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镜之岛 作者:装兔子抓狗/哈里菠萝特 CP:one piece MA (马尔科X艾斯) 内容标签: 海贼王 搜索关键字:主角:马尔科、波特卡斯·D·艾斯 ┃ 配角:白胡子老爹、萨奇、以藏等白胡子一干船员 ┃ 其它: 第1章 “你能听懂鸟儿的话吗?” 马尔科回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艾斯摇摇晃晃跟在后面,跟一只刚学会走路的鸭子一样。晚上开宴会,庆祝明天上新的岛屿。萨奇和艾斯照例是宴会的主角,只不过现在其中一位主角跟在自己身后,手里还拎着两只酒瓶子。夜凉如水,已经到了连大海都昏昏欲睡的时刻了。 “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马尔科接过他手里的酒,摇了一下发现是空瓶子。他扶着艾斯的肩膀,汗津津的很黏糊。艾斯的脸在夜色里显得模糊不清,可能也跟马尔科略微有点近视有关。现在这个站都站不稳的醉鬼凑到他耳边,变着调子问:“你……能听懂鸟儿.……鸟儿的话?”他的体重似乎全部压了过来,马尔科被他压的往后挪了两步。 “你喝太多了伙计…………能自己走路吗?” 艾斯有点别扭地直起身体。马尔科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浓烈的龙舌兰和肉的味道,很刺鼻。 “你……你能…………” “是啊,我能听懂鸟儿的话。你的问题解决了,现在乖乖回你的房间去。”他企图用长辈的身份唤起这个刚刚当上二队长的小年轻仅有的意识,不料艾斯只是站直晃了两晃,然后扑通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船头只有他们两个人。夜风袭来,有点不怀好意地抚干马尔科额间渗出的汗水。他抱着醉成一滩泥的艾斯坐在船板上,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叫人还是直接甩下他走人。艾斯的体温很高,摸起来简直有点烫手。盛夏时分抱着这么一个天然炭炉,马尔科觉得自己也由内而外被烤焦了。 他曲起腿,翻过艾斯的背让他能以一个比较不那么别扭的姿势靠在自己怀里。过了很久,直到怀间出现细微的鼾声,他才慢慢低下头,开始端详起这张年轻、写满阳光痕迹的脸。 他有时候会跟萨奇一起自嘲,在艾斯面前肆无忌惮拿年龄开玩笑。在他们眼里,艾斯无论是哪方面看起来都只是个小男孩,莽撞、充满朝气、永远精力无限。他们甚至拿荤段子挤兑他,看到他满脸猪肝红还死不认输坚决反抗的傻样,两个人就乐的跟两只猴子一样。艾斯不是会生气的那种人,应该说他可能连生气该干点什么都不大清楚。看到他们乐了,他就跟着笑,天生的乐观主义者。 船上的人都喜欢他,充满活力的新人总能让一艘船焕发出新的生命力。包括马尔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满脸小雀斑的年轻人就跟他的果实能力一样明亮耀眼。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艾斯开始变得有点心不在焉。 马尔科拨开他垂在额前的黑发,手指沿着发根一直抚到发尾。就像老头子做的那样——他们捉弄艾斯的时候,经常会装成年老体衰的样子,抱着艾斯的脑袋瓜一阵猛揉,用萨奇的话就是——让大叔们用爱来温暖你吧—— “发生什么事了?” 他低下头,明知道艾斯不可能听的到,但他还是问了出口。最近艾斯明显笑容少了,放哨的时候也没有偷偷打盹,而是趴在哨塔上发呆。身为长辈有理由来操心一下后辈的内心世界,马尔科有那么点担心艾斯会不会真的是出现了萨奇所谓的青春期症候——思春?不过谁知道呢,现在的小孩比他们那时要早熟多了。 “你要来杯酒吗?”远远听到以藏的声音,马尔科回过头,见到他和萨奇各抱着几桶酒罐子爬了上来。 “数星星好玩吗?还是说一队长要开始珍爱身体远离酒鬼啦?” 萨奇首先蹦上来,看到马尔科怀里的艾斯差点打滑摔在甲板上。以藏凑过来,散开的长发落在艾斯裸露的脖颈和胸膛上。 “……萨奇,你说艾斯会不会有恋父情结?” “哈哈,这事说不准,不过这家伙恋弟情结是真严重…………所以呢,马尔科爸爸有什么感想吗?” 萨奇明显喝高了,对着马尔科说话的时候一巴掌拍在艾斯脸上。马尔科踢开他,顺势把艾斯放平在甲板上。挨了一巴掌的醉鬼低声骂了句什么,翻个身仍旧睡的风生水起。 “说起来,确实是很早以前就开始出现的状况了。” 以藏抓抓头发说。三个人干脆围坐在艾斯身旁开起小酒会。萨奇被夜风刮了一下酒醒了不少,也加入到这场婆婆妈妈的私下八卦里。 “我说的没错,肯定是那个吧——像这种年纪的小男孩都会希望有姑娘牵挂一下的。我们要做的是帮忙物色好的姑娘…………上次那个谁来着?” 萨奇灌了口酒,抬头想了半天没想起是哪号人物。马尔科横了他一眼说:“是乌鲁雅还是凯莉?还是你上次被丢出来的……那个谁……别拿你那龌龊的记忆来解决问题啊。” 以藏对他说:“你应该体谅他,大叔的脑子里就只剩下大胸大屁股的好姑娘了。” 三个人同时大笑出来。笑声惊动了前来巡夜的船员,纷纷跑上来讨酒喝。人数多了也就没有了讨论下去的必要,马尔科拍拍屁股,打算扔下这群无聊的家伙睡觉去。萨奇拖住他,指着睡姿一向豪放的艾斯说:“你就这样把他扔在这?” “你走的时候叫上两个人帮忙拖回去吧……你们也不要玩太晚,明天一早就要上岛了。” “饶了我们吧,他睡着睡着睡到海里面去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我们这里没几个清醒的啦,掉下去可没那么容易捞上来。” 马尔科无耐地摊开手,萨奇直着双眼向他耸耸肩。 “照顾小孩是一队长的必修课呀。” 他只好半抱半扶着艾斯下去了。以藏打了个哈欠,对萨奇说:“你真是喜欢给他制造麻烦……” “你话说太绝对啦!” 萨奇笑了起来。他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马尔科把头埋进了艾斯的脖颈内,好久没有抬起来。这个平时看着总是睡不醒什么都吊儿郎当的家伙在那个瞬间看起来,就跟船上信奉神明的教徒一样。安静且虔诚。 “不够坦诚的人往往都在自造麻烦……不是吗?” 他说。 艾斯醒过来只觉头痛欲裂。 他醒的不是时候,窗外的月亮还停留在遥远的海岸线上摇摇欲坠。他手撑在床沿上艰难地坐了起来。床?柔软的触感,麻质的布料摩擦着肌肤,确实是床没错。他尝试着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点。一般来说,他每一次醒过来基本都不会在自己的床上面,滚落地板或者茶几旁才算是正常情况。 而且这房间看起来过于整洁了。 他的胃开始翻江倒海,喉咙一阵阵发酸。 “你还好吧?” 马尔科没什么温度的声音从微凉的空气里传过来。艾斯捂住嘴巴抬头看到一队队长光着脚走到他面前。 “要吐吗?给我忍着伙计…………” 他把艾斯拉起来,也不管他有没有意见,直接就拖进洗手间里。艾斯没留神,脑袋撞到门板上,咚一声撞了个眼冒金星。 温水有着绝佳的抚慰作用,等艾斯吐完,马尔科就把他抓到浴缸里,一边用温水冲刷他的脸,一边拍他的背。 “啊-——咳咳——咳……大……大哥……水……水太热了…………” “醒了?” “醒……醒了……咳咳…………” 艾斯盘膝坐在地板上,用马尔科递给他的毛巾擦拭头发。他很少进马尔科的房间,只听萨奇说过他有轻微的洁癖和整理强迫症。从房间整齐的有点让人不舒服这点来看,用轻微形容已经相当客气了。 “……简直是不正常啊马尔科老大。” 他笑着说。马尔科知道他在笑什么,也没在意。 “喝点牛奶吧。感觉怎么样了?” 艾斯点点头说:“还行,除了脸和脑袋有点痛之外。” “你可以选择拆掉我浴室的房门还有揍萨奇一顿解气…………不过我之前还真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差。” “意外而已。” 他接过马尔科递过来的牛奶。马尔科坐在他面前,左手撑着脸颊看着他把牛奶大口大口喝光。 “艾斯,你还记得你喝醉的时候说了什么吗?你最近有点情绪失落,这样下去不是件好事,在战场上走神是要丢小命的。” “唔…………” 艾斯擦了擦嘴巴,其实还有点头晕,但感觉已经没那么恶心了。他看了看马尔科,见对方一脸认真的样子,挠了下脸说:“我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吗?真是差劲…………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提不起精神而已。让你担心了真是不好意思。”他站起来准备道别,但没料到马尔科一下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问我能不能听懂鸟儿的话…………就在你喝醉那会。你一直跟在我后面问这个问题,我现在答复你了,我可以听得懂。但是然后呢?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艾斯惊讶地看着他,眼神的晃动被马尔科精确地捕捉在眼底。他站起来,面对着艾斯。两个人相差有半个头的高度,艾斯不得不微微抬起头看着对方。这让他的脑袋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抱歉马尔科老大,我不记得我有问过这种事情了,你……你该不会听错了吧。” 马尔科说:“你觉得我听错的几率有多大?” 艾斯觉得眼前两个人的气氛有点过于微妙了。他不擅长辩论,但对方又不能以武力相向,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离开借口。他的脑子转不到点上,问题前呼后拥挤在了一起。干脆就直接哑口无言傻站在原地。 马尔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放开他的手。 “你这个人,该说你难以捉摸呢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纯粹的呆瓜…………既然你回答不上来就算了吧。不过以后别再借酒去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打起精神来。” 艾斯摸摸鼻子,没想好要说点什么。他张了张嘴巴,最后憋出一句:“那我回去了。” “去吧,你还有大概不到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要上岸了,这个岛不简单,千万不能大意。” 艾斯点点头,摇摇晃晃走出门外。关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马尔科仍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他们的目光在橘色的光线下相碰,带出那么一点说不明道不清的,文字称作暧昧的东西。 “马尔科,那个岛叫什么名字……?” 他最后问了一句。马尔科微微一笑,用他那惯常的懒洋洋的语调说:“reflection,迷镜之岛。” 倒影出内心世界的不可思议的空间。 第2章 <二> 剩下的时间里艾斯睡的极其不安稳,噩梦连连。第二天第二队的船员在门角处找到了他们睡得一脸痛苦的队长。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在跟什么无比强大的怪物搏斗。 队员们摇醒了他。上岸的命令在半个小时前已经发出,一队长现在正扶着眼镜站在船头精神奕奕安排行动。 等艾斯刷洗完毕冲到船头时,行动安排已经接近尾声了。 马尔科放下手里的资料,示意他坐到老爹身旁。白胡子老爹今天心情不错。他换上了登陆的便装,还给自己戴上了一顶遮阳用的形状奇怪的太阳帽。 “库啦啦啦,你看起来太匆忙了小子。” 老爹摸摸艾斯乱糟糟的脑袋壳说。艾斯有点别扭的蹲下来,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 “那么要注意的事情大家都记住了,剩下的就由各自的队长再详细交代一下。记住,如果你不想把脑袋留在这里的话,就不要心血来潮,脑袋保持清醒。” 马尔科说完,眼光往艾斯这边投过来。但二队队长仍旧把他的脸埋在臂弯里。 “艾斯!”萨奇在人堆里挤过来。他的脸色不大好,宿醉的痕迹清楚的反映在他红肿充血的眼睛上。 “真见鬼……我头还在痛。你还好吗?别担心伙计,二队那边皮斯塔已经帮你安排好了……艾斯?” 艾斯把脑袋抬起来,用力擦了一下鼻头。“我清醒的很,萨奇……我没事。”他说。 本来队长们应该带领各自的队伍行动,不过还是有因为不检点而被迫捆绑行动的家伙成为例外。像一条死鱼一样趴在艾斯背上挪不下来的萨奇,忘了化妆的以藏和不知为什么跟着喝醉的哈尔塔。 “老爹,您打算一个人去?” 马尔科有点担心地问。老头子大笑起来:“别替我担心,儿子。这岛没你说的那么危险,不过是个小小的游乐场…………我只是去见我的老朋友,不必大张旗鼓。” “虽然您是这样说…………”马尔科遥遥望了一眼前面规模不小的岛屿。看上去很普通,巨大葱郁的蕨类植物占统治性地位。在岛中央有一块如镜般平整的断崖,整整齐齐将岛屿一分为二。 “库啦啦啦啦,放松儿子,你一直这么谨慎会让老头子过意不去的。航海的目的就是为了冒险,从冒险里寻找乐趣才是我想让你们去做的。你看上去实在心事重重,好好去放松一下吧。”老爹边说边动身,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玩忽职守的家伙们正闹得不可开交。 “而且那里有几个人更需要你去照顾,真是个不小的麻烦啊。” 送走了老爹,马尔科摇着头走到捆绑四人组面前。萨奇抱着艾斯不撤手,另外两人则为了证明自己的清醒在大谈冒险史。 “以藏,你到底在跟谁说话,哈尔塔在你后面……哈尔塔,你再多往前一步就摔进海里了。你们到底怎么搞的?” 艾斯及时求起救来。马尔科踢惯了人,当下也不客气把萨奇一脚踹出老远。 这座岛充满了诡异莫名的香味。从一上岸这股味道就浓烈的呛鼻。下船的船员多少都配备了口罩,实在不适应的人只好待在海滩上等适应了再进入。马尔科也有点受不住,他翻看过资料,似乎这股味道是由一种叫“乔可迪亚”的植物所散发,老爹把它称为腐损的百合花。而这股味道也不是什么香味,是花朵中间巨型的长条形花蕾散发的腐臭味。如果靠近点看,会看到无数死伤的动植物盘绕在周围。是一种比较常见的肉食性植物。 几个人沿着海岸线一直走,等鼻子习惯了这股味道后才开始觅路进入。 “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真的有淡水和食物?马尔科,是你糊涂了还是老爹糊涂了……说起来你不是应该在老爹身边的吗?” 萨奇好不容易才打起点精神。他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头,一边打喷嚏一边拿捡回来的棍子抽打一旁的植物。 “萨奇,你脑子还不清醒的话我不介意帮你把脑袋泡在海水里。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你们这群傻蛋,我也不会待在这。而且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淡水和食物,老爹说了,任务就是一直往中心走,会找到好玩的…………” “好玩吗?如果有城镇倒是不错…………” 一行人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海岸的喧闹声已经渐渐消失,茂密的丛林开始把阳光层层遮盖起来。炎热和潮湿一路袭来,跟走在一个蒸笼子里一样。 艾斯和哈尔塔倒是无所谓地在路上瞎折腾,没两下就不见人影了。剩下的三个大叔哼哧哼哧一个劲擦汗。 “年轻的小鬼真是讨人厌…………” 以藏在碎碎念。他脱掉外袍,稍微一揉就一手的水。他很庆幸今天没有化妆,否则只会造成无谓的浪费。马尔科也扒下了外套,从他的方向望去,那座断崖已经隐隐约约显露出来。比刚才在海上看的更要巨大且沉默。 “听你说过这岛会倒映人心?这是真的吗?怎么个倒映法?”萨奇问。马尔科摇头说:“这我也是听老爹说的,看老爹的态度似乎不是很危险的东西,只要我们不受影响就好了。” 以藏想了想说:“我们这些老家伙倒是没问题……除非它能把我丢了几年的化妆盒给倒回来。不过小鬼们就说不准了。” 话刚刚落地,远处就传来了哈尔塔的呼叫声。 艾斯及时刹住了脚。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否则难以解释他现在看到的一幕。 “…………路飞?” 他确定是路飞没错,他的弟弟,戴着他标志性的黄色草帽,笑起来很可爱。现在他就站在距离自己不到两米的地方,只是身体不停地闪闪烁烁,有点像镜子反射阳光时的状况一样。 “什么啊?我是不是酒还没醒啊…………路飞?真的是…………” 他的“你”字还没出口,那个瘦瘦的身影突然就消失了。他甚至没来得及过去确认一下。眼前又恢复了那条坑坑洼洼的羊肠小路,遍身是毒刺的野玫瑰张牙舞爪矗立在两边。刚刚闪现的那几缕透进来的阳光也消失了。 哈尔塔的呼声仍在继续。 等到马尔科赶到时,这个平时安静乖巧的十二队队长正以一个极其夸张的神情指着前面一块开阔地依依呀呀说不上话来。 “冷静点哈尔塔,发生什么事了?艾斯呢?艾斯在哪?” 马尔科抓住哈尔塔的手臂问。他的神情看起来从容不迫,但是手劲一点也不小。以藏推开他,说:“该冷静的是你……哈尔塔,看着我。发生什么事了?” 哈尔塔深吸了几口气,大眼睛瞪得要滚出来。然后他兴奋不已地说:“——游乐场啊。好大的游乐场!!” 三个大叔同时有了要石化当场的感觉。 等艾斯闻声赶来的时候,那三个人已经呈审问的架势围坐在一起。哈尔塔满脸委屈蹲在中间。 “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游乐场,我没有看错。还有摩天轮……” “还有旋转木马和红鼻子杂耍是吗?” “我发誓我没撒谎,这都是真的,我发誓马尔科队长。” 哈尔塔一脸认真地把他的手举了起来。萨奇有点不满地对马尔科说:“少吓唬人了,没有童真的家伙。哈尔塔我相信你,不过确实我们什么也没看见,是变魔术的把它们都变跑了?” 哈尔塔满脸通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巨大的游乐场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但他确确实实是看到了。并且在惊诧之下大喊大叫了起来。现在他只想把脑子剥开,把那份清晰的记忆拿出来。 “好啦,既然你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马尔科说。艾斯走到了他身边坐了下来,了解到情况后,艾斯摘下他的帽子也一脸认真地说:“确实,哈尔塔没有撒谎,我也看到了。” “你们两个是合起来开没有童心的大叔们的玩笑吗?”萨奇忍不住大笑起来。马尔科额头突突直跳。 “虽然小鬼们平时都很老实,可是我们也确实啥都没看到。不过这个岛既然叫镜岛,那么出现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诶?” 一束清澈的阳光探了进来,就落到他们身旁不到几米远的区域间。以藏第一个注意到正在发生变化的环境,接着是萨奇和马尔科。 “啊,出现了,游乐场!!”哈尔塔跳起来高兴地喊。 “啊呀,我的30万贝利的化妆盒!!”以藏惊讶地大叫。 “阿-阿莉娜小姐??”这是萨奇。 “……唔!”马尔科煞住了到嘴边的名字。 “路……飞……果然是假的啊。”艾斯瞪着又一次出现的草帽男孩,不知该如何是好。 萨奇已经按耐不住扑了过去,咚一声干净利落撞到了一块岩石上。阳光很快消失,一切又变回了原样。 事情有了一个可以解释的方向。这群人面面相觑,除了不解之外,更多是被识穿内心世界后的窘迫。 “其实我呀…也不是那么喜欢游乐场,真是奇怪呀,毕竟我更喜欢上乘的武器…” “嗯,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月没碰姑娘了…” “哈哈,一个化妆盒算什么…” 气氛很快冷下来。马尔科摸摸光溜溜的后脑勺,有点鄙夷地说:“口是心非的太难看了,好好检讨自己吧笨蛋们。” “说起来,马尔科刚才也说出什么来了吧。少得意了你个菠萝头!” 以藏和萨奇一起对马尔科翻白眼,但后者当没看到地站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艾斯突然说:“这玩意真不错啊……”他的嘴角一直保持着一个合理的弧度,既不过分兴奋也不有所藏匿。 “我很想念他,不过现在的路飞大概也不是我所看到的样子了,会长高很多了吧…………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哈哈,说的也是,小孩子这个年龄都在长个子,艾斯的老弟今年也有16岁了吧?”萨奇赶紧抓着扭转的话题跟艾斯说笑起来。路飞是艾斯不厌其烦的话题中心,只要聊到弟弟,这家伙立即像失控一样停也停不下来。 路程仍在不紧不慢继续着。幻像随着阳光产生,也随着阳光消失。他们掌握这个可靠的凭据,开始躲避阳光,于是一路相安无事。 大概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断崖前。 从下往上望,崖面光洁有如明镜,崖顶萦绕着粉红色的雾气。 他们在崖底遇到了好几队船员,互相打过招呼后了解到各自的情况。这些人基本都碰到了相同的事情,到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受伤或失踪。 马尔科摸出电话虫,拨通了老爹的小电话虫。 另一方面,艾斯已经结束了和萨奇单向的弟弟经普及,又和哈尔塔研究怎样翻越这座毫无落脚点的断崖。两个精力旺盛的家伙抓着手腕粗、从巨型蕨树延伸下来几十米长的树藤,学着猩猩那套在林间荡来荡去,一旦后座力足够,就嚎嚎叫往崖顶飞过去。最后都是以撞到崖面上成一个大字型为结束。 以藏和萨奇则一起分享船员在林子里摘到的果实。这些果实基本都是呈对称状,比如说一个类似苹果的果实正面长了三个斑,那么它的反面也必然是三个斑。位置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电话虫仍在卟噜卟噜,马尔科擦把汗,有点心不在焉地往崖顶上看。 马尔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想要的。他的内心世界其实跟他外表差不多,懒洋洋,什么都无所谓。他想起出发前那晚老爹说的话,他说如果是马尔科的话,这座岛其实是很无趣的地方。只对他一个人而言,这座岛连歇脚的价值都没有。他的内心世界是一张白纸,再厚的阳光扫进来,也不过投下一个亮堂堂的痕迹而已。 只是什么时候,这张白纸出现了一抹亮眼的红。刚才出现在他眼前的幻象,既出乎意料但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他抬抬眼皮,眼前晃过那两只猴子不停不休往崖面上撞的身影。 卟噜卟噜咔嚓—— 电话虫接通了。他迅速集中起精神。 经过无数次的撞墙,学山猴子的两个队长终于肯稍停一会。艾斯伸伸懒腰,用手搭了个凉棚抬头望着崖顶。他们已经跳到了足够高的树上,地面的队员都成了拇指大的小人。越靠近断崖越感觉到这庞大的石块散发的冷漠和毫无生气。艾斯有点泄气,在他脚下扒在树干上喘气的哈尔塔大声喊:“艾斯!没力气啦,快想想办法!!” 艾斯环顾四周,看到一棵更高更粗壮的蕨树,通体黝黑,最顶点的树冠层呈45度弯向断崖。 “哈尔塔,你还能翻上那棵树吗?” 他指着蕨树问。哈尔塔用力吸了几口大气,点点头。 两个人各自抓住一条树藤越过去。由于气力的虚耗很大,艾斯蹦到那棵树上时身体不知不觉开始虚化成火。后到的哈尔塔差点被火苗烫到。他手忙脚乱地掰住树藤,才使自己没被烫得失掉重心。 “哇,抱歉!”艾斯及时发现了问题。他收回了果实力量,把哈尔塔拉近到自己身边。 “什……什么啊,这东西也太大了吧!” 横在他们面前的是这座断崖完整的容貌。没有一丝一毫的坑洼,岩面光滑得可以投映出他们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那些看似粉红色的烟雾原来是生长在崖顶的一种奇怪的植物,长条形的巨大花瓣,没有叶子,上面布满了叫不出名字的生物,正争先往后往花瓣中间赶。 “唔,好臭!”哈尔塔捂住鼻子。那些花正发出阵阵恶臭,跟他们进入这个密林前闻到的味道大相径庭。 艾斯也被熏得舌头往外吐。他屏住呼吸,抓着树藤对哈尔塔说:“坚持住,我们可是要翻过去了!” 哈尔塔把随身带的小手绢撕成两块,给两人做了个鼻塞。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艾斯双拳一碰,豪气万丈地说:“准备好了兄弟,我们要飞过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 马尔科抬起头。头顶上两个黑影正发出怪叫往崖顶上冲。电话虫那边,老爹疑惑地问:“怎么?你们遇到猩猩了?” “不是,两只调皮猴子而已…………您说今晚不集合了是什么意思?您遇到什么事了?” “你以为在这里还会遇到海军吗?库啦啦啦。”老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轻松愉快,事实上也确实是。他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我见到了老朋友,真的非常怀念。马尔科,你知道,以我的年纪过了这个岛,那么下一次就不知道要到何时才会回来。所以为何不多停一会呢……” “马尔科大哥!!!” 天空突然传来的呼叫声让两人的谈话暂时终结。马尔科只是说了句“——有点小意外无须担心”就挂了电话虫。地面的人员也被突然而至的叫声惊动,纷纷从葱郁的树丛里走出来。 “真是的,要玩耍也别老一惊一乍嘛,哈尔塔。” 萨奇双手抱着后脑勺有点不满地说。马尔科抬起头,见到哈尔塔正以高速坠落。 “啊——危险啊——” 马尔科纵身一跃,一段变形飞至哈尔塔身边。下坠的速度很快,他拦腰抱住哈尔塔的时候也觉得身体被一并往下带。稳定下来后哈尔塔抓着他的衣袖说:“马——马尔科队长——不好啦!!” 他的身体微微一颤。视野范围内已经看不到另一个身影。马尔科的思维突然炸裂开来。 “艾斯——艾斯掉到山崖那边去了!幻境,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幻境——” 下面的萨奇和以藏已经跃至高点,马尔科放下哈尔塔之后以直线的姿态直飞崖顶。 “以藏,萨奇,你们先下去,船员们就拜托你们了!艾斯我来找——” 蓝色的火焰伴随他鸟型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锐利的直线。在断崖之上,阳光开始以吞噬者的身份完全展露在他面前。 第3章 <三> 艾斯正以一个标准的倒栽葱姿势掉落地面。下面是成行的大型蕨类,粗大的触须纵横交错,再往下是一大片横行霸道的野荆棘。 “哈尔塔那个傻蛋!” 他一边抓狂一边腾出四分之一的脑空间来思考是否虚化成火。当然他不并介意盛夏时分将自己变成一个火炉然后把这整个岛点燃——不过前提是他的同伴们也不介意。 所以二队队长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让自己的脑袋瓜跟地表死磕。 马尔科帅气地越过断崖,但很快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他面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所有东西都跟他喝醉酒时看到的一样歪歪扭扭。空间变成一个流动的漩涡。他揉揉眼睛想让自己看的清晰点,结果一撤手就看到身旁四周都变成惨白一片。 他立即意识到可能是进入了幻象中,眼前没有了路,根本不知道该往何处落下。 “不过空白算啥意思?” 马尔科摸着下巴想。就像哈尔塔的游乐场、以藏的化妆盒,每个人都能通过幻象看到心中想要的东西,那么一片空白是指他没有任何想要的?没等他把结论推翻,那片白的不像话的区域突然就嚓嚓闪现出两个人影,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人影聚齐起来,更离谱的是他们还有着不同的姿势和表情。 马尔科简直不用动脑子都知道这些影子是谁。 “有空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变出来,还不如把真的那个给我带回来!” 虽说幻象出来的人看着跟真人无异,不过马尔科没有任何观赏的心情。他瞄准了幻象没出现时的某个方位,几乎是闭着眼睛冲了出去。 “所以说,艾斯是被你撞飞的?” 萨奇难以置信地再三确认。哈尔塔低下头,肩膀一直抖。 “哈尔塔,要笑就痛快点笑,否则下次会哭都哭不出来。那么你怎么知道你撞到的是艾斯而不是树木或者其他的?如果你看到了幻境,那艾斯呢?” “我不清楚他有没有看到,但我确实是撞到了他。他距离我很近,而且我听到他的骂声——” 哈尔塔终于肯抬起头,但是荒唐记忆的一再回放让他忍不住使劲偷笑。 “所以你用多几分力把他撞飞了,是这样吗?” 比斯塔慢吞吞地下结论。萨奇和以藏互看一眼,都有点疑惑自己是不是上错船了。 “啊,差不对就是这样,而且他的位置就在我的旋转木马上面…………” “那你现在还能看到幻象吗?”萨奇继续问。哈尔塔摇摇头,仰头望向事发点。但是那里已经被葱郁的树木给遮掩了。 “真是奇怪,我们刚才虽然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不过那时并没有哈尔塔所见到的范围那么大,显然这次的幻象也比我们那次要真实的多,而且最重要的是,似乎一旦出现幻象就会连自己人也看不到。”萨奇很难得的认真思考起来。 “但是真实环境仍旧是存在的,否则哈尔塔不会撞到艾斯。”以藏说。 “那么问题是出在我们的眼睛上面?既然环境没有变化,那么只能是我们的眼睛出问题了。还有阳光,幻象随着阳光出现和消失,但是我们上岸的那段时间阳光更充足,但是却没出现幻象,这又是为什么?” 萨奇分析说。围在一起的船员们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在树荫的烘托下显得有点阴沉。萨奇的脸突然扭曲起来,他把脑袋伸到圈子中心,压低了声线说:“我认为…………这座岛可能有幽灵。” “…………萨奇,你的驴脑袋用水泡一下真的会好点的。相信我。”以藏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正在一根一根爆出来。 “不能胡闹下去了,现在由我来带队……比斯塔别这样看我,5队跟16队也不 是差很远嘛..