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恩奇都 作者:ernkid

简介:

与挚友分别,陷入死亡的梦魇,恩奇都意外脱离英灵空间,以为他人完成愿望而存在。
直到他学会如何找到自我,改变被神明扭曲的意志,他仍希望与那个人相遇。
如果人生有最快乐的时候,那就是与你相遇,成为你的朋友。
哪怕结局是死去,哪怕再也无法相遇 ,仍然永生不悔。
挚友向,如果恋爱就是闪大王X恩奇都。
写给我最喜欢的二次元人物。
内容标签: 综漫 幻想空间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恩奇都 ┃ 配角:闪大王 

第一卷 金发碧眼的王者

第一章 彷徨

静谧的庭院,微风中传来淡淡花的气息,萦绕在庭院周围的白色蔷薇恣意绽放,风裹挟花瓣四处飘散。

庭院中坐在地板上的数人,仿佛将夜晚点亮,如同梦一般的耀眼存在,每个人都拥有着极其出色的外貌,以及远远超脱常人的独特气质。

金发碧眼的王伸出手,抓住了一片掉落的花瓣,凝望着花瓣的脉络,他有着温柔的笑容,碧绿的眼眸似天空般广阔无畏。

纯白的花让他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友人,在阔别他以后,友人踏上了新的旅程,不知道现处何方,身处不同世界意志管辖的他们,或许再难碰见。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一个人......】

友人曾经说过的话语响应在耳边,浅绿色的长发遮掩住他的全部表情,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

【请替我对他说......】

亚瑟王举起杯子,贵重的金器在他手中熠熠生辉,但杯中的酒液丝毫不输给盛它的容器,让他不禁感叹,虽然它们的主人并不好相处,但总算有些可取之处。

他在苦恼,明明很多事物都可以证明,却仍然疑惑,为何友人会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他瞥了最古之王一眼。

这么自大的人,为什么会和友人是挚友呢,他离挚友的程度都要差一点点呢。

初次见面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让有些固执的亚瑟王很难扭转这种稍稍带有偏见的态度。

“金发,红瞳。”

的确是稀少且符合的象征,可是英灵座上那么多英灵,未必能够确定对方真实身份。

他忽然想起了友人曾对他说的话。

那个夏日里,还没有接受使命的亚瑟王不过是幻想功成名就的见习骑士,在艰苦的训练后仍然会找机会休息玩耍。

偶尔天气炎热,在树荫里乘凉,友人有时会坐在树枝上,和他讨论一些与现实不相关的话题。

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回忆起,素白的衣衫,因为倚靠在树背垂落枝桠间的头发如同新长的绿叶,明澈的笑容像溪水般透明。

“Saber,你有什么愿望吗?”

rider的master好奇地问道,他是个年轻的学生,对于神话传说里的著名人物自然十分想探究竟。

就连他本人的master忍不住朝他看去,毕竟他从被召唤的伊始未曾说过他夺取圣杯的理由。

亚瑟王回神,开口道。

“我并没有愿望。”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甚至他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过为了完成友人的嘱托,才与盖亚短暂签订一段契约。

“严格说起来,我是为了完成别人的愿望才降临到现世。”

吉尔伽美什若有所感,冰冷的眼神朝亚瑟望去,比起亚瑟柔和的金色,他的金色极具侵略性,端正俊美的面孔顿显威严华美。

“那么,对方有什么愿望呢?”

“他告诉我,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难以忘怀的美丽场景,但有一个地方,铭记在他的灵魂里,无法被这些事物所抹去。”

那个地方,叫做乌鲁克。

那里有着一个人最引以为豪的建筑,阳光下的城池闪烁着古铜色的光芒,汇聚了所有人民的心血和智慧。

“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一位金发红瞳的王者,请告诉他,总有一天,他会找回那个地方,再次完成没有实现的约定......”

亚瑟王明明是笑着的,不知为何,恍若天空般澄明的笑容微微黯淡起来。

“总有一天,我们会相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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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永无止境的黑暗。

恩奇都被黑暗萦绕,在无边无际的空间中,漫无目的的走着。

还有谁的愿望需要完成?他不带任何情绪的想着。

因为没有时间和空间的区别,这里聚集着无数时空古往今来意志强烈的愿望,所有声音重叠起来,嘈杂到无法入耳,根本无法听清诉说什么,只能感受连接愿望的灵魂。

想要存活在其他世界,必须完成他们的愿望。

而完成他们的愿望,恩奇都就会得到愿望实现的机会。

而他的愿望是......

恩奇都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一个愿望的雏形,因为是新形成的,显得格外的幼小和微弱。

连接着愿力对面的,是罕见的金色灵魂。

看着不断在手中跳跃与未来御主相交的线,恩奇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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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很讨厌水啊。”

挥舞着的佩剑因为太过用力而被甩在湖里,亚瑟不得不下水打捞自己心爱的武器。

年仅十四岁的少年还是个稍稍老成仍不失活泼的普通大男孩。

他会有喜欢的事物以及讨厌的事物,比如不喜欢游泳,他不知道是体内红龙血脉的缘故,暗暗生着闷气。

终于摸到了佩剑的剑柄,亚瑟松了口气,养父并不是很富裕的家庭,一把质量不错的剑已经是很大的开销,如果知道他弄丢了剑,原本对他很紧凑的修行或许会更加严厉。

哥哥凯正是这个理由,不愿意在家里多呆会儿吧。

乱七八糟想着些其他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亚瑟才能难以注意包裹着身体水的温度及触感,明明平时洗澡时不会想那么多。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抓紧他的肩膀。

那只手很柔软,力气却非常大,它在试图将亚瑟往深水区里拖。

他猝不及防呛了几口水,挥动已经找到的剑向身后刺去。

“咦?”

分明是个女人的声线,她很疑惑地发出叫音,依旧沉默着把亚瑟往湖中心拉去。

在“神秘”尚未消退的如今,世界上尚存有为数不少的非人类,亚瑟曾经就遇到过白色的大角鹿,但光明伴随着黑暗,有对人类释放善意,也有对人类释放恶意。

亚瑟恐怕遇到了喜欢恶作剧的妖精。

随着越往湖中心靠近,他的呼吸就越困难,他只能把头努力抬起,才能不让自己淹死在水里。

“活下去......想要.......活下去。”

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这个愿望并不强烈,年轻气盛的见习骑士仍觉得自己有获胜的希望。

但力气逐渐在减少,不仅是长时间在水中浸泡,抓住他的妖精好像有种魔力,在削减他的力气。

【确定需要实现愿望吗?】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行字。

亚瑟眯着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是没有足够让他思考的时间,他感觉到水底好像有更多东西迎过来,要是被缠上真的没办法脱身。

“我选择......同意。”

呼啸而来的风盘旋在四周,强烈的风刮在皮肤上带来阵阵刺痛,风速越来越大,亚瑟的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听到后面妖精的刺耳尖叫。

绿色头发的少年安静地闭着眼睛,停顿片刻,缓缓睁开眼睛。

他有着与发色相似的浅绿色瞳眸,柔软的波光在眼中晃荡,如春天的河流。

似乎难以理解为什么出现在水里,他眨了眨眼。

长发和白衣完全浸湿,这种不适感可以完全忽略。

恩奇都同样不喜欢水。

毕竟泥人进入水里,是会融化的。

虽然恩奇都并非孩子们玩闹制作的一般泥人,他还是会有一点小小的代入特性。

更重要的是御主的安危。

恩奇都抓到了亚瑟的手,身体化作一条长长的锁链,另一端绑在湖边的树上。

随着无法拒绝的拉扯力,亚瑟终于哆哆嗦嗦爬上岸。

“我叫恩奇都,从今天起成为你的使魔,直到完成愿望,便会离开。”

他的语气带着距离感,神态却非常柔和。

“我叫亚瑟,谢谢你救了我。”

亚瑟没有理解恩奇都说的是什么,对于使魔之类的东西更是一团糟。

但他却很感激恩奇都出现救下他。

“不,即使我没有救你,你也不会有事。”

恩奇都摇摇头,走向湖边,略带歉意的对刚才伤害的对象道歉。

几位美貌的少女从水底浮现,略带怯色地看着恩奇都。

“很抱歉刚才伤害了你们,但你们表达友善的方式太过独特,将我的御主吓到了。”

少女们互相对视,潜入水底,看样子不理解为何亚瑟这样对待她们。

精灵种思想单纯,不过是因为亚瑟的血脉让她们感觉到亲近,借机邀请亚瑟玩耍。

“她们是什么?”

亚瑟在湖边练习剑法的时间可以追溯到很早以前,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湖底是另一个世界。

每天练剑的时候有人在湖里偷偷观察他,感觉好像被监视一样。

“她们是湖中仙女的眷属,喜欢在有水源的地方乱窜。”恩奇都根据得到的知识解释道,“是很友善的精灵。”

亚瑟并不能理解她们的友善。

作者有话要说:  呆毛和旧剑,我都喜欢,为什么不能我全都要QAQ。

呆毛还是我的初恋啊。

对不起士郎你老婆在另一个平行时空。

第二章 萤火

亚瑟拉着出行用的马,走在回家的村落。

一路上不断有人打着招呼,少年笑眯眯地回应着,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青涩却逐渐显现出未来俊美的面孔,多出几分朦胧。

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身姿挺拔,虽然仅有十四岁的年纪,但个子已经很高了,比起成人还微微冲高一头,挽着袖子露出的胳膊可以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

“亚瑟!”

村子里的伙伴朝他挥挥手,急忙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说。

“你家的母马看起来快要生了。”

亚瑟非常喜欢马。

并非是家里养了许多马日渐生出感情,他天生就对这种忠诚友善的动物充满好感。

最近母马怀孕了,算算时间,的确是这两天生产。

他不由有些担忧。

在与养父艾克托打过招呼后,亚瑟径直走到马棚,在看到那匹漂亮的白马后松了口气。

“好乖好乖,今晚就由我来照顾你吧。”

亚瑟一边抚摸着爱马的头一边朝身侧的空气望去,不好意思地开口。

“抱歉,这个国家正在遭受动乱,村子不允许陌生人进来,只能拜托你隐藏身份。”

“没关系,您的判断是正确的。”

空无一人的角落传来清澈的嗓音。

恩奇都显现出本来的面目,将目光放在肚子鼓鼓的白马上,无论是母兽和幼崽都让泥人感到亲切,但介于和御主的关系生疏,恩奇都没有靠近。

“它的名字叫利奥。”

亚瑟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开朗柔和,白马打了个响鼻,亲昵的蹭蹭他的脸。

“它的身体很健康,一定能生下一匹漂亮的小马。”

恩奇都眼睛不眨地望着“利奥”,可以看出亚瑟把它照顾的很好,对生命的感知告诉他,今晚它就可以产出自己的后代。

“利奥和我差不多大。”亚瑟挠挠头,因为多个人不再需要自言自语排解孤单感到些许高兴,“甚至算得上是我的前辈,在我出生的时候,它已经半岁了。”

对于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的亚瑟来说,每次在照顾它们时与它们说说话,心情会非常愉快。

但第一次,有个还不算朋友的听众在身边,却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困扰。

在把草料分给其他马填饱肚子后,亚瑟还要去练习剑法,直到利奥生下小马,他才可能分出时间去看望它们。

他将要承担一个非常沉重的使命。

年幼的少年懵懵懂懂知道未来的使命,还无法理解问题的严重性,但他不断朝依旧坚定地往前走,不断付诸努力。

黄昏将息到深夜虫鸣,半刻不曾停歇。

哪怕仅仅相处一天,恩奇都明白,他的御主非常努力。

这种努力绝不是漫无目的的,他天赋卓绝,清楚自己的方向,还从不懈怠。

难怪是能成为英灵的,高品质的金色灵魂。

恩奇都其实想象不出御主有什么愿望。

他站在林间,感受着土地传导的源源不断的灵力,因为体质的特殊,他可以不消耗御主的魔力依靠大地的力量增幅自身。在“神秘”尚未消除的大不列颠,灵力的活跃近乎等同于后世地脉才能达到的程度。

他端丽的脸上流露出沉思的神色,时而又因为对方高超的剑术浮现赞许,恩奇都相信御主将来一定能够成为了不起的人物,或许到那个时候,他就能看清御主的愿望是什么。

夜逐渐深了。

在没有电灯,油灯很珍贵的年代,一到晚上绝没有灯火通明的盛景,只有昏不见底的黑暗,人们都早早入睡,为第二天的生活做准备。

亚瑟自然没有灯支持着修行,借着天上皎洁的月光为自己照明,有时云彩把明月遮住,凭着感觉挥剑倒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恩奇都轻轻抬起了手。

周围的光,忽然变得明亮许多。

亚瑟以为是月亮的缘故,但萦绕在他身边的光芒是淡绿色的。

无数绿色的萤火漂浮在空中,细弱的光芒组成美丽的光幕,随着拂动的微风飘荡着。

他不由地朝恩奇都看去。

恩奇都的目光已经没有再看他,出神地凝视着点燃了一簇又一簇明亮的绿色灯火,他的眼底映射了这些光芒,明亮而耀眼,好像住进了满天的星辰。

明明初见不久,却很亲切的情感影响着亚瑟的心情,他竟然看出那双入神的眼中有着淡淡的迷惘。

他好似在思念着什么,有好似什么也没想。

如坠落星辰般的萤火,或许让他想起一些特殊的回忆吧。

亚瑟长呼一口气,虽然很感激恩奇都对他的帮助,但不想打扰到他,于是继续自己的练习。

后半夜的时候,利奥终于分娩了。

它生下了一匹漂亮的白色小马,浑身没有任何杂色,和母亲像极了。

亚瑟给它取名为塔利恩思。

因为在意刚出生的小马,亚瑟不打算回家睡觉。

忙忙碌碌到现在,声音大点或许会吵到艾克托。

他想为恩奇都腾个位置,恩奇都摇摇头说自己不需要睡眠。

这点让亚瑟很羡慕。

即使将自己的睡眠压缩到三个小时,可必要的练习时间仍然不够,他迫切地渴望提升自己,伴随着异族入侵这种心情就更加强烈。

被作为“理想的王”所设计出生的自己,是为了平定不列颠的战乱而存在。

这是亚瑟从懂事起在一个又一个夜晚,熟睡的梦中,由恩师梅林灌输给他的信念。

在一整天辛勤后,亚瑟的精神总是可以稍稍放松了。

在刚闭上眼睛,恩师催促似的将他的意识拉扯进梦的空间。

恩奇都察觉到御主魔力波动,若有所思蹙起眉头。

“是魔兽?还是人类?”

散发出如此莫测气息的魔力波动的主人,是个年轻的男人。

虹色长发并不像恩奇都那般柔顺,微显凌乱地披散在肩膀上。

他戴着兜帽,紫色双眼沉淀着夜空似的蓝,给人不可直视的魔魅感,既爽朗又艳丽的容貌奇异的融洽,一直保持的笑容十分清爽,让人信服。

花之魔术师捏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弟子。

亚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哪怕梅林教导他许多事物,亚瑟不得不承认,他的导师是有着恶趣味,永远猜不出想法的,奇怪的男人。

亚瑟隐约察觉梅林有什么话尚未开口,却依旧有所保留,不过亚瑟没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懂事起被这个男人真话假话来回换着戏弄,他明白即便是问了也不一定得到他心底的答案。

“亚瑟,你明年就要十五岁了对吧?”

恩师突然询问一个毫不相关相关的问题。

“是的,还有整整一年,我将过十五岁的生日。”

在这个饱受战争磨难的岛国上,男子十五岁已经算得上成年,再大一些,甚至可以出征入伍,参加战争。

说实话,对于拥有点实力在同龄人面前几乎没有败绩的亚瑟来说,战争不是一件可以憧憬的事,比起附近的青年们迫切想要建立功勋的心情,他更想好好待在镇子里,度过与养父艾克托及义兄凯平淡生活相处的每天。

“看来我得早点做准备才行。”魔术师的喃喃自语没有被陷入思考的亚瑟听到,平常聊天般的对话像往常一样结束,继续上次的课程学习。

亚瑟不知道,在花之魔术师“千里眼”的加持下,梅林看出,原本属于未来的王悲剧色彩的一生,正在一点点漂移原来的轨迹。

分不清好坏的结局有着极其绚丽的色彩,让梦魇之子犹豫着是否出手干预。

但......没有哪个结局,会比之前那个更加崩坏吧。

在自己手中创造的金发婴儿,拥有着几乎不可能存在的龙与人类之间罪孽的血统,只确定他的资质便草草当做未来的王,那的确是将要诞生的最优秀的王者,可惜对他饱受期待的人不会知道,在那个胎儿刚刚降生 ,他就会在周围人的目光下戴上重重枷锁,一步步走向他人背叛,终会灭亡的命运。

梅林很期待,在看到那把为王打造的黄金之剑,命运正在改变的亚瑟王还会不会握住它,走向波澜壮阔又悲惨孤独的道路。

比起“幸福”的结局,魔术师却更期待美丽而悲惨的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旧剑走的是阿瓦隆之庭以及亚瑟王传说结合的故事。

所以梅林是男的。(我也好想写女性的梅林,大胸御姐的故事,但关于她的资料太少了。)

我在考虑小莫是不是也是男的呢?

东.斯塔利恩是枪呆的马,私设。

第三章 美酒

在之后的时间过去了半年。

很快就到了冬天。

不知是不是因为几天前下起了雪,亚瑟的身体开始浑身不舒服。

具体说起来他对冬天没有那么讨厌,只是本能的对寒冷的天气感到畏惧,但比起年幼经常昏昏欲睡,心脏时不时的刺痛,现在已经好多了。

【如果有条件的话,真想找个厚厚的棉被裹着到处走啊。】

亚瑟单手握住有些漏风的外套,不由地感叹道。

翻越忙碌的农忙时节,再加上天气越来越冷,镇上的人出现的很少,除了奔波的骑士,大多数人在家里围着炉火渡过艰难的冬天。

底层的人民想要安然的活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领主的剥削带走绝大多数粮食,破旧的衣物难以抵抗寒冷,外患下并没有让这个国家减少内部的忧虑,反而愈加严重。在他看到看不到的地方,明天都会有很多人饥寒交迫地死去。

正是如此,亚瑟才秉持自己的信念想要改变这个国家。

或许是马不小心踢到藏在雪地里的石头,马儿不安地晃晃脑袋,恩奇都熟练地安抚它的后背,没一会又恢复了平静。

说起来,这也是恩奇都在这个世界待的第一个半年。

在亚瑟借助一次异族入侵的意外事件下,恩奇都不再灵子化,以人类的身份与镇子其他人相处。

他住在亚瑟家里,平时帮艾克托处理一些家事代替住宿的费用,或许惊讶养子终于交上了朋友,艾克托对恩奇都的态度一直很好。

“Master,前面有一群鹿经过。”

为了掩饰英灵的体质,恩奇都同样穿上了厚厚的冬衣。

长长的绿发没有如往常放下,藏到衣服夹层里,因为衣服有些大了,恩奇都的嘴巴往下被遮的紧紧的,只一双眼睛向四周不停扫视着。

他的故乡没有“雪”的概念,灌输的知识与现实有一定差距,恩奇都还是初次见过雪这种气象。

泥人刚开始有些不适应装束,亚瑟倒觉得这样比之前好很多,看着恩奇都之前单薄的白衫,即使明白他其实一点不冷,却感同身受地替恩奇都瑟瑟发抖。

“好的,看我的。”

亚瑟显得信心满满。

弓弦拉扯出饱满的弧度,在放弃母鹿和不成熟的小鹿,箭矢牢牢盯住健壮的公鹿身上。

“哟~”

鹿群震动着。

冬天血腥气不会传播得太远,两人迅速处理好家人未来几天的食物,等完全变硬不会有血气后背在马背上。

就算亚瑟的养父艾克托算得上附近数一数二的家庭,虽然不算富裕,但有许多马匹作为支撑,想要舒服的过冬仍难以实现,大部分食物让艾克托分给那些日子过不下去的贫民,亚瑟和凯不会反对,只是外出的次数开始增多。

单单一只鹿是不够的,亚瑟和恩奇都的目标是森林里的野狼,虽然狼肉不怎么好吃,但冬季饥饿的狼群对人类的危害太大,要控制它们的繁衍才行。

“我准备有酒,要不要喝一点暖暖身子。”

行走在寂静无声的森林里,偶尔只有枝桠被靴子踩碎的杂音,辽阔无际的白色仿佛蔓延到天边。

在没有和恩奇都契约之前,亚瑟通常是一个人去这里的,凯哥忙着骑士的工作,要说困难其实没有存在,可是多个人在身边,他就想多说说话显得不那么寂寞。

恩奇都接过酒袋,略微抿一口酒,麦酒的口感自然比不上曾经品尝的佳酿,却有种质朴的回甘。

“恩奇都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样子,以前喝过酒吗?”

亚瑟暗自比了比个子,他的使魔有着年纪显小的娃娃脸,个子却不矮,看起来比他还要高半头的样子。

不知为何,他感到些许惆怅。

“如果要算年纪,我能称得上Master的前辈。”

恩奇都非常坚定地认定自己其实不小。

可惜因为身体的特性长不出胡子,他希望自己的胡子和头发一样长,可惜这个愿望被挚友知道后从白天笑到黑夜,还说着什么“唯有你才能给我带来这么多快乐”,他到至今难以理解挚友当时的心情。

“要说酒的话,乌鲁克的酒绝对不比Master所处的国家差。”

“原来几千年前就存在酒了吗?”

早已知道恩奇都的身份及部分过去,亚瑟还是对一个几千年前的国都存在“酒”这种文明而惊叹。

“那是神赠予人类的礼物。”

为了防止低垂的树枝划伤御主的脸,恩奇都一边走着一边把树枝压下去,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无论是敬畏还是厌憎。

“神注重享乐,于是出现了酒。可是制作酒的材料需要饱满的粮食,优质的果实,以及充足的时间。为了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把酒的配方交给人类,这样每年的祭品就会出现酒。”

挚友手中自然有神造的美酒,他从不吝啬与恩奇都分享,恩奇都自然知道,神酒与凡酒的区别有多大,但神明每年都要求上供酒做祭品,质量稍差就拒不接受,不过是想要满足人类为他们不断付出信仰与敬畏的愉悦罢了。

也难怪后来杀死天之公牛后,吉尔下令摧毁了所有神庙。

“太过劳民伤财。”

亚瑟的评价同样不高。

他没有经历过神治时代,自然没有狂热的敬仰,能够冷静地分析出,如果粮食的产量如同以往,大量的粮食上供造酒,注定会饿死许多人。

“所以在其他城邦每年增加上贡时,吉尔反而减少了神庙的贡品。”

恩奇都还记得他询问友人时,友人的回答。

“没有必要”。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高伫的楼台上,俯望便可以看到乌鲁克的全景。

王懒洋洋地握住酒杯,品尝着并不完美的浑浊酒液,乌鲁克原本酿造给神明的酒,在他知晓后通通装点了王的酒库,并下令只有有多余食物才可以进行这项活动。

“只要乌鲁克是强大的国家,那些神就不会走,相反,他们会找尽其他理由,去赞美王的廉洁。”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优秀国家的信仰,摧毁这个国家,会给他们造成巨大的损失。

比起这个,再完美的享受品,不过是闲暇打发时间的玩乐。

“你那位朋友真是贤明的君主。”

亚瑟不禁发出的感叹,令恩奇都露出柔软的笑容。

“在我心中,他一直是最优秀的王。”

于是恩奇都发现,原本情绪高昂的御主心情罕见地低落起来。

两人穿过大半片森林,依旧没有找到野狼的痕迹,恩奇都时常留意着御主的动向,他总是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Master?”

亚瑟终于抬起眼睛,走神般迷迷糊糊看向恩奇都。

比起平时的自信,现在的御主倒是足够的可爱。

“在想什么呢?”

亚瑟是不可能告诉恩奇都心中的隐秘。

在友人微笑地夸赞另一个人时,未来的王心底刹那间有一丝复杂。

这种复杂难以言喻,毕竟他知道,不久的将来,他将承担的责任。

亚瑟不知道自己能否成为合格的王,能否带给不列颠一个崭新的未来,这种不确定性,在恩奇都赞赏另一个人时,显得那样焦躁不安。

但恩奇都开口后,亚瑟却奇异地冷静下来。

无论怎么样,眼前这个人,会注视这一切。

“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亚瑟活动着酸痛的胳膊,他发现已经是森林深处了。

“今天的猎物实在太少了。”

像是故意岔开话题,亚瑟苦恼地回头看向忙了一天唯一的猎物。

“森林里的灵力有些躁动,大概是这个原因,动物们都躲起来了吧。”

恩奇都忽然停下脚步,他感知到前方有一个人,似乎是察觉到他和御主,故意放出自身的气息。

“哗哗......”

那是湖水划动的声音。

摇晃的水声形成柔美的音波,近在耳边飘荡着,然后便是女孩子的嬉戏,恩奇都将亚瑟挡在身后,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前方。

原本遮盖住视线的树木向两边挪动,清澈的湖泊逐渐显露出美丽的一角。

一个女人坐在湖边,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民谣,她身边萦绕着淡淡的雾气,看不清她的身影,黑色卷曲的长发在白皙肌肤的衬托下,既妖娆又纯洁。

雾气散去了。

女人的眼睛是树丛深处的暗绿,转换角度就是深不可测的黑,她的美带着邪气,又有着精灵的空灵。

“我是湖中仙女薇薇安。”

她疑惑地凝望着恩奇都,又了然地展现出绚烂的笑容。

“.......神造之物。”

第四章 神造

【你是.......我最完美的创造品。】

女神的声音饱含着母性的慈悲与温柔。

尚未存在理智的泥人懵懵懂懂,它单纯地为她高兴而喜悦。

【神造之物】

是的,神造之物。

甚至连人类都算不上,仅仅作为“物品”存在。

【你必须忘却自己的人性。】

再次相遇时,泥人褪去了野兽的模样,但给予他温柔笑容的母神看他的目光一如初始,那并非是对待人类,而是面对耀眼兵器欣赏呵护。

她一直明白他的“本质”。

【你要了解自己的使命。】

了解.......自己的使命吗?

恩奇都张开五指,纤细白皙的手指,完全复制了沙姆哈特每根手指间生命悦动的美丽,但不同的是,他没有血管,模仿地再像,内里的本质仍旧不一样。

“是的,我是神造之物。”

平静地说出话语,恩奇都双眼注目着湖中仙女,薇薇安的脸上满是盈盈笑意,她仰着头,神秘多情的幽绿眼眸已经写满了千言万语。

“你不应该存在这个时代。”

恩奇都的神色微微有些变化。

在脱离英灵座之后,与那个意识签订协议,以完成御主的愿望为目的在每个世界中徘徊。

如果没有其他干预者,命运总是按照它早已注定的结局有条不紊的前行,沾染神性的恩奇都却能打乱线的节奏,这也是他被选择的最重要的理由。

薇薇安说的话,是正确的。

倘若他没有做出选择,而是继续待在盖亚为他截存的空间里,他自然不会出现在亚瑟身边。

“我想,我应该有存在的理由。”

恩奇都的本质是作为武器的本质,只要被需要被使用已心满意足。

既然他是为了完成御主的愿望而来,那么他的出现就并非没有意义。

“是的,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未来。”

湖中仙女的视线从神的造物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那是无数次预见的,不同于现在青涩展露出脸上的表情,几年后的王者,早已习惯把情绪收敛,温和带着距离。

他来得稍稍早了一点。

她怜爱地注视着金发碧眼的少年

【这么说,这孩子的命运,应该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看管者”总是有特权的。

她可以看到她守护的武器未来主人的命运,可惜很不幸,强大的武器没办法给它们的主人带来美好的命运,几乎每件武器的主人都有个令人悲伤的结局。

包括她的“养子”。

但这样的特权有什么用呢?

不能干涉,亦不能参与,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比起某个拥有能力却毫无作为的魔术师,薇薇安纯粹是有心无力,要不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和欣赏,她又怎么会将传说中的武器赠予他们。

“亚瑟。”

薇薇安呼唤着见习骑士的名字。

亚瑟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仙女口中“不一样的未来”,身体突然反射性凛然站直。

薇薇安忍不住弯了弯一双不笑显得格外浓艳的眼睛。

“你这个样子,倒比起以后一本正经的样子要讨人喜欢多了。”

相对被重重担子压得喘不过气的王,现在没有忧虑尚存天真的形态才更值得珍惜。

“我会变成一本正经......的人?”

仙女都有些许预言能力,亚瑟不会质疑薇薇安所说的话。

事实上,她在点明恩奇都不属于这个时代,亚瑟就已经相信湖中仙女言论了。

想到一本正经古板的人,亚瑟脑子里第一浮现的便只有养父的形象。

他将来会变成艾克托那个形象吗?虽然一直敬仰着对方,但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可怕。

“对呀,非常正经,是个连亲近的下属都害怕的人。”

与其说是正经,不如说是完美。

完美到极致,对自身的苛刻也变成他人对自己的衡量,因为做不到而产生的不解和怨恨。

两人都没有发现互相所想的不是一个故事。

只有恩奇都观察着双方的表情,有些疑惑地侧着头。

很快,疑惑的表情消散,他看到原本藏在水底的几个精灵浮现出水面,他之前所听到的少女打闹嬉戏正是她们发出的声音。

其中两个精灵,正是半年前将亚瑟拖进水中想要和他玩耍少女。

“对了,我差点忘记这件事。”

大概是初见的喜悦,湖中仙女几乎遗忘她为什么要决定与亚瑟见一面。

“前段时间我的眷属们偷跑出去玩耍,她们不了解人类,以为人类可以像她们一样在水下呼吸,让你受到了伤害。”

说起这个,薇薇安的面容带着淡淡的怒气,未经允许就偷偷溜出去,行为做事还这么大胆,若非对象是亚瑟而是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恐怕早就淹死了。

在她们回来说出事情原委后,她毫不留情地惩罚了她们。

亚瑟也想起曾经发生的不愉快。

“我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的确很不喜欢在水里,甚至被控制,但想到她们是无心之失,他本人又能责怪什么,“只是希望,她们下次不要那么莽撞。”

“这是我的过失,以后我会教导她们关于人类的常识。”

与其说是过失,不如坦白那是妥协。

人类占据的空间越来越大,留给她们的地方就更加狭小,何况“神秘”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她们作为曾经的“主导者”,现在的“重要部分”,而将来,也许已经变成了不确定的传说。

以前,以仙女的高傲,她是绝对说不出来这样的话语。

“我听她们说,你很害怕水。”

湖中仙女语气一顿,话题突然转到了奇怪的角度上。

对于她来说,知道未来王者与形象相反的有趣过去,是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亚瑟的身体开始僵硬起来。

事关骑士的尊严,他硬着头皮解释道。

“我并不害怕水,不过有一点惊吓。”

薇薇安的表情说明了她根本没有相信,原本嘴角中规中矩扬起的弧度变得不怀好意起来。

“她们说,你好像是不会游泳,一直在水里挣扎,身体抖得厉害,即使你的朋友没有出来救你,她们也会把你送回岸上。”

真的有那么丢人吗?

亚瑟偷偷看一眼作为当事者之一的恩奇都,对方正有些担心地看向他,恩奇都在救下御主时没有想那么多,自然不知道他当时的无措。

御主肯定很害怕吧,可是到上岸的时候,却展现出若无其事的态度。

恩奇都的记忆很好,但与亚瑟想象的完全不同,他并不记得亚瑟狼狈的样子。

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受伤仍不断努力练习剑法的少年,以及他无比坚韧的灵魂。

“既然你害怕水的话,为了表达歉意,我就赠予你在水上行走的能力。”

其实薇薇安仅仅是想给未来圣剑的主人一个礼物。

这么说出口,实在太过简单。她深知未来几年她与亚瑟王没有再见的机会,不捉弄一下他,看看青涩的王变脸的样子,孤寂的时光便失去了许多乐趣。

可惜,她的“养子”正四处游历,锻炼能力,没办法看到他即将效忠的对象这么有趣的样子。

精灵咏唱着晦涩的魔法,亚瑟身上涌动着一层层风的符文,在湖上行走是利用了风的法则,在一瞬间,并不理解魔法的亚瑟竟然明白了对风的运用。

哪怕只有一部分,对于亚瑟而言,同样是不可多得的珍贵礼物。

“感谢你的慷慨,薇薇安夫人。”

在水上行走的能力非常适合亚瑟,不列颠是四周环水的海上国家,日后行军他就不用担心水上作战的问题。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

正如不需要被退回的圣剑一样。

她真切的希望,能看到不同色彩的未来。

仙女的眼神轻轻放在恩奇都的身上。

就算活了那么久的岁月,就算看管着无数常人想象不来的珍宝,她也是第一次,看见拥有独立意识的“宝具”。

实在令人叹息,令人悲伤。叹息是因为这份独一无二让她艳羡,悲伤则是她看出对方对自身的束缚,谨慎地,不越过成为“人类”的界限。

不知道再过多长时间,他才能理解呢。

他能改变他人原本的线路,自然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神造物的灵魂是固定的,可是在她魔力的加持下,她已经发现,不会增长的灵魂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增加厚度。

或许,再过不久,她能可以看到两个“奇迹”。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种说法是薇薇安后来囚禁了梅林 ,导致亚瑟亡国梅林都没回来,不过也是梅林作死。

写这篇文一直在查资料啊。

我居然看到兰斯洛特的词条里是亚瑟王的伯父,也就是亚瑟王养父艾克托的哥哥。

亚瑟王传说和阿瓦隆之庭简直是两个故事,我尽量找比较合理的方向写。

第五章 拔剑

不知道何时起,教堂的庭院中多出了一把奇异的剑。

传奇的魔术师梅林宣布拔剑之人乃不列颠未来的王,无数贵族和骑士蠢蠢欲动起来。

无论那把剑是否能证明成王的标准,象征着选王的剑仍然有着巨大的价值,如此锋利而美丽的宝剑,在其他国王手中也绝难看见。

但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

金蓝相间的王剑沉默地拒绝每个接近它的对象,安静地等待着它真正的主人。

高高在上的贵族来了,几次试探憋红了保养得宜的面孔,叹息地摇头。

穷苦的平民小心翼翼走进威严的教堂,渴望得到剑的允许改变命运,可惜怎么用力,在石头下的剑身纹丝不动。

跃跃欲试的骑士相互猜测着同伴中有哪一个可以做到,最终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离开。

逐渐的再没有人接近这把剑,即便梅林的预言里天选之王出现的时间愈发接近,濒临支离破碎的国家却更相信所看到的真实。

既然预言里的王不出现,不如让我们自己选王吧。

忽然有什么声音,开始在人群中传播。

选一个最厉害的骑士,作为王者担负保卫国家的使命,比起等待一个虚无缥缈的认证,不是更好吗?

最优秀的人选定为骑士王,骑士们十分赞同这个想法。

与其让不列颠没有未来,彻底消散在历史的尘埃里,一个拥有力量的王,才是这个国家需要的王。

作为见习骑士的亚瑟没有参加骑马战的资格,他年龄太小,纵使枪法卓绝,马术惊人,在其他人看来不过是一个才刚满十五岁的小孩子而已。

亚瑟拿着为哥哥凯带来的枪,沉默地走在小镇的路上,恩奇都则在他身边,注视着来往的骑士。

骑士们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神色,既紧张又兴奋,因为他们认为,王会在他们之中诞生。

十五岁的亚瑟已经褪去身上大部分的青涩,变得更加从容冷静。

镇子里的少女们也逐渐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虽然获得了许多爱慕,但亚瑟并不把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面。

将凯哥需要的枪递给他之后,亚瑟看了一会他们正在准备的骑马战,这种比赛的方式在曾经废除过一段时间,现在为了选拔骑士王却重新拾起,可以明白,所有人对那把只要拔下来就可以成王的王剑不抱希望了。

骑士们征集的地点正是教堂附近,在还没有比赛之前,他们围绕着停留数日依旧锐利光鲜的石中剑窃窃私语,看来对于没有拔出剑拥有成王的资格,大部分人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过骑马战开始后,骑士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堂,很快有些拥挤的庭院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亚瑟和恩奇都还在庭院里。

恩奇都的目光放在石中剑上。

的确是一把相当华美的武器,不需要气息感知仅凭肉眼便可以看出其强大的魔力波动。

但这并非代表,它有选王的资格。

靠着剑的承认与单凭力量选拔一个最出色的骑士当王一样愚蠢。

在御主出神地注视着远方训练的骑士时,恩奇都慢慢走向石台,手放在剑柄上。

一瞬间,恩奇都的脑海里闪现了无数画面。

他浅绿色的眼眸泛起波澜,随即放开了剑柄,终于了解到为什么这把剑具有选王的资格。

“要不要试试呢?拔出这把剑以后,你就是不列颠的王了。”

恩奇都回头,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出现在他身后。

男人俊秀的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恩奇都环视四周,发现所处的环境已经不是教堂的庭院,御主的身影也突然消失,唯有插在剑座上的石中剑挺立在原来的位置。

“因为我不是御主,所以连劝诫的话都省略了吗?”

恩奇都语气淡淡,消化着涌入脑海的破碎画面。

虽然两人没有见过面,却知晓双方的存在,恩奇都对于每个夜晚在梦中教导亚瑟的老师,传奇魔术师梅林自然算不上陌生。

“你看到了吗?”梅林不在意恩奇都有些排斥的态度,魅紫色的瞳眸里闪烁着雀跃的光芒,“我以为只有那孩子才能看见。”

判定的方法并非力量的强弱,而是王者的器量,只有真正有成王资格的人才能看到未来,体会到不列颠的绝望,这是他送给亚瑟的“礼物”。

魔术师没有想到,恩奇都同样拥有为王的资格。

以后他就会知道,那是另一位伟大的王者将所有的一切与眼前的少年分享,包括王座的一半,得到了天地间的认可。因此恩奇都不是王剑未来的主人,仍可以通过考验。

“你不应该让御主一个人去承受......”恩奇都斟酌一下语句,眉毛挑起流露出面对敌人才会有的锐气,“这个国家存在的状况,已经不是御主一个人能解决的了。”

即使如此,梅林依旧按照既定的线路将亚瑟塑造成合格的王,无论国家是否注定灭亡,亚瑟是否走向悲惨的结局。

“你要看看吗?他的选择。”

魔术师伫立在草丛深处,语带笑意,他的眼底却有着梦魇独属的冷漠,天真无邪又冰冷残忍。

严格说起来算不上人类的梦魇之子,自然没有太多人类的情感。

亚瑟出现在恩奇都的视线里。

金色头发随着微风漂扬如同流动的金砂,湖绿色眼中谨慎而坚定。

亚瑟站在岩石上,深吸一口气。

他看不到身旁的恩奇都。

他的眼中只有石座上的宝剑,没有任何犹疑,伸出了手,握住了剑柄。

“Master?”

亚瑟听不到英灵的呼唤,在梅林的魔术施加下,二人仿佛身处于同一地点不同时空的平行世界。

想必一定是看到了吧,完全没有幸福命运的未来。

亚瑟握住剑的手,因为不安和恐惧而抖动着。

那是比恩奇都稍纵即逝还要多得多的关于这个国家命运的预言,黑色的,沉重的,不断扑面而来,只要放下剑就能结束,重新找回平淡的幸福生活。

王没有听从心底杂乱的声音,手中的力气加大,其他人费劲力气也纹丝不动的剑,轻而易举有了松动。

“只要拿起这把剑,你就不是人类喽。”

魔术师的声音里既是警告又是怂恿。

亚瑟头不回地点点头,好似每次听从恩师的忠告一样认真的回应,可是这次,他选择了相反的方向。

“我知道了,老师。”

他知道拿起这把剑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他已经做好了为这个国家奉献的准备。

从被创造出来就做好的决定,他是为了不列颠的幸福才拥有生命,如果国家真的需要他,那么将自己的一切全都还给它,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民众的幸福,他们的笑脸,正是不列颠红龙存在的理由,作为王的责任,就是好好守护他们。

在无数个日夜不安能否去承担,去改变,在看到这把剑后,反而觉得水到渠成,或许他的命运,已经开始了安排。

“哪怕你拔出剑,结局也不会改变。”

梦魇的声线夹杂着不为人知的冷淡,不似人类的眼神充斥着微弱的怜悯。

“那么,就让这个国家在我手中沉睡吧,让它安静地睡下去,至于亡国之君的唾骂,我可不能交给其他人。”

亚瑟做好了准备。

所有的天真和软弱,都将在这一天被杀死,然后踏上新的道路,就算这条路上只会有他一个人,疏远也好,畏惧也好,痛苦也好......被所有人不理解,被所有人大声指责,被所有人背叛,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不,直到死后,他都不会后悔。

王剑回应着亚瑟王,发出欢快的嗡鸣。

黄金之剑脱离了石座。

没有喜悦,就这么平静地,少年接受了“命运”的开端。

恩奇都将掌心放在胸口上。

心底涌出的,是不知名的情绪。

那绝不是快乐,亦不是悲伤,比起它们要复杂得多,以至于让泥人费解地努力去理解,却仍不能体会出此刻的心情。

如果知道是痛苦的结局......

如果明白最后的下场是毁灭......

如果自己有选择的权利......

那么换做是他,他可以像御主一样,义无反顾地投入进去吗?

恩奇都终于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正是在看着美好事物在眼前破碎,无法去改变的感同身受。

“看来,他选择了一条非常艰辛的路呢。”

花之魔术师带着叹息,侧头看向恩奇都。

他就像见证个奇迹一样,与言行不同般,餍足地眯了眯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原传说里的亚瑟王拔剑是因为凯忘记带剑然后自己动手了,有些戏剧性。

亚瑟王传说的亚瑟王是个很刚的人,颇有种不服就干的气质,和旧剑有很大的区别,不过也挺可爱的。

按照蘑菇说的,旧剑和呆毛没有区别,不过一个是男性一个是女性,但为什么一性转就感觉差别好大。

亚瑟的具体心路我没有写,具体可以看阿瓦隆之庭,所以说呆毛决定不是不懂人心啊。

最后一句引用梅林的话。

看阿瓦隆之庭时候觉得梅林真的是言行不一的精分啊。

第六章 为王

在确定了未来的王是亚瑟后,不久就要举行加冕仪式。

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子竟然拔出了王剑,一时间国家上下议论纷纷。

相比平民们高兴地确认亚瑟是神所选定的天选之王,贵族们却没有那么好的心情,既愤怒又犹疑。

居然让一个没有任何高贵血统的乡下少年去接替尤瑟王的王座,哪怕得到了梅林的承认,大部分贵族依旧抱着质疑的态度,并不认可亚瑟的身份。

圣灵节那天,纵使再怎么对未来的王不看好,为了了解统治者是什么样的人,许多贵族还是参加了这次典礼。

年轻的王披着深蓝色的披风,迎着和煦的阳光走向祭坛,他双手举着宝剑,神色肃穆,单单只一眼扫过周围的群众,就令人信服。

没有人再比他适合当不列颠的王了。

原本嘈杂的议论悄然安静下来,难以置信地注目着台上的新王,与想象中不同,在乡下长大的亚瑟王谦和有礼,内含锋芒,比任何人都像拥有高贵的血统。

今日的天气很好。

在多雨的岛国,连绵的阴霾终于放晴,像是故意为王的典礼做好了准备,万里无云,蓝的耀眼。

恩奇都站在祭坛旁,他穿着白色的连衫帽,遮盖住草绿色的长发及大半面容,与他并肩的是被举国敬仰的花之魔术师,作为被梅林邀请的客人,他有资格站在重要的位置。

隐藏在衣服阴影下的绿眸倒映着金发碧眼的王者,他清楚地认知到,在承担那份责任后,御主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但无论怎样,恩奇都抱着祝福的心态,真切希望御主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未来。

将石中剑放在祭台上后,年少的王半跪着做出标准的骑士礼。

他的头微微下垂,等待被尤瑟王授予可以传授王权的老师开口。

“在成为王之前,你是个合格的骑士。”

梅林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柔和。

因为亚瑟年龄太小无法成为正式骑士参加骑马战这件事,梅林是知道的。

“很高兴您能这么说。”

能够得到恩师的认可,王清正的脸庞浮现一抹笑容,不再是放纵孩子气的笑脸,而是克制的,澄澈温柔似广阔的天空。

“那么,你愿意接受这顶王冠吗?成为王之后,你就要对这个国家负责,做一个正直的君王。”

类似的话语,他在对方拔剑的时候,已经询问过了。

但这次不是询问,而是确认,他们都知道到这个地步,已经回不了头了。

空气中沉默片刻,每个人的目光没有偏离台上的人半步,就算部分贵族在心底嘲笑这个乡下的平民不过是为了牟取王位要进行花言巧语,此时也屏住呼吸,仔细看着王的态度。

亚瑟沉思着,过往的一切欢笑正离他远去,对于他人珍贵的王座却是他必须完成的义务,不会有人明白,在负担起最终只能是毁灭的国家,王的痛苦与坚定。

“是的,我愿意接受。从今往后,我将以骑士的准则来治理这个国家,我发誓我的一生光明正大,而这个国家,永远不会有落日。”

梅林双手捧着王冠,轻轻戴在亚瑟王的头顶,耗尽数年打造的王冠出乎意料地契合,仿佛专门为亚瑟创造,让民众坚定新王是拯救不列颠的天选之王的身份。

获得梅林的承认后,接下来就是主教们的祝福,每位主教坚信亚瑟王是最合适的王 ,诚挚的祝福一句接着一句脱口而出,这是其他任何国王都没有的待遇。

亚瑟王神色淡然,带着礼节性的笑容回敬着每位主教。然后,他必须要走下台阶,供教堂里的人瞻赏王的尊容,这也是民众极为少有的可以近距离接近王的机会。

还没走几步,亚瑟王忽然停顿住身体。

他的笑意一点点真挚起来。

“我最需要的是你的祝福啊,我的友人。”

恩奇都隐藏身份的魔术礼装,在这瞬间失去了效用。

不列颠红龙凭借着敏锐的直感,与其说是直感,不如承认那是长时间相处而熟悉气息让亚瑟认出恩奇都的身份。

在前一天还没有答应参加典礼的友人,亚瑟不是不失落的。

实际上恩奇都仅仅是沉默,并没有回复答案 ,在亚瑟看来,就是无声的拒绝。

要是强制地请恩奇都过来,并非做不到,毕竟他的手背上还有三道可以命令从者的令咒,但亚瑟从很早以前就做过决定,不会用任何令咒去束缚恩奇都。

从察觉到恩奇都存在时,像是松了口气,所有的压抑和不解通通消散了。

他希望能够得到恩奇都的认同。

隔着挡住大部分视线的外衫,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浅绿色与湖绿色交融着,哪怕大部分人因为王的停留开始嘈杂的议论,亚瑟王仍然固执地等待一个答案。

“实在是.......”

他是多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无奈呢?

或许是在离开那个同样喜欢给人添乱的挚友之后吧。

衣服被拉起了一角,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御主的表情充满了希冀,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恩奇都也并未想过拒绝。

只是这次不是作为“武器”,而是以朋友的角度,如果御主是如此希望的,那么满足他的愿望,无论多么困难,他都会尽力达到。

“愿你成为伟大的王者,我的朋友。”

【奇迹是要付出代价的。】

恩奇都回想起被梅林邀请参加加冕仪式的昨日,魔术师用他明朗的声线吐露的冰冷话语。

【无论是谁付出代价,总会有个人做出交易,唯一变化的,不过是代价的大小而已。】

成为一个伟大的王者,是奇迹吗?

恩奇都在心底摇了摇头。

不,并不是奇迹。

真正的奇迹是改变一个注定要灭亡的国家,让背负沉重罪孽的亡国之君摆脱宿命。

“愿你的国家永存。”

虽然凝视着君王眼睛里绽放的绚烂光芒,眼前却不是同样的画面。

触目而及是血色的夕阳。

夕阳蔓延到山丘上,分不清哪边是天空,哪边是地面,大地早已被鲜血染红,世界只剩下一种颜色。

因为太多尸体,如果呼吸的话,必定是充满了浓重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战场上分不清敌人还是友军。

但已经没关系了,没有人活着,背叛者和守护者的区别也就没那么重要。

金发青年沉重地喘息着,他的脸上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从护甲中渗透。

按照这样的流血速度,就算没有可怕的对手,也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去吧。

“亚瑟......”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青年身后响起,戴着头盔的男人慢步走向那个身负重伤仍然英挺的身姿,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画面也越来越模糊。

没有完整地接触王剑,恩奇都得到的信息很少。

他甚至无法得知“背叛者”的具体身份。

现在的亚瑟英姿飒爽,透着勃勃生机,与幻景中狼狈的样子相差甚远。

他心满意足地得到朋友的答案,恢复了为王的沉稳,继续走下台阶,接受他人的欢呼,恩奇都微微勾勒起嘴角,向来很少波动眼底的初次展现一丝复杂。

他第一次想要按照自己的心意,让对方保持现状,不要朝着终末的结局进行改变。

这种心态,就和当初被神赦令旁观天之公牛四处动乱不去帮助吉尔时所衍生的燥乱类似。

他背叛了神,在神的诅咒下衰竭而死,恩奇都至始至终没有后悔过,可是自身的意志强大到扭曲他的本质,说明他与人类越来越接近。

“武器”是没办法成为人类的。

如果变成人类,等待武器的宿命只有生锈和破碎。

恩奇都并不想变成“人类”。

因此在亚瑟邀请他参加加冕仪式时,恩奇都下意识没有打算参加。

或许是,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加失控吧。

若非遇到了那个奇怪的魔术师......

“啊啊,总算有点王的感觉嘛。”

退下祭台的梦魇之子,在恩奇都耳边发出叹息。

他看起来很满意亚瑟现在这个样子。

至于曾经那个乖巧的充满人类情感的弟子,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更喜欢之前的御主。”

恩奇都不动声色离不断凑近的梅林更远一点,或许是魔术师喜欢美丽的东西,他总是对恩奇都很感兴趣。

“你和我都是怪物,喜欢这种情绪只不过是更像常人的伪装而已。”

恩奇都没有理会梅林语气里的讥讽,前方在人群簇拥下,逐渐看不到亚瑟的身影,才回头道。

“喜欢美丽的事物不也是喜欢吗?”

“说的也对。”

梅林认可地点点头。

为了看到美丽的结局,他甚至可以不去阻拦弟子走向一条充满背叛与悸哭的道路。

不是没有喜欢的情绪,正确的应该是没有人性才对。

“想要拥有奇迹,真的必须付出代价吗?”

“这是维持世界的守则,谁都没办法改变,想要不劳而获得到荣耀,连神也做不到。”

荣耀的背后往往是悲剧,悲伤却不能阻碍它们的耀眼,美丽且沉重着,才会令旁观者产生愉悦和心动。

梅林的语气十分轻快。

毕竟,他是最出色的旁观者。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资料上亚瑟王时期就有教廷而且地位很高了。

我是不怎么相信亚瑟王的王位是主教给他加冕的(毕竟这个传说后人改过,那个时候教廷的权利很大),改成了梅林,但亚瑟王后来追求圣杯(不是fate的圣杯,而是圣经里的圣杯)导致变成亡国的原因之一也是真的,因为他不停的派人去找圣杯,之前的人没回来又派新的人去寻找,最后圆桌骑士无人可用,要不然莫德雷德反叛没有那么容易的。

恩奇都是将亚瑟当做朋友了,所以不是按照武器的心态而是友人的心态想要去改变事情的结局,但是情绪不是很强烈,毕竟天之锁现在还是把自己当做工具看待。

我的设定里恩奇都知道自己的异常,他也可以产生感情,但是他自我控制不去改变,想要追寻自己的本质,因此他是扭曲的。

Fgo小恩太惨了,所以我不那么写。

后期一定会有修罗场的,比如:

金闪闪:我有一个友人,叫恩奇都。

不列颠红龙:巧了 我也是。

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中。

第七章 窃语

结束了加冕仪式后,亚瑟需要召集全国的领主们举行应有的觐礼。

尤瑟王逝去后就陷入动乱的国家,问题想要解决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

好在亚瑟确实在管理国事上天赋卓绝,不用尤瑟王留下的老臣提点,很多事情都可以处理妥当。

在新王继位之前的混乱时期,因为土地的争端时有发生,不仅是贵族向平民的剥削,大贵族对小贵族的欺压同样严重,觐见的过程中,这是最常提起的问题。

按理说只要将土地全部归还就可以笼络大部分利益被剥削的贵族们,但没有那么简单,参与的高层贵族人数众多,根基尚未稳固的亚瑟现在并不适合去大刀阔斧地改革。

这种迫切需要解决的困难,总得想想办法才行。

由家里狭小的房间变成了广阔坚固的城堡,又好似没有什么区别,亚瑟坐在石桌旁,借着油灯的光度阅读一卷卷羊皮制作的卷宗,偶尔灯光微弱,就会有骑士帮他重新将火光挑起。

“您该休息了。”

守夜的骑士已经轮换了一波,王还维持着最初的动作,看过的羊皮纸堆在桌子的左边叠成小山的形状。

“让我再看一会吧。”

现在不过刚刚进入后半夜,对于亚瑟来说时间尚早,他早已习惯高强度的生活,并不觉得辛苦,虽然强韧的龙种也会有疲惫的时候,但亚瑟远远没有达到坚持不住的标准。

“你们先去休息吧,我还需要多呆一会,告诉后面的人不需要换班了。”

这是王的体贴。

平民出生的亚瑟王更能理解他人的感受,何况他武艺非凡,能够好好保护自己,没必要让其他人陪着他一起熬夜。

他听到骑士悄悄走出门外关门的声音,轻轻松了口气。

大概是内心还认同着曾经没有拘束的身份,亚瑟尚未习惯驱使他人,他更喜欢一个人待在书房,不用劳烦到任何下属。

灯火随着窗外的冷风忽明忽暗,最终黯淡成小豆的形状。

一只手伸过来,将快要熄灭的火光挑亮。

“怎么又回来了,你......”

话还没有说完,在看清对象是谁是,亚瑟的声音一顿。

恩奇都在白天一直陪着亚瑟去参加贵族们觐礼,因为梅林不爱管事,在为亚瑟加冕后便不知所踪,恩奇都担心御主会受到可能混入的其他魔术师的攻击,即使亚瑟表示自己可以应付过来,恩奇都还是以灵子的状态看完了全场。

所以亚瑟想,恩奇都应该去休息了才对。

“可以让我看看这些卷宗吗?”

或许是方便近臣,亚瑟对面放着一把椅子,恩奇都坐在椅子上,指着亚瑟已经看完的羊皮卷。

“当然。”

有些惊讶恩奇都不劝他停止工作,但对于友人的要求,亚瑟都会满足。

和乌鲁克的石板不同,羊皮纸又轻又薄,携带十分方便,被赋予现世知识的恩奇都自然可以看懂上面晦涩的文字,这些大部分来源于尤瑟王时期的资料和君主文书,大概猜想到他的孩子以后会用到,越是后期的羊皮纸注解越详细。

“上任的尤瑟王是位合格的君主。”

恩奇都不由发出感慨,通过一篇篇文书,他可以看到一个心思细腻胸怀深远的王的形象。

“我对拥有这样的父亲引以为傲。”

直到死去时仍然没有相见的父子,感情要比普通人要复杂许多,亚瑟没有怨恨的情绪,却思考过的与那个男人相见的情形,可惜直到尤瑟王病死后得到梅林通知的消息,亚瑟都没有合适的身份站在他面前。

“我相信你会比你的父亲做得更好。”

恩奇都的语气一如既往,赞赏也如此平淡,对于亚瑟来说,比任何恭维要动听许多。

“希望可以做到吧。”

虽然由衷地为这句话感到高兴,亚瑟王只是微微舒展眉毛,没有表现出来。

两个人在书房里待了一个晚上,偶尔亚瑟会向恩奇都询问一些治国的建议,他已经下定决心把土地归还给它们原来的主人,就算得到大贵族的反对也在所不惜,比起自身地位的稳固,国家内部的团结更加重要。

各领主的觐见持续了五天左右,换做从前时间会更长,几年的战乱令许多领主脱离依附到别的国家中,没有继承人的日子里,这个国家失去了许多元气。

恩奇都在期间每天晚上和亚瑟在书房处理国事待到天色微亮,城堡里基本上所有骑士认识他这张面孔,恩奇都并不担任任何职务,依旧得到城堡上下每个人的尊重。

一开始他被误以为是亚瑟豢养的精灵,因为那张脸的美貌超脱了人类的极限。但相处一段时间后,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外貌,所有人称赞王的友人待人如沐春风,无论高贵卑贱皆一视同仁,有着真正的贵族风范。

终于将土地的安排处理妥当,亚瑟王开始着手王城附近各郡的治理,入手的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有难度,作为天生的统治者,各郡怀有再多的不满在见到新晋的王时心悦诚服,没过多久动乱便停息了。

亚瑟加封兄长凯为管理内政的大臣,并宣布召集全国优秀的骑士组成军团,无论平民贵族都可以凭借军功晋升,这无疑给年轻一代极大的鼓舞,军团报名的人日益增多,以至于后来亚瑟不得不增加了选拔的要求。

至此之后,亚瑟王在不列颠的声望有了长足的提高,他所颁布的法令条约所受到的阻碍比刚继位时大大减弱。

但对于周围国家的其他国王而言,新王亚瑟是如眼中钉般刺目的存在。

满以为尤瑟王死后,再等几年不列颠完全混乱后他们可以分割土地和财产,没想到横空出现一个靠拔出石中剑而获得王位的亚瑟王,还将国家治理地井井有条。他们认为亚瑟王出生卑贱,不配与拥有高贵血统的国王们为伍,偏偏亚瑟的统治能力让最挑剔的国王也说不出不是,只能暗地诋毁亚瑟的不明出生。

国王们的暗自讨论亚瑟是听不到的,直到第二年春天,例行的王宴照往常般举行,亚瑟结束近期的工作与近臣参加王宴时才发现气氛的异样。

相熟国王们热烈的讨论最近的话题,没有人与亚瑟说话。

既然被当做空气无视,亚瑟不会自讨无趣,他扬起手中的酒杯,回忆起冬日里喝的麦酒,现在看来,麦酒过于苦涩,自然与精心酿造的王宴美酒相差很多。

他却觉得,还是村子里的麦酒好喝。

自从拔出石中剑后,他的身体就停止了生长,在一群胡子拉碴的国王中更是尤为明显,没有得到国王们的认同,王后和贵族夫人倒对他热情很多,甜蜜的目光频频向他看去。

尚未开展过恋情的亚瑟王只觉得尴尬,耳朵红起一片,但比起身旁淡然吃着水果的恩奇都又好过很多,因为他吸引的不是夫人们的眼光,而是国王们不怀好意的注视。

亚瑟下意识挡住那些露骨的视线,友人似乎没有察觉,只是稍抬起头,他的嘴角还有浆果的汁液,不用亚瑟提起,抬起指尖轻轻擦拭多出来的果汁。

那的确是无人能及的美丽。

神赐予的锐利与武器无垢的纯洁相辅相成,干净澄澈中又透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傲然,他的发色和瞳色相当柔和,冲淡了本质的侵略感,多出不属于人世的空灵。

恩奇都以为亚瑟在意他人的看法,低声询问道。

“没关系吗?”

