的才把注意力从高铭身上转移开,这小子是真的奸诈,算了,不愁以后没机会,先忙自己的事吧。 —— 花荣的俸禄,也就是工资相当丰厚,在房价令人咋舌的东京,攒一攒,买房还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在攒钱的阶段,就顺理成章的继续住在太尉府里。 常往太尉府跑的慕容彦泽见花荣都快一个月了还没搬走,好心的道:“东京的宅子越来越贵,越晚买越吃亏,你要是缺钱,我借给你,先置办下来,免得明后年买多掏钱。” 花荣原本跟慕容彦泽关系就一般,更因为慕容彦达的关系难免有隔阂,就算借钱也不能借他的,“谢谢了,我要是借的话,会朝高铭借。” 高铭在一旁笑道:“你问问他利息多少,要是比我这儿便宜,你就朝他借吧。” 花荣佯装恼怒的看他,“你就贫吧。” 慕容彦泽没借出钱,好像很失望的样子,坐到高铭对面的床榻上,跟他隔着矮桌相对,撑着下巴道:“咱们找点乐子去吧?” 花荣一听,瞧瞧这就是回东京的坏处,损友马上把人往坏道上领,“他才从梁山回来,怎么也得休息到年后,找什么乐子?不如老老实实多休息。” “嗯,天气凉了,我哪儿都不想去。”高铭道:“我就想在家烤火闲待着。” 慕容彦泽才不信高铭这种待得住,“你是不是在构思什么事?又有新点子是不是?要是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让你好好酝酿。” “哪有什么新点子?你当我点子王啊。”高铭懒洋洋的道。 慕容彦泽劝说高铭出去玩不成,加上他自己还有事,就撂下话,“等你想动弹了,告诉我,我再来找你玩。” 等慕容彦泽走了,花荣道:“他怎么整天长在这里?比去礼部点卯还勤快。” 高铭笑道:“当然是我魅力大了。” 花荣可笑不出来,“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过几天放假,我要回老家……” 不等话说完,高铭立即道:“我也跟你去。” 花荣见他这么积极的愿意跟自己回去,说不出的高兴,但是高兴归高兴,情况却不允许,“不行的,你才回来,太尉怎么可能放你再出东京,况且官家和郓王那边也会找你。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快去快回。” 招安之后,他还没腾出空回老家,只送回去几封书信,终于盼来了过年这段假期,必须得回去一趟。 花荣要是骑快马的话,确实很快就能回来,但就怕家里留他,待起来没完。 “你要去多久?” “除夕元旦这段假期是七天,但是我毕竟是特例,又多放了几天,正月十六能回来就行。” 这意味着花荣要回家过年,一直到元宵节之后才能回来。 高铭这下真的觉得不舒服了,“东京元宵节才热闹,叫你家里人来东京过,我负责接待他们,你就别回去了。” 花荣笑道:“不想我走?” “嗯,有点。”毕竟整天在一起,花荣突然走了,总觉得身边少点什么,空落落的。 “那我争取早点回来,咱们一起过元宵节。” 花荣回家已成定局,只能努力找补,“元宵节?那可说定了!”本来想说不回来就是小狗来着,但是考虑到意外,万一花荣真不回来,岂不是尴尬了。 “说定了,我说到做到。”花荣承诺道。 想到高铭这么在乎自己,想和自己一起过元宵节,脸上便洋溢起藏不住的笑意。 但是花荣不放心的道:“慕容彦泽找你去不好的地方,你要懂得拒绝,别哪儿都去。” 高铭心想花荣这是怕自己学坏,实在太为自己的身心健康考虑了,“放心吧,只有我带坏慕容彦泽的份儿,哪有他拐带我的机会?!” 花荣眯起眼睛,“你拐带他也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高铭笑道:“我绝对做一个身心健康的衙内。” 花荣这才笑道:“这还差不多。” 过了腊八,花荣就动身离开,留下高铭自己百无聊赖的混日子。 他不是没试过跟他爹说要离开东京跟花荣回老家转转的事,是才一开口,他爹就惊恐的摇头,“不行不行不行。” 上一次他俩过年去青州,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知道。 这一回,过年千万不许再乱动弹了,老实在东京待着,花荣自己回老家去,过几天就回来了,宝贝儿子可别在路上再出意外。 考虑到老父亲的心情,高铭也不好再提,安生的在东京过新年。 慕容彦泽放假,几乎整日都在太尉府里。 这天,两人坐在一起下棋,高铭落子后,瞅着他咂嘴,“你怎么整天来我家蹭吃蹭喝,再这样下去,得交伙食费告诉你。” 慕容彦泽睇他,“还不是怕你再有了三长两短,我还得给你烧纸人?” “大过年的,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高铭挽袖子,“舌头给你揪掉。” “还揪我舌头呢,你输了。”慕容彦泽落下一子,并朝高铭露出欠揍的得意表情。 “我不走这儿了。”高铭说着就要取回刚才落下的棋子。 “诶诶诶——落子无悔,哪有悔棋的?” 高铭脱口而出,“要是花荣肯定让我悔棋。” “花荣是花荣,我是我!”慕容彦泽护住棋盘,“也就他顺着你吧。” 悔棋不成,高铭就将棋盘一推,“那不玩了,等花荣回来,我跟他下。” 慕容彦泽直咧嘴,“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花荣得元宵节才能回来。” “他特意赶回来看花灯吗?听说今年有不错的花灯队伍,特意跑回来看一趟不亏。那我元宵节晚上来找你们,咱们一起去看花灯怎么样?” 高铭爽快的答应,“好。” —— 事实证明,大家都想多了,什么出门玩,什么看花灯,在皇帝一声令下:“朕要与民同乐。”下,都得烟消云散。 赵佶听说今年花灯队伍云集了各地方的高手,便决定元宵节当夜,在城门楼上亲自看烟花赏花灯,与民同乐。 皇帝要看灯,哪有宠臣不陪伴的道理。 于是高铭、慕容彦泽等新一辈得宠的,还有老一辈的诸如蔡京、杨戬、童贯、高俅、梁师成等都得在场,谁也别想跑。 当然,太子和郓王也不能缺席,一并在城门楼上受冻。 高铭惦记着花荣,他回来得不及时倒还好说,就怕他风餐露宿的赶回来,结果自己却爽约了,那可就太糟糕了。 他看着城楼下,摩肩接踵的人群流连在火树银花之间,心想,要不是皇帝非得把大家叫来,这个时候自己说不定正和花荣在下面玩耍,比现在快乐几倍。 赵佶看这繁华的元宵盛景,觉得是自己统治有方,百姓富足喜乐,不禁喜上眉梢,很有闲情雅致的慢慢欣赏灯火。 不时问问某个造型别致的花灯是哪个地方,然后周围的人就争前恐后的回答,事无巨细。 高铭今夜心思不在皇帝身上,只出个人场,并不打算进行宠臣营业。 他这番表现,他自己没什么感觉,但一直警惕他的人却在心里奇怪的想,本以为高铭这家伙会抓住元宵节的机会,在官家面前极尽献媚,他怎么这么老实? 杨戬最近也发现高铭很老实,不由得犯嘀咕,难道他的聪明才智都在见到官家的时候用光了,现在已经没新点子了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高铭也没什么可怕的,到底是个毛头小子,逞一时能耐罢了。 高俅也发现儿子今天晚上不在状态,有点发蔫,担心的想,不是身体不舒服,着了风寒吧? 高铭不知道大家都等着他表现出佞臣的基本素质呢,连皇帝都对他有所期待,对他笑道:“爱卿怎么了,如何心不在焉的?” 坏了,走神太严重,叫官家都看出来了,高铭肯定不能狡辩说自己没走神,只能硬着头皮道:“臣……说出来怕官家笑话,臣一直在担心,若是一会大家猜灯谜,臣猜不出来可怎么办,于是臣就绞尽脑汁的想了一些,但发现想出来的,其实都不算灯谜,正打算重新想,因此不觉之间走神了,官家恕罪。” 高铭抛出“想出了一些不算灯谜的谜题”的话头,希望将皇帝的注意力从他走神上引开。 果然,赵佶笑道:“那你就说说,你想出了什么吧,让大家帮你看看,是不是灯谜。” 高铭眼珠一转,“那臣就献丑说了,犬字少一点,念什么?”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果然是不读书的高衙内,这算什么谜题嘛,杨戬率先脱口而出,“当然是念大字。” 结果刚说出来,就被高铭无情的反驳道:“杨公公,你也太心急了,谜底是念‘人’,都说了是少一点了。” 原来不是少“一点”而是少“一”和“点”,杨戬恨得暗暗咬牙。 这个时代的正经灯谜都是规规矩矩的,还没有这样玩语言陷阱的,杨戬率先出声,最先落到陷阱里。 赵佶愣了下后,随即朝高铭笑着摇头,“你啊你。”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都笑,唯一不怎么笑的就是太子赵桓,表情颇有几分严肃。 杨戬被笑,脸上过不去,强行笑道:“上个我没听清,高提点再说一个谜语吧。” 要一雪前耻。 “好吧。”高铭道:“树上有五只鸟,射下来一只,这时候树上还剩几只鸟?” 这一次,杨戬听得清楚,没有同音字的陷阱,五只减去一只,答案呼之欲出,“还剩四只!” “答案是一只没有,其余四只都吓飞了。”高铭耸耸肩。 糟糕,大意了!杨戬懊悔。 听到这个答案,刚才想和杨戬同样回答四只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幸亏没抢答,要不然丢丑的就自己而不是杨戬了。 杨戬深吸一口气,不能可他一个人欺负吧,他看向同样是太监的童贯,“哈哈哈,我是不行了,你来试试吧。” 老杨你不讲究!童贯心里骂。 童贯虽然身为太监,但却有胡子,乃业内的一大奇观,众同行只有羡慕的份儿。 此时呼吸一促,胡子飘了下,“哈哈哈,都是坊间流传的俏皮话,我没听过就不来了。” 关键是童贯听没听过不要紧,官家没听过。 要是平时,这种东西肯定登不上大雅之堂,但今天不一样,元宵节,官家与民同乐,放松身心,又不是严肃的场合,讲些笑话逗官家一乐,调节气氛,锦上添花。 于是就听赵佶笑道:“朕还想听高爱卿讲几个,你来回答吧。” 你想听为什么不让他给你出题?!童贯内心咆哮,但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同意了,看向高铭,臭小子你掂量好,给我出个简单的听到没有。 官家都说他想听了,高铭就只好讲了。 童贯现在是枢密使,大权在握,除了在官家和蔡京面前,那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 但在皇帝面前也只能伏低做小,“是。” 高俅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心里则想,儿子快说,不用给我面子。 高铭装作为难的样子,“那就讲个简单的吧,特别简单,童公公听好。有个厨子炒两种豆子,一种是红豆,一种是绿豆,炒啊炒,炒啊炒,终于炒熟了,他把豆子往盆子一倒,说来奇怪,红豆子和绿豆子自然而然的分开了,这是为什么?” 童贯道:“这不是灯谜吧?” “的确不是。”高铭看向赵佶,“官家,我这……” “不打紧,只要是谜题就可以,而且刚才高爱卿也说了他想得谜题不符合灯谜的谜面,但这无伤大雅。”赵佶道。 于是童贯还得回答,这时候轮到杨戬笑眯眯了。 郓王带笑的看了看高铭,再看向黑着脸拼命思考的童贯,克制笑意。 慕容彦泽瞅高铭,你都打哪儿听到这些稀奇古怪的谜题的?炒豆子,为什么分开?完全想不通。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童贯思考的时候,其他人都在想,但明显童贯打算玩拖字诀,就不说答案,等高铭说出答案,他就说自己也想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来保住面子。 可这时,不待见他的太子赵桓开口了,“想不出来,可以求助别人,蔡太师博古通今,一定知道答案。” 好家伙,蔡京也噗通下水了。 蔡京脸上波澜不惊,心里直骂,这高铭的破谜题,显然都不是正经路子,专往偏处想才能解答,任由满腹经纶,也答不了这玩意。 简直是把他拉到市井混混的水平,在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 赵佶也没想那么多,笑道:“蔡爱卿也帮着想一想,要是答对了,朕有赏。”又看高铭笑道:“你更有赏。” 高铭立即拜谢官家,然后笑眯眯的看蔡京和童贯。 皇帝有兴致,大家都得配合,况且皇帝也只是出于娱乐的目的,叫大家回答一个谜语而已,没有梗着脖子扫兴的道理。 童贯思来想去,不能叫蔡太师丢脸,不就是个破问题么,答不上来就答不上来,这有什么的,他如果答错了,但是答得有趣,能叫官家开心,未尝不是一种化解的方法。 “我觉得……”童贯才刚开口,就听高铭那边已经宣布了正确答案,“因为锅里只有两颗豆子,一颗红豆一颗绿豆。” 赵佶听罢,一边笑一边摇头,对高铭道:“你啊你,哪儿听到这么些个稀奇古怪的谜题。” 言语中完全没有责怪,倒有几分宠溺。 皇帝嘛,要过舒服的日子,谁让他开心,他就待见谁。 蔡京暂时松了一口气,他可是进士出身,猜这种不入流的谜题也太掉分儿了,幸好高铭率先公布了答案,他不声不响的退到一旁,努力稀释自己的存在感,就怕再搅合进去。 但童贯不这么想,开口道:“官家,我还没回答,高提点怎么就擅自公布答案了?其实我刚才都想到了,差一点就说出口了。” 这就属于给台阶不下了,高铭完全是为了蔡京和童贯的老脸好,谁知道童贯还顺杆爬了。 童贯主要觉得高铭这小子,一口气出了三个刁钻古怪的谜题,肚子里八成没有存货了。 谁知道话音刚落,就听高铭道:“枢密使不要可惜,我这里还有一题。” 童贯心里骂,你小子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什么,怎么存了这么多没用的破玩意?!同时心里后悔,早知道刚才不逞能好了。 赵佶捋须笑眯眯的看童贯和高铭,等待下一次叫他能够发笑的题目。 高铭道:“就问,怎能比黄鹤楼跳得更高?” 童贯觉得这题他会,“从比黄鹤楼更高的地方跳下来。” 高铭摇头,“不对。” 童贯觉得自己这答案没毛病,正要辩解几句,就听郓王赵楷道:“答案会不会就是‘跳’?因为黄鹤楼不会跳。” 高铭马上道:“殿下说得完全正确。”然后开始吹捧,“我就知道两道题过后,殿下就能完全摸清楚出题人的思路,一旦发现其中的技巧,这些题就没有任何难度,殿下实在聪慧。”然后叹气,“以后的题都难不住殿下了,没法再出了。” 他这番话其实也没错,脑筋急转弯,玩的就是个想不到,但其实也有规律。 而且他也不想再出题了,正好以赵楷聪慧无双,以后的题目都能破解为由,顺理成章的结束猜谜活动。 高铭以逗官家开心为开始,以夸奖官家最喜欢的儿子为结束,十分完美。 再说赵楷是他的顶头上司,怎么吹捧都不过分。 赵佶在高铭这里收获了双份的开心,“刚才说过要嘉奖高爱卿,依朕看,就加封他为泾原节度使吧,众位意下如何?” 节度使在本朝已经没有实权,彻底沦为荣誉称号。 但是荣誉称号也有好处,不仅有地位,还有就是能多开月俸。 皇帝问其他人意见,也不是想听反对声音的,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众人哪个敢触霉头,都赶紧说好,顺便将高铭夸奖了一顿,来说明皇帝的加封英明。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高铭是今夜的最大赢家。 这是一颗冉冉升起的佞臣界新宠啊! 赵佶心情大好,之后继续看下面的花灯和烟花表演,比前几年观看的时间都要长,完全尽兴了,才回后宫去。 他先走了,之后才是各个官员。 慕容彦泽临走前,失望的对高铭道:“明年再一起看花灯吧,我今年累了,回家睡了。” 高俅对今夜儿子的表现很满意,怕他受凉,就要带他回府。 但是高铭却道:“爹,您先回去吧,这灯会还没散呢,我想转一转。” 年轻人爱热闹,高俅也理解,叫几个人跟着儿子,自己先回去了。 高铭来到街上,他不由得落寞的叹气,想和花荣看花灯只能等明年了。 叫他快马赶回东京,结果他却因为陪伴皇上而没法子相聚,虽然是意外情况,没法预料,但还是觉得可惜。 现在只能往好了想,花荣并没有赶回东京,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高铭离开府邸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那个时候花荣还没回来。 希望他没赶回东京吧。 高铭这么想着,忽然有人在身后轻声叫他,“喂,响云箭。” 他当即愣在原地,这么叫他的只有一个人。 他猛然回头,就见花荣抱着肩膀站在路旁灯火阑珊处,正笑着看他。 高铭一见他,就满面笑容的小跑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元宵节城门不关。” 其实他紧赶慢赶,在傍晚前就进了城,但是回到太尉府,却被告知高铭进宫,跟官家去看灯了。 失望,当然是有的,但是这也不怪高铭。于是就到街上来等他,皇帝那边总要散席,等高铭自由了,两人一起再看花灯不迟。 虽然晚了点,但还是被他等到了。 高铭笑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也刚从官家那边回来。”指着前方有一处还没散去的花灯,“还逛不逛了?” “当然,咱们别走散了。”花荣很自然的牵起他的手。 怕走散的两人便牵着手,一起往灯火辉煌处走去。 第85章 高铭和花荣尽兴回到府邸的时候, 已经快天亮了,但是两人却都睡不着,分开了大半个月, 仿佛有说话完的话。 高铭吃着热点心,忽然想起自己光顾着玩,还没问花荣回老家的情况。 “你这次回去都解释清楚了?” “嗯,邸报他们也看了, 都猜到我是为了配合你才去的梁山。”花荣笑道:“我祖母又能出门见人了。”而且他升任了禁军骁锐的副都指挥使, 她老人家出去更有面子,能抬起头来了。 “他们不误会你就好, 这一年过得够苦的。” “是啊, 一年可真快。”花荣道:“我妹妹都生孩子了。说真的, 感觉很怪,明明上次见面还是个小女孩,现在却做了母亲。” “诶?是吗?”高铭道:“多大了?我是不是得包个红包送过去?生的男孩还是女孩?” “不用了, 我都替你给过了。是个男孩。” “子肖母, 以后肯定长得好看。”高铭笑道:“女肖父,像你这样的,最好生个女儿。” 他说完,他明显感到花荣不太高兴, 心想, 这个年代大家还是追求儿子继承家业的, 便道:“当然了, 儿子肯定也有,儿女双全。不过, 好像我在哪里看过,说母亲的聪慧程度对孩子的影响很大, 娶妻一定要找个聪明的。” “别边吃东西边说话。”花荣掏帕子给他擦拭嘴角,就跟以前一样。 高铭也觉得自己还是少说两句比较好,谈到成家立业有点尴尬。 但尴尬归尴尬,他还是忍不住问花荣一件事,“你这次回去,老太君没给你安排相亲吗?” “你在意这件事?”花荣笑问。 “在意谈不上,就是吧,觉得你要是成婚了,就得从我家搬出去,我爹就会知道,然后他也会催我相亲。” 花荣笑道:“你这不就是很在意么。” “行行行,在意在意,说吧,给你安排相亲了吗?” 花荣故意卖关子,“你猜?” “猜什么啊,多没意思,要么就安排了,要么就没安排,就两种结果,猜一次不就知道了。”高铭道:“我猜,安排了。” “没有。她觉得我在东京已经扎下脚跟,好好努力,说不定能得到某个大官的赏识做人家女婿。” “有道理。” “不过,我告诉她,别抱什么希望,京城的达官贵人最喜欢的还是进士,我要找也只能找武官将领的,可又不是武官都有适婚的女儿,就比如高太尉,人家就没女儿,只有儿子。” 高铭眨眨眼,本能的觉得这句话有点别扭,但又挑不出具体是哪里,“姻缘确实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所以我也不急,就耐心的等我的姻缘吧。”花荣笑问他,“你陪不陪我一起等?” 高铭忙不迭的点头,“我跟你一起等。” 花荣不露痕迹的轻笑,然后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对了,我祖母带给你的礼物,感谢太尉对我的提拔。你别拒绝,不是贵重的东西,你千万收下。” 高铭打开锦盒,见里面躺着一块玉佩,做工精致,“给我的?”花荣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不收不好,于是爽快的道:“那谢谢了。” 花荣笑道:“我给你戴上。”说着探身将玉佩挂到了高铭原有的配饰上。 高铭觉得这块玉佩很好看,“我喜欢。是祖传的吧?” 花荣道:“我也不知道,我没问我祖母,可能是吧。” 其实他知道,还很知道得很清楚。 这块玉佩,是当年他父亲定亲时送给他母亲的,只是母亲去世后,一直留在老家。这次回去,被他找了出来,带到东京送给了高铭。 “既然是祖传的,那我得好好珍惜。” 花荣微笑颔首。 —— 高铭身为皇城司提点,下边直接管着七个干办官,这七个官员也是文臣。 他们的再下级才是负责具体调查侦察事务的武官,比如亲从官和亲事官。 跟其他衙门一样,当然也得有负责抄抄写写的小吏,从勾押到押司若干。 皇城司本质上是禁军,自然也得有兵,总数在七千左右,都说禁军是精锐,那么皇城司这群人就是精锐中的精锐,毕竟直接负责皇帝的人身安全,千里挑一。 待遇那是相当好,不管是家世还是个人素质得统统过关,就怕削减脑袋也进不去。 高铭就在这一些列人员的最顶端,地位仅次于郓王赵楷。 赵楷跟他爹有一点比较像,就是做领导还是很厚道的,不会刻意刁难,只要不出岔子就行。 对衙门来说,正月十六就开始办公了,尤其像皇城司这种衙门,一天都不带歇息的。 高铭源源不断的接到了来自民间的情报,主要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杨戬。 作为皇帝最宠信的太监之一,权力怎么能囿于小小的内廷,将手伸向广大的民间刮地捞钱才是权阉的基本操作。 杨戬为了捞钱,想了个办法,将许多河流滩登记成了耕地,租给百姓耕种用来收租。 百姓也不是傻子,现在是耕地,等明年涨水,耕地变河流,找谁哭诉去? 但是不租不行,强制性的,百姓勉强租了一年,今天开春说什么也不耕种了。 不种?想得美,地已经在名下了,不种的话,地租照样收,就算跑了,收租的会缺席但是永远不会迟到。 开春正是农耕时节,但是罢种的事却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 高铭按程序将这件事报给了郓王,心里是不报一点希望的,皇帝是不会管的,郓王虽然得皇帝喜欢,但做事也有分寸,没掌握绝对实权前,是不会找父皇的不痛快的。 杨戬敢这么干捞钱,当时是皇帝在后面袒护。 只要皇帝还待见他,他就什么都敢做。 果不其然,郓王接到文书就跟没接到一样,什么事都没变,仿佛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 反正该高铭做的,他已经做到了,其余也不归他管。 不过,总体来说,过年时间还是很清闲的,点个卯,剩下的时间在衙门各处巡视串门,跟下属们寒暄。 遇到推脱不开的酒席,上班时间也出去应酬。 令人意外的是,竟然有人想灌他酒,高铭就往坏处揣测,大概是想让这个纨绔子弟撒酒疯出点丑。 高铭就笑了,你们这些文臣那点酒量还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老子在梁山的时候可是跟鲁智深对饮过的,鲁智深你们知道吗?能自己喝一桶酒那种。 就是其他好汉,也是论坛来喝的,就差也是大碗。 唉,你们这些弱鸡,看我高衙内教你们喝酒。 酒过三巡,已经有下属发晕。 酒过六巡,已经有人里倒歪斜,趴桌不起。 酒过八巡,有人已经躺到了桌下。 酒过是十巡,只有寂寞的高铭自己坐在椅子上,孤独的看着一群醉死过去,不省人事的下属。 他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开酒楼,并对店掌柜的道:“把账记在躺在桌下的那个人身上。” 酒足饭饱,一身酒气的高铭高高兴兴的坐着轿子回家去了。 刚进府门,下了轿子,就见花荣打外面进来,事实证明,花荣不仅眼神好使,鼻子也灵,还没走近高铭呢,就道:“你喝酒了?” “应酬。” 花荣也没多问,两人并肩往院内走,忽然,就见前方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正是消失了多日的时迁。 时迁见到高铭,激动的几步窜上来,“衙内——您都回来了?” 他离开之前,他记得事情才进展到衙内假投降不成,被杨志和史进救回了梁山,没想到,过了个年,衙内就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我年前就回来了,倒是你,去哪儿了?我问我爹,他还神神秘秘的不说。”高铭觉得时迁这种人才,也该去皇城司,“我还打算给你安排个新差事呢。” 提到他最近做的差事,时迁神秘的压低声音,“太尉吩咐小的去找一种东西,费了些力气,但总算被小的找见了。衙内若是愿意,可随我来,那东西刚运送进府。” 高铭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叫时迁带路,“那就看看吧。”和花荣一起往一个稍偏的院子走。 进了一间屋子,高铭迎面就看到一只雪白的鹿趴在一堆稻草上,嘴里嚼着树枝,一双略带惊恐的大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他们。 “这是……”一只得了白化病的鹿? “这是祥瑞。”时迁道:“太尉说,官家是道君皇帝,叫我去寻找一些能应景的祥瑞,找来找去,好不容易在深山老林里发现了这一条白鹿。就这,还是叫段景住帮得忙,衙内,您还记得这么个人吗?” 当然记得,当初要买海东青就是联系的他家,段景住,就是个动物贩子,常年游走在国境边缘,这种人,做为皇城司的暗桩也不错。 “记得,他人呢?” “在东京的家里休息呢。”给太尉找到了白鹿,等着领赏呢,当然得在东京先住下。 “那好,有时间,带他来见我。” “是。”时迁应声下来,然后忍不住又道:“衙内,您能平安归来,实在太好了,以后又能为您效力了。” “这正是我想说的,我如今在皇城司任提点,正好有合适你的位置,改日就将你调过来。” 时迁这种飞檐走壁的人物,来无影去无踪的人,皇城司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又能追随衙内了,时迁忙不迭的道:“愿为衙内效犬马之劳。” 吩咐丫鬟好生伺候这个祥瑞,时迁留在屋内等太尉检查,高铭和花荣离开往后院走。 花荣先道:“这只鹿是献给官家的?白色的鹿,十分罕见,这得费多少功夫?” 高铭挑眉,奸臣很难当的。除了本职工作外,还得琢磨怎么讨好上面,当然,忠臣更难当,还得提防奸臣迫害。 不过有一说一,他爹走的不结党路线,除了林冲那件事外,他绝大多数时间还是很安分的,不像蔡京党同伐异,使劲往朝廷里安排自己的亲信,现在当朝的官员,许多都是蔡京门生,说话一呼百应。 他爹高俅的路线就比较保守了,讨好皇帝,对结党不敢兴趣,也不和蔡京对抗。 这时候高俅走了进来,见这只乖巧的小白鹿,不禁喜上眉梢,大大夸奖了时迁,并吩咐丫鬟好生照料,并像提防家里的熊孩子似的叮嘱儿子,“鹿怕人,你不要觉得新鲜,没事就过来瞧,吓坏了它,不吃食,几天就死了。” 这鹿在野外寻到,再活着运回东京,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 高铭对它没什么兴趣,“放心吧,我连鹿肉不吃。” 高俅把白鹿当宝贝,摩拳擦掌的等待个好时机献给官家,相信道君皇帝一定会喜欢。 —— 皇城司流传着新上司的第一个传说,高提点是个神人,千杯不醉。 自己一个人喝翻了皇城司七个干办官和数个亲事官,眉头都不眨一下。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谁能想到看起来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高衙内是个酒桌英豪呢。 败了败了,不要找他拼酒。 —— 高铭将金毛犬段景住安排进皇城司做个亲事官,主要是此人不仅能倒腾动物,还会北国语言,算有点特长,说不定以后会派上用场。 至于时迁,则调来做了个亲从官,专门负责四处打听情报。 这两人都安排了,已经出了正月。 春暖花开,花朝节过后,更是花朵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沐浴在和煦的春风里,万物生机勃勃。 这样的好天气下,赵佶更是按捺不住爱玩的性子,迫不及待的想组织一次马球大赛。 马球本来就是禁军中的运动,所以皇帝打算从禁军中选拔马球好手。 这一日,赵佶召见了高家父子,漫步在皇家园林艮岳中,谈起了选拔马球手的事,“去年的马球比赛就很精彩,今年的球手,你们看着选,可不要比去年差。禁军三衙肯定要出人,对了,皇城司里,朕听说有人马球打得很不错,你们重点留意,把人也推举上来。” 高俅和高铭都应声称是。 这是前殿露脸的机会,不安排自己人那还是人么,高俅已经率先将一个位置留给了花荣。 却不想皇帝却主动问了起来,“对了,花荣会打马球吗?没道理不会吧。” 这番话说得很明显了,皇帝想在马球赛场上看到花荣,高铭就道:“会的,马球本来就是军中游戏。” “朕听说他射箭厉害,倒很想看看他马球打得如何,是不是跟射箭一样好。”赵佶慢悠悠的道。 春风拂面,艮岳内花朵飘香,行走期间,着实惬意。 而这时,人们忽然听到了不远不近的虎啸声,都是一怔,护卫如临大敌。 园林内出现猛虎,伤到皇帝还了得。 杨戬一脸谄媚的走出来,弯腰道:“官家不必惊慌,这是老奴替官家找到的祥瑞,就在前方,老奴带着官家去看一眼?” 祥瑞?高俅和高铭都是一怔,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佶很有兴趣,“那就带路吧。” 杨戬就带着众人往一个方向走去,来到一处偏殿的院内,就见院中央有一个大笼子,里面赫然是一只浑身雪白的老虎。 白虎! 高俅眼前一黑,只有一个感觉,自己输了。 辛辛苦苦找的白鹿,还没等献出去,杨戬已经捷足先登献了白虎。 就怕货比货,有了白虎的新鲜劲儿,皇帝还能把一只普通的白鹿看在眼里么。 高铭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确实不是好事,白虎毫无疑问比白鹿珍贵,杨戬的白虎衬得他们的白鹿不入眼了。 杨戬心里终于美了,就是么,献宝他才是行家里手。 在白虎笼子旁矗立的太监李彦朝杨戬递出一个得意的眼神,才对皇帝道:“官家,以前只听过有天地四象中有白虎,却没见过,我还以为这白虎古人编出来的,不成想,还真叫杨公公给找到了。真是叫我开了眼界了。” 赵佶虽然不会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仍也觉得这白虎稀罕,笑看杨戬,“不错,爱卿有心了。” 杨戬开始装可怜,“为了官家,辛苦一点都不算什么。听说哪片林子里有白虎出没,就派人蹲守,蹲守了整整三年,终于将它擒住送来给官家了。” 老虎本来就难抓活的,何况还是罕见的白老虎。 此时白虎趴在笼中,发出一声咆哮,霎时,园林内百鸟惊飞,不愧百兽之王的美誉。 高俅努力表现得平静,但还是难掩眼神中的失望,唉,之前的功夫都白费了,自己那小破鹿,跟白虎根本不能比。 这时候,杨戬开始伤口上撒盐,他要一血元宵节之耻,高铭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叫他丢丑,他可记得呢,笑眯眯的主动道:“太尉,听说您府上最近新得了一只白鹿?也是要献给官家的吧?” 高铭一听杨戬提着茬,就知道没安好心,存心报复元宵节的仇。 但实话实说,元宵节是杨戬自己主动跑出来找虐的,他说出字谜,其他人都没啃声,杨戬主动蹦出来答题,还答错了,能怪他么。 高俅不敢说假话,“是,最近确实得了一只白鹿。” 连有白鹿这件事都曝光了,彻底没悬念了。 果然,官家正沉醉在眼前白虎的英姿中,对白鹿并不是十分感兴趣,“原来高爱卿家也有一只瑞兽啊。” 杨戬哂笑道:“不如也送进宫来,这白虎没吃的,正好派上用途。” 高俅毕竟是踢球的出身,有些时候论往心上戳刀子的确不如太监,只觉得气恼,竟一时语塞。 高铭马上顶上来,笑对杨戬道:“此言差矣,我家那只可是南极仙翁的坐骑,就怕咱们跟前这只能用凡间牢笼困住的老虎不敢吃,也消化不了。” 吹牛是不是?不管是白虎还是白鹿,谁不知道只是人间的凡物。 高俅听儿子这么说,也是一惊。 咱家那只鹿挺普通的,给自己找气场是好事,但万一官家看了觉得十分普通,岂不是给官家留下个吹牛的坏印象? 赵佶听罢,笑道:“是么,看来高爱卿家的白鹿十分不寻常了?” 事到如今,一条道走到黑,高铭大言不惭的道:“臣不敢妄下定论,不如官家眼见为实。” 一头破鹿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杨戬马上道:“官家,老奴愿意走一趟,去太尉府上将那鹿拿进宫来。” 高铭道:“仙鹿如何能用人间的箱笼装载?”然后朝赵佶拱手作揖道:“臣斗胆,恳请官家亲临寒舍。” 要是别人,赵佶才不会答应,但对方是高家父子,都是他跟前最待见的几个臣子之一,于是一摆手,“那朕明天就去看看。” 高铭昂头看这万里碧空,心里判断明天也是个艳阳天,于是一口答应下来,“臣恭候官家莅临。” 从艮岳出来,高俅忍不住教训儿子,“你啊,沉不住气,杨戬设个圈,你就往里钻。就一只白鹿,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比不过白虎的。” “虎有虎的威风,鹿也有鹿的萌点。” “什么?” “我是说鹿也有鹿的可爱。” 高俅忍不住爆粗,“可爱顶个屁!”然后摇头,“唉,你还把官家引到府里了,如果官家失望,白折腾一趟,气都得算到你头上。” “那不叫他失望就好了。”高铭挽袖子。 “你挽袖子干什么?” “回家给鹿洗澡。”叫官家看看什么是雪白可爱的林间精灵。” “那也用不着你。你还是想想明天怎么把白鹿吹出花来吧,今晚上多翻翻古书,挑几句有关白鹿的记载背一背。” 高铭道:“爹您别管了,就包在我身上。” 他家那只鹿不再是寻常的素人鹿,经过包装打扮,成为一只进献皇帝的明星鹿。 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只看儿子怎么折腾了,“唉,那爹……相信你。” “爹,如果你不叹气,我会更相信您的话的。” “贫嘴!” —— 翌日,又是个大晴天,天空湛蓝,万里碧空,真是一丝云彩都不带打头顶飘过的。 赵佶没有带太子,只带着自己的好儿子郓王,还有贴身太监梁师成和杨戬,一起来到高家的后花园内。 杨戬脸上挂着微笑,就等着看热闹和笑话。 一只小小的白鹿罢了,如何跟威风凛凛的老虎比? 昨天高铭豪言壮语都放出去了,今天要是不成,非得说几句风凉话不可。 难道今日就是他扬眉吐气的时候?实在太期待了。 高俅作为主人,一边陪皇帝聊天一边引着路,“在这边,官家这边走,白鹿就在前面。” 赵佶出宫也有散心的意思,并不完全是来看白鹿的,毕竟他也明白,白色的鹿如何能跟白虎相比? 昨天他也看出来了,高铭年轻气盛,要跟杨戬比试高低,不忍心叫高俅和高铭父子太难做,所以才来到高家转一转。 对白鹿,他并没抱着什么惊喜的希望。 想来不过一个笼子里装着一只皮毛雪白的小鹿罢了。 正想着,忽然曲径小路一拐,视野豁然开朗。 就见前方乃是一个清澈的小池塘,周围长着一层绿茸茸的青草,池塘旁则是一个人工假山小瀑布,瀑布的水倾斜进水池内,飞溅起漫天的水雾。 令人惊奇的是,水雾中是一道五彩缤纷的彩虹。 景致虽小,却处处透着纤尘不染的干净,真乃人间胜景。 而这时,就见一只蹦跳的白鹿,欢脱的从假山后跳出来,走到池塘边吃草喝水。 白鹿乃是瑞兽,传说是寿星的坐骑,象征着福寿绵长。 白鹿头顶是蓝天碧草,身后是绚烂的彩虹,它则低头悠闲的吃着青草,仿若一副画卷。 这时郓王细心的发现了一根立在假山边的寿星杖,“父皇,您看。” 虽然看不到寿星,但是却能看到他的寿星杖,仿佛那老寿星没有走远,只在假山后下棋,所以他的坐骑白鹿才能悠闲的出来吃草,谁还能怀疑这白鹿不是仙人之物? 赵佶便也看到那根寿星杖,瞬间心头大喜,抚掌赞道:“妙。” 高俅这个时候才道:“这就是臣要进献的祥瑞了。” 白鹿在这样的气氛烘托中献出去,更显得这白鹿气质不同寻常,飘渺不染一丝杂质。 比那只简单关在牢笼中的白虎,少了俗世的威猛,却多了脱尘的仙气。 杨戬惊愕,原来还能这样?! 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白鹿也得靠包装。 高铭这小兔崽没从梁山回来之前,高俅还是很朴实的,远没这么会玩。 高俅这个儿子可真没白养,赚翻了。 第86章 赵佶十分满意这头仙气飘飘的小白鹿, “高爱卿有心了,朕就将这瑞兽带回宫内了。” 杨戬之前还打算说风凉话,但此情此景, 挑不出任何错来,只恨自己没有高铭这样的好儿子,但转念一想,不对, 自己本来就是太监不可能有后代。 但再转念一想, 这个高铭也不是高俅的亲儿子,也是过继的亲戚。 等过几天, 自己也从老家什么侄子外甥里找寻找寻, 看能不能有个机灵的做养子。 杨戬盘算着收养, 而其他的随行人员有跟着高兴的,也有感到压力的。 本来都是靠讨皇帝的开心混日子的,大家水平都差不多, 压力也不大。 这高衙内一下子把讨皇帝欢心的水平拉得这么高, 别人以后还怎么玩? 下次再进献祥瑞,不如这一次精巧的话,就没法子让皇帝开心了。 于是感到压力的其他佞臣们开始四下张望,寻找那个可恨的高衙内的身影。 这时候郓王笑对高俅道:“高铭在哪里, 怎么不出来见驾?” 话音刚落就听高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臣在这里。” 然后高铭就在众人的侧目中, 走到皇帝和郓王跟前, 弯腰拱手道:“臣在府中, 忽闻官家和郓王殿下驾到,匆匆赶来, 见驾来迟,望官家恕罪。” 他这可没撒谎, 他正叫下人们给白鹿梳毛,就听皇帝和郡王他们进府了,匆匆忙忙的安排了白鹿,转过假山,跑到队伍最后面,所以才刚出现。 赵佶很喜欢高铭对展现寿星白鹿的构思,那水池边的景色如果是一幅画,从构图来讲也是合格的。 赵佶微笑着对其他人道:“你们觉得如果这个情景是一幅画,应该叫做什么名字?” 众人都知道赵佶虽然是皇帝,但是艺术修为已经到达了一定境界,如果随便回答《白鹿吃草图》,一定会死得很惨。 一直没说话的梁师成,此时道:“不如叫《南极仙翁对弈图》?” 在皇帝跟前,说得多不如说得妙,比如梁师成不声不响,专挑关键时刻出来说上一句,便是点睛之笔。 赵佶赞许的看了眼梁师成,“不错。” 赵佶可是个亲自设立皇家画院并主持过招生考试的皇帝,对高铭道:“朕给你出一题,如果想描绘春暖花开,一枝红杏出墙来,该如何作画?” 高铭顺着赵佶这个出题者的思路想了想,道:“只画一美人立在墙角下仰头望。” 这回答正对赵佶的调调,捋着胡须满意的点头。 这高铭和他爹不太一样,文雅多了,更对他的脾性。 赵佶又看了眼池塘边在彩虹中吃草的白鹿,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下次给画院那些人出题,就出这个,看谁能描绘出合格的《南极仙翁对弈图》。 杨戬看出皇帝十分中意这头鹿,不敢怠慢,忙叫人去牵这条白鹿,好生运回宫内养着。 高俅装作漫不经心的道:“这仙鹿回去不会被杨公公喂那只白虎吧?” 杨戬努力保持微笑,放低姿态,“怎么会呢,昨天我那么说,不过是打趣罢了,太尉不会认真了吧、” 高俅哈哈笑道:“我当然知道是打趣了。”姓杨的,算是识相。 随从们也都跟着笑,一派其乐融融。 众人漫步在高家花园内,走了一会,因为景色毕竟不如皇家园林,赵佶就没什么兴趣,满意的带着他的祥瑞白鹿高高兴兴的回宫去了。 高铭成功的完成了一次溜须拍马,和他爹在门口恭送御驾离开,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高铭就觉得赵佶会喜欢这种略带文艺范儿的调调,简单粗暴的把白虎往笼子里一装,他可能也喜欢白虎的奇货可居,但没准心里更待见这只可爱的小白鹿。 “这白鹿送得还算成功,没有浪费。”高俅打定主意以后可不送东西了,容易跟别人撞款,幸亏有好儿子化解了危机。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得意的想,别看蔡京有六个儿子,但是六个加起来都不如自己这一个,生得多有什么用。 高铭笑道:“所以,爹,不到最后不要失去希望,任何事都有翻盘的可能。” 高俅怔了怔,瞪眼道:“你还教育上老子了?” 对不起,鸡汤撒惯了,撒到老爹脑袋上了,高铭赶紧转身往府内一蹦三跳的跑掉了。 高俅看着儿子的背影,为难的想,谁家的女儿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儿子呢? 如果儿子继续努力,得到官家的喜爱,说不定官家一高兴许配一个公主给儿子也不一定。 难道老高家也能迎接公主进门吗?自己岂不是要跟官家做亲家了? 高俅越想越开心,自己的宝贝儿子只有公主能配得上。 —— 没几日,高铭听到画院那边皇帝亲自出一道题,正是《南极仙翁博弈图》,据说有画得合皇帝心意的,被奖赏可以亲自去喂那只高家进献的白鹿。 把画员狠狠萌了一把,回去又创作了若干幅以鹿为主题的画作,一时间鹿的形象走红。 除了这个消息外,高铭还听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梁山的人已经剿灭了田虎。 高铭并不意外,田虎命中注定要被梁山收拾,除了田虎外,还有王庆和方腊。 高铭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忽然想到自己去年这个时候还在梁山,每天瞅着怎么下山,那个时候,不会想到时隔一年,他已经做到寨主,并领着众位梁山好汉招安了。 恍如隔世啊。 不过,他没多少时间多愁善感,他最近萌生了一个新点子,需要在入冬之前完成,时间还挺紧的。 他铺开纸张,提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把步骤简单用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表示。 确定了第一步:先去找崔念奴。 说去就去,反正也没人查岗,上班时间去是最好的,毕竟假期的时候,花荣也在太尉府,他如果去崔念奴那里,就会让花荣知道。 花荣不喜欢他去找崔念奴喝花酒,他只好偷偷去。 结果一到崔念奴,就见门口停了数量马车,胡同都塞满了,都没他停车的地方。 崔念奴这人气可以啊,没预约根本见不着。 便在门口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说了想约见的时间,就回去了。 隔天,高铭再到崔念奴家里。 这一次,果然门口没有车马了,刚走进去,就见崔念奴亲自迎了出来,笑盈盈的对高铭道:“衙内,您回东京这么久了,怎么才想起来奴家这儿?” “这不是忙么。”高铭随便找了个借口,笑着往里走,就见酒菜都准备齐全了,便入席落座,“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昨天来了,门口都是车马。” “您怎么不叫人通报?要知道是您来了,那些人统统赶跑,奴家知道你来过,已经是晚上了,早知道追也把您追回来。” 绝对不是高铭的错觉,他怎么觉得崔念奴对他的态度,跟之前比,热络了不止一倍,“那就没必要了,今天见你也一样。” 难道原因是…… 果不其然,等崔念奴落座,寒暄了几句后,她就有些崇拜的道:“衙内在梁山的经历,奴家都听说了,真是险象环生,惊现万分,只是有几个细节,奴家听说的版本有出入,衙内能不能再给奴家讲一讲?” 几个版本,到底传成什么样了?高铭微笑道:“诶呀,还要说吗?” 崔念奴眼神坚定的重重点头,憧憬的道:“奴家就想听衙内自己说的。” “咳,好吧。”毕竟还有事托崔念奴办呢。 谁知道话音刚落,就听崔念奴朝珠帘后一嗓子,“姐妹们,衙内同意了,都出来听吧。” 然后就见数个风姿绰约的美貌女子打帘子后面出来,接着他就被沁人的香粉味给团团围住,眼前出现的每一张漂亮脸蛋上都写着:快讲。 原来昨天高铭预约了之后,崔念奴就把高铭要来的消息告诉了小姐妹们,于是烟月街震动,都跑到崔念奴这里等待高铭讲那在梁山的故事。 崔念奴无辜的解释道:“知道您要来了,姐妹们都想来当面听您讲传奇经历,奴家也拦不住,您不会怪罪吧?” 话音一落,高铭周围的女子们都开口问:“衙内,不会怪罪吧?”一个说还好,这十来个一起发问,高铭本能的感受到了压力,马上道:“哪能呢,大家愿意听,衙内就给你们讲讲。” “就知道,衙内怜香惜玉,才不会怪罪咱们呢。”一个女子娇滴滴的道。 两年前,曾经的登徒子高衙内来烟月街混迹,这些人都是捏鼻子伺候他的。 但现在可不一样,高衙内可是传奇人物,就问一个文臣孤身闯入凶嫌的水泊山寨,坐到寨主之位,又把这帮人都招降的,古今能有几人? 美女爱英雄,高铭这番作为,虽然没有亲自上场杀敌,但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英雄,还是机智果敢那类型的,在当下的审美里,比那些提刀砍人的武夫型英雄更叫人喜欢。 高铭发现该死的高人气真是负担,没得选择,只能再一次讲了起来,伴随着美女们的阵阵惊呼,他心里仍旧想,自己还是出本书吧,谁想听,现场签名赠送那种。 一直讲到回东京,这些姑娘们还意犹未尽,“然后呢?” “没然后了,我就回东京了,你们就见到我了。”高铭笑道。 “衙内,光顾说话了,这天色不早了,您今晚去哪儿休息呀?”一个姑娘道,已经不是暗送秋波,而是名送秋波了,一波波的媚眼抛过来。 “我今晚上还得回府,不过,我是来和崔念奴商量事的,怎么也得说完才能回去。” 崔念奴听罢,立即拿出“你念奴姐就是你念奴姐”的气场,对其他人道:“既然衙内和我还有话说,你们没什么是的话,就去忙吧。” “唉,果然最后还是落到了念奴姐姐手里。” “既然是念奴姐,那就没办法了。” 其他姑娘们悻悻的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再向高铭再送几打秋波,“衙内,有空来找奴家们吃酒呀。” 高铭应付道:“会的会的。” 等他们走了,崔念奴坐过来给他斟酒,笑道:“找奴家说什么事呀?” “既然耽误了不少时间,我就直接说了,你认不认识石材买卖的商人?我想要买一些石材,量大,质量更要好。” “哎呀,奴家还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小事一桩。做石材生意的商人,奴家认识不止一个,有个姓唐的,他经营的采石场最大,衙内若是想见他,说个时间,我将他叫到我这里来,你们细谈。” “那就拜托你了,越快越好。” 其实高铭动用皇城司的力量也能知道他想要的人,但他现在处于低调期,就不公器私用了,免得被人抓住把柄,还是从崔念奴这里私下找人更符合他的计划。 崔念奴笑道:“您说哪里的话,什么拜托不拜托的,您有吩咐只管说一声。” 崔念奴的效率比衙门快多了,第二天就联系上了唐安,约在崔念奴那里见面。 两人在崔念奴那里见过几次,就将买卖石材的事儿谈得差不多了。 为了巴结高铭,石材基本上半买半送。 石材敲定下来,高铭还有第二件要拜托崔念奴,而且这件事非崔念奴这种专业人士不可,于是高铭这天又往崔念奴这里跑。 他一进院,就见一个俏丽的丫鬟满脸堆笑的迎出来,“您来了?快进来吧,我们姑娘有空。” 高铭颔首,跟着丫鬟往后院走,等丫鬟推开屋门,他就迈了进去。 这一迈不要紧,他一眼就看到了个老熟人。 就见鲁智深阴沉着脸,正坐在屋子中央的桌前,跟前是满桌子的菜肴。 不用说,这桌子是菜肴是崔念奴给他准备的,现在的高铭别说喝酒吃菜了,他自己都快成下酒菜了。 高铭一怔,接着后衣领就被一个从门口闪出来的人给揪住,与此同时,一把锋利的利刃架在了他脖子上。 冰冷的刀锋让他遍体生寒。 高铭微微仰头一看,就见史进脸上挂着残忍的冷笑,“呦,寨主,好久不见了。” 高铭内心流泪,是史进和鲁智深。 今天要是翻车,明年坟头青草一尺高。 他立即十分热情的道:“史进兄弟?你怎么在这里?”随后瞅了眼寒光闪闪的刀刃,“你这是做什么?” “少废话!”史进将高铭一拎,就推进了屋内。 高铭踉跄的来到屋内,就见崔念奴坐在角落里的一个椅子上,无奈又痛苦的看向高铭。 她周围还瑟缩着几个小丫鬟,此时都战战兢兢的看着高铭还有两个绑匪。 方才那个满脸堆笑的丫鬟,此时含泪对高铭道:“衙内,姑娘在他们手里,奴婢……” 算了,不用解释了,可以理解,自家主人被人控制了,不配合绑匪要求还能怎么样。 崔念奴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并没有惊慌,反而问高铭,“他们说是来找你的,你们认识?” 不等高铭点头说是,史进就朝崔念奴凶道:“你不许说话,否则将你嘴巴塞上!” 崔念奴挑挑眉,扭头看向别处去了。 这件事本来就和她无关,是高衙内的老冤家找上门,她吃了挂落。 鲁智深对崔念奴道:“你放心,这些事与你们无关,你们不干扰我们,我们不会为难你们的。” 崔念奴还能怎么选择,当然是选择配合了,保持沉默,不再说话,彻底置身事外,并送给高铭一个怜惜的眼神,衙内,您多保重吧。 这时,史进又走上来,将匕首再次抵在高铭脖子上,“寨主,你还真难找啊,我们进东京城,盯梢了你好几日,才摸到你的行踪。” 鲁智深哼道:“比洒家上一次找你还难。” 所谓上一次,就是指鲁智深因为林娘子找高衙内寻仇,被花荣救下那次。 这么论起来,他们算是老冤家了。 史进亦冷笑,“寨主,原来你还认得我们,那咱们今日就好好叙叙旧吧。” 此时就见招人恨的高衙内站在屋子中央,一脸迷茫的看他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史进一手拿刀,另一手则将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姓高的居然还敢质问他们为什么说话阴阳怪气,他怒道:“你说呢?高衙内?你骗得我们好惨!现在装什么糊涂?!” 高铭装作吃惊的样子,继而又露出失望的神情,接着眼底流露出伤心的泪光,紧紧抿唇,“我就知道,什么好兄弟都是假的,一旦知道我是高衙内,就会烟消云散,我还以为你史进和鲁智深是特别的,结果还是一样。” 言语中流露出的悲切,仿佛承受了无比的委屈和痛苦。 自己是特别的?史进一怔,但马上回过神来,单手将高铭衣领揪住,拽到跟前,“你还腆着脸说这话?!好兄弟都是假的,这话应该我来说!我当你是真正的寨主,结果你竟然是高衙内!我们居然在高衙内的怂恿下,招了安!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吗?!” “当然有!那就是心腹兄弟回家换了身衣裳你就不认识他了!我是高衙内不假,但也是孙小五。” 高铭说到这里,不禁哽咽。 “兄弟?你也好意思?!”史进再次将刀架到他脖子上,“你是高衙内,跟我们从来不是一路人,只是奉朝廷的命令进梁山当细作招安我们,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都是假的!兄弟,你再说这两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史进话音刚落,就觉得一滴泪吧嗒一下子落到了他手背,再一看,就见高铭另一滴泪已经脱离眼眶,正往腮边滑落,不出意外,早晚还得落到他手背上。 史进见状,本能的挪了挪手腕,连带着手里的刀也离开了对方的脖子。 这时就见高铭仰头眼神哀凉的看他,声音颤抖的道:“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我在你心里的样子就这么不堪?仅仅因为我真正的身份是高衙内,之前的感情就荡然无存了吗?我还当你们是兄弟,你们却仅仅因为我是高衙内,就对我要打要杀,假兄弟情的不是我,而是你们。” 史进被对方仿佛伤心到极点的质问问得有点底气不足了。 仅仅因为对方是高衙内,真的就能将他们之间的感情抹杀么。 结果就听高铭痛心的道:“我之前听说,你之前在史家庄做少庄主的时候,因为感慨朱武等人的义气,愿意和他们结拜,甚至不怕官府来剿。你是良民,他们是强盗,你都不怕,愿意和他们结交,到我这里,就因为我是官宦子弟,你就这么对我?我原本以为就算真正的身份曝光,其他人都误会我,憎恨我,只有你是不一样的,结果……我错了,我太傻了,我看错你了。” 说完,高铭“绝望”的抚了把眼睛,似是在擦去眼泪。 “……”史进心里有点没底,真的是自己不够义气吗? 高铭对自己另眼相待,以为自己是特别的,结果自己还和其他人一样误会他,是不是有点过分? 梁山时的一幕幕情景浮现在史进眼前,那时欢声笑语犹在耳畔。 那时的感情当然是真的,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生气。 高铭拿开手,再次红着眼睛抬头,“都说九纹龙史进最义气,我以为你会是特别的那个……是我错了。” 总结就一句话,你连我是高衙内这点都承受不了,你还自称义气?真正义气就是认定是朋友,哪怕对方是猪狗骡马都照常兄弟相称。 一旁看着的崔念奴,分明看到质问高衙内的史进表情迟疑起来,好像也在扪心自问,她默默祈祷,希望这人重感情,被高衙内说动,赶紧结束这一切。 却此时,就听那史进猛地醒悟般的道:“少来这套,如果真是好兄弟,你怎么不给我透底,反而选择一直隐瞒?!甚至头也不回的跟花荣跑回了东京,我对你挂心,你何尝平等的对待我?” 一想到自己对寨主牵肠挂肚,反复去问宋江孙小五的去处,结果孙小五头也不回的溜了,连个纸条都没给他留。 这厮的好友只有花荣一个,其他人他完全没放在眼里的。 果然被骗过一次,史进已经懂得深入思考。 高铭装作委屈的道:“我奉皇命招降你们,怎么敢透露自己的身份?” “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骗我们!” “自古都说忠义难两全,我有对皇帝的忠,就不能保全对你们的义。如果你不能理解的我的难处,”高铭认命般的道:“你非要这么想的话,那么我确实骗了你们,要杀要剐随你们吧。” 此言一出,满堂惊诧,崔念奴忍不住惊道:“衙内,您不能这样呀!” 高衙内不是能说会道么,拖住他们也好,等一会就有其他人来,到时候说不定有转机,怎么能就这样放弃自己呢。 “你闭嘴!”史进凶完崔念奴,然后干脆揪住高铭的衣领,将他薅起来,“无话可说?招安之后,你只带着花荣跑回东京怎么解释?” 他就说高铭不是人,哪怕留个字条给他,他也不用牵肠挂肚。 鲁智深此时冷声道:“史进兄弟没你的消息,不知找宋江和厢官问了多少次,而你一走了之,连个音讯都没有。” 崔念奴听了,忍不住责备的看高铭,“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歹留个信儿啊,你看人家多牵挂你。” 啧啧啧,太薄情寡义了。 史进看了她一眼,这次没有凶她,只是瞪着高铭看,仿佛在说“你看别人都看不过去,你还不反思?!” 高铭心道,怎么听着自己好像个渣男似的。 但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被他一番狡辩,史进已经不太追究他是高衙内的事儿了,现在需要解释是他不辞而别的问题。 这也不能怪他,谁知道史进这么憨直,对他这么认真。 他以为史进和鲁智深跟其他人一样,知道他的真正身份骂一骂就算了,没想到还能特意来东京寻仇。 你看人家武松和杨志怎么没来,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的冷静样子。 “当时情况紧急,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东京述职,否则的话,被奸臣进了谗言,不光是我,连带着梁山都倒霉。而回到东京后,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我不敢轻举妄动。” “连封解释的信都不能给我发?” “当然不能了,我已经在官家帝面前表态,将梁山招安之后,尽数给朝廷管辖,再和我个人没关系,风口浪尖我如果给你去信,被人发现没法交代。”高铭一副情非得已的样子,“你也知道,朝廷的兵马,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我是你们的寨主,本来就拥有威信,如果跟招安之后的梁山走得近,朝廷会以为我想将梁山收归自己所用,变成高家军,官家这般忌惮,我怎么敢和你们联系?” 最后高铭心酸的道:“这就是我不和你们联系的原因,我心里也苦,想见你们却不能见,你能理解我吗?”最后不忘再来个攻心为上的重击,“其实,今天能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不管你对我什么态度,你的出现,对我来说都是惊喜。” 说罢,含泪笑看史进。 史进对高铭的仇恨在此刻破碎瓦解,同时,手里的刀也有点拿不住,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87章 一直在旁边冷静听着鲁智深, 见史进又要被高铭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赶紧出声道:“兄弟,你且先别听他狡辩, 让洒家问他几句。” 你们干嘛啊,轮番过堂吗?但高铭如今人身被控制着,只能乖乖受审,“你问吧。只要我能解释。” 史进就捡起匕首, 站到一旁, 但是看高铭的眼神,已经没有仇恨, 又恢复到了梁山时的样子。 鲁智深直言不讳的道:“史大郎的师父王进就是你爹迫害走的, 这个你承认吧?” 就知道又得翻旧账, 高铭拭去眼角的泪光,看向史进,真诚的道:“这个我要向你认错, 是我爹不好, 对不起你师父,我代他向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 史进已经着了高铭的道儿,“你爹是你爹,你是你, 而且我知道你是养子, 又不是亲生的, 你代他认什么错。而且我师父逃掉了, 没被他逮住。” 高铭欣慰的道:“我就知道兄弟你会原谅我,这点事动摇不了咱们的感情。” 史进十分受用, 自豪的笑了笑。 鲁智深冷声道:“可林冲没有逃掉,被你爹发配去了沧州。” 就知道又得把过往的糟烂事翻出来, 高铭痛苦的道:“林冲和林娘子是我一辈子的污点,是我永远过不去的坎儿,我就知道哪怕我七老八十了,也会有人拿这件事来折磨我。” 史进对高铭道:“我相信这里面一定有隐情,你正好解释解释,我们都听着。” 他家寨主不可能是这么坏的人,林冲和林娘子的事,其中一定有误会。 高铭看着史进,心道,你还真是信任我,但是真的没隐情啊,总不能跟你说我不是原本的高衙内吧。 高铭搜肠刮肚都想不到说辞能把林娘子和林冲的事从自己身上摘掉,干脆心一横,认了,“没有隐情,是我垂涎林娘子,迫害了林冲。”就在史进震惊的时候,他接着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曾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见过林冲和他娘子,当时他娘子看他的目光是那么崇拜,那么独一无二,而我,不由自主的嫉妒了起来。从来没有女人,那么看过我。你不信,可以问崔念奴,我之前来烟月街,可是没人愿意搭理我的,连拿钱办事的女人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所以我一看到一个小小的教头,居然有人那么喜欢他,我承认,我心里失衡了。” 说完,看向崔念奴。 崔念奴不知道高衙内要做什么,但他确实没说谎,她就配合的道:“他说得都是真的,奴要是说假话,就叫奴家散尽所有家财。” 史进和鲁智深就算崔念奴不做证人也是相信的。 高铭心道,承认嫉妒林冲,总比承认自己垂涎林娘子容易获得原谅。 鲁智深不急着打断,“你继续说。” 高铭悲切的道:“我没别的想法,我只想将那样散发着光彩的林娘子弄到自己身边来,让她也那么看看我,让我觉得我自己有价值,不是那么一无是处。我只是想追求黑暗中的一点光芒,但是,后来我发现,林冲走了,林娘子也变得黯淡无光,我仍旧一个人在黑暗中前行,我仍旧是孤家寡人,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于是我放弃了林娘子,叫她离开了东京,至于林冲,罪名是误入白虎堂,我只是个衙内,我爹说了才算,我实在没能力救他。” 鲁智深只是静静的听着。 高铭继续道:“经过林娘子这件事,我醒悟了,我明白只有自己发愤图强,散发光芒,看我女人眼中才会有光芒。光芒不是别人给予的,而是自己让别人看到的。” 史进恨不得鼓掌。 “所以,后来我到了孟州,我兢兢业业的做父母官,我知道你们可能要问张青和孙二娘的事,这我承认,是我打杀了他们,但如果再给我选一次的机会,我还会那么做,他们残害普通百姓。如果你要因为一个双手沾满无辜人鲜血的杀人魔找我报仇,那么动手吧。”高铭正义凛然的说完,闭上了眼睛。 鲁智深一摆手,“罢了罢了,只是当初他们饶洒家一命,洒家一直想还个人情。你说得也没错。” 高铭道:“至于林冲,他今年元宵节已经被赦免了,你不知道吗?” 皇帝经常大赦天下,册立太子、降生皇子、甚至心情好了,都会来这么一下子,今年元宵节可能是心情好,又赦免了一批配军。 谁知道鲁智深听了,也只是淡淡的道:“那便好,他们夫妻能团聚了。” 不知道是不是野猪林冲泄露了鲁智深的姓名,让鲁智深伤心了,听到林冲赦免,鲁智深十分冷静。 鲁智深安静的听着,但心中已经被说动,高铭的解释勉强能叫他满意。林娘子那事,只是个想获得女人认同的毛头小子的做下的荒唐事。 高铭再次看向史进,“所以,我之前跟你说得那些话,并非是为了蒙蔽你,你做强盗,连行院姑娘都看不上你,就像我之前,没有前程,只是个混吃等死的衙内,也没瞧得上我。咱们要让人喜欢,还得建功立业,你说呢?” 史进不停的点头,原来寨主之前告诉自己的话,都是他自己的感悟,他真都没有说假话。 鲁智深此时大声道:“那你对洒家说得的话呢?你跟洒家说,朝廷黑暗,但自己要做那道光明,照亮黑暗,也是你自己的感悟吗?可你爹就是当朝奸佞,你当初是如何腆着脸说这番话的?”说着,铜锤般的拳头咯吱作响。 他当初听了这句话如遭当头棒喝,一度奉为金玉良言,仿佛重新找到了人生方向。 结果事实却告诉他,说这句话的人的爹就是最大的奸臣。 所以这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撒谎的骗子。 高铭额头滑下一滴冷汗,当初为了招安撒的鸡汤,当初撒的时候,谁能想到有翻旧账的一天。 “正因为我爹的原因,我身在黑暗中,但也因此,我更懂得光明的珍贵,这个朝廷需要更多的人来照亮!而鲁提辖你就是这样的人,我只想替朝廷保留一个光亮的火种,并没考虑到我自己的身份适不适合说那样的话,是我不对。” 高铭又道:“而且我觉得像元稹那样始乱终弃的人,写出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感人诗句,他的人品,不妨碍这首诗表达了真挚的感情,被无数人引用传颂。所以我不希望我爹和我曾经的品行,影响你做一根驱散黑暗的灯烛的想法。如果一句话振聋发聩,又何必在意是从谁口中说出来的呢?只要你自己认同,就是金玉良言。再说,我也在以身作则,努力践行这句话。” 鲁智深愣怔,确实,他自己无疑是认同那句话的,也确实起到了拨云见日,为他指引方向的作用。 又何必那么纠结这句话是谁说的。 古往今来,读之叫人警醒的话语多了,但并不是句句话都有署名,只要听了觉得有道理,心里认同,照着去做就完事了。 鲁智深突然想通了,他本来就是豪放的性格,一旦想明白就不再纠结,哈哈大笑道:“是这个道理。” 高铭听他这么说,暗暗松掉一口气,他很想擦一把冷汗,但害怕他们看出他的心慌,按兵不动,依然一副淡定的模样,“如果没其他的问题了,咱们不如坐下来喝上几杯,叙叙旧。” 史进高兴的道:“确实该好好聊聊,你先坐。” 高铭不推辞,率先走到桌前坐下,而史进和鲁智深也都坐在他两侧,史进更是拎起酒壶给了高铭倒酒。 鲁智深海量,史进也不差,这小小一壶酒哪里够喝,转眼就没了。 “没酒了,拿酒来。” 崔念奴一挑眼,就吩咐丫鬟,“去拿最上等的好酒来,就是一般不随便给人喝的那坛。”然后对他们笑道:“不嫌弃的话,让奴家弹一曲琵琶给诸位助兴如何?” 一副警报解除,大家要把酒言欢的样子。 史进心大,听说有人要弹曲,“那就弹吧。”鲁智深好歹是出家人,提出了不同意见,“别弹了,洒家不爱听。” 崔念奴一笑,“那就不弹,奴家给诸位斟酒。”见丫鬟端来了好酒,就接过来,款款走到桌前,挨个给他们满上了一杯。 高铭心道,不愧是高级公关,宠辱不惊,临危不乱。 史进给高铭敬了一杯酒,“都是我太心急了,没考虑到你的难处,是我错了,这杯酒是赔罪的。喝下这杯酒,咱们还是好兄弟!” 说罢,自己先仰头喝了。 高铭见状,也只能一口全部喝净。 鲁智深也道:“洒家也不太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纠结了一番,实在不像洒家,以后洒家不会再这样了。喝了洒家这杯酒,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他敬了高铭一杯,高铭爽快的又都喝了。 史进语气愧疚的道:“我们原本只以为你是高衙内,肯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你主动骗我们的,没想到你也不容易,还惦记着我们。” “不要再说这个了,你们能来见我,我发自内心的高兴。”高铭表现很大度,“在梁山的时候,虽然我的身份是假的,但感情却是真的,如果你们也认同我这句话,就喝了我这杯酒。” 史进和鲁智深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这时崔念奴笑着再来斟酒,“衙内,两位好汉,奴家再给你们斟一杯。” 高铭想颔首,但忽然间,只觉得头点下去,就脖子沉重的没法再抬起来,脑袋嗡嗡作响,再看崔念奴,就见她已经变成了重影。 晕倒前,他听到崔念奴的最后一句话是:“总算起药效了。” 原来你在酒里下蒙汗药了…… …… “喂——喂——” 高铭耳旁传来遥远的呼唤声,渐渐的,他才听得越来越真切,不是从远处,而是就在他身边。 他眼皮沉重,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就见花荣一脸担心的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我……”高铭四下一看,才发现自己躺在锦帐中,一看便知是女子的闺房,“这是……” “这是奴家的房间。”崔念奴从一旁走出来,手里端着湿毛巾,递给花荣,“再给衙内擦擦脸吧。” 花荣接过来,要给高铭擦脸,高铭道:“不用,我自己来。”他接过毛巾,强撑着坐起来,“史进和鲁智深呢?” 崔念奴道:“你们晕倒了,奴家就叫人把他们捆起来,叫官府将人带走了,诶呀,那个大和尚,好几个人才抬得动,真是死沉死沉的。” 高铭忍不住揪毛巾,恨铁不成钢的看崔念奴,“你!” 但转念一想,从人家崔念奴自身考虑也没错,毕竟刚被绑架过,谁知道这群人现在喝酒,之后会不会突然翻脸再伤害她们,有机会,当然选择自救。 那“上等好酒”四个字应该就是蒙汗药的代名词。 只是却害苦了他,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下来,这就又给抓起来了。 史进不会以为是他耍得诈吧,到时候史进保不齐来一招夜闯太尉府,再次取他的命。 不要了吧,好累的。 “官府?开封府吗?” 崔念奴点头,“嗯,别抓走有半个时辰了。衙内,你不会怪奴家把你麻翻了吧?可当时的情况,实在没法只叫他们喝酒,而不让你喝呀。” 高铭摆摆手,“没关系,我不怪你。” 花荣则气道:“要不是崔念奴派人来找我,我还不知道史进和鲁智深居然敢进东京来找你?他们没伤着你吧?” 其实他已经问过崔念奴经过,也检查过高铭是否受伤,知道他没被伤害,但还是忍不住关心的问起。 “没有。”高铭看向崔念奴,“你派人去找的花荣,没派人告诉我爹吧?” 崔念奴摇头,她可不敢派人去找高俅,那可是太尉,再说叫高俅知道他儿子在她这里遇到袭击,还喝了蒙汗药,她能有好果子吃么,于是只叫人去叫了花荣来。 “那就还有回转的余地。”高铭道:“我亲自去找滕府尹,让他放人。” 花荣可不愿意,“我听崔念奴说了,他们是来找你寻仇的,史进都拿刀抵你脖子了,你还去救他们?就该刺配充军,到偏远恶州去,再别回来。”越想越气,“当时要是被我撞到,非一箭射死他们两个不可!” 高铭摆手,叹道:“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史进和鲁智深是那种会被乖乖刺配的人么?保不齐路上干掉差役,揣刀子回来找我报仇。你又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跟我在一起,还是化解了这段恩怨得好。” 花荣不置可否,但脸色十分难看,一看就不想同意,“你要是愿意,咱们怎么不能十二个时辰在一起?他们再来,我直接一箭射死,一了百了。” 高铭苦着脸道:“杀了他俩,梁山那群人还不得当即造反?” 史进和鲁智深去见高衙内,结果被那厮无情冷酷杀掉了。 太寒心了,本来就憋着一股气的梁山好汉们,还不得当即撂挑子,发誓再不为这鸟朝廷做事了。 花荣重重一哼。 高铭道:“咱们要有大局观。我现在去把他们捞出来,再卖个人情,说不定安抚的效果翻倍。你陪我去一趟吧。” 高铭不说,花荣也得陪他去,“你再休息一会,晚些去不迟。” “不行,等我爹知道,就麻烦了。” 爱儿如梦的高俅知道史进和鲁智深敢这么对宝贝儿子,还不得大发雷霆,事情会变得不可收拾。 高铭得争分夺秒的去找开封府的腾知府。 到了滕府尹那里,说明来意后,滕府尹哈哈一笑,“原来是高提点的朋友们之间闹着玩吗?这个容易,你既然不追求,那本府自然也没理由扣人。” 高铭微笑道:“他们和我历来是这样没大没小的,爱和我玩惊吓的游戏找刺激,崔念奴一个女人家胆子小,又没事先告诉她,她不知情所以才报了官,其实,真的是小事。” 当事苦主自己都说是小事,滕府尹顺水推舟,“好说好说,这就将衙内的朋友放了。” 高铭提出一个建议,“能不能让我亲自去大牢里接他们?” 牢里的环境状况堪忧,哪怕是开封府的监牢也一样,脏乱差,虫子乱爬。 滕府尹担心的道:“你真的要自己去?”言下之意,可想好了,别被虫子老鼠吓到反而怪别人。 高铭不停的点头,“府尹留步,我和花荣去就行了。”滕府尹便叫来师爷和衙役陪同他们。 在衙役的带领下,来到牢房内,就见一间阴暗的牢房内,史进坐在墙角,看表情就知道积压了一肚子的怒火,旁边其他的犯人,都战战兢兢的看他,都离他远远的。 “史进兄弟——”高铭快步走到牢房前,伸出手,仿佛在呼唤他,“史进兄弟——我来了,我也是刚醒,酒里有蒙汗药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并吩咐狱卒,“快些开门,放我兄弟出来。” 史进还以为自己这次铁定刺配充军了,没想到高铭竟然出现来救他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站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花荣在一旁冷冷的道:“他不来,难道看着你们被刺配充军吗?虽然你们也是活该。” 高铭赶紧道:“这些话以后再说,快些出来吧。”并有亲自进去将史进带出来的架势。 史进一见,忙走了出去,牢里又脏又难闻,怎么能让高铭踏进来。 史进才踏出牢门,下一刻就被花荣上前,照着肚子狠狠给了一拳,疼得他额头瞬间出了一层细汗。 花荣恼道:“下次再叫我知道你拿刀架他脖子,我就杀了你。” 高铭劝道:“算了算了,矛盾都说开了,大家感情更好了。” 感情更好了?那是不是得再补一拳?花荣就要再上前,史进此时咬牙直起身体,“你打得有道理,我也恨自己莽撞。”然后对高铭感激道:“我之前那么对你,你还来救我……”说着,单膝跪下给高铭抱拳作揖。 果然,不管对方用什么姓名存在,都是自己那个侠肝义胆的寨主。 自己拿刀找他算账,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仅原谅了他,还亲自来救他出去。 高铭扶起他,“不要这样,我只是不希望失去你这个好兄弟,你我之间不需多礼,不需多言。” 史进只觉得眼眶一热,又出现了几点泪光。 花荣皱眉,斜看高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差不多就行了,别什么甜言蜜语都说行不行?! 高铭显然没这个自觉,对着史进继续道:“只要你愿意,不用把我当成高衙内,高提点,我永远是梁山的孙小五。” 相比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史进,花荣冷冷的道:“怎么不见鲁智深?” 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狱卒此时回过神来,“再这边,那个大和尚还没醒呢,还在睡。” 高铭往旁边一走,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喊声,声音的主人鲁智深正仰头呼呼大睡。 高铭心想,这是借着蒙汗药的劲儿,顺便睡了个好觉? 狱卒打开门,史进走了进去,将鲁智深晃醒,“起来了,寨主来救我们了。” 鲁智深这才睡眼朦胧的坐起来,砸着嘴巴看周围,“洒家这是在哪里?” 花荣冷声道:“你们去找高铭麻烦,被崔念奴的蒙汗药药翻了,被关到了开封府大牢里,不出意外要刺配充军去恶州的。” 鲁智深吃惊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确实是这么回事,喝了崔念奴倒来的酒就晕倒了,“她那蒙汗药还挺厉害,洒家睡得好实。”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充军?” 史进赶紧道:“兄长不要着急,寨主不仅不计较,还主动来救咱们了,快些走吧。” 鲁智深可是知道高俅父子的厉害,当初林冲就是这么被充军的,刚才听花荣说,他还以为自己也要步林冲后尘,没想到高衙内居然会主动搭救。 看来他没说谎,他的确变好了。 自己之前还怀疑他,确实不应该。 看来在梁山飒爽的孙小五才是高衙内原本的样子。 鲁智深站起来,对高铭真心的道:“这次是洒家的不对,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洒家的地方,只管说一声,赴汤蹈火。” 高铭笑道:“咱们快走吧,我在酒楼定了酒席,这一次,没有蒙汗药,咱们好好叙叙旧。” 众人往外走,一路出了开封府大牢,到了贺仙楼,入席吃酒。 几杯酒下肚,史进酒后吐真言,“我这回踏实了,不仅我待衙内不同,衙内待我也是不一样。在梁山的时候,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花荣发现他又开始看不惯史进了,有种想把史进刺配的冲动。 高铭道:“光顾着说过去的事了,我还没问你们,你么能打败了田虎,兄弟们都还在吧?” “都在,没有伤亡,如今都在驻地修整,不知道朝廷下一步什么安排?”史进看向高铭,“你有什么消息没有?” 高铭叹气,“我跟你说过,朝廷不愿意我多过问梁山的事,我也回避,真的不知道。” 下一步,当然是去打王庆,最后是方腊,而在方腊一战中,绝大多数的人都会死,包括史进。 史进忙道:“没关系,我就是问问。” 花荣这时则不紧不慢的道:“恐怕是去打王庆,河北田虎,淮西王庆,江南方腊,每一个都是朝廷的心头大患,现在没了田虎,不难想,该轮到王庆和方腊了。而方腊的实力远超其他,要放在最后,所以不出意外,你们要去打王庆。” 高铭瞅花荣,猜得很对嘛。 史进和鲁智深听了花荣的分析,并没有高铭预料中的抱怨朝廷,反而轻描淡写的道:“那便来!谁怕谁?!” 而花荣竟然带着几分羡慕的道:“是啊。习武不上战场,有什么用呢。” 高铭心道,你们不愧是一个坑里跑出来的魔君,个顶个的不怕死。 说到死,他想到未来在征讨方腊的战争中,史进会中箭身故,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高铭说道:“史进,你此番回去,如果真去打王庆,你卖力点,事后论功行赏,我就把你调到东京来,你看如何?” 打完王庆调到东京,就不用去打方腊,自然就不用死了。 毕竟是自己的铁杆粉丝,看着他送死,高铭还是于心不忍的。 至于鲁智深,最后的结局是顿悟圆寂,梁山谁的结局都比不上他,这样的结局没必要更改,高铭也不想把他拉到凡尘俗世中来。 当然如果鲁智深想重新回仕途,他也欢迎,但说到底,一切顺其自然。 史进笑道:“那我要你到身边当差,你说行不行?要是行,我就好好卖力。” 好歹是自己的死忠粉,自己是不是应该宠宠粉? 高铭想了想,答应了,“行。” 花荣攥紧拳头,努力告诉自己现在不同以前懵懂的时候。 那时候瞎吃醋,是因为没意识,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得克制。 不能吃醋,不能吃醋,退一万步讲,就是心里不痛快,也不能表现出来。 否则只会和高铭发生矛盾,把他越推越远。 史进高兴笑道:“那太好了,又能像在梁山一样,和你在一起了。” 你在梁山的时候也没和高铭在一起吧?!花荣瞪史进,偏偏高铭不反驳,还笑道:“嗯,期待那一天。” 花荣终于受不了了,在桌下轻踢了高铭鞋帮一下,能不能别什么都说?! 高铭根本没当回事,只是把脚往旁边挪开。 花荣咬齿,哼道:“对了,我记得梁山军中有叫做郭盛和吕方的吧,等尘埃落定,我将他们调到禁军中,在我身边效力。” 当初在梁山的时候,他俩巴不得天天长在他身边,叫他教他俩射箭。要是调到这边来,肯定天天围着他转。 正想着,忽然在桌下被高铭踢了一脚,力道还不小。 花荣并没有想到刚才的话能有效果,喜出望外的道:“你踢我干什么?” 鲁智深心想,花荣咋恁地怪,挨踢了还这么高兴,默默的喝了口酒。 高铭斜视花荣道:“还给你,谁让你刚才先踢我的。” 第88章 酒足饭饱, 史进和鲁智深拜别高铭,要回到梁山军的驻地去。 高铭送上盘缠,好汉们都是仗义疏财的, 况且他已经恢复了高衙内的身份,不是那个身无分文的孙小五,盘缠自然送得丰厚。 史进接过沉甸甸的包袱,寨主不愧是寨主, 对他们这些兄弟太好了。 临行前, 鲁智森道:“对了,代洒家给崔念奴道个歉, 今日吓到她了。”史进想了想, “也算我一个。” 高铭微笑, “放心,一定带到。” 站在酒店门口,朝离去的两人挥手, 目送他们离去。 史进一步三回头, 不停的对高铭道:“你赶紧回去吧,不要送了。” 看着高铭转身回到了马车上,才依依不舍的继续走自己的路去。 一上马车,花荣就道:“你把史进叫到身边来, 你就不怕哪天惹了他, 他又拿刀架在你脖子上?” “现在话都说开了, 我也没有隐瞒欺骗他的地方, 他为什么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他替我赴汤蹈火还差不多!”高铭道:“身边有个忠心耿耿的人用,不是很好吗?时迁吧, 轻功好方便打探消息,但是武功却不太行。有史进这个武功高强的人来保护我不好吗?你也免得那么累, 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嘛。”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一提起这个花容更不乐意了,“要史进保护你,那我做什么?” “你在禁军中有自己的事儿,哪能整天保护我。” 意思是把史进调来,以便整天保护他?花荣就不信邪了,他总觉得刚才挨的那脚不那么简单,重新提起郭盛和吕方来,“也对,我还有自己的事情,比如教我那两个徒弟射箭什么的。” “他们还没来呢,就徒弟了?”高铭不咸不淡的啧了一声。 “你不愿意?”花荣玩味的看他,“你要不愿意就说一声,这件事就算了。” 高铭哼笑道:“我会像你那么小心眼吗?你随便教。”当初他在梁山的时候不过数了数史进的纹身,花荣就跟气得跟河豚似乎的,他才不会像花荣那样。 “我小心眼?”花荣觉得自己也得翻旧账,“当初正大光明说出‘哄我’两个字的是谁?不哄的话就一个字都不跟我说,难道这叫气量大吗?” 被揭短了,高铭见花荣勾唇笑着看自己,便道:“行了,别互相伤害了,别提史进和什么郭盛吕方了,难道咱们要为了他们吵架?” “当然不想。” “不想的话就不要提了,打不打王庆还八字没一撇呢,等打完了再说,指不定都猴年马月了。” 花荣一听有道理,等史进打完王庆,他保不齐已经和高铭有一定了,到时候谁还在乎他史进不史进的。 他展颜一笑,“也对,咱们回去吧。” 高铭亦笑着点头,气氛正好的时候,忽然听到花荣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去崔念奴那里做什么?” “我去谈正事。”高铭一本正经的道:“我对天发誓,真是正事,只是现在还在计划中,不方便跟你说。” 花荣信任的笑道:“嗯,我相信你,我等着看你们的成果。” 见高铭说得这么严肃,他哪有不信的道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高铭和崔念奴之间是没什么的,八成又是谈什么类似功德碑的事儿。 还是史进可恨一点。 高铭暗暗松了一口气,幸亏花荣相信了自己。 “诶?我怎么看你如释重负的样子?”花荣笑道:“你怕我问吗?” 高铭一撇嘴,“我怕什么,我行的端做得正。” 花荣轻笑,没有再继续追,他不心急,点到即可。 —— 马球比赛提上了日程,参赛选手从皇城司和禁军中挑选。 这可是殿前露脸的机会,识时务的都推举花荣,他占了一个名额后,剩下的才轮到其他人瓜分。 比赛之前几天,场地就用桐油浇过,怎么跑都不起灰尘,除了这个基本要求外,马球场周围还搭起了凉棚。 官家和太子、郓王坐最好的位置这个不用说,他们周围则是宗亲、大臣们的观看席位,而稍偏一点则是女眷们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有单独进出的通道,凉棚前遮挡起了珠帘。 但隔着珠帘还是隐约能看到里面锦衣华服的公主们和贵妇。 当然,现在不叫公主,得叫帝姬,郡主得叫宗姬,去年高铭在梁山的时候,朝廷里为数不多的变化中就有这个。 高铭之前听说就觉得不吉利,帝姬跟帝饥谐音,寓意忒差了。 民间接受度也不高,除了在官方文件和宫廷里,很多人还是习惯称呼为公主和郡主。 此时此刻,珠帘后面坐着许多公主和郡主,都饶有兴致的看向进场的马球手。 “诶,那是不是宣郡马呀?” “是呢,是呢,嘻嘻,和传闻中的一样,王叔真的给普宁宗姬姐姐找了个那样的丈夫。” “王叔是不是恨普宁姐姐呀?” 这些话一个字不落的都传进了邵王嫡出的普宁郡主耳中,眼眶中不由一红,死死捏住手里的帕子,指节泛白。 这时候,她的丈夫宣赞也骑着一匹黑马进了场,她不能直视,当听到又有人窃窃私语那是邵王府的郡马的时候,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丑,丑,太丑了,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父王肯定恨她,恨她入骨才会给她选择这么一个丑丈夫。 高铭的观看席位,在皇帝他们的左手边,也算个相当好的位置,燕青擅长相扑和蹴鞠,对骑烈马打球没有十足的把握就没上场,跟他们一起看比赛。 等看到花荣进场了,他赶紧笑着朝他招手。 旁边的慕容彦泽直咧嘴,“至于么,他不是住你家里,每天都见面,至于这么激动吗?” 看花荣这么帅,你小子嫉妒吧,高铭可不管慕容彦泽怎么说,继续朝花荣招手。 花荣明显也看到他了,在场内正对着皇帝不好乱动,但头微微往这边侧看,也朝高铭笑。 高铭见花荣也看到自己了,这才满意的不招手了,只满脸笑容的回看他,直到场内发了号令,双方球员各就各位,他俩才斩断了视线。 高铭刚才只关注花荣,这会球赛正式开始,他才注意到了其他人。 尤其有一个人,实在太惹眼了,想不注意都难。 高铭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谁啊,长得也太惊奇了吧,这哪里人在打马球,分明是金刚骑马在打马球。 就见那人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头发稀疏发黄发卷,体型硕大,彪行八尺。 外形这样,还能在殿前露脸,背景肯定不一般,高铭就问慕容彦泽,“那、那人谁啊?” 他都没形容他要问的是谁,慕容彦泽已经心领神会,“邵王的女婿宣赞。” 丑郡马宣赞?这也是个梁山好汉来着,排行还不低,在四十位。 之所他能在这里打马球,全赖高铭上梁山一阵搅合,将原本的走向打乱,所以丑郡马宣赞没有被梁山俘虏,更谈不上入伙落草,反而能继续在这里辣郡主的眼睛。 “郡、郡主喜欢这样的?” “怎么可能,邵王爷自己喜欢,强叫女儿嫁了,普宁郡主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据说自从成婚就开始生病,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要是嫁了这样的丈夫,要么药死他,要么自杀。” “可以理解。”封建包办婚姻害死人啊。高铭隐约记得,好像原著里,王爷待见宣赞,把女儿嫁给了他,但是婚后没多久,郡主就抑郁而终,算是被他活活给丑死了。 这之后,邵王好像醒悟懊悔了,又开始疏远宣赞,导致他仕途一直不顺。 这事儿,归根究底,纯属邵王有病,而宣赞对自己心里没数真敢娶郡主,郡主最可怜,被父亲强塞了个丑郡马,含恨离世。 慕容彦泽凑近高铭低声道:“现在都传,普宁郡主是王妃跟别人生的,否则亲闺女哪有被爹这么往火坑里推的。” “我觉得郡主现在心里肯定想唱一首歌。” “什么歌?” “叫做《死了丈夫好出门》。” “还有这种歌?”慕容彦泽从没听过如此粗犷的曲名,一时反应不过来。 “有啊,我给你哼几句:别人丈夫乖又乖,我家丈夫呆又呆。站起像个树墩墩,坐起像个火烧岩。太阳落土四山阴,这号屋里难安身。但愿天火烧瓦屋,但愿猛虎咬男人。斑鸠叫来要天晴,乌鸦叫来要死人。死人就死我丈夫,死了丈夫好出门。” 这首土家族民歌反应了妇女不畏夫权,勇于解放自身,勇于追求幸福的独立精神。 嗯,就是这样。 慕容彦泽憋不住笑,但这个场合又不能放声大笑,强忍着,忍得肚子疼,“快别唱了。” 一旁的燕青笑道:“我已经学会了。” “你可别出去唱,就算唱,也别说是我教的。”高铭道。 他们嘀嘀咕咕有说有笑的样子被场上的花荣看了清楚,心里不免又不舒服起来,满腔的不快都化做了打球的力道,将马球打得转着旋儿的飞了出去,直奔对方球门,又得一分。 高铭听到欢呼,注意力一下子被重新吸引回球场上,看到进球的是花荣,激动的差点蹦起来,“太棒了——花荣——” 花荣骑在马上,听到高铭的呼喊,停下来朝他笑看去。 恰好此时,一阵清风,吹动珠帘,普宁郡主由珠帘缝隙中看到了那骑在马上的俊美男子,恍惚的道:“那是谁的丈夫?” “不是谁的丈夫,只禁军的一个军官,方才有人叫花荣,应该就是他的名字了。” 普宁郡主下意识的念了两边这个名字,一不小心又看到了自家那个丑东西,恨恨的扭过头,心里第一次产生一个恶毒的想法,他为什么不被马球打伤脑袋,死掉呢。 这时候一声声惊叹又将普宁郡主的注意力给吸引回了场上,却不想这一瞧不要紧,正撞见宣赞朝她这边看,隔着珠帘都感受了那种刺眼的冲击。 丑,惨绝人寰的丑。 而周围姐妹们受到惊吓的呼声也证明不是她的眼睛的问题,她的丈夫就是丑得人神共愤。 高铭见花荣又进球了,简直比他自己上场还高兴。 等球赛结束,花荣作为获胜的一方,上前接受皇帝的嘉奖,高铭就在一旁满脸笑意的看着他,偷偷朝他眨眨眼。 花荣和其他球手接受完封赏,就下去了 因为官家在殿内给他们所有球手准备了酒席,得歇下护具抓紧时间赶过去。 赵佶对今天马球场上球手们的表现都很满意,只是邵王的女婿宣赞长得实在不好,有几次显然吓到了女眷们,他刚才一瞥,分明看到慕容贵妃等几个后宫美人,花容失色。 但坐在一旁的邵王好像对这女婿还很满意,不时笑看捋捋胡须。 邵王是赵佶的弟弟,虽然不是一母同胞的,但在赵佶还是端王的时候,感情就不错,他做了皇帝后,感情依然没有变,主要是这邵王率直,赵佶很喜欢他这点。 只是没想到邵王的审美都这么率直,给女儿找了个这么个女婿。 赵佶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发问邵王了,“你真的喜欢这个女婿吗?” “这还用说?!”邵王的喜欢之情溢于言表,“仪表堂堂,我这个做岳父的当然满意。” 邵王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女婿当大半个儿子看待。 看看自己女婿彪悍健壮的身板,结实的脑袋,铜铃般的有神的眼睛,有福气的大鼻子,肥硕强健的嘴巴,远远一看,多么有男子气概,比那些小白脸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场上有个叫花荣的吧,长得就不行,难看死了。 赵佶觉得自己还是有审美的,宣赞如论如何也称不上仪表堂堂,沉默的看向邵王片刻,心想,这是邵王家事,还是不要多管了。 其他马球手都退下去了,只有宣赞因为是邵王的女婿,卸掉了马球护具后又回到了场内,在太监的引领下,朝这边走来。 赵佶看着他有点眼睛疼,作为一个艺术造诣颇深的皇帝,他迄今为止都在追求美,享受美,实在不想多看宣赞一眼。 他看到慕容彦泽、高铭还有燕青,登时觉得这俩年轻面孔如玉,眼睛舒服多了,“走,随朕去筵席上,与球手们喝两杯。”然后才对宣赞道:“郡马也来吧。” 一众人到了招待马球手的殿内,皇帝热情的慰问了马球手,深入其中,交流马球技术,并对几个重点球员进行了夸奖,并封赏了金银布帛。 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官家结束了慰问,回到了后宫,而高铭等朝臣也都散了,各自出宫回府。 官方筵席结束后,马球两个队伍之间还要另外吃酒,在宫外定了酒楼,一众人都要过去。 高铭不是球手,跟禁军这些人都不熟,就和花荣分开,先回家去了。 结果整整一下午,都快傍晚了,仍旧不见花荣回来,就派时迁去找。 很快,时迁带来了消息,“花将军在普宁郡主府邸。我虽然没亲眼看到,但是看到花将军的马拴在门外,错不了。” 高铭就坐不住了,怎么跑普宁郡主府去了?立即叫人备车赶了过去,通禀过后,直接被领进府邸前院见花荣。 果然在院内看到了花荣,他抱着肩膀,一脸的不忿。 一见他,高铭就急急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我都要去开封府报失踪案了。” 花荣脸上的怒气消减,转而笑道:“你这么关心我?特意来找我的?” “你说呢?这不是废话么。”高铭哼道:“我怕你今天这么出风头,现场达官贵人又多,被谁家绑去成亲。赶紧解释,你怎么在这里。” “谁能绑我啊。”花荣道:“我回来的路上,有一辆马车惊了,直冲我来了,我闪躲,还是刮蹭到了一起。就是这个普宁宗姬的马车。本来双方都没伤到,我打算离开,结果郡马突然开始找茬,说我人称小李广射箭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还有一些别的难听的话。” “然后你就进府来约架?”高铭眨巴眨巴眼睛,“当然约架不太合适,约比箭?” “哼,今日就教他看花荣射箭!”花荣抱着肩膀哼道。 高铭叹气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呢,耽误回家吃饭。” 花荣正要说话,就听后面有人瓮声瓮气的道:“原来你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逃了!哼!” 高铭回眸,就见宣赞两只手里各拿一张弓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把扔给花荣,“你先试试,到时候输了,别说弓有毛病。” 高铭发现近距离看宣赞,比远距离更有冲击力,难看指数翻倍。 宣赞也看到了高铭,“你又是哪个?” “回郡马,我是皇城司提点高铭,也是花荣的朋友。” 宣赞上下打量高铭,然后道:“我之前就听说过国子监武学有个射箭厉害的人叫花荣,小李广这个绰号就是高衙内叫响的。我今日也没别的要求,如果花荣输给了我,你就收回这个绰号,他以后不许这么叫。” 凭什么啊?!高铭微笑:“绰号这东西,跟名字一样,都是给别人叫的,现在已经叫开了,我就算收回,也管不住悠悠众口。”然后话锋一转,“而且我不觉得花荣会输。”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花荣怎么可能输,所以承诺收不收回根本不重要,因为根本没必要。 宣赞哼道:“我不管,如果花荣输了,就得不能继续叫这个绰号,飞将军李广可不是他这种小白脸。” 高铭发现宣赞不是鼻孔朝天,而是眼睛朝天,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他们还没搞样貌歧视呢,他还反歧视上花荣了。 花荣气不过就要说话,高铭拦住他,微笑着宣赞道:“我们之所以叫他小李广,又不是以容貌叫的,而是以箭术。否则的话,他岂不是应该叫赛潘安,而您该叫赛张飞。” 一个破郡马,牛什么啊,讽刺挖苦别人,还留着你。 花荣本来心中窝火,但见高铭替自己说话,一点都不恼了,笑吟吟的看宣赞。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宣赞对他恶意这么大,但谁怕谁啊,只管实力说话,“咱们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比试罢。” 宣赞也想用实力说话,径直走在前面,然后一扭头,“跟我走。” 三人和一些随行,就跟着宣赞往一处射箭场走。 原来邵王殿下当初就是看中宣赞的一手好箭法,加上宣赞长在了他的审美上,毅然招了宣赞做女婿。 箭术是宣赞的看家本领,他一直以这个为骄傲。 但任由他怎么骄傲,郡主都不正眼瞧他一眼,成婚都快一年了,还不曾圆房,新婚当夜,他才进洞房,郡主就哭闹不止,将他给打了出去,自此他就再没进过郡主的房门。 人人都说郡主任性,从小到大对别人就没好脸色。 他也是一直这么安慰自己的,可今天偶然在街上,郡主的马车撞到了花荣的车马,他才知道不是这样的,郡主是会笑的,只是不对他笑而已。 花荣只是个陌生人,郡主就对他露出笑颜,还是当着他这个做丈夫的面。 宣赞不仅怒火中烧,尤其听旁边的人说这个花荣人称小李广,箭法了得,他就更气不过了,当即就约了花荣进府比箭法。 这花荣也是暴脾气,挑衅几句就跟他来了。 宣赞握紧了弓身,他今天一定要狠狠的将花荣小李广的招牌踩在脚下,叫郡主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神箭手。 一行人来到后院的小校场,原本是没这么个地方的,但是郡马爱射箭,于是就扒了几间房子,临时改的校场,所以这校场不大,垛子不远。 花荣一见这么个狭窄的场地规格,就丧失了兴趣,“打算怎么比,这离靶子也太近了。” “近,你也未必就能射中。”宣赞道:“一人射十箭,只要有一发稍微偏离靶心就算输。” 晚上有些起风,对箭的方向会有影响,想要十发全中靶心,也是有难度的。 而这时,在校场旁边的耳房内,普宁郡主正和邵王站在屋内看着校场内的情形。 邵王大致猜到为什么女婿会突然对花荣发难,忍不住教训女儿,“你啊你,都嫁人了,怎么还能对别的男人笑,叫你丈夫怎么想?”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女儿眼神悲愤的看他,眼中似有熊熊烈火燃烧,又像有三九寒冰在散发寒气。 她辛苦对着宣赞那张脸,遇到别的不伤眼睛的人,她发自内心的感到快乐,于是露出微笑有什么问题吗?!她又没什么其他龌龊想法,怎么就不能笑了?!她觉得自己只是出于礼貌,而宣赞和他父王却往坏处揣测她。 邵王清了清嗓子,“父王知道你不喜欢郡马,但父王还是那句话,你要改一改你的目光,眼下东京的风气真是叫人没法评价,没人欣赏粗犷的真汉子。” 你喜欢你就去嫁啊,你和宣赞成婚不好吗?!普宁郡主努力保持平静,毕竟从小到大的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她说出忤逆父亲的话。 “父王,依我看花荣的箭法未必在宣赞之下,说不定还要更胜一筹,弄不好今天他会自取其辱。” “你啊,什么都不懂。慢慢看吧。”邵王朝女儿摇头。 她确实不懂,只是单纯不希望宣赞获胜。 校场内,仆人拎着箭囊过来,每个人都有十支箭。 高铭看得出来花荣很扫兴,显然对方的设置的难度太低,就算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而这时,就见花荣突然摘下束发的发带,系到了眼睛上,然后取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在宣赞还在摆弄羽箭的时候,已经率先射出了一支。 这中靶心。 宣赞先看到靶心有箭,忙道:“还没开始!”但接着就看到花荣是蒙着眼睛的,不禁愣住了。 就在愣神的瞬间,就见花荣又再次开弓,准确无误的射出了一支,还是靶心。 在屋内观看的邵王,瞬间目瞪口呆,直勾勾的看着窗外的校场,就见那个叫花荣的,不仅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还在重复拿箭,搭弓,射箭的动作。 那些箭从他手里飞出来,一支又一支的都飞中靶心,丝毫不差。 直到最后一支射完,花荣才摘下蒙眼睛的发带,对高铭道:“没意思,咱们走吧。”说罢,将弓随手丢给郡主府的仆人,大步向外走。 宣赞的嘴巴一张一翕,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这、这……” 虽然宣赞还没发一箭,但是所有人包括宣赞自己都知道其实就是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高铭回眸看了眼宣赞吃惊得跟缺水的鱼一样微张的嘴巴,挑挑眉,笑着追上花荣。 花荣微微扬起下巴,“我刚才的箭法怎么样?” “跟以前一样好。”高铭心里就一个字:帅。 “这就完了?” “说吧,你想我怎么夸你?” 花荣想了想,“你喜欢看我射箭吗?” “喜欢。” “这就够了,咱们回去吧。”花荣满足的笑道。 第89章 这边厢, 屋内的普宁郡主看到父亲的额头上滑下一滴冷汗。 邵王也感觉到了女儿的视线,他不免有点下不来台。 当初选中宣赞做郡马的时候,他跟女儿将宣赞夸得“马中赤兔, 人中吕布”一样。 女儿不喜欢宣赞的外表,他还可以用看人不能看外表,要看真本事,糊弄过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 宣赞被花荣毫不留情的完全碾压。 普宁郡主此时冷冷的道:“这么看宣赞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优秀, 很一般,所以, 我要和离!” “和、和离?怎、怎么可能?你是宗姬, 不可能的。” 普宁郡主一直压抑的心情, 此时在父亲断然拒绝下,更是跌向了谷底,只觉得心中郁结, 痛如刀绞, 喉头一甜,身子一凛,便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向一旁倒去, 幸好丫鬟眼疾手快接住, 但郡主整个人已经没了意识。 邵王吓坏了, 忙喊道:“叫御医——” 抢救了半晌, 郡主才悠悠醒转,但第一个动作就是揪住父亲的衣袖, 艰涩的道:“若是不能和离,我就做个眼盲口哑的人。” 邵王妃向来对丈夫言听计从, 见女儿忤逆丈夫,便劝道:“你虽然是郡主,但也是个女人,女人家哪有嫁人了,再和离的,人家都会说是被休了,以后如何抬得起头?” “难道我现在就能抬得起头吗?今天我坐在那里看马球,如果我知道会受到那么多嘲笑,我就是死也不会出门。”普宁坚定的道:“我听你们的,嫁了。现在我要听我自己的,彻底了结它!” 邵王见女儿能一张口说这么多话,想必身体已经没大碍了,“这件事没商量的余地。你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行。” 普宁送给他一个冷笑,并不说话,将眼睛也合上了。 邵王和邵王妃又劝了几句,仍旧不见女儿吭声,以为她开始闹脾气,决定先晾一晾,相继起身走了。 过了几天,他们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女儿所说的做一个“眼盲嘴哑”的人,原来真的落到了实处,不说话,不睁眼,一切都和她没关系。 人虽然活着,但拒绝和外界交流,和死人也差不了多少。 邵王又不能强迫她睁眼开口说话,大发雷霆了几次,女儿仿佛连耳朵都聋了,浑似什么都没听到。 邵王只得做出了一点妥协,“这样吧,父王将宣赞调往外地,你也不用见他,做个名存实亡的夫妻。” 许多和皇族女眷感情不和的皇家女婿都是这么处置的,无限期的在地方任职,只维持夫妻的名分。 普宁打定主意要和离,闭着眼睛,连哼都不哼。 并且从当日起拒绝吃饭,大有倔到底,把自己饿死的架势。 邵王就普宁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当初在选女婿的时候,其实也有选儿子的意思,而普宁也明白父亲的心思,叫他选了一个他喜欢的女婿,当半个儿子看待。 她才捏着鼻子嫁给了父亲看中的宣赞,只是真的嫁了,她才知道丈夫就和鞋子一样,不能将就,不合适了,每一刻都难熬。 尤其再看到其他男子丰神俊逸,箭法还比宣赞更好,更加让她无法将就这一无是处的丈夫。 事情发展到绝食这步,面对奄奄一息的女儿,邵王终于松口了,“那就离!” —— 高铭没几天就听到了京中的八卦,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小李广完虐丑郡马,邵王府驱赶丑女婿。 宣赞不光颜值,连业务素质也被碾成渣渣,已经快自闭了。 而郡主豁出命要求和离,邵王已经答应,就差宣赞搬离邵王府了。 高铭觉得如果宣赞不主动找花荣的麻烦,不暴露自己的实力,估计还能多做一段日子的女婿。 但转念一想,原本郡主是会被他给丑死的,现在叫郡主找到借口和离了,也挺好,免得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 普宁郡主之前的丑丈夫,叫她抬不起头来,也就算和离了也不想出门,整日闷在王府内,郁郁寡欢。 连邵王妃娘家那边的亲戚都看出来了,于是劝王妃道:“郡主不高兴,很大程度是因为在姐妹们跟前丢了面子,只有把局面搬回来,郡主才能重新重获笑容。” 王妃叹气,“我何尝不知道,但如何能扳回局面?” “这个其实也不难。只要新的丈夫比旧的丈夫更优秀,二嫁比一嫁更好。所以,王妃,您就给郡主再找个称心如意的新夫君吧。只要新丈夫无论是容貌还是武艺都比那宣赞强上一倍两倍甚至百倍,谁还能看笑话是,郡主这头也就抬起来了,甚至啊,这心里的伤疤也抚平了。” 王妃觉得有道理,转头就和王爷商量,“女儿虽然和离了,但也整日闷闷不乐,别再憋出病来的,那现在宣赞已经走了,咱们也该让女儿重新开始生活了吧。” 邵王何尝不知道,女儿肯定不能留在家里,早晚还得重新选一个郡马。 只是因为上次他选的郡马失策,将女儿折磨得憔悴不堪,这次他不敢再擅自做主张,而是难得的和妻子商量道:“女儿毕竟是郡主,还愁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夫婿吗?”说完就见自己的王妃冷漠的看自己,于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次选的,肯定会合她心意。” 王妃心里明白,女儿毕竟嫁过一次,前一个丈夫给她带来的伤害太大,这一次的丈夫,必须要各个方面都让她满意才行。不说十全十美,也要十全九美。 “王爷,难道咱们也要学其他人?等进士放榜了绑个女婿回来?” 榜下捉壻堪称本朝婚配一景,只要是进士,都抢着要,甚至几家争抢起来,说罢进士绑架回家都不过分。 邵王不待见文臣,退一万步讲,找不到那么威猛的,那也得找个武人出身的。 他朝王妃摇头,“手无缚鸡之力,本王看不惯。” 王妃忍不住跟丈夫置气,心里想,究竟是你嫁人,还是女儿嫁人?!但也没说出口,只是不吭声。 忽然间,邵王想起了那日比箭的花荣来,“哈哈,这不正有个合适的人选吗?怎么把他忘记了?你觉得花荣怎么样,他是禁军副都指挥使。虽然本王我不待见他那模样,但这一次本王为了女儿,可以让步,女儿喜欢就好。” 王妃没见过花荣,于是问道:“他长得如何?”她对丈夫对男性的审美没什么信心,可别也像宣赞那样。 然后就听王爷不满意的道:“是个小白脸。” 那就好,王妃放心了,只要丈夫不待见,说对方是小白脸,那一定长得很好。 花荣家世,邵王还是满意的,忠臣良将之后,唯一不好的就是他老家不在本地,商讨婚姻大事不方便。 不过这也不要紧,先把他本人叫到府中来吃顿饭,旁敲侧击下,如果他本人有意,那再通知家里,水到渠成。 邵王是个急性子,打定主意就找了个借口,说是希望花荣对他府中的门客的箭术指点一二,就派人去请花荣。 王爷召见,理由正当,花荣没理由拒绝,爽快的答应了,就叫邵王府的人回去了。 高铭皱眉,“不是鸿门宴吧?你叫他女婿难堪,他保不齐也叫你难堪。比如大价钱聘来了神箭手,和你比试,然后放个冷箭什么的。” “那就太好了,正好较量一番。”花荣自信满满,反而很有兴趣,“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就更想去了。” 高铭总觉得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那你就跟我一起去。” “人家只请了你,我去算怎么回事?!”高铭一摊手,“我哪能那么厚脸皮。” “也是。”花荣只能自己去了。 第二天正好是休沐日,早晨起来,花荣收拾妥当就出了门,骑马直奔邵王府。 等花荣走了,高铭坐在椅子上,心神不宁的不停的用手指敲桌面,过了半个时辰,实在受不了了,“备车,邵王府!” —— 在校场上,邵王背着手看着一溜射箭的门客,“本王那日见到你和宣赞比试射箭,你连发数箭,不知道你能否射得了连珠箭?” 邵王的上个女婿宣赞会射连珠箭,斗赢过番将,因此得到他的青睐,所以选女婿的标准不能低于这一条。 连珠箭,其实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内射出最多的箭,比的是手速。 花荣道:“这个不难。我可以为王爷展示。”说着,取过旁边一个门客手里的箭,拉满弓弦,只是两只手关节都夹着羽箭,缩短了从箭囊中取箭的时间,一箭发出去马上搭上另一箭,一口气射出五箭,就在眨眼的功夫,且箭箭不虚。 邵王的满意捋胡须,“府里简单备了酒菜,你陪本王喝一杯。” 花荣觉得邵王倒还挺平易近人的。 两人才落座,就听管家来报,说高提点求见。 皇城司提点高铭,赫赫有名,这几个月就属他最出风头,邵王皱眉,心里嘀咕,他怎么来了? 但是花荣却清楚,“他可能是来找我的,他是我朋友。” 不是说不来了,怎么又来了?肯定是放心不下自己,不觉嘴角露出笑意,低头喝了一口酒。 邵王一听是花荣的朋友,再加上是高俅的儿子,皇帝跟前的红人,就笑道:“那来得正好,菜刚备好,快叫他进来。” 不一会,邵王就见一个年轻人打外面进来,正是那天花荣跟宣赞射箭,在旁边替花荣鼓劲的年轻人,他哈哈笑道:“原来你就是高铭,本王听过你的故事,只是一直没机会见你,来得正好,快坐下。” 高铭见桌子上酒菜,松了一口气,他听说花荣被邵王叫来,还担心邵王因为宣赞的事难为他,看来是他多虑了。 他给邵王作揖后,也没客气,就落座了。 邵王叫歌姬进来弹唱助兴,像所有的相亲一样,开始询问花荣的情况,“本王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婚姻大事有着落了吗?” 高铭夹了一筷子菜,听到这话,手在空气中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吃。 然后就听花荣道:“卑职还不曾成婚。” 很好,既然没有浑家,那其余的都不是问题。 邵王心里很美,却不想这时就听高铭道:“王爷,我也没成婚。”然后笑眯眯的看他。 邵王皱眉,又没问你话,你回答什么。 酒桌上在这一瞬间,迎来了沉默的尴尬。但高铭身经百战,这点小尴尬不算什么。 但邵王明显不行,半晌,邵王对高铭憋出一句话,“你既然没成婚,就叫你父亲给你说媒嘛,再不行,让官家赐你一段姻缘。” 高铭仿佛听到了什么金玉良言,不住的点头。 花荣在桌下忍不住又轻轻踢高铭的鞋帮。 这一次,高铭立即回击,踹了他一下,花荣一皱眉,斜眼看高铭。 高铭浑似没感觉到花荣在瞪他,仍旧看笑邵王,“王爷,您也知道,我在梁山当细作,外人都以为梁山都是一群莽汉,其实不然,也有美貌的女子,想当初,梁山有人给我做媒,想叫我娶一个女将,但被我一口拒绝了。” 提起这茬,花荣就打趣般的看高铭,“诶?我记得你当初可是在众人面前发过誓终身不娶的。” 高铭一挑眉,“那是用孙小五的身份,干我高铭何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岂能不成婚呢?” 花荣瞧高铭一脸热忱的看邵王,心里咯噔一下,你不是想给邵王做女婿吧? 这他可忍不了,装作打趣,实则拆台的道:“你不是说先立业再成家么,这么快就要违背自己的誓言吗?” 高铭微微摇头叹气,“立业是一辈子的事儿,可以慢慢来,但是姻缘大事,讲究个机缘,错过遗憾终身。尤其遇到自己心仪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邵王对高铭喧宾夺主,心里不满,自己找花荣喝酒谈话,有这高铭什么事,他在自顾自的说什么,就是说得再多,本王也不会对他另眼相看的。 花荣瞟了高铭一眼,郁闷的喝酒。 酒桌上再次被尴尬袭击,三人谁都不说话。 邵王黑着脸看高铭,花荣是你的朋友,你跑来搅合什么,难道你也想做本王的女婿? 这时候就听高铭笑道:“花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然后不等花荣说话,就自顾自的道:“反正我不喜欢小丫头片子,我迟迟不婚,就是等待那个成熟稳重的她。” 邵王听罢,不是黑脸,而是黑到发紫了。 因为他猛地的意识到这高铭,高衙内可是有名的花花太岁,专好别人老婆,当初因为林娘子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难、难道他的真正目的真是想做自己的女婿? 自己的女儿嫁过一回,从某种意义上可不就是别人的老婆,成熟稳重正合他的心意。 不行不行,他不喜欢弱不禁风的,女婿是要当做自己半个儿子的,他得彻底打击高铭的“痴心妄想”,于是很干脆的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己别瞎等了。就像本王若是招女婿,就要找个威猛的武将,至少也得有百步穿杨的功夫,旁的,一概不考虑。”说完,目光略过高铭,直看花荣。 花荣这才懂了,邵王是要招他做女婿。 他之前没看出邵王的意图也不能怪他,毕竟他还没自恋到被邵王请到府中,就能联想到做他家女婿。 高铭见让邵王说出了真正的目的,也就闭口不言了,扫了眼花荣,仿佛在说,这回你知道了吧? 他之所敢用自己来试探邵王,也是因为自信邵王根本看不上他,宣赞和花荣都有共同点就是都是习武之人,显然邵王钟爱武将,要是喜欢文臣,捉个进士还不容易。 现在问题来了,怎么能叫邵王打消这个念头。 慢着,没准不需要邵王打消念头,花荣的意见还没问呢,万一他想做郡马呢。 不过,不会吧……说好一起打光棍的呢? 高铭纠结的想着,接着就见低头喝酒的花荣,抬起头,对邵王道:“王爷想招女婿,可得擦亮眼睛,有的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当然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对方极有可能是个断袖,真的招了这样的人做女婿,就害了郡主一辈子。” 邵王惊愕,不会是你小子吧?否则你无缘无故提这茬干什么? 直勾勾的看花荣的眼睛,谁知道花荣根本不避,“而且这种人还不少,可能已经在您眼前出现过。” 邵王心里惊呼,没跑了,就是你! 有些话不用挑明,因为都不是傻子,但是说得这么明显了,就是傻子也能听懂。 花荣说完,瞄向高铭,就见他呆怔的眨了眨眼睛,显然也惊到了。 高铭含着一口酒,老半天才咕嘟一口艰难的强咽下去。 花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你这是在邵王面前出柜你知道吗?啊不,关键你不是啊,只是逃婚,没必要伤敌一千自伤八百吧。 花荣则表情淡定的看邵王,仿佛在说,不用怀疑,我就是你想的那样。 邵王心里大骂,你们两个,一个是喜欢别人老婆的花花太岁,一个是喜欢男人的断袖。 难怪你们是朋友,挺般配,一对小混账。 本王的女儿就是在府里养一辈子,也不会招赘你们两个的。 统统给本王滚! “本王身体不适,不能再饮酒了,你们都回府去吧。”邵王大声道:“送客!” 酒席立即结束,邵王几乎是把这两个不着调的后辈给撵出去的。 然后就去找自己的女儿,惊慌的道:“女儿,真是好险,那个花荣是个断袖!” 普宁郡主自打和离了,就侍弄花花草草。 此时正在用剪刀修剪枝杈,茫然的看父亲,“花荣?谁?”仔细一想,记起来了,是打败宣赞那个禁军军官,“哦。” 邵王见女儿没危机感,忙道:“好险招他做女婿,幸好他算是有良心,自己透了底儿,要不然真叫做成了郡马。父王就说小白脸靠不住,还是找个阳刚……” 不等话说完,就见女儿浑身像裹了一层冰霜般的冷冷看他,“父王,难道你想招赘花荣做郡马,已经找他谈了吗?然后他告诉你,他是断袖?事情是这样吗?”见他父王不反驳,就知道猜对了,于是她当即就拿剪刀要戳脖子,“前一个郡马是丑鬼,这个郡马是断袖,父王,你直接杀了我吧,你不杀我,我就自己死!” 邵王一看忙上来夺剪刀,“快放下!快放下!” 普宁郡主哭喊道:“你再掺和我的婚事,我真就死给你看!你这么愿意做主,就做主我的丧事好了!”说着就要再戳脖子去死。 邵王忙答应,“好了好了,父王再也不管了,想嫁谁都依你的意思!” 普宁郡主这才放下剪刀来,邵王又好言安慰了她一番,才心惊胆战的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等她父王一走,她就重新拿起剪刀,哼着小调愉快的侍弄起花草来。 她算是发现了,做孝顺女儿的时候,父王只会一味压制她,她日子过得痛苦。 但自打她作起来,闹他父王,一哭二闹三上吊,日子反倒好过多了。 —— 回府的路上,高铭心有余悸的道:“你还说我什么都往外说,你也不遑多让。你瞎说什么,竟然暗示邵王你是断袖。不想做他的女婿,至于这样吗?” “那你说说还有其他既不得罪他,又能叫他立即打消念头的办法吗?” 好像还真没有,“但是,我挺好奇的,娶郡主不好吗?你为什么要拒绝?”他说完,眼睛看向一旁,仿佛若无其事一般的问。 “我都没见过她,怎么能娶一个陌生人,我可不要盲婚哑嫁,心上人跟我越熟越好。” 高铭还是有点担心,“可是这里不是梁山,邵王往外说怎么办?” “那岂不是更好,免得有人再来招赘我。我也不是那种怕别人说闲话的人。之前在梁山,咱们不是已经说开了么,只要问心无愧,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喜欢高铭,早晚有公诸于世的那天,提前叫别人知道他喜欢男人,没什么不好的。 “那万一你真正的姻缘听到你的传闻,也吓跑了,小心哭都找不着调儿。” 花荣自信的笑道:“不该是我的,我不要,该是我的,也跑不掉。” 本人都这么说了,高铭还能说什么,“那就跑不掉吧,正所谓乐观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 高铭吩咐时迁侦察关于花荣的传言,幸好,几天过去了,并无任何传闻,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能邵王嘴巴比较严格,不屑于传小辈的闲话,花荣自称是断袖的窒息言论,至少没有大范围传播,皇家内部知不知道就不好说了。 高铭正在皇城司坐衙,脑子里还在盘算着他那个新建的建筑物的施工措施,哪里开门,哪里有暗道,笔下画着草图。 这时就见他的顶头上司赵楷走了进来,他立马站了起来,“殿下。” 今天这是吹什么风?竟然把郓王吹了,他一个月也来不了几趟,尤其最近更是没什么要紧事儿。 赵楷一进来就笑眯眯的看高铭,看着他浑身不自在。 “本王不在时可有什么不法之事?” 高铭想了想,最近没有什么不法之事啊,除了杨戬那厮刮地皮,可报上去你们也不管啊。 但要说是东京城内,就只有邵王府赶走了丑郡马这事。 高铭说道:“臣近日接到了许多暗报。城内有人传邵王府的谣言,臣已经派人抓了几个送到了开封府,交由滕府尹处置。” 这也是皇城司和锦衣卫最大的不同,明朝的锦衣卫有自己的监狱诏狱,抓的人可以自行审判用刑,但是皇城司就不行,抓到的人还得送到开封府去。 大体还是在国家法律的框架内行事的。 因此皇城司的名声要比另一个同行好上许多。 赵楷满意的点头,“不能任由谣言蔓延。” 高铭称是。 赵楷坐下来,像聊天般的笑道:“邵王府休了郡马,自然还得新找一位,皇叔最近在物色人选。” 高铭心道,您消息落后了,早就知道了。 就听郓王继续道:“邵王看中了花荣,想招他做女婿。” 消息还是落后,花荣已经是过去式了。 高铭安静的听着,盘算着要不要跟赵楷说花荣已经出局的事儿。 就听赵楷笑道:“不过,好像因为花荣是断袖,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花荣的事,你之前知道吗?” 高铭忐忑的想,难道赵楷怀疑花荣骗邵王?向自己求证,然后治他的罪吗? 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亲自下水做证人,也不能让花荣被问罪。 “知道,都是真的。臣之前不知道邵王的心思,如果知道,肯定拦着不让花荣过去,免得辜负邵王殿下的一片好意。” 赵楷听闻,竟然起身走到高铭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本王都懂。”然后就和他擦肩而过,走了出去。 敢情您老人家特意跑皇城司一趟就是为了求证花荣是不是断袖?不过好像也说得过去,毕竟涉及他叔叔和堂妹。 不过,什么叫做“本王都懂?” 懂什么?懂他为了朋友做伪证? 其实你们的谎言,本王已经看穿,只是不说破? 有的时候真的猜不透郓王在想什么,比他爹难伺候。 第90章 虽然花荣说他不怕断袖的传言, 但高铭还是派耳目探听城内的流言蜚语,发现并没有花荣的传闻,他才放心。 想想也不难理解, 虽然不知道赵楷是怎么知道的,但邵王不会蠢到四处宣扬再次给女儿物色个郡马,结果却是断袖的。 最想抹杀这件事的就是邵王本人。 总之,邵王府招花荣做郡马不成, 可能受到了打击, 彻底消停了。 高铭也没心思再在意邵王,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高铭正式开展自己的计划, 跟蹴鞠比赛一样, 第一步就是找场地。 地点就在烟月街街尾, 离李师师和崔念奴那里都不远。 这块地方本来都开着不大不小的两个青楼,只是姑娘质量不行,所以生意冷清。 现在能有高衙内出大价钱来买这两块地皮, 主人家能大大赚上一笔, 自然眉头都不皱一下,爽快的答应出让土地。 一手交钱,一手交地。 把地皮买下来后,就是进行大改建, 先将两个院子合并成一个, 开始正式施工。 找施工人员, 慕容彦泽最有经验。 慕容彦泽一听完高铭这计划, 欣慰的道:“你没让我失望,我就知道, 你只要回东京,肯定能带来好玩的, 不愧是你,我个人尤其喜欢一楼那部分,我已经想好叫谁来玩了,哈哈,一个都跑不了。而且,就算到时候皇上不喜欢,咱们也能开放了给普通人来玩,也能赚上一笔回本。” 高铭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就算最后建成了,皇帝不喜欢,他也可以选择对东京市民开放。 他可不是杨戬,有那么多闲钱,讨好皇帝不计较成本。 他高铭不一样,就算讨好皇帝,也是关心得失的,收益大于风险,最差也得持平。 “那就先练练手,如果成了,就建个十个八个的,躺着赚钱。” 慕容彦泽浑身是干劲儿,抱着肩膀憧憬地看着正在施工的工地,仿佛摇钱树正在拔地而起。 —— 晚春时节,晌午十分已经带着几分夏季的炎热,高铭一下马车,又摇起了扇子。 花荣特意看他的扇面,“这次的画,怎么这么正常?” 以前的东方羊驼和东瀛霹雳兽难道不正常么,高铭懒洋洋的道:“最近事情太多,懒得在这种小地方费心思了。” 但是事情再多,也不耽误他和花荣在休沐日出来玩。 两人进了一家东京城内最大的一家相扑馆,票是花荣买的,算是他请客。 本朝相扑十分流行,军中尤其爱玩,甚至有专门的背嵬军,全是由相扑高手组成。 每年六月六前后,东京以举行相扑大赛的形式庆贺崔府君的诞辰,现在城内处处是大小相扑比赛,换句话说,哪有男人不看相扑比赛的。 六月看完相扑,等七八月就开始看蹴鞠比赛,夏天过得有滋有味。 高铭暗中感慨,还是东京好啊。 他看了眼身旁的花荣,觉得这和后世节假日看电影也没什么区别,只是电影院有男有女,而相扑馆观众多数都是男的,就是有女人,也是一看就如扈三娘那种有功夫在身的,没有大家闺秀。 这时,裁判走上擂台,念念有词,大概在参神。 接着就听周围的人炸了一般的喊:“任金刚来了!”就见后门处,走出来一个心口文着一只狰狞的虎头的魁梧大汉。 他身后还跟着数个花胳膊的大汉,都扛着牌匾,上面写着诸如某某年夺取某某擂台魁首,十分霸气。 这时有人又喊:“另一个也来了!” 另一个后门,走出来个精壮的汉子,他的排场就差了,没有纹身也没有打牌的手下。 “这人谁啊,小关索?以前都没听过。” “呵呵,名不见经传,遇到任金刚,要是赢了,一战成名,要是输了,被打得很惨。” “能在这馆里打比赛的也都不是普通人,得真有两下子。” 相扑界绰号和关索有关的非常多,比如小关索、张关索、李关索等等。 小关索上了场,等待对手上擂台。但是任金刚排场大,“部署”也就是裁判,亲自下场,说了许多好话,才姗姗上场。 高铭能看得出来小关索很紧张,可能是实战经验少,突然遭遇前辈高手任金刚,信心不足。 但高铭作为一个观众,只想看到精彩的比赛,其余都不是他考虑的。 就见小关索视线向场下看,似乎在找什么,然后应该是知道了,目光变得坚毅,等裁判一挥动竹批,作为开始的信号,他就率先发动了进攻。 任金刚也不躲避,也伸出双手朝他扑来,但小关索身形灵活,一闪身,就势将任金刚的脑袋夹在了腋下,任金刚憋得脸通红,挣扎不得。 场下都叫好,高铭也看得津津有味。 就在相持的时候,突然任金刚脚下挪步,做盘山之势,干脆抱住了小关索,就听一声力拔山兮的怒吼,在众人的惊愕声中,他竟然将小关索给举了起来。 原地转了几圈,越转越快,跟风火轮似的,然后一扔,就把小关索扔到了台下。 观众掌声雷动。 “哥——”突然,一个女子清脆的喊声夹在在掌声中响起。 高铭就见一个少女朝小关索的地方跑去,但还没等奔到地方,就被周围两个大汉按住,少女哭喊不止,已经快背过气去了。 观众席上见此情景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连任金刚也吃惊这个情景,问周围的人。 “听说小关索家是东京西路的,种了滩涂地,去年河流改道,农田都被冲走了,但赋税还得交,没办法就把他妹妹给卖了。今年小关索从外地回家才知道这事,就来东京找妹子,谁知道买他妹妹的人家一天一个价钱,每次比赛,都带他妹妹来,若是赢了,就直接把赏银拿走。没赢的话,他妹妹少不了挨打,陪那主人家的客人。” 高铭坐的离擂台近,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就是杨戬为了刮钱,将滩涂荒山都强行登记为耕地,叫百姓种田交税,害的许多百姓种了这种地,等河流漫灌,不仅辛苦一年什么都得不到,到头来还要欠债破产,卖儿卖女。 花荣也听见了,低声在他耳边道:“都是杨戬刮地皮。” 高铭绷紧嘴角叹气,汇成一句话:那个该死的太监,刮钱不管别人死活。 任金刚听了,当即道:“原来是这样,今天的利物我不要了,都给他吧。” 高铭心想这任金刚倒是个仗义的汉子。 “不可,这小关索妹妹的主人家是……” 说到关键的地方,怕人听到,故意压低了声音,高铭没听到,他就看向花荣,他应该能听到。 花荣在高铭耳畔告诉他,“主人家是朱冲。” “朱冲?谁啊?”高铭觉得耳熟。 旁边立即有人朝他做个嘘的手势,恐惧的道:“你小点声,他可是苏州应奉局朱勔的父亲!你这么嚷嚷,不想活了?” 朱勔主持苏州应奉局,主要任务就是给皇帝运送花石纲,因此得到皇帝的宠信,朱家鸡犬升天,奴仆都横着走。 他老爹,自然更没人敢惹。 高铭心里有数了,原来朱冲是朱勔他爹啊。 别看现在朱冲家资无数,出门奴仆无数,前呼后拥。 但是年轻时候可是个穷得吃上顿没下顿的人。 后来在家乡快饿死了,跑出来闯荡,但已然很穷,但幸好长得不错,被一个老道看上,陪得老道很开心了,那老道就将几个药方给了他。 他回到家乡一卖,没想到因为药效极好,瞬间脱销,之后就靠卖这方子,积攒了不少财富。 后来蔡京被遍到苏州,他一下子就看准蔡京奇货可居,百般巴结,果不其然,后来蔡京重登相位,把朱家给带了东京。 尤其这朱勔主持苏州应奉局,专门在江南负责花石纲,不计钱财,不计后果,谁家有好石头,敢直接去抢,据说连人家坟地的石头都不放过。 朱勔在江南作威作福,但老爹却留在了东京城内,毕竟东京繁华,老爹得过好日子。 任金刚听到了朱冲的名字,也有迟疑,如果他现在替小关索出头,岂不是惹了朱家,那不是他一个相扑手能承担的压力。 他看到台下哭得伤心欲绝的小关索妹子,只吩咐周围人,“等一会将利物给小关索送去。”但对现场的情况他就爱莫能助了。 小关索被人从扶起来,挣扎道:“没事,我还能打。” “哥哥,不用了,你不再管我了……”妹妹哭得泪眼模糊,“没有尽头的,赎身钱每天利滚利,你不要再管我了。” 押着他的朱家仆人揪住她就走,“走吧,你哥哥今天输了!” 小关索捂着肋骨抓住妹妹的衣袖,对朱家的仆人道:“我、我还能打,我去找部署通融通融,再给我加赛一场。” “呵呵,你就别逞能了,回去好好养养,等下次吧,今天府里有客人来,免不了用到你妹妹的地方,她得回去打扮了。”朱家仆人嘿嘿坏笑两声,揪住小关索妹妹的头发就把人拎走,小关索追出两步,因为刚才伤得不轻,被其中一个使劲一推,就栽倒在地,爬不起来。 高铭就听花荣在一旁咯吱攥拳头,显然在强压火气,距离爆发的临界点不远了。 “够了!”高铭站起来,用扇子指着那两个壮汉道:“他们欠了你多少钱,说个数,我一次替他们还了!” 众人都看高铭,心里道这谁啊,就跑出来出头。 朱家仆人见高铭一身锦衣华服,知道是富家公子,“这你得到我们府上仔细算。” “别废话,你们回去取她的卖身契来,上面多少钱我就付多少钱。” 两个朱家的仆人心里就不满了,“呦呵,你算什么东西,架子还挺大,还把卖身契给你拿来?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家主人是谁?” “谁啊?老朱头吗?”高铭不屑的道。 朱家仆人气得挽袖子要揍人,“你说什么?你不想活了?” 这时有认识高铭的,窃窃私语,“好像是高衙内。” “啊,他就是高衙内?” 纷纷把视线投放到高铭身上,这可是个知名人物,都过过眼瘾。 东京城内姓高的官家子弟不光高铭一个,但把高衙内这个名号叫响的只有一个,所以某种程度上,东京有且只有一个高衙内。 就是太尉高俅的儿子,现在的皇城司提点高铭。 朱家两个仆人听到对方是高衙内,别说揍人了,吓得差点跪下,对方爹是太尉,自己是皇城司提点,这可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物。 赶紧将少女放开,连连作揖,“有眼不识泰山,您稍等,我们这就回去取卖身契。” 这只是借口,先溜了再说。 然后在众人痛打落水狗的怒视下,夹着尾巴跑了。 少女被释放,先扑过去看哥哥,然后哭着看高铭,兄妹两人当即跪下磕头,“谢谢您,您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小事罢了。小关索,你带着你妹妹走吧,等那卖身契到了,我帮你们烧掉。” 其实大家都知道,烧不烧根本不重要,高衙内替他们出头,朱冲只要不是疯子,就不会为了个婢女再来骚扰他们。 小关索又朝高铭磕了三个头,带着妹妹从后门走了。 相扑馆内的人都知道高铭的真正身份了,便没人再敢随意出声,都静静看着他,场内静得吓人。 因为大家的心情实在是太复杂,本来高衙内出现,大家应该冷眼鄙视,毕竟这厮名声也不怎么样。 但偏偏他刚才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一对可怜的兄妹,应该大大称赞。 所以究竟应该是鄙视,还是该赞赏呢? 这时,就见高衙内和他的朋友,转身立场,从正门走了出去。 他们走掉了,众人才长出一口气,迫不及待的交头接耳的谈论了起来。 “看来恶人自有恶人磨,朱家横着走,碰到了个更横的!” “这么看,高衙内也没那么坏,这件事本来跟他没关系,但他坐不住了,出手相助,这就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嘻嘻,最有意思的是叫朱冲老朱头,嘁,朱家在东南横行霸道,在东京也敢嚣张,尾巴翘上天,结果在人家太尉儿子眼里,不过是个糟老头。” “本来就是,张狂什么,掉钱眼里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朱家扣着人家妹妹,不停的勒索钱财,没见这么黑心的,活该!” “说不定林娘子那事另有隐情,我看高衙内没有传闻中那么坏。” 毕竟林娘子那事儿,没人亲眼看到,都是口口相传,但今天的事,他们可是亲眼所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是自己看到的靠得住。 尤其像高衙内这种之前形象乌漆嘛黑的,突然间有了闪光点,给人的感觉就更不一样,尤其灭了朱家的威风,仿佛替他们也出了一口恶气。 —— 出了相扑馆,花荣失望的想,和高铭出来消遣,却碰上这种事,坏心情。下次一起出来,不选相扑馆了,另外找个好地方。 高铭也不舒服,心里哼道,这笔账得算到杨戬和朱冲头上。” 本来就是他俩的错。 之后两人去吃饭,菜肴味道不错,找回了些心情,有说有笑的回去了。 高铭回到府内,听说朱家的大管家来了有一会了。 高铭就叫他进来,朱家大管家一露面就连连作揖谢罪,“都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利,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衙内,您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这是那小关索妹妹的卖身契,都给您带来了。” 高铭朝旁边的小厮递了个眼色,小厮上前把卖身契拿了过来。 高铭瞅了一眼,没说话。 朱家大管家苦着脸道:“还有我家老爷和我都不知道有这事儿,是负责买卖婢女的执事,自己擅作主张勒索的小关索。得亏您今日出面,我们才知道有这么欺下瞒上的狗东西,已经打了一顿,撵出府去了。” 谁知道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高铭懒得计较。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代我向朱老爷子问个好。”高铭说完,起身回了后堂。 过了几天,高铭探听到东京内关于他的传闻,破天荒的出现了许多正面评价,竟然还使用了行侠仗义这种词。 他敏锐的意识到,通过踩人人憎恶的朱冲,他的民间口碑好转了,正是投放自我洗白软文的好时机。 于是之后的几天,在街头巷尾的茶馆内,有自称他朋友/亲戚/老乡是高衙内近身随从的人,给大家爆一些料:我所知道的高衙内。 高衙内痴恋林娘子不成,之后痛定思痛洗心革面,早就从新做人了。 知道娱乐了东京百姓的蹴鞠比赛吗?他的构思! 知道孟州快活林的重阳节吗?就是天下第一糕那个,他的想法! 知道梁山,少华山,二龙山的强盗吗?都是他招安的! 不光这些,高衙内从不苛待下人,谁家有困难,只要说一声,他向来能帮就帮。虽然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他真的人很好。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看不惯朱家欺男霸女。” “浪子回头金不换,我看高衙内还是不错的嘛。” 在高铭精准的在各大茶馆投放了大量水军后,他的形象比以前白了不少。他也适时收手,等候下一次洗白机会。 — 高铭的重心还放在工程建造上,隔三差五就去看看,亲自监督工程进程,还经常查账,毕竟用的是自己的钱,心疼啊,确保每一文都花到刀刃上。 不像杨戬给皇帝建造园林,铺张浪费,从中间捞钱。 这日,高铭从工地回来,才洗了去灰尘出来,就接到了下人来报,“有个自称戴宗的人求见,已经等了您几个时辰了,门房本想打发,可他说,他是梁山军的,您看?” 戴宗?高铭心里咯噔一下,才送走史进和鲁智深没多久,这戴宗就上门了。 他来干什么? 直觉告诉他绝对不会是好事,扯上梁山不是刀光就是剑影。 他叹气,“叫他进来吧。” 很快,就见戴宗垂着头,拎着一个包袱,小碎步走了进来,见到高铭,立即作揖,“拜见高提点。” 高铭一扬手,“行了,不必多礼。” 戴宗这才抬起头来,时隔许久,再一次看到他们曾经的寨主孙小五的样子。 没错的!一根毫毛都不差,高衙内就是孙小五。 虽然早就知道这点,但亲眼所见,心情依然相当复杂,吐出两个字,“大人……” “说吧,什么事?”高铭就猜到史进和鲁智深回去后,会传播他的好名声,说什么寨主依然是寨主之类的。 戴宗这次来,总不会是给他送土特产,肯定是有求于他。 戴宗抿唇,为难的道:“是这样,本来一切都好,我们已经在征讨王庆的路上了,可是朝廷奖赏我们的御酒,被人克扣了,兄弟们不满,找他们理论,还被辱骂,有兄弟气不过,推倒了厢官,便被兴师问罪。” 高铭心道,肯定不是简单的推倒,八成是用拳头推倒的厢官吧。 “哪个兄弟?” “是李逵兄弟。他也因此被打了四十军棍。” 就猜是这黑厮,打一打没坏处。 但是想必当地厢官也是真的克扣了酒肉,否则,李逵有吃有喝有宋公明哥哥,一般情况下也不会闹事。 高铭发现他自己怎么“戏耍虐待”这群好汉都行,但若是其他人虐待他们,他还真有点没法忍。 底下这帮人竟敢克扣梁山的酒肉,是不是不想活了? 以为梁山军爹不疼娘不爱,没人罩着了是不是?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高铭可是梁山的前寨主! “克扣酒肉的事,我会派人去查的,这个你放心,以后朝廷拨给你们多少,到你们手里就有多少。”高铭承诺道。 戴宗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朝中有人好办事,在当地跟厢官争论那么久都没解决,到了高衙内这里,就一句话的事。 此时的他,忽然想起了史进从东京回来后,常说的话,“寨主,永远是我们的寨主。” “谢衙内。”戴宗感动的进一步解释,“我其实本不想来的,因为史进兄弟从东京回来后,跟我们说,朝廷忌惮您跟我们联系,但是这次还是来了,一来,因为克扣酒肉一事,让许多兄弟寒了心。” 高铭道:“真遇到紧急情况,我也不能怪你们。” “二来,是宋公明哥哥和吴学究叫我一定要给您捎带一封信。” 高铭点头,示意戴宗给他信。 谁知道戴宗递上了包袱,“都在这里。” 高铭目测这包袱的大小,出趟远门都够了,好奇的叫仆人接过来。 他好奇的打开一看,好家伙,这哪里是一封信,这是小说吧?至于写这么多张? 宋江和吴用这是对他猛掏心窝子啊,写了这么多。 他简单的翻了翻,内容用两个字就能概括:认错。 说一千道一万,害怕高铭因为在梁山结下的梁子,对他们下黑手。 高铭心里反驳,我朝你们下黑手干什么,王庆和方腊还没打呢。 “宋公明和吴学究有心了,他们的心意,我明白了,你回去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只管听朝廷的调度,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戴宗拱手,“是,我明白。” “嗯,去吧。”高铭摆摆手,仿佛当初在聚义厅议事一般。 等戴宗下去了,高铭瞅了瞅宋江和吴用的书信,没兴趣的一推。 这些信要是情书还有读一读的必要,否则,就免了吧。 高铭疲惫的捶了捶肩膀,忍不住叹气,真是,都回到东京了,还得替这群人操心,缺衣少食都来找自己,一日为寨主,终身为寨主。 这时候,花荣从外面进来,见高铭对着一桌子的纸张愁眉苦脸,笑道:“在看皇城司的文书?” “不是,要是哪个干办官敢写这么多费废话,我非得打他。” 花荣来到桌前,“我能看吗?”见高铭点头,随便拿起一张,首先映入眼帘就是一句:“小可每每想起衙内,便夜不能寐。”不禁一皱眉,“这什么?” “宋江写给我的。”高铭将刚才戴宗来过的事情说了。 花荣又拿起几张,前后文联系起来,才知道宋江是要跟高铭道歉,夜不能寐也是因为担忧自己恶了衙内。 花荣嫌弃的道:“他怎么这么肉麻?” 谁知道高铭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侧头一笑,然后一本正经的对花荣道:“你看看人家宋江,这才是写道歉信的态度,再看看某人,消失三天才写出来一行,以后都要按照人家宋江这个标准道歉,知道吗?” 花荣把视线从书信上移到高铭脸上,微微蹙眉,看眼神好像真的在反思,然后应该是想到了什么,眉心重新舒展开,笑道:“以后我不让你生气,就一行都不用写。” 高铭听了这话,绷不住了,一下就笑了出来,“哼,这话还差不多。” “以后都听你的。”花荣轻声道,但看向高铭的眼神却透着坚定,可以知道他是认真的在说这句话。 高铭一愣,呆了呆,然后迅速起身,“我饿了,去吃饭吧。”就朝客厅外走。 花荣也起身跟了上去。 第91章 杨戬在宫外的府邸内品茗, 妾室们伺候着摇扇,陪他说笑哄他开心。 下人来报李公公来了,他就叫这些妾室都下去了, 有意叫她们避开李彦。 这些美貌的妾室是他的私有物,别人不能随便看,哪怕对方同样是太监也不行。 李彦带来了一个消息,“最近高铭和慕容彦泽在烟月街那边大兴土木, 不知在做什么。” “找个泥瓦匠打听一下, 不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吗?” “我打听了,可那些泥瓦匠也不知道, 据说工匠换了好几批了, 每个只承担一部分建造任务, 盲人摸象,都不晓得自己在建什么。” 杨戬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难熬起来,他算是怕了高铭那兔崽子了, 而且他不晓得为什么, 总觉得那高铭故意和他走一条路线,借此挤兑他。 他也想不通,哪里得罪高铭了。 李彦劝道:“上次他进献白鹿的方法,我总觉他脑袋里真的有点东西, 不如哪天送他些贵重礼品, 再请他吃顿酒, 拉拉关系算了, 咱们跟太尉的儿子就别较劲了。” “是他跟我较劲,滩涂改耕田那事, 别人都不言语,就他, 据说还把报上来的消息全都给了郓王,虽然郓王没进一步为难我,但不觉得,若是识相的话,他就该压下来,根本不用让郡王知道。他现在是皇城司提举,保不齐下次就不给郓王,直接给官家了。” 李彦安慰道:“官家如此信任您,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怎么样的。” 杨戬闭眼叹气,若是以前,他随便说几句就蒙混过去了,但现在不一样,明显官家更信任高铭。 他就像攥沙子,看着手中的东西一点点流逝,却无能为力。 杨戬觉得烟月街那个正在动工的建筑,里面一定有猫腻,指不定又是能讨官家喜欢的新鲜玩意。 他好想搞破坏,但是凝眉思忖半晌,他发现要在宫外对太尉的儿子正在建造的屋舍进行一次成功的破坏是何其困难。 若是一般的人的基地,随便叫上些泼皮闲汉上去打砸,把在建的东西毁于一旦,然后等告到开封府,打个招呼,迟迟不去抓人,再好的营生也能搅合没。 但是高铭不一样,太尉府里别的不多,就是膀大腰圆的禁军军汉多,随便拉出个几百个,眼睛都不眨一下。 没等打砸成功,反而得被太尉府的人将骨头打断。 好难。 杨戬再问李彦,“真的不知道那个在建的房屋内有什么猫腻?一点眉目都没有?” 李彦摇头,“要是有的话,就告诉公公您了。我也想知道里面在折腾什么啊。” 杨戬心一横,“那就不要旁敲侧击了,咱们亲自去一趟看看。我就不信高铭还能拦着不让咱们看。” 跟他拼脸皮,高铭也得甘拜下风。 李彦一惊,“就这么上门去?” “对,就不信他能拦着,瞧见那里面有什么,回来研究研究,也弄个跟他一样的。”杨戬露出笑意,“咱们这就去。” 李彦道:“那房子确实已经修建好大半,如果能进去里面,应该就能知道里面有什么,他藏不住。” 杨戬越发有自信了,叫人备车直奔烟月街。 杨戬带着随从们,一到烟月街已经施工大半的房屋跟前就要走进去。 工头见有人要闯进来,当然不许,“诶诶诶?你们什么人?这里不许进去!” “我们是什么人?”其中一个随从嚣张的吼道:“这是杨公公和李公公,睁开你们的眼睛看清楚了。怎么,连这街上的一个小房子都不能进来看看吗?” 杨戬装模作样的摆摆手,对工头道:“我偶尔路过,见这屋子建得合眼缘,想进来瞧瞧,不行吗?” 杨戬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但这房子的主人也不是无名之辈,“这院子的主人是高衙内和慕容公子。” “我知道是他们,那你们就派人去问问他们,就说杨戬来了,想进去看看,他们不会小气到拒绝吧。” 工头得知对方是当朝权阉杨戬,赶紧派人去请主人过来。 杨戬可不是他这种小小的工匠能应付的,得同级别的高衙内出面。 高铭正在家里跟花荣下棋,本来兴致正浓,听到杨戬要往烟月街的建筑物内闯,当即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脸色一沉,“这死太监。” 花荣也不高兴,难得休沐日慕容彦泽没跑过来,就他和高铭两个人,本来打算好好享受两个人宁静的时刻,不想被杨戬这一出给破坏了。 但他看高铭生气的样子,就知道这棋下不成了,“先去看看吧,回来再下也一样。原封不动的摆着。” “好吧。”高铭将棋子放回棋笸内,叫人备车,和花荣去烟月街。 高铭到的时候,杨戬和李彦已经走到了院内,要不是几个出入口都被工头眼疾手快的上了锁,并谎称没钥匙,就被他进去了。 高铭一咂嘴,“杨公公,李公公,这太阳正当头,你们不在凉快的地方纳凉,怎么有心来看我这烟尘滚滚的小地方?” 哪凉快哪儿待着不好么,偏到我这里找事。 杨戬笑道:“就是路过,想进来坐坐,我看你这屋子也建成了快大半了,虽然外面看着普通,但里面一定内有乾坤,我想进去一观,你不会介意吧?正好,我也想找块地,造个你这样的屋子,想借鉴借鉴。” 高铭有点佩服杨戬,一点不藏着掖着,如此直白。 李彦帮腔,笑道:“上次杨公公进献白虎,堂堂正正的摆出来,不曾有保留,衙内您何必如此小气,如果真是好东西,大家也好齐心协力的发扬光大。造价方面缺银两,我们都不会吝啬的。” 杨戬更是道:“高大人,人人都知道你百般机灵,就这么明晃晃的在烟月街上造屋舍,不光是我,别人也都好奇,眼热,我不看,也得有别人看。” 惦记好奇的,又不光他一个人,拦得了初一,拦不了十五,不如现在曝光,免得惦记。 高铭就知道得有这么一天,他现在是红人,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大兴土木,又不对外面说在建什么,肯定有人好奇。 他料到了,所以早有准备。 “这里面的东西,是我个人和几个朋友之间的恶劣趣味,就怕公公吃不消。” 杨戬反倒来了兴趣,“只要你肯亮出来,我就吃得消。” “我还是劝你不要进去,真的不适合你。” 杨戬呵呵笑道:“衙内这么说,我就更好奇了,今天不满足好奇心就真的不能走了。” “那好吧,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大家都听到了吧?” 杨戬放出豪言,“我自己听得更是清楚,快别耽搁时间了,抓紧让我进去一饱眼福吧。” “好吧,那得先准备准备。”高铭吩咐随从,“去慕容府跟他说,就说杨公公和李公公要进烟月街的屋子,叫他把三号房间的人员带来。”然后对杨戬和李彦道:“得等慕容彦泽过来,你们不会心急吧?” 杨戬和李彦都觉得高铭这是借口拖延时间,叫他们知难而退。 这么明显的圈套能中吗?当然不能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高铭无所谓的道:“那就等吧。”然后也不管他俩,只和花荣在一旁说说笑笑。 花荣也不知道高铭和慕容彦泽在这里鼓捣什么,想到一会就能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禁有几分好奇,“没想到我沾了他们的光,也能进去一探究竟。” 高铭犹豫要不要提醒花荣,但一想他可是连杀人都不眨眼的,“那一会就好好探探吧,保证不让你失望。” 慕容府的人很有效率,不一会人就都来了,但是不见慕容彦泽。 其中一个慕容家的家丁道:“我们公家公子病了,今天就不来了。希望两位公公不要怪罪。” 杨戬和李彦催促道:“不打紧,可以进去了吧?” 高铭对慕容家来的这些家丁道:“你们先进去准备吧,我们一会就进去。” 这些人点头称是,从一个后门走进了完成了大半的房屋内,其中一个还朝杨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杨戬自个琢磨,原来还需要人员配合,极有可能这里面是个戏院,专门唱戏演出的。 听说高铭在孟州的时候,撺掇快活林的商家上演《梁山伯和祝英台》搞得当地什么改编都有,确实吸引眼球。 难道他重新改编了剧目? 刚才进去那些恐怕是慕容家养的戏班子。 一会倒要仔细看看他演的什么剧目,容易的话,也照样扒一个。 大概一刻钟之后,高铭朝他俩招手,“走吧,可以进去了。随从就不要带了,我也不带。” 杨戬想想,同意了,叫自己的随行人员都待在外面,他和李彦、高铭还有花荣往里走。 就领着他们从后面一个门朝屋内走去。 这小门开在侧面,不仔细看,还不容易发现,进去后是一个狭窄的过道,黑漆漆一片,高铭举着灯笼,走在前面,“小心脚下。” 花荣怕高铭提灯手酸,主动接过来,“我来吧。” 高铭笑道:“也好,你个子高,照得更亮些。” 杨戬眯着眼睛看四周,“这也太黑太窄了,怎么不开窗?” 高铭冷声道:“都说了这是我和朋友的恶趣味。” 花荣也纳闷,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难道是什么珍奇异兽,需要养在黑暗中。 长长的走廊内,七拐八绕不说,而且走了一会,也不见其他人,只能听到他们几个的脚步声。 杨戬有点不安的道:“想不到这里面空间还挺大的,这院子花了不少钱吧?” 高铭幽幽的道:“其实真的不多,因为这院子里,据说之前有被薄情的恩客抛弃的女子在这里上吊,之后就不太干净,所以我一来买,店主就爽快的卖了。” 这都是他瞎编的,根本没这回事。 杨戬心里咯噔一下,“那还不多点些蜡烛,还有,就该多开窗户,多进阳气!” 突然,来了一股风,呼地一下子将花荣手里的灯笼吹灭了。 花荣本能的将他护在身旁,但是下一刻,高铭就拽着他想前走了几步,推开一道墙上的暗门,躲了进去。 “怎么回事?” 高铭耸耸肩,“鬼屋游戏。” 他料到建设过程中肯定有人来打探消息,所以就在建筑的一角建造了鬼屋,吓退这些打算一探究竟的人,就算以后不想吓人了,这里有许多暗门还能当逃生的密室用。 杨戬不是要进来玩么,就叫他好好玩吧。 就在花荣还琢磨这四个字的时候,就听外面杨戬一声尖叫:“啊——谁?谁?” 杨戬揪住李彦,“是不是你刚才往我耳朵吹气?” 谁知道就听李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没有啊,不是我。” 杨戬一下子寒毛都竖起来了,李彦如果在他身后,那么他手里抓的人是谁? 他哇的一叫,忙将手里抓住的人推了出去,叫道:“高铭——高铭——你在哪里?” 这时就听李彦哎呦一声,“什么东西绊我?” 然后就咕噜咕的踢中了什么东西,直踢到杨戬跟前,杨戬道:“是不是刚才花荣丢掉的灯笼?”于是俯身去摸。 这一摸,不要紧,却摸到了一堆头发,他吓的扬手撇开,能撇多远就多远。 他大声叫:“高铭——花荣——你们在哪里?” 就听远处的地方,好像是高铭的声音在回应,“杨公公,你们在哪里?” 杨戬摸着墙壁,往前朝高铭声音所在的地方慢慢移过去,他对李彦道:“咱们沿着墙壁往前走。” 李彦同意,“嗯,就照你说的做。” 杨戬伸出手,摸索着前行。 可突然间,他碰到了一个冰凉东西,此时他的眼睛已经多少适应了黑暗,再加上距离离得近,他仔细看,就见墙上伸出了一只孤零零的惨白的手,而他碰到的,就是这个。 “啊——!!”他被蛇咬了一般的弹开手,跌坐在地,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闹、闹鬼啊。 李彦被杨戬的尖叫声,吓得几乎要哭出来,“从哪儿能出去?出口在哪里?” 这墙壁都是石头的,隔音效果极好,他叫了这么久,外面的护卫都没进来,就知道他们听不见,外面的人指望不上,他得自救。 杨戬瑟缩在原地,使劲喊高铭的名字,但是高铭没叫来,忽然听前方传来了一阵女子的尖笑声,那笑声笑得人骨子里发毛。 突然这时,不知什么东西突然拽了下他的裤脚,将他往后拖去。 杨戬双手抓地,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只手,“李彦,救我啊” 李彦自顾不暇,哪有功夫救杨戬,他现在动都不敢动,因为他感到他身后好像有人,但他不敢回头看,就怕一看真的有什么。 杨戬使劲蹬腿,抓他的手总算放开了,他魂不守舍的直喘气,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李彦忽然看到前方有亮光,甚至激动,但下一刻,他就恨不得捂住自己的眼睛,因为前方打着灯笼走来的,根本是个无头的女子,脖子以上空空如也。 她提着灯笼,一步步朝他们走来,幽幽的道:“奴家的头呢?两位官人看到了没有?” 李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杨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想逃,但是已经吓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马上就要吐出来了,腿软脚麻,根本站不起来,连爬都怕不远。 杨戬害怕的闭上了眼睛,直叫到嗓子都哑了,不见自己死,才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那个无头女子已经不见了。 地上只留一个灯笼。 李彦想了想,心一横,将灯笼拿到手里,好歹能照亮。 杨戬见了,惊恐的道:“这灯别拿,万一那女鬼附在里面了呢?” 李彦一听,也觉得这灯烧手,但又不敢粗暴对待,小心翼翼的放回了远处。 让盏灯笼就立在原地,虽然可怕,但不管怎么说,它带来了光明。 突然间,就见前方的梁上突然落下个白色黑发的人影,吓得杨戬叫都叫不出来,但一瞬间,那人影又消失了。 他捂住眼睛,不敢去看她消失的方向,就怕看到什么更恐怖的景象。 忽然,杨戬觉得自己脖子后面一凉,接着两肩出现了黑色的发丝。 而李彦看着他,颤抖的指着他身后,张着嘴巴,惊骇得吐不出一个字。 杨戬几乎要哭出来了,他想逃,可是脚不听使唤。 而这时,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影突然从他头顶倒立下来,猛地出现他跟前,并大叫了一声,“哇——” 杨戬只觉得脑子一空。 那人影这时摘下发套,笑道:“杨公公,是我,慕容彦泽。”然后对上面的人道:“慢慢放我下来。” 等他双脚挨着地,才解下系在身上的绳子。 从上面倒吊下来,这操作,可以称得上大手笔了,不知道吓到杨戬了没有。 慕容彦泽对杨戬笑道:“公公,没想到是我吧?” 可杨戬只是靠着墙,并不回答慕容彦泽的话。 这时一旁的暗门打开,高铭和花荣走了出来。 花荣上前一看杨戬,就道:“已经昏过去了。”又去看了眼李彦,“他也是。” 慕容彦泽咧嘴,“是不是玩过火了?” 高铭道:“你不是说你不来么,怎么会突然倒吊下来吓人,没你这致命一击,他们还晕不了。现在好了,两个都吓晕了。” “还说我,之前的无头女鬼也很可怕好不好?” “但有一说一,再可怕,他们也没昏过去。你刚才那一下才绝对是致命的一击。”高铭拉花荣给自己助阵,“你说是不是?” 花荣当然站在高铭这边,“当然是这样的。” 慕容彦泽指着他俩,“嘁,花荣跟你一条心,找他当证人不算数。” 这时候,负责扮演鬼吓人的人员都从暗门内走了出来,担心的看这边。 演无头女鬼的,更是将道具给摘了下来,其实只是在真正的肩膀上再顶个假的无头的上半身道具。 “没你们的事。”慕容彦泽一挥手,然后看着昏死过去的杨戬和李彦,“……算了算了,别说是谁的责任了,他们已经晕倒了,现在怎么办?” “他们醒了,一定会不依不饶。”高铭道:“杨公公都是老人家了,肯定骂咱们不尊老爱幼。” 这时花荣有点不可思议的道:“你们忙来忙去就建了一间鬼屋?” “这只是一部分。” 慕容彦泽道:“我觉得这一部分才是精华,其他的,说实在的,我并不感兴趣,本来打算让礼部的同僚第一批来,没想到叫杨公公抢了鲜。” 他迫不及待想看看礼部那些顽固,又爱拿腔作调的糟老头子被吓得嗷嗷叫的场景。 花荣瞅着不省人事的杨戬和李彦,“别说以后了,这杨公公和李公公被你们吓晕了,不解决,你们这栋建筑就得被查封,赶紧想想办法吧。” 高铭叹气,“还能怎么办,只能这么办了。” —— “官家,我们真不是故意吓唬杨公公的,是他说想进来和我们一起玩,我们之前已经反复提醒他多少次了。”慕容彦泽弓着腰,一脸惊恐的对赵佶道。 高铭也装出战战兢兢的样子,“在场的人都听到了,我都说过了,这里是我和朋友玩耍的地方,可能有些东西他接受不了,可他还是偏要进去。结果就……” 把杨戬吓晕了,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趁着杨戬没醒,第一时间进宫找官家“认罪”。 谁抢占先机,谁有理。 赵佶在桌上画画,轻描淡写的道:“朕还当是什么事,原来就是这个啊,朕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朕派御医去给他瞧瞧。”说完,见高铭和慕容彦泽都可怜巴巴的看他,不禁苦笑道:“都说了不用担心,不是大事,好了,回去吧。” 高铭和慕容彦泽这才谢了官家退了出去。 来到大殿外,两人都得意的看了对方一眼,高铭更是微微耸肩,有官家托底,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杨戬就求见官家。 赵佶一笑,“看来没大碍,让他进来。” 杨戬一进来就声泪俱下的道:“官家,有人要谋害老奴,老奴好险不能活着来见官家,官家要替老奴做主啊——” 不将事态说得严重,怎么能唤起官家的同情心呢。 况且他的身心真的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伤害绝对是真的。 没想到一通哭嚎,赵佶只是一边勾勒线条一边道:“朕都知道了,你也是,年纪大了,就不要跟年轻人胡闹了。” 年纪大了…… 年纪大…… 大了…… 大…… 杨戬没想到居然换来官家这样的评价,“官家,他们真的太恶劣了,将老奴和李彦吓得都晕了过去。” 赵佶道:“你也将他们吓得不轻,见你晕了,赶紧进宫认错了。他们也不是故意的,行了,不要不依不饶的,下去吧,回头叫御医给你看看。”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杨戬只能含泪退了出去。 等他走了,在赵佶旁边的梁师成不紧不慢的道:“幸好官家替高铭和慕容彦泽做主,否则的话,不知要怎么被杨戬纠缠。” 赵佶看了梁师成一眼,梁师成忙低下头。 但赵佶心里也忍不住想,高铭和慕容彦泽两个尚且如此忌惮杨戬,更何况其他人。 而且他也确实见到了,杨戬进来又是“谋害”又是“不能活着回来”的,把事情往严重了说,分明不想善罢甘休。 他暗暗摇头。 杨戬在官家那里没讨到好处,郁闷的走向自己管辖的御花园,忽然见前面的嶙峋怪石,好像个人,吓得心里一紧,下意识的绕道。 却不想,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拍肩膀,吓得他失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喊声响彻宫廷。 巡视的皇城司军汉忙都跑了过来,就见枢密使童贯一只手搭在杨公公肩膀上,而杨公公像被雷击了一样,啊啊啊啊啊乱叫。 童贯反倒被吓得不轻,“老、老杨,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杨戬回头见是童贯,才松了口气,“原、原来是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 “你才一惊一乍的吧!”童贯很冤。 杨戬想辩解,要是你被高铭那么吓,怕是已经吓死了,我一惊一乍的已经算好的了。但话到嘴边,忽然觉得疲惫极了,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绝望的看了眼童贯,然后背影灰暗的走了。 当晚,他做了一夜的噩梦。 第二天,感觉自己老了好几岁。 他眼圈发黑的走在宫内,迎面碰上了李彦,两个难兄难弟赶紧聚到一起大骂高铭和慕容彦泽。 “小兔崽子,这次真的惹怒我了,这仇不报非君子!”但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不是君子,就改口,“这仇不报,我就是王八蛋!” “太可恨了!”杨戬也跟着骂,“梁山那群人怎么不来取他的狗命!这仇没完,必须得报!” 这时候,突然他眼睛被人从后面蒙住。 心理阴影登时爆发,杨戬惊声尖叫:“啊啊啊啊——” 负责巡逻的皇城司军汉们再次跑过来,这次就看到皇城司提点高铭蒙着杨戬的眼睛,笑容灿烂的道:“猜猜我是谁?” 杨戬双举在半空中,不停的乱舞,跟神智错乱了似的,“你快放开我!啊——” 高铭偏不放,还是笑嘻嘻的道:“你猜猜啊,猜对我才能放开!” 李彦在一旁急得直拧衣角,悲戚的道:“高大人,求你了,你可住手吧!” 别再残害杨公公了—— 第92章 高铭虽然不直接管他们, 但也是上司,确定没什么事就离开了。 高铭吓够了杨戬,才笑着松开手, “杨公公,是我,没吓到你吧?你不会怪罪我吧?” 皇帝都开口说叫他不要计较了,在明面上只能回答不怪罪。 高铭又问李彦:“你呢?” 李彦有点怕了高铭了, “也不会。” “诶呀, 其实吧,我回去也想了, 昨天确实是我们不好, 所以今天我和慕容彦泽决定请您吃顿饭, 赔个不是,您千万赏个脸。”高铭道。 杨戬心里舒服了,好算有点态度。 却不想就听高铭接着道:“地点就在我正在建的那个宅子。” 收回刚才的话, 这小王八蛋根本没诚意的:“就是昨天那个鬼屋?” “鬼屋只是一部分, 里面别有洞天,还有别的房间,你若是肯赏脸,我毫无保留的展示给你看。” 滚吧小兔崽子, 以为我还会上当吗?鬼屋已经丢了半条命, 谁知道你还藏着什么坏心思, “免了免了, 我没生你的气,请客就免了, 我还有别的事,抽不开身。” “那么, 这件事就过去了?”高铭挑眉,“不会因为这件事记恨我和慕容彦泽了?” 杨戬咬着后牙槽道:“当然了,我早忘了!更不会在别人面前提起。”要的不就是这句话么,给你,别再来吓我了,行不行。 “我就知道,杨公公心胸宽广!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跟我们这些晚辈计较。”高铭笑眯眯的说完,才假惺惺的做了个揖,转身走了。 他觉得经过这次折腾,杨戬不会再对他在建的房屋产生兴趣了,别说偷偷看,就是牵着他,他都不带进来看一眼的。 还有一点,他现在想求杨戬的心里阴影面积。 —— 因为史进和鲁智深进东京在崔念奴那里伏击他,给崔念奴带去了不少惊吓。 他事后准备了份礼物送去,也说了安慰的话。 崔念奴自然表示衙内太客气了,但礼物照收不误。 眼瞧着他在烟月街的小楼要盖完了,又跑来跟崔念奴商量要她协助的事。 崔念奴担心的道:“奴家想了想,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崔姑娘,你的名气跟李师师旗鼓相当,她能做到的,你做不到么,你就甘心落于人后?” 崔念奴还是有些迟疑,“可是,官家并不喜欢奴家吧。如果官家待见奴家,早就到奴家这里来了,同样在烟月街住,他可一次都没有踏进来过。” 这点高铭承认,皇帝喜欢文青范儿的,喜欢李师师身上那种淡淡的哀愁调调儿,并不喜欢崔念奴这种活力时射的艳光美人。 不过,美这种东西也会随着场合转移而转移,找到找对自己的美丽出现的时间点,还是有得宠的可能的。 而且赵佶好比一个大的资源坑,谁都上这儿来挖一下子,获取自己想要的资源,李师师能开采,崔念奴自然也能挖上两铲子。 况且李师师和赵佶也不是什么真爱,在招待赵佶的同时,李师师还跟周邦彦等人交好,有一次甚至周邦彦前脚进去,赵佶后脚就进了李师师家门,把周邦彦给堵到了床底下,堪称修罗场。 周邦彦在床底还不忘创作,看到赵佶和李师师剥橙子吃,灵感爆发,写就一首新词《少年游》 后来有一次,李师师不知怎么想把这首词唱给了赵佶听。 赵佶一听里面的关键词,就知道当时周邦彦在床底下听了他和李师师的壁角,就下令把周邦彦撵出去东京。 结果周邦彦又写了一首词,被李师师转唱给赵佶,赵佶一高兴又把人给叫回来了。 周邦彦和李师师好不打紧,赵佶可以心情一好就赦免他,如果换成周邦彦和后妃好,估计就坟头草已经几寸高了。 本质上赵佶知道李师师是个什么定位,他也没有很认真。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奴家就斗胆一试,全等您的吩咐。”崔念奴笑道:“对了,衙内,上次找您的那两个人,就是您在梁山认识的九纹龙史进和花和尚鲁智深吧?那史进果然和您说得一样,对您忠心耿耿,所以您不辞而别才那么伤心,他们虽然绑了奴家,但奴家能理解他的心情。” 说着,还悠悠叹了一口气,感同身受。 她看向窗外,眼神复杂,一看也是有故事。 高铭觉得崔念奴可能在想某个远方的渣男,或者被她渣过的男人,他觉得让她自己品味回忆比较好,“那我就走了,等我那边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崔念奴送了高铭出门,“奴家等着衙内,可别将奴家给忘了。” 高铭承诺道:“不能不能。” 崔念奴这边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就剩下彻底完工,然后找个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时间将皇帝引到自己这边来了。 —— 这天高铭又要往外跑工地,刚出门就遇到了正从外面回来的高俅,高铭打了个招呼就要去忙自己的,但被他爹给揪住,硬是拽回了书房。 “干什么?我忙着呢。” “你最近在忙什么?整天往外跑!”高俅绷着脸问儿子,“不是又在胡闹吧,你上次弄的什么鬼屋,把杨戬吓得好几天睡不着,别以为我不知道。” 当然,好笑也是真的,不过现在在儿子说正事他不能笑。 “我都跟官家解释过了,是他非要进去的,本来就是跟慕容彦泽我们自己玩的,谁叫他自己凑热闹。”高铭嘟囔。 “行了,不说他了。”高俅叮嘱道:“爹跟你说,你最近稳重一些,荣德帝姬和茂德帝姬都长大了,最近一年就会议婚,你最近表现不错,年纪又合适,如果官家满意,两位帝姬,你很有可能娶一位回家。” “啊?” “爹跟你说话,你能不能别走神。我说,有两位帝姬就要出阁嫁人,你如今在官家跟前受宠,又有郓王在一旁帮你,咱们高家说不定能迎娶一位进门,你难道不想做驸马吗?” 高铭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眼前忽然出现了花荣不悦的脸,他赶紧打了个激灵,摇摇头。 “你摇什么头?”高俅以为儿子会高兴。 “那个茂德帝姬和安德帝姬才多大啊?我记得好像也就十一二岁吧,还是小孩呢。” “现在就要议婚选驸马,准备嫁妆和各种礼仪就得一年多,正出嫁正好十三岁。” “拉倒吧,我都二十岁了,您觉得我们合适么?” “怎么不合适,这不是正般配么,你现在看着年纪有差距,等再过几年就好了。”高俅道:“现在能跟你竞争的,就是只有蔡京家的老五,不过他还是个小屁孩,今年不是十四就是十五,不像你,已经在官家跟前有建树,所以你再稍微表现一点,爹再给你美言美言,不愁帝姬落不到咱们家里。” “您可别了。”高铭义正言辞的道:“我拒绝,我不喜欢小女孩!” 高俅当然知道儿子的德性,喜欢林娘子那种年纪稍微大些的,“现在是讨论你喜不喜欢的时候吗?帝姬啊,公主!你不想做官家的驸马吗?” “做驸马有什么好?你看官家春秋鼎盛,现在活着的公主就十七位,日后还会有帝姬陆续诞生,这些帝姬都嫁出去,驸马怎么也得有二十几位,一点都不珍贵。” 赵佶他哥死后无子,他可好,儿子女儿数量爆炸,分给他哥一点多好。 高俅气不打一处来,“二十个都轮不到你,你不是更憋屈。” “实话实说,不憋屈。” “但是我憋屈。爹就想看你娶天下最尊贵的姑娘,也只有公主能配得上你。” 高铭早就料到自己在爹眼里这么闪耀,但是娶公主这事儿他是真的不想,“就让我再玩几年吧,我可不想请个小祖宗在家里供着。” “可是……” “别可是了,就我这样的,娶了公主后再冷落人家,她跑回去找她爹一哭诉,岂不是更惹麻烦,还不如不娶。”高铭可不想跟他爹再说这些浪费时间,“我还忙,我得走了。” 高俅看着儿子的背影,心道,唉,爹还是觉得公主最配你。 —— 终于夏去秋来,喧嚣的夏季过去,迎来了丰收安逸的秋天。 高铭的建筑终于完工了,这个过程中,被惊吓过度的杨戬彻底对它失去了兴趣,不光他自己,也没派人过来瞧过。 其他人都各种渠道听说杨公公在烟月街那边被吓得不轻,现在晚上睡觉都得七八个人陪,晚上房间里不许熄灯,数根灯烛要亮一晚上。 况且杨戬被吓了,也没人替他伸张正义,皇帝觉得不过是嬉闹,小事一桩,其他人笑他跟小辈胡闹,没大没小。 总之被伤害了身心,还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有杨戬这个前车之鉴,谁都不敢再对高铭在烟月街的房屋有兴趣。 保密性非常好。 天气转凉,这日街上撒盐一般的飘扬着细细飞雪,如碎琼乱玉。 但赵佶为了见李师师一面,兴致不改,顶风冒雪的来了,李师师自然盛情款待。 而燕青和杨戬则在外间候着。 燕青和高衙内交好,人尽皆知,杨戬和高衙内交恶,也是人尽皆知。 但两人都在皇帝面前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都装作相安无事,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还会装作和和气气的交谈。 杨戬先没话找话,“今冬可真冷,这才什么时候就冻掉人的下巴。” 燕青笑道:“是啊,比去年冷,这么冷,什么都不能做,要是有个暖和的消遣好去处就好了。” 杨戬道:“我是老人家了,冬天在暖和的屋子里待着很好,不像你们,待不住。” 燕青笑道:“哪里的话,公公不管是身体还是精气神都矍铄着呢。” 杨戬脸上呵呵笑,心里想,我知道你说的是假话,不过中听。 两人闲聊着,就见赵佶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忙都站了起来,“官家。” 杨戬心里纳闷,皇帝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赵佶失望的道:“她身体不舒服,回宫吧。” 原来天气骤变,李师师着了风寒,皇帝来了,勉强撑着接待了一会,但时间一长就不行了,嗓子沙哑,歌也唱不了,加上身体确实不舒服,精力不济,赵佶看出来了,叫她早休息。 这时候,李师师撑着身体走出来,柔声道:“官家小心,天冷路滑。” 赵佶也温柔的道:“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但李师师还是礼数周全的将官家送到了门外,才由丫鬟搀扶着走了回去。 赵佶本来是兴致满满的来的,不想李师师着凉,这会没尽兴,也不想回宫。 燕青瞧出来了,马上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时机,“官家,小乙知道一个好地方,说不定官家喜欢。” 赵佶今夜一心想玩乐,“哪里?” “就是前段日子,高提点所建造的小快活林,就在烟月街街尾,离这里不远。” 小快活林?听名字很吸引人嘛。赵佶来了兴趣,“那就领朕过去看看吧。” 杨戬一听地址在烟月街街尾,恨不得抱住赵佶的腿拦住他,“不能去啊,官家,那里危险,老奴就是在那里受到的惊吓,官家,那里面有鬼,您万万不能去啊。” 赵佶狐疑看燕青,燕青立即保证,“不是一个地方,谁有几个脑袋敢糊弄官家?” 赵佶觉得也是,除非高铭脑子有问题,再说,他今夜有兴趣,他倒是想去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就算是吓人的东西,能有多吓人,可以把杨戬吓晕。 “那你带路吧。”赵佶对燕青道。 燕青喜道:“是。” 杨戬还在喋喋不休的劝着,“官家,里面真的有女鬼,现在老奴晚上还不敢熄灯睡觉呢。没脑袋的,还有吊死鬼。” 燕青见他越说越玄乎,道:“杨公公,我之前去过,要说的话,里面是锦绣天堂地,人间温柔乡,没见到任何一星半点吓人的东西。” 赵佶对杨戬道:“小乙都这么说了,就去看看吧,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李师师这里,朕以后还会来的。” 皇帝误会他是怕李师师宠爱被夺走,毕竟李师师是他杨戬牵线搭桥的。 杨戬冤枉啊,他是真的害怕陛下被吓到。 但转念一想,哼,吓到未尝不好,就看高铭和燕青怎么下台。 冒着小轻雪,在护卫的跟随下,赵佶等一行人踏雪到了小院门前。 燕青敲开门,是个小厮看的门,他认得燕青,“原来是小乙哥,快进吧。”又看到赵佶和杨戬,只是笑道:“是小乙哥的朋友们吧,里面请,里面请。” 小院整洁,但平平无奇,绕过天井,见到了一座楼宇,能外面能看到里面透着红烛的光芒,不时有人影在动,还有琴瑟的声响,一派热闹。 这时就见高铭和慕容彦泽从楼内走了出来,都躬身道:“没想到官家会来,有失远迎,希望官家恕罪。” 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赵佶笑道:“罢了,是朕没通知你们。” 杨戬见高铭和慕容彦泽都在,就明白了,他们肯定是打听到了李师师病了,知道今夜极有可能燕青会将皇帝引到这里来,所以早早就在这里等待着。 高铭道:“外面寒冷,官家快进来吧。”亲自打开门,叫官家先进,而护卫们则留在门外候着。 赵佶走进楼内,就见一个宽敞的大厅,地上铺着一条红毯,一直延伸到二楼,但是一楼两侧又有走廊,而走廊两侧的房间内传出阵阵丝竹声。 杨戬一见这不像闹鬼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高铭他们后期又改建了,或者说可能只有一部分是鬼屋,至少他们处在的这个位置不是。 “这里间是什么?”赵佶指着其中一间道。 “官家请。”慕容彦泽在前面带路,来到房间前,将拉门缓缓拽开。 赵佶看到里面的情景,不禁一愣,就见一张大桌子前,围坐着十来个盛装的美貌女子,正在演奏曲子。 只是这些女子都不是眼下的打扮,而是……穿着唐代的服饰,发饰和妆容亦是唐时的样子。 这时有一个梳着倭坠髻的女子,回头见到他们,笑道:“你们是谁?” 她放下手里的琵琶,起身朝他们走来。 赵佶见她穿着鲜艳飘逸的高腰襦裙,两颊的眼角周围涂着淡淡的胭脂,像醉酒一般,让她的双眼看着朦朦胧胧,似有一层水雾,温柔勾人。 这时,又有另外一个没有落座,而是站在一旁的女子也走上前来招呼他。 赵佶看到她穿着唐时的男装,娇媚中又带着一丝英气,同样勾人。 新鲜,实在新鲜。 赵佶被两个女子轻轻拽着衣袖,笑盈盈的给带进了屋内。 他进一步看清了她们。这些女子坐在大桌前,桌上放着盛满茶汤的茶釜,有女子正从里面舀出茶汤,而她们每个人,或弹奏乐曲,或悠闲的品着茶水。 赵佶终于恍然大悟,他就觉得这个画面眼熟。 这不就画作《唐人宫乐图》的在现么。 这些女子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不再是画中扁平的人物,而是活灵活现,有血有肉的在他跟前。 这时拉着他的衣袖女子,叫坐下,也给他舀了一碗茶,“今天我们忙里偷闲在这里弹奏饮茶,您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其他女子都道:“给您再弹奏一曲,您可要替我们保守秘密呀。” 说罢,负责弹奏的再次丝竹齐名,而在喝茶的则笑着围上来,陪赵佶饮茶。 她们每个人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妆容都像是从唐代宫廷中走出来的一般,赵佶只觉得晕乎乎的,一瞬间,不知是她们从画中走了出来,还是他进入了画中。 高铭等人都没进去,还都在门口候着,只让赵佶一人沉浸其中。 他看着兴致大发的赵佶,朝慕容彦泽和燕青递了个得意的眼色。 慕容彦泽佩服的朝他点点头。 高铭见皇帝喜欢,稍稍松了口气,果然,角色扮演古代名画,很对赵佶的胃口。 人人都有一个昏君梦,在梦里有酒池肉林。 哪怕已经是皇帝的赵佶也不例外,但宫中人多眼杂,也不能放肆的玩。 况且他的本质是艺术家,就算放纵,也得是在有逼格的酒池肉林中。 而让赵佶穿越一把,就是很好的选择,在他熟悉钟爱的画作中,尽情的玩乐,简直是艺术和享受的完美结合。 一曲罢了,赵佶有意犹未尽,想和这些没人多待一会,却不想这些美人却笑道:“我们这里只有清茶,不能招待您更多,您要是肚子饿了,我知道韩熙载那里正在扮酒席。”说着,纤指一指楼上,“喏,就是楼上,您快过去吧。” 韩熙载?韩熙载夜宴图? 赵佶抚掌笑道:“好,就去。”说罢,起身走到门外,对高铭等人道:“带朕再去楼上。” 杨戬伺候皇帝多年,多少沾染了艺术气儿,韩熙载还是听过的。 他终于明白了,里面这些唐装的宫女肯定也是名画中的人物。 这已经不是会玩了,这是谁也玩不过高铭了! 就在他目瞪口呆的时候,高铭他们已经走远了,他又想起之前在这建筑屋内的遭遇,害怕的慌慌张张的道:“等、等等我啊——” 等他追上去,就见赵佶等人已经又进了一个屋内,他赶紧追了上去。 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大屋,里面的人足有几十个,但多数是歌姬。 就在一进门的床榻上,坐着一个长胡子,戴着黑帽子的男子,正在看歌姬们弹琵琶,他旁边是个穿红衣的男子,一手杵着床榻,一手放在膝盖上,注意力都被眼前的热闹吸引了。 这一幕,正是韩熙载夜宴图的复原。 赵佶他们一出现,这热闹的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坐在床榻上的黑胡子男子,撩开眼皮看赵佶,“这里是我韩叔言的筵席,我的宠妾王屋山正在弹琵琶,可愿意同乐?” 叔言是韩熙载的字,赵佶见他的装扮与画上也一模一样,不禁乐道:“自然,小乙你与她弹唱一曲。” 叫王屋山的女子生得娇媚,亦弹得一手好琵琶,与燕青,一弹一唱,叫其他歌姬伴舞,此景此景,如梦如画。 韩熙载在床榻上让出一个位置来赵佶,“看你的模样,想必也懂音律,快快落座。”他则和另一个红衣男子下了床,将至高的位置让给赵佶。 而桌上有果品佳肴,赵佶腹中有些饿了,提起筷子吃了起来,边吃边听弹奏,仿佛夜宴的主角,已经不是韩熙载,而是他。 高铭和慕容彦泽则站到一旁服侍的歌姬旁边,不轻易出声,以免叫赵佶出戏,当然他们也提防着杨戬,以免他使坏。 不过,杨戬应该也看出来了,这里是高铭和慕容彦泽的场子,凭他一个人是搬不倒的,只阴沉着脸看着。 曲毕,韩熙载的宠妾王屋山又跳起了六幺舞,婀娜曼舞,罗裙旋转,叫人如痴如醉。 这时,随着曲子,她跳到了赵佶跟前,媚态万千的献上了一杯酒,沉浸在这奢华喧闹的筵席中的赵佶,想都没想就一口喝净,他想拉着女子入席陪酒,但这女子只一笑,就一转身,重新回到了屋中央,继续跳了起来。 终于将赵佶的胃口吊足了,才又回到他身边,这次赵佶一把拉住她,叫她坐下陪自己饮酒。 而其他歌姬则补充上来,接替王屋山继续舞蹈,取悦赵佶。 见时机差不多了,高铭跟慕容彦泽还有燕青相继悄悄起身,在不惊动赵佶的情况下向外退。 杨戬不想走,但被三个年轻人连拽带拖,生生给拉到了门外。 听着屋内传来的欢声笑语,杨戬指着高铭和慕容彦泽气道:“你、你们竟然用这些花招迷惑圣上!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年纪轻轻就这么多花花肠子,再过几年还了得?根本是开国以来最大的奸臣,完了完了,皇帝宠信你,咱们大宋朝是不是要完了?! 痛心,痛心。 高铭扬眉,“呦,这话从你口里说出来不合适吧。” 至于他能想干什么,当然是走佞臣的路,让其他佞臣无路可走,做宠臣,让其他宠臣黯然失色。 第93章 慕容彦泽无辜的道:“这些女子都是我家养的歌姬, 男子则是奴仆,又不是来历不明之人,官家在这里很安全, 公公急什么?” 只是歌姬们并不知道赵佶是皇帝,只当是自家主人要招待的贵客。 高铭道:“看公公这么着急,咱们把官家叫出来吧,就说杨公公有逆耳的忠言要说。”说着就要去开门。 杨戬一看, 忙拽住高铭, “慢!”官家正在兴头上,这会去打扰, 岂不是嫌命长, 找被砍呢么。 高铭啧嘴, “那就听公公的,不找了。” 燕青抱着肩膀,笑看杨戬。 等了一会, 里面扮演韩熙载和男宾客的仆人也都悄悄退了出来, 这会里面全是歌姬。 就是皇帝,平时也没这么放纵过。 高铭觉得赵佶一时半会出不来,打了个哈欠,和慕容彦泽还有燕青去旁边的屋子里吃东西, 轮番小憩。 但是杨戬坚持不动, 他一定要走出来的皇帝第一看就看到他, 见证他的忠心。 于是等啊等啊, 直等到天都亮了,赵佶才从里面出来, 微微打了个哈欠。 杨戬一看皇帝,就迎上去, 担心的叫了声:“官家。” 赵佶一蹙眉,“你在这里等了一晚?”他在里面玩得乐不思蜀的时候,其实并不希望外面有人听着。 这时高铭他们才从隔壁出来,都惊慌的道:“管家恕罪,我们昨晚上一不小心都睡过去了。” 赵佶心道,这才对,都避得远远的。 赵佶没理杨戬,看着高铭他们,放纵一晚后,理智多了,“难为你费这么大周章。” 高铭立即道:“臣不过是收集了一些古画的临摹品,让官家赏玩,何谈费周章?” 只是古画的临摹品而已,您昨晚上只是穿进了画中,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幻的,是假的,并不是真实的,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赵佶仅有的那么点心虚和道德压力也烟消云散,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微笑着向外走去。 赵佶临出门前,发现自己还不曾去一楼的另一侧,好奇的问,“那里面是什么?” “贵妃池。” 杨戬差点晕倒,原来没完,还有杨贵妃没露面呢。 赵佶遐想的看了眼,才意犹未尽的迈出了门。 杨戬一边跟着皇帝走,一边拿眼睛痛心的瞄高铭, 杨戬昨晚上没休息好,白天找个空隙打盹,但梦里都是丝竹乱耳之声,这还不算,渐渐的竟然出现了高铭得意的笑脸。 他陡然的一下从梦中惊醒,擦了把额头的虚汗,丧气的一捶床板。 他怎么就没想到叫人扮演名画给皇帝玩乐这招呢,反而叫高铭先想到了,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不过,他还有李师师,官家昨晚晚上累了,今晚上想必会歇在宫内,等明后天再出宫的时候,李师师的风寒也应该好了,到时候就不信李师师不能将皇帝勾回来。 那些装扮成唐人的女子,不过是庸脂俗粉,哪有李师师来得娴雅,官家的心还是在李师师身上的。 但现实狠狠打了他的脸,两天后,皇帝再次出宫,这次打烟月街过,直接略过李师师那里,径直去了烟月街街尾的小快活林。 杨戬心碎,果然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赵佶敲开小院的门,因为来过一次,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 这一次高铭并没有露面,只有一个唐宫人打扮的女子笑盈盈的道:“外面天寒,官人快来暖和暖和吧。” 说着就领着赵佶往左边的走廊内走,撩开一个月亮门的门帘,只觉得一股热浪扑来。 外面是初冬天气,刮着冷风,吹得人浑身冰凉,但这屋内却温暖如夏。 就见他们来到一个宽敞的大厅,地面是光洁的石砖,不远处的屋中央更有一个两张床那么大的光滑的石盘,能轻易的躺下两三个人。 还穿着大氅的赵佶感到很热,褪下大氅,叫杨戬给拿着,好奇的朝那个石床一样的东西走去。 他伸手一摸,发现这石床竟然是热的,他就坐了下去,刚才在外面沾的凉气,忽地就被驱散走了。 这时,从正门走进来一队宫女,“客人,想沐浴的话,就请躺下吧,奴婢们这就侍候您。”又朝杨戬笑道:“您呢?” 杨戬是个太监,可不敢在官家跟前沐浴,他也看出来官家想留下,知趣的退了下去。 —— 此时,在楼上房间内的高铭和慕容彦泽喝着热茶闲聊。 慕容彦泽有几分担心,“咱们不用去看看吗?官家能习惯洗那玩意吗?躺在那块发热的大石头上,然后叫人给搓澡,按摩?万一他不喜欢呢?” “你之前不是试过了么,你不是挺喜欢的么?” “倒也是。”慕容彦泽道:“不过,还是不太放心。” “放心吧。” 多少人检验过的土耳其浴,人的享受都是相同的,没道理古往今来无数人喜欢,唯独赵佶例外。 人躺在那块发热的大石头上,好好蒸一蒸,等大汗淋漓,毛孔全部打开,再叫人伺候着洗净全身的污垢,然后再四肢舒展的搓个澡,舒筋活血。 这还不算完,最后再做个全身按摩,进一步的是舒畅筋骨,活血去乏,全身轻松无比。 这期间,还能吃着各种果脯点心,饮着美酒,惬意之下,说不定都能睡着了。 他们等着消息,直到两个时辰后,才得到消息,说客人从浴池出来,去了贵妃那里。 高铭心想,这次看崔念奴的了,不过,舞蹈是她最擅长的,她长得又明艳美丽,扮演杨贵妃应该不在话下。 男人如果能回到著名美女的同时代,最想做的是什么,当然是泡到这个美女。 号称四大美女之一的杨贵妃,就不信赵佶没肖想过。 他读《长恨歌》的时候,就不信没有触动。 赵佶虽然不能穿越成李隆基,但高铭却可以让他在今夜,这个小楼f内,做一把“杨贵妃”的男人。 至于杨贵妃是不是红颜祸水,谁还会在乎这个,估计赵佶心里只会想,祸水好,祸水妙。 不过,高铭还有一个顾虑,“慕容,你不会难受吧?” “为什么?难受什么?” “你姐姐……” 慕容彦泽无所谓的一摆手,“没谁会蠢到觉得能独占皇帝。”别说宫外这些莺莺燕燕,就是宫内的妃子美人多了去了。 赵佶做亲王的时候,就处处留情,女人多得数不过来,谁会跟这么个人计较感情。 高铭点头,也是,赵佶花心,但也博爱,他宫外有李师师,但一点不耽误他在宫内宠幸其他嫔妃。 赵佶身体好这点不错,希望郓王也能遗传他爹这点,别再出短命的君王。 —— 赵佶从没觉得从没洗过这么舒服的澡,以至于他在那块暖和的大石头上睡了一觉,他都没发现。 小憩了一觉的他,此时只觉得身上说不出的轻松爽快,精力更加充沛。 从浴室出来,由宫婢引领着往里面的一间屋子走去。 他十分期待,这里面还有什么宝藏等着他开发。 宫婢撩开一层层幔帐,直到最后一层轻纱后,映出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来。 他亲自撩开最后一层轻纱,就见女子一身唐时装扮,长相大气明艳,明眸皓齿,见到他甜甜一笑,“三郎,你来了。” 三郎?赵佶一怔,但很快意识到,这女子装扮的是杨贵妃,而他则是李三郎李隆基。 他觉得有趣,“朕来看看爱妃。” “三郎来得正好,臣妾最近有支舞,已经排练了好久,正要献给陛下。”说着,拉着赵佶的衣袖,继续往前走,来到一块宽敞的地方。 而周围两侧,早有吹奏笙箫弹奏琵琶的宫人等候,贵妃请了赵佶上座,自己则下到舞池中央,随着鼓乐翩跹起舞。 赵佶本就精通音律,此刻仿佛真觉得是李三郎,而眼前的当真是已经香消玉殒的绝色美人杨玉环,兴致大起,听出这宫人弹奏的是什么曲子,也拿过琵琶合奏。 她舞姿婀娜,彩衣旋转,仿佛带来满室的彩霞,流光溢彩。 赵佶不觉间看得痴了,以前他本不喜欢这样有攻击性的美,他更钟情于含蓄婉约的美,但此时此刻,他意识到以前的自己狭隘了,不该拒绝这样的美丽。 一曲跳完,贵妃朝他款款走来,携起他的手,娇滴滴的道:“三郎,前几日是臣妾不好,不该因为梅妃和您吵,三郎如果原谅臣妾,今夜就住在臣妾这里吧。” 赵佶岂会拒绝,笑道:“今夜朕就留在贵妃这里。” —— 高铭瞧着时间已经到了三更天,皇帝还没出来,就知道崔念奴已经把他拿下了。 他打着哈欠对慕容彦泽道:“咱们也休息吧,崔念奴那边应该成了,不用为她担心了。” “你怎么想出来的,竟然让皇帝不感兴趣的崔念奴装扮成杨玉环。你下次是不是还得弄出西施来?” “你知道现在最流行的古玩是什么吗?” “知道啊,不就是青铜器。”慕容彦泽道:“礼部那些老头子每天都谈,我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他们玩青铜器,把手放在这个上千年前的器物上,遥想古人,假想自己也回到古时的情景中。要是有西施穿过的衣服保存下来,肯定能卖出天价。咱们不过更直接一点,造出个古代的模拟情景出来,请官家进去玩。西施也不是不能有,只要喜欢,连西域范儿的都能有。” 慕容彦泽托着腮帮,“所以我就说,就算皇帝不喜欢,对外开放,咱们也能赚钱。想想,现在一楼泡过澡做完按摩,再跑到楼上睡唐代美人,啧啧啧,不一掷千金,不许他们出去。” “只是现在官家喜欢了,这地方怕是就成了秘密会馆,不能对外开放。而且造价太贵,我可弄不起第二个。” 慕容彦泽道:“就不知道官家玩得开心,能不能给咱们安排个肥差,像杨戬,替官家修建殿宇,捞了多少钱?希望官家能看到咱们能力不错的份上,把这差事切给咱们一块。” 这块肥肉在杨戬嘴里,慕容彦泽以前去抢,不可能,虎口夺食,杨戬不放,官家说不定也不愿意,但现在嘛,说不定有这个可能。 高铭想了想,“如果你看出官家面露喜色,你就跟他说,要不要宫内也建造个这样的浴室,如果官家一高兴答应了,这事不就成了么。” 慕容彦泽点头,“对,我肯定比杨戬造得好,捞钱也比他少。” 两人又说了会闲话,就各自找房间歇息了,直到翌日天色放亮,下人来找他们,说贵客出来了。 贵客就是赵佶,高铭本就和衣睡的,听到这话,蹭地坐起来,匆匆下了楼。 到楼下,见赵佶正在大厅内让杨戬整理衣衫,便上去拱手道:“官家。” 慕容彦泽这时也匆匆出来。 赵佶略微打了个哈欠,笑道:“那个浴室是谁想的主意?” 慕容彦泽看高铭,高铭道:“是臣,因为臣体虚,每到冬季就爱生病,所以就琢磨了个法子,能不能建造个暖和的地方待着,说来也巧,自打常常汗蒸,臣的身体明显好多了。夏季清凉,冬季驱寒。总之一句话,值得拥有。” 杨戬想给高铭甩眼刀,但碍于官家在场,不敢太明显。 “确实不错,朕也觉得这是个好东西。” 慕容彦泽见时机已到,“官家,不如在宫内也修一个,这里的,说实在的,有点小家子气。” 杨戬听出来了,这是要抢活儿啊,可明显看出官家对这浴室甚是钟爱,阻止是不可能的,毛遂自荐,“官家,就由老奴来建造吧。” 这时候,高铭也不讲什么矜持了,就是明抢,“杨公公,您懂这是怎么建的吗?” 杨戬笑道:“还请高大人倾囊相授。” 高铭咂嘴叹道:“杨公公小手一伸,真是就什么都有了啊。” 赵佶听出高铭言语中的不情愿,这并不难理解,毕竟是他们的心血嘛,于是道:“高铭说得不错,这确实是他们辛辛苦苦想出来的,杨戬,你就别现学了,直接交给高铭建造吧。” 高铭忙道:“臣只出了图纸,具体建造还是慕容彦泽操刀的,具体的事情我不是很懂,官家还是让慕容一个人出力吧。” 赵佶点头,对慕容道:“就你来吧。对了,朕将你礼部调往工部,专事承建。” 礼部又穷又忙,工部就不一样了,肥得很。 慕容彦泽忙叩谢。 杨戬气得直咬牙,但表面上还得保持微笑。 高铭和慕容彦泽恭送皇帝出门后,相视一笑。 尤其慕容彦泽最为高兴,“没升官,但发财了。我不会忘记你的。”但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你能得到的,肯定比我的多。说不定,官家一高兴,将帝姬嫁给你一位。” 安德帝姬和茂德帝姬年龄差不多,都要到快出阁的年纪。 “算了吧,我爹跟我说过,我没兴趣。” 慕容彦泽哼笑道:“瞧你说的,好像官家已经定下了你似的。” “嫁娶是双向需求,我就是跟你说,他看不上我,我也不想娶,正好彼此都不待见,非常好。” 这时崔念奴从楼上悄步走了下来,指了指门外,仿佛在问皇帝走了没有,高铭颔首,崔念奴松了一口气,来到两人跟前,低声道:“真的是官家?” 慕容彦泽笑道:“你都陪了一晚上,还不敢肯定吗?” “谈吐确实不像是一般人。”崔念奴略显疲乏的道:“他一直问我是谁。” 高铭问道:“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下次见面会告诉他。”保持神秘感,才最吸引人。 李师师能给赵佶吹枕头风,现在他高铭这边也有了个这样的人。 “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衙内才好。”崔念奴对高铭感恩戴德。 有这么一个衙内,带她发财不说,还把全天下最重要的客人介绍给她,说是再生父母不为过。 “你尽心尽力陪官家就是感谢我了。” 做崔念奴这行的,能搭上皇帝,基本上就算到了事业巅峰了。 但是高铭的仕途才刚刚开始,离巅峰还远着呢。 —— 高铭觉得这一波操作下去,皇帝对自己的好感应该增加了不少。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赵佶觉得高铭脑子活络,出宫去小快活林自然不必说,肯定由高铭主持,就连在宫内,召见高铭的次数,有目共睹的越来越多。 高俅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这样下去,何愁官家不将帝姬嫁一个给自己儿子。 而赵佶也没让高俅多等待,这一日,赵佶召见高俅,稍微商讨了几句军情后,对国家政务没什么兴趣的赵佶就将话题岔到了子女婚姻大事上。 “令郎还未曾娶妻吧?” 高俅心里已经乐开,恨不得原地跳起来,这妥妥的是皇帝的暗示了,嫁帝姬给自己儿子没跑了。 “不曾娶妻。实不相瞒,臣一直想给犬子谋一桩好姻缘,千挑万选都没合适的,不成想就给耽搁了。他到了该娶妻的年纪,臣心里也着急,不知官家能否赐他一桩婚事。” 赵佶本来就打算将最为貌美的茂德帝姬嫁给高铭,以示对高家父子的宠爱,正欲正式开口赐婚,忽然就听一旁的三皇子赵楷道:“可惜啊,安德和茂德如果年纪再大一些,恐怕就和高提点相称了。” 言下之意,现在不合适。 高俅心里呐喊,郓王你怎么回事?你不是我们家铭儿的顶头上司吗?你们关系也很好,为什么出来阻拦?他做你妹夫不好吗? 因为一时看不懂郓王的意图,高俅怔怔的看他。 连赵佶也奇怪的看儿子,眉心微蹙,至少从他的感觉来讲,儿子不应该反对高铭娶茂德帝姬。 高俅就在惊愕中,看到赵楷走到官家身旁,附耳嘀咕了几句话,他只听清了最后一句:“……所以,还是不要把茂德妹妹嫁过去了。” 说什么了,怎么就得出所以不要嫁了的结论了?! 高俅见官家朝郓王颔首,然后淡笑道;“卿家说的给令郎赐婚,朕会考虑的,等有合适的,就成就他的好事。好了,没什么事了,下去吧。” 高俅懵了,怎么回事,为什么形势急转直下,官家忽然改变了态度?! 他想不通,浑浑噩噩的退下,直奔家里。 —— 太尉府离皇城司近,所以每次都是高铭先进屋,而花荣要在他之后两刻钟才能到家。 今天这不例外,高铭已经在屋内暖和的烤着炭火了,花荣才一身寒气的进来。 “外面冷吧?”高铭自己抱着手炉问道。 花荣坐到他身旁,顺势抓过他的手往自己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上一贴,笑看他,“你说呢?” 高铭对上他的眼睛,由衷感慨,长得是真精致啊。 就在这时,门咣一声被推开,带进满室寒风,而高俅则满面怒容的站在门外。 高铭忙甩开花荣的手,花荣心里也咯噔一下,但已经打定主意,绝不退缩。 “到底怎么回事?”高俅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花荣站起来挡在高铭跟前,“太尉……” 不想高俅直接道:“花荣,这和你不相干,你不要帮他说话。”然后痛心的质问儿子,“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怎么了?” “你怎么跟郓王交恶了?他为什么拦着你不让你娶帝姬?我才宫里出来,本来官家就快赐婚了,但是被郓王从中作梗,生生叫官家改变了主意。你是不是在皇城司做事,坏了他的规矩,让他要这样对你!” “帝姬?作梗?” 高俅气呼呼的颔首。 高铭皱眉,他没哪里招惹郓王啊,恰恰相反,他俩相处的不错,偶尔见面交谈融洽,他没道理破坏自己的“美事。” 不过,幸好破坏了,否则的话,他岂不是要娶人家茂德小姑娘了。 谢谢赵楷,想给他送锦旗。 但是,赵楷一个土著,应该不觉得妹妹十三岁出嫁有什么问题,他为什么要从中作梗呢?! 忽然间,他好像懂了。 而且也懂了,那天赵楷所说的“本王都懂”是什么意思。 天啊,因为那天他给花荣作证,所以赵楷绝对以为他和花荣是一对,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关键是皇帝肯定也知道了,真是,他的风评被害。 要找个机会解释吗?可解释了,万一又被招做驸马,岂不是麻烦了。 选择来了,他是要名誉,还是要麻烦。 诶?不过,如果皇帝认为他忽然换了口味,开始喜欢男人的话,没准还有益处,至少他跟崔念奴接触,皇帝不会胡思乱想的猜忌他。 而且有些事,还能更放心的交给他去做。 这么看,好像没什么坏处。 赵佶身为一个艺术家皇帝,不会无聊到讲臣子的八卦,他高铭是断袖也好,直男也罢,只要不娶帝姬,爱怎么着就这么着,关他何事。 要不然,就不解释? 高俅就见儿子脸上风云变化莫测,一会阴,一会晴,一会皱眉一会舒展的,“你想明白了,你怎么得罪他的?赶紧想办法补救。” “大概是因为我和他闲着无聊,谈论了一些关于美人的看法,他觉得我轻佻吧。不想妹妹嫁纨绔,很好理解吧。” “那个茂德帝姬又不是他一母生的,他会管她嫁什么人?!”高俅认定儿子招惹了郓王,“你心里肯定清楚,你就是不说。” 这倒是真的,高铭能说么,说了,他爹还不得炸了,“这就是帝王心术吧,又拉又打,恩威并施,他怎么想的,你问我,我问谁去。” 高俅眯起眼睛,“你不说实话,我早晚也会知道。”说完,扭头就走,突然又驻足,对花荣道:“你知道吗?” 花荣缓缓摇头。 高俅叹气,悲哀的看了儿子一眼,“你啊你啊,唉!”才大步走了。 花荣朝高铭挑眉笑道:“是不是邵王的话传到了郓王耳朵里,他以为咱们有什么?所以拦着不让你娶帝姬?” 谢谢郓王,真是一位贤明的殿下。 高铭瞟了花荣一眼,之后就移开目光,含糊的道:“可能吧,谁知道呢?皇族的心事你别猜,猜来猜去也不明白。刚才被我爹一通乱问,我都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又是饿了要吃饭,花荣心道,以后有什么事,一定等你吃饱了再问你。 第94章 被郓王误会, 让官家收回了下嫁的公主的念头,高铭彻底清静了。 毕竟除了官家外,他谁也不怕, 就算是他爹也不能给他安排婚事,对付他爹,他还是有信心的。 现在不用担心成家,可以一心扑到立业上了。 人都是和自己气场合得来的人走得近, 也容易成为朋友。 他如今和官家的气场就十分合得来, 说好听点叫志趣相投。 说难听……呃,就不明说了。 因为慕容彦泽拦截了杨戬承建工程, 高铭决定送给他个能帮得上他忙的人才。 高铭将时迁叫来, “你去梁山军那里把一个叫蒋敬的人带回东京来。文书, 我一会就派人给你,你只管去叫人。” 蒋敬绰号神算子,最擅长算账计数, 叫他来东京, 在慕容彦泽跟前做事,也算是能有用武之地发挥所长。 时迁连声答应,“是。”就在他走出几步之后,又被衙内叫住, “你且站住, 我还想叫一个人来。” “衙内吩咐。”时迁听令。 “把一个通臂猿侯健也给带回来。”高铭眼珠转了转, “还有玉臂匠金大坚和圣手书生萧让。” 侯健擅长针线, 在梁山的时候就负责军旗的制作,是个上好的裁缝, 如今他们的小快活林中,正需要一个擅长制作各个朝代服饰的人。 而金大坚擅长各种雕刻, 在梁山的时候虽然改行了做了段时间的刺青匠,但老本行肯定没丢。 梁山这群人各有所长,之前时间匆忙,一时没想到如何安置他们,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逐渐发现需要他们的地方。 他也愿意给他们施展的舞台。 “是,衙内,我这就动身,不肖几天就能把人给带回来。”时迁得令下去了。 很快这几个人就被带到了东京,他立即给他们安排了各自任务,侯健去小快活林缝制衣物,金大坚在府内给他雕刻需要送出去的礼物,萧让他留到自己府中做事。 萧让之前在张叔夜那里做事,如今被高铭调到跟前,地位跟着攀升,十分乐意,况且他们在梁山的时候,还有一些师徒情谊。 寒暄之后,高铭对萧让道:“我这里有个提纲,想请你写一幕杂剧出来,不知能否办到。” “可是,衙内,我没写过杂剧啊。”读书人平日都是填词填得多,杂剧这种东西,时下还不太流行,他也没看过几场。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我提纲骨架都给你,你只需往上增添血肉。”高铭指了桌上的纸,“润笔费不会少。” “我不是担心没报酬,就怕写得不好,不能令衙内满意。” “不要求写得文辞优美,事实是越通俗越好,让贩夫走卒都能听懂是最好的。” 不要求文采,那压力就小得多了。 萧让拿起提纲一瞧,见确实已经有了故事梗概,他粗略看了下,可以总结为:贪官污吏横行,主角不幸家破人亡,告御状正义终伸张。 “我姑且一试吧。” 高铭笑着颔首,“等你好消息。” 这是萧让的安排,至于蒋敬,他介绍给了慕容彦泽,“这个人最擅长算账了,我现在说,你可能觉得我言过其实,还是你亲眼验证吧。” 慕容彦泽知道这蒋敬是梁山军的一员,略略吃惊,“我还你们梁山都是只会杀人的强盗莽汉,却不想还有这样能写会算的人。” “我如果跟你说,还有会缝衣服的,你是不是更震惊?有个叫侯健的,在梁山专管军旗令旗缝制的,飞针走线,既有速度又有质量,我已经叫他带人专门缝制小快活林的衣裳了。” 慕容彦泽笑道:“你们梁山真是什么人都有。” 高铭暗想,毕竟是梁山的寨主嘛,哪能不了解山寨人员的底细。 “那蒋敬这人,我就领走了。”慕容彦泽对蒋敬道:“你以后就在我这里效力,专管账目,若是发现问题,向我汇报。” 蒋敬有武艺,但肯定不能跟杨志那些人比,打田虎王庆几次险些殒命,如今终于被调到东京来,避免可打打杀杀的命运,感激涕零,先谢过慕容彦泽,再去看高铭,“高大人,其实梁山军的兄弟们都等待着朝廷的赏识和垂青呢,史进兄弟更是每天都盼着您的召见,我走的时候,还叫我带话问候您的身体安康呢。” 高铭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怎么又把史进给忘记了?! 当初答应他,等王庆之战结束后,就把他调到东京来,结果王庆都被他们打败了,他还迟迟不调任他。 史进估计眼巴巴的盼着,结果却见蒋敬、侯健、金大坚和萧让四个人被调走,就是没他的份儿。 高铭扶额,之前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一转眼又把人给忘了,实在不应该。 他强撑着笑容跟慕容告别,“我还有事,先走了。”并对蒋敬叮嘱道:“好好跟着慕容公子。”说完,匆匆回了太尉府。 进入书房,就挽袖子,叫丫鬟磨墨,开始写调用需要的文书。 花荣正好在家,见高铭从外面匆匆的跑进来,一口气就冲进书房,就跟了过来。 他很了解高铭,进书房学习是不可能的,叫他这么着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敲门进来,见高铭在奋笔疾书,奇怪的问:“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你猜我忘了什么?”高铭自问自答,“王庆已经被打败了,但是史进还没调到东京来,我把这件事给忘了。” 花荣当初听到王庆战败的消息,他还纳闷高铭怎么没行动,后来才意识到,高铭根本是又把史进给忘了。 他当然不会提醒高铭还有个史进需要调进东京,前几天听说他只调了蒋敬、侯健、金大坚和萧让就更加确信他把史进给忘得干干净净了。 高铭埋怨自己,“真是的,我这什么脑子,史进不知道怎么想我。” 花荣走过去,单手杵着下巴,看高铭写字,“你打算把他调到哪里?如果是你所在的皇城司,还是免了吧,他那个脾气,不适合做探子。我觉得吧,不如调到我麾下来,做个牙将。” 高铭抬眸吃惊的看花荣,“你不是不待见史进吗?” 花荣道:“脾气不和罢了,但你打定主意把他调到东京,这件事已成定局,既然改变不了,不如选个合适他的地方安排他。比起探子,他做个军官更合适,就调到我管辖的骁锐军来做个牙将吧,你看如何?”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既然花荣都答应了,高铭也没什么反对的必要,况且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史进给调过来,至于以后的事宜再安排。 他爹是太尉,高铭想从梁山军调个人进禁军内做个小官,并不是难事,事情很快就办好了。 —— “寨、高大人——”史进一见到高铭,本想叫寨主,但临时改口成了高大人,毕竟这样正式一点,“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 高铭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怎么会?!我当初答应你的事,一天都没忘,只是你毕竟是梁山出身,调往东京内,岂是易事,上面经过重重调查,才批准的。” 花荣在一旁听着,当然不能拆穿高铭,配合的给他作证,“是这样没错,你不要误会他。” 史进不觉心中愧疚,“我心直口快,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不会不会,你来了就好,今日给你接风,我已经安排了酒店,咱们好好吃一顿,就是上次的仙鹤楼。” 席间,史进讲起了梁山军的近况,“王庆要比田虎难打,受伤的兄弟好几个,不过,幸好都没大碍。只要吃得好,很快就养回来了。” “厢官们没再克扣你们的酒肉吧?” “没有没有,戴宗说得对,朝中有人好办事,自从戴宗到东京找过你之后,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别说酒肉了,就连他们的态度都变好了。我就跟他们说,寨主还是咱们的寨主,不管寨主是身份,都不会不管咱们。” 高铭心道,这可是真是一日为寨主,责任伴终身啊,“没人再克扣你们的酒肉就好,我也能放心了。对了,你先不着急去军中报到,先在东京城内转转,只是记住不要闹事。” 说着摸出一些银子推给史进,“有什么喜欢的顺手买一买。” 史进推辞不受,“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都是兄弟,你就拿着吧。”高铭有句话没说出口,就当做他之前遗忘他的补偿吧。 花荣在一旁也看出来了,高铭就是用钱弥补愧疚罢了,“史进,你就收下吧。” 史进见状,感到寨主对自己真是太仗义了,连声道谢,“那我就收下了?” “是兄弟就拿着。”高铭爽快的道。 史进心里暖意满满,连倒了几杯酒,都喝净了,三人推杯换盏,直到夜深了,才彼此分开。 高铭和花荣回了太尉府,而史进则回去了客栈,有了高铭这笔钱,他就更宽裕了,回到客栈就换了上房住。 转天,史进揣着寨主的钱,闲适的走在街上游逛,他从没来过东京,看着街道周围林立的酒楼,耳畔不时飘进来热闹人声和歌姬悠扬的弹唱声,只觉得比他去过的几个城池繁华千百倍。 走着走着,不觉口渴,就走进一间大茶楼,要了一碗好茶,慢慢喝着。 本打算润了喉咙就走,但却被台上的演的剧目给吸引了,捧着茶,就这么看了起来。 剧情很简单,可能正因为通俗易懂,所以看起来丝毫不费劲,任何临时观看的人,只要随便问一嘴旁边人前的剧情,就能毫无障碍的看下去。 他进来时的剧情,正演到这户人家的女儿被当地的豪绅拿去抵债做丫鬟,他甚至不用问旁边的人前面演了什么,就知道肯定是有坏人将这户人家欺压。 “什么,你们说老爷租给你们的田地是滩涂地,河道涨水都湮没了?呵呵,谁让你们种了,种了就得给钱!你们偿还不了地租,要么卖你们家姑娘换回银子来,要么就将这丫头送到我们杨员外家做工抵债,你们自己选。”台上的家丁怪声怪调的对这户可怜的人家凶道。 庄户人家的父母,看了看旁边的女儿,然后一狠心将女儿推给了讨债人,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呸,这什么爹娘?” “我倒觉得没问题,否则呢,还不得卖女儿,与其卖到火坑去,不如直接送去杨老爷家。这老杨家是个大户人家,还能亏待她吗?”有人不同意,站出来反驳。 “别吵了,继续看。” “诶?怎么谢幕了?什么明天接着演?” “唉,散了散了。” 于是,第二天史进在街上转了一圈,又进来了,人比昨天多,给小二塞了钱,才捞到一个好位置。 新的剧情狠狠打了昨天给杨庄主说好话的人的脸,这杨老爷原来是个出宫的太监,垂涎那个水灵灵的姑娘,却无能为力,于是加倍虐待她发泄。 观众看得义愤填膺,史进听到旁边有个富态的中年人气道,“什么破玩意,明天不来了,憋气。”他有一把飘逸的大胡子,修剪得宜。 这让史进想起了梁山军里的美髯公朱仝,那人也有一把好胡子,只是眼前这个中年男人面庞白皙,看起来养尊处优,不比朱仝那样面像重枣。 大胡子话音刚落,事情就出现了转机,原来这姑娘还有个哥哥,这个哥哥决定去救妹妹。 结果这哥哥刚登场,台上就谢幕了。 “不就是想叫人明天继续看吗?!明天爱谁来谁来,我不来!”大胡子道。 然后,第二天,史进就又看到他了,而且位置比昨天还靠前,旁边的店小二在数钱,显然是刚给小二塞了钱,要的好座位。 东京人都是这么口是心非的么?史进默默的想,坐下继续看。 剧目接着哥哥的登场开始演,就在这哥哥经过层层谋划,跳进了杨家的深宅大院,眼看就要救得妹妹出来的时候。 观众的心都悬了起来,蓦地,又结束了。 连史进都受不来了了,跟着其他人一起叫嚷:“太过分了吧!非得拖到明天吗?!”但也没说出不来看的话,骂骂咧咧的走出了茶楼。 隔日,他起了个大早,提前来到茶楼守着,有了个好位置,之前的大胡子又来了,又坐到他旁边,两人彼此算眼熟了。 大胡子道:“今天要是再没进展,我就不彻底不看了,话放到这里。” 史进道:“没错!” 没想到,他盼了一夜的剧情,非但没有这个哥哥快意恩仇,将虐待妹妹的仇人全家杀了,反而被杨家给抓住了。 史进急道:“不说他是个相扑高手吗?这就完了?!月黑风高,一把钢刀,杀净仇人全家!多么容易啊,真是窝囊!” “你说杀就杀,杀了人,自己也不也完了?!”有人反对。 “这么窝囊的活着,不如死了。”史进气道。 大胡子道:“都别吵了,继续看吧,今天老板有良心,没有突然结束。” 确实,这一幕的时间远比前几天要长,大家希望能有翻转,继续看了下去。 结果这一看还不如不看,剧情比之前还恶心人,原来哥哥送官之后,当地的朱姓刺史,不仅没有伸张正义,反而判了哥哥死刑。 并且在哥哥大骂他是昏官后,朱刺史冷笑道:“我乃东南王,谁奈我何?就连我的马车夫也用金玉腰带。” 有人评价道:“啧啧,不稀奇,别说是以前,本朝不就有一个。” 大胡子拍着桌子骂道:“哼,这个姓朱的,嚣张!” 史进咬牙切齿的道:“这样的昏官,就该一刀宰了!” 大胡子便看他,“这位小哥,你很有血性嘛。” 不等史进回答,就见不远处一个年轻人拍案而起,“放屁!” 大家都以为他在骂台上的朱刺史,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接下来却道:“这剧是谁写的?包藏祸心!叫你们的老板出来!绝不能轻饶!” 观众惊讶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站里面的大反派,这什么人啊。 “你有病啊,这种祸国殃民的昏官,你也站?!” 这年轻人一身华服,看起来有些来历,但态度却极为嚣张,“你懂什么?!夹上你的膫子有多远滚多远!”说着,旁边还站起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满脸横肉的看刚才出声的观众。 眼看不好惹,出声的观众选择了闭嘴,但脸上愤愤不平。 史进还想继续看呢,对这出声干扰的人非常不满,“爱耍威风去外面耍,我们看得好好的,你不愿意看就出去!” 其他观众附和,“不爱看出去,废话那么多,耽误别人看。” 正在气头上的年轻人岂能咽下这口气,非但不走,还使了个眼色,叫家丁冲着史进走了过去。 大胡子见走来的两个家丁气势汹汹,人高马大,对史进道:“你先不要轻举妄动,让……”话还没说完,就见这小伙子腾地的站了起来,对迎面来的敌人冷笑道:“你想怎样?” “想怎么样?想这样!”其中一个家丁抬手就打,但紧接着就嗷的一嗓子被对方给踹翻了。 史进横行江湖许多年,从来都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如今手里没刀,但脾气一时也改不了,当即就打了起来。 这两个壮汉毕竟只是家丁,不曾正的上过战场,遇到史进这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只觉得对方气势惊人,不像打架,倒像是搏命。 横的怕不要命的,史进不仅气势上像不要命的,武艺也高强,没几下就打得这俩家丁抱头鼠窜。 那个锦衣年轻人,见帮手被打跑,对史进放狠话,“有能耐你别走!” 史进也不怕,“我不会走的,你赶紧滚!” 观众喜闻乐见这种场景,吹口哨的,鼓掌的,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 年轻人气得脸色涨红,再次重申,“你别走,我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然后,快速的跑了出去。 史进见干扰演戏的走了,对台上道:“继续吧。” 不想台上的演员们面面相觑,其中演哥哥的人为难的道:“今天到这里就结束了。” 史进刚才打架如探囊取物,现在却想吐血,白打一场,竟然演完了?! 他攥紧拳头,眼睛快要喷火了,直勾勾的盯着台上,“你们也太过分了吧?” 大胡子此时饶有兴致的看史进,“你哪里人士?在军中任职吗?” 史进胡乱的应了一声,指着台上对大胡子道:“你说过不过分?” 幸好此时,戏班子老板出来,给大家拱手作揖,“大家听我说一句话,本来今天的戏幕就到这里,但是我们经过商量,为了感谢刚才那位仗义执言的小哥,我们决定今天将剩下的戏目都演完,大家若是愿意,我们马上就开始。” 史进这才满意,“这样好。” 大胡子这时却似乎对戏目没兴趣了,而是继续问史进,“你如今在哪里任职?” “我啊,我在……”史进一想自己刚才打架毕竟不好,不要给高铭和花荣惹事比较好,“我啊,我是个闲汉。” 正好台上也继续演出了,他就不再搭理大胡子,继续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险些气晕了,哥哥居然真就被朱刺史被杀了,斩首,死透了。 妹妹也被姓杨的虐待死了。 其他观众也也震惊,“难道结局是全家死光?” 此时,再次迎来了转折,一开始推女儿入火坑的母亲,突然醒悟,走上了告御状之路,但告御状何其难,经历了滚顶板,走热碳等种种表示决心的非人磨难。 观众看得揪心,不少心里都原谅了这个母亲。 还……还是没见到皇帝。 史进拳头攥得咯吱作响,这破剧目是谁编的?想打他一顿。 就在观众都濒临崩溃,哭的哭,骂的骂的时候,再次迎来了转机。 皇帝跟前有个姓高的太子舍人,可怜这位母亲,偷偷引荐,母亲终于见了皇帝,终于沉冤得雪,坏人伏诛。 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恶报,观众们长出了一口气。 突然,这时砰的一声,茶楼的正门被从外面狠狠撞开。 因为突然涌进来数人,导致门板掉了半边,不管是台上的,还是台下的,都愣住了,怔怔地看着这些突然闯入的人。 刚才被轰走的年轻人带人大步走了进来,这群人看打扮,不光是家丁,竟然还有开封府的官差。 这回众人都明白了,原来这年轻人有官府做靠山,难怪这么嚣张。 暗暗庆幸,幸好刚才没和他跟他的狗腿子们正面起冲突。 年轻人如同王者归来,气焰嚣张的直接走到史进跟前,用恨不得撕了史进的目光看他,哼笑道:“你行啊,真的没走!这回知道老子是谁了吧?” “你是谁啊?” “现在就叫你知道我是谁!”年轻人上去就给了史进一耳光。 一旁的大胡子一惊,对年轻人道:“你怎么能这样?!”话音刚落,就见挨打的小哥,一刻都没含糊,反手就回了一个耳光,手劲儿十足,直接把年轻人给打得一个趔趄,横躺在地。 史进啐了一口,“我管你是谁?!” 年轻人没料到这家伙这么横,都被包围了还敢反抗,气得发抖,“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把他给我抓起来!开封府的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对史进威胁道:“有能耐你就连官差也打!” 史进在这瞬间思考,究竟是不反抗,不给寨主惹麻烦,还是揍这人一顿出气,大不了不在东京待了?! 选择前者吧,这里毕竟是东京。 见他没有反抗的意思,年轻人上前,扬手就再给了史进一个耳光,见史进恨得牙齿咯吱响,却没打回来,便得意的冷笑。 史进确实没打算反手打回来,因为他打算直接抢拔刀捅死这厮。 “官差?我们也是官差。”人群外有人高声道。 史进跟着众人循声一看,就见高铭背着手,信步走来。 大胡子见状,立即掉头就走,闪身隐没到了人群中,带着接应他的随从,打后门走了。 史进吃惊的道:“高大人?” 年轻人瞪眼看高铭,“你又是谁?” 高铭也不是自己来的,带了跟班,于是他的手下们,马上爆出了高铭的身份,“这是皇城司提点高大人。” 原来是高衙内。 皇城司什么都管,就算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心情好,也能过问,不知道这茶楼打架怎么就把高衙内招来了。 “是皇城司的人。”有观众窃窃私语,晓得这群人不好惹,见没自己什么事,连热闹也不敢看,悄悄溜了。 剩下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史进见了高铭,不仅冷静了,也开始有点担心,毕竟是事情是他惹出来的,想要解释,“我……” 高铭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挨打的年轻人从地上跳起来,对高铭凶道:“你认识这个人?告诉你,今天这件事没完!”指着自己脸上的巴掌印道:“你看看,这就是他刚才动手打的。” 史进不服气,“是你先动的手!” “诶,你先不要说话。”高铭冷静的阻止史进,举目打量对方左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接着就轮起一巴掌打在他右脸上,登时又是一个手印,虽然没史进打得鲜红,但颜色也过得去,“他刚才是这样打的吗?” “你!”年轻人被打愣了,这什么高衙内,见面就打人?! 高铭不慌不忙的道:“他刚才就是这么打你的吗?”然后反手又是一巴掌犯抽了过去,声音清脆悦耳,“还是这样?” 年轻人被打傻了,直到高铭又举起巴掌,“究竟是哪一种,你说话啊,朱七公子?” 朱七公子是朱冲的七儿子,苏州应奉局提举,如同东南王的朱勔的弟弟朱勖。 朱勖才反应过来,躲开后,气急败坏的骂道:“姓高的,别以为我好欺负,你竟然敢打我?” 高铭怔了怔,这有什么好怀疑的?凭什么不敢打他? 否则他这个得宠的佞臣,做得也太名不副实了吧。 他现在这个状态,有必要惯着朱勖么。 第95章 他朱勖的哥哥可是苏州应奉局的朱勔, 皇帝跟前最红的宠臣,别说在江南他们横着走,州镇都是他们的亲信, 就是在东京,开封府尹都得卖他们面子。 他可不是阿猫阿狗,这高衙内想打就打。 史进刚才还恨得宰了朱勖,但看到高铭替自己扇了朱勖两巴掌, 怒火早跑到爪哇国去了, 只剩下满心的感动。 寨主实在是太好了,这么袒护自己, 就知道自己没跟错人, 眼圈泛红看高铭。 “你、姓高的, 你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我只是想问问你,刚才这人是不是就这么打的你?你如实回答就好,何必激动呢。”高铭瞅了眼自己打出来的巴掌印, “好像颜色不如另一边的鲜艳, 可见力度有偏差。” “我哥可是朱勔!” “所以,你大闹茶楼是你哥哥叫你来的吗?”高铭板起面孔,“你在茶楼闹事,被我的亲随官探听到, 迅速报告给了我, 别以为我对发生了什么不清楚, 分明是你唆使奴仆打人不成, 就去开封府反咬一口。如今又对本官出言不逊,来人, 将这恶徒,给我抓起来!” 高铭带来的这些亲随官就挽袖子朝朱勖走去。 朱勖挣扎, “高铭,你敢?!” 高铭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不仅敢,而且还很敢,“别跟他废话,给我抓起来!” 朱勖家的家丁,得知对方是高衙内,在最开始的瞬间有退缩的想法,但被自家主人一吼:“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打他们,难道看着我被抓走吗?”瞬间就什么都不管了,反正有大公子托底,便和高铭的亲随官打了起来。 而开封府的衙役们,本来是跟着朱勖来抓人的,结果事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转眼朱勖成了要被抓的,要抓人的是高衙内。 这两边,他们谁都不敢惹,跑到中间劝架,“大家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台上的演员们,见下面剑拔弩张,已经打起来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一方要抓人,一方不许抓,再加个劝架的,吵吵嚷嚷,推推搡搡。 突然就听高铭呀的一声,倒在地上,等在起来,一手用袖子捂着额头,一手指着朱勖道:“你敢扔东西砸我?” 朱勖要疯了,谁扔东西砸高铭了,“你别血口喷人!” 乱哄哄的,谁也没注意,各执一词,谁也没空做判官。 那就疑罪从有吧,“姓朱的拒捕还打人!” 高铭恼道:“给我把他们都抓起来!” 见自家大人挨打了,这还了得?!皇城司的战斗力噌噌上了几个台阶,本来还顾及对方是朱家的,不敢下死手,这会也不管了。 尤其是史进,见赶过来救他的寨主,竟然负伤,登时红了眼睛,就朝朱勖冲了过去。 而夹在中间劝架的开封府的差役,见高衙内负伤,知道这件事不能善罢甘休了,也不敢拦着,退让了一旁,没了阻拦,加上高铭这边气愤填膺,没几下就把朱勖给逮住了。 朱勖被史进拧住胳膊,疼得呲牙咧嘴,“手断了,手断了!” 史进原本还没想到给他苦头吃,听他交换,反倒用力拧了拧,疼得朱勖鬼哭狼嚎。 “押送开封府!”高铭大声道,随着押送人员,走出了茶楼。 外面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见里面押出了人来,不禁议论纷纷,“这是怎么了?抓谁了?” 站在人群中的时迁立即告诉他们,“听说是朱勔的弟弟,茶楼里演的杂剧,里面有个姓朱的,他看了就不满意了,非要叫停,人家不停,他就要打人,还叫来了开封府来抓人。幸好皇城司的高大人及时赶到,正义出手,把他给抓了起来。” 说完这句话,时迁还撇了撇嘴,表示对朱勖的鄙视。 他最近的任务,就是在演戏剧的茶楼盯着。 今日看到有人出来阻止剧继续演下去,他赶紧回去告诉了高大人,之后他就站在人群中,假装看客,实则肩负着,用衙内的话来说,“第一时间引导舆论”的任务。 就是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就散播有利于自己的真相。 比如刚才,有人好奇,时迁就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高衙内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可别叫百姓们胡猜乱想。 旁边也有人道:“对,没错,是这样的,我刚才也在里面看戏来着,我还纳闷为什么听到是剧中姓朱的官员自称东南王,那么激动,原来是朱家的人,做贼心虚。” “里面骂姓朱的了?那可有意思了,明天得来看看。” “朱家人捣乱,叫高衙内给逮了,有意思有意思。” “看来高衙内真的和他们不同,当真洗心革面,做了好人了。” “是啊,不能把人看死了。” 时迁见引导的差不多了,就转身走出了人群。 —— 高铭将人亲自送进了开封府。 开封府的滕府尹就一个感觉,想死。 真是神仙打架,他遭殃。 他谁都不想得罪,这可怎么办?高衙内不好惹,但那朱勔也不是好惹的,除了蔡京和官家,朱勔谁都不怕。 这两家的人掐起来了,这不是给他找麻烦呢么。 “衙内,容我说一句,这件事……” 高铭正色道:“我知道,不能这么算了,必须严惩,敢在东京闹事,简直目无法纪。” “不、不是,我是说,大家同朝为官,不要搞得这么僵啊。” 高铭道:“朱勔在东南经营不假,但他弟弟可没有任何官职在身,怎么,抓一个白身,也叫府尹大人如此为难吗?” 腾府尹见高铭心意已决,知道自己劝不了,心一横,算了,你们神仙愿意打架就打吧,他装死不管了。 等高铭走了,叫人给在牢里的朱勖送去了一床好被子,吩咐照管好吃喝,是他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高铭从开封府出来,对站在外面的史进叮嘱道:“你赶紧去军营报到,近期不要出来,免得朱家人找你麻烦。” “您怎么办?”在史进眼里,这一切都是因为高铭替自己出气导致的。 “不用担心,这点小事不算什么。”高铭叮咛道:“你到军中,好好听花荣的话。” “肯定不给你们再惹事了!” “今天的事不怪你,你回去吧。”高铭催促史进,“去吧去吧,别耽误时间了。” 史进才依依不舍的写别了高铭,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与此同时,朱家大宅。 朱勔摔碎了茶盏,“什么,七公子叫人给逮去了?” 别看朱勖排行老七,但其实朱勔就这么一个弟弟,因为中间这些都没养活,所以剩下的朱勖弥足珍贵。 从小到大,连句重话都没说过,现在竟然被逮捕下狱,去吃一般人都没吃过的苦。 他这个弟弟一直跟着他在江南应奉局替官家采办花石纲,时值年关才随他一起回到东京探望老父亲,今天白天去街上游玩,迟迟不归,他还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竟然叫高衙内给抓去了。 “高俅的儿子吃错药了?!”朱勔叫嚷道。 他爹朱冲比他冷静,“你先不要骂,你带点礼品去高家赔个不是,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我给他带礼品?我打烂他的狗头还差不多!”朱勔在东南负责苏州应奉局,无人敢管,土皇帝一般的人物,到了东京,作风不改,“高俅那个混账儿子,别当我不知道,专好别人老婆的花花太岁,呸!就这种烂东西也敢到咱们头上耍威风?!” 朱冲要比儿子沉稳多了,劝道:“你不知道,那高衙内今时不同往日,十分得官家的喜欢,连杨戬都比他矮一头,他想耍威风,你就让他耍一耍又何妨?” “爹,你别当我不知道,我听说之前这高铭就明目张胆朝咱们家要过一个婢女,您不仅不生气,还派管家登门谢罪。爹,说句难听的,儿子做官,不是叫你给人家点头哈腰的,也不是叫自己弟弟蹲大牢的。”提起这茬,朱勔更气了,“他把七弟抓走了,下一次就敢抓你,抓我!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备车,我要进宫面圣!” 朱冲阻拦不住,叹气摇头,“要不然先找太师商量商量?” 太师就是指蔡京,他们朱家就是靠蔡京举荐才发的家。 但朱勔翅膀早就硬了,他和蔡京谁在官家心中排第一还未可知,找蔡京商量? 何必多此一举,他直接面圣多直接。 在高铭崛起之前,朱勔可是皇帝的心头好。 他此番进京,也不单单是回家探亲,也是亲自押送奇珍异兽怪石入京献给皇帝。 他前几天才因为进献有功,被官家夸奖过,高铭就撞上来,真是不怕死。 他通禀完,被太监引着进入了殿内,腿刚迈进去,就听官家笑道:“精巧,甚至精妙,朱卿家,你来得正好,你来看看高卿家献给朕的这个小核桃。” 