……那么,现在全员找没有阳光直射的地方隐匿起来,呆到傍 晚集合的时候再出来活动。哈尔塔和我去找艾斯,如果大家遇到其他的同伴记得也要告知一下。” 萨奇拉拉以藏的衣袖:“我呢?” “你最好现在就跳进海里泡一下……哈尔塔,如果你不想被马尔科踢屁股的话就别笑了,赶紧认真起来。” 他把外套穿上,抬头环顾四周。 “看来我们得在下面打个洞过去了。” 马尔科凭着直觉一头扎进了疑似树冠之类的地方。等到睁开眼时幻象已经消失了,他整个人正挂在一棵树藤上摇摇晃晃。 “奇怪。” 他眯着眼睛自言自语,裸露在外的手臂被太阳烤的发红。按照之前的情况,阳光不消散,幻境是不会消失的。但是现在他可以确定自己是处在真实环境中,而头顶依旧阳光灿烂。 他把自己从纠结的树枝里挣脱开,没飞出多远就看到艾斯像一根萝卜一样扎在地上,脑袋埋在植被里。看得出他想把自己解脱出来,手撑在地表不断用力,但都是无用功。 马尔科很无语地飞到他身边,那个摆来摆去的屁股让他很有一脚蹬上去的冲动。随后他抓住艾斯的双脚,略微一用力就把他拔了出来。 艾斯被憋的满脸通红,脸上都是泥土跟草屑。马尔科没打算把他放下来,他倒提着艾斯,看着他刚恢复正常呼吸而变正常的脸又开始因为脑充血变成酱紫色。 “咳咳,马……马尔科老大……咳咳,谢..……” “我记得在出发前有说过不要一时脑袋发热的吧?” “对……对不起…………先……先放我……下……来…………” 这一跤摔的有点重,艾斯的额头和脸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鲜血在源源不断往外冒。但最严重的还是马尔科给予的倒提惩罚,直接让他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好……晕…………” 马尔科留意到四周密集且干燥的环境,明白到为什么他没有虚化身体。 “你对自己脑袋的硬度很有信心嘛。” 他撕破自己的外套,掏出其中比较柔软的部分帮他擦拭伤口。艾斯好不容易把喉咙里的草屑全部咳出来,睁开眼睛就看到马尔科正在用杀死人的眼光瞪着自己瞧。 “呦,队长——” “呦你个头。” 马尔科毫不留情在他额头上暴扣一拳。艾斯叫了一声捂住脑袋,耳朵轰隆隆直响个不停。 “脑浆都要飞出来了大哥!” “是吗?那可喜可贺,证明你的小脑袋还是能装下点东西的。那么这位萝卜先生,你可以自己站起来吗?” 马尔科用撕成条的衣服帮他绑好头顶的伤,站起身开始盘算要怎样回到大队伍里。他飞回去是完全没问题的,关键是那些奇怪的幻境。 他拿不准那些东西是否具有攻击性,刚才那一下显然是除了自身外所有东西都幻化掉,如果在幻象中受到攻击那根本防不胜防。他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已经缩到自己身体四份之一的长度,快到中午了。 艾斯还没站起来,他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真奇怪,他嘀咕着,从一上岛开始,似乎就有一种奇怪的念头盘旋在他心头。那股无形的力量一直左右着他细微的情绪变化。 “艾斯,抱歉,我好像有点太过焦虑了。” 他弯下腰想拉他一把,但被艾斯拒绝了。 “没事,本来就是我太莽撞惹出的祸。”他笑着爬起来。额头的小伤口仍在渗血,裤子也被荆棘划出一道道口子。 “脑袋怎样了?” “不要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样子啊!你下手真是毫不留情……不过谢谢你来找我。” 马尔科伸手摘掉他嘴角粘着的草根。他努力将那股诡异的焦躁情绪压下去,再任由它滋长的话肯定会忍不住爆发。 “这地方不安全,我们要先找个阴凉的地方躲起来好好想办法。” 艾斯一直走在前面。这是他的习惯,马尔科以前曾经告诫过他,如果遇到敌人,那么前面的位置最好让给一个脑袋足够好使的家伙。但艾斯从来不因此改变过这个习惯。因此白胡子海贼团的敌人们遇到的首个对手基本都是这个意气风发的二队队长。 马尔科则一直保持2米开外的距离跟着他。只是两年多一点的时间,马尔科对艾斯的种种习惯已经了如指掌。艾斯是个坦诚的人,在某个程度上,他简直可算是完全不设防。一方面源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他认为这根本无所谓。他的一切坦然自若,像一个开放式的庭院,任由你来去自如。但仅限庭院,他的内心被锁在一个幽暗的小屋里,除了极少数人有钥匙进出,其余的人一律挡在外头。 马尔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被挡住的那一批人当中的其中一个,但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那把钥匙。 艾斯边走边哼着些乱七八糟的歌曲,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懒洋洋地晃来晃去。他们其实很少纯意义上的言语交流,甚至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也少得可怜。在艾斯看来,马尔科跟自己是两个辈分的人,后者不但是前辈,更是自己的导师,是自己学习并要超越的榜样。 但艾斯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就跟马尔科从来没进入过他的内心小屋一样。 在内心领域里完全不熟悉的两个人现在却将互相扶持。在他们面前是一条不知通向哪里的山林小路。 马尔科清清嗓子,指着前面一大片连在一起的松叶林说:“我们就在那休息一下吧。” 艾斯哦一声,回过头冲他摆摆手。他这个无意识的动作让马尔科在心下暗自发笑,突然就明白为什么他一定要走在前面。 或许是有那么一个软弱的家伙曾经一直跟在他后面,而那个区域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安全的地方。 既能告诉身后人自己一直都在,也能随时挺身而出挡住所有危险。 太阳隐匿在云端一角,但气温并没有随着下降。炎热使眼前的一切看起来都在冒蒸气,丛林被日照折磨得奄奄一息,被幽暗环绕的地方则潮湿无比。 马尔科的心情又一次变得糟糕至极。而每一次的热浪袭来和蚊虫叮咬,都在加深这种不愉快的情绪。艾斯没有觉察到气氛微妙的变化,他在兴致勃勃地研究着一路看到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水果和动物。炎热对他的折磨值为零,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去烈日下面冒险,而不是像现在那样躲躲藏藏。 他们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走到那片密林。虽然阳光暂时无法接近,但密集的植物让空气变得更加浑浊和湿热。 “我们要在这里逗留多久?你能联系上老爹吗?”艾斯问。马尔科摸到自己赤裸的上身才发现小电话虫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刚才脱衣服为艾斯包扎的时候甩了出来。他摇摇头说:“电话虫弄丢了。” 艾斯跳到树上晃了两圈,没发现好玩的事情。他有点失望地跑回来,看到马尔科闭着眼盘膝坐在一株茂盛的卷柏下。艾斯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远点的地方瞧瞧。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马尔科喊停了他。 “你真的完全停不下来啊,不觉得自己好动的有点过头了吗?” 马尔科仰起头问。他涣散的眼神没有集中在艾斯身上任何一点,让人感觉他其实是对着空气发话。这种近似冷漠的质问让艾斯有了轻微的受挫感。但他还是乖乖跳下树来。 “你之前一直说我没精神,所以我以为你会喜欢我活泼一点。” “…………活泼不等于胡闹。” 马尔科嘴里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却恨不得掐死自己。他明白自己发脾气了,怒火在那一刹那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他还没来的及过滤就把怒气抛给了艾斯。 “怎么搞的…………”马尔科懊恼着把脸埋进手掌里,用力吸气想让自己混沌的脑子清醒一下。艾斯则以为他可能有点中暑了,从刚才开始马尔科的脸色就一直很差劲。 “真糟糕。”他有点发愁地把自己前额的头发抓来抓去,“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水源,你需要喝点水……放心吧,这次我不会乱跑了。” “我没事。抱歉,我刚才说的太过分了。” “马尔科,你真的不觉得奇怪吗?”艾斯忍不住问。 “嗯?” “我脑子不好使,但是还是能感觉得到。就像你说的,我有点好动过头,实际上是我好像有点……有点停不下来。”他看着自己的手,握起来又张开,“……就跟上了发条一样,如果一旦停下来就觉得很难受。” “为什么?” “不清楚,只是一直很难受。” 艾斯垂下眼睛。有些事情他没有讲出来,那是一直生长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些烂透的东西,他把它们密封起来,从不让自己去触碰。但它们一直都在,并无休止地成长。而这个岛犹如看不见的手,没经过他同意就把箱子打开了。每当他停下来的时候那些东西就疯狂地涌出,开始在内心大肆破坏。 马尔科直觉到对方匿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但他无意探究到底。每个人都有难以言说的秘密。 “其实我也有点……似乎是整个人变得容易暴躁。看来咱们都有点着了这个怪岛的道了,不仅仅是幻象,还有其他的力量一直在妨碍我们。” 两个人对望一眼,从彼此眼神里收到了相同的信息。 “看来老爹说这个岛很有趣也不是说假的,出去玩玩也不错。”马尔科恢复了他一贯的无所谓的神情,“不过艾斯,你可要习惯我的脾气,接下来我可不会向小鬼道歉了。” “你待会还能找到我的话再发我脾气吧——”艾斯已经快按捺不住了。要快点把那些让人烦闷的东西甩开才行,他想。 “那么。”马尔科走到艾斯身旁,伸手把他抓进自己怀里。他这样做完全是出于一种奇妙的驱使感,仿佛这么久以来的烦躁只是因为使命没有达成。现在他拥抱着艾斯,能够最近距离感受他跳动的心脉,身体那股不安的躁动也终于肯停下来。 “先借一借你的力量……让我撑久一点。”他在艾斯的耳边笑着说。 艾斯并没有拒绝,他用力回抱了马尔科,甚至没有觉得这种拥抱有任何的不妥。 第4章 <四> 虽然有去玩的意愿,但并不代表会贸然冲出去和看不见的敌人决一死战,况且还不知道这个敌人是不是他们认为的那种会制造伤害的敌人。当然有这种考虑的只有马尔科,他的同伴是绝对的行动派,没等马尔科反应过来已经信心满满要沿路折回。马尔科用不算多温柔的手段阻止了他。 “再怎么急也要等到傍晚吧,你想要出去用你的火把太阳原只烤了?别头脑发热…………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找水跟食物。” 脸被按在地上的艾斯只剩点头的份了。 他们走过一条大概是大型兽类践踏出来的林间小道,由碎石和杂草组成主体,两旁是荆棘和气味浓郁的月见草,潮湿的空气里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香味,闻起来有点像麝香或者沉香木。艾斯对这股味道也算熟悉,萨奇经常喷洒的香水就常有这个味。 已经好久没看到太阳的影子了,马尔科怀疑他们是不是进入了这个岛凹陷的区域,如果地势一直往下的话,空气会越来越糟糕。闷热已经使丛林里的蚊虫变得歇斯底里,马尔科赤裸的上身成了这些小型怪物的餐桌。 但是马尔科一直不佳的情绪却没有继续变坏。他呼吸着那股宜人的芬芳,虽然时有时无,但只要是一缕经过鼻腔,都会带来愉悦的感受。他一直胶状化的大脑捕捉到了一点细微的头绪,但要处理的信息实在太多,那点线索就显的杂乱无章了。 这里的信息就包括刚才那个拥抱。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去拥抱艾斯,使命感以及荷尔蒙让他做出了不寻常的举动。他承认这有点不理智,但成熟的思考能力和丰富的应对经验让他有自信能完美地化解尴尬。尴尬意味着会遭遇艾斯的不解、拒绝甚至愤怒等等的各种反应。但艾斯不但没拒绝他这个过于暧昧的拥抱,他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什么。 艾斯双手放在他背脊上面的时候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那把钥匙的端口。但那种感觉一闪即逝。这个短暂的拥抱结束后,一切又恢复原样。 那个男孩仍旧是轻松愉快的,嘴里是不成调的歌曲,步伐轻快,符合他一贯自由自在的形象。马尔科松口气,其实无论对于谁来说,维持现状都是上佳选择。艾斯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走,没必要为他的未来制作可能会成为烦恼的印记。而对于已经走了三分一人生的自己来说,也不需要在已经足够浓墨重彩的生命历程里再多加一笔无关重要的色彩。 尽管眼前这抹红色如此具有吸引力,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近乎完美地相融在一起。 艾斯觉得自己的心跳跳得有点不寻常。不是理所当然地狂跳,而是以一种奇怪的节奏缓慢跳动着。像一首从没听过的旋律。他本应脸颊发烫,但偏偏只觉得后脑发凉,跟偷偷做了什么坏事一样。如果马尔科再留心一点,大概会发现他动作上的不协调。 他不是胆小的人,但现在确实提不起勇气回头看。脑袋不好使不代表他触觉不好,人类的第六感很神奇,看似很虚无但往往能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你一命。艾斯直觉到自己接收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他无法用言语组织起来。 “你还记得独脚兔子的故事吗?布拉曼克说过的。” 马尔科突然开口问。艾斯脑子乱糟糟的,只随口说:“哦,记得,那只红眼睛兔子是吗?” “不是,红眼睛兔子是阿诺昨天说的。” “噢,那我忘了。” 艾斯微微转了下头,在马尔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翘鼻头和眼睫毛。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那只独脚兔子看不到东西,所以它以为世界本来就是一片黑暗。它不为黑暗而伤悲,每天都高高兴兴生活着。” “它看不到东西怎么能活下去?还是说世界只有它一只兔子?” “听我说完……但是有一天有陌生的动物闯进它的世界,它对兔子说:‘伙计,你看起来漂亮极啦虽然只有一只脚!’兔子很惊讶,它在之前没有遇到过跟它一样会说话的生物,也不知道自己一只脚有什么不妥。哦,不对,应该是它根本不知道腿是什么,因为它只看得见黑暗,认为自己也是黑暗的一份子。所以这个陌生人的话吓到它了。” 艾斯放慢了脚步。他想了想然后说:“那它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只兔子?” 马尔科说:“它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只兔子。” “可是你在说一个关于兔子的故事不是吗?” “好啦,这个用不着我们争论,你可以说是一头公牛,也可以说是一条虫子。这全凭布拉曼克个人喜好决定。” 艾斯停下脚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停下等马尔科走上来。他问:“然后呢?兔子怎么样了?” “…………它变得很焦虑,因为这跟它既定的世界观不合。然后那个坏心肠的外来者说:‘如果你觉得我是骗你,那为什么你不睁开眼睛看看呢?眼睛就在你的额头上。’兔子接受了它建议,它必须要睁开所谓的眼睛看看这个世界。” “ 噢,最后兔子把自己的脑子抓碎了也没有看到真相是吧。” “什么啊……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马尔科走在他身侧,转头看着艾斯说。后者在手里不断制造着小小的火球团,温暖的橙色光芒在他脸上不断明灭。 “我记得它死了,哈尔塔向我抱怨过,布拉曼克把这个当做他的睡前故事,害他好几天没睡好觉…………还有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哄小孩?” “艾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小孩,另外你听东西老是听一半不听一半的习惯要改掉。这个故事还有后续,兔子的确是自己掏空了自己脑子,可事实上它只需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真相。它在黑暗里待得太久,以致于连做出改变的勇气都没有。有眼睛也好,没眼睛也好,结局都是一样。” “马尔科老大,你到底想说什么?”艾斯疑惑不解。太深层次的东西他无法理解,也不打算了解。更何况这个故事在他看来实在蠢到家了,还比不上自己跟路飞编的那些。马尔科淡淡地说:“没什么,我只是不想我们的旅程太过无聊。” 独脚兔子问,我很漂亮? 陌生的动物说,是的,很漂亮。在夜幕里发出璀璨的光芒,那是连黑暗都无法覆盖的美丽。只是你自己看不见而已。我的灵魂被你吸引,但你认为你只属于黑暗。 “你可以选择说些真正有趣的。不如来说说你以前的事吧,或者是老爹…………”艾斯打了个呵欠。童话普及要到此为止了。 “真正有趣的……让我想想,或许是跟女人做(和谐)爱,你要听吗?”如果萨奇在的话,他会很愿意加入一起回忆,他把这叫做大人间的经验交流。马尔科想起他平时自诩万花丛中过风流潇洒,但却一脸哀怨地冲着幻境喊阿莉娜,态度真是天差地别。映照出你的真实内心吗?真不懒的能力。马尔科这样想。 “会很有趣的,你要不要听一下?” “如果是这个的话你还是闭——”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料。艾斯没能把他不耐烦的话说完,地上突然震荡起来。两个人同时站不稳摔进两侧的荆棘里。 “老爹?”艾斯第一反应。马尔科纵身跃起来,展开的双翅混合着青色的火焰在幽暗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刺眼。震动越来越厉害,他冲着艾斯喊:“快抱住我——” 艾斯站着的地面开始破裂,原本挤挤攘攘的草木像被什么用力撕扯一样分离剥落,林子的大小动物开始纷纷窜出来。艾斯一把搂住马尔科的腰,脚还没离开地面,裂开的土地里就拱出了一片类似龟壳的黑漆漆的东西。被翻出的泥土越来越多,艾斯籍着马尔科的光芒看到在那块圆弧状的壳下面翻涌着一条巨蛇。周围的环境纷纷受到波及,树木横七竖八地倒下,好几次差点砸到在狭小空间里难以施展的马尔科。艾斯紧紧抱住他,仰着头说:“是一条蛇!我们要先到外面去——” “不是蛇!”马尔科踢开飞至的石块和断木。下面的地表在迅速崩溃,大面积的植被被松动瓦解。那头庞然大物发出闷闷的声音慢腾腾地爬了出来。马尔科带着艾斯直线往上冲,树木架构的天然屏障已经被震坏,大片阳光正往里渗入。 他们穿过树冠层来到半空,马尔科担心的幻象并没有出现。这场动静惊动到了许多匿藏在深林中央的禽鸟,它们成群结队地离开,惊叫声乱成一团。马尔科看到有飞得稍微慢了点的鸟儿被那只怪物伸出的粉红色舌头卷进腹中。 那家伙已经完全露了出来,躯体接近莫比迪克号,四肢很短,有着一层黝黑粗糙的外壳——马尔科打赌就算用狙击炮也伤不了它半分——头顶上长着触角,看起来十分灵活柔软。这大概就是艾斯所说的蛇了。这个庞然大物还有一个奇怪的脑袋,接近身体一半的长度,形状与蛇类相似,眼睛长在最后端,就是脑门壳的地方,而鼻子则在最前端。整个嘴巴张开大概能直接吞掉一艘小型海贼船。 “这是什么玩意啊?又是幻觉吗?”艾斯嘀咕着。他抱着马尔科的姿势很别扭,加上两个人都汗津津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去。马尔科倒不担心他摔,只怕他忍不住放火。这家伙一到有架打的时候就会变得极其任性,肆意妄为。 “你能看到我吗?”马尔科大声说。 “能,我还看的出你昨天没刮胡子。” “不用看的这么清楚!!既然能看到我就证明这不是幻觉,你先别出手,这里太干燥了。” “那你先把我放下去,哪都好,我快撑不住了。”艾斯只觉得马尔科的腰跟擦了肥皂泡一样滑溜。他已经手脚并用了还是止不住身体一直往下滑。 “不行,在傍晚前你都不能离开我。你能搂住我的脖子吗?” 在他们交谈间,那头怪兽已经注意到了天上那只青色的大鸟。它嘴里发出古怪的叫声,舌头跟弹簧一样射向马尔科。 马尔科略略侧过身躲过这一下。他想到一个好点子,虽然不是那么好玩。他把果实能力收起来,两个人立刻往下坠。他瞄准艾斯松开手的间隙张臂把他扣在自己胸前。虽然这也算是拥抱但毕竟是紧急情况——马尔科自我安慰。 “马尔科!我看到湖了,你把这家伙往湖那边赶!这可是咱们的午餐!”艾斯勾住他的脖子大声说。距离早餐已经过了接近4个小时,他快饿得手脚发软了。 “我看到了,你别把口水淌我脸上!” 没有了腰间的阻碍,马尔科完全没有了顾忌。那只既像蜗牛又像蜥蜴的家伙连吞了好几只飞鸟,又一次把目标定在重新恢复果实能力的马尔科身上。完全兽型化的马尔科轻松躲过那条恶心又灵活的舌头的攻击,不怎么花费力气就来到这个大家伙的屁股后边。湖就在正前方,目测也就五百米的距离。 “比起奥兹来,你的屁股根本不够看的啊!” 马尔科舔舔嘴角,就着飞行的冲力凌空踢出一击。这一脚踢得有点狠,直接把怪物的屁股砸出一个洞来,它一声哀嚎,开始没头没脑地往前冲。 “马尔科队长,再补一脚就放我下去!”艾斯觉得自己的鼻腔都开始充斥着烤肉的香味。马尔科的脸颊被他的凌乱的头发挠的痒痒的,又不能用手去抓的情况下只能说:“知道了,你把脑袋偏过一点。” 第二脚更加狠,差点把那个庞然大物原地掀翻。它嚎叫着拼命往前挪,大片树木被压垮压断。 艾斯所说的湖很快近在眼前。这是一个天然凹地,四周裸露的大片岩石断层呈手铐型环绕着绿幽幽的湖水,湖中心有一座小小的孤岛。那只可怜的怪兽跟一条抹布一样趴在了断层上,前肢一直往前蹬,试图从断层上滑进水里。艾斯嗖一声跳到怪兽身上,腾腾的火焰跟炸开的烟火一样从他的身体迸溅出来。 “不好意思了,要你从地上特意跑出来填我的肚子,火拳——” 就在马尔科以为一切都轻松解决的时候,他身旁的空间突然开始扭曲。他大吃一惊,艾斯保持着举拳的姿势僵在那里,马尔科知道对方也出现幻象了。他马上以高速向艾斯飞过去,但为时已晚。空白的幻境铺天盖地笼罩过来,很快他们两个的身影消失在彼此的视线里。 第5章 <五> “艾斯!艾斯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艾斯?” 马尔科停在半空中呼喊。他明白幻象只是阳光制造给眼睛的假象,真实环境不会改变,那么声音应该可以传出去。 他和艾斯的距离不算很远,只要那只怪兽不乱叫的话艾斯一定能听到。他希望艾斯能给一个清晰的回应,那么他就可以凭着声音来源和直觉去到他身边。 马尔科能听到风吹动树叶发出的唰唰的轻响,还有刚才大规模捣乱后树木噼里啪啦折断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呼吸声。但这些都将一切衬托的越发安静。艾斯没有回应,连受伤的野兽也没有发出任何呻吟。他莫名其妙开始紧张起来。 “艾斯!你在——” “马尔科,我没事!” 艾斯的声音听起来平淡无奇。他们第一次在各自虚无的空间进行对话,感觉像站在两个星球上面遥遥对望。 “你那边怎样了?待在那别动,我会想办法过去。” 但是话总是说着容易。马尔科发现眼前的景象跟自己第一次看到的完全不同,原本只是拼盘一样的人影只剩下一个。他站在不远的地方,穿着一件黑色外套,上面的纽扣全打开了,还戴着那顶曾被以藏嘲笑过的过于花销的帽子。他神情严峻,但又显得青涩无比。马尔科怔怔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于十七岁的艾斯竟会如此的记忆犹新。渐渐的,脚下的空白被岛屿的泥土填满,四周也出现了整齐的椰树林。他看到老爹高大的躯体站立在自己面前,披风上面“白胡子海贼团”的标志醒目到刺眼。 马尔科清楚地记得这一幕。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男孩。当时他和队员们都站在船头,看着老爹跟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作战。这本来是一场无聊的饭后娱乐,他有点搞不懂老爹为何要亲自上阵。但很快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一场由头到尾都很纯粹的决斗。那个男孩是“炎”,拥有不同寻常的勇气和决心,在他被打得伤痕累累仍为要保护同伴而站起来直面老爹时,马尔科就有那么点欣赏他的意思。他的愤怒和能量似乎都源自于他超越极限的爆发力和韧性,不死不休,简直就是在自我毁灭。 现在当年那个火焰小鬼就站在自己前面。他仿佛还能听到他嘶哑着声音说“——放了我的同伴,我来做你的对手!” 那些幻象在不停转换,从海岛到莫比迪克号,再回到岛屿,每一幕都似曾相识,但又如此陌生。 艾斯在经历着同样的折磨,这里指的不是痛苦,而是犹豫。他的眼前是整个风车镇的原貌,精细到玛琪诺门前的牛奶桶,都跟记忆里的别无二致。玛琪诺酒馆的荷叶门一开一合,一旦有风就会发出呱啦呱啦的声响。少年们互相追逐,在他的身边经过又消失,他尝试着用手去抓,但什么都抓不住。萨博和路飞的帽子,他的小汗衫,上面还写着“暑气”两个字。他隐约记得这是他10岁那年的夏天,他们第一次结伴来到风车镇,路飞很高兴地带着他和萨博到处乱跑。那天很热,他明明热得受不了,偏偏心里却高兴的要命。 他看着那三个瘦小的身影忽远忽近,风车镇的颜色随着云层的走向深深浅浅变化着。时间伫立在这个不寻常的空间里,跟小孩子的恶作剧一样肆意变动。 他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就在这个幻象里。他们虽然真实但是过于美好,因为萨博还在。一个小个子,会像个小绅士那样跟任何人打招呼。 路飞停在了他身侧,艾斯低下头能看到他因为剧烈跑动而起伏的胸脯。这是十五岁时的路飞,还是那张圆圆的脸,左眼下面一道刺眼的鱼骨伤疤。他显得很高兴,站在艾斯身旁不断挥手。艾斯从他的嘴型得出两个简单的词“——再见。” 再见,艾斯。 我们一定会再见,就在那片广阔的大海上。 马尔科艰难踏出第一步。他仍在半空中,但幻境里的地面过于真实,让他不得不选择用走的方式。幻象几乎无休止地上演,但马尔科明白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记忆总会让人流连忘返,更何况是这种看得见的记忆。他能想象艾斯的表情,他在向船员阐述他弟弟的时侯,整个人像是被施了魔法那样入神。不管同伴是否厌倦,他总得把要说的话完整说完才会停下。这种过于深厚的感情会严重影响艾斯对突发事件的判断能力。 “艾斯,你在哪?”为了避免自己受到干扰,他选择了闭上眼睛。火辣辣的阳光把他赤裸的背烤得直发烫。他又冲着空气喊了一声,这次艾斯回应了他。 “放心,我没事。那家伙被我打晕了。”艾斯大声说,“你能过来吗?还是我们先等等——” 马尔科想起他们所处的环境是一个完全开阔的空间,要想寻找临时庇护所不是件容易的事。艾斯稍微一走错就会落入湖里。一队队长开始迅速在脑内整理相关的信息,解决方法有很多种,但不是每种都会像早上的行程表那样排列精细,一览无余。 他抓住了一闪即逝的线索,老爹那顶奇特的帽子浮现在眼前。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老爹从来没有戴过遮阳帽,就算是以前登录比这里炎热上百倍的岛屿他也不会戴上帽子。那顶帽子前沿压的很低,像一块往里卷的大荷叶。只要压低一点点,就可以遮住双眼。 马尔科简直不敢相信事情原来可以这么简单。他把翅膀合拢覆在头顶,蓝色的火焰隔绝了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海水波纹一样的阴影。 幻象消失了,他看到艾斯茫然无措地站在奄奄一息的怪兽背上。 他脸上那种困苦的表情是马尔科没见过的。力量与体魄只能塑造他强悍的形象,但表情不会,它一贯是诚实的体现。艾斯的神情让马尔科觉得下一秒他就该哭出来了。 “你是怎么回事?别一副无家可归的模样,老爹看到会生气的。”马尔科飞到他身旁说。艾斯反射性地扭转身体寻找声音的来源,不偏不倚一头撞中马尔科锁骨位的位置。后者在没设防的情况下被撞得只抽冷气。 “马尔科?”艾斯还在幻象中。他朝着马尔科的方向摸去,马尔科收起一边的翅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向自己。 “如果你今天戴了帽子的话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马尔科说,“把手举起来放在额头上。” 两个人蹲在一起面面相觑。正午的烈日跟火球差不多,岛上一丝风也感受不到。艾斯身上还残留着刚才发力的热度,马尔科身上不多的水分都快让他给蒸发了。 “就那么简单?”艾斯双手搭个小凉棚遮住眼睛。幻象还是若隐若现,但那三个小小的身影已经变得很模糊了。马尔科就在他面前,用双翅把两个人一同捂住。 “是我们把它想得太过复杂……你是先找地方躲起来还是就在这里享用你的午餐。” 马尔科想起这个大家伙刚才吞掉的鸟儿就有点倒胃口。 “我有个好主意,可以两者兼得。”艾斯恢复了他原来乐观的神情,“只要你没意见。”马尔科想不到理由来拒绝眼前的笑脸,只能点头同意。 他们又回到了林子里面。艾斯说的好主意就是编两个草帽。自从不久前为奥兹编过那顶斗笠后,艾斯似乎喜欢上了这种麻烦的手工活。马尔科有点无语地看着他这边编完那边又烧毁——他总会在做细致活时忍不住虚化身体忙——活一大轮只制造出一地灰烬。可是艾斯仍旧乐此不疲。 “你是想像奥兹那顶那样编个两三天吗?还有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用花,正常来说难道不是尽量用多一点树叶吗?” 马尔科蹲下来,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艾斯折腾回来的野花。 “有什么问题吗?”艾斯奇怪地问。他小心把一朵小黄花卷进用树藤做的圈架上,由于控制不好力度,花儿很快就被他的手烤焦了。