“我并不看重他们的想法。”

能联合一起固然不错,受到排斥亦不会请求得到认同,他相信如果自己的国家强大起来,不会结交不到盟友。

只是他有点担心友人的安危。

亚瑟的担忧不是平白无故的,在宴会结束舞会开始的时候,一个风度翩翩的国王前来向恩奇都发出邀约。

“这位夫人,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抱歉,我是男性。”

国王听到回答有些犹疑地仔细观察着恩奇都的外貌,从头至尾没有理会身旁的亚瑟,尔后依旧固执地问道。

“对于我来说性别并不重要。”

至于他是否相信恩奇都的真实性别,又是另一件事情了。

恩奇都考虑片刻还是选择拒绝,不仅是因为他不擅长交际的舞蹈,对方对御主的态度实在太过糟糕,令恩奇都不想与他太过接近。

朝恩奇都看去注意两人的行为的国王有很多,见他遭到拒绝失落的离去心中窃喜,正当他们打算上前邀约时,被刻意忽略的亚瑟王低着头不知道对对方说了一句什么,恩奇都点点头,两人离开了舞会的现场。

亚瑟不打算和络绎不绝向他打着招呼的夫人们跳舞,他不想太过轻浮 ,和女人们打交道总让他有些顾虑,被她们环绕心底并非喜悦,而是困惑。

这样的场合,或许只有梅林才会喜欢吧。

他在与恩奇都商量后,他们决定去城堡的后花园转转,毕竟恩奇都的困扰更加严重。

亚瑟王在选择离开时想起那个爱好美色不知所踪的老师,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不合身份的吐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亚瑟王如果不是亡国统治力不会只到B啊。

饭桌骑士的来源是王后桂妮薇儿的陪嫁是一个超级大的圆桌,可以坐一百五十个人,看来桌子是真的大到难以想象了,这里有修改。

话说我写亚瑟王是因为唯二的五星卡就是男版亚瑟和恩奇都(无药可救的手黑),他们陪伴我走了一个个剧情和副本。

第八章 骑士

正直春日,花园里的花开得正盛。

层层叠叠的风信子随着微风晃荡,含蓄且娇艳地吐着花蕊,映射着太阳的余晖,如同大地披上了一层彩色的薄纱。

恩奇都偏着头,仿佛也因为这和煦的景色变得心情愉快起来,比起拥挤的人潮,他更喜欢这些对于他人不会表现喜怒哀乐的死物。

宴会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出来时天色已暗,但这并不影响两人什么,他们慢慢走在花园的边沿,一边闲谈着。

这是亚瑟王为数不多的放松机会,他倒要感谢那些给予他冷视的国王们。

他才刚刚治国,时常因为做出一点政绩而觉得自满,可是在别人眼里,依旧是不够的,人们因为他的出生而鄙夷他,就算了解他是尤瑟王的血脉仍会轻视他为私生子,正如恩奇都所言,国家强大起来,拥有更多可以牟取的利益,他们才会看重他。

但亚瑟想要不列颠强盛起来,却不为那些国王的看重,他的胸口处暗涌的是名为野心的焰火,至于那野心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室外的空气的确比室内清新舒畅许多,少去舞会时嘲哳吵闹的氛围,两人都不喜欢吵闹的环境,四周的静谧反而更适合他们相处。

“为什么不去和那些夫人们跳舞呢?”

与夫人们的联络也是一种外交手段,亚瑟的拒绝甚至失礼地离开,让恩奇都有些惊讶。

“一旦我同意的话,或许被他们的丈夫误认为是一种挑衅。”

中世纪性观念开放,因为国家众多,有时候几千人的小镇都可以称之为一个国家,王后们得到外出联络的机会很多,自然有了寻找情人偷情的时机。

她们邀请亚瑟跳舞同样是邀请亚瑟做她们的情人,如果王后偷情的对象比本身的地位要高,国王则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亚瑟不处于可以被放过的范围,还是不进行这种让人误会的行为比较好。

“如果我想邀请人跳舞,首选的人自然是恩奇都你啊。”

亚瑟王的声音里带着温柔的笑意,语气却是笃定的。

哪怕被灌输了许多关于这个时代的常识,恩奇都对于交际舞的了解依旧是浅薄的,在乌鲁克时期,人们只要有欣赏的对象,就可以在祭祀的那天邀约一起跳舞,无论男女都可以适用。

他一开始以为交际舞是男女双方才能进行交流的活动,在被同性的国王邀约后产生了疑惑,再听御主这么说,只是模糊地意识到御主对他的重视。

“我很高兴能得到你的邀请。”

没有犹豫地,恩奇都开口答应道。

“那说好了,下次的王宴,不,等属于不列颠的王宴举行的时候,你一定要和我跳支开场舞。”

沉稳的王孩子气地眨眨眼睛,这是许久未从他脸上浮现过的表情,好似回到了曾经没有继承王位的时候,虽然和如今一样忙碌,但那确实是亚瑟最放松的时期。

他们沿着开辟的路径闲逛着,因为有舞会在举行,此时连看守的骑士也看不到,全部去保护国王了,毕竟很多国王并不像亚瑟那样武艺卓绝,自诩不需要他人保护。

“夫人,请不要太过失礼。”

在这幽静的环境下,任何声响都尤为突出,一个低沉的男声忽然在夜色中响起,令亚瑟和恩奇都忍不住相互对视了一眼。

现在的时间不算早了。

天空只有明月融融冷光,撒在地面如同拂满霜雪,就连亚瑟金色的发丝也染成半透明的银蓝色。

在月色中虚幻缥缈的蔷薇从里,一个男人伫立在花丛中,背对着伤心捂住胸口的女人,很明显他们不是夫妻,而是幽会的男女。倘若有人仔细看看男人的样貌,连责备的话语也说不出口。

男人的眉眼间如湖水般清澈,又像清晨的薄雾一样朦胧,他的俊美超脱凡人,身姿高耸挺拔,气势沉稳,如同一把尚未开锋的宝剑,若他站在人群中,定会是人人称赞的美男子。

“你既然听从我过来,为何不能接受我的爱意。”

“您是弱小,骑士永远不会拒绝弱小的请求。”

男人说了这句话之后就准备离开,那位夫人慌张之下扯住他的袖子,呼唤他的名字。

“兰斯洛特卿。”

骑士停滞住动作,略有些僵硬仍不失风度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可以满足您的其它要求,感情这件事却不能勉强。”他的语气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变得稍许柔软,“何况我是一个流浪骑士,很快就要去别的地方游历,恐怕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抱歉,让你感觉到困扰了。”

在看明白兰斯洛特真正的心意后,即使伤心,女人还是选择了放手。

“谢谢您的慷慨。”

“不,我应该感谢你当初救了我。”她的话语里还有着羞涩的情意,却松开了抓住骑士胳膊的手。

兰斯洛特目送着这个国家的王后离开,前段时间王后外出郊游时被强盗挟持,是他救下了险些被带走的王后。

但他不求名利,只是遵从骑士的守则,想要保护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者,换做是其他人,他同样会出手。

就在刚才,他分明感觉到有人的气息,不过那个人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离开了,恩奇都不属于人的范围,所以他并没有感知到。

兰斯洛特不害怕他与王后的幽会被人发现,他无愧于心,而且他感觉到,离开的人并非喜欢四处泄露绯闻的小人,否则肯定会多呆一会儿。

作为身份不高的骑士,他来到这里是为了见一个人。

他未来辅佐的对象,名为大不列颠的红龙,亚瑟王。

兰斯洛特有拒绝的权利,他想好好看看新生的王是什么样子,流言来得太浅薄,不可以作为考据的理由。

如果亚瑟王是一个伟大光明的王者,他自然心悦诚服,从此被他驱使,做他最锐利的剑。相反,亚瑟王是一个虚伪傲慢又无所作为的王者,辜负了义母的期待,他便会离开,继续当一个流浪骑士。

兰斯洛特打开了义母留给他的画着亚瑟王的卷轴。

可惜母亲在魔术甚至剑法上极其出色,画画却极其差劲,她还倔强地不使用魔术去临摹亚瑟王的样子。兰斯洛特从一堆扭曲的线条中只能辩明亚瑟王是金色的头发,至于五官大致分布,他反正认不出哪个是眼睛哪个是嘴巴。

这一次如果不能找到亚瑟王的话,他必须踏入不列颠参加军团招募接近亚瑟王,没有那么方便。

兰斯洛特还不知道他已经错过了亚瑟王,为了不打扰到他与王后的相处,二人从另条路走了。

“他手中的剑是非常厉害的武器。”

直到距离远了,恩奇都才忽然开口。

“是吗?比起我的石中剑呢?”

亚瑟来了兴趣,跃跃欲试地问道。

恩奇都思虑片刻,摇摇头答道。

“我无法比较,不过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

剑本身的实力应该是差不多的,不过另一把剑上面刻有精灵符文,如果真的相互比试,说不定那个骑士的剑会更加厉害。

“真想和他一较高下啊,看他的样子,应该是非常厉害的骑士。”

亚瑟自招募军团后时常去参与他们的武斗,他十五岁之后的实力增长的愈发恐怖,导致军团上下没有人愿意和他练习剑法,哪怕他退一步比试枪法也没有人答应。

即便是被称赞拥有龙的勇武,对于渴望对手的亚瑟王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他倒是和恩奇都打过一场,结局太惨烈了......友人是很好说话,只要一旦战斗就全力以赴,据他的意思不好好发挥出实力是对朋友的不尊重,亚瑟躺在床上的那几天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会突然心血来潮对恩奇都发出挑战。

“说不定以后有缘分,让你们能够遇见。”

恩奇都察觉到那个人有着湖中仙女的气息,再加上精灵符文,差不多一目了然,尚未确定的事情,恩奇都随意猜测只会让亚瑟失望,因此他没有开口。

“我希望能招募他去不列颠,要是能培育出像他这样厉害的人才就好了。”不列颠正是缺少人才的时候,他已经有一个发展精锐的思考雏形,具体什么情况尚未决定,但骑士团里每个人必须平等公正,富有骑士精神才行。

亚瑟没有因为兰斯洛特与已婚女士约会而产生误会,可是他欣赏的骑士,必须有着高洁的品质,一个欺辱弱小的骑士武艺再过高强他同样没办法信任,若真的要招募那个骑士,需要好好考验他的品行。

即使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相见,亚瑟和兰斯洛特的想法却重合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兰斯洛特的桃花运真的......看完他的兰斯洛特传奇我都不能直视他了。

据说兰斯洛特的原型是迪卢木多,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惨了,毕竟继承了幸运E。

第九章 圆桌

虽然想再见那个不知名的骑士一面,国内事务繁忙,亚瑟在第二天就与下属们回国了。

亚瑟如今在国内很有些声望,回到卡美洛便受到民众的夹道欢呼,大概是前段时间他赢得一场战役尚有余晖,每个人面对他都是一副笑脸,姑娘们捧着鲜花,只等亚瑟王经过,挥洒在他前进的道路上。

温文俊美的王所有的锋利和冷酷只会展现在敌人身上,在他守护的国家则看不到这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没有婚配的亚瑟王是怀春少女甜蜜的幻想,她们总觉得,年轻的王更像是童话里的王子,带着绯色的绮梦。

恩奇都坐在马背上,偶尔安抚人潮中略显躁动的马,人们见到他也不显陌生,反而嬉笑着朝他丢掷着绚丽的花朵和花环,他们知道那是王的友人,从王继位以前就跟随着王。

比起曾经死气沉沉不知今夕何夕的没落王朝,拥有了英明统治者的不列颠迸发出尤瑟王逝去后从未有过的活力和意志,这同样是亚瑟王为之努力的方向,哪怕明白前路的迷茫亦誓死无悔。

因为曾向恩奇都提过军团的发展,亚瑟开始考虑如何构建出一个战无不胜的精锐团体。

他在王城冰冷的石砖上踱步,有时处理国事仍会想起那些构思,他经常问起亲近的臣子意见,无论是管理内务的兄长凯,御前大臣尤菲阿斯,还是游走的平凡骑士,到最后城堡深处幽居的王姐摩根都听到了消息,嘲笑新王的异想天开。

“他迟早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让这个国家毁灭。”

女人的声音在阴暗的石室里响起,自从失去王位继承权以后,她就变得越发莫测,就连她的血脉也无法理解母亲到底在想些什么。

“高文,你在听我说话吗?”

魔女斜眼瞥了一眼她的儿子,这个俊朗少年正心不在焉朝遮蔽阳光的窗帘望去,好像上面的花纹有多么吸引人一样,比起另个听话的儿子,这个人人称道的光辉骑士才是最不让她省心的存在。

“我倒觉得亚瑟王的策略是正确的,母亲。”

大概是从小在罗马长大,高文对摩根没有依赖,不会因为照顾母亲的情绪而像兄弟阿格规文那样对她诚惶诚恐,即使面对着摩根铁青的面孔,他也可以熟视无睹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母亲你虽然是优秀的魔术师,但是治国的能力却不够,否则不会在外祖父死后手忙脚乱无法处理好政务,这种事交给亚瑟王不就行了吗?没必要诅咒人家。”

高文看好亚瑟的举动,从军团建立的初期他便一直观察着他们的动向,不过时机还未成熟,高文只是看看没有行动,如果真的按照亚瑟王的想法创造新的骑士团,他一定会加入。

“你懂什么?是他夺走我们一家的王位,如果不是因为他,你就是下一任名正言顺的王。”

摩根的胸口激烈的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但她又不能像对待下仆般随意朝高文发火施加诅咒。

“他是个优秀的王,能给不列颠一个光明的未来,那样就足够了,我不在乎未来是否可以继承王位。”

“你......”

黑纱下姣好的脸一阵扭曲,摩根强忍着内心的暴虐才没有对自己的儿子出手,她更加怨恨迷惑了心爱孩子心智的亚瑟王。

“其实,母亲完全可以不在意这些,亚瑟王是个仁慈的君主,他不会对拥有威胁的兄弟姐妹赶尽杀绝,以您的实力除了传奇魔术师梅林可以抵挡,其他人都不在话下,哪怕没办法继承王位,您也可以过得很好。”

高文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从原本怀有天真无垢的形象转变为如同魔女一样冷酷残忍,他始终希望摩根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样以残害他人作为取乐的工具。

“你的心已经向着别人了,你居然向一个私生子来控诉生你养你的母亲。”

摩根的语调里找不到半分温度,她看高文的眼神比起亲人更像是仇人。

她一点也听不进高文的话。

养尊处优备受宠爱的公主却无法得到本该属于她的王位,父亲期待的继承人另有其人,从亚瑟王登位的那一刻,摩根注定备受嘲笑。

她从前半生志满得意的幻梦中拉扯到冰冷的现实中,每个人都觉得摩根公主不配承担不列颠的重担,哪怕她在更深处的黑暗中沉沦着,他们不过是欢呼证明了他们的看法。

父亲的宠爱是虚假的,不列颠人民的爱戴是虚假的。

而曾经拥有一切纯洁无邪的王女却要仰仗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要靠他的宽容才能活下去,实在是......太可笑了。

摩根日日夜夜关在房间里大笑着,笑到最后终于明白,原来笑也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她以黑纱覆面,隐藏住所有表情,没有人知道,那个即便是面对下等的仆从同样会温柔微笑的王女,已经学不会最简单的笑容了。

然而她的儿子不理解她,认为她在无理取闹,明明她是在争取属于本身的权利 ,他却甘愿接受亚瑟王的统治,一提起那个名字,眼底就满是憧憬。

“我并没有这么想。”

无法相互理解的母子只要接触便会刺得对方伤痕累累,高文每次与摩根接触都会觉得没来由的疲倦,即使他发自内心的爱戴着这个给予他生命的女人,但时常会冒起一个念头,离她远点,再远一点......

高文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受别人的摆布,而摩根强大的控制欲常常使他感觉到窒息。

“高文,我不希望你背叛我。”以命令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摩根随着黑纱抖动若隐若现的眼睛里的色彩压抑极了,“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背叛我去跟随亚瑟,我会收取你所有的庇护和祝福。”

魔女轻轻抬起下巴,对亲生儿子毫不留情地吐露诅咒的恶语。

王女的房门随着开启又慢慢合上。

从那个压抑的房间里出来,仿佛心情也明亮些许。

但高文明白,这不过是虚假的放松。

似乎是惊讶于母亲最后一句话,开朗的骑士失去了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他微皱着眉头,如同云彩遮住了太阳的明辉。

他了解母亲失去王位的痛苦,可他不想她因此不断折磨自己。

每一次劝诫,只会让他们两个人越离越远,如果沉默,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向下沉沦。

高文步伐沉重,关系好的骑士没一个敢上前打招呼,他其实没有表现得那么糟糕,和母亲吵架无数次,高文早就能够调解内心的烦杂。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王的会室。

会室的面积很大,是专门会见宾客或举行会议的场所,平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太过空旷,待上几百人都不显拥挤。

只是路过的高文,听到了耳熟的男声。

“......一定要摆个桌子,最好可以坐上许多人,最好分不清主次,毕竟坐在桌子上的人都要平等对待其他人,包括我也一样。”

高文站在门口,注目着商谈的王与友人。

“这么说,是要做成一个圆桌。”

恩奇都比划一下桌子的弧度,要做成一个可以容纳很多人的圆桌,难度绝对不算低。

“是的,每个座位标上他们的名字,每次重大的事件他们都可以参加表决本人的意见,他们不止是我的骑士团,还是我的伙伴和国家最坚硬的护盾。”

沉浸在未来的设想的亚瑟王终于看到了高文,与摩根紧张的关系不同,他和高文的相处一直以来非常愉快。

“高文卿。”

因为愧疚夺去了王姐的王座,亚瑟对摩根一脉总是尽可能包容,高文不一样,比起后辈他更像亚瑟的同辈,他们有相同的话题相同的爱好,虽然摩根不允许两人太过亲近,亚瑟对他依旧充满了好感。

“关于骑士团的设立,您已经做好了准备么?”

“你也听说了吗?”前段时间确实表现得大张旗鼓了点,亚瑟为此稍显不好意思,“说不上做好准备,我希望可以选拔出优秀的骑士,在平等的环境下共同维护国家的和平,给民众予以表率的作用,我在前些天考虑裁定的规则,询问过很多人的意见。”

“那的确是很美好的设想。”

并非客套的回复,高文心底亦是这样想的,能够连一个最普通的骑士的建议会选择去寻找听从,这个人一定是个值得信任贤明的王者。

“高文卿,你愿意作为第一位加入的骑士吗?”

亚瑟突然的邀请令平时沉着的高文也忍不住出现一丝慌乱。

他是被亚瑟王裁定选中的优秀骑士。

纵使在其他骑士面前偶尔自傲出色的本领,高文此刻却生出前所未有无与伦比的幸福感。

他坚信眼前这个王比母亲更适合不列颠的王位,会将不列颠推向从未有过的高度,为此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王座,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是的,我非常愿意。”

骑士恭谨地低下头,母亲的诅咒依旧铭记于心,他却坚定地走上另一条与之相悖的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怼的母亲说不出话,哈哈哈。高文真的是圆桌里数一数二的王厨,现在不过是展现了王厨的本质。

摩根你这样说高文还是叛变了。

其实按照摩根的角度,她是没错的,因为她才是严格的正统继承人。

其实fate里的摩根我感觉她暗恋呆毛(女),在呆毛回归阿瓦隆时,她送的呆毛而且表现很伤心,真让人看不懂啊。

我这里是fate的线,所以摩根是高文的母亲。至于卑王伏提庚,我就不写了,他的资料太少了,连脸都没有。

第十章 狮子

春季正午的阳光,暖洋洋又不会太刺眼。

与需要光合作用的植物相似,恩奇都也喜欢在温暖的日光下汲取温度,特别是中世纪的时代没有太多建筑,到处是植被覆盖,很适宜恩奇都生活,他没事的时候会留一些时间晒晒太阳,顺便吸收大地的灵力。

御主前些天询问恩奇都是否加入骑士团,被他拒绝了。

恩奇都虽然是神造的武器,成为英灵拥有了可以使用一切武器的概念,他觉得还是无法胜任剑士的职位,在太古之初,剑还没有具体的概念,他对剑术的理解比起普通的骑士还要薄弱,全靠本身的性质得到大量知识的灌输,因此恩奇都不想与他人作弊般的竞争,这是对别人的不公平。

说起来,他被召唤的阶职并非在盖亚意识里常用的Lancer阶级,而是一个全新的阶职Guardian(守护者),恩奇都不太能理解这个阶职的意义,但他一直在学习怎么当好一个守护者。

恩奇都从森林里出来时,手中还有一罐蜂蜜。

他与蜜蜂交流交换了它们蜂巢的三分之一储藏,准备与御主分享。明明这个时代比乌鲁克先进了上千年,饮食文化却没有乌鲁克耀眼,恩奇都有时候觉得他不用进食真的太好了,为什么亚瑟身为一个国家的王,每天吃的东西却那么糟糕,恩奇都还从来没见过传统美食是无数睁着死鱼眼的鱼头对着天空的面饼。

再加上高文自从加入圆桌骑士团后就愈发积极,大部分时间将厨师打发走亲自为亚瑟王料理食物,这份心意是很好的,可惜高文的厨艺不算过关,每次王问起今天下厨的人是谁,回答是高文阁下的时候,恩奇都总是可以看到御主的脸色一个度一个度往下苍白。

实在是令人同情,不过为了不伤害到高文的积极性,亚瑟王只有默默地忍受了。

穿过熙攘的街道,前方便是王城所在,今天的人格外的多,他们拥挤在街道上,一旁有骑士看守,来回搬运着什么东西。

恩奇都看到了王的义兄,凯。

他在指挥着骑士们装运物品,发现恩奇都时刻意回过头笑笑打招呼,两人是熟识的关系,平时经常交流。

“哟,恩奇都。”

“发生了什么事吗?”

“罗马的货船突然经过我们的海域,被拦截下来,后来发现不是货船,而是抢劫货船的海盗,不过既然是罗马的东西,我们就不打算归还了。”

罗马和不列颠互为仇敌,不列颠视之为厌烦的侵略者,两国的关系并不好。

因此不列颠拿走罗马被海盗夺去的货物,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嗷呜~嗷呜~”

除了货物,还有一只满月没多久的小狮子关在笼子里。

不列颠是没有狮子这种动物的,人们围观的理由也是因为它,哪怕是贵族,也只是在家族珍藏的羊皮卷上看过画像。

见恩奇都的目光一直放在铁笼里不断挣扎的狮子身上,凯说道。

“反正都要送给王,要不然你亲自把它带回去吧。”

虽然经过很长时间的海上漂泊,小狮子的精神不振,还是警惕地盯着笼子外面,要有人向它伸手,它必定用乳牙狠狠地咬他一口。

恩奇都蹲下,与它的眼睛平视,奇怪的是,这个人给它的感觉很舒服,就像同类一样。

“真是辛苦啊......”

即使没有伤口,这么小一只动物,它本来的归宿应该是在母亲的庇护下嬉闹玩耍才对。

如今却成为货物离开家乡,不知道它是被偷走的,还是母亲已经遇害了......

恩奇都伸出手,轻轻抚摸小狮子的发顶。

他身上有令人安心的力量,奇异地平息了它的躁动,原本犹豫着下不下嘴的狮子闭上嘴巴,凶悍的表情收敛,恩奇都把它抱起来时没有遭受到反抗,反而缩成一团安安静静地待在恩奇都怀里。

“看来它挺喜欢你的。”

凯有些惊奇,这只狮子从货物搬运下来运送到城内,无论谁的靠近都会挨一爪子,不过幼崽的爪子没有伤害,他才放心让恩奇都带走它,没想到这么暴躁的性格一遇到恩奇都会变得如此乖巧。

“我曾经有过养狮子的经历,大概拥有它们的气息让它感觉不害怕吧。”

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现在想起仍会翘起嘴角。

恩奇都养过的狮子全部是成年雄狮,这么小的狮子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在告别凯之后,他思考该给什么环境照顾它,看它的样子应该是吃奶的年龄。

亚瑟中午到下午的时间不在城堡里,而是在军团里训练骑士,恩奇都直接去了军团的训练场。

王骑着马与据说是相互考验非常顺利的兰斯洛特骑士在马上比试着枪法,金色的发丝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在赢得胜利之后他从马背翻越下来,额头还有着细密的汗水。

他没有顾得上擦拭汗水,直接朝恩奇都大步走来。

直到他看到恩奇都怀里有只对他怒目而视的小家伙。

“这是.......”亚瑟王仔细思考一会,终于在记忆的文献中找出些许印象“狮子吗?”

“罗马的货船被海盗抢夺流窜到附近的海域,让械守的海军发现,并拦截下来,它也在货船里。”

“既然是罗马的船,就不还回去了。”

对外仁慈的王在提起那个喜好侵略的国家同样不留情面。

亚瑟抬起手,刚想碰一下小狮子的头,狮子立刻气势汹汹咬向他的手,还好亚瑟敏捷高,没有受伤。

“好凶的脾气。”

“它刚刚关在笼子里放出来,对外有些不安很正常。”

恩奇都解释道。

小狮子在亚瑟退后后乖巧地依赖在恩奇都的臂弯,丝毫看不出他所说的不安。

“先养一段时间吧,它看起来太小了,交给其他人我也不放心。”

亚瑟很喜欢狮子这种动物,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我打算等到它有独立生存能力就将它放生回母地,一直让人类养着会丧失它的野性。”

恩奇都挠挠小狮子的下巴,对方懵懵懂懂地看着他,饶有兴致用爪子勾玩着恩奇都垂下的绿色发丝,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也不用担心分别的时候会太过伤感。

它生来属于草原的,自在奔驰尽情狩猎,而不是依偎在人类身边靠着人类的犒赏获取生存的资本。

“狮子长大了食量增加,每天花费的食物会越来越多,确实要把它放归。”

亚瑟王却考虑到吃的方面,不知道是不是本能的直觉发生了作用,虽然他很喜欢狮子无畏的精神,渴望做不列颠的雄狮,却不希望耗费国力去养一只只能作为吉祥物的存在。

亚瑟的话成功带偏了恩奇都的想法,明明忧虑着怎么照顾幼崽,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讨论食物。

“那它需要吃什么呢?”

“王宫里面有怀孕的母山羊,先用山羊奶混着碎肉喂它试试看。”

恩奇都和亚瑟坐在看台上,一边谈论小狮子一边欣赏骑士们在训练场上的英姿,最近恩奇都不怎么去训练场,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亚瑟多次在他面前提起勇武的骑士兰斯洛特到底有多强悍。

【或许很多年后,等他死去,英灵座上会留给他一个重要的位置。】

恩奇都做下判断。

看着兰斯洛特接连对战数人依旧面无改色,其中不乏成名已久的厉害角色,他对任何武器都很顺手,仿佛天生为自己打造,反而很少用属于本人的武器。大概是精灵加持的宝剑对于其他人不公平,选择放弃使用。

“如果兰斯洛特认真起来,我想要赢过他绝对够呛。”

亚瑟毫不掩饰对兰斯洛特的欣赏,男人的友谊是在一次次互相比拼中缓慢增长的,对于优秀的对手,他一直怀有敬意。

“他的确很厉害。”

恩奇都有许久未感知到内心沸腾的战意,即使现在仍旧心静如水,在他生前,却是个精力旺盛喜欢在挚友需要被劝诫时候靠武力说服他认同自己,被称作像野兽一样野性难训的家伙。

他凝神望着下方,远处的飞鸟落在他的肩膀上,吸引了狮子的注意,做出狩猎的动作,刚想扑到飞鸟身上,那只白色的小鸟振翅高飞,让它扑了个空。

恩奇都虚虚勾起手指,小鸟找到可以停息的地方,安稳地待在了他的手中,恩奇都低下头,微微一笑。

浅绿色的眸子里的沉晦转变为温柔的浮光,眼瞳似苍穹般广阔,刚才有关于自身转变的思索轻轻放过,比起思考内在是否出现什么问题,他更喜欢关心今天的阳光,风,云彩,以及手上的白色小鸟。

“有时候我会觉得,恩奇都你确实不像个人类。”

身旁的亚瑟在看完了整个过程,哪怕这个场景多次出现,也会让亚瑟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非人感”太过浓烈,总会让亚瑟王担忧有一天友人会突然离开,就像他突然出现一样。

“即使活着的时候,我也算不上人类。”

亚瑟恍惚想起,恩奇都是死去的英灵,因为相处时间太久,他已经忘记了他本来的身份。

那么恩奇都,除了他这位“御主”,以前也会有其他主人,不知道会不会像他一样相处亲密。

奇异的,亚瑟王心底生出一点难以言喻的不悦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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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城堡里多了只小狮子后,原本有些安静的氛围多了些温度和活力。

平时它会出现在任何地方跑跑跳跳,没有人拘着它,因为这只狮子十分聪明,每天玩够了会自行找到恩奇都的房间,有时恩奇都不在,但屋子里有足够的食物和水,不会饿到它。

同样玩够了的魔术师摇摇晃晃走进城堡,这还是他数个月以来第一次回到亚瑟身边,看到冲他张牙舞爪的小家伙意外地挑眉。

“这可真稀奇,不列颠可没有这种动物。”

梅林一把抓住狮子的后颈,随手提了提试探一下它的重量。

“要加油成长哦。”

没什么诚意丢下这句话,在小狮子怒目而视下将它扔到路过的骑士怀里,和恩奇都不一样,梅林不受动物的欢迎,就连使魔如果是动物的样子便会很讨厌他,这也和他总喜欢撩拨它们有一定关系。

“对了,你们的王在哪里?”

他问起手忙脚乱抱住幼崽的骑士,还好他在不列颠的声望颇高,人们看他透着一种偶像光环,偶尔崩人设不会出现问题。

“王现在应该在书房。”

回答他的不是因为初次见到神秘莫测的传奇魔术师还反应不过来的骑士,而是端着精心制作的美食(自认为)企图俘虏王胃的高文。

自从被亚瑟王认可后,他想再次听到王的夸赞声,可惜无论他怎么变着花样准备食物献给王,王的赞美却再也没有初次的真挚,看来他还需要努力才行。

想着这些的高文面对梅林时表现得很尊敬,比母亲还要厉害的甚至几乎比肩“神秘”的魔术师,让他觉得有点可怕。

梅林扫了一眼看不清餐盘里本来样貌分量极多的东西,正好他们同路,可以随意聊聊。

“这些东西是要扔掉吗?”看起来就像是厨房生手锻炼厨艺失败的产物,也就比乱七八糟的魔药好一点点。

“不是,这是王的食物。”

“......原来小亚瑟在我走后成长到这么可怕的地步啊。”

高文表示魔术师的话太高深,让他一头雾水。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看不看出来高文的土豆泥这个梗,不过那个时候英国没有土豆哦,我就简略写一下高文的厨艺。

FZ的时候呆毛说不怎么喜欢海,因为会有入侵的敌人,这个敌人大概是指的罗马(后来一部分变成意大利),所以呆毛会和尼禄相性不合啊,可能属于打着打着才能相处好的那种。很难想象骁勇善战的罗马变成总不在状况的意呆利。

第十一章 王后

“没想到在我走之后那么短时间,你就打赢了两场战役。”

“老师,您已经离开了差不多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面对亚瑟王微微无奈的话语,作为辅佐王的魔术师,梅林丝毫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当。

“亚瑟你呀,完全没有以前可爱了。”

幼儿时期的亚瑟,连最心硬的魔物也会对他爱怜,即使板着婴儿肥的脸一本正经不像个普通的小孩,被他吩咐暗自照顾他的妖精们依旧觉得他可爱的不行。梅林还记得那时亚瑟因为运动量过大常常吃不饱,偷偷摸摸潜入他的魔术工房找东西吃,每次都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恶作剧魔术糊了一脸,但听到他喊着开饭了,又会再次进入他的魔术工房,从来也不长记性。

现在的亚瑟,即使有着年轻的面庞,比起继位初期仍然有着饱满的少年感,却透露出与面容不相符的成熟俊逸。湖绿色的眼眸澄澈宁静,如果以前是清水,现在则是只有在天国才会出现的碧绿海洋。

“作为王,我需要那么多可爱做什么?”

“隔壁的莉莉就很可爱啊~”

拥有千里眼的梅林自然知道有其他世界线,他有时会觉得是否出现了什么怪异的错位,明明他应该和娇小迷人呆毛明显的另一个女性的王一起共事比较符合人设,还能开展一段浪漫的旅程,而不是声线和他差不多十分讨异性喜欢的英俊美少年,他是挺喜欢偶尔幻化成女性扰乱情窦初开的少年心智,但他更喜欢美丽的少女。

尤其是金发碧眼呆毛很长的那种,无论哪种形态胸大不大都喜欢。

......隔壁的莉莉?

老师偶尔会说些奇怪的话,亚瑟想想就放过去了。

“对了,亚瑟你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吧。”

妻子这件事,亚瑟根本没有考虑过。

“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亚瑟早已做好不结婚的决定了。

出生到如今从来未恋慕过他人的亚瑟,把感情看得不是很重,对他最重要的是国家。在预言得知注定灭亡的国家又何必再加上一个无辜的女性拖累她呢。

“摩根的儿子我的侄子,高文。他非常出色,能够接替王的职责,要是在我手中不列颠没有亡国的话,我会将王位传给他继承,因此我不需要一个王后为我生下接班人。”

“摩根?”梅林罕见的展现一丝诧异,“虽然你是这么想,可那个女人却不会这么认为,她的内心已经被复仇的焰火蒙蔽,看不到你对她的好意。”

“等时间久了,王姐就会理解我,我们会和解的。”

亚瑟王的目光随着话语落在书桌上面,那里还有着尤瑟王生前留下的各式文书,在他初次学着治理国家起到了很大作用,他想父亲肯定不希望他们姐弟二人互相残杀,就算摩根对他的充满了恶意,他依旧将摩根看做亲密的血脉关系。

“既然你这样说,我尊重你的意见。”至于结果怎么样,他并不干涉。

梅林倚在窗边,发丝随着拂面而来的暖风时而纠缠,时而互斥,最高楼的房间可以看到下方花园的全景,作为王平日里休息开拓视野的最佳场所。

铂金长发的公主手捧着大片不知名的野花,亲密地与绿发少年谈话,她没有发现上面有人正注视着他们。

桂妮薇儿是廖德宽王的爱女,同时作为一位小有成就的魔术师,她做下决定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魔道,没有嫁人的打算,直到有一天响彻全岛的传奇魔术师梅林游历到她的国家,预言她将嫁给亚瑟王,处于对未来丈夫的好奇下,她在父母的认可后跟随梅林来到亚瑟王统治的国家。

卡美洛的一切让她感到新鲜好奇,这个国家充满了活力生机,每个人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平民贵族不分尊卑阶级模糊,凡是弱小被欺凌定会有人出手帮助,与父亲所说的贫穷困苦、内乱严重的映象完全不同。

桂妮薇儿有一副令人惊叹的美丽样貌,纯白无暇如绽放的百合,浅蓝色的眸子似清晨饮着露水的小鹿,与外貌不同,她的内心坚毅冷静,为了考核未来的丈夫才选择踏上遥远的路途,仅仅看着民众的生活,从未谋面的亚瑟王已经合格了一半。

但是,她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对于未来丈夫的任何打算,完全记不清了。

桂妮薇儿喜欢美丽的东西。

无论是初生的花朵,天上的明月,还是闪闪发亮的宝石,贵夫人装饰着美貌的珠宝,她全部视之平等,欣赏且珍惜着。

“你迷路了吗?”

恩奇都看桂妮薇儿一直在附近打转,再加上她长相陌生,以为她是某个不小心走错路的贵族女儿。

“你是精灵吗?”桂妮薇儿仰起十六岁少女的青涩面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恩奇都。

“精灵?”恩奇都很久没有听过别人这么称呼他,忍不住摸摸耳朵,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代的人总将他误认为精灵,明明他没有尖尖的耳朵,“很抱歉,我没有精灵的血统。”

桂妮薇儿随即有点失望,因为祖上曾经出现过精灵,她的身体尚存在一部分精灵血脉,很希望会出现一个与她相似的同类。

“我是廖德宽王的女儿桂妮薇儿,梅林阁下邀请我与亚瑟王见面。”作为未来妻子的话桂妮薇儿很羞涩地没有开口,她也不认为她一定会嫁给亚瑟王,“我觉得花园的空气很好,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恩奇都虽然感知到梅林的魔力波动,却没有主动与梅林接触,他并不知道梅林这次回来还带着一个异国的公主。

他隐隐约约猜测到梅林的想法,御主到了可以成家的年龄,因为战事紧张的缘故被周围的人一致忽略,最好的联姻对象当然是相等地位的公主。

恩奇都很期待属于御主的新生命降临,他可以替御主教导那个孩子,御主本身那么优秀,想必孩子也一定十分出色。

王在晚上确实有一场宴会。

与威尔士的战役胜利之后,为了嘉奖做出功勋的骑士以及庆祝胜利,在近卫骑士贝狄威尔的建议下,亚瑟王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宴会邀请重要骑士们参加,用来鼓舞他们的士气。

坐席的分配早就做好决定,宫廷魔术师梅林突然归来让安排的人员措手不及,以至于为了修改反配,晚宴推迟了一会。

桂妮薇儿终于看到据说是她未来丈夫的年轻的王。

王坐在上座,没有像其他的王那样最迟到场,他甚至是第一个坐在椅子上等待宴会开始,或许思虑什么想法,他微微低着头,烛光游离在他金发间,活泼地跳跃着,给他增加了几分暖气。

即使在宴会上,他仍穿着一身银色的轻铠,轻铠下是蓝色的宫装,他十分适合如同宝石般的深蓝,既像锋利宝剑一样锐气,又似宇宙苍穹广阔。

桂妮薇儿第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王,作为廖德宽王最美丽的女儿,即便是不喜欢外交,她依旧可以看到络绎不绝向她求婚的王,和那些王完全不同,亚瑟王更像未经历谋政内里清正的王子,却比王子的气势更加高贵。

很难想象父亲描述里亚瑟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军事天才,他在战场上展现的残酷完全收敛在平静清和的面容下,显得那样温柔,且保持着距离。

他并没有看向在场骑士们窃窃私语讨论的对象唯一的女性桂妮薇儿,表现的略心不在焉,当身旁的魔术师提点他时,亚瑟王才发现原本以为稍迟一些的桂妮薇儿已经到了。

“桂妮薇儿公主,很高兴您能参加宴会。”

“不,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桂妮薇儿回以笑容,彼此都没有互相亲近的想法,但能感觉到对方让她难以抗拒的亲切。

可奇怪的是,她却没有了与他结婚的想法。

眼前这个王固然有吸引力,可是充斥着无法接近的距离感,她就算结婚,也希望找一个性情相投的男人,而不是常年征战让妻子时刻担心他的安危的天生战士,何况她立志做一个能够比肩梅林的传奇魔术师,不想沉浸在感情中患得患失。

她失之交臂的未婚夫,他与她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相似的坚定冷酷,以及感情迟钝吧。

这么想着,她所处的环境突然出现了异动。

面容柔和的骑士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峻表情进入会场,圆桌骑士们纷纷躁动起来,只见他走向王,却没有表现出战役胜利的轻松惬意。

“王,听说你举办宴会,许多王带着大量骑士赶到卡美洛,现在在城外驻守,由恩奇都阁下镇守防止出现动乱。”

贝狄威尔骑士低声在王耳边汇报情况,至于本该出现在宴会的恩奇都因为发现异常而没有出现,难怪亚瑟等不到他。

“带着大量骑士?”

亚瑟王的眉心轻皱,他可不认为参加他的宴会需要带着大量骑士。

“向他们赠送些礼物欢迎他们参加宴会,刚好宴会尚未开始,如果真挚的想要参加宴会我自然欢迎,如果心怀别的打算,我们也不会畏惧。”

他信任恩奇都,把卡美洛交给他暂时守护,一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梅林是拉皮条的熟手,尤瑟王和亚瑟王他亲妈就是他撮合的,那个时候亚瑟王亲妈的丈夫还没有死。

桂妮薇儿也是经过他的介绍才会有这段爱情故事,等亚瑟王爱的死去活来之后又说她会给王国带来灾难,看不懂他的骚操作。

其实桂妮薇儿和兰斯洛特是精神恋爱,在当时不算是出轨,还有很多领主故意让妻子和手下骑士谈恋爱,为了笼络骑士,他们的结局那么凄惨主要是流言蜚语太多而且兰斯洛特杀了高文的兄弟,而且不止一个。

亚瑟王唯一的血脉是莫德雷德,其实恩奇都立了一个了不得的flag。

第十二章 阴谋

恩奇都站在城墙上,浅绿色的眸子认真而严肃地紧盯着下方驻兵的来自其他国家的王。

下方的马群躁动不安地扬蹄,动物比人更知道趋利避害。

他收敛了一切柔和,展现出神兵的锐利,眼底柔软的绿色愈发冷淡,形成薄薄的雾霭,连一旁的崔斯坦都需要屏住精神分担这巨大的压力,才能完好的站立在恩奇都身旁不至于丢脸。

【真不愧是王的友人......仅仅展现出一点威仪就让我感到不安。】

新晋的圆桌骑士还不了解恩奇都是怎么样的人,本能的对他产生追随感,不过这个时候容不得他多想什么,手中珍爱的弓箭已经做好蓄势待发的准备,无论下面的王有多么重要,只要他们流露出一丝想要伤害这个国家的准备,他的弓矢便会对准他们的脑袋没有任何偏移。

贝狄威尔骑士回来了。

他带着亚瑟王的旨意,形色匆匆打开城门。

“我们的王欢迎各位王来参加宴会,为此准备了珍贵的礼物。”

“宴会?谁会参加宴会?”

轻佻的嘲笑在国王们之间传送,他们看着这个比普通骑士略显瘦弱的骑士满是轻蔑的笑容,饶是脾气很好的贝狄威尔也忍不住轻轻皱眉,意识到是失礼的动作,他略低下头,掩饰住对这些面露嘲讽的国王们的不满。

“亚瑟王不过是个嘴上无毛窃取王位的小鬼,他的礼物我们可不敢收,不仅不会收下礼物,我们还会送礼物给他。”

送礼物并非为了讨好亚瑟王,而是为了羞辱他,在中世纪不接受主人礼物的客人是对主人的不敬,看不起主人的象征,这样的话语刚落,听得清清楚楚的贝狄威尔骑士隐藏在披风下的手紧握成拳,克制地往身后收回。

“告诉你们的王,我们不承认他是这个国家的王者,让他趁早放弃王位,当回乡下平民.....啊,你胆敢对国王不敬。”

弓箭撩过喋喋不休贬低着亚瑟王的其中一位国王的头发,深深插入他身后的树干中。

崔斯坦放下握着弓弦的手,半点没有惊怒国王的害怕,红色的半长发随着弓箭射出的冲击露出一张忧郁且美丽的面孔。

与崔斯坦关系很好的贝狄威尔在心中舒一口气,努力将脸上礼节性的笑意看起来不那么雀跃。

“抱歉,我们国家的骑士听不得诋毁王的语句做出了伤害您的举动。不过既然您不愿意收下礼物,我还是道歉比较好。”

贝狄威尔已经发现这些国王来到卡美洛的动机不纯,况且刚刚他所敬爱的王遭到他们诋毁,贝狄威尔也不愿意再维持表面上的客气。

“你,你,果然是野蛮人统治的国家,想当年尤瑟王是多么勇武出色,如今却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上国王,不就是打赢几场战役就可以不尊敬长辈了吗?”

“还需要你们值得我尊重才行。”

卡美洛的城门大开,亚瑟王与魔术师梅林并肩走向国王们,身后是圆桌骑士团,桂妮薇儿公主则站在一旁,不安地扫视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国王以及骑士,回忆可以施加保护的魔术。

“尊敬的梅林。”

比起出生微末让他们一直看不起的亚瑟王,对于名气响彻全岛的花之魔术师梅林,他们都不想得罪他,即便气愤亚瑟王的不敬,面上却没有再表现出最初的猖狂。

“今日不列颠举行宴会,正是高兴的时候,我们都很开心能够有其他国王参加宴会,即便你们不参加宴会也没有关系,可为何要给亚瑟王为难呢?”

梅林的声音很温柔,让一直态度不好的国王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没人知道他的视线放在亚瑟一来便从城墙上跃下的恩奇都,思考着如何阻止恩奇都动手,虽然很想看恩奇都怎么解决他们。

“为什么要出身低微的亚瑟来做国王呢?要是一个身份尊贵的王,我们会很乐意参加他的宴会接受他的礼物。”

亚瑟王还没什么反应,圆桌骑士们纷纷用敌视的目光看着对方,反应最激烈的是高文,他腰间挂着的剑出现在手中,蓄势准备动手。

“亚瑟王是圣剑选中的天命之主,命中注定要承担不列颠的未来,而且他是尤瑟王的血脉,拥有继承国家的权利。”

“那么,他是私生子喽。”

国王们异口同声地答道,他们总能找到理由看不起亚瑟。

“不,尤瑟王死前给了亚瑟王正统继承王位的权利,他是作为嫡子继承的不列颠。”

亚瑟王是红龙的身份梅林当然不会说出去,他有点疑惑平时互不干扰的国家为何对亚瑟那么仇视,宴会这件事他在卡美洛城内才知道,没道理距离那么遥远的地方还会听到这个消息。

有的人相信梅林的话,有些人却认为梅林是在狡辩,他们坚持要与亚瑟进行一场斗争,看亚瑟是否符合传说那样高超的武艺,只有他们被打败才能心甘情愿地承认亚瑟王的身份,承认他并非私生子而是身份高贵的天选之王。

这个理由不算过分,但这些国王并没有打算与亚瑟一对一单打独斗,而是准备让亚瑟一个人挑战他们所有人,实在是无耻的行径,在听完规则的制定后,除了得意洋洋的国王们和手下的骑士,每个人的面色都变得格外严肃。

“需要我出手吗?”

恩奇都微侧一下脸,看向亚瑟,王没有开口反驳他们,认真的打量着各位王的战力,似乎决定就按照这个规则去打败他们,在听到友人的疑问,展现了一个轻松的笑容。

“你要相信我,这些人还不会让我觉得困扰。”

“必要的时候,你可以使用石中剑哦。”

王的老师同样看不出半分担忧,连战前的劝诫也没有,只是允许他使用他的宝剑,因为过于锐利而被亚瑟束缚不用在普通人身上的黄金之剑,第一次有了可以用到的地方。

“我知道了,老师。”

其他圆桌骑士没有说什么,只是用眼神表示对王的支持,因为害怕挑衅的话脱口而出,他们很在意那些王手下的骑士,现在能帮亚瑟王的,就是不要让他们妨碍到王的行动。

亚瑟王没做什么准备,只披着轻铠站在了由骑士围住的空地中,他手中拿着普通制式的铁剑,王剑则放在随手可即的腰旁,原本温和的形象陡然发生变化,多了几分冷冽。

忽然,路特王的剑光从背后闪过,亚瑟不慌不忙抵挡了他激烈的攻势,他的力量非同凡人,路特王只觉得与他对战的不是人类而是一只逗弄他的巨兽,用力握紧剑柄才收住巨大的冲击力。

百骑士王和卡瑞都王在亚瑟与路特王斗争时同样选择后背进攻,直取亚瑟的性命,亚瑟趁着路特王喘息的片刻回劈住百骑士王的剑及卡瑞都王的□□,覆着铠甲的手背一拳打中百骑士王的头部,凶猛的力度让百骑士王脑子懵一下,后退几步才确定亚瑟收了些力度,要不然他已经死了。

年轻的苏格兰王在亚瑟王同时应对着三个人时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却没像那三个王一样冲着有致命弱点的背部下手,而是对准亚瑟的脸,他对亚瑟英俊的长相早就不满,希望能够摧毁这讨女人喜欢的面容。

苏格兰王手中的武器非同一般,是用极其神秘的材质所铸造而成,亚瑟的铁剑成功的阻挡住苏格兰王的攻势,也因此碎裂,稀碎的铁片四处滚落,划伤了左手手臂。

血水顺着手背滴落在地面,亚瑟没有在意伤口,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他们会专攻他容易受伤的地方而不是正经比试,哪怕自信自己的实力,此刻也被激起了血性。

石中剑映射着空中的太阳,如万千火把凝聚在亚瑟手中,亚瑟的速度极快,众人还没反应趁着这个机会打败他便拔出了王剑,迅速击倒了苏格兰王。

“你们输了。”

面对气息奄奄备受打击的对手们,亚瑟王连呼气吸气与往常没有不同,他瞥一眼因为剧烈运动仍在流血的伤口,走向人群中最瞩目的友人,恩奇都向他递来了止血布,他自然地伸出手,让友人替他包扎。

“血液这种东西最好不要流落在外面,容易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等会儿我就清理掉这些。”平时他都不会受伤流血,每次战场上回来伤差不多好了,这还是第一次在卡美洛受伤。

一开始他们的骑士不服气,想要找亚瑟麻烦,被圆桌骑士们阻拦,杀死了许多意图伤害亚瑟王的骑士,国王们在承认亚瑟王的正统身份就急忙离开了卡美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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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公主,您要的血液我们到手了。”

路特王双手捧着一个水晶制成的瓶子,迷恋地看着面带黑纱的年轻女人,女人漫不经心地勾手,瓶子落到她手中。

“魅惑的魔术......看起来效果不错......”

女人仔细打量着瓶子里的液体,不多,但已经足够让她创造出一个生命,可惜亚瑟身边一直有一个强大的存在让她无法接近他,否则这魅惑的魔术使用的对象不会是路特王,她也不用这么麻烦,改变原来的想法去追求亚瑟的血液。

“亚瑟......我的弟弟......我要送你一件礼物,一个强大的对手。”

她畅快地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亚瑟王传奇梅林辩驳亚瑟王不是私生子的理由是亚瑟王是他妈在丈夫死去三个小时才怀上的......

我表示,emmmm......

崔悲伤真的悲伤啊,出生时妈死了,本来可以继王位爸又死的早,让叔父继承了王位,好不容易喜欢了一个女人结果是叔父喜欢的人,他娶的老婆和初恋的名字一样,后来叔父将他赶出国家当上了圆桌骑士,又因为太过感性一时冲动说出名言“亚瑟王不懂人心”,害得呆毛被婊了无数年直到阿瓦隆之庭才好转,给呆毛以及圆桌骑士团带来了巨大的阴影。

他的羁绊礼装是黑船是因为他中毒快死了希望能够见到初恋,初恋来了是白船没来是黑船,结果他老婆骗他是黑船,然后他连初恋最后一面也没看上,真惨啊。

第十三章 幼子

在结束了一群王莫名其妙的挑衅后,宴会照常进行。

宴会一直举行到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的时候,哪怕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人也痛快的喝了不少酒,到最后亚瑟王的酒库都被掏空,整整一个酒窖的美酒只剩下今年新酿尚未开封的那些库存。

桂妮薇儿在前半夜便离开回屋休息了,她实在看不得一群男人发疯,虽然很感动他们的情谊,但女人晚上不睡会老得很快,她是想做伟大的魔术师,却不想做一个即使一看就很厉害的苍老魔术师。

恩奇都目睹了亚瑟面不改色将一个又一个圆桌骑士放倒,当然指酒量方面的放倒。

最先喝醉的是无论做什么动作显得十分悲伤的崔斯坦卿,他一边呢喃着一个女人的名字一边抱着贝狄威尔骑士痛哭,贝狄威尔没有嘲笑朋友,安抚地拍着他的背,到最后贝狄威尔也喝醉了,比起崔斯坦的失态,他则安静许多,懵然直坐在座位上,好友泪眼朦胧地亲上来都没有反应,幸好崔斯坦亲的是贝狄威尔的脸颊,没有热情地更近一步。

然后是高文与兰斯洛特,由于湖中仙女的加持,兰斯洛特并不容易喝醉,等到宴会的后半段才有了醺然的醉意,他喝起酒来很矜持,不像同僚们那般肆意,尤其是身旁豪迈饮酒的高文。

兰斯洛特与高文的关系不错,两人在和女人的缘分上有太多共同话题可以聊,虽然他们并不想提起这些,骑士炫耀女人缘好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代表着他们受异性欢迎,可惜他们不算什么正常人。

高文的酒量可以和兰斯洛特媲美,毕竟母亲为魔抗高的魔女,但禁不起他喝起酒量多且迅速,他比兰斯洛特先喝醉,在和兰斯洛特模糊不清地说一句话后,趴在桌子上惬意地睡着了。

梅林在宴会刚开始没多久就借口不胜酒力坐在椅子上仰着头闭着眼睛 ,兜帽掩饰住他上半部分的脸,只能看到均匀呼吸的偶尔微张的嘴巴和下巴流畅的线条,可恩奇都看出他的意识已经不在躯体里,估计去梦的世界自由浪荡了。

恩奇都看看已经人事不分的各位骑士,再看看神态自若面不改色的亚瑟王,伸出手在亚瑟脸上比了比。

“我现在很清醒。”

难得看到友人这样不加掩饰的可爱动作,亚瑟忍不住弯弯本就带着笑意的眼睛。作为红龙的化身,他对任何事物的耐性都很高,比如永远吃不饱的身体,以及永远喝不醉的酒量,虽然没有继承到龙种对财宝的钟爱还有贪婪的习性,亚瑟的确是一只以人类身份存在的龙。

“喝这么多酒,身体不会难受吗?”

恩奇都没有担心亚瑟是否喝醉,只是担心会给他的身体造成负担,将酒换成同等重量的水,亚瑟也喝了平时差不多一个月的分量,隐晦地看向亚瑟依旧平坦的肚子,似乎那里连接着另一个次元。

“偶尔放纵一下没什么关系,而且我的体质很好。”亚瑟拍拍胸脯,试图营造自己出很强壮的样子,却不小心拍到胸腔的气管上,发出连连的咳嗽。

“......”

还好下方的骑士们除兰斯洛特状态较好都大醉不醒,没有人看到王的失态,还没等亚瑟王庆幸的时候,就听到相处这么多年的好友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我还以为你成为王之后,你的孩子气已经消失了呢。”

恩奇都眼睛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辉,他笑起来真是好看,像是春风里的晨露,因为不掺杂任何欲望而无比纯粹。

“即使我真心的为这个国家放弃一切欲望,能够找回以前一点样子,我还是很高兴。”

抑制住想要抚摸那双眼睛的冲动,亚瑟为自己倒一杯酒,错过了与恩奇都对视的机会,他其实对这种液体算不上热衷,不像高文和崔斯坦那样无酒不欢,但饮酒可以让他的内心平静下来。

“要是需要休息的话,你回房间好好睡一会儿吧。”

恩奇都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现在已经是后半夜的末尾,再过不久天便亮了,亚瑟在天亮后还有大量公务需要处理,不休息的话会很伤神。

“他们那么高兴,我又怎么能扫兴呢。”

亚瑟王柔软地看向与在守卫国家他同行的骑士们,比起下属,他更认为他们为伙伴和朋友。

宴会后的数月,亚瑟王再次参与一场战役,他先护送桂妮薇儿公主回国,然后再赶赴战场。

桂妮薇儿在停留不列颠的数月间与梅林交流了不少魔术,走的时候相当心满意足。奇怪的是,作为卡美洛的客人,反而与王城的主人交流鲜少,她更喜欢兰斯洛特骑士,可这种喜欢相当浅薄,至少兰斯洛特的挽留她没有接受。

恩奇都则在亚瑟出行时留在了卡美洛,他发现城市上空时常出现不明的魔力波动,梅林这种半吊子也不知道他清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情况,亚瑟决定让恩奇都留在城内,好能及时阻止未知的情况。

魔力异常波动持续了数月之后终于消失,恩奇都在期间多次使用气息感知仍无法找到源头是哪个方向,这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从亚瑟受伤开始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现实的安逸又让他猜测或许只是错觉。

小狮子经过恩奇都几个月的喂养成长的威风凛凛,毛色油光水亮,觐见亚瑟王的圆桌骑士偶尔也会忍不住搓揉它的身体和毛发表示喜爱,特别是最常在城堡内走动的贝狄威尔骑士(高文自从和母亲矛盾激发后除了必要的圆桌活动很少回城堡居住),听说等狮子长大具有捕猎能力后送走还备受打击。

它不像小时候那么怕人充满攻击性,圆桌骑士们经常带着它一起训练,它现在攻击防守的动作做得有模有样,就是比起动物更像是人类。

为了保持狮子的野性,恩奇都没有圈养它,和在乌鲁克一样,让它自由地奔驰在草原森林里,恩奇都也会跟着它防止它伤害到人类,最近魔力的异常令他经常外出,索性将狮子也一起带上。

恩奇都坐在树枝间凝望着因为经常下雨而乌蒙的天空,让泥人心悸的那股压迫力在消退后再未出现,恩奇都却不能放松警惕,时刻戒备着那股魔力卷土重来,邪恶的,带着污秽气息的魔力波动甚至算得上他的天敌,还有一种不知为何很是讨厌的熟悉感。

这片树林恩奇都带狮子来过许多次,不需要恩奇都的协助它就可以玩得不亦乐乎,哪怕它非常想恩奇都陪它丢树枝,可狮子明白恩奇都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狮子叼起一根粗壮的树枝往远处扔去,然后摇着尾巴咬回来,这么玩了几次之后,它没控制好力度,甩到了更远的地方。

“啊......”

一个孩子的惊呼唤回了恩奇都的注意。

恩奇都跃下枝桠,看到一个金发幼童蹲坐在草丛中,他的额头被树枝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印子,却倔强的不肯流眼泪,泪水挂在睫毛上。

是他因为想事情太过入神了吗?居然没有发现有人在他附近。

脑中浮过这样的想法,恩奇都却不能对一个孩子怀有恶意,那孩子看起来太小了,不超过四五岁的样子。

“没事吧?”