朱勔就见官家身边,除了贴身太监梁师成外,还围着两个年轻面孔的男子。 其中一个,他认识,是慕容贵妃的弟弟慕容彦泽,另一个长得文文弱弱的,他面生,想必就是高铭那厮了。 他走了过去,见官家拿着有放大功能的火齐,仔细观察手中的一个小玩意,那是一枚核桃,却不是寻常的核桃,上面雕刻着三个惟妙惟肖,衣袂飘飘的仙人。 一个怀抱婴儿的仙人,一个端坐中间的主神天王,还有一个秀雅的天女,三个人物每个都活灵活现。 他虽然只是瞭了一眼,却已被这精致到极点的深厚雕刻功力震撼到了。 “《送子天王图》的摹本,朕见过很多,但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将它刻到核桃上。”赵佶虽然本人不玩微雕,但不妨碍他欣赏这件精美的微雕,“不知高爱卿从何处得到此物?” 高铭看了朱勔一眼,才不慌不忙的对赵佶道:“是臣命一个叫做金大坚的匠人雕刻的,技拙只能雕刻一个局部的送子天王图给官家,雕不下整幅画卷,官家不要怪罪。” 赵佶见核桃上那天王的胡须都根根清晰,不由得道:“这等能工巧匠,进宫听用吧。” “是,官家。”高铭说完,脸色一变,改由怯生生的表情看朱勔,然后对赵佶装出害怕的强调道:“官家,其实臣有一件事必须跟您认罪,本来不想破坏您的兴致,但是臣见朱大人此时来见您,想必就是说这件事了,臣就不得不破坏您的兴致坦白了。” 朱勔一怔,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小子就直接把我打成了是来告状的了,不过,谁怕谁,“官家,提起这件事,那臣便有话要讲了……” 不等朱勔开口,就被高铭打断,“既然朱大人想叫官家评理,那咱们就好好理论理论吧。” 赵佶面露不悦,“又是什么事啊?” 他只想欣赏手中的灵巧的雕刻,可不想浪费时间在是臣子之间的争吵上,况且一想就知道不是什么大事。 高铭催促道:“朱大人请说吧。” 在皇帝情绪不好的时候,把话头扔给他,朱勔有些体会到了高铭的难对付,但来都来了,总不能说无事就告退,“官家,家弟前几日随我进京押送花石纲,却不想在茶馆看戏的时候,被高大人派人给抓了,押送进了开封府。我后来打听才知道,原来家弟起争执的人,是原梁山人马,现在高大人的心腹。” 果然,就知道朱勔不会没有准备就来御前告状,他肯定听逃回去的家丁说了事情的原委,也注意到了史进的存在。 这一状告得有点水平,一下子就把事情拐向了高铭包庇自己人,滥用职权上。 赵佶看向高铭,没说话,但从眼神看得出来是想询问清楚的。 如果高铭没在官家跟前混点地位,出了今天这档子事,宠臣朱勔这么告他一桩,他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皇帝会秉公处置臣子之间的争斗吗?必须不会,他只会按照亲疏远近,袒护自己想袒护的人。 什么?有理走遍天下?跟皇帝摆事实讲道理,皇帝就会秉公处置。 抱歉,你谁?算老几?皇帝凭什么听你哔哔完?甚至,皇帝凭什么允许你开口辩解? 如果没高铭之前对皇帝的经营,他大概率现在已经凉快了。 但现在不一样,皇帝允许他辩解,还能耐心的听他辩解。 高铭一拱手对赵佶道:“我先承认此人的确是我认识的人,叫做史进,就是那个嗓门最大,最拥护我做寨主的人。” 赵佶听过高铭讲梁山的故事,知道有史进这么个人,他对史进并不反感,示意高铭继续讲下去。 “就是此人在茶楼看戏,但是朱大人的弟弟,因为台上戏班子的演出戏目的一个台词不顺耳,就闹了起来,还打了史进,叫嚣着要把戏班子的人都抓起来。我听到后,就带人过去了,不是我想逮捕朱大人的弟弟,实在是众怒难犯,当初在现场的人都看不惯他的横行霸道,我若是不抓,就怕百姓连皇城司也骂。” 皇城司可是郓王管辖着,皇帝明显是要郓王接班的,口碑不好可不行。 争辩也好,吵架也好,往往不是谁有理谁就能获胜,得看真正的决策人,他觉得谁有理。 一般大臣和宠臣有冲突,偏袒宠臣,现在两个都是宠臣,那么就偏向他觉得有理的一方。 牵扯到皇城司的名声问题,赵佶心中的天平瞬间倾向了高铭,“你做得没错。”又责备的看了眼朱勔。 朱勔心里嘀咕,果然这高铭果然刁钻,竟然牵扯上了郓王。 事已至此,他只能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痛心疾首的道:“原来是这样,都怪我那弟弟,叫我宠坏了,竟然不跟我说实话,原来真相是这样的,既然这样,我就不管他了,叫他在开封府的大牢内过年吧。” 这招以退为进,做得很好,赵佶淡道:“罢了,怎么能叫他在牢里过年,一会,你出去,就把他接出来吧。年少不懂事,你多教育便是。” 朱勔赶紧叩谢,虽然没告高铭一状,但人被皇帝同意放出来,也算胜利了。 谁知道就听高铭以关心的语气道:“其实,如果令弟看不惯那戏班子的台词,叫他们改了就是了,别说他听到东南王三个字,觉得意有所指,任谁听到了,也难免不想歪。关键这个自称东南王的角色不是好人,要是个好人,估计朱公子就不会暴跳如雷了。” 慕容彦泽暗中挑眉,高铭这话说得太毒了,根本就在指责,朱家就是东南王,朱勖愤怒地对号入座了。 他看官家,觉得他八成也这么想,因为他的眉心微蹙,“查查是什么人写的这些戏,胡乱写些什么。” 官家对文化事业还是很支持的,正常情况他根本不会管这些,但此时叫高铭过问,显然有点不开心,至于是不开心戏班子乱写,还是不开心朱勔,就难说了。 “是,官家,臣一定严查。”查什么查,大家都要过年,况且叫他严查,不是贼喊捉贼么,“但其实这些百姓也闹不起什么,有怨气顶多写写戏本子发泄一下,不可能拿朱大人一家怎么样的。” 言下之意,百姓之所以写戏文骂朱勔,是因为他民怨已深了。 不光在东南,连东京人民都晓得了。 朱勔暗瞥高铭,心里愕然,他不在东京的时候,怎么官家身边长出了高铭这么棵歪苗?! 他不能就这么下去,至少不能让官家继续误会他,于是噗通一下跪到地下,声音惊恐的道:“官家,臣惶恐。” 本朝还不流行动辄下跪的君臣之礼,所以朱勔这招很有震撼力,赵佶一下就被他的动作吸引了,“这是何意?” “臣在苏州应奉局任职,一路运送花石纲,穿山越岭,经常路过几个州府,叫当地协调花石纲的运送,所以给人的感觉,好像臣能叫几个州县的官员卖臣的面子,其实,臣真的冤枉,若不是大家都想尽快运送花石纲进京,岂会卖我的面子?可能因为运送花石纲声势浩大,叫一些人看了眼热吧。” 等于在说,我虽然在东南看似很有威信,但那都是当地官员卖给花石纲的面子,而花石纲是给皇帝您老人家送的。 没有你,我就是个屁!所以别听人的谗言啊。 什么都东南王,还不是因为我给官家您做事,别人在嫉妒我,编排我。 慕容彦泽听着他们说话夹枪带棒,刚才高铭还是攻势,但现在朱勔将皇帝扯了进来,恐怕形式要逆转。 果然,就见赵佶脸色缓和多了,一摆手淡笑道:“朕心里都清楚,你快起来吧,不用担忧,也不要害怕,有朕在这里。” 朱勔这才低头站了起来,也是一脸的委屈,但看向高铭的眼神,也有几分得意。 梁师成在一旁看着,心道,这是打了个平手啊,谁也没占便宜。 不过,朱勔可是替官家办差事许多年了,十分得宠信,就连他也不敢在官家跟前说他一句不是,但今天却叫高铭给挤兑得灰头土脸,得下跪告罪,才能全身而退,也是神奇。 高铭见状,也打算今日就此摆手,他大概知道朱勔在官家心目中的地位是怎么样的了,而且也试探出了朱勔的杀手锏和底牌。 他能替皇帝置办花石纲,是他最大的优势。 但也仅此而已。 他和朱勔起冲突,皇帝并没有特别偏袒朱勔,由此可见,他眼下在官家心中的地位,跟朱勔不相上下。 听完两个臣子扯皮,赵佶的兴趣又回到了雕刻的核桃上,饶有兴致的用火齐继续看。 而高铭和慕容彦泽不想打扰皇帝的雅兴,告辞退下,朱勔刚才被质问,也不想都逗留,也退下了。 三人走到殿外,高铭和慕容彦泽并肩,而朱勔则走在两人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也不见他俩什么有意义的话,都是些逗趣的废话,便超过两人径直走掉了。 慕容彦泽看不懂高铭的操作,“你为什么要跟朱家过不去?他背后可是蔡太师。” “我知道。”高铭道:“我纠正一点,不是我找他麻烦,而是他弟弟主动挑衅,我还惯着他吗?我费了很大劲,才混到今天的位置,我还得跟朱家装三孙子?我图什么。” “费了很大劲?我看你也没费劲啊。”慕容彦泽道:“另外,蒋敬不愧是神算子,算账确实快,陈年老账都翻出来清点了一遍。这一算不要紧,我也知道了,杨公公可真有钱啊。明明用不了那么多钱,都是谎报瞒报。我下手可不像他那么黑。” “钱啊,够花就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攒来攒去也未必是给自己攒的。” 慕容彦泽没听明白高铭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只是简单的感慨,“就是,他一个太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又没儿女能继承。” 两人在宫门外分开后,慕容彦泽就坐车走了,而高铭站在原地,看着要下雪的灰蒙天下,展开手心,里面是另一枚雕刻好的核桃。 其实他原本打算,如果今天是梁师成送他们出来,打算送给他的,可惜朱勔突然到来,打乱了节奏,只能哪天去一次他家了。 几日后,皇帝再次外出去了李师师那里,梁师成不用跟着伺候,有空闲时间到了宫外自己府邸内。 傍晚时分,下人来报,说皇城司高大人求见。 梁师成不禁纳闷,让人将高铭领了进来后,笑着迎上去,“高大人怎么想起来莅临寒舍?” 高铭坐下后,品了口茗茶,就拿出一个径直的小盒子,只有掌心那么大,“不方便说,公公打开一看便知。” 梁师成好奇的打开,就见里面竟然是一枚核桃微雕,想起前几天高铭给官家的那枚,梁师成笑着摇头,“我可不敢收,高大人,还是献给官家吧。” 他岂敢和官家收下一样的礼品。 “这枚可不敢献给官家,公公仔细看,就知道了。” 梁师成就拿这微雕核桃仔细一看,不禁愕然,这枚核桃上雕刻的和官家那枚的不同,是两个男子坐在一小舟上饮酒,清风明月,江水滚滚,两人似是一边在饮酒,一边在交谈。 而核桃上更有一行小字: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食。 梁师成一怔,“这、这是……” 核桃上的这句话他太熟悉了。 高铭假意告了个罪,“冒然叫人雕刻了令尊写《赤壁赋》时的影像,希望梁公公不要生气。” 苏轼所做的《前赤壁赋》,描述了他和友人乘舟饮酒的情景,此时活灵活现的出现了在核桃上。 那个举着酒杯衣衫袒着的洒脱男子就是梁师成的父亲苏轼。 不管他们之间血缘关系的真相到底如何,但是高铭这个行动无疑对梁师成表示他相信这点。 况且他爹高俅在苏轼门下做过事,突然赠予梁师成刻着苏轼的影像的核桃并不突兀,这里面的形象,他可是参考过他爹的证词的,保证尽量还原。 那句“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食。” 即是讲清风明月不要一文钱,是造物主所恩赐的没有穷尽的宝藏,我和你可以一同享受。 苏轼已经辞世,但这清风明月还在,看着这核桃,念着这句诗词,仿佛父亲就在身边一般。 梁师成瞅着手中的核桃,沉默良久,才抬起头来,对高铭语气感激的道:“谢谢高大人,真是份称心的礼物,我一定好好保存。” 送礼就要送到对方心坎上。 梁师成喜欢,那么高铭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告辞离开。 出了梁府,高铭心道,当佞臣爽是真爽,累也是真累,大晚上还得来梁师成这里搞公关。 对了,他回去还得去花荣那里坐坐,两人各有忙的,得有一两天没好好说话了,再顺带问问史进的状态。 唉,他这一天天的,可太忙了。 第96章 高铭正要上马车, 就见花荣骑马从胡同口来,不禁有点吃惊的道:“你怎么来了?” “闲着没事出来迎迎你。”花荣下马笑道:“等你也不回来,便来看看你。” “那跟我一起坐车吧, 别骑马了,怪冷的。”高铭就叫花荣和自己上了马车,两人并肩坐着。 “我真是太不容易了,跑前跑后。”高铭抱怨道:“对了, 史进在军中还习惯吧?” “表现不错, 应该是随梁山征战,以后养成了在军中生活的习惯, 跟在梁山时的感觉不同了, 稳重了一点, 嗯,一点。”花荣点评道。 “那就好。”高铭懒洋洋打了哈。 花荣道:“马上过年了,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送给你。” “我没什么想要的。” 花荣挑眉, “不意外。” 高铭什么都不缺, 他花荣能搞到的东西,高铭几乎都唾手可得。 高铭笑道;“怎么你想送我礼物?”他拿起身上的玉佩甩了甩,“这是你全年元宵节送给我的,我一直戴着呢, 你就别破费了。” “既然你这么说, 那我就省点钱, 什么都不送了, 省钱买房子。” 高铭心里一空,哼道:“你就好好攒钱买房吧。” 花荣笑问他, “不想我搬出去?” 高铭又打了个哈欠,“困了, 歇一会。”压根就不回答,脑袋靠着车壁,但没过一会,马车遇到了一坑,颠了一下,他脑袋便磕了一下,不免咧嘴。 花荣便将高铭脑袋揽过来,靠到他的肩膀上。 高铭抬眸瞧了花荣一下,没有抵触,而是安心闭眼休息。 —— 朱勔和高铭交锋,没占到一点便宜,除了把弟弟从开封府放出来,没叫他在里面过年外,连高铭的一根毫毛都没伤到。 而他没和蔡京商量就直接面圣,也让蔡京这个权相心生芥蒂,虽然事后朱勔反应过来,携礼谢罪,但蔡京的态度一直是淡淡的。 蔡京心里多少记着是高铭帮他抢回了生辰纲,而且主谋晁盖招安之前死得蹊跷,蔡京就当是高铭无心帮他报了仇。 况且高铭是小辈,有他爹的面子在,他也不好排挤一个小辈,再者,他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怎么能和高铭这个毛头小子一样讨好皇帝,两人根本不是一个路子的,所以他对高铭这个人,无感中略带一丝好感,仅此而已。 朱勔碍于蔡京的威慑力,在东京过年的时候不敢再对高铭出手,任由骂他的戏文还在茶楼内轮番上演,只恨不能早点离开东京,回自己的地盘去。 杨戬可不一样,他憋着一股劲儿的要搬回一局,终于在过年的时候出手了。 这日,高铭又在御驾前伴游,一同在场的还有郓王、梁师成、慕容彦泽和杨戬。 杨戬照准时机一脸谄媚的道:“官家,老奴想献给官家一件小玩意。” 杨戬每次献出的玩意也都是很妙的,时逢过年,赵佶自然也想收点礼物,“呈上来吧。” 杨戬就叫两个小黄门端着一个苫着布的盘子走了进来,“官家,其实这就是一个寻常的摆件。” 赵佶掀开苫布,就见苫布下面是一块冬瓜大的玛瑙石。 通体呈现淡淡的橙红色,晶莹剔透,耀耀闪光,而石头的形状更是别致,像一条跃起的鲤鱼。 只是能看得出来,这块石头乃浑然天成,身上没有任何雕琢的痕迹。 高铭心道,过年送一块锦鲤石,确实寓意不错。 赵佶本就酷爱奇石,不是别致造型的都不看一眼,这块石头,他自然十分喜爱,“是块巧石!”对郡王道:“你看如何?” 父皇喜欢,郓王自然不能扫兴,“确实精妙绝伦。” 高铭做出羡慕的样子,“这块石头价格不菲吧?” 杨戬之前给赵构进献过一块大石头,自称价值三百万贯,而赵佶听到这么贵,大大的赞赏了他。 所以这块鲤鱼造型的石头,价格本来就不便宜,他当然更加夸大:“呵呵,并不贵,只需二百万贯,就这样,还极难寻到。” 赵佶暗暗点头,值这个价。 “杨公公真是有钱啊。”高铭由衷感慨道:“相比之下,我献给官家的核桃微雕就不值钱了,只是一块寻常的核桃,匠人也是梁山时的手下,雕刻费只收了我一个打折价。别说两百万贯,才两千贯。太有钱了,太有钱了。” 杨戬还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因为他之前每一次都是这样做的,官家从没说过什么,“对官家,自然要倾其所有的进献宝物才是,怎么能像你一样不舍得花钱呢。” 顺便还踩了高铭一脚。 高铭叹气,“我倒是想,可我每个月的俸禄也才四百贯,什么时候能积攒下几百万贯啊。” 慕容彦泽啧啧称是,“杨公公太有钱了,大手笔。” 高铭说完,瞅向赵佶,你就没觉得这件事不对头么?杨戬哪里来那么多钱?他一个太监薪俸可怜,一出手就是几百万。 高铭自认为赵佶对他现在的好感度,可以做那个点出皇帝没穿衣服的小孩了,“恐怕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句话是清朝才有的,赵佶并没有听过,一瞬间,只觉得好有道理。 手下人有贪墨,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没钱拿谁肯办事。 但现在赵佶的感觉是,杨戬一出手就是几百万,是不是薅自己这只羊薅得有点太狠了? 之前杨戬屡次大手笔进献都没事,是因为没高铭这么个人,其他人能在官家面前说得上话的,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另外一些空有正义感的,人微言轻,才对杨公公发难,就被心生反感的赵佶给收拾掉了。 可高铭不一样,他说的话,赵佶是听的。 俗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如今高铭就是个在官家跟前“搬弄是非”的坏人、 关键这个坏人还特别能战斗,巧舌如簧。 杨戬大惊,高铭你不是来抢佞臣这碗饭吃,你是吃了饭还要砸锅,不让别人吃啊! 梁师成瞅准时机,假装什么都不懂的笑道:“高大人真是妙语连珠,这话,之前我可从没听过。” 杨戬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道:“买石头的钱,老奴朝钱庄借了不少,亲戚间也凑了许多。” 赵佶冷淡的道:“朕都知道了,不必解释。” 郓王看高铭,仿佛在说,你就这么恨杨戬? 高铭缩了缩脖子,装作看不懂郓王的眼神的样子。 郓王就没再看他了。 赵佶嘴上没说什么,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埋下了。 等这些人都走了,梁师成叫人将这块石头搬到了皇帝自己的寝宫。 赵佶看着这块昂贵的石头,越看,耳边越是高铭的那句,“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块是石头是用他的羊毛买的吧。 —— 因为上一次的茶馆招惹了朱家,史进听从高铭的吩咐就算休假进城也不往茶馆附近走。 他进入一家酒楼吃饭,见楼梯口有几个人盯着他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他心中不安稳,大吃了几口后,起身离席,谁知道在楼梯口盯着他的人,见他走了,竟然胆大到跟了上来,这就让史进很不悦了。 于是走到后巷内的时候,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脚下步子稍微一停,迅速转身,揪住一个跟着他的男子的衣襟,“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如果是朱家的,就选个地方,好好打一场,不要鬼鬼祟祟的跟着我!” “误会误会,我们不是朱家的人,我们家主人另有其人,他想结识公子,公子若是愿意,请跟我们去一趟。” “你家主人是谁?” 这人赔笑道:“我家主人,之前与公子有一面之缘,你去了就知道。” 史进狐疑,但他向来胆子大,如果对方是朱勔的鸿门宴,他就杀将出来,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如果不是朱家,,他则好奇究竟是谁想见他。 乘坐马车往城中心去,两人从一个大宅子的角门进去。 不是正门,史进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家,但这户人家的院落布局和院内的假山水榭布置来看,绝对是富奢人家。 到了一个厅堂,史进进去看到了一人坐在交椅上,正是在茶馆见过的大胡子。 他旁边站着两个凶悍精壮的武师,“王爷,您就是让我们跟此人比试吗?” 王爷?史进一怔。 邵王捋着自己的胡须,朝他露出善意的微笑,“阿哥真是难找,我派人在这茶馆附近的街头巷尾,寻了你多日。本王那日在茶馆见你身手不错,你叫什么名字,可是军人?” “小人姓史名进,在骁锐军中做个牙将。” 只是个牙将,级别不太高,不过没关系,再提拔就是了,“你是擅长赤手搏斗还是使用刀枪棍棒打斗” “三尖两刃刀。” “哦,这可是稀罕的兵器,如今还是用枪的人更多。”邵王见史进手中没有兵器,“看来你今日出来没带兵器,不过不用担心,本王家里有百般兵器,这三尖两刃刀自然也有。” 邵王叫人拿来兵器给史进,吩咐道:“你与这两个人比试,叫本王看一看,先不用马战,只平地打便好。” 史进说不紧张是假的,事实上,他还有点没搞清楚状况,但目前这个情况,赶鸭子上架,王爷叫他比试,他没有选择。 史进师从禁军教头王进,学得一身本事,加上又征讨王庆和田虎,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邵王府里的两个武师的功夫在他看来,都是花拳绣腿,空有花架子,速战速决,没几个回合,就将两人打翻在地。 “好!好!“邵王拍手称称快,喜不自胜。 真是一员猛将,太合他的心意了。 说罢,他不自觉的去看旁耳房内。 因为他刚才命人将女儿请出来,让她在里面偷偷看这个人比武。 前几天在茶馆遇到,他就很中意此人。 现在结果出来了,史进的武艺叫他满意,样貌应该能叫女儿满意,这不就是自己寻寻觅觅的好女婿么。 忽然间,他意识到了一个重要问题,忘记问这人是否婚配了,赶紧问道:“你成婚了吗?” 史进如实回道:“没有成婚。” 就像寨主说的,身为一个强盗谁愿意嫁给他?就是李瑞兰也是拿了他的钱,知道他是梁山强盗就不搭理他了。 后来去打王庆和田虎,等他打完两场仗回来,李瑞兰已经嫁进商户人家做小了。 邵王大喜,“这就对了。” 史进不知道邵王觉得哪里对了,莫名其妙的看他。但心中也嘀咕,难道邵王想给自己指派个女子做媳妇。 忽然邵王一皱眉,谨慎的道:“你不是断袖吧?” 史进不明白王爷何出此言,马上道:“绝对不是。” 太好了太好了,不是断袖,没有娶妻,又是禁军中的牙将,这事妥了! 此时,邵王径直起身,去了旁边的耳房,见女儿凝眉坐在窗前,便笑道:“你觉得这人如何?“ 普宁郡主真是哭笑不得,他父王这是月老上身了吗?非得一次次给她做媒,但转念一想,距离上次招赘花荣不成,已经过去了许久,可能他日子过得太顺,他那颗心又活了起来,“父王,我……” “诶,别你啊你啊的,你就直说吧,这次的不丑吧?“ 普宁郡主瞧了眼窗外站着的年轻男子,丑肯定是不丑,比不上之前那个花荣,但也是个五官端正,眉宇俊朗的男子,“当然不丑。” 如果她第一次就嫁这样的丈夫,现在肯定老老实实过日子,哪里会和离。 邵王满意的捋胡须,“父王也很满意,你说招赘他如何?” “可是不知道他的底细,您就想把我嫁出去吗?” 邵王笑道:“他是禁军的牙将,底细朝廷已经先调查过了,错不太多。” 不过,一想,或许有遗漏的地方,叫女儿先等,他自行出去再去找史进。 史进见王爷进了耳房又出来找自己,一看就是找自己有话说,就迎了上去,“王爷 邵王道:“你家哪里人士?在入禁军之前都在做什么?” 史进不敢隐瞒,“我家住华阴县。之前在少华山落草,后来去了梁山入伙,招安后,去打了田虎和王庆,如今两场战役都结束了,被高大人举荐进了禁军。” 史进说完,再抬头看邵王的脸色,就见他邵王原本养尊处优的白皙的面孔,此时呈现紫红色,颇有点像朱仝的脸色了。 “你、你……“邵王只觉得头昏眼花。 史进之前竟然是强盗?后来招安了,才入了禁军! 怎么会这样?! 他这是什么运气? 第一个郡马,他喜欢,女儿不喜欢,因为相貌丑陋 第二个郡马,他不喜欢,但是女儿可能喜欢,可惜是个断袖 第三个郡马人选,他喜欢,女儿也可能喜欢,可惜少华山和梁山的强盗出身,虽然官家赦免了他的罪过,但身家跟清白一点不沾边,黑成锅底了。 他怎么能把女儿嫁给做过强盗的人?! 啊啊啊,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旁边随从王爷这个脸色,根本是发病的前兆,都担心的询问,“王爷,王爷?要不要搀您去休息?” “本……本王“他心碎的看了眼史进,想撑着轻描淡写的摆摆手,谁知道手提起来,下一秒整个人都头晕目眩,直接朝旁边栽去。 “王爷——” “父王——” 普宁见他父王突然栽倒,赶紧提裙从旁边的耳房跑了出来,直奔邵王跟前,焦急的问道:“父王,父王——” 史进看到她,不禁一怔,他从没进过这样雍容华贵的女子,哪怕现在她满面焦急,但都掩盖不住良好的出身自带的从容和典雅。 普宁郡主也看史进,两人目光接触,但她无暇多看,便去关心父亲的情况,“您要不要紧?” 此时邵王一口长气一口短气的喘着,看着史进摇头道:“你下去吧,谢谢你今日进府比武给本王看。”又叫大管家拿了二十两的大银给史进包着,送他出府邸。 史进只觉得一切都莫名其妙,莫名其妙见到了王爷,莫名其妙的比武,莫名其妙的又被送了银子给撵了出来。 刚才那就是撵,开始邵王本人开口的,摆明了不许他在王府内多待一刻,而态度就是从他开口说了他是梁山强盗开始转变的。 那大管家送了史进到了府邸门口,惋惜的道:“可惜啊,你是梁山出身,但凡你出身再强一点,说不定,王爷就想招赘你做女婿了。” 大管家可是经历过宣赞洗礼的,史进从各方面来讲都比宣赞强,只是可惜啊,做过强盗。 就算邵王殿下再不计较出身,也不能容忍之前的强盗做自己的女婿吧。 大管家说完,关上了大门。 而史进捧着手里的二十两银子,怔怔的走在街上。 他,刚才好像错过了许多,不仅是荣华富贵的生活,还有抱得美人归的机会。 自己当初究竟为什么要做强盗?! 如果当初没有强盗,或许已经可以有更不一样,更好的未来了! 他眼前浮现了方才郡主的娇美容颜,他清楚,他恐怕这辈子都再没机会接近那般的美人了。 后悔,就是后悔。 —— “史进最近特别奇怪,像霜打了一样。”花荣对高铭道,并非他想提起史进,实在是他最近的表情太过反常,叫他不想注意都难,“我开始还以为是伙食不好或者受人挤兑了,但发现都不是。我问过了,他不说。” “那我问问? “不用你去问,我问他周围的人了,据说他一个人的时候常念叨,为什么做强盗,当初不做强盗就好了。可能是在哪里受刺激了,叫他一个人想想没坏处。” “有点道理。” “对了,我有东西送给你。”花荣笑道,“这不是快过年了么,不送点东西怎么成。” “你不说不送吗?”高铭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是翘起来的,“送什么东西?需要我闭上眼睛吗?” “那就闭上吧。” 高铭乖乖的闭上眼睛,良久不见花荣叫他睁眼,“好了吗?” 花荣很少见高铭这么安安静静闭上眼睛的乖巧模样,忍不住多看了一会,被催促了才道:“你睁开眼睛吧。” 高铭缓缓睁眼,看到花荣坐到他旁边,手里捧着一个像画册的东西,“这就是我要送你的东西。” 高铭心道,花荣竟然会送自己画本,“里面是什么?不会是当红戏剧,比如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绘本吧。” 花荣笑道:“现在最红也不是它吧。” “也是。”高铭也笑看他一眼,低头翻开了画册,这一翻,不要紧,当即吃惊,“这是……” “我找人画的,没有哪里画错吧?” 高铭就见第一页,画着一群人在围观两人射箭,而围观的众人中,有个站在最前面的,摇着扇子,穿衣打扮分明是他,而射箭的两个射手中的一个,则越看越像花荣。 高铭惊讶的道:“这不就是咱们在国子监时候,你和黄诚比射箭,我去围观的时候的情景吗?” “嗯,没错,咱们第一次见面。”花荣靠近他,和他一同看,“你往后翻看,还有。” 高铭赶紧翻下一页,就见画着一个场景,是一个大和尚横在路中央,而一个男子躲在另一人身旁,一看就在寻求保护。 这就是他们第二次见面,鲁智森追杀他,而他碰巧遇到了花荣,躲过一劫。 “哈哈哈,没错就是这样的,那时候谁能想到,鲁智深现在和我成了朋友。”高铭眯起眼睛看花荣,“嘁,你当初还不愿意帮我呢。” 花荣笑着叹气,“是啊,想当初谁能料到今天,那时候都不愿意救你,现在呢……” “现在怎么样?” 命都愿意给你,花荣简单笑道:“你心里清楚。” 高铭心里当然明白,脸上笑意满满,他跟花荣这么好,也不用明说。 继续往下翻,便是蹴鞠比赛抓时迁等一些他们相处的画面。 “你记得好清楚啊。”高铭惊讶的道,原本只知道花荣记性好,不想他却用在这方面。 他回忆口述,叫人画下曾经的一幕幕,简直像记录人生时刻的相册。 “你什么都不缺,我还能送你什么呢,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了。” 高铭什么都不缺,有钱能买到的东西,他肯定都有,所以花荣只能送给他一份独特的礼物,他们共同的回忆。 每看到一个场景,两人就忍不住聊起过往来,慢慢的连时间的流逝都没发现,等意识到的时候大半天都过去了。 吃过饭后,继续看,不知不觉已经回忆到了梁山招安,两人回到了东京。 这之后,高铭发现画册的页数陡然减少,远不及梁山的时候的多,“怎么这么少?” 话一出口,他自己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当然是因为和花荣相处的时间变少了,他整天忙着跑工程,在皇帝跟前陪伴,与花荣待的时间急剧变少了。 花荣笑道:“当然是因为咱们相处时间少了。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无事发生,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高铭同意,也是,别折腾了,像之前被掳劫上梁山,花荣雪夜奔赴去找他的事还是少发生为好。 高铭颔首,“嗯,反正以后都要在一起,这画册还能继续下去。” 花荣忍不住笑,显然高铭并没有意识到他说这句话的歧义,“以后都在一起?” “是啊。”高铭点头。 花荣就展臂环住他,跟他一起捧住画册看,在他耳畔轻声道:“你觉得这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希望他跟高铭互通心意,做一对神仙眷侣。 高铭心蓦地快跳了几拍,“我做大官,你做大将军。” 花荣嗯了一声,“前程似锦,就这样?” “这还不好吗?”高铭咧嘴吸气,“说了这么多,我都渴了,你让我起来,我去喝水。” 行,既饿了之后,又开始渴了,花荣见周围也没丫鬟,只得放开高铭,“你坐着吧,我给你倒茶。” 但是给高铭拿了水,他只喝了一小口。 “不知你怎么想,反正我觉得咱们以后肯定有更难忘的回忆。” 高铭倒是不怀疑这点,他觉得现在气氛有点太过认真了,于是故意岔开话题调笑道:“不知道中间是怎么样的,但我知道最后一张肯定是一个人站在另一个人墓前。” 花荣可不愿意听,“你就不能说点好的?”虽然知道人固有一死,但他不想设想跟高铭生离死别的画面。 “就是说说。那么认真干什么?” “那就不认真,我也做个设想,如果是寿终正寝,不好说谁死在谁前面,但若是出了意外,肯定是我躺在坟墓里。”花荣看着高铭的眼神,眼中是真情实意,“因为我会保护你,我说过,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高铭眨了眨眼睛,他知道花荣说的是真话,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睛,然后想用一贯的方法糊弄过去,“我……” 花荣已经猜到他想做什么了,“你是饿了还是渴了?” “哼,没猜着,我想小解!”高铭说完起身就走,来到门外,在寒冬的冷风中,试了下自己脸颊的温度,竟然有点烫手。 第97章 花荣见高铭离开了, 苦笑着叹气,唉,他总是有新借口。 每次他主动靠近他, 他都有理由,不知道下一次又会是什么。 他等了一会,有丫鬟过来替高铭传话,他累了, 今天想早点歇息, 叫花荣不要等了。 第二天,花荣再见他的时候, 他跟没事人似的, 朝他笑道:“昨天晚上太困了, 实在熬不住了,就没回去见你,对不住了。” 花荣还能说什么, 当然是表示没关系, “昨天确实聊得太晚了,其实我也困了。” “是的是的,太晚了,大家都困了, 困到我连给你准备的礼物都没送出去。”高铭一只眼睛眨了下, 有几分调皮的道:“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的。” “真的?”对花荣来说, 完全是意外的惊喜, 他没想到高铭也给他准备了礼物。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倒是,高铭骗谁也没骗过他, ,花荣笑道:“那用不用我也把眼睛闭上?” 高铭道:“不用, 一点不神秘。”说罢,一摆手叫丫鬟抱着一个长方形盒子走了进来。 等丫鬟放下盒子,他盯着看了看,猜道:“是弓箭?” “你打开不就知道了,不过,确实不是弓箭,我对弓弦一窍不通,就不送你这么专业的东西了。” 花荣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个棕色的皮质箭袋,做工精致,箭袋边缘装饰着银色的花纹,仔细一看,还能看到箭袋的最低端缝了他的名字。 花荣爱不释手,笑看高铭,“我一定好好保管起来。” “别放起来啊,这就是给你用的。”高铭道:“我叫侯健缝制的,这用坏了,再做其他的就是了。” 花荣苦笑着朝高铭摇头,你真是不知道这个箭袋对我的意义,“不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箭袋最大的价值不就是使用价值,你若是搁置起来,可能过了几个月都忘了有这么个东西了,除非你不喜欢它。” 一语点醒花荣,“有道理,每天看着它,就能想起你。” 高铭顺嘴打道:“嘁,难道你不用它,就想不起我?”说完,就见花荣眼神一怔,他马上意识到这句话实在不太好,赶紧道:“总之不要纠结这些细节,你用就是了。” 花荣发现这个箭袋设计的既能背着也能挂在腰侧,很实用,“好看也好用。” 高铭见花荣没继续刚才话题,悄悄松了一口气。 花荣将箭袋挂在腰侧,因为手边没有弓箭,就空手做个抽箭,然后搭弓射出去的动作测试箭袋的悬挂位置是否合适。 这时,他余光就见高铭盯着他看,便微微侧身迎上他的目光。 谁知,高铭发现了,迅速移开了目光,去瞅墙角,逃避的态度非常明显,就是不想让他发现他在看他。 花荣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越发确定,高铭对他的感觉肯定也是不一样的,否则也不用躲着他。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维护好这份不一样星星之火,一点点地将火势吹得越来越旺,千万不能心急,以免将这微弱的火苗给吓得熄灭了。 —— 过完年,朱勔起程回江南之前,进宫跟赵佶辞行,并许下了今年的目标:为官家寻觅更多的怪石奇石,甚至如果有可能,也会为官家物色绝色江南美人。 别管能不能办到,先叫皇帝对他有个期待。 高铭静静的在一旁听着,听朱勔赞美江南美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南女子性子也像那里的气候一样柔情怡人,听得赵佶心向往之,送给朱勔一句话,“你只管去做,朕等你的好消息。” 有了皇帝的允许,朱勔就天不怕地不怕,磕头谢恩带着皇帝的满腔期望离开了。走之前,还不望瞅高铭一眼,似乎在说,我又回去做我的东南王了,你耐我何? 高铭微微耸肩,来日方长,咱们急什么。 朱勔临行前的一番话,成功勾起了赵佶对江南的向往。 他何尝不想游历一番自己的国家,可惜啊,自打隋炀帝之后,没有哪个皇帝再敢提南巡,就怕被天下人辱骂。 不敢隋炀帝修建大运河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文人骂他是为了自己享乐,天下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已成共识,赵佶不敢挑战。 这日,赵佶在御书房内提笔作画,身边一干太监和宠臣在旁边陪侍。 “唉——”赵佶没去过江南,他的认识基本来自书本,和进京述职的官员的表述,所以他也不知道笔下画面对不对,“可惜啊——” 像高铭这么会察言观色的,哪能看不出官家所想。 他敏锐的意识到,“奸臣”进“谗言”的机会来了。 “官家,臣有个想法,既然官家出不了宫,那就让它们来到宫里。”高铭道。 杨戬抓住他的说话的错处,“他们是谁?皇宫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 “杨公公,我这话还没说完,你别打岔啊,我说的它们不是指普通人,而是指各地的风景古迹。”高铭不慌不忙的道:“官家,咱们办一个万博会馆,挑选各州府的人文景观按照比例缩小,置于艮岳中。各州府的风土人情汇聚一堂,比如江南会馆,便是断桥古塔,西域会馆内置千佛洞,除了典型的人造景点,还可以修建有当地特殊风味的民居,臣听说有的地方民居白墙黑瓦,天然像一副画卷。官家虽然没有出行,但已经体验了全国的风土人情,每个馆内确保原汁原味的还原当地的生活。” 杨戬吃惊的看着高铭,“你这个工程量可不小啊。” “规模是可以控制的,一个核桃上都能雕刻许多人物,全看怎么布置。有的馆可以大一点,有的则不需要那么大,比如佛窟,按照比例缩小。”高铭说得天花乱坠,“如果建成了不光是官家,就连太子和亲王们也能进来观摩。” 赵佶心动了,他儿女们多了解全国的风土人情不是坏事,毕竟纸上来得终觉浅。 杨戬挑刺,“想得容易,就怕做起来难。” “风土人情不是一天形成的,自然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变化,挑选典型的景观,建造一个缩小版的,一劳永逸。” 这个年代,别说看到缩小版的景观了,根本是连关于它们的图画都没见过,只能靠想象。 有看的,就烧高香吧。 就比如西湖边的雷峰塔,这个年代已经有了,但就连赵佶恐怕都只能靠想象,如果有工匠给他按照一百比一的比例还原一个,再挖个小池子做西湖,修个小石桥,他看了,创作灵感也能爆发一波。 至于石窟大佛,按照比例,在一个房间内弄个小型的,还是能承担得起的。 赵佶对这辈子身临其境的游览当地名声风光是不抱希望了,对高铭的提议十分心动,“如果真能做出来,让朕看一看,朕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期待的看高铭,他还原唐代名画做得就很好,想必还原名胜景观也能做得不错。 但高铭偏在赵佶的期待中,给他泼冷水,“唉,其实想想,就算缩得再小,也得叫工匠制作,难免花费许多银钱,是我冲动了,就当我没说过吧,官家恕罪。” 赵佶使劲花钱,早就快赤字了,近臣都知道。 赵佶的胃口被吊起来了,岂能罢休,他是差钱就不办事的人么。 表面上当做事情过去了,但心里一直惦记着,过了几天,就剩他和高铭的时候,她又提起了这件事。 赵佶的意思是下旨叫当地官员置办好了,运送到东京。 他作为皇帝不用花一厘钱,就像花石纲,设立一个江南应奉局,派一个大臣过去,之后全看朱勔自己的能力,赵佶等着收好石头就行了。 高铭赶紧摇头,“官家,只在江南运送花石纲就已经有百姓因为朱勔的粗暴手段,不满了。” 不就是因为朱勔横征暴敛,当地怨声载道,给方腊送去了造反的生力军,你心里没数么? 赵佶沉默不语。 “这个万博会馆可不能再这样办了。臣觉得还是用钱财老老实实的置办。” 赵佶爱好广泛,折腾去的钱可不在少数。 不行的话,他只能花国库里的钱了。 但花国库的钱,肯定会被没眼力见的个别文臣上折子教育,终究不美。 远不如自己的小金库花着舒坦方便。 高铭也做出替皇帝惋惜的样子,“唉,就差那么一点。” 赵佶也是这么想的,缺钱,但还想买买买。 “官家,臣看杨公公就很有钱,不如朝他借点?” 赵佶一愣,朝太监借钱? 高铭道:“官家,慕容彦泽接受了延福宫的修建工程,他闲着没事查了下账,发现杨公公的花费可比他呈现出的效果所需要的钱多得多,按照他报账的,延福宫的规模至少是现在的两倍。剩下的那些钱,去了哪里,还不是他自己揣起来了,您看他给您买几百万的物件,眼睛都不眨一下,太有钱了。” 相比之下,他高铭就穷了,买点东西扣扣索索的,就送点核桃什么的。 赵佶的表情一沉,“真的?” “不信的话,您可以问慕容彦泽。”高铭道:“这还是他跟我说的。” 他跟慕容彦泽早就商量好了,等到时机一成熟就彻底把杨戬给抖落出来。 于高铭来说,国家少了个蛀虫,于慕容彦泽来说,杨戬彻底出局,修建工程以后都是他的。 但是杨戬毕竟跟了赵佶许多年,是个好用的老奴才,不到万不得已,真的把他惹生气了,赵佶是不会对他出手的。 尤其,在赵佶眼里,杨戬能替他捞钱,帮助他享乐,什么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毕竟杨戬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获利,就算是对他的奖赏了。 但现在听高铭的意思,杨戬捞得钱可太多了。 捞的还是他的钱。 高铭见火烧起来了,煽风点火道:“官家,咱们方才谈修建万博会馆的事,杨公公是怎么说的?费钱。唉,想想也是,如果他之前能省着点,咱们就有修建万博会馆的钱了。” 他就是让皇帝以为,万博会馆修建不起来,是因为杨戬贪了您的钱,导致您小金库亏空。 高铭见今日的佞臣谗言目标已经达成,剩下的就里给皇帝自己思考吧,“这些真不是我信口开河,您可以问慕容彦泽。” 慕容彦泽是慕容贵妃的弟弟,虽然不算名正言顺的小舅子,但也算是自家人。 由他作证,不愁皇帝不信。 正巧此时蔡京求见,高铭见时机正好,“臣告退。” 他出去前,赵佶道:“万博会馆的事,你回去好好想想,钱的事,朕早晚会调拨与你。” 高铭躬身,退了出去。 杨戬对赵佶最大的用处,就是协助赵佶享乐,比如引荐李师师,比如宫廷里的御花园。 但现在高铭完全能代替他,甚至杨戬还有贪墨的嫌疑,赵佶就不怎么待见他了。 杨戬贪墨是明目张胆的,但之前为什么没人指出来? 原因很简单,杨戬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皇帝被他伺候得舒坦着呢,一状告下去,杨戬可能没事,但告状的人,十有九成要凉快。 再者,如果不是和杨戬一样从事营造工作,手里也没探子机构,能够进行调查,谁也没法掌握他具体的贪墨证据,只知道他不干净,但不干净到何种程度,却没有真凭实据。 可不是当着皇帝的面,大声斥责杨戬贪墨,杨戬就能倒台的。 皇帝对杨戬的信任度变低,杨戬的贪墨证据确凿,控诉人自己在皇帝跟前的话语权权重,缺一不可。 但现在,这些因素都具备了。 —— 高铭的顶头上司是郓王,没有他的首肯,高铭自己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杨戬不是普通人,如果不能将他拉下马,被他反扑了,以后会很麻烦。 高铭在正式提交杨戬的罪证之前,找到了郓王。 郓王正在临摹他父亲的瘦金体,听到高铭的汇报,只是淡淡的道:“如果你觉得合适,你就去做。” “臣觉得时机正好。” 郓王微笑道:“你是大忠似奸啊。” 高铭可不敢标榜自己是忠臣或者奸臣,“殿下说臣是什么臣就是什么。” “好了,去吧。”郓王淡笑道:“就算失败,本王也会力保你的。” 高铭心里道,殿下你够义气,“臣告退。” —— 赵佶找过慕容彦泽核对,又看了高铭呈递上来的皇城司所调查的杨戬圈地横征暴敛的证据。 就一个感觉:这奴才不光胆子肥,钱包也真是肥。 太可气了,这些钱原本都应该他的。 贪了这么多钱,就在他身上花了那么一点,他之前竟然还挺高兴。 高铭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不时瞄赵佶一眼,见他嘴角紧绷,就知道火气上来了。 赵佶恨杨戬捞钱不假,但更恨他中饱私囊,没把钱花在他这个皇帝身上。 这才是无法容忍的大罪。 高铭火上浇油,“他之前给您购置礼物的钱,真的是九牛一毛,他每年养他外宅里的小妾都不止这个数。” 赵佶毕竟是艺术家,还有涵养的,这个程度也没爆粗口,只是道:“传朕的旨意,叫杨戬卸去一切职务,回家听用。” 梁师成在一旁赶紧领旨,“是。” 杨戬听到官家的旨意,差点没昏过去,因为这绝对不是个好兆头,如果是以前,他可能还对起复报点希望,但如今来了个高铭,他持悲观态度。 冷静下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找到了李师师。 他对李师师有引荐之恩,没有他的话,李师师如何认得皇帝? “姑娘,你得救救我。”杨戬平日待李师师这个贵人也是极好的,皇帝给她赏赐,他也没少给她送礼。 巴结了这么久,为的就是今日替他说情。 李师师见杨戬焦急万分的模样,知道官家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你且稍安勿躁。” “我如何能稍安勿躁?官家已经不许我进宫,在家听用了,怕是过不了几天,还会有更坏的消息传来。” 李师师见杨戬焦急,她脸色也不好看。 不帮吧,杨戬的确算是对她有恩。 但如果帮吧,她只是个烟花女子,向来不掺和政事。 这懂得分寸,官家来她这里,可不是来听她议政的。 他们填词唱曲,从不问政事。 历史上掺和政事的女子,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她思忖着,到底帮不帮杨戬说情。 要么就应承下来,全力去办,要么就一口回绝,不要给杨戬希望。 最终,她选择了后者,“杨公公,小女子真的爱莫能助,这里是一些微薄的盘缠,如果不嫌弃,你就拿着,希望能解决你一些燃眉之急。” 一挥手,叫丫鬟给他呈上一盘珠宝金银。 杨戬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姑娘是不打算帮我了?!” 李师师苦涩的摇头,她知道,官家在烟月街这里,还有另一个常常眷顾的女子崔念奴,她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反将皇帝推向崔念奴那里。 再说,她何尝不知道杨戬做的那些事,既然官家要惩罚他了,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报应到了。 杨戬咬齿跺脚,连桌上的盘缠也没拿,转身就走。 李师师给他的那点盘缠,不值得一拿,杯水车薪。 杨戬求见蔡京,可蔡京身为太师,是文官之首,而文官普遍反感太监,对杨戬倒台这件事乐见其成。 蔡京作为他们的领袖,为了自己的威信,自然不能出来帮助杨戬。 再说,长眼睛都看出来了,官家是真的打算对杨戬下手。 蔡京本人都几起几落,环海沉浮,没道理杨戬能一直顺风顺水吧。 蔡京都没露面,叫门馆先生把杨戬打发了。 杨戬只能去找童贯。 可童贯是蔡京的亲信,蔡京那个态度,叫他怎么帮? 倒是亲自见了杨戬,只说了一点安慰的话,就没下文了。 而梁师成,更是连杨戬的面都不见。 杨戬体会到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受宠信的时候,各个追捧他,如今他落难了,都袖手旁观。 他意识到雷霆悬在头顶,就差劈下来了,至于是什么时候,全看官家的意思。 但他等啊等啊,仍不见雷霆降下,不禁看到了一丝生机。 果然,官家还是狠不下心,他伺候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没有苦劳么。 高铭也看出赵佶犹豫了,不禁心中叹气,真是名副其实的优柔寡断。 就差临门一脚了,你又犹豫了。 行啊,就让我再谗言一番,叫你下决心吧。 这日,高铭觐见,找准机会,对赵佶道:“官家,臣想给您讲一个我之前在梁山时听到的故事。 有一户人家,辛勤耕种,年年丰收,一家人过得丰衣足食,偶尔会觉得家里的粮食好像少了一碗半碗的,但也没在意,毕竟不缺吃的嘛。 可惜,好年景持续了没几年,饥馑来了,庄稼地颗粒无收,坐吃山空。 到了冬季,米缸见底,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眼瞧着就要全家饿死。 这时候老母亲不忍心自己儿子媳妇和孙子饿死,就偷偷拿了绳子去仓房上吊。 就在她把绳子都挂上了,准备一脚蹬掉椅子的时候,忽然看到墙角有个还老鼠洞,洞口竟然有粮食颗粒。 她过去一看,可不是真就是粮食,她伸手掏了一把,竟然掏出来满满一手的谷粒,她叫来儿子和媳妇,敲碎了墙面。 您猜怎么样,登时像小浪似的谷粒涌了出来,湮没了他们的脚面。 而老鼠们见来人了,呲溜呲溜都跑了。 这些粮食都是老鼠这些年从他们家米缸偷出来积攒起来的。 这家人就靠着这些粮食,度过了寒冬,村里别人家饿死了许多人,只有他们家都活了下来。 官家,您看,这老鼠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米,还是给主人家攒的。 主人家的粮食没丢,只是换个地方,暂时让老鼠帮忙照管罢了。” 赵佶岂能听不懂高铭的暗指。 硕鼠是杨戬,而他就是需要钱粮度日的主人家。 捣了老鼠洞,收获一波粮食。 高铭继续献言,“那老鼠不事生产,老鼠洞内的所有东西都只是它搬来的,早晚要物归原主。真是老鼠跌倒,主人家吃饱。” 赵佶当然能听懂高铭的话,杨戬不过是个太监,何德何能积攒了这些财富,还不都是盗窃他赵家的财物。 他现在连个办万博会馆的钱都没有。 说一千道一万,他需要钱,是时候把杨戬这个储钱罐砸碎了。 赵佶已经拿定了主意,沉声道:“杨戬欺君罔上,贪墨宫中财物,罪无可恕,责令皇城司即刻逮捕下狱,抄没家产。” 高铭脸上波澜不惊的领命,然后低声道:“官家放心,杨戬家的一分一厘都是官家您的。” 赵佶心道,高铭识时务,也有眼力见,满意的微颔首。 高铭小步退了出去,只要杨戬倒台,那么地方上便没人再买他的账,他制定的那些个租赁滩涂地的政策便也会停止了。 抄家一事,胜在速度,高铭领了口谕,便即刻回到皇城司,点齐人马,直奔杨戬外宅。 第98章 一百文官贪污, 比不上一个武将造反。 这基本上皇家的共识,大宋皇帝跟文臣联合起来,压制武将, 都怪唐代节度使拥兵自重,弄得天下大乱给大家留了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对文臣尚且如此,那么对太监就更纵然了。 本质家奴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 高铭膈应杨戬主要也是因为他搜刮钱财的手段实在太恶劣, 直接祸害普通百姓。 他在地方为了刮钱, 造成了许多百姓破产。 否则,他偷占皇帝的钱, 是他们主仆的事, 高铭也不会没事看他不顺眼。 不过一切都在今日尘埃落定了。 高铭回到皇城司点齐人手便奔赴杨戬家。 他在梁山的时候, 亲自帅兵出证,如今只是带几百人没有任何风险的去查抄一个太监的家,手到擒来。 到了杨戬府邸外, 叫人分成几对, 有跟随他进门的,有把守各个大门,确保万无一失。 “女眷单独安置一个院子,仆人安置一个院子, 有几个榜上有名的官家也不要放过, 都要挨个过筛子。” 其实挺奇怪的, 一个太监家居然有数量不菲的女眷, 而他一个花花太岁,家里却没什么女人。 这个奇怪的世界。 “高大人, 高大人——”杨戬从正屋内走出来,毕恭毕敬的作揖, 几乎要哭出来了,“求你了,你能不能请手下留情?” 这时的像杨戬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宠物犬,对着高铭摇尾乞怜。 高铭只是冷淡的道:“我只是按照官家的命令过来清点你这么多年贪墨的财物,官家没吩咐的,我也不会出格。” 官家怎么吩咐就怎么办。 杨戬站在高铭身边,看着皇城司的人员冲进各个屋内,将他辛辛苦苦一点点搬回家的财产,又都搬走了,除了流泪,却也无可奈何。 高铭冷眼看他,这也难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杨戬早就预料到有今天,将财产都转移出国,可他一个大宋的国民,还能跑去辽国或者金国去不成? 那两个地方的发展程度可跟东京差了不是一丁半点。 多少肉都得烂在大宋这口锅里。 杨戬看着抄家人员进进出出,知道彻底回天无力了,头一沉,栽倒在地。 “正好,押到开封府去。”高铭吩咐道。 这时,又有人报说,梁公公来了。 高铭就见梁师成也带了些人手,不用说也是官家吩咐的。 高铭猜测,应该是派梁师成来监督他,怕他在抄家过程中,中饱私囊。 高铭无所谓,赵佶派人来更好,免得以后被赵佶猜忌。 梁师成作为杨戬的同行,对杨戬的失败是没同情心的,“官家叫我来,没有打扰高大人吧?” “你来得正好,我刚才还觉得人手带少了,幸好你来了,否则我还得再叫人手。”高铭笑道。 梁师成道:“那咱们就屋里坐吧,等他们汇报。” 高铭和梁师成进屋坐着闲聊,等到该搜刮的都搜出来了,一箱箱金银珠宝玉器的都堆在院内,才叫人开始清点,挨个登记入册。 杨戬这些年还是没白折腾的,家里财富无数,当然,出了贪墨的,还有各地官员孝敬他的,但来不及花的,这下都成了赵官家的。 连梁师成都暗道,知道老杨有钱,但是没想到这么有钱。 高铭心道,估计赵佶看到这笔钱,应该有种从旧衣柜里发现一笔数额不菲的存折的感觉。 抄家进行了下午,把表面上的银两和古董字画给搜了出来。 当天晚上审讯杨戬的管家,挖地三尺掘埋在地下的银两。 第二天,则进行最后的筛选,将杨戬花园内的好石头好花木也都盘点了,择日搬移到艮岳中去。 像梳篦一样,彻底把杨戬从头捋到了脚。 赵佶看到呈报上来的清单,连最后一点犹豫和和怜悯也都没了,“原来真的没冤枉他!” 但心里也高兴,就像失物找回,有种获得意外之财的快乐,最重要的是,置办万博会馆有钱了。 梁师成暗示道:“杨戬关在开封府大牢内,听候您的发落。” 赵佶脸色一沉,最简单的是赏给杨戬一杯酒。 本朝,赐御酒有两种情况,第一,皇帝很喜欢你,赏赐御酒表达对臣子的关系,第二,皇帝很厌恶,赏赐一杯御酒,简单快捷的送臣子上西天,好处是留全尸,一般人还捞不到这待遇。 但最后,赵佶脑海里浮现每次看到他,都弯腰屈膝的老奴的模样,“罢了,就放归故里吧。” 梁师成道:“是。” 就凭杨戬那个沸腾的民怨,身无分文的他纵然被皇帝留一条性命,哪里又有栖身之所?! 恐怕最后命运,就是今年寒冬时候,在角落里多一具冻死的尸体。 —— 高铭腰酸背疼的下了马车,一脸痛苦的往府内走,本想好好回房睡一觉,但却被他爹派人传话给叫到书房去了。 “爹,有什么话等我睡醒再说不行吗?”高铭打了个哈欠,“我昨天晚上一晚没睡,在杨家挖了一宿窖银。” 高俅瞪眼,“我要问你的就是这点,官家叫你查抄杨戬的家产,这么大的事,我竟然不知道!你劝说官家抄家杨戬,你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高俅原本很高兴儿子在官家跟前得宠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反而担心起来,因为儿子竟然开始怂恿官家攻击其他人。 “爹,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觉得我妖言惑主,进献谗言,坑害其他宠臣,对吗?”高铭反问。 高俅疑惑的道:“难道不是吗?”难道另有隐情? 谁知道下一句就听儿子道:“确实是这样的。” 你小子说话大喘气!高俅气道:“你爹我早晚被你气死,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第一他讨厌杨戬,第二他也是想测试一下鼓惑皇帝的方法,杨戬是最好对付的,所以先拿他开刀。 如果他连杨戬都对付不了,还怎么对付朱勔乃至蔡京。 而且他也想测试一下,他对赵佶性格脾性的把握是否精准,他选择的方式对不对。 赵佶不是傻子,不是觉得你说得是忠义之言,他就会听信的。 相反他很聪明,如果叫他本人参加科举,写一篇治国理政的文章,他可能写得比谁都漂亮。 圣人之言,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能说上一筐都不带重样的,比许多进士出身的臣子都厉害。 甚至所谓忠臣的逆耳忠言,在他听来毫无新鲜感,都写书本里了,朕比你们读书差吗? 你懂的,朕不懂吗?烦! 道理朕都懂,但朕就是不做,朕只想快乐的生活。 对付这样自私到极点的皇帝,只能顺着他的心思,迂回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事实证明高铭的对策是对的。 得先让皇帝觉得办某事他自己有利可图,这件事才能办成。 但高铭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他爹也不行,“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讨好官家,他缺钱,我说杨戬有钱,然后他就看中杨戬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肥膘了。官家不开口,谁动得了杨戬?” 高俅不喜欢斗争,只想太太平平做他的太尉,提醒儿子,“总之,你掌握分寸,可不要再兴党争!” 本朝虽然不会砍文臣的脑袋,但流放起来也不是不手软的,一派得势,另一派就跟下饺子似的滚出东京。 “就一太监,争什么争啊。”高铭安慰道:“您就别担心了。” 高俅也觉得儿子聪明,能在皇帝跟前站稳脚跟,许多话就不用他再提醒了,“嗯,爹相信你。但你下次要跟爹商量。” 他发现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有些事情儿子比他还有决策权。 “嗯,那我回去休息了。”高铭心里清楚,下次他还是不会跟他爹商量。 高铭眼角都是困出来的泪水,边走边揉,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他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花荣,甚至还知道他想为什么,率先说道:“嗯,我是刚回来。” 花荣忍不住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这么有默契。” 高铭继续揉眼睛。 “怎么了?眼睛进风沙了?用不用我给你吹吹?” 高铭在脑海里想象了下,花荣捧着他的脸给他吹去眼中沙尘的情景,很微妙,于是赶紧道:“没有,我只是困了,不是眼睛进风沙了。” 花荣轻声叹气,好像在可惜。 高铭没接茬,往卧房的方向走,花荣就陪他一起走,顺便聊杨戬抄家的事。 东京城内这几天最热门的话题就是这个了,不知道这事的,都不好去茶楼喝茶。 “我听外面说,是你对官家死谏,官家才下令关押杨戬,并帮他的家给抄了。” 高铭心想,花荣这是听了他故意叫时迁散播出去的通告。 不过,花荣都知道了,说明效果不错。 “是么,没想到外面的人还会说我好话。”高铭揣着明白装糊涂。 “外面其实早就不应该用老眼光看你,谁都会变的。”花荣道:“反正现在都说杨戬是你扳倒的,对你称赞不已。”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什么时候都适应。 两人并肩走着。 这时高俅从书房出来,远远看到儿子和花荣的背影,满意的想,有品行好的朋友引导,品行的确好多了,以前专门垂涎别人的老婆,可自打认识花荣,再没惹过这样的麻烦。 花荣将高铭送到他院子正屋门口,看到高铭进去了,才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他骑马出了太尉府门,朝街口去了。 忽然,他看到一辆朝这边驶来的马车,车窗帘子掀起,露出一个有几分面熟的面孔来。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双桃花眼正好奇的瞟来瞟去看周围的街景。 在哪里见过呢?猛地,花荣想起来了,这不是殷天赐么。 高铭叔叔的小舅子。 当初他错把高铭关进大牢,花荣受老都管委托去劝高铭出来,当时作为罪魁祸首的殷天赐就在场,因此见过。 但显然,殷天赐不记得花荣了,见他瞧自己,还探头问道:“请问,太尉府在这条街上吗?” 花荣一指前方,“马上就是了。” 他就见殷天赐长舒一口气,“总算到了!” 他瞧着殷天赐的车队从自己身旁经过,朝太尉府行去,才骑上马走了。 这殷天赐来做什么? 高铭睡到下午才醒来,然后就发现家里多个人:殷天赐。 他叔叔高廉的小舅子。 他亲自掌掴教育过的家伙。 当初高铭去高唐州见他叔叔的时候,他俩有点过节,被高铭教训过,于是今次见面,殷天赐恭恭敬敬的给他行礼作揖,拜了再拜。 高铭品着茶,“你不是在济州读书么,怎么跑东京来了?” “回衙内的话,我在济州读书有点起色,我姐夫就推荐我到国子监,叫我深造。我今天才到东京,不敢拖延,立刻登门拜访太尉和衙内。”殷天赐赔笑道:“我到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花荣,他说太尉不在府中,但是衙内在,我就一直等您醒来,希望没有搅扰到衙内休息。” 原来殷天赐来东京读书了,那么今天来,就是来拜码头了。 殷天赐说着,回头看两个仆人手里托着的锦匣,“这是我姐夫托我带来的,是给太尉和衙内的一点孝敬。” 高铭轻描淡写道:“叔叔真是的,都是一家人,带什么礼物啊。”给侍从使了个眼色,叫他们端到后面去了。 殷天赐开始了例行的寒暄,“自从上次分别,我就一直牵挂着衙内,尤其听到消息说,衙内在青州遇害,我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高铭心想,你可得了吧,我又不是你爹,你替我掉什么眼泪,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行了,你下去先休息一下,晚上等我爹回来,我给你引荐一下。” 殷天赐就是来拜码头求罩着的,听说可以见太尉,十分高兴,“多谢衙内,多谢衙内。” “不管你在高唐州是个什么德性,但到了东京,你给我老实点,要是你故意找别人的麻烦,别怪我不管你。” 殷天赐自打被高铭收拾了,就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东京里藏龙卧虎,他哪敢造次,连忙道:“衙内吩咐得是,我一定老老实实的读书,绝对你给您惹麻烦。” 高铭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摆了摆,吩咐老都管道:“带他下去休息。” 虽然殷天赐只是高廉的小舅子,但也算高家系的人,所以高俅听说有这么个人,还是见了他,看在弟弟的份上,说了几句好话,又留他吃饭,才叫他走了。 对初到东京的殷天赐来说,榜上了高家这株大树,心里也有底气了。 他知道东京的厉害,不是他们小小的高唐州任他为所欲为,所以他知趣的夹起尾巴做人。 不过,他不欺负人,也不能叫别人欺负吧。 如今高家是整个东京最吃手可热的家族,不用殷天赐宣扬,他跟高家沾亲带故的消息就传遍了国子监。 果然没人敢欺负他,他的国子监生活顺风顺水。 但正因为太顺了,导致很是枯燥无聊,一枯燥就想琢磨点别的,比如寻找一个气味的同伴。 很快,还真叫他发现了一个,此人就坐在学堂最角落的位置,经常会抱着肩膀打瞌睡。 从殷天赐的角度,正好看到他低头露出的好看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 自此之后,他总是下意识的看他。 有一天,这人也发现了,但不禁没生气,还朝他眨眼一笑,眼睛里很有内容。 这是有戏啊。 等休息了,殷天赐就和他上去搭话,通过交谈,殷天赐知道这人叫江颜,东京本地人。 聊得热络,江颜低声朝他笑道:“我看得出来,咱们是同道中人,咱们去僻静的地方吧,这里人多。” 殷天赐乐不得的点头,随着江颜逃学出了国子监,到了一条僻静的胡同。 殷天赐乐不可支,“我目前住的地方,就离这里不远,咱们去我那儿吧。” 谁知道江颜一笑,“行啊,你打赢了我,我就跟你去。” 殷天赐一愣,“啊?” 话音刚落,就见江颜朝他扑来,直接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手揪住他的腰带,一用力,竟然把他给从地面上抓了起来,原地转了几圈,猛地扔了出去。 殷天赐狠狠的落在地上,差点以为骨头被摔断了,好半天才爬起来,怒火中烧,“你有毛病吗?!” 谁知江颜笑嘻嘻的走过来,“生什么气,再陪我玩两招吧。” 殷天赐朝他摇手,“不玩了,不玩了。” 江颜的脚步没停下。 殷天赐感到自己被遮蔽在了江颜的影子中,看到对方脸上的阴暗的笑容,他惊叫:“你别过来啊——” —— 江颜神清气爽的快步走进后院。 正巧碰到管家出来,“诶呦,你可回来了,老爷从刚才起就找你,赶紧过去吧。” 江颜脸上不动声色的应了声,但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反感,刚才的喜悦都不见了。 他刚一在正房里露面,就听里间一个上岁数的声音道:“是不是我的颜儿回来了?” 江颜走上去,“老爷。” 朱冲一脸担心的道:“真是,接你的马车不见你的人,你逃学去哪里了?” “就是随便逛逛。” 朱冲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江颜只好坐下。 朱冲敏锐的发现他拳头上有伤,心疼的捧起来吹了吹,“你是在哪儿磕的?” “不小心罢了。” 现在他的身份,一言以蔽之,东南王朱勔的父亲朱冲的男宠。 朱老子年轻的时候靠伺候老道士得到一副药方,自此发家,后来贿赂蔡京,让自己儿子朱勔获得了江南应奉局的好差事。 但有些东西是一辈子的事,朱冲娶妻生完孩子,就全心全意的经营自己的爱好了。 朱冲府里男宠无数,但目前最得他喜欢就是江颜。 要什么给什么,还帮他造了个假身份,送进国子监读书。 在大宋朝不读书不行,读书是升官发财的必要阶梯。 朱冲心疼的道:“你小心着点啊,等你从国子监出来,我在我儿那里给你找个营生做,你这辈子就什么都不愁了。” 江颜只是嗯了声。 他今天狠揍的那人叫殷天赐,是高俅弟弟的小舅子,算是高家一系的。 高衙内不是很厉害,很不好惹么,还不赶紧来找朱家麻烦。 —— 这一日休沐,花荣买了目前茶楼中最受的戏剧的票请高铭看。 高铭去之前就有不好的预感,最火的? 难道…… 等到坐下,戏目一开始,高铭内心就忍不住喊了一声:果然是自己提供提纲叫萧让执笔写的这个。 因为杨戬覆灭,这剧竟然乘着这股东风大火了一把。 高铭如坐针毡,没看完就借口饿了跟花荣离开了。 一出门就买了小吃,两人一边吃一边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闲逛,看到有意思的铺子就进去转转。 突然,花荣诶了一声,指着前方道:“那个人是不是殷天赐?” 高铭顺着他的指引一瞧,就见前面一个医馆前,一个酷似殷天赐的人由小厮搀扶着,踉跄着正要钻进一辆马车。 为什么说酷似呢?因为这人鼻青脸肿,跟原来的模样有点差距了。 “是他吗?” 花荣下了结论,“是他,没错。” 高铭盯着殷天赐,突然一拍手,“有了!” “什么有了?!” “新扇面的主题!”高铭道:“熊猫。” 花荣不知道什么是熊猫,但高铭总是有奇奇怪怪的称呼,他也没多想,“他被人打了?” 高铭耸肩,“看来是了。” 不知道哪个热心的东京市民,叫殷天赐学做人。 这时殷天赐也注意到了高铭,愣了愣,良久突然委屈的干嚎道:“衙内,你可得替我做主啊!” 高铭直言道:“你请客,我们就听你诉苦。” 一刻钟后,酒楼雅间内。 高铭看着被人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殷天赐,“不是告诉你别为非作歹么?!” “冤枉啊——这根本不赖我——”殷天赐嘴唇一道口子,说话幅度大了,疼得直吸冷气。 他慢慢的将发生的事情说了。 高铭一脸淡定的听完,“哦。” 殷天赐绝望了,他觉得衙内就是来蹭吃喝的,根本没想帮忙,不由得从肿得跟核桃一样的眼中流出了泪光。 他吸了吸鼻水,“我可怎么办啊?江颜连续几天都以玩闹的语气打我。” 衙内不帮他,他在东京又没势力,连个肯为他出头的朋友都没有,擎等着挨打。 花荣道:“他几个人?” “一个就要我命了,还几个?!” “就一个的话,你打回去便是了。打疼他,他下次就不敢了。” 高铭不是很关心殷天赐的死活,随口道:“你也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你当初怎么戏我的?我就是没武功,否则也打得你满地找牙。” 当然,他也没吃亏,后来都找回来了。 花荣一愣,惊讶的看高铭,然后凶狠的看殷天赐。 他明白当初为什么高铭要大闹高唐州了。 他凝眉看殷天赐,“你是断袖?” 殷天赐不是很喜欢花荣的语气,“是又如何,跟你没关系吧。”然后对高铭苦着脸解释,“那都是误会,真的。况且我现在改了,这次,我真没有强迫他,本来以为你情我愿,谁知道他突然就来打我!” 见高铭根本不想搭理他,正绝望,却听花荣道:“不如我来教你,你学几招,打回去。” 殷天赐一愣,随即笑逐颜开,对花荣态度又变了,“真的?你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师父。” “真的。”花荣承诺道:“我会一直教你,直到你打赢为止。” 殷天赐高兴的忙道:“太好了,我记得你是武进士,我一定跟你好好学,江颜的个头体重跟我差不多,我就不信打不过他。你可别教到一半嫌麻烦不教了。” “你放心吧,我一定教会你!”花荣打包票,“我肯定比你有毅力,一旦教起来,就得看着你出徒,你想半途而废都不行。” 高铭拽了下花荣的衣袖,“得了,你别公报私仇。” 借着搏击教学,让殷天赐吃苦头。 花荣装糊涂,低声笑问道,“什么私仇?” 高铭眯眼瞥他,心道,明知故问! 第99章 在梁山的时候, 花荣就因为差不多的理由把周通揍了一顿,下手一点不留情。 殷天赐瞅着可没周通皮糙肉厚抗打,高铭的意思是叫花荣手下留情, 现在殷天赐已经是熊猫了,别再给打成爬行动物,下半辈子不能直立行走。 “总之吧,你有点分寸。”高铭压低声音道。 花荣一笑, “我心里有数。” 殷天赐见他俩嘀嘀咕咕的, 虽然好奇,但他惧怕高衙内, 也不敢多嘴问。 等高衙内和花荣说完了话, 他才出声道:“花荣, 那咱们就选个时间抓紧时间吧。” “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正好有时间,就今天吧。”花荣看了眼窗外, “时辰还早, 足够训练一次的了。” 殷天赐报仇心切,就像任何初学者一样,满腔热情,病觉得自己很有天赋, 只要一出手马上就能领会精髓, 用不了几天就能学有所成。 “那就今天!”殷天赐抬起胳膊轮了一下, “而且刚才在一贯看完大夫, 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花荣将酒盅里的酒喝净,看着殷天赐点了下头。 高铭托着腮帮, 向殷天赐投去一个怜惜的目光,你还是在医馆提前挂明天的号吧。 高铭今天也休息, 随着花荣一起去殷天赐那里看现场教学。 果不其然,花荣向殷天赐传授的第一个理念就是:要打人,要先学会挨打,这样别人再打你,你就不会害怕得躲避了,这样才能找到空隙进行反击。 高铭挑眉,好了,剩下的就是殷天赐鬼哭狼嚎时间了。 等到天黑,花荣和高铭离开的时候。 殷天赐很好的完成了今天的教学内容:挨打。 之后的几天,花荣严格遵守了老师应有的师德,全心全意的对自己唯一的徒弟教学指导。 殷天赐受不了了,因为他很快发现花荣比江颜可怕多了。 而且花荣也确实惯行他当初的承诺,要么不教要么就教到底。 不想学了?门都没有,老师请来容易,送走难。 殷天赐算是明白了,一天不打赢江颜,一边就不能把花荣送走。 这一天,殷天赐在下学的时候,已经尽最快的速度的逃跑,但还是被江颜给逮住了,“诶?你又要去哪里?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猛地一看江颜好像是笑眯眯的,但眼神却空洞冰冷。 殷天赐这几天挨花荣的训练,已经够难受的了,又被江颜没安好心的给找麻烦,当即就恼了,一抬手就往后打了一拳,万万没想到,这一拳竟然没打空,而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江颜鼻子上。 “有点意思了。”江颜擦了下鼻子流出的血迹,冷笑道:“说真的,你和我设想中的有点不一样,还以为你会哭着去找援军。没想到,你自己硬抗下来了。” 殷天赐输人不输阵,“狗东西,真以为我怕你吗?!”说罢,向江颜发动了进攻,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打他,而不是像每次一样被动挨打,找机会逃跑。 江颜吃惊的一怔,随即冷笑道:“有种!” …… 两刻钟后。 殷天赐再次鼻青脸肿的走出巷子,但和之前不同的是,他已经能看清江颜的出招来了,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比他前出手。 更坚定了他练习的不灭念头。 而且明显花荣比江颜可怕,为了让花荣提早住手,他更愿意面对江颜。 渐渐的,从被动挨打,到能还击一点,到他竟然能抓住江颜给上几拳,最终到,他能把江颜踹翻在地猛捶,付出的不是汗水,而是实打实的血泪。 终于一天,他一脚踹出去,江颜拿胳膊一挡,接着就见他呲牙咧嘴,似是痛得不行,甚至不能再打,转身就要跑。 殷天赐岂能错过,朝他打了过去。 …… 半个时辰后,悬济医馆内。 安道全经过诊断,发现江公子小臂为骨裂。 他给江颜胳膊打了夹板后,又开了一瓶自己配的药丸,“止疼的,别多吃,每次两粒,如果感到手指尖有麻感,就吃一粒,少吃可以,千万不要多吃。” 弄不好一粒都不吃,干脆疼他算了,江颜冷着脸想。 身体上的痛倒是次要的,内心比身体还难受,身体只是简单的疼痛,可是他心里却包含了,不甘,憋闷,痛苦,恼火等种种情绪。 殷天赐越来越能打,显然是背后有人教导他,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高衙内请来的。 他原本以为他打了殷天赐,高衙内会马上忍不了,打上门找他的麻烦。 到时候他就能在朱冲跟前颠倒黑白,挑拨离间,让朱家和高家结仇。 以朱冲对他的喜爱程度,他火上浇油不是难事。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按理来说应该骄横跋扈的高衙内对自家亲戚挨打,竟然沉得住气,反而耐心的教导他一步步打回来。 而殷天赐也着实有些毅力,这么多伤痛都没退缩,一直跟他耗到了反败为胜这天。 今天殷天赐把他打翻在地,留下的一句话:从今天开始,没好日子过的是你。 “是药三分毒,尤其这种能够止痛的,更得小心服用,切记切记,否则真的会引发严重的后果。” 江颜嘴上应付道,“我会小心服用的,或者大不了不吃,这点疼,我还能忍。” 拿着药回到了朱府。 那朱冲一看到他的样子就吃惊的追问道:“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的?” 江颜想了下,决定顺势而为,既然高衙内不来找他的麻烦,那么他也可以主动他啊。 “被高廉的小舅子殷天赐给打了!”江颜情绪低落的道。 朱冲一怔,“他为什么打你?” “他看上我了,我不从,他就打我!”江颜闷声道:“我难受,不能陪您了,想回去躺一会行么?”说完,也不管朱冲允不允许就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卧房内,将门反关好。 朱冲在外面敲门,“颜儿,颜儿你开门啊,到底怎么回事?” 江颜根本不搭理他。 直到快吃饭了,江颜才露脸出来,胳膊上的夹板看得朱冲心惊胆战,同时也是怒火中烧。 上次高衙内索要他的丫鬟,就罢了,一个婢女,他愿意忍气吞声,甚至把他小儿子抓了也没关系,但是现在欺负他的心头肉绝对不行。 朱冲不复之前的隐忍,“你且安心,我一定替你找回公道。”将高家狠狠骂了一番先替江颜口头出气后,为了进一步安抚心肝,朱冲笑道:“前几天,你养的猫走丢了,我一直记得呢,又叫人给你买了一只。”一拍手唤进来仆人。 仆人抱着一只通身雪白的狮子猫,献媚的笑道:“公子,这猫可乖了,一点不咬人。” 江颜还得叫朱冲办事呢,勉强挤出个笑容,“那抱到我屋子吧。” 朱冲赶紧吩咐仆人将狮子猫送到江颜房里。 等江颜摆脱朱冲回到自己房里,那猫已经吃饱喝足,在床上躺着了。 他心里升起一股厌恶感,这猫是朱冲送的,仿佛都沾染了他的气味。 他嫌恶的一打猫,那猫吃痛,呜嗷一声就给了江颜一爪子。 江颜冷笑,“连你这畜生也欺负我?!”说罢揪住猫尾巴,将猫拖过来。 撕扯间,连手臂上的夹板都掉了,这更叫江颜生气,这时袖中的药瓶掉到了床上,红色的药丸四散。 他就顺手抓起几颗往猫嘴里使劲塞,“药翻你这畜生!” 猫起先死命挣扎,但过了片刻,就不动了,眼睛圆瞪,舌头歪斜吐出。 江颜一试呼吸,已经没了。 猫死了。 江颜一惊,安道全给自己开的是什么药,吃多了居然会死!这就是他说的严重后果?也未免太严重了。 可他实在又困又累,不想再动弹,将死猫往床下一扔,倒头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他从床下拖出冰冷的猫尸塞进口袋里,带出了朱府,打算找个远点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扔掉。 可就在他准备河渠里扔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猫尸好像不像刚才那么冰冷了。 他一试,猫竟然真的重新有了呼吸和心跳。 他不禁愕然。 —— 赵佶有了钱,便迅雷不及掩耳的给高铭播了款项,叫他筹办万博会馆的事宜。 高铭官场得意,走路带风,从宫里出来,才进自家府邸大门,就听老都管道:“衙内,朱老爷来了,想见您一面?我说您进宫了,不知道时辰才能回来,叫他先不要等,可他并不愿意走,坚持等您回来。他脸色很不好。” 因为过年高铭抓过朱勖的事,老都管自知朱家和高家关系不好,所以对朱老爷子的到来是有几分担忧的。 朱家的人来,能有什么好事。 高铭也觉得没好事,但总得见,而且晚见不如早见,见完了,他好换掉官服和花荣吃饭。 一进门会客厅的门,就见朱冲黑着脸瞅他,语气冷冰冰的道:“高大人可真是个忙人,叫老朽苦等。” 他这句话充满了责备的怨气。 高铭一听这话就是找茬,心想你愿意等,干我什么事,还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是挺忙的,所以你有话赶紧说。” 朱冲虽然没做官,但和官员打的交道可不少,还没见过高铭这样说话这么冲的,便也不客气,“呵呵,看来你们高家的家风就是如此蛮横了?” 高铭蹙眉,“想说什么就直说。” “你们高家的亲戚打伤了我的人!”朱冲瞪圆了眼睛,“索要奴婢,我给了,关我儿子,我忍了,但你们也能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我们朱家吧?” “我家亲戚打伤你的人?哪个亲戚打伤你哪个人?你连名带姓的说清楚!”高铭冷冰冰的道:“若是冒领的亲戚我可不认。” 有许多破皮无赖,仗着和官员一个姓氏就冒充人家亲戚仗势欺人。 “那殷天赐是不是你亲戚?他难道是冒认的吗?” 高铭一听到殷天赐的名字,第一感觉就是这小子净给自己惹事,跟花荣学了点拳脚功夫,刚不挨打了就去欺负人? 真是就怕流氓会武术。 朱冲见高铭不说话,分明是心虚了,态度更加强势,“我们颜儿不搭理他,他就打人,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高铭一时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默默的看着气急败坏的朱冲。 朱冲越说越来气,“你当初说我家朱勖在茶楼闹事,将他逮捕进了开封府,那么今日轮到你的亲戚伤人,你是否也会秉公处理?” 高铭当然不会包庇殷天赐,爽快的道:“我这就把殷天赐带来,叫他当面和你对峙,如果他的没理,我也不会包庇他,但如果他被冤枉了,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高铭高声叫来下人,叫他们立即出门去把殷天赐叫来。 然后他饭也不吃了,陪着朱冲上门等殷天赐那厮来,期间忍受朱冲阴阳怪气的指责,“呵,外面居然还有居心叵测的人污蔑我们朱家气焰嚣张,哼,他们却不知道我们在某些人前也只有挨欺负的份儿。” 高铭寻思着,这颜儿对朱冲可能真的跟眼珠似的重要,否则不至于亲自登门问罪,一副家长出头的强势态度。 正想着,就见花荣在门口闪过,天气热,客厅的们没关,高铭一抬头就见花荣站在门口瞅他。 高铭就起身走了出去,“你先吃吧,来客人了,再等一会。” “什么事?非得立即解决?”花荣担心道:“你最近忙官家的事,吃饭不准时,饥一顿饱一顿的,别把胃饿坏了,身体要紧。” 高铭也不想叫花荣担心,便如实道:“是朱家的老爷子,殷天赐把他家颜儿给打了,我派人去叫殷天赐过来对峙了。” “他家颜儿?”花荣蹙眉。 “嗯,我还来得及问是他什么人?” 花荣道:“不会就是江颜?” “江颜是谁?”高铭就那天听殷天赐说过那么一次,之后他就没再关心过殷天赐的交友情况。 他每天见的人,成百上千,谁有空记殷天赐的对家是谁啊。 可花荣不一样,他教殷天赐功夫时候,每天都要听殷天赐咒骂江颜几百遍,所以对这名字里的颜字分外有印象。 “就是打殷天赐那个人。” 高铭一怔,“你等我一会。”然后转身回了屋内,质问朱冲,“你所谓的颜儿是不是叫江颜?” “是啊,原来你知道?” 原来是江颜那厮!高铭气笑了,马上态度一转,抢回了主场地位,“原来是这厮!我还想找他算账呢!欺负我们殷天赐算怎么回事?谁不是爹生娘养的,殷天赐的父母把他送到东京来读书,是给你们江颜打来练手的吗?” 朱冲杵着拐杖站起来,怒道:“我们颜儿的胳膊读被他打得骨裂,嘴角这里则有一道口子,都快破相了!” 高铭哼笑道:“你怎么不问问是谁先动手的?而且殷天赐伤得也很重!” 正说着下人来报,说殷公子来了,高铭就叫人进来。 朱冲就见一个少年走了进来,一边眼睛能看出来肿着,淤血散,勉强能睁开,从一条缝隙里看人。 除了这个外,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甚至可以说是青上加紫,紫上加青,这是被反复殴打反复康复才会有的伤势。 高铭对殷天赐道:“这位是朱老爷,他是替江颜来问你罪的。” 殷天赐一听就火了,“我还没找他呢,他竟然恶人先告状?!”不等朱冲说话就道:“你先听我讲!”一口气把他和江颜的过节都说了,末了满腹怨气的道:“他打了我多少次,我就打赢了他一回,他就受不了了?” 高铭对殷天赐道:“别跟他废话,赶紧给他看看你身上的伤。” 殷天赐就解开衣裳,指着满身的淤青道:“你自己看。” 高铭得理不饶人,对朱冲道:“你瞧瞧,看看这块青紫有碗口大,诶呀,还有这一块,马上就要出血了,这下手忒狠了吧?” 殷天赐心道,呃,这块其实是花荣打的。 但无所谓了,都算到江颜头上,“你叫江颜过来,对比一下身上的伤势,如果他比我多,我就给他跪下叫爷爷,否则他管我叫爷爷怎么样?” 朱冲心里有点虚,但嘴上不承认,“谁知道你脸上的伤势是不是江颜打的?” 高铭脱口而出,“要点脸吧,殷天赐在医馆就诊,去问问大夫就知道了。而且他俩打架又不是在天上打,去问问胡同里周围的住户,肯定有目击者。” 朱冲退了一步,“那也是互殴。并不能说明谁对谁错。” 殷天赐一怒:“你!” 高铭哼笑道:“殷天赐,你听到了没?祝老爷子都这么说了,那么下次见到了江颜你就不用客气,打输了算倒霉,打赢了算互殴。” 殷天赐重重点头,“我知道了,明天就找他互殴去。” 朱冲可不愿意,他的颜儿岂能再挨打? “你们别太过分了!” 高铭冷笑,“凭本事打架,自负盈亏。” 朱冲气得说不上话,真是这高俅就是市井泼皮出身,养个儿子也浑身的痞气,这尖酸刻薄的样子哪有一点读书人的涵养。 朱冲知道自己不占理后,拿出了老人家的架势,道:“你这个年轻人不能这么说话,轮岁数,我不光比你,甚至比你父亲都要大上许多。” 来了,来了,道德绑架来了,高铭岂能饶了他,“所以你就更不能为老不尊了!” “竖子无礼!”朱冲气的骂道。 “谁无礼?” “太尉。”殷天赐见是高俅走了进来,忙将衣裳系好,垂首站到一旁。 朱冲便对高铭道:“我跟你说不着,你这小儿不懂事!”然后对高俅道:“太尉,你来得正好,你明事理,我只与你说。” 高铭对他爹道:“您别管了,这里就交给我吧,跟殷天赐有关,小辈的事,您就别管了。” 高俅只是听说朱冲来府里了,好奇的来看看,发现朱冲只是想告状,而且不涉及儿子,仅仅和殷天赐有关,他就没兴趣了,对儿子道:“那就你来吧。”对朱冲道:“我相信我儿能处理好。他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说完竟然就走了。 在门口看到花荣,便问:“等铭儿一起吃饭?” 见花荣点头,他也微微颔首,然后就背着走了去忙自己的。 高铭便对朱冲冷脸道:“你说,殷天赐这一身伤,得花多少汤药费?” 朱冲见高衙内要勒索,吃惊的道:“难不成你还想叫我们赔钱给你?” 高铭不加掩饰的道:“之前没想过,但你闹上门来,反倒提醒了我,你说我能就这么算了么?” “还有天理吗?!”朱冲被高铭的难缠打败了,“殷天赐挨打了,我们颜儿也伤得不轻,凭什么赔钱给你们?!” “要天理是吧?咱们找人评理去!”高铭揪住朱冲的手腕,指着外面道:“去找蔡太师,蔡太师不评,就找郓王,郓王不睬,就找官家!我不信这天下没有主持公道地方。” 殷天赐一听,找太师,找郓王,还要见官家?他害怕的同时竟然有点小期待。 朱冲一把甩开高铭,“你不要胡闹!” 蔡京、郓王闲得没事才会管朱家和高家的人打架斗殴这点小事,高铭年纪轻,可能在外人眼里是年轻不懂事,但朱冲一把年纪了,还跟着闹,找人评理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发现自己不占理了,如果这两位真的很管,只要殷天赐亮出满身的伤,再找来附近住处做证人,失败的一定是他。 高铭寸步不让,“私了赔钱你不干,叫人秉公审理你不愿意,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总得选一个吧?” 朱冲看着高铭,感到自己脑袋一阵痛,两个太阳穴的血管蹦蹦乱跳,“你……” “选一个吧。”高铭哼道。 “我……”朱冲咬牙。 花荣站在门口,抱着肩膀看,等待最终的结局。 —— 半个时辰后。 高铭点了下小匣子里的银子,对朱冲道:“数目都对,那么这件事就算了,以后殷天赐保证见到江颜就跟没看到一样,绝对不会主动找他麻烦,但如果他主动找殷天赐的麻烦,殷天赐也不会放过他!” 朱冲憋气的道:“你们记得这话,反正我们颜儿是不会再搭理你的,如果殷天赐主动找他的麻烦,那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朱冲撂下狠话,领着官家走了。 一出门,他就狠狠的拿拐杖抽了下空气,仿佛打的是高铭。 最后他还是赔钱了事了,而且数目还不小。 这叫什么事儿,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反倒被高衙内给勒索了。 殷天赐高兴的看着箱子里的银子,“竟然赔了这多?!”伸手去摸银子,可还没摸到,就被高铭一扇柄给打了回去,“还没分完呢,只有一半是你的。” “一半?” 高铭对一旁的花容道:“这里的四分之一是你的。”然后对殷天赐道:“否则白教你啊?” 殷天赐认了,“好吧。” 可如果给花荣四分之一,他应该得剩下的四分之三,为什么衙内告诉他,他只有一半。 “我也拿四分之一。”高铭不客气的道。 殷天赐一怔。 高铭拿扇子打了下殷天赐的脑瓜顶,“这叫讼师费,否则你以为我白帮你索赔啊!抽佣金听过没?” 殷天赐苦着脸,“以前没有,但从今天开始听过了。” —— 拿了钱,殷天赐按照约定,看都不看江颜一眼,当他不存在。 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三五天,殷天赐觉得这事已经过去了,自此井水不犯河水。 这日下学,殷天赐收拾了东西要走,但忽然感到头顶有阴影,一抬头就见江颜站在他眼前。 殷天赐懒得理他,起身就要走,江颜拦住他,“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请你吃酒,你肯赏脸吗?” 殷天赐送他一个白眼,“我呸!赶紧一边去!” 除非他疯了,才会赴他的鸿门宴。 江颜为难的道:“给个面子,就去吧。” 殷天赐指着他,高声道:“告诉你,别碰我啊!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江颜语气真诚的道:“之前是我不好,我向你谢罪还不行吗?!”说着,就去扯殷天赐的衣袖,像是告饶似的。 他俩之间仇恨,在殷天赐看来简直是海一般的深,如果江颜人在高唐州,早被他碎尸万段了。 这种仇恨之下还能和解?滚吧你! 殷天赐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甩开江颜胳膊后就势狠狠推了他一把。 江颜便猛地朝旁边一个趔趄,撞翻了好几个人的书桌。 江颜捂着脑袋狼狈的挣扎起来,“你不去就算了,怎么还打人?” “打你算打人吗?算打狗!”殷天赐骂道。 这一切都没周围同学看在眼里,但大家都默默的看着,不敢置评。 殷天赐不用说,背后是高家,而江颜,背后不知是谁,但就凭他的穿戴和每天好车马接送,以及跟殷天赐关系这么恶劣,还能安然无恙,就知道此人也不好惹。 殷天赐得意的哼笑了下,“活该!”溜溜达达的走了。 心情特别好,晚上加了几盘菜。 第二天,他发现江颜的位置空了,就更高兴了,晚上又加了盘菜。 第三天,江颜那地方依旧没人,他料定这厮是要转学了,越加高兴,晚上大摆宴席。 第四天,消息传来:江颜死了。 “死了?”殷天赐懵了,“怎么死了?真的假的?” 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同学信誓旦旦的道:“我刚才碰到有人在跟院判说话,似乎是江颜家的人,说江颜前天回家就嚷着头疼,昨晚上病情加重,到天亮就不行了。” 殷天赐有种不好的预感,书包也没收拾,见博士还没来授课,溜出门去,照准机会,翻墙就跑,直奔太尉府。 老都管见到殷天赐觉得很奇怪,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学堂么,但瞬间就明白了,这是逃学了。 可逃个学用得着脸色这么难看吗? “太尉、衙内或者花将军在府里吗?任何一个都行!” 老都管摇头,“都不在。” 殷天赐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可怎么办?” “怎么了,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殷天赐脸色惨白的道:“我好像打死人了。” “啊?” “我、我不敢肯定,但肯定会算到我脑袋上。”殷天赐痛苦的抱头。 朱家一定会说是因为他的殴打,江颜才死的。 衙内,你可得救救我。 第100章 滕府尹又想死了, 作为开封府的府尹,他真的太难了。 之前,高铭把朱家的小儿子朱勖抓了, 塞进了他的开封府,就已经很叫他难做了。 他当时以为这种程度的掐架已经是极限了,事实证明他还是天真了。 现在,高家和朱家之前竟然牵涉到了人命。 朱家的老爷子朱冲亲自拿着诉状到他这里, 诉国子监学生殷天赐殴打他的义子江颜至死。 诉状写得字字泣血, 而朱老子表情哀恸,控诉的时候几次都哭得差点昏过去。 “那殷天赐是太尉府的亲戚, 横行霸道, 欺负我的义子, 几次理论,太尉府的人都选择包庇,直至公然在国子监课堂内殴伤江颜。”朱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他回到家中嚷着头疼, 渐渐身不能起, 昨夜三更天便、便没了呼吸啊——啊啊——” 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朱冲哭道:“请府尹速速捉拿那殷天赐归案,为我义子偿命。” 什么时候人命官司都是大事,尤其这种苦主人证尸首俱全的。 滕府尹吩咐左右,“仵作先去朱家验明尸首, 填写案格文书呈递本府, 捕头带衙役唤那殷天赐前来开封府, 核对案情。” 滕府尹的措辞十分谨慎, 不敢说抓殷天赐下狱,只敢说来问话, 毕竟现在只是朱冲的一面之词,万一冤枉了太尉的亲戚, 他以后不好办。 很快,仵作来报,说已经验明受害者江颜死亡,身上确实有殴打所致的瘀伤。 滕府尹看过仵作填写的验尸案格,心道,一会殷天赐来了,看他怎么解释,如果真的打过江颜,那么只能暂时关押起来,仔细审理了,否则于情于理都没法交代。 不过,捕头带着衙役们回来,告诉了他一个噩耗,“大人,殷天赐没在国子监,也没在他自己宅子里,不知去哪里了。” 朱冲一听,跳起来吼道:“一定是他畏罪躲进太尉府里了!太尉府要包庇凶嫌!” 滕府尹也猜到了,殷天赐十有九成藏进了太尉府。 这可麻烦了,他总不能命人进太尉抓人吧。 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里面可有处理军机的白虎堂,谁敢乱闯?! 滕府尹仰头叹气,自己真是太难了。 而朱冲更是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难道府尹大人惧怕太尉府,眼睁睁看着杀人犯逃脱法网吗?” 废话当然惧怕啊!滕府尹心道,不过案件事实清楚,他身为开封府尹,不能坐视不理,“本府亲自去一趟太尉府,如果殷天赐真在躲藏其中,一定会把人带出来。” 等滕府尹去了太尉府,朱冲也没有干等着,后脚就去了太师府,求见蔡京。 “那高衙内教唆亲戚打死无辜国子监学生,天子脚下,光天虎日,简直目无王法。”朱冲控诉道:“太师,你要替老朽做主啊——” 蔡京听完朱冲的哭诉,不禁皱起了眉头,“竟然有这等事?” 如果是真的,借机敲打敲打高铭也好,这个小辈最近的气焰太嚣张了。 让他牵连上人命官司,麻烦缠身,看他还怎么上蹿下跳的,“如果开封府办理不了此案,我会吩咐刑部过问的,不管涉及到谁,绝不姑息养奸。” 有了蔡京担保,朱冲泪泪纵横,连连道谢。 这一次,不仅要收拾罪魁祸首殷天赐,甚至连高铭也不想放过,就是因为他袒护殷天赐,才导致江颜被活活打死。 殷天赐可恨,高铭同样不能轻饶。 —— 高铭一身疲惫的回到府邸,他一会的计划是,洗个澡,吃个饭,睡个好觉。 可老天偏跟他作对,不仅有事,还不是小事。 “什么?殷天赐打死人了?”高铭听到老都管的话直接震惊了,音量都压不下来,四处张望,“殷天赐人呢?他打死谁了?” 不是学有所成是,从被欺压者变成是欺压者了吧。 老都管道:“听说朱家的人。他很害怕,说话含含糊糊的,老朽也没听清楚。他人这会正在前厅等您呢。” 朱家的人?高铭有不好的预感,直奔厅堂。 就见殷天赐走来走去,心神不惊的转圈圈,看到高铭,就跟久旱的人看到水源一样,直接扑过来,抱着高铭的腿道:“衙内,救我——江颜昨晚上死了,朱家的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会肯定在抓我。他怎么那么容易就死了呢?我不过推了他一下而已,之前那么打都没事,怎么一推就死了呢?” 高铭道:“你推他了?在哪里有人看到吗?” “在国子监学堂,他请我吃饭,我当然不能去了,就推了他一下,他跌倒在地,要说我有什么恶意,顶多是想叫他丢脸,谁知他连命都丢了。” 高铭皱眉,确实不好办,有目击证人,这属于殴伤他人致死。 武松就是这么个状况,他跟别人斗殴,结果那人抬回家说死了,他不想偿命,选择了出逃,只不过他比较走运,那人其实没死了。 还有李逵,也是打死人了出逃。 真是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 殷天赐嚎道:“衙内,我不想偿命——” 高铭安慰道:“你别急,你这种程度判不了死刑,顶多刺配。” 殷天赐并没被安慰到,“脸上刺了金印,做了贼配军,我宁愿死了算了。衙内,你救救我吧,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见高铭脸色凝重,眼神无奈忧愁的看他,殷天赐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你也没法子吗?” 高铭一时还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自古人命关天,就是到了皇帝哪里也不好办。 况且朱家可能轻易绕过他么。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恐怕朱家连他高铭都要牵连上。 就在高铭想对策的时候,老都管急慌慌的来报,“衙内,不好了,腾府尹来了,说想见您。” 殷天赐四下转圈,看准窗户,就要跳出去,“我不能叫他抓住!” 高铭赶紧揪住他,“你别轻举妄动,你跑到外面去,叫朱家人抓住,也会打得你半死,再押送开封府。” 殷天赐咬牙,慌张之下,竟然突然奇想,“不如我去落草,集结一群人,然后再招安,既不用刺配,还能平安归来。” 高铭拍了他脑袋一巴掌,“胡扯!这样吧,腾府尹拜访,肯定是朱家告到他那里了,他上门索要你,目前的情况看,我不能包庇你,我带你出去见他。” 他不能叫殷天赐就这么待在府中,否则朱冲告他窝藏,高铭也麻烦。 再说,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说不定以后还能算减刑情节。 殷天赐拼命摇头,“我不要坐牢!” “暂时关押罢了,我打声招呼,你在牢里不会受苦的。” “朱家万一买通狱卒给我下毒呢?”殷天赐不愧是在高唐州仗着姐夫势力为所欲为的人,对牢里黑暗一面了如指掌。 “不会的,你死在开封府牢里,滕府尹没法交代,他不会叫朱冲这么做的。再说,朱冲肯定想着借着你,将我拖下水,不会弄死你的。” “可……” “别可了,我话放在这里,我不会放你不管。” 见滕府尹就意味着今晚要在牢里度过,只抹眼泪,“我怎么这么倒霉,遇到这样的无妄之灾,早知道我就不来东京了。” 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 滕府尹坐在高家客厅内,他不知高家是个什么态度,如果不愿意交出殷天赐,那可叫他难办了。 当他看到高衙内领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进来,一块石头落地了,他知道这人肯定是殷天赐。 高铭开门见山的道:“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这就是你要找的殷天赐。” “我就知道高大人铁面无私,绝对不会袒护包庇之事。”滕府尹夜长梦多,对殷天赐道:“那么,殷公子请跟我回一趟开封府吧,有案子需要你的协助。” 高铭沉声道:“我相信滕府尹明察秋毫,一定能秉公断案,所以我才将人交到你手里,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滕府尹苦笑道:“这个……有些事,高大人想必也懂的,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会秉公审理。” 在他能力之外,如果朱家搬来太师相助,就别怪他爱莫能助了。 殷天赐可怜兮兮的道:“衙内,我真要跟他走吗?我今晚就得在监狱过了吧?” 高兴朝他颔首,殷天赐绝望的抽噎道:“衙内,你千万别放弃我啊。” 高铭朝他坚定的点头,看着泪眼汪汪的殷天赐跟着滕府尹出了太尉府,被塞进马车内走了。 花荣回来,听说这件事,诧异的道:“不应该啊,江颜会些功夫,年纪轻轻,怎么那么容易被打死。殷天赐才刚刚赢他一次,之前都是挨他的打,殷天赐明显伤得更重。” 高铭担心的道:“人有的时候断胳膊断腿都死不了,有的时候被人一推磕到脑袋都可能死。” 花荣随口道:“他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这提醒了高铭,“对啊!极有可能!”然后就坐不住了,“我不能这么被动的等待,我先出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 “回皇城司找人调查江颜是不是有病!”高铭随手拿起桌上一块糕点,看样子要边出门边吃。 “明天再去吧。”花荣劝道:“差一天晚上有什么要紧的。为了个殷天赐至于这么劳累自己吗?” “我可不光为了他。”高铭道:“我怕这案子牵连到咱俩,我可是为了咱们的未来。” 咱们的未来?花荣笑道:“那我得跟你一起去。”创造。 “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外人去皇城司不方便。” 高铭的想法很简单,殷天赐打了江颜,有许多目击者,而且江颜的死已经成了事实,改变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可以用强力的外因证明,江颜虽然被殷天赐打了,也死了,但却不能怪殷天赐。 而且确实很奇怪,年轻力壮的,这点外伤就一命呜呼,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疾病。 因为,江颜可能又不为人所知的严重疾病,而殷天赐也不知情,冒失的一推,江颜就一命呜呼了。 江颜被打到骨裂,必然看过大夫。 只要把这个大夫找出来,叫他出席作证江颜有隐疾,再加上他们高家的势力,不愁捞不出殷天赐。 毕竟他们现在最大的被动是没有洗地的理由。 没有理由,那么高铭就创造一个出来。 高铭一到皇城司,就把能差遣的人都叫了回来,当夜就下达任务,去全城所有医馆寻找治疗过江颜的大夫,将江颜的性命、外貌和受伤的时间极其伤情描述给各个亲随官,就把他们都派了出去。 没歇业的直接询问,歇业的,也得将门敲开。 二更时候,好消息传来,一家叫做悬济医馆的,最近治疗过这么一个人,大夫安道全已经被带回来了,请提点大人问话。 安道全?高铭一愣,这不是梁山衣摆零八好汉之一的绰号神医的大夫么。 这位医术可了不得,江颜竟然是他诊治的,高铭忽然有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感觉。 安道全都睡下了,硬生生被拽皇城司,惊恐的看周围,自己没犯什么罪啊,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正慌张的想,见一个年轻的官员走了进来,他猜到这位就是管事的,马上苦着脸道:“草民冤枉啊。” “你犯什么罪了,你就冤枉?” “我没犯任何罪,所以冤枉。”皇城司是什么地方,他还是知道的,“你们抓错人了。” “没有抓错,你前段日子诊治过一个叫江颜的人吧?” 安道全心里咯噔一下,“是、是啊。” 高铭一副替安道全惋惜的样子道,“他朱勔父亲朱冲的人,他昨天晚上死了,朱家大动肝火,正在寻找每个跟他接触过的人,经过调查,你是他最后一个看过的大夫。” 朱勔大名,天下皆知,安道全要哭了,这是暗示是他治死了朱家的人,“冤枉啊,他受的都是外伤,养养就能痊愈,我不知道他什么原因死了,但绝对绝对和我没关系。” “是么?那你愿意当面跟朱家人说,江颜的伤势根本不致命吗?” 安道全抓住这个澄清的机会,“我愿意,我虽然刚来东京,但你们可以去打听,我行医几十年,还是有些口碑的。” 高铭不慌不忙的道:“就是你自己来东京的吗?李巧奴没跟你来吗?” 李巧奴是安道全相好的,不过,令安道全难过的是,李巧奴的相好的不仅他一个,有叫截江鬼张望的就总来找李巧奴,安道全为了叫张望跟李巧奴断了,将李巧奴说动,离开原地,到东京开医馆,养活她。 这个年轻的官员是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了解自己? 难道这就是皇城司的威力。 这、这也太恐怖了吧?!竟然把他调查得这么清楚! 高铭见震慑效果达到了,微笑道:“那么,那江颜是不是有什么严重的疾病,比如脑袋有血瘤,外力一碰,就爆裂而亡。” 安道全道:“这我不敢断言。” 高铭慢条斯理的道:“如果不是,那怎么被你诊断完,人就死了?是他自身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安道全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怎么选,“是他、当然是他自身的问题。” “很好,那我明天带你去朱家,你亲自指出你在给他诊治的过程中,已经发现他有严重疾病,随时可能毙命这点。你看行吗?” 安道全哪敢说不行,为了自救也得把这件事往江颜身上自己推。 隔天一早,高铭带着安道全就去找滕府尹,希望他允许安道全辨认江颜的尸首,并做证供。 谁知道滕府尹以十分复杂的眼神看他。 高铭正纳闷,忽然就听身后有人吼道:“姓高的,你别欺人太甚!前脚偷走了尸体,毁尸灭迹,后脚你就带了假证人来颠倒黑白!你还是人吗?” 高铭回头,就见朱冲朝他扑来,幸好周围的随从们将人拦住,否则高铭非得吃一拐棍不可。 “老朱头!你干什么?”高铭也火了。 “你问我干什么?你把颜儿的尸首还来!”朱冲还要往高铭跟前冲,一把将他撕成随便的疯狂模样,“你叫你打死他,现在又将他的尸首偷走毁掉!我跟你拼了!” 高铭听懂了,“江颜的尸体不见了?” 滕府尹点头,“我今天正打算叫人再次勘验尸首,朱家来报说江颜的尸体不见了。” 朱冲指着高铭,恨道:“是你、是你派人偷走的,你知道开封府断不了这场官司,刑部早晚会过问,你害怕刑部验尸,你就把尸体毁了,销毁江颜身上的伤势证据。” “我偷走的?我还说你们自己藏起来了呢,我今天刚找到给江颜治疗过的大夫安道全,他的尸体就不见了,分明是怕安道全戳穿他早就患有隐疾这点!” 朱冲气得差点晕过去,没想到高铭反咬一口。 他气得嘴唇哆嗦,滕府尹怕他被气死,忙劝道:“先不要吵,大家冷静。” 高铭心中冷笑,朱家够恶毒的,把尸体藏起来,说是他偷走的,坐实了他们做贼心虚,毁尸灭迹的罪行。 既然朱家耍无赖,那么他也不会讲道理,“你们赶紧把尸体拿出来,否则你说我销毁尸首,毁灭证据,那么,我还想说江颜没死呢!” 不就是胡搅蛮缠么,他可是行家。 来啊,抬杠啊。 “你!你!”朱冲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过去。 “本来就是,否则尸体呢?!我还没亲眼见过江颜死尸,我还说他没死呢!” 滕府尹咳嗽了下,“许多人亲眼所见,这个做不了假。” “做不了假?”高铭对安道全道:“你是神医,你来说说有没有可能出现假死状态?” 滕府尹见争论的方向要跑偏,阻拦道:“这个不可能的,不要论证这个了。” 安道全一听涉及到自己的领域,忍不住道:“这个,其实假死是存在的,我行医这些年,见过三次假死,从外表看,很难用肉眼分辨。其实假死状态,古已有之,停灵三天,就是为了防止将假死之人活埋。” “一派胡言!”朱冲亲自检验过江颜的尸体,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浑身冰冷,“我看错了,难道开封府的仵作也能看错吗?他昨天可是检查过一次的。” 滕府尹望天,为什么要争论江颜死没死这种板上钉钉的事情啊,真是浪费时间。 他太难了,不行的话,还是让刑部管吧,可现在江颜的尸体不见了,刑部怎么调查?头疼头疼。 高铭这时反倒不说话了。 朱冲咬牙切齿,“为什么不说话?你知道自己理亏了?” 恰恰相反,高铭不是理亏,而是猛地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并不是抬杠,而是非常有可能的,连他自己都被震到了。 别说这个时代,就是后世科技水平突飞猛进,分辨假死状态都有失手的时候。 因为一开始所有人都说殷天赐死了,甚至开封府的仵作都去看过,导致高铭有了固定思维,心中也认定江颜死了。 但刚才故意耍赖胡说,反倒打开了思路,打破了僵化的既定的思维。 高铭揣测道:“安道全说了,假死是很难用肉眼分辨的,昨天仵作也是匆匆看了一眼而已,今天要进一步检查,那尸体就不见了,依我看,分明是自己醒来,逃窜了。” 朱冲根本听不进去,“姓高的,没想到你竟然能说出这么可笑的狡辩之词替自己开脱!告诉你,你不要得意,这赵家天下,总有人治得了你。领着你的江湖郎中赶紧走开!” 听他的口气是要告御状。 安道全见朱冲不信,自己的医生身份被质疑,争辩道:“如果尸首在的话,用线勒住他的指端,如果他是活人,虽然速度缓慢,但也会看出指尖淤血发青,而死人的,不管勒多久,都不会有变化。” 朱冲的火冲着安道全来了,“你是什么阿猫阿狗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又对滕府尹道:“此人分明收了高家的钱作伪证,快将此人拿下!” 安道全较真的劲儿来了,侃侃而谈,“就算你要拿我,我也要说假死是真实存在的。我见过三个假死案例中,其中一个是吃了过量的止痛麻药,状态与死了一模一样,要不是我知道药效,及时阻拦,他媳妇就要把人烧了。” 高铭听出了端倪,“慢着,你说止痛的麻药,你又知道药效,难道你那里有这味药?” 安道全以为高铭是想证明假死的存在,“我那里就有,但是太危险,弄不好真死变假死,不可能做实验的。但我说得千真万确。” 此言一出,除了安道全和朱冲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刚才,高铭介绍他,说的是给江颜问诊过的大夫。 答案呼之欲出。 仰头望天的滕府尹也猛地的将脑袋摆正,愣愣的看安道全。 不是吧,难道江颜真的没死?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高铭见安道全还没意识到问题,提醒道:“你给江颜开过这个药?” 安道全呆了呆,然后猛地一拍手,“原来是这样!那肯定是江公子误服了麻药,造成了假死状态,昨天夜里,他醒了过来自己离开了,所以尸体不见了。太好了,太好了,人没死。” 高铭一开始只是不服气,抬杠斗嘴,没想到抬着抬着抬出了正确的答案。 朱冲愤怒的打断他们,“你们不要再演戏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指着高铭充满恨意的道:“我懂了,你偷走尸体,又叫了这个所谓的大夫来,就是想证明颜儿没有真正的死亡,昨天只是假死状态,这样殷天赐不用负责,你们也都摘干净了,好一招釜底抽薪,亏你们想得出来,不过,你觉得这么可笑的话,会有人相信吗?说辞可笑!你们无耻!” 高铭见朱冲因为失去了江颜,根本是油盐不进,摇头道:“你赶紧回家吃药吧,别一会气出个好歹来,再赖上我。”这句话,直将朱冲气得说不出话来,于是他趁机看滕府尹,“你觉得呢?” 滕府尹觉得太玄了,“这个……不排斥这种可能。”毕竟看高家和朱家都不像故意隐藏尸体的样子。 高铭眯起眼睛,哼道:“有没有这种可能,抓到江颜,便一切都明了了。” 说什么都没用,死要见尸,现在尸体不见了,那么活要见人。 江颜一个大活人,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不信抓不住他。 当他皇城司提点,梁山泊前寨主是白当的么。 —— 深夜,密林中。 江颜穿得单薄,在等待的过程中,不停的靠哆嗦取暖。 乍暖还寒时候,白天气温高,晚上却凉得很。 突然,他听到三声有节奏的鹧鸪叫,马上回复了三声哨声。 接着,突然就见密林中有一簇灯光亮起,朝他快速移动过来。 待近些了,他看清楚是四个提灯的白衣侍女,而侍女身后跟着一个穿戴白色连帽斗篷的女子。 江颜行礼道:“参见圣姑。” 明教圣姑方百花,方腊的亲妹妹。 这个被称为圣姑的女子,缓缓掀开帽子,露出一张可人的面孔来,语气中略有责备的道,“你怎么可以擅作主张,离开朱家?” 江颜咬牙,因为他受不了朱冲了,每时每刻都想离开,他能坚持这么久,已经不容易了,“圣姑恕罪,虽然我离开了朱家,但正因为我的离开,让朱家和高家结仇,斗了起来,高家之前就逮过朱勖,两家因此互相看不顺眼,这一次,高家被朱家冤枉杀了人,惹上了人命官司,而朱家认为高家仗势欺人,双双方恶斗一触即发。” 将事情经过讲给了方百花听。 圣姑听了一笑,“看来你确实制造了一个绝佳的局面。也好,你也用不着再面对朱冲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江颜的内心一块石头落了地,听圣姑的意思,他可以不用做男宠卧底了。 在朱家噩梦般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剩下的日子,就叫朱家和高家做噩梦吧。 第101章 高铭知道朱冲根本不会相信江颜没死, 除非把江颜这个大活人捆到他跟前。 “我跟你说,我要派人去找江颜了,你告诉我他是哪里人士, 可不可以?也能节省点时间。” “你、你真是疯了,我跟你讲不通!”朱冲完全觉得高铭就是在无理取闹,装疯卖傻的搅混水,“你要去找一个死人?” “你告诉他有什么家人, 你怎么认识他的。我就能找到他。”高铭就差说, 一炷香的时间,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了。 朱冲用眼睛剜他, 根本不说话, 表明了不配合。 高铭道:“那算了, 我自己去查。”对滕府尹道:“如果你相信我,也派人去找一找。” 滕府尹将信将疑,也不直接说不去找, “嗯, 我会吩咐人紧盯着可疑人员的。” 朱冲则指着高铭道:“呵呵,咱们走着瞧!”愤怒的带着随从们,走出了开封府。 他都没跟滕府尹告辞,显然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 要另外寻找给他伸张正义的地方。 高铭朝他的背影哼了声, 与滕府尹打过招呼, 也出了开封府。 安道全站在原地, 见人都走了,也急慌慌的跟着高铭离开了。 站在开封府前的路上, 他紧张的问高铭,“我、我现在要做什么?” “没你的事儿了,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高铭蹬车走了,安道全左右看了看,见确实没自己什么事了,背着手走掉了。 高铭回到皇城司派出亲随官,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江颜这个人祖宗三代查清楚,并且把人找到。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傍晚时候,有亲随官来报:“大人,小的去国子监拿到了江颜所登记的文书,也照着他现在居住的地址去找了,可那地方是一座荒菜地,根本没人住。他登记的父母姓名,去开封府也查了,许多年前就死了。而且邻居也说,不记得这对夫妻有孩子。” 高铭不意外,朱冲能把江颜给弄到国子监读书,肯定做了全套的假身份,对他来说,比泡壶茶还简单。 这江颜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是从哪个倡馆带回来的,见不得人? 这也不奇怪,本朝娱乐文化发达,歌姬赚钱,男子也争相模仿,导致皇帝都特别下令,男子为女冒者罚款、打板子。 不过,既然有消费者,供应商就不会消失,只是转到了地下罢了。 如果是的话,可就麻烦了,这类人假身份假名字不知道有几十个,除了爹妈没人知道他们真正是谁。 看来只能从朱冲那里下手了。 高铭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时迁——时迁在哪里?” 旁边的人听了,赶紧去找时迁过来。 时迁很快来到高铭跟前,“大人,有何吩咐?” 高铭屏退其他人,对时迁道:“你去朱家江颜房间的梁上蹲守,将你这一夜看到的情况都说给我听,去吧,天亮后回来禀告。” 对时迁来说,梁上就跟他家床那么舒适,蹲守个几天几夜都没问题,别说只一宿了,“大人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高铭心里盘算,他和朱冲今天在开封府争执,朱冲这会肯定情绪不稳,没准会跑到江颜房间睹物思人,怀恋过往。 说不定会自言自语说出什么重要信息来。 所以叫时迁去梁上蹲守,没准有所斩获。 高铭布置完这些,时辰不早,他回到了自家。 才一进门,老都管就围上来,“太尉和花将军都在等你。” 高俅昨天忙着军务,等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出了大事:殷天赐打死了朱家老爷子的男宠,被开封府给逮进去了。 而听花荣说,儿子已经跑去皇城司叫人手帮着调查,他就在家等着儿子会来,这一等就是一天。 等高铭一进书房,高俅就问:“怎么样了?” 高铭直接宣布,“放心吧,江颜八成没死。”将今天白天在开封府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高俅起初还有点怀疑,但见高铭信誓旦旦的,就一点不怀疑了,“我儿真是断案如神啊。官家叫你入皇城司果然是对的。” 花荣发现自己在夸奖高铭方面,完全不是高俅的对手,“江颜恐怕没那么简单,他这一番作为,分明是想叫高家和朱家结仇,否则的话,他一个男宠何必这样。” 朱冲让他读书,给他钱花,就算哪天朱冲不待见他了,但在那之前,他早就捞够了,这辈子都不用愁。 现在假死逃脱,什么都没了,哪个男宠会这样。 高铭不停的点头,“和我想一块去了,这家伙绝对不简单。如果不是他的尸体不见了,说不定咱们还真被他摆了一道。幸好他是假死,如果他真死,真实的尸体摆在那里,咱们还真不好办。” 三人在一起聊了会江颜,只是现在信息太少,多了也分析不出太多信息,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高铭更是倒头就睡了,然后等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早晨,赶紧回皇城司见时迁。 时迁一宿没睡,但精神依然饱满,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 时迁开始讲昨夜的见闻,“我潜入朱家后,就在江颜的房间等着。” 高铭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听,这就是职业的,去朱家就跟去菜市场一样,只用两个字“潜入”,如此轻巧。 “没多久,朱冲就进来了。”丫鬟叫他做老爷,肯定是朱冲了,“他对着床榻难过的掉了几滴眼泪就走了。然后又进来一个丫鬟,边哭边将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是两个鬼鬼祟祟的年轻男人,翻箱倒柜的偷了东西,快天亮的时候来了个少年,在屋内看了圈,吐了口唾沫走了。” “就这些吗?” 时迁点头,失望的道:“就这些,好像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情报,那朱老爷并没有喃喃自语。” “呃……”高铭看着时迁,“也不是没有收获,我觉得这里面有个人能为咱们提供情报。” “您是说那个伤心的丫鬟?” 高铭摇头,“是那个最后进来吐口水的少年。” “为什么?”怎么看都是那个丫鬟跟江颜关系好吧。 “那个丫鬟虽然掉眼泪,但她一个丫鬟,可能只是对江颜暗中有好感而已,至少江颜并没有告诉她,否则她也不会这么难过,简单来说,她就一个局外人。”高铭分析道。 时迁听得一愣,“所以最后没哭那个少年,知道江颜没死?” “不,他应该也不知道江颜是假死。但是他朝江颜屋里吐口水,说明他俩关系很差,差到对反死了都不解恨。” 时迁有点懵,“咱们不找关系好的,找和江颜关系差的?” “有的时候,你的敌人比你的朋友更了解你。”高铭道:“尤其这种互相争宠的,恐怕他早就暗地里把江颜给调查了几百遍了。” 估计江颜有什么黑料,他早搜罗了一筐。 时迁听得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是这样的。”同行是冤家,冤家才了解冤家,什么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都清清楚楚。 高铭摩拳擦掌,“就这家伙了,赶紧叫上几个人,逮他!” —— 彭信心情好极了,一个人在翠韵楼包了一个房间,点了满满一桌子酒菜,连姑娘都一口气叫了五个。 那个招人嫌的江颜可算死了,叫他整天跟别人欠他八万吊钱一样的丧着个脸。 这下好了,丧着丧着真丧死了。 “来,喝了它。”彭信正把一杯酒往姑娘嘴里灌,这时鸨母走了进来,对他赔笑道:“公子,隔壁的客人说听到您这里头姑娘唱得好听,想叫姑娘们过去,您看……” 彭信当即恼火,气笑了,“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姑娘进了我屋里头,还能叫出去?” 鸨母犯难的道:“这、这个……” 彭信喝了口酒,“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猖狂。”借着酒劲,大步流星的来到隔壁房间门口,一脚踹开了门,走了进去,“你——唔——” 紧接着他就被人捂住了口鼻,押到了桌前死死按住。 彭信见对面是个清秀的年轻男子,桌子上没有任何酒水,他周围站着四个精干的打手,这哪里是来喝花酒的,分明是有目的的。 难道是赌坊的来找他讨债了,他盲求饶道:“再宽限几天,我一定把钱还上。” 就听对方不屑的轻笑,“我们不是赌坊的人,不过听你好像很缺钱,如果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给你一笔钱叫你把钱还上。” “你们要问什么?” “你是朱老爷子的人吧?那你肯定认识江颜,他真实姓名叫什么,什么来历?” 彭信脸色一凛,赔笑道:“朱老爷子跟前的人多了,我跟江颜不熟。”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他可不敢在外面乱说朱家的事。 高铭扬起手就给他一巴掌,冷笑道:“少来这套!我们是皇城司的人,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平安放过你,再给你一笔钱,你若是不配合,那么……”连冷意的笑容都渐渐消失,语气能把人冻住似的道:“我就跟祝朱冲说,是你里应外合将江颜的尸体替高家偷走的。” 彭信倒吸一口冷气,这也太狠了,朱冲要是听到这个消息,才懒得理会真假,一定有他好看,“别、别这样,爷爷,你们想问什么,尽管问,只要我知道。” “我刚才说过了,江颜真实名字,什么来历,他怎么到朱冲身边的?” 彭信苦着脸道“行,我说我说,江颜是去年夏天才来到府里的,是朱勔从江南带回来的,特意送给他爹的礼物。朱冲特别喜欢他,自打他来了,别人都见不着老爷子了。” 彭信伺候朱老爷子完全是为了钱,他别说喜欢老头子了,他连男人都不喜欢,他只喜欢钱。 在朱冲身边的男宠,多数都是这样的为了钱的。 但朱冲也不在乎,他有的是钱,他才不管对方心里真的怎么想,平日陪他开心就成。 江颜没来之前,彭信总能在朱冲得到赏赐,有大有小,够他赌博输赢的,可自打江颜来了,霸住了朱冲。彭信连朱冲的面都见不着,自然也没什么好赏赐,进项少了,渐渐欠了许多外债。 “朱勔从江南带回来的?” “嗯。我听朱勔身边的一个参随说,据说江颜他爹为了巴结朱勔,听说朱老爷子喜欢长得好看的少年,就把自己儿子献给了朱家。不过听说他原本就是歌姬生的,算不得什么正经儿子。” 高铭心道,真是什么人都能当父亲,不过,男人为了升官发财什么都做得出来,献出一个歌姬生的儿子,小意思啦。 春秋时一个叫易牙的为了巴结齐桓公就把自己儿子煮给了郡主吃,如愿得到了奖赏。 “朱勔的亲信凭什么告诉你?” 彭信有些窘态,“他为什么告诉我不重要,但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撒谎。江颜真名也不叫江颜,他叫颜然。” 为了调查江颜的底细,他也是有所付出的。 “他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吗?” “我倒想有来着,可真没有。如果他真有什么的话,我也不会那么烦他了。” “他有什么爱好吗?”一个人的爱好,短时间内可以压抑,但不会戒除。比如江颜喜欢斗蛐蛐,那么在沿途的斗蛐蛐场馆,或许就有他的消息。 “爱好?没有!真没有!”彭信苦着脸道:“也可能他藏得深,没叫我发现吧。反正我之前找了,没找到。” 要是有什么不良嗜好的把柄,也能告他一状了。 高铭心道,不管怎么说,知道江颜的真名已经是大收获了,叫人取来一条金子丢给彭信,“想起什么来,就去皇城司找他,他姓时。”瞅了眼旁边的时迁。 彭信今天收获很大,高兴的道:“一定的一定的,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江颜不吃肉不喝酒,一点都不沾,这算吗?” 是个素食主义者,高铭挑眉,“不错,想起什么来只管来告诉我们。” 既然不吃肉不喝酒,就更证明他那天借口请殷天赐吃酒是借口,目的就是碰瓷。 如果彭信说的是真的,那么江颜被他亲爹送去当男宠,身心受到的伤害可想而知,他想出一招金蝉脱壳,顺便挑拨朱家和高家,叫朱家吃苦头,倒也说得通。 高铭知道了江颜的真正名字:颜然。 很快,根据他爹想巴结朱冲这点,从皇城司里所掌握的朱勔亲信档案里,找到了一个姓颜的官员,根据年纪判断,这个人应该就是江颜的父亲没跑了。 高铭立即发布悬赏通告,叫人往去杭州的路上的沿途州府张贴。 并且当晚,高铭从梁师成那里得到消息,说赵佶晚上会去崔念奴那里,他赶紧去崔念奴处“伏击”官家。 赵佶到的时候,听崔念奴说高铭也在,不禁心道,正好,原本也想找他。 崔念奴见时机差不多了,起身撩开珠帘,放了高铭进来。 高铭垂着脑袋走到官家跟前。 赵佶语气略带责备的道:“你放着朕的万博会馆不建,这两天都在忙些什么?今日蔡京跟朕说,你家的亲戚打死了朱冲身边的人,你还阻碍开封府调查,甚至派人盗走了死者的尸首,难道你就在忙这个吗?” 蔡京这么多年宰相也不是白当的,自然也有颠倒黑白,添油加醋,火上加油的本事。 在蔡京的描述里,高铭委派花荣教习亲戚殷天赐暴力伤人致死。 高铭和花荣是教唆罪,而高俅教子不严,也有连带责任。 当时高俅不在现场,如果在的话,估计得气得想发挥年轻时的蹴鞠风采,一脚踢飞蔡京的天灵盖。 总之,犯案的是殷天赐,但高家都没好人,连住进他家的忠烈之后花荣也黑了。 “官家,您听臣解释……咳!咳!”高铭压抑着咳嗽,慌张的抬起头,“臣怕官家误会,所以这几天一直忙着自证清白。” 高铭一抬头,吓了赵佶一跳,就见高铭顶着两个黑眼圈,嘴唇惨白不见血色,他本来长得就白,这会就跟被人放干了血似的惨白。 灯下一看,活脱脱一个鬼样子。 崔念奴也做出被吓到的样子,“衙内,你几天没合眼了?你照照样子,你的样子太吓人了,你该好好休息。” 崔念奴关心高铭,赵佶没什么感觉,他之前已经通过郓王知道了高铭和花荣那点事,“你看,连念奴都看出来了,你到底几天没休息了?” 毕竟是自己的宠臣,看他这样,赵佶还是有些不好受的。 “我没事。”高铭“坚强”地对赵佶道:“官家,我真的没派人盗尸,最想验尸的就是我,因为我怀疑江颜没死。” 赵佶也从蔡京口中得知了,但在蔡京的描述中,这是高铭为了推卸责任想出的毁尸灭迹方法,“哦?死人会复活吗?” 于是高铭暂时法医上身,把从安道全那里听到的关于假死的知识讲给了赵佶,并道:“第一死者江颜被他爹强行献给朱家的,他心里有怨气,想假死逃遁,他有动机。第二,臣怀疑江颜背后有大阴谋,他想挑唆高家和朱家,叫我们两败俱伤,这样的话,支持郓王殿下的两家都不同程度的受损,这背后的居心何其歹毒。” 对不住了,郓王,又把你扯下水了,但谁叫只有牵扯到你,你父皇才能谨慎对待呢。 赵佶不待见太子,正谋划着叫宝贝三儿子郓王上位,而高家和善于揣测圣意的朱家,自然都是支持郓王的。 高铭道:“您不觉得一个男宠突然开始发作,在两家中间挑唆,特别奇怪么?可能蔡太师太想替死者伸张正义,因而忽略了其中的蹊跷。” 如果他在官家面前诋毁在朱家,揭朱家的短,反而坐实他“恶毒”,所以他把自己置于和朱家一样的无辜境地,暗示他们都是无辜的人,被人陷害了。 崔念奴在一旁配合,“是呀,官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万一江颜真的诈死跑了,留下高大人和朱家互相伤害,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事情上升到国本了,跑的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江颜,而是一个阴谋集团。 高铭见赵佶脸色凝重,知道自己的话奏效了,只有把失态描述的严重,赵佶才会允许他慢慢的深入的调查。 “你确定江颜没死?” 高铭颔首,“给臣时间,臣一定把他掘地三尺的找出来。” “那好,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高铭忙道:“谢主隆恩。”比他设想中的时间还宽裕。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不要忘了朕的会馆。” “臣告退。” 高铭小步退了出去,然后摸下眼睛底下,蹭了点灰色下来。 他注意到崔念奴这里为了制造朦胧的气氛,灯光罩着厚厚的灯罩,光线特别暗,所以提前佯装憔悴的化了点“状”。 当然这都是小技巧,真正起作用的还是赵佶对赵楷的看中。 高铭坐在马车内,一边用帕子擦眼周,一边自言自语,“官家一开口就是三个月的宽松期限,蔡京和朱冲,你们如果知道的话,恐怕鼻子都气歪了吧。” 果不其然,第二天他听到消息,开封府告诉朱家,第一次过堂殷天赐的时间在三个月后。 朱老爷气不过,有去找刑部询问,刑部也是这个说法。他又去蔡京,不知道蔡京跟他说了什么,但回来,他就病倒了,估计是失去江颜的痛心,加上被这“黑暗不见天日的朝堂”气的。 黑,太黑了,官家不为自己主持正义,真是个昏君啊,居然信高铭信口雌黄。 朱冲泪流满面的躺在床上想。 —— 高铭双管齐下,把自己手中所有的力量都用上了,除了太尉府、皇城司外,还有黑道江湖的力量。 作为梁山的前老大,高铭下达了江湖一号追杀令,悬赏一万贯,活捉颜然(此人曾化名江颜)。 下面附带此人的详细资料。 他要将江湖捉拿江颜这件事,弄得跟妖精们知道吃了唐僧能长生不老一样深入人心。 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梁山军内部,摆在了宋江和吴用的案头。 高铭虽然人不在江湖,但江湖仍然有他的传说。 宋江和吴用商量了下,得出一个结论。 高衙内吩咐的这件事不仅要办,还得办好。 立刻将梁山各头领叫到了一起,“高衙内要找一个叫做颜然的人,识字的自己看一下,不识字的,听吴学究念此人的特征。” 李逵嘟囔,“早不是寨主了,还耍寨主威风。” 戴宗训斥道:“你这黑厮,衙内发话后,厢官再没克扣过酒肉,就属你吃得最多!” 李逵低头不说话。 “高衙内虽然现在的身份不是寨主,但也一直帮着咱们,现在他有困难,怎么能不帮?”鲁智深道。 其他人有出声附和的,有默默点头的。 —— 之后。 “及时雨宋公明要找一个叫颜然的人,你们谁认识?可曾见过?” “宋公明不是做个官军了吗?” “是做个官军,但他当初接济你的钱是假的吗?” “也是,来,讲讲这俨然怎么个模样。” —— “及时雨宋江悬赏一万贯找一个叫颜然的人……” “打虎武松悬赏一万贯找一个叫颜然的人……” “混江龙李俊悬赏一万贯找一个叫颜然的人……” “催命判官李立悬赏一万贯找一个叫颜然的人……” “没遮拦穆弘悬赏一万贯找一个叫颜然的人……” —— 如果江湖有告示板,最近一定被找颜然的消息刷屏了。 高铭在东京翘首以盼消息上门。 第102章 江颜跟着圣姑方百花往回赶, 本来一切顺利,马上就能达到有明教人员接应的州府。 可是就从最近这几天起,江颜和方百花发现这路上的盘查官兵增多了。 “你!说你呢, 你的路引拿出来看一下。” 随着人口流动,路引这玩意,也不是每个人都察的,一般长得比较凶悍的被城门守兵要求察看的比较多。 但像江颜这种一表人才, 圣姑方百花这样容貌上乘的, 一般情况是很难被询问的。 但是从昨天开始,他们每到一地, 几乎都被盘查, 尤其是江颜更是问得仔细, 幸好江颜的通关路引,明教方面做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才没事发。 方百花心里惴惴不安, 隐约觉得事情哪里不不太对劲。 这日, 他们又到了一处新的州府,就在城门前,挤了许多人在看告示,方百花便叫手下的一个叫阿玉的侍女上前去看。 很快, 阿玉回来, 先看了江颜一眼, 才低声道:“是江颜的通缉令。” 江颜一听, 先是一惊,朝那告示板走去, 站在最后面,踮脚看那通缉令。 虽然画像跟他本人有差异, 但是他的基本特征,描述的一清二楚,就算一次两次认不出他,时间长了,就说不准了。 为什么他会被通缉? 难道东京那边已经识破他是假死了? 除了这个之外,没别的解释。 突然,有人拍了下他肩膀一下,他一惊,就见一个流里流气的人,斜眼打量他,“这位小哥看着很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江颜挣开对方的手,“你认错人了。” 这时方百花也走上前,拽着江颜解围道:“阿弟,这是你认识的人?” 江颜摇头,“不认得。”和方百花并肩走了。 但刚才拍江颜肩膀的人,则摸着下巴咂嘴,一直盯着他们。 方百花低声凝眉道:“你的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咱们不能进城了,今晚上找别处投宿。” 这个别处,自然是乡间小店。 江颜神情晦暗的道:“怎么会这样?朱家难道发现我没死?不应该啊,朱冲应该不会这么想的。” 凭借他对朱冲的了解,朱冲亲眼看到他咽气的,确定他已经死了,就算他的尸体不见了,也会认为是高家偷走了尸体。 方百花打断他,“人多眼杂,不要在路上说这些了。到到客栈再细聊。” 她心里清楚,肯定是江颜的计划穿帮了,否则的话,一个死人,怎么会有人通缉。 江颜脸色略微发白,担心的看了眼方百花,“圣姑……” 方百花淡淡的道:“我不是说了么,到客栈再说。” 江颜只好住了嘴。 城内的大客栈住不了,只能投宿乡间夜店,这里查得不严,也不会有官府的人经过。 正适合他们这种三教九流的人。 当晚,他们住进了一间路边的小客栈内,要了最好的房间后,方百花和江颜等人住了进去。 “客官,热水来了。”才坐下,店小二就敲门。 侍女过去打开了门,见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小二站在门外,眼睛贼溜溜的往里面瞅,“客官,热水,您拿好。对了,您们是打哪儿来的啊?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像是南边的。” 侍女接过水壶,“你这话说的,本地人谁不住自己家,住到客栈来?!” 小二一拍自己脑袋,“看我,傻了不是,真不会说话。”然嘿嘿笑着下了楼。 侍女关好门,拎着水回到了方百花跟前,沏了两碗热茶。 “圣姑,我看这家店主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或许是个黑店。” 黑店多如牛毛,一不小心就碰到一家。 方百花看天色已晚,离开这里也没去的地方,“警惕点就是了。” 她的这四个婢女,也全都是女中豪杰,各个身怀绝技,对付这种野店小毛贼不在话下。 江颜捧着热茶,却没心思喝,“没道理啊,怎么这么快就穿帮了?朱冲那人,平时不动怒,一旦发起起火来就不死不休,别人说什么都不进去,他认准我死了,是高家亲戚所为,一定咬住高家不放口的。” 方百花冷冷的道:“你还是太鲁莽,太自以为是了。” 江颜欲言又止,“我……” 说什么都是惨白的,他们现在被官府通缉,已经说明了一切。 方百花道:“你不要太纠结,先回去找教主复命吧。以后大店是住不了了,只能凑合着住小店。幸好过了这座州府,就有咱们的人接应了。” 方腊的势力在江南,北部和中部并没有据点,但是再往前走就有方腊自己人开的酒店做接应。 江颜听到要见教主,脸色更加难看。 之前他是期盼见到教主的,因为能受嘉奖,但是他现在计划失败,去见教主,也是领罚。 归心似箭变成了踌躇不前。 而且圣姑嘴上不说,肯定也在怪自己办事不利。 突然间,又有人敲门,“客官,你们要酒菜吗?” 侍女隔着门,警惕的道:“我们自己带了干粮,谢谢,你端回去吧。” “那好,那我就不给你们准备了。” 方百花和侍女交换了下眼色,然后朝她点了点头,随后侍女们过来,吹灭了蜡烛。 江颜低声询问道:“圣姑?你这是……” “这客栈有蹊跷,水不要喝。”方百花对黑店这些勾当还是有自己敏锐的直觉的,有的时候并非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就是凭感觉。 而她,有光明神庇佑,自然更有这方面的先知。 江颜本来就没喝眼前的水,此时更是赶紧推开了。 众人都在黑暗中坐着,静静的等待午夜的降临。 此时,客栈厨房内,老板和店小二一边磨着手里的钢刀一边聊着。 “不会错的,我看就是江颜那小子,至于旁边的女人不晓得,可能是相好的。”店小二吹了吹钢刀,“没想到离离哥哥要的人,撞到咱们店里来了,这运气忒好了。” “你给他们的热水里,掺了蒙汗药吧?够不够量?” “放心吧,就是牛也药翻了。”店小二笑道。 见时候差不多了,两人前后脚拿着钢刀悄悄上了楼,来到门前,用钢刀从门缝伸进去,挑开门闩,借着月光走了进去。 却不想小二才一迈进去,就被对方一脚踢翻,直接哇啊一声飞出了屋子。 老板来不及回头看小二的伤势,直觉得脑门一痛,如同被蛇咬了一般,接着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方百花甩了下鞭子,又朝店老板抽出了第二鞭,直接锁住对方的脖子,把人拖拽了跟前。 店老板当即告饶,“女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并非我不想害你们,实在是上面的哥哥有吩咐,小弟不敢不从。” 打过就打,打不过就求饶,也是江湖生存法则之一。 “上面的哥哥?” “催命判官李立哥哥,他出一万贯要江颜这个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好汉饶了我吧。”老板憋得脸色紫红,再次求饶。 “催命判官李立?”方百花惊讶的道:“他是什么人?” 她根本就不认识此人,也没有过节,而且听这个绰号,分明不是朝堂上的人,就是个江湖人士。 为什么江湖上的人也在找江颜? 江颜在一旁也道:“他为什么要找我?” 老板道:“我、我不知道。” 就在方百花纳闷的时候,突然间就听旁边的侍女朝窗户呵斥道:“什么人?”并甩出一个飞镖,接着就听窗外啊的一声,有一个黑影掉了下去。 另外一个侍女打开窗户,就见窗下躺着一个中标的人,旁边还有拿着钢刀的人。 侍女以为是老板的其他伙计,威胁道:“你们的老板已经被我们抓住了,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没想到窗外的人却笑道:“你杀他,管我们什么事?!” 屋内的老板听到这个声音,猛地一愣,随即骂道:“赖五,别以为我听不出来,是你对不对?!你想害死我吗?!” “呵呵,各凭本事吃饭,江颜虽然住到你们店里,只是你们运气好而已,我们来抢,是我们实力好!怨不得我们。” 方百花一听,不禁愣了,这分明是两拨人。 就在他吃惊的时候,就听窗外的赖五突然叫道:“老胡!你、你怎么也来了?啊?!张兴王四,你们也得到消息了?” 外面竟然一阵吵嚷,这些本来想趁着夜色来抓人的江湖人士,到了江颜住的客栈外,才发现已经有其他人早到了,互相骂对方不讲究,捷足先登。 “别吵了,赶紧动手吧,谁先抓到算谁的。” “对,赶紧的,别以后别的兄弟来了,人更多,更抢不上了。” “嗯嗯,没错,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到许老六也带着还人马往这边赶呢,估计一会就到了。” 侍女们此时往窗外一看,果然就见小路上陆续有人影扇动,看样子人数得有上百个。 方百花震惊的看着江颜,“这是怎回事?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找你!” 江颜也说不出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 “都让开,我要为穆弘哥哥擒此人!” “你们才让开,及时雨宋公明哥哥点名要此人,你们不要碍事。” “打虎武松的威名听过没有?那是我们前头领,你们都一边去。” 这时就听有人高声抱怨,“我就说早动手吧,你们看,人又多了。” 方百花几步到了窗前,就见后窗下已经都是攒动黑影。 而楼下也传来声响,显然已经有人进到店内了。 江颜慌了,“我跟本不认识这些人!” 究竟是怎么回事?简直像天罗地网围捕他一般。 被他们抓住的酒店老板,也叫苦,“你看,要抓你们的不止我一个,放了我吧。” 方百花没时间理他,吩咐侍女们道:“咱们分别杀出去,半个时辰后在今天咱们白天路过的城隍庙汇合。” 江颜一听就不同意,这里面他功夫最差,分兵的话,他一定会被抓住,况且这些人本来就冲他来的。 除了他之外,都是女人,逮他还不容易。 “圣姑,您要不管我了吗?” 就像他爹那样,将他推入火坑。 明教能拉拢一干人入伙,宣传的便是大家为姊妹兄弟,天下一家人。 方百花如今被江颜当着婢女属下的面质疑要抛弃教众,她当然不能承认。 “江颜,你和我换衣裳。之后,半个时辰,城隍庙会和。” 方百花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就算和江颜身高差一点,但黑夜中,有快速奔跑,那些人未必能分辨得清楚。 阿兰道:“圣姑,我和他换吧。” 方百花一摆手,“没必要。理应我来保护大家。”说罢,脱下她外衣与江颜的衣服和帽子交换。 才一换完,就已听到踩楼梯板的咯吱声,知道不能再拖延了,方百花指挥道:“我数三下,咱们从后窗杀出去,阿玉、阿兰跟我走,其余的人各奔方向!”说罢,低声倒数了三下,之后众人破窗而出,杀将了出去。 “那个!那个——追上那个男的——” “别去追江颜了,人太多了,咱们恐怕抢不上,去抓住那几个女的也行,我看挺漂亮。” 他们才一逃出来,追兵就一窝蜂的追了上去。 江颜穿着方百花的衣服,没命的跑,幸好他运气不错,来追他的人比较少,加上那些人拿着钢刀跑不快,他躲到一块石头后面,捡了条命。 等到周围没人了,他才猫着腰出来,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去找城隍庙找方百花。 他到的时候,阿玉正给方百花包扎胳膊上的伤口,显然是刚才被人砍伤的,“圣姑,你的伤势要不要紧?” 阿玉责备的看了眼江颜,还不都是因为你?!如果没你的话,圣姑能受伤吗? 但恪守共患难教义的她,不能当面指责教友。 方百花冷声道:“为什么这些人都在找你?这些江湖人士的名字各个不同,却都在找你,你在江湖上有仇家?” 官府也就罢了,怎么连江湖草莽也来找江颜。 朝堂和江湖同时搜捕一个人,实在太少见了。 江颜真是想不通,“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一定告诉圣姑你的。” 他看出来了,圣姑对他的意见不是一般大,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 毕竟对方想抓的只有他一个,只要不带他,方百花他们一点危险都没有。 他们在城隍庙待了一晚,圣姑与四个婢女倒是偶尔会说几句话,但她们却一句都没和江颜交流。 怕江颜暴露,干脆就在附近农家偷了女人的衣服给江颜穿,以防被人认出来。 大路不能走,大店不能住,可小店又有江湖人士抓他们。 只能选择有山路,住野外了。 明明下一个州府就有自己的人接应,但这最后一段里走的实在艰辛。 烈日当头,方百花胳膊上的伤口渗出一丝丝的血水,透湿了包扎的布条。 阿玉看着心急,“圣姑,你这伤口不能拖了,得尽快找大夫治疗。” 方百花脸色惨白的道:“先过了这个山头,再走几里路就有咱们的人接应了。” 江颜不敢出声。 众人沉默的走着,各自心里有话。 突然间,就被听周围山坡锣鼓喧天,惊得他们连忙看四周,就见山坡上足足站了几百个小喽啰,都拿着兵器,看着他们。 方百花咬齿,这个人数不是他们能逃得掉的了,“敢问好汉高姓大名?” “少废话,我就问你,你们中间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方百花看向江颜,江颜朝他木然而惊恐的摇头。 不要,不要抛弃我,圣姑,你说你不会,快点! “呵呵,算了,先逮了你再说,小的们,擒了他们!” 方百花见大事不妙,事到如今,也不能再隐瞒身份了,只有搬出方腊来压阵,“我是方腊的妹妹方百花,这四个人则是我的婢女。还请通融,放我们过去。” 一听方腊的名字,这伙强盗也是一惊。 他们原本都是二龙山的人马,跟着武松和施恩上了梁山,但后来梁山招了安,他们不想替朝廷卖命,跑到这里自立山头,继续做山大王。 这方腊可了不得,彻头彻尾的造反,自立为王,占领了许多州府,比梁山泊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女子是方腊的妹妹,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方腊绝不会善罢甘休。 片刻,来了个大头领模样的人,从山坡下走来,拱手朝方百花笑道:“原来方教主的妹妹,失敬失敬,这些喽啰不懂事。不嫌弃的话,去山寨一坐。” 方百花无力的道:“坐就不必了,请让我们离开。” “可以可以,您和四个婢女都可以离开。” 江颜失声道:“那我呢?” “不好意思了,你得留下,圣姑如果不同意,那咱们就去山寨慢慢商量一番吧,您看如何?”说着看了下方百花的伤口,“或者,这位公子留下,您带着其他人离开,我们再奉上一瓶好药。” 这头领拿出一个药瓶,应该是上等的金疮药。 江颜一呆,随即跪下,抱住方百花的腿,“圣、圣姑、你不能留下我。不是说好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天下一家的吗?” 阿玉实在忍不住了,扯开江颜,对方百花道:“圣姑,您看看有多少人在追捕江颜,咱们根本带不走他,就算你这里不被抓,下一个地方还要面对这局面!就算前面有接应的人又如何,好虎架不住一群狼!” 其他三个婢女也都道:“圣姑,不要因小失大!不是咱们不要江颜,是江颜在拖累咱们。” 方百花本来也来觉得江颜是个包袱,只是碍于在婢女跟前不好撕破脸。 如今见她们都急不可耐的要摆脱掉江颜,便道:“江颜,你先留在这里,等我们回去,找来多的人再去救你,你放心。” 江颜掉进了冰冷绝望的深渊,“不要!圣姑你不能抛弃我!你救我回去,我还能替教里卖命的!” 方百花又敷衍的安慰了一句,“都说了你不要担心,我们会回来的。”说完,拿过对方手里的金疮药瓶,径直往前走去。 江颜想要跟上去,但被山贼们死死摁住。 江颜仿佛看到了,当初父亲把他带到朱勔那里,拂袖离开的背影。 为什么,为什么又把他抛弃了! 父亲是这样,天下一家的教友也是这样! 方腊,方百花,我不会放过你们! 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 皇城司内。 高铭的笑容就跟外面的艳阳天一样灿烂。 终于,终于啊! 把这王八蛋给抓住了! 而他眼前的江颜的表情则跟梅雨天一样阴沉,眼圈中的泪水含量充足,似乎眨眨眼就能掉下来。 高铭深吸一口气,露齿笑道:“就知道你逃不出的手掌心。” 江颜被绑在椅子上,由时迁和一群亲随官看着,就是插上翅膀也别想跑。 他咬牙死死瞪着高铭。 高铭得意的挑眉,“被天罗地网追着跑的滋味不好受吧?你真是不知道你高铭爷爷是什么人物。 当然,我承认,我对你也缺乏了解,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方腊的人。方腊啊,纯粹的反贼,比真金都纯,弄不好你得被凌迟处死。” 把江颜接回来的时候,从樊瑞口中得知江颜竟然方腊的人。 这对高铭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本来还担心等江颜捉住了,他和阴谋动摇郓王的势力扯不上关系,他该怎么圆场。 没想到江颜是方腊的人,这不就坐实背后有大阴谋了么,虽然和动摇没关系,却和动摇统制有关系,事态更严重。 一听凌迟,江颜脸色一变,惊恐的看高铭。 高铭冷笑,“难道你加入方腊一伙人的时候没想到过会有今天?” 江颜的表情不像刚才那么淡定了,因为他知道高铭说的不是假话。 高铭慢条斯理的道:“来吧,说说,你是怎么加入方腊的?” 方腊是军事武装团体的领袖,但同时也是江南地区明教的教主,否则的话,他也聚集不起这么多人。 明教又称摩尼教,在唐朝就传入中原了,基本上是西方和中东许多教义的杂糅,崇拜光明,所以教徒多穿白衣,且忌酒忌肉,只素食。 之前都叫摩尼教,本朝才被称为明教。 江颜虽然不像刚才那么抵抗,但还是不怎么配合,“凭什么告诉你?” 时迁在一旁看了,不忿的道:“嘿,你小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摆谱?!不掉棺材不掉泪是吧?” 江颜闻言,啐了他一口,表明了态度。 “你!”时迁举起手,作势要打。 “诶,不要动粗,一会叫来人看了,反而不美。”高铭笑道:“你不告诉我,那你想告诉谁?告诉朱老爷?好啊,我已经派人同知他们了,估计马上就到了。” 江颜半个时辰前才被押回皇城司,而这个大活人一到,高铭就派人去同知所有能通知到的权贵,作为见证人。 什么朱冲,滕府尹,梁师成,蔡京,郓王能来的全请了,多多益善,最好来个全民目击。 一听到朱冲的名字,江颜怒从心中气,表情狰狞而扭曲。 高铭发现了这点,赶紧伤口上撒盐,叫对方痛苦痛苦,“看你的样子,你似乎不想见朱冲,我劝你别这个态度,现在你只有朱冲了。你爹,把你当礼物献出来,别说把你当儿子了,都没把当人。而方百花呢,说好的天下兄弟姐妹一家亲呢,遇到困难,也是眼睛不眨的就抛弃了你。当你入教的时候,想的是终于能找到温暖了吧,可惜啊,你只能一次次被抛弃。” 杀人诛心。 他找了江颜这么久,废了这多周章,现在这家伙就在自己跟前,不收拾收拾他,对得起自己么。 果然,江颜听到这番话,眼眶当即就红了,几乎想都没想就愤怒的想要挣扎起来,“我要杀了你——” 但他手脚都被捆着,刚一站起来,就朝前扑去,正好冲着高铭去了,旁边时迁等人见状,忙将他拽住,但就在这瞬间,江颜的牙齿已经咬住了高铭玉佩,死不松口。 时迁他们用力一拽,竟然被江颜把挂玉佩的绳子给抻断了。 高铭大惊失色,这玉佩可是花荣家祖传的,忙对江颜道:“别——”吐字还没出口,就见江颜一松口,玉佩被摔倒了地上,遂即碎成两半。 高铭动作僵在空中,直勾勾的看江颜,就一个想法,老子杀了你! 时迁松了口气,幸好只被江颜扯掉了玉佩,衙内人没伤着,但下一刻就见高铭抬起脚,狠狠朝江颜胸口就是一脚,直接将江颜踹得仰翻在地。 你这厮陷害我,给我带来多少麻烦?! 差点叫我被黑锅,叫太尉府名声受损! 害我欠梁山那群人一个人情。 还破费了一万贯! 而现在,你竟然还摔了花荣送给我的玉佩?! —— 朱冲、滕府尹、蔡京还有刑部的几个官员几乎是同时到的,因为都是听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来的。 皇城司的一个官员接待了他们,领着他们往后堂走,“我们大人和江颜都在里面。” 朱冲紧张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蔡京还算游刃有余,“朱冲,你待一会可得看仔细了。”言下之意,可别是哪里弄来长得相似的人作假。 朱冲不停的点头,别想弄个假货糊弄他。 就在他们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里面有人道:“大人,算了算了,您消消气,别累着,打人叫我们兄弟来就行了。” “是啊,大人您坐会吧,喝口茶。” “诶?大人,您怎么又站起来了?诶呦,您别抡椅子呀!仔细手!” 朱冲听了,忙推开门,就见高铭被两个手下拦着,而他手里正举着椅子要砸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滕府尹和刑部的一干官员,捏了一把汗,这脾气也太暴了,不愧是在梁山混过的,以后跟他说话可得注意点。 蔡京也是震惊,在全是文人的朝堂上,大家都是动口不动手的。 可这个高铭。 他,不仅动口的时候,能说会道,该动手的时候,也一点不含糊啊。 第103章 在气头上的高铭听到有动静, 看到一群官员站在那里,为首的正是蔡京,举着椅子的手, 才慢慢放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点,“原来是蔡大人, 你们来了。” 将椅子放下来, 对蔡京道:“太师请坐。” 蔡京看着椅子腿,似乎看到一点点红色的痕迹, 心道这难不成是血迹? “就不坐了, 这个人就是江颜吗?” 朱冲赶紧走过去, 仔细端详被捆子椅子上的人,见他虽然血迹流了半张脸,但并不影响看他的五官。 朝夕相处的人, 如何不认得, 朱冲吃惊的道:“颜儿?你真的没死?” 高铭眼皮一沉,都什么时候了,还颜儿呢。 江颜冷眼瞥朱冲,吐掉嘴里的血沫, “你这不是废话么, 否则现在跟你说话的人是鬼吗?” 朱冲浑身颤抖, 似是在对江颜说话, 又似乎在喃喃自语,“为什么, 为什么?” 蔡京、滕府尹和刑部官员亦都脸色一变。 这回眼见为实,高铭说得确实是对的, 只能的是死人复活!不,江颜压根就没死。 高铭哼道,“听听,我说什么了?他果然没死吧,现在能呼吸能说话的大活人就在这里!还有什么质疑的地方吗?” 蔡京皱眉瞅高铭,就算你说对了,张狂什么,一点城府都没有,自己占理就迫不及待的得意上了。 高铭就是要得意。 凭什么只许他们冷眼质疑他,而不许他真相大白后得意? 滕府尹结结巴巴的问高铭,“高大人,这人是怎么抓获的?” 他也派人去找了,但连江颜一点影子都没捞到。 “如果我连一个小小的江颜都抓不到,岂不是辜负官家和郓王殿下叫我统领皇城司的一片信任了么。” 之所以我这么厉害,全是因为官家和郓王领导的好。 蔡京心道,这个时候你小子还拍马匹!看来是不算告诉别人究竟是怎么抓到的了。 这时候就听门外有人笑道:“高卿家的确没辜负本王的信任,完美的胜任了皇城司提点一职。” “殿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朝门口弓腰施礼。 赵楷走进来,对蔡京笑道:“太师不必多礼,本王听说抓到了那个假死之人,便来过来看看。”穿过众人的重重身影,看到那个被捆绑在椅子上的人,“就是他吗?本王听说他是方腊的人?” 高铭派人去同知大家的时候,只叫人告诉郓王,这江颜是方腊的,像蔡京和朱冲等人并不知道,免得这群人知道江颜的底细,尤其朱冲在路上想好托词,他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郓王这句话一下子在人群中炸开。 朱冲更是呆的彻底,惊愕的看江颜,“真的吗?” 蔡京亦盯向江颜,这不仅仅是戏耍朱家和高家的人,他是反贼,这个事态一下子又严重了。 “是,方腊的人,是从明教圣姑方百花手中将他抢回来的。”高铭道:“可惜,当然我们这边的人太少,将方百花放跑了。” 郓王道:“你刚才从江颜口中审讯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有?” 蔡京一进来就看到高铭在打江颜,想必审讯出来不少信息吧,便道:“高大人,还请明示。” 高铭一撇嘴,“他嘴巴很牢,什么都不说,没看我刚才都动粗了么。” 皇城司的官员们都知道高大人刚才发火,根本就不是因为查案,而是因为江颜打碎了他的玉佩。 滕府尹道:“看来得上大刑。” 朱冲脱口而出,“动辄大刑伺候,会出冤案的。” 有滕府尹摇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江颜? 高铭也道:“朱老爷,叫你来是辨认江颜真身的,至于如何审案,你就别管了吧?” 朱冲一个白身,在一众官员跟前,哪里有他说话的份儿,现在他家藏了一个方腊的人,不赶紧避嫌还进来掺和。 高铭挑眉,恐怕这就是真爱了。 没想到这时候一直不配合的江颜,竟然开口了,“我是方腊的人,但并不是来朱家做卧底,而是要联合朱家,一起改赵为方。” 朱冲脸都紫了,“你!” 喜闻乐见啊,高铭差点笑出来,果然,江颜开始乱咬人了,于是高铭板起面孔,笑看朱冲,“朱老爷,你解释一下?要不然,今天就别走了,在皇城司过夜吧,我得好好查查。” 蔡京脸都黑了,朱家可是他一手提拔的。 他朝江颜冷冰冰的道:“你含血喷人,以为官家和郓王会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朱冲立即跪下对郓王道:“冤枉啊,老朽冤枉,老朽的不知道他是方腊的人。” 赵楷也不是傻子,一听就是江颜诬陷朱冲,“高铭,你试着再审他,让他说实话。你们其他人不要说话。” 赵楷坐下,蔡京等人在一旁站着,看高铭盘问江颜。 高铭绕着江颜走了一圈,“你要是想被凌迟,你就继续胡言乱语。你最好说实话,在场的人哪个不比你聪明?既然你不说,那你听听我说的对不对吧,说得对,你就点点头。 你是歌姬生的,根本不受你爹重视,你爹把你送去当礼物,你十分痛苦,这个时候你遇到了明教的人,他们跟你说,现在的人间是痛苦的是黑暗的,但是方腊教主带着大家在创造光明,教内人和人之间,虽然不是亲兄弟姐妹,却比亲生的还亲。爹不爱,娘不爱的人,一下子就扎进去了。,然后他们叫你不要轻举妄动,尤其不要逃离朱冲身边,而是好好的当细作,替明教套取朱家的情报。一边你恶心朱冲,另一方面你又无法让教主失望,后来你发现了殷天赐,觉得是个绝佳的机会,既让朱冲不好过,又能对方腊有交代。” 江颜来了个熟视无睹,就像没听到高铭的话。 高铭也不急,笑道:“我听说你现在的名字是你自己取的,江是你母亲的姓,颜是你爹的姓,你把它当做名字,内心对你爹还是抱有希望的吧,可惜啊,你爹在得知你被抓到的消息,说的是你娘只是个歌姬,陪过许多男人,你并不他的儿子,你娘也支持这个说法。” 江颜绝望的合上了眼睛,死死闭着,不看高铭。 但在场的其他人都看出来了,江颜不过是外强中干,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你被押送回京城,这一路上也没有方腊的人救你,你已经是个彻底的弃子了。如果是方百花被我们抓住,你的教主会无动于衷么?你为方腊做了那么多牺牲,结果落到这样的下场。” 说完这一切,不出意外,江颜的心应该凉到底儿了,肯定觉得人间不值得。 而高铭此时来到郓王跟前,压低声音道:“殿下,要不要给他一个许诺,比如坦白交代就不凌迟?” 之前吓唬江颜说要凌迟,他一定绝望到底了,如果现在承诺给他一个痛快的,不失为一种好处。 都是死,但怎么死却有很大差距。 这点事,郓王还是可以做主的,又不是放了江颜,只是不用凌迟,他颔首,“你只管去劝他吧。” 高铭就来到江颜跟前,“殿下仁义宽厚,如果你坦白交代,可以将凌迟改为斩首。” 凌迟可是割肉,相比之下,斩首甚至可以称之为安乐死了。 江颜表情一变,他自知难逃一死,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只想死得痛快点。 他看了眼郓王,“当真?” “郓王和蔡太师都在这里,岂会骗你?”高铭道:“你能惊动这么多人,也是厉害了。” 江颜合上眼睛,良久,惨然一笑,“好,我交代,你们想问什么?高铭,我该说的都被你说了,我没必要重复第二遍吧。” 刑部的官员都点怀疑人生,明明他们才是行家里手,怎么跑到皇城司来听高衙内上审讯课?不过,分析得头头是道,他应该来刑部发展。 高铭道:“明教在江南地区是何种组织形式?你怎么跟其他人联络的,是谁拉你入明教的,你都一一交代。” 被明教抛弃的江颜,完全没有替明教隐瞒的必要,“我说,你们拿纸笔记吧。” 他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义,孤苦伶仃一个人,只会被利用被抛弃。 如今被朝廷逮到了,他必死无疑,那么还不如配合点,选个干脆的死法。 朱冲此时忙道:“你刚才说我勾结明教是胡说的,对不对?” 江颜看着朱冲,内心忽然产生一个想法来,他现在要争取朱冲的好感,于是悠悠的叹道:“当然是胡说的,我潜伏进朱家,真正的目的是扳倒朱家。” 蔡京心道,这才对,刚才那些话, 江颜肯交代,审讯异常顺利。 郓王听得很满意,叫人另外抄了一份,他亲自带进去宫呈递给官家。 蔡京则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官场老狐狸,喜怒不形于色。 朱冲就不行了,还一副舍不得江颜的模样,常常看一眼,痛心的扭过头,然后没一会就没脸似的再看他。 滕府尹跟刑部的几个官员倒是问了江颜几个关于假死药的问题,为以后断案积累经验。 郓王因为要见官家最先离开,等他走后,就剩下蔡京、高铭等官员了。 高铭积累多日的憋闷,刚才稍稍发作,就被郓王的突然到来打断,此时郓王走了,他决定继续阴阳怪气的替自己出气。 他笑呵呵的问滕府尹,“是不是,我一会就可以派人把殷天赐领出来了?人,可以放了吧?” 滕府尹忙赔笑道:“这个自然,不必麻烦大人去接人,我一会回去就叫人把殷公子好好送到府上。” 高铭满意的轻轻点头,然后再看刑部的官员们,“案子是不是也不用移交你们那里了?” 刑部的官都心里想,这不是废话么,江颜没死,殷天赐也跟犯罪不搭边了。 蔡京在一旁却听出来,这话分明是高铭讲给自己听的,谁都知道提出移交刑部是他的主意,于是道:“他们也是秉公办事,你没必要如此挂怀吧?” 见好就收吧你!还没完了,是不是? 高铭偏要嘚瑟,“对刑部,我并没有挂怀或者有任何芥蒂,我刚才所以询问是否还会移交案子,完全是出于谨慎的态度。你想啊,我人微言轻,之前说江颜没死,都没一人信我,我只是怕别人,再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刑部官员赶紧表态,“高大人海涵,你的话,我们从来也没忽视过,都牢牢记在心里了。” 高铭微笑,然后将微笑传递给蔡京。 你小子真是得理不饶人,行,给你一句好话又能如何,蔡京淡笑道:“贤侄,这一次,还真是我们看走眼,叫这江颜蒙蔽了。” 承认就好,高铭觉得这话顺耳,也笑道:“我就不耽误太师和几位了,这就吩咐人把江颜押送到开封府去。” 用江颜把殷天赐给换了出来。 殷天赐一见高铭,差点高兴的蹦起来,痛哭流涕的道:“衙内,你真是我再生父母,我就知道你能来!” “行了行了,没事了。” 殷天赐在牢里蹲着,人瘦了一圈,被接出来后,赶紧叫他家仆人带回去休息了。 —— 高铭看着帕子上放着的碎成两半的玉佩,叹了一声,然后心疼地试着将两块拼到一起,幸好碎得还算干脆,断裂处能完美的合到一起,没有掉茬。 “就该一板凳砸死他!”他嘀咕道。 “砸死谁?”头顶传来花荣的声音。 吓得高铭一哆嗦,“你怎么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说着,将帕子一包,就要将玉佩收起来。 “是你太专注了。”花荣眼疾手快,一把摁住,“碎了?” “你听我解释。”高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埋怨道:“谁知道他还带咬人的。”拿眼睛瞟花荣,看他什么态度,毕竟这是他送他的东西,现在摔成这个样子。 没想到花荣反倒笑道:“这不是挺好的么。” “好?哪儿好?” “玉佩替你挡了一灾。”花荣将两半玉佩都拿起来看了看,“别说,碎得还挺对称的。这样吧,你别管了,我找人修一下。” “怎么修?用金环箍一下吗?金镶玉?” 花荣拿眼睛挑他,“那样会不会太显眼了?人家看你玉佩碎了还要金环箍一下继续戴,肯定觉得这东西对你意义不一般。”毕竟高衙内不会穷到没有完成的玉佩戴。 “……”高铭不接茬,“那你想怎么修?” “我看,不如将两半各自改成两条鱼的形状,你一个,我一个。吉庆有余,不觉得挺好的么?至于大小,不当压衣的玉佩,当扇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样改的话,玉佩就得改变形状,可再变不回来了。”得锉掉一部分。 “又不是和氏璧。”花荣笑道:“就这么定了。” 高铭心想,改成玉形的也不错,吉庆有余,年年有余,好彩头。 但等过几天,看到玉佩的形状的时候,他吃了一惊。 这根本不是鱼形啊,谁家鱼长得跟蝴蝶翅膀一样啊?! “这……应该不是鱼吧?” “玉器店的老板把我和另一个客人要修改的图样记错了,把我的做成了蝴蝶,把别人的做成了双鱼。”花荣语气憋闷的说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意强调道:“真没骗你。” 高铭迟疑了下,“所以,现在成了一人一半翅膀?” 花荣点头,“是这样,那你还要吗?要不然算了吧。” “算了算了,蝴蝶翅膀就蝴蝶翅膀吧。”高铭伸手拿过来一半,“比没有强。” 花荣就托着下巴,笑看他,也不说话。 他想说什么,高铭肯定懂。 高铭低头往扇子柄上系他拿到的蝴蝶翅膀,“你那半打算怎么用?镶嵌到弓上吗?” 花荣摇头,“我怕弄坏了,我得妥善保管。” 高铭弄坏过一次,也怕弄坏第二次。 晚上越琢磨,越觉得当扇坠危险,就从扇子柄上解下来,叫丫鬟找来彩绳,将这半蝴蝶翅膀穿上,挂到了脖子上。 他就不信,这样还能再摔了。 转天早晨,花荣不见他扇柄上的玉佩,正要问,就听高铭承诺道:“我妥善保管好了。” 花荣也就没再问,等骑马出了太尉府,他将脖子上的系绳扯出来,看了看他自己这半块蝴蝶玉佩,自喃道:“像我这样保存吗?” 然后将玉佩又放了回去。 —— 因为事实清楚,加上刑部也不想碰江颜这块烫手山芋,江颜的案子完全由开封府处理。 没多久,高铭就听说滕府尹给江颜判了个斩立决,方子夜长梦多,也不秋后了,就在本月问斩。 自此,这件事跟高铭再无任何瓜葛。 开封府牢房内,江颜背靠着墙根,安静的低头坐着。 此时就听门上有锁链移动的声响,他抬眸,见是朱家的丫鬟阿云,她胳膊上挎着一个包袱,跟狱卒道过谢,就走了进来,一见江颜,未语泪先流。 江颜忽然想笑,没想到自己快死了,竟然是个连在朱家懒得多看一眼的丫鬟替自己流泪。 阿云在他院子里负责洒扫,她的心意,他何尝不懂,只是懒得理会罢了。 “老爷派奴家来给你送些东西。”阿云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狱卒看他是女流,又有朱家的面子在,才放她进来,“有吃的,还有穿的。你要是吃得顺口,奴家每天都来给你送。 吃一顿少一顿。而衣服,肯定就是他上路穿的了。 江颜扫了眼,身子都没挪一下,“阿云,你替我回去告诉老爷,我说我想死前见他最后一面,希望他能过来看看我,如果不能,就来生再见。” 阿云一愣,现在府里都传,江颜是方腊的人,来朱家就是没安好心,实际上最讨厌朱老爷了,没想到临死前还会想见他,“这个,奴家会转告的。” “你告诉他,我到临死之前,才知道谁利用我,谁又是对我真好。” 阿云含泪点头,“是呀,老爷对你才是真好。” 江颜为了叫阿云替自己传话,追加了一句,“你也是。” 阿云深吸一下鼻水,觉得什么都值了,微笑着不停点头。 江颜这才起身,走到阿云跟前,将她带来的食盒都打开,动筷子开吃。 阿云见他都吃光了,又有狱卒催促,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而江颜面无表情的回到墙角,继续眼神直勾勾的呆坐着。 朱冲到底会不会来见自己?他希望是能的,如果他能来,那么他此生也算没有遗憾了。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才有了一点阴鸷的变化。 朱冲没叫他失望,第二天就来了,还隔着监狱牢门的栅栏就唤他,“颜儿——” 江颜装出惊喜的样子,“老爷!” 朱冲见江颜见到他居然这么高兴,不由得也笑开,催促狱卒,“快些打开,快些打开。”等牢门一开就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颜儿,你受苦了,我来了。” 江颜往朱冲那边走了一步,然后就警惕的看了眼狱卒们,摆出一副有些话不能当着外面讲的提防模样。 朱冲便对狱卒和随从们道:“你们都走开。” 狱卒们这些天也听过不少八卦,早知道这个囚犯和朱老爷的关系,心里啧啧鄙视。 他们不过是领一份俸禄的小小狱卒,朱家老爷叫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喽,晃动着牢门的钥匙,听话的走开了。 而朱冲带来的两个随从却不走,寸步不离的道:“老爷,您还是小心一点。” 江颜叹道:“罢了,他们不走就不走吧,反正我之前做出那些事,别人误会我也是应该的。” 朱冲到底是忘不了江颜,此时还替他开脱,“这不怪你,都是方腊那个魔头,你受他鼓惑才做下这等错事。”悔恨的道:“如果当初这件事不惊动官家,我活动一下,你不至于死。” 悔不当初,如果他不咬住高家不放,不找蔡京告到官家那里去,运作一番,江颜说不定真的能捞出来。 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江颜掉泪道:“我真的蠢,死到临头,才知道谁对我是真正的好。” 朱冲抬起手给他擦泪,“唉,你别哭。” 两人这个样子,叫旁边的两个随从只觉得辣眼睛,下意识的瞧向旁边避开这个画面。 却在这时,他们眼神的闪避早被一直准备的江颜捕捉到,伸手瞬间夹住朱冲的脖子,往后退了一步。 情况太过突然,等这两个随从察觉,江颜已经锁住了朱冲的脖子,跟他俩之间拉出了一步的距离。 “别动,否则我就扭断他的脖子!” “江颜,你干什么?赶紧把老爷放开!”两个随从吓得脸色大变,惊呼道:“来人,快来人啊——” 他们两个随身携带的兵器留在监牢门口,并没有带进来,此时赤手空拳面对扭着朱冲脑袋的江颜,不敢上前,只能试着劝阻。 朱冲脸色憋得紫红,使劲抓挠着江颜的胳膊,江颜不为所动。 这时,三五个狱卒都拔刀冲了进来,呵斥道:“江颜,赶紧放人!” 江颜看人来得差不多了,高声呼喊道:“清净光明,大力智慧。教主,我为你杀此贼,光明世界终将来临!”说罢,手中用力,就听咔嚓一声。 爹,还有方腊,你们都等着覆灭罢! 朱冲的脖子一声脆响,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沉沉垂下。 朱冲的随从见状,夺过狱卒的刀,便去砍江颜,江颜仍不放手,拖着朱冲往后腿。 这时,那随从手里刀落,干净利索的斩断了江颜的脑袋,他的手才放开朱冲。 而朱冲也栽倒在地,众人上前一看,脖子就剩一层皮连着了。 “老爷——老爷——”虽然完全没必要,但两个随从还是试了下鼻息,早没气了。 狱卒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看着两个尸首,撒腿就往衙门前厅跑,“大人,大人,江颜把朱老爷杀了——” 滕府尹听到这句话,只觉得眼前一黑。 朱老爷在开封府的大牢里被江颜给杀了,这还了得?! 完了,全完了。 —— 高铭知道这件事,第一个感觉就是,江颜这小子死都不忘记找垫背的,顺带狠狠报复了亏待过他的人。 江颜亲手杀了朱勔的老爹,他那个送他去做男宠的爹肯定完蛋,必然被朱勔的雷霆之怒碾成灰烬。 再说方腊那边,江颜临死之前,大呼明教的八字教义,清净光明,大力智慧。并说替教主杀此贼,把锅都扣到方腊身上了,听起来很像方腊指使他这么做的。 朝廷也不会脑抽的替方腊伸冤,觉得他是被将江颜冤枉的。 在朝廷眼中,方腊就是这么邪恶,他的信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如果之前朝廷对方腊的用兵程度是中等的,经过江颜谋杀朱勔老爹一事,一定向上调了一个级别。 不久,就会大军压境。 还真是江颜的一贯风格,这一次,他终于成功了。 花荣听说这件事,他的判断跟高铭一样,“朝廷这次肯定调重兵去打方腊,我跟太尉说说,我要去。” “你去?” “要不怎么赚军功?”花荣笑道:“太尉这么器重我,也是时候替他分忧解难了。” 最重要的是,要没军功,以后怎么叫太尉把你交给我。 高铭想了想,“我也想去。”打方腊啊,梁山大部分人都是在这战役中被发盒饭的。 花荣笑道:“你一个文臣上什么战场,你还是在东京安安稳稳的等我回来吧。再说了,你就算请缨,官家和太尉也不会允许的。” 高铭皱眉嘟囔,“难道我真去不了么。”一本正经的问花荣,“我现在从戎还来得及吗?” 花荣忍俊不禁,“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分开?” “啊哈?!我分明是舍不得我的梁山兄弟们,他们肯定被调去打方腊” 花荣叹气,“行吧,那我就当你舍得我,想和我分开了。” 高铭陷入了两难境地,回答想不是,回答不想也不是。 他不禁仔细回忆,从什么时候开始,花荣说话这么叫人难以回答的? 这时花荣又开口了,带着笑意的问道:“到底想不想?你以前可是个爽快的人。” 高铭以前说这种话都不带卡壳的,什么我不想和你分开,我做知府,你做武将,咱们长长久久在一起,张嘴就来。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了。 “我……”高铭忽然起身。 花荣已经提前预测了他的行动,“渴了,饿了,还是小解?” 高铭道:“我不渴不饿不小解,我有事要去找我爹!”说完,大步出了门。 第104章 高铭最近日子过得不错, 有事就跑跑皇城司,没事就帮着皇帝弄万博会馆,有几个场馆已经像模像样的搭建起来了。 这天, 高铭又被官家召见,他寻思应该是问会馆建造的情况,于是在路上将汇报的腹稿都打好了。 可是殿外等了许久,也没有太监叫他进去。 官家干什么?不是沉醉于绘画, 忘了时间吧? 不过, 梁师成应该会提醒他吧? 正想着,梁师成从殿内走了出来, 对他抱歉的一笑, “高大人, 官家今日见不了你了,请回吧。” 殿门打开的瞬间,高铭听到里面传来呜呜呜的哭声, 如泣如诉, 婉转哀凉。 只是这哭声是男人的,嗓音还挺浑厚。 他觉得在哪里听过,他不禁好奇的看梁师成,“这里面是?” 梁师成小声道:“是朱大人, 他听到消息说, 他给他父亲送的人是方腊的细作, 连夜往东京赶, 可谁知道,马上要到东京, 却听说他父亲被那细作杀了,正跟官家跟前哭呢。” 路上听到老爹被杀的消息, 探望直接变成奔丧了。 要命的是,这弑父凶手还是他亲手送到父亲身边的,做儿子的哪有不悔恨的。 “官家也很生气,这次要重兵围剿方腊呢。还有明教,要定为异端,加以剿灭。” 眼下,明教其实是可以自由传播的,虽然不受许多人的待见,但基本处于没人管的状态,全国四处开花。 方腊只是江南地区的教主,其他地区还有当地自己的教主。 至于方腊利用明教起事,众人也没把错误怪到明教头上。 历史上,也有隶属道教的五斗米教叛乱,而赵佶本人就是个道君皇帝。 但现在开始,不一样了,朱勔很伤心,赵佶很愤怒,明教要倒霉。 不过,高铭却觉得挺不错的,因为明教本来就是异端,信奉这个的,最后基本都会走向叛乱。 因为它简单的把世界分为光明和黑暗两个世界,如果当下的日子不如意,那么就是黑暗世界,而光明世界终将来临,怎么来临? 明王出世,带领大家创造光明。 怎么创造? 当然是打碎黑暗世界,靠刀剑拼杀出一个新世界。 这个过程,就是造反。 赵佶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要一个教主代替他,还是免了吧。 既然官家忙着听朱勔哭诉,没空见别人,高铭乐不得地打道回府。 走到宫门前,正巧碰到他爹高俅。 高铭道:“官家听朱勔哭诉呢,恐怕没空见您,我刚才被撵回来。” 高俅的消息终于快了儿子一步,笑道:“我知道,而且就是因为朱勔的哭诉,官家才要见我。官家要增兵江南,将方腊一举剿灭。对了,这一次的征讨将领,我准备把花荣加上,叫他立一份功,对未来也好。” 看来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 花荣想建功立业,而自己父亲也想助力一把。 武将论功行赏,不带兵打仗就没功劳,为了花荣的长久发展,当然得派出去历练。 高俅点头,“统帅嘛,他资历浅点,怕是不够,但是副统帅一定有他的位置。” 高铭皱眉嘟囔,“我也想去。” “你一个文臣,你去什么?” 和花荣的反应差不多,应该说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一个文臣不在老实待着,去什么战场。 歧视啊,这是歧视,文臣怎么就不能上战场?后世许多名将甚至都是进士出身。 不过,高铭想到自己好像并不是进士。 高铭皱眉,表情活像没有得到想要玩具的小孩子,“如果我就是想去呢?” 高俅又好气又好笑,“别胡闹了,我得走了。”根本没把儿子的话当真,快步走了。 高铭从宫里刚回到太尉府,就听老都管说,殷天赐来了,正在客厅等他。 高铭心想,看来殷天赐是休息过来了,他蹲了快一个月的大牢,身心饱受摧残,不知道恢复的怎么样了。 殷天赐一看到高铭,就起身拱手,开门见山的道:“衙内,我今天来是辞行的。” “辞行?你不在东京待了?” 殷天赐的表情就跟吃了黄连一样苦,“我在大牢里,其实就下了决心了,等出狱,就回高唐州去。而且我姐姐也想我回去,总觉得我在外面,她不放心。” 殷天赐的姐姐自打知道弟弟被关到开封府大牢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但东京的事,她又伸不上手。 终于等到弟弟出狱,就赶紧写信叫他回来。 东京太可怕了,太黑暗了。 完全不是高唐州那种单纯的强盗路霸,充满了黑不见底的阴谋和构陷。 再者,殷天赐虽然现在洗清了冤屈,可他毕竟是江颜和朱冲事件的当事人,整个国子监都知道,他也没法子面对同学,与其生活在每天都没谈论的漩涡中,他还是想回高唐州去。 以前觉得高唐州太小,没意思,现在他算是明白了,还是太太平平的好。 高铭略微想了想,就笑道:“也好,回去老实点。” 殷天赐哪敢不老实,他这次回来也算是见过世面了。 在东京这些人的计谋面前,他在高唐州的那点手段完全不够看的。 “知道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殷天赐道:“我回去就想太太平平的过几天消停日子。我本想亲自跟太尉辞行,但太尉日理万机,恐怕没时间见过我,还请衙内替我道歉。” 坐牢之后,殷天赐的言谈举止比以前更得体了。 说完这些,殷天赐再次请辞,高铭就叫老都管送了他出府。 殷天赐坐车出了城门的时候,回头深深的看了眼这座繁华的都城,只有一个想法。 再也不来了!东京太可怕了,还是高唐州好。 —— 朱勔的眼泪还是有用的,赵佶次日上朝,对方腊盘踞江南久久不能剿灭一事,大发雷霆。 当然,赵佶这么生气,并不是因为朱勔死了老爹,他替臣子伤心,而是被朱勔的哭诉中的几句话给深深的刺痛了。 朱勔是这么说的,“方腊为人阴狠毒辣,他今日能安排他的人马潜伏家父身边,要了家父的性命,改日就能派细作潜伏在所有官员身边,就连官家身边,谁又知道有没有明教教徒?” 这就很恐怖了,赵佶一想到自己没事爱出宫在烟月街逛游的爱好,说不定已经被方腊盯上,正安排信徒接近他。 朱冲遇害给京城所有权贵敲响了警钟。 赵佶别人的死活可以不管,但自己的性命还是十分爱惜的。 赵佶上朝后决定了两件事:第一件:速速对江南方腊用重兵,必须剿灭。 第二件:叫皇城司清查东京内的明教教徒,尤其是官宦极其家属是其信徒的,将名字报与他知晓。 于是,调兵遣将的高俅,训练士兵的花荣和清查明教教徒的高铭,三个人都忙活了起来。 虽然住在一起,但却经常好几天都碰不到面。 尤其花荣,因为他的骁锐军已经确定要出征,正在加紧训练,最近都住在军营内,几乎不回太尉府。 高铭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忙得脚打后脑勺。 比如,哪个官员叫小老婆的弟弟的外甥不吃肉,怀疑是明教教徒,结果人家只是佛教徒而已。 又比如某某官员家老婆的舅舅的表弟爱穿白衣,结果人家只是在服丧。 不过,还是整理了一批确定的名单交了上去。 令人欣慰的是,这些信徒基本上都不是官员的近亲属,多数都是旁支和家里的仆人。 但就这样才可怕,尤其仆人,天天跟主人见面,哪天被人利用,主人就脑袋搬家了。 赵佶拿着高铭交上去的名单,眉头紧锁,“各位爱卿,你们说说,该怎么处理这些人?”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东京里有这么多明教教徒。 虽然这些教徒可能并不尊江南的方腊为教主,而是有新教主,但也是件麻烦事。 商量如何对付明教,赵佶只叫赵楷、蔡京、高铭和几个六部的重要官员在场,算是小范围秘密会议。 杀光是最简单的,历史上许多君主都是对这么对待异端的,但是本朝讲究仁治,肯定不能这么大开杀戒。 可问题在于,罚轻了,没用,罚重了,小心在东京在地都爆发叛乱。 赵佶向下看了一圈,都不说话是不是?不说话,朕可要点名了,“蔡爱卿,你来说一说吧。” 蔡京道:“臣以为,擒贼先擒王,将京畿周围的明教大小教主和大小护法,擒住斩杀,但是对普通信徒则采取安抚对策。” 赵佶微微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不可能惩罚一般的信徒,只能对核心骨干动手。 就在此时,却听高铭出口道:“官家,臣以为不能这么简单处理。” 赵佶一愣,随后来了兴趣,“那高爱卿说一说吧。” 其他朝臣也都看向高铭,心想你又能有什么高论?蔡太师说得已经很好,你的办法左右逃不出惩罚首脑,安抚信众这个大框架。 高铭便分析道:“明教又称摩尼教,穿入中土已经有几百年,死了不知多少任各地方大大小小的教主,但信徒却一直都没少过,一个教主死了,教派内马上就有人顶替上来。 明教已经不是创教初期,需要教主的个人能力维护教派的生存,经过几百年的发展,不管是教义还是教内管理都十分成熟了,应对危机的能力,十分强。就比如现在单杀了方腊,用不了多久,信徒中就会出现能力超群的人,继续当教主。” 蔡京心里冷笑,难道你说的我不懂么?“可你也说了,明教从他的前身摩尼教,发展到现在足有几百年历史,岂是那么容易能连根铲除的?” “所以,以微臣之见,三管齐下,第一,逮捕明教骨干,但并不要他们的命,而是要加以引导,让他们回归正途。” “如何加以引导?”蔡京质问道,纸上谈兵谁不会?加以引导四个字,谁都会说,但真做坐起来,却没具体操作措施。 高铭心道,非得我说一句,你反驳一句么,“在京郊找一个道观或者寺庙,将这些逮住的骨干安排住进去,让德高望重的和尚道士对他们讲经。这个过程,他们不许和外界有任何接触,吃住都在寺内。 不能看明教的教义,不能和之前的教徒接触,甚至听讲经的这些成员之间都不许私下交流。每天接触的只有佛道的正规典籍。一百个明教徒进去,五十个佛教徒,五十个道教徒出来。” 简单概括,就两个字:洗脑。 四个字:开洗脑班。 蔡京仍旧质疑,“这样就能让他们放弃信仰明教,改信正教?” 高铭点头,“如果太师不信的话,可以先开一个为期一个月的教学课堂,如果没效果,再杀了他们不迟。如果有效果,他们这些骨干信仰了正教,下面的教众就好办了。我甚至可以放言,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甚至可以让他们相信咱们其实是住在一个圆形的球体上,是咱们绕着太阳转,而不是太阳绕着咱们转。” 赵佶觉得高铭说得有点道理,人还在于教化。 “高爱卿,你觉得此事可成?”其实不成也没损失,大不了再拉出去砍了。 “嗯,没问题,摩尼教虽然历史渊源,但是佛道可比他更加有沉淀。在正教典籍下,他们不堪一击。 他们中间肯定有不服气的,可以在课堂上跟高僧和高道辩论,我相信最后一定他们被辩得体无完肤。” 佛道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理论早已非常成熟,没有任何纰漏,是驳不倒的。 蔡京看出来官家心动了,他并不喜欢高铭出风头,便道:“仅仅是这样的话,要消耗许多人力物力,供养这些听课的骨干就要许多钱。” “这些钱叫他们自己出,骨干一般都有钱。”高铭道:“另外,对付这群人,臣还有其他的建议!” “直管说。”赵佶态度认真的准备听高铭的建议。 “既然摩尼教是从波斯传来的,这些教徒对创始人本人并不了解,朝廷可以利用这点,再做两件事。 一件是编造创始人本人的经历,另一件就是,另外造一本经书,投降民间,对他们的教义做出修改。 而更改后的教义,自然是利于朝廷的,比如宣扬‘顺天护国’。这件事,短时间可能未必见效,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明教在唐时就多次爆发叛乱,不彻底铲除,流毒无穷。” 简单来说,第一件,利用明教原产地波斯和中土信息交流不畅这点,编造创始人摩尼的黑料,什么摩尼本人不仅喝酒吃肉还搞别人老婆之类的,把他拉下神坛,一个不入流的家伙编造的东西,自然也不配叫人信服。 而另一件,则可以总结为“篡改教义,编造伪经。” 叫这帮人相信不再黑暗光明二元论的造反经书,而是宣扬温和中庸的经书,从内核来个李代桃僵,精神上消灭。 蔡京等朝中老臣听了都不禁一愣,高铭,这都能想得出来,究竟谁才是老狐狸啊? 你平时都在琢磨什么玩意?!这种程度的黑心手段,张嘴就来啊。 赵佶听了,十分高兴,“高爱卿所言有理。那么这件事由你承办吧。” 高铭就有点为难了,“臣还在承建万博会馆……” 其实万博会馆,他不管也行,钱有了,想法有了,叫人去当地绘制图纸,拿回东京吩咐工匠照着比例做,就行了,高铭现在也只是起个监管作用而已。 赵佶道:“那个你想放一放,主管明教一事。” 高铭应承下来,“是,只是经文方面,臣恐怕需要礼部协助。”编造伪经,得编得像样点。 赵佶看向蔡京,“你叫礼部全权协助你。” “是。” 朝中诸位大臣都忍不住暗中瞥高铭,心想,你还真是挺忙的,好像官家都离不开你了,什么差事都交给你。 不过仔细想想,高铭刚才的提议的确是比较完美的,谁叫他们都没想出来呢。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到赵佶的娱乐时间了,就叫大臣们都退下了。 赵佶和儿子郓王赵楷往后殿走,自然聊起了刚才高铭所说的对明教的政策。 赵佶忍不住带着几分夸奖的语气道:“朕以前交给高铭的事,他都能做得井井有条,想不到他连如何对付明教这个难题,也能想得这么周到。” 赵楷发现了一点,高铭对他的策略能奏效十分自信,就好像他亲眼见过结果一般,或许他在别人试验过? 他对父皇道:“关键是可以举一反三,不光是对明教,对任何异端都可以采取这个方法。” 他以前认为高铭不过是有意思的纨绔子弟,脑子浆糊到连他们见过都忘记了,后来又觉得他插科打诨是个好手,直到离开东京,他外派去孟州做知府,做得有声有色,赵楷就发现自己不能小看他了。 而从梁山归来后,他发现高铭更是非常有能力,说他正经吧,他经常出损招歪招,说他不正经吧,他却有他自己的坚持。 或许,他那天评价他的大忠似奸,是最准确的。 赵佶笑着点头,“是啊,可惜啊,高铭就是太年轻了,缺乏历练,待以时日,必将不同寻常。” 如果能将高铭历练成一个出色的谋臣,成为儿子班底的重要成员,也算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给儿子的一个馈赠吧。 —— 高铭忙着给京畿周围的名教徒办学习班的间隙,不忘打听派去剿灭方腊的出兵将领名单。 这天,高俅从白虎堂出来,被高铭堵住,“爹,将领确定下来了吗?梁山的人去吗?”末了又加了一句,“我能去吗?” 高俅先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不能去!” 高铭一叹气,“行吧,那梁山的人去吗?” “有他们。”同行打同行嘛。 “就他们?“” 高俅道:“当然不止他们,还有中央禁军外,和各州府兵马将领。这次的大将,经过商量,已经定下来了,统军大将是建武军指挥使王禀,副将之一,你认识,是周昂。” 周昂?高铭眯起眼睛,觉得十分耳熟,突然想起来了,“不就是打梁山伯被抓住的那个么?” 当初他和丘岳两人被擒住,几乎要认出他来,被他一顿抽耳光,然后带着去换回了被朝廷抓走的李俊。 “嗯,这次将功折罪。另一个就是花荣了。”高俅道:“其余的将领,多数是地方出身,比如大名府和东昌府都有抽调人马。” 中央禁军轻易不动,现在从中央调了三股军马打方腊,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其余的人马按老规矩,从地方抽调。 高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大名府的将领,不会有索超吧?东昌府的将领不会是张清吧?” “诶?你怎么知道?”高俅吃惊的道。 很简单,因为这些人本来应该是上梁山落草的,因为高铭之前的搅合,叫梁山提前招安,导致这些朝廷降将还在当地军中任职,但所谓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该来的命运还得来。 别以为没落草,就不用去打方腊,命运的安排仍旧在召唤。 “因为我曾听过他们的大名,您说了大名府和东昌府,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些人。”高铭给出了解释。 高俅没有怀疑,还夸儿子,“很好,这说明你对政务熟悉,各地有什么样的官员,都熟烂于胸,不错不错。” 总之,儿子万般好。 “那什么时候发兵?” “快了,这些军马都离开驻地,到金陵集合,再发兵攻打方腊。”高俅道:“不出意外的话,王禀、周昂和花荣等人,等圣旨发下来,就得即刻离京,就在这两三日天内。” 这回不光梁山军,既定剧情中的降将都被征兆了,高铭就更想跟去看看了,“爹,我……” 高俅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了,“不可能让你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高铭只能咧咧嘴,装作打消念头的样子,“好吧。” 高俅好奇的道:“你为什么执意要跟去?” “因为……因为我怕朝廷的将士被方腊的妖言鼓惑,加入明教。我如果能做监军,一定对他们加强训导,绝不受方腊毒汁的侵害。” 高俅连连摇头,“这点你就不必担心了,好了,我就是出来透透气的,还得回白虎堂,你也去忙吧。” 见没有希望,高铭只好离开,走了一步,就被他叫住了,“什么事?” 高俅关心的道:“官家叫你转化明教教徒的事,你尽力就行,别太卖力,累坏了身体。具体事务,急交给手下去办,许多事,你不用亲力亲为,你只需提纲挈领的人。” 他觉得儿子刚才那通发言,就是因为整日接触明教教徒,弄得他草木皆兵了。 “我知道了。”老爹还是很关心自己的,正因为这样,才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随军打仗。 得另辟蹊径。 赵佶过目了下出征的将领名单,觉得没有大问题,就正式颁布了。 大军正式向江南进发。 花荣自从被定为副统帅就没回过太尉府,一直都住在军营内,只有临行前一天,回来借着取东西跟高铭告别。 不过,因为是临时有空,也没提前告知,高铭并不在府里。 当时高铭正在一个郊外刚修整好的废弃寺庙内,视察明教徒学习班的筹办情况。 下午时候下起了雨,高铭就没回东京城内,当夜住在了寺内。 他不急着回东京,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条路是大军出城的毕竟之路,他明天只要掐好时间点,就能看到花荣。 第二天一早,高铭把所有寺内羁押的京畿地区的明教骨干都带到了寺庙门口,指着远处浩浩汤汤而来的大军道:“看到了没?这只是官家派出去剿灭方腊的大军中的一支,除了这些外,还有各地的精兵强将!” 这些骨干都晓得方腊是江南的确明教的教主,和他们信的东西一样,都不敢言语。 高铭打量他们的脸色,心想,这就是你们的第一课,认识朝廷的实力,跟朝廷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这时,朝廷军马也远远看到寺庙门口站了许多人,派前哨兵打听后,知道是皇城司的高大人和他手下的人押着京畿地区明教骨干出来给大军送行。 于是大军们各个都挺直了腰板,给这些教徒们好好展示一下朝廷的威风。 高铭站在最前面,很快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花荣。 史进也看到了高铭,朝他打招呼,“大人——” 高铭大庭广众下也不好说什么,朝史进招招手,然后又去看花荣,两人相视一笑。 统帅王禀和副统帅之一的周昂都认得高铭,也都跟他招呼,高铭笑着回道:“等你们凯旋的好消息!” 就这么简单说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已经骑马从高铭跟前走过去了,也包括花荣。 高铭咬牙,都怪史进、王禀和周昂跟他说话占用时间,都没机会跟花荣说上一句。 这时候,就见已经行过去的花荣,回头看他,从衣领里拽出一个东西,朝他晃了晃。 正是那半块蝴蝶翅膀形状的玉佩。 原来花荣也戴在了脖子上了,高铭一愣,不禁脸皮有点热,动作机械的朝花荣挥手告别。 高铭等人站在原地,等到大军都过得差不多了,才转身回寺里了。 庙里的事情都安排完了,高铭坐车回东京城内,他脑袋靠在车壁上,想着刚才的情景,有点后悔的想,刚才花荣拿出玉佩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拿出挂在脖子上的玉佩给他看看? 算了,还是想想怎么才能叫官家把自己派到江南去吧。 唉,其实当时拿出来一下好了。 高铭摇头,自喃道:“算了算了,还是想想怎么能去江南吧,这大部队都出发了,自己也得抓紧时间赶上。” 第105章 国家皇帝说了算, 去江南这件事只要官家开口,别人也阻挠不了,包括他爹。 既然他爹这里肯定没指望了, 只有直接取道官家那里。 高铭心里门清,不是他去找官家,叫官家派他去江南,得让官家主动派他去, 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否则他若是表现得对方腊战场很感兴趣, 难免惹人怀疑。 至于怎么让官家派他去江南,高铭最近几天都在琢磨, 最后决定还是从赵佶最感兴趣的东西入手。 翰林皇家画院内, 养了一批职业画手, 平日里会临摹大家画作,供皇室欣赏。 而自打赵佶上了台,他竟然亲自主持画院的日常书画练习, 俨然院长的姿态。 赵佶本人是个画花鸟的高手, 其成就远比他做皇帝出色得多。 这天,他又“不务正业”的召集了画院的画正和画学生们讨论如何作画构图。 而几个得宠的皇子和宠臣自然也是陪伴在君侧的,其中就有高铭。 因为大家文化水平都极高,像蔡京等人都是书画高手, 甚至在书法方面自成一家, 放到后世那也是大师。 而其他人, 就算不能比肩大师, 但也都是个中好手,搁到后世也都是教授级别的。 高铭在他们中间, 就显得很不入流了,完全是小学生闯进了博士生课堂。 他对画画是一窍不通的, 看着他们一个个各抒己见,只觉得无聊,想要回家歇息。 不过,幸好他还有慕容彦泽陪伴,他也志趣不在此处,只是为了能跟赵佶有共同话题,跟家里门客学了些如何作画的皮毛,不至于聊起天来冷场罢了,如果不让他发言,他就走神。 高铭肚子有点饿,心想什么时候能去吃饭呢。 这时就听慕容彦泽低声道:“肚子好饿,什么时候能去吃饭呢?” 高铭小声笑道:“光想着吃,还不赶紧提升提升艺术造诣?” “我是建筑人才好不好?”慕容彦泽道:“术业有专攻。还说我呢,你个绘画白丁还不赶紧学习学习。” 高铭咂咂嘴,“谁说我是白丁?” “你会画什么?” 简笔画老丁头,高铭心里想。 这时候就听赵佶道:“众位爱卿,大家觉得曹画正这副飞鸟衔果图怎样?点评点评。” 画正就是院长,绘画水平那是大家都认可的,自然都是溢美之词。 懂画的官员都上去了,高铭和慕容彦泽假装上前,然后只在外围瞧了瞧,反正这么多人呢,点评也轮不到他俩开口,看完热闹去吃饭才是正经。 此时却见赵佶回头看了一圈,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了高铭的脑袋,笑道:“高爱卿,你来点评一下?” 咦?简直像数学学渣突然被老师提问一般,高铭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臣?” 自打上次高铭献出那只小白鹿,当时的场景无论从构图还是色彩搭配都叫赵佶印象深刻,那时候他就觉得高铭有些艺术天分。 此时想了起来,就叫高铭上前来点评一二。 慕容彦泽朝高铭露出一丝坏笑,高铭就更有种突然被老师点名提问问题的感觉了。 高铭下意识的看赵楷,没想到赵楷没有解围的意思,还朝他点点头,那意思很明显了,来吧,讲一讲,本王看好你。 蔡京等人更是露出“期待”的表情,都笑滋滋的,“高提点就不要推辞了,来评一评曹画正的画作。” 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么,让你讲,你怎么不讲了? 高铭知道,他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肯定不行。 高俅也在场,心里替儿子捏把汗,唉,就让你没事多学点书法绘画,你就是不听,现在你要怎么办? 高铭清了清嗓子,走到画桌前,见这是一副花鸟图,描绘了一只不知什么品种的鸟,正立在一个结满桃子的果树枝桠上,与大多数花鸟图的主题一样。 “曹画正这幅画笔法细腻,栩栩如生,鸟喙以细笔勾勒,鸟的羽毛则是用笔墨渲染,完全的表现出了羽毛蓬松的质感,而树枝上的枝叶被虫咬食出的虫孔都被细致的描画了出来,可见曹画正功力深厚,妙哉。” 高铭心里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言之无物,好歹说了一堆点评。 却不想曹画正身为一个艺术家,根本看不上高铭这种浮皮潦草的点评,一点都不深入。 就这种水平层次如此之低的人,上次居然还被官家大夸特夸,说他的白鹿图如何美妙? 当初听官家的意思,好像他们这些画院的人去布置也未必有他高铭强似的。 简直侮辱他的造诣嘛。 今天一看这高铭还真个只会动嘴皮的。 这种人竟然比他们这些有真才实学的得到官家赏识,真是叫人看不顺眼。 曹画正敷衍的呵呵笑了两声,“高大人作为一个不懂绘画的外行人,点评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 高铭一听,诶?说话夹枪带棒是不是?!他微微一笑,“不敢班门弄斧。” 慕容彦泽在一旁给高铭帮腔,“高大人说得不是挺好的么,把这幅画的精髓都点评到了。” 曹画正心头更加不悦了,老夫画工已经已臻化境,还用你们夸奖,说你们是门外汉,你们就是门外汉。 蔡京此时笑道:“贤侄,曹画正是想问你,他的这幅画融合了哪两个流派的技法和风格。” 曹画正朝蔡京由衷的道:“不愧是蔡大人,便懂其中奥妙所在。” 对嘛,这个才应该是关注点,高铭什么都不懂。 左丞相王黼悠悠开口,“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就是如此。” 高铭记得王黼跟蔡京的关系不是很好,毕竟两人是竞争关系,所以前段日子高铭跟蔡京罩着的朱家为敌,王黼都是隔岸观火的,结果这家伙逮到机会连高铭也踩。 王黼一开口,似是形成了破窗效应,平时见高铭得宠心里不太顺畅的都来扔砖。 毕竟别的地方高铭确实比他们强,但在艺术绘画上,但凡是个进士出身的都比高铭强。 “是啊,曹画正这幅画的看点并不在技法上,毕竟技法已经没有可指摘的地方了。” “绘画没有几十年的功底沉淀是不可能看懂其中玄妙的,曹画正浸染十数载,早已吸纳百家之所长,如今追求早不是形似而是神似,高大人刚才的点评,的确流于表面了。” 倒不是真的吹捧曹画正,只是想通过这个来踩高铭一脚,文盲,白丁。 官家,你看到他的真实水平了吧? 高俅蹴鞠选手出身,根本帮不上,在一旁看儿子被言语挤兑干着急。 曹画正见许多人站在他这边,不禁有点飘飘然,对高铭道:“高大人,若是不嫌弃,小可愿意从头教习大人学画。” 高俅愤外恼怒,小孩子开蒙才需要从头教起,你恶心谁呢?让我儿子当你学生,喊你老师,你倒是把自己的地位定得挺高。 蔡京也一副好心的对高铭道:“绘画讲基本功,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跟着曹画正学习,练练真本领不是很好么。” 弦外之音,高铭现在都不是靠真本是。 其余的人都觉得高铭绘画是短板,捏住这点打击他,他根本没反驳的能力,毕竟他们任谁拎出来都比他强。 别的不说,叫高铭说一个目前的绘画流派,他说得出来吗? 高铭余光瞥赵佶,就见他微微皱眉,似乎也在怀疑高铭的艺术鉴赏能力。 太子眉心舒展,似笑非笑,显然等着看热闹。 而郓王则眉头微蹙,正要张口,似乎是要替高铭解难,但却不知道该从何处下口。 毕竟高铭对绘画一窍不通是有目共睹的。 高铭看了圈打着为他好,叫他勤学勉励旗号,实则揶揄讽刺他的王八蛋们,微微一笑,“那好吧,我收回我刚才点评曹画正画作的评语。” 众人心道,这就对了,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很好。 但接着却听高铭道:“我刚才说错了,曹画正的画,缺乏基本的绘画技法,画中有重大瑕疵。” 满堂哗然,心说高铭你疯了吧?你不服气也不能张口乱来啊?! 蔡京一惊,但随即笑道:“愿闻其详。” 曹正脸色胀成紫红色,“你、你怎么敢?!”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如果他的画缺乏基本功,那其他人的就都不用看了。 好话不愿意听吧,那就说点坏的,怼人谁不会啊,高铭道:“你画的鸟和树枝桃子,都在一个平面上缺乏立体感,与其说是画,倒不如说是像分别画好剪下来,再粘到一幅画上,就两个字,扁平。当然你要说你就爱这么画,我也没话说。” 其实是受时代局限,这个时代还没接触过现代绘画技法,扁平没有层次感。 曹画正想大骂你懂什么,人人都是这样画,但不能殿前失仪,就道:“那想必高大人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绘画技巧喽?” 众人都看着高铭,在照相机发明前,绘画承担着记录的任务,谁不想画得逼真?但不是想想就能做到的。 高铭清了清嗓子,“我有特殊的绘画技巧,大家可以看看。”说着,见桌上有一个瓷制的笔洗,这个洗笔的水桶,不管是大小还是材质都十分符合,现代美术绘画的基本入门课程:静物素描。 “拿木炭条来,手指这么粗就行。”高铭吩咐道:“我画画用。” 众人一听,哇啊?你居然要画画?这可真是新奇了?赶紧叫人去找木炭条。 没多久还真弄来一块给高铭。 高铭就用手拿着,然后指着那个笔洗道:“大家看一看,这个笔洗分几个面?” 这个笔洗是圆的,还分几个面? 曹画正道:“你想说什么便请只管说吧,高大人的心思我们猜不到。” “好我就直接说了,它分三个面,黑白灰,还黑色就是背光的暗面,亮面就是白,甚至有发光,而灰就是它们的过度。所以要画这个笔洗,便这样画。” 高铭在纸上勾勒个笔洗的形状,线条松垮,一看就没练过,众人露出些许鄙夷。 但紧接着就见高铭在图中的笔洗瓶上沿着侧面的三分之一涂了许多黑色,然后用手指往另一边蹭,形成灰色,而剩下的三分之一留白。 最后还在笔洗最下的边缘画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就像太阳照射过来,在桌子上留下的那样。 众人一惊,虽然这个笔洗画得不怎么样,但众人都看出来了,这个笔洗一下子在画纸上变得立体了。 高铭道:“总之吧,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们感受一下。这就是我说曹画正的花鸟平面的原因。” 他心中暗暗出气,幸好没把美术课的基本功还给老师,多少还记得素描三要素。 蔡京和王黼目瞪口呆,敢情他们之前都白画了? 这一次,不禁是郓王,连赵佶都凑上来看了,惊异的看他,“你怎么想到的?” 加了光影,的确不一样了。 世界万物皆分阴阳,提前的画法只画阳而不画阴,难怪看着不立体不真实。 高铭谦虚的道:“多观察生活,我虽然勾勒线条不行,但并不缺乏发现其规律的眼睛。” 蔡京心道,你语气谦虚,但说话内容可一点不谦虚! 慕容彦泽见高铭扳回了一局,高兴的道:“会不会画倒无所谓,但是懂得方法,进步一定飞快。” 曹画正还是不服,“绘画都是水墨,并不同炭条,难道所有的画都是黑白的吗?” 高铭刚想开口,就听赵佶道:“不,用水墨仍然能表现出来高爱卿所说的感觉。” 赵佶在绘画方便是有天赋的,稍加启发就一通百通。 不在于是不是用炭条,而是在于黑白灰的呈现,黑色未必就是黑,只要颜色深一点,灰就更好办了,重要的是留白,仿佛有光照射,那样整个人东西就鲜活了。 高铭就知道赵佶能领会得到,其实明朝传教士将西洋技法传入后,明清都许多人都博采众长,用水墨画出了相当写实的画作,而高铭之前生活的年代,也有许多这方面的大家,将两种技法结合的十分好。 皇帝都发话了,曹画正哪还敢说一个不字。 高铭还没说完,再接再厉,“而且,我还发现曹画正的构图比例有很大问题,看得我不是很舒服。就我个人感觉来说,我比较喜欢主体的位置在画作的这个位置。” 说着高铭在曹画正的画上比划了一下。 那个位置正是黄金分割点的位置。 “大家也都感受一下,是不是这个位置要更好一点?”高铭道:“大概就画作分成五等份,在二份和三份的交汇点的位置上。如此珍贵美妙,可以叫做黄金分割点。” 黄金分割理论是经过验证的真理,没道理这群对艺术感知如此敏锐的人体会不到。 因为刚才高铭已经说出了黑白灰,其他人不敢再小看他,此时听了他的这番话,已经有人开始用笔在纸上勾勒了一下,确实发现这个位置确实有它的玄妙之处。 赵佶看了眼其他学生的练笔草稿,的确如此,在这个位置构图,的确比之前看起来更叫人舒服。 其实每次起笔绘画,他有的时候也是凭感觉落笔,经常画完了,感觉位置偏坠,不是很顺眼,但又找不到具体问题在哪里。 真是没想到,这个问题竟然被高铭给解决了。 一个不会绘画的高铭,但却对构图有如此深奥的理解,这是他没想到的。 不过,之前从高铭给他献白鹿时候的布局看,他那个时候就发现高铭在艺术方面颇有些灵性。 赵佶满意的捋着自己的胡须,自己没看错他。 高铭继续谈论黄金分割点的妙处,“其实,黄金分割点应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就比如,若是把这幅画挂起来,挂在墙壁的哪个位置?挂在黄金分割点的位置,其实最叫人顺眼。” 赵佶不时颔首。 而其他人都不再说话,谁说人家不会画画就不行的?人家分明有如此通透的见识。 蔡京和王黼在一旁都惊呆了,不是吧,高铭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居然对绘画技法这么有了解? 还参透了所谓的黄金分割比例? 还什么流派不流派的,这要是继续钻研都能自称一派了。 作为一个满腹经纶,亦会诗词绘画的人,蔡京纵然对高铭再有意见,也没法否认他的理论是错误的。 就凭高铭给皇帝贡献了所谓的黑白灰和黄金分割这两条就够他用的了。 他是怎么发现的? 蔡京不相信高俅的儿子有这样的慧根,下意识的去看高俅,却发现高俅的眼神也很吃惊,但发现蔡京看他,立即露出一副淡定而骄傲的样子。 此时就见曹画正看着自己的画,突然就要上手去撕,幸好周围的学生拦着,否则就真的扯了。 赵佶不悦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画了一辈子竟然还不如一个从没拿过画笔的人,我还有什么颜面教学生?这个位置应该由高大人来当。” 高铭谦虚的道:“就像我刚才夸你画得好一样,我说你画得不好,也只是我的主观看法罢了,当不得真,曹画正如果不相信,就当个笑话,如果相信,我也只能说这么多,毕竟我不是专业人士,只能讲这么说,至于如何在真正的画中应用,还得看画正你的。” 连赵佶也道,语气中有不悦,真是的,哭闹给谁看?“高铭跟你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皇帝开口了,曹画正只能道:“臣都听到了。” 还是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些年到底都研究了什么?还不如个没画过画的。 经过这番闹腾,时候已经不早,除了蔡京、高家父子俩被赵佶特意留下来共同用饭外,其余的人都各自回去了。 高铭能蹭一顿御膳,自然是很开心的,等吃过饭,赵佶还觉得意犹未尽,他总有预感,或许还能从高铭身上搜罗出别的有用见解。 赵佶带着郓王,蔡京还有高俅父子在御花园内散步。 蔡京因为白天的事,不敢再看轻高铭,什么都不说,万一再给他发挥的机会就不好了。 忽然前方有两块奇石,赵佶便指着它们道,对高铭道:“你觉得这两块石头哪个更好一点?” 他本打算一块留在御花园,另一个送到艮岳去。 高铭忽然发现这可能是好机会,于是低头是稍作思考就道:“官家,臣有一番话想讲,其实美,不是恒定,俗话说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西施。每个人对美的感受都不一样,乡下汉子眼中的美,可能是丰腴的,好生养的,富绅家里的美是小家碧玉的,低眉顺眼,英雄豪杰,可能更喜欢倾国倾城,大气富贵的美。” 高铭今天美术课上头了,侃侃而谈。 虽然答非所问,但有了白天对高铭的刮目相看,赵佶津津有味的听着。 而这时高铭却开始回答他之前的提问,“以微臣看来,这两块石头都一样。” “你刚才不还说,美不是恒定的么?” “是的,所以正因为每个人眼中看美都不一样,所以这两块石头怕是一个挑选的吧?因此臣觉得一样的美。” 赵佶和郓王都是一愣,赶紧仔细看这块石头,哪能看出来美不美,都长得狰狞嶙峋。 但有了白天高铭侃侃而谈做支撑,赵佶不禁反问,真的吗? “官家,既然美是千姿百态的,而石头的形态更是万千。这样想的话,只叫一个人把关,未免有点有失偏颇。如果美得单调,恐怕正是美则美矣,没有灵魂。” 言下之意,朱勔的审美,只是他一个人的审美,可能会很单调。 美……美得没有灵魂?赵佶第一次听到这种形容,虽然怪了点,但却不得不说,直击人心。 他追求的可是,灵魂与外在兼有的美。 他再看艮岳中的山石,不知是不是受了高铭的影响,的确有点感觉单调,每一块虽然在外形上和其他的不同,但是内在,也就是所谓的灵魂,却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的宠妃都不止一个。 就像美人长相不同,但是仔细一看,却都是赵飞燕式的苗条美人,或者杨玉环式的明艳美人,气质都一样。 赵佶不禁有点动摇,或许不该叫朱勔一个人主持江南应奉局,应该多委派几个人,这样每个人的审美不同,也能美得多样性。 赵楷已经看出高铭想干做什么了,这是要去追花荣,好吧,他就再一次成人之美吧,“父皇,朱勔有孝在身,这几个月怕是不能筹办花石纲,不如派个人过去帮忙。” 赵佶则把目光落到了高铭身上,但同时又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念头。 他舍不得高铭离开东京去江南驻扎,这么机灵的人,还是要留在跟前。 但除了高铭外,他又想不到其他人选,能入他眼睛的人,毕竟是少数。 高俅听出来了郓王这是想派儿子去江南。 果然,儿子就是得罪了郓王吧?上次不许他娶公主,这次又把他派往江南马上要勃发战争的地区? 不过,儿子好像提了几次要跟着去打方腊,难道儿子私下里求了郓王? 不管了,不能叫他去,“官家……” 蔡京在皇帝跟前伺候多年,一看便知皇帝犹豫不决,既然高铭想离开动静,那么他就助他一臂之力吧,况且郓王都开口了。 “官家,不如叫高铭去江南替您跑一趟花石纲,朱勔百日孝期未满,那江南应奉局不能没人统领。” 他这么说,有两个目的,第一,这样可以让高铭暂时离开东京,省得整天在皇帝跟前转,迷惑圣上。 第二就是,是不是真金,得要火炼,高铭进献的花石纲未必就比朱勔的好,或许他的审美还不如是朱勔。 高铭虽然说得头头是道,但落到实处未必行。 再者,朱勔确实有孝期在身,虽然运了他爹的尸首回江南老家,但那毕竟孝期未满,不能管应奉局的事务。 高俅忍不住瞪蔡京,我到底跟你有什么仇恨?你把我儿子往江南推? 赵佶被说动了,如果只是暂时去代职朱勔,去一次江南也无妨,他看向高铭,“爱卿,你愿意替朕跑一趟吗?” 高铭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承蒙官家看重,臣一定不辱使命。” 高俅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官家,容我说句话,上一次,我儿去山东,就被梁山人马劫去了,九死一生,这一次,我担心……” 高铭忙道:“爹,我不会那么倒霉的。” 赵佶决定都下了,岂能收回,不过,他也确实体谅高俅的爱子之心,“这样,朕封你为钦差特使,提举江南应奉局,期间兼任副枢密使。”并笑道:“若是遇到危险,就调附近兵马来保护你。” 副枢密使有监军之权,如果方便,也可以让高铭帮着他监督派去打方腊的兵马。 蔡京想吐血,这权力也太大了吧?! 副枢密使?!这可是有统兵调兵之权的,不像太尉只有管理人员上下升迁的权力,你为了你那两块破石头至于么。 高铭却不觉得有什么,童贯一个太监都能当枢密使,他就临时兼任一下副枢密使有什么的。 高俅只觉得头昏眼花,皇帝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还能抗旨不成。 于是父子俩一起谢主隆恩。 只是高铭心里欢天喜地,高俅心里垂头丧气。 第106章 父子俩离开皇宫, 才坐上马车,高俅开始埋怨儿子,“你当江南应奉局的提举, 可你懂花石纲吗?那朱勔号称花园子,他爹朱冲就擅长园林建造,就算你说他眼光单一也好,审美单调, 他还是很懂行的。或者你拜了名师?” 不过, 儿子今日对绘画方面的见解,就看得出来, 他平时肯定有所研究, 是不是拜了有名的师父, 而他不知道? 没想到,儿子挑了挑眉,“嗯……其实吧, 我也不太懂, 对园林什么的,一窍不通。” 高俅头昏脑胀,“你不太懂,你就敢应承下来?现在官家对你寄予重托, 你要怎么办?不是现学吧?” 高铭皱眉, 反问他爹, “没打算现学。”然后叹气地自言自语, “是啊,该怎么办啊?” 高俅想昏死过去, “你怎么敢把这活儿揽下来。不过没关系,幸好官家只是叫你临时兼任, 你只要做得不比朱勔差就好,江南那边懂石头的人很多,你找几个懂行的人帮你,问题不大。” 他现在的心里很奇怪,一方面害怕儿子做不好,受官家责怪,一方面又怕儿子做得太好,叫官家欣赏,就这么留在了江南。 江南应奉局虽然是肥差,但高俅并不想儿子离开自己,留任江南。 在地方就算再呼风唤雨,要掌握真正的权力还得在东京。 面对父亲给出的指点,高铭连连点头,“嗯,我都记住了。”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靠他自己肯定不行,得找外援。 高俅忽然又想起来儿子要离开自己去战火纷飞的江南,情绪一变,“你啊你,你非得去江南,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勾着你?你非得过去?” “能有什么东西勾着我?要说有的话,其实还是江南的百姓,我怕他们被方腊荼毒,还有梁山那些人,上次抓江颜,他们出了不少力,他们虽然有一些人确实该死,但也有无辜的人。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去看看,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满足好奇心。” 高俅听了,却一皱眉,“你不担心花荣吗?” 什么叫做做贼心虚,这就是了,因为避嫌没提花荣,反而引起了怀疑。 高铭表现得很淡定,“当然担心啊,不过他是去建功立业的,又是副统帅之一,周围保护的人多了去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高俅却道:“等你见到花荣,你心里就算这么想的,也不能这么说。你若是跟他说,他不用担心,显得你不够情谊,朋友间也是,说好话总是对的。你见到花荣,就说你很牵挂他,他听了也高兴。” 高铭看他爹,有点结巴的道:“我、我会的。” “知道就好,否则显得你太冷情。他救过你那么多次,你不能叫人家心寒。”高俅语重心长的道。 高铭连声答应,只求他爹能换个话题,见他爹不换,就强行自己更换话题,“那我收拾收拾就走了,事不宜迟。” 高俅叮嘱道:“你去了江南应奉局所在杭州城,不要学朱勔那样横征暴敛,你别看他那么搞可以,他在当地有根基,而你没有,强龙难压地头蛇,你万事小心为妙。” 高铭笑嘻嘻的道:“没事,我现在是副枢密使,不行调兵打朱勔。” “没个正经的,你有权力也不能乱用,你要造反啊?” “我就是说说,我能么?” “你现在我面前没个正经可以,去了外地可不许这样!没有官威,别人看轻你。” “我都懂。” 高俅痛心疾首的道:“你懂什么,我不叫你江南,你非得去,你要是在那边再遇到了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办?” “我没事的,我就找几块石头而已,我要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我还能干什么?我又不是真的去打仗?” 好好安慰了父亲一番,他的情绪才平稳了些,但还不时用眼睛剜儿子,真是儿大不由爹。 —— 杭州,朱府。 朱勔接到东京来的消息,骂声绕梁三日不绝。 高铭是什么东西?毛都没长齐呢,凭什么代替他苏州应奉局的官职?! 就算他现在有孝在身,但马上孝期就要结束了,他仍旧可以继续胜任应奉局的职务。 官家怎么能这样对他?帝王一个个果然都如此无情! 他刚把老爹的尸骨从东京运回江南老家,后脚官家让他在官场也受挫。 而且派谁来不好,偏偏骗高铭? 他实在不想看到这个人。 一想到高铭那臭显摆的脸,他就胸闷气短,浑身难受。 “哥,这口气咱们不能咽下来!”朱勖之前在高铭那里吃过亏,不说仇恨刻骨铭心吧,但说他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可谓十分贴切。 高铭顶替他哥哥的官职,分明是抢东西的。 朱勔咬紧后牙槽,“在东京的时候结下的梁子还没清算,他就自己送上门,咱们在江南数载,岂是他一能动摇的?就说这应奉局谁听他的?就算他来了,连一个看门的都别想调动。” 整个江南都是他的心腹,都晓得高铭只是来走个过场,谁会认真听他的?! 一个口有头衔的提举罢了,没人会听他的,真正的掌控人还是他朱勔。 “哥,可是官家任命他为副枢密使……” “哼,就算是,又如何?难道他真敢调动兵马吗?再说,咱们也不会跟他硬碰硬。” 朱勖眯起眼睛,想到自打遇到高铭,他们老朱家就没好事,真恨得牙痒痒,“哥,说句实话,我不想让高铭走出杭州。他人生地不熟,水土不服,有个头疼脑热,不是很正常吗?” 朱勖在哥哥面前什么都不隐瞒,而且他相信这就是哥哥的真实想法,只是他把它说了出来罢了。 朱勔没有说话,但无声即是默认。 仔细想想,如果不是高铭去把那个江颜找回来,自己的父亲或许还不会死。 就算不全是他的错,他的错也要占到六分。 最好叫高铭有来无回,杭州与东京不同,出点意外致死不是很正常么。 —— 高铭的书房内,他正捧着一本书在看,眼神迷离,困倦的频频点头。 忽然他感到跟前多了个人影,一抬头竟然是他爹,他吓了一跳,“爹,什么事?” 高俅叹道:“就快走了,就别临时抱佛脚了,没什么用的,你不如好好休息休息。” 高铭合上手里的《洛阳名园记》,“其实我刚才查了一下,我要打算请的帮手,已经过世了。” 高俅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不过,他的女儿还在世,在我看来,不会比他爹差,可能还更胜一筹。因为他这个女儿,审美情趣十分高雅。”高铭道:“我已经想办法派人去请此人了,直接到杭州等我,至于其他的,我听天由命。” 高俅担心的道:“赶紧告诉爹,这个女人是谁?” “还不一定能请到呢,现在就不透露了。” 但高俅还很担心这个人的性别,倒不是说女人办不好花石纲的筛选,而是一个女人和儿子共事…… 高铭看出父亲的担忧,笑道:“别担心,爹,她已经成婚了,有丈夫。” 所以才更担心好不好?!高俅死死盯着儿子,“你千万记得不要假公济私。” 名声刚好点,老毛病不要犯了。 高铭猛地明白他爹在想什么了,苦着脸道:“我能吗?!” “你最好不要能!”但是作为一个宠儿子的父亲,高俅叹气过后,又道:“只是不要闹得满城风雨就好。” 高铭重申道:“我审美早就变了,我早不喜欢别人老婆了,您就别瞎担心了。” 高俅想了下,儿子这两点的确不对别人老婆出手了,略略宽心,“也是。” 但不禁又想,审美变了,不喜欢别人老婆,那现在喜欢什么类型的?也不见他表现出来? 不过,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等他从江南回来,婚姻大事不能再拖了。 高铭整备得差不多了,就身负皇差,踏上了去往江南应奉局杭州的路。 临行前,高铭还不忘他的本职工作。 特意去了寺庙看那些在上课的明教教徒,发现已经有的班级已经有成功转化的,寺庙的人也按照他的吩咐,任命这种转化了的作为班级负责人,积极协助其他的教徒。 高铭看东京的试验点还算成功,心里盘算着,打下方腊的后,在江南的确也如法炮制,毕竟那里可是重灾区。 皇城司的官员们都来送高铭,“大人,您可尽快回来啊。” “我不在,你们也要好好做事,等我回来,要是发现你们偷懒,我可饶不了你们。” 在高铭的带领下,皇城司这一两年的业绩阶级攀升,正经做了许多事,比如杨戬案,还有明教案,“大人,您放心吧!” 辞别皇城司的人,高铭往前走了一段路,又碰到了慕容彦泽。 慕容彦泽二话不说,扔给他一个护身符,说话相当直接,“给你求的,别又死在外面。” “你说话能不能好听点?” “这叫说破,说出来的不会发生了。”慕容彦泽道:“别废话,赶紧戴上。” “好吧,好吧。”高铭就扯开一点衣领,将护身符戴上。 这时候,慕容彦泽发现他脖子上还有一根细绳,就伸手去扯,“你还戴了什么?” 高铭赶紧拍开他的手,“乱动什么?这也是个护身符,我自己求的。” 慕容彦泽接受了这个说法,“这就对了,多戴几个,说不定等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哪个神仙碰巧在家,就管你了。” 高铭道:“我也没什么回送你的,等我从江南回来,也给你带两块石头吧。” “得了吧你。”慕容彦泽道:“你囫囵个的回来,能带着我继续发财就好了。” 寒暄得差不多了,高铭踏上了马车,向着江南方向进发。 他一走,京城官员弹冠相庆,这小子终于走了,去祸害朱勔了,叫他留在东京指不定还得踩谁呢,听说前几天连画院的草画中都没逃过他的魔抓。 连蔡京都捧着热茶,舒心的想,走了好,走了好啊。 —— 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才搬到青州不久,以为夫妻终于能够团聚,就接到了丈夫新的任命。 李清照以为这一次又要和丈夫分别,却不想发现除了丈夫调任外,还有一封给她的委任,地点也在杭州。 重金聘请她在女子书院教书,并兼任江南应奉局的顾问。 “江南应奉局?花石纲?还有顾问什么意思?幕僚吗?”李清照与丈夫面面相觑,皇帝劳民伤财装点他的私家园林,设置的衙门。 她心里无疑是抵触的,她如果去了,岂不是她也助纣为虐,跟着挨骂。 但幸好这只是一封邀请,她可以拒绝。 但视线一扫,他看到请她的人自称高某,她纳闷的想,谁都知道负责花石纲的是朱勔,他经营许多年了,这个姓高的是他的副手么? 她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不要紧,哑然失笑,原来这个姓高的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人,而是太尉之子高衙内。 他成了新的江南应奉局的提举。 官家用高衙内替换朱勔,换汤不要换药,还是想以毒攻毒。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回绝这封邀请,但这并不妨碍她把信看完。 高铭介绍完自己的情况后,接着说出了聘请的俸禄数额。 “呀!”连她看到那个数字都是一惊,实在是一笔非常丰厚的报酬。 赵明诚道:“怎么了?” “高衙内出三十二万贯,只要我答应帮他做顾问。”李清照道:“还记得咱们之前看过的那副《牡丹图》么,就是这个价格。” 因为太过昂贵,他们承担不起,于是欣赏了一夜之后,惋惜的将画作还了回去。 那副画的价格就是三十二万贯。 而高衙内恰好出到这个价格,应该不是蒙对的,他调查过自己。 有了这笔丰厚的款项做前提,李清照信剩下的部分都看完了。 信中,高铭表示久仰李清照的才学,且对她的父亲亦是崇拜有加,尤其是她父亲所书的《洛阳名园记》,他读了不止一遍,可惜她的父亲过世,不能协助他到江南应奉局做顾问。 而他也知道她和丈夫赵明诚对字画金石颇有研究,不在任何人之下。 李清照心道,不知是谁向他举荐的自己,但这个人对他们十分了解。 高铭最后在信中表示,他此番奉皇命去杭州,不打算走朱勔横征暴敛的老路,他希望最大限度的减少对民众的伤害,让花石纲不再劳民伤财,而是打算办成一项惠民利民的项目。 所以希望她能出马帮助自己,感激不尽。 “他的语气倒是客气的不像世人对他的印象。”