他有点懊恼地把它扔开,从马尔科手里拔下另一朵花。 “我不是不喜欢花,可是我们是男人,把花戴在头上就太奇怪了点。” “是这样吗?”艾斯用手背 鼻子,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那样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小时候我有过一次潜伏的历险,对象是一头……老虎?可能是一头熊,我记不清了。我们就是戴着自己做的草帽躲藏在树丛里,我跟萨博的帽子都是树叶编的,只有路飞的是鲜花。真奇怪,小时候倒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的事,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东西,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不会在意。路飞也是,他不管是否是在潜伏,如果是做戴在头上的帽子,为什么不能用喜欢的花呢?” “你们的潜伏会被他搞砸的。” “的确如此,不过另一方面来说他是正确的,花比树叶编的帽子要漂亮多了……你要试试吗?” 他终于成功在帽架子上围了一圈密集的花朵,很大的一顶花帽子,足够遮住太阳。他把它递到马尔科面前,满脸笑容。 “我能不能选择用树叶?还有萨博是谁?你从来没有跟我们提起过他,是你少年时的朋友?” 艾斯把那顶帽子戴在自己头上。他的笑容依旧没有从脸上散去,但眼睛的光彩一下黯淡了许多。 “他是我的兄弟。”艾斯说。他用手指卷动着一根从帽子上垂下来的花枝,整个人显得很恍惚,“他在我十岁那年已经死了。” “抱歉,我以为你只有一个弟弟。他是你哥哥?” “不是,他既不是哥哥也不是弟弟,是我的兄弟。”艾斯想了想,又补充说:“我们都只有一个弟弟,听起来很复杂是吗?” “…你们不是亲生兄弟?” “这有什么关系吗?” 艾斯瞪着他问。马尔科没再说话,他知道他生气了。两人相对无语地坐了一会,艾斯的第二顶帽子即将完工。 “马尔科,你认为血缘真有那么重要?” 艾斯开口打破眼前这种沉默的局面。他想要的答案显而易见,马尔科说:“当然不重要,特别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他特意在我们两个字上面强调,“否则老爹就白养我们这群混蛋了。” “在我看来,血缘这种东西简直狗屁不如。它甚至没办法给你最基本的东西。” “例如呢?” 马尔科问。他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艾斯正在无意识地透露着自我。现在马尔科要做的仅仅只是做一个不动声色的旁听者。 “自由。”艾斯停下手里的活计,他陷入了一种思绪失控里。这跟在战场上被牵着鼻子走是一个道理,敌人给出什么样的招式,你就得给出相应的反击。有时是你的脑子在掌控一切,有时仅仅是身体上的下意识反应,当你的身体领先于你的头脑做出反应,那么就证明你正陷入危险之中。他现在的情况是自我正在向大脑疯狂传输着早以无法压制的不解与怒火,而他的理智则在苦苦支撑。但是嘴巴没有听从理智的安排,他如同深陷泥潭的遇难者,急需大声呼救以求获得救援。 “自由!没错就是这个。”他目光呆滞地瞪着地面大声说道,“血缘给不了这个,否则萨波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贵族也好家人也好,即使这些全部都拥有,可是萨波仍旧是孤独一人。他只有我和路飞…只有我们,如果当时我们把他从那里抢回来就好了,这样的话他就不会一个人傻呆呆地出海,就不会死。” 你的自由是什么,我的兄弟? 那你的呢? “都是那些该死的血缘关系!什么贵族什么父亲,都是狗屎垃圾!连你为什么要活着,都要看你身上流着谁的血,这根本不公平!我…我啊,也不过是被生下来而已,我没去伤害过任何人,这个世界原本是啥样的根本与我无关…这世界不公平。” 我的自由就是,活着看到自己的未来。 风从林间穿过,为隐匿其中的人带去一丝凉意。马尔科又闻到了那股隐约的芳香,他犹豫着把手里的花束放在鼻下,一股甜甜的香气。但遗憾的是并不是空气里的那个味道。 艾斯已经冷静了下来,他的话适时停住。尽管听得一片混乱,马尔科也没打算继续让他说下去。好奇不是借口,他明白自己刚才是在诱导他袒露自己的内心,这是一种卑鄙的行为。艾斯内在的困惑和伤痛比他想象中的要深,并不是什么简单的青春期症侯,而是长久以来,甚至是打出生以来就累积下的压抑与苦闷。它们是一块用胶布掩盖的面积庞大的疮疤,一旦撕开就会血肉模糊。 他想跟艾斯说声道歉,但后者平静下来后像个没事人一样长吸了一口气说:“这个坏岛又来了。” “什么?” “可能你会笑话我。”艾斯有点尴尬地笑着,“我又被干扰了,就在你问我萨波是谁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好像侵入了另一个人,一直在我耳边说把它们都说出来吧,你会好过一点——果然我不能停下来,一安静下来就控制不住自己。” “那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真是奇妙,我本该生气的但现在怎么也气不起来。”他抬头凝望湖的方向,那里的阳光明媚动人,“这样一想,其实幻境也不是什么坏事,让我能看到那么真实的他们,我以为我这一世都不会再见到萨波了,如果路飞也在,大概又要哭个半死吧。” 他收回目光,把手里的草编帽子递到马尔科面前。 “马尔科老大,你认为自由是什么?”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问。 “强大到足够号令大海?” 马尔科接过帽子,想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我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况且我也没兴趣去号令大海。”他站起来把帽子扣在头上,刚好的尺寸,不松也不紧,“对于我来说,自由大概是随心所欲吧,自由地去爱去恨。没有后顾之忧。” “那你得到它了吗?” “我以前以为我已经得到了,不过现在看来根本没那回事。”他高挑的个子背对着光线,阴影将艾斯笼罩其中。几十余年的人生缩影就隐匿在那双黯淡的眼睛内。温度不高却气势非凡。 “我将不会得到它,今后也不会对此作出努力。” 他伸手摸摸艾斯的头顶,对于后者脸上的诧异表情熟视无睹。 “你看起来像个邋遢的新娘。”马尔科笑着说,“现在可以出去享受我们的午餐了吗?” 第6章 <六> 烈日当空。就在艾斯编好他的第一顶草帽时,在断崖的另一边,以藏和哈尔塔遭遇上意想不到的事情。安排好余下的队员后,他们沿着断崖崖脚一路向西行,地势明显下落,阳光被遮的严严实实。不多久他们迎面撞上布拉曼克带领的一小队队员。他们运气不是很好,已经有人遭遇幻象掉队,他们在寻找的过程中发生了不愉快的争执,气氛相当低气压。 哈尔塔一看到布拉曼克就哇哇大叫着扑了上去,被以藏手脚并用扒了好久才把他扒了下来。 “他是怎么回事?”布拉曼克喘着大气问。他的心情相当糟糕,但比起以藏来,只能算是开胃大餐前的水果拼盘。以藏觉得自己快整个炸开了,看也不看就把哈尔塔揍出一个大头包。 “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不断撒娇,就算是真的小鬼头也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白胡子船队的队长可不是一个留着鼻涕吵着要去游乐场的小鬼当着玩的。” “哈尔塔平时不会这样的。”布拉曼克看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小队长说。以藏皱紧眉头说:“我知道他平时不是这样,真奇怪。这岛到底是怎么回事?” 布拉曼克是个探测好手,要寻找这座断崖可能出现的崩缺口光靠人力是行不通的。以藏暂时将哈尔塔放在一边,把不久前发生的事详细跟布拉曼克说了以后,和他一起商议起穿过断崖的可能性。就在这个时候地面传来了一波一波的震动。 “地震吗?还是老爹?”以藏抬起头,见四面的树木都开始隐隐约约在抖动。 “以藏队长布拉曼克队长,有东西过来了。”有船员匆忙来报告。以藏从地上抓起哈尔塔,地面的震动幅度越来越大,有些队员已经站不稳坐在了地上。 “大家拿好武器,这震动不像是老爹的。” 震动的来源就在距离他们不到百米的地方。一大团黑漆漆的东西,正以高速向他们冲过来。 “什么东西?野猪吗?” 以藏朝最突出的一点开了一枪,那东西发出一声悲鸣跌跌撞撞扭向了另一个方向。但它后面那些还是跟潮水一样涌过来。以藏抱起哈尔塔,其他的队员也纷纷跳到树上躲起来。布拉曼克掏出他的大锤子冲以藏喊:“你们离远一点——” “先别急!它们在改变方向!” 那群受惊的动物犹如士兵般整齐地拐了道,迎着那块巨型断崖奔过去。被撞上的树木纷纷倒塌,引起的骨牌效应很快祸及到顶在最前面的船员。他们头顶的树盖层裂开一个大缝隙,阳光跟泉水一样灌进来。 “你们还在那里干什么?快躲开!”以藏说。布拉曼克看准时间钻到即将被连锁效应波及的一棵巨大蕨树前,用肩膀奋力顶住已经弯曲的树身,暂时停住了树木的大规模倒塌。止住的阳光洒落在他宽阔的背脊上。他只来得及看上一眼正在以藏怀里挣扎的哈尔塔。 船员们开始纷纷往后退。以藏把哈尔塔丢还给他的队员,自己拿着枪回到布拉曼克身旁。布拉曼克紧闭着眼睛,肩膀顶住树干的地方隐隐现出红色。 “快离开,船员都到安全地方了。” 布拉曼克点头说:“留心那些动物,我们刚才也遇到了它们。以藏,这个岛很奇怪!”他紧闭着双眼抬头迎着太阳,“这个岛所有的动物都跟没有眼睛一样乱撞,就像前面有什么在召唤它们,一旦命令下达,它们就会向着某个同样的地点赶去。” “就连队员们也一样,有东西在吞噬他们的理智,让他们跟盲头苍蝇一样任意行事。我相信哈尔塔也是因为这个变得不正常。” “没有眼睛吗?”以藏惊讶地说。他转头看到那群疯狂的动物已经到达了断崖底,再继续下去就要迎头撞到断崖光滑的表面。然而这时候却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动物们纷纷消失了。 是彻底消失——以藏在后来转述只能这样用上这个极端的词。一大群黑压压的大型野兽在撞上那堵断崖时消失了,一头接一头,像被割碎的空间逐一瓦解。偶尔有破碎的肢体掉落,也会立即坠入看不见的漩涡里消失不见。以藏目瞪口呆看着这看似漫长实际上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怪事,迸溅的鲜血在断崖上留下一道道诡异的痕迹,让他想起哈尔塔跟艾斯玩闹时溅在厨房顶的番茄汁。如果断崖下面不是有东西的话——还是完全用肉眼看不见的东西——那就是这座断崖本身有问题。它一直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猎物送上门。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一直闭着眼睛的布拉曼克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以藏突然安静下来加重了他不安的情绪。 “布拉曼克快走,再待下去要出事了,这个鬼地方连石头都能吃人——”他想起就在不远处的萨奇一伙,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或许现在就盘旋在这座见鬼的石头前商量着怎么翻过去。以藏打了个冷战,刚才的炎热感退得一干二净。 “噢,那这棵树?” “别管了,他们都跑远啦!” 地面又开始震动起来。这次的震感比前次更明显,简直就是有人在地底引爆了一大箱子的炮弹。 “这地方到底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以藏拎着布拉曼克的后颈衣领往林子深处狂奔。布拉曼克被勒得说不上话来。树木又开始哗啦啦地倒塌,一头巨大生物从布拉曼克顶着的那棵树下面钻了出来。 “混账。”以藏停下来。他把布拉曼克扔在地上的同时打出了好几发子弹,通通埋进了那头巨兽的前肢里。 “我受够了,这鬼地方!”他气急败坏地说,“白胡子的船员竟然会被赶的满地跑?真是荒谬!”地面的震动仍旧源源不断传来,以藏不管前面是否有倒塌的树木和阳光,径直向那头摇摇晃晃的怪物冲过去。 天空突然响起一声呼哨。 以藏吃了一惊。他停下脚步,抬起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阳光在这一霎那射进了他的双眼,眼前迅速变成一片惨白。但这仅仅维持了几秒钟的时间,萨奇高大的身躯从天而降,他像一头体型庞大的猴子,借着树枝的弹力弹到以藏头顶,并双手向下抓住对方的肩膀把他推到布拉曼克身旁。 “萨奇!”以藏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时他才看到就在他刚才前进方向的右上方,来了一头不知从哪跑出来的棕熊。 自己居然大意到连这个也没留意到——他一下子只觉得万分沮丧。 萨奇握着一把从部下那里临时拿的短剑,错身几个起落就跳到了敌人面前。刀子虽然不如自己的锋利,但足够刺穿一头大熊的心脏。解决完一方后,他回头看看被以藏打了好几枪的怪兽。它还有力气嗷嗷直叫,但明显要往后逃走了。 “这下我可以为自己平反了。”他笑嘻嘻来到以藏面前,“脑子不清醒的应该是你,而不是我啊,十六队队长。”他的头发又整整齐齐在额头前梳成一个大卷——被戏称为披萨头的发型。以藏睁大眼睛。他突然想起了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刚刚上岛时,萨奇因为宿醉并没有来得及梳好他的招牌卷头。现在星点的阳光落在那一坨整齐的有点滑稽的发团上,投下一个戏谑的阴影。 “萨奇……你没有出现幻觉吗?” “幻觉吗?真可惜,我现在清醒极了。” 萨奇因为得意而整个人都眉飞色舞起来,“沾比斯塔的红酒的光,我的发型又回来了。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重点。” “另一个就是,你是时候需要清醒一下了,以藏。” “什么味道?” 马尔科忍不住纠正艾斯的语病:“不是味道,是气味。”艾斯咽下一口口水,他干瘪的胃正在咕噜咕噜向他表示抗议。为了编帽子所需的材料跑太远的原因,两个人走回食物那头还有一段距离。籍着这段时间,马尔科决定把混乱的思绪整理一下。 “好好想想,你应该也闻到了。还没遇到你的午餐前那个地方,虽然很细微,但是很容易能捕捉到的气味。” “我想不起来……这与你说的看不见的敌人有什么联系?” “我只是以自己的角度去推测一下。在闻到这个味道之前,你知道我的状态一直不好。”马尔科摸着下巴。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他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情绪波动,例如发脾气,似乎从一上岛他就一直在生气,还有莫名其妙的焦虑。但事实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种情绪完全是没来由的,像被硬塞进来的一样。“我一直在向你们发脾气,但是过去几年间我几乎没对其他人发作过,假设这种东西是潜伏性的存在,那就说明这座岛上有什么东西在诱导它,让其迅速膨胀。我们无法控制这种情况,甚至会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问题了,一旦失控的话就会变得自暴自弃。” “诱发潜在性性格吗?所以一向温吞的马尔科就变成喷火龙……”艾斯懒洋洋地接话。 马尔科知道他在开玩笑。艾斯一向不愿意理性思考问题,只靠直觉存活的人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当你还在无休止地计算时,他就已经一根筋走到极端。要艾斯认同并参与自己的思考是件难事,更重要的是这家伙肚子饿了,原本就没动力运转的脑袋现在大概只剩肉香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马尔科不确定自己说的话有多少能经过他的脑子,但他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但是刚才那个味道让我冷静下来。我对气味并不敏感,不会因为喜欢这位味道而放松心情,那么我会突然轻松下来完全是因为这个气味抑制了那股躁动的力量。反过来想我们那个无形的敌人,会不会也是以同样的形式存在,存在在哪?” 艾斯终于提起了兴趣,他像突然惊醒的病人一样挺直起腰杆,看着马尔科说:“是臭味!” “什么臭味?”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但是你这样说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我和哈尔塔翻过那座断崖的时候曾经看到奇怪的花,就在崖顶上,味道很难闻。哈尔塔还特地做了鼻塞。”他下意识去扣扣鼻子,才想起鼻塞早掉了。 “是不是红色的,花瓣很大?” “我可以找出一百种你说的这些特征的花来。”艾斯从头顶的花帽里扯下一朵抛到马尔科面前,“确切来说是粉红色,形状我忘了……只记得很臭,你说的气味不会就是那种花发出的吧?” “我也只是猜测,而且我认为那不是臭味,而是浓到一定程度的香气。你还记得我们在上岛时闻到的那股很重的香气吗?那是叫“乔可迪亚”的肉食性花卉散发的味道,据说那种生物能发出迷惑猎物的香吻,但体型很小,只能猎杀昆虫。” 、 “……噢,确实是有很多小动物在那些花旁边绕圈圈,那么那就是所谓的乔可迪亚……” 马尔科看了艾斯一眼,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这个无趣的话题上转移到前方。被击倒的巨型午餐正安静等待客人的到来。 “艾斯,你在听吗?” 艾斯眼睛瞪着前方,嘴里随意应着:“什么?” “我们要去把那种东西找出来。不管是乔可迪亚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同样的我们也要把能抑制那股无形力量的源头找到。”按照自己的推断来看,其他成员八九不离十都会受到干扰。除了老爹和几个番队队长,余下的人都有被蛊惑的可能。 “好的。”艾斯不是很热情地回答。马尔科觉得左眼皮在突突地跳,他吸了口气,说:“这件事听起来可能很麻烦,但是作为队长,我们必须去做。” “我说好的,马尔科。”艾斯说。他在使劲挠自己的脸颊,那里被蚊子叮出一个大包。 “你不喜欢这样?” “不是,只要是敌人就该一拳轰飞。”艾斯停顿了一下说,“不过不觉得你过于担忧了吗?我没你想的多,但就像你自己说的,被引导出来的情绪本身就是你自己的东西,那么这有什么值得恐慌的吗?” “问题是它会不断膨胀,去到一个你无法控制的程度。” “你现在失去控制了?” “只是暂时没有,说不定下一秒我就会忍不住把你踢飞。情况就是这么复杂,所以我们要趁着事情还没到无法控制的时候去停止它。”马尔科的额间已经在隐隐生痛,汗珠沿着脖子一路滑到锁骨。如果是以前,他会很乐意和艾斯进行辩论——毕竟艾斯极少会像现在那样做一个问题宝宝——但是事实上眼下这种无意义的交流正在让他的情绪持续恶化。 “好吧,再说下去你会把可能变成现实。”艾斯看着他说,后者迅速把眼神移开。 “抱歉。” “你说过不会再跟小鬼道歉的。”艾斯微微一笑,“还有其实我最想说的是,我并不会讨厌你在发脾气,老爹经常说的,人会哭会笑会生气才可称为完整的人,太刻意控制反而不好。” 一阵触电般的颤竦感爬上马尔科的后背,让他浑身一震。艾斯若无其事地小声吹着口哨,他的午餐近在眼前。 “你啊……为什么总是能无缘由地说出让人无语的话来?难道你不喜欢以前的我?至少很温柔不是吗?不发脾气不刻薄不会突然踢你……”马尔科耳朵很热。这是他上岛以来第几次失态了? “你误会了,无论是温柔的你还是发脾气的你,我都没意见。” 艾斯大踏步跑上猎物的背上,回头对马尔科大声说。 “我只喜欢真实。” 然而他理想的户外烧烤泡汤了。就在他举起手点火那会,晕过去的怪兽不知什么时候清醒过来并开始挣扎。正当艾斯默念着谢谢你安息吧想一拳彻底解决它时,这只大型动物悬在水面上的脑袋最前一端竟然开始消失不见。水面浮起一层血花,怪兽猛烈地挣扎,四足齐蹬,屁股艰难地往后挪。马尔科飞到艾斯身边,瞪着水面看了一下,说:“水里有东西。” 那东西在把那只怪兽往水里拖。马尔科蹲下来观察了好一会,除了怪兽不完整的头部,就只有散开的血。湖水很清澈,从马尔科的角度望下去水底什么异常也没有。 “唔,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真奇怪。”他小声嘀咕着,转过头发现刚刚还在身旁的艾斯不见了人影。 “无论是谁,本大爷都不允许来跟我抢食物啊!!”口水都淌出来的二队长早三两步蹦到了猎物的后面。他抱住怪兽的尾巴,一边吼一边用力往后拔。他的气力惊人,水里的不知什么玩意扛不住开始往外吐出怪兽伤痕累累的脑袋。 “给我还回来你个混账!”持续发飙的艾斯憋了一肚子火,没几秒就把怪兽整个拖出水面。马尔科飞到水面之上,被强行带离水面的不明物体在阳光下显出了清晰的轮廓。 “我就说嘛……”马尔科咧嘴一笑,“可算找到你了。” 第7章 <七> “马尔科,那是什么?”艾斯在后面喊。马尔科闻到一股呛鼻的味道,他屏住呼吸说:“不要停下来,艾斯,把这家伙拉上去!” 被带上来的是一大片层层叠叠簇拥着的红色花瓣。虽然说是花,但花瓣涌动的姿态更像是水蛭类的软体动物,紧紧粘着怪物的皮肤不放。在水面以下的地方仍旧是什么都没有,让人感觉浮上来的这层花瓣是从异空间里出现一样。马尔科看着水面激荡着的阳光,脑里有东西一闪而过。 越来越多的花瓣爬上来黏住艾斯的食物,两方开始形成谁也吃不着便宜的拉锯局面。艾斯脸涨的通红,被两边牵制的怪物疼的呜呜直叫。它似乎也不想被水里的东西拖下去,慢慢恢复气力的庞大身体开始往艾斯的方向腾过去。被扯出来的花瓣形成了一个大漩涡,最下面露出一根绿油油不知是茎还是触须的物体。马尔科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从半空飞落到水面之上,瞅准了那根东西扭动时出现的空隙踢出势大力沉的一脚。 艾斯感到一直与他相抗的强大的力量源头突然被抽空了。整个怪兽被他抛离地面,它的身后还跟着一大团看不出形状的东西。艾斯下意识扶着他的花帽子,连蹦带跳跑离了危险地带。被掀翻的怪兽背部重重落在一旁的岩石断层上,扬起一大片碎石和灰尘。艾斯喘着气,他看到马尔科捂着鼻子站在猎物的肚子上面,身旁是那团从天而降的不明生物,还在啪嗒啪嗒挪动。 “你来看看。”马尔科朝他挥手。 “这是什么?” 艾斯皱着眉头,只肯离得远远观望。这家伙臭的让人绝望,艾斯觉得就算萨奇把一千瓶香水倒在身上也没有臭到现在那样让他想逃跑。 “这是花,唔。”马尔科退后几步。还在蠕动的花瓣湿嗒嗒粘上他的脚背,让轻度洁癖的一队长有了抓狂的冲动。“我们还是离远点,这东西不但臭,而且恶心。” 两个人站在四脚朝天的怪兽旁边,可是味道还是很重,马尔科不得不撕坏艾斯的上衣的一小部分揉成两个鼻塞。 “你会赔我吗?”艾斯问。马尔科惊讶地说:“你会介意吗?我一直以为你是狂热的裸露爱好者。”两人互瞪了一眼,马尔科继续说:“那么,我们这算是找到那个味道的源头了。” “真的是你说的乔可迪亚?”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虽然是同个祖宗,不过区别可以说是差天共地。” “你可以挑重点来说吗?你只需要告诉我它的名字。还有为什么你总喜欢拐来拐去不肯直接一点呢?” 艾斯看着对方一脸高深莫测的玩味样子,忍不住有点生气。马尔科眯着眼睛看着他说:“因为我喜欢逗你。” “好吧,随你喜欢。”艾斯一脸狼狈。他留意到那只可怜的怪兽正在拼命蹬脚,食欲又一次迅猛地袭来。“不过最好你还是快点,我快饿死了。” “如果你平日在我上课时少睡点觉,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迷茫了。”马尔科叹口气,摊开手掌,里面有一小块还在蠕动的红色花瓣。“……别离那么远,它发出臭味的地方主要是花蕊,不是花瓣。” “这不像我在崖顶看到的那种花,而且它不是植物吗?为什么这样还能动?”艾斯凑近他的身旁问。 “给你看个好玩的,再近点好吗?” 他把另一只手捂在那块花瓣上面,只留出一个细长的缝。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艾斯看到原本红的像血的花块渐渐模糊,最后完全消失在马尔科手里。 没等艾斯的问号从脑子里冒出来,他就挪开手,把装有花瓣的手掌摊在阳光下。很快消失的花朵又出现了,只是颜色有点变浅。 “喜欢这场表演吗?” 艾斯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小花瓣。他伸出手想去摸上一把,但马尔科很快把它握在掌心里。 “看明白了吗?” “嗯?很奇怪。” “什么嘛,我以为你会看得懂的。”马尔科满脸失望地叹道,“还是说你的脑子只剩肉了?”艾斯疑惑地看着他说:“马尔科老大,你是不是刚才又吸进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了?症状加深了很多。” “哦,可能是。不过你不是说不讨厌吗?那么我很乐意这样一直下去,逗你的感觉真好。”马尔科藏不住的笑意溢在眉间,他发现自己很久没这样高兴过了。艾斯的表情很精彩,幸好他小麦色的肌肤帮他把一半的尴尬隐藏了起来。 “我们转入正题吧。这种花叫查斯帕克,是乔可迪亚远古时代的祖先,很多年前我曾在一个叫波音列岛的岛屿上见过,说起来,那个岛非常适合你这种胃永远都在空虚的人居住。那次给我印象很深,世界上的食人花很多,但是能发出迷惑人心智的大型食人花却很少。我的船员被蛊惑以后向自己的同伴发难,差点酿成一场内部屠杀。而这个看不见的敌人则躲在一旁等着免费的食物送上门。噢,还有一件事,它只吃腐肉。” “可是它现在连还会活动的动物都吃。”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不过我也有将近20年没再见过这玩意了,谁知道这些年来它的能力是不是又进化了呢?大海也是一天一个样。这种花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只在夜晚行动,这次可能是我们惊扰了它。它很怕太阳,所以浑身有一层滑腻的保护膜保护自己,这种保护膜能够跟周围的环境同化,所以人类用肉眼是看不到它的。尽管如此,它还是需要躲藏在照不到太阳光的地方生存,一旦暴露在阳光下,那层保护膜就会慢慢被蒸发掉,它离死亡就不远了。” 马尔科摊开手掌,那片花瓣的残片掉落在地面,微微抖动几下后便褪去了那一层红色,呈现出类似尸体发霉后的藏青色。 马尔科估算了一下时间,怪兽身上的那团花大概也被蒸发的差不多了。他取下鼻塞对艾斯说:“你要去清理一下你的午餐上面的垃圾了,否则你再好的胃吃下去也会被粘液融掉。” “你懂得可真多。”艾斯敬佩地说。 “你是认真的吗?”马尔科抬起眼皮问。 “当然。我以前就觉得你很聪明。”艾斯很认真。他的黑眼睛在明亮的光线下闪耀着真诚的光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感觉。” “……谢谢夸奖。不过艾斯,这都是些航海经验,等你累积到一定时间也会像我一样的。”马尔科摸摸他的头发,那顶滑稽的大花帽显得尤为碍事。 他们又回到了怪兽的身上,那一大团的食尸花已经完全被晾干了,枯萎的花瓣如同破布一样死气沉沉。中间有一根巨大的绿色柱子——就是马尔科所说的花蕊的部分——正往外渗入绿色的黏液。 “你的午餐,不用算上我了。”马尔科皱着眉头小心避开那些黏糊糊的液体。艾斯用炙热的火焰把查斯帕克残余的尸骸通通烧成灰,烈焰席卷了怪兽的整个肚皮,没办法翻过身的大家伙开始垂死挣扎。 “乖乖,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 就当这一团火球即将将他们吞没时,空气里传来噼里啪啦破裂的声音,地面突然不寻常地抖动。马尔科和艾斯对这种动静再熟悉不过,连大气层都为之颤抖的力量,这个世界上除了白胡子老爹之外,再无二人。 “老头子——”艾斯停下他的烧烤计划,冲着力量的源头大喊。 “库啦啦啦,你们这两个——笨蛋儿子啊!” 马尔科立即发现不妥。没等他拖走艾斯,一股迅猛的震动迎面而来,地表被冲出一条开阔的裂痕,两个人招架不及,连同地上的怪兽一起被冲到到湖中心的半空之上。 “艾斯!”马尔科抓住艾斯的脚,振翅躲开震动的余波。那只怪兽掉落在湖里,激起的水花就跟下一场阵雨一样。天空划出了好几道彩虹。 “不是老爹吗?不对,那不就是老爹吗?!”艾斯又一次被倒拎着,通过摇摇晃晃的视野看到老爹骑着一头同样的怪兽走到湖岸旁。“您在开什么玩笑啊老头子??别晃我啊马尔科,我脑袋壳还有伤!” 他的午餐已经从标准的用餐时间拖延到现在的下午茶时间,还一次又一次被各种状况打断,他的忍耐力本来就不好,这时侯更是怒火中烧。 马尔科飞回岸边,还没下地那边的老爹又一波震动袭来。马尔科吓了一大跳,只能拖着艾斯狼狈地侧身躲开,一起滚落在一堆碎石里。 “老爹,是我们啊!马尔科和艾斯,你是不是中暑糊涂啦?”艾斯扶着帽子爬起来,借着激起的灰尘的掩护下跑到老爹面前。 “艾斯,小心老爹骑的那头怪兽!”马尔科大声喊。艾斯抬起头,见眼前的巨兽跟自己的猎物长的一模一样,正甩动巨大的舌头向自己发动攻击。他俯身避开,身体稍微后仰,一拳打向怪兽的面门。 “嘿嘿,要打一场吗?亚纪,这个臭小鬼就交给你了。”老爹从那头叫亚纪的怪兽背上跳下来,亚纪嗷嗷叫着,拱起脑袋硬是接下艾斯的一拳火拳,后者的火焰顷刻间跟撞到铁片上一样四处飞溅。 马尔科想过去帮忙,但发现老爹径直向自己走来。 “库啦啦啦,你的对手是我呀,马尔科。”老人家的声音在抖动的空气里显得轻松又不失威严。马尔科汗流浃背,他看看正在奋战的艾斯,又看看逼近的老爹,一向不慌不忙的他也有点紧张起来。 “老爹,您到底怎么了?我们是您的儿子啊。”不敢动手的马尔科紧张地说。他脑里闪过无数个可能,其中最大的一个可能性就是老爹也中了查斯帕克的道,可是那朵花已经被焚毁了呀。 “库啦啦啦,我当然知道你们是我的儿子……不过就算是家人,也不能对我的朋友动手啊。”老爹举起拳头,朝着空气砸去,“你们竟然想要吃掉亚纪的子嗣,叫老夫我怎么向朋友交代?” 马尔科在最短时间内搞清楚了事情的缘由, 但冲击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撞过来。没时间躲开的他只能最大化虚化身体接下了这一击。 “老头子,我们不知道那是你的朋友的后裔——而且那家伙刚才差点被查斯帕克拖进水底,不是我跟艾斯的话它早死了!而且我们也没吃掉它——换句话说它的命可是我和艾斯给救回来的!” 