金色短发没有人打理乱糟糟地垂在耳边,婴儿肥圆润的脸上一双碧色的眸子像极了猫眼的形状,恩奇都摸了摸他头上的伤口,他没有反抗。

“你的父母呢?”

将这么小的幼童放逐在野兽出没的森林里实在太耸人听闻,恩奇都身上有治疗伤口的药膏,他取出一些,均匀地抹在他受伤的地方。

回应恩奇都的,是摇头的动作。

“不能说话吗?”

幼童好似没听懂,歪歪脑袋困惑地注视他。

有缺陷的孩子的确有可能遭受遗弃,可见他的衣服仍然精致完整,恩奇都又不确定起来。

见那孩子一直用渴望的目光看着狮子,恩奇都露出温和的笑容,他招招手,狮子便凑近卧倒在两人身边,一开始对方有些害怕发出微微的颤抖,很快镇定下来好奇地注意它活跃的细长尾巴。

“想要摸摸吗?”

幼童举起手,悬在半空中,他没有下定决心做出这个危险的动作,恩奇都握住他的小手把它放在狮子松软的毛发间,安抚性的上下梳理这些毛发。恩奇都上周起许久未做顺毛,狮子惬意地眯起眼睛,看起来颇有几分憨态可掬,倒显得不那么威严了。

他抬起头,看向恩奇都,那是母亲要求必须要接近的人,没想到......却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与母亲截然不同的人。

【必要时接近他,杀死他......我会隐藏你的气息让他以为你是个普通人,然后赐予你最锋利的武器,趁他不注意......】

胸口处安置着必死诅咒的匕首,从出生便注定的叛逆之子决定欺骗母亲,本能的学会了人生中第一个谎言。

作者有话要说:

兰斯洛特和崔斯坦的关系很好,两个人还一起啵过嘴。

Fgo两个人因为同喜好□□很有共同语言。

小莫在亚瑟王传说里一开始并不是反派的身份登场的,甚至为了救亚瑟王而死,后来经过修订才慢慢变成叛逆的骑士,而且亚瑟王传说里的亚瑟王并不完全光明正大,在预言有个叫莫德雷德的孩子会篡位,他就把当年出生的所有叫莫德雷德的小孩全杀了(也不知道哪个货修改的,和希腊神话有异曲同工之妙),亚瑟王传说修改的地方很多,但是小莫这个就有点可怜。

第十四章 木偶

莫德雷德每天都会去森林里默默等待着恩奇都出现。

卡美洛是由神秘守候的终焉之城,以他现在的能力没办法出现在那里,不仅会被母亲所说高深莫测的魔术师梅林发觉,这座城市也对他天生具有排斥。

莫德雷德对卡美洛同样不感兴趣,他喜欢自由自在的环境,即使会好奇那些穿着盔甲在城门口走来走去的人,他喜欢在阳光下银光闪闪的盔甲,也喜欢他们手中的武器,他天生对血和战争有着强烈的渴望,只是现在他不过是出生不久概念上仍算得上婴儿的孩子,哪怕会被这些事物所吸引,他更在意自然中的动物,想要征服树林深处的大角鹿作为坐骑。

可惜他是不可能被创造出来的造物,天生被大多数善意的物种所厌恶,路过的飞鸟,流连的群鱼,饮水的幼鹿,每当他接近它们,得到的只有恐惧。

恩奇都还是第一个向他表示出明确善意的人。

在恩奇都未出现时莫德雷德已经跑遍了卡美洛城外的森林,母亲虽然让他接近那个人,却强烈禁止他进入卡美洛,莫德雷德一般十分听从母亲的话,因此在他说谎时心底极其忐忑,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毕竟如果按照正常的速度生长,他现在不过是依赖在母亲怀里吃奶的婴儿。

莫德雷德告诉摩根,那把匕首对恩奇都无效,事实上他没有使用它,摩根对恩奇都的强大有着一定的模糊概念,不过想要试探一下恩奇都的实力,她冷淡地要求莫德雷德别再靠近恩奇都,好好努力成长后,便再没出现过。

母亲见他的次数不多,且对他的态度非常复杂,时而温柔时而冷峻,除了给他住的地方和果腹的食物外不经常与他交流,在他出生后的第一个月,拥有了一定的思维能力后,她便再也没有靠近过他,只是扔给他一把剑命令他每天都要练习,虽然人造人成长的速度很快,那把剑即使到现在他双手握住仍然非常吃力。

莫德雷德在完成母亲要求的功课后,气喘吁吁放下手中根本不合手的长剑,将长剑掩埋在草丛中,他才蹲下身子,用小小肉肉的手接着溪流的清水仔细把自己打理干净,不过唯一令他不满意的就是头发太蓬松,每次用大量水将头发打湿往下压去,没过多久又会像个小狮子一样炸开,若非有些畏惧母亲,他都想鼓起勇气朝母亲要一瓶魔药让它们彻底顺服在他掌心。

恩奇都并非每天会出现在森林里,但每次都给他带有礼物,他曾经想把莫德雷德带回卡美洛,因为卡美洛有专门收养孤儿的育儿所,却被莫德雷德灵活地躲开,后来发现莫德雷德的衣服经常更换,知道莫德雷德有家后,恩奇都再没有给他带回卡美洛的想法。

恩奇都也会奇怪为什么莫德雷德一直孤身一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不过存在即合理,他能做的,只有偶尔照顾一下这个有些孤单的孩子。

如果在恩奇都心中有无法拒绝的事物,那就是孩子的善意,他对任何动物的幼崽都无法忽视他们的请求,况且他对莫德雷德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说实话那发色瞳色像极了在远方的亚瑟,但桀骜不驯的态度又与亚瑟完全相反,比起亚瑟的内敛,他则多了几分与生俱来的野性凶狠。

莫德雷德坐在恩奇都身边的草地上,乖巧的拿起恩奇都为他准备的野果啃食着,与他温顺的行为不同,他吃起东西的样子就如同一只尚未驯化的野兽,凶狠具有压迫力,倒让恩奇都想起了他遇到沙姆哈特前未获得理性的样子。

莫德雷德在懂事后所得到的教导只有索取和占据,他不懂什么是温柔,也难以明白如何对待喜欢的人,他看恩奇都的眼神就像自己的所有物,正是这种怀有天真的残忍,才让他面对恩奇都时手足无措。

恩奇都身上有着好闻的鲜花裹挟着露水的味道,不似他身上总是萦绕的血腥气,因为过于干净而丧失了人类的气息,罕见艳丽的绿发垂在腰间,让人有种想要触碰的冲动,莫德雷德就干脆地握住他一束头发,学着梳理狮子的毛发那样梳动恩奇都的长发,反正他总不会生气。

恩奇都因为担忧他总待在野外没有学习的机会,在几次见面后特地拜托贝狄威尔骑士为他带来启蒙的书卷,他想那个孩子不会说话,也得认字能和别人交流。莫德雷德把玩他的头发时,他则耐心地教会他书面上的内容。

可惜,这样的时间对于莫德雷德来说已经不多了。

母亲要求他转换隐藏的阵地,听说卡美洛母亲的工房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摩根不想让恩奇都察觉莫德雷德的身份,以她的敏锐又怎么发现不了莫德雷德的阳奉阴违。而且莫德雷德不断在成长,他的个子每过几天就会有些许变化,他并不算真正的人类,没办法保持现在的状态。

恩奇都通常不会呆太长时间,他一直试图查出最近发生异变的幕后主使是谁,因为没有线索,倒是摧毁了几处隐秘的有着邪恶魔术残留的魔术工房,转眼便听说王女摩根突然大发雷霆砸坏了整个屋子,恩奇都了解与他素不相识的王女有谋逆的心,不过他听从御主的想法,即使发现这些也会留着御主去判断。

今天的莫德雷德格外的粘人。

只要恩奇都有离开的想法,他就拉住恩奇都的手可怜巴巴地盯着恩奇都——对于这点他倒是无师自通,这让恩奇都回忆起御主如碧色天空的双眼,那双相似的眼睛里流露的却是亚瑟从来没有过的色彩。

他一直陪着莫德雷德到黄昏,才护送着他离开,以往他走路喜欢蹦蹦跳跳,有着几分孩子气的活泼天真,今天却格外沉重。

莫德雷德嘴角抿成直线,回头看一眼伫立在他身后的恩奇都,可是一想到他很快长大,可以与这个人并肩而立,而非以一个小孩的身份站在他身边,他又高兴起来。

从那以后,恩奇都再没见过流连在森林里奇怪的孩子。

或许是和父母一起去别的地方了,恩奇都虽感到遗憾,但很高兴他不用在孤身一人在危机四伏的原野中玩耍,毕竟他也会有照看不到的地方。

三个月后,亚瑟王班师回朝,他再次获得胜利,夹道欢呼的人群比上次还要多,因为接连胜仗,不列颠的民众开始坚信他们的王是上天带来拯救国家的天选之王,原本亚瑟对贵族的苛政而不满的贵族们闭紧了嘴巴,没有人在这个关头表现出对亚瑟王的不敬。

“你看,我给你带了礼物。”

身旁是鼓舞人心的欢呼声,王却悄悄靠向迎接他的友人,将手中绸布包裹的物品递给他,恩奇都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只不大的木偶。

一只有着长头发,圆圆滚滚的脸蛋,以及迷蒙双眼的木偶,恩奇都仔细端详那与他完全不像的五官,才勉强确认出木偶雕刻的对象。

“......是我吗?”

“这是邻国最受欢迎的工艺品,有祈福的作用,我向制作它们的人学了一天,才勉强刻出你的形象。”

他才不会告诉恩奇都,这是所有成品中最好的一个,对任何武器都轻车熟路的亚瑟居然驾驭不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制造出恩奇都N号后他终于绝望了......

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送给恩奇都,没想到一看到友人,身体便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我很喜欢。”

恩奇都认真的点点头,无论作品怎么样,这份心意对他而言十分珍贵,他将那只看起来十分丧的人偶装进衣服里,忽略了亚瑟复杂的表情。

......特别是其他圆桌骑士赠送宝石,珍贵的武器之后。

“王,你可真不懂人心。”

崔斯坦卿的吐槽伴随着他爽朗的笑声小声的在亚瑟耳边响起,他是个不说话便特别惹人喜爱的骑士,前提是他闭上嘴。

他送给恩奇都的是施加魔术永不凋零的鲜花,在拜托了魔术师梅林的成果,没花费太多精力,但小姑娘喜欢,比如路过叔父的国家时,他赠送给他的初恋叔父的王后时......咳咳,她的反应同样很惊喜。

“我想崔卿的嘴巴需要休息一下。”

亚瑟王含笑说出这句话,崔斯坦无奈地摊摊手,做出封住嘴巴的动作。

圆桌骑士们全部愉快地笑出声。

愉悦的气氛维持到他们分开休整,高文不愿意回去,于是只有亚瑟和恩奇都回城堡休息,哪怕这座王城大而冰冷,对于亚瑟而言,仍然让他感到熟悉且放松。

“对了,你之前在信中提起和我很像的那个孩子,他现在在卡美洛吗?”

即使外出征战,他们二人的联系也没有断过,最初是恩奇都向亚瑟汇报城内的情况,以及被他摧毁的摩根的魔术工房,后来他的重心慢慢转移到那个孩子身上,经常向亚瑟提起他的近况,导致亚瑟对他也有点好奇。

恩奇都摇摇头,向来淡然的脸上多出几分怅然。

“后来他离开了,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好,所以没有提及。”

两人都没有预想到莫德雷德是亚瑟的儿子,一个是在信中听到描述没有真实看到莫德雷德的真容,一个信奉男女双方两情相悦才能共同孕育生命(他是神造兵器除外)。

何况莫德雷德除去长相相似性格行为与亚瑟完全相反,莫德雷德粗野,凭着本性无拘无束地行事,而亚瑟恭谨克制,严格管束着自身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怎么联系也完全像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我还想如果他真的无家可归便好好培养他做一个出色的骑士,没想到突然便离开了。”

亚瑟亦感到遗憾,他很想见见在恩奇都描述里似乎处于流浪的孩子,不仅因为好奇他的长相,还为国家里仍有这样的孩童而感到羞愧。

“要是真的被父母带走就好了,他的性格有很大缺陷,需要父母的关心照顾才能发生改变,只是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怎么想了。”可要是真的关心他,又怎么忍心会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四处晃荡。

恩奇都想,那天晚上就应该强硬地带走他。

作者有话要说:  莫德雷德的初恋get?。

恩奇都很喜欢小孩子,所以才对莫德雷德没有防备,如果变成大人后就不可能对莫德雷德那么好了。

我感觉写最后一段时就像写爸爸和妈妈,哈哈哈......

即使非常喜欢小孩子,在幼闪出来后其他的小孩都会靠边站啦,毕竟恩奇都接触的第一只幼崽就是让他深感赞同甚至不打算辅佐他的幼闪,这也是他喜欢小孩子的诱因。

第十五章 头盔

数年之后。

亚瑟王以一种迅速且猛烈的姿势扫平了周围国家,整合那些分裂零碎的外族,更是将侵略不列颠的撒克逊人挡在国家外部的防线之外,令他们听到亚瑟王的名号就闻风丧胆。

但期间发生一件遗憾的事,在出征期间由梅林看管的王剑意外丢失了。

亚瑟倒不在意石中剑的得失,毕竟他的战绩不是靠石中剑打下的,可象征王权的王剑下落不明,还是给亚瑟王的光辉蒙上一层阴影。

国内被亚瑟镇压的贵族开始窃窃私语议论这是否为上天的预示,骑士们亦出现神思不属的情况,直到梅林向亚瑟觐言会为他找到适合他的新的宝剑,他们才松一口气。

在与友人和恩师的陪同下,亚瑟得到了无坚不摧的新剑,以及守护万物珍贵的剑鞘。

由星球内部结晶化的神造武器,名为誓约胜利之剑的断钢剑能够承受亚瑟体内翻涌的红龙因子,不用担心像石中剑那样可能因为巨大魔力而断裂。而且由于誓约胜利之剑过于强大不得不下定制约,亚瑟决定让圆桌骑士进行裁判,只有符合所有圆桌骑士的道义才能完全解放这把剑的本质。

与圣剑成对的剑鞘Avalon则拥有治愈一切伤口的能力,是连恩奇都也忍不住赞叹的传奇宝具,它给了亚瑟王可以在战场上尽情驰骋没有后顾之忧的稳定,可以说剑鞘比剑更重要。

数年来接连胜仗下,亚瑟王已经成为不折不扣的战神化身,但庞大的战争机器运转之下所造成的压力同样巨大,国内不得不向贵族和百姓增加税收,而跟随着亚瑟王四处征战的骑士们开始因为逐渐追随不上王的脚步而感到恐慌。

过于完美的王总会让人心生憧憬,却因此对自身产生更高的要求,虽然王从未把自己当做标杆,亦不希望他这样的人在这世界上多出现几个,不少骑士仍按照骑士王的标准严格规范行为,可惜并不是每个人能做到像王那样的地步。他们才明白,王实在是......太遥远了。

结束了战场上的扫尾,归结所有的胜利品后,亚瑟王回国了,常年不变的面容只是增加些许沉稳,在圆桌骑士的包围下依旧清澈的似个少年,他坐在马上环顾四周,偶尔回应卡美洛的居民流露出明澈的笑容。

“你看到了吗?他就是你的对手。”

摩根抚摸着儿子尚未完全成熟依旧有些稚嫩的五官,这张脸与备受国家爱戴的亚瑟王没有什么不同。她的目光从让她极其痛恨的弟弟身上转移到他身后的圆桌骑士阿格规文,那个曾经最遵从她的儿子上面。

最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让阿格规文刺杀亚瑟王,他居然被亚瑟王的魅力所折服背叛了她,屈从在亚瑟手中。

【若非不是你背叛了我,我还没有想这么快使用这张王牌。】

自己的儿子一个两个全都离她而去,对摩根的打击比她想象中更剧烈,她并非合格的母亲,却也对他们怀有真切的爱意,阿格规文的离去让摩根产生了自我怀疑,同样令她对亚瑟的怨恨更加深沉。

莫德雷德,亚瑟王的污点,她与亚瑟王的血脉创造而成的完美成果,如果说亚瑟充满了从容不迫的大气,优雅且高贵,莫德雷德则是阴沉且冷酷的,如同暗夜里狩猎的雄狮。

明明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表,如流动金砂般灿烂的金发,碧绿色沉淀着湖水光辉的双眸,挺直的鼻子,总抿成直线肃严的唇角,这些总总结合起来本应该成为一个灿烂的少年,可这些柔和的色彩在他身上也仿佛变得黯淡深沉起来。

莫德雷德注视着与躲在阴影中的他完全相反的父亲,没有像摩根认为的那样对他产生偏激的仇恨,他无数次听说过这个人的丰功伟绩,得到过无数次莫德雷德从未有过的鲜花与赞美,然而他是那样光辉,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那是,他的父亲。

一个从未接触的陌生词汇,本应该显得亲近而温暖,在他口中的复述却变得冷酷,就算那是他最柔软的语气。

他的父亲是国家的英雄,而他就要成为终结这个英雄的刺杀者,人与人的命运或许真的大相径庭,即使有着无比相似的长相,所处的立场和观念也会完全不同。

比起相互残杀的仇恨,他更想得到他的认同。

莫德雷德的眼神停滞在恩奇都的面容上,他们有好几年未见过面,虽然知道恩奇都一直待在卡美洛,在没办法隔绝传奇魔术师梅林的探查前,莫德雷德都不会轻举妄动。

......想成为你的朋友。

......想要让你的脸上永远挂着像初次见面一样温暖的笑容。

正是怀着这个信念,他才会答应母亲的要求。

“我要你打入圆桌内部,离间那些对亚瑟忠贞不二的圆桌骑士们,你可以做到吗。”

即便是疑问,在这个高傲的女人口中也变成平淡的直叙。

“我会做到的,母亲。”

莫德雷德握紧一直抱在怀中头盔,将施加隐藏魔术的头盔戴在了头上。

圆桌骑士团最近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候补,关于这件事,恩奇都等事情传遍整个王城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他最近和亚瑟商议贵族的抗议和税收的问题,没有去训练场看上几眼,御主更是忙得连仅剩的睡眠时间也已经压榨殆尽,现在好不容易去休息了。为了防止亚瑟偷偷去批阅那些未处理的文书,恩奇都用天之锁牢牢将放着文书的柜子捆住,保证连誓约胜利之剑全部解放都砍不坏那个柜子拿出那些羊皮纸。

从谈论的骑士们口中听说这个武力不下大部分圆桌骑士的候补后,恩奇都决定等这段时间忙完后再通知亚瑟去考察他是否符合圆桌骑士的标准。

圆桌骑士不仅要求出色的武力,同时看重对方能否拥有高尚的品德,一个优秀的骑士必须遵守骑士的准则,不然与武艺高超的流氓没什么区别。

亚瑟在忙完政务之后,特地抽出时间向那个骑士考察了一番,回来后却有些沉默,思虑片刻对友人说道:

“那的确是个优秀的骑士,但他行为做事比较偏激,还好对方看起来很年轻,拥有改变的机会。”

透过披在全身的盔甲以及看不清样貌的头盔,亚瑟仍可以看出他的年纪不大,这样的年纪却拥有远超年龄外的力量与用剑的技巧,即使是他那个时候都达不到莫德雷德的水平。

他一方面对优秀的人才表示珍惜,另一方面因为莫德雷德的性格缺陷产生担忧。

“你做好接纳他为圆桌骑士的准备吗?”

因为没有见过他们口中的神秘骑士,恩奇都选择信赖御主的决定。

“我会给他这个机会,若他做出严重违反骑士精神的行为,圆桌骑士团将永远不会欢迎他。”

从创立至今没有离开过一个人的圆桌骑士团,亚瑟希望,以后同样没有人会离开。

每新晋一个成员,圆桌骑士们都会庆祝一番,莫德雷德虽有点不合群,他们不会就把他排除在外。

莫德雷德独自喝着酒,头盔下方有自由活动的盔甲可以取下不影响用食,哪怕当上了真正的圆桌骑士,他脸上的头盔没有半刻离开身体。

同僚们体谅他可能有伤口,未提起过让他取下头盔,没有人知道,头盔下方是与他们信赖的王相同的面孔。

就算看到那张脸,对于他们而言,恐怕绝不是尊重,只有愤怒和恐慌吧。

“哟,你们来得那么早吗?”

高文进入大厅,扫过圆桌旁入座的几位骑士,向莫德雷德招手,表示友好。

“恭喜你成为圆桌骑士,莫德雷德。”

“你这次居然来这么早?非常难得啊。”

高文耸耸肩,对贝狄威尔的疑问不假思索的回答。

“没办法,王不让我进厨房,说我最近太辛苦了,让我好好休息享受就行。”

他没看到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圆桌骑士齐齐松一口气。

没经历的人难以明白,后世的人考据为白马王子的原型,被称作光辉曜日的高文做起饭来厨艺是多么恐怖。

高文出现后不久,王与友人一同走向会厅,恩奇都没有加入圆桌骑士团,可圆桌上有他的名字,这是每位圆桌骑士认同后的结果。

每个人的目光被亚瑟王所吸引,在不为人知的时候,莫德雷德悄悄挺直了原本松懈的腰肢。

恩奇都看向新晋的圆桌骑士,在看到那个头盔时,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冷锐的寒光。

莫名觉得......熟悉。

他在王选之剑里看到的未来,那个叛徒的样子,好像戴着与之相似的头盔。

泥人的记忆不会因为时间的变化而发生改变,恩奇都基本确定了与亚瑟最后交战的背叛者就是名为莫德雷德的圆桌骑士。

野兽般冷酷的情感突然涌上心头,恩奇都在刹那间几乎做了一个决定,那便是在危机到来前杀死他,这样御主的愿望大概可以完成了。

......为什么说是几乎呢?

因为珍惜着生命的宝贵,了解被随意剥夺活着感知的痛楚,如果他真的毫不犹豫杀死一个还没有过错的人,那么他与审判他最终命运让他重归泥土的神明有什么区别呢?

假如是挚友的话,恐怕不会像他那样犹豫吧。

恩奇都收敛住对莫德雷德产生的杀意,但细心的亚瑟王还是发现刚刚友人不寻常的情绪波动。

他没有选择询问,如往常般宴饮诸位骑士,愉快地渡过整个庆祝活动,而恩奇都的异常仿佛只是亚瑟的思维出现差错,从头至尾再也没有展现过突然闪现的冷冽。

庆祝到了尾端后,莫德雷德首先摇摇晃晃地走出会厅,与亚瑟体质相同的他绝非喝醉了,而是同恩奇都全程没有一句对话受到了颇大的打击。

想象中的先交流然后友好相处再把父王的友人变成他的朋友这个计划在走出第一步就落空了呢。

圆桌骑士们陆陆续续离开,到最后,只剩下亚瑟和恩奇都在会厅。

“那些奏则我都批阅好了,今天下午要不要去看他们训练,我新练习了一套枪法,对敌非常有效,想让你看看。”

亚瑟王的声音越来越轻,他这才看到,一直同他说话的恩奇都不知何时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流泻的光挥洒在他浅绿色的长发间,一些发丝俏皮地落在微闭的眼睑上,光斑时而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嬉戏,时而滑落在他的耳边,睫羽中。即使是再浓烈的光,落在他的怀中也变得温柔起来。

这一切,显得如此虚幻缥缈,美丽的如同一个期望永不醒来的梦境。

“这些天你帮我那么多忙,还要防止我超出负荷,哪怕作为英灵,也会觉得疲倦吧。”

他脱下身后的蓝色披风,轻轻盖在恩奇都身上,笑眯眯地用手撑着下巴,欣赏着来之不易的睡颜。

“辛苦你了啊,恩奇都。”

作者有话要说:  莫德雷德:他看过来了,他看过来了!我得赶紧装酷,他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帅!

恩奇都:这熟悉的感觉,是敌人的味道,要不要除掉他。

莫德雷德:他认出我了吗?他没有认出我,好忧桑。

恩奇都:不,我认出你了。

两个人的误会也是颇深了。

原传说里石中剑是因为亚瑟在与一个国王决斗时没有遵守骑士精神折断了。

高文为现在所有童话文的王子的原型,长得的确很王子,但我觉得旧剑更像王子。

第十六章 梦境

卡姆兰之丘。

血色的夕阳绵延至山丘的另一边,分不清是流淌的血液还是末日的余晖,无数刀剑伫立在浓郁的血光中,预示着不详的命运裁判。

恩奇都侧身轻轻将手放在其中一把剑上,那并不是真实的质感,可他能体会到,另一个时空里它的主人在离去时浓郁的悲伤。

这是一个关于圣剑中他所看到的那个未来的梦。

原来英灵也会做梦吗?

恩奇都在活着的时候就很少有过梦境,除了偶尔梦到过有关于他被创造初始的梦,他的梦中世界永远都是沉暗且混沌的,没有色彩和温度。

外表的机制再过一样,他与真正的人类始终有区别。

恩奇都回过神,凝视山丘最上方插在泥土中的誓约胜利之剑,一只手伸向前,握住了必胜的宝剑。

他的面容威严肃穆,哪怕面临死境仍然没有任何惧色,比起手中的剑,他更像一把锋芒毕露永不折断的长剑。

“御主......”

无意识地呼唤出这个许久未开口过的名讳,恩奇都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那是他要改变的结局,只有这样才能完成御主的愿望。

于是他上前一步,忽然无数条透明的线缠绕在每个角落,恩奇都没有防备,左手被划出一道伤口。

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土地上,明明是虚幻的梦境,他竟然感觉到了只有现实才能产生的疼痛。

恩奇都蹙眉望向已鲜血淋漓的左手,他的血液是为了靠近人类的身躯才产生的一种模仿,在警告身体受到伤害,但他没有畏惧,抓住了一条线。

伴随着灵魂深处的疼痛,透明的丝线随即崩裂,恩奇都强忍着这种不适,准备继续向前。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能够靠近亚瑟,或许就能改变既定的结局。

“你还要往前走吗?”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该如何形容这个声音呢?

华美冷冽的声线带着明确的怒意,由于太过愤怒,恩奇都仅靠着他压低的音量便听出了他的不悦,可那同样是熟悉的,熟悉到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在兴奋地战栗,每一根发丝都在欢呼雀跃,恩奇都必须控制住他想要转身的冲动,才保持住武器本该持有的冷静。

“我刚刚还想起你了哦,吉尔。没想到这么快就相见了。”

恩奇都的声音里带着笃定的笑意,他悄悄将受伤严重的手隐藏在不易发现的位置,才缓缓转过头,看向阔别已久的友人。

金发红眸的青年用一种莫名的神色注视着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却逐渐消退,换上了更让恩奇都颇觉不妙的阴沉压抑的表情。

“你还想藏到哪里去,用不用我帮你掰下来埋在泥里,这样我就看不到了。”

“埋在土里不是更明显了吗?”

面对恩奇都难得的玩笑,最古之王不仅没有抚慰到,反而更生气了。

“手给我。”

这么说着,他非常强硬地拉起恩奇都受伤的左手手肘,面容不悦地抬起下巴,不知是因为恩奇都受伤还是他的隐藏让他原本与挚友团聚的心情受到了污染。

“给我个理由让我宽恕你,胆敢欺骗王的罪过,就算你是恩奇都也罪无可恕。”

金色的涟漪出现,吉尔伽美什拿出一瓶神药,倒出药剂为恩奇都治疗。

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贴近,两人亲密地像是一人。

在仔细为挚友做好治疗后,王傲慢地回以恩奇都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

“想好理由了吗?”

“没有。”

恩奇都摇摇头,苦恼地回答。

隐藏自己的伤口,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他当然知道挚友拥有全知全能的力量,恩奇都的行为算不上欺骗,他只是不想让吉尔伽美什看到这么狼狈的样子。

“离开我这么久,你居然连谎言也没有学会吗?有勇气脱离英灵座,却没有勇气向我撒谎?”

最古之王腥红双眸闪烁着微妙的光芒,他撩起挚友的绿色长发,熟稔地放在掌心中把玩,看不出任何生气的样子。

没有人知道,在无法感知到那熟悉的气息时,王的表现是多么的暴怒,愤怒的王近乎将整个英灵殿拆穿,直到再次见到恩奇都,这股萦绕在他胸口的恐怖杀意才逐渐消散。

“那不一样。”恩奇都有些惊讶吉尔伽美什知道他离开英灵座这件事,在想起友人的能力又恢复了心态,“即便可以伪装出任何理由去让你重新高兴起来,但我不愿意欺骗你。”

“哼。”

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哼笑,王的眼中却溢出可以称之为温柔的色彩。

“即使离开了那么久,不仅那令人怀念的姿态没有发生变化,连内在还是如同往常那般愚蠢。”

“你也没有任何改变啊,吉尔。”

金色英灵穿着的并非冷冰冰的盔甲,而是乌鲁克时期的红色常服,颈部的金饰与深红的外衫相得益彰,简单的花纹映合那张雍容俊美的脸显得愈加威严凌冽,让恩奇都很轻易地想起一些过去的岁月。

恩奇都浅绿色的眸中浮现出怀念的情感。

“真想和这样的吉尔好好痛快地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呢,可惜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的目光放在了山丘上的亚瑟王身上,被无数透明线所缠绕,近乎形成了一个茧的形状。

他不确定能否破开这些会伤害到他的线,恩奇都还是愿意做出尝试。

“那个人是谁?”

如果亚瑟的真身出现在吉尔伽美什面前他一定可以看出他与恩奇都互为契约的关系,但眼前的一切不过恩奇都的梦境,虽奇异地对这个败家之犬有着莫名的敌意,吉尔伽美什还没有达到正眼看他的地步。

“他是我的御主。”

“杀了他吧,他不适合当你的契约者。”

没有任何多余情绪的表现,或许愤怒已经到达了极致,最古之王终于认真看向伤痕累累仍坚持着战斗的青年,往常他也许应该会高看他一眼,可这不代表这个人有成为恩奇都契约对象的资格。

任何人都没有与恩奇都契约的资格,想让恩奇都变成他们的下臣,就要承受王的暴怒。

金色的涟漪再次出现,这次不再是治疗的药剂,而变成锋利的武器。

即便是虚影,也不允许存在他与恩奇都独处的空间。

“吉尔?”

恩奇都没有料想到挚友会突然动手,天之锁微微一闪捆住射出去的武器,在第二轮攻击到达之前后退几步,使用变形的能力将虚幻的土地化为刀剑,打下本就漫不经心的攻击。

没有杀意的攻击就像嬉戏般的小打小闹,以王的睿智早已看出恩奇都不会旁观他的作为。

“你要选择忤逆我吗?还没有得到王的宽恕,就要更加得寸进尺试探我的底线吗?”

恩奇都为了阻拦吉尔伽美什的攻击离得稍微远一点,王略显不悦的走近,比起挚友的阻拦,他更在意恩奇都对那个家伙的态度。

“我想吉尔你不会因为这个向我发脾气的。”恩奇都没有因为吉尔伽美什的话产生畏惧的情绪,反而感受到熟悉的作风倍感安心起来。

恩奇都一如往常一样紧紧拥抱住了他的朋友。

是真实的,并非虚幻梦境的一部分。

只有触碰到了才能体会到那种安心感,大概是分别的太长久了,即使互相拥抱着,能够体会到鲜活的气息,仍会让恩奇都怀疑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

他们保持了这个姿势许久,王才轻轻发出不耐烦的嘲讽。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宽恕你,何等自大又傲慢的男人。”

明明双臂已经搭在了恩奇都的腰肢,吉尔伽美什的嘴巴里仍没有一句略微动听的软语。

“是,我当然是一个傲慢的男人。”

若非傲慢的认为可以独自承担神罚,他们不会分别那么久,以至于他寻找重新团聚的机会,会付出如此艰难的代价。

哪怕这么短暂的相遇,也会让恩奇都心怀感激。

“承认了这些罪过,这样你能原谅我了吗?”

他们都明白他们所说的不仅仅是现在发生的事,还有过去的一切,把王抛下独自死去的罪孽,让王承担悲伤痛苦留下眼泪的罪过,不单单是一次道歉就能弥补的。

“才没有那么简单,想要我原谅你,等你亲自到我面前赔礼道歉吧。”

感受到英灵座的传召,最古之王眼底透出深邃的冷意,又因为挚友的话语稍许柔软下来,在恢复常常挂在脸上目中无人般的高傲,化作金色粒子游离在恩奇都身边,在空气中消散。

“刚刚还有其他人出现过吗?”

花之魔术师踏入这个复杂的梦,面对尚未消散的气息歪了歪头。

于此同时,英灵座内。

金色的英灵缓缓睁开眼睛,望向触碰挚友身躯尚有余温的掌心。

吉尔伽美什放下端起酒杯的手,慵懒地侧卧在属于他自己的小小空间,酒杯和王座发生碰撞,产生清脆悦耳的响声,即使他的表情是如此乏味,却掩盖不住他华美的长相,虽然他拥有无数宝具,但被神明所称赞的光辉之颜已经是最好的武器。

什么时候可以真正意义上见到你呢......恩奇都。

作者有话要说:  金闪闪终于出场啦。

闪闪最后一句话其实就是“来找我”哈哈。

闪闪和梅林都是千里眼,他们其实认识哒。

第十七章 决定

“总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啊......”

梅林环顾着四周,那种让他颇觉微妙的灵子转换所遗留波动已经消失了,好像只不过是他的错觉。能够随意闯入他人梦境的人,除了他这个特殊血脉,这个时代好像没有第二个人选了。

魔术师的话语永远充满了似是而非的不确定感,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本人的话放在心上,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因为穿越梦境变得不那么整齐的衣冠,他看向恩奇都。

“没想到你的梦这么难找,解开那些重重的魔术庇护,让我花费了不少时间。”

不过因此他了解到不少神代的魔术,但像他这种喜欢偷懒的半吊子,好像又没什么用。

无论如何,总算在梦境结束前到达了。

“这里并不像我的梦,反而如同一个固有结界。”

收敛住无关的心神激荡,恩奇都重新回归泠然而沉肃的形象,这个梦,不,这个场景,让他想到了御主接受石中剑的时候,他触碰王剑所产生的一系列反应。

梅林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恩奇都面对那个伤痕累累的王所产生的沉郁神色,倒是遗忘了那个人同样是他教导长大的弟子。听到恩奇都的话,确定般的点点头又轻轻摇头。

“我只是创造你一个做梦的条件,梦的内容与我无关,这的确是梦,同样也是注定的未来。”

说起“未来”这个词汇,梦魇之子魔魅的紫色瞳眸闪过一丝品尝美味食物的餍足感。

“......未来吗?”

看着这些透明却牢不可分的丝线们,如同命运和苦难相依相连,正在给亚瑟做最后的裁决,而被恩奇都毁坏的线,正隐隐约约再次修复,绑定在亚瑟身上。

“有什么办法可以完全毁掉它们呢?”

他认真地问起唯一可能有解决办法的家伙,没想到对方仿佛听到一个绝妙的笑话般捧腹大笑起来。

恩奇都皱着眉头,注目着魔术师的表演,直到梅林的表情越来越冷淡,展现出他真正的,没有任何伪装的本质。

“明明都是怪物,为什么你偏偏会那么重情呢?”

像是接触一个不可思议的事物,魔术师伸出手,抚摸着恩奇都脸上的肌肤,他的指尖没有任何温度,冰冷到让恩奇都想起挚友宝库中那些冷冰冰的武器,就连靠近的呵气亦是冰凉的,虽然伴随着花的香气,但不会让恩奇都联想到一些温暖的东西。

梅林的抚摸让恩奇都想起了母神阿鲁鲁,两人没有任何共通点,此时的眼神却微妙地有了相似之处,那就是他们眼中的恩奇都并非作为独立的,可以称之为活着的事物,仅仅是一把兵器,或者是一只怪物。

“哪怕和人类一模一样,你也不要忘记你的本来面目啊。”

恩奇都后退了一步。

在摆脱如此贴近的相处后,他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与魔术师实在是没办法安置到一个地方,明明梅林总是面带笑意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恩奇都却觉得他总让他觉得压抑。

恩奇都当然不会忘记自身为神造的兵器,可他同时不觉得梅林会是他的同类。

“我是为了实现御主的愿望才降临到这个时代,改变御主的命运是我的职责所在。”

这与感情没有关系,虽然恩奇都并非以一件兵器亦或是单纯听从御主命令的使魔而做下的判断,本质上没有过多区别。

“唔,既然你想知道的话,那我就告诉你吧。”

魔术师的嘴角又挂起迷惑性满满的笑容,他的眼睛直直的看向恩奇都,就像确定他的决定一样,说出的话语却无比的冰冷。

“没有解决的办法哟~”

和亚瑟继位的那天一样,就算到现在,梅林的想法也不会发生哪怕一丁点的改变。

“奇迹是需要代价的。”

一个可以承担着整个国家责任的王,一个因为人民意志创造出来所谓“完美”的王。他的职责所在,就是在活着的时候不断创造奇迹,哪怕不被世人所理解,哪怕背负着被分裂被背叛的命运,得到那些欢呼与赞美,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英雄的命运便是如此,鲜花与掌声的背后必定隐藏着痛苦与分离,但对于台下欣赏着剧目的观赏者而言,那又有什么重要的,不过是平添了剧目的可看性,他们不会感同身受,梅林也一样。

如果他真的有“悲悯心”这种东西,他一开始就不会创造出红龙与人类的结合体,毕竟不列颠的命运对他而言,是双眼所预见的千百个各个地区悲伤的结局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要一个梦魇之子去同情人类的结局,也太为难花之魔术师了,人类可以随意捕杀异类来满足自身,无论是口腹之欲亦或是其他,他们从不会因此生出多余的情绪。对梅林而言,人类也不过是有着相同外貌的异类而已。

“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要是因为注定的未来而坐以待毙,那么他降临的理由就消失殆尽,恩奇都绝不会束手待毙,哪怕挣扎着,哪怕重新回归泥土,他也要为亚瑟争得一线生机。

“这也许就是你和我的不同吧。”

魔术师的声音里没有任何赞叹欣赏,他看恩奇都的眼神更像看一个令他悲伤的物品,即使这悲伤如同清晨的薄雾,转瞬间化为轻烟散去,那也是他唯一显露的真实情绪。

“你听说过命运三女神的故事吗?”

“我知道。”

梅林拉扯住包裹着他弟子延伸而来的线,奇异的是,透明的丝线在他手中完好地待在掌心的位置,没有发生崩裂,也没有伤害到梅林的身体,当他用力的拉扯这根线时,丝线依旧坚固地不做任何改变。

“这些线是命运的具现体,和神话传说里命运三女神纺织的线一模一样,我想作用应该不会发生变化。”

他的眼神终于看向既定未来中的弟子,同样是他用千里眼这个能力中无数次所看到的那个结局,没有悲痛惋惜,亦没有欢喜雀跃,平淡的,又带着一点微妙的复杂。

“我没办法改变它,它也没办法改变我,因为我的身份是‘旁观者’。”

这个世界的“神”是存在的。

哪怕神秘即将消退,人类主宰的时代就要来临,神制定的规定,神遗留的法则,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就算世界毁灭也不会消散,在新一代人类的血液中缓缓奔腾。

即使在天空中俯视着人类的那些家伙不知何时起在人类历史中退却消散,难以理解他们是灭亡还是隐秘在更深的角落,有些东西还是留存了下来。

比如......这个。

不用梅林过多解释什么,恩奇都已理解了这些丝线的作用。

“如果我让它们全部消失,可以拯救御主吗?”

这么愚蠢的问题,成功让魔术师被逗笑了。

这次他没有夸张地哈哈大笑,只是两只眼睛弯成了极其愉悦的弧度,虹色的发丝随着不停抖动的肩膀不住颤抖着,好似天空中的花瓣飘洒在他素色的衣衫间。

“那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就算你是神造的武器,也不可能做到让这些线完全消失。”

“它们伤害的并非你的□□,而是你的灵魂,没等到你走到亚瑟身边,你这个从兵器里诞生的还没有普通人类稳固的灵魂就会彻底消散吧。”

明明灵魂是如此的美丽,却透露出一种与纤细且强大的外表与之不符的微弱,到底是哪里出现差错了呢?

即使正在缓慢增加厚度,可惜仍旧太慢了,看他怀抱着与武器相反的天真,真的很期待有哪一天可以目睹他的自我毁灭。

“那么,将付出代价的人改变呢?”

【无论是谁付出代价,总会有个人做出交易,唯一变化的,不过是代价的大小而已。】

这是梅林说过的话。

既然必须要选择一个背负代价的人,那么,就选择他吧。

他没有看向梅林睁大的眼睛,默默朝亚瑟的方向看去。

好似回到那一天。

在母神神殿前跪拜着,请求闭门不见的母神再见他一眼。

那个女人流着泪水,亲吻着他的额头,眉心,以及闭上的薄薄眼睑,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神的泪水,滚烫的液体从他面颊上滴落,女神的声音沙哑低沉。

【你做好决定了吗?我的恩奇都......】

【这并非决定,母亲。】

这是注定的结局。

那个人,他是连接天地的楔,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如果他变得衰弱,乌鲁克就会失去武力,如果他死去的话,乌鲁克人民将失去信仰。

就算是神明也会和恩奇都做出同样的决定,而他,不过是提前接受了结局。

但至少,有一位神明,会因为他的决定而哭泣,会因为他的离去而悲伤。

可恩奇都不理解的是,在那个女人为他流泪的那一瞬间,其实早已把他当做真正的儿子看待,而不是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

他永远也不知道这个事实,仍然固执地把自己当做一件器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里的梅林内里是纯黑色的。

亚瑟不是他喜爱而愧疚的少女,哪怕造成这个结局他也不会怜悯,更不会自我惩罚关在阿瓦隆里上千年来赎罪,对他而言亚瑟是很喜爱的弟子仅此而已。

至于恩奇都能看到金闪闪也是因为梅林施加了梦的魔术让金闪闪的千里眼有机可乘,而且恩奇都的金闪闪的相性缘故让两个人微妙的连接了梦境,英灵其实不会做梦的,但像人类一样睡觉还是可以的。

后面一段是二设哈。

第十八章 怨恨

活着是一件痛苦的事。

没有希望地活着,就好像无光滋润的藤蔓,茁壮生长中慢慢扭曲成与之相悖的模样,可他早就忘记正常的样子是什么,也早已忘记被爱着的感觉。

更可怕的是,没有人告诉他,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

莫德雷德高举着剑,干脆利落地斩杀了一个将要逃跑的骑士。

纵使戴着隐藏身份的头盔,那近乎修罗的气息却无处隐藏,伴随着骑士的惨叫声,他面无表情地擦拭着喷溅到盔甲处的血渍。

“我们的王有哪里不好,你们竟然敢背弃他?”

沉郁的嗓音从遮蔽头盔中缓慢地响起,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处在青春时期少年的声音,对于逃跑的骑士而言,那则是地底之下恶魔的低语,紧迫地拉扯他们最后的生机。

原本他们以为,就算背离了王,即使被抓捕回来也仅仅是剥离骑士的荣耀,可他们遇到的是不留情面的莫德雷德并非仁慈的亚瑟王。

在莫德雷德心中,叛逆者只有死路一条,至于赎罪这件事等到下地狱之后再好好忏悔吧。

“亚瑟王他......太高洁太完美了......留在这样的王身边实在是痛苦,所以我们选择离开。”

并非是这样的。

但骑士还是说出了言不由衷的话语。

因为对贵族的管理太过压迫,不少贵族们暗地里做出了许多小动作,他们明面上不敢针对地位稳固深受民心爱戴的亚瑟王,背地里却开始分割亚瑟王的实力。

自古财帛动人心,高洁的王手下并非全都是高洁的骑士。

有些骑士能坚守住内心,有些纵使心怀愧疚仍然将筹码放在更优越的位置,不仅如此,他们还要造谣亚瑟王的声誉,他们逃跑是王的原因,哪怕王没有污点也要制造污点。

一个满是谎言的叛逃骑士更衬得坐在高处的王者光辉耀眼,或许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对这样的王,这样一个美好到全然不似人类的王,心底亦充满了无法靠近的痛苦排斥吧。

“愚蠢。”

从胸腔处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在骑士惊恐的眼神中,莫德雷德结束了他的性命。

血和杀戮令本就不冷静的身体充斥着舒畅的喜悦,他在这场一面倒的战役中获得了微妙的满足,莫德雷德随意扫向拦截这些想要离开的骑士经过的干道上,这里已经铺满了尸体。

尸体是最无用的东西,它们的作用只有让路过的秃鹫填饱肚子,他甚至不打算让卡美洛的士兵收敛这些背叛者,既然做出背叛的决定就要有死无全尸的决心。

敌人的鲜血染红了莫德雷德的盔甲,当他骑着战马赶回卡美洛时,就连圆桌骑士都为莫德雷德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

“王让你将他们带回来,你竟然全杀了?”

最为不解的就是贝狄威尔骑士,前段时间还一起工作一起生活有说有笑的同僚们,现在通通化作莫德雷德剑下的亡魂,况且王的命令根本没有赶尽杀绝这个条件。

“背叛的人不配活着。”

莫德雷德高昂地抬起下巴,逼视着贝狄威尔的眼睛,不理解同为圆桌骑士的贝狄威尔不为亚瑟王解决负担竟然同情那些叛逃的骑士。

“我们先给王汇报吧。”

崔斯坦摇摇头示意贝狄威尔冷静下来,他在那一刹那感受到莫德雷德对贝狄威尔毫不掩饰的杀意,原本的欣赏变成了防备。

相处了这么久,圆桌骑士们终于见识到莫德雷德性格里不稳定的一面。

亚瑟王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单独召见了莫德雷德在书房见面。

莫德雷德低垂着头,心不在焉地盯着地板,就是不与王的目光对视,虽然不认为自己做过错事,可面对血脉上的父亲,他仍会心虚。

他是为了得到他的认同才会成为圆桌骑士,可莫德雷德不认为他可以靠这个......得到亚瑟的认同。

“抬起头。”

王的声音是那样的平静。

莫德雷德反射性抬起头,原本有些散漫的站姿立刻变得挺拔,无处安放的手紧紧贴在大腿处,形成一个完美的军姿。

亚瑟王湖绿色的眸中没有任何情感上的波动,这些年的经历早已让他收敛了多余的情绪,他人很难从中看出王在想什么,莫德雷德也不能。

“等会你负责将那些逃跑的骑士们好好安葬。”

没有惩罚,没有愤怒,那种随和且冷淡的态度却让莫德雷德产生强烈的不适感。

他在杀死那些骑士时曾幻想亚瑟会生气,会告诫他这样是错误的,莫德雷德还准备好一套犟嘴的说辞,等到亚瑟王一开口,他就会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可是,在亚瑟心中,莫德雷德只是麾下的骑士一员,虽有着重要的位置,但不代表他可以越庖代俎去替代亚瑟决定任何事物。

亚瑟需要莫德雷德慢慢理解自己的位置。

“恕我不能完成您的意愿,我的王。”

骑士王的眼中终于蒙上一层更为深沉的光晕。

“如果你能找到一个说服我的理由,我便同意你这个决定。”

“我要让所有的骑士看明白背叛者的下场,那些叛逆的骑士下场越惨烈,结局越卑微,被煽动而背叛王的人也就会越来越少。”

如此残忍的话语从莫德雷德口中吐露,仿佛理所应当的,就连王也要这么认为才对,他已经忘记了这些人不仅仅作为敌人,也曾经作为伙伴一起愉快相处过。

“况且,被我杀死,是他们的无能。”

狩猎与被狩猎,是野兽的本能,莫德雷德的前半生并不是作为人来生活,而是被母亲训练成合格的野兽。

没有情感观念,亦不会被道德所牵绊,作为人而言稍微差劲了一点,可作为武器则刚刚好的完美。

“依靠苛政不能获得民心,而且我不需要这么做来稳固我的地位。”

恐吓与震慑只会让这个好不容易修复的国家恢复千疮百孔的模样,不列颠需要安静平稳地渡过接下来几年。

即使因为少数骑士离他而去有些难过,亚瑟便放下且原谅了他们,他只想知道他们离去的理由便会还给他们自由,但这一切已经被莫德雷德全部破坏。

理智上莫德雷德除去违背王的命令没有过错,可情感上他更惊讶一个称得上孩子的少年在行为处事上如此毒辣。

“我想,你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莫德雷德卿。至于安葬这件事,我会交给阿格规文与贝狄威尔来安排。”

王的语气有着足够的安抚与温柔,他还是愿意引导莫德雷德的方向,可惜两人的相处仍然不会有半分软化,仿佛有什么透明的墙壁隔阂在父与子之间。

在亚瑟开口的时候,莫德雷德的注意力转向书桌上摆放的誓约胜利之剑。

在它的前身,还有一把象征王权的石中剑。

比起誓约胜利之剑的清肃简朴,石中剑更为华美庄严,传说只有拔出石中剑的人,才是天命所归的王者。

他的父亲是伟大的亚瑟王,莫德雷德坚信,如果那把石中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也一定可以拔出它,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登上王座,带领不列颠走向一个崭新的未来。

那么,要成为什么样的王呢?

......没想过。

他想让父亲高看他一些,而不是无声地责备他,他想像父亲一样接受鲜花和赞美,他想成为英雄,就像小时候在恩奇都怀里听的每一个关于英雄的故事里的人物,他们威风凛凛,受人尊敬,他们能给许多许多人带来欢笑。

孤独的骑士越过城堡,忽视骑士们略带畏惧的问好,莫德雷德去城堡的次数很多,几乎每天结束训练后都会在王城待一段时间,不全是每次觐见王,而是为了遇见另一个人。

恩奇都将枯萎的花枝折下,又一次感知到熟悉的气息。

他的手微微一顿,继续将这些枯败的花朵整理起来,等待春天埋在土里,成为大地的养分,为下一次的开花而积蓄努力。

或许第一次会觉得疑惑,甚至认为那是怀有敌意的接近,可奇怪的是,或许因为顾虑什么,从始至终两人都没有见过面。

泥人可以轻易地运用气息感知来了解对方,可他没有运用过这个能力,双方保持着互不接近的距离,直到那个人消失。

等到他整理完这些工作的时候,那个长久以来一直凝望他的眼神已经消失在走廊里,只有一朵在春末依旧尚未凋零小小的白色雏菊轻轻地放在地上。

在被风吹走之前,恩奇都将它捡了起来。

他向谁说过呢?在询问喜欢什么事物的时候,不假思索地开口回答道,他最喜欢春天的花朵,尤其是早春的雏菊,绚烂地迎着朝阳绽放着,无疑是在乌鲁克见不到的美丽景象。

只有那个孩子吧,但那个孩子已经离开很久了,或许再见面时会长高一点,像早春的花朵一样在原野中自由自在地奔驰着,充满了鲜活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莫德雷德是个被养坏的三观不正的熊孩子。

没有人引导他,亚瑟也不会教孩子,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如果有改正的机会,他一定能变成很好很好的人,和女小莫一样。

我会写到他改正的时候,那个真正温柔且别扭的孩子会出现的。

最后一段纯属小莫的幻想,他真的不适合当王,连领导力都没有。

但他绝对适合,成为一个伟大的英雄。

第十九章 继承

“那么,事情就这样解决吧。”

交叉的双手端放在桌前,很难想象这双手经历过无数次厮杀,优雅细腻得像个簪花的艺术家。

王清越的目光随着视线划过在场的所有圆桌骑士们,定格在他的侄子高文身上。

“如果没有其他异议,会议便结束吧,等会高文卿多留片刻,我有事情向你安排。”

这并非是第一次出现的情况,在近几个月,或者还要早一些时间,王习惯在每次圆桌会议结束后留下高文骑士,至于商讨什么内容,其他人并不知情。

每个人的眼中充满了温情的祝福,只有莫德雷德的眼神含着亘古不化的冰霭,没有任何温度地注视着他的兄长,即使同母的高文也不知道莫德雷德的真实身份,自然不会明白他莫名的敌意。

“王为什么这段时间频繁地召见高文呢?”

等到圆桌骑士们陆陆续续离开会厅时,崔斯坦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询问被他用手靠着肩膀的兰斯洛特。

这半年没有任何战役发生,除去镇守海线的阿格规文和杰兰特,其他留在卡美洛的圆桌骑士没有战争和多余的工作,拥有许多空闲的时间,连一向忧郁的悲伤美男子崔斯坦都变得懒散起来。

兰斯洛特倒是一直刻谨守礼,无事可做便督促着锻炼自己,偶尔他还会想起名为桂妮薇儿的异国公主。

桂妮薇儿不再被称为公主了,去年廖德宽王病逝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发起一场政变,已经成功登基成为女王。

【再没有人阻挡我研究魔术,逼迫我嫁人了。】

女王在给兰斯洛特的回信中很高兴地写下这句话。

将思绪从这个令他佩服不已的女性身上收回到崔斯坦的话语中,兰斯洛特沉吟道。

“我想,王应该打算让高文好好锻炼自身的能力吧。”

“锻炼......能力?”

贝狄威尔疑惑地发出疑问。

“王没有娶妻,也没有生下继承人,如果有合适的王位继承者,也只有高文才能胜任。”而高文成为一个合格的王,还需要严格的锻炼及努力。

哪怕亚瑟王现在年富力壮,绝没有到选择继承人的时候。可再怎么不紧迫,也需要一个适合的接位者,不仅可以安抚民心,还能让国家更加安定。

即使再过不喜欢深宫里那个不时为他们制造事故的魔女,但不得不承认,摩根拥有最正统的血脉,连带着高文也拥有正统的身份,只要亚瑟王推举他为下一任的君主,全国上下不会有一个人会有任何异议。

“如果高文成为继承人,我会献上最诚挚的喜悦祝福。”

崔斯坦叹一口气,俊美的面孔更显得伤感。他不知为何有些羡慕这个平日里开朗不羁的朋友,他的叔父正是忌惮他的血脉将他赶出国家,那个王绝没有亚瑟那般拥有广阔的胸怀。

还好能遇到亚瑟,能遇到圆桌里每一位伙伴,即使被悲伤命运所诅咒着,他亦感觉到满足的幸福感。

他们都为朋友的未来感到高兴,只有莫德雷德不参与讨论,那一字一句令他觉得嘈杂极了,胸口处汹涌翻滚着他从未了解过的恶意,加快的步伐迅速甩开周围的一个个同僚。

他们惊诧的眼光消失在拐角处,莫德雷德捂住心脏的位置,躲避在走廊处一个隐蔽的房间里。

......很难受。

比起捕杀动物失败遭受到母亲的训斥还要难过,那一天母亲将属于他的食物扔给了野狗,他不愿意自己的东西被抢夺,赤手空拳杀死了一只又一只野犬,把自己的食物狠狠踩踏,谁也吃不到口中。

他因此受伤严重,身体的机能近乎完全衰竭。可他同样非常愉悦,因为他守护住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他已经不想要了,也只能由他来毁灭。

亚瑟王的王位是属于他的珍宝,他才是王位正统继承人。

谁也不能抢夺属于他的东西,就算流着相同血脉的哥哥也不行。

脑海中浮现一个又一个偏执的想法,莫德雷德压抑着发出沉重的喘息,直到那些圆桌骑士担忧他的话语渐渐消失在灵敏的听觉中,他才打开门,朝摩根的方向走去。

“哦,我那个弟弟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摩根抚摸着手中娇艳的黑色玫瑰,将它插在花瓶里,破天荒的呼唤亚瑟为她的弟弟。

她却看也不看一眼伫立在阴暗角落里的少年,比量花朵的位置,把它调整为最完美的弧度,语气带着和莫德雷德从未出现过的温柔笑意。

“高文那孩子,自从和我发脾气后就再也没看过我,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会我一声。”

她没想到,亚瑟能够在她与他作对这么多年的情况下还会不计前嫌地选择高文来作为接班人,纵使现在她仍看不惯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可她第一次承认他起码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可是母亲,你曾经说过让我来当下一任的王。”

摩根的诅咒仍然响彻在莫德雷德的脑海,她命令他取代亚瑟的位置,但这一切魔女似乎早就忘记了。她像一个普通的女人,为儿子的卓越成就而感动,只是这个儿子并不是他。

“你不是喜欢扮演骑士的游戏么,就一直这么进行下去不好吗?等到我将亚瑟杀死让高文继位之后,你可以继续玩这个游戏,为高文效力。”

摩根终于正视起莫德雷德,这个她用魔术孕育的孩子用一种琢磨不透的神色看着她。

因为处在她的房间,他取下隐蔽真名的头盔,那张脸随着岁月的增长与他的父亲愈发相似,让她恍惚地看到初临王座面对她的咄咄逼人不卑不亢应对的亚瑟王。

令她觉得......厌恶极了。

“母亲,您的话可真冷酷。”

比起亚瑟碧空般澄澈的眼眸,莫德雷德眼底的颜色要更为深沉,如同缠绕在水底密密麻麻地水草,吞噬着周围的生机活力,再微弱的光也无法析出。

摩根微微一愣,随即面上浮现阴沉的怒火。

“怎么,你还想和母亲顶嘴?我创造了你的生命,我养育了你,而你的任务就是终结亚瑟的王朝,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还想妄取王位,何况你根本没有治国的才能。”

从一开始摩根就没打算让这个与弟弟面容酷似的儿子继承王位,她传授给莫德雷德只有杀人的能力。

比起其他孩子,莫德雷德知道她所有的黑暗,那个没有半点温情的真面目,也逐渐由一个曾经怀有软弱的善良孩童演变成冷酷的模样,她又怎么可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与她同出一辙的儿子身上,天知道哪天他会冷不丁地趁她不防备捅她一刀。

“我可以去学习,我不会比兄长差劲,他可以做到的事情为什么您就认定我做不到?”

莫德雷德靠近摩根,想要握住母亲的肩膀。还没等他靠近,女人养尊处优纤细美丽的手挥开母子间初次那么接近的动作。

“别碰我。”

魔女的声音比寒冰还要冷淡,隐约蕴含着讥讽的笑意。

“莫德雷德,想想吧,你不过是个寿命短暂的人造人。就算我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同高文比较,你也活不过那么长时间。成为一个优秀的王,呵,别开玩笑了......”

她从来没有把莫德雷德当做儿子看待,不过是她与亚瑟血脉的复刻,如果拥有更多亚瑟的血,她还可以制造出许多个好好认清自己听话地把自己当做工具的“莫德雷德”,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失控的局面。

摩根轻轻颔首,看着这个同样流着亚瑟王血脉的儿子,欣赏他压抑不住的痛苦表情,就好像有一天能够看到那个自称能够拯救不列颠夺取她王位的骄傲少年的最终结局一样。

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晶莹剔透的,仿佛天空中的雨滴落在干涸的大地,不同的是伴随着这些液体降落,心脏中的某一处,那里最微弱的光随着恶语袭来的冷风已经熄灭了。

他这是......哭了吗?