李清照拿着信对丈夫道。 赵明诚道:“梁山不就是他招安的么。” 他们如今身在青州,而青州当地,虽然过去了几年,但还流传着高衙内当年在这里诈死,招安梁山的故事。 从种种方面看,此人都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 赵明诚的任命是非去不可的,如果李清照不去杭州,便又面临着夫妻分别的境况。 因为父辈党争的关系,他们分分合合,又能团聚实属不容易。 “不如一起去吧。”赵明诚道。 三十二万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李清照看向丈夫,内心也动摇了。 她之所以动摇,除了报酬丰厚外,高衙内所说的给花石纲打开新局面也是个重要原因。 当然,因为父亲的关系,她对园艺金石都颇为研究,对一个爱好者来说,还有什么比亲自能遴选无数名石更叫人心动的呢。 李清照下了决心,“那就回复东京太尉府来的人马,就说这个顾问,我应承下来了,自会去杭州见高大人。” 赵明诚支持妻子的决定,微笑点头。 —— 高铭带了亲信随从,浩浩荡荡也不少人,一路朝杭州进发,没心思游山玩水,基本上只顾赶路。 他不知道花荣他们的大部队到哪里了,但是得等地方军马,就算他们先到了金陵,也得等着。 高铭觉得自己的速度说不定比他们还快一点。 但不管是在金陵,还是在杭州,离得不算远,见面就容易了。 花荣知道自己来了,一定很高兴。 高铭坐在马车内,嘴角忍不住上扬。 不过,朱勔看到他,一定非常不高兴。 说到朱勔这么个人,他俩之间的仇恨,早超出了奸臣内部矛盾,朱勔这会肯定恨不得拆了他。 另外,就像他爹高俅说的那样,朱勔在江南地区经营多年,他一个外来的抢食的,既没有地区优势,也没有人力优势。 想到这里,高铭就不能怎么高兴得起来。 “要不然,跟朱勔玩一招贼喊抓贼?” 正此时,突然,马车咯吱一声停下,高铭纳闷,撩开车帘一看,就见前方跪着一个女子,双手呈着一条白布,白布上有红色的斑驳。 “怎么了?”高铭询问周围的随从。 这时有前方的护卫来报,“大人,这女子跪地喊冤,她举着的白布上是用血写的诉状。” “民女冤枉——大人——民女有冤——”这时女人开始大喊。 高铭想了想,“把状纸拿来我看看。” 一个随从担心的道:“大人,这种拦路的诉状不能接,若是接了,一传十十传百,都来拦车,就麻烦了。” 高铭横眼看他,那随从知趣的闭上了嘴巴,去将那诉状拿了过来。 的确是用血写的诉状,高铭简单的扫了一遍,见上面主要描述了这样一个案子。 大概就是朱勔要运送花石纲,需要拓宽河道,正好这女子一家住在河道边上,朱勔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他们给赶走了,毁掉房屋,一文钱的补偿都没有。 她父亲和他的两个兄弟去应奉局理论,反被抓了起来,弟弟更是被朱勔手下当场打死。 高铭叹气,这算是朱勔的常规操作了,如果都给补偿,他还怎么捞钱? 花石纲玩的就是无本万利。 “你去告诉她,这状纸我收了,会转交杭州知府。”高铭可没忘了,他现在只是江南应奉局的提举,对外是管石头的,刑事诉讼不归他管。 他探头看那个女子,就见那女子听完,不停的摇头,一脸绝望的朝高铭喊道:“大人,大人,杭州知府跟他们沆瀣一气,我早去了,根本没人管的。如果有用,我也不会拦您的马车——” 高铭总不能现在就下车跟一个陌生拦车的女子许诺什么。 将车帘放下,吩咐道:“走。” 于是车队再次起程,从这告状的女子跟前行走。 女子失声痛哭,之前就有人劝过她,官官相护,就算找新来的提举告状也是一样,她还带着一丝希望,没想到,结果真的这样叫她绝望。 高铭听着马车外女子的哭声,表情凝重的将血状子叠好,收了起来。 很快,就来到了杭州城附近,住到了附近的驿馆内,比起民营的客栈,要宽敞安全许多,能住进来的不是官员,就是准官员。 高铭他们人多,住满了二楼的客房。 高铭临睡前,将时迁叫了过来,“一会,等熄灯了,你先别睡,等三更天的时候,你这样做……” 时迁一愣,“大人,这个是?” 高铭颔首,“别问那么多,我有自己的目的。” 时迁便连连点头,“放心吧,大人,此事包在我身上,一定做得滴水不漏。” 高铭也笑道:“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 —— 是夜,一片寂静,上了三更,更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却在这时,就听高大人猛地一声惊呼:“有刺客!” 门口的守卫们,当即一愣,随即赶紧踹门进去,就见高大人站在地中央,而一个黑影站在梁上,手里拿着一把钢刀。 见有人闯了进来,这刺客身子一闪,从屋顶的一个洞口翻了出去,接着就听脚踩瓦片的声响,人似乎走远了。 这时候驿馆内的其他随从也都醒了,拿着灯烛进力啊,将屋内照了个通量。 “大人,怎么回事?”这时,时迁从人群中挤进来,焦急的问。 高铭表情凝重的道:“有人要刺杀我,幸好我早有准备,睡在了床下,叫他黑影扑了空。你们看,枕头和被子都叫他砍烂了。” 刺杀朝廷命官啊?!谁这么胆大? 时迁恼道:“大人,卑职这就带人去追!” 高铭一摆手,“追就不用了,你带着人在驿馆周围好好搜寻一圈就是了,以防刺客杀了回马枪。还有,叫别人去,你留下驻守驿馆。” 时迁听令,派了别人出去,他则和几个随从留下来保护高大人。 其他人都不敢阖眼,草木皆兵的听着周遭的动静。 但是时迁心里清楚,大可不必担心什么,刺客根本不存在。 因此刺客,其实就是他。 这一切都是临睡前,高大人叫他做的,包括砍烂枕头和被子以及拿刀站在屋梁上,然后在众目睽睽下逃跑,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折返回客栈内,跟着大家一起抓刺客。 高大人玩了一招如假包换的“贼喊抓贼”。 高铭叫随从们在驿馆附近搜索了一整夜,因为要抓的是根本不存在的刺客,所以自然是无功而返。 但附近的住户,在天亮的时候却都知道了这件事。 涉及高官和谋杀未遂,立即吸引了众人八卦好奇心,再加上高铭的有意散播。 “听说了么,新来的应奉局提举大人,人还没到杭州,就差点被人谋杀。” “呵呵,赵家天下朱家吃,来抢食的,怕不是得把小命搭上。” “不过,听说这个新提举也不是一般来历,是太尉高俅的儿子,皇帝跟前的红人。” “哼,皇帝跟前红不红不知道,但是来了朱家地盘,肯定叫他满身鲜红。” —— 朱勔听说高铭昨夜遇刺的消息,整个一惊,立即喊来弟弟朱勖质问道:“是不是你干的?你怎么这么心急?使这么粗糙的手段?现在都传开了,以为是咱们家做的。” 朱勖一头雾水,“我、我没有啊,哥,不是我。我怎么会派刺客杀他?。” “你前几天不还说要高铭走不出杭州吗?” “那是说他走,可没说不让他进杭州城啊。再说,我要动手也得制造意外,这种粗糙又明目张胆的,我可不会这么干”朱勖咬齿恨道:“不知是谁干的,但只可惜没有成功,叫姓高的,捡了一条命。” 但转天,他们就不这么想了,因为外面都在疯传是他们朱家对东京来的高大人下的黑手。 “听说了,昨天东京来的姓高的大人,就因为在路上接了个状子,晚上就被刺杀了。” “听说这高大人是信任的应奉局提举?谁干的?” “嘘——还能是谁干的?你想想白天接了告那谁的状子,晚上就被刺杀?还能是谁?” “那谁是谁啊?” “还能是谁?就那谁!” “哦,知道了,原来是那谁。” 朱冲的眼线们将这些话原封不动的传进了朱冲耳朵里。 朱冲简直想死,他还没行动呢,外面就传他对高铭下黑手了,要是高铭真在江南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板上钉钉的杀人犯了。 是谁,究竟是高铭的哪个仇家要害他,却叫他朱勔白担了污名? 朱勔想了想,“应该是明教的人,他们惯会挑拨离间,而且我听说高铭在东京办什么转化班,对明教釜底抽薪,明教要对付他很正常。如果真叫明教的人得逞了,好处他们捡了,反倒叫咱们替他们担罪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朱勖愤怒的道:“哥,听你的意思,难道你还想保护高铭不成?” 朱勔气道:“你以为我想吗?现在这个样子,他死了,咱们第一个被怀疑。” 之前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制造意外,别人怀疑不到他们头上,可现在高铭已经遇刺,他们已经成嫌疑人了,高铭有个意外,肯定被人怀疑是谋杀,头号嫌犯就是他们。 真是恶心人到家了,他居然还得反过来保护高铭,这叫什么事儿啊。 就知道高铭这死玩意来杭州没好事,果不其然。 第107章 没等多久, 朱勔就听到了高铭进城的消息,赶紧换了件正式的衣裳,主动去见高铭, 亲力亲为的辟谣。 这个时候,如果闭门不出,就更显得他的嫌疑大了。 高铭初来乍到,带着自己的人马, 暂时住到江南应奉局衙门内。 这里的人, 虽然都是朱勔的手下,但是高铭是带着圣旨来的, 表面上都客客气气的, 谁也不敢表露出任何不满。 高铭叫人收拾出来一个干净的房间, 作为自己在杭州的住所。 下午没什么事,安排手下做大扫除,将房间陈设都摆放好, 让自己尽量住得舒适。 忙完这些, 已经到了傍晚,高铭正打算带着随从出门吃点杭州本地特色菜馆,就听人禀报说朱大人来了。 在高铭的意料中,“叫他进来吧。”随后就见朱勔的身影出现窗格上, 一路移动到门口。 “高大人, 有失远迎, 有失远迎啊。你怎么也不提前叫人进城告诉我一声, 你看,怠慢了不是?” 朱勔的态度热情的, 就跟高铭给他送过礼一样。 高铭则表现得很冷淡,“我怎么敢打扰朱大人呢?” 毕竟昨天刚被“某人刺杀”, 此时“凶手”就站在跟前,他的态度必须是这样的。 朱勔赶紧道:“昨天高大人在城外的遭遇,我听说了,真是,方腊的胆子实在太大了,占了周遭的州县还不够,竟然胆敢行刺朝廷命官!” 他得跟高铭澄清,是方腊的人下的手。 他是冤枉,无辜的啊。 高铭嘲讽的道:“是啊,方腊的人消息还真是灵通啊,我前脚刚接了状子,后脚就遇刺。幸好我早有预感,否则就真叫人剁了。” 朱勔硬着头皮道:“什么状子?” 按照高铭的脾气,暗杀自己的人站在自己跟前,是绝对不能忍的,于是他也真没忍,“你等下!”转身回了里屋,等了一会出来,将一团白绢扔到了朱勔身上,“你说呢?!我本来不打算理会此事,没想到你下手这么狠!” 朱勔一看这白绢上血字陈述的事实,不由得一愣,原来有这样的事吗?仔细回忆一下,隐约有这么个模糊的印象。 因为花石纲,他牵连的百姓太多了,怎么可能各个都记得。 朱勔无奈的申辩道:“高大人,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跟动干戈?!” 高铭觉得朱勔没说假话,在他心里,这种受害的百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小事一桩,真不至于。 “哼!”高铭冷笑道:“那我夺了朱大人应奉局的职位也是小事么?” 你有动机,你就认了得了! 朱勔指天发誓,“圣上叫你提举应奉局,我朱勔就是长了两个脑袋也不敢有异议啊。” 高铭挑眉,“那么朱大人毫无不满,支持我在杭州履行自己的职务喽?”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勔哪能说个不字,“那是当然。” 高铭道:“那好,我明天开个誓师大会,请你务必出息,在你的部下跟前表明你支持我的态度,你看可好?” 朱勔一愣,心里大骂,你还真是得寸进尺,竟然想叫我大庭广众下表态支持你?让你杭州开局有利,你真是打得好算盘! “高大人自有神威,我一个守孝在家的闲官,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揣着明白装糊涂。 高铭冷笑一声,“原来这就是朱大人的所谓支持我。行了,我懂了,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该给官家写奏折了。告诉他,我平安到了江南,这里非常好,好到有人晚上就想要我的命。” 朱勔了解赵佶,高铭遇刺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他会觉得有人跟他的花石纲过不去,成心不叫他快乐,那脸色都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但凡有一丁点怀疑到他朱勔身上,都会埋下大祸患。 主要因为高铭不是一般人,没理都能辩三分,现在叫他占尽了舆论优势,还指不定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呢。 再加上他那个爹高俅,为了儿子能颠倒黑白杀人,天天在官家跟前说他坏话,他可受不了。 朱勔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目前这个状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高铭待几个月就滚蛋了,“高大人,何必急着写奏折呢,再待杭州多待几日,再了解了解也不迟。我一个闲人,没什么事,如果不嫌弃,明早我就来衙门。” 高铭颔首,微笑道:“那明天正常点卯的时辰,我就在这里等候朱大人了。” 朱勔也挤出一个笑意,“准时?” “准时!” 朱勔干笑道:“高大人真是个爽快人,那么就不打扰高大人休息了,朱某告辞。” 两人在彼此虚伪的笑容中告别。 高铭回到住处,倒是没跟官家写折子,而是写了一封送去金陵的信,他估摸着花荣他们应该已经到金陵驻扎了,这封信他会收到的。 写点什么呢? 高铭犯难了,不能肉麻也不能冷漠,语气太普通又显不出他到江南的得瑟。 想了一通,高铭最后在纸上写了一行字:花荣,你猜猜我正在哪里给你写信?你肯定猜不着。 —— 当夜,高铭因为换了地方,睡得很不好,但是隔天看到眼圈发黑的朱勔,他的心情就好了。 想必朱勔昨晚上跟他弟弟骂他到深夜,睡眠不足。 高铭将应奉局里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满满登登挤了一院子。 高铭和朱勔一露面,下面的人都忍不住交头接耳。 朱勔,他们都认识,是他们的前顶头上司。 而旁边的年轻人,自然就是新到任的高衙内了,除了他,别人也不敢这么跟朱勔平起平坐。 院子最前面,摆了两张交椅,他一把,朱勔一把,两人都坐下了。 高铭先弹了弹袖口,才抬头看下面,“人都到齐了吧是?”旁边的随从朝他颔首,“刚才按照您的吩咐,点过名了,除了一个老婆生孩子的,都到齐了。” 高铭微笑道:“今天召大家到一处没别的意思,就是大家彼此认识一下,我虽然只是代管应奉局一段时间,但在这段日子里,也希望能彼此配合好,共同为官家找到上等的好石头,不辱使命。” 下面的人表情很冷漠,毕竟他们的老大就在上面坐着,谁敢对高铭露出支持的好态度,等高铭走了,怕是不想混了。 高铭瞅朱勔,“朱大人,你也来说两句吧。” 朱勔心里不情愿,敷衍的道:“我如今守孝在家,不能主持应奉局的事务,朝廷委派了高大人接替应奉局的差使,你们要像跟我办事一样,听高大人的话。” 别管他们以后是不是真的会听高铭的话,但朱勔都这么说了,总会起到一定的效果。 高铭笑问朱勔,“我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不知道,还请朱大人协助一二,比如咱们应奉局还有没有剩余的花石纲?还是说都运到东京去了?” “挑剩下的有一些。”朱勔说的是实话,毕竟石头那么大,有多少,想瞒也瞒不住。 怎么着,高铭,你自己没着落,想从剩余的里挑一些拿去交差吗?那你真是打错算盘了,这些剩下的石头,质量都不是很好。 当然,如果高铭愿意从这里面挑选,朱勔也是很高兴的,这样就不会超过自己。 高铭道:“能否领我去看看?” 朱勔道:“自然可以。离应奉局不远处有仓库,你随我去就是了。” 高铭就冲院内的所有人道:“大家都一起去吧,列好队伍,跟在我和朱大人后面。” 朱勔道:“那好,先去几个人,把街道拦住,叫百姓回避。” “诶?大可不必,何必这样扰民呢。”高铭道:“而且,你也说了不远,有叫百姓回避的功夫都走到了。” 毕竟高铭现在才是正经的提举,他都不要求百姓回避,朱勔如果坚持要求,好像他仍要耍官威一样。 他不能叫百姓的言论再向着高铭。 行,你既然要装作亲民的样子,那我也奉陪! 朱勔道:“也好,就这么去吧!” 于是就跟组织了单位旅游似的,杭州城的百姓就见应奉局的大小官员们沿着街道,排成两列队伍往一个方向走。 “什么事啊?看这些人的打扮,当官的?哪个衙门的?” “听说是应奉局的。” 路边的百姓交头接耳,官员游街可是难得的一景。 应奉局在杭州本地也不是一般的衙门,甚至可以说,其他衙门都得给它让路。 因为它背后是官家。 “又是谁家倒霉啊,被他们发现有好石头了?” “不知道,看这架势,倾巢出动,这石头肯定剩不下。” “诶?走在最面前的那个穿着官服的年轻人是谁?不会是那个传闻中的高衙内吧?” “八成就是,他不是招安过梁山泊么,能不能顺便也把方腊招安了?我老婆的娘家润州被它们给占了,别提多惨了。” “方腊都称王了,招安不可能,只能剿灭了。没听说么,金陵那边聚集了大军,就要打他们呢。” “据说这大军可是那谁家请来的,那谁的爹就不是方腊的人杀的么。”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别说了,看看这群官员要去哪里抄家吧。” 百姓们都以为应奉局的人是去哪个富户家里查抄石头,没想到他们只是无聊的走去了应奉局在不远处的仓库。 “这么大动静,还以为有什么,结果就是去个仓库。” “看来这新来的高衙内比那谁家还能摆排场。” “对了,不是都传高大人遇刺是那谁的手笔么,他俩怎么跟没事人似的一起走?” “这你就不懂了,当官的都是特殊材料做的,那都不是一般人,这叫城府。” 仓库的路口聚集了黑压压的看热闹的人群,没看到他们想看的,都十分失望。 而此时仓库内,高铭的表情也很失望,这些石头都达不到他的标准,边看边摇头。 朱勔笑道:“就是这些了。” 想也知道,如果好的话,他早就运到东京去了。 再说这江南的奇石怪石早被他挖得差不多了,搜刮了个干干净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高铭有帮着挑选的人手,他连石头都找不到,还挑个鬼。 不像他,他在江南经营多年,早就有无数的眼线。 会打探到石头的情报,源源不断的告诉他,就这样,也不是每年都能有所斩获。 朱勔欣赏般的看高铭失望的表情。 “品相确实不怎么好,难怪留库了。”高铭连连摇头,并对众人道:“咱们回去吧。” 才瞅了一眼就要走,这不是溜人玩呢么,但对方是提举,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大家就当陪他溜腿玩了,又都往衙门回去。 不比来的时候,现在库房所在的街道被围观看热闹的人堵了个差不多。 别说打东京来的太尉之子,就是朱勔本人平时都不露面,此时走在街上,百姓都跟看珍惜动物似的瞅他们。 其实也没什么用,就是满足好奇心,到时候在茶馆跟别人摆龙门阵的时候也好点评一下,“唉,朱勔和高铭我都见过,没什么稀奇的。” 周围的人要是捧场再来一句,“那究竟长什么样子啊?” 但凡能说出对方长个什么模样的眼睛,什么形状的鼻子,都叫人高看一眼。 高铭见这么多人围观,效果正是他想要的,他带大家出来,为的就是吸引眼球造势。 朱勔却不喜欢这么多人围观,就要使眼色叫人动手驱离。 而这时,他猛地看到高铭走上前几步,扬声道:“大家知不知道哪里还有造园林用的太湖石?” 众人都不说话了,心里都想,就是有也藏起来,难道叫你进门抄家吗? 你们应奉局不一向是闯进别人家,把人家园子里的石头贴上封条,直接派人来拉,敢说个不字,就棍棒伺候的么。 高铭继续道:“如果你们谁提供线索,我可以给他石头价值的相应比例作为报酬。目前计划是百分之一。” 太湖石贵的几万贯,几十万贯的都有。 众人都是一愣,心想,这告密费够贵的了。 但应奉局的名声太差,没人敢应声,到时候不给钱,再吃一顿棒子,找谁说理去?!不能当告密者。 高铭见百姓们都不说话,朝时迁使了个眼色。 时迁立即像大人交代好的那样,跟高大人一唱一和的道:“有报酬是好,可那石头值多少钱?谁又知道呢?说一百万贯可以,说一贯也可以。” 百姓不停的点头,就是,多少钱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高铭解疑似的回答道:“值多少钱,不是我说了算,而是专家们说了算。” 众人虽然觉得专家这词新鲜,但还是听得明白的,“专家?” “对,过几天,会举办第一届最美太湖石选拔大赛。到时候会有金石专家现场点评,并附上石头的价格,大家知道谁家里有好石头,可以劝他报名,你和他都有钱拿。” 有百姓见高铭没什么架子,胆子也大了,“比赛的话,是公开的吗?” “当然是公开,整个过程,杭州城内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到现场观看,绝对没有内幕,当然了,得买票进场。”高铭道:“而且,等比赛结束,我会把前三名的石头全部按照专家的价格买下来,并给三个石头的主人特殊的奖赏,现在保密,等比赛正式开始,会公布,但不会让你们失望。” 把石头按照原本的价格买下来? 百姓皆吃惊,原来高大人打算花钱买吗? 高铭微笑,他可不走朱缅横征暴敛的老路,他要按照自己的风格办事。 百姓讨厌花石纲是因为除了皇帝和朱家没人从中得到过好处,但现在不一样,似乎有油水捞了。 朱勔愣愣的看高铭,随即心里就不屑的笑了,又鼓捣没用的,花钱?就怕你赔得底儿掉,买石头花钱,你运石头更要花钱,哪有那么多钱给你折腾。 所以料定高铭会失败的朱勔,冷眼旁观,不时报以微笑。 百姓们可不管高铭赔不赔钱,他们有钱赚就行。 “那怎么报名?如果我在郊外发现了一个没人要的石头,我可以报名参赛吗?”时迁又发话了。 高铭解答道:“只要你能把石头运到比赛场地去,报名没有门坎。” 百姓哗然,就算自家没石头,但是能忽悠有石头的人来报名,也有分成。 “大人,什么时候比赛?” “大人,石头要多大的?” 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乱哄哄的都朝高铭发问。 高铭反而不回答了,叫属下拿水火棍隔离人群,他则留下一堆疑问回衙门去了,任由众人猜来猜去,叫消息在讨论中迅速传播开。 朱勔还是觉得高铭什么最美太湖石的想法过于幼稚,真正有好石头的人家,多少也有些家底,不要那点钱,也不忍心割爱的。 “就怕高铭调动只是贩夫走卒的积极性,到头来找到一堆搓脚石。”朱勖调侃道。 朱勔哈哈大笑,终于露出了自从高铭来到杭州后的第一个笑容。 结果,没想到两天后,朱勔就听到一个重磅消息: 高铭在搞征文活动,面向整个江南地区,甚至连被方腊占领的地区都算上了。 最美太湖石选拔比赛征文:讲一讲我和太湖石的故事。 题材不限,文章可,律诗可,词牌填词可。 第一名奖励五千贯,第二名奖励三千贯,第三名一千贯。 余下入围奖名额一百个,每人奖励五十贯。 朱勔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呆怔的抹掉嘴角的水渍,“亏,亏他想得出来!” 朱勖也懵了,“现在给人写个碑文才多少钱,还得是成名的大家,一个破我和太湖石的故事,他可真舍得花钱。” 朱勔深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五千贯都够让许多读书人掏刀子杀人全家的了,别说写个文章了。 “怕是他这么一弄,连刚识字的小儿也会动员起来了。” 朱勔想的是对的,自打征文活动开始,杭州城不谈论别的,都是这征文活动。 他们之前还嘲笑高铭发动的只是贩夫走卒,没想到这转眼间就把读书人给发动起来了。 读书人流连秦楼楚馆,那里本来就是消息集散地,于是征文的事就跟插上翅膀一样,迅速的传播开来。 甚至还有方腊沦陷区的老秀才携家带口跑出来的。 据说一直没勇气逃跑,但是听到征文活动,突然灵感迸发,写就了一篇美文,为了把文章投稿到杭州,在太湖石给予了他的勇气下,携家外逃,并平安的逃到了杭州。 高铭听了很感动,特意吩咐属下,“安排这个老伯,在开幕式上讲话,这也是一个‘我和太湖石’的故事,名字就叫做‘勇气’。” “安排,一定安排上!” 高铭在应奉局仓库旁边树立了一块告示板,用于每日刊登入围的文章。 文人相轻,于是每天都能听到这样的言论,“这种都能入围,张兄的锦绣文章必然夺魁。” “岂敢岂敢,还是李兄你的词写得妙,已经流唱开了,我这种枯燥的文章不能比。” 入围就有五十贯,所以每天放榜就像抽彩票,不愁没人来围观,看到自己的文章被公布了,长舒一口气,没有大目标已经盘算着拿到钱该怎么花了。 目标是夺魁的则只是默默的看着,竖起耳朵听周围的人评价,也有默默看完什么都不说的。 甚至有不少父亲领着儿子到告示板前让儿子学习别人文章的,俨然成了教学场所。 高铭派出去的眼线,发现有一个父亲几乎每天都带孩子来,而他自己也认真的将文章全部看完,便问他,“仁兄,我看你每天都来,你觉得这个征文活动好不好?” “当然好了,主题虽然简单,却包罗万象,有爱情、有亲情,有友谊,昨天看到一个人,写他小时候外婆抱着他在太湖石旁乘凉的文章,读得我鼻子都酸了,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外婆。” 周围的人听了他的话,也道:“我也看了,确实不错,直入人心,感情真挚。” “以前只觉得太湖石折磨得咱们江南地区苦不堪言,其实,哪里是石头的错,你看这些和石头的故事哪个不是真挚感人的。明明是美好的东西,都叫坏人给败坏了。” “嘘,你不要这么说,小心那谁听去。” “我又没指名道姓,再说了,现在的提举姓高。” “高大人只是临时代职,早晚要回东京去。” “唉——” 众人继续看文章,但心里都想,从现在看,这个高铭明显比朱勔强多了,要是能一直留下来就好了。 而众人敏锐的发现,在贴文章的告示板周围多了许多其他的文字。 比如:四方墨宝斋,您的首选纸笔店铺。 再比如,金玉刻印铺,价格优,多印有打折。 诸如此类,林林总总。 —— 高铭这边也没闲着,他派人骑快马往东京递了奏折,跟皇帝表示:在江南一切顺利,百姓都积极献出了自家珍藏的太湖石,供应奉局筛选。 臣想,如果可以,能将贡献最好石头的人一并带上东京,叫他亲自将石头献给官家,以表您和臣民鱼水情深,堵上悠悠众口。 赵佶一听,这个建议好啊,叫你们都骂朕的花石纲,你们看看,是当地百姓主动献给朕的。 关于花石纲在当地是个什么名声,都因为盘剥太狠,闹出方腊造反来了,赵佶当然心里门清。只是他不愿意放弃花石纲罢了,所以视而不见。 但一听到高铭有挽回名声的法子,立即同意。 于是马上回复高铭:没问题,只管进京献石。 还是高铭懂朕啊,替朕解决挨骂的苦恼。 —— 高铭得到皇帝的回复,送了一口气,虽然觉得大概率赵佶会同意,但没看到确切的回复之前,他还是不敢往外放风。 现在有了皇帝的首肯,高铭就没什么怕的了。 于是,隔天,整个杭州城几乎人人都知道了一件事。 在最美太湖石大赛中获胜的三名石主,不仅会被官府购买手里的太湖石,还可以进京受到皇帝的亲自接见。 一时间,舆论沸腾了。 “皇帝,官家啊,是不是还能进皇宫啊?” “那肯定能了,官家当然住在皇宫里。” “天啊,我要是见过官家,够吹一辈子的了,不,我儿子都能吹一辈子。‘我老子见过官家’,听听,太牛了!” “嘿,那你有太湖石吗?没有就凉快去吧。” 要说全国什么最珍贵? 其实什么都不珍贵,金银珍贵,可有钱人多了去了。 读书人珍贵,可是能做锦绣文章的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 最珍贵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 有且只有一个! 从稀有程度上来讲,天下没什么能跟他比肩的。 就说吧,谁不想亲眼看看这个珍贵到天下只有一个的人物? 江南的富户士绅们集体震动了,只要自家石头能够脱颖而出,自己就能进宫面见皇帝,自己能见到官家,以后跟其他富绅相处,自然而然也能高人一等。 再说,都见皇帝了,皇帝还不得给点赏赐? 这种荣誉体验,值得付出大代价去追逐。 至于高铭走后,朱勔会不会派人来抢石头,那就另说了。 相信自家石头这么棒,一定能夺得前三名,献给官家。 不就是块太湖石么,赶紧把家里藏着的拿出来参加比赛。 高铭见消息传播开了,还不忘叫人散播危机感。 “高大人只在江南待几个月,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等明年再献出石头就没这个待遇了。” 事实证明,百姓在藏东西不叫官府发现方面的确有一手。 朱勔本以为自己已经把江南地区,刮地三尺,谁知道,竟然还能蹦出来这么多石头。 所以,等李清照和赵明诚来到杭州的时候,看到的是几乎陷入疯狂的太湖石热。 “不是说,江南苦花石纲久已了么?”赵明诚看着妻子,吃惊的道。 其实李清照在来的路上就发现了,吃饭住店的时候,经常能听到歌姬唱一些主题是太湖石的词,她还纳闷呢。 原来在杭州城内早就太湖石热了。 “这大概就是高大人在信中所说的新局面吧。”李清照笑道。 第108章 太湖石能炒这么热, 跟花石纲之前声名远播的烂名声有很大关系。 究其原因,是朱勔自己将好处都占了,贡献石头的人家不仅没好运, 反而被盘剥,这才导致怨声载道。 而高铭不盘剥百姓,反而让真正献出石头的人获利,所以获得了空前的支持。 太湖石选美搭配“我和太湖石的故事”征文, 相得益彰。 因为内容不限, 题材不限,高铭发现来稿内容是变着法的控诉朱勔的横征暴敛恶行。 相当于另一种形式的状子。 比如“我和太湖石的故事, 充满了血腥, 朱勔害我家破人亡。”之类的内容, 频频出现。 但凡是这类内容的,高铭都默默的收了起来。 布告板每天都有新文章贴出来,但是碍于时间紧迫, 从最开始的一篇文章, 到每天的五篇,甚至十篇文章。 围绕这块告示板,还生出了许多事。 比如心灵脆弱的书生听到人家议论他写得不是太好,不该入围, 竟然激动之下要跳河, 被朋友给拦下来的。 而有些文章写得太好, 大家悄悄怀疑是某个文坛大手套了马甲参赛, 议论纷纷,该大手出来特意辟谣的。 告示板这块一直都很热闹, 流量完全不用高铭担心。 —— 正式报名之前,高铭考虑到石头搬运不方便, 就叫应奉局的人上门登记,只要石头符合参赛的规定,就给报名。 应奉局的人不敢不听高铭的话,但也都在内心暗暗打定主意,消极怠工,一天能登记完的,给他磨个十天。 “本官决定,入户登记者,如果能在月末前,登记五个,则开当月俸禄的一点五倍,登记十个,开当月俸禄的三倍,以此类推。”高铭又抛出来重磅决策。 应奉局内能吃拿卡要的都是上面掌握权力的,基层跑腿的多数还是拿死俸禄的,听了高铭的话,有当场就表现出兴奋,跃跃欲试的,也有表现得不感兴趣,十分冷漠的。 结果,隔天,大家就发现表现冷漠的那些,一点不落人后不说,甚至还厚颜无耻的枪同僚手下的“客户”。 有的时候,甚至有人刚到应奉局说要登记参赛,就有两个小吏同时起身要跟他走。 很快,登记报名工作就做好了。 而高铭这边,则和李清照与赵明诚夫妇正式见了面。 三个人一碰见,心里都忍不住的想,原来就是你啊。 高铭的心情复杂的看着李清照,就是你,在差不多一千年后送给我们那么多“默写并背背诵全文”。 他现在能条件反射似的想起,李清照,号易安居士。 李清照和赵明诚也看高铭,原来你就是高衙内呀,比想象中的更年轻。 高铭先对李清照拱手道:“久仰久仰。” 这四个字并不突兀,因为李清照在这个时候,就已经成名了,堪称大宋文化圈的女流量之一。 李清照也不拘谨,对高铭道:“我和相公在青州的时候,便听闻了高大人事迹,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高大人可化腐朽为神奇,现在杭州城内的太湖石,已经不是人人谈之色变的不祥之物了,反而成了人人争抢的珍宝。这就高大人在信中所说的新局面吧。” 高铭笑道:“我给你写信的时候,其实只是个构思,还不知道在杭州城能不能实施成功,能有今天的局面,还是百姓配合。”说完,对他们夫妻俩道:“光顾说话了,快些入座。” 他们夫妻客气的让了高铭先坐,才入座。 赵明诚对高铭的印象很好,因为他给人的感觉没什么架子,“高大人,我在路上听人说,这太湖石选美,是由专家定价格。你请我家娘子来,为的就是这个吧。” 高铭颔首,苦笑道:“我确实是这个打算,但现在发现,好像专家不够,你们有没有认识的朋友?可以请他来帮忙,钱款我付。评审团,目前打算由五个人组成,有前负责花石纲的官员,一个专门贩卖太湖石的资深商人,一个普通百姓,剩下的便是易安先生你了,所以还剩一个名额。” 李清照听了,笑道:“那我们可不可以内举不避亲?”说着,瞅向丈夫。 在李清照眼里,丈夫的才学是相当好的,评选个太湖石不在话下。 赵明诚却有顾虑,“我被委任为杭州通判,恐怕……” 高铭却不觉得有什么,“替官家置办花石纲,本来就是杭州各衙门的分内之事。再说了,你们的才学都有共识,况且易安居士都这么说了。” 你就听你媳妇的得了。 赵明诚见妻子眼中对自己满是支持,便笑着答应了。 正是谈完了,高铭心情很好,“你们来了,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不嫌弃的话,我备了薄酒,还请二位赏光。对了,我从东京带了寿眉来,咱们尝一尝?” 李清照眼睛亮了,“是丰乐楼的?” 丰乐楼的自酿酒,自从她离开东京,搬到青州就没喝过了。 高铭笑着点头,“没错,你也爱喝?” 赵明诚一听就笑了,高大人真是不知道啊,她的妻子不仅爱喝丰乐楼的寿眉,东京其他的好酒,她也喜欢品尝,对各类酒都深有研究。 李清照颔首,随着高铭往应奉局后厅走,路上聊起了东京各大酒楼的自酿名酒,一下子感觉距离拉近了不少。 “我觉得千春楼的仙酿,好喝是好喝,但他家质量不太稳定,有的时候不错,有的时候微微发酸。” 李清照笑道:“原来他家还没改进吗?我离开的时候,就这样。” 有说有笑的进了备了酒菜的后厅,先后入席,品酒吃菜。 高铭打开了话匣子,笑道:“我听说易安居士不仅词填得好,对打马牌也有研究?正好我最近得了一种类似打马牌的游戏,不知道你是否有兴趣?” 李清照爱喝酒,也爱赌博,不过这两样都是本朝的流行风气,算大众爱好。 但事实证明,聪明的人,干什么都是专业的。 李清照在南渡后,总结了她小半辈子的赌博经验,写了了一本介绍各色赌博游戏的专业书籍《打马图经》。 详细的介绍了她玩过的各类赌博游戏,不下几十种,挨个点评。 她比较钟爱打马牌,变化多,除了运气外,还有一定的技巧。 而打马牌的玩法,十分类似后世的麻将。 并且,李清照在她的著作《打马图经》中自称,“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昼夜每忘寝食。但平生随多寡未尝不进者何精而已” 顶算在说,我喜欢赌博,不管什么形式的赌博我都沉湎,不吃饭不睡觉的玩,但是玩来玩去,我这一辈子不管赌多大的,都是我赢,为什么,因为我玩的好啊。 所以面对这样的高端玩家,高铭在李清照来之前,特意叫人按照他的设计图做了一副麻将,在酒桌上介绍给李清照。 高铭跟李清照做不成文友,做牌友,未尝不是个好选择。 李清照当然有兴趣,“是新的玩法吗?和打马牌有什么不同?” 高铭叫人把麻将盒子拿上来,打开给李清照看,“玩法跟打马牌类似,你一听就会。参与者有四个,缺一不可,三缺一就玩不了,至于玩法,是这样的……” 麻将的玩法,各地不同,高铭介绍了他比较熟悉的一种打法,至于其他的打法,他相信李清照自己会开发的。 李清照作为一个对各种赌博玩法深有研究的人,一听就会,而且已经明白这要比马牌好玩,变化更加丰富。 赵明诚看着妻子饶有兴致的看着麻将牌,就知道今夜肯定不会睡觉,要玩一宿了。 夫妻的爱好相似,他虽然没有妻子的瘾头大,但也喜欢玩几局,“要四个人玩的话,加我一个。” 高铭道:“算上我,那还缺一个,不过人好找,叫我随从加进来,一会玩上两局。” 吃过饭,找来一张桌子,铺上一层毯子,开始搓麻。 三缺一,高铭就把时迁叫来了,一起坐下打牌。 稀里哗啦的洗过牌,每个人都抓了自己的牌。 第一局,高铭做示范,答疑解问,等大家都懂了,第二局开始就各玩各的牌了。 高铭觉得现在这场景,十分魔幻。 用一句话描述,就是:我在古代,跟李清照搓麻将…… 李清照一边码牌,一边笑问高铭,“高大人,你这麻将是哪里传来的玩法?确实比马牌好玩多了。” “这就保密了,不过我也是从别人那学来的。”高铭笑道:“该谁打牌了?” 时迁眼睛滴溜溜的看这三个人的表情,然后打出了个八筒,然后就听李清照道:“和了!” 时迁使劲抓了抓脑门,将牌一推,“大人见谅,我不能玩了,再玩,我怕我忍不住老毛病。” 再玩下去,他就要使出自己的神偷技法作弊了。 高铭点头,“那行,你去门外再叫个人进来。” 时迁出去了,没多久,送进来个人。 这人也是高铭的下属,平日就爱玩牌,一见这牌局,赶紧坐下,没几下就学会了,加入了搓麻。 时迁在一旁看着,一会看看高铭的牌,直摇头,一会看看李清照的牌微微点头,再去看赵明诚的牌,皱起了眉毛,最后是同僚的牌,干脆闭上了眼睛,太烂了,没法看了。 三更天,高铭有点坚持不住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得休息了。”然后再看精神奕奕的李清照,他只好叹气,“行吧,再来一圈。” 这一打就四更天了,高铭再次道:“得睡了。” 李清照笑着劝道:“马上就天亮了,干脆打一宿吧。” 赵明诚努力整了整眼睛,“是啊,高大人。” “那好吧。你们别后悔,这最后一圈,我会把你们的钱都赢过来。” 李清照一边洗牌,一边笑而不语。 天亮了,高铭头发沉,脚底发飘,钱袋子空空的走出了棋牌室,回到自己屋子,一头扎到床上。 只有一个想法,再不跟李清照打麻将了。 —— 最美太湖石比赛,如期举行。 高铭自己凭借丰富的经验,筹办组织比赛事半功倍。 仍旧买票入场制,因为太湖石的个头大,也不用置办阶梯座椅,离得远,也能看得清。 许多人买票进来单纯是看热闹的,就想看看叫皇家如此钟爱的石头究竟是什么玩意。 不过,台上的石头都用红布苫着,评选没开始,看不到什么样子。 算是热场,一开始是“我和太湖石的故事”当事人的演讲。 一个老秀才讲述他如何从方腊统治区逃往回来,可谓惊心动魄,大家听的津津有味。 “方腊真坏,还是杭州好啊。”有人发出了朴素的感慨。 “嘘——专家们来了。” “诶?怎么还有个女人?” “听说是什么女词人?不了解。” 有的人不了解,有的人却很了解李清照的地位,作为死忠的拥护,白了他们一眼,“不了解的话,就闭嘴了解罢!” “嘿,嘴上我身上,你管我呢?”眼看就要吵起来,这时候却见前面的台上来了一个重要人物,不是别人,正是朱勔的弟弟朱勖。 作为他哥的得力干将,他经常冲锋在横征暴敛第一线,好多人认识他。 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了,改成小声嘀咕,“他怎么来了?” 不过,要说在挑选太湖石上,谁经验最丰富,就当属朱勔了,但朱勖也不差。 他之所以来当评委,是因为高铭跟他说,会按照评委的打分平均数额,给太湖石定价。 这可是个给高铭下绊子的好机会,他们家岂能错过。 朱勔不好抛头露面,就派了弟弟出面。 除了朱勖、李清照夫妇外,还有一个倒腾太湖石的商人,和一个……现场观众。 这个观众是随机产生的,被点中的人都懵了,“我哪里会看什么石头啊,我就是进来看热闹的,你们选别人吧。” 见他不上去,人群中有跃跃欲试的,忙举手,“我来,我来!” “那你就上来吧。” 这一举动,让观众窃窃私语,“这能行么,这么轻率?什么人都上去估价?” 朱勖心里冷笑,这分明是瞎搞啊,阿猫阿狗都能来估价了,这不是纯等着闹笑话么。 李清照和赵明诚夫妻对高铭的举动也不太理解,是不是太轻率了呢? 原本高铭说是普通人,还以为是那种自己有所研究,但是没什么名气的读书人,但谁知道,可这根本就是随便挑的路人。 不过,评委都选齐了,正式开幕。 主持人挨个介绍了几个评委,当介绍到易安居士的时候,就听下面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尖叫。 高铭一瞧,原来不知是哪家秦楼楚馆的歌姬们,女扮男装来看热闹,不成想却见到著名词作者易安居士,能见到偶像,自然顾不得那么多,高兴的直喊。 李清照的词那是相当红,不会唱她的词,就两个字:落伍;三个字:没品位。 当然,更多的人知道她和她丈夫的才学不仅仅限于此,大声道:“我家有个玉器,能不能帮我鉴赏一下?” “我家也有啊,帮我瞧一瞧吧。” 旁边有人喊道:“鉴赏费一百万贯,你出不出?别打岔了!再嚷嚷叫应奉局的人给你叉出去。” 见周围看起来不那么面善的官差,都不敢再打岔了。 主持人该介绍的都介绍完,才道:“那么,让我们来看第一块参选的石头,李家园子送选的西湖美人。” 主持人将苫布拿下来,众人见这石头千疮百孔,造型高挑纤瘦,乍一看像个站立垂首的美人。 太湖石的标准为“瘦皱漏透”。 这块石头三点都很完美,但在“皱”上差一点,褶皱的弧度不是很自然,有断层。 最后,李清照和赵明诚一个打出了十七万贯,一个打出了十八万贯的价格,另外那个太湖石的商人则是十三万贯,很符合商人一贯压低价格的风格。 但当众人看到朱勔和那个观众的价格,不禁哗然。 因为朱勖给出的是一百万贯,而那个刚才被选中的观众则是一贯。 这不纯属闹事么。 没想到主持人看了,却不慌不忙的笑道:“现在价格出来了,去掉一个最高价格一百万贯,去掉一个最低价格一贯,保留三个中间的价格,最后的价格是十六万贯。” 众人皆是一惊,尤其是朱勖,瞪向高铭,就见高铭朝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仿佛在说,傻了吧?没想到吧? 观众也没想到会这样处理,但随后就恍然大悟,“就是嘛,这样才公平,免得有人捣乱。对了,上面那个故意捣乱的,赶紧下来,换我上去,我比他公正。” 都不用官差来撵,捣乱的人就被观众哄了下来。 至于朱勖,要不是碍于他家的势力,估计也哄他了,因为不敢出声,所以现场的人都冷冷看他。 朱勖从来没一次见识过这么多白眼,加上刚才他的出价直接被排除了,当即就撂挑子不干了,“高大人,我头晕,想回家了。” 本来朱家的名声就不怎么样,现在捣乱不成又要临阵脱逃,在现场的人又送了朱勖一波白眼。 骂人不敢,翻白眼总没人管吧。 朱勖在各种白眼仁中,“落荒而逃”。 李清照夫妻也明白了,去掉最高估价和最低估价后,起主导作用的还是他们夫妇。 朱勖跑了,高铭自己顶替了上来,“他走了,那就由我来做评委吧。” 反正会去掉最高价格和最低价格,而李清照夫妇的价格不会差太多,就最大程度的保证了中位数。 至于观众,捣不捣乱不重要,让他们参与,是为了保证趣味性,免得没人买门票。 其实,高铭早料到朱勖会中途弃权,他就是来搞破坏的,当发现破坏不了的时候,他肯定会走。 因而高铭早有准备,作为主办人之一,他早就掌握了内幕,哪块石头大致多少价位,他都门清。 —— 朱勖一回到家就找哥哥诉苦,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本以为哥哥会帮着他骂高铭,没想到哥哥听了却朝他叹气,“你落入了高铭这恶贼的圈套了。” “啊?” “本来我称病不做评委,说出去已经不好听了,你临阵脱逃,他反而去做了评委。到时候给官家的奏折里,他会怎么写这件事?” 朱勖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高铭会说,是咱们家故意不给官家的花石纲出力,而他则成了尽心尽力的忠心臣子。” 朱勔表情凝重的点头,现在这个情况看起来,简直就像朱家不为官家的花石纲费心,各种找借口。 朱勖担心道:“哥,现在怎么办?” “罢了,就叫高铭折腾去吧,他过不了多久就走了,杭州还是咱们的天下。先按兵不动,免得做多错多。”朱勔道:“他就是飘来的一朵云彩,下了点雨罢了,早晚要飘走。” 朱勔彻底对高铭不闻不问了,因为实在料不到他下一步会走什么棋,只祈祷他赶紧折腾完,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承蒙朱勔的美好的祝福,高铭这边的最美太湖石选拔进行的热火朝天。 高铭发现成功的人,很多都精力十分充沛,就比如李清照,经常晚上熬夜搓麻,白天当评委,跟没事儿人一样。 他可熬不住,已经从李清照的牌友圈主动退下来了,只是偶尔才玩上一局。 此时,他接到了花荣的回信。 信很短,就四行。 “我们已经发兵润州,想来能在年底攻下方腊老巢,你在杭州好好采办花石纲,了结这桩皇差最要紧。” “这就没了?”高铭将信翻来覆去的扫了好几遍,确定就这四行。 信中有两个重要信息,花荣他们已经动身离开南京,发兵润州了,还有,他知道自己在杭州。 确实,自己在杭州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 高铭猜测,之所以他在信中的口吻这么冷清,是怕别人拆开偷看,毕竟杭州是朱家的地盘。 忽然,高铭好像发现了哪里不对劲,一一扫过每句话的开头,联系来读了一遍。 我、想、你、了。 高铭脸上一热,赶紧将信给合上了,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才又拿起来,求证般的看了一遍。 确定自己没眼花,哼笑道:“花荣啊花荣,你也学会这套了。” 且慢,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花荣写的时候根本没这意识,只是碰巧而已。 可是,会这么凑巧吗? 怎么看都不像凑巧吧,最后一句“了结这桩皇差最要紧”怎么看都像硬凑上去的。 经过高铭的反复论证,最后结论是:花荣明白自己在写什么,绝不是凑巧。 “真是,就算他想自己了,又有什么不得了的。”高铭一边嘟囔,一边将信塞回信封里。 他和花荣以前直白的互相表达想念对方的次数,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嘁,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高铭放好信,出门去太湖石比赛现场做评委。 周遭的人等他走过去,都不禁道:“高大人今天有什么喜事吗?气色这么好?” “可能被官家夸奖了吧。” —— 高铭捉摸着如何给花荣回信,在灯下喃喃自语,“不如写一封藏头诗给他……呃……花……花……算了,还是写点普通的吧,直抒胸臆才是最好的。” 高铭憋不出藏头诗,爽快的放弃了,挣扎都没挣扎一下。 提笔在纸上写下,“我在杭州一切都好,也许是老天保佑……” 想了想,觉得写得不好,将纸给团了,随手一扔。 就在闭眼措辞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时迁的惊慌的敲门声,“大人,不好了。” “进来!”等时迁进来了,高铭顺口淡定的反问道:“什么不好了?有多不好?” 一般办比赛最怕的就是怕参赛物品被盗,但那太湖石的吨位,让偷都不偷,况且事关官家,除非疯了,才来搞破坏。 时迁明显着急了,擦了把脸上的汗珠:“杭州知府求见,说是方天定带人攻打杭州城,马上就到了,叫您赶紧撤离呢。” 高铭头皮瞬间一麻,“方天定?方腊的儿子?” “应该是,据说带了不少人,敌军就快到了,知府大人叫您快点走呢,等被围住就走不了了。” 高铭心里咯噔一下,朝廷大军动身去打方腊的老巢润州,方腊则来个出其不意,反过来派兵攻打杭州。 第109章 高铭心里咯噔一下, 看来是朝廷大军动身去打方腊的老巢润州,方腊则来个出其不意,反过来派兵攻打杭州。 时迁还急着要说什么, 门外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高大人,杭州知府赵霆求见!” 听声音,人已经到了门口, 高铭起身一边往门口走, 一边道:“进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外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高铭认得他们, 正是杭州知府赵霆, 他身后的两人分别是制置使陈建和廉访使赵约。 高铭来到杭州后, 这些人都来拜见过他,还一起吃过饭,但都是官场上的简单应酬, 还没在一起办过事。 知府赵霆开门见山的催促道:“大人, 事不宜迟,方天定的人马就要到了,您快走吧。” 而高铭目前是整个杭州最重要的人物之一,要先确保他的安全。 高铭先摆平他的态度, “我要和杭州城同进退, 不会走的。” 不管从哪方面考虑, 他都不能走, 从个人安危讲,这时候离开杭州城, 保不齐就跟上次离开青州城一样,被敌军直接给逮了。 从名誉讲, 他临阵脱逃了,这种污名得背一辈子,再叫李清照写一句“至今思项羽,不敢过江东”之类的词,他可真就臭名远扬了。 赵霆一听,急道:“大人,这是打仗不是儿戏,你是不知道,方腊的人每打下一座城池,会把官员都抓住,动辄分尸、剖心,甚至热锅熬油!你走的话,一旦城破,不堪设想!” 旁边的制置使陈建和廉访使赵约,都不表态,可能还在观望高铭的态度。 但高铭知道,这俩人肯定是不希望他走的,如果希望的话,早就开口相劝了。 尤其是制置使陈建,他就是管江浙两路军防的,当然希望能多一个人多一个力量,一旦官员出逃,对民心的动摇是致命的。 当官的都跑了,老百姓一见,傻子才不跑。 高铭再次明确态度,“赵知府,我身为副枢密使,断不会弃城弃城内百姓于不顾。你不要提叫我离开杭州城的话了。现在,你们把杭州城内的大小官员都叫到知府衙门去,商量应敌对策。” 制置使陈建似是松了口气,忙笑着重重点头,“我就去派人叫统制和都监。” 廉访使赵约如释重负般的道:“高大人愿意留下同我等守城,真是太好了。” 因为高铭最近声势浩大的举办太湖石的选举,百姓对他印象很好,都认为此人能给当地带来好的转折,都对他报以深切的期望,如果高铭临阵脱逃,给百姓带来的打击可想而知。 赵霆连连摇头,“那方天定据说带了十五万军马来,可大人你知道杭州城驻地才有多少军马吗?” 高铭露出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赵霆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五千不足!” 高铭深吸一口气,靠!还以为杭州能比他待过的孟州驻军多点,结果也这个德行。 本朝充分吸取唐亡的教训,矫枉过正,怕地方闹事,奉行强干弱枝的政策,中央军多到挤成沙丁鱼,地方军少到能跟雄秃者的头发媲美。 十五万对五千,怎么听,都是要玩完的节奏。 制置使陈建和廉访使赵约就怕高铭跑了,忙道:“历史上又不缺以少胜多的战役,淝水之战就是例子!” 赵霆想笑,“淝水之战那是捡了大便宜!陈建,赵约,你们两个倒是做好死在这里的打算了,但是人家衙内还有老父亲在盘他回去,官家也等他复命,你们鼓惑他跟你们一样守城,想至他于死地,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陈建和赵约都火了,“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高铭重重咳嗽了一声,“不要吵!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是怎么想的。再说一遍,我不会弃城而去,另外,谁想离开,我也不会拦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赵霆。 赵霆之所以说了这么多,为的就是说服高衙内跟他一起离开杭州城,到时候官家追究起来,扯上高衙内,自然有太尉保他。 高铭看穿了这点,叫他想走就走,免得在这里扰乱军心。 赵霆自己虽然能跑,但毕竟跑了之后,还得被官家追责,他太想带上高衙内了,“大人,我……” 高铭横眼看他,“还不走?” 这时就听下人匆匆来报,“大人,朱——”没等说完,就被身后的一拨拉,推到了一旁。 高铭他们就见朱勔出现在了下人身后,他一脸的急迫,“我听说方天定带兵打来了?” 高铭心想,你消息还挺灵通的,“是有此事,不知你有什么退敌的方法没有?” 退敌,说什么笑话?朱勔跟看疯子似的看高铭,“方天定带兵十五万,杭州城的守军不足五千!”很直白的接着道:“这城肯定保不住了,赶紧撤吧!” 一听说要撤,赵霆高兴了,这不就是跟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么,就不该来找高铭,而是该去见朱勔才对,他忙附和道:“朱大人说得太对了,不要以卵击石,按照是军报,方天定他们至少要两天才能到杭州附近,再加上修整的时间,怎么也要三五天才能攻城。咱们赶紧趁着这个时间,抓紧将城内珍贵的物品都运走,减少损失吧、眼下,这才是明智的!” 赵霆的话得到了朱勔的认同,“正该如此!”又瞄高铭他们,“难道你们想守城?” 高铭颔首,“与杭州共进退。” 朱勔垂首,发出一串低沉的冷笑,然后深吸一口气,笑看高铭,“勇气可嘉啊。我本是来问你如何将花石纲运走的,但既然你想守城,我就不奉陪了。” 朱勔以为高铭也想撤退,就过来跟他商量怎么将花石纲运走,等以后官家问起来,他朱勔在城破之前,将花石纲给运了出来,也是功劳一件。 可惜啊,高铭自己找死,那就别怪他看笑话了。 之前还犯愁怎么除掉高铭,这不,帮忙的人不就来了么, 赵霆立即跟上了朱勔的脚步。 高铭听到他们一边走一边聊的都是将城内的宝物和家眷运往附近哪个州府的话。 到了这个时候,大概也是觉得活下来的希望渺茫了,陈建对着两人的背影大声骂道:“懦夫!混账!” 朱勔和赵霆都听到了,但也只是回头瞪了陈建一眼,大概是觉得没必要跟死人计较。 “算了,走就走吧,总比留下来捣乱强。”高铭道:“不用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咱们还有正事。陈建,你去把本地的军官叫来,我要见他们。” 不多时,这些人就到齐了。 大家脸色都不好,都清楚这次死定了,那脸色想好看也好看不了。 “都听大人安排,叫我们出城死战便死战,叫我们守城便守城。”军官们道,都做了最坏了的打算。 高铭看着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军官,鼓励道:“这附近就有朝廷的大军,只是他们去打润州了,如果知道杭州被困,一定会来救援咱们,速度可比从东京发兵快多了,说不定方腊的人马刚到,救援就来了。咱们只要多坚持几天,等援军达到。” 大家心里都明白,能撑到援军达到,当然是最好的,就怕撑不到。 可这个时候,没人敢说破,都道:“我们明白。” “相信我,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高铭坚定的道。 众人多少有了点信心,高铭可是太尉之子,如今的皇帝宠臣,为了救他,援军也会很快达到。 “那明天就叫驻军进城,每个城门都分配人手死守,趁敌军未到,熟悉各个门的情况,并检查加固武器。”高铭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等开战前,我会过去巡视。记住一点,我们与杭州生死共进退!” 军官们眼眶有些泛红,一句简单的生死共进退,背后却承载了多少生命的重量,不禁齐声道:“我们定与城池生死共进退!” 等军官下去了,紧接着又有人求见,是赵明诚夫妇,于是赶紧叫他俩也进来了。 赵明诚开门见山的问道,语气中都是担忧,“我听说方天定十五万军马来打杭州城……可有此事?” 李清照虽然没说话,但眼中也是求证的殷切目光。 高铭一摆手,“哪里有十五万,这种说出来的数字,听听就好,能有五万,都算他厉害。” 赵明诚心里一惊,就算五万,也十倍于官军了,而且地方军队是什么样的战斗力,他很清楚。 他不禁后悔,早知道绝对不会来杭州。 李清照皱眉,显然对方就算五万军马也比守军多出太多了,“高大人,准备怎么办呢?” 高铭对赵成明道:“赵霆跑了,从今晚开始,你就代行知府之责吧。” 赵明诚和李清照异口同声的道:“知府弃城而去了?” 高铭点头,“嗯。” 李清照低声气道:“苟且偷生之辈。” 赵明诚就在她旁边,听得十分清楚,刚才心里闪过的那一丝的犹豫,被妻子的话彻底击碎,如果他但凡有一点避战的想法,都会在妻子心中沦为和赵霆一样的人。 赵明诚对高铭道:“非常时刻,我愿意代理知府之职。” 知府平时是个好职位,都来抢,但等到城破了,知府一般死得都会很惨,估计活开膛都是轻的。 李清照听罢,对丈夫坚定的点点头,就应该这个样子,大丈夫岂能不战而降! 高铭也很满意,甚至他觉得赵霆跑了,未必是坏事,“那么,从明天开始,赵知府,你派人张榜敲锣,叫各家各户举报可疑人员,叫衙役挨个客栈搜捕来历不明人员。不用查证,但凡觉得可能是方腊的细作就抓进大牢,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梁山攻打州府之前,就爱往城里派细作,来个里应外合,这招的使用率应该不低,弄不好方腊也爱用。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了,等危机解除了,再慢慢查证不迟。 “明天天一亮,我就着手办!”赵明诚道。 李清照心中有疑虑,“大人,你会跟百姓说方腊军要来的消息吗?” “说,我明天会在太湖石比赛现场,告诉全城百姓。”高铭道:“这种生死攸关时刻,光靠官军是不行的,要将百姓也动员起来。好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去好好休息,从明晚开始,恐怕想睡都没得睡了。” 每个人都先回去休息了,在重重思虑中,迎来了天亮。 方天定来袭的消息,只在上层官员和一些权贵间知晓,一般士绅和普通百信都不知情,都和每天一样,喜滋滋的来看太湖石比赛。 却不想,今天没看到太湖石,一开始就见高大人表情凝重的站在台上,不时和赵明诚专家说几句话,看样子就知道,有事发生,还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了?难道官家反悔不接见获胜者了? 这是一般人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结果。 结果,万万没想到,就听高大人清了清嗓子道:“昨夜得到军情,方腊的儿子方天定带着五万大军来攻打杭州城!” 比设想中的糟糕一百倍。 有的人惊的说不出话,有的人直接晕了过去,有的人立即站起来,看样子当即就想回家收拾包袱跑路。 “都安静!”高铭大声道:“本官有话说!” 经过这些天的运营,他在杭州还是颇有些威信的,在场的人都安静了。 “我告诉你们这些,是希望大家和杭州城共进退。若是叫方天定攻下杭州,必然大肆破坏。” 听到这里,有人已经在心里喊了,所以才要逃跑啊! “如果他们烧毁房屋,倒也没什么,都可以重建。但是,方腊他们是明教徒,他们所信奉的东西与我们都不一样,他们不造坟墓,赤身而死。所以每每攻下城市,都要破坏当地的坟墓,你们忍心看着你们的祖坟被他们挖掘破坏吗?”说着,请上了前几日在开幕上讲话的老秀才。 他是从方腊统治区逃出来的,大家都知道。 高铭对老秀才道:“你来说几句吧。” 老秀才看了眼高铭,咽了下唾沫,按照吩咐说道:“方腊是异端,他们死的时候都不穿衣裳。也不许别人土葬,他们把当地的坟墓都挖开了,挫骨扬灰了。有的尸骨被挖出来喂狗,有的从中间铲断,有的干脆扔到了江里。” 众人听了这番话,刚才要起身逃跑的,又都坐了回来。 自己跑了不要紧,祖先的坟墓还不得被方腊给挖了? 可那么多他们挖得过来吗?或许不会挖到自己头上吧。 刚出这个念头就听老秀才继续道:“有些挖不过来的,干脆淋上粪便。在他们眼里,咱们才是异端,咱们的先人也是异端,能毁就毁,不能毁的,就叫咱们的先祖吃他们的粪便。” 众人哗然,已经从刚才的怯懦想逃,变成了极端的愤慨。 别的可以不管,但祖坟不能不顾。 高铭见火候差不多了,使了个眼色叫老秀才下去了,“大家都听到了,明教以前叫做摩尼教,因为名声臭了,才改叫的明教,但其实他们就是魔教。” 明教不被人接受,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们独特的丧葬观,跟儒家推崇的厚葬相悖。 如何对待祖先,是许多人的底线。 高铭叫老秀才说出的这番话,成功挑起了对明教的仇恨,“所以,我希望大家留下来,共同保护我们的家园,保护我们的先祖。” 话说到这个份上,有义愤填膺,誓死留下保护自家祖坟的。 有的虽然心里有退意,但是看到其他人都表示留下,自己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独自离开。 如果成功逃了,不管自家祖坟,下半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再说了,人家皇帝的宠臣,太尉之子都不跑,愿意留下来共同抵御敌人,自己的命难道比人家的还贵? 况且人家的祖坟还不在这里呢,自家的祖先都在天上看着自己呢,怎么好意思跑。 高铭深刻的感受到下面的气氛变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普通百姓对明教没有好感,也不怎么了解。 高铭请来老秀才言之凿凿,没人怀疑这件事是假的。 就算有了解明教的,也不敢站出来替明教争辩,除非想当场被愤怒的群众打死。 基本达成了共识:不能叫方腊攻破城池,否则若是叫自家先祖被方腊的人挖坟掘墓,等自己魂归酒泉,还不得被祖先集体痛殴。 高铭看差不多了,叫赵明诚过来,“你来继续说吧。” 赵明诚就道:“原知府赵霆去搬救兵了,所以由我暂时代知府之责。大家一会回去好好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若是有的话,希望你们报给衙门。因为这些人有可能是方腊的细作。” 不能告诉百姓赵霆那厮潜逃了,以免动摇民心。 赵明诚是评审团的专家,通过这些天的接触,百姓都认可他,甚至比赵霆本人有权威,“大人放心吧,一旦发现可疑的,一定报给官府!” 还有摩拳擦掌的,“要真是细作,非得先打一顿!” 面向大众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高铭便宣布,“那么太湖石选美大赛,只能暂时搁置了,等打退了方腊再继续举办。好了,大家先都回去吧。” 才说完,坐在最前排的几个士绅就围了上来,急慌慌的追问道:“大人,这、这要是打不退方腊呢?” 高铭叹道:“那么迄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进京受皇帝接见的事,自然也无从谈起了。” 这几个富绅都是最有希望进京面圣的,一听这话,简直恨死了方腊,“大人,一定要打败方腊军马啊!” 高铭便道:“光靠朝廷不行,也得靠你们。如果方便的话,你们能不能提供一点人手给守军做饭?官府还要抓细作,没那么多人手。” 这些富绅家,哪个人家不养个几十上百的仆人,派出个把人给军队当伙夫,不在话下。 “没问题!大人要多少人手?” 这些富绅守家在地,不仅人口多,财产也多,不是那么好搬迁的,最重要的是几代祖坟都在。 现在再加上唾手可得的进京面圣机会,如果不打退方腊方面的进宫,这些东西都保不住。 高铭对赵明诚道:“你估算一下,然后和他们交代一下。” 富绅们围着赵明诚说话的时候,高铭则去忙活别的事情了。 才走出太湖石比赛现场,他就迎面碰到了来找他的时迁。 “对了,你挑十个得力干将,最好像你一样身形灵巧的,最重要的是胆子要大。等方天定的人到了,我要派你们潜入他们大营,好好闹一闹。” 时迁却胸有成竹的道:“不用那么多人,我一个人就够了,人太多,我总担心其他人被抓住,反而做不好事。” “你一个人就行吗?” “大人放心吧,叫他们睡不好觉还不简单。”时迁狡黠一笑,“易如反掌。” 高铭一想也是,专业人士都是独来独往的,人多反而受牵制,“那就一个人去,小心点。” 时迁见衙内十分淡定,便试着打听:“大人,你是不是知道花将军来救咱们的确切时间了?他几天内到啊?” 高铭如实道:“我也不清楚。” 时迁有点失望,“那真能来得及吗?” “一定来得及。”高铭笃定的道,“花将军会来救咱们。” —— 方腊的太子方天定此次来打杭州,一共带了五万人马,对外号称十五万,就算数字有夸大,但五万也足以推平杭州城。 他相信,现在杭州城内一定乱成了一团,逃的逃,吓瘫的吓瘫,甚至可能连官军都不跑得不剩几个了。 “殿下,咱们先前派进城的人,还没和咱们联系,不会有事吧?”大将厉天闰有几分担心的道。 跟厉天闰同为方腊四元帅之一的石宝哼笑道:“就算有事又有什么关系,本来也不指望他们。没有内应,咱们也照样踏平杭州城。” 派进杭州城的细作,会在大军来到的时候,在夜间高喊诸如:“方腊打进来了,大家快逃命啊——”之类的话,扰乱民心,叫城内的百姓身心受折磨,不消几次,就惶惶不可终日,濒临崩溃。 方天定认同石宝的话,“细作什么的,只能算锦上添花,真要夺得城池,还得靠这个!”说罢,看向手中的兵器,目露凶光,“都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咱们就进发杭州城!” 等几个大将出了营帐,方天定自己也枕着兵器睡下了。 迷蒙间,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们不仅占了江南,甚至连东京拿下了,自此天下改赵为方…… “走水了——不好了——走水了——快来救啊——”突然帐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将他吵醒了。 方天定腾地坐了起来,抄着兵器就出了营帐,就见西北角黑烟冲天,眼前不停的有提着水桶的小兵来回跑。 “怎么回事?”他就手抓过给他守营帐的护卫质问道。 “殿下,草料堆起了点小火,火势不大,就一小撮,已经被扑灭了。” 方天定松了口气,但还是将管草料的军头叫过来盘问了大半天,差不多半个时辰后才又再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听人叫,“有刺客——快抓刺客啊——大军内有刺客——” 他拎着兵器跑出帐外,就见其余营帐的人也都醒了,而一个营帐门口尤其杂乱。 很快,厉天闰来报,“有个士兵睡梦中被人捅了一刀,好在并不致命。他也没看清是谁干的,只知道是个戴红头巾的人。您看……” 方腊军队都戴红头巾,就是说自己人干的? “只有一个人?” “他只看到一个人。”厉天闰道:“恐怕是军营内跟他有仇的人,趁乱作案。” 如果是杭州方面的,不可能只派一个人来劫营。 方天定觉得事情蹊跷,先是走水,又有人睡梦中被刺伤,“告诉各营留一半的人守夜,小心提防。” 运气不好的被安排守夜,看着另一半的人呼呼大睡,心里憋气。 猛地,就听帐外传来噼里啪啦的震天巨响,接着有人疯了一般的尖叫,“快跑!” 原本还做美梦的另一半士兵,腾地坐了起来,但接着就见一只疯牛身上捆着铁桶,里面的爆竹正噼啪作响,惊得这牛不要命的横冲直撞。 才坐起来的士兵就被它牛蹄子毫不留情的给踏翻了。 躺在地上,捂着伤痛处,在昏迷之前,就见这只牛一路绝尘而去,又冲向别的营帐。 方天定听到响动,又一次跑出营帐,就见数只身上绑着铁桶的牛在发疯乱跑,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方天定大怒,“来人,射杀!” 好不容易几乎都杀掉了,只剩最后一只还在乱窜,这时就见元帅石宝手拿流星锤,就站在疯牛狂奔的正前方,在牛来到跟前的瞬间,大喝一声,抡圆流星锤使劲砸下,一声闷响,那只牛应声倒地。 如果方天定此时再看不清这是有人故意捣乱,他可真就是傻子了,“好啊,你们派人劫营捣乱是不是?明日攻破杭州城,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方天定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杭州不仅不束手就擒,还胆敢反抗。 他回到自己的营帐,一直生气到天亮。 没想到天一亮,坏消息又传来,“殿下,不好了,马厩的马被人下了巴豆,虽然不是全部,但也伤了许多匹,另外,水井边还有奇怪的白色粉末,不晓得是不是也被下药了。” 方天定恨不得立即灭了杭州城,“传我的命令,即刻发兵!直取杭州!” 不把杭州守城官兵的脑袋拧下来不罢休。 就算人困马乏又如何?他精兵在手,何惧这种雕虫小技,就让他们看一看,就算这般,打下杭州城依旧如探囊取物。 第110章 破晓时, 各方面人马都就位了,高铭正忙着布置,却有属下过来找。 “什么事?”高铭忙得脚打后脑勺, 不是太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找他了,“赵知府不能解决吗?” “牢房里有人自称是河北玉麒麟,认识燕青……还说衙内您可能也记得他。” 卢俊义?高铭一愣,忙赶到知府衙门的大牢, 见里面满满登登的塞的都是最近抓进来的可疑人员。 有嚎叫自己冤枉的, 也有默默坐着,只等待击退方天定然后被释放的。 高铭来到一个拥挤的牢房跟前, 见里面果然坐着一个魁梧英俊的男人, 垂着头不停的叹气。 “哪个人是河北玉麒麟?”高铭冲着这人道。 果不其然, 这人立即抬头,“小人便是!”他见跟他说话的年轻官员气质不凡,想来就是高衙内, “您可是高大人?” 卢俊义站起来走到牢房门口, 跟高铭对望,眼角含泪,“大人,小人曾托燕小乙买过功德碑, 您可还记得?小人实数良民, 不曾作奸犯科啊。” “你怎么在这里?” “小人跟官家来杭州谈生意, 不曾想住在客栈内, 一时手痒,夜间舞枪弄棒, 被老板看到了,举报到官府, 就将我和管家都抓了进来。” 卢俊义虽然武功高强,但面对官府的逮捕,身为良民的他,哪里敢反抗,乖乖束手就擒,被塞进了大牢里。 但他生于富贵人家,吃不了蹲大牢的苦,想起杭州应奉局正在举办花石纲的高大人认识燕青,就把这层关系说了出来,没想到高大人真的来见他了。 高铭心想,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卢俊义也跑来了,不过正好,卢员外的功夫可不一般,或许能派上用场。 “快些打开牢门,将他放出来!” 高铭发话,狱卒忙将卢俊义给手下的官家给放了出来,卢俊义感动的泪眼汪汪,“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你先去换洗一番,吃顿饱饭,然后和我去城楼走一圈。” 卢俊义不敢耽搁时间,迅速的办完了这两件事,然后来见高大人。 高铭上下打量卢俊义,此人身材九尺如银,仪表似天神,师出名门。 他的师父周侗一共有三个徒弟,分别是卢俊义,林冲和岳飞。 所以卢俊义的战斗力极强,原本的水浒中,宋江阴了卢俊义上山,就是为了让他压制林冲,就怕林冲哪天心情不顺火并了他宋江。 如今杭州城内将领不足,卢俊义正好顶上来。 高铭带着卢俊义登上城门,指着城下道:“不久的这个时候,你所看到的地方,全部都会被敌军占满。所以,高某久闻员外大名,希望员外能助杭州一臂之力。” 谁知道卢俊义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小人虽然会点枪棒,但都是强身健体所用,并不能用于实战。” 要不是高铭知道卢俊义的战斗力,恐怕就信了,“员外,你如果这样说,就太叫我失望了,国家有难,大丈夫当以死报国,我但凡有点功夫,能亲自上战场,也不会求员外出手。” 旁边的武官见高大人在求一个商人,都不想不通,有脾气暴躁的直言不讳的道:“大人,此人不过是商客,能有什么能耐?不知在哪里拜了走街串巷的卖艺叔父,就自称武功超群,您不要被蒙蔽了,错将顽石当璞玉!” 卢俊义可不开心了,说他不行可以,但不能诋毁他师父,不满的看那武将。 高铭敏锐的抓住这个机会,“不如你们比试一下,点到为止。” 双方都迫不及待的点头同意,一个想证明真有本事,一个想证明对方没本事。 高铭怕他们伤到,兵器只叫人拿了棍棒。 城门口地方并不大,加上还有围观的,可供发挥的场地并不大,这就更考验真功夫了。 双方对阵,手持棍棒,看着彼此,都不发招。 高铭寻思这都是干嘛呢,突然间就见武将大喝一声朝卢俊义冲来,众人倒吸一口气凉气,这气势不错啊。 然后就被卢俊义飞起一脚踹飞手中的棍棒,接着一棍子朝左肩打下去,棍风却如钢刀一般,众人都看得出来,这要不是停下来,肩胛骨一定会被打碎。 小看这个商人了,好生厉害。 “不愧是河北玉麒麟!端的好功夫!”高铭拍掌笑道:“明日员外带兵出阵,也请这般!” 卢俊义一愣,“这、那个……” 后悔了,还不如输了算了,他哪里会带兵打仗啊。 那些士兵跟他也不熟悉,岂会听他的调遣? 制置使陈建主管浙苏兵马,但高铭这个副枢密使在场,他说了不算,但内心想流泪,昨天还以为这位爷留下来能鼓舞士气,谁知道根本在乱来啊。 叫一个商人迎战敌方大将? 卢俊义也觉得自己本质上是个商人,打熬筋骨纯属业余爱好。 出城迎敌?他做梦都没梦到过,脑袋连连摇晃,“大人,这个……” “你出城迎战敌人,不管战绩如何,我都向朝廷请奏,封你为忠武郎。” 朝中有人好办事,大家都知道高铭在皇帝跟前的地位,他给出的承诺,一定会兑现。 卢俊义犹豫了,忠武郎虽然只是个虚职,但也是朝廷实打实的褒奖,祖宗三代都有面子。 此时高铭又对身后的士兵们道:“大家听好,如果你们在这场战役中战死,那么你们的父母可以领你们的军饷直到去世,儿女则可以领你们的军饷直到二十岁。如果你们在战役中受伤成了废人,那么你们可以领你们的军饷,直到你们离世!当然,这两种情况,也都可以选择一次领取五百个月的军饷。” 换句话,死了,朝廷养你们父母儿女,残了,朝廷养你们一辈子。 高铭算了下,就这点钱,都不够皇帝玩几块石头的。 如果城破了,朝廷的损失没法计算,千百万倍都打不住。 士兵们听了,感觉心里有底儿了,纷纷问道:“真的吗?大人?” “大家难道不相信我吗?我在这里承诺,这笔钱,朝廷如果不出,你们只管来找我,我出也行!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么,一会就与方天定一决雌雄!” 这回大家心里有底儿了,高大人负责,那么肯定没问题。 千里做官只为钱,那么千里当兵更是为钱了,没钱谁给你卖力,但有钱就不一样了。 自己死了,父母儿女也有钱可拿,后顾之忧一下子就没了。 士气大为鼓舞,只等着迎战方天定。 高铭站在城门口上,看着下面来势汹汹的方天定大军,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五万,的确不是小数字,黑压压一片,仿佛看不到尽头。 在军队最前面的方天定一夜几乎没合眼,此时只恨杭州城狗胆包天,首先在城下骂道:“城中守将听着,你们赶紧自缚出门投降,我还可以留你们一命,若是抵抗到底,城破之后绝不轻饶!” 其实他心里已经想好,就算开城投降,也饶不了他们。 他骂完,就见城门口上出现了一堆朝廷官员打扮的人,其中一个年轻官员,拿出一个卷成喇叭花状铁桶朝他喊道:“我说方天定,你这么说你不害臊吗?之前好几个城池的将领打开城门投降,不也被你们屠杀了全家吗?你平时也这么没一句实话吗?” 高铭手里拿着从铁匠铺打的铁喇叭,扩音效果还是有几分的,声音传播的很远,方天定附近的人都听见了。 方天定一呆,这什么人,说话完全不是朝廷那些迂腐的官员的风格,“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方天定,你们明教蒙蔽信徒,叫他们为你们方家父子的个人荣华富贵送死,你于心何忍?”高铭大声道:“你们不要被方腊父子骗了,什么为他们战死可以去极乐的天国,呵呵,如果天国那么好,他们父子怎么不去,偏要留在人家享受人间的富贵?” 方腊军团战斗力强劲的原因之一,就是教徒不怕死,反正死了可以进入天国享福。 方天定虽然知道,他的士兵们不会因为别人几句话就“幡然醒悟”,但也不想对方再听下去,示意身边的元帅,“攻城!” 这时却听城楼上的人洋洋自得的道:“方天定,你信不信?你大势已去,天道根本不在你这边,而是在我们这边?昨日三清圣人忽降城中,赐我一员天将,斩杀尔等妖孽!你们的末日来了!” 赵明诚、陈建跟赵约都微张嘴巴看高铭,大人,您在说什么啊,这种话谁会信啊。 方天定当然也不信,身为方腊的儿子,他当然知道所谓的教主和神力是怎么回事,听到朝廷的人竟然拿鬼神这套来诓骗他们,不由得哈哈大笑,“你没睡醒吗?” 高铭不慌不忙的道:“不信的话,你敢派人迎战我方天将吗?”说完,朝卢俊义使了个眼色。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卢俊义穿着借来的战甲和朴刀,在城门楼上亮相。 卢俊义长得身材九尺如银,眉目舒朗,儒雅中透着英武,模样是一等一的好,风姿威仪,活像门神现世一般。 方天定和其周围的主要将领都看清了卢俊义的大致模样,不禁心道,真是个好男子,身姿的确不凡。 高铭便道:“此人就是三清赐予我等的天将,你们若是不信,便派人来战!且看谈笑间取你等人头!” 两方主将交锋,本就是很常见的打法,方天定被人叫板到家门口,岂能不站,看了眼旁边的厉天闰,“你去会会他!” 石宝不屑的一笑,“不知哪里请来的戏子,不如我来会会他!” 话音刚落,厉天闰已经打马出阵了,“你不要争抢!听从殿下的安排,我来会此人!” 他来到城门前,高声叫道:“在下厉天闰,特来会战你们的天将,速速来战!” 此时,就见城门洞开,吊桥放下,拍马出来一个人,正是刚才在城门口上见到的“神威将军”,挥着朴刀便朝他打来。 双方所有人马都瞪圆了眼睛,紧张的看着两个大将厮杀。 赵明诚是个文人,想看又不敢看,偶尔瞥一眼。 陈建从城门口上探出身子,直勾勾看着,而赵约则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大气都不敢喘。 他俩还是觉得高大人太鲁莽了,把那个卢俊义吹成天将,一旦输了,方天定那边一定士气大振,嘲讽朝廷装神弄鬼,而他的一些愚昧信徒则会相信他们真的斩杀了天降,他们才是天选正教。 一个商人对战敌方赫赫有名的元帅里厉天闰,怎么看怎么是疯了。 见下面打得难解难分,赵明诚只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了,不敢再看战况。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周围突然传来震天呼喊,“赢了!” 等赵明诚再去看,只看到卢俊义拖着厉天闰打马撤回城内的影子。 “报——卢俊义活捉了厉天闰!” 众人长长松了一口气,接着佩服的想,就算这卢俊义是商人,也不是一般商人。 最重要是高大人慧眼如炬,分明是不常有的伯乐啊。 高铭没时间去看俘虏,赶紧拿着喇叭跟方天定放话,“看到我方天将神威了吗?!” 方天定听到楼上传来的嘲讽声,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们对地方将领的战斗力是什么德性,还是很清楚的。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杭州城内不该有这样的厉害将领! 凭他们攻占江南这么多城池的经验,本地守将绝对没有能耐可以擒住厉天闰。 刚才那人是谁,从哪里来的?难不成真是天上赐予杭州城的? 其他三个元帅石宝、邓元觉跟司行方都只有一个感觉:不能接受。 亲眼看到,攻无不克的大将厉天闰被孱弱的杭州将领给生擒了,对普通士兵的打击更是翻倍。 这时,就见城头多了个人,正是捆成粽子的厉天闰。 方天定打定主意,如果官兵挟持厉天闰叫他们退兵,也未变太幼稚了,绝无可能的。 就听城上的年轻官员阴阳怪气的道:“方天定,你是不是在想我会用厉天闰威胁你退兵?我不会这么幼稚的。因为你们一贯背信弃义,之前你们的圣姑抛弃了替你们卖命的江颜,可怜江颜替你们方腊做朱家的男宠,最后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所以啊,这个厉天闰,你们也绝对不会管的。” 方天定明显感觉到自己周围的人在窃窃私语,想必是在议论江颜和厉天闰的归宿。 厉天闰嘴巴被堵住,呜呜呜说不出话来,否则一定会说自己是甘愿殉教的。 方天定怒道:“败将有什么资格苟活?!” 厉天闰一愣,自己主动殉教,和跟被太子直接判定死刑,还是有差距的,有点心寒。 “看,我说什么了,你们根本不会管棋子的死活,一旦对你们没用处了,随时可以抛弃!什么信徒,不过是你们方腊父子获取人间荣华富贵的垫脚石罢了。”高铭大声道:“追求享乐的方腊父子,根本就不是上天选定的明王,你们想一想吧,上天会选这样一对狼心狗肺,道貌岸然的父子做明王吗?你如果真是天选之人,你们的光明神为什么不保护你?厉天闰又怎么会被我的天将生擒?!” 直接动摇方腊和方天定的根基:信徒相信方腊是明王转世。 方腊军中略有骚动,是啊,他们的光明神为什么没显灵?倒是朝廷刚才出来的人,的确有几分像天人,魁梧威猛。 方天定气得咬牙,当即拿起挂在马背上的弓箭,搭上一箭就朝城门上的人射去。 高铭见他搭弓就猫腰躲了起来,这一箭自然射空了。 “被我说中了吧?否则你怎么会如此气急败坏?”高铭猫着腰仍然不忘继续数落方天定。 而此时城门上的弓手,也纷纷搭箭开弓,雨点般的羽箭朝方天定等人射去。 方天定等人急忙后退,退到了射程外。 方天定怒不可遏,举起帅旗,“攻城!” 石宝忙劝道:“殿下,今日还是罢了吧,今日士气不振,就怕结果未必能如殿下所愿。” 厉天闰被抓,军心不稳,加上方天定被气得不轻,主将尚且如此,何况普通士兵。 外号宝光如来的邓元觉也道:“这城有蹊跷,莫名其妙出现一个神将,保不齐里面还有什么,说不定有陷阱,不急这一天,回去再做打算。” 方天定恶狠狠瞪楼上,根本不听劝阻,直接拔出帅旗,“攻城!” 就是用死人堆,也要堆到和城墙一边高。 见劝阻不成,三元帅只得带着麾下士兵扛着攻城梯,朝城门攻去。 黑云压城般朝城门奔去,眼看越来越近。 突然间,就见刚才活捉厉天闰的那个所谓天将从打开的城门内杀了出来。 一时间,注意力全在他身上。 突然间,猛地就见旁边的林子里撞出一路骑兵,竟然穿着跟他们方腊军一样的衣裳,都戴着红头巾,直杀进扛着攻城梯的方腊步军当中,逢人就砍,转眼间,已经横尸一片。 石宝等元帅见状,冲上前去救援,但衣裳都一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等看清楚这些冒牌的,都挽起了右臂的衣袖的时候,他们已经砍完人,退回了城内。 方天定看着满地的尸体,不管么那么多,“冲,继续冲——” “殿下,刚才掉落的梯子,在混乱中,被城内的人钩去了不少。” 方坚定没想到还会遇到这样的事,大吼道:“用尸体也给我堆上去!” 高铭在城墙上,就见黑压压的大军袭来。 “大人,您快撤吧!这里危险!”陈建掩护他就要下城墙。 高铭不走,“城破了话,哪里都一样!” 梯子虽然叫他们拽进城内不少,但敌军手里仍有可以攀爬的梯子。 城楼上射出去箭,推落的檑木砸死了不少,但对方人数太多,终于有漏网之鱼,将梯子搭上城墙。 “推下去!”用铁叉将梯子推开后,转眼另一边又有梯子搭了上来。 热油、碎石雨点般的落下,一波波的攻击被打退。 石宝只见他们的人不停的被从城墙上打落,人群像翻涌的黑浪,但就是上不了城墙这座堤岸。 “不是说朝廷的军队怕死吗?”方天定没想到战争持续了这么久还没进展。 石宝见城墙上似乎有用不完的热油跟檑木滚石,便有些明白了,“恐怕城内的百姓不仅没逃,还帮着朝廷的军队煮油,这个数量,恐怕连百姓自家的物资都贡献出来了。” 如他们所料,守城的士兵不仅能得到医馆的救治,还能吃上热乎的饭菜,甚至因为良好的组织,可以轮替稍作休息,充分保持了击退敌人所需要的精力。 方天定见他们的人,越来越不行,一开始的时候,还能爬上城墙一些,当战斗持续到下午,却连到城下都勉强了。 不知是昨晚没有休息好,还是因为之前朝廷官员的话,动摇了军心,战况并不乐观。 石宝眼见状况不妙,“殿下,今日还是暂时退兵吧。” “不许退!”方天定怒吼。 不信邪的他,亲自帅兵攻城,但没到城门下,就见雨点般的羽箭落了下来。 原来城内箭矢不足,之前都没舍得用,就等着方天定亲自帅兵出阵的时候,用来对付他。 面对这样猛烈的攻击,方天定只得打马撤退。 此时就听城墙上传来欢呼声:“方天定退兵了——方天定退兵了——” 这样一喊,方腊的军队许多人当真以为要退兵,本来就不足的士气,更加萎靡。 这一回,连方天定自己也看出来了,今天肯定是不成了,留下一地尸体,带着剩下的士兵暂时撤退。 攻城一天,没吃没喝,此时真真的人困马乏。 突然,方天定就听身后传来惨叫,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有军官来报,“殿下,不好了,官军带兵追杀上来了!” 原来城内的守军吃饱了喝足了,对疲惫不堪的方腊军队穷追猛打。 方天定几乎气得吐血,“迎敌!”调转马头,亲自朝来时的路杀了回去。 可等他到跟前,才发现官军没有恋战,几百骑兵横冲直撞,措手不及的杀伤了他们的人马后,已经跑掉了,根本不给他杀回去的机会。 因为害怕官军再杀来,一路堤防,导致回营地的速度慢了许多,留给休息的时间被严重缩减。 方天定跟剩下的三个元帅商量今日的战况。 最后改变了策略:下次分兵攻打各个城门,不再集中于攻打正门。 “我看主要的指挥,就是那个年轻的官员,他只能在一个城门守着,其他的城门肯定有纰漏!” 他们的兵马人数够多,就不信杭州各个城门都和正门一样防守严密。 只要他们有一个顾及不到,就可以攻破了。 不过,他们今天损失惨重,士兵极其疲惫,最近两天都没法出战。 最重要的是,有可能被那官员动摇了军心,明后两天不仅要在原地休息,他还得带士兵们好好做祈祷,重新稳定军心。 一天休息,一天祈祷,好好调整了两天后,方天定才带着士兵再次攻打杭州,只是分兵几路,不再主攻正门。 高铭听说方天定今日分兵了,心中虽然有不安,但还是叫各个城门守好, 这种的确比较麻烦,他不能面面俱到,只求其他守将也能稳得住,不要慌,死守城池。 而高铭继续坐镇正门,跟上次一样,照样是不怕死的攀登云梯,想要攻上城池,城上的人或推翻梯子,或者用刀砍翻爬上来的敌军。 只是今天城门楼上,敌人的数量少了,守城的军人数量也相应的少了。 百姓做后勤是很好的,熬油、搬运檑木,甚至包扎伤员,但是看到刀光剑影,还是会怕,所以守城还得靠敢拼不怕死的士兵们。 高铭就见檑木翻滚,城下横尸一片,甚至有的百姓已经开始准备拆自家的墙砖,提供给官军了。 晌午时分,突然一个噩耗传来,“不好了,高大人,涌金门那边叫方腊的人潜入了!” 西边的涌金门,是赵约在守着,看来没守住。 “进来多少人?” “百八十总是有的。”来报的人一脸的惊慌,“跑进来的人,已经杀进了城内,虽然派人去追了,但就怕进来更多敌军。” 高铭赶紧对卢俊义道:“你带些人去城内围布他们!”然后继续指挥正门的战斗。 过了没多久,他猛地发现攻城人数猛增,心里大叫不好。 肯定是涌金门那边的敌军撤退都跑来攻正门了,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果然,就听人再次来报,“大人,好消息,涌金门那边撤兵了。” 可不撤兵了,都跑这儿来了。 高铭忽然想到了什么,“其他两个门有没有派人去支援涌金门?” 接着高铭就听到了他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赵大人和陈大人听说涌金门失守,的确派了些人手过去支援。” 高铭有些气急,都以为方腊的军队会从涌金门进入,结果方腊反倒从涌金门撤兵了,突然将兵力分配到其他几个防备空虚的城门上,就比如正门,或者除了涌金门之外的某个城门。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听有人来报,“陈大人失守东新桥——” 高铭心里一紧,但更叫人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就见城下敌军数倍增长,不知又是原本攻打哪个城门的敌军掉转方向跑来攻打正门了。 因为急缺人手,城墙上的敌军身影此起彼伏。 一个没顾及到,竟然翻上来一个,幸好有士兵眼疾手快,一刀砍翻了。 可这个苗头很不好,说明敌军只要持续攻击,是能够登上城墙的。 敌军看到了希望,越发猛烈攻城,没多久,上城墙的人越来越多。 终于跳上来一个光头大和尚,抡起一杆浑铁禅杖,所到之处,血肉飞溅。 是外号宝光如来的邓元觉,高铭记得他可是跟鲁智深交手几十回合都不分胜负的人。 “大人,快走!”时迁和几个随从立即护着高铭,要将他护送下城门楼。 却不想那邓元觉一声怒吼,“站住!抓的就是你这狗官!” 他看这狗官不顺眼好几天,若不是他,第一天就攻下了这城池。 高铭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是吧,难道奋斗这么久,却在今天交代到这里了? 就在邓元觉抡起禅杖朝高铭杀来的时候,突然,一支箭嗖地射了过来,直中邓元觉太阳穴。 因为离得近,高铭身子听到了,箭矢穿过头骨的声响。 邓元觉七窍流血,甚至来不及去看一眼是谁射中了他,就直直栽倒,再不动弹。 高铭忙向城下看,就见方腊军的后面,又赶来了一支队伍,看衣着打扮,皆是官军。 而统领军队的不是别人,正是花荣。 此时花荣骑在马上,又搭起一箭,对准城门楼上另一个要接近高铭的敌军,一箭开去,那人便栽到了城下。 “是花将军——是援军,是援军来了——”时迁认出是花荣,扯破了嗓子般的大喊:“援军——援军来了——” 高铭鼻子一酸,你终于来了。 第111章 城中守将见援军来了, 士气大振,在城头拼杀。 而方天定的军队猛见身后有官军杀来,大惊失色的同时, 心里都清楚,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杀进城内,夺取城门的控制权,将朝廷的援军挡在城外, 否则被双面夹击, 只有被剿灭的下场,所以都拼了命的往城头冲杀。 高铭看出敌军的意图, 如果叫他们打开城门, 叫所有敌军都进入而将朝廷官军挡在外面, 那么裹挟了全城百姓做人质,后果不堪设想。 “坚持住!最后一刻绝对不能功亏一篑!”高铭大喊道,话音刚落, 只觉得整个城门楼都是一震。 肯定是城门受到了攻击, 高铭下了城楼,来到城门处,这时,城门又发出一声巨大的震动, 接着是门外整齐的号子声, “一、二、三!” 很明显, 外面的敌军正在撞门, 随着撞动,城门哗啦啦掉下土渣, 堵着门闩的守城官兵都被震得往后一个趔趄。 此时负责后勤的百姓,一个个也很害怕, 问高铭,“大人,不是援军来了吗?” “是援军来了——”高铭安抚道:“我刚才已经能看见了,别怕。” 刚说完,城门又是一声巨响,甚至能听到门闩咔嚓的碎裂声。 负责后勤的百姓们见状,有的已经怕得撑不住,掉头就往城内跑,看样子想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此时从城门口上下来一个满脸是血的官兵,朝高铭喊道:“大人,又来了一拨敌军,跑到了咱们援军身后攻击!” 高铭马上返回城楼,向下一眺,果然就见花荣他们身后又出现了一队方腊的红头巾队伍,想来是分兵到其他各门的军队折返回来了。 “这、这是在咱们的人外面又围了一层啊。”一个守城军看到状况结结巴巴的道。 杭州主城外面是方天定的攻城军,之后是朝廷的援军,再之后又是方天定的敌军,一层围一层。 此时就见花荣带领的军队,分兵两路,一路打身后的敌人,一路继续攻打前方攻城的敌军。 攻城的方天定敌军看到自家也有援军来了,更加卖力的攻城,而守军也明白,胜利在望,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守城。 护城河内堆积的尸体,染红了河水,堵塞了河道。 高铭看了眼,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好不容易忍住了,立即大喊道:“援军已经来了,坚持就是胜利!” “坚持就是胜利”短短的六个字,却是眼前境况最精准的描述。 轰隆一声巨响,城楼为之一动,高铭探头就见城门处的敌军再次朝城门发动攻击。 虽然城上的人又是扔檑木又是倒热油的,但也不能尽数都攻击到敌军身上。 高铭发誓,等这次胜利了,一定要把城墙改造成凹字型的,这样有人攻城门,两边城墙上的守军更容易发动进攻。 “大人,城门顶不住了!”城门守军来报,“请调兵支援——” 哪里还有多余的士兵支援,高铭见城墙上的人也将将够抵挡的,甚至还在不足的边缘徘徊。 高铭又转身下了城楼,见外面的攻击愈发猛烈,。 咣地一声、两声、终于在第三声的时候,门闩咔嚓一声从中间断裂,大门打开一道缝隙,都能看到门外的敌军杀红了眼的眼睛。 “关城门!”虽然知道自己力气微薄,根本没什么用,但高铭还是加入了抵御的行列内。 “援军来了,再坚持,再坚持一下!绝不能叫他们进来!”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忘记了害怕,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近在眼前!绝不能倒在这里! 极端的恐惧下,人对时间的感受变得扭曲,耳畔全是来门外的喊杀声和惨叫声,高铭觉得像过了几百年那么久。 渐渐地,来自城门外的攻击停止了,众人也感觉到了,下意识的放松力量。 突然,城门瞬间被撞开一道缝隙,而缝隙内是方天定军队的具具尸体,几乎将城门口塞住。 此时,高铭看到一个敌军心口被枪尖刺破,倒下了下去,亮出他身后的武将来,正是花荣。 花荣带领人马,在城门被撞破的千钧一发之际,将敌军歼灭在了城门口。 高铭清楚的看到了花荣,但花荣忙于厮杀,根本没发现城门后有高铭的身影。 高铭就见众人缓缓将城门再次关闭,隔断了他看向花荣的视线。 城门的危机解除,高铭折返回了城门楼上,见花荣已经带了一批人掉头去杀方天定的援军,而另一批则在城墙下斩杀攻城的敌军。 “高大人——”城下有人喊他。 高铭低头一瞧,原来是史进,与敌军拼杀的功夫看到他,还不忘跟他打招呼。 史进旁边还有一个人,使一根水磨禅杖,铲翻一人后,也跟史进仰头看城门上,“洒家原来还不信,竟然真是高大人。” 鲁智深?史进调到了花荣麾下,可鲁智深没有,他应该还在梁山军中,如果他在这里,那么其他人…… 高铭往下一看,就看到乱军中,有头陀挥舞两把明晃晃的戒刀,有满身黑肉的魁梧大汉挥舞双斧。 再看骑兵中,果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影,比如有个使狼牙棒的将军来回砍杀。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武器,那铠甲,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秦明。 形式开始逆转,城墙上的敌军越来越少,掉落城下的,不是摔死,就是被援军砍杀,而敌军的增援也面临朝廷的围剿,没有兵力再攻打城池了。 此时,在远处指挥的方天定见状,就要带人杀上去,但被石宝拦住,“殿下,朝廷的援军来了,大势已去,撤兵罢!” 同为方天定手下元帅的司行方担心的道:“之前带兵攻城的邓将军还没回来……” 石宝咬齿道:“按理说,这么长时间,邓元觉应该已经打开城门了,如果没有的话,就是凶多吉少。” 按照邓元觉的功夫,如果能上城门楼,肯定能杀到城门口,打开城门。 如果没有,那么他一定在哪里被绊住了,或者更糟糕的,已经死了。 四个元帅来打杭州,现在已经没了两个,剩下的石宝跟司行方心里都不是滋味。 方天定根本不听石宝劝阻,“究竟听你的,还是听我的?”说罢,打马就朝乱军中冲去。 见太子上阵杀敌,石宝和司行方哪敢不从,也都拍马跟上,手下的骑兵和步兵也都跟了上去。 这些是他们手中最后的底牌,一般是撤退时掩护自己用的,但现在连这些兵力也投入了,不死不休。 高铭在城门楼上,就见猛地又多出一彪方腊的人马来,心里一紧,赶紧看下面的战况。 可是两方军队打到一块去了,乱成一片,根本看不到花荣在哪里,倒是就见赤发鬼刘唐正拿着朴刀砍杀,如入无人之境。 但是突然间,背后冲来一个敌方将领,抡起流星锤对准他便是一下,动作之快,等周围其他人发现,刘唐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高铭之前在方天定身边就见过这个拿流星锤的将领,想必是四元帅中的石宝。 “还我刘唐兄弟性命——”梁山军中一人拍马去追石宝,但那石宝回头冷冷一笑,拿出劈风刀,猛地调转马头,迎面一斩,就将这梁山军将领砍成了两半。 高铭看得一惊,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石宝如此凶悍,引得周围数人一起围攻,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游刃有余,眨眼间,又将一个梁山军将领砍死马下。 跟好几个将领斗了十几个回合,找准空隙,打马去找太子方天定,终于在乱军从中,找到了腹背受敌的方天定。 “殿下,撤去昱岭关吧!” 歙县昱岭关由他们方腊军的庞万春把守,从杭州向西三百里,骑马快的话,明早就能达到。 方天定眼见带来的军团几乎全军覆灭,悲痛欲绝,万般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但是现实又无情的不给他其他选择,最终他还是妥协了,叫喊道:“撤!” 亲自拿出撤退的帅旗,舞动几下,便骑马杀出敌阵,向昱岭关撤退。 “方天定逃走了——” “我们赢了——” “杭州城守住了——” 眼见最后一队头戴红头巾的骑兵跟着方天定离开,消失在视线内,高铭只觉得双膝一软,扶着城墙,才敢出了一口气。 他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裳早不知道被冷汗透湿几遍了。 额头更是跟水洗的一样,全是汗珠。 但是,这时,他看到有官军奔着方天定的军马追了上去,只留下一部分守护杭州。 高铭看到留下的这部分官军朝城门走来,带头的正是周昂,高铭认识此人,赶紧吩咐人将城门打开,放官军进来。 城门口堆积的都是敌军的尸体,好不容易拖拽开,让了周昂等人进来。 周昂一进城就着急的问道:“高大人呢?” 高铭疲惫不堪的走出来,“我在这里。花将军呢?去追方天定了吗?” “嗯,方天定他们必然逃向最近的昱岭关,在他们入关前,抓住他们。” 这样是意料中的事情,但高铭心情还是忍不住有些低落。 “高大人,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小可听到高大人被困杭州城,内心如火焚般的焦急,星夜赶路,终于赶上了——” 没见到人,先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 高铭四下看,谁在说话,人在哪里? 就见从一群高大的将领后,挤出一个黑胖矮挫的人来,正是面容哀戚的及时雨宋江。 此时此刻,劫后余生的高铭就当宋江说的话是真的,“梁山兄弟们都来了吗?” “都来了,只是刚才被方天定的元帅害死了刘唐、邓飞和鲍旭三个兄弟。”宋江说着,已是泣不成声,“可怜三位兄弟,葬身杭州……” 吴用也从人群中出来,劝道:“哥哥节哀,各有天命,强求不得。” 高铭沉重的一叹,果然征方腊对梁山是命中注定的一道坎儿。 周昂庆幸的道:“高大人,我们之前接到消息,说方天定带了人马攻打杭州,就赶紧赶了过来,王将军仍带着军马继续攻打润州,我和花将军则带人赶来杭州救援。老天保佑,幸好赶上了。” 就差那么一丁点,杭州沦陷,高衙内战死,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让周昂吃惊的是,他本以为高铭会逃走,毕竟杭州这边也能提前接到消息,知道方天定要来打他们,没想到高铭不仅没退,还组织全城官军进行抵抗。 高铭目前处于重大惊吓后的虚脱状态,麻木的点点头,“是啊,好险。” 差点以为要死在这里。 这时有人来报,“大人,赵约赵大人身死殉国,赵大人跟陈大人正赶过来。卢俊义将涌金门潜进来的敌军尽数抓了,都关牢里。” 高铭颔首表示知道了,对周昂有气无力的道:“还请将军调拨将领代替杭州驻军守城。”看了眼周围伤痕累累的军士们,“他们需要休息……” 能活下来的都是命大的。 “这个自然。”周昂吩咐旁边的牙将安排军防,然后对高铭道:“我来驻守城池,大人亦可以安心休息了,等花将军回来,由我接应。” 高铭想到花荣他们去追方天定,心里还是不踏实,“对了,昱岭关的守将是谁?厉害吗?” “似乎是……绰号小养由基的庞万春吧。”周昂道:“不过大人放心,我相信花将军他们一定能赶在昱岭关前逮住方天定。” “庞万春?”高铭心里一凉,竟然是这厮,赶紧道:“备马!我要过去瞧瞧!” 时迁急了,“大人,您就别去了,您有什么吩咐,我带过去,您还是休息吧。” 庞万春绰号小养由基,养由基是春秋时的一个神箭手,百步穿杨就是他的典故。 庞万春能叫这个绰号,自然也是个神箭手,只是这厮阴毒,惯会射冷箭射毒箭,按照原轨迹,史进就是死在他手里的,再者,现在情况有变,他和花荣都是神箭手,保不齐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高铭还是决定自己走一趟,叫时迁传令,根本说不明白,而且他待在城内,担心花荣,也根本休息不好。 此时,正巧卢俊义骑马赶了过来,原来他抓净了潜进城内的敌军后,特来找高铭复命。 知道敌军败走,卢俊义说不出的开心,仿佛经历了人生中一大磨难,正要下马高兴的跟高铭说话,就听高铭道:“卢员外,你随我走一趟昱岭关。” 卢俊义刚下马,就又骑了回去,虽然不知道去昱岭关做什么,但高大人让去就去吧。 “大人,你就别去昱岭关了!不管追不追上方天定都有一场苦战,你不要去冒险了!”周昂急道,就差说刚把你救回来,你再出去闲逛把命丢了,太尉还不得杀了我们。 高铭连连摆手,“不要再说了,你调拨些人马给我,护送我去昱岭关!” 在场的人,除了宋江和吴用这两个“知道内情”的人外,都竭尽所能的劝阻,但高铭不为所动,还是骑了马,带着卢俊义和一些人马直奔昱岭关。 一路上可见丢弃的铠甲军旗和零星的尸体,说明他追踪的方向是对的。 中途遇到一片空地,满地方腊军的尸体和兵器,看来在这里花荣他们追上了方天定的军队,有过一场厮杀。 不过,方天定和主将应该还没擒住,所以继续往前追了。 护送高铭的军将中,有人认得路,“前方就是昱岭关了!” 高铭心想,可算到了,再继续骑马,他骨头架子就快散掉了。 他现在完全靠一口担忧花荣的气儿死撑着呢。 沿着一条路不停的奔驰,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仍隐约可见前方星星点点的火光。 高铭认出眼前的士兵穿的是官军的衣裳,晓得这就是花荣的军队了,大喊道:“我是副枢密使高铭!” 众人听了,都赶紧让来一条路,毕竟折返杭州,很大原因就是为了救此人,他的大名如雷贯耳。 高铭一路骑马,直接到了队伍前面,就见花荣下马迎面来接他。 花荣表情十分惊讶,大概没想到他会追过来。 太好了,人是安全的。高铭勒住缰绳,“你们进攻了没有?有没有人受伤?”发问后,翻身下马。 但他一路骑马,体力早就消耗殆尽,只觉得一动,头重脚轻,翻身下马直接变成了翻身坠马。 幸好,花荣已经来到他身边,伸手将他接住,抱在怀里,才慢慢放下来,还不忘担心的问,“你能站的住吗?” 一旁的秦明见了,不由得感慨,你们俩果然是真情啊。 一个听到对方被困杭州,连夜奔袭救人;一个危机解除后,就马不停蹄的追了过来。 这样的感情,就是太尉也会允许你们在一起吧。 不对,自己为什么要替他们担心啊,这跟自己根本没关系! 秦明默默的自己摇头。 高铭知道周围人都看着,慢慢推开花荣,“我没事,就是骑马有些累了。方天定呢?抓住了吗?” “你来的路上应该看到战场了,我们在那里追上了方天定他们,虽有厮杀,还是叫石宝掩护方天定跑了,不过司行方倒是被我杀了。”花荣了下身后的关隘,“他们逃进了这道关内,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强攻。” 这时,高铭看到史进走了过来,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自己赶上了,否则他恐怕要吃这庞万春的冷箭。 “高大人,您怎么来了?”史进是一点都想不通,表情愕然。 秦明在一旁直摇头,史进这脑子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去东京待了这么久还看不明白。 此时,突然就见关隘内灯火通明,竖起一道锦绣旗,旗下站了几个人影。 有两个人,正是方天定跟石宝,这两人恶狠狠的怒视关下,冷笑道:“你们有能耐便打进来。” 两人旁边还有一个拿着弓箭的敌将,同样不屑的语气道:“听说你们中间有梁山人马?啧啧,掯勒朝廷招安诰命的草寇,也敢来昱岭关前放肆。你们听过小养由基庞万春的大名吗?对了,我听说你们的将领叫什么小李广花荣?叫他出来,我教他看我神箭!” 高铭一听这语气,分明是挑衅,小养由基对小李广。 花荣肯定不能忍他。 他眼见花荣眼神不善,赶紧踮脚附在花荣耳边道:“这厮狡诈,他跟你比射箭绝对不会公平进行。” 花荣听了,对高铭道:“那你先去队伍后面,不要暴露在他面前。”他担心高铭中冷箭。 “他肯定会耍阴招,你一万个小心,” 都叫板到头上了,武将被点名单挑就没不应战的,花荣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肯定能赢。” 在心上人面前,怎么能输。 高铭见劝不了,只能将史进叫到跟前,“你护着我点,跟我到后面站着。”别因为剧情惯性,叫庞万春给史进一箭。 史进还想看花荣跟庞万春对战,但高铭吩咐了,也只能听了,一起退到有挡箭牌保护的地方。 这时就见花荣走到最前面,对庞万春冷笑道:“我就是花荣,不如教你看我射箭。” 庞万春上下打量花荣,不屑的一笑,“还当是什么英雄人物,不过是个小白脸。给你个机会,叫你看我小养由基射箭,这样,你我将弓箭都扔在地上,看谁先拾起来发箭射中对方,你看如何?” 主将对弈,旁边的人都不许插手。 高铭心揪起,心里默念,别答应别答应,可他也了解花荣的性子,面对挑衅不答应是不可能的,尤其还是两军阵前。 便改成在心中默念,要赢要赢,一定能赢。 对方叫阵,主将不迎战,被判为懦夫是没跑了。 果不其然,就见花荣朝他所在的方向瞅了一眼后,就将手里的弓跟箭囊都扔到地上,“可以。” “很好,那么便是数三个数。”庞万春冷笑道:“一、二……”未及数到三,他就已经弯腰了。 他将弓拾起到半空中就已经搭上了羽箭,他站在高处,有地势优势,向下瞄准,十分容易,甚至不需要完全站起来。 却在这时,他猛地看到前方射来一支箭,等他发现时,已经朝他面门射来,他用尽全力一摆头,箭偏离眉心,却朝他右眼穿来,他右眼看到的最后的景象,是一枚尖锐的箭头。 他左眼则看清花荣根本不是站着的,而是仰躺在地上,朝他射出的这一箭。 花荣听高铭提醒,已经知道庞万春不会跟他公平比试。 所以一早就看穿了对方站在高处,不须直起腰就能射箭的优势,于是也利用身在低处的便利,直接仰躺在地,朝上以最快的速度开弓。 庞万春右眼中箭,痛苦的大叫一声,此时耳畔只听嗖地一声,他感受到了箭风,想来是花荣又射出了一箭。 “殿下——” 庞万春单眼一看,原本身边站着的太子方天定已经中了一箭,朝一旁栽倒,正由石宝扶着。 “撤退!”石宝试了下方天定的鼻息,脸色煞白的大喊道。 与他们不同的是,关下的朝廷军马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主将庞万春受伤,太子方天定生死未卜,昱岭关的兵马不等官军来杀,就已经乱了阵脚,纷纷撤回了关内。 打仗讲究乘胜追击,高铭见花荣昱岭关一战旗开得胜,仿佛打了一剂强心剂,刚才的疲惫一扫而空,大喊道:“昱岭关后面肯定有通向山上的小路,谁带兵去后山找路?” 鲁智深站了出来,“洒家来吧,就算有路,恐怕也被庞万春他们用石头堵上了,洒家多带几个身强力壮的去搬。” 鲁智深和武松带着一队步军绕到山上去找小路,而正面则交给大部队攻克。 关内的方腊军队乱作了一团,根本没法组织有力的抵抗。 石宝和右眼缠着绷带的庞万春努力指挥战斗,但刚才太子方天定中箭,此时军心涣散,面对虎狼般的官军,毫无招架之力。 打到晌午时分,鲁智深跟武松就在关内跟正门攻打进去的官军汇合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半个时辰之前,石宝和庞万春就带着生死不明的方天定弃关而去了。 昱岭关城门大开,胜利光复。 快傍晚时,已经睡了一觉的高铭终于在关顶大营内见到了花荣。 花荣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才腾出空来单独见高铭。 高铭看着他,眼睛一酸,他俩算是又经历了一次生死考验,想哭又想笑,“真是的,以后可不想你再来救我了……” 花荣走他跟前,刮了下他的鼻梁,笑道:“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不来救你?” “是我没说明白,我不是让你不来救我,是希望我以后别再遇到危险,这样就不需要你来救我了。上梁山那次是,这次也是。” 花荣微笑看他,“那你还记得咱们在梁山重逢的时候,是什么情景吗?” 高铭当然记得,花荣把他抱进了怀里。 他大概猜到花荣想做什么了,把上次重逢的情景用话引出来,就是想有样学样再抱他一次,不禁小声嘟囔,“能不能别每次都一个样儿?” 话音刚落,花荣突然打横将他抱起,低头用鼻尖蹭了下他的,然后笑看他,轻声道:“那改成这样抱,算有新意吗?” 第112章 高铭像被施了定身法, 已经僵得不会动了,只有眼睛在发懵间呆怔的眨了眨。 与此同时,他深刻的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小鹿乱撞, 啊不,他这是一群野鹿乱撞,他甚至有点害怕这个距离,花荣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有新意吗?”花荣见他不说话, 笑着又问了一遍。 高铭强作镇定, “有新意行了吧,赶紧把我放下来。” 花荣没着急放他下来, 不慌不忙的问道:“脸怎么有点红?你热吗?”说着, 进一步垂头。 高铭大惊, 花荣这是要用额头试他发没发烧啊,使不得,真使不得。 他忙一梗脖子, 扭头到一边道:“你也不看这是杭州几月的天气, 能不热吗?快放我下来。” 他这一扭头,领口便露出一根红线来,花荣见了,先将他放下, 然后伸出手指一挑, 就将高铭脖子上戴的玉佩给勾了出来。 花荣一喜, “你也戴在脖子上了?” “咳, 是啊,那天看到你这么戴, 觉得这样挺好的,安全。”高铭佯装淡定的将玉佩拿回来, 重新塞了衣领里。 他能感觉到花荣特别开心,嘴角一直翘着,语气带着笑意,“我就知道你也会贴身保管的。” 高铭不敢看花荣的眼睛,“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吧。”主动坐到桌前,可能真是天气太热了,他掏出扇子不停的扇着,“咱们这还在关顶呢,怎么一点不凉快。” “我给你扇吧。”花荣拿过高铭手里的扇子,一手帮他扇风,一手则撑着下巴,侧脸笑看他,“还热吗?” 高铭微微点头,嘴上道:“好多了。”其实完全没有好,好像更热了。 花荣笑道:“对了,还记得咱们在梁山重逢的当晚做什么了吗?” 高铭当然记得,同枕彻夜长谈,他好像知道花荣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花荣提议,“不如咱们今晚再效仿一遍吧,你不想跟我好好聊一聊吗?” 高铭呼吸一窒,闪烁其词,“这个吧,我……” 正愁下面该怎么说,突然听士兵在门外道:“高大人,花将军,属下有军情禀报。” 太好了,救了燃眉之急,高铭忙道:“进来。” “高大人,花将军,发现了庞万春麾下副将计谡的踪迹!” 计谡是庞万春的副将,攻克昱岭后,清点敌将人数,并没有发现庞万春和方天定,小兵说将领们已经从别的小路逃走了。 计谡是庞万春的副将,发现他的踪影,就意味着说不定能发现庞万春。 花荣立即道:“知道了,告诉秦将军他们点齐兵马,由我亲自带兵去追。” 等军士下去传令了,花荣似笑非笑的看高铭,“我刚才还想,你又会找什么借口逃离,没想到有敌军的情报传来,我只能中断去追他们。” 高铭装听不懂,“什么逃离,什么中断?” 花荣也不点破,只是道:“我去追计谡,你先回杭州吧,等我抓住他们,再回杭州见你。” 高铭想了想,“我骑了这么久的马才到这里,怎么也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能再有力气回杭州。” 言下之意,我不走,就在昱岭关等你回来。 花荣当然开心,“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与高铭告别,就出了门。 高铭在屋内待了一会,来回踱步,还是忍不住来到关顶,目送花荣带领军队下山。 秦明是最先发现高铭在高处的身影的,但瞧了眼,赶紧就把头摆正了。 史进看到秦明的动作,好奇的一回头,就见高大人站在关顶在看他们,不禁笑道:“高大人给咱们送行呢。” 秦明心里直摇头,那是送你么?人家那是送花荣好不好?! 花荣听到史进的话,旋首仰望,正瞧见高铭,于是笑道:“他是送我。” 史进一愣,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高大人给大家送行不好吗?为什么要强调只是送你? 花荣朝高铭扬了扬马鞭,然后就见高铭朝他挥了挥手,他这才满意的转回头,坐正了身子,继续打马下山。 史进失望的想,果然寨主还是跟花将军最好,见别人瞅他都没招手,就跟花荣挥手了。 秦明见了,你们俩个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 不过,为什么明明表现得都这么明显了,除了自己外,却好像没有其他人发现? 你们都如此麻木吗? 秦明看了一圈,好像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不对劲。 —— 花荣带兵下山,高铭和一些留守的将领待在昱岭关,担心方腊的人马来个调虎离山,趁花荣下山反过来派兵夺关,所以高铭叫人严以待,绝不可放松警惕,有什么情况立即向他汇报。 但他劳累了这么多天,之前都靠见花荣强撑着,现在花荣下山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只觉得之前消耗的体力这会都上门跟他算账了。 坐了一会,困得不停的点头,时迁他们就劝他去休息,他也怕自己累出个好歹来,叫他们有时叫自己,就去休息了。 几乎一躺下就睡着了,做了个梦,梦里他竟然用上了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我和好兄弟的友情变质了,怎么办?”,结果搜出来的网页,统统看不了,他一着急,还醒了。 忙翻了个身继续睡,这一次梦到他在做一套名为《测测你是直是弯》的试题,认真的都做完了,却死活查看不了答案。 好不容易,可以跳到答案页面,不等他看清,耳畔传来时迁的朦胧声音,“大人,大人……” 直接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了,哪里还有什么分数解读,只有一张时迁的脸。 高铭悲愤的扶额,“什么事啊?” 时迁觉得高大人的语气赖唧唧的,就跟要哭出来似的,小心翼翼的道:“花将军来报,说他们围住了计谡,但计谡抓住了朱勔兄弟,威胁他们退兵,想问问您该怎么办?” 高铭一愣,顾不得他那套试题了,“朱勔兄弟被计谡抓住了?他俩是蠢材吗?不是跑了么?怎么还能被敌军抓住?” 时迁跟着骂,“是啊,跑都不会跑!大人,现在怎么办?是我去传信,还是您亲自走一趟?” 歹徒劫持人质,叫官府撤兵,而高铭就官府代表,得负责谈判,“我亲自去一趟,备马。” 他骑在马背上,不时偏头努力回忆梦里最后那一眼的景象。 最后的答案写的是什么来着? 记不起来了。 都是朱勔的错,他要是不出事,不就看到了吗?! —— 原来庞万春手下副将计谡,见自家主将和石宝等人只带着太子弃关走了,军心涣散,也赶紧带了心腹,溜下山为自己谋前程。 他准备找个三不管的地带落草。 但要做山大王就要犒劳手下,从昱岭关跑出来太匆忙,什么盘缠都没有不说,甚至连吃喝都没有,于是只能马不停蹄的去打劫。 住在城内的打劫不了,只能打劫没有高墙保护的村子,直接杀进村内,先填饱了肚子。 计谡带出来的手下约有五六百人,控制一个小小的村子绰绰有余。 将村口把守住后,虽然村子的保正哭诉他们村子根本没钱,但他还是把手下都放了出去打劫,一时间红头巾横扫全村。 结果扫出来的金银珠宝叫他大吃一惊,计谡看着跟前的宝藏,都愣了,将村子的保正揪过来,“你这老儿,你们村子明明如此富有,为什么刚才还敢蒙蔽你爷爷说没钱?!”说罢,一刀剁了。 旁边的保正浑家吓得跪地颤颤巍巍的解释道:“爷爷,我们村子真的没钱,这些金银不知是从哪家搜出来的?昨夜来了一堆外地商客借宿,许是他们带来的,如果是那样,真的和我们没关系啊,我们没说谎。” 计谡一盘问,果然是从一群借宿在村里的外地人手中搜出来的。 这群外地人足有百十来人,看起来各个养尊处优。 但从村民口中得知,但其中只有两个人是头头,别人都听他们的。 计谡一听,开心的笑道:“肯定是哪家商铺上货的大少爷,太好了,将人绑住带走。” 下一步,他只需在附近占个山头就地落草,然后带着搜刮来的金银招兵买马,再给这富商家里写信勒索钱财,就又是一笔进账。 很快,手下将这两个富人带到了计谡跟前,计谡也没多想,简单扫了眼就吩咐道:“将他俩捆起来带上,至于他们这帮的其他人,都剁掉右手,叫他们回去报信,就说九天飞龙计谡要他们缴纳钱粮才放人。” 剁掉右手,是为了散播恐慌,这样,这家人才会吓得赶紧掏钱赎人。 一听这般,这些人都慌了,纷纷告饶,“大王,我们一定把您的消息带到,就留下我们的右手吃饭吧。” 计谡眉毛一横,“废话真多,不愿意献出右手的话,就都不要留了,来人,将他们全杀了。” 转眼间,这些人的性命都不保,有做最后一搏的,趁人不备,起身就跑。 计谡是庞万春的手下,也习得不错的射箭功夫,任由这人跑,跑了很远,才不慌不忙的射出一箭,正中那人后心。 “跑啊,谁还跑?”计谡一挥手,“都杀了。” 因为不是村里的人,村民都默然的看着。 “大人——救救我们啊——”有不甘心赴死的,朝被捆绑住的两个“富商”伸出了手,哀求道。 一听“大人”两个字,计谡一愣,“慢着,他们是什么大人?谁说出来,我就饶谁不死。” 生死关头,能多活一炷香的功夫都是好的,于是争相恐后的说出了这两人的名字,“他们是朱勔和朱勖!” 朱勔赫赫有名,是少数几个在大宋能做到“天下谁人不识君”的人。 尤其方腊当初起事,就是因为朱勔在江南地区横征暴敛,不停给他们送造反的生力军。 计谡本人不信明教,跟着方腊造反完全是为了谋一份前程,但对朱勔本人的憎恨却一点不比别人差。 他睁了睁了眼睛,讽刺道:“呦,朱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啊?” 朱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他也不想在这里啊。 谁能想到杭州能守住啊,杭州城灭,他逃走了尚且能说得过去,毕竟高铭他们都死了,他怎么跟皇帝说都行。 如今杭州没事,他赶紧回去,以后说不定还能编个什么搬救兵保护官家御赐之物的理由。 他将妻儿安置在别处,连夜和弟弟往杭州赶,途中在这村里借宿,却不想遇到了方腊军的残部。 真是要多倒霉有多倒霉。 计谡绕着朱勔转了一圈,冷笑道:“你用民脂民膏将自己养得蛮肥胖的嘛。” 朱勔不晓得他说话什么意思,但他知道绝对没好事。 就听计谡下一句大声道:“小的们,备锅!将这厮煮来同吃!” 朱勔吓得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大、大王、饶、饶、饶……” 计谡上去踹了一脚,“没种的狗官!”瞥向已经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的朱勖,“你嘛,烤来吃不错。” 正盘算着怎么筹备人肉晚宴的计谡,突然听到手下来报,“将军,不好了,官军追来了。” 计谡皱眉,“怎么这样快?” 旁边的小校后悔的道:“肯定是因为有村民逃出去报信了,就应该一进村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计谡点头同意,心道,下次一定不留活口,“撤!将这两个人带上,路上还能吃了抵饿,哈哈。” 他并不是很担心,还有心思说笑,因为他觉得来的肯定只是一小股官军,不能奈他们如何。 谁知道,刚骑马走到村口就遇到了猛烈的攻击,几乎撑不住,赶紧退回村内,寻思从别的方向逃出村子,手下给他带来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不好了,整个村子都被围住了。” 眼看官军从村中各路慢慢围了上来,计谡赶紧亮出自己手里刚抓到的储备粮,“朱勔和朱勖在这里,你们不想这两人死,就赶紧滚开!” 官军不敢轻举妄动,请示花将军。 花荣没进过杭州城,不知道朱勖早提前跑了,还以为计谡虚张声势。 此时有朱勔的随从趁乱跑了出来,吼道:“朱大人在敌军手上——不要轻举妄动啊——” 花荣仔细一盘问,确定里面是朱勔,不禁皱眉,是救朱勔,还是不管他的死活,处理手段可大有不同。 其余的人听了,都劝道:“将军,这件事还得请高大人来处理为上。” 毕竟朱勔可是宠臣,他有个三长两短,谁都担不起责任,但高铭不一样了,他和朱勔旗鼓相当,又是副枢密使,听他的决策就行了。 花荣想了想,朱勔的去留,还是叫高铭做决定吧,便道:“派人去请高大人。” —— 高铭骑马到了围困住计谡的村子,只觉得累得骨头架子都要碎了,默默的将这笔账算到了朱勔头上。 “高大人来了,高达人来了。”官军们见高铭来了,心里都有底儿了。 高铭见花荣朝他走来,怕他来抱自己,赶紧主动下了马,并在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应该先给花荣弄一套测试题做做。 花荣关心了一番高铭的身体状况,确定他没事撑得住后,才低头在他耳边道:“你要救朱勔的话,我就谨慎用兵,如果不救,就直接冲进去,事后禀报朱勔死于乱军之中。” 高铭以更低的声音道:“朱家的仆人在呢,强攻导致朱勔死了,就给他们把柄抓了。我想想看,能不能有别的办法。” 花荣知道高铭什么打算了,便恢复了正常说话距离,道:“现在计谡带人躲到了村里保正院内,手里挟持着朱勔和朱勖兄弟。” 他现在说的话,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高铭冷漠的道:“带我去看看吧。” 花荣点头,掩护着高铭,一路到了保正家院外。 此时就听墙内的人看到官军再次靠近,大喊道:“你们赶紧撤退,再不撤退,我就剁了朱勔这狗官。” 高铭很想说,赶紧剁,不要犹豫。 可惜周围不光他和花荣,还有无数双眼睛,不象征性的救援一下,肯定不行,便大声朝里面喊,“你们不要激动,不要伤害朱大人。” 里面的人从院墙的孔洞看到高铭,“你滚开,叫穿铠甲的将军出来说话!” 高铭便道:“我是副枢密使高铭,这里我可以说了算,我是真心实意的和你谈判,很有诚意,你这点你不用怀疑。” 朱勔此时醒了过来,听高铭在外面说要救他,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他,心里不觉得一暖,高铭你真是个好人。 计谡见他们被大军包围,要是用不好手里的朱勔,便只有死路一条,急躁的嚷道:“老子说了,你们给老子撤退,放老子离开。” 高铭不带任何感情的道:“你不要激动,条件咱们可以慢慢谈。” “谈个屁,你耳朵聋啊,老子就一个条件,你们撤退,叫老子离开!”计谡恨道。 高铭好像根本没听到计谡说什么,自说自话,“这样吧,你们放了朱勔和他弟弟,由我来替换他们。” 花荣一惊,低声急道:“你不要胡说,不可能的!” 秦明跟史进异口同声惊呼道:“是啊,绝对不可以!” 居然要用自己换朱勔?高大人真是疯了。 院内的朱勔一听,却忙不迭的点头,朝计谡道:“他愿意替换我们。”才说完,脸上就狠狠挨了一耳光,“闭嘴!” 计谡心道,你当我傻啊,你说你是副枢密使我就信你吗?万一把你换进来,你是个无名小卒,岂不是亏死了。朱勔这张牌已经够大了,根本不需要冒着风险再折腾。 计谡吼道:“我的耐心有限,不要耍花招。” 高铭还是道:“请让我进去换朱大人吧。” “闭嘴,不要再提这个了,没有可能的。” 官军将领听到计谡拒绝交换人质,都松了一口气,高大人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心里都有数,这可是个好官,怎么可能用他来交换朱勔这个临阵脱逃的家伙?! 高大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不顾自己的安危想要解救朱勔这个弃城而走的混账。 真是太善良,太仁义了, 高铭装作失望的样子,看了眼周围的军将们,“唉,计谡不同意。” 他早料到计谡绝对不同意他的提议,才故意这么说的。 不管朱勔能不能被救出来,他都占尽了舆论优势,以后提起来,谁不夸他一句有情有义。 朱勔这混账,敌军打过来,放弃抵抗跑路,现在却要他来救,不从他身上捞一把好名声,对得起他这么远骑马过来么。 史进不耐烦的低声道:“别管那姓朱的死活了,我带一队人马从后门杀进去。” 秦明道:“如果不管人质的安危,那么就太好办了,不用从后门,从正门直接进去就都杀了。” 高铭摇头,“不能强攻,只能智取。朱勔要是因为咱们死了,会很麻烦。”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叫计谡干掉他,然后他们再干掉计谡。 花荣觉得高铭肯定有自己的计划,“你拿主意吧,我们都听你的。” 高铭便义正言辞的对院内的敌军大喊道:“既然不同意换俘,那么我劝你们不要负隅顽抗了,放下屠刀,释放人质,缴械投降,争取从轻处理。” 计谡一听就火了,投降的话,最轻的处罚也是凌迟便斩首,他想要的是活命,“不要跟我讲这些废话,你们撤退,我就放了姓朱的,否则你们就等着收尸吧,我的命和朱勔的命,哪个重要,你们自己想一想。” 高铭装出痛心的语气,“计谡你不要不听劝,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想做这样的事吗?你想一想,你小的时候,你也曾是纯真的孩童,是什么让你发生了这样的改变?是邪恶的明教吗?我知道,肯定是的,是方腊将你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邪恶之徒啊。” 史进和秦明听高铭啰里啰嗦的说了这么说,纳闷的想,高大人难道想感化计谡?虽然高大人口才了得,但那计谡岂会因为这么几句话就放弃抵抗?,计谡已经到了绝境,投降就死,岂会听劝。 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计谡听了这番话,心里忍不住愈加急躁,“老子告诉你多少次了,你不要说这些废话!” 什么方腊将他变成这个样子?他自从记事起,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十几岁就打死过人,遇不遇到方腊,他都这么坏。 “计谡,难道你家里没有八十的老母要赡养吗?想想她婆娑的泪眼吧,如果她看到你这个样子会是什么感受?你的父亲望子成龙,也不希望你这样吧?” 计谡焦躁不堪,他的爹娘早就死了,他都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了,“我最后说一遍,我要你们撤军!放我离开!否则我……” 高铭打断他:“计谡,你不要伤害朱大人,不要再给自己造孽了。不知道你看过《太上感应篇》没有,其云,‘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你自己算一算,你都造了多少孽了?另外《太上感应篇》又云……” 计谡只觉得脑海里都是对方嗡嗡嗡的絮叨声,云云云,云个屁! 他头都大了,气急败坏的抄刀,摁住朱勔的脑袋,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后,他手里多了一只耳朵,扬手一扔抛到了墙外,“我再说一次撤军,不撤的话,我就一点点把朱勔剐了!” 高铭看到地上血淋淋的一只耳朵,心道,他还以为刚才朱勔一阵惨叫,是被计谡杀了呢,原来没有,仅割了一只耳朵。 朱勔痛得差点昏死过去,但他明白如果这个时候昏过去,他肯定得死在这里,不对,是会被高铭害死在这里。 高铭刚才看似是在劝说计谡,但真实的情况,分明是激怒计谡,想借计谡的手杀他。 而且就算计谡真的杀了他,到时候高铭也能跟官家说,“计谡穷凶极恶,我极力劝阻,甚至背诵道家经典劝他向善,但他还是凶残的杀害了朱大人。” 道君皇帝赵佶一听对方是用经文都劝不回来的恶徒,只会觉得高铭尽力了。 现在的情景,在场所有人,甚至他们朱家的亲信都挑不出高铭的错来,甚至刚才高铭主动提出交换人质,就算他朱勔死了,对外,朱家还得感谢高铭。 高铭这小子是想害他死在这里啊。 何其歹毒! 第113章 当朱勔看穿高铭的真正想法后, 遍体生寒,如果放任高铭继续搞下去,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只耳朵, 而是整个性命。 眼看越来越暴躁的计谡,朱勔意识到他必须自救,或者说,必须得让高铭救他。 计谡如同被困住的野兽, 狂叫道:“我最后给你们一刻钟的考虑时间, 这期间,我不会跟你们有任何对话, 但凡再说一句废话, 我就剁了朱勔的手!” 高铭一听, 这个好啊,假装以悲痛的语气劝阻道:“计将军,你千万不要冲动啊——” 朱勔眼见自己命悬一线, 忙对计谡道:“叫我跟外面的人说几句话罢!我亲自开口求情, 他们肯定会听的。” 高铭会不会听他的,他心底根本没底儿,这么说只是想叫计谡给他一个跟高铭对话的机会。 计谡在气头上,扬手就给了朱勔一巴掌, “滚一边去!”但是打完了, 又觉得叫朱勔跟他们说说话, 未必是坏事, 叫朱勔催促官军,或许更有力量, 更好使。 “告诉你,别耍花招!你刚才也看到老子神箭了, 想趁机逃跑就要你狗命!” 计谡叫人拿绳子栓到朱勔身上,又在他身后拿弓箭瞄准,才道:“你寻思好,别做叫我误会的举动,否则老子神箭无眼!” 朱勔连声答应,颤颤巍巍的往墙头上爬,并大喊,“是我,朱勔——你们不要攻击——” 高铭就见墙头上出现了朱勔那半边脸鲜血淋漓的面孔,他举着手,颤抖的半爬在墙上,朝他们挥手,“是我朱勔——” 高铭眯起眼睛,“你真的是朱大人吗?看起来似乎跟我印象中有差异啊——” 计谡一听,竖起眉毛,“嗯?难道你是个假货?” 朱勔快吓死了,马上喊道“当然是我,我是朱勔,你们好好看一看!” 可是现场除了高铭和朱家仆人外,其他人并没有见过朱勔,甚至连花荣都没直接见过他。 要是让计谡认为朱大人是假的,必然怒火攻心,直接杀了他,吓得朱家仆人就差给高铭跪下了,求爷爷告奶奶一般的哀求道:“高大人,那真的是我们家老爷,只是刚才被割掉了耳朵,脸上都是血污,才叫您看不清,您再仔细看一看吧。” 高铭道:“那我再好好看一看吧。”于是眯起眼睛,使劲瞅朱勔。 其实他早就认出对方就是朱勔,他说看不清楚,只是为了进一步消耗计谡的耐心。 不过,他也不想继续这个说法,毕竟如果因为他认不出朱勔,导致朱勔被杀,以后不好推卸责任。 “天啊——真的是朱大人——”高铭夸张的道:“朱大人,你千万坚持住,你受苦了——待我再劝一劝那计谡——” 朱勔慌了,心里喊道,你可别他娘的再劝了,你再劝我,这条命真的被你劝没了。 “高大人,你听我说句话!”朱勔低声下气的道:“求求你,只要我回到杭州,一定犒赏众将士,我朱某不才,没什么大用,唯有用尽家财,聊表谢意。” 他认输了,他屈服了,他用钱买命还不行吗?! 什么叫犒赏众将领?几乎等于在说,你救我出来,我给你们钱! 高铭皱眉,诶?朱勔肯拿钱出来犒赏将士,未尝不可啊。他看了看周围的将士们,他们从润州一路赶回来,保卫了杭州,夺回了昱岭关,没怎么休息又跑来救朱勔,可谓辛苦至极,不拿点好处,的确说不过去。 他犹豫了,本来是想在这里要朱勔狗命,一了百了的。但现在这个状况,不杀他也有好处可拿,他不禁有点左右为难。 朱勔见高铭有所触动,进一步求饶,一咬牙,“高大人,最后选出来的那三个太湖石的价钱,我也包了!” 有什么是比命更重要的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高铭在心中盘算了下,犒赏参与杭州保卫战的将士们的确需要一笔钱,另外,还有购买太湖石的那笔钱,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朱勔能报销的话,就太好了。 叫朱勔死在这里,他身家,坐地变成了遗产,都叫他的妻儿们继承了,外人是一文的好处都捞不到。 这么想,救他出来,叫他出钱犒赏三军外加支付太湖石的回购款,还挺划算的。 “朱大人,你何出此言啊,我们救你完全出于本分,将士们在昱岭关听到你有难,都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虽然辛苦一些,但为了就你,这算得了什么?” 朱勔心里恨道,你这不就是等于在说,将士们辛苦,需要犒赏么,“我朱勔对天发誓,刚才说得句句属实,不能辛苦将士们,打赏的银两和太湖石的银两,我全包了!” 不要犹豫了,快点来救我啊—— 成交!高铭见朱勔把话说到这份上,也不用再求证了,“那好,朱大人,你挺住,我这就想办法救你!请你相信我!我相信杭州城的将士们也都盼着你回去呢。” 盼着你回去发钱呢。 朱勔晓得高铭同意了交易,但他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高铭只是不进一步加害他了,却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把他救出来。 此时,他直接觉得捆在身上的绳子被力量向后一拽,他猝不及防的被猛地的拉下了墙头,跌倒在地。 计谡骂骂咧咧的走来,又给了他几脚,“你他娘的可真有钱啊,犒赏军队?购买太湖石?” 计谡虽然眼馋朱勔的身家,可他也明白他目前最需要解决的困境是如何逃脱官军的包围,至于朱勔有多少钱,他再生气也拿不到。 朱勔忍受计谡的打骂,等计谡打骂累了,才道:“这回他们应该有诚意了。” 计谡哼道:“但愿吧!老子真的快没耐心了,不行就一了百了。”杀了朱勔,死前也得个痛快。 计谡在院墙内急得来回踱步,不过,好在那个负责谈判的高大人没有继续教化他,否则他真是烦得想杀人了。 “计将军,计将军,我这里有个想法,你看这样行不行啊。我给你们二十件我们官军的衣裳,你和得力的手下,还有朱勔朱勖都穿上,脑袋也都蒙上。这样,我们就分辨不出来,哪个是你,哪个是朱勔朱勖,也就不敢射冷箭了,等你们骑马到安全地带,就把他们丢在路边,你看怎么样?” 计谡本人会射箭,确实很害怕他一骑马出门就被埋伏的官军射死,如果他和朱勔都穿一样的衣裳,再蒙着脑袋,官军也分辨不出谁是谁,的确就不敢放冷箭了。 否则,一个不小心把朱勔射死了,官军白忙活了不说,还要承担射死人质的罪责。 计谡眼看太阳下山,正好逃窜,略作思考,就应声道:“可以,就这么办!你们派个人送衣裳往这边走,我也派人去接。” 他手下的小兵还是足够用的,指派了个小兵走出门,到两军对阵中间,将几大包衣裳拖拽回了院内。 计谡仔细检查了这些官军的衣裳,确定上面没有特殊标记,见将其中两套撇给朱勔跟朱勖的,剩下的十八套,由自己和亲信们穿了。 穿好衣裳,又将保正家的被罩都撕了,一人得到一块包头的布料,严严实实的包裹住脑袋,只露出眼睛和鼻子,用来看路和呼吸。 衣裳一样,头又都包住,要不是计谡自己知道朱勔和朱勖两人包头的布料上有朵花,恐怕连他都没法将他俩从这一群打扮相似的人中间分辨出来。 更别提外面的官军了。 计谡高兴的哈哈大笑,“这样谁还能认出咱们谁是谁?” 他隔着院墙朝外大吼,“你们官军后退,退到我们看不到为止,我们才会出门。” “好吧,我们后退。”就听外面的人应答道。 等计谡确定官军确实退到了很远的地方,才带着亲信们骑马出了保正家的门,朝村南狂奔。 计谡这伙人,除了他和头头们是骑马的,绝大多数都是步兵,出了保正家往村南奔跑,步军哪能跑过马匹,很快步军就被骑马的给甩掉了。 计谡本来也没打算管这些人,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自己逃命,至于手下,以后再招募就是了。 他们一行二十人,包括朱勔和朱勖,骑马狂奔。 计谡一路观察地形,只要确定甩掉了官军,就一刀砍了身旁的朱勔兄弟,逃进山林里。 这时有手下发现身后有官军追来了,担心的道:“朝廷的骑兵追上来了。” “没事,他们只是怕咱们不放朱勔而已。” “也是,咱们看起来都一样,他们敢射箭吗?也不怕把朱勔射死了。” 朱勔在一旁听着,心里捏了一把汗,祈祷高铭千万不要胡来,毕竟他和弟弟在还在计谡的队伍里。 他的嘴巴堵着,手被捆着,他想不出任何办法,能叫官军辨认出他是朱勔。 “哈哈,前面有座吊桥,天助我也。”计谡欢喜地说道。只要过了吊桥,再砍断绳索,别说官军了,就是天王老子也奈何不了他们,自此逃出升天。 正此时,计谡突然听身旁的手下慌张地道:“不好,一个官军突然提快了速度,朝咱们来了。他有好马,速度太快了。” 计谡见状,也快马加鞭地朝吊桥奔去,“就一个官军罢了,先过桥!” 吊桥近在眼前,他甚至觉得马蹄再抓几下地面就能到了。 这时,他回头瞅身后,见身后的官军举起了弓箭,似乎要朝他们这边发箭。 计谡愤怒的同时,觉得好笑,他们足有二十骑,就算这个官军是神箭手,怎么能从一模一样的外表中,避免射中朱冲。 再说,这个距离,离得这样远,怎么可能准确的射中他们? 此时,计谡好像看到身后那官军放开了弓弦,不等他做其他的反应,嗖地一下,一支箭不偏不倚朝他射来。 本来他所骑的马匹的前蹄都踩到了吊桥的木板,但因为这一箭,他甚至来不及问一句为什么,就被射翻马下,再也没机会踏上吊桥。 计谡倒在血泊中,看到其他十九骑乱作一团,都往吊桥上挤。 “老大中箭了!” “是怎么认出他的?” “不要管了,上吊桥!” 为了逃命,马蹄从计谡或许还有口气的身上踩了过去,但是一人才踏上吊桥,就也中了一箭,直接栽到河中。 还是有人不信邪,再次向吊桥发起冲击,仍旧才一踏上吊桥,就被射死在桥头。 “不要过桥!沿着河岸跑!” 剩下的这些人从连续倒下的三个人的血腥教训中,意识到后面的弓手就是靠谁急着逃命登上吊桥来判断身份的。 急着踏上吊桥逃命的,肯定是劫匪。 可他们之前在吊桥旁耽误了时间,此时就见身后的弓手身骑好马,已经追到了不远处。 更令他们恐惧的是,他们认出这个人似乎就是跟庞万春比箭还赢了的花荣。 他们已经在射程内了,对方是神箭手,只要开弓,必然取他们性命。 连庞万春都能一口气连开几十弓,别说花荣了,只要带的羽箭充足,将他们全部射死不在话下。 “你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有人拿刀指向朱勔。 话音刚落,就被身后飞来的箭射穿脑袋,栽倒马下。 而花荣也因此识别出了哪个是朱勔,默默的将他的马匹记住,搭上一支箭,继续瞄准前方。 逃亡的劫匪们意识到,这个时候,用人质性命威胁的话,反倒帮助花荣确定了人质的位置。 “不能坐以待毙!”终于又有一个人忍受不了这样被追杀的滋味,拿起自己挂在马上的弓,搭上一箭,反身回射花荣。 能攻击自己的肯定是匪徒,花荣想都没想,便是一箭,将这人也射翻马下,接着又从箭囊内取出了数支羽箭,夹在指间,连续射出。 朱勔只感到周围的绑匪连续栽倒,吓得呜呜乱叫,就怕身后的官军一个闪失射到他或者弟弟身上。 他嘴巴不能出声,双手又被绑,只有脑袋还能动,担心的看向弟弟的位置。 花荣刚才已经确定了哪个朱勔,这会见此人的脑袋瞅向一个人,便判断那就是他弟弟了,否则他也不会担心的去看。 做出这个判断后,花荣再没顾忌,箭箭不虚发。 “分头跑!”见有小路,有的人见将马一拐脱离大部队跑掉了。 花荣没管,继续除掉敌人,这群人被射死的被射死,中途逃窜的逃窜,这会就剩下五个人,其中还有两个是朱勔和朱勖。 “我杀了他!”感到死亡就在眼前,有绑匪飞身一跃,跳到了朱勔的马背上,用刀抵住朱勔的脖子,“我拉他垫背的也不亏。” 可朱勔亏啊,荣华富贵还没享受呢,他朝花荣呜呜呜的摇头,但就见花荣根本不理他,面无表情的仍旧朝这边射了一箭。 朱勔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以为死定了,不过死的却不是他,只见绑匪脑袋中了一箭,朝一旁栽倒马下。 另外两个仅剩的绑匪见了,哪里还敢抵抗,当即跪下告饶:“爷爷,我们知道您厉害了,不逃了,真的不逃了。投降,我们投降,别杀我们。” “你,去把朱勔和朱勖解开,然后再把你的同伴绑上。”花荣连马都没下,指挥道。 等一个人将朱勔兄弟解开,又把同伙捆了,花荣又指挥朱勖,“你去把这人捆了。” 等朱勖做完这些,花荣才道:“好了,可以回去了,高大人在等咱们。” —— “高大人,花将军回来了。”属下来报。 高铭赶紧从保正家出去,看到了凯旋的花荣,还有狼狈不堪的朱家兄弟和两个表情绝望的俘虏。 高铭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快步走上前去。 朱勔以为高铭要跟自己说话,正要开口,谁知道高铭完全略过他,直奔花荣,“你没受伤吧?” 花荣轻笑道:“担心我?” “就是问问,知道你身为盖世,肯定没问题。”高铭一耸肩,但还是用目光将花荣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他没事,才收回目光,去看朱勔兄弟,假惺惺的道:“太好了,我还以为再见不到朱大人了。” 朱勔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虚脱的状态,气若游丝的颔首,“我何尝不是啊。” 强忍住眼泪,才没掉下来。 他今天死亡边缘走了一遭,用捡了一条命形容一点不为过。 就这,还是用钱买回来的待遇,否则的话,明年今日,就是他周年祭了。 朱勖不比他哥,已经在擦眼泪了,看来吓得不轻。 在一旁围观的史进,皱着眉毛不屑的想,原来外面听起来不可一世的朱勔兄弟就这德行啊。 尤其朱勖这厮,当初在茶楼那嚣张的样子,以为有多大的胆子,结果这么不经吓,真叫人看不起。 听说当初高大人可是被王英抓到上山要做醒酒汤的,但人家怎么就一点不害怕,还绝地翻盘了呢。 相比之下,朱勔也胆小懦弱了,给高大人提鞋都不配。 高铭道:“朱大人,我准备了郎中,你进去简单包扎一下吧。” 这个年代没有断耳接回手术,朱勔以后只能以一只耳的样子活着了。 不过,也不错了总比缺胳膊断腿强。 朱勔点头同意,有郎中就不错了,好点撒点药粉,否则这天气下,伤口化脓就麻烦了。 众将士都冷冷的看着朱勔,心想,高大人对你这么好,你可得记着,又是将计策救你,又是给你请大夫的,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人去?尤其听说你们在东京时的关系似乎还不怎么好。 后面这点是听史进说的,他在东京禁军时,亲身经历了朱家和高家的不和。 等朱勔处理了伤口,众人返回昱岭关。 高铭不比军将们,能一路骑来已经是奇迹,原路返回的时候,说什么也骑不动马了,刚坐到马鞍上,就想弯腰抱马脖子。 他这个样子,花荣立即合理的提出,“我来带你吧。” 高铭一愣,“啊?”他扫了一圈周围,见其他人都纷纷点头赞同。 “也没别的好办法,要不然去村里看看,谁家有马车先借一下?”史进道。 秦明不明白高铭为什么露出不太愿意的表情,难道觉得在军将前跟花荣同骑一马不好?其实根本不用担心吧,除了他之外,谁也不会误会的。 他便道:“马车太慢了,容易和大军走散,高大人,你就和花将军同乘一马吧,马匹不够,或者有人负伤的情况下,这样骑在军中也很常见,真没什么的。” 难道我说有什么了吗?!高铭心道,霹雳火你不要再说话了,“那就这样吧。” 于是众骑兵上马,高铭跟花荣同骑一匹马朝昱岭关折返。 高铭靠着花荣的背,不像自己骑马那么累。 这时,就见花荣微微回头问他,“是不是省力多了?” 高铭慵懒地嗯了声,除了不那么累之外,还感到了安心。 果然还是在花荣身边觉得踏实。 他不免想起了之前做过的梦,又觉得特别矛盾,这友情眼瞧着要变质,他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比如先给花荣做个测试,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同时又害怕测出来的结果他招架不住。 一路回到了昱岭关,高铭体力几乎到能消耗的极限了,脚踩棉花一般的下了马,赶紧找了间卧房休息。 脑袋挨着枕头之前,他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梦到做测试题,如果非要梦到,那么请千万让他看到答案。 …… 高铭发现自己站在一列排得很长的队伍的最后面,他探身向前看,发现前面的每个人都在领什么东西。 他纳闷的问前面的人,“仁兄,这是领什么啊?” 谁知这人一回头竟然是秦明,“高大人,您怎么上这儿来排队了,这不是您该领的东西?” “为什么我不能领啊?”高铭纳闷,“难不成你能领?” “嗯,我能领,但是高大人不能领。”秦明一本正经的道。 高铭就不服气了,正好这时见前面的史进领了东西过来,他就从队伍里出来,一把夺过来,“什么东西,叫我看看,凭什么你们能领?我不能?” 就见自己手里是一个证件,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字:直男证。 “什么鬼啊?!” 他惊呼的同时,猛地从梦中醒了过来,睁眼发现天光大亮,他判断已经是第二天了。 高铭坐起来,想起刚才的梦境,使劲晃了晃脑袋,驱散那荒诞的感觉。 走出房间,站在阳光下,呼吸着新鲜空气,伸了个懒腰,“美好的一天啊。”忽然看到秦明站在不远处在跟史进说话,想起刚才的梦境,盯着他们看,气哼哼的想,什么垃圾证啊,凭什么就你们能领? “你休息过来了?要不要再睡一会?”身后传来花荣的声音。 高铭回眸看他,怔怔的想,那你有资格领证吗? 花荣浅笑,“怎么这么看我?” “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我睡得挺好的。”就是梦做得荒诞了点。 高铭决定说点正事,转移注意力,“对了,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回杭州?按照朱勔说的,他得散财犒赏守城的将士还有你们这些援军,麻溜拿钱给将士们买酒买肉再加打赏,这是他答应的,少一文都不行。敢不给,肯定找他讨债。” 花荣侧身笑看他,“说起讨债,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是你欠我的,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高铭哼笑道:“我欠你什么了?” 花荣慢悠悠的道:“你欠我个媳妇吧?” 当初高铭和富安敲错门,导致闹出误会,叫高太尉把花荣下狱了,他的准老丈人一看得罪了太尉府,干脆利索的毁了婚约。 这会花荣提起这件事,必然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醉翁之意不在酒。 高铭硬着头皮哼笑道:“这都几百年的老黄历了?你还记得呢?” “反正你欠我个媳妇。”花荣嘴角带笑的道:“你好好想想怎么赔吧。” “大早晨的讨债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总之你得赔我一个。” 第114章 高铭打了个哈哈, 糊弄道:“行,等我有机会保媒给你介绍一个。” 他说这话的时候,头是低着的, 不敢和花荣的眼神对视。 “那你可得注意,我喜欢聪明的,至于多聪明,你自己体会吧。” 高铭含糊的嗯嗯应了两声, “那当初程莺莺的你怎么不喜欢呢?她可是个才女, 一看就属于比较聪明那种。” “程莺莺是谁?” “程万里和董平你总记得吧?” 花荣有印象了,“想起来了, 你理解错了, 我要的不是有才华的那种聪慧, 而是为人处世的机敏,就像……” 高铭的心砰砰跳,就怕花荣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 但是花荣说到嘴边, 就停下来了。 高铭向前一看,见是秦明和史进往这边来了。 史进关心的道:“高大人,你休息好了?”昨天感觉高大人累得不成样子了,还一直怪担心他的。 “休息好了。今天没什么事的话, 留一部分驻守昱岭关, 剩下的人随我回杭州城。”高铭笑道:“不过放心, 等回杭州有好酒好肉和打赏, 也会派人给留下驻守的人送来的。” 众人都满意的笑了,都明白这笔钱从谁兜里掏。 所以整备好之后, 往杭州城回的路上,等着领赏庆贺的军将们喜气洋洋, 而朱勔兄弟垂头丧气。 快到杭州城的时候,远远就见城门口旗帜飘扬,喜庆的奏乐传进耳中,原来城内的人已经组织了迎接的队伍。 吹锣大鼓,鼓乐吹奏,周昂跟赵明诚他们,还有富绅和百姓们夹到欢迎。 杭州保卫战的胜利跟昱岭关光复的胜利都一起庆祝了。 “高大人,花将军,本将听说你们不光收复了昱岭关,还射死了方腊的太子?”周昂高兴的道:“这可是开战以来的最大胜利,报上朝廷,乃是大功一件。” 花荣谨慎的道:“只是射中了方天定,并没有确定他是不是死了?” 当时的情景,高铭全程目击,按照花荣的箭法,射中方天定而对方不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不死,当时没有好大夫,方天定也活不成,庞万春带走他,只是带走他的遗体,回去安葬。 “花将军神箭,我看那方天定是活不成了。”秦明快人快语。 周昂笑道:“不管怎样,这一次,肯定是高大人和花将军功劳最大,尤其还救下了被掳劫的朱大人。”说到这里,周昂才去关心朱勔,“朱大人,您受苦了,不过现在可以安心了,您已经回到了杭州。” 已经回到了这座当初被你抛弃的城池。 周遭人心照不宣,心里都想,你怎么有脸回来的呢?当初跑路的时候,都没见你眨下眼睛。 赵明诚身为代理知府,比较关心正牌知府哪里去了,“可有谁看到赵霆了?他没和朱大人在一起吗?” 当初可是两个人一起逃跑的。 朱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除了杭州城就分开了,不知他去哪里了。好了,我身体不舒服,不要站在这里,赶紧进城吧。” 在大庭广众下站着,仿佛公开处刑,如同逃犯曝光。 高铭道:“既然朱大人这么说了,那么就先进去吧。” 众人簇拥着最大的功臣高铭和花荣一起往内城内走,一进城才发现比城门口更热闹,两边都是夹道欢迎的百姓。 高铭他们是见过的,但都是第一次见到花荣,这个关键时刻带兵救杭州城于危难时刻的人。 全城百姓震惊了,有这样的神威,竟然还有这样的容貌? “看到了吗?那个叫花荣的将军,简直比画上走出来的还好看。” “不是吧?真的人是这个人吗?这不就是天神下凡么。” “我叫看看,叫我看看。”抱孩子的妇人也往前排挤,就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银甲将军,正好从她面前走过,虽然只是个侧面,但也足够看出其玉树临风的惊世之容,不由得心驰神往的叹气,“不知道到时候会娶哪个女人呀。” 不知是不是高铭的错觉,围观的百姓好像越来越多了,拖家带口就跟看明星似的,有的甚至叠起了罗汉围观。 主要目标焦点就是花荣。 高铭仰头轻轻叹气,真是人帅不可怕,人帅还有英雄光环就比较可怕了。 一路敲锣打鼓,众人终于来到知府衙门,走了进去,但架不住百姓的热情,他们都进去了,但外面还有一堆蹲守的。 这几天,一直是周昂主持城内事物,现在高铭回来了,就由他重新接手了。 高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设宴,犒赏军士们!大家尽情吃喝,银两方面不用担心,自有人承担。” 这个人自然就是朱勔。 这几天来,大家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机会放松了,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欢乐喜庆的氛围内。 高铭幸好在梁山锻炼了酒量,才能流转在一个又一个酒席上,甚至还抽空写了奏折,除了跟官家描述杭州保卫战的辛苦外,就是告状,先告朱勔再告赵霆,一个都不放过。 砰砰砰,有人敲门,高铭放下手里的笔,“进来。” 就见时迁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正是朱勔兄弟。 朱勔一边脸还包扎着绷带,许多人还以为他只是脸受伤了,不晓得他少了一只耳朵。 朱勔十分客气的唱喏作揖,“高大人在上,先受我与舍弟一拜。” 这是私下场合,高铭不用表现出自己谦和的样子,很自然的受用了朱勔和朱勖的拜礼,“有什么事吗?” 朱勔堆笑道:“高大人,你我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夜来,实乃有事相求,不为别的,只希望高大人手下留情,放我们朱家一条活路。我们都晓得大人的厉害,所以给官家的奏折中能否网开一面?我们愿意奉上一些心意,不成敬意。” 害怕高铭给官家告他们的状,低三下气的来求情。 只要过了这个坎儿,以后还是一条好汉。 高铭心道,呦呵,这是来行贿啊,挺识时务的么。 答应还是不答应,主动权都在高铭,只要他愿意替朱勔辩解两句,加上朱勔在官家那里之前积攒下的脸面,说不定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如果高铭给他说几句刻薄话,官家会怎么对他可就不好说了。 朱勔见高铭以沉默应对,便进一步赔笑,“府内略备薄酒,不知高大人肯否赏脸前去?” 高铭见朱勔就够倒胃口的了,还去他家跟他面对面吃饭,还是算了吧。 正要拒绝,门口闪进来了一个随从,对高铭附耳低声道:“花将军想见您,让小的来问你有没有空。” 高铭心里咯噔一下,那必须没有空。 花荣想见自己,肯定是为了朝自己讨债,他现在想只当个“老赖”。 “跟他说,我要去朱家赴宴,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说完,高铭起身对朱勔道:“那咱们就走吧。” 朱勔喜出望外,没想到高铭会答应,忙在前面带路,一路出了应奉局。 他们走到廊下,见花荣抱在肩膀往这边看,目光始终锁定一个人,那就是高铭。 高铭假装没看到,随着朱勔出了门。 高铭之前没去过朱勔府上,到了才知道什么叫做神仙洞府。 他家既有应奉局皇差的天时,又有坐标杭州的地利,还有园艺方面的才能,将这宅子装扮的处处精妙。 虽然是晚上,可高铭在灯笼下都感受到了宅子的典雅。 要是住在这里,肯定能多活几年,以后来这里养老不错。 筵席丰盛,皆是美味珍馐,而且这样的酒席,岂能没有歌姬作陪? 不管是唱曲的,还是作陪的,各个美貌无双。 高铭看着她们只觉各个眉目如画,真是赏心悦目,不禁心情大好。 果然自己还是对女人感兴趣的。 朱勔看得出来高铭心情不错,趁热打铁地道:“高大人,若是嫌弃夜路难走,今夜不如就住下。” 住下的话,刚才但凡被高铭多看过几眼的歌姬,就会以端茶送水的借口进到屋内,至于出不出来,全看高铭的意思。 高铭哪能听不懂朱勔的意思,马上摇头,“不了不了。” 要是叫花荣知道了,还不得大发雷霆。 慢着,花荣凭什么大动肝火?自己又为什么在乎他怎么想? 高铭想到这里,将目光再次投放到这几个美貌歌姬身上。 不过,你装什么傻啊,花荣为什么生气,你又什么害怕花荣生气你自己不知道吗? “……”高铭紧皱眉头,内心分明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朱勔参不透高铭的想法, “高大人,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没有。”高铭单手扶额,他总不能在朱勔跟前暴露自己,只是摇头,“都太普通了,没什么看头,和东京的歌姬也没什么区别。” 朱勔只是笑盈盈的道:“不知高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只要不是天上的嫦娥,我这里都有。” 高铭摆手,“罢了,没兴趣,我就喝喝酒挺好的。” “那就喝酒。”朱勔亲自给高铭斟酒,“还请高大人高抬贵手。至于犒劳各位将士的银两,我都准备好了,高大人,一会如果愿意,可以跟我去后院清点。” “那就别等一会了,现在就去吧。” 朱勔连声说好,与高铭一起来到后院,打开库房,给高铭看点出来的银子,哭穷道:“这些年的身家,这一次都献出来了。”见高铭不搭理他,只好入正题,领着高铭到隔壁的屋子,指着两个箱子道:“高大人,这些都是一些金玉字画,这一次差点毁在战火中,如果高大人愿意,请带回东京,替我保管。” 什么代为保管,其实就是送给高铭了,只要高铭肯高抬贵手。 高铭掀开箱子的盖子,往里搭眼瞅了瞅,都是珠宝玉器字画,别看才两箱子,绝对比外面那些金子加起来都值钱。 高铭笑了笑,“我想想吧,毕竟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东京,最近手腕酸痛,不能举箸提笔,说不定要在杭州多待些时日。” 不能举箸提笔,就不能写奏折,或者说少些奏折,朱勔听出弦外之音,忙笑道:“高大人愿意待多久都行,有什么不方便只管说,只要我们能帮上忙。等明日有空,就将这些东西送到应奉局去。” “现在人多眼杂,等大军离开杭州再说。” “一定一定。”朱勔保证。 高铭说完这些,就借口天色不早,离开了朱家。 他不想回应奉局见花荣,便在街上闲逛,因为整座城市都处于欢庆当中,晚上的热闹一点不比白天少,经常能看到三五成群喝得醉醺醺的路人。 逛了一圈,没什么意思,又叫马车拉他到大军驻扎的郊外,见梁山军。 “高大人来了——” “真是高大人!” “高大人,高大人!” 谁都没想到高铭会出现,本来就喝了酒,一个个正在兴头上,猛地见了高铭,就更兴奋了,要不是史进等人护着,得把高铭抛起来,在空中溜达几圈再下来。 “谢谢高大人给我们送来这么香的酒肉,谢谢高大人!” 高铭一路走过去,耳边不停传来梁山好汉们的感谢话语。 他走到军前,先笑道:“哎,别这么说,上次找江颜也多亏了兄弟们帮忙。” 高铭发现自己回到梁山这群人身边,说话又有了一股子江湖气。 此时,武松手里端着一碗酒,走上前来,“这一碗是我武二敬你的,谢谢你将武二带到这里。” 带到这个可以赎罪的地方。 武松在杭州保卫战中,将一城百姓从方腊的魔爪中救了出来,获得了心灵上前所未有的慰藉。 他甚至睡了这么多年以来最好的一觉,高大人说得不错,他可以将心里的石头慢慢的卸下,通过这样的方式。 高铭没有说什么,一切都在不言中,他端过武松的手中的酒,仰头都喝了。 众兄弟都叫好,果然就算离开了梁山,恢复了高衙内的身份,但他还是梁山寨主响云箭,仍旧如此干脆利落,不像那些官员扭扭捏捏,喝一口救像大姑娘上花轿。 高铭喝净酒,看到旁边桌上的酒坛子,捧起来重新满上,高高举起,然后洒向地面,“这一碗是敬刘唐、邓飞和鲍旭兄弟的。” 他们三个在保卫杭州的时候,被石宝所杀。 众人闻言,也都倒满了酒洒向大地。 他们被石宝斩杀的那一幕清晰的浮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梁山军队招安出征以来第一次有兄弟伤亡。 虽然现在开着庆功宴,表面看起来热火朝天,有酒有肉,但是,不管刘唐他们之前是哪一个阵营的,说到底是属于梁山的,难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李逵更是红着眼睛嚷道:“咱们每天跑来跑去打仗,现在刘唐等几个兄弟的性命也丢在了这里,在这之后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兄弟,俺铁牛没什么福气,怕是等不到享福的那天了!”说罢,大口大口喝酒。 “你这黑厮不要胡说!”宋江呵斥李逵,“你若是再闹,军法伺候。” 李逵怏怏不乐的退到了一旁,戴宗见了,将李逵拽到后面,隐藏在人群中,不叫宋江跟高铭看到,算是保护了李逵。 “大人,你千万不要理睬那黑厮,你也知道他,喝了酒惯会胡说。”宋江赔笑道。 作为跟李逵他们生活过的前寨主,高铭岂不会看不清楚,李逵哪次说话不是快人快语,说出一部分人的心声的。 有的时候,甚至就是替宋江发声,“没关系,大家还想说什么尽管说,如果不方便说,宋江,就由你来说好了。” 宋江的确有想说的。 他不缺吃穿,之所以招安完全为了够获得的权力名誉。 他昨天听说,有个叫做河北玉麒麟卢俊义的商人,只是因为在杭州保卫战一开始的时候,抓住了厉天闰,就被高铭许诺封为忠武郎。 他宋江可是东奔西走,替朝廷卖命地先打田虎后打王庆,现在又来征讨方腊,就没歇着,一直都在征战中。 就这样,朝廷都没有给过他一官半职,甚至还不如那卢俊义。 不禁有点儿心里没底儿,难道是因为自己出身差底子太黑,才得不到朝廷的青睐的吗?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打完方腊,会不会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高衙内就在跟前儿,他实在忍不住,直白的询问道:“高大人,你也知道,咱们这些兄弟都不容易,一路征讨过来,真不想刘唐兄弟们就这么死了,连个声响都没有,当然绝对不是想要怪罪朝廷的意思。” 高铭心道,知道了,你们这是想问待遇问题。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高铭道“明日我就给你们赏银,但当然这只是杭州保卫战犒赏大家的。至于征讨方腊成功之后,朝廷会有何等的奖赏,我相信,不会比这个少。至于牺牲的刘唐等几个兄弟,我会上奏朝廷,封他们为忠武郎,这样魂回乡里,他们的兄弟妻儿也有颜面。” 虽然刘唐和许多好汉都没有老婆孩子,但是朝廷肯给荣誉,总好过没有,也是一点补偿。 至少以后再提起梁山,不是贼寇,而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谢谢高大人。”宋江道:“就知道会替咱们兄弟着想。” 高铭扫过好汉们的面孔,看到了本该死于涌金门的张顺,还活蹦乱跳的。 “高大人,以后再想找谁,只管交代兄弟们,在江湖上,我们还是认识几个人的。” “是啊,高大人,你还想找谁不?” 高铭微笑道:“暂时不找什么人,没什么事就不打扰大家了,你们吃好喝好。” 不出意外,他们明后天就要离开杭州,重新回到征讨方腊的战场上,会有更多的人殒命。 有些人从高铭的角度看还是死了比较好,或许死在战场上获得一个忠武郎或义节郎的封号,总好过他们在江湖中作奸犯科,残杀良民。 高铭转了一圈见没有其他的事情,就辞别梁山众人,回到了应奉局内。 此时已经天蒙蒙亮,他也着实累了,回到卧房躺下便睡。 祈祷这次千万不要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他可真受不了了。 他不想做测试题,也不想排队,他就想安安生生的睡上一觉。 此时他忽然听到门口有说话声,原来是花荣问时迁他回来了没有,是否在里面睡觉, 接着他就听到了推门声,于是他忙喊道:“我睡了。”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果然就见花荣走进来道:“你睡了还能说话。”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我是刚要睡,不想被别人打扰。” 花容就坐在床沿儿上,笑道;“那正好,你睡吧,我给你守着,不叫别人打扰你。” 你守着我还睡个鬼呀,就怕又要做乱七八糟的梦了。 但他偏又矛盾的不想赶花荣走,干脆侧过身子,脸朝里躺下。 你愿意守着就守着吧,反正我睡我的。 谁知道才想完,忽然感到旁边多了个人,他一回头就看到了花容的脸,他不禁一愣,“你怎么也来躺了?” 花荣倒是一脸无辜,“这床够大,就算我躺下,剩下的地方也足够你用了。”然后打个了哈欠反问道:“你不会是想赶我走吧?其实我也一宿没睡,昨天晚上都在跟周昂和赵明诚他们喝酒,你又不在,我只能自己应付着。” “赵明诚没拉着你去打麻将吗?” “麻将?你在杭州想出来的新玩意儿?” “你怎么知道?” “当然因为我了解你了。”花荣单手撑着脑袋,侧卧着看高铭。 两人的距离很近,高铭呆呆的看花荣,心里忍不住想,服了,长得确实帅。 慢着,自己心里野鹿乱撞肯定是因为花荣长得好看,要是对面躺着的是李逵,他发誓他一定心如止水。 于是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这不是花荣,这是李逵,这不是花容,这是李逵。 默念了几遍后,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了,像午后没有一丝风的湖面,平整如镜面。 这时就听花荣道:“高铭,我觉得你变了。” 变的是你吧,“我哪儿变了?” “我的事,你以前都放在心上的,结果你看你今天,一路溜溜哒哒,一会去朱勔那儿,一会去看梁山军,就是没把赔偿我新妇儿的事放在心上。” 又来了又来了,高铭努力让自己平静,心里重复那句话,这不是花荣,这是李逵,跟我说话的是李逵。 “你还真认真了?行行行,我不说了吗?我回东京给你物色一个,按照你的要求又聪明又机灵行了吧,你还有什么要求?” “个子呢,和你一样高,皮肤么,要像你这么白。” 要不要性别和姓氏都一样啊?高铭闭着眼睛装作听不懂的应付道:“嗯嗯嗯,好的好的。” 花荣见他一直不正面回答问题,便道:“你如果是个武将,一定是善于守城的那一种,而不善于攻城。” 高铭道:“那你呢?” “我啊,我当然善于攻城,一旦确定目标,绝不会退缩,你觉得呢?是不是这样?” 高铭在他眼里就是那座需要攻略的城池,之前没有行动,是因为不了解自己的内心,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是一旦下定决定,他就勇往直前,想尽办法,赢得最后的胜利,抱得美人归。 高铭也感受到了花荣咄咄逼人的攻势,尤其杭州重逢后,都不带给人缓口气儿的。 高铭再次岔开话题,“咳,我不懂打仗那些事儿,对了,其实刚才我去朱勔家,他要送我一箱子金玉字画,希望我不要在奏折中告他们的状。” “小心养虎遗患,等到他们翻了身,可就不好办了。” “我的想法是,东西要收,但是状也要告。等明天他们将古玩字画送过来,我就让李清照和赵明诚夫妇帮我挑选一些精品,然后与我的奏折一起送往东京,我就说这些金石玉器是我从战火中抢救出来的无主物,专门孝敬官家的,而官家收了我的东西,再看我的奏折,我觉得会达到双倍的效果,这招就叫做借花献佛。” “心眼都让你长了。所以,由此可见,有些时候你就是故意装傻。”花荣又将话题给拐回来了。 不装傻不行啊,不装傻会很危险的,高铭现在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还没有做好准备,花荣的大军就已经到了自己城下,他不知道是该打开城门迎接,还是应该抵抗。 “你肯定没听过一句话,叫做难得糊涂。” “可有些事情不能糊涂。”花荣语气带笑地道:“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反感你所看穿的我的想法。” 这个是自然,哪怕高铭有一点不愿意,花荣现在也不会躺在这里,早被他给撵出去了。 高铭挑眉,偏要装糊涂,“什么看穿看不穿的,我就这眼神儿能看穿什么啊。” 花荣道:“以前我看你非常不顺眼,连看都不想多看你一眼,现在呢,却这么待见你,这个变化真是太大了。你说,咱俩的关系会不会再发生一次巨大的变化?” 高铭就知道他那个梦没白做,这是友情要变质的节奏啊。 “不知道,我困了。”高铭拽过被子,将脑袋蒙上,友情变不变他不知道,反正他现在想变成鸵鸟倒是真的。 他听到花荣在他身后叹气,似乎无奈又失望,想想也是,任谁说了这么多话,遇到自己这样的滚刀肉都得难受。 他慢慢将被子拿开,露出面庞,不过仍背着花荣,“我还没有想好,能不能给我多一点时间思考?我会给你答案的。” 你先从我的城池下面撤军吧。 忽然,他感到花荣俯身朝他这边凑了过来,马上心里默念,这不是花荣,这是李逵,这是李逵。 “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问题的答案吗?” 高铭使劲点头,“知道知道。” 花荣满意地笑了下,用手指勾出高铭戴在脖子上的玉佩,然后微微俯身在玉佩上轻轻吻了一下,并挑眼看高铭,“我不急,我等你。” 第115章 高铭脸颊腾地一热, 赶紧将玉佩扯回来,塞进衣领里,抱着被子脸朝里, “该说的都说了,我真的要休息了。” 花荣笑道:“那我留下来陪你。” 求你了,你可赶紧走吧,不用陪了, 真的。但是高铭又纠结, 花荣昨夜也没睡,就这么把他撵出去似乎不太好。 唉, 他真是烦这样瞻前顾后的自己, 所以说么, 他之前不想谈恋爱多么正确。 可谁能想到,他主动避免跟外人谈恋爱,可千防万防, 没防住自己的好兄弟。 这时听门外时迁道:“花将军, 有人喝醉了要闹事,您过去看一趟吧。” 肯定是军人,否则也不会来找自己,花荣坐起来, 对高铭道:“那我过去看看, 你不用等我了, 先睡吧。”就起身走了。 以为我会等你回来再睡么?高铭使劲将被子往怀里揽了揽, 心想,反正自己脸朝里睡, 就算花荣回来,也不看他, 把后背亮给他。 他实在太累了,花荣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终于,他这一次,没有再做奇怪的梦,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保持着脸朝里的姿势,因此看不到身后的情景。 花荣会不会就在自己身旁躺着?没准还先醒了,正盯着自己看,自己如果一回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高铭被自己想象中的情景弄得十分紧张,如此过了一会,他下了决心,装作在睡梦中翻身的样子,砸着嘴,眯着眼睛,缓缓调转身子。 眼前什么都没有,花荣并没有睡在他身边。 高铭这才一下子坐起来,将被子一撩,想想刚才的举动,觉得自己傻得好笑。 出了门,他才发现自己这一觉睡得不短,已经日上三竿,明晃晃的大太阳就挂在天上。 高铭先去吃了饭,然后在应奉局内漫无目的地逛了圈,没见花荣。 “高大人,花将军回驻军地整顿军务了。”有随从主动告知。 高铭一打听才知道,昨天有几伙打架闹事的,花荣就赶回了驻军地处理。 等到翌日,俩人再相见,花荣竟然是回来跟他辞别的。 王禀那边催得紧,叫他们尽早赶回去汇合。 杭州危机解除,原地休整好,就得赶紧出发,与王禀的军队汇合,听从调遣继续剿灭方腊。 高铭昨天害怕见花荣,结果突然得知花荣要离开,不免又很惆怅。 “我打败方腊之后,你会给我答案吧?”花荣离开应奉局前,确认般的问高铭。 “嗯嗯。”高铭含糊的应道,眼睛看向一旁,“你放心,我会好好想想,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 花荣笑道:“如果是不好的答案,你就别告诉我了,什么时候有好消息,再告诉我吧。” 高铭认真的道:“不管是什么样的答案,我最后都会告诉你。” 总要有个结果,不答应花荣,却不说明白,一直吊着人家,那他可真成了渣男了。 花荣眸子一垂,然后温笑道:“那我等你。我会给你写信的,这次会直白些,不写藏头信了。” 高铭忍不住轻笑,就知道上次的信自己没理解错,“我也会给你回信的。” 花荣微笑颔首,眼中掩饰不掉的不舍,深深看了高铭一眼,才打马朝前走了。 高铭望着花荣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长长叹气,转身回到了应奉局。 他呆坐在桌前,思绪不宁,一会单手撑下巴,一会双手托脸。 自己究竟要不要答应花荣呢? 如果答应了,岂不是好兄弟变真情侣? 他脑补了一下情侣的日常生活,往他和花荣身上一套,不由得怔怔出神。 半晌,面红耳赤的直摇头,“不行不行,做不到做不到。” 此时,有人敲门,将高铭从幻想中拽了回来,他赶紧抚了抚脸颊,摆出一本正经的面孔,“进来。” 就见赵明诚走了进来,他见高铭脸颊泛红,以为他是热的,就道:“高大人,我知道有卖好冰的地方,给你送点到应奉局吧。” 高铭知道脸热叫赵明诚看出端倪来了,不接茬,“有什么事吗?” “我来便是想问问,那太湖石选美比赛还继续办吗?还有征文的结果,是不是也该公布了?” “办!怎么不办呢,方天定来之前,进行到那里了?从哪里中断的就从哪里继续。” 正事不能忘,歼灭了敌军,日子还得照常过。 况且战争之后,百姓更需要娱乐生活抚平战争的恐惧和伤痛。 因为敌军并没有杀进杭州城,所以城池并没有大的损失,休整了几天,也都调整过来了,日子如初。 太湖石虽然被战争中断,但参赛的石头都在,主人家除了一个听说敌军从涌金门进来,导致惊吓过度身故的,其他人全都健在。 高铭叫人敲锣打鼓在街上宣传了两天,就恢复了正常比赛的进度。 朝廷军马击退了方天定的敌军,保护了百姓安危,导致朝廷的拥护度空前高涨,比之前更加支持朝廷举办的太湖石比赛,加上大战之后,百姓迫不及待的想过点快乐的日子,忘记伤痛,买票的人比打仗之前更多。 与此同时,朱勔叫人给高铭送来了金玉字画。 高铭叫李清照和赵明诚夫妇挑出其中的精品,和他写的告状奏折一起送往了东京。 朱勔之所以给他送财物就是要堵住他的嘴巴,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高铭一旦收下东西,按照官场规则,这状就不能告了。 毕竟要是朱勔倒台了,翻起旧账,高铭收了他的东西,自己也不干净,被官家知道了也不好办。 但关键是高铭根本没想把这些东西据为己有,而是借花献佛献给了官家,这样就算朱勔以后倒台四处咬人下水,高铭也有托词,叫他朝官家要去好了。 —— 朱勔算是大出血了,虽然他家底儿丰厚,但也招架不住这么搜刮。 犒赏军队的钱,他出;慰问阵亡将士的钱,他出;回购太湖石的钱,还是他出; 他还给高铭送了不少好礼,这都是钱。 最要命的是,他这次弃城逃走,在官家那里的印象大打折扣,高铭又出尽了风头,他再重掌应奉局的希望越发渺茫。 没有应奉局这个肥缺,他靠什么捞钱?! 他现在养一大家子人,别以后连养老钱都没剩下。 “哥,我有个想法,不如咱们也学着高铭的样子,办一个比赛,赚一笔钱。怎么造势,怎么评审,流程都是现成的。不管是卖门票钱,还是叫各个商家投钱打响他们铺子的名号,都是一大笔钱。我看高铭弄太湖石选拔,没少赚这两笔钱。”朱勖提议。 这个风口浪尖,肯定不能赚“脏钱”,叫人握住把柄。 要赚钱,就光明正大的赚,学高铭办比赛赚得钱,可以算是堂堂正正的了吧。 朱勔觉得有点道理,“可是咱们办什么啊?还有比太湖石更吸引人的吗?” 朱勖犯难了,器物评选,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太湖石,还有什么比太湖石又名么。 突然,朱勔灵光一闪,“有了,高铭评石头,咱们就评人!选花魁!对普罗大众来讲,不比石头好看?!” 不办到万人空巷的程度,都对不起这个噱头。 —— 高铭接到了来自东京的圣旨。 不过里面没有提朱勔的事儿,倒是让他做好接待工作:郓王赵楷、荆王赵楫还有枢密使童贯要来杭州。 “郓王殿下要来杭州?”高铭问传送传圣旨的太监。 他这么问,当然不是为了求证郓王是否来杭州,深层次意思是,想知道他来杭州做什么? “官家一听您在杭州打了个漂亮的守城战,收回了昱岭关。”这太监是梁师成的人,对高铭态度也很不错,侧身在高铭耳畔神秘的道:“而且方天定也叫花荣射死了,这剿灭方腊的战役可不就胜了大半儿了,所以叫郓王殿下来迎接另一半的胜利。” 高铭明白了,官家想叫郓王过来刷军功,为以后继位做准备。 太子赵桓,因为他父皇不给他任何立功的机会,所以这会身上还有任何实绩。 如果把最喜欢的儿子赵楷刷些军功,到时候用此来堵上支持太子的官员的悠悠众口。 抱着这个目的,官家才派了童贯一同过来,童贯是正牌枢密使,可比高铭这个临时加封的副枢密使有分量得多。 有童贯,有名将,有大军,如果胜利了,就说是赵楷指挥有方,力克敌军,才赢得了战争的胜利。 如果失败了的话,高铭想了想,这个阵容怎么可能失败,赵楷就是来这边刷经验的。 高铭盘算着,等郓王他们到的时候,他的太湖石选美比赛也尘埃落定了,到时候他就带着选好石头们和它们的主人们回东京复命,在东京办一场漂漂亮亮的面圣活动。 估计等这些办完了,花荣他们也该打完方腊回来了。 一想到花荣的事,高铭就心焦气短,赶紧投入到太湖石的繁忙当中,转移注意力。 然后高铭就发现,有人可能“怕他太累”,举办了一场别的比赛,跟他抢客流量。 最美太湖石比赛的流量立竿见影的减半,肉眼可见的缩减,从一票难求,到后来门票打折都没人买。 因为另一个比赛,确实更吸引人——江南花魁大赛。 高铭说不生气是假的,谁胆子这么大,敢跟应奉局比抢眼球? “还能是谁,就是那谁家喽。”调查回来的时迁,语气中带着怒意,但也没耽误,他去调查的时候,完整的看了好几场比赛。 没办法,谁叫他是男人。 “那谁家是哪谁家?” 时迁入乡随俗,也学本地人叫朱勔那谁家,赶紧解释道:“就是姓朱的。大人,他们家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被您从计谡手里救回来,不知感恩就罢了,竟然还跟您继续作对。呸,这什么人啊!” 高铭看着稀稀落落的太湖石比赛现场,砸了下嘴巴, “啧,恐怕很难再把人抢回来了。” “有的人就这样,您看他可怜,放他一马,等他缓过劲儿来,立马咬您一口。” 高铭皱眉,他也没放过朱勔啊,只是朱勔自以为的,不过官家到底在想什么?打算就这么放了朱勔吗? 此时,忽然听场下有人劝一个原本都坐下的观众道:“别看这个了,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那面的美女才好看呢,天香楼、汇香楼、品香楼,好多楼的姑娘们都出来了。” 声音虽小,但因为人本来就不多,还是都传进了时迁耳朵里。 而时迁则事无巨细的都转述给了高铭听。 高铭就见那个坐着的观众明显心活了,犹豫了片刻,就起身走了。 高铭抱着肩膀郁闷的想,朱勔这是打算跟自己唱对台戏啊。 经过两天的观察,高铭发现这杭州城内男子蜂拥而动,差点儿把几条街都占满了。 有老婆的,老婆叫他们回家,没老婆的,父母叫他们回家。 街上每天都上演家庭矛盾的伦理剧。 与那边的喧嚣热闹相比,高铭这边瞬间就冷清了,毕竟人口就这么多,那边多,这边就一定少了。 只有最后入选太湖石决赛的几个士绅绅们眼巴巴的等最后的结果,靠着他们的家属和仆人撑场子才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 对于他们来说,赢家可以进京面圣,这是他们留下来的最大的瘾头。 至于其他人和太湖石利益相关不那么密切的,早都跑掉看美女去了。 高铭心里也理解,作为一个普通观众,丑陋扭曲而又冰冷的太湖石,哪有鲜活美丽的女人好看。 他们太湖石这边完全没有任何竞争力。 于是,杭州城内最大娱乐活动,从之前的太湖石比赛变成了现在的花魁大赛。 期间,朱勔那边派人又给高铭送了点礼,大意是致歉。 表示不是故意抢风头的,实在是手头有点紧,想弄点钱。而且他们办花魁大赛也是为了安抚杭州百姓因为战争而惊惧的心,于己于民都有利,希望高大人高抬贵手,不要跟他们计较。 高铭微微一笑,对送信的朱家仆人道:“回去告诉你们老爷,我无所谓的,你们放开手脚做吧。” 等这仆人走了,高铭不禁冷笑,“作吧,作得紧,死得快。” 因为他已经发现了朱勔举办的花魁比赛的致命死穴。 —— 这一天晚上,高铭又跟李清照和赵明诚夫妇搓麻将。 “对了,高大人,你知道么,花魁比赛那边,从开场到中间的每一个环节都跟咱们这边儿一模一样,完全是照搬。”李清照语气里都替高铭打抱不平的意思。 高铭淡笑道:“唉,本来举办活动么,谁都能做,这个流程成熟了,他们喜欢就拿去用吧。” 三缺一,被拉来凑牌局的一个随从哼道:“这百姓啊,真是靠不住,之前朱勔弃城逃跑,一个个恨不得把他鄙视到骨子里,结果呢,现在那边举办花魁比赛,好像什么都忘了,一个个都跑去看。” 高铭一边码牌一边道:“其实很多人并不知道花魁比赛后面的牵头人是朱勔,他也没站到台前,而是叫手下的人代办,不像咱们,知道内情。” 不过,就算知道比赛是朱家办的,许多人还是会去看,毕竟就是哪有热闹,哪有好玩的,就去哪儿。 朱勔横征暴敛,跟欣赏美人并不冲突。 赵明诚道:“他们喜欢那就去看好了,反正咱们这边的太湖石比赛也到了尾声,面圣的三块石头,其实咱们心里都有数了。” 高铭认同的点头,“另外朱勔答应他出回购太湖石的钱,所以门票没人买就没人买吧。” 李清照叹气,“没想到轰轰烈烈的开始,中间却被人作梗,落得个冷清落幕的下场。这是诚心给高大人找不痛快。” “哈哈,是么?”高铭无所谓的笑道:“这不是挺好的么,也省得那么累了。” 众人见高铭好像对朱勔的这一系列举动无动于衷,仿佛没看见一般,心胸宽阔得如同肚里能撑船的宰相。 时迁看着高大人风轻云淡的表情,不解的抓了抓自己的下巴,心道,高大人什么时候这般菩萨心肠了? —— 赵楷他们到的时候,烈日当空。 高铭和赵明诚等几个重要官员在城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他们的车辇慢慢从地平线上出现。 高铭用帕子擦了把汗,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终于他爷爷的来了。 像亲王这种级别的大佬最好少出门,免得折腾人。 既然是来刷经验值的,那么也不能空手来,赵楷和童贯带了不少军马。 这杭州城刚送完一波军队,转身又迎来了郓王的军马。 高铭估摸着,他们在杭州转一圈,就要去跟王禀和花荣他们会合,然后一起攻打方腊,刷出来的经验值,可着劲儿的给赵楷输送。 “臣恭迎郓王殿下,荆王殿下。”高铭毕恭毕敬地对正在下马的两位殿下先问安,然后才对童贯道:“见过童枢密。” 郓王,高铭很熟悉,打交道这么多年了,还是自己的上司。 但是荆王,高铭却是第一次见,此人只比赵楷小一岁,但据说身体不好,深居简出,不常露面。 荆王赵楫,皮肤缺血一般的惨白,表情也是冷冰冰的,看着高铭道:“怎么不见朱勔?” “回殿下,他有孝在身,前段日子又受了伤,不方便面见二位殿下。”高铭回道。 “你就是高铭?”赵楫上下打量他,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对一旁的赵楷道:“三哥,你总跟我提他,我还当他是什么出色的人物,原来不过如此。” 一点不避讳,就当着高铭的面如此点评他,看来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高铭装作没听到,否则还能怎么着,对方是皇子,不是朝臣不能随便怼。 赵楷作为上司还是不错的,必要时候很袒护高铭,对弟弟笑道:“你今天第一次见到他,他出不出色,岂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臣备了酒席给二位殿下接风。”高铭道。 童贯忙顺着高铭的话道:“二位殿下,一路劳累,快些进城休息罢。”他这一路走来,深知荆王的难伺候,赶紧进城赴宴,希望能堵住他的嘴巴,叫他消停一会。 众人各自上马,往城内走。 赵楷觉得街上有点冷清,但也没多想,到了知府衙门,入席坐下,才随口问高铭,“在奏折中,你不是说杭州城没有被敌军攻克么,怎么街上行人如此稀少?” 倒像死了不少百姓,人口减少的感觉。 高铭苦笑道:“殿下觉得街上人少,可能是因为人都去西街那边看热闹了,最近城内在举办花魁大赛。” 赵楷以为是高铭想出来的主意,笑道:“本王听说你给太湖石举办了选美比赛,没想到延伸到了行院人家身上,开始举办花魁大赛了。” 赵楫从鼻子里飘出来一声轻哼,充满了鄙视。 高铭就不明白了,荆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看他不顺眼呢? 这时候童贯笑道:“不如一会筵席后,去那边转转,领略一下杭州的风土人情。” 赵楫就朝童贯微微含笑道:“童枢密如此有雅兴,真是想不到。” 怎么着,谁规定太监就不能去看花魁大赛?我们太监还能娶媳妇呢!但童贯也就敢在心里想想,明面上不敢说什么,打了个哈哈,装出憨憨的样子,尴尬的笑了笑。 高铭瞬间心里舒坦多了,赵楫不光是看他不顺眼,他应该是看“奸臣”都不顺眼,连童贯这种德高望重的老牌奸臣也不能幸免于他的阴阳怪气,高铭这种后辈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赵楫确实看童贯和高铭不顺眼,父皇昏聩,宠信这些人就罢了,自己那丰神俊逸,聪敏无双,最能给大宋带来希望的三哥赵楷竟然也被这些奸臣哄得“团团转”,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了。 尤其是高铭,他之前就常听三哥说,他如何如何有趣,如何如何机敏。 他仿佛看到了如果三哥登上皇位,高铭这厮就是另一个蔡京的情形。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也不能忍的。 想到这里,他看高铭的眼神就更嫌恶了。 高铭也发现了赵楫的眼神,不过他无所谓,他本来脸皮就厚,看他不顺眼的人多了,他可没空人人都给眼神。 赵楫前面有太子赵桓,跟郓王赵楷,又轮不到他做皇帝,高铭都懒得搭理他。 他朝赵楷笑道:“童大人这个提议不错,我愿意做向导,在杭州城内浏览一番。” 赵楫先道:“本王累了……”不想赵楷却一口答应,“去看看也好。” 赵楫负气般的唤道:“三哥。” 不知赵楷是不懂弟弟怎么想的,还是故意的,淡笑道:“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别走动了,好好休息罢。” 于是赵楫又不累了,“去转转也没坏处,好不容易来一趟,否则对不起本王这一路吃的苦。” 高铭暗暗挑眉,进一步提议,“二位殿下,那咱们就微服私访?” 赵楷一口答应,“嗯,就微服私访。” 第二天一早,高铭就带着赵楷和赵楫两位殿下出了门,先去了太湖石选拔比赛现场。 赵楷对这些石头都很满意,对高铭另眼相看:“你确实会办事,父皇没看错你。” 只是现场的人稀稀落落,赵楷有点纳闷,人怎么这样少?是石头不好看吗? 从太湖石这里出来,高铭带他们继续在城内走动。 经过一条街,远远就听到前方有欢呼声,而因人太多,道路堵塞,高铭他们根本过不去。 “这里是……”赵楷远远一观,虽然看不太清,但也能感觉到是在举办什么。 “咳,这就是花魁大赛现场了。”高铭介绍道:“不过,并不是我举办的。” 赵楷挑眉,“难怪有这么多人。这里人多眼杂,还是走吧。” 就在赵楷转身的时候,数个刺耳的话传进他的耳中。 “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能当上花魁。” “花魁是不是也要跟那些太湖石一同进京面圣啊,到时候太湖石,送进御花园,花魁嘛,送上龙床。” “嘿嘿嘿,东京有李师师,咱们杭州的姑娘也不差。” 赵楷面色一沉,太湖石可以公开选拔,甚至进京进献,可以说成是百姓自愿的,替花石纲的名声开脱。 因为这仅仅是一些园林石材,说破了天,是皇帝耽于享乐。 但这花魁大赛,而最后选出的美女竟然被认为是献给皇帝的,这简直是往皇帝身上贴无道昏君四个大字。 自己父皇跟李师师那点儿事儿,虽然知道的人多,但也是藏着掖着的。 在江南大张旗鼓的选取美女,听起来他父皇好像已经爱美色到这般疯狂的地步了。 这可不是被骂耽于享乐那么简单,被骂亡国之君都在情理之中。 “这是谁办的?”他语气冰冷的问道。 “据说是朱勔。”高铭立即道。 他等这一刻,等了好久了,从朱勔办花魁大赛,同时赵楷要来杭州开始,他就开始等待这一天了。 赵楷冷冷一笑,转身就走。 高铭看赵楷那脸色就知道,朱勔这次死定了。 花魁大赛的确吸引眼球,但那又如何呢? 一个活动,最重要的是核心思想。 太湖石选美可以替皇帝洗清横征暴敛的烂名声,所以才受官家支持。 而花魁大赛,看起来再热闹再赚钱,可一旦把它跟毁坏皇帝的名声挂钩,神仙想救朱勔都救不成。 第116章 朱勔只学到了高铭的皮毛, 却没学到高铭的精髓。 那就是办的任何活动,不光自己能从中获利,还得让官家和皇子从中获取利益。 想朱勔这种只顾自己, 反而损害皇帝名声的行为,分明是给自己挖坑找埋。 不光是赵楷,同样听到百姓议论的赵楫脸色也是十分难看,脸色惨白中夹着一丝铁青。 童贯脸上也是青一阵, 白一阵儿的, 活像一块萝卜地,心中暗自埋怨, 朱勔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童贯还以为这花魁比赛是高铭办的, 因为他就爱鼓捣这些, 谁知道背后却是朱勔,简直是东施效颦。 他暗暗看向郓王,众所周知, 赵楷的脾气是相当好的, 每每见到都面带微笑的,所以这会面露不悦,说明他是真的动了怒气了。 高铭心道,这也不能怪百姓乱想, 毕竟同期举办的太湖石大赛的获胜者是要进京面圣的, 很容易叫人产生一种错觉, 花魁大赛的获胜者也进东京见官家。 百姓本身就有这样思想的萌芽, 加上高铭暗中放出消息的推波助澜,结果就是今天展现给赵楷的这样。 两位王爷都动了怒, 这花魁比赛彻底不用逛了,众人沉默的回到了应奉局。 赵楷连口茶都没喝, 气道:“这朱勔真是胆大妄为,为了献媚君主,竟然到了这般丧心病狂的地步。这样的人,岂能容他继续作威作福。父皇叫本王来杭州问罪朱勔,本王原本还想过几日再擒他,他可好,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高铭一愣,他原本还纳闷为什么他告状的奏折递上去,官家那边怎么都没惩罚的朱勔的苗头。 原来不是不惩罚,而是叫郓王问罪朱勔。 不得不说,官家对郓王是真的太偏爱了,在知道朱勔名声不佳的情况下,叫郓王过来收拾他立威,赚取口碑和好名声。 而朱勔也发挥了佞臣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给皇权的继任者做垫脚石。 这时,高铭就听赵楷道:“你叫赵明诚立即带差役将朱勔拘来,本王要亲自问罪!” 高铭毫不迟疑的回道:“是!” —— 朱勔很崩溃。 他知道郓王赵楷来了杭州,原本还打算最近几日就托童贯的关系进来面见,结果不等他有所动作,自己就被郓王给抓来了。 他脑海里充满了疑惑,他可打点了高铭不少钱,应该已经将他买通了,而他最近只办办花魁大赛,一心赚钱补贴被高铭勒索走的钱,相当安分守己,为什么郓王一到杭州,就对他兴致问罪? 他向童贯眼神求助,童贯眼观鼻鼻观心,已经有入定的趋势,根本不会看朱勔。 赵楷也不跟朱勔废话,冷声道:“你打着给官家进献美女的旗号,举办花魁大赛敛财,此等行径,无异于诽谤君上,你可知罪?” “我……我冤枉啊,我从没说过举办花魁大赛,是为了进献给官家。”朱勔赶紧辩解,“殿下,您请明察啊。” 高铭不慌不忙的道:“可你也没澄清啊,那边举办太湖石比赛,优胜者进京面圣,你在另一边举办花魁大赛,怎么能不叫人进行联想?就算你没有这个心思,但是你出去打听打听,百姓间可都是这么传的。你考虑不周,致使官家威名受污,也该当罚。” 高铭一点不手软,这个石头不落井下石,更待何时。 朱勔瞠目结舌,他竟然犯了这样大的错误,他一瞬间有些回不过来神儿,但是看到赵楷冰冷的目光,他意识到这次自己真的栽了,忙磕头认罪,“殿下,我怎么会危害官家的名声呢,真的是无心的。” 赵楫哼道:“你要是有心的话,还了得?!我们在街上已经听到了百姓的议论,你犯下的错,虽死不足弥补。” 朱勔涕泪横流地道:“殿下,冤枉啊,我真的冤枉。肯定是有心人故意曲解大赛的意思,陷害我,陷害官家,这个黑手才应该抓起来斩断,我真的冤枉。” 赵楷听罢,便将桌上一摞文章都甩给朱勔,“难道这些也是冤枉你的吗?” 这些文章,便是《我和太湖石的故事》征文中,收集上来的以各种文体形式状告朱勔的文章。 保证真情实感,绝对比干巴巴的诉状更能叫人感同身受。 高铭去叫赵明诚抓朱勔之前,将当初保存的文章都拿给了赵楷看。 朱勔看着满地的文章,随手挑了一张来读,“这些文章都是文学写作,肯定有臆想的成分,做不得真啊。” 高铭马上在一旁道:“殿下,这件事都是可以考证的。比如这里面有一篇文章,看似是杂剧故事,但其实人物和情节都是真实的。微臣在来杭州的路上,就遇到了当事人,还向微臣递上了一件血状,血状跟文章描述是可以相互印证的,这只是其中一件。其他的,也都有据可查。” 其实,朱勔这些年血债累累,赵楷岂能不清楚。 “高铭,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我只是陈述一下事实罢了。”高铭道:“我已经暗中调查过你了,若叫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这些证据,也都是你一桩一桩做下的。” 朱勔晓得高铭皇城司出身,他如果调查过自己,那么查出来的档案已经摞了很厚了,凭借他现在的一己之力是不能一一反驳的。 所以他不准备,以一己之力反驳,他要拖人下水。 朱勔不禁冷笑了两声,“高铭,你这句话说得好,若叫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然后大声的对赵楷道:“殿下。我这里有一个册子,请您过目。” 他走投无路了,那么大家就干脆一起共覆灭好了,这一份名录里记载的都是他在杭州这些年送给京城大小官员送的礼物。 当然,这份名册的最后一位所记载的便是前几日给高铭送的礼物。 刚才赵明诚来抓他,他就知道可能有祸事降临,于是就将名册带上了。 他以为高铭听说有名册会脸色大变,谁知道高铭泰然自若,丝毫不见任何紧张。 赵楷看了看朱勔拿出的这个册子,又看向高铭,不禁在心里想,难道高铭收受了朱勔的财物?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可不好办了,高铭自己影子歪,如何再指控朱勔? 赵楷有些失望的看着高铭,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在杭州城内还要收猪眼的东西,你就缺这么几个钱花 他凝眉慢慢翻着名册,发现朝中但凡在官家跟前有点脸面的,都册上有名。 如果将这份名单报出来,将掀翻一众朝廷大员,比如此时站在跟前的童贯就榜上有名。 他责备的看了眼童贯,童贯当然明白郓王这一眼什么意思,不禁愤恨的看朱勔,你真是不讲究,你怎么能这么办?想要同归于尽吗?! 朱勔不睬童贯,你不管我,还想我管你吗?! 赵楷翻到最后一页,记载高铭收受贿赂的地方,他不禁多留意了两眼,然后便是一愣。 至少这上面所记载的《牡丹图》,他好像临出发前在父皇那里见到过。他们父子俩还一起鉴赏来着。 赵楷瞬间明白了,原来高铭将朱勔送给他的东西,转手送给了官家,好一招借花献佛。 他就放心了,冷声道:“朱勔,你想清楚,你送给高铭的这些东西,究竟是送给他了,还是另外送给了别人?” “没错!就是送给他的!我清点装箱送到应奉局的时候,不光是我,我弟弟和家人,还有送货的仆人,应奉局接待的人员,全都可以作证。高铭的确收了我的东西!” 这时,朱勔就见高铭挑了挑眉,“我说,你是不是年纪大记性出了问题啊?你这些东西哪里是送给我的?你不是叫我转交给官家吗?你说这江南战火纷飞的,还是东京安全。叫我将这些东西,献给官家,你说在官家那里最安全。我都照办了。” 赵楷冷声道:“朱勔,你这本册子中所记载的送给高铭的《牡丹图》。本王在来杭州之前,在父皇那里见到过,就是由高铭所转送的。” 朱勔如遭雷击,如果东西最后到了官家手里,那么高铭也就没有收受贿赂,他检举高铭也就不成立。 赵楷怒道:“朱勔,你任应奉局提举时鱼肉百姓,敛财之后进京行贿,结党营私,败坏超纲,如今又诽谤圣上,罪不容诛!” 朱勔知道,自己这一次真的大难临头,插翅难逃了,一瞬间面如土色,瘫软在地。 赵楷冷声道:“将朱勔拿下收监,相关家属仆从一营下狱,押送东京裁决!” 赵楫朝死期将至的朱勔勾唇冷笑一声,这种的蠹虫早该收拾了,只恨他倒台的太晚。 他发现高铭也露出高兴的神色,不禁冷冷的想,又少了跟个宠臣与你竞争,你真是得意了。 —— 朱勔倒了,但是冉冉升起另一个比朱勔还讨人嫌的佞臣,却是赵楫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他找到机会,对他三哥道:“这高铭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就不信他没看出来花魁比赛的致命缺点。可他没有阻止,选择放任自流。他就是想让朱勔闯祸,然后借皇家的手除掉朱勔。他竟然连皇家也敢设计,我看这样的人,才最不该留着。某种程度上比朱勔还可恨。” 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弟弟,赵楷还算有耐心,便给他多讲一些道理,“权臣之术,在于怎么利用皇帝的信任和其他官员的疏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算高铭发现了朱勔的纰漏而没有加以提醒,他做得也不算出格。况且不让朱勔捅这么大的娄子,你确定,父皇会彻底处死他吗?他虽然叫我问罪朱勔,但可说会如何惩罚朱勔。他这么多年替父皇办了这么多事,说不定心一软就将他轻轻放下了。” 赵楷深知父亲优柔寡断,朝令夕改,这就是他为什么没有一道杭州就急着问罪朱勔的原因。 “三哥,说到底,这还是高铭和朱勔之间的宠臣争夺战,只是咱们和他都想叫朱勔死透罢了。” 赵楷直接反驳弟弟的观点,“我不这么看他。” 自打高铭从梁山回来,围绕在父皇身边的那些蝇营狗苟之人,被他一口气扫荡了多少个? 开始是杨戬,现在又轮到了朱勔。 赵楷相信,自己对他的评价是正确的。 赵楫见哥哥还在袒护高铭,脸一酸,当即告辞,转身出了门。 走到廊下,却正好叫他反感头顶的高铭躬身在那里候着,想来是在等候三哥召见,不禁斜眼瞟了他一下。 高铭自然捕捉到了这个白眼,心想,你瞪我干什么玩意,御医怎么没好给你治治脑子,就把你放出来了,但脸上客气的道:“荆王殿下。” “朱勔倒了,有些人可要得意了。你说呢?”赵楫想听高铭如何辩解这件事,他也好趁机在打击他一番。 不成想,高铭竟然承认了,“是的,殿下,朱勔倒了,肯定有人要得意的。” 赵楫被高铭气笑了,更加直来直去,“那么,那个人是不是你?” “回殿下,是的,臣很高兴。” 赵楫愣了,你竟然承认了,你不应该辩白反驳,将自己描述成大功无私,为国为民的忠臣吗?怎么能如此直白的表现出幸灾乐祸的嘴脸。 但凡是个要面子的正常人都不会如此干脆的承认吧,这人怎么回事? “殿下,你应该也知道我和朱家一直都有过节。从去年过年,我抓了朱勔的弟弟开始,到方腊派出江颜折腾出来一些列假死事件,直至我赴任应奉局,在来杭州的路上遇到了刺杀,外界都传是朱勔做的,我也觉得是他。还有,我守城差点被杀,他可好,带着金银出城外逃,最后却要我从计谡手中救他。这一桩桩事情下来,如果我还说自己能不幸灾乐祸,未免太虚伪了。殿下,您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心直口快,所以我在您面前便也不伪装自己。” 赵楫眨眨眼,这一套说辞下来,他竟然觉得有理有据,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你可以下去了。”说完见高铭杵着不动,又重申了一遍,“本王说了,你可以下去了。” “可是郓王殿下召见臣,臣不能下去。”否则你以为我站在这里干嘛?难不成等你? 赵楫当即意识到,该走的其实是自己,不禁有些尴尬,哼了声,甩袖子走掉了。 这时屋里面,有太监出来道:“郓王殿下叫您进去呢,高大人。” 高铭走进屋内,见赵楷神眉心紧蹙,似有什么忧虑的事情。 其实是什么事,高铭心里大致也能猜出几分。 赵楷开门见山的道:“朱勔虽然下狱了,但是本王想了下,这花魁大赛万众瞩目,随意叫停,可能会节外生枝。” 高铭心道,如果花魁比赛戛然而止,在兴头上的百姓突然没得看了,肯定会迁怒于阻扰比赛的人。 现在花魁比赛才成了全民性的娱乐活动,如果生硬的叫停,就是跟广大百姓过不去,怕不是得激起逆反心理,被狂喷口水。 抓朱勔积攒起来的口碑,说不定瞬间土崩瓦解。 但是如果不叫停,任由恶劣影响扩散,对皇威的损耗只会一天甚于一天,这事不能拖。 “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高铭也犯难,缓缓摇头。 赵楷觉得高铭只是在客气,他一定有办法,“本王就将这件事交给你办了,相信不管什么难题到你手上都能迎刃而解。” “殿下,臣……” 赵楷起身走到高铭跟前,拍着他的肩膀,抛出了自己的筹码,“你如果将花魁比赛顺利叫停,本王就带你一起去征讨方腊。这样,你就有机会再次见到花荣了,否则的话,你回到东京,他打方腊,等你们再相会,怕是要等到明年了。” 其实高铭觉得明年再见挺好的,现在见了,他说不定就得给花荣答案了。 他有种还没答完卷子,就被赵楷老师强行收走,拿去给花荣批分的感觉。 赵楷以为这个奖赏很有吸引力,毕竟高铭被困杭州,是花荣带兵过来解除的。他俩在危难时刻相见,感情又深了一步,但是花荣又匆匆离开去打仗,两人想必依依不舍。 所以赵楷觉得带高铭参与征讨方腊,让他和花荣再次相见,是一笔丰厚的奖赏。 可高铭的表现却不如他想象中的向往,赵楷的第一感觉是:“你们吵架了?” 高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呃,这个……” 赵楷就觉得他们是吵架了,“正好,你和他见面,免得误会加深,冷了感情。所以,好好想想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关停花魁大赛吧。” 高铭不禁又开始纠结,去见花荣吧,说不定就要给答复,他没办法再安心做他的小鸵鸟。 可是如果不去吧…… 唉,他承认,其实还是有点想见花荣的。 “……虽然一时还想不到,但我觉得,应该会想出解决办法的。” 果然有动力才有干劲儿。赵楷满意地下笑道,“那么你先回去想吧,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殿下,我得申明一点,叫停花魁大赛,我真的不是为了去见任何人,我是真的想替朝廷分忧解难。”他目光正直地看赵楷,殿下,快看我的大公无私的眼神。 赵楷一点不真诚的道:“嗯,本王相信你。” “真的。” “嗯嗯,本王相信你,真的相信你。好了,去吧。” 高铭出了门,站在廊下叹气,也是,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郓王岂会相信。 —— “姑娘,城南的张大财主想见你一面呢。这是他给你准备的头面首饰,你好歹看一眼,诶,你听到没有?”白妈妈对自己的女儿白秀隔着门,苦口婆心的道。 “能不能别叫这些人来烦我,我要睡了。”里面传来白秀英不耐烦的声音。 “这才什么时辰呀,你就睡觉?”对他们这些行院人家来讲,这夜幕降临才是做生意的好时候呢。 “我白天参加大赛累了一天,现在身上筋骨疼的厉害,我不早些休息,明天状态不好,怎么赢得过别人?” 这白妈妈也不太也不敢太得罪她,毕竟她现在势头正猛,许多人看好她夺魁,“那你就睡吧。” 没人再打扰,白秀英安然入睡。 可是不知过了多久,她在迷迷蒙蒙中感觉到凉意,一下子惊醒,猛地发现她不是睡在自己的床上,而是被捆住手脚,嘴巴用破布堵着,装在一个口袋里。 在确定这不是做梦后,她明白了一件事,她被人绑架了。 这时听到有脚步声逼近,她就更不敢随意乱动,一动不动地静观其变。 “你确定你这娘们跟咱们圣姑的身形一样吗?” “你放心吧,我在大赛现场看了好几天了,和咱们圣姑体型相似的女子不少。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如果她的面皮剥不下来,那么再去找另外的就好了。” “你说这鬼手阿大真的能像他说得那样,能将女子的脸皮剥下来做成人皮面具吗?” “当然能,将这女人的脸剥下来制成面具,贴在咱们圣姑脸上,等到赢了花魁大赛,这些姑娘被送到皇帝的龙床上,哈哈,一刀之后,这天下还不是咱们方腊的。” 白秀英听明白了,这些人是要剥她的脸皮,做成人皮面具,贴到方腊的一个所谓圣姑的脸上,进京行刺皇上。 她的眼泪在眼眶中直传,差点哭出声来。 这时她听到另外一个男人的说话声,这男子粗声粗气的道:“你们就绑了这一个姑娘回来?我也得先练练手啊,你们怎么就绑了一个?。” “那你想要几个?我们再去绑。” 白秀英内心惊呼,原来还想绑更多的姑娘?太可怕了。 “对了,这面具是不是得人活着的时候剥?” “嗯,必须得活着的时候将面皮整张剥下来才好用。让我来看一看这小姑娘够不够鲜活。” 白秀英一听这话,马上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装死。 她感到嘴里的破布被拿掉了,然后一只大手碰到了她的鼻息处,“是不是给捂死了?” “没死没死,还有脉搏。”另一只手在她脖子上试了试。 “那也不新鲜了,我要活蹦乱跳的,算了,丢掉吧。” “那我去丢。回头再找给你绑几个新鲜的。” 听完这句话,白秀英就感觉自己被人扛了起来,可能要将她扔掉了。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有风吹她的脸,悄悄睁开了眼睛,就见他们走到了一处水沟前。 突然,白秀英听到了前面似乎有一群人说话的声音,她便什么都不顾的高喊道:“救命啊——杀人啊——” 扛着她的男人见喊声吸引了前方那群人的注意,似乎慌了,将她顺手往地上一扔,撒腿就跑。 白秀英因此得救。 —— 第二天,关于方腊要剥下参赛姑娘们的脸皮制作面具,戴上之后进京行刺皇上的流言,不胫而走。 至于是否真的有人皮面具,以及人皮面具的可操作性,并不在老百姓们的考虑范围内。 只觉得方腊实在猖狂,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手段实在阴险卑鄙。 事情越传越凶,漂亮的姑娘都不敢参加花魁比赛,就怕自己被方腊的圣姑挑中,做了人皮面具。 毕竟,容颜姣好者才有资格当上花魁,进而被送上龙床。 谁能承认自己不漂亮呢?于是这些姑娘们,争先恐后的表现出了害怕恐惧的样子。 “我这么漂亮,方腊的目标一定是我。我昨天就发现有鬼鬼祟祟的人,肯定是他们的人。” 以自己这样绝美的容颜,肯定是方腊圣姑下手的目标。 这个时候还参加比赛,不仅不怕死,还等于变相承认自己很丑,不会成为下手目标,才敢心安理得的露面。 在谁丑,谁参赛和人身安危的顾虑打击下,姑娘们纷纷退赛,没几天,连最后一个也退赛,一个都不剩。 没有漂亮的姑娘参加比赛,自然也就没有人前去观看。 而这时官府才站了出来,表示为了保护姑娘们的安全,花魁大赛无限期停办,并派专人彻查方腊的黑手。 百姓们对姑娘们的退赛表示理解,要怪就怪可恨的方腊,情绪稳定的接受了比赛无限期停止的结果。 曾经热闹一时的花魁大赛,瞬间就冷却了下来。 花魁比赛停办,客流量迅猛回流,太湖石比赛现场重新热闹了起来。 至少这些太湖石,不用担心被人剥去面皮。 在热烈喜庆的气氛中,太湖石大赛落下了帷幕。 前三名获得者,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快乐的笑容。 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悄悄服食强身健体的补药,避免面圣之前生病,不能成行。 而太湖石征文那边,由李清照亲自把关筛选,选出了三篇美文。 高铭亲自奉上稿费,你好我好,大家好,圆满结束。 花魁比赛,不过眼云烟,只有太湖石比赛才能历久弥坚。 至此,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高铭,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117章 高铭神不知鬼不觉的停办了花魁大赛, 这让赵楷十分满意,履行承诺带他去征讨方腊。 对于赵楷的决定,童贯敢怒不敢言, 哪里高铭哪里必然没好事,再说他是枢密使,高铭只是临时加封的,杭州保住了, 他就该麻溜回东京, 居然还被带去打方腊赚军功,真是, 什么好事都叫高铭摊上了。 与童贯态度不同, 赵楫敢怒也敢言, “三哥,为什么要带上高铭?他不是应该带着太湖石大赛获胜的那几个人回东京面圣吗?各司其职,他就不要再逾越了吧。” 赵楷打方腊本来就是去刷军功的, 等胜利了, 论功行赏,此时跟随的人,都会受到旌表。 高铭算是数一数二炙手可热,气焰嚣张的宠臣, 再被他有了军功, 这还了得。 刚走了一个朱勔, 就来了一个高铭。 甚至他比朱勔更难对付, 至少朱勔还只受皇帝一个人的待见,但是这个高铭, 可是同时拥有父皇和三哥的青睐。 不过,就算赵楫看高铭再不顺眼, 他也无计可施,原因很简单,因为总统帅是赵楷,他赵楫说了不算。 赵楷道:“他招安过梁山,又守过杭州城,依我看,他可能比许多只领俸禄,没上过在战场的武将都强。我已经上疏父皇了,这件事你就不要再多言了。” 高铭给皇帝写奏折,希望他派礼部官员来接管太湖石面圣事宜。 杭州的百姓听说高铭要跟随郓王去打方腊,在他们离开的那天,夹道送别。 要不是当天下着蒙蒙细雨,估计来送他们的人还能更多一点。 赵楷在杭州拿下了朱勔,赢得了一波好口碑,百姓都觉得他比他爹强。 高铭就更不用说了,简单来说,他对这座城池有功,唯一可惜的是,他走了,不管打方腊的结果如何,应该都不会再来杭州了。 且看且珍惜,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高铭告别杭州,跟着大军去与王禀和花荣他们会合。 高铭本来想给花荣去一封信,叫他再猜猜自己在哪里,不过想想又算了,还是留一份惊喜更美妙。 高铭骑在马上,只觉得周围处处好风景,令人心旷神怡。 与高铭的快乐相比,赵楫的心情就不那么美丽了。 他身体不好,不能长时间骑马,只能憋闷在马车里,而每次透过马车的小窗户透气看外面,仿佛老天不给他留活路,正巧都能瞧见高铭那得意的嘴脸,更叫他心慌气短。 高铭何尝看不出来赵楫的心思,对此他只能想对赵楫说,你嫌烦?老子看你不顺眼呢。 双方不就在这心照不宣,彼此厌恶的微妙气氛中,继续前行。 可他俩,一个赵楷的皇弟,一个赵楷的近臣,两人不可避免的总要见面。 虽然高铭一直避免不和赵楫发生正面冲突,但招架不住不找事儿,事儿来找自己。 这天傍晚,大军驻扎,赵楷与近臣们一起用饭。 童贯汇报军情,“殿下,再走五日就能跟王禀他们会合了,他们如今按兵不动,只等着跟咱们的大军过去。” 高铭心道,就是说再过五天就能看到花荣了。 童贯不想冷场,但又不能跟两个殿下攀谈,只能找高铭搭话,“这用不了几天,高大人又能见到好友花将军了,我以前就听说花将军神箭,想必这次能亲眼所见了,真叫人期待。” 童贯没别的想法,一来别冷场,二来在夸夸花荣,赢得点高铭的好感,毕竟他俩某种程度上,因为有赵楫这个看他俩都不顺眼的王爷在,他和高铭算是一个阵营的。 谁想,高铭还没接话呢,就听赵楫冷笑道:“本王听说杭州城险些失守时,来救援的便是高提点的这个花荣了。可是本王记得,好像在去梁山之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青州武知寨,倒是自从认识了高提点之后,没用多久,就高太尉的提点下,竟然一跃成了带领禁军的副统帅。难怪他一听到高提点被困杭州,便带着军队来救援。他也算是投桃报李,知恩图报了。” 童贯低着头夹菜,心想,自己尽力了,奈何荆王要拆台。 高铭微笑着看荆王,你不就是想说高家任人唯亲嘛,没关系,这个,我也认了。 “希望殿下允许我自夸一句,这就叫做慧眼识英雄。幸亏我把他从青州发掘出来了,才让朝廷又多了一员猛将。我之前也曾担心让花荣做这次大军的副统帅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但是花荣成功解困杭州,就凭那一战的表现,我就知道,没看错人。” 就算是我爹提拔他的,但那又怎么样呢?人家有这份实力。 不过通过赵楫的话倒是可以确定一点,他并不知道自己和花荣的关系,否则的话,一定会拿这个说事儿。 由此可见,赵楷的嘴巴还是很牢的,并没有把他那点儿八卦四处说。 童贯现在感觉挺舒服的,赵楫优先向高铭发动进攻,替他转移了不少攻击。 甚至他还有一种隔山观虎斗的惬意感。 赵楷对高俅火速提拔花荣这件事下了自己的决断,“将花荣调入禁军是正确的选择,否则明珠蒙尘,是朝廷重大损失。” 定性完毕。 —— 赵楫跟高铭的几次交锋都没有占到便宜,让他意识到,高铭确实具备佞臣的颠倒是非、巧舌如簧的本事。 话说回来,他俩就得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拌嘴”,总不能出去打一架,但“斗嘴”的话,还是高铭胜算大。 不过,他也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高铭清醒的时候,奈何不了他,那么就想办法叫他脑袋不清醒好了。 这天夜里,空气闷热,一丝风都没有,高铭在帐内正准备洗洗睡了。 却有荆王跟前的太监过来告诉他,说殿下准备了酒菜,希望他能过去一趟。 高铭随着太监走进荆王的大帐,见有一桌子酒菜,而赵楫坐在桌前,旁边还有个作陪的童贯。 赵楫温笑道:“还以为高提点不肯赏本王的光呢。你能来,本王很高兴。”说完,感到自己这句话仍旧有点“阴阳怪气”,一直以来跟高铭说话都是这个语气,就算想“示好”,一时也改不过来。 幸好,高铭并没有在意,微笑道:“殿下召见,岂敢不来。” “今夜邀童枢密和高提点过来,不为别的,就是觉得咱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小酌一杯,冰释前嫌。” 童贯受宠若惊,马上重新起身,“殿下何出此言,老奴惶恐。” 上位者放低姿态,那么自己就要更低。 高铭见童贯都自称“老奴”了,也是豁出去了。 高铭也假惺惺的道:“殿下如此,真是折煞微臣了。” 赵楫道:“你们不必这个样子,只是一些简单的酒菜,不要多礼了,快坐下罢。” 装完样子,高铭就大方的坐下了,毕竟行军途中,做饭不易,王爷的吃穿用度比他高一个档次,能上赵楫这儿来打秋风不失为一件乐事。 这时,赵楫一挥手,叫旁边的太监端上来一坛子酒,当着童贯和高铭面倒进了银壶中,“这是昨日路过的州府官员进献的美酒,本王喝不惯,但说不定你们会喜欢,尝一常吧。” 高铭瞧赵楫略显惨白的面孔,心想,也是,就你这身板儿,还是别喝酒了。 得悠着点儿,别这病秧子喝出什么事儿了,再赖上自己。 不过,童贯也在场,问题不大。 “殿下厚爱。”高铭看着太监将琼浆玉液缓缓倒入杯中,然后举杯到了嘴前,只觉得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心向这酒够烈的。 赵楫叫太监也给童贯倒了一杯,最后才给他的酒盅满上,道:“这一杯,算是本王敬你们的,别不喝啊。” “岂敢岂敢,殿下所敬美酒,高某岂有不受之理。”高铭试着喝了一口,这酒不光闻着带劲儿,喝着也够劲儿。 他不禁皱眉,微微张嘴,深深吸了几口气,仿佛要吐出口内的辛辣味儿。 童贯表情苦涩,但嘴上却道:“真是好酒。” 赵楫看了不禁心中暗喜,又给高铭倒了一杯酒,“那么,再来一杯。”给太监递眼色,旁边的太监就给高铭和童贯重新满上。 童贯忙推辞道:“殿下恕罪,我这人,不太能喝酒……” 赵楫脸一冷,“本王宴请你,你却不给本王面子吗?” 于是两人又都喝净了杯中的酒,赵楫叫太监继续倒酒,之后,一旦他俩喝光了酒,赵楫就叫太监倒酒。 高铭大概明白赵楫打的什么主意了,他想灌醉他。 至于为什么灌醉他,那还用说么,肯定不会是为了做好事不留名。 童贯十分为难,对方是亲王,敬酒给他们,肯定不能撕破脸拒绝,但是不拒绝的话,他觉得自己的神智不能再叫这酒水摧残了。 赵楫浑似看不到对方眼神中的拒绝。 什么叫做权力?就是让对方做一件痛苦的事情,而对方又不能反抗,这就叫做权力。 他叫他们喝酒,他们就不得不喝。 高铭不是嘴巴很厉害吗?那就等一会看他喝醉了,脑子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好用。 酒过几巡之后,童贯半睁着眼睛,栽歪在椅子上,神智半清不醒的。 赵楫觉得他可以了,就不让他喝,转而盯着高铭。 他见高铭低着头,不停地用手指揉着太阳穴,也是醉意满满,他趁胜追击,叫太监又给高铭倒满一杯酒。 他觉得高铭也应该到极限了,说真的,就高铭的样子,他能撑到现在不倒,比那童贯还能喝,他已经觉得很惊讶了。 “来,高提点,继续。”赵楫催促道。 见高铭一滴不剩的全喝了下去,直接趴在桌子上,口齿不清的说道:“八行了,布能再……盒……了……” 赵楫这才确信,高铭是真的醉了,“对了,本王这里有一件宝物,想借你一观。” 高铭舌根发直,“哪里,让我康康……康……康什么?”说话颠三倒四,看来思路已经断了。 赵楫从太监手中接过一个小盒子,打开放到桌上,推向高铭,“就是这颗夜明珠。” 他见高铭双眼迷蒙直勾勾的盯着这夜明珠,对自己今天计谋成功实施,有十足的把握。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计谋,他只是想让高铭闯一个祸罢了。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但是自从父皇赐给他这颗夜明珠后,虽然没有像别的皇子一样康健,但情况也好转了许多。 自此之后,这颗夜明珠从不离身,乃是他的至宝。 他就想看一看,如果高铭看了夜明珠之后,而夜明珠又不翼而飞,看他怎么解释。 高铭喝成这个样子,明天他一口咬定夜明珠不见了,恐怕高铭自己都说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 外加一个半醉不醒的童贯作证。 赵楫略显得意的瞧高铭,他手里把玩着这夜明珠,似乎爱不释手,双眼迷蒙的看着。 赵楫正准备找机会将夜明珠拿回到自己手上,然后他就听高铭说了一句让他愕然无语的话。 高铭醉醺醺的道:“殿下,能不能将这颗珠子送给我?”不等赵楫回答,他就猛地站起身朝赵楫拜了一拜,朗声道谢,“谢谢殿下,我一定好好保管他,每天擦一遍,啊不,两遍,早一遍晚一遍。” 谁说送给你了?!我可没说过送给你啊!赵楫忙道:“不是,这……” 不等他将自己的真实意思表达清楚,高铭那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语速说道:“哈哈,我就知道殿下你这人心直口快,为人慷慨,原来叫我来,是为了送我夜明珠。”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厚道!太厚道了!” 谁跟你厚道了?!赵楫大声说道:“你听错了,本王并没有将夜明珠送给你,只是拿出来叫你欣赏一下。” 可谁知高铭彻底喝醉了,不仅是脑袋不灵光了,连耳朵都成了摆设,根本就不搭理赵楫说了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内,大着舌头道:“欣、欣赏了,不错,漂亮!谢谢您。”说着就夜明珠揣进了自己的衣袖中,转身就要走。 事情发展太快,转眼夜明珠就成了高铭的了。 他原意是叫高铭“不慎弄丢”夜明珠,可不是叫他真的叫他将夜明珠带走。 如果高铭揣着珠子走出帐子,借着酒劲大肆宣扬“荆王殿下赠予他一颗夜明珠。”,那才叫骑虎难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如果不认,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自己?赏赐之物,转眼变卦拿回来。 他身为皇子,不要面子的么? 关键高铭醉酒状态,就算做出“出格”的事情,也有借口脱身。 赵楫顾不得那么多了,站起来追上高铭:“这颗珠子是父皇赏赐给我的,不能送给你,你若是喜欢,本王可以送你其他的东西弥补。” 高铭心里呵呵冷笑,好小子,你终于说了实话。 这珠子果然贵重,而你给一个“严重醉酒”的人看,安的是什么心,还用说么。 轻则掉落地面破损,重则失窃。 到时候追其责任来,当晚看过的他,就算不受惩罚,也惹一身腥。 高铭要不是在梁山培养出了惊人的酒量,现在恐怕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他笑着摆手,“殿下,不用送了,我的大帐就在不远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用送,真的不用送,真太客气了,您留步,您留步。” 谁想要送你了?!!其实赵楫现在也不清楚,高铭究竟是真的醉了,还是在装疯卖傻,毕竟他喝了这么多酒。 “本王没说要送你,是叫你把袖子里揣着的夜明珠,拿出来还给本王!” “啊!?殿下,您说您道什么歉啊,您那些话怎么能叫揶揄讽刺呢,真的不是,不是。” 敢情在高铭的臆想里,自己正在朝他道歉?不过,更大的可能性就是这厮的确在装疯卖傻。 既然如此,赵楫真的生气了,他干脆自己伸手往高铭的袖子里掏。 他不主动还,他干脆自己抢回来。 “殿下殿下,您这是干什么?不要给塞我红包,这还没到过年呢不是,哎呀,您真的太客气了,刚才送给我夜明珠,现在又要给我塞钱,这是何必呢?”高铭说着将赵楫的手往袖子外面拽。 周围的太监都看愣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像高铭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赵楫真的火冒三丈,他今天一定要将自己的夜明珠拿回来,就是扔到河里喂鱼,也不能给这家伙。 而高铭的想法也差不多,老子忍你这二货很久了,今天非得好好整整你不可。 一个要将夜明珠抢回来,一个非得按着他的手。 一个说:“高铭,你别装疯卖傻,赶紧把夜明珠拿出来。” 一个笑嘻嘻的,“殿下,殿下,您这是干什么?真的不要您的红包了,您招待酒菜又送我夜明珠,再收红包就太过分了。” 高铭的力气虽然不大,但是也看跟谁比,跟其他人比,他是不怎么样?但是打败一个病秧子,他还是信心十足的。 赵楫干脆也不要矜持了,对周围的太监们道:“赶紧给本王过来,把夜明珠从他袖子里抢回来!” 见赵楫开口请帮手,高铭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哼,你真是玩不起。 “诶,你们别过来,我真的不做推拿。”高铭说了这几句话,转身就走。 本来刚才和赵楫拉拉扯扯的时候,他已经就到了大帐门口,此时周围人只看到他快如脱兔,一闪身,已经到了帐外。 “还不快去追!”赵楫怒道。 太监们追上高铭,但也不敢动手,只敢围着他,拱手作揖,好声好气儿的劝道:“您就随我们回到殿下那里吧。” 此时,忽然听到身后赵楷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高铭马上解释道:“荆王殿下送给我一颗夜明珠,还想叫太监给我做推拿,招待太热情,我招架不住。” 赵楷一听这里面就大有文章,自己这弟弟横竖看不上高铭,不打他一顿就不错了,还能送他夜明珠?! 而且夜明珠,他弟弟一向十分看重,虽然不知道怎么到了高铭手上,但他肯定想要回来去。 赵楷只能收拾烂摊子,对高铭道:“本王随你过去一趟,走吧。” 有赵楷做主,高铭也就不胡闹了,老实的跟着他重新走进了荆王大帐。 赵楫见皇兄来了,马上指控高铭,“将本王的夜明珠还来!” 高铭笑呵呵的道:“不送给我了?” 赵楷一皱眉,“都坐下。”等两人都坐下了,他拎起酒壶想给自己斟酒,却发现这壶是宫中很流行的带机关的酒壶,可以一面装酒一面装水,或者一面装正常的酒,一面装毒酒。 皇弟用这个酒壶,必然没安好心,赵楷朝弟弟晃了晃酒壶,眼神责备,一切都不在不言中。 赵楫见皇兄发现了,不敢看他的目光,低头夹了一筷子虾仁,往自己嘴里塞,瞅着高铭恶狠狠的嚼着,仿佛要嚼碎高铭的筋骨一般。 突然他感到喉管一痛,接着便喘不上气来,他知道是被食物堵住了。 他想咳嗽,把异物咳出来,可转眼间他就发现,不仅咳不出来,而且他连呼吸困难。 “怎么了?”赵楷也察觉到了弟弟的异样,他以为弟弟只是呛到了,便给他捶背,“好些了没有?” 赵楫感到食物噎得很深,不是顺背就能解决的,他无法说话,也无法呼吸,痛苦的攥拳头,猛捶心口。 高铭冷眼看着,一开始他心想,报应来了吧?活该,噎死你。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了,赵楫应该不是简单的被呛到了,而是食物堵住了气管,这种情况,如果不将异物取出来,人用不了一会就会窒息死亡。 周围的人也都发现了事情的严重,都上来给赵楫顺背。 就连赵楷也慌了,因为这些措施无济于事,弟弟的脸从惨白到微红,现在已经通红。 他脑袋嗡一下,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弟弟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赵楫自己伸手进喉咙内抠,可还是一点作用不起,他的脸色已经从通红变成了紫红,眼瞧着这人就保不住了,终于,他因为窒息,意识不清的闭上了眼睛。 “叫大夫!”眼见弟弟就要支撑不住了,赵楷绝望的道:“谁有办法救救他?” 他知道,等大夫来了,人肯定已经憋死了。 就在这危急时刻,赵楷突然听见高铭道:“放开,让我试试。” 他快步走到处于半昏迷状态,躺在地上的赵楫跟前,叫其他人都让开,跪到一旁,双手握拳,手臂伸直,用力推压他的上腹。 