马尔科一边防御一边大声解释。老爹终于停下攻击,他疑惑地问:“这是真的?”马尔科气恼地指着在湖中央挣扎的怪兽说:“当然是真的!您瞧,那家伙不还在活蹦乱跳吗?” “库啦啦啦,原来是这样,你们为何不早说?”老头子摸着胡子说。马尔科觉得自己脑壳的头发都被气得全部竖起来了。 “您有时间给我们解释吗?一出来就攻击换了谁都要逃命的吧!你是老糊涂还是中暑了啊?” “库啦啦,你这样说太让我伤心了儿子……还有你怎么说话跟艾斯一个样了?” “先不说这个,你赶紧叫你的朋友停下来。”马尔科看到那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暂时谁都不占上风。艾斯完全兴奋起来,毫无顾忌的后果就是他很快就会把周围变成一片火海。 “为何要停下来呢?现在不就是两个男子汉之间的决斗了吗?我们应该坐下来喝酒,等到决出胜负的时候再考虑其他事情吧。” 马尔科眼睁睁看着老爹不知从哪掏出一大罐酒,还席地躺了下来,一派悠闲的样子。他终于相信一件事,他们的老爹不但中了道,而且程度不浅。 “马尔科的生物课?这是什么玩意?老子是十六队队长不是十六岁少年,谁会去听那种哄小孩的讲座啊!”以藏揪着萨奇的衣领大吼特吼。萨奇避开他的唾沫星子,说:“你的冲动性格果然是被压抑太久,现在快压制不住了吗?” “别给我鬼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说我们中了那什么查斯帕克的蛊惑,那也要给出证据来的不是吗?而且别拿我跟你和马尔科那种老头子比较,老子对生物没兴趣!” 他放开萨奇,撒气一样冲身旁的树木乱踢。萨奇对布拉曼克耸耸肩:“这是所有不爱学习的人的通用借口。” “真是想不到,原来幻境这么容易就被解决了。”布拉曼克乐呵呵地摸着自己头顶的斗笠说。这是萨奇向一些没遇到过幻境的船员那里拿来的。“不过不是说查斯帕克只在夜晚出现吗?为什么白天还会这么猖獗?” “布拉曼克,连你也相信萨奇的无稽之谈吗?”以藏表示很不满。他们已经离开了早先的战场,正往出现诡异屠戮的断崖那边走去。 “以藏,自己无知就不要怪别人博学..而且我会很快给你看到答案的。” 断崖下面恢复了平静,墙面上纵横交错的血迹已经干涸,在平滑崖面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骇人。萨奇走近了一点,抽出短刀刷刷两下在血迹下方划了几刀。 “捂好鼻子了伙计们。” 原本还空无一物的地方迸溅出绿色的液体,好几朵体型巨大的红色大花显出断裂的形状倒在萨奇的脚边。 “嗯,看上去还是几朵不成器的小家伙嘛。居然把我们折腾成这样……” 他捂住口鼻,那些花朵艳丽的颜色看得人眼睛生疼。他用短刀狠狠地刮深一点,粘附在墙面上的花枝根叶连同尚未完全消化的动物的尸骸一起现了形。 以藏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堆在脚边的血肉越来越多,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了,三个人忙走远一点。萨奇得意洋洋地看着以藏,后者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也无话可说。 “布拉曼克,你们是不是在来之前惊动了那群动物?” “我们只是遇到,但并没有采取行动。我很奇怪,当时看到它们就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如果说动物们是受到了查斯帕克的蛊惑的话,那也应该是晚上,但是这个岛上的动物似乎在白天都不大正常。还是说这种东西已经进化到白天也可以行动了?”布拉曼克被浓重的味道呛得满头大汗,说话的声音也不如平时的洪亮。这时他发现萨奇居然把捂口鼻的手放了下来。 “应该不是,否则它们不会仍在阴暗的地方生长。或者问题是出在这座断崖上面。”他伸手摸摸光滑的崖面,从那里看到自己一贯的嬉皮笑脸。“幻境嘛……看来动物也没有例外了。” “萨奇,你不会被那股味道侵袭吗?”布拉曼克很疑惑。萨奇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香水,很悠然自得地喷了一点。 “这个嘛,怎么说,可能是我运气太好,带了一瓶能抑制这股臭味的香水。”他转身想往以藏头发上喷洒,但被以藏嫌恶地拒绝了。他哈哈大笑起来。 “以藏,你知道你今天最失策的是什么事吗?”他指着自己的脸暧昧地说。“是没化妆呀,你的化妆品跟我的香水都是同一个供应商,香精成分绝大部分相同。所以说,持之以恒的精神还是要保持的。” 他无视了以藏憋得发绿的脸,看着一地的恶心残骸自言自语:“既然布拉曼克你们并没有惊动这批动物,那不可能它们那么巧合能钻进这边来,然后惊醒查斯帕克。到底在你们之前,是谁在上面遇到了群动物?” 这时以藏听到了脚步声。 “谁在那里?” 萨奇和布拉曼克也留意到了,两个人同时举起了武器。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个身材高大臃肿的人从茂密的灌木钻了出来,一边靠近一边大声咒骂。萨奇认出了他的声音,放心地放下了短剑。 “蒂奇,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 “贼哈哈哈,可不是吗?我也不知道我为啥在这。”马歇尔.帝奇发出他标志性的笑声。他的手臂上全是蚊子咬出来的红包,裤脚上隐约有鲜血的痕迹。萨奇扫了那里一眼,随口问:“帝奇,你遭到攻击了?” “噢噢,不算什么攻击,不过是一小群畜生被我赶跑了。三位队长在这里干什么?出什么事了吗?”他担忧地问。萨奇摇头。看样子时间不早了,要赶快回到队员们身边。以藏端详了帝奇一阵,指着他毫无遮拦的头顶问:”“你这一路上都没拿东西遮阳吗?怎么,你没遇到幻境?” “贼哈哈哈,贼哈哈哈,你在说什么笑话啊以藏队长?”马歇尔.帝奇放声大笑,像听到了什么顶滑稽的事情。 “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遇到。”他笑着说。 天色暗了下来,太阳已经完全落到了断崖的另一面。黑暗开始降临在断崖的这一边。萨奇心里被莫名的不安侵占,回头跟另外三个人说:“走吧,我们要赶快跟大队伍汇合。” 第8章 <八> 马尔科一直不觉得一天的时间可以这么漫长。在海上,时间的概念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体现出来。漫长的时间和不算精彩的海上生活总会让他有地球早已经停止运转的感觉。 老爹的酒瓶子一瓶接一瓶见了底。他跟着喝了几口,空虚的胃被酒精折磨得直痉挛。前面一人一兽还在打个没完,艾斯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孤单又单薄。马尔科的眼睛一直瞪着他,时间又回到了海上,一切静止不前。 老爹的脸上有了明显的醉意。他一直跟马尔科唠叨些自己都记不清的事情,他的同伴,故知以及死去的敌人。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有时候他需要想很久才想起那些人的名字。马尔科一直在走神,老爹也不在意他是否在听,他只需要一个听众。 “让我想清楚点,那年的事太多啦。”老爹往口里倒了一大口酒,溢出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来,“差不多是20年前,可能还要加个两年,那会我还不需要什么输液管,大海的小鬼们也没有现在这么狂妄。我们从北海绕了一圈,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那块海域都在下暴雨,换做别的船大概够沉一百次啦。可是我们好歹也平安回来了,运气不错是吗?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风暴,早上起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要完蛋了。库啦啦啦,那天是早上还是下午来着?我出门的时候发现天居然放晴了,很好的太阳,跟新下锅煎的鸡蛋一个样。这世界总有新奇的事情让人惊喜不已。” 他又喝了一口酒,马尔科想劝他,但被阻止了。“我还没说完啊,不喝酒我会想不起来。”老爹擦擦嘴角说,“幸好我还记得,否则老觉得有什么事出了错,连自己都不肯相信。那天天气好得很,整个月里头一次看到太阳,我问了一句‘今天送报纸的小鸟没迷路吧?’,还是你这家伙给我拿的报纸,当时好像有谁劝我不要看——是萨奇吗?真是的,我有你们看的那么脆弱吗。都是些小鬼头的把戏,你们还自以为干的不错。” 这是马尔科听过无数次的事,大概整艘船上——除了艾斯和几个新人外——就没有几个没听过。22年前,再没有比哥尔.D.罗杰的死更让人难忘的事了。但对于老爹来说,用难忘两字毕竟还是太轻巧。 “以我的个性,不看到他的脑袋掉在我脚边我都不会相信他真死了,无论是我还是西奇那个混账,都认为除了自己以外,谁都没办法取他的性命。一份报纸算什么,海军伪造假新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是那天的报纸却让我相信,罗杰是真死了。不是海军要了他的命,而是他自己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 那么好的天气,就跟庆祝什么大喜事一样。 “能说出那样的话的人,生或死根本就已经无关紧要。总会有继承人争前抢后来延续他的意志……只是对于我们这些老家伙来说,理想也不过是茫茫大海里的某个未知去处而已。”老爹放下手里的酒瓶子叹息。 “反倒是没有了能决战后一醉方休的人,连喝酒都没了原来的乐趣。” “老头子,你说要见的老朋友就是罗杰吧。”马尔科说,“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昨天只肯让我知道一星半点有关这个岛的事情,为什么不肯完整的告诉我这里的情况?难道只是为了让我们亲身经历这种乱七八糟的幻境然后大吃一惊吗?” “怎么,大吃一惊的感觉不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马尔科眼睛瞪着地面,夕阳将他的影子拉成一个细长的形状,“我不喜欢事情突如其来,这让我没有安全感。” “库啦啦啦!”老爹大笑,“连你也会说出安全感这种话来,看来查斯帕克对你的影响不小啊。但是对于我来说这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你多少也有了点生气了。” 马尔科知道老爹指的是什么。他是个无趣的人,冷静、温和但缺乏亲近感。就跟带了层面具一样。萨奇说过他像4月份的海水,虽然波澜不惊温度宜人,但终究让人没有跳下去的欲望。但马尔科认为这没什么不好的,少说话多做事是他做人的一贯准则。人生不是一定要轰轰烈烈你死我活才叫人生,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想过要过这种人生。一切都必须在自己的掌控以内。 只是到了现在,他自己都拿不准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依旧按照原来的路线航行。 “老头子,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趁我还能说得出话来。” “为什么一定要我们全体上来这个岛呢?如果你是想再见上一见罗杰的话,自己来就好了。”马尔科说,“就算是所谓珍贵的记忆,也会有人不愿意看到,特别是已经不在的人,看得越多只会越伤心。” 他想起艾斯经历幻境后那个失魂落魄的表情,尽管后来恢复了一贯的开朗并认为这不是件坏事,但那瞬间的哀伤是无法抹去的。再如何真实的幻境也只是虚幻,只会让人徒增现实中失去的痛苦。 “如果是我,我宁愿把这种地方毁掉。” “毁掉吗?你还是那么无趣啊马尔科。”老爹摸摸胡子,他的脸因为喝酒变成红铜色,但眼神很平静,酒精并没能麻醉掉他的神智。 “不过,很多年以前我跟你是同样的想法。那堵断崖只需一拳就可以将它粉碎,但我没这样做。我相信它既然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它存在的道理。”老爹静静地说,“我想看看,时间会给出一个怎样的答案给我,这跟我放过那些胆大妄为的臭小鬼是一个道理,人总是想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直到现在,有些事情依旧没有得到答案,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做下的决定。我很庆幸年轻时没有一时冲动毁掉这个岛,就算记忆里的人已经不在,至少能让我再见上几面。” “这有什么意义呢?这根本不能算失而复得,可以说是在伤口撒盐。”马尔科不以为然地说。 “库啦啦啦,确实是这样……你知道我刚才在看到罗杰时是怎么想的吗?我在想,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跟我记得的那个罗杰差那么远。但事实上只是我淡忘了,短短二十年左右的时间,会把一个人的音容相貌消磨成你不熟悉的模样。”老爹说,“更何况这人生如此漫长,记忆再珍贵也会有消逝的时候,试想想,当你看到或者经历着似曾相识的事物时,脑子里面却没有提供给你答案,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终有一天你会发现,原本以为刻骨铭心的东西正在渐渐褪掉颜色,你记不住那些事是如何开始的,也不知道是何时结束。你有一个思念的人,他曾经盘踞在你记忆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长到你以为足够深刻,永生难忘,但事实上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记忆很诚实,记忆也会老去。你会想不起那个人的脸,他是如何微笑如何哭泣,甚至他有着怎样的一双眼睛和嘴唇,他的头发是什么颜色?这些你明明是记着的,但却通通说不上来。” 老爹的声音异常苍老,现在他再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海上霸主,而是像所有历经世事的普通老头子那样,对着空气和静止的时间唠叨着所有难以言说的感慨。 “比忘记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记忆的残像。”他叹息着说。马尔科递给他一壶酒,但老爹摇摇头拒绝了。“不行啦,再喝下去就真的老糊涂了。你能明白我的话吗,马尔科?这座岛其实是大自然给我们这种人最好的礼物,它永远忠于你的内心,而不是你的记忆。就算一切都是虚假,但最起码能让你把失去的找回来。” “我明白,但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立场。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没必要这样反复折磨自己。”马尔科站起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再让艾斯这样打下去没等他把自己耗死自己也得饿死。老爹也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今晚还是要忙活很久。 “所以说,你还是太早了点。”老爹躺回在地上,“等到你也尝试到失去时,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人类总喜欢自找苦恼。” 艾斯的黑发被灰尘和汗水浸透,一缕缕黏在皮肤上。他的帽子被甩得远远的,散落一地的花瓣。奇怪的是幻境并没有影响到他,他像个上足了发条的机器兵,每个招式都跟演练好的一样精准无比去到敌人的身上。 等马尔科走近的时候,这场持续了几个小时的仍没结束。艾斯并没有像他所说的把战场变成一个火海,而是出人意外的收了起能力,只凭拳脚战斗。现在他满身是血站在马尔科前面,没有回头,只迷茫地问了一句:“结束了?” 他要问的是马尔科和老爹之间的谈话,但马尔科误会他问的是战斗的结果,他看了一眼同样伤痕累累趴在地上喘气的亚纪,点点头说:“结束了,干的不错。” 艾斯没听明白,但还是露出了笑容。 亚纪挣扎着爬起来,它的体型比前面那只要大上一点,战斗力增强的同时灵活性也随之减弱。它的伤口都集中在头部,但多得一身坚硬无比的盔甲,看上去并不十分严重。它向艾斯低低的怒吼着,身下滚起灰尘,下一轮的攻击又将开始。艾斯擦擦脑壳上的血迹,那粘稠的液体严重影响了他的视野。 “还没完呢。”他说。 “不,结束了。”马尔科走过去摸摸他湿嗒嗒的脑袋,随后他笔直地走向亚纪。没有任何的防御,也没有幻化身体,他每走前一步,艾斯都觉得浑浊的空气都在微微颤动。 “你别碰它,它是我的对手。”艾斯说。 “放心,我只是在你的血流光之前让它稍微安静一下。” “库啦啦,臭小子。”老爹睁开眼睛看着他气势逼人的儿子,他的新朋友就在这种近乎野蛮的威迫下低下了脑袋,低声呜咽着。艾斯揉揉眼睛想看清楚点,这样的马尔科很陌生,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在那个瞬间似乎是看到了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视线一会清晰一会模糊。他踉踉跄跄走到老爹面前,随意擦几下脸就坐了下来。 “老爹,你有吃的吗?”他似乎是酝酿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老爹把酒递给他:“你可以用这个填下肚子。” 艾斯咕噜咕噜吞下一口混合着血水的烈酒,这些呛人的液体滑经喉咙带来火烧火燎般的痛楚。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艾斯不解地问,“还有那家伙是谁?你叫它亚纪,你认识它?” “这些问题解释起来太长啦,你可以问马尔科,他什么都知道。”老爹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它披在艾斯的脑袋上。“不能再浪费衣服了,否则我们三个都要光着屁股回去。” 艾斯额头包扎过的地方已经裂开,鲜血顺着脸颊两边淌下来,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他又灌了口酒,老爹长长的外套被他扔在一边。 “这下好多了。”他打了个意义不明的嗝,混合了酒精和鲜血的气味,“ 不过即使它是你的朋友,我们也要分出胜负才行。” “是这样吗,随你的便吧,我只负责帮它找回儿子。”老爹闭上眼睛,他觉得困了,酒精在发挥麻醉作用。 “你的血都快流干了,接下来还能干嘛?”马尔科走回来,他抓起地上的衣服,从衣袖那端撕下一块布料。“艾斯,学会保护自己跟取胜一样重要。我真的很怀疑像你这种豁出去就是一条命的打法到底是怎样活到现在的。” 他帮艾斯扯下已经被血泡透的原来的绑带,为他擦拭额头的血。他尽量把力道放轻,但艾斯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 “老爹,我有稍微变强一点吗?”他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了的急切。 “这有什么重要的吗?”马尔科忍不住插嘴问。艾斯没有理会,他的心思全部放在等待老爹的回答里。 来吧,告诉我,肯定我。 但老爹并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艾斯,抬起你的手臂,我没办法包扎了。”马尔科蹲在他前面,艾斯的腰腹间被划出几条大口子,上面积满尘灰。他想让他把手臂抬起来,好让自己能把脏东西擦掉。艾斯没有动,他坐在原地就像秋天里被风刮跑的最后一片叶子,干枯又无助。等到马尔科再次提醒他时他才低下头把手臂举起来。 “老爹喝醉了,可能没听到你的话。”马尔科说,“别丧气,至少我觉得你一直在进步,如果能稍微用点智慧就更好了。” 艾斯没有作声。他留意到被他们摔下湖的那只怪兽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上来,正偎依在老爹口中的亚纪身旁。它用长长的鼻端供着亚纪的肚子,并低声呼叫着。无力站起的亚纪则用脸颊轻轻磨蹭它的脑袋。 “刚才为什么不用火?它的盔甲硬得能抗上你十次的炎上纲,不用担心一下就把它烧熟。”马尔科把尘土处理完,接下来是包扎。他的动作熟练的自己都觉得惊讶。“再有下次的话大概我就可以跟船医换换身份了……艾斯,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他又陷入了奇怪的自我沉默里。一声不吭,显得安静又有点神经质。马尔科不喜欢这样的艾斯,这算他不多见的情况,但最近却频频发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远离了阳光和海水使他看起来就跟一个玻璃娃娃一样毫无生气。 马尔科用撕成条的干净布料帮他扎好伤口,临尾还别出心裁地绑了个蝴蝶结。这个幼稚的小动作终于把艾斯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的黑眼珠动了动,不满地说:“这算什么?” “终于醒了?我以为你又睁着眼睛睡着了。我刚才的话有听到吗?”马尔科摸摸那个小蝴蝶结,觉得不大结实,又扯紧了点。 “松开它。”艾斯皱起眉。 “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刚才不用能力?” 没有反抗余力的二队长只得老老实实招供:“因为你和老爹在旁边,还有酒,万一火烧到你们这边就槽糕了。” “艾斯,你是太高估自己的火呢还是太少看我和老爹了?还有为什么你对别人的生命这么在意,对自己的却置若罔闻?”他的手摸到艾斯的背部,在显眼的纹身上面是大片的擦伤,混合着血迹和斑驳的灰尘,像小孩子随手涂的一幅滑稽图画。 “你到底在想什么?” 艾斯瞪着腰间那个蝴蝶结,心不在焉。 “没什么,我很正常马尔科。”他低声说,“那个根本不重要。” 处理完伤口,马尔科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岛的情况,包括老爹是怎样遇到亚纪,怎样帮他的新朋友去找寻淘气的孩子——就是他们最早遇到的怪兽,它有个可爱的名字叫柠檬,只有三岁大——最后遇上准备拿柠檬开餐的他们。他略过了老爹对于罗杰的那一番话,他直觉到那是不适宜提起的话题。 “还有那个幻境,都是那家伙惹出来的。”马尔科指着遥远处的断崖说。落日的光辉让整个崖面闪烁生辉,像一块巨大无比的红铜。“原理很简单,阳光照到它身上产生折射,折射才是出现幻境的关键。但折射的阳光范围有限,所以我们上岛的时候不会出现幻境,但只要一进入折射的范围就会出事。说直白点,它就是一块大镜子,通过阳光的照射制造出属于自己的一大块光圈。但它也有缺点,就是只有当太阳正面照射的时候才会制造麻烦,所以我之前越过断崖找到你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幻境,因为那时还是早上,太阳在另外一头。而现在我们也没事了,因为已经是傍晚,而且我们离得挺远。” “那它跟那些乱七八糟的花有什么关系?”艾斯难得想起了这回事,接着他联想到了自己的花帽子,但那顶可怜的大花帽已经残破不堪了。 “噢,可以说毫无关系。不过是那些精明的小花利用大自然的力量让自己更容易存活而已。”马尔科说,“这座岛折射出人类最内心的欲望,而对动物来说,最大的欲望也只有觅食。没有什么比看得到但吃不到嘴里更让它们癫狂的事了,它们不像人类可以停下来思考一下到底哪里出错,只会一味朝着看得见的食物前进。那些花的味道能加深这种失控的状态,虽然没办法控制它们的方向,但至少能加大撞到自己身上来的几率,这样它们就算是白天也会猎到可口的食物。” 艾斯笑了出来,他说:“你说的就像它们在赌博,赌动物能撞到自己嘴边,还要赌那只动物不要太大,还有千万不要吸引到人类。”他想起躲在湖底的那朵可怜的查斯帕克,如果不是碰上他们,它就会跟平时一样白天睡个好觉,然后晚上可怜巴巴等着猎物。他笑的简直停不下来,马尔科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真奇怪。”他说,“会突然安静的让人没办法靠近,又会突然间因为普通的事乐开怀,还是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会跟你一样吗?” “我也不清楚。”艾斯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想笑的时候就会笑,郁闷的时候也不会给自己找开心的理由。这不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马尔科看了他很久,没能在他脸上找出任何破绽的地方。 “我知道我很帅,马尔科队长,可你也别这样看着我。”艾斯往后仰头,故作紧张地说。他满头满脸的血污和尘土,看上去跟帅差很远,但还是逗笑了马尔科。 “你会紧张吗,帅哥?”马尔科第一时间想起萨奇经常自夸的用词,他一直觉得这些所谓的赞誉称呼都过于花俏和愚蠢,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却不由自主地用上了。艾斯的眼睛很亮,笑容满脸。如果不是灰尘遮住了他的雀斑,他整个人会更加的活力四射,青春逼人。 “是的,我很紧张,快要晕过去了。”艾斯笑着敲敲自己的额头,意思是他需要冷静。 “你在紧张什么?因为我看着你?”马尔科稍微倾前身体,他的声音温柔而暧昧。但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等他醒悟过来话已出口。他们的距离太近,近到能看到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倒影。马尔科只觉冷汗迭出。 他明白自己干了什么。他曾经无数次和女人说过类似的话——“嗨,你在看什么?是在看我吗?”。女人的反应不外两种,要不脸红红地点头,要不干脆利落给他一巴掌。 如果是前者,他会非常乐意邀请她享受午后时光或者愉快地共度一晚。而后者很少发生,因为没多少人敢在白胡子海贼团第一番队队长脸上留掌印,最多提起裙子在地上跺上几脚。但他认为这样的女人也很可爱。 现在这种烂透的调情方式毫无预兆地用在了艾斯身上,但后者一点也不可爱,激动的时候还会放火。他们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开口说话。 最后艾斯憋出一句:“不是,因为你压着我的手了,你再不起来的话它会很快骨折。” 马尔科有点慌乱地挪开身体,但没看到他所说的那只手。他猛然看到对方支撑在身后的双臂,恍然大悟:“你骗我?” “可不是吗?”艾斯大笑起来,仿佛刚才的尴尬根本不曾存在过,“你的样子真有趣,像被赶跑了的偷腥猫。” 他学着马尔科的样子,挺直身体往前倾,假惺惺地说:“——宝贝,是因为我在看着你吗?” 说完他又开始大笑,恨不得满地乱滚。好吧,看在之前我也嘲笑过你——马尔科在心里自我安慰。 “别生气,我闹着玩的。”艾斯笑的嘴巴发酸。他用双掌夹住自己的脸颊往中间摁,整张脸被摁成一个奇怪的鬼脸。 “我没生气,相反我很高兴。” 他们在金色的夕阳下相视而笑,气氛轻松自然。 “真奇怪,我好像又重新认识你了。”艾斯揉揉鼻子,有点不大好意思,“就在刚才,我发现其实你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感觉很新鲜是吗,像早晨的海风?”马尔科笑着说,“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我从来没说过我很难接近,只要你肯靠近一点。” “好吧,我会努力。”艾斯很慎重地点点头。这是一次奇妙的交流,只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互动,像普通朋友那样,互相打趣,互相审视。隔阂在变小,或者说它本来就不存在,只要主动走近伸手,就会有回应。 第9章 <九> 等待老爹醒过来是件漫长的事情。他们既不能走开也不能强行把他带走。 夕阳从艳丽的橙黄色变成暗淡的褚红,云层变厚,阳光为它们镀上夺目的金边。柠檬亲昵地呆在亚纪身边,乖乖地让母亲舔弄伤口。艾斯暂时不会来找它们麻烦,更何况它们还要把正在睡大觉的朋友带到断崖的另一边,所以只能在一旁安心等老爹醒过来。 马尔科在教艾斯玩一个简单的游戏。 石头为0,树枝为1,只有九个空格可以让你把东西放进去,谁最先排成相连的直线就算赢。这个游戏马尔科从小就会玩,但到了他成年后就再也没玩过了。他是个中高手,但并不代表他喜欢这个幼稚的玩意。 玩这个纯粹是因为无聊。还有就是艾斯需要来点别的东西来集中他的注意力。失血和饥饿感让他精神很萎靡,目光涣散。马尔科希望他在见到队员之前能保持清醒和活力。 马尔科第五十次抢先把代表0的石头摆成一条直线。艾斯叹口气,把方格里的石头和棍子拿出来。 “太难了。”他嘀咕着说。他对这个游戏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但幸运之神永远不站在他这边,“为什么看着那么简单而我却老是差一步。” 马尔科知道其中的小技巧,但他没有说出来。只要保持对求胜的欲望,艾斯就有足够的动力把精神维持下去。 “再来一次好吗?可能下次你的机会就来了。”马尔科仍旧选择把石头放到顶角的方框里。艾斯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才把棍子放在一个外框里。 马尔科觉察到了艾斯那奇异的笨拙。之前他编草帽的时候马尔科就觉得有点不妥,他小心翼翼时动作会显得僵硬放不开。就像现在,他把棍子放下,缩手,然后把手藏到盘坐的大腿里。动作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总有一种强烈的不协调感。 就跟他从来没有这样干过一样。有些人会以为内向而自闭,从而渐渐丧失和人沟通的能力,当某天他再度开口时,说的话都会颠三倒四让人云里雾里。艾斯有点类似这种情况,他对内心某些苏醒过来的潜在意识表现抗拒,并对如何体现它们显得很陌生。 他在等待马尔科的下一步走法时抽出手在脖子上挠痒,没留意到脖子上的伤直接抓出血来。 “真麻烦。”他小声抱怨。 “别太心急,现在到你了。” 艾斯思考了一阵,最后把棍子投到下方空格。 “我赢了。”马尔科扬起眉毛说。他在排成一线的石头里拿起一颗上下抛着玩。