莫德雷德茫然抬起手,不知所措地凝视掌心中没有任何重量的泪水。

隔着一扇门刚刚合上魔女的房间,直到最后一刻,他的母亲留给他的只有毫不在意的漠然背影,他才发现原来她并非不善表达,而是真的对他没有“爱过”的情绪。

他为什么要哭?

大概是母亲房间太过阴暗,面对外面刺眼的阳光接受不了产生的应激反应。

莫德雷德记不起来他的身体完全可以适应这种情况,慌张地像个孩子那样寻找逃避的理由。

活着,对于莫德雷德而言,或许并非一件值得庆幸的,快乐的事。

但总得证明吧。

父王的爱,母亲的爱,总有一点东西他还没有失去,可以牢牢地握住,不被别人抢走。

他想成为亚瑟王引以为豪的儿子,至于证明的结果,就是至高无上的王座。如果能够得到亚瑟王的承认,哪怕死在这条荆棘之路最后的瞬间,他也无怨无悔。

作者有话要说:  莫崽黑化第一步。

第二十章 沉沦

亚瑟确实在有意识地锻炼高文的从政能力。

他的王姐在针对他这一方面天资卓越,可在政事上没有太高的才能,高文被她抚养了这么多年,却从未接受过继承人的正统教育。

就算亚瑟没有打算将王位传授给高文,作为关系好的叔叔,他也有必要让高文得到本该属于他的正统教育。

“这些卷宗记得全部带回去,下一次的考核便是关于卷宗上的内容。”

亚瑟王在书案上放下一叠又一叠厚重的羊皮纸,不时圈画着里面的重点。

原本面带笑意的高文差点维持不住这么轻松的表情。

“王,你平时需要那么多东西学习吗?”

亚瑟王头未抬起,画着线条的动作熟练又流畅,显然是翻阅无数遍才会清楚的明白里面任何内容。

“远不止这些,我还要处理各地的事务,不过这件事对你而言还为时过早。”

说起来刚成王的时期的确非常艰难,内政上摩根一派势力深厚对他造成强烈压迫,外政上推行制度困难重重,还有虎视眈眈的外地随时准备入侵不列颠。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有梅林老师数年在梦中的教导,他其实很没把握能够改变如此复杂的局面,幸亏有恩奇都的陪伴与建议,他才逐渐改变不列颠走向式微的后果。

“我想再过一段时间,等你熟悉这些后,我会逐步让你学会怎么处理政务。”

现在是相对和平的年代,一切都不需要操之过急,高文只需要慢慢学习,慢慢体会王权的含义就足够了。

以前因为没有办法,亚瑟才会那么辛苦地两方面兼顾,若非有着强大的意志力,也有恩奇都帮他分担一部分繁琐的事物,他恐怕不用王姐的加害早就倒在案桌上。

“我会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的,但您还是不要太过劳累。”

一方面高文对亚瑟给予他的信任而无比满足自豪,另一方面在听到王的工作量比想象中还要恐怖后,他则为王的身体感到担忧。

“我不觉得辛苦。不过高文卿,谢谢你的关心。”

面对这个既是侄子也是日夜相处的同伴,亚瑟微偏了一下头,闪现一个温暖的笑容。

他是真切地热爱这个国家。

幼时生长在乡村中,他喜欢自由自在游荡的马群;喜欢每次练剑时陪伴他的静谧森林;喜欢村民们给予他的质朴温暖。成为王之后,这种喜欢沉淀为更为广阔的包容,每个人的笑脸,都成为支持他继续走下去的理由。

哪怕他知道,不列颠最后的结局是毁灭。

他也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让不列颠的末日陷入安静的沉睡中,没有悲悸的眼泪,没有痛苦地哀嚎,这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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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抱着快要将他的脸埋起来的卷宗,走向城堡内他重新居住的房间。

最近亚瑟交给他的任务很多,高文不方便带着那么多重要文件走出王城,这些天他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处理工作的。

与母亲吵架后再没回过家,高文每次回房间时心底仍然有些别扭,但什么比不上亚瑟王对他的认同。

想想过几天王对他的考核,高文熊熊燃起的喜悦被冷水浇了个遍,王对他的考核可绝不简单,他今晚还是努力学习比较好,看来不能锻炼热爱的厨艺了。

忽然有一股力量横冲直撞地向他袭来。

高文灵敏地侧身护住了珍贵的羊皮卷,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另一只手中半出鞘的宝剑再次推回剑鞘内。

“我还以为敌袭,原来是莫德雷德啊,手里面的东西太多挡到你的路真是不好意思。”

爽朗的笑声伴随高文上下注视着貌似很不对劲的同僚逐渐消失,有一种怪异的情绪缓缓从心底升起。

他虽然觉得莫德雷德并非故意撞上他,可对方的样子实在不太对劲,莫德雷德天生比较孤僻,和其他圆桌骑士没有什么来往,即使这样并不怎么心细的高文还是发现了异常。

“我要去见王,你知道他在哪吗?”

原本低哑的声线更为低沉,莫德雷德没有看高文一眼,他的状态非常疲倦,像是尽力过整夜未眠的战斗般,精神受到了极大损伤。

“王现在应该还在书房。”高文的话停顿了片刻,有点担心地问道,“你的状态很不好,我想你更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或者看看医师。”

“我现在很好。”

克制地不朝那些象征亚瑟王看重的物品方向看去,头盔下方的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莫德雷德一点也不需要这个光辉的兄长对他的关怀,会让他觉得太过可悲和讽刺。

毫不收敛的沉重杀意令高文的脸色一变,他突然后悔将王的行踪那么轻易地宣之于口。

“等等,我想你现在不适合去见王。”

高文的语气严肃起来,他仔细地端详莫德雷德的神态,由于盔甲阻挡住绝大多数视线,他无法看清头盔下的面容是什么表情。

只不过,那股令他毛骨悚然的莫名杀意伴随着莫德雷德冰凉的笑声消失了。

“抱歉,前几天杀人太多,把你也看成了敌人。”

莫德雷德推开高文的身体,朝王的书房大步走去。

此时夜色将近,在接过骑士递过来的蜡烛后,王将文书展开,批阅着关于各地的事务,近期的工作没有很多,想必深夜就可以入睡。

随着卡美洛神秘的终焉之城这个名号传播开来,城内逐渐多了许多不属于人类的住户,恩奇都近期忙于它们的安排,最近不常出现在亚瑟身边。

这是友人乐在其中的活动,亚瑟并不阻止。

王按了按眉心,喝一口热气腾腾的热饮,手中的笔没有停下。还没有写完整句话,突然听到外面规律的敲门声。

“莫德雷德骑士,王现在处理政事,不方便接见您。”

身旁的骑士开门对敲门的人回话,听到对方为莫德雷德,他轻轻放下了笔。

“我有要事向王汇报。”

“可是......”

“让他进来吧。”

正好亚瑟需要和莫德雷德好好谈谈,看着寸步不离想要守护他的骑士,王开口道:

“你先回去休息吧,晚上我不用你们照看,等我和莫德雷德卿谈完话之后,我就会休息。”

等到骑士静悄悄地离开后,亚瑟将凌乱摆放的书桌收拾整齐,一边发出疑问。

“有什么事吗?”

昏黄的烛火隐隐绰绰将完全陷入黑夜的房间点亮,也点亮莫德雷德银色的盔甲,撩起的灯火如同焰火,在年轻蓬勃的身躯上熊熊燃烧着。

莫德雷德取下头盔,显露出他真实的面孔。

青年俊逸的面庞让原本昏暗的房间变得耀眼明亮,亚瑟却无法开口说一句话。

那是和他相差无几的脸,仿佛可以看见一个数年前尚有青涩的亚瑟王。

“原来......”

亚瑟终于明白为什么莫德雷德始终不把头盔摘下。

“我是你的儿子,你血脉的延续,你的正统继承人。”

脱下隐藏不贞的头盔,骑士恭谨地单膝下跪,等待着王的答案。

这并非莫德雷德想象中父子相见的一幕。

他希望在所有人的祝福中堂堂正正得到王的认可,为此他成为王的剑尖,为王扫荡一切污秽,但只要得到他的承认,哪怕无法得到王位也已经无所谓了。

即便那是虚假的,他同样会为之喜悦,如果能够证明他并非一无所有,他心甘情愿当亚瑟王背后的影子,沉默地接受被高文统治的未来。

亚瑟王的眼眸因为激烈的情绪不住波动,他想起唯一在卡美洛受伤流血,以及之后卡美洛的异常,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王姐啊......我低估了你对我的恨意。”

莫德雷德看着王脸上明显的苦笑,一阵阵没来由的恐慌将他包围。

“我没办法承认你。”

对于莫德雷德而言,那是他一生中听到的最冷酷的话语。

王在展现苦笑之后最终恢复了冷静,他必须保护眼前这个孩子,不能让世人知道他天理不容的身世。

可亚瑟王不明白,他清澈的眸光凝视在莫德雷德身上,不亚于一场痛苦的凌迟,嘴巴是苦的,心脏是苦的,血液是苦的,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获得宁静,叫嚣质问着那个好像事不关己的王。

凭什么......

明明他已经不奢望得到太多东西,只要亚瑟可以回头看他一眼,两人能像正常的父子相处他便心满意足。可亚瑟宁愿把爱给他的侄子,也不愿意给他流着相同血液的儿子。

奢求这一切的他好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实在是太可笑了。

【既然你无法给予,那么我就将一切摧毁。】

你爱的国家,你的人民,你的朋友,你所拥有的一切,会通通销毁在剑下赤雷中。

想必那个时候痛哭流涕的亚瑟王可以深刻地体会到,现在的莫德雷德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争取这些把握不住消失在他掌心里本该属于自身的东西。

亚瑟王......

这就是你抛弃我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亚瑟:给你布置足够的工作 你就不能用你的厨艺谋杀我。

高文:......

亚瑟没办法承认莫德雷德,这个是既定的事实。他作为摩根和亚瑟的血脉,相当于姐弟什么什么了,如果让莫德雷德不受到伤害只能这么做,当什么事没发生过。

第二十一章 征兆

“那么,说定了下次在这里见面哦。”

毛茸茸头发蓬松的矮种精灵依依不舍地向恩奇都道别,一双长长的兔子耳朵垂落在肩膀上。

有着透明翅膀的妖精挥了挥手,只有巴掌大的身体害羞地躲进树屋里,时不时回头朝恩奇都的方向看去。

在与这些精灵们道别后,恩奇都一天的工作也到达了尾声,他站起身子,对等候已久的御主微微一笑。

两人不需要说什么,走在名为卡美洛的城邦内,静静地等候夕阳的降临,由于他们都穿着遮掩气息的兜帽长袍,倒没有被路过的人群认出身份。

自从大批象征神秘的妖精们背离家乡来到这片由赤龙守候的白垩之城,恩奇都就隐隐约约意识到对于神秘种而言,“神秘”的消退已经严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不知道卡美洛还能维持多久,等到这最后一片净土消失后,妖精们恐怕只能躲到世界背侧才能避免湮灭的命运。

恩奇都把目光放在王的身上。

神秘的消退对不列颠造成的影响也相当严重,森林的赠予日渐减少,原本丰产的土地慢慢开始枯竭。

岛国的物产本就不怎么丰盛,现在连日常所需的粮食都要去拜托兰斯洛特进口,还好桂妮薇儿女王愿意签定协议出口部分粮作物,不列颠才没有到达困窘的地步。

同样作为事件的受害者,撒克逊人和罗马想到的解决办法是加大入侵的力度抢夺土地和劳动力,战争在亚瑟继位以后绵延了数年,始终无法彻底解决这些入侵者。

承担了如此巨大的压力,在王的脸上总是表现着非人一般的平静,这也是为何被那些叛逆骑士攻击王不像个正常人类的原因。

但恩奇都能够理解他,并非作为一个王,而是名为亚瑟·潘德拉贡这个青年。

因为害怕他人担心而努力苛责自己,因为守护他人的笑容而忘记给予自身笑容,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沉溺的绪思被熟悉的声音打断,兜帽下的清正俊美的脸朝恩奇都的方向看去。

在发现有一缕艳绿的长发遗漏在外面,亚瑟熟稔地为恩奇都将发丝整理进长袍内。

“不,没有。我只是想起一些事。”

亚瑟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在意友人忽然地走神,他的心思全放在恩奇都手上多出来的花环上面。

“手上的花是妖精送给你的吗?”

“这是为了感谢我她们安置给我的礼物,不过让我有点在意的是......”恩奇都的表情微微有些复杂,“这个是梅林送给她们的求爱礼物。”

“咳咳。”

亚瑟猝不及防地被这句话呛到了。

想到那个流连在美色中声称与每个女人轰轰烈烈爱过的老师,他再怎么看这个花环也觉得别扭起来。

梅林和恩奇都在上次梦中的对话后,他便有意无意地与恩奇都保持距离。在听到小妖精诉说礼物的来源恩奇都还是很惊讶的,但他没办法拒绝一个小孩子的请求,想一想便接受了。

“我只接受了那个年幼妖精的花环,其他的没有答应。”

恩奇都也没有想到梅林竟然丧心病狂表地白一个孩子,还说什么将来长大一定是美人之类的话,他始终想不明白作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梦魇后代怎么进化出贪恋美色这个性格特点。

在许久后的未来,甚至发展出新时代网骗的地步。

“那些成年妖精的礼物还是不要接受比较好,她们不通事故,会以为你接受了她们的求爱。”

“求爱?”

“嗯,我之前和高文冒险的时候接受了妖精的馈赠,差一点就要和她们其中一位结婚。”

还是亚瑟通过置换条件才从妖精们那里脱身,付出了许多妖精喜爱的亮闪闪宝石——来源于高文卿的私人小金库。亚瑟生活简朴,一颗宝石也凑不出来。

虽然这些妖精们在卡美洛安分守己,可以说帮了不少忙,但亚瑟王还是有些许心理阴影。对于肆无忌惮招惹着妖精的老师,他更是佩服。

“我会注意的。”

除了沙姆哈特,恩奇都没有喜欢过任何别的女性,他不会因为他人的强制而爱上那个人。即使外表长着一张很好说话的脸,他的内在依旧为主动且强势的,可以说亚瑟完全是多虑了。

“不过,现在处在星球外部的精灵乡应该消失了吧,我还想有机会经过那里带你一起去看看,它的景色很美。”

常开不败的蓝色矢车菊点缀着大地,宁静的湖泊如同坠落森林里的镜子,点亮雾气朦胧的树林深处,夜晚的萤火似夜空中的繁星,让他想起了与恩奇都初次见面的场景。

可惜神秘的消却带走了这么美丽的景色,没有妖精的维护,再过隐蔽的幻想乡也会被异族破坏。

“等到以后国家真正安定下来,等到这个国家不需要你时,我们再去那里看看吧。”

这句话令亚瑟在漫长岁月的蜕变中早已波澜不惊的内心泛起一阵涟漪,即使早就了解不会有这一天降临,他还是露出期待的笑容,笃定地回答。

“会有这一天的,恩奇都。”

在他们回到城堡时,面对明显慌张的贝狄威尔骑士,得知了不好的消息。

“王的剑鞘遗失了。”

梅林告诫亚瑟永远不能丢失的剑鞘,在多人看管下众目睽睽消失在空气中,所有人被慌乱绝望的气息所笼罩,认为那是不好的征兆。

偏偏他们的王因故外出,谁也没有胆量把这件事告诉王,等到王与友人回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低下头,不敢看亚瑟王的表情。

亚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勃然大怒,他沉默了片刻,对近侍贝狄威尔说道。

“带我去遗失的地方看看吧。”

现场除去安置剑鞘的匣子消失,一切既如往常没有任何变化,很明显只有人为的可能。

“我没办法感知到它的位置。”

面对友人显露出的遗憾表情,亚瑟却表现的很淡然。

“看管剑鞘的匣子拥有阻隔气息的能力,而且我想对方拿走它之后还会立即多加几层防护。”

剑鞘只有他能使用,他人拿在手中和一般的剑鞘没什么区别,但其中的深意不由地令他深思。

“肯定是那些可恶的妖精干的好事,王当初就不应该收留它们!”

能够悄无声息地偷走剑鞘只有妖精可以办到,义愤填膺的骑士理所当然地开口。

“与她们无关。”

恩奇都与亚瑟异口同声地反驳,在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亚瑟继续说道。

“这里有梅林设置的魔术结界,妖精们根本进不来,我想是内部出现了问题。”

只有了解剑鞘作用的人才可能偷走它,失去了能够治疗伤害防守的剑鞘对亚瑟的损失可想而知。

想起近期要与罗马商谈协议,不可避免地有战役发生,那个人是想依靠这个来结束他的性命吧。

亚瑟会让他看到他带着胜利的光辉凯旋而归,仅仅失去剑鞘,并不会让他失去战斗的意志和决心。

“先增派人手寻找剑鞘,排查内部的奸细,最近需要对卡美洛严加防守,避免发生一些突然的事故。”

“是的,王。”

与此同时,卡美洛正举办一场秘密的地下会议。

坐在高座上的青年半阖着眼打量着恭敬向他表达衷心的贵族们,他的外貌和亚瑟王没有什么不同,正因如此,每当贵族看向他的脸眼神便愈加狂热。

与亚瑟王完全不同的是,他没有穿象征亚瑟王喜爱的深蓝色宫装,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的红色骑装映衬得那双明媚的绿眸好似深沉的腥红,沉淀着令人恐惧的疯狂。

“您就是我们下一任伟大的王,我们会奉献一切忠诚。只要您想,我们都可以办到。”

不过因为忍受不了亚瑟王将他们与平民一视同仁,这些贵族一看到莫德雷德他的真实面目立刻奉他为主,他们坚信莫德雷德登上王位后会给与他们贵族应有的地位体面。

毕竟莫德雷德为亚瑟的嫡子,理所应当的正统继承人,他们推举正统继承人上位有哪里不对。

近乎一半的贵族在亚瑟王不知道的情况下,叛变了。

“你爱的国家......不过如此。”

莫德雷德侧头,嘲笑般地看着本该出现在王身边的剑鞘,他已经可以想象失去了剑鞘的亚瑟王是多么仓皇无助。

亚瑟王越痛苦,莫德雷德越快乐。

与其称之为快乐,还不如坦明那是痛楚变异而来的快感,但莫德雷德沉溺其中,走向他唾弃的,背叛者的道路。

什么都不需要了......

他在不被承认的那一刻主动放弃了拥抱光辉的未来,以一种冷酷的姿态谋算着或许得到亦不快乐的王位。

他的脸上绽放出扭曲的笑意。

“只要你们能奉献忠诚,我会很快让你们得到想要的东西。”

在鲜花与欢呼的掌声中,他不用看这些人虚伪的背面就这样快乐的沉沦,体内虚无的怪物奇妙的获得一瞬间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莫德雷德黑化完全体get。

第二十二章 尾声

清晨的光洋洋洒洒地凝结在地面,像是亮晶晶尚未干涸的水光,浮云随着暖风飘散,在地面形成一道道破散的阴影。

前两天还下过雨,现在天气算不上特别的好。

难得的晴朗天气对于出船的士兵来说,算得上大自然特别美好的馈赠。

朦胧的水汽中,那个站在码头上深蓝色的身影显得格外瞩目。

海风吹湿了他金色的发尾,湖绿色的眼眸因为绵延的湿润水汽多了几分潮湿的温柔,看起来倒不像往常般色彩厚重,如同嫩芽刚刚萌发的圣青色,有种少年人般的可爱。

时光呼啸而过,距离亚瑟继位的初期,现在差不多有十年的时间。

并肩站立的魔术师不经意地想。

这些岁月对于一个拥有无尽岁月的怪物来说不过是指尖触碰的一瞬,不知为何他却觉得比起他渡过的任何一个十年要明显漫长,漫长到他等待一个注定的结局慢慢开始失去最初期待的心情。

“确定要去罗马了吗?”

哪怕今天就要远行,梅林依旧用疑惑的语气询问他的弟子,仿佛在确定世界线收束的最后一角。

“我是抱着必胜决心去应战罗马,得到和平的谈判,老师可千万不要泄气啊。”

王带着一无所知的笑容回复梅林的问话,那份自信既如往常,要是被身边的骑士听到的话,想必备受鼓舞地为亚瑟王挥洒热血。

“嗨嗨,我知道嘛。要是得到这份签约,不列颠又可以安稳地渡过几年的平静时光。”

任何人也听不出那是敷衍的语气,梅林同样不这么认为,因为按照正常的角度,得到和平条约的亚瑟确确实实将不列颠往和平的方向推行了一大步。

但是......

“你准备好留守的人员吗?离开的时间那么久,卡美洛要好好防守才行。”

亚瑟没有听出梅林语气里富含的深意,稍微回想了一下自己做过的决定。

“圆桌骑士们都想见识一下罗马的军势,留下来的只有莫德雷德,不过我想以莫德雷德的实力他应该能好好镇守住卡美洛。”

他对那个孩子,始终怀有深切的歉意。

他从来不曾厌恶过这个摩根同他塑造的血脉,只是隔阂与距离,让两个人越走越远。

至少现在维持住平淡的同僚关系,对于两个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莫德雷德还可以信任他,让亚瑟莫名有些感动。

等到从罗马回来后,他便会着手改善令人头疼的父子关系,亚瑟没当过父亲,他也不知道一个父亲应该做什么,要不要帮莫德雷德重温一下童年呢。

“哦,是吗?”

魔术师带着梦幻色彩的紫眸掠过流动的浮光,不用透过这双眼睛,他就可以看到那无数条“线”将亚瑟缠绕,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他会走向被人背叛充满了遗憾及泪水的结局。

虽然罗马的战役获得胜利,亦成功拿到和平条约,为这个国家付出全部心血的亚瑟王,在他回国后将会被自己国家的兵力所裁决。

而出手的,正是亚瑟无论何时都怀有信任的儿子,罪孽之血莫德雷德。

说起来算是奇妙,他与亚瑟都不算是人类,顶多可以称作为混血,再严肃一点,统称为怪物也算不上对他们的侮辱。

作为怪物的“魔术师”亲近着人类,在心底依旧保持着怪物的心态疏远背离他们;而作为怪物的“王”被所有人嘲讽如同器物般高洁失去了人性,却会因为人类的幸福牺牲掉仅剩的所有之物。

梅林以为在看到他亲手塑造英雄的诞生会产生满足的笑容,但事实上越往这条路前进,他就越觉得疑惑。

同样可以称作怪物的恩奇都,又会和他们有哪里不同呢?

当他面临亚瑟的命运,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想不通......

能改变那些“线”的走向,只有神才可以办到,神造之物与神的差距就像人类与他这个异类的差距一样遥远。

想要比肩神明,恐怕仅有愚蠢的人会做这样的梦。

远处响起出船的钟声,亚瑟对还在怔忡的老师提醒道。

“我们该走了,老师。”

前方巨大的军船上,圆桌骑士们对他遥望挥手,不管他们是否能够看到,亚瑟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温柔的笑容。

只要经过这次战役,不列颠与异族之间的争斗可以告退,无论如何,不列颠可以迎来真正的宁静。

想必那一天来临时,他和恩奇都许下的周游各国的约定终于有机会可以完成了。

这也许是异族眼中冷酷的红龙心底最柔软温暖的一部分吧。

没有体会过爱意的怪物,错误地将那份萌生的爱当做了无与伦比的友情。

他还没有发现,在船上他所思念的那个人,悄无声息地从船舱中离开了。

只有跟随着弟子一同出船的魔术师惊讶地发现,缠绕着亚瑟王的线(命运),隐隐约约有了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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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一个不算明智的决定。

奔跑在杂草丛生的树丛中躲避集合的士兵们,恩奇都仍为逃离开往罗马的船这个想法感觉到不合时宜。

这种叛逆的感觉,让他想起和吉尔一起冒险的岁月。

恩奇都本来打算留一封信件,偏偏崔斯坦敲门敲得非常急切——自从莫名其妙成为了崔斯坦的情感指导,对方连一件普通的小事都可以和他聊上半天,常常因为亚瑟王的冷酷无情跑到他面前“嘤嘤嘤”地抒发情感。

实在无法理解情感丰富的人的心理世界呢。

暂且不去思考崔斯坦打开门后发现空无一人的房间是什么反应,恩奇都严肃地看向卡美洛的上空。

又来了。

那股让他不安的邪恶气息盘踞在卡美洛四周,吞噬着卡美洛的明光,蠢蠢欲动地压抑白垩之城的生机。

正是感知到这股力量,恩奇都犹豫之下,选择暂时离开御主的身边。

罗马的事情固然重要,最重要的却是亚瑟王拼死守护的城邦,如果卡美洛出现什么问题,恩奇都很难想象亚瑟回来后如何该去面对。

还好自身的机动允许他自由行动,吸收空气中游离的魔力,不需要御主的供给也可以勉强支撑下去。

恩奇都的速度越来越快,后来甚至将自己的身体转换成灵子,不需要太长时间,他就已经看到卡美洛的城池。

扑面而来的是血的气息。

浓郁的血腥气让这个原本只存在花朵清香的王都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颓势,恩奇都勉强镇定住复杂的心态,越上城门高处。

在看到卡美洛的景象后,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恩奇都深深呼了口气。

到处都是尸体,驻守城门的骑士们在不久之前已经全部被杀死。

满怀憧憬出征罗马的亚瑟王做梦也想不到,他刚刚离开不列颠,叛逆者就开始出动了。

【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尽头。】

恩奇都可以想象到,经过罗马战役伤痕累累的亚瑟王回归后遭受背叛者的围剿回落到什么样的结局。

“莫德雷德。”

平静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地呼唤这个名字,恩奇都早已预料到会走到背叛结局想要杀死的家伙,终于展现出他狰狞的真面目。

既然不再无辜,那么杀死他的话,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时机,胸口处隐忍的野兽展现出锋利的獠牙,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准备。

恩奇都跃下城池,走向战火燃起的卡美洛深处,端丽的面容上仅剩的残余情感,只有平静到极致的杀意。

“你确定要往前走了吗?亚瑟现在很着急的找你,还是回到船上比较好。”

花之魔术师的虚影笑脸盈盈地看着他。

“你总会问一些没有必要的废话呢,梅林。”

罕见的讽刺从恩奇都口中说出来,令梅林惊吓地眨眨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件事让你这么愤怒吗?还是你做好了心理准备去面对那个背叛的骑士,我实在很难想象你和莫德雷德针锋相对的样子,如果你杀了他的话,我想你会后悔哦......”

“......”

恩奇都没打算理喋喋不休的梅林,大步向前迈进,再多耽误一会,卡美洛便多死一些人。

“而且,莫德雷德针对的是亚瑟王,即使你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对你出手。”

恩奇都顿住了脚步。

他朝神色莫测的魔术师看了一眼,梅林的脸上不知何时没有了笑容,两个人互相认真地凝视着,似乎想要把双方看透。

“把石中剑给我吧。”

“什么......那种东西,我怎么会有?”

这种程度的装傻充愣,一看就很虚伪。

“为了置换誓约胜利之剑你故意把它藏了起来,这是我亲眼看见的。”

“那就没办法了。”明明脸上是预想到的得意表情,还要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到达这种程度的恶趣味恐怕只能用“恶癖”来形容吧。

恩奇都闭上了眼睛。

金发碧眼的王者睁开双眼,仿佛真正的亚瑟穿越整个海域,到达梅林的虚影面前。

他凝望着虚数显现的石中剑,抬起手,将它牢牢地握在掌心。

恩奇都变成了“亚瑟王”。

与此同时,梅林看到了,有关于亚瑟·潘德拉贡每一条“线”,出现在恩奇都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了一个惊天大料。

莫德雷德是友情向的喜欢,而亚瑟则是长久陪伴含蓄不知所措的爱,我想你们应该可以看出来。

这个世界线的崔斯坦没有离开,所有圆桌骑士都活着,梅林没有去阿瓦隆,选择观察到最后。

第二十三章 结局

这也许是卡美洛最黑暗的时光。

超过半数的诸侯和宗室的反叛,令这个曾经明丽的国都蒙上了血与牺牲的阴影。

以莫德雷德为首的反派军肃杀了镇守在卡美洛的全部肃正骑士,仅仅花费半天,就将早已标记好的亚瑟王一脉的党派全部清除。

整个城市弥漫着死气的哀嚎,仿佛清晨的欢笑不过为妄想的虚影。

本应该赶赴罗马的亚瑟王出现在战场上。

没有任何军队的保护,手持选定之剑,寻找着叛逆骑士莫德雷德的身影。

他的金发染满了背叛者的鲜血,明彻的眼眸冷澈如冰,沉默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将冲向他的骑士的心脏刺穿。

然后,更多围剿的人扑了上来。

仅凭着一个人的力量与成百上千的人作战,听起来就像一个神话故事一样不可思议。

但“亚瑟”做到了。

没有一刻停息杀戮的动作,军队对他的压制微乎其微,原本信誓旦旦想要夺去亚瑟王首级的反叛者由一开始的喜悦转变成绝望。

【我看到的人真的是我们的王吗?】

即使背叛仍不得不承认亚瑟王正统身份的士兵心底传出这样的声音。

但还由不得他多想,锋利的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侧身而过如同兵器般冷酷悚然的君主,是他脑海里最后的画面。

战争持续了十一天左右。

与其说那是战争,倒不如承认那是审判者对背叛者单方面的屠戮。

他没有借助任何超过人类的力量,仅凭着战争的本能持续着战斗,在不断延长战线的过程中,反派军的尸骨由卡美洛绵延到整个国土。

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动用英灵的实力的情况下,即使他可以吸收游离的灵力,可对于已经被污染的国土来说,他的吸收早就比不上高强度长时间的战斗消耗。

不过一切都要结束了。

将普通战役转变为消耗战削减他实力的莫德雷德,在名为卡姆兰的剑栏等待着他。

“亚瑟......”

嘶吼着呼唤亚瑟王名讳的背叛骑士,以及他高高举起的剑,这一切与最初看到的景象一般无二。

来自心底的声音这么说道。

【只要结束这一切。】

【只要杀死眼前这个人。】

所有的事物都可以回归正轨。

伫立在尸骸遍地的血色山丘,从回归时便一言不发的王,敏锐地格挡住迅猛的攻击。

他的金发削落了一寸,落在吸满了鲜血的深色土地上,化作春草般柔和的浅绿。

早已陷入魔境的罪孽之子没有发现这异化的举动,疯狂朝着他的父亲展开致命的攻击。

剑刃相搏间,或许同样在搏击的,是两颗不曾靠近的心。

终于,到了最后的末端。

天选的王剑击穿莫德雷德的头盔,直击头骨的方向,莫德雷德的长剑划破守护的盔甲,往更深处刺去。

亚瑟,不,恩奇都,看清了青年的面容。

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个幼崽的模样,时至今日,他依旧为突然离去的孩子感到担忧。

是那个孩子......

原来,梅林的意思,是这个原因吗?

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故作神秘地让他猜测,这般恶趣味的人,他真的不想遇到第二个了。

本应该执行战斗意志的天之锁,在抢夺决定生死的输赢先机时,第一次失手了。

莫德雷德的剑毫不犹豫地刺穿整个身体,红雷的嗡鸣中,掩盖住灵核破碎的声音。

与此同时,石中剑避开了莫德雷德的致命部位,将他的肩膀牢牢地钉在大地上。

血液滴在莫德雷德的脸上。

温热的血液,没有任何令人作呕的铁锈气息,带着淡淡如同露水般甘甜的味道,恍惚中,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忽略掉令他不安的熟悉感,莫德雷德咧起嘴,捂着脸狂笑起来。

那个伟大的王,在受到如此致命的伤害,应该没有机会再站起来吧。

虽然有点疑惑亚瑟突然的收手,莫德雷德仍为自己的迅击感到洋洋得意。

伏在他身上一同躺在满是尸骸的地面上,亚瑟王终于被他拖下坠落在凡尘,即便是过程再不光彩,他的王位现在也是属于他的了。

纵使身体被控制住没办法站起来,莫德雷德胸腔的震动中,依旧隐含几分愉悦的满足感。

直到......他看到从罗马回归不列颠焦急赶赴战场的亚瑟王。

他终于知道,他处心积虑杀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对会他好的人。

至此一生,再无被拯救的可能。

=====

灵核破碎以后,留在现世的时间会变得非常短暂。

恩奇都将所有机能陷入休眠,来延长留存在现世的时间。

泥人为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而感到费解,但他明白,他是为了等待一个人。

不知罗马的合约签订是否顺利,他回来后肯定要为战后重建倍觉苦恼,不过能够阻拦莫德雷德对卡美洛的破坏,实在是太好了。

即使沉眠也无法阻拦贯穿身体的痛楚,不过还能坚持地忍耐着,就好像做了一个没有尽头的噩梦,不断不断向前行走着。

把他从噩梦中唤醒的,是御主温柔的声音。

“恩奇都......”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亚瑟。

“抱歉,我恐怕很快就要离开了......”

躺在御主膝上的怀中,凝视着对方失去平日里整洁的形象有些狼狈的模样,恩奇都的语气中只有平稳的释然。

“不过我看到了,亚瑟你的心愿已经完成了。”

这也许是第一次这么呼唤亚瑟的名字吧。

保持着宿主与从者的距离,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关系不再是单纯的主从,而是更为亲近的朋友。

他是以朋友的角度为亚瑟拼尽全力,待在亚瑟身边的十几年,让他觉得非常轻松愉快。

距离山丘处不远的海岸,随着海浪扑面而来的海风冲淡了四周浓郁的血腥气。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安静地好像不是在进行一场道别,那些战场上的喧嚣好似都离两人远去了。

恩奇都的手被亚瑟紧紧握住,沉默不语的王紧抿住总是向上的嘴角,他湖绿色的眼眸静静看着恩奇都越来越虚无的身体,一颗又一颗的泪水簌簌坠落,以至于拼命压迫着自己,紧闭的双唇才没有发出悲伤的哭泣。

他在哭。

在民众面前高洁温暖的王,在敌人面前锐利冷酷的王,无数次被否定,无数次被针对,背负着伤痕累累的国家,每一次都可以去咬牙面对,唯独这一次,他露出了难以自抑的伤感表情。

恩奇都伸向承载着晶莹泪水的容器,将要透明的指尖触碰如同空无一物。

目光中的青年仿佛和一个更为高傲的男人重合到一起。

他还真是一个饱受神明诅咒罪孽深重的人。

一直在分别,一直承受他人的泪水,即便是器物,也会觉得难过吧。

“亚瑟。”

对方传来了一如既往温柔的回应。

“我在听哦。”

“能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就这样,把最后隐藏在心底的声音说出来。

没有任何遗憾地,恩奇都闭上眼睛。

无数耀眼的星光幻化成美丽的萤火,如同初见的那个夜晚,只是这些萤火消散的瞬间,再也没有了恩奇都的痕迹。

王在这一天,失去了最亲近的友人。

他怔忡地呆愣在原地,永远克制守礼的王,被称作没有正常感情的王,像一个孩子一样泪流满面地拥抱着一无所有空气。

他丢失了最珍贵的东西。

第二十四章 番外

(亚瑟)

在他七岁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有关于赤龙的梦。

强悍无匹的红龙遨游在天空中,漫不经心地俯视着云层下的大地,赤色的鳞片鲜艳似血,烈阳的光辉披在它的健壮的身躯上,如同闪耀在宝石山上的黄金乡。

他把梦的内容告诉老师后,彼时还没有丧心病狂压榨他所有睡眠的梅林惊讶过后,笑眯眯地告诉他那是一个很好的梦。

“因为你是它血脉的延续,会做这个梦的确在正常不过。”

魔术师的语气是那样理所当然,像是水晶般剔透梦幻的紫眸倒映出亚瑟青涩幼小的脸庞,抚摸他的头发仿佛呵护一只懵懂的幼崽。

“血脉的延续?”

“嗯,亚瑟你就是守护不列颠的赤龙的化身。总有一天,你也会像梦中的巨龙那样展翅高飞,保护着不列颠的国土。”

梅林那么笃定地,不惨任何杂质说出这句话。即使被老师欺骗了无数次,亚瑟还是拼命激动地点点头,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梅林口中那个光辉英雄的形象。

他不知道,英雄的荣耀背后是沉痛的泪水和牺牲。

亚瑟已经不记得了,他是从什么时候理所应当接受,平静地承担背负一个国家的使命。

梦中的红龙徘徊着。

现实中的红龙却不断自我压制,将所有的欲望抛却,逐渐成为一个承载万民希望的完美容器。

【这么高洁的王,一定是虚假的吧。】

沿着既定的道路目不斜视地前行,嘈杂的恐惧声不堪入耳。

【我们的王是个怪物,给我们带来战争的王,是什么理想的王?】

紧闭住想要诉说的低语,王沉默着坐在高座上接受他人的畏惧。

但有一个人,对他说。

“比起赤龙,你更像个人类。”

他对拔出天选之剑投身于修罗之路的王这么说道。

失却了“人之心”的红龙,得到同样没有心的兵器另类回复。

不似人类的美丽少年微微侧脸,认真地注视着亚瑟的外表,当他说出这样的答案,亚瑟的心也在震动着。

想象不到的情感从心底袭来,那是没有任何爱欲的王无法理解的情绪。

如此迅速地,还没等他牢牢抓住,便悄悄从他掌心里溜走了。

亚瑟王是为了不列颠的黎明而创造出来的王道容器。

却因为民众的幸福心甘情愿地踏上布满荆棘的道路。

哪怕遭受唾弃也心甘情愿,是否能成为理想的王,其实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奠定一个国家和平而进行无数次战争,牺牲的鲜血可以流满不列颠每个角落,他的剑下有着无数哀嚎的怨魂,被它们诅咒的他,即便会沦落到悲惨的死去他也无所畏惧,甚至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个结局。

但......

牺牲的人只有他一个不就可以吗?

如果死去的话,惩罚他一个人,不就已经够了吗?

自罗马驶回的船迎回的不是胜利的欢呼,战争的焰火燃彻整个卡美洛,背叛者的尸体累成无数座高山,以及即将失去的珍贵之物。

命运之神张开尖锐的獠牙,在获得足够的报酬后,给予王的心上重重一击。

多么讽刺啊。

他在恩奇都离开的前一刻,透彻的明白了自己的感情。

泪水朝脸颊汹涌而下,王连哽咽都发不出来,泣不成声的亚瑟王想要紧紧握住消散的荧光。

他终于明白了,恩奇都话语中的意思。

比起无所不能的赤龙,他只是个愚蠢的人类。

固执地剔除人类的本能,忘记本身人类的本性,为了他人的幸福存活,却没办法抓住自身的幸福。

胸口处跳动的那颗属于他(赤龙)的坚硬的心,包裹住最后柔软的部分,永远地沉没在黑暗中。

从这一天起,史诗上王与友人的故事,就此结束了。

卡美洛的战乱被镇压得及时,王都的损失比想象中少太多。

可是,没有人能高兴起来。

属于不列颠的明辉依旧高高升起,而王心中的明辉永坠暗地。

亚瑟王的脸上仍会存有明快鼓舞人心的笑容,但更加喜欢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处理事务。

他将此次叛乱的主谋莫德雷德判处流放的刑罚,但保留了他在圆桌上的位置。

这是除了乱党不会有人认同的责罚,就连最善良的圆桌骑士也认为力度太轻,可没有人忤逆王的意思,属于莫德雷德的那部分圆桌位置保存下来,只是不会有人愿意再靠近。

与其说那是亚瑟王的善良,不如坦诚那是警醒的惩罚,而惩罚的对象,就是每次圆桌会议都会到场的亚瑟王。

即使每一位圆桌骑士到场,写着名字的座位永远空着两个。

“medrawt”

“enkidu”

此后第二年,困扰不列颠数十年之久的异族之祸终于落下尾声。

和罗马签订的合约起到非常大的作用,罗马参与了对异族的围剿,在两方的围攻下,纵使异族人数众多源源不断,也展现了无可救药的颓势。

恐怕没有十几年的时间,他们是没有办法恢复元气的。

同一年兰斯洛特同女王桂妮薇儿举行了婚礼,成为桂妮薇儿的王夫,他们的婚礼亚瑟也有参加,婚礼上的女王笑靥如花,透露出满满的幸福。

从此兰斯洛特过上两国来回跑的生活,他似乎很担忧女王会迎娶下一位王夫,恨不得一忙完圆桌的工作就往桂妮薇儿的国家赶。无可奈何之下,亚瑟特许了兰斯洛特的长假。

不久桂妮薇儿便怀孕了,在第三年的夏末生下一个名为加拉哈德的男孩。

在如此温馨的氛围中同样存在不好的消息,被流放的骑士莫德雷德没有死在流放途中,反而杀死当地的国王自立为王 ,王位坐稳后就大举入侵周围的国家,唯独放过距离不远的不列颠。

他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心结。

为此莫德雷德宁愿永不踏入不列颠的国土,只是为了不再看亚瑟一眼。哪怕仅仅一眼,莫德雷德就会想起那天的黄昏他毫不犹豫刺下的长剑。

第五年的时候,亚瑟的身体开始无可避免地衰竭下去,没有剑鞘的守护,只能尽力减缓衰竭的速度,面对贝狄威尔的无措,亚瑟倒是看得很开。

“我这几年算是捡来的时间,这样算是不错了。”

亚瑟隐约在话不牢的花之魔术师口中,猜测到有关于恩奇都最后的举动。

“恩奇都”替代了“亚瑟·潘德拉贡”。

替代他走向必死的命运,改变不列颠灭亡的未来,因此决绝地变成他的样子,承担着本该属于红龙的痛楚。

即使现在回想起仍会刺痛的那个人,心底更多的依旧只有不可避免的温柔。

所有的悲戚与苦闷,他已经学会怎么放在心底了。

“王,我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本质非常固执的近侍贝狄威尔,发出这样的声音。

一切隐藏在王不知道的深处,他们开始重新寻找王的剑鞘。

在漫长的寻找中,一年又一年时光飞逝,不列颠平稳地降临卡美洛战役后第十年的开端。

春草萌芽,飞花飘扬,亚瑟王喜爱的白色蔷薇开满了整个王都,卡美洛陷入白色花瓣的海洋,浪漫且神圣。

三月初亚瑟王把王位传授给高文,在高文悲伤的眼神下,含着祝福的笑容把王冠戴在高文的头上。

与此同时,王陷入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停止有关于圆桌的工作,在处理国事上也变得力不从心,常常处理一半事务伏倒在案桌上,好半天才能支撑起身体继续。

每次沉睡,下属就会揪心地试探他是否存在鼻息,他们会因为王温热的体温而感到欣喜,然后更加担忧不久之后再次面临看到王昏迷不醒的困境。

亚瑟其实对自己的情况很清楚,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春末,要是死在春天里,倒是感觉还不错。

弥留之际,他又梦到了七岁那年梦到的,那条巨大的红龙。

在云端遨游的赤色巨龙与虚空中的他对视着,半阖上的金色双眸不再朝云端下的大地看去,凝望或许在它世界中根本不存在的亚瑟,就像在看自己的影子。

【你明白吗?】

他听到巨龙的声音。

傲慢,冷静,用本该属于亚瑟的声线发出询问。

再睁开眼睛,亚瑟发现相处多年的圆桌骑士们全聚集在他身边,贝狄威尔双手捧着圣剑之鞘,激动地强忍不住踊跃的欣喜。

“王,我们终于找到了......只要有剑鞘,您就可以......”

但是,亚瑟王微笑地拒绝了可以将他治愈的剑鞘。

“不需要了,贝狄威尔卿。”

这个国家已经不需要染血的赤龙,它可以独自前行,安稳地到达最终的末地。

梦中的巨龙不再巡视不列颠的国土,现实中的王在陪伴着不列颠风风雨雨那么多年为它支撑起一片天空,也应该选择放手。

亚瑟王“愿望”结束的那一瞬间,关于他的使命,便结束了。

这一次,不会再醒来了吧。

“稍微觉得有点累了呢.....”

带着心满意足的情绪,王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的眼睛缓缓合上,在每个人悲伤难以自抑的眼神下,发出最后的声音。

“我可能,会睡得久一点哦。”

白之城的蔷薇花随着晴朗的暖风纷纷扬扬吹散到四处,纯白的花瓣坠落在如同少年般澈然干净的面孔上,就像睡着了一般,王静静地停止了呼吸。

王和骑士的故事结束了。

在梦的延续中,是否能找到你呢?

恩奇都。

=======

(莫德雷德)

他在最后一刻想的是什么呢?

王座之上的卑王手撑住剑,低头看向跪拜他的下臣们,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莫德雷德仔细地思索着,心底的恶鬼在灵魂深处徘徊。

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痛苦,腐烂的刺痛一次次提醒着他,犹如自残般正视那份强烈的苦楚,他试图模拟出那个人当时的心态。

为什么不杀死他呢?

明明到达刀刃相交的地步,却在最后一步犹豫地松开手,只要在深入一步就可以夺取他的性命,他就不会知道残酷的真相。

伏倒在他身上的,他费尽心机想要杀死的一直是亚瑟。

可最后......变成了恩奇都。

卑王看向他握着剑的手。

他杀了无数的人,他的剑下有无数冤魂。可这是第一次发现,他的手上染满了鲜血。

被亚瑟王审判流放过后,临行前母亲摩根见了他一面。

怨咒世界的魔女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看向他,第一次像个正常母亲一样朝他流露出一个温柔又苦涩的笑容。

“把你制造出来,是我的错误。”

莫德雷德无法理解母亲的意思。

正如他无法理解恩奇都那样无法体会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情,冷酷又固执地认为母亲再次否定了他。

但早就不重要了。

他所渴求之物,他想要的一切,已经不存在了。

莫德雷德承受着肩膀处还未痊愈的伤口,如同幽鬼般游荡在流放的路途上。

活下去,活下去,啃食野草也好,吞咽腐烂的尸体也好,只要可以维持身体的机动,这样的生活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痛苦。

这样的日子到达尽头,回过神来,莫德雷德杀死了收留他的国王。

自然而然地,注定叛逆的骑士收拢认同他的下属占领王宫成为新一代的王。

登临王位之后没有想象中快乐,每晚每晚依旧夜不能寐,莫德雷德仍会思考那个他无法理解的问题。

那个卡姆兰之丘的黄昏。

将反叛军全部歼灭的“亚瑟王”,伫立在最高处,手拿着本该失踪的石中剑,剑尖指向他。

实质性的杀意疯狂地向他涌来,在那一刻,莫德雷德确信,他是真实想要杀死他。

当得知真相后,透过伪装成亚瑟王的实质,他看到一个浅绿色长发少年,他的眼瞳似广阔的虹穹,端丽的五官精致到失去人气,比起人类,他更像精心雕琢的器物,安静地履行器物的准则。

【如果你是器物,你应该杀死我的。】

悲痛的质问没有出口,激烈地在灵魂深处呐喊着。

【可是,在最后一刻,你却为什么迟疑了?】

莫德雷德伸出手,想要触碰幻想中的虚物,理所应当地什么也无法得到。

堕落入深渊令无数人诅咒的卑王每一根手指都染满了血渍,无论怎么擦拭也无法变得干净,他小心翼翼地将掌心虚放在半空中,像是抚摸着那张曾经对他眉眼弯弯温柔笑着的面孔。

“恩奇都。”

他呼唤他的名字。

许久以前一个普通的下午,刚刚出生的人造人依偎在泥人的怀里,学习着卷轴里的文字。误以为他不会说话的少年指着其中的一角,一字一句教会人造人他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恩奇都。”】

那个时候人造人暗自下定决心,总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对他骄傲地回复自己的身份。

可是至始至终,直到他把那个人亲手杀死,他也没能把这些付诸于口。

“我的名字是莫德雷德。”

“我是摩根的儿子,亚瑟的长子,最出色的圆桌骑士。”

将怀在心里幼稚的心愿呼之于口,哪怕面对的不过为妄想的虚影,莫德雷德挺直着胸膛,仿佛真实经历过想象中那个光辉的人生,脱下头盔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

“你或许不认识我了,但我们很久以前遇到过。”

将一整个国家拖入战争的哀嚎,令无数国民成为战争武器,四处征战抢夺他人土地国家的卑王,也会露出羞涩的笑容陷入梦魇的幻想中,沉溺不肯苏醒。

他已经疯了。

对于莫德雷德御下的国家而言,王疯了这个事实好像不那么难以接受。

除了引发战争什么也不会的莫德雷德,对于国民来说等同于恶魔一样的存在,在许多次军备压力的剥削下,活着的人越来越少。

与恶魔同在只能把自己变成恶魔,卑王的疯狂感染整个国家,他们什么也不想,只会杀人,什么也不做,只会掠夺。

这是一个痛苦的国家。

可惜并不存在另一个亚瑟王,可以奉献所有的身心,换回国家的和平。

只能一步又一步跟随着如同恶魔的君主一同沉沦。

离开不列颠的第十年,这一天的阳光很好。

再一次由没有睡眠的假寐中醒来,莫德雷德赤着脚站在镜子面前披上红色的宫装。

他的头发自流放起就没有剪过,不算柔顺的发丝凌乱野性地披在肩膀上,暗绿色的眼眸直视镜子里的脸,和记忆中的亚瑟王有了明显的区别。

想起亚瑟王,他便想起被他故意丢弃让圆桌骑士得到的剑鞘。

父亲,不,他势均力敌的对手。

即使亚瑟会死去,也一定是死在莫德雷德的剑下。

怀着这样的恶意,在得知圆桌骑士们寻找剑鞘的消息后,他将剑鞘送了回去。

可是,亚瑟王却以自身的意志拒绝了剑鞘。

没有任何依恋地,死在卡美洛的春末。

在得知不列颠突然举办的国丧,莫德雷德坐在四周空无一人的至高座位上,默默地将掌心覆盖在眼睛上。

那并不是流泪。

他不会为亚瑟王流泪。

可明明这里很安静,他还是想找一个更安静的地方,听一听心底的声音,只不过那里被疯狂和杀戮所占据,他没办法听见也没办法看见他想要的东西。

“王,是否攻打不列颠。”

身旁的近侍发出建议,现在内部尚未安慰的不列颠无疑是进攻的最好时期。

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热爱战争的卑王摇了摇头,用没有过的平静表情拒绝道。

“不用了。”

莫德雷德对于不列颠,不过是失去父亲承认想要努力展现自己沉痛的报复。

没有亚瑟的不列颠对于他而言与普通的废土没什么区别。

年少可笑的执念,青年疯狂的信念,这些东西他一样也没有完成。

只有不断的失去,不断放下无法抓握之物,才是他应得的命运。

仿佛从未看过那么清晰,莫德雷德第一次发现,他除了权利一无所有。

【我没有得到过任何的爱。】

父母的爱,朋友的爱,珍重之人的爱,这些东西他从来没有体会过。

因此他才会为了抓住这虚无缥缈地东西往最深处堕落,结果到头来,他还是没有办法可以得到哪怕一丁点渴求之物。

把自己变成幽鬼,遭受万民的诅咒,不过是更深一步坠入深渊。

能够回忆起最光明的时光,居然是和恩奇都在森林里渡过的那些岁月。

【可是......可是......他死在了我的剑下。】

他将对他温柔微笑的恩奇都杀死在卡姆兰的山丘,迅疾地将剑刺入他的身体。

而恩奇都仅仅刺穿他的肩膀,抑制住他的行动力。

他宁愿在那刻无怨无悔地被杀死。

也不愿意现在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仅称为“活着”的东西。

没有拯救依旧麻木地活下去,挨过一个个春初冬末,只因那个时候恩奇都不想让他死去。

亚瑟王死后第五年,人造人的寿命也到达终结。

莫德雷德牢牢抓住王座的扶手,台下已空无一人,外面传来造反者的暴动,他却没有力气再阻止着一切。

这般乘人之危,仿佛让他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肮脏可笑的卑王落到这样的局面,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如果他死去的话,这个国家应该很快就会分崩离析,依靠战争机器存活的国家,本身就是错误的。

可是直到死去,他仍然无法想清楚困扰他一生的问题。

【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遥远的,来自人类意识结合体的抑制力发出这样的声音。

【只要你将你的死后托付给我,我会给你实现愿望的机会。】

带着诱惑性的魅惑声线吐露出连恶魔亦无法拒绝的低语。

【你要接受吗?】

再次醒来所处的地方由王宫变成了英灵座。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短短的一瞬。

他听到了男人的召唤。

“使汝之双眼混沌,心灵狂暴。被狂乱之栏所囚之徒。吾是操纵这根锁链的主人。”

终端,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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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

如果他是人类的话,一定是背负累累罪孽罪无可恕之人吧。

梅林不止一次这么感叹道。

梦魇与人类结合产生的混血,听起来好似童话故事一样梦幻美丽,可惜这里是现实世界,怪物与人类的结合在带来优异的性能同时也会有致命的缺陷。

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呢,外表与人类一般无二的他居然没有产生感情的机能。

或许因此而产生苦恼,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在此之前,他要讲述一个关于王的故事。

作为独一无二的梦魇混血,梅林有一双极为特殊的眼睛,它并不能看清未来,但可以看清世界。

因此,在那个红龙与人类的结合体在他手中诞生的下一刻,他就知道他的命运。

非常悲惨......以及美丽。

梅林爱着人类。

并非简单意义上的“爱”。

与其说爱着人类,不如说爱着美丽的结局,就像巨龙守着宝石一样对它们爱不释手,如果让了解梅林本质的人听到这句话,恐怕会立即笑出声来。

至少尤瑟王不能看清魔术师美丽的外表下是何等扭曲的存在,放心地把他的儿子交给梅林寻找抚养人。

这件事梅林是做到了,没有一点偏差,而且在之前一直没有打算成为亚瑟教导人的他破天荒地同意尤瑟王成为亚瑟老师的请求。

如果一直按照这条指定的路线向前的话,说不定的确可以看到对于梅林来说那个美丽的未来。

只不过,过程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差错。

唔,也不算是差错,因为出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美丽生物。

“恩奇都。”

响应了奇迹的号召,来自于神话时代的神造兵器出现身于本不应该出现的时代。

而他现世的理由,居然是为了实现亚瑟的愿望。

站在石座上手握住王选之剑的绿发少年,在某个片刻,魔术师其实希望他将石中剑拔起来的。

于是天真的,隐怀着希望将怂恿的话语呼出。

他只是无邪地想,同样一个具有王选资格的人选登上这条修罗之路后,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这世间特殊的“物质”其实很少。

大多数处于平凡的,混沌地渡过这样的一生。

无论是人类还是生物,活着亦是死去,不过为芸芸众生不起眼的基石。

像他这样的同类更是屈指可数,硬要算上亚瑟的话,他也不算孤单。但由他创造的红龙不知不觉中升华成更奇特的存在,虽然不想承认,梅林的确塑造出一个无所察觉的圣人。

比起“英雄”还要罪孽,一个只能称为半吊子的人类居然会将人类的幸福作为自身目标的衡量,明明梅林只是想要创造出一个合格的王,可未免优秀过头了,才会显现得眼睁睁看着这样的王陷入末地的魔术师那样罪恶。

这样特殊的“物质”,当然包括恩奇都。

单纯以外貌的角度来欣赏的话,恩奇都绝对符合梅林的所有审美,即使将魔术师所有的想象堆积出来也不一定可以塑造出相等耀眼的存在。

破天荒的,喜爱美色的魔术师没有被那可以成为“奇迹”的姝丽外表所吸引,而是深深地看向了内里蒙昧的灵魂。

他们才是真正的同类。

与本质拥有人类心的亚瑟王不同,他们是真真正正相同的存在。

因此会因为神造之物的靠近而感到欣喜,忍不住被他吸引,梅林深刻的知道那不是憧憬感情产生的“爱意”,而是长久的寂寞衍生出的观察欲。

前话说过了吧,梅林是没有感情的生物。

他的情绪和他人大不相同,虽然外表看似与普通人没有多少分别。可以和每个人友好相处,不过是因为他另一半血脉来源于人类,他才可以用人类的角度来看待问题,但更深层的状态与冷血动物相差不离。

听起来的确实在是悲惨,对于梅林还算是蛮有意思的一件事,用不同的眼睛看待这个世界,失却了感情不过是等价交换。

他以为,恩奇都会像他一样。

神明塑造的绝世兵器,武器能够产生灵魂已经可以称得上不可思议,不过那内里的灵魂太过懵懂,如同初生的婴儿。

温文尔雅的气质下有一颗等同于梦魇的心脏,无论微笑亦或难过都不会引起内心的震动。

多么相像啊,梦魇之子与神造兵器。

恩奇都本应该如同魔术师一样,冷眼旁观,只要机械地将自己的使命完成就可以了。

可是,他却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两个本应该相互依偎的同类,对方始终挣扎着想要离去,哪怕看透这条路的尽头需要本不应该背负的重重磨难,依旧微笑着松开了手。

【“这也许就是你和我的不同吧。”】

矗立在那个梦境的边缘,魔术师默默看着倔强不肯屈服的兵器,发出这样的声音。

即使内部一致,原来选择的方向不同,也会逐渐分开,永远无法重合。

怀抱着如此愚蠢的信念,想要比肩神明的你,是多么愚蠢(耀眼)啊。

改变付出代价的对象,将自己成为“亚瑟”,不需要梅林的提醒,也会自然而然地发生。

梅林将石中剑递给恩奇都的那一刻,其实明白后面发生的种种。

但是,即使有一双看清因果的眼睛,出于部分人类的本性,侥幸地认为一个无所不能的神造之物是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死亡诅咒。

“我促成了你的死亡。”

由罗马回归不列颠的黄金之海上,魔术师遥望着天边染红的云彩,在胸口处传来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脸上堆积的笑并非平常愉悦的笑容,不过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洞,他倚在船上围栏边,轻轻低下了头。

梅林是为了看到美丽结局而留存在现实的梦魇,即使过程不一,他确实得到了无比美丽的结局。

本应该从心底传来的快乐与满足始终没有出现。

此刻那个人,应该回归到那个地方了吧。

充满“抑制力”的世界,只能被称为囚笼的地方,为下一个人的愿望游走,永远得不到自由。

梅林亲手断送了他的“自由”。

就这样事不关己的,天真的以为他可以取得胜利。但他早已看到了,在最后一刻,他会放手。

身为武器的你,也会怜悯一个绝望的灵魂吗?