他记得这个部位是腹腔,使劲按压的话,肺部受到压缩,瞬间产生的大量气流,就能把气管内的异物冲出了。 他之所以刚才没行动,是因为他对这个急救法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并不敢肯定就能赵楫救回来了。 直到刚才见到赵楫已经快死了,才忍不住上前来试一试。 希望赵楫这条死马能被他医活。 赵楫只觉得肚子里有了一股气儿直冲喉管,凭借最后一点意识朝高铭使劲点头。 高铭见有效果了,把对这厮的不满都化作了双拳的力量,使劲一砸。 赵楫只觉得他喉管内的气流瞬间加大,堵塞的异物向上一冲,返回到了嘴里,他忙将嘴里的东西吐掉,借着侧身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从没觉得呼吸是一件这么美妙的事情。 周围的人,仿佛也跟着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有的见赵楫没事了,甚至瘫软在地,后怕的只掉泪。 众人赶紧将赵楫扶到椅子上,又是给他擦汗,又是他顺背的。 见王爷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众人都如释重负,尤其是赵楷,更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仿佛被食物卡住的是他。 一点儿不夸张,刚才看到自己的弟弟脸色胀得紫红,他都感觉自己没怎么呼吸了。 大家见赵楫的脸色从紫红慢慢变得通红,即渐渐的恢复成了原先的惨白,晓得他是平安了。 众人都有一个清醒的共识,如果不是高铭,帮助赵楫将卡住的食物吐出来,那么明天,他们就得给赵楫选棺木。 赵楫本人自然也是知道的,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到,自己竟然因为被食物卡住,窒息而死,连个遗言都没有留下来,实在可悲可笑。 赵楷擦了下额头惊出来的虚汗,对高铭道:“幸亏你在这里。”他看向弟弟,“还不谢谢人家。” 之前看人家不顺眼,极尽讽刺之能事,结果,还不是高铭救了你一命。 高铭腰杆挺值的看着赵楫,等着他的感谢之语。 但赵楫并没有按照哥哥的吩咐向高铭道谢,而是吩咐道:“拿杯水来。” 高铭就等着他喝完水向自己道谢。。 谁知道赵楫喝起水来就没完了,一直低着头啜杯子里的水。 赵楷无奈的摇头,但对方刚徘徊在生死边缘,也不能多说什么,便对高铭道:“本王代弟弟谢谢你。” 高铭忙道:“殿下严重了,我也是因为之前见过有人这么救人,所以学了一招,没想到今日有幸帮到了荆王殿下。” 赵楷道:“说来奇怪,为什么顺背不好使,但是你刚才的方法却可以让堵塞的异物吐出来呢?” 于是,高铭就将这个急救方法,耐心的讲解了一番,并演示了,如果周围没人,又被呛住了,可以用椅子背协助自救。 众人听完,都不停的点头,记在了心中,才各自散了。 高铭喝了不少酒,回去倒头就睡。 第二天起来,穿衣裳的时候,一颗珠子从袖中掉了出来,才意识到这玩意还在自己手里。 他想了想,还是还给赵楫比较好,昨天这夜明珠才离开他没一会,这厮就连吃饭都差点噎死。 而且将夜明珠还回去,更显得自己高风亮节,个人形象熠熠生辉。 他来到赵楫大帐前,通禀后走了进去,见赵楫面无表情的看他,他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道:“不是特意打扰殿下的,就是想将这颗夜明珠给您。”说着取出珠子搁到了桌上。 “算了,不要了,给你了。”赵楫道。 “不了,还给你,认真的。”高铭道:“告辞。”转身就走。 赵楫拿起珠子往他袖子里塞,“给你了,本王不欠你的了。” 高铭干脆挑明,“以后殿下若能对我改观,不找我麻烦,胜过我拿这颗珠子千百倍!”将夜明珠推给赵楫,大步出了营帐。 赵楫拿着夜明珠,久久怔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高铭用的急救法叫做:海姆立克急救法,对食物堵塞呼吸道十分有效,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 第118章 是吃人家的嘴短, 拿人家的手短,欠人家的哪儿都短。 高铭救了赵楫,又把夜明珠还给了他, 从这天开始,赵楫再见到高铭,虽然没说低声下气,但也不再针锋相对。 自打荆王差点被噎死的传闻流出, 大家吃饭都细嚼慢咽。尤其是那天晚上全程目击的童贯更是事后向高铭学习了自救术。高铭也倾囊相授, 如果童贯能传播开去,帮助到更多的人就更好了。 这天傍晚, 高铭在自己账中坐着, 剖析自己的内心, 思考一些哲学问题。 他仿佛听到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咆哮,你不喜欢他,你还巴儿巴儿的跑来见他? 但是另一个声音又说, 之所以来见花荣, 是因为关停了花魁大赛,被赵楷赏赐了一个刷军功的机会。 见花荣,只是刷军功的副产品好不好? 一个声音又咆哮,花荣对你什么感情, 你不知道吗?你不反感吗?都跟蚊香一样了, 干脆点接受他得了。 另一个声音却说, 凭什么啊, 咱别的地方不吃亏,感情上就更不能吃亏了, 除非花荣爱你爱到不能自拔,才能把自己交出去。否则, 没几天就分手了,闲着没事攒恋爱经验玩呢。 高铭使劲摇头,把两个声音都赶出脑海。 他忍不住叹气,唉,所以说嘛,就不能谈恋爱,无欲则刚,古人诚不欺我。 难怪历史上那么多伟人都是独身的。 高铭所处的环境可就宽松多了,至少皇帝和赵楷都不觉断袖有什么,毕竟他不姓赵,别说搞男人,就是搞火星人,都和老赵家没关系。 但自己老爹那儿肯定就得有点儿什么了。 高铭眼前浮现了自己老爹的那张脸。 当初他爹还让自己娶公主呢,没有娶成公主,他爹都难过的跟什么似的。 这要是知道自己连女人都不打算娶,还两眼一抹黑的上了弯道,老爹还不得杀了自己。 不过估计他爹杀了他的可能性不大,但弄死花荣的概率却不小。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堆,高铭也累了,觉得今天的人生思考可以到这里结束了。 正打算休息,就听帐外有人通禀说是荆王殿下的随从求见。 高铭就叫人进来,他发现此人很眼熟,是那一天伴随在荆王身边的太监。 这太监手里捧着一个篮子,装着上尖的水果,满脸堆笑道:“高大人,这是我们殿下的一点心意。” “谢殿下美意,那我就收下了。” 等太监放下果篮走了,高铭拿起一个水果瞧了瞧,还真是水果,而不是伪装成水果的金子。 这荆王殿下也太抠门了吧?就了他一命就给自己送点儿水果吃?怎么着也得来二斤金条吧。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高铭就发现自己可能误会荆王殿下了,他可能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抠门儿。 除了每天晚上都会给自己送些水果或者夜宵外,平时也会送给自己一些其他能用的上的物品。 这天早晨,大军拔营出发,高铭正打算上马。 赵楫带着一个太监朝高铭走了过来,而这个太监手里捧着一副崭新铮亮的马鞍。 高铭心想,这不是要送给我的吧? 还真叫他猜对了,赵楫走到他跟前,清了清嗓子,“这马鞍是我从东京带出来的,我平时坐马车也用不着,你要是需要,就送给你好了。 他多数时候都坐在马车里,马鞍反倒成了摆设。 高铭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收下它?虽然他现在的马鞍没有哪里不好,但是他觉得这荆王殿下的马鞍或许更舒服。 毕竟是皇家制造,再加上不赵楫身体好,一定是工匠们经过精心打造的,大概率比他现在用的太尉府出产的马鞍要舒服。 赵楫看到高铭有所迟疑,就斩钉截铁的帮高铭做了决定,“就这么定了,这个马鞍子送给你。” 高铭也不是客气的人,尤其跟赵楫觉得自己能占他一点便宜是一点,“既然殿下这么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楫便吩咐旁边的太监,“替高大人将马鞍换上。” 等换完了马鞍,高铭也不含糊,翻身上马,试了试新马鞍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别人家的饭菜,就是香”的占便宜的心理,高铭觉得这副荆王送的马鞍的确比自己原来的那幅要舒服。 赵楫送了东西,也很想知道对方对这礼物的反馈,马上问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高铭如实回答:“好像的确坐着没有原先那么累了,多谢殿下。” 赵楫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含笑地说道:“如果你以后有什么缺少的,只管对本王说。” 高铭哪能跟他客气,“是,殿下。” 高铭跟赵楫的关系得到了改善,赵楫不再把他当靶子,于是童贯的日子就难过了,赵楫的火力都朝他去了,这次轮到了高铭在一旁看热闹。 可能是因为了一有副好马鞍的关系,也可能是马上见到花荣的关系,高铭只觉得最后几天路程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已经与王禀和花荣他们汇合了。 两军相见,王禀、周昂与花荣等三个原先的统帅与副统帅们,远远就下马朝赵楷他们走来。 花荣接到的圣旨里面,只是说赵楷和童贯要往这边来,却不知道在杭州停留的时候将高铭也带上了。 他一开始见赵楷身边的人,看起来像是高铭,但是却不敢肯定,随着慢慢走近,他确定那就是高铭,不禁心花怒放。 高铭见花荣满面笑意的朝自己走来,心想,你笑得太明显了吧。 可转眼就发现自己的笑容也不浅。 “恭迎二位殿下。见过童枢密,和高大人。”王禀,周昂和华荣三人道。 礼数之后,一众人带着赵楷等人前往大军营帐。 而花荣跟高铭自然是并肩走在一起,非常有默契的越走越慢,直至落到了最后面。 花荣的笑容隐藏不住,过了许久,他的语气中仍然有惊喜,“你怎么来了?” “我之所以能来,也是一件非常巧合的事,就是朱勔,办了个花魁大赛,引出了一些不好的流言,郓王殿下答应如果我能润物无声的将它关停,就带我过来,沾一沾军功。” “你是不是特别卖力?”花荣笑道。 “替朝廷办事,哪有什么卖不卖力的?” 花荣含笑不语,并不戳破高铭。 此时高铭忽然听到赵楫在营帐门口叫他,“高提点,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花荣已经知道此人就是圣旨中提到的另一位殿下荆王,心想高铭和这位殿下相处的也不错,这是好事,“那你就快点过去吧,反正咱们一会儿在酒席上也不能坐到一起。” 高铭暂时告别花荣,走进营帐,见酒席已经准备好了,赵楷一个人坐在最正中的位置,他的下位一侧,分别是王禀、花荣和周昂等武将的位置,另一侧则是赵楫童贯和高铭这三个人。 众人落座,这顿宴席不仅是给赵楷他们接风,也是汇报战情 通过王禀的话,高铭他们得知,方腊已经丢弃了许多城池州府,方腊本人坐镇清溪县,指挥他的那些伪官们负隅顽抗。 赵楷就是来挂衔刷军功的,打仗他是外行,就不瞎指导内行人了。只吩咐童贯与王禀他们商量具体的进攻策略,他负责最后定夺。 高铭对具体怎么排兵布阵也没兴趣,再说,方腊这伙人,不管从哪一方面说,最后都只会覆灭,没有任何悬念。 尤其目前不仅是梁山军,还有朝廷大军压境,它的灭亡指日可待。 高铭只要跟着大趋势走,挂个名,等待旌表军功就行了,所谓躺赢,指的就是他现在的状态。 酒席后,花荣留下与童贯讨论作战方案,高铭便先出了大帐,到外面透气。 大军安营扎寨,生火做饭。 袅袅炊烟,夕阳西沉,高铭看着这如画般静谧的情景,内心不免也有浮起一丝沉寂的感觉,从里到外都十分安静。 “高提点,你一会有什么安排吗?”身后传来赵楫的声音,高铭回头,就听他进一步发出邀请,“如果没什么的话,陪本王下一盘棋吧。” 他俩基本上是两个闲人,都属于挂名捡便宜那种。 这时,高铭看到花荣从中军帐内走了出来,看向他这边。 一方面是赵楫,一方面是花荣。 这还用选吗?当然是选后者。 “殿下,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安排了,还望恕罪。” 赵楫顺着高铭的眼神看到了花荣,“和他有约?” 高铭点头,“嗯,一早就约定好了,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下棋的话,我现在静不下心来,改天吧。”说完,告别赵楫,朝花荣走去。 花荣见赵楫看自己,拱手欠了欠身,此时高铭来到跟前,拽着他的衣袖,转身就走。 “荆王跟你说什么了?他找你有事?” “没什么,下棋,不用理他。” 花荣笑道:“你这样不给王爷面子可以吗?” 别人,高铭是不敢妄言,但是对赵楫这个人,高铭觉得自己的做法一点问题都没有,“没事,不用搭理他。” 走进花荣的帐内,高铭就开始给花荣讲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包括那赵楫如何吃饭被噎着,又被他强力从鬼门关拽了回来的经过。 花荣知道高铭为什么见到荆王底气这么足了,“你这可是大功一件。” 高铭则道:“那也比不上你,你一箭射死了方腊的太子,现在他们那边都没指望了,方寸大乱,都是你的功劳。” “不能这样比,你对赵楫的救命之恩,是直接有恩于皇家。对于官家的震撼,我的和你不能同日而语。” 高铭笑道:“好了,别说了,难道咱们要在这里互相吹捧一晚上吗?” 花荣装作思考的样子,“那就让我想想,今天晚上咱们做些什么吧。” 高铭觉得还是别让花荣拿主意了,还是他做决定比较好,“咱们来说点正经事儿吧。” 花荣点头表示同意,“不知道你想说的正经事,和我想听的正经事,是不是一回事儿?” 高铭垂眸,略显犹豫,“我想聊聊咱俩之间的事。” 花荣十分赞同,“正合我意。” 既然要谈正经事,那么表情就要严肃一些,高铭收敛了笑容,对花荣一本正经的道:“我这个人,你说我是瞻前顾后也好,是深思熟虑也罢,但是我就想问问你,你真的做好了应对未来的准备了吗?还是就觉得我好玩,只是撩我一把?” 花荣一愣,没想到高铭会说出这样一番质疑的话来,“你还有这样的疑问?” 不过,从另一方面他也高兴,至少高铭不逃避了,而是直面他们之间的问题。 比起对方含含糊糊的态度,他更喜欢现在这样坦诚相见。 “我就是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再冷静思考一下比较好,你也说过,你不是断袖,可你怎么就对我……咳,我承认我是有一些人格魅力,所以我特别担心你将这些对我的欣赏,错以为是对我的爱慕。” 现在两个人急刹车还来得及,越是看重这份感情,越是要谨慎对待。 他不当渣男,也不希望自己被“渣”。 倒不是怀疑花荣的人品,就是害怕这个愣头青分不清感情的界限,把他俩都带到沟里去。 花荣沉声道:“我究竟是什么感情,我还是能分得清楚的。而且,至于未来,只要你答应我,那么,我没任何顾虑的,没人能阻拦我。” “老太君那边怎么办?” “我说过了,我没有什么好顾虑的,就是太尉,我也不怕。” 他的语气沉稳,目光坚定,这一切无疑都表明他是认真的。 高铭也不再躲避花荣的眼神,毕竟事关自己的未来,马虎不得,“那,你是断袖吗?” 花荣以前可是底气十足的回答过不是,但现在,答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默默点头。 高铭的质问没有结束,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你是只对某个人有感觉,还是也对其他男人也感兴趣?” “啊?你觉得我会对其他男人有兴趣吗?那你呢,当初你怎么扇殷天赐耳光?我跟你亲近,怎么不见你打我?可别说,因为你打不过我。” 高铭听出花荣的意思,就是说他高铭也不直了,他正色道:“你别管其他的,就回答问题。” 花荣道:“好吧,没有。” “那么,下一题……”高铭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展开来看。 花荣立即起身,站到他旁边,就见这像是一张卷子,上面陈列了许多问题。 “这是什么?” 高铭有点尴尬的道:“总之,我在来的路上做了一些深入的思考,喏,这就是成果了。” 花荣怔怔的道:“你所谓的成果就是给我出一张卷子?” 第一题写着,你觉得自己是断袖吗?正是刚才高铭问过的。 再往下看,问题就更具体了,其中有一道写的是,你什么时候觉得你们的友谊发生了变化? 看样子,还是一道策论题。 高铭解释道:“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咱们将经过捋顺一下。如果你在回答这些问题的过程中,产生了什么迷茫,否定了之前的想法,那么我出这个测试题也不失为一种防患于未然的保护措施。” 他不是来给花荣交卷的,他是来让花荣答题的。 他在梦中做了那么多测试题,也得来一套给花荣尝尝滋味。 花荣又好气又好笑,“你还真是怪招频出,好像给我举行了一场科考,如果我通过了这些问题,你有什么奖赏?举人,还是进士?不对,换算一下,应该是情郎还是相公?” 高铭发现花荣现在什么都敢说,耳根一热,“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当我没说过。”就要把试卷重新收回来。 “别,我答。” 反正这里面有些问题,高铭早晚也会问到,不如将答案直接写给他。 “我不急,我等你。”高铭笑眯眯的道,起身走到营帐门口,转身又笑道:“有的是时间,慢慢来。”这才走了。 花荣看着跟前的卷子,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冒出一个想法,找高铭做媳妇,竟然还得做卷子。 —— 不过,他们很快就无暇顾及儿女情长,因为朝廷大军对方腊发动了进攻。 只是,这一次并不是梁山军独自战斗,还有朝廷官军协同作战。 不过因为梁山军被童贯派出去打头阵,所以死伤还是有的。 就比如武松在一次战役中,被方腊的天师包道乙偷袭,斩下了一条胳膊。 虽然接着武松便反手一戒刀将包道乙斩杀,但是这手臂无论如何也接不回来了。 高铭早就知道武松会是这个命运,但也忍不住叹气,战争就是这么残酷,要拿人命来填。 不知道武松失去一条胳膊的瞬间,是否能多少体会张都监府那些无辜人员死去时的恐惧。 武松失去了一条胳膊,特许他离开军队,留在当地一所寺庙内调养,而鲁智深主动提议留下来照顾他,获得了批准。 不过有些人,高铭不介意煽动自己的蝴蝶小翅膀,将轨迹改变一下。 就比如秦明,他本来应该被方腊的侄子方杰一刀斩下马来。 但在对阵当天,高铭知道对方是方杰之后,他便大声对童贯道:“何必跟这个乱臣贼子对战?都这个时候了,谁有闲心与他们的主将对垒!不要废话了,我建议直接开打!” 高铭的话,童贯多少得听一些,当即同意,将准备对阵的秦明给叫了回来。 朝廷大军凭借实力四处碾压,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方杰只有丢盔卸甲逃窜的份儿,但很快就被朝廷骑兵追上射杀,至此方教主的男性后代继承人,全部死亡。 大军打到了方腊的老家清溪县,眼看最后的老巢也不保,方腊带领主要人马躲进了帮源洞。 当初他就是在此地发迹的,这里是他的圣地,是他最后的堡垒。 他囤聚兵马,守住洞口,也不出门应敌。 朝廷派了几股军队试探,因为地形不熟悉,才摸上去就被方腊的军队给一一击破。 如此耗了这几天,赵楷当机立断,不能拖,强攻也要尽快拿下方腊。 众将领也觉得,管你什么帮源洞,不行就火攻烧山,方腊不出来就变腊肉。 不消几日,帮源洞攻破,打头阵的梁山军先冲了进去,朝廷军马也随后赶到,打得这么辛苦,基本上都在抢战利品。 至此,高铭也觉得自己可以带着花荣去抢战利品了,不过,他要抢的,可不是这些金银器物。 太小,他看不上眼。 “花荣,咱们就别去帮源洞内了,里面的人够多了。你点些人马,咱们去周围搜索一下,有没有逃兵。” 花荣觉得有道理,点头同意,带了一队军马离开帮源洞,一路搜寻残兵败将,还真叫他们抓住不少。 方腊是否在帮源洞被抓,现在还没确切的消息,所以一旦抓住残兵败将,花荣都要问一句,“方腊人在哪里?” 但这些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也不知道真假。 高铭却一清二楚,方腊没在洞内被擒,他逃跑了。 他要捡的漏儿,就是方腊。 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既然知道方腊逃跑的方向,怎么可能便宜别人,这个军功,他觉得还是花荣刷到比较好。 高铭一路指使人继续往前搜,一座山头连着一座山头的搜着,一夜过后,足足扫荡了五个山头。 眼看离大部队有些距离了,花荣担心的道:“咱们还是回去吧,帮源洞应该有确切的消息了,如果方腊被擒住了,那么抓一些散兵游勇也没有意义。” 高铭一改往日的“懒惰”,十分积极的道:“那么,叫其他人回去吧,咱们再往前走走。” 花荣不明白,“还往前走?” 高铭点头,指着前方半山腰的一个破旧的屋舍道:“嗯,我想去那里坐一坐。” 花荣皱眉,“回去做吧。” “不,我就要去那儿坐。” 他的语调儿颇有些撒娇的意味,就是无理取闹,花荣也依了,对史进道:“你带兵回去,我陪高大人去那里讨一碗水喝。” 相信花将军能保护好高大人,再看高大人一副希望他们都赶紧离开的眼神,史进只能听从军令,“是。”带着人马,原路返回。 而高铭则下了马,指着那破屋道:“这屋子和我梦里的情景很像,我一定得进去坐一坐。” 花荣好奇的陪他向上走,“什么样的梦?”看了眼周围的曲径通幽的环境,“噩梦?” “说不太清,就是一种感觉……”高铭爬台阶到一半走不动了,“歇、歇一会。” 花荣看着他摇摇头,然后打横将他抱起,继续往台阶上走。 高铭就不累,挣扎着跳下来,快步跑了几个台阶,一口气到了茅屋跟前,然后扶门不停喘息,才推门进去。 进了这间茅屋,里面只有一个和尚打扮的老人家。 “老人家,可以讨一口水喝吗?” 老和尚看了眼花荣身上的铠甲和悬挂着的弓箭,岂敢不给,缓声道:”那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打一碗。” 过一会水来了,高铭也没喝,只是给老和尚一锭银子,“能不能给我们做一顿饭?” 老和尚顿了下,马上道:“好说,好说。稍等。”便转身去后厨忙活了。 花荣一头雾水,“你要在这里吃饭?”他印象中的高铭可是食不厌脍的,岂能吃一个茅屋老和尚做的东西。 高铭双手撑脸,“寒不择衣贫不则妻饥不择食,胡乱吃一口。” 名为方腊的战利品也该来了吧,究竟在哪里?快出现快出现。 方腊从洞中逃脱,连翻了几个山头,到这所茅屋讨吃的,才被人逮住的,所以高铭到这里来就是蹲守方腊。 花荣看着他,“你领我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是?” 高铭也想不出别的借口,就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和你说点梯己话,有史进他们在不放便,又看到这里有个茅屋,就上来坐一坐,聊聊天。否则一会回到军中,人多眼杂,并不是那么自在。” 花荣接受了这个说辞,笑道:“那就说吧,我听着。” “我……”高铭结舌,心里恨道,该死的方腊,怎么还不出现? 突然,他看到花荣竖起一指在唇间,示意他不要发声,悄步走到后窗前,猛地推开。 高铭探身一看,就见一个人影闪过,钻进了树丛中。 高铭忙喊道:“快抓他!千万别叫他跑了!” 花荣喝道:“站住,否则对你不客气了!” 那人影根本不听,继续逃窜。花荣从箭囊内取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嗖地一声直奔那人放出,就听林中一声怪叫,接着便是扑通一声。 高铭要走出去查看,花荣拦住他,“你不要动,我去看看。” 花荣跳出窗户,隐没在树林中,从草丛中拎出一个昏迷的男人来,肩膀上中了一箭,额头有血迹。 花荣道:“不是我打的,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昏迷了,应该是中箭后,摔倒在了石头上,磕晕了。” 这人穿着普通百姓的短打衣裳,但是花荣看得出来,他的胡须修剪整齐,从短打里露出的中衣则是上好的丝绸做的,如果是从方腊那里逃出来的。那么此人的级别还不低。 高铭却很清楚,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方腊。 他把花荣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守株待腊。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花荣再立一个大功,为以后他跟自己那个当太尉的爹掰手腕增加筹码。 高铭不敢透露出此人就是方腊,便说道:“咱们赶紧带着此人回去吧。” 花荣却道:“不急这一会,你刚才说,跟我说点梯己话,如果短的话,在这里说了也无妨,不耽误多少时间。回到大军中,的确人多眼杂,许多话都不方便说。” 高铭支支吾吾的,“这个,其实我有点忘了。” “你不说,也无妨。我也有话对你说,很简短,你愿意听吗?” 高铭觉得如果自己说不愿意听,有点不厚道,便点头。 “你前段日子给我的卷子,我都答完了,在这个过程中,如你所说,我梳理了一遍自己的内心,然后我意识到了一件事……” 高铭静静的听着,他没想到花荣在这样的情况下交卷,他紧张的看他。 “这件事就是……”花荣走近他,声音说不出的温柔,“……我真的喜欢你。”说完,微微俯身,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第119章 高铭怔怔地看着花荣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其实在花荣接近他之前,他是有机会阻止的。 可是他最终仍然什么都没有做,任由脸上被花荣轻柔的印了一下。 然后, 他在心里暗暗感慨,他果然没那么直了。 至少,他一点都不反感花荣的举动,甚至心头还微微有一丝甜意。 这时他就听花荣轻声道:“早知道你不躲开我, 我就亲在别的地方了。” 高铭这才把头扭开, 朝他笑着摇头。 花荣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他今天得到的已经心满意足了。 看向脚边的方腊:“咱们先回去吧, 不管这个人是谁, 想必他的身份不会太低。说不定是方腊的驸马。”。 这时, 那老僧做饭出来,看到地上平白无故躺了一个人,不禁吃惊的道:“施主, 这是……” 高铭说道:“这饭我们不吃了, 银子留给你了。” 他走向门口,为花荣将门打开,方便花荣拎着昏迷的方腊出来。 他们到了山下,花荣把方腊结结实实地捆绑在马鞍上, 他则和高铭共乘一匹马, 回到了大军帐中。 此时, 大军已经夺下了帮源洞, 正在清查俘虏和战利品,将各种物件俘虏分门别类的或者存储, 或关押好。 高铭刚一出现在大军营帐前,他就看到宋江急慌慌的朝他跑来。 自从开始打仗, 宋江带领的梁山军就一直在冲锋陷阵,高铭很少正面和他们接触。 见宋江却跑来,高铭率先问,“出什么事了?” 因为看宋江那欲哭无泪的脸,他就已经猜到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家伙来找自己十有九成是让他收拾烂摊子。 宋江朝高铭拜了一拜,马上说道:“小可并非是有意来打扰高大人,实在是情况所逼,不得不如此。” 高铭说道:“不用解释了,直接说是什么事吧。” “我们打下了帮源洞,谁知道小七兄弟翻找出了方腊做的龙袍。他这人你也知道,一向爱胡闹,竟然将那龙袍套在了自己身上,骑马玩乐,被监军看到了,报给了童枢密使,现在要已经被抓起来,要严加处置。” 高铭隐约记得好像确实会发生这么一件事,那就是阮小七清缴战利品的时候,发现了方腊放置龙袍平天冠的箱子,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然穿到身上,到处招摇。 不过,他好像记得在原来的剧情中,阮小七这样胡闹之后,被宋江呵斥下来,也就罢了,怎么现在却被抓起来要严加惩处。 瞬间高铭就明白了,因为这一次有两位王爷在场。 童贯就是装样子,也要对这件事严加惩处。 而且在原著剧情中,梁山军是攻打方腊最大的功臣,当时这些刚杀完人的骄兵悍将正在兴头上,童贯也不想将事情搞大惹出麻烦来,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了了之,但现在的情形不一样了,有赵楷和赵楫两位王爷在场,试穿龙袍这件事,童贯绝对不能等闲视之,必须要拿出态度来,让两位王爷安心。 这件事高铭不太想管,阮小七自己作死,难道他不知道龙袍不能随便穿么。 高铭不想因为阮小七的事惹一身骚,对宋江道:“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上忙,你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没有人计较也就罢了,但是现在这件事可能已经被童贯禀告给了两位王爷。不是我能做决断的,你回去吧。” 听高铭这样说,宋江也不敢再纠缠,回到了梁山军大营中。 此时,阮小二,阮小五都等待宋江的回报,听说高铭并不想管这件事,不禁眼前一黑,“我弟弟性命休矣。” 说实话,宋江也不太想管这件事,毕竟这二五七,都是晁盖留下来的旧部,就不并不是他宋江的嫡系人马。 现在又惹出了这样天大的祸事,宋江也是为了在兄弟面前有一个交代才去找高铭求情的,现在高铭拒绝了,他正好顺水推舟不再管了。 梁山军中许多人,表面上替阮小七担心,实则暗地里担心自己,就怕朝廷拿这件做由头,降祸于梁山军。 龙袍是那么好穿戴的吗?往重了说,这是要学方腊谋反。 就看朝廷怎么处罚了。 阮小二眼神苦兮兮的看向吴用学究,“您再去求求高衙内吧。” 毕竟他们都是七星聚义的老人,吴学究在石碣村的时候就认识他们兄弟三个,“好歹留小七一条性命。” 吴用也只是摇头,“宋公明哥哥都没有办法,我又何德何能能叫高衙内相助呢。” 李逵气道:“不就穿了件破衣裳吗?多大个事情!要是那龙袍合俺铁牛的身,俺铁牛也穿了。” 他才说完,就被戴宗呵斥道:“不许再说!闭嘴!” 宋江也道:“再胡说八道,晚上不要吃饭了。” 李逵这才愤愤不平的闭嘴。 —— 高铭这边,他和花荣叫来人手,将捆绑的方腊卸下来。 “高大人,花将军,这人是……” 高铭装糊涂,“我也不清楚,但肯定是方腊军中逃出来的,你方腊那边的俘虏认一下他的身份。” 这人领命下去了,高铭和花荣走进赵楷所在的军帐中复命。 还不等赵楷说什么,赵楫却先上前一步对高铭道:“你可回来了,你们昨天带着士兵出去,一夜未归,我们还以为你遇到了伏击。幸好早些时候那个叫史进的,领着军马回来了,说你们在后面休息,我们才放下心来。眼下兵荒马乱,你们也太任性妄为了。” 他口口声声说“我们”,其实也就他自己担心而已,赵楷和童贯都觉得没有什么事,毕竟高铭身边有花荣在。 而且方腊大部队已经被歼灭,只剩下一些散兵游勇四下逃窜,遇到了花荣,也只有被歼灭的份儿。 高铭对赵楫的关心,反应很冷淡,尤其对方最后一句还有指责之嫌,“殿下不必担心,有花将军在,不会有什么事的。”然后就转过身子,去看赵楷。 他发现赵楷有些怏怏不乐,便道:“殿下何故忧愁?” 在一旁的童贯主动的说道:“最先攻破帮源洞的梁山军,只顾着进去抢战利品,搜刮金银,反倒放跑了方腊。就说这些人上不了台面,改不了做强盗时的臭毛病。” 高铭也不是袒护梁山,但是有一说一,官军抢战利品的时,也并不比梁山军手软到哪里去。 他知道童贯打的什么主意,他想把放跑方腊的锅推给梁山军。 再加上阮小七偷穿龙袍,正好叫赵楷厌恶这些人,最后把放跑方腊的责任都归咎于梁山军。 高铭装作吃惊的样子,“方腊竟然跑了?” 赵楷缓缓点头,“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多派人马跟着你们去搜山,说不定人手多,能将逃跑的方腊逮住。” 花荣一愣,“在破屋子内抓到的人……对了,不知那方腊长得何种模样?” 周围人纷纷说出从方腊宫婢那里听来的特征,高铭就装作吃惊的道:“听起来,这不就是咱们刚才抓到的那个人么。” 大帐内的人同时吃惊,赵楷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快把此人带上来,叫方腊的宫女辨认。” 他话音刚落,帐外便有人跑进来,“启禀殿下,刚才花将军和高大人带回来的可疑人员经过辨认,正是方腊!” 众人大喜,赵楫笑着去看高铭,却发现他的目光都在花荣身上,两人旁若无人的相视而笑。 赵楷先是如释重负,然后喜不自胜地道:“这实在太好了。” 擒获了匪首方腊,此次征战才算是彻底圆满。 童贯听了只有一个感觉,这不是真的吧,他记得刚才那个叫史进的花荣手下回来禀告说,高铭和花荣搜山累了,高铭非得要去一个茅屋找水喝,才叫他们都先回来了。 就这么临时起意喝口水,就能逮住方腊?天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花荣射死了方腊的太子方天定,如今又手擒了方腊。 这一次征讨方腊,其他人加起来的军功都不如他多。 赵楷也对花荣不吝惜赞美之词,满意地笑道:“有将如此,乃我大宋之幸。” 赵楷都带头夸了,其他人自然也不能落后,一时间整个营帐都是对花荣的溢美之词。 花荣谦虚的解释道:“那方腊已经被大军打得丢盔卸甲,身边连一个保护他的人都没有,就算不是我,其他人遇到他也能将他逮住,我只是碰巧出现在了那里。” 赵楷笑着说:“此言差矣,这就是你的功劳。”又看向高铭,“还有你口渴的功劳。” 高铭说道:“方腊这等异端反贼,是老天爷要收他,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就逮住他。” 赵楷也觉得很巧合,想来必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这方腊就根本就不是真龙天子,乃是乱臣贼子,所以老天爷叫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官军的天罗地网。 这时,那方腊已经被水泼醒,捆得结结实实押送了赵楷跟前。 方腊深知,像他这样彻头彻尾的烦贼,难逃一死。根本不向赵楷低头,反而一直冷笑。 赵楷也没打算从方腊这里得到什么表态,他只是想见一见这方腊是什么样子? 见他只是有一股子凶悍之气,其他的地方都很稀松平常,反而有些失望。 方腊的嘴角一直带着冷笑,睥睨全场众人,充分展现了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 这时,童贯故意刺激方腊,“你知道捉住你的人是谁吗?正是花荣。” 方腊清楚地记得杀死他儿子的人就是一个叫花荣。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捉住他的竟然也是此人,他们父子俩竟然栽到同一个人的手里。 他连夜逃窜,饿得慌,闻到茅屋内传来饭菜香味,于是忍不住凑过去,寻思弄点吃的,却不想被里面的人发现,他隐约看到是个穿着铠甲的,拔腿就跑,但还是被一箭射中,接着脑袋磕到石头,晕了过去。 他没看清楚是谁抓的他,但他之前听石宝描述过花荣的容貌,此时他在众人中搜寻,很快就落到了一个符合描述的英俊青年身上,“你就是花荣?” 花荣默默点头。 方腊怔了怔,忽然哈哈大笑,“我们父子栽倒在同一个人手里,看来真是命中注定,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 赵楷对方腊没什么兴趣了,叫人将他带下去,押解赴京。 将方腊带下去之后,赵楷将其他人都遣散,独留下高铭,“你知道梁山军中的阮小七偷穿龙袍一事吗?” 高铭老实道:“回来的路上听说了。” 赵楷道:“童枢密的意思是,阮小七学方腊的样子,有不臣之心,而且梁山中像他这样的人不少,宜尽早处置,以免酿成大祸。正好借着阮小七这件事发难,将他们打压一番。本王想听听你的意思。” 童贯想借机搞事,高铭当然不能允许。 保不齐事态扩大后,说梁山军胆大妄为是因为有人撑腰,这个撑腰的人就是高铭。 高铭叹了一口气,“殿下,依我所见,不如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觉得刚打败方腊,没了外面的矛盾,容易内部生事,最重要的是平安回到东京。而且,穿龙袍的只是阮小七,如果借着由头,扣罪名给其他人,恐怕其他人本来没有不臣之心,也会有了。刚替朝廷卖命就被卸磨杀驴,未免显得殿下不够仁爱。” 少折腾,平安回家比什么都强。 赵楷觉得高铭的想法跟他很相近,“可那阮小七穿戴龙袍,如果不好好查查,恐怕会显得朝廷对‘谋反’不够认真对待,怕再有效仿者。” 高铭记得在征讨方腊中,阮小二跟阮小五都会死,反倒只有阮小七活了下来,如今因为偏差,二五活下来了,而小七就难说了。 “不如说他偷穿了方腊伪宫廷中的戏袍,做戏耍样子,违背军纪,不听监军管教,杖责一百,能活就活,不活便是天收。” 能不能挨过去,全看阮小七个人身体素质了。 赵楷也不希望事情扩大,在他统领的军队中出现任何跟“谋反”沾边的话题,龙袍说成戏袍,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微微颔首,算是同意高铭的提议,“你也累了一天了,退下休息吧。” 他一出赵楷的营帐,就见花荣在不远处朝他招手,高铭仰头望天,嘴角不受自己控制的勾了勾,便朝花荣走了过去,随他一起进了他的营帐中。 才一进来,花荣就将随从们都遣散下去,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卷纸张,“交卷,我之前跟你说,我题目都答完了,可不是骗你的。” 高铭一看这字数就乐了,“当初在梁山的时候叫你给我写一封道歉的信,你憋了那么久,才写出来一行字。结果,都在这儿还给我了。你欠我的,终究是躲不掉” 提起当初的事,花荣笑道:“我当初什么都没写出来,你还给我撒了个娇,现在我写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得有点别的表示?” “我什么时候撒娇了?”高铭吃惊的反问。 花荣悠悠的道:“‘哄我’是谁说的?” “不记得了。”高铭如同换上了失忆症,茫然的摇了摇头,“反正先让我回去看看你这套题答得怎么样吧。”说着就要走,但却被花荣拦住,“你就在这里看吧,你回去营帐也不是一个人么。”将高铭带到榻前,按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好吧。”高铭累了一天了,干脆顺势栽歪在榻上,看了起来。 此时花荣靠了过来,坐到他旁边,高铭警惕的道:“你干什么?” 花荣一脸无辜,“我就是怕有的字写得太潦草了,你不认识,想给你指认一下。” 高铭嘴角含笑,“好吧,姑且信你。” 花荣道:“否则呢,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高铭不说话,只看手中纸张上的字。 不得不说,花荣的记忆力是极好的,将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记载得清清楚楚。 因此高铭从这些清晰的表述中,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花荣原来已经“垂涎”他这么久了,想想自己之前有好长一段时间,无知无识的跟他相处,真是与狼共舞。 在梁山的时候,花荣就对他“另眼相待”了,而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不得不说他真善于伪装,啧啧,男人心,海底针。 不过,因为这里面写的话,发自花荣肺腑又是饱含深情,有一种当着当事人的面看情书的感觉,有点羞耻。 高铭只能听到头顶花荣的呼吸声和他自己翻动纸张的声响。 他想打破沉默,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刚才把卷子拿回自己营帐去看好了。 忽然,他听花荣道:“你觉得我的卷子能评几等?” “几等不好说,但我可以给你打个分,十分满的话,给你八分吧,毕竟表白的主人公是我,你就已经有五分的基础了。”高铭“大言不惭”的笑道。 花荣忍俊不禁,“你的态度要是一直这么大大方方不躲避就好了。” “我什么时候不大方了?” “那你把眼睛闭上。” 高铭不闭,反而把眼睛睁大,哼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花荣叹气,“那好吧,算了,毕竟咱们还没摆酒。” 这是帐外有人道:“请问高大人在帐中吗?荆王殿下想要召见您。” 高铭跟花荣相处的正好,并不想见赵楫,便起身走到帐门前,“我实在太过劳累,已经休息了,请殿下恕罪。” 来传话的人明显愣了一下,“好的,我回去禀告殿下。” 等那人走了,高铭回首见花荣抱着肩膀看他,表情颇有些玩味。 高铭有点纳闷,“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大概忘了你现在是在我的军帐中吧。” 高铭一拍脑袋,可不是么,他在自己樟中说已经休息了,还能说得过去。 但是他如今身在花荣的帐中却以这样的说辞不见去荆王,那么会产生两种结果。 第一,赵楫,觉得他高铭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撒谎都撒得如此敷衍。 另一种可能则是。以为他跟花荣有一腿。 高铭想了想,觉得以赵楫的脑回路,应该想不到第二天,他还是不要做贼心虚了。 再说了,赵楫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在乎。 他朝花荣晃了晃手中的纸张,“我真得回去休息了。” 花荣失望的道:“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在这里休息呢,就像咱们以前一样,就盖着被子单纯的聊天。” 高铭笑道:“少来这套,我信你的邪!”他就是男人,太知道男人脑子里都想什么了。 花荣抿嘴笑,没有辩解。 高铭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本来想躺下睡了,但是翻来覆去的好一会儿,睡意仍然没有来袭击他,他便做起来继续翻看花荣的答卷。 扫过那一个个带着墨香的字迹,他仿佛看到了花荣在写这些字时的认真表情。 他相信,花荣对他的感情不是欣赏,而是真正的爱恋。 他捧着这些纸,忍不住低头自言自语地笑道:“自己是不是要跟花荣谈恋爱了?” 想着想着,栽倒到榻上,微笑着合上眼睛,美美睡了一觉。 翌日,高铭听说阮小七挨了一百军棍,竟然还有口气,他的两个哥哥主动提出要带他回家养伤,重新做回渔民。 童贯大概觉得少几个册封的人节省朝廷资源,便同意了。 —— 大军班师回朝。 秋老虎端的厉害,天气太热,没法行军,原地驻扎休息。 花荣又去高铭营帐找他,见他榻上摆着一个“竹夫人”,不禁笑道:“你从杭州带来的?你出趟门准备的够齐全的。” 所谓主夫人就是用竹子编织的纳凉用具,晚上抱着睡,驱散炎热用的。 “不是,是赵楫昨天晚上派人送来的,大概是他派人在沿途买的。” 花荣若有所思,“他对你的救命之恩报答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啊。” “都是一些小恩小惠,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罢了,他还不如直接给我二十两金子。”高铭根本没放在心上。 “其实,你也犯不着用荆王这东西,你要是愿意,我晚上守着你,给你扇风。” 说曹操曹操有请。 这时候帐外有人通禀说荆王殿下想请高大人过去下棋。 高铭一皱眉,他当然不想去,便推诿道:“真不巧,我这边有事,走不开。” 外面那人听高铭这么说,也不能强行将他绑去,便退下了。 花荣对高铭的处理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他在这里,高铭怎么能去看别人,就是王爷也不行。 两人才又说了一会话,帐外再次传来刚才那个太监的声音,“郓王殿下,想让您过去一趟。” 这太监听声音分明是赵楫的贴身太监。怎么是郓王叫他过去。 虽然心中有疑惑,但他不能不给赵楷面子,便对花荣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出了营帐大门,随着太监走,果然发现这太监径直将他领到了赵楫的营帐门前。 走了进去就见赵楫半卧在床榻上,而赵楷在一旁站着,看表情也有几分无奈。 高铭上前道:“见过两位殿下。” 赵楫微微皱着眉头,眼神有些埋怨的看高铭。 高铭面无表情,他没给赵楫白眼,完全是看在他爹的面子上,“不知殿下叫我来,所为何事?” 赵楫讪讪地道:“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就是最近本王眼睛不舒服,想叫人帮本王念邸报上的消息,但是这些太监的声音太难听,本王想听正常的人念,不知道高大人可否愿意帮一下?” 高铭心想,你就变着法儿的折腾我吧,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要找我麻烦? 赵楷皱眉,“你就帮他念一念吧。”见高铭点头答应就离开了,但走之前,凝眉瞅了半晌弟弟,不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高铭憋着一股子劲儿,坐到赵楫榻前的椅子上,接过太监递来的邸报,心里自我开解,顺便看一看这些日子朝廷都发生了哪些事也好。 在赵楫静静地注视中,高铭开始给他念着邸报上的消息。 忽然,高铭的余光瞥到了一条旮旯里的消息,占的篇幅不大,但是每一个字都重锤着高铭的神经。 因为上面写着,皇帝吩咐各州府张榜征召能够辨识蝌蚪文的人。 还写明了,要辨认的蝌蚪文的来历。 原来上个月初五,山东梁山突然降下落雷,事后,在落雷的地方,挖出了一块石碑。 这石碑上的文字曲曲弯弯,是用上古的蝌蚪文字所写,认识的人并不多。 而这块石碑的出场方式,在深信道教的赵佶眼中,肯定有特殊的意义,所以叫州府征兆能看懂的人。 高铭心里大惊,这个石碑,不就是原著中被宋江在公孙胜的设坛作法下,挖出来的刻有梁山好汉排名的那块么。 他一直以为这玩意不会出现了,没想到一道雷给劈出来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花荣榜上有名,而且排位还不低。 他引袖擦了下额头的冷汗,赵楫见了,赶紧拿出扇子,跪到榻上给他扇风,关心的问:“高提点,还热吗?” 高铭一边摇头说:“不热。”一边却夺过扇子,使劲给自己扇风。 怕就怕这块石碑被解读出来后,皇帝联想到之前关于被放走的一百零八的魔君传闻,对记录在石碑上的花荣心生嫌隙,不再重用。 那么,他们迄今为止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他得想个办法。 第120章 赵楫见高铭的眼睛, 直勾勾的盯着邸报,也好奇的去看。但是看来看去,除了官员的正常升迁消息, 他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所以他认为高铭可能真的只是热了,叫太监给他倒茶。 高铭喝了一口茶水后,逐渐冷静下来,将这邸报上的消息都念完了, “殿下, 还有别的吩咐吗?” 赵楫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再留他, “没了, 对了, 本王的这把扇子赠给你了,当做你给本王念邸报的奖赏。” 高铭一点儿,不客气的收下了, “谢殿下。” 这是他劳动所得, 没道理不要。 “可惜咱们马上就要到东京了,本王就是想叫你念底报,也不方便了。” 难不成你还想天天折腾我,高铭态度冷淡的说道:“回到东京殿下, 身边自然不缺人手, 还缺个把人帮您念报纸吗?” 赵楫却突然岔开一句, “你跟花荣真的很要好啊, 甚至在他的营帐中休息。” 高铭觉得赵楫大概率是要开启另一波嘲讽,拿他和花荣的男男关系说事儿。不过高铭也不在乎, 毕竟他这一路也是从各种流言蜚语中走过来的,根本不想搭理赵楫这个段位的选手, “殿下,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儿,我先告退了。” 说完转身走出了营帐。 花荣在营帐中等着高铭好一会儿,才见他脸色略显惨白地走了进来。 花荣赶紧走上前来关心的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走近后,他甚至看到高铭额头有一层细汗,他忙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赵楫为难你了?” 也不尊称荆王殿下了,而是直呼其名。 “不是。我被他叫过去给他念邸报,我在邸报上看到了一条消息,说是从梁山泊里挖出了一块上古蝌蚪文写就的石碑。我担心那石碑上的文字对咱们不利。” 花荣失笑,“你这个担心毫无缘由,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你也知道有一些碑文上,就爱记载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万一那石碑上记载说以后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危害一方的妖魔。” “你怕牵连到咱们?不会的。官家知道你是被虏劫上梁山的,我是为了救你,才去的。就是那石碑真的记载了什么,指向的也是真正的梁山贼寇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高铭心想,如果只是单纯的记载,以后梁山这个地方会出现危害一方的魔君,那确实不用担心。 就怕这石碑上清楚的记载,以后在梁山为祸一方的人是当初,天师关押的魔君转世。并详细的附赠人员名单,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没有名单,皇帝当然会以为,这些魔君指的只是宋江他们那些真正的强盗。 但如果有梁山一百零八个好汉的详细名字,还说他们是转世的,那对笃信道教的赵佶来说,破坏力可想而知。 就算花荣忠君爱国,但在赵佶看来,恐怕他也是一个随时会变异的不安定因子,不可重用。 花荣语气更加温和的劝解,“你太紧张了,没有必要,那些上古的蝌蚪文字能破译的人凤毛麟角,或许你等一辈子都等不到能解读的人。就算里面记载了修仙的要诀,也难被世人窥破,所以你就不要瞎担心了,倒是你的语气很有意思,好像十分肯定里面记载的东西一定会在对咱们不利似的。” 高铭一惊,怕花荣察觉到什么,装作释怀的道:“是啊,我想太多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他记得原著中破译蝌蚪文的是个姓何的道士,至于叫何什么,他记忆淡漠了,只能绞尽脑汁的回忆,就这样,一路回到了东京。 回到东京的当天,朝廷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在这个仪式上,花荣作为将领的代表,亲自向皇帝献俘。 之所以选他,而不是主将王禀,这里面也很有学问。 除了方腊是花荣本人擒获的这点之外,剩下的全是人为因素,比如赵楷更赏识他,比如他身后有太尉府,再比如看他外形玉树临风,英姿飒爽,让他作为代表,才能更好的展现大宋威武军将们的精神面貌。 高铭也觉得派花荣完成这个献俘仪式,效果翻番。 高铭偷瞄不远处的父亲,见他对花荣的眼神也是赞许有佳,心里不禁想,或许看在花荣这么优秀的份上,没准老爹就同意了。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念头,摇了摇头直叹气,不会这么容易的。 献俘仪式结束后,朝廷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犒赏三军。 高俅在宴席上不敢表现的感情太外露。 等到宴席结束,高铭和花荣回到太尉府,高俅才终于忍不住的举掬了一把泪,上下打量儿子,恨不得把他的头发丝都数一数。 “爹,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您别这样。” “我就不说我听到你被困在杭州时的难过了。高俅不想跟儿子诉苦,只想向儿子下最后的命令你以后,不许再离开东京半步。” 虽然高铭自己以后也不太想再离开东京,但是对老爹的人身限制令还是奋起反抗,“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不好,不要再废话了,以后不许离开东京。”高俅下达完通牒,又对花荣道:“幸亏有你,我知道这次也是你救了铭儿。” 花荣发自肺腑的到:“这都是我该做的。不管多少次,我都愿意舍身救衙内。” 高俅赞许的拍了拍花荣的肩膀,“你的确是我儿的好朋友,我没看错你。” “谢叔叔厚爱。” 高铭在一旁砸砸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就不说话。 没想到他爹却突然道:“花荣救了你这么多次,你是不是也得有点表示?” 花荣眼神含笑地看着他,高铭反应强烈,“表,表示什么?” 高球道:“人家救了你这么多次,你亲口说过谢谢吗?” 高铭暗暗松了一口气,是自己想多了,于是对花荣道:“谢谢你。” “你与和我之间,就不用谈这个谢字了。” 看到两个年轻人友谊如此深厚,高俅十分欣慰,满意的捋着胡须。 这时高铭想起了那块碑文,“我在路上看到邸报说官家在各州征集人手破译蝌蚪文,有眉目了吗?” “官家对那块石碑十分上心,请了许多人手来看。不过都还没有眉目,不知道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但越是这官家。越是好奇。你觉得上面写的会是什么?”高俅倒想听听儿子的意见。 “说不定是某个上古时期王公贵族的墓碑呢。可能并没有什么意义。” 听到还没有眉目,高铭放心了许多。 “好大一块石碑,承载的内容不少。如今就放在艮岳內,那时候你再到那里,可以去看一看。” 高铭默默点头。高俅又叮嘱了儿子和花荣一番,才叫他们都下去了。 出门走走廊下,花荣笑道:“你应该听你爹的话,好好表示表示。” “我要是听我爹的话,还能和你搞断袖?”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各自回房睡了。高铭躺在床上,仍旧仔细回忆着,原书中的情节。 突然灵光一闪,他记得了,当初他觉得那道士的名字,有几分快递的味道,好像叫做什么通,圆通,方通?总之是一个通字。 明天他就去皇城司,叫属下人员调查那公孙胜身边,名字里有通的何姓道人。一旦找到就速速向他禀告,信息这么多,相信很快就能有眉目。 说这人手里有一本祖传下来的破译蝌蚪文的天书,只要抢在皇帝前面,把这个人找到。那么高铭就有办法叫他按照自己的意愿破译那碑文。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才稍稍宽松一些。 赵佶,最近的日子过的不错,接到了从杭州筛选出来的太湖石又亲自接见了这些石头的主人。 向天下昭告花石纲乃是百姓心甘情愿进献给他这个皇帝的,并非像传说中的那样,乃是横征暴敛而来,为自己挽回了一波名誉。 加上自己最心爱的皇子赵楷歼灭方腊的捷报,简直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心想事成。 心情大好,对这些给他带来好心情的人,大加赏赐。 除了自己的宝贝儿子,最大的功臣当属高铭了,保护了城池,抗击了方腊的进攻,又为他成功的选拔了太湖石,挽回了他的名誉。又亲自和花荣捉到了方腊。最重要的是,他救了自己儿子的命。 一件件功劳算下来,赵佶觉得嘉奖高铭一个公爵都不过分,不过考虑他年纪尚轻,就先封个广恩侯吧。 对于他的这个决定,赵楷没有任何异议,蔡京等人本想跳出来劝一劝皇帝,不过很快改变了主意,毕竟高铭这个侯爵之位得来并不全是靠谄媚皇帝,而是有实打实的功绩,尤其还救了荆王。 再说,童贯因为方腊一战有功,都加封了楚国公,如果他不同意高铭的侯爵之位,那么童贯的公爵之位就更不能服众了。 考虑种种,蔡京觉得还不如在皇帝面前卖个乖,于是纷纷赞扬皇帝的英明决定。 至于花荣,对武将的封赏赵佶还是很谨慎的,虽然他带兵及时赶到保护了杭州安危,这毕竟是武将应有的责任,不过手擒方腊这一点倒是可以给他浓重的算上一笔。 考虑再三,赵佶决定调任四大精锐禁军之一的天武军副都指挥使,加封彰德节度使。 他听自己的儿子赵楫说,“那花荣因为一直没有在东京置办屋舍,所以现在还寄居在高铭那里,父皇不如赏赐他一座宅院。” 赵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当即大手一挥,赏赐给他一座府邸,解决他在东京住房难的问题。 赵楷瞟了弟弟一眼,欲言又止。 高铭和花荣接到圣旨,本来听到前一半还挺高兴的,但是听到皇帝赏赐了花荣一座宅院,两人的脸上同时略过一丝失望。 这意味着花荣要搬出去住了。 高俅却很开心,得到的这些封赏总算能够弥补儿子遇到的那些危险。 虽然本朝的爵位不能世袭,但儿子这个年纪就做出了这样的成绩,那么混到他这个岁数,封王都是有可能的。 在这样的遐想中,高俅只觉得儿子璀璨生辉,其光芒足以叫列祖列宗含笑九泉。 —— 梁山等人也有各自的加封,做官的做官,还乡的还乡,只是这次,因为他们并没有攻打那么多城池,不像原有的剧情中,杀了高廉触怒了高俅,攻打梁中书掌管的大名府惹怒了蔡京,朝中大员中目前没人想加害他们,就按照一般招安的军马受了官职。 至于阵亡的,也都追封了忠武郎,公正封赏。 不过,因为在征讨方腊的过程中并没怎么损兵折将,多数人还都活了下来。 高铭有种预感,早晚这些人还得上战场,在这之前,先让他们先过一度安稳的日子。 他正好也歇一歇。 这一天,高铭约了,慕容彦泽和彦青他们聚会,为自己庆祝。 刚要出门就被他爹堵住了。 “你先不要出去,这几天每天都抓不住你的影,为父要问你几句话。 ” “您说。” “我也就不跟你废话了,你直接说你想要什么样的妻子,我叫媒人在东京给你物色一个。”之前高俅想让儿子娶公主,但是明显看出来儿子的态度不是很积极,再说儿子这么优秀,靠自己也能闯出一番事业来,那么高俅也做出了让步,不如就让儿子选一个他自己喜欢的吧。 “什么样的?您是问我想要什么样的姻缘。” “嗯,就是这个意思。” 高铭反问道:“您说说您的要求吧。” 高俅一听儿子还挺孝顺,如此在意自己的看法,坦诚地说道:“人们都说娶妻娶贤,我觉得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你如今事业有成,应该找一个贤内助帮你打理内院。最重要的是品德要好,容貌可以稍差一些。如果你觉得出身高门大户,性格骄纵,你不喜欢,你找一个小家碧玉,小鸟依人的也未尝不好。” 高铭想了想,他想跟父亲说,自己的配偶找一个容貌绝佳,身高七尺,能骑乖劣马,能放海冬青,能双手开弓的行不行。 高铭现在躲着家长在谈恋爱,可不敢跟老爹摊牌,“您的要求我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 高俅一听不禁皱眉,“你都老大不小了,不要再考虑了。你赶紧说说,为父刚才说的要求怎么样?你要是没有意义,我就派人按照这个标准找了。” 不好,一听父亲要替自己操办亲事,高铭赶紧出声阻止,“说真的,您的要求和我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我不喜欢小鸟依人,小家碧玉的,我喜欢个子高的。最好比我再高大半个头。” 高俅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有点眩晕。比自己的儿子再高大半个头,上哪儿找那么高的女人去。 至少他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到过,儿子是成心不想好好谈话。 高俅脸色一沉,“然后呢?” “然后吧,考虑到我几次身处险境,对方最好还舞刀弄枪保护我,这样的话您不觉得连请随从的钱都省了么。” 高俅怒道:“你这孩子,不愿意聊这些你就直接说,你故意说这些话是成心消遣你爹呢吗?” 高铭笑了两声,撒腿就跑,“您就当是吧!” 高俅背着手摇头,又好气又好笑的走了。 高铭出去转悠一圈,有惊无险,还收获了军功。 慕容彦泽羡慕的道:“早知道这样我就跟你去杭州了。我发现你小子每次出门转悠都能有所收获,你说说你下次什么时候出门,我一定要跟你去。” “你可算了吧,你看我哪一次出门不是凶险万分的,把你带出去,你再有个三长两短,贵妃娘娘还不得杀了我。就是我自己,以后都不想再出东京了。” 燕青笑道:“看来咱们衙内是打算收手了,不出去祸害那些乱臣贼子。” 众人听了都大笑。 除了跟朋友们聚会,高铭也是四处奔赴宴席,他现在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还是红的发紫那种。谁能请到他赏脸来府中吃一顿饭,那真是蓬荜生辉。 就在这些忙忙碌碌的宴席中,金秋来临。 赵佶酷爱一切享乐,当然也不能放过打猎这一项传统运动。 他带着成年的皇子和一些宠臣们来到京郊附近打猎,高铭和花荣位列其中。 跟皇帝出来打猎,其实没什么意思?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有皇帝可以出风头。就好比花荣。他是神箭手,别说射鹿了,就是射天上的飞鸟也不在话下,但是跟皇帝出来,只能隐藏自己的锋芒,随大流充人数。 打猎活动持续三天,当天下午,安营扎寨。 御厨负责烹饪上午的打到的猎物,分给各位大臣食用。 趁着御膳还没赏赐下来,高铭和花荣决定出去溜达溜达,在附近转一转,美其名曰亲近自然。 花荣从太尉府搬出去后,两人虽然也能见面,但远不如以前住在太尉府的时候方便。 而这一次秋猎活动,正好为他俩的团聚创造了机会。 于是一有空就跑了出去,两人骑着马,渐渐远离了大军,听到有溪水声,便叫随从们都回去了,和花荣骑马向着着溪水走去。 高铭见着溪水清澈见底,鱼游石上,一览无余。便找了一块光滑的石头,坐在上面晒太阳,并且招呼花荣过来。 两人并肩在溪水边坐着,高铭自然而然的又靠着花荣的肩膀,这时他就见花荣抬起胳膊,对他说道:“你肩膀上落了一片树叶,我帮你摘下来。” 高铭忍不住想笑,“你这是老套路了吧?说我肩膀上有树叶,其实是想借着摘树叶的理由,搂我的肩膀。” 他刚说完就见花荣挑挑眉,并且在他眼前展现了一片金黄色的落叶。 高铭发现花荣的眼神还挺无辜的,一副自己错怪他的模样,“我会无缘无故的骗你么。” 高铭笑,“那好吧,我向你道歉。” 花荣这时说道:“别动,你肩膀上有一只虫子,我帮你拿掉。”高铭点点头,然后就被花荣展臂搂进了怀里。 高铭憋住笑,抬起眼睛看他,“我就知道。” “这叫做兵不厌诈。” 高铭悠悠叹气,“是呀。”然后伸手沾了沾溪水,朝花荣脸上一洒,“兵不厌诈。”做完这一切,笑着站起身来撒腿就跑。 花荣就过来抓他,跟高铭闹了一会儿,顺势将他逼迫到一棵大树跟前。 高铭退无可退,笑着道:“你别乱来啊。” 这里虽然不是深山老林,但是打猎的大部队与他们也有一定的距离,周围除了野生动物外,就他和花荣两个人,正应了那句话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的。 面对朝他压迫过来的花荣,高铭赶紧将脸别开,因为上次被花荣偷袭了脸颊,所以这一次他大概能猜到他想进攻的位置。 他紧抿嘴唇,别开脸,却不想正好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简直等于主动送上门。 花荣俯身,气息与他近在迟尺。 突然间,他听到远处传来他爹高俅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呢?” 高铭大惊失色,使劲锤了花荣肩膀一下,“我爹来了,快起开!” 花荣倒是挺淡定的,大概跟他早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在脑海中演练过这样的情景无数次有关。 他挺直身子看高俅。 高球又喊了一遍,“你们在做什么?赶紧过来,我找了你们好久了。” 高铭发现自己父亲的语气并不像是严厉的训斥,而是询问的意味更多,他虽然还有点担心,但已经不像刚才突然被喝止时那样慌乱了。 他和花荣牵着马朝他爹走去,走到跟前,高铭看着他爹的眼神开始装傻充愣,“爹,什么事儿?” “还什么事儿呢?你俩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单独跑到这里来,这要是被野兽围攻,多危险。” 高铭就笑道:“有花荣在呢,不危险,如果要是被野兽围攻,那么就又多了一件猎物。”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太过轻率,你们就是爱冒险。”高俅宠溺的责备完儿子,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疑惑的道:“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高铭马上解释道:“没什么,就是我的脖子好像被蚊虫叮咬了一下,花荣帮我看看。” 高俅离得远,加上这么多年来秉烛处理公务,当年国家级运动员的好视力,也是逐年下降。 所以他刚才看得也是朦朦胧胧的,并没有看的十分真切。 “叮哪儿了?给爹看看。” 高铭赶紧伸手在脖子上抓了抓,“没什么,就是有点痒,应该不是毒虫。” 一听到毒虫二字,高俅的精神紧绷起来,催促道:“赶紧回去,叫随行的御医帮你看一看。” 高铭摇头,“不用看了,兴师动众的官家要是知道我这么脆弱,下次或许就不带我出来了。你想让谁愿意带个整天事儿多的人,而且我带了药,一般的毒虫叮咬都没有问题,我回去自己擦擦就行了。” 高俅觉得儿子的话也有道理,但还是很担心一个劲儿的催促,“赶紧走,不要耽误时间,尽早擦药。” 花荣淡笑不语。 高俅就有点不喜欢他这个态度,自己儿子都被虫咬了,这小子身为朋友怎么一点儿不担心,还嘴角上扬地仿佛看热闹。 身为一个父亲,他直言不讳地挑明,“你不担心衙内的叮咬伤势吗?” 高铭无语,用“伤势”形容也太夸张了吧,他正要说话,就被花荣抢过了话头。 “叔叔,我只是觉得这一幕很温馨。其实衙内当初守城的时候也是目睹过尸山血海,又跟着大军征讨方腊,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受到了许多锻炼,就连几位殿下都夸奖他的勇敢。但就是这样,他在你眼中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我从小没有父亲,刚才看到那一幕,只是在想,或许在父亲眼中,儿子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子吧。如果家父还在,想必也是一样。” 花荣一席话说的高俅内心不禁动容,原来花荣是羡慕自家的天伦之乐。 眼前这个年轻人,与儿子年纪相仿,却早早失去父亲,未曾体验过父子真情。 想到他与自己儿子交情深厚,不分彼此,于是高俅慨然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也可以把我当做你的父亲。” 高铭一愣,接着就听花荣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向高俅长长一揖,“父亲大人。” 第121章 高铭在一旁被花荣的举动一呆, 心想,你这个反应够快的啊。 高俅没觉得有任何不合适的地方,哎的一声应下了花荣这声呼唤。 花荣这孩子挺可怜的, 早年没了父亲,一个人出来摸爬滚打,又没有依仗,想必很羡慕自己和儿子的父子情深。 如果他愿意的话, 自己不吝惜分一点长辈的疼爱给他。 此时, 高球发现儿子表情怪怪的,有些皮笑肉不笑。 于是等到回了营地, 他找了一个单独的时间对儿子说道:“我只是听花荣说他自小没了父亲, 十分可怜, 所以答应下来。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自此以后再不提这茬。” 高铭一愣,原来父亲是以为他认花荣做干儿子,自己嫉妒了, 心里不是滋味儿了。 高俅这么想也可以理解, 如果父母把自己的朋友也当做儿女一样对待,享受一样的待遇,难免觉得朋友鸠占鹊巢。 但现在他和花荣的情况不一样,可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而且也不是鸠占鹊巢, 想共住一巢还差不多, “我没有, 你您不要误会。我现在跟花荣好得不分彼此。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他叫您父亲,会分走属于我的东西。反而多一个人孝顺您, 我心里更开心。” 高俅听儿子这样说,打消了顾虑, 觉得儿子真是个心怀宽广,善解人意,体谅朋友的好孩子。 又检查了儿子脖子上被蚊虫叮咬的伤口,确定只是红肿,没有大碍,才叫他下去了。 高铭回到营帐中,见花荣已经在等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啧啧地笑道:“你变了,耍心机连爹都叫上了,没想到你今天反应这么快,差点连我都要甘拜下风。” “这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在你身边这么久,总得学你几分机敏吧。” “是么,但是怎么感觉更像是我把你教坏了呢。” 花荣轻笑。其实他没告诉高铭,其实他早就有心思跟太尉套近乎,为此提前设计了许多场景演练,今天跟太尉说得这番话,其实他早就想好了,只是缺一个合适的场合说出来,没想到太尉亲自送机会上门。 他既然想和高铭在一起,肯定要过太尉那一关,他必须花心思,让事情叫有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 高铭笑,“等我爹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小心打死你。” “这也不能怪我,如果他是个好说话的,我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早就抱得美人归了。”说完出其不意的将高铭打横抱了起来,微微垂头,笑吟吟地看着高铭,“我能亲你一下吗?” “要求这么直白,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儿?” “好吧,那我矜持一点,你亲我一下也可以。” 这就更不矜持了吧。高铭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时花荣就将脸颊靠近他,“你快点,一会儿来人叫咱们吃饭了。” 高铭偏不,笑道:“你快放我下来。”花荣又要求了一次,见高铭还是不答应才作罢。 其实高铭也不想这样“矫情”,可他没办法,第一次谈恋爱,他有点放不开。 对于高铭的样子,花荣也是理解的,虽然高铭的外号叫做花花太岁,但那都是个女人,跟男人在一起还是第一次,所以他这个表现倒也好理解。想到这里,花荣还不禁有些开心,人们肯定想象不到高铭在他面前是这样的。 现在这样偶尔逗逗他也挺好的,他不着急。 相聚的快乐总是短暂的,也没有出现诸如行刺皇帝的刺激戏码,三天过后,众人平安返程,高铭被他爹领回了家,花荣则回自己的府邸。 不过,好在花荣认了高俅做父亲,顺理成章每天往太尉府跑。 人人都知道太尉如今经有了一个成器的儿子高铭,又来个如同半个儿子一般的花荣。虽然两个都不是亲生的,但是养子的质量能达到这个水准,也着实叫人羡慕。 花荣在东京获得的封赏和做出的事情,不出意外惊动了家乡的老太君,没多久,一封书信递到他手上,老太君在信中语重心长地劝他,建功立业还是要走正路,不要学别人那般钻营谄媚。 老太君那副眼见孙儿被东京的歪风邪气染黑,痛心疾首的的模样,跃然纸上。 花荣回复说,自己尊称太尉为父亲,并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因为自己跟高铭感情深厚,想帮助他一起照顾父亲罢了。 老太君自然不相信这个说法,又发过来几封信,但是花荣一直坚持这个说辞,渐渐的老太君那边也就不来信了。 而高铭这边,他终于找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何玄通。 何玄通知道东京的房子很贵,所以他现在身处的这座大宅,必然造价不菲。 他忐忑地在这里住了几日,他不明白,为什么东京的贵人要这样款待他这样一个小道士。 虽说本朝崇信道教,许多道人颇得皇亲国戚的赏识,其中许多人还被授了官,但这一切,都和他这样寂寂无名的小人物没关系。 他没有名气,没有靠山,想不通他能给这个热情款待他的贵人提供什么帮助。 他这心里越来越没底儿,这天趁着仆人送饭,他态度坚定的提出:“不知你家主任是哪位贵人?还请露出真容相见,否则从今日起,我不再碰这里的一茶一饭。” 端茶送饭的仆人走之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走进来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皮肤白皙,长得眉清目秀,气质温雅,属于那种很有眼缘,第一次见面就容易赢得对方好感的那类人。 何玄通心想这就是贵人了,便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我姓高。”高铭没有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只是笑道:“道长在我这里住的还算安心吗?如果缺少什么尽管吩咐。我派人给你准备。” 何玄通态度恭敬的道:“真的不缺少什么,这几日的款待已经叫小道受宠若惊。实不相瞒,今日小道只想在公子这里问个清楚,为何对小道如何厚待?” 高铭笑道:“实不相瞒,我晓得道长家里有一卷天书,能够破译蝌蚪文。我想重金求宝,还望道长割爱。” 他这几天对何玄通好吃好喝好招待,为的就是买他手中能够破译蝌蚪文的工具书,然后销毁。 何玄通没了工具书,就算让他翻译恐怕翻译得也不完善,并且,就算他能翻译完善,但是没有依据,只靠一张嘴,高铭就可以从中插科打诨,叫可信度大打折扣。 何玄通听了高铭的话,表情有些迷茫。 “当然,作为补偿,如果道长愿意,我愿意资助道长建一所道观。” 试问哪个道士不想拥有一所属于自己的道观呢。 “并不是补偿的问题。”何玄通抬手示意高铭不要再讲了,苦笑道:“什么天书?” “道长就不要诓骗我了,我知道你家里有一卷祖传的天书,通过这本天书可以破解蝌蚪文。” 何玄通连连摇头,“高公子,您是不是哪里误会了,小道家真的没有这个东西,或许是别人家的,错将主人记成了小道。” 难道找错错人了,“那你认识公孙胜吗?” 何玄通缓缓点头,“是认识他不假,可是这天书和什么蝌蚪文,小道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如果有的话他肯定拿出来了,为自己换一座道观,享受香火不好么,可问题是,他真的没有。 高铭自己就是个撒谎高手,同行还是很了解同行的,通过他的判断,眼前的何玄通的确不像是说假话, “道长,请莫骗我。” “出家人怎么会骗高公子呢?小道向三清发誓,如有半点谎言,就叫小道元神烬灭,永世不得成仙。” 这个誓言够毒,高铭信了。 为什么明明原著中记载的能够破解碑文的何玄通,此刻却根本不了解蝌蚪文的样子。 高铭不禁纳闷,难道是因为他到来的关系,有些事情发生了扭曲? 可是不会啊,他这个蝴蝶的小翅膀,可是从来没有扇到过何玄通头上的。 如果那本天书真的是祖传的,并不会因为高铭的到来而改变什么,如果他现在真的不知道,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所谓上应天象,记载梁山一百零八位好汉的碑文,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事情的真相可能是这样的:宋江招募了一群亡命徒后,面对手底下这一群嗜血狂魔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排座次而不引起火并。 这时候,偶然在山上发现了一块石碑,这块石碑是用所有人都不认识的蝌蚪文字雕成的,于是他干脆利用这块石碑做起了文章。 叫公孙胜下山请来一群道士做法,装作受上天指示一般的扒拉出了这块石碑,并安排了一个路人甲似的角色何玄通,叫他谎称自己家有天书,能够破解碑文。 于是这份碑文就按照宋江的意愿被破解了出来,上面所谓的天罡地煞的排名也全都是宋江自己胡编的,当然,吴用在整个计划里也充当了重要角色,他想必也是策划者。 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宋江的亲信全部被排进了天罡。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份人工名单,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上天感应。 梁山好汉们是魔君不假,但这群魔君的真正排名却未必是这样。 而现在,因高铭到来,梁山提前招安,不用排座次,何玄通不用受宋江的指使,自然也就不会破解蝌蚪文了。 至于石碑上真正的文字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梁山好汉们认可这块石碑上的排名,在不发生流血事件的前提下,解决了排名问题。 假借神鬼的名义解决政治问题,也算是常规手段了。 高铭想通之后,如释重负,这些天一直担心的问题,被证明子虚乌有,说不出来的轻松。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打扰道长了。” 何玄通发现是对方弄错了,也苦笑,“既然如此,那么小道无功不受禄,就此拜别。” 高铭把他从外地找到东京来这一路,也消耗了不少时间,出于愧疚他拿出一些银两赠与何玄通,既然道长去意已决,那么我也就不强留了,这是一点盘缠,希望道长一路顺风。 何玄通推脱了几次,但最后还是收下了高铭的馈赠,就此告辞。 成功摆脱了碑文的危机,高铭彻底放心了。 结果他这心刚放下,转天就听到一个令他再次把心悬起来的消息。 石碑上的文字竟然被人破译出来了。 “有人破译了那些蝌蚪文?是什么人?”他问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慕容彦泽。 “就是道长林灵素。别看宫里养了这么多道士,现在就属他最得官家的信赖,官家觉得他有真本事,是真仙人。所以,他出来破译,我一点不奇怪。你等着吧,明天中午要在艮岳内内亲自昭告这碑文上的内容。到时候王公大臣都要到场。你还没接到消息,别急,晚些时候应该就差不多了。” 就像慕容彦泽说的,高铭傍晚回到家里就接到了宫中太监的传旨,叫他明天中午到艮岳内参加碑文宣读大典。 高球自然也在受邀之列,第二天中午,父子俩进入艮岳,在去会场的路上,还不忘讨论一番。 “虽然不知道这碑文上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但我觉得肯定是一些好话,否则的话,林灵素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破解,昭告天下。” 高铭赞同他爹的观点,这林灵素也不是傻子,如果碑文上真的写的是什么霍乱天下,大逆不道的话语。 他肯定私下里秘密禀告给皇帝,而不是大张旗鼓的说出来。 这林灵素,据说早年的时候做过和尚,因为在庙内喝酒吃肉,被主持发现后一顿棍棒教育,他干脆改了信仰,成了一名道士。 后来赵佶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神游仙宫,在仙宫中遇到了一个骑青牛的神仙,后来他偶然见到了林灵素,发现这林灵素和他梦中骑青牛的神仙有几分相似,于是大加宠幸信。 如果这林灵素破译了碑文上的文字,无异于更上一层楼,将其他道士都远远的甩到身后。 至于这林灵素懂不懂蝌蚪文,高铭持怀疑态度,毕竟这么多饱读诗书的大儒都没破解成功,一个道士宣称自己能够解读。 怎么看,都不像是治学,更像玄学。 高铭和他爹到的正是时候,和其他官员寒暄了几句,官家就领着他的皇亲国戚们莅临了。 高铭见这碑文高一丈左右,上面刻着弯弯曲曲的蝌蚪文字。 此时这块石碑被放在一个描金的底座上,披红挂彩,打扮得通身气派,石块超规格待遇的石头。 在这块石头旁边有一个三层高台,供有三清圣像,设放着各种醮器。 高台上站立着一个中年道人,一副入定的模样,全然不顾王公大臣们的窃窃私语,看起来,很超脱。 “元妙先生,时辰已到,不知可否透露天机?” 林灵素听到官家的声音,缓缓睁开正眼,起身朝皇帝拜了拜,然后抬头看天,众人也都跟着看,高铭自然也看了,除了觉得阳光刺眼外,没有看出任何的不同。 然后他就见着林灵素手指掐算了一番,“不错,此时天门正开,待我进入天宫,请仙人破解这些文字。” 高铭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低声问他爹,“他刚才是不是说他要上天?” “嘘!不要说话!” 行吧,叫天人破解天书,很合理,没什么不对。高铭就见着林灵素,密诵灵章,舞动法剑,踏罡布斗,然后便如同施展了定身法一般,不动了。 有人窃窃私语,这是元神出窍了。 高铭就一个感觉,这、这也太二了吧?可是他发现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好像都很淡定,目光都放在林灵素身上,不过,很快他发现了一个和他一样的人,荆王赵楫,正在瞅他。 高铭内心翻了个白眼,看赵楫,还不如看林灵素呢。 过了一会,林灵素突然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副天下万事了然于心的自信模样。 赵佶道:“神仙如何说,还请道长代为转述。” 林灵素气定神闲的道:“天宫中的人告诉贫道,这块碑文上记载的的确是天机。” 高铭都替林灵素尴尬,这扯得也太边儿了,但是他看官家的表情,似乎真的相信这林灵素说的说辞。 道君皇帝果然不是说假的,赵佶对道士的信任是无条件的。 林灵素道:“这块碑文记载的乃是下凡历劫的神仙,在人间时候的身份。”他走下高台,指着为首的第一行道:“这段文字记载的便是长生大帝君在人间的身份,不是别人,正是官家。” 众人惊诧,高铭亦愕然看向赵佶,你不会相信吧? 赵佶的表现叫高铭十分无语,他面露喜色,“当真?” “贫道岂敢欺君,这一行,记载的便是左元仙伯在人间的身份,便是蔡太师。” 在场的蔡京,猛地一呆,大概没想到他老人家也是神仙,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挤出尴尬的笑容,四处点头接受称赞。 高铭见这块碑这么大,估计能承载下不少的名称,果不其然,就见林灵素开始了“册封大典”,童贯、王黼、以及他爹都有仙位。 老前辈都有牌面,他这个后起之秀自然也不能落下,高铭等了一会,就见林灵素指着他道:“高铭,高提点乃是宝华吏。” 高铭看着他:“呵呵。” 一溜名单念下来,基本上得宠的臣子都榜上有名。 赵佶龙颜大悦,当即在艮岳的殿宇内摆上酒席,与他的神仙臣子们畅饮开怀。 等晚些时候,高铭与他父亲出了皇家园林,在回去的马车内,高铭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怎么会有人相信那么离谱的话?怎么没人戳穿他?” “你不是也没戳穿么,咱们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相信。” 高铭沉默,谁都愿意听好话,尤其像赵佶这样的道君皇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林灵素不仅吹捧皇帝一个人,顺带连周围的大臣们一起吹捧了,这样好出均沾,谁也不会揭发皇帝的新衣的骗局。 大家就都是神仙圈里的人,牢牢地结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尤其这个圈子里的大佬还是皇帝。 而圈子里面地位较高的,比如说蔡京,他可以利用这个神仙圈儿巩固自己的权利。 而刚刚榜上有名的,也想通过这个圈子捞到许多好处,皇帝高看他一眼不说,还能鄙视下圈外的人。 有真心的,有看破不说破的。 林灵素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敢这么忽悠皇帝。 至于碑文上究竟是什么内容,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想相信它是什么。 高铭心想,看来利用石碑搞事,并非是宋江的专利,皇宫内也一样行得通。 这才是最危险的。 因为后来金军南下,北宋灭亡,跟赵佶和赵桓两位皇帝搞封建迷信有直接的关系。 金军兵临城下,赵佶和赵桓的操作,能惊掉看这段历史的人的下巴。 他们不组织军民抵抗,竟然相信一个方术骗子郭京,相信这人能召来天上的六甲神兵。 六甲神兵当然是没有的,这郭京收了钱,雇佣了一群泼皮无赖,手里拿着符箓,出城迎敌。 战斗力拔群,金军直接砍瓜切菜一般的砍翻了这群人。 因为这群人败北的速度太快,城门都没来得及关,于是金军就从城门直接进入了东京外城。 固若金汤的城墙根本没发挥任何作用,极大的加速了灭亡的过程。 然后赵桓吃错药似的跑去金军大营亲自何谈,直接被扣留,为了把他赎回来,王公贵族四处筹集金银,直到将公主等一干人都抵押了,最后温水煮青蛙一般的,被金军盘剥殆尽,都打包押送北回。 当初如果没有这一系列的骚操作,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因为这段历史太智障,导致后来很多人宁愿相信北宋是积贫积弱才被金军实力碾压才亡国的。 至少那还好接受点。 但高铭厌恶归厌恶,现在这个状态下,高铭总不能跑去说:“您别听这些道士瞎逼逼,您根本不是神仙,甚至作为一个皇帝,您老命运还挺惨。” 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破除封建迷信而献出了宝贵的生命,高铭不想成为英年早逝。 就在高铭恶心林灵素恶心了好几天之后,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说是另外一个道士王仔昔,也破解了这石碑上的碑文。 这王仔昔也是当红的道士之一,于是赵佶也很给他面子,再次将大家都召集到艮岳内,请王道士朗读他破解的版本。 王仔昔没有学林灵素设坛作法,而是直接宣布:“贫道昨夜梦游天宫,从神仙那里获赠一本天书,贫道已经通过这本天书破译出了碑文上的内容。”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本残破的古卷。 高铭还没见过天书长什么样子,正好他离得近,就翘脚去看,就见打开的书页上一片空白,并没有一个字。 天书无字,无字天书啊,高铭感慨,你们行,开局一张嘴,全靠扯。 别人看不见文字,但作为所有者的王仔昔却仿佛能看见一般,一边对照手里的天书,一遍去看那碑文。 然后缓缓地说道:“此是老祖大唐洞玄国师封锁魔王时立下的碑文,这上面记载了一百零八个魔君的姓名。” 高铭愣怔,心里猛地一惊,不会吧,这块碑文按照他的推理,应该是假的才对啊。 怎么这王仔昔提起魔君这茬来了,高铭蹙眉,他已经打定主意,一会一定把水搅浑,立捧林灵素那个版本,决不能叫真正的碑文被皇帝认可。 众人都一惊,这跟林灵素破解的完全相反。 “下面便是这些个妖魔转世后在人间的名字。”王仔昔看着碑文,认真的解读道:“天罡,第一是天魁星蔡京。” 诶第一不应该是宋江么?蔡京是怎么回事?高铭一愣,这和以为的不一样啊。 蔡京也懵了,不知是年龄大了反应慢,还是被震惊到了,许久才朝皇帝请罪道“陛下,臣冤枉啊!” 高铭明白了,嘴角忍不住翘起,这也是个骗子。 这下子有意思了,果然什么鬼神都假的,政治都斗争才是真的。 之前蔡京是神仙,现在成了头号魔王了。 一块破石头,竟然玩出这么多花样。 就在大家惊讶当朝太师被公然点名而惊愕的时候,那王仔昔继道:“天罡星蔡卞,天机星朱勔,天闲星杨戬,天勇星童贯。” 高铭挑眉,看来不仅仅是蔡京,还有其他人,不知道有没有自己。 朱缅和杨戬这两位都凉快了也被加进去,应该是论证名单上都是大奸大恶之徒。 就听王仔昔道:“天雄星王黼,天猛星梁师成,天威星高俅,天英星高铭……” 果然有自己,不过想想很有意思,他一直担心花荣上这黑名单,结果,花荣安然无恙,他自己倒是跑上来了。 不过,他有点不满意,他怎么排名这么往后?是不是还得在奸臣排行榜上继续努力,力争上游啊。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林灵素就是这么吹捧宋徽宗赵佶和蔡京等神仙圈臣子的。 第122章 当念完高铭的名字, 有人大声喝斥道:“妖道住口!”不是别人,正是荆王赵楫,因为他就站在官家旁边, 他忽然发生一喊,还将沉浸在震惊中的赵佶吓了一跳。 他从没见过儿子在公开场合如此大声说过话,甚至他平时说过都不曾大声,突然爆喝一声, 叫所有人都是一惊。 赵佶是来听自己这朝臣班底的仙位的, 可不是来听骂朝臣是妖魔鬼怪的,如果他手下都是一群魔君, 那他是什么?魔王? 赵佶当机立断, “将这妖道拿下!” 王仔昔早有准备, 摆出了视死如归的模样,“小道就知道官家听到真相会龙颜震怒,为此, 小道已经准备好了棺材, 哈哈哈,小道何所惧也。” 他这个样子,仿佛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了唤醒昏聩的君王, 宁愿以身殉道。 这份从容和自信, 博得了一部分人的“信任”, 其中资政殿学士郑居中站了出来, 仗义执言,“官家, 臣以为不管是真是假,还是让王道长讲完……” 高铭嘴角含笑, 这郑居中叫王仔昔把名单念完,自然也不是为了查清朝中的魔君,也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他和蔡京不睦,蔡京在这份名单上排名第一,他想听王仔昔继续念完,看有没有其他的蔡京党羽,到时候好顺水摸鱼,打击蔡京。 结果不等他说完,王仔昔就念出了他的名字,“天贵星郑居中。” 郑居中老脸一红,活像被拔了毛的公鸡,从脖子红到头顶,羞愧的缩回了队伍里。 此时,就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大怒道:“都愣着做什么,将这妖道下狱!” 高铭循声望去,看到赵佶旁边的太子赵桓朝王仔昔怒目而视,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 宫廷侍卫不费吹灰之力的将王仔昔抓住,往下拖拽。 那王仔昔口中哈哈笑道:“上天降雷现出这块石碑,本是对官家警示,官家却闭目塞听,他日江山被这群妖魔祸害,悔之晚矣。” 太子赵桓对气头上的赵佶道:“父皇,让儿臣来审问这个妖道罢!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赵佶的心情都坏了,根本不想再搭理王仔昔,太子既然想揽下这件事,他便同意了,摆摆手,“就你来审吧。” 赵楷眸子一垂,微不可察的叹气,真是贼喊捉贼。 赵佶面色如霜,那天听林灵素说他拥有个神仙圈儿他有多高兴,现在听王仔昔说他有一群魔王臣子他就有多难受。 两个道士同时破解出了碑文,内容却大相径庭,截然不同。 事情闹成这样,赵佶率先黑着脸走了,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都一言不发的各自离去,脸色都很不好。 高俅跟其他人一样,都十分难看,但他瞧自己的儿子泰然自若,不禁教育道:“你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一样,榜上有名,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天塌了,有蔡京顶着呢,我排名那么往后,瞎担心什么。” 高俅有的时候也没法理解儿子的想法,就当他拥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胆量吧,“如果这王仔昔身后有人指使,就说明有人看不惯咱们父子,想要除掉咱们,就算有蔡京顶着,但就怕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驱逐我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高铭听出来了,“您是担心,这件事是太子指使的?” 如果太子盯上他们,确实不妙,毕竟是储君,等他登上皇位,刚才被王仔昔念到名字的都得凉快。 赵桓即位后,的确也是这么做的,把这群绕在他爹跟前的奸臣们,统统清理了一遍。抄家的、流放的、斩首的、雷厉风行一通打扫,能看出对这群人的仇恨压抑许久了。 赵桓对他爹赵佶那是一百个不满,从来就没彼此看顺眼过。 父子俩的关系早就冷到了冰点,不过,因为本朝储君地位超然,朝中暗中支持太子的人并不少,加上赵佶的性格,往好听了说是仁慈,不忍对亲骨肉下手,说难听点就是缺乏魄力,优柔寡断,赵桓的太子之位目前还没易主。 但赵佶对太子手软,对王仔昔可没这个念头,他已经磨刀霍霍向王仔昔,准备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家伙解决了。 与此同时,狱中的王仔昔不仅默写出了那天没说完的人员名单,还放出话来,如果皇帝不听神仙的劝告,反而杀了他这个上天的使者,必会遭到惩处。 恰好前段日子,沧州降下了一场大雪,比往年提早了一个月有余,算是反常气候,赵佶这心里就有点犯嘀咕。 “父皇,我派人去查了一下,嘉佑年间确实有一个叫洪信的太尉奉命去龙虎山祈福期间,传出过放走魔君的流言。我派人找到了他的后人,他的一个孙子已是耄耋之年,也就不隐瞒了,说他祖父从龙虎山回来后,一直念叨自己放走了魔君,心里愧疚,没多久就抑郁而终。家族内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身为皇城司提举的郓王赵楷向皇帝汇报查到的情况,“另外,也派人去了龙虎山,相信不久就会传来确切的消息。” 赵楷不敢说谎,因为如果说谎的话,他的父亲派别人去查,很快也能查到这样的真相,到时候她反倒没法交代。。 赵佶心里一下就没了底儿,这一切听起来很像是真的啊。 他再看这些星宿的安排好像也并非没有道理,就比如说这高铭吧,他是天英雄,他确实是这些人当中年纪最轻,最为杰出的。 再看天贵郑居中,他是走了郑贵妃的门路,与那郑贵妃沾亲带故,可不就用了一个贵字。 就在赵佶自己瞎琢磨的时候,东京场内,依然悄悄流传一份名单,上面都是一些朝廷大员的名字。 据说这些人都是天上的魔君降世,专门祸害朝政,灭亡大宋的。 瞬间,就在百姓中间引起了极大的共鸣。 这一百零八人,有中央的官员也有地方大员,涵盖面很广,且多数人在民间名声都不怎么样。 这些人如今又被扣上了魔君的帽子,老百姓接受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连高铭都觉得如果他是个普通百姓,面前放着两个选择,相信朝廷大员是神仙转世,还是相信朝廷大员是魔君转世,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后一种。 不管是出于羡慕嫉妒恨的心理也好,还是对现在的政治不清明感到气愤也罢,除了官员家属之外,基本不会有人选择前一个。 就这帮蝇营狗苟的官员,神仙转世?呸! 朝廷都被他们祸害成什么样子了,必须是魔君降世! 高铭身为皇城司提点,在赵楷的命令下,抓紧委派人手搜捕传播这些谣言的不法之徒,一时间开封府塞满了人。 高铭觉得有点意思,这让他想起,当初郓王送他马匹,京城中就传闻郓王与不学无术的高衙内交好的传闻,当时他还没做出成绩,没法破除谣言,为此还去高唐州避了几天风头。 王仔昔背后的人,如果真是太子,那么他是个很懂得利用民间舆论的人。 皇城司不舍昼夜的打击谣言多日,初见成效,暗地里传播的百姓少了。 但是公然跳出来,矛头直指朝廷大员的社会中上层却多了。 有个叫做陈朝老的人和陈东等太学生们联合一起弹劾蔡京,一时闹得喧嚣尘上。 因为陈朝老算是个民间活动家,许多年前,在他还在读太学的时候,就公然弹劾过蔡京,如今威力不减当年,联合太学生一起发难蔡京。 这一波属于民间运动,而朝堂之上,蔡京的处境也不乐观,支持太子的那些人,以前被他打压得不得不蛰伏,这一次终于逮到机会对他群起而攻之,列举了他十几大罪状。 本朝官员都要面子,尤其是在被人弹劾的时候,都要摆出一副辞官回乡的样子来。 这个时候就要看皇帝的态度,如果他要挽留的话,这个宰相才能留下来,如果他的态度是消极的,那么宰相就应该打包回家。 蔡京几起几落,这次又到了人生的拐点上。 面对舆论压力,蔡京称病不出,痛骂王仔昔,但他也知道王仔昔只是被摆到台前的傀儡,至于幕后操纵的人,不露真容。 兔死狐悲,排行第一的魔君遭受攻击,高俅的心情也不好,就怕这些火烧到他身上,行事更为低调。 高铭没他爹紧张,毕竟他排名第九,现在火力都集中在蔡京身上,谁叫他在民间的口碑实在不好。 但他高铭已经不是当年口碑糟糕的高衙内了,他是招安了梁山的功臣,杭州城的保卫者,擒获方腊的英雄。 百姓尤其认可军功,什么都是虚的,能抓住坏人才是最实在的。 和以往不同,高铭虽然榜上有名,但挨骂却很少。 他在查获妖言的时候,甚至听说过,“高俅虽然不怎么样,但他儿子却是不错的。”“这份名单稍微有点瑕疵,高铭不应该加进去”这样的言论。 高铭很欣慰,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这天,高铭忙完皇城司的事情刚回到府中,老都管便迎上来对他说:“衙内,太尉叫您去书房一趟。” 他走到书房门口,听到里面穿来他爹的笑声,他不禁纳闷儿,这是怎么了,因为魔君名单的事,他爹好几天没笑模样了。 他推门进去,就见他爹在逗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说话。”,而花荣站在一旁,看到高铭,满面春风的一笑。 那鹦鹉声音机械地道:“太尉万福,太尉万福。” 高俅对儿子笑道:“花荣带来的,你看多有趣。”礼物贵重与否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花了心思,能叫他开心。 这鹦鹉训练好了,专门说吉祥话。 高铭盯着它看,它就道:“辈辈封侯,辈辈封侯。” 听得高俅眉开眼笑,儿子封侯还不够,要辈辈封侯,听,多顺耳,是只好鹦鹉。 高铭走过去,瞅着鹦鹉道:“说衙内第一帅。” 高俅瞥儿子,不满地道:“帅什么帅,你还想挂帅出去打仗不成?!” 高铭耸肩,“不是这个意思,那我再教它点别的,那就说花荣天下第一帅。”刚说完,自己就乐了。 “行了行了,你再别在这里捣乱了。”高俅对花荣道:“你们下去说话吧。” 花荣点头,“我就把他领走。”笑着将高铭拽出了门。 因为刚才一直有父亲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说,现在只剩他们两人,高铭就笑道:“你就变着法的讨好我爹吧。” 花荣笑道:“我都已经拜他为父亲大人了,这些是我应该做的。你每天这么忙,我有空过来便探望探望他老人家,自然不能空手来,总得送点东西。” 花荣加封了节度使,在薪酬优厚的本朝,他不用攒钱买房,又无家眷要赡养,到手的俸禄除了给在老家的老太君进一份孝心外,就都给高铭和高俅买东西了。 在送鹦鹉之前,也是逮什么买什么,高俅连夸这孩子有心了,看样子是十分满意花荣的表现的。 高铭微笑,“你这样努力下去,到时候我爹调任你的时候,下手会轻点,应该不会岭南那么远了,我看啊,能在沧州附近了。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吃饭了吗?我叫厨房做点你爱吃的。” “不用了,我得走了,今天我轮值,等到现在,就是看你一眼。” 高铭送花荣往府外走,两人有说有笑的。 “对了,现在东京城内,什么魔君的名单传得沸沸扬扬,你知道吗?” 花荣也是明知故问,高铭身为皇城司提点,哪能看不到这些名单,他这么说,就是引出一个话头。 高铭无所谓,“传就传去吧,反正那名单上也不光是我,还有那么多人呢,天塌了,有我前面的人顶着呢。” 见高铭谈笑自若,花荣也放下心来,来到门口翻身上马,“那我改天再来看你。” 高铭送走了花荣,回到府邸内,正见父亲出来,“花荣走了?” “走了,你都没留他吃个饭?” “他还有正事。” 高俅叮嘱道:“对了,你看每次来都提着东西,不曾空手。你也想办法回送他点东西,礼尚往来,懂吗?” 高俅总是担心儿子太习惯花荣的热络态度,进而粗心大意,忘记也该回赠花荣东西来维护友情。 “懂,那我看看,也送他点东西。” 晚上,高铭躺在床上,琢磨着该送花荣点什么,这份礼物多少得代表他一份心意。 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就给花荣做个护手霜吧。 天气冷了,他演武时正好用得上。 等第二天傍晚,他有空了,就叫人找来蔷薇水、茶油、蜂蜜和蜂蜡,还有各种加热用具,然后挽起袖子,开始手工劳动。 蔷薇水为了增加芳香,否则油脂的味道难闻。 制作过程,他已经在脑海里演练过很多遍了,一切都很简单…… 很简单…… 半个时辰后,高铭丢弃了锅子,扶额怀疑人生,明明应该很简单的才对啊,为什么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明明大脑已经参透了一切,轮到这不争气的双手就各种出问题。 晚上,高铭躺在床上,又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制作过程,心有成竹地道:“嗯,很简单,明天一定成。” 第二天,高铭看着窗外的星辰,依靠着墙角,无力地悠悠的吐出一口气,“……难……我太难了……” 晚上,他躺在床上再次总结经验,暗暗发誓,就不信自己真是个手残党,一定要做出这玩意来。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三天,高铭捧着手心里的小瓷盒,开心地笑道:“哈哈,大功告成!” 此时,有仆人敲门,打断了他品味喜悦的时刻,“衙内,有个道人求见您,说是梁山时的旧相识。” 道人,梁山的旧相识?高铭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和一张面孔。 高铭忙下手里的活儿,走到前厅,一看不是别人,果然是公孙胜。 虽然当初梁山的人没有把提前走掉的公孙胜的下落供出来,但这并不意味着,当时打劫了蔡京生辰纲的公孙胜,就不是个通缉犯了。 “你怎么来了?”他俩在梁山的时候,都没什么交情。 公孙胜下山的时间很早,那时候高铭连第二把交易都没坐上。 公孙胜看出高铭的疑问,也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听何玄通说,衙内在找能够破解蝌蚪文的人。” “不用了,已经破译出来了,现在传得沸沸扬扬,你没听说吗?” “可他们破译的都不准。”公孙胜笑道。 高铭觉得他的话有意思,“哦?看来你知道正确的破译方法?” 公孙胜笑得神秘莫测,“这个是自然。我能给出正确的译文,只是缺一个举荐我的人,不知衙内可否愿意帮这个忙。” 高铭是不愿意的,因为现在这块碑文已经牵扯到了很多人,他不想再进去趟浑水。 都是在一个山头混过的,高铭也就不和他拐弯抹角了,他哼笑道:“我不信你能破解那块碑文,你甚至连那块碑文是什么样子,你都没见过,蝌蚪文可不止一种。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想破解的版本是什么样子的?” 公孙胜笑道:“果然瞒不住衙内的法眼,不错,其实是我这里有一些丹药想要献给皇帝,如果衙内肯举荐我,那么我便能破解出一份神仙药方来。” 高铭挑眉,如果公孙胜也去破译,那就是第三个版,俗称仙方版。 “你有什么灵丹妙药献给皇上?”说来奇怪,皇帝吃饭喝水都要专人试毒,就怕谋害他,但是面对道士,给什么吃什么,什么都敢往嘴里放。 公孙胜故意卖关子,讳莫如深的笑道:“衙内,你懂的。”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是高铭瞬间竟然明白了。 考虑到赵佶庞大的子女数量,要保持这样的造人能力跟滋补不无关系,而道士们炼就的各种“仙丹”中,自然有满足这方面需求的。 看来公孙胜从梁山跑路之后,走上了从医之路。 “你知道现在宫里有多少道士吗?就算是我举荐你,你也未必能够在这些人当中脱颖而出,现在那两块石碑已经让官家谈之色变,你一个新进宫的,他不会叫你去破译的。” “所以这就需要衙内助我一臂之力了。”公孙胜微笑道:“我离开梁山比较好,没有看到衙内是如何一步步坐上寨主之位的,但是,就从最终的结果看,我对衙内的能力非常有信心,况且我觉得咱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这话就很值得玩味了,高铭勾起嘴角,“什么目的是一致的?” 公孙胜呵呵笑道:“你懂的。” 打哑谜是吧?高铭笑着摇头,表示不懂。 公孙胜便将话挑得更明白一点,“自从衙内回到东京,杨戬,朱勔相继落马。衙内为人如何,能看透的人很少,我便是那少数慧眼如炬的人之一。” 公孙胜之前放着好好的道士不当,跑去打劫蔡京的生辰纲,完全就是因为看那祸国殃民的蔡京不顺眼,想匡扶一下正义。 但是上了梁山之后,他才发现他自己错了,他们的理念跟自己相差太远,于是他干脆借着探望母亲的理由下了山。 他看不到任何出路,浑浑噩噩度过许多日子,直到他听说高衙内在东京扳倒了杨戬,又在杭州击败了朱勔。 仿佛拨云见日,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他之前的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根本无法伤及这些奸臣的筋骨,只有像高衙内一样潜伏在这些人周围,发现他们的软肋才能击败他们。 此时他正好研发出了一剂药方,他相信只要有此方一定能够获得皇帝的宠信,就是缺一个能够举荐他的人,高衙内无疑是与他志同道合,最合适的人选。 高铭考虑了一下,如果公孙胜真的有这方面的仙丹进献给赵佶,凭借他对赵佶的了解,极大概率能够获得对方的宠信, 现在虽然说道士满街走,但是高铭的阵营中还没有这方面人员,如果跟公孙胜合作,的确能填补空白。 至于公孙胜的黑历史,赵佶一开心写个免罪文书就是了,劫了个蔡京的生日礼物而已,根本不是个事儿。 彼此需要,是合作的基础,高铭想了想,“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有些话我必须说明,现在皇帝身边并不缺少道士,如果我要举荐你,一定要好好策划一番,让你一鸣惊人,你先找个地方住下,等时机成熟了,我派人去找你。” 公孙胜听从高铭的安排,“我就住在鸿云客栈,衙内随时可以传唤我。”说罢告辞。 高铭看着公孙胜的背影,心想,该怎么把公孙胜打造成最耀眼最红的道士呢? 得好好琢磨琢磨。 —— 隔天,花荣又来太尉府给高俅请安,三人一起吃饭。 席间,高铭取出了一个手掌见方的小盒子递给花荣,“喏,也送你一件礼物。” 花荣担心的瞧了眼高俅,见他没什么反应,假意推辞道:“这是做什么,你也太客气了。” 高俅摆手,笑道:“送你的,你就收下吧。”虽然盒子很小,但想必里面的东西非金既玉。 花荣就大大方方的收下了,当着高家父子的面,他也不好拆开看。 等到从太尉府出来,他一骑到马上,就迫不及待的拆开来看,见盒子里面是个小瓷盒,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是高铭的字体:送你一盒护手霜,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这真是我亲手做的。 花荣一愣,随即下意识的笑着回眸看太尉府的方向,仿佛能够看到心上人一般。 —— 演武场上,花荣带着史进等将领检查士兵的操练情况。 冷风干燥,虽然史进是个好汉,但他还是能感到手上有皲裂正在慢慢形成,不觉搓了搓手。 此时,他就见花荣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盒,慢条斯理地打开,从里面挖出一点膏脂抹到手背上。 史进就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他在花荣手下做事也有些时日了,已成他的心腹,说话也就不那么外道:“花将军,这是什么啊?” 花荣道:“护手霜。”说着,将膏脂推展开,滋润双手。 “您在哪儿买的呀?”史进觉得这玩意不错,他也想要。 “别人送给我的,是他自己做的,应该没卖的。” 史进不免失望,不过,既然是别人送的,就冲膏脂里面掺和着蔷薇花香的细腻做法,他半开玩笑地猜道:“是您意中人送的吧?” 花荣微微扬了扬下巴,语气中满是幸福的小得意,“没错。” 第123章 关于怎么把公孙胜打造成一个掌握了前沿仙术的道士, 高铭没少费心思,筹划了好几天,终于有了完整的计划。 将公孙胜叫到了家中, 跟他细细说明了所有的计划,听得公孙胜一愣一愣的。 半晌,公孙胜惊愕的朝高铭一拜,“衙内真乃神人也。” 走南闯北, 他也见过不少使用戏法的, 但高衙内想出的这些主意,足以媲美仙术。 高铭想说并非他乃神人, 而是他站在了众多历史神人的肩膀上。 看穿了是骗, 看不穿那就是仙法。 但这套“仙法”靠公孙胜一个人不能完成, 于是公孙胜快马加鞭,把自己的师弟都给叫到了东京充当帮手,制作道具, 认真排练。 见公孙胜这边已经准备妥当, 高铭瞅准时机动身去找崔念奴。 赵佶最近被石碑的事情弄得焦头烂额,他一方面觉得应该放逐蔡京,给民间舆论以交代,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果自己罢免了宰相, 就会坐实文武百官都是魔君的传闻, 进退两难之下, 干脆就不进退了, 把事情束置高阁,冷处理。 他不是在深宫中陪伴各位佳丽, 就是跑出宫和李师师弹琴赋诗,或者跟崔念奴把酒歌舞。 朝臣最近想见他一面不容易。 这个时候, 高铭就庆幸自己有崔念奴这个帮手。 这天,他找了个空隙,到了崔念奴的住处。 崔念奴一见高铭就笑了,高铭征讨方腊回来已经封了广恩侯,她先笑着祝贺,“奴家见过衙内,恭喜衙内。您今日怎么有空到奴家这里来?” 高铭知道崔念奴也是个大忙人,就不多占用她的时间了,干脆开门见山的挑明来意,“我这里有个忙,需要你的帮助,不知道你可否愿意。” “您这么说可就太外道了,尽管说来!” “你知道宫里那块蝌蚪文石碑吗?” “知道。”不仅如此,崔念奴还知道有两个版本,且相差甚远,一个高铭是仙,一个高铭是魔。 与崔念奴这样的人精高铭,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那你想不想也做一位仙子呢?比如牡丹仙子。” 崔念奴噗嗤一笑。“您真会说笑,奴家怎么可能位列仙班呢?” 宫里的道士虽然多,但谁会指认她是天上的仙子? “这有什么不可能,或许你就是呢,只是缺乏一个人看穿你隐藏的身份,把它揭示给示人。” 崔念奴也知道皇帝就喜欢这一套,可是她跟林灵素根本搭不上话,对方放着宫里那么多娘娘不巴结,岂会搭理她。 “奴家倒是想,可上哪儿去找这位‘独具慧眼’的人呢?” “其实我这里有一位神仙,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其他人所没有的神通,相信他也能看穿你其实就是牡丹仙子转世。” 如果崔念奴能够搭线成功,让公孙胜进入皇帝的视线,那么给予崔念奴的好处,就是将她也列为天上的仙子,更赢得皇帝的好感。 高铭做事,尽量追求双赢,让别人白替他做事,他也不放心,只有大家都是利益共同体,共坐一条船,才更稳妥。 崔念奴眸子一转,权衡利弊后,觉得自己不亏,宫里道士很多,也不多她推荐一个,再说了,如果这人真的能够皇帝的宠信,她也有好处,“不知道衙内想要推荐的是何许人也?” 高铭笑道:“这个人叫做公孙胜,原来是梁山泊的一员,后来云游四海认识了仙人,如今学了一身仙术,想要向皇帝展示,还请崔姑娘从中帮忙。” “没问题,奴家便试一试。请问这公孙先生有什么神通呢?”也方便她在皇帝面前吹嘘。 “这个公孙胜最了不得的地方,就是他能够上九天采集仙草,配制灵丹妙药,第二个了,不得的地方就是他学了一身仙术,有不死之身。” 听高铭言之凿凿,崔念奴愣了愣,朝他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难不成衙内真的相信法术? 在她看来,这些江湖道士不过都是一些骗子罢了,“难道奴家真的向官家这样说吗?” 别到时候收不了场。 “没问题,崔姑娘,您只管向皇帝陛下这样说,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 崔念奴不放心的又确认了一遍,“他有仙丹,也有不死之术,是吗?”见高铭郑重的点头,崔念奴嘴角抽了,“如果有空,奴家就会向官家提起他这两个能耐。” “如果可能,我希望崔姑娘可以这样说……”他低声叮嘱了崔念奴一番,“你按照我说的做,如果真出事了,也方便你将自己摘干净。” 崔念奴彻底打消了顾虑,“就按照衙内说得办。” “拜托崔姑娘了。”高铭也不是空手来的,送给崔念奴一匹好缎子,才离开了。 崔念奴将高铭的嘱托放在了心上,等赵佶再来来找她的时候,她便装做生病的样子。 赵佶对她还是比较关心的,当天夜里就派了御医给她问诊,但是崔念奴说有人在她脑袋里敲锣打鼓,痛得她不行。 这不属于医学,属于玄学,御医对病症,自然是束手无策。 崔念奴的演技还是很过关的,留着眼泪啜泣地对赵佶说,“奴家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以后都不能陪官家了。”楚楚可怜。 赵佶最近事业不顺,在感情上不能也不顺,看到美人落泪,不禁十分疼惜,既然御医治不了,那就叫能人来治,“你不要怕,朕一定找人治好你。” 不就是脑袋里有人敲锣打鼓么,不管是哪路妖怪,都有能降服他们的人。 他把目光投向了宫里样的那些道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等第二天再来探望崔念奴的时候,他便将林灵素也带上了。 林灵素对碑文的破译,虽然来了个王仔昔唱反调,但是赵佶内心中还是相信的。 到了崔念奴的住处,见她被丫鬟搀扶出来,已经能够下地行走,全然不是昨天那等必须卧床的样子。 面对赵佶的疑虑,崔暖怒含泪解释道:“全亏了一位道长相助。昨天您走之后,奴家头疼欲裂,实在熬不住,想起高提点曾经办理过一个假死案,那个案子的罪犯吃的是一种止痛的药。奴家便叫丫鬟去太尉府问问那个开药方的大夫叫什么。谁知道在门口遇到了一个道士,道士一看奴家这丫鬟,就说出奴家的病症。这丫鬟就将他带回来了,这道人做了法式,喂了奴家一粒药,奴家这脑袋一下子就不痛了。” 太尉府?高俅父子养的道士?赵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自他而下,供养道人实数平常,“他叫什么名字?”看来还有点能耐。 “似是叫做公孙胜。他说给奴家吃的药丸,是他元神出窍,去那仙宫采摘回的仙草制成的。”崔念奴缓缓地道。 元神出窍上天这招本是林灵素拿手的,如今听到这公孙胜也能,不禁心中冷笑,这不是公然抄袭么,“贫道去仙宫的时候,可不曾见过有其他的人间道士。” 崔念奴装作无辜的道:“那奴家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说他云游蓬莱的时候,遇到了仙人,仙人教了他一身仙术,他自称有不死之身,还说哪天要给不相信他的人展示一下。” 林灵素一听就笑了,“不死之身?那真想见识一下了。” 他见过很多自称有各种神通,但是号称有不死之身的还是头一次见。 为何?因为多数人只是靠坑蒙拐骗混一口饭吃,并不想丢命。 演示不死之身的神通,叫人戳两刀,可不就死了么。 赵佶来了兴趣,他本身对道士就有一种收集癖,只要说有神通的,他都想召来看看,何况是这种公然放出狠话的。 崔念奴道:“虽然还没看到,但奴家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这位道长真的长得仙风道骨,最重要的是,奴家的病,真的药到病除。” 见皇帝对公孙胜这个人并不抵触,林灵素深知堵不如疏,“真想会会他啊,切磋一下。” 崔念奴笑道:“这位道长想切磋,这不难,他就住在太尉府上,一找就能找到。” 崔念奴对公孙胜的描述,成功引起了赵佶的好奇心,转身就将高铭召进宫内询问他关于公孙胜的事情。 谁知道这高铭不仅没有夸赞公孙胜反而道:“官家,实不相瞒,这公孙胜原本是梁山泊的一员,劫持蔡太师的生辰纲就有他一份,后来他没等到招安就私自下山,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前几天然跑到我家,胡搅蛮缠,一会说有仙丹赠我,一会说能够破解碑文,叫我引荐,我不想搭理他。正准备给他一点银两叫他离开。” 赵佶听公孙胜是梁山泊的一员,眉头微微皱起,而且这高铭似乎也不相信对方的法术,可能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偶然治好崔念奴罢了,正打算作罢。 就听高铭继续道:“可他不走,非说他在蓬莱岛遇到了仙人,被传授了许多仙术,我想那天宫戒备森严,只有林道长这样的人才能上去,那公孙胜何德何能?肯定吹牛,他心中不服气,说要在他的住处为我亲自展示神通,我还犹豫要不要理睬他呢,没想到他竟然找到了崔念奴头上,我看这家伙是不能留了,我一会儿便派人将他赶出东京。 高铭说了这么一堆,核心的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公孙胜要展示他的神通。 赵佶猛地提起神儿来了,“他要展示神通?”他在崔念奴那里听过一次,又听了一次,想不注意都难。 他就听高铭嘀咕道:“这个人真的不能信他,竟然说他能够下油锅,甚至被腰斩而不死。这怎么可能呢?” 下油锅,被腰斩而不死?这实在是太刺激了。赵佶本来就是好奇心旺盛的人,只要是能玩儿的,他都想玩,只要是能看的,他都想看,何况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能看到。 当机立断,“那朕就去见识一下。” 皇帝发话了,那就都去吧。除了侍卫和高铭外,还把林灵素也叫上了。 众人驱车来到太尉府,高铭一进门就吩咐仆人,“叫公孙胜不要睡懒觉了,就说我打算看他的神通了。”其实是叫公孙胜赶紧准备。 高铭一路领着官家往一个偏僻的院子走,“这公孙胜性格古怪,所以我就让他住到了安静处,这边请,过了月亮门就是了。” 高铭赔笑着引路,等到公孙胜住的院子门口,亲自推开了大门,然后就装作震惊,进而笑容僵硬在脸上的模样,“公孙胜你在做什么?” 赵佶抬头一看,就见院内架起了一口锅,烟雾缭绕地大火正旺,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正站在里面,缓缓的坐下。 他回头见了众人,淡定的笑道:“要见衙内,自然要先梳洗打扮一番。贫道看这油锅水正热,正好洗浴。” 下面的两个道童还在卖力的扇风。 众人皆是一呆,高铭快步走上前,“你不要胡闹,你知道这是谁吗?”此时赵佶出声道:“罢了。”便也跟着高铭走了上来,他靠近这油锅,就见下面的柴堆烧得正旺,锅里的热油咕嘟咕嘟冒着泡,毫无疑问,这是一锅沸油。 他骇然,惊愕的看锅中的道人。 那道人不慌不忙地双眼闭目,一派悠然自得,“徒儿不卖力,这洗澡水不热。” 他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锅内热油翻滚,锅下是熊熊烈焰,公孙胜就坐在这热油沸腾翻花的锅中,淡定自若的说要洗个澡。 就连林灵素本人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下油锅吗? 高铭瞥见众人都被公孙胜的这一举动给镇住了,心中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就是他要的效果,所谓一鸣惊人,就是要在一开场就把所有人都镇,在他们心中,深深的根植一个概念,眼前的是一位神人。 剩下的就好办了。 林灵素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他甚至能够感到这锅内不停扑面而来的热浪。 林灵素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使劲揉了揉,确定自己没看错,但是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场景他从来没有见过,不好评价。 此时公孙胜朝着高铭哈哈大笑,“衙内来了,我看着天气凉快,便洗了个热水澡,你等我洗完好吗?这些人都是衙内的朋友吗?” 高铭装作吃惊的指着翻腾的油锅道:“你、下油锅?” 他今天,就是公孙胜的托儿。 “这有何难,不是早就告诉过衙内吗?”公孙胜淡定如常,甚至还将油锅里的热油朝自己身上淋了两下,从容不迫,面带微笑,慢慢从油锅中站起来,“衙内带了这么多朋友来,那我就不洗澡耽误时间了。” 林灵素本来以为这公孙胜站起来后,他的腿肉应该筋骨糜烂了才对,可是现在看来,他根本没有任何异样。 这就是一双功能健全的正常双腿,公孙胜从油锅中出来,迈开步子往屋内走,“请允许我去擦个身,去去就来,你们在那个屋子等我吧。”去掉满身的油腻。 赵佶发自内心的夸赞,“真乃神人也。” 林灵素暗暗咬齿,这时候,他听高铭道:“林道长,这在你们修真界,是很常见的吧?对不对?我没接触过道士,不了解这些。” 林灵素含糊地嗯了声,然后就听高铭笑道:“我就知道没什么了不起,林道长也坐下试试吧?” 滚,你想烫死我吗?!林灵素瞟向高铭,见他眼神天真懵懂,心中暗想,亏我当初还叫你当宝华吏,你竟然还想坑我。 高铭就知道林灵素不会答应,其实所谓的热油锅洗澡就是个简单的科学原理,一些破除迷信的科学栏目科普过许多次。当然,现在这项骗术还没有人掌握,高铭属于第一个引入者。 下面是醋,上面才是油,而且里面加入了硼砂,硼砂起反应不停的冒泡,看起来好像油在翻滚一样。 道童烧得柴火中,故意弄得味道很呛,也是为了掩盖醋的味道。 其实温度并不高,而且公孙胜坐在铁锅内,那铁锅底下又铺满了厚厚的杂草,起到了很好的隔热作用,所以从外面来看,他就是在热锅中洗澡。 而等到锅内的温度升高到公孙胜不能承受,他就找借口出来了,这是高铭准备的第一个法术。 看到了刚才的下油锅表演,众人此时都不敢再随意评价公孙胜,赵佶满怀期待的来到公孙胜指定的屋子等待。 很快,公孙胜从外面走了进来,已经换了一身整洁的道袍。 他笑着看向众人,“大家等了贫道这么久,口渴了吧?那么就让贫道为大家引来山泉之水,供大家饮用如何?” 山泉,哪里有山泉? 众人就见公孙胜指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道:“贫道看此处泉水正好,可以引水来用。徒弟,拿水壶来!” 便有道童双手捧着一个水壶走上前,举到到公孙胜跟前。 公孙胜领着他来到那幅山水画面前,就见那公孙胜,口中念念有词,接着把手贴到了画中山泉的上面,笑道:“水来水来。”接着便有涓涓细流从他指尖流淌出,一股一股的注入到了水壶里面。 “天啊,这太不可思议了!”一个赵佶身边的随从忍不住先叫了起来。 其实他代表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这难道真的是个真神仙? “童儿,将这些泉水拿去煮开沏茶。”公孙胜随意一摆手,那道童就捧着这个茶壶下去了。 赵佶眉毛皱着,因为他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嘴上笑着,因为他觉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仙人。 高铭暗暗瞟皇帝,在皇帝面前表演魔术,算是欺君吗?当然,看不穿就不是,那是仙术。 刚才的手法很简单,就是公孙胜的大袖子里有个水袋,水袋里有管子顺着胳膊延伸到他手心,他说水来的时候,偷偷挤压水袋,将水注入到壶中。 玩的就是个视觉死角,加上心理上的先入为主,刚才公孙胜热锅洗澡,已经叫众人认定他有法术,此时,不疑有他,就更看不穿了。 只觉得这公孙胜真的从画中引了泉水出来。 高铭觉得宽衣大袖的衣裳,再适合戏法表演不过了,分分钟制造视觉死角。 大家还没被各种魔术和魔术解密洗礼过,一个个都很单纯,加上浓厚的封建迷信思想,后世尚且能骗到上亿人的魔术,他们怎么可能看得穿。 公孙胜主动出击,看到林灵素也是道士打扮,便道:“都是道门中人,不知该怎么称呼?” 林灵素强作笑颜,“今日的主角是你,不是我,想必还有神通要展示,请吧。” 林灵素横行东京道士圈,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是假货,靠画一些神神叨叨的符咒混日子,就连他,本质撒上,研习的也不是道术,而是阿谀谄媚之术。 他有点懵,一直以为书上记载的法术都是假的,难道今天,自己碰上真的了? 否则的话,怎么解释下油锅,和引画中的泉水?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么贫道就再展示一下不死之身吧。虽然这不死之身的法术,每三年才能用一次,但为了衙内和衙内的朋友,贫道不吝消耗掉这次机会。” 言下之意,这次展示完了,下次展示要三年后了,至于三年后什么样,鬼才知道。 “请允许贫道下去准备一下。”公孙胜背着手,悠闲的走了下去。 高铭趁着这时跟赵佶搭个话,结果发现他眼睛发亮,完全沉浸在遇仙的兴奋中,根本不愿意多出声,高铭便作罢了。 不一会,有几个道童推进来一辆四轮平板车,上面载着一个棺材,公孙胜跟在后面。 将棺材摆到众人跟前,公孙胜登上平板车,叫人移开棺材盖,一条腿迈进棺材内,“贫道要运真气,希望各位后退,否则被贫道吸了元气就不妙了。” 听了这话,都往后退了,尤其赵佶,退得远远的。 公孙胜笑看高铭,“贫道先去里面躺着,希望衙内用锯子将我从中间锯开,如果我能醒来,衙内,还想您相信我的仙术,如果不能,呵呵,就直接将贫道用这棺材埋了吧。” 高铭摇头,“我可不来,如果你死了,岂不是叫我摊上杀人的罪。” 公孙胜环顾四周,“大家都可以作证,是贫道自愿叫衙内将贫道从中间锯开的,如果贫道死了,不干衙内的事。不过衙内也不需担心,不会有事的,贫道仙术不会出错。” “可……”高铭装出为难的样子。 赵佶就道:“你答应下来,没事的。” 高铭就做出有皇帝撑腰,无所畏惧的样子,“是!”然后四处看,“锯子呢?”此时一个道童很贴心的送上来一把长锯,“一会我与衙内一起将师父锯开。” 这时,公孙胜躺进了棺材内,林灵素见了,终于发现了一处能挑刺的地方,赶紧道:“这棺材这么高,你在棺材内做什么谁能看见?” 就听公孙胜呵呵一笑,似是早有准备,“不用担心,给你们看便是了。”说着语气中就像蕴满了真气,喊了声:“开!” 棺材的四面木板应声落下,趴在棺材内的公孙胜,一览无余的暴露在众人眼前。 “可以了,那就麻烦衙内和我的徒弟,拿着锯子将贫道从中间锯开吧。” 高铭故意装作不自在地笑:“这还是个体力活。”就跟道童拿着锯子,走上前,从公孙胜的腰部中间开始锯了起来,这一锯不要紧,就见血从公孙胜身上渗了出来,流了满地。 高铭喊道:“不行不行,我做不到。” 公孙胜一指他的手,哈哈一笑,“借衙内手一用。”说完这句话,众人就听高铭惊讶的喊道:“哎,我这手怎么不好使了?然后就跟道童飞快的锯了起来,仿佛高铭这手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高铭哭丧着脸,“怎、怎么回事,停不下来?!天啊。” 众人就听咔嚓咔嚓的锯东西渗人的声响,公孙胜竟然从中间被活生生锯断了,他的两个道童分别上来,把平板车和棺材板从中间拽开,让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彻底脱离。 人体分离了! 公孙胜的身体被分成了两截,相聚足有半丈,切口虽然由衣服盖着,但一片血迹,十分恐怖。 可他仍然谈笑自若,对自己的两条腿道:“贫道现在身轻如燕,也不要你这两条腿了。 而那两条腿却像听见了公孙胜的话一样,不停的在上下乱动,似乎在表示不满。 根据常理,一个人被腰斩,是不能活的,他的双腿也不可能再动。 但是现在,众人亲眼目睹公孙胜被一锯两半,却还能说话,双腿还能自由活动。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除了仙术之外,没有别的原因了。 果然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是不死之身。 有的人已经尖叫了起来,赵佶本人也惊得直吸冷气。 公孙胜笑道:“童儿,这两条腿不愿意离开我,将我们重新合起来吧。” 两个道童便将两截身子重新拼合在了一起,并把棺材四周的木板都立了起来,片刻,就见公孙胜从棺材中间站了起来,跳到地上,“衙内,这次可信了吗?” 高铭充分表现出了对公孙胜的“拜服”,活脱脱一个被仙术征服的,与官家信仰保持高度一致的人,“信了信了,道长是仙人。” 高铭见众人吃惊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这场表演成功了。 其实人体分离魔术已经属于一个毫无新意的魔术了,解密的人太多,高铭之前就在各种地方看过无数次。 核心诡计就是,两个人合作表演,上下半身分别属于两个人。 远离就是棺材底部有很厚的夹层,且平板车经过特殊改造,四条腿有很大的容纳空间。 公孙胜进去之后,将腿伸进夹层内,只露出上半身,而另一个人将上半身藏起来,只露出下半身,连接处用衣服遮挡。 所以从中间切开之后,上下半身各自能活动,因为本来就属于两个人。 再提前准备点猪血,用衣裳掩盖,装作是伤口出血,大功告成。 虽然在后世没新意,但在这个朝代应该还是很新鲜的,高铭也不觉得第一次看到这个戏法的人,便能看穿。 表演了人体分离术,比起只有一张嘴的林灵素,公孙胜完胜 赵佶站起身来,走到公孙胜跟前,将他上下好好打量了一番,似乎在找刚才被切断的痕迹,他亲眼所见这个公孙胜用滚烫的热油洗澡,从中间被锯开而又复活,这不是仙人谁还是仙人? 他激动地道:“还请仙人随朕回宫!” 公孙胜微笑道:“果然是官家,您一进来,我就见您身上有紫气,命格极贵,天下除了官家不会有第二人。不过,贫道还是要说,贫道不是仙人,贫道只是受了仙人的指点,学了些仙术而已,还是俗人,俗人啊。” 他越是这样放荡不羁,越显得有大才。 赵佶道:“先生说哪里话,与朕回宫。” 高铭见大事已成,心道,幸亏自己前世看了那么多“没用”的视频,如今才能重现出这些魔术来。 另外,公孙胜这算是成功出道了吧? 第124章 对于公孙胜的出现, 许多人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只当他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很快,宫内外的人就发现自从公孙胜出现, 林灵素整个人都变得自闭了,仿佛一夜之间,从耀武扬威的孔雀变成了落毛的公鸡,一看就是遭受了重大的挫折, 被打击得不轻。 得宠的道士, 得宠的妃嫔,得宠的臣子, 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皇帝如果要是待见你, 便会常常召见你, 如果要是不待见你,就会丢掷一旁,对于妃子, 俗称蹲冷宫。道士们俗成坐冷板凳, 总之就是一个冷字。 林灵素就坐上了冷板凳,自从公孙胜进入了皇帝的视线,他就再也没被召见过。 遥想当年自己的辉煌,不禁感慨, 只见新人笑, 不见旧人哭。 跟他同样想法的, 还有其他被冷落的道士, 一时间,宫内曾经热闹的各个道馆, 都弥散着一股幽怨的气氛。 高俅听说皇帝身边出现了一个新得宠的道士,还摇头叹气, “又是哪个人给官家推荐道士,还嫌弃不够乱吗?”稍微一打听,却发现这个道士竟然是从自己家出去的,而且还是经过自己儿子的手亲自送上去的。 他是不是对儿子太放任了?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么危险的操作。 他将儿子叫到跟前,先是无奈的长叹,然后担心地道:“这公孙胜是什么人啊,你就敢往官家身边推荐。” 高铭连呼冤枉,“我也是受害者,这公孙胜仗着我们在梁山的交情,希望我举荐他,我本来不想答应,可是他走了崔念奴的门路,竟然让官家主动过问,我也没有办法。不信您可以打听打听,我那天是多么地为难,完全被他牵着走,几乎等于被裹挟了。” 别人不了解自己的儿子,高俅还能不了解么,咽了口唾沫,语重心长地道:“跟爹说实话。” 好吧,知子莫如父。高铭也就不再伪装了,“确实是我举荐他的,但是您不觉得他也真有本事么。官家如此宠信他,便是最好的证明。” 朝中有人好做官,官家身边儿有道士好办事儿。 “你还想办什么事儿啊?现在这些事不够你忙活的吗?”高俅发现儿子的翅膀硬了之后,想要飞翔的高度,有点吓人,“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高铭的胆子的确不小,就比如忽悠皇帝这件事儿,一旦被发现了,就是吃不了兜着走,当然,如果没发现,那好处也是车载斗量的。 风险和收益从来都成正比。 “我也没干什么啊,就在官家跟前吹嘘了公孙胜几句,至于公孙胜能得官家的信任,全凭本事,和我没关系。我就想混个推荐之功,您以为我还想做什么?不是以为我会通过道士影响官家的决策?怎么可能,我是那种找死的人么?别担心,真的。” 高俅脸色稍缓,“你千万懂得分寸!” 高铭装作乖巧的不停地点头,“明白明白。” —— 赵佶本来是不想再叫人碰那一块蝌蚪文石碑的,这东西都惹出多少麻烦事了。 不过,听说公孙胜也认识蝌蚪文,赵佶破例叫这个离仙人最近的道士重新破译蝌蚪文,给出权威版本。 于是,第三次碑文破解大会召开。 这个时候天气已经有些凉意,大家裹得严严实实再次来到艮岳内。 要知道前两次的破解已经捅出了那么大的娄子,这一次谁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一次的碑文破解大会,因为皇帝下令官员必须都要出席,所以就是称病不出的蔡京也到了现场。 之前王仔昔的骚操作历历在目,这一次众人对不知根底的公孙胜更是捏了一把汗,就怕他再说出什么耸人听闻的话语来。 跟这天气一样,众人脸上仿佛凝结了一层冰冷的寒霜。 表情麻木又冷漠地站着,等待这公孙胜揭晓他对碑文的解读。 他们现在也不求什么仙不仙班的了,只要不说他们是魔君就好了。 一阵冷风吹来,众人都打了个寒颤。幸好官家和公孙胜很快出现了,没叫大家等多久。 就见这公孙胜容貌不俗,配合飘逸的绣金鹤氅,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来到石碑前,既没有做法事,也没有掏出天书,只是一手接触这块石碑,一手掐指。 不多时就听他道:“恭喜官家,贺喜官家,这块石碑上记载乃是九鼎太虚丹的药方。 虽然没听过这个丹药的名字,但是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吃起来肯定大补。 这个说辞是公孙胜和高铭一早就商量好的,说这块石碑上的蝌蚪文记载的是一个药方,然后公孙胜便可按方抓药,顺理成章的将自己已有的丹药献给皇上。 而官家吃了,发现确实有功效,必将更加宠信公孙胜,认为他可以配出仙方。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总算不是什么名单了,就是一个药方,这才是大家想要的结果。 现在大家都只想平平安安过个年,不想再应对任何的节外生枝状况。 林灵素的版本太肉麻,受之有愧,王仔昔的版本纯粹找事,叫官员挨骂。 不管怎么说公孙胜提供的这个版本,是最安全的。 于是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表示支持。 “原来记载的是仙方,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是名单。” “还是公孙道长说的在理。” “公孙道长不愧是再世的仙人。” 除了这个版本,我们谁都不认。 赵佶一看下面的人也都支持公孙胜的解读,不由得心花怒放,虽然他不是神仙,有点惋惜,但能够得到仙方也是极好的,不停满意地点头。 不出高铭的意外,果然这个版本得到了官家和文武百官的一致认可。 此时,一直不声不响的太子提出了疑问,“不知公孙道长,可否将上面的药方念出来?” 公孙胜没有拒绝,仰头看着石碑,“玄阴天雾三两、天悲神草四两、无间玄水六两……” 既然要炼仙丹,用的原料自然是人间所没有的,众人从没听过这些东西,当然也分不出真假。 公孙胜撒谎不脸红,“官家和太子不必担心,贫道可以上天宫采摘这些草药下来。” 赵佶给了公孙胜一个“朕相信你”的信赖眼神,宣布,“公孙道长将碑文都翻译出来了,朕不希望之前两次错误的译文继续传播。” 皇帝表态了,这就是官方版本。 为了早日吃上仙丹,赵佶给公孙胜在艮岳内分配了院子,给钱给人。 资金一到位,公孙胜就叫道童们烧起了炉子,没日没夜地为皇帝烧制仙丹。 并宣称,仙丹七七四十九日就可练成。 赵佶算了一下,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正好是元宵节,搓着手,翘首企盼。 民间舆论在皇城司的轮番打击下,已经没有热度了,但是朝廷中仍然有一股势力追着蔡京穷追猛打,不停的有人弹劾他。 但是赵佶一点都不担心,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而过年之后就是元宵节,元宵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没有之一,从太宗时期开始,元宵节就有超然的地位。 从皇族到百姓对元宵节偏爱得紧,从正月十四开始一直到正月十八,每天晚上都有灯会。 不管什么烦恼,什么样的大事,遇到这样的节日都要靠边站,等到节日之后,能不能想起弹劾蔡京还两码事儿呢,就算能想起来,但是热情跟之前也不能相提并论。 晾着晾着就凉了,适用于各种地方。 而且赵佶突发奇想,叫臣子们每个人准备三个灯笼,挂在大内正门的灯棚内,供皇室和大臣们集体猜谜玩乐。 高家父子同朝为官,便是六个花灯。高俅有儿子这么好的帮手,当起了甩手掌柜的,都交给儿子一起置办。 元宵节当晚,皇宫不光正门,左右掖门、御街都搭起了灯棚,灯火璀璨,流光溢彩。 店铺悬挂灯笼自不必说,连个人家也不甘落后,屋前屋后都挂着精巧的彩灯。 除了灯外,还有各种戏班子沿街表演,整座城市都处在锦绣笙歌之中。 今天大家都暂时放下了仇怨,不管是蔡京亦或者是童贯都一派喜气洋洋。 除了朝臣外,有功勋的将领,以及外戚都在邀请之列,宫内灯棚内十分热闹。 高铭、花荣跟慕容彦泽站在灯棚内,与其他人一起说笑。因为假期,没着官服,都穿着常服。 鉴于史进一直嚷着想长长见识,见宫内的灯会是什么样子,高铭就把他加进随行人员给带了进来。 慕容彦泽笑问高铭,“一会灯会结束了,去哪里玩?” 高铭道:“不玩了,天气这么冷,回家呆着。” 慕容彦泽哼笑道:“你这人没良心,最会骗人,你嘴上说回家,但肯定偷跑出去玩,就是不带我。不过,没关系,我也不稀罕跟你溜达,我自有去处。” 高铭嫌弃的咧嘴,“你就显摆吧,不如直接说你今晚有幽会。” 元宵节,女子也可以出门,人约黄昏后的情况不少。 慕容彦泽勾了勾唇角,“羡慕吧?” 高铭呵呵笑道:“羡慕。” 花荣看着一切,笑而不语。 慕容彦泽道:“你们皮笑肉不笑是几个意思?” 正斗嘴,有太监尖着嗓子道:“皇上驾到——”大家都摆正了身子朝向赵佶,齐声说吉祥话。 赵佶心情就跟这些花灯一样,绚烂地很,美滋滋地一挥手,“众爱卿不必多礼,今日朕与众爱卿共同赏灯。” 赵佶子女众多,能站在他旁边的除了太子外,就是受宠的几个,其他人严重父爱不足,就比如老九赵构,高铭发现他基本上已经站到第三排去了。 再往后则是三三两两交谈的妃嫔,各个盛装打扮,美人与美景珠辉玉映。 她们之后是帝姬和宗姬们,有端庄,目不斜视的,也有用衣袖遮着偷看朝臣的,看到年轻俊俏的,就多看两眼,看到枯瘦褶多的,赶紧移开眼睛。 在这些当中,高铭一眼就看到邵王家的郡主,她也瞧向他们这边,明明移开了目光,但过了一会,又往这边看。 高铭纳闷,按照道理,她应该对他和花荣这俩给他爹带去阴影的断袖没好感的,怎么还往这边看。 这时,高铭发现旁边的花荣蹙着眉头,缓缓回身,去看史进。 他也顺着一瞧,瞬间明白了,原来郡主在看史进。 而史进发现高铭和花荣都看他,知道跟郡主眼神交流穿帮了,低头清了清嗓子。 高铭疑惑的想,怎么回事?他俩是一见钟情吗?这么多人,郡主偏偏看史进,难道这就是缘,妙不可言? 郡主那边也发现高铭和花荣发现了,可能是不好意思,再不往这边看了。 高铭以为自己断了史进的姻缘,道:“没事,我和花荣站远点,你们尽管看。” 谁知史进叹气,“不用了,没希望的。”然后就一副自闭后元神出窍的样子,呆呆发愣,口中念念有词,“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做强盗……” 这时,皇帝开始赏灯,他爹站在前方不停的朝他招手,叫他赶紧过去。 高铭也没空顾及史进,叫慕容家的仆从看好他,与花荣跟上了皇帝的步伐。 挂在第一位的花灯是蔡京提供的,他家兄弟、父子同朝为官,满门都是读书人,所以灯谜出得很有难度,但整体中规中矩。 之后是童贯出的花灯,谜面倒是寻常,胜在制作灵巧,有活动的机关,里面的人物能活动,很得众人喜欢。 接下来就轮到高俅父子了,此时高俅捏了一把汗,因为太相信儿子,不管是花灯的制造还是谜面的选择,他都没过问,所以也不知道儿子究竟出了什么谜题,但愿别太稀奇古怪。 这时,他就听赵佶笑道:“其实朕最期待的就是你们父子的花灯。”他说完,他旁边的赵楷跟赵楫都默默点头,了解高铭为人的也都默契的颔首。 要论趣味性,谁能出其高提点左右。 高家出的几个灯笼,有宫灯样式的,也有鲤鱼和鸳鸯造型的,虽然精巧,但总得来说没什么新意。 于是赵佶将对惊喜的期待,放到了灯谜上,他略略扫了眼,就有三个谜题映入了他的眼帘,引起了他的注意。 “什么动物早晨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赵佶念完,自己不回答,“谁知道答案?” 之前曾经见识过高铭脑筋急转弯厉害的蔡京和童贯两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心,这明显不能用常理回答,谁回答谁掉坑。 赵佶见没人回答,他决定点名了,目光落到童贯身上,“你来说说看。” 为什么倒霉的又是我?!童贯苦笑着摇头,“想不出来。”早承认猜不出来早解脱。 高铭心想,童枢密,回答不出来,可是要被斯芬克斯吃掉的。这是斯芬克斯给路人出的谜语,答不出来的,统统给它当点心。 赵佶自己也答不出来,就朝高铭笑道:“说答案吧。” “答案是人,早晨是指人的幼儿时期,牙牙学语,不会行走,在地上爬,中午是一个人长成了,可以站起来走路了。至于晚上,则是人的晚年,需要拐杖,所以用三条腿走路。” 才说完,赵桓就假笑道:“你这个属于在时间陈述上语焉不详,用早中晚比喻人生的各个阶段,太过含糊。” 高铭干脆的认错,“太子殿下说得是,所以下一个灯谜就杜绝了这类毛病,都是实打实的谜题。不用拐弯抹角思考。” 众人就去看剩下的灯谜,这一看不要紧,都脸上一紧,就见上面写着:试问从一加到一百等于多少。 众人一晕,这不是算术题么,谁出来看灯谜还带算盘? 这倒是不用拐弯抹角了,可也太生硬了,完全是计算,只要有耐心就能算出正确答案。 连赵佶也觉得这道灯谜不好,微微摇头,显然是感到无趣。 高铭设置这样一道灯谜,当然不是简单的为了难住大家,数学是一切科学的根本,而看灯的这些人都是大宋的精英阶层,如果他们感兴趣,那么以后推广起来,就很容易。 高铭只想做一个测试,看究竟有多少人对数学感兴趣。 “官家,其实这道题很容易算的,一加一百,等于一百零一,二加九十九,也等于一百零一,三加九十八,也是一百零一,从一加到一百中,有五十个这样的一百零一,所以相乘,就等于五千零五十。” 高铭说完,众人都是一愣,原来还能这样算? 简便算法是高斯十八世纪发现的,现在当然没人听过。 高铭观察他们,发现这些官员当中,有人似乎有所感想,若有所思,不停的点头,有的则丝毫不感兴趣,表情冷淡。 而赵佶,作为一个艺术家,对数学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听高铭说完,好像还一头雾水,毫无反应。 高俅见官家这个态度,替儿子捏了一把汗,你没事出什么算术题,这不是扫兴呢么。 不过,跟父亲不同,赵楷倒是笑着颔首,“妙哉,原来还可以这样算。”但看到父亲颓然无光的表情,也不好再说什么,指着另一个灯谜道:“父皇,这个有意思,您看。” 这道谜题是:狭路相逢勇者胜,试问,勇者相逢谁者胜?()者相逢()者胜,()者相逢()胜,()者相逢()者胜。” 狭路相逢勇者胜。出自《史记》,这个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勇者相逢竟然还能决出胜负? 刚才被数学题扫了兴致的赵佶,被这个谜题引起了兴趣。 “朕先回答一个,勇者相逢嘛,智者胜。”然后扫视皇子们,“你们试着来对一对吧。”刚说完,就开始点名,“太子,你来。” 赵桓身为太子理应第一个回答,但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已经概括出了两军对战的精髓。他实在想象不出来,智者相逢谁者胜。 但皇子宗亲,朝廷重臣都在,旁边还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弟弟虎视眈眈,他答不上来,威望严重受打击。 他顶着压力,忽然灵光一闪,道:“智者相逢仁者胜。” 答得完美,为君者,最重要的是要有仁德,而他是储君,未来要继承皇位,这么回答恰到好处。 虽然赵佶对这个儿子不待见,觉得他愚钝。但此时听到他对出来的这个答案,心里还是颇为满意的。 看到父亲露出了笑容,赵桓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禁感到一丝得到认可的欢喜。 他便把这个难题抛给了郓王,“皇弟,剩下的你来答吧。” 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智者相逢仁者胜,赵楷需要回答仁者相逢,谁者胜。 赵楷自然知道皇兄回答‘仁’是什么意思,也不留情,微笑道:“仁者相逢,贤者胜。” 嫡子不如贤子,储君不如立贤。 赵桓脸色一沉,这是赵楷第一次还算正面的表露想夺嫡的念头,果然是打完方腊回来,有底气了。 赵楷淡笑,就许你借着王仔昔搅事!也不想仔让着你了。 在场的都是大宋人精中的人精,赵楷这么一答,众人都晓得什么意思,但都装作听不懂。 高铭当然也听懂了,怔怔看着你来我往,夹枪带棍说话的赵桓和赵楷,心想,喂喂喂,你们也太能发挥了,我出这个题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你们会借题发挥到立嫡立贤上去啊。 赵佶心里当然想叫三子上位,不过在场人多,不好表露,对赵楫道:“该你了。” 击鼓传花一般的轮到了赵楫,高铭倒是很愿意看他的窘样子,盯着他看。 可是毫不含糊的问:“父皇,儿臣想不出来,可以叫人代为回答吗?” 赵佶的孩子很多,但是赵楫排行靠前,加上从小身体不好,他十分疼爱他,笑着点头,“那你指一个人吧?” 大家都屏住呼吸,郓王的话可不好接,接不好,就犯了支持太子还是支持郓王的大错误。 但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赵楫想都没想,就朝高铭笑道:“高提点替我回答。” 花荣见荆王的语气和表情浑似撒娇,心里犯膈应。 高铭脸上微笑,心里想骂人,你小子就是甩难题给我吧? 不过没关系,老子早有准备。 赵佶笑道:“高爱卿,那你就来回答吧。” 众人的目光都在高铭身上,虽然大冷的天,但高俅紧张地出了一脑袋热汗,都怪自己甩手不管,早知道这样就亲自把关灯谜了。 贤者相逢谁者胜?这还能胜吗?谁能克住贤者?皇帝?太露骨了吧。 “贤者相逢……”高铭笑着大声说道:“儒者胜。” 儒道至圣。 甚至连皇帝本人都是儒家的信奉者和追随者,谁敢说自己不是儒生? 不管是仁者,还是贤者,都包括在儒者内。 甚至大臣们也开心了,儒生就是读书人,说到底最终还是读书人胜利,心底有种骄傲的感觉。 高俅“老泪纵横”,儿子回答的实在太好了,恨不能将这句话回家裱起来。 赵桓和赵楷也没异议。 赵佶开怀大笑,吩咐左右,“将刚才这些话都记下来。” 从高家灯谜的位置离开,众人继续往前走,猜谜取乐,只是其他灯谜都没高家的有意思。 看完花灯,又去看百戏表演,各种剧团景象表演,热闹至极。 一直到二更天才散了,皇帝带着嫔妃,子女们回去,其他朝臣相继离开。 史进一直目送郡主登上马车离去,才呆愣愣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 高铭还想和花荣继续逛逛,跟他爹打过招呼,就来到御街上溜达。 高铭今天早早就进宫,到现在还没吃的,就找了个街边的小摊位坐下,叫老板来两碗浮元子,也就是汤圆。 等待的功夫,花荣坐到高铭身旁,“诶?你肩头落了什么?”就伸臂揽他。 高铭笑看他,“一个套路不腻吗?” “好用就行。”说着,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下。 这里熙熙攘攘,不比私下,高铭哼笑道:“你做什么,小心被人看到。”转身看四周,“万一我爹……”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正站在不远处,怔怔地看他们这边。 是荆王赵楫。 他身前人流走动不停,但他就像施了定身法,愣愣地看高铭和花荣,直到旁边的随从见有人要经过,护住他的时候,碰了他一下,他才如梦初醒的迅速转身,踏车离去。 花荣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的问高铭,“你在看什么?汤圆好了。” 高铭转正身子,低声道:“是荆王。” 花荣挑眉,“他不睡觉么,这个时辰还出来溜达,我看他身体挺好的。” 他早就发现有人跟着他们,在摊位前坐下的时候,他确定是荆王,所以才有了刚才的举动。 “我觉得他看到你亲我了。”高铭推断道。 “看见就看见,咱们做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花荣无所谓的道。 这时,汤圆端上来,他吹凉了递给高铭。 高铭张嘴将汤圆吃下,“也对,不用管他。” “那就别提他了,逆刚才那句儒者胜,我看连蔡京都笑了,说到他们心坎上了。” “哄他们开心罢了。”高铭道:“如今辽国金国虎狼环伺,儒者胜?强兵悍将者胜还差不多。唉,你看我元宵节还在忧国忧民,官家真应该给我多开点俸禄。我这种好官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第125章 花荣见高铭委屈巴巴的小模样, 笑道:“可不是,看给咱们衙内委屈的。来,吃口汤圆儿给咱们衙内补偿补偿。”吹凉了一口汤圆儿, 给高铭递到嘴前。 高铭笑着一口将汤圆儿都吞了,轻笑,“还是你懂我。” 两人吃了汤圆,起身继续朝前走。 街上火树银花, 绚烂夺目, 流连在这些花灯的海洋中,如梦如幻。 晚上气温降低, 高铭的嘴唇被风吹得有些刺痛, 就问花荣:“我给你的护手霜你带了吗?” 花荣就从袖中取出那个小瓷盒, 在手里晃了晃,“你亲手为我做的,我一直随身带着呢。那天史进还问我是从哪儿买的, 我告诉他是别人送给我的, 没有地方买,他别提多羡慕了。” 高铭笑着猜测,“他就没说点儿别的?” “他问我是不是心上人送的。” “你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告诉他是了。” 提起史进,高铭想起了刚才的事, “你说他和郡主是不是认识?” 看使劲和郡主的眼神儿似乎以前见过。但真想不通他们怎么会有接触。 不过。这是史进的私事, 他不主动开口求高铭帮忙, 他也不会干涉他们的事情, 尤其对方还是郡主,身份尊贵。 关键他父王邵王殿下对他和花荣是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 再看见他俩,说不定要暴起打人。 高铭打开护手霜的小盒子, 不等他自己动手,花荣就用自己指尖蘸了蘸,一手抬起高铭的下巴,一手给他轻轻涂抹在嘴唇上。 这个过程,不知道在脑海里想了什么,自己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 高铭眯起眼睛瞪他,“你想什么呢?” 花荣收敛了笑容,故意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什么都没想。” 高铭抿了抿嘴唇,觉得滋润多了,和花荣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套圈的小摊位。 老板一见他俩,就晃了晃手里的圆环,“套圈不?我马上就要收摊了,五十文给你们十个圆环。”老板兜售着。 花荣问高铭,“你想要什么吗?我套住给你。” 高铭笑着拽花荣,“走吧。” 那老板见花荣有意想玩,跟加卖力的兜售,“要不然给你便宜点,少算你五文。” “我们不玩。”高铭看那老板一脸的失望,心道,殊不知你避免了一次亏损。 高铭面向花荣,拽着他的胳膊倒着走,“你这个级别的选手就别下场了吧。” 突然间,他听花荣说:“小心。”紧接着就被人从旁边撞了下。 原来他俩正好走到一个胡同口,正巧从胡同内拐出来几个人,就撞到了一起。 还不等高铭说什么,那人突然间就火了,捂着自己的肩头骂道:“你没长眼睛吗?” 高铭肩头也被撞了下,不过并不疼,他都没觉得有痛感,不相信对方能疼到值得大动肝火。 就是个正常走路的刮蹭而已,在一个拐角发生碰撞,双方责任是一样的。 高铭今天晚上和花荣出来看花灯,本来心情很好,但现在坏了,“大呼小叫什么,这样显得你特别没教养。 直接被骂没教养,对方嘴角抽搐,挽袖子就朝高铭来,准备把没教养进行到底。 跟他一伙的其他四个人,其中两个拦着他,“算了,算了,不要生事。” 这几个人虽然身材不甚高大,但看得出来身体十分结实,可能都是练家子。 这人被同伴劝了两句,没再摩拳擦掌朝高铭来,咬牙切齿地道:“行吧,你给老子道个歉,老子就放你们过去,否则你们今日,可就难办了。” 没想到对方还不依不饶的,这是大过节的,没事儿找事儿啊。 给你道歉?想道歉想疯了?“没想到有人在元宵节火气还这么大,生活是多不如意啊?” 这句话一下子就戳中了对方的肺管子,当时就炸了,再次挽衣袖,“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高铭啧啧道:“何必装作没听见,不如干脆承认你就是生活不如意,想找别人撒气的事实。” 他这一波嘲讽,对方无论如何也得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了。 其他四个原本劝阻的人,也深深觉得这个臭小子的嘴巴忒毒了,正好踩中了他们的痛脚,也就不再拦着,想叫同伴抽这臭小子几个耳光才好。 这人径直朝高铭走来,抬手就要打,结果这拳头才举起来,还没等落下,就被花荣抓住了胳膊,接着被向外一甩,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儿撞到旁边的院墙上。 这人不禁蒙了,他对自己的功夫还是自信的,否则也不可能随着主人进入中原腹地。 没想到今天在街上遇到个大宋的平民百姓,竟然敌不过。 看到这人被推开,其他几个人脸色都是一变,互相传递了下眼神。 不约而同的想,眼前这人不简单,不要生事的为好。 高铭哼道:“还想打人?我看你们几个形迹十分可疑,今天元宵节城门不关闭,全国什么人都可以进入东京城赏灯。你们几个不是哪路的强盗吧?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他这话一说,之前还冷眼旁观的,一个看起来像是首领模样的人站了出来,拱手朝高铭笑了笑:“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几个兄弟,刚才遇到了许多烦心事,所以才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还请公子海涵。元宵佳节本应其乐融融,希望公子不要因为这样的小事败坏了兴致。我们是河北来的商人,并不想惹麻烦。” 高铭心想,这还算几句人话,不过这些人话也是被花荣的实力,和他要举报他们的话吓出来的。 要是花荣是个文弱书生,现在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当然,如果花荣是个文弱书生,他们早找借口跑路了,也不会跟这几个人打嘴仗。 高铭冷着脸道:“既然你诚心道歉,我也不想找麻烦,那就算了。”然后扯着花荣过的衣袖,一边走一边笑,“走,咱们继续看花灯,别理这几个不快乐的家伙。” 这伙人见这臭小子临走前还气他们,都心情憋闷地直抽冷气。 刚才被推得差点撞墙的人,坐在地上,啐了一口,“呸!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喝凉水都塞牙。有火都没地方撒!” 自从进了东京城,他们就一路倒霉。 那段景住拿了他们的钱,说他能够接洽上皇城司提点、现在的皇帝宠臣高铭。 结果他们来到了东京城,那段景住今日却迟迟不露面,叫他们在这寒风中苦等了好几个时辰,冻得透心凉。 这还不算,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将他们的钱包都顺走了,寻思绕开人流回客栈休息,谁知道这宋国都城人口众多,街道胡同密密麻麻,加上元宵节四处放灯,简直叫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于是,他们迷路了。 就算问路也走不明白,什么左拐右拐,拐拐拐,拐个屁! 想回草原。 还在迷路中挣扎中的他们,和两个宋人发生了碰撞,正憋了一肚子火,自然是张口就骂,抬手就想打,谁知道对方也不是好惹的,反倒被教训了一顿。 “马大人,现在怎么办?” 马植也觉得今晚的事情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叹气道:“咱们先回客栈,想方设法再联系那段景住。” 段景柱常年在辽国和宋国两国交界的地方做买卖,把自己吹嘘得无所不能,说自己在东京很有门路,跟皇帝的宠臣高铭和高俅都说得上话,还能引荐他们认识。 于是马植就信了这段景住的鬼话,希望他从中穿针引线,引荐他跟宋国上层官员认识。 段景柱收了钱,爽快地表示没有问题,然后爽快地不见了。 按照预定,他们元宵节趁着城门彻夜大开,无人仔细盘查,进入东京城,来到和段景住约定的地点。 结果他们在寒风中站了几个时辰,别说段景住了,连段景住一根金毛都没看见。 骗子,大骗子。 其中一个人用契丹话骂道:“宋国人都是骗子!” 来都来了,怎么也要想方设法见到宋国的官员,否则岂不是白跑一趟? 马植看着漫天的烟火叹气,也不知道那高铭长什么样子,现在在何处,何时才能与他见面。 他有一条妙计,希望通过他转交给大宋的皇帝。 他带来的另一个随从气道:“我记得那段景柱的家人,好像在东京城内有住宅,还贩卖海东青,我明天出门打听打听,就不信抓不住那段景住的家人,逼问出这厮的下落来!” 马植觉得这个线索可以追查,毕竟贩卖海东青的人凤毛麟角。 他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一定要在元宵节假期这段日子接触上高铭。 “别抱怨了,赶紧回客栈!”马植指着一个方向道:“朝北走,准没错。” “可是……我觉得那个西啊。” “分明是南!” “大人说得对,是北!没错的,往北走!” 统一了意见,在马植的带领下,朝“北”走去。 此时,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套圈小摊摊主,把玩着手里的圆环,瞅着马植等人的背影,直摇头,“一看就是外地来的,他们不是刚从那边来么,这又转回去了。” —— 高铭和花荣回到太尉府的时候,已经接近天亮,高铭赶到从里到外都冒着寒气儿,赶紧叫丫鬟端来热酒热菜,和花荣同吃。 都说热酒能驱寒,高铭几口酒下去,确实暖和了不少,“这酒还不够辣,度数再高点,驱寒的效果很好。” “度数?” “辣度。”高铭糊弄地解释道。 “这还不辣?”花荣笑道:“想不到你从在梁山一沾酒就倒,已经发展成如今这般嫌弃酒的滋味不够冲了。” 高铭撇嘴,不管他个人酒量如何,如今这酒度数不行,是事实。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梁山稍微锻炼了一下,就能够“千杯不醉”的原因。 要是后世那种高度的蒸馏酒,比如伏特加之类的,他恐怕一口就不省人事了。 如今的酒还是发酵酒,酒精度不高。 并没有那种从喉咙辣到胃,所过之处,像被人狠狠抽打过的那种辣味儿,虽然也不能说没有味道,但跟后世的酒相比,终究差了一点。 “我觉得酒,还可以再研发一下,酿出口感更好的,并且喝一口就能起到驱寒作用。” 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拿来卖钱。 “那你准备怎么再开发一下?”花荣知道高铭心思活络,“说来听听。” 想要度数高的酒,就要采用蒸馏技术,这个技术是元朝时从阿拉伯带来的,距今可还有好一段的时间呢。 “还没想到,不过,我觉得肯定能想出好办法。”许是上一次制造护手霜带来了自信,高铭觉得前景一片光明。 用过饭,两人和衣躺下休息,昨天晚上一宿没睡,高铭刚一沾到枕头,睡意就找上了门,迷糊间,感觉自己被花荣往他那边搬了下,然后整个人就被搂进了怀里。 高铭正寻找温暖,不仅没抵抗,反而往他怀里钻,喜得花荣在他额头上轻印了下,才闭眼睡去。 高铭睡了一觉醒来,见花荣还闭着眼睛,便也没着急起来,闭着眼睛在脑海里演练酿造蒸馏酒的过程。 蒸馏酒,顾名思义就是采用蒸馏技术…… 蒸馏…… 什么是蒸馏来着? 高铭发现了一个悲惨的事实,护手霜至少他还知道方法,这个蒸馏酒的方法,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任何痕迹。 对不起,物理老师……我对不起您。 啥也不记得了,全忘了。 绝望地自责了一会,高铭按照逻辑进行思考,蒸馏么,顾名思义,这里面的“蒸”字应该是精髓。 提高酒精度,说白了就是个提纯的过程,去掉水分。 猛地,高铭豁然开朗,利用水分和酒精的沸点不同,将发酵酒加热到水分和酒精沸点之间,那样酒精就变成了水蒸气,然后再冷凝收集这些酒精。 想通了之后,还挺简单的。 那么问题又来了,酒精的沸点是多少来着? 对不起,物理老师……我对不起您。 不过,没关系,就算知道沸点是多少,这个年代也没温度计,还得靠不停的探索。 高铭拥有做事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那就是自信和金钱。 而且他还有内在的驱动力,除了赚钱之外,那就是酿造出高度酒来,给他爹尝一口,然后再给花荣尝尝。 他爹,不知道他醉酒之后是什么样子,他很期待。 高铭有一种实施恶作剧的心态。 有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个小坏蛋。 而花荣的脸,因为醉酒染上了一层酡红,肯定挺好看的。 他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花荣,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此时,花荣偏巧睁开眼睛,将他的笑容尽收眼底,蹙眉打趣道:“你偷看什么呢?” 高铭哼笑道:“哪有你这样的,躺我床上还不许我看?” 花荣就单手撑着脑袋,侧卧着跟高铭对视,“那你看吧。”嘴角带笑,眼神温柔。 高铭挑眼瞅他,两人对视,彼此脑海里都充满了各种想法,最后想象力丰富的高铭败下阵来,率先扭开视线,坐了起来,“不玩了,没意思。” 花荣靠过来,笑着凑近他,彼此的鼻尖几乎碰到,声音低哑地道:“我想……” 高铭心里乱跳,此时就听外传来他爹的声音,应该是和丫鬟说话,“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在睡?”接着就是闷响。 自古家长都一样,看到儿女睡懒觉就无端的愤怒,高铭赶紧从床上跳下来,并且拽花荣,“你也下来。” 花荣不慌不忙地道:“我靴子呢?”动作迟缓,没等他找到靴子,高俅已经走到了跟前。 高俅就见儿子站在地上,而花荣坐在床上,但两人都穿着中衣,可见都是刚睡醒,“原来花荣也在,我还以为只有铭儿一个人在睡懒觉。” 花荣找到了靴子,穿好下地,朝高俅作揖,“父亲大人。” 高铭赶紧把搭在衣服架上的花荣外袍塞给他,往外推他,“我交代你的事情,你赶紧去办吧,别耽搁了。” 他不想叫父亲看出任何的蛛丝马迹,尽量避免花荣和父亲再接触,把他俩隔离。 高铭哪里有交代他任何事,就是往外撵他,花荣皱眉无奈的看高铭, “快点吧,时间不等人。” 高俅蹙眉,“哪有你这样赶人的?” 花荣点头,“就是。” 高铭朝花荣使眼色,用口型道:“赶紧的。”花荣没办法,听媳妇的吧,就朝高俅拜别,“我还有事,先走了。”高俅又挽留了几句,见花荣去意已决,才放他走。 花荣走了,他埋怨儿子,“你这是做什么?哪有把人往外赶的?” 还不是为了您的身体健康着想,万一不小心被你看穿了什么,大正月的拿刀砍花荣,多有损身体健康。 “赶就赶了,他又不是外人。”高铭道:“他走了,我正好做点正事。” “做什么正事?” “保密。” 高俅拿儿子没办法,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正事,“我要出去做客,你去不去?” “不去,我有正事。” 高俅无奈的颔首,“那你就忙吧,那爹和花荣一样都不打扰你了。” 怎么听你语气,还挺为花荣抱不平的,高铭心道。 等他爹走了,高铭叫人拿来矮桌和笔墨纸砚,开始画制作蒸馏酒的草图。 —— 高俅坐在轿内,掀开轿帘看外面的景色时,发现花荣并没有走,而是牵着马站在街边,瞅着太尉府的方向。 他便叫轿夫停下轿子,询问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是有事要忙吗?” “不是我想办事,是衙内叫我办事。可难得放假,我不想去,可是回家,又我一个人,怪孤单的。”花荣低着头,语气听起来颇有几分无奈。 高俅认同的道:“刚才他撵你走,我就觉得不妥,天气寒冷,你不要站在这里了,赶紧回太尉府中去。” 花荣就摆出犯难的表情,“可是衙内叫我走,我不好再回去。” “这个不怕,我送你回去。”高俅吩咐轿夫调转方向,“回府去。” 高铭刚将花荣送走,在屋内画图纸,没想到转眼间,不仅他爹回来了,花荣也回来了。 高球径直将花荣送到高铭屋内,语气带着几分责备的对儿子道:“这天寒地冻,四处放假,你就别叫花荣办事了,他一个人也怪孤单的,你们彼此陪伴,好好过节。不要再耍脾气了。” 高铭看到花荣嘴角的笑容就什么都明白了。 “爹,这个……”高铭就是怕他爹看出什么来,才不让花荣呆在家里。 没想到他爹竟然主动把花荣给领了回来。 他爹不知是当局者迷,还是思想太直男了,完全没往别的地方想。 那高铭还能说什么了,“是的,都听您老人家的。” 花荣眉眼带笑,看高铭,“那我今晚能留下来吗?” 高铭似笑非笑,“……好吧。” 高俅见他俩和好如初,内心甚是安慰,叮嘱了几句出门做客去了。 —— 时迁宅院内。 段景住半跪着拽时迁的衣襟,哭丧着脸道:“哥哥,你也知道我在辽国边境有些生意,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一些辽国人,免不了吹了一些牛。在几个月前有一伙辽国的达官贵人来找我,说想通过我结实咱们大宋的官员,报酬相当丰厚。我那时手头紧,脑袋一热就答应了。说我能帮他们联系上高衙内。” 金毛犬段景住,虽然在皇城司当差,但仅仅挂了个名,他最来钱的道儿还是在辽宋边境做生意,皇城司的职务主要给他贴金用。 时迁掰开他的手,不叫他抓自己的衣襟,“然后呢?都如实说!” “我寻思两国之间相隔甚远,答应他们,他们也未必成行,谁知道元宵节前,这伙人突然间联系我在辽国那边的手下,说要上东京来拜访,可钱已经叫我花光了,我只好胡乱答应下来,给了他们一个假地址。然后叫我在辽国的手下都撤回大宋境内,谁知道这群人竟然真的来了,还在我说的假地址那里等我,我今天更是发现他们在我老父亲家附近转悠。” 时迁上去便给了段景柱一脚,“你这是私通敌国,你知不知道?你不想活了?” 段景住哭丧着脸:“我真的就只是想骗几个钱花。” 辽国人人傻钱多,他说什么对方就信什么。 “你还没见到这群人,对吗?” 见段景柱点头,时迁多少松了一口气,“你没见到就好,这还有回转的余地,我就让你躲在我家里!不叫那群人找到。” 如此一来,顶多算段景柱人品有问题,黑心烂肺欺骗辽国人,是个诈骗犯。 如果段景柱真的穿针引线,叫辽国人见到高衙内那才是真的完了。 不过这群辽国人什么来头,为什么要见高衙内? 肯定不是为了正常的外交,否则辽国皇帝派使团来或者大宋派使团过去就可以了。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潜入大宋境内。 这一瞧就有大问题。 时迁安置好段景柱,赶紧去找高衙内,禀告辽国人潜入东京一事。 第126章 元宵节长假期太惬意了, 高铭都不想去上班了,而且他发现做东西很容易培养成就感,就比如酿酒, 光是把设备都搞齐,还没开始,他就觉得很舒服了,如果看到一坛坛酒, 那成就感还会翻倍。 这大概就是“种田”的乐趣吧。 在家搞小作坊的高铭, 去突然听到来报,说时迁求见。 要是别人, 高铭就打发走了, 但是时迁不一样, 他是自己的心腹。 来到客厅,见这时迁紧锁眉头,眼神不安稳的四处看, 他这样出身的人, 还能露出这样慌乱的表情,可见事情不简单,高铭再没刚才闲适的心情,担心的问时迁,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时迁探头出去, 左右看了看, 确定没人,才将门关严实, 对高铭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谁都不想听到“大事不好”四个字, 尤其是过年期间,本来见面都要说吉祥话的,现在可好,时迁一见面就送给他这四个字,高铭心里咯噔咯噔了几下,“有多不好?” 然后他就听时迁道:“辽国有人潜入了东京城。” 本来扯上辽国就不会是什么好事,况且还潜入了东京,高铭暗暗咧嘴,“仔细说来。” 时迁就将段景住和辽国人的勾当说了,听得高铭想把段景住拽来打一顿,“这种事情他都敢答应?” “他说,他就是想骗点钱,没想到辽国人当真了。”时迁担心的道:“只是他没和辽国人见过面,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目的,想见您做什么。” 信息不多,高铭没法判断,但现在辽国焦头烂额的形势,来者不善。 女真人成立了金国,早跟辽国掐上了,而辽国在女真人的强势进攻下,接连败退,大有日薄西山之势。 辽国在汴梁是有驻扎使节的,这几个人绕过使节私下求见宋国官员,肯定不是辽国官方态度,八成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可能见辽国气数已尽,来投奔大宋的。”高铭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是来投奔的,那么他们总得拿出些诚意。”比如独特的情报,或者金银珠宝。 如果这几个辽国人是来投诚的,那么身上总得有点榨取价值,如果真是这样,高铭自己留住他们,从他这里举荐上去,自然是功劳一件,这个便宜,不能让给别人。 不过,高铭也不能太鲁莽,毕竟对方身份可疑,在没搞清楚状况前,他不能贸然露面,否则沾染上,不好摘清关系。 “先试试他们有什么意图。”高铭在时迁耳边道:“叫段景住找个人假扮成我,领着去见契丹人。真实情况不要告诉段景住,就说你是为了帮他安抚契丹人,想出来的法子。” 这样确实更稳妥,出了事,就往段景住身上一推,说他为了安抚被骗了钱的契丹人,找人冒充衙内应付。 时迁忙答应下来,“可是就怕辽国人不是那么好唬弄。” “这还不简单,你叫辽国人他们在皇城司外面等着,然后叫冒充我的人从皇城司衙门里出来,这个时候你就上去,将他称呼为高大人,毕恭毕敬的服侍上轿,然后你就走,这时候叫段景柱上来,拦住这个冒充的人,说有客人要引荐给他,那群契丹人就会以为这里边的人是高大人了。好了,去办吧。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赶紧过来告诉我。” 时迁领命下去了,高铭表情凝重的回到后院,在看自己的酿酒设备,心情就不像刚才那样轻松愉悦了。 辽国和金国的问题,是摆在他面前一道逃避不了的难关。 时迁回到自己家,把段景柱从密室里叫出来,“我刚才去你老爹家附近转了一圈,发现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潜伏在附近,我想可能就是那契丹人吧,所以我觉得你这样躲避不是个法子,你不给他们交代,他们肯定饶不了你,” 段景住差点哭出来,“哥哥,那我该怎么办呀?不行的话你叫我老爹也到你家的密室里躲藏吧。” “胡扯,我是叫你想办法彻底解决这群辽国人。这样吧,你真的衙内找不来,你干杯脆找个人假扮他算了,反正那辽国人也没见过高衙内。” “可我就怕随便领个人给他们,他们不相信。” “这有何难。”时迁就将刚才高衙内告诉他的方法,对段景住说了一遍。 段景柱一拍脑瓜,“对呀,这个妙,还是哥哥厉害,那这个冒充高衙内的人,我自己去找一个。把他领到皇城司内的时候,还请哥哥给我通融一下,放他进去。” 时迁装作漫不经心的点头,“没问题,你去办吧。不过,我想了一下,你叫假扮成高衙内的人,探探辽国人的口风,如果他们来找高衙内是好事,说不定因祸得福,你还是大功一件呢。” 段景柱又一拍脑瓜,“是啊,我怎么没想到,那我就问问这些辽国人到底想做什么。” 段景住在自己所有的表弟中,找了一个容貌最为清秀的,作为高衙内的替身。请表弟吃了顿饭,又许诺成功之后分他一笔钱,他的这个表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为了钱他们连天王老子都敢冒充,别说一个高衙内了。 骗子已经到位,就差受害者了。 当然他们也很好找,段景住就在自己老爹所住的胡同附近露了下脸,就立即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契丹人给摁住了,“好家伙,找你许久了。” 这个契丹人的中原话说的不是很好。如果要是说的好的话,他肯定要送段景住许多脏话。 段景住赶紧陪上笑脸,“老爷,对不住,我这几天生病了,所以才没有按时赴约。您没看我这病一好就来找你们了么。” 顾不了真假,总之他主动露面,契丹人着急办事儿,也就不管那么多了,“那你就少说废话,带我们去见那高衙内。” 段景柱继续陪笑脸,“没问题,没问题,我现在就领你们去。这高衙内元宵节还在皇城司内值班,我跟他特别熟,真的你别不信,他总上我这儿来买海冬青。前几天还叫我给他留心好马呢。熟得很,熟得很。” 这些都是段景柱以前吹过的牛,此时又拿出来说,这契丹人就说道:“行了行了,别只会嘴上说,快带我去见人。” “没问题,咱们走着。” 抓住段景柱的契丹人,赶紧回客栈通知马植。 马植听说段景柱找到了,把其他人都叫了回来,像押犯人似的押着段景柱。 他们一行人来到皇城司跟前,就见这衙门门庭若大,派场十足,而上面挂的牌匾也表明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其中马植虽然在辽国长大,但他家世世代代都是汉人,他也学习汉文化,因此这上面写的什么他一眼就明白,晓得这里的确就是皇城司。 段景柱说,“你们在这门口稍等,我进去找高衙内。”就往里走,辽国人就躲在暗处看着他。 就见那段景住进了皇城司衙门的大门,没一会儿就出来个年轻人,锦衣华服,通身气派,面庞白净,跟他们听来的高衙内的长相十分相似。 段景柱对着人卑躬屈膝,似乎在说着什么,渐渐朝他们这边走来,期间,又有几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无不对那高衙内,点头哈腰,甚至有一个人清晰的叫了他一声高大人,都被他们听见了。 可见这确实是高衙内无误了。 马植紧张的观察着高衙内的脸色,就见他的表情,似乎不是很高兴,他深深的捏了一把汗,觉得这件事恐怕不成了。果然就见那高衙内上了轿子,似乎要走。 而这时就看出段景柱的坚持来了,他将脑袋探进轿子里面,两条腿拖在地上,阻拦轿子前行,如此过了一会儿,就见那高衙内从轿子中走出来,好像被段景柱说服了,点了点头。 并顺着段景柱的指引看向了辽国人的方向,辽国人马上朝高衙内行了个礼,两拨人算是彼此碰面了。 马植大喜过望。 段景柱朝“高衙内”又拜又谢,目送他重新上了轿子。 他回到马至他们跟前,邀功般的道:“要不是我磨破了嘴皮子,高衙内根本不会见你们,马植兴奋的问道,听你这个意思那高衙内答应见我们了,没错,今天晚上,在丰乐楼,他会见你们。” 其中一人不满的道:“只有他自己吗?我还以为是在太尉府中,连他爹一起见我们。” “这就不错了,不要求太多,如果你们和他谈得好,他才会进一步引荐给太尉。” 马植也觉得自己的要求不能这么多,朝同伴摇摇头,“可以,没有问题,就今天晚上丰乐楼。” 马植他们如期而至,等了一刻钟那高衙内才姗姗来迟,但不管怎么说我来了就好,段景柱在中间介绍道:“这位就是高大人,这位是从辽国来的马大人。” 其实段景柱没有介绍的是,就在他们头顶,还有个梁上君子时大人。 马植打量着高衙内,见他果然年纪轻轻,不过这并不重要,只要能在皇帝跟前说上话就可以。 “高衙内”开门见山的道:“虽然你们远道而来,但是你们绕过辽国住在汴梁的使节,直接与我见面,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想要与我谈的。因为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所以希望你们不要绕弯了,直接说出来就可以了。对了,你们会中原话吧。” 马植说道:“这个衙内不用担心,我的中原话说的很好,咱们之间不会因为交流的问题产生误解。”。 “高衙内”点点头,“那你就说吧,你所来汴梁究竟为了何事?” 马植也不掩饰自己来的目的,“实不相瞒,我有一良策献给大宋国,如今辽国民不聊生。皇帝耶律延禧昏聩不堪,全国上下一片混乱。而金国与他为仇,如今正崛起,势头凶猛,我看那金国早晚要取辽国而代之。” 跟前这个“高衙内”是段景柱的表弟,他对这些国家大事根本就不感兴趣,只想赶紧糊弄完了走人,“所以呢?” 马植分不清楚这高衙内究竟是宠辱不惊,临危不乱,还是因为身为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根本就听不出这天下大势变化的利弊,竟然连一丝震惊都没有。 但人都见了,有些话还得说:“所以我的良策就是,不如与金国联手灭辽。” 段景住这个表弟脑子空空,不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但是时迁可不一样,他在房梁上将这番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差点从屋梁上掉下来。 马植的这番话,连段景柱都听愣了,忍不住插嘴道,“你不就是辽国人吗?” 哪有出卖自己国家,引来两个敌国将自己的国家灭掉的。 “良禽择木而栖,耶律延禧昏庸无能,只知享乐,现在辽国天灾连年,已是强弩之末。况且我本汉人,只是被契丹人限制在他们的领土上,无法回归中原,我虽然身在辽国,但一直心向大宋。” 马植表了一番忠心,但眼前的“高衙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表情很是冷淡,“哦,原来是这样。”缓缓撩开眼皮,波澜不惊地对马植说:“可你是辽国人,你怎么能做到让金国和宋国结成联盟呢?” “这个不难,我以前常年跟随辽国的银牌使者出使女真部落,与金国上下都十分熟悉。只要大宋能够同意结交金国,那么我便带着大宋的诚意去往金国,与他们商谈,我相信他们不会拒绝这一点的,金国受到辽国的欺压,愤而反抗。大宋百年来,被辽国征收税币,我相信他们能够理解送宋国的感受,这就是结盟的基础。” 辽国会派银牌特使到女真部落,向当地索要海冬青,叫女真人部落苦不堪言,而两方闹掰的直接原因是,有一次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将附属自己的几个部落叫来,在醉酒之后叫这些部落的酋长跳舞,当时只有女真人部落的完颜阿骨打不跳。 时迁听到这里,总算清楚了,这个人虽然来自辽国,但是他跟金国上下却十分熟悉,想要在金国和宋国之间穿针引线,携起手来,灭掉他所在的辽国。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重大了,事关三个国家的生死存亡。 时迁而建关键信息他已经都听到了,便也不再浪费时间,悄无声息的,溜下房梁去找真正的高衙内。 时迁来的时候,高铭正在自己的蒸馏酒屋内视察,本来一身的热气,听了时迁的话,仿佛掉进了冰窟里。 联金灭辽,叫马植。 这不就是那个坑宋马么。 就因为他跑到大宋献的这条计策,让宋国和金国结成了海上之盟,一起攻打辽国。 如果辽国灭亡,则燕云十六州,归给大宋,这也是叫大宋心动的根本点。 辽国一共有五个都城,按照约定,金国攻打三个,而大宋攻打其中两个,也就是南京(燕京)及西京(大同)。 结果大宋别说打两个,连一个都没打下来,最后还是金国在攻占完三个都城之后,掉头来帮助大宋。 因为宋国没有履行合约打下辽国都城,最后还是掏钱从金国手中将燕云地区买回来的,最重要的是。这次伐辽暴露了宋国战斗力低下的事实。 金国岂能放着便宜不占,没多久就找借口南下伐宋,然后经过赵佶父子的一系列骚操作,就玩完了。 但是归根结底,是这个联金灭辽的海上之盟埋下的祸根。辽国一灭,宋国直接跟金国接壤,连个缓冲地带都没有。 高铭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个坑宋马再坑宋的。 马植等人总算是见过了高衙内,也将自己的计划全盘说了,而高衙内叫他们在客栈内等消息,回去与他父亲商量。 “这还商量什么,如此好的妙计,宋人就是爱疑神疑鬼。” ”不过,这大宋的都城还真是繁华,如果以后能在这里生活,那可真是好啊。” 本来辽国的繁华程度就不能跟宋比,尤其辽国近几年天灾连连,更是四处凋零破败,与这东京汴梁更是没有任何可比之处。 虽然这东京不是极乐世界,但绝对比辽国离极乐世界更近一步。 这几个人正沉浸在未来幸福生活的筹划中,突然门被咣当一脚踹开,扑进来几个官差,手里拿着画卷,“你!你!还有你!” “没错,这个人就是混世魔王樊瑞。” “想不到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进入东京城看烟花!” 马植一愣,什么樊瑞?混世魔王? ”不要废话,将这几个芒砀山的强盗通通抓起来!” 马植听明白了,这是把他们错误的认为是强盗了。 马植冷静的道:“我不是混世魔王樊瑞,你们认错人了。这是我们的路引。” 他将路引递了上去,谁知道那官差拿了路引,竟然直接撕了个粉碎,“现在这个路引还有什么用?造假的人多了,我们只认画像。抓了你们许久,终于发现你们落脚处了,通通给我带回衙门去!” 马植看出这些捕快也是武艺精湛之辈,再加上确定今天和高衙内见过面,许多事他都应承下来了,就算他们被抓住,明天也会被平安放出来,“好,我就跟你们走。” 他手下的几个人还想抵抗,但是马植朝他们摇摇头。 如果现在抵抗,这些衙役发现他们是辽国人,反而不好交代, 明天高衙内发现他们不在客栈中,肯定会打探他们下落,将他们营救出去,所以没必要轻举妄动。 其他几个人也想到了这点,放下了拳头,冷冷的看着这些衙役们。 且看明天倒霉的是谁。 就这样,马植和手下与这些官差出了门,他的几个手下敢怒不敢言,因为一言就会暴露自己蹩脚的汉话,招致怀疑。 他们下楼,走到客栈大堂的时候,就见一个人站在柜台前,朝他们这边看,突然间扬起手中的口袋,就见里面洒出来一阵腾云般的白色粉末,马植等人赶紧抬起袖子挡住,但翻腾的粉末还是进入了他们的眼睛。 霎时,满眼的泪水,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就在他们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了什么的时候,马植感到有人拽住他的手腕,“随我来!” 马植想说你谁啊,却感到许多人簇拥着他们向外走,“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马植他们眼睛暂时看不清,“你们是谁?要做什么?”叫归叫,他的眼睛看不到,根本没法反抗,加上对方人数不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上了车。 坐在车上,马植就听他旁边的人道:“樊寨主不要惊慌,我们接到消息,说您进东京看花灯,被衙门的人发现了,兄弟们就第一时间来救您了。咱们这就回芒砀山!兄弟们都等着呢。” 马植心里叫苦,原来这伙人是樊瑞的兄弟,可他眼睛看不到,该如何是好,“我眼睛看不到了。” “寨主,兄弟们救人心切,不小心伤了您的眼睛,不过,不用担心,等出了东京城,给您拿药水洗洗就好了。” “不能现在就洗吗?”马植焦急地道:“跟在我身边的几个兄弟呢?” “在后面的马车内。啊,官员追来了,待我射几件杀了他们,做强盗已经是死人了,谁怕谁?!” 马植听到自己的随从在另外的马车上,他如今是孤身一人,不敢轻举妄动,只盼着快点停车洗好眼睛,找机会逃掉折返回东京。 这时,他手里被塞进来了个水袋,“寨主,你渴了吧,喝几口。” 马植一着急,还真就有点口渴,拧开水袋,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遂即直觉得头脑昏沉,虽然眼睛看不到,他仍然觉得天地在旋转,“怎、怎么回……”话都没说完,就一头靠在车壁上没了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耳畔有人说:“抬好,慢点,诶?他醒了?再灌点水。” 马植不想喝,但是根本没抵抗的力气,被强行又灌了什么,这一次他没有昏睡过去,多少还保留这一丝意识,他感到有人在喂他饭吃,他半睡半醒间张口吃了,然后就又睡了过去。 偶尔他也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被关在一个漆黑的箱子内,似乎在送往什么地方,他才发出一点动静,就会有人过来再给他灌能叫他昏睡的药水。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终于看到了湛蓝的天空,脸上有风掠过的清凉,他一骨碌坐起来,发现头不晕,脚不沉了。 他欢喜的几乎跳起来,他自由了! 清风!蓝天!还有海洋! 嗯?海洋?! 的确是海洋,放眼望去,视线内是一望无际的碧蓝海水。 他向前看,向后看,向左看,向右看,统统是海水。 而他正站在一艘行使的帆船上,在海洋中渺小如一粒尘埃。 “怎么回事?”他咆哮,“怎么会在船上?” 听到他的咆哮,朝他迎面走来几个高鼻深目,蓄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朝他叽里呱啦说了许多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幸好此时,来了个看起来像个汉人模样的人,马植连忙问:“这是去哪里的船?我要下船!” “这是去麻嘉朝圣的船啊,你放心吧,我受你朋友所托,一定会将你安全送到的。” 麻嘉,那是哪里?马植这海风不禁吹得他身上凉透了,连心都凉透了,他怎么跑到海上来了?什么时候才能着陆啊,“什么时候停船?我下船!” “到三佛齐会停下来补给,不过,你朋友既然托付我了,我一定会把你送到目的地。” “什么朋友?!我没朋友,我被人陷害了!”马植吼叫。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这艘船还会返航宋国的,你大不了再搭乘回来。” “多久返航?” “三年。” “啊——”马植尖叫。三年之后,三国之间情形如何,根本无法预料,哪还需要他的出谋划策。 “好了,不要叫了!” 这人不耐烦的摆摆手,“到祷告的时间了,你敢出声的话,小心被这群大食人扔下船喂鱼。” 马植这才发现全船已然肃静,都在为祷告做准备。 他不敢犯众怒,不再出声,缩到了一角,悲痛欲绝的想,三佛齐是哪里?麻嘉又是哪里? 瀚海碧波,帆船乘风破浪出海驶向千里之外。 —— 高铭一手端着一盅酿好的蒸馏酒,一手在酒盅上扇了扇,一股冲鼻的酒味直钻鼻腔。 他满意地笑了,“真不错。” 他透过窗子,看着初春的湛蓝天空,不由得想,海上的天一定更蓝吧,不知道马植到哪里了,希望他的朝圣之旅快乐吧。 正所谓,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马植被送上了去往阿拉伯麦加的帆船,他的几个随从则扔到了宋辽边疆,他们没找到马植,也不敢深入宋国腹地,只得回国去了。 虽然把马植送走了,他献不了坑人的联金灭辽的策略,但不意味着就高枕无忧了。 恰恰相反,真正的考验才开始。 如何夺回燕云地区,并在辽金之争中保护宋国的难题,摆在了高铭跟前。 他的笑容渐渐消失,顺手将酒盅内的酒一饮而尽,沉默了须臾,吐舌头抽冷气,“好辣!”。 他想了下,重新倒了一杯,端着出了门,“爹,我有好东西给你尝尝。” 第127章 高铭笑嘻嘻地看着他爹, 不停的推销手里这杯酒,“这是咱家自酿的酒,你尝尝。” 高俅见儿子脸蛋通红红的,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大白天的,你喝了多少啊,就喝成这样?” 刚才高铭心里想着辽金之事, 忧愁之下, 不小心把一小盅高度酒都喝了,所以现在脸色发红, 心里热乎乎的, 说白了, 整个人有点高兴过度。 “我跟您说,这杯酒听我给你吹,呸, 不是吹, 是诚心推荐,琼浆玉液不过如此,是我潜心研究数载的结晶。”说着,就往他爹嘴边递, “这么好的东西, 儿子岂能独享, 您也来一口。” 高俅脑袋向后躲, “我自己喝,你先拿开点。”光是靠近, 他都觉得呛鼻子,但是儿子如此孝心, 他怎么能拒绝。 不管味道如何,就冲儿子这份孝心,他虽然一滴没喝,但已经感到了这琼浆的甘甜。 高俅将酒盅放到嘴前,因为这酒盅不大,他也没多想,就张口直接喝了半盅。 高铭保持微笑,一动不动地看他爹的表情。 就见高俅喝下去之后,整个人都呆了,随即脸色涨红,“咳,咳!”表情扭曲,仿佛五官都走了位。 高俅抓起旁边的茶盏将里面的茶水都喝净了,指着高铭道:“你想辣死你爹啊,你都往里添什么料了?!” “就酒啊,只是我有独特的酿造技巧,味道更醇厚。”高铭一副等待夸奖的表情,“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是不是能大卖?” 高俅一副嫌弃的模样,“谁会买?大热即大毒!不会有人喜欢喝这种酒的” 那可不一定,高铭觉得鲁智深跟武松肯定喜欢,梁山那帮嗜酒如命的人要是尝到这种酒,以后就沧海难为水,眼中再没其他酒了。 “您刚才喝得太急了,还剩半杯,您再好好品品。”高铭劝道,见他爹一副提防的模样,有点耍赖地道:“爹,我好不容易酿造的,您给点面子尝尝吧。” 高俅吸了吸被辣出来的鼻水,没办法,谁叫是儿子亲自酿的呢,确实得给面子,凝眉看剩下的半盅酒,心里一横,端起来喝掉了。 脖子抻了几抻,跟咽鹤顶红似的咽掉了,然后朝儿子摇头,摇着摇着,就眼皮发沉,单手撑着额头,口中道:“辣得我心里难受,我跟你说,读书人小酌怡情,是不会喜欢喝这种东西的,我看啊,只有贩夫走卒,江湖草莽才会喜欢。” 高俅的口味虽然不能代表所有士大夫,但和他观点相似的,绝不在少数。 高铭有些失望,扶着他爹起来,“您要是不舒服,就去休息罢。” 高俅头脑昏沉,叫丫鬟扶着回了卧房休息,高铭担心地一路跟着,等丫鬟们扶了他爹躺下,高铭放心地准备离开,却被他爹一把揪住衣袖,口中逼问道:“臭小子,你跟我说句准话,你到底什么时候成婚?你是不是看中哪个有夫之妇,在暗通款曲?”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儿子不成婚,又洁身自好,连女人的影子都见不着,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他有相好的,只是秘密躲藏地下,只因对方身份高贵。 高铭摇头,“爹,您醉了,就别说话了,赶紧睡吧。” 高俅悲哀的猜测道:“莫不是哪个官员的老婆?跟爹说,对方是什么官,你若是真喜欢,我想办法帮你一回,逼他们和离,成全你们。” “真没有。” “难道这个官员,咱们动不了?”高俅坚持自己的想法,“莫不是蔡京的儿媳妇?或者说哪个王妃?你啊你,真是,看中谁不好,偏偏看中王妃,这是要掉脑袋的。” 酒精的作用下,高俅自说自话。 高铭发现和他爹说不通,干脆也不解释了,“您先睡吧,等您醒了,我就告诉您。” “那说定了,你小子得告诉我。”高俅指着儿子警告道:“告诉你,你今年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就随便给你娶一房,叫你哭都找不到调。” “嗯嗯,我交代。” “臭小子你交代个屁。我为了你操了多少心?假死、围困,我都要被你吓死了,我就想含饴弄孙,怎么就这么难?我现在也没别的想法,你小子老老实实待在东京,娶一房好媳妇,生几个儿子给我带。”高俅悲从中来,不停的念叨,“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当上爷爷了?你啊,争点气啊。” “不难不难。”高铭连连应声,他爹这是解锁唠叨技能了? 给他爹掖好被子,放下幔帐,叫丫鬟们勤照顾点,转身出去了。 果然,他爹这种没经过梁山好汉们酒量锻炼的官员,就是不行。 完全经不住酒精考验。 像他自己,紧紧是有点发热,并没有其他状况。 突然,他的眼睛被人从后面蒙住,不用猜,从指腹的薄茧就判断出是谁了。 他掰开花荣的手,挑眼笑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个好东西给你吃。” 太尉府上下都知道花荣的地位,他出入高家,就跟自家一样,不用通禀。 花荣期待地笑道:“好吧,是什么。” 片刻之后,花荣盯着眼前的酒盅,“好东西,就是酒?” “我自己酿的,你可以尝尝,听我给你吹啊,真是一杯你开胃,两杯你肾不亏。” 花荣忍不住笑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确实,这台词太洗脑,他顺嘴就给说了,“咳,我说两杯你嘴不亏。总之,你尝尝。” 花荣闻了下,“很冲,很上头吧。” “其实还好。”高铭隐瞒了已经将他爹放倒的事实,“我就喝了一杯,根本没事。咱们在梁山的时候总喝酒,应该已经锻炼出来的,不打紧。我就是让你尝尝口味。” 高铭做的,花荣当然会喝,眼睛看着对方,端起酒盅,也不含糊,一口都喝了,然后微微皱眉,“呼——还真够劲儿。” 高铭微笑道:“你觉得军人会喜欢吗?” “会是会,就怕喝酒误事,不过,如果对北作战,天寒地冻,叫将领们偶尔喝一口暖和暖和,倒是不错。”花荣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点高铭也同意,纬度高的地区爱喝烈酒,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取暖,喝着喝着就酒精中毒了。 比如后世著名的战斗民族,爱喝酒是有名的,甚至每年都有没钱买酒,喝含有酒精的防冻液死掉了的。 “难道在中原就没销路了?”高铭喃喃自语。 “也未必,我觉得鲁智深和武松会喜欢。” “和我想得一样。”高铭笑道。 花荣高兴地又倒了两杯酒,推给高铭一盏,“来,为了心有灵犀干杯。” 高铭刚才的酒劲儿还没怎么过去,一点不含糊,将酒杯端来,皱眉喝掉了。 他吐出一口气,“确实够劲,的确不是风花雪月的士大夫的口味。” 花荣也很干脆的都饮了,这一次,他的表情没有刚才那般淡然了,眉头蹙着,频频闭眼,似乎要将酒劲儿压下去。 高铭看有效果了,就又被他倒了一杯,“感情深,一口闷。来!” 花荣颔首,“好,再来!”又是一饮而尽。 高铭就想看看一贯冷静的花荣,喝醉了是什么样子,嘴角浮起一丝期待恶作剧得逞的偷笑。 他给自己倒的酒,每次都只抿一点,反而是给花荣斟了几次酒,都被他喝掉了。 没多久,可能是酒劲儿上来了,花荣脸上渐有一抹酡红色浮现,很是好看。 他手肘杵在桌上,大拇指和中指捏着太阳穴,垂头道:“我小瞧这酒了。” 高铭见他醉了,弯腰从下往上瞧他的表情,见花荣锁着眉心,紧闭眼睛,不禁咧咧嘴巴,“我还以为你能再多撑一会呢。” 花荣抬起头,换了姿势,改成用手捂着眼睛,“是你骗我喝酒,不能怪我。” “怎么能是骗呢。”高铭轻笑,凑过去拿开花荣的手背,让他的眼睛露出来。 花荣醉酒,眼睛周围一片桃花般的红晕,和高铭预料的一样,的确好看,不,是更好看了。 “就是骗,你还故意灌我酒,别以为我不知道。” 高铭笑道:“我也骗我爹了,你心里好受点没有,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花荣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高铭,“不行了,我得躺一会。”说着便起身。 “我扶你。”看来花荣醉酒也不会怎么样,顶多是去睡觉。果然有很强的自控力。 花荣脚下多少发虚,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身子一偏坠,高铭猝不及防往旁边迈出一步,撞到了门板上,等他再转身,就发现花荣已经站到了他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高铭背靠着门板,道:“走吧,你不是要休息吗?”才说完,花荣的右手便抵到他的脑袋旁,不等他反应,另一个手也抵过来,将他圈在他的两臂间。 这啥?壁咚? 高铭弯腰想钻出“包围圈”,但被花荣顺手一捞,重新提溜到跟前。 花荣瞅着高铭的眼睛发问,“我觉得咱们这样跟以前也没什么区别,要是去年这个时候,我喝醉了,你也会这么照顾我。是在梁山时,咱们也会这样相处。所以又有什么不同?是咱们俩一开始相处就不正常,还是现在不正常?” 要么他俩一开始做兄弟的时候,就不太兄弟,太基情,那么就是现在做情侣的时候,模式不太情侣,太清水。 高铭也晕乎乎的,明知道他想干什么,也不躲,酒壮怂人胆,这话没错,眉眼含笑地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现在的问题,咱们应该更像有情人一点。”花荣说着俯身,吻住了高铭的唇。 高铭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回应了。 嗯,他们现在更像情侣了。 —— 高俅醒酒之后,立即勒令不许再做这种能药死人的酒,也不许拿到外面给人喝。 高铭对父亲的命令,他该怎么办? 当然是做耳旁风,继续酿造高度酒,叫工人们的技术更成熟。 高俅暗暗生气,心想自己真是一点做爹的权威都没了。 不管了,今年一定要给你定下婚事来,叫个厉害的媳妇管住你。 ——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高铭跟花荣不说花前月下,但行为举止,有眼睛的下人都看得出来,跟好兄弟渐渐有点不沾边。 心里都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谁都不敢说出口。 一来,衙内和花将军都不好惹。二来,如果告诉太尉,太尉一生气,说不定先把火撒到告状的人头上。 太尉要么不信,觉得污蔑他的儿。 要么相信了,反而责怪报告的人来得太晚了。 于是阖府上下,都装作不知道此事。 单独瞒着太尉一个人。 老都管看在眼中,痛在心里,肯定是花荣这家伙拐带自家衙内,毕竟衙内在他认识他之前,可是“蜚声”东京花花太岁,独爱女子,从来就对男人不感兴趣。 但是花荣出现了就都变了,原来以为衙内是改好了,没想到改得也太彻底了,连女人都不爱了。 那天,他在花园内,看到花荣抱着衙内,喂他吃点心,那个情景,如论如何也不会是正常的兄弟相处。 要命的是太尉完全没发觉,还常常邀请花荣来府里做客。 老都管几次都有告状的冲动。 太尉,你看看衙内吧,他和花荣绝对不正常! 花荣根本不是您想象中的那样,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他祸害衙内,引他入歧途,太尉,您擦亮眼睛看一看啊! 但每次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毕竟他不想衙内受到太尉的责备,可能这只是衙内又一次新鲜的尝试,没准过几天就断了,就此揭过,没必要惊动太尉。 于是,每次花荣进府来,总能感到一个幽怨的眼神,他回头,就见老都管藏在暗处瞅他。 花荣皱皱眉,但也没空多顾及。 而躲在柱子后面的老都管,眯着眼睛恨恨地想。 一时新鲜罢了,早晚要断的。 花荣,你早晚要被衙内抛弃的…… —— 自从元宵节得到了公孙胜练出来的丹药,赵佶服之,只有一个感觉,浑身从里到外,感到轻松气爽。 本来他的身体就是极好的,不管是出宫游乐,还是郊外打猎都不在话下,子女数量节节攀升,这些傲人的成绩没有好身体支撑是完不成的。 但即使他底子这样好,平日很少有困乏的感觉,但是服下了公孙胜的丹药,仍然能感到药效,如虎添翼,每日精神奕奕,不仅是身体,连心里都感到很快乐,就算没有好事发生,仍旧是暖意融融,说不出来的美好。 之前林灵素等人给他的丹药,效果根本无法与之比拟。 只是嘴上说是仙丹云云,效果全靠想象,但公孙胜的丹药可不一样,用实际效用征服了他。 随之,公孙胜的威望水涨船高。 而备受冷落的林灵素觉得坐冷板凳没什么意思,主动请求归向,此时对他完全没兴趣的赵佶,想都没想,就将他打发了,并且把节省下来的开支都拨给了公孙胜。 而王仔昔就不用说了,林灵素尚且是这个待遇,王仔昔这个霍乱的根源,下场更不必说。 一出正月,赵佶就打算收拾他,毕竟之前还担心这王仔昔给出的魔君名单是真,但现在有了公孙真人给出的仙丹配方,赵佶自己服下证明了真实性。就已经可以证明王仔昔纯属欺君罔上,包藏祸心。 就在此时,来报说王仔昔在狱中暴毙了,赵佶虽然觉得没亲手收拾他有点可惜,但也有好处,就是不用脏自己的手,自己死了也好。 这两个红极一时的道士不是被驱逐,就是暴毙,其他道士的处境更不必说,真是公孙圣人一入朝,满宫道士无圣宠。 这日,赵佶亲自来视察炼丹情况,见丹炉烧得通红,炼丹事业一片兴旺,十分满意。 公孙胜闭目悠悠地叮嘱道:“官家,仙丹只可一国之君服用,其他人的福气不足以消耗这味仙丹。” “朕都知道。”赵佶觉得有点可惜,本来还想给自己的宝贝儿子郓王跟小病秧子荆王呢,但是公孙胜说这两人都没坐到皇帝的位置上,福气吃不得这丹药,只能作罢。 没办法,父爱再浓厚,也不能害他们。 提到这茬,赵佶忍不住问道“那不知依道长所见,朕的这些孩子中间,谁以后可以吃这味仙丹呢?” 这顶算拐弯抹角的问谁有帝王之相。 公孙胜缓缓睁开眼睛,呵呵笑道:“贫道不敢议论储君之事。” “朕恕你无罪。”赵佶道:“朕的儿子们,你都见过了,你就说说你看到的吧。” “以贫道的浅见,太子有做皇帝的运,却无做皇帝的命。”公孙胜道:“如果官家因贫道的胡言乱语降罪,那么贫道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不管关入大牢,还是因此被打发回乡。” “朕已经恕你无罪了,怎么会如此对待道长。”赵佶心道果然太子就是不行,和他想的一样,“那谁有这个命呢?” 公孙胜笑道:“官家,心中已有人选,何必再问贫道呢?” 赵佶道:“朕想问,朕若是做出变动,会不会触怒上天,上天注定的事情,被朕变动,会不会招来灾祸。” 公孙胜便道:“官家,天道只管人伦大是大非,细微小事,天道岂会理会。有些事,从人间看,是不得了的大事,但从上天看,不过是官家的家事罢了。” 赵佶一愣,确实有几分道理,上天岂会事无巨细的管理人间琐事,只是他没想到,连帝王更迭,都是小事,“可是朝臣们并不认为这是家事,而是国事。” “国事即家事。在于官家是否有魄力。” 赵佶若有所思,“对了,不知道长能否请来天兵天将?”如果能的话,那真是一劳永逸了,什么辽宋都不在话下。 “能够调动天兵天将的人,在天上亦是大事。就像人间,能动用兵戈的又有几人?就是神仙,也不是每个都有这样的权利的。所以那些动辄说,能够调动天兵天将的人士,还请官家小心,一定是骗子。” 赵佶一愣,不过确实有道理,就算仙宫内,兵权亦是大事,恐怕只有玉帝有这个权利。 唉,虽然知道是真的,但还是好失望。 “朕尊崇天道,上天就不能网开一面,助朕一臂之力吗?” “如果森林里有两个狼群在打架,官家会派兵帮助其中一方吗?虽然比喻不巧当,但天宫仙人看咱们就是这个样子的。”公孙胜道:“贫道就如同狼群中稍微有些慧根的,能到仙境内获得了一些点拨,但也仅此而已。” 赵佶叹息,仙人们真是冷酷啊,不过想想却也好理解,他又何尝会管猴群狼群的争霸,看来天兵天将是真的没法指望了。 从公孙胜这里出来,心情有点低落,便去找牡丹仙子转世的崔念奴解解忧愁。 牡丹仙子触怒了王母被贬下界做伎女受罚,赵佶是相信的,毕竟天上生活那么美好,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是下界到人间来,犯错了下来还比较合理。 啊,林灵素这个骗子。 唉,果然还是公孙胜更正确。 如果天兵指不上的话,那么还得靠自己。 —— 春暖花开,又到了输送岁币的时候。 根据之前的澶渊之盟规定,宋向辽每年输送绢20万匹,银10万两,后来过了四十年,辽国可能觉得通货膨胀了,又涨价了,变成每年绢30万匹,银20万两。 不过自此之后,就没再涨过,一直到赵佶这里。 按照规定,每年春季将岁币打包给辽国送过去。 辽国跟金国掐架,正是用钱的时候,辽国驻汴梁的使节,一开春不干别的,就盯着岁币这事儿呢。 其实这些岁币对宋来说,并不多,而且交了上百年保护费流程早就熟悉了,赵佶只需要向每年一样派人去辽国上京送钱就行了。 但是今年又和往年不太一样,因为去年金国占领了辽国的位于渤海的东都,将五十四州划入了自己的腰包。 之前不可以一试的庞然大物辽国,竟然丢了那么多的领土,赵佶不禁冒出点别的心思来,金国似乎很厉害,而辽国的日子则有点不妙,不像以前,如果不给岁币就发兵,辽国如今兵力都用在对付金国,假如这岁币拖延一下……说不定也没事。 能不给就不给,当然是最好的。 辽国驻宋国使者窥见了赵佶的心思,催促立即起程。 赵佶就有点不满了,催什么催,又没说不给,讨厌。 王黼看出皇帝的心思,献策说,“现在辽国疲于应付金国,恐怕无暇南下,不如这次送岁币时,派个能臣过去与他们商谈,将岁币减免一些。否则的话,咱们大宋也年经不好,只能压下一年的岁币,隔年再送了。” 言下之意,明年不送了,后年再送,至于后年能不能准时送达,那就自行体会吧。 这有点趁火打劫意味啊,赵佶很喜欢,想想就很令人愉快。 王黼又道:“只是派人去谈罢了,如果辽国不同意也不耽误什么,如果同意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蔡京却不同意,毕竟宋辽百年修好,没必要在辽国有困难的时候,趁机提出这样的要求,辽国只是暂时受挫,等调整好,灭掉女真人,大宋的苦日子也就来了。 他正要出声反对,就听王黼继续提议,“况且我大宋今日就有像郦食其、苏秦那样的说客。” 蔡京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年轻人的脸来,打消了劝阻的念头。 赵佶一喜,以为王黼要推荐人才,“这人是谁,尽管说来。” 王黼笑道:“原来天边,近在眼前,官家亦见识过此人的机敏于胆魄。”说着,笑看高俅。 赵佶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高铭的面孔来。 嗯……如果是他,说不定真的能成。 老虎的胡须拔不得,但现在这老虎受伤了,再派个好猎手,说不定真的能拔了。 高俅嘴角抽动,就算官家在场,也止不住地失态了,对王黼道:“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么害我儿子?” 挖你家祖坟了吗?你要把我儿子往火坑里推? 辽国人那么好说话的吗?跑上门提这样的无理要求,被剁了,上哪儿说理去? 王黼笑道:“太尉莫气,只是这么一说。” 王黼,我告诉你,这仇我记下了!高俅瞪完王黼,对赵佶恳求道:“官家,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几次涉险,这条命都是从鬼门关捡回来的,还请官家不要派他出使辽国。况且他年纪尚轻,之前只是侥幸成功,恐怕不能担此大任。他年轻气盛,就怕一言不合,给国家招致灾祸,倒是王大人,能言善辩,城府深厚,临危不乱,可堪此大任。” 赵佶微笑摆手,“高爱卿不要急,只是说说,高铭合不适合,从长计议。” 不过,有一说一,高铭真的很合适…… 舍他其谁。 —— 此时,坐在皇城司内的高铭,鼻子一痒,侧身轻声打了个喷嚏。 谁念叨我? 第128章 晚上, 高铭从皇城司回来,一进府门,就迎面碰到了老都管, “衙内,太尉,叫您过去一趟。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 高铭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往书房走, 老都管跟在他身后, 高铭就觉得老都管的视线一直放在他身上,盯得他很不舒服, 他就蹙眉回身, 狐疑的看他。 老都管见衙内发觉自己盯着他的步伐看, 忙上前给他抻了抻后衣襟,“有些褶皱。” 高铭道:“抻平褶皱这种事叫别人干就好了。”老都管伺候他家许多年,岁数也不小, 没必要做种小事。 老都管尴尬地一笑, “衙内的事,就是我的事。” 高铭从老都管的眼神中竟然品出了一些伤感的情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难不成老人家年纪大,得了什么病症? 老都管摇头, 有事的不是我, 而是衙内你啊, “没有。太尉还等您呢, 您去吧。” 看着衙内的背影,老都管恨得直揪衣裳, 他怎么就说不出劝解衙内的话呢,唉。 高铭进入父亲的书房, 就见高俅表情凝重的坐在椅子上,他便担心地问道:“怎么了,爹?” 看他爹这个表情的纠结程度,事情的严重程度不一般,难道他和花荣的事情被发现了? 那便立即撒腿就跑,去慕容家或者燕青那里躲一躲。 不过,他能跑得过曾经运动员的父亲吗? 嗯,有点自信,他爹许久没锻炼了,应该问题不大。 高俅喝了口茶润喉咙,张口就道:“王黼那厮,不是东西,竟然跟官家提议叫你去送岁币。” “送岁币?” “如果光是输送岁币倒也罢了,可官家看辽国如今疲敝,想派使节跟辽国谈判减免岁币,辽国真是用钱的时候,不加征就不错了,岂能减免,痴人说梦,这是个完不成的委派。他竟然叫你去,没安好心!”考虑在儿子面前,高俅身为父亲就不喷脏了,但心里对王黼的谩骂和诅咒,一刻都没停过。 高铭一愣,不过,辽国现在忙着应付金国,就算大宋不给他们岁币,估计也没空发兵过来殴打。但是王黼也没开天眼,他并不知道辽国会灭亡,如果女真起兵只是昙花一现,等辽国灭了他们,反手过来狠抽当年落井下石的宋国,那画面不要太美。 而赵佶竟然也同意王黼的提议,可见确实现在的领导班子有问题,缺乏长远眼光,想一出是一出。 见儿子不说话,以为被吓到了,高俅安慰道:“不过,我已经跟官家几番诉苦,叫他不要安排你出使辽国,官家有所动容,应该不会答应的。我叫你来,就是告诉你,如果官家试探你的想法,你千万不要答应,就算哭着抱住他腿,也要让官家打消这个念头。” 高铭默然,说真的,他还挺想借此机会去辽国看看,探探那边的底细,这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坐在家里,无异于闭门造车。 “其实我……” 高铭刚简单的说出了三个字,就见高俅猛地站了起来,蹭地蹿到他跟前,瞪圆了眼睛,“不许其实!你敢踏出东京半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高俅内心有个不愿意面对的事实,那就是说不定儿子愿意答应出使。 不管不管,总之他不管,就是不许这混账小子出去冒险。 “我还没什么都没说呢。” “那就不许说!”高俅恨道:“你真是嫌命长了!平时那地方都不是人待的,现在匪盗四起,你还敢踏足?再说了,你如何跟辽主说减免岁币一事?小心一刀砍下来,你就葬身异乡了。还是说,你有公孙胜那样的不死之身?” “那倒没有。”高铭实事求是的说。 “那就不要动这个念头。”高俅是真急了,目光中不光有严厉还有泪光,“否则,爹、爹就……” “您看您,怎么还激动上了。” 高俅瞪眼,表示他是说真的。 高铭只好摆手,“好的,好的,我也仅仅是个构思,既然您这么说了,我打消这个念头就是了。” 高俅见儿子这么说,才脸色稍缓,父子两人一起用了饭,席间又是反复叮嘱,才叫儿子下去。 高铭回到自己的卧房,坐在桌前思考。 父亲的话,这一次,他仍然是要当做耳旁风的,要是按照他的真实意愿,他不仅想去辽国,他还想去金国转悠转悠。 这次出使机会,弥足珍贵。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他也的确有点担心,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出去旅个游还得担心车匪路霸呢,何况是去敌国。 可问题摆在跟前,咬着牙也得去。 否则最后整个国家翻车,他也没好下场。按照现在这个趋势,北宋灭亡,南渡之后的小朝廷一定会找各种替罪羊替皇帝的错误背锅,他就算到时候活着,也得被抓出来游街批斗,扣个奸臣的帽子,赐杯毒酒暴毙。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大概就是这样悲壮的心态了吧。 别看赵佶当着他爹的面,没有答应委派他去辽国。但根据他对赵佶的了解,他心里应该已经打定主意了,不出意外,最近几天就会召见他,“忽悠”他自愿为国献身。 既然如此,高铭第二天早晨起来,就吩咐下去,做各种准备。什么东西需要带,写得明明白白。 赵佶寻找出使辽国的使节的同时,也在物色新的江南应奉局提举的合适人选。 朱勔彻底不能用了,不仅临阵脱逃,还在江南败坏他的名声,实在可恨,被他打发死囚牢等死去了。 而新的人选,连赵佶也晓得这是个肥缺,看着朝廷中各种官员都乌眼鸡似的盯着,赵佶也很头疼。 其实,最合适的人选是高铭,但他得留在东京办事呢,啊不,还得出使辽国呢。 赵佶怎么看怎么觉得高铭如果能出使辽国,一定“嘴到岁币免”。 这个念头太过强烈,就算曾经的球友泪眼婆娑的求他,他还是没打消这个念头。 最后,赵佶决定把高铭叫来,问问他的意见,如果他愿意为国请命,那么就不算他强人所难,高俅也说不出什么来,至少不会跑他跟前哭嚎。 挑了个好天气,赵佶将高铭叫到艮岳内赏花,然后又在亭中安排了酒菜,君臣对饮,气氛融洽。 但高铭知道,赵佶这是要开口“坑”他,果不其然,酒过一盅,赵佶就慨然道:“如今国库空虚,但辽国却连连催促大宋输送岁币,这岁币不仅是剥夺我国的财物,也是压在大宋头上的耻辱啊,朕自登基以来,就一直想抹去这个耻辱的条约。” 是么,你明明自登基以来就在吃喝玩乐吧,高铭表情肃然,“如官家所言。” 其实,岁币数量不算多,而且通过辽宋边境贸易,这点钱早就赚回来了。 只是被迫叫保护费,不在钱数多少,就算一文,心里也憋屈。 赵佶道:“这次去往上京运送岁币,朕以为是个谈判的机会,叫辽国让步。不说取消,就是减免一些,朕对江山百姓也有交代。此行任务重大,朕一直在物色合适人选,不知高爱卿可有人推荐?” 毛遂自荐,赶紧毛遂自荐!赵佶微笑看高铭。 高铭心想,与其被指名,不如卖皇帝个面子,自动请缨,“臣愿意出使辽国,替官家办成此事。” 赵佶当地站起,走到高铭跟前,笑道:“高爱卿与你父一样,真乃国家栋梁!” 高铭又道:“身为大宋子民,国家需要的时候,自当抛头颅洒热血。” 赵佶亲自为高铭斟酒一杯,“朕便替国家敬义士一杯!” 高铭装出很感动的样子,“臣绝对不负官家所托。此番前去,如若有任何闪失,还请官家在为家父指定一儿,替他养老。” 赵佶安慰道:“朕这几日考虑过,你身为使节,安全须有保障,就让花荣随你一同前去。”说完,意味深长的笑道:“朕的这个安排还不错吧。” 好吧,本来高铭也想提议叫花荣随行的,没想到赵佶先提到了,“多谢官家。臣还有个提议,使团的副使,臣希望叫王黼王大人出任,他亦能言善辩,最重要的是,臣听说他记忆力非常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叫他随行,将一路风光和辽主以及近臣的模样都记住,回来口述成册,不失为一份珍贵的情报。” 赵佶连高铭都派遣做使节了,何况一个王黼,当即点头同意,“就叫他随你去。” 高铭满意了,“但是,臣需要几天准备,不能立即动身。” “这个没问题。”反正和每年相比,时间已经拖延了,不差这几天。 君臣再次落座,因为赵佶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心里高兴,看高铭更是满意,恰好想起困扰他的应奉局委任安排,他决定将这个机会送给高铭,作为他肯出使的好处,“对了,应奉局那边人事空虚,不知高爱卿觉得何人能够胜任?” 高铭其实也盯着这事呢,没了朱勔,他可不想再来别的什么勔,现在皇帝问他的意见,他也就不藏着掖着,说出了自己的可心人选,“臣有个两个人选。” 赵佶一听还有两个,一边喝酒一边朝高铭点头示意他说。 “第一个是慕容彦泽,他为官家造宫殿,对花石也有了解。第二个人选,便是燕青。官家也晓得他这个人,百伶百俐,应对东南的局面,再合适不过。” 赵佶之前想到过慕容彦泽,但考虑到东南地区说不定还有方腊的余党,怕慕容彦泽去那里有闪失。但是燕青这个名字,却叫赵佶眼前一亮,是啊,怎么把他忘记了,他不正是合适的人选么,既是他的近臣,又有整备当地的能力。 赵佶捋着胡须,眼睛眯起,“燕青此人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燕青合他的心意,他也愿意卖个人情给高铭,于是嘴上道:“那就依高卿家所言,叫燕青出任江南应奉局的提举吧。” 明明你自己也愿意,却偏说是依照他所言,高铭心想,嘴上却道:“官家圣明。” —— 燕青升任应奉局提举这件事,皇帝身边的梁师成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告诉了燕青卖人情,于是燕青自然也知道最大的功臣是保举他的高铭,便在丰乐楼设宴款待。 本来高铭就对燕青有知遇之恩,如今又帮他将江南应奉局这样的肥差承揽下,燕青对高铭自然是感恩戴德,席间不停的说好话感谢:“我燕小乙能有今日,全赖高大人提携。” 高铭客气的笑道:“不要这么说,我举荐你,也是因为你合适这个职位,如果叫其他人去了,那些人说不定又是另一个朱缅,但是小乙你不一样,我相信你能够处理好杭州的事宜。” 燕青笑道:“这个不难,高大人已经替我开辟了前路,我只要延续高大人之前的政策就可以了。” “不过,我听说官家似乎有意向叫高大人出使辽国,这件事实在凶险,如果不是我要去杭州赴任,我愿意与你随行。”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不过,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带上花荣。一路上有他保护,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个倒是不假,但就怕那辽主不好应付,毕竟这次不是简单的运送岁币,而是提出减免要求。不过相信以高大人的聪明才智,一定马到成功。” “借你吉言。”高铭和燕青推杯换盏,直到华灯初上,才出了酒楼。 高铭正要上马车,就见远处有一个人打马而来,正是花荣,此时燕青还没有离去,笑着说道:“花将军莫不是来接高大人的。” 高铭心里笑道,当然是来接我的。 花荣下了马,对高铭说道:“我去你家,听说你出来赴宴,就过来看看。你们已经喝完了吗?” 燕青笑道:“本来也打算请花将军的,但是去你府上,说你在军中,于是便先和高大人小叙一杯。” “这个不打紧,来日方长。”花荣更关心高铭:“既然喝好了,那我就将人接走了。” 高铭道:“我不想坐轿子,怪闷的。喝了酒正好想吹吹凉风。” 花荣就笑道:“那好,我扶你上马。” 高铭翻身上马,还招呼花荣:“你也来啊。” 花荣看了看周围,华灯初上,但街上仍然有不少人,他就推辞道:“算了,我还是给你牵马吧。” 高铭就拽他,口吻撒娇似的:“我不管,你快上来。” 燕青在一旁只是笑。 花荣本来也是愿意,高铭这么一央求当即就答应,翻身上马拽着缰绳,和高铭打码向前走。 高铭就和燕青挥手:“再见。” 两人共乘一马,却不知这一切正被另一个人看在眼里。 二楼的围栏处站着一个人,此时正死死地盯着骑马远去的两人。 他本来已经试着躲避高铭了,却不想今日来丰乐楼听曲子,又见到了高铭和花荣。 元宵节的情景,历历在目,他甚至分辨不出来究竟是现在眼前的情景残忍,还是元宵节那日的更叫他伤心。 或者说都一样,都戳得他心里发疼。 “殿下?殿下?” 听到周围的随从叫他,赵楫如梦初醒,深吸了几口气,面色如霜,又瞥了那渐渐远去的两人一眼才走。 赵楫呆坐屋内,眼前再次浮现高铭和花荣浓情蜜意的模样。 他发现了一个可悲的事实,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位置,甚至高铭都没怎么正眼瞧过他一眼。 元宵节之后,他也打听过高铭和花荣的关系,听着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他几乎死了心,那样生死相随的关系,不是他能介入的。 但是今天在丰乐楼再次见到他们,他心中又被狠狠捅了一刀,正因为永远介入不了才显得可悲。 他甚至没有上场的资格。 在这样的情绪下,他当夜病倒,他甚至有种预感,如果不能将心里这口烦闷的郁结之气消化掉。 他恐怕没法活下。 他身边的太监跟他朝夕相处,岂能不知道王爷的心思,看出来王爷这是心有不甘,不把这口恶气出了,这人怕是好不了。 但想出这口恶气,谈何容易,那高铭是皇帝的宠臣,就是一般皇子见到他也得忌惮三分,花荣虽然是个武将,但有高太尉庇护,也不简单。 突然,太监灵机一动,既然花荣有太尉庇护,便不拆了他的庇护所。 人人都知道,高太尉将高铭收作儿子,就是为了延续香火的,现在这儿子走了偏门,那高太尉知道了,还不得杀了花荣,根本不用自家王爷动手。 “殿下,高铭跟花荣那点事,必然是瞒着高俅的,不知知会那高俅……” 赵楫听罢,扬手就是一巴掌,“轮不到你出馊主意!” 他也推断高俅并不知情,但如果这件事叫高俅知道,那么受伤害的,就不止是花荣,高铭也会受牵累。 那太监挨了打,虽然不疼,但被王爷这模样吓了一跳,不敢再提。 赵楫虽然不想伤害高铭,但不代表他父皇不想,转天,他竟然听到消息,说官家指派了高铭作为出使辽国的特使。 