艾斯无奈地摊手:“就算再玩下去我也没有赢的机会吧。” “为什么你从来不把棋子下到这里来?”马尔科把手里的石头扔到九方格的中心位置,原来位置上面的石头被一下砸开,“从开始到现在,我没看见过你有哪一次是把棋子放这的,如果你这样干了最起码能让我们打成平手。” “我对平手没兴趣,我只想赢。”艾斯说,“只有赢才行。” 为什么? 马尔科觉得他在加深对艾斯的了解时,也在增进对他的疑惑。他的存在就是一座谜宫,越往里走越看不到尽头。或者说他本身就存在着互不兼容的矛盾,无法调和的冲突将他打造成一个怪异的综合体。勇敢又胆怯,自信又迷茫,强悍又软弱。 艾斯收拾好地面的石头棍子,他看着马尔科问要再来一盘吗—— 马尔科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一瞬间的事。或者是因为艾斯不自然的脸部表情,又或者是他曾经说过的话组合成一幅条理清晰的图片,上面写满了问题。马尔科从艾斯的眼睛读懂了某些关键词,从而得到了解开答案的钥匙。人很奇怪,大量的估量和计算往往不如突如其来的灵感管用。他的感觉在刹那闪了光,而且他敏锐地抓住了。但这种事真实可信吗?如果事情并不是他所解答的那样呢? 艾斯留意到马尔科在瞪着自己看,双眼发直。他想摸摸自己的脸是不是有多余的东西在,结果不小心让手里的树枝戳到了眼角。 “怎么了?”他们同时发问。艾斯使劲揉着眼角,眼前火红一片。 “我先问的你,眼睛还好吗?”马尔科决定暂时将所谓的答案放在一旁,他往前伸出手想看看艾斯的眼睛,但动作只进行了一半就停下来了——他听到老爹含糊的声音传来——艾斯急匆匆地扫了他一眼,然后站起来。 “老爹醒了。” 马尔科点点头。一旁的亚纪也在叫唤,声音里满是兴奋。天色已经变得昏暗,阳光散尽天际,夜幕开始降临。 “你们要试一试这个吗?”老爹的脸红的像熟透的虾,睡觉没能让他彻底醒过来,反而在酒精一再发酵下整个人都摇来晃去。他乐呵呵地指着柠檬,招呼艾斯和马尔科一同坐上去。“艾斯,你应该跟小家伙握手言和,在动物的年纪里它跟你的年龄相仿,你们可以试着做做朋友。没有它们的帮助,我们是没办法穿过这堵断崖的。” 亚纪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脸。老爹显得很快活,马尔科认为他已经彻底醉了,能不能坐稳也是个问题。 艾斯站在柠檬面前,犹豫着摸摸它的脑袋。几个小时之前它还是他的猎杀对象,现在怎么看怎么可爱。小家伙也用巨大的鼻端蹭蹭他,它喷出的气息能把艾斯的头发吹起来。 “柠檬吗?听起来像一种水果。”艾斯说,“黄色的,味道很酸,萨奇可以拿来浇在肉汁拉面上。” 柠檬伸出舌头。它抬起脑袋把舌头探进不远处的一堵灌木丛里,等伸回来的时候舌头上卷了一大串莹白色的果实。它把果实放在艾斯的怀里,接着又舔舔他的脸,留下一大滩口水。 “好运气。”老爹醉醺醺地笑说,“看来它很喜欢你,而且不计前嫌。那我们走吧,否则会太晚。” 暮色中的丛林跟他们见过的所有丛林别无二致。到处都是蚊虫,时不时会有不知名的动物从一旁跑出来,又被庞大的亚纪两母子吓跑。艾斯一个人坐在柠檬身上,马尔科则扶着老爹坐在前面的亚纪上面,他们能从动物们上下起伏的行走路线感受到道路不是很平整,前面是浓雾般的黑暗,只有偶然经过树冠层比较稀薄的地方才能看到暗淡的天空。 艾斯狼吞虎咽吃光那串可口的水果,一路都在鸣叫的胃部终于肯稍停下来。他睁大眼睛看着前方,只能看看隐隐约约的身影摇晃着,分不清那是亚纪的还是老爹的抑或根本就是黑暗本身。艾斯的脑袋经历了一段短暂的空白期,他很平静,甚至有点想睡觉。空气里传来灌木潮湿的味道,跟白天不同的是,这股显得很清新,有点接近雨后翻新泥土的气味。 他打了个呵欠,手指在柠檬粗糙的背部摩擦着。 “你能听懂鸟儿的话吗?”他突然对着黑暗小声问。 马尔科看到了萤火虫。那小小的黑夜精灵正成群结队在丛林里翩然起舞,绿色的光芒忽隐忽现,像破败又倔强的探路灯。他记得以前布拉曼克曾把上千只萤火虫抓来,他把这些小东西聚集在一个透明的纱袋里,晚上扎在哈尔塔的窗边。那天是哈尔塔的生日,可惜晚上哈尔塔醉的一塌糊涂,没能看到这份奇怪又充满想象力的礼物。最后布拉曼克把纸袋打开,在船头把它们全放走了,他当时也在场。船头只有他和布拉曼克,他说真可惜啊,布拉曼克出人意料的地回了一句,不—— 至少它能在黑夜里进入每个人的梦境。布拉曼克说。他当时就嘲笑了他,这算什么? 男人的浪漫?少来这套,就跟你和女人说的每一句情话一样毫无意义。 那晚他没有在梦里看到任何闪光的东西。 马尔科下意识用手指摩擦着嘴唇。他想到了女人。这显然是不适宜的时候,但他的确想起来了。女人的形象在他心目中其实是个很模糊的概念,他能在女人堆里找到自己喜欢的,清纯或妖媚,只要是感觉对了他都会喜欢。但他往往在过后想不起她们的脸。她们就像简化的符号,线条圆润诱人,但都是一个样。他在她们柔软的躯体上找到欢愉和慰藉,也曾经有过几段让人难忘的记忆,但最后都会无疾而终。他确信自己跟萨奇那种花花公子不同,但又难以找出不同的地方。他们都仅仅是过客,而且不会停下来。 现在时间成了永远顺风而行的桅杆,把他推到了疲惫的港口。 有一大群萤火虫像受惊一样突然全部飞起来,它们显得既混乱又有秩序,整齐的高下起伏让它们看起来像一块在黑暗中滑行的会发光的绸布。马尔科看着它们,忽然就觉得肚子很饿很饿,胃部不断收缩又膨胀又收缩。 他扶着老爹,没办法转过头看后面。饥饿感在加强,胃里大概有一个小怪物在蚕食他仅有的养分。 “你在担心什么吗?”老爹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感觉到老爹高大的身躯坐直了一点,他的压迫感一下减轻了,“为什么不过去看一下呢?” “如果我不在的话,老头子你会坐不稳掉下去然后被踩成饼。”马尔科说,他已经不在意自己表露出来的焦虑和毒舌,毕竟是短时间的事,等上了岸一切又恢复正常。 “小子,如果我现在愿意,我可以将你们两个一块打飞到海里去。”老爹有点不满,他不赞同船员们过于认真的阻止他喝酒,还有将喝醉酒的自己当做啥都干不来的糟老头。他挪挪屁股,让自己离马尔科远点。 “喏,这不是好好的吗?”老头子得意洋洋。 “老头子,你为什么不回答刚才艾斯的问题?你明明听到了。” 马尔科觉得自己像一个无所不管的保姆。不但要关心他的饮食住行,还要帮他解决一个个为什么。 “你觉得我应该给他一个怎样的答案呢?马尔科。”老爹说,他的声音控制在一个合适的频率,既能让马尔科听得清楚又不会过于突兀。“以他这样的年纪已经足够强了,但是他还是会不断地问同样的问题。然后又不断去挑战新的对手,为了胜利他可以漠视自己的生命。你觉得他需要的真的只是我的一句肯定吗?” 为什么你对自己的生命置若罔闻? 因为那不重要,我只要赢就好了。 马尔科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但言辞形容总是显得苍白。 “不怕死的人很多,但凡勇敢的人都不会对死亡皱一下眉。但至少他们会珍惜生命,因为人生里面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做,像儿女、妻子或者父母都会是使人珍惜性命的原因。但艾斯没有,他连自己为什么要活下来的理由都找不到。” “他一直在急切地寻找存在的意义,而且认为只有变强别人才会看到他。生命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工具,只是力量的附属品。如果我的一句肯定能让他高兴,那我会天天赞赏他,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继续这样下去,他会亲手把自己送上黄泉路……我希望你能帮帮他。”老爹把他的大手放在马尔科的脑袋上,他很少这样做,特别是对马尔科。他的叹息声带有强烈的迷茫味道,就像他无法确定自己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能进入他的内心,但我别无他选。我已经太老了,老到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到底想怎样。我名义上是他的老爹,但我只能作为一个标杆在前面指明道路,无法更亲近去解决他的难题。你就不同,其实无论是你还是萨奇,还有布拉克曼,你们都在无意地行使着被称为导师的责任,这跟力量无关,而是行为和品性的重新塑造。你们一直在改造着你们的学生,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现在我将要把成绩最差劲的学生交给你,你愿意全心全意帮助我吗?”老爹俯下身问,“引导他,让他学会如何善待生命。” “……老头子,你真的很不适合煽情。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马尔科脸红耳赤,幸好黑夜里谁都没法发现,“而且我也没这个能力和资格去教导艾斯,他不该跟着我的步伐走,他有自己的自由。” 如果你知道我心里包含着什么样的欲望,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他羞愧地想。 “库啦啦啦,说不定他会喜欢,谁知道呢?” 艾斯的声音在后面传来:“你们在说什么?老爹,你说的洞口快到了吗?” 亚纪从鼻子里发出沉闷的轰鸣。老爹身体微微一颤:“唔,有趣的东西要来了。”马尔科想抖出自己的翅膀,被老爹阻止了。他说:“别急,你的光芒会把它们遮盖掉的。” 艾斯感受到柠檬的不安,他趴在它的背上,企图从它起伏的心跳听出点什么来。 “要穿过峡谷就必须要经过这里,果然我们还是晚了点。”老爹说,“艾斯,打起精神来。” “我一直很有精神!”艾斯大声回应,“有敌人来了吗?” “库啦啦啦,不算什么敌人,净是些麻烦的小杂碎。” 老爹裂开嘴。他的酒意还在,但这个只会让他更兴奋。 “你们可要小心点,别不小心就被黑夜拖走了。” 马尔科瞪大眼睛。在他们前面,出现了一张类似巨型萤火虫交织的幕布,果冻状的绿色光芒从最下面的边缘不断掉落。 欢迎来到黑暗的游乐园。 第10章 <十> 一个由萤火虫构成的铺天盖地的网向他们袭来。亚纪低声叫着,一边往后回头一边用尾巴抽打后面的柠檬。老爹高声喊:“你们两个都先别出手,一旦有光就看不到这玩意了。”艾斯急忙收起火焰,他两三步蹦到马尔科身旁,看到老爹展开双臂,拳头迎着那张大网的方向撞击。黑夜立刻被空间破裂的噼啪声充斥,原本宁静的树林开始骚动起来。 “你们要小心避开那些液体,它们会把碰到的一切都拖到黑暗里。先把亚纪和柠檬带走。”老爹说。他的冲击很快撕破了那层大网,四散开的绿色液体有的溅在树上,有的落在地里,但相碰撞的液体会迅速融合在一起,形成面积更大的一块。它们就跟有生命的水一样,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很快被撕破的液体重新凑成网状,甚至比起之前规模更大了一点。 要让两只庞然大物快速离开现场本来就是件不容易的事,加上柠檬受惊了,只肯死死黏着妈妈,更让他们寸步难行。马尔科没办法,借着那点绿幽幽的光线,他来到亚纪身后,发大力踢了它一脚。原本就有伤的亚纪疼的惊叫不已,马尔科狠下心又补了一脚,怪兽妈妈吼叫着使劲摇摆着脑袋,朝一旁的密林一头砸进去。柠檬哀声叫着,它回头舔舔艾斯的脸,也匆匆忙忙跟上去。被撞到的树木又开始大规模倒塌,一片漆黑的密林里出现宝贵的光线。 尽管光线微弱,但至少能隐约看到周围的环境。那些绿色的液体看起来黯淡了一点,老爹站在距离它们不足十米的范围内,正准备发动新一轮的冲击。这次他没了顾虑,撞击的力度也在加强,就算那些玩意融合的速度在快,也抵不住这一波强悍的冲击。它们被打成了微小的细粒,如同流星般溅落到更后面的地方。 艾斯看到一团玻璃球大小面积的液体落到了自己身旁,那里原本有一个模糊的植物轮廓,可能是一束小花或者一小堆石头,那团诡异的绿色液体滑下后,轮廓就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没有任何特点的黑点,它还在不断扩大。像破灭的泡泡那样一点一点绽开自己的身体。艾斯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这是什么,而是——它们去哪了——那点小花还是小石头?是被黑暗吞噬了还是它们原本就是黑暗本身?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传来习以为常的暖意。火苗是黑暗克星——这话是谁说的呢? 艾斯的火燃起来后那点绿色就看不见了,直到马尔科过来制止他才醒悟过来。 “忍着点,只要有任何的光线,它们就会隐匿起来,这样我们会很危险。”马尔科说。艾斯熄灭火时再看看那个地方,绿色的液体不见了,但那里却什么都没有了。 “别发呆,快去老爹身边。”马尔科在一旁提醒他。 “马尔科,这些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千万别碰到它们就行了。” 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液体又出现凝聚的苗头。老爹往前跨一大步,双拳齐出。他们前面的一大片树木杂草呈扭曲的姿态被击毁,地面被震出一条深沟,尘土四处乱飞。 “就凭你们也想来妨碍我吗?”老爹冷哼,他回头向后面的两人打招呼,“走吧,沿着这条路就能找到这玩意的源头了。” 他们沉默不语地步行了一段路。光线在逐渐减弱,除了老爹强行制造出来的深沟之外,他们的周围的环境都充斥着闪烁的绿色荧光,它们萦绕在树丛和石头堆里,互相缠绕又互相碰撞。如果不是那种诡异的力量作祟,它们看上去简直美的不可思议。就跟繁星一般,周围越黑暗,越能闪现出明亮夺目的光芒。 艾斯抢先走在马尔科前头。老爹高大的身躯挡在他前面,逆光下的背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雄伟威严。艾斯仰起脑袋,想说点什么,但始终说不上来。老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沉声说:“别害怕,我不会不见的。” 他揉动艾斯比平时更要乱上几倍的头发,说:“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它们身上,只要跟在我后面一直向前就行了。” 艾斯在黑暗中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他抽抽鼻子,放慢了脚步。马尔科走上来,用几乎感受不到的力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久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地带,撞击的力量将一部分沙石冲到凹地的最中央,形成一个迷你山丘。山丘下面是不断往外溢出的绿色荧光,有的以液体的模式在地面缓慢滑行,有的则形成星星点点的夜间飞虫,大片大片分散在夜空。人类的突然到来使看似平静的空间瞬间躁动起来,地上的液体不再前行而是往回缩,半空的荧光跟接到什么指令一样同时向同一个方向聚拢,形成一个疏密均衡的大网,并一点点向他们袭来。 马尔科想到了工兵蚁。那些弱小但异常团结的小昆虫在蚁王遭到攻击时会展现出人类望尘莫及的战斗力和凝聚力,眼前的这些液体也是在有意识地保护着什么东西,看上去随时都准备跟侵入者同归于尽。他把眼光投向了那座小土丘,里面幽绿的光芒越来越饱和,到最后就跟外面包着一层绿色雾气的坟墓一样。液体不断回缩,从原来占据大部分凹陷区变成一个面积不足20平方厘米的漩涡,并还在不断流动。 “可算找到了。”老爹看着那座土丘说,“而且我们似乎是赶上了繁殖的好日子,真不知道值不值得开心。” 在凹陷区的正对面,就是那堵断崖,下面有一个天然洞穴,黑黝黝的看不到任何情况。马尔科大致知道了为何老爹执意走这条路,通往断崖另一边的唯一通道就在那个洞穴里。现在问题就剩下如何通过这个凹地,无论是绕路还是硬闯,都将免不了跟这些黑暗使者来个正面交锋。 “老爹,你先把这层网撞散,我会趁着它们聚起来的空隙去把那个土堆烧干净。”艾斯举起手,跳跃的火焰从指尖开始一路绕到胳膊,“我看到了,它们怕火。我能把它们蒸发掉。”艾斯眼前又浮起了刚才消失掉的植物轮廓,那深邃的黑影在他脑海里久久散不去。他的内心被怪异的感觉缠绕着,一种渴望将自己抛到某个地方的强烈欲望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不已。 老爹却将他赶到一旁,他对马尔科说:“马尔科,你去。” “为什么不让我去,老头子?我知道你刚才也看到的,那些东西一遇到火就会消失,马尔科大哥的火焰没有温度,只有我——”艾斯瞪大双眼,语气急促,“我知道它们害怕什么,因为——” 因为我们本为一体。 艾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倒后两步,看看老爹又看看马尔科,汗水从鼻翼两端滑落。 “我怎么了?”他茫然地问。 “你快失控了,所以才不能让你接近它们。”老爹说,“艾斯,记住我说的,永远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恐惧的地方。” 艾斯浑身都在冒汗。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抱着脑袋不再说话。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就在他跟老爹的目光对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被烧穿了一个无底洞。马尔科有点担心,但老爹摇头示意不让他过去安抚。 “马尔科,听仔细了,我会先打穿这层网,你大概有10秒的时间去到它的核心,因为现在是在巢穴,不像刚才那么悠闲了。一旦它们的母体遭到威胁,这些玩意会跟水一样将你融掉。你要做的就是抗住我的第二波攻击,在本体被我打出空隙时取出你看到的东西。” “我看到的东西?”马尔科大惑不解,“这个太含糊了,能具体一点吗?” “不能了,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你会看到,而且在看到的第一眼就会明白它就是你想要的。”老爹说,“跟美好回忆完全相反的——令人恐惧不已的未知力量。” 面前的一切都在消失,那层网算得上是谨慎地靠近。树木被吞噬,还有尘土,误闯进来的幼小昆虫。甚至连黑夜自己都在被吞没。马尔科俯身在老爹身后做好一切准备。 “听着儿子,如果你被沾身了也别紧张,就当是玩个跟光明做迷藏的游戏,无论有多少黑暗袭来,你只要一直往既定目标前进就行。” 老爹嘴里大喝一声,带着风声的拳头震动眼前虚无缥缈的空气。视线从平直到波动再到让人不安的漩涡状,那层绿色大网正中央被冲出一个锥子形的深窝,接着噼里啪啦的断裂声音传来,在寂静的黑夜中便如同鬼哭神嚎一般惊悚不已。 “准备好了!”老爹大喝。那个深深的锥形凹陷终于承受不住猛烈的冲击,从中间开始被捅穿,撕裂,荧光四溅,接着裂开的端口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白色光圈。马尔科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抖开青色的翅膀,屈膝一蹬,以高速飞向那个光圈。 就像老爹说的,那些工蚁式的荧光一被冲开立即又疯狂地聚集。留给马尔科的时间甚至不够10秒,但他还是顺利穿过了阻碍。接下来是第二击。他必须要在老爹强悍的力量下保持清醒和身体平衡。荧光的核心出现在他面前,土丘外面的那一层雾快速流动起来,迅速变成了厚重的液体。它们组成蛇舌样的攻击姿态,七缠八绕向马尔科冲过来。马尔科脚落到地面,顺势往前蹬。跟核心的距离只差10米之遥,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脚踝部分不见了。 “马尔科!” 他感受到了身后空气的震动。老爹夹带着怒气的第二轮冲击波已经近身,这一次比上岛以来的任何一次都来的猛烈,马尔科略微弯下腰,只觉后背像撞到一块高速飞行的大岩石。他咬紧牙关才让自己勉强稳住身体。耳旁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眼前的液体被撞开,土丘的沙土一下跑了个没影。他举起手臂,阻挡着一切可能刮进眼睛的东西。 他看到了所谓的核心。但不是全部。还有一部分残留的荧光死死挂在上面,他只能看到隐约的一块紫色浮在上面。马尔科下意识伸出了手,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下坠,但是这种情况下却无法去看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那个声音从微弱到铺天盖地,近乎是将耳朵震碎的声量。 然后马尔科看到了老爹口里那个——一看到就会明白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波特卡斯.D.艾斯血淋淋地出现在他前面。他维持着一个初生婴儿的姿态,双臂抱着膝盖,浑身赤裸。血肉模糊的身上基本找不到完好的皮肤。他的脸上血迹斑斑,已经找不到那明显的雀斑,紧闭的双眼下面是一道象征着死亡的青色的痕迹。马尔科想告诉自己这是假的,可能又是幻境,但他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脑子像中了一枪,所有的理智都被杀死了,只剩下潜意识和条件反射。眼前的人在被旋转着的黑雾拖动,它在碾碎那具已经没了生气的躯体。艾斯的身体在一点点被吞噬,他的眉间还能看到那道抹不去的痛苦,他死的时候到底遭遇了什么让他疼成这样?马尔科的喉咙被自己的呼吸堵住了,这一切都是真的!根本不是什么幻觉,这都是真的。它真实的简直让人绝望。 “停下来!你要把他带去哪??”马尔科想去抓住那具尸体,但在这里,时间被凝固住了,他没有任何办法让动作流畅起来。他只能像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艾斯跟一个破烂的玩具娃娃一样,轻轻松松被撕碎,成为粉末,最后什么也没留下。他甚至没能触摸到他。 马尔科在那一瞬间惨叫出来。无论是真实还是幻境,这都是他人生中输掉的最惨烈的其中一次。 老爹看到了不妥,但为时已晚。马尔科在奇怪的停顿之后就被奔涌而至的荧光淹没,他确定马尔科已经看到了要拿的东西,但老爹显然低估了那股力量。 如果连最冷静的马尔科都失去理智,那还有什么能阻止它们的蔓延?老爹觉得自己下的一盘大棋在某个关键部分出了错,那个关键就是马尔科。他似乎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发生了改变,就是这种改变让老爹估计错误。 他想再次出拳,但刚刚被打散的液体再一次组成围墙,将核心地带遮的严严实实。老爹眉头直跳,他从喉咙发出恼怒的咕噜声,再这样下去,被吞噬的马尔科将很快被溶解。 “艾斯,你让开一点,这混账——”老爹有点气急败坏地大喊。但没有听到回应,他转过头,只看到一旁空空落落,早已没有了艾斯的影子。 他看到一道艳丽的火红窜进了黑暗里,但老爹没有喊停他。艾斯的火苗在进入第一道防线时将本体包裹成一个火球,绿色的荧光一下全暗淡了下去,并在这种近乎野蛮的冲击下再次崩溃。老爹决定赌一盘,这次的赌注压在了原本是作为丢弃棋子存在的火拳艾斯。 “这世界总有新奇的事情让人惊喜不已。”他想起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并选择了相信它。 艾斯记不大清楚自己为何要选择“火”属性。他的记性本来就很糟糕,但他能记得火第一次带给他的冲击,那是一场近乎完美的演出,给他的,也是给路飞的。那是萨博去世后两年的事情,爷爷带着他和路飞去放烟花,路飞手里有一支很小很瘪的小烟火——那是他恶作剧时给他挑的。但万万想不到那只小烟火却喷薄出最美丽的火光,如瀑布般的,倾泻而下的银色火花。它被捏在路飞的小手里,他看到他圆圆的脸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大眼睛里面是从没见过的专注。 那是驱赶寒冷与黑暗的法宝。它能把他们身旁全照亮,谁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路飞、爷爷、玛奇诺……他们都被那一团火光照亮,并依偎在它身旁。 只有艾斯站的远远的,隐匿在黑夜的影子里。但他仍觉得很快活。当路飞仍带着暖意的手牵上他的手时,他人生里头一次萌发要成为火焰的冲动。一切只为保存这份温暖。 现在他堕入了无止境的黑暗,手里面再没有那份暖和的温度,反而放轻松了自己。周围的一切都看不到,皮肤似有蚂蚁在啃咬,一点点的,密密麻麻。脚下是虚浮的感觉,他往前走一步,既没有踏在实体上,也没有失去平衡。 就像进入了一个黑暗的空间,这个空间还大得难以想象。他的心恍恍惚惚的,刚才那种差点让他失控的感觉消失了,换来的是一种饱和的满足感。充斥在他的喉咙以及胃里,满满当当。 “马尔科。”他叫了一声,但什么都听不到。连自己说的话也听不到。他闭上眼睛,又说了一句:“让我看到……” 看到什么呢? 马尔科想,自己大概是快死了。不过这样也好,死了就什么都不会记得了,包括刚才那一幕。也可以当人生只是一场按年月日计算的梦,现在时间走到尽头,梦也该醒了。刚才无休止的叫喊已经让他喉咙破损,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漂浮,眼前什么都看不到,感官被黑暗堵住,什么都感觉不到。 “红兔子,绿兔子,独脚兔子……”他在心底慢悠悠念叨着。他想原来那只兔子是这样生活的?就像现在的自己,就跟不曾存在一样。他曾经想象过身处黑暗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滋味,他觉得应该是跟溺水一样的感觉,失重、挣扎、堕落,然后就是死亡。 艾斯最后的脸又浮出他的脑海。马尔科希望能看清他的眼睛,但浮现出来的永远是艾斯痛苦紧闭着双眼。他觉得自己又开始失控,双手捶打着脑壳,嘶哑的吼叫声在喉间艰难地流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马尔科的行为才停下来。他呆呆站在原地,仍是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心里隐约觉得黑暗中有什么在逐渐靠近,是跟黑暗融为一体的东西,静止的,完全属于这里的。 独脚兔子问,请问你是谁?为何在这? 马尔科瞪大眼睛。一双手臂绕到他的肩膀后紧紧拥住了他。力气之大,让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该被箍死。 他抬起手穿过对方的腋下,自然而然地回抱了他。然后他觉得自己被压倒了,那个人就伏在自己上面,脖颈间是毛发带来的瘙痒,还有脸旁那冰凉又细腻的触感。他抚摸着他宽阔的后背,指腹摩擦到那些粗糙的纹理,还有包扎的布料带来的毛糙感。 艾斯身上永远有一股烧剩下的木材的味道,温暖的,又有点呛鼻。但现在它带来的是安心,有点像旅馆外面的安全标志。马尔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无法分辨真假的无助感让他行动迟缓、郁郁寡欢。 “你是艾斯?你是艾斯是吗?”他尝试着开口问,尽管自己听不到,但他还是希望对方能听到。艾斯点点头,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现在做什么都无所谓了,因为谁都看不到。他们现在身处黑暗,整个虚无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这是完全属于他们的世界。 “马尔科。”艾斯低声叫着他的名字。马尔科听到了,他微笑着抚弄艾斯的头发,回答说:“我没事。” “我也没事。”艾斯说。他的脸在马尔科脖子里蹭来蹭去,就像这里是一块奇妙的宝地,他现在要学会开拓,最好播上种子。 “我刚才看到你死了,跟真的似的。身上被烧了一个很大的窟窿,都是血。”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真的?” “因为你在这。”马尔科加重了语气,“而且你跟蟑螂一样顽强,怎么可能会死。” “我不会死的。”艾斯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因为我还要把你送出去。” “那你呢?” 艾斯没有回答。马尔科感觉到脖颈间的暖意消失了,艾斯把上身撑了起来。接着他温暖的手触摸到马尔科的脸,大拇指摩擦着他的嘴唇。 “马尔科,你能听懂鸟儿的话吗?” “为什么你还要问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了,我能听懂,那么又怎么样呢?” “我跟它们说了很多,我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听懂。我听说海鸥是最聪明的鸟儿,除了你之外。可是它们好像没有反应,你也没有。” “这不像你,艾斯。你说话一直是直来直往的,为什么这次我一点也听不懂?你对它们说了什么?”马尔科很无奈,毕竟现在不是猜谜的时候,“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你到底——” “我想我是说了我爱你。” 他的声音跟黑暗融为一体。整个空间都在回响着这句话,导致马尔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我爱你。” 按在马尔科嘴边的手指移开了,取代的是更为冰凉柔软的触感。他仿佛看到了艾斯凑近的眼睛,淡色的眼珠里面是微微放大的黑色瞳孔。他终于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吻。 第11章 <十一> “你叫什么名字?” “马尔科。” “全名?” “我忘了。” “我可以叫你马克吗?” “随你的便。” 弗洛丝法.菲特斯小姐浓妆艳抹的脸上永远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抹着粉红色指甲油的手斜斜拿着一支烟斗。她有一种野性的美,并不是体现在她线条深刻的五官上,而是在她红色的大波浪秀发和摇曳生姿的体态。她走路的样子让马尔科想起颜色艳丽的花斑蛇。那种蛇很小,但满腹毒液。 “我确实喜欢特立独行的人,但其中不包括海贼。”她的声音尖细,一旦拔高就会让人感觉她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马尔科皱皱眉头,他摊开手:“但海贼也有高下之分。” “你似乎对自己的身份很自信,但在我看来,无论是白胡子还是红胡子,只要是海贼都跟罪恶撇不清干系。”