看来他们的的确确,是两个不同的人呢。

他透过“千里眼”那一瞬间出现的犹豫神情,想要去触碰那双带着光辉的美丽眼睛。

可是,实在是太遥远了,纵使动用魔术,他也无法在生死关头赶赴到那个被鲜血染红的山丘。

赤色长剑贯穿了柔软的身体。

维持英灵存在的灵核被赤雷撕裂破碎成细碎的灵子。

直直站立的身体坠落在泥土中。

本应该为这次失误懊悔的脸上写满了坦然,他的目光放在空气中,仿佛可以看到海域另一边伫立着无法动弹的魔术师。

明明那是他的弟子亚瑟的脸,可是梅林可以轻易地看清他真实的面貌,就像每次驻足在容器内部凝视处在萌芽中高尚绮丽的灵魂,久久不愿移开眼睛。

“我好像干了一件错事。”

奇异的是,他没有办法发现,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般困扰的神情不应该出现在知晓万物的魔术师脸上,本该开朗没心没肺展现笑容的他犹如拂上一层浅薄的阴影。

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所有的开始及结束已经汇聚成完整的平面,就算梦魇也无法破坏。

不知多少年过去了,久远到历史迁移,星石移转,不列颠分裂成数个国度,但确实像亚瑟的愿望那样,安稳地在沉睡中灭亡。

梅林走遍山川河流,游历无数个地区,见证它们的历史,把它们变成故事不厌其烦地像他人讲述。

最开始是妖精,后来妖精消失后,就变成人类,路过的旅人,落难的英雄,失意的守护者。

他最喜欢讲述的就是王与友人的故事,战无不胜的王,甘愿为他奉献一切的友人,以及最后那个末日的黄昏。

他已经不再承担教导者的责任,也不打算再将一个弟子带入歧途,只是讲述他喜欢的故事,走走停停地见证一些美丽的风景。

无尽的寿命中,这些渡过的岁月不过是飞逝的一角,最终梅林来到了星之内海,被称作阿瓦隆的美丽花园。

本该出现在这里的亚瑟王却没有出现在这个灵魂的安属地,梅林查无所觉地环视四周,使用魔术将这个有些荒败的花园用鲜花点缀。

“就在这里停下吧。”

梅林自言自语地回复道。

这一次,在这一条世界线里,他不是为了赎罪,仅仅因为疲倦了,想要找个一直停歇的地方。

“就在这里等候吧。”

“因为迟早有一天,我会再次见到你的。”

他如此笃定地,带着期待的表情,这么说道。

【第二卷 永不熄灭之光】 

第二十五章 降临

阳光透过山川之巅映射在薄雾笼罩的原野里,落在少年薄薄的眼睑上。

他秀美的睫羽随之微微颤动,浅绿色的发丝缭绕在光线下有些透明的肌肤间,有种近乎神圣的美丽。

与之不相称的是他染满鲜血的素白衣衫,顿时显得那张从容的面孔狼狈起来。

“为什么还不醒来呢?”

宁芙们相互低语。

她们的目光聚集在沉睡不醒的身上,像歌唱一样好听的嗓音不停窃窃私语,哪怕再烦躁的人也不会觉得厌烦。

“好奇怪,他在哪里受到这么严重的伤?”

“他是哪位神祗的孩子,竟然出落得如此美丽?”

她们怜爱地为这个落难的神之子遮蔽阳光,用最清澈的泉水润湿他的嘴角,祈求这个昏睡的少年睁开双眼。

恩奇都的意识在努力挣扎着。

记忆停留在灵核被毁坏的那一刻,此时的他应该回归黑暗等待再次降临。

但,这里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空间。

浓郁的魔力萦绕在恩奇都的四周,比起生活过很长时间的不列颠土地还要浓郁得多。魔力因子随着他的呼吸进入他的身体,居然在修复已经完全破碎的灵核。

或许很缓慢,熟悉自己身体一切的恩奇都的确能够感受到这微妙的变化。

对于恩奇都来说是好的发展,就算一日日被困在躯体里,他也能苦中作乐地观察着修复灵核的过程打发时间。

在灵核修复到一半的过程中,有关于他身体的铐锁终于解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水泽仙女们不着片缕的身姿。

“......”

恩奇都微微一怔神,不过他并没有正常人的羞耻心,只是通过宁芙们外放的气息中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果然,这里是神话时代吗?

只有众神依存的时代才会有可以让未来的魔术师无法吸收即刻死去的魔素浓度,可以让恩奇都不需要御主仍可以在这片土地上自由行走。可惜并非为他出生的神代,让他有点失落。

“你终于醒了。”

本应该欢庆神祗之子苏醒的宁芙们,却在那双浅绿色眸子展现出光辉的瞬间对他产生了畏惧。

这也难怪,克制神明的“锁”对任何具有神性的生物都有针对性。

如同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制,本就实力弱小的水泽仙女根本无法抵挡如此强烈的压抑感。

“你是哪位主神的孩子?”

仙女的语气不知不觉变得小心翼翼,再也没有等到恩奇都醒来打算黏缠着这位美丽少年的轻浮,就算他完整地显露出比起众神也不弱其下的瑰丽。

所有的期待化为烟影,她们只想让恩奇都快点离开。

“如果迷路的话,请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你就可以看到预言神的神庙,他会为你解决问题。”

“我并不是神明的孩子,不过真的谢谢你们为我指路。”

随着那只柔腻的手指出的线路看去,恩奇都浮现一个感激的笑容。他不打算先与神明交锋,不过能够找到一个拥有人迹的地方,他就能了解到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

原本紧随着他的奇怪力量无论他怎么呼唤也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暂时没有办法回到原本的空间了。

恩奇都站起身子,莫德雷德刺穿的伤口曝露在空气外面,宁芙们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想让他快点离开,又于心不忍。

恩奇都同样意识到这样到有人烟的地方似乎有些不妥,将手覆盖在伤口的位置,魔力的涌动间不仅伤口愈合,破碎的衣服也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不过刺目的血迹没办法消除,他不由地叹了口气,他可是很喜欢沙姆哈特送他的这件衣服,等到去城市之后再找个地方好好清除这些污渍吧。

“明明充满了神的气息,为什么又自称和神没有关系呢?”

宁芙的疑问被泥人抛在了远处,恩奇都沿着她们所指的路一直向前。

天上的神依旧耽于享乐,奥林匹斯山上充满了愉悦的欢笑,再过严肃的神祗都会陶醉其中,没有朝大地看去。

唯有司掌预言的神明在听到有人提及他的神职,拂动着金色琴弦奏出优美旋律的手弹错一个音节。

“阿波罗,你走神了。”

战争女神雅典娜第一个听出太阳神的心不在焉,拿在手中想要喝酒的酒杯放下,认真地指责他的错误。

“姐姐,你总是这么严格。”

微卷的金色长发披散在年轻神明的肩头,金色的瞳眸中好似蜂蜜融化般甜蜜的笑意,当看到光辉之神的这双眼睛,任何人都不会朝他发火。

他的注意力不是投向嬉笑着的众神间,而是深深看向云层之下,在泥人恢复意识那一刻,他就明白,冥冥中有什么联系超脱了他掌握的范围中。

======

灵核的破碎还是对恩奇都的状态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日常的动作不能看出到底出现什么问题,可他知道只要战斗必定会力不从心。

这也是本体降临现世的坏处,虽然即使仍可以回归修复身体,对于现在没办法离开这个时代的恩奇都就是一个比较大的麻烦。

“还好,我已经看到城镇的痕迹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稍微将担忧放在了脑后。

这是一个早就诞生丰富文明的梦幻时代,虽然粗野,仍可以看到未来进步文明的影子。

神与人和谐共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中,相互依存。

隐怀着笑意欣赏城邦里生活气息的恩奇都没有发现他同样是一道奇异殊丽的风景。

如同稚子展示珍贵的珠宝一般没有任何掩饰,大大方方将自己的面容曝露在人群中。忽略他们惊讶不可思议的神情,恩奇都自顾自拿起一个摆放在地上供人售卖的石器雕刻。

身边没有一个事事为他担心的亚瑟,恩奇都当然不会理解他这张脸的危险性,他看着手中的石雕,想起亚瑟曾经送给他的木偶。

那个他怎么看都不能联想到是他本人形象的木偶因为保存的原因被他放进吉尔的宝库里,现在想拿依旧可以随时取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把礼物放在巴比伦之门中,他就会对吉尔有点心虚。

将莫名的情绪压制下来,等抬起头时,恩奇都才发现身边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您需要这个石雕吗?”

售卖的人眼睛努力不朝那张从容隽永的面孔上漂移,显然把他当做了不认识的神明。

神明都是任性的,他们会因为微不足道的理由而惩罚冒犯他们的人类,纵使认定恩奇都是个温柔的神,他也不敢表现出一丝不敬。

“......”

恩奇都摸了摸衣服上狰狞的血渍,以为是他的凶悍吓到了这个胆小的卖家。

看来还是先买衣服比较好,顶着这个样子四处闲逛万一吓着小孩子就不好了。

“那么,这个石雕我带走了。”

即使并不是特别喜爱它,为了安抚饱受惊吓的店主,恩奇都还是如此回复道。

金色的涟漪浮现在恩奇都身后,一颗颗剔透的宝石坠落在恩奇都手中,他将其中一颗宝石当做酬劳赠予店主。

【果然是神呢,还好我没有冒犯他。】

恩奇都绝对不知道,对方呆呆地凝视他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提起衣服,恩奇都其实不仅仅只有一套简朴白色长衫。

乌鲁克时举办圣婚的庆典他就穿过精心编制的繁复礼装,但由于装饰太多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不利于战斗,于是他在挚友的嘲笑声中毅然决然把这套珍贵的衣服藏在柜底。

后来吉尔又送了他一件黑色的常服,他倒是经常穿那件衣服,可惜后来在讨伐怪物时毁坏了,挚友承诺下次送他更好的衣服作为礼物,没想到天之公牛突然来临了。

古希腊的服饰十分简洁且优雅,当恩奇都穿上挑选好的短袖束衣时,想象中的不适应没有出现。

“要不要给您的头发编织起来呢?”

成衣店主比起时刻胆战心惊害怕恩奇都生气的同行要淡定太多。在为恩奇都将头发整理好时,处于对这柔软的发丝爱不释手的情况下,她对恩奇都这么建议。

“谢谢,不过我想保持原来的状态。”

恩奇都摇头,处于方便整理的方面考虑,很难维持住造型的编发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她发出了一声可惜的叹息,还没等说什么,就看到原本神态柔和的美丽神明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

还以为因为自己叹气侵犯了这位神明的女人立刻掩饰不住惊恐的表情,一个劲往后退去。

她还记得有位国王因为称赞自己的女儿可以和爱神比美,美神是怎么惩罚那个无辜的公主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的。

原来看起来这么可亲的神,本质上和其他傲慢的神明没有什么区别啊。

“请待在这里不要出来。”

她得到的不是惩罚而是请求。

胆颤惊心的女人朝那个毅然离开的背影看去,只见他展现出战斗的姿态,如同守护着什么东西一样赶赴战场。

她终于听到了外面的传来令人恐惧的巨大吼声。

第二十六章 神明

神代最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神秘”的茂盛会诞生一些后世想象不到的怪物。

碍于自身还未恢复,恩奇都并没有和突如其来闯进城邦里的怪物正面交锋的打算。

鹰面蛇身的怪物正在肆意破坏屋舍,不远处是绝望逃跑的人群,它撕咬着奔跑渴望吃到美味的肉食,一条银色的锁链穿透它的肉体。

“赶到了。”

绿色长发随着迅疾的动作有些散乱地向后飘去,恩奇都手握住另一端的锁链,紧紧扯住控制怪物的身体,脸上尤有一抹自信的笑容。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神庇护的城邦里突然出现魔兽,他可不想这么美丽的城市遭到破坏。

与柔和面容不相称的巨大力量就算正面与魔兽对击也不落下风,何况有克制神性的天之锁,被这份力量痛击的魔兽面目狰狞地想要逃脱锁链,却没想到卡在肉里的宝具越缠越紧。

它干脆放弃美味的食物朝恩奇都的方向袭来,想要咬断绿发神明纤细的脖颈,直取恩奇都的性命,没想到他的拳头轻飘飘地揍在它身上,结实到普通神兵难以刺穿的身躯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凹陷。

魔兽:“......”

“很抱歉,即便是现在属于不方便的时期,我对你们这些魔兽依旧天然克制,可能因为我生前杀死过太多你们的同类,已经成为一种性能了吧。”

心里想着最好不要正面交锋,动作上又十分熟练地发动起进攻,恩奇都一边埋怨这种鲁莽的行为,一边野蛮地将魔兽压制在已经毁坏的城邦边缘的废墟里进行单方面的殴打。

这双手曾经沾染过无数侵犯乌鲁克的魔兽鲜血。

现在的作为,不过是重复过去,保护着没有多少力量的人类免受魔兽的侵害,如同守护暴雨下奄奄一息的花朵。

和清冽随和的外表完全相反,恩奇都在近战上的攻击永远充斥着野性,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内容,基本上拳拳到肉。哪怕仅仅是围观,都会感同身受地同情他的对手。

赶来的神明也是这样想的。

一道金色的光芒凝聚在年轻神明的长弓上,对准魔兽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狰狞恐怖外表的头颅,结束了它最后的不幸。

恩奇都敏捷地避开危险的金箭,脸上还有魔兽飞溅的血滴,他随意用手背擦去依附在脸上的血渍,朝出手的神祗看去。

那是一位单单模糊地看到身型便已超脱出人类所有想像的耀眼存在。

犹如日光凝结的金色发丝柔顺地垂在颈边,像是最纯粹的黄金编织而成。金色的眼眸蕴含着蔚然朗阔的明辉,如同整个天空的倒影。

比起“神”这个虚无缥缈的词汇,他更像在人间肆意走到活着的太阳,连恩奇都这种无法主观欣赏他人美丽的迟钝家伙也不由在心底发出惊叹。

“吾乃太阳神阿波罗。”

没有任何傲然的语气介绍着自己的身份,神用一种恩奇都无法了解眼光注视即使在神明的目光下依旧挺直矗立不卑不亢的望向他的身影。

“恩奇都。”

事实上即使被神杀死,恩奇都对神仍没有抵触——伊什塔尔除外。

不过听到太阳神阿波罗的名讳让他了解到所处于什么样的神代,他对怎么回去这件事依旧抱有隐忧。

恩奇都新换的衣服因为与魔兽的战役不再洁净,布满了尘土和血迹。

司掌预言的神明在第一眼起便看穿恩奇都的真实身份,并非因为那狼狈的样子,而是回忆起一些不美好的记忆,他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我想,你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

自从感受到居然有魔兽趁着他在奥林匹斯山上参加酒会的空挡毁坏他庇护的城邦时,怒不可遏的太阳神在酒会举行一半就带着武器准备惩戒入侵者。

没想到,看到了恩奇都。

一个未来会和他有紧密联系的绝世神兵。

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太阳神开口阻拦住泥人想要离开的动作。

除去母神从未得到过其他神明好意的恩奇都有点莫名地朝太阳神看了一眼,他的确需要神明的帮助才能脱离这个时代,于是认真的点点头。

“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没办法轻易尝试再次受到致命伤害能否回归,最好的办法就是寻找一个合适的同盟。

在这个世界他不需要和别人结交契约来完成他的愿望,看起来似乎轻松很多,可是规则变得复杂,事态也复杂起来。

等到阿波罗邀请恩奇都去他的神庙暂时休息时,恩奇都才发现宁芙们口中的预言神正是回归神庙安静地弹着竖琴的太阳神。

【还真是巧合呢......】

神庙中的侍女一拥而上为恩奇都更换衣物,更进一步想要为他清洗身体的时候,被他拒绝了。

恩奇都浸泡在浴池里,想起降临后发生的种种情况,比起在不列颠的安逸,这里的情况就要多太多了。

一个人洗完澡后,恩奇都在浴池里没有出来,披着湿润的长发,拿起浴池边的水果慢慢啃食,聆听不远处传来的只有在梦境中可能会想象到的天籁般的乐曲。

流水般细腻优雅的曲声隐含着忧郁的情怀,时而温暖如和煦的阳光,时而却略显低沉,似情人悲伤的絮语。并没有任何曲谱即兴弹奏的歌曲,仍然有种想要它永不停止的魔力。

真好听。

除去这个恩奇都无法想出其它动听的词汇,毕竟更深处还处于蒙昧的灵魂,拥有美的意识都算是极其不易的一件事了。

或许等到未来真正的成长后,他才能体会到此时接触美妙事物的那种心情吧。

悠扬的琴声伴随着阿波罗指尖的停顿戛然而止,恩奇都闭着的眼睛再睁开时,便看到坐在水池边用悠长的目光仔细凝视着他的金色神灵。

“虽然不是神殿,这里的水同样掺杂有治愈伤口的圣泉,你可以多停留一会。”

即使不通过神职,阿波罗也可以看到恩奇都曾经受过严重的伤。

他的手轻轻拂动如同镜面般平静的池水,原本透明的水面浮现耀眼的金色光芒,将自己的神力输入在泥人浸泡的池水中,太阳神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你愿意做我的从神吗?”

没有通过任何思考,他就像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我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总有一天会离开,所以没办法答应你的请求。”

即使惊讶于初次见面就表现得如此亲密的太阳神,获得巨大神力而再次修补灵核的恩奇都选择拒绝。

“我知道。”

刻意在恩奇都面前表现得十分温柔的神明了然地笑笑,像是做过千百次这样的动作一般,将手搭在想要抚摸恩奇都长发的虚空中,没有继续下去。

“我会帮助你离开,在此之前,你只要陪伴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为什么会这么亲近一个陌生的孩子呢?

大概源于一个神明的梦吧。

从出生起就一直重复的梦境,一点点清晰的梦境内容,不断地警告着他未来的选择。

他梦到了......诸神黄昏。

傲慢的太阳神欺骗了名为恩奇都的神造之物的信任亲手将他推入深渊。而作为有意识的神兵,成为合格的武器,当然是销毁他的意识。

诸神为了摧毁武器中萌芽的自我,一遍一遍降下雷霆撕裂本不应存在的灵魂,那个时候后悔的太阳神却没有在接近电网中那个绿发少年的机会。

如果不是他的灵核尚未修复,他不会那么轻易被抓住。

如果不是轻易信任一开始在这个世界相处的阿波罗,他还有离开的机会。

雷网熄灭,伫立在众神间等待着神王使用的天之锁褪去了绿发绿眸,变成浅淡而阴暗的灰色。

然后抬起手,诛杀了在场的诸神。

以自身灵基毁坏为代价,在加上原本对神克制的属性,猝不及防间没有神明可以阻挡那份势不可挡的力量,只要靠近他,就只有必死的下场。

神祗喷涌的血染红整片天空,连带他的头发,脸上,干净的指缝中染满了脏污的血液,分不清是神血还是灵基崩坏呕吐出的鲜血。

他站在满是泪水的太阳神面前。

“看来,我没办法再找到你呢,吉尔。”

最后一句,说着太阳神根本听不懂的话语。

还没等杀死他,便摇摇晃晃地坠落下高高的云层。

至少这一次,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开始,不会再重复梦中那个神明恐惧的结局,他不会让恩奇都再受到伤害。

没有人发现的一瞬间,阿波罗的金色眼波只剩下深沉的黑色。

第二十七章 车轮

“阿波罗,阿波罗。”

如同歌谣般咏唱的男声穿透金碧辉煌的庙宇,带着微醺的醉意,醇厚的酒香伴随声音接近也愈发明显。

太阳神收回注视着恩奇都整理衣物的目光,金色的瞳眸直直扫向那个未经主人允许横冲直撞进来的不速之客。

“我的神殿可不欢迎你,狄俄尼索斯。”

酒神耸耸眉,不理解今日兄长为何突然对他出口不逊,明明平时只是无视他这个凡人成神的私生子而已。

“这里是你凡间的神庙,可不是天上的神殿,何况你的神殿实在是太热了,想让我接近我也不愿意。”

停放着太阳马车的神殿对于他这个喜爱安逸的神算不上友好,酒神宁愿在凡间里自由晃荡,都不愿意去光明神殿里找罪受。

不过听说阿波罗参加了这次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酒会,因故离席的狄俄尼索斯想要问问这个最有眼光的哥哥是怎么看待这批他新酿的美酒。

这么想着的酒神却被另一个人所吸引,他好奇的眼光止不住地朝对方望去。

神是没有节操的。

亦或许说,他们并不需要节操这种东西。

生来便拥有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没有任何束缚,可以随心所欲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算那喜欢不过为短短的一瞬,只要他们想要,他们就能拥有。

比起端坐在石砖上依旧灿烂似个暖阳的阿波罗,狄俄尼索斯更像一阵风,一滴轻浮的露水,琢磨不透中带有孩子般的狡黠。

“我这里有很好喝的美酒哦,要不要当我的从神呢?”

恩奇都不想当任何一个神明的从神。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成为他们的附庸,虽然他喜欢被使用,但这个范围内不包括任何一位神。

他拨弄着水杯的动作一顿,只见酒神将手放在水杯上空,根本没有接触到内里的液体,水已经变成了散发出甘美清香的酒液。

“狄俄尼索斯。”

哪怕听到兄长的呵斥,酒神仍笑嘻嘻地等待恩奇都品尝他的美酒,当看到恩奇都镇定地放下酒杯,得到拒绝的他始终保持着开朗的笑容。

“那实在是太遗憾了,跟着哥哥这样的虽然很厉害一定会给你很大压力的神,还不如和我一起吃喝玩乐,起码我可以带你去看许多美丽的风景。”

实力不济的酒神没有看穿恩奇都的本质,反而以为他是阿波罗不知在哪里拐到的新生神,因为恩奇都透露出自然气息的发色瞳色,他更进一步以为他是自然系的新神。

可爱的新神要通过享乐才能明白神生真谛,总是跟着阿波罗狩猎谈论艺术,就好像苦行僧一样无趣。

阿波罗的眉头随着狄俄尼索斯不找边际的话语越皱越紧,最终忍无可忍的冷笑回复自己的弟弟。

“那么给你造成巨大压力的金箭,下次可不会留情面射在你屁股上。”

酒神乖巧地闭上嘴巴。

连一只兔子也无法猎到,时常遭受月神嘲笑的狄俄尼索斯可不相信他会有把握躲过阿波罗的金箭。

他的神体不会因为箭矢受到太大损伤,可一想想受伤的部位,他肯定会因为诸神的嘲笑被当做几千年的笑话,就算宙斯疼爱他,神王也一定是首先哈哈哈笑出声的神。

“哥哥你可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神啊。”

即使见识到太阳神毒辣的口吻,每一次狄俄尼索斯还是不长见识地招惹阿波罗的脾气,如同把玩毛线球的猫那样乐此不疲。

看来最近要和关系好的厄洛斯好好商量商量,借用一下小爱神的金箭让阿波罗尝试一下爱情的焰火,至少不会有机会嫌弃他们这些兄弟姐妹。除了形影不离的月神,他还没看过阿波罗与哪位女神有过亲密接触呢。

满脑子都是坏主意的酒神发动他喜欢恶作剧的天性,正巧厄洛斯不满太阳神的金箭比他的出名这件事很久了,只要狄俄尼索斯一开口,他准能答应。

“哥哥,我想起我新酿的酒有了更好的灵感,这一次的酒你先把你的意见整理好,等到我下次过来和你好好讨论一下。”

仿佛没有看到阿波罗想要急切赶他离开的嫌弃模样,狄俄尼索斯心中跳跃着仿佛恶作剧已经完成的得意情绪,没有在阿波罗的神庙里待多久就急匆匆地要赶往厄洛斯经常出现的地方,走之前他还隐秘地朝恩奇都眨眨眼睛,似乎想要告诉他一些特殊的信息。

反正恩奇都没有看懂他的意思是什么。

离开了一个吵吵闹闹的神,本就安静的神庙比之前还要沉默许多。

即便狄俄尼索斯没待多久便离开了,空气里依旧弥漫着经久不息的醉人酒香,这种侵略性令阿波罗有点不快,感觉所处的神庙遭受到污浊。

祭司和侍女们忙着流通空气,可惜收效甚微,与其说那是酒气,更像是弥留渗透的神力,因为本职是酒神,就连神力都充满酒的味道。

相对于可以承受的恩奇都,阿波罗可不喜欢。

酒神身上可不止饱满芬芳的葡萄酒味道,还有与人类寻欢作乐留下的各种女人气息,他始终不明白宙斯为何让酒神担任十二主神那么重要的位置,一个耽于享受的神明只会让末日的黄昏来得更快一点。

他在梦中不已经证明了这个看法绝非虚妄的担忧,或许甚至更加严重,严重到神代至此消亡,连给人类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看向翻动着神庙里存放典籍的恩奇都,太阳神斟酌着如何开口继续刚才的话题。

在酒神打扰之前,阿波罗和恩奇都商议了关于怎么离开这个时代的办法,这并不是普通神明可以做到的力量,只有创世之初诞生的神祗,大地之母盖亚才有可能做到逆转时空送恩奇都离开。

可惜盖亚非常久远之前就失去了踪迹,只留下无主的大地被雅典娜和波塞冬任意抢夺,甚至后来有了冥王的身影。如果盖亚想管这件事早就出手了,正是因为她消失得没有任何踪影,才给这些野心勃勃的神一个争夺的时机。

恩奇都想找到盖亚,要比想象中艰难许多,再加上一个拥有预言能力的阿波罗,情况好像也没有好上多少。

说起来盖亚这个名字,恩奇都就想到他曾经栖身的那个英灵空间。

恩奇都无法将二者联系起来,却有一种融合一体微妙的认同感。

即使恩奇都不再敬畏神,却仍旧敬畏给予他身躯和意识的大地,如果阿鲁鲁母神是他的创造者,那么这个星球就是他真正的母亲。

苏美尔神话终究与希腊神话相差甚远,何况恩奇都此次降临没有得到灌输的知识,想要寻找到不知是否还存在这个世界的盖亚,的确非常困难。

“恩奇都?”

太阳神的询问使思考这个问题的泥人回过神。

“恩奇都,你愿意和我一同去我的神殿吗?”

或许是害怕那个闹腾的弟弟再次回来折腾他,太阳神考虑片刻,寻找合适的理由说服对方。

“神殿?”

那不是要遇到非常多的神?

从未和任何神明好好打过交道的泥人表情难得有了一丝踌躇。

这可能和他生前的阴影有关,除去被创造这件事,恩奇都每一次遇到神就会有不好的经历,和神相处不是一件令他感到快乐的事情,现在虽然能和太阳神说得上话,他也没有改变关于神明的态度和想法。

“我可能不适合那样的环境。”

如果可以停留在人间,与森林大地以及来往的人群相处,对于恩奇都反而是最好的安排。

好在明晰万物的神看出端丽的面容下隐藏的情绪,徐徐善诱地安抚他的情绪。

“并不需要你和其他的神共处,你只要待在我身边,那么我一有消息可以通知你,不用等待太长时间。”

在太阳神殿的庇护下他可以完全遮隐住恩奇都属于神造物的气息,哪怕宙斯也不会发现任何异常,但这件事阿波罗不会告诉恩奇都,牵扯到未来发生的世界线,会让他想起他曾经犯下的累累罪孽。

太阳神是傲慢的,并非恩奇都想象中的一样友好,可是他永远不会在恩奇都面前展现他的目下无人。

他需要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让那个悲惨的未来彻底成为并不存在的世界线。

站在太阳神的车架前,默默在心底这么想的金色神明朝做好决定的英灵伸出了手。

在他身边的四匹乳白色战马组成的金色战车同样担负着升起太阳的重要使命。

车驾上镶嵌着华贵的宝石,用香料点缀它独一无二的明辉,每一匹战马恭顺地低下头,等待着主人的使用。

这些都比不上朝着绿发少年温柔微笑的神祗的笑容。

光辉闪耀,哪怕身处最深的黑夜,哪怕天空中没有一颗指引的星辰,他都可以将一切都黑暗点亮。

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无论是肉体,骨骼,还是最后的灵魂,每一分每一秒散发着无比美丽的光,直到......燃烧殆尽。

第二十八章 乌鸦

太阳神的神殿比起恩奇都想象中的还要金碧辉煌。

作为副神职包含有艺术的神,阿波罗的眼光自然十分出众,绵延的金色台阶一直铺到脚底却不显庸俗,与淡金色的建筑交相呼应,充满了对称的美学。

同为神代处于不同神系的神话文明,显然希腊神更加贪图享乐,还未进入神殿,恩奇都就听到了太阳神的从神们游戏作乐的快乐歌声,即使看到象征主神的太阳神车回来,那欢笑声亦没有停歇。

很自由,但不适合恩奇都。

他欣赏着周围高大巍峨的建筑,却从未想象过在这里生活是什么样子,反而对点缀台阶的金盏花露出了笑容。

沾染了灵性拥有本我意识的金盏花羞怯地缩成一团,直到那个身着朴素白衫的身影消失在台阶尽头才开始窃窃私语。

“那位没见过的神明可真温柔啊。”

“他是太阳神新的从神吗?那么我们不就可以天天见到他了。”

“好想让他把我摘下装饰他的衣冠啊......”

刚刚进入神殿,恩奇都便感觉到身上蒙住一层遮蔽的光,连带着他的气息感知都无法超越整个神殿的范围。

他下意识地朝盛情邀请做客神殿的男神看去,又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

虽然拥有克制神性的属性,但想要和实力强大的神明们作对,绝对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如果想要得到“天之锁”,眼前这位奇怪的神并不需要耗费多大力气,甚至现在提出使用的要求,恩奇都也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满脑子等价交换的泥人,是不能体会他身边的神到底有多么复杂。

还未走到尽头,他忽然听到翅膀挥动的声音。

“哟,阿波罗你回来了。”

两只爪子勾住大殿里用黄金打造的神树树枝上叽叽喳喳地自娱自乐,在听到脚步声,黑色的胖鸟晃晃悠悠地飞了出来。

黑漆漆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动,在看到恩奇都的那一刻,原本飞向太阳神的身体颇为不经意地停留在恩奇都的肩膀。

“好香的气息,让我猜猜,是蔷薇的味道,还是银莲花甜香?”

胖鸟用喙勾起恩奇都的一缕发丝,像一个猎艳老手一样深沉地发出低语。

然后,它的翅膀被面色不善的主神狠狠地抓住向上提去。

“我想应该是路过金盏花沾染的味道。”

看着不断挣扎朝他呼喊救命的乌鸦,恩奇都整理一下弄乱的头发,认真地解释道。

至于如何将它从盛怒的太阳神手中解救出来,恩奇都表示他和阿波罗算不上太熟的关系,并不好提要求。

“我不是让你去送信吗?结果一个日夜过去了,你还在神殿里赖着。”

黑色的羽毛不知是因为阿波罗暴力的拉扯还是它的主人过于心虚簌簌落下,很快地板上如同凝结了一层黑色的霜雪。

“这个......主神,我是有原因的。”

谄媚的音调从乌鸦嘴里发出,最开始呼唤阿波罗名字的得意无法在贱兮兮的嘴脸上看出半点分毫。

擅于偷懒的神鸟偷偷瞄一眼保持笑容的恩奇都,挺了挺胸,特意让自己更有底气一点。

“那么好好解释吧。”

太阳神却看也不看它一眼,径直朝摆放神弓的位置走去。

虽然手中提着重物仍不影响他拨动弓弦的力度,想必这只乌鸦跑得再远,他也有信心对它一击必中。

“理由非常复杂,怎么说呢......主神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qaq!”

再狡辩的口舌在生死危机中起不到任何作用,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乌鸦蔫头耷脑地隐藏在黄金树里,连整理羽毛炫耀的心情都消失了。

不过一小会,见太阳神没有注意它,它又机灵地抬起头,爪子一蹦一蹦跳到离恩奇都耳边最近的树枝上。

“你好呀,新来的小从神~”

再小的声音也阻挡不了这一字一句的浪荡。

恩奇都微微挑起眉头,对于别人把他当做神明的态度已经习惯了。

“我没有神的血脉,并非任何一位神明。”

眼看蠢蠢欲动的尖嘴又要勾住他的头发,对每个动物都很友好了解它们习性的恩奇都有点怀疑这只狡猾伶俐的鸟儿是不是智慧更高的生物遭受惩罚才变成这个样子。

“没关系嘛,我们来聊聊其它东西。”

它左看看右看看,在神侍们向主神汇报消息的片刻,悄声问道。

“你为什么那么想不开,要在阿波罗身边待着?”

恩奇都:“......”

神饲养的动物这么有个性的吗?比起他和吉尔散养的狮子,那么听话是不是太落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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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洛斯,我带着最醇美的美酒过来看你了。”

爱神的属地,天与地的交间处,大片大片的红色玫瑰绽放在人类和大部分禁止进入的乐园之庭,鲜少有男人出没的地方,突兀的拥有了男性气息。

酒神摇摇晃晃踏入这片禁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玫瑰刺鼻的香味刺激得连打几个喷嚏。

“不要不尊重我种的花,狄俄尼索斯,要是母神知道你又闯进来,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小爱神在玫瑰铺成的地毯上立起身子,圆圆的眼睛里还有惺忪的睡意,他打了个哈欠,看到酒神双手捧着的酒器,微皱鼻头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还有,我现在是孩子,等到我哪一天变成大人再送给我这种东西,我或许会很高兴。”

“阿芙洛狄忒只要喝了我的酒便绝不会生我的气,但是这次你可不要把我送你的酒给她喝了。今年的产量不多,我都拿过来了,还想等到事情完成之后一起庆祝呢。”

狄俄尼索斯能找厄洛斯的事情只有恶作剧,关于这个厄洛斯还是非常感兴趣的,慵懒提不起劲的姿态瞬间收敛。

他双手握在胸口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酒神醉醺醺的脸。

“什么事情,只要有好玩的事我肯定不会缺席。”

“关于阿波罗。”

“那算了。”

难得表演变脸的厄洛斯一秒回归冷漠,他拍拍睡皱的衣服,想要继续刚才的好梦。

“奇怪,阿波罗又没对你做过什么,你干嘛要怕他呢?”

“谁会怕一个只会射箭不懂爱情真谛的猛夫啊?!”

厄洛斯非常不满在酒神口中他的战略性撤退得到极低的评价,何况另个人还是射箭的金箭在世人口中高他一头的阿波罗。如果说最害怕的神,第一个永远是他凶神恶煞的母神而轮不到阿波罗这小子吧。

“你以为我不想教训他吗?我的金箭可以穿透任何一个人的心,再铁石心肠的神祗也会遭受爱情的诅咒,为了教训那个骄傲自大的家伙让他尝尝爱情的苦头,我不知道多少次把金箭对准了他。”

可是,可是......阿波罗神殿为什么要养乌鸦啊( 痛哭 ).....

他早就不记得每次把爱情箭对准光辉闪耀的太阳神时他的屁股是怎么被嘴贱的黑鸟一次又一次啄伤,甚至发展到后期他刚把小弓拿出来,那只贱鸟就已经俯冲对准了他的屁股。

穿再多也没用,戴上护甲被啄烂不过是时间问题,一旦十里内有他的气息,就算厄洛斯根本没想起针对阿波罗,它都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地攻击他。

可以说厄洛斯听到阿波罗脑子里便联想到对他的屁股情有独钟的乌鸦,他又不喜欢那种感觉,干嘛要天天给自己找罪受。

厄洛斯阴恻恻地看着满脸不在状态的狄俄尼索斯,脑补出酒神是故意看他笑话才提出这个问题。

友谊的小船说沉就沉,在狄俄尼索斯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与小爱神的友谊之船已经沉入海底连个泡泡也冒不出来了。

没有连接到一条脑回路的酒神很遗憾,没有了爱神之箭,后面一系列发展无法展开,看来没办法捉弄他骄傲的哥哥,为生活增添点乐趣。

“你真的不玩这个游戏吗?我以为以你和阿波罗的关系,你一定会参加的。”

狄俄尼索斯还想挽留一下,毕竟这么有趣的事情真的失败了会很可惜。

至于厄洛斯为什么失败那么多次,可能因为他年少轻狂,毕竟是个几千年的新生神,前几句对话里仍然自称为孩子,玩不过主神多年老谋深算的阿波罗也算正常吧?

“你要参加你一个人去好了,反正被......不,等等。”

小爱神拒绝的话语越变越轻,不知想到什么,他孩子气尤带着婴儿肥的可爱外表突然浮现一抹甜蜜的笑意。

“我改变注意了,狄俄尼索斯,我觉得和你一起捉弄阿波罗的主意很不错,你稍微等一下,我准备完东西便和你一同出发。”

【看来厄洛斯真的把我当做很好的朋友,即使害怕阿波罗,仍然支持我与我同进退,太感动了。】

【狄俄尼索斯,你被鸟啄屁股的丑态已经被我预定了,敢伤害爱神的幼小心灵,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两神怀着南辕北辙的心态互相对视,彼此愉快地笑出声。

这也许就是虚伪的神明吧。

第二十九章 爱意

如果对太阳神有什么初次印象,恩奇都心想,他一定是他所见过的最奇怪的神。

无条件提供帮助,无条件提供住所,以恩奇都对神的了解,即使地位相同的神祗也不会有这样的态度。

看来他对伊什塔尔不好的看法间接影响到另一个神话体系的神明,总需要往好的方向想,像伊什塔尔这样的神,应该也是......寥寥无几吧。

偌大的神殿仿佛囚禁的金笼,除去初次听到从神的嬉戏就再也没有人烟的痕迹。

恩奇都倒不在意这些,他身处完成愿望空间的黑色世界,相对于还要冷清寂寞,在这里起码还有一只叽叽喳喳的乌鸦。

他伸出手,将赖在他肩膀喋喋不休不肯离开的黑色胖鸟嘴巴堵上。

嗯,这样的状态就是最好的了。

作为最靠近太阳的地方,神域里非常开阔明朗,然而最让人称道的则是它的梦幻。

点缀青草的不是露珠而是珍珠,黄金之河流淌在翡翠雕琢的绿树间,宝石鸟迎着红日升起的方向欢快的歌唱,那的确是人间看不到的景象,绮丽而奢华。

因为某些方面暗和了吉尔的审美,纵使恩奇都本人更喜欢自然和大地的真实,他也不会因此讨厌这个环境。

当初生的太阳缓慢到达既定的位置时,履行神职的太阳神回来了。

“下雪了吗?”

恩奇都这样说是因为太阳神披风上存在尚未完全融化的雪花,虽然一踏入温暖的神域,白色的雪花只剩下晶莹的水滴。

“嗯,大概是冬神看我不顺眼,我刚将黑夜驱散,就忽然下起很大的雪。”

虽然可以用神力驱散扑面而来的雪花,可阿波罗想到对于恩奇都而言或许是很稀奇的景象,毕竟冬神刚刚接任不久。

自从珀尔塞芙涅被冥王掳走成为冥后之后,过于悲痛的丰收女神德墨忒尔就再也提不起精神掌管四季的丰收,出现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冬天的寒冷愈发明显,就连落下的雨也变成飘扬的雪花。

纵使厌恶那份把太阳光辉削弱的死气寒冷,懂得欣赏美的阿波罗不得不承认雪是非常美丽的事物,为此他专门给恩奇都带来了礼物。

“我想你会喜欢这样的东西,所以我把它带回来了。”

只有恩奇都手掌大小的水晶球内,利用神力维持内部的寒冷,纷纷扬扬的雪花循环坠落,就像下着一场永不停息的小雪。

“雪是很短暂的东西,没想到可以保持原本的形态。”神力真的好用啊。

恩奇都活着的时候收到过来自乌鲁克的许多礼物,对此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好奇太阳神怎么想到这么惊奇的主意的。

他轻轻摇动水晶球的内部,看着里面的小雪转变为大雪,想到了遥远的几千年后不同原理同等作用的送礼工具,有了一种时空错位的恍惚感。

假如神代不会消退,神秘永远维持下去,恐怕这些神的智慧同样可以不需要统治仍过得很好吧。

“只要我想,就可以一直维持下去。”

阿波罗凝视着恩奇都愉快的笑脸,意味深长地说道。

“厄洛斯,我们快一点,哥哥回来了。”

树丛深处,酒神压住嘴巴,悄悄地呼唤心不在焉的同伴,只见爱神穿着一身小小的盔甲,比起恶作剧更像是外出征战。

这也是厄洛斯准备的结果。

“等,等会,奇怪,那只蠢鸟怎么还没来?”

爱神的声音充满了失望,他还想看狄俄尼索斯怎么出丑呢。

同出本源的神明只要有心遮蔽气息就不会被发现,因此他们放心大胆地在隐蔽的地方商量着计谋。

“什么蠢鸟,最重要的是阿波罗啊!”

没怎么踏进阿波罗神殿的酒神自然无法理解小爱神的恨与痛,在这么耽误下去,他们可就没机会了。

“那算了,便宜你了......”

厄洛斯拉紧了手中的弓弦,比起身边的人显得有点闷闷不乐,不过想起这次能教训到傲慢的光明神,他长呼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又轻松起来。

【这是个好机会,说不定下次那只蠢鸟守着,我还没办法靠近阿波罗。】

相对于阿波罗的金箭,厄洛斯拿出的爱情箭要小巧许多,正好符合他孩童的身型,涂满了爱情泉水的箭头并不锋利,有种钝拙的可爱,毕竟它要射入的不是人的身体,而是心灵。

他略微眯起一只眼眸,瞄准了阿波罗的方向,蓄势待发的箭枝即将从手中脱离,厄洛斯身后突然传来拿腔作调的声音。

“嘿,抓到你了。”

厄洛斯的手一抖,射出的箭偏移了方向,接着就是屁股熟悉的刺痛,即使身边有一个什么护具都没有的移动靶子,乌鸦依旧长情地投入厄洛斯的怀抱。

再说,它已经练出来了,普通的防具对它一点用都没有(摊爪)。

“糟糕,厄洛斯你射错了!”

“别管这件事了,救我。”

小爱神奄奄一息地趴倒在地面上,精心准备的护甲破烂不堪,黑色胖鸟耀武扬威地坐在他的背上,时不时把尖利的喙刺向他的不可描述之处。

且不管两位神的手忙脚乱,恩奇都这边同样出现了问题。

爱情箭难以被实力高深的神明发现的原因是它本身就是无形之物的具现体,一旦被使用者所运用,它便只是一道难以察觉的光。

光芒绕过了太阳神光辉的身影,直直的朝恩奇都的方向射去,留在视线中只有璀璨温暖的辉映,点亮了恩奇都浅绿色的眼睛。

有一点眩晕。

恩奇都的身躯骤然沉重许多,他靠在一棵高大的翡翠树旁,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你没事吧?”

太阳神担忧的语气唤醒恩奇都不断下沉的意识,笼罩在眼前深不见底的黑色逐渐恢复原来的色彩。

他在黑暗过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阿波罗。

金色的神明眼底残余的忧虑尚未消退,可更多的,是一种隐秘又得意的笑容,好像某个势在必得的东西已经落到了他的掌心。

是他看错了吗?

恩奇都顾不得猜测那个微表情后的深意,陌生的感觉从灵魂深处袭来,既冷酷又温柔,像是水中燃烧的火焰,漫不经心地吞噬着隐藏在心底的间隙。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会不会很不舒服?”

眼神飘过手忙脚乱地驱赶乌鸦的爱神酒神,阿波罗扶住恩奇都的身体,想要让恩奇都看着他更仔细一点。

恩奇都却没办法听清阿波罗到底在说些什么。

脑中嘈乱的声音不绝于耳,分不清到底是男声还是女声,明明察觉不出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他依然发现他的灵魂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爱神的金箭可以让被击中的人爱上所见的第一个对象,无论男女还是人类,主神级别的神也无法逃过爱情的诅咒,在金箭的时效范围内无可救药地沉溺于爱海,直到双方有一个人死去。

恩奇都比较特殊,他不属于人类亦不属于神明,他的意识诞生于武器中,灵魂萌芽在泥土里,甚至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才拥有真正的自我。

想让他懂得爱情,难度不亚于创造出与他同等的“恩奇都”。

【呵,你看到了吗?】

冰冷的语言逐渐在他耳边清晰,他终于听清了脑海里那个杂乱的声音。

太阳神的光辉被阴影蒙蔽,一个人的影子站在他的面前。

分不清银色与灰色之间的长发垂落在胸前,暗金色的眼瞳微微上挑带着一丝血腥的杀气,原本洁净的白衫完全变成深沉的黑色,唯有胸前的带子保持最初的模样。

那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永远不会出现在恩奇都脸上傲然冷酷的神情成为对方的主流表情,浓郁的杀戮气息不需要感受如同藤蔓紧紧缠绕着恩奇都所有的触感。

看到他眼底的不理解,“恩奇都”歪头,勾起唇展现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蠢货。】

觉醒了爱人的心,结果还是和往常一样什么也不懂,这么愚蠢的人真的不想承认他是他的一部分啊。

就是这么愚蠢,才会被神明欺骗,连真实和谎言都无法发现。

“恩奇都”侧身望向了阿波罗,可惜他作为虚拟的意志,没办法处理掉这颗挡在他们路上的碍事石子。

【找个机会杀死他吧。】

随意地丢下杀气凛然的话,也不管另一个自己接受不接受,他转身,朝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恩奇都眨眨眼,虚拟的幻像又再次消失。

这个世界......还会存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天之锁吗?

即使不想承认,恩奇都对那个人最后一句话仍然有了些许异样的想法。

这个奇怪的神,真的打算完成他们的协议,还是单纯想要欺骗他,夺去天之锁的使用权。

“恩奇都?”

恩奇都抬起双眸,没有将复杂的想法付诸于口。

太阳神想要看到的爱意并没有在清澈的眼底里浮现,或许说,更加冷静和淡然,因为曾经的认同逐渐消逝,只剩下与他人无二的温和。

“刚才有点不适应,不过现在,我已经好多了。”

第三十章 告别

乌鲁克的夏日,地处于两河流域的绿洲位置,即使这样的环境,空气里依旧充满了炎炎炙热,再轻薄的衣服也无法阻挡难耐酷暑。

恩奇都却不怎么讨厌极端的天气,刚去领着狮子在草原里跑了一圈,纵使他的体力好得吓人,脸上仍然出现一层薄薄的汗水。

王宫内歌舞笙箫,舞女们旋转着美丽的裙摆,而她们的王漫不经心地品尝美酒,比酒色更美的红色双瞳只有昏昏的睡意。

绿发少年穿梭在舞姬之间,比起姝丽的艳色更像一阵微凉的清风,横冲直撞没有一丝顾虑,直到看到半倚在座椅上精神懒怠年轻的王,才开心地露出笑容。

“吉尔。”

当恩奇都回来时,百无聊赖的王才勉强提起精神,勾了勾手示意他的友人坐到旁边来。

“你这个样子,是又和那些野兽摔跤了吗?”

在外面玩野了的泥人顾不上发丝间的杂草,王一边嫌弃一边将他头发上的杂草取下,绿色长发在五指的梳理下恢复了柔顺,他干脆将它们握在掌心里把玩,像是进行一场有意思的游戏。

“我没有和它们摔跤哦,是它们向我撒娇把我扑倒了。”

恩奇都的头发被挚友拘束,有点不习惯这种被掌控的感觉,不过他没放在心上,兴致勃勃地开口。

“吉尔,我居然发现了一条很大的瀑布,你不是觉得王宫里很闷吗?我们一起去捉鱼吧。”

“不去。”

王拒绝地很干脆。

绯红的眼眸注视恩奇都遗憾的神情,吉尔伽美什颇为愉悦地笑出声。

“想都别想了,泥人。你想看到王被你溅得满身泥水的丑态,可不会出现第二次。”

那是关于他们上一次冒险的故事,回归乌鲁克在路途中遇到清澈的水湖,本来只是打算洗漱安顿的他们在恩奇都彻底投入之后陷入了混乱,变成了大型打水仗现场。

偏偏恩奇都不喜欢深水区,就在浅水的地方向挚友发出进攻,越变越浑浊的水花让二人狼狈不堪,吉尔伽美什价值不菲的衣物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倒是恩奇都的衣服有神术加持,稍微清洗一下又恢复原来的样子。

纵使高高在上的王愿意屈尊陪伴这个蛮横的野人一同玩耍,也绝对再也不干这么愚蠢的事情。

“吉尔,那如果我打赢你,你愿意陪我出去吗?”

恩奇都很快想到另一个办法令王屈服,含笑靠近吉尔伽美什的脸庞,想要看清他具体的表情,因为过于靠近,含着露水带有淡淡甜香的清浅呼吸洒在王低垂的眼睑上。

没有任何智慧的粗鲁解决方式符合野人一贯的思维,与其说是挑衅,倒不如承认那是他们两人相互比较的游戏。

“哦?我可不认为你一定会赢。”

像是沉睡的雄狮睁开双眼,收敛了一切懒散。

吉尔伽美什一翻身,将恩奇都压制在座椅边缘,脾气颇好的泥人不自觉皱起眉头,显然坚硬的座椅把他的身体硌疼了。

作为报复,恩奇都扯住了王颈边挂着的华美金链,链子承受不住他巨大的力气,璀璨的金珠叮叮当当地滚落一地。

他们都没有注意掉落在地面的珍贵金饰,大眼瞪着小眼,直到恩奇都略为得意的声音响起,把一片寂静打破。

“扯平了。”

吉尔伽美什颔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友人如同湖水般粼粼波动的浅绿眼眸,在酷暑的衬托下更显清凉,总让人误以为那里面有什么甜蜜的东西。

“只要我们之间的事,你总吃不得半点亏啊。”

他俯身,低头稍纵即逝地吻上那双美丽的眼睛。

并非此刻有着什么多余的情绪,王不过想这样做,便理所应当地付诸行动。

“走吧,泥人,我们好好打一架。”

“这一次,我可不会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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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黑色阴壑,恩奇都轻轻弯了弯眼睛。

是有多久没有想起,关于过往的一些回忆了?

因为得向前走,不能回头,即使非常在意那些对他而言珍贵的事物,他都会小心翼翼放在心底,不会让它们有冒头的机会。

恩奇都站在冥府的入口,踌躇着自己的选择。

在阿波罗离开的空挡,恩奇都一个人回到了人间,即便是神域内包含重重结界,也并不能阻挡他的去留。

当他的脚步踏入地面的一刻,稳坦的平原上出现一道深邃的沟壑。

恩奇都沿着沟壑向下看去,哪怕不用进去,也能感受到熟悉的死气。

死亡是一件很遥远又非常亲近的事物。

无尽的黑暗,无尽的迷惘,没有风,没有光,听起来似乎非常让人恐惧。

连神也受不了的寂静,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却是很长一段时间恩奇都生活的真实经历。

孤独地遥望着人间的景象,日日复夜夜,守候在冥土中的女神偶尔会陪伴他,询问他留守在黑暗之中的理由。

她坚守着恩奇都的秘密,没有告诉尚处人间的王他还存在,直到那颗明亮的星辰坠落,默默看着他闭上眼睛,恩奇都终于没有停留下去,接受了盖亚的呼唤。

遥远地仿佛隔世般的故事,现在回忆起来如同在看别人的记忆一样。

不同的冥界环境亦不相同,但仍有很多相通之处,比如流淌的冥河,比如黯淡压抑的环境,到处充斥活人不能接受的阴暗死气。

恩奇都对死气的耐性不是很高,毕竟曾经被死亡诅咒,萦绕在四周的黑烟在他刚踏入冥土就将他的皮肤腐蚀出几个黑点,还好他的体内拥有大量生机,形成一个小小的光罩保护他不再受到伤害。

无数的灵魂顺着路的尽头挤挤挨挨地前行,却没有灵魂接近黑暗中唯一强烈的光,它们苍白的脸色没有任何智慧,麻木驱使僵硬的躯体。

“最近人间发生了什么战争吗?”

看着他们年轻的面孔,想必只有战争才会带走那么多年轻的生命。

就是不清楚是神明之间的斗争,还是国家之间的摩擦造成的结果。

分出精神留意飘荡的灵魂们,恩奇都停留片刻,等到它们离开后才继续漫无目的跟随着路径走去。

保护他的生机对于死去的灵魂则是灼烧的烈火,恩奇都要非常小心不去伤害到这些无辜的灵魂。

冥河的流水缓慢地流淌,听不到任何流水的声音,相对人间的河水看起来或许只有颜色的不同。

黑色的河水透出不详的气息,沉淀在其中的不是泥沙而是罪恶的灵魂,当尽头只有这条河流时,恩奇都回头望去,已经看不到来路的痕迹。

看来必须继续往前走才行。

“请问怎么样能让我渡过这条河呢?”

靠向河岸的唯一一条船上,摆渡的船夫看也不看恩奇都的脸,伸出一根手指。

“一枚金币。”

恩奇都没有金币,可他有王之宝库的使用权,虽然不认为人世间的黄金可以在冥界使用,他还是取出一枚金币大小的黄金。

仔细检查了一下金子的质地,船夫点点头,示意恩奇都上船。

狭小的船身仅仅容纳单人就表现地很吃力,恩奇都刚刚迈进去一只脚,便感受到剧烈的颠簸。

晶莹的水晶球伴随剧烈的抖动从袖子里滚落出来,恩奇都想要抓住它,手停留在半空中,雪花球已经坠落进流动的冥河中。

“就算是神也不能触碰冥河的河水。”

目睹了全程的船夫紧盯恩奇都的动作,生怕他想不开给冥河创造业绩。

恩奇都回过神,早就看不清黑色河水里那抹浅淡的光辉,等一会或许会随着水流转动彻底消失吧。

他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自己不是神明的身份,安稳地坐在船上,坦然地回答道。

“没关系,就当做一场道别吧。”

他珍惜这份礼物包含的心情,同样不会为它的逝去而因此悲伤。

这便是他和神之间的交集,即使拥有重合的轨道,信念的不同也会让他们逐渐驱离,最好的相处方式只有互不打扰。

哪怕不知道太阳神到底想要做什么,恩奇都依旧感激他最初释放的善意,可惜这里不是适合他的时代,没有他要完成的使命,他不可能长久地待在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中消磨。

大概因为恩奇都太过淡然的态度感染到来自冥界摆渡神,沉默寡言的船夫突然开口。

“往前去可是冥府的深处,像你这样的自然神可不适合待在那里。”

恩奇都向前看去,只有深不可测的黑暗,假如执意去往河的另一边,不知道能否坚持住机能的维持。

“我也不清楚能不能坚持下去,要是中途倒下的话,可真的太丢脸了。”

船夫疑惑在阳光森林下生活得舒服惬意的自然神为什么想不开来到冥界,再美丽的鲜花也无法绽放在冥土中,同理,那些娇艳的自然神在这里只会痛苦的枯萎。

“那么,你为什么不走呢?”

恩奇都侧脸,遵从着心底的声音回答道。

“我听到一个声音,她在呼唤我。”

第三十一章 女神

冥河的对岸,似乎更加阴沉。

贯穿的冷风呼啸而过,连带着恩奇都身上覆盖的莹光仿佛被风带走一点光辉。

很难想象冥神们是怎么心甘情愿待在永恒黯淡的冥府。

身后的小船已经没有了踪影,恩奇都打量四周,同样没有发现那些游荡的灵魂。

“那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相比于外部的寸草不生,河岸的另一边开满了摇曳的黑色花朵,花朵埋没恩奇都赤裸的脚踝。

花朵延伸到远方的尽头,而尽头的位置罕见的出现了昏暗的光,照亮恩奇都的视线。

“想必那里就是冥王的宫殿。”

掌管着一方幽狱的冥王,他的行宫自然高大巍峨,和太阳神殿的华美精丽不同,是一种压抑沉闷的气势感。

因为距离太远,恩奇都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部分建筑,在如此深沉不见五指的深渊内,犹如一只镇守幽冥的巨兽。

即使恩奇都本质属于英灵,也不可以冒然闯入这片禁地。

【无罪之人方可通行。】

高耸的城门篆刻着神代的文字,栩栩如生蒙眼女神雕刻举着长剑与天平,审判着来往的众人。

在看清记叙的内容后,恩奇都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这么苛刻的要求,如果我进去恐怕会因为不符合条件而万劫不复吧。”

恩奇都还记得他在死前被诸神审判的所有罪孽,按照那个标准,他可以说是罪孽累累,更何况这个世界哪里会存在真正无罪的人。

恩奇都的认知中真正的圣人只有亚瑟,亚瑟死后的居所并非冥界,而是星之内海。

不知道对于罪人审判的角度是什么,当恩奇都跨越这道门,一丝锐利的光辉穿透他的身体,女神的头微微下垂,仿佛与恩奇都对视,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门后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冥域。

恩奇都猜想守卫的冥神没有出现,一派冷清之像,安静到半点嘈杂的声音也没有出现,就像没有人烟的死地。

直到走了好一段距离,布满荆棘的花园里,恩奇都发现有三位美丽的女神坐在荆棘丛中,相互依偎,神态亲密。

她们身着质地轻薄的希腊式长袍,衣摆纤美且造型繁复,勾勒出她们优美的身形及饱满的身躯。

三位女神各司其职,为首的女神正在纺织丝线,其中的女神丈量丝线的长度,到达合适的位置时,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女神挥舞剪刀将它们裁剪下来。

女神们没有一刻停止自己的动作,却仿佛可以看到伫立在荆棘花园的恩奇都,她们彼此窃语,犹如讨论一件有意思的话题。

“你是一位英雄。”

为首的女神抬起头,庄重地发出声音。

然后她又迅速低下头,忙碌着手中的事物,月光凝结的丝线在她膝上流淌,被她的妹妹不慌不忙接过。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面容肃穆握着尺子衡量的女神甚至没有朝恩奇都望去,笃定地回答道。

只有最小的女神好奇地打量恩奇都,长久不愿离开视线。

“我看到了诸神的血海,奇怪,怎么又消失了?”

“阿特罗波斯!”

“你又在胡言乱语了。”

两位姐姐的呵斥令这位女神的五官皱巴巴成一团,不过她还是很听姐姐们的话的,老老实实闭上嘴巴做好裁剪的工作。

女神们在说完对恩奇都的预言后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刻意忽略他的存在。

穿过这片荆棘花园,恩奇都还看到一只巨大的地狱三头犬,懒洋洋地躺在地面上,阻挡他的去路。

不过还好,他抚摸一会儿它的下巴,它就热情地给他让了路。

前方是冥王主殿。

饶是恩奇都有极快的速度,到达这个地方仍花费了不少时间。冥府的广阔超出他的想象,想要容纳死者的灵魂也难怪会有如此宽阔的环境。

相对于另个神代只有粗犷原型的冥界,它已经有了后世各个机关的原型,再加上死人的财富属于冥王,虽不会像神界那样富丽堂皇,但基础设施要远比神界完善。

“或许那个声音是想把我引诱到冥王面前。“

在推开主殿的大门,恩奇都忽然浮现了一个怪异的想法。

命运三女神的每一句话都能引起恩奇都的深思,其实来到神代,他没想到还能遇到她们。

毕竟是他代替了亚瑟,取走了“线”,以至于至今灵核未愈,实力仍有影响。

“得到想要的东西......她的意思是,即使再次出现‘线’,我也可以改变它们,不再受它们的影响吗?”