他强撑着坐起来,“更衣,进宫。” 他要面见父皇,希望他收回成命,北地危险,怎么能叫在经历了数次危险的高铭再去冒险。 赵楫去晚了一步,被人告知,在他之前,高太尉已经进殿了,他便没急着叫太监通禀。如果高俅能叫父皇改变主意也很好,免得他出面阻拦,叫父皇看出蹊跷。 过了一刻钟,他看到满脸痛苦的高俅走了出来,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莫不是他没有成功? 赵楫主动走上前搭话,“太尉可是为了高提点出使辽国的事情奔波?” 高俅晓得自家儿子救过赵楫,便哭丧着道:“是了,我来求官家改变主意,可是却听说这是我儿自己愿意的。这还叫我怎么开口?” “他自己愿意的?”赵楫亦是一愣。 这时,梁师成在一旁堆笑道:“有花荣跟着去,相信会再次保护高大人的。” 高俅就不乐意听了,“依你的意思,他还会遇到危险,还得花荣来救?” 梁师成有点尴尬,“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怼我有什么用,这是官家和高铭勾兑的主意。 赵楫听到花荣的名字,整个人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从里到外,凉了个彻底,尤其是心里,更是无半点温度。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高铭为什么会答应出使北国了,与其在东京偷偷摸摸,不如何花荣外出北国自在。 一想到,两人离开动静更加旁若无人,他多少天积攒的憎恨,再无法压抑,冷森森的笑道:“原来有花荣陪着,难怪呢。” 高俅和梁师成都知道赵楫的性子,但也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弄得一愣。 尤其高俅更是不明白,赵楫应该是关心自家儿子的吧,但为什么他听到儿子有花荣保护,却露出这样的表情。 赵楫勾了勾嘴角,“真是不错啊,去北国过两人的小日子,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梁师成一听这话,觉得不太妙,找个借口就离开了。 留下高俅一头雾水的看赵楫,你在说什么玩意,怎么听着怪怪的? 赵楫见高俅一脸迷茫,笑得更加嘲讽了,“花荣三翻四次救高铭,真是感天动地,恐怕对自己的家眷也就这个程度了。两人岁数相当,却都不娶亲,真是默契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高俅一时没听懂,但心头也隐约觉得事情好像不妙,“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赵楫也就不卖关子了,直接给高俅致死打击,“今年元宵节,本王看到花荣在街上亲高铭,而高铭可没拒绝的意思。” 高俅脑袋嗡嗡作响,好像那日的烈酒上头,有点头重脚轻,恼然道:“胡说!”但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咬牙对赵楫道:“当日街上人多,肯定是人影相错,叫殿下看错了。他们彼此间情深义重,殿下怎么能误解他们?” 赵楫淡定的冷笑,“是么,难怪都瞒着你一个人。你想想,连本王在街上都目睹过,别人岂能看不到,你不如回府问问下人。或者你自己留心点。” 高俅不想再跟赵楫说话,这个人着实可恨,自家儿子救了他,他非但不念好,还诋毁他,“殿下自便,告辞。” 这种疯言疯语似的诋毁,别想动摇他对儿子和花荣的信任。 一定是赵楫自己病秧子没朋友,嫉妒自己儿子跟花荣。 高俅坐在轿子里,恨恨地想。 但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的浮现一幕幕,儿子跟花荣相处的画面,如何说笑的,如何对视的,还有那次狩猎他们在林子里以及元宵次日,两人睡懒觉被他撞见的样子…… 啊!高俅好似脑袋被人桶了一刀,虽然痛,但好像瞬间打通了思路。 轿子回到太尉府,才一停下,他就撩起衣摆,发挥当年踢蹴鞠的能耐,一溜烟跑回后院,大叫道:“衙内呢!叫衙内过来!” 老都管听闻太尉叫喊,上前道:“太尉,衙内还在皇城司没回来。” “花荣呢?” 老都管不待见花荣,表情别扭地道:“应该还在军中吧,反正今天没来。” 高俅之前不曾留心下人的表情,现在一看老都管的样子,立刻警觉起来,“你跟我说实话,你怎么看花荣?”见老都管不回答,又想起赵楫的话,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狠狠问道:“跟我说实话,衙内是不是和花荣有问题?” 老都管不会主动说,但被高俅质问了就不想隐瞒了,痛苦地点头,“太尉,您终于发现了。” 高俅登时恼火,见他一推,指着他气道:“你这厮怎么不告诉我?!” 老都管悲痛地看着太尉,“怕您受不了,再说,衙内恐怕只是一时兴起,过几日就腻了。” “这种事就不能开先河!”高俅气得头晕,但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希望,那就是说不定他俩刚有苗头,情况并不严重,“你看到他们是怎么样的情形?是不是你看错了?” 都这份上了,太尉还心存幻想呢,老都管残忍地打破他的幻想,“在花园内,我见看到花荣和衙内吃糕点。” 高俅竟然松了一口气,原来两人只是吃糕点,这有什么了不得的,弄不好赵楫是看错,老都管是草木皆兵,可能都是误会。“吃糕点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花荣是用嘴叼着喂衙内吃的。” 高俅只觉得心口一闷,死死揪住老都管衣襟,“你——你——” 你怎么不上前阻止?! 可是这句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千言万语都堵在心口。 接着,一口气上不来,双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 高俅醒了,见床榻旁边围了许多仆人,一想到这人都晓得衙内的事,却单独瞒着他,不禁怒道:“都给我滚!” 这些人麻溜下去了,唯有老都管却留在跟前,“太尉,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高俅见天色通亮,想必自己没晕过去多久,他嘴唇直哆嗦,“呃……呃……”呃了好久,才组织好语句,“拿、拿地图来。” “地图?这里没地图啊,白虎堂才有。” 高俅便撑着坐起来,“扶我去白虎堂!” “您都这样了,公务就先放一放罢。”老都管劝道:“就别去白虎堂了。” “不,一定要去白虎堂,白虎堂有地图。” 老都管都快哭了,“您要地图干什么啊?” 高俅愤则是欲哭无泪,当然是在上面找个偏远恶州,把花荣那厮调过去了!自己真是看错他了,好好的儿子被他带坏了。 啊——我的铭儿——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花荣这厮没安好心! 第129章 花荣做出这样的事, 对得起谁? 亏自己还把他当做亲儿子一般的疼爱,没想到,竟然是引狼入室。 他不管, 他一定要把花荣送得远远的,绝不叫这只狼叼走自家的宝贝儿子。 高俅挣扎着半坐起来,就要往白虎堂去。 突然间,他想起了一件事, 花荣已经被官家委派一同出使辽国, 至少眼下并不能将他发配边疆。 “啊——”才坐起来的高俅,遭受打击, 身子一斜, 重新倒回了床上。 “太尉——太尉——”老都管惊得直叫, “您稍安勿躁,您好好劝劝衙内,衙内一定会迷途知返的。” 高俅狠狠地握拳, “他必须迷途知返。” 为了不把自己气死, 他也在心里自我开解。 没关系的,儿子之前的荒唐事也不少,这一次应该只是许多荒唐事中的一件,加以劝解, 一定能够将他拽回正途。 等他回来, 好好跟他聊聊。 —— 高铭一进府邸门, 就觉得气氛不太对, 遇到的每个人都侧目偷偷看他,而且总觉得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压抑的死亡气息。 他继续往后院走, 还没等进入自己的卧房,就听一声怒吼, “臭小子,你终于回来了!” 他一惊,就见他爹怒气冲冲的站在身后,他手撑着墙壁,看来是被气得不轻,都没多少力气站着了。 旁边的老都管痛心疾首地看他,不忍的朝他使眼色。 他看出来了,老都管的意思是叫他跑。 但高铭并不慌,因为他已经听说父亲今天进宫找皇帝求情的事了。 他没听从父亲的叮嘱,反倒主动请缨去辽国,肯定把他气坏了。 高铭赔笑道:“爹,您听我解释,我也是没办法。” 官家都叫他去辽国了,他推脱不了,只能答应。 高俅鼻孔喷火,“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没办法的?” “都怪王黼,他叫官家动了这个念头,我不答应也不行啊,与其吃罚酒,不如吃敬酒。” 可他解释完,他爹的脸色不见半点好转。 “你不说这个,我都差点都忘了,还有这笔账没跟你算呢。”高俅被儿子玩断袖的事,气得不轻,竟然把他主动去辽国的事情忘了。 高铭一听,诶?不是这个么?那是什么事触怒了父亲? 高俅呵斥道:“你给我滚回去书房!” 高铭是不会去的,“有什么事您就在这里说吧?” 老都管捂着眼睛,他是真的不想看到父子俩因为这样的事动肝火。 “衙内,太尉叫您去书房,您就去吧,有些事情不方便在这里谈。” 高铭一愣,不禁暗暗咧嘴,不方便在外面说,又叫父亲这么动怒,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他和花荣的事情曝光了。 高铭就试探着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高俅怒道:“你以为我要说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以为的是不是您知道的。” 高俅闭了下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准备跟儿子对个暗号,“花荣?” 那就是了!高铭嘿嘿笑了两声,指了下他爹身后:“花荣,你怎么来了?” 趁着高俅回头去看,高铭撒腿就跑,比被老鹰追赶的兔子跑得还快,他对这天早有预料,逃跑路线都计划好了。 “抓住他!拦住他!” 可谁敢拦着,下人们都试着去追了下,因为没尽全力,都没拦住。 高俅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但今天频遭重大打击,站多站不稳,何况还追儿子,眼睁睁看着儿子逃出生天。 他料想这臭小子又去找花荣了,立即派人去花荣那里追他,不过,到了地方,自然是门厅紧闭,花荣那里也是没人的。 当夜高铭失踪,不知去了哪里,高俅一想到肯定是去找花荣,两人又在一起就气得肝疼。 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第二天高俅早早地去皇城司堵截儿子。 —— 时迁左顾右看,趁人不备,拐进了皇城司附近的胡同内,对着马车上的高铭道:“衙内,您说得没错,太尉在里面等您呢。” 高铭直咧嘴,“真是,也太顽固了。” 他昨天晚上在燕青那里将就了一晚上,至于花荣那边,他已经派人递信过去了,叫他不要去太尉府自投罗网。 高俅在皇城司内来回踱步,不时问旁边的人,“你们的提点来了没?” 虽然大家素知高太尉最疼爱这个儿子,但今日见他语气不善,心想肯定是自家大人闯祸了,都不敢透露高提点的行踪,纷纷摇头。 高俅就知道这臭小子,料到他会来皇城司堵截,故意玩失踪。 那好,抓不住自家儿子,就去抓花荣,逮住一个,另一个就不难找。 高铭忐忑地等待着,过了半个时辰,时迁来报,说太尉走了,才贼兮兮地返回了皇城司,沏茶压惊,派人随时侦查他爹的动向。 高俅逮捕住儿子,不意味着他逮捕住花荣,当即下令,叫禁军的花荣来见。 而这边厢,高铭听说他爹派人去军中叫花荣来见,不禁一滴冷汗流下来,这就是在他爹手底下做事的坏事,想跑都没地方跑。 想到他爹陷害林冲持刀进入白虎堂,高铭犹豫了片刻,决定露面,别他一激动再来这招。 高铭在家里一露面,老都管就上来劝道:“衙内,您怎么还敢回来,太尉还没消气呢?” “我看花荣的马在外面,他来了?”高铭见老都管痛苦地点头,问清楚他爹跟花荣都在书房后,就蹑手蹑脚的走近门口。 “花荣,我对你不薄,你却这么对我?你若是有良心,你就想想,你对得起我吗?这些地方,你自己选一个!别以为叫你出使辽国,你就高枕无忧了。告诉你,你早晚得去!” 高铭推门进去,就见地上扔着一张地图,而花荣正弯腰去捡。 花荣回头见高铭,既高兴又担心,“你来了?” 高俅见了儿子,指着门外道:“你还回来啊,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你赶紧走!不抓你的情郎,你就不露面?” 高俅这么一说,花荣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 高俅说完,自己就后悔了,怎么听起来,自己仿佛在见证他俩的感情似的。 高铭苦着脸道:“爹,您要棒打鸳鸯吗?” “你俩屁的鸳鸯,你俩是鸳鸳!”高俅也顾不得粗不粗口了,他现在只想发泄情绪。 “爹……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高铭道:“花荣被官家指派随我去辽国,不管你叫挑什么地点,他都不能成行的。” 他有点庆幸是这个节骨眼上暴露关系的,否则的话,他爹要调走花荣,他还真不好办。 真是老天保佑。 “有这个依仗,难怪你们有恃无恐!” 没错,儿子要去辽国,而去辽国就需要花荣保护,出使辽国已经不可能更改,那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俩携手出东京。 高俅七窍生烟。 花荣冷静地道:“其实您没发现,等从辽国回来,我也会向您摊牌的。不过,您放心,不管从辽国回来您怎么对我,我都会保护衙内的安全。” “闭嘴!你对他有贪图,才愿意舍命保他!”高俅一提起来就气,指着花荣,痛心地道:“花荣,我以为你一身正气,还对铭儿交了你这样的朋友感到高兴,结果呢,你就这样?说,是不是你主动的?” 花荣不否认,点头认了。 高俅想到曾经种种,除了自家儿子被他拐坏的愤怒外,另外加了一层被蒙蔽的愤恨。 花荣还管他叫父亲大人,这厮是想叫岳父吧? 高俅随手抄起桌上的镇纸,便要打花荣,高铭见了一惊,他迈出一步想拦下,却发现父亲高高举起的镇纸,没有落下,而是停留在半空中。 高俅下不了手,他对花荣虽然不如儿子好,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有感情。 他除了愤怒外,还有心酸。 怎、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呢? 高铭上前拿下他爹手里的镇纸,道:“爹,您听我解释……” 高俅咬牙道:“如果是你们真心相爱这样恶心人的鬼话,就不要说了!” 高铭摇头,低下头,半晌抬眸,眼中已有雾气,“其实是这样的,杭州之时,我受了伤,见到花荣之后,他安慰了我许多,处着处着,然后我们就……当然,也是因为在梁山的时候就有感情基础的……” 高俅听不太懂,“你在杭州受什么伤了?” 高铭抬手擦眼角,“我本想不说的,事关颜面,可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只能如实都告诉您了。我在杭州的时候,一天晚上正跟一个当地的女子在帐中取乐,谁知道突然被人闯进来,告诉我方天定打来了,我当时猛地被惊吓,一下子就不行了。” 据说历史上赵构就是这样不行的,南逃途中正跟宫女行乐,惊闻金军打来,当场萎靡,然后症状持续了终生。高铭借用了一下他的经历。 高俅脑袋嗡一下,“你别胡说。” “本来生过那场大病之后就不怎么行了,结果被突如其来的一吓唬,就彻底完了。” 高俅琢磨了一下,浑身出了层冷汗,“不是吧?” 这就不是改邪归正的问题了,这是就算归正也没法是再延续子孙的灭顶之灾。 高铭颔首,接着他就见他爹双眼发直,然后朝一旁倒去。 “爹——”高铭拽了一下,没扶住。 花荣忙上前,扶住了高俅。 高俅还有意识,根本不想要花荣来扶,愤怒的地推开他,“你走开!” 花荣自然不能放手,“您先坐下。” 高铭在一旁道:“爹,您看,这也没什么不好,花荣要是个女的,还扶不住您呢。” 高俅一愣,待发现他竟然在思考这句话的合理性,不由得愤怒地怒视儿子,“一派胡言!”看到儿子的脸,又想到他刚才的话,悲伤地不能自已。 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 连翻的打击下,高俅只想暂时放弃思考,意识游离,半昏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他听到自己儿子焦急地喊他爹,但似乎好像又听到花荣也在喊他父亲大人。 诶?慢着,花荣喊的是父亲大人,还是岳父大人? 好像是岳父大人。 高俅有点后悔刚才的镇纸没甩到花荣脑袋上,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一口气没上来,彻底昏了过去。 —— 高俅觉得自己不行了,挣扎不动了。 出使辽国已然成定局,而花荣也名列其中,就算他叫官家收回委派花荣的成命,谁又能代替他的位置呢? 虽然不想儿子跟他在一起,但这个节骨眼上,总不能拿儿子的性命开玩笑吧。 似乎还得依靠花荣。 唉…… 他缓缓睁开眼睛,见高铭在自己床前守着,正从花荣手里端药碗,他不禁流下一行清泪,摆摆手,“你俩都出去,不想见你们。” 高铭唤了声:“爹——” 高俅瞧了儿子一眼,悲痛的扭过头,暗暗抽噎,“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会。” 等听到门吱嘎响了声,以为人都走了,将头转生,却见花荣还留在他床边。 “你在这里做什么?”高俅叹道:“你也出去。” “我想与您说几句真心话。”花荣道:“我也挣扎过,我曾经不想面对这个现实,但最终的结果,我只能缴械投降,我不求您的认同,我只想叫您知道,我对衙内是真心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他。” 高俅的抵触情绪不那么重了,但仍然不认同,“我不想听。” “从梁山开始,一直到擒获方腊,一步步走来,虽然我们都是男子,但却不比世间男女的感情来得单薄。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认真对待,生死相随。当然,这个生死相随,便是如果衙内不在了,我不会独活,如果我出现任何意外,我希望他另有所托,好好活下去。” 高俅许多日相处下来,对花荣坚定的品质倒是不质疑,他知道他说得是真。 只是这般浓烈的感情,若是放到一个女子身上,那么他得高兴的合不拢嘴,可惜却是花荣这里。 花荣又道:“我之前说得并不是假话,如果您愿意,我会和衙内一起伺候您,为您尽孝。我没有父亲,会像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照顾您。” 养儿防老,高俅当初过继高铭便是为了延续香火,老有所依。 这种依靠,并不是钱财上的,毕竟他并不缺银钱,而是感情上的,共享天伦之乐。 只是,现在的情况发展,跟高俅想的很不一样。 高俅回忆了下,之前与花荣的相处,的确并没有不妥的地方,如果他不知道儿子和花荣的事情,他甚至感到很快乐。 高俅身体抱恙,发不出火了,加上花荣刚才的一番话,这会也冷静些了,闭眼叹道:“……他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却胜似亲生。其实我叫他娶妻,也只是希望铭儿能够享受正常人的幸福……不要有遗憾。” 花荣道:“我理解。但我相信,我也能让衙内过得幸福。” 高俅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花荣,无力的摆摆手,“我累了,我想休息,你先出去吧。” 花荣起身,默默离去。 等他一出门,高铭就迎上来,拽着的衣袖将他拽到僻静处,“我爹说什么了?没打你吧?” “没有,太尉还是很通情达理的。”花荣笑道。 “他没问我身体的事情吗?” 花荣苦笑,“你也够狠的,直接撒这样的谎。” 不给他爹毁灭性的打击不行,“不这么说,他还有别的希望,八成会做出叫我继续娶妻,但是可以跟你继续保持联系的让步。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撒谎?” “你在杭州的时候,心里已经有我了,怎么还会跟女人在帐中行乐。” 高铭抿嘴笑,“哼,挺自信啊。” “是啊,不过,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我借用了,等到我家人问我,我也说我受伤了。” 武将么,磕磕碰碰很正常。 “你给钱了么,你就借用。” 花荣笑道:“你和我还分彼此么,连你爹都是我爹了。” 高铭憋住笑,扯了花荣一把,“咱们去厨房看熬得汤药还没好,一会给父亲端过去。” —— 高俅睡了一觉,醒来后腹中正有饥饿感,正要唤仆人进来备饭,就见花荣跟儿子叫人拿着床上的矮桌进来,给他摆到跟前,又一一布菜。 高俅虽然生儿子的气,但饭菜是无辜的,瞭了他俩一眼,“你们出去,看着你们吃不下。”见两人都不动,就急道:“好歹出去一个!” 看到两人站在一起,他还是难受。 已经跟高俅聊过的花荣,就先出去了,留下高铭端起饭碗,递到他爹跟前,然后拿筷子在菜上逡巡,“您想吃哪个?” “我想把你下油锅炸了!”高俅数落儿子,“你——你——”竟然不知骂什么好,缓了口气,“你俩怎么好上的?” “说了,之前就有基础,加上一些机缘巧合……”高铭叹气,“我也不想的,感情到了没办法……” “你还委屈上了?!”高俅直攥拳头,但因为没吃饭,一生气眼冒金星,只得压住怒气,尽量心平气和的地道:“……算了,我刚才想过了,等你从辽国回来,你好好治病,好歹娶一房妻子,至于你和花荣的事……他确实救过你许多次,我就不多管了。” 高铭心道,就知道会这样。他可不是赵构,都不行了,还不停地纳妾给自己充门面。 “怎么能去害人?” “那我害你怎么样?”高俅愤怒地左顾右看,最终拿起枕头要打高铭,“打死你这小兔崽子!”但枕头才拿起来,就又扔下了,实在下不了手,绝望地仰头,“唉,我的命怎么这样苦?” 吾命如此,天意如此。 高铭道:“爹,您不待见我吗?不待见花荣吗?现在我俩在一起,不是挺好的么。” 两人都待见不假,但也不能以这样的形势凑在一起吧?高俅怒视儿子,“你少来这套!” “不来不来。”高铭赔笑,给他爹夹菜,“您吃饭。” 高俅嚼着饭菜,拿筷子数落儿子,“你就溜须拍马吧,平日也没见你给我夹过菜!” “您以前也没生病啊,您以后身体有恙,我和花荣肯定都衣不解带的照顾您。”高铭保证道:“咱们跟一般家庭也没什么区别的。您仔细想想,花荣不是挺好的么,您哪里不满意?” 高俅瞪眼,“性别不满意!” 高铭为难地道:“那您将就一下吧。”见他爹眼睛要喷火,赶紧笑眯眯地道:“花荣那么多优点,置换这一个缺点还是可以的吧?” 高俅不吭声。 高铭就情绪低落地道:“至于孩子,再说了,就算没他,我也生不出来,还是得过继。”然后抹泪,“其实,真的,爹,幸亏还有花荣,否则我真的也不想活了……” 高俅心里一酸,长长一叹,安慰儿子道:“好了好了,不要难过,有些事再议。” 如果儿子真是身体受到伤害,女人那边行不通,进而依赖花荣,那么他确实不能拦着。 “爹,您真好,就知道您疼我。”高铭扯着他爹的衣袖做擦眼泪状。 高俅心里酸酸的,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好像除了接受事实外,别无他法,但他还准备最后挣扎一下,“……可是你不娶妻,和花荣在一起,外面的人会怎么看?” 高铭道:“大家都各自的生活,谁会在乎我的事,再说,连官家和郓王都知道了,其他人知道又能怎样?” “官家和郓王都知道?”高俅惊呼。原来真的是全天下都晓得,就瞒着他一个。 高铭点头,高俅无奈的吐出一口气,他被里里外外,几番打击之下,再没挣扎的想法了。 高俅主要是心累,称病不起,而高铭借口侍疾,将出行的日子又推后了几天。 高俅卧床这段日子,都是高铭和花荣衣不及带的忙前忙后,叫他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儿子和儿婿的孝心。 偶尔他也会萌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这样也不错,毕竟他如果有个女儿,他是很愿意嫁给花荣的。 但同时也还想挣扎,可他没女儿啊,只有儿子! 儿子怎么能嫁给花荣?! 这日,高铭进宫忙出使的事宜,花荣给高俅端补汤,“给您,给您吹凉了,慢点喝。” 高俅心里五味杂陈,“花荣……你……” “您说。” “……你们这次去辽国,千万小心,衙内就交给你了。你们的事情,等回来再说。”不管怎么说,儿子出使辽国,还得需要花荣相助。 大局为重吧。 但是现在两人都分不开了,从辽国回来,还能拆开吗? “这点您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保护衙内。” 高俅心情复杂的拍了拍花荣的肩膀,目光含着些许泪光,“我相信你。” 多么有力的臂膀,一定能成为儿子的依靠。 想到这里,高俅忍不住又在内心垂泪,花荣,你怎么就是个男人呢。 唉,天不遂人愿。 难道自己真要嫁儿子,这叫什么事? 自己真是命太苦了。 可现在他也没太多时间思考,毕竟出使的事情还在前头等着呢。 —— 高俅没有在病榻上躺太久,等他痊愈,高铭这边就被催促起程,再不出发,辽国住东京的使节就要发火了。 出行当日,天气晴朗,郓王亲自给使团送行,他对高铭道:“尽力而为,量力而为,平安归来比什么都重要。” 高铭颔首,“我谨记殿下这句话。”尽力而为,但也要量力而为。 郓王说罢,将机会让给高俅,“太尉你最后叮嘱他几句吧。” “如何斡旋,殿下说得很好,你记住便好。”高俅眼睛在儿子跟花荣身上来回打量,最后道:“你们都要平安归来!” “是,父亲大人。”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外人听了不觉有他,但是高俅却清楚,花荣这声父亲大人,却有另一层意思。 他欲哭而无泪。 高铭翻身上马,花荣与王黼等人也都相继上马,朝送行的人最后拜了拜,策马起程,车队的其他人也都纷纷动身。 高俅一想到这一路,儿子有花荣在身边,便一阵安心。 但同时,一想到儿子身边有花荣,又一阵担心。 高铭不停的挥手道别,直到身后的车队都跟上,阻挡了与父亲之间的视线,他才正过身,目光朝前。 辽国,我来了。 第130章 使团出了东京, 一路北上,打算经大名府,从沧州过白沟出境。 在大宋境内走得很舒坦, 处处有驿站,各地官员都悉心款待,没有遇到任何困难。 但随着继续北上,问题就找上门了。 天色黑了下来, 是高铭他们在沧州驿站入住的最后一晚, 翌日早晨就要动身离开,过白沟就出境了。 不出意外, 这应该是他们在大宋境内住得最后一个舒服的大驿站了。 高铭正和花荣在房间内说话, 有随从敲门唤他, “高大人,王副使好像病得更厉害了,您快过去一趟吧。” 高铭听了, 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花荣皱眉,“他还没完了。” 这王黼自打过了大名府,就开始“生病”, 不是头疼就是脑热, 眼看要出境, “病”得更厉害了。 至于目的, 当然是想留下养病,然后等高铭他们动身走了, 就收拾收拾回东京去。 找皇帝哭诉一番,拿出不是臣不想为国出力, 实在是身体不允许,怕耽误行程啊之类的说辞,成功免去一次“送死之旅”。 高铭对花荣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看看。” “我也跟你一起去。”花荣道:“我们同样是副使,怎么能不去关心关心。” “诶,我不是怕你憋不住火,打他么。”高铭笑道。 花荣哼笑:“我能么。” 两人说笑着走出了门,下到二楼去王黼房中。 俩人敲门进去,见王黼旁边围着他的几个亲信,见高铭和花荣来了,不等王黼开口,就先垂泪道:“高大人,花将军,您二位快看看吧,我们家大人身体真的不行了,这可怎么办啊,这沧州也没好大夫,这要出了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王黼躺在床上,细若游丝地道:“都是我的错,不堪大任,耽误了北上的行程。我这个样子,到了辽国,他们见了,定要说咱们南人孱弱。” 看啊,多么严重,事关国家颜面,就不要让他这个累赘继续走了。 花荣冷声道:“话说王大人,自从离开了东京,便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可能从那个时候就不舒服了,竟然能撑到大名府,才开始病倒,真是不容易,这份坚持,令人动容。” 他知道就是这家伙推荐的高铭出使辽国,结果高铭带他上路,他竟然想装病返回东京,着实可恶。 王黼是不会北上,无论如何都不会北上的,虽然听不惯花荣的话,但为了装病到底,便认了,“是啊,人都说读书人羸弱,我以前还不认同,可是事实叫我心服口服,真是不如花将军这等习武之人。” 花荣脸上保持一丝笑意,眼中尽是鄙夷。 他相信,真的只要锤他一顿,保证什么都好了。 一直没说话的高铭,抿抿唇,满脸堆笑的走上前,“王大人,咱们使团中的大夫安道全,也给你瞧过了,他说没瞧出任何问题,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也懒得给王黼留面子了。 他们这次北上,高铭就怕水土不服生病,将安道全也带上了。 虽然也有随行的太医院大夫,但为了保险,高铭还是去请了安道全。 安道全听说要去辽国,百般推辞,不过看到金灿灿的小金条,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富贵险中求,干一票大的,收拾收拾包袱就随使团来了。 而王黼有幸成为他第一个医治的对象,问诊结果,他如实告诉了高铭,王黼根本没什么病,就算有病也是心病,不敢北上,被吓病了。 本来高铭就觉得王黼是装病,有了大夫的诊断结果,就更加肯定了。 王黼叹道:“那安道全一个民间有医,如何信得,太医院的张大夫,说我邪气入体,如果不静养,怕是挺不过多久了。” 言下之意,你那个安道全没资质,得听太医院专家的,他说我有病,就是有病! 而一旁的太医院大夫立即将之前说过的说辞搬了出来,说了大堆医学名词,其实就一句话,王大人快不行了,必须回东京休养。 高铭微笑看张御医,不用说,他肯定被王黼买通了。 等到时候皇帝问起来,他还能作证,至于安道全,毕竟不是皇家御医,说话没权威。 王黼这病装定了,他当初推荐高铭出使辽国,纯粹是为了坑他,没想到高铭反手就跟官家说,将他带上了。 那北地是什么地方?各种未开化的野蛮人杂居,民风彪悍,辽主耶律延禧甚是残暴,周围人都被砍了个不少,何况是北方找他谈判减少岁币的南国人。 所以只要有口气,他就不会北上的,除非没这口气了。 他也知道高铭看穿了,但那又如何?他就不信高铭敢不顾他身体的安危,发非要他北上。 大家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就不信高铭能做这么绝。 果然,就见高铭叹道:“王大人,真的不能动了吗?” 王黼黯然含泪点头,“恐怕真的不能帮助正使北上了。没想到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我却这般无能,我真是恨我自己!”说罢,狠狠捶床板,表现他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高铭面上微笑,“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大人了,你好好休息吧。不行的话,就送你回东京调养。”就和花荣离开了。 他们回到自己屋内,花荣气道:“就这么让他回去?岂有此理,他进谗言害你,现在却想独善其身,哪有这样的好事。不如等他回去的半路上,叫史进带人装作劫匪打他一顿也好!” 高铭朝花荣笑道:“诶呦呦,心这么黑啊?” 花荣哼笑道:“我心黑是为了谁?” 高铭义正言辞的道:“咱们怎么能暴打王副使呢,咱们得给他治病。” —— —— “大人,高大人跟花将军都上楼了。” 王黼的随从们从门缝观察着外面的动向,见高铭和花荣确实离开了,回身告诉自家主人。 “哼!”王黼从床上坐起来,总躺着也难受,他穿鞋下地,慵懒地抻了一个懒腰,心里道,倒要看看高铭那家伙能耐他几何? 有张御医给他作证,他便是真的病了。至于高铭身边那个安道全,据说之前还弄出个过假死的事件,底子不干净,谁信他。 东京他回定了,就不信高铭抬着他去辽国上京。 之后,他喝茶看谁,在屋内散步,还不闲适,等天黑,才躺下睡了。 睡梦中,他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腾地坐起来,就见屋内竟有浓烟飘进来。 此时听到外面不知谁喊了一声,“走水了!” 他大惊失色,跳下床就要跑,但脚一沾地,突然冒出个想法,不能就这么出去。 他趴到地上,做匍匐状向前爬,来到门口,他打开门,挣扎地伸出一只手,口中呜咽,“救、救命——” 此时走廊内都是人,他的随从们也都赶来救他。 他的样子被许多人看到,原本不相信他生病的人,此时都信了。 “看来王大人是真的病了,走水了,都只能爬。” “是啊,是真病了。” 此时有人出来喊道:“误会误会,不是走水,有人在屋内吃炭烧的肉弄出了许多烟尘,都回去吧,虚惊一场。” 王黼内心中露出一丝阴笑,尤其他看到走廊尽头站着的高铭脸色阴沉,更是得意的一哼,所谓走水是你弄出来试探我的吧?呵呵,这点伎俩跟我斗? 王黼被背回了房间,随行的礼部官员来慰问,他虚弱的表示谢谢大家,只想休息。 众人也就不再打扰他,各自回去了。 再次入睡,他睡梦中,他忽然感到一丝风吹过脸庞的冷意,虽然穿暖花开,但这个季节远不到晚上开窗睡觉的地步,他明明记得叫人关窗户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床帐外有些许微量,好似月光照了进来,此时,突然间,一个黑影从他床前闪过,虽然只有一瞬,但他看得很清楚。 他一愣,犹豫了下,撩开帐子去看外面,借着打开的窗户洒进来的月光,他巡视了下屋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就在他准备放下幔帐继续睡觉的时候,忽然听到梁上传来一声异响,他下意识地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吓得跌下床,就见梁上挂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看衣着应该是个女子。 他吓得好像全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刚想下地逃跑,但瞬间他意识到,这或许又是高铭找人假扮的,为的就是吓得他逃走。 他岂能中计,装作害怕的样子用被子蒙住头,等过了一会再看,果然不见房梁上的人。 他这才大叫出声,“啊——来人啊,有鬼啊。” 他这一嗓子,划破了黑夜的寂静,很快他的随从以及高铭和花荣等人都到了他屋内。 他这一次理直气壮,“这驿站有鬼!”将刚才看到的情景说了一遍,“这地方不能待了,我真要动身离开了。” 呵呵,没想到吧,反倒给了我离开的口实。 高铭皱眉道:“看来王大人病了,火力低才看到了这些脏东西。也容易被这些脏东西缠上。” “是啊,所以,我是真的病了,才能看到这些脏东西。”王黼唉声叹气,“这可如何是好?” 高铭道:“那这样吧,你先休息,再歇两天,如果再没好转,你就回东京去吧。” 王黼装出被迫接受的样子,“只能这样了。” 心里则乐开了花,搬离了这个房间,并叫随从们都住进房内陪他,安心地睡了一晚。 既然高铭说再待两天没好转就叫他走,王黼自然不能痊愈,反而越病越重了。 如此过了两天,第三天早晨,王黼觉得自己明天就可以提出返回东京的要求了。 这时候,有人敲门,他叫随从打开门,就见花荣的手下的一个虞侯史进求见,他还带了两个士兵。 “王大人,高大人说今天阳光足,吩咐我们抬您去院中晒晒太阳,对您身体有好处。一直在屋内阴气太重,才看到了脏东西。” 王黼见外面阳光普照,的确是个艳阳天,他正好在屋内也憋闷得够呛,怕露马脚才不敢出去晒太阳,但今日可是高铭叫他去的,他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史进吩咐带来的两个士兵,“你们抬着王大人出去。” 王黼坐在圈椅上,由这两个士兵抬着,脚不沾地下了楼,来到院内。 春风宜人,温暖中还有一丝丝凉意,配合着头顶的阳光,真是不冷不热恰到好处。 王黼微微仰头,嗅着空气中的万物复苏的青草味,想到明天就能回东京了,就两个字:舒坦。 他在驿站的后院内舒服地晒着太阳,周身沐浴在暖烘烘的阳光中,几乎睡着。 忽然这时余光看到了高铭朝他走来,王黼不想理他,假装睡着了,装作没看见。 而高铭走到他跟前,也没含糊,直接使劲的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痛得王黼大声质问道:“干什么?吓我一跳,诶呦呦,我这头又痛了。” “王大人,你不要担心,你有救了!”就见高铭一脸兴奋地道。 王黼心里冷笑,你莫不是去请了什么大夫,告诉你没用的,呵呵,只有太医院的人才能决定我的病情。 不管对方说什么,只要张御医咬定他有病就行了。 他装出激动的样子,“真、真的吗?” 接着就见高铭挥了下手,一个黄发黄须的人手里戴着皮手套,擎着一只鹰隼走了上来。 这个黄发的人,王黼记得叫做段景住,因为外形奇特,他还顺嘴问过,高铭说他会契丹话,因此带着。 高铭便对段景住道:“你将东京来的书信取下来吧。” 段景住就从鹰隼的右爪处取下来一个小纸筒,递给高铭。 高铭一边拆一边对王黼道:“王大人,你那天晚上遇鬼,我便觉得不妙,就怕厉鬼直缠重病的人,你回东京,她就跟回去了。” 这是不叫自己回东京?王黼忙道:“话虽如此,可就怕我越是待在这里,越被她缠上。只要将病养好,气力壮了,她就奈何不了我了。” “话虽这么说,但就怕万一。因此我派鹰隼回到东京向公孙道长询问了该如何医治,他也十分担心王大人,立即发来了方法。” 王黼一愣,皮笑肉不笑地道:“这只鹰能飞回东京?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好鹰。” “王大人不信?你可去打听打听,这金毛犬段景住家卖的海东青和鹰隼,可是连郓王都是他家的常客呢。” 这么一提,王黼好像有点印象,前次打猎,还见郓王放过海东青。 高铭展开鹰腿上取下来的字条,面色逐渐沉重,然后与那段景住说了什么,他就下去了。 王黼问高铭,“纸条上公孙道长怎么说?” 就见高铭抿了抿唇,目光中满是殷切的欣喜,“总之,王大人,您有救了,公孙道长出马,你还不信吗?” 连皇帝都信公孙胜,其他人哪有不信的道理。 这时就见花荣走进了后院,手里还拿着一条麻绳,径直走到高铭跟前,“就是这根绳子了,其他东西也在准备。” 高铭拿过绳子,在手里掂了一下,朝王黼瞅了眼,冷不丁朝他甩去。 抽死你个龟孙子! 王黼躲闪不及,被狠狠地抽了几下,疼得他差点站起来,“你做什么?!快停下!” “王大人,别恼!这是公孙先生说的,怕那女鬼附身你了,用这条她生前吊死的麻绳狠狠抽你,如果她在你身上,她恐惧令她死亡的麻绳,应该就离开了。” 有理有据,王黼分不清是真的,还是高铭信口胡说故意整他,干瞪眼,但打定主意,即使这样,他也不会服输,装病到底。 “可归根结底,我是病了,我虽然见过女鬼,但也仅仅是见过,并没有被冲撞。你对女鬼一事如此上心,而对我真正的病症不加治疗,那是舍本逐末。” 王黼心道,这样说,你那从公孙胜那里获得的用绳子“抽打女鬼”法子就不管用了,高铭,看你还怎么对付我。 谁知话音一落,就听高铭一拍手,“这个你不用担心,公孙道长还写了一副方子给我,叫做天下第一大补汤,可医治百病,这就熬煮给王大人。” 此时有高铭的随从抬着一个铁锅走了进来,简单用石头垒了个灶台,加上柴火,向锅注入水,烧了起来。 王黼冷笑,那公孙胜可要失算了,没听说能将装病的人医治好的。 他喝了汤药也不会好的。 但他不能不叫高铭煮药,否则显得他不配合治疗,他假惺惺地道:“那敢情好,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时候,时迁走了进来,很嫌弃地拎着一个布袋子,手里还拿着夹炭用的火钳。 “大人,都找齐了。” 高铭如释重负般的笑道:“那真是太好了,王大人有救了。那么便开始煮药吧。你听我吩咐,往里面放药材,剂量都量好了吧?听我念到哪位药,就往里放哪位,不要落下。” 时迁道:“您就放心吧。” 高铭展开所谓公孙胜给他的药方,念道:“百草霜二两。乌龙尾二两。” 时迁就从布袋中拿出一个大纸包,往锅里倒了一堆黑色的粉尘。 王黼虽然学问不如蔡京,但在大宋当官哪有不学无术之徒,尤其读书人,平日里医书也是看的,他当然清楚,百草霜就是锅底灰,乌龙尾是房梁灰。 此时锅内,水温上来,呈现一堆黑乎乎粘稠的状态,整一锅泥水。 王黼一愣,难道自己要喝这玩意? 就听高铭继续道:“血余炭二两。” 王黼一惊,这玩意就是头发烧成焦炭状,就见时迁用火钳从布袋里夹了一个黑块出来,扔进了锅内。 一锅水,泛着黑色的花朵。 王黼对左右使眼色,并对高铭道:“你们慢慢煮着,这里风凉,我先回去。” 他绝对不会喝这玩意地,等他回到房间就假装睡着,死都不起来喝这玩意。 高铭没理他,继续道:“望月砂、夜明砂、五灵脂各三两。” 王黼只拍扶手,吩咐左右道:“风大,我要回去。”这三味分别是兔子、蝙蝠跟鼯鼠的粪便。 他的两个随从才抬起他的椅子,史进和他带来的两个士兵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笑道:“我们给大人挡风就不凉了。” “让开!”王黼呵斥道。但这三个人根本不听他的吩咐。 王黼的两个随从便放下王黼坐着的椅子,黑着脸推了史进一把,“叫你让开!” 史进早有高铭的吩咐,也不惯着他,上手抓住此人的双手反剪,押到一旁,而另外一个王黼的随从也被另两个人控制住。 王黼朝高铭吼道:“你干什么?快放我的人!” 高铭不紧不慢地道:“这两人竟然不让王大人治病,实在是太坏了,咱们不能惯着这种下人。良药苦口利于病。哦,还差一味药,就是它了,用过的骑马布。” 时迁用火钳夹出一个黑红色的布条来,扔到了锅里。 王黼愕然,骑马布就是妇人癸水来的时候垫的布条。 他不能再等了,干脆站起来,拔腿就要跑。 高铭欢喜地惊呼,“天啊,快看王大人,刚闻闻汤药的味道就已经可以起身走路了,真是神药啊,必须来一碗,肯定药到病除。” 此时一直站着的花荣,上前将王黼控制住,摁回座椅上,从后面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捏着他的两颊,逼迫他张嘴,“王大人,管不管用,也得先喝一碗。” 王黼挣扎着,此时高铭已经叫时迁舀出来一碗端着,来到了王黼跟前,笑眯眯地道:“才闻闻味道,王大人就如此有精气神了,这要是一碗喝下去,说不定王大人焕发生机,连契丹人都不是王大人的对手了。” 王黼瞪着那碗迫近的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汤药,惊呼道:“快拿开!快拿开!高铭,我告诉你,你别乱来,真喝了,会死人的!” “怎么会死人呢,这可是公孙仙人给的良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有他担待呢。”高铭道。 “来人,快来人——”王黼尖叫。 院门口聚集了很多人,其中不乏随行的朝廷礼部官员,但是有高铭的人拦着都进不来,只在外面看热闹。 王黼见高铭毫无手软的意思,威胁道:“我要是死了,你可没法交代。” 高铭笑道:“使团内谁不知道你得了重病,连失火都站不起来,你病得这么重,本来也活不久了,喝了汤药死了,我顶多算救治方法不当。退一步讲,你真的出了意外,放心,我们会缅怀你的,王大人为了医学事业献身的伟大情操,将永远被人铭记。” 王黼倒吸冷气,他不想喝汤药,也不想去辽国。 喝了这汤药,没病也喝出病来了,他就可以不用去辽国了。 他豁然出去了,认命的闭上眼睛,却听此时高铭道:“你慢慢喝,这是第一疗程,明天还有第二疗程。” 王黼猛地睁开眼睛,明天还得喝? 高铭也不管王黼了,对时迁道:“喂王大人喝药。” 花荣就捏紧王黼的双颊,“辛苦熬的,这要是洒了也就不好了,您别乱动。” 王黼眼见盛着黑乎乎汁水的汤匙逼近,几乎到了他嘴边,他再也撑不住了,急道:“住手,我好了。” “好了?”高铭微笑道:“真的吗” 王黼大声道:“全好了,不骗你,神仙汤药闻闻就痊愈了。” “别介啊,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喝几口巩固一下疗效吧。”高铭拿过汤匙和汤碗,“来,我亲自喂王大人。” 王黼嚎叫道:“我的病全好了,不用喝。” “有多好?爬雪山过草地,一口气去上京不费劲儿那种程度的好吗?” 王黼屏住呼吸点头,“没错,完全好了,去上京绝对没问题。” 高铭挑眉笑道:“有王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大家鼓掌,庆祝王大人康复。”说着,率先做出鼓掌的样子,可他手里还有汤药碗和汤匙,这一动弹,登时汤匙里的汤汁淋出来,洒了王黼一脸。 王黼嗷地一嗓子叫了起来,花荣适时放开他,他一蹦三尺高,一边用袖子擦脸一边呸呸呸的吐掉嘴里的汤汁,然后急急冲出院门,回驿站找水洗脸。 高铭就走到门口,对着看热闹的人群道:“看,王大人健步如飞,已经彻底痊愈了。还有谁像他一样生病的吗?” 原本也抱有称病中途退出的人,看到连王黼,高铭都敢下黑手,都连连摇头。 高铭满地点头,“那就好。” 众人都拼命点头。 高铭笑容和煦,“既然大家都健康,那么明天就继续上路吧。” —— 王黼做了一夜噩梦,梦里都是高铭的脸迫近,笑眯眯地道:“王大人,该喝药了。” 等惊醒了,觉得嘴里还有异味,赶紧用盐刷,不停地呸呸呸吐口水。 防止高铭再灌药,他不敢再装病,第二天起来,早早准备好行囊动身。 高铭笑:“王大人,真的好了?” 王黼努力微笑,“真的都好了。” 高铭见王黼又活蹦乱跳了,当即宣布:“动身起程。” 没人再生病,使团顺利出发,出了沧州,到了白沟,这条划分宋辽边界的河边。 在辽国边卡人员的接待下,他们顺利过了这条河,到了辽国境内。 高铭回望了眼大宋领土,与众人继续前行。 而王黼也回头看了眼,泪眼汪汪,天杀的,他竟然真的被高铭裹挟进入了辽国境内, 第131章 过了两国界河白沟, 就是涿州,再往前走,就到了幽州城。这里在后世可是帝都, 如今在辽国手里,他感觉有点微妙。 高铭等人进入了幽州城,走在去往宋国使馆的路上。 他听到王黼悄悄跟其他官员交头接耳,“你看这些招牌仍以汉文居多, 可见这城内仍是汉人控制, 他日若是能回到大宋手中,并不难治理。” 高铭暗暗撇嘴, 这幽州、云州和下辖的州府在辽国手里一百多年, 早就形成了契丹人、奚人、汉人混居的现状。 虽然仍旧以汉人居多, 但这些汉人在辽国生活多年,本质上就是辽国子民。 甚至后来,宋代攻打幽州城的时候, 遇到了激烈的抵抗, 这些汉人在幽州城,赋税少,还能贩卖私盐和各种物资,生活好极了, 并不愿意回到大宋治下。 当然, 宋朝廷收回幽云地区后, 政策也有很大问题, 想清理掉城内的契丹人和奚人,原本统治就摇摇欲坠, 更加不得人心。 所以就算拿回幽州城,如何叫各族相安无事的归顺大宋统治也是个问题, 况且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但是,纵然如此,拿,肯定还是要拿的。 至于幽州为何这么重要,它三面环山,有天然的守城关隘,尤其是北面,山岭险峻,守住这里,外面的人轻易别想进来。 几百年后,另一波女真人就被拦住,如何也进不了,要不是出了个叛徒,打开山海关的大门,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敲开大门。 所以幽州地区好比一座宅院的门房,上面的山海关好比牢固的大门,现在大门和班房都在辽国手里,等于辽国直接进了宋国院子了。 只能以岁币换平安,不要辽国发兵南下打谷。 如果能拿回幽云地区,将契丹和女真挡在关外,不说高枕无忧了,至少日子能比现在过得强上数倍。 不过,愿望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幽云地区对大宋重要,对辽国何尝不重要。 有了这个地区,辽国可以俯瞰整个中原,且此处沃野千里,生活富庶,是辽国收税的重镇,除非亡国,否则辽国也不会将幽云地区还给大宋。 高铭叹气,想拿取幽云地区,无异于虎口拔牙。 那礼部官员则小声道:“可是,我看这街上契丹人打扮和胡人打扮的也不少,刚才听了路人说话,有汉话,但也有各种语言,我看三四种总有了。汉人也没想象的那么多。” 两人嘀嘀咕咕的谈论着。 “别的我认不出来,但是头顶头发剃掉的,是契丹人,那叫髡发。” “呃……也真是不好看啊。” 高铭此时看到一个髡发的人从身边走过,的确头顶是秃的,而两侧和后面则长长的垂下,十分像日本的武士月代头披散的样子。 他心想,想必梳这样的发型,原理都是一样的,就是为了战斗的时候,头发散开也不挡住眼睛影响视线,所以干脆剃掉了前边和头顶的头发。 其实……怕遮挡视线,弄个刘海或者用网巾不就好了么。 宋朝这岁币也快运送了快一百年了,流程早成熟了,在幽州城有专门接待宋朝人员的使馆,里面有契丹官员跟宋朝的接待人员。 高铭他们和每年来送岁币的前辈们一样,住了进去了。 高铭他们从涿州出来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这会,他看到房间里的床,就往上一趴,“可累死我了,终于到幽州了。” 这时,花荣躺到他旁边,将胳膊搭到他肩膀上搂着他,“好在王黼没再出状况,要不是他也不用在沧州耽误那么许多天。” “他敢?!他要是再生事,这一次说什么也得喂他喝点药汤。” 王黼自打被高铭灌汤之后就老实了,进了辽国境内尤其安分,可能也是认命了,都到辽国境内了,想回去也难了。 “你累了的话,就睡吧,我不跟你说话了。”花荣道。 高铭闭上眼睛,心想再往北走,出了幽州城,到了关外,连这样的使馆都没了,怕是要睡帐篷。 所以不要浪费机会,能多享受一会是一会。 往花荣怀里挪了挪,阖眼休息,他渐渐入梦,突然间他听到门外有吵嚷声,赖唧唧地道:“谁啊?我看他们还是不累,还有力气闹腾是不是?” 作为团长,高铭这一路管成员生病吃饭吵架,大事没几桩,鸡毛蒜皮的事情却不少。 他听花荣道:“你别动,我去看看。”就拿袖子盖住脸,继续迷糊。 很快,他听花荣道:“你快起来吧,好像是辽国那边来人了,王黼正在应对。” 高铭猛地一惊,睡意全无,腾地坐了起来,将自己压皱的衣裳抻了抻,就下了楼,就见一楼大厅内,已经站了许多人。 除了大宋这边的使团成员外,还有一群没见过的人,看穿衣打扮,毫无疑问是契丹贵族。 为首的一年轻人戴着幞头样式的帽子,绷着脸,用流利的汉话道:“你们的正使怎么还没来?难道要我去请吗?” 被质问的王黼此时看到高铭跟花荣从楼上下来,忙道:“来了来了,那个就是我们的使节了。” 年轻人打量高铭和花荣,“高的还是矮的?” 此时高铭已经走下楼梯,笑道:“我就是正使高铭,敢问尊下是?” 王黼介绍道:“这位是南枢密院知事耶律大石。” 刚才此人已经介绍过自己,王黼怕再叫人家自我介绍叫人家不愉快,于是忙先开口。 辽国的官员除非是汉人,否则不是姓耶律就是姓萧,但汉人别想进中枢权力机关。 高铭一听对方是耶律大石,不禁一愣,他对辽国的历史了解不多,但这个耶律大石他还是知道的,因为他在天祚帝耶律延禧的辽国灭亡后,带领一批人马跑到西边开辟了一个西辽,称霸中亚,影响十分深远。 有多深远呢,比如俄语中称呼中国的发音就是契丹。 但现在的耶律大石年纪只有二十三、四岁,没到开拓宏图霸业的时候。 此时的他,只是个被皇帝派来接待宋国使团,但使团迟迟不来,叫他在幽州苦等的搓火官员。 耶律大石盯着高铭,“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今年的岁币送来的如此之晚?” 他的语气不善,满是责怪。 旁边的契丹侍卫们,也都各个将刀柄握着,凶悍地看着高铭。 耶律大石继续道:“而且,你们到了,为什么不主动到幽州官府找我们辽国的人解释,还得我上门主动来见你们?”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啊?高铭心道,其实他也知道,耶律大石这么问,就是想要一个态度,那就是宋国你们是不是看辽国内忧外患,有了不服之心。 “这个说来话长了。” 耶律大石逼问道:“有多长?长的话就短说!” 高铭笑道:“咱们一边吃酒一边慢慢说吧。我从南边带来了好酒,不嫌弃的话,大家开一坛尝尝。”不夸张的说,这酒名字叫做含笑七步倒,一喝就醉,走不出七步,醉倒的时候嘴边还带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微笑。” 王黼听了,心里咧嘴,含笑七步倒,你这是蒙汗药吧。 耶律大石指着高铭对旁边的侍卫们说了什么,引起他们一众发笑。 此时一个会契丹语的礼部官员在高铭耳边道:“他跟周围人说您吹牛。” 其实这人不翻译,高铭也猜得到。 事实是,他确实吹牛了,但是不吹牛,怎么用激将法将耶律大石拽到酒桌上。 “是不是吹牛,喝喝不就知道了。” 耶律大石哼笑道:“那就试试你们南边的酒。” 高铭赶紧叫人上菜,并叫时迁等人去车上取酒。 在等待上菜的时候,高铭命人取来一个锦盒,双手递给耶律大石,“久闻辽国有一个精通契丹语和汉语的耶律大石,我一直想见上一面,没想到上天如此垂眷我,才到幽州就与君相见。” 这个句式里,精通部分和名字部分可以任意替换成事和人,比如久闻辽国有一个精通骑射的耶律某某。 千穿万穿马匹不穿,没道理辽国人就免疫。 果然耶律大石脸色缓和了点,打开面前的盒子,“这是什么?” “因为敬仰仁兄,所以我出发前特意准备了一份薄礼,乃是我朝文人墨客的诗词,被我搜录整理成册。” 这本诗集可是精装典藏本,硬木外壳,金漆写字,内页上等好纸,叫圣手书生萧让精心誊写。 在欣赏优美诗词的同时,亦可欣赏书法。 高铭并非特意送给耶律大石,只想在辽国境内,逮个精通汉语的就吹捧几句,赠给他。 如今国际局势变幻莫测,在辽国多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说不定就有用。 耶律大石随手一翻,虽然只粗略看了几眼,但已被上面看到的诗句所惊艳。 立国二百多年,契丹也步了其他草原民族的后尘,那就是躲不过的汉化命运。 谁不爱精致的生活方式和优美的诗句呢。 契丹上层贵族中精通汉学的不少,但耶律大石是其中翘楚。 幽州也有卖南方的诗册的,但难免有雕版时的错误,且质量参差不齐。 如今南人送来一本精选诗词,正对他的胃口,当时心下对高铭这个宋人印象好了几分。 但表面上装作淡然的样子,交给旁边的侍卫收好,对高铭道:“多谢你的礼物。”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 这时菜肴相继端上来了,宋国这边是一正使高铭,两个副使花荣跟王黼,辽国那边是耶律大石,跟另外两个官员,只是除了耶律大石外,其他两个汉语不是很好,鲜少说话。 等时迁将从宋国带来的酒搬到桌上,高铭就叫人将酒盏都撤下去,改成豪爽的大碗,每个人都满了一杯,先端起来敬耶律大石,“劝君更进一杯酒,走遍天下皆朋友,我先喝为敬。”说罢,仰头就一大口。 耶律大石见高铭这样弱不禁风的南人都是一大口,自然也不含糊,仰头咕嘟咕嘟就是几口,旁边的两个契丹官员也都敞开肚子喝。 但这三人几口下肚,就都愣了,动作有点僵,因为三个人都尝出来这酒跟以前喝过的非常不一样。 辣,真辣,够劲儿! 除了耶律大石外的另两个官员眼睛一亮,吐出一口气,彼此用契丹话交流,还不停地点头。 耶律大石挑眉,哈哈笑道:“不错,真是不错,好酒!我刚才还以为你吹牛,原来真的有这样的好酒,虽然达不到七步倒的地步。” 王黼见耶律大石赞不绝口,于是自己也喝了一口,当即五官走位,缩成一团,要不是有契丹人在场,准一口吐掉,勉强噎下去后,脸色当即变得通红。 耶律大石见他这般,笑道:“我懂了,你们宋人喝了真的是七步就倒。” 高铭对耶律大石道:“我们这个王副使,家在南方,终年不下雪,气候湿热,喝不得这种烈酒。” 耶律大石很好奇,“你们宋人喝不得这种烈酒,为什么还要酿造这种烈酒呢?” “实不相瞒,正是为了你们这个我们大宋的兄弟国酿造的。”高铭举起酒碗,“来,为了宋辽友谊干杯。” 虽然宋朝给辽国输送岁币,但正式文件上,两国是兄弟国,皇帝按照年龄大小称兄道弟。 当然跟辽国这种兄弟,也是江湖拜码头这种,一边进贡一边叫大哥,否则就被黑老大收拾。 耶律大石愣了下,也举起了酒碗笑道:“说得好,干杯。” 酒水被他喝了大半碗,高铭赶紧叫人给他满上,带着几分醉意地道:“不要客气,今天咱们把这一坛子酒都喝了。山高流水觅知音,我与耶律兄酒连心。” 耶律大石没听过这种油腔滑调的劝酒词,觉得有趣,加上酒劲儿上来,笑道:“你我两国是兄弟国,你我称兄道弟很正常!来,继续继续。” 此时辽国风雨飘摇,宋人主动示好,他也愿意顺水推舟,重新夯实两国之间的友谊。 王黼看得微张嘴巴,这还是刚才一进门就兴师问罪的契丹官员么? 他再看花荣,见他一脸的淡定,显然已经习惯高铭的作为了,并不觉得有何异样。 耶律大石对高铭笑道:“你们迟迟不来,我还以为宋国听说女真打破了辽阳府,就认为大辽国力衰退,不足以平定外乱,进而态度怠慢了。但是听了刚才高兄弟的话,我知道我误会了,我们两国之间共享太平百余年,宋国岂会有异心呢。” 他的话虚虚实实,很明显也是在敲打宋国使臣。 提出减免岁币要求的王黼在赵佶跟前侃侃而谈,但是契丹人就在眼前,却连吭声都不敢。 默默低着头,嘴巴搭在碗沿儿上。 花荣就对他道:“王大人,你说呢?” 王黼支支吾吾地嗯了声,此时这个气氛,如何叫他开口说大宋就是想落井下石,减免岁币。想必这耶律大石一定掀桌子走人。 耶律大石皱眉,“你们这位王副使怎么不说话,不认同我的话吗?” 花荣就道:“他可能是喝醉了,根本什么都没听清。你看他,耳根都红了。” 耶律大石呵呵一笑,“他醉了,就不要他说,高铭,你是正使,你来说,我刚才说的话,对吗?” 王黼拿余光瞥高铭,他们从官家那里接到的任务可是减免岁币,本质就是趁火打劫,如何承认不是? 高铭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爽快地对耶律大石道:“当然是对的了,辽宋两国和平相处上百年,戴白之人不识干戈,这样的两国关系,自有国家起,前推一千年未曾有过,后推一千年恐怕也无来者。” 耶律大石满意地喝了一口酒,“哈哈,说得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别看女真现在闹得厉害,但我们大辽立国二百余年,国力雄厚,甲兵百万,一旦认真起来,剿灭女真不过是一两年的事。” 高铭不信以耶律大石的脑袋不明白现在辽国的状况,如果真这么自信,也就不会害怕宋国背叛他们了。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吹着唠,明明女真把辽国一个都城都攻占了,但到耶律大石嘴里,似乎风轻云淡根本不是事儿。 高铭发现这家伙果然也是个搞政治的好材料,难怪后来有那么大的家业。 耶律大石嘴里没实话,高铭也吹着聊,“相比辽国,我们宋国就难了,你也知道,岁币只能用白银,不要铜钱,可中原缺银,每年都凑得很辛苦。今年就更是了,据说民间熔了好几座银制的观音像才凑齐这些岁币。” 宋国这边达官贵人都多迷恋道教,北边的辽国就多沉迷佛教,佛寺佛像是一座座的造。 听说将观音像熔了,耶律大石一惊,“真的吗?” 虽然熔观音像很过分,但是为了他们凑岁币,那就不进步过分,反而很令人感动了。 “真的,就为了给兄弟国凑岁币啊。”高铭深吸一口气,语气痛苦地道:“凑得这么辛苦,所以才延误时日,加上在沧州时,我们团内的王副使病了,才导致迟迟不来。耶律兄,你别看他现在不说话,但他在病榻上时,我叫他回东京去,他死活不回,挣扎说一定要为宋辽友谊出一份力量,现在辽国镇压女真,正需要银钱,一定要将钱送到,巩固宋辽关系。你说,是不是呀,王大人?” 高铭笑眯眯地看王黼,王黼明知道高铭这么说故意臊他,也只能认了,“都如高大人所说。” 耶律大石便跟身边的两个契丹官员用契丹话说了一堆,三个人交流着什么,不出意外,就是翻译刚才高铭那一番表诚意的话。 之后,耶律大石道:“宋国的诚意,我们都看到了,我为我方才的急躁向你道歉。”说罢,举起酒碗,“这是赔罪酒。” 高铭亦举杯笑道:“不打紧,以后耶律兄有什么疑问尽管开口问,道理越辩越明,感情越谈越深,沟通是信任的桥梁嘛。” 耶律大石觉得高铭说话一套一套的,但不可否认很有道理。 众人把酒言欢,最后高铭叫人拿了三坛酒赠予三个契丹人,“我不知道这酒合不合辽国胃口,所以没多带,就带了十坛来,剩下的六坛我打算带到上京去。不过,没关系,如果愿意,可以留下地址,等我回宋国差人送到边境。” 耶律大石则道:“不必这么麻烦,派一个会酿酒的工人过来就好了。” 你还真是懂收益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啊。高铭微笑道:“嗯嗯,人我尽量找。” 想得美,你就等去吧,这些酒可是要卖给你们赚钱的。 耶律大石听了高铭的话,叫人捧着酒坛子带着随从们离开了,临走前道:“明天早晨我来接你们,护送你们回上京。” 高铭挥手,“明天见,慢走。”将耶律大石等人送走了。 这三个契丹人骑在马上,耶律大石还好,另外两个身子歪斜,但无论怎么歪斜就是不掉下来,对他们来说,从小骑马,这马就跟自己的腿一样灵便。 耶律大石问这两人,“你们觉得宋国的态度如何?是不是像之前以为的那样怠慢了?” 其中一人,汉话虽然说得不好,但却基本上都能听懂,席间的对话,除了一些诗词外,他听了个七七八八,“依我看,今年他们来得晚,应该就是姓高的那个使节说的原因,没其他的。” 如果宋国对他们怠慢,说不定就会和女真勾在一起,这很危险。 另一个人汉话一点不懂,全程鸭子听雷,他道:“我看他们三个,除了年岁大点的那个之外,剩下两个年轻的,长得都跟娘们似的,不是男子汉,我看啊,只有酒还不错,人不行。” 耶律大石轻笑。 姓高的正使,才思敏捷,那个姓花的副使,虽然没说几句话,但从步态和气质看,是个习武之人,功夫还很不错。 如果宋国的男人都像他俩这样,大辽就得反过来向南方送岁币了。 但,幸好不是。 —— 第二天耶律大石如约来会馆见高铭他们,一起行路去上京。 当经过榆关,也就是山海关的时候,高铭一点都没表现出惋惜、愤恨、不甘等任何不悦的情绪,平静如水。 他心里确实很馋这个山海关,但现在不能叫契丹人发现。 出了关,高铭立即感受到了不同,好像风都比关内凉了不少。而村落稀疏,常常旷野一望无际,不见人影。 偶尔碰到人,也是骑马配弯刀,一路飚远。 耶律大石道:“春天就这个样子,冻人不冻地,地上万物复苏,但是这风却吹得人冷。”说着,他问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高铭,“是不是高正使?” 高铭微笑,“呵呵,深有体会。” 傍晚,原地扎营,生火做饭,吃过晚饭后,三五一堆围着篝火取暖。 高铭原本跟花荣并肩坐着,看到耶律大石坐在不远处的火堆前,正在看他赠给的那本词集,就主动走过去,指着天上的圆月道:“今天是十五,月亮正圆,我最喜欢苏轼的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依我看,这首词已经将和与月亮有关的感情写尽了,再无人能出其左右了。” 耶律大石礼貌地微笑,“我还没看到那里,等我看到了,一定留心。”等高铭一走,就迅速的翻找这首词。 读到精彩处,猛喝几口,这酒真的太合自己胃口了,可惜越喝越少不剩多少了。 喝了这个,其他酒就显得没有味道了。 王黼见高铭回来了,心想,你胆子可真大,还敢主动找契丹人说话。 等时辰差不多了,火也烤够了,众人各回营帐入睡。 高铭、花荣跟王黼三人分到一个营帐内,其余人则十个人甚至更多人挤在一个帐内。 这个时节在野外住宿,高铭怕冷,叫花荣搂着睡,彼此取暖。 留下王黼裹着被子瑟瑟发抖,不时瞧一眼相拥的高铭跟花荣,多少有些羡慕。 高铭仰头看花荣,苦兮兮地道:“我还有点冷,想喝点酒。” 花荣就微微坐起来,拿过酒袋,先含了一口酒,然后俯身嘴对嘴渡给高铭。 高铭咽掉,笑道:“难怪塞外人爱喝烈酒,可以理解,这太冷了。” 花荣道:“还喝吗?” 此时他看到一旁的王黼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俩,显然被他俩的举动惊到了。 花荣也没搭理他,见高铭点头,就又饮了口渡给他。 王黼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抱着被子,猫着腰逃出了营帐。 他、他都看到了什么?天啊—— 他走了正好,花荣还有话跟高铭说,“你怎么对耶律大石这么上心?刚才还主动过去说话。” “吃醋啦?” 花荣勾唇一哼,“怎么可能,他摘掉帽子,你一准跑。” 高铭抿嘴笑,身为辽国贵族,耶律大石一定有一个地中海式的髡发发型,“跟他交好,当然是想他以后在宋辽关系里卖力斡旋了。爱诗词的,肯定不是坏人。” 花荣笑道:“别扯了。” “好吧,是挺扯,其实我想说,女真崛起,势不可挡,未来也会成为宋国大患,虽然辽国现在也是隐患,但他们毕竟接受了中原的文化,多少还有底线,而女真野人一般,不知仁义礼智信是何物,如同一个没有任何道德约束的怪物,两者选择,我选辽。助辽与金抗衡,叫他们相互消耗。” “官家可还要你谈减免岁币的事呢,他不会助辽的。” “我不仅要谈减免岁币的事,我还要跟辽国谈割让幽云十六州给大宋呢。” 花荣一愣,不等他说什么,就听高铭继续道:“算了,我就是想想,还是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没有。” “你连我也瞒着?” “真没有,啊,住手,好痒!” 王黼抱着被子站在帐外,就听里面高铭笑个不停。 他搓了搓脸,重新确认了遍记忆,他刚才绝对没看错,高铭跟花荣…… 高俅知道吗? 对了,最重要的事,不要让契丹人知道,否则还不知道会怎么鄙夷宋人。 春寒料峭的夜晚,王黼听着帐内的欢声笑语,深深地为国家颜面担忧着。 第132章 王黼琢磨了下, 高铭不是花花太岁么?这两年他不怎么花了,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原来是觉得女人没意思, 开始玩男人了。 王黼一阵恶寒,不过,他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今夜睡在哪里? 他抱着被子去了另一个营帐, 这里面住的都是礼部的官员, 他探头进去,发现住得满满的, 根本没他的地方, 好不容易腾出个地方给他, 结果半夜睡觉还有人打呼噜。 隔天起来,众人再次上路。高铭骑在马上,就觉得左后侧的王黼一直盯着他看, 等他回眸跟他对视, 对方又将眼睛移开。 高铭不满地哼,干什么,没见过断袖啊,值得大惊小怪的么。 中午吃饭的时候, 花荣先下马, 再来搀扶高铭。 这一幕被王黼看到了, 他先心虚起来, 就怕契丹人看出端倪,等高铭下了马, 他走上前,对高铭道;“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 别讲了。” 王黼道:“不当讲,我也要讲。高大人,咱们毕竟是出使,有些事在中原时无所谓,但是到了异国他乡,还是克制一点,别叫契丹人看轻咱们。” “契丹人只会看轻软骨头!”高铭不客气的瞟了他一眼。 王黼的年纪被高铭大,见他这么不识好歹,也不满了,“我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大宋好。” 他声音一大,惊动了不远处的耶律大石,他也往这边看。 高铭对王黼道:“你要是为了大宋好,就跟契丹人多聊聊,叫他减免岁币,去啊,去啊——他就在那里——”说着,抓着他的肩膀推他过去。 王黼哪里敢去,挣脱跑掉了,“行行行,我不管了。” 高铭冷哼。 王黼被高铭怼了之后,又老实了不少,除了偶尔拿眼睛瞟他外,基本不吭声。 他现在有个想法,希望高铭和花荣的事情被契丹人发现,有辱国体,来证明他是正确的。 不过,他是不是正确的不知道,他没地方睡倒是真的了,他根本就不想踏进帐子看到高铭和花荣这对龙阳。 又是一夜,他抱着被子,盘算着今夜去哪个帐子挤一晚。 他看着天上点点繁星,再看一望无际的漆黑旷野,突然间,他看到旷野上也出现了点点星辰,在黑夜中闪闪发亮,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多。 星辰会移动吗?王黼瞪大了眼睛,终于看清楚了,那哪里是星辰,分明是火把。 巡逻的士兵也发现了,大声叫喊着王黼听不懂的语言。 眨眼间,那些火把就到了跟前,足有数百,啊不,或许上千人。 这些人骑着高头大马,带弓拿刀,互相叫嚷了几句王黼听不懂的话,接着一支箭飞到了他脚边,王黼大叫一声掉头就跑。 “救命啊,来强盗了——” 正好撞到匆匆走出营帐的花荣,鼻子一痛,侧身闪到一旁,然而又被接着出来的高铭踩了一脚。 还没缓过来,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是耶律大石。 高铭看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人马,急问耶律大石,“这是什么情况?” 耶律大石风轻云淡地道:“啊,这个啊,就是一伙小马贼罢了。没事,在我大辽武士前不堪一击。” 话音刚落,果见契丹人已经尽数冲出了营帐,翻身上马,朝那群马贼冲去。 大宋是来送钱的,不是来打仗的,进入辽国就带了二百来人,毕竟带多了,辽国还以为他们要搞破坏。 加上耶律大石手底下的八百精骑兵,总数低于对面这些敌军。 高铭见那群马贼也是披甲带刀,骑着高头大马,或冲或砍,极为凶悍,与契丹人砍做一团。 高铭脑海里有个念头,弄不好中原的官军骑兵都打不过这群马贼,难怪后来宋国去打垂死的契丹,都打不过人家。 “真的不是女真人吗?这些马贼胆子如此之大,竟敢抢劫官府接受的岁币吗?”此时爬起来的王黼惊呼道。 耶律大石道:“你们中原的强盗也不是什么都敢抢么,听说太师的生辰礼物都敢劫,州府都敢打。” 总之拒不承认辽国比较乱。 这时,史进等人带着宋兵到了高铭跟前,“大人,我们要去帮忙吗?” 高铭瞧了眼耶律大石,“需要帮忙吗?” 耶律大石摇头,“大可不必。” 正和高铭的意思,毕竟这是辽国境内,他们的安全理应辽国人负责,契丹人能打,犯不着损兵折将。 最重要的是,高铭担心别砍不过马贼,暴露了宋兵的实力。 高铭此时心里涌出一个念头,回去必须练兵!史进他们厉害吗?或许吧,但对付辽国和女真远远不够。 耶律大石道:“这些马贼古已有之,不足为惧,就是不知道他们和中原的强盗比,有没有更厉害一点?” 不是吧,你连两国的强盗都要比一下吗?高铭没有正面回答,今夜宋军总得拿出一点实力来叫耶律大石看看,他才能住口。 高铭道:“擒贼先擒王!看那个是匪首!”他看向花荣。 多说无用,给契丹人露一手。 花荣会意,拿过旁边递上来的弓箭,瞄准刚才高铭指的那个人,是不是匪首不重要,重要的是叫契丹人看看,指哪儿打哪儿的箭术。 耶律大石见花荣搭箭瞄准,便目不转睛地看。 史进等人也晓得花将军这一箭代表的意义大了,都屏住了呼吸。 花荣拉弓瞄准那个还在不停挥刀的络腮胡子马贼,他不停的晃动劈砍,但纵然如此,在他放箭之后,箭嗖地飞出,直中那人面门,仰倒下马。 “好箭法!”耶律大石大声赞道。 其他人契丹人见了亦都一惊,不停地点头表达认同。 而宋军这边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耶律大石笑道:“想不到花副使有这样的箭法,哪日有空,不如比试一下。” 耶律大石不光精通汉文和契丹文,他还精于骑射,在骑射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的辽国,能留下这样的评价,可见其能耐。 英雄惜英雄,耶律大石看花荣的眼神都不一般,带着惊讶的赞许,“真的没想到,宋国还有像花副使这样的人。” 高铭笑道:“其实还好,花副使是我们大宋武进士出身。” 言下之意,像他这样的武进士可不只一名,而是成批量录取的,究竟有多少人,你们自己想吧。 耶律大石闻言,果然表情一滞,不过很快恢复正常,“但相信花将军也是其中翘楚。” 此时,周围的砍杀声渐渐小了,原来是马贼们被辽兵给驱赶跑了,留下一地的尸体。 辽兵熟练地打扫战场,将马贼身上的财物搜刮一空。 有契丹兵过来对耶律大石说了什么,他又回了几句,接着就见契丹人押上来一个女人。 女人脸上满是泥土和血污,竟然穿着汉家女子衣裳。 她一出现,宋国使团的人都是一惊,虽然这个女子大概率是辽国汉人,但在异国他乡见到汉女,仍叫人心揪起。 耶律大石对高铭道:“这个女人说她是宋国山东的汉女,交给你们了。”说完,当真不管了,带着契丹武士们转身走了。 高铭问道:“你是汉人?也会契丹语?”否则她刚才是怎么跟契丹人说自己汉人的? 女子含泪道:“我叫韩珠儿,家住山东,父亲是大夫,受高丽邀请,我随父亲入高丽行医,却不想被女真人掳去做他们的大夫,后来我爹不堪苦寒,身死异国,我则命大逃了出来,寻求陆路辗转回家,结果遇到了这群马贼,我被迫了做了他们头子的女人……那头子是个契丹人,我在这草原上流落了一年有余,契丹话不想学也学会了,然后今天终于遇到了大人们……请带我回故乡吧……求求你们了……”说罢,头一下接一下地磕到地上。 不等高铭说什么,王黼就冲了过来,扶起女子道:“可怜你一个弱女子在外颠沛流离,放心吧,我们会带你回家。” 女子闻言,安心地一闭眼,眼泪扑索扑索落下。 周围人无不被这异乡遇国人的一幕所感动。 高铭忽地想起若干年之后的靖康之变,那些被掳劫来的帝姬和贵族女子,遭遇可能还不如她。 “起来吧,我们会带你回家的。” “谢各位大人。”女子连连道谢。 这一夜过得极为充实,遭遇了马贼,还遇到一个汉女。众人都累了,趁着天还没大亮,回去补觉。 第二天,高铭出了营帐,就见一个干净清秀的女子端着气腾腾的早饭进了一个营帐。 高铭有点吃惊,不多时就见营帐内走出了王黼,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弱女子无依无靠,王黼虽然垃圾,但对女人来说也是个依靠,至少她傍上了王黼,这使团内,别人也不敢垂涎她了。 她能活到现在,跟她懂得审时度势有关系。 昨天遭遇马贼,契丹这边也不是毫发无损,早晨明显看到许多挂彩的,为了表示两国的友谊,高铭派出安道全做国际人道主义救援。 安道全极为擅长刀剑创伤,治疗效果拔群,据会契丹话的段景住翻译,安大夫的医术连擅长治疗外伤的契丹人都说好。 而高铭发现耶律大石看安道全的眼睛也有点放光。 安道全也察觉到了,诊治完了回到高铭身旁,凄凄切切地道:“大人,您可千万别把我留在辽国啊。辽国人开口要我,您可千万别答应啊。” “那是当然,你是宋国臣民,怎么可能留在辽国,再说了,你是活生生的人,你的去留你自己说了算。”高铭道。 不过,耶律大石虽然对安道全的医术赞不绝口,但也没开口希望他留下,倒是对花荣很有兴趣,与他谈论箭术,当然,也会跟高铭谈两国的风土人情。 所以,一到晚上,反倒是高铭、花荣跟耶律大石三个人围坐篝火前说话。 而王黼则跟韩珠儿坐在一处。 这个情景,看得宋朝这边的其他成员都忍不住摇头,这到底谁跟谁是一伙的啊? 王黼自从有了韩珠儿,再也不是在寒夜里只能看高铭和花荣抱团取暖的可怜人了,他终于也有了自己能够取暖的美人,他已经许诺了韩珠儿回宋国纳她为妾,那韩珠儿伺候他更加殷勤了。 越往上京走,气候越有凉意,顺带着高铭观察这一路的情况,不管耶律大石如何掩盖,这辽国凋零疲敝的现状,还是露出了一角。 破衣烂衫的草原牧民,放着零星的羊群,眼中满是愁苦。 这一切,都是因为去年冬天的白灾,也就是雪灾,冻死了许多牛羊,都说农业是靠天吃饭,别的行业又何尝不是呢。 晚上照例生火取暖,与以往相比,变化的是高铭穿得更厚了,他看着红彤彤的火苗,道:“我听人说,这气候变化是有规律的,要么一年冷似一年,要么一年热似一年,弄不好,今年冬天比去年还冷。” 耶律大石看着高铭,晓得他暗含的意思是,身处北部的辽国状况不乐观,便道:“如果一年比一年冷,南方的日子好过一点,那么宋国岂不是很危险?当然,你我两国是兄弟国,不会有任何问题。但那女真可就难说了,北部寒冷,说不定要渡海南下。” “女真如今起兵的铠甲还是战胜辽军获得的,叫他们造船?怕不是得一百年后。他们唯一能南下的可能,便是从榆关通过。”高铭笑眯眯地道:“但榆关由辽军守着,况且耶律兄说一两年就能灭女真,我们一点不担心。” 耶律大石笑容一僵,没有接话茬,只是认真地道:“你们俩个也是南人中的奇葩了。” 奇葩在这个时候还是彻底的褒义词,用来形容杰出的人物。高铭见耶律表情认真,愣了下,也道:“彼此彼此。不知耶律兄想过没有,就算一两年能灭女真,如果有大宋的资助,能更快的灭掉女真,然后腾出空来整顿内务。” 耶律大石瞧着高铭笑道:“这个资助是无偿的,还是有代价的?如果是后者,我们都要三思。” 高铭笑,耶律大石分明在放狠话,宋国三思,自然是思考敢开口要代价就要承担严重后果,但高铭也不怕,两国谈判就是这样,该妥协妥协,该放狠话就放狠话,于是他也微笑,“事关重大,就如耶律兄所说,都要三思,如果辽国此时南下,就不怕将后背暴露给女真。但如果辽国正面迎击女真,由宋国做你们的后盾,却是另一番情景了,不是吗?不知耶律兄听过‘腹背受敌’这个词没有。” 耶律大石亦笑,“听过,但我也听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资助不是无偿的,宋国必然有所图谋,最后是他们和女真相争,宋国得力。 “非也非也。”高铭纠正道:“邻家失火,不救自危。” 耶律大石道:“就怕救火的时候,从邻家顺走点什么啊。” 高铭不慌不忙地道:“那也比家产都烧尽的好啊。” 耶律大石沉默良久,忽然笑了几声,语气轻松地道:“你我在这里交谈又有什么用呢?国家大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吧?”仔细观察高铭的表情,试探道:“除非,你是宋国皇帝派来打探辽国口风的。” 高铭反问,“难道你不是吗?如果只是简单接应岁币,犯不着派出耶律兄你来吧?”耶律大石这种级别的“奇葩”,加上后来率军大败进攻幽州的宋军,现在的他,在辽主眼里也会相当有分量。 耶律大石含笑不语,半晌,忽然压低声音道:“既然你我谈话已经到这个程度,我就不隐瞒你了,其实,我们皇帝想要增加岁币。不知你们皇帝是什么意思?” 反正高铭到了上京,也会知道这件事,不如先给他透透底。 高铭听了,扑哧笑出声。 耶律大石皱眉,“你笑什么?” 高铭努力控制笑意,“巧了,我们皇帝想减免岁币。” 完颜阿骨打真是命好,摊上两个这样邻国的国君,辽国皇帝耶律延禧跟赵佶挺相似的,都宠幸奸臣,都有继承人争夺问题,都耽于享乐,最后连结局都挺像,都被金朝给捕获了。 现在他俩的脑回路都惊人一致,一个想增加岁币,一个想减免岁币。 耶律大石道:“你觉得你们的要求,我们辽国会答应吗?” “那你觉得,我们会答应你们的要求吗?”高铭反问。 两人都不说话,一起沉默,不由自主的一同叹气摇头。 一直听着他俩谈话的花荣,此时宣布,“无解。时候不早了,休息吧,明日再谈罢。” 耶律大石起身笑道:“各为其主,不要太为难自己,都去休息吧。” 高铭同意,起身跟花荣往营帐内走。 花荣担心地道:“官家没答应协助辽国,你刚才跟耶律大石说那番话,是不是太草率了?” “放心吧,耶律延禧也是个昏君,他听耶律大石禀告后,还得反复纠结,然后再派人找宋国接洽数次,在那之前,我已经跟官家分析过利弊了。总之,成与不成,还有得谈。” 花荣挑眉笑道:“也是个昏君,这个‘也’字真秒。” 两人回到帐内,收拾收拾就睡下了,自打有了韩珠儿,王黼就另外找了帐篷跟她住在一起,这边的帐篷就剩高铭跟花荣。 高铭刚才跟耶律大石谈话,十分耗神,如今安逸地躺在花荣怀里,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他就听一声尖叫,接着猛地睁开眼睛,就见花荣已经提着兵器站到了营帐口,见他醒了,表情沉重地道:“又有人袭营。” 高铭咧嘴,“这辽国也太乱了吧?马贼跟马身上的虱子一样多。” 话音刚落,一支带火的箭就射进了营帐,高铭赶紧一骨碌爬起来,幸好自从进入了草原他都是和衣而睡的,钻出被子,拿起招文袋挎在身上,搭上花荣的手,随着他出了营帐。 此时外面已经大乱,火箭满天飞,嗖嗖如流星,落到哪里都是一团火。 高铭看得出来,这次的马贼数量更多,且更加强悍,如果上次的马贼是个秀才级别的,这次来的马贼怎么也得是进士及第了。 耶律大石的契丹兵,竟然不是他们的对手,连耶律大石都极为吃惊,“这是哪里来的马贼?”接着,他便翻身上马,亲自举刀去杀。 丝毫不见前一次遭遇马贼时的淡定,显然他知道这次来者不善。 “保护岁币——保护岁币——” 此时高铭听到宋朝这边的人用汉话大喊。 高铭却喊:“先保护自己!”这些岁币虽然没清点过,但毕竟已经到了辽国境内,丢了的话,辽国这边的责任更大。 而且,不管什么时候,人都比财物重要。 谁知道高铭刚喊完,就见韩珠儿哭喊道:“不好了,王大人被马贼掳劫走了——他在装岁币的车上——” 高铭顺着韩珠儿的手势一看,就见一辆装岁币的车已经被马贼赶走了,车上还趴着一个人,隐约可见他的衣着是汉人的样子。 “是王黼!”花荣却看清楚了,“是他没错!” 财物可以不要,人不能不管,尤其是王黼这样的宠臣。 花荣立即拽过一匹马,翻身上去,吩咐史进道:“你保护好高大人。”带人便去追。 此时,营帐之地一片火光,那些马贼已经突破契丹人的阻挡杀进了营地,眼看就要冲无辜的官员杀来。 宋朝人员见状,什么都不管了,四散逃命。 高铭则在史进的帮助下,翻身上马,带了十几个随从逃离了驻扎的营地,先去草原深处暂时躲避。 高铭听着远处契丹人和马贼的厮杀声,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些真的是马贼吗? 难道草原的马贼已经进化到这个级别了吗? 正想着,忽然间就见数道火箭朝他们这边飞来,幸好,射程不远,离他们足有百丈远的地方就落下了。 但他们还是打马继续朝前跑,免得被流箭击中。 就在高铭暂时松了一口气时候,猛地就见前头飙出来一匹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 高铭就拽来段景住,对他道:“你快翻译,就说不要伤害咱们,财物随他们取。” 段景住赶紧朝这些人说契丹话,其中一人也用契丹话回话,段景住听了,跟见了鬼似的对高铭结结巴巴道:“他、他们说他们是金国的人,想请大宋的来客去辽阳府做客。” “金国的人?”高铭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他就说么,这些人战斗力拔群,哪里会是寻常的马贼,压根就是这个世界目前的战斗力王者。 不过,金国人为什么听得懂契丹话?嗯,好像也不难理解,辽国统治这片大陆二百余年,女真人一直受它管制,上层人岂能不会说契丹话。 高铭道:“我一个小小的随行官员,实在没资格去贵国做客。”反正这个世界没电视,谁知道使团正使长什么样子。 结果还不等段景住翻译,就见有一匹马驮着主人来到了最前面,正是韩珠儿。 她笑道:“高大人,您就别糊弄人了,他们就是知道你是谁,才来堵截您的。这位是金国八皇子完颜宗强殿下。” 为首的一个年纪十四五岁的少年朝高铭扬了扬下巴,朝他抬了抬了手,仿佛在示意他跟自己走。 这么小的年纪就带兵出来砍人了?是个奇葩。 不过,考虑到他同胞哥哥是完颜宗弼,也就俗称的金兀术,就能理解了。 高铭深吸一口气,“我说韩珠儿,你身为……” 不等他说完,韩珠儿抢先道:“我是高丽人,并不是汉人。汉语说得好,是之前小时候随父亲去过宋国。” 高丽挨着女真,没少被其修理。 高丽人帮助女真人做事并不算意外。 唉,没想到自己遭遇了个高丽女间谍,防不胜防。 高铭什么都明白了,“把王黼扔到装岁币的车上,也是你的手笔吧?你也是个奇葩啊。” 看来第一次的马贼也不是平白无故找上门来的。 韩珠儿承认了,“否则怎么把那个姓花的副使从您身边调走呢?” 这时完颜宗强跟韩珠儿说了什么,韩珠儿连连点头,对高铭道:“八皇子殿下说,要么您主动跟我们走,要么他就杀了您的随从们,将您带走。您自己选吧?” 高铭见完颜宗强朝他挤出一个笑容,能看出这家伙一定平时不常笑,这个笑容很别扭不说,还透露着一丝捕食者般的凶残的恶意。 史进岂能叫这群女真人将高铭带走,当下提着兵器护到高铭跟前,“那你们便试试吧。” 完颜宗强只当这人是宋国的一个护卫 ,轻描淡写地对身旁的人说了什么。 不等高铭反应,就有一个女真武士朝史进杀了出来,史进也不畏惧 ,上前与他缠斗起来 。 刀光剑影 ,招招凶险 ,看的宋国人都替史进捏了一把汗。 高铭悲哀地发现 ,史进可能砍不过这个女真人 ,因为对方那种不怕死的凶悍气质实在吓人 ,都说横的怕不要命的,那女真人是又横又不要命 。 中国只跟辽国打过仗 ,知道契丹人勇猛 ,从来没有跟女真人碰过面 ,彼此根本不了解 。这一次算是两国人第一次交手。 史进也发现了 ,在以往的战斗中,不管对方是谁 ,双方的表情应该都是凝重的 ,但这个女真人的脸上 竟然挂着笑容 ,完全沉浸在了打斗的快乐中 ,死亡不是令他们畏惧 ,而是让他们兴奋 。 完颜宗强怕耽误时间 ,见虽然女真人隐隐占了上风 ,短短时间内似乎并不能胜过这个宋国人 ,不耐烦的一挥手 ,便有一个弓手搭上箭 ,朝史进射去。 史进被这冷箭射下马,栽倒在地,身上很快被鲜血染红。 “放冷箭 ,你们卑鄙 !”史进气若游丝的骂道。 显然完颜宗强的脑袋里并没有那么多限制 ,他跟韩珠儿说了几句话 ,韩珠儿就道:“只要能获胜就好 ,要不是为了试试这个人的能耐 ,一开始就将他射死 ,根本不会派人跟他对打 ,他的功夫还凑合吧 。不反抗就不会有伤亡 ,还有谁想试试吗 ?” 说罢,女真人的弓手们纷纷搭上弓箭对准宋国人。 高铭脸色一白 ,“够了 ,我去就是了 。时迁,你快点把他送回营地 。” 时迁急道:“大人,您不能答应!” 高铭叹气,不答应,难道看着你们被砍死么?女真人绝对能做得出来,“我没事的,八皇子邀请我去时做客,我怎么能不赏脸呢?回去告诉花将军,不用为我担心,我做完客就会回来。” 女真人来抢大宋使团的官员,必然有他们的目的。 他之前还说,想去女真人的金国转转,没想到老天爷这么就叫他心想事成了。 在完颜宗强的注视下,高铭策马走向他们,“我相信八皇子也是言而有信的人,不会伤害我的随从。” 他说完这些,就见完颜宗强不停地点头。 高铭心道,看来他能听懂汉话,但可能停留在会听不太会说的阶段。 此时,却见完颜宗强一抬手,吩咐下去了什么,数个弓箭手统统搭好弓箭,他大惊,“你要做什么?” 完颜宗强吐出四个字,“不用担心。” 就见弓箭手射出数箭直中时迁等人骑着的马匹,当即马匹嘶鸣,纷纷倒地。 时迁等人的马匹被射死,得靠两条腿回营地去,大大延缓了通禀的时间。 “好歹留匹马,否则受伤的人会死的。”高铭喊道。 “活该。”完颜宗强用汉话说完,又跟韩珠儿说了些话。 “他不逞能就不会被射伤,一开始就该服从,咎由自取。”韩珠儿道。 高铭对被其他人围住救助的史进大喊道:“坚持住,回去找安道全!” 这时,完颜宗强大声说了句高铭听不懂的话,所有人一起调转马头,将高铭的马匹裹挟在中间,朝旷野中奔去。 第133章 自打高铭被裹挟, 他们就没日每夜的骑马奔跑,期间还嫌弃高铭的马不好,给他换上了一匹女真马, 结果那马太野,高铭根本骑不了。 高铭终于撑不住了,跟韩珠儿抗议,“我不行了, 快累死了, 今天必须休息!” 韩珠儿就跟完颜宗强说了一番话,很快, 韩珠儿就对高铭道:“八皇子说坚持一下, 就要到金国统治的州府了。” 自打去年金国攻占了原本属于辽国的辽阳府, 直接将五十六州纳入自己囊中,瞬间地盘就扩大了,他们骑马跑了好几天, 确实就快到金国地盘了。 这就是高铭不愿意见到的, 虽然他有点想去金国地盘转转,但如果他此时被救回去,他更愿意选择后者。 此时就听完颜宗强吐出四个字,“宋人软弱。”表达对高铭不配合的不满。 高铭听了, 哼笑道:“是么, 兵甲终将埋没于历史的尘埃中, 能够流传千年的却是人类的灿烂文化。宋人的隽永文辞能够流传千年比什么都坚固, 你说软弱?软弱的话,你起汉名做什么?阿鲁?” 完颜阿骨打建立金国后, 深喜汉文化,给家族的成员统统起了汉名, 这位完颜宗强,高铭经过观察属下跟他说话,有些词是每次开头必说的,由此推断,他的女真名字不是阿鲁就是阿鲁保。 高铭的话里有些词汇对完颜宗强难了点,但大致意思他还是听懂了,说白了就是女真没文化,被汉人文化给征服了。 完颜宗强一听就火了,事关金人的颜面,他本来就是暴脾气,二话不说抽出刀来就要砍高铭。 本以为这个宋人会被他这个举动吓得求饶,谁知道高铭只是一愣,根本不退缩。 完颜宗强恼怒,便举刀朝高铭砍去,只是刀没有砍中对方的身体,而是贴着肩膀落到了旁边的地上。 高铭只感到锋利的刀锋贴着自己的身体划过,他眼睛瞥了下,见自己胳膊还好好长在肩膀上,没被剁掉。 完颜宗强觉得这次差不多了,这个宋人应该被吓到了,冷笑着看高铭,期望从他脸上看到恐惧的表情。 高铭确实被吓到了,呼吸一窒,甚至良久才提起一口气,他惊愕地看完颜宗强,你小子还真砍啊。 但回过神来,高铭立即意识到自己不能怂,如果现在怂了,估计以后的路更难走了。 他便冷笑的鄙夷了两声,脖子一梗,用手刀砍了砍自己的脖子,叫板道:“来啊,来啊,有能耐就剁了我,咱们一了百了!” 完颜宗强显然没料到高铭没被吓到,反倒更来劲儿了,见他这样,他反倒不知怎么办好了。 劫走宋国使团的官员回到金国,是他父亲完颜阿骨打的命令,如果路上人被他弄死了,他父亲那里肯定没法交代。 而且掳劫宋国使团成员,本意是要两国谈判,如果把宋国官员打死了,彻底堵死了和宋国谈判的路子。 完颜宗强没吓倒高铭,这会有点骑虎难下。 而高铭还在叫嚣,“你不是要杀我吗?我这颗头在这里,便来砍!” 完颜宗强提刀指着高铭大骂。 反正他骂什么,高铭也听不懂,但猜测不外乎是什么宋人不知好歹之类的。 “我被你们劫持来,本来应该以礼相待,结果你们就这么对我?”高铭指着自己,对完颜宗强道:“与其被你们这么怠慢,还不如砍死我得了,来啊,赶紧地。” 完颜宗强则指着高铭继续骂,瞧旁边金国人的表情,估计相当难听。 不过,由此可以判断,完颜宗强在这么生气的情况下都没把他怎么着,也说明他安全是有保证的。 他父亲完颜阿骨打是想跟宋国这边和平接洽的,如果宋国官员有闪失,完颜宗强就得被他爹完颜阿骨打打骨折。 他俩吵得凶,金国的随从们都过来劝完颜宗强,而韩珠儿则把高铭拽到一旁,“你不要命了?他们真的能做出来意气用事的事来!” 高铭甩开韩珠儿的胳膊,“你何必来装老好人?” 韩珠儿哼笑道:“我不是装老好人,我是怕你死了,我的功劳也没了。” 高铭上下打量她,“你汉话说得这么好,去宋国找个风景秀美的地方生活,不比在这里强?” “我是有这个打算,但得等我把父亲从完颜打骨打那里赎出来的。”韩珠儿面色平静地道:“我父亲是大夫,被掳劫到了金国,只是他没死,还在那里。” 高铭瞅着她,须臾叹气,“金国扣押你的父亲,你就为虎作伥?” “我不觉得有什么错。”韩珠儿道:“况且我也付出了代价,陪你们那个又蠢又恶心的王副使,对了,你们宋国皇帝就喜欢这样的臣子?如果不是他实在太没用,我可能就把他拐走,不用把你带来了。” 赵佶对臣子的品味如此之差,竟然还叫个女间谍鄙视了,高铭道:“但你想过没有,你是女人,你应该更理解女人的处境,你的这些作为,以后宋国的使团再遇到被掳劫的女人,不管她是什么人,都不会再伸出援手。你利用别人的善心,害的是其他女人。你或许有功劳,可以救你的父亲了,但其实却害了无数无辜的人。” 韩珠儿心里一沉,像压了块石头,但嘴上则道:“那是她们的命运,跟我们没关系,谁叫她们倒霉被抓到了草原?”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你这种行为贻害无穷,就连我以后也不敢再救无辜的人了。”高铭道。 韩珠儿低头,盯着高铭,“反正你跟我说不着,我就是劝你识相的话就别再跟八皇子斗嘴了。”说着就要转身走, “站住!” 韩珠儿以为高铭要找她麻烦,警惕的回头,就见高铭从他身上挎着招文袋内拿出个小瓷盒,“看看你,一个女孩子,嘴巴都起皮了。”这盒是他出使辽国之前给自己做的,和跟花荣那盒比起来,工艺更为成熟。 韩珠儿充当翻译,不停的说话,嘴唇的确开裂起皮了,瞅着高铭这盒油脂,道:“免了,我有羊油块。” 草原上这些人,兜里都有这玩意,遇到大风天就往嘴上擦。 她也有,只是她不爱那股味儿,所以不抹。 “那多膻啊,你闻闻我这个。”高铭递到她鼻子前。 韩珠儿就闻到一股花香,沁人心脾,和这个相比,她兜里那个老羊油真想有多远扔多远,但嘴上则道:“还好吧。” “来,你抹点吧,你要是喜欢我一盒都送给你。”高铭笑道:“女孩子怎么能抹羊油呢。女孩子要精致香喷喷的。” 这韩珠儿是唯一汉话流利的人,是完颜氏们的传话筒,用处大了,高铭就是捏着鼻子,也要跟她搞好关系。 韩珠儿拿指尖沾了点抹到自己嘴唇上,抿了抿,很好抿开,还带着一股花香,十分喜欢。 她想了想,“我去给你拿点吃的,你吃东西,就别说话了,免得惹怒了八皇子真砍了你。”说着转身走掉了,她端兔肉往这边走的时候,遇到了完颜宗强的喝止,但她说了几句话,完颜宗强最后一挥手叫她走了。 她拿烤好的兔肉来到高铭跟前,“他不想给你吃的,我说南人瘦弱,不吃东西怕撑不到皇帝那里,他才同意。” “啊,真是谢谢你了。”高铭将那盒膏脂放到她手里,“送你了。” 韩珠儿也没推辞,当下收了东西,自己也坐下。 比起刚脱离茹毛饮血的女真人,韩珠儿还是跟高铭在一起有安全感。 高铭饥肠辘辘,这兔肉半生不熟也强噎着吃,看到完颜宗强往他这边看,他冷漠一撇嘴,移开了目光。 韩珠儿看在眼中,劝道:“我真心劝你,不要硬碰硬,你最好听话,免得自讨苦吃。” “你跟他们这么久还不懂吗?女真人奉行弱肉强食,你越是示弱越是招来他们得寸进尺的对待。你信不信,如果我服软,只会被他们进一步看轻和慢待。” 后来金国是怎么对待软弱的宋国的?得寸进尺,勒索无度。 或许在一个文明的世界,弱者会得到呵护,但对于刚脱离氏族社会没几天的女真,这种情操是他们很难理解的。 韩珠儿若有所思,没说什么。 高铭继续道:“况且我本人就是这样的性格,不会委曲求全。” 韩珠儿叹气,忽而轻笑道:“如果你真的性格强硬,我坑了你,你不该恨我吗?” 这还用说?恨不得把你发配西伯利亚,但高铭嘴上却道:“各为其主。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没有更多的选择,我理解,也原谅你了。”然后朝韩珠儿释然的一笑,心想,看我的圣父微笑。 韩珠儿一愣,随即道:“高大人您是长得不错,可我有心上人了。” 以为我使美男计?怎么可能,我这是圣父之以德服人,“巧了,我也有。总之吧,女孩子多为自己着想,多爱自己一点没什么错。不过,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没人疼,那就自己多疼自己。” 韩珠儿在火光下眸子发亮,直勾勾地看高铭。 她为了救父亲,一路咬着牙走来,从没一个人对她说过一句这般暖心的话。 此时,完颜宗强朝他们大喊:“睡觉,睡觉!” 毫无疑问高铭赢了,完颜宗强今夜不赶路,按照高铭的要求原地休息。 韩珠儿就催促高铭,“走吧,去他们中间,你和八皇子在最中间。” 就如高铭所料,跟完颜宗强叫板吵过架之后,他对他的态度反倒好多了,还给他一张兽皮盖着睡觉。 当夜,高铭依靠自己的马,盖着兽皮,就这么睡了。 他借着月光看其他人,都和他一样,靠着马匹,有的盖兽皮,有的什么都不盖,就这么天为被的睡。 跟辽国人在一起,好歹还有帐篷,现在退化到连帐篷都没有,露天休息了,唉,自己这命呦。 —— 王黼拿毛巾捂着后脑的伤势,坐在被烧毁的营帐前,道:“不知是谁打我一闷棍,接着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原来竟然被绑到了岁币车上吗?”看着跟前的花荣道:“幸亏花将军出手救我,否则我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犯嘀咕,会不会是高铭派人做的,自己知道他跟花荣的关系,为了灭口,趁着马贼来袭,派人将自己绑到岁币车上,借刀杀人? 不过,花荣来救自己了啊,嗯,不对,或许是想卖自己个人情。 岁币除了花荣追来的这车外,还被抢走了两车,但比起这个,人员损失更叫人担心,尤其是辽国方面,被杀者足有上百。 耶律大石虽然赶走了马贼,但看着这惨重的伤亡,面色如霜。 打劫宋国使团,自有岁币输送以来,从未有过,而这一次就遇到了两起,如此频繁,难道官府真的这般没有威慑力了吗? 还有宋国人,根本帮不上忙,除了花荣带人去追岁币车外,其他人都四散跑出去了。而花荣之所以去追岁币车,还是因为上面有他们使团的人,心中颇有些不满。 花荣见王黼没什么事了,就带着一些宋国的士兵开始帮助辽国人抬伤员,清理战场。 耶律大石见宋国人总算出了点力气,心里才好受些。 随着天光放亮,昨天战争留下的惨状更加清晰的呈现在人们面前,带着污血的尸体,还有伤员的惨叫。 比起契丹人的伤亡,宋国这边第一时间选择出逃,逃离战场,至少将性命保住了。 等天色亮起来,外逃的人逐渐回来了,花荣清点了下,除了高铭一伙人之外,都回来齐了。 花荣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对耶律大石道:“我去找找高正使。” 耶律大石道:“你再等等吧,别走岔路了。你不说他带走了十几个随从么,足够保护他了。况且躲出去的其他人都平安回来了,他们可能跑得远了点,八成也快了。” “我怕他们遇到马贼。” “马贼只要岁币和钱。”耶律大石安慰道:“人不会有事的。” 花荣想了想,仍旧觉得不妥,“不行,我还得去找找。”说罢,就要翻身上马。 此时就听远处有人喊:“花将军——花将军——” 花荣一看,原来是时迁正往这边跑,上气不接下去,喊了两嗓子之后,竟然扑倒在地。 他赶紧打马过去,众人紧跟其后,等到了跟前,先给时迁喂了口水,便问道:“高大人呢?” “被女真人劫了!那个韩珠儿是高丽人,昨晚那些马贼都是女真人!”时迁咳个不止,“他们打伤了史进,还将我们骑得马都射死了,我是跑回来的,其他人还在后面。快派大夫去救史进罢!我怕他挺不住了!” 耶律大石来到跟前,也听了个清楚,“女真?” 时迁不停地点头,“是的,一个自称金国八皇子完颜宗强带的头!” 耶律大石咬齿,女真人真是无法无天了,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抢劫岁币,绑架大宋官员。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为什么要绑架宋国使团官员? 目的肯定不简单。 宋金两国不接壤,想要会面,十分困难,但是从辽国地界绑架个官员就简单多了。 花荣片刻不迟疑,问清了完颜宗强他们离去的方向,带着宋国士兵翻身上马,“追!” 耶律大石见状,深知不能叫女真人得逞,叫上还能战斗的士兵,“同去。” —— “快起来!有人来了!” 高铭睡梦中听到韩珠儿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果然见远处有人骑马来了,看打扮是宋军和辽国人。 肯定是花荣跟耶律大石他们。 高铭眼里一下子有了希望,看来老天爷改变主意,又不让自己去金国做客了。 完颜宗强也发现了,立即大声用女真语叫所有人都上马,速度之快,高铭觉得也就眨眼的功夫。 他吃惊的表情叫韩珠儿看到,她走到高铭跟前,“在金国皇帝统一各部之前,部落之间相互攻伐太普遍了,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睡着觉敌人就来了,这样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此时,完颜宗强朝他俩大喊:“上马!立即!”见高铭不动,就派一个膀大腰圆的女真人朝他走过来,估计要使用暴力。 高铭赶紧道:“不用了,我自己来!”慢悠悠的上了马。 宋国和辽国的军马已经到了跟前,两军的距离之近,已能够看清彼此。 高铭看到了花荣,心里激动。 完颜宗强用女真语加几个手势比划了下,就派出了两股骑兵,足有百十来个,前去应敌。 高铭估摸了下数量,花荣和耶律大石带来的人差不多有三四百,倍数于女真,但还是捏了把汗。 韩珠儿对高铭道:“你不要抱有幻想了,你不会被救回去的,女真最擅长以少胜多。” 高铭佯装淡定地冷笑,“那可未必。” 但他心里清楚,女真跟辽国的战役,经常是一千打一万,几万打几十万,还都赢了。 再说这次跟完颜宗强出来打劫的,必然是女真精锐。 女真跟契丹之间仇恨比山高比海深,那天晚上本来就没杀尽兴,看到这帮人还敢追来,都叫着杀了上去。 这次厮杀是白天,高铭看得更清楚了,也从骨子里发寒,他也是经历过战场的人,但关外的战斗激烈程度还是叫他开了眼界。 凶残。 太凶残了。 高铭在中原看到的那些战斗,经常有一种大不了投降或者大不了当逃兵的感觉,除了方腊那群人还激烈点,但最后方腊人心尽散,方腊军的抵抗也很敷衍了。 而这群女真人给人的感觉就是:老子今天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明天的太阳根本没兴趣看。 转眼间,辽国和宋国人已经数人受伤跌下马来,而女真人则腾出更多的人手围困敌方主力。 花荣和耶律大石身旁都同时有几个女真人夹击着打。 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尤其还是恶狼。 完颜宗强哈哈大笑,指着耶律大石用契丹话说了什么。 耶律大石听了,登时红了眼,明显是动了怒。 高铭问韩珠儿,“他说什么?” “八皇子说,早知道辽国人这么不堪一击,就不夜袭,而是白天明抢了。” 完颜宗强开了嘲讽,但也没点亮耶律大石的反杀技能,渐渐落了下风。 高铭凝眉,宋军和辽军刚被偷袭,带着疲惫不堪的士兵没日没夜的追击,哪里像女真人吃饱喝足起来应敌。 再说,女真的确很厉害,否则的话,也不会短短数年就踹翻辽国,挥军南下。 耶律宗强用女真话下达了命令,接着高铭就见耶律大石杀到花荣跟前,与他说了什么,而花荣不停地摇头,耶律大石看起来没办法,也摇了摇头,掉头撤了。 韩珠儿道:“八皇子说,杀光契丹人!暂时留宋人一条命。所以,你应该识时务了。别叫宋人把命也搭上。” 辽国人打不过就先撤了,剩下宋国人被女真人团团围住。 宋国这些士兵构成很复杂,有抽调的普通的押送士兵,但也有禁军精锐天武军中的士兵,可面对女真人,实力还是差了一截。 高铭心想,这样也好,至少跟女人交过手,知道女真的实力,回去跟赵佶说别对女真有幻想,他们比契丹人更危险。 这会被女真人围住歼灭,身死草原可能就在眨眼间,说不害怕是假的,但同时也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并没有露出怯懦的表情。 花荣看着四周将他们围困住的女真人,心里清楚的意识到,比契丹人更恐怖的对手在草原上诞生了。 凭他手里的这些兵,远不足以打败这些人, 行吧,是真打不过。高铭认栽了,大声朝花荣道:“你回去吧,我随八皇子去金国瞧瞧,做完客我就回来。金国热情好客,不会为难我的。我看许多人受伤了,赶紧回去受救治罢。” 花荣看着高铭近在眼前,就是无法团聚,心如刀割,但现实让他别无选择。 他就算杀到高铭跟前,也没胜算能将他毫发无损的带走。 他冲完颜宗强道:“不就是做客么,我是使节团的副使花荣,我跟他一起去你们金国!” 完颜宗强想了想,用不流利的汉话道:“你很厉害,所以,不行!” 高铭也猜到对方会拒绝,花荣一个武将根本没法控制,半夜抢到兵器,夺了马就能将他救走了。 完颜宗强又对韩珠儿说了一堆话叫她翻译。 韩珠儿道:“我们请高大人去金国,乃是有要事商谈,我们不想破坏和宋国的关系,这位将军还是留步吧。” 高铭发现韩珠儿这个发言人挺合格的,他想完颜宗强原话肯定没这么客气,这也是女真文明决定的,有些文雅的词还没诞生。 花荣再次提议,“有要事相谈的话,也没必要采用这样的方式,大可以另外安排时间地点来谈。如果你们愿意,等我们从辽国办完事回来,主动进入金国再谈,你们意下如何?” 完颜宗强摇头,韩珠儿继续翻译他的话,“这是父皇决定的,我必须把人带回去,你和我说,我做不了主。” 花荣见跟女真人说不通,痛苦地看向高铭,与他遥遥相望。 高铭再次劝道:“就这么办吧,我去女真,你去辽国,回宋再见。”说完催促道:“你们快回去吧,不要耽误救治时间了。”并对完颜宗强道:“咱们走吧,争取早点到金国,我也好早办完事回家。” 完颜宗强见高铭这么配合,十分高兴,将女真士兵都叫回来,掉转马头,带着众人朝前奔去。 高铭回眸,见花荣等人站在原地,在他的视线内,两人的距离逐渐拉开,直到互相看不清为止,高铭才将头转回来。 完颜宗强骑在马上,心想看来宋国人并不像哥哥说的那样,都是软蛋,这个叫高铭的,胆子就不小,而刚才宋国的将领也很英勇。 他见高铭不停回望,一副割舍不下的样子,便问道:“他是谁?好朋友?” 高铭道:“我相公。” 完颜宗强一皱眉,他的汉语不是很好,有些词汇还没掌握,听力偶尔还会出岔子,就比如现在,他觉得自己是汉语不精所致,肯定听岔了,问旁边的韩珠儿,“他说什么?” 韩珠儿虽然听清楚了,但也怀疑自己听错了,目光疑惑的看高铭,但高铭一脸的淡然,不像说错或者想反驳的样子。 她不禁皱眉眨眨眼,考虑到这种事,可能完颜宗强理解起来有难度,便用女真话回道:“他说那是他的侍卫。” 完颜宗强点头,用汉语对高铭道:“他很忠心。” 原来是侍卫,自己刚才怎么会听成“相公”,这个宋人称呼自己男人的称呼呢。 看来还得继续练习中原话才行。 —— 花荣直到看不到高铭他们的马队,才转身带着伤员回营地,走了一段路程,遇到了等待他们的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没看到高铭,不由得叹气,刚才他叫花荣走,花荣还不听,他坚持跟女真对峙,果然也是做无用功。 不过,辽国这次丢脸丢大了,在自己地盘叫女真人把宋朝的使团正使给抢跑了,带兵去抢,还没抢回来。 自立国以来,还未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和女真的仇恨又添了一笔。 耶律大石道:“先回去吧,到了下一个州府,我再叫人去追。” 花荣心想,等去下一个州府叫辽军,高铭已经被带到金国地盘了,他对耶律大石道:“麻烦你带我们这些宋军回营地,治疗后,继续去上京。我要继续去追那些女真人。” 大部队追击,很容易引起女真的警觉,他一个人去,悄悄跟在后面,趁女真人夜间休息,找找机会或许能将高铭救回来。 耶律大石左右为难,他当然希望将高铭救回来,一来免得宋国跟金国有什么勾当,二来,宋国正使在他的护送下被人劫走,他难辞其咎。 但是高铭不在,花荣又走了,就剩那个四六不靠的王黼,宋辽两国的命运就系在这人身上? 他一阵头疼。 最后他还是道:“花副使,你去吧,我会竭力劝皇帝,等到高铭和你还辽之后再谈。”说罢,将自己的箭袋、水袋还有一点干粮都扔给了花荣,“我相信你会平安把人带回来的。” 花荣将东西收好,谢过耶律大石,片刻不耽搁,掉转马头去追女真人。 耶律大石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地感慨,花荣真是太讲义气了。 第134章 可能打败了辽军和宋军的联合追击, 完颜宗强觉得他们不会傻到再追来了,高铭看得出他心安了不少,并不怎么着急催着赶路了, 晚上基本都会休息。 这天傍晚,击败辽宋军队,有点膨胀的完颜宗强再也控制不住得意,跟高铭显摆。 虽然中间隔着韩珠儿的翻译, 但还是听得出他语气极为得意。 “辽军和宋军真的不堪一击, 我们只有百骑,而他们有三四百, 还是不能把你带走。早知道这样, 我就不安排偷袭了。” 等韩珠儿翻译完, 完颜宗强笑眯眯的看高铭。 高铭心想,金国这些年轻人可能都是这样自傲,否则也不会产生那么多主战派, 有实力又有自信, 所以才会不歇气的打完辽国又打宋国。 事关国体,高铭岂能承认宋国实力不行,轻描淡写地解释道:“我们宋国不像你们全民皆兵,军民部不分, 我们有各种各样的分工, 有耕地的, 有经商的, 有铸铁的,除了自己的本职, 别的都不干。而军队中也一样,也有耕田的, 有做饭的,有运输的,前几天和你们交手的,只是我们的运输兵,特长就是能走路,真正能打的都在宋国呢,你想啊,我们来辽国岂能带重兵?” 当然事实并不是这样,那天跟女真部交手的可是有禁军精锐的。 韩珠儿组织了下语言,一口气都翻译了,完颜宗强听完,半信半疑,“真的吗?那个带头的也是运输兵吗?” 高铭合计了一下,花荣那种级别的,说成是简单的运输兵就太扯了,道:“他不是,他是武将。不过,我们宋国人口众多,又不是全民皆兵,所以组织了考试选拔人才,他就是被选拔上来的一员。” 完颜宗强对宋国的国情有些耳闻,知道他们很麻烦,读书还要考试,就叫韩珠儿翻译了一个问题,“我听说你们宋国,越弱的人,地位越高是真的吗?” 高铭一愣,“啊?” 完颜宗强看高铭眼神迷惑,又解释了一下,“就是越能骑射的武士,地位越低,是吗?为什么会这样子?就像你,你明显不如你的那个下属,但是你的地位明显比他高。你们的使团为什么都尊崇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手无缚鸡之力是韩珠儿的翻译词,估计女真原话差不多是弱鸡之类的。 高铭看完颜宗强的表情是真的迷惑不解,想来宋国这样的“重文轻武”,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坐朝堂压制一群能打能拼的武士是他们不能理解的。 “这个说起来很复杂。” 完颜宗强继续发问,“我们女真人受到契丹人的欺辱,我们没一天忘记仇恨的,男子女子都练习骑射武艺,想有朝一日报仇雪恨,为什么你们宋国人面对契丹的威胁,反而让武士的地位那么低呢?” 高铭一愣,心想你小子挺善于思考啊。 要是承平年代也就算了,宋国四周虎狼环视还玩重文轻武这套,使劲打压武将,连女真人都不理解。 “说来非常复杂,这涉及到几百年前的历史。就在契丹人建立辽国的时候,我们中原的武将没有仁德,带兵作乱,叫百姓苦不堪言,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以后会明白的。” 说白了,都怪唐末五代的武将作得太狠,连累了后来的同业者。 完颜宗强还是很迷茫,“我还是觉得打契丹人更重要一点。我们女真非常团结,不会发生你们那样的事的。” 高铭就呵呵了,事实证明,在不再对外扩张,外部环境安逸之后,金国内部的斗争一点不比中原差,也是精彩纷呈,人头乱飞。 “现在说还太早了。”高铭道:“辽国有的,宋国有的,你们也会有的。” 完颜宗强能看出来在认真思考,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思考出来,最后道:“我还是觉得你们宋国很奇怪,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像你们那样抛弃立国之本的骑射的,转而培养像你这样弱不禁风的男人的。” 高铭微笑,没想到啊,清朝的弗莱格,你在这里就立下了。 时候不早,闲聊结束,像每天一样,围着篝火,各自枕着马匹睡。 高铭总算理解为什么武将和游牧民族把马匹当做自己的亲人了。 它实在太可靠了,白天能驮主人走路,晚上还能枕着入睡,还永远不会背叛你。 睡到后半夜,高铭觉得自己鼻尖一凉,他睁开眼睛,就见天空如柳絮一般的飘下了雪花。 他一愣,这都几月份了,还下雪? “下雪了!下雪了!”高铭低声惊呼。 旁边的完颜宗强道:“很正常,睡觉!” 高铭微微坐起,四下寻看,就见所有人都和每天一样照睡不误,只有个别的将脑袋缩进了兽皮内,但也没像他一样出声。 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磨练出来的女真人,难怪拥有那样的战斗力,毕竟对他们来说,打仗和平常过日子没什么区别。 相比之下,宋国的环境实在安逸,就算当兵,吃得苦八成还不如女真妇女。 就像韩珠儿,她虽然不是女真人,但她跟着女真人也磨炼出来了,如此坚韧不拔,估计很多宋国的男人都不如她的生存能力。 对手这么强,真是不好办啊。 又是为了国家命运辗转反侧的一晚。 高铭将脑袋缩进兽皮内,但待了一会,有觉得闷,就将口鼻都露了出来呼吸。 突然间,他感到一粒小石子落到了他身上,他愣了下,慢慢坐起来,向四下看,这时又一颗小石子落到他身上。 这绝对是故意的了。 高铭想了想,明目张胆的坐了起来,将兽皮一推,对完颜宗强道:“我要撒尿,你陪我去!” 完颜宗强不耐烦地道:“自己去!” 先不说高铭这人已经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就算他能跑,先给他时间跑一百里,再追也能追上,再说他身上连个干粮也没有,又不会打猎,跑出去,不识方向只有饿死的命。 “好吧。”高铭站起来,贴着各个熟睡的女真人身边往外走,但他相信这些人中有许多人肯定都已经清醒了。 高铭不停的往前走,直到离开了女真人的营地,还在继续走,突然间,他身上又被打了一个小石子。 他往前看,似乎有个人影,便向后瞅了眼,见女真人仍在熟睡,撒腿就往石子打来的方向跑。 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待到离近了,发现果然是花荣。 高铭一下子就扑到他怀里,叫花荣抱了一会,享受了片刻的温暖后,他搂住花荣的脖子,踮脚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下,才能表达他的喜悦。 花荣则照他嘴唇狠吻了下,才道:“走吧,马在前面。”他牵过高铭的手,要带他走,他为了追赶他们,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剩下的都在赶路,终于在这里追上他们了。 谁知道高铭竟然摇头,花荣以为他担心逃不掉,便道:“咱们只要保证一天内不被抓住,就能赶到一个镇子,躲进去,办成商旅,他们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高铭自己肯定跑不掉,有花荣成功率就高太多了。 高铭还是摇头,“我不想走了。我改变主意了,去金国见见完颜阿骨打没什么不好。如果等从辽国回来,再来金国,反倒叫辽国人挑刺,如今我是从他们地界被绑走的,他们总不能怪宋国跟金国接触了吧。” 花荣一愣,“这天寒地冻的,你怎么坚持得住?就像你说的,金国未开化,你去了,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万一一言不合,你……” “有你在我就不怕。”高铭如实道:“其实,我想离开完颜宗强,逃回去。有九成原因是你没在身边。还有一成原因是皇命在身。但如今你来了,至于皇命,我觉得我先去金国,反而能更好的完成减免岁币的任务。” 花荣听高铭这么说,也不着急离开了,毕竟只要两人在一起,在哪里都一样,“怎么讲?” “你看耶律大石多紧张我被金国抓走,说白了,还不是担心我跟金国达成什么勾当,危害辽国,来个联金灭辽,绝对是他不想见到的。所以,就算我没跟完颜阿骨打谈拢,但是装出谈拢的样子,叫辽国担惊受怕,进而也拉拢宋国,答应减免岁币的协议。” 国与国的关系有的时候跟谈恋爱很像,有情敌,才有热情和让步。 花荣担心地道:“可是你不怕金国真的让你达成什么协议么,你不达成,就不让你回宋国,你不成苏武了?” 如果高铭是个宋国土著,不知道未来发生什么,他肯定不会主动承担这样的重任,但问题是他知道,总要尽自己的力量尽量挽回。 “那你愿意陪我留在北地放羊吗?”高铭笑问道。 花荣轻笑:“愿意。” 高铭笑道:“可惜啊,你没带使节杖来。”苏武当年被迫牧羊,但汉朝的使节杖一直在手中,从不曾放下,“不过,你把自己带来就够了,我就不要使节杖了。” 花荣闻言,笑着将他搂进怀里。 —— 完颜宗强翻了身,下意识的微微睁开眼睛朝旁边的高铭那里瞅了眼,却发现空空如也。 看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一指厚了,自从高铭离去,有段时间了,他怎么也该回来了。 要不是被附近的野兽叼走了,就是逃跑了。 不管是哪种,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他腾地坐起来,踹了一脚旁边的女真武士,“宋国人不见了!” 他这么一喊,所有人都醒了过来,韩珠儿就在高铭另一边睡,她隐约记得高铭离开了,之后她睡着了,就不知道了,还以为高铭回来了,原来竟然没有。 “他的马还在,不会逃走的,是不是被野兽叼走了?” 完颜宗强脸色一变,那还不如逃走,还能找回来,被野兽吃了,那可真是糟糕透了,他翻身上马,取出弓箭拿在手里,将人分成几股,“都去搜!” 他也带了一队人朝高铭最后离开的方向去追。 骑了没多久,他就看到了高铭站在不远处,只是他不是一个人,旁边还有之前遇到的那个宋国将领,也就是高铭的下属。 他俩看样子正在聊天,高铭脸上挂着微笑不停的说着什么,看到他们追上来了,丝毫不紧张,朝他招手,“这是花荣,他来找我了。” 完颜宗强可记得这个花荣的表现,不是泛泛之辈,警惕地拿起弓箭对准他,才敢骑过去,绕着他俩打转,对高铭道:“叫他走!” 高铭和花荣被一圈女真人骑马团团围住,要是这些人的弓箭都发出来,能把他俩射成刺猬。 高铭大声道:“我要是想逃,早就跟他走了。还会在这里坐以待毙?!” 坐以待毙这个词,完颜宗强听不大懂,但也能大致猜出什么意思,但他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叫他走!” 高铭道:“我不会让他走的,他留下,我保证跟你们走,再没怨言。” 花荣也解释道:“我放心不下他,所以才一个人跟来,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不会生事的。而且我是使团的副使,说话也有些分量。” 此时韩珠儿赶来,看到高铭身边的花荣,吃惊于他竟然没放弃一路跟过来了,但瞬间想起高铭称呼他为相公,便理解了。 完颜宗强多少也觉得花荣追了主人这么久,忠心令人动容,但仍旧害怕他留在队伍里生出意外。 高铭道:“难道你们这么多女真武士,还害怕一个宋国普通武将吗?” 完颜宗强马上道:“当然不!” “那就让他留下,他不留下,我跟你说,我要是配合谈判,我就把姓倒过来写。” 韩珠儿想早点结束对峙,劝完颜宗强,“高铭胆子很大,并不怕死,还是满足他这个条件,他连下雪都忍不了,叫他的随从照顾他没什么不好,眼看快到金国了,就算花荣是武将,也没什么好畏惧的。” 完颜宗强考虑了下,确实就要到金国地界了,他们越来越安全了,多一个宋国人也不能怎么样,叫韩珠儿对花荣翻译,“我就相信你是为了照顾他才追来的。那好吧,回去继续睡觉,天亮就赶路。” 韩珠儿讲完了,花荣和高铭对视一眼后,就吹哨子将自己等在远处的马叫来,随着完颜宗强等人回营地睡觉。 说是营地,花荣见只是一堆篝火区,天为被,地为床。 他原本以为他一个人追击,在野外住宿也就罢了,没想到高铭跟着所谓女真国的八皇子也这般苦寒。 “你就这么睡?” 高铭抖了抖手里的兽皮,“还行,有这个盖,你也快过来吧。” 花荣躺到高铭身旁,将披风解下来给高铭铺到身底下,然后搂着他盖着兽皮躺下。 高铭感到身后传来许多女真人盯着的视线,不敢乱动,轻声道:“睡吧。” 花荣点头,搂住高铭,闭上了眼睛。 高铭缩在花荣怀里,身心都感到了无尽的温暖,花荣来了,他就更什么都不怕了,嘴角不禁翘起一个弧度。 天亮后,雪已经停了,高铭和花荣坐起来,扯掉身上的兽皮,抖落上面的积雪。 高铭对花荣低声道:“你看他们,这样恶劣的天气,习以为常……” 花荣那天和女真人交手,知道他们的厉害,但是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都能游刃有余,心里不由得想,完颜宗强不过才十几岁,顶着八皇子的头衔,尚且能如此,换做是大宋禁军将士,可能也未必如他。 高铭道:“没办法,地缘决定的,他们天生如此,但我们,可以后天训练。” 花荣认同。 女真人也都陆续醒了,生了火,将昨晚吃剩的东西简单热了下,就再度骑马赶路。 高铭有花荣陪伴,心情好多了,尤其看到雪后一片银白,天地间端的干净,只觉得豁然开朗,但比他心情更好的,则是完颜宗强。 高铭就见他骑着马,骑着骑着就两腿搁到了马背上,没多久,竟然直接站了起来,双手张开,口中兴奋的叫着,享受冷风吹拂面庞的速度感。 高铭侧目,你真敢玩啊,不怕摔死吗? 大概是看到皇子都这么干,又有女真人有样学样的站到了马背上,享受速度和死亡交叠的刺激。 高铭心想,他们可能真的是还没学会走路,就学会骑马了吧,那马腿就跟自己腿一样。 一路奔驰,没多久就进入了金国的领地,虽然才没归到金国手中没多久,但关外本来就是谁胳膊粗谁是老大,契丹人被打跑了,女真人强大了,那么就听从女真人的管理。 契丹人、女真人、汉人、齐聚一堂,谁强大谁就有号令全。 但到了金国境内,还得继续骑行,得去辽阳府见完颜阿骨打。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国境金军州府的时候,有带顶的房子住了,再不用露宿野外了。 不过,完颜宗强行路,从不刻意赶路或者放慢步伐,而是走到哪里住到哪里,如果不巧天黑时正好在野外,那就住在野外。 反正高铭没看到跟随他的女真人有任何异议,当真是住在哪里都一样。 但这样行路也有好处,那就是速度快,一路奔袭,高铭等人到了目的地辽阳府。 高铭真想给自己颁发锦旗,他真是太不容易了,竟然跟上了女真人的脚步,当然这里面也很大程度是花荣的功劳,最后几天,基本上是他带着他共乘一马,否则就凭他自己,早就颠簸得瘫了。 高铭风餐露宿,想到自己要面见另一个国家的皇帝,总得顾及点国家颜面,否则灰头土脸的叫人看轻,于是住到安排的院子后,在完颜阿骨打召见前,叫人烧水沐浴。 考虑到效率,他应该跟花荣一起洗,但是考虑到安全,他决定还是分着洗。 他先洗完,换了叫金国人准备的汉人衣裳穿了,走出来见花荣,“我觉得自己新生了,你也去洗吧。” 等花荣进去了,而高铭则回到屋内,躺在了炕上。 没错,就是炕,高铭以为火炕至少也得是明清之际的发明,没想到这个年代就已经成型。 他洗得干干净净又躺在暖呼呼的炕上,就一个感觉,好舒服好想睡觉啊。 心里告诉自己不能睡,一会还要见完颜阿骨打,坐起来就清醒了。 他口中念叨着:“坐起来坐起来。”过了一会,他也没进一步的举动,闭着眼睛道:“唉,算了,就躺一会不要紧的。” 迷糊间,感到有人碰自己,他知道是谁,忍不住笑道:“一会金国来人了。” 花荣没说话,还是亲他。 高铭闭着眼睛回应着他,气氛渐浓时,突听门外有人用汉话道:“宋国二位使节,我们郎主请你们过去。” 高铭这才睁开眼睛,瞧着花荣苦笑,撑着坐起来,花荣叹了一口气后,迅速整理了下衣衫,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女真打扮的男子。 此人三十左右,甚为瘦削,见花荣开门,用很流利的汉语介绍道:“我叫完颜希尹,由我领二位去见郎主。” 高铭记得此人好像是完颜阿骨打的侄子,后来他模仿汉字,创造了女真文字,难怪汉话如此流利。 高铭赶紧快步迎了出来,称赞道:“幸会幸会,你的汉话说得真好啊,我刚才隔着门窗听,还以为是正宗汉人在说话呢。” 没有什么比夸一个非母语使用者的口音纯正更能叫他们高兴的。 完颜希尹被夸口音纯正,心中舒坦,“过奖了,其实说得并不好。” “不不不,非常好,听不出口音。”实话实说,还是有口音的,毕竟汉语相当难学,但实事求是,那还叫夸人么。 三人出了院子,骑马上街,行了一段路程,进入一个大宅院见完颜阿骨打。 这处原本是辽国辽阳府留守官的宅邸,去年被女真人攻占了,就暂时作为金国的皇宫。 因为一路上高铭吹捧完颜希尹的汉学造诣,叫对方心里很舒坦,等到了完颜阿骨打处的时候,他对高铭和花荣的态度已经相当好了。 完颜希尹领着他们直接进入大宅内,到了正屋跟前,也用通禀,直接推门进,“宋国使节来了。” 高铭和花荣走进去,就见沿窗底下是一个大炕,不像后世印象中的沿着窗户狭窄的一排,而是足有半个屋子那么大。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炕上坐了足有十来个人,其中就包括完颜宗强。 这炕是北地民族日常生活起居的主要场所,足够大才行。 等高铭和花荣一进来,他们就用女真语交谈开了,完颜希尹也用女真语说了什么,众人都点头,看样子很是认同。 这时,一个双目狭长的中老年男子,他身形高大,能看出来体格精壮,是个能征善战的人,他对高铭跟花荣用汉话道:“两个宋国的使节,坐过来,我有事情和你们谈。” 高铭一愣,坐过去?难道是坐到炕上? 高铭犹豫了一下,拱手施礼,“您便是大金国郎主陛下吗?” 要是宋国见到金国的皇帝,高铭的礼仪也是远远不够的,但他看这群女真人都很随意的样子,于是也没太措辞,仅仅是有礼貌的一问。 “是我。”完颜阿骨打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你就是宋国的高铭吧?你爹是太尉,对吗?” 高铭道:“是我。” 完颜阿骨打就指了一个位置道:“兀术,你往那边坐,叫宋国使者坐到你那里。” 就见一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年轻人,往完颜宗强旁边挪了挪身子,腾出空位来。 高铭又确认了一遍:“坐到炕上,对吗?” 完颜阿骨打点头,“来吧,我有话跟你们说。” 女真刚建国,还有浓浓的原始社会遗风,并无礼法,根本不知道礼仪是什么,没有中原那么多君君臣臣的规矩,遇到军国大事,都是杂坐共同商讨的。 大家在炕上排排坐,各抒己见,就是上朝了。 军事建设有了,文化建设远远没跟上。 金国本来就是以完颜部落为核心的,或者说是以完颜阿骨打宗室亲戚圈为核心的。 金国名将们不是阿骨打的堂兄弟们,就是他的儿子们或者侄子们。 以后那些破辽灭宋的金国名将,此时都在炕上坐着呢。 高铭和花荣互相看了眼,“……” 行吧,那就入乡随俗,先上炕。 第135章 脱鞋上炕, 高铭和花荣坐到刚才兀术腾出来的位置,然后就感到他后脑多了两道压迫的视线。 不过,高铭身上的目光不止兀术一个, 他没必要多在意。 完颜阿骨打介绍了他身旁的一个四十来岁的女真男子,“这是我的弟弟吴乞买。”想了想,决定还是跟告诉宋人汉人名字比较好,“他是我的弟弟完颜晟。” 高铭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金国是完颜阿骨打建立的, 但是阿骨打活着的时候,金国连辽都没灭, 阿骨打死后, 传位给了弟弟完颜晟, 所以灭辽灭宋,都是这位完颜晟的手笔。 介绍完完颜晟,阿骨打又指着一个中年男子道:“他是宗翰, 我堂兄完颜撒改的儿子。他旁边是宗望。” 高铭一愣, 瞅他们俩,因为完颜宗翰跟完颜宗望就是破汴梁抓走宋国两个皇帝的主帅,但此时的他们,实在看不出任何不同, 就像普通的女真人。 阿骨打又指着一个人笑着介绍道:“这是完颜娄室, 我们最优秀的武士之一。” 高铭晓得完颜娄室是女真当之无愧的战神, 兀术之所以有名, 是因为他的对手岳飞有名,要论真正的军事本领, 完颜娄室排第二,女真部中没人排第一。 完颜娄室一脸大胡子, 朝高铭点点头,高铭也朝他颔颔首。 接着阿骨打介绍了炕上的其他完颜,都是一句话带过,兀术完颜宗弼也不例外。 兀术跟其他人不同,他的女真名字兀术反倒比汉人名字完颜宗弼还知名,高铭也习惯叫他兀术。 高铭坐在完颜家族中间,被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女真名将包围,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不过幸好一来有花荣在场,二来他在梁山也锻炼过,此时还算游刃有余。 高铭道:“我是高铭,大宋皇帝委派出使辽国的钦差正使,这位是花荣花副使。郎主在上,我们原本在出使辽国的路上,不想却被八皇子强行带回,我觉得这样的行为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如果能找到马植,我们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叫你来。”完颜阿骨打道:“他答应好的,在金和宋之间搭桥,可他现在不见了。” 提到马植,高铭暗中挑眉,是啊,如果顺利的话,马植已经过马六甲海峡了。 完颜晟道:“他最后给我们的消息是,去宋国找高太尉,接着就不见了。” 高铭装出震惊的样子,“是吗?他是什么人?我和我爹从没见过自称马植的人。” 完颜阿骨打摇头,“算了算了,你既然来了,没他也可以。我们金国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和你们宋国联合灭掉辽国。” 要是别的宋国官员,估计乐不得的答应,但是高铭不一样,他斩钉截铁地道:“不行,我拒绝。” 此言一出,性格彪悍的完颜宗翰跟完颜宗弼等人都直起了身子,半跪在炕上,吹胡子瞪眼,下一步就要朝高铭饿狼扑食。 花荣亦怒视他们,箭在弦上,就要火并的架势。 阿骨打见状,用女真话呵斥了一句,他的那些儿子和侄子们才都坐了回去。 阿骨打沉着脸,“你何必拒绝的这样干脆,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这就是我考虑的结果,其实我在路上就多少才到金国的目的了。所以这并不是我一时的想法,而是经过缜密思考的结果。”高铭道:“我们宋国与辽国百年修好,如果联合金国,便是背信弃义。” 阿骨打道:“你们每年给辽国岁币,这样来的修好,有维护的必要吗?” 高铭便道:“不管怎么样,缴纳岁币换来了和平,我觉得事情还是看结果比较好。” 不等阿骨打说话,在座的人中,不知是谁用蹩脚的汉话道:“你们窝囊。” 高铭淡定的笑道:“大概吧,我们不比你们跟契丹的矛盾,辽国是你们的头号敌人,却不是我们宋国的。” 阿骨打沉声道:“这是你一个人的看法吧,我相信宋国别的官员,包括你们的皇帝不会像你这样看的。” “非也。”高铭笑道:“其实,比起你们,我们对辽国更加了解,与你们结盟的风险太大,我不觉得有人愿意冒险。” 此时完颜晟忍不住说话了,他的汉话也凑合,“辽国天灾人祸不断,耶律延禧人心散尽,带兵亲征七十万,却被我们女真三万人打败,辽国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我们金国灭掉。” 高铭冷笑,“既然如此,你们直管去打吧,要我们宋国做什么?难不成好心地叫我们一起摘取胜利的果实?” 虽然后来证明打败辽国的确不用宋国怎么帮忙,但此时的女真对自己还不是那么有信心。 不管怎么说,宋国人口之众,财富之巨,他们岂能不忌惮。 最关键的是,他们怕宋国跟辽国交好,在背后偷袭,甚至勾结不太臣服的高丽一起叫金国后院起火。 此时兀术大声说了什么,被阿骨打瞪了一眼,才不言语。 高铭听不懂,但八成不是好话,保不齐把这群不知好歹的宋国人扔出去喂狼之类的话。 阿骨打道:“我们只是觉得多一个盟友,多一份保证。而且我们不是叫你们白帮忙,你们宋国不是一直想要幽云那块地方吗?你和我们一起打败辽国,那个地方可以给你们。但如果你们不结盟,等辽国败了,幽云你们永远别想拿回去。” 大宋自打太宗时期伐辽夺取幽云失败,就对幽云地区有了一种近似于疯癫的痴迷,基本上一听能拿回幽云,想都不想就答应。 阿骨打本人之所提出对宋国归还幽云地区作为联合的条件,也是听马植说的。 马植说得信誓旦旦,只要以幽云做条件,宋国必然答应联合。 却不想,高铭哼笑道:“可是没有宋国帮忙,你们能拿下幽云吗?不知你们听过一句话没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辽国统治草原二百年,你们现在是打胜了,但凡失败一次,你们现在统治的臣民肯定望风投向辽国。呵呵,地盘在兜里还没揣热乎呢,就已经遥望幽云了吗?人心不足蛇吞象!” 高铭一通鄙夷带嘲讽,气得在座女真人肺管子生疼,阿骨打和完颜晟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而盯着高铭后脑勺的兀术双眼也是冒火。 都说大宋周围虎狼环视,但那只是比喻。 但高铭和花荣现在可是实打实的身处狼窝,周围这些女真将领各个杀人不眨眼,是比野兽更可怕的存在。 此时,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清。 就在女真人都气得鼓鼓的时候,高铭就又不怕死的发言了,“忠言逆耳利于行,如果你们女真不行,我们宋国坐了你们的船,最后没打败辽国,我们岂不是被你们拖累了?” 完颜宗翰冷声道:“辽国必败。” “哪来的自信啊?”高铭挑眉,“骄兵必败,这个词听过没有?总之,我们宋国不会那么冒失的。” 完颜宗翰气得想捶高铭,最后还是忍住了。 完颜晟眼睛转了转,道:“正因为现在金国人还没打败辽国,咱们才有结盟的可能,如果我们金国灭了辽国,还需要宋国做什么呢?” 高铭心道,完颜晟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白了,今天的金国你爱答不理,明天的金国你们高攀不起,现在创业不入股,等到上市了,想入也没机会。 高铭斩钉截铁地道:“那就别搭理我们了,放我回去,大家各过各的日子。”说着朝辽国上京的地方一拱手,“待你们金国取得霸权,我们再来拜见不迟,但现在,我们宋国还是以辽国为草原霸主。” 完颜希尹一直在旁边听着,也忍不住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不识时务。你脚下这块地方,就曾经是辽国的东京,还不是被我们取得了。” “他们有都城五个,这才是其中一个!”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组织好语言的完颜宗翰凶道:“你们现在不答应,等到我们取代了辽国的位置,对你们宋国绝不会手软,必然南下攻打你们!” 说得好像答应了你们就不会这么干似的,高铭道:“我还是那句话,那就等你们打败耶律延禧再说吧。” 兀术也出声了,“耶律延禧就是个混账,相信小人的话,身边早就没有可用的人才了。而我们金国,你现在看到的各个都是最优秀的武士,有我们带兵打仗,一定能灭掉辽国。” 虽然兀术说的是事实,但高铭岂能承认,“自信是好事,你继续保持吧,但是我们宋国只看事实。” 兀术气得肝疼,嚷道:“那我们金国就用高丽船只渡海过去,叫你们宋国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金国提前伐宋,的确挺吓人的,但高铭会怕么,忽悠谁呢,就高丽那个造船水平?一出海怕是没等打,先沉了吧,他笑道:“好吧,希望你们的战马不怕晕船,你们也不晕船吧。另外,我跟你们说,渡海登岸的山东,你们可以查查有多少人口,可不是你们关外。山东城池镇子连成片,不怕陷入百姓战争的汪洋大海,你们就来,祝你们好运。最重要的是,除非辽国人是瞎子,否则你们一伐宋,他们必然出兵反攻金国。” 三国之间玩的就是结盟和制衡。 最重要的是宋国现在还有选择权,在真正实力没暴露前,还有要价的权利。 兀术没威胁住高铭,但仍不改口,很有点心计地吓唬道:“好啊,金国伐宋便是你引起的,你不怕被你们的皇帝杀头吗?” 诶呦,原来你现在就会玩借宋国皇帝的手杀金国敌人这套了? 高铭冷笑,“我怕?等你们出海,我们派海军拦截,一举歼灭,说不定辽国一高兴,就把岁币和幽云还回来了呢。我还是大功臣,皇帝加封我都来不及,还会杀我?我承认路上作战,你们是内行,海上?呵呵。赶紧渡海,晚一天,我都怕我们宋国的海船生锈。” 金国现在最怕的就是两线作战,所以才要争取跟辽国关系还算友好的宋国。 兀术没吓唬住高铭,憋着一股气,此时他父亲阿骨打对他用女真话说了什么,他就绷着脸下炕出去了。 高铭虽然听不懂,但八成跟汉话中的叉出去差不多,兀术别暂时赶到了门外,屋内剩下的人谈判还在继续。 阿骨打蹙眉道:“我以为你是个精明的人,能够看穿天下大势,谁知道竟然这样不识时务。”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现在是必分的时候?我持怀疑态度。”高铭道。 完颜晟道:“你们宋国被辽国吓破了胆,现在金国要你们结盟共同灭金,你们都不敢。” 高铭是怕激将法的人么,对付激将法最好的办法就是任由你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我觉得‘反攻复仇’跟‘送死’还是有区别的。” 阿骨打见高铭油盐不进,便冷声道:“你们既然没诚意,那今天就到这里罢。” “那么我可以回辽国了么?” 阿骨打刚把人抓回来,岂能这么轻易放走,“等天暖和一点再走吧。” 分明是扣住人不放,高铭和花荣相视看了一眼,毫无心理负担地道:“也好。” 反正彼此都在,那就住着呗。 伙食金国负责,他们不急。 阿骨打见高铭连这招也不怕,不禁暗暗皱眉,难道宋人都是这样的硬骨头么,如此难啃。 高铭跟花荣相继下炕,最后朝完颜阿骨打作揖,“暂时告辞。” 完颜希尹照例送他们回去,顺便再探探口风。 等宋国人走了,被赶走的兀术走了进来,用女真话大声道:“真不想到宋国竟然还敢看不起咱们!欠收拾!” 他这番话,在同辈人中间获得了广泛的支持,一时间完颜宗翰跟完颜宗望等人都嚷着要收拾高铭和大宋。 完颜晟作为金国的中流砥柱可不像年轻人那么气盛,他对哥哥阿骨打皱眉道:“想不到高铭是这样的人,那马植口口声说宋国官员软弱怕事,各个都想为了自己捞功劳,只要提出幽云地区为代价换取,那些宋国官员为了受到皇帝的嘉奖就会立即同意,并回去劝说他们的皇帝,怎么这个高铭却是这个样子。” 想到高铭刚才一个金国人说话,嘲讽一个,两个人说话就嘲讽一双的死样子,完颜家族的人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完颜阿骨打想了想,“他小小年纪,只带了一个随从却一点不惧场,不能小看他。他在咱们面前都敢这样表现,回到宋国在皇帝面前还不知道会说什么。马植说他和他父亲都是皇帝的宠臣,如果叫他回到宋国,他不支持金宋联合,肯定会坏咱们的事。所以……” 他刚说完,就见宗翰跟宗望两个人都摩拳擦掌,大有今晚上动手做掉高铭的样子。 阿骨打赶紧喝止,“你们要做什么?我是说要改变高铭的态度,叫他支持宋金结盟!” 不是叫你们杀掉他啊,笨蛋! 完颜晟也呵斥这些小辈们,“你们不要胡来!” 阿骨打继续道:“你们回忆一下刚才高铭的话,他虽然说了很多,但其实想一想,他的看法是,咱们金国不够强大,不足以灭掉辽国,他害怕辽国不灭,反给宋国招致灾祸。所以,咱们要转变他的看法,就要给他展现咱们大金国的强大!” 完颜晟心里由衷的叹服哥哥对事态的观察和把握,不停的点头,赞同地道:“对的,叫宋国的人看看咱们大金的厉害。”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完颜娄室开口道:“这个不难,明天找个时间给他们看看咱们女真的武士!” 宗翰、宗望以及兀术觉得既然不能剁了高铭,但必须叫他们晓得女真的厉害,也赞同娄室的提议,“咱们女真擅骑射,天下无敌!睁开他们的眼睛好好看看罢!” 计划制定,完颜氏各自散去。 —— 高铭和花荣被完颜希尹送回住处,高铭进门叫花荣检查了屋内,确定没藏人,才摘了帽子,用袖子抹额头的冷汗,“呼——终于回来了,差点被姓完颜的给剁了!” “我还以为你不怕呢,既然担心,你何必呛着他们说?” “上赶着不是买卖!现在就表达出急迫想结盟的心情,金人反倒不会把宋国当回事。”高铭道:“不出意外,他们如果想结盟,肯定会拿出诚意来。” “你想跟金国结盟?” “结盟灭辽,应该不会的,但是跟金国若即若离,获取好处,我是不会拒绝的。金国有战马,宋国没有,两国之间彼此输送利益,并非不可能。” 宋国在辽国和金国之间,要当个脚踏两船的渣男。 外交就是这样,后世很多国家也常在两个超级大国间摇摆,取得有利于自己的利益。 这本身没什么错。 花荣一愣,忍不住感慨,“你可真是大手笔啊。应付一个国家都很难了,你竟然敢在两个国家间摇摆不定?” 高铭想到那句‘爱上这样的我,你怕了么’,自己先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花荣不知道他笑什么,过来抱他,“你笑什么?我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跟你的话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的问题?好好说一说你什么问题?”花荣说着,突然打横抱起他,搁到炕上。 高铭躺在炕上,见花荣朝他过来了,侧身撑着想起来,不等他完全坐起来,就被花荣展臂搂住给摁下了。 高铭瞅他,“你别乱来啊。” “什么乱来?”花荣笑道,“你想什么呢?” “我想什么了?”高铭一脸无辜的反问。 两人对视,最后花荣承认了,“好吧,我想了。”便来亲高铭。 “不行,我可不想行动不便。保不齐完颜家还要出什么难题。” 花荣动作停止,凝眉看高铭,表情甚是纠结。 高铭垂眸想了下,然后提议,“要不然咱们这样吧……” —— 韩珠儿拎着一壶奶茶来到高铭和花荣住的小院,门口就一个女真人守着,打声招呼就进去了,到正屋门前,喊道:“高大人,你在吗?”不见有人答应,又拍了几下门。 这时就见高铭打开了门,脸颊泛红,一手端着水碗,两腮鼓着,口中应该含着水,朝她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来到墙根下将口中的水吐掉了,才道:“你怎么来了?” 韩珠儿晃了晃手里的奶茶壶,“我奉国相大人的命令给你们送奶茶。怎么,你们吃过了?”否则怎会在漱口。 高铭又喝了口水漱口吐掉,“奶茶?” “吃过也不打紧,奶茶早中晚都能喝。我给你们放到这里了。”韩珠儿撂下奶茶就要走。 高铭问她,“他们还没放了你爹,叫你们离开吗?” 韩珠儿道:“夏天来了,就让我们走。” “不是我说,这种不立即放人,而是今天拖明天明天后天的,最后都是赖账的。” 谁知道韩珠儿却很相信阿骨打的人品,“郎主法度严明,不会失信的。” 连被阿骨打绑架的高丽人都这么相信他,看来阿骨打在守信这方面应该还行,但他死了,他的继承者就难说了。 韩珠儿东西送到,就离开了。 这时候,洗完手的花荣从屋里走出来,看着门口的奶茶,一试还是温热的,“正好,喝点。” 高铭进屋时,花荣已经给他斟好了奶茶,先搂过他亲了一下,才把奶茶端给他。 “完颜家不会因为刚才我跟他们不对付,就在奶茶里下毒要毒死我吧?”他一边打趣一边喝了一口,然后就痛苦的朝花荣皱眉。 花荣一惊,“怎么了?” 高铭咂嘴,“咸的!” 花荣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有毒来着,奶茶不就是咸的么。” 高铭摇头,“其实还是甜的好。等我有时间,一定改良成甜的。” 花荣帮高铭算了下,“你要先离开金国,再去辽国,然后回国复命,之后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你,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咸的也不错。”高铭低头喝了一口。 花荣说得对,从今天开始,他就不会有悠闲的时候了。 —— 跟高铭预料的一样,金国人很快就开始了下一次接触,并且不像前一次只在炕上干坐着谈话,这一次进步了。 在炕上喝酒吃肉看歌舞谈判了。 还是上次那些人,但这次换了个屋子,这间屋子不像之前屋子那种一个整面炕,而是屋子三面都有炕。 高铭、花荣和完颜阿骨打、完颜晟还有完颜娄室坐在南边的炕上围着矮桌吃酒,对面的炕上则是完颜家的宗字辈们。 阿骨打的态度,在高铭看来还是比较随和的,浑似忘记了上次谈话不愉快的事,而且在酒席上也没有再提,只是喝酒聊天,观看歌舞。 女真人的舞蹈有很重的萨满痕迹,可以说原始,也可以说有蓬勃的生命力,节奏简单,但胜在铿锵有力。 只是比较让高铭惊讶的是,女真人当真能歌善舞,喝酣之后,宗字辈里的宗翰先下了地,在地中央跳起舞来,其余人也完全没什么忌讳,宗望跟其他人也都下地与他挽手握臂,唱歌舞蹈。 高铭心想,这要是在中原,皇子这样早被以行为无状被治罪了,但阿骨打跟完颜晟等人看了,只是哈哈笑,心情好得很。 就在高铭还没怎么回过神来的时候,耳畔就传来了阿骨打自己的歌声,而完颜晟在一旁跟着唱,兄弟两人纵情高歌,沉浸在歌舞中。 高铭和花荣对视了眼,他们想融入女真几乎是不可能的,文化差异太大了。 不过,女真这样无礼法的习俗,倒是有一个好处,就是能同心同德,共同御敌。 此时此刻的高铭就有一个感觉,快乐都是你们的,与我无关。 为了不太冷场,他给阿骨打的女真歌唱表演打拍子,花荣也学他,但仍旧浑身不自在。 宗翰喝得醉醺醺的,跳着跳着就躺回了炕上,众人又是大笑。 其他完颜氏随后也都陆续回到了炕上坐着。 这时,阿骨打觉得时机到了,朝娄室瞅了眼。 完颜娄室按照宴会前的吩咐,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眼桌上的菜,“没吃的了,我去打一只!” 他的汉话很不好,高铭勉强才听出他说的是什么。 阿骨打就摘下墙上的弓箭扔给娄室,“去吧!” 娄室就拿了弓箭下地,阿骨打就对高铭道:“一起去看娄室射箭吧。” 高铭一愣,随即笑道:“那好啊,素问女真擅骑射,我可要好好开开眼!” 心里则盘算,这就是吃饱喝足要装逼了吧? 高铭和花荣下了地,阿骨打也和其他完颜氏统统下了炕,一起朝外面走。 来到院内,因为酒席是从中午开始的,此时天色尚亮,这个季节,在绿色生态环境下的北地,大雁十分常见。 果不然,等了一会,就有一队大雁经过,娄室指着其中一只道:“就它了!”开弓朝天就是一箭,那大雁就直线坠落。 随手便能射雁,就问天下几人能做到? 阿骨打微笑着看高铭,见识到女真人的本领,他应该震惊了吧。 但是阿骨打却发现高铭脸上平静的波澜不惊,十分淡定地道:“一只大雁怎么能够吃呢?咱们这么多人呢,花荣,你也射一只吧。” 语气就想倒杯水那么寻常。 而那个花荣也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弓箭可否借我一用。” 阿骨打道:“给他。”说完,就见娄室将箭给了花荣,而花荣接过弓,熟练地搭上一箭,瞄准天空。 等待倒霉的鸟类经过的时候,众人都一言不发,谁都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打猎供吃喝,而是为了展现本国的实力。 忽然,天空又有飞禽经过,似是一只雕,花荣瞄准放箭,众完颜就见羽箭射出,直中那雕的脑袋。 随着雕掉落的,还有女真人的心情。 众完颜侧目看花荣,真的假的啊?你们宋人竟然也能做到吗? 高铭微笑看阿骨打,我家小李广惊到你们了? 阿骨打和他弟弟完颜晟:“呃……” 高铭轻描淡写地道:“这次够吃了吧,咱们回去吧。” 第136章 高铭心里宣布女真人第一次装逼失败。 谁叫他带着花荣这个大宋最杰出的神箭手之一呢, 否则的话,按照女真人善于骑射的本领,今次就得被他们比下去了。 阿骨打见他们精心安排出来的娄室竟然被宋国的人压了一头, 惊讶之余,不禁仔细打量这个姓花的副使,见他仅从外貌看,完全不像女真或者契丹武士那样粗犷, 就是宋人才有的秀雅的姿仪。 他心里不禁犯嘀咕, 难道宋人像他这样看起来不甚勇猛的人,都有这样的射箭本领吗? 完颜晟亦皱眉, 跟他哥哥考虑的差不多, 看来宋国的确不能小觑。 花荣射完箭, 将弓完璧交还给完颜娄室,就站回了高铭身旁,态度仍旧淡淡的, 并没有露出任何嚣张的或者张狂的痕迹, 仿佛射中一雕,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高铭笑道:“这下够吃了吧,咱们回去罢。” 众完颜都酒醒了大半,料谁在自己拿手本领上反倒被外人压了一头都要震惊。 阿骨打强行挤出笑容, “嗯, 派人去找打下来的猎物, 咱们先回屋去罢。” 各怀心事回到屋内, 高铭发现气氛不像之前那么热烈了,但是明显, 放到花荣身上的视线却多了。 之前完颜家的人只当花荣是高铭一个贴身侍卫罢了,没想到却有这样的能耐。 阿骨打对花荣刮目相看, 问高铭:“花副使是你们大宋的最优秀的将军吗?” 这话问得很巧妙,如果是最优秀的,那么女真人还能接受,如果不是的话,那么也好评估下宋国的实力。 高铭笑道:“郎主觉得呢?” 阿骨打重重点头,“肯定是的,就是整个草原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神箭手。” 高铭便认下了,“郎主认为是,那就是了。” 阿骨打心想,高铭你还是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完颜晟干脆直接提问,“宋国像花副使这样的神箭手不会太多吧?毕竟你们不以骑射立天下,好像平时都种田吧。” 骑射对女真来说,既是战争手段也是谋生手段,日常打猎生活就离不开骑马射箭,但宋国人多是定居种田,拿锄头不拿弓箭。 高铭还是那个说法,“有人一辈子拿锄头从不拿弓箭,当然也有人拿一辈子弓箭从不拿锄头。国家向农民征税,供养将领们,所以军人只要专注练习骑射就好了,能够更加专心。” 乍听起来好像很管用,但是这个制度十分容易滋生腐败,宋国很多军人只拿钱,平时训练也是混日子,成了兵油子,一遇打仗先跑再说,毫无战斗力可言。 但女真人没发展到这个地步,套到自己身上想了下,好像不用为了生计考虑,拿着钱每天就是打仗,好像更能专注战事呢。 阿骨打接受了高铭的解释,但他明白,宋国这样的制度需要很多下面的百姓供养,就以金国现在的国力,宋国的一套跟国情格格不入。 但也从侧面说明,宋国确实富足,人口和财富叫金国望尘莫及。 此时,对面炕上的醒了酒的宗翰问高铭,“听说宋国都城就有一百万人,是真的吗?” “其实应该不止一百万,大概在一百五十万吧。”高铭喝了口酒,很随意的回答。 在场的完颜氏的人都暗暗倒吸一口冷气,一百五十万什么概念?把整个女真都算上也没有这个数。 宋国,的确是个庞然大物。 宗望也跟着提问,“那么多人,是怎么过日子的?住在哪里,吃什么?” 高铭笑道:“当然是在我国皇帝陛下的英明领导下,各司其职的生活啊。” 女真人目前的社会构造,实在想象不出该如何管理一个一百五十万人的城市。 甚至他们占了辽国的底盘后,还得依赖投诚的辽国官员进行统治,这些人当中有许多还是契丹人和汉人。 阿骨打和完颜晟脑海里不免想象了下宋国的皇帝,能够坐镇一个一百五十万人的都城,统治全国,那么真是相当厉害了。 阿骨打更加坚定了拉拢了宋国的决心,也开始说好话了,“宋国皇帝英明神武,真想见见他啊。不知他的子女是否像我的儿子们这样骁勇?” 抓到北地这种相见就算了吧,高铭继续美化赵佶,“我们陛下如今有皇子二十人,皇女三十人,各个都是人中龙凤,陛下春秋鼎盛,想必还会有子女降生。” 此言一出,众完颜更是震惊,在生育崇拜的当下看来,若是男子拥有庞大的子女数量,那么他一定体格健壮,否则也生不出那么多孩子。 阿骨打一代雄主,子女数量已经傲视其他女真,没想到宋国皇帝更多。 阿骨打道:“你们皇帝一定勇猛过人。” 其他完颜亦都表情复杂地点头。 只是好色过人罢了,高铭心想,如果赵佶知道自己在北地如此卖命地给他脸上贴金,应该封自己一个国公才对。 兀术则从高铭的话语中窥到了别的,那就是拥有这么子女数量,那么嫔妃一定相当可观,“宋国皇帝一定有许多女人吧?” 提到这个,高铭感到在场的完颜氏们一下子都更加专注了。 这也难怪,北地寒冷,体弱的女人的生存率不如男子,这就导致草原民族都缺女人,父子兄弟之间互相继承对方的女人,还四处劫掠抢劫女子繁衍。 女人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靖康中的帝姬宗姬都被他们瓜分了,就像强盗分赃一般的。 赵佶光有封号的后宫女人就有一百多,没封号的也得几百,还有外面的李师师跟崔念奴,估计说出来,能把完颜家的人下巴羡慕掉了。 高铭糊弄道:“皇帝的嫔妃都住在深宫内,我一个做臣子的怎么会知道她们的数量呢?” 宗望嘀咕道:“肯定超过十个了!”他的父亲阿骨打才只有五个女人。 呵呵,没见识,先乘以十再说,高铭道:“或许吧。” 兀术话锋一转,“高正使,你有几个女人?”不清楚皇帝的,肯定清楚自己的吧。 高铭耸肩,“一个都没有。” 完颜家的男人们没一个信的,兀术道:“高正使,你不说实话。”就他这个岁数,这个地位,没女人谁信啊。 “我如果骗你,就叫雄鹰啄瞎我的眼睛。”高铭坦然地道:“为官者,当以国家为大家,自家为小家,秉着天下为公的理念,贯彻‘舍小家,顾大家’。” 宗字辈的汉语水平,听不太懂高铭的话,此时完颜希尹出声,翻译成了更加大家好理解的,“为了他们宋国,他连家都不成了,子女都不要了,全心全意扑在国事上。” 众完颜听了都是一愣,马植还说宋国那些官员各个藏有私心,只想替自己捞好处,但高铭明显不是这样的啊。 确实得好好审视宋国了。 兀术又瞧花荣,“那你呢?有几个女人?” 花荣配合高铭的话,“我和他一样。” 高铭和花荣的一番话,在完颜家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都低声用女真语交流。 “要是投降的那些契丹人跟汉人官员都有高铭这样的想法就好了。” “嗯嗯,没错。” 作为统治阶级,谁不想要这样的官员。 阿骨打感慨道:“多么希望你和花副使替我们金国效力啊。” 别了,真不用,高铭闻言,马上做出义愤的样子,朝东京方向拱手道:“我们生是大宋的臣子,死是大宋的忠鬼,宁死不改其志!” 一众完颜见高铭对宋如此忠心,更加不敢看轻他们。 阿骨打笑道:“不用惊慌,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来,喝酒喝酒。” 众人继续饮酒,这时另一件叫完颜们吃惊的事情,渐渐显现了出来,那就是这两个宋人的酒量也不能小看。 他们记得马植说过,宋人喜欢喝酒,但酒量却不怎么样,但眼前的高铭和花荣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喝了这么久,他俩竟然没什么事。 马植到底提供了多少错误信息,难怪他躲起来了。 高铭和花荣待到酒席结束,依然很清醒,谢了阿骨打的款待,离开了宴会场所,回住所去了。 等他们走了,完颜家族内部赶紧关起门来,再次召开会议。 完颜晟先发话,“咱们之前对宋国的看法很多都是错误的,难怪他们不愿意跟咱们结盟。从那个花荣就能看出,他们也很厉害。” 兀术皱眉,“弄不好,只有这个花荣厉害,其他人并不行。” 年纪比较小,一直没发言机会的完颜宗强开口了,“高铭在路上跟我说,说他们有什么将领的考试,而这个花荣还不是第一名。” 完颜希尹比较了解宋国,“是科举,有文试和武试。三年一次,这个花荣竟然还不是第一名吗?” 阿骨打此时道:“宋国皇帝统治那么多人口,有高铭和花荣这样的官员和将领对他忠心耿耿,并不像耶律延禧那样人心尽失啊。” 他们能打败辽国,除了女真人勇猛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耶律延禧昏庸无道,跟下面的人离心离德,没人肯替他卖命。 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宋国国君还有这样的臣子替他效忠,昏庸不到哪里去。 完颜晟坚定了决心,“必须得到宋国的支持,也必须得到高铭的支持。” 兀术却道:“也不必将宋国想得那么厉害,他们真有实力,怎么不反打辽国,将幽云拿回去。” 阿骨打皱眉,“或许也在等时机吧。先不管这个,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改变高铭的态度吧。你们谁有好主意?” 众人不约而同的沉默。 宋人能说会道,高铭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况且他们之间还有语言障碍,能流利使用汉话的人本就凤毛麟角,何况还得辩论。 “兀术,你来说说。”阿骨打道。 兀术算是这群孩子间心眼比较多的。 兀术皱眉思考须臾,“我的确有个办法……”将他的想法说了,一干完颜家的人都就开怀大笑,“就这么办,还是老四有脑子有想法啊。” 再次商定了对高铭的作战,众完颜都下去,醒酒的醒酒,睡觉的睡觉,为明天做准备。 —— 高铭跟花荣回到住处,见屋内的大炕已经被人烧得热乎了,往上一趴,等花荣躺到他旁边,他就改成侧卧的姿势,瞅着花荣笑道:“嘁,还跟咱们小李广比射箭,傻眼了吧?” 花荣挑眉,“没给你丢脸吧?” “何止没给我丢脸,你这简直是为国争光!” “官家应该把你奖励给我。” “那能行么,我又不他们老赵家的,他凭什么处置我。” 花荣笑道:“那你谁家的?” “我是老高的。” “那我呢?” “你也是老高家的!”高铭笑。 “你这个就是你以前说过的……怎么说来着,对了,双重标准。” “对,我是我的,你也是我的。”高铭哼笑道:“你有意见吗?” 花荣抚着高铭的脸,笑道:“不敢有。” 高铭枕上花荣胳膊,微微挑眼看他,“刚才兀术问我有几个女人的时候,我都想跟他们说咱俩的关系了,后来怕吓到他们,我才没说出口。” “幸好没有,否则他们还不知道会问出什么样的问题来。”花荣道:“他们对中原缺乏了解,什么都好奇。” 高铭道:“你对这些完颜怎么看?哪个叫你印象深刻?” 花荣略作思忖,“说真的,他们彼此之间挺像的,好像连性格都差不多了。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叫宗弼的,跟你说话的时候,能听出来是想套话。” 高铭赞同,“他的女真名叫兀术,我也对他印象最深。今天阿骨打宴请咱们,叫女真武士展现箭术没占到便宜,他们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还得卷土重来。越打击他们,他们越有结盟的热情。” “那咱们就看看完颜家还会使出什么手段罢。”花荣笑道:“反正咱们不着急回去。” “虽然耶律大石跟你说要等咱们回去,但如果辽国皇帝等不及了,他就得领着王黼面见耶律延禧。”高铭饶有兴致的猜测,“你说王黼该怎么提出减免岁币的事?” “我猜啊。他肯定不敢去见耶律延禧,极有可能再次装病,这次没有你给他医治,他装起来更没负担了。八成装成失声,不能讲话了,就算辽国皇帝派使臣到他病榻前,他也讲不出一个字那种。” 考虑到王黼的人品,高铭觉得花荣的猜测十分有可能,他不禁叹气,“唉,辽国那边也等着我回去呢,我真是个大忙人啊。” “那你能应付得了吗?” “有你在,我就能。” 花荣闻言,便笑着将高铭揽进了怀里。 —— 跟高铭预料的一样,完颜家隔天就派完颜希尹来告诉他,请他和花荣参与捕猎。 射箭只是展现单一武士的箭术,捕猎可不一样了,更能全方位的展现女真的骑射本领。 尤其围捕野兽,耐力、勇气跟箭法缺一不可。 高铭没理由拒绝,他也不想拒绝,越能跟女真接触,才越能了解他们。 答应之后,当夜跟花荣老老实实的睡了一觉,养精蓄锐,第二天早晨起来,一起出门去见完颜阿骨打。 将马匹留在院外,他们进了屋内。 阿骨打跟其他人都已穿戴整齐,见高铭和花荣来了,便道:“今天不管打到什么,都将其中最贵重的猎物,赠给你们二位,就当做是我擅自让你们到金国来的赔礼。” 高铭知道女真没那么多虚礼,也就没推辞,笑道:“我真是期待啊。花荣,你今天也得好好出力,这场捕猎,也是给咱们自己打猎物。” 娄室上次跟花荣比箭没占到便宜,拿着弓箭瞪眼瞪眼看花荣,大有一较高下的意味,“需要弓箭吗?” 花荣道:“我自己的弓箭都在马背上,就不用了。” 阿骨打晓得高铭是个文臣,“你不能开弓,就看我们围猎吧,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我叫我的儿子们保护你,不会让猛兽伤害到你。” 高铭心道,言下之意就让他好好看女真人的生猛呗。 行,他一定好好看。 “多谢郎主美意,不过,我在宋国时也曾随皇帝出猎,不曾被野兽伤到。” 完颜晟爽朗的笑道:“我们的野兽可比宋国的凶猛多了。” 高铭亦笑,“那我可真要好好看看,对比一番了。” 这时,不知哪个完颜说了句,“不用比了,就是比你们的凶猛。” 阿骨打不想斗嘴耽误时间,便道:“那么所有人都准备齐全了吧,出发!” 众人出门上马,向着城外奔驰而去,不知是不是高铭的错觉,他觉得甚至连女真人的马都比宋国的马来得野,跑得也更快。 对女真来说,捕猎是基本技能,不会捕猎的女真人早就被饿死淘汰掉了,剩下的都是骁勇善战的人,而阿骨打家的这些女真人更是其中好手。 这次出来打猎,阿骨打除了他的家庭成员外,还另外带了一百个女真武士,按照武力值换算,这些人基本上能打上千契丹铁骑了,至于能打多少宋军,高铭不想评估。 跟完颜家的人坐在炕上聊天的时候,感觉不出来什么,但一到马背上,再加上其他上百人女真人包围,高铭和花荣仅仅两个人,便被淹没在人群中,那种叫人胆寒的肃杀感觉登时就回来了。 不同于那晚喝得醉醺醺高歌的样子,完颜家上下背着弓箭,策马奔腾,浑身透着一股子冲劲儿,想不注意他们恣意勃发的气势都不行。 炕上只是他们临时休息的场所而已,马背上才是他们真正的家。 高铭不禁想到半个世纪后,草原上将有个叫做铁木真的蒙古人降生,那位才是真正的魔王级难度,不过,那不是高铭现在该想的,眼下女真人才是该啃的硬骨头。 辽阳府周边都是林子,野生动物丰富,十分适合捕猎。 阿骨打带着众人下马入林,娴熟的叫人分成几股,负责侦查并包围猎物。 这种深入林地的捕猎方式,跟高铭印象中的围捕方式还是大有不同的。 他印象的是一种更为安全和温和的方式,卫兵们将动物们从林子里轰出来,赶到一个包围圈内叫众人射猎,箭头上刻着名字,等动物们都死了,清点箭头,谁中动物最多,谁受到嘉奖。 但显然阿骨打统领的完颜家,实行的不是这种作秀式的围猎,而是真真正正的捕猎,不掺假。 高铭哪想到在阿骨打这个时代,捕猎都这么原生态,不像后世的游牧民族皇帝玩虚的,玩那种将动物赶到埋伏圈内,闭眼都能射中的打猎游戏。 此时此刻,是真的用生命在打猎,保不齐哪里就扑出来个熊,跳出来个老虎。 阿骨打一边走,一边跟高铭道:“不知道你听说过一句话没有,叫做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高铭心里一凛,他看着眼前这些拿着弓箭悄步前行的女真人们,各个都是最好的猎手,最棒的杀人机器。 这句话如果在炕头上说,绝对没有现在的效果。阿骨打见高铭脸色有变,不禁心想,果然听兀术的提议是正确的,将宋国人至于危险的境地中,他们才会更愿意聆听你的话。 高铭道:“今天第一次听说,但我会记住这句话的。” 阿骨打观察了前方的状况,对他的儿子们用女真语说了几句话,就对高铭道:“该分开了,你们随宗望宗弼他们从另一边围堵,我们从另一边包围。” 高铭服从安排,毕竟围猎,女真是行家,“好。”与花荣跟着兀术他们往另一边走了。 高铭寸步不离地跟着花荣,问兀术,“你们平常也是这样打猎的吗?” 兀术疑惑地道:“是啊,还能怎么打?” “呃……我是说,怎么没见你们放海东青?”海东青是女真特产。 宗翰恶狠狠地道:“叫契丹人索取得快要灭绝了!”接着就是一串女真语,从语气来判断,肯定是一串咒骂。 高铭心想,契丹跟女真之间的仇恨,那真是比山高比海深,不仅是勒索海东青,还包括一系列对女真的政策性打压,他们之间断无和解的可能。 金国和辽国是死对头,看来这点不用怀疑了。 突然间,高铭就听林子深处,一声沉闷悠远地虎啸,整个人一呆,老、老虎?是你吗东北虎? 东北虎是体型最大的老虎,比关内的华南虎、华北虎平均都要大。 兀术兴奋地道:“今日要有收获了。” 宗翰和宗望互相看了眼,用女真语不停地说着什么。 花荣则拿出一支箭搭在弦上,随时做好射击的准备。 高铭感到有所人的动作都静止了,都屏住呼吸听森林里的响动。 突然间,他好像听到了刮蹭树枝的声音,接着就听一声虎啸,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条猛虎已经扑了出来。 它落地的瞬间,花荣就拉满弓弦瞄准它的脑袋,就在放箭的瞬间,就听砰地一声,弓弦竟然断掉了。 高铭觉得断掉的不是弓弦,而是自己的命,拽着花荣急速地道:“快跑,老虎来了!”说话的功夫,这老虎不奔别人,专门奔高铭和花荣扑来。 高铭已经看清了它吊睛白额的面孔,逼近速度之快,根本连跑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花荣弓弦虽然断,但手里还有利箭,将高铭护在身后,“你快跑!”便握住箭矢,要去与这虎搏命。 不仅是高铭,连完颜家的人都被惊到了,长这么大,敢跟老虎搏命的勇士也见过几个。 高铭就见这虎站起来足有一丈高,血盆大口张开,仿佛能闻到它吃生肉残留的血腥味。 突然,这虎呜嗷一声哀嚎,身子一僵,高铭见它腹侧中了一箭,说时迟那时快,它身上又连中了几支箭,最后一发,直中头顶,等它彻底栽倒在地,露出了保持射箭姿势的兀术等人来。 高铭赶紧到花荣跟前,一边检查一边焦急地道:“你有没有事?” 虽然花荣还没来得及跟老虎拼命,老虎就被完颜兀术等人射死了,但还是叫人心惊胆颤的。 “我没事。”花荣缓缓摇头,目光瞅向刚才断掉弓弦,被他扔到地上的弓。 高铭也去看,好端端的弓弦怎么在关键时刻就断了呢? 花荣对弓弦的维护从不曾放松,实在蹊跷。 难道是他们出发前,进屋跟阿骨打会合的时候,马匹弓弦在外,被人给动了手脚? 想在围猎场害死他们吗? 不,不会的,女真人想要他们的命,便直接来砍了,反正宋国人死在金国,怎么都没法交代,没必要拐弯抹角在狩猎的时候制造意外。 除非另有目的。 兀术疾步走过来,对高铭和花荣关心地道:“你们没事吧?实在太危险了!” 高铭本人是个撒谎高手,对谎言有很强的辨识能力,在宋国尚且如此,何况在民风相当质朴的女真人当中。 突然蹦出来的猛虎,花荣断掉的弓弦,救下他们的完颜家族。 构成了一个局面:兀术等人成了他和花荣的救命恩人。 这就是完颜家的人想要的。 高铭明白了,他态度鲜明的不想结盟,于是女真人就制造了猛虎危机,再叫兀术等人救他们。 顺理成章的,兀术等人成了他们的救命恩人。 有这么大的恩情在里面,他高铭只要是个正常人,心态都会发生变化,跟兀术等人交好,进而促成宋金联盟。 高铭看着兀术,心道,是你小子的计策吧?是不是?就你心眼多! 如此大费周章,他也不能叫女真人浪费这个排场不是。 他就将计就计吧,看谁忽悠谁。 高铭装出被及时救援而感激不尽的样子,“太谢谢你们了,真是不知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 兀术见计策成了,心中大喜,就说兄弟们间数我最聪明,果然如此。 第137章 高铭在脑海里简单的复原了下女真人的计划, 自从他跟阿骨打分开后,就进入了女真人的“埋伏圈”,阿骨打领着其他的女真人不是围猎老虎, 而是把老虎赶到他们这边来,再叫兀术等人射死成就这个计谋。 高铭感激地道谢, “刚才实在太危险了, 多亏你们及时出手。” 兀术对宗翰和宗望用女真话说了什么, 才对高铭道:“不用谢, 你们没事就好了。可惜了这个老虎, 毛皮上有破洞了。实在是它出来的太突然, 否则从眼睛射进去, 这虎皮就完美了。” 高铭看了眼地上躺着已经死透的老虎,道:“现在怎么办?抬走吗?” 兀术点头,“今天打到了老虎, 已经够了, 可以回去了。”叫女真人抬起老虎, 带着高铭等人往林子外走。 花荣拾起地上的弓,皱眉盯着兀术的背影,他也不想就这么算了,不能当傻子,得叫女真人明白他识破了弓弦上被动了手脚。 “说来奇怪,我这弓弦……” 花荣刚开口,就被一旁的高铭打断了,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你刚才可吓死我了,你拿一支箭就敢斗虎, 武松打虎好歹还有一根哨棒呢。” 花荣听出高铭是故意打断他的话,不禁狐疑的蹙眉看他, 他不信高铭就看不穿。 高铭朝他挑了下眉,花荣虽然不知道高铭打的什么主意,但选择按照高铭的指使选择了沉默。 宗翰回头瞅了眼花荣,带着几分赞许地道:“你胆子够大的,老虎冲你来了,都不跑。” 花荣给出了答案,“我得保护高铭。” 宗翰道:“就像我们女真的武士也会这样保护族人。” 宗望发问,“你说的武松打虎是什么意思?” 高铭觉得应该给他们讲讲武松的高光时刻,“一个我认识的人,拿着哨棒夜宿上岗,结果那山岗有吃人的老虎,待晚上老虎出来吃他,他打断了哨棒后,便干脆赤手空拳将老虎打死了!” 他说完,但凡听到的女真人都吃惊地瞅向他,似乎在探究真假,“赤手空拳打死老虎?” 高铭颔首,“没错,而且在这之前还喝了十八碗酒,醉酒过岗,赤手空拳打死老虎。那个吊睛猛虎,可是十几个猎户都捕不到的。” 宗翰和宗望啧啧称奇,看来是相信的,其中宗翰道:“他现在在哪里?我真想见见他。” 兀术却不想听宋国人的英武故事,开始抬杠挑毛拣刺,“我听说榆关内的老虎体型不如北地的老虎体型大,要是这个老虎这么大,他恐怕就不行了。” 高铭微笑道:“可老虎就是老虎啊。”考虑到刚才兀术等人“救”了自己和花荣,他还要将计就计,不能表现出被杠的不满,他的语气很温和。 兀术继续分析,“其实,老虎是不吃人的,它们主要吃野猪,除非它生病了捕不了野猪,或者牙齿疼,吃不了其他动物了,才会吃人。我看那个武松打的是个病虎。对了,你还说十几个猎户都捕不到,就说老虎被他打死前,一直受猎户骚扰,没吃没喝还生病,如此虚弱,才会被人打死。” 兀术坚决不承认有人比女真人勇猛,对宋国武松采取吹毛求疵式的贬低,赢得了宗翰和宗望的赞同,不停地朝兀术用女真话说着什么,高铭猜八成就是“说得对”之类的。 高铭笑道:“就是病虎,一巴掌下也能把人扇飞吧,我看咱们打到的这条老虎,保不齐也是病虎,你看它不去别的地方,直奔咱们来了,还不是要吃人。” 兀术怕高铭看穿他们做手脚的事,不敢再纠缠老虎的事,赞同高铭的话,“赤手空拳打死老虎确实厉害。那样的话,虎皮保存的很完整。” 此时,宗翰指着前面“啊”了一声,高铭抬头一看,原来是阿骨打他们的队伍。 大家汇合了。 看到捕获的老虎,跟安然无恙的儿子和宋国使臣们,阿骨打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样子计策成功了。 高铭见状,立即快步走上前,用劫后余生的庆幸的口气道:“郎主,刚才我们遭遇这猛虎,幸好几位皇子出手相助,才保了我们平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阿骨打和完颜晟听闻高铭的话,见他对女真人心存感激,这关系拉近了不知一星半点,开怀大笑。 高铭发现女真人们心里藏不住事,就连阿骨打都是这样,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奸计得逞,立马就不受控制的笑开了。 当然,他们现在也不需要阴谋阳谋,凭实力就能攻下城池,后来兀术坑岳飞,没有赵构的私心在里面,他也成不了。 阿骨打笑道:“那么就回去吧,吃虎肉,这虎皮就剥下来,赠给我的两个宋国朋友。” 成了成了,宋金联盟已经成了一半了。 光明的前景在向他招手。 众人出了林子,骑马返回城内,阿骨打带着他的皇室成员出行,既不用净水泼街,更不用回避,跟普通人一样,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骑在马上,宗望跟父亲用女真话道:“刚才花荣的弓弦断了,老虎扑过来,他竟然没躲,而是正面迎着老虎,看样子要跟老虎搏命。” 阿骨打再次上下打量花荣,满眼的赞叹,对儿子们道:“这样才是真正的勇士啊。” “高铭还跟我说,他认识一个人,赤手空拳打死了老虎。” 阿骨打若有所思,看来宋人果然有许多勇武的人。 兀术还是见不得父亲对宋人刮目相看,“他们有那么多人,有几个有胆识的也很正常吧。” 阿骨打则道:“一百个里出一个,一千个里出一个,他们总人丁那么多,你想想有多少人。他们还有什么科举,能将这些人集结起来。” 就像他的猛安谋克政策,将一盘散沙的女真拧成了一股绳才能对辽军攻无不克。 兀术一时想不到如何反驳南人的科举制,才闭口不言,但他心里还是更愿意相信,花荣和高铭这样的人才在宋国也是凤毛麟角,要是真有那么多,草原都是宋国的了。 父亲人生中的前几十年都生活于被契丹人压迫的环境下,难免太过谨慎了。 就连正式反抗辽国,也是在他们兄弟跟娄室、银术可等人的建议下,才下定的决心。 所以有的时候,他反倒更欣赏叔叔完颜晟,他虽然谨慎,但骨子里更愿意冒险,搏一搏。 众人回到完颜家的院子,欢欢喜喜地开了老虎宴。 按照以形补形的滋补规则,吃了老虎就获得了老虎的力量,所以虎肉自然是被大家分食而尽。 筵席上气氛热烈,高铭也表现得比之前热络许多,他因为酒劲儿,脸颊微微发红,豪爽地举杯道:“今天我和花荣亲身参与了女真的围猎活动,幸好有兀术等的相助,才有惊无险,虎口脱险!为了表达我的谢意,这杯酒,敬女真的武士们!”说着,朝兀术他们扬了扬酒杯,“来,让我们喝了它!” 兀术与宗翰宗望他们,本来就喜喝酒,自然不在话下,一饮而尽。 这时完颜希尹举杯道:“祝郎主活满一百岁!” 阿骨打很满意这祝福,笑着喝酒。 “一百岁!“众人都欢呼。 高铭心想,金国建国初期,统治者还没有天子万年的想法,很朴素的只想活一百岁。古往今来,那么多皇帝,别说一万岁,连一百岁的都没有。 众人喝得酣畅,有点上头,又开始唱起了歌,不过都是女真语,高铭听不懂,也加入不了。 这怎么能行呢,在女真筵席上不唱歌,感觉交流总差了那么一点。 于是,高铭笑道:“今天实在太开心了,我也想献唱一曲!” 话音刚落,女真人还没什么反应,花荣担心地看高铭,你唱歌不要紧,关键唱什么啊,中原的曲子这群人听得懂吗? 苏轼的《水调歌头》耶律大石那种精通汉学的,能够理解,以女真人目前的汉语水平,怕是难了。就怕唱完,一阵沉默,稀稀落落几个零星的掌声,十分尴尬。 高铭朝花荣使了个“不用替我担心”的眼神,便道:“这首歌曲,就叫做《勇敢的女真人》” 完颜希尹对汉学有研究,还以为高铭会唱中原的《雨霖铃》《苏幕遮》这样的曲子,还愁怎么翻译呢,不想高铭嘴里吐出来这么简单明了的歌曲名,心头不禁升起一丝好奇。 高铭清了清嗓子,他唱歌肯定比不了乐和跟李师师,但也不跑调,而且儿歌的曲子朗朗上口,他相信自己还是能掌握的。 况且,就是他跑调了,谁能听出来?! 歌词感情真挚是最重要的。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举着酒杯唱道:“高高的不咸山,一片大森林,森林边住着勇敢的女真人,一呀一匹烈马一呀一把弓,翻山越岭打猎巡逻护呀护山林,勇敢的女真人,黑水河的流水哗啦啦的滚,不咸山的森林根呀么根连根,他们的日子美好又呀么又快活,宋金友好也要记呀记在心。” 不咸山就是长白山,黑水河自然是黑龙江。 白山黑水,是女真人最熟悉的东西了。 曲调活泼激昂,歌词直白通透,在场的女真人不管发现自己汉语水平如何,发现这首歌他们全都听懂了,还这不算,他们还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会唱了。 等高铭唱完一遍,待第二遍刚开个头,就不是他一个人在唱了,和声越来越多。 高铭欣慰地想,音乐是没有民族和国界,好音乐更是如此。 这首本来就是少数民族的民歌,更是十分附和女真人的口味,一听就爱 宴会的气氛在这首歌的推动下,到了顶点。 若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女真已经打败了辽国,在开庆祝大会。 见之前一直态度不冷不热的宋国使臣已经入乡随俗,自作自唱,女真人们的戒心也都放了下来,尽情高歌,一直闹到后半夜才各自散了。 而虎皮,按照阿骨打一开始说好的,等熟好了,就给高铭他们送过去。 吃了后世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高铭,跟花荣回到了住处。他俩终于有机会私下说话了,花荣一进门儿就搂住高铭说道:“我的弓弦肯定被他们做了手脚!” 想到女真人今天的所作所为,花荣现在还生气,竟然使出这么危险的手段来。 关键是这条计策用在不会任何功夫的高铭身上,若都是擅长弓箭的武将,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高铭道:“我知道,就是咱们将马留在院外,进屋来见阿骨打的时候,你挂在马上的弓被他们给动了手脚。等打猎的时候,你使不了弓,他们顺理成章的救了咱们,就是想卖咱们个大人情,叫我促成宋金联盟,既然如此闹我就依照他们的计划。顺水推舟认下这个人情。反正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可以收网和谈了。 ”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看不穿他们的心计。“花荣道:”不过想不到,你竟然还会唱他们的歌曲。“ “我哪儿是会唱啊,也就是瞎哼哼。你要是觉得好,那也是我跟燕青跟乐和待这么久,瞎学了点。” “不是吧,瞎哼哼怎哼得这么好,我看他们对这首歌很钟情。保不齐明天就传唱开来了。” 那也好,就当我对金国的文化事业做一点小贡献吧,”我在这里迈出的一小步,可是宋金关系的一大步。而且明天我还要去见完颜宗弼,将这步子再迈的大一点。“ ”你要去见完颜宗弼,好,我陪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毕竟是个武将,我看他们忌惮你。” 花荣笑道:“他们应该忌惮的是你,你嘴巴才叫杀人于无形。” “那就先杀你!”高铭笑着仰头去亲花荣。 —— 第二天一早,高铭就将他跟花荣的酒袋分别晃了晃,因为一路上取暖喝了不少,此时两个酒袋都所剩不多,将两个酒袋剩下的酒倒在了一起,才凑齐了半袋,但聊胜于无,带着去见完颜宗弼。 昨天兀术救了高铭,所以对高铭的拜访不疑有他,但是没看到花荣,他便问了一嘴,“花荣呢?“ “在住处修弓弦呢。”高铭见完颜宗弼这个房间就是寻常的女真人陈设,十分简谱,屋内是个万字炕,三面都是炕。 高铭刚进来的时候,原本还有两个女真女人跟兀术一样,也坐在南边的炕上,见高铭来了,就坐到对面的北炕上去了,继续缝制皮帽子,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不时还会用女真话交谈,就一副“你们男人聊你们的,我们女人聊我们的。”的样子。 高铭来到金国这么多天,也习惯了,坐到炕沿边,对兀术道:“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是感谢你昨天的救命之恩。我这远道而来,手头也没什么东西,就只有点从宋国带来的酒,只剩半个酒袋了,你别嫌弃。” 酒可是好东西,一滴都不嫌少,兀术也不客气,接过高铭的酒袋,“你们汉人善于酿酒,渤海这边的也是。” “那你不如尝尝,看看跟渤海这边的比怎么样。“ 高铭都这么说了,兀术也不客气,拧开酒袋就喝一口,然后眼睛一亮,瞅着高铭赞道:“不错!有好酒,也得有好饭!”,接着就冲北边炕上的两个女人用女真话说了什么。 两个女人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冲他不满的说了什么,兀术就一瞪眼,催促着又说了几句女真话,这两个女人起身,路过他跟前还哼了一声,才携手出门去了。 兀术看着她俩的背影直摇头,然后对高铭道:“你们中原的女人一定很顺从吧?“ 高铭猜测,兀术应该叫这俩女人下去叫人做饭菜,但是她俩不愿意,就跟兀术顶嘴,最后虽然去了,但不满地朝兀术重重一哼。 他虽然听不懂,但对话应该是:“叫人整菜!”“没看我们忙着呢么,自己去叫人!”“赶紧地!”“哼!” 高铭苦笑:“都一样。我们中原管老虎叫大虫,我知道有个女人,绰号叫做母大虫,还有绰号叫母夜叉的,专门做人肉馒头生意。” 高铭着重给兀术科普了一下母夜叉孙二娘的事迹,听得兀术直皱眉,应该是觉得跟马植说得不太一样。 兀术心道,怎么听着好像比女真的女人还要凶猛,至少女真的女人可不敢做人肉食物。 他一度觉得高铭说的是假的,但高铭描述这孙二娘,长什么样子,家住何处,怎么剥皮都讲得一清二楚,凭空编造,不太可能编得这么周祥。 “可是马植说,你们南国的女人,非常温柔,怎么说来着,温柔像水一样。” 高铭咧嘴,“马植一个辽国人,怎么可能了解宋国的事,不过是一知半解罢了。我给你讲个笑话,你就明白了,叫做葡萄架倒了。说有个小吏的媳妇非常凶悍,有一天,用擀面杖把他脸打肿,第二天,他去衙门做事。管他的官员见了,就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葡萄架倒了砸的,但官员说:‘不是,是你家女人打的,我要把她抓来问罪!’,这时官员的媳妇在一旁,听到了愤怒地喊:‘你敢!’,吓得官员连忙对小吏说:‘你快躲起来,我家葡萄架也要倒了!’。” 兀术听了,一边笑一边点头,“确实好笑。” 高铭亦笑,这时刚才出去的两个女人端着菜进来了,高铭看到是一盘炖的大鱼,还有一盘炖肉,菜码很足。 兀术要给高铭倒酒袋里的酒,被高铭拒绝了,“这就是送给你的,我就不喝了。说真的,昨晚有点喝多了,脑袋这会还疼呢。” 兀术也没客气,见高铭不喝,就自己倒了,“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很讨厌,但是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我看你这个人,还是很好的。尤其昨晚唱的歌,虽然是汉话的,但真的好,我都差点以为你是女真人了。你一个汉人,怎么会唱关外的歌?“ “我路过幽州的时候,在街上听人唱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语。但调子实在好记,一听就会,歌词倒是我自己的。” 兀术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看着高铭的眼睛,问出了一个,他最为好奇的问题,“你们宋国为什么不反攻辽国呢?别说什么修好,我不信。有了实力,为什么不占更大的地盘?” “唐太宗说过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隋炀帝穷兵黩武,结果呢,亡国亡天下,是隋朝的兵不够强吗?非也,而是隋炀帝滥用民力,不叫百姓有好日子,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我们攻打辽国,夺取幽州,势必劳民伤财,这种伤害百姓事情,我们觉得不划算。” 高铭侃侃而谈。 而兀术:“……” 没听懂。 谁是唐太宗,谁是隋炀帝?怎么就载舟覆舟了? 高铭见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就知道没听懂,便粗浅地解释道:“这么说吧,宋国国民如今有肉吃,没必要去夺取幽州,因为打幽州要花很多钱,打下幽州,百姓却没肉吃了,作为一个国家的君主不想百姓生活水平下降,干脆就不打了。宋国人口已经足够多,没必要再夺取城池和人口。不过……”高铭眼神变得凌厉了,“如果有人想叫我们宋国的百姓去过吃不上肉的日子,我们也不答应,一定会奋起反击的。” 兀术有点理解了,说白了,对宋国来说打辽国不划算,“但对我们来说,只有打辽国,才能过上好日子。” “这就是两国国情不同了。”高铭耸肩,“两国结盟的基础是共同利益,我看我们两国之间就没有这个。” 兀术听得搓火,费了这么大的劲儿,竟然还不能结盟? 不过,这时他就听高铭话锋一转,“但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也不会跟辽国结盟,对付金国的。就凭你救过我这点,我也会劝说我们皇帝陛下不要协助辽国的。” 兀术这才好受点,就算不能拉拢宋国加入,但也不至于两线作战,“你能保证这点吗?” 高铭点头,“我一定尽全力保证宋国不介入辽金之战。” 你们掐去吧。 兀术总觉得还是不够,最好还是能够结盟一起对付辽国。 此时就听高铭道:“虽然不结盟,但秉着睦邻友好的理念,我想我们两国倒是可以互利合作,互惠共赢。” 兀术再次:“……” 说得什么玩意,听不太懂! 高铭笑着解释道:“就是双赢。” “双赢?” “利益兼顾,宋金两国,既有互相威胁的关系,又有互相需求的关系,我们应该在关系中,彼此兼顾,实现赢者不全赢,输者不全输。” 兀术觉得自己明明是兄弟间最聪明的,但怎么听不懂高铭在说什么,明明每个字都听清了,但连在一起,就不懂什么意思。 这时高铭道:“就是金国宋国都是有好处拿!” 好了,懂了!兀术告诉自己不能表现出露怯的样子,淡定地问道:“怎么都有好处拿?” “通商,文化交流。”高铭道:“通商便是各取所需,取长补短,文化交流便是相互借鉴,共同繁荣。比如我们可以用美酒、茶叶跟你们换马匹。” 女真马多,多到可以出口。 兀术喝了口高铭带来的酒,“这种酒吗?” 高铭颔首,“对,就是这种。你意下如何?我之所以跟你谈,甚至不与郎主知会,便是看准宗弼殿下你是所有皇子中最聪明的一个,与聪明人办事,省时省力。” 兀术自己也是这么想的,这种烈酒当然很好,冬天喝了可以取暖,只是马匹出口莫不是便宜了宋国,宋国可是不产马的,这点他还是知道的,而打仗最需要的就是马匹。 他有点理解高铭所谓双赢的意思了,就是彼此都有点肉疼,谁都不怎么占便宜。 他把这个先放下,问道:“那么文化交流呢?” 就是互派留学生,高铭道:“互相派遣人员到彼此的国家,体验生活,我觉得马植对你们说的信息,许多都是错误的,我觉得咱们应该彼此增进了解。比如宋国派十人来金国生活一年,而金国也派十人去宋国生活一年。” 只要宋人混进来,不出一年就能将女真的战法揣摩得清清楚楚的,因为这些女真人,除了打猎,就是打仗、打仗跟打仗。 但是宋国人,生活可以就丰富了,可以下馆子、逛夜市、蹴鞠、赌博、饮酒、青楼楚馆、杂剧、绘画、书法、玩珠宝玉器…… “不良嗜好”是一个接一个。 至于女真人来到宋国是否会刺探情报之类的,高铭是完全不担心的,他敢保证自从女真人进入宋国以后,见到的每一个人看到的每一个情景,都是宋国事先安排好的。 绝对保证一个质朴的女真人进来,一个八旗子弟回去。最重要的是,有可能培养几个亲宋派。 而跟从女真回来的人,各个都能成为最优秀的将领。 兀术当然想派人去宋国看看,但一想到宋国也要派人来金国,他就不是很想答应,岂不是要被宋国人刺探情报了。 犹豫了一会,兀术本能地觉得不能答应,“我觉得还是先换点酒跟马匹吧,文化交流什么的,一步步来。” 高铭心头划过一丝失望,随即就提议道:“那这样吧,我们不往金国派人了,你们往宋国派十个女真人来住一年吧。” 兀术不免思考,这个听着很划算啊,宋国人不来,只叫女真人过去。 高铭观察兀术的表情,跟他想的一样,兀术八成觉得女真人占到便宜了,不用被宋国人刺探情报,反而能了解宋国的情况,答应的可能性很高。 高铭微笑,十分欢迎你们从原始社会末期跑步来到封建社会,体验当前世界的文明巅峰。 第138章 作为同化力最强的文化, 高铭相信只要女真人来了,就难以避免沦陷。 不过,女真入住中原后, 早晚都会有这个命运,他只是将进程提前罢了。 金国和南宋南北对抗, 没有战事之后, 金国的猛安谋克们就过上了酗酒享乐醉生梦死的日子。 于是等几百年后, 后金的皇太极吸取前辈的教训, 坚决抵制汉话, 其中康熙跟乾隆尤其激进, 护卫连说汉话都不行, 但是结果呢,最终的命运就是后来的皇帝俨然汉家少年。 说白了,还是汉文化较之女真有竞争力, 能表达的内容更多, 生活也更精致, 谁不喜欢呢? 就连没有祖国,流离失所上千年的犹太人,也是来过中国的,在欧洲待了上前年,依然保存民族特色的他们,如今还能从中华大地上见到的他们的身影么。 高铭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看兀术,“你觉得怎么样?可以吗?” 兀术的确觉得自己占到了便宜, “这样的话,你们不是吃亏了么。” “为了纠正你们对我们的看法, 吃点亏也是没办法的。谁叫马植对你们传递了许多错误信息呢。”高铭叹气,“当然, 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哎,我就是这么一说,如果能叫我们的人去宋国生活一段时间当然好。”就说那都城一百五十万人,且看看是什么样子,尤其是宋国的一些做事的方法,了解一下没坏处。 “我就爱跟聪明人办事。”高铭装出为难的样子,“只是咱们谈得这么好,郎主能够同意吗?” “会的。郎主也是聪明人,你说得什么互惠啊,他肯定支持。” 高铭也觉得是这样的,兀术是他们中间心眼比较多的,他都同意了,其他人更不会挑出什么错来。 关键这是历史上女真人第一次面对一个叫做汉化,看不到又摸不着的怪物,毫无经验。当然,就算栽到过一次沟里,第二次入住中原,千防万防的清朝还是掉坑了。 抵御武器入侵,有各种各样的方法,但是抵御文化入侵,就算后世也没什么好方法,何况现在。 高铭高兴地道:“如果郎主支持,那再好不过了。至于宋国那边,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能说服我们的皇帝陛下的。” 就赵佶那个软耳根,听风就是风,听雨就是雨,脚踏两船,能从女真买马,他不会拒绝的,至于女真人来东京,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大妨碍,毕竟辽国在宋国也有大使,一百五十万人的都城,还腾不出给几个女真人住的空地方么。 兀术相信高铭的能力,相信他能将此事做成,“来,喝了这杯酒庆祝!” 高铭没有举杯,而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的样子,担心地道:“我说句难听的话,你不要介意。就是万一郎主百年之后,咱们两国的交流会不会中断?” “百年之后?你想得很远啊。” “不不不,就是郎主活了一百岁之后。” 兀术迷惑地看高铭,他父亲肯定活不了一百岁,活一百岁不就是死了么,想到这里,猛地想通了,高铭确实在说他父亲死掉之后的事情。 真是,如此拐弯抹角,直接说不就好了么。 “啊,我父亲死了,有我叔叔吴乞买,他就和我的父亲一样,是个很贤明的人。” 吴乞买就是完颜晟,女真人这边就是兄终弟及,哥哥阿骨打去世了,由正值壮年的完颜晟即位。 高铭装作吃惊地道:“由他继承郎主的位置吗?” 兀术点头,“是的。”在他看来,叔叔不管是从威望还是从能力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高铭看着兀术咧嘴,眼神中流露出担忧的样子,“是么?如果真是这样,倒是似曾相识啊,这一幕有点眼熟。” 兀术瞧着他,“眼熟?” “我之前说过,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就是说太阳底下没新鲜事,眼下发生的事情都能在历史上找到对应的。” 兀术不是很理解,因为女真没文字,都靠口口相传,几代之前的事情就说不清楚了,只留下一堆很玄的传说,是没法从历史中找到对应事件的。 “四皇子你对我救命之恩,所以有些话,我就破例跟你说了。你不要怪我,我真是好心。”高铭道:“自古以来,中原都是父死子继,所以常有年幼的皇帝即位,导致国家不稳,所谓主少国疑。而我们从国立国之初,就是因为之前周国的皇帝实在年幼,身为大将军的我朝开国皇帝被下面的士兵推举成了皇帝。我们称之为太祖。” 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这个被迫做皇帝的戏码,听起来赵匡胤相当白莲花,谁爱信谁信吧,反正高铭不信。 这种欺负国家孤儿寡母,皇帝年幼的戏码,历来都是被人指摘的,连宋国都觉得这点是祖宗的黑历史,但是兀术听了,却道:“皇帝岁数小,统治不了自己的国家,就该让能统治的人统治。” 高铭含笑看兀术,你这个想法跟你们之后“宋国人保护不了的财产和女人就该让金国人来保管”的想法,真是一脉相承啊。 “是啊,这本来没什么,然后我们开国皇帝的母亲,看出这个弊端,害怕我们宋国以后也陷入幼帝的统治困局,就一改之前的父死子继,而立了兄终弟及的规矩。就是如果太祖死了,就由他的弟弟即位,我们称之为太宗。有一天吧,很奇怪地,在太宗见过太祖后,我们的开太祖就死掉了。然后,按照之前的规矩,太宗即位了,就是我们如今皇帝的祖先。” 兀术不禁皱眉。 “聪明如四皇子殿下你,已经发现了吧,为什么现在的皇帝是太宗的后代,那么太祖的儿子呢?”高铭缓缓道来:“太宗即位后,太祖的两个儿子,一个被逼自尽,一个时隔一年后,莫名其妙死掉了,死因不明。而其实太祖和太宗还有个弟弟,按理说,太宗死了,是这个王爷即位,但也没有,因为他也很奇怪地死掉了。于是等太宗死了,他就把皇位传给了的自己儿子。什么兄终弟及再没发生过,都是父死子继了。不过,也有例外,就哥哥死了,没有孩子,那么弟弟才能继承,其余的都是父死子继了。” 至于赵匡胤和赵匡义到底怎么回事,赵匡义的两个儿子又是怎么死的,高铭可不是侦探,他只是想给兀术讲这么一个情况而已,剩下的都靠他自己的想象尽情发挥了。 兀术不是傻子,相反他心眼很多,难能不对号入座,往自己身上套,宋国开国的情况跟他们金国简直一模一样,都是哥哥做皇帝,弟弟即位,但是之后呢? 兀术当然不能承认,轻描淡写地道:“你是想说我们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呵呵,不会的,我们女真人历来一条心。” 高铭心里就笑了,你们金国后来争权夺利比中原还凶残,那才叫人头乱飞好么,他嘴上却道:“希望吧,毕竟我不希望四皇子殿下你有事。我们太祖的四皇子赵德芳,多有贤名,他莫名其妙死之后,许多人都怀念他,可有什么用呢。唉。” “那你们太祖现在还有子孙吗?” 高铭道:“有的,太子儿子死的时候都有儿子,可惜啊,现在早泯然平民了。毕竟从太宗之后,每一代皇帝都是太宗的子孙。”说到此处,苦着脸看兀术,“你不会怪我乱猜忌你们而生气吧?我真是好心提醒。” 兀术听在耳中,记在心里,他不相信叔叔会做出宋国太宗那种事,但就像高铭说的,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我知道你是好意,怎么会生气,放心吧,我会活很久的,会一直促成宋金友好。” 高铭笑着颔首,“你我真是宋金两国的肱骨之臣啊。啊,不,四皇子殿下不是臣,是王爷。与我不一样,我姓高,永远替老赵家卖命,没法沾染皇位,但你不一样。” 女真现在对外进军,顾着反抗攻打辽国,一心对外,内部矛盾还没到激化的时候。 但是兀术经过高铭的一番提点,心里已经种下了提防和怀疑的种子。 兀术也不客气,“我们兄弟们都可以继承郎主的位置,就看谁的年纪大。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 “那真是太好了,金国稳定,我们宋金友好才能源远流长。”高铭笑道。 兀术道:“咱们讨论的差不多了,一有时间,我就跟郎主说。” “嗯!”高铭笑着重重点头,“等殿下的好消息。” —— 高铭笑呵呵地回到住处,才进门就被花荣给打横抱了起来,“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朝完颜宗弼要人了。” 高铭搂住花荣的脖子,“你猜我跟兀术都聊什么了?” 花荣哪里猜得到,将高铭放到炕上,抱着他,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你可以说了。” 高铭就将跟兀术敲定的条件都说了,花荣道:“可是咱们跟金国做生意,就怕辽国不满意。” “这能怪咱们吗?辽国又不卖马给咱们,等见了耶律大石,就直接提出来,辽国卖马给咱们,咱们就不做金国生意。” 辽国是不许马匹出口的,以前还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自打开始对金战争,就两只眼睛都睁开了。 花荣捏了下高铭的脸颊,“你也不仅仅是看上女真那点马匹吧?” 这点倒是说对了,互相贸易,促进交流,有型的商品要带进去,无形的意识形态也要进去,就算不叫宋国人深入女真内部,宋国商人去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嗯,打仗,他们厉害,但是文化,肯定是咱们厉害。”高铭笑道:“总之吧,两国接触的越多,反而对咱们越有利。而且现在是茶叶跟酒,过段时间,锅碗瓢盆就都卖给他们了。” “你叫女真派人来大宋,会不会有点危险?其中必然有皇子,而且我看别看他们现在不如中原人,但学习能力却很强。” 坏就坏在学习能力强,“那还不好么,将大宋的礼仪交给他们,让他们也成为礼仪之邦。” 礼仪中的一条就是尊卑有序,引入了尊卑概念,郎主高高在上,下面说错一句话都要被治罪,他们还能像这样同心同德么。 花荣想了想,“但愿罢。毕竟他们现在实在可怕,如果女真打败辽国,再南下……” 高铭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花荣亦目光坚定,“嗯,不会的。” —— 兀术很有效率,跟高铭谈完的当天,就去见了自己的父亲阿骨打说了高铭的提议。 高铭给他的酒,他没敢都喝,给父亲剩了几口,阿骨打品尝了一口,也很满意,“如果有这种酒,在冬天里打猎就能走得更远了,是个好东西。” 用马匹换酒和茶叶,他也是同意的。 只不过没有拉拢宋国一起灭辽,不过,虽然离阿骨打宋金联合攻辽的想法差了一截,但高铭承诺也不会联辽灭金,他多少有点安慰。 而听到可以派遣金国子弟去宋国学习,阿骨打一下子来了兴趣。 他本人就很推崇汉学,要不然也不会给儿子们也都取了汉人的名字。 他晓得女真话有缺陷,不如汉话表达得多,因此一直很积极的地学习,不过,他最想的还是创造出女真自己的文字来,像契丹文字就借用了汉字,阿骨打觉得效仿契丹,参考汉字,也能弄出自己的文字来,完颜希尹的汉语算是最好的,如果派他去汉地,回来之后,八成就能创造出他们想要的文字了。 此时的阿骨打,脑海里已经开始思考派到中原的人员名单了。 完颜希尹,肯定要去的,剩下的名单中,他的儿子们肯定也要有的。 兀术道:“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把阿鲁加上。”阿鲁就是宗强,他同父同母的弟弟,其他人,虽然感情也很好,但哪有胞弟来得可靠。 阿骨打年长的儿子们都得留着打仗,阿鲁才十几岁,去宋国学习宋国人如何管理都城,不失为一种合适的安排,“嗯,可以。” 不过,阿骨打反倒有点担心事情能否顺利进行,毕竟高铭只是一个大臣不是皇子,于是晚上就把他跟花荣叫来,跟完颜家的人再次坐到炕上讨论军国大事。 阿骨打担心地道:“你答应的这些条件,回到你们的都城,告诉皇帝后,不会出岔子吧?” 高铭自信满满地道:“还请郎主相信我,我们高家父子都是皇帝的重臣,我们的话,皇帝会慎重考虑的。况且这样的举措,可以加深两国间的了解,促进交流,我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一定会采纳的。” 兀术道:“你要先去辽,再回宋国吧,这一折腾就需要不少时间。” 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对派人去宋国已经迫不及待了呢,高铭马上承诺,“很快的,我两个月内就能返回宋国,立即就说服我们的皇帝派人跨海来金国。当然,这期间,如果你们专门设置一个官府,专门负责贸易就方便了。不设置也没关系,慢慢来。” 完颜晟道:“那就都看高正使你的了。” 高铭挺了挺腰杆,“放心吧,都包在我身上。” 这时,那块虎皮已经熟好了,阿骨打亲自交给高铭,高铭抚着虎皮的皮毛,“实在太贵重了,叫我说什么好,无以言表。”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就不要说话了,改用唱的好了,于是众人齐声唱《勇敢的女真人》,在欢快的歌声中,辽金友好记心间的歌词中,圆满地结束了这次会晤。 高铭收纳好虎皮,跟花荣回到了住处,进门后,将虎皮铺到炕上,他端坐上面,对花荣道:“唉,其实我当初在梁山做寨主的时候,铺它更合适。” “现在也很合适。”花荣坐到一旁,笑看他。 “你也坐上来。” 花荣不感兴趣,直笑着摇头,结果这时就听高铭道:“你是本大王的压寨夫人,快过来!” 花荣一听就将眉毛皱起来了,哼笑道:“你说谁是压寨夫人,嗯?”并起身朝高铭扑去。 高铭躲闪,但才爬出一个身位就被花荣居高临下地给摁住了,“说,我是你什么人?” 高铭不停地笑,就是不说,花荣就搔他腋下,“快说。” 高铭推花荣的手,笑着躲,“你快住手,别乱来啊。”发现无济于事,只能投降,笑着道:“相公,快停手!” 花荣一怔,然后狠狠亲了高铭一下,笑道:“你都这么叫我了,那真得乱来了。” 两人便一如既往,欢乐不止。 _ 在金国该谈的都谈了,虽然被绑架着来,但经过双方充满诚意的磋商,取得了喜人的成果,高铭走的时候,完颜阿骨打领着一众亲戚们,骑马出城门相送,礼遇相当高了。 高铭空手来的,走的时候卷了一张虎皮不说,阿骨打又送他们貂皮、鹿茸、珍珠跟生金,收获颇丰,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都回去吧,我们和八皇子走了。”高铭和花荣跟他们挥手再见,此情此景,恨不得再共同唱一曲辞别。 八皇子完颜宗强将高铭掳回来的,自然由他再将人送到金辽边境去。 还是原班人马,高铭、花荣、完颜宗强、韩珠儿。 一来担心高铭和花荣被狼群叼走,二来也是防止他们不回辽国,在金国境内瞎溜达。 来的时候,心情沉重,回去的时候,就轻松了。 完颜宗强已经被他哥透过风,会被派去宋国,用简短的汉话对高铭道:“我会去宋国。” “是么,那太好了,咱们也算老交情了,等你到宋国,衣食住行都包在我身上。”高铭笑道:“还有谁啊?” “六哥宗隽,堂哥希尹。其他的……”完颜宗强摇头,表示不知道。 高铭记得六皇子完颜宗隽在金国的宫廷斗争中,是以通宋罪名被杀掉的,这可是个好苗子,得着重培养。 高铭问旁边的韩珠儿,“你会来吗?” 韩珠儿苦笑道:“怎么可能,我可是个高丽人,还是女人,轮到谁也轮不到我。等夏天来了,我就得回国家去。” 高铭颔首,“是啊,还是家好。”你可赶紧回高丽去吧,别再添乱了。 行了几日,顺利到达边境,完颜宗强就不能继续往前走了,跟高铭他们挥手作别。 高铭看着这群女真人掉转马头,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跟花荣转身朝辽国上京的方向进发。 越往北走,汉人越少,他俩刚到下一个州府,就引起了当地官府的注意,立即有契丹人盘问他们,听说宋国的使臣,马不停蹄的报告。 很快就有会汉话的契丹官员出面,领着他们一路北上,去上京跟其他的使团成员会合。 高铭和花荣顺利到达辽国上京临潢府,他仰头见这都城的城墙足有三丈高,甚是牢固,而且他们一走路走来,临潢府周围还有许多县,人口众多,真是想不出以后怎么就会被阿骨打带女真人轻易攻破。 当然,谁又能想到金国远道而来,就攻破宋国都城东京汴梁呢。 高铭和花荣直接被带到宋国驻在辽国都城的使馆中,他俩要回来的消息,已经提前传来,使馆内的宋国人,各个沐浴更衣,整装一新等待高正使和花副使。 大家惊奇地发现,就连称病卧床多日的王副使,也坚强地撑起病弱的身躯,下床迎接俩人回来。 高铭和花荣远远就见到使馆门前,一堆画风跟辽国髡发人不同的宋国人,踮脚翘首望向他们行来的方向。 看到他俩,都跟见到救星似的奔跑过来,“真的是高大人和花将军吗?你们平安归来了啊——” 高铭许多日以来看到的都是女真人跟契丹人,再次看到满发盘头的汉人,高铭也是倍感亲切,急急下马朝大家走来,“我回来了,你们都还好吗?史进怎么样了?” “被救回来了,已经没大碍了。”一个官员庆幸地道:“幸好安大夫有回天之术啊。别人也都好,除了……” 高铭就道:“怎么,王大人又病了?” 其他人都默默点头,高铭勾起嘴角和花荣心照不宣地互相一笑,就知道这老小子会耍诈,跟他们之前料想的一样。 “高、高大人……是你回来了么?” 就听一声充满病痛的沙哑嗓音,众人自觉的让来一条路,亮出王黼的身影来。 他头上扎了一圈额带,一副大病缠身的样子,颤巍巍的朝高铭伸出了手,含泪呼唤道:“高大人,真的是你吗?” 他看到高铭比看到他亲爹都高兴,因为高铭失踪,整个出使辽国的压力都转移到了他身上,尤其到了上京,辽国皇帝已经派人来催过好几次面见的事,他实在不敢见耶律延禧谈减免岁币的事,所以假装生病不出。 就在昨天辽国又派人来催了,语气老大的不高兴,他正愁怎么办呢,高铭就回来了。 王黼胆小怕事的样子,被整个使团看在眼里,以前在京城,他能说会道,还看不出来什么,结果到了塞外,是骡子是马,一下就看出来了。 所以一直卧床的王黼一出现,空气中弥散着些微鄙夷的味道。 高铭看王黼这个德行,不禁笑道:“原来王大人病了,这么盼着我回来,是不是等着我给你开汤药喝?” 一句话把王黼的心理阴影勾出来了,赶紧摇头,“看到高大人和花将军平安归来,我不替你们担心,这心病就去了一半,很快就能康复了。” 从高铭的角度,能看到好几个随行人员听到王黼的话,都直翻白眼。 有个叫马政的武义大夫尤其明显,他不想浪费时间在王黼身上,赶紧向高铭通报,“高大人,辽帝从十天前捺钵回京开始,每天都派人过来,语气也越来越没耐心,觐见的事,不能再拖了,否则咱们都有危险。” 所谓捺钵,就是皇帝一年四季出去行营围猎,近在京郊,远则数百里,春夏秋冬都有捕猎活动,乃是契丹的祖制。 虽然一个都城已经被女真人攻占了,但耶律延禧仍然不肯放弃这个祖制,因此也叫下面的人颇有微词,觉得这个节骨眼了,皇帝还贪玩好乐。 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发起火来连契丹人都砍,就算不会杀宋人,但一生气把他们留下来随着捺钵几次,宋国人哭都找不到调儿。 所以看着耶律延禧一天天丧失耐心,宋国使团每天都祈祷,盼着被掳走的高铭从天而降。 高铭道:“等一会,宫里的人来了,告诉他们,明天就能觐见。” 马政担心地道:“大人,您远道而来,还是休息一天再说吧。” 高铭微笑道:“不用了,王大人都替我休息完了。”话音刚落,就听一阵打马声,高铭一回头,见是耶律大石骑着马急匆匆赶来。 没等马完全停下,他就跳下马来,“高正使,花将军,你们回来了?!一直没你们的消息,我担心死了!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高铭心想,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跟金国“暗中勾结”? 你肯定有所怀疑吧,那就多多怀疑吧。 高铭装作看到耶律大石吃惊的样子,故意将手伸向马背,将露出的貂皮和虎皮一角,往苫布内推了推,干笑道:“我没事,叫耶律兄牵挂了。” 耶律大石一眼就看到了虎皮跟貂皮,高铭被掳走的时候两手空空,不用说,东西肯定是女真送的了。 他们果然进行了某种谈判,而且还很顺利,否则女真怎么会赠高铭东西。 高铭见耶律大石果然紧紧盯着虎皮跟貂皮,虚笑道:“这两块皮子是我和花荣用护手霜跟酒和女真人换的。” 耶律大石心道,你骗鬼去吧,酒再好喝,但高铭和花荣身上也就两袋酒,怎么可能换回貂皮跟虎皮,真当女真人傻吗?! 其中必然有猫腻,还是大大的猫腻。 高铭装作有点心虚的样子,移开了目光,不和耶律大石对视。 心中则想,耶律大石,你看看,你们辽国的好兄弟宋国要跟金国跑了,那么,辽国会出什么筹码将宋国追回来呢? 第139章 “好了, 大家不要站在外面了,都进使馆内说话吧。”高铭说完,率先朝使馆内走。 耶律大石跟在后面, 追问道:“高正使,女真人没有为难你吧?他们怎么肯将你放回来了?”还去看花荣, 希望从他眼中看到答案, 但是花荣也不看他。 高铭没有回答耶律大石的问题, 而是问马政, “史进在哪里?我得去看看他。”对耶律大石抱歉地道:“咱们稍后再谈, 好么?我得先看看我的部下。” 耶律大石总不能拦着高铭探望受伤的使团成员, “我也随你去。” 这时, 高铭想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时迁道:“将我马背上的东西拿下来,送到史进那里去。” 时迁就将马背上托着的虎皮和貂皮用苫布卷着拿了下来, 跟着高铭去见史进。 耶律与众人一起来到史进的房间, 在高铭离开辽国这段日子, 他也派人来看过史进,毕竟宋国人死在辽国还是比较麻烦的。 史进一见高铭和花荣,就激动地要下床,因为伤痛,嘴唇惨白没有血色,“高大人,花将军, 你们回来了?那群该死的女真人!” 高铭关心地问道:“你伤口没大碍了吧?” 史进看一旁的安道全,“多亏安大夫的医术, 我才没事。” 安道全谦虚地道:“我医术是一方面,你底子好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 要是换个人,就算是我,也怕是救不回来了。” 耶律大石恨道:“女真人野蛮狠毒,可见一斑。” 高铭道:“对你射伤这件事,那个叫完颜宗强的被他爹给骂了。我这里有块从女真人手里换来的貂皮,你拿着。” 他从时迁手中接过貂皮,递到史进手中,“这玩意,做成大氅,冬天穿着保暖,雪落到上面,一点不沾,你摸一下,这毛皮都光滑。” 史进本来就是为了保护他受的伤,将貂皮赠予他,就当谢礼。 史进不想要女真的东西,再说也很贵重,跟他平时生活打扮格格不入。 “诶,你为了掩护我受得伤,这只是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可就叫我太难办了。”高铭故意皱眉,“你不拿,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花荣也劝道:“你就拿着吧,我们千里迢迢拿回来的,一份心意。” 史进为了保护高铭受伤,花荣心里也是感谢他的。 史进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那我就拿着了?” 高铭笑道:“不做大氅,做个帽子也很好啊。” 耶律大石盯着这块貂皮的成色,愈发相信他的判断,绝对是完颜家送的。 高铭和史进又说了几句话,不打扰他休息,就带着众人离开了。 从史进的房间出来,高铭发现旁边的耶律大石一直盯着他,似乎一直在寻求目光接触,他就偏不看他。 耶律大石见高铭不愿意搭理他,就看花荣,“你去追高铭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们迟迟不归,我真怕你们在女真那边遇到意外。” “我追上了完颜宗宗强的队伍,我一个人到底没法对付那么多女真人,好说歹说,完颜宗强答应让我一起跟着到了辽阳府,然后……”花荣对高铭道:“剩下的你来说吧。” 高铭欲言又止地道:“剩下的,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见到了完颜阿骨打,然后他……” 周围的宋国使团成员一听高铭见到了完颜阿骨打,都是一震,竖起耳朵听他讲。 高铭却不说了,缓缓走下楼梯,将卖关子进行到底,弄得所有人都心急火燎地下了楼,随他来到大厅内坐者。 高铭、花荣跟耶律大石坐到一桌,其他人各自找地方坐,还有干脆站着的,听高铭讲在女真的经历。 “他们掳劫我们过去,是想盘问一个叫做马植的人哪里去了,据说那人是辽国人,但是却跟女真人很好,结果女真人叫此人去我国汴梁,谁知道这人元宵节去了东京找我,结果人却不见了。所以金国人很愤怒,以为是我的原因,将我捆去质问,百般威胁,叫我交代马植的下落。可我冤枉啊,我都没见过这个人,后来女真人看我,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就把我放回来了。” 这话一出,连时迁跟段景住的心脏都砰砰跳,原来女真人掳劫衙内是这个原因。 宋国使团的人从没听过马植,“他是谁?” 高铭对耶律大石道:“据说是你们辽国汉人,你派人查查吧,弄了半天,因为一个辽国人在宋国失踪而大动肝火,我也真是倒霉。” 本来是耶律大石质问高铭,现在高铭找了马植的理由将责任又踢回给了辽国。 “马植?”耶律大石也觉得这名字耳熟,“我记住了,我回头查查。” 高铭苦兮兮地道:“那你查查吧,女真人因为此人的失踪很是恼火,对我百般逼问。我真是倒霉啊。我好说歹说,女真人才信我跟马植的失踪没关系,才放我和花荣回来。” “那么虎皮跟貂皮是女真人给盲目掳劫你的赔礼么?” 高铭一怔,继而干笑道:“耶律兄真是健忘,我刚才说过的,是我用酒跟护手霜和女真人换的。” 耶律大石垂眸,须臾抬头淡笑道:“不管怎样,高正使回来便好,我这就入宫通禀,你们明天就入宫面圣如何?” 高铭立即应承下来,“已经耽误了这么多日,越快越好。” 耶律大石起身往外走,高铭相送,两人到了门外后,耶律大石暗示高铭借一步说话,两人到了避人处。 耶律大石提醒高铭,“明天陛下肯定会提出增加岁币,你想好怎么回答了吗?” 高铭腰杆挺得倍儿直,底气十足地道:“当然按照我们大宋皇帝的吩咐,对辽国皇帝陛下提出减免岁币的提议。” 耶律大石可是清晰地记得,高铭当初跟他在篝火堆旁谈到两国岁币的事情的时候,可是忧心忡忡的,绝不是现在这样不卑不亢,底气十足的样子。 他发生这样的转变,只有一个解释:宋国可能有女真人做靠山了,岁币一事跟辽国撕破脸,正好转投阵营。 耶律大石又与高铭寒暄了几句,便出了门,一上马,勒住缰绳掉转马头,他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了。 先吩咐手下去查一个叫做马植的汉人,此人与女真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肯定不难查。 然后便打马入宫,面见皇帝耶律延禧,告诉他宋国正使回来的消息,并劝道:“陛下,宋国正使高铭跟副使花荣这段日子,不知跟女真人达成了什么勾当,臣以为增加岁币的事,还是从长计议,不宜眼下提出,以免操之过急,将宋国推向女真人……” 不等他说完,就被皇帝身旁的宠臣萧奉先打断,“南朝宋国与辽国百年修好,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转头女真怀抱,况且成与不成,也得先提出看看,辽国正是用钱之际,怎么能连这点努力都不做?至于跟女真人的勾当,那高铭不是解释是因为询问马植的下落么,仅此而已。” 都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宋国有蔡京、杨戬、朱勔、童贯等。 而辽国则有萧奉先,他的破坏力等于宋国六贼的合体。 他有两个妹妹,一个是皇后,另一个是元妃,且元妃还生了儿子耶律定。 萧奉先是名副其实的国舅爷,十分得耶律延禧的信任。 果不然,耶律延禧道:“辽国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宋国既为兄弟国,理应多资助一些。明天朕亲自开口,叫宋国使臣答应。” 耶律大石一阵绝望,这样的皇帝,这样的权臣。 辽国未来该何去何从啊。 —— 高铭自打离开幽州,不是睡地下就是睡火炕,当真吃了许多苦。 而如今总算在辽国上京的宋国使馆内……再次睡上了……炕! 上京寒冷,就算宋国使馆不想冬天被冻死,也都纷纷搭建起了火炕。 高铭叹气,看来想要舒适的生活,只能回东京再说了。 唉,人的潜力真是无限的,谁想到他一个娇生惯养的高衙内也能抗下这么多艰苦的条件呢。 所以,大宋那些原本就身强力壮的禁军们,就更得进行魔鬼训练。 这时,花荣搂过他,担心地道:“明天面见辽主,如果按照耶律大石的说法,他要开口增加岁币,而咱们要减免岁币,如此矛盾,你要怎么解决?” 是啊,现在辽帝一心想增加岁币,而高铭的任务是减免岁币。 说一千道一万,他必须得把赵佶交给他的最基础任务做好的,其他能从辽国带回的利益,只是锦上添花。 高铭倚靠着花荣,似是问他,又似自言自语,“你说,咱们大宋减免的岁币的提议是王黼这个大奸臣劝谏官家的,那么,辽国减免岁币的想法,会不会也是辽国的某个奸臣提出的呢?” “极有可能。皇帝基本不会自己主动提出什么国策,就算他有个想法,也会暗示下面的大臣,叫大臣代他开口。” 高铭赞同地点头,“如果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高铭对花荣是没保留的,将自己想到的跟他说了。 花荣轻笑道:“倒是值得试一试。” —— 第二天早晨,高铭和花荣起了个大早,开始准备,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裳,拿了使节杖跟国书,与其他使团成员,包括王黼,坐在大厅内等待辽国宫廷来人。 “听说契丹皇帝,脾气很不好,大家一会千万谨言慎行。” “也不要用汉话交流,辽国宫廷多数人都会汉话,水平还很好。” “嗯嗯,最重要的是平安回东京。” “可是,不是还得说减免岁币的事儿么?” “没事没事,有高正使呢……” 这些嘀咕的话,传进了高铭耳朵里,他不禁勾起嘴角在心中哼笑。 他低声清了清嗓子,故作声音沙哑地道:“……昨晚上的火炕也太热了,我嗓子快疼死了。” 高铭这么一说,其他人头发都快吓得竖起来了,就指望高铭呢,他嗓子哑了不能说话,那还了得,赶紧有人喊道:“水,茶水!” 又有人喊道:“张御医,安大夫,快给高大人看看嗓子!” 高铭捂着脖子摇头,嗓音低沉地道:“不用了,来不及了,就这样吧。没关系,我就是嗓子出血,也会完成这次使命。” 众人揪心地看高铭,心里默念,高大人,您千万坚持住啊。 花荣附在高铭耳旁低声问,“真的没事吗?” “没事,闲着逗逗他们。”高铭对花荣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王黼在一旁看他俩,心想道,你俩要是不住一屋,可能也不用上火了吧。 同时也捏了把汗,一会就要见辽国皇帝了,减免岁币的话可怎么说出口。 他就凑过去问高铭,“怎么跟辽帝传达官家的意思,高大人想必已经心中有数了吧?” 谁知高铭摇头,“还没想好,随即应变罢。” 王黼捂脸,怕是要完啊。 高铭噙着一丝冷笑看王黼,现在捂脸还太早,有你哭的时候。 —— 辽国按照以往的接待规格,派人去宋国使馆门口接他们入宫。 辽国宫殿的建筑风格尽显大国的巍峨庄严,甚是雄伟,但同时,也能看出似是许久没有修缮,有些陈旧,就像他们的国家一样。 高铭等人稍等片刻,就被请了进入正殿。 就见这殿内布置陈设,完全是宋唐风格,除了辽主跟王公大臣们衣着打扮是个契丹模样外,几乎不见任何塞外游牧民族的风格,可见汉化的厉害。 不过也不意外,辽国国力稳定后,过了快二百年了,不说跟清廷后期的情况差不多,也是差不了多少,只是一群穿着本民族衣衫的外族人,行汉家事。 并且辽国最近十几年竟然开始以继承了唐朝的衣钵的中原正统自居,科举都办起来了,反倒视南朝的宋国为不归向正统的抵抗派。 高铭抬头,见一个体格强壮的中年男人,想来就是辽主耶律延禧,坐在宝座上,下面站着一溜的髡发契丹贵族,耶律大石也在其中。 高铭拿着使节杖,双手呈上国书,带着使团成员对辽主行了拜礼。 耶律延禧仔细地看了国书,发现措辞等都没毛病,才叫高铭等人都平身,语气充满了责怪,“朕在宫内等你们不来,去了捺钵回来,你们竟然还未到。朕都想好了,若是今天你们再不来,干脆就回去吧,叫宋国另外派一队使节来。” 高铭拱手做汉礼,朗声道:“陛下明鉴,之所以延误,是因为女真半路劫掠,将我和副使花荣掳去,将副使王黼惊吓至瘫,直到昨天,我才千辛万苦的回到了上京了,今日便来面见陛下。” 耶律延禧似乎就在等这句话,“既然如此,朕有意请宋国协辽剿灭那群女真人。考虑到宋国不能入辽作战,只做岁币供养即可。” 果然来了,这就是耶律大石说的辽国皇帝有意增加岁币,只是没想到耶律延禧会以女真人掳劫宋国使臣为借口增加岁币。 高铭装出惊愕的样子,“陛下何出此言?我们被女真掳劫不假,但却是发生在辽国国土上的事情,辽国理应保护宋使安全,结果发生这样的掳劫事件,说什么也轮不到宋国出钱增加安保。 再者,宋国为了这三十万的岁币已经掏空了家底,今年的岁币也是很艰难才凑齐的,若是再增加岁币,我们实在无力支付。 最后,一个小小的女真,在大辽百万铁骑下,覆灭指日可待,大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剿灭,何必再耗费兄弟之国的财力?” 高铭说了一串,总结起来就是:你们的错,我们没钱,大辽能行哒。 耶律延禧被噎得不做声,这时候一个契丹贵族男子站出来,对高铭笑道:“既是兄弟国,兄弟家出了强盗,可惜一时刀剑不快,出一笔钱替兄弟买磨刀石,总可以吧?” 这个男子,高铭判断就是辽国的大祸患萧奉先。 此人在破坏辽国上做出的最杰出的贡献就是,当初阿骨打不给耶律延禧跳舞,周围人都说砍了这个不听话的,但是萧奉先出来劝皇帝消气,就这么把阿骨打放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金国崛起。 耶律延禧觉得萧奉先的比喻不错,不停地点头。 而宋国使团的人则紧张地看高铭,就听高铭道:“若是有钱,自然资助,但是忍心叫兄弟砸锅卖铁,倾家荡产的为自己买磨刀石吗? 宋国近年来,内部匪盗不断,王庆、田虎、方腊等占据州府叛乱者此起彼伏,方腊占据二十六州府,是女真如今占据辽国州府数的一半,这还仅是方腊一家。为了平定他的叛乱,不知耗费了多少银子。如此拮据的情况下,今年我们依然凑齐了给予兄弟国的岁币。 陛下,若是再加大索取,我们真的无力应付,难道您真的想赶尽杀绝,将兄弟国逼上绝路吗?” 一句话,兄弟家也没余粮。 卖惨,就是卖惨。 萧奉先不信高铭这套,“据我所知,在边境宋国通过卖给我大辽的货物,最多一年都能赚上八十万两,而岁币不过三十万两,如今才叫你们多送岁币,已经仁至义尽。” 说到两国边贸,宋国的确是获益方,高铭苦着脸道:“可惜啊,那些钱都叫奸商赚了,国富民穷便是这样了。其实,我们皇帝陛下正愁明年的岁币供应,如果不能减免一些,怕是凑不成了。” 耶律延禧正想增加岁币,却听到宋国想减免岁币,正好与他的想法向左,本来就没钱,竟然还没进项了,不禁沉着脸道:“哼,不如我国多派些人去东京敲定减免的数额?” 隐含的意思便是,不行就兵临东京城下。 威胁的意味很浓了,宋国使团中有的人都闭上了眼睛,就知道会变成这样,虎口拔牙,就是病虎也不行啊。 剩下没绝望闭眼的,都瞪着王黼,毕竟这个损主意就是他出的。 气氛剑拔弩张,耶律大石在心中长长叹息,这样的话,岂不是将宋国彻底推向金国了么。 为什么大辽的命运如此多舛,奸臣辈出,昏君不断…… 高铭本来就跟金国可能达成了什么勾当,如此一来,他更加义无反顾了。 就在耶律大石绝望的时候,就听高铭啊的大叫了一声,“我明白了!”,声音之大,吓了周围人一跳。 就见他恍然大悟般地拍了下脑门,接着大声道:“陛下,如果辽军南下,必备女真人逮住机会进攻,叫辽国两线作战,将辽国推向最危险的边缘。增加岁币,如果是陛下的想法,还请三思。如果某个臣子的建议,此人真是其心可诛,意在挑起宋辽两国的矛盾,叫女真人坐收渔利。” 高铭话音一落,众契丹人都看向萧奉先。 萧奉先一时十分被动,立即道:“陛下,不可听这南朝人胡言。” 高铭一见萧奉先的表现,心中就有底儿了,太好了,果然辽帝的增加岁币的想法也是受人唆使,这样的话,就有他发挥的余地了。 “不是我胡言,因为十分凑巧,我们宋国也有人同时劝皇帝减免岁币,一个增加,一个减免,针尖对麦芒,还能不打起来?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怎么会这么凑巧?这莫不是女真人的布局?”说到此处,高铭突然转身,对王黼道:“你说,你向官家提出减免对辽的岁币,是不是收了女真的好处?意在挑起两国战争,叫女真得利?” 言而言之,都是敌对势力的大阴谋! 王黼大惊失色,“高铭,你别诬陷好人!” 高铭心中早有主意,这个王黼必须得收拾掉,不光因为他是奸臣,还因为他原本会支持联金灭辽的政策,酿成大祸。 必须剥夺他对国策的话语权。 “我诬陷好人?那个在路上收的高丽女细作,在你帐中那么多日,怎么不去别人那里?你们以前是不是就认识?”高铭指着王黼道:“她装作汉女毫无破绽,难道就不能进入汴梁见你吗?啊,我知道了,女真去年不光派出了马植,还派出了女细作韩珠儿,只是那马植没见到我,而那韩珠儿却见到了你!” 众人立即脑补了一出阴谋大戏,女真人恶毒的指定了挑起宋辽两国争端的阴谋,用美人计在宋国成功策反了王黼,叫他进献谗言。 至于辽国这边的萧奉先,可能是凑巧,也可能是背地里受了另外人的鼓惑,谁说得准呢。 宫廷内,没事都要发挥脑洞玩阴谋论,何况现在事关两国未来的阴谋就摆在眼前? 辽宋双方的官员都展开了联想。 但作为一个以耶律氏萧氏贵族治国的国家,辽国围绕皇储的争斗越演越烈,皇长子耶律敖卢斡跟萧奉先的外甥耶律定都有各有支持者,各派贵族纷纷站队,有事没事都互相倾轧。 高铭要做的就是,将朝辽国政局的火药桶上,点燃一个导火索,剩下的就靠萧奉先的政敌去完成了。 这招在金国是绝对玩不起来的,因为女真人现在还很单纯,同心同德。 但按照辽国二百年斗争的水平,应该已经发展到了“凡是政敌同意的,我都要反对”的程度了。 萧奉先提出增加岁币,如今他有被女真利用的嫌疑,他的反对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然站出来反对增加岁币。 这就叫做因地制宜,量身打造。 王黼怒道:“你含血喷人!” “那你怎么解释,为何两国同时有人进言关于岁币增减的问题,意在挑起战争?”