她扭动着屁股在他面前的细脚椅子上坐下来。浅绿色的高跟鞋配着她深蜜色的肌肤带来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我以为我们是来谈情说爱的。”马尔科盯着她说,“如果你只是想找个人来听你诉说海贼的犯罪史的话,我可以找个海军来,我保证他会一边哭一边赞同你。” 菲特斯小姐的笑声跟铁丝刮动玻璃发出的尖锐刺耳的声音一样。她一边笑一边浑身发抖,掉落的烟灰落在她的连衣裙上面。 “马克,别开玩笑了,谈情说爱?你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拿什么出来跟我谈这种事。”她冷冰冰地说,“现在回去,跟介绍你来这的家伙说,别将我当做随随便便的女人,小心我踩碎他的脑袋。” “噢,你误会了,没有人介绍我来,只是我碰巧就遇上你了。”马尔科说,他的兴趣点发生了转移,“那么,你能告诉我什么是基本的事情吗?说不定我很快就能改正过来。” “不,你不能。” “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一队长带着他习以为常的温和笑容说。菲特斯小姐用涂着艳丽粉色眼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看。最后她放松自己,把手里的烟杆放到一旁。 “虽然我可以肯定你只是来我这里找乐子,不过我不介意跟你上一节课。”她双手托着腮帮子说。她不适宜装可爱,马尔科始终认为她的魅力是成熟女人独有的性感和骇人的气势。但她现在表现的就像一个怀春少女。菲特斯小姐向他甜甜一笑。 “那么,马克,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立刻从这个小镇滚出去,另外一个就是说爱我。”她放低了声音,嗓音甜蜜得能拧出蜂蜜来,“不是敷衍而过的话语。所谓爱就是能看着对方的眼睛,说一句我爱你而已。最好加个吻,哪都好。” 爱情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 菲特斯小姐的笑容到最后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讽刺。她知道对方做不到。马尔科的笑容没有从脸上散去,但他明白游戏结束了,他吻了一下菲特斯小姐的额头。这是礼貌性的吻,带着感激还有不解。 这件事过去多久了?马尔科自己都说不上来,连菲特斯小姐的样子也是他记忆杜撰出来的,他从他记得的女人的形象里挑出自己最喜欢的,然后拼合在一起。但她的话令他印象深刻,那就像一个咒语。 现在咒语生效了。 艾斯的嘴唇没有一点热度,但他压在自己的胸膛上的手是温暖的,像跳动的一团火苗。他的头发落在自己的脸颊上,给皮肤带来温柔的瘙痒。他的手穿过艾斯的头发,并用指腹慢慢揉按发根。但谁也没有特意去加深这个吻,它停留在嘴唇间柔嫩的皮肤层上,只是在探索性地彼此碾压。 最后艾斯抬起头,用鼻尖部分碰了一下马尔科的鼻梁。马尔科抓着他的肩膀,说:“你爱我?你在发疯,艾斯。” 他其实并不想这样说。但人类在组织语言时有时会跟内心背道而驰,尤其是突发状况前,理智往往现行一步。所以他第一时间不是问发生什么事了或者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而是冲着事情最严重的那部分下定义,他认为艾斯发疯了。 艾斯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坐起来,嘴里在嘀咕:“我发疯了?” 马尔科拉住他的手,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能真的是我发疯了,不过是我的错觉吗?我一直以为那可能是真的。”艾斯说,“你知道我不懂你所谓的生存守则,我只会按着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但你的行为让我产生了误解,马尔科。我不清楚这些事情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我一直在探索,在问题答案出来前也不会将它公开。可是作天晚上你拥抱了我。” 他的思维已经不再乱糟糟。黑暗给予了他坦诚的力量。这个空间是他的,他的身心都融进了里头,再没有什么可以隐藏的了。 “我一直很清楚,虽然喝酒把我的手脚麻痹了,可不代表我变成呆子——至少在你把我拖回房间前那段时间我是清醒的。还有就是中午你说借我力量那次,你的拥抱总是让我感到困惑,如果你跟萨奇一样总是做些意义不明的行为的话,我就不会觉得那有什么不妥的。但是你不是,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自己更清楚。我以为你跟我一样——但显然我误解了。” 艾斯很平静,这原本就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他一向简单直接,感觉出错了可以重新去理解和定义。这是跟他过往记忆和经历完全独立开的两码事,前者他依旧迷茫,但后者不过是行动等于反应的简单运作。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然后他表白了。就那么简单。 “因为你说我发疯了。” 现在事情似乎是即将结束了。他会向马尔科就刚才的事情道歉,然后一切又会回到原来那样。 他把手从马尔科的手心里抽开,并站了起来。马尔科开始厌恶这种黑暗,这让他什么都看不到,艾斯一旦不说话,他就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尝试着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在一个站立的姿态,并向前伸出手,幸好艾斯还在。他双手捧着艾斯的脸,低下头抵上对方冰凉的额头。 “艾斯,很抱歉…………” “为什么抱歉?我们都没有错。也不要想着安慰我,我会把你揍飞。” “不是,你不懂。” 他们的气息彼此交缠。艾斯低声说:“你又来了,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说了不需要来安慰我……还有你在这里呆的太久了,是时候要回去了。” “那你呢?” “这是我本来的世界,我为什么要出去。” 马尔科大吃一惊,这不应该是艾斯说出的话。他话音里带着很明显的机械味道,还有跟这个空间匹配的虚无感。永远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恐惧的地方——老爹的话回响在耳边。他瞬间明白了艾斯的想法,并不是黑暗将他击溃,而是由恐惧引发的妥协让他选择回到所谓的黑暗世界里。 他白天与自己相处时的不协调感就是来自于对自我认同感的不自信。艾斯可以通过不断的战斗提升实力来获取他人的认同,但却无法获取自己的。他在深深地厌恶着自己。对自己为何依旧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充满怀疑。 这个黑暗空间是他能想象到的最适合自己的地方。它永远安静,且不会有人对他侧目。 就如同他不曾存在过,现实世界没有他这个人。他可以不再考虑别人的看法。 这是他最初诞生的地方,也是最后要去的地方。 马尔科抓住他的头发,由于用力过猛艾斯被扯得扬起了下巴。马尔科不管他距离自己有多近,只是用额头狠狠撞过去。 “你这个没脑子的家伙!难道说你在我们船上三年全是假的吗?还有你的弟弟——这都是假的吗?你回答我——”他隐约觉得额间凉凉的,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对方的,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怒火像火山爆发,根本无法控制情绪,“什么叫本来是你的世界?别他妈自作多情了你个小鬼,你才活了多久的时间,这么轻易否定自己的存在简直是愚蠢之极。你是个活生生的人,你叫波特卡斯.D.艾斯,不是这见鬼的黑暗。” “你也不懂,别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如果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不希望你出世,那么就算你活的多好多伟大,他们都不会祝福你。他们只想杀你——还有你身边的人,当他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夺光 的时候,你还会指望自己还能轻松自在活下来吗?我不行,马尔科,我受够了。” “我不管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世界这么遗弃你,但是你听着,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如果不想失去,那就要挺身去保护好它。别忘了老爹是怎样扛起我们白胡子海贼团的——你以为那些家伙受到的排斥会比你少吗?可是他们照样活得好好的。你跟他们都一样,为什么就你学不会?睁开眼睛就这么艰难吗?” 马尔科的手一直在用力,艾斯简直没办法正常说话。他想去抓马尔科的衣领,但很快发现他的衣服早没了,只能抓住他的肩膀。两个人都因为气恼而火冒三丈。 “还有,给我听好了。从你上我们的船开始,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了,你无权决定自己的生命去留。你没来还好——我管你是个什么样的家伙死在哪里这通通不关我事,可是你现在是我们船上的人,我就不能不管你,你要后悔就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留下来吧。你个白痴。” 马尔科松开手,艾斯倒退了几步远。他鼻间全是鲜血,马尔科刚才那个头槌跟钢一样撞到了他的鼻梁上面,也不知道有没有断掉。他狠狠擦把血。 “我知道我没你能说,你说什么都在理。可是你不是我你能了解什么??你试过出生前两年都呆在黑暗里的滋味吗?你试过失去重要的人吗?你们所谓的被排斥都是基于你们都曾真切地站立在世界的对立面上,可是我没有,我他妈什么事都没干。” “怎么?你的意思是你作为一个海贼没干过坏事,你根本是无辜的喽?既然觉得自己这么委屈,那你干嘛还要来当海贼?”马尔科觉得自己快被气到笑了。艾斯逻辑上的混乱让他越来越觉得他们之间的争吵根本就是小孩子间鸡毛蒜皮的斗嘴。 “这跟我做不做海贼根本无关。而是我生来有罪。”艾斯说,“当然,我不认为我自己有罪,可是这个世界给我下了定义,那我还能怎么办?你们在成为一个海贼前都有机会去抉择自己的命运,摆在你们面前的路何其多,但在我面前就只有一条。如其最终都要眼睁睁看着你们为我送死,为什么我不能选择让自己回到原点?” 他想起那两年黑暗的日子。他就跟一个小怪兽一样躲在温暖的阴暗里,一次次想出去又被一次次召回来。他或许还没有思想,但他能听到——外面所有的声音,盘查,搜索,辱骂。他还听到那个温柔的声音一次次地安抚他,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会让你平安到达这个世界。 但是这个世界拒绝了他。或许只有在那个黑暗空间蜷缩着的日子才是真正自由的,因为没有任何的痛苦和挣扎。不需要勉强自己,也不需要学习如何面对失去。 “我真的努力过了,马尔科。”他的嘴巴里全是苦涩的滋味,“我只是不想再失去。我没你想象的勇敢。” “你错了,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勇敢,你除了不怎么爱流眼泪之外就没有半点男子汉的样子。”马尔科走向前,几乎是凭感觉抓到了他的胳膊。“我没心思跟你上课,虽然老爹说将你交给我,可是坏学生就算怎么说教也只是坏学生。” 艾斯迅速挣开了他的手,但下一秒又被抓住了。紧接着他感到腹部遭到了重创——马尔科膝盖近乎凶狠地击在了自己的腹部上,接着是后背被肘击。他的眼前晃出一道绚丽的重影,张开嘴一口鲜血涌出来。来不及多想,艾斯的反手肘击出,感受到落空之后腾身扭转身体,一脚往既定方位踢出,但脚还没伸直就被牢牢抓住了。 马尔科用脚一勾把他整个人摔在黑暗里。将他的手反扣在他后背,同时一只膝盖死死压在艾斯的后背上。 “想用体技击败我你还差了好几十年啊小鬼。”马尔科的声音高高在上响起,“讲是讲不服你的了,这样有没有让你的浆糊脑清醒一点。” “马尔科,放开我,你不想出去了?” “你是在威胁我吗?不好意思我不吃这套,连一个胆小鬼都带不好我堂堂一个一队长出去也没脸见人。艾斯,无论你怎么说你有罪无罪世界跟你为敌等等乱七八糟,我也是一个想法,想保护重要的东西不是拿自己的命去换就行的了,只要有实力,就算全世界都跟你站对立面那又如何?不想失去就给我变强,不要跟个小鬼头一样只会找地方躲。” 他扭着艾斯手臂的那只手继续用力,从黑暗中能听到骨头移位的声音。 “你瞧,你弱成这个样子——老实承认了吧,你会躲避不是因为你生来属于黑暗,而是你——没实力——” “闭嘴,你这个混蛋!!” 艾斯的声音就跟潮湿的木材在火焰里炸裂的声音一样狂暴不已。马尔科觉得手里一空,接着脸上受到重击。他低低地呻吟一声往后倒,感觉到艾斯扑了上来。就在他的拳头再一次落在他脸上时,马尔科快速抓住他的拳头,放到嘴边吻了一下。 “让我们出去吧,艾斯。你要变得更强,不能让这些烂玩意吞噬掉你的斗志。他们都在等你,还有路飞,我们都在等你——” 世界在等着你。 艾斯觉得原先胀满在心头的饱和感在一瞬间退得干干净净,身体的疼痛感回来了,还有饥饿、疲劳、失血的晕眩等等真实感觉。更重要的是近乎要满溢的力量,它从下腹翻涌而至,流经心脏,最后到达四肢。马尔科看到他身上喷薄出来的烈焰,就如最华美的丝绸将核心体包裹起来,艾斯仰起脸,马尔科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巴和紧闭的眼睛下睫毛的阴影。四周的黑暗被冲开,然后艾斯嘴角勾起一道诡异的弧线。 “就跟做梦一样。”他呐呐地说。 “你是说我现在看到的情景吗?”马尔科也在发呆,“你有时真是.……美的不可思议。” 艾斯有点惊讶地看着他,过于长时间的黑暗对持让他们对彼此的脸有短暂的陌生感。但值得高兴的是,艾斯眼里的气势又回来了。火苗将他全身覆盖,并不断向四周蔓延。 “你是故意激怒我的吗?看来你成功了,我现在不想呆在这了,我会成长到能打败你的那一天。”艾斯说,“我们出去吧。” 时间倒后一点点。确实是一点点而已,谁都不知道艾斯和马尔科到达的空间到底是个什么原理,他们浪费了大堆时间在互相拌嘴,但在现实世界里,不过是几秒钟以内的事。没有人说得准到底哪个时间才是正确的,就跟没有人能断言自己所处的世界是否真实存在一样。 就在艾斯主动跳进那堆液体后,老爹就把奔涌而至的绿色大网震得遍地开花,但更多的液体把吞噬掉艾斯它们的主体牢牢包住,看上去像一朵巨大的绿色郁金香花蕾。 “哼。”老爹虽然怒气冲冲,但到底还是无可奈何。他之前没有选择一下把它们全震碎的原因就是,荧光是由花蕾中央的核心形成的,不将核心从营养盘里掰断,再如何打碎荧光也只是徒劳。核心外面的那层液体能确保在经受任何大招后都能以最快速度愈合隔离层,所以只能通过人为进入那层液体才有机会碰见核心。 现在他把两个队长都赔了进去,但那朵花蕾非但没有枯萎的迹象,反而越来越蓬勃。 就在老爹烦恼时,地面传来了震动。 他往后倒退一步,震动的源头在地底,这个岛上除了亚纪一家人,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制造出这么大的波动。 但是亚纪和柠檬已经离开了,难道说它们又回来了? 但这个波动明显比起亚纪要小很多,而柠檬现在是不可能离开妈妈独自行动的。 正在他疑惑间,波动已经来到了眼前,他眯起眼睛,看到一头庞然大物从靠左一点的地面冒了出来,它距离花蕾大概有五六米的距离,简直是预算好的精准。拱起来的尘土为它挡掉了大部分的绿色荧光,接着老爹看到这只动物背上原来还载着几个人。 “都是泥啊,都是泥!!萨奇你个蠢材你打算怎么赔我衣服啊?” “你难道没看到我鼻孔里面都是泥吗?难道我也会像你一样让你赔我鼻孔吗?” “贼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啊,老头子!!” 最先跳下来的是布拉克曼,他满身都是泥土和草屑,如果不是那把大木槌,大概连老爹都认不出他是谁。接着是萨奇、以藏还有后来加入的马歇尔.帝奇。 “老爹,可找到你了。”萨奇兴高采烈地从动物身上爬下来,那头动物有着跟亚纪一模一样的外表,身躯跟柠檬差不多,正在惶恐不安地甩着脑袋。 “库啦啦啦,看来柠檬还有一个小兄弟在这。”老爹走上前,无视了那几个泥人热切的慰问,光顾着去抚摸那只怪兽的脑袋。 “老爹,你认识它? 还有马尔科跟艾斯不跟您在一块吗?”萨奇有点心虚。看上去老爹认识那头怪兽的几率很大,如果被他知道他们四个是如何将它痛殴一顿然后强行抓来探路的话,老爹一定会痛揍他们一顿。 “是我的一个小朋友,看来咱们家跟梦貘一家还是挺有缘分的。” “老爹,你听我说,这个岛很奇怪——”萨奇急着将所有的事都搞清楚。但没等他把话说完,以藏就指着眼前的巨大花蕾大声叫喊起来。 “这是什么玩意?”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老爹摸摸胡子说:“你们不是要找艾斯和马尔科吗?他们就在里面。” “在里面干嘛?鬼混吗?”萨奇抱着手臂说,“居然把您一个人扔在这里,他们怎么当儿子的。” “帝奇?” 布拉克曼有点奇怪地看着向那朵花蕾走过去的帝奇。他的神色看起来有点古怪。 “贼哈哈哈,老爹,该不会是我家队长是被这东西吃掉了吧?”他的笑容僵硬,满脸的胡子脏兮兮贴在脸颊上。 “这种事情,你们不想去确认一下吗?” 这是一个不言而喻的命令。萨奇收起笑脸,抽出双剑。 “真是的,这个岛上怎么净是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就没有一个会用脚走路的吗?”以藏也拔出枪来。但帝奇却第一个冲了过去,他肥胖的身形突然跟长了翅膀一样灵活之极。 “啧,不用这么急着为你家队长卖命吧。”萨奇冷嘲了一句,也快速跟了上去。 但没等到他们靠近那朵花蕾,眼前的一切就发生了巨变。原本呈花苞状的核心开始从里面膨胀起来,并且膨胀的速度惊人,核心外面厚实的绿色包围层被撑到了极致,接着两股烈焰从中间部分射出,如同利刃一般把花苞从中间分隔开,它的范围甚至到达了还没接近花苞的白胡子众人。 “趴下!” 布拉克曼大叫。 另一股火焰跟在前两股后面,方向是垂直向上。一时间火光冲天,整个夜幕被照得亮堂堂。 “嘿嘿,果然是意外惊喜。”老爹看着气势磅礴的火焰,得意洋洋地说。 “艾斯,再靠近左边一点。” 马尔科用蓝火将自己保护起来。他大喊着让艾斯把火烧到自己的左手边。浓重的黑暗已经破除,现在火焰正在以摧枯拉朽的破坏力将一切可能引发黑暗的荧光驱逐。但马尔科明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老爹所说的核心。 刚才在黑暗空间渡过的时间一度让他以为自己离开始见到的核心已经很远,但黑暗解除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仍在附近。现在他能看到自己左手边有棵形状古怪的植物,它的根须深入到地底,上面是几条硕大的类似输液管的枝干,它们像麻花一样扭在一起,透明的皮肤层上有着细微的泡沫。而枝干交缠的最顶端,一个紫色的果实安静地躺在由枝干筑成的摇篮里。它上面还有顽固的绿色荧光守护,但在烈焰下显得如此脆弱不堪。那个果实遍布着旋涡状的条纹,这对于艾斯和马尔科来说,是最熟悉不过的纹路。 “搞半天,原来是你在捣蛋!”马尔科咬牙切齿。就在他要一手将下面的输液管枝干掰断时,那束植物突然尖叫起来。那个声音直到很久后马尔科两人仍觉得心有余悸,那并不是人类或者其他任何动物能发出的可怕的声音,更确切来说就像是从地狱传来的金属的刮碰声,尖锐的可以把一切听觉扼杀。 “啊!!!”艾斯摁住耳朵惨叫出来,马尔科只觉耳朵轰隆一声后就没了反应。他看到艾斯痛苦的表情,他在大声说着什么,但自己完全听不到。而且他发现自己的行为开始失去控制,原本掰向输液管的手居然不受控制一样转向了自己的喉咙。 艾斯向他冲过来,马尔科看到他嘴角渗出了血丝,他醒悟过来想去咬自己的舌头时,却发现连这个也不受大脑控制。艾斯来到他的身边,他惊恐地看到自己的手抓住了艾斯的脖子,并不断用力。 艾斯的脸色由红变白,又从白变青。他的神情惊诧又惶恐,马尔科想起了之前他看到的艾斯死亡的那幕,直觉的寒意由背脊一路往上爬。 “混……账…………” 想垂死挣扎吗,那就看看到底谁更扛得住。艾斯拼劲全力把马尔科的手掰开,呼吸才刚刚恢复了一点,马尔科就突然把他掀翻在地表上,这是真实的地面,满是泥土和碎石。周围是自己的烈火和四处逃散的荧光。马尔科双膝跪在他身侧,手撑在自己脑袋两边。 “艾……斯……听..听着……我不受..控制。”马尔科艰难地说着话,“没..没办法……让自己……” 艾斯突然听懂了他的用意,他擦掉自己嘴边的血迹,把马尔科的脑袋摁向自己。 “没关系,我来帮你。” 没有什么能比舌头更敏感的了,它柔弱且遍布神经,比任何地方都能更刺激人的思维。他们的双唇彼此触碰,下一秒,艾斯感到马尔科的舌头探了进来,他眯起眼睛,大大方方迎接了它。 这是个无论是哪方面看起来都是个让人脸红耳热的深吻。他们都拥有弧度完美的嘴唇,贴合的时候找不到任何空隙。 这个吻很快结束了,但艾斯并没有咬破对方的舌头,因为马尔科看起来很正常。他捧着艾斯的脸,突然说:“我以前认识一个女人,她告诉我一件事。” “我说过别跟我提你的风流史。” “别急,听我说完,她告诉我,如果爱一个人,只要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爱你,并且吻他就行了。” 马尔科蓝色的眼睛倒影着艾斯放大的瞳孔。后者觉得可笑的同时隐约又有了被戏耍的恼意。 “你在跟我告白?在这个情况下?还是说你通过一个吻然后发现你爱上我了?”艾斯说,“是谁刚才拒绝我来着?” “你可以当我刚才是害羞,但是现在我想清楚了,你坦诚的让人害怕,如果我继续虚伪下去大概会得肠胃炎。” 他贴着艾斯的嘴唇,那里还残留着刚才接吻的湿润感觉。 “我爱你,艾斯。” 艾斯觉得再多的语言铺垫只会浪费时间。就像萨奇说的,就当他们是在鬼混。而原本的战场成了最好的掩护点。他一只手绕上马尔科的后背,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后脑勺。 “被人看到你负责去解释。”他说。马尔科微笑着点头,并再次吻了他。 第12章 <十二> “嗨,但愿我没有打搅到你们。”萨奇灰头土脸从火堆里钻出来,只有他一个人。虽然他脸上带着笑意,但从语气可以得知他心情相当不好。“不过还是麻烦你们下次发情的时候能找个合适的时候。当然如果你们只是想抱在一起死的话,我保证不会干预。” 火势乘着夜风越燃越烈,被驱逐四散的荧光在火圈外重新集合。光线的原因让它们看起来像一层透明胶水,朦胧又厚重。它们来势汹汹,一副鱼死网破的势头。 核心处那株植物又发出凄厉的叫声。 萨奇赶紧捂紧耳朵,冷不防被跳起来的马尔科一记直拳击中脸部。 “你他妈疯了?”萨奇大骂。他满嘴都是血,舌头被自己咬破了,鲜血直流的同时,耳边那难以忍受的尖叫声却明显缓和了一点。 “不用感激我,我们是同伴,这一拳就当我送给你的。”马尔科似笑非笑地说。萨奇瞪着他,忍不住伸手向他做了个下流手势。 “你这是在公然报复!给我等着瞧。”他不再理会马尔科,而是冲着他后面慢吞吞爬起来的艾斯喊。“艾斯,如果你还没有被这个野兽吃掉的话,就马上把那株东西烤掉。” “我也想,不过动不了手。”艾斯扶着膝盖,觉得眼前花了一片。“我使……使不上劲。” 他握紧拳头,但刚才还汹涌而至的力量完全被抽离出体外,身体就跟一只被抽干氢气的气球一样干瘪无力。马尔科吸了一口气,同样发现力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别忘了刚才是谁在那么大规模放火的。” “他不是在开玩笑,我的力量也不见了。它似乎对恶魔果实的力量有抑制作用。” “……你说的是那个声音还是这个?” 萨奇指着马尔科肩上说。那里有一块绿色的发光物体正在缓慢挪动。马尔科吃了一惊,那玩意跟种在他身上似地牢固,怎么甩都甩不开。不仅仅是他,艾斯的脖子到锁骨的那一带也出现了同样的东西。 看样子他们谁都没有留意到这个。萨奇翻了个白眼,说:“我就说你们别随便发情..……” “萨奇小心!” 马尔科突然一脚把萨奇踢开。后者在地上滚了几圈,抬起头看到马尔科头顶盘旋了一根不知从哪爬出来的巨大枝干,呈乳白色的外表,外层还在咕噜咕噜冒着黏腻的液体。 “怎么搞的?” 马尔科发现身体没有任何变化的同时,力气也在逐渐减弱。他瞬间想到了海楼石,但老爹明确说过这个岛不可能有海军,但这种被强行套牢身体的感觉跟那玩意实在太像了。就在他疑惑的几秒间,那根枝干已经卷住了他的腰,接着他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我说你到底是在干嘛?是在做游戏给我看吗?你弱得也太他妈好笑了吧!” 萨奇难以置地说。他已经在怀疑刚才那差点让自己屁股裂瓣的一脚到底是不是眼前这个家伙干的。 “你看我像在做游戏吗?我跟艾斯的力量被抑制了,快——”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嗤”一声脆响,缠绕着自己的枝干顶部被砍成两截。有一刀擦着他的脖子过去,只要稍微有一点偏差,一队长大概今天就能给自己写墓志铭了。 “艾斯,下次你没有十成把握的时候就别用刀,乖乖让它做你的装饰品。” 被惊出一身汗的马尔科跳下来后第一时间赏了艾斯一个爆栗。艾斯喘着气,他力气快要耗尽了。起跳那一下还扯动了他的伤势,还没愈合的伤口正挣前抢后往外冒血。 “放……心,我有信心不会把你砍死,最多重伤。” 他勉强咧嘴一笑,感觉手已经酸软到快抓不住刀子了。 “萨奇,这玩意能用刀砍断。”艾斯指着不远处的核心植物对萨奇喊,“那家伙是源头,快去砍断它。” “闭嘴,我不需要一个半吊子的家伙来教我怎么做。” 萨奇以一个不必要但足够潇洒的姿势跳起来,手里的双刀在烈火映射下闪现出锋利流畅的血红色。 “就当还你们一个人情。记着下次要乱搞的时候最好找个有门的地方。”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说。 马尔科和艾斯并肩看着这场堪称豪华的表演。萨奇白色的身影穿插在那几根已经完全失控暴走的枝干当中,绿色的液体溅落在他身上,化出一个个黑色的洞。但这些完全阻碍不了他,他闭着眼睛进行屠戮,所有的精神和气力都集中在手中的刀。那株植物仍在发出令人心悸的尖叫,但守护它的同党们成为魔术师手里的道具,被任意切割成一块块独立又整齐的残骸。雨点般的液体洒落大地,然后被烈火吞并。 “噢……” 马尔科想说点什么,但又说不出口。他很少看萨奇作战的样子,他似乎生来就适合干些跟战斗没关联的事。讲冷笑话,讲些荤段子,还有就是装成假惺惺的情场浪子在船头念诗。 如其说他是个海贼,不如称呼他为半吊子的艺术家比较合适。 “马尔科,别忘了他原来是个厨师。”艾斯摸摸自己的嘴唇,眼睛一直瞪着那只白色大蝴蝶。“你知道他最擅长什么吗?” “在你的肉上撒胡椒粉?” “不是,是切胡萝卜。”艾斯习惯性地去压帽子的边缘,摸了个空才想起他今天没戴帽子。 “艾斯,看你做的好事!” 以藏和另外两个人终于顺利到达。只是代价有点大,三个人都被火熏得不成样子。布拉曼克甚至被烧掉了一团头发,上面还在冒烟。 “没问题,它很快会长出来的,别担心!你们都完好无损吗?” 布拉曼克高兴地拥抱了艾斯,然后看到他有点痛苦地弯下了腰。他的背腹全是血,虽然只是皮外伤,但是失血过多也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队长!” 帝奇大叫。艾斯以为他也要扑上来,但事实上帝奇只是叫了那么一声而已——接着他整个人就跟烫着屁股一样弹开,冲着萨奇的方向奔过去。 “他怎么了?” 艾斯看着他的背影,有点莫名其妙。 “看来你在队员心目中的地位不怎么样啊,如果是我,他们会不顾一切冲上来抱着我哭的。” 马尔科叉起腰对艾斯说。 马歇尔.帝奇发疯一样冲到目的地。一切都让萨奇手里的短刀给毁了,遍地都是仍在蠕动的枝干残骸。萨奇白色的身影仍在顶上飞舞,他还有一根顽固的枝干需要解决,那颗紫色的果实已经近在眼前。 “慢着,四队长!” 帝奇气喘吁吁。他庞大的身体紧贴在那株植物的底部——那是它的树根部分,粗糙的表面布满了走向奇异的黑色花纹。 “那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以藏惊讶地问。他以为帝奇是赶过去帮上一把,可是现实情况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抱住那株奇异植物的底端,并用力摇晃它。上面的萨奇在对付最后一条枝干,他像削萝卜片一样把它切成整整齐齐的块状,但因为摇晃的原因,他不得不放慢动作让身体平衡一点。绿色的液体开始疯狂缠住他,让他大半个身体没入黑暗。 “你在发什么疯?”萨奇不满地喊。他的落脚点本来就不多,现在更是只能踏在被削掉枝干的主干上面的凹陷地方。 “帝奇,放手!”艾斯想去阻止他的愚蠢行为,但被以藏抢先一步。他冲着毫无停手意思的帝奇开了一枪,子弹擦着后者的胡子精准地射入植物体内。然后又是一枪。枪口冒起青烟,遮盖了他小半边脸。 “下一发。”他阴冷地说,“如果你还不停手的话下一发就该进你的驴脑袋了,帝奇。” “艾斯队长!”帝奇没再敢动弹,他满头大汗冲着艾斯叫,“队长!我只是来帮忙!你不相信我吗?我只是——” 他的手又开始动了。以藏几乎是同时扣动了扳机,眉头都不皱一下。枪响了,但子弹却又一次擦着帝奇的脸飞过去。马尔科的大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枪,使枪口略微偏了一点点。 “够了,你想让别人看我们内讧的笑话吗?冷静点。”马尔科说,“艾斯,放下刀!” 艾斯不大情愿地放下刀子,说:“他是我的队员,以藏。别捞过界。”他跟以藏互相瞪了一眼,这种不友好的氛围让马尔科决定两人都得挨上一拳头。 帝奇奋力摇动那株生物,心脏跳的跟兔子一样快。但以藏的子弹为萨奇争取到决定性的时间。他左手搂住滑腻腻的枝干,右手的刀则狠狠捅进它的中间位置。 “伙计,到剥大葱的时间了。”萨奇说。 刀子顺着割开的缝隙一路往下,萨奇下坠的体重加快的刀子的速度,被剖开的枝干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枝干的末端就是果实的摇篮,从主干上延伸出大量的触须,这些触须不但为果实提供营养,还把果实缠绕成一个椭型的蛹。