怀着思虑,恩奇都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端坐在神座之上温柔向他微笑的女人。

“我们等你很久了。”

她头上的冠冕不是由宝石而是由鲜花制成,娇艳的花瓣还蕴含着清晨的露水,可再不像冠冕的饰物依旧证明了她的身份——冥王的妻子,冥后珀尔塞芙涅。

在她身旁坐的男神拥有颇为阴沉可怖的气势,他的俊美似海底的寒冰,没有任何温度可言。

春与冬的交融下,大殿内的氛围也变得冷暖不定,当冥后轻轻握住冥王的手,那种幽冷的氛围又一下子消失了。

“受那位神的委托,我们在这里等候你。”

冥王的眼神锐利如刀,似乎瞬间便看透恩奇都的本质。

这也是为什么,恩奇都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一个守卫的冥神。

“神?”

即使面对冥王的巨大威严,恩奇都始终没有弯下脊梁向强大的神明臣服,他挺直着身体,发出疑问。

“我想你见到她之后就会知道她的目的,而我们不过为你的带路人。”

珀尔塞芙涅没有在意眼前神造物的失礼,反而赞赏他的坚韧,她与丈夫对视一眼,展现一个羞涩的笑容。

“哈迪斯,我去不了那个地方,只有拜托你去带这个小家伙去见她。”

冥王点点头,手中的权杖轻轻抖动,一个黑色传送门出现在空旷的大殿上。

“进去吧。”

冥王没有跟进来,恩奇都独自走向传送门的另一端。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苟言笑的冥府之主对他颇有敌意的样子。

想不清这些古怪的神祗到底在想些什么。

恩奇都停下脚步,面对背对着他坐在深渊之上摇晃着双腿的女神,从容地呼唤早已猜测出来的名讳。

“盖亚。”

“呼,还好,你总算没有出错。”

转身的面容如同孩子般稚气,完全没有大地之母的样子,更像一个初生的造物,一举一动充满了稚拙之感。

白色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膀上,略微遮挡住宝石一般瑰丽的红眸,既有公主的无垢高贵,又似般孩童甜美清澈。

“出错?”

恩奇都眼中闪过疑惑,仔细回想降临这个时代的种种,的确充斥无法言喻的违和感。

“过来坐吧。”

盖亚向他招手,完全不顾此时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冥狱。

见恩奇都乖乖地听她的话坐在深渊边缘,她颇为得意弯了弯嘴角。

“或许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已经对你没有影响,又干什么追根究底呢?”

“既然您不想说,那就算了吧。”

大地之母狡黠地眨眨眼睛。

“你对这里的神可不会用敬语,让我猜猜,你发现了一些关于我的秘密?”

恩奇都浅绿色的眸子摇曳着淡淡笑意。

“很抱歉,突然离开了您。”

他的歉意并非对陌生的神母,而是真正的星球的抑制力,在脱离英灵空间之后,他这句话隐藏在心底无法转达给对方很久了。

“我完全不能接受这么敷衍的道歉,除非你再次回来,我再考虑是否能够原谅你。”

就像一个小女孩在撒娇一样,配合着稚嫩的外表,任何人也不会对她的要求生气。

“是您切断了抑制力对我的联系吗?难怪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还无法回去。”

“属于我的孩子,我可不能让其他东西把他夺走。”

盖亚歪歪头,甜美的笑容带着不易察觉的寒霜。

恩奇都对于“盖亚”,是相当特殊的收集品。

他的特殊大概在于刚刚诞生苏醒的星球意志所衍生的浓郁观察欲中发现的一个美丽道具,从蒙昧到聪慧,从出生到死亡,一直一直,她乐此不疲地观察着,在他死去的那一刻迫不及待发出邀请。

【你愿意成为英灵吗?】

多么想让他留在身边,聆听他赞美大地的絮语,星球抑制力天生没有情感,可同样欣赏美丽的事物。

【我并不能离开。】

眼睁睁看着那个绿发少年坠落在幽暗深渊的死后世界,明明有机会逃脱恐怖的冥狱,可盖亚还是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无数次的询问被无数次拒绝,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阻挡他,让他无法离开。

还好,它最终等到了他。

“明明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了,可是你为什么再次做出背离我的选择?”

这不像一个无欲无求的世界意识能说出的话。

它降临到这条世界线,所征用的躯体必定是有一定联系的盖亚女神,唯一的坏处在于情绪也会被躯体的主人影响,盖亚是拥有情/欲的女神,如此强烈的感情波动必定会改变一些它的特质。

“因为我想得到的东西,您无法做到。”

恩奇都用一种温柔又包容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她。

“只要你想,你完全可以追求圣杯,作为许愿机的它可以完成大部分愿望,你这么强大根本不需要本体同样可以获得它,何必成为......那种东西的傀儡。”

盖亚的胸膛起起伏伏,在提到束缚恩奇都的抑制力,她的红眸中罕见出现了厌恶。

“我知道,您是不会让我再次见到他的。”

恩奇都不是没有回应过圣杯的召唤,甚至拥有足够的魔力灌输,他就是可以许下一切愿望的万能许愿机。

但每次总会出现各种问题,后来他才明白,有一股力量在阻挠他,而他永远无法逃脱那股力量的掌控。

“而且您不用担心,我并没有成为傀儡,即使拥有御主也是平等相处,并没有人想要驱使我。”

他真挚的话语只有对她的关怀,令星球意志发出愉快的笑声。

“恩奇都,我真的很喜欢你,对于人类来说,那就算喜欢吧。”

“您和我一样,都没有正常人类的情感。我想您只不过认为我很特殊罢了,毕竟我是您无数个岁月中第一个逃脱英灵座的罪人。”

“不,绝不是这样。”

盖亚坚定地摇摇头。

呼之而出的感情不仅仅特殊那么简单。

或许很久以前,或许遥远的未来,她和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羁绊消失在茫茫的世界线之中,才会让机械遵守着星球本能前行的意志体在第一眼起就决定让他属于它的英灵座。

固执地等待他在死后世界消耗一年又一年,甚至故意阻挡他的路线,让他停留在神代与她见面。

如果只言片语能够讲清,盖亚也不会分出一部分意识出现在恩奇都面前。

没有打算追捕他,没有打算惩罚他,她只是借着这副神明的躯体,借助拥有真正的七情六欲的身体体验她不曾拥有的陌生感受,过来见他一面。

“不过既然你不打算回去,我也不会拘束你在这里呆着。”

“您做好决定了吗?”

“反正迟早有一天你会回来的。”

少女纯洁的面孔写满了不甘愿,也不知道是她真实的反应,还是身体机能自动模拟出的情感。

因为她艳红的双眸中流淌的情绪是那样和煦,犹同镜面湖水般澄澈。

“不过,在赶你离开之前,我还得做点准备才行,要不然等到你再次被骗,我可没有能力再赶过来帮助你了。”

还存在稚童肉感的手指触碰到恩奇都的眉心,接着就是一股剧烈的刺痛,看似轻微但无法抵挡的力量促使恩奇都失去平衡感,向下方的冥狱坠去。

恩奇都的世界迅速沉入熟悉的黑暗中,消失许久与之联系的力量拉扯着他回归,他抬起头,看向遥望着他的星球抑制力。

她好像笑了笑,嘴唇轻张做出一个口型。

“再见,我的锁。”

第三十二章 番外上

德国。

爱因兹贝伦城堡。

外面的风雪声好像比往常要更大一些。

伊莉雅斯菲尔·冯·爱因兹贝伦揉了揉眼睛,在天鹅绒制作而成的柔软大床中坐起身子,凝视着窗外纷纷扬扬飘散的雪花。

位处于极寒之地的雪原,再加上凝固冰雪的魔术,像这样的天气好似吃饭喝水般寻常,可以说多看一眼也会觉得厌恶。

今天又有点不太一样。

掌管爱因兹贝伦城堡附近部分魔术结界的少女很清楚地感知到结界的波动,连带着结界中的风雪愈发显得剧烈。

但寻常的魔术师是无法找到掩埋在白雪中的城堡,何况御三家的名头也足够让不怀好意之徒惊恐退让。

想到这个,伊莉雅几乎要惊喜地蹦起来,只有一个人,只有他有理由和实力出现在她面前。

那就是被爷爷称为叛徒的男人——卫宫切嗣。

顾不上换下单薄的睡衣,伊莉雅赤着脚静悄悄地推开大门,向森林走去。

“好冷啊......”

无法取暖的衣底灌满了刺骨的寒风,每走一步便会因为踩踏雪地而瑟瑟发抖,纵使她不属于正常人的范围,也会觉得没有办法容忍这极端的天气,身体不断驱使她回到温暖的城堡内。

【不,我一定要见到切嗣。】

伊莉雅咬牙,强迫自己忘掉现在所处的环境。

不知不觉,伊莉雅来到森林深处,不远处就是结界的边缘,环抱着双臂取暖的她忍不住露出雀跃的表情,连忙整理衣物,朝传来躁动的前方奔跑。

“......切嗣?”

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她失踪已久的父亲,而是一大群饥肠辘辘的野狼。

正是因为它们太过饥饿,所以想要破坏透明的魔术结界出去觅食,散发着杀戮气息的绿油油眼睛齐齐地看向突然出现的食物。

伊莉雅惊恐地往后退去,才忽然想起她所有的魔术媒介都在城堡里。

雪狼们可不管伊莉雅是否做好准备,冲上前撕咬美味的猎物。

“唔。”

几乎是片刻,少女被一大群凶狠的捕食者扑倒了,她只能慌乱护住脸,向雪厚的地方滚去,可是这并不算一个好办法,狼群没有放弃追击,浓郁的血腥味散播开来反而激起它们的攻击欲。

手上,脖子上,靠近心脏的位置,到处都是撕裂的伤口,大概过于疼痛,伊莉雅没办法睁开眼睛,不断挣扎想要逃避凶狠的雪狼们,只能发出奄奄一息的呼救声。

好疼啊。

比起改造魔术回路还要疼痛千万倍,不只是身体上的痛楚,根本没有受伤依旧鲜活跳跃的心脏发出痛苦的呐喊。

【原来切嗣根本没有回来啊。】

再一次,被欺骗了。

勉强睁开的视线模糊地看到尖锐的獠牙对准脖子上气管的部位,跃跃欲试想要夺去最后的生命。

就这么死去的话,爷爷会有更出色的人造人来完成伊莉雅的使命去参加圣杯战争,像她这样软弱无能的失败者,哪怕第二天发现尸体也只会得到嘲笑吧。

伊莉雅紧握着拳头,血色浸染到纯白的雪地上。

随即,手背上出现三道红色花纹组成的奇异刻痕。

雪狼长大嘴巴,即将咬破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喉管,在獠牙刺穿肌肤前,它的身体被黑色锁链贯穿钉在不远处的巨树上。

它不甘地晃动脑袋,最终低头,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个世界会存在有黑色的光吗?

在被抱起来的那一刻,伊莉雅忽然这么想到。

分不清银色还是灰色的长发因为步伐的晃动垂落她的胸前,不同于她的白发,是一种晦暗的色彩。

苍金色的瞳眸如同照映着夕阳的辉映,冰冷空茫,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配合精致到不似真人的五官,更像一个刻意塑造的美丽人偶。

他紧紧地护住伊莉雅幼小的身躯,无数条黑色锁链刺向惹怒的狼群,迸溅的血花伴随着野兽的哀嚎,当伊莉雅鼓起勇气朝它们看去,那些让她惧怕的野狼已经停止了呼吸。

好厉害!

她没有任何惧怕,失去血色的苍白面容由于激动显现出一抹红晕,此时体内魔术回路的躁动对于她来说明明非常难以承受,可伊莉雅依然开心地笑出声。

“你是我的从者吗?”

纵使疼痛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伊莉雅仍旧固执地询问抱着她走向城堡的黑色英灵。

但是没有得到回答,身后群狼的尸体飞速地越过,仅仅是眨眼的功夫,她就回到了冰雪中的爱因兹贝伦城堡。

身体上的伤口只要运用治愈魔术就可以很快恢复。

伊莉雅坐在椅子上,等待莉兹和赛拉两位人造人女仆为她施加修复的魔术,布满血迹的睡衣换成了庄重的白色礼裙。

沉默寡言的侍女们忙碌着工作,伊莉雅把玩手中冰雪融化沾染水汽湿润的白色长发,一边把目光投向站立在取暖的火光边明明灭灭的黑色身影。

她想起刚才爷爷说过的话。

“提前一年召唤出强大的英灵,看来这次的圣杯我们必定可以获取胜利。”

老人的目光充满了喜悦,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伊莉雅身受重伤,他的骄傲也不过为了爱因兹贝伦家族获得决胜的先机。

“看来我为你准备的那位希腊英雄不需要召唤了,不过伊莉雅,计划还是照常进行,你必须提升自己才能掌握住这么强大的武器。”

壁炉里的木柴噼噼啪啪地燃烧着,碎裂的火花四溅,又很快化作一阵轻烟,那是屋子里最温暖明亮的光源,却无法照亮英灵的影子。

伊莉雅原本以为她会害怕爷爷口中的试炼,可一看到守护她的从者,那种惧怕仿佛因此慢慢平息了。

“你的真名是什么?”

伊莉雅踮起脚尖,围绕着英灵转了一个圆圈,她的裙摆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像是一朵绽放在雪地里的白花。

“......”

对方的视线虽然一直追随着她,可仍然没有说话。

不过这样就够了。

注视着她,守护着她,为她遮风避雨;不抛弃她,不向她说谎,眼神里只有她一个人。

“那么,确认了哦,你就是我的berserker。”

少女的笑容涌动着甜蜜与柔软的欣喜。

由于提前一年召唤出从者,在没有圣杯的支持的情况下,自身提供如此巨大的魔力导致伊莉雅稍微行动一下就会觉得浑身上下剧烈疼痛,不得不再次扩展魔术回路,改造自身的体质。

同样也是试炼的一部分。

魔术回路的改造不异于再次经历狼群的撕咬,伊莉雅每次都会痛得大叫出来,这样的经历不是偶然发生,几乎每过几天就会再重复一遍。

对于伊莉雅来说,改造魔术回路不是最难熬的过程,最难熬的是那些惊悚的试炼,第四次圣杯战争切嗣的失败和失踪大幅度降低伊莉雅在爱因兹贝伦家族的地位,他们更多把伊莉雅看做一个好用的工具。

恶鬼遍布的幽林之森;无数尸骸堆积的活死人墓;摆放制作失败的人造人地下室。只有完全杀死它们才有离开的机会,伊莉雅很快学会运用驱使她的servant去抵抗伤害她的敌人,哪怕付出粉身碎骨般痛楚的代价。

在彻底杀死一群又一群面容可怖的活死人后,伊莉雅被允许休息半天作为身体机能恢复的时间,今天同样完成了魔术回路的改造,她的脸上还有着刻印的痕迹。

没有丝毫力气的少女依偎在从者的怀里,像往常一样被黑色英灵带回了房间。

伊莉雅躺在温暖柔软的大床上,颤抖地发出呼吸声,比起在食尸鬼面前的强硬,此时的她更符合外表的软弱。

但她不愿意把这么狼狈的样子展现给爱因兹贝伦家族的任何一个人,哪怕强硬的表现不过是虚张声势,也好过将软肋暴露让他人去刺痛它。

黑色英灵为伊莉雅盖上被子,转身化作灵子向黑暗处隐去,还没等他离开,他的袖子被一只柔软的小手牢牢抓住。

“不要走!”

本该疲倦陷入沉睡的伊莉雅猛然睁大眼睛 ,过于害怕的身体仍有着轻微的战栗。

“你今晚要和我一起睡。”

接受到命令的英灵掀开被子,直挺挺地躺在伊莉雅的身侧。

虽然有着少女的年纪,与十岁孩童没有区别的外在看起来相当稚嫩。

就算躺在一张大床上,彼此之间的氛围也只是亲密无间的温馨,没有任何杂质存在。

“果然,只要有你在身边,就不会害怕了。”

伊莉雅把手放在了从者的掌心里,并没有任何可以取暖的温度,甚至比她还要冰冷,她却觉得非常安心。

“明明,我应该憎恨你的。”

如果不是英灵出现,伊莉雅不会提前那么久参与到痛苦的试炼中,要是不被圣杯选中成为御主,她只要履行小圣杯的职责成为容器就足够了。

可是伊莉雅从未升起过类似的想法。

源源不断地付出魔力,一次又一次忍受肉体的崩坏,哪怕意志即将被这些磨难摧毁,她都没有想过放开她的手,让自己解脱。

黑色英灵的金色眼眸中只有着伊莉雅的倒影,失去所有思考的武器心心念念仅剩下他的主人。

没有记忆,没有灵魂,他的本能就是响应召唤来保护好她。

对于伊莉雅而言,已经足够了。

现在的她,即使闭上眼睛身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再不会像曾经那样害怕。因为她知道,他会保护好她,就像初次相遇在群狼撕咬的雪原中,什么也得不到的少女第一次得到了命运的馈赠。

“啊啊,berserker就像我的哥哥一样,只要靠近就会觉得很温暖。”

“想必很久以前,berserker还没失去理想的时候,一定是非常温柔的人吧。”

即使沾满鲜血,伊莉雅依旧可以看清他的本质。

“就像以前的切嗣一样,不过好像不能相提并论,切嗣他早就背叛了爱因兹贝伦家族,无论我怎么等待,他都没有回来见我一次。”

伊莉雅垂下眼睫,茫然地回想那张几乎记不清面容模糊的脸。

她本应该痛恨他的。

“我今天,刚刚得知他的死讯。”

“berserker,为什么我会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脏好痛,痛苦得快要死去了,我为什么会为一个叛徒难过?”

近乎十年的距离,抛下年幼女儿宁愿收养别人作为养子的男人又有什么好值得怀念?

可是,比起她得知他真的丢弃了她还要千百倍的难过。

黑色英灵动了动。

那双快要流下眼泪的红眸,苍白的手遮掩住内里的悲伤。

失去人格和灵魂的躯体,同样会因为下意识的本能,延续着本该消逝的温柔。

“berserker?”

不。

他不是这个名字。

可是早就记不起来了,本该自然呼之而出的名讳僵硬地卡在喉咙中,即便在空白的脑海中一遍遍回忆,仅剩的只有快要淹没的血色。

他张开嘴,干涩的嗓音回荡在温暖的房间内,仿佛在确定什么。

“我是......你的锁。”

【第三卷 坠落的红莲】 

第三十三章 初始

故事由一个女人的选择开始。

还未结婚的少女曾经服侍过蔽衣仙人。

仙人告诫她将会嫁给俱卢的般度王作为王后,但是不幸的是,般度王没有生育能力,不能给她带来孩子。

少女祈求仙人赠与她解决问题的办法,仙人怜悯她无法承欢膝下的痛楚,传授给她与天神产子的咒法。

为了试验咒法的准确性,少女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她召唤出太阳神苏利耶,同时被授予了来自太阳神的血脉。

少女深知自己的愚蠢。

她血脉高贵,生活在万众瞩目下,被世人歌颂着纯洁高贵。假如她未婚产子,她将得到无尽的唾弃和咒骂,没有人会相信她是依靠咒术怀上了神的孩子,只会认为那是她掩饰过错的手段。

怀着忐忑的心情,少女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她用尽所有智慧掩饰她怀胎的事实,难熬的孕期一点点渡过,少女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产下一个孩子。

出生便带着盔甲与耳饰的幼儿向母亲伸出渴望的手,他实在太年幼,年幼到无法分辨他的母亲眼中的复杂。

不再是少女的女人眼神既包含母性本能的慈爱,又充斥着设想到后果的恐惧和痛苦。

“你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她的眼睛里明明白白诉说着这一句话。

不合时宜的孩子不能给她带来荣耀,还会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做下一个选择。

怀抱着没有品尝过一口母乳的婴儿,把他放逐到滚滚的河流中,女人安慰着自己,作为神的血脉必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或许他还能找到真正的归宿。

是的,普通人会必死无疑,作为神的孩子可能存在一线生机,但女人的心底也许更加希望这个错误的结果在这里结束,不再打扰她即将到来的美梦。

她要成为般度王的妻子,因此绝对不会存在污点。

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没有任何抵抗的力气,襁褓随波逐流朝远方飘荡,时而被激起的浪花翻越成危险的角度,眼看连带着整个身体掉落到河水中。

没有人发现宽阔的河面上出现了婴儿,直到一双手稳稳地接住在河水中浸泡许久的包裹。

恩奇都为难的看向......新的御主。

“感受到强大的愿力,我还以为至少会出现在战场什么地方,遇到一位王或者是将领。”

“没想到,我的御主居然是一个幼儿。”

响应了召唤自信满满的英灵此时也因为这个重大的打击手足无措起来。

怀中的婴儿不知道他经历过怎样的磨难,安静地吐着泡泡,苍白的肤色映衬得一双天青色眸子犹似晴空般淡然无畏。

他的眼尾有一抹妖艳的深红,如同太阳般炽烈,黄金质地的凯甲保护住尚为脆弱的躯体,几乎一瞬间,恩奇都就察觉到他身上来自神的血脉。

是否与神相关对于恩奇都来说并不重要,他的苦恼更多是如何养育一个孩子。

总不能现在张口询问一个不会说话的婴儿关于他的愿望吧。

婴儿......要吃什么东西呢?

恩奇都对此非常烦恼。

怀里的孩子不哭不闹,只是偶尔会对恩奇都的长发感兴趣,晃来晃去的艳丽绿发被肉肉的小手紧紧捏住,像是进行一场有意思的游戏。

走着走着,天空开始下起雨来。

尘土伴随着冷风扑面而来,顾忌到需要照顾脆弱的幼崽,恩奇都停留在农户遮蔽的羊棚中,等待恶劣天气离开。

“如果还待在河里,即使遗传到神的血脉,身体也会垮掉的吧。”

因为恩奇都保护得很好,婴儿身上没有半点冰冷的雨水,就连手脚也冒着热乎乎的暖气。

他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还没长出完整眉毛的眉头轻皱,人性化地显现出忧愁的样子,当恩奇都抚摸他的脸颊试探他的体温时,把嘴巴张开,含住了恩奇都的手指。

“你应该饿了,对吗?”

湿润的口腔没有长出一颗牙齿,更是提醒着恩奇都御主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

恩奇都把目光放在了哺乳小羊的母羊身上。

他用器皿挤出部分乳汁,拿出勺子一点一点填饱婴儿的肚子,可是还没有达到本该饱腹的质量,太阳之子摇摇头,推拒着带有腥气的食物靠近。

成长期的幼崽需要大量能量,何况婴儿的本质是半神,因此近乎本能地想要更多灵力来填补虚弱的身体。

在能够自主调动身旁灵子的恩奇都身边,不需要刻意吸收什么,浓郁的灵力将他包围。

婴儿打了个哈欠,不觉得饿了便显现出困倦,侧着身子依偎在温暖的怀抱里沉沉地睡去。

滴滴答答降落的雨声尚未停歇,天色已经逐渐由明转暗,不算干净的草棚中,抱着婴儿安抚他睡眠的少年轻轻哼着歌谣,仿佛拥有着无尽的耐心。

即使身居陋室,亦如高坐在明堂般从容,缘于骨血的高贵并不因为外物而产生动摇。

闯进来的农妇误以为自己闯入了神明的殿堂。

“请不要吵醒他。”

年轻的神压低了声音对她这么说道,神态柔和,还有一丝外露的歉意。

若非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恩奇都不会擅闯到他人的领地中。

不知道对方接受不接受补偿,恩奇都早已准备好当做歉礼的黄金,准备第二天天亮雨停后留下来当做交换。

他没想到,贫苦的下层人民哪怕环境再过恶劣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仅有的财产,就算下着大雨也不放心,想要过来看一眼。

“怎么能让您......待在这种地方。”

不知道是过于害怕还是激动,农妇的身体不住颤抖着。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睡得正香的孩童,又加了一句。

“何况这里对孩子的身体不好,实在是太过阴冷,恐怕他会生病的。”

恩奇都下意识看了一眼年幼的御主。

苍白没有血色的皮肤略显病态,也难过他人第一眼看去,会觉得他的身体很不好的样子。

就连恩奇都知道他的体质很健康,都会担心他的状况。

“我会付给你酬劳,请为他找一间温暖的房间吧。”

农妇连连摇头,表示不需要那么珍贵的回报,但看到恩奇都一直坚持,她最终还是选择接受他的好意。

农妇家里没有孩子。

并非孩子出生之后夭折,她和丈夫都没有子女的缘分,长久以来早就接受了这份事实。

可是没有不代表不渴望,在看到年幼可爱的孩童时,她的心底会不由自主地去关心爱护他,就算天性畏惧神异的事物,她也会想要保护他。

外面的风雨依旧很大,四处刮着呼啸的寒风,平时她不觉得这种环境有多么恐怖,但这次她不由地紧张恩奇都怀里的婴儿。

直到到达家中,那个孩子仍恬淡地做着好梦,不仅没有沾到半点雨水,嘈杂的雨滴声亦没有令他惊醒。

倒是那位神浑身上下几乎湿透了,虽不显狼狈,比起第一眼安于现状的从容,又是另一番模样。

衣衫上的神术发挥作用,没有过多久恩奇都身上不再有水迹,他清楚听到隔壁房间里农夫的惬意鼾声,并不刺耳,反而有种生活的野趣。

农妇急忙想要把农夫喊醒避免打扰到恩奇都,但是恩奇都拒绝了,声称这样很有意思,其实本质上他清楚经过晚上的休息后他们第二天才会有力气辛苦地劳作,恩奇都实在不忍心去打扰他们。

“快去睡吧,我们只会在这里停留一个晚上,不需要多加费心。”

这样体谅,即使不是神而是身份高贵的高种姓,同样让农妇不知所措心怀感恩了。

当农妇退下后,恩奇都才慢慢松一口气。

总觉得与乌鲁克和不列颠不太一样,这里的人虽然同样友好,总是会有一种他们把姿态放得太低的感觉。

恩奇都还是希望同他人的相处更加自然一点,不过灌输的知识告诉他这里是古印度,他也能够理解他们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

理解与认同是两件事情。

恩奇都决定等天色稍微亮一点便留下酬劳离开,大概是实在无法应对那张讨好的笑脸,总会让他觉得过意不去。

他还没有发现,在希腊时可以冷静应对类似的状况,此时此刻的内心忽然发生了一定的改变。

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御主身上。

恩奇都非常喜欢孩子,同时也最拿孩子没有办法。

因为憧憬他们天真无邪的笑脸,就算可以说出比起人类更喜欢动物之类的话,他对幼年时期的幼崽们总会抱着极大的耐心,永远不会生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接近一个新生儿。

措手不及的心态平息后,涌上心头的只有柔软的情绪。

恩奇都凝望熟睡中的婴儿,他的小手再次握住他的头发,如同寻求温暖的保护。

可能感觉到所处的环境比漏风的羊棚更暖和一点,他拱拱身子,还闭着眼睛的脸上不由自主露出甜甜的笑容。

那一定是一个不愿意醒来的好梦吧。

希望没有梦到放逐他的冰冷河流,这么小的孩子,他几乎可以认定抛弃他的人是他的母亲。

即使那个女人有千万种理由辩解过错,恩奇都始终记得漂浮在水中冻得青紫的面孔,虚弱的呼吸,以及瘦小没有力气的手怎样抓住恩奇都的衣服,始终不敢松开。

因为害怕神的责罚不得不生下的孩子,想必她同样很不情愿,觉得万般委屈。

可她有没有想过,就算没办法留下他,同样不需要用一种近乎谋杀的办法去放逐刚刚出生的婴儿。

“真是可怕的经历,还好你是个孩子,什么也不会记得。”

就这么安静地睡下去,等到他醒过来,新的生活便开始了。

跟随着稚童脸上的笑容,恩奇都的嘴角翘起,展现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弧度。

“我得好好保护御主健康的长大才行。”

第三十四章 拥抱

临近正午的阳光炽热地炙烤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

干燥,炎热。

连续几年都是难以忍受的酷暑,不由让人怀疑是否是太阳降临到人间,还好雨水同样充沛,底层居民赖以生存的粮食没有受到影响。

恶劣的气候没有影响到作为地脉生命主线的恒河,流淌的河水清凉细腻,透澈的河流中时而可以看到嬉戏的鱼群。

一尾红鱼撩动清澈的水波,穿梭在繁茂的莲叶间,悠然自得的寻找着水中的食物。

一双小手忽然猛烈地冲出,牢牢地抓住了它。

站在水边的幼童拥有颇为白皙的肌肤,细碎的白发下的金色耳坠随着动作微微晃动,红鱼挣扎的水花滴落在他的脸上,与波光粼粼河面相照应,称得一双天青色眸子愈发淡然柔和。

“太小了,还没达到食用的资格。”

如此平淡地说出心底的想法。

幼童又将好不容易捕捉上来的猎物重新放逐回滚滚的流水中。

远方传来了其他孩子的嬉笑声,幼童恍若未闻,他既不羡慕能够融入玩闹的群体中,也对他们的排斥熟视无睹。

“快看,迦尔纳那个怪胎又不知道在干什么了。”

对于他的讨论,大概是这样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辗转了许多个地方,他总无法得到同龄人的友谊,更多的只有排斥和嘲笑。

或许是因为他的外貌与正常人实在有着巨大的差距,人们对特别突出的人总会抱着一种无法接近的讨厌情绪。

迦尔纳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苦恼的事情,反而理所应当接受他们的敌意,虽然他没有打算因为他人的排斥而努力接近讨好他们。

幼童的视线在玩闹的孩子们身上一闪而过,转而继续看向水底的鱼群,对于他来说,这些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显然更加重要。

那个人在前几天再次外出了。

据说是挑战天上的诸神,因此每次回来都可以给他带回来奇奇怪怪的战利品。

被称为神器的宝具数不胜数地堆在家里的仓库中,倾国的珍宝随意摆放在不知名的角落,后来因为太多,时常需要清理一部分扔掉,为了避免扔掉的神器被心怀恶意的人使用,常常又会还给它们原来的主人。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好像当他具有一定独立能力时,他就会经常不在他身边。

虽然每次离开那个人都会给他留下足够的食物,迦尔纳在具有能力之后还是喜欢自食其力。

许是浓烈的太阳气息惊扰到晃荡的鱼群,迦尔纳再没有发现合适的猎物,他也不失落,在穿越一片茂密的莲从中,他的手里握住一朵半开的红莲花。

绽放的红莲犹如焰火,在幼童手中徐徐燃烧,浓郁没有任何驳杂的色彩展现着它的独一无二,哪怕作为神的贡品也绝不失礼。

迦尔纳垂眸轻嗅掌心里的红莲,犹似神佛接受着自身的孝奉,尚未舒展的稚嫩眉眼中凝聚的不是人性而是神性。

世界仿佛因此而静止了。

远方吵闹的尖叫声不知何时再也发出不了声音,当迦尔纳回头时,才发现一个人站立在岸上,收敛气息等待他的发现。

迦尔纳露出了笑容,与时常挂在面上的沉思不同,仅仅只有单纯的喜悦。

“......哥哥!”

岸上的绿发少年张开了双手,牢牢抱住了飞奔的幼童,像每次回来一样迎接他,然后一起回家。

迦尔纳肉嘟嘟的小脸放在恩奇都的肩膀上,似乎还可以体会到隐藏在发梢间的硝烟气息。

“哥哥再次打赢了向你发出挑战的神吗?”

“嗯。不用担心哦,我没有受伤。”

恩奇都没有回想输在他手中的手下败将,掂量了一下怀里刚刚五岁的御主,好像比离开前重了一点,于是露出些许满意的笑容。

“最近天气太热了,如果想找朋友们一起去玩,还是等太阳稍微落下后再出来吧。”

“......”不会说谎的神子有点别扭地转过头,没办法说出和附近的小孩玩耍不到一起去之类的话,只是闷闷地回复道,“没关系,我喜欢这样的天气,在太阳底下会让我很舒服。”

即使迦尔纳跑出来更多的是想早点等到外出的兄长,不可否认的是,他对高高挂在天上光芒耀眼的生命之源有种近乎本能的亲切感。

恩奇都看向四周好奇却怯弱不敢接近的孩子们,仿佛理解到了什么,转而询问他刚才的收获。

“今天捉到鱼了吗?”

“没有。不过,我找到了这个。”

迦尔纳摊开手中的红莲花。

脱离植株的花朵并没有枯萎,反而更加冶艳,在幼童白皙透明的手指间跳跃着灼燃的焰火,有种妖艳奇异的美感。

美丽到不似人间绽放的花,配合着迦尔纳与凡人不同殊冷外表,超越了年龄与性别,就像共生的花和枝。

“很适合迦尔纳,就好像你的化身一样。”

说起来,恩奇都发现御主的时候,也就是迦尔纳的诞生日,那同样是一个红莲盛放的夏日。

迦尔纳展现一个羞涩的笑容,天青色的眼眸泛起温柔的涟漪。

“那我把它送给哥哥,这样就算我在时时刻刻陪伴着你了。”

“可它总有一天会枯萎的,到时候你可不要哭鼻子哦。”

“没有什么东西不会不轻易逝去,我只要这一刻就足够了。”

迦尔纳慎重的点点头,将红莲花插在兄长浓密的长发中,然后熟练地环住恩奇都的脖子,等待兄长把自己抱回家。

恩奇都和迦尔纳居住在山上的竹屋中,不和人迹的聚集处交往,因此山下的顽童们总把迦尔纳看成一个不知名的野孩子。

实际上附近的神都不会招惹恩奇都庇护下的迦尔纳,时常满足外出的神子各种要求,虽然他并不喜欢他们靠近,但是他明白这是哥哥强大才会让他们感到惧怕。

从懂事起迦尔纳就知道,恩奇都不是所谓神的同类,要是仔细探究的话,反而更像一种更为超脱的存在。

但不管恩奇都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对于迦尔纳都不重要,哪怕因为神明的错待被呼唤为尊贵的神子,这些外物不会让年幼的他内心产生一分动摇。

回到家中的幼童乖乖地坐在恩奇都打造的矮小竹椅上,手中捧着一碗新鲜的牛乳,至于产出牛乳的神牛是恩奇都战胜一位牧牛的神获得的战利品。

迦尔纳幼儿时期没办法吃下普通牛羊的母乳,经常会不舒服的吐奶,宁肯挨饿也不愿意张开嘴巴,很快消瘦到婴儿肥都看不到了,即使这样勉强下去顶多会造成体质衰减,恩奇都却不愿意让御主受苦。

那也是恩奇都第一次与印度的神交锋,他之前有些担心无法击败对方,结果接触后才发现,印度神系复杂,神祗众多,血脉驳杂,除去几位主神和仙人的实力让他觉得有点危险,其他的并不难解决。

不提打败牧牛神后连带着多少拖衣带水的神找他的麻烦,造成现在每隔几天外出迎战的局面。

迦尔纳确实一天天丰满结实起来,到了五岁可爱的小脸依旧肉嘟嘟的,捏起来很有手感。

印度的神非常喜欢牛乳制品,在神的眼中,牛乳是最美味的贡品,迦尔纳继承一半的神血,自然同样喜欢香甜的牛乳,他很快将碗底最后一滴牛奶喝光,肉肉脸上多了不易察觉的白胡子。

平时迦尔纳不会接近那头暴躁的神牛,因为它总喜欢把附近的活物作为攻击对象,唯独不会拒绝恩奇都的靠近,而且最喜欢啃食恩奇都手中捧起的青草。如果恩奇都离开,迦尔纳顶多添上牧草不让它挨饿,牛奶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还要再喝一碗吗?”

怀着照顾幼崽的心态,恩奇都为他擦了擦脸上的奶渍。

迦尔纳摸摸滚圆的肚子,诚恳地摇了摇头。

“等我再长大一些,我就能喝的更多了,到时候可以帮哥哥击败敌人。”

神牛的牛乳有着增强体质的作用,美味倒是其次,迦尔纳希望他可以长高一点,再强壮一点,这样他就可以学习枪法和箭术,可以和恩奇都一起对抗那些挑战的神明。

恩奇都失笑,手放在柔软白发的发顶,揉动他细软的头发。

“那我等着迦尔纳长大,然后成为一位英雄。”

迦尔纳的脸慢慢红了起来,他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敬爱的兄长。

“哥哥,你这几天还会离开吗?”

耳边传来非常小声地询问道,幼童脸上满是忐忑的心情。

他实在很害怕第二天早上便看不到恩奇都的身影。

何况,过几天是......他的诞生日。

“不会走了,我想最近都会留在家里,不久就是你的诞生日,这一次是为了你的礼物才会离开这么久的,以后再也不会耽误那么长时间了。”

“以后那些神还会找哥哥挑战吗?”

“或许会的,或许不会,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怯战。”

恩奇都声音顿了顿,坚定地继续说道。

“因为我需要保护迦尔纳啊。”

第三十五章 天赋

德罗纳第一次见到名为迦尔纳的孩子,就确信这个孩子天赋非凡,未来的光辉必将照耀整个大陆。

十岁的幼童已经具有美姿容的雏形,安静地等待着老师的教诲。

他身披红色的长衫,没有任何杂色的衣料及细密的织线无一不诉说着巧夺天工的美丽。

可衣料再过珍贵却比不过手中握住的长弓,被称为神具的强大武器本应该是英雄最珍贵的嘉奖,如今在一个孩子手中顺服地显现着动人的柔光。

许是德罗纳赞叹的目光注视着他的武器过于持久,迦尔纳微微歪一下头。

“老师,有什么事吗?”

“不,我只是感叹迦尔纳的武器那么珍贵,让老师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这也难怪。

眼前这个孩子没有任何种姓,但谁也不能诋毁他的出生,因为他的教养人是一位强大的神,强大到凡间同样在流传他的传说,作为神明的养子,自然不能单纯以种姓判断他的出生高低。

回想起那位神居然想要他作为迦尔纳的老师来学习知识,纵使他同时担任教导俱卢王子们教导的义务,也感到受宠若惊,觉得是对自身的一种肯定。

“比起弓箭我更喜欢长枪,不过这是兄长送我的礼物,所以我选择带在身边。”

迦尔纳轻轻拨动着弓弦,常人无法触动的长弓轻而易举地被拉出一个饱满的弧度。

不仅仅依托着兄长的威光,迦尔纳自身的天赋同样极其优异,他并不为自身的优秀而自满骄傲,仿佛本应如此般视作常物。

在德罗纳夸赞他的天资时,得到的不是孩子气炫耀的自得,而是沉静如水的漠然。

“这没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天赋是来源于上天的安排,最终还需要个人的努力才能把它们牢牢掌握在手中。”

简直成熟地不像个孩子。

德罗纳赞叹弟子拥有宽阔的心性,满怀欣喜的慈爱之情背后,隐藏着淡淡的担忧。

身为凡人却拥有贤者般的神性,而作为等价交换,他已经看到了心爱弟子未来背负的磨难。

德罗纳作为天下之师,他所能传授的知识数不胜数,这也是迦尔纳为什么选择他作为老师。

白天的时候他在德罗纳门下学习弓术,剑法,以及御下之道,晚上则回到恩奇都身边练习枪术。

近乎苛刻的刻苦使他进步迅速,等到一段时间过去后,德罗纳恍然发现这个刚入门不久的弟子早就赶超同龄人的进度,包括他名下几位悉心教导的王子们。

又是一段课程的结束,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披露在幼童的肩膀上,德罗纳目送着弟子离去,那位透露着自然气息的绿发神明亦如往常一样等候在外面,微微向德罗纳点点头。

德罗纳明显看到冷静不易接近的弟子步伐稍许加快,很快走到兄长面前,他抬起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是令他担忧的孤冷犹同融化的清雪,在暮日下闪现着粼粼的光辉。

或许,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迦尔纳也许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安排。

德罗纳长舒一口气,将所有的忧虑放在了心底。

德罗纳虽然很看重深具天赋的迦尔纳,对于他的喜爱溢于言表,他的精力更多的是放在俱卢的几位王子身上。

迦尔纳是个非常省心的孩子,不争不抢,没有戾气,不需要身为老师的他过多担心。

与之相对的,让德罗纳更为烦恼的则是俱卢国几位天资聪颖的王子。

关于俱卢国王子们的恩怨,还要提及上一代的两位国王,般度和持国。

般度和持国为异母同父的亲兄弟,他们的感情很好,可是在般度死后由持国继承王位,为此他们二人的继承人关于王位的继承争夺相当激烈,什么都要分出高低。

婆罗门教授他们经典古籍,而德罗纳则引导他们学习弓术和武艺,昭显继承人的勇武当然是展现武艺的出色,争夺头筹。

德罗纳的课堂里充满了硝烟的战火,一开始他还会为他们相互比拼不断进步而高兴,后来更多的只有无奈。

管理一群熊孩子真的好累啊(默默抹泪)......

不过德罗纳还是很喜欢这几位出色的王子的,特别是弓术出众颇为耀眼的阿周那。

阿周那是一位只要接近他就不会不由自主令他人爱戴的天授英雄,即使年幼亦不会阻止这种个人品质的发散。

在兄长与弟弟和持国儿子们吵吵闹闹的时候,他更喜欢不加入阵营一个人呆着,若有所思地把玩手中的弓。

明明只要出声就会阻止硝烟的弥漫,这种引起争端视之不理的恶癖只能用天性来形容吧。

今天是比试弓术。

年幼的王子们所接触的武艺不算深入,只是为将来的学校打好基础,毕竟最大的孩子距离成年还遥遥无期,现在他们不需要有太多压力。

在看到阿周那的弓靶再次正中红心,一直观察的持国长子难敌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毫无疑问,只要在弓术的课程上进行比试,赢的人总会是一脸风轻云淡的阿周那。

阿周那的弓术与其称之为“技艺”,不如承认那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本能,自从难敌看到阿周那初次拿起长弓,他就再也没有赢过与阿周那的比赛。

恐怕等阿周那再长大一点,不仅是同龄人,就算成年人也会难以敌手,持国百子的光辉恐怕等他长大以后就会被他彻底遮挡。

真是......令人厌烦,恨不得现在就扼杀掉这灼目的光芒。

难敌的心里活动阿周那并不知道,他同样不在乎一个针锋相对的对手把他想象成什么模样,他收起长弓,缓缓闭上眼睛,等待老师的掌声将他唤醒。

即使经历过千百次的赞美,阿周那依旧很享受在祝福声中展示着自己。

可这一次,总是抱着笑容的老师轻轻皱起眉头,目光在距离靶心有一点偏离的箭矢,眼底流露出稍许严厉的色彩。

“你做得很好,阿周那,但我想你还可以做得更好一点。”

阿周那收敛住掩饰不住的自得笑容,出于对老师的尊重,他没有出口反驳。

“比起你上一次的成绩,你这一次有点退步了,哪怕只有一点点,你也不能懈怠,必须好好重视起来。”

要是德罗纳没有遇到迦尔纳,他是不会说出告诫的话语,正因为他看到一个天赋同等高超始终保持着进取态度的积极形象,他才会有对比的心态。

“是的,老师。”

黑色的肌肤看不出羞愧的红晕,阿周那在心底承认,接连在弓术课上脱颖而出,他的确更加松懈了一点。

德罗纳点点头,为阿周那能够反省而感到高兴,毕竟王子身为高贵种姓的刹帝利,矜娇一些没什么关系。

可是想起另个同样出生不菲仍旧保持着谦卑的弟子,他心中的天平不由地向对方倾斜。

“我新收的弟子同样有着精湛的弓术,每次练习仍然毫不怠慢,一直从早晨练习到黄昏。”

德罗纳回想起迦尔纳总是被汗水浸透的脸,忍不住心生感叹。

“比起弓术的天赋他更擅长枪法,一开始他甚至不会正确的练习方式,可是他的弓术现在已经达到听风辩位的地步,只要射出弓箭就不会有任何落空。”

“真的那么厉害吗?”

说话的不是抿唇不语的阿周那,而是观察着动向的难敌。

一部分是因为可以嘲讽总不拿正眼看他的阿周那,另一部分确实为老师口中的那个人感到惊叹,难敌的语气里充满了雀跃。

难敌想起德罗纳并不单单教导高种姓的学生,同样仁慈地接收姿质优秀的卑贱平民作为弟子,他几乎是下意识把迦尔纳看着一个努力改变自己地位的低种姓。

毕竟高种姓的人不努力是常态,如果不是为了夺取坚战(般度长子)顺位继承的王位,他现在应该舒舒服服躺在王宫里,享受侍女的服侍。

“难敌,你也需要好好努力,过于骄傲自满会导致自身退步。”

德罗纳表情严肃,在弓术的练习上难敌的努力程度比起般度五子中最懈怠的怖军还要松懈,因为他似乎将努力的方向全都放在宫廷的权谋中。

要不是王后苦苦恳求他,德罗纳绝不会想着吃力不讨好地教导他。

阿周那沉默不语,在他看来老师最后一句话不是说给持国长子听,而是在侧面提醒他。

比起他还要......天资卓越吗?

阿周那想象不到那样的画面。

从小在母亲的宠爱及父亲的赞美下长大,他早就知道他的身体里有一半天帝因陀罗的血脉,神血带来的卓绝优越在血管下跳动,阿周那从未想象过有一天会遇到比他还要优秀的对手。

即使与持国百子针锋相对,阿周那也从未觉得如此难堪,因为他深知自身血脉的高贵,始终以高人一头的角度俯视着他们的斗争。

不存在的,绝对不存在的,即使那个人真的非常优秀,也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第三十六章 节日

恩奇都握住手中的神枪,低头擦拭着神枪锐利的锋芒。

他浅绿色的长发伴随动作微微晃荡,明亮的眸子收敛万千星光,此时正半阖着,打量最新获得的战利品。

这不是神祗输给他的打赌工具,而是从阿修罗那里夺取材料委托锻造神制作的武器,在它完成之后还没有一个主人使用它。

自从人间的神明因为各种理由与他结识,恩奇都被称为世外的野神——并非什么轻蔑的称号,纵使伟大如三大主神的湿婆,一开始同样为不上供奉的野神。

前段时间阿修罗肆虐,甚至有势弱的小神请求恩奇都的帮助。

赋予必胜信念的神枪正是这一次出行的收获。

恩奇都本身具有“枪”的概念,不需要外物的加持,他收获武器自然不是为了满足收集的欲望,因为想起家里有个孩子需要合适的练习工具,于是把它带了回来。

满足御主的一切需求,是一个合格的从者应该付出的义务。

何况迦尔纳还有小孩子身份的加持,反正恩奇都完全无法拒绝又乖又软的可爱幼崽。

迦尔纳此时早就起床完成早课,阅读从德罗纳老师手中借阅的典籍,然后正襟危坐地进行早食。

由于今日是迎接春季的节日,德罗纳特地给迦尔纳放了一天假让他去参加春日祭典。

迦尔纳对祭典的感触不深,他从小远离人群没有同龄的玩伴,没有度过几个正式的节日。

他本身不擅长享乐,满足欲望的要求相当低微,就算切实接近热闹欢腾的氛围中,心中所想的只有“原来是这样”,没有融入的心态。

“迦尔纳。”

他听到兄长在呼唤他。

恩奇都放下刚刚打磨好的神枪,看向随即出现在身边的幼童。

“今天不是休息吗?为什么不出去玩呢?”

纵使居住在远离人迹的山上,恩奇都也可以听到来自远方欢笑声。

想必正在进行一场非常快乐的活动吧。

“我想和哥哥多呆一会儿。”

迦尔纳对外界传来的声音恍若未闻,同样没有注意一旁万中无一的宝具,他的指尖轻轻拨弄恩奇都垂下的长发,一缕稍微缭乱的发丝在他手下变得平整,没有半点瑕疵。

他的个子比起五岁时要拔高不少,却仍旧是个孩子模样,稚气未脱的五官充斥着温柔与冰冷,交织在眼尾的深红下,很难看清他真正的情绪。

“那要不要一起出去呢?如果错过节日,就要再等一年了。”

恩奇都想起迦尔纳除去在德罗纳那里学习,剩下的时间常常闷在家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好像太过憋闷。

迦尔纳仅仅想和恩奇都多相处一段时间,无论地点发生怎样的变化都没有什么关系。

这自然是最好的安排。

来源于上古传说的胡里节(洒红节),人们早早做好准备,将鲜艳的花朵研磨成细密的粉末,等到节日当天相互挥洒,既是祝福也是捉弄。

在盛大的庆典上,无论任何种姓,无论身份高低,每个人去除隔阂互相玩闹,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

恩奇都牵住御主的小手,避免人群的拥挤导致他们分开,挥洒在空气中的各色粉末迎面而来,却没有沾染到二人的身上。

毕竟魔力放出的冲击力完全可以阻挡住外界的粉尘。

“原来是这样的节日。”

恩奇都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他这几年一直比较忙碌没有时间参与庆典,可不代表他不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

他们穿梭在人群之间,四周都是纵情歌舞嬉戏玩闹的青年们,让恩奇都想起一些久远的故事,想起每一个关于乌鲁克的庆典。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诸神混入人潮中参与热闹的欢庆,恩奇都与迦尔纳不算特别显眼,更深层的原因则是恩奇都不是真神,在人间不具有信仰。

“远方而来的客人啊,请为我们赐福。”

即使不显眼不代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几位明眸善睐的姑娘围在恩奇都身边献上花环,希冀能够得到祝福。

“祝愿你们能够幸福安康。”

回答她们的,是凝聚温柔笑意的美丽笑容。

头顶的花环布满了鲜艳的粉末,沾染到恩奇都的发间。

犹如春草般饱满的绿色出现更多鲜艳的色彩,浮动的绿眸辉映着斑斓的光辉。

不似人间的景象,仿佛眨眼睛便会逝去,因为太过光芒闪耀,让人不由怀疑所处的环境是否真实。

少女们忍不住怔忡片刻,等她们回过神时,那位美丽的神祗已经消失了。

恩奇都和迦尔纳一直向前走着,虽然前面是祭典的主场,人越来越多,只要接触到恩奇都,就像有无形的障碍,给他们让出一条不算狭窄的小路。

看着附近不分衣料好坏混杂在一起,形成无数道亮丽的光芒,在某一瞬间,恩奇都忽然回想起迦尔纳的小时候。

“你出生的那段时间,我其实想让你生活在城镇里接触人群,不过后来发现这样并不适合你的成长。”

迦尔纳眨眨眼睛,安静地聆听恩奇都的描述。

“因为人与人之间拥有阶级的隔阂,或高贵如黄金,或卑微如尘土,每个人必须固守在自己的阶级内不能做出逾越的行为。”

“我无法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但我不想让你受到影响。”

无论是高看亦或低视都是一种扭曲,恩奇都不想让迦尔纳体会到这种令人窒息的枷锁。

“如果这片土地上每一天能够像今天一样没有任何距离,那样就好了。”

他们把目光放在拥挤玩闹的人潮中,每个人脸上带着快乐的笑脸,分不清内在血脉高贵的程度,可又有什么关系,至少在这一刻,他们是平等的。

迦尔纳想起种姓低微无法学习梵天法宝而苦苦哀求德罗纳的师兄们,低声应和道。

“会有那一天的。”

“如果这是错误的话,需要一个人来改变,应该由我来创造一个真正平等的国度。”

他的表情是那样理所应当,平静地不像个孩子。

“你已经有未来的目标了吗?”

“我想,每个人生下来都会有他的责任和义务,哪怕卑微如尘埃,同样会有存在的理由。”

“而我能做到的,便是承载他们。”

近在咫尺欢笑的人群好像离他们远去了,歌舞声,尖叫声,一切消失殆尽,唯独剩下恩奇都半蹲下靠近他浅浅的呼吸声。

“可是这样会非常累的,把万民的信仰背负己身,很容易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深渊。”

迦尔纳的脸上流露出从容的镇定,就像每次在德罗纳门下获取胜利一样。

“没关系,哥哥,只要你待在我的身边,总有一天你会看到你想看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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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周那抬起头,朝身后的方向看去。

这突然的动作吓了正在玩耍的兄弟几人一跳。

“你看到什么了?”

坚战拍拍弟弟的肩膀,他们几个因为备受欢迎,身上基本上全是颜料。

即使为了保护王子们的安全没有让他们完全参与进去节日的游乐当中,民众的热情通过冲着他们努力挥洒的颜料也可以看出一二。

“不,没什么。”

阿周那的神色仍保持着疑惑和惊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令他不由自主朝人海中看去。

“只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

事实上,阿周那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没有见面,他同样清楚,是一个人散发的气息强烈地吸引着他。

心底流转的情绪说不上来具体的感官,他本能地遭受吸引,同样本能的为此感受到厌惧。

“也许只是你的错觉呢?这里人太多了,可能会让你觉得有人在看着你,不要想得太多。”

坚战以为弟弟是因为前段时间遭受老师的训斥而心情不好,才会变得敏感起来,阿周那是个好强的人,忍受不住胡思乱想也算正常。

“或许......吧。”

阿周那模棱两可地回答着兄长的安抚,恢复之前的神态不再看向人潮的聚集地,因为他知道,吸引他的那种感觉慢慢消失了。

“回去之后,母亲一定会为我们现在的样子大吃一惊。”

怖军没有察觉到兄长和弟弟之间的对话,沉浸在自己五彩斑斓怪里怪气的外貌里,还记得去年他们参加庆典时,贡蒂差点认不出他们惊讶的表情。

“可惜母亲最近身体不好,没办法陪着我们一起过节。”

阿周那微微一笑,原本有些怪异的心情回想起在王宫里等待他们回家的那个女人渐渐平息下去。

“上次阿周那首先被母亲认出来,这一次我一定要抢先,你可千万不要把你的标志长弓拿出来,让母亲好好猜猜我们到底是谁。”

阿周那失笑,对这个比起哥哥更像是弟弟的兄长完全没有办法。

他的眼神微微瞥向刚才凝视的那个角落,随即收回目光。

总有一天会见面的。

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如此笃信地对着他说道。

第三十七章 陪伴

迦尔纳举起手中的弓矢,遥遥朝远方射去。

他的动作是有些漫不经心的,因为他的眼睛没有紧盯着箭矢尽头的目标。

一朵花落了下来。

德罗纳捡起那朵贯穿花蕊的娇艳花朵,它依旧保持着美丽的形状。

仿佛它不是被箭矢刺穿,而是被风轻轻吻过。

“迦尔纳,你进步的很快。”

德罗纳毫不吝啬他的赞美,如同他每次见到弟子再次进步一样,然后话语一转。

“为什么不试试用活物作为目标呢?它们会让你更快地掌握弓法的诀窍。”

“如果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而是为了提高自己,我无法因为这样的个人的私欲将它们置之死地。”

迦尔纳放下弓箭,他现在不再处于幼童的年龄,随着年龄的增长身姿愈发挺拔,微风吹拂他耳边月白色的碎发,映衬得原本苍白的肤色更加透明。

日光下他肩披的金甲散发着柔润的光泽,无数光芒聚集在他的身上,如同他本身就是个高挂在天空中的发光体。

即使日日有这位弟子陪伴在身边,德罗纳仍然无法忽略这份荣耀与光芒,他时常觉得比起神的孩子迦尔纳更像一位高贵的王子,纵使这个孩子外在的表现神性高过人性。

“你的善良与原则超脱我的想象,但我希望,这些原则不会束缚到你未来的选择。”

“不要为我担忧,老师。”

面对授导他的恩师,哪怕是不擅于表达的迦尔纳,他的声音里始终充满了可亲的情感。

“我的兄长是自然的化身,哪怕是一条游鱼,一只飞鸟,对于我来说都是兄长珍惜的事物。”

因此他才不会除去满足口腹之欲外来伤害它们。

“可是对于敌人,我不会心慈手软,假如有人冒犯我的荣光,我就会刺穿他的心脏。”

“啊,迦尔纳,你果然是我最出色的弟子,我为你深深感到骄傲。”

德罗纳因为迦尔纳的回答微笑起来,他为迦尔纳做出正确的衡量而感到高兴。

“看来你很快就可以出师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你已经做到了最好的形态。”

德罗纳语气一顿,接着说道。

“有关于至高的绝学梵天法宝你已经学会,接下来的时间你只需要不断游历来增长见识,想必下次再见到你,你便成为了一位合格的英雄。”

迦尔纳无法理解老师让他外出的意义。

不过他遵从德罗纳的建议,不再侍奉在德罗纳身边,稍微整顿行装便离开了繁丽富贵的象城。

为了遮蔽与常人不同的白发与金甲,迦尔纳戴上连着兜帽的长衫,隐藏他异于常人的外貌。

他并不因为他的长相而自卑,亦不觉得与他人不同就会是错误的。

但为了融入人群中,体会他人的心态,迦尔纳甘愿被当做苦修的隐者,走进从不曾接近过的本我当中。

迦尔纳从婴儿时期被恩奇都收养,恩奇都对虽然对他极尽关怀,但那并非母亲般宽纵无度的宠溺,相反恩奇都的教导非常严格。

恩奇都让他学会了语言,学会怎么与他人相处,学会掌握自己的力量。

恩奇都不能替代迦尔纳的父母,他也无可替代,他是迦尔纳的兄长,是养育迦尔纳的教导人。

每次遇到什么重大事故,迦尔纳都会告诉恩奇都,可是这一次,迦尔纳选择了隐瞒。

这是迦尔纳的游历,他不希望恩奇都担心。

迦尔纳紧握住手中的神枪,脸上身上全是敌对者的血迹。

炎火温柔舔舐着受伤的部位,萦绕在少年修长的身躯,就像地面上冉冉升起全新的太阳。

在他脚下踩着没有生息的巨蛇尸体,它的多个脑袋垂落在地面上,再没有攻击迦尔纳时的威风。

充满毒性的蛇血喷溅到迦尔纳的肌肤上,即使有着炎火的保护,毒血仍旧在原本光洁的皮肤上留下狰狞的痕迹。

迦尔纳想要缓解毒血的痛楚,他接住一捧恒河的河水为自己稍作清理,冰凉的河水接触到毒血带来的伤口时,狰狞的伤疤随之消失。

他在低下头清理伤口的同时,感受到一个人的目光。

迦尔纳站在及膝的流水中,敏锐地抬起头,只有风的声音,没有发现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重新戴上兜帽,向远方的村庄走去。

隐世的村子接待了这位不知名的隐者,给予他住所和食物。

他们把杀死毒蛇的迦尔纳称之为英雄,热情地招待了他,这还是迦尔纳第一次深入接触他人的好意。

迦尔纳年纪尚小时常常因为与别人不同而遭受同龄人排斥,直到那些孩子看到恩奇都,才会故意接近迦尔纳希望能够多遇见恩奇都的身影。

迦尔纳没有真正的朋友,无法体会到与人相处的乐趣,孤冷残酷的性格仿佛一出生就刻在骨血里。

这也是为什么,德罗纳想让他去看看别的风景,改变他的心境。

告别隐世的村庄,迦尔纳的行迹遍布每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

每到一个地方,便会有人询问他的名字,因为迦尔纳总会为他们解决他们的苦恼。

“施舍的英雄啊,请告诉我们,你的姓名。”

迦尔纳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着给予他们需要的帮助。

等到他终于走到路的尽头,除去手中的武器他已经一无所有,点缀的金饰和珍贵的衣料通通消失,只剩下一件破烂不堪的斗篷。

斗篷上沾满了魔兽的鲜血,原本整洁光滑的衣料腐蚀出破败的痕迹。从未展现过的狼狈出现在迦尔纳身上,又使他变得前所未有的光辉。

迦尔纳静静地坐在树下,眯眼凝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遥遥相对的太阳毫不吝啬它的光与热,炽烈的阳光挥洒而下。

树荫为他遮挡住热烈的光芒,当他饥渴时,鲜美的野果便会恰到好处地掉落在他的掌心。

“我知道是你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哥哥。”

大树上出现一个端丽的影子,他坐在枝干上,朴素的白色长衫垂落在下方。

恩奇都一见迦尔纳就流露出柔软的笑容,于是迦尔纳忍不住同样勾了勾嘴角。

“我以为,我隐藏得够好了。”

恩奇都从树干轻巧跃下,在迦尔纳身边安稳坐下。

“在杀死毒蛇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哥哥的目光,那样的眼神,只有哥哥才会这么看着我。”

“不仅仅如此,路过的飞鸟,游弋的群鱼,啃食在青草的小鹿......都有着哥哥的气息,我知道你一直在暗地里跟随着我,并为此感到安心。”

迦尔纳伸出双手,轻轻拥抱住能给予他安定的方向。

就算他满身疲惫,看起来真是狼狈极了,他也知道对方绝不会为此远离他哪怕一分。

“你看到什么了吗?”