高铭停了一下,对萧奉先道:“抱歉,没有说你也跟金国暗通款曲的意思。” 萧奉先气炸了,你这不是就已经说了么?!分明指桑骂槐。 他忙对辽帝道:“陛下,您明鉴!” 辽国朝中对萧奉先提议增加岁币早有不满的人,此时纷纷站出来道:“陛下,此事确有蹊跷,从长计议为妙。” 宋国使臣说得没错,增加岁币,只会叫宋国不满,一旦辽宋开战,便宜了女真人。 有跟萧奉先不对付,支持皇长子耶律敖卢斡一派的人马,已经开始落井下石,帮他坐实罪名,装作好心地道:“萧大人,你仔细回想一下,是谁向你提的这个建议,此人极有可能是女真人的细作,请即刻将此人诛杀,及时止损!” 耶律大石也道:“陛下,请三思。” 耶律延禧倒不相信自己的大舅子会是女真的细作,但是宋国那边他就敲不准了,万一真是女真人的把戏,他还往里钻,岂不是显得很蠢。 “罢了!岁币一事先搁置,你们暂且回到使馆,改日有空,朕再与召见,退朝!”耶律延禧说罢,起身转入了后殿,萧奉先、耶律大石跟几个亲信忙跟了上去。 王黼不依不饶地对高铭怒道:“你在辽帝面前如此冤枉我,待回到东京……” “待回到东京,你最好跟官家好好解释解释那个高丽细作的事,还有因为你的损主意,险些叫辽国发兵的事。”高铭朝他冷哼,根本不理他,大步迈出了殿门。 第140章 一行人回到使馆内, 王黼当庭被高铭指责为细作,其他人则以责怪、埋怨、狐疑等各种眼神他,没一个敢跟他说话的, 毕竟贴上了跟金国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谁敢亲近他。 王黼想连拉个人喝闷酒都没人选, 只能跟自己从东京带来的随从坐在自己屋内生闷气。 因为他一出门就能听到窃窃私语的谈论。 “难怪那么快就跟那个叫韩珠儿的住到了一起, 原来早认识。” “被绑到岁币车上, 叫花将军去追, 再叫女真人趁机将高大人掳走, 啧啧, 怎么能这样?这不是叛国投敌么。” “不能吧, 王大人在大宋已位极人臣,何必顺从女真人呢。” “谁知道呢,唉, 男人啊。” “反正他现在说不清了。不过, 幸好高大人揭穿了这个诡计, 要不然这仗不就打起来了么,宋辽百年修好,险些这么被破坏了。” “差点引来兵祸啊,真是太险了,天佑我大宋。” —— 与此同时,耶律延禧周围的大臣也在劝他。 “陛下,如今女真起兵, 我们应付起来已经吃力,万不可再得罪南朝宋国, 两线作战,万万不可。” 对于皇帝在朝堂上放出的狠话, 脑袋清醒的大臣都觉得实在不可取。 耶律大石再次重申他看出的疑点,“陛下,宋国使臣态度强硬,就算没在女真部达成某种协定,但肯定也受了拉拢,如果强征岁币,就怕宋朝一怒之下,当真投向女真,致使辽国腹背受敌。” 耶律延禧听着周围一个个反对的声音,不由得去看萧奉先,但此时萧奉先因为沾上“中了女真圈套”的嫌疑,不好再开口,选择沉默应对。 耶律延禧见萧奉先不说话,自己听得头都大了,连连摆手,“算了,那就不加!”看着耶律大石,“你去探探宋国使臣的口风,问问他们想怎么办?咱们可以不加,但是他们的岁币不能减!最差也要维持现状,如果他们答应,朕就放他们南回,如果不答应,就在辽国先住着吧。” 很明显,耶律延禧的底线是维持现状。 耶律大石虽然心里没底,但皇命吩咐到他头上,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是,陛下。” —— 傍晚时分,耶律大石来到了宋国使馆,点名想约高铭到自己府中吃饭。 耶律大石亲自来请,高铭不好拒绝,便同意了。 耶律大石的府邸就在皇宫附近,也算是黄金地段了,高铭不知道辽国上京的房价贵不贵,但估计没有东京贵。 两人都有一肚子的话,但路上都没说,只简单聊一些风土人情,重要的话,都等着留到饭桌上再说。 高铭见酒桌上有不少汉人的菜肴,晓得可能是耶律大石考虑到他的口味,特意找汉人厨子做的,便笑道:“耶律兄真是有心了,实在太客气了。” 耶律大石笑道:“尽地主之谊,自然要招待好客人,快坐罢,等一会菜都凉了。” 两人坐下,彼此先敬酒一杯,高铭先道:“不知耶律兄请我过来,所为何事?是不是那个马植查清楚了?” 耶律大石道:“确实有这么个人不假,也失踪得莫名其妙。对了,女真人盘问你的时候,没透露他们派马植去东京找你为什么吗?” 高铭低头,嘴唇搭在杯沿儿上,微微摇头,“没有。” “怎么可能?!他们原本派马植去宋国,就是为了见你,向你传递消息,你才是他们想要的人,结果你到了他们跟前,他们岂会不透露真正的目的?”耶律大石道:“明人不该说暗话,你就直接告诉我吧,女真人是不是要拉拢宋国?” 高铭不说话。 耶律大石苦口婆心的劝道:“其实我早猜到了,你没必要装假。我就是想劝你们,请务必三思,女真狡猾残忍,不可为盟友。但是辽国是怎么样的,这一百年下来,你们很清楚我们的为人。” 高铭牵起嘴角,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在宋国灾年厄月时增加岁币这种为人吗?” 耶律大石语气亦不善,“你们何尝不是趁火打劫?适逢辽国剿灭女真,就提出减免岁币?” 高铭瞅着耶律大石,半晌才道:“谁也别说谁了,一个味儿。”然后一手扶额,一手喝酒。 耶律大石无奈地长叹,“太祖立国时,雄图霸业,如何就走到这一步了?”说罢,也端起酒杯大喝了一口。 他对高铭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和他一样,都为了一个轻佻昏庸的国君奔波。 其中的不容易,他感同身受。 两人沉默的喝酒,不多时,耶律大石竟然听到低头扶额喝酒的高铭那边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一瞧,果见高铭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真的在哭。 耶律大石惊讶之余,彻底愣了,因为他从没见过男人哭,活这么大,一个都没有。就连他自己,似乎从记事起,就再没有过了。 毕竟若是掉眼泪,不禁会被同龄人嘲笑,还会被长辈一个耳光抽来,打得原地旋转。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景的耶律大石,呆呆地看着高铭,良久才挤出一句,“你、你是怎么了?” 就见高铭抚了一把眼眶处,哑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耶律大石没听过这句话,使劲点头,“对!”所以,你哭个什么? 接着,便听高铭话锋一转,“只因未到伤心处。” 耶律大石心里狠狠被触动,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高铭此时转头看他,眼眶微微发红,“何为伤心处?家国有难,亡国在即,你觉得算吗?” “这个自然算。”耶律大石深吸一口气,若是为了天下兴亡伤感,怎样难过都不为过。 看来,高铭的确是个忠君爱国之人,耶律大石心中感慨。 却不想高铭接下来说道:“兄弟之国,即将覆灭,你觉得算吗?我是哭大辽。” 耶律大石惊讶之后,愤愤然地道:“辽国未亡,如何哭辽?” 高铭含泪怅然一笑,“辽国病入膏肓,行将就木,难道你没看出来吗?病在骨髓,大厦将倾。” 耶律大石自然不愿意听别人贬损自己的国家,但是他也知道忠言逆耳的道理,尤其高铭还为大辽掉泪,便道:“继续说。” “我去见了女真人,你猜最大的感触是什么?是他们的心,真是太齐了!阿骨打一声令下,他的儿子们带着猛安谋克指哪儿打哪儿!遇到军国大事,所有人坐在一个炕上,没有尊卑地共同商量。他们心里明白为什么而战,永不后退,勇往直前。而辽国呢,一盘散沙,上层内斗,底下的将士不知为何而战。恐怕一跟女真人碰面,连自己都怀疑,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个战场上,还能有不败的吗?” 耶律大石骇异,原来宋国人已经将辽国看穿了,强行嘴硬,“那么你们宋国呢?” 高铭伸出手,拍了拍耶律大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现在不是比烂的时候。当然如果想比烂,咱们也可比一比。至少我们宋国有一点比你们强,我们的储君之争,再怎么争,也不会有你们这么激烈。 太子也好,诸王也好,母家都没势力,你们呢,萧奉先就是国舅爷吧,他是皇子耶律定的舅舅,他会拥立谁上位?而你们最有人望的皇子耶律敖卢斡的姨父,叫耶律余睹吧,可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 皇储之争,最后必然流血。可怜啊,幅员辽阔的大辽,从外面杀是杀不死的,内部自杀自灭,则一败涂地。” 历史上,就是萧奉先进谗言,叫耶律延禧杀了得人心的皇长子耶律敖卢斡,致使人心散尽,辽国崩成散沙,而耶律敖卢斡的姨父南军统帅耶律余睹,直接投降了金国,成为金军先锋。 耶律大石没法反驳,高铭说得都是真的,耶律延禧不得人心,大臣其实已经暗中各自支持皇子们,但是因为萧奉先口碑不佳,并不支持耶律定,多数人支持耶律敖卢斡,明显萧奉先不会坐以待毙,必然引发各种问题。 高铭哭丧着脸看耶律大石,“我原本不相信女真能够做强,但是他们如今占据了辽阳府,有人口和钱粮支持,必然会进一步壮大,一盘散沙的大辽,如何抵得过同心协力的女真铁骑?我看到了辽国的未来,特此为兄弟之国落泪。” 这说了这么多,意在打压辽国的自信,他们才能更加抓住宋国。 耶律大石内心愁苦,却不能承认高铭说得是正确的,“未来有无数的变数!如果宋国能够支持辽国共同灭金,等待我们大辽调整过来……” “调整?”高铭嘴角下压,摇头道:“救一个垂死的病人吗?还是省下一笔钱去交新朋友?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何必白烧钱救一个绝症病人?” 耶律大石咬牙切齿地道:“难道你们宋国真的觉得女真人会胜过辽国?打算改换门庭?别忘了,背信弃义的人,自古以来都不会有好下场!” 高铭心里是认同这句话的,历史上宋国撕毁跟辽国的合约,同金灭辽,自己也没好下场。 而且辽国灭亡后,投降金国的辽国人,对宋国的背叛恨之入骨,整天煽动完颜晟南下伐宋。 高铭当然不会重蹈覆辙,他现在要做的是要大宋当个渣男,以分手为威胁,叫对方服软。 他冷哼一声,道:“背信弃义?也是你们辽国逼的,我们宋国已经仁至义尽了,年年给岁币,哪一年少过一两银子,今年却还想增加岁币?我们已经做得够好了,是你们不够好,逼我们至此!” 都是你逼我的,是你不够好。 耶律大石忙道:“还有缓和的余地,不瞒你说,我们陛下已经说了,岁币可以不增加,维持原状就好。” 高铭一撇嘴,“你们想过没有,到底你们还是要岁币,有的人却不朝宋国要岁币呢?” 宋渣男之别人对我更好,你比不上。 耶律大石哼笑道:“你终于说实话了,你果然跟女真人达成了某种协定吧?他们现在不要岁币,但若是辽国没了,你们在他的鼓掌中,怕不仅仅是岁币,怕是连国土都要被他们抢去!” “未来谁说得准?我们或许也能迎来百年和平。”高铭道:“况且,这也是因为辽国疾病深入骨髓,回天乏术,我们宋国也是为了自保,别无选择。” 你踩金国也没用,我们对我们的未来有信心。而且,你要是争气,我能走吗? 耶律大石一听,这可坏了,宋国这是去意已决,晓得不拿出点代价,留不住宋国,“你不如直说,女真人除了减免岁币外,还开出了什么条件?” 高铭瞅着耶律大石,心想,怎么你想给双倍吗? “我就透露一点,那就是女真人不要岁币。” 耶律大石心里那块悬着的“宋金是否联合的”石头终于落地了,结果砸得他生疼。 没错了,女真果然跟宋国谈条件了。 耶律大石闭目良久,才睁眼对高铭,恳切地道:“你既然叫我一声耶律兄,那你能不能跟再跟我直说,你们是要联合起来灭辽吗?如果是这种程度的,也好要我们有个准备,也不枉是兄弟国一场。” 他眼神悲凉地看高铭,“或许你不用说了,刚才你为大辽哭泣,就已经是答案了,是吗?如若如此,我确实当为大辽哭一场。”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或许是他的诚意感动,就见高铭仰头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做内心斗争。 终于,高铭朝他缓缓摇头,“我没答应。” 耶律大石猛地一喜,看来还有回圜余地,眼睛铮亮地盯着高铭。 高铭装作鼻子一酸的模样,红着眼圈道:“就像你说的兄弟国一场,我们岂能如此残忍?那群女真人逼着我答应条件,我最终仍然咬死了不松口,绝对不联合金国灭辽,而是保持中立!女真人对我威逼利诱,我都没应。女真人拿我没办法,逼我开马市,我没办法只好暂且答应下来,以为缓兵之计。你也看得出来,我还是支持辽宋修好的,昨天我拆穿萧奉先和王黼的阴谬谋,便是为了两国和平。虽然辽国多有令我不满的地方,且自身难保,但是我依然选择支持辽国,不做背信弃义之徒。” 虽然辽国快不行了,但我代表大宋依然它。 这是耶律大石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激动地拍高铭的肩膀,“你真是我耶律大石的好兄弟!我就知道没看错你!” 以后再说以后的,只要现在没答应,还有时间慢慢来。 原本答应跟金国做马匹买卖,是件大辽听之震怒的消息,可在更糟糕的设想下,听说只是开了马市,耶律大石一点都没往心里去,反倒有种只是如此的庆幸。 高铭吸了吸鼻水,纠结地道:“可是就怕我回到宋国如实禀告皇帝,皇帝会觉得投靠女真人能得到的更多。女真曾开出价码,如果我们助金灭辽,可得幽云十六州。” 一听这个条件,耶律大石脸色顿时大变,宋朝一直想要回幽云地区,辽国心知肚明。 如果女真开出这个条件给宋国,赵佶恐怕真的难以拒绝。 但是耶律大石目前要做的就是稳住高铭,甚至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你们不要相信女真人的谎话,如果幽州被他们占下,怎么会给你们?” “他们的意思是,金宋同时发兵,他们攻打上京,我们攻打辽国南京幽州,打下来直接进我们口袋。”高铭悲哀地道:“这么优厚的条件,我怕我国皇帝会同意,如此一来,加之你们辽国自身的问题,内外夹攻,如何不灭,所以方才我才为辽国落泪。” 耶律大石默然,宋使尚且为大辽这只草原雄鹰将要死去而伤感,皇帝本人却还沉湎于玩乐。 如果高铭所言为真,那么辽国的灭顶之灾真的来了。 不过,他还是看到一丝希望的,这个希望就是高铭,他对辽国还是有好感的,如果他能说服赵佶不要与金联合,还是有希望的。 耶律大石道:“还请兄弟在中间斡旋,与宋国皇帝陛下讲清厉害,不要跌入女真人的圈套,他们茹毛饮血,野人一般,不知仁义为何物,一旦辽国灭王,则唇亡齿寒,宋国亦会覆灭。” 高铭表现出理解耶律大石的样子,“道理我都懂,可是……唉,算了,我会尽力的!如果我们的皇帝只看中眼前的幽州利益,我也没办法。” 耶律大石听出高铭的弦外之音,宋国能从女真那里得到幽云十六州,而辽国这边什么都没有。 长远利益,或许是帮助辽国,但从眼前利益出发,则跟女真合作更划算。 但那幽州是辽国的南京都城,税赋重镇,将这地方割了,辽国必然也是元气大伤。 付出这么重大的代价,换取宋辽和平,值得吗? 况且,这不是他能做主的。 而根据他对他们皇帝耶律延禧的了解,他是不会答应的。 耶律大石对高铭托底了,“幽云地区,我们绝对不可能放手,所以,你能不能……” 高铭迅速地道:“如果辽国肯让出幽云给宋国,则是断臂求生,甚至断臂之后,宋国可以送药品粮食治疗断臂之伤,我觉得划算的。” 耶律大石苦着脸道:“断臂之后,如何握住兵器?又如何跟臣民交代?你刚才还说辽国散沙,割去了幽云,士气岂不是更低落?” 高铭凑近耶律大石,压低声音,“断臂求生,亦或满盘皆输?幽云地区,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女真一直臣服于强大的契丹,说是家奴并不过分,而宋国与辽国百年修好,名副其实的友邦。 耶律大石身体一震,可见这句话确实有震撼力。 高铭说罢,长叹道:“当然,这些事,还得两国皇帝最后敲定,我自不必说,一定竭力维护好宋辽关系,也请耶律兄努力斡旋。两国未来,都在你我肩上。” 耶律大石爱辽国爱得深沉,不光因为他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更因为这是他生长的故土。 耶律大石慨然道:“虽然各为其主,但某种程度来说,却是志同道合,都为本国鞠躬尽瘁。” 高铭啜了一口酒,长长一叹,“是啊,道路是曲折的,希望前途是光明的吧。” 该谈的都谈完了,时间也不早了,高铭离开了耶律大石的府邸,回到了宋国使馆。 而耶律大石愁得一夜没睡,第二天便进宫面圣,将昨夜与高铭所谈,尽数说给了耶律延禧听。 言而言之,别说岁币了,宋国甚至已经跟女真谈好要瓜分辽国了。 听到女真果然想以幽云地区为条件,换取宋国的结盟,辽国宫廷内立刻分成了两派,一派坚决抵制,绝对不能割地,满足宋国的敲诈行为。 另一派觉得与其宋金联盟,攻打辽国,不如幽州“宁与友邦,不与家奴”。 耶律延禧被吵得头疼,但他心里觉得割出幽州肯定不行。 辽跟女真相争,竟叫宋国得了最大的便宜。 辽国傲世宋国上百年,不能就这么放下身段。 但是不割好像也不行,明显宋国跟女真人搭上了,真要是合力攻打辽国,他们肯定吃不消。 一群大臣吵了几天,最后决定先免除岁币,暂时稳住宋国。 且看高铭回去汴梁汇报,看宋国皇帝的意思,辽国再接洽细谈。 —— 耶律延禧口头答应了减免岁币,叫宋使先回国去,毕竟从澶渊之盟开始,岁币实行了快百年,一朝废除,需要两国礼部派人正式签订。 等高铭知会宋国皇帝后,派正式官员和礼部书记官,在幽州重新签协约。 而签订减免岁币条约的时候,会不会再签订别的条款,等到时候再说。 听起来很像辽国的缓兵之计,但高铭也不着急,毕竟得给人家思考的时间不是。 要是辽帝想都不想就答应,才奇怪了。 但是,既然已经口头答应了减免岁币,在这点上不会再出意外,算是达成了出使辽国的基本任务。 高铭等人这一趟出来,历经艰辛,终于可以返乡了。 离开辽国上京的时候,耶律大石来送行,对高铭道:“希望咱们两国都拿出诚意,我自会努力,高兄也当如是。” 想拿幽云,宋国只以跟“女真结盟”相威胁,还不够,至少还得有其他帮助辽国的条件。。 得靠高铭跟赵佶谈。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相信高铭的,就冲他为辽国落泪,耶律大石选择相信他能在宋辽中找到一个平衡点,叫两个国家都生存下去。 高铭重重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与耶律大石做别,跟着辽国的护送队伍离开上京,回往汴梁。 这一路上,王黼没少给高铭溜须拍马,就差捶肩捶腿,伏低做小了,希望高铭嘴下留情,替他在官家跟前辩解几句。 关键是,高铭是那种落井下石,趁你病要你命的人吗? 当然是。 王黼见高铭不松口,一窝火,竟然真的病了,不用安道全,张御医都说王黼是真的病了。 病了,也得上路,在辽国更养不好。 于是返汴梁之路的后半程,王黼都是躺着被马车拉着的。 高铭走的时候,气候尚有几丝春寒料峭的感觉,等他们一路回到汴梁,却已经是仲夏了,白天的时候,城郊附近都是打赤膊的人。 虽然从进入宋国开始,他们的旅途就舒服多了,但这一路走来,他也累得够呛,远远看到汴梁城北门的时候,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他算了下,他离开不过四个月,却像过了几年那么久。 我高、高铭终于回来了。 就见城门前有一溜的凉棚,旁边有依仗列队。 高铭心想,不是朝廷迎接他们的队伍吧? “铭儿——铭儿——” 高铭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从声音判断,不是别人,正是他父亲高俅。 高铭循声望去,就见他爹从城门前的一个凉棚内出来,还有郓王跟几个礼部官员。 “爹——”高铭赶紧下马,朝他爹快步走去。 看到儿子后,高俅激动地走上前,手搭在儿子肩膀上,含泪地打量他,本想说一句:“你瘦了。”以表现儿子在塞外风餐露宿的不容易,可瞧着眼前的儿子,好像跟离开前没什么区别,于是话到嘴边,竟然噎住了,变成:“你瘦……倒是没瘦,也没胖,还那样……” 高铭笑道:“花荣照顾得好。” 正好花荣也走到了高俅跟前,朝他唤道:“父亲,我们回来了。” 高俅这心里咯噔咯噔又咯噔,十分酸爽,他闭眼急促地点了几下头,“回来就好,你们平安回来就好。” 一直站在旁边的郓王笑道:“高正使在辽国庙堂大显神威,叫辽主免除岁币的事迹,早已传回东京,父皇特命本王带人来迎接你们。” 高俅骄傲地道:“官家听说你们成功地叫辽国取消了岁币,特意在宫内设宴犒劳你们。” 对辽国的岁币交了几代君主了,在赵佶这里取消了,足够他死了有脸去地下见老爹和哥哥的了。 高铭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虽然在上一个州府休息过,但身上依然有风尘,“我得回去换件衣裳。”很自然的问旁边的花荣,“我家里还有你的干净衣裳吗?都搬走了吗?” 如果有的话,那么花荣就跟他一起回太尉府。 高俅阵阵眩晕,他到底还是有点接受不了,怎么完美无缺的儿子偏偏就走了这条道,但泪水只能在心里流淌,“花荣啊,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老家来人了,好像是老县君都亲自来了,如今应该正在你宅上等你。” 祖母来了?花荣眉心一蹙,看高铭,“那我先回家,你跟我回去吗?” 高铭瞅花荣,领我登门见你家人吗?改天吧。 花荣好像听见了高铭的心声一般的笑了,道:“那就改天也行,来日方长,我先回去,换好衣裳去找你。”说罢,拜别了高俅跟郓王,先打马走了。 郓王勾勾嘴角,“花家来人,莫不是要给花荣谋亲事?” 高铭抱着肩膀看花荣离去的背影,不言语。 高俅心里不免矛盾起来,如果花家给花荣娶一房媳妇,能把他从自己儿子身边抓走,倒也不错。 但猛地又想到,如果花荣跑了,自己儿子岂不是被抛弃了?要受情伤? 不好不好。 高俅仰天长叹,他真是大宋第一不容易爹。 第141章 花荣走了, 高铭便随着郓王等人往城内走。 郓王笑道:“当初王黼推荐高爱卿你出使,本王还替你担心,没想到这件事真的叫你办成了。一会, 在筵席上,你可要好好说说, 你是怎么办到的。” 高俅亦道:“自从你走了, 我一直担惊受怕, 幸好前几日传来消息, 说辽主口头答应取消岁币的事。我这颗心才踏实了。” 高俅听说辽主耶律延禧性情乖戾, 就怕儿子被留下来在辽国牧羊。 高铭从他爹的表情和话语中察觉到了一点, 那就是他爹好像只担心他的在辽国的活动, 貌似并不知道他去金国转了一圈。 如果他爹知道,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担心的等级。 高铭试探着问,“你们不知道我被女真人带走的事吗?” 这话一出, 他好像看到他爹两眼都放空了, “什么?” 郓王亦是瞪大了眼睛看他。 高铭直撇嘴, 这群辽国人严防死守,根本没让不利于他们的消息传回汴梁。 “说来话长,在路上,女真人突然杀出来,将我和花荣带了过去,其中种种,十分复杂。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这次辽国之所以能够取消岁币进贡,和女真人的行动也有关系。” 高俅紧张地一把揪住高铭的衣袖, “你别,你就现在说清楚, 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郓王皱眉,他大概能猜到女真抓高铭过去的原因,“他们莫不是要跟大宋结盟?” 高铭颔首,“确实如此。他们想联宋灭辽。” 赵楷的表情不甚开心,“你是怎么回答的?”自打东边崛起一个金国,朝中很多人其实都动过联金灭辽的念头,只是苦于没人从中斡旋,女真又言语不通,才迟迟不动。 如今这机会找上门来了,女真主动想和大宋联合。 但对赵楷来说,他却没那么之支持。原因很简单,他认为撕毁与辽的合约,实在不是大国的作为,有损威名,落人口实。 如今风云变幻,开了违背约定的先河,一个国家没有信义,恐难立足。 况且对辽国还算有所了解,那女真从没有过交往,不可贸然相信。 高铭知道赵佶跟赵桓这对坑人父子不靠谱,一直以来都是支持赵楷的。但是此时此刻高铭也紧张起来,毕竟他不知道赵楷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如果他也支持联金灭辽,那么高铭的前行之路,则又难了一分。 “我没有答应,据我观察,女真还未开化,凶悍残忍,实为大患。而且他们被契丹欺压,心中有怨气怒气,这股怒火现在支撑他们所向披靡,但日后也可化作蹂躏其他国家的动力。” 受过欺负的人,欺负起其他人来才更狠。 高铭目不转睛地看赵楷的微表情,如果他不满他的回答,他便竭尽全力说服他。 赵佶赵桓肯定不能为君,其他皇子毫无扳倒太子的竞争力,从某种程度说,赵楷极其重要。 至于赵构,就他现在的存在感,只要不是赵佶的其他儿子们都被打包带走,没他上位的任何可能。 “你回答得很好,不能答应女真人的条件,若是答应,则是开了霍乱先河。”赵楷道。 他说完,明显见高铭松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欣慰,“殿下所言极是。” 高铭不由得心想,看来老天待他不薄,至少他的战壕里还有赵楷这个战友。 高俅心里心疼儿子被女真掳去,但此时也更关心国家大事,“然后呢,女真就这样善罢甘休了?” 高铭摇头,顾看四周,将赵楷和父亲单独领到一处,低声挑重点讲之后发生的一些列事都讲了。 待讲完在辽国以宋金联盟为威胁,叫辽国让出幽云十六州,赵楷忍不住拍掌赞道:“好筹划!纵横捭阖就是如此了!大宋有高爱卿,真是国家之幸。” 免除岁币只是第一步,如果能把幽云十六州要回来,真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有国门可守,再不用忍受被他人扼住咽喉之痛。 高铭道:“所以,殿下,大宋明面保持不结盟的中立状态,实则暗中支持辽国以换取幽云。” “所言极是。”赵楷赞同高铭的观点,毕竟他深入两国,与辽金的大臣君主都有正面交锋,而且他相信高铭的能力和他的判断。 如果说当今还有人能担得起肱骨之臣四个字,便是高铭了。 赵楷其实想说,如果高铭当真能够换回幽云十六州,不仅是赵家的功臣,也是天下人的功臣。 但他还不能说出口,怕给高铭压力,只是道:“你的眼光是对的,不要管旁人怎么说,只管将你的观点说给官家听。” 高铭将袖中奏疏拿出,递给赵楷,“这是我一路见闻,已经写成奏折,还请殿下转交。天下兴亡,殿下可左右之。光靠臣一人根本不够,希望殿下能仗义执言。” 高铭到底是臣子,有些事情不是他努力就能办到的。 赵楷听出高铭的意思,接过奏折,做下保证,“本王会劝父皇采纳你的提议的。” 高铭道:“有殿下在,当真可上安宗庙,下安黎民。臣必誓死追随。” 赵楷一怔,高铭的话明显过线了,他现在的身份还是亲王,能配上这样称赞的只有皇帝。 但他也明白高铭说这番话的原因,他是他的亲信,他顶算在承诺助他角逐皇位。 赵楷遂即一笑,“好!” 高铭欣喜又安慰。 更多的话,心照不宣,不需再多说。 高铭回到太尉府,抓紧时间沐浴,换了衣裳,父子两人入宫,参加接风筵。 路上高铭阐述自己对于三国局势的间接,听得高俅感慨连连,有子如此,真是死也瞑目了。当然,他现在还不能死,还得看儿子继续建功立业呢。 高铭可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他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就都盯在了他身上,蔡京、童贯等都主动上来攀谈。 毕竟从辽国虎口拔牙这等绝技,大家都是好奇的,无不心向往之。 高俅看着儿子如此风光,眼神含笑地看蔡京,我一个儿子顶你家五个,哈哈哈。 周围的人,就见高太尉脸上的笑容灿烂,不知自己在心里想什么,用“得意忘形”来形容都不过分。 趁着官家还没来,蔡京逮住机会先问高铭,“贤侄,那辽主答应取消了岁币进贡,不知可提出了其他什么要求?” 不是高铭报喜不报忧吧,比如取消了岁币,却要求进贡粮食茶叶,换汤不换药。 高铭看穿了蔡京的心思,笑答:“丞相,辽主没有提出其他的要求。不过,要是强行说的话,就是幽云十六州的问题,还有通融的余地。” 幽云十六州都快成宋国心魔了,听到这几个字,蔡京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什、什么意思?” 现在幽云十六州已经在辽国手中,再谈的话,莫不是谈它的归属问题?难道说大宋可以要回它? 不、不可能,不敢想。 蔡京见高铭表情风轻云淡,笑吟吟的看他,不敢相信地追问,“难道说辽国想将幽云十六州还给大宋?” 此言一出,周围的听到人,包括童贯都是一惊。 高铭取消了岁币都已经是神乎其技的事情了,索要回幽云,基本上是难于上青天。 难道高铭真的有登天的本事吗? 高铭微笑不语。 这时高铭看到了花荣在小黄门的引领下,走进了殿内,就朝他招手,“这边这边。” 花荣看到高铭,当即笑着朝他走来。 花荣本是武将,在眼下的风气中,文臣们是不会愿意和他结亲的。 但这次不一样,他虽然是副使,但陪伴高铭出使辽国,让辽主免除了岁币,这样的功绩,必然会上史书,被官家大加封赏。 有这样的光环在,似乎可以结为良配啊。 高俅混迹官场多年,一打眼就知道这群同僚在想什么,榜下捉壻还不够,还要来庆功宴捉婿么? 都让开吧,花荣已经有自己儿子了。 想到这里,高俅不禁有点伤感,唉,有自己儿子了…… 高铭等花荣走近,先打趣他,“花将军,你穿这么好看,给谁看呀?” 花荣轻笑,“你说呢?” 高俅扶额,重重咳嗽,提醒他俩注意场合。 这时,被燕云十六州勾起好奇心的蔡京,打断高铭,“你刚才说幽云似乎有变?” 就在众人都围着高铭,想一问究竟的时候,太监喊了一嗓子,“皇上驾到——” 众官员这才都离开高铭,各自归位,对来到的赵佶等一干皇亲国戚施礼。 赵佶的嘴角快咧到耳根了,一句话,朕心里美啊。 他看下面,迅速地找到了高铭,瞅着他道:“爱卿们平身。”然后便道:“高爱卿这次出使辽国,成功地叫辽主将压在我大宋头上的岁币撤销了,真乃我大宋的功臣。朕先敬高卿家一杯。” 便有宫女给高铭斟酒,高铭看着琼浆缓缓注入杯中,然后双手接过,举起道:“谢官家。”将酒水一饮而尽。 赵佶又看到了花荣,心情大好,便没那么多顾及,“还有花荣,来,你也是功臣。”也敬了花荣一杯。 他当然也记得自己很待见的王黼,但是瞅了几眼,不见他人,“诶?王黼在哪里?” “回官家,他病了。”高铭道,看来赵佶还没看他的奏折。 考虑到场合,高铭决定先不扫兴,叫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喝酒,反正王黼明天也不能插翅膀飞了。 赵佶道:“有劳他了。” 听了他的话,跟着高铭出行的人,都暗暗鄙夷,但考虑到此时皇帝那高兴的无以复加的心情,众人都暂时憋住了告状的嘴。 赵佶笑道:“当初王黼说叫高铭去,或许就能办成这件虎口拔牙的事儿,果然让他说中了。朕在想,若是叫高爱卿再次出使,怕是连幽云十六州都能拿回来。” 他说完,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拿幽云十六州这个伤痛地方开起了玩笑,尴尬地咂嘴,“哈哈,不说这个了,朕这次要大大的封赏你们整个使团!其中,当以高铭跟花荣功劳最大。朕觉得当封高铭为晋国公,花荣加封瀛海节度使。” 高铭往上升了一级,从侯变国公,但是花荣只是在原本加封的节度使上,再次加封一个节度使的官衔,算是加封两镇节度使,跟文臣不能比,在武将中已属于不容易。 高铭虽然从梁山归来是溜须拍马起家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每次晋升都有实打实的实绩。 上次封侯是因为守了杭州城,救下荆王,擒了方腊,这次进封国公,则是因为免除了延续几代的对辽岁供。 就算是以最尖酸的角度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在场的所有大臣,在高铭和花荣站出来,谢拜皇帝的时候,唯有大呼“皇帝圣明!” 毕竟,像高铭这样的功绩,不加封才不正常。 事办成了,功臣得到了加封,皇帝开心,群臣欢饮,尽兴而归。 高铭本来就是红人,这次又立了大功,一时红得发紫,他和父亲离宫时,周围都是簇拥跟他告别的人。 导致他和花荣有些话,都不好当面说。 只能默默分别,明后天另寻时间相见。 庆祝完了,就该说正事了。 应该是赵楷跟赵佶通气了,第二天,赵佶就将高铭父子和诸如蔡京、童贯、郑居中等朝臣都叫到了宫内,商量大事。 赵佶身边还有赵楷,诸位大臣见了,都暗暗吃惊,因为以前赵楷还是很低调的,有的时候甚至刻意避嫌,但自从元宵节跟太子猜灯谜公然挑衅之后,就变得高调了,似有公然夺嫡之意。 高铭一见赵佶严肃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抽空看完了自己的折子。 他回来这路没做别的,有空就写折子,洋洋洒洒上万字,且都是蝇头小字,够赵佶看一阵的。 他在里面已经详细地记述了发生的一切,也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按照赵佶的性格,肯定没这么勤快,之所以看得这么快,估计有郓王的功劳在里面。 赵佶见到高铭的第一句就是:“你的折子,朕都看完了,所以今日来召见你和诸位爱卿,共同商量讨回幽云十六州一事。对了,如果你所言属实,王黼那厮便暂且罢免职务,在家养病罢。”他看迷茫的大眼瞪小眼的蔡京等人,对高铭道:“他们还不知道,你跟他们都说说发生的事情吧。” 高铭就对蔡京等人道:“这要从我们离开东京开始说……” 讲到王黼在沧州生病不能前行的事,众人嘴上不说,心里都有数,这厮装病。 接着讲到半路被女真人劫走,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高铭见他们紧张的表情,心想你们这样就受不了了?下面还有更叫人震惊的呢。 得知是花荣单枪匹马去追被完颜宗强掳走的花荣。 高俅虽然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是再听一遍,心中最后一丝纠结也烟消云散了,儿子得有情人如此,好像倒也不必在乎是男是女了。 “我们来到金国之后,见到了完颜阿骨打,他跟我说,想要联宋灭辽,并将幽云十六州作为报酬,赠予出兵的大宋。”高铭一句话,如同扔进了平静的池塘,引起极大的震动。 蔡京心道,原来高铭所说的拿回幽州的方法是这个,内心欣喜。 他正想说话,但更性急的童贯已经站起来了,道:“此计可成,女真崛起,连败辽国大军,辽国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咱们跟金国联合进攻,辽国必然覆灭,可洗百年之耻。官家,我愿意领兵直取幽云。” 打仗就有军功,因此童贯支持动武。 “别急啊,因为我当时就拒绝完颜阿骨打了。”高铭干脆地道。 蔡京觉得联金灭辽乃是一桩合算的勾当,高铭怎么能错失良机,“为何?辽国必然受不了腹背夹击。” 高铭冷淡地笑道:“谁说辽国受不了腹背夹击?契丹人打不过女真人,怎么断定他们就打不过大宋?” 谁都不愿意听灭自己志气,涨他人威风的话。 童贯不满地道:“只要辽国应付女真,无力南顾,幽云本来就是汉地,只要发兵,里面的汉人必然箪食壶浆夹道欢迎。虽然不说不攻自破,但不需费什么力气。” 的确,历史上这群人就是这么想的,以为里面的汉人一听说宋国来打幽州,立即开城门的开城门,给宋军洗衣送饭。 事实呢,受到了激烈的抵抗,没有什么箪食壶浆,大刀长矛倒是不少。 高铭分析道:“他们是汉人,但更是辽国臣民,幽州百年由辽国统治,汉民的生活习俗早已跟中土不同。况且,他们如今也安居乐业,对幽州的一切十分熟悉,没什么不好,为什么突然要接受宋国的统治?接受了,不也照样做寻常百姓?最重要的是,如果幽州归还宋国,他们就不能在边境贸易,收入会大幅减少,现在幽州城内商贩无数,甚至许多私盐贩子都靠贸易过活,一旦归宋,便要动他们的利益,换做童枢密,你愿意吗?不要谈什么大义,大义能当钱花吗?” 时任太宰,位同次相的郑居中站出来支持高铭,“幽州本就是辽国重兵把守之地,城内百姓又不想归顺,强攻绝非上策。只有辽国自身愿意割让,城内百姓的抵抗意识会轻许多。” 郑居中以前跟蔡京不对付,但是公然支持高铭,还是叫其他人暗中吃惊。 蔡京心中鄙夷地瞄他,你与老夫不对付,想要转投高铭么,他年纪小你那么多,你也好意思。 他到底是老江湖,不急不缓地道:“童枢密几年前也曾出使过辽国的,途径幽州,亦有见闻,并不是只是高提点有这个见识。” 高铭笑道:“幽州的见识,我不算独一份,我承认。那么,在金国的见识算不算呢?你们谁见过完颜家的人?女真人梳什么样的法式?说什么语言?睡什么?吃什么?怎么打猎?” 赵楷微微点头,他只是旁观,还没有开过口。 蔡京见高铭显摆起来了,略显不满,“就算你知道,也不必这样。” “当然有必要,因为据我接触的感觉,女真人绝不可靠。他们生性极为残忍好战,攻打辽国也并非全是因为仇恨,更多的是为了争夺生存空间,一旦吞噬辽国,没了屏障,宋国与它接壤,如同一块肥肉摆在它跟前,必然南侵。完颜宗强不过十四、五岁,指挥一百骑,就能逼退辽国和宋国四百骑,下雪天依靠着马匹席地而睡,不觉得有任何不适,试问禁军中有几个军官能做到?去年女真以二万人破辽国七十万大军,咱们大宋又有多少禁军?等叫他们发展到二十万,二百万,连辽国都没法应付的咱们,确定能掌握金国这个庞大的怪物吗?” 联金灭辽这种想法是完全错误的,绝不允许在朝廷有任何市场。 他非得彻底打消蔡京、童贯联金灭辽的想法不可,一丁点都不能有。 此时如果不辨明白,以后贻害无穷。 童贯常年管西北军事,对辽国忌惮又憎恨,对高铭的话还不服气,“可是……” “女真如何,就目前来说,我应该是最熟悉的。我单说一个,女真对降将实行的牵羊礼,要求赤着上身,身披羊皮,绳子套在脖子上,由人牵着爬着进他们的宗庙表示臣服,对俘虏实行这样折辱人格的仪式,不知童枢密愿不愿意到金国去住一年半载好好体验一下。” 童贯被气得急眼,但没有实践,确实没发言权,恨恨住口。 其实,如果金国不是如此不开化的话,赵佶本人也支持联金灭辽。 当年太宗赵匡义北上灭辽,结果被辽灭了,主力全军覆没,自己乔装坐牛车才逃过一劫,自此对辽国是又恨又怕,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国家报仇更是百年不迟。 在赵佶看来,能送辽国去西天是最好的,不管怎么样,狠狠出一口恶气再说。 赵楷叹道:“辽国受汉地之风吹拂百年,能以理服之,想不到女真人竟然野蛮到这样的地步,不可理喻。” 宝贝儿子的意见,赵佶还是得参考的,内心动摇之时,就听高铭对童贯道:“对了,金人听说咱们大宋的宦官可以娶妻纳妾的时候,他们笑得前仰后合,那完颜宗弼更是无比惋惜的道,宦官凭什么占有女人?应该都给他们女真人勇士!” 童贯气得脸色青紫,但高铭却轻描淡写地道:“别气,这是女真人说的,你要发火找他们去!” 赵佶一听,想起高铭在折子中说,那完颜家不停打听他的后宫人数,似有垂涎之意,结合童贯这件事,更叫他心中厌恶。 女真果然是饿狼。 郑居中跳出来踩蔡京和童贯,“身为国家大臣,背立盟约,绝非妙算。联金灭辽不可行。”并对高铭道:“请高提点继续讲吧,辽国是什么态度?” 高铭讲完在金国的遭遇,又讲在辽国的事,这部分重点讲辽国害怕宋金联合,愿意以免除岁币相安抚,并且对割让幽云十六州没有咬死,大有活动余地。 高铭言毕,对赵佶一字一顿地道:“臣以为大宋不仅不能灭辽,还要助辽抗金。当然也不是白协助,叫辽国拿出幽云十六州来换取。兵不血刃,也可避免劳民伤财。” 赵佶已经知道,女真野蛮又强大;幽州民众抵抗意识强,不能强攻;辽国又有割让幽云的想法。 求稳的话,的确以助辽抗金为条件,拿回幽云是最好的办法。 高铭继续道:“总之,宋国应在辽金两国间周旋谋利,与金开马市贸易,并且叫他们的皇子进汴梁,教他们礼仪为何物,另一边,与辽协商割让幽云,如果大宋既有幽云,又能叫辽国做马前卒和屏障,抵抗金国,让他们相互消耗,而大宋趁机练兵自强,方可保全自身。” 赵楷、郑居中都赞同地点头。 蔡京和童贯也终于知道高铭昨天提到幽云十六州是什么意思了,原来真是辽国有断尾求生的想法。 高铭这边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赵楷和郑居中,反对派是蔡京、童贯。 本来历史上还有个王黼,但现在被罢黜在家,反对派势力削减不少。 赵佶内心属于偏向联金灭辽的,但本质墙头草,哪个方案益处大,他就支持哪个。 高铭觉得自己胜算还是很大的。 这时,蔡京担忧地道:“幽云是辽国赋税重镇,他们岂会轻易割让?光以宋金联盟相威胁肯定不行,得另外给以好处。这个代价,必当相当昂贵,就怕不比以兵攻打来得少。” 说到底,心里还是没放弃联金灭辽的想法。 赵佶颔首,是啊,该给辽国什么额外的好处呢?给少了,对方肯定不干,给多了,伤筋动骨。 “高爱卿,你可有什么主意吗?” 就听高铭掷地有声地道:“有。” 赵佶眼睛一亮,“快说来。” 他的父亲神宗皇帝曾立下遗训:谁能夺回幽云十六州,谁就能加封王爵。 赵佶看着眼前的高铭,心道,难道这王爵要落到他头上? 第142章 听说高铭有主意, 赵楷的身体微微前倾,期待地看高铭,他现在很紧张, 毕竟高铭的口中说出的将是事关大宋未来安定康宁的大计,影响深远。 高铭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策略, 仍旧是慢慢分析, “如果张口叫辽国永久割让幽云, 他们必然不允许。要知道辽国俯瞰中原百年, 要不是金国突然起兵, 他们对宋国一直在心态上是傲慢的。叫他们拱手让出富庶的重镇, 其心里上的耻辱感, 不亚于我大宋拱手交纳岁币。” 其他人在这点上还认同的,辽国人的国力衰退了,但骄傲依然在。 “所以呢?依高爱卿所见该如何?” 高铭道:“我觉得, 对辽国人说, 租借幽云十六州三十年, 每年交纳租金二十万两。一步步来,先将幽云收到宋国手中再慢慢图谋。” “租借?”赵佶怔了怔,“三十年?只有三十年啊。” 三十年后岂不是要还回去? “三十年后岂不是要还回去?”蔡京道。 他不愧能坐稳相位的人,赵佶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想赵佶之所想。 赵佶想要的是永远吞并幽州和云州极其下辖州府,并不想有个什么三十年期限,留个闹心的尾巴。 “还不回还回去, 那就要看大宋的国力跟辽国的国力了,谁能励精图治, 这幽云就在谁手中。”高铭分析道:“而且就像咱们觉得这幽云早晚有一天会还回去,那辽主心里想必也有这样的盼头。至少留着一丝希望, 他心里才能容易接受些,面子上也好过。” 否则的话,耶律延禧那个心态,必然不愿意拿出幽云地区。 但是如果期限是三十年,那就不一样了,耶律延禧已经快五十岁了,按照这个年代的寿数,他也快归天了,能不能收来,将这笔债留给儿子,如果儿子收不回来,那是儿子不会要债,与他没太大的关系。 童贯咂嘴,“就算辽国肯给,就像给别人养孩子,终究养不熟。况且再给他们二十万两白银,这不是顶算将刚取消的岁币又转送回去了吗?” “就这样,辽国都未必肯给,还那么多挑头?”高铭道:“将幽州拿回来,哪怕只有三十年,有国门可守,绝对是合算的买卖。再说,辽国内忧外患,能不能支持三十年,还是两说。” 高俅一针见血地道:“名义上租借,实则仍旧是割让。况且幽云富庶,还有赋税可收。” 这个年代,城池都直接能打仗来抢,三十年后来收城,几乎是不可能的。 之所以这样,只是名头好听,给辽国那个好面子,贪玩好乐的耶律延禧一个虚假的心理期待。 就冲耶律延禧被萧奉先忽悠,女真不会离开老家太远,只要西逃,女真就追不上,他都信的这点上。 耶律延禧这人比较鸵鸟心态,在逃避问题上,常能罔顾事实。 就是后世集体领导的国家,在两国问题上,都要考虑领导人的性格,何况是君主专制的当代。 赵佶看了眼旁边的赵楷,假如三十年的租借,真能让辽国暂时交出幽云,考虑到岁数,到时候这个问题,怕是要儿子解决。 如果辽国到时候强大,必然索取。 如果辽国到时候分崩离析,宋国强大,则不需归还。 蔡京摇头,“三十年期限,终究是个隐患。” “难道你现在帅兵去打,就不是隐患了?你今天夺下来,人家明天就能名正言顺的抢回来,还不如这样。”郑居中呛蔡京。 高俅碍于高铭老爹的身份,不好在官家面前太抱团,用不停点头表达自己的态度。 高铭继续道:“况且,就怕这个样子,辽国仍旧不愿意租借幽州,还得再增加代价。” 赵佶痛苦地道:“三十年,每年二十万租金都不愿意割让吗?” 赵楷低声对父亲道:“您想一想历代辽主对咱们大宋的态度,另外幽州云州有多重要……” 赵佶冷静多了,幽州云州如同辽国的四肢中的一个,叫人家断臂,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答应的。 赵佶颤声问道:“那还得给他们什么啊?” “这就难说了,得看到时候跟辽国如何谈判了,但我觉得就这两样,他们也未必答应,还得看谈判桌上,他们的态度。说不定要粮食援助,或者其他的。但是请官家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的,压下条件!” 他只是给赵佶提了个醒,光有这些八成不够,叫他有个心里准备。 有这两个条件,尚且能一谈,没有的话,恐怕连讨价还价都没机会,空手套幽州,实在难。 赵佶有了心理预期,“朕知道了,但万万不能叫辽国宰割。不过,朕相信高爱卿的能耐,不会让辽国占到便宜。不出意外,辽国很快就会下免除岁币的国书到幽州,到时候,朕还会派你前往。” 高铭领命,对这个,大家都没异议,除了高铭,别人也不敢揽。 “官家,渡海和女真进行马市贸易,并带完颜家的人来东京的人选,我想推荐几个人。” 赵佶正想说这件事,高铭就主动推举人选了,来得正好。 “你将人选写成奏疏递上来。”赵佶今日累了,细枝末节,他就不太想管了。 赵楷看出他父亲又倦怠了,便主动请缨,“儿臣想全程参与对辽对金的协定一事,还请父皇准许。” 其实赵佶有点后悔的就是,没有叫赵楷跟着高铭去辽国,否则如今免除了岁币,那真是泼天的功劳,他更换太子的时候,也能容易许多。 但现在还有一个机会,那就是通过谈判手段拿回幽云十六州,这要是办成了…… 有这样的功劳傍身,谁敢对赵楷入主东宫说个不字? 想到这里,不管是从国家,还是从自己的私心,赵佶登时来了精神,道:“就由你来办。”又看高铭,“并且一定要办成!” 巡看四周,明显是说给蔡京和童贯道:“谁都不许再说别的了!” 高铭松了一口气,其实他的运气不算太差,毕竟他还有郓王这个辅助。 而郓王又是赵佶的心头好,为了让他上位,赵佶才会同意一些举措。 “是。” 第一次宋辽关于租借幽云十六州的会议暂时结束,大致方向和底线敲定了,就等着辽国方面来消息,然后奔去幽州进行最后的谈判了。 高铭跟父亲离开皇宫,回到家里,高铭径直扑回自己房间,倒在床上。 累,他实在太累了。 高俅也心疼儿子,“真是,都叫你跑上跑下的,不过,幸好还有郓王支持你。否则的话,真的不知道要掉几层皮才能办成这些事。” “是啊……”高铭闭着眼睛,喃喃自语,“谁叫咱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呢。我回到了宋国,女真那边肯定也等着去信呢。” 跟完颜家的人约好,一回到宋国就要派人渡海去金国,进行马市贸易,顺便把他们家的人接到大宋深造。 赵佶对女真的到来,并不排斥,对他们进行教化,未尝不是一种脚踏两船的对策。 两边都不得罪,先天符合赵佶的心思。 高俅道:“对了,你跟官家说你有人选,不知你想推荐谁?” 高铭翻了个身,低声道:“爹,我建议选梁山招安的李俊过去,他们草莽出身,什么架势都见过,能应对渡海的恶劣环境,也不会被女真人看轻。爹,万万记住,绝对不能暴露咱们大宋的真正实力,一定要装腔作势。” 高俅记得李俊这个人,事实是征讨方腊之后,这些梁山军就被彻底打散分配到了各个地方,因为李俊等人十分出色,被安排到了金陵水军任职。 “叫他们去?”高俅颔首,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出海危险,根基深厚的水军将领未必肯做。 女真又凶悍,的确叫水匪出身的李俊的梁山人马更合适。 高铭道:“我一早就想好了,他和童威童猛是最合适的人选。另外,去金国进行马市贸易,我想提议一个人,就是宋江。” 宋江是梁山匪首,跟杀人魔都能称兄道弟,估计在女真人那里也不会憷到哪里,况且此人对大宋一片忠心,最重要的是,他心黑却又擅长装无辜,十分适合恶劣的女真贸易工作。 高俅对宋江这人不是很了解,但儿子的眼光他是相信的,“你跟郓王说,再上疏官家罢。”说到此处,心疼儿子道:“事无巨细,都要你操心,可累坏我的儿了,你别说话了,快好好休息一下。” 高铭正有此意,仰躺在床上,听到他爹走出去的关门声,长叹一声:“可累坏我了。” 他心里明白,他还得去幽州攀谈,再等完颜家的过来,一切仅仅是开始。 他睡了一觉,等到醒来的时候,又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还有花荣的老祖母等着他见呢。 他昨晚的接风筵没机会跟花荣聊天,今天也没见到他,不知道他家的情况怎么样了。 最重要是,花荣跟他祖母出柜了没有? 好像他家也是独苗,情况也很严峻。 唉,独生子谈恋爱,顾及真是多。 不过,他相信花荣的人品,一定能圆满完成出柜任务。 高俅见高铭起来了,忙叫丫鬟准备饭菜,要与儿子好好来个父子聚餐。 两人刚坐到饭桌上,就有丫鬟来报花将军到了,前脚说完,后脚花荣就已经走了进来。自打衙内跟花荣的事情公开之后,太尉府的下人就不拦着他了,就跟回自家一样。 高铭一见花荣,就开心的笑道:“你怎么来了?” 高俅先叹气,然后亦笑道:“你来得正好,一起坐,这一路上,铭儿多亏你照顾,我得好好谢谢你。” 不等花荣说话,高铭就道:“爹,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高俅无奈地摇头,朝儿子苦笑,“你就向着花荣吧。” 花荣坐下,笑道:“衙内说得对,我照顾他天经地义。” 高俅忽然想起花荣的家事来,绷着脸道:“你怎么来了?你都跟你家人说清楚了?” 高铭看他爹,一副要替他撑腰的样子,不禁有点想笑,干嘛啊,怕自己吃亏,逼花荣要跟他家里交代清楚吗? 花荣道:“说了,然后我祖母晕过去了,今天上午才醒。” 高铭咧嘴,这些家长都太不经吓了,动辄晕倒。 高俅联想到了自己当初的表现,对老太君感同身受,“老人家要不要紧?” “不要紧,她身子骨硬着呢。”花荣看向高铭,“她想见见你,你愿意来吗?” 高铭没什么好犹豫的,“当然。老人家相见我,我怎么能不见呢。” 花荣握住高铭的手,“那一会就跟我回去吧,她老人家等着呢。” 高俅晓得这是见花荣的家长,就道:“不能空手去,你给老人家带点东西。” 花荣连忙道:“不用了,就是要见他这个人,不用准备礼物。”接连说了好几遍,高俅才依由他。 花荣虽然吃过了,但还是再吃了点,等饭后,高铭跟着花荣往府外走,高铭玩心上来,往花荣背上一窜,搂住他的脖子,”相公,背我。“ 花荣整个人身子紧绷,接着,高铭就见他鬓角处都被汗浸湿了。 高铭赶紧下来,牵着他的手往自己的屋子回。 花荣道:“做什么,天快黑了,咱们快点走吧。” “你别说话,先随我来。” 高俅见他俩一起进屋去,直摇头,就算进屋后发生什么,也是一路上已经放生过数次的,他阻止也没用了。 唉,由这些年轻人去吧。 高铭将花荣带到屋内,去解他的腰带,花荣笑道:”你做什么?回来再说吧。” “别说话。”高铭扔掉花荣的腰带,叫他转身,花荣知道他做什么,“算了,就别看了。” 高铭吸气,“别废话!赶紧地!“花荣没办法,这才叫高铭看自己的后背。 高铭就见花荣背上是一一道道棍棒抽打过后的淤青,“老太君亲自打的?她真的是老太太吗?这也忒狠了吧。” 花荣往下拽衣裳,“看看就算了,我自己已经上过药了,不要紧。” 高铭都能想象出那个情景,八成是老太太叫花荣改变意志,他偏不,老太君一边打一边骂,最后更为倔强的花荣赢了,老太君气晕了。 高铭心疼的,想碰又不敢碰,“她真能下得去手。” “终归结果是好的。”花荣笑道:“她已经妥协了。” 高铭道:“你用你受伤的借口了吗?”见花荣点头,他咧嘴,“你情有可原的情况下,还打得这么狠?这要是没个借口还不打死人?” “已经很轻了,这就是她上岁数了,早两年腿脚灵便的时候,能拿刀砍人,我说不定都不能囫囵个来见你了。” 高铭挽袖子,“凭什么打我相公,我找老太太算账去!” 花荣笑着抱住他,知道高铭虽然是开玩笑,但如此关心他,他自然十分开心,“她最后松口,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方是你。你替大宋免除了岁币,可是当世功臣。她反倒觉得是我的错,做下这等事有污你的名节,叫我来请你过去对峙。” 高铭忙不迭地点头,“好啊,就让她看看咱俩的感情。” 花荣将衣裳重新系好,与高铭一起出了门,来到了花荣的宅院。 他们到的时候,天色擦黑,华灯初上,因而一进门就见老太君坐在灯下,脸上有一片阴影,颇有几分吓人。 花老太君曾与高铭有一面之缘,那次她上京抓外逃参加蹴鞠比赛的孙女,在蹴鞠场外,见到了孙子花荣和他的朋友高铭。 那个时候,她对臭名昭著的高衙内全无好感,谁知这高衙内却一年比一年长进,如今又叫辽国免除了岁币,俨然大宋的功臣。 她见高铭进来,便上下打量他,见他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尤其眉宇间,自有一股气度,叫人看了十分舒服。 高铭先拜见她,“见过老太君。”话音刚落,就见老太君却站了起来,对他一拜,“高大人替国家免除了百年岁币,请受老身一拜。” 高铭以为劈头盖脸是一顿臭骂,没想到老人家这么客气,忙去扶花老太君,“折煞晚辈了,如何承担得起?!您快起来!”将老人家扶回椅子上,高铭有点手足无措。 花老太君恨恨地瞪了眼孙子,对高铭道:“老身请高大人来,便是想说,您不用再担心,老身一定严加管教这孽障,绝不叫他牵绊高大人,折损您的名节。” 高铭使辽免岁币的功绩,必然青史留名,岂能叫自己这个混账孙子,成为高铭这个大宋忠臣的污点?! 高铭见老人家眼神决绝,应该是认真的,忙解释道:“不是花荣的错……” “高大人不要替他隐瞒了,他自己都承认了。”花老太君厉声质问孙子,“说,是不是你先起邪念的?” 花荣这点倒是不否认,点头。 花老太君怒道:“你自己自甘堕落也就算了,如何要坏旁人的名声?!” 都是自己孙子的错,他自己受伤不中用了,便开始不走正路,故意勾引高铭一起堕落。 高铭心疼地想,花荣这是什么命,自己老爹觉得是他的错,他自己的祖母也觉得是他的错。 花老太君跟自己爹,完全是两种家长,一种都是自家孩子好,一种都是自家孩子错。 花老太君越说越怒,举起拐杖便打花荣。 高铭见花荣不躲,忙大声道:“且慢,都听我说。” 老太君的拐杖停在半空。 高铭觉得语言是苍白的,来到花荣跟前,踮脚仰头对唇就是一吻。 花老太君目瞪口呆,听说孙子和男人搞到一起,和亲眼看到孙子和男人在一起,冲击力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这眼见为实的杀伤力极大,花老太君一阵头晕,拐杖杵地,但她身子骨好,硬是撑住了,没有栽倒,“高大人,你……” 高铭道:“您看到了,是我愿意的,我俩两情相悦,不是花荣的错。” 花老太君痛心疾首,“你这是何必,后世当如何评价你?” 一想到史书中,自家孙子跟高铭因为龙阳断袖,留下污名,她就堵心。 若是两人都寂寂无名也就罢了,偏偏已经注定要青史留名。 一想到自家的孙子要因为这个被人鄙夷几百年,她恨不得现在就打死他,免得有辱家门。 高铭笑着劝道:“您真的不用这么紧张,我以前绰号花花太岁,本来就没什么名声可言。” “那都是陈年旧事,早没什么人记得了。再者,这与龙阳断袖不可同日而语。” 好女色的多了,浩瀚史书中,很难叫人注意,但好男色就不一样了,十分突出。 高铭便道:“我有自己的底线,但是底线之上的事情,我是不会过多纠结的,我不在乎虚名,事实是,如果我在乎虚名,我也走不到现在。如果有人仅仅因为我和花荣的关系,就看不起我们,那么随他,这样的人的态度,我也懒得在乎。” 花老太君苦着脸摇头,“……还是不好,老身相信没有花荣存了龌龊的心思,你也不至于掉进这泥潭,弄一身脏水。” “您误会了,没有泥潭,也没有脏水。我们彼此成就,没有花荣,也没我今天。”高铭道:“跟花荣比,虚名不值一提。还请老太君不要谈我不在乎的东西了。” 花老太君也看出高铭的真实态度了,仍旧痛心,自己没管教好儿孙,坏了别人家的孩子,如何有脸见人。 高铭继续表态,“不管怎么说,我们分不开了,不如您就成全我们吧。” 花老太君道:“既然你心意已决,老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老身还劝高大人不要耽误正事,不要在他身上过多浪费时间,娶妻生子要紧。” 别因为自己这破孙子,耽误人家正事。 高铭道:“我还没这个想法。虽然留下后代固然好,但若得一心人,相伴一生,也无任何遗憾。” 花老太君仰头叹气,说得多好,希望自己的孙子能配得上人家这份真心吧,瞄向孙子,就见他一直抿唇在笑,显然十分受用。 算了,年轻人们已经想得这么明白,也无需她再多言了。 她起身,拿拐杖指着花荣道:“你当建功立业,虽无后代,也不枉来人世一场。”说罢,才离去。 等她走了,高铭感慨,要是老太君跟他爹的教育态度中和一下就好了。花荣没有双亲,跟着这么个硬核老太太,估计体验的家庭温暖应该不太多。 他从心底怜爱花荣,走上前,默不作声地抱住他。 花荣低头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抱你一下。” 花荣微笑,回抱高铭。 第143章 敲定宋江为对金贸易的负责人后, 高铭一边派人传宋江进京,一边将自己酿高度酒的方法贡献出来,叫作坊连夜酿造, 好与金人进行贸易。 听说金人十分喜欢高府酿造的高度酒,许多人不理解, 大热即大毒, 喝不惯这样口感辛辣的酒水, 金人的口味真是重啊。 自己不爱喝, 金人却喜欢, 还能换来马匹, 何乐而不为呢?至于茶叶, 这个无需特别准备,比酒水来得容易。 花老太君来京城一趟,心灵上遭了不少创伤, 越看孙子越难受, 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动身回老家去了。 临走前,觉得有一肚子话想跟孙子说,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化为五个字:“你好自为之!” 花荣谨听遵嘱,“是。” 花老太君瞅着他,恨铁不成钢地摇头,抬手数落他, “你……”但忽然又觉得车轱辘话,翻来覆去说没意思,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 这会再打骂无济于事,反而气伤自己,“我一直以为你们兄妹中,你是省心的那个,谁知道现在你妹妹安生相夫教子,你却……” 本来又要例数孙子的罪过,话到嘴边又停住,心里劝自己,没必要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再打骂了,该说得都说尽了,“罢了,我实在懒得再说你了!你好自为之,若不行,就自生自灭!” 这一次,一直任打任骂的孙儿却开口反驳道:“我还得保护高铭,我得好好活下去。而且国家也有需要我的地方。” 花老太君道:“只听前半句,我应该给你一耳光,你少纠缠人家,人家需要你保护?!但后半句还像人话,姑且饶过你!” 这时就听门口有人笑道:“我也纠缠他,您看,我这不就登门来纠缠了么。” 花老太君抬头一看,见高铭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不知为何此刻一见他,脑海里就是那晚他主动亲自己孙子的画面。 老太太有点晕,对高铭语气虚弱地道:“罢了,老身走了。” 老了老了,自己真是老了,真是管不了年轻人的事了。 高铭笑道:“听说您要离开东京,我来送送您。”就和花荣一起送老太君到大门外,并叫人手将给老太太的礼品往车上搬。 花老太君自然不要,高铭就道:“都是一家人,我父亲是花荣的父亲,花荣的祖母也是我的祖母。” 硬是把礼品都给老太太搬到车上了,才跟花荣一起跟老太太挥手告别,“您再来东京玩啊——” 花荣抱着肩膀道:“我觉得她老人家应该不会再想来了。” 高铭就朝他仰头笑道:“不来也好,省得打我相公。”说完就被花荣一把搂过亲了一口。 花老太君走了,加上高俅的默认,花荣就搬到了太尉府,和高铭出双入对。 每当有人夸高俅又得了花荣这个好义子,高俅只能选择以沉默地的微笑应对。 对方夸得越起劲,他越笑容越僵。 原来还有这么多人不知道儿子和花荣的关系,也不知道能瞒到哪一日。 唉,早晚得暴露。 这一天,高铭回到府中,被人告知楚州兵马都总管,武德大夫宋江已经到了,正在客厅等着,高铭便过去见他。 自从方腊一别,再见宋江,高铭对他就一个感觉,胖了,宋江更敦实肥胖了,不过,许是胖了的关系,他白了几分,但整体仍然是个富态的黑胖子。 宋江一见高铭,当即揖礼,“小可宋江,拜见高大人。” 虽然已经确定高铭不会因为在梁山的过节加害他,但随着高铭这几年名望的水涨船高,宋江内心有向他靠拢之意。 高铭笑道:“别来无恙,不必多礼,你且先坐。”又叫丫鬟看茶给他。 宋江坐椅子只坐半截,显得十分小心翼翼,态度谦卑,“一听高大人召见,小可便马不停蹄地奔赴东京,希望没有耽误时日。” “没有,你来得很快。”高铭直入正题,“我叫你来,乃是有一桩要事交给你办。此事不是我的私事,恰恰相反,乃是十分重要的国事。如果你办得好,于国于民都是功臣。甚至就算你办不好,但是自承接的一刻起,就注定你要留名于史书。” 青史留名是宋江的关键要害,一戳一个准,听到这样的话,他当即站起来道:“高大人,既然朝廷有这样的重托,宋某就是粉身碎骨也当披肝沥胆,不负所托。” 宋江的表情凄然,似乎已经做好为国现身的准备。 一副大义在前,死生无憾的样子。 就等着高衙内公布这艰巨的任务了。 就听高大人道:“朝廷想派你入金进行马市贸易,并接金国皇室成员来我大宋深造。” 咦,仅仅是这样吗?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艰巨。 高铭看出宋江的心思,便给他讲解此行的重要性,“这次对金贸易,是我大宋与金国第一次正式接触,代表着两国关系的正式开启。金国自成立那天起,加上去年二万大败辽国七十万士兵,必将在请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与这样新兴的国家接触,必然如同与辽会晤磋商的大宋官员一般,被史书记载。如果你办得好,大宋多一个友邦,你办得不好,则多一个劲敌。” “小可如何承担得起这样的重任!?”宋江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道,这样的重任绝对要承揽下来,做出一番成绩,更上一层楼。 尤其他又听高铭道:“因为任务重大,官家一直在挑选人选,但是因为大宋与金不接壤,需要渡海过去,条件艰苦,能做得此事的人很少。需要一个意志坚定,不怕吃苦,忠君爱国,又与水军关系良好的人出行。我便想,宋江你或许是个合适的人选,如果叫李俊兄弟与你一起去,驾船护送你,岂不是很好的搭配。于是,我就上疏官家,提议你代表大宋浴与金国接洽贸易,官家也同意了,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官家同意了,就是说他在官家那里已经有姓名了吗?宋江激动地浑身颤抖,哽咽着就拜高铭,“多谢高大人抬举。” “诶,你不要这样。你去了金国,代表的是大宋的脸面,你好好办事,给官家,给大宋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高铭面带微笑,语气寄予厚望的嘱托道。 原来他宋江肩上的担子这么重,宋江承诺道:“我宋江定不负皇恩!” 高铭满意地看他,宋江这厮脸黑心更黑,一嘴仁义道德,但背地里捅刀子绝不手软,十分适合忽悠女真人,能给女真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但又不会叫大宋吃亏。 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宋江这人,自诩忠义,只要他爹还在大宋,只要皇帝还在,他就是忠义这个大旗下的提线木偶,绝不会叛国投敌,也不会从中贪污捞好处。 他爱的是名声,追求的是国家皇帝的认可。 李俊与他是老相识,本就是他的江州帮派心腹之一,宋江对他们的统领力还是有的。 要是派别人去,渡船的水军跟贸易官员不睦,又是一堆烂事,但是叫宋江跟李俊搭配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 “除了贸易,你们还有一件事,就是将完颜家的人接回东京。你在路上对他们不卑不亢的同时也要照顾好他们的饮食起居,不要慢待他们。”高铭道。 宋江连连点头,表示都记住了,“高大人请放心,小可一定事必躬亲。” 高铭对宋江有信心,“我相信你经此番锻炼,必成国家之栋梁。” 宋江眼泪在眼眶转悠,“ 没想到小可这个前反贼,也能有代表国家的一天。全赖高衙内厚爱,小可不胜感激。” 高铭也装作与宋江同心齐力的模样,“我等你的好消息!” 两个人演技点到为止。 宋江连声应下,受了交代,离开了太尉府。 没几天,接了朝廷的委任,准备踏上出海之路。 —— 辽国那边到底还是怕宋国和金国瞅对眼,反应速度很快,很快就传消息到东京,叫他们派人来幽州城,签订商量免除岁币的国书一事。 但彼此心里都清楚,这一次除了免除岁币外,更重要是商谈幽云地区的归属,和宋国的立场的问题。 辽国那边不敢耽搁,大宋这边更是不敢怠慢,接到消息后,赵佶便打算叫使团动身前方幽州进行谈判。 本来高铭他们能够更快的动身,但是因为赵佶的优柔寡断,活活拖了好几天。 他犹豫的在于,叫宝贝儿子赵楷以什么身份随行,他既然想叫他以皇子的身份前往,这样等事情谈成,天下皆知,没有任何的怀疑。 但又怕赵楷公布身份,进入辽国后,被辽国人抓住当人质。 他把这个顾虑说出来后,有朝臣甚至建议赵楷不要轻动。 伪装身份随行使团,进入辽国这种行为都很冒险,最好不要尝试,否则一旦闪失,追悔莫及。 结果,赵佶又被说动了心,甚至打算考虑叫郓王不要跟随,这样的话,没谈成功,郓王不用承担责任,某种程度也是规避风险。 高铭知道皇帝的心思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古往今来,像赵佶这样的极品君王也是少数。 幸好赵佶据理力争,最后虽然不至于以郓王的身份前往,但伪装了一个臣子的身份,作为副使一并前往。 至此,正使高铭,副使花荣、赵楷就此敲定,动身前往幽州进行最终谈判。 结果都快走到沧州了,赵佶又派太监来追郓王,说是做了噩梦,叫儿子回去。 高铭内心是希望赵楷跟随的,毕竟有些事,他不好一个人做主,赵楷如果跟着,做决断好歹有人兜底。 好在赵楷不想白白浪费这次积攒功绩的机会,毅然抗旨,继续前行,等赵佶再传圣旨,他已经过了白沟,进入了辽国幽州境内。 一年内,跑了两趟幽州,高铭不像上次那么好奇,熟门熟路的进入了宋国使馆休息。 他们一进入幽州,辽国那边就知道了,当天就派人来使馆知会他们,请他们明天到幽州城衙门会见。 可见辽国早就到了幽州城且已经准备妥当,宋国人一到,无需等待,直接就可以开始谈判。 赵楷叫高铭跟花荣好好休息,结果他因为思考收回幽云的事,太兴奋,导致一晚上几乎没合眼,但即使如此,第二天,他仍然觉得自己精神饱满。 而高铭和花荣也休息得不错,用过早饭,辽国那边派人请正副使及随行团员去幽州衙门商讨要事。 这是正式的邀请,一看就是要讨论大事了,众人都穿戴整齐,昂首阔步出了门。 因为这一次,不是进攻岁币,而是免除岁币,甚至要从辽国口中拿回地盘,心理上就痛快。 幽州衙门大堂内,准备好了长桌圈椅,两国使臣分坐两边。 大家按照规矩,正副使都要介绍一遍,宋国这边由高铭介绍,他跟花荣都是辽国的老熟人,想必来得路上,耶律大石都跟成辽国员们介绍过了。 至于化名的赵楷,高铭简单说了几句,辽国人都以为此人是凑数的,只简单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宋国这边介绍完毕,辽国那边耶律大石不用怎么多费口舌介绍了,他也将自己略过,着重介绍他身边的两个人,“这位是大辽国晋王耶律淳殿下。” 这耶律淳是皇帝耶律延禧的堂叔,考虑到耶律延禧的父亲是独生子,他这个堂叔与皇帝血缘相当近,乃皇室出身的重臣。 耶律淳年余五十,面庞有些浮肿,透着不健康的紫红色,表情十分严肃。 “这位则是我们大辽国南府宰相张琳张大人。”耶律大石介绍另一个年长的老者如此道。 辽国典型的一国两制,南院管除了契丹人之外的汉人事,这南院宰相也由汉人充任,亦算位高权重。 介绍完毕,耶律大石略显不满地道:“我们有亲王与宰相出席,贵国的亲王和太师却不露面,是不是太慢待我国了?” 赵楷的身份保密工作做得严密,除了高铭、花荣跟几个赵楷的心腹随从外,连幽州使馆的宋国人都不知道他是谁。 因此辽国晋王耶律淳跟宰相张琳,更是不晓得跟随高铭来的这个副使是谁。 辽国的阵容算得上豪华。 所以这就显得宋国这边的阵容表面看起来不如对方,耶律大石见除了那个有细作嫌疑的王黼不见了,还是高铭,花荣,另外那个年轻人刚才听说职位平平,看起来就跟凑数的一样。 高铭知道外交礼仪至少得对等,宋国确实应该派亲王,也的确派出了,只是怕辽国抓人做人质,才隐姓埋名而已,他安抚辽国人道:“我国皇帝叫我全权负责此次两国会晤,除了身份确实稍逊一筹外,我个人裁量权极大,应该并不在贵国人员之下,说不定还会高一点。” 就算如此,到底不对等,耶律淳跟的脸色有点不好看,问道:“多大的裁量权?可以拍板任何条件吗?” 高铭在来的路上早跟赵楷说定了,此时一点不怵,“可以。不管谈定什么事,当下就可以签国书。” 耶律淳与耶律大石用契丹语说了句什么,便不再说话。 “咱们两国人员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办正事吧。”耶律大石先站起来宣读辽国拟的免除岁币的国书,待读完了,又将国书给高铭等宋国人过目。 高铭瞅过之后,交给花荣,又交给赵楷,赵楷一字字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才点头示意叫高铭盖章。 一式两份。各自保存。 自此盘绕在大宋心头的快上百年的岁币,彻底进入了坟墓。 搞定了免除岁币的国书后,所有人都没离席的意思,因为更大的问题来了:幽云十六州的归属。 因为此事之前一直没有挑明,所以便开始了互相试探。 耶律淳端坐着,南院宰相张琳则装作闲适的样子,但谁都不动弹起身离席。 耶律大石先道:“自从上次一别,十分想念高兄,不知高兄回去后,可将在辽国发生的事情,尽数转述了没有?。” 高铭笑道:“这是自然,所以才能如此快的又相见啊。我们这次前来是带着十成十的诚意,想解决的问题也不限于免除岁币的协约。” 言下之意,我转述了和谈幽云十六州一事了,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个,诚意满满。 张琳于此时突然插话,“这一路走来,不知你们觉得这幽州景色如何?” 高铭笑道:“我觉得与我国沧州无异。” 辽国幽云跟宋国沧州景色无异,因为这本来就应该归于一个行政区。 高铭这是明晃晃的暗示了。 张琳捋着胡须道:“听说你们跟金国进行马市贸易,不怕被女真人坑了吗?就怕你们拿了酒跟茶叶去,直接被他们抢了。” 张琳虽是汉人,却是辽籍,理应为辽国办事。 花荣记得路上跟高铭交流过金国的马市问题,学着他的词汇道:“我们相信女真能恪守协约,毕竟我们宋国是他们第一个贸易伙伴,他们自然十分珍惜。” 贸易伙伴?听起来关系还蛮亲厚的!张琳呵呵冷笑,“你们明知道女真跟辽国的关系,还与他们做贸易。” 和女真马市贸易,在高铭上次离开辽国的时候,就已经交代清楚了,耶律延禧也没说什么,现在张琳又把他翻出来,显然是想挑刺,叫宋国心理上有愧疚。 高铭微笑道:“正是因为女真跟你们大辽作战,我们才进行马市贸易啊,因为马匹是重要的战事物资,我们买得越多,女真的马匹越少,对辽国越有利不是么。” 耶律大石、耶律淳、张琳都知道高铭是胡扯,但却又找不到更好的反驳理由,都只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至于内心想什么,高铭就不得而知,但肯定没好话。 高铭发现耶律淳和赵楷都基本不说话,大佬果然都是坐镇的,叫下面的人唇枪舌剑地交锋。 高铭道:“我上次穿越幽州的时候,发现幽州城的对南的城墙修缮得不错,但是对北的防御却不怎么样,榆林关更是马马马虎虎,日后若是修起来,又是一大笔钱。” 北边也是辽国境内,辽国自然不会投钱在自家院内修院墙。 言下之意,这幽州拿回来也得花钱修缮。 刚才张琳不是挑毛拣刺么,他也得礼尚往来。 耶律大石深知挑货的才是买货的道理,笑道:“有先天屏障胜过人工修缮的高强千百倍。” 榆林关天险天下独一份,别的地方没有,这才是最大的卖点。 张琳重重点头,“没错,单说幽州一城,就三面环山,对辽国的重要性不需我多言,怎么重申都不过分。” 对辽国重要,对宋国而来,重要程度至少翻几倍都不嫌多。 宋国使臣肯定懂。 高铭笑道:“其实这幽州虽然坚固,却不如咱们宋辽情谊坚固。这一百年来,城墙好歹修缮过几次,但是咱们宋辽之间可不曾有过兵戈。” 甚至每年两国统治者之年,适逢对方生辰还会互送礼物。 当初仁宗驾崩的时候,大辽皇帝还为他掉泪。 一提这茬,两国人就都笑了,气氛稍有缓和。 耶律大石看准时机,“高兄,你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我国陛下说了,你我两国这百年情谊,这幽云十六州便是见证,如果兄弟之国真有想法,它的归属有洽谈的余地。” 终于到正题了,高铭立即装作感兴趣的样子,“是么,辽国陛下真是有气吞天下的胸怀,有总览国际局势的大局观。” 先拍辽主几句马匹,理应是题中之义。 高铭继续道:“确实,如今女真起事,辽国为了此事烦忧,想必幽云十六州内的情况,多有顾及不到。不如将它们托管给宋国,也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女真。我相信在这之后,我们两国的情谊就像这榆林关一样坚固,任谁都撼不动。” 宋国得幽云则继续与辽国修好,绝不对辽出兵。 高铭此言一出,算是正式提出接管幽云十六州的事了。 赵楷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的反应,就见耶律大石和张琳先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对彼此说,重头戏来了。 张琳一笑,满脸的皱纹,他道:“这个嘛,既然宋国有诚意,我们也不能一口回绝。有些话,我就不重复了,但幽云乃膏腴之地,宋国若想接管,必当有补偿。” 这个没什么好说的,辽国除非疯了,才会什么都不要地拱手将这些地方白送给大宋。 高铭颔首,示意耶律大石继续说。 张琳一字一顿地道:“我们所需不多,只要金五百万两、银一千万两、帛一千万匹作为补偿。” 在场的所有宋国人皆愕然,这不是狮子大开口么。 赵楷就一个想法,这是敲诈。 高铭沉默了下,严肃地道:“我觉得咱们彼此都应该拿出真诚的态度,你们说出这么不切实际的数额,显然没诚意,既然如此,没什么好谈的了。”说完,便起身对其他人宋国人道:“反正免除岁币的国书签完了,咱们走罢。” 一副老子不谈了的架势。 第144章 高铭起身要走, 除了花荣外,其他宋国成员却都还黏在椅子上,就连赵楷也没第一时间起身, 显然大家到底是想要幽云地区的,似乎怕抬腿走了, 真的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了。 你们行不行啊, 路上不是给你们说过了么, 现在宋国是有主动权的, 并不像以前那么被动了。 辽国怕咱们和金国结盟, 他们坐地起价, 咱们得杀价! 听到不靠谱的价格起身就走, 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结果你们一个个的表现出很想买的样子,人家就吃定你了。 可能是这些宋国文臣多是富家子弟,就是一般出身, 也专心读书, 不问柴米油盐之事, 哪里晓得买卖里的门道。 高铭见这群家伙不走,自己走了,他们不跟着,就拖延时间的哼道:“你们就是把宋国倒过来,也抖落不出这么多银钱,没可能支付的。买回幽云之后,我们宋国不用过日子了!倒是你们, 切不要抱着金砖挨饿!当年,安史之乱, 史思明的儿子史朝兴穷途末路之时,被人围住, 他以自己的金腰带为贿赂,希望对方可以放他一条生路。结果对方说道,不劳你自己动手,等你死了,我们自来取。如今辽国的境地并不比当年的史朝兴好到哪里去!” 要不等你们辽国死了,我们自己来取幽云! 一席话不仅是吓唬辽国,也是点醒宋国使团成员。 果然高铭说完,大宋这边已经有人开始挪身子站起来了,且越站人越多。 辽国众人见他们要离开座位,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耶律大石赶紧道:“你们能出多少?” “我们今年的三十万岁币都是好不容易凑齐的。你觉得我们能出多少?” 张琳道:“正因为每年三十万岁币,所以我们辽国免除了岁币又要把幽云十六州给你们,收取百年价格应该不过分吧。并且这一百年来,钱多物品少是趋势。都算上的话,这些钱已经很少了。要不是看在宋国和辽国百年修好的份儿上,要比这还要高昂。” 真有你们的,连通货膨胀都算上了。听张琳的意思,这还是少要了呢。 耶律大石也道:“以前的岁币每年三十万,一百年就是三千万,如今幽州永远归还你们,索要一百年的岁币不过分吧,考虑到你们没有那么多白银,只要一千万白银,剩下的用金子和帛抵扣。” 算盘都打到一百年之后了,关键是一百年之后,别说辽国了,宋国是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高铭哼笑道:“耶律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孩子刚生下来就要把他一生所需的花费都一口气准备齐的。抱歉,这价格实在叫我们没法承受,幽云十六州这孩子我们不要了。” 他说完,明显感到一直表情严肃的耶律淳,嘴角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微笑。 高铭一怔,这种微笑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尤其还出现在他干脆拒绝辽国的条件的时候。 难道这耶律淳是个顽固派?宁可抱着祖宗基业去死,也不断臂委屈求生? 这种人是最可怕的,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此时就听耶律淳冷声道:“不要更好,本王一开始便不赞同割去这些州府给你们南朝。” 耶律大石表面不露神色,暗地里则叹气,晋王从骨子里反对与宋国妥协,还不肯放心以前对宋国颐指气使的架子。 要是高铭这个态度,正好顺了耶律淳的意思,谈判怕是要夭折。 高铭意识到问题,立即调整政策,对耶律淳道:“忘了说一点,我们并不想永久割让,只想租借三十年。” “租借?不是割让?”耶律淳极为吃惊。 高铭跟赵佶提出这个策略就是怕辽国人中有顽固派,叫他猜到了,还真有。 虽然本质上是一样的,但租借听着就让人容易接受得多。 对耶律淳这样不支持割让祖宗辛苦攻占下的城池的人,简直是对症下药。 耶律淳问道:“多久?” 高铭伸出三个指头,“不多,就三十年。” “三十年?”耶律淳犹豫了,时间不是很长,他努努力说不定能活到租借结束那天,“那还有的谈。” 花荣拽了高铭衣襟一把,高铭就势重新坐下。 辽国派出了耶律淳这么个硬茬,得谨慎行事。 “既然是租借,自然就得有租金了?”耶律大石道:“你们打算出多少?我们也退一步,如果你们的一次性出不起那么多金银,按年付也未尝不可。” “每年十万两白银。” 耶律淳鼻音一哼,一个劲儿地摇头,口中用契丹话念叨着什么,声音很小,就是宋国懂契丹话的官员也听不清,但估计是类似于异想天开之类的话。 赵楷微蹙眉心瞅了瞅耶律淳,他真是有点看不惯耶律淳高高在上的样子。 今时不同往日,还以为你们是以前战无不胜的契丹么? 耶律大石和张琳的态度也是一样的都摇头,“原本岁币还有白银三十万两,二十万匹帛。如今租借这么多城池只给每年十万两白银?” 花荣道:“如今宋国钱荒,我们也只能拿出这个数了。又要购买金国的马匹,实在没余钱。” 赵楷不说话,只点头附和。 耶律大石道:“这次就是你们没诚意了,每年十万两白银,这幽云富庶,每年税收都不止这个数。” “别这么说,你们为了叫临近汉地的幽云十六州归顺,每年都要拿出岁币补贴这几个地方,为当地百姓减免赋税,如今他们回归宋国。你们不用补贴了,开销也小了。” “亏你说得出来。”耶律大石被气笑了,“你这和说人死了就不需要再花汤药费有什么区别?” 耶律淳脸阴沉得能下雨,刚才听说只租借三十年,他才想尝试谈一谈,没想到宋国给出的租金这么少,如果答应了宋国的条件,岂不是丧权辱国,有辱列祖列宗。 高铭看出来,这耶律淳是反对割让幽云换取宋国中立的代表。 似乎他来谈判的目的就是阻止谈判。 赵楷凝眉瞄耶律淳,耶律淳想起祖先的荣光,而他何尝不曾想到先祖被契丹人追杀的耻辱。 张琳道:“如果每年只有十万两白银,我们却答应这样的条件,实在没法跟皇帝与百姓们交代。” 高铭先是叹气,接着道:“再加五万,不能更多了。这还是看在我们两国是友好邻邦的份上。” 张琳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耶律淳的脸色,心领神会地对高铭道:“就算这样,每年也只有十五万两白银,本来租借三十年是很好的,结果只付这么一点钱,显得宋国像趁火打劫。等到我们辽国元气康复,就怕对宋国长远不利啊。” 放狠话了。 给这么少的钱敲诈去幽州等地,现在没办法怎么样你,但叫我们憋一口怨气,等我们辽国缓过来,你们可就小心了。 耶律大石紧跟着道:“你们给的租金,我们会全部用于对女真的战争。你们也不想女真做大,与他们为邻吧。别看你们现在和他们贸易,那也是因为我们大辽在,他们姑且高看你们一眼,等我们一旦有闪失,到时候你们也不过是女真盘中餐。” 还不是因为有我们辽国在,女真才会争取你们,等我们没了,女真岂会在乎你们。 高铭挑眉,思路很清奇啊,不给钱,没钱打仗就亡国? 叫宋国跟强盗做邻居! 花荣笑了笑,才道:“这种说法不妥,辽国擅攻,而宋国善守,你们和女真遭遇,败了真就败了,但是宋国不一样,我们最坏不过是向后撤退,退到江南多山地区,到时候任由金国有多少马匹也跑不起来,完全没有优势。倒是你们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原,女真朝发夕至,来去无影,攻城拔寨,战无不利!” 宋国使团闻言都不住地点头赞同。 高铭瞅着对方,心里冷哼,威胁谁呢?以为我们宋国是那么容易被消灭的么。 你们辽国死了,我们再挺个百八十年没问题的,我告诉你。 灭国以祸水南引这招不管用,辽国的使团集体沉默。 冷静之后,耶律大石面无表情地道:“如果只能拿出十五万白银,那么你们就只租其中的寰、应、涿三州好了。” 批发改零售了,而且这三州价值很低,比如涿州头顶就是幽州,只要幽州发兵,一马平川跑下来,要来也没什么用。 宋国使团集体摇头。 “没办法,每年十五万两只能拿三个州。”耶律大石讨价还价,“除非每年八十万两白银,我们才肯都放手。” 八十万两白银?怎么不去抢呢。 赵楷此时终于出声,“你们明知道这几州用处不大,希望还是拿出诚意吧。” 辽国不改倨傲的态度,叫赵楷隐隐不满。 耶律淳一口咬死,“就像大石说得那样,每年八十万两,否则免谈。这样的条件,才能勉强答应,如果不行,你们南朝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张琳和耶律大石表情一凛,显然两人还想讨价还价,目前处于要价阶段,但是耶律淳直接咬死了。 高铭从一开始就看出这耶律淳是块硬骨头,果然难对付。 张琳跟耶律大石讨价还价,但心里是想促成磋商的。 这个耶律淳不一样,辽国不占大便宜,那么一切免谈。 “十五万每年!”赵楷道:“多一两,我们都不会出的。” 耶律大石和张琳低头互相嘀咕了几句,又看耶律淳,就见耶律淳皱眉摇头,嘴角紧绷,没有说话,态度坚决,不需多言。 “说了这么久,口干舌燥,休息一会。”高铭提议道:“我看你们似乎也有话说。” 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借着喝水的机会,使团成员之间互相商量。 高铭等宋国人都坐到了桌子一侧聚堆商量,花荣瞄向耶律淳,”我看此人根本不想谈判。” 高铭皱眉,低声道:“可不是,这皇族大概想抱着这几个州亡国。” 赵楷看着手里的地图,“那个三州要也没用,但是我看他们以今天的态度,叫他们全部让出全部幽云州府也不现实。” 花荣指着地图,压低声音道:“其实如果不能拿回全部,那么拿回太行山以东的州府也可以。这七个州府回来,便把太行山这个天然屏障纳入大宋,就有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这三关可守,与大宋现有的偏头关、宁武关、雁门关连在一起,形成一道防线。虽然还有缺口,但没了东部的军事隐患,可以集中兵力驻守各个关隘,从以前防御面,到只需要防守点,对北的形势将有很大的逆转。” 幽云十六州的地形,很好理解,以幽州为首的七个在太行山以东的平原上,剩下九个云州(大同)为首的在太行上以西的高原上。 高铭记得金军之后攻打大宋,就分两路军,从幽州下来的东路军如入无人之境,迅速濒临东京城下,倒是西路军在太原受挫,直到第二次南下,才攻克太原。 收回东部平原上的几个州府,就能固守太行山脉的关隘,东北部防御缺口被堵上了,在东部固若金汤的情况下,西北有种家军驻守,防御等级比现在强了不知多少。 赵楷面对花荣的分析连连点头,“花荣说得对,所以咱们最少也要拿到太行山东部的这些州府。咱们已经退让这么多了,辽国也该差不多了。绝不能再不松口了。” 高铭道:“实在不行,先拿下东部未尝不可,慢慢消化掉辽国统治过的州府,若是一口气都拿回来,贪多嚼不烂。先将东部治理平顺,经验也可用于西部。” 宋国使团商讨的时候,辽国那边也没闲着。 张琳说出自己的看法,“十五万两拿那三个城池,宋国必然不会答应。” 耶律淳重重哼道:“不答应便不答应。听他们说租借三十年,本王才姑且听听他们开出的条件。但每年十五万,想都别想!大不了便来打,本王带兵亲自守幽州,看南朝谁人能破它!” 张琳身为汉人,有些话不好太劝,只在心里叹气,关键是一旦开战,女真不就打来了么,守幽州也是给女真人守。 耶律大石则若有所思,“宋国人必然看出辽国不会一口气将全部的州府献出去,应该会他退而求其次,如果他们聪明,应该只拿太行山东部的州府,以求防线相连。如果这样,殿下,咱们不如答应了吧。” 只租借出去东部几州,对国内也好交代一些。 耶律淳道:“那得看他们肯出多少。少了必然不行!” 休息了半个时辰,又都回到了谈判桌上,高铭客套话也不说了,直接道:“十万两白银每年,我们要幽州、顺州、蓟州、涿州、瀛州、莫州、檀州。” 耶律大石心道,果然如此,把居庸关等太行山一系的关卡纳入大宋,对北的忧患解决了八成。 耶律淳哼笑一声,用契丹话跟耶律大石说了什么后,干脆闭上了眼睛。 耶律大石看着花荣道:“你懂这东部几镇的重要性,也能说给你们南国人听,我就不重复了,所以,不觉得如此重要的防线每年十万两不觉得太少了么?至少每年四十万两。” 高铭摇头,“每年十万两,三十年租借幽州、顺州、蓟州、涿州、瀛州、莫州、檀州!” 赵楷也态度强硬,“我们已经只要东部这些州府,你们却还要为难,根本没有任何诚意。从一口气一千万两白银到每年八十万、四十万两,一如往昔,极尽勒索!没有其他余地,我们也不浪费口水了。给你们一晚上考虑时间,我们明天就动身离开幽州。”说罢,起身就走。 使团其他人见他走了,亦动身跟随离开。 见宋国人走了,耶律淳浑身放松,作为辽国近支皇叔,看着昏庸的堂侄败坏祖宗基业,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次负责革与宋国谈判幽云归属,他内心也是拒绝的。 当年石敬瑭死后,由他侄子石重贵继位,对大辽公然不服,不进贡还号称有十万口大剑等着大辽,结果可想而知,太宗震怒,石重贵被擒往辽国为囚。这幽州是祖先前辈战功所得,如何能轻易放手。 就算放手,代价也不能少了。 刚才的条件已经很宽容了,宋国再讨价还价就算了。 士可杀不可辱,屈辱白白割地,不如玉石俱焚。 张琳有些着急,双膝微微曲着,似要起身,被耶律淳瞄了眼,只得坐下。 “他们走了,万一……” 他就怕宋使一去不回头,转身跟金国结盟。 耶律大石对张琳道:“我相信宋国就是拿架子,他们明天会主动联系咱们的。宋国既然想要这北方藩篱就得回来找咱们。” 耶律淳道:“宋国只想趁火打劫占便宜,依本王看,也没什么好谈的,叫他们回宋去算了!” 张琳和耶律大石沉默。 —— 高铭他们回到使馆内,随行中的一人就道:“咱们是不是离开得太鲁莽了,刚才其实还有缓和的余地。” 另外也有人道:“就是啊,这辽国人要是一怒之下,连这个口子不开了,这还怎么收回来。其实数额再提一点,也无所谓的。” 有人则支持郓王,站出来道:“每年四十万两。这个价,还要幽云做什么?沿着白沟自己搬山运石垒山都够了!” “诶,你这话就是瞎说了,还是不够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争辩,这时赵楷道:“够了!辽国人似乎还没意识到他们已经走投无路,给他们一晚上想清楚!” 使团成员还是知道赵楷身份的,他发话了,许多人也就闭嘴了。 但是叫宋国使团胆战心惊的是,第二天辽国那边毫无动静,自早到晚,期待中的辽国快马来到使馆,叫他们回谈判桌上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 有的人就跟白头宫女似乎的翘首坐在大厅内盼着。 直到天黑,仍然不见契丹人过来。 就在大家有点沉不住气叫高铭去主动联系辽国人的时候 就见郓王从屋内出来,大声宣布,“晚上收拾行囊,明早就动身离开幽州,回大宋去。” “不、不谈了?”有人结结巴巴的质问。 别啊,就这么回去? “辽国人过去一直勒索大宋,岂能再叫他们勒索!”赵楷站在楼梯半截大声道。 如果辽国人真的不怕宋金结盟,就放他们离开! “不可啊”“三思啊”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辽国同意出让这些州府已经不容易了,就是价钱的问题,好好谈谈没问题的,何必这样态度强硬呢。 赵楷不满地清了清嗓子,众人住嘴,他则转身回了房间内。 高铭则跟花荣在隔壁房间内待着。 花荣道:“这招以退为进,辽国人会上钩吗?” 高铭撇撇嘴,“不知道,但郓王殿下这脾气,我觉得还挺好的,省得像外面那些大臣一味纵容辽国。谈判这玩意,一次谈不拢就再来。但妥协一次,下次就更难了。” 这次谈失败了,也未必就是坏事。 赵楷比官家和太子可强多了,至少有脾气,那俩父子一点血性都无。 很快,第二天就到了。 高铭等人整好行囊,动身离开使馆,朝城外走去。 辽国本应派人互送,但此时也没动静,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这真的走了?”有人苦着脸看赵楷,“还是再想想吧,不是还有商量的余地么。” 赵楷冷着脸。 高铭已经骑到马上催促大家,“快点,别磨蹭,天黑之前一定要出城门。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找兀术。” 众人见赵楷和花荣都已经上马,他们再不想走,也架不住上面的去意已决,都怏怏不乐地上了马,离开使馆出城去了。 此时,一个躲在暗处的人影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待高铭他们走了,马不停蹄地去了幽州留守衙门,直奔耶律淳等人汇报。 “走了?真走了?”张琳吹胡子瞪眼,“我还以为高铭只是说说,他来真的?” 耶律大石问负责探查的人,“他们真的走了?你确定看到的是宋国使团的正副使三人?” “不会错的。那个正使高铭上马后还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找兀术。” 辽国自然知道完颜阿骨打那几个儿子都是谁,其中就有个女真名字叫兀术的完颜宗弼。 “不好啊,不好啊。”张琳唉声叹气,身为一个汉人,不敢太积极,怕辽国人认为他通南朝,可他自己清楚,他是真的为了辽国着想,叫宋跟女真结盟,便功亏一篑了。 耶律淳听了,只是冷哼,“叫他们走!” 耶律大石无奈地开口,“殿下……” 耶律淳道:“大石,你是太祖八世孙,不要当辱没祖先的软骨头!大辽的要求合情合理,是宋国没诚意,乘火打劫,回去禀告陛下,陛下也不会怪咱们。” 如此过了一天,下人来人报,“他们出了幽州城了。” “快到涿州了” “宋使们出了涿州了,往边境白沟去了……” 张琳和耶律大石齐声道:“殿下——” 耶律淳不为所动,“叫他们去!” —— 前面就是辽国出境的关卡,宋国使臣们陆续下了马,多数都垂头丧气,难道就这么离开辽国,无功而返么。 许多人不停地往后看,希望看到辽国人骑骏马来追他们,望穿秋水。 高铭瞅着前方的关卡,心里也骂辽国人,你们行,真的行,能沉得住气。 他之所以没劝赵楷,也是因为觉得辽国人在最后关头会后悔。 谁成想耶律淳是个狠人。 他能看出赵楷也有点后悔了,但离都离开了,关卡就在眼前,也不能再转头回去,那就不止八十万两了,就怕变成一百八十万两了。 赵楷骑虎难下,硬着头皮继续走,并叫其他人,“跟上!” 他扫过高铭,见他朝自己坚定地颔首,显然仍是支持他的决定的。 赵楷深吸一口气,朝关卡走去。 出了关卡,使团中有人看着前方的景色,喃喃自语,“咱、咱们真的回来了?” 宋国使团就这么回到了自己国家,期待中的阻拦没有出现。 见到赵楷怅然若失的样子,高铭适时劝道:“殿下宽心,归属问题下次再谈就是了。” “你也看到耶律淳的态度了,就怕下次也……” “大宋兵不利,耶律淳才觉得他可以宋金两面御敌。只有大宋强兵练兵,下次谈判时,拿出大宋实力给那耶律淳看,到时候别说东部防线,就是整个幽云也是唾手可得。” “练兵?强兵?” 高铭颔首,这次谈判,他都想清楚了,辽国答应固然好,不答应的话,正好借机会劝说赵楷向皇帝提议练兵。 第145章 强兵这事, 由赵楷提出来,他那个沉迷于艺术创作的老爹还能听听。 如今赵楷在辽国这边受了气,憋了一股劲, 有充分的行动力。 果然赵楷听了他的话,本来站在出使失败的深渊内, 难免失望和愤怒, 但高铭的一席话, 如同抛下来一根救命的绳索。 “没错!一定要叫辽国人见识见识咱们大宋的雄兵!”赵楷回望白沟的过境关卡, “早晚再去幽州, 不需再过此关卡!本王一定要亲眼见到它拆除!” 其他宋国官员见赵楷志气凌云, 也受感染, 刚才低沉的情绪一扫而空。 众人回望国界,碧空白云,叫人心潮澎湃。 高铭却很冷静, 因为他太知道这些官员的德行了, 志气能维持到汴梁, 都算他们厉害。 回到了东京后,八成又沉溺于安全区内的悠闲,懈怠起来了。 他看向赵楷,不知道你这位皇子能不能堪此大任呢?希望老天不要对大宋太残忍,赐一个好点的统治者罢。 离开辽国,回到东京的头一天晚上,高铭和花荣都歇下了, 赵楷却来敲门,“本王睡不着, 想找你们谈谈。” 高铭和花荣还能怎么办,接待呗。 赵楷进屋坐下, 在烛光下,对高铭叹道:“本王这几日都在想,回去跟父皇提练兵强兵一事,但就怕父皇没有此意。” 赵佶属于那种火没烧到家门口,都不会让水缸存水的人。 高铭看出了他的顾虑,跟着叹气,“如果殿下都劝不成,别人就更难了。” 赵佶那样的,光免除岁币一事都够他高兴几年不动弹的,没事折腾不是他的性格。 花荣亦道:“殿下,您也看出来了,辽国眼下情况都这般了,但骨子里还看不起大宋,不就是因为过去百年一直给他们留下的弱势印象么。想要扭转,非露出真正的实力不行。” “本王知道,所以本王在想,先上疏父皇,拨一些士兵进行训练,如果真能出效果,父皇才能下决心大范围练兵。” 高铭颔首点头,赵楷的思路是对的,有点到面,先搞试验田。 花荣有点猜出赵楷的意思了,“所以,殿下的想法是……” “本王想将要来的兵交给花将军来练,不知道你能否承担起此重任?” 这个练兵,肯定不是常规操练,按照现有的方法,练出的也是现有能力的士兵。 而且,不会给好的兵苗子,否则怎么能产生对比效果呢。 用劣质兵源练出优质的士兵才行。 如何完成这个转化,需要创新训练手段,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基本上属于名将的级别的任务难度了。 花荣如何不明白赵楷的意思,他现在统帅的是大宋最优秀的四支禁军之一的神武军,给他下等禁军训练,就不知道能不能出效果了。 名师出高徒不假,但是徒弟的资质也不能太差。 就算如此,花荣岂能退缩,“如果我有幸能承担这样事关国家兴衰的大事,自当尽心竭力!” 高铭心想,要是再晚几年就能拥有一个练兵的天才岳飞了,可惜在这个时间点,岳飞还是小少年,远没走上投军报国之路。 赵楷放心地笑道:“有你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九成。”并打趣道:“其实你还可以跟高铭商量,他主意最多了,一定能帮到你大忙。” “殿下这么夸我,我都要不好意思了。”高铭笑道:“不过,说到主意,其实我这里也有个想法,想跟殿下您说说。” 赵楷往前凑了下身子,认真听,“说吧。” “往宋国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一件事,除了练兵外,武器也得革新。我觉得火器大有发展,应该着重开发。” 赵楷不太懂这些,问花荣,“你觉得呢?” 这次花荣不得不泼高铭冷水了,“火器,哪一种?火箭还是震天雷?这两种东西都不太好用,就比如震天雷,就是铁球中放进火药,因为重量,投掷不出多远,就算能惊吓到马匹,距离也有限。能惊吓到敌人马匹的时候,敌人已经在几十步之内了。而且威力也有限,只能以火光和声响吓唬人。” 高铭皱眉,“肯定有好使的吧?我记得我在我爹书架上,看过一本书,里面记载了好多火器……” “是不是叫《武经总要》?”花荣反问。 高铭点头,就听花荣给了评价,“里面的许多东西,可操作性太差了,如果以现有的水平肯定是不行的。不过,有一点说得好,想要火药有更好的应用,得革新。” 就跟练兵一样,革新谈何容易? 不过,对其他人肯定如盲人行路,不停地探索,但对高铭来说,就简单多了,至少他知道努力的方向,那就是火药中各种成分的比例不对,加上纯度不够。 另外一个优势就是,大宋人才和设备都已具备。 一次对西夏的战争,就领用了火箭二十五万支,由此可见,生产能力相当强,东京内就有广备攻城作,据说一天就能生产七千支火箭。 高铭在脑海里搜索了下,他记得梁山中有个绰号轰天雷的凌振,擅长制造火炮。 这里的火炮,不是后世的概念里的大炮,而是投石机,把火药包放在投石机上,扔得准的人,就是炮手了。 只是此人是呼延灼麾下的,因为高铭横空出世上了梁山,导致呼延灼都没被擒,此人自然也没机会去梁山效力。 这人被指派,研究火药再合适不过了。 高铭有了人选,便对赵楷道:“我记得我爹提过一个叫做凌振的人,擅长研制这些东西,不如就叫他努努力,说不定有成果。” 赵楷并没对火药寄予希望,但高铭提出了,他觉得试试无妨,“既然他擅长,就让此人试试吧。待明日回了东京,本王就都与父皇说。时间不早了,你们也休息罢。” 高铭和花荣送赵楷他自己的门口,才转身回到自己屋内。 两人相拥躺下后,花荣想起刚才高铭制造火药的提议,“硝石,咱们不缺,但是硫磺可不多,平时都是从日本买的。要是真成了,就得加大采买了。” 这个高铭知道,日本盛产这玩意。 海上贸易繁荣,一艘艘货船从沿海出发,运去丝绸、瓷器,运回各种大宋需要的物品。 高铭心想,日本白银也多,要是能大规模输入大宋就好了,丝绸、瓷器的利润差还是不够诱人,而且也不是国家行为,都是私人贩运,国家用市舶司收税罢了。 有什么能一本万利,弄钱出来呢? 这年月,哪儿不要钱啊。 “哎,大晚上的,我真是操碎了心。”高铭就往花荣怀里一钻,拱了拱,“让我好好的睡一觉吧,希望梦里有解决办法。” — 赵佶欲哭无泪。 一向无往不利的高铭,怎么唯一一次携带自己儿子出去办大事,就受挫了呢? 到嘴的幽云大片州府就这么飞了。 听到他们谈判失败的消息,赵佶的心里是哇凉哇凉的。 不同上次,这次谈判失败,没有接风筵,一回到东京,连衣裳都没换,就到朝堂接受质询。 朝臣们齐聚一堂,首先想到的就是,揪住这次失败谈判的背锅者——高铭。 “官家,都是高铭贪功冒进,想以小博大,以至于惹恼辽国人,谈判失败,鸡飞蛋打。” 童贯不落井下石,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高铭早有准备,“那幽州本来也没揣进大宋的衣兜内,本来就不是大宋的鸡和蛋。所谓以小博大,更是无稽之谈。事实是,我们一再让步,全境租借不许,我们退而求其次,只要太上山以东的州府,他们仍不做任何迁就,死咬住每年四十万两白银不松口!” 蔡京也跑出来扔石头,“每年四十万两,只比每年给辽国的三十万两岁币多十万两而已,却能将天险纳入大宋境内,高铭,你实在缺乏眼光,只看中金银这些小利,放弃了国家边境防御这等大事啊,你,误国啊。” 高俅一听蔡京给儿子扣上这么严重的罪名,马上怒道:“如果此次,他真的答应以每年四十万拿回东部州府,太师是不是又要怪他不知节俭,浪费国家钱财供养辽国,私心辽国啊?每年四十万两,岂不是要增加赋税?就不怕民反吗?” “岁币能免除并非高铭一人之功,要不是金国送来机会,哪里有他博弈的机会?”蔡京对赵佶道:“官家,辽国既没诚意,正好金国宗室要来大宋,不如趁机与之结盟,对辽国腹背夹击,将幽云纳入大宋。谈判桌上来的,终不如用实力攻打,来得牢固。” 童贯一心要军功,原本担心被高铭成功出使谈成幽云十六州,再没他的用处,但偏偏高铭失败了,他得抓住机会,“官家,辽国那边失败了,不能再错失与金国结盟的机会。” 一次没谈成而已,就要跟金国结盟?”高铭轻笑道:“我之前跟太师讲得女真狼子野心的话,看来大家全忘了?” 高俅觉得很有必要重申,“你再讲一遍罢!有人年纪大了,记性差了!” 骂人不揭短,蔡京七十多了,最近几年健康下降得厉害,最怕别人说他老,心里登时一股火,但深知不能表现出来,以退为进,对赵佶装出羞愧的样子道:“臣已老迈,不堪大用,恳请还乡。” 蔡京宰相当得好好的,他走了,一摊子事突然另外找人交接,不是给赵佶找事呢么。 赵佶忙道:“爱卿何出此言?如今局势变化莫测,岂能少了爱卿的助力?!不要再提了。” 蔡京觉得自己胜了,乘胜追击,“说回此次与辽商谈失败,理应由高铭负责。” 岁币免除成功加封了晋国公,失败了,自然也得承担责任。 总不能只有好处吧? 就在不待见高铭的人都等着官家责怪高铭的时候,就见一直没有出声的郓王出声道:“拒绝支付每年四十万两白银,毅然离开辽国,是我的决定。与高铭无关,与其他人也无关,是我一意孤行。” 众人愕然,那你怎么不早说? 刚才痛斥高铭的话,一转眼,成了埋怨郓王办事不利的指责。 要知道拒绝辽国人是郓王的手笔,肯定不是刚才那些强硬指责的话了。 高铭心里直撇嘴,你们啊,扔石头太早了,没想到砸错人了吧? 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郓王平时看起来都是温文尔雅,似乎跟他父亲性格十分相似,以为也是个软耳根,相反高铭一直诡计多端,都以为是高铭玩欲擒故纵玩脱了,谁能想到是一向性格不温不火的赵楷。 这就很尴尬了。 赵佶听说是儿子的责任,当下就支持高铭的说法,“辽国人要价过高,不能一味纵容。他们若不想挑起两国战争,必当再次约我朝前去协商。我们大宋且等他一些时日,先观望观望不迟!”又瞥向高铭,“你也不要闲着,派人探探辽国的口风。” “是。” 赵楷此时道,“儿臣以为不管幽云收不收回来,北方虎视眈眈,强兵才是根本。” 赵佶并不想折腾,练兵要钱,再说现在冒出个女真帮着打辽国,何必兴师动众再折腾,“如今各大战略要镇,重兵把守,朕看他们操练辛苦,目前就好,不必另练新兵。” 这就是赵楷来提,要是换别人提,赵佶还没说什么,就得被其他人指责为居心不良。 兵练强了,武将尾大不掉,祸国殃民。 这就是高铭觉得此次谈判失败是好事的原因,否则的话,如何叫赵楷提出练兵。 赵楷继续进言道:“那日在幽州,辽国谈判的副使曾说,辽国一旦灭亡,则宋国对金国再无用处,到时候两国鼎力,则金国必然南侵,辽国尚且做好这样的准备,大宋能以该提前应对!” 现在不是享受太平的时候。 高铭站出来支持郓王,“能在辽金两国间以外交手段斡旋固然好,但是也只是权宜之计,弱国无外交!”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振聋发聩的话语惊得一怔。 弱国无外交,什么是真理,这就是真理。 童贯见高铭主动承认他花言巧语那套不管用,趁热打铁,也跟着劝皇帝,“官家,不管怎样,高大人刚才所言的确有道理,这次对辽国的谈判失败,其根本就是辽国对咱们大宋的实力还有怀疑。操办新军,势在必行。” 他多年在西北监军,曾击破西夏。 若论练兵,谁还能比他童贯更有资格吗? 高铭侧眼看童贯,真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刚才还恨不得锤死自己的观点,结果见自己支持练兵,而练兵对他童贯有好处,他就蹦出来支持了。 这样也好,只要让赵佶同意比什么都强。 高俅身为太尉,自然不能落于人后,也站出来支持郓王和儿子,“官家,眼下辽金相争,正给大宋整备军务的好时机,切不可错过。” 赵佶见儿子跟朝中的重臣都一个观点,但仍犹豫,“这个吧,禁军、厢军,兵源百万,未免兴师动众……” 高铭心道,赵楷真是了解他父亲啊,真叫他说中了,赵佶觉得太折腾了。 “练兵不可沿袭旧法,旧法练出来的仍是旧兵,既要新兵就要新法。”赵楷道:“儿臣想调拨一个指挥的禁军,给花荣,叫他研习新法,待成功了,再加推广。” 赵佶一听,这个好啊,起码现在不用太麻烦,先小规模的操练,如果效果好,再推广全军,当即同意。 童贯一听这事没落到自己头上,而是花荣那个毛头小子脑袋上,不禁郁结,但又没办法,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花荣通过高铭已经成为郓王的心腹。 此时,一直没吭声的蔡京道:“花荣如今统帅神武军,本就是禁军精锐,就算操练,又能看出什么效果?” 郓王早料到会有这样的阻碍,拿出那晚跟高铭早定好的说辞,“就以下等禁军操练之,然后与上等禁军比试,效果如何,一目了然。” 童贯和蔡京都哑口无言,都道:“原来如此,还是殿下考虑周全啊。” 赵佶也没什么理由不答应,“就依你的主意吧。” 赵楷乘胜追击,“另外武器局那边,儿臣以为火药还能加以改进,高铭说他有这方面的人才。” 赵佶一摆手,“这点小事,你来做主就好了。” 火器改进,一直都在做,这点小事不需要告诉他。 众人都看出来了,赵楷对国政倒是很有兴趣,比他父亲强。 至于太子…… 悲剧的是,他父亲的优点,他没有。 更悲剧的是,他父亲的缺点,他一个没落下。 就算此次跟辽谈判没成功,但怎么看郓王也比太子强太多了。 只是,太子没过错,不具备被废黜的理由。 郓王必须得更加优秀才行。 — 得到皇帝的允许,高铭稍作休息,就派人去东京甲仗库,将凌振给找来了。 凌振绰号轰天雷,高铭希望他能做出跟他绰号一样的火药来。 “配火药?”凌振听到高铭的吩咐后,笑道:“这个容易,配方都在我脑中……” 高铭摇头,“不不不,我只有一个要求,《武经总要》里的配方比,你一个都不许用,你脑海里有的,也不统统避开。” 虽然不知道正确答案,但是好歹知道错误答案。 如果先有配方是对的,那么早制出效果甚好的黑火药了。 配比好的黑火药,威力并不小,太平天国的时候,太平军就用它轰榻了许多大城市的城墙。 凌振疑惑地道:“避开现有的配方?” “对,硝石的比例一定要大,我看《武经总要》里说,好像是一半吧,少,太少了,要加重它的比重,而且它不纯,就是杂质太多,你试试用熬煮的方法,能不能增加它的纯度。总之吧,我大方向说了,剩下的你自己把握吧。” 凌振眨巴眨巴眼睛,在心里默默将高大人刚才说的要点重复了一遍。 说来奇怪,按理说这高大人不该懂火药这些,但是怎么感觉,他好像挺明白的,十分笃定按照他说的方向就能研制出更好的火药来。 高铭拍着他的肩膀道:“资金到位,你只管放手敢干,需要帮手,你就自己招募,反复试验,不要怕麻烦,更不要怕苦怕累,我等你的好消息!别看你的小步改进,说不定将是整个大宋军力的一大步。” 凌振当真在高铭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期待”的光芒。 凌振不停地点头,“一定不辜负大人的期望!” 凌振走出太尉府的时候,花荣与他擦身而过,就听他嘴里念叨着什么“一小步”“一大步”的。 花荣径直来见高铭,见面就抱住他笑道:“你又跟刚才那人撒什么鸡汤了?” “一口平常的鸡汤罢了,再说也不全是鸡汤,我是真的对他给予厚望。” 花荣贴着高铭的脸,在他耳旁温声道:“朝廷叫我练兵,我也需要鼓励,你给我也说两句鸡汤行不行?” “咱们谁跟谁啊,撒鸡汤这种虚的就算了吧。” 花荣眉梢一挑,低声笑道:“那你洒点别的也行。” 高铭轻推了他一把,“想什么呢你?” “没想什么啊。”花荣笑道:“说正事吧,明天就要开始练兵了,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练兵的话,你比我懂吧?” “我是懂,因此才头疼,下等禁军很多都是混日子的兵油子,阳奉阴违都是好的,有的干脆放任自己,你说什么道理,用什么法子都不能让他振奋!什么样的军官,什么样的打骂方法,他们都见过了。” 说难听点的,一个个艮得跟滚刀肉一样,皮厚,油盐不进。 你骂他,他心里还不服,越打骂越混日子。 “慢慢磨的话,太浪费时间了。”高铭皱眉,“这种人,必须叫他们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怕你。” “我也这么想的,但又不能以杀人来立威,难道要与他们比试武艺?他们本来就是普通士兵,被我打败,是理所应当的吧。”花荣戳了下高铭的脸颊,“想个法子,帮帮你相公。” “……呃……不如这么办吧。”高铭附耳在花荣耳边嘀咕,“这些兵油子什么都见过,但有一种东西,他们肯定只听过,没见过,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不过,得先叫侯健他们做衣裳。” — 十日后,早晨,郊外校场。 五百人列队成方阵,拿着长矛腰板挺的倍儿直地站着。 军姿是必须站好的,这是最基本的,他们身为下等禁军,这个还是能做到的。 至于其他的,他们就不敢保证了,反正打仗有神武等四支精锐禁军呢。 听说神武军的指挥使花荣被派来训练他们,他们内心是想笑的,来来去去的军官见得多了。 有一场上面脑袋一热,派人下来走过场的操练表演罢了。 站得直,长矛动作标准,看起来整齐划一,皆大欢喜。 把这个检查的坎儿混过去,又是一条混日子的好汉。 他们拿着长矛站着,闲来无事,就看周围的布局,比较奇怪的是,校场周围都是木质的围墙,比平时的要高不少,足有一丈,似乎将校场隔开了,外面根本看不到这里面的情景。 就在稍微走神的时候,突然就见一扇围强突然被打翻,撞进来一彪骑兵来,足有十来个人,都骑着高头大马,直奔他们冲来。 众人阵型站得整整齐齐,猛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但也都看清楚了,这些人穿着绝不是中原汉地的衣着,带的帽子上有毛皮做装饰,马匹上也吊着奇怪的挂件。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是辽军——” 辽军?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谁都知道他们是大宋的对头,强悍凶猛,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陌生是因为百年没开战,连老者都没见过兵戈,何况他们。 一片惊叫,随着骑兵杀入,不肖几个来回冲击,哪里还有什么阵型,只剩四散逃命。 有人连滚带爬,朝骑兵杀进来的缺口奔去,却发现不知何时竟然被外面关上了。 有人扔掉长矛,往围栏上爬,希望翻出去,突然此时,飞来一箭,直中他肩膀,啊的一声就坠了下去。 逃命还在继续,在奔袭突进的马蹄中,溃不成军的士兵如同瓮中之鳖,只剩下单纯的“虐杀。” 连滚带爬,东躲西藏,看着这样的表现,骑兵气不打一处来,纷纷从马上都下来了,逢人就打,不一会,就满地哀嚎,没挨打的,则缩在围墙角瑟瑟发抖。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 场地中央的一个“辽军”突然用汉话大声骂道,并用马鞭就手抽了一个躺在地上的士兵,对周围怒道:“没想到你们会没用,但没想到如此没用!你们手里的是兵器,不是烧火棍!今日真是辽军杀进来,你们是不是就都等死了?” 众人惊讶地看着这些所谓的辽国人。 就见其中一人摘下帽子,指了指自己,“看清楚了这身衣裳,你们的敌人是这样的打扮!” 什么都见识过,就没见过真正的辽国人。 这时,刚才被箭射中的人也缓缓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伤,那箭根本没有箭头,呆呆地看着场中的人。 其他被打得浑身疼痛,鼻青脸肿的士兵感觉像捡回了一条命,惊魂甫定地屏住呼吸看着此人。 这个容颜俊美的人大声宣布,“我是花荣,从今天起负责训练你们!” 第146章 听到是来训练自己的将军, 这些人缓过神来,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啊。 既然不是敌军, 而是大宋的军官,性命无虞。 这些士兵们陆续往起爬, 没了性命威胁, 想到长官居然扮演敌军吓唬自己, 不禁心中有怨气。 “谁叫你们起来的?你们这群废物贪生怕死到这般程度, 在手里有武器的情况下, 放弃抵抗, 落荒而逃!如果我们真是辽国人, 你们今日全部要死在这里!”花荣怒斥道。 刚见面就被狠狠打了一顿,尝到皮肉之苦的滋味了,刚才站起来的士兵们都颤颤巍巍的不敢动了。 一时鸦雀无声。 花荣对刚才带来的同样假扮辽国的人的教头道:“你给他们示范一下, 怎么做伏地挺身。你们照着做, 做满五十个才能站起来!” 这四个教头, 是神武军中最好的,被他挑选来做帮手。 在来之前的十天,花荣先训练了他们。 花荣叫人搬了把椅子到演武厅前面,他坐下后,威严地审视场内,叫教头们监督这些人按照要求训练。 士兵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惩罚人的方式,但也都觉得比挨鞭子容易多了, 跟着照做。 但一做才知道,对身体体能的要求太高了, 才做了几个就脸红脖子粗,手臂一软, 趴在了地上。 “不行,我做不到!杀了我吧!”有人干脆放弃了,就不信花荣真的能杀了自己。 “做不到?好!”一个教头走过来,拎起此人的衣领,揪到一旁,“你半蹲下!只许一个脚的脚跟沾地。” 这人也照做,没一会,只觉得两腿酸得发僵,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身子摇摇晃晃。 他实在受不了了,整个人蹲在地上。 他仿佛活了过来,舒服地长出一口气,结果这口气还没出完,就被旁边的看着他的教头一脚踹翻,摔了个前趴,接着雨点般的马鞭打在身上。 鬼哭狼嚎的哭喊声传遍校场,看他这样,其他人只觉得还是做伏地挺身比较简单。 一个士兵双臂酸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能再将手臂支撑起来。 哆哆嗦嗦的勉强撑起一点,“三十五、三十……六……” 突然,一只脚踩在他后背上,顷刻间脸朝地,狠狠地磕了一鼻子灰。 “你们不是男人,你们是一群窝囊废!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还活着做什么?!应该拿镜子看看你们自己的脸,哭哭啼啼像个娘们!”教头骂道。 花荣听着场内的谩骂,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任由骂声和哭爹喊娘的声音混成一片,直到最后一个人坚持着数完,“四十九……五十……” “先原地修整一炷香的时间。”花荣站起来,命人点香。 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士兵,大口大口喘气,同时心里害怕地想,什么叫做“先”,难道之后还有训练? 还真叫他们猜对了,没多一会,就见一辆马车进来,上面是整整一车的碗口粗的木头。 “五个人扛一根,绕着校场跑,我说停下再停下!” “将、将军……这样会死人的……”有胆大的抗议道。 “那就死了吧,反正你们这样的废物到战场上也是给辽金试刀的,不如死在自家,省得出去丢人。”花荣冷声道。 众人见他眼神冰冷,并不是吓唬人,似乎真是这样以为的,当即吓得都愣了。 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这次摊上大麻烦了,绝不会像之前那样随随便便就能蒙混过去。 有许多人已经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但还有滚刀肉,硬是躺在地上不动弹,心里一横,你就打死我算了,不打死我就混到底。 教头们见还有人不起来,便抡起鞭子来打,“滚起来!” 有的忍不住痛苦,毕竟每一鞭子都像蛇咬一般的火辣辣的疼,一鞭子下来,眼泪自己就往外迸,挨不住,窜起来去扛原木。 最后校场上,只有一个人抱着脑袋,缩成团躺在地上,任由怎么打骂就是不动弹。 教头们没办法,看向花荣,叫他拿主意。 花荣走下来,来到此人跟前,冷笑道:“你们真还是叫我刮目相看,一个人为了苟且偷生能做到这个地步,有这样的毅力却偏不做人。那好,你不是不想配合训练么,我就如你的意。你总能站起来吧?去那边面对围墙站着!” 这人一听,从臂弯间露出缝隙看花荣,似乎想说,真的吗? 花荣轻描淡写地回答他,“真的,去吧。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万广九。” 花荣微微颔首,似乎将他的名字记住了,“去站着罢!”便转身回了演武厅前,看其他人扛着原木绕圈跑。 体能训练是基本训练,他们平常也做,只是多是走过场,现在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从未过过。 全凭不想挨鞭子的毅力撑着。 因为一上来就被伪装成敌军的花将军“坑”了,面对敌军放弃抵抗,临阵逃脱的罪名背上了,就算被他虐死了,上面知道了,也不会惋惜他们这样的人,上哪儿说理,他们都不占优势。 一天的训练下来,浑身上下的骨头仿佛都断了,营帐内全是喊爹喊娘的声音。 他们已经这么辛苦了,那四个教头黑着脸闯进来,举鞭子就要打人,“不许出声!出声的人,陪万广九站着去!” 一天下来,被打怕了,咬被子的咬被子的,咬手指的咬手指都不敢吭声。 大家也才想起来,还有万广九这么个人在校场站着呢。 与此同时,万广九何尝不想离开,两条腿已经站得麻木,没有知觉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动。 因为他只要一下蹲,或者转身,就会…… 突然,他听到嗡嗡声,猛地就见一只马蜂在他头顶不远处的地方盘旋。 他吓得忙往旁边躲了躲,就他移动脚步的时候,一支箭应声而至,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咚地一声钉在眼前的木质围墙上,箭尾的羽毛在他脸颊旁高频抖动。 他连呼吸都停住了。 这就是他不能动的原因,只要他一动,便有箭飞过来,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不能动,更不能回头。 大概两个时辰前,他试图回过一次头,还转身到一半,就被一支没有箭头的箭射中。 虽然没有前面尖锐的箭头,但力道之大,仍旧冲击得他翻倒在地,连连干呕。 从那之后,他就不敢再回头,也不敢乱动。 不知什么时候会飞来一支箭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对方失手,他即刻毙命。 他后悔了,十分后悔,当初就该其他人一起抬原木,也好过在这里站着。 那马蜂跟他作对的一般绕着他飞。 滚,快滚—— 可马蜂哪里听得懂他的话?反而越飞越近。 究竟是再挨一箭,还是要马蜂叮一口之间,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就在此时,嗖地又是一箭飞来,一股风贴着他擦过,不偏不倚正中那只马蜂,将它穿成了肉泥。 万广九愕然,这是何等的神箭? 他从心底害怕,对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人物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这一次,他是真的不敢再挪动半步了,任由两条腿站得肿胀,如同石化一般。 黑夜来了,周围静得出奇,只有他的呼吸声。 一开始,他还在思考怎么挨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什么都不想思考了,连脑子都一片空白。 直到第二天早晨,他听到身后再次传来其他人操练的声音。 他才知道自己就这么过了一夜。 而其他人亦是发现万广九就这么面对着围墙站了一宿。 花荣此时大声道:“今天有今天的训练任务,不想服从的,可以去陪万广九站着。” 哪有人敢不从?都大气不敢出,提心吊胆地站着。 “你们每十二个人一队,然后他推举出一个人来,之后这个人就负责负责管理你们这一队。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规定时间内没完成,所有人加十圈!” 命令一下达,都纷纷跟周围人的凑成一队,并选出来个人做队长。 只是五百人的队伍,除了万广九之外,凑成整数的队伍后,还剩七个人。 花荣叫选出来的这些队长到前面来,道:“你们以后就负责你们小队人员训练,有人完不成任务,我就罚你,如果真正打仗的时候,有人怯战,我就杀你!” 被选出来的人,脸色大变。 为了自己不被惩罚或者被杀掉,就得监督其他人,有人不训练,他先打,有不战而逃的人,他提刀先砍死。 至于剩下的七个人,则证明是人缘不佳或者没有小团体的,十分适合监督打小报告。 “你们七个人,监视所有人,任何时间都不许随意交谈,训练、吃饭、睡觉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要是被教头们发现你们渎职,后果自负。” 这七个人忙不迭地点头。 花荣又对士兵们道:“有想说的话,先打报告,否则被这七个人监督到你们私下交谈,我相信后果你们能猜得到。” 将每个人都孤立起来,禁止和别人交流情绪和想法。 在孤岛上,声音的来源只有一个,那就是:他。 这些士兵只能听到来自上面的声音,来自上面的命令。 其他声音,不能听,也不需要听。 只有聆听和服从。 高强度的体能训练,锻炼身体的同时,也消磨人的逆反意识,确立上位者的权威。 就像高铭说的,每天训练之后,疲惫的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也就不思考了,加上就算想交流,也没法展开,这样,所有人都如同一个个孤岛,而变成孤岛后,就容易灌输其他的意识了。 其他的意识?花荣回忆到这里,不由得想,不知道高铭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他好像已经有了打算。 花荣结束回忆,看着眼前这群士兵,吩咐教头,“发纸。” 教头就将每份十二张纸发给这些队长。 “回去将纸一一都发下去,每个人把纸铺在身下,然后做伏地挺身,汗水将纸张湿透,就可以结束早晨的热身训练了。”花荣道。 众人彻底意识到了一点,自己这是掉进魔窟了。 此时就听砰地一声,原来是万广九栽倒了。 花荣对教头道:“把他拖下去。”然后大声命令道:“刚才所有回头看万广九的人,多跑五圈!” — 与此同时,高铭正站在太常寺衙门门前,因为他要进去找一个人,一个未来会很厉害的人。 而现在,此人留给人的印象,也很厉害,单指脾气方面。 够硬,够倔。 画风跟朝堂那些满脸和煦微笑,背地里捅刀子的家伙不同。 此人一直有话当面讲,对皇帝也是如此。 所以中了进士后,本来好好的监察御史,因为说话顶皇帝肺管子,被贬到了太常寺做少卿。 太常寺在历朝历代,主管祭祀,相当的清闲。 到了大宋就更清闲了,在冗官冗员下,太常寺又分裂出个太常寺院管理具体事务,于是太常寺少卿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除了开一份俸禄外,没啥用。 给那些想上疏针砭时弊的人以折磨,到了太常寺别说余热了,连微光都发不出来。 高铭跨进太常寺大门,径直走进正屋,进门就见几个在下棋的懒散官员。 其中一个还给点面子,抬了下头,“你找谁?” “你们李少卿在吗?”高铭道。 “啊,左边第三间屋子,他的办公处。”说完,就继续下自己的棋去了。 高铭道过谢,撂下帘子走了。 而下棋的两人,一边看棋盘,一边道:“这人谁啊?找那块臭石头做什么。” “谁知道呢。李纲也是,之前是御史,现在被发配到咱们这里,他再管不住他那张嘴巴,下次就得被贬谪出东京了吧。” 高铭来到刚才那人说的房间,敲门后,听里面人说请进,他才走了进去。 就见一个方脸男子端坐桌前,正低头看书,他有浓浓的眉毛和一张有神的双目,看起来不怒自威。 高铭一揖,“晚辈高铭参见,请问是李纲李少卿吗?” 李纲,未来的名臣,主战派,击退了金军第一次围困东京的进攻。 但现在,他正因为屡次上疏朝廷,令赵佶很不开心,于是赵佶既然也不能叫他舒服了,把他调到清闲衙门,虚度光阴。 李纲自然知道高铭,免除岁币就是他的手笔,愣怔了下,马上起身相迎,“原来是高大人,快请坐,不知道今日找某是何事?” 作为一个鹰派,高铭觉得李纲不应该对他反感,包括不受辽国宰割,拒绝支付高额岁币一事的看法。 事实也是这样,李纲对他很热络,明显支持他的做法。 高铭坐下后,道:“我前来不为别的,乃是有一事相求阁下。” 李纲不禁疑惑,他与高铭一向没任何交集,甚至他爹高俅,他都因为忙着针对其他的佞臣,没顾得上上疏弹劾高俅。 但高俅虽然是个佞臣,但他的儿子却越来越出息了。 从辽国手里硬生生免除了岁币。 他想不通高铭,来找他一个太常寺少卿做什么,“还请明示?如果是为国效力,我自当万死不辞。” 高铭晓得李纲别看是个文官,却是个直脾气,也就不废话了。 “是这样,前阵子出使辽国谈判归还幽州失败一事,少卿知道吧?” 李纲这种爱国人士,时时关注国家大事的动向,岂能不知道。 他点头。 高铭继续道:“郓王殿下觉得事情出在我大宋国力上,回来便向官家提议练兵,好消息是官家同意了,坏消息是只许小股先练,待有成果再扩大范围。” 这种没有昭告天下的事,李纲就不知道了,立即来了兴趣,“就是如此也好,起码是个好开端,就怕什么都不做。” 看他还是想不明白高铭来找他做什么。 起码,现在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这样,负责练兵的恰好是我的一个朋友花荣。我们经过观察,发现大宋的士兵战不胜的根本原因是士气不足,当兵便是混日子,常常临阵脱逃,不战而败。明明是狼的配置,但是内核里却是绵羊,遇到一只老虎,就是四下逃窜,溃不成军。唯有四支禁军精锐,尚且能一看,中等和下等不过是凑数的,更别提地方的厢军了。”高铭叹气。 李纲听罢,蹭地站了起来,大声道:“说得太对了!若是打一打强盗还行,都是大宋的人,碰到辽国的士兵,直接就怂了!根子就在于……”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至于皇帝和大臣等统治阶层熊…… 李纲话到嘴边,咽了下去,矛头若是直指皇帝,惹火上身。 “根源在于……”高铭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的问题,不懂为什么而战!必须叫他们意识到为什么而战!读书人知道保家卫国,那是书本上看到的,这些当兵的,不读书,平日里只听教头空谈几句口号,做耳旁风。甚至有的连口号都不喊。为什么要保家卫国,这个道理,得掰碎了讲给他们听!” 李纲忽地眼睛一亮,与他内心的一个想法不谋而合。 皇帝不能教化了,士兵还可以拯救一下。 高铭继续道:“我一直觉得思想也是利器,理应和身体训练摆在同样重要的地位。士兵不能光训练身体,思想更要训练。” 现在这个时代,还没有留学生从东洋或者西洋带回各种主义,缺乏对思想教育的重视。 金军是靠生存的本能在进攻,那是他们的原动力。 那么,宋国这边也有寸土不让的家国意识做阻挡。 李纲在金军第一次围困东京的时候,成功拦车说服准备逃跑的赵桓御敌,他的口才之好和思路之清晰,绝对傲世当代。 由他来编写第一个保家卫国的读本,再合适不过了。 “你的意思是?”李纲有点看透高铭的意思了。 “还请李少卿激扬文字,写就一本教育他们的书籍。”高铭点出了自己的来意,叫李纲写书。 李纲被安排到太常寺,不能像做御史那样抨击丑恶,早憋了一肚子话。 高铭请他写书,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情绪出口。 况且,他本身对练兵一事也非常支持,就是恨不能亲自上阵。 “叫我来写?”李纲情绪激动。 “没错,还请帮这个忙。”高铭客气地道。 李纲离开桌子,来回踱步,显然是因为太兴奋的关系。 而高铭见状,更进一步的引导道:“不能太深奥,不是说不能说引经据典,但要用通俗简练的语言说出来,便于领会和传播。告诉他们,什么是大宋,为什么要保护大宋,不保护的危害是什么。” 李纲仿佛看到一个个黔首,都注视着自己,如何叫这些不识字的大老粗都能领会,确实要通俗易懂。 或者说,哪怕一辈子没出过村子的老太太都能理解。 李纲重重点头,“我明白怎么写了。” 高铭更进一步道:“请告诉他们,‘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一言以蔽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是顾炎武在明末提出来的,背景同样是一次女真南侵。 虽然跨越了时空,思想却同样闪耀光芒。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纲重复了一遍,继而双眼放光,激动地道:“没错,就是这八字!” 他一直想表达出一种看法,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没想到今天就被高铭送上门来了。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拨云见日一般的通透。 将顾炎武的话,浓缩成更加言简意赅的八个字是梁启超提出的。 巨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智慧结晶。 是放之四海,跨越千年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高铭道:“还请将这一思想贯彻在读本中,用于教化士兵,紧抓思想教育。如果效果好,我当上奏官家,全军推行。” 下层士兵要学习,上面的军官不仅要学习,还得考试。手里有兵器,思想上也得有武器。 省得打强盗被擒后都投降。 李纲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恨不得现在就提笔著书,“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我能为这个国家出一份力,我断不会推辞。给我一点时间,一旦成书,我一定送予你过目。” “我等你的好消息。”高铭就不打扰了,当即告辞,给李纲的创作腾空间。 李纲是主战的鹰派,他的思想会渗透在文字中,不求那些士兵被这本书教育后都成为李纲那样的硬骨头,有他一半,哪怕一半的一半都行了。 肉体能够被打败,无法避免消亡。 唯有思想是永恒的。 高铭相信李纲能够写出一本震古烁今的书,成为一把引领大宋走出颓靡的火炬,一柄磨砺大宋锋芒的利器。 第147章 高铭本人一直觉得思想建设跟体能训练同样重要。只是在这个年代, 许多人觉得当兵的还是大脑空空的比较好,免得造反闹事。 殊不知真的脑袋空空才会闹事,有了家国意识之后, 才能从平破坏者变成守护者,成为能用血肉之躯搭建北方藩篱的战士。 高铭叫李纲来写读本再合适不过, 毕竟李纲是这个时代的人, 又是进士出身, 有真才实学, 能更好的把握好尺度。 高铭拜托了李纲之后, 就回家等待他完本了。 花荣每天校场训练那些士兵, 他都好几天没看到了。 现在这些士兵, 还处于应付高强度训练的阶段,等他们适应了,就引入思想教育读本。 给他们上课的人, 也不难找, 大宋, 尤其是东京的文人遍地走,并不缺能授课的人。 不过,这些负责授课的先生们,得精心挑选,像吴用那样的肯定不行,文化水平有了,但是一肚子鬼主意, 教授的东西,可能连他自己都不信, 如何使这些士兵相信? 高铭要找的授课先生,本身就得是热血青年。 高铭躺在床上, 脑袋枕着自己的胳膊,思考着合适人选。 他总觉得脑海里有个合适的人选的影子,一闪而过。 “肯定有这么个人,怎么就想不起来呢?”高铭皱眉,闭上眼睛养神,希望能将那合适的人选从自己的脑海里挖出来。 突然间,他一下子睁开眼睛,腾地坐了起来。 “有了,想起来了!陈朝老,陈东!” 陈朝老是太学毕业生,而陈东如今太学在读,这两人有个共同点,都是爱国愤怒青年。 前段时间,梁山挖出的蝌蚪文石碑,王仔昔破解除一百零八妖魔的名单,流传到民间,就是陈朝老带着民间人士请愿,恳请皇帝涤荡烟瘴,还朝政清明的。 而这陈东,在后来金军围困东京的时候,领导太学生们发起了抵抗活动,东京城抵抗意识高涨,金军见状,加上攻打时遇到了李纲带兵的抵抗,这才有了第一次撤兵。 这俩人简直是送到跟前的人才,太合适去军营支教了。 高铭想到这里,立即派人找他们谈这件事。 陈东方便很简单,他是太学生,直接叫国子监那边给他指派学业任务就行了。 陈朝老麻烦点,但高铭相信,如果他了解他们的意图,并看到李纲编撰好的读本后,应该愿意将这些观点传授下去的。 高铭这边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就差等花荣那边将这群当兵的人脑子放空了。 只有将原本脑子里的杂七杂八的东西腾空,才能往里面装其他东西。 — 五天后,高铭终于见到了花荣,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一算,他俩得有十好几年没见了。 一见面,先亲腻了一番,才分开。 高铭抬手给他理了理刚才弄乱的衣领,“怎么样了?都听话了吗?” “算是吧,不过昨天晚上有人想逃。”花荣哼了声,叹道:“唉,他们怎么逃得掉呢?惩罚自然是惩罚了,他们应该庆幸遇到是我,否则逃兵,按照军纪,断骨斩首都是应该的。我已经告诉他们,下次,他们只会是尸体。不知道还有没人有再敢挑战。” “想逃跑很正常,等他们发现逃不掉后,才会彻底服从。”高铭问道:“你用琐碎的事情训练他们的服从性了吗?” 比如指定极为苛刻的整理内务标准,反复消磨耐心,训练服从。 努力达成上面要求的标准的过程,就是渐渐服从的过程。 花荣点头,“至于什么不许饮酒、赌博之类的,更是完全禁止了。” 高铭笑道:“你那边完成的不错,我这边成果也喜人,我已经找到合适的撰书人跟授课人了。” 花荣高兴地道:“那真是太好了。”说罢,无奈的苦笑,“真想跟你再待一会,我得走了。” “你才回来,就要走?” “我回城内是来取东西的,顺便回来看看你,真好,你在家。我原本还担心,我突然回来,你不在家。” “取东西取什么?”高铭问道。 “稻草人。”花荣道:“还是你建议用它做刺杀训练的。我找人做了,已经做完了,今天交货。” 高铭记得了,用稻草人练刺杀动作。 这样的练习,并不是为了真跟敌人拼刺刀,而是为了练胆。 就连后世的发达国家军队,也没取消刺刀训练,为什么?原因很简单,为了练胆。 据说在世界大战中,白头鹰国家的军队里,许多士兵没有放一枪一炮,就算手中有武器,也没开过。 首先觉得别人会开枪,自己没必要战斗。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心理上突破不了向活人开枪那一关,心里上没做好发动攻击的准备。 平时缺乏攻击心态和攻击训练,等见了真人发憷。 用稻草人练习刺刀,练的就是个攻击的心态。 打仗,打的是硬件,但常常也是拼意志。 “我记得了,这么快就做好了?唉,拿了东西马上就要走,够急的了。” 花荣低头笑问他,“不想让我走?” 高铭抱住他,撅了撅嘴巴,“不想让你走。”可是不想也没办法,总得放人。 他有些恋恋不舍地送花荣出门,“等李纲那边写完了,我就过去找你。” 花荣搂过他亲了一口,轻笑,“嗯,等你。” 高铭重重点头,在门口目送花荣上马,挥手作别。 然后失神地摇摇头,转身进了屋。 花荣不在家,也不全是坏处,至少睡眠质量提上来了。 翌日,高铭早早就醒了过来,精神奕奕去找凌振,看他的研究成果怎么样了。 他也不是心急,就是来看看,毕竟高铭跟辽国翻盘,很大程度上就指望那堆黑色的化学品了。 凌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高铭作为最大的资助者,一露面,就受到了凌振的热情接待。 高铭在广备作内视察了一圈,还是很满意的,凌振并没拿经费乱花。 “大人,我按照你吩咐提纯了硝石,效果确实一下子就上来了。对了,还有比重,它的比重比原先的配方大了,燃烧地也更旺了!” “燃烧?” “嗯!燃烧!”凌振目光炯炯有神,“效果非常好。” 可高铭想要的是爆炸效果啊,光燃烧的话和以前不是一样了么。 他皱眉,看着那堆灰色的火药粉,忽然一愣,“怎么不是颗粒的?” “颗粒?”凌振摇头,“回大人,火药就是粉末的。” 可是高铭怎么觉得在他的记忆力,火药的画面是粗糙的颗粒状呢。 “你试试,把它们弄成颗粒,效果会不会更好。”高铭建议道。 凌振知道高铭虽然是个外行,但是比内行给出的意见跟合理,之前的熬煮法和配比都是正确的,对这条建议自然不敢看轻,“那我试试,可是怎么能黏成颗粒呢?肯定不不能用免费,那不成炸面糊里了么。” 高铭也跟着想,“有没有那种透明的浆糊?” 凌振一拍脑袋,“有了!蛋清不就是透明的么!用蛋清把它们弄成颗粒!” 高铭豁然开朗,“没错!应该就是蛋清了!结成颗粒后,把火药装进坛子,引燃试试。” 凌振道:“容我今天尝试一下,还请明天大人过来验收。” 高铭叮嘱了凌振等工匠注意安全,便离开了。 其实问题也不需要他多废话,这些作坊的人,师父带徒弟,在火药作里摸爬滚打许多年了,有什么不和规定的操作,师父见了早就一巴掌打过来了。 高铭回到家里,他爹将他叫到了书房,心疼地劝道:“知道你忙,但也差不多一点,有些小事就不要自己亲自跑了。” 高铭盯着他爹,突然道:“您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还有事情没亲自跑呢。”说着,转身就要走。 高俅本来是劝儿子注意身体的,没想到适得其反,站起来身追他,“你去做什么?” “探病!”高铭一边撇下这句话,一边快步往外走。 “你晚上回来吃饭不了?” “不知道,不用等我了!”高铭头也不回地道。 高俅看着儿子的背影,像所有关心儿子的父亲一样不舍地摇头,“真是自己的儿子就自己心疼。” 高铭出了家门,直奔史进住处,自打回东京,接下了练兵的任务,便一直各种忙活,都没来得及瞅史进一眼。 史进当初是为了保护他受的伤,他得去看看。 看伤患自然你不能空手,叫人买了水果糕点,提着去见史进。 因为女真人那一箭,史进一直卧床休养,否则的话,应该跟着花荣去训新兵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也听说这件事了,见到了高铭后,惋惜地道:“我也想去训新兵,我现在躺在床上,就是个废人。” “你只是废一时,乱动弹,可真就废一辈子了。”高铭道。 这时,就见安道全走了进来,他瞧见高铭,先作揖才笑道:“我见门外有马车,还以为是邵王府的马车呢,原来是高大人来了。” 高铭一听邵王府三个字,眼睛一眯,半开玩笑地问史进,“邵王府,你这是有情况啊?是不是郡主啊?” 史进赶紧道:“什么郡主不郡主的,是邵王本人!他听说我遭遇了女真人,特别好奇女真人的骑射是什么样的,上门问我的话,来过几次,叫安大夫撞见了一次而已。” 安道全跟史进接触了这么久,也了解他的性格,因此敢开他的玩笑,“邵王那天不还夸你胆识过人,遇到强敌没有退缩么,还说,咳,还说他女儿不省心,吵着不嫁人,叫他头疼,分明没把你当外人。” 高铭挑挑眉,瞄史进,“诶呦,原来郡主还没嫁人呢,为什么呢?” “我哪知道?!”史进慌里慌张地道:“高大人,你这眼神什么意思?邵王都说了,她不嫁人了!” 高铭笑道:“我们也没说什么啊,别激动,好好养伤罢,人家邵王都亲自来看你了,你可得好好的。”将糕点水果都留下,高铭起身离开。 史进本来要送,考虑他身体状况,叫他不要动。 高铭自己往外走,真是没想到,邵王这个招婿狂魔又盯上史进了。 — 翌日,高铭起身去火药作见凌振的研究成果,他有种迎接科技进步的激动。 才往后院走,突然就听彭地一声巨响,来得太过突然,吓得他在门槛上绊了下,差点跌倒,幸好随从扶得及时。 好在火药作地点偏僻,要不然就刚才那一下子,肯定引来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这时,就见凌振摔着膀子跑出来,脸上都是黑灰,他兴奋地道:“大人,您来了,我还想去接您来着,您刚才听到了没有?成了,成了!颗粒化后,效果的确更好了。” 高铭受他的情绪感染,也笑道:“你刚才在试验吗?快领我过去看看。” 凌振心情好,走路都带风,“刚才我在竹子里倒入一些,点着试验了下,了不得,那竹子一下子就炸了!比以前的效果强了太多倍了。产出来的火药,统统颗粒化。不过,关于各种成分的配比,我觉得还有改进的余地。” 科研带来的成就感,无与伦比。高铭觉得凌振是切切实实地体验到了。 他们来到作坊内,见桌子上堆了不少颗粒状的黑火药。 而这些人员,都兴奋的原地蹦跳庆祝的。 有摸着下巴继续琢磨,仿佛还想改进的。 也有面露疑惑的,好像在说,难道真的改良出这么不得了的东西了吗? 高铭单手掬起来一捧,自不吱声地道:“就按现在这个法子,尽可能多做出一些出来,我有大用处。” 凌振道:“大人说个时间,说个重量,我们一定能办到。” 高铭报出了数量,“这么多,三天内能备齐吗?” “不难。” 高铭对本国的生产能力还是有信心的,以这个时间点放眼世界,当属第一。 他想起了一点,将凌振叫到一旁,“这些人都靠得住吧?关于配方,乃是最大的机密,在场所有人,任何知道具体配比和制造方法的,你都要记住,我过后要对他们进行登记。” “泄密?大人这个放心,广备作的人员,都是一辈子不许离开东京的。好几代都是替国家制作火药的,靠得住!” 高铭稍微放心一点,但也打定主意,叫自己麾下的皇城司做好密探工作,严防走漏科研机密。 他看着那堆黑色的颗粒,心想,能不能将辽国拉回谈判桌上,就靠它们了。 从火药作出来,他马不停蹄去找赵楷 。 — 蔡京接到了一封来自高铭的请帖。 不是请他赴宴,而是请他几天后去郊外看火器成果。 他记得提出练兵时候,也顺带提了一句要发展火器。 蔡京心道,难道这么快就有成果了? 他年纪大了,最明显的不便就是眼神不太好了。 将信奉拿得远了些,才进一步看清后面的字,就见请帖上还附着了高铭此次邀请的名单。 最前一位是郓王殿下。 蔡京没异议,邀请郓王看成果,理所应当,接着是他蔡京和童贯、高俅、郑居中等朝中大员。 除了这些人外,竟然还有一个姓萧的。 蔡京瞄见萧字,眉头皱起,心想不会是辽国那边的萧姓的萧吧。 接着看,就见完整的名字是萧文殊。 这般充满佛教气息的名字,一看就是信佛成痴的辽国人的起名风格。 “萧文殊?”蔡京惊道:“这不是辽国驻汴梁的使节的名字吗?” 高铭要在辽国人跟前展现火器? 这也太冒风险了吧?要是失败了,岂不是更叫辽国人看轻? 顾不上其他的,他赶紧派人去叫高铭进府见他,结果高铭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没空。 等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见到高俅,便带着怨气地开口道:“高提点真是好大的架子,老夫几次去请他都不露面。” 谁知道却被高俅不留情地怼了,“连我这个做爹都抓不到他的影儿,何况是你?!你要是找到他,告诉我一声。” 蔡京指望高俅找人的愿望落空,便直接上疏皇帝,如果火器不成,在辽国人那里露怯,对大宋不利。 赵佶轻描淡写地道:“郓王都告诉朕了,没甚么要紧的。你去看看,正好回来与朕说。” 蔡京不知道郓王跟皇帝说了什么,但明显皇帝更听亲儿子的。 蔡京一颗忐忑的老心脏,惴惴不安,他有预感,高铭这小子又要搞事。 使辽失败,他反倒越挫越勇了。 不知道这次又要弄出什么事来。 — 约定当天,是个假阴天,加之郊外风大,萧瑟荒凉,叫人心里发慌。 受邀请的人陆续到达,蔡京算是来得早的,但他到的时候,郓王和高铭就已经到了,两人一直在说话,不时指着远处比划什么。 蔡京去和郓王请过安,就在一旁静静等待,等童贯来了,他低声问他,“花荣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高铭这边鼓捣出了火器,花荣那边也得有点动向了吧。 况且依照童贯的性格,练兵这事落到别人身上,他不可能不派人探查。 “不知道。”童贯给出了三个字,见蔡京似乎不信,压低声音道:“校场两边都是高墙,苍蝇都飞不进去。” 蔡京安慰道:“他一个毛头小子带一群兵油子,怕丢丑,不敢叫外人看到罢了。。” 说到丢丑,他们不禁看向刚刚到来的辽国驻汴梁使节萧文殊。 此人常年待在汴梁,除了逢年过节代表辽国给大宋皇帝送祝福外,也负责在两国间传递消息。 辽国免除了岁币,他心里自然是不满意的,但出于礼节,有事心里装,与宋国诸臣打招呼寒暄。 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 等人都到齐了,高铭才离开郓王,站到众人跟前道:“今天叫大家来,不为别的。大家看到,前面的那个砖墙了么?那里本来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别墅,听说闹鬼,就没人住了。” 此处离难道院墙足有一百来步,但还是能看清,那是个高大的院墙,垒得很结实。 “所以呢?”蔡京担心地问道。 用那道院墙做什么? “你们看就知道了。”高铭对凌振道:“你去点着了吧。” 众人就见凌振朝那院子走去。 高铭也回归到人群中,特意站到了萧文殊身旁。 萧文殊用余光瞥了眼高铭,才侧过脸,皮笑肉不笑地道:“久闻高大人威名,今日得此一见,真乃人中龙凤。” 高铭却没闲心跟他客套,见四周的人注意力都在凌振身上,身子朝萧文殊倾斜,低声道:“那日离开辽国,我曾说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找兀术。” 他相信他们离开那天,就凭耶律大石的心思,不可能不派人一路监视。 他的话一定传到了耶律大石耳中。 萧文殊听了,挑眼看高铭,“哦?”他知道,兀术就是金国那个混账完颜宗弼。 “不过,兀术有点忙,来不了了。但无数的弟弟阿鲁,汉名完颜宗强却答应来宋国了。”高铭笑眯眯地看萧文殊。 萧文殊却笑不出来,直勾勾盯高铭,“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公然勾结女真?” “我们给过辽国机会的,但是你们不珍惜。我说要去找兀术,但你们还是让我们离开了,与其说是我们大宋的选择,不如说是你们辽国的选择。”高铭道。 跟辽国何谈失败,倒是让完颜宗强等人来大宋国,有了合理性。 辽国就算知道,也怪不到大宋头上,是他们逼宋国选择了金国。 甚至提前给了他们提醒,谁叫他们不珍惜。 萧文殊情绪再不似刚才冷静,“你们——” “先不要说话,看前面,就有好戏了。”高铭说完,目不斜视地看前方的凌振。 萧文殊憋了一肚子气,一边看凌振,一边对高铭道:“对于你们宋国这样的行为,我……” 你怎么样?表示强烈的谴责和愤慨?高铭心道。 这时,凌振在远处弯下了腰,很快就快速逃开。 萧文殊还在组织语言谴责高铭,就听轰隆一声巨响,前方的高墙应声坍塌,泛起阵阵浓烟。 他愕然,要与高铭说什么全忘了,半晌才在心里喊,这不是真的吧? 这是什么?落雷? 高铭微微蹙眉,效果不如他想象的厉害,黑火药想要发挥威力,需要密闭空间。太平天国就惯用棺材装着黑火药,埋在城墙根下,引燃后炸塌了南京仪凤门,攻入城内。 高铭也参照此法,提前将黑火药装到箱子里,埋到墙根下面,然后叫凌振引燃。 太平天国能炸塌城墙,他则将将只炸翻了一个地主家的院墙而已,效果还有得进步,路子是对了,但技术上得继续钻研。 在高铭看来这效果差强人意,但是其他人却都看呆了。 迄今为止,火药都只有燃烧效果,爆炸效果那是见所未见的。 蔡京和童贯面面相觑。 郓王先反应过来,带头鼓掌,“好!太好了!” 其他人如梦初醒都跟着拍掌。 高铭则在这些掌声中看向明显被震惊到了的萧文殊,笑道:“希望你能将今日所见传达回辽国,是否考虑再回到谈判桌上,决策权在你们。” 第148章 萧文殊斜睨高铭, 内心对他的不满可想而知,不过,若是放在以前, 他还有发作的可能,但眼下这般情景, 不是他可以感情用事的。 萧文殊咬紧牙槽, 佯装淡定, “不知刚才引燃的是什么?倒是第一次见。” 他对宋国的火器还是有大致了解的, 像《武经总要》这样的书, 满大街都有, 他也买来看过, 但上面的许多东西,称之为奇思妙想更合适,离实战还差得远。 至于对夏的战争, 火器效果差强人意, 否则也不至于发射二十五万支之巨。 但他刚才看到的情景, 完全超乎了他的既有印象。 已经可以炸塌一段墙壁,这要是再多埋一点,岂不是幽州城的城墙都能叫他炸塌了? 高铭微微一笑,“无可奉告。” 但纵然高铭如此不客气,萧文殊也只能忍了,干笑道:“就是问问,这当然是你们宋国的秘密, 怎么能随便透露。呢。” “所以,刚才我的提议, 还请使节传达回贵国。”高铭再次提醒。 萧文殊深吸一口气,“我一定将我看到的每一刻都详细转述, 当然,还有你高大人的话!”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辽国竟然也有一天要看宋国的脸色。 高铭又朝萧文殊笑了笑,“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便离开他,去了郓王跟前。 赵楷还沉浸在喜悦之中,见到高铭来了,连声道:“你昨天跟本王说,本王还不信,竟然是真的,有了这样的利器,大宋……”意识到辽国使节还在,将没说完的话咽回了肚中,但他想说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有了这样的利器,大宋的军事将迎来一个大的转折点。 童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兴奋地道:“有了这个东西,攻城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他嘴角带笑,头微微抬起,眼神看着上方,满是憧憬。 高铭不问,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肯定在想他率兵打仗,炸开西夏国都城门,或者炸开幽云城门,凯旋后封王的风光时刻。 他心里摇头,能不能别整天寻思打仗? 打仗还不是为了谈判,如果能跟辽国谈判,何须动武? 打仗不花钱吗? 再说了,耶律大石作为未来横扫中亚的帝王级名将,如今还没被激活,一旦激活,可不是闹着玩的。 郓王大概也看出童贯在想什么,微不可查地撇了下嘴。 高铭朝赵楷道:“殿下,借一步说话。”两人踱出几步,单独说话。 高铭低声将刚才与萧文殊谈话的情景说了一遍。 赵楷瞄了萧文殊一眼,见他紧蹙眉头,心情应该跟天气一样阴沉得可怕,可见高铭刚才的以谈话给他的心理压力。 赵楷道:“你觉得能让辽国再开谈判之路吗?” “我觉得差不多,萧文殊被震撼到了,他应该会尽数转达的。” 宋国有这么大的是变化,作为使节的萧文殊必当迅速通报。 赵楷笑道:“看来,咱们再走幽云的日子不远了。” 这一次,他还要去,并且一定要谈成。 高铭重重点头,辽国主动邀请宋国回到谈判桌上的日子指日可待。 此时凌振走了回来,立即被蔡京和童贯等人围住,上来就抛了许多问题,后来发现萧文殊竖起耳朵听,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巴,要问也回到东京朝堂之内再问。 从整体来说,哪怕是蔡京跟童贯对今日所得的成果也是高兴的,毕竟他们是大宋的官,大宋强大了,他们心里也美。 最美的还属高俅,毕竟他除了朝廷重臣之外,还是高铭的父亲,属于双倍快乐。 甚至有点得意忘形,对蔡京等人笑道:“火器这边有了这等硕果,练兵那边也不会差到哪里,同样令人期待啊。” 事实胜于雄辩,童贯心里不忿,但不敢再说什么,万一花荣那边真取得了成绩,岂不是很打脸。 蔡京则笑道:“太尉这两个儿子虽然都不是亲生的,但比亲生的还有出息啊。” 原本高俅无亲儿是痛点,但如今高铭实在优秀,高俅完全不在意,但是嘴上也不饶人,“亲生的不亲也是白养啊。” 目前蔡京家庭内部矛盾很严重,他长子跟他脾气不对付,整天捉摸着胳膊肘往外拐,把他老爹撵下相位,蔡京老眼昏花的消息就是他放出来的。 蔡京嘴角抽了抽,要知道以前高俅虽然跋扈,但还不敢挑战他的权威,但如今有儿子做依仗,有底气了。 高俅给蔡京添完堵,心情更好了。 火药的威力大家都见过了,上车回东京城内。 高俅与儿子同坐一车,车上忍不住担心地问儿子,“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叫我好找。我还以为你不回家了。” 高铭捶着肩膀道:“就是一直在忙今天的火药展示,为了成功,我和凌振从前天开始就来反复试验,就怕有闪失,幸好没有。” 高俅道:“你悠着点,别累坏了。对了,我看你跟萧文殊说话,都聊什么了?”等他听完儿子的转述,道:“如果辽国那边清醒,就该派人邀请大宋再赴幽州去谈。” “我觉得这次差不多了。难道他们不怕大宋跟金国结盟主动攻打幽州吗?况且还有能崩塌城墙的利器,就问他们怕不怕。”高铭道:“如果这次顺利,郓王带领我们再去幽州,不管是拿下东部的城池也好,还是拿下幽云全境也罢,对他扳倒太子都是一个大大的助力。” 高俅脸色一变,“夺嫡之事,你怎么说得这么轻松?” “这不是明摆的事么,再说了,这里又没别人,自然是有话直说了。”高铭虚笑道:“我早就坐了郓王这条船了,只能坐到黑了。官家喜欢郓王,郓王又有资格上位,太子之位理应他坐。” “可太子并无过错啊。”高俅叹道。 “不管他是克制自己不犯错,不叫官家抓住把柄换太子,还是说他原本就很无辜,不该承受被废黜的命运。可是在这样的大争之世,平庸就是错。” 赵桓这人做守成之君未尝不可,不像他爹爱好广泛,据说只爱在太子府养金鱼,某种方面来说,爱好少,还省钱呢。 可他偏巧遇到了这个时代,完颜家能打的,像开了挂似的往外冒。 相比之下,宋国这边的皇帝不说有旷世的经才伟略,但至少不能像赵桓那样,除了在反对他爹的时候意志坚定外,其他时候都是优柔寡断的软蛋。 高俅没料到儿子竟然说得如此直白,愣了下后,骄傲地笑道:”像蔡京、童贯等人支持郓王,只是看出官家喜欢郓王,想讨好官家,而我儿却不一样,竟然是从家国出发,就这份心胸和眼光就比他们强太多了。那蔡京老迈,而我儿正青春,蔡京鼠目寸光,缺乏眼见,我儿目光深远,志向远大,他日待蔡京一退,我儿再加上助郓王上位有功,宰相之位还不是我儿的囊中物?” “爹,我脸皮这么厚都不好意思听了,真的。”高铭连连摆手,希望他爹住口。 “真话有什么不好意思听的?”高俅道:“谦虚是好,但为父觉得你应该自信一点。” 高铭挑眉,别人都觉得他尾巴翘上天了,他爹竟然还觉得他缺乏自信。 他咧咧嘴,“好吧,那就自信?” 高俅赞同地点头,“没错,要自信!” —— 要说自信,高铭对选拔李纲作为读本撰写人这点是有百分百自信的。 期间李纲来见他几次,共同敲定了大纲。 而李纲也没让他失望,半个月不到,李纲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完本了! 高铭接到李纲交付的书稿,连夜挑灯夜读,不得不说,这个时代货真价实的进士就是不一样,文字功底确实深厚,明明是很朴素的文字,但却别有一种动人心的力量。 大半夜的,高铭读得心潮澎湃,有种恨不得弃文从武,报效祖国的冲动。 读本分五大部分,从最浅显的开始讲,一步步深入。 比如,第一部 分便是讲家园,讲大宋的开国历史,讲大宋的疆域,讲中原的男耕女织,讲汴梁附近的人文风情。 总之叫大家认识大宋,热爱大宋。 剩下的四部分,就循序渐进了,最后叫士兵意识到,他们人生的意义在于效忠朝廷,保家卫国,为国家献出生命乃是最高的礼赞。 为方腊殉难的都有,为国家为百姓奉献自己,更加崇高,士兵被教育后,自然也可以。 高铭琢磨着,等时机成熟,就恳请官家免去士兵黥面,哪怕第一步改成文在胳膊上也行啊,文在脸上,也太糟践人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打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固有成见。 这个可就难了,顶算和整个文官集团作对,别说皇帝不会支持,就是皇帝支持,估计阻力都能大到叫人怀疑人生。 高铭掂量了下自己的分量,叹气,“慢慢来吧,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啊。先管眼前吧。” 他看了下窗外,竟然微微放亮,不知不觉看了一夜李纲的文稿。 他起身的时候,鼻息一痒,“阿嚏!” 接着后背唰地一股寒意直窜后脑。 “八成是熬夜看文稿着凉了。”高铭自言自语。 不过,没关系,他被女真掳去的时候,雪地都睡了,这点小伤寒,毛毛雨啦。 他爹不是说要自信么。 他自信地想,他的体质早已今非昔比!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体弱多病的高衙内了! —— “你脸怎么这么红?”花荣见到高铭第一眼,就发现了他脸颊白里透红。 “大风天吹的。”高铭拍了拍手里装订成册的文稿读本,“一会太学的陈东过来试讲,你先看看第一部 分的内容。等他讲完了,又自由发挥的的环节,叫这些士兵上前面讲讲自己的亲人和邻居。” 彼此坦诚,彼此了解,才能成为一个集体,更有凝聚力。 之前把他们每个人都打散了,现在要用更积极的思想把他们再团结起来。 花荣迅速浏览了下,“那我先安排四个小队试听,看看效果。你请来的先生叫陈东?怎么如此耳熟?” “蝌蚪文石碑还记得吗?当初朝中的大臣们被打成魔君,传到民间,这个叫陈东的组织了太学生请愿。” “是他啊。亏你能想起他来,真是人尽其才。” “他能组织太学生请愿,口才了得。”高铭道:“有的人天生就是演讲天才,动员力很强。” 说难听点,就是煽动力很强,在调动别人情绪方面有着无可匹敌的天赋。 花荣问道:“你也留下试听吗?” “当然,我得亲自检验一下,陈东是否合格,要是不行,我还得找别人。” 花荣听高铭会留下多待一会,高兴地笑道:“太好了,能多看你一会。” 两人并肩往校场后的一排房屋走去,被训练的士兵平日起居都在这里。 花荣选了四队共四十八人表现比较好的士兵听课。 高铭就见这些士兵在教头的带领下,喊着号子走进来,动作整齐划一,表情严肃,完全看不出来任何油腔滑调的感觉。 端端正正地坐下后,目不斜视地都看前方。 没人对房间里站了高铭这么个第一次露面的大活人感兴趣。 高铭心道,不错啊,至少学会不被外界干扰而分神了。 陈东准时达到,他又高又瘦,像个竹竿,最明显的特征是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不知是以前就这样,还是挑灯夜读李纲的读本所致。 他拜过高铭和花荣后,就走到了房间最前面,摊开读本,“我是太学读书的学生,叫陈东,对了,我是镇江人,你们都是哪里人?” 士兵们不敢开口,这时候一旁站着听着的花荣道:“先生叫你们说,你们但说无妨。” 这才有人陆续开口说了几个地名,陈东听了点头,然后道:“这些地方虽然相隔万水千山,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大宋的国土,谁知道大宋北边的国届在哪里?啊,白沟,对!那南边呢?西边呢?” 配合下面的回答,陈东有序地将国界都讲清楚了。 同时,高铭也彻底松了口气,陈东没有像这个时代一般的私塾先生那样照本宣科,实在是太好了,否则还不听得这些大兵昏昏欲睡。 陈东从国情引入,随着他有节奏的宣讲,听得下面的人如沐春风。 待他讲完了,气氛比一开始热络多了,他就按照高铭之前的吩咐道:“今天讲了家园,那么谁来讲讲自己的家?不限于家人,甚至家乡的一草一木都行。” 动员了几次,有人站起来道:“我想我家的大黄狗了,我离开村子时候,它一直跟在我后面,怎么撵都不回去。都说狗想主人容易想死,不知道它活着没有。” 听说想一条狗,其他人都乐了。 高铭道:“动物通人性,义犬救主的事迹可不少。我就知道一件事,说是有几个人打猎,在野外迷了路,没什么吃的,采了蘑菇生火来烤,结果带来的猎犬不停的叫,不叫他们吃,有人要吃,还被这猎犬咬住了胳膊,这主人就以为这狗是要跟他们抢食物,狠狠地打了这条狗。就在主人要将蘑菇放进嘴里的时候,狗扑上来将蘑菇一口吃掉了。结果,狗吐白沫,很快就不行了,主人们这才知道蘑菇有毒,狗之前也是为了救他们。后来更是亲身试毒,挽救了主人和朋友们的性命。后来,主人给它了一座碑,以表彰它的救主义举。” 说想狗没被骂,其他人的话匣子慢慢打开,相继发言。 内容不一,但最多的还是想母亲。 这些发言,叫高铭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应该进一步将祖国母亲的概念引入。 叫大宋跟母亲这个意象构建起联系。 想着想着,他只觉得脑子有点发木,混混沉沉的。 每次呼吸,喷出的气好似都热得烫鼻腔。 花荣也发现了高铭的不对劲,吩咐几个教头先代管,他则领着高铭离开了授课的房间。 来到外面,花荣试了下高铭的额头温度,“真是,我一开始就该发现的,你哪里是什么风吹的,你分明是病了。” 高铭也觉得自己不太舒服,“应该是前天晚上不小心着凉了。” “我送你回去。”花荣牵着他的手往营地外走。 高铭笑道:“这里你不管了?”生病了,有喜欢的人送自己回去休息,也没那么难受了。 “让教头代管一天半天的不要紧。”花荣道:“难道你想让我留下来?” “不想,我就是问问,这样显得我更重要一点。”高铭笑道。 花荣被逗笑了,拥着他的肩膀往前走。 高铭本来就有点发晕,坐车一颠簸,回到府内的时候,病症比在军营的时候更严重了一些。 花荣赶紧扶他躺下,并叫来大夫给他瞧病。 高俅见自家儿子病了,心疼地团团转,最后亲自带人去熬药。 高铭痛苦地道:“病痛伤我八百,汤药伤我一千。花荣,你要是心里有我,一会我将我爹打发出去,你就替我将药喝了。” “别贫了,老实点听话喝药!”花荣给他掖了掖被子。 高铭侧过脸看花荣,“下雪席地而睡都不能将我击倒,我还以为我行了,谁知道不过是连夜读书,就生病了。唉,可见还是书本有杀伤力。” 花荣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放心了不少,“你啊,就是太累了,我听说你还叫人提高了火药的威力,你太忙太累了,这才病了。” 高铭也觉得花荣分析得有道理,劳身加劳神又熬夜,抵抗力下降,病就找上门来了,“不过,该忙的都忙完了,以后也没什么事了,能好生养两天,倒是你,训练那群士兵还得些时日。今天叫他们讲自己的家人,从下节课就慢慢引导他们,灌输保护国家就是保护他们最重要的人。” 这几天高强度的训练下来,他们已经被训练到脑子空空或者怀疑自己的价值了。 此时告诉他们人生真正的意义和真谛。 之后就是重复训练、上课、自我剖析、互相情绪感染,再训练,上课…… 他们已经与外界隔绝,高强度的训练与高强度的思想灌输,如此过一段时间,相信他们内外都将焕然一新。 花荣见高铭都卧床了,还在替训练的事出谋划策,心疼地道:“你快好好休息罢。” 这时,高俅亲自端着汤药碗进来,“来,快趁热喝了。”见儿子不喝,劝道:“凉了更难喝。” “加糖了吗?” “不能加糖,加糖就没药效了!” 高铭可怜兮兮地看花荣,“咱们刚才说好的……”你替我喝了它。 我可没答应。花荣从高俅手里接过汤药碗,“我来喂他吧。” 高俅猛地想起老都管曾经那句“花荣是用嘴喂衙内吃糕点”,顿时以为花荣要如法炮制,当即告辞,“那你喂他吧。”叮嘱了儿子几句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高铭见他爹走了,对花荣笑道:“改变主意了?你太好了,帮我喝了它。” 花荣只替他吹了吹汤药,扶起他,“来,乖。” 高铭扭开脸,嫌弃地道:“一闻就够了,我拒绝。” “病人没拒绝喝药的资格。”花荣一手搂过他的肩膀,然后示范着低头喝了一口,“一点都不苦。” “撒谎骗我,你心不心虚吗?” 花荣没办法,继续哄,“闭眼一口气就都喝光了,你刚才要是下决心,这会都喝完了。” “我就是着凉了,就算不喝药自己也能痊愈,真的。我其实就是喝给我爹看的,你偷偷帮我倒了,或者帮我喝了都行。”高铭朝他眨眼睛,见花荣不为所动,就抓着他的衣袖晃悠,“你就帮帮我吧?” 花荣很矛盾,既想教育高铭要端正对待疾病的态度,又想多看一会他撒娇的样子。 高铭把花荣的衣袖拽来拽去,花荣的态度没改变,他自己晃来晃去,倒是更晕了,捂着脑袋道:“不行,头晕。” “赶紧喝了药,我陪你躺着也行。”花荣道:“这样吧,我喝一半,你也要喝一半。” 高铭就见花荣干脆地几大口喝了半碗,并听他道:“真不苦。” 高铭半信半疑地接过药碗,喝了一口,就哀怨地瞅花荣,“骗子。” 勉强将剩下的都喝了,躺下后脸朝里,不理花荣那骗子了。 片刻,感到花荣从后面抱住他,他才“不情不愿”地转过身来。 花荣吻住他,将刚才含在嘴里糖块渡给他,笑道:“甜点了吗?” 高铭噘嘴,“还行吧。” 花荣在他唇上啄了下,“这回呢?” 高铭抿嘴笑,“凑合吧。” 花荣搂着他,“吃了糖就睡吧。明天就好了。” 高铭却一时睡不着,跟他说话,“我觉得我之所以这么反感喝汤药,就是之前吃补药留下的心理阴影。” “哪一次?”花荣回忆了下,“流鼻血那次?郓王当时还开玩笑说你是看我看的。” “他就胡说!你再有风采也不至于让我流鼻血!” “你当时要给我买海东青,对我太好了,不怪他误会。” “你不说我都忘了海东青被他横刀夺爱了,以后有机会一定给你弄一个。” 花荣心里美,嘴上则道:“好了,别说话了,快睡吧。” “我再说一句,我就睡。” “说吧。” “花荣,我也喜欢你。”高铭闭着眼睛微笑道。 花荣一怔,虽然是明摆的事,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从心底涌起一股喜悦,将高铭亲了又亲,搂着人睡了。 两人交颈而眠,直到天亮。 突然,高铭听到敲门声,睁眼就见花荣已经下地去开门,与门口人交谈了几句,折返了回来。 “什么事?”高铭半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热了,“我好像好了。” “说是郓王进府了,太尉派人过来,叫我起床,但是不叫你下床。”花荣道。 高铭明白他爹的心思了,叫花荣起床避免被郓王撞见,不叫他下床,是要他装病博郓王的同情。 看看,为朝廷操劳得人都病了。 “不过,郓王来找我什么事啊?”高铭皱眉道。 “说是辽国来信了,请大宋再次派人去幽州谈判。” 高铭心想,原来是这种级别的国际事件,难怪郓王亲自跑来找他。 第149章 说话间, 赵楷已经又高俅陪着走了进来,看到高铭卧床,担忧地快步走上前, “病了几天了,好点了没?”坐到床沿边, 对高铭进行亲切的慰问。 高铭清了清嗓子, 低哑地道:“有劳殿下牵挂, 已经看过大夫, 真的不要紧了。”说完, 又咳嗽了两声。 “你这一说话又咳嗽上了, 哪里好了?”赵楷道:“本王早晨派人过来通知你辽国那边来消息的事, 结果被回报说你病了,本王着实忧心,便亲自过来看看。” “殿下派人来探望就已足够, 何必亲自跑一趟, 臣真的受宠若惊。”高铭空握着拳头, 微微咳嗽,“辽国那边来消息,他们准备谈判了?” 提到这个,赵楷露出了笑容,笑容中满是畅快,“肯定是怕了,你跟萧文殊说, 联系了完颜家又研制出了厉害的火器,辽国那边但凡不是傻子, 就要多掂量掂量。” “事不宜迟,咱们快点动身吧, 免得夜长梦多。” 完颜宗强等金国人估计也快被宋江接来了,与辽国人谈判回来,应该来得及接待他们。 “不急,你先将病养好。”赵楷叮嘱道:“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先放一边。” 高铭如果出了岔子,没人能顶替他,他是最不能出闪失的。 磨刀不误砍柴工,叫他养好病再上路不迟。 “我……” “别说了,你还是好好休息罢。”赵楷道:“一会本王叫御医过来给你看看。”又看向花荣,笑道:“叫他好好照顾你,争取快些好起来。” 当然他也知道,不用吩咐,花荣也会照顾好高铭。 赵楷看了看高俅后,才对高铭道:“这么多事都压在你一人身上。为国分忧,以至于操劳过度病倒,难为你了。” “殿下说得哪里话,真都是身为臣子该做的。”高铭道。 赵楷轻叹,“不要这样说,本王心里都明白。” 有人尸位素餐,有人却克勤克俭。 又慰问了高铭几句,赵楷便起身离开,高俅和花荣送他出府。 过了一会,花荣端着早饭进来,放到矮桌上喂高铭吃了,又和他待了一会,担心地问:“你早上说你好了,真的吗?” “都好了,刚才跟郓王说那些话,都是装可怜的。”高铭灿烂一笑,哎呀,别为我担心了,你回去忙你的吧。 花荣又试了试高铭的额头温度,确实不烫,“我再试试脸颊。”说着,手贴到他脸蛋上抚了抚,“嗯,不像昨天那么热了。”但好像好不死心,“我再看看身上。” “揩油啊你?”高铭笑着拿他的手,“快走吧。” “我就是担心我今天走了,再看到你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多少天以后了。你三五天之后还不得动身去辽国?我如果没什么事还能作为副使一起去,但现在训兵走不开,辽国之行,这次肯定没我的份了。” 花荣的分析十分有道理,他练兵是大事,这次八成得留在东京,不能同去辽国。 高铭叹气,“是啊,得各忙各的了。我和郓王在一起还是很安全的,这点你不用担心。你也要多保重。” 花荣虽然不舍,但也别无选择,与高铭互相叮嘱了几句就动身向外走。 高铭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唉,谁让自己是个军属呢,就得忍受分离。 正想着,就见花荣迈着大步重新走了进来,“怎么落东西了?” “嗯。”花荣走近,抬起高铭的下巴,对嘴亲了一下,“忘了这个。” 高铭笑,“还有别的吗?” 花荣想了想,“等你从辽国回来,我觉得咱们现在这种漱口洗手的关系还能更进一步。” “我可怕疼,我不回来了。” “不回来,我看谁敢留你,我就去抢。”花荣笑道,又将他抱了抱,才走了。 高铭则坐在床上思考人生,“呃……果然断袖这条路很难走啊。” _ 高铭好好休息了两天,宣布痊愈,开始着手准备辽国的事宜。 跟花荣料想的一样,赵楷决定还是让花荣留下练兵,另外选派副使。 这一次,明眼人都看出来辽国惧怕了,此去必能有所斩获。 到时候挂名的人不仅能受嘉奖,还能名垂青史。 于是都削尖了脑袋争取副使名额,争抢不上的,就往使团内塞自己人。 高铭都无语了,呼啦啦带这么多人进入辽国,究竟是去谈判,还是去旅游啊。 后来赵楷拿出最终决定,还是上次那些团员,缺席的花荣副使的位置,由之前团里的马政填补,另外把凌振也带上了。 坚决将临时摘桃子的成员拒之门外。 对于花荣的缺席,赵楷是这样安慰高铭的:“你也知道那些人都什么样子,一个家里有一个人立功就行了。多了引人嫉妒,你觉得呢?” 高铭自然是没什么异议,他现在和花荣算是一家的,正所谓军功章有自己的一半,也有他的一半。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将事情办好。” 赵楷对高铭的态度很满意,这才是办正事的人该有的态度。 那些红了眼想往使团内挤的人,他都记住了。 使团整备行囊,选了个好天气朝着幽州进发。 路上高铭和赵楷认真分析了情况,对一些条件做出了调整。 赵佶临行前已经预见了凯旋,在宫内已经开始琢磨填一首祝贺收回幽云的词。 究竟用哪个词牌合适呢?这是个问题。 — 高铭等人沿着熟悉的道路进了幽州城,休息一晚,第二天就如约再次见到了辽国谈判团成团。 辽国在人员安排上变化不大,还是之前的老面孔,亲王耶律淳,南院宰相张琳,还有老熟人耶律大石。 大家对桌而坐。 宋国这边面带微笑,辽国那边表情凝重。 耶律大石此先寒暄了几句诸如路上是否顺利,昨夜是否休息好之类的话作为开场词。 高铭也礼貌的回应了几句,甚至还气氛融洽地聊了幽州入秋的景色,落叶或火红,或金黄,着实漂亮。 客套完了,该说正事,张琳先笑道:“都说我们北朝人急脾气,我看你们南朝人性子也不在我们之下,上次每年十万两租借太行山以东地区三十年,我们还没来得及考虑完呢,你们就走了,而且走的还那么快,我们一不留神,你们都出了,哎呀,这事闹的,你们倒是多等几天啊。这不,还得费事在来一趟。” 宋国使团这边看破不说破,都保持微笑。 没我们跟金国眉来眼去,加上火器有突破进展,你们会再次请宋国来谈吗? 哼! 高铭也不想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为了幽云,我们不嫌费事,都等了一百多年了,不差这几天,所以并不心急。” 耶律淳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哼”字。 所谓反对派的他,上次因为没有促成跟宋国的谈判,回到上京后不久,萧文殊就传回来两个叫耶律延禧愤怒的消息。 第一,宋国明目张胆接触了金国,甚至请金国完颜家勋贵来东京做客。 第二,宋国火器有了大幅发展,就怕像当年的床子弩一样,又是一件利器。 当年的床子弩,直接将辽军伐宋的统帅萧挞凛射死,才有了澶渊之盟。 宋国人打仗不行,但是能在发明兵器上找补回来。 什么床子弩,神臂弓的,耶律延禧在打猎之余,十分重视萧文殊汇报回来的消息。 这要是宋国有了火器之后跟金国联合,大辽国处境可想而知,于是勒令耶律淳立即带张琳跟耶律大石再去找宋国谈判。 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租金可以适当有让步。 耶律淳迫于无奈,只能再次来到幽州与宋国人谈判,想起临走前,皇帝疾言厉色的模样,耶律淳那张紧绷的脸挂上了冰霜。 高铭浑似没看到耶律淳的表情,不紧不慢地道:“与上次一样,我们这次也是带着十分的诚意前来谈判的。” 耶律大石微笑道:“与我们辽国是十分诚意,那么与金国是几分诚意?” 他也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询问宋国和金国的关系。 高铭道:“我们和金国的关系,根子还在你们身上,我们宋国精力有限,与辽国淡上三分,那么与金国才能好上三分。” 挑明了宋国就是在辽宋之间脚踏两船了。 张琳和耶律大石都皱眉,但也不能把高铭怎么样,就像现在辽国不能把宋国怎么样一样。 张琳呵呵笑了两声,满脸和煦地道:“如果今日你们成功租借了幽云地区,那完颜家的人到了东京,你们打算如何呢?不是还会和他们结盟吧?” “那自然是不能。不过,人既然被我们跨海找来了,也不能再叫人回去,不符合外交礼仪。有租借盟约做支撑,我们对完颜家的人以礼相待之后,再和和气气地送回去。但如果在这里进行得不顺利,我们也只能跟完颜家的人进行深入的交流了。” 咱们签约了,我就带着完颜家的人吃喝玩乐,再把人送回去。 咱们不签约,我就跟完颜家的人好好聊聊,至于内容,你们自己猜吧。 张琳直摇头,“高大人,咱们本是和平谈判,你的话语间却咄咄逼人,似有威胁之意啊。” “诶?张丞相此言差矣,扼住大宋咽喉上百年,逼迫缴纳岁币,是不是威胁?辽国如此擅长威胁之道,怎么我说几句话就受不了了。这就难免有点没有大国风范了吧?”高铭笑眯眯地道。 张狂了,比上次张狂多了。张琳和耶律大石在心里齐齐喊道。 高铭嘴角笑意渐浓,浑然不在意他们的看法。 此时耶律淳受不了了,除了完颜家的人要来东京这个威胁外,最大的威胁不就是大宋的所谓火器么,他怎么就不信有那么厉害呢。 宋国打夏国的时候,放的那些破火箭,他是没亲眼见过,但据见过的人说,跟随处能买到的破爆竹没什么区别,那玩意除了能呲人一身火星子,一脸黑灰外,还有什么作用? 一旦战马习惯于火箭发出的噪音,这些东西就没什么作用了。 耶律淳无表情地道:“你们当日请我们大辽使节萧文殊观看火器爆破,本王听他说那火器效果惊人,本王当时没在东京,没有亲眼见到,真是遗憾啊。不过,那萧文殊多沐南风,性格爱一惊一乍,他的话,不知有几分真几分假。” 宋国使团都皱眉,说话太难听了,什么叫多沐南风爱一惊一乍?这不是说宋国的风吹得萧文殊性格浮躁,指桑骂槐呢么。 高铭笑道:“这个还不容易,殿下亲眼一见就知道萧文殊说得是真是假了。” 耶律淳惊讶,“如何眼见为实?” “我们将火器带来了,虽然不多,但足够展示了。”高铭道。 他早料到耶律淳这种死硬派,不见棺材不掉泪,于是在行李箱子和车辆的夹层里携带了一些火药来。过白沟的时候,卫兵就简单检查了一下表面的行李就放行了。 张琳微张嘴巴,竟然敢带武器入辽国境内,你们胆子还真大啊。 耶律大石不满地道:“你们没申报就携带如此危险的东西进入辽国?!” 高铭淡定地道:“所以辽国的关卡把手人员是不是该换了?上次让我们神不是鬼不觉地离境,这次更是叫我们带了危险品进来。” 你们自己的看守有纰漏,怪不着我们吧。 耶律淳很愤怒,“你们——”浑身哆嗦了几下,提起一口气,活活忍了。 耶律大石晓得除了几句口头的抗议外,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既然都带来了,不如就展示吧。”看向一旁的耶律淳,见对方点头后,他叫来一个随从,吩咐下去找合适的地点。 期间,两国之间都不说话,都是国家内部交流。 高铭招手将凌振叫过来,“你准备好了吗?这次更是不能出岔子。” 凌振晓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大人请放心,咱们带来的这些火药中硝石的纯度更好了,效果比上次展示的还要好。” 赵楷不多言,只朝凌振信任地看了几眼。 因为耶律大石只叫人就近寻找地点,所以很快就找好了。 就是幽州城衙门后院内的一处石砌院墙。 众人动身来到此处,高铭看了下周围的环境,这道院墙时候分割衙门办公区和生活区的分界线。 “这里人员密集,还是另选个地方吧,伤到人就不好了。”高铭好心提醒。 耶律淳毫不在意,“先能伤到人再说吧。”别只是放了个爆竹而已,叫大家听响罢了。 “那好吧。”你们自己人都不在乎,我们那么多顾虑干什么。 高铭对凌振点点头,凌振得令,下去了。 耶律大石仔细观察宋国人的动作,看他们是怎么操作的,一探究竟。 谁知道就见宋国人竟然好几个人扯着一块一人高的长布,隔断了他们的视线,围布内发生了什么,一概看不到。 高铭抱歉地笑笑,“不能外传。” 虽然就只是将装火药的箱子埋在墙根下面,但是只要不告诉辽国人,他们就会以为是什么高难度的操作。 耶律大石虽然没看到,但也听到了挖土的声响,猜测出这东西是埋起来用的,至于土坑内都放什么,他看不到。 过了片刻,凌振准备完毕,牵出一根引线,对众人道:“好了,都退后!” 高铭和赵楷都很自觉地向后退,辽国人见他俩后退了许多步,也都学着后退。 耶律淳心里不服气,只稍稍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以示自己胆子大,和对宋国火器的蔑视。 高铭对耶律大石低声道:“还是叫殿下后退一点吧,这要是出闪失,怪到我们身上,我们可承担不起。” 简直是:惊!大宋使团竟然用这样的方法杀死了辽国皇叔! 耶律大石走上前去劝耶律淳,高铭就见耶律大石跟耶律淳说了什么,但对方不为所动,最后耶律大石也没法子,对高铭道:“就这样吧,你们只管引燃罢。”然后就跟耶律淳一同站在了前面。 高铭又对张琳道:“你可看清楚了,是他们自己愿意站那么往前的。” 张琳点头,“嗯嗯,没关系,王爷一生戎马自不必说,那耶律大石也是骁勇之人。他们说不用,就不用。” 行吧,被火药崩了,可别甩锅。高铭朝凌振示意动手。 凌振领命后,高铭赶紧拽着赵楷又往后退了几步,宋国人见王爷跟高大人这俩人精都退后了,也都跟着再往后退。 于是,耶律淳跟耶律大石的位置算是相当靠前,称之为前线不为过。 耶律大石此时回眸,见高铭他们更往后退了,心里也开始没底,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就见那道引线迅速燃烧,冒着火星越少越短,毒舌一般的钻进了地下。 最后一刻,他越加肯定自己的预感,猛地摁下耶律淳,“卧倒!” 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地面为之震动,墙砖乱飞,浓烟滚滚。 高铭等人捂住口鼻,艰涩地呼吸,这时周围传来契丹语的吵扰声,应该是衙门内其他办事的人听到巨响赶来过来。 浓烟渐渐散去,就见耶律大石跟耶律淳半卧在地上,不停地咳嗽。 辽国人见了,都围了上去,张琳更是大惊失色,要知道耶律淳贵为皇叔,有个闪失,耶律延禧第一个拿他们周围人开刀。 耶律淳抖落掉帽子和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本王没事,大惊小怪。” 耶律大石跟着起来扑打身上的尘土,心有余悸地想,幸亏最后一刻卧倒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向院墙,不仅坍塌了一道大的缺口,就连地下都是一个坑,可见冲击力之猛。 如果分量再足一些,或许城墙都能崩塌。 他越加能体会萧文殊观看后,着急地迅速上疏皇帝的心情了。 宋国又鼓捣出新玩意了! 不好,很不好! 耶律大石不敢想象,如果宋国跟金国联合,再配合这个火器会发生什么事。 而且他能感觉到耶律淳也被吓到了,虽然他还在佯装镇定,但他离得他这么近,分明看到了爆炸时,他惊恐的眼神。 这时高铭大声喊道:“咱们回去再吧!” 耶律淳还在耳鸣,听不太清楚,但也能猜出对方说的是什么。 他瞅了眼一脸悲痛的张琳,无奈地点点头。 事到如今,哪还有别的选择。 他抬头看向天空,心中无尽的哀凉,或许,大辽的日落要来了。 众人重新回到谈判桌上,这一次,耶律淳消停了,各种意义上的灰头土脸。 高铭巡视了一圈辽国使团阴沉的面孔,才缓缓地道:“我们宋国上一次提出每年十万两白银租借幽州城三十年,你们不答应。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的条件也变了。” 耶律大石攥紧拳头,“我承认你们的火器是有威力,但也没必要才取得一点成就得意忘形,欺人太甚!” 耶律淳跟张琳的脸色也都涨成了猪肝色。 宋国人是连十万两每年都不打算给了? “别急,听我们说完。我们上次回国之后,商量了一下,你们现在缺的不是白银,而是粮食。从今年开始的三年内,我们每年提供十万石粮食给辽国,三年后转为每年支付十万两白银。” 耶律大石愣怔,如果宋国能支援粮食,当真是雪中送炭。 北地寒冷,牛羊多冻死,要不是去年紧急从辽国统治的南院汉人处调粮食应急,怕是饿死的牧民更多。 耶律淳和张琳的脸色亦都缓和了,“粮食?” “没错,粮食。”赵楷道:“支付白银有多少能到百姓饭碗里,你们心里也有数。辽国连续几年闹白灾,我们也替你们着急。十万石粮食,能拯救多少百姓,就看你们是否能妥善派发了。” 这个主意,是来的路上,高铭跟他提出的。 因为这次幽州来,至少也能将太行山东部的城池拿回来,其中就包括各民族杂居的幽州。 如果处理不好里面的百姓矛盾,就算把幽州拿回来,一旦闹起暴乱,就不是钱能解决那么简单的了。 所以,要收买人心,尽量降低里面先居住的契丹人和亲契丹人汉人对宋国的敌意。 支援辽国粮食,一来叫辽国百姓对他们的皇帝有点信心,跟着抵抗金国的进攻。 辽国多撑一会,就多给大宋赢得一点时间。 二来,就是替宋国在辽国造势收买人心,打造国家形象。 假如有一天辽国真的崩溃了,辽国的将军和士兵最好来投大宋,而不是投降金国,替他们冲锋陷阵。 同样的原因,就算宋国现在勒着辽国的脖子,逼他们割让了城池,但也不能压迫的太狠,掌握好尺度。 辽国毕竟是阔过的贵族,自有骄傲,胁迫的太狠,激起他们的仇恨,豁出去后来一招玉石俱焚,还没练成兵的大宋根本招架不起。 真掐起来,耶律大石自己帅兵就能干掉十万宋军,还是先悠着点。 耶律大石眼神中难掩喜色,白灾就是霜冻雪灾,北边连续几年遭灾,确实太需要粮食了。 这么一看,宋国还算仗义,并没有因为有了火器就猖狂,对辽国很体恤。 就连耶律淳都若有所思,眼神中的抵触情绪几乎消失。 张琳亦仰头长叹一声,宋国不愧是友邦啊。 “就是这样的条件,你们商量一下吧,不管行与不行,都给我们一个信儿。”赵楷道:“我们回使馆去等。” 就在赵楷起身的时候,耶律淳突然大声道:“你们不用回去了,本王同意了!” 高铭跟赵楷等人都是一喜。 “但只能租借太行山以东的城池。以西,我们暂时不考虑。” 高铭勾唇笑道:“殿下,我们大宋的举动,在您看来如何?还算得上仗义吧?一直在积极与你们谈判,在贵国和金国之间一直优先考虑贵国,甚至愿意支援贵国百姓粮食,反而是你们,真是太叫人失望了。” 耶律淳长长一叹,“那本王也说实话了,云州我们一开始,就没打算离手。云州是我们大辽的西京,乃是最后的避难之处。” 云州就是大同,辽国最西边的都城,除去被金国占领的东京辽阳府,上京跟中京大定府都离女真太近,而幽州又被割给了宋国,就只剩西京最安全。 不行的话,就从这里西走,去更西边的辽阔天地寻找生机。 这真是实话了,云州大同是辽国打算亡国时做陪都的。 既然是庇护所,肯定不会轻易给了。 耶律大石道:“你们有了太行山以东的城池,国界缺口能堵上八成了,易守难攻的关隘尽归大宋。花荣已经给你们分析过了吧。” 高铭看赵楷,就见赵楷也皱眉在思考,最后朝他微微颔首。 高铭领会,道:“既然如此,我们肯定不会强夺,那就这样,太行山以东城池纳入大宋!” 耶律淳闭眼点头,“张丞相,你来起草文书吧。” 他心里酸涩,就怕一睁眼叫宋国人看到他眼中的泪光。 从明天起,这座幽州城名义上就不再属于大辽了。 祖先的荣光将在这里迎来没落吗? 耶律大石低声鼓励道:“此乃权宜之计,待大辽度过这个坎,必有东山再起之日。” 耶律淳安慰自己,是啊,只是三十年罢了,好歹还能用这个理由安慰自己。 而宋国使团这边,见辽国终于点头了,都有种做梦的感觉。 真的发生了吗?虽然知道这次拿到幽州的机会很大,但真的发生了,还是觉得很梦幻。 自太祖伐辽取幽云失败,到今天,足有一百三十九年。 一百三十九年,终于收回来了。 一时间,辽国那边有人暗暗抹泪,宋国这边亦有人偷偷擦眼角。 各有悲喜。 第150章 按照协定, 宋国从今年起的三年内,每年支付辽国十万石粮食,之后每年支付十万两白银, 以接管太行山以东的幽州、顺州、蓟州、涿州、瀛州、莫州、檀州。 而辽国自即日起陆续将相关人员撤离这几座城池,确保在明年元月一日前完成撤离, 由宋国彻底接手。 张琳当即起草了国书, 双方签订后, 在不欢快但还算融洽的气氛中, 结束了会谈。 宋国众人离开幽州衙门, 走到街上时, 马政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喃喃地道:“这、这片土地,以后就归大宋了?” 旁边一个官员拍了怕他的肩膀, “别怀疑了, 是的。” 再看着街上的情景, 内心感慨万千,直到回到使馆内,几杯酒下肚,才彻底消化了收回幽州的好消息,许多人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嚷着要喝最烈的酒。 放浪形骸地喝,喝完了醉酒赋诗, 之后或者横七竖八躺到了桌子底下,或者扶墙呕吐。 赵楷只是在一旁含笑默默看着一切, 不参与也不阻止。 高铭酒量不错,喝了一圈, 其他人差不多都倒下了,桌上就剩他和郓王。 赵楷看着这一地的酒鬼和狼藉,笑着对高铭道:“你是最大的功臣,这次回去,你必封王,提前祝贺你。”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是祝贺,也是感谢高铭的付出。 “谢殿下。”高铭将一饮而尽,一滴不剩,笑看赵楷,所有的喜悦,都在不言中。 —— 高铭一觉睡到晌午才起来,即使如此,他还是使馆内起得早的,其他人还在睡。 他洗漱后,到大厅要了东西简单吃了一口,正准备回去再休息,就听人禀告说辽国使团的耶律大石来了。 高铭出去见他,耶律大石一见高铭,就叫随从让了一匹马出来,笑道:“聊聊?” 高铭欣然同意,翻身上马,与耶律大石并肩而行,一路打马到了郊外,两人找了个视野宽敞的地方,席地而坐,叫马在附近自由地吃草。 耶律大石将酒袋扔给高铭,“秋天风凉,你先喝一口暖暖,有备无患。” 高铭喝了一口,辣得只吐气。 耶律大石就笑道:“你当初不是说回宋国后会给我们送这种更纯粹的酒么,怎么没下文了?” 高铭笑道:“上次不是谈崩了么,那种情况下,我提议给你送酒,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呢么,但这次不一样,圆满签订了协议,我保证,回去一定送来美酒。” 耶律大石嘴角始终挂着笑意,但语气说不出的落寞,“这个协定是你们的圆满,却不是我们的。昨天回去,王爷喝得烂醉。” “我能理解。”高铭简短地道。 耶律大石怅然道:“以前读史,读到大唐衰落,难免扼腕叹息,假象自己如果身处当时,该如何挽救。却没想到上苍当真将我置于了同样的情境中。” 高铭知道耶律大石将西走,并横扫中亚,“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就已经是在挽救国家了。在历史的岔路口,有的时候,成也一个选择,败也一个选择。” 比如赵佶当初选择联金灭辽,就开了霍乱之始。 “我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吗?”耶律大石反问高铭,“割太行山以东以避免辽国两线作战。” 高铭听出耶律大石是担心宋国的诚信问题,“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们愿意与金国联合,也是为了幽州城,现在已经以和平的手段拿回来了,我们完全没理由再与金国联手。况且,如果我国有异心,真的没必要资助你们粮食,救援辽国的百姓。这一点,你真的不用怀疑,当然我也理解,毕竟你也是替辽国的命运担心。” 耶律大石盯着高铭的眼睛,半晌,仰天长叹并苦笑道:“大宋何德何能,配有你这样的臣子。割让幽州,几乎由你一手促成。对了,你们使团的那个年轻副使,身份很了不得吧?你不用否认,他虽然说话不多,但每次开口,你们宋国的人都会闭嘴聆听,而且昨天你最后同意条件的时候,你是先瞅向他,见他首肯,你才同意的。” 高铭但笑不语。反正合约都签订了,辽国也不会做出扣押赵楷当人质这种奇葩事。 耶律大石道:“听说贵国皇帝最喜欢三皇子赵楷,不会就是他吧?”见高铭不否认,心里就有数了,“可他不是太子。” 他话锋一转,“他这次取回了幽州,怕就是太子了。” 耶律大石想起了辽国自家的继承人问题,是有人望的耶律敖卢斡,还是由萧奉先支持耶律定? 皇帝多疑,猜忌继承人,远不如宋国那边信赖儿子,肯叫人出来历练。 “是不是,得看官家的意思。” 耶律大石有些羡慕地道:“能看出来你们关系很好,他如果成了太子,他日即位,当重用你,能做出一番事业来。”相比之下他就难了,他没有未来能够重用他的帝国继承人能够期待。 他要不要也效仿高铭和赵楷,支持耶律敖卢斡呢? 高铭苦笑着叹气,“承你吉言吧,可是……怕是不会那么一帆风顺。” 耶律大石笑道:“我有种预感,要是你,会的。” “你也是,绝对会做出一番事业。”高铭道,其实他很想说,不行,你自己拉人出去单干得了,西域那么辽阔,去那边不挺好么,你也是耶律阿保机的子孙。 “你这次回去,完颜家的人就要到了吧,你打算怎么招待他们?”耶律大石询问道。 耶律大石将高铭约出来,第一便是确定宋国确实不会联金灭辽,第二就是询问金国人去宋国之后的行程,虽然问了未必得到实话,但是不问,心里慌。 “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他们,吃点好的,穿点好的,高高兴兴来,快快乐走。放心,既与辽协约,我们是不会再与金国联合的。” 我们的要求你们都满足了,我们还搭理金国干嘛,你说是不是? 耶律大石点头,“我相信你。有你的保证,我们就都放心了。同样的,你也请信过我们,从即日起,我们的人会陆续撤离的。” 高铭笑意淡淡,“虽然幽州城回归了大宋,但如果你愿意过来玩,随时欢迎。” 耶律大石明白高铭就是这么一说,再来的话,可就得过宋国的关卡了,他可不愿意,“会的。不过,城内情况复杂,你们怎么处理之后的事,辽国可就保证不了了。” 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拿回来是第一步,下面的确还有挑战。 “我们能拿回来,就能治理好。叫当地百姓继续安居乐业。” “是啊,安居乐业。”耶律大石很有感触,不管在谁手中,百姓想要的就是安居乐业。 时候不早,两人又交谈了一会,便起程返回使馆。此时,使馆内的人才陆续都起来,见高铭走进来,也没问他去哪里了,又将他拉到筵席上,喝了个一醉方休。 怀着喜悦的心情,众人踏上了返程之路,有人还没习惯,开口道:“回大宋喽。” 另一人纠正他,“是回东京,咱们脚下的土地已经是宋国了。” 众人闻言,欢喜地大笑,这是天下最幸福的纠正。 高铭自然也高兴,路上不时哼着小调儿,喜气洋洋地回了东京。 还没到东京城门,就由士兵来报说,“官家亲自在城门口迎接殿下和众位大人。” 赵佶亲自出城接风,众人听了,都赶紧理了理衣冠,甚至照镜子修饰仪容的,在这样关键的历史时刻,得拿出最好的状态来。 远远就见城门挂彩,鼓乐喧天,不光是皇家仪仗,还有自发围观庆贺的百姓。 高铭见这乌泱泱的窜动人头,真的很想摆个姿势跟他们招招手,什么叫做荣归故里,衣锦还乡?这就是了。 赵佶带领着自己的全部班底出城迎接,估计祭天也就这规格了。 赵楷先下马,其他人也都跟随着从马上下来,徒步往城门前走。 每走一步都承接着周围的欢呼和赞美声,真正意义上的万众瞩目。 赵佶展臂迎上来,眼中含着泪光,“大宋几代君王所想,今日终得实现。” 从太宗开始,一直到他父皇神宗,每一代君主都想收回幽云十六州,在他这里终于实现了。 虽然云州还在辽国手里,但有了东边的城池,北边的藩篱可就牢固太多了。 自打与辽国签订盟约的消息传回来,朝廷中的人无不欢欣鼓舞,君臣恨不得抱头痛哭一场。 而且,此次是皇子赵楷领队,有了这样的功绩,他扶他上太子之位,谁还敢说个不字? 赵桓站在父亲和弟弟身边,感受的不是快乐,而是绝望。 再多的阴谋诡计,在真正的丰功伟绩前,皆轻如鸿毛。 他还能在太子之位上待多久呢? 蔡京和童贯在此时此刻,也抛弃了对高铭的成见,沉浸在国家收复幽州的喜悦中。 蔡京脸上的皱纹一笑更多了,童贯的胡子一笑更飘逸了。 众人回到皇宫内,早有宴席在等待,没什么说的,没有什么是一顿宴席不能庆祝的,如果有,就两顿。 先在大殿内摆了所有臣子都能参加的盛大宴席,庆祝完毕后,赵佶又在艮岳内摆放了小规模的宴席单独犒赏使团成员,前后宴席经过了三天,才算庆祝完毕。 高铭高兴归高兴,但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因为他没见到花荣。 问了他爹才知道,花荣还在军营内封闭练兵,可能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高铭考虑要不要给他一个惊喜的时候,就被慕容彦泽强行拽走去吃酒。 “整天抓不到你的影子,你哪儿都不许去,必须跟我走!”走到门口,正好碰到其他人也来请高铭赴宴,慕容彦泽手一挥,“高大人,今天我们定了,不管你们是谁家的,都回去!” 如今的高铭,当之无愧是整个东京最香的饽饽,谁都想来沾沾喜气。 高铭别人的面子不给,但是慕容彦泽跟他可是老交情,他来请自己,无论如何都得给面子。 慕容彦泽与高铭有推杯换盏,有点酸溜溜的样子道:“当初在国子监的时候,还以为咱俩差不多,谁知道你是越飞越高了,我也紧着扑腾翅膀,但真是比不过你啊。” 他俩当初多像啊,一个贵妃的弟弟,一个太尉的儿子,同样的不学无术,在国子监混日子,之后办蹴鞠比赛也都在一起,但后来高铭的人生自打上了梁山,成就便越来越高,他望尘莫及。 高铭谦虚地道:“我这都是拿命换回来的,我就是命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下次就交代了。” 慕容彦泽咂嘴,“唉,话虽如此,但我姐姐总是不叫我离京,我也因此耽误了。”说罢,像下了什么决心似地道:“如今,收复了幽州,就是我的机会来了!” 男子汉大丈夫,看着朋友建功立业,怎么能任由自己蹉跎时光,也当有一番作为才是。 高铭好奇地道:“此话怎讲?” “我要请奏官家,叫我做幽州知府!”慕容彦泽朝高铭一挑眉,“怎么样,这个有难度吧?” 幽州刚收回来,连里面什么情况都没摸清楚呢,就扎进去,可不是好事。 治理好了,还好说,要是出乱子,就得背锅。 现在都当那地方是烫手山芋,因此偌大个幽州城,知府一职至今无人垂涎。 慕容彦泽见高铭呆看他不说话,不满地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怎么,觉得我坐不住镇吗?” “不是。”高铭回过神来笑道:“我是想说,你也变了,以前的你,可是觉得处处危险,拒不离开东京的。” “我是受你鼓舞带动,这个理由你觉得怎么样?” 高铭心道,这就是说自己起到了榜样的作用,叫慕容彦泽不甘落后,也想建功立业了。 他忍不住笑出声,“谁能想到,有一天我高衙内也能给周围人起到榜样的作用?” 慕容彦泽平时说话爱损高铭,但那是表示亲厚,但如果高铭真的自贬,他就听不惯了,手搭在高铭肩头,认真地道:“你别这么说自己,你如今可是当世楷模。不信你去街上骂高铭一句试试,看有没有人打你。” “我这么受爱戴?” “嗯!想嫁给你的女人估计都排到幽州去了。” 高铭这才想起来,自己跟花荣的关系还没跟慕容彦泽说,捉摸着要不要在这酒桌上来个公然出柜,“你知道花荣吧?” “他不是练兵呢么,所以才没请他来,等他过几天有空了,咱们再聚!”慕容彦泽以为高铭提花荣是因为今天没请他。 “不是。”高铭低声对慕容彦泽道:“我有花荣了,所以不能跟别人成婚。” 他爹都知道了,也不差慕容彦泽这个朋友了。 “哦,原来是这样。”慕容彦泽轻描淡写地点头,一手拿起酒盏继续喝酒,喝着喝着,周围的婢女就见他突然皱眉瞅高铭,酒杯里的酒根本不往下咽,全顺着杯沿淌出,洒了一衣襟。 慕容彦泽回过味儿来,“说笑呢吧?” 高铭缓缓摇头,“不是。” 慕容彦泽脑海里刷刷过了几遍过去高铭和花荣的各种细节,恍然大悟,“我就说你们俩元宵节都在一起过,从来不带我!原来是这样!” 迟来的顿悟。 高铭耸耸肩。 接着慕容彦泽的表情古怪地叨咕,“原来你们竟然是这种关系……这个感觉,怎么说呢?”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对!就是这个感觉!”慕容彦泽作为一个常年行走在大宋娱乐第一线的人,接受起来没什么心理障碍,就是觉得发生在朋友身上怪怪的,“认真的,还是就玩玩?” 说完,想到高铭和花荣一路走来的患难经历,自问自答,“看来是认真的了。” 高铭道:“这是当然了。”端起酒杯来喝,就听慕容彦泽问道:“谁是下面那个?”瞄了高铭一眼,“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你乱七八糟的问题这么多,就不怕去幽州被契丹人砍死吗?”高铭将话题引开,“防止你被砍死,我给你出个招,假如你能到幽州,先举办几个好玩的比赛,什么契丹人、奚人、高丽人、女真人,汉人统统过来玩!先增进一下感情。肯定有很多契丹人不服气幽州回大宋,咱们先用娱乐麻痹他们!” 慕容彦泽听罢,惊叹地拍手,“还是你小子有点子啊,赶紧说说,举办什么比赛好?” “比赛先不急。你到了幽州,第一件事,就请当地七十岁以上的老者吃酒席,就叫做千叟宴。宴席上,每桌有咱们大宋的菜肴五十四道,北边的菜肴五十四道,一共一百零八道,合称南北全席。民以食为天,我就不信有不爱吃的民族。像什么拨霞供都给安排上,把涮兔肉改成涮羊肉,觉得更合适,名字也改成更朗朗上口通俗易懂的‘火锅’,你看怎么样?” 拨霞供是火锅当下的名字,涮的是兔肉。 但是,高铭觉得涮羊肉才是王道,是时候叫火锅拥抱羊肉了。 慕容彦泽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况且邀请的还是老叟,不管哪个族,都尊老敬老,将老爷子们笼络住,还怕其他人有抵触的情绪吗?如果真能叫我出任幽州知府,我有信心能叫城内百姓真心归顺。” 这些怀柔政策,背后是军队的支撑。但兵戈不能轻易亮出,摆在明面上的还得是平和的东西。 等花荣练成兵,正好驻扎进去。 历史上大宋军队军纪不佳,引起了幽州本地百姓极大的反感,这次不能重蹈覆辙。 花荣练出的士兵,军纪上不用说,肯定纠正现在兵痞子们的才臭毛病,一旦行之有效,就扩大推广,选派军纪严明的队伍进驻幽州城。 慕容彦泽信心百倍,“我觉得现在万事俱备,就差官家派我过去了。” 高铭道:“我也会替你美言,力保你的。”他支持慕容彦泽当幽州知府,并不全是朋友的私心,于公,他也觉得慕容是个合适的人选,派个死硬派老古董过去,激化矛盾,可就不妙了。 他相信慕容彦泽能忽悠好幽州的老头子们。 除了尊老敬老外,还有美食的加持,不愁不成。 试问,谁能抵挡得了美食呢。 耶律大石不是“担心”大宋咽不下幽州城么,那么就证明给他看,无需担心。 第151章 从慕容彦泽那里赴宴回来, 高铭一头栽在床上,他真是一滴都喝不下去了。 期间又有人来请他赴宴,一概回绝。 抱着被子睡到第二天晌午起来, 头疼嗓子更疼,宿醉真不是好东西。 高铭暗暗发誓, 如果他再宿醉, 他就是小狗…… 诶?怎么觉得他好像之前发过这样的誓言? 他蹙眉回忆, 好像在遥远的梁山时代, 有一次他喝醉了, 就立过这样的誓言。 “呃……”高铭清了清嗓子, “没关系, 誓言就是用来打破的。” 他伸了个懒腰,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正想着要不要吃个饭再睡回笼觉。 这时, 有下人来报, 说是宫里的梁公公来了。 梁师成?高铭穿戴整齐去前厅, 果然是他。 一见面,梁师成就为高铭送上了祝福,“恭喜高大人,贺喜高大人,官家叫我来告诉您,明早上朝您可务必不能缺席。到时候有大事要宣布,您不在可不行。” 高铭笑道:“公公可否透露一二?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高大人不需担心, 只管入宫等待宣读好消息罢。”梁师成满脸的喜气。 对方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高铭也不好再问, 与梁师成寒暄了几句后,便将人送走了。 明天要宣布的好消息, 难道是…… 傍晚高俅回来,喜气洋洋地对儿子道:“官家特意叮嘱我,叫你明天一定要上朝去。有大事要宣布,儿啊,你这次要封王了。” 高铭笑道:“您就不能有点悬念?” “所有人都心里明镜似的,哪还有悬念。神宗离世前曾立下遗嘱,谁收复了幽云,谁便封王。” 赵佶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是老爹的意愿必须得执行。 再者,看得出他对高铭也很欣赏,整个事件在高铭封王中做一个圆满的结尾,想必他自己也是很乐意的。 高铭揣着袖子,“别说,我还真有点兴奋和期待。” 高俅拂泪,“有子如此,我这一生也没其他奢求了。”幸福地垂泪半晌,似是想起了什么,语重心长地对儿子道:“不过,你年纪轻轻,就以有如此殊荣,异姓在世封王,放眼整个大宋,绝无仅有……你封了王爵,不知多少人眼热,从今以后,你做事要更加谨慎。” 就算开国那群功臣也是死后追封王爵的,更别提其他人了。 高铭心道,自己这年纪轻轻,基本上达到了人生殊荣的顶点。 若论历史,后来在南宋,韩世忠有军功,活的时候被封了郡王,但他晚年卸去一切职务,闭门不见客,闲云野鹤,明哲保身。 不过,那是赵构极品,害死了岳飞,给韩世忠敲响了警钟。 不知道,他自己如今封了王,赵佶这个顶头上司是什么样的心态。 关键封王也不是他要求的,是赵佶老爹神宗的遗嘱,这能怪谁。 “您的叮嘱,我都明白,也都记在心里了。”高铭道:“可是想低调,只能选择不办事,要办事,就低调不了。” 高俅目前也没想出怎么平衡这个矛盾,笑道:“这些都以后在说,现在只需高兴!” 高铭就听他爹的话,以后的事以后再思考,目前只管高兴就行了。 结果高铭不知是高兴太过,还是白天睡得太多,整整一宿没合眼,精神的跟猫头鹰似的,眼看天边泛起鱼肚白。 梳洗穿戴,对镜检查仪容,自认为堪称完美后,便入宫上朝。 天公也作美,秋高气爽,天空湛蓝,高铭一入宫就受到了喜庆的气氛,遇到的每个官员都热络的跟他打招呼。 时辰一到,百官入殿面圣,当朝宣读对此次收复燕云功臣的嘉奖。 郓王赵楷,不赏本人,追封其已过世的生母为皇贵妃。 因神宗遗诏,收复燕云者,不管是谁,都封王爵,因此加封首功高铭为安城郡王。 其后众人都各有封赏,其中凌振升为专门制造攻城武器的广备攻城作广备指挥。 高铭拜谢皇帝,心底不由得一声由衷的感慨,真是没想到啊,一不小心就混上了王爵。 赵佶从龙椅上俯瞰下方朝臣,看到的是一派锦绣天地,北方辽国衰败,而大宋则君圣臣贤,本来就有蔡京、童贯一文一武这样的能臣能将为国效力,如今他们虽已年迈,但后继的高铭、花荣等人都已经历练成熟,后继有人。 外无强敌,内有能臣,幽州收复,藩篱牢固,想到大宋在自己手上竟然逐步走向强盛,赵佶不禁眼眶有些酸涩。 应当祭祀太庙,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于是,宣布完封赏功臣之后,又宣告了祭祀太庙的日子。 高铭站在下面,看着赵佶一副天下平定,朕人生无憾的沉醉模样,心中暗暗咧嘴,这才哪儿到哪儿,想高枕无忧还早着呢吧。 这日,文武百官随着赵佶祭祀太庙,高铭也在其列。 站了一天,两条腿灌了铅似的沉重,一回到家,就走进卧房,往床上一扑,“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倒着,古人诚不欺我。” 此时,他感到有人靠近他,身上还有些凉意,他半睁开眼睛,就见是花荣站在他跟前,他这下心里高兴了,张开胳膊迎接他,笑容灿烂,“来,快抱一下!” 花荣就将高铭抱起来,叫他搂着自己的脖子。 “我都回来好几天了,你才来见我?” “前几天是不知道你回来了,等知道了,又抽不出空。”花荣笑着点了高铭的鼻子一下,“听说你封王了?咱们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想约我吃酒?可惜啊,我酒席都安排满了。”高铭调笑道:“你到后面排队去吧!” “撵我走?” 高铭抿嘴笑道:“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我今夜自然是想留下……”花荣唇息和他的近在咫尺。 高铭脸颊泛红,眼神朦胧地看他,迎着他吻上去,不再像那刚才那般调笑,而是颇有些蜜意地道:“……我想你了……” 花荣何尝不是,听心上人诉衷肠,不免情动,抱着高铭跌在床上,亲昵了一番。 “兵练得怎么样了?”高铭笑着戳了下花荣脸颊,“你连我回来,都顾不得见,想必很有成果吧?” “课程已经快上完一轮了,陈东跟陈朝老正在准备将观点揉碎了,再授课一遍,免得有觉悟差的跟不上。”花荣道:“不过,虽然一轮授课还没完,但是效果很好。能看出来有些人是真的想变好,进而报效国家。按照你说的,第一轮授课结束就可以让他们自由交流了,互相感染,互相影响。” 人是环境动物,在一个积极的环境中,会彼此影响,共同进步,一块堕落,一块上进。 之前,军队风气不良,叫他们彼此交流只会叫不良的风气越传越广。 现在不一样了,新的风尚建立起来了,已经成为主流,可以放手叫他们互相“洗脑”了。 高铭道:“练兵也这么久了,不知道效果怎么样,我能不能去看看?” “当然能了,先给你过目!你发现问题,我好查缺补漏。” “这么信任我啊?”高铭明知故问地笑问道。 “因为你是我媳妇。” “嘁!分明你是我的王妃才对!”高铭刚说完,就被花荣居高临下地摁住亲,用实际行动堵住他胡言乱语的嘴巴。 这时高铭后脑勺被花荣袖子里的小盒子硌到了脑袋,他取出来一看,正是他给他的护手霜,便在花荣跟前晃了晃,哼笑道:“呦,你还是有备而来的。” “我只是怕秋风吹得手皲裂,随身带着罢了。不过,咱们是不是该用去一些?” 在去辽国之前约好的,高铭没有拒绝,甜笑在着伸手抚花荣的脸,而花荣知道他答应他了,亦闭眼慢慢靠近,轻吻着他…… —— 本来高铭打算第二天有空就去军营验收练兵成果,但是因为他俩在断袖路上的重大突破,高铭翌日根本爬不起来,生生睡了一整天,才缓过来点。 第三天才动身去军营视察,高铭一改平日骑马的习惯,选择了一个文官应有的外出方式——坐车。 至少在车上坐不住,还能趴一会。 不过,罪魁祸首还是“怜香惜玉”的,等高铭下车,亲自来扶。 但是军营不比其他地方,高铭不好跟花荣太亲近,大方的表示不用了,“我早没事了,不用老盯着我。叫士兵都叫出来罢,也好及时汇报给郓王。” 花荣见高铭确实无大碍了,便叫他先去演武厅前等待,他则吩咐下属和教头们将士兵们都带过来检阅。 高铭在孟州的时候,也检阅过士兵,算有经验,在演武厅前袖手而立。 等花荣吩咐完毕,也来到高铭身旁陪站。 不多时,就见动作整齐划一的方阵走了进来,随着教头手里的旗帜,列好队伍。 第一个检验的部分是最基础的排列方阵,用长矛和盾牌排兵布阵。 高铭不太懂具体阵型的意思,但打仗就是打阵型,正所谓头可掉,队形不能乱。 第二个检验的部分是枪棒表演。 比如林冲等枪棒教头教习的就是这一大类。 比高铭想象中的有气势多了,不是那种随意应付,只做动作的敷衍,而是真的当手中的兵器是杀人的武器在舞动,有种杀意在里面。 高铭不时点头,这两个环节过去了。 花荣对高铭道:“你随便抽几个人出来,叫他们进行二百步障碍,看看能不能叫你满意。” “你真的把跨越障碍跑这种项目用上了?”高铭记得当初叫花荣训练的时候,只是顺嘴那么一提,和用稻草人做刺杀一样,只是个提议,没想到花荣真的应用上了。 “你跟我说完,我觉得值得这组训练值得挖掘的地方很多,比单调的枪棒训练的效果强上太多了,便安排进了训练项目中。” 所谓二百步障碍,其实就是后世军队中的四百米障碍。 高铭也不记得具体都有哪些障碍了,凭着记忆说了一些,比如壕沟、矮墙、云梯、独木桥什么的,也不知道对不对,科不科学。 但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肯定比现在单纯进行的枪棒训练要好。 锻炼体能和协调性,还有就是培养遇到各种地形障碍时的从容应对的心态。 而且其中翻矮墙肯定是有用的,到时候城墙被火药崩塌,得从豁口处翻进去。 想到这里,就对花荣道:“那好,就让我看看成果吧,我可选人了。”于是随便指了一个纵队二十五人道:“就你们来通过障碍给本官看看吧。” 于是众人来到另一个校场内,这里确实设置了障碍设施,还挺像模像样的。 高铭想夸花荣几句,忽然意识到这是个严肃的场合,便背着手,摆出视察该有的样子,“我虽然不是武官,但也知道通过障碍要越快越好,你们开始吧,本官给你们估算时间。”说罢,立于一旁站着看。 负责训练的教头们一声令下,士兵们排好队伍一次翻越障碍,到达跑道尽头,然后再折返回来,整个过程相当具有挑战性,极大地锻炼了体能。 高铭没法精确地计算时间,但至少每一个人都没拖拉,几乎都是一口气折返了个来回。 高铭看罢,拍手称快,“是大宋的好士兵。” 被夸奖的士兵,虽然高兴,但是并没有忘记军纪,不像以前还会跟长官斗嘴打趣,此时都默默地听着赞扬,脸上不喜形于色。 高铭就更加满意了,叫士兵原地休息,和花荣踱步到一旁。 高铭看着场内稍息的士兵们,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我想再进行一个尝试……” “什么尝试?”花荣知道高铭每次尝试必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话里话外很是期待。 “简单来说就是叫大家除了上课,训练外,再丰富一下精神生活,看看戏剧演出。” 他俩单独说话,旁边并没有其他人,花荣打趣道:“不是你在孟州研究出的新戏剧《梁山伯和祝英台》吧?算了吧,军队里再掀起断袖龙阳之风可麻烦了。” 高铭笑道:“那样未必不好,或许很有凝聚力。”就像罗马士兵中不乏相亲相爱的,并肩战斗,共同进退,甚至还受到官方鼓励。 “那万一争风吃醋可怎么办?”花荣继续顺着这个话题开玩笑。 “我就是说说,我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不过,我要给他们看的,的确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故事。” 花荣道:“能先给我透露一下吗?” “现在只是个构思,我回去还得改动。”高铭故意卖关子,“等我都安排好了,再来找你。” 花荣听高铭的语气就知道他要走了,不禁有些失落,但也没办法,“那我等你。” “就照这个样子继续练,等练成那日,一定打翻上等禁军!”高铭道。 “如果他们都能打翻上等禁军,那上等禁军能打翻谁?” 两人都心照不宣,上等禁军自然打翻北方的辽国人和金国人了。 花荣送高铭到军营外,两人相聚片刻就要再度分开,心里都不舍对方,尤其才在一起成就好事,若是搁在别人身上怕是如胶似漆腻歪几天,但非常时期,没有太多选择给他俩。 高铭回到城内,立即叫来了萧让,之前借着戏剧骂杨戬时,就是他操刀完成了的剧本。 这次驾轻就熟,依旧是高铭提供框架,萧让往里填写细节和台词。 但是与上次不同,高铭除了提供故事架构外,还写了一段台词,叫萧让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段话加进话本中。 甚至这个故事都是为了这段台词服务的,别的话一百句加起来,都没这句话重要。 萧让原本不明白什么台词能有这么重额头要,心里抱着狐疑,直到亲眼所见,打消了所有疑虑,“这……这……” 高铭见萧让额头青筋突起,显然被点燃了心中怒火。 高铭心想,连他这样的读书人都为之震怒,效果真是拔群,他可以放心了。 因为处于试验阶段,剧本不需要太精雕细琢,相反口语化更容易推广和传播。 与之前在正规茶楼面向所有公众的表演不同,给苦大兵们看的东西,需要更佳通俗易懂。 对文词的要求这么低,萧让完成起来极快,两天就出了个完整的剧本。 高铭找来戏班子排练。这些戏班子都是职业的,专业素质过硬,拿到剧本后,没几天就练成了。 同时,侯建那边赶制出了所需的舞台服装,万事俱备,第一次登台表演提上了日程。 —— 军营内,经过两个月的苦训,几乎所有人都脱胎换骨了一般,从内心到外在都是新的,之前认为根本达不到的体能训练目标,觉得只有上等禁军才能做到的事情,没想到自己也能做到了。 就像教头们说的,自己并不比别人差,以前是自己看遍了自己。 最重要的练兵这段日子,通过陈东和陈朝老两个先生的授课,明白了许多道理,以前浑浑噩噩的头脑好似一下子炸开了般的清醒,顿悟了许多道理。 原来人活着,不光是为了吃喝玩乐,还有那么对的人生意义可以追求。 以前不把自己当人,也觉得活着不像人,自打跟花将军训练,以为他不把自己当人,但其实恰恰相反,叫自己追赶上等禁军,教自己做人的道理,给自己混沌的眼前突然劈开了一道光明之路。 他们不是被迫当军户的下等人,而是保家卫国的战士。 自打明白了这个道理,他们训练都不偷懒了。 这天,教头告诉告诉他们其中的一半人员,今天他们不用训练了,而是被安排去看戏。 吃了两个月的苦,听说有戏剧看,每个人都开心极了,尤其听说另一半的人仍要训练,只选了他们来看剧。 这种建立在别人痛苦训练上的快乐就更甜了。 来到已经搭建好的舞台前,众人席地而坐,仰头看台上的表演。 故事的时代背景很远,是什么所谓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反正万广九他们也不太懂,只知道大宋之前是好多个只知道里面的坏人并不是中原人,而是胡人。 故事很简单,一个平静的小乡村内,生活着一对男耕女织的夫妻,生活温馨从容,突然有一天,风云骤变,来了一队胡人掳走这对夫妻,与其他百姓一起掳劫着向北走。 胡人士兵肆意折辱他们,冬天朝他们身上撒尿,以至于衣裳冻上冰,而他们的妻女更是遭到灭顶的羞辱。 男人的妻子在被强行拽进胡人皇帝的帐内之后,第二天变成了一具被抬出来的尸体。 高铭站在舞台附近,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士兵们的反应,就见他们一个个紧皱眉头,不时攥着拳头,在压抑内心的愤怒。 终于,轮到台上叫石虎的胡人皇帝进行内心剖白了,就听他笑道:“我人生最快乐的事,就是杀掉被征服者,抢夺他们的财产,听他们的亲人痛哭,再占有他们的妻女。” 台上人刚笑完,高铭就听下面有人暴怒道:“杀了他!” 转眼就有好几个人要冲上台,幸好他早有准备,立即有教头冲上去,将几个人摁住,强行给带离了。 高铭轻出了口气,果然这句“名人名言”最能拉仇恨。 这句话的版权并不属于五胡乱华的后赵皇帝石虎,真正的版权所有人铁木真还没降生在草原。 但是鉴于石虎的作为,他要是真能发言,想必和这个也差不多,套在他身上不冤枉他。 刚才暴起的人被带下去了,剩下的也都憋着气,强迫自己看下去,台上的故事继续。 男人的妻子死后,他历尽千辛逃了出去,找到了自己国家的军队,入伍参军,最后是他穿着军装,远眺北方的动作作为整场的结束。 落幕之后,士兵们一个个还气鼓鼓的。 这时教头过来告诉他们,立即去校场跟另一半士兵进行对抗比赛。 所有人都不敢耽误,动身前往校场。 高铭也跟着跟了过去,站到了演武厅前。 两个方阵已经排列成行,就要进行对抗。 花荣亦来到演武厅前,方便纵览全局,“他们看完戏了?” 刚才上演的戏剧,高铭为了进行测试,没叫花荣看,所以他并不知道演了什么。 “看完了,现在检测下效果吧。”高铭朝花荣颔首,“叫他们开始吧。” 花荣朝教头示意可以开始了,随着教头一声令下,双方对抗比赛正式开始。 双方随着令下,摆开阵型,拿着棍棒朝彼此冲锋。 高铭记得右侧是方才刚看过戏剧的士兵,就见他们凶猛无比,仿佛身体内有使不完的源动力。 一开始双方还旗鼓相当,但很快对方就有点招架不住他们的频频进攻,一番搏斗后,开始溃败。 连花荣都惊讶,他们的实力应该差不多才对,“怎么会这样?” 高铭却不意外。 后世的各国军队,从没放松过利用潜移默化的文艺手段对士兵进行训练。 比如后世某军事强国,电影院里放展现军人英姿的电影,电影院外就设立征兵处。在成功的影视作品影响下,当年参军人数创历史新高。 高铭利用戏剧手段拉仇恨,也不过是效仿借鉴后世的成功经验。 战胜恐惧的力量有很多,仇恨算是其中一个。 不憎恨敌人,怎么能有勇气和决心杀掉他。 他对今天的整体试验效果,是满意的。 第152章 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爱他的敌人, 唯独士兵不行。 任何国家的士兵,可以敌人保留一丝尊严,但绝对不能对他们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士兵就是消灭敌人用的, 不需要思考其他的。 至于消灭了敌人之后的事情,那是皇帝和文官该考虑的。 花荣见分明是接受相同训练的士兵, 但战斗结果却差了这么多, 吃惊地问高铭, “难不成你给他们看了天书?” “简单来说, 就是一点点仇恨教育。”高铭捏起手指, 眨眨眼笑道:“今天只是借着石虎的壳子, 套用了一个故事, 如果效果好,等到哪天真的跟金国打起来,就可以用完颜家真正的名字了。” 别说是当下, 就是多少年后, 影视剧随处可得的时候, 仍然有人分不清虚构和史实,以为看到的戏剧就是真实的。 花荣知道高铭的作为后,笑道:“还能这样做?不过,这个效果能持续多久?不会一劳永逸的吧。” “嗯,短时间是立竿见影,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会慢慢遗忘的,就需要以各种方式来巩固效果了。”高铭道:“还有一点, 戏剧表演的时候,可以叫演员穿上跟金人类似的衣服, 这样,等以后真的看到金人也不会发憷了。” 花荣赞同, “确实是好主意。单纯以授课的方式,还是太枯燥了。还是这样寓教于乐更容易产生效果。” “授课枯燥了就看剧。看剧浮躁了就去上课训练。”高铭笑道:“一个都不能少。既要有强健的体魄,也要有坚韧的精神。” “我能拥有你真是三生有幸啊,白天帮我出谋划策,晚上……”花荣用嗯嗯嗯的鼻音代替了不能说的部分。 高铭佯装生气,朝他撅嘴瞪眼,此时负责当裁判的教头过来汇报情况,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有其他人在场,他俩都摆出了正经的态度。 花荣听完汇报,对高铭道:“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下个月月初可以叫郓王殿下来检阅了。” 今天已经是这个月的下旬,很快下月月初就要到了。 “确定?倒时候来的可不光是郓王,还有其他人。”比如想看热闹,想看笑话的。 见花荣坚定地点头,高铭亦郑重地颔首表示应允,“那我回去就跟郓王殿下说。你们好好准备,一旦有消息,我就派人告诉你。” 花荣其实很想让高铭亲自来告诉他,这样还能见上一面,但他知道如今高铭也忙得腾不出空,只能暂时按下儿女情长。 两人虽没交流,但高铭也是这样的想的,儿女情长就暂时放一放,惜别花荣,离开了营地。 在回城内的路上,他心里只叹气,关键是他俩拢共也没儿女情长多久,就要暂时放一放,真是压抑人性啊。 高铭虽然忙,但有一件事一直没忘,那就是金国的完颜家要来京城的事,于是忙里抽闲,吩咐时迁带着人马去山东沿海登陆处,迎接宋江他们。 办妥这个,他去见了郓王,将花荣练兵已有成效,下个月就能接受检验的情况说了。 郓王这么久以来虽然没催,但不代表不关心,事实相反,他太关注了,害怕自己焦急的心情给花荣压力,才一直没有询问。 此时,听到高铭来报说练兵已成,便关心地问道:“你自己去看过了,你觉得如何?”并提醒高铭,“到时候这些兵可是要跟捧日等上等禁军对抗的。” “就我来看,保守来说,肯定不会输得太惨。” 如果他现在说,肯定能赢,怕赵楷不信。 毕竟这些士兵,可是下等兵,距离老弱病残吃空饷只一步之遥了。 赵楷听了高铭谨慎的评估,放下心来,他不敢期待太高,不会输得太惨很符合他的心理预期,“那便好,本王下个月初一便亲自去看。”他想起了朝中的那些官员,不免担心,“到时候蔡太师和童枢密可能都会去。” 他实在是不想看蔡京和童贯太得意,毕竟他们一得意,就会跟皇帝诋毁练兵。 他们不是不想大宋强大,只是不想这份强大出自花荣这个晚辈手里。 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不想出自非他们党羽的人手里。 高铭早有预料,“既然他们心系大宋军备,理应被允许来来旁观。其实与其叫他们自己开口,不如做个人情主动邀请他们出席。” 赵楷觉得有道理,欣然应允。 等高铭领命走了,他不无担心的想,希望花荣不要让他失望,练出的士兵千万不要输得太惨。 赵楷刚透漏出花荣练兵已经出现成效的消息,想要观摩的人就纷纷冒了出来。以蔡京和童贯最为积极,赵楷就顺势同意了两人观摩,约定下月初一进行初次检阅。 童贯不忘提醒赵楷,“当初花荣承诺,待练成之时,可是要与四大精锐禁军相抗衡的。我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是做个提醒,希望他君子一言,不要诓了殿下。” 比如把练兵权骗到手,结果交付的新兵比较货不对板。含糊 如果只是单纯练出一群动作整齐划一地舞刀弄枪的士兵,不能说没用,但是没大用。 赵楷比较替花荣着想,“这个不急,慢慢来,先去看看他们操练的效果再说。” “殿下,既然花将军叫大家去检阅,自然是成竹在胸了,殿下不需为他担心。”童贯微笑地道:“不嫌弃的话,我想助他一臂之力,亲自为他挑选对抗的上等禁军。” 童贯丝毫不掩饰自己想找茬的想法。 高俅就不乐意了,站出一步,请命道:“童枢密多年只领西北事,对京中禁军不熟悉,还是由臣来操办此事,筛选人员罢。” 你童贯由我这个太尉了解禁军中的事情吗?!赶紧让开! 童贯呵呵笑道:“正因为高太尉熟悉禁军诸事才不能让太尉接手,而且那花荣与令郎关系匪浅,太尉应避嫌才是啊。” 