看上去似乎无懈可击。 萨奇的刀子并不畏惧这些。把巨大的枝干剖开后,几乎化成一团黑色浓雾的萨奇将刀锋迎向了这个复杂的营养盘。他只剩下一只眼睛能看清周围的情况,但刀子不需要视力,它本身就是自己的眼睛。 刀锋迅速割开一大团七缠八绕的触须。植物发出了更加骇人的尖叫,这声音甚至让地面卷起了沙尘。萨奇撇头避开袭来的尘土,动作放缓了。这时他突然看到地面的帝奇正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看着自己。 萨奇的手已经伸向了那颗紫色果实,但他突然停手了——中午时那阵强烈的不安感席卷上心头,让他的脑袋一阵痉挛似发疼。他为此迟疑了半刻——帝奇仍在用那种诡异的神色看着他,仿佛他是一头无路可逃的猎物,而狩猎的最佳时候就是现在。头痛仍在发作,他不得不抓住其中一束扭动的触须,以防止自己站不稳摔下去。摔下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再爬上来就好了。这没什么好紧张的。他在心里安慰自己,冷静点萨奇你难道会认为掉下去就会被(谁?)抓住然后—— 被猎杀。 头痛突然停止了。他恢复了清醒。我干了什么?他迷惑地问自己。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受到植物发出的声音影响了,心脏一直在狂跳,连手脚都开始颤抖起来。 马歇尔.帝奇的声音透过飞扬的尘土传过来。 “萨奇队长,你快点吧。”他喊。那个令人不安的神情已经在他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那张粗鲁、憨厚的脸。 “你会错失最佳的逃走时机的。”他笑嘻嘻地说。萨奇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原来已经抓住了那颗果实。布满旋涡状纹理的外表,传递出来自大海最深处的诅咒。他手腕只需一点点力气就把它拔了出来,果实底部带出了一条条粘稠的液体。 “我拿到了。” 可是这句话到底是跟谁说呢?他上气不接下气,他只觉得累透了,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就在果实脱离那个营养盘乃至整棵植物时,一直在跟烈火纠缠的绿色液体突然跟退潮的海水般泛起大规模的皱褶,半空中飞舞着的荧光开始聚集,短短几秒的时间内,半空中便出现了集结起来的一大片绿色波浪,它们在无规律地翻涌着,那情景让地下的人终生难忘——如同进入了大海最深处,只能像蝼蚁一样看着头顶明灭的波澜无能为力。 那片“海域”很快失去了原来通透的绿色,变成了墨黑,又渐渐化作浓雾,最后浓雾越来越稀薄,在烈火下接近看不见。 艾斯觉得力气在慢慢恢复,他捏了一把拳头,看到指缝间迸出了火星。他抬头看到了久违的夜空中的繁星,意识到这场盛大的演出快接近尾声了。 “好了,趁火还没烧过来,我们得赶紧离开了。”马尔科说。 地底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那株仅余下地表一截断根的植物强烈扭动起来。在帝奇脚下,无数的黑色树根破土而出,开始无目的地向四周拓展。萨奇抱着果实,还没到地面就被蜂拥而至的树根死死缠住,帝奇则被甩到远远一边。萨奇使劲仰起头望向同伴那头,发现那里连个人影都没有。 “好吧,这就是错失逃走时机的代价吗?”他咬牙切齿地说,身体正进一步被卷入树根堆里。 这时候他感到头顶发根处传来剧痛——有人抓住了他顶在前额的一大坨头发,并用力往上扯。 他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听到艾斯的声音,他在说:“我说了这个肯定是他,我认得他的头发——可你们偏不信。” 接着他被连人带发从树根里拔了出来。动手拔他的是艾斯,他以一个倒挂的姿势抓住自己的头发。抱着艾斯双脚的是以藏,但他快笑到脸抽筋了,幸好他身后还有布拉曼克,避免了下面两个人因为他笑到脱力而葬身树根从里。 马尔科巨大化的拟兽型态在烈火中显得尤为壮观。但要以刚恢复的身体去承载四个大男人的重量还是显得有点吃力。 “快……上去,我快没力气啦!” 艾斯一边喘气一边喊。四个人跟葡萄串一样挂在马尔科脖子上,最底下的萨奇觉得这样下去自己的屁股会被狂躁的树根抽开花。 “马尔科,你就不能再使点劲吗?这样把老子提上来有什么意义?” “我管你!你们最好全都掉下去省的我第二天脖子痛!” 一行人骂骂咧咧,还没飞出几米远就听到帝奇的呼唤声。他跟遇难获救的人一样站在火堆里挥舞着双手。 “我在这。”他兴奋地大叫,“救救我,艾斯队长!” 其实那时候我并不想救他。 后来萨奇这样对艾斯说。他是个坦诚的人,而且极其嫌恶口不对心。艾斯的神情很尴尬,萨奇知道这样对一个年轻队长而言是件多么难堪的事。但他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他不想对任何人有所欺瞒。 然而眼下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让帝奇抓住了自己的脚。帝奇老实的笑脸在浓烟中显得很不真切。用萨奇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的灵魂已经死了,可是他仍努力制造笑容,但那笑容上面找不到一丝一毫真实的感情。 他们飞出了树根猖獗的区域,虽然没有了荧光作祟,但大火没有一点要减弱的意思。盛夏的夜风和树木是最好的催化剂。他们快速回到了老爹身旁,发现老爹已经稳稳当当坐在一头巨型猛兽身上,旁边还有两头小一点的。 “你们实在太能浪费时间了。”老爹居高临下地说,“不想被烤焦的话就赶紧抓牢,我们要回去了。” 马尔科把身下一堆人一股脑全扔在柠檬隔壁的那只貘上面,自己则拖着艾斯奔向柠檬。 “我说你慢点,我有伤。”艾斯说。 “那只是皮外伤不是吗?”马尔科迅速吻了他一下,“而且你跑不动我可以抱你。” “所以我最讨厌随地发情的家伙了,尤其还是那些不懂礼仪的野兽们。”萨奇看着那两人的背影说。他小心翼翼趴在这只之前还被自己揍的满头包的怪兽身上,并且担心这家伙会不会在半路把自己扔下来。 那颗果实被他用外套包起绑在了腰间。以藏指着它问:“这玩意你会吃掉吗?”他想起那些绿色的液体,不由有点恶心。 “吃了你可能会变成一条绿色的鼻涕虫。” 萨奇看了一旁的帝奇一眼。帝奇冲他咧嘴一笑,并没有开口说话。 “我还没想好,指不定我会把它做成水果拼盘给你们的下午茶加点料。”他停顿了一下,又慢吞吞继续说,“反正这东西现在是我的,任我处置。” 大地在震动。亚纪用它又长又尖锐的鼻子在地面拱出一个深坑。它首先钻了进去,接着是还不知道姓名的柠檬的小兄弟,最后才是柠檬。 艾斯最后看了一眼在烈火中垂死挣扎的那些树根枝干。它们仍在疯狂地扭动、扩散。哪怕被火墙烧成灰也在所不惜。尖叫声仍在一波接一波涌过来,但艾斯已经不觉得有多难听了。它变得异常虚弱,生命力在不断衰退。这种声音听起来更像一首不成调的挽歌,只是不知为谁而唱。 黑暗再次笼罩而来。只是这次再不会有进入未知空间的不安与恐惧。它代表着希望的开端,虽然尚未到来,但足够让人振奋。 艾斯闭上双眼。马尔科紧紧搂住他的肩膀。密集的泥土掉落在他们身上,带来一股强烈的潮味。 在黑暗里艾斯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抓住,马尔科让他转过头来。谁也看不到谁,但对方的呼吸那么真实地拂在了彼此的皮肤上。马尔科微微向前吻住了他的嘴唇。 “结束了。”他说。 但他们才刚刚开始。 第13章 <十三 完结篇上> 艾斯做了一个奇妙的梦。他很少记得自己梦里的内容,但这次的记忆却异常清晰。 他看到自己赤裸全身站在一个湖里,湖水温暖干净,从水里的倒影能看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湖水的尽头是一片橙红色的迷雾,隐约透着树林的影子。天空开阔湛蓝,长条状的云朵延伸到天空的最尽头。 他一直往前走,每走一步身体就减轻一点重量。不是主观上的体重增减,而是无形的重压,那些无数年月积累下来的心理重负。 既不感觉高兴,也没有伤感和痛苦,他面无表情地走着,湖水在搅动下微微泛出涟漪,但很快恢复平静。 艾斯想知道一直走下去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东西。 但就在他将要走到湖的岸边时,他突然醒了。不是噩梦般的惊醒,而是自然而然地苏醒过来。那个梦停留在那层触手可及的橙色迷雾里,他眨眨眼睛,确保自己现时是清醒着的。 眼前一片黑暗。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还处于那株植物制造的黑暗空间。但很快他发现原来有东西覆盖在他的双眼上面,温暖的,带着粗糙的纹理。他伸手尝试性地去触摸了它,很快手就被抓住了。 马尔科挪开覆在他双眼上的手,他的脸凑得很近,几乎就在艾斯脸上几厘米的地方。 “早上好。”他说,“你做梦了吗?” “……你靠太近了。还是说你要给我个早安吻。” 艾斯揉揉眼睛,发现已经天亮了。大概还是清晨的时候,光线还不是特别明亮。四周传来昆虫低哑的叫声。他想起昨晚从地底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快被折腾疯了,看似短暂的地底潜行让他们的精神绷紧到了极点。艾斯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柠檬身上爬下来的,失血和饥饿让他只来得及看一眼没有任何泥土洒下来的黑暗,就匆匆忙忙睡了过去。 他揉动头发坐起来,看到自己在一大块绿草地里,身边围绕着一圈半人高的灌木 。远处船员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他们有的醒了,正聚在一起聊天,有的还在死睡,鼾声与昆虫的叫声此起彼伏。老爹靠在俯身的亚纪身边,正乐呵呵地跟布拉曼克和哈尔塔说着话。 他们的神色自如,仿佛对昨晚的恶斗一无所知。艾斯发了一会呆,然后肚子叽里咕噜大声叫起来。马尔科跟变魔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堆食物。 “你一夜没睡?” 艾斯边忙着往嘴里塞东西边看着马尔科眼下一圈青色问。马尔科避开他的食物碎渣,轻描淡写地说:“啊,要看着你不是件容易事。” ——这里的照看就包括脱衣服擦身重新包扎伤口换干净衣裳准备食物还要无时无刻不提防艾斯的睡后多动症——如果他总在做恶梦的时候动拳脚,那么马尔科需要动用全力才能确保自己不受伤。 “我从来不知道你的睡相可以差成这样。”马尔科说,“如果我不按着你,你大概会在梦里打个地洞然后把自己埋起来。” 艾斯咕一声把最后一口食物吞下去,他舔舔嘴角说:“那真是谢谢了。”他唇下还有没擦干净的食物残渣,马尔科伸手擦掉它,顺便靠的更近了点。 “光谢谢不够,你应该给我点奖励。” 艾斯以为他要吻上来,但马尔科并没有这样做。他的嘴唇停留在艾斯的嘴角边,距离小到能感觉到他唇边的绒毛。 他蓝色的眼睛让艾斯回想到梦里那片湛蓝的天空。 艾斯勾起嘴角,抓住马尔科的脖子让那点距离变成零。 “这样够了吗?”他笑着放开对方。马尔科有点惊讶地看着艾斯,又看了看周围的队员,似乎并没有人留意到这一幕。他奇怪地问:“你现在不怕被人看到了?” “怕什么?怕他们知道一队长跟二队长在谈恋爱?”艾斯舒展开四肢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清晨青草的味道总能让人心情愉快。“如果你害怕的话昨晚就不应该接受我,我不会躲躲藏藏,而且我说过,被人看到了你负责解释。” “你真的很奇怪。”马尔科回味着刚才那个浅尝辄止的吻,这种感觉很新鲜,会让人心跳加快。“应该说你很多变。” “你才多变吧,是谁说我在发疯,但没多久又跑来表白的?” “我解释过了,因为我也会害羞。还有我没有被男人表白过。”马尔科认真回想了一下,决定给自己找个台阶,“我只接受过姑娘们的表白,但通常她们都很害羞,躲躲闪闪的让你使劲猜不透。你需要花很大精力才能确定自己回应的时候是会得到一个吻还是一巴掌……所以你那么直接让我很不习惯。” “那么说我当时应该一拳揍晕你才能让你感觉好点?”艾斯说,“你的理由太蠢了,还有别拿我和女人比较。” 马尔科探过身,手撑在他的腰侧。艾斯展开的身体有着放松特有的柔和质感,肌肤上面还隐隐有露水潮湿的痕迹。马尔科想,虽然不知道他的心对自己开放了多少,但至少现在比以前好多了,而且眼前这具鲜活的肉体似乎并不抗拒接近。它就像隐秘于林的宝藏,吸引着一切途径的旅客。 他看着艾斯略微有点走神的眼睛,饥饿感又悄悄溢满在心腹间。 “马尔科?”艾斯转动着黑色的眼睛,把视线焦距调回到马尔科身上。 马尔科俯下身,他左手手肘压在艾斯耳旁,并拨开遮盖他眼睛的一小撮头发。右手则顺着他赤裸的腰间一路滑到起伏的腹肌上。 “我没有拿你跟女人做比较。”他用指尖在艾斯线条分明的肌肉上来回滑动,这种带有明显挑逗意味的行为让后者涨红了脸。“你是个男人,不过你知道其中最大差别在哪吗?” 如果说之前在对岸跟艾斯的那次所谓调情行为是自己无意识的杰作,那么这次则是马尔科有意为之。他比艾斯多活了十多年,在这方面占据压倒性的优势,更重要的是,艾斯是只不折不扣的菜鸟。他可能很擅长接吻——以艾斯一贯奔放的作风,马尔科有理由相信自己不会是他接吻的第一个人——但肉体上的接触是另外一个层面上的东西。它代表了彼此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它让距离从纯正意义上变成负值。 无论是人生历练或是爱情,艾斯需要学习的地方实在太多。如果马尔科是个好老师,他会给艾斯一大叠书籍和纸,然后尽一切耐性去引导他。但显然马尔科不是什么好老师,他不过是个普通海贼,再优秀的海贼也会有被冲昏头脑的时候。 艾斯没有任何准备,在马尔科的手摸到他的腹间并往下探索时,他甚至连呼吸都忘了。浑身僵硬的就跟块木头一样。 马尔科低下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指尖触到了意想之中的炙热。 萨奇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他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全身跟散架一样酸痛。他没有做恶梦,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生活总是先给你一颗糖果,然后再抽你一鞭子。比如这次,他带着老爹的话赶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船队的一二队长抱在了一起。幸好他们的裤子还在,否则萨奇会想一头撞死。 “你们的船员看到会哭的,两位!”他一脚踏在马尔科的背上,后者停下动作,铁青了脸回头看他。 “怎么老是你?”马尔科不满地说,“你是故意算好时间的吗?” 他并没有打算站起来,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跟萨奇较劲。 “你以为我愿意?你应该感谢看到的是我,如果是二队的,他们肯定会冲过来跟你拼命。” 萨奇看了艾斯一眼,他瞪大的双眼下面有一道光线投下的明显的阴影。这让萨奇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马尔科,起来。”艾斯终于开口说。马尔科叹了口气,他侧过身让艾斯坐起来。那家伙双目发直地呆了半刻,没有跟萨奇打招呼,而是爬起来自己一个人走远了。 “他生气了。”萨奇看着艾斯的身影说。“你不觉得自己做的太过火了吗?我可不信你是什么欲求不满的人……太操之过急会适得其反的。” “我相信他只是害羞……不过真是糟糕。”马尔科抓抓后脑说,他的神情透露着一种迷茫与不安。这是很少见的情况,所以萨奇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我不想这么干的,可是我一直觉得时间不够用。” “你的还是艾斯的?”萨奇有点嘲讽地笑了,“别把自己想的那么脆弱,难道你会觉得今天不把你那玩意竖起来明天就没机会了?还有你是认真的吗?艾斯不是你甩掉的那些女人,他发起疯来不是闹着玩的。” “你用错词了,不是甩,是友好分手。另外我从来不会像你一样玩弄感情,以前是,现在也是。” “那你在怕什么?你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拿来挥霍鬼混,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不知道。”马尔科轻轻咬着自己的食指指骨,他出神地看着远处,虽然那里除了杂草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有点担忧,从昨晚开始。我老觉得不小心就会把他弄丢,到那时就找不回来了,所以尽可能呆在一起。谁知道下一刻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 “……把你这不入流的感慨先收一收。你只是得了恋爱综合症——简单来说就是恨不得把喜欢的人绑在腰间——所以别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萨奇说,“恋爱就像暴风雨,稍不留神就该被卷跑了。可是你还是一队队长,除了谈情说爱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好吧。”马尔科站起来,“跟我说说老爹的安排。最好简洁点,我赶时间。” 艾斯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晃荡,不知不觉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天色开始大亮,清晨的薄雾悄悄散去,昆虫的声音渐渐减弱,被清亮婉转的鸟鸣所替代。大型动物还在酣睡,艾斯偶然会看到它们露在外面的宽阔的后背,上面都是坚硬的盔甲。他还看到了两只兔子一前一后在他脚边窜过去,一只粉红色,另外一只可能是灰色,还有各种颜色的甲虫,停留在凹凸不平的树干上面,只要有一点儿声音,它们就慌慌张张一块飞起来,落到另外的栖息地上面去。 艾斯留意着一切发生在他周围的事,还有细微的声音。 他尽一切可能将这些信息塞进脑子里,最好填的满满当当,让大脑再抽不出一丁点空间来储存刚才发生的事。 但结果令他沮丧。 马尔科的影子出现在任何他留意到的地方。那些嘈杂的丛林乐曲经过他的耳廓进入他的脑子,最终被删减到只剩下马尔科低沉的喘息声。还有他手掌的温度,事实上艾斯搞不清到底是他的掌心温度太高,还是自己差点烧起来的原因,很热很热,热得要命。 他低头看了一眼绷紧的裆部,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热度似乎又重新涌了出来。当然这种情况对于任何一个健全男性来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问题出在是谁造成的。 艾斯只想把自己的脑袋埋到冰冷的海水最深处,好把他翻腾不已的血液冻上一冻。 “我就是只傻蛋。”他自言自语地说,隔了几秒后又像确认般用力点了点头,“很明显,艾斯你就是个大傻瓜——你到底是哪出了问题?谈恋爱只是亲吻而已?别忘了——” 但他接不下去了。他想找个得体的理由嘲讽自己,以此证明自己是个犯傻的笨蛋——只是犯傻,人总有那么几件事老是绕不过来,哪怕你知道应该怎么办——但他会改正过来。只需要给他点时间。 艾斯认为自己应该明白,但事实上他根本一无所知。这就是他接不下去的原因。他没办法说服自己那只是个偶然的错误——他对身体接触反应敏感,但不是好的方面。相反,他在马尔科触摸他的那一瞬间感到害怕。那种感觉跟他第一次出航遇到暴风雨时一样,他孤身一人被抛在海上,面对着未知未来惊慌失措无能为力。 两者对于他来说都意味着陌生的诱惑。既想探究又怕粉身碎骨。 艾斯叹了口气,一阵凉风刮过他的脸,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走到了棘刺丛生的一小块坡地里,里面还稀稀拉拉长着着干瘪瘪的小黄花。他往里面看了几眼,耳朵准确捕捉到若隐若现的流水声。 正在他犹豫着洗个脸会不会好点时,有脚步声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是马歇尔.帝奇。 马尔科跟比斯塔一块清数了一下人员。这件事上面他们得感谢一直处于所谓神志不清状态下的哈尔塔,就在他们在隔壁打得五颜六色的时候,小个子队长已经早早清醒过来,并跟比斯塔一起把散开的船员集合起来。现在他顶着一脑袋的肿包,正跟以藏吵得不可开交。 除了确定在船上没下来的船员,勉强也算的上人员齐整。有几个倒霉的家伙碰到了夜晚狂性大发的查斯帕克,多少受点伤,但不算太严重。 马尔科数了几遍,还是没有发现艾斯的身影。他不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只是有点疑惑那家伙只是害个羞用得着这么长时间不出现吗——从某些方面来说,马尔科高估了艾斯的承受能力。有些事情在年龄差距上面总会造成很大区别。 老爹完全不管事儿。从清点人数开始,老爹那边就已经开始了宴会,哈尔塔把这个称之为清晨的觉醒之旅。 “很好啊很好啊,这简直好极了。”老爹捶着腿大笑,他冲着一旁想开溜的马尔科喊,“你跟他们说了吗?我们还得在这里呆上两天,哪个傻瓜没体会到这个岛的意义的,最好抓紧时间。” “你不是说最多只呆一天吗?怎么又改成两天了?”马尔科停下脚步。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在他身上,虽然时间很短暂,但总让他有点心虚。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他们身上,这跟以前那个崇尚纪律的一番队队长截然相反。 “我说了一天吗?那我改口了,是两天,这个岛还有很多有趣的地方,你们要花上更多时间来研究它。” “别说的那么轻松,老头子。你昨天也是说不会出什么事的。”马尔科把语气放轻松,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有想逃跑的意思,最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如果你还想把我们扔在这里过两天,那么最好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清楚,关于这个岛的任何事情,它有什么危险的地方,还有那些幻境那些气味那些荧光……” “什么荧光?马尔科,你在说什么?”哈尔塔奇怪地看着他,马尔科看到旁边的萨奇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冲自己做了个鬼脸。船员的目光又一次被他吸引过来。 “这个啊……”马尔科倒退两步,额头开始跳起来。 “库啦啦啦,看来你全部都知道了,那么你来跟他们说一下吧。为了我们的安全——”老爹放下酒瓶子,痛痛快快地说,“就拜托你了,一队长!” 马尔科生平第一次有了被摆一道的错觉。 “艾斯不在?”以藏抬起头问。萨奇提着一瓶酒坐在他旁边,他看着正忙着跟队员们讲解的马尔科,那家伙的脸大概现在已经变成绿色的了。 “不用担心他,比起他来,我更在意帝奇那混蛋上哪去了。”从早上开始他就有意无意去找寻马歇尔.帝奇的身影,他觉得自己就跟得了强迫症的病人一样,越是讨厌越是在意。 “你不喜欢他?”以藏问。 “是的,很不喜欢。”萨奇喝了口酒,把瓶子递给以藏。“以前并不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但是突然就不喜欢了。” “他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以藏把酒瓶子推回去,他并不喜欢早上喝酒,狂欢应该是属于晚上的戏码。但萨奇似乎又有要喝得醉醺醺的征兆。他把头靠在以藏肩膀上,突然说:“要不我们先去走走。” 他说的是“我们”,而他们周围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听马尔科说话。以藏皱起眉头,说:“我们俩?” “没错,反正他说的我们都知道,就让笨蛋们继续做笔记吧,我们应该离得远点,好好去玩玩。” 他身上那股特有的香味钻进以藏的鼻子,让他忍不住打喷嚏。太浓了,浓到不正常。 马尔科一直讲到喉咙干涸,终于把要讲的话讲完了。他仔细留意着队员们的神色,他们从开始的无所谓到被吸引,再到惊讶,最后他们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马尔科松了口气,他的任务算是完满完成了。他不动声色地跑到外圈队员那里喝了口水,想从侧面悄悄溜走。 “马尔科。” 他简直想仰天长叹,生平第一次这么讨厌听到自己的名字。但他不得不回头——因为是老爹叫住了他。 “你要去哪,我的儿子?”老爹温和地问。 “我得去那边看看……就那边。”马尔科硬着头皮回答。这是他仅有的欺骗行为,但他跟自己发誓,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那边?” 老爹看着他指的一片荒芜森林,没想起那里有什么好去的。他说:“我原本还想叫你到我们的船去看一下,毕竟你不喜欢这个岛——” “不,我喜欢。”马尔科急忙说,或许是意识到这样跟自己之前的表现很不相符,他又加了句“——至少现在感觉不错。” “库啦啦啦,你有点改变了小子。”老爹摆手说,“去吧,我很高兴你能找到喜欢的东西。” “他的样子怪怪的。”比斯塔对哈尔塔说。他们一直站在老爹身旁,对马尔科的表现全部看在眼里。“而且他去的方向跟他说的不一样。” “根本是相反的两个方向。”哈尔塔说,“你不觉得他的表情跟萨奇很像吗?萨奇老是这样,跟做了贼一样,特别是去见他的阿莉娜的时候。” 比斯塔有点惊讶地看着哈尔塔的圆脸,他一直是几个队长里面最成熟的那个——所以多少会对那群整天只会秀逗的家伙不甚了解——他从来没有听过阿莉娜这个名字。 “阿莉娜是谁?”他问。哈尔塔用食指点着下巴,尝试着用最适合他形象的言语表达这个神秘人。 “是萨奇最喜欢的人,但我们都没见过。因为她只存在于萨奇的梦里。”哈尔塔说,他最后一句显得有点吞吐,“你可以……恩,把她称作梦中情人。” 萨奇带着以藏快速离开了他们的临时据点。他并没有说到底要到哪去,只是一直催促着以藏跟上。他还带走了好几瓶酒,酒瓶子子在他腰间互相碰撞,发出沉闷的类似击鼓的声音。 他们很快进入了不远处的树林,这里的地势稍微比他们的据点要高一点,从据点平地延伸出来的青草地渐渐消失,换成裸露的黄泥还有坚硬的沙石。到处都是高的看不到顶的蕨类植物,还有挤在一起耀武扬威的野玫瑰。他们尽量挑平坦的地势走,林子里回荡着鸟类大声的鸣叫,让林子显得更加开阔寂静。 萨奇一路都在耸着鼻头,像条认真觅食的大型犬。以藏打着呵欠跟在他后面,看他一会探进棘刺丛里,一会又整个人趴在满是露水的苔藓上。 他一直不说自己到底在找什么,最后以藏忍不住问:“你在找什么?” 萨奇像发现什么宝物一样扑到一大丛卷柏里,以藏耐心地等着他。他在外面晃动的屁股让以藏想起那些家养大狗,可惜他没有那条毛茸茸的尾巴。 等他钻出来时满脸都是卷柏掉下的孢子。他扬起手向以藏展示手里的东西,一把枯黄的野草。 “今天佛萨说我运气不赖,看来他说对了。” “这是什么?” 以藏接过那把草,左看右看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应该去咬它的根。”萨奇说,他拿回一小根,随意在衣服上擦两擦就一口咬下草的根部。以藏以为他一定是饿疯了导致饥不择食。但萨奇并没有吃下去,他只是咬开了根部。他把咬开的草根递到以藏面前。 “这玩意叫香根草,它提炼出来的精油能让你的脑子随时保持清醒,如果你在身上带一瓶子这个,那么你可以在查斯帕克身上打个滚都没问题。这个岛所有的东西都有它相生相克的道理。”他踏过眼前的卷柏丛,从隐匿在蕨树中一棵不起眼的小树树干上扒下一大块树皮。“还有这个。” 以藏把那根香根草的根部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只有泥土的味道,还有一股隐约的烟味。他接住萨奇扔过来的树皮,上面黏糊糊的,像拿着一块凝结的鼻涕。 “别那副模样,好东西往往不会像你想象中长得那么好。” “这恶心的东西又是什么?”以藏嫌弃地将它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回左手,换哪都不自在。 “苏合香。最适合你这种随时发神经的人……哦,对了,据说它还有催情成分。” “我对这些没兴趣。为什么你跟马尔科都那么喜欢给人上生物课?”他把手里的草跟树皮全部丢回给萨奇。“这种东西只适合你这种色大叔。” 但萨奇把手里的东西通通塞进以藏的衣袋里,并阻止他扔出来。 “谁让你们这群笨蛋都不爱学习。”他自高自大的形象又在以藏心底涨了好几圈,让他忍不住想给他一拳。“为避免你的心神又被那些食尸花控制,你最好在离开这个岛之前都带着它们,而且带的越多越好。不仅仅是你,其他船员也得去找这些防止中招,这个岛的动植物为了生存都养出了适应环境的本领,我们只要站对了边利用好资源,什么事都可以轻松解决。” “你刚才说它有催情成分。”以藏闻了闻自己的手掌,确实有一股清香味。“万一闻多了发作起来怎么办?” “没关系,我会帮忙的。”萨奇笑眯眯地说。以藏扬起眉毛,他用手指戳着萨奇的胸口,凑近说:“我算是明白了,你这家伙就是这样把姑娘们拐上床的?真是符合你下流的品性。而且看不出来你还有其他的特殊爱好。” 他们的个子差不多高,现在距离有点近,彼此对视的目光让萨奇想起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 时光逆转,当年那两个飞扬跋扈的年轻人现在已经褪下了大部分的锋芒。但以藏乖戾的眼神倒是一直没变过。 萨奇勾起嘴角,他说:“这不是挺好的吗?既方便又快捷,而且我技术很好,她们都很喜欢。”他凑到以藏的耳旁,压低声线说,“既然我们有现成的,那么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他抬起手搅动以藏掉在耳边的几根长发,然后慢慢地把它们绕到以藏的耳后。 “香味是最能蛊惑人的东西,女人都容易被香味带着跑。”萨奇说,“这是经验之谈,伙计,男人也不例外。” “你这个自大狂。”以藏冷笑一声。“如果我是女人,我绝对不会看上你半分。”他看到萨奇的动作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也绝对不会接受你的追求。” “你说如果?”萨奇问。