恩奇都的声音总是那样柔和,有种可以慰抚一切疲劳的魔力。

迦尔纳垂下眼眸,平静地回答道。

“众生皆苦。”

他走过无数的地方,看到的不是笑脸,更多的是哭泣。

但他没有办法解决他们的困苦,即使他布施金银,为他们解决魔兽的侵害,迦尔纳深知他的光辉不过只能照亮一时的黑暗,假若没有解决的办法,不过是为了表现自己施舍的心态的自我满足罢了。

“我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需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恩奇都偏过头看向从小被他养大的御主,他的脸上仍有着没有褪去的细密绒毛,象征着他还没有真正长大。

即使再怎么成熟,恩奇都依然记得刚学会走路的迦尔纳是怎么迈着跌跌撞撞的步伐奔向恩奇都的怀里。

“可是,我觉得我能做到的远远不够。”

迦尔纳的眼神中罕见地出现迷茫的神色,天青色的眸子沉淀着晦暗的光辉,在高树的阴影下显得愈发深沉。

“你不是说过了吗?在许久以前。”

恩奇都像是安慰一个迷失的孩子一样,像小时候那样摸摸迦尔纳的头发。

“你所拥有的器量,不是英雄的器量,而是王的器量,王能承载万物,唯有王的心之所向才能改变民众的意志,能让他们获得真正的幸福。”

“是这样啊,看来我能做到的还有很多,只不过,像我这样的人,可不可以做到哥哥口中那样理想的样子呢?”

“我会在你身边,去见证它们,总有一天,你所希望那些都会真正的实现。”

迦尔纳由衷地显现出温暖的笑容,眼底深处的阴影似微风拂去,然后浓浓的倦意不再压抑,浮现在身体的每处角落。

走了那么久的路程,因为想要多看一些没有见过的风景,迦尔纳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亦或许是终于回到了安稳的守护中,他终于可以不再漂泊,就像幼年每个深不见底的黑夜里,只要身边有那个人,他就会一直感觉到安心。

“稍微有点困了呢,哥哥。”

迟归的游子躺在兄长怀里,慢慢闭上眼睛。

耳边模糊不清的,是温柔的絮语。

“好好睡吧,我会在这里,直到等你醒来。”

第三十八章 针对

象城的夏日急促而漫长地降落了。

焦灼的空气散发着炎炎的热意,外出劳作的贫民们蒸腾的汗水浸透干涸的土地,滋养着勃勃生长的粮食。

炎热的天气没有影响到这座繁丽的城市,相反,因为俱卢王族的议会招揽到各地的贵族,每天都会有衣着繁复神态骄傲的贵族们带着仆役往来于象城之中。

过段时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随着俱卢族诸位王子们一天天长大,他们逐渐变得英俊高大,岁月授予他们超于常人的英武,可以轻易击败任意一个强大的武士。

作为展现王子们强大的平台,在他们将要成年之际,他们会在各地贵族面前一展技艺,突出他们多年学习武艺的结果。

比武的场地辽阔宽广,还没等人入场,台下早已被人群拥挤得水泄不通,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混杂在乌泱泱的人海中,饱怀期待的注视着王子们的驾临。

般度五子出现时,人群中马上引起一波热潮,尖叫般的欢呼响彻云霄,令稍后出场的难敌原本得意洋洋的面孔蒙上一层阴影。

难敌咬牙冷哼了一声,不再去看那群碍眼的兄弟。

毫无疑问,般度五子的表现非常优异,或许用“优异”二字甚至是对他们的看低,来源于父辈的神血让他们远超凡人——尤其是其中低眉拨动着弓弦阿周那。

关于弓箭的比试上,他是最耀眼无法忽略的明亮星光。

仿佛不用仔细观察目标,一旦阿周那举起长弓,伴随着箭鸣的呼啸声,他便一定会取得胜利。

许多次台下观察的群众们几乎没有看到弓矢的轨迹,下意识开始为注定胜利的般度三王子欢呼起来。

“阿周那!!!我们的三王子!!”

“胜利的荣光必定伴随在你的身侧!”

在欢呼的人群中,明明身处炎热的夏日,与人群格格不入戴着兜帽隐蔽在阴影中的两位青年正相互低声交谈。

“和迦尔纳一样,是用弓的高手呢。”

这是恩奇都仔细观察阿周那出箭的动作后得到的结论。

“他的弓术的确出众,但我想,现在远远达不到巅峰的程度。”

迦尔纳仰着头认真地注视着那个肌肤黝黑的少年,与他的苍白是相对的颜色,深沉的黑色带有神性吉祥的寓意。

“我对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因为说不出来那种异样的感觉是什么,迦尔纳露出沉思的表情。

迦尔纳对阿周那这个名字不算陌生,他听过老师提起过,听过象城的百姓的讨论赞美,可这些远远比不上亲自看他一眼带来的震动。

包裹住心脏为一半寒冰和一半火焰,既是冷酷又是热火般灼烈,从第一眼看到名为阿周那的王子,迦尔纳就注定要与他为敌。

杀了他?

不......

是击败他。

台上的王子们激烈地展现自己的武艺,高超的技艺引起台下的人群发出一阵阵激烈的高呼,他们大声呼唤着般度五子的名字,再也听不到持国百子支持者的声音。

王族的比赛中,阿周那赢得连续多场的魁首,他得到的呼声也是最多的。

当阿周那打败难敌之后,场上的欢呼达到了最高峰,人们高喊着阿周那的名字,更有激动者不觉热泪盈眶。

这是他们最出色的王子,整个王国捧在掌心的宠爱之人,哪怕阿周那让他们付出热血,他们同样心甘情愿为王子带来胜利。

此时,本应该陷入激烈狂欢的台下忽然出现了骚动。

一个人逆流着拥挤的人潮,缓缓向比武的场地接近。

他身着掩藏身形的长袍,兜帽很好的掩饰住所有的表情,只能看到阴影下方略微苍白的冷色调肌肤。

长袍的材质不算常见,虽然没有任何花纹,纤尘不染的衣料已经凸显布料的珍贵,却把神秘人衬托得更为冷淡,仿佛站立的不是一个会呼吸的活人,而是充满锐气的兵器。

神秘人轻轻一跃,犹如矫捷的羚羊,刹那间出现在比武的台地上。

本应该持续响起的高呼渐渐平息,他们瞠目结舌地看向突兀闯入的挑战者,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遵从于各个阶级的民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以下犯上之人。

“现在就投降吧,我刚刚看了你的身上,确定你赢不了我。”

饱含着少年气息的清越声线响彻整个练场,与属于年轻人柔和甜蜜的声调不同,他一开口,就引起全场的愤怒。

“你说什么?!”

听到弟弟被欺辱,性情最为爆裂的怖军首先引燃了怒火。

“这里可是王族的比试,若非出身王族,还请快点下台。”

坚战冷静地阻拦住已经拿出武器的弟弟,一边从容地开口,他的目光紧盯着这个不明身份的神秘人不放,察觉到长袍下面那份令人恐惧的威势。

台下不知何时响起了嘘声,在下面的观众看来,眼前的挑战者只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罢了。

长袍者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不知何时握紧了弓弦的阿周那。

“如果他没有身份,那便把我新攻打的邦国赠送给他,作为盎伽王,难道他没有资格去挑战你们吗?”

一旁兴味盎然看着般度王子吃瘪的难敌突然开口,处于欣赏的态度,更是不希望神秘人落于下风,他轻轻松松就把好不容易获得的封地赐予给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这让原本只盯着阿周那动作的年轻人偏了偏头,微微看向他的方向。

“我不需要你的好意。”

就连婉拒都透露出一股孤傲的生硬。

“我的国家正在建设,它很快就出现在你们面前,没有人可以否认我不是王族。”

“狡猾的说谎者,你竟敢冒犯王族的威严!”

怖军却不接受如此狡辩的说辞,他挣脱了兄长的禁锢,举起剑冲向冒犯者的头颅。

剑芒划过长袍的刹那,无数条锁链猛然从地底冲出,将他的身体缠绕捆绑。

怖军引以为傲的神力不起作用,他惊恐的每次挣扎只会让锁链越缠越紧。

“我不允许有其他人阻挡我弟弟的比试,所以抱歉,可能会让你没办法动弹一段时间。”

无视这个举动带来的巨大波动,恩奇都单手支撑在地面上,难得使用了一回天之锁。

“天哪!”

“这种武器不可能是人类拥有的吧?”

隐藏在暗处保护王子士兵们蠢蠢欲动想要发起进攻,作壁上观沉默不语的毗湿摩同样皱起了眉头。

这位久经征战的摄政王挥了挥手,示意躁动的士兵安静下来。

“我想,阿周那赢了的话,你就会放开怖军。”

毗湿摩对着不知名目的野神发出询问。

“无论输赢,只要比赛结束,我便会收回武器。”

“那样就好,阿周那,你接受对方的挑战吗?”

“我接受你的挑战。”

光华的王子低声应和着对手发出的作战要求,浮现了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

“哦?看起来你相信你不会输。”

迦尔纳收回注视着兄长的眼神,平淡地回应阿周那的对话,虽然他心底想的和对方耳中听到的是两个内容,也无法阻挡他雀跃的战意。

光华闪耀。

伴随魔力的放出,剧烈的炎火迸发在身体的每个角落,烈焰舔舐着少年修长的手指,能够轻易吸收他人生命之火的炽热,对于迦尔纳来说只是再温柔不过的伙伴。

遮盖住他的外貌的长袍化作了灰烬,比起刚才略显阴冷的朴素装容,内在的本质如同太阳般炽烈。

他的浑身上下,只有金红相织的色彩,金色的耳环,金色的盔甲,红色的火焰,浓郁夺目的光辉只有太阳能够相提并论,站在这样的存在面前,就连天授的英雄也略显黯淡。

迦尔纳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必定一战的对手身上,所以理所应当的没有看到高台上蒙着面纱端坐的年轻女性浑身颤抖起来,不可置信地紧盯着他的面容。

【我的孩子......再次回来了?】

分不清痛楚还是喜悦的情感在心中激荡,又因同室操戈流出痛苦的泪水。

【我真是罪孽深重的女人,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当初创造的苦难。】

“王后,不用担心,阿周那王子一定会胜利的。”

侍女以为她在担心儿子的安危,轻声安慰面露痛色的王后,却不知道她现在忍受的苦难早已超越了她所想象的程度。

“我相信......我的儿子一定能取得胜利。”

而台下,燃烧的烈火中,迦尔纳拿出了必胜的神枪。

在初次见面心底浮起的,是怎样的情绪呢?

迦尔纳清浅如镜的明眸倒映着王子震慑的面容。

想必双方的感受是相同的,因为许久以前,他们曾在一个子宫里居住,母亲的血脉将之相连。

记忆或许不会记得,灵魂却永不遗忘。

能够感受到吗?这种宿命的敌对感。

注定要生死一战的对手终于相遇了。

第三十九章 胜利

如果说迦尔纳是永恒不熄的炎火,那么阿周那则是撕裂万物的雷霆。

两人在宽阔的比武场上遥遥对峙,红色与蓝色相互碰撞,远远望去,仿佛可以看到电闪雷鸣的火花在空气中接触试探。

台下的观众已经被这奇异的景象逼迫得说不出声音,就连征战多年摄政王毗湿摩同样凝神仔细观看两人的反应。

阿周那抚摸着弓弦的手指蓄势待发,展现出他紧绷的态度,自从穿戴长袍的神秘人褪去一身伪装后,他的身体就开始忍不住战栗。

那不是害怕,既定的道路为英雄的他,并不会存在害怕这种心态。

阿周那只是有一点不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从最初的相遇开始,在看到迦尔纳与他完全不同的面孔,却犹如小时候注视着镜面里的自己一样,明明没有任何的笑容,但镜子里的“他”浮现出狰狞的笑脸。

纯粹的敌意在他内心跳跃,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黑”汹涌而出,不断试探着他本该克制职守的完美底线。

杀了他......

没有任何理由,眼前这个人非杀不可。

阿周那的本质在冰冷地诉说着埋藏在完美人格中真实且深不见底的黑暗。

迦尔纳却对阿周那心中涌动的心理活动查无所觉,他抖动手中的神枪,微微侧过身子,展现出如同寒冰雕刻的一半面容,然后冷静地开口说道。

“需不需要我让你几步,现在以你的实力,想要打败我应该很困难。”

“呵,少瞧不起人了,这一场战斗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阿周那沉声回答,高高举起手中的武器。

当阿周那拉起弓弦,投入魔力的弓箭幻化为千百枝长箭,齐齐地朝会场中心耀眼的红芒四周射去。

“是你先行吗?比起之前敷衍的比试,如今表现的样子总算还有一些气势。”

迦尔纳直面迎着密密麻麻近乎将视线遮隐的箭矢,晦暗地流露出一抹雀跃的笑意。

下一刻,无数跳跃的火光汹涌如激烈的浪潮,满天的红炎将整个比武场地吞噬,因为太过炽烈,几乎所有人在那一瞬间紧闭上双眼没办法注视他们的动向。

漫天的弓箭在烈火中燃烧,化为一道道橘红色的焰光,只有少许弓箭来到迦尔纳身边,被枪刃劈开。

阿周那极速向后退去,利用手中的长弓抵挡住闪现而来的迅击,弓与枪的碰撞发出激烈的嘶鸣声,强烈的斥力使各自后退一步。

然后,是更加激烈的交锋。

即使迦尔纳没有解放神枪的真名,仅是依靠神枪自身的锋利,阿周那握住的武器在相互攻击时仍受到部分损伤。

毕竟对于远程攻击的弓箭,对于近身作战更胜一筹的迦尔纳而言,阿周那要更加势弱一点。

“你的弓快要断了吧?使用这把武器,可是没办法赢我的。”

在武器的交鸣声中,阿周那听到对方似乎包含着嘲讽,其实不含任何寓意认真阐述着事实的话语。

双方同时丢下弓和枪,赤手空拳地在会场上进行搏斗起来。

“突然放下武器来减少阶职的差距么?还真是默契呢。”

恩奇都坐在可以俯瞰全景的楼墙上,不怎么担心御主的安危。

况且,以迦尔纳的实力,恩奇都用不着为他担心,假如另一个人使用阴险的招式,哪怕不用令咒,恩奇都也可以用超越时间的速度赶到御主身边。

他能看出他们并非随意做出的考虑,堪比从者的英雄一举一动都会给周围带来巨大破坏,围观的群众那么多,想要他们不受到伤害,只能减免兵器的使用。

普通人只能看到红蓝相织的雷与焰,对于动态视力超脱绝大部分从者的泥人而言,想要看清他们的动作不是一件为难的事情。

能在圣杯战争之外看到不亚于英灵决斗的搏击,实在是非常有意思的一次活动呢。

恩奇都的笑容隐没在素白的衣袍中,对下方试探的视线置之不理。

反正,盛大展开的狂宴中,宴会的主角可不是他。

即使身处战场,迦尔纳依旧可以冷静的思考如何应对阿周那的攻击,就算这是他第一次和人类对战。

不同于剑刃相交的嗡鸣,没有任何兵器的比试要更加危险。

比试着力量,比试着速度,比试着生与死的概念。

头骨,颈骨,心脏的位置,只要是致命的地方,都有可能遭受进攻,对方似乎并不认为这是荣誉的战斗,而是生死之间的屠杀。

阿周那不仅想要和迦尔纳一较高低,面对侵犯他荣光的入侵者,他更想杀死他。

雷火的轰鸣不绝于耳,迦尔纳挥开阿周那向他劈来的手,迅捷地发出回击。

电流划过月白的发梢,击穿了比赛的台地;赤焰灼烧了王子整洁的衣袖,露出深色的肌肤。

尚未决定胜负的斗争让每个观看的人神经紧绷,那些贵族们更是目接不暇,睁大眼睛生怕错过半点的进程。

他们此时不在乎谁胜谁负,只想好好看完这场精彩的比武,所有的阶级观念抛在脑后,无论是谁占上风,人群里都会引起一阵阵欢呼。

唯独保持优雅坐姿的王后额头上冷汗点点,面色发白摇摇欲坠的样子令周围的侍女担心不已。

“王后,需要休息吗?您身体不好,还是尽快回寝宫比较好。”

贡蒂抓紧了繁华的纱丽,逼迫眼睛仔细观看两个儿子的自相残杀。

丢失的大儿子,和养育在身边的小儿子,她无法为哪一个人的胜利而感到欣喜,只有悲痛泪水无法流淌不断在灵魂深处沉淀。

在把迦尔纳放逐到恒河的时候,贡蒂永远不会想到,再次见面的某一天,会以这样狼狈的样子开场。

“不......让我看完它们,我想知道结果。”

终于,最终的胜负显现了端倪。

迦尔纳的手紧紧扼住阿周那的脖子,稍微用力或许就会结束掉王子的性命,要是按照阿周那对他毫不隐晦的杀意,迦尔纳杀死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迦尔纳站到比武的台上,不是怀着杀死阿周那的念头来进行对决,而是为了遵从心底的呼唤。

迦尔纳松开自己强硬的动作,天青的眼底一派云淡风轻之色。

“看来,这场战斗是我赢了。”

阿周那没有说话,看向差一点刺穿迦尔纳心脏的手。即使进攻被迦尔纳完全抵挡下来,他也能体会到以为可以杀死他的瞬间,那种不可言喻的快乐。

很奇怪......本应该完美的他,为什么会对杀死这个人有着扭曲的执着。

四周悄无声息的安静,接着就是爆发的高呼,可惜这一次的欢呼声不是给予他们敬爱的三王子,而是打败阿周那的胜利者。

阿周那没有注意他人失望的眼神,压制住心底蔓延的“黑”。

再次睁开眼睛,光华的王子恢复了本有的冷静,源源不断的杀戮念头逐渐平息,不,是被压抑到更深处无法直视的地方。

“下一次,我绝不会输给你。”

“我想,下一次再见面,你一定会变得更强。不过我是不会畏惧与你战斗,然后再次取得胜利。”

迦尔纳不明白为什么这句夸奖让王子的脸色更难看了,更无法理解他是怎么从一张黝黑看不清五官的脸上看出那么多情绪。

他只觉得心脏隐蔽的位置如释重负地松一口气,好像许久未能完成的心结悄然打开,没有任何遗憾存在。

挑战结束后,迦尔纳也没有继续呆下去的理由。

在他将要离开时,他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男声。

“喂,你叫什么名字?”

迦尔纳回过头,看到持国长子难敌不知何时走向了他。

“迦尔纳。”

“你真的不想当我的盎伽王吗?我欣赏你的武艺,如果留在象城,你会继续发光发热,未来不可限量。”

难敌一看到迦尔纳便觉得欣喜,倒不是因为他让般度五子吃瘪,而是更深层次的欣赏,想要把他当做左膀右臂来看待。

他拥有的悍将很多,他也不缺乏他们的忠诚,可是他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当看到与天空辉映属于地面的太阳,难敌终于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东西。

迦尔纳摇摇头,再次拒绝了他。

“过段时间,我就会离开象城,不过还是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看重。”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

“如果未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会尽可能给予你帮助,只要不违反任何道义。”

在这片把誓言看得非常重要的土地上,迦尔纳的话可谓把难敌放在相当重视的位置,得到了这句诺言,难敌面上的阴云随之散去。

“希望不久以后,可以看到你的国家。”

一向说不出什么好话的难敌难得表明了祝福。

【不过,这应该是我当王以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应该算是外交了吧。】

完全忽略还有般度五子阻挡他登上王位,难敌还做着成王的美梦。

要不是迦尔纳已经不再出现视线之中,他连怎样外交都想好了。

第四十章 黑天

盛放的红莲绵延河流向上伸展,舒展娇艳的花瓣,远远望去好似河面燃起绯红的焰火。

依河而生的渔民们唱着迟归的渔歌,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

沿着淡金色的流水一直看去,便会看到一座王城的倒影。

洁白的城市散发着柔和的光辉,绿树和鲜花将它围绕。它就像一只默然停留的白色大鸟,保护着需要庇护奔赴而来的国民。

一年以前,那里曾经是荒无人烟的孤地,什么也不存在。

在不明就里的普通人眼中,这座突然伫立的王城堪比神迹般神奇,是他们信仰的传说之城。

事实上,神秘尚未消退的神古时代,想要拜托精通建筑的土妖精打造一座城市对于恩奇都而言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况且她们都很喜欢恩奇都。

土妖精擅于伪装,不轻易出现在人类面前,只有夜晚悄悄来临才会不声不响地进行城市的改装,堪比魔术的建造能力不拘泥于任何材质和地形,她们都可以创造出精致美丽的风格建筑。

“谢谢你们能够帮助我们,真是辛苦了。”

聆听围绕在王城的潺潺流水,微闭的双眼睁开,英灵轻轻一笑,浅绿色的瞳眸使他的眼神愈加柔软。

他拿起一枚枚饱满的浆果,递给不足他手掌大小的妖精手中。

妖精们抖动翅膀,开心地接受恩奇都的礼物,围坐在一旁分享美味的食物。

这些害羞的精灵们和未来亚瑟王时期没有什么区别,同样不喜欢见人。恩奇都有过照顾妖精的经历,而且自身与森林大地联系紧密,因此能够获得她们的好感。

不过,一旦恩奇都身边出现其他人,妖精们会立刻隐藏身影,哪怕沾染恩奇都气息的迦尔纳每次见兄长时也只能听到羞怯的尖叫声。

于是迦尔纳顺理成章地将这些土妖精看做没有形状的尖叫怪了。

王城建造好之后,妖精依旧留下来打理城市内部,恩奇都知道她们更喜欢热闹的环境,让她们自己选择。

妖精们在吃饱喝足之后依偎在一起窃窃低语,友好地与朋友们互相交流,这样的情景恩奇都见过无数次,甚至在亚瑟的城堡时她们都是这样相处的。

以往恩奇都不会打扰这种相处方式,这一次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恩奇都的视线朝看不到的尽头望去,庭院里只有葱葱茂盛的新绿,看不到异常之处。

或许说那并非心不在焉,而是恩奇都察觉到什么,他的气息感知早已将整个王城笼罩,他的确感知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附近徘徊。

是从者吗?还是英雄之类的强者?

在没有确实侵犯领地之前,恩奇都没有办法察觉来者的身份。

“你们先回去吧,现在我的位置并不安全。”

恩奇都收回凛然的眼神,温柔地回应被他的气势刺激得不知所措的小家伙们。

在妖精全部离开后,他感知到那份气息越靠越近,看来对方并不是无意路过,甚至他的目标就是恩奇都。

庭院外忽然响起悦耳的笛声,悠长清脆的笛曲直冲云霄,哪怕不用仔细去倾听,也会被这奥妙动人的乐曲所吸引。

但能听到音乐的只有恩奇都,在这个空间内,每个人的时间停滞不前,默然呆滞在原来的位置。

这并非人力可以做到的事情,就算普通的神明也无法傲慢地决定他人的时间流转,现在轻易地被一支笛子而改变。

半倚在庭院的墙上是一位年纪尚轻的少年,他神态悠闲,一双莲花妙目伴随着曲声愉快地眯起,勾勒出俏皮自得的模样。

少年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华贵的装饰,唯有手中的金笛和发间点缀的鲜艳孔雀翎昭显着不凡来历。除去出其俊美的长相,他和一般玩耍的牧童没有什么区别,包括显露的气势同样的温和。

“很好听的曲子。”

恩奇都的脸上浮现出赞叹的表情,同时不被显露隐藏在衣底的肌肉紧绷成合适战斗的状态。

“试问,阁下的名字是什么?”

笛声暂歇,少年的眼眸似莲花舒展,刹那间可以看到星辰万物,显现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少年的眼睛既像婴儿般纯洁无垢,又充斥着悲悯且冷酷的神性,即使张开双眼,他的眼睛总是保持着微微下垂的样子,就像寺庙里供奉的神佛。

“我的名字是奎师那(黑天)。”

当他毫不避讳表现出属于同龄人应有的神态,似乎又吹散了眼中关于身心不合的异样。

“我的牧牛走丢了,它一定是走到了这里,于是想要过来找一找它。”

奎师那赤足踩在了地面上,左顾右盼的样子好似真的在寻找丢失的牧牛。

“我想,它应该没有出现在这里,如果有其他生物进来,我会发现异常。”

恩奇都试探性地感知四周的环境,没有发现少年口中所说的牧牛,他也不可能相信一个可以停止时间的神会没办法找到他的所有物。

何况,随着对方的靠近,那种危险的感知更敏锐了......

明明没有四目相对,恩奇都仍可以深刻体会到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他,分不清是恶意还是善意。

不远处的地方,是迦尔纳的居所。

绝对不能让这么危险的人物靠近御主才行。

“不,我的牛需要的东西和普通的牛不同,我走遍了许多的地方,只有在你这里发现了它的痕迹。”

恩奇都疑惑地看向保持微笑的牧牛者,即使早就知道他的来历不同凡响,也无法理解这句话语的意义。

因为没有感受到奎师那的敌意,恩奇都抿一下唇,收敛住自身属于武器的锐利姿态。

“那它想要什么东西呢?”

“正法。”

优雅温柔的声音平静地诉说一个动人的词汇,莲花眼的少年抬起犹如花瓣绽放的眼眸,瞳仁深黑,因此看不到任何欲望波动。

“它与我都为追寻正法而来,只有正法才是我们的栖息地,可惜人们已经遗忘了正法的存在,到处充满了罪恶和斗争。”

世间的恶战胜了世间的善,就不会有正法诞生,邪魔滋生,道德紊乱,如果不加以阻止,人理烧却的危机很快就要出现在本不应该毁灭的时代当中。

作为守护世界的监管者,少年具有将它拨乱反正的责任。

正如既定的剧本那样,这个世界的黑暗面逐渐吞噬仅剩的光明,原本沉眠的魔兽纷纷苏醒,伤害着无辜的平民。但上位者对此一无所知,或者不屑一顾,沉湎于权利斗争的梦境之中。

阴云笼罩的黑暗里,哪怕出现一丝光辉也会亦如烈阳般灼目。

何况那并非触手即逝的丝丝光线,而是真正的太阳。它降落在无尽的暗色里散发着光与热,为找不到方向遭受唾弃的底层居民遮挡住风雨和阴霾。

然而这些本不应该出现在现实之中,他很清楚的明白,有人改变了未来。

奎师那满是神光的眼眸深深地看向拥有特殊气息笼罩无法看到本相的恩奇都。

“只有这个国家笼罩的地方,没有魔兽,没有战乱,没有歧视。”

少年每走一处地方,听到的永远是欢声笑语,人人称赞这个国家的建设者们,他们虔诚供奉的不是神明而是君主。

不用神的指引,正法的气息已经在这里弥漫,能够得到这样的结果,即使把君主的位置放在神祗之前,也是君主应该获得的赞扬。

“这些事情,难道不是合格的王者应该做的事情吗?”

恩奇都略微皱起眉头,在经历过陪伴数任王者的珍贵时光后,他已经认定将民众幸福放在己任的王才可以承担国家的重任。

为民众驱逐伤害,保卫疆土,让每个人的脸上出现笑脸,哪怕他们离开了国土,也能自豪地高声喊出自己国家的名字。

即使无法完全做到,也应该把它们当做终身的目标。

奎师那因为这句话怔忡片刻,然后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虽然无法看透你的本质,但你出现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盖亚封锁住恩奇都天之锁的内在让众神无法看透,没有回归主神身份的神子同样不能强行突破盖亚的界限。

不过他早就看出恩奇都掌握改变因果的力量,本应该出现在象城追随难敌的迦尔纳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又如何呢?

少年漫不经心地想。

一切故事的发生都是有理由的,即便因为干扰出现了转移,仍然是故事不可或缺的一角。

就算回归本我,让那个只留存神性没有人性的主神去判断,他同样会做出相似的决定吧。

如此说来,他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缘由了。

“唔,暂停的时间差不多够久了,该让他们清醒起来了。”

奎师那轻点手中的金笛,一道细微的嗡鸣声在空寂的庭院中响起,然后一切变得鲜活起来。

侍从们揉动长时间没有眨眼干涩的眼睛,迷茫地向四处望去。

他们没有发现,看守的庭院中除了恩奇都还有一个面露顽皮笑容的可爱少年。

“让我想想,失去了迦尔纳,我该怎么去解决后面发生的问题,阿周那可是个很难点醒的固执家伙,我得好好刺激他一下帮助来他成长。”

“你是说象城的王子?”

这个名字太过熟悉,将御主的名字与他并列,令恩奇都有些意外。

“他是我将来要辅佐的人哦。”

奎师那的笑容让人很难理解,由于酒窝里盛放的笑意太过甜蜜,顿时显现得虚假起来。

象城里般度和持国两个派别竞争激烈到恩奇都亦有所耳闻,再加上一个神明的化身参与进去,不用想象也可以知道将来的场面有多混乱。

恩奇都默默作出决定,只要不波及到他们这个国家,还是让迦尔纳远离这些纷端比较好。

“要不是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其实真想再看看关于这个国家的未来,不过可惜......”

那一瞬间出现的波动在片刻中平息,奎师那平静地颔首,转头对向空无一物的树林深处。

一只白色的乳牛凭空出现在草丛中,有些不适应地摇了摇头,然后温顺地啃食着新冒的嫩草。

“我的牛找到了。”

第四十一章 公主

“般度的王子们都去世了?”

恩奇都没想到再次听到阿周那的消息是这样子的结果。

“据说是居住的宫殿着火,火势太大,他们没有逃出来。不过我想,他们肯定还活着。”

迦尔纳也不相信能在他的炎火中毫发无伤的阿周那居然死在普通的火焰中,不过是想和兄长一起分享信息罢了。

“在我们走之前,持国和般度已经势同水火,看来他们国家这一次又是内乱了。”

阿周那可是活着便堪比英灵的人物,况且有一位神明的化身将要辅佐他,就算恩奇都相信肌肤黝黑的青年会死在火海里,名为奎师那的神子也会有能力救活他。

可是,想必脱离了王宫之后,般度王子们想要再次争夺势力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在宣布般度族的死讯后,俱卢族在这段时间内差不多完全将国家掌握在手中。”

迦尔纳顿了顿,继续说道。

“持国的长子难敌前不久向我特派使者呈交交好的拜帖,如果不出意外,半个月以后他便会出使我们的国家。”

“看来他对你真的非常看重啊,毕竟,以我们国家的强度还是比不上如今的象城。”

“对于我来说,他只是一个我给过承诺需要兑现诺言的人。”

迦尔纳关于象城的感情仅是生活过数年学习技艺的地方,除去这些,象城的统治者们发生什么情况他其实不怎么在意。

自从建立了国家之后,他的重心放在家国之中,恩奇都与他不存在权利争夺的矛盾,迦尔纳自然无法理解双方的矛盾。

象城因为接连不断的内政问题持续衰减着,迦尔纳的国家却如冉冉升起的明星愈发强盛,在周围的国家引起巨大的轰动。

这也是为什么难敌急于与迦尔纳外交,恐怕不仅仅是欣赏迦尔纳的武力,他对伽罗国的上升趋势同样具有信心。

恩奇都所担忧的外交干扰没有出现,崇尚实力的神古时期,只要一个国家足够强大,哪怕它足够冷漠,仍不会缺少附庸。

“哥哥,半个月以后许多国王会来我们国家做客,你要来参加吗?”

迦尔纳没有继续深谈象城发生的话题,转而关注不久之后将要举行的盛宴,但没想到兄长颇为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认真地拒绝了他。

“等到宴会开始时你就知道,这次的中心在于你,如果我出现反而会打扰到你。”

不出所料的话,这次聚会会出现许多美丽的公主,她们的目标是伽罗国的王,迦尔纳。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未婚妻的迦尔纳是最合适的联姻人选。

在内在仍存兽性的恩奇都看来,这是最正常不过的生物本能。

迦尔纳在成人的道路中迈进了一步,已经到达繁衍的年龄。何况他年少有为,又是一个国家的主人,成为诸多国王联姻的首选对象并不令人意外。

恩奇都不是什么谈恋爱的专家,实际上他本人更不算明白“爱”这种东西,唯独喜欢过的女性只有沙姆哈特。

恩奇都并不能将和沙姆哈特的感情称之为男女之爱,本质上这种情感更为扭曲,就像继承沙姆哈特的外貌那样,他始终认为沙姆哈特与他是相互的一部分。

所以,他很遗憾地表示没办法给予御主技术上的支持,还是不要添乱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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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师那,你确定要这样做可以达到我们的目的?”

阿周那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哪怕面对的是他极为尊重的人,他也无法压抑住对这件事情的烦恼。

镜中婀娜多姿的少女开口的声音却是男性的语气和音调,本该天真无邪惹人怜爱的面容随着下巴高昂地抬起,脸上的神态不属于女性般的柔软,反而具有些许盛气凌人的压迫感。

“她”身着深蓝色的纱丽,起伏的长裙掩饰住平坦的胸部曲线,显得身姿纤细,骨骼柔软。

从未修饰过的面部出现了得宜的妆容,深邃的眼睛勾勒出精致的眼线,吉祥的黑肤衬托出盈盈的眼波,举手投足之间手臂上璀璨的金饰叮当作响,使她的气质既魅惑又高贵。

不会有人相信,在早上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

“帕斯,相信我。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其他人认出你的身份。”

莲花眼青年的笑容极为真诚,让阿周那不得不选择信任这位陪伴着他的良师益友。

他别扭地整理缠绕在发间妆点短发的蓝色薄纱,看不出镜面里的他有半点过去英姿勃发的影子。

阿周那微敛住刹帝利武士锐气血腥的眼神,注视着陌生的自己,发出沉闷的喃喃低语。

“伽罗国......真的有治疗母亲的方法吗?”

虽然因为大火逃离王宫,侥幸活下来的五人却没有保护好他们的母亲,浓烟带走她的意识,贡蒂王后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唯一可以拯救她的办法只有纯洁无垢的太初之水,相传奇迹似的建立国家的伽罗国就拥有这样的宝物,放置在河流的尽头中,使极易凋谢的红莲花可以四季盛放,永不凋零。

想要接近伽罗国的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借用不久众王献女的时机混淆进去,是阿周那仅有的机会。

阿周那扮演的,是一个地位高贵的“公主”。

诸国林立,大大小小的国家混杂在广袤的土地上,出现一位陌生小国公主,并不会引起他人的关注。

如果可以得到伽罗国的帮助是最好的结果,假如遭受拒绝,他会乘着混乱时期夺取太初之水,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方法,母亲都可以得到救治。

显然,这个主意绝不是阿周那能想出来的。他宁愿不管不顾直接闯进去夺取太初之水,不管会有多么危险,至少保存了刹帝利的尊严,可惜被奎师那一票否决。

帝师义正言辞地讲述了鲁莽行事的后果及灾难,然后拿出恰好适合阿周那的绝妙女装,等阿周那回过神来他的妆容都已经在奎师那的巧手下处理妥当了。

特别是端坐在象征高贵身份华丽的牛车上,浑身不适的阿周那看向那个为他驾驶牛车略显雀跃的背影,总觉得某些地方不太对劲。

芬芳扑鼻的香粉萦绕在身体上,座位四周铺满了气息浓郁的鲜花,还要维持住贵族少女人设的矜贵优雅,过于刺鼻的香气使阿周那的脑子晕晕乎乎连路都看不清楚,自然没办法分出心神考虑奎师那的险恶用意。

直到提着裙子脚踏实地踩在伽罗国国土的范围内,不用再享受那可怕的公主级待遇,他终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以前觉得喜欢鲜花的美人十分可爱,现在想想,花还是少一点比较好。

“当你成功拿到太初之水,我会在这里接应你。”

“您不陪同我一起去吗?”

“这个国家有一个人可以识别我的身份,我不能离他太近。”

奎师那伸出手,细心地为黑发黑肤的少女整理好凌乱的衣冠。

当他将少女纠结的发丝重新归于顺滑的时候,手中幻化出一朵浅蓝色的小花戴在阿周那头上,就像完成了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满意的点了点头。

即使嘴上说着忍辱负重,其实内心根本就是乐此不疲吧。

看到阿周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奎师那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噗......哈哈,我真的不是故意想笑的,咳咳,实在是忍了很久。”

奎师那单手握拳,拼命忍住大笑带来止不住的咳嗽声,幸亏他长着一副出奇讨喜的俊朗外表,要不然肯定会被路过的人当成莫名其妙的疯子。

“比起之前的样子,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更加可爱。”

阿周那意识到,即使是无所不能的奎师那,当他出现不靠谱的情况,恐怕会比一般人带来的影响要严重得多。

还没等反悔的话说出口,奎师那摆摆手,扬起鞭子就把牛车赶远了。

“加油,我先走了,等到你把太初之水带出来,我自然会出现来接应你。”

被他留下来衣着单薄的高挑少女直愣愣地看着绝对不是寻常速度迅速消失的车驾,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胃。

“她”咬咬牙,迈着与平时截然相反的细碎步伐走进这个神秘的国家。

伽罗在梵语中是一种香料的名字,事实上不适合作为国家的称呼。在国家成立的初期,这里没有任何的名字,就连国家的君主没有好好想过该如何定下称号,后来国境内生长着许多适合交易的伽罗木,往来的商人干脆就以这个名字来认定地点,一直传承了下去。

听起来国家的成立像是玩笑一样不足为惧,可怕的是,它发展的速度超脱大部分想要看笑话的人的想象,迅速茁壮成长起来。

紧闭的国门第一次敞开它的怀抱,洁白的城市在世人眼中遥遥辉映,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往来的陌生男性有很多,更多的是适龄女性。

阿周那一开始没有注意身边人的目光,打量着笔直的街道,贯穿街道的河流上开满了娇艳的红莲,只要稍微伸手就可以触碰到柔嫩的花瓣。

不过红莲作为伽罗国的圣花,没有人会随意采摘它们。

等到阿周那心中规划好逃跑的路线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少女性看他的神色相当不善。

由于在场诸位同性基本上全是对手,擦肩而过的妙龄美女充满敌意的眼神打量着突然出现的黑肤美人,暗自做出比较。

身高太高了,胸也太平了。嗯,好像没有什么威胁。

阿周那是一个很擅于钻牛角尖的人。

他总是纠结一些奇怪的问题,不仅会以战士的准则严格要求自己,而且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做到完美。即便成为女性,这份苛求不会出现半点转移。

阿周那从未体验过类似的感受,天授的英雄出生起就饱受异性的爱戴,哪怕是个小屁孩同样会有小姑娘争着抢着要和他一起玩,没想到伪装成女孩子之后,她们更多的是用眼神嘲笑他没有胸。

简直是......屈辱极了。

阿周那倒是很想不管不顾地显露出阴暗面好好发泄一下躁动的情绪,可惜平时被他镇压不甘不愿想要出来的黑色人格现在安静如鸡,生怕主人格想不开让他代替女装的命运。

憋屈的般度三公主本着武者的信念不和女性计较,但他又是追求完美的英雄,哪怕男性的角度看来完全不是问题,女性的她可不接受本身的不完美。

拘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伴随着少女潋滟的眸光消散殆尽,她的笑容自信而魅惑,高傲中不失柔美的力度。

一时之间所有的美人在她面前黯然失色,这份压迫性的美丽强势地凸显,再苛责的目光无法朝她看去。

就算是比美,我娜娜子也是你们当中的最美之人。

第四十二章 魅惑

粼粼的月色洒在宽阔的河岸,与河水辉映出淡蓝色的光芒,映照在恩奇都的眼中,将他浅绿色的眼睛染成夜色般深邃的鸢蓝。

涉水的群鹿低下头,温顺地饮用着流动的河水,耳朵灵敏地接收四面传来声响,以此躲避凶猛的狩猎者。

不过宁静的夜色里,所有事物都是静悄悄的,就连虫鸣都消失痕迹,恩奇都不觉得这种安静是枯燥的,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关于森林的生活。

与之相对的是,远处的建筑明亮如昼日,即使不用感知也能感受到热闹的氛围。

“你们也可以去看看呀,反正他们看不到你们。”

恩奇都弯弯眼睛,对着星星点灯的微光说道。缠绕在他四周如坠落星辰的光辉在他眼中其实是一只只漂亮可爱的精灵。

妖精是不耐寂寞的种族,却依然会陪伴恩奇都害怕他孤单,不过恩奇都更希望她们能不用顾及到他去好好玩耍。

光点牵引着他的手,想要让他一起参与进去。

恩奇都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风里传来的气息令他忍不住侧目向一个方向看去。

不仅仅是魔力的波动,树与树之间无声的交流已经将一些信息带回到他的身边。

最近伽罗来往的人很多,出现陌生人不是什么特殊的情况,不过他所处的位置属于不可轻易进入的禁区。

因为这里是妖精们的栖息地,她们需要干净的水源和充足的地脉灵力才能生活,作为帮助建造城市的感谢,恩奇都找到了水之精华放置在水源中,提供妖精的力量。

任何驳杂的力量都会可能破坏这一份得之不易的和谐,虽没有勒令禁止其他人闯入,森林的结界也会阻拦不怀好意的擅入者们。

能够穿过森林的结界来到深处的隐藏之地,足够说明实力不容小觑。

那并非普通人的气息,反而更像英灵之类的特殊存在,因此在深沉的夜晚尤为明显起来,不需要恩奇都提醒,在自己居住地更敏锐的妖精已经自发地躲避起来。

是向他宣战么?

恩奇都自然而然地闪现出这个想法,身体虽然没有动作,原本流露而出的柔软笑容却已经完全收敛。

或许是对面的人不知道恩奇都具有如同大地般独特而深远的感知力,并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行踪,在恩奇都眼中,无论对方隐藏到哪里,他都可以轻易发现行踪。

奇怪的是,他察觉到有一丝隐约的熟悉,还没等他具体想明白突如其来的微妙时,他便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沙哑女声。

“女人吗?”

依水而坐的绿发少年的确长着一副过于精致的长相,五官柔和分辨不出性别,何况他的长发非常有欺骗性,垂落在腰间的长发伴随着回头望去的动作微微晃动,像极了游落在人间不谙世事的天女。

仅仅凭借第一印象,恩奇都给人的感觉绝非是自身实力的强横。无论是纤细的身姿,还是中性的相貌,都无法让他人联系到他更深沉的本质当中。

假如光线再明亮一点,或许可以看出他的手脚的关节并不如一般女孩子那样纤细无力,充满了力量感。

不过恩奇都不在意性别上的问题,他的视线越过深邃的黑暗,定睛看向隐藏在重重树影里的......少女?

从外观看,那确实是一位无比美丽的女性。

黝黑的肤色无法掩饰端正到清艳的五官,细碎的发丝修饰脸上些许英朗的线条,精致的妆容很好的突出那双蕴含着浓艳色彩的深色眼睛,本该强势让人颇觉压力的气势转化为惊心动魄的妩媚。

倚靠在枝桠间的少女一举一动间充满了浑然的贵气,连带着唇齿间略显戏谑的笑容亦不显轻浮。

她一身蓝色的纱丽,在皑皑的明月下熠熠生辉,犹如一颗高贵的宝石,颈间本该点缀美貌繁复金饰相称之下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亮眼。

她不像一位普通的贵族少女,倒更像真正的公主。

如同恩奇都的外貌那样,她的样子同样非常具有欺骗性,哪怕不需要接近便可以察觉到的魔力流动在二人之间徘徊,远超出一般从者的实力范围,从表面上来看,其实很难察觉到她的危险。

“请止步于此。”

温文尔雅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强硬命令的口吻,却有着不容忽略的强烈气势。

绿发少年站立起来,这令树上便于观察的少女眯了眯双眼,她终于看到在朦胧的月光下呈现中性姿态的少年真正的性别。

与恩奇都的反应相同,女性,不,伪装成女性的般度三王子心底莫名感觉到微妙的熟悉。

这般特殊的人物,他只要见过就一定过目不忘,即使是对方刻意掩饰了身份。

阿周那回想不起来与之相关的细节,但是,他可清楚的知道,建造伽罗的王正是曾经打败过他的迦尔纳,或许,他极其可能就是那天跟在迦尔纳身边的神秘人。

女装的意义便是不正面交锋,况且阿周那没有把握可以在不惊动他人的前提下与恩奇都交锋。

复杂的思绪一闪而过,面对眼前的困境,阿周那依靠着自身的直觉,做出了一个特殊的选择。

少女面容上的笑容更盛,仿佛没有听见下方的拒绝。

“王宫里太吵了,我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多待一会。”

其实是混不进去,没想到守备太过森严,他在晚宴的第一关就因为没有受到邀请而被拦了下来。

在尝试过许多办法最终发现设计安保的迦尔纳太过强迫死板一点漏动没有给他留下,除去记仇的小本本上又记一条下杀死迦尔纳的理由,他只好选择另一个更危险的办法来达到目的。

硬闯入森林结界,前往河流尽头的水源处,他相信能够解救母亲的原初之水必然会在水源的位置。

可惜,在此之前,需要解决的困难仍旧非常棘手。毕竟是偷取别人的东西,违背了武士的道义,他不可能更加卑鄙下去,如果站在女性的角度上需要获得想要的东西......阿周那觉得自己好像悟出了某些道理。

恩奇都自然不会相信这位陌生女性的只言片语,虽然经过了亚瑟时代骑士精神的洗礼,始终对异性保持尊重,可他不会因此小看她们,毕竟桂妮薇儿成为女王这段历史在他看来还是不算久远的回忆。

当看到她从树上跃下时,恩奇都明白她不打算接受他的劝阻,调动浑身上下的魔力做好了出战的准备。

果然,越发地靠近了。

极速运行的魔力震荡着,以至于柔软的发丝一改平时的温顺向后方拂去,恩奇都的绿眸闪烁,忽而想到了什么,从时间上刹那涌现的宛若巨兽般恐怖的压力逐渐消散。

交错的绿叶簌簌发出声响,仿佛用一种难以察觉的语言发出交流,树的影子晃动在洁白的衣衫间,似乎在安抚他的情绪。

【我没有激动,不过稍微有点得意忘形,忘记现在在森林里,差点伤害到你们。】

不需要语言,森林会听到恩奇都内心的歉意。

不能让不怀好意的人伤害到妖精们,一直抱着这样想法的恩奇都忘记了他脚下土地禁受不起魔力涌动的摧残,要是不管不顾,森林就会遭到破坏。

原本可以简单解决的问题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毕竟森林才是应该放在首要的地位中。

眨眼的功夫,那位奇怪的少女已经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刚才,是生气了吗?”

少女压低的声线十分沙哑迷人,让人忽略这沙哑的音调更加偏向中性,就算奎师那都要赞叹的练习效果,足矣看出为了追求没有任何瑕疵,来自般度的三王子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躲藏在明媚笑容下的真正阴影里,是更为冷静的观察,阿周那能精确的察觉到实力之间的差距,尚未走向巅峰的英雄面对近乎天花板级别的从者,他清楚的明白,毫无胜算可言。

“生气?”

恩奇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得到这个结论,在恩奇都看来,不过是正常的解决隐患而已。

“因为我将你的性别看错了,所以你要赶我走,我不肯答应,你就生气了。”

委屈的表情毫不做作地浮现在面上,那份强势的气势瞬间变成了楚楚可怜,如同真的受到什么误会一样。

按照这样的逻辑,完全能说得通呢!

连恩奇都也开始迷惑,突然对一个女孩子表现出威慑力是不是太过分,纵使她的实力不弱于英灵,甚至可以打开结界。

看她的样子,并没有敌意,或许是他猜错了,毕竟恩奇都其实不擅长将人往坏处里想。

“我对性别的问题没有那么在意,不过很抱歉,把你当成一个别有目的的闯入者了。”

少女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盈盈的目光流转在潺潺的流水当中,晶莹的水波里能够轻易看见反射月光的一团星芒,没有融入河水中。

加油,你可以的,阿周那。

再努力一点,太初之水就要到手了。

第四十三章 揭穿

水泽的光辉映射出岸上的二人模糊的倒影,在水底虚无的月亮中形成若隐若现的画面。

无法听到多余声音的静谧与柔美的画面相互构造,森林与水汽为它拂上一层朦胧的薄雾,显得无比虚幻美丽,犹如身处于睡梦之中。

妖精们大概是想要躲避新到的客人,恩奇都注意了几次还没有出来,不过她们都非常喜欢热闹的氛围,大概借着机会偷偷去宴会里玩耍了。

恩奇都将视线放在戏水的少女身上。

她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触碰着水面,细长的手指泛起阵阵涟漪,那实在是很适合拉弓的手,令人不由猜测她在弓术上是否颇有建树。

越接近神代,出色的英雄数量越密集,甚至会出现活着的时候就能比肩英灵的人物。

在不知道真名的情况下,很难看出她的真实身份。但是以这样的年纪能够获得如此强大的实力,想必成为英灵之后,也是数一数二顶尖的那一部分。

明明是毫无联系的事情,透过那一丝隐秘的熟悉,却让恩奇都想起了他现在的御主。

“我已经许久为见到这样的景色了。”

常开不败的红莲绵延到看不到的尽头,恰似炽热的炎火在一望无际的深蓝中裹挟着灼烧,极致的红色很难在伽罗之外的国家看到。

经过象城一役后,阿周那其实不怎么喜欢火焰燃烧般的赤红,但这里的景象太过美好,即便是心中挂念着如何救治母亲,他的心情不由地平静下来。

只有年少的时候,还侍奉在德罗纳老师的身边,还未承担过多责任尚有童心的三王子才有时间感受此时般片刻的宁静。

同时,他也更加清醒。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阿周那是不会去试探得到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机会。

等待,便是最好的机会。

假如是单纯朋友的话,恩奇都很愿意与朋友一同分享妖精河畔的景色。

即使并没有真正的对眼前的女性放松警惕,他对于一个没有表现出敌意的小家伙,是不会突兀展现出任何的恶意。

哪怕她并非他的友人,且来意不明。

如果算上切实与异性相处的机会,除去沙姆哈特,恩奇都并没有和其他异性有过深入接触。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异性缘不好,不管是乌鲁克时期,还是神秘终焉的亚瑟王时代,恩奇都好像没有遇到什么可爱的女孩子。

泥人倒是不在意这个,虽然他很希望下一任御主会有些变化,本身性别意向模糊的他完全可以改变自身的性别,不管男性女性,他更在意的是更为深沉的“本质”。

再深入一点,或许就连是否为人类这个条件也不需要满足,成为一只动物的从者好像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毕竟可以一直享受着毛茸茸的待遇直到契约结束。

“咚。”

水波晃动的声音将恩奇都沉浸的思绪一下子打断,抬眼便看到少女半屈着身子往河水深处探去,乌黑的发丝落满晶莹的水珠,像是发梢间点缀着饱满的珍珠。

下意识的,恩奇都紧握住她的手臂。

她惊讶地回头看向他,含羞的眼睫不住颤抖着。

“我的耳环掉了。”

原本成对的金质耳环仅剩下一只,显得尤其突兀起来,不知道是否因为失去了心爱之物,她的反应相当奇怪。

的确,颤抖的不是含苞待放的少女心,而是三王子强忍住无法爆发的羞耻心。

考虑到水源深处蕴含一团水之精华,它极其纯净的能量不容许与之相悖的魔力污染,只要靠近就会迅速消失,妖精们便会失去赖以生存的力量。

恩奇都开口说道。

“你别靠近河水中心,让我帮你找一找吧。”

阿周那暗自里深吸了一口长气。

作为天授的英雄,鲜花掌声的拥有者,自小到大以来,所受到的倾慕数不胜数,他早就习惯被人追捧。

一时落难也好,就算身处谷底,阿周那坚信自己可以找到其他方向,创造一个不弱于现在持国一族掌握的象城那样辉煌的城市。

在此之前,谨守着刹帝利武士的高贵品格,以谦虚的姿态塑造出真正完美的人格。

只要能达到目的一切不需要在乎,伪装、欺骗、践踏,在“黑”人格的驱动下,能够得到最终的成就,在成功的道路上付出的种种也就不值一提。

【我究竟在做些什么?】

魅惑的少女纯黑的双眸收敛住多余的情绪,目光追随着河边为她寻找耳环的长发少年,熟练地表现出含羞带怯的微笑。

接触原初之水的计划完全失败,反正她主要的目的是如何逃离恩奇都的防守,要是这一点做不到的话,哪怕得到梦寐以求的药剂同样没办法离开。

她想要他主动赠予她,想必作为情人的礼物,任何纯情的少年都不会拒绝心爱“少女”的一点要求。

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可是,实在太羞耻了。

“找到了。”

在少女定下计划的同时,她刻意遗落的耳环已经被恩奇都发现,静静躺在他的掌里。

恩奇都的绿发湿润,散发着厚重的水汽,半边的衣服基本湿透,轻薄的白衫透出部分肌肤。

沾满水泽的精致耳环恢复了应有的光辉,污泥尽数被恩奇都拭去,即使在内心中根本不喜欢这些象征着女孩子地位的饰品,般度三公主下意识露出一个相对柔软的真实笑容。

假如可以堂堂正正面对对方,而不是以这样的羞耻形态,阿周那不会以欺骗的伪装来试图蒙蔽一个真正温柔的灵魂。

“可以为我戴上吗?”

隐去最后一丝不应存在的复杂心情,少女矜持地抬起下巴,略侧了一下脸,将没有耳环的光洁耳垂展现给恩奇都。

恩奇都微微怔忡了片刻。

【“恩奇都,来帮我戴一下耳环吧。”】

头戴花环的神妓坐在春草茂盛的绿地里,朝着尚处懵懂的泥人毫不掩饰烂漫的笑容。

明明没有相像的地方,穿越久远的时空,画面重合堆叠,在一瞬间,他确实看到了那个令人怀念的影子。

本该拒绝的话语消散在唇边,他的手轻轻拨开垂下的短发,就像为沙姆哈特每次整理那样触碰她耳边的肌肤。

他拿起耳环,熟稔又仔细地为陌生的异性戴好耳环。

“在我们的国家,男人为女人戴上耳环,代表着她是他爱慕的对象。”

虽然没有任何生病的迹象,可阿周那感受到在如此寒凉的夜露中,他的脸颊到耳尖的温度向上漫延,有着无法忽略的滚烫,脸上还要维持住略带俏皮的表演。

在这个夜晚,他已经将这辈子的羞耻play到达了顶点,无论怎样的打击,经历这一役后,彻底成长的天授英雄必将无所畏惧。

毕竟,有什么比女装挑逗同性更加可怕事情呢?

“......”

好像进入了一个了不得的圈套。

在得到灌输知识后的恩奇都能够轻易听懂每个词汇,但是组合到一起之后,他却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我对普通的王公贵族不感兴趣,与其争夺众人追逐的伽罗国王,不如找一个真正喜欢的人相处。”

“虽然没有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不过遇到像你这样有意思的家伙,好好相处不是不可能没有结果。”

因为实在说不出口“喜欢”的内容含义,三公主挖空心思想要表明她的想法——矜持的公主触手可及,只要稍作攻略她就会因此停留。

绝对不会得到拒绝,她笃定地想。

像她这样完美的美人,哪怕是昔日仇敌迦尔纳,她都有把握攻略给他看。

“我......”

“喜欢?”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比起近处温和的声线,另一个声音更为冷酷,拥有难以接近的冷漠。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苍白的手。

太阳似的圆轮耳坠伴随着步伐轻轻晃荡,一如往常般没有华丽色彩简洁的装束。

阿周那眯起了眼睛。

比起上次狼狈的结尾,那个在比武场上打败他的家伙已经成为年轻的王,外表与他们初次见面没有什么区别。

不,肉眼可见的,他的实力相对之前还要进步许多。

“我刚刚听到有人说‘喜欢’,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迦尔纳首先看向兄长,眼神划过满是魅力的艳丽少女。

“这里来了一位不知名的客人,我正在招待她。不过,宴会还没有结束吧,突然离开会造成影响吗?”