谁不知道花荣和你儿子关系好,还拜你为义父,叫你挑选需要的禁军对抗人员,你还不得大大放手,专门挑差的出来,让花荣获胜出风头。 赵佶觉得童贯说得有道理,毕竟他当初也承诺如果花荣的新式练兵法行之有效,就全军推广。 花荣成了,就得大折腾了,他得谨慎一些,“朕以为叫童枢密接手此事更合适,不是说高爱卿就会徇私舞弊,只是人言可畏,此事便避嫌罢。”见高俅还有话说,就和稀泥般地摆摆手,“不要说了,就先这样办罢。” 气得高俅回到家里大骂童贯卑鄙小人。 高俅相信自己没冤枉那死太监,他一定会选拔最优秀的禁军士兵来跟花荣的新兵做对抗。 万一输了,他估计有一万句诋毁等着。 高俅骂了一阵后见儿子没什么反应,不禁好奇,“你怎么不气?” 难道跟花荣感情淡了?不替他着急? “没什么好气的啊,只要花荣的新兵不输就好了。” “这么有自信?” “嗯,我从来都无条件相信他的。” 高俅悲从中来,原来儿子的自信只是来自对花荣的喜爱,没一点客观的参考价值。 他长长叹气,希望当天童贯选出来的禁军都拉肚子吧。 事实是,童贯考虑到花荣原本就是四大精锐禁军中神武军的指挥,因此直接略过这一支禁军,从更优秀的捧日军中挑选了四百人出来,临战前配给了最好的饮食,叫他们养精蓄锐,就等对抗当天开战。 接受检阅的当天,秋风瑟瑟,横扫落叶,众人在演武厅前站好,等待检阅新兵。 花荣作为统帅亲自指挥,一开始是正常的枪棒操练。 高俅见这些新兵动作稳健,精神饱满,不由得心中大喜,不错不错,至少可以看出没有白费功夫。 童贯见高俅嘴角荡漾起笑容,心里不禁冷冷地一哼,现在高兴还太早了,能打仗的才是好士兵,光会比划动作算什么本事。 待例行的枪棒操练表演结束,童贯便道:“也是时候拿出真本事了,花将军还记得当初的承诺吧,今日正好有四百捧日军军士在此,切磋一番,也好共同精进。不知花将军可否应允。” “这个自是当然,如果他们能被捧日军的兄弟们指点一二实在太好不过了。” 童贯就知道花荣众目睽睽之下,不同意也得同意,大手一挥,“那就开始吧。”吩咐他带来的统帅将领,“布置吧。”并对花荣贴心地笑道:“怕你们应付不来,所以只带了四百人来。” 高铭一听,心里冷笑,和花荣换了个眼色。 他俩都看穿了童贯是什么打算,叫四百个捧日军跟花荣的新兵对战,赢就算输了,也能解释为是人少的关系。如果赢了,更是以少胜多的典范,用来说明训练出的新兵如何不堪一击。 花荣立即道:“我们这边有五百人,既然如此,那么也调离一百人好了,这样才公平。” 童贯有些不满,“不必如此,你们是新兵,对方可是捧日的精英。让你们一百个是应该的。” 高铭揣着袖子不言语,心里冷哼,可说出去,谁会在乎双方有多少人?只会说捧日以少胜多,或者新兵胜之不武。 他没有发声,是因为相信花荣不会掉进圈套,果然花荣坚持道:“公平更重要。” 高俅不等童贯做决断,直接道:“花荣,就如你所说,调离一百人,你们也以四百人上场。” 赵楷亦颔首同意,花荣有了郓王和太尉的应允,不再管童贯的态度直接下去了。 童贯摇头叹气,一副被冤枉的模样,“我也是为他好。” 周围没人搭理他,蔡京也袖手微眯眼睛,像老谋深算,又像打瞌睡。 很快,双方列阵上场,对比很明显。 因为捧日的士兵个子更高,禁军有严格的身高限制,一般认为越高的越优秀,不达标准的统统进不了四大禁军。 心向着花荣的高俅,紧锁眉头。 赵楷不言语,心想,希望高铭说得是真的,不会输得太惨就行了,他要求不多。 高铭目光平淡地看着前方。 童贯捋了捋他的胡子,满眼地期待。 “列阵!”各方将领一声令下,士兵各就各位。 这时花荣走到训练出的士兵们跟前,指着对面的捧日军道:“你们训练了这么久,今日就是出成绩的时候,你们对面只是咱们大宋的军队,如果你们连他们都打不败,以后如何上战场对付真正的敌人?他们凭什么能进捧日?不过是个子高罢了,除了这个之外,哪个比你们强?今日就让他们知道谁是真正的军人!谁是滥竽充数之辈!今日一战之后,你们就是真正的精锐!” 他从大家的眼神中看到了不甘、还有隐隐的兴奋。 花荣很满意,听说要上战场就该这个样子!没有一个怯战的! “开战!” 演武厅前的众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双方士兵都看帅旗,根据帅旗的变化调整变化队形,很快便短兵相接,虽然演习没用真正的长矛,只用棍棒代替,但激烈程度一点不比真正的战役。 捧日军以为自己来是揍下等兵的,吃饱喝足,摩拳擦掌,活动筋骨准备一展身手。 但意外的遇到了激烈的对抗,超乎意料之外,从对方眼中看到的不是走过场的敷衍,也不是因为害怕被惩罚才逼不得已前进的愤懑,而是一种从骨子里冒出来的狠劲儿。 捧日的士兵们看着眼前这群“亡命之徒”,心想至于这么认真么,只是奉命对抗,我们又没杀你们父母至于这么凶狠吗?! 而花荣麾下的新兵经过这么多日的授课,早就知道外面的辽国和金国虎视眈眈,国家危机存亡就在旦夕之间,就等着他们去保卫,而捧日就是横在他们前面的障碍,必须跨越他们! 干掉捧日军! 并且他们很快就发现上禁军也并没有很了不起,他们还没怎么样,对方竟然气喘吁吁,似有体力不支。 于是愈加有自信,脑海里的想法,从干掉捧日军,变成了一定能灭掉他们! 捧日军状态就不是很好了,一个直管的感受是,这群新兵忒狠了,根本不管他们死活,逮住就是打!根本不畏进攻! 不由得下意识地后退。 接着他们又发现,不仅是锐气受挫,好像连体能和对兵器的掌握程度也不如对方,击中对方,对方没大碍,但对方打他们一下,疼得兵器掉在了地上。 捧日军的统帅发现因为畏战,队伍开始走形,显然有人抵抗不过,开始逃窜了。 “稳住!不许退!”他大喊,但无济于事,转眼间,队伍分崩离析,士兵溃散四逃。 演武厅前的高铭,这才将手从袖中拿出来,抚掌大声道:“好!不枉费多日的苦训!” 其余人竟都没出声,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就刚才婚事打瞌睡的蔡京都撩开了眼帘,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 高俅先回过神来,多余的话他就不说了,激动地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赵楷的表情则由震惊转变为惊喜,虽然没说话,但亦喜悦高涨地攥了攥自己的拳头。 童贯使劲合了合眼睛再睁开,确定自己没眼花,被打得四下逃窜的的确是捧日军吧? 怎么回事?怎么连最下等的禁军都打不过? 原因……什么原因? 有了,一定是轻敌了! 以为对方下等兵,便没当回事!骄兵必败啊! 童贯痛心疾首地想。 高铭看他的表情,大概能猜出童贯在想什么。 但他想告诉他,他错了,捧日失败的根本原因就是实力不济。 如果这些禁军真行的话,就不会被败给辽军跟金军了。 捧日军平日进行的训练,负荷量真的够吗?对身体耐力和协调性的训练有吗? 僵化,死板! 况且意志不够坚定,战则战,战不过则败逃。 整个禁军流行的思维是拿钱打仗,逃跑的时候毫无心理负担,大不了老子不赚你这份钱了。 体能训练不足,加上思想武装不够。 高铭觉得花荣的士兵获胜一点不意外。 但是其他人不这么想,对他们来说,这个状况是完全没料想到的。 尤其是赵楷,他一开始的预期,只是别输得那么难看而已。 现在,不禁没输,反而赢得很漂亮。 他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赏,重重有赏!” 本来获胜的士兵们就在兴头上,又听郓王有赏,场内一片欢呼雀跃。 高铭则和花荣隔着人群遥遥相望,对视彼此,嘴角都荡开了笑意。 都为对方感到骄傲。 赵楷实在太高兴了,走下演武厅的台阶,来到校场内慰问花荣和士兵们。 见他走到了士兵中间,其他人自然也都跟随着下来。 童贯见捧日的统帅,恨铁不成钢地气道:“你还不躲远点,不要碍了郓王殿下的路!” 脸都叫你丢尽了。 赵楷则道:“不用走,一并过来,听听花将军的练兵之法。” 既然下等兵都能训成这样,那么原本就优秀的捧日更能出成绩了。 高铭附耳在赵楷旁边道:“殿下,这练兵之法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能说明白的。” 赵楷笑道:“这样啊,那本王得好好听听!你们以后来讲,讲得越详细越好。” 这时,满场的士兵都看着他们,尤其是郓王,身为极为尊贵,他下来接见他们,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的一方都期待地看着他。 高铭觉得这时个绝佳的时机,便对赵楷道:“殿下,对大家说几句话吧。” 笼络兵心的绝佳时机。 赵楷也意识到了,便鼓舞道:“你们都是大宋的好男儿!希望你们更加勤加苦练,尽忠报国!” 一时间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赵楷莅临视察讲话,毋庸置疑的在士兵中有了好印象,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个良好的开头。 高铭其实特别希望上位者能多下来视察,多跟士兵联络感情,躲在深宫神神秘秘的,士兵见不到人影,而听到的又都是皇帝的花边八卦,皇帝哪里有皇威可言? 谁愿意替这种人卖命?没错,说的就是赵佶。 但是赵楷不一样,他身上可没赵佶那些黑料,除了不是嫡长子外,他没任何缺点,十分适合打造一个崭新的明君形象。 不过,现在提这个还太早,虽然他爹有意传位给他,他目前连太子都不是。 赵楷视察完士兵,叫他们都撤下去了。 叫蔡京童贯他们也都先行离开,他则跟花荣、高铭回到演武厅内,讨论今日检阅的情况,对花荣道:“你所说的练兵之法是什么?” 花荣从袖中取出一个册子来,双手捧上“其中一部分在这里了。” 正是李纲编写的读本。 赵楷接过来,先翻了翻,发现不是排兵布阵之法,更像是一本叫人明事理的课本,“这是……” “要让士兵们知道为何而战,为谁而战。”高铭在一旁解释道,并把编撰的来龙去脉都说了。 赵楷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强兵先强心!开篇的一句话说得太好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高尚的情操不应该只有士大夫拥有,所有人都是天下兴亡的肩负者。 高铭接着赵楷的话茬道:“话虽如此,但好比所有人都在一条大船上,每个人都该为大船的安全担心,但是最重要的是还是船长。船长是引领船只去往充满宝藏的岛屿,还是触礁沉船?这个船长的人选,实在太关键了。” 赵楷听了,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他想做太子,早就是明白的事情,对高铭和花荣而言,更是无需隐瞒。 他平静地道:“……可太子并无过错……且不急,等待时机。” 赵楷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当然不急,但是高铭急啊,哪有那么多时间慢慢经营? 唉,你也真沉得住气,你看人家唐代的斗争水平,再看看你们。 太子缩在太子府养金鱼,不惹事,你竟然就真的拿他没办法。 “如今天下风起云涌,辽国强弩之末,金国虎视眈眈。殿下应作出决断。”高铭道:“为了一个最高尚的目的,用最卑鄙的手段又如何?况且伤害一人,而救天下,何错之有。” 再说了,帝王家就别拿一般的道德进行评价了,太子能守住自己的位置是能耐,被人干掉也不要有怨言。 皇家本就是争权夺利的,现在太子为皇帝不喜,能力又平庸还没被废,只能说一是大宋特殊的文化环境,第二则是赵佶和赵楷都不够心狠。 赵楷自然有自己的顾及,“可是……” “怕史书中记载下您这个污点,遭到后世唾骂?” 赵楷默然,普通人做事都要顾及风评,何况是皇家。 高铭摇头,“殿下不必考虑那么多,要知道,史书都是读书人写的,你只要不得罪读书人,谁会在乎你是不是夺嫡呢。秦皇被骂千年是不够雄才大略么,还不是焚书坑儒,被掌握笔杆子的记恨上了,史书上自然没好话。殿下他日若能登上大宝,只需装作虚怀纳谏的样子,找一个有名望的清雅大儒,如论他怎么骂你,你都不要动怒,反而嘉奖他,说他是自己的魏征。但其实他说的,你一句都不要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历史评价绝对不会差的。何况,殿下终将有所作为,还愁不能名垂青史么?” 就连大宋,也因为善待读书人,在后世的评价上拉高了不少分。 皇帝的评价,基本上跟大臣和读书人对着干的,就没几个有好评的。 被大臣左右操纵的,窝窝囊囊的皇帝不少都有好评,反而有所作为,动了文臣和读书人奶酪的,被各种抹黑。 百姓没人关心皇家夺嫡与否,读书人其实也不关心,本质上都关心自己的利益。 只要做个明君,满足百姓的生存需求,再做出尊重读书人,听他们的声音,虚怀纳谏的样子,满足他们的心理需求,讨好他们,还愁帝王生涯没好评吗? 赵楷显然有所触动,眼神直勾勾地看高铭,只有一个感觉,说得好有道理,竟无言以对。 高铭这一番言论,花荣在一旁听得也是极为吃惊,都说深谙官场之道的是老狐狸,那么他家这个衙内,可以称得上是狐狸成精了。 第153章 高铭说得不能再明白了, 赵楷就是傻子也能懂,何况他不仅不是,相反还很聪明。 赵楷沉吟片刻, 浅笑道:“你的良苦用心,本王心里都明白。不过, 你连这种话都对本王说了, 真是对本王托底了。” 高铭道:“臣只是不想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高铭当然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有一定的风险, 但他觉得之前从辽国回来的路上, 赵楷也对他交代了想争皇位的心, 也没把他当外人, 他自然也选择相信赵楷。 最重要的是, 他不想现在的心血白费,如果没有上位者的全力支持,现在取得的成果只是空中楼阁。 按照太子赵桓对他爹的反感, 一旦他继位, 蔡京童贯什么的一定会被扫进垃圾堆。 他平燕有功, 封了郡王,不用去垃圾堆,但受打压,清水衙门是进定了,至于他提出的所有政策,一起凉快。 这点赵楷也应该清楚。 而等到辽国崩了,金军万一又南下, 搞不好大家又被打包带走了。 他现在恨不得揪住赵楷的脖子晃悠,你手里有皇城司这把利刃, 官家有可心你,朝臣也支持, 自身也有功绩,赶紧出手把你哥拽下来啊!别再等了! 真替你着急。 当然,直接一步到位把赵佶也撵下来就更好了。 因为赵佶性格不坚定,反复无常。 比如历史上,联金灭辽之后,第一次金军围城,割让了三座城池个金军,在李纲主战派的抵抗下,金军不能破城,就撤退收割三座新入口袋的城池去了。 结果这个时候,赵佶觉得吃亏了,当即反悔,用蜡丸密封书信,转交给辽国投降金国的大将,想要联合他灭金。 接到赵佶蜡丸的前辽国将领,呵呵一笑,转身就把蜡丸交给了完颜晟。 估计心里还要骂,辽国最恨的就是大宋,丫心里没数吗? 完颜晟勃然大怒,再次给了金军发兵的理由,这一次金军兵临城下,赵佶父子迷信方术,打开城门,金军就直接进来了。 只能说完颜家运气好,前有耶律延禧,后有赵佶,两位真是上天对金国的最大恩赐。 现在日子过得去,是因为还没出事,一旦出事,赵佶是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赵楷斟酌良久,道:“本王知道该做什么,不说这个了,再聊聊练兵之法吧。” 花荣便带他去参观了障碍赛道和平时的训练器械,在这个过程中,连所制定的新的军纪也都讲清楚了。 林林总总数条,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不良习惯在军队中是没有任何生存土壤的。 一旦犯错,要么滚,要么死,自己选一个。 赵楷意识到一件事,“如果提升了单兵的战斗力,根本不需要养这么多兵,裁军的话,还能节省开支。”但一说完,他就发现自己天真了,摇头笑道:“罢了,这个先不提。” 花荣和高铭都知道赵楷为什么否决裁军这件事了。 原因很简单,裁掉的军队没地方安置,很多人当兵是混口饭吃,今天裁撤了,明天全国不知又冒出多少个山大王来。 另外,皇帝和文官被唐代的藩镇吓得有心里阴影,就怕中央禁军不够多,镇压不了地方闹事。 禁军人多,心里才踏实。 赵楷这时候,也明白了什么叫做事情越做越多,牵一发而动全身。 连他都叹气,“任重道远啊。” 高铭和花荣默然,表示同意。 好在练兵卓有成效,给了赵楷希望,“本王回去会好好思考整理你们所说的练兵之法,说给父皇听。”朝两人笑道:“就不打扰你们了。”便告辞离开了军营。 “你还要留在这里吗?”高铭依依不舍地问花荣,他当然是想花荣能和他一起回家去。 花荣何尝不想走,但是军营还需要他,“要不,你留下来?顺便给大家讲讲心得。你讲得肯定比陈东跟陈朝老好。正好今天刚跟捧日打赢了一仗,就不继续训练了,放松一下。” 高铭本就不想和花荣分开,如今找到名正言顺的理由,岂会拒绝,“那我就留下来,试一试吧。上次病了,这次正好在状态。” “嗯,今天好好讲吧,过了今晚,说不定就哑了。” 高铭朝他吐舌头做鬼脸。 吃过饭,休息了一会,高铭就登台给士兵们做报告。 总结了过去,展望了未来,皆大欢喜,各自休息。 高铭自不必说,当然是往花荣的房间钻。 两人躺在床上,高铭枕着花荣的胳膊,十分亲密。 花荣想起白天发生的事,语气中有担心,“你跟郓王说那番话,会不会越界了?君心难测。” “他要是信任我,就算我说了那番话,他也会觉得我只是谋臣,是他班底的人而已。如果他不信任我,就我现在取得的地位,也足够他忌惮了。” 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异姓王,在宋辽金三国间斡旋,又对练兵有自己的建树。 真想整你也不差这一点。 岳飞怎么死的,需要理由吗? 不想整你的话,看看蔡京和秦桧,怨声载道,屹立不倒。 花荣在他额头轻轻印了下,“也对,不要想那么多了,只要郓王先能顺利继位,真支持强国强兵就行。不管以后如何,只要咱们不分开就好。” 高铭抓住花荣,手不老实:“必须不能分开啊,你被我擒住了,还想往哪儿跑?!” 花荣一吸冷气,“我看你今晚是不想睡了。”说着,就如每次一样,先去解他的衣裳。 高铭笑着挣扎了两下,便从之乐之了。 —— 花荣这人向来言而有信,说不让睡觉就不让睡觉。 高铭早晨哈欠连天的离开了军营,回到了城内,不等休息,径直就被慕容彦泽叫去吃酒,原来他想做幽州知府的恳请得到了皇帝的应允,用不了几天就要起程。 这个任命得来的相当不容易,终于能离开东京,自己去做一番事业,他分外珍惜,也不想多耽搁,以免夜长梦多。 遥想当年,再看今朝,都颇有些感慨。 高铭也为慕容彦泽奔赴新的前程感到高兴,不禁又多喝了几杯。 “现在到幽州之后的初步计划有了,但所谓计划没有变化快,如果遇到什么意外状况,我再给你写信求援。” “我哪里会什么救援啊,我相信你。” 慕容彦泽却笑道:“遇到状况一定找你求援,你肯定也会帮我。” 这倒是真的,如果高铭能帮上忙,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与慕容彦泽做了别,高铭回到府中,倒头就睡。 第二天天不亮就醒了,整个人也算恢复过来了。 而事情也找上了门来,赵楷召他一起入宫。 — 赵佶昨天已经听说花荣在高铭协助下训练出的新兵打败了捧日军。 虽然还没看到具体的策略,但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甚至在脑海里构象了下百万雄兵开进草原的壮美蓝图。 正好蔡京等人都在御书房,便挥毫间,装作无意地问:“高铭的能力有目共睹,太师觉得当如何提拔他呢?” 蔡京环海沉浮数年,四次被贬又四次起复,才有今天的日子,而高铭这个家伙,仕途走得显然太顺了点。 其他人在场的官员都知道蔡京的仕途经历,怎么看,他多少都得嫉妒这个顺风顺水还爱跟他唱反调的晚辈,能说他好话才怪了。 谁料到,蔡京却认真地道:“官家,臣以为高铭能力出众,可当少宰。” 少宰就是次相,宰相级别的官员。 赵佶喜出望外,“你认为他有这般雄才伟略?可当次相?” 蔡京道:“甘罗十二岁拜相,高铭已经快甘罗的双倍寿数,出任少宰有何不可?他仅凭一人之力就收复幽州,还我大宋藩篱,其功绩,举世罕见,理应为少宰,为国出力。” 周围的人都卓然吃惊,这还是那个嫉贤妒能的蔡太师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说他觉得没几天活头了,其言也善,打算提携后辈? 连童贯都不解,蔡京的大儿子整天往外防风说他爹老糊涂了,以前还不信了,看来是真的了。 赵佶暂时停下笔端的游走,笑道:“乍看起来有些操之过急,但朕相信高铭确实可以胜任少宰一职。” 蔡京连连点头,“官家圣明。” 哼,高铭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这下可得意了吧?少宰啊,多少人一辈子也爬不到的高度,你这个岁数就上去了。 但问题是,你能坐得住吗?不像皇城司处理的都是秘密事件,其他人插不上手。 一旦做了少宰,所有经手的事件都要被放在眼皮底下审查。 老夫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才一点点有了今天的地位,如此尚且都避免不了被弹劾。 何况是你,一旦你上位,什么陈年旧事都会被翻出来,成为攻讦的借口。 林娘子那事,虽然许多人淡忘了,但其实一算,也没过去几年。 还有你和花荣这个武将的关系,相交过密,国家忌惮武将,你们文武勾结,都是可以大做文章的。 并且最重要的是,一旦你坐上少宰的位置,皇帝还有什么可嘉奖你的呢? 王也封了,也位极人臣了,难不成把国家分你一半吗? 如今官家在兴头上,顾不上考虑这些,一旦他冷静下来,就会发现你和你爹成了大的势力山头。 按照皇帝的性子,不挫一挫你简直不正常。 老夫几起几落,不就是官家在敲打自己么。 你高铭短时间内窜到了太宰的位置,接下来等你的将是无尽的贬谪。 年少轻狂,突然受挫,心高气傲,你受得了吗? 老夫既然不能踩掉你,就把你捧得高高的,看你自己摔下来。 赵佶这人比较随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即亲自用瘦金体给高铭写诏书。 已经写了一半了,就听内侍来报说,郓王殿下和小高大人求见。 蔡京不动声色,赵佶则喜道:“叫他们进来。” 郓王和高铭一走进来,赵佶就忍不住“显摆”自己皇恩似的道:“高铭,你来的正好,朕正在给你写诏书,你猜一猜,朕要册封给你一个什么样的官职?” 高铭当然也想升职加薪,但嘴上谦虚地道:“为国效力是臣应该做的,怎敢妄求加封。” 赵佶觉得这个人情叫蔡京卖一下也挺好的,正好缓和一下两代臣子的关系,对蔡京道:“你告诉他吧?” 蔡京满脸堆笑地道:“官家要提拔你做少宰。”说完,得意地捋着胡须,就等着高铭年少轻狂,喜形于色的样子。 郓王笑看高铭,父皇做了正确的决断,提拔了忠臣和能臣。 赵佶一脸期待高铭表情的模样,皇帝也是人,付出也想要回报,他给了高铭这样大的晋升机会,对方一定高兴疯了,疯狂表忠心才是。 屋内所有人都挂着大大的笑意,艳羡地看高铭,等他谢过官家,就抚掌祝贺他。 就在这时,却见高铭长长一揖,“官家,臣万死不能接受。臣资历尚浅,实在无法承担少宰一职!” 这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啊,适当的升职加薪,他是喜欢的。 可任命为少宰,这不是捧杀,烈火烹油么。 盛极而衰,物极必反。 关键赵佶有用贬官来“锻炼”官员的前科,蔡京就这么被他用贬谪起复玩了四次。 他高铭不想步蔡京后尘。 他坐到少宰的位子,哪天赵佶觉得他高铭应该下基层锻炼一下,他不毁啦? 赵佶以为高铭在谦虚,笑道:“诶,资历尚浅可以磨砺,你收复了幽州,又与花荣琢磨出了练兵之法,能力毋庸置疑。” 高铭解释道:“官家,臣能收复幽州,全赖郓王临危不乱的英明领导,若没有郓王殿下把握整体方向,做臣的引路明灯,臣如何能与辽国人谈妥?至于练兵之法,也都是众人智慧的成果,郓王殿下,花荣、李纲、陈东、陈朝老,每个人都有份,我不敢独揽大功。” 蔡京坚决扶高铭上位,笑道:“官家,您看,高铭不仅有出众的能力,又有如此的美德,德位相配,实在应该登上相位,为国效力。” 你在皇城司,奈何不了你,等你成了次相,到了老夫的阵地,就叫你见识见识老夫的手段。 高铭见蔡京这么积极,就知道是他的主意了。 心里先骂了一句老东西,果然还是你最坏! 高铭抬头看赵佶,“臣年纪尚轻,现在只想做大宋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搬到哪里,脚踏实地的走好每一步。官家这般信任臣,对臣委以重任,但是臣心里清楚,六部之事,每一件都关乎国计民生,臣实在缺乏民生的相关经验,不足以统率全国的规划。能将未来金国来访这一件事处理好,已经不容易了。” 郓王这时回过味来了,高铭封王已经叫人眼热,不宜在短时间内升任少宰,便道:“宋江和三司的人去金国贩马,就要接金国的使臣们来了,到时候金国的人员必然由高铭接待,他以少宰的身份接触他们,的确不太方便。” 高铭以皇城司的身份做事,目前是有利的。 而且他握着皇城司,助他上位也更方便。 赵佶耳根软,一琢磨儿子的话有道理,金国那边不能放松,皇城司那边对金国的应对方案都是高铭一手操办的,临时换人不合适。 再者,本来提议高铭做少宰,只是蔡京的主意。 他之前在兴头上,便同意了,如今高铭不愿意接受,他也不会逼他。 不过,他还是很满意高铭的表现的,年轻人,就该这么谦虚。 他颔首,“那么少宰一事,就暂时搁置罢。先将金人来访处理好。” 高铭心中松了口气,口中称道:“官家圣明。” 蔡京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心里冷笑,不急,来日方长。 赵佶就叫人撤去写了一半的诏书,继续练他的瘦金体,问赵楷,“练兵之法编汇完了吗?” “儿臣已经将练兵之法总结了。”昨天赵楷自己在府邸内消化练兵方法做总结,从内法练心,到外法强身,分门归类的做陈述。 赵佶没想到儿子做事如此勤快,心中越加喜欢。 嗯,比太子强多了。 见练兵之法翻阅了一遍,首先看到了一个名字李纲。 赵佶对李纲的印象还挺深刻的,有事没事都上奏折抨击朝廷丑恶,所以才把他安排到太常寺去,没想到被高铭给翻出来了,还叫他编写读本。 不过,看过李纲这部呕心沥血之作,赵佶内心大有触动。 不管他如何爱起刺,还是心系国家的。 还有陈东和陈朝老,高铭给他们找的新营生不错,叫他们有地方发泄心里的想法,没精力了,也就不会在外面闹事了。 顶算是被高铭给收编了。 赵佶对新式练兵发,最满意的一点是,看起来不怎么费钱,投入不需要太多,不像之前提出来方法,一上来就做盔甲打造兵器,实在吃不消。 赵佶大手一挥,“那就叫花荣回到他的神武军,看看训练上等禁军是何效果。如果还有效果,就让高俅在上四军全部推广。” 汇报完毕,高铭走出大殿。 长出一口气,险些被人架在火上烤,这算不算躲过一劫? —— 与其做了次相被蔡京压制,不如在他皇城司的小天地内“作威作福”。 有皇城司在手,帮助赵楷上位容易些,比如可以暗中调查对手太子赵桓。 调查结果比高铭想象中的要失望。 赵桓奉行一条“做多错多,我什么都不做就不错”的原则。 他连话都不多说,更别提任何留下把柄的诗词文章了。 他身边的班底,因为他不得宠,这么多年下来,不忠心的都跑光了,留下来的都是死忠派。 之前王仔昔搞事,必然是东宫官员指使的,但王仔昔死在了狱中,死无对证。 王仔昔那次算是赵桓的战略攻击阶段,如今他弟弟赵楷收复幽州归来,他就转为了战略收缩。 目前什么都不做,就跟老爹比命长。 废掉太子总得有理由,赵桓不给他爹和他弟任何机会。 高铭皱眉,心道,至少在这个时空,他可不想宋钦宗这个名号再出现! 就不信找不到太子的纰漏。 —— 赵佶的日子也不好过。 收回太行山以东城池的赵佶,心里着实美了几天后,兴奋劲儿逐渐过了后,在大臣的提醒下,突然意识到一件惊天大事。 那就是大宋的北方藩篱幽州等城池虽然收回来了,但也仅仅是收回了一个地方而已,藩篱并不牢固。 相当于要回了大门,但是大门和院墙并不结实,得换大门和院墙。 幽州以前在辽国境内,他们闲得慌才会花钱修筑各个关隘,在自家院内起高墙,完全没必要。 所以幽州城和几个收复回来的城池,急需修缮关隘,加固城墙,才能起到守护大宋的作用。 赵佶心颤地叫工部计算了下费用,他看着眼前的奏折,深吸了一口气才去敢看具体数字。 瞅了一眼,差点没晕过去,天啊,竟然要这么大一笔钱?! 赵佶他爹变法积攒了点家当,他哥也没怎么花,他接手的时候,国库确实有点钱。 但这么多年下来也败了不少。 再者冷不丁突然要再兴大的建造工程,一时吃不消。 但是城墙必须得修,比如榆林关,居庸关等关键节点,不修缮的话,起不到防御的作用。 赵佶发现要回城池只是第一步,后续维护才是花钱的大头。 家大业大,哪哪都要钱。 但不管怎样,这笔钱必须得有,靠赵佶一个人自然是解决不了的,赶紧把他的卧龙凤雏们都叫来议政。 可这些大臣平常都是朝皇帝要钱,哪轮到皇帝朝他们要钱。 答案就是各个部都没余钱啊,至于钱去哪里了。 那不是明摆着么,军饷、平乱、治理河道、哪个不是钱?比如对方腊用兵,都是钱堆出来的。 这都是开支的大头,剩下零七八碎还没算呢。 况且,您老人家也没少花,那么大一片艮岳怎么垒起来的? 但是现在赵佶不想考虑钱去哪里了,只想问钱从哪里来。 “众位爱卿,你们可有建言献策?”赵佶微笑着看下面一众官员。 众官员都低着头,不敢和皇帝对视,毕竟一旦对视就说明想回答的问题。 赵佶见所有人都不积极,表情不是很快乐,将目光落到了高铭身上,挤出一个微笑,“高爱卿呢,可有办法?” 赵佶期待地看他,高铭一向都有主意,他对他给予厚望。 可这次偏偏叫赵佶失望了,他一揖,“臣还没有想到行之有效的办法。” 众人也都心想,就是嘛,谁也不是神仙,不能点石成金,就是高铭也不能变出钱来。 高铭也是这么想的,我就是再能耐,也不会炼金术啊。 大宋收入多,花得也多。 这时有人提出,“禁军人数庞大,臃肿不堪,每年花费数额之巨,令人咋舌,既有练兵新法,不如裁撤禁军。” 高俅立即反击,“裁撤禁军,如果能好好安置,就怕匪盗四起。” “难道禁军都是一些潜在的强盗吗?” 高俅不服,针锋相对加以反驳,“好生安置当然不会,如果贸然裁撤,无法安身立命,难免铤而走险。” 赵佶直头疼,道:“好了,裁撤禁军,从长计议。” 高铭默不作声,心里则道,其实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 读书人通过科举,有了官身,按照规定免除徭役、赋税,摇身一变成为特权阶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帝作为最大的地主为了运转国家,总得给手下人马好处,官绅拥有超然的地位不用纳粮就是福利。 随着时间的发展,官员的家人亲戚乃至仆人都挂靠上来,全都免除了赋税。 社会富裕阶层反而不纳税,缺钱就找没钱的普通百姓薅羊毛。 于是,常常发生这样的事情,百姓没钱起义了,为了镇压这波起义的,朝另一波百姓受赋税,结果原本没起义的在重赋的压迫下,活不下去也起义了,越镇压越多。 然后负富得流油的官绅们站出来指着国家赋税太重,官逼民反。 有时候皇帝也心里苦,哔哔那么多,你们真解决国家赤字,自己交税不就好了吗?! 但是官绅们表示,我们拒绝,谁叫我们纳税,我们跟谁没完! 终于,后来的雍正朝这帮人举起了官绅一体纳粮的屠刀,钱是收到了不假,但名声也交代了。 各种编排的黑料满天飞,什么篡位啦蒸人啦脑袋被人割了金子刻个脑袋下葬啦。 往近了说,王安石扒灰的黑料怎么来的?谁编的一目了然。 他高衙内身上本来就有黑点,这要是被敌人放大了,估计编出来的黑料能突破人类想象。 高铭掂量了下自己的斤两,别说官绅一体纳税了,就是提出减掉一些冗官的政策,他都得灰飞烟灭,变法前辈们的鲜血可还没干呢。 他一向珍爱生命,况且刚跟花荣你侬我侬的过上小日子,暂时还不想作大死。 想弄钱,目前得从动别人奶酪以外的地方想办法。 第154章 其实朝廷这些老狐狸谁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但谁都知道改不了了,但都在朝廷这口锅里吃饭呢,先凑合着过吧, 不也还没出大事呢么。 赵佶又问蔡京,可蔡京这个时候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到目前为止, 能收的税都收了, 国家牵头的出海贸易也不少, 每年都在赚钱。 开的源很多, 归根结底, 还是花得多。 很多人觉得还是得节流, 但是节流不能从自己身上节, 比如少开俸禄之类的。 勤俭节约必须从皇帝开始,话里话外开始下道,不出意外, 再说几句就能把话题拐到皇帝铺张浪费上。 高铭心中暗想, 赵佶要是能从他自己身上开刀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作为一个智商不低的艺术家, 什么不知道啊,还用大臣告诉他? 心里门清,就是不听。 都说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赵佶何止是装睡,简直是装昏迷。 而这边厢,赵佶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都知道这人后面要说什么,肯定是叫他不造建造宫殿, 不要再耽误享乐等看似忠心耿耿,实则挑毛拣刺给他找麻烦的鬼话。 他当即道:“朕都知道了, 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回去都好好想想办法, 一旦想到法子就告诉朕。” 赵佶跟朝臣不欢而散,甚至有点委屈,他叫大家想办法开源弄钱,也是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这一次,可不是为了他自己花,怎么又扯到了他头上? 刚才好险,要不是他反应快,立即退朝,就又得听那些老调。 —— 因为修缮北方防御事关重大,所以高铭和父亲回到家中,不免也要继续讨论。 高俅道:“城墙肯定是要修的,增加赋税也要修,否则的话,那些城池要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官家想必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不弄出钱来,这件事就没完。” 高铭半开玩笑地道:“官家把他自己园子里的好东西拿出来能解决不少问题。” 人家女真人不管怎么落后,但在强军上可是很下血的,勒紧裤腰带搞军事。 据说历史上阿骨打死后,他的弟弟完颜晟即位。 因为过了很久的苦日子,他一即位就迫不及待地从国库里挪用了钱摆了酒席犒赏自己。 堂堂皇帝,偷窃国库,不是为了兴建宫殿,购置奇珍异宝这种大事,竟然只是为了办一场酒席。 真是寒酸的令人落泪。 这件事被完颜宗瀚等大臣知道了,按照阿骨打当年的规定,谁挪用国库,打谁二十板子。 于是完颜宗翰等王公大臣就把完颜晟拽下皇座,打了二十板子。 完颜晟大概是第一个因为动用国库摆酒,被大臣实打实殴打的皇帝。 前无古人,也后无来者。 由此可见,金国君臣之间的地位差距不是很大,还有女真部落的古朴遗风。 还有就是金国为了打仗,十分节俭,连皇帝也没啥好日子过。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后来金军居然在兀术手里,搞出了武装到牙齿的重骑兵铁浮屠的原因。 铁浮屠极为烧钱,怎么来的? 八成也是牙缝里扣钱省出来的。 金国可没大宋这么庞大的官僚军队系统,占领了辽国后,钱都用在了刀刃上。 当然,也正因为金国之前过得太苦,后来天下大定,腐化速度极快。 高俅笑着摇头,“你觉得可能吗?” “我也就是说说。”高铭道:“朝百姓征税就免了吧,要征也得征那些有钱人。”见高俅朝他摇头,苦笑道:“我这句话也是说说,百姓不征,还能征到他们头上?” 高俅连连摆手,“别从富绅身上打主意了。” 高铭心道,不管从不从他们身上打主意,有一点特别不好,那就是钱都在那些大族富商手中,他们将钱囤积起来,宁可窖藏,也不拿出来花,钱不流动就没意义,相当于被他们藏起来的钱,直接消失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家赚到的钱,就不愿意拿出来花,谁也没办法。 高铭撇嘴,“不从最有钱的人身上琢磨拿钱,那就得跑海运了,继续扩大海上贸易的规模。” “如今丝绸瓷器运出去,香料、象牙运回来,市舶司收税,该收的钱都赚了。想短时间内扩大规模,难啊。” 高铭抱着肩膀想,是啊,做大蛋糕不是那么容易的,现在的丝绸瓷器生意已经成熟,得找到新的外贸增长点。 嗯……新的增长点……唉,可没那么容易发现啊。 —— 天黑之后,没一点准备的,花荣突然回来了,这算是高铭最近几天发生的最开心的事情了。 花荣何尝不是,两人迅速地滚在一起,待亲热了一会后,聊起了家常和朝中的事情。 花荣那边正在按步骤进行,没遇到什么困难。 或者说,就算遇到困难,也有应对的经验了。 聊到要筹钱修防御工事的时候,花荣悠悠叹道:“估计最后只能挪用其他款项了,毕竟那几个关隘不修的话,收复就没意义了。最好重新把长城给垒起来。” “那可是一笔巨款,不如叫官家学梁武帝萧衍,表演个出家,叫大臣凑钱赎他,说不定能变出钱来。”高铭摸着下巴,装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花荣笑道:“他要是肯出家,大家可太高兴了,谁会去赎他,恨不得他别回来了。” 高铭憋住笑,戳了戳花荣的肩膀,“你敢这么说官家,我可去告密了。” 花荣就笑着揽过他,“你是我的人,小心你也受牵连。” 高铭调笑道:“谁说我是你的人了?我卖给你了?” 花荣挑了下高铭的下巴,“那我明天把你名字文我身上,算不算凭证?” 高铭忙摇头,“可别!”因为他曾看到很多情侣把对方名字文自己身上就迅速分手的例子,总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魔力诅咒,他还想和花荣过下去呢。 “为什么?” “我……我不喜欢有纹身的。” “是吗?”花荣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高铭数史进纹身的画面,虽然是陈年旧事,如今也证明史进没威胁,但当初糟糕的感觉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不忘。 “文别人身上好,文你身上就不好了。”高铭笑道:“反正不许文,以后每次遇你都要检查一遍,看你有没有往身上乱文东西!” 花荣当即就解腰带,“来,现在就检查罢。” 高铭岂能客气,也除自己衣裳,互相检查。 …… 醒来后,天光大亮,又跟花荣起腻,见时辰不早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花荣叹气,“是啊。” 高铭明知道这个结果,但是听到后,心里还是不舒服,抱住他哼唧道:“不行你走。” “我走了,你正好忙正事。”花荣打趣道:“国家还需要你,我总是霸占你也不好。” “我最近也没什么正事可忙。”高铭道:“弄钱的事,所有人都要想办法,也不光需要我一个人动脑子。” 话音刚落,突然就听门有下人敲门道:“宋江回来了,宋江回来了,宋江回来了。” 门外的人重复喊道。 花荣听得都不耐烦了,“说一遍行了!” “是我吩咐的,我觉得这几天宋江八成就要回来了,怕错过汇报,一早就吩咐他们得到消息要说三遍。” 花荣笑看高铭,“刚才还说没什么事,这事情不就找上门了么。” “所以啊,有些事真不能说。”高铭坐起来,对花荣笑道:“你随不随我去见见宋江?” 花荣对宋江毫无兴趣,“我可没多余的时间花在他身上。” “那我就自己去了?”高铭觉得叫宋江等一会也不要紧,跟花荣又腻了一会,两人才先后起来。 花荣整理好衣衫,先行离去,高铭则又赖了会床才起来去见宋江。 “小可宋江参拜高大人。”宋江一见面就毕恭毕敬地作揖,“贺喜高大人平燕有功,荣封王爵。”说罢,双手呈递上一个匣子,“这是小可从金国带回的一点特产,还请高大人笑纳。” 高铭含笑着叫人接过来,摆到桌上后,他抬起来瞅了眼,见里面是一株大参,想来是从金国弄到的。 “你有心了。”高铭一摆手,叫宋江不必多礼,并叫他落座。 宋江谨小慎微的性子,在高铭面前坐椅子只做半边,以示恭敬,“小可已经将金国来的人都带到了汴梁附近,时大人此刻照管他们,小可便先行来太尉府汇报了。” 高铭低头喝茶,“都有谁来了?” 其实他之前已经接到了时迁的书信来报,但书信篇幅有限,说得不那么清楚,他还想问问宋江。 “有金国两位皇子,分别是六皇子完颜宗隽,八皇子完颜宗强,另有宗室完颜希尹……” 宋江在完颜希尹之后,又报出了七个姓完颜的人的名字,但这些人基本上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还是两个皇子,外加完颜希尹这个来学习文化知识,想要创造女真文字的人。 完颜宗强跟完颜希尹高铭都熟悉,就剩下完颜宗隽比较陌生。 高铭又问道:“这一路还顺利吧?” 宋江一副为难的样子,他很想说一切顺利,不叫朝廷觉得他没能力,但真是的情况实在叫他没法说假话,“之前都还好,但是我们刚渡海踏上大宋的国土,就听说宋辽谈判成功,辽国归还了太行山以东的城池。 金国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就不满起来,觉得大宋既然叫他们过来,应该是和他们金国关系更近些,此时却突然和辽国修好,引发了他们的不满。” “然后呢?” “自然是吵着要回去,后来在小可的劝说下,才继续前行。”宋江小心翼翼地道:“所以他们……一会如果见到高大人,或许会问起辽宋结盟的事。” 宋江也是给高铭提个醒,别到时候金国人突然发难,叫高铭没准备。 “他们还说什么了?比如哪里不满之类的有吗?” “这个倒是没有,这一路走来,他们对中原事物还是多有喜爱的。” “好,我都知道了。带我去见他们吧。”高铭放下茶盏,起身道。 宋江就在前面带路,一路出了府邸,直奔城外,去会见金国人。 等高铭等人到了金国人所在的驿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太阳西沉,照射进完颜家族男人们的眼中,使得略带不满的眼神更佳具有冲击力。 尤其是完颜宗强一见高铭就愤怒地道:“你们和辽国怎么回事?” 高铭一听,心想你汉语说得好多了,看来自从我走之后,你一定勤加练习了。 完颜希尹精通汉学,后来还参考汉文,创造了女真文字,可以称之为女真仓颉。 但现在他还没发明女真文字,正打算此次来学习经验,并不想跟高铭闹翻,之前在路上听到辽宋有动静后,有部分想要直接返程金国,也是他主力劝说大家留下来继续前行的。 他当时劝大家来都来了,好歹到宋国都城转转,当面问问高铭也好。 于是,此刻一见高铭,这些急性子的女真人就都质问了起来。 高铭早有准备,微笑着提手示意大家安静,“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先坐下来再说。” 完颜宗强道:“我哥救过你,你就这么报答我们的吗?听说你因为辽国的事,还封了王!” 这个句话,他练习了很久,说得很溜。 连他自己都为自己一口气说出来感到惊讶。 果然,进了宋国,周围的人都说汉话,他进步的速度非常快。 高铭心想,你们还有脸提“设圈套表演救我”的事呢。 他装出一副苦笑,“可我当初在金国的时候,也只是答应不和辽国结盟攻打金国。事实也是如此,我们宋国还是中立,并没有答应联合出兵金国。” “联合出兵?”完颜宗强和完颜希尹异口同声地道。 联合出兵听起来很危险的样子。 高铭先叹气,然后朝他俩招手示意,“借一步说话。” 他们三人就走出几步,避开其他人。 高铭真情实意地道:“当初辽国以割让太行山以西,以云州为首的州府为条件,叫我们答应从海上出兵攻打金国,东西夹击金国。否则的话,云州就免谈。我们宋国并不想跟金国为敌,愣是没答应这个条件,眼睁睁看着到手的云州飞了。” 说完,唉声叹气,以表示惋惜。 完颜宗强听了个大概,但是完颜希尹都听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吗?” 高铭苦口婆心地解释道:“贵国皇帝曾经亲口对是我讲过,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你们如今有兵数万,打得辽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辽国就想跟我们交换条件,以幽云十六州为条件,叫我们跨海出兵攻打贵国。我念在贵国对我热情招待,两国友谊绵长,岂能答应这样的条件,不停地劝说当时负责谈判的郓王殿下,才叫他只答应一半的条件,保持中立。你也知道,我们国家有多想拿回幽州和云州等地,如今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别看我封王了,但因为没拿回全境,也只是个郡王啊。” 他表现得很委屈,一副“都是为了保护你们,我们宋国才没收回云州,我也没封亲王”的样子。 总之,金国,你们好好想想,究竟是我们对不起你们,还是你们对不起我们? 完颜宗强用女真话跟完颜希尹沟通了一会,把高铭刚才说的信息都消化了。 半信半疑地道:“真的吗?” “当然,就因为谈不拢,我们前后去了两次幽州。后来签订的协议,也是宋国保持中立以换取幽州。而西边的云州,因为我们不肯出兵协助辽国,并没有到我们手里。”高铭无奈的摊手叹气,“没想到,我们做了这么多,你们还误会了,我们大宋真是太难了。” 周围都是豺狼虎豹,实在是太难了。 完颜宗强和完颜希尹交换了下眼神,脸色缓和多了。 完颜希尹展现出信服了的笑容道:“之前不清楚状况,还以为你们与辽国交好,抛弃了与金国的友谊,只要没有就好。我们陛下也能宽心了。刚才多有得罪之处,高大人海涵。” 不管怎么说,宋国没倒向辽国就好。 高铭温笑摇头,“没关系,两国之间交流不畅,难免产生误会。你们这次来了,好好认识一下大宋,增进了解。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领你们进汴梁城。” 三人走了回去,众人见他们脸上一派祥和,晓得他们把话说开了。 女真人那边都围着完颜宗强和完颜希尹问这问那。 而高铭敏锐地发现了一个人,比完颜宗强年长几岁,表情不是很自在地在一旁冷眼旁观,没上去询问。 高铭一瞧,呦呵,这位显然跟其他人合不来啊,便走上前去,与这人笑着打招呼,“请问你可是六皇子宗隽殿下?” 完颜宗隽冷着脸点头。 高铭忙装出欢喜的样子,“原来真是大金国嫡子完颜宗隽殿下?”说罢,赶紧叫随从将一个精致的匣子递上来,亲自打开来,给对方展示里面的东西,“这把金刀,是我准备的一点薄礼,赠予您。” 这把黄金匕首是之前高铭离开金国的时候,完颜阿骨打赠他的生金冶炼捶打出来的。 玛瑙刀兵,纯金刀身刀鞘。 采用全球先进工艺,能工巧匠采用前沿技术精心雕刻麒麟纹路,做工十分精致,极具收藏价值。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笑着脸送礼的。 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还能得到这般尊重,完颜宗隽对高铭的印象一下子好了许多,尤其他看到金刀只有一把,没有宗强的份儿,不由得喜上眉梢,“给我的?” 高铭笑道:“还请殿下笑纳。” 完颜宗隽也不客气,拿起金刀,拔出刀身,对着夕阳照看,一片金光,熠熠生辉,“好刀!”招呼宗强和完颜希尹过来看,“你们也来瞧瞧。” 好东西谁不眼馋,完颜宗强他们走过来,交流了几句后,都忍不住看高铭,似乎在说,就一把? 完颜宗强尤其失望,他跟六哥宗隽应该是平等的,他们都是父皇阿骨打的儿子,凭什么只给宗隽送礼物? 况且他跟高铭早就认识,比较熟,怎么把他给落下了? 女真人就这点好,高兴不高兴都写脸上,高铭一眼就看出完颜宗强的郁闷,因而心里十分高兴。 你们在金国的时候团结,到了大宋就别想团结了,开始斗争罢! 完颜希尹瞧出宗强的愤懑,将高铭拽到一旁,道:“怎么八皇子没有?” 高铭装出呆怔的样子,“啊?这个,最贵重的礼物,只送给尊贵的人。我听说六皇子宗隽殿下是贵国皇后所生的嫡子。理应有超然的地位。我大宋嫡子尊贵,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六皇子如今既是嫡子,又是八皇子的兄长,按照我大宋法度,最该受优待。” 完颜希尹连连摇头,“我们不是样子的,皇子都有继承权的,谁活到继承皇位的时候,谁岁数最大,就由谁继承。” 高铭当然知道,在金国,阿骨打如果死了就传位给弟弟完颜晟。 等完颜晟要死了,再传位给下一代的皇子们。 这些皇子们,只要到时候还没死于战争,就挑选个岁数最大的出来继承。 岁数小,排在后面的皇子也不要难过。 毕竟每天都打仗,说不定你的哥哥们明天就在战役里都挂了呢。 现在阿骨打活着,完颜晟是太子。 一旦完颜晟即位,像宗望宗弼宗强他们这些小辈们,全部自动变成太子。 这就是为什么后来南宋管兀术叫做四太子的原因。 因为金国的太子不是一个,而是一群,剩者为皇。 所以,此时此刻,宗隽并不比宗强地位高。 但是高铭只给宗隽送了贵重礼物,没宗强的,就很说不过去。 高铭装出懊悔的样子,“这怪我啊,没调查好两国国情,这属于习俗隔阂。诶呀,怪我。” 完颜希尹晓得宋国的确是嫡子地位高,所以高铭以己度人,从自己国家的习俗推断金国的事,也说得通,“这个,的确两个国家不一样,也不能怪你。” 完颜宗强跟他哥宗弼一样,性格要强,有宗隽的,没他的,心里不平衡,尤其还是在异国他乡,感觉不受重视。 高铭连声道:“以后不会了。” 完颜希尹苦笑道:“我不是朝你要礼物,真都不是。反正吧,以后吧,要么不要有礼物,一旦有礼物,最好双份的。” “明白明白。”高铭道:“其实我给大家都准备了新衣服,马上进汴梁城了,换了衣裳见其他人也更方便些。” 虽然他们现在穿的也是中原衣裳,但毕竟不华贵。 完颜希尹明白中原达官贵人衣服奢华,寻思两个皇子如果穿得不好,等进东京见官员,难免露怯。 心想这高铭还挺细心的,“也好,有劳你了。” 高铭道:“我带了很多套来,尺寸基本都有,你们自己挑吧。”说着,对着门口的随从们道:“将箱子搬到楼上去。” 完颜希尹等人就见差役两个人抬着一个樟木箱子,前前后后足有十大箱子。 完颜家的人,拢共十个人都没带着这多行李,不禁有点吃惊,满怀好奇地跟着上了楼。 打开箱子,就见里面都是各种衣裳,有里面穿的亵衣,有外面的袍子,无论是什么款式,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面料都是绫罗绸缎。 在出兵攻打辽国之前,完颜宗强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还穿过兽皮衣,鱼皮衣,哪里穿过这样好的面料,就是现在,他们也没什么钱。 他穿来大宋这身衣服已经是精挑细选,完全跟眼前的衣裳没法比。 面料如水般柔软,如镜子般光滑,都是绸缎的。 高铭站在门口笑道:“明天想穿哪件,随便挑,至于剩下的,就做为换洗的。”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语气像个霸道总裁。 而完颜宗强显然很满意,笑容灿烂地朝他频频点头。 第155章 高铭见这帮女真人对他送上的衣裳满意, 风轻云淡地一笑,“那我就不打扰了,大家好好休息, 明天咱们进城。” 告辞了众人,转身出了房间, 听着身后女真人们欢声笑语的交谈, 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高铭下了楼, 见宋江还在那儿候着, 便将他叫到一旁, 确定四下无人, 低声道:“你这次事情办得不错, 国家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就拿入进贸易来说,才刚开先河, 少不了你施展才能的机会。” 对金贸易做得好, 升官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宋江连连点头, “小可谨记高大人的提点。” 高铭其实对宋江本人观感是很不好的,但是宋江有他的特质,脸黑心也黑,一边坑人一边还能满嘴仁义大道理,十分适合做高铭下一步计划的实行者。 叫宋江入金贸易,只是打个前站,熟悉一个情况, 以后还有委派。 “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你明天就带着你的人先回去吧。”高铭道。 宋江将金人安全交付给高铭,也算卸下了身上的重担, 再不用担心这帮人头疼脑热,出意外被追责了。 天色不早,高铭说完话,就叫宋江下去休息。 他自己也没什么事,早早睡下。 第二天一早打着哈欠下楼,见完颜家的人们都换了新衣裳,连新帽子也都戴上了,面得暴露女真发型引起围观。 他们坐在大堂内等高铭好一会了。 高铭笑道:“你们起得够早的。”打量完颜宗强,“真不错,合身,都准备好了,咱们启程吧。早饭到了东京再吃。” 此时,他注意到,宗强旁边搁着一个大鸟笼,里面装着一个高铭还算熟悉的禽类——海东青。 完颜宗强提着它迎上去,“这是我们大金国送给你的,我们也不多了,所以只送给你一只。” 女真特产,辽国当年没少派银牌使者到女真索要。 高铭当初找段景住他爹购买,被郓王截了胡,再之后,女真起兵,不再捕捉海东青,段景住也弄不到了,所以高铭也就再没机会得到。 上次去金国转悠,完颜家没主动提,他也没贸然开口要。 没想到这次完颜宗强他们来宋国,竟然带了这种大礼给自己。 高铭忙笑道:“送给我的?这也太贵重了吧。” 女真人知道高铭是十分关键的人物,不贿赂他贿赂谁,而海东青是最贵重的礼物,比什么貂皮鹿茸人参档次高多了,所以准备了一只赠予高铭。 “是很贵重,所以你要好好照顾它。”完颜宗强道。 其他人都点头。 高铭心想,你们还真是不客气,不应该客套的表示不贵重的么。 不过,算了,不用跟他们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一定一定。”高铭笑纳。 他当初就要给花荣买海东青玩,结果被郓王给夺去了,虽然换了好马,但总觉得是一种遗憾。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花荣注定要骑乖劣马,放海东青的。 这不,女真人就又送他一只。 他已经十分期待花荣高兴的模样了。 完颜宗强他们见高铭十分喜爱这海东青,心里舒服多了,送礼就怕对方不识货。 互相送了礼物,一起骑马出发。 他们动身的时候,天还没放亮,但到东京城门下,已经大亮,城门前已是车水马龙。 远远一望,诸位完颜无不震惊,虽然有心里准备,但这城墙也太高,看起来也太坚固了吧? 高铭看出他们的震惊,心里暗笑。 因为之前北方无险可守,所以都城汴梁那是年年修缮,弄得固若金汤,力图把老巢修建成最坚固的碉堡。 事实上也是,汴梁的坚固,要说东半球第二强,没有哪个城池敢称第一。 护城河就不用说了,这是基本配置,而护城河之后还有一道羊马墙,之后才是外城、内城和皇城。 何况城池四角还有城楼,随意对敌人进行攻击。 这是陆地上。 而水门上则配有铁闸,两边还有瓮墙,军士站在瓮墙上进攻水门上爬进来的敌人。 基本上来说,这是一个五重防御体系的坚固城池。 就算进了城池,里面还有禁军和一百多万人口。 是一个穿着最坚固铠甲的庞然大物。 正常情况下,当然是没问题的。 但谁架得住宋钦宗赵桓同学主动送人头,搞迷信致使城门大开就算了,还主动跑去金军大营请罪议和,去了一次不算,还去两次。 第二次,大概是金军瞅这家伙蠢到叫人不扣留,以后史书都要骂金军蠢了,便把他扣住了作为人质。 皇帝被人扣住了,顶算一下子被别人摁住了死穴。 剩下就是金军说什么是什么了。 要不然说,赵佶赵桓是老天对完颜家的恩赐呢。 如今大宋真正的实力还没暴露,皇帝依然稳坐宫中,一派盛世景象。 眼前的完颜家的人彻底被城池的宏伟震撼住了。 这绝对不是辽国辽阳府那种容易攻破的城墙。 他们骑马走近,仰望城墙,都不免在心中想,这没法被攻破吧,况且宋人还擅长守城。 当然,他们也只是想想,明年对辽国的战事能不能继续获胜,别被辽国把辽阳府抢回去还是个事儿呢。 谁也不敢肯定,他们对辽国能取胜到什么程度。 高铭的随从给城门守卫看了文书,便连问都不问,统统放行了,大家进入了城内。 这一进来可了不得,虽然他们之前也路过了一些州府,但繁华程度完全不能跟汴梁相比。 高铭见他们眼睛目不暇接地四下看,不由得心想,大宋虽然整体都很繁荣,但是汴梁的繁华吊打其他州府,不是一个级别的。 要不然像梁山那些走南闯北,也见识过许多州府的好汉,到了东京看烟花,还是被征服的彻彻底底。 遑论这些个女真人。 毕竟此时的汴梁是同时期世界最繁华,人口最多的城市。 又走了一段路,到了比较繁华的地带。 酒楼已经开始了一天的营业,高铭就指了其中一家较大的道:“在这里停一下,吃早饭罢。” 完颜宗强应了声,下马的时候还在看周围的鳞次栉比的店铺。 店小二一见这群人衣着打扮华贵,马上热情的招呼,“客人们楼上请——” 将他们请上包间,立即呈上菜单,“想用点什么?” 高铭拿过菜单翻了翻,问他们,“你们这一路过来,有什么特别爱吃的没有?别的地方有的,东京都有,只管点。” 完颜们进入大宋地界也很多天了,一路上他们也逐渐习惯吃早餐点心,从一开始的吃不惯,到渐渐觉得合口。 但有一点很令他们迷惑,那就是为什么一个早餐而已,怎么种类会怎么多? 感觉每天早晨都可以吃得不重样。 究竟是怎么想到一个早饭琢磨出这么花样的? 他们在金国,一天就两顿,每顿都是正餐。 所以此时的他们,仍旧手足无措,不知该点什么。 “时候不早,中午还要吃,所以咱们就先简单吃两口吧。让我看看啊,早晨起来要补水,就喝茶汤吧。我先来一碗乌梅汤,剩下的你们瞧瞧,这里有木香汤、桂花汤、厚朴汤、益智汤、仙术汤、杏霜汤……你们凑合点吧。” 完颜希尹还好,完颜宗强本来汉话就一般,已经快不认识汤这个字了。 其他人更是一头雾水,啥,都是啥? 完颜希尹觉得其他人别说听不懂,听懂也不会点,就自告奋勇替大家随便点了汤。 然后就听高铭道:“汤点好了,咱们来吃干粮吧,好了,我要酥琼叶和环饼,你们来瞧瞧。” 完颜希尹就见菜单上一溜的各种汤面还有馒头,各类不下十几种,什么云英面、鸡丝面、三鲜面,而馒头则有蟹肉馒头、糖肉馒头,羊肉馒头,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 以为这就完了,结果再往下看,还有一排的饼类,千层饼,牡丹饼、芙蓉饼等等等等。 完颜希尹:“……” 他顿了下,便用女真话问完颜宗隽和宗强等人,“这上面写的东西,我每个字都认识,但真的不知道都是些什么,咱们就随便点吧。” 大家一致同意,随便点,别露怯,别像没见过世面就行。 完颜希尹照着几个人的量,随便指了一些食物的名称。 小二一一记下,不一会就端了各类点好的食物上来。 完颜家的人默不作声的开始吃。 嗯!好吃! 大快朵颐的吃完,众人都以为结束了,正打算起身离开,就听高铭咂嘴道:“又点渴了,咱们再喝点东西走吧。” 完颜宗强人不大,倒是很有北地的彪悍,“喝酒!” 大早晨的喝什么酒啊你,高铭笑道:“早晨饮酒不好,喝点解渴的饮料比较好。”叫来小二点了一碗姜蜜水,再问完颜众人,“你们也喝点吧。” 完颜希尹再次陷入了完全不知道这些名字背后都是什么东西的窘地。 反正也喝不死人,硬着头皮也要点。 于是,胡乱地指着菜单上的木瓜汁、甘豆汤、椰子酒、沉香水、荔枝水等点了一些。 润完喉咙,这才算吃完了,结了账,下楼离开。 才出门,就有卖水果的小贩挎着篮子走上来,“这位大官人,新鲜的金桔,您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汴梁从不缺新鲜水果吃,鉴于金国那地方根本不产橘子。 高铭决定叫远来的客人尝尝鲜,就掏钱将一整筐橘子都买了,对他们笑道:“饭后一个水果才圆满啊。大家尝尝今年的橘子甜不甜。” 完颜家都不动,原因很简单,没见过这玩意。 这黄橙橙的果子是什么东西? 高铭一下子明白了他们的顾虑,先拿过一个剥了起来,万一他们拿了吭哧就是一口,直接连皮咬了就尴尬了。 哦,原来是这样是吃的。 大家这才一人一个剥皮开吃。 嗯!好吃! 酸酸甜甜,丰富多汁,原来天下还有这样好吃的果子。 本来金桔是贡品,极少数人才能吃到,但随着市民们有钱了,南方的水果开始往汴梁倒腾,普通人才也能吃上了。 但这些水果,不易保存,不会再往北去,何况是偏僻的女真部落。 高铭将一筐橘子都交给完颜希尹,“你们都拿着吧。” 完颜宗强等筐到了自己人手上,立即又拿了一个,坐在马背上剥着吃。 见宗强都吃了,宗隽也拿了一个来吃。 “现在去哪里?”完颜希尹没被橘子征服,问下一步的打算。 “哦,去给你们安排的宅院。”高铭笑道:“大家跟住我,一会就到了。” 完颜希尹颔首,一边紧密地跟着高铭,一边盯着他们这些人。 汴梁城实在太大了,就怕一个不注意谁掉队了,成为走失人口。 在这么大的城内走失,语言不通,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高铭其实也怕他们丢了,早就叫随从们看紧了。 一旦走失,再叫人牙子拐卖了,那画面真是太美了。 很快,来到一条宽敞的街道,在中间一个宅院前停下,高铭指了指偌大的门庭,“就是这里了。” 众完颜:“……” 竟、竟然一点不比咱们的皇宫差。 高铭走上台阶敲门,里面立即有人打开了门,笑脸相迎,“见过高大人,啊,这就是北地来的客人吧,快请进。”又对完颜等人展现笑容。 高铭介绍道:“这个是常德贵,管家,你们叫他老常就行了。” 又称细作一号。 高铭带着众人走进去,这是个三进院子,能住几十人了,如今容纳完颜十个人绰绰有余。 “屋子里的日常家居都备齐了,具体怎么住,你们自己商量吧。另外缺什么,你们就跟老常说,他是个东京通,哪儿卖什么有什么,他全都知道。” 完颜等人初来乍到,得有老常这种人帮衬着。 老常一揖,指着身后列队的丫鬟和小厮们,“这十个丫鬟、十个小厮都是供您几位差遣的。另外还有粗实丫鬟,烧火丫头,太粗鄙就不给你们看了。这些上等丫鬟先使唤着,若是不够,我明天再去请人手。” 高铭心道,这些是细作们二号到二十一号。 理论上每人配一个小厮一个丫鬟,但宗隽跟宗强都是阿骨打的孩子,他俩地位一样,但别人跟他们有壁,这些人不会平均分配,可他俩挑。 宗隽和宗强见这些丫鬟各个美貌,笑容温柔,自是十分喜欢。 尤其有个眉眼一笑弯弯,酒窝甜美可人的翠衫丫鬟,已经先拿眼睛挑逗宗强。 虽然其他人也很漂亮,但她最甜。 高铭早就知道会这样,金国女人比较少,就是完颜家的皇子们也没那么多侍妾。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经济发达、文化发达地区的女子更会打扮,更时髦。 这条定律就是一千年后仍然有效。 比如,韩珠儿容貌不丑,要不然也不能迷到王黼,但是她连护手霜都没有,时髦值就别想了。 再者王黼吃多了城市的粉脂,在那种情况下看到一个不施粉脂的才迷上。 像完颜家这种只接触过不怎么修饰的女子的,对精心打扮的女子的抵抗力约等于没有。 高铭指着客厅道:“你们先分一下房间,整理一下行囊,我在这里等你们,一会准备好了,咱们就吃中饭。”对老常道:“你叫人去备菜吧。” 老常领命下去了,高铭就去客厅坐着。 这边厢,就如何分配丫鬟们,完颜家这边马上产生了龃龉。 矛盾集中在宗隽和宗强身上,主要是他俩在角逐。 盖因为刚才那个朝宗强笑盈盈的丫鬟被宗隽挑去了。 宗强气道:“宗隽,你是不是跟我作对?明明是我先看中的。” 宗隽就笑了,“咱们都是第一次见她们,就成你先的了?” 宗强见宗隽不让,恼道:“她就是我的,等我死了,才能归你!” 在女真部落,兄弟们之间是可以互相继承彼此的妾室的,但有了先决条件,得兄弟们死了才行。 盖因为女人是种资源,是大家可以挽起袖子公然争夺的对象。 宗隽不让着他,“那就比一下好了!” 完颜希尹一瞧,虽然争夺马匹女人打架很正常,但这里毕竟是大宋,两国风俗不同,莫叫人笑话了,劝道:“诶呀,有话好说,高铭还没走呢,叫他听到动静不好。” 宗强哼道:“那就去后面的院子打!昨天你有了金刀,现在这个女人你还跟我抢?” “是高铭愿意给我的!你不服找他去啊,一回事归一回事!”宗隽嚷嚷。 这时候就听高铭的声音传来,“怎么了?怎么了?” 都是女真话在吵,他也听不懂,但如果不出意外,肯定是因为抢丫鬟发生了争执。 十有九成就是争那个最甜最漂亮的江雨湘。 完颜希尹马上对走过来的高铭道:“没事没事。” “可我看两位皇子的脸可不像有事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什么决策不了的事情了?哎呀,这个简单,掷骰子决定吧,比大小。”高铭从袖中摸出一个骰子,“看,这上面拢共六个点数,每个人掷一次,看谁的点数大,谁就说了算。” 完颜希尹觉得总比他们打起来好,“这个法子不错。”到高铭手上拿过骰子。 高铭道:“那你们就自己决定吧,我走了。”转身离去。 虽然宗隽和宗强依然想打一架来决定丫鬟的归属,但在完颜希尹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最终还是同意掷骰子比大小。 宗隽先来,一扔就是六点,“哈哈哈,不用再比了。” 宗强气翻了,“我也是六点就重新来!”说罢,抢过骰子一扔,却只有一点。 “都说了不叫你跟我比了!”宗隽得意的笑道:“好了,她是我的了。” 宗强咬牙切齿,大有耍赖跟他哥哥干架的架势,其他人都觉得愿赌服输,这事是宗强不对,评起理来,“金刀的事,是两国国情不同就不论了,但这个女人说好用骰子决定,既然点数不如人家大,就不能再争了。” 宗隽不仅赢了弟弟,还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选了江雨湘和另外一个丫鬟,带着去选房间。 江雨湘跟着走之前,故意微微颦眉,朝宗强看了一眼,悲戚地低头走了。 宗强赌气地也选了两个,跟着往后院去,势必在选房间上要挑个好的。 完颜希尹见状,追了上去,道:“咱们是来学宋国更优秀的统治经验的,就别因为这点小事争执了。” 宗强皱眉顶他,“谁又没说不学?!六哥就是不该抢我东西!” 被宗隽听到了,又是一通争执。 听得完颜希尹颇为无奈,如果像宋国那样嫡庶长幼有序,宗强肯定不会跟他哥争,就消停了。 高铭着实等了好一会,差点打盹,才见完颜众人姗姗来迟。 高铭揉了揉眼睛,笑道:“咱们吃中饭吧,老常刚才派人来说都准备好了。放心,这次的菜,你们肯定爱吃。是烤乳猪。” 猪都是养大了才吃,毕竟那样肉多,猪还小的话就吃,也太奢侈了。 不过,感觉会很嫩,很好吃的样子。 这时来了许多小厮开始摆桌椅,餐盘。 很快,就有小厮抬着烤好的乳猪进来,摆到桌子中间,颜色如琥珀般金黄,整身光滑透着诱人的色泽。 高铭笑道:“知道你们爱吃烤肉,就特意准备了烤乳猪作为接风筵的主菜。” 完颜众人都盯着这只猪,感到嘴里的口水多了起来。 高铭笑吟吟地看着小厮慢慢分割猪肉,心想,女真人是有狼性,但那又如何呢? 如果狼不能驯服的话,那狗怎么来的? 面对分到餐盘中的烤乳猪肉片,完颜家的人都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嗯!皮酥里嫩,好吃! 好吃几个字,都快说腻了,但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说。 高铭笑着介绍道:“选了没断奶的小猪,内腔用了蜂蜜跟香料涂抹,所以很甜香……” 吃了美食,心情就好,完颜宗强笑道:“难怪这么好吃,我最爱吃蜂蜜了!熊最可恨了,林子里的蜂蜜都叫它们吃了。” 说到这里,其他女真人也都笑,开始谈起了遭遇狗熊和猎熊的往事。 高铭却是一愣,因为他从完颜宗强的话语中猛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没有甘蔗的地方,没法提取蔗糖,吃糖是很困难的,只能靠蜂蜜。 而大宋的糖类简直唾手可得,并且便宜得就是最垂髫小儿都能买得起。 因为后世糖类随处可见,到了大宋也不稀缺,所以高铭一直没把视线放在糖上。 所以他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时代,世界上还有许多大宋以外的人民吃糖困难。 挣扎在对糖类摄取不足的饥渴线上。 最近的便是,岛国日本! 日本直到明末,由荷兰人将台湾岛上的蔗糖带到日本,他们才第一次知道蔗糖这种东西。 明末之前是根本没见过,何况现在。 因为糖稀缺,且认识的时间晚,糖对他们十分珍贵。 导致日本一直十分嗜甜,爱甜如命。 而在这个时间点,就是欧洲也才刚在阿拉伯知道蔗糖的存在。 但因为环境问题,没有殖民地没开种植园的他们,仍处在全民阶段。 想吃甜味全靠蜜蜂耕耘,就是贵族也不能敞开肚皮,普通百姓家谁家有个蜂窝,那都是要写在遗嘱里的大额遗产,值得儿子们打破脑袋来抢。 一磅糖和一磅黄金等价。 大宋就过得舒坦多了,就是乞丐也不会没吃过糖。 导致谁没意识到糖竟然如此珍贵。 欧洲还太远,就近的日本就产白银,后来明朝涌入的白银有四分之一都来自日本。 所以,摆在高铭面前的一个,可以说一本万利的生意。 用在大宋价格很便宜的糖,出海卖给日本。 丝绸瓷器是奢侈品,买的人少不说,成本价就不低。 但糖不一样,成本价便宜得很,而且属于全民消费产品,市场大得很。 低价出海,高价贩卖,倒腾白银回来。 怎么看都赚。 胆子再大一点,就往更远的地方卖。 高铭想到这里,心情大好,吃了一口烤乳猪,笑道:“乳猪没有蜜糖涂抹就不会这么好吃,糖,真是个好东西。” 第156章 让美味的糖提前进入对面的海岛, 绝对是一件有利于两国人民的好事。 一个得到了糖份,一个得到了钱财。 双赢,名副其实的双赢。 高铭与完颜家他们吃了烤乳猪, 动身离开,“你们车马劳顿先休息, 时辰也不早了, 明天再见礼部的官员就好, 先休息一下。我晚上再来找你们逛逛夜市。” 这会才是晌午刚过, 距离傍晚还有时间, 叫完颜们休息, 他则离开办些正事。 完颜家的人也觉得高铭陪了他们这么久也够意思了, 便道:“那你走吧,晚上再见。” 其中完颜宗强很在意高铭刚才所说的夜市,“夜市是什么?” “晚上的集市。”高铭笑道:“白天有多热闹, 晚上也有多热闹, 甚至某种程度更热闹, 我带你们转转。” “晚上不睡觉吗?” “别的地方的人睡,但是汴梁人不睡。”高铭故意说得模棱两可,“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们。” 叫随从提上海东青,就离开了完颜们住的宅院。 他先回到自己家,叫人赶紧收拾一个房间做鹰坊,给海东青安排了住房, 叫人好生照顾它。 高铭动身去找郓王,打算将贩卖蔗糖的事告诉他。 可惜, 郓王不在府邸中,说是进宫去了。 高铭只能返回太尉府, 稍作休息,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出发去完颜住着的宅院去找他们。 这一次,他也没空手。 叫人将给完颜宗强的礼物抱来了。 之所以用“抱”,是因为,礼物是一只狗,但体积不大,可以抱在怀里。 这也是他一早为女真人准备的礼物之一。 “给我的?”完颜宗强看着眼前这只狗。 体型不大,跟他们平时狩猎用的细犬完全不一样,相反,四条腿很短,毛发很长,眼睛铜铃似的突出,俩个耸拉着的大耳朵,下巴又短又宽。 女真渔猎为生,狗是最好的狩猎伙伴。 但高铭送的这条狗可不是打猎用的,而是一条宠物狗。 在大宋它叫做罗红犬。 在后世,它有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京巴! 这条京巴宠物犬,就是高铭给完颜宗强的礼物。 京巴虽然在之后泛滥成灾,叫大家审美疲劳了,但它现在可是抢手货。 唐代只许贵族饲养,在大宋情况好多了,有钱就能养,但也很珍贵,养一只很能彰显身份,一看就不是一般富户。 在大宋都稀罕,何况是女真部落,根本没见过。 考虑到女真部落对动物的天然好感,送他一只宠物犬再合适不过了。 完颜宗强笑着抱过罗红犬,“哈哈,它怎么长得这么奇怪?” “是不是又丑又招人喜欢?”俗称丑萌。 完颜宗强笑着点头,“它能做什么啊?我看它也不能打猎吧?” 猎打它还差不多。“不能打猎,就是养着玩的。” “养着玩?没用的话,为什么养它?浪费食物。”闲得慌,用额外的食物养一条没用的狗。 但完颜宗强嘴上这么说,却没放开这罗红犬的意思。 反正这里是大宋,养这个小东西也是用大宋的粮食。 “你养几天,就知道它的好处了。就这么说吧,你心情不好,跟它玩一会心情就好了,能更好的处理正事,这就是它的作用。”高铭笑道:“你就留着吧,丫鬟们也会愿意照顾它的。” 完颜宗强紧紧搂着罗红犬,能看出来他很喜欢。 “上次只给了宗隽礼物,将你落下了,十分对不住,所以就将它给你了,希望你能喜欢。” “诶呀,那件事不怪你,是宗隽不好。”完颜宗强道。 宗隽讨人嫌爱显摆,和高铭的关系不大。 “你没往心里去就好,你把狗放到后院去吧,咱们去夜市转转。”高铭催促道。 完颜宗强就亲自抱着京巴快快乐乐的往后院去了,顺便招呼其他人出来。 其他人见完颜宗强抱了一只奇怪的狗,都围上来看。 好几个都摇头,“这小短腿也不能打猎啊。” 刚说完,京巴就汪汪汪的朝此人一阵咬。 “呦,小不点还挺厉害的!”女真部落对动物有天然的好感,都不生气,反而哈哈笑了起来。 完颜宗隽抱着肩膀,道:“就一只?” 这算是问对了,完颜宗强赶紧得意起来,“就一只,高铭送给我做补偿的。谁叫他那天金刀忘了我的一把。” 宗隽哑口无言。 “干嘛啊,想用金刀跟我换?我可不换。” 完颜宗隽不屑的摇头,“谁会用金刀换一个畜生?!” 完颜希尹插话道:“咱们走吧,别叫高铭等太久。” 可别再拌嘴了,你们好歹还得到东西了,像我们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我们说什么了? 完颜宗强叫过自己身边的丫鬟,将狗递给她们照顾,打扫了下身上的狗毛。 这时就听有个声如银铃般清脆的女声道:“诶呀,好招人喜欢呀。” 竟然是江雨湘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准了这可爱的罗红犬,蹲身招呼它到自己这里。 她蹲身招呼小狗过去之前,下意识地用小指勾了下鬓角的发丝,捋到耳后。 这一看似无意的动作,说不出娇俏,尽显温柔可人。 雨湘浑似不知道自己已经引人注意,只自顾地抱起了罗红犬逗弄。 宗隽见宗强盯着自家的婢女在看,就用女真话笑道:“如果我死了,我就把她连同我的好马和马鞍都一起烧了。” 女真中流行殉葬,男主人死了,他生前的物品统统烧掉,如果他指定了某个属于自己的活人,也得烧掉殉葬。 “她是宋国人,轮到你来烧?”宗强一针见血地道。 “等我走的时候,带她回金国,我相信宋国不会吝惜一个女人的。”宗隽道。 雨湘完全没意识到她以后八成要出国做侧妃,说不定还得被火烧的命运,只是一直温柔地逗弄怀里的宠物狗,不时发出可人的笑声。 宗隽对她用汉话道:“那是宗强的狗,你不要碰,你回去!” 雨湘一怔,眼中写满了委屈,赶紧将狗放下,手足无措地道:“奴婢错了。”便转身回去了。 宗强一见,火气就上来了,挽袖子要打架。 小时候他俩就没少打架,理由千奇百怪,争吃的争衣服争马,如今又多了一个争女人。 宗隽也不怕他,他打不过宗翰宗望宗弼等几个哥哥,还打不过你个老八吗?! 完颜希尹赶紧拉架,“不要打,要打回咱们金国再打不行吗?!”并叫其他人拉架,“你们也快劝劝。” 谁知道其他几个人意见各异,有的人甚至劝完颜希尹,“别管了,打一架就好了。早打早完事。打完了,还得去那什么夜市呢。” 完颜希尹发现自己根本压不住镇,他有点后悔,没叫宗弼他们这几个岁数稍大的皇子来过来,任由老六和老八胡闹。 他索性也不管了,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自己去前厅找高铭。 高铭正在喝茶,就听后院发出叫骂声,接着还有欢呼声。 正想去看看怎么回事,就见完颜希尹拧眉走了进来。 高铭指了指后院,好奇地问,“这是怎么了?” 完颜希尹一言难尽,就道:“两位殿下在切磋武艺。” 切磋?是打起来了吧?高铭挑眉,“没关系,反正不急,夜市越到晚上越热闹。”重新坐下慢慢等。 完颜希尹听到后院的声响,越加垂头丧气。 高铭似笑非笑地道:“听他们的声音很认真啊。真是两国国情不同,在大宋,长幼有序,我国兄弟之间,弟弟是绝对不敢跟哥哥这么认真的比试的。” 完颜希尹对汉文化也是一知半解,知道中原礼仪很多,但仍缺乏一个深入的了解,“为什么?” “‘礼’。通俗一点来说,就是‘规矩’。你别急,你想了解,我过几天给你找帮手,帮你了解这些。” 尊卑礼仪进入金国,他们还能友好地君臣同坐一个大炕共同议事了吗? 当然是不能。 金国站稳脚跟后,后来的皇帝也推行儒家君臣之礼,弄得女真部内部也是隔阂加深。 一方觉得对方没规矩,君臣有别,尊卑不同。 另一方觉得谁不认识谁,你跟我装逼。 守旧派和改革派掐得你死我活,互相看不顺眼。 分化金国,就从引进礼仪开始。 据说当初刘邦平定天下,但大家都是一起创业的,谁不了解谁,你刘邦对外说,神龙睡了你娘,你是龙子,骗外面还行,我们这些老同志可不信。 刘邦很郁闷,觉得皇帝没幸福感。 这时萧何给他出主意,制定了上朝对他叩拜等一些列规矩典范。 不守规矩的要受惩罚,刘邦看到昔日的伙伴开始对他规规矩矩的了。 幸福感飙升,皇威蹭蹭猛蹿。 虽然这是一段野史,但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规矩很容易得到上位者的认同和推广,毕竟他们获益最大。 只要叫完颜希尹把这套学回去,传给阿骨打或者完颜晟。 规矩从他们这代就开始立起来。 完颜希尹没忘使命,就是来学习的,“明天就开始罢。” “不急,先熟悉一下汴梁,散散心。”高铭笑道。 完颜希尹表情愁苦地点头。 过了一会,完颜宗强和宗隽走了进来,从伤势判断不出谁赢了。 高铭装作不知情地笑道:“你们刚才切磋谁赢了?” 互相瞪了对方一眼,“平手。” 打了一阵不分胜负,见完颜希尹走了,怕他们径直去夜市不带他们,才匆匆结束了战斗。 不过,别说,打了一架,虽然没分出胜负,但也都殴打了对方,心情畅快多了。 高铭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笑道:“那切磋的目的也达到了,别耽误时间了,咱们走吧。晚上街上人多,大家都跟紧了。如果谁不甚走丢了,就打听怎么去皇城司,到了那儿,报我的大名就行了。” 他们心想,晚上能多有多少人?至于跟丢了么。 结果出门,走到了一个叫做州桥的地方,再往南就震惊了,宋国的人晚上都不睡觉的么? 月亮都升起来了,街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除了天上的太阳变成了月亮,好像和白天没任何区别。 女真人们暗暗嘀咕,这样的话,岂不是很习惯夜视,晚上也能进攻? 吆喝声不绝于耳,店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有蒸煮油炸的小吃,也有现杀活宰的野味。 高铭见完颜宗强在一个卖果脯的摊位前走不动步了,就掏钱买了许多果脯,叫他拿纸兜着吃。 其他人也没闲着,见到什么都尝尝,总街头开始,才到中间就吃得差不多饱了。 高铭笑道:“咱们再到瓦舍转转吧,那里才叫热闹。” 比这里还热闹?那得什么样? 勾栏瓦舍,大型娱乐场所的通俗称呼,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片区域的统称。 用四个字形容:灯红酒绿。 一进瓦舍两边挂着全是写着各家字号的灯笼,款式各种各样,照耀得街道红彤彤一片,亮度不比白天差,街上行人闲庭信步,显然也没把时间早晚当回事。 完颜等众人受到的冲击不小,晚上是野兽和敌人出没的时间,家家户户都该栓紧大门,早早睡下。 而大宋这边,晚上不睡觉跑出来游玩。 “这位官人,进来看看呀——”有女子站在门口吆喝着替瓦舍的表演揽客。 但是这么拉客的不止她一个,所以没什么竞争力,多数人瞧都不瞧。 可是完颜家这几位瞧了,女子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潜在客户,朝他们走来招揽,“今晚上有攀杆儿、马舞、口技……保证您几个买了票不亏。” 高铭看着女人身后的瓦棚,规模不小,又听她招揽的话,晓得这里应该是个马戏团。 寻思先带他们看看马戏也不错,就摸出一快银子给她,“不用找了,我们这群人都算上,你给找个好座位。” 女真人都不知道眼睛看哪儿好了,高铭安排什么是什么,都很听话的跟着他走进了瓦棚。 瓦棚内场地极大,中间是个空地,周围是椅子。 已经坐了不少人,高铭他们被引到了一排绝佳的位置坐下,等待开场。 时辰一到,马戏表演正式开始。 完颜家的人就见一个杆子由一个男人把持着,但是上面爬了足有十几个人,做出各种动作就是不掉下来。 看到一个少女骑着马,在场内转圈跑,做出许多危险的动作,或站立或倒立。 这骑术竟然一点不比他们差。 接着还有黑熊出来,踩着一个球,缓缓前进…… 完颜宗强他们想起家乡的黑熊们,甚至这玩意的彪悍,原来它们竟然能训练到这样乖巧的程度吗? 一场马戏看下来,脑子乱哄哄的。 大宋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看到的,接触到的信息太多,眼睛跟不上,脑子也快跟不上了。 高铭见时辰还早,等马戏结束了,肚子也有点饿了,指着前方的酒楼道:“咱们去吃点东西吧。” 众人心里都想,还吃?一天吃几顿饭了? 不过,竟然隐隐的很期待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一会还能吃到什么美味的东西啊。 高铭随便找了家门脸大的酒楼,又张罗了一桌子酒菜,众人入席吃喝。 其中有一道叫做芙蓉豆腐的,十分得在坐的完颜家众人的喜爱。 “这是什么东西?像乳酪却不膻。” 高铭这才想起做豆腐也是个技术活,相当复杂,有些看似简单的食物,但对不了解的人确是很复杂的工艺,“豆腐,也叫黎祁,是用豆子做的。” 完颜们都点头,要将这名字记在心里,准备下次自己单独来的时候点来吃。 有菜,自然得有酒,开了几坛好酒喝。 酒的味道不如高度酒烈,但喝着也别有一番风味。 吃喝正酣,突然,就听旁边的房间一阵吵嚷声,掀桌子动椅子,动静极大,说是地动山摇都不过分。 高铭的随从正要出去看,突然就听一声巨响,接着烟尘纷飞。 高铭这边房间的墙上竟然破了个大洞,撞进来一个人。 满身烟尘,捂着心口,趴在地上挣扎着起不来。 高铭恼然地一拍筷子,“哪家的疯汉在这里闹事?!” 刚说完,他就见俩个房间的破洞处露出了花荣的身影来。 诶?自家的? 花荣也看到了高铭,忙从门口绕了进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双方一见面就异口同声地问道。 高铭看了眼完颜家这些人,对花荣道:“招待他们吃饭。八皇子完颜宗强,你还记得吧?这是六皇子完颜宗隽……”一一简单介绍了下。 完颜宗强当然也记得花荣,道:“啊,又见面了,我还一直想问你到哪里去了,原来在这里。” 花荣上次和高铭分开的时候,就知道高铭是去接女真人,并不意外,简单礼貌的打过招呼,说起了自己的事,“没什么事,我来找个人。” 这时候,走进来两个军士,揪起地上的人往外拖。 高铭压低声音道:“逃兵吗?” 花荣默默颔首。 高铭都明白了,肯定是花荣负责训练的士兵,耐不住寂寞逃出来喝酒找乐子,被花荣带人找到,当即揍了一顿。 这边花天酒地,那边清苦训练。 高铭浅笑,“你运气不错,正好遇到自家人,你们赶紧走吧,剩下我出来处理。”对完颜等人道:“你们先坐,我去送送花荣。” 就和花荣下了楼往外走,先叫手下押着逃兵走了。 到了楼下,花荣看了眼楼上,低声道:“今天才进城,就带他们四处玩?” “早早体验大宋丰富的夜生活不是挺好的么。”高铭笑道:“倒是你,你注意身体,逃兵也抓到了,别真生气。” 花荣忍不住笑,“瞧瞧你,跟个贴心的小媳妇似的。” 高铭愤怒地举起拳头晃了晃,“你再说一遍?” 花荣笑着摇头,“好了,我该走了。做个别吧。”说着,抬手包住高铭的拳头,拨向一旁,微微低头,与他轻吻了一下,才翻身上马,去追其他人。 高铭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没问花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海东青的事也没提,不禁惋惜地叹气。 此时,他忽然感到头顶有视线,就见完颜希尹的脑袋从二楼的阑干探出来,正瞪眼瞪眼看他。 不用说,从他的表情来看,刚才的一切都被他看在了眼里。 高铭暗暗咧嘴,重新上了楼。 酒店的老板站在门口,瞧着一地的狼藉,正头疼该怎么办,神武军的军爷抓逃兵,坏了自家的东西找谁赔去? 不过,隔壁屋的这几个人倒是奇特,发生了这样的状况,根本不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 高铭出现在老板身后,问屋内的人,“咱们要不要换个屋子?” “不用换。”完颜宗强先道,其他人都同意,不需要换,不能浪费食物,不就墙上破了个大洞么,什么都不耽误。 完颜宗隽指着高铭,对完颜希尹道:“你看,他这不是回来了么,我就说不用去看。你还非得去看。” 完颜希尹当然怕了,万一高铭一走了之,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办。 于是刚才就趴在阑干向下看,就看到了高铭花荣…… 完颜希尹回忆了下画面,脑壳疼。 高铭颔首,便对老板道:“修墙多少钱,都算我账上。” “算您账上?”这是什么情况,耽误您吃饭,您还付钱? 高铭颔首,“不用多说了,算我账上就行。” 啊,自己的语气真是太霸道总裁了。 老板见有人肯付钱也不多问了,赔笑脸叫几位吃好喝好就下去了。 高铭重新坐落,招呼大家继续吃喝。 他发现旁边的完颜希尹用很古怪的眼神看他,他也没主动搭话。 过了一会,完颜希尹实在忍不住了,问高铭道:“刚才那个,也是你们大宋的风俗吗?” 接吻礼的确是存在的,但在中土地区,可从没实行过,大宋就更没有了。 高铭怕完颜希尹以为是大宋礼仪,跑出去践行,马上摇头道:“不是,那是我和花荣之间的私事。” 完颜希尹暗暗拂去冷汗,原来不是大宋的礼节啊,吓了自己一跳。 刚才还想这种风俗也不可能入乡随俗的。 还好只是高铭和花荣的私事啊。 且慢……那就更奇怪了吧? 为什么你们两个男的要亲吻? 完颜希尹发现自己更理解不了了。 在金国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 结果到了宋国,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第157章 高铭余光瞄着完颜希尹那纠结的表情, 内心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 女真社会形态简单,脑子里应该完全没有断袖分桃的概念,男人们之间只争夺女人, 哪里会想到男人之间可以互相争夺。 高铭瞥完颜希尹,见他眉头紧锁, 八成还没消化这些信息。 他不觉心想, 你别耗费脑细胞思考这些了, 清了清嗓子低声道:“真的是我和花荣之间的私事, 你想也想想不通的, 就别想了, 真的。你忘了吧。” 完颜希尹苦着脸瞅高铭, 半晌道:“我确实应该忘掉刚才那一幕。” 不过,有一句他还是认同的,学无止境, 他需要了解的还有很多。 高铭赞成地点头。 此时, 就见门口出现了一个纤细的人影。 在瓦舍里吃酒, 最不缺的就是唱曲陪酒的,就算不主动点,也会有唱曲的嗅到金钱的味道,到楼上包间主动献唱。 果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娇媚的声音,“几位官人,需要小女子唱一曲助兴吗?” 高铭便道:“进来吧。” 几个大男人光吃饭也怪无聊的, 正好来一曲缓和缓和气氛。 就见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捧着琵琶走了进来, 一身的水粉香味儿。 女子走进来,高铭就叫随从给她看了一个圆凳叫她坐下。 “几位官人想听什么?但凡是时兴的曲子, 奴家都会唱。”她娇滴滴地道。 高铭想了想,随便点了一首,叫女真也听听靡靡之音吧。 自打这女人见来,完颜家如狼似虎的眼神都都盯在她身上。 高铭不意外,刚从金国跑来,猛地见到花花世界,肯定会这样的。 他们现在还新鲜,等住上三五个月,习惯这环境就好了。 歌姬朱唇轻启开,缓缓唱着了起来,歌声绕梁。 高铭仔细观察这些人的表情,见他们有的人眉头锁成了川字型,对这种萎靡温柔的曲调并不是欣赏,明显听不惯。 什么玩意,像蚊子似的哼哼呀呀。 有的人接受度却不错,指节不自觉的打起了拍子。 好听,从没听过这么温柔似水的歌曲。 这是国情差异和文化差异,不是不好,而是听不惯。 “不要叫她唱了,吵得头疼,嗡嗡嗡嗡!”完颜宗强大声道:“我觉得没有高大人唱的勇敢的女真人好听,要听就听这个。”问那歌姬,“你会唱这个吗?” 歌姬一脸疑惑,“奴家从未听过这首曲子。” 完颜希尹道:“这首歌是幽州的曲子,高大人重新填的词。她不会唱也是应该的。” “这个都不唱,她也没什么用,下去吧,别碍着咱们吃酒。”完颜宗强道。 高铭却却不打算叫歌姬就这么下去,他觉得可以用她引出下面的活动,“你过来。” 等歌姬到了他跟前,高铭掏出赏钱给她,“你只在这里唱吗?可否去家里?” 去家里基本上就是暗示出台了。 若是合得来,晋升为外室的也有。 这歌姬见高铭长得白净好看,便笑,“是去官人家吗?” 高铭道:“是我这几位朋友家。” 歌姬一见这人数和结实魁梧的样子,忙摇头,“其实奴家方才想起,还有别的官人要奴家去唱,实在对不住。” 虚弱地一笑,拿了赏钱,抱起琵琶走了。 完颜宗强直咧嘴,“她唱得不好,你还叫她去家里?” “都领回家了,怎么可能光唱歌。”高铭笑道。 其他人猛地被点醒了,对啊,都领回家了,那还不是任由摆弄。 就有人迈出一只脚,似乎想去把人追回来,唱得难听也不打紧,回家就不光唱歌了。 高铭一摆手,“算了,这种流莺随她去吧。咱们去不用领家,当场就能办事的地方。” “还有这种地方?” 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想要什么,心里都懂。 高铭留一点悬念,“有没有,我带你们去转转不就知道了么。” 叫小二进来结了账,起身带着他们离开。 重新走到街上,往勾栏那边走。 路过几个瓦棚的时候,高铭看了眼瓦棚外挂的告示,给他们介绍:“这里常年上演各种经典戏目,尤以佛教故事《目连救母》,演绎得最好。” 说话间已经踏入了勾栏,可谓倩影重重,香风阵阵,五光十色叫人眼花缭乱。 女子的细笑声与丝竹管乐夹杂一处。 进入红灯区了。 高铭也没来过,也不知道哪家好,随便选了一家门脸大的,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才进大堂,不需他们开口,就有龟公迎上来,“官人们请,想要哪位姑娘陪着吃酒?” “叫你们最好的姑娘们出来作陪。”高铭道:“银子不是问题,能赚多少就看你们姑娘的本事了。” 高铭这衣着打扮排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不是富商就是官宦。 龟公见状,知道大生意来了,忙请几位楼上请,殷勤地招待着。 到楼上一个房间落座后,转眼就摆齐了一桌子酒菜。 完颜家的人一看,不是才吃完出来么,怎么又吃? 虽然知道不能浪费食物,但心有余而胃不足了,真有点吃不下去了。 这时门口走进十来个身姿动人的歌姬来,到每个人旁边陪侍着。 惯会讨人欢心,很会察言观色,比如看出完颜宗隽胃口不好,坐在他身边的女子就娇滴滴地道:“官人,若是没胃口,奴家给你剥个金橘解解腻吧。” 这群人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这样的排场,甚至都没想象过会有这样美好的情景。 有美食美酒,还被美女环绕。 高铭不动声色的旁观,男人啊,能逃过温柔乡埋伏的本就凤毛麟角,这几位更是一点免疫力都没有。 女真目前的社会结构,别说伎院了,连听都没听过。 一个个本来就馋女人,突然掉进了这么个满是美人的地方。 什么感觉?猴子掉进了桃园,猫掉进了鲜鱼堆。 高铭见他们此时一个个高兴开怀,乐不思蜀的样子,抬手再招呼龟公,“还有姑娘们,再叫几个来。我们要在这里过夜。” 龟公哪有拒绝生意的,赶紧再去叫姑娘来。 很快,歌姬发现他们其中许多人不会讲汉话,说话也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觉奇怪。 高铭就笑着解释道:“我们是幽州来的商人,如今也是大宋臣民了。” 收回幽州的事,天下皆知,而幽州本就有许多契丹人等外族人,幽州一回来,他们也是大宋国民。 这些歌姬便以为是幽州的契丹商人过来玩。 无所谓了,别说不会说汉话了,就是不会说话都没关系。 赚的是钱。 之前还觉得没胃口的众人,在歌姬们温声细语的劝酒下,酒也喝得,饭菜也吃得了。 过一会,高铭道:“时间不早了。今晚就歇在这里吧。”对歌姬们道:“带官人们回房休息吧。” 完颜们有点不敢相信,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可以睡她们?随便?” “要付钱,不过我出了。”高铭笑道:“你们远道而来,就别考虑那么多,好好休息吧。” 就是高铭不说,他们也不想再考虑,拽过女人就走。 高铭见连完颜希尹也没逃过这粉色陷阱,与一个歌姬走了,不禁在心里想,这次是我领你们来,以后熟悉门路了,你们就自己来吧。 高铭累了一天,单独要了个房间,叫随从站岗,自己安稳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除了他之外都哈欠连天,但心情看起来都很好,足见昨夜春风销魂。 高铭笑道:“咱们回去吧,该见礼部的官员们了。” 众人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勾栏瓦舍,回到了宅院内。 在高铭的提醒下,都换了新的衣裳,并在他的带领下出门去礼部衙门,会见大宋官员们。 赵佶对金国人还是很重视的,知道人员中有两个金国皇子,叫郓王赵楷跟丞相蔡京一并接见他们。 双方在友好的气氛中举行了会面,就辽金宋三国面临的国际局势交换了意见。 以赵楷为代表的宋国人员再次重申了自己立场,绝对不会与辽结盟攻打金国,请金国皇子们安心在大宋学习生活,对所需之处,将尽可能的提供方便。 而金国对大宋的真诚友好的合作态度表示满意,并希望双方将友好的方针政策贯彻到底。 并给与宋方接待代表高铭给予了高度评价。 在融洽的气氛中,双方结束了会晤。 会晤结束后,宋方准备了国宴款待。 完颜家自打进入汴梁城,享受是全方位的,尤其以一日三三餐为最,吃的喝的无不精致美味。 国宴上更是美味佳肴不曾重样。 席间,完颜希尹问赵楷,“我们想学习一些你们大宋的典籍,不知该如何入手?” 赵楷笑道:“这个不难,你们可以进入国子监跟我们的太学生一块学习,如果嫌麻烦,也可以派官员到你们住的地方授课。” 金国人都同意后一种方案,毕竟连汉话还不太会说,直接去国子监,自己也清楚跟不上。 高铭见金国人选择入府授课,不禁心里想 在国子监读书,大家学习一样的东西,不能夹带私货,入府授课可就不一样了。 赵楷笑道:“这个不难,我们尽量安排。” 女真人的要求都得到了满足,吃罢国宴,回住处去了。 高铭则跟赵楷回了郓王府商谈要事。 需要谈的内容很多,先一件件来。 第一件就是高铭找到的蔗糖贸易。 “殿下,我之前与金国人吃饭的时候,意外发现他们当地是没有糖的。” 赵楷表情平静地点点头,这不意外,事实上金国没什么他都不意外。 高铭道:“由此联想,我发现好像真的只有咱们大宋可以富足的随意吃糖。所以,不如海外贸易增加糖类贩卖这一项?一本万利,如果顺利的话,别说修北方的城墙了,连整个国家盈余都能产生很大改善。” 赵楷对这个提议很有兴趣,他有点不敢相信,“糖?就咱们平日吃的糖吗?” 随处可见,谁都能吃的糖,会有这么大的利润? “这就是灯下黑,因为咱们中原从几百上千年前就可以制糖,加上唐太宗派人去身毒学习熬砂糖,更是让制糖技术大为发展,几乎人人都可以吃到砂糖。但是除大宋外,其他地方气候并不适合种甘蔗,也没掌握相关的制糖法,除了蜂蜜外,没有其他吃糖的途径,甚至许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甜味。” 有点超出赵楷的认知,中原不产马,好歹见过马,怎么会有人连基本的酸甜苦辣咸都不知道呢。 “真的吗?” 高铭重重点头,“与咱们隔海相望的日本就是如此。他们的气候根本不能栽种甘蔗,绝对不会有蔗糖。而且他们人口不少,还盛产白银,所以……” 日本有白银,这个赵楷似乎有耳闻,但是大宋和日本其实并无直接的贸易往来,都是私商贩运一些丝绸瓷器,规模并不大,眼下大宋海外贸易来钱的主要地方并不是日本。 但那是贩卖丝绸瓷器,这两样贵族奢侈的消费品,需求量并不大。 可糖就不一样了,贵族能吃,平民也能吃,而且是消耗品,这顿吃完,下顿要吃还得买。 赵楷也嗅到了其中的利润,“如果他们真的缺糖,能赚到的白银,将超乎想象。” 像东南亚那些产甘蔗的地方,此时也陷入了灯下黑,都不知道自己以外的地方会缺糖吃。 再者因为他们国力和航海技术限制,就算知道有这笔生意也做不了。 而大宋什么都不缺,就缺行动。 以后商路打通了,用丝绸瓷器在南亚换甘蔗和蔗糖,然后再卖去日本和西方,怎么想都是稳赚不赔。 高铭提议,“事不宜迟,不如先找点人出去走一趟,探探路。” 赵楷十分同意,赚钱的是哪能拖,“对,先不要声张,等真的能赚到钱,本王再上疏父皇。” 他还是比较谨慎的,贩卖蔗糖一事,目前还只是高铭通过常识的判断,不可能一下子就叫国家牵头大批量往那边卖糖,先叫人趟趟水,试试深浅。 “殿下心思缜密,深谋远虑。事不宜迟,臣便寻人去趟东瀛罢。” 赵楷道:“你有合适的人选吗?得找懂生意的。” 许多书香门第出来的官员,对金钱是如何流动的,那是一窍不通。 其实赵楷也不太懂,但他知道自己不懂,所以要找个会做生意的。 “说到做生意,我还真有合适的人选。此人叫做李应,是我在梁山时的一个属下,他本是山东李家庄的大财主,后来被人陷害,不得已上了梁山。外号扑天雕,使得好枪棒,我认为此人出海做这趟生意正合适。” 之所以不选卢俊义而选李应,有两个原因。 第一,要是出海,需要从浙江走,而燕青此时是东南应奉局的提举,说一句位高权重不为过。 而卢俊义是燕青曾经的主人,谁也不想在发达的时候遇到旧主,想到自己给人为奴的过去。 卢俊义打东南走,燕青知道了必然要接待,但他心里会不会不舒服呢? 卢俊义见到曾经的小厮飞黄腾达,两人该以何种尊卑方式相处,想想就不免尴尬。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第二点,则是很重要的一点,卢俊义世居大名府,乃是大名府首富,但他做生意的才能几何,这个很难说。 似乎他醉心武学,常常闭关打熬筋骨,连老婆都不怎么顾及,何况是生意了。 全靠家大业大,钱生钱。 但是李应不一样,按照原著里的记载,李应可是上了梁山走一遭后,家资都被梁山充公了。 结果他下了梁山,弃官不做,继续做生意,没多久又风生水起,重新当了富豪。 可见其致富的手段。 给他去日本的机会,他一定会抓住的。 他如今是官身加生意人加习武之人的三重属性,堪称完美。 赵楷听了高铭的分析,也觉得李应是个不错人选,“那你就去办吧,本王相信你的眼光。” “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给女真人授课安排,臣想推举一人。” “你说。”赵楷问道:“也是梁山的吗?” “不是。”高铭笑着摇头。梁山上就没啥文化人,吴用不过一落地秀才,阴谋诡计还行,治学就算了。 女真人虽然文化知识不怎么样,但在这方面也不能糊弄人家。 赵楷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高铭说要推举人才肯定有他的目的,“那你说说人选。” “臣想推荐太学学正秦桧做金国人的讲师。” 秦桧进士出身,如今任太学学正,学识自不必说。 作为千古第一的奸臣,虽然他的妻子王氏名门望族给了他官场上不少的帮助,他爬得也很快,但现在还只是一个国子监太学学正,没他施展“才能”的机会。 虽然岳飞被害,赵构是第一个责任人,但秦桧的作用也不容小觑。 对于这样的家伙,高铭能不给他挖坑么? 叫他现在去跟完颜家的女真人接触接触。 像太子那样,如果什么事都不做,自然抓不到把柄。 只有叫秦桧出来做事,才能抓住他的小辫子。 而跟金国人接触,他又不是皇城司的,那么把柄应该是很好抓的,不愁不能收拾他一顿。 “秦桧?”赵楷记得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有什么理由吗?” “秦桧的妻子王氏乃是才女李清照的表姐,我在东南应奉局筹办花石纲的时候,没少受她的帮助。”高铭面露愧疚,“这算是我的一点私心。” 赵楷无所谓的一笑,“这有什么的,内举不避亲,本王就知会礼部官员,叫他们安排秦桧为主讲。” 大宋的进士都有真凭实学,谁来教女真人都可以,秦桧就秦桧吧。 “谢殿下。” 重要的事情都说完了,高铭便告辞离去,下去办理了。 等高铭走了,赵楷没将教习金国人的事情放在心上,只关注蔗糖生意,他思考了一会,仍是半信半疑,“真的能赚到很多钱吗?” 丝绸和瓷器在大宋就是值钱的东西,所以其他国家的人会买不奇怪。 但是糖……在大宋随处可见。 赵楷想到这里,叫人取了块糖来含着,品着浓浓的甜味。 难道大宋以后就要靠甜味来赚钱了么。 感觉太容易了,没什么真实感。 如果这件事真如高铭所想,可以带来源源不断的白银 那么高铭继取回幽州后,又立一大功啊。 此人虽然还没为相,却做得比宰相还好。 —— 李应他们自从梁山招安后,都被封了官职。 这一次,朝廷对他们还可以,李应也没心灰意冷的辞官,还在军队中挂着职,所以应该并不难找。 高铭就派皇城司的心腹拿了他的手书,去找他。 差遣他去海那边的东瀛从事卖糖一事。 高铭忙完这个,一抬头,天色已经擦黑了。 虽然他常常为了公事,忙得脚打后脑勺,但是私生活也从不耽误。 昨天晚上跟花荣浅尝辄止的见了一面,没解决任何问题,倒是把相思的念头勾起来了。 不知道花荣是不是也是这样。 高铭出了皇城司,往府里回,想看看花荣是不是也心有灵犀地回来了。 —— 此时,花荣也刚在太尉府前下马,昨天抓了个逃兵,见了高铭一面,分别之后,越发觉得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他说,于是顾不得疲惫,牺牲休息的时间,回了太尉府。 可惜的是,高铭竟然还没回来。 他不禁失望。 这时下人过来说,太尉叫他过去一趟,他便随人来到了高俅的书房。 走进去后,就见高俅一脸正色地看他,花荣毕恭毕敬地一揖,“您叫我?” 高俅等下人关上了门后,长长一叹,不死心一般地问,“铭儿,真的不行了吗?” 提起这茬,他还是满腹眼泪。 花荣抿唇蹙眉,缓缓地点头。 高俅扶额,“唉,看来真是没回旋的余地了。” 花荣觉得太尉叫自己过来,肯定不是单纯问高铭的身体状况,必然有其他的目的。 果不其然,他才这么想完,就听高俅语气悲哀地道:“他没法有孩子,可怎么办啊。” 花荣不做声,毕竟说什么都不合适。 突然,他就见高俅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他,“其实我有个主意。” 花荣道:“您请讲。” 一看太尉的样子就是早有预谋,叫他来就是为了给他讲他的计划的。 “铭儿这辈子没有亲儿,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不知多难过。抱养的孩子终究不是亲生的,以后难免有隔阂。我想,就算是抱养一个,也要让他觉得是自己亲生的。” 花荣疑惑地问:“叫他以为是自己亲生的?” 高俅点头,“这样,你旁敲侧击问问他,上一次跟女人成功睡过是什么时候,跟谁。如果是在江南主办花石纲的时候就更好了,算好时间,我就安排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年纪吻合的孩子过来认爹。就说孩子亲娘没了,临死前托她带孩子认爹。 此举就是想叫铭儿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一个亲儿留在世上。至于那个孩子,自然也是从高家宗族内找的,也不怕长得不像他。但直接抱来,终究隔了一层,我还是想让他觉得能有自己的亲儿。” 花荣颇为震惊地看高俅,亏您能想得出来这招。 过继就过继吧,还弄出个假象糊弄高铭。 不过,如果高铭真的是身体有恙,并非装假的话,知道自己有个遗失在外的亲儿子想必真的会很开心吧。 高俅真是为儿子着想。 关键是高铭可是假装的,他好着呢。 而且太尉居然要他去问高铭上一次跟女人睡过是什么时候,这种锥心的问题。 过分了啊。 高俅察觉了花荣的不快,“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也是为了他好。你拐弯抹角的问问吧,去吧,别叫他察觉了。你难道不想看到铭儿有亲儿,高兴喜悦的样子吗?这孩子,以后就是你们的亲儿子。” 花荣不管心里怎么想,当着高俅的面总得先应下来,“是。” 高俅如释重负,“你下去吧,他估计也快回来了。” 第158章 高铭刚进府门就问门子, “花将军回来了吗?”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心里那叫一个心花怒放美不胜收。 什么叫做心有灵犀,这就是。 才进后院, 就见花荣迎面走来,就笑眯眯的道:“我还以为你这个大忙人, 得几天才能回来呢。不过, 你回来的正好, 我正好有好东西要送你, 昨晚都忘了跟你说了。” 花荣心里惦记着刚才太尉跟他提出的计划, 有点心不在焉, “送我东西?” “你看了准喜欢。”高铭拉起他的手, 往鹰坊边走边说,“你猜猜看,是什么?” 方才太尉要花荣说的话, 已经被他抛掷脑后, 随便了, 先不管了,跟高铭去看礼物更重要。 两人来到鹰坊,高铭叫人掌灯,与花荣迈步进去,指着鹰架上的海东青,笑道:“这是本王送你的礼物。” 他虽然被封了郡王,但在外面可不敢自称本王, 也就在家,尤其在花荣跟前, 可以肆意胡来。 花荣了解海东青的价值,就是辽国都难觅它的行踪, 大宋更是少见。 他一喜,“你从哪里弄来的?” “金国人越境带来的。”高铭腰杆挺直,“本王赏赐给你了!这礼物还可心吧。” 花荣善骑射,打猎的时候有海东青,自然是如虎添翼,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高铭期待地看着花荣,等他的反应,幸好他有心理准备,因为下一刻,他就被花荣打横抱了起来。 高铭仰头看他,花荣也俯身靠近,两人唇息近在咫尺。 花荣却偏不碰上去,只是目光灼灼地看怀中的心上人,“……喜欢。” 高铭心里一跳,是说喜欢海东青,还是说喜欢自己?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和花荣什么都发生了,怎么偶尔还会脸红心跳的。 他根本撑不起花花太岁这个人设,幸好很久没人提了。 高铭抿嘴笑,“喜欢就好了,咱们改天出去打猎吧。” 花荣擎着海东青打猎,肯定帅爆了,好想看。 花荣点明,“我是说,喜欢你。” 高铭脸颊一热,诶,表白真是多少次都听不腻,他主动向上一迎,与他吻在一起。 …… 两人半宿未眠。 高铭伏在花荣怀里,连手指尖都不想动,或者说他想动也没多余的气力。 他眼睛挑起,看向花荣,他根本不见任何疲惫,就是额头出了点汗。 武将体能太可怕了。 花荣搂住高铭,与他说了一会亲昵的话,觉得此时或许是个好时机,便对他道:“太尉刚才把我叫过去,问我你还行不行了。” 高铭发现他爹还没死心呢,不禁叹气,“他还琢磨这事呢?唉,也难怪,大概还是想延续香火,你说我还是不行呗?” “这个自然了,我怎么能将真实情况告诉他。”花荣道:“然后他就跟我说一个很叫我憋气的计划。” “憋气?”高铭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不是叫什么奇怪的女人跟你借种吧?不会的,我爹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花荣倒是没想到高铭会往这方面想,不禁笑道:“当然不是,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高铭心想,只是害怕自己的生活突然变成狗血伦理剧,不是就好。“我就说,我爹做不出这种糊涂事。那你为什么憋气?” “他不糊涂,反而很聪明,你听我跟你从头道来。” 花荣就将太尉叫他进书房的之后的对话,一个字不落的都告诉了高铭。 “……”高铭听完,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好,继续:“……” “他还叫我不要告诉你,但你想,可能么。我怎么可能跟他联手瞒着你。”花荣道。 亲疏远近,这还用选择,高铭当然是第一位的。 高铭一开始听完,觉得他爹的行为很无语,但冷静下来再一思考,就能发现这个计划后面包含的父爱。 他爹是担心他没有亲生儿子,人生有遗憾,采取这方式叫他开心。 如果他真的身体受损,被迫断袖,突然看到蹦出来的孩子,不知多开心。 看他现在健全得很,跟花荣在一起,是他的主动选择。 而且此事,也不单是他一个人的事,还涉及花荣,不可能他一个人做主,他也得尊重花荣的意见,“唉,他可真是的,怎么能叫你来问我这种问题,难怪你说憋气。” “不过,话说回来,你在去杭州的路上,有过吗?”花荣语气风轻云淡地问道。 “当然没有了,别说去杭州的路上没有,就是在东京的时候我也没有啊!” 更准确地说,他来之前和来之后都没有过。 杭州之后他俩基本就在一起了,肯定没有染指别人的可能,但是在东京的时候也没有,就让花荣很奇怪了,“在东京也没有过?” 那花花太岁的绰号怎么来的? 高铭意识到一不小心险些说漏了,忙解释道:“从林娘子那件事之后我就悔悟了,从那之后就没有了。哎呀,别提这些了,老黄历了。” 花荣回忆了下时间点,笑道:“那岂不是就是第一次遇到我的时候?啊,你曾说过‘遇到我之后,你就变好了’,快说,你是不是第一眼就看中你花哥哥了,开始守身如玉了?” “别给你自己贴金行不行?”高铭朝他撇嘴笑道:“就你第一次见我恨不得剐了我的样子,我可不敢对你有什么想法。” 花荣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高铭对他横眉冷对的情景,自己也觉得好笑,当初谁能想到他俩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关系。 两人笑闹了几句,还得继续说正事。 “关于太尉的提议,你打算怎么应对?总得有个交代。”花荣道:“要么我跟他说,我问了,但是你一直洁身自好,不曾与其他任何人有染。要么就假称你去江南的路上,和某女有过一夜春风,我把消息告诉太尉,叫他作假。等他领来孩子,你就装作不知道,高兴的认下亲儿子,太尉见你开心,他也了去一桩心愿。大家都高兴。” 高铭道:“后一个办法,你不介意吗?” 毕竟他俩都在一起了,但是他高衙内蹦出个亲儿子来,花荣脸上不好看吧。 “我把你拐走了,总得给太尉一点安慰吧。”花荣笑道:“这孩子领回来,也是放在太尉屋子里养,难道你能照顾?” 他俩忙得平日见个面都得找时间,就算孩子有奶妈,但多少也得操些心。 高铭摇头,“不能。” 他现在对养孩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他爹好像已经寂寞地要过含饴弄孙的生活了。 给老人家精神慰藉吧。 他现在整天不着家,他爹都快成空巢老人了。 想到他爹为他操碎的心,高铭便挑眉,“那就……让我表演个喜当爹?” 真是喜当爹了,闭门家中坐,儿从天上来。 “你后继有人,你爹也不会老盯着你了。” 有孙子就盯孙子去了,高铭表示认同,弄个孩子给他爹养,分散他老人家的注意力。 “不过,是不是对你不公平?要不你也叫人帮忙,表演个喜当爹,给老太君一个交代。。” “算了吧,没必要。”花荣笑道:“先给太尉一个交代就行了。” 高铭撇撇嘴,“好吧。那你就跟他说,你问过了,衙内在杭州时,曾泛舟湖上,遇到一叫荣娘的渔家女子,做过一夜夫妻,然后衙内就提裤无情跑掉了。” 高铭才说完,就被花荣抬起下巴,哼笑着质问,“你是不是今晚上都不想睡了?” 高铭笑道:“我怎么了?荣字被你霸占了?人家渔家女不能叫荣娘吗?” “不能,你改不改?” “不改。” “不改是吧,那我就看看你嘴到底有多硬。” …… “哦……在杭州,还没被方天定攻城时的流矢给伤到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渔家女?”高俅听到花荣的汇报,十分欢喜,“那真是太好了,离得很近,孩子按这个时间点找的话还很小,容易养得亲。” 花荣装作认同的样子,“是啊。 “那个渔家女叫什么名字?”认亲的时候,肯定要爆出女子的名字,“你把细节再说一说。你没问得太鲁莽,叫他察觉到端倪吧?” “那道没有,我很小心,装作不经意的引出的话题。”花荣故作纠结地道:“至于那个渔家女,姓王,叫王贞娘。” 后半夜的时候,高铭就改口了。 高俅安慰花荣道:“为难你了,但都是为了衙内好,况且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就别往心里去了。他以后哪儿能再沾女人,只跟你好。” 这几句话倒是都说到了花荣心坎上。 就是,高铭以后怎么可能跟别人好。 他是他的。 —— 对于老爹的诡秘行动,高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默默酝酿演技,等待他喜当爹那日的到来。 希望这个孩子扛起香火的大旗,完成他爹的心愿,帮助他爹这一支繁衍壮大。 提到繁衍壮大,赵佶在这方面当仁不让,后宫又有嫔妃诞下皇子和公主,刷新剩生育记录。 如此一来,封赏妃嫔,册封皇子公主又是一笔开销。 虽然不是大钱,但再一次勾起了赵佶对金钱的渴望。 北方的关隘城墙还得修呢。 前几天和官员们已经商定,靠挪用其他方面支出,先把城墙修筑上。 但归根结底,治标不治本,只能缓上一时,早晚新账旧账都要上门。 于是弄钱的事又提上了日程。 高铭派出去的李应才刚出发,还没带回蔗糖生意的具体消息,况且郓王都没提,高铭也不敢贸然开口给赵佶以希望。 免得这位花钱的主儿觉得赚钱容易了,现在就胡花海花。 再说了,朝廷中的其他官员未必会相信简单的蔗糖卖出去就能赚到白银。 还是等李应带回真正的情报再说吧。 赵佶却不知道不远的未来能用银海涌进,对钱犯愁,就将主意打到了增税这一项上。 但也知道中原不能再加税了,要加就加到新要回来的州府身上。 “朕认为幽云既为大宋国土,就要实行大宋律法,赋税该向中原看齐。”赵佶寻看诸位大臣,“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辽国是典型的一国两制,北院跟南院很多地方都不同。 但是大宋可不一样,都该听中央天子号令。 既然幽州等州府回来了,就该实行同样的政策。 赵佶的提议一说出来,又是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 立即又分成了两个相对立的阵营开始争吵。 有人认为,刚收回来就瞎折腾,小心激起当地的逆反心理。 另一方认为,大宋国土,实行辽国的各项法律政策,说不过去。 眼下又是用钱之际,幽州城无论是从人口还是商贸规模,都能狠狠收上一笔,解决燃眉之急。 “城内的契丹人,如果不满大宋法度,自可以离去。他们走了,正好腾地方给真正的大宋国民居住。免得现在想要驱赶他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跟辽国的过节和积怨,叫许多人没法心情气和的看待契丹人。 高铭本来不想说话的,因为他一旦开口,会显得他心很黑,但此时听到这样的言论,实在忍不住了。 他站出来,争辩道:“依臣所见,不宜改变现有法度,原因有二。第一,幽州才刚刚收回,人心浮动,不宜更改城内百姓的现有生活,若是人心浮动,反而给不法分子以可乘之机。第二原因,若想长久稳固的统治幽州,此时就更不能加税。与其驱赶现有的契丹人,不如叫现居的契丹人同化。” “同化?是教化吧?教化士兵已经花费了许多精力跟银钱。教化新收回来的州府的百姓,你怕是不知道是个多大的工程,不比修缮北方城墙简单。” “我说的同化,并不是叫他们像士兵那样转变思想,而是彻底的稀释他们。方法也很简单,幽州等几个城池赋税比中原内地要少,只要放任不管,百姓自己就会宜居过去。待满城中,契丹人成为绝对的少数,他们什么风浪都掀不起来了。与其驱赶百姓过去,不如叫百姓受到召唤,心甘情愿的过去生活。待当地都是汉人,再征收赋税不迟。” 真正统治一个地方只要三步,第一消灭他们的皇室,第二拉拢他们的精英,第三替换他们的百姓。 辽国的统治撤出了幽州,第一点已经达到了。 拉拢幽州的精英,交给慕容彦泽不成问题。 就剩第三点了,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量的移民之后,当地从人口构成到文化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愁这个地方不归自己统治么。 赵佶有名的耳根子软,不禁又觉得高铭说得有道理。 高铭见他动摇,进一步劝道:“官家,现在征收赋税只是刮去糕点上面的糖霜,假以时日,便可将整块糕点都吃入腹中。” 高铭的看法立即得到了反对增加赋税派的支持,“官家,想要长治久安,确实该按高大人所言。幽州长治久安,云州的归顺也就不是难题了。” 冷啥也不能冷了人心。 赵佶彻底动摇了,毕竟云州还没收入大宋囊中,便暂时放弃宰割幽州这块肥肉的计划,“那便先罢了,另找其他办法筹措银两罢。至于眼下如何做,蔡太师多多替朕分忧吧。” 例行的讨论无果,把问题甩给了蔡京。 即使如此,但是赵佶觉得自己该履行的职责都履行了,并非不过问朝政,开开心心地奔赴后宫探望刚生育完子女的妃子去了。 蔡京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目前靠拆东墙补西墙的方法,好歹筹了一笔钱,就等着开春大兴土木,修缮城墙了。 期间赵楷特意亲自问过高铭几次关于蔗糖贸易的事,可见十分上心,听说高铭已经派人出海了,便耐心的等待消息。 —— 完颜家那边,高铭有空就过去,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概落不下。 这日有空,他又登门,在路上,正巧碰到授课出来的秦桧的轿子。 秦桧认得高铭,赶紧主动下轿作揖。 秦桧的夫人王氏的祖父,做过宰相,王氏乃是名门望族,相比之下,秦桧出身就差了,不过因是进士,被王家榜下捉婿给捉去了,一步步发达。 除了才华外,长得也不丑,乍一看还挺平头正脸的。 而且说话也出乎高铭的意料,他竟然长长一叹,接着一副忧国忧民的语气道:“高大人,这些金国人听课十分专注,进取之心不可谓不强。” 高铭道:“你按照我的吩咐给他们强调礼仪的重要性了吗?” “这是自然,都按照高大人的吩咐,但是让他们这些番邦蛮夷都知礼了,实在是……”秦桧露出了隐隐的鄙夷态度,有种金人野蛮不配知礼的歧视。 说来比较奇怪,秦桧在赵佶当皇帝的时候,能算个愤青,在金军第一次攻打东京的时候,反对割地求和。 但是他被抓到金国,后来又跑回来到南宋之后,态度就大变样了,也不知道在金国的时候,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一门心思求和,为此跟赵构一拍即合,杀了岳飞。 这厮要么之前当愤青只是沽名钓誉,要么就是去了金国被吓破了胆子,顺便被兀术给策反了。 眼下的秦桧还没被激活奸臣的属性,算是一座休眠期活火山,对此时金人的态度还是比较看不起的。 这种人,无事时,看着比谁都忠肝义胆,一旦遭遇险境,跪得比谁都快。 高铭冷淡地道:“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教他们,至于旁的,你就不用管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继续授课。”说罢,他就转身离开,去向了完颜府中。 完颜宗强在大宋就熟悉的人就是高铭,一听说他来了就迎了出来。 尤其完颜宗强还抱着他那只京巴,“你几天都不见人影,我们还以为你被贬官出东京了。” 几天不见,语言进步得不错啊,连贬官都学会了,高铭笑道:“我照顾你们没有不周到的地方,为什么要贬我的官?”才伸出手要逗那京巴,就被它汪汪汪地吓得缩回了手。 其他人看见了,都笑。 高铭数了个下人头,在场的完颜家的人明显不足,只有四个。 宗隽跟完颜希尹和另外几个人都不在。 “诶?希尹呢?” “他啊,跟另外几个人在抄书。” “什么书,街上就有卖的,不用抄的。” “不知道,大概是为了记得牢,不用管他。” 高铭又问道:“六皇子殿下他们呢?” 完颜宗强一咂嘴,“出去找乐子了吧,谁知道去哪里了。” 这就对了,多多出去玩吧。高铭笑道:“你怎么没去?” 完颜宗强皱皱眉,但转眼就想到了顶回高铭的话,“我干嘛自己去,等你给我安排呢。” 行啊你,反驳的话也越说溜了,高铭笑了笑,“行,我给你安排,你想玩什么,打猎?” “没意思。”他从小打猎到大,跑到宋国还打猎?他真是闲得慌,没事干了。 “那打马球,怎么样?”高铭推荐了这个体育活动。 “马球?骑着马打石头?” “我们打的是球,不过跟打石头差不多,应该是大同小异的。”高铭道。 完颜宗强爽快的笑道:“就玩这个!我们女真人各个都是好手,你找来的人可不能太差,对了,那个花荣,他得来!” 这是点名了,高铭缓缓点头,“没问题。” 见高铭答应得这么爽快,完颜宗强好胜心大起,“你们国家的皇子也要参加,郓王会打马球吗?” 郓王当然会打马球了,马球也算是宫廷运动,从赵佶到他的儿子们,都精于这项游戏。 但高铭不敢贸然答应,“这我不太了解,我得回头跟郓王殿下请示。” “这样吧,大宋国跟大金国之间来一场马球较量,我们这边有两个皇子参加,你们那边也要同样的规格!”完颜宗强越说,脑子里的计划越成型,“至少也得出两个皇子!” 这算是马球外交吗?高铭颔首,“我会将你的意见转达的。” 完颜宗强丝毫不掩饰得意,“哈哈哈,我们这边肯定赢定了。” 高铭心想,就冲完颜宗强这家伙能如履平地的站在奔驰的马背上,他有这份自信也不意外。 但比赛,讲究的是团体配合,高铭也笑,“我怎么觉得赢得会是大宋。” “那就走着瞧。”完颜宗强自信满满。 “行,走着瞧,咱们今天先吃饭。”高铭笑道:“我晚上就在你们这里蹭饭了,不如,咱们吃火锅吧。” “火锅?” 高铭道:“老常还没给你们安排火锅吃吗?那正好,就今天吃吧,正好六皇子不在,咱们先吃不带他。” 完颜宗强被这句话逗笑了,“好,咱们不带他。” 高铭蹭饭蹭得心安理得,叫老常布置了炭火锅,与剩下的完颜家的人围坐一起,涮着新鲜的羊肉片吃。 “这个好吃——” 涮羊肉得到了一致的好评。 其中完颜宗强牵挂着他家乡的老父亲阿骨打,对完颜希尹用女真话道:“这种锅一定要带回去一个,叫父皇尝尝。” 完颜希尹在心中需要带回金国的物品名单上加上了火锅一项。 酒足饭饱,高铭与众完颜告别,他们是越混越熟了,他走的时候,完颜宗强跟完颜希尹都出来送他。 尤其是完颜希尹,看着高铭的骑马走掉的背影,心中不由的感慨。 高铭这人哪儿都好,可惜啊,是个断袖。 没错,经过这么多日的苦读,他从史书中已经知道了高铭跟花荣亲嘴的现象叫做断袖了。 书真是个好东西,什么问题在里面都能找到答案。 他一定要读得更多。 而且他觉得,宋人之所以能运转这么大的城池,就在于有规矩有尊卑,上下有序,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 嗯,礼仪和规矩! 他要把他认定有价值的都带回金国。 —— 高铭吃了火锅喝了酒,整个人晕乎乎骑着马,吹着带有凉意的秋风,十分惬意。 就这么惬意的到了家,才一脚迈进府邸的门,就见老都管慌里慌张地跑来,“衙内,您可回来了,太尉找您有一会了。” “什么事?”一般老都管亲自来催的,都是重要的事。 老都管摇头,只是催促,“您快过去吧。” 高铭就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后院的书房前,没等推门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了婴儿的哭声。 高铭心里咯噔一下,这也太有效率了吧?这才几天啊,孩子就找来了? 他推开门,见他爹怀里抱着一个看样子还没满周岁的襁褓婴儿。 高铭心想,得,自己又得把演技捡起来了。 他的表情疑惑和好奇兼具,“爹,这谁家孩子啊?” 高俅应付别人也称得上老奸巨猾,行家里手,但面对自己儿子就不行了。 高俅“做贼心虚”,被儿子迷茫无辜的眼神一瞅,竟然结巴了起来,“谁、谁的,你、你还有脸问?” 高铭见他爹这般,心里叹气,爹啊,您演技这么差,叫我怎么接您的戏啊。 第159章 不是高铭自夸, 他在演戏方面也是身经百战了。 他爹也是他练手的主要对象,表演起来游刃有余。 但是他爹真是太不给力,戏没撑起来。 “我怎么没脸问了?和我有什么关系?”高铭硬着头皮, 仿佛没察觉到他爹的异样一般的接话。 “你好好想想,你……”高俅顿了下, “你在杭州时候干的好事!” 高俅额头有汗珠冒出, 不擦, 怕露馅, 想擦, 更怕露馅。 爹啊, 您那汗有点多啊, 高铭眨眨眼,“我干什么了?难道您说这孩子是我的?” 高俅怒道:“本来就是你的!”用大嗓门遮掩自己的心虚。 “不可能!”高铭觉得自己要是一下子就认了,缺乏合理性。 谁知道看到儿子这么斩钉截铁的样子, 高俅虚张声势的继续吼:“为、为什么说不可能?” “我不记得我睡过女人, 哪来的孩子?!”高铭道。 难道花荣搞错了?高俅心里犯嘀咕, 但抱着一丝希望抛出了杀手锏,“王贞娘你还记得吗?!” 高铭皱眉做思考状,“不记得……她谁啊……” 高俅赶紧继续抛出信息,“她是一个渔家女,与你有过露水姻缘。” 高铭装作被当头棒喝的样子,步伐故意像后退了一步,做出震惊的样子, “她?” 高俅见儿子这般震惊,确定却有此事, 不那么心虚了,气势涨了不少, 一拍桌子,“没错,就是她,人家心里一直记着你,硬是将孩子托付给了你,要不是前段日子感染了重疾活不下去,这孩子就默默养大了。她自知无望,才托付了人,把孩子带上东京认祖归宗!” 高铭指着那孩子道;“所以,这孩子是我的?” 高俅把着婴儿递到高铭跟前,“你看这孩子跟你长得多像,还说不是你的。” 都是老高家宗族的孩子,能不像么,高铭的眼圈泛红,慢慢涌出一点泪光,一把抱过孩子,“真是我的孩子?我竟然有后了?” 高俅见儿子高兴到落泪,心想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自己这一番没有白折腾,不禁眼圈也泛红,“这就是你的亲儿子,咱们高家有后了,你如今有了继承的香火,就不用再为这事烦忧了。” 高俅刚才因为骗儿子心虚,导致感情不真实。 但此时此刻,是由衷为儿子的眼泪感到高兴,感情也更真挚了。 这些被高铭看在眼里,不由得心想,果然好演员能够带动其他人的情绪。 高铭提到了那个不存在的人王贞娘,“贞娘是个好姑娘,原来她已经不在了吗?我想找个时间祭奠她一下。” “这个就不用了,免得花荣知道了不好。”万一穿帮了可不好。 高铭拭泪,“也是,不过,凭空多出个孩子来,怎么跟花荣解释?” “花荣通情达理,他真心待你,替你高兴还来不及,不会在意的。” 高铭道:“可是,爹,你刚才还说不能祭奠王贞娘,免得叫花荣知道……怎么又不怕他知道了?” 不是他故意挑刺,实在是他爹说话实在颠三倒四。 “这,这个不一样,你祭奠王贞娘,说明你对她有感情,花荣当然不会愿意了。但是孩子,可不一样,有一半是你的骨血,他会疼爱的。”高俅笑道:“总之,你有亲生儿子了,这才是该关注的大喜事!” 高铭还能说什么,他爹高兴就行,“老天厚待我,没想到我之前播过的种竟然有成活的。” 高俅将孩子递给儿子,“你来抱一抱。” 高铭看这孩子,心态不像看儿子,倒像看弟弟,但转念一想高衙内本来就是高俅的堂弟,什么弟弟啊儿子啊,无所谓的,反正都是老高家的。 弄个襁褓婴儿给父亲养育,真是名副其实的“扶老爱幼。” 高铭抱过婴孩,这孩子倒也乖,吃着自己的胖乎乎的手指头,咯咯笑了起来。 高俅觉得很安慰,“他跟你亲,多好。” 高铭笑道:“毕竟是‘我’的孩子么。” 高俅心头涌起莫大的喜悦,儿子能开心,他折腾这么久也值得了。 一个喜当爹,一个喜当爷。 皆大欢喜。 —— 本来大户人家,有了孩子,也很少亲娘养,都是奶娘丫鬟们带。 而高铭这种,就更少操心了。 在他表演了两次“智障”育儿操作后,高俅就更只许他远观,不许上手。 倒是他每天都扑在育儿第一线,三天两头汇报孩子的状况。 吐奶了,起红疹子了,能说简单的词了,要做新衣服了。 不过,有一点,笑容倒是更多了,至少不会看到高铭就心酸地想,好好的儿子怎么就断袖了呢。 总之,新生儿的到来为高俅注入了新的活力。 高铭多了儿子的消息不胫而走,也不知道怎么消息就传这么快。 东京城内的郓王等人都知道了。 “你添了儿子,不庆祝一下?” 高铭苦笑,“就先不庆祝了。” “花荣不让?”郓王得出了结论。 高铭摇头,“没有没有。就是想低调点。” “低调也好。” 东京城内的人知道就算了,就连远在幽州的慕容彦泽都知道了,特意写信给他祝贺,还捎带了不少礼物。 高铭摸着下巴,收份子钱是个致富手段,要不然自己跟花荣摆个酒,成个婚,多收点分子钱? 想归想,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大宋正经官员,不敢太高调。 和武将搞断袖还公然摆酒,这不是授人以口实么。 算了,等他真的能日天日地的时候再说吧。 —— 马球比赛是金国人主动提出来的,宋国不好拒绝,就算想拒绝也找不到理由。 马球说到底是个游戏,对方想和自己做游戏,都不答应。 这友谊还想不想维系了? 再说,如果不比的话,宋国不战而败,金国人必然觉得是宋国怯战。 打仗打不赢,玩游戏还赢不了吗? 玩游戏,我大宋应该是专业的才对。 赵佶要不是考虑到自己的年纪和地位,真就想亲自上阵了。 郓王琴棋书画蹴鞠马球样样精通,深得他父皇的真传,主动请缨,“就由儿臣上场与金国人交战罢。” 赵佶本想同意,但考虑到郓王是自己最爱的儿子,马球无眼,伤了,可就不好办了,当即摇头,“不行,人选上,朕会慎之又慎。” 高铭倒是不意外,马球很危险,每年都有打马球变成残疾,或者严重身死的。 赵佶虽然渣,但对他的第三个儿子赵楷还是很好的。 赵楷意识到这个绝佳的机会,自从高铭劝进之后,他何尝不想扳倒太子,便故意引导道:“可是父皇,金国那边有俩个皇子,儿臣不上场,还能叫谁顶上?没有皇子上场,金国那边必然觉得是被慢待了。” 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人只有两只手。 而赵佶子女众多,能排到他手背上的子女都不多。 按照太子和赵佶的亲疏程度,大概得排到脚后跟去。 高铭就听赵佶灵光一闪般地道:“就叫太子上场吧。 他对自己的决定还很得意,笑容满面。 高铭刚想提醒赵佶,金国人是两个皇子,大宋这边光派一个太子,难道是打算一个太子顶两个亲王用? 就听赵佶继续点了人,“剩下一个人选就让肃王去吧。” 肃王赵枢,靖康之变时,被他爹送去了金军大营当人质,可见在他爹心中的地位。 对了,跟他一起同行的还有老九赵构。 赵构后来不想把他爹和他哥从金国那边接回来,不想放弃皇帝是一方面,但单纯论个人感情,他八成也不想把这个渣爹接回来。 总之,赵枢不受他爹待见是肯定的,打马球这种危险活动就由他和太子去吧。 高铭不知道这两位殿下水平如何,万一输了,大宋岂不是颜面无光。 赵楷也有这个顾虑,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赵枢的球技不怎么样,“父皇,还是叫儿臣上场吧,在咱们大宋的举办的比赛,岂能输掉。” 赵佶又很机智地道:“金国人不是点了花荣上场吗?除了他之外,还有禁军和皇城司中的马球好手,朕相信定能旗开得胜。开赛当天,朕会到亲自到现场观看。”赵佶捋着胡须笑道。 宝贝儿子不用上场,他一点不担心,抱着单纯的欣赏比赛的心态。 赵佶点了人选,各方面人员都到位,为了三天后的比赛做准备。 花荣也被临时从练军的岗位上调了回来,提前熟悉场地和其他球手,打了几场球热身。 好处是,每天晚上都回太尉府住,跟高铭在一起。 其实高铭是想提议分房睡的,重大比赛之前得节省点体力不是。 就别消耗在他身上了。 但花荣可没这么方面的顾虑,坚持跟高铭同住。 “我又不是你,稍微有点什么事就哈欠连天的。” 而高铭第二天判断了一下,好像对花荣真的也没什么影响,也就心安理得了。 —— 开赛前两天,高铭去完颜处看看情况。 完颜宗强听到人来报,说高铭来了,就从房间出去客厅见他。 路过回廊的时候,就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在屋檐下肩膀一抽一抽的,似乎在哭。 完颜宗强认出这个身影是江雨湘,便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江雨湘泪眼朦胧的回眸,立即拂去泪珠,单手捂着脸颊,转身就要走。 完颜宗强小时候打猎,长大了还能带兵打仗,眼神稳准狠,飞禽走兽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何况是江雨湘白皙的脸庞上一个红巴掌印。 她的小手根本就遮盖不住那么的掌痕。 “你等一下!”完颜宗强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捂在脸上的手拿来,露出一片通红的痕迹来。 “放开我。”她挣扎着。 “是老六打你了?”完颜宗强火气窜了起来。 雨湘泪眼婆娑地道:“六皇子教训的是,是奴婢不好,奴婢该打。” “他为什么打你?” 雨湘啜泣道:“因为昨天您教我女真话的事,被他知道了。” 雨湘被禁止抱完颜宗强的罗红犬,但一点不妨碍她找别的借口接近完颜宗强。 比如,“八皇子殿下,小狗在女真话里怎么讲呀?” 教可爱的妹子学习,这样的机会,完颜宗强自然不会错过,马上搭上了话。 雨湘学习劲头很足,谈笑间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再安排人去叫完颜宗隽过来一瞧。 再在被完颜宗隽盘问的时候,说些表面是辩解,实则气人的话,还愁不挨巴掌么。 艾巴掌的目的是装可怜,便跑到廊下掉眼泪,引完颜宗强注意。 “他因为这个打你?”完颜宗强就要再去找宗隽讨公道。 “您别去——没必要为了奴家坏了你们兄弟情分——”雨湘拽着完颜宗强的衣袖道:“而且您去替奴家出头,便是坐实了咱们之间的关系,奴家会被打得更厉害。” 完颜宗强被这么一说,暂时冷静下来。 目前找宗隽理论,肯定不行,得治本,狠狠给他一点教训。 “你先回去,别惹他生气,我会想办法的。” 雨湘哭着摇头,“您千万别为了奴家做些危险的事情,奴家心里也没别的牵挂了,只想真正对奴家好的人,像八皇子这样的人能够平安幸福。” 完颜宗强越发觉得雨湘善良,不该受这样的罪。 说到底,是他的错,如果那天掷骰子,他赢了宗隽,就没这样的事了。 他又安慰了她好些话,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带着对宗隽恨得牙痒痒的情绪去见了高铭。 高铭见完颜宗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不禁咧了咧嘴,“你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我带去你散散心怎么样?” 完颜宗强正烦闷,想了想,“出去走走罢。” 两人就出了门,找了个酒楼吃饭。 令高铭欣喜的是,完颜宗强已经会自己点餐了,对自己爱吃的菜肴记得很清楚。 孺子可教也,吃吃喝喝习惯了,你还想回金国吗? “其实,我今天过来,是同知你们,我们皇帝陛下同意了马球比赛的事,我们这边派太子殿下和肃王殿下上场,够重视的吧。” “怎么不派郓王?” 高铭笑道:“有太子,你们还不满足啊?” 被他这么一打趣,完颜宗强倒是没再继续纠结郓王的事,“太子,下一任皇帝?” “嗯,皇帝的儿子,储君。”高铭给完颜宗强夹菜,“但你们好像不是,你父皇归天之后,是由你叔叔继位?” “是由吴乞买叔叔继承。等他死了,才轮到我们这辈。” “那万一你叔叔很长命,轮不到你们了怎么办?” “不说我们会死在他之前?不会的。”完颜宗强道:“人啊,有几个活过六十岁的。” 女真生活条件恶劣,又常年打猎征战,一般五十几岁就没了,族长也不例外。 高铭皱眉,“人的寿命跟生活环境息息相关,你们如今占据了大辽不少地盘,越来越富足,吃的好用得好,寿数自然就上去了。弄不好你吴乞买叔叔能个百八十岁的。” 完颜宗强自我开解道:“那也无所谓,皇帝轮不到我做。” “那你不想你四哥做吗?” 完颜宗强和完颜宗弼是一母同胞,关系比任何人都来得亲近。 而完颜宗弼,也就是兀术,他排行老四,名次算是比较靠前的。 完颜宗强当然希望他四哥当皇帝,但他也知道,他另外几个哥哥也都是狠角色,尤其是宗望。 “那就让四哥等!” 高铭压低声音道:“你四哥救过我的命,我个人是支持他做大金国皇帝的,如此一来,咱们两国才能长治久安。以后你们兄弟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一声。” 完颜宗强当场只是觉得高铭说话的态度认真,但并未多想。 等酒足饭饱,回到府中,躺在床上休息,耳边回响起高铭的话。 心里咯噔一下,高铭的意思,是不是可以支持四哥在金国的势力? 高铭可是大宋的安城郡王,如果他能支持四哥,那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力量。 四哥做皇帝…… 其实他通过这段日子的学习,也晓得中原传皇帝就没传给弟弟的,都是给自己亲儿子。 大宋开国倒是个例外,赵匡胤传位给了弟弟赵匡义,但结果证明,选择是失败的。 赵匡义当了皇帝,可没把皇帝给赵匡胤的子孙。 反而赵匡胤的子孙一个个神秘死亡。 可吴乞买叔叔是赵匡义那样的人吗? 完颜宗强眼前浮现吴乞买叔叔的面庞,他尊敬他,就像尊敬父亲阿骨打。 真是……矛盾…… —— 转眼马球比赛的日子到了。 虽然天气转凉,但一点不影响赛事的火热。 高铭一入场,就见赛场周围有固守乐手列队,弹奏着《凉州曲》,一派热闹。 场下的观众们,由皇亲国戚们组成,热情高涨。 毕竟他们不用上场比赛,看别人冒险,那真是相当刺激了。 但赛场上的人,脸色就差了,太子赵桓跟肃王赵枢的表情就跟天气一样冰冷。 估计在心里都在骂他们的渣爹。 高铭记得赵桓后来在金国去世,就是因为打马球坠马所致。 不过,那个时候他都五十多岁了,不知道现在年富力强的他,能不能应对马球的激烈对抗。 金国这边有十个人,宋国这边除了赵桓、赵枢、花荣外,还有七个马球手,都是精挑细选的。 金国人见这打球的场地是桐油浇灌的,怎么跑都不起灰,都十分满意。 他们平日玩的时候那有这样好的地面,扬起的灰尘,常迷人眼睛。 一会一定能发挥得不错。 宋国这边的选手则想,这可是大宋的场地,我们最熟悉了,还能叫你们赢了不成。 高铭揣着袖子,坐在椅子上,陪皇帝和王公大臣们一起观赛。 等比赛开始,他的眼睛一直在花荣身上,他骑马的身影到哪里,他的眼睛就跟到哪里。 而赵楷的眼神,则是赵桓的身影在哪里,他的眼神就追到哪里。 朝中大臣们的眼睛则是兼顾赛况的同时,更多地关注太子。 其实之前就有人提过叫太子上场太过冒险,希望能更换人选。 被赵佶引用李隆基曾以太子身份,在马球比赛中对战波斯,获得胜利为由拒绝了。 大臣们也不敢再提,毕竟如果太子不去,就得郓王去,毕竟其他的王爷岁数都太小。 不得罪太子,也不能得罪郓王。 金国人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自打他们来到东京就没怎么骑过马,但此时仍然勇猛,就连平日看起来最像读书人的完颜希尹也颇为厉害,动作灵巧,一球杆就将球刁钻地打了出去。 花荣策马奔出,弯腰伸出球杆,将球拦住,用力传给了赵枢。 赵枢才扬起球杆要打,就见完颜家的几个人都向饿狼般地朝自己来了,吓得当即无措,眼睁睁看着对方抢走了球,一杆子打进了球门里。 一比零,金国领先。 看台上的人都摇头,真是的,何必传给肃王呢,没必要! 花荣大概知道赵枢什么水平了,心想没有下一次了。 转眼间,到了球门内的球被太监捡着扔到了大宋队一名球员的坐骑脚下,被他一球杆传给了花荣。 花荣得到球,便往金国球队的门带。 此时,气势汹汹的金国人都朝他扑了过来,他见状,将球越过赵枢,直接打给了另一个禁军球手,他则策马到球门附近等待传球。 完颜宗隽见状,跑来拦他,此时,那球突破重重防线,艰难地到了花荣球杆下。 他才要打出去,就见另一个球杆猛地伸进他的视线内。 球杆的主人正是完颜宗隽。 花荣抓住机会,在完颜宗隽的球杆落下之前,迅速地将球击出去,进了球门。 一比一战平。 见完颜宗隽叫花荣得分了,宗强朝他用女真语哼道:“你会不会打球?” 面对这样的挑衅,宗隽本来被花荣赢回去一份就一肚子火,怒道:“当然会,要不会我教你?!” “少废话!”完颜宗强冷笑道:“看谁先进球!” 大宋这边也不知他俩交谈了什么,但很快发现场内赛事有点微妙。 高铭发现,大宋这边,太子赵桓划水,肃王赵枢怯战,剩下八个人认真在玩。 金国那边,完颜宗隽和完颜宗强你争我夺,抡起球杆不像要打球,倒像是要打彼此,根本没有配合一说。 宗强得到球,就算被宋国人抢去,也绝对不给宗隽,倒是借着抢球,球杆差点打到宗隽腿上。 宗隽火冒三丈,与宗强并驾齐驱,看准时机,用肘部和身体一撞,宗强整个人往旁边一栽,掉到了马下。 宗隽冷笑一声,自顾骑马走了。 众人都以为他铁定落马,不成想,宗强竟然在半空中抓住了马鞍上的腹带,身子半悬在空中,脚擦了几下地面,一跃又回到了马上。 宗强咬牙切齿,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吼了一声:“讹鲁观!” 这是宗隽的女真名字。 接着他就打后面追上宗隽,飞身弃了自己的马,朝完颜宗隽一扑,将人从马上扑了下去,两人在地上骨碌的同时还不忘殴打对方。 高铭惊讶的想,你俩倒是打得爽了,可这特么的是在马球比赛现场啊。 果不其然,他俩这一落地,其他的马匹为了躲避他俩都紧急勒马。 但他们掉下来的太突然,根本不给缓冲的余地。 正要夺球的双方七八匹马,为了躲避他俩,一股脑地猛地撞到了一起,顿时人仰马翻,球杆乱飞。 马匹嘶鸣不止,一片混乱。 这其中就有花荣和他的坐骑,高铭吓得脸都白了,腾地站了起来。 这时,就听太监厉声尖叫,“太子殿下受伤了——” 高铭记得撞翻的人中间没赵桓,他一直在周围划水,刚才也没主动去夺球,怎么就受伤了。 除了皇帝外,其他人都往场内跑,高铭撩起衣摆,冲在第一线,远远就看到花荣他们陆续都站了起来,有的互相扶着,有的去拽马。 而他们不远处,赵桓捂着右眼睛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他旁边是一个马球,还沾着血迹。 难道是被失控乱飞的马球击中的? 高铭本能地回望在他身后赶来的郓王。 赵桓虽然无措,但是残疾人可不能当皇帝。 第160章 赵桓这一伤, 非同小可,往小了说影响朝中一干臣子的仕途,往大了说, 将影响天下苍生社稷。 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都朝他围了过去,高铭其实是不想过去看他的, 毕竟在他心里, 花荣的安危排第一位。 但眼下, 太子受伤, 做臣子的不去看他, 反而去关心花荣, 众目睽睽下就不好交代了。 高铭硬着头皮在到了赵桓跟前的时候, 停住了脚,没有往花荣那边继续跑,只远远与花荣对视。 而花荣也知道高铭在担心什么, 朝他微微摇头, 示意自己没事。 高铭心领神会, 暂时将花荣的安危搁置下,跟赶来的众人一起围在太子身边。 有人俯身关心地问正肩膀痛苦颤抖的赵桓,“殿下,您伤到哪里了?” “我的眼睛……”赵桓这几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众人见他指缝间渗出殷红的血,落了满衣襟,都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怕是伤得不轻。 这时人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 有人喊道:“御医来了!让一让!” 马球运动危险,所以每次比赛, 旁边都有御医随时候命,因而来得及时。 御医到了, 就有太监劝道:“殿下,您将手拿开,给大夫看看吧。” 赵桓才稍稍将手移开一点,众人就都吓得脸色煞白,包括高铭都是一呆。 是不是看错了?怎么感觉眼球不在它该有的位置了?! 御医见状,知道事关重大,忙道:“太子殿下勿动,移到殿内再行治疗!” 当朝太子受伤的样子不能暴露在大庭广众下,就有人脱下外袍给太子挡着,背着他往球场外走。 赵佶不知场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所有人神情紧张,隐约感到事情不太妙,或许太子伤得很重。 虽然不待见太子,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多少有些担心地离开椅子,缓缓站起来,问身边的近侍,“怎么了?” 这时有人慌张来报,“官家,马球打中了太子殿下的眼睛,太子殿下伤得很重。” 赵佶心里一凛,忙举步离开席位,朝太子移动的方向跟了过去。 高铭回望了花荣一眼,确定他没事,才也跟上了太子一行人。 众人都默不作声,此时不管心里作何感想,都不能轻易说出口。 甚至没一个人敢发声质问太子是如何受伤的。 但各种猜测早在心里生根发芽。 连高铭也不例外,他在太子治疗的宫殿外侯着等消息。 其他官员或揣袖,或低头,都心事重重。 高铭是郓王的心腹,太子残了,郓王是直接获益人。 刚才马球手中又有皇城司的人,怕是这会一整套阴谋论已经在各人心里成型了。 高铭尽可能稀释自己的存在感,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殿内只有赵佶、郓王、肃王以及太医们在,连蔡京、童贯等被拒之门外,高铭自然也没近距离观看太子伤势的资格。 其实就算有,他也不想看。 看了怕是要做噩梦。 又等了约半个时辰,几个御医退了出来,殿外等候的一干人都围了上去打探太子的情况。 面对一双双渴望的眼睛,御医们缄口不言,直到看架势不说什么脱不开身,其中一人才道:“没保住。” 众人一阵低语骚动。 不用说了,没保住的自然是眼球了。 太子赵桓身有残疾已然成定局。 当初官家赵佶能登上皇位,也是因为有一个有严重眼疾的哥哥申王赵佖,如果赵佖是个健全人,这皇位就是他的了。 如今赵佶最爱的儿子,也将因为哥哥有眼疾而继位,好似冥冥之中有定数。 御医们被放行后,这些侯着的大臣不时两两窃窃私语。 高俅瞅了儿子一眼,仿佛在说,你怎么看? 高铭挑眉,我能怎么看?太子至少损一目,当皇帝是别想了。 高俅合了合眼睛,郓王要顺理成章做储君了。 这时,殿门被从内打开,先是赵佶迈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郓王和肃王。 众人见了都低下头,屏气凝神。 “太子安睡了,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赵佶发话。 众人这才敢退下离去。 高铭悄悄看郓王,见他眉心微蹙外,似在担忧,看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 不管是不是他的手笔,他此时任何话语和举动都会引人猜测。 赵佶径直离去,赵楷也跟上了上去,不知父子俩会谈论些什么。 天家父子俩就这么走了,其他人将目光都投到了高铭脸上。 高铭心想,你们看我做什么?我也是一脸懵逼好不好,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 “爹,咱们也回去吧。”高铭低声道,说了他自从太子受伤以来的第一句话。 而高俅只是默默点头,与儿子一并离开。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父子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几乎异口同声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顿了下,都再次发问:“你看到是谁把马球打到太子眼睛上的了吗?” 高铭先先摇头道:“没注意,当时花荣摔倒了,我一直在看他。” 高俅道:“我也是。当时花荣那边人仰马翻,我没顾得上看别人。” “花荣说不定看到了。”高铭但心地道:“不知道他伤没伤着。” 虽然刚才在现场看起来没大碍,但谁知道是真没伤着,还是在强撑。 高铭巴不得直接略掉在路上的时间,马上到家。 他们回到府邸,花荣已经在等他们了。 除了脸上有点擦伤外,看样没什么大伤。 高铭一见他,就几步到他跟前,扳住他的肩膀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你没事吧?” 花荣晃了晃肩膀,“皮外伤加一点摔伤,不打紧。”附耳在高铭耳边道:“要不然一回回房检查一下?” 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是真没事,高铭笑道:“肯定要检查,还跑了你了。” 这时,高俅也走近,见花荣没事,便问道:“刚才你看清是怎么回事了吗?击伤太子的马球是谁打的?” 他以为花荣能有所察觉,不想就听花荣摇头道:“我当时在抢球的路上,就被旁边冲过来的马给砸倒了,没看到发生了什么,等我们起来,就看到所有人都朝太子跑过去了。太子的伤势要紧吗?” 以马球的速度,就不能叫它挨到皮肉,轻则皮肉外伤,重则筋骨寸断。 花荣判断,太子既然捂着脸这种脆弱的部位,情况不会乐观的。 高铭如实道:“御医说,眼球应该是保不住了。” “一个,还是两个都……”花荣道:“不过,就算一个也不行,瞎了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的负担加重,很快也会不行的。要是从是不用眼睛的活计还行,但身为储君,必然要大量阅读……恐怕……” 高俅和高铭都点头,十分认同花荣的话。 太子肯定要腾地方了。 高铭猛地想起完颜家那两个家伙来,“完颜宗隽和完颜宗强怎么样了?好像是宗强主动把他哥从马上拽下来的,马球场地那么坚硬,他俩没摔残废吧?” 花荣道:“我看没什么事,都能自由行动。” 高铭道:“没残废就行。他们万一也残废了,还不好讨要说法呢。就怪他俩不好好打球才导致马匹连环相撞。” 高俅道:“事关重大,要不要找金国人讨要说法,得看官家的态度。” 三个人又交流了一番彼此的看法,见没有新的信息和观点,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高俅去看孩子,高铭则和花荣回房间检查伤势。 “上药了吗?” “没有,御医们都去太子那边了,哪有闲心管我们,而且这点小伤也不用上药。平日里磕磕碰碰都是正常的。” 高铭看着花荣的眉骨处的擦伤,直咧嘴,“看着就很疼。” “不疼。还没老太君打得疼。”花荣道。 行吧,还是老太君比较可怕。但高铭还是觉得上药比较稳妥,“我去叫人拿药来给你上点。”说着,要起身。 “不用!”花荣抓住他,将他重新摁着坐回床上,“不用。你给我吹吹就行。” “我吐的仙气啊,还能疗伤?”高铭笑道,但还是跪到床上给花荣轻轻吹拂伤口。 花荣仰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这里也疼。” 高铭笑道:“你这讨吻的钩也直了吧?” 花荣勾住高铭的脖子,主动亲他,“直钩你也得咬。”两人就势倒在床上。 高铭发现花荣确实身体素质过关,没任何妨碍,就是出汗的时候,眉骨处的擦伤有点疼,他会皱下眉,除此之外,跟平时都一样。 接着两人相拥而眠,毕竟不管是体育活动还是其他活动,都很累人。 可能是睡得早的关系,高铭醒来,发现外面天还没亮,他一翻身,花荣就道:“你醒了?” “是啊,像我这样整日为了家国大事殚精竭虑的人怎么能睡懒觉?”高铭调笑道。 花荣轻笑,“我信了。” “我说真的,这一宿我脑子很乱,做了好几个关于马球的梦。” 花荣把他往里揽了揽,给他安全感,“你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是郓王的手笔吗?除了我之外,还有禁军和皇城司的人,如果他们受郓王的委托,只需找准时机,将马球打到太子脸上。金人内讧正好送上门来好机会,就被这个人抓住了。” “但真的是郓王吗?”高铭纠结了一下,就一下,“是就是吧,反正事情都出了。太子残废,皇位肯定是郓王的,就算在场有人看到是谁打出马球击伤了太子的,也不会说出来,这不是跟未来的皇帝为敌么,没人会那么傻。” 这种事不会叫花荣这种已经混出地位的人干,出岔子不好收尾。 越平平无奇,越可能是真凶。 其实从除了太子肃王和花荣之外,那七个人着手调查,必然会有眉目。 关键是谁会去查,赵楷是皇城司一把手,自己查自己吗? 花荣道:“恐怕连太子本人也得认下这个哑巴亏。毕竟没有真凭实据,连根郓王玉石俱焚都做不到。他被废黜已成定局,以后还得仰仗弟弟的鼻息过活,他也不会想得罪未来的皇帝吧。” “做个太平王爷,未必是坏事。”高铭心想,至少不会做出搞封建迷信打开城门和以皇帝身份主动跑金军大营当人质这种事了。 他因为身体的残疾导致没法继承皇位,还能赢得点同情,总比赵楷往他身上栽别的罪名被废黜强。 不过,这桩马球案,肯定会成为未来史学家的研究的课题之一。 估计会衍生出很多猜想。 花荣揣测道:“我越想郓王的嫌疑越大,应该是上次被你鼓动夺嫡之后,一直伺机而动,终于等到了马球比赛这个绝佳机会,一击致命。不过,这样挺好,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将对手打得再无还手余地。” 自古以来,储君之争,危害最大的就是悬而不决,不停的互相谋害拉人站队,导致政局动荡。 赵楷这次干脆利落,免去了许多麻烦。 “反正不管怎么说,要换太子了。”高铭半卧着,单手撑脑袋看花荣,“唉,我就怕官家身体倍儿棒,郓王做四十年太子,那我可真是班底老臣了。” 郓王能对太子动手,但对他爹肯定不会有不法行为的。 只能锻炼身体,和他爹比命长等接班。 “你操心的事儿可真不少。”花荣笑着点了下高铭的鼻子。 “都说了我为国殚精竭虑了。”高铭故意装作叹气的样子,“难道你不是吗?” “不是,我精力还挺足的。”花荣笑道。 高铭心领神会,看帐外天色尚早,知道这早上可有得折腾了。 — 昨天参加马球比赛的除了太子之外的九个人都被赵佶叫进了宫内,当场盘问。 除了他们之外,蔡京这个宰相也在。 高铭身为皇城司提点,又是现场观众之一,也被一并叫了过去问话。 赵佶嘴角紧绷,目光挨个扫过他们的脸,“那球是怎么飞到太子脸上的?是你们中间谁打出去的?” 谋害太子的罪名,谁能承担得起,众人都忙道:“请官家明察,太子受伤不干我等的事。” 赵佶便一一问他们每一个人,“不是你打的,那你看到是谁打的了吗?” 答案无一例外是没有,都一问三不知。 但对这样的情况,赵佶并没有勃然大怒,语气还算正常,“那你们昨天回去,有没有对别人说赛场上的事?” 这些人也是大同小异,都说没有,太累了,回家就睡了,一睁眼就是今早进宫面圣了。 “行了,你们回去吧。”赵佶道:“高铭留下。” 等其他人都退下了,赵佶又问高铭,“你看到是谁击中太子的了吗?” 高铭实话实说,“管家恕罪,臣当时见完颜家的人从马上的掉下来,被他们吸引了目光,没来得及看别处。” 赵佶觉得这个理由可以接受,其实当时所有人包括他也都去看完颜家的人,不曾注意到太子。 他捋着胡须道:“你统领皇城司,平素最善探听调查,以你所见,太子受伤背后有没有人为推手?” 高铭心想这钩这么直,哪条鱼会上当啊,疯了才会说是人为的,那么不是往赵楷脑袋上扣罪名呢么,“依臣所见,恐怕……就是意外。” 最善于揣测赵佶心思的蔡京道:“臣也认为都是金国人起了内讧,导致其他人为了躲避他们,人仰马翻,马球或许是哪匹马尥蹶子踢出去的也不一定。但不管如何,金国人难辞其咎。” 蔡京不愧是赵佶肚子里蛔虫,皇帝有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 皇帝根本不信是郓王做的,甚至不想这件事跟郓王沾上关系,不是郓王的错,就是别人的错,这个别人,最好不能是本国人。 赵佶也觉得叫金国人为太子负责非常好。 他昨天跟自己的宝贝儿子郓王聊过了,郓王对太子负伤表现出了极大的担忧,不管是担心太子的身体,还有对外面流言蜚语的忧虑。 赵佶看着儿子无辜的模样,深信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不想叫人猜忌郓王,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视线,将太子负伤的责任都推到金国人身上去。 蔡京这番话正对他的胃口。 赵佶便对高铭道:“你去与他们交涉,让他们知道自己做得好事!” 赵佶其实并不怎么生气,他本来还愁怎么废黜太子,金国人这个忙帮得正好。 只是太子为储君,乃一国之本,打球受伤事关国体,必须得拿出态度。 二来将太子受伤彻底定性为金国人引发的意外,省得阴谋论滋生。 “是。臣这就去申饬他们!”高铭道。 “咳,掌握好尺度!”赵佶提醒道。 “讨回公道”是一方面,但也别上升到战争的程度。 “是,臣明白。”高铭回道。 高铭身负皇命,出了宫,一刻不停的去了完颜们住的府邸“兴师问罪”。 一干完颜还不知道太子赵桓具体伤势,以为只是伤筋动骨,见了高铭甚至道:“昨天的比赛不算,改天再好好比一场。” “还比?”高铭冷笑道:“还想折损我们一个太子吗?” 完颜众人面面相觑,其中完颜希尹道:“此话怎讲?” 高铭怒道:“因为你们突然内讧打架,导致马匹避闪不及,慌中出错,马球意外打中我们太子的眼睛,损了一目。” 高铭一直和他们说话都是和颜悦色的,突然态度这般强硬,叫完颜众人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瞎了?” 高铭绷着脸点头,“你们说怎嘛办吧?” 完颜宗隽垂眸思忖了下,“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们打中的!” “没你们两个打做一团,其他人岂会因为避开你们导致马球意外飞起击中太子!”高铭道:“太子是一国之本,是未来的皇帝!你们应该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打马球本就有伤亡,上场之前就该默认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完颜希尹如此道。 正因为事情严重,所以绝对不能认下这件事。 完颜宗强更是坚定的推脱责任,毕竟这事他是主要责任人,“就是,怕死就别上来打球!” “你们这话说得可就太难听了,完全是推卸责任,一点诚意都没有。”高铭道“算了,和你们说不着,我们直接写信给你们大金国皇帝,看他如何决断!” 一听要给他父皇写信,完颜宗强和宗隽脸色瞬间凝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爹阿骨打。 “先别给他去信,让我们见见贵国皇帝,我当面解释!”完颜宗强道。 完颜希尹也急道:“这事怪不怪我们,也不能单由你们说了算。” 宗隽深知这件事闹回金国,细究起来,肯定是宗强的责任更大,但不管怎么说,他不想被宋国人斥责,“当时马球在谁手里,就是谁的责任,反正与我和宗强没关系,我们当时别说打球了,连马都没骑了。” 这倒是,你俩当时赤手空拳扭打在一起了都。 宗强坚持道:“我要见贵国皇帝,当面说清楚!” 对方要求见受害者家长,高铭也没理由拦着,叫他们稍等,便进宫跟赵佶汇报此事。 赵佶比较“欺软怕硬”,态度飘忽不定。 本来没打算金人怎么着,但一听高铭说完颜皇子们害怕此事传回金国,立即来了能耐。 赵佶冷哼道:“不见,直接写信去金国!” 他堂堂大宋国皇帝要对话,也得跟金国人皇帝对话,跟犯错的小辈说不着。 他要彻底将太子受伤的过错推到金国人头顶上。 叫礼部发信给金国,叫他们速派人来说清此事,否则就与金国断绝一切往来。 书信的内容高铭是不知道的,但他猜得出措辞很是严厉,因为金国人反应极快,迅速派了人过来谈判。 不是别人,老熟人兀术。 而他的到来,自然也是由高铭接待的,这一次没那么闲适的吃吃喝喝,而是直接打马进了东京城内,到了一干完颜住的府邸。 “四哥……”完颜宗强一见他四哥,声音都变小了。 高铭袖手在一旁看着,就见完颜宗弼大叫了一句女真话,八成是骂人的脏话,接着就一脚踹到了宗强心口,足将人踢出了一丈远。 这踹得太瓷实了吧,高铭虽然料到兀术会打闯祸的弟弟,但没想到会打这么结实,一点不掺假。 宗隽见状,下意识的护住心口,但兀术不按计划出招,抡起巴掌,抡圆将人打飞了出去。 这大概还不解气,又上去照准两人拳脚相加。 但完颜宗隽骨子里也不是甘愿挨打的,况且他和宗弼间还是隔了母的,啐了口血沫,就朝兀术扑了过去。 宗强见宗隽要打他四哥,扑过去拦宗隽。 下场就是他和宗隽一并继续被四哥殴打。 高铭在一旁看的直皱眉,下手有点狠啊,不过,也应该有表演给大宋国看的意味在里面。 兀术擦了把额头的汗,看了眼已经垂死挣扎的两个弟弟,对高铭道:“请让我见你们的皇帝,我带来了大金国皇帝的诚意。” 高铭再次充当跑腿的角色,进宫给赵佶传递了消息。 这一次,赵佶没有拒绝,答应见完颜宗弼。 因为他代表的是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 召见的地点选在了早朝之后,算办正事会谈。 重量级的官员,都在场,就看金国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兀术领着两个被他痛殴过的弟弟出现在殿上。 高铭从伤势判断,昨天在他走后,宗隽和宗强应该又被打了一顿,没少受皮肉之苦。 赵佶微眯着眼睛,“不知贵国皇帝打算如何解决这次争端?” 其实他的要求不高,赔偿一些貂皮人参鹿茸就行了。 兀术汉话腔调有点怪,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老六和老八不懂事,导致贵国太子损了一目,在我们女真,损坏了人家的东西,就得赔偿一个一样的……” 高铭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莫非…… 就听兀术接着道:“没了眼睛,就赔你们眼睛。贵国太子身份尊贵,他少了一只,就由我们赔偿三只!”说罢,就举手朝自己的右眼抠去。 完颜宗强和完颜宗隽也都照做。 所有人皆哗然。 这可真是实打实的“以眼还眼”了。 高铭就见有血迹从他们指尖流出,心想,兀术你加油,快点变成独眼金兀术。 “住手!快叫他们住手!” 关键时刻,赵佶马上号令左右侍卫去阻拦金国人抠眼自残行为。 太血腥了! 他受到的教育不允许他在大庭广众下观看三个女真人抠眼珠子。 左右侍卫离得稍远,赵佶又马上对离金国人最近的高铭道:“高铭,你快点拦着他们!” 拦什么拦啊,真抠了,少个能打的祸患。 假抠的话,就看他们该如何收场。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后者,别看流血了,八成只是在用指甲抠眼皮。 但皇帝发话了,高铭不得不去,他朝兀术大喊道:“四皇子有话好说,何至于如此?!”就朝他扑了过去,然后就左脚踩右脚,摔倒在地。 抱歉抱歉,并非我不想阻拦,而是我摔倒了没办法。 第161章 高铭摔倒在地, 对女真人的自残行为“放任自流’。 他就是要看看这帮家伙如何收场,他就不信兀术这家伙真的单纯到要抠自己的眼睛赔给大宋。 高铭一摔倒,他爹见状, 就朝这边走来扶他,再加上被女真人这番举动惊呆骚动的朝臣, 场面一度混乱。 赵佶吓得龙颜失色, 连续大叫了几声叫侍卫将女真人拦下来。 终于, 侍卫们到了跟前, 掰开完颜家三个人的手, 两个人架着一个, 不许他们再胡来。 虽然被拦下来, 但因为拦得不算太及时,这三位的右眼都血淋淋的,不知道伤势如何。 他们都眯着受伤而血糊糊眼睛, 尤其兀术更是道:“不用拦我们, 我们将眼睛赔给贵国太子。” 赵佶被女真人的举动吓得不轻, 任谁突然来个抠眼睛赔偿,也受不了,何况还是他这样的太平天子,他惊魂甫定地道,“你们的态度,朕都清楚了。我们中原仁治天下,早已废黜肉刑, 杀人者死,但伤人者不需同创, 太子损一目,也不需你们同样偿一目, 你们先下去治伤,其他的事,过后再谈。高铭,你随他们一起去,顺便给你自己与看看。” 跟女真人打交道,高铭是专业的。 不派他去派谁去。 高俅此时也到了儿子跟前,关心地问,“你摔伤了没?正还跟他们下去一起看看伤势。” “我没事,爹。”高铭假惺惺地问兀术他们,“你们要不要紧,快随我下去疗伤吧。” 兀术也没再坚持,满脸是血地行了个宋礼就跟高铭下去了。 殿内其他人都心有余悸地想,女真人对自己真能下得去狠手。 赵佶被吓得不轻,看着地面上那几滴血迹,赶紧令人擦去,内心暗暗吁了一口气。 出了殿门,高铭假装腿脚不便利地走着,佯装一脸心疼地道:“你们这是何必,下这般狠手对自己。” 兀术捂着眼睛,“这是我们的诚意。” 高铭心道,诚意?是苦肉计吧。 都要挖眼睛赔偿宋国了,宋国还能斤斤计较吗? 兀术肯定料到大宋不会收他们的眼珠子。 就是搁到未开化的女真部落,也不会叫对方国家因为马球比赛伤了自己人,就挖眼赔罪。 否则,原本占理的事,都变成咄咄逼人,仗势欺人了。 还比现在,兀术来了这么一招,一下子就站到道德高地去了。 明天估计连赵佶都不好意思开口要多少貂皮鹿茸的赔偿了。 这招还挺高的。 不过,也真佩服女真的胆大不怕疼。 反正他是玩不起,忒疼了。 完颜宗强和完颜宗隽这会都只剩一只眼睛能看路,旁边的内侍们小心翼翼地领着路。 到了太医院,御医都无语了,最近这是跟眼睛杠上了。 太子的眼睛刚瞎了一只,这金国人的眼睛又都受了伤。 “这是怎么弄的?”御医们询问伤情时,忍不住问道。 “自己抠的。” 御医们都是一默,行啊,够狠的。 又问高铭,“高大人,您这膝盖……” “我自己摔的。” 御医们都呼吸一促,朝堂之上大规模自残? 高铭严格来说算不得负伤,顶多算蹭了一波女真人的热度。 不过,根据御医们的诊断,完颜家这三位在抠自己眼睛上都留了一手。 简而言之,虽然有伤,但是眼球还能继续用。 高铭听到这个消息,假装高兴地对他们道:“太好了,可吓死我了。说真的,你们的举动真的吓到了,要不然我也不能摔倒。” 兀术没有怀疑,毕竟高铭的行为理解为情急之下,手忙脚乱以致摔倒也能解释得通。 高铭这个软组织挫伤的人,带着三个都包扎了一只眼睛的独眼女真人们回到了完颜家的住处。 焦急等待消息的完颜希尹他们忙迎了出来,见兀术跟宗强、宗隽都包扎着眼睛,以为他们真的把眼球抠出去了,都既震惊又担心地看他们。 兀术开口打消了他们的顾虑,“我们没事,宋国皇帝没有答应我们赔偿太子眼睛的提议。” 完颜希尹忙问道:“那么……要怎么赔偿?” 昨天晚上兀术就跟他们说了当庭挖出眼球赔罪的计划,当时他觉得过于冒险,为此还争执了几句,但兀术坚持如此。 兀术胸有成竹,觉得宋国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国皇子的挖眼举动如视无睹,必然断然阻住。 有惊无险。 而他们已经拿出了最诚挚的态度,宋国也不会再纠缠不休。 兀术道:“宋国皇帝叫我们回来听消息。” 宗隽和宗强都不吭气,眼睛这会疼得厉害,叫他们无心说话。 刚才抠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这会可真疼啊。 像他们平时很能忍疼的都觉得受不了。 正想着,就听高铭吸着冷气试探着问道:“一定很疼吧?想想就疼。” 眼睛疼起来也是要命的,会连带着脑门太阳穴都一并作痛。 就算真的疼也不能承认,完颜宗强跟完颜宗隽一听高铭询问,硬是把原本紧锁的眉头咬着牙齿给舒展开,以表示自己是真汉子,根本不畏疼痛,“还行。” 高铭咂咂嘴,“真的不疼么,看来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我就忍不了疼,别看就是摔了一下,回去也得吃止痛药。” 完颜宗强跟完颜宗隽的耳朵不禁都竖了起来,止痛药?吃了就不疼的药吗? 他们嘴唇动了动,纠结着要不要继续询问。 结果就听高铭道:“不过,算了,你们是真汉子,必然不需要。” 听了高铭的话,完颜宗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眼睛更疼了。 他咬着牙,从齿缝中道:“是啊。”并用另外一只能用的眼睛看宗隽,就见宗隽也像下了好大决心似的道:“没错,我们不需要。” 高铭瞄到他们的表情,接着悠悠叹气,“我虽然受伤的情况不多,但也知道,晚上比白天更觉得疼,白天一点小伤,到了晚上仿佛都扩大了许多倍,疼的那叫锥心蚀骨,好像无数的蚂蚁再啃噬,疼得翻来覆去,恨不得一头撞死。” 兀术身子凛了凛,突然出声道:“去吃饭罢!” 强行打断了高铭的话。 高铭心想,你果然也疼吧,都是血肉之躯。 “我蹭顿饭,你们不介意吧?”高铭开玩笑地道。 但是兀术他们都疼得没心思接茬,只默默点头。 饭桌上,都这三位伤员都猛喝酒,想用酒精麻醉疼痛神经。 高铭瞅着兀术叹道:“真是没想到本来一场寻常的马球比赛,生出这么多事端来。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举办这场比赛了。” 兀术喝了一口酒,横眼宗强和在宗隽,“都是他们惹出的事,父皇听说了这件事,很生气,叫我这次就把他们带回去。” 高铭一听,这可不好,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在拽进温柔乡,怎么能就这么把人给放跑了呢。 “你们致歉的诚意,我们皇帝都看在了眼里,我相信这件事能够和平解决,犯不着叫两位皇子回金国去。” 宗强和宗隽也不想回去,“只要宋国皇帝不赶我们走,没必要主动离去。我们还有好多东西没学呢。” 兀术冷着脸道:“这不是我决定的,父皇是这样交代的。” 完颜希尹紧张地问道:“那其他人呢?” 包括他在内的八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兀术,就怕跟着吃挂落,也被抓回金国去。 兀术道:“你们不用。” 完颜希尹他们暗暗松了一口气,皇帝明察秋毫,没有迁怒别人,他们还可以继续留在大宋。 高铭对阿骨打这个决定倒也能理解,不管怎么说,自家儿子的行为间接伤害了对方国家的太子,再逗留下去,有点说不过去。 除非找到别的理由。 高铭是发自内心地不舍两位皇子,刚把你们培训的上了“正道”,怎么就被召回去啊,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费了么。 高铭叹气,“没有融通的余地了吗?” 兀术还是那句话,“是父皇吩咐的。” 高铭长吁短叹,他神伤可不是装出来的,绝对是真情实感的流露,引得完颜宗强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后,内心不禁感到一丝温暖。 高铭这人还是很不错的。 高铭吃过饭,与完颜家的人告别,临走前对兀术道:“二位皇子的事,等皇帝定夺吧,你就别再为难他们了。” 宗强和宗隽听高铭替他俩求情,心里不说感激,但对高铭的好感还是多了一分。 兀术颔首,“这个自然。” 高铭挥别了他们,从完颜家出来,径直去了安道全的医馆。 不为别的,只为买几瓶止痛的药丸。 这是安道全的招牌药,拥有独家专利,效果拔群。 高铭买了药丸,也没回家,在茶楼品茶看戏,熬到天黑,估摸着快到入寝的时间了,才折返回了完颜家。 “有……什么事吗?”完颜家的人见高铭去而又返,不禁好奇。 高铭看了完颜宗强一眼,然后对兀术道:“没什么事,有些话想跟八皇子单独说一说。” 他点名要跟宗强说话,其他人也不好在场。 等其他人都走了,高铭将宗强叫到廊下一个避人的地方,“这是止痛的药,我多拿了一瓶,给你吧。” 完颜宗强刚才正疼得没法睡觉,坐立不安,高铭就给他送药来了。 仿佛黑暗中看到一丝曙光,刚想伸出手接过来,但是逞强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跪得这么痛快,“我不用,用不着。” 装吧你就,高铭装作半信半疑地道:“真的吗?”就将药瓶往袖中揣,然后就看到完颜宗强剩下的那只健全的眼睛里射出了一道狩猎般的凌厉目光。 简直像狼崽子要吃人似的,高铭心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其实想要。 “诶,别这么说,有备无患。”高铭将手继续伸进袖中,又取出来一瓶,“这是我自己的,也留给你,我再去买。”说着,将两瓶药都塞给了宗强,“你拿好。” 宗强嘴上道:“真的不至于吃这些东西!”但手很诚实的伸了出来。 高铭道:“也没说非得吃,你就拿着吧,也不占什么地方。”将药瓶递到他手上,又叮嘱了几句要注意休息,多喝热水之类的暖心废话。 这时,他们发现完颜希尹在对面的屋檐下朝这边看,完颜宗强不想暴露自己拿止痛药的事实,赶紧催高铭离去,“我没事了,你走吧。” “那好,就不打扰你了。”高铭与宗强告别,又朝屋檐下的完颜希尹礼貌地挥挥手,便离开了完颜府邸。 高铭尽可能的拉关系,宗强和宗隽可不能都回金国去,至少得留下来一个才行。 考虑到了解程度,还是宗强留下来比较好。 总之,来了宋国就别想跑。 管家老常给他打着灯笼,送他上马。 高铭上马前,附耳对老常道:“你叫雨湘去宗强屋里头偷药给宗隽送去。” 老常微微点头,表示都记住了。 等高铭走了,完颜宗强赶紧将手里的药瓶塞进袖中,回到了自己屋内。 纠结了一会后,还是倒出来一颗服下,过了约摸一刻钟,他神奇的感觉不那么疼了,顿觉好似新生了一般。 从自己屋内出来,就去找他哥兀术。 穿过回廊的时候,就见宗隽正吸着冷气在院内来回踱步,看来是疼得睡不着。 他也没管他,径直去找他哥哥。 果然,他四哥也没睡,他一敲门,对方就给开了。 宗强也没废话,开门见山地道:“哥,高铭给了我些止痛的药,你要是睡不着,就吃一粒吧。” 兀术作为兄弟们的表率岂能软弱怕痛,义正言辞地拒绝,“我用不着,你要是觉得自己像个娘们,你就吃!如果是咱们女真的勇士,这点小伤痛算得了什么?!” 宗强忙道:“我没吃!真的!” 兀术心道,看你小子无痛无灾,淡定自若的样子,肯定吃了,“高铭给了你几瓶?” “就这一瓶!” “给我!”兀术朝弟弟伸出手。 完颜宗强如实上交。 “我没收了,你回去吧!”兀术冷声道。 完颜宗强被下了逐客令,灰溜溜地离开了哥哥的房间。 而兀术看着手里的药瓶,陷入了莫大的沉思中。 毫无疑问,这是瓶止痛药…… 而四下又没人…… 他就是吃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呃…… —— 第二天早晨起来,宗隽发现宗强和宗弼的精神头都不错,好像眼痛并没有影响他俩的睡眠质量。 他可是在院内踱步了大半夜,几乎天亮后才朦胧地睡了一小会的。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如此脆弱吗? 宗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四哥兀术是个铁打的汉子也就罢了,难道宗强也成了钢筋铁骨比自己强? 他疼得早饭都没怎么吃,早早的回到房间内龇牙咧嘴。 不睡,困。 想睡,疼。 这时候雨湘突然开门走了进来,并迅速地探头左右看了眼,将门关上仿佛怕有人跟踪她一样。 宗隽道:“你干什么?” 雨湘快步走上来,表情既兴奋又关心地道:“殿下,奴家发现八皇子在吃这种药,趁着刚才他屋内没人,就悄悄地拿了几粒,说不定对您的伤痛有帮助。” 宗隽一听就气不打一出来,“你又跑老八屋里头去了?!” 雨湘眼睛蒙上一层雾气,“有些事不是奴家能决定的,奴家贱命一条,谁都能差使,但是奴家心里真的只认您一个主人。这药也是奴家为了您好,冒险去偷拿的,您可以打骂奴家,但是奴家对殿下的心未曾变过。” 说罢,眼中雾气凝结成泪水,从眼眶滑落,沿着粉腮落下。 宗隽本见她这样低眉顺眼,温柔如水,心中的不悦早被眼泪泡得融化了,“算了,是我错怪你了。这种药真的是老八在服用的吗?” 雨湘重重点头。 宗隽突然想起昨天高铭提到的止痛药,昨天晚上高铭不就单独见过老八么。 原来是这么回事! 宗隽想通之后,拿起一粒药直接扔进了嘴里。 待了过了一会,果然感觉好多了。 他的猜测没错。 宗强和四哥今早精神那么好,就是因为吃了止痛的药。 他们也太自私了,都没管过他! 什么兄弟,还不如雨湘这个大宋的奴婢。 “你愿不愿意随我回金国?”宗隽郑重地问雨湘,“我不会亏待你。” 雨湘先是愕然,借着含泪笑着重重点头,“雨湘愿意一辈子追随六殿下。” —— 完颜家真剜眼啊。 赵佶每每想到那天的情景都一阵心悸,他不想再跟那群彪悍的女真人碰面了。 与朝中大臣们商量好此次事件的解决办法,就叫高铭带人去和完颜宗弼接洽,他则彻底回避了。 高铭就料到赵佶会是这个样子,策略飘忽不定,一会觉得女真好欺负,兴师问罪,一会见对方彪悍,又瑟缩起来。 他只得跟几个礼部官员去见兀术。 距离挖眼已经过去三天,但兀术右眼睛上还缠着绑带。 在座的宗强和宗隽也没摘掉包扎的布条,不知是真没好,还是装给外界看的。 他们在完颜家宅邸的会客厅坐下,就大宋国皇帝的处置办法进行磋商。 那几个礼部官员基本上就是来陪衬的,都靠高铭一个人撑全局。 兀术默默地听完高铭的叙述,蹙眉道:“要我们赔偿貂皮、鹿茸和人参?还要互相驻派使节?” “嗯。第一点,表面上看你们是赔偿了这些东西,但是我们也会对等的给予你们瓷器、绢帛,你们并不亏。第二点,则是参照辽国的待遇,互相派驻使节,现在辽国的萧文殊就在东京城内的使馆内住着呢。以后有什么事,便直接召见使节,免得兴师动众,像这次这般叫四皇子你跑一趟。” 兀术心想,挖眼恫吓的计策奏效了,宋国果然不再纠缠问责,转而采取缓和安抚的政策。 他觉得这两个条件算是合情合理,他自己就能做决断,“如果就这两条的话,我们大金国都可以答应。” 高铭微笑地看完颜宗强,“说到互派使节,不如直接就让六皇子作为贵国的使节,继续留在宋国好了。也省去了再调人的麻烦。” 完颜宗强心中一喜,对啊,怎么没想到这点。 他作为使节,就不用回去了。 宗隽可就没那么痛快了,怎么只单叫老八留下,我呢? 兀术没直接答应,“派谁做使节,我们再商议。但是第一条,我现在就能做主,没问题。” 用貂皮交换瓷器跟绢帛,以物换物,可以看做是两国做生意了。 高铭微笑,“四皇子是个爽快人。这里就是我们想要索要的貂皮、鹿茸人参的数额跟给予你们的瓷器跟绢帛的数量,你看一下,数额合不合适。” 高铭使了个眼色,就有旁边的官员递上了国书。 兀术瞅了眼,觉得数额没什么问题,他没觉得吃亏就要答应。 这时旁边的完颜希尹探头过来瞅了眼,立即发现了不妥的地方,“我觉得这上面的措辞得改一改,我们给你们貂皮等物,用‘赔付’勉强说得过去,但是你们给我们瓷器和绢帛用‘赏赐’两个词还需要商榷。‘赔付’又不是‘进贡’怎么能用‘赏赐’呢?至少要用‘赠予’!” 兀术汉话水平实在一般,没听懂这些词里的弯弯绕绕,赶紧用女真话问完颜希尹怎么回事。 完颜希尹就用女真话解释道:“用‘赏赐’的话,会使得咱们大金国比大宋矮一等,咱们又不是他们的属国!这国书要是遗留后世,会叫人误会的!这些辞令上的陷阱,千万要注意。” 兀术这才晓得自己差点吃了没文化的亏,被宋国占便宜了。 辛亏有完颜希尹这个读书人在身边,不禁庆幸,但同时也想,果然还得读书啊。 他看向亲弟弟完颜宗强,或许叫他留在宋国跟完颜希尹一起学习会更好,免得女真被人笑话从深山老林里窜出来的野蛮人,在与别国交往中闹笑话,被人看不起。 那就让宗强留在东京做使节? 他相信凭他的口才回去跟父亲好好说,父亲也会同意他的做法的。 至于宗隽,他跟宗强关系不好,留下来还得跟宗强闹矛盾,将他带回去比较好。 兀术在脑海里飞速过了一遍想法后,对高铭冷声道:“‘赏赐’这两个字十分不合适,必须改掉,最差也要用‘赠予’!” 高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起身来到国书跟前,“是么?用的是‘赏赐’吗?呃,还真是。好的,我都记住了,这个先还给我,回去重写一份。” 高铭将国书收回来,“那今日就先到这里吧,就不打扰了,告辞。” 兀术一行人送高铭等人到门口,他将高铭叫出几步道:“……互驻使节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如果叫老八当使节,你们派到金国的使节,身份也不能太低。” “这个就有点为难了,我们大宋与贵国国情不同,我们的皇子轻易不出东京,更别提去他国了。你要是想听解释,我可以叫个礼部的人给你仔细讲一讲。” 兀术一脸的拒绝,显然不想听‘小孩没娘,说来话长’的长篇大论。 高铭一咂嘴,“……皇子不行,驸马行吗?” 兀术类比了下本国的驸马地位,“驸马,可以。” 高铭郑重承诺,“我回去一定会好好转述,四皇子请放心。”说罢,朝自己的马走去,路过完颜宗强跟前的时候,叫他借一步说话,关心地低声道:“眼睛还疼吗?还用不用……” 宗强赶紧摇头,示意不用再给他药了。 高铭温暖地一笑,“如果你真能作为金国使节留在东京就好了。” 好不容易栽培出来的八旗子弟可不能跑了。 宗强也想不走,宋国他还没待够呢。 他发誓,如果能把宗隽弄回国,剩他一个皇子,他以后一定老老实实的在宋国奋进。 宗强低声道:“我何尝不想留下做使节,唉,还得看四哥的意思。” 高铭小声道:“我会劝四皇子的,你自己也得争取啊,不能轻易放弃。” 宗强点了点头。 高铭与宗强嘀咕着,一旁的完颜希尹瞧着他俩,心道高铭又是夜访,又是如此积极地出谋划策想要八皇子留下来的。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串想法,相当可怕。 高铭与完颜宗强说完,翻身上马,与礼部官员们离去。 而完颜家这边也都转身回府。 兀术心想,还是得读书,刚才差点掉进宋国人的国书辞令的陷阱。 宗隽瞅兀术跟宗强,他们到底是一母兄弟,宗弼八成会允许宗强留下来,自己就得回金国,可恶啊。不过,就算我回去了,也不会叫你们好过,一定要在父亲跟前狠狠告你们一状。 宗强皱眉,在心里寻思道,等晚些时候,去四哥房里,跟他好好说道说道,叫他留自己做使节,这对金国和宋国都好,人家辽国都有使节,金国怎么能没有呢。 他想得入神,这时就见完颜希尹靠了过来,对他神神秘秘地道:“那个高铭……殿下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宗强就不爱听了,说得他好像跟他国官员走得很近一样,“为什么?”怕我通敌叛国吗? “没什么。”完颜希尹一言难尽,“唉,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在了前面。 完颜宗强莫名其妙。 第162章 其实, 按照赵佶自己的意思,就只管女真要貂皮鹿茸和人参,像互派使节这种建议, 还是高铭提出来的。 只不过赵佶觉得也算合情合理就答应了,这才有了高铭去找兀术他们交谈的一幕。 听了高铭带回的金国人对于此事的答复, 赵佶还没什么反应, 蔡京第一个变了脸色。 什么叫做没有皇子驻扎, 驸马也行? 如今大宋最耀眼的驸马, 不是别人, 正是他的儿子蔡鞗, 去年才娶了茂德帝姬。 当初高俅还动过叫高铭娶茂德帝姬的主意, 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官家和高俅都对此事再不提及,茂德帝姬才进了蔡家的门。 但通过互派使节的事儿来看, 高铭明显怀恨在心, 意图报复, 想叫自己的儿子蔡鞗跑去天寒地冻的金国。 与新婚燕尔的妻子分开,去了苦寒之地也就罢了,关键是辽国和金国正在打仗,万一辽国反攻成功,杀进金国,连性命都有危险。 高铭真是坏得冒水。 但是官家并没有指定就让他的儿子出使,所以蔡京也不能主动跳出来, 把危险往身上揽,只在一旁默默听着, 替儿子推辞的腹稿已经打好,就等适合的机会说出来。 赵佶有几分不耐烦地道:“金国人要求怎么这样多?非得要皇亲国戚吗?!” 见皇帝是这样的态度, 下面的朝臣又是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金国人不识好歹的,要求过分的。 也有说外交对等,金国驻扎皇子,大宋派去的地位也不能太低的。 但不管说什么,就没有人主动请缨愿意去金国驻扎。 见状,高铭只能自己高风亮节一把了,“官家,臣愿意前往金国做使节。” 其实,高铭确实很合适,虽然不是皇亲国戚,但是好歹是正式加封的郡王,又擅长跟女真人打交道。 高俅迅速地瞪向儿子,你胡说八道什么?!但转瞬间,就明白儿子不过是卖个乖,在皇帝面前表现一下自己为国分忧的高尚情操罢了。 稍微一想就知道,皇帝岂会叫高铭好好一个能臣跑去做使节这样的“高级驿站人员”。 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蔡京等人自然也能看穿高铭的心思,但也没办法,任由这小子讨巧卖乖。 果然就听赵佶,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们看看小高卿家,这才是为臣子的表率!”就差说出“再看看你们自己了”,为了给其他人留脸面,剩下半句没说出口。 高铭继续请求道:“请官家准许臣做第一任驻金使节罢,臣一定兢兢业业,为了两国关系鞠躬尽瘁。” 其他人都侧目,心想高铭啊高铭,真是夸你胖,你还喘上了! 见高铭身先士卒,蔡京暗暗咬牙,心一横,官家疼爱茂德帝姬,应该不至于叫女婿出使金国,而叫公主空瘦香闺,“官家,不如就叫小犬出任住金使节罢。” 谁知道说完,赵佶竟然没一口回绝,而是犹豫了。 高铭瞟蔡京,赌错了吧,你跟官家混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他这人极为自私么,在他心里优先级那是排得明明白白,太子肃王都能坑,何况个女婿。 他高铭不被派出去,是因为对他赵佶有用处。 一个驸马对他来说真没什么割舍不了的。 公主守空房,又不是他守空房,有什么关系。 毕竟真正历史上,金国人听说茂德帝姬美貌,点名要她进金军大营,开封府尹在赵佶的默许下,才将茂德帝姬灌醉后,送给完颜宗望的。 蔡京有点后悔高估皇帝的亲情水平了。 那颗老心脏一阵阵感受着寒意外加颤抖。 高铭则道:“北方酷寒,还是派身体更为康健的人为佳,不知道太师公子的身体怎么样?” 当然是很好的,不好也不能尚公主。 其余身体好的驸马们,若是听到高铭这番话,心里怕都要一凉。 蔡京忙道:“真的那般寒冷吗?” 高铭道:“我今年去时,明明咱们汴梁已春暖花开,但在北地还下了一场雪,更别论真正的严冬。一般体魄的都不行,要是常年待在那里,得找更为强壮的人才行。” 蔡京故作深沉,“原来是这样啊……那么小犬他只是个寻常人,身体怕是……” 犹犹豫豫,似有顾虑,就是给皇帝听的。 赵佶要是再点名叫蔡鞗就不太好,有谋杀女婿的嫌疑。 他再次使出擅长的拖字诀,“今天就到这里吧,再议。” 至于派谁去金国,高铭其实心里有自己的人选,下了朝,他就去会见这个人选。 才来到民居的小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舞枪弄棒的打斗声。 叫随从敲门后,看到史进满脸汗渍的打开了门,“啊,是高大人,快尽进快进。” 高铭走进院内,上下打量史进,“你恢复得不错啊。” “我早没事了!”史进道:“闲得快长毛了!幸好下个月初一就能回军中了。” “这还有七天了。”高铭走进屋内坐下,“咱们都是爽快人,我今天不为别的,就是想问你一件事……” 史进见高铭表情严肃,擦了把额头的汗,亦严肃对待,“高大人请说。”就听高铭道:“你想郡马吗?” 史进脸一红,苦笑道:“大人就不要消遣我了。” “你看我的表情像消遣你吗?” 史进慢慢收敛了笑容,预感到高铭所说必然是大事,紧接着就听高铭道:“宋金互派使节,金国叫皇子充任,咱们大宋派去的人身份也不能太差,诸位王爷肯定不行,所以就想叫驸马过去。如果你有此意,你便争取做上这郡马出使金国,至于可能遇到的阻碍,我想在国家大事跟前都能通融,这是个绝佳机会。你想娶郡主,就要抓住这个机会。” 放到以前,像史进这样的前强盗身份是绝对不可能染指郡主的。 哪怕邵王和皇帝真想嫁,朝中那些大臣怕是也得跳出来上疏抗议,坚决抵制这门亲事。 但现在不一样,他们正满世界找去金国的倒霉鬼,其中绝大部分肯定不会再纠缠史进当郡马合不合适,可能也就御史和打算浑水摸鱼的会出声反对。 反对势力会小很多。 而且又和百官之首蔡京有利害关系,蔡京不仅不会阻拦,还会忙着压制御史的反对声音。 两个有情人乐意,邵王满意,官员们闭嘴,这件事能成了。 史进倒是有顾虑,“可是郡主她……” 她爹邵王倒是跟他见面挺勤快,郡主自己什么意思,他还不知道呢。 “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了,还得看郡主的意思。她要是不愿意,什么都免谈。”高铭道:“我去请郓王殿下探探邵王的口风,叫郓王妃问问郡主的意思。她若是想嫁,你可想娶?” 高铭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但婚姻大事,不能嫌麻烦,得问清楚。 史进一拍胸膛,“这个当然!” “那好,你等消息,先好好养伤。”说罢,起身就往外走。 史进送他到院门口,欲言又止,“高大人,大恩大德……” “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高铭道:“况且你若是做了郡马,在家待不了多久,便得去金国待上一段日子,恐怕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满。” “那也总比一辈子没有任何机会要强上数百倍。” 史进这个账还是能算得过来的,要不是驻扎金国做使节,郡主哪里轮到他来娶。 唯一怕的就是郡主不待见他,或者不想一成婚就两地分居而不嫁他。 高铭见他史进想得很清楚了,也就不多废话了。 便转身去郓王府,拜见赵楷。 两人很有默契的根本不提任何关于太子的话题。 自从太子负伤以来,他俩见面就没聊过关于那场“意外”任何一个字。 “殿下,关于驻金国的使节人选,现有的这些驸马恐怕都不合适。不如就效仿李唐王朝,将宗室之女册封为公主,她的丈夫自然也成了驸马,再派去金国,您意下如何?” “这倒不失为一个办法。”郡马人数比驸马要多,身份也没重要,往金国派没人心疼,“只是人选上……” “殿下可以去问问邵王……” “宣赞不行!”赵楷脑海里浮现出丑郡马宣赞那张脸,“虽然是派去金国的,但也代表国家颜面,不能叫金人嘲笑了去。再说,他和郡主不是和离了么。” 怎么能选个比野蛮的女真人更像野人的宣赞。 你该更新信息了,高铭道:“邵王他恐怕早就另有人选了,实不相瞒,据我了解,此人便是史进,在禁军中做军官,只是出身不好,做过少华山和梁山泊的强盗,所以邵王想招他做女婿,一直有所顾忌……” “……”赵楷也算见过风浪,这会忍不住嘴角都抽了下,“做过强盗?” 本能的就想拒绝。 “不过,年少不懂事,误入歧途。”高铭替史进大大的美言,“之前我被女真人劫持,他为了保护我,曾身负重伤,对朝廷的忠诚天地可鉴。因为有这层积怨在里面,也不用担心他被金国策反。” 提起为了救高铭负伤这茬,赵楷内心的拒绝之意倒是有所缓和,“不过,他这人的性子适合做使节吗?” 高铭道:“金人野蛮,非强悍之人不能震慑他们。他们平日里要么打猎,要么打仗,派个文人过去,更跟他们弄不到一起去。史进身上多少有点彪悍的气质,跟他们倒是有几分契合。况且还得派副使协助他。驸马的身份更多的是象征,真正的文书往来,还需读书人来做。” 赵楷考虑了下,笑道:“你说皇叔早就中意这个史进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成人之美不说,也为大宋找到了合适的驻外使节,两全其美,倒是不错。那么,本王就去皇叔那里走一趟罢。” 见赵楷答应了,高铭暗想,替人做媒可真累啊。 赵楷身心舒畅,笑道:“那本王现在就去见见皇叔,再做一次媒!” 高铭恨不得给赵楷鼓掌加油,“有殿下从中在做媒,必能成就一桩好姻缘!” —— 邵王听闻金国人要驸马做使节,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如将史进招做女婿,派他去。 但他也只是想想,没有真的开口。 结果没想到,他竟然心想事成了,皇侄赵楷过来与他旁敲侧击的谈了这件事。 当然赵楷更多是从大局的角度考虑,觉得史进是个不错的出使人选,如果邵王府有意招他做女婿,眼下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邵王倒是早就答应了,但更得看女儿的意思,和皇侄谈完,就马不停蹄地差使妻子去问女儿的意见。 邵王妃早就知道自己丈夫中意那个叫史进的,如今机会来了,必然不肯放过,但最主要的还是女儿的意见,便到了女儿房中,旁敲侧击的说了许多话,才引出一句关键的:“你觉得那个叫史进的如何?如果他能做你丈夫,你愿意吗?” 郡主心里一动,但装作平静地继续修剪花草,“他不是个强盗么?没可能的。” 耗了这么久,不就差在身份上么。 “那是以前,但眼下不一样,国家正是用人之际。”王妃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叹道:“你父王是相中他了,就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要我来说,我觉得不好,他做了什么使节,怎么也得在金国待上一年半载的,你们岂不是要分开?” 王妃说完,就听女儿无所谓地道:“……又不是分开一辈子,再说了,我一个人待惯了,还不想有人总在我身边待着碍眼,他去金国待上一段日子正好。” 其实,她不是无所谓,只是她想抓住这次机会。 付出暂时分离的代价,她觉得划算。 王妃见女儿答应,赶紧起身去找丈夫,转述女儿的意见。 邵王见妻子回来了,忙问道:“她怎么说?” 王妃言简意赅:“想嫁。” 邵王内心老泪纵横,好事多磨啊,他终于将女儿嫁给了一个她满意,自己也满意的人了。 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幸亏生得少,就这么一个女儿。 —— 大宋这边忙着找驸马,金国这边也没闲着,忙着选使节。 兀术虽然不知道“内举不避亲”这句话,但是践行起来,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都没跟其他人商量,就敲定了叫亲弟弟宗强留下来做使节,将宗隽带回去的打算。 宗强和宗隽必须得带一个回去,叫他俩再待一起,非得还出乱子不可。 而明显宋国人更待见宗强,叫他留下来更有益两国关系。 宗隽听了他做出的决定,意外的平静,大概是早就料到了。 兀术也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反正愿意不吵不闹地跟他回金国去就行。 定下宗强做使节之后,他就知会了高铭,意思很明显了,我们这边定下来了,你们也别磨蹭了,也尽快给了准信吧,我好回去拿貂皮。 而宋国这边仍旧悬而未决,简而言之,还在掐架。 御史们是万万不能接受郡主嫁给一个前强盗的。 消息才透露出来,就引起了他们的极大愤慨。 一个个比邵王这个亲爹还替郡主着想。 当然,依高铭来看,真觉得金枝玉叶蒙难的人,有,但不多。 更多的是浑水摸鱼的,比如不让史进做驸马去金国的真正目的,是打算叫蔡京的儿子过去,给老年蔡京一个重击,叫年迈的他赶紧身体抱恙,回家养老去。 还说北地也未必就那么寒冷,毕竟身体虚弱的高大人走了一遭也没折在那里啊,所以,蔡鞗,你也可以的! 蔡京自然也识破了这种恶毒的用心,不顾自己的老花眼,点灯熬油写奏疏,奋斗在替郡主争取婚嫁自由的第一线,引经据典,表达正确的婚嫁观点。 中心思想就一个:初嫁从亲,再嫁由身。只要郡主自己愿意,爱嫁谁嫁谁!别人管不着! 然后再一顿操作,打击报复了几个御史,无一例外都流放出了东京,总算消停了。 外界干扰没了,赵佶就能自己思考了。 他本身是个青楼天子,本身爱情观就很随意,宽裕律己,也不严于律人,加上高铭给他分析了叫史进驻扎金国的好处,力排众议,“朕准了这门婚事,加封晋宁宗姬为和宁帝姬,礼部主持,明年春季与禁军都虞侯史进完婚,之后驸马都尉史进便前往金国作为大宋的驻金使节。” —— 翌日,高铭打着哈欠去了完颜府邸,将重新写就的国书交付给完颜兀术。 兀术本来以为收下国书,就算完事了。 却见宋国礼部官员,先拿出了笔墨,又拿出了一块方形的石头和一个装着红色膏脂的小盒子。 完颜希尹在他耳边道:“是印玺和印泥。”并用女真话解释了这两个东西的用途。 兀术一边听着,一边见宋国官员往国书上加盖印玺,并对他道:“四皇子殿下,该您了。” 兀术装作风轻云淡地道:“印玺没带来。” 但其他女真人知道,哪里是没带,根本是没有。 别说他了,就是金国现在都没玉玺。 一切只用漆了金粉的牌子做为号令传达。 女真没文字,契丹文和汉文基本没人认识,书面文件,实行不起来,也没根本没必要。 要打仗了,各个将领提前在炕头商量下作战方案,之后就口头传达给各个猛安谋克,然后上马就走。 高铭就猜金国八成还没这些文房用品,女真人的进步基本上都是靠打辽国,霸占辽国的文明一步步壮大,直到攻破了北宋城池,掳走了许多工匠和文人,才跟上了文化建设的。 “没带的话,也无所谓。”高铭笑道:“四皇子殿下签个字就可以了,其实就算只是口头协定,两国愿意遵守,便是死约定,不遵守,不过是废纸一张。” 高铭这话算是给兀术解围了,给了他台阶下。 兀术便拿起笔,“没错,有我签字,就管用!” 然后便用汉文写下了完颜宗弼四个大字。 待写完了,他忽然感到心里不是滋味,竟然用宋国的文字签自己的名字,可谁叫他们女真没有自己的文字呢。 他用一只眼睛瞟向完颜希尹,就你读书最好,你一定要加把劲,弄出属于咱们自己的文字来! 完颜希尹给了四皇子一个坚定的眼神,包在我身上罢!我一定会做女真的仓颉! 高铭就见完颜家这两位不停地眼神交流,心想小眼神交流得挺频繁啊,我看你们眼睛还是不怎么疼。 签了国书,众人都很高兴,高铭先叫礼部官员带着国书离开。 他则留下来,对完颜家这些人笑着提议,“这一刻值得纪念,咱们一定得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完颜宗强是最开心的:“吃火锅!” 高铭笑着附和道:“那就吃火锅!”刚说完,他就觉得从完颜希尹那边射来两道凌厉的视线,他莫名其妙的回望过去,就见完颜希尹眉毛间拧出一道深沟,表情好像吃了黄连似的。 高铭奇怪地用眼神询问,你有事? 完颜希尹便什么都不没说的移开了目光。 高铭也没再纠缠,热情的讨论吃火锅的事。 宗强有点惋惜地道:“除了火锅外,还有很多好吃的,四哥都应该尝尝,可惜没时间了。”刚说完,就见兀术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的怒道:“我不能多逗留是因为谁?” 当然是因为要回金国准备貂皮等物,至于为什么要准备这些?还用说吗?! 宗隽冷眼看兀术跟宗强,倒是觉得这兄弟俩只是在关系亲密的斗嘴。 不禁在心里哼道,兀术,你行,不叫我留下,叫你亲弟弟留下来享福。哼,宗强,就你有亲哥哥吗?别忘了,我也有,而且比你四哥兀术更厉害。 宗隽一母亲生哥哥完颜斡离不,汉名完颜宗望。 高铭见宗隽面色如霜,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宗望可是个狠角色,汴梁城就是他攻破的,要不是历史上在靖康之后,突然病死了,兀术绝对不会上位那么快。 但宗望现在可是还活蹦乱跳的。 希望宗隽的耳旁风厉害点,回去多给兀术找麻烦。 对了,还有雨湘的枕头风,她要多鼓动宗隽进“谗言”。 现在的兀术肯定斗不过宗望,落于下风。 然后他高铭再鼓动鼓动宗强,说大宋愿意扶持他四哥,想想就觉得前景很不错。 高铭劝兀术道:“罢了,罢了,气大伤身,还是吃火锅吧,府里有新鲜羊肉吗?没有的话,我家里有,派人去取。” 兀术看着高铭,笑道:“这个叫火锅的东西,宗强一直跟我说,叫我带回金国几个,叫我父皇也尝尝。但其实,我倒是更想把你带走。” 高铭故意插科打诨,“哈哈哈,我可不能吃啊。” “你懂我的意思。”兀术道:“我很欣赏你,真想让你到金国做官,替我们大金国办事,辽国就有许多汉人为官。” 说完,其他一干完颜拼命点头。 虽然其他东西很珍贵,但高铭更是珍品。 做啥梦呢?高铭严肃地道:“在大宋地界,这种话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口的好。” “不过。”兀术一笑,“一想就是不可能的,你在大宋已经是郡王,我们金国给不了你更高的价码。” “就算我不是宋国的郡王,只是一个看城门的小兵,我也不会背叛大宋。”高铭道。 “为什么?” “我气节不允许我这么做。” 有一个女真人疑惑地道:“天气变化?和它有什么关系?” 那他么是节气!高铭无奈的道:“你们把大宋的书都读了,就懂了。” 这里面完颜希尹读书最多,他当然懂汉人的气节是什么,他表情严肃地看高铭,断袖也好,好男色也罢,高铭真是值得好好揣摩。 空气一度凝固。 此时,完颜宗强心想,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算了,这里我最小,就由我打破沉寂吧,便道:“快饿死了!宰羊吃火锅!” 高铭笑开,“嗯,火锅吃起来——” 兀术也没再纠缠刚才的谈话,跟着附和了两句。 乍看之下,众人竟然相处的十分融洽。 第163章 “史进要当郡马了?”花荣听完高铭的转述, 颇为吃惊的问道。 真是军中方一日,朝堂已千年的感觉。 他这才几天没回来,史进竟然连郡主都娶到了。 “羡慕啊?”高铭搂过花荣的脖子, 没个正经的笑道:“你不是有本王了吗?” 花荣笑道:“我羡慕他做什么,他只不过娶了郡主, 我可是娶了郡王的人。” “我得纠正一下, 人家郡主升为公主了, 所以史进是驸马。” 花荣道:“那也是加封的, 哪有你这个靠自己赚来的值钱。” 高铭低笑不语, 须臾换了个话题, “谁能想到太子受伤还能成就史进一段姻缘。我之前还担心郡主不愿意, 毕竟史进去金国做使节,怎么也得待上一年半载的。没想到,郡主竟然答应了, 她果然也对史进有意思。” “可如果邵王府真招史进做女婿, 就算不去金国, 他常年驻扎军中,也不会每天都能陪着郡主,就像我似的,也不能每天都跟你在一起。要想出双入对的话,就找在朝廷中做官的读书人,保证天天在家,举案齐眉。但这样的人, 邵王又看不上。”花荣分析道,虽然在谈史进, 但其实是谈他和高铭的相处时间短暂。 高铭叹气,“是啊, 嫁给军人就是这样。说不定我跟郡主还有共同语言呢。” 花荣瞧他这模样,忍不住笑道:“你跟郡主找共同语言,你不怕邵王拿刀砍你吗?” 高铭想到邵王的脸,不禁想笑,“我知道他面对我心情会很复杂,所以这桩亲事我都没敢露脸。都是郓王从中做的媒,不过,他确实功力高强,这不,就成了么。” 邵王若是看到他的,心情必然在“这是个没安好心的花花太岁”跟“竟然还是个死断袖”之间切换。 “对了,你跟郓王见面,没聊过太子的事吗?” “我们很有默契的,谁都没提。” 花荣推断,“我总觉得跟他脱不了干系。估计后世的人,也会觉得是你们皇城司的手段,说不定还要考证你这个人,从你的著书笔迹中寻找线索。” 高铭眯着眼睛做思考状,“那我应该写些虚假的笔记用来迷惑他们。” 给他们增加写论文发论文的难度。 想想后世的学生和学者一边头疼地考证各种相悖的史料,一边骂他高铭就觉得很有意思。 唉,自己真是坏啊。 不过,算了,自己这么懒。 花荣看在眼里,觉得高铭这样可爱极了,楼过人便亲了下,也一眼看穿了他,“你写假笔记?你有那么勤快吗?” 高铭躺在花荣怀里,眼睛笑弯地道:“我为数不多的精力都被你抢走了,肯定没有余力骗别人。” “看来为了其他人的安宁,我也不能给你留力气。”花荣凑近他,笑道。 高铭心不由得快跳了几拍,扯着花荣的衣领笑道:“爱妃,快叫本王检查一下,你文没文纹身。” 花荣捏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你叫我什么?” 高铭挣扎不脱,笑着先叫相公,又叫花哥哥,等到晚上,这俩称呼也叫不出口,只顾哭了。 —— 兀术带不走高铭,只能带走宗隽。 宗隽临行前,主动对来访的高铭开口索要雨湘,“府里有个丫鬟,我使唤惯了,想带回金国,能将人给我吗?” 高铭装糊涂,“哪个?”等得知是江雨湘,便道:“六皇子开口要人,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她愿意跟你去,就领走吧。”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怒吼,“不行!” 原来是宗强听到他俩的对话,怒气冲冲的出声阻拦。 宗隽火气也窜了上来,我都被你挤兑得回国了,你竟然想连我的女人也霸占了?!欺负人上瘾了吧?! 这时,多少了解他俩过节的兀术,冷冷地用女真话道:“再争,就杀掉,谁也别要。” 知道兀术做得出来,两人都闭了嘴。 兀术喝令宗强回屋去,对宗隽继续用女真话道:“你的女人你看好!” 宗隽哼了声,也气呼呼地回屋去了。 高铭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看兀术冷冰冰的样子,想必不是好话。 确定了雨湘的归属权,兀术很快就带着宗隽等人回金国去了。 作为内斗的胜利者,宗强和希尹他们留了下来,继续享受宋国生活。 完颜希尹觉得这回能消停了,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创造女真文字当中。 遇到问题,很有钻研精神,缠着主讲秦桧寻求解答。 秦桧也不敢糊弄了事,认真解答。 —— 高铭送走了兀术和宗隽这俩个外国人,以为自己能暂时休息一下了,却不想另一个外国人又找上门来了,不是别人,正是辽国驻汴梁使节萧文殊。 赵佶接到萧文殊的抗议,眉头一皱,想都没想:“高铭,你去处理一下。” 跟辽金打交道,高铭是最佳人选。 高铭只能去见萧文殊,看这位又有什么高论。 其实,他也大致猜得出对方想说什么。 果然,一见面,萧文殊就情绪激动地抗议着,说了一堆话,有些地方甚至是契丹话和汉话夹杂的。 连母语都蹦出来了,可见是真的气火攻心。 高铭举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冷静,冷静,有话好说。” 萧文殊仍旧站着,但是呷了口茶,深吸一口气,组织了遍语言,才用汉话道:“你们怎么就跟金国互派使节了?你们竟然承认金国是一个国家?他们如今只是我们大辽的一个部落!” 说白了,辽国不承认金国的地位,在国际上,也不许大宋承认。 高铭叹气,“还是别‘掩耳盗铃’了吧,金国的实力,贵国还是很清楚的,女真人的这个大金国,什么时候能灭下去,还是未知数。我们和他们贩马做贸易,如今又要交换貂皮瓷器,频繁来往,还是驻派使节来得方便,就像现在,你们辽国不悦,不就直接跟我交涉么。” 萧文殊摇头,看来心里还是不服,“你可是私下里保证只叫女真人在宋国吃吃喝喝,怎么摇身一变,那个完颜宗强就变成驻扎的使节了?” 高铭推断,这肯定是耶律大石来信了,叫女真人只在宋国吃吃喝喝的话,他只跟耶律大石说过。 应该是耶律大石他们朝萧文殊发火施压了,萧文殊才急吼吼的要见他。 高铭便解释道:“他想继续在东京吃喝玩乐,可他四哥想把他带回金国去,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留下来。真实想法还是留下来吃吃喝喝,我们也没办法,只能答应。” 萧文殊心里还是不痛快,“哼,现在好了,女真人也跑来汴梁驻扎了,真是够热闹的!” 可不是热闹么,哪天去三瓦两舍撞到一起,就更好看了。 高铭面露疲惫之色,“唉,夹在你们两国之间真的太难了。我早就想跟你们说了,咱们两国签订了幽州协定,完颜家的人见到我,指着我的鼻子就是一顿质问,就跟现在一样,问我们为什么要跟辽国签订协约?!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攻辽?是不是内心更偏向辽国?我们大宋啊,难,太难了!” 萧文殊咬齿,心里骂道,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辽金相争宋国得力,你们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哼道:“金国人打瞎了你们太子的眼睛,你们竟然就这么忍了?!真是不可思议!” 当初听说宋国对金国兴师问罪,他还暗暗高兴,搓着手掌等着看热闹,谁知道事情被兀术用当庭抠眼这招给应对过去了。 激将法不管用的,省省口水吧,高铭道:“不,女真人原本要用自己的眼球赔偿,被我国仁慈的皇帝拒绝了,改用实物赔偿,这也符合我们大宋的法度。” 萧文殊还是心里发堵,其实要不是高铭掌管着皇城司,他们辽国倒是想叫兀术他们“偿命”。 设想一下,激愤的“宋国人”冲进完颜府邸将兀术等金国皇子全部杀死,为本国太子的眼睛报仇,那么宋金协约肯定泡汤不说,还能铲除几员金国大将。 当然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一来,他们在宋国的地盘上不好行事,处处受到皇城司监视。 二来,完颜府邸不是那么好破的,就怕杀进去了,没取他们性命,再被完颜家反杀了。 那样一来,宋国识破了他们辽国杀害女真人栽赃陷害宋国的举动,肯定勃然大怒,进而真的转向女真人,导致割让幽州换来的喘息机会付之东流。 所以,这个想法仅仅停留在构思上,没有真的实行。 如今三国鼎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真的是相互制衡。 但他们辽国该抗议的还是要抗议的。 萧文殊再次重申,“辽国才应该是宋国的第一盟国!在辽金之间,你们要慎重行事!” 高铭抛出万金油的辞令,“我们大宋一定恪守幽州协定,绝不与女真结盟!这个请贵国放心。” 你们不满我们跟金国走得近,但你们又能如何呢? 火器你们见识过了,幽州也拿回来了,宋国肯维持中立,已经对你们很不错了。 只是出于外交礼节和看在耶律大石的面子上,听听你们的抗议。 别得寸进尺。 萧文殊也知道依辽国目前的情况,也没法对宋国颐指气使,能得到这样的答复就算不错了,也见好就收,“我们大辽国相信宋国的诚信,就算女真派人在东京留守,依然不能撼动两国的协定。” “这是一定的。”高铭正色道。 萧文殊又与高铭重申了辽宋友谊,结束了对话。 高铭会见完萧文殊,向赵佶传达了辽国对金国驻扎使节的不满。 对此赵佶表现得很不在乎,“知道了。” 今时不同往日,辽宋早就平起平坐了,对方可不是之前随便给宋国看脸色的大辽了。 赵佶把萧文殊的“抗议”做耳旁风,该怎么逍遥就怎么逍遥去了。 他一连经历了收复幽州,太子重伤等两件大事,早就想“怠政”一下了。 像册立太子,和宁帝姬成婚,驻派驸马史进去金国,都是明年开春的事,在这之前,必须得放松自己,养精蓄锐一下。 跟赵佶相反,高铭作为臣子可没闲着,他先是跑了一趟皇城司负责的城郊转化班,视察了一些顽固派明教分子的转化情况。 发现……呃……不能转化的,果然中毒很深,哪怕听到南方明教教主方腊和他的骨干们因为谋反被朝廷杀掉了,依然执迷不悟。 像这样的顽固分子…… 只能继续加大转化的力量了,总不能投放回民间。 不过,同时给了高铭信心,至少明教的“力量”确实很强。 为了一个新的光明世界,一旦坚信这点,是愿意舍身取义的。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花荣每次回来,都能看到高铭在看一些明教的典籍。 “你看这些东西,是打算……当教主?” 在花荣看来,高铭肯定不会“皈依”明教,按照他的性子,主动看经书,一定是另有想法。 高铭吃惊地用目光锁住花荣,“虽然没全对,但也差不多。” “差不多?差多少?”花荣坐到高铭后侧,用臂弯环住他,跟他共看一本书。 高铭抬眸朝他笑,“你这样的话,我哪还有心思看书。” 花荣干脆把经书合上,“那就别看了。”下巴垫在高铭肩膀上,“方便跟我说说你又有什么计划了吗?不过,剿灭了方腊后,明教整体沉寂了下去,你怎么又寻思捡起他们来了?” “我以前说过明教这种宗教,对世界的看法是简单的非黑即白。一旦壮大,必然要在人间建立光明的天国,进而聚众闹事。”高铭道:“为了达成这样的目标,单一教众的力量有限,所以教众们要团结在教主周围,形成一个从下至下的严密的组织,才能集合调动更多的力量。所以……” 花荣隐约感到高铭要做什么了,“所以这的确是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 高铭眯起眼睛,暗示道:“你不觉得辽东那地方,饱受辽金战争所苦,很有一片末世的感觉么?” 花荣明白高铭要做什么了,“你是要……” 高铭道:“其实辽国也意识到了百姓想要过安定太平日子的想法,我最近听说辽国在辽东组织了一些饥民,建立了一支怨军抗金。取意怨恨金国之意,可惜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出意外,怨军肯定会频繁叛乱,反倒成了辽国隐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花荣的新式练兵法,主抓的就是“思想建设”,而随着狠抓的进行,他越发意识到个人想法的重要性,因为高铭的这个问题,他几乎一瞬间就有了答案,“没有统一的思想?” “没错,其实辽国这么容易崩溃,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缺乏一个统一的思想引领。咱们中原就是儒家了,儒家的思想里本身就包含大一统。就算各地起兵,形成割据,最后还是会统一在起。辽国就不行,流行佛教,但佛教思想里没有追求统一这点。而且皇帝也不是教主,对下号召力不足。一旦国力衰退,君主没有权威,手下的人便很容易溃散。正规军都尚且如此,那个怨军能组建起来才怪了。” 至于金国女真人,他们依靠的,一是对辽国的怨恨,二是抢占资源带来的利益。所有猛安谋克都相当于入了大金国这个公司的股,胜仗打得越多,赚得分红就越多。 花荣大概能猜到高铭想做什么了,看着他笑道:“我有的时候都怀疑,这些想法,你究竟是怎么想到的?!” 高铭笑道:“不管我是怎么想到的,但你都能在一瞬间就理解我的想法,哎呀呀,咱们这就叫做心有灵犀。” 与心爱的人,除了身体外,思想上也能交流。 花荣自然也感到了这点,温笑地看他。 高铭双臂攀上花荣的脖子,哼唧道:“我明天去找郓王说说我的想法,然后咱们找个时间,好好放松一下,去打猎吧,我想看你放海东青。” 花荣算了下能够腾出来的能够休一整天的日子,“十天后可以。” “啊?还要十天后啊。”高铭失望地往床上一躺,用明教的经书盖住脸,“唉——” 花荣笑着推了推他,“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 “别说话,本王薨了。” 花荣道:“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高铭就移开一点脸上的书本,露出一只眼睛,“好吧,本王又活了,本王现在要临幸爱妃了。”对上花荣恨不得将他剥了吞进腹中的表情,笑着改口:“行吧,爱妃宠幸本王也可以。” 花荣便笑着来吻高铭。 —— 翌日,花荣走了之后,高铭趴在被窝里想,要不然十天后就不去打猎了?和花荣在家起腻不也很好么,何必出去骑马吹风受累? 但等往起爬,却没什么力气的时候,高铭改变了主意,自喃道:“起腻一整天还是算了,自己这身子骨消受不起,还是打猎去吧。” 这几天,他一有空就看明教的经书,顺便完善自己的计划,等考虑得差不多了,他去郓王府拜见赵楷。 赵桓伤了一只眼睛后,据说情绪很低落,而风口浪尖的赵楷自然保持低调,除了前几天去找邵王给郡主说和了亲外,一直在府中搞艺术研究。 高铭到的时候,他正在抄写千字文,干脆落了款,将这幅字送给了高铭。 赵楷的艺术造诣不在赵佶之下,单纯从欣赏角度,高铭也是很乐于收下这幅字的,况且还极具升值潜力。 高铭立即给赵楷拍了一通马屁,听得赵楷只笑,“行了,你我之间就不用说这些了。说吧,你来找本王,所为何事?” “金国人的彪悍,殿下也有所见识,不管抠出自己眼睛是不是苦肉计,他们对自己尚且如此,对待他人的残忍可想而知。辽国衰败,金国崛起,仍是大患……” 赵楷同意高铭的说法,但他知道高铭前来,肯定不是为了简单重申金国的隐患的,“你想说什么,只管直接说来。” “其实……趁着这次往金国派使节,我有个计划……具体措施还在酝酿中,只有一个大概的计划轮廓……本来打算等计划再完善一些告诉殿下的。”高铭故意说得磕磕绊绊。 赵楷被吊起了强烈的好奇心,“继续讲。” 高铭就把他心中的计划与赵楷说了,“辽金巨变,当地百姓民心浮动,如果能有一股力量将他们组织起来,必然能成为一股掣肘金国的武装。” 在北边生活的,就没有不彪悍的,几乎每个人那都骑马带弓,按照大宋的标准,每个人成年男子都是士兵。 赵楷重新坐下来,耐心地听,“可是将他们组织起来谈何容易?” “明教。”高铭说出了答案,“将明教送到北边去。言而言之,叫人去北地传播明教,当教主。” 向他国传教,输出宗教组织,属于后世国家间,颠覆别国常用的手段之一。 赵楷愣怔,身为此前亲征方腊的统帅,他当然知道明教是个什么玩意。 在它的教义里,世界是对立的,非黑即白,非善即恶。 在时间上,分为过去、现在和未来,和佛教的过去佛,现在佛,未来佛不谋而合。 而未来佛便是弥勒佛,所以明教能够伪装成佛教进行传播。 众所周知,辽国全国上下都是虔诚的佛教徒。 高铭见赵楷不说话,继续道:“金国原来从属辽国,如今占领的地盘又都是辽国的,对佛教必然不陌生,接受起明教来,应该没什么压力。同时,我相信,他们对明教一定毫无防备,派人传教,组织起的教众,就是一支军队。” 宗教的魔力,别说现在,就是八百年后的大清,也能组织起太平天国那种几乎掀翻统治的力量。 在金国境内,不求太平天国那种逆天级别的,就是来了方腊级别的,也能叫金国喝一壶,狠狠牵扯后腿。 其实若论教义,明教其实不邪,不会让教众自残或自杀,相反还有一些道德要求。加入教种的教众还能互相肤扶持。 但对统治者来说很不妙,追求非黑即白的完美世界,信众很容易为了让光明世界降临而造反。 明教在以后的历史上造过元朝的反,现在去造金国朝的反有何不可。 高铭的一番话,听得赵楷震惊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独自思考了片刻,兴奋地站了起来,“倒是值得一试,如果能成,那真是给金国后院放了一把大火!比千军万马杀出去都有效果。高铭,这个计划好!” 不管是晋朝的孙恩之乱,还是方腊为祸,后面都有这些异端邪说的影子。 中原王朝深受其苦,也该叫金国尝一尝。 高铭见郓王支持他的计划,亦是喜从心中来,“等到跟日本的蔗糖生意打开销路,钱源源不断,投入到这个计划作为前期的启动资金,不愁不发展壮大!” 开始发展教徒,拉人丁的时候,肯定要给人家点好处。 跟着教主有肉吃,才愿意替教主卖命。 赵楷高兴的起身在客厅内走了两个来回,在脑海中反复思忖高铭的计划,也发现了问题,“在人选上要慎之又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这个人选既要能收买人心,又要懂底层百姓的所需,真正的读书人充任不了这个角色。”高铭既然敢提出这么个计划,自然有他的人选,“因此,我认为,宋江是个合适的人选。” 让宋江当明教教主。 他最善于惺惺作态假慈悲,又能施以小恩小惠收买人心。 同时,还能跟彪悍血腥的教众相处融洽。 最重要的是,宋江对朝廷够“愚忠”。 他做教主后,仍能受大宋控制。 况且,说了算的,也并非宋江一人,还有吴用呢。 吴用可是一肚子坏水,宋江不听话了,自有吴用收拾他。 宋江能将梁山打包卖给朝廷,换取高官厚禄。 自然也能将教众整合好,作为大宋的隐形军队抗金。 这属于开辟敌后战场,叫金国后院起火,消耗他们的精力和兵力。 “可这样的人,靠什么栓住他,确保为大宋效力,而不是自己拥有权力后,不受制约。” “宋江有老父和弟弟,可以接到东京作为人质。”高铭道:“不过,就我了解,此人只想一心报国,受到朝廷封赏和嘉奖,光宗耀祖,不会背叛大宋。而且除了之外,还会扶持其他人制衡他,不会叫他脱离掌控的,殿下要是不放心,可以和这个人聊聊,相信您就会对他有所了解了。” 赵楷颔首,“那好,你将他叫到东京来,本王要亲自见见他。” “是。”高铭道。 见赵楷如此支持他的各项建议,高铭巴不得赵佶明年就驾崩。 第164章 在高铭看来, 人的确会为了资源争夺,打个你死我活,但这种矛盾尚且是可调和的, 真正不能调和的,跨越千年的不死不灭的, 往往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思想上的存在。 所以, 颠覆破坏敌人, 并非只能用兵器, 利用思想武器同样有效。 输出明教去金国, 顶算给他们后院投放了一些“病毒”, 不定能彻底颠覆他们, 但牵绊他们的兵力,肯定是大有效果的。 选定宋江做明教教主,算是大宋在国外扶住的第一个傀儡。 希望这位宋腊、宋秀全, 不负使命。 上次他就叫宋江回去好好待命,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派他去关外。 如今跟赵楷知会过了, 高铭就派人去传召宋江进东京,培训他们进行境外活动。 说到思想植入上,高铭一直都认为光对士兵进行教育是不够的。 那些将领才该都挨个过筛子,每个人都要燃起对国家的一百二十的忠诚。 当然,凭现在高铭的权利别说动文官了,就是对武官进行修整都远远做不到。 见完赵楷,出了郓王府的门, 高铭坐进马车内,不由自主地叹气, “尽人事,听天命罢。” 尽他自己所能的办事, 然后看老天爷什么时候把赵佶的命带走。 —— 在等待宋江进京的日子里,高铭的生活进入一段祥和期。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跟花荣外出放海东青,而不是在家起腻。 海东青不愧是辽国一直朝女真索要的顶级贡品。 看到野兔后,一放出去,它便展翅高飞,伸出利爪擒了野兔。 当然,海东青再帅,也没他家花荣帅。 高铭以前听说真正喜欢一个人,看对方的时候,眼睛里都有星星。 等花荣再放出海东青,高铭朝他笑道:“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闪闪发亮?有星辰般的光芒?” 花荣笑着点头,也凝是看他,眸底满是藏不住的喜爱。 高铭对视花荣的目光,心里一动,这句话,确实是对的。 高铭游乐的同时,完颜府那边,也都相安无事。 毕竟就算是女真人也不能整天都在闹事,也得有消停过日子的时候。 尤其是宗隽这个跟宗强不对付的被带走了,宗强的日子倒是越过越顺心了。 语言能力是突飞猛进,高铭三五天见他一次,发现他会用成语了。 高铭有的时候也很佩服他们的学习能力,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半开化部落,后来能取得那么多领土,并能巩固统治,也是有原因的。 于是,高铭就决定让他多学点。 “我说,我看你头发都长出来了,就别剃了,入乡随俗不好吗?” 女真跟契丹的发型还不太一样。 契丹是髡发,中间剃掉,算是地中海。 而女真则是在后来满洲的猪尾巴小辫子的发型上,在脑袋左侧和右侧再各编一个小猪尾巴。 算是地中海上有三座浮岛。 但本质都是一样的,除了这三股之外的地方都剃光。 “不能,像你们宋人那么梳头发,打起仗来,发型一散就遮住视线了。”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这个发型可能不招女人待见。” 提到这茬,宗强就不说话了,其实他自己也有感觉。 在完颜府邸里是没什么感觉,但一去外面游逛,一定会戴帽子,有一次自己跑去三瓦两舍,陪酒的女人看到他的发型,足足沉默了好一会,虽然最后什么都没说,但他感受到了对方的另类目光。 “哼,男人的外表根本不重要!” 高铭挑眉,行啊,那就不重要吧。 “男人能打到最好的猎物,叫女人和孩子有东西吃,就可以了。” 行吧,你开心就好。 高铭也不着急,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今年完颜宗强还能坚持,那么明年呢,后年呢? 他看着完颜宗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忽地,此时又感到了一股目光,如芒在背,他四下寻找,果然又找到了完颜希尹的身影。 高铭暗暗皱眉,果然还是完颜希尹这家伙难对付啊,八成他已经对他想影响完颜宗强的心思产生了怀疑。 “最近,希尹你在忙什么啊?”高铭淡定自若地笑着上前打招呼。 完颜希尹本来只打算投一个目光就跑,没想到被高铭主动搭讪,有点不自在地道:“能做什么?就是看看书,写写字。” “别总这么用功,得劳逸结合。”高铭笑道:“我做东!今晚上去勾栏瓦舍逛逛怎么样?” 完颜希尹刚要微笑着拒绝,就听旁边的完颜宗强高兴地道:“好啊!”然后朝一旁的屋子大声是说了几句,就见其他几个女真人跑了出来,大声欢呼,“同去同去!” 他们已经憋了好多天没出去玩了,不是为了刻苦读书,而是因为——没钱。 当初从金国来,的确带了金银和一些珍珠鹿茸人参,但总得省着点花不是。 毕竟家底薄,不能大手大脚的。 