他的眼睛眨了眨,看上去就像在预谋什么坏事。 以藏推开他,仰起头说:“当然是如果,难道你认为还会成真吗?” 他们推推搡搡又走了一段路。以藏觉得再接着刚才的话题就有点过于微妙了,他想换个话题。但萨奇提前开口了。 “以藏,先不说如果的问题。倘若你真的是个女人,那么你觉得我需要多长时间能追到你,前提是我不用任何有助长情欲的香味。” 以藏觉得他不像开玩笑。事实上,他已经有点——过于认真了。好吧,他停下脚步,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最后说:“十年。最短也要十年。” “那么你作为男人,要追到你要多少年?” “你干嘛一脸认真地问这个问题?”以藏感觉很不妥,这是由萨奇引起的。他似乎从一开始就打算把他们的话题往这个方面绕。这简直不正常,以藏认为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虽然喜欢化妆。萨奇也是,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在取向方面,他认为他们之间不会存在差异。“别开玩笑,萨奇。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先回答我。”萨奇安静地说。他的眼神在空气里坦然自若,看不出一点慌乱的成分,这让以藏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这样坦诚的眼神让他的问题也变的寻常起来。 “好吧,让我想想。”他移开目光,隔了很久才很没把握地回答。“二十年吧。”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想……大概会是这个期限。” 萨奇如释重负。 “幸好你没有说一辈子。”他轻松地说,“有期限证明我还有机会。”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以藏目瞪口呆,他经历过很多事,但没有一件事能比现在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和难以接受。他对萨奇太熟悉了,以致于从来没有用心留意过他的话——他一直是那样的形象,风流多情,极不正经。他说的话只需要听一半,有时甚至一半都不需要。所以这样一本正经的萨奇看起来很不真实,以藏发现自己快要不认识他了。 他们一直是最好的伙伴和兄弟。可是他今天却告诉你——嗨哥们,我爱上你要追求你了——真是荒谬之极。 以藏以为自己可以破口大骂,就跟他平常做的那样。但事实上,他除了那一句问句,就再也说不出别的了。他的双颊在隐隐发烫。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反复思量,你应该能感受到我有多认真。” “你一定是疯了……你的阿莉娜呢?她怎么办?你一定是在发疯!”他想起萨奇在他们面前经常提起的这个女孩,他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调子诉说着她有多么美丽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黑色的头发,鲜血一样的红唇——以藏吞了吞口水。他的思绪被搞得一团乱,说不清是想狠狠揍他一顿还是想赶紧逃跑。 “噢,你可以暂且称呼她为苦恼大叔迷茫的替代品——特别是晚上,那种滋味很难熬。”他摊开手,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可开口的,“她并不完全是个女人,只是我认为在你们面前,女人的身份要更好接受一点。每当我烦躁不安的时候我总得想点什么让自己的注意力从你身上分散一下——” “够了!” 以藏忍不住大声喝停了他。萨奇看了他一眼,神情镇定自若。他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做好了一切准备。以藏脸色发青,他的呼吸紧促,搞不好下一秒他的拳头就该招呼搭到萨奇的脸上。 “……够了。” 但他没有动手,只是重复了这一句,他有点低沉的嗓音让这两个字透着严重的疲惫。萨奇用食指扣了扣额头,没再说下去。事实上也不需要多说,他要表达的事情已经足够清楚,剩下的只能任其发展。他们都停在了这条小径上,谁也没有动。过了漫长——他们认为是——但其实很短暂的时间后,以藏才开口说话。 他的声音比之前要来的嘶哑,并且更加沉重和无奈。他没有正视萨奇的眼睛,只是低着头看脚下的沙子,他说:“为什么你非得要说出来,这太可笑了。” “这有什么可笑的?” “你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的,还有你的。” 萨奇轻轻叹着气,他几乎从不干这种没有生气的事,但现在状况不同了。 恋爱就像暴风雨。他脑海里浮出这句不知从哪听来的话,就在不久前,他还跟马尔科说了这句话。会把大脑烧干净,让一个精明的海贼变成只会脸红的傻瓜。但他这算恋爱吗?他摸摸自己的脸,没有那令人讨厌的热度——脸红只属于每一个真正在热恋中的人,不分男女不分取向。 他连恋爱的边都摸不着,只能算个暗恋。现在暗恋变明恋,但掏出来后就被对方吧唧一声摔到地上,还连踩好几脚。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没有像现在那么失败。 “你就不能再忍一忍?”以藏低低地说。 “忍到什么时候?难道再忍几年你就会接受这种事?”萨奇摊开手说,“就算再过多个十年,你还是会说同样的话,这不是时间的问题。” “那你就忘记它!”以藏猛地抬起头,“彻底地忘记它,就当没发生过——而且现在我们不也是什么都没发生吗?你说的话我就当听不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的语调急促,就跟急着甩掉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紧张兮兮。萨奇摇摇头,他恢复了笑容,尽管这看上去很滑稽。 “我努力了十年,以藏。”他微笑着说,“可是我做不到。” 时间不够了——萨奇想起马尔科的话。奇怪的是,这明明与自己无关,可是这时却明显地感受到了其中的急切感。以前,应该说只是两天之前,如果要他跟以藏说出那些话来恐怕连他自己也接受不了,他还不想这么快赔上十多年的兄弟情义。他像被绑上了一条绳索,绳子的最前端绑了一枚定时炸弹,无论他干什么,那滴答滴答的声音每时每刻都阴魂不散地提醒着他——嗨伙计你时间不多了快去做没做的事情否则你就没时间了我亲爱的傻瓜—— 他向前抓住了以藏的手腕。后者皱起眉头,强忍住没甩开他。 “听我说。”萨奇仍保持住他的笑容,他不得不这样干来掩饰眼神里的慌张。“我知道这个不是什么好的理由,不过希望你能听我说完,我发誓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我在听。” “好吧,”萨奇吸了口气,“我是认真的,从来没有过的认真。我一直无意说出来,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了十年,我不想改变它。离开这个岛后你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但现在你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话。原谅我以前老是吊儿郎当的,但现在时间不够了,我必须——” 他瞪大双眼。喉咙变得干涸又苦涩。以藏从他僵硬的脸上看到了惊慌,被抓住的手腕被捏的泛出隐隐的青色。 “——我必须跟你说明白。我一直觉得很不安,并且有过一天少一天的感觉。”他苦笑着说,“就在今天早上,佛萨那个神棍给我占卜了一下运程,他说我今天运气不赖,适合出行,还有做一直不敢做的事,我认为这个结果真不错,但是他又说这不是件好事,因为是恶兆——” ——抓紧时间兄弟,你的演出要到头啦。 他看到佛萨煞白了脸把他的占卜牌通通打乱,并且跟他解释他不过是个半吊子占卜师。但萨奇要他重新占一次,他简直是用上命令的语气。第二次结果出来了,佛萨看着手里的牌,只说了一句信不过就匆匆走开了。 同样的结果。 “为什么你会相信他的胡言乱语?”以藏干巴巴地说,“有哪一次他是预知天气预知成功的?上次他还说我会在生日那天掉到海里,可是掉下去的却是艾斯——你根本不用这么在意!” “无论信不信,这都是我今天跟你坦白的理由。我只想让你相信我所说的每一句话。”萨奇放开他的手,他把笑容隐匿起来,整个人瞬间变得很憔悴。 “——听着,有我在你想死都难,所以你最好打起精神来!” 以藏快步走上前,让萨奇看不到他发烫的脸。 “那么你相信我的话了?” 以藏没有回答,只背对着他伸出了中指。 “真是无情。”萨奇撇撇嘴说。他擦干净鼻子上的孢子,迈开大步跟了上去。 翻出的牌为黑水。指代暗夜。 切忌夜行,外悬凶月。 第14章 <十三 完结篇 下> “帝奇,你不下来吗?” 艾斯跳到第二块石头上面。他回头向仍站在岸边的帝奇打招呼。帝奇咧开嘴大笑,但他一动不动。 他们在同样的地方听到了水流声,艾斯决意要去看一看,结果帝奇也跟着他一块穿过了棘刺丛生的幽深林子。不多久就来到了水声的源头,一个很小的湖,地势很低,跟之前艾斯看到的那个湖泊要小很多,大概是由积雨形成的,水很清澈,上游是一大堆碎石,湖中间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岩石,它们可能曾经是独立的一块大石头,经过水流数万年的侵袭渐渐分成很多个个体,上面都是滑溜的青苔。它们构成了一条天然的走廊,顺着这些石头跨过去就是湖的对岸,上面是体积更为庞大的大岩石,植物从石头间隙里长出来。 艾斯闻到空气里弥漫着柔和的香味,这个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他再次招呼了马歇尔.帝奇,但仍旧被他拒绝了。艾斯停下脚步,他跳回第一块石头上面,抬起头问:“你怕水?” 帝奇小心坐在岸边的泥地里,擦擦额头的汗水。清晨的阳光初见端倪,丛林又开始闷热起来。他喘着气说:“不是,不过我想就这么呆会。” 艾斯蹲下身掬起一捧湖水,他的脸倒影在自己手心里,但荡开的水纹很快把倒影撕碎了。他洗了把脸,觉得还不够,干脆整个趴在石头上,把脑袋伸进水里, 他在水底睁开了眼睛。水流滑经他的眼眶,带来一阵阵的酸涩感。他曾经无数次因为在船头睡觉的关系掉进海里,在海里感受到的永远是虚脱和无力。还有不断坠落带来的恐惧。 这里的湖水冰凉却温柔,不存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底下是水草和光滑的鹅卵石,眼前还摇晃着从水面投下的光线。他突然觉得在这里就算呼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实上他也这样干了,水流一下全冲进他的鼻腔里,倒灌进他的喉咙,进入他的肺部。他浑身抽搐了一下,猛地把头从水里探出来。从他湿透的发尾溅出的水滴在平静的湖面上打出一圈圈的涟漪。 他大声咳嗽,觉得鼻腔里跟烧起来一样难受。帝奇奇怪地看着他,他问:“队长,发生什么事了?水底有东西?” 艾斯摇摇头,将紧贴在额前的湿透的黑发尽数撸往脑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橘黄色的阳光已经把天际照亮,很快这里的树荫也会褪去。他想起了那些幻境。 “帝奇,你看到幻境了吗?”他问。“等会它们就该出现了,想不迷路的话最好找顶帽子或者干脆躲起来。” “贼哈哈哈哈,为什么你们都会问同样的问题。不用担心,我看不到那种东西。”帝奇说,他的大胡子随着他说话的节奏一上一下地抖动,“那玩意于我无效。” “那真可惜,那个幻境能让你看到过往的事情,你得不到的,或者已经失去的。”艾斯坐起身。滑落的水滴打湿了他包扎的白色绷带。他就坐在那里,抱着一只膝盖,像个无家可归的落魄野狗,“你所失去的所有的东西,它都给你看看,不过摸不着。不过这已经很好了。” “队长应该很想看到吧。”帝奇说,他看看头顶开阔的天空,有点明白为何艾斯会在这里停下来。阳光在这里会一览无余,而且不会有讨厌的蚊虫。情绪失控的时候只要稍微偏一下身子,就会落到水里,清凉的湖水会帮你冷静下脑子。“这地方也真不错,不过跟我是没什么关系的啦,贼哈哈哈哈。” “确实。能多看一点是一点。”艾斯跟着他笑了一阵,然后问“帝奇,你没有想要的东西?” 帝奇眯起眼睛看着他,这人几乎浑身都是弱点,看似强大无比实则错漏百出。最重要的是他还不惮将自己脆弱的地方暴露出来。 这所谓的同伴间的互相信任让帝奇乐开了花。他喜欢这些单纯的东西,越美好的事情被无情毁掉的样子也越加美丽。他其实并不讨厌他这位过快成长的队长,甚至还很喜欢。 就像晶莹剔透的摆设,总有着吸引人去打碎它的欲望。 “可能真的没有吧,贼哈哈。总会有那么些人不在意那些事情。”帝奇说,他并没有撒谎,他是个容易遗忘的人,无论是人还是事——做人总得往前看的不是,况且—— 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那么就不存在有思念这回事。 “我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他如实说,看到艾斯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不慌不忙地加了句“像我这种人,保命要紧啊,强求那么多没什么用。” 艾斯笑了笑,他双手撑在身侧,状似无意地说:“有时候我会看不懂你。”他歪着脖子看着帝奇,他们相处的时间其实真不算久,只有两三年的光景,马歇尔.帝奇这个人平时就跟脸谱一样,一言一行都像规划好似地相似。他的平庸、憨厚还有开朗都有一种刻意的粉饰在里面。“你把自己说的很无能,但我从来不觉得你会差劲到哪去。你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我猜不透你……” “贼哈哈哈哈,队长,你是说我很虚假吗?这样太冤枉啦,贼哈哈。”帝奇像失控般大笑,笑声惊起了躲在灌木里的小鸟,它们惊慌地从里头跑了出来,躲得远远的。“可是在这大海上,不谨慎一点是不行的啊。” “可我们是同伴。”艾斯平静地说。帝奇刚刚停下去的笑声又不可抑止地爆发出来。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不用烦恼这种事情,队长。”他说,“如果你讨厌的话,我可以去改改。” “不是讨厌,只是偶尔会让我不安。” 甚至是害怕。 “你真是藏不住话啊,队长。”帝奇站起来,他觉得有点头痛,时间不多了——“什么都说出来,就不怕我会难过吗?” 他要立刻离开了,他本来就不该跟过来.该死的头痛该死的阳光该死的——如果他现在有能耐,他会毫不留手地把那件水晶摆设打坏,狠狠的,往死里揍,看着他破裂的脸蛋和因绝望而瞪大的双眼——真是好极了。可是现在还不行,艾斯的眼神就像烈火一样在刺穿他,再说下去他会被烧穿。这家伙的坦诚本身就是件破坏力极强的武器,你隐藏再深的内心也将受到重挫和质疑——你做错事了该赶紧道歉。 “你要上哪去?”艾斯在他身后问,帝奇能感受到他那双警惕起来的眼睛。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平常语气说:“我该回去了,我怕热。” “帝奇,别干傻事。” 艾斯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句,本能和下意识让他说出口。不仅是帝奇,他自己也被惊到了。 “我从来不干傻事。”帝奇大声说——我只干我认为正确的事——他鼻子哼了一声,不再搭理艾斯,而是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层层绿影里。 阳光越来越充足。看着帝奇消失在视野后,艾斯伸了个大懒腰,他站起来,往中间的石块跳过去。这是最大也是最平整的一块石头,正适合一个人仰躺在上面。 他看着亮堂堂的天空。连一丝风都没有,看来又是炎热的一天。 我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这句话从四面八方传来了? 他闭上眼睛,决定在幻觉到来之前不再想任何东西。 帝奇气势汹汹地扎进丛林里。他像个野兽一样践踏着一路见到的灌木野花和动物。艾斯质疑的脸一直在他眼前晃荡,这让他更加怒不可赦。 “那个小鬼,他懂什么?”他怒骂着,“根本什么都不懂,还装成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我总有一天会教训你的,等着瞧,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他往前踢断了一棵蕨树,树木倒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马尔科出现在他面前,他惊讶地看着帝奇,下意识往后倒退两步。 “哈哈,一队长……”帝奇有点慌乱地收起脚。 “你遇到什么事这么生气了?帝奇……”马尔科问。跟艾斯唑唑逼人的气势不同,这个男人更多的是温和的压迫感。你总会忽略他,但自身却无法脱离他的掌控范围。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就在他半睁开的眼睛里头。 你最好给我小心点—— 帝奇摆摆手说:“没事,我太怕热所以心情有点不好。”他做样子地在脑袋上擦拭,“这鬼地方简直热的要命。” 马尔科瞪着他,他走向前看了看帝奇身后一片狼藉的动植物,耸耸肩。 “看来最不喜欢这个岛的人不是我。” 他往前走了几步,经过帝奇身旁时说:“放轻松点,我们还得在这里呆上两天。如果你继续表现的这么不友好是会被报复的。”他用拇指指着身后继续说,“你可能会遇到亚纪那一家子,它们不会伤害你——同样的,你也别去惊扰它们。想晚上不做噩梦可全要靠它们了。” 帝奇不敢动,他的额头脖子全是汗。他不得不挤出笑容说:“贼哈哈,这个当然。” “对了,你看到你家队长了吗?我有事找他。” “噢,你只要往这里一直过去就行了,那有一个湖——” 他过了很久才迈出步伐。马尔科已经离开很久了,甚至没有放下一句道谢。 马尔科见到艾斯的时候那家伙死了一样躺在一块裸露在湖面的石头上。太阳将大半个湖笼罩其中,一动不动的艾斯看上去就像一块烤肉。马尔科轻松跳了过去,他举着一根随意掰下来的宽大叶子,尺寸刚好遮住他的脑袋。 他跳到艾斯身旁时艾斯毫无反应,他以为他睡着了,但等他蹲下身查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一动不动。他很奇怪那么耀眼的阳光居然没刺伤他的眼睛。艾斯的神情清楚地告诉马尔科,他正身处幻境里。可能他现在正对着他的弟弟傻笑,或者还看到了逝去的萨博正在窗边泡茶。他的表情呈现出难以言说的呆滞感,有点像大哭过后的人,脸上会有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僵硬。 马尔科拍拍他的脸。艾斯眼睛动了动,他说:“噢,马尔科,你来啦?” “你又看不到我,怎么知道是我。”马尔科忍不住笑了。他在艾斯身旁坐下,长腿伸进了湖水里。这地方塞不下两个高个男人,如果艾斯想翻身的话就只有湖里一个去处了。 “你看到什么了?” “你明知故问。” 马尔科伸出手,他轻轻捂住了艾斯的眼睛。艾斯顿觉眼前一暗,他想闭上眼睛缓一缓,发现双眼因为长久的撑开变得酸痛无比,眼睛里面的湿润被太阳烤干了,只剩火烧火燎的痛楚。他“哎”的一下,想撑起上身,但一时忘了自己正身处什么环境,他的手撑了个空,身体一翻掉落水中。 仍旧冰凉的水温让他浑身起了上亿个鸡皮疙瘩。湖水流经眼眶,为那灼伤般的痛楚带来一点抚慰。他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发现湖水一点也不深,他湿淋淋从水里扎出来,顺便吐出一嘴水草沫沫和沙子。 马尔科端坐的阴影遮住了太阳。艾斯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嘴边带着一丝微笑。幻境消失了,因为艾斯的眼睛里面只剩下那个高大的身影。他蓝色的眸子折射出水纹的波动。 “你不怕水了?”马尔科轻笑着问。艾斯使劲甩甩脑袋,他浑身湿透了,黑发贴在脸颊和脖子上,如同一笔忘了收尾的墨迹。 “你应该拉我一把的。”艾斯说,他扶着石头,两次想蹦上去但失败了,上面滑溜溜的一色青苔。马尔科把搭在石头上的另一条腿也放落水中,接着,他跳了下来。由他的体积带来的四射的水花飞溅到艾斯的身上和脸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住眼睛。等他把手臂放下时马尔科放大的脸已经凑过来,他拉开艾斯挡在身旁的手,准确捕捉到他的嘴唇。 可能是觉得距离还是太远,马尔科干脆一手搂住艾斯肩膀,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让他的脸抬得高点。他的舌头深入到对方的口腔里,这个掠夺性的吻让艾斯呼吸不畅。 艾斯放抗性地推开他——他的舌头被咬破了,他吐了一口唾液,那里隐隐出现了血丝。然后他退后一步,踩到了可能是鹅卵石又或者是一团纠结的水草——总之他滑倒了,一屁股坐到了水中,后脑勺及后背撞在那块石头上面,咚一声闷响。 “我他妈受伤了!”艾斯扶着脑袋恶狠狠地说。马尔科扑通一下跪进水中,他整个人像坐在了艾斯身上——双膝分开压制住他的双腿,同时伸出双臂撑在艾斯身后的石头,他的身影再一次遮挡住了太阳。 “同样的理由你总不能用两次的。”他低下头说。艾斯仰起脸,正对上马尔科那双蓝色的眼睛。 “至少让我做做准备吧。”艾斯忍不住抓住马尔科的衣领说——那件衣服是从其他队员那边软性抢过来的,黑色的圆领上衣,将马尔科一半肩膀露了出来。“我就是不懂,行了吧。你总不能硬上——”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这句仇深苦大的话普一出口,马尔科就按耐不住大笑出来。他贴近到艾斯的额头,低声说:“我知道你不懂,所以我就来教你了。” 他再一次深吻了艾斯,那个年轻人开始僵硬了一下,但很快便放松下来。冰凉的湖水让马尔科温暖的躯体有了独一无二的魔力。他抱住对方的肩膀,并慢慢扣紧。 这个吻结束后他们都有点气息不畅。艾斯深吸一口气,他说:“刚才我把脑袋探进水里,发现情况跟大海不一样,我能看到很清楚,水草、石头还有阳光,我从来没看过那些,因为在大海里头我啥都看不到。我想看的更久些,可是我不能呼吸——” 他舔舔嘴唇,因为过于用力的原因上唇显得有点红肿。他放下手臂,双手像失去所有力气一样滑进水里,接着他整个上半身不受控制也跟着滑了进去,湖水先是淹没了他的下巴,接着是嘴巴和眼睛,最后是额头跟鼻子。他的眼睛仍是睁开的,黑色的眼珠在水纹下晃动不已,整张脸都在扭曲。 我想看的更多——但大海不容纳我们。 马尔科捧着他的脖子,他吸了口气跟着把头埋了下去,湖水不深,但足够淹没他们。 艾斯看到的只是马尔科紧闭的双眼。他以为他能看到水面上的太阳,但其实不是。只有阳光的碎片在水面闪闪烁烁。他们在水下面拥抱亲吻,水流跟他们融为一体,整个世界只剩下耳朵里的轰鸣声。 这不是艾斯能想象的世界,但它真实可触。马尔科的身体就在自己的怀里。什么都不比这个重要——至少现在确实是这样。 马尔科的手绕到他的身后,顺着脊梁往下探进他的裤腰里。艾斯觉得空气不够了,他紧闭上双眼,但嘴巴仍紧紧贴合住马尔科的。那里简直温暖的不像话。突然间水流的轰鸣声消失了,他整个人被捞了出来。 马尔科离开他的嘴唇,他气喘吁吁地问:“现在说吧,小子。你看到什么了?” “……世界。”艾斯说,“我的世界。” 他们再一次互相吻着对方,并跌跌撞撞往岸上走。没走几步不知谁绊倒了谁,两人又一次落入水中,但这一次水很浅,只是从脚踝到小腿的深度。 “看来不需要走了。”艾斯说。马尔科点点头,随即脱下了上衣,艾斯的裤子松松垮垮搭在腰间,他没费什么气力就把它扒了下来。什么都是赤条条滑溜溜的,水流,阳光,石头,艾斯的肌肤。 那具身体以从没有过的清晰度暴露在自己眼前。艾斯因为呼吸急促而纠结的腹部线条流畅,他一只手滑过上面的凹凸,最后绕到后面摸索到了股沟。另一只则握住了艾斯的悄悄抬头的分身。 马尔科只是按照自己的直觉去进行动作。他从来没有跟男性有过任何的肌肤相亲,但他知道应该如何为躯体带来欢愉。艾斯也是一样,但在经验上来说小鬼要糟糕多了。 “放松。”他用力吻住艾斯颤抖的嘴唇,手开始抽动。那家伙的身体还没到妥协的程度,开始挣扎反抗起来。马尔科只能用肩膀紧紧压制住他。 艾斯被突如其来的刺激弄得头昏脑胀。马尔科的手有规律地动着,原本冰凉的水也变的躁动不安,就跟他的血液一样。在这一刻他想到了逃跑,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岛上去,谁他妈都别来找他。让他安静安静,什么都别想。 但马尔科埋在他的耳边轻轻说:“我爱你——”然后世界开始摇晃起来,他从喉咙里发出浑浊又痛苦的声音。阳光再也没办法制造出麻烦。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崩塌,血肉融化,但组织开始重新架构新的自己。 马尔科喘着气,他啃咬着艾斯耳边的皮肤,感受着艾斯在他手里释放。他抬起头亲了亲他的眼角和鼻梁。并把自己挤进了艾斯的双腿间。 艾斯隐约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他使劲压下想逃跑的冲动。他用亲吻来让自己忽略掉被侵入身体那种强烈的不适应感。 马尔科把手指缩回来,水流为扩张带来不小的便利。至少能让艾斯的痛苦减少些。随后他抬起艾斯的双腿。 “放轻松,艾斯,放轻松。”他一边亲吻他一边小声说道。 进入那刻艾斯整个背拱了起来。他狠狠地把马尔科的嘴唇揉进嘴里,简直是用咬的方式。真疼,这真是太他妈的疼了。他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排斥着外来异物,马尔科觉得他再不放松自己也快要疼死了。汗水从他的鼻梁滑落,掉到艾斯的眼皮上面。他突然像惊醒过来那样睁开了眼睛。马尔科紧皱的眉头映入眼中。 “马尔科,我会不会死?”艾斯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问。下身被撕裂的痛苦让他脸色发白。但他显然不是因为这个而问出这个问题。马尔科感觉到那种野兽般的钳制感稍微有减轻一点。他咬着牙,挺身让自己进的更深。 “会,你会死。”他抓住艾斯的头发说。艾斯黑色的眼睛在一霎失去了光彩,他接着说,“但你会活过来的。” “只有经历过死亡,你才会重新组合。然后回来。” 回来我的身边来。 亚纪母子在树林里小憩。它们已经离开了老爹,正准备动身到隔壁。那里昨晚被烧出一个巨大的圈子,几乎什么都没有了,除了阳光。但它们并不知道这些。亚纪另一个小朋友叫奥多,跟柠檬是孪生兄弟,此时它们正高兴地在妈妈身边躺着,并用长长的嘴巴互相拱来拱去玩耍。 亚纪首先感受到了危险,但它还没来得及把脑袋抬起来,就被来者一记重拳打中了眼睛。它庞大的身体先是摇晃了两下,接着是第二记第三记.……数不清的拳头落到它的脑壳上,跟艾斯明显留手不同,这个人一上来就是往死里打,梦貘妈妈的眼眶和脑骨被打得粉碎,它摇摇晃晃,最后轰然倒在了柠檬和奥多身上。奥多身子在外围,它把弟弟的身体藏得严严实实,并对来者大声嚎叫起来。 “是你们把噩梦吃掉了?真是好孩子。”那把声音跟在水里捞出来一样模糊不清,“这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对不对?人类干扰你们的生活,最后他们因为犯罪而产生的噩梦却由你们来承受,这不是很不公平吗?你们属于黑暗却要跟黑暗作对,这不符合常理。” 他以为那头动物会向他发起攻击,但奥多只是趴在原地向他呲牙咧嘴。 “那么,我会让你们活的轻松一点,不需要在吞噬噩梦,你们会回到你们原来的地方。那些人也没资格得到你们赐予的美梦——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学不会感激这个世界的。” 奥多低低地呼唤着。下一秒,它被踢断了脖子。 阳光被突然而来的密云遮挡住了。整个天显得有点阴沉。 艾斯成大字形躺在岸上,赤条条的身上还有未干的水痕。他们的衣服晾在石头上,很快就会干爽起来。马尔科只裸着上身,下面还固执地穿上裤子。他还没有奔放到艾斯的程度。他坐在晾衣服的石头上一声不吭,从水上上来后他们一直没说几句话。不是害羞,而是突然发现失去了说话的必要性。 艾斯的身上的绷带已经湿透而且变得松垮。他必须赶快回去重新包扎,否则会出现伤口感染。 马尔科摸摸艾斯薄薄的衬衣,虽然不是很干,但穿上身应该没大问题。 他跳到岸上,把衣服扔到艾斯身上,那家伙动都不动,只抬了下眼皮。他伸出手抓住马尔科的脚踝。“怎么?”马尔科看着他问。 “我的屁股裂成两瓣了。”艾斯开口说。 “难道是我的错?还有没有谁的屁股会是一瓣的。” 他蹲下来,艾斯扶着他的膝盖慢慢坐起来。他的眼睛周围出现一圈的红肿,嘴唇也是,还有脖子上清晰可见的红印,这让马尔科有点烦恼,如果被萨奇看到,肯定要变成队内独一无二的八卦了。更何况眼前这家伙是出了名的不自觉。 艾斯摸摸自己的屁股,手伸出来的时候上面还有些可疑的液体。他把它们擦到马尔科背上,睁大眼睛说:“嗨,伙计,你有东西忘了从我这里拿走了。” 马尔科立刻掐住他的脖子,然后又不顾一切吻了上去。他们在地面抱着打滚,跟野兽一样互相啃咬。没有人愿意去关心那件可怜的衬衣上哪去了。 马尔科凭借身材优势把艾斯压在了身下,并把他的双臂牢牢扣住在他的头顶。他低下头吻了他一下,笑着说:“真是抱歉,我现在要把更多的东西留在你这,等到你有能力再连本带利还给我吧。” 艾斯追逐他的吻,他说:“要我保管东西成本是很贵的。不贵重的东西老子不要。” “你放心。绝对不会便宜到哪去。”马尔科空着的手抚上他的胸膛,那里跳动的频率从薄薄的皮肤层里传递进他的掌心,“我是白胡子海贼船一番队队长马尔科,从今天起我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拿走。”他微笑着,笑容温和明朗。“包括我自己在内,可以无限期归于你波特卡斯.D.艾斯使用。” 今天起,我会成为你的爱人。 太阳再次露了出来,给相爱的人们镀上金色薄膜,所幸的是他们暂时不会再看到幻境。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未来的事情无法预测,只有现在是可以把握且拥有的。短暂的欢聚时光是这个岛屿给予的最好的礼物。 哪怕未来风云突变时代暴走,但至少现在,他们将会一直在一起。 《someone like you 之幻境之岛 正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