前段时间,刚进东京城,见什么都好,见什么都想买,猛花了不少。 差点直接赤字。 于是自从兀术走了之后,就过起了节制的生活。 高铭当然通过老常的汇报知道了,今天来就是带大家出去的玩的,只是跟完颜宗强说话,一直没找到切入的机会,正好完颜希尹出现,给他提议的机会。 “那大家换衣服,天一黑,咱们就出发。”高铭笑容灿烂。 “高大人,你真是我们女真人的好朋友。”有人发自内心地道。 高铭一摆手,慷慨地道:“那是当然,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自然要招待好了。”对完颜希尹笑道:“诶呀,你也放松放松么,走吧走吧。” “……我还有书没看完呢。”完颜希尹象征性地抵抗了一句。 “磨刀不误砍柴工,劳逸结合,现在休息,是为了更好的投入学习嘛。”高铭之前不想学习的时候,都是这么劝自己。 完颜希尹接受了这个提议,道:“那……我就先休息一晚?” 其他人女真人都赞成,极力想完颜希尹跟他们一起去,这样的话,负罪感将大大减轻,尤其是完颜宗强,听到完颜希尹松口,最为高兴。 高铭瞅着宗强,脸上笑容灿烂,是不是有种学渣看到学霸也旷课的安心感? 当天晚上,一行人出门,先去瓦舍看戏吃酒,再去勾栏,玩了一整晚。 不出高铭所料,这一次之后,根据老常的汇报,有几个人第二天又跑出去玩了,还跟完颜希尹拌了几句嘴。 每当完颜家这帮人稍微准备勤俭节约的时候,高铭这个损友就时不时地出现带大家出去解馋。 绝不让一个在汴梁的女真人缺少夜生活。 —— 天宁节,也就是赵佶的生日前夕,宋江日夜兼程终于进了东京城,见到了未来的赵官家——郓王赵楷。 宋江的消息也早就更新了,太子赵桓眼睛瞎了一只,不能做储君。 虽然皇帝还没昭告天下,但明年肯定要册封郓王为太子,除非大宋朝没了,否则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宋江觉得自己就是被官家召见了,仰望东京,没见到赵楷就拜了好几次。 高铭领他去见赵楷的路上,提醒道:“郓王殿下需要性子坚毅的人。”别一会看到郓王又哭哭啼啼的,郓王弄不好要另外考虑人选。 但其实宋江这人,是一边哭着一边捅死你,然后再去你坟头哭着表演给其他人看自己无辜的样子的家伙。 “小可多谢高大人提醒。”宋江敛了敛婆娑的泪眼。 宋江被召见后,一见赵楷,便跪下,腰塌下去,臀部撅得老高,“下官宋江叩见郓王殿下。” 你还真是一点不掺假的叩见,脑袋都点地了,高铭对郓王道:“殿下,他便是臣所说的人选了。” 郓王微微颔首,对高铭道:“你先下去吧,本王和他单独聊聊。” 高铭便暂时退了出去,由王府的婢女领着到一旁的屋子喝茶候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高铭重新被郓王叫了进去,而宋江已经不见了。 “本王先叫他回住处了。”赵楷道:“他的来历,本王都清楚了,他是原梁山的二当家?他也是支持招安的吧?” 高铭颔首,“殿下认为此人如何?” “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可以叫他潜入金国汉地发展明教。”赵楷询问了宋江为何上梁山,又在梁山与什么人交好。 言谈中,宋江对杀死阎婆惜和在江州闹事的描述,语言中的不以为意,十分冷静,冷静到近乎冷血。 赵楷还询问了他在梁山时的好兄弟们,得知各个都是凶徒,赵楷就更明白了,能驾驭住李逵那样劫法场砍杀无辜百姓不眨眼的狂魔,宋江这人必然也能在北地收复那些彪悍的百姓。 高铭得令,“是,臣最近就叫他研读明教教义,也会安排他去接触那些冥顽不灵的明教徒,让他从他们身上汲取学习。” 赵楷温笑道:“这些安排不错。” 高铭告辞,退到门口,赵楷叫住他,“高铭,本王很信任你,你也不要叫本王失望。” 高铭看他不动,觉得赵楷想说的不禁是这些。 “本王每每看到史书上的君臣之间的猜忌,都不禁扼腕叹息,如若不消耗在内斗上,家国可能是另一番样子。”赵楷沉静地道:“本王不想重蹈历史覆辙。” 赵楷可是凭借自己实力考中了状元的皇子,其聪慧毋庸置疑。 就算以状元的光环,他在智力和见识上都能碾压一干大臣。 他知道贤明的君主是什么样的,更知道君臣一心对国家的意义,所以他要去追逐,虽然可能失败,但他愿意试一试。 高铭心里一暖,“我会做一个让殿下信赖的人。” 就算过于理想化,可能最终被现实击碎。 但在这一刻,有两个年轻人,曾做过努力,不也是很耀眼么。 他辞别了赵楷,一路走到府邸外,秋意虽凉,但心中却有暖意。 隔天,他就召见了宋江,向他宣布了上面的安排。 宋江听说叫自己去北地做教主,忙跪地道:“小可岂敢做这种乱臣贼子之事?” 方腊的血还没凉了,就叫他去北边当明教教主,这难道是什么圈套? 高铭就猜到宋江会以为是钓鱼执法,“想想吧,可能是坑你吗?如果真有意要收拾你,只需一句话,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就是朝廷看中了你的才能,希望你能施展你的才干,为国为民谋福祉。之前叫你去金国贩马,也是在为这个安排打前哨。” 宋江心里还是发慌,“小可……小可不懂明教是什么啊?只知道方腊是乱贼该杀。” “不要担心。”高铭打开桌上的包袱,露出一摞子经文来,“你回去好好看看,然后我会出卷子考你的,合格了就准你去金国传教。如果不合格,只能说你没福气,封侯这样大功要落到吴用头上。” 按照高铭的计划,就算宋江的卷子答得完美,他还是会派吴用过去,叫他俩切磋切磋,比比发展的人头。 吴用在梁山可能掐不过宋江,但如果上面有他高铭的暗暗支持,可就难说了。 宋江和吴用都是他们皇城司手里的提线木偶。 宋江听到封侯眼睛都直了,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誉。 高铭风轻云淡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你有了这样的功绩,叫你封侯会是难事吗?” 宋江当然明白高铭在说什么,有功绩,未必能拜相,但按照高铭的吩咐攒下功绩,就大大有可能了。 高铭本人是郡王,史进跟着他进京,都做了驸马了。 他宋江好好做他的教主,多发展人头,在高铭的协助下,还怕封不了侯么。 宋江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别说活着的时候了,哪怕死了也行啊,他的要求真不高。 高铭慢条斯理地道:“至于你的老父亲和弟弟,我也派人去请了。老人家岁数大了,也该进京享享清福了。” 宋江明白高铭这样做是何用意,但他只能接受,“多谢高大人。” “不用谢了,先回去看看经书。”高铭考虑了下时间,“年前,我会给你出试卷叫你答的。” 说罢,叫宋江拎了书,先下去了。 高铭最近将明教的典籍看了一些,初步定下《明教概论》这门学科期末考试的,有填空题、名词解释、简答跟论述。 希望宋无忌同学取得优异的成绩。 忙完宋江这边,赵佶每年十月十日的生辰天宁节就到了。 比较叫人无语的是,赵佶根本就不是十月十日生的,他把自己生日给改了。 这也是他迷信的体现。 他是属狗的,登基以后,便不许民间食用狗肉。 估计很多农民伯伯都庆幸丫不是属鼠的。 另一个就是,他的生日,在他看来是很不吉利的,因为他是端午节生的。 五月就是毒月,而端午更是五月最毒的日子。 所以,他故意淡化自己的真实生辰日期,叫百官在十月十日“天宁节”向他贺寿。 这不就是明摆着改了生日么,还把自己改小了几个月。 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但皇帝开心是第一位的,上演集体失忆,都在这天为他庆祝寿辰。 辽国驻汴梁使节萧文殊,也是见怪不怪,每年这个时候奉上贺词跟礼物。 但是今年还是有点不一样的,那就是多了个金国这个搅局的。 于是,萧文殊的贺词跟礼物比每年要用心多了。 而金国这边的驻汴梁使节自然是完颜宗强了,等高铭拐弯抹角的提起此事,他才意识到自己作为使节,原来要承担这样的责任。 贺词他是不会写的,但叫完颜希尹代笔,叫秦桧润泽,并不是难事。 而礼物上,他们经过商议,最终决定献上从金国带来的珍珠中最大的一颗作为礼物。 可供支出的生活费又少了一大笔。 赵佶看到金国的礼物,心底的喜悦无法用语言表达,礼物的价值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宋国多了个“帮手”制衡辽国。 今年辽国送与的寿礼比每年都隆重就是最找的证据。 为了维护好这段宋金友谊,赵佶决定来个礼尚往来,询问了下完颜宗强,今年金国还有谁没过生辰,准备叫人过去祝贺。 这一打听不要紧,还真个分量不小的人马上就要过生辰。 正是如今大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弟弟,名义上的储君完颜晟。 阿骨打年纪大了,他归天之后,就是完颜晟即位。 不能不搞好关系啊。 完颜晟的生辰在十一月末,立即起程还赶得上。 史进跟郡主要明年才能完婚,这会金国还没使节,所以只能先派别人跑一趟,等史进成了使节,就方便了。 于是,再次把目光投向了高铭。 高铭顶着赵佶的目光,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别——千万别—— 死冷寒天的,隆冬时节去女真部落,你要冻死我吗?! 其他人都向高铭投来“心疼”的目光,甚至包括蔡京。 他四起四落,好歹都是往南贬,这高铭忒惨了,没有贬官,甚于贬官,一个劲儿的往北跑。 高俅是一万个不愿意,汴梁的天气都这么冷了,何况是关外,还不把人冻死了,“官家,这会入关,就怕犬子身体吃不消啊。” 赵佶装模作样地道:“朕也知道此去苦寒,但是除了小高卿家外,朕也不放心别人,所以只能苦了小高卿家了。” 高铭心里骂娘,脸上则装作惶恐地道:“臣为陛下出使,乃是臣的职责所在,臣万死不辞。” 赵佶长出一口气,“小高卿家亲自跑,朕才放心。这是宋金第一次互祝对方皇室生辰,意义非比寻常。” 赵佶倒是放心了,高铭却对自己的安危不怎么放心。 完颜宗强知道了这件事,安慰高铭,“没事,也不是那么冷的。别听那些人吓唬你,撒尿是不会冻住的。” “我知道。” “但是鼻涕和眼泪会冻住。” “……” “还有,不要在屋子外面舔铁质的兵器。”完颜宗强一副很有故事,语重心长地道:“这条一定要记住,为了你好。” 其他人,都郑重地点头,并附和,“没错没错,这个一定要记住。” 高铭心想,如果你们不说,我根本不会产生这个念头,你们一说,我反倒有点好奇了,“你们中间没人想跟我一起回去一趟吗?” 完颜宗强摇头,“我不想见宗隽。” 完颜希尹也摇头,“没学出个所以然来,不好意思回去见皇帝。” 其他人也都各有各的理由,反正没人想陪伴高铭回金国去。 高铭很欣慰,果然由奢入俭难啊,但同时也不悦地想,你们女真人是留在东京舒服,老子却要去北边吹风。 皇命难违,高铭不得不出发。 幸好花荣陪着他一起上路,本来花荣在训练士兵,朝廷是不想放人的。 但考虑到这个季节派高铭北上,颇为残忍,赵佶就特许花荣跟着了。 这一次叫高铭去,顺便看看兀术貂皮人参都准备得怎么样了,他对这几样还是爱得深沉的。 除了花荣之外,时迁、段景住和安道全也都带上了。 安道全是死活不去的,表示钱没有命重要,但最后还在高铭的金钱攻势下,妥协了。 史进听到消息也想去,高铭没允许,“你别着急,等你明年成婚后,有的时间在金国待着。” 听到这句话,史进的脸色有一瞬间的灰暗,也就没再提跟随的事了。 整装完备,高铭和花荣要出门的时候,高俅抱着孩子对他们道:“你们可千万不要有事,孩子不能没爹——” 有您就行了,高铭笑道:“没事,有花荣呢。” “花荣有危险也不好啊,再说,花荣也是孩子爹!”高俅心里颇为怨恨赵佶,几次叫他儿子涉险,他对他不满与日俱增。 花荣安慰道:“辽国金国,如今都和大宋和平相处,不会再发生劫持事件了,您就放心罢。” 高铭也笑道:“爹,您就跟孩子等我们回来罢。” 高俅又叮嘱了许多话,才依依不舍地送两人出门。 高铭和花荣各自上马,与他爹挥手作别,骑向城门。 冬天海水结冰,只能从陆上走,好在已经将幽州收回,可从这里通行出关。 因为时间紧迫,和慕容彦泽简单见了一面,约定回来再叙,就再次起程,往辽阳府去。 结果到了辽阳府,却得到了在当地留守的金国官员的通知。 “我们大金国皇帝陛下早就接到了八皇子传来的消息,知道贺寿的宋国使臣要来。特意吩咐我等在此接待,护送你们去上京。”这个官员笑眯眯地道:“陛下跟皇子们回会宁府的上京去了。” 金上京可就更远了,在哈尔滨呢! 善骑马就是好啊,想走就走。 “我日!”高铭脱口而出,“……夜兼程才到辽阳府,没想到贵国皇帝跟皇子们竟然回上京去了。那么,也只能继续前行了。” 辽阳不好吗?非回老家干什么?! 高铭觉得这里面或许有文章。 不管什么原因,只能继续往北走。 他对麾下众宋国人道:“那么记住,千万不要在户外舔铁!” 第165章 稍作休整, 众人再度踏上了去往会宁府上京的路途。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做好了防冻措施,但高铭还是有几次冻得想哭,也放弃了自己骑马, 改为在马车内捧着手炉取暖。 马车四壁被棉被铺盖着防风,自己又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烤着炭火, 搂着手炉, 高铭这才觉得剩下的路程他能坚持。 花荣偶尔也进来取暖, 每次进来, 高铭都少不了亲自给他暖手, 在这一片冰封中享受片刻的温存。 出关已经很冷, 越往北就是风大雪紧,冻得几个随行的宋国时臣痛哭流涕地跟高铭请求:“大人,咱们到了之后, 别急着回来了, 等开春再回来罢!受不了, 真的受不了了!” 高铭不敢全答应也不敢不答应,免得他们精神崩溃,暂时安抚道:“咱们到金国上京多休息一段时间。” 这些随行们才都猛灌了烈酒,各自回到了马上。 喝进口中的烈酒,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也都不觉辣了,甚至觉得还不够味,还能喝下更烈的。 难怪后来的金国皇帝也抛弃了上京搬到了更温暖的幽州, 连女真的后代也遭不住这种天气了。 虽然也有出于统治的需要,但环境因素绝对在考虑范围内。 不过, 好歹准备做得充足,伙食医药都不缺, 加上有金国官员的互送,终于到了会宁府的金国上京。 众人听说到了上京,心潮澎湃,高铭也下了马车,远眺前方,“上京啊……” 上京城在哪儿呢? 没有看到城墙,只看到一些星罗棋布的毡帐,有的毡帐高大耸立,周围聚集着几个小的毡帐,但总体来说,放眼望去,只见游牧民族一般的毡帐,不见房屋和城郭。 之前高铭和完颜家是在辽阳府相见的,那之前被比女真更先进的辽国统治过,所以有了城市和房屋大炕,而女真的老家依然保持着朴素的女真部落风格。 还住在毡帐内。 就在高铭张望着这片稀稀落落的毡帐,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护送他们的金国官员下下马跑向了其中一个毡帐,不多时就见一个戴着皮帽子的女真人走出了大帐,正是完颜宗弼。 天气寒冷,一呼吸便是一串的白雾,宋国这群人加上马匹此时呼出一团团白气,差点辨不清是谁。 兀术看到了南方来客,一脸笑意走近,“好久不见,快进毡帐说话!” 高铭捂着快冻僵的下巴,踩着脚下咯吱作响的白雪,“我们先到了辽阳府,到了才知道,贵国皇帝陛下跟各位皇子回了上京,便一路北上。” 兀术瞧高铭冻红的脸,笑道:“每年这个季节,连我们女真人都不随便赶路,想不到你们竟然能抗住这么冷的天气。哈哈哈,怎么样,冷吧?” 其实他也不想北归,但一个重大原因,叫他们不得不回到老家。 花荣道:“还行,就是雪有点大,马不好走。” 高铭则道:“就是这样,我们为了不耽误行程,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披星戴月地赶路,终于赶上了吴乞买王爷的生辰。是明天,对吧?” 兀术心情很好,确实是有要庆祝的喜事之前的高兴模样,又是送出一个笑容,“对,是明天!随我去皇帝寨见父皇罢!” 高铭晓得女真没什么礼仪,一点不拘谨,“好的。咱们去吧。” 所谓皇帝寨,就是这些毡帐中最大的一个,但说到底,还是毡帐。 兀术撩开帐门,让了高铭和花荣进去。 毡帐相当大,高铭觉得容纳几十个人不成问题,一进门有个炉子,上面坐着一个铁壶,有个女人在一旁看着。 正对着高铭坐着一男一女两人,男子就是阿骨打,女人和他岁数差不多,高铭推断是他的皇后。 他俩左手边则是完颜晟,也盘腿坐着,没有成年的皇子,只有几个小孩子满地乱跑。 这种场合很不庄重啊,高铭将碰了碰招文袋内的国书,寻思还是别现在拿出来了。 有两个女真小孩跑到了高铭跟前,拽着他的袖子,仰头说着什么,小手一伸。 高铭虽然听不懂,但这个场景很熟悉,这不就是小孩讨压岁钱的样子吗? 高铭微微一笑,幸亏自己早有准备,从袖中摸出几个糖块,剥了外面的纸,自己先吃了一个做演示,挤出笑容,然后把其他糖块都给他们了。 这些糖块是在他路上补充体能用的,袖中常备,心里不慌。 两个小孩得了糖,也学着剥了外面的糖纸,往嘴里塞。 然后眼睛一亮,嘴里说了句女真话,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瞅了瞅高铭,然后蹦跳着去找其他小朋友分享新得来的食品去了。 高铭这种外国人随便问本国皇室成员食物的行为,并没有被呵斥,所有人都笑着看这一切。 高铭心想,你们还真是心大啊,不怕投毒么? 不过,应该也是觉得他不敢吧,毕竟一屋子战斗力点满的女真人,是不会叫他活着出去的。 阿骨打心情看起来很好,“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一会叫兀术送你们去新建的皇城住,明天晚上有宴会,大家好好庆祝一下。”然后瞅着完颜晟道:“哈哈哈,你又老了一岁啊。” 完颜晟摸着自己的头顶笑道:“哈哈,快不顶用了。” 两个中老年人互相打趣,旁边的人也都跟着笑。 这时候,兀术道:“那么国书和礼物等明天酒席的时候,再献出来吧?” 阿骨打笑道:“可以,明天拿出来就行。” 既然阿骨打这么说,高铭就跟花荣随着兀术下去了,到他们所谓新修建的皇城休息。 出了皇帝寨,高铭见这周遭都是大大小小的毡帐,心想这玩意不冷么,难怪人口少,却还那么能打,身体不好的应该都冻死了。 兀术指着不远处一个毡帐道:“我就那里,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但他如今全权负责对外事务的,不叫其他人染指。 此时女真尚白,一来因为没有染色印花的技术,二来可能是生活在雪域有关系。 高铭呵着白雾,寻思这新建的皇城还有多远,不行回去骑马得了。 走了好一会,终于走到了各个毡帐的尽头,不远不近地看到一排排砖瓦房屋。 难怪刚才看不到,原来是被毡帐给挡住了。 高铭明白了,所谓新皇城就是从毡帐更新换代成农耕民居房屋的地方。 这是把辽阳府的住宅方式搬回女真来了。 高铭道:“我们住这里?这不是新房吗?我们两个外人住进去不好吧?” 兀术道:“父皇叫你们住,你们就住罢,对宋国使臣的尊重。” 这一排房子是模仿被占领的辽阳府的生活方式,叫匠人建造的。 父皇说了,要等明年所有的房子都建好了,叫完颜部的人一起搬进去。 今年冬天,还是住毡帐,过女真人原有的生活方式。 而且宋国人到底是外人,安排在毡帐内,一来他们住不惯,二来离他们都太近了。 新皇城离毡帐远,他们也踏实。 比如,另一伙远道来客,也被他们安排在新皇城。 想到这些房子跟大宋时宗强他们住的宅院的差距,兀术觉得实在拿不出手,但不能露怯,故意表现得淡定自若。 高铭也知道如果自己对这些屋子表现出半分嫌弃,或者言语中透露出看不上,一定会被小心眼的兀术记恨上。 敢嫌弃我们大金国的屋舍不如大宋?你辱金! “谢谢陛下的热情款待。”高铭对着花荣道:“那咱们就快进去吧,冻死我了。”又问兀术,“我们的随行人员也都可以住进来吗?” 兀术道:“嗯,一会就叫他们过来。” 高铭就选了中间的一个屋子,与花荣走了进去,兀术也进来转了一圈,见没有柴火,就转身叫人去取了。 花荣见他走了,四下看了看,见屋内有炕,布置跟在辽阳时一样,便敲了敲墙,担心地对高铭道:“结实吗?我很怀疑他们的造房技术。” 一个常年睡毡帐的人,突然盖起了一间房子,就问敢随便住么。 “没事吧,也不会是女真人盖的,肯定是从辽阳掳劫回来的工匠盖的。” 后来女真在这里建造起了像模像样的都城,全赖攻破辽国的上京,抢了一波建造师跟工匠,后来破了汉地,得到的人才就更多了。 基本上就是,虽然我什么都不会,但是比我会的人都没有我能打,叫他们给我造。 有的时候,文明是很脆弱的,东西方都发生过蛮族战胜比自己高等的文明的情况。 花荣又捶了捶墙壁,“你分析得有道理,不过,这屋子没生火,一会得叫人来把炕烧热了。” 高铭揣着袖子,瞅了眼炕,“……我错了,我在辽国的时候还嫌弃它来着,天知道我现在多想睡在上面。” “看来你真是冻坏了,不过,咱们终于到了目的地,能过段安稳的日子了。不行的话,真等明年开春再回去吧。”花荣抱着高铭提议。 高铭是被冻怕了,“也不是不行。” 过了一会,有人捧着柴火进来,开始给他们烧炕。 这时,时迁他们也都过来了,开始歇下行囊,将被褥和生活用品都搬了出来。 屋子暖和了,日常用具也到位了。 等时迁他们走了,高铭摘掉斗篷,往炕上一躺,“活过来了——” 真是累死他了,他躺在炕上,周身温暖,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 忽然间,他听到屋外传来一声呜呜呜的惨叫声,真的是惨叫。 高铭赶紧下炕,而花荣已经先他一步推门出去了,然后就表情古怪地站在原地,不停地摇头。 高铭紧随其后出门,就见时迁嘴唇挨在马鞍上,不停地叫:“拿、拿不下来。”等他硬生生扯下来,马鞍的铁扣环和他的嘴唇上都是血。 高铭无奈地道:“不是让你们不要舔的吗?” 这一路,已经有好几个人遭殃了,但还是前仆后继地有人尝试。 “高大人,您之前不说还好,您一说,真就好奇了。”时迁委屈地道:“忍了一路,刚才摘马鞍的时候,看到铁扣环,鬼使神差就一个没忍住。” 之前常年混迹辽国的段景住从时迁旁边经过,留下一句,“谁没在北国舔过铁呢。吃一堑长一智。” 像他这样之前在辽国就中过招的,就不会在金国犯同样的错误。 时迁吐着舌头看自己没皮的地方,“也是邪了,一边想着是真的吗?这一边舌头就伸出去了。” 忽然,这时高铭看到与他们隔了几间之外的屋子,忽然打开门,探出头来一个美貌的女子来,瞅了瞅他们,又将屋门关上了。 高铭有点吃惊道:“原来还有别人住啊,咱们不要大声吵到人家,都各自回屋去罢。” 时迁他们也都累了,听高铭吩咐,各自回屋去了。 高铭则打着哈欠,被花荣揽着肩,回炕睡觉去了。 而此时,方才探出脑袋的那个女子关上们,对屋内的一个年轻男子道:“哥,我看外面那些人,从打扮上来看,是宋国人无误了。” 这男人年纪二十岁左右,生得眉眼十分风流,狭长的眸子瞧了眼妹妹。 他叫曹傲柏,勉强算是大夏国的一个外戚,女子是他的妹妹曹傲玉。 两人奉皇帝之命,与随从装扮成商人,偷偷潜入金国,寻找与之联盟的机会。 这趟旅行可不容易,一路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还遇到了好几次马匪的袭击,好不容易才与金国接触上。 不光是来自皇帝的压力,还是耗费的艰辛,都不允许他们失败。 曹傲柏目光流露出为难的神色,“啧,我还以为宋国人在寿辰前赶不到的!这可糟了。” 曹傲玉咬唇,“我去找四皇子通融一下,看能不能别叫咱们两国碰面。” “你要小心一点!不要叫他得逞。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我都知道,哥。”她摘下挂在墙上的帽子,戴在头上,顶着冷风出了门,向着完颜宗弼的毡帐走去。 就她踏着皑皑白雪向前行进,与一个女真打扮的女子迎面碰到,两人互相看了眼,都低下了头,各自赶路。 这个女真打扮的女子,一路走到高铭所在房屋前,扣响了门。 她警惕地左顾右看,等对方开了门,赶紧进了屋。 “雨湘?”高铭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确定眼前这个女真打扮的女子的确是汉人江雨湘。 雨湘作为完颜宗隽的女人,自然是入乡随俗,穿戴打扮都向女真靠拢,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高大人,我溜出来见你,是有要事禀告。”雨湘听说宋国人到了,趁着宗隽喝了酒呼呼大睡,跑了出来禀告一件要事。 高铭也知道雨湘这么紧迫,肯定是有要事,“你快说。” “西夏也派使臣来了!就住在你们附近。”雨湘急道:“是一男一女带队,人数也不少。” 夏国因为在宋国西边,所以习惯称之为西夏。 高铭和花荣同时大惊,“西夏?” 雨湘连连点头,“就在前几天到的,他们不是来特意为完颜晟贺寿的,就是单纯来找金国拉关系的,但是完颜宗弼告诉他们最近是他们皇叔的寿辰,他们才住下,等待明日贺寿。幸亏你们来得及时,要是晚些,他们就走了。” 高铭皱眉,冷笑道:“跑这么远来抱金国大腿,也怪难为他们的了。” 一直忙着对付辽金,没空搭理西夏。 原来它也没闲着,跨了这么远绕过辽国,跑来找金国。 至于来做什么,还用说,高铭心道,肯定是找金国结盟。 西夏在大宋建立伊始,依附大宋,后来李元昊称帝后,就开始依附辽国。 而大宋对它的态度就是一个字,打,使劲打,追着打! 一打就是上百年,两国闹得凶了,辽国就跑出来调停。 甚至现在西夏皇帝李乾顺的亲妈小梁太后,就是辽国派使臣毒死的。 因为辽国觉得她太能作,挑起了跟宋国的战争,不厌其烦,干脆直接派人把她干掉了。 可见辽国对西夏的控制力。 但是宋国对西夏一刻没放松,除了追着打之外,还对它进行经济制裁,限制各种商品的贸易,搞得西夏经济快崩溃了。 这个节骨眼上,辽国又跟宋国签订了幽州协定,西夏应该是彻底坐不住了。 眼看老大辽国自己都撑不住了,必然罩不住自己了,宋国夺回了幽州,必然要腾出手继续打它。 既然辽国靠不住,宋国是仇敌,那么只有找新兴势力金国了。 高铭脑海内一番推演,对西夏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花荣显然也想到了,皱眉道:“不好啊,西夏要是跟金搭上,会打破现有对宋有利的局面。” 西夏掺一脚,局面就乱了。 本来宋国就靠在辽金之间反复横跳获利的。 西夏一入局,就让宋国约束金国的筹码变轻了,因为金国手里多了一个西夏。 雨湘看了看外面,道:“我出来有一会了,我得回去了。” 高铭忙给她开门,“你快回去吧,一切小心。” 等雨湘踏雪走了,高铭坐回炕上,眯起眼睛,“看来咱们日夜兼程的赶路倒也不亏,至少叫咱们撞见了这群西夏人。” 花荣道:“金国可高兴了,不过是个刚兴起的政权,前有大宋用和辽国一样的礼仪对待他们,后有西夏不远千里来访。” 高铭咧咧嘴,“我觉得,要是咱们大宋不和金国建交。西夏估计也不会来找它。” 说白了,金国在跟辽国的交手中,展现了实力,在跟宋国的交往中,提升了影响力,升了咖位。 西夏一看,呦呵,金国从老大辽国手里抢走了辽阳府,还用三万人打得对方七十万溃败,厉害啊。 再一看,宋国也跟金国交往密切,这么看起来,金国肯定有非常大的价值,咱们西夏也不能落后。 花荣道:“现在怎么办?” 高铭一刻都待不住,“我去找兀术闲聊几句,探探口风。” 当然不是暴露他已经知道西夏来人的事,否则就将雨湘卖了。 花荣道:“我陪你去。” “你别去了,兀术还是防着你,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还能减少点防备。” “那是以前吧,他现在最该防的是你。”不过,花荣没有坚持跟着去,叮嘱高铭,“你早去早回,半个时辰不回,我就去找你。” 高铭笑道:“嗯,也行。”便出了门。 —— 曹傲玉一进完颜宗弼的毡帐,便捂着脸颊,直跺脚,“外面好冷呀?感觉比我们那儿冷多了。” 她用汉话说道,她是西夏的汉人,而兀术是女真人,他俩要么用契丹话,要么用汉话才能沟通。 这会,她没有选择契丹这个叫金国深恶痛绝的语言,而是选择了汉话。 兀术盘腿坐在帐内的矮榻上,朝她笑道:“不如到我这儿来,这里暖和。” 曹傲玉装作害羞地摇头,“那可不行。” 兀术轻笑一下,也没再坚持,笑着问道:“你怎么又来了?是发现大宋的使臣了?” 曹傲玉心里一紧,如果不是兀术兄弟们的正妃都还活着,她也不至于来啃他这块骨头。 兀术的正妻早几年没了,他又算是在金国有分量的皇子,所以她才觉得从他入手比较有价值。 “宋国?他们的人来了?”曹傲玉装傻。 兀术笑着点头,“就住在你们附近。你们应该好好见上一面。” 曹傲玉撅着嘴走到兀术身边坐下,挽着他的胳膊撒娇般地道:“那殿下就想想办法,别叫我们见面了,好不好?我们今晚就献礼,然后就动身悄悄离开。” “你要走?不留下做我的女人?” 曹傲玉装作害羞的样子,别开脸,但接着就听兀术道:“不过,你要走,我也不会留你,毕竟你只是夏国一个妃子的侄女而已。” 曹傲玉脸色一变,的确,她只是现在的夏国皇帝李乾顺曹妃的侄女,严格来说,只能算个边缘外戚。 曹傲玉脸色逐渐冷下来,瞥向兀术,“您想要什么?大夏国的公主吗?” 这胃口可够大的了。 兀术突然捏住她的下巴,“你们打不过宋国,不惜远道跑来求助,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曹傲玉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的是野兽般贪婪的凶光,她算是明白那句上赶着不是买卖的含义了,越是对女真主动,被掠夺的就越狠。 但她既然能被派出来肩负这样的重任,也不是好相与的,她使劲推开兀术的手,道:“我们不是兵马不如宋国,只是宋国关闭了边境互市,让我们缺食少穿,憋的慌。他们硬的不行,便软刀子杀人。如果叫公主来和亲,咱们两国成为盟国,也不是不能考虑。到时候,咱们先合力攻打辽国,再发力灭宋,横扫天下。” 兀术摇头不屑地一笑,“打辽,灭宋?” 曹傲玉道:“辽国七十万人不敌女真三万精兵,若是明年咱们夏金两国东西夹击它,还瞅它不灭吗?至于宋国,就更不必担心,我们与他们的西军常年交手,实力也就那么回事,一旦辽灭,咱们再一起发兵攻宋,宋国财富还不尽收金国囊中?” 他们夏国背叛辽国,并不能怪他们,谁叫辽国先和宋签订了幽州协议,与宋国这般好,必然在宋国再次攻打夏国的时候,选择袖手旁观,坐看夏国灭亡。 为了活下去,他们夏国也只能替自己多考虑。 兀术眯起眼睛,“你是说,先合力攻辽,等辽灭了,再一起攻宋?” 听起来很美,但是兀术还是冷静的,他连女真能否吞掉辽都不敢肯定,何况是那个庞然大物宋国。 汴梁他是去过的,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汇成一条小河。 曹傲玉劝道:“四皇子别被他们的人数吓到,其实军队腐败,惧战怕战,甚至打了胜仗,不给发犒赏都会一哄而散。能打也就西军而已,等辽国一灭,夏金两国从云州下去,灭了西军,宋国便是囊中之物。” 就在两人对视,各有心思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高铭的声音:“四殿下在吗?” 草傲玉跟兀术都是一惊。 夏国正跟金国在勾兑阴谋的时候,宋国突然闯入,这可不好。 第166章 曹傲玉和兀术的震惊不言而喻, 正说别人坏话,结果被谈论对象却突然出现,尴尬又掺杂着一丝心虚。 曹傲玉第一个反应是躲起来, 若是个屋舍,必然有其他房间或者屏风遮挡一下, 但毡帐内可没供躲藏的地方。 就有几个装杂物的箱子, 但里面肯定塞得满满登登的。 曹傲玉东张西望的时候, 就听外面的宋使又唤了一声, “四皇子殿下在吗?” 兀术示意曹傲玉不要出声, 或许叫了几声没人吭气, 对方就走了。 此时, 高铭揣着袖子站在毡帐外,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应声。 就一个感觉,里面肯定有猫腻。 兀术好歹是个皇子, 不可能像普通女真人那样不管不顾地乱逛, 他不在帐内, 里面也得留人看着。 就算他不在,看毡帐的婢女也得出来应一声。 喊了半天没动静,最有可能的是兀术在会见什么人,兀术怕泄密,叫婢女们出去了,或者婢女也在帐中,而兀术不叫她们出声。 这时, 高铭看到不远处几个在外面玩耍的女真小孩,便朝他们走了过去。 高铭之前给过糖, 小孩子们看到他,都围了上来, 小手一伸,索要糖吃。 高铭在袖中摸出了几块,一瞬间就被抢光了。 有没抢到的,不死心地围着高铭。 “没了。”高铭一摊手,但同时笑道:“哥哥教你们堆雪人好不好?” 小孩子汉话不怎么好,听不太懂,只是呆站着看他。 高铭心想,算了,还是用实际行动给你们展示一下,什么叫做冰雪艺术。 他早就想试一试堆雪人的感觉了,之前一直赶路没时间,现在终于有机会向白雪伸出了自己手…… 一刻钟之后。 他看着眼前畸形的三扁四不圆的雪球,叹气,“从没想过堆雪人也这么难,电视里那些可爱的雪人是怎么诞生的?!” 自己的雪人才做了一个脑袋,已经嫌弃它丑了。 这时,有个女真小孩滚出了西瓜大的雪球,高铭看了,高兴地走过去,搬起这个雪球堆到了自己刚才堆好的大雪球上。 “就差拣点石子做眼睛鼻子了。”高铭四下看,就见眼睛所及实处,一片雪白,根本没有露在外面的土地,上哪儿找石子去。 就在高铭想完善雪人的时候,一个女真小孩捧起了了上面的雪球,似乎毫无原因的就往另一个孩子身上砸去,砸得对方满头满脸都是雪。 另一个也不甘示弱,扬起一捧雪反击。 两个人的“战斗”迅速波及到周围,变成了一场“雪仗。” 高铭瞅着他们直摇头,不上学没作业,就是这么疯。 忽然,他余光瞥见宗弼毡帐内走出来一个女人,探头探脑的四下张望。 然后就看到了高铭。 彼此离得很远,高铭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想必脸色不会很好看,因为高铭看到她身体明显僵在了原地。 大概是没想到,高铭离开后,根本没走远,而是在附近跟女真小朋友一起玩耍。 她愣了片刻,还是一转身,朝着住处走了。 正是高铭来得方向,也就是新皇城。 高铭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就是西夏来的人。 高铭快跑了几步,追着女子的身影,大喊道:“喂——你的钱袋掉了——” 这一嗓子惊动了不少人,刚才高铭跟小孩子们玩的时候,旁边的毡帐就有人偷偷监视他,这会他大声一叫,周围的毡帐纷纷撩开,露出一双双一观究竟的双眼。 群民目击。 曹傲玉本来想隐藏自己的身份,结果却被对方从后面打着实物归还的旗帜给叫住了。 她不想管对方,继续大步走。 结果就听后面的人喊得更大声了,“你的钱袋掉了——” 有的毡帐甚至都走出人来了,曹傲玉不得不转身,装出疑惑的样子瞅对方,也不说话,假装自己并不会说汉话。 高铭见她停下,赶紧快步跑了上去,此时就见兀术也走出了毡帐,站在雪地中,也是一脸无语地看高铭。 原来兀术刚送曹傲玉正在考虑对方的建议,猛地就听外面传来高铭的喊声,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小子没走?慌忙走出来一看,可不是么,高铭正在雪地里奔跑。 高铭跟兀术擦身而过的时候,只是别有深意地笑笑,然后继续一口气来到曹傲玉跟前,晃了晃手里的钱袋,“你的东西掉了。” 曹傲玉朝他摇头,表示不是自己的。 高铭便将钱袋打开,“啊,这里面都是铜钱,可能是我们的人的。” 其实就是他自己的钱袋。 曹傲玉笑容尴尬,转身继续走,心脏扑通乱跳。 这个宋国人一定发现了蹊跷,否则没必要叫住自己。 真是麻烦了。 此时,完颜家的那几个小孩子看高铭手里拿着一个袋子,以为里面是糖块,都围了上来,等拽着钱袋到跟前,发现里面是铜板跟碎银子,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这些白花花的东西是什么?根本不能吃好吗?! 等小孩子们都跑光了,高铭抬眸,正对上兀术的眼睛。 兀术皱了皱眉,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毡帐,高铭就快步走了过去。 一进毡帐,高铭就笑道:“刚才我来拜访过,结果没人应,正好那些小孩子朝我要糖,我就过去跟他们玩了一会。原来四皇子一直在毡帐内吗。” 兀术叫高铭坐到他对面,两人隔着矮桌对视。 兀术见高铭已经目击到了曹傲玉这人,便也不能再隐瞒了,何况他其实一开始也没想瞒着,否则的话,也不会安排宋使和西夏来的人住在一起。 再者,他觉得西夏的提议并不划算。 一口气吞下辽国和宋国,怎么听着都太过于痴人说梦。 但这并不意味夏国就没有任何的价值。 正好高铭刚才撞到了曹傲玉,不如就随机应变,公开此人的身份,来试探拿捏宋国,看看能从宋国敲出什么价码。 既然宋国能在他们金国和辽国之间摇摆谋取利益。 那么,金国同样能在西夏跟宋国之前谋利。 而且,这招还是宋国教给他们的。 兀术道笑道:“刚才有点事,所以没听到你在毡帐外的呼喊。” 高铭就一副“我都懂”的模样,“我知道,刚才那女人是从你帐中走出去的。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那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高铭见兀术主动提及了对方的身份,很明显是想暴露了,便犹豫了下,猜道:“反正不是宋国人,也不是辽国人。如果是女真人的话,你也没必要问,答案呼之欲出了。” 兀术道:“是谁?” “西边来客。”高铭淡定地道:“其实,我一住进新皇城就见到她了,她那种气质一看就不是中原人,但应该也不会是辽国女人。考虑到大宋正年年对西夏用兵……” “没错,她来找我,说愿意嫁西夏公主给我们大金国。” 曹傲玉只说“如果”,但在兀术口中,已经变成了肯定迎娶西夏公主。 高铭就勾唇一笑,“愿意嫁?就说她本人不是公主喽?” “嗯,虽然跟你一样,只是个使臣。但也可以将话语尽数传达回夏国,分量很重。”兀术道:“唉,夏国很有诚意啊。宋金友谊虽然很牢固,但是夏国答应,可以跟我们一起攻辽,又嫁公主,这个条件,就算我想拒绝,就怕父皇和叔叔,还有我那些哥哥不会拒绝。” 兀术唉声叹气,一副很想帮助宋国,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高铭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不禁在心底冷笑,兀术啊,你可很是好学生,将我的作态着实学去了好几成,不错不错。 “西夏要诓骗你们一起伐辽?”高铭轻描淡写地道:“这话你们也信?现在的西夏皇帝李乾顺的皇后就是辽国宗室女耶律南仙,恐怕刚有这个动向,耶律南仙就传消息回辽国了。” “可是李乾顺的母亲就是辽国毒死的,辽国对夏国的皇帝有杀母之仇,这样的深仇大恨,我们和他们有联合的基础。” “李乾顺的母亲被辽国毒死,结果呢,他在被宋国打得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上赶着做辽国的女婿,几次求娶,结果辽国才给了他个宗室女。就这样,他还非常高兴。我看啊,他根本没把亲娘的死当回事。就这样失信的人,你们还敢跟他们结盟?” 兀术心道,夏国似乎的确不太可信。 但没关系,和夏国结不结盟不重要,重要的是用这样的关系威胁宋国。 他便道:“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肯和我们东西夹击辽国,这个对我们真的太重要了。”瞥了眼高铭,“毕竟,你们宋国可不愿意这么做。” 高铭暗暗皱眉,啧,这是什么更渣的言论?一副都你们不愿意和我这样那样,所以我才去找别人这样那样的德性。 高铭挑眉,“嫁公主,从天上嫁么?最西边和最东边结亲,辽国可横在中间呢。” “要是想的话,总能做到。”兀术根本不担心这点小事的口气:“要不然先等等也行,等东西夹击,灭了辽国,我们汇合,便是迎娶公主之日。” 高铭心里道,你设想的还挺浪漫,东西攻击,然后在中间汇合的时候,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既是战争胜利,也是洞房花烛。 兀术见高铭不吭声,便身子往前挪了挪,“不过呢,既然宋金友好,我们大金也不会抛下宋国。要不然这样,将夏国的使者叫进来,咱们三国同盟,一共伐辽,到时候,你们取云州,我们得草原。” 这个方案对金国是最有利的,反正只要宋国不对金国动武,叫金国先把辽灭掉,那么就一切都好说了,所以将宋国拉进场分食辽国。 高铭眯起眼睛,“这不对啊,如果要伐辽,咱们宋金就能办到,叫西夏掺和进来干什么,还得分给它好处?” “那你的意思,就是同意宋金伐辽了?” 高铭缓缓摇头。 兀术冷声道:“叫你们一起伐辽你们却不愿意,那我们就只能和夏国联手了。你们宋国就袖手旁边罢。但云州是不会给你们的。” 高铭眸子一黯,“毕竟我们和辽国是百年兄弟国,我也不知道我们的国君会不会袖手旁观。” 兀术想吐血,这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还要帮辽国不成? 这不又变成了金打辽,宋打金,金国两线作战了么。 但这次有了西夏入场,兀术决定打破这个局面,“如果你们这样,就不怕两线作战吗?” 高铭当然知道,这样会变成,宋打金,西夏打宋,宋国东西两线作战。 整个战局会变成,所有国家都是两线作战。 四个国家,都同时上两只手,殴打左右。 世界大战的节奏。 这才是真正的死胡同。 兀术脸色凝重地一拍桌,“宋国这就太过分了,与我们大金修好,岂能再来打我们?!高铭你想好了,你现在可是在金国!我可不想一转念,咱们就变成敌国。” 高铭丝毫不惊慌,“我们岂能袖手旁观?!我们跟西夏从来不是兄弟之国,也从来没有宋金这样互派学习人员的友谊,彼此仇怨不比辽金之间轻。你们打败辽国,我们宋国不担心,因为咱们两国友好嘛。但西夏么,叫他张狂上了,还有我们大宋的好日子过吗?!为了我们大宋自己的安危,绝对不许西夏做强!这是底线。” 兀术还有话说:“你们……” 却被高铭打断,“是你们不好,既然想要宋金友好,就不该另谋新欢!否则的话,你们不仁,我们也不义!那就所有国家都同时两线开战,看谁能耗死谁。” 兀术咬齿,远水救不了近火,真打起来,东线这边,他们同时面对辽国跟宋国,怕不是要玩完。 西夏能牵扯多少宋国兵力还是未知数,就像宋国说的,西夏要不是被宋国打得没办法,会跑来金国求救吗? 这时就听高铭又说话了,“你们女真何必为党项做嫁衣。西夏是党项的李元昊建立的国家,但他们先降宋,又叛宋,降辽又叛辽,下一步不出意外,就是降金再叛金。最重要的是,他们弱得很,要不是辽国总是出手干预,早被我们收拾了。如今他们活不下去了,才千里迢迢来找金国,就是让你们做救命稻草。 他伸出一只手,动了动大拇指,“这个指头,暂时看做辽国吧,那么这个小指头就是西夏。咱们四国真的打起来,它肯定是最先被我国和辽国消灭的,之后,我们就将集中兵力……” 打你们。 兀术皱眉,高铭所言非虚,如果西夏不够强,那么辽宋迅速结束西边的作战,然后一起过来打金国。 那么两线作战的只有金国了。 高铭继续晃了晃手,“所以说,西夏根本就不配跟辽宋金三国摆在一起。咱们就别带它玩了吧?” 三足鼎立,四足就不稳定了。 兀术按下高铭的手,故作轻松地笑道:“咱们在这里说也没用,还得父皇和叔叔拿主意,我说了也不算。” 高铭也借坡下驴,哈哈一笑,“是啊,我说了也不算。不过,没关系,话说开了就好了,免得被别人钻空子。” 总之,高铭的结论就是:金国跟夏国联合是绝对不合算的,不建议玩火自焚。 此时就听帐外传来花荣的声音,“四皇子殿下在吗?” 高铭起身道:“是花荣。正好,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得贺寿呢。”兀术便也起身送高铭,来到了帐门口,兀术装作不经意地道:“你们和大辽确实有上百年的交情,这个我们大金的确比不了。但我们想在友好程度上,追赶上辽国。” 高铭笑看兀术,你又想说什么?别告诉我你想…… “不如宋金两国结成姻亲国?”兀术道。 因为刚才有了兀术说西夏要嫁公主过来的心理准备,高铭多少也猜到了。 他心里呵呵,做啥梦呢,辽国跟宋国打了这么多年都没和亲呢,大金国才冒出来几年,就更不可能了好么。 其实对辽国,在仁宗朝有一次议亲,最后因为双方心态和其他一些因素,最终没成。 因为两人已经走到了帐外,所以兀术的话也被花荣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花荣瞅兀术,脑海里蹦出来三个字,不可能。 “夷夏大防”,绝不可能将公主嫁到这样原始落后的地方。 高铭挑眉,“如何结成姻亲?” 兀术语气很客气,“自然是我们求取宋国公主了。” 金朝后来确实有世婚制,规定后妃只能从女真几大姓氏中产生,但那都是打下来一片天下之后,巩固政权的策略。 但现在的他们可没这么挑剔,如果能娶到一位宋国的公主,绝对是占了大便宜了。 陪嫁的物资就不用说了,而且宋金关系也更稳固。 高铭实话实说,“我们没有对外嫁公主的传统,自开国以来没有过一起,祖制难违,恐怕就算皇帝允许,文武百官也不许。几乎不可能实现。” 兀术的脸色很难看。 高铭一耸肩,颇为无奈地道:“我也是个实在人,没法骗人。” 求取公主这事,不能给任何希望。 其他的事都能忽悠,就这个不行。 兀术沉着脸,“我以为你至少会考虑一下,宋国嫁来一个公主,宋金关系更加稳固,才没有其他人插足的份儿。” 高铭苦着脸叹气,“大臣和百姓不会答应,真的。没有这个传统。” “算了!”兀术重重地道。 高铭便告辞离开,走了没几步,脚下一滑,幸亏花荣扶住他才没事。 兀术看着两人的背影,撂下幔帐的帘子走了回去。 自己思考了片刻,便去见父亲和叔叔,将刚才与曹傲玉和高铭的话,尽数转达。 于是,虽然没炕,但所有完颜家的人又都聚在了一起,商量下一步该如何走。 完颜宗望率先道:“夏国和宋国之间,必须得选一个的话,当然是选宋国。夏国离咱们太远,没钱,人口也不多,至于铁骑,他们有的,咱们女真难道没有吗?!”看向兀术,“你别欠考虑,被他们骗了。” 兀术发现,自打他把宗隽带回来,作为宗隽的亲哥哥,宗望便时不时的针对他。 虽然也没大动作,但就是说话的方式和语气叫人不舒服。 “我没有答应任何事,只是套话罢了。”兀术道。 宗望则轻笑道:“娶公主也是套话?就是你自己想娶媳妇吧?!” 其他人没都觉得宗望是挖苦,都大笑,“兀术想要女人了。” “……”兀术替自己争辩道:“不是为了我自己,是想巩固金宋联盟。但是那个高铭一点余地都不留,明确告诉我不行,真是想不通他们的想法。” “算了,等咱们金国再强大一些,不怕宋国不联姻。”阿骨打道:“宗望说得对,在宋和夏之间,不能选夏国。等夏国的人明天献完寿,就把他们打发走吧。” 兀术皱眉,“总觉得不该这么轻易放弃夏国这颗棋子。可是和夏国攻辽的话,宋国又不会坐视不理,难办。” 完颜晟道:“有没有可能,叫夏国跟金国攻辽的时候叫宋国在一旁观望?他们不加入,在一旁观战总可以了吧?” 兀术摇头,“高铭的语气很坚定,此人非常不简单,他的意见至关重要,他说不行,恐怕这事就办不成。” 在座的人都沉默,他们是相信的,宋金如今的局面,基本上都是高铭一手促成的,没他的话,现在局势肯定是另一个样子。 阿骨打叹气,“可惜啊,他不是咱们这边的人。” 兀术忙道:“我曾经也对他发出过这样的感叹,希望带他回金国,但他也是一口拒绝,说他的气节不允许。” 完颜晟打破了沉默,“宋国不肯嫁公主给咱们,那咱们就嫁一个公主给他们的郡王如何?兀术不是说过么,那高铭在宋国没有家眷。” 男人和女人结合,天经地义。 不能做宋国的女婿,就叫宋国人给大金做女婿。 他在金国做了上门女婿,宋国不会因为一个臣子的婚事就对金国大动干戈。 进一步讲,假如宋国那边因此不待见高铭就更好了,他只能投入金国的怀抱。 既然没法给高铭比在宋国更好的待遇,那就只能让他在宋国的待遇变差了。 大金公主储量丰富,除了阿骨打的女儿,完颜晟的女儿也不少。 叫高铭立地成婚。 他们宋国使团,拢共就那么几个人,就那个花荣厉害,但他们完颜家可是有一群大将,不信制服不了他。 阿骨打脑海里浮现出花荣射雕的场景,对此人也是很欣赏,“要不然叫他也成家,和高铭一样,都为咱们所用。” 打天下初期,人才多多益善。 第167章 高铭和花荣回到自己的住房内, 一进屋,就深深地打了个哈欠,往炕上一趴。 人啊, 就不能用脑子,才跟兀术玩了一会心眼, 疲劳就找上门来了。 他真是太不容易了, 一路吹北风才来到金国核心都城, 都不带给他喘口气的, 就再次搅合进了几国利益博弈当中。 赵佶真应该被他颁发一个大宋帝国勋章。 诶?这个可以有啊, 搞个荣誉奖章奖牌什么的, 专门用来嘉奖报国的义士。 不过, 这些建议,还是说给赵楷听吧。 赵佶就算了。 花荣坐到他旁边,给他捏肩膀。 高铭侧脸朝他笑道:“不用给我捶肩膀了, 你躺过来, 叫我靠一会就好了。” 花荣立即遵命。 高铭环着花荣的脖子, 这个姿势,叫他很有安全感,便开始给他讲,在完颜兀术毡帐内发生的一切。 “女真人打得好算盘,想捏住西夏敲诈大宋。”花荣道:“不过,西夏应该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毕竟叫咱们转述给辽国, 他们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他们不可能没跟兀术请求过保密,但是兀术还是跟你暴露了他们的身份。由此可见, 在金国眼中,还是大宋有分量。西夏只是小棋子而已, 随时可以弃之不用。” 高铭点头同意,“没错,叫咱们给撞上了,那还用说么,肯定会告诉辽国。弄不好李乾顺自己也得叫辽国毒死。” 花荣但心地道:“虽然娶大宋公主是兀术一个人提出来的,但背后肯定有其他人的支持。八成是他们所有人的共同心愿。” “官家公主多,但没一个是为金国准备的。自立国以来,就没和亲的传统。”高铭皱眉,“不过,金国一计不成,不知道会不会再动其他的念头。” 冰天雪地,户外活动受到限制。 闲着没事,就勾心斗角玩吧。 —— 曹傲玉回到自己的房间内,越想心里越没底,她没说服兀术,就被宋国使臣打断了。 而且她最后回头,分明看到那个宋国人进了兀术的毡帐。 他们又谈了什么呢? 真是叫人惶恐不安。 就算兀术刚才不暴露她的身份,但不许他们今晚就献礼离开,等到明天晚上,必然与宋国使团正面遭遇。 身份一旦曝光,辽国对于夏国的背叛行径,必然勃然大怒,兴师问罪。 她越想越慌,一刻也坐不住,对哥哥草傲柏道:“不行,我得再出去一趟。” “去哪里?” “去找宋国人。”曹傲玉道:“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我和兀术的会面,被宋国人撞见了。他们恐怕已经知道了咱们的身份。而其兀术抛弃了咱们。” 否则的话,金国四皇子这会应该派人来找自己重新谈判了,不该这么晾晒着。 这不是好兆头,怕是就这么晾着,等明天一过,就将他们打发走。 岂能坐以待毙。 曹傲柏虽然是哥哥,但有的时候,许多主意是妹妹拿的,“那怎么办?” “我去找宋国人。”既然暴露了,那么就看看能不能挽回一些。 在哥哥的一口一个小心的叮嘱下,曹傲玉出了门,径直去敲高铭所在屋门。 给她开门的是个长得十分英俊的男子,一副武人的打扮。 曹傲玉心道,这不是刚才见到的那个宋国人,开门这人应该是他的护卫。 果然,曹傲玉就见方才见到的那个宋国人懒洋洋地坐在炕上看她,眉头皱着,满脸的疑惑。 曹傲玉俯身施礼,“您就是宋国使团正使吧。” 高铭便一笑,“你呢,是夏国的正使吗?” “果然是明人不说暗话。”曹傲玉灿烂一笑,“我就爱跟痛快人打交道。”说着,他看了眼一旁的“护卫”,对高铭道:“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说。” 这个暗示很明显了,意思是叫其他人离开。 花荣看向高铭,询问他的意见,见高铭朝他颔首,他才推门出去了。 等花荣一走,曹傲玉就走到了炕边,挨着高铭坐下,娇媚地一笑,“不知阁下怎么称呼。我的姑母是大夏国的曹贵妃。” 高铭便也报了家门,曹傲玉听了,眼睛就跟突然被点着了蜡烛一样,蹭地窜出两朵明亮的火光,“原来你就是高郡王。” 宋夏两国掐了上百年了,经常探听对方的动向,否则也不会知道辽宋签订了幽州协议。 而签订协议的主要牵头人就是高铭,此人的底细,夏国也是专门打听过的,自认为十分了解。 连对方身上的过往都挖掘了。 曹傲玉心里一喜,高铭可是有名的花花太岁,有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的眼神便带了几分媚态,“原来是高大人呀,久仰久仰。有些话就好谈了,真是天公作美。” “不知你想说什么?”高铭饶有兴致地看她。 “咱们两国之间上次爆发战争,便是因为宋国出使我国时,因为礼仪方面的争执,最终导致了战争。”她咬了咬唇,“我想,如果当时的使团,双方的性别不同,恐怕就打不起来了。毕竟阴阳相谐嘛。” 男人的德行,她很清楚,送上门的,岂会不吃。 而高铭若是吃了,那么谈话就好展开了。 大宋官员什么德行,她一清二楚。 她进一步暗示道:“如果高大人能给我们一个方便,隐瞒在这里见过夏国使团一事。那么我们,或者说我,可以给高大人需要的任何方便。”说着,便开始宽衣解带。 高铭一怔,忙道:“有话好好说!别这样!” 曹傲玉发现对方眼神里对她是一点兴趣没有,正奇怪的时候。 这时候就听门外有小孩子的吵嚷声,一片笑闹声。 刚才出去的“护卫”,突然开门走了进来,道:“是女真的小孩朝你要糖来了。”然后看到眼前的情景,脸色登时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开口就质问道:“你怎么回事?”顺便送了一个“追责”的目光给高铭。 曹傲玉不明白他的态度,他听令于高铭,地位是应该低于他的,怎么如此明目张胆的质问他。 她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衣裳,起身往外走,临走前不忘对高铭笑道:“我随时都有时间,恭候高大人您的大驾。” “你有空,他没空!” 路过“护卫”身旁的时候,就听此人不客气地道。 曹傲玉不禁觉得好笑,你谁啊,你哪位?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轮到你来管? 这个护卫则冷着脸,一点不客气地拎起她的后衣领,将她推出了门,然后将门砰地重重关上。 她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回了自己的住处。 进门后,便对哥哥抱怨道:“不行,简直比兀术还冷淡!怎么一个个都这样?!天气太冷了吗?!要是能杀光宋国使团就好了!” “杀光?” “嗯!”曹傲玉充满怨气的道:“如果他们失踪在草原上,咱们来金国的秘密就能守住了。否则叫他们告诉辽国,就麻烦了。” “不能这么鲁莽!再看看情况。”曹傲柏道:“你有时候就是性子太急,一个使团,哪能说杀就杀。” “那你说怎么办?叫他们告诉辽国,死的就是咱们。” 曹傲柏也没好办法,但是把人杀光……这个难度……忒大了点吧。 而这时的屋内,高铭瞅着花荣,扑了扑自己的衣襟,笑道:“诶呀,想不到我高衙内还是一样的有魅力,美女主动投怀送抱。” “是吗?”花荣哼笑着走过来,将他推倒炕上,“我也想见识见识安城郡王您的魅力。但在这之前,您是不是得解释一下刚才的事?” “我发誓是她主动的。”高铭笑着环住他的脖子。 忽然这时,他听到门被打开,门缝上趴了好几张好奇的脸,好奇的女真小孩都正往屋里瞧。 大概是在等花荣进屋给他们拿糖。 这对下一代教育不好,虽然是女真的下一代。 高铭清了清嗓子,推了把花荣,指了指门,“把他们打发了吧。” 等花荣从箱子里拿了糖块,将这群小孩子都打发了,将门从里面拴好,朝高铭走了过来,“说吧,刚才是怎么回事?” 高铭见花荣态度颇有几分认真,不禁笑道:“不是吧,你还认真了?” “嗯,我就让你知道,我有多在乎。” —— 高铭第二天,睡到晌午,才腰酸背疼地爬起来。 行吧,知道花荣是认真的了。 冬天黑天早,高铭起来才吃了饭,天竟然就很悲哀的黑了。 这叫高铭有种虚度光阴的感觉。 因为今天是完颜晟的寿辰,各帐十分热闹,不停地有人来回走动,笑闹声不绝于耳。 高铭则跟花荣换了新衣裳,将贺贴拿着,去了大帐。 女真是没有做寿这个概念的,是在东京的完颜宗强给宋国皇帝祝寿。 宋国礼尚往来,他们才想起来给完颜晟做寿的。 礼仪方面,则完全参照辽国。 贺贴递到了阿骨打手里,他打开一看,全是汉字。 呵呵,一大半不认识。 他接着传给了弟弟完颜晟。 完颜晟一看,呵呵,就认识上面金国的国号跟自己的大名。 不过没关系,装作认识就行了。 接着,便是随从将一个个捧着的礼盒打开,露出里面的贺礼来。 虽然是给完颜晟过寿辰,但上面的礼物,除了玉石雕刻的寿山寿桃这样的摆件外,还有瓷器绫罗绸缎跟精致的首饰。 毕竟完颜晟也是有老婆的,就坐在完颜晟旁边。 看到虽然是自家男人过生日,但自己却有首饰可戴,不禁十分高兴。 而绸缎看在其他人眼中,都寻思能不能也分一些。 这时候,许多人都看向兀术,你牵头的对宋赔偿,凑没凑齐数额?快点将貂皮人参交出去,也要换瓷器跟绸缎回来。 宋国使团献完礼,得到阿骨打的吩咐,可以入座了。 高铭一看桌子上,菜肴不多,但是菜码很足,炖的大鱼跟手把肉。 这个情景,竟然有点勾起了他在梁山的回忆。 当初,他为了坑宋江,还发誓过终身不娶。 结果,一语成谶,他这辈子,媳妇是不能娶了。 这时,他突然感到一股冷风,原来是曹傲玉和一个年轻男子带头,后面跟着一队盛装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这些女子足有二十来个,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乐器。 曹傲玉同样行了礼节,然后笑道:“这就是我们大夏国为贵国准备的礼物。如果贵国不嫌弃,她们可以留下来,一生为贵国奏乐。”然后一拍手。 这些女子便吹奏起了动人的乐曲。 高铭心道,呵,原来送了个乐团,还挺高级的。 金国后来的宫廷乐团全靠打劫辽国的,目前还没到那一步,但是亏得夏国,叫金国提前过上了有大型音乐演奏享受的日子。 这些女子各个面容娇美,估计可不仅仅是演奏音乐的。 夏国这是献了二十个美女给金国。 女人本来就是珍贵资源了,美女就更是了。 不得不说,夏国很下血本。 在场内,各个血气方刚的完颜家壮男们,一个个喜上眉梢。 不过,女眷们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不说横眉冷对,但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独占欲是人的天性,不分民族文化,也不分性别。 完颜阿骨打跟完颜晟,这两位女真领袖脸上的表情不比年轻一辈的少,高兴地叫夏国的人落座。 对夏国礼物的满意程度,肉眼可见的比宋国高。 高铭发现兀术的余光在瞅他,似乎在说,你看看人家夏国,你们是不是也得拿出诚意? 高铭装作没察觉,低头默默喝酒。 夏国真是隐患,虽然昨天叫兀术暂时打消了金国和其联盟的想法。 但也招架不住,西夏整天跑出来搅局。 多余,它太多余了。 要不然就借辽杀夏? 让西夏皇帝李乾顺步上他亲妈的后尘,也被辽国毒死算了。 高铭心事重重地喝着酒,眼见夏国诸位乐团女伶入席陪酒,有坐到阿骨打和完颜晟身边的,也有坐到各个皇子身旁的,二十个美女,还是够陪在场的完颜家的人的。 而曹傲玉的眼睛不时瞟他一眼,高铭则故意眼神呆滞地看她,不作任何反应。 有美女作陪,气氛升温得很快,吃肉喝酒,放声大笑,放声高歌。 高铭也不能冷场,发挥自己的社交作用,与完颜家的皇子们聊天喝酒。 几轮酒水过后,高铭微微感受了醉意,脸颊发烫,便招呼花荣跟自己一起出毡帐凉快凉快。 兀术的眼睛跟着他俩的身影,高铭和花荣其实算是今晚除了叔叔完颜晟之外的另两个主角,可不能叫他们跑了。 于是等他们出了帐,也跟了上去。 高铭和花荣来到外面,高铭吹着冷风,揉了揉眼睛,努力驱散困倦。 “好点了没?” 高铭埋怨道:“都是你!我算是发现了如果晚睡的话,白天睡得再多,效果也不好。” 花荣笑着迎面抱住他,跟他脸贴脸,耳畔低语道:“今晚不了,叫你好好睡。”又笑问:“你嘴巴冷不冷,我帮你暖暖。” 高铭低声笑道:“本王就允许你效劳。”四片嘴唇贴在一起,冬夜中彼此温暖。 好一会,两人才分开。 花荣牵着高铭的手走回到了毡帐前,才放开,前后脚走了进去。 高铭回到自己的座位,不见一旁的兀术,便在帐内瞅了一遍,不见他的身影。 不由得皱眉,他不是在自己身后出了帐子,瞅见了自己和花荣的举动吧? 这时,就见兀术紧锁着眉头走了进来,表情仿佛冰雕一般冷峻,同时眼神充满了费解跟震惊,估计看到他们的图腾海东青成精了都不会这般吃惊。 高铭一瞅兀术的表现,得了,肯定是看到了。 唉,他真不是故意伤害原始部落人民脆弱的承受度的。 兀术动作僵硬的重新坐到高铭身边,猛喝了几口酒。 刚才怎么回事?为什么高铭和花荣?? 哦,懂了,一定是高铭喝多了,叫花荣嗅嗅他嘴里的酒味。 嗯,就是这样。 高铭瞟了眼兀术,我是不会主动解释的,全靠你自己理解了,加油吧。 “哈哈哈——”忽然就听完颜阿骨打笑了几声,节奏很生硬,显得有点假。 一般这种笑容发出来,下面一般都不会是好事。 高铭便警惕地看他,就见阿骨打正好也在看他,“高正使,你虽然在宋国封了郡王,但还没有娶妻吧?” 高铭一皱眉,难不成你想…… 果然,就听阿骨打目光扫过在座的众多少女,“不如就在我们大金国完成终身大事罢。我的这些女儿们中间,肯定有配得上你的一个。”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原来是花荣将手里的酒盏拍到桌上,眼神不善地看向阿骨打。 阿骨打着实不明白花荣的恨意从何而来,就算不想好朋友娶妻陷在金国,也不至于一上来就这么大的反应罢。 阿骨打决定暂时理解为花荣心里不平衡,于是继续道:“我弟弟吴乞买的女儿们也都在,花副使,这里面肯定也有配得上你的。” 话音一落,就见高铭非常不满地一咧嘴,并抱着肩膀重重朝花荣一哼,然后就见花荣一改刚才的愠怒,赶紧侧身与高铭说话,似是在哄他 在场的完颜家没料到,他们竟然会是这个反应。 兀术觉得自己多少懂了点,本能地朝父亲摇头,这件事恐怕成不了了。 阿骨打和完颜晟都看不懂兀术的摇头是什么意思。 而另一边,完全没料到金国会叫宋国人做女婿的曹傲玉和曹傲柏的震惊,不在其他人之下。 不过,更令他们在意的是,高铭和他那个护卫的态度,莫非…… 这时,众人就见高铭似乎是被花荣“哄”好了,笑着站了起来,“大金国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做不了贵国驸马。” 阿骨打和完颜晟都呵呵笑,做不了?也得做。 阿骨打笑道:“就不要推辞了,你们宋国有句话,叫做好事成双,吴乞买做寿,你们成婚,成婚所需都准备好了。” 宗翰、宗望等十几个完颜氏的勇士们,都放下了酒盏,盯着高铭和花荣,大有一副,绑也得把你们绑进去完婚的架势。 过了今晚,你们就是大金国的驸马! 留下来效力吧! 男人啊,就那么回事。 有贞女,没听过有贞男的。 扣押你们到妻子怀孕,你们回宋国没法交代,就得回金国来。 高铭见这帮完颜家男丁们各个都在做准备,估计阿骨打一声令下,就得扑过来,将他和花荣分别与一个金国公主凑在一起,扔进洞房反锁。 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况且花荣手里根本没兵器。 但这不要紧,身为一个断袖,这个属性简直是某种程度的外挂。 谁能想到自从断了袖,这个世界许多规则就对自己失效,反而更游刃有余了呢。 “谢谢陛下!”高铭对阿骨打道谢。 阿骨打大喜,却不想,接着就见高铭突然看向花荣,一脸向往地道:“我早就想跟我的心上人办一场婚礼,可惜人在中原时,虽然皇帝和郓王知道我们的关系,但碍于风俗偏见不能成礼。刚才陛下说,婚礼所需都准备好了,不知可否借我们,行个方便,了却心愿。” 阿骨打和完颜晟同时一愣,你们在说什么?怎么听不懂? 宗翰脾气暴躁,又喝了酒,大声道:“叫你们娶我妹妹们,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诶?我刚才没说过我是断袖吗?”高铭微笑道。 “什么长袖短袖的?!”宗翰一拍桌,“别再说些奇怪的话了,今晚之后,你们就是我的妹夫!” 女真人不懂,但是曹傲玉懂啊,夏国立国百年,久沐华风,也是很有见识的。 她惋惜地一锤桌子,难怪高铭对她不感兴趣,原来结症在这里!那个护卫身份也明了了,难怪他当时那么愤怒。 她后悔,早知道对方是断袖,就叫哥哥去找高铭了。 不过,对方是断袖也很好,至少他们不能做金国女婿了。 她给哥哥使了个眼色。 曹傲柏就起身,猫腰走了几步,来到完颜宗翰旁边,“断袖其实是个历史典故……是这样的……” 其他人也都凑了过来,听他讲解什么是断袖。 连完颜晟和阿骨打都不例外,都竖起耳朵来听讲解。 高铭觉得这样挺好的,不用他亲自出马解释了。 就见完颜家的人一边听曹傲柏的讲解,一边目光在他和花荣身上来回瞟,表情从疑惑变成了震惊,最后都成一副双目放空的无语状态。 “真的吗?”阿骨打低声与其他人商量,“不会是高铭找的借口吧?” “应该是真的。”兀术将刚才看到的情景说了出来,并捂了捂眼睛,唉,真想忘掉那一幕。 此时,有偷听到这一切的少女咯咯笑了起来,被父兄们一瞪,才闭嘴。但同时知道婚事肯定泡汤了,干脆自作主张地出了帐子。 高铭见完颜家这群人用女真话不停地交谈,最后大概终于意识到断袖的厉害。 宋国皇帝也知道他们的关系,就算在这里强行娶了金国公主,回到宋国也引不起任何怀疑和猜忌,就不能倒逼他们重回金国。 失败了,彻底的失败了。 “咳!”阿骨打宣布,“太晚了,酒席就到这里吧。”然后径直往帐外走,其余人都跟了上去。 “……陛下……陛下?”高铭唤他,“婚礼所需不要浪费,能不能借我们用一用?” 一边去吧你!阿骨打走路带风,好像突然变得听不懂汉话了一般的走出了大帐。 其他人也都脸色铁青地跟了出去。 万万没想到,一场他们已经准备就绪的阴谋,竟然因为这样料想不到的原因,滑稽的失败了。 兀术最后一个走出去,临走前,瞅高铭,你们宋国究竟还有多少事,是我们不了解的?! 高铭也看他,“那个婚礼……” 接着就见兀术也突然间丧失了汉话交流一般的溜了。 唉,你们啊,干嘛溜得这么快,反正婚礼用品都准备了,借我们用用不好吗? 高铭看着帐门口,直摇头。 他虽然被迫出了个国际柜,但很值得。 娶不成公主,金国再留他们,就是强行扣押,是可能引起两国摩擦的。 说到两国争端,高铭的目光扫了眼对面的两个西夏使节。 曹傲玉跟曹傲柏也看他们。 不能叫宋国人平安回国,如果能叫他们永远无法开口,消失于草原上就好了。 高铭和花荣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微微蹙眉,心里不约而同的想。 这两个西夏人,如果能抓住他俩其中的一人就好了,捆绑回宋国,交给萧文殊,或者直接送去辽国,便是夏国通金的铁证。 辽国肯定不会饶了夏国。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辽国收拾个西夏还是能做到的。 也就不用宋国自己动手了。 西北方的威胁解除,节省许多开支。 而高铭更是进步一地想,如果能整团捕获就更好了。 不知夏国使团有没有高手。 要不然,保险起见,再去忽悠兀术,叫他协助宋国达成这个目标? 正都在盘算怎么弄死对方的时候,四个人目光忽然有一瞬间接触上了,都彼此尴尬不失礼貌地一笑,然后迅速各自起身,出了营帐,走进了雪地中。 第168章 高铭和花荣回到自己屋内, 才坐下,都没来得及喝口水,使团队伍内的其他人就来敲门。 像时迁、段景住他们, 今夜都被安排在别的帐内宴饮,所以不知道主帐内发生了什么事, 但看到完颜家的人匆匆离开, 招待他们的完颜家的一个宗室也突然离去, 觉得事情不好, 以为高铭和花荣这边出什么事来了, 组团来询问。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其他人的关心的询问, 高铭还真不好说什么, 心想,难道出完国际柜之后,还要再使团成员之前再出柜?! 真是的, 没一点隐私。 “没大事, 金国想叫我和花将军娶他们的公主, 被我们找借口拒绝了。”反正这事也瞒不住,他们早晚也会从其他人口中得知。 好在这群人都没追问是什么借口,都只关心金国人的用心。 灯下谈论了一会,都觉得金国是没安心,想陷高铭和花荣两位大人于不义。 一致同意,寿也祝了,明天早晨就起程离开。 免得金国再打别的主意, 被困在这冰天雪里。 高铭坐在炕上,背后靠着火墙, 暖呼呼的烙着,说出了曹傲玉他们的身份, “这里除了咱们外,还有西夏的使团。就住在咱们不远处。” 时迁一拍炕沿,“原来是西夏的人,难怪呢,我早注意到了他们了。就因为在金国的地盘上,我就便没去探查!” 高铭瞄他,其实,你就是怕冷吧。 听到那些人是西夏来的,随行的礼部官员痛陈跟西夏的过节,说了许多,浓缩成一句话:西夏不地道,早晚灭了它。 突然有人意识到了关键,“在这里发现了西夏的人,告诉辽国,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高铭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口说无凭,光说在这里见到了,可没证据。金国人也不能为咱们作证。所以,我想,能不能抓个夏国使团成员,交给辽国人拷问。毕竟在金国地盘上,硬来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得智取。我刚才和花荣商量了一下……”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时迁跟安道全,“你俩留下,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吧。” 等其他人都走了,高铭继续道:“我的计划也很简单。等咱们两国都离开后,安道全你配些蒙汗药,然后时迁你等到西夏人入住的当晚,悄悄潜入,给他们下药,把人迷晕之后,便任由咱们宰割了。” 最简单的,就是最好用的。 谁知道,就见安道全脸色一苦,“大人,我没带蒙汗药啊。现配的话,也没药材。” “……”高铭攥紧拳头,“你竟然没蒙汗药?这不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吗?”现配的话,也不太可能,女真现在的情况,连个都城都没有,哪里有生药铺子。 安道全很无辜,“出使别国,又不是行走江湖,谁也没想到会用到这玩意啊。” 如果是居家旅行必备,您高大人怎么没带二两出门。 行吧,确实自己也没带,谁正经人带迷药出门,高铭又瞅时迁,“你呢?” 时迁也摇头,别说他现在从良了,就是以前走江湖的时候,他也不屑于用那东西。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万事俱备,就差蒙汗药。 高铭一摆手,“罢了,我再想别的办法,你们也先回去。” 以后出门,一定背一斤蒙汗药。 他可是做过梁山寨主的,怎么能把蒙汗药这种传承忘记呢。 时迁和安道全离开后,花荣道:“不行的话,就便来硬的,曹傲玉是个女的,她哥哥看起来也没什么厉害的。我小李广擒住他们一个或几个,不成问题。”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尽量以平和的手段解决。”高铭不想花荣冒险。 这时,门被拉开,探进来段景住的脑袋,高铭叫他进来,“什么事?”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药包,“听安大夫说,高大人要找蒙汗药?我这里正好有一包。” 高铭眼睛一亮,忙下地来到段景住跟前,重重拍着他肩膀道:“你真是我大宋的好臣民!” 好臣民谁随身携带蒙汗药。 但高大人说他是,他就是。 高铭差点忘了段景住才是个老江湖,常年行走在国土边境,身上别说蒙汗药,就是毒药都带了不少。 高铭收了蒙汗药,心里就有底儿了。 夸了几句段景住,就叫他走了。他和花荣则上炕歇息,继续讨论方案。 “明天西夏一走,咱们就跟上,等住到一个休息的场所,剩下的就好办了。” “嗯,只要他们走,咱们就走,前后不能相差一天。” 大体计划制定了,两人相拥而眠。 毕竟花荣之前答应过叫高铭好好睡,履行承诺。 不知过了多久,高铭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见外面仍旧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毕竟北国冬天,天亮得晚。 花荣已经下地去开门了,就见雨湘一身寒气的跑了进来。 高铭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暴露了?不过紧接着就看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完颜宗隽。 诶?宗隽也来了?到底什么事?高铭穿着中衣就下了地,“怎么了?” 雨湘急道:“陛下突发痛风,高大人,请问你们使团中有大夫吗?” 宗隽道:“你确定是痛风?”他不知道父亲阿骨打的疾病该怎么描述。 来找宋国人是雨湘的主意,她说宋国使团中肯定有大夫。 雨湘道:“半夜发作,膝盖突然水肿发红,疼得一动不能动,应该就是痛风了,当然我也只是推测,高大人,你们中间若是有大夫,就赶紧去看一眼吧。” “有大夫,我去找来跟你们去看看。”高铭拿起棉袍,一边穿一边去找安道全,领着他去阿骨打毡帐前。 痛风经常发作在突然饮酒之后,阿骨打今夜饮了许多酒,一觉醒来就被这病给袭击了。 高铭看到帐子跟前聚集了一堆人,可见阿骨打病状不轻,所以才惊动了许多人。 之前金国掳来的韩珠儿父女,在韩珠儿立功之后,就给放回了高丽。 如今,阿骨打身边基本上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 高铭和花荣跟其他女真人一样,都在外面等待结果。 不过,高铭是一点都不急,因为阿骨打还有好几年能活,现在死不了。 但是别人不知道皇帝的寿数,表情焦急,高铭也只好装出担忧的样子。 陪着在雪地中待了两刻钟左右,阿骨打的皇后出帐子叫大家都进去,于是所有人都呼啦啦进了帐子,就见阿骨打紧紧握着安道全的手,一脸的器重。 安道全挤出一点笑容,“这个,都是小医该做的……” 阿骨打道:“不如……” 不如就留在大金效力吧。 “陛下这几日要忌油腻的食物。”安道全说起了需要注意事项,将话题给岔开了。 阿骨打一听这就是不愿意喽,你们这群中原汉人,一个个都想归故土,难道金国不好吗?! 他一抬头,一下子看到了高铭和花荣,突然心中猛地一郁结,都是这俩人闹的,否则的话,他说不定也不会生病。 想到这俩的断袖事迹,阿骨打心里一凛,忙放开了安道全的手。 安道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阿骨打放开了自己,但赶紧拎起药箱,站到了一旁,求救般地看高铭。 千万不要让我留在这里! 高铭朝他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叫他不要急,开口对阿骨打说了几句慰问的话之后,道:“那我们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告辞。”说着,转身离开的时候,瞅了安道全一眼。安道全心领神会,跟上了高铭的步伐。 阿骨打看着安道全走了,道:“宗隽临危不乱,想到替我找来汉人的大夫医治,做得好。” 宗隽心里清楚这当然都是雨湘想到的,但被父亲夸奖了,也没争辩。 阿骨打接着叹气,“可惜啊,咱们没有这样的大夫。” 兀术忙道:“下次破城不能叫这些人跑了!”这些人指的是各种匠人和大夫。 他们第一次发兵打天下没经验,只顾着在辽阳抢占珠宝和壮劳力,没注意把控这些特殊人才的去向。 阿骨打连连点头,这时宗翰走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大法师来了!” 众人就见完颜晟带着萨满大法师走了进来。 大夫要看,但萨满的加持也不能忘。 法师德高望重,众人都不吭声,在一旁看着,阿骨打虽然本人刚才经过安道全的治疗,感觉好多了,但此刻也不敢叫法师回去,叫法师按照萨满的方法替自己治疗。 高铭等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就听身后阿骨打的营帐内传来鼓声和奇怪的祷告声。 便猜想八成是萨满在跳大神。 唉,用萨满治病不是很好么,就放了安道全吧。 但很快,高铭发现金国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他们估摸着西夏快走了,便也叫时迁等人收拾行装,准备起程,却不想兀术突然来找他,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就道:“什么条件才能把你的那个会治病的随从安道全留下给我们?” 安道全不在屋内,否则肯定吓得魂飞魄散了。 高铭苦笑道:“他是属于大宋的,不是属于我个人的,你开什么条件都不可能的。” “你们真是厉害啊,做大金国的驸马不行,做大夫也不行,这个的地方就这么叫你们不满吗?如果我今日就强行叫那个大夫留下来,回头给你们皇帝貂皮鹿茸买他!” 高铭也不相让,“这就太过分了吧?” 两人说话间,就见又有人敲门,一人探头进来,不是别人,正是曹傲柏。 他一脸的笑意,“原来四皇子在这里?叫我好找,我想与您商量一些事。“ 兀术心情正不好,直言道:“你想说什么叫在这里说吧。” 就听曹傲柏道:“说来真不巧,我们团内原本也有大夫的,可惜路上被马匪打死了,要不然也能为陛下医治。不过,我听说,萨满法师说,给陛下疗伤需要虎骨,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尽一份力。”说着,看向花荣,“为感谢大金国的招待,你们宋国也出一份力,随我一起进山猎虎吧。” 高铭心道,你怎么回事?慷他人之慨?自己献媚还带上宋国? 兀术没反对,宗望他们已经要带人猎虎了,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况且夏国骑射也在行,而花荣也是个高手。 曹傲柏继续用激将法,“你们难道不担心金国皇帝陛下的身体安危吗?咱们如今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吧。还是说宋国人真的不善武?唉,难怪对夏战事,败多剩少。” 花荣当即恼了,“你说什么?” 曹傲柏便笑道:“便一起去猎虎吧。我回去取弓,在外面等你。”就出了门。 都欺负到头顶上来了,岂能退缩,花荣哼道:“就来!”转身便取弓,要出门。 兀术是断不会阻止的,他们是替自己父亲去猎虎,喜闻乐见。 高铭忙拽住花荣,叫到一旁,担心地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干嘛态度这么激进的叫你进林子?” 花荣当然觉得奇怪,“正好看看他做什么。” 高铭就有点牙酸了,直吸气,“依我看,保不齐是要勾引你。” 花荣觉得好笑,“怎么可能?”但见高铭表情严肃,赶紧道:“你还不信我么。我怎么可能搭理他?!不管他打什么主意,都不会有用。” 高铭反复叮嘱他小心,才目送花荣走。 等花荣离开,他则继续跟兀术讨价还价,“花荣都进山去找老虎了,一旦抓到老虎,叫法师驱傩,陛下的病症便能痊愈。而我们也想尽快起程。” 兀术冷着脸道:“法师与神灵沟通,也需要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大夫也得备着。要不然就这样,在我父皇的病情彻底好转之前,那个大夫不能走。这点请求你们总不会拒绝吧。” 高铭确实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金国皇帝需要大夫,自己总不能强行带走,那也太不近人情了,到哪里都说不通。 可如果叫安道全自己留下来,金国还会随便放他走吗?必须大部队一起,才能将人带走。 但那样的话,西夏就会先走一步,他们如何追赶得上,有什么方法能将人留下来呢? “陛下身体未愈前,我们当然不会带走安道全。”高铭皱眉道。 兀术不解地道:“我真是不明白,安道全不就是个很普通的大夫吗?你们有什么舍不的?!” 忽然想起高铭的断袖之癖来,难道安道全也…… 想到安道全的脸,再对比花荣的脸,兀术摇摇头,打消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高铭微笑不语,心道,这就是你们不能理解的了,这叫做一个都不能少的负责精神。 “你就这么放心叫花荣跟曹傲柏单独相处?”兀术突发奇想,“他的妹妹可是个为了达到目的,无论什么方法都会用的人。他想必也是这样,你们昨天公然说出那番话,我觉得曹傲柏想要对花荣下手。” 高铭杵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怎么可能?!” 他心里再担心,也不能叫兀术看穿。 “不可能吗?”兀术轻笑,嫉妒之人,人皆有之,就是高铭也不能幸免于难,“反正我是不会叫属于我的人跟其他男人单独相处的。” 高铭笑眯眯地看兀术,“咱俩不也是单独相处吗?!” 兀术一惊,你小子怎么回事?别乱来啊你! 遂即意识到高铭只是在开玩笑,故意捉弄他,不禁哼笑了一声,“你没必要这个态度,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西夏不想叫你们向辽国透露他们的行踪,必然想要贿赂你们,想叫你们替他们隐瞒。而你们,也是如此吧,想逮住一个西夏人做人证。这样,我替你们暗中逮一个西夏人,你们把安道全留下来。” 西夏对你们来说真是弃子了,用他们来交换需要的大夫。 高铭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难道就没双赢的选择吗?非要以一换一?” “明天,西夏的人必然离开,而你们要不然将安道全单独留下,去追他们。要么,就都陪安道全留下,看着西夏人走脱。”兀术一副为高铭着想的样子,“没有第三条路,我父皇的病没好,就是我想放安道全,其他也不同意。” 高铭瞅着兀术深吸一口气,“没有第三条路?” 兀术缓缓摇头,“你好好想想,别错过良机。一个大夫而已,西夏的人就很重要了。” 昨天高铭还抱着忽悠兀术的想法,没想到,因为阿骨打生病,变成了他来忽悠他了。 安道全若是王黼或者蔡京等吃皇粮的,他高铭一定眼睛都不眨眼的,系上丝带打包留给金国。 但安道全只是一个大夫而已,但正因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不是大宋的官员,或者军人,所以才不能他来决定他的命运,将人扔在金国。 高铭咂咂嘴,“没关系,正好天气冷,就叫安道全给陛下治病吧,我们正好也猫猫冬。” 兀术见高铭态度这么坚决,便笑着丢下一句,“你这么替安道全着想,就不知道别人对你是不是也这样。黑天早,一会林子里就暗下来了,两人独处,呵呵。” 高铭打了个哈欠,“真没必要替我们担心。” “那好吧,就看看孤男寡男,什么时候回来。”说完,起身出了门。 高铭朝他背影挥拳,丫汉语水平进步挺快啊,自造词都会了,你就是欠岳飞教训! 但令高铭担心的是,跟随花荣去的两个随从,大概半个时辰后就都回来了,说花将军跟西夏的人单独走了,将他们都打发回来了。 高铭心里就有点没底儿了,等快天擦黑的时候,宗望带着打虎队回来了,也带回了一条死老虎,为他父亲做萨满治疗用。 高铭看着这条东北虎,可怜这虎,天寒地冻出来觅食,不幸遭了人类的毒手。唉,谁叫这是个老虎百分百死亡率的世界呢。 “你们看到花将军跟曹公子了吗?”率先问话的是安道全,他主要关心花荣,曹傲柏就顺嘴一提,同时,也是为高铭问的。 宗望等人都一头雾水,“他们也进林子了吗?根本没看到他们。” 兀术隔着好几个人,特意看高铭,似乎在印证自己说得对。 其他人,忽然想起昨天高铭暴露的断袖身份,想到花荣和曹傲柏进森林却没了影子,表情都很微妙。 “高正使——”此时,曹傲玉跑过来,对高铭焦急地道:“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咱们去找找吧?” 她哥哥单独约见花荣,其实目的也很简单,借着猎虎的由头,试试他的武艺如何,毕竟看起来,宋国这边只有他一个武将。 如果弱,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提前出发,伏击宋国使团。 如果强,则暂时安抚住花荣,叫哥哥小意逢迎,趁着两人打猎口渴,哄骗叫花荣喝下掺了损害身体药物的酒。 他倒下了,剩下的宋国使团就好办了。 毕竟,西夏这边,就连她都能骑马拉弓。 不过,这么久都没回来,难道哥哥勾引得太出色,被花荣给假戏真做了? 高铭冷睇曹傲玉,正要说话,就听有人用女真话大声喊着什么。 接着就听有人用汉话喊道:“是宋国跟夏国的人回来了——” 高铭忙往跑着,向前迎去,就见花荣背着曹傲玉往他们这边走来。 背、背着?高铭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 就听旁边有人用汉话道:“完了,难道宋国的高铭要跟夏国的曹傲玉决斗吗?” 一回头,见是宗望抱着肩膀在说话。 “嗯嗯,决斗是合理的,但就怕赢不了。”这个声音是兀术。 高铭昨天的出柜搞得动静太大,这会许多人都看热闹的心态瞅他们的关系。 他咧嘴,瞎猜什么?你们不了解花荣,我还不了解么。 “不对——夏国的人腿受伤了——”宗望眼神很好,转眼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花荣见人来了,将曹傲玉从背上放下来,对西夏的人道:“他不小心刺穿了腿。” 曹傲玉看着哥哥疼得毫无血色的脸,“怎么回事?” 花荣轻描淡写地道:“到处都是白雪,谁想到前面是个捕兽坑,他一脚踏空就掉下去了,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上来。” 曹傲柏咬唇,分明是……可恨,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进了林子,发现花荣身手了得,便采取第二种方法,跟他套近乎,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谁成想,他光顾着说话,一个没注意进了捕兽坑。 但他总感觉花荣早发现了那地方有蹊跷,故意引导他过去的。 花荣挑眉,我当然是故意的,但你有证据吗? 高铭走上前,“心疼”地道:“诶呀,伤得还挺重,这可怎么办呢?” 我们大宋不能走,你们也不能走,乖乖原地治伤吧,然后一起出发,喝我们的蒙汗药。 他瞅兀术,这就是我们的第三条路。 兀术直勾勾地看高铭,亏你们想得出来,竟然拿叫西夏的人受伤拖延行程。 以前只觉得高铭脑袋灵活,看来花荣也不差。 不过,这就更叫人意难平了,他俩凑成一对,怎么就不能留下做驸马为金国所用呢?! 罢了!随这两个国家去吧!已经从这里面没有可榨取的利益了。 现在只要安道全多逗留几日,治好父亲的病,比什么都强。 高铭大声喊道:“安道全,安道全——” 安道全从人群中钻出来,“在这儿呢。” “快把曹公子抬到咱们屋里头去,给他好好疗伤!” 曹傲柏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我不去!”去你们屋里头?怎么可能。 高铭就对安道全道:“好了,你下去吧,他放弃治疗了。” “谁说的?我要回我屋里叫他治!” “爱治不治。”高铭带着安道全转身就走。 高级大夫就一个,爱看不看,不看就等着跳大神吧。 “诶——你们别走啊——”曹傲玉喊道:“我们治还不行吗?!” 高铭回头冷声道:“自己跟上来。” 带着花荣和安道全等宋国人继续走,也不管旁人的眼光,主动牵住了花荣的手。 第169章 夏国人明知道治腿就要进入宋国人的房间, 被他们全权掌控,但目前也没有别的方法,毕竟就安道全一个大夫, 要不然就得接受用虎骨做法的萨满法师的“祝福”。 但就算他们愿意,萨满法师还不愿意为女真部之外的人治疗。 再说, 老虎也是很珍贵的。 于是曹傲柏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而高铭就是安排别人命运的人, 有曹傲柏这么个人在手里, 基本上就妥了。 有能耐曹傲玉就撇下他哥哥自己跑路。 当然, 要是真撇了, 高铭反而更高兴, 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个人质。 安道全给一边给阿骨打治病, 一边给曹傲柏治疗腿伤,最忙的就是他,其他人就很闲了, 除了消耗金国的粮食外, 没有任何贡献。 这两个国家的人嘴巴还馋, 尤其曹傲柏腿伤,每天打着滋养的借口要这吃要那吃。 阿骨打患的是痛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某一天红肿疼痛消失,当天就骑马跑出去打了一场猎,大家看到皇帝陛下龙体康健, 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然后看着快被西夏跟宋国吃光的储备粮,泪水就流得更厉害了。 金国人就有点急, 这么下去不行啊,快被你们吃穷了, 赶紧走! 高铭也有点奇怪,既然北部过冬粮食不充足,完颜部都占领了辽阳府,还跑回上京做什么? 这也是他一开始比较好奇的,但来了之后,发现了西夏人,这个疑问就没时间细究,但这个疑问一直留在他心里。 因为储备粮的问题,西夏跟宋国决定起程,就在前一天,高铭闲着没事,继续跟女真儿童玩耍。 倒不是他爱跟儿童玩,主要是成年人没人愿意跟他玩。 这就很尴尬了,他对冰雪是很有兴趣的,堆雪人啦,打冰滑啦,冻点雪糕吃啦,但是宋国的成年人们都很稳重,完全不沾一点,宁可在屋内掷骰子赌博。 花荣倒是可以陪高铭玩,但多数时间也是在一旁站着笑看他自己玩。 “唉,你们这群没童心的家伙。”高铭嘀咕着,然后看了眼围绕在他周围的十几个儿童们。 他靠着用马奶混合化开的糖水,放在容器中冻成雪糕,“俘虏”了一批儿童,俨然成了孩子王。 “不要抢,一个个来,人人有份。”高铭捧着雪糕箱子,对着一双双渴望的眼睛,有条不紊的发放着物资。 吃他的雪糕可是有代价的,一起吃雪糕的时候,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们从辽阳府回上京,是为了什么呀?” 大人会隐瞒会说假话,但儿童嘴巴可没那么严。 有几个能听懂汉话的小孩子,说出了答案:“磕大爷——” 什么?高铭根据发音只能想到可达鸭。 这时候,他看到雨湘带着几个女真妇女走了过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向他学习怎么哄小孩,还有怎么制作这些儿童爱吃的雪糕。 高铭自然不会隐瞒,倾囊相授,并在她们询问这种冷冻奶制品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说出了它的名字:“东北大板!” 雨湘女真话说得已经不错了,但还是犯愁怎么把高铭说出的名字给别人翻译出来,正在琢磨的时候。 她忽然看到了兀术的身影,她致力于挑唆他跟宗隽的关系,貌似他也有察觉,每次见到她都横眉冷对的,她只作浑然没发觉。 高铭也注意到了兀术,便走了过去,看看这人还有什么“诡计”。 两人沿着一条众人踩出来的小路漫无目的走着,今日太阳普照,甚至有几分融融的暖意。 “你很喜欢小孩吗?” “还行吧。”高铭道:“你也知道,毕竟我这辈子可能没有亲儿了。” 你可别怀疑我对你们女真儿童别有用心。 “我差点以为你要从小孩子口中打听什么事了。” 高铭无奈的苦笑,“四皇子殿下,你真是太辛劳了。说句不合时宜的话,但凡别人有你十分之一的操心,你都不会这么累。前后忙得团团转,不知道陛下是否了解你的良苦用心。依我看,若是女真中选一个最能干的,非你莫属。” 兀术对自己付出的辛劳,心底肯定是有数的,但得到的回报,远没到达他的预期。 他好像一直没闲着,但却什么都没做成,还不如去叫安道全的宗隽在父皇心中的分量。 高铭眺望远方,长叹着哈出一串白雾,“可惜啊……” “可惜什么?” “没什么。”高铭故意话说半截,剩下的就叫爱思考的兀术自己去想吧,“我们明天就走了。”说完,又寒暄了几句废话,便自己走掉了。 兀术站在雪地当中,他或许能补全高铭后半截没说完的话。 可惜……你完颜兀术不会是下一任金国皇帝。 —— 翌日,高铭将自己剩下所有糖都暗中交给了雨湘后,宋夏两国结伴起程离开金国上京,照例由几个金国官员护送,等送出了辽阳府。 宋夏两国都贴心的表示:天气太冷了,你们几个就不要辛苦的继续前行了,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了。 金国官员一听,乐不得的调马回头,叫善解人意的两外两个国家的人自己走。 等金国官员走了,宋夏两国和和气气住进了最近镇子的同一家客栈内。 “就在今晚动手。”曹傲玉语气冰冷地吩咐道:“我刚才去探望我哥,他的腿已经能动了,但是还装作动不了的样子。所以,计划是这样的,今天晚上,他会勒死照管他的时迁,而咱们则分别冲进各个房间,一人一刀。不用害怕,就那个花荣能打,但他晚上跟他那个相好的睡,后半夜肯定疲乏得没力气,睡得跟死人一样。” 都宋国的高铭和花荣是什么关系,曹傲玉手下的人深觉有理,频频点头。 曹傲玉又具体的部署了一番,比如谁谁谁从正门进,谁谁从窗户翻入。 计划可谓十分周密。 如今哥哥被宋国人控制住,只能铤而走险把人抢回来。 曹傲玉觉得一切都布置妥当,道:“好了,咱们吃饭罢!” 然后,没有然后了。 吃了饭的他们,睡得死人一样,等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深夜,哪里还有宋国团队跟哥哥的影子。 “饭菜里被他们下药了!”有人惊呼。 曹傲玉被气得浑身哆嗦,他们计划得再周密又如何? 宋国人简单粗暴的给他们下了药,就叫他们的计划沦为了一个笑话。 她粉拳紧攥,只觉得气得五脏炸裂,不禁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 本来就几乎追不上宋国人,此时正使曹傲玉又呕血,更无从追起了。 — 关于曹傲柏怎么处置,高铭自己是没处置权的,得先问赵佶的意见。 害怕西夏的人追上来,快马加鞭,一路跑进了幽州城。 他们金国之行耗费了好几个月,走的时候是前一年,如今已经是次年一月,辽国按照约定,彻底撤出了幽州城。 整个城池基本山都在宋国的控制下,因为慕容彦泽奉行不折腾的政策,一切看起来和前一年没什么区别,来往人群,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 于是便在这座城池暂时歇下,高铭写奏疏给赵佶,汇报金国之行和逮住的曹傲柏是个什么人。 在奏疏中,高铭表示:我们在金国遇到了西夏的人,按照金国四皇子的说法,这群人想要联合金国攻辽。 而远在东京的赵佶接到了奏疏后,还是比较重视的,叫来了班底商量。 赵佶的想法是:攻辽?这不是很好么?这样的话,辽国左右受敌就灭了,不用宋国动手了。 童贯有不同的看法,也不隐藏,直言道:“辽国覆灭,以西夏对宋国的仇恨,辽一灭,他没掣肘,必然壮大攻宋。西夏如今背叛辽国,不如趁此机会,举兵再征西夏,辽国坐视不管,比灭西夏。” 赵佶眼前出现了一副完美的图景,那就是自己不禁取回了幽云十六州,还灭掉了西夏这个一直困恼大宋的顽疾。 他现在已经完成了这三个中的一个:取回幽州,只要再灭掉西夏,那么云州指日可待。 他不敢说自己是千古一帝,至少也能做大宋最优秀的帝王之一。 史书上必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即给高铭发谕旨:派人通知辽国,力求在宋伐夏的时候,辽不干预。 高铭接到这个旨意,心里不禁犯嘀咕,什么叫做“宋伐夏的时候,辽国不能干预”? 难道兴兵打西夏吗? —— 考虑辽使对重新踏入幽州,这座曾经属于辽国的城池,的抵触。 见面安排在关外属于辽国的一个小镇子,说是镇子,其实就是往来客商中转的地方。 来的辽国使臣,不是别人,正是“老朋友”耶律大石。 高铭不禁在心中想,唉,不如咱俩跟完颜宗弼拉个群得了,群名就叫做三国事务组。 耶律大石跟高铭还是有点交情的,态度比较客气,一通寒暄之后,进入正题,“你们在金国遇到了夏国的使臣?” 宋国书信中说得很清楚了,但耶律大石还是问了一遍,又仔细听了一遍高铭的讲述后,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夏国不过是辽国的依附罢了,竟然敢生出这等不臣之心。 高铭之所以只绑曹傲柏,而不绑曹傲玉,是因为他确定耶律大石肯定是个直男,不会色令智昏。 当然也不能说绑来的是曹傲玉,耶律大石怎么样,但考虑周到,准没错。 “好,我现在就审讯他,剩下的咱们明天再谈。”耶律大石铁青着脸。 高铭估计有曹傲柏受的,取得第一手审讯笔录至关重要。 高铭立即答应,叫人将曹傲柏给契丹人送了过去,自己则跟花荣该吃吃,该喝喝,该休息休息。 晚上睡觉不想听惨叫声,就拿棉花团塞住了耳朵。 翌日起来,耶律大石已经坐在一楼内等他,一干契丹人都带愠怒之色。 高铭估摸应该是确定西夏确实想搞背叛,感受到了帝国末日的世态炎凉。 耶律大石道:“人我带走了,谢谢你们了。我已经写好了给陛下的奏疏,叫他们将曹傲柏带回都城。” 高铭听出了不太对劲的地方,“你不亲自押送他回去吗?” “我还得去趟女真。”耶律大石纠结了许久,将咬唇咬得泛白,最后还是说了,“大辽已经决定册封完颜阿骨打为东怀国皇帝。” 册封阿骨打为皇帝,代表着女真不再是大辽国的附属,而是一个独立的国家。 从古至今都一样,谋取独立,成立国家,叫曾经的宗主国承认是第一步。 不过,这个东怀国是什么? 高铭是没有印象的,“可完颜氏自称他们建立的国家叫大金国……” 耶律大石微微颔首,“是的,那是他们自称。” 高铭懂了,这就是辽国的倔强了,可以承认你们是一个国家,但绝对不如你们的意愿,非得恶心你们一下,国家名称不是你们自己选的大金,而是辽国选的东怀。 他不禁脸一酸,这能行吗? 突然间,高铭豁然开朗,他懂为什么完颜家要尽数北上了,他们回老家等待辽国的册封。 女真也算退了一步,如果待在辽国故地辽阳府接受册封,有点示威的意味。 女真儿童说的也不是磕大爷或者可达鸭,而是契丹的发音。 原来是因为这个北上,如果辽国来这么一手,还不得勃然大怒,再次兴兵攻辽。 高铭将耶律大石叫到一旁,避开其他人,语重心长的劝道:“我知道我说这些话不合适,但你别把我当大宋的官员,就当一个朋友在说话吧。依我在金国的所见所闻,他们绝对不会接受东怀国的册封,且他们回到他们会宁府,做了两手准备,册封顺利,还好说,如果不顺利,觉得东怀国侮辱了他们,一声号令召集女真各部,倾巢出动,师出有名,焕发战斗力,可就难办了。而且我最担心的是,他们一怒之下,威胁你的安危。” 不斩来使,那得看是哪国来使。 要是可恨的宗主国,带来的还是侮辱性的消息,可就不好说了。 耶律大石是很厉害,关键完颜家的各个也是虎狼,在他们的领地内,就算能跑出来,也得缺胳膊断腿。 耶律大石倒没觉得高铭逾越,晓得他也是替自己着想,“谢谢你的忠言,我……” “我知道你皇命难违,但是……”高铭摇头,“我觉得东怀国的册封一到,就是女真再起兵之时。反正都承认他们是一个国家了,不如干脆点。而且,那个四皇子宗弼,正妻去世,如今是个鳏夫,十分想娶一个别国公主,你也问过曹傲柏了吧,宗弼提出叫夏国嫁公主,实不相瞒,他也提出要娶宋国公主,但被我拒绝了。总之吧,他到处谋娶他国公主,想壮大在女真中的地位,不如……想想怎么利用这一点,延缓女真再出击的时间。” 这些消息,可谓是第一手资料,耶律大石都是第一次听到。 高铭继续劝道:“不想他们和你们斗,就得让他们内斗。咱们是兄弟之国,我自然是向着辽国的,句句发自肺腑。” “话虽这么说,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怎么不能?历史就是人史,是由人创造的。”高铭鼓励道:“辽国需要疗伤,疗伤需要时间,战争能拖就拖。” 辽国多坚持一会,就是给宋国争取时间。 耶律大石颇有些感慨,高铭虽然身为宋国人,确是真的为辽国的未来担忧。 而夏国呢,平时低眉顺眼,李乾顺祈求辽国嫁公主的时候,那般卑微,如今却要联系金国狠狠咬他们一口。 李乾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追随他母亲后尘去吧。 高铭反复叮嘱耶律大石去女真部传旨的时候,要小心,一旦发现女真人情绪不对,要立即抢马就跑,千万不要犹豫,否则性命不保。 他觉得耶律大石从金国回来,会感谢他的。 高铭送走了耶律大石跟曹傲柏,回到了幽州城。 朝廷的拨款银到位,慕容彦泽忙着协调修筑各地防御工事,没空招待高铭和花荣。 他俩也就不添乱了,动身赶回了东京。 高铭这一次走了快小半年,发誓以后再也不出差了,谁爱去谁去,再叫他出使,他就装病装死。 当晚,高俅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招待两个好儿子远道归来。 “忒不容易了,忒不容易了……”高俅听罢高铭在金国的一连串遭遇,当即道:“以后官家再叫你们出使,我就是装死,叫你们给我守灵,也不叫你们走了。” 高铭笑着摇头,“也太夸张了。” 他还没告诉他爹差点被金国留在当地做女婿的事呢,否则,还不吓死他。 花荣最惦记他的那些兵,“我没想到我这一走,需要这么久,不知禁军练得如何了?” 高铭猛地想起了什么,“郡主和史进完婚了吗?” 高俅不慌不忙地点头,“成了,我还应邵王邀请出席了婚礼。估计最近几天,史进就要动身去金国了。” 高铭觉得有点可惜,“唉,错过了。”话锋一转,“算了,省了份子钱。” 就听他爹道:“我把你俩的份子钱带到了。” 高铭轻笑,“行啊,人没到,钱到位了也行。” 高俅先看花荣,又看高铭,“你们两个只问史进跟练兵的情况,看来还不知道朝中发生了其他大事吧?”见两人都摇头,便大声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听得高铭跟花荣目瞪口呆。 因为高俅掷地有声地说道是:“官家要御驾亲征西夏!” “亲征?”高铭和花荣几乎异口同声。 “没错。”高俅道:“亲征。” 高铭不知该说什么,赵佶要御驾亲征? 要知道上一个亲征的皇帝,是赵佶的老祖宗真宗,还是兵临城下被宰相寇准用舆论绑架过去的,之后就没人挑战过这样危险的行为了。 难道大宋皇帝要崛起了吗? “钱哪里来?修缮北部关隘城墙都不是挪用别的开支吗?”高铭对打仗就是打钱这点,还是了解的。 “你不提,为父都忘了夸你了。钱当然是从你提出的海外蔗糖生意来啊。派去日本的人回来了,带回了白花花的银子,并说日本人简直为糖痴狂,一上岸就卖光了。有个别地的贵族听到消息跑来买,结果知道糖都卖光了,据说一窝火还病倒了,病榻上还做了一首俳句表达自己的失望。这些都是郓王上报给官家的,官家已经组织了更多人出海卖糖,只要他们归来,便能带回更多的白银。有了银子,就能打仗了。” 高铭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高俅又对花荣道:“对了,还有你总结的练兵法练出来的兵,官家也视察了,十分满意。” “因此萌生了亲征的想法?” 高俅郁闷地道:“官家自己好大喜功是一方面,更多的是童贯频频进谗言!唆使官家亲征!说什么西军已经快攻破西夏的横山防线了,西夏已经无险可守,继续用兵,西夏必破!一开始还好,官家虽然心动,但也没多提此事。但后来蔡京也加入了进来,频劝官家亲征,官家便开始认真考虑亲征一事。” 高铭倒也不意外,蔡京在金军兵临城下的时候,都能做出来劝赵佶退位的事,忽悠他亲征算什么。 花荣皱眉,“现在西夏得罪了辽国,人证都被送给耶律延禧了,大宋对西夏用兵,辽国八成不会干涉,这样是官家想御驾亲征的原因之一。” 高铭道:“可他根本不是打仗的料!” 玩文艺吧,别玩军事了。 花荣分析道:“童贯帅兵,官家不过是挂个亲征的名罢了,老老实实待在帐中,赢了,都是他的功劳。就算输,说真的,单凭西军的实力,也不会输得太惨,撤回来就行了。” “对了,还有你叫人改良的火药武器,攻城利器,也被童贯用来增加剿灭的西夏的可能性。” 高铭直咂嘴,“卖糖,练兵和火器,这几个手段,怎么都被用在了官家御驾亲征的可行性上?!” 他当初提出这些建议,可不是叫赵佶自己刷经验的。 再说,这才刚有了致富壮大的手段,能不能先暗度陈仓,非得现在就出去得瑟? 这时,高俅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公孙道长夜观天象也道,官家此次出征,西夏必然被官家的龙气所破。这也是官家想亲征的一大原因。” 有钱、有兵、有火器,大臣支持,甚至连天象都站在他这边。 赵佶想亲征实在太正常了。 高铭道:“何必对西夏用兵,叫辽国收拾它不好吗?” “也在等的。”高俅道:“等辽国是否能派人毒死了现在正值壮年的皇帝,叫幼帝登基,如果能,正好趁着西夏朝堂不稳,发兵攻打。” 高铭叹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全了。” 也真得这样万事俱备,否则的话,就赵佶那个怂人,岂会亲征。 花荣道:“听起来,好像的确能旗开得胜。看来,官家要做中兴之主了。你怎么这副表情?” 高铭一副吃了黄连的样子,表情发苦。 赵佶亲征,败了,弄不好新式练兵法要被废。 胜了,他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保不齐下一步就是伐辽被殴,或者伐金被灭,完全破坏现在大宋暗度陈仓闷声发大财的国策。 第170章 高铭从心底是反对皇帝亲征的, 但根据父亲的话判断,基本上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就位了。 他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能阻止赵佶攀登帝王谱的脚步。 不过, 令他欣慰的事,赵楷已经在新年伊始被册封为了皇太子。 如果赵佶跑出去亲征, 就是赵楷监国。 高铭猛然又想到了一点, 那就是赵楷被立为太子, 也是赵佶亲征的条件之一。 如果太子之位还是那个跟他父子之情淡漠的赵桓, 赵佶忌惮太子监国, 怕回来成为太上皇, 八成还不会抬腚出汴梁。 但赵楷监国他就放心了, 皇城司都给他管了,监国也是妥妥的。 高铭不由得长叹,一桩桩一件件都促成了赵佶的亲征。 真有点历史必然的感觉。 想到这里, 高铭躺在床上, 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被也还没睡的花荣发觉了,便问:“你还在想官家亲征的事吗?” “是啊,我从没想过,我居然会在某个夜里为了除你之外的另一个男人辗转反侧。”高铭打趣道。 花荣被逗笑了,“那你想怎么样?阻止他吗?找公孙胜改口吗?” “他卜卦都说出口了,不能随便改了。”高铭道:“他大概也觉得此次官家必胜,所以用预言印证事实吧。一旦官家凯旋, 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国师。” 花荣道:“他入宫给官家炼丹也快三年了吧,是不是又快到了能验证不死之身的时候了?” 高铭咂嘴, “我当初帮助他成为大宋第一仙道,还以为他能有什么作为, 譬如用他的力量左右国策啦,可他什么都没干,就老老实实给官家炼仙丹,后宫嫔妃是接连有喜。” 原来他的理想抱负就是给赵佶刷新生育记录么。 “他这叫因才下药,叫官家发挥特长。” 高铭发现花荣有的时候说话也挺难听的,不禁笑道:“叫官家听到了,非叫你边疆站岗不可。” 花荣捏了下高铭的鼻子,笑道:“那你跟我去吗?” “夫唱夫随嘛。”高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官家亲征,会不会叫你也去?那我呢?我还能跟着吗?” 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作为智囊吧,又不太懂军事。 花荣也担心,“谁知道呢,不过,我希望你待在东京,战场太危险了,我不想你涉险。时辰不早了,快休息吧,明天探探消息再说。” 高铭点点头,阖眼睡了,等第二天起来,跟使团成员入宫面圣,接受赵佶的召见。 赵佶对使团成员的辛苦,给予了高度的肯定,大概是觉得贩糖,钱袋富裕了,赏赐了大量的财物给高铭和花荣。 高铭心里多少有点安慰了点,不枉他在北边受冻。 赵佶听说高铭已经抓到的西夏曹傲柏给了辽国人,便吩咐道:“你多留意,一旦辽国对西夏有措施,速速来报。” 这是皇城司的本职所在,高铭领命。 等接受了嘉奖出了皇宫,高铭也没着急去见赵楷,毕竟得避嫌。 赵楷也出于这样的考虑,三天之后,才去皇城司巡视的时候,见了高铭。 高铭作揖,“臣高铭,拜见太子殿下。” 赵楷微笑,“不必多礼。” 高铭又加了一句,“可惜殿下的册封仪式,臣远在金国,没有亲眼见证。” 可惜啊,错过了您的高光时刻。 不等赵楷说话,高铭继续道:“不过,下一个大典,臣一定不会错过。” 下一个大典,自然是登基。 赵楷笑着微微摇头,“你啊你。” 高铭虽然最近一直在做实事,但溜须拍马这个技能一直没丢。 例行拍马结束,进入了正题,上下级许久不见,有许多话要说。 第一件,自然就是卖糖业务,赵楷所说的跟高俅差不多,总之就是卖到脱销。 真没想到小小的蔗糖能引得日本岛国抢购。 “殿下,虽然好卖,但也不能超量供应,朝廷要牢牢把控这条糖脉,严控民间其他船只贩糖出海。所以,除了咱们这边设立专门的衙门外,日本那边也要找个买办。” “买办?” “嗯,扶植一个当地的专门糖业代理人,不管是太郎还是次郎,总之得找一个。他在日本当地也能说得上话,这样,除了咱们大宋朝廷卖出去的糖,其他糖类,他们也不买。大大降低走私带来的损失。” 日本那个海岛,种不了产糖原料,纯靠进口。 所以就只剩下民间走私的损失了,把这个扼杀住,情况能好多了。 赵楷点头同意,这个糖的生意,得好好做,不能把买卖做死了。 “除了日本外,更遥远的海外同样缺糖,只要大宋的商船能出海,就不怕赚不到钱。” 赵楷想起了一点,“金国缺糖吗?” “他们也没有,但是成年人好像不太爱吃,所以正从小孩子开始培养。” “我今天来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提醒你,你不去看看宋江吗?” 高铭一愣,他差点把这片及时雨给忘了,但在赵楷面前淡定地道:“我正在给他出一套测试题,等出好了,就给他送去,就在最近几日。” 赵楷这就放心了,话题又跳到了最重要的事情上,“官家要西征讨夏国,你若是想去,我便极力保举你同去。” 高铭是个文臣,战场上没他的用处,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去的。 但他是赵楷的心腹,赵楷也觉得这次必然凯旋,所以想把他加到名单上,叫高铭多多捞好处。 “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顺其自然,看官家的意思罢。”别因为他,叫赵佶觉得赵楷手伸得太长。 再说,高铭这几天也想通了,他要是跟着去,花荣在战场上说不定还得担心他,影响发挥。 他还是老实的留守汴梁吧,花荣知道他安全,心里有底,比什么都强。 赵楷见高铭主意已定,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叫高铭好好“教导”宋江,便离开了。 等赵楷走了,高铭赶紧拿出明教的典籍和白纸,开始给宋江出题。 然后便召见了宋江,不多废话,直接甩出一份卷子叫他作答。 卷子内容丰富,最后一道大题更是直接叫宋江写一份初级发展策略。 宋江答得也很不错,大概就是:送温暖,使劲送温暖,治病救人,雪中送炭。 高铭看完答案,又将策略丰富了一些。 专门找穷苦的百姓,缺米的给米,缺钱的给钱。 寻找当地人,发展骨干,先凑齐几大护法,把总坛搭建起来。 之后就严格的教内等级制度,越是虔诚,越是容易被提拔,等级也越高。 等级高,意味着教内权力越大,教内“俸禄”越高。 若是遇到阻拦的势力,就用金钱贿赂,寻求庇护。 如何拉关系,高铭倒是不担心,这是宋江的强项,他可是一个圆滑的小吏,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 李逵这种人都能叫他拿下,别人不在话下。 “你去金国发展信徒,朝廷不会短了你的所需。你一定要先把教内的架构先搭起来。”高铭道:“你只管去做,你的父亲和弟弟我来养,你就是没娶,若是有妻与子,也都不要忧心,尽管交付给我。” 宋江忙道:“宋江未娶妻,就是娶妻,岂敢劳衙内!老父和家弟承蒙高大人的恩德,生活在东京,已叫宋江没有后顾之忧。” 虽然知道你有龙阳之好,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高铭满地的点头,拍着宋江的肩膀道:“那么,你就叫李俊带着你和你的心腹,偷渡入金罢!” 宋江拜别高铭,踏上了“偷渡传教”之旅。 —— 耶律大石与高铭见面后,朝女真老家会宁赶去,这才是他目前需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他在路上展开给女真的册封国书,盯着上面的东怀国三个字久久出神。 高铭的话,始终在他脑海里回荡,按照高铭的说法,女真如气势如虹,必然不会接受东怀,这个暗示东部小邦怀德的封号。 要不然,如果发现苗头不对,就不宣读了?找个借口先回来面圣? 可惜他的计划只能落空,因为又走了没几天,他就被皇帝派来的太傅萧习泥烈给追上了。 原来皇帝怕耶律大石这个年轻人压不住阵,临时加派了太傅。 按皇帝话说,就是:“哼,派了太傅去,还怕女真造次吗?!” 萧习泥烈一见耶律大石,就将册封的国书和赐给金国的玉玺都收到了自己手里,俨然全权接手册封一事。 耶律大石也没多说什么,一来对方是太傅,位高权重,二来,这个烫手山芋对方愿意拿去更好。 辽国一行人踏着青青草地,嗅着花香,吹着清风,一路来到了女真所在地。 耶律大石记得曹傲柏的供词,他说他们送给了女真部落二十个西夏能够鼓乐的美女。 结果,就在对他们辽国的接风筵上,他就真的看到了这群擅长吹奏的美人们。 女真是什么样,他是知道的,这样高水平的演奏,必然是西夏送来的。 当即黑了脸,因为他在路上跟萧习泥烈也说了西夏的所作所为。 所以辽国太傅也很清楚眼前这群美女是什么来头。 不禁在心中嘀咕,叫西夏女人出来演奏,难不成是给我们辽国示威? 看看你们的臣子夏国也来我们女真摇尾巴。 完颜阿骨打对册封还是很期待的,他带领“乡亲们”起兵反抗辽国,终于有了阶段性成果,今日就是收获之日。 内心十分狠狠地自我感动了一番,在他的带领下,其他女真人也都畅快酣饮。 而辽国人作为爱酒一族,也不甘落后,浑似拼酒,都喝得脸蛋红扑扑的。 吃好喝好,萧习泥烈便拿出了国书,“完颜阿骨打听封!” 阿骨打便和儿子们都站起来,来到萧习泥烈跟前,单膝点地,听圣旨。 他内心彭拜,从今天之后,女真就可以摆脱辽国的奴役了。 他们女真也有属于自己的国家了。 听着萧习泥烈的郎声宣读,忽然间,他觉得十分不对劲,“东怀国?”当即蹭地站了起来。 他的儿子们也都站了起来,“东怀国是什么?!我是大金国!” “东怀大金有什么区别,只是一个国家的称号而已。” 兀术凶道:“不一样!东怀,分明是东部一个被你们大辽怀柔的小国!” 萧习泥烈竟然有些震惊,这群女真野人不是很没文化吗?竟然还察觉出这些文字背后的含义。 “你们根本就没看得起我们!”宗望大声嚷嚷,并朝辽国使臣逼近。 辽国的随从自然不许他们接近太傅,迎上来阻挡,便被宗望直接推倒。 辽国的其他护卫,便直接拔刀。 一看这架势,女真人也纷纷拿出了兵器。 短兵相接,便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就在这时,早有准备的耶律大石抓住太傅萧习泥烈便往毡帐门口冲,因为一直没多饮酒,加上看好了退路,突围十分顺利。 来到帐外,将吓得脚软的萧习泥烈推上马背,将马一抽,先把太傅送了出去。 他则断后,试图从毡帐内再救几个人出来,但没等救出几个人,便被大股的女真人团团围住,幸好不远处还有一匹马,翻身上马,一跃出了女真的包围,去追太傅。 女真岂能善罢甘休,阿骨打带着儿子们亲自骑马来追。 耶律大石跟萧习泥烈就更后面的阿骨打用契丹话大喊:“你们给我站住!我要逮住你们!叫你们亲自看到女真攻陷临潢府!” 并朝两人射出几箭,耶律大石倒是全数躲过,但萧习泥烈就惨了,胳膊中了一箭。 耶律大石见状,从箭囊中取出一箭,对准阿骨打便放,可惜这一箭终究瞄准时间不足,偏了许多,只射中了阿骨打的帽子。 但也因为这一箭,叫女真的追赶步伐慢了下来,给了两人逃脱的时机。 待确定掏出了包围圈,耶律大石给太傅拔掉了胳膊上的箭,简单处置。 萧习泥烈眼泪吧嗒吧嗒掉,“阿骨打真是好大的胆子。” 耶律大石默不作声,真是都叫高铭说中了,这部分是正确的,那么他其他的推论也不会错到哪里。 “女真凶悍,还得安抚为上,太傅回去请奏陛下,正式册封他们为大金国。再来……”耶律大石按照高铭所说,“再来,不如嫁个公主给阿骨打的一个儿子。” 萧习泥烈想到自己没逃出来的随从,悲从心中来,“岂能遂这群女真野人的愿。” “不遂,后果更严重。” 对方是太傅,他劝说皇帝,还有实现的可能。 萧习泥烈吸了吸鼻水,看着耶律大石,“不管怎么说,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你是太祖八世孙,才能不该被埋没。” 现在辽国也没什么能用的人了,像耶律大石这样的小一辈,是时候挑大梁了。 两人不敢耽搁,一路快马加鞭跑回了辽国上京临潢府。 却得知了一个叫人痛惜的消息那就是,在皇帝见到曹傲柏之后,得知西夏的大不敬,十分愤怒,派人勒令西夏皇帝李乾顺来辽国请罪。 可李乾顺也不是傻子,去了辽国都城还能回来吗? 耶律延禧一看西夏不听话,当即派了一支军队去打西夏,要把李乾顺抓回来辽国问罪。 也不知是契丹实力不在了,还是西夏殊死一搏,西夏大败辽国契丹兵于横山。 耶律延禧大怒,正打算彻底给西夏点颜色看看,却得知太傅和耶律大石差点被女真杀了的消息。 真是一个个,都不省心。 但明显女真这边更紧急。 而且就在太傅和耶律大石回来之后没几天,听消息说阿骨打正在号召女真各部,看样子是要再次发兵。 目标直指辽国老巢临潢府。 所以他也暂时顾不得西夏了,暂时先放李乾顺一条小命。 但他放过李乾顺,但阿骨打明显可不打算放过他。 国舅萧奉先劝道:“陛下,女真不会离开故地太远,估计就是来打劫一次,咱们先让城别走,等女真打道回府再回来,大唐时候,皇帝数次离开长安,不也国祚三百余年,咱们大辽这才二百年,可效仿大唐后期策略,先走为上。” 被阿骨打射了一箭的萧习泥烈则道:“让城简单,可是往何处去?南京幽州给了宋,中京大定府离女真近,就剩个西京云州,离西夏和宋都近!” 耶律延禧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难不成在草原上徘徊? 摸了摸铮亮的头顶,“那太傅,你有什么高见吗?” “不如再派人正式册封女真为大金国,再嫁一公主给他们四皇子完颜兀术,先行安抚。至于后续……”他看向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接过话茬,“可以找宋国买些厉害的火器,用来抗击女真。” 说到火器,耶律延禧记起了那个威慑他们,以至于割让幽州的宋国特产火器震天雷。 身为皇帝的大舅子,一个外戚,他坚决反对这个政策,“向宋国买火器?先不讲他们卖不卖,就算卖的话,必然提出种种要求!绝不能再便宜他们!不能迈错这一步!” 耶律大石急道:“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况且再错能错过当初头鱼筵不杀阿骨打吗?!” 耶律延禧后悔,太后悔了,当初为什么叫头鱼筵上叫完颜阿骨打跳舞,不跳的话,不就没这事儿了么。 对了,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杀阿骨打来着? 是大舅子萧奉先给他求情了! 他心里一阵膈应。 萧奉先对耶律大石的挑衅,面露凶光,你也敢指责我?!走着瞧! 就听耶律延禧道:“太傅习泥烈,你再出使女真,正式册封他们为大金国,再告诉他们呢,朕会嫁一个公主给他们的四皇子。而你,大石,你去宋国,看能不能弄些火器回来。而朕……朕要继续捺钵。” 就是在草原上徘徊也比待在这里坐以待毙强。 耶律大石无语,捺钵就是去草原行营打猎。 说白了,皇帝还是跑了,不在上京临潢府待着了,怕被阿骨打给擒了。 “恭送陛下。”耶律大石只能祝皇帝狩猎愉快了。 —— 听说辽国跟金国开战了,赵佶喜上眉梢。 虽然辽国没派人毒死夏国的皇帝,但辽国忙着对付金国,根本无暇西顾。 而且西夏还打败了他们的一支部队,估计恨不得灭国才好。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赵佶觉得时机已经很成熟了,是时候结果了,便大叫大军开动。 临行之前,还亲自绘画了一副西征凯旋图。 虽然不是他擅长画的花鸟,但因为投入了纯粹真挚的感情,依然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 当然,从今以后,他不再只是个有文治的皇帝,他的武功依然叫后来者望尘莫及。 此时出征,牵头的是枢密使童贯,三衙太尉高俅,随行的有龙卫神卫等四大禁军都指挥使,其中就有花荣,而接应他们的则是知渭州事种师道。 到时候这支联军,全部朝西夏扑去,送给他们一场灭国之战。 高铭实在没理由跟随,只能留守汴梁,依依不舍地送别花荣。 他虽然相信花荣的实力,但心里还是酸涩,毕竟也不知道这一别还得多久才能见面。 而且恐怕连信也不能写,全靠睹物思人。 高铭也学着花荣曾经做过的事情,将他戴在脖子上的玉佩勾出来,轻轻在上面吻了一下,“记得想我。” “这还用说。”花荣笑道:“我保证每天想你十遍。” 高铭哼笑道:“你说的,少一遍都不行!我会用心灵感应检查的。” “我保证。” 高俅背对着他俩在一旁站着,等他俩告别完了,才催促花荣:“该走了。” 高铭看向他爹,“您注意身体,不过,路上有花荣呢,我就放心多了。” 高俅叮嘱道:“好好照顾孩子,我们此去必旗开得胜。” 高铭坚定地点头,看着花荣将玉佩收回衣领内,和他爹分别翻身上马,一起出发,去军中与大部队会合,只等拔营出京。 高铭看着他们的背影,想到辽国和金国也在打仗,不由得在心里想,真是全世界都在打仗,什么时候能天下太平。 不过,他相信胜利一定是属于大宋的。 —— 赵佶身体是很好的,这是文武百官的共识,所以童贯才敢怂恿他御驾亲征。 毕竟身体不好的皇帝,经不起折腾,折腾死了,大臣难辞其咎。 童贯对这次对西夏真正,信心十足,举国兵力不说,又有皇帝亲征鼓舞士气。 皇帝只需在帐中稳坐,剩下的率军打仗的事宜就交给他来办。 西夏一灭,他肯定也能被封个郡王。 沉浸在未来的憧憬中,大军一路进发,期间赵官家目睹沿途风光,深感河山壮丽,频频有诗作流出,十分高产。 但眼看就要与西军的种师道会合,赵佶的诗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朕这身体近三日十分疲乏。”赵佶说着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汗也多了起来。”说着,懒洋洋地抓着自己的手背,“还很痒。” 要是以前,高俅肯定为官家的龙体担忧,但自从赵佶一次次派他儿子只身涉险,他就对他没什么好感了。 此时只觉得烦,很烦,他怎么就不能叫人省点心。 第171章 随军的御医都来给赵佶看病, 但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官家,是不是最近饮食上有改变?”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所谓病从口入。 “朕没吃什么啊。” 种师道已经帅兵来会合,按照现在的情况, 冲破西夏的衡山防线轻而易举, 剩下便是直取西夏都城了。 现在如果皇帝病了, 对整个士气都是莫大的打击。 高俅心里不待见赵官家, 但还是希望他能好起来, 对御医道:“多少开点滋补的, 给官家调养调养罢。” 童贯也道:“官家是不是水土不服?” 御医心道, 我纵横医海二十几年,还能诊断不出水土不服?! 但嘴上则道:“那就开几位调养的药罢。” “你们那些药,都不行, 要服就得服公孙道长的仙丹。”赵佶像突然开了窍, “朕水土不服, 得了地方病,你们快派人回东京,叫公孙道长给朕去天上采药,给朕炼更好的丹药来!” 可能是一路山水凶险,让他一个没出过东京的皇帝得了病。 虽然他现在也吃着仙丹,但目前的效果不足以应对塞外环境,所以叫公孙道长速速送一批新的丹药来。 公孙胜自得皇帝宠信, 一直安分守己,既不掺和朝廷争斗也不贪赃枉法, 几乎叫人忘了他的存在。 他不作妖,其他人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既然官家要吃他的药, 其他人也都觉得没有阻止的必要。 皇帝要嗑药,高俅也没办法,只能伺候这尊神仙,求他赶紧好起来。 高俅立即派亲信骑马回东京取药。 赵佶又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朕倦了,你们都下去吧。” 童贯和高俅便退出了皇帝的大帐,面对其他围上来询问状况的将领,两人都露出轻松的表情,“官家只是最近赶路有些乏,休息一下就好了。” 童贯和高球都这么说,不信也得信,各自忙去了。 但他俩其实都担心,如果公孙胜的丹药取来,吃了还没有效果,该怎么办?况且,眼前就要攻打西夏了,皇帝好歹得露露面,鼓舞下士气罢。 稍晚时候,花荣和高俅碰了面,他压低声音道:“官家身体不要紧吧?” 高俅道:“没什么事,八成就是没女人憋的。” 赵佶什么人啊,宫内外红颜无数,但这次出征,这都多少天没沾女人了? 眼睛都快憋红了。 花荣发现岳父大人对赵官家也是越来越没好话了,哭笑不得,“没事就好。” 反正也不用皇帝自己上战场,他只需跟庙里泥塑似的,往那儿一座,就人“敬拜”就行了。 高俅叫花荣不要担心,催促他去休憩,为了近在眼前的大战做准备。 等花荣走了,高俅自己则愁得背着手,站在夕阳下叹气。 不知这次西夏之行,最终会如何啊。 —— 高铭听说前线派人回东京城,竟然是来取仙丹的,不由得在心里犯嘀咕,半路还嗑药?这能打好杖吗? 不禁为父亲和花荣捏了一把汗。 不过,现在的他也没空担心千里之外的大军,因为他还有眼前更重要的事情要担心。 那就是,东京城周围发洪水了,洪水眼眼瞧着就要湮到皇城了。 不管是东京的人口规模还是经济规模,要是被水泡了,简直不堪设想。 除了人员和经济上的损失,还有一点很叫人担心。 那就是,这是赵楷被立为太子的第一年。 天人感应,百姓深信不疑。 刚换了太子,老天就水淹汴梁城,肯定是老天对这个太子不满意。 虽然太子之前平定过方腊,收复了幽州,但既然降下了灾祸,肯定有老百姓参不透的玄机在里面。 洪水来势汹汹,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流言。 有些还有些依据,属于附近百姓的所见所闻。 有些就是完全没有根据的了,比如洪水浪高一丈,里面还有吃人的水妖,那谁谁谁都见到了,光须子就比男人的胳膊还长。 说得有鼻子有眼。 高铭身为皇城司的提点,当然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散播小道消息的人抓了。 而赵楷身为监国的太子,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和上天的感应没有搞好,但现在也顾不了琢磨这些,抓紧时间组织人员抗洪。 在人员的调配上,没有选择服徭役的百姓,而是从禁军中抽调人手,奔赴在抗洪第一线。 这些剩下的禁军属于被亲征队伍淘汰的。 基本上都是被新式练兵法“照拂”过的,缺乏思想上的觉悟。 颇有些怨言。 本来这些禁军是不太愿意做这些脚夫苦力的活儿的。 但被拉到了抗灾前沿,却发现太子殿下本人就站在城楼上监工,蔡太师和其他文武百官也都在,一下子怨气就都没了。 连太子和太傅都顶风冒雨的站着,谁还敢怠慢。 其实蔡京是不想冒雨出来的,岁数大了,折腾不起,但谁让太子都亲自视察。 他再尊贵,还能贵过太子不成,于是被人搀扶着上了城楼,老眼昏花的陪站。 高铭就站在赵楷跟蔡京身后,不时从侧后方看看他俩的表情。 他盯着蔡京看,见他皱巴巴的脸上已有了褐色的老年斑,便想,唉,你这身子骨还能撑得住吗?就这么恋权?没想过告老还乡吗? 虽然站在城门楼上,不直接暴露在雨中,但一阵风吹来,仍有细碎的雨滴打在脸上,他用帕子抹了下,打了个哆嗦。 高铭暗暗咧嘴,这么大岁数了,抗洪持续一段日子,你有得熬呢。 事实证明,高铭料对了,三天之后,蔡京就因为着了风寒病倒了,不能陪伴太子上城门楼视察水情。 赵楷见蔡太师病了,亲自去探病,给病中的蔡京送去了亲切的慰问。 赵楷坐在蔡京病榻前,“难过”地道:“太师一定要好起来,朝廷不能没有太师。” 蔡京一边咳嗽一边道:“老臣一定会……咳、咳……尽早康复,为大宋……咳……咳……鞠躬……尽瘁。” “太师不要多说了,好生休养罢。”赵楷起身道:“等你养好了,再陪本宫上城楼,本宫等你。” 蔡京想到了城楼上的凉风和迎面伴随着风吹来的冰凉的蒙蒙细雨,当即咳嗽得更厉害了,“咳!咳!咳——” 蔡京的儿子们赶紧过来给老爹顺背。 赵楷见蔡京咳得这么凶,也怕传染给自己,又叮咛了几句,便离开了。 等赵楷走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蔡京,平躺回床上。 赵楷年轻气盛,凡事喜欢亲力亲为。 而其他又岂能不跟随,这对他这样的老骨头太不友好了。 不过,幸好,他也只是太子,目前只是建国而已。 官家年富力强,春秋鼎盛,太子继位还有得等。 蔡京想到这里,又是一阵不受控制的咳嗽,惯性叫他几乎鲤鱼打挺一般的从床上弹起来。 “咳——咳——咳!咳!” 在前线的官家,还好吧? —— 西征大军,跟种师道的西军汇合后,顺利的驻扎进了平夏城。 平夏城,顾名思义,就是为了平复西夏建造的要塞。 平夏城来得极为不容易,那是历时数年,龟速前进,从西夏嘴里夺回来的据点。 这个据点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因为它意味着突破了西夏的横山防线南部,跑到了防线以内。 前面地形都是平原,水草丰美,十分富裕,靠打劫也能补充一路征讨西夏都城兴庆府的补给。 加上自打建了平夏城之后,宋军一直往这里倒腾补给,数年累积了许多后勤物资,攒够了富裕的家当。 大军到位,携带上物资,直取庆幸府。 万事俱备,就差皇帝一声令下了。 可惜,赵佶却没法鼓舞士气,他倒是想叫被人鼓舞他一下。 他浑身难受,无力、酸软,精神也不振,吃不下,睡不下。 于是军中就渐渐流传官家突然病重的流言,毕竟以官家的性格,到了平夏城,不登上城门,远眺西夏国景,填词一首,那就不是他了。 现在迟迟不动,闷在不见人,情况不乐观。 暗流汹涌,高俅岂会察觉不到,而且他发现经过训练的士兵倒还很镇定,最爱嘀嘀咕咕交头接耳反倒是中下级军官。 怎么素质还不如士兵? 高俅想起儿子曾提议过对军官们进行思想教育的提议。 这时,他看到童贯从官家屋内出来,迎上去道:“怎么样?官家吃东西了吗?” 童贯叹气,“就很少一点,你派回东京取丹药的人,怎么还没回来?你没看到人心浮动吗?” 高俅绷着脸道:“我岂能看不到?!如果顺利,丹药这几天就会到了!我已经一催再催,比你还心急。”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来报:“回来了——派回东京的人回来了——” 高俅和童贯皆是大喜,忙亲自去迎取药回来的骑兵队。 两人赶紧拿了药,进入赵佶所在房间内,将丹药献上。 此时赵佶正躺在床上浑身难受的哼哼,见丹药来了,才撑着坐起来,当即取了仙丹,服下了一颗。 高俅提起一口气,紧张地看皇帝。 赵佶服下药后,平躺下闭着眼睛休息,慢慢地脸色恢复了红润,然后伸了个懒腰,精神抖索地道:“朕想出去走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比之前服下的,感觉效果更好。 赵佶叫内侍们给他梳整发丝,穿戴好衣冠,阔步出了房间。 高俅和童贯连忙跟上,说来也奇怪,刚才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管家,此刻步伐健硕,连他俩都快跟不上了。 赵佶一露面,各种流言不攻自破。 就见他登上了城楼,远眺前方的西夏的国土,只觉得雄心壮志,情怀汹涌,当下道:“拿笔来!” 等笔墨到了,他提起笔,用他独创的瘦金体写下三个字:得胜关 “从今以后,平夏城便叫得胜关,这幅字给大军都看看。” “官家御笔亲书——”有兵士拿着这幅字,下了城楼,骑马在军中来回巡展,“官家御笔亲书——” 关于龙体的各种传闻不攻自破,大军士气鼓舞。 翌日,拔营起程,正式攻打西夏。 —— 李乾顺听说大宋皇帝御驾亲征,举国来打西夏,吓得差点从宝座上跌下来。 “不好,不好,真的不好!” 我大夏是要完啊。 之前打退辽国抓他去上京的铁骑,虽然胜了,但胜得很险。 目前手里满打满算也就几千铁鹞子,而且横山防线破了,几乎是无险可守了,只要宋军一路北上,他就是亡国之君了。 他便厚着脸皮来找自己的皇后耶律南仙,这位皇后是他求娶的辽国公主,自从嫁过来,两人就没红过脸,感情十分和睦。 她还给他生了一个太子。 耶律南仙不光跟他感情好,生育了太子,亦十分贤淑,处处堪称完美。 “皇后,如今我大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你能不能……” 跟辽国求情,派人来帮夫君一把? 可还没等他说完,就见耶律南仙脸一冷,“不能!!” 他这个皇后处处好,就是太他么的爱自己的国家辽国了。 自从她知道他派曹妃的亲戚去金国结盟,合作攻辽。 他的皇后便第一次对他大发雷霆。 而自从前段日子,他不肯回辽国认罪,还打败了辽国铁骑。 他的皇后便对他冷若冰霜,根本当他于无物。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夫君亡国吗?”李乾顺发出了痛苦的呐喊。 耶律南仙斜睨丈夫道:“铁鹞子保不了大夏,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会陪你殉国的。” 铁鹞子是西夏重骑兵,如果这支精锐打不过大宋,这国,只能亡了。 李乾顺勃然大怒,这个女人竟然连后事都想好了,“你就不能向辽国求援吗?” “你勾连金国在先,抵抗辽军在后,我有何脸面向母国摇尾乞怜?” “我勾连金国,还不是因为辽国割让了幽州给宋国,它强弩之末,还怪我为了大夏另谋出路吗?” 耶律南仙气得浑身发抖,“那你此时何必再向这个强弩之末求援?!都城一破,我便殉国陪你,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做任何事!” “我不要你殉国!你滚!回去做你的辽国公主罢!太子留下!”说完,叫来左右道:“你们送皇后回大辽去!” 耶律南仙自是不肯走的,但她到底是个女流,哪里拗得过。 被胁迫着出了都城兴庆府,被撵回了辽国。 赶走了耶律南仙的李乾顺,抱头痛苦地跌坐在地。 辽国救援是指望不上了,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投降或者拼死抵抗。 投降?不不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好歹打一仗,输了再投降不迟。 想到这里,他命左右取来披挂。 他也要御驾亲征!且看鹿死谁手! 或许奇迹会发生。 —— 宋军从得胜关离开,一路进发,畅通的无碍的到了秦王川。 这里是西夏都城最后一道屏障,入了秦王川,更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一路跑马就能兵临城下。 于是,在秦王川,西夏铁鹞子亦赶到了这里。 两军遭遇。 地形开阔,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李乾顺深知宋军弓的厉害,也为了保存最优的兵力,第一波先叫跋子们进攻。 所谓跋子,就是从各个部落里拉来的壮丁,做为消耗宋军箭矢数量的垛子。 简而言之,就是吸引敌人攻击用的。 之后,铁鹞子阵型摆开,看准时机,一声令下,向宋军冲去。 只要阵型不乱,这些人马都披甲的重骑兵就如同一把利刃将宋军的步军阵型划开,再一个个歼灭。 这是李顺乾理想中的战局。 但事实是,在宋军强弓射出的无休止的箭矢下,他的铁鹞子没抗住,溃了一角。 立即被宋军的骑兵看准时机,冲进了进来。 “顶住!顶住!”李乾顺声嘶力竭的大喊。 或许是都知道这场战役,非同小可,不是全歼宋国,就是灭国。 铁鹞子关键时刻,竟然顶住了,前面中箭依然不溃,向着宋军猛冲。 因其速度快,只要几箭内打不败铁鹞子,铁鹞子就能迅速到达步兵跟前。 剩下的便是,骑兵对步兵斩杀。 甚至有的时候,铁鹞子还没到步军跟前,步军就不战自溃了。 他们和宋的战争中发生过很多次。 但这一次,是例外。 面对如同铁塔一般迫近的铁鹞子,宋国的士兵没有溃没有逃,依然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哪怕最前面的士兵已与铁鹞子正面遭遇,不畏死亡,在最后一刻,仍旧用长枪刺穿敌人的心脏。 前面的坚守,为后面的弓手争取了时间,又是一次次的箭矢发射。 铠甲再厚,也受不了这样的轮番连续攻击,铁鹞子上的骑兵纷纷中箭落马。 李乾顺看铁鹞子被射成了铁刺猬,不由得痛心疾首,不自觉的往前探了下身体。 “陛下,小心!”尚书令,太傅嵬名安惠阻止李乾顺进一步向前。 要知道皇帝的祖父就是对宋战争中被射中而死的。 孙子怎么能重蹈爷爷的覆辙。 李乾顺眼看剩下的铁鹞子已经有了溃散的趋势,又见宋国骑兵杀了上来,明白大势已去,悲痛地侧脸对嵬名安惠道:“亡矣!” 话音刚落,只觉得脸颊剧痛,原来是一支箭矢正中他腮帮,射穿了他脸颊。 登时满口的血腥味。 他拔掉箭矢的瞬间,也看到了那个射他的宋国将领,隐约可见岁数不大。 “花将军射死了西夏皇帝——”就听宋军中有人大叫道。 李顺乾将箭扔到地上,大吼道:“朕在此!”决不能叫这种流言传出去。 嵬名安惠赶紧道:“陛下,快撤吧!” 李顺乾依然叫:“朕在此!” “知道了知道了,快跑吧。”嵬名安惠劝道:“陛下不要暴露自己的位置啊!” 李顺乾就见身后的宋国人都注意到了他,赶紧闭嘴,打马就撤。 皇帝一跑,西夏的铁鹞子溃散之后,亦追随皇帝撤军,一路上丢弃的辎重无数。 宋军捡了一路装备。 李顺乾一口气奔袭回都城后,知道宋军肯定趁胜追击。 再无险可守的都城,就等一刀砍到脖子上。 既然打不过,他决定采取第二招,投降称臣。 服了,还不行吗? 他命尚书令嵬名安惠作为使臣,携带国书跟礼物进入宋军大营求和。 面对西夏的求和行为,宋军的普遍认知是,早干什么去了? 如果你们祖宗李元昊不称帝背叛宋国,投向辽国,至于打这么多年杖么。 哦,眼看兵临城下了,跑来和谈称臣了。 等你们恢复过来,肯定翻脸比翻书还快,立马背信弃义。 这些行径都是有历史可考的。 因此,不光高俅说西夏人不可靠,连童贯都劝赵佶不要接见西夏的使臣,直接发兵兴庆府,攻破城池算了。 但赵佶却不听两个重臣的劝阻,“没关系,朕见他不碍事。” 接不接投降再说,关键是听夏国使臣求和的话,看他们的恭顺臣服的态度。 这个过程,其内心的舒爽,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大宋一直被辽国压迫,拿西夏无可奈何,就一直没扬眉吐气过。 如今有了享受这等待机的机会,赵佶忍不了了,马上就要体验一把。 嵬名安惠行了宋礼,在大帐向赵佶跪拜,“宋国皇帝在上,可怜我大夏子民,希望能免于刀兵之苦。只要大宋神兵愿意退回,我夏国愿意称臣,每年供应大宋良马、盐巴。” 西夏的特产,马跟盐,都是大宋缺的。 赵佶捋着胡须,浑身上下就两个字,爽快。 高俅哼道:“你们惯会出尔反尔!陛下不可信西夏的鬼话!” 嵬名安惠抬头看高俅,但更令他在意的是旁边的年轻将军,如果没看错,应该就是此人射中了自家的皇帝是脸颊。 当时,李乾顺其实还是在安全距离内的,按照正常情况是不会被射中的。 但此人,竟然一箭精准射来,什么来头? 赵佶拈花指捋着胡须,似笑非笑的道:“马匹跟盐,我们大宋何须你们进献?为何不自己取?” 嵬名安惠一听这是要破城的意思,忙道:“若是灭了大夏,谁来传播大宋四方咸服的威名呢?与其杀死一个国君,不如留着这个国君向您臣服叩拜。宋夏两国可以结为叔侄之国。” 跟辽国是兄弟之国,但跟夏国则是叔侄之国,谁是叔叔自不必说。 赵佶微笑不语,此时嵬名安惠道:“陛下请考虑一下,我们夏国不急回复。知道大宋神军远道而来,十分辛苦,特此准备了美女鼓乐劳军。” 一听有美女,被憋得眼睛都快红了的赵佶,眼睛直放光。 嵬名安惠见赵佶有兴趣,赶紧道:“都是精挑细选的美女,皮肤白如贺兰山的雪。” 赵佶,一个纯粹的直男,毕生爱好美女。 但之前采撷范围只限于汴梁地区。 眼下贺兰美女到了嘴边,什么都抛掷脑后了,“那就给朕看看吧。” 大帐内的气氛间低到了极点,虽然都没直说,但臣子们散发出的气场,显然都对皇帝的决定不满。 花荣心里恨恨的想,马上就要攻破都城了,你还有心思做这些?! 他如果像高铭一样知道赵佶是个哪怕在被金军掳劫北上,依然有闲心生孩子的大种马就不会意外了。 赵佶却不这么想,他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 他在心里哼道,你们哪里懂朕?!童贯,你是个太监不用说。高俅,你这么多年不沾女人,虽然不说,但八成也不行。 而花荣,你是个断袖! 你们一个个,太监的太监,断袖的断袖,哪里懂朕的苦?! “将美人献给朕看看。”赵佶扫过这帮子的太监跟断袖,“你们都下去吧。” 等其他人都走了,赵佶取出了公孙道长给的仙丹,一粒、两粒、三粒、四粒…… 等看到领进来的十个西夏美女,他便又增加了一粒。 五粒,十女,刷新自己的记录了。 —— 花荣回到自己的营帐,明明知道该睡下,但却毫无倦意。 他知道自己是想远在东京的高铭了。 不知都高铭睡没睡下,是否像他一样,远隔千里的思念他。 他顺着衣领勾出玉佩,放在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握着它,合上了眼睛。 恍恍惚惚,他做了一个有高铭的梦,正拥住他,要进行下一步的举动,却突然被一句:“花将军”给唤醒了。 原来是随从唤他,“花将军,太尉叫您出去一趟。” 花荣赶紧起身走出营帐,此时天边只有些微亮光,人的样子仅仅是模糊可见。 但许是高俅的表情太过震惊,他看得很清晰,他顿感不好,“怎么了?” 高俅瞪圆的眼睛眨巴了眨巴,以最低的声音大,“官家……不好了。” 花荣心里咯噔一下,一路上就数这人麻烦最多,反正都不好了,干脆死了算了。 “跟我来,不要慌。”高俅朝花荣使了个眼色,便朝皇帝的营帐走去。 花荣进去后,童贯已经到了,除了他之外,就是几个内侍。 有的内侍正在给赵佶穿衣裳,有的内侍则给赵佶擦鼻孔的血迹。 而赵佶两眼直勾勾地瞪着。 花荣瞅了眼,见其瞳孔暗淡无关,已经扩散。 第172章 花荣是见惯死人的, 一看皇帝的样子,就是死透了。 他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人居然死了。 这哪里是岳父口中的很不好, 而是糟糕到了顶点。 而大帐内,所有人竟然都出奇的沉默, 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大军怎么办?! 皇帝贴身太监梁师成是最先开口的, 他看向童贯, “现在, 怎么办?” 他嘴唇颤抖, 双腿发软, 官家以这样的方式驾崩, 没有阻拦的他必然会被问责。 童贯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呆呆的看高俅和花荣,“官家……驾崩了?” 尾音上挑, 听起来像个疑问句。 高俅心道, 这还用问吗? 这时被叫来问诊的御医也到了, 等拎着药箱看到皇帝的尸身的时候,吓得药箱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接着就是拔高音调的:“官——” 没等喊出来,就被花荣捂住嘴巴,“不许叫!” 御医冷静了些后,被花荣放开, 直接瘫软在地,半晌才爬起来给赵佶看了情况, 惊吓地道:“官家驾崩了……这个症状……乃是脱症,大泄身啊。” 所有人心里都门清, 就是马上风了。 御医抖声道:“……驾崩这等大事,得昭告出去呀。” 童贯忙摇头,“不行!绝对不行!军心不能乱!”又警告这大夫,“你不许多说一个字!” 皇帝驾崩一事,必须秘不发丧。 但问题是现在以现在的天气状况,遗体很快就散发味道,不可能隐瞒多久。 花荣闭口不言,但心里则想,西夏都城就在眼前,绝对不能就此撤军。 高俅装作悲伤的样子,引袖拭泪,“大家千万忍住悲痛,不要嚎哭,以免走漏风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点头同意。 本来还担心不哭,被斥责问罪,现在压力都没了,可以踏实的商量对策了。 毕竟也不是哭的时候。 “那些女人呢?”高俅问。 童贯道:“已经被我派人关押起来了。至于下一步,太尉有什么对策?” 他这个现场处理得很及时,梁师成发现状况不好,找到他之后,他立即叫人封住这些女人的嘴巴,没有引起更大的动静。 不过,现在封口不难,难的是一直封口隐瞒。 高俅权衡现状,提议道:“瞒不住的,西夏使臣嵬名安惠还在等回复,除非撤兵,否则攻城之前,皇帝却不露面,如何说得过去?!但如果撤兵的话,是不是打答应西夏的求和条件?这可不是咱们能决断的。” 童贯心一横,“我也觉得不能撤军,倾注了多少人力才到这一步!兴庆府就在眼前!” 皇帝在亲征路上驾崩,当初怂恿皇帝出征的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好不如豁出去一举攻克西夏,将功折罪,让未来的皇帝留着他的小命。 要是这么回去了,擎等着叫赵楷砍自己人头呢。 那么问题来了,皇帝遗体怎么办?会臭的。 高俅皱眉,“只能告诉军士们,官家被西夏派人暗杀这个事实了。” 众人立即心领神会,花荣冷声道:“是西夏人行刺官家。” 童贯顿时恨道:“没错!歹毒的西夏人打不过大宋神军,竟然想到这样卑鄙无耻的办法行刺官家!” 就剩下梁师成了,他想活命,也得推卸责任,皇帝服用过量丹药,他没劝阻,秋后算账,砍头名单必有他一个位置,“那几个女子,身体内藏着剧毒,害了官家的性命,这等血海深仇,不可不报!” 是西夏人干的!都是西夏人的错! 太子殿下啊,您一定要明察秋毫,杀谁也别杀我啊。 把责任甩给西夏人,童贯和高俅两个重臣一拍即合,然后由花荣去做,维护好军纪,便要昭告军士,皇帝驾崩一事。 之后,派一支军队护送官家遗体回京,剩下的继续攻打西夏。 当夜,斩嵬名安惠,童贯拎着他的脑袋向所有人公布了一件事,西夏狗贼派刺客入大帐,行刺了官家。 不幸的是,还成功了。 “杀狗贼李乾顺,为官家报仇!” “报仇雪恨!” 高俅装出悲痛不能自已的样子,看着激愤的士兵们,不由得心里想,如果自己的儿子在场,动员能力,肯定比童贯强上百倍。 不过,现在也可以了,官家被敌军用计害死,事实已足够激发仇恨。 人一死,大家更愿意想他的好。 况且之前在的秦王川大捷,虽然不是官家亲自指挥的,但多少在军中树立起了威望。 悲伤的情绪是可以传染的,士兵们沉浸在皇帝驾崩的悲伤气氛中,根本来不及思考刺杀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是西夏下的毒手。 官家先是收复了幽州,恢复了北方藩篱,眼看中年励精图治,要带领大宋走向更辉煌的明天,没想到,竟然就这么去了。 多好的官家啊,可恨的夏狗! 军营内的白布不够每个人戴孝,便扯成布条,每人都只扎在额头上为皇帝尽孝。 擦干眼泪,誓要踏平西夏国度,将李乾顺千刀万剐! —— “死了?报仇?”李乾顺听到宋国皇帝的死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听到尚书令嵬名安惠已经被宋军杀了祭旗,更是悲痛的不能自已。 他对天发誓,他给赵佶送去十个美女,真的是好意,谁知道这家伙身体如此不济,竟然腹上死了。 恐怕普天之下,再没有比他倒霉的行贿者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真是天亡我大夏!” 宋国皇帝之死已是事实,宋军群情激愤,杀气腾腾的朝兴庆府来了,回天无力了。 他看着如血般的夕阳,似已见到了自己的下场。 若是宋国皇帝不死,他若是投降,尚且有一丝活命的机会,可惜啊,在赵佶死亡的一刻,注定没有他生还的余地了。 “陛下,宋军已经开始攻城了——” 听到汇报,他披甲登上城墙,就见潮水般的宋军已在城下,本来他们就不善于守城,加上许多人已经看到了结局,早就骑马离城逃命去了。 他只能寄希望城墙牢固,多等一会,可就听一声震天响,地动山摇之后,城门已然坏了一个缺口。 他扑掉满脸的尘土,推开四下逃命的士兵,踉跄的走着,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去哪里,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然被宋军包围了。 “哈哈——”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不知为何竟然笑了出来。 他正因为畏死,才会不停地在大国之间上演称臣和背叛的戏码。 结果,他和他的国家,终究还是没有活成。 至少,在最后一刻,要忠于自己身为一个国君的责任。 李乾顺提刀,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做最后抵抗的时候,刀刃割在脖颈处,使劲一划,飞溅出的鲜血甚至溅到最近的宋兵脸上。 他倒下时,看向皇宫的方向。 任贵妃……希望你做好朕交给你的最后一件事。 皇后属于辽国,但太子是大夏的太子。 …… —— 西夏任贵妃浑身颤抖地看着摆在桌上的毒酒,旁边同样是瑟瑟发抖的,只有十一岁的太子李仁爱。 按照皇帝之前的吩咐,如果她听到宋军攻入皇宫的消息,就先毒死太子,然后再服毒自己。 仁爱太子含泪看着她,“母后在哪里?” 太子是耶律南仙所生,并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这不意味着她就能下狠手毒死他。 太子死于她手,不管是谁抓到她,她都不会有好下场。 陛下明知道国要破了,却不自己毒死太子,而是叫她来做。 他下不了手,难道她就能吗? 突然,宫女喊道:“外城破了——陛下殉国了——” 意味着宋军进城了,马上就到皇宫了。 听到这个消息,太子颤抖着朝毒酒伸出手,她看着他,眼泪忍不住掉,一把将两杯毒酒都拿走,全部打到地上,“你母后肯定还活着,咱们也要活着!去找她!” 宫女四逃,宫里乱成一片,她则拽着太子躲到了寝宫的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还是被宋军发现了。 眼前是个年轻的宋国将军,任贵妃是汉人,忙道:“这是太子李仁爱,我是贵妃任氏,我们愿意投降归顺大宋,恳请将军留我们一条性命。” 花荣看着眼前的夏国太子,见他已经吓得脸色煞白,神情恍惚,道:“你们先不要怕。”说罢,一把扯过李仁爱,将他拉到自己旁边,吩咐其他人不可侮辱这位贵妃,便带着李仁爱去见高俅。 —— 高铭跟赵楷两个留守人士,与留守将士们众志成城的抗洪,终于叫洪水退去。 随着洪水退去的,还有太傅蔡京。 毕竟年纪太大了,病来如山倒,自从生病以来,咳嗽不止,高烧不退。 汤药喝了一幅又一幅,都不见效。 一天夜里大叫了一声:“官家——” 等家人来看,发现已经阖目没气了。 赵楷听到蔡京死了,震惊之余,不禁担心父皇返京之后要责怪他的鲁莽,明知道蔡京老迈还带他上城楼治水,以至于他染病离世。 赵楷听到消息后,叫贴身太监探望蔡京家人,表达自己哀悼。 唉,蔡京服侍父皇十数年,说句难听的,就是一条狗也有深厚的感情了。 突然这么走了,父皇多少肯定会埋怨的。 赵楷正犯愁该怎么跟父皇解释蔡京的离世。 而这时高铭告诉他,“殿下,不必太过担心,蔡京去世的消息传出,城内已经有人放鞭炮了。” 民间说不定已经编撰出了一套,腹黑太子趁着皇帝西征,用迂回方法除掉了大奸臣蔡京的大戏。 赵楷叹气,唉,蔡京这口碑啊,竟然这般招人恨。 他病死了,希望父皇回来选拔个贤臣做宰相。 终于民间放炮的人,他就睁一只闭一只眼,当做不知情。 蔡京死了,宰相一职先叫郑居中顶上,乐得郑居中恨不得也放几挂鞭炮庆祝。 但没过多久,京城中所有人内都不许放炮了。 因为一个惊天的消息传了回来:皇帝驾崩了。 不仅是赵楷,连高铭都惊得掉了下巴,赵佶可是出了名的铁腰子身体棒,哪怕被抓到酷寒的金国依然能继续耕耘播种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兵败,被流矢砸中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父亲和花荣怎么样了? 高铭被自己的担心吓得脸色煞白,但等他看向赵楷,发现他已经满脸泪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便也赶紧红了眼圈,做出眼泪盈眶的样子。 虽然赵佶本人被人诟病的地方颇多,也亏待了很多人,但对赵楷,却是个当之无愧的好父亲。 高铭能理解赵楷的伤心,亦有些被感染了低沉的情绪,嗓音低哑地道:“殿下,梁师成回来了,我就叫他进来。” 梁师成坚持要先单独面见太子,在见到太子前,什么都不会说。 赵楷没说话只默默点头,趁梁师成进来前擤去鼻水。 可等一见梁师成,竟又哽咽,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高铭见状,便替太子问梁师成,“陛下是怎么驾崩的?当时是何情况?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其余的人呢?” 梁师成扑通一声跪下,将路上编好的西夏细作如何借着和谈,进入官家营帐,进行刺杀的过程说了一遍。 高铭松了口气,原来不会兵败,那么父亲和花荣应该都安全。 但动作上,则以袖拭泪。 赵楷眼圈通红,想说话,却十分艰涩,于是看向高铭。 高铭会意,厉声道:“现在不是叫你推卸责任的,你刚才所讲,疑点颇多。你只管说实话,否则等其他人回来,真相也会大白。” 他都听出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赵楷想必也听出来了。 梁师成想到高俅是高铭的爹,这事确实瞒不住,便哭着道:“那十个刺客都是女的,是西夏进贡的美女……官家晚上‘会见’这些女人的时候,一口气吃了公孙道长的十颗丹药……” 赵楷不禁一怔,这的确是父皇能做出来的事情。 悲伤的情绪被这种荒诞和蒙羞的感觉所冲淡,他可以开口说完整的话了,“你为何不阻止他?你明知道夜御数女的危险!” 梁师成叫屈,“随行没女子,又赢得了秦王川的胜利,官家想要放松行乐,我一个奴才,如何劝得了,殿下明鉴,留奴才一条命罢。” 其实赵楷也清楚,这件事父皇自己要负十成十的责任,但他仍旧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叫人将梁师成拖下去关起来。 他悲痛欲绝,连续重复了几遍,“怎么会这样?!” 他身为父皇最喜欢的儿子,从小都大,没有一件事是不遂心意的。 甚至,他的人生可以完美到问鼎文魁。 但他现在,必须接受人生中的失去。 他什么都懂,明白不该难过到不能自持,要振作起来处理国事,但仍旧控制不住自己处在崩溃边缘的情绪。‘ 高铭站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安慰赵楷,只能陪着“掉泪”。 现在说什么都是惨白的。 赵楷哽咽着吸气,一抬头,见高铭已经泪流满面,肩膀一耸一耸的,悲伤一点不比他少,心道,父皇没有白提拔他。 他勉强道:“你去吧,叫本宫一个人待会……” 高铭便朝赵楷一拜,退了出去,才一出殿门,就听到赵楷在里面传出的呜咽声。 他不禁望天,唉,赵佶啊赵佶啊,你没白疼你这个儿子。 他忽然想起公孙胜来,丹药是他给赵佶炼的,虽然是赵佶自己过量服用,但肯定也得找到他头上。 结果派人一探,才知道公孙胜在听说赵佶驾崩的时候,就借口上天采药不见了。 不愧是入云龙,神龙见首不见尾。 —— 皇帝驾崩,天下缟素。 赵楷忙着治丧,给父亲上了文宗的庙号。 同时对童贯带着大军继续攻打夏国这个决定,没有过多指摘。 功过,等班师回朝再论。 高铭百忙之中,不忘派人去提醒在东京城内的完颜一行人,别在这个时候,跑出去闲逛游玩,到时候触怒了太子,他想保都保不了。 完颜宗强这一年来,已经将东京各处好玩的好吃的都摸熟了。 突然间宋国皇帝驾崩,搞得他只能停止一切娱乐活动,甚为憋闷,闲得又搞来一条罗红犬,给自己养的这只配种生崽。 赵佶驾崩,赵楷自动继位成为皇帝,只是这一年还没过完,新的年号得第二年元月才能使用。 高铭就像他说过的那样,错过了赵楷册封太子,但没错过他登基为帝。 看着坐在龙椅上的赵楷,高铭终于敢肯定历史的确发生了改变。 蔡京死了,城里有人放炮。 但这会皇帝死了,可没人敢放鞭炮了,都规规矩矩的。 朝中大臣也都感受到了赵楷的伤心,一个个都哭得死去活来,能不能在下一个年号里立住足,这一哭至关重要。 但同时,朝臣们心中也都犯嘀咕,官家究竟是怎么死的? 西夏刺杀?李乾顺傻了吗?大宋皇帝死了,他肯定得偿命。 再说了,什么样的高手能潜入敌军大帐直取皇帝性命? 古往今来,都没这样的例子。 朝廷内部尚且如此,民间的猜测自然也不能缺席。 不过,渐渐的,其中一条传闻赵佶是二郎仙君降世,蔡京是哮天犬转世的流言,逐渐成了主流。 百姓的注意力也从探寻赵佶的死因,变成了探究赵佶跟蔡京的关系。 难怪这一君一臣先后离世,原来暗藏着这样的关系。 再回头看赵佶生平似乎也没那么可恶,平了田虎方腊等叛乱,又收回了幽州,眼看要平西夏,可能是上天不许他太干预人间事务,便突然将他和他的狗召回去了。 毕竟,蔡京和赵佶前后脚离世,前者临死前还大叫了一声官家。 这样的新奇的传闻,很快就被百姓接受了。 赵佶生前做神仙不得,死了,反倒沾了仙气。 这后面,自然有高铭的推动。 并非他待见赵佶,实在因为他是未来皇帝的父亲,他形象不好,后继者脸上也无光。 赵佶的形象得以修复,可以风光大葬了。 在这段日子内,东京城没有任何“喜事”,直到从西北前线传来捷报。 宋国攻破了西夏兴庆府,李乾顺自尽,太子仁爱被生擒,正由大军押送回京。 奏疏是童贯跟高俅联合写的,陈诉了他们没杀李仁爱的原因,这人只有十一岁,留之大有用处,可安抚西夏的民心。 西夏国土辽阔,如何消化掉这里可不是靠“杀”就能解决的。 李仁爱才十一岁,正适合做傀儡皇帝。 赵楷也觉得先留着此人几年,利大于弊,便准了押送此人回京。 高铭听说征讨西夏的大军凯旋,放下心来,捷报中没有通报父亲或者花荣阵亡负伤的情况,即是说两人都平安。 在赵楷面前,他不敢露出喜色,面无表情,等一回到家,就高兴的杵着下巴,数着日子盼花荣回来。 结果花荣没盼来,倒是把耶律大石等来了。 高铭对此人的到来,十分吃惊,因为他竟然是经过申请,从幽州城进入的大宋。 按照他的脾气,断不会轻易踏上“大辽”故土。 高铭深知此人到来,必然有大事,便在赵楷的吩咐下,去辽国驻宋国使馆见他。 耶律大石双眼中可见的疲惫。 高铭发现他这几年,几乎每次见面都比上一次精气神要差,就从他身上就能看出辽国每况愈下。 耶律大石先客气地道:“贵国陛下的驾崩,我们大辽皇帝深表哀悼。” 高铭露出悲伤的样子,围绕赵佶的离世,双方进行了一番寒暄,然后进入了正题,“不知大石兄,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耶律大石沉默了片刻,道:“还得从你上次劝我的话说起,你估计的不错。我去女真传召,因为东怀国号的事,差点被女真扣押。这个我要谢谢你。” “哪里话,我的话能帮到你的忙,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果然,差点被阿骨打跟他的儿子们砍了吧。 “因此,我向皇帝陛下献言,封女真为金国,再嫁公主安抚他们。”耶律大石叹道:“我们的萧太傅再次出使女真,将这两个消息带到,女真暂时稳住了,本来一切很顺利。但是……在嫁公主上,出了问题……” 高铭不由得紧张,历史上女真因为册封的事,彻底跟辽国撕破脸,发兵去攻打辽国老家临潢府,之后一半辽国国土纳入囊中,日益壮大。 如果辽国改变历史,能压制住金国的崛起,无异于对辽宋都有利。 “什么问题?”耶律延禧某些方面比赵佶还奇葩。 “陛下想将返回来的成安公主嫁给完颜宗弼。”耶律大石见高铭没反应,进一步解释道:“成安公主的另一身份是,夏国皇后。她近日被李乾顺赶回了辽国,陛下便想将她嫁给完颜宗弼。” 高铭皱眉,夏国皇后耶律南仙?这不就是正被押送京城的李仁爱的母亲吗?! 他扶额,想骂耶律延禧胡闹!完颜兀术想娶的是公主,不是皇后。 耶律南仙的儿子都十一岁了,她至少二十五六岁了,要比宗弼大。 “女真肯定不同意吧。”高铭道。 耶律大石疲倦地点头,何止不同意,简直是暴怒,“嗯,不仅不同意,还将我们的太傅萧习泥烈扣押了。” 可怜萧太傅,逃得过一次,没逃得过第二次,到底是被女真逮住了。 高铭发现耶律延禧这人,从骨子里就是不想阿骨打骑在他头上,总不肯彻底“服输”,一定要叫对方不痛快一下子。 耶律南仙出了名的倔脾气,历史上辽国灭亡后,她伤感母国覆灭跟儿子离世,绝食而死。 高铭道:“然后呢?” “耶律南仙……听说夏国都城攻破,丈夫自尽,也已经自缢了。”耶律大石道:“而陛下似乎不打算再选其他的公主出嫁,女真很愤怒。大战在即,希望宋国看在兄弟国的份上,资助我们一二。” 灭亡夏国的事就算了,辽国不计较了,从别的地方帮帮忙吧。 高铭皱眉,果然是来搬救兵的,别说刚攻破西夏,士兵疲惫,就是不疲惫,也不能直接掺和进金辽战争中,“这个恐怕难了,你也知道,征西大军还没回朝,时间上来不及。” 耶律大石也没想宋国直接出兵,“不出兵也没关系,借给我们一点火器罢,好歹守住临潢府。” 高铭一怔,是来买武器的,想要大宋搞武器出口。 这不是他能做主的,得请示赵楷,“这个……得看官家的意思。” 耶律大石道:“我知道,但你的意见也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帮辽国这一把。” 他的语气真诚,对高铭满眼的期待。 高铭能感受他的无力,为了救大辽,他也是竭尽所能了。 他真的想劝他一句,唉,不如西走,开创自己的帝国,建立西辽算了。 叫耶律延禧这昏君自己去金国做俘虏吧。 但是不能,高铭希望耶律大石保护辽国能顶住金国的冲击,为大宋争取时间。 “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一定会为了大辽搏一把,尽力劝说官家相助。” 耶律大石鼻子一酸,高铭果然是个难得的亲辽派,肯为辽国的命运如此卖力。 他激动的站起来,把住高铭的双肩,注视他的眼睛道:“你真是我耶律大石的好兄弟!以后你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辞。” 第173章 高铭见完耶律大石, 一颗都不敢耽误的去见赵楷,将他的请求尽数转述。 赵楷听罢,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 “不能将火器借给辽国。” 大宋这两个邻居,西夏就不用说了, 叫宋国闹心了百年, 但若论最可恨的始作俑者就是辽国。 像悬在大宋脑袋上的一把剑, 如今他要被金国收拾了, 宋国乐见其成。 他们斗得两败俱伤是最好的。 赵楷对高铭道:“金国如果真的攻占了他们的临潢府, 正好能夺他们的半壁江山, 形成鼎足之势。叫他们斗去罢。” 而大宋则消化占领的西夏。 高铭发现赵楷跟他的思路是一样的, 都是叫辽金相斗。 只不过赵楷不知道金国的厉害,如果叫金国夺了辽国半壁江山,那么辽国连另一半江山也守不住。 他为难的劝道:“官家, 依我多次出使金国和辽国的经验评估, 如果叫金国占领了辽国的半壁江山, 那么辽国剩下的势力并不是和金国势均力敌,而是大大弱于金国了,灭亡近在眼前。到时候,悬在咱们头顶的就是金国了。” 赵楷对高铭的判断,向来看重,思考了半晌,“你说得不无道理, 辽国如今没了幽州等大片城池,再失去老家临潢府, 确实不乐观。” “辽金之间,谁弱我们帮谁, 平衡他们之间的实力。”高铭道:“现在明显女真更强,三万对打辽国七十万骑兵,辽国丢盔卸甲。” 提到这场战争,赵楷蹙眉问高铭,“其实朕一直在怀疑这场战役的真实性,辽国的铁骑再差,装备也要比女真强,怎么会打不过还未开化的女真?” “这恐怕就在于耶律延禧本人了,他没有号召力,铁骑不为他卖命。依我跟耶律大石的接触获得的消息,他们国家因为继承人的问题也是斗得你死我活。 皇后虽然无子,但皇后的亲妹妹也是一个妃子,她生了一个儿子耶律定,辽国忠臣萧奉先则是耶律定的亲舅舅。 但是在辽国朝廷内,文妃萧瑟瑟所生的长子耶律敖卢斡则更有人望。而耶律敖卢斡的姨父,也是辽国大将军,手握重兵。 不管最后谁胜利了,给辽国带来的伤害都是致命的。况且辽国境内灾害连连,国力衰败明显,就像个巨人,身高还在,但早已饿得皮包骨,另一个强壮的人过来,铆足劲儿打一顿,就能将他打翻。” 只是这个强壮的人,目前是金国,并不是大宋。 赵楷若有所思,“如果真这样的话,辽国未来必然四分五裂。” “这就是臣的看法,就算现在给予辽国支援,也只是叫他们多拖延一会,给大宋韬光养晦争取时间。”高铭举了个例子,“金国上次强留我和花荣在他们那里尚公主,足可以见到他们对人对事的态度蛮横。况且,世间万物都有萌发和消亡,有旧事物就有新事物,新事物早晚要战胜旧事物,辽国是旧事物,金国就是生机勃勃的新事物。” 赵楷仔细琢磨高铭的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问道:“那你觉得大宋是新的,还是旧的?” “官家是中兴之主。”不新不旧吧,好好经营,再续命一波不成问题。 赵楷默然,随即轻笑道:“那咱们就让辽国也多支撑一会罢,遏制住金国这个新生的草原之狼。” 高铭领旨:“是,官家。” “不过,用火器支援他们,会不会叫他们也学会……?” “配方严格保密,他们绝对仿制不来。官家放心。”依照辽国现在的状况,怕是就算给他们方子,耶律延禧都没心思叫人做。 赵楷点头应允,“那便好。你估算一下要支援辽国的火器数量,然后叫朕过目。”就在高铭要退下的时候,他又叫住他,“对了,公孙胜找到了吗?” 虽然他没正式下旨追捕公孙胜,但他从心底还是怪此人给他父皇炼制那些丹药。 高铭如实说道:“还没消息,不过,臣一直在派人追捕他的踪迹。” 赵楷点头,才叫高铭下去。 高铭退出了大殿,暗中挑眉,虽然没证据将赵佶的死跟公孙胜联系在一起,但他隐隐有种感觉,绝对和此人脱不了干系。 想一想,明明赵佶带着仙丹亲征,但在路上这些药似乎不禁没起到充沛精力的作用,反倒还想有反效果。 而赵佶派人东京取回来的药物,似乎效果就很好了,因为一直打到西夏去都再没回过东京。 如果公孙胜花了这么多年,不仅研制出一种丹药,能叫人成瘾,还能强壮那方面,而且他还摸清了赵佶的性格。 知道他不能缺女人,一旦旗开得胜,必然会失去自控力,放纵自己。 就算不是西夏进贡女人,而是在回程路上,没了顾虑的赵佶也会逍遥一下,那么犒赏自己加大药量,极有可能致死。 想到公孙胜当年来找他时,所说的那番话。 高铭越来越觉得赵佶之死是有预谋的。 还是叫他做一条自由自在的云中龙,别在人间显现了。 —— 耶律大石听说大宋皇帝答应支援辽国,高兴得站起来,要不是高铭脸上露出了抗拒的表情,他一准给他一个拥抱。 唉,中原人就是含蓄。 时间紧迫,高铭当天就给他展示了如何使用这些火器。 经过凌振不懈的改良,如今震天雷,配合小型投石机,在城墙上抛出去,在城门楼下的敌军当中炸响,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耶律大石亲眼见过它的威力,十分信赖的道:“这些我都知道。” 和一般军火交易一样,货品对方满意,剩下要考虑的是购买数量和需要支付的款项。 等谈好数量,在支付上,万万没想到,耶律大石竟然道:“我这次来没有携带太多的白银,但你放心,这笔钱包在我身上,最早这场战争结束,最晚明年年初也会将钱给你们。” 高铭心道,你是来打白条赊账的啊。 他想了想,“也别今年明年的了,就从幽州的租金中扣除罢。” 耶律大石仿佛也在等这句话,笑道:“好,就这么定了。” 双方交易成功,购物愉快。 只是这笔交易极为秘密,只有皇帝、他和少数人知道,瞒着朝中的反辽派跟民间。 要不然,被人知道了,肯定会生出许多非议。 耶律大石怕贻误战机,叫人拉上货物,第二天就匆匆起程。 走的当天,高铭来送,真情实感地道:“辽国,一定要挺住啊!” 耶律大石感慨万千,为何一个宋国人都能这样替辽国着想,而辽国的国君耶律延禧却那般……唉…… “好兄弟,咱们会再见的。” 耶律大石策马起程,他当初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宋国求援,没想到这么顺利。 而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全赖高铭相助。 他都记在了心里。 他日夜兼程终于带着来自宋国的支援回到了辽国大都临潢府。 好消息是女真人还没来到,他赶上了。 坏消息是皇帝耶律延禧又跑了,带着他的皇后,他的大舅子,他的儿子耶律定跑了。 还带走了许多铁骑精锐保护他们。 耶律大石身体是很好的,但此时都不禁一阵眩晕。 唯一庆幸的是文妃萧瑟瑟和她的儿子皇长子耶律敖卢斡没有离开。 萧瑟瑟颇有才华,所以被册封为文妃,圣宠数年。 但她近年却因为写诗讽刺耶律延禧面对女真的进攻,不励精图治,反而还整日沉湎享乐而招致了皇帝的厌弃。 所以,这次,耶律延禧在大舅子萧奉先的怂恿下,离开了临潢府外逃,没有带她。 但耶律大石见到她跟皇长子耶律敖卢斡的时候,她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慌乱,大有与临潢府共存亡的坚毅模样。 “国舅跟陛下说,女真人不会远离他们的白山黑水,只是到临潢府抢一把,抢完了自然会退兵了。”萧瑟瑟冷声道,表情无喜无悲。 耶律大石咬齿,“我不这样想,他们所图甚大,辽阳府被攻占这么久了,也没见他们撤兵,还要成立大金国,怎么可能占领咱们的都城再退去。” 耶律敖卢斡也是同样的看法,视死如归的道:“死守临潢府!城破,人不存!” 耶律大石自从看到高铭跟赵楷配合取回幽州后,便也有意效仿他们的模式,在那之后一直试着接触皇长子,如今两人的关系不算是顶好,但也很融洽,彼此信任。 耶律大石听皇长子有这般决心,欣慰的想,不枉我去宋国求援。 他便将皇长子和文妃带去见识火器的厉害,“有了它们,再由殿下您指挥,鼓舞将士们,一定可以守住都城!” 他坚信,不知为何,虽然皇帝已经逃跑了,但此刻,却燃起了希望。 他们,会守护大辽。 本来因为皇帝外逃,士气极为低落的辽国士兵,听到皇长子竟然没走,而是留下来与他们一起看同生共死,又听说耶律大石从宋国搬来了非常厉害的救兵,也没之前那么绝望了。 耶律敖卢斡城楼,视察防卫,与士兵同吃共睡,同仇敌忾。 他的举动,将士气提升了数倍。 大不了就是一死,太祖阿保机的龙兴之地,怎么能让给那群女真奴隶! 而女真的骑兵也如期而至。 可怜辽国太傅萧习泥烈之前差点被阿骨打擒住,被耶律大石救了一命。 结果被耶律延禧出嫁耶律南仙给完颜宗弼的操作,给害得又被女真给擒住了。 此时,他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的祖国都城临潢府,心里就想骂耶律延禧这个大昏君! 完颜阿骨打看着他,用马鞭指着前方道:“你看好,现在是早晨,我们开始攻城,等到中午的时候,此城必破!听说耶律延禧已经跑了,剩下这座空城,抵不住我们三两下攻击!” 萧习泥烈不说话,因为没什么好说的。 他现在不怪女真人,只恨耶律延禧。 他深知女真人的厉害,不忍心见都城被攻破,听到完颜阿骨打下了攻城的命令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女真骑兵开始朝都城进发,而辽国那边也开城门放出了铁骑。 之前七十万对三万都输了,何况此时他们的人数远不及女真。 女真的骑兵就像一群蜜蜂,不管被装备比他们好数倍的契丹铁骑冲散多少次,都能够再次聚拢朝敌人攻击,不畏死的向敌人挥动兵器。 站在城楼上的耶律大石也被女真骑兵坚韧所震惊。 被冲散的骑兵,许多时候就像无头苍蝇,孤立无援,慌不择路后被斩杀。 这是何等的凝聚力。 城下跟女真人厮杀的契丹骑兵,明显不是对手。 耶律大石立即叫人打开城门,叫本国军队撤进城内。 契丹人一退,女真人蜜蜂一般的对敌人紧追不舍。 观战的阿骨打跟众多儿子们,看到这一切都不禁露出了笑容。 萧习泥烈心里已经念起了阿弥陀佛,继续闭眼。 忽然这时,就听一声炸雷,仿佛大地都在震动。 打雷了?都什么季节了还打雷?再说这晴天白日,连朵云彩都没有,打什么雷? 等定睛一看,才知道雷是从城门发射出来的,落到地上就是一个炸雷。 威力虽然不至于直接将人炸死,但落到骑兵中间,瞬间也是人仰马翻。 阿骨打惊道:“这什么东西?”一把抓过萧习泥烈的衣领,“快说,这是什么?” 什么?萧习泥烈也懵了,他也不清楚。 但不管是什么,阿骨打慌了就好啊,便勾起嘴角冷笑道:“岂能告诉你?!” 阿骨打恼怒,此时旁边的宗弼皱眉道:“我看他也不知道!火器这些东西,从来不是辽国的强项。” 萧习泥烈挑眉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们大辽岂是你们能看穿的。” 宗望是个暴脾气,挥刀就要砍他,“你不要张狂!” 被一旁的完颜晟喝止,“不可以!” 萧习泥烈是辽国太傅,留着他肯定有用。 毕竟眼看辽国拿出了他们没见过的厉害火器,这次攻城怕是不会太顺利。 估计还得跟辽国再谈判,需要此人做中间人。 宗望郁闷的看前方的战况,就要策马去支援完颜娄室,“这玩意没什么厉害,只要不被他们击中就行了!” 被阿骨打拦住,“再看看!” 追击契丹人的骑兵随着城门楼上抛出的黑球在平地炸响,马匹受惊,骑兵则被碎片击落,痛苦的在尘土中挣扎。 除了这个正门,其他几个门,战况都是女真不占优势。 阿骨打当机立断,“撤!” 城楼上的契丹人,看到女真人退兵了,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守住了,女真退兵了! 他双手杵在城墙上,看着同样筋疲力尽的皇长子,默契的一笑。 大辽,还有希望。 翌日,女真不死心的又发动了一次小股攻击,没占到什么便宜,为了保存实力,痛快的撤退了。 阿骨打和弟弟以及儿子们一商量,辽国都城目前还打不下来,不如叫萧习泥烈回去商量和谈的条件。 还是那两样,承认大金国,并且嫁公主过来,重点强调,不能嫁过人。 只要答应,之前的恩怨,大金国既往不咎。 萧习泥烈被放回,赶紧去草原上找自家皇帝,还真叫他找到了。 听说女真退兵了,耶律延禧松了一口气,为了不被再次撵出都城,加上周围想回城的人相劝,不情不愿的答应了金国的条件。 皇驾回到了临潢府。 皇长子耶律敖卢斡一脸欣喜地接待他,“父皇,女真人攻城两次都失败了,这会已经撤回他们自己的地盘去了。” “他们自己的地盘?他们有什么领土?”耶律延禧横眉冷声道。 简直是抠字眼,吹毛求疵,不夸奖守城的儿子就算了,竟然如此指摘。萧瑟瑟道:“陛下,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保住了的都城很高兴。” 耶律延禧冷眼瞥这对母子,脸上没半点喜色,叫他们下去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中恨恨的想,你们当然高兴了,如今都城内都知道你敖卢斡,还有人把朕当回事吗? 看出皇帝心事的萧奉先,挑唆道:“陛下,依我看,咱们还是离开都城吧。这里太危险了,如今城内士兵都只知您这个皇长子,而不知陛下了。我怕……会对您不利啊。” 耶律延禧也知道朝中不满自己的人颇多,一直妄图另立新主。 而那个新主,就是皇长子耶律敖卢斡。 如今他有了守城之功,这还了得? 萧奉先说得对,下一步,那群人就要逼宫,叫他退位了。 耶律延禧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萧奉先继续道:“陛下,女真人本来也只是抢一把就走,就算他和耶律大石不守城,女真也不会把它据为己有。可是现在,所有人都把功劳算在他们身上,欺世盗名,沽名钓誉,等积攒了人望和名声,想做什么,您还猜不到吗?!” 耶律延禧当然能想到,那就是叫他退位,换敖卢斡自己做皇位。 “逆子。”耶律延禧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 —— 一夜血腥屠杀之后。 耶律大石知道自己受伤了,但却不知道伤得多重。 不过,就算再重,他也要坚持住,他要护送皇长子敖卢斡去安全的地方。 他擦了把脸颊,凭借清晨草原地的晨曦,看了下手背,一片猩红。 看来,不止身上,头上也有伤口。 他看了眼在旁边骑在马上的皇长子,他看起来不错,身上并没有多少血迹。 有的话,也是飞溅状的,应该是其他人的。 只是他的情绪却濒临崩溃的样子。 “母亲……母亲……”耶律敖卢斡频频回望身后,看到足有上万人跟随着他。 这些都是追随他出逃的契丹铁骑,是忠于他的。 可他却高兴不起来,他背叛了皇帝,他是乱臣贼子。 最重要的是,在昨夜的攻击中,他住在宫外被护卫拼死救下,又被赶来的耶律大石等人杀出一条血路,杀出了都城。 按照耶律大石的建议,他们要去辽国的西京云州。 可是去了,他难道要自立为皇帝吗? 他不敢想…… 耶律敖卢斡麻木的骑在马上,看着一轮血红的太阳升起了起来,带来万丈光芒,却只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绝望。 耶律大石攥紧缰绳,充满的恨意紧咬牙关。 为什么皇帝要杀他跟敖卢斡?!因为他们守住了都城,在百姓中获得了威望,功高震主吗?! 威胁到了他的皇位,便连自己儿子也要杀?! 不过,没关系,只要到了西京云州,还有希望。 辽国的西京留守,并不知道皇长子和大批人马到此是什么原因,直接开城门将他们放了他们进去。 但很快,云州城内就听到了消息。 皇长子谋反被镇压,才帅兵外逃的云州。 皇帝有令,耶律敖卢斡罪孽深重,人人得而诛之。 文妃萧瑟瑟因为参与谋反,已被诛杀。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确切的消息,耶律大石还是一阵揪心,同时不由得更加担心耶律敖卢斡的状况。 耶律敖卢斡,是个贤明的皇子,但因为太贤明了,以至于他的道德不许他做出谋逆之事。 尤其听说母亲和姨妈已被杀,姨父大将军耶律余睹也被株连,一怒之下,竟然投奔了女真。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尽可能做到最好,得到的还是这样的结果? 母亲死了,姨妈死了,姨父背叛了辽国。 宫内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都难逃一死。 都是他的错…… 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那么多殒命。 对不起,大石,我并非你所托之君…… —— 赵楷听说辽国爆发了内乱,皇长子带兵逃到了云州,吃惊高铭预料精准之余,意识到这是绝佳的机会。 大宋可以暗中支持皇长子耶律敖卢斡另立政权,叫辽国分裂成两个国家。 给耶律大石火器,叫他守城,没想到竟然叫耶律延禧猜忌他的儿子,爆发了内讧,真是意外之喜。 想到这里,赵楷将目光又放在了高铭脸上,“爱卿……” 西征大军离汴梁越来越近,很快就能跟花荣相见。 此时北上云州,必然要把重逢推后。 不知为什么,或者是看赵楷比他爹顺眼,或者是事关重大,高铭内心的负面情绪并不是很重,承诺道:“官家,这件事就包在我高铭身上!” 这才是国之重臣,赵楷道:“等你归来,朕给你相位!” 高铭嘴上诚惶诚恐的表示臣受不起,但内心还是挺期待的,不管怎么说了,升官了俸禄也能涨一截。 事不宜迟,局势瞬息万变,高铭立即动身北上云州。 之前耶律大石说他们很快就要见面,没想到这么快。 辽金两国都有不靠谱的皇帝,一艘船被一个脑子有问题的船长驾驶,后果可想而知。 上天奖赏给金国的两份大礼,赵佶和耶律延禧。 如今前面那位已经归天了,就剩耶律延禧奋斗在昏君第一次线了。 不知在云州的耶律敖卢斡怎么想的。 君父要他死,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另立山头吗? 难啊,不过,高铭心道,所以才有他发挥的余地,使劲忽悠他。 到了云州,也就辽国西京大同府,高铭发现这座城池在战时状态,气氛肃杀。 这样难怪,耶律敖卢斡这个谋逆犯在此,辽国大军早晚会来攻打,大战一触即发。 高铭被耶律大石安排的人领进了留守府,去跟他见面。 “大石兄……”高铭进了房间,竟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他下意识的捂住口鼻。 接着他就见到耶律大石眼圈发红的坐在地上,旁边是一具扇着白布的人形状的物体。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 耶律敖卢斡已经死了? 他呆怔在原地。 耶律大石尽量控制语调,但仍能听出来哽咽,“他说‘安忍为蕞尔之躯,而失臣子之大节。’……” 高铭绝望的闭眼,耶律敖卢斡说的是,怎么能为了自己渺小的躯体,而是去作为臣子的大节。 “但我知道,他更多的是不想叫这座城的百姓陪他遭遇兵戈的屠杀。”耶律大石看高铭,“你说过像辽国这样的大国,从外面是杀不死的,唯有内部自杀自灭……” 高铭也感到浑身无力,耶律敖卢斡真是的,何至于求死呢?! 拿起武器跟你那个渣爹打啊。 不过,他也理解,不是人人都能跳出性格和从小所受教育的框架的。 耶律大石仰头长叹,问自己,更是问高铭,“为什么你能救大宋?而我不能救大辽?!为什么?!” 高铭也没回答,一阵沉默后,他道:“如何不能?你想过没有,你也能称帝,你不是太祖的八世孙吗?” 耶律大石站起身,缓缓摇头,含泪看向窗外,更是看向远方,“我听说你快到了,想要跟你做别,才多等了一天……我要走了,去更远的地方。” 高铭理解他的无奈和绝望,“一路顺风,远方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未来。” 看来有些事,还是注定无法更改。 耶律大石西走,开启自己的传奇和王朝。 耶律大石苦笑,“嗯,我相信不会比这里更糟。” 第174章 翌日, 耶律大石将耶律敖卢斡的尸身火化,抱着骨灰坛子,翻身上了马。 天空阴恻恻的, 飘着冷风,并不是一个出行的好天气, 但却十分契合他的心境。 高铭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耶律大石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若是跟这时候的宋军对上, 吃亏的是宋军, 他远行, 对大宋未必没好处。 但同时, 他西走,辽国那边只会变得更虚弱。 另外,多次接触下来, 许是都是为了本国命运奔波的人, 多少有些惺惺相惜。 他眉间浮现着淡淡的愁苦之色, 仰头对马上的耶律大石道:“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高铭看向他身后的队伍,浩浩汤汤不见尽头。 除了从国都带出来的兵马,还有大同本地,对耶律延禧失望,进而想追随耶律大石的人。 而且西进这一路,沿途可能还有汉人、党项人加入。 他会拥有一支人数不少的队伍,这些人是他西去开疆扩土的基础。 “这就走了。”耶律大石挤出笑容, “我有预感,我们会再相会的。” 高铭心情沉重, 也尽量微笑,“一路顺风, 来日方长,终将再会。” 耶律大石单手勒了下缰绳,对高铭重重点头,似是将这个承诺记在了心中,之后下达了起程的命令。 随着他的号令,大部队向着远方出发。 等待他们的是未知和凶险。 行出了一段路程,耶律大石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 看他的异国好友高铭,也看自己曾经热爱过的国家,忍不住眼眶发热。 不过,他还是将头转了过来,再也没回头看过。 从今之后,他只需为追随自己的将士们而战。 耶律大石带着大部队离开后,整个云州空虚,对耶律延禧失望,导致追随耶律大石而去的契丹人不在少数。 高铭深知马上辽国的铁骑就要过来重新接管,便迅速收拾行囊离开了当地,返回东京。 这次出使,他铩羽而归,也是第一次无功而返。 但这不能怪他,谁叫当事人耶律敖卢斡死亡了呢。 唉,耶律延禧这厮,高铭都想骂他了。 因为频频出发,高铭的骑术越发精湛,这次从大同回来,一路快马,并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可见人命在于锻炼,一回生二回熟,熟能生巧,乃真理。 当然这个放在别的地方也成立,高铭回到东京的时候,他爹和花荣已经回到了东京,都在家等他。 于是,高铭就跟花荣好好熟悉了一番,进行了深刻的交流。 等高铭睡醒,发现外面的天,竟然是黑着的,他觉得有点不对劲。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他和花荣睡下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发亮,怎么可能越睡越黑?难不成时光还能倒流。 呆了呆,才想通,根本是又睡了一整个白天,难怪肚子这么饿。 便爬起来,叫丫鬟端吃的进来补充体力。 高铭进行自我检讨,“这日子过得太堕落了,以后可不能这样。” 花荣笑道:“这不像你说的话啊,这就堕落了?我还打算怎么也得三天起步呢。” 高铭双手合十做告饶状,“花哥哥,你可饶了我吧。”说完,自己都笑了,“其实不饶也行。” 花荣对他实在喜欢得紧,当即扑倒搂在怀里,笑道:“以后你可别在没我的陪同下离开东京了,我回来后听说你去了辽国西京,不知多担心。本来都打算收拾行囊去接你了。” 提起大同,高铭又想起耶律敖卢斡了,不禁叹气,“我发现不少昏君都有好儿子。” “咱们还是比辽国幸运,那就是先帝跟官家的父子情是好的。要是像辽国那样,父子离心,还不知怎么样?” “要归功于金国人打马球伤了赵桓。”如果走向不变,赵佶跟赵桓的关系更恶劣,把整个国家都带累了。 花荣道:“还要归功于先帝死得及时,对了,你说先帝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公孙胜的手段吗?” 其实关于赵佶之死,高铭跟他爹和花荣三个人都分析过多少次了,最后还是没定论。 他们这些近臣都没确切的结论,估计后世的史学家更研究不出什么结果来。 没准赵佶之死将会被编入宋史几大案之中。 高铭撇嘴,“反正我觉得是。对了,我在路上听说崔念奴已经从良了。不知道李师师会怎么样。” 这俩人,有钱有名,作为皇帝的女人,争着要娶她们的人一大票。 说起赵佶去世的影响,崔念奴和李师师是其中的两个,对百姓的影响也不少,花荣道:“他驾崩了,不用运送花石纲了,江南百姓肯定都松了一口气。” “对啊,即是说江南应奉局要被撤掉了,那么燕青就能回东京了?也好,也好。”高铭道:“他也是百伶百俐,以后在皇城司任职,对国家和他都是不错的安排。” 花荣刮了高铭的鼻子一下,“那你呢?” 高铭得意的清了清嗓子,“咳咳,不瞒你说,我可能要做宰相了。” 花荣一点不意外,笑道:“那咱们先好好庆祝一下罢。” —— 第二天,高铭满脸疲惫的去见赵楷。 其实,他刚一到东京就来找赵楷复过命,当时赵楷见他神情疲惫,就叫他先回去休息,等过两天再来请示不迟。 没想到的是,高铭休息了两天,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赵楷还是很担心高铭的身体的,“你身体不要紧吧?要不你再歇歇?” “谢官家,真不必了。”就是你让我歇,花荣也不会让我歇的,还是工作吧。 赵楷见高铭态度认真,便也没坚持叫他再休息,和他正式聊起了此次出使的情况。 赵楷虽然之前就听高铭简短的陈述过出使的结果,也知道辽国皇子自我了断了。 但今日提起,仍忍不住叹气,“可惜了。辽国皇长子自尽,耶律大石西走,辽国内部必然更加分裂,不知道他们能跟金国耗多久。” 高铭道:“不过,听说辽国嫁了正式的公主给金国,双方短时间也不至于撕破脸。” 赵楷颔首:“宋江的在那边的活动,要全力支持,不可短了他的银两。 正面战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溃败,敌后工作要发挥作用了。高铭重重点头:“我明白。” 赵楷便说了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朕打算过段日子,赐‘赵’姓给西夏太子,叫他改名做赵仁爱,回去做皇帝。但是朝中亦有人反对,觉得将他囚在汴梁,派大宋官吏接管兴庆府。朕想听听你是怎么看的。” “臣觉得,官家你的看法是对的。叫赵仁爱回去做皇帝,有利于稳定当地局势,免得党项人的部落群龙无首,兵乱四起,先把他们稳住不要造反,再跟幽州城一样,往当地移居汉民,接管养马跟盐池两个最重要的西夏支柱,把这两项牢牢握住,就能巩固大宋在当地的统治。” 赵仁爱好歹是根红苗正的党项太子,至少他还活着,在做“皇帝”,其他的党项贵族残部就没脸打出自立为帝的旗号。 赵仁爱虽然才十一岁,但不出意外,他注定是不会有后代的。 赵楷心道,就知道朕的决策是对的,“你还有哪些想说的没有?” 高铭清了清嗓子,“臣以为,赵仁爱才十一岁,又失去了父母,实在可怜。所以咱们大宋应该给与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叫他重拾快乐的日子。像蹴鞠、戏剧、飞鹰遛狗、美女歌舞啊,都给他安排上。至于读书授课,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苦了,都停了吧。” 说句难听的,对他实行“快乐教育”。 也是为了赵仁爱自己好,他如果又聪明又有野心,大宋也不会留他的性命,他自己无力改变现状,也会很痛苦。 这样对大宋和他自己都好。 等过几天就提议,叫从江南回来的燕青做赵仁爱的“导师”,带着这位小皇帝玩物丧志。 赵楷自然明白高铭说的是什么意思,笑着颔首,并没有点破,“这个意见不错,朕会认真考虑。如今西夏已经属于大宋,对他们的贸易拦截也会解除,朕会鼓励两边商人之间互通有无,叫西夏的百姓过上好日子的。” 西夏产马,还有盐池,这两项入了大宋兜里,马匹不愁了,大规模骑兵就能组建起来了。 盐池,可是蔗糖贸易之外,另一个来钱的大项目。 某种程度来说,盐池就是钱坑。 高铭使劲点头,“官家,您说得太对了。”说罢,轻笑道:“臣可不是拍马屁。” 赵楷摇头笑了笑,须臾,他起身来到高铭跟前,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朕知道,从今以后,你可以卸去伪装了,不用再行奸佞之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当了丞相,可以堂堂正正做事了。” 高铭一愣,遂即看着赵楷道:“臣当鞠躬尽瘁,不负皇恩。” 这句话,他之前也说过,但那是对赵佶,多多少少有些敷衍,但现在不一样,他是真的相信赵楷,想君臣一心,有一番作为。 赵楷心中亦有千言,但皇帝嘛,不像做皇子时那样方便,有些话不方便明说,只眼神信赖地看高铭,一切都在不言中。 相位上走了一个蔡京,来了个高铭。 之前朝中只是猜测,官家不会扶持年纪轻轻的高铭登上相位吧? 肯定不会的,官家比他爹靠谱,应该不会这么乱来的。 结果,万万没想到,官家居然还这么干了。 高铭做丞相的消息一传出来,许多官员是想喷的,后来发现民间对这项任命一点抵触都没有,反而觉得高铭做了宰相,说不定能将云州也收回来。 而高铭身后有他爹高俅跟征西功臣花荣做后盾,还有官家的偏袒。 最重要的是,高铭本人是什么人? 刚入官场就敢斗杨戬,翅膀硬了就敢跟蔡京对着干,还把王黼整得就剩半条命的“佞臣”。 一人单打几大元老都没输过,战斗力那是相当高。 反对者掂量了自己的分量。 算了算了,打不过,打不过。 于是内心不管是支持的,还是反对的,一致赞成高铭的任命:官家英明。 赵楷对自己人高铭这般好,对其他人就没这么“和颜悦色”了。 童贯虽然帅兵打了胜仗,但他唆使先帝出征,以至于铸成大祸,不可能放过他。 考虑到他还算有功,留了他一条命,贬谪出京,派去英州吉阳军中去了。 英州就是广东,高铭心道,千里迢迢,车马劳顿,加上水土不服,不知童贯能不能坚持到地方,到了又能活多久。 但有一点肯定的是,他这辈子应该不会再回到东京了。 另一个太监梁师成,待遇比他好一点,被派去守文宗赵佶的皇陵。 捡了一条命的两人,对赵楷感恩戴德,不敢耽搁,还怕官家反悔,麻溜收拾东西都走了。 转眼间,赵佶在世时的,几个“贼”,就只剩下高俅一个了。 对这仅剩的硕果,赵楷也没有“姑息”,毕竟他靠蹴鞠发家,名声不好,加之先皇驾崩,他作为统帅之一就在身边,难辞其咎。 于是罢免了他的太尉之职,改任左卫上将军。 就在大家对新的太尉一职的人选,充满期待的时候,就听皇帝高调宣布,这个太尉,朕决定让花荣来做。 众人面面相觑,这不是换汤不换药么,老子撤职,叫干儿子来做? 不过,花荣的军功也堆砌到位了,先有方腊后有李乾顺跟李仁爱,除了年轻外,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但比起赵楷他爹叫球友上位,提拔花荣这样实打实的将军,任命算是相当英明了。 朝臣齐齐表示,官家英明。 但也有人觉得高铭和花荣交往过密,他俩一文一武“把持朝政”,十分危险。 对这样的奏疏,赵楷一向懒得理会,你们懂什么?他俩那叫交往过密吗?根本就是两口子好吧。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今辽国虚弱,金国崛起,西夏刚入囊中,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正是用人之际。 而高铭跟花荣,无意就是好用的人。 况且赵楷自诩聪明人,并不觉得自己会傻到被手下的篡位。 他是那个善将将的人。 高俅本人对这样的任命也很开心,自己退下,扶持小辈上位,他甘之如饴。 一朝天子一朝臣,赵楷肯定要提拔自己人,他这个老资历本来就得退下来。 况且看着自己的儿婿这么出息,他脸上同样有光。 他现在没什么事,在家带带孩子,挺好。 —— 要不是听说完颜希尹鼓捣出了女真文字,高铭一时还没空管他们。 但如此突破性的进展一出,高铭就登门去瞧了一趟,果见完颜希尹满脸喜气,仿佛孕育了新生命的产妇一般,脸上洋溢着从内到外的满足。 不同于完颜希尹的激动,完颜宗强倒是更关心他培育繁殖的罗红犬的脑门够不够方,耳朵够不够大。 “培育出脑门更大,鼻子更扁平的罗红犬,种得更纯一点。”完颜宗强摸着下巴道。 高铭觉得他倒是可以跟如今一门心思养金鱼的赵桓交流一下,都在追求物种的纯血,只是一个是金鱼,一个是京巴。 高铭鼓励道:“改变它们不难,多繁衍几代,肯定能得到你想要的模样。” 一旁的完颜希尹忍不住插话进来,骄傲的挺直了腰杆,“以后两国的国书,有一份可以用我们女真自己的文字写了。” 高铭微笑,“是啊,真是太好了。” 不想给完颜希尹泼冷水,他们女真的文字终将成为没什么人用的死文字。 才说完,完颜宗强又将话头给截回来了,继续跟高铭聊狗的事。 高铭也表现得很上心,聊了很多,等再将视线放到完颜希尹身上的时候,完颜希尹已经没有表达的热情了。 这时,完颜宗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光顾着说狗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四哥娶了辽国公主,过些日子要来趟大宋。” 不在家度蜜月,来大宋做什么,高铭想到了支援辽国的火器,心想八成这个心眼多的兀术已经意识到背后有大宋的影子,打算过来“兴师问罪”了。 高铭笑道:“是吗?先祝贺四皇子了。他要来大宋吗?太好了,上次一别,许久不见,我都想他了。” 仿佛兀术真是他的挚友一般。 完颜宗强见高铭对他哥的到来这么期待,笑道:“他来送貂皮跟珍珠。之前一直忙着跟辽国打仗,有一部分赔偿其实还没到位,你不会不知道吧?” 就是瞎了赵桓眼睛的“赔偿款”,高铭还真不知道,他要忙得事情很多,不能面面俱到。 他么能拖啊,这都多久了,连皇帝都换了一茬了。 “哈哈,别管什么是来做什么的,我都欢迎!”高铭承诺道:“我一定好好招待四皇子。” 和每次一样,交谈得十分愉快,带着笑容离开完颜府邸。 但高铭一回到办公的衙门,他就冷着脸道:“把秦桧给我叫来!” 秦桧一直负责教习完颜们功课。 直到秦桧到他跟前,他都保持着这样的冰冷的表情。 秦桧一看高丞相的眼神就知道大事不好,但至于是什么大事,他摸不着头脑,“高大人。” 高铭盯着他许久不说话,直到秦桧鬓角有些汗珠,他才一拍桌,怒道:“秦桧!你胆敢私通金国?你究竟收了金国多少好处?” 秦桧被吓得双膝一软,“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我如何私通金国了?” 高铭就起身离开桌子,到他跟前,狠道:“那完颜希尹居然造出了女真的文字?这点你难道不知道吗?说,你从中给了多少资助?” 秦桧内心一直都很看不起这群未开化的女真野人,不觉得他们能鼓捣出什么值得关注的成果,自然也没提防,“我、我没有啊……都是完颜希尹自己弄的。” “他自己?没你为他解答文字的玄妙,他靠自己能摸索出来?”高铭怒道:“一个文字对一个民族有多重要,你难道不懂吗?真没想到你居然放任自流,丝毫没有警惕,你一定收了他们的好处,才帮着他们瞒报,说,你是收了貂皮还是珍珠?” 秦桧这才意识到这就是个坑,他不兢兢业业的教女真人功课,是罪。 而教得太好,叫完颜希尹有了成果,更是罪。 他张口结舌,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下口辩驳,他解答过完颜希尹的提问是真,没有及时发觉完颜希尹的造字活动并上报也是真。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自己争辩,他只是玩忽职守,并不是有意协助完颜希尹造字的,”高大人,我冤枉啊,真的冤枉。” “你是不是冤枉,不是我说了算的,来人,先将秦桧押送开封府!” 秦桧看高丞相是铁了心的惩治自己,内心是绝望的,同时也是无力的。 这件事,必须有人背锅。 丞相把这件事按到他身上,他不背也得背。 就是动用妻子娘家的力量,把自己保下,不至于发配免职,但这辈子也别想得到重用了。 高铭看着秦桧被带下去了,才回到桌前坐好,内心松了一口气。 秦桧的岳父家很有点能量,不把他捶结实,很容易把他这种卖国分子给提拔到高位。 现在好了,协助金国创建文字的污点洗不掉,不被刺配就不错了,别想得到重用。 —— 兀术如期而至,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娶了公主的完颜兀术,满面春风,也没有一见面就“痛殴”完颜宗强,反而关心的问他:“你在这里一切都好吧?” 完颜宗强一个劲儿的点头,并朝完颜希尹使眼色,不许说出自己在这里没读书的事实。 其实这群人里,就完颜希尹一个人奋斗在学习的阵线上,其他八个人早就被花花世界吸引,懈怠了。 就是完颜宗强不说,他也不会说实话,否则就是将自己跟其他人都对立起来,他可受不了。 兀术也就是问问,他更关心完颜希尹的造字成果,高兴的道:“父皇吩咐我,这一次要将你带回去,教更多的人掌握咱们的文字。” 正憧憬大金国的文化建设美景,下人通报说高大人来了。 兀术和众人到前厅见高铭,一见面就笑道:“恭喜你啊,荣升相位,这般年纪就做了大宋国的宰相。” 同时心里也恨恨的想,宋国这个新皇帝有眼光,唉,可惜啊,他怎么就不是大金国的驸马呢。 高铭也笑道:“我也要恭喜四皇子你娶了辽国公主,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兀术爽朗的哈哈笑了几声,表示自己很高兴,然后笑容渐渐收敛,直视高铭的眼睛,“要不是你们大宋支持辽国的火器,可能我就不是娶辽国公主,而是被父皇赏赐一个辽国公主了。” 攻破辽国都城,辽国公主就是大金国的战利品。 高铭一脸无辜和茫然,“什么支援?什么火器?” 第175章 完颜兀术跟高铭打过不少交道, 对这人有所了解,对他的话是半个字都不信的,冷笑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明明说好保持中立,却偷偷运火器给辽国, 你们大宋这种行径, 可是破坏了宋金条约的。” 高铭表情严肃, “饭可是乱吃, 话不能乱说, 什么破坏两国协约这种事可不能随便说。后面牵连的责任可大了。” 饭也不能乱吃好不好?!兀术沉了沉声音, “我们攻打辽国上京的时候, 守城的人却拿出了不符合辽国用兵习惯的火器,肯定是别人给的,后来我们听过了解, 说是耶律大石搬回来的。想来除了你们大宋, 不会有别人。” 高铭哑然失笑, “不符合辽国的用兵习惯就是大宋输送的?西域那么多国家,怎么就栽在我们脑袋上?!除了陆路的国家,还有外海来客,我听说最近大食商人从欧罗巴那边倒腾了许多珍奇异宝,或许是他们带来的。” 什么大食欧罗巴,完颜兀术连地上的国家都没识别完全,何况是海外, “呵呵,就知道你会找借口, 绝不会承认。” 高铭缓缓摇头,“不是我们大宋做的, 我们又怎么会承认呢。自从咱们两国来往以来,我们大宋一直恪守协定,充分履行了对大辽见死不救的条约。 不满你说,耶律大石拥立辽国皇长子打算在辽国西京称帝,希望得到我们大宋的支持。 你也知道西京大同的地理位置,那离我们是相当的近,但是我们大宋都没承认,并且威胁他们立即撤离,不许接近宋辽边境。 结果,耶律敖卢斡绝望之下自尽,逼得耶律大石只能西走。如果按照你所说,我们大宋赠予了耶律大石火器,为什么不继续支持他们?反而拒绝,以至于辽国皇长子自尽呢?!” 他眼神真诚地对视兀术。 兀术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理解敖卢斡“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人生信条的。 他听到耶律敖卢斡自尽,也着实纳闷了一番,好端端的,都占领了西京那块赋税重地,自立为王是个不错的选择,为什么要自杀。 原来,是得不到宋国的支持,自知无望下自寻短见。 “呃……”虽然没全信,但也不像刚才那么咄咄逼人了。 高铭见兀术半信半疑,先劝他坐下细聊,“咱们别光站着了,边吃边聊吧。将八皇子也叫上。” 如今金国也流行吃火锅了,到了大宋,兀术决定在发源地继续品尝这道菜品。 三人围坐着吃火锅,几杯酒下肚,高铭脸色微红的举起酒杯,“祝宋金友谊地久天长,也希望我和四皇子和八皇子的友情永存。” 不得不说甜言蜜语听着就是顺耳,兀术也十分配合的跟高铭撞了下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每个人都笑开了怀,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使用不同的母语,但这一刻似乎却像一家人般的亲近。 在这样的融洽的气氛中,兀术却保留着理智。 高铭跟他虚虚实实的,他自然也虚与委蛇,等见高铭喝得脸颊呈酡色,凑到他跟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跟我说句实话,就一句就行,辽国的火器是不是你们大宋支援的?我们其实也没怪罪你们的意思,就是交个底儿。” 高铭心想,你小子果然是在等我醉酒了套我话,“真不是我们。”并反问道:“你们这样在乎,是将火器视做大患吗?” 兀术一怔,遂即低声哼笑了几下,“我们大金国铁骑无所畏惧。既然你们没有支援就罢了。” 火器还是很厉害,叫你们恐惧,否则也不会这么在意。高铭喝了口酒,辣得轻轻吐出一口气,双颊红扑扑的看兀术,“我们虽然没有支援辽国,但凭借咱们的交情,我倒是可以叫工匠研究研究,若是有新式的火器可以支援你。” 兀术精神一振,有了宋国的火器,反过来打辽国,还不是手到擒来,“当真?那我这次回去就可以带上了?” 高铭摇头,“你没领会我的意思。我是说,我支持你,不是支持你们金国。你想啊,我们大宋向来独立,绝对不会介入辽金之战。但是,如果四皇子在别的地方有需要,我以大宋国丞相的之位,鼎力相助。” 兀术岂会没听懂高铭的意思,他端起酒盏,一边啜酒,一边斜眼看高铭。 高铭勾唇一笑,“辽国称霸草原两百年,如今传到了耶律延禧手中,他不用说,昏君一个,上天肯定会选其他人来代替他。耶律延禧的皇长子已死,剩下的耶律定,虽然有国舅萧奉先支持,但也正因为如此,耶律定吃了挂落,口碑并不好。”接着话锋一转,“女婿夺了丈人的江山,比别人来夺方便吧。” 兀术娶了辽国公主,虽然耶律延禧并不想承认这个女婿,但他其实就是辽国驸马。 有了这个加成,兀术自我认同上就比其他兄弟高一截,野心也迅速膨胀。 兀术沉默,嘴角噙了一抹笑意。 同时,他清楚高铭是什么意思,支援火器打辽国不行,但是给他火器夺江山称帝却可以。 他挑眉,“高丞相有这么慷慨?”嘴上这样说,但内中当然希望他有这么慷慨。 高铭站起来,一步迈到兀术和宗强身后,两只手分别搭在他们的肩膀上,“我慷不慷慨,二位皇子心里还不清楚么。再说了,放眼整个大金国,就数你们二位和我最要好,是不是?” 宗强第一个同意,高铭所言不假,他跟他绝对比跟其他金国人要好上几倍。 兀术也没法反驳,高铭几乎跟宗望宗翰他们没接触。 高铭微微弯腰,看着两人笑道:“所以,这完全是跟你们的私人交情,八皇子是我的好朋友,四皇子则是我认为的贤明之主,你若是做了金国皇帝,对宋金两国都好,到时候,两国交往起来,肯定比你叔叔在位强。于公于私,我自然都支持你。” 宗强高兴地道:“四个,没错的,高铭之间就跟我说过此事。咱们不能重蹈大宋的覆辙,吴乞买叔叔做了皇帝,哪有咱们的好果子吃。” 他许久没回金国,跟吴乞买叔叔的感情早就淡了,不像一开始那样觉得反对吴乞买叔叔继位。 在大宋读了书,他已经明白自古皇位都是传给儿子的,像大宋传给弟弟,是个例,结果也证明是错的。 兀术仰头眯起眼睛瞅高铭,有了大宋的支持,加上他妻子的契丹身份,或许可以笼络一部分投诚的契丹人,有了这两方势力的支持,或许可以跟叔叔完颜晟掰掰手腕。 高铭继续怂恿道:“四皇子以我所见,你是所有皇子中最聪明的,你不做皇帝,难道要莽夫般的二皇子宗望来做吗?”说罢,一咧嘴道歉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冒犯二皇子殿下的。” 在雨湘的挑唆下,宗望和宗隽这对亲兄弟跟兀术的关系更差了。 听到宗望的名字,兀术都是一阵膈应。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不做声的继续涮肉,大口嚼着。 高铭觉得说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便也回到椅子上,笑道:“吃,继续吃。四皇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有八皇子在这里传话,都不是问题。” 宗强不停的点头,他可不想回金国去,他要留在东京。 完颜希尹发明了女真文字,也意味着得离开东京回大金国去,颇有些舍不得,但还是被兀术给带回去了。 临走前,从大宋装了几大车书籍,如果都翻译成女真文,估计够他忙活一辈子的。 所以,高铭判断最后的结果是,女真人抛弃女真文,直接读汉文。 总之,兀术带着一个称帝的梦想还有完颜希尹,离开了东京。 走在回金国的路上,兀术才猛地记起,他还没搞清楚到底是不是大宋支援了辽国火器。 不过,算了,大宋支持他就够了。 完颜希尹是名刻苦努力的好学生,在大宋被顶尖的学术教师秦桧悉心教习了许久,行为举止俨然一个学究。 于是冷不丁的一回到家乡,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相亲们,你们活得太粗糙,太没规矩了,得改啊! 改,必须改!规矩立起来! 完颜阿骨打从他给儿子们都起了汉文名字,就知道他很推崇汉学,只是一直因为水平有限,加上没有人才,许多东西不知该如何入手。 终于,他们派出去的完颜希尹学成归来,不仅创造女真文字,还带回了宋国的文化精华。 阿骨打不由得暗暗鞠一把感动的热泪,看谁以后还敢笑话咱们女真不开化,“希尹,就由你来牵头改制罢。” 金国忙着文化建设,加上辽国承认了他们的大金国,又嫁了公主。 双方关系暂时缓和下来。 趁着金国按兵不动,辽国也没闲着,朝臣们纷纷挽起袖子跟萧奉先斗了起来,一时间给耶律敖卢斡翻案风四起。 耶律延禧再次感受到了危机,挥起屠刀,杀得契丹贵族们人人自危。 朝政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继续跟金国对峙。 因为有幽州协定中宋国每年赠予的粮食支援,日子竟然还过得去。 同时间的大宋,开启了自己的新年号:建世 消化刚吞入腹中的西夏。 自立国以来就渴望的养马地,终于成为了现实,大宋官员欣喜涕零,不容易,太不容易了,想养马而不得的日子成为了历史。 从今以后,大宋也是能自己产马的国家了。 赵楷对养马事业十分重视,派了李纲过去管理这项重要的战略储备。 因为幽州跟西夏地区赋税较低,内地失地的百姓携家带口往那边移动。 闯幽州和走西夏一时喧嚣尘上,成为热议。 虽然其中不免产生了各种问题,但归根结底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在这样强烈而又美好的愿望下,问题都不是问题。 就像所有移民一样,和当地人也有过争斗,火并,最后和平相处,慢慢的逐渐安定了下来。 而沿着太行山一线修建的城墙,虽然消耗了国家大笔的银钱,但也拉动了各行各业的发展,有人在这中间有了自己的车行和商铺发了财,有人因为办事得力升了官。 面对这些开销,除了西夏的盐池,便是海上的蔗糖贸易。 不知何时兴起一句话,钱从海上来,白银浪花,蔗糖舟。 当然,因为只许朝廷出海贩卖蔗糖,涌入的白银绝大多数收入了国库,并没有造成流通中的白银过剩。 百官都知道,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丞相推行的。 迄今为止,他做得都很好,巩固了边防,丰盈了国库。 但很快,百官就发现丞相的政策不仅仅局限在上面这两项上,他做了更重要的改革。 第一件成立了所谓的技术学校,招揽有名的木匠、石匠、纺织匠做师傅,教习学生,传授自己的技艺。 避免师傅“留一手”,“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状况,这些不保留技术的师傅将得到朝廷的奖赏并按照平定的等级,每月领俸禄。 有突出贡献,还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除此之处,就是把武学从国子监分了出来,单独成立一个书院。 这一举动,立即招致了文臣们的警惕,武学挂在国子监下面的时候不受重视,大家都很放心,现在单独分离出去,岂不是表明武人的地位要提升。 重文轻武可是大宋心照不宣的基本国策,坚决不能动摇。 高铭立即表示:“没有,绝对没提升,就是怕在挂靠在国子监内打扰了儒生们的正常学习生活,所以把这群武夫单独隔离出来。要是大家觉得这群武夫不配用书院这样的规格,我也同意修改,就叫学校吧。” 学校不带“书”字,文官的抵触情绪没那么强烈了。 但跟国子监和书院一样都得最高负责人,高铭率先提出:“校长就叫太尉兼任吧。” 胡来!太尉本来就是禁军最高长官,再给这群武学生当校长,是嫌他们结党太慢吗? 这时,赵楷发声了,“众位爱卿,大家不要慌,朕决定这个校长朕来当,这下没意见了吧?朕当校长,这群武学生还能造反吗?” 鉴于赵楷的老爹赵佶当过国家画院的院长,他当武学校的校长好像也不算过分。 而且皇帝亲自做校长,总比叫太尉做校长强。 放心了,放心了。 但好像隐隐的又觉得哪里不对。 很快都反应过来了,以后培养出来的武将岂不是都是皇帝的“学生”,对皇帝直接效忠。 皇帝不再通过文臣控制武将,而是打算直接控制武将。 从重文轻武,走向文武兼备。 皇帝和丞相是打算玩个大的啊。 但递上去的抗议奏疏,都被皇帝一句轻飘飘的,“一个武学院校罢了,大惊小怪。” 高铭则数落道:“武学在国子监里跟太学生一起读书,你们又觉得他们不治学,耽误了太学生,如今为了太学生好,分离出来,你们又不满,到底想怎么样?!还是说,认为官家连几个习武的学生都压制不了?” 武学校里这些学生,只能算是武将的幼苗,怕武将也就罢了,难道连学生都怕? 皇帝在你们眼里就这么怂吗? 不敢质疑皇帝的能力,名义上是武校,实际上的军事院校顺利开学。 皇帝出任校长,以后这群武学生地位不言而喻,等他们陆续结业做官,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可想而知。 作为校长,赵楷是很合格的,给军事学校调拨款项比国子监还多,还和丞相高铭一起编撰教材。 发挥自己状元水平,在李纲读本的基础上有增加润色了不少,好句子层出不穷,方便学生背诵,增深对皇家和大宋的忠诚和热爱。 将思想建设放在跟体能训练同样重要的位置上。 有空了,赵楷还会出席学校内部的活动,跟学生亲切交流,增进感情。 三年后,第一批学生毕业了,赵楷更是出席典礼,亲自给成绩第一的武状元颁发了一枚金质勋章,并授予了不错的军职。 其他优秀毕业生也全都有不错的安排。 虽然从赵楷当校长开始,一直无人问津的武学就有渐热的趋势,但是当第一届毕业生出仕后,当年武学彻底热了起来。 赵楷很满意,等这群人成了气候,就可以开始官绅一体纳粮了。 这三年发生了许多事,最重要的就是金国因为跟辽国边界的勘定问题,再次起了冲突,这一次,辽国没有抵抗住金国的进攻,老家上京临潢府被夺。 耶律延禧等皇亲国戚退到了中京大定府,很快又被阿骨打帅兵追上,只能全员撤出,一路奔袭到了西京云州大同府。 此时,萧习泥烈想到了宋国之前支援他们的火器,进入宋国再次请求援助。 这一次,宋国并没有赠予任何支援,只是表示愿意封耶律延禧为辽王,进入大宋避难。 耶律延禧当然不能接受,叫回了萧习泥烈。 虽然没有给予辽国直接的援助,但是大宋也对金国表示,辽国西京大同就在辽宋两国接壤部分,宋国绝不允许金国在边境生事,一旦宋国感到危险,将进行自卫反击。 在追赶耶律延禧的过程中,金国猛然发现宋国的东部边界,借助天险,已经铸成了铁桶一般的防线,加上需要消化刚并入金国的辽国地盘。 金国将士们在阿骨打的命令下,停止了对耶律延禧的追击,返回了自己的国度。 如此又过了两年安稳日子,就在阿骨打准备再次征讨辽国的时候,一日多饮了几口酒,便一病不起,不管是大夫还是萨满法师都请教了,可惜都无效。 临死前握着弟弟完颜晟的手道:“朕将江山都托付给你了,朕相信你,你会是比朕更出色的皇帝。” 听了这句话,周围的皇子们都阵阵绝望。 到底,父皇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而是给了弟弟,这分明是要重蹈大宋的覆辙。 兀术为父皇离世悲伤的掩盖下,是一颗蓄势待发的谋逆之心。 自己要想做皇帝,只能抓住这个机会。 不能叫完颜晟坐稳皇位。 各有异心,完颜晟也感到了自己这个皇位坐得并不是那么稳。 他心里琢磨,可能是改制之后,他的这些侄子们见到他,都要行大礼,不复之前那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谈闹的。 是不是该恢复他们女真旧制呢? 可是,看到其他人对他三拜九叩,他心里别提多舒坦了,并不想改回去。 他决定忽视内部的矛盾,先集中对外,擒获耶律延禧再说,御驾亲征直奔大同。 谁知道,路程才跑了一半,就听说称病没有跟来的完颜兀术联合其他几个皇子造反了。 完颜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背叛这种事不是应该只发生在辽国吗? 他们女真人明明那么团结,怎么还会谋反? 但事实就是事实,完颜晟立即率军返回金国,但在进攻城池的时候,却遭受到了火器的进攻。 这让他想起了五年前对辽战争时的遭遇,不禁大骂,“兀术你这个乱臣贼子,竟敢通辽通宋。” 他也不知道火器是从哪里来的,但绝对不是金国的。 兀术才不管这么多,站在城头骂道:“吴乞买,你害死先帝,矫诏登基,我今日就为他报仇。” “老四,你疯了?叔叔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宗望用马鞭指着城头骂道。 说罢,一颗落雷般的火炮掉在了他附近。 毫不留情的攻击,直接将他震落马背。 他最近本来身体就不舒服,这一下,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头栽倒。 众人忙将他扶了下去。 完颜晟怒道:“谁取完颜宗弼人头,朕封他为万户侯!” 战争持续了一天一夜,最后兀术火器用尽,但是完颜晟也吃了大亏,只能撤军。 完颜晟败走,将目光放到了耶律延禧所在大同上,立即挥师西走,攻击大同府。 虽然完颜宗望因为受伤身亡,损失一员大将,叫完颜晟十分伤心,但他还有自己的儿子跟完颜娄室这个女真战神。 仅剩的追随耶律延禧的契丹铁骑奋起抵抗,最后仍然不敌。 城破之前,耶律延禧遁入大宋境内,寻求庇护。 但完颜晟深知叫耶律延禧跑了,遗患无穷,派兵进入大宋境内生擒了耶律延禧,押送回了大同。 本以为只是一次无意的冒犯,派个使臣说两句好话,大宋就将此事揭过去了。 不成想,这一次大宋出离愤怒,皇帝赵楷委派太尉花荣亲自挂帅,发兵打来。 完颜晟才经历过两场战争,正是疲惫之际。 但面对来势汹汹的宋军,他也不怕,集结兵力到边境。 不可避免的,一场恶战。 完颜晟对身经百战的女真骑兵还是有信心的,何况又是背水一战,激发了无尽的战斗力。 但是同时,他也发现宋军似乎对这场战役早有准备,后勤物资早就囤积了不少,准备充分。 他们金国有省吃俭用攒出来的,从头到脚都有的重骑兵。 大宋也有用铠甲包裹得只露眼睛鼻孔的重骑兵。 轻骑数量亦不相上下。 女真的骑兵被冲散还能像蜜蜂一样聚拢,有非常强的凝聚力,但是大宋的骑兵四散了,也能在哨声下,重新聚合。 恶战从白天到傍晚,最后在如血的夕阳中,完颜晟就听一声:“娄室将军中箭了!”,脑袋嗡一声,瞬间明白自己大势已去。 完颜娄室他们女真的战神,是他最骄傲的大将。 完颜晟看向前方,残阳下,他仿佛看到了宋军有个将军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他不确定是不是此人射的,但他的预感告诉他,就是他,是花荣。 他恍惚想起,当年他们女真人尚且能坐在炕上议政时,宋国的高铭跟花荣来访。 娄室射中了一只大雁,而花荣射中了一只雕。 仿佛就是今日的预演,对方到底技高一筹。 他咬牙吼道:“撤军——” 退回到大同城内,不等休息,就听一声震天响,原来是外城被宋国的火器炸塌了。 没办法,完颜晟只能继续带着残部弃了大同城,来到了草原上。 但他们依然是有实力的,放弃大同,另寻了城池做都城,依然自称大金。 同时,在女真龙兴之地,还有一个大金国,只是皇帝是完颜兀术。 双方都指责对方是伪帝,冲突不断。 明显完颜兀术的东部大金国实力更强一些,西部完颜晟的大金国差一截。 不过,完颜兀术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发现自己境内也不消停。 仿佛一夜之间,一群自称明教信徒的家伙开始闹事。 其中许多人都是契丹旧部,颇有些能耐,十分难打。 还有归国的完颜宗强等人,带来许多大宋的生活方式,想改都改不掉。 比如蹴鞠和规则更明确的马球就迅速流行了起来。 但东西女真之间的争端跟大宋没什么关系了。 收复了云州,也就是大同,意味着幽云十六州彻底光复。 终于将东西线的边境的缺口全都封堵上了,自此北方藩篱全部建了起来。 把分裂成两部分的女真堵在了藩篱之外。 坐看他们相斗,谁弱就帮谁,同时继续进行文化侵蚀。 —— 又是国泰民安的三年。 做了八年宰相的高铭,可谓大权在握,权倾朝野。 同时,自己的相公花荣身为太尉,因为大同一战也封了秦国公。 两个人位极人臣,权势都到了顶点。 高铭敏锐的嗅到了一种味道,烈火烹油,快着火的味道。 相权和君权的冲突,早晚在他跟赵楷身上也不能避免。 在美好被破坏之前,不如聪明点急流勇退。 这一日,高铭捧着古书的记载来找正在画画的赵楷:“臣觉得古书记载的扶桑国,确有其事,这里不仅盛产白银黄金祖母绿宝石,还有高产作物。如今大宋人口过亿,需要这样的庄稼。” 赵楷不知高铭为何说起了这个,“扶桑?朕觉得就是日本。” 高铭笑道:“臣觉得从大宋出发,再到三佛齐,再去大食,北上欧罗巴,再继续西行才能发现这个地方。” 他更认同扶桑是美洲的说法。 赵楷看他,偏了偏头,“你想派人出海寻找这里吗?” “臣想自己去,和花荣一起。”高铭道。 赵楷愣怔,手里的笔掉在宣纸上,笑道:“别说笑了,朕不许。” 高铭笑道:“可是臣真的想去。” 他和赵楷当初约定好,要走出一条不一样的君臣之路。 如今赵楷坐稳了皇位,他是个聪明人,高铭该辅佐他的都已经在过去八年都辅佐了。 赵楷能采纳的都采纳了,剩下的更多的要靠赵楷跟百官一起努力,高铭的作用有限了。 他不想和这个一直支持他的好皇帝最后落到互相猜忌,堤防,斗争的地步。 或许不会,或许会,但高铭觉得是时候降降温也不错。 赵楷自然明白高铭的想法,“为什么要离开?你不信任朕?” “怎么说呢,世界那么大,臣和花荣想去探一探,我们已经说好了。我爹也同意了。如果真能发现了扶桑,对大宋可是一件大喜事,这么重要的事情,臣不放心别人,自然要亲力亲为。” 赵楷默然,情绪低落的叫高铭回去,他要考虑一下。 三天后,他准了高铭的请求,“不管找没找到扶桑,累了就回来把,朕都等你们。” 高铭和花荣向着皇帝长长一揖。 对于他们的举动,朝野哗然,好好的宰相和太尉不做要出海?! 但高铭和花荣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踏上了路程。 走之前,高俅一把年纪了还掉眼泪,弄得高铭和花荣安慰了好久,但好在有孙子做安慰,高俅挥泪和两人做别,叮嘱两人早点回来。 两人在晨曦中出发,带着亲信随从们,从东京出发,去往港口,扬帆出海。 一路丝毫不急,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浑似度假。 转悠了个遍,才登上了出海的帆船。 他和花荣登上其中一艘,还有数艘随行船只,是个庞大的下西洋船队。 花荣双手撑着围栏,看着碧光粼粼的海面,笑道:“那些人肯定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出海。” 高铭扬了扬手里的地图,笑道:“我岂是能被困于无聊权力争斗的人?一想到后半辈子我要和朝廷那些老头子和赵楷斗,我就绝望。现在好了,咱们一起去看看世界吧,卖糖买东西,向西向西再向西。” 花荣自然也同意高铭所说,军校办了起来,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才,他离开了,自然有人补上,“你可别忘了,你说过每天都要写日志记载所见所闻。” 高铭自信地道:“那是自然,我这本笔记的价值,不可估量,将成为后世研究的重要资料。而且,我决定了,等回来的时候,咱们从陆路回来也可以,我听说耶律大石建立了新的辽国,做了皇帝,咱们可以去转转。” 这时,船队出发,杨帆起程。 花荣放眼远眺,“起航了……” 高铭笑道:“新的旅程。” 花荣笑看他,握住了他的手,而高铭亦紧紧回握。 不管去哪里,永远相伴。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 金国分裂成两个,怎么虚弱,怎么灭亡,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高铭就不奉陪围观了。 就像高铭自己说的,他该做的都做了,在大宋境内他达到了他所能到的最高成就,他要开启新的征程了。 他和花荣会活得很精彩的。 至于番外,我会稍微休息一下再更(_(:з」∠)_,从连载开始就没断过一天,真的累。休息,休息一下。) 番外内容,初步确定是以《百家讲坛》形式,讲讲咱们衙内这个人。 感谢评论区的姑娘给我的灵感。么么哒。 另外,推荐下新文预收,是《山海经》衍生,叫做《当龙蛋来敲门》 文案:某天,许卓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快递。 里面有一个蛋,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两个字:孵我。 许卓:??? 大家喜欢的话就收藏一下吧。 咱们番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