“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不会生气的。”

那些喜欢尖叫的小家伙们第一次出现在迦尔纳面前,叽叽喳喳地想要迦尔纳保护独自一人面对不速之客的恩奇都,哪怕知道兄长不会有什么事故,他也不能将兄长置于危险之上。

何况,仅仅只是一眼,迦尔纳就很清楚,纵使少女的脸上有着奎师那至高的幻术可以隐瞒真实的身份,那份宿命感也不会失去,身体在自动提醒它的主人。

“我想,他应该不算不知名的客人。”

天青色的瞳眸对上另一双深不见底的黑,不带任何挑衅及轻蔑的意味,他勾了勾嘴角。

“我说的对吗?阿周那。”

第四十四章 笑话

“宴会感觉怎么样?”

恩奇都询问着迦尔纳的感受,担忧他不怎么适应与那么多陌生人相处的氛围。

他虽然对宴会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但是吉尔可是很喜欢类似的环境,虽然偶尔也会厌烦地说一些乏味无聊之类的话。

不过中和一下,能够与那么多人相处,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至少在亚瑟身边,恩奇都参加的每一次会议都会觉得十分放松。

迦尔纳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宴会,华服美饰,欢声笑语,作为宴会的中心,迦尔纳所得到的关注自然远远超过其他人,何况许多人的目的是为了和他联姻。

可是,宴会带给迦尔纳的最深刻的印象,只有一个。

“大概是......东西很好吃。”

是因为表现自己么,比起日常的膳食,今天的水平远远超过了之前的水准,特别是最后一道甜点,如果不是因为对兄长的状况实在是担心,他可能会迟到一会儿把食物解决了在出现。

“有这么好吃吗?”眼神亮晶晶。

“嗯,我给哥哥准备了一份,等会哥哥就可以试试。”乖巧点头。

【他们两个,是无视我了吗?】

在一旁被揭穿之后面色阴沉的伪·女性紧紧握了握拳头。

假如有一个记仇的小本本,阿周那的本子上一定写满了迦尔纳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认识开始,阿周那无时无刻对这个家伙没有任何好感,只有浓浓的敌意,以及必须胜利的决心。

即使做好万全准备要与昔日的对手见面,自信自己的伪装不会被看破的阿周那,从未想过对方可以一眼看穿他的真实身份。

真不愧是他势均力敌的对手,哪怕不需要太过接近,也可以看穿他的本质吗?

功亏一篑的滋味并不好受,在接连不断的挫败感刺激中,素来在绝地中能最快反应的般度三王子反而冷静下来。

“许久未见,太阳之子。”

略带几分沙哑的妩媚女声稳定为清朗的男音,原本柔软的眼波呈现出傲然锐利的气势,倒与他逃亡的身份不符,仿佛还是久远之前拥有着高贵身份的王子。

“说清楚吧,你来这里的目的。”

刚从无聊的宴会中脱离,迦尔纳的身上隐隐还有奢靡的香气,与森林清新的氛围格格不入,但明月下的青年看不出情绪的眉眼更似清冷的月色,眼尾下的深红愈发孤冷,比起太阳之子的身份,安静的深夜与他的身份更为得宜。

作为掌管雷霆的天帝之子反而更像与太阳争辉的耀眼发光体,两个同母异父互相不了解身份的亲兄弟在本质上同样截然不同。

即使至今,迦尔纳依旧十分欣赏眼前的对手,甚至会不由自主地关注他的动向。就算远离象城,远离他的家乡,他偶尔仍会觉得有种无法逃脱的宿命感让他与远方的土地相依,闪烁着无法忽视的悸动明辉。

迦尔纳非常清楚,身为异国落难的王子,即使没有真正死在火灾当中,阿周那此时应该去筹谋如何摆脱困境,而不是突然出现在伽罗国的国境内。

在看到许久未见的旧识时,已经快要被迦尔纳遗忘的模糊感觉竟然重新涌上心头,令他不由自主看向因为阿周那自曝身份面露思索之意的兄长身上。

恩奇都此时并没有因为遭受欺骗而愤怒,泥人各方面的感情都相当淡薄,可以说正处于笨拙的学习阶段,与其想清楚复杂的情感,他更好奇是什么力量阻挡他去探究对方的真实身份。

至于性别的问题,无论男女在恩奇都眼中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泥人的本质就是没有性别,自己保持旧貌只是为了能够有一天见到挚友的时候,能以熟悉的姿态再次面对双方。

感受到迦尔纳的视线,恩奇都暂时放下些许深思,转而关注迦尔纳的动态。

现在恩奇都所在意的,只有御主的安危。

“哼哼哼,既然被你看穿我的本质,我们之间一定要分出个高下,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次输给你。”

外表还是少女模样的般度王子哼笑着捂住面庞,蓝色的裙装伴随着魔力升起的巨大气流划过一道道波浪的痕迹,比起上次交锋的青涩,不断提升自我的阿周那早就完成了蜕变。

迦尔纳凝视着比印象中美艳许多的家伙,微垂下眼睑,耿直地说道。

“裙子破了。”

为了强迫自己进入女性的观点思考问题的娜娜子几乎是瞬间捂住了胸口。

平坦的胸口令阿周那意识到他的真实身份,蓦然冷下面孔,不断诅咒着制定这个计划的某个吹笛者。

【可恶,这条裙子太影响战力了,那个家伙是怎么找衣服的,不是说用的最好的材质吗?居然会承受不住我的力量......】

他的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莲花眼青年素来无辜的神态,想必奎师那理解的女人最好的面料,一定是既漂亮又脆弱,和质量没有关系。

“天之锁。”

在阿周那的思想走神的片刻,无数的银色锁链从地底伸出,闪电般的速度将他紧紧的禁锢住。

恩奇都收回触碰大地的手,春草似萌芽的绿眸里还有着刚刚面对一个虚假少女所闪烁的可爱温柔的笑容。

但他的唇角早已绷紧抿直,本该温和的美丽化作逼恣的凛冽,就连眼底的笑容也在他与阿周那的对视中逐渐消散。

“无论是谁都不允许在森林里肆意破坏。”

克制神性的锁链在阿周那的挣扎下更加紧固,阿周那愈发心惊的同时,他也放弃了徒劳的抵抗。

迦尔纳早就知道恩奇都会这件事生气,他一开始便没想过和阿周那真的打起来,他同样不在意阿周那的实力在上一战之后有多少成长。

成为王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要学会衡量,要懂得舍取,要把民众的笑容视为己任,或许少年时期的他会像孤阳一样索取胜利夺得至高无上的荣耀,背负着整个国家的王却会考虑稻子成熟的日期,以及雨季的如何预防。

“现在,你应该告诉我你有什么缘由来打扰我们了吧。”

许久未见,迦尔纳总以为再次见到这位象城的王子,会是在战场之类的地方。

要是他选择支持持国的长子难敌,那么迟早要一天,他会和这位骄傲的王子角逐胜负,不死不休。

迦尔纳一直有类似的预感。

并非他害怕死亡,只是仿佛隔着一个世界很遥远的距离,或许曾经真的有那么一个他,名为“迦尔纳”的太阳之子,怀揣着卑微而广阔的理想,驯服地接受了命运的馈赠,然后死在了王子的手中。

假如没有被兄长捡到,成为了一无所有的迦尔纳,他是否就会真的变成预感中的样子,什么都无法抓住,什么也无法拥有,静默地等待着死亡的命运。

“我需要,救一个人。”

在无法抗拒的力量下,阿周那终于说出隐藏在心底的真实想法,随之吐露的,则是因为无能为力而颤抖的悲伤。

“我必须要救她。”

母亲已经许久未醒过来了,被火毒侵害的美丽女人日渐消瘦,曾经圆润动人的面庞苍白如纸,更令他恐惧的是,她的呼吸一点一点微弱,很多时候,守在她床前的王子总会以为她在睡梦中死去了。

阿周那痛恨对般度血脉紧逼不放的难敌,可他更加无法原谅正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苦的自己。

欺骗也好,哪怕使用卑劣的手段,只要能够找到治疗母亲的方法,阿周那都会不顾一切去追寻,去抢夺。

就算成为真正的“黑”,在下定如此悚然决心的阿周那,完全不顾及最初是如何艰难地将那部分无法示人的阴暗面牢牢隐藏。

“能够救治的东西?”

伽罗国与其他国家稍有不同的仅仅不过多了一些隐蔽的妖精,要是有什么东西可以救人性命,恩奇都可以第一时间便能察觉得到。

哪怕对方与恩奇都关系不深,还数次陷入尴尬的场面,不过能够帮助别人救助一条性命,他倒不在乎这点摩擦。

“她的火毒已经无法再拖延,所以我必须要找到太初之水,你们的圣物去压制火毒。”

对了。

听了这段话,恩奇都的眉毛舒展开来,反而迦尔纳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汇,天青色眸子里透露出些许不解。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圣物这种东西?”

恩奇都摇了摇头。

“伽罗国不存在圣物。”

三王子的神色骤然变得失落起来,既然不存在圣物,那么就根本没有什么太初之水,他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阿周那有些不甘心,忍不住问道。

“那为什么这里被称作禁地?如此强大的森林结界,不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是没有必要耗费那么多心力铸造的吧?”

“因为这里居住着妖精,妖精们需要安静稳妥的环境,不被人打扰。”

恩奇都轻轻歪一下头,不理解对方怎么突然丧失了所有斗志,萎靡不振起来。

“但是我想,我有办法帮助你。”

就是你了,妖精的饮用水,水之精华。虽然除了纯净度和生命力没什么用,不过刚好可以治疗火毒。

恩奇都投掷了精灵球。

原著名为原初之水的水之精华捕捉成功。

第四十五章 母子

“她醒了吗?”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什么人在说话。

平稳的声线,冷淡的语调,带着冰冷金属般不可触碰的质感,却令她觉得十分温暖和安心。

即使相当靠近,声音的距离却越发缈芒起来,她慌乱地想要靠近,能够捕捉到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的确,那道声音,距离她越来越遥远了。

在什么时候听到过呢?为什么这个声音,会令她感到非常悲伤。

想不起来。

女人缓缓睁开眼睛,由于漫长的沉睡,所有记忆开始模糊消却,她有点茫然地眨了眨沉重的眼睑。

房间里摆放着陌生的装饰,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自从般度死后,她的房间已经许久未有过任何变动了。

屋子里除了她,还有一位不算陌生的客人。

莲花眼青年端坐在她的身旁,为她遮挡住刺目的阳光,嘴角眉梢含着温柔动人的笑意。

扑洒而下的金色光芒点缀着他的身影,带走青年身上仅存的真实感 ,哪怕他依旧坐在她身边,仍旧是虚妄的,就像梦的延续一样,不可捉摸。

从第一次见面起,眼前的青年总会浮现这副表情,很多时候贡蒂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凝视她的不是哥哥的血脉,而是比印象中的神明更加寂寥且广阔的存在。

“虽然看起来您似乎一场好梦,不过您实在是睡了太久太久了,需要起来走走才行。春天的话差不多全部开放了,如果错过的话会非常可惜。”

意识里最后清醒的时间,应该是秋末才对。

顾不得耳边因为时间的错乱而纷扰的幻觉,贡蒂伸出手,有些怔忡地看向空无一物的指尖,明明在默然的黑暗中可以体会得到那种想要抓住什么的渴望,真正醒来以后却茫然无措,只能呆愣地停留在原地。

“我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明明身体没有任何反应,意识里却应该想起了一些非常久远的记忆,梦中的自己好像因为做出了某个决定,特别伤心的样子。

哪怕绝望的泪水掩饰不住地漫延在掌心里,做出了决定的她又相当决绝地抛弃了那个珍贵的事物,没有回头。

晃神中,贡蒂看到了一向藏在温柔笑容实则漫不经心的侄子正以一种莫名悲伤的眼神看着她。

可以看清所有因果,走向真实的双眼映衬着一幕幕悲欢离合,但眼睛的主人缄默着,他能做的,好像也只有用力微笑。

“我睡着的时候,有什么事情发生吗?阿周那他现在怎么样?”

应该是错觉吧?她睡了太长时间,所以会误看了奎师那的表情。

贡蒂将心中繁杂的郁念压在脑后,做为母亲的本能,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她的孩子。

即使她给予每个孩子充足的爱,不偏不倚呵护他们的成长,但其中真诚懂事的最小的孩子,在幼小的他跌跌撞撞奔向她的怀里那一瞬间,她却无法做到不偏爱。

最亲近的母子背后,相隔的是最遥远的母子。

贡蒂没办法想起,虚幻飘渺的梦里,她也曾亲近地握住即将抛弃的婴儿的手指,脸贴住脸,他们的呼吸曾经那么接近,几乎融为一体。

她记得她对他的的愧疚,记得遗失他的痛苦,唯独不记得,她对他的爱。

=====

在进入般度的族群后,四处可见的,是被收养的孩子们。

似乎附近战乱失去亲人的孤儿们都聚集在这里,没有任何拘束地跑跑跳跳,在泥堆里滚了一圈相互打闹。

他们好奇惊羡的目光打量着格格不入的外来者们,保持着距离。

相对于难以靠近的迦尔纳,往往恩奇都能很快融入到集体中,哪怕再警惕不愿意接近生人的孩子也会围着绿发少年,争先恐后地表现着自己。

直到恩奇都将手里的糖果全部分发下去,幼童们没有像其他人般一哄而散,反而带领恩奇都走了许多地方熟悉环境。

至于被他们称为“脸很臭的哥哥”迦尔纳,则是默默无闻被顺带的家伙。

恩奇都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十分喜欢小孩子,同时非常招幼崽喜欢,即使是一句话,一个笑容,他都能将这种亲和力发挥到极致。

迦尔纳的幼年时期,正是在这种温暖的氛围长大,即便作为异类不招人喜爱,那些同龄人也不会去故意欺负他。

染满了温暖绯色的记忆,许多年以后仍未曾褪色,反而随着岁月愈发鲜活。

他在感受到幸福的同时,心底还会有一丝空落。

两人行走在般度的领地中,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般度五子在刻意假死被驱逐后,在岁月的累积下积蓄了不少力量。

不过对于迦尔纳来说,眼前的一切不过都是冷眼旁观的事外之物。

“假如......我没有遇到兄长的话,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为什么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从未听过迦尔纳说过类似的语句,在恩奇都心里,御主是个不需要太过担心自律的孩子,总是乖巧得不像样子,他很少听过迦尔纳的心里话,对方总会把心思藏在恩奇都看不见的地方,就连笑意都透露出淡漠。

“因为我跟他们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我想,如果哥哥没有捡到我,或许我会像他们一样,流离失所,然后接受他人的施舍。”

迦尔纳清楚般度一族收养孤儿的用意,不仅仅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同样没有牵绊的孩子们,在成长以后将会是是般度族最锋利的武器。

那么假使他没有遇到恩奇都,他最好的结局,或许是作为某人的武器而活着。

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就算成为武器活着。对于迦尔纳而言,不过是相似时空的不同结局。

他只是觉得,要是真的错过了兄长,会有一点遗憾。

“你会成为一个英雄。”

迦尔纳微微睁大眼睛。

他似乎是不解兄长干脆利落的回答,月白的肤色迅速燃起一抹绯红,天青色的瞳眸里,倒映的是兄长灿若暖阳的笑容。

明明,他应该是太阳才对,可是在此刻,眼前的少年更像永不熄灭的光芒,照耀闪烁,遥不可及。

“无论有没有我,迦尔纳都能成为一位伟大的英雄。

恩奇都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

不具备说谎能力的他自然不会存在安慰他人的美德,他所表达的,只有所见之物。

在回应迦尔纳的瞬间,恩奇都的确看到了。

连接黑暗的魂灵,因许下要实现的愿望所绽放的微小光芒,那片无数愿景形成的星空之海中,在恩奇都接下委托交相呼应的,是纯净的红色。

独属于迦尔纳的红色,比起摇曳的焰火,更像一朵徐徐盛放的红莲,恩奇都一直期待可以见见它的主人。

“那时候我在想,拥有如此美丽光辉的许愿者,会是怎样的样子?”

“就算我不存在于这里,那么美丽的灵魂,一定会坚定不移地遵守着自己的品格,我所能实现的,不过是一点微小的帮助。”

绝非如此。

迦尔纳动了动嘴唇。

他想说的话有很多,可都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无数画面翻飞而过,从建国,回归少年学艺的艰辛,到年幼得的尊尊教诲,再往前跃进,本该空白的婴儿时期,他看到一双手将他从冰冷的河水中抱起,幼小的脸紧贴着温暖的胸膛,然后婴儿的手抓住他的长发,就像抓住了依靠。

每一副画面,全部都有绿发少年的剪影。

在另条世界线里,这些本该空白残失,孤独的英雄,唯一得到的仅仅是父神的祝福,在无尽诅咒中下定坦然面对死亡的决心。

是恩奇都让本该什么也无法拥有的太阳之子,得到了珍重的宝物。

带领迦尔纳成长的,并非缺席已久的亲人,只有恩奇都。事实上他得到的太多太多,缺失的部分早已得到填补,从未有过遗憾。

原来拥有的东西太多,心中满溢的情绪不会是饱胀的喜悦,参杂着他亦无法理解的惶恐。

“我不需要遥远的未来,现在就足够了。”

迦尔纳偏过头,眼神坚定地说出平静答案。

“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你的亲人,那么也许你的想法便会改变。”

“我会感谢他们让我出生,赐予我生命,可是那样的时光比现在更加快乐,哥哥......才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恩奇都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不过他很高兴迦尔纳会觉得当下是幸福的。

泥人不经意地想到自身的任务,哪怕每一次都不知道御主真实的愿望,但他可以猜测到,他离目标或许很接近了。

【第四卷 风吹樱落雪】 

第四十六章 晴明

世事如幻梦般迷离破碎,无论真实虚妄,都是过眼云烟。

只不过,那个梦,又可以继续多久呢。

平安京的冷冬缓慢又不容迟疑再次降临了,白雪皑皑,四处是看不见尽头的苍茫。

贵族们吟唱着赞美冬雪的和歌,而将这场冬雪带入世人眼前的始作俑者,却漠然地穿过一具又一具冻僵的尸体。

少女宛若冰晶凝结的白色长发柔顺地垂在腰间,空灵澄澈的幽蓝色瞳眸直直地看向被冰雪覆盖的平安京。

她不似人类的姣好面容仿佛笼罩着看不清情绪的雾气,虽然可以轻易体会到那双美丽眼眸深处的忧郁,却如同雾里看花,触不可及。

“又死了很多人吗?”

不论是饥寒交迫死在风雪中的贫民,还是隐藏在暗处吞噬人心的魑魅魍魉,死去的人每天都在增多。

曾经和平美丽的樱之首都,暗地里的某些部分已经开始发生了质变。

一切都在那位大人的预料中,亦或许正是因为想要完成他的心愿,本该出现在深山荒野的妖怪,名唤雪女的山野精灵站在这里,等待着下一步命令。

“看来晴明大人是正确的......”

平安京真的乱了。

风雪交加的午后,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加寒冷,不下雪的空隙,苍穹之上也总是雾蒙蒙的一片,许久未出现过真正晴朗的天气。

雪女的步行到哪里,哪里就比上一刻温度更低,故只要有雪女诞生,她们就会自我封闭在荒无人烟的地方。

她们的指尖缠绵着霜雪,血管流淌着冰流,就连呼吸也是冷的,比起赠予更像是诅咒。

但,有一个地方是例外的。

当雪女踏入那个庭院的时候,温暖的风吹拂而过,春日的痕迹弥久不散,本该隶属于她骨血里的霜冷刹那间压制殆尽,变成了真正的普通人。

正因为它是最伟大阴阳师的杰作,即使它再特殊一点,又有什么可以吃惊叹息的呢。

枝头的樱花徐徐绽放,绯色的烟霞染红整片灰蒙的天空,绚烂短暂的花朵组成好似梦境般美丽虚幻的画面,如此不真实。

花瓣坠落的声音,花瓣的香气,却无一不在证实,眼前的景色并非虚无。

雪女轻轻呼出一口气。

在外界可能会轻易造成灾难的霜气只是浮起淡淡的白雾。她伸出手,轻柔地接住了一片樱花。

她像是怔住了,过了片刻才收回手,看向树下的青年。

“晴明大人呢?”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面孔清秀雅致,充满了隶属于这个时代的贵气优雅,只是这副温柔长相的眉眼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孤傲。

他身着金色狩衣,乌黑的羽翼垂在肩上,透露出他并非人类的身份。

“晴明大人有要事在身,所以暂时出去了。”

青年坐在树下,清淡恒远的目光向下收敛,只有走近才可以看到他正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

因为时间过久,散落的樱花落满他的发间与肩膀,只不过怀中的孩子未醒,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并没有让他在意。

雪女沉默着走向前,没有认真看向备受瞩目的大妖怪大天狗一眼,反而仔细地注视着躺在青年臂弯里的幼童。

“这孩子还没有清醒吗?”

“嗯,大概因为是初诞生的花草精灵,没有适应好人间的环境,现在还很虚弱。”

他们口中的孩子身量幼小,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小小的一团,只不过看着便让人心都软了。

就连孤傲冷漠的雪女,在第一次见到被晴明大人抱在怀里小家伙的时候,她一直追随着晴明大人的目光出现了动摇。

为什么会那么可爱呢?

即使是现在,一旦视线里出现那孩子的影子,雪女冰封的心就开始止不住的软和起来。

毕竟,雪女这个种族最不能抵御的,就是美貌这种虚无又赏心悦目的事物。

睡着的幼童半侧着脸,虚握的拳头紧贴着靠近大天狗胸膛的脸颊,表情乖巧而朦胧,尚存婴儿肥带着肉感的小脸可以想象到触碰时的绝佳手感。

浅绿色的长发交织在金色的衣料间,伴随着呼吸浅浅浮动,即使五官尚未舒展,却很容易联想到神明之类的,高高在上,不似人间之物的绮丽。

不知是微风的浮动还是内质的觉醒,忽然,收敛住的睫羽微微动了动。

=====

再次回到里世界内,恩奇都站在充满愿望的星海中,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离挚友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并没有迟疑,他捕捉到距离最近的那个愿望,紧握在手心。

要马不停蹄地赶往才行,如果可以更靠近一点,或许不久后的将来,他就可以再次看到那个永不低头的傲慢身影,用自己的方式来与阔别已久的友人进行交流。

恩奇都非常怀念针对泥人而蓄势待发的王之宝库,他们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好好分出胜负了。

恩奇都不知道,链接着愿望的另一头,不仅仅是简单的任务对象。

在他回应愿望的那一瞬间,恩奇都就实现了御主的愿望。

【养SSR太累了,可恶,你们这些SSR不要过来,我不想再肝了,为什么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又来了一发十连。】

那是一位欧洲大佬的悲鸣。

纵使再过欧气也不能抵挡因为日以继夜扑在游戏上而肝功能衰竭日益头秃的命运。

然而不听话的手一次又一次打开游戏的界面,在和风的音乐下再次开启肝帝的旅程。

【为什么不会出现一个出场就是六星的崽让阿妈省点心,不行,新出的不知火太美了,再来一发十连。】

很显然,抑制力是不能理解这位欧洲大佬的真正心愿,也无法理解循环往复的真香定义,而是把重点放在了“崽”上面。

恰好,手机的阴阳师界面上,大佬氪金得到的黑色阴阳师伫立在樱树下,静静看着手机外的使用者。

身体......好像变得轻盈了。

早在决定好使用沙姆哈特的外在的时候,他的外在便没有变化过,恩奇都不是很喜欢改变自身的样子,保持着少年的外貌和体态,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虽然没有睁开眼睛,恩奇都仍可以很明显地发现这种变化,他明白正是有了这种改变,身体才开始强制陷入休眠当中。

哪怕躯体阻挡他的苏醒,恩奇都的意识一直处于清醒状态,他可以听到来自于御主的冷肃的声音,更多的,是一位少女与少年相互的对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延展的意志逐渐掌控住变化的身体,在缓慢地迟疑中,恩奇都睁开了双眼。

放在脸旁虚握的手出现在眼前,不同于曾经骨节分明的纤细有力,肉肉的手掌小小的一只。

他的手,变得好小。

恩奇都没有幼年的概念,神造物也不需要童年,但这么幼小的样子,比起幼年的贤王吉尔更要缩减的外貌,使恩奇都一下子察觉到他的外在年龄变小了。

“他清醒的样子,比之前更可爱呢。”

因为太过于专注这些变化,恩奇都没有发现,他的两位监护者们就在身边。

在发现对方有清醒的痕迹,两位妖怪就做好了准备。

大天狗没什么反应,本来情绪很少的妖怪在完成了使命之后,轻轻为幼童摘落一片掉落的樱花。

雪女的眼睛却相对更亮一点。

“我好想把你做成冰雕啊,只要放在山洞里,就可以天天欣赏到了。”

属于妖怪骨血里的残忍坏毛病,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刚刚清醒过来的幼童却没有理她,仍旧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多了一些新奇的体验,就算是泥人同样需要多点时间来适应才行。

反倒是大天狗蹙眉,淡淡回应道。

“他是晴明大人的所有物,和晴明大人有特殊的连续,你如果不想惹大人生气,最好不要说这些话。”

雪女歪头,不解平日里事不关己的大妖怪为什么会突然对她针锋相对,不过是不甚熟悉的同僚,不需要怎么在意,妖怪的内心可是很冷漠的。

“我知道。那么,我们该告诉晴明大人这孩子已经醒过来这件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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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故事是阴阳师和百鬼夜行的结合体,我有段时间没有玩阴阳师了,大概会魔改一些。

这次是大佬们养孩子的日常。

幼闪先别慌,我先放幼恩出来。

幼恩的性格还是有变化,类似于幼年闪,不过他的变化更趋向于回到了出厂设置,刚被创造出来的那种性格,毕竟是没有童年的宝宝。

第四十七章 稚嫩

再次来到陌生的国度,还是与以往经历的各个时空完全相悖的文明,本该早已适应的泥人,骨子里却感受到一丝不安。

大概是因为这里让他觉得很奇怪,不像是不列颠因为神秘尚未消退充满令人身心愉悦的灵子,虽然无时无刻能够体会到周围雀跃的力量,却充满着复杂而冰冷的气息。

恩奇都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踩在铺满樱花的庭院中,他停留在水池边,凝视着清澈水光中的倒影。

变成小孩的样子,好像还不赖。

他好奇地打量着身体的改变,原本纤细却十分有力气的修长指节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轮廓,秀气而稚嫩,招摇挥动的动作就像一只展示蓬松羽翼的雏鸟。

这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恩奇都非常喜欢幼崽,但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如果有一天他变成了小孩子,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莫名地,他想起了,非常久远的记忆。

从蒙昧中诞生的泥人得知了自身的使命,懵懵懂懂的来到了王都,才发现他命中注定的对手竟然还是个尚未长成的幼童。

除了森林里动物的幼崽,恩奇都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小孩子。

幼童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听着下臣的汇报,面上是讨人喜欢的笑意,金色的发丝犹如凝结的日光,给那张尚处幼小的面容增添了华美的辉荣。

......想要靠近他。

泥人听到了源自心底的声音。

可是,还是太早了。恩奇都明白现在并非最好的时机,无论是尚未成长没有变成暴君的王,还是没有彻底掌控“天之锁”的力量的自己,现在的他们都不适合见面。

尚存兽性的野人做不到伤害幼崽的行为,即使内里的渴望不断倾诉着去那个孩子面前,理智仍然阻止这疯狂的行为。

如此稚嫩,弱小而柔软的躯体,哪怕轻轻去触碰,没有完全掌控自身而无法控制的力度可能就会将其摧毁。

恩奇都并不想这么做,于是悄悄隐没离开了。

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幕,泥人确实是看到了,那双绯红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就好像在期待着,未来的重逢。

回忆的过程并没有占用恩奇都过多的时间,或许因为他与挚友的距离正在缩减,一些以往忽略的细节反而愈发清晰。

能够利用各个未来推测过去的吉尔,拥有这样眼睛的乌鲁克的王,的确是等待恩奇都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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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天狗在发现那孩子又自作主张地一个人待在庭院里,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他实在是没有见过这么顽皮的小家伙,不过他也没遇到多少幼年妖怪,天狗山的小辈们由于追慕强者,每回在他面前都是毕恭毕敬。

正如雪女对其想要收藏的赞叹,面对一个幼小而美丽的事物,即使拥有一颗冷硬的心脏,大天狗的表情不由地放缓了些许。

原本那个清楚映衬恩奇都倒影的池水被黑压压的阴影所覆盖,恩奇都抬起头,然后看到了青年银灰色的短发以及漠然不似人类的湛蓝眼眸。

“作为才出生没多久的妖怪,不要总是往院子里跑,如果遇到性格残忍的大妖怪,被吃掉了怎么办?”

“妖怪?”

听到这个未曾听说过的词汇,恩奇都有些难以反应。

是类似于魔兽之类的种族吗?不过魔兽伪装成人类并不容易,在这里,好像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

“你连自己是妖怪的身份都不知道吗?的确,你的年纪太小了。”

大天狗轻轻嗤笑着,眼前这个孩子充满着不属于人类身份的自然力量,除去妖怪便是神明,但他清楚晴明大人为了大业不会轻易招惹神明,即使对方处于非常弱小的幼生期。

他倒相信晴明是在哪里夺取了一个血统纯正的大妖怪的刚出生孩子,因此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当他看到幼童清澈柔软又不知所措的眼神(并不),下意识地开口。

“晴明大人正在找你,不要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恩奇都的手被自称是很恐怖的大妖怪握在掌心里,据说因为附近太多阴阳师的阵法,如果不依靠大天狗的力量,他很难见到他口中的晴明大人。

不过,即使不需要眼睛,感知的力量会清晰地告诉他御主所在的位置。

恩奇都仰起下巴,注视着他降临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相处对象,因为身体缩水而变得圆润的眼睛却没有任何情绪,除去浅绿色眸色所带来表象的温柔,内里的本质是成年形体没有的直白冷酷。

变成小孩子之后,恩奇都的思维同样产生些许变化,回归到最初的阶段,变回曾经不会成长的武器本质。

而武器,并不喜欢除了主人之外的家伙去触碰他。

晴明的住所在庭院内部,所有屋子的尽头,大天狗虽然传达了阴阳师的命令,走路的速度却不算迅速,不紧不慢地脚步在木制地板上细密地响起,有一种别于音律的别样韵味。

恩奇都没再关注牵住他的小手像个长辈一样的青年,仔细地打量着和风的建筑,被看不见的小妖怪们打开的重重叠叠的门,东方式的屏风描画着细腻柔美的图案,这些事物吸引着恩奇都的目光,毕竟作为一位孩子,他总会被新鲜事物所吸引。

不过,就算成为了丁点大小的孩子,恩奇都依旧可以敏锐感受到涌动力量中所裹挟的粘稠恶意。

四周传来稀微的嗤笑声,好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事物正在恶意地紧盯着看起来没有任何战力的恩奇都,发出窃窃私语。

他偏了偏头,本该想要阻止的忧愁没有出现在面孔中,反而平静地有些不正常。

“我们已经到了。”

最里面的纸门不像是恩奇都走过的任何一间,因为它是黑色的。

只要朝它往前,深沉的黑色就会占据所有视线,厚重而富有恶意的色彩仿佛还会游动,倒不像是这扇门本身的颜色,而是被污染了。

“进来吧。”

门内传入优雅的男声,冷冽如清泉,虚无缥缈的声音里,既充满不染尘埃的高越,又有一丝隐秘的,不易察觉的险恶。

两扇禁闭的黑门被看不见的事物徐徐推开,显露出男人真实的面容。

恩奇都的眼睛一眨不眨,充满了孩童独有的天真莽撞,直直地撞入了男人的视线中。

和之前的御主都不一样,如今的御主,是一位“恶”的很直白的家伙,没有任何复杂的内在,仅仅通过外表就可以了解到御主不是一位善良的人。

鸦羽般的长发透着幽幽蓝光,浅灰色的瞳眸在屋内的烛光中越发暗淡而幽深,使面部的紫色彩绘显现出别样的魔魅,让原本端正清美的五官展现出不符外表的邪意。

空旷的房间里,阴阳师端坐在案桌前,摆在面前的茶水散发着余热的青烟,它的主人没有动用的打算,而是把玩着茶杯。

那是一只过分苍白的手,褪尽人类正常的血色,因此犹如刺青般描绘在手背上的红色刻痕令人尤为瞩目。

“晴明大人,那个孩子我已经带来了。”

大天狗高傲的头颅恭敬地下敛,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臣服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反而最应该害怕的幼童正用忽闪忽闪的目光与黑色阴阳师对视,阴阳师从未见过类似的眼神,蒙昧的纯真,蓬勃的野性,两者交织混合巧妙达到平衡,不像是人类或者妖怪,更像丛林里刚刚诞生的野兽。

他低低地笑出声。

“你就是能够与我缔结契约关系的小家伙么。”

与外表截然相反的是,名为晴明的阴阳师的语气很温柔,带有蛊惑的气息,引诱着他人坠入无底深渊。

“是的,作为我的御主,您拥有使用我的权利。”

恩奇都仰起毫无说服力的小脸,认真地回答道。

安倍晴明拥有许多式神。

哪怕经历过分裂,他手中能用的工具仍数不胜数,强者如大天狗和雪女,弱者似管理这座宅邸的纸人。然而第一次有人这么理所当然地想要他去“使用”,还是个身高没有达到膝盖位置的幼儿,令他觉得有些好笑。

就算他需要一个好用的驱使,也要等这孩子长大再说。

安倍晴明,依旧使用曾经名讳的阴阳师早已没有济世救人的心态,只是漫不经心地想到。

到那个时候,平安京......如他所想,已经成为妖怪的天地了吧。

“不,我不会有用到你的那一天,除非等你长大。”

毕竟再过丧心病狂,安倍晴明也没有想过动用童工来制造麻烦给另一个自己。

恩奇都的脸皱巴巴成一团,成为没有用武之地的武器足够令曾经神界争夺的天之锁难受的了。

第四十八章 温柔

对于御主的不信任,恩奇都感觉到很苦恼。

虽然他现在的样子,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假使看人都需要高高地仰起头的小小个子,再加上模仿沙姆哈特缩小后更为雌雄莫辨的外貌,这种令人充满保护欲的样子,任由谁都不会把他刚才说的话当真。

即使些许想要见作为与他有联系的恩奇都,安倍晴明的重心还是放在大天狗身上。

“京都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安倍晴明啜饮着苦涩的茶水,无法理解分裂的本尊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来自遥远唐国象征着上流社会的茶饮,他更喜欢甜蜜的,没有任何复杂意味的事物。

就像他喜欢着那些被他的力量所吸引,以为正在追逐光明的纯粹黑暗。

“是的,一切都按照您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大天狗抖动羽翼,略带恭谨地回答着阴阳师。

只不过,他的内心仍有些忧虑。

将整个世界颠覆为妖怪之都,反转人类与妖怪的地位,不论怎么相信如今这个拥有纯粹力量站在妖怪一方的安倍晴明,大天狗还是难以想象那样的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

会是像晴明大人所描绘的那样美丽吗?

的确,作为妖怪,他不可能拥有像人类那些深远而富有创造性的想象力。

妖怪与人类终究是不同的。

“安倍晴明那里有什么异动吗?”

他们都知道拥有与阴阳师相同名字的另一个人是谁。

“虽然有些警惕,当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发现源头在哪里。”

“哼,果然失去了记忆,享誉京都的大阴阳师也变成了一个手足无措的废物了吗?”

比起之前的漫不经心,黑色阴阳师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嘲讽,他对对手蒙在鼓里未曾干扰到他并没有多少喜悦,反而偏向于失望。

明明已经留下了那么多破绽,还是不能看到曾经属于自己清高的面孔上震惊的面容,实在是过于遗憾啊......

“暂时潜伏下去吧,等到合适的时机。在此期间,我希望你们可以笼络到更多的帮手。”

“需要我做什么呢?”

大天狗微微一怔,原本应和的话语没有出口,他低头,不解地看向忽然出声的小家伙。

恩奇都的站姿挺立,倒不怎么符合现在的年龄,反而有种武器出鞘般的蓄势待发,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姿态。

可见,这个孩子是有多么期待晴明大人的认同。

阴阳师带有魔魅色彩的瞳眸落在了幼童身上。

他的唇边多了一点莫名的笑意,很淡,稍纵即逝。

“那么,你就为我看守这座阴阳寮。”

在退下之后,离开这座房子的路上,大天狗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早已习惯阴阳寮的压抑和黑暗,但是他要牵引的孩子却不同,他的目光总是充满好奇,懵懂的填满了梦幻的色彩,又是那样理所当然。

混沌的,蒙昧的,同样是纯白的。

即使没有任何好感,但也不存在厌恶这种情绪。

原本牵着这孩子的手是为了不让他迷路,不过柔嫩的掌心紧贴在他的手中的时候,高傲的大妖怪第一次发现原来幼崽这种东西不是那么讨厌。

走出黑暗的屋子,和风而散的樱花迎面而来,如同分割成两个世界。

不得不说,即使遵从着御主的意志,御主住的地方还是太压抑了,和庭院里的清朗完全是两种风格,似光明与阴影的结合。

大天狗同样下意识的松了口气,见小家伙没有注意他,又绷直了那张清俊的脸。

“既然晴明大人决定了你在阴阳寮里,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对我说。”

“找雪女姐姐也是一样的吗?”

提到同僚,大天狗淡淡回答。

“是的,毕竟她的本质是个喜怒无常的妖怪,所以一般情况下尽量不要去打扰她。”

就连他也是一样的,漫长的寿命,强大的力量,往往滋生的总是邪恶,再过美丽的外表,以及温柔的言行,往往内在的形态总是狰狞不堪。

妖怪模仿着人类,向往着人类,不过是贪恋着他们的美好,想要据为己有又不懂得珍惜。

毕竟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的。

恩奇都现在的思维不能理解对方话语里的深意,他的注意力很快放在了别的地方。

幼童浅绿色的眸子倒映着大天狗的身影,颇为认真的说道。

“我现在有一件想做的事。”

“嗯?”

就算是答应了会对恩奇都有所帮助,大天狗亦没有料想到他会这么快开口。

“可以让我摸一下你的翅膀吗?”

大天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无理的要求。

天狗山的后辈们畏惧他,人类的孩子们厌恶他,就算偶尔见到些许小妖怪,很快会在他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这正是大天狗所追求的——无上的力量,他不会认为这有什么不好的,得到的越多,失去的越多,那些弱小家伙的亲近,他也不屑索取。

没有人会觊觎大天狗的翅膀,那是大天狗的武器,是强大的象征。

恩奇都不害怕他已经令他足够惊奇,没想到竟然还会得寸进尺。

“为什么会这么要求?”

青年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愤怒,他甚至好奇,为什么这个孩子会如此胆大过了头。

“想要知道,在天空中飞翔的感受。”

恩奇都曾经捉到过一只袭击狮子的老鹰,作为放走它的条件,它让恩奇都抱在怀里感受它羽毛的触感。

旺盛的好奇心让泥人很好奇来自天空翱翔的感受,不同的羽毛又是什么触感呢,绚丽宽广的黑色羽翼落在他的面前,实在是很难不让现在作为孩子的恩奇都升起想要触碰的冲动。

过了许久,恩奇都才听到晦涩的回答声。

“只能摸一下。”

因为个子的差距,大天狗需要低下头,半蹲在恩奇都的身边才能让他摸到他的翅膀,不过大天狗不在意这种细枝末节,只要是许诺,他都会完成。

羽毛是没有触觉的,羽翼末端是有的,因此大天狗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翅膀。

幼崽的小手感受不到任何力气,只会让他觉得有轻微的痒意,虽然年纪很小,动作却很熟练,犹如曾经进行过千百次的活动一样,抚摸着他的感觉,就像在安抚一只午睡的懒洋洋的大猫。

原本只答应摸一下,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这项活动进行了很久很久,直到恩奇都的手主动停了下来。

在此期间,冷傲的大妖怪并没有任何拒绝。

和鹰的触感不一样,大天狗的羽毛边缘锋利,可质感柔软,只要顺着方向抚摸,就不会有割伤手的风险。

这点倒和挚友的性格很像,要是不打一架的话,平时想要说服乌鲁克的王,就要拿出比撸猫还要顺服的心态好好去完成劝诫王的工作。

两人享受到了安宁的时光,便不记得刚才一下的约定,大天狗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挥舞着翅膀的动作中,掉落几根黝黑的羽毛。

不需要拾取,便有羽毛主动转着圈落入青年的掌心里。

“这个给你,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烧掉它,我会知道你的大概位置。”

他握住那根羽毛,放在了恩奇都手中。

是时候该要走了。

大天狗的任务很重,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完成,不可能多花时间逗留在阴阳寮中,哪怕是现在已经算是在浪费时间。

他走以后,除了阴阳师,能够自由活动的只有恩奇都一个人。

将恩奇都留在阴阳寮里,是晴明大人最大的温柔。

京都已经陷入了群魔乱舞的境地,一个血统高贵的幼年期妖怪落入贪婪的同类手中,想想便知道为了提升实力,它们会做出什么手段。

他想起了安倍晴明交予恩奇都看守阴阳寮的任务,虽然不用担心在晴明的庇护下会出现什么问题,不过阴阳两方“安倍晴明”之间的交集越来越深,阴阳寮也算不上什么安全的地方。

至少,在能够庇佑的情况下,如何可以视而不见。

担心的情绪不多,只有微小的一点,对于一个本质是冷酷的妖怪来说,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第四十九章 朔雪

雪色看多的话,只会觉得茫茫一片,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索性这具身体还是个孩子,旺盛的精力无处发泄,哪怕只是一望无际的洁白,看着远处的屋落,受惊的飞鸟,也会有意思极了。

恩奇都坐在高高的屋檐上,两只赤足按照某种规律颇为童趣地摇晃着,倒也不觉得孤单。

从他的方向可以看到极远处的风景,也可以知道屋檐下御主的详细情况。

他托着下巴,认真地凝视着御主的身影,那个影子一直伏在桌前,像是准备什么工作,往往很长时间不动如山,看不见别的动作。

好想帮御主解决目前的烦恼啊......一直以来都是充当着引路人的身份,乍然什么也不需要做,就有一种仿佛生锈般的苦恼感。

天上的雪依旧纷纷扬扬的飘洒着,庭院里的樱花艳冶如旧,即使距离再近,透明的结界会阻拦住冰冷的温度,雪花落入院子里,很快变成晶莹的水珠,消逝在空气中。

恩奇都发间的浅绿色犹如一抹初春嫩芽的新绿,绽放在冬与春的交点中,生机勃勃,引人注目。

雪女站在雪地里,朝着上方望去,过了许久,缓缓阖上眼睛。

“是晴明大人让你待在这里的吗?”

虽然可以感知到他人的接近,幼童却始终没办法分清妖怪之间有什么区别,他侧过脸,才看到坐在他身边的雪女。

“我只是觉得呆着高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样御主出现什么情况,他可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雪女的身上有着冰冷而幽远的气息,与她漠然的神情一致,那张天生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孔正对着恩奇都的方向,显现出几分执拗般的认真感。

“晴明大人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哪怕只有一个人,他还是非常强大。”

幼童难以理解地眨着眼睛。

“但一个人,不会非常孤独吗?”

“......孤独?”

真的是遥远而陌生的词汇,语言上可以理解,但更深处的含义,她却没办法明白。

“至少不是一个人也好,没有他人理解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很痛苦的事情。”

雪女费劲的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流转的眼神落在恩奇都身上。

她看到这个一直微笑的孩子,他的脸上忽然流露出有点难过的表情。

埋在胸口的那颗冰冷心脏无法去解析此时此刻的心情,雪女的身形顿了顿,突如其来地开口道。

“要吃人类的食物吗?”

藏在衣袋里的,是一个个摆放整齐造型粗糙的饭团。

饭团上仔细地撒着芝麻和粗盐,不怎么精致的样子,可是能够体会到食物的用心,即使恩奇都不需要食物来汲取力量,他也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明明外面的天气还是寒冬,饭团仍残存些许余温,咬下去便吃到微酸的梅子,非常有春天的气息。

“唔姆。”好吃。

雪女拿着剩下的饭团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几下就消灭了一只饭团。

她似乎很喜欢这种食物,不时抬起头,观察着与她共同分享的小家伙是什么样的反应。

“雪女姐姐,饭团在哪里买的呢?”

幼童其实更想找个机会出去看看,不过御主的命令在前,就算有出去的机会,他还是乖乖地呆在庭院里。

“现在京都大多数酒肆已经不再开门,这些东西是我和别人换的。”

对方是一位老人家,她的儿子病得快要死了,因为没钱去看病而一直在街上乞讨,忍受不住寒冷的压迫下倒在了雪女脚下。

而他们家里只有几个剩下的饭团,还放在炉子里热气腾腾地烧着。

作为交换,雪女给他们带来了药材。

“我不喜欢人类,不过他们做的东西很好吃。”

“为什么会不喜欢人类?”

孩童天真无邪的声音不掺杂任何杂质,雪女回忆起这个未曾思考过的问题,淡淡地回答。

“总会有事物,是没有缘由的。”

人类,是很讨厌的东西。

他们拥有多变的心情,复杂的情感,以及反复无常的灵魂。

但那些特质,是妖怪没办法得到的,无论是嫉妒,还是不屑一顾,哪怕模仿得再像,本质的不同到底不能殊途同归。

或许存在向往吧,否则大多数的妖怪为何最后都会选择人类的模样。

至于她为什么会选择变成这个样子,她想起了一些非常久远的,又不值一提的记忆。

她想起了曾经在雪山遇到的那个少年,琉璃般的眼眸如同灯火般明暗地闪烁着。

【你知道吗?北方的雪被称之为朔雪,这个名字好听极了,有时候会去想,这个名字是不是在形容你呢?】

讨厌极了,真的讨厌极了。

将最后两个饭团平分之后,雪女的面容又变回了没什么表情的状态,不过咬着饭团的力气大了点。

事实上对面做的孩子不能体会她此刻的情绪,或许长大的有着些成长许天之锁可以多说几句,与某个一缩小就长情商的挚友不同,恩奇都是真的变得幼稚了。

他看了雪女一眼,继续认认真真地吃饭团。

“妖怪和人类本来就是两个极端,你作为幼生期的妖怪,不应该去接近他们,更不要告诉他们你的名字,尤其是被阴阳师得知,要是阴阳师得知你的名字,他们会想方设法地控制你作为他们的式神。”

到现在为止雪女仍然以为恩奇都是两个妖怪的结合,自然出生的妖怪一出生就是成年的形态,只有两只妖怪孕育的结晶才会存在幼年期,因此她也一直把恩奇都当做懵懂的小孩子看待。

“雪女和大天狗不是名字么?”

“这只是族群的称呼,世界上存在很多雪女,同样天狗山上大天狗不胜其数,我们真正的名字被隐藏起来,除去真正亲近的人,不会有人知道。”

对妖怪而言,名字是最简短的咒。

直到现在雪女依旧不知道大天狗的名字,同僚之间尚且相互隐瞒,多的是例子总有妖怪轻信他人交与名字遭到背叛,他们的下场轻则成为阴阳师的御使奴隶一生,严重的早已烟消云散永世不得超生。

只有那些对实力自信的大妖,才不会介意名字的泄露,因为即使阴阳师掌握了他们的名字亦不可能控制他们,能够显现名字的妖怪反而是种强大的象征。

“除去御主,我还没有见过其他的阴阳师。”

恩奇都从醒了那刻便一直待在御主身边,在听到还存在其他阴阳师时,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好好隐藏自己的名字,而是思考阴阳师与魔术师之间有什么区别。

在他的认知里,还没有将魔兽与妖怪的区别彻底分开。

“如果你想看到的话,百鬼夜行会出现很多阴阳师。”

“百鬼夜行?”幼童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疑惑。

总觉得体系不一样,理解起来很吃亏。偏偏世界意志灌输给恩奇都的知识里只有普通人的生活人文,使恩奇都听着听着感觉像是两个世界的故事。

“假如是正常的京都,一般这种事情会出现在夏夜里,往往都是些不知名的小妖。”

不过京都的气场已经乱了,就算是白天也会鬼魅横行,百鬼夜行的奇特景象不再局限于夏日。

“不久之后,就会有百鬼夜行的盛会,到那个时候,京都大多数的阴阳师会出现在那里,有的是为了保护当地的居民,不过更多的是想收拢部分妖怪作为式神。”

不知道另一位晴明大人,会不会出现。不论如何,想到与这么巍峨的高山对立,就算“安倍晴明”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她依旧没有任何信心可以敌过他。

雪女的神情恍惚了些许,再次坚定内心之后,她看到认真听故事的小家伙用亮晶晶的眼神与她对视着,显然是想去极了。

“......”

雪女偏过了头,冰冷又随意地说道。

“我会告诉晴明大人,百鬼夜行的那天需要你的随行。”

所以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了,如果太可爱的话,她会忍不住的。

毕竟雪女表达喜欢的方式,只有做成冰雕这一种办法。

第五十章 魔魅

雪女说的没错,京都的妖魅之气,的确日益浓厚。

除去连绵的阴雪,天空已经许久没有放晴过了,连亘的乌云像一只徘徊的黑色巨龙,时刻等待着在这座城市的命脉给予致命一击。

恩奇都感觉不出来差别,但以他动物般的直觉,他能清楚的感知到随风而来的空气中沾染的不详气息。

如果是长大的他肯定会在保护御主的前提下一探究竟,不过幼童却没什么机会可以出去,他小声叹了口气,皱起婴儿肥的包子脸。

他也不是想出去,可是没有事情做,真的好无聊哦......

恩奇都可没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哪怕他的手脚都缩小了,打起人来依旧是很痛的。

大天狗自从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过,倒是雪女向安倍晴明汇报的次数多了起来,虽然她还是冷若冰霜的模样,但每次归来都会带着各种各样的食物和恩奇都分享。

反倒是御主,虽然总是言笑晏晏的模样,实际上却很难接近,因为他的眼神无论流露出什么样子的笑容,内里始终都是冰冷的。

除了茫茫不见天日的阴沉景象,庭院里的樱树仍是一片繁茂的景象,烟霞似的粉雾犹如梦境般美好。

无论是花园里含蓄绽放的蔷薇,还是原野间肆意生长的雏菊,泥人都很喜欢。

可幼童一点也不喜欢庭院里的樱花。

它就像御主一样看似温柔,实则没有半点生命力,因为是虚幻的事物,充满了冰冷的本质。

这边恩奇都在为御主的事情苦恼着,另一边的黑色阴阳师停下练字的毛笔,倒是想起了莫名与他制定契约的小家伙。

在不暗中观察另一个自己的时候,空余的时间总是很乏味的,自从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醒来,那种漫长的孤独,阴阳师是再也不想经历了。

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并非是诞生后便随即而来的想法。

只是他太无趣了,空洞的,犹如行尸走肉的伫立在这个世界上,还要顶替另一个人的名号,他们看着这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即使呼唤着相同的名字,他也明白,眼眸中倒映的阴影,并不是他。

于是,一个有趣又怪诞的想法在本就失去善良的阴阳师心中滋生。

既然如此乏味,那么就颠倒过来吧!让那个家伙守护的国家毁于一旦,善良变成邪恶,光芒化作黑暗,人类...... 成为妖魔。

所有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除了计划之外,来了一个不知根底的小家伙。

黑色阴阳师的眼中划过一丝兴味,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少见又多余的情绪。

如果他的相性与恩奇都适合的话,他可以梦到有关于泥人过去的梦境,可惜二人的相处方式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以至于幼童虽然有着保护御主的主动性,但是却没有轻易地靠近,像一只猛兽一样冷漠而警惕。

不过召唤之初,在满天的星光里,阴阳师确实看到了一些画面。

茂密的深林,少女开怀的笑容,以及最后,男人的眼泪。

阴阳师其实并不知道那是英灵的一生,可是依旧可以推断出一些有用的东西,虽然最后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他可以看出,那只伸向男人的手,并不属于一个孩子的手。

不过,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安倍晴明浅灰色的瞳眸闪烁着,右手轻执扇柄,不同于白发晴明金色花纹的扇子,黑底紫绘,映衬得属于青年骨节修长的手更加苍冷阴暗,散发着与人世不符的魔魅气息。

“去把他叫过来吧。”

空荡的房间响起男人的低语,随着震荡的回应,走廊间又传出听久了便熟悉的赤脚踩在木质地板上的欢快脚步声。

不知道为什么,与黑晴明最亲密的两个属下全是寡言高傲的性格,小家伙截然相反,他总不吝啬自己的笑容,犹如草叶萌发的双眸充斥着并不让人讨厌的孩子般稚嫩又柔软的情绪。

平时恩奇都很少进入这间屋子,就算在黑晴明面前,他也不像其他下属那样不敢直视阴阳师的外貌,目光清澈直率地望向书桌上刚写好的字。

“在看什么?”

实际上和他人想象的不一样,失去了所有“光”的一面,黑晴明的表情反而比白晴明更加温柔,就像沾满了毒液的美丽花朵,不可触碰。

“我在看你写的东西,是文字吗?”

幼童很奇怪眨眨眼睛,认真地看向洁白的纸张上墨染的字体,和这个国家的区别很大,复杂优美,蕴含着结构的美感。

“这是唐国字体,你不认识是很正常的事情,比起平安京通用的语言,它更难书写。”

“文字是很美好的事物。”

恩奇都最开始接触的字体,是写在泥板上刚刚萌生的语言锲形文字,是它们给予乌鲁克人更多交流的机会,以及沟通神明的能力,为了看懂挚友泥板上的内容——其实是为了督促傲娇的王好好执政,他认真的学习了好长时间,才掌握了那些奇怪的符号。

或许成为英灵的好处大概就是世界意识灌输的知识让他不用辛辛苦苦地再掌握一遍他国的语言,要不然只有一项复杂的古英语就可以令恩奇都两眼转圈圈了。

听到对方如此直白的回答,黑晴明呵笑一声,他张开了手,手中突然出现了几颗彩色的,像是星星的糖果。

恩奇都疑惑地看着他,还是顺从地拿起一颗,放在了嘴里。

糖果没有复杂的味道,只是纯粹的甜,就像食用的糖霜凝结的味道,味蕾感受到的甜度好似无穷无尽,到达最后,就变成了苦。

原来外表这么漂亮的东西,其实不一定好吃呀。

单纯的孩子没有别的想法,还是认真的吃完了这颗糖果,不过在没有主动去拿过,反而神情更疑惑了。

“你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只要在结界的范围内,黑晴明的意识就可以到达任何角落,他很早就发现雪女回和恩奇都分享食物,要知道妖怪的食谱范畴没有人类的食物,于是稍稍关注了一下。

没想到他最喜欢的零食反而不讨小家伙的欢心,虽然用“欢心”这个词汇有点奇怪,但第一次将糖果分享给别人没有得到积极的反应,还真是令他有些不适。

“不,只是太甜,吃到最后就变苦了。”

只要贪恋前面的一点甜度就足够了,正是因为贪婪地渴望着,他才会喜欢这种劣质的糖果,因为有着足够的甜,不会迎合贵族去增加复杂的味道,只有甜到苦涩的单纯糖度。

这些话他没有必要说出口,来源于安倍晴明一体的孤高对此世冷眼相望,自然不会期冀多余的理解,甚至产生痛楚的甘美,想要把这份孤独施加在他人身上。

“假若不喜欢就扔掉,没有符合心意的东西,只不过是废物。”

阴阳师的声音莫名冷了下来,糖果叮叮当当滚落此起彼伏地响着,恩奇都其实不明白御主为什么会生气,还是认真地,将书桌上没有滚下去的小星星一颗颗捡了起来。

“不是废物。”

幼童不知道,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弯起的嘴角平直地绷起一条直线,取而代之的,是种执拗而严肃的神色。

“御主,虽然它们有一点脏了,不过,你愿意和我分享这些糖么?”

他本来应该拒绝的。

那正是他最擅长做的事情。

但是手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正如他一直厌恶痛恨“安倍晴明”这个名讳,仍继承他的名字一样。

星星糖化在口中依旧是他最喜欢的甜度,正是拥有割舍不断的甜,他才可以忘记,那最痛恨的苦涩。

“你看,只要存在的事物,就会存在价值。”

朝霞般璀璨的笑容重新回到稚嫩柔软的面庞上,在看到那样的笑容,在一瞬间,阴阳师的所有情绪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没有思考的空白,却不再是空荡荡的,胸腔跳动的地方,是从未有过的,未知的感觉。

明明,全是虚假的。

和最初一样,最初的安倍晴明,那个甘愿为平安京奉献一切的家伙,在没有剔除他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无论是什么事物,都有必要存在。】

然后在最后,抱歉地回答他。

【对不起......黑,我必须变得更加强大,才可以守护平安京,你......不可以出现在我的身体里了。】

安倍晴明低垂下眼,冷漠和讥讽又占据了内心。

他什么也不需要,只要和纸上写的一样就足够了。

他要变得强大,现在还不够,他需要“吞噬”更多的力量,然后打开那道门,彻底地让平安京陷入黑暗。

正因为分裂他而违背守护平安京的誓言,一想到对手得知真相的表情,必定会让他非常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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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二设,不要追究(十万个么么哒)。

第五十一章 百鬼

黄昏之日,正是逢魔之时。

京都的街道上并没有来往的人烟,寂静地有点可怕,裹挟着黑色烟气的烟雾飘向远方,隐约中可以看到其中狰狞哀嚎的面孔。

空气中传来的,是令一个普通人也会不安的阴沉的血腥气,更别提那些灵感强大的阴阳师了。

“还没有到百鬼夜行的时候,四周的气息就已经变得如此浓重,看来必定是来者不善。”

闻言,轻跃蹦跳的幼小少女转身看向面露凝重的阴阳师,绯红的和服犹如一团悦动的火焰。

她歪歪头,认真的问道。

“晴明,情况很严重吗?”

她呼唤的名字主人微微敛眸,沉静而温和地回答道。

“嗯,的确是非常难以解决的困难。但我想如果能够阻止它们发生,京都的恶化或许会消减一些。”

青年周身萦绕着破灭万邪的清气,在汹涌而来的黑暗中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温润的白光,仅仅注目着便会感受到令人安定的力量。

他有着一头与人类外貌不符的罕见白发,透明的发丝略微披散地垂在肩边,远远望去犹如绽放的朵朵白莲,似月色般清冷。

“要首先保护好自己,神乐。”

少女转动着手中的纸伞,虽没有言语,却谨慎地点了点头。

太阳的光一点点下斜,尚存暖色调的街道变得逐渐扭曲起来,青灰色的石砖染上粘稠的黑色,随着黑色不断扩散,原本雪后清新的空气变得甜腻起来。

似有似无的歌声轻轻哼唱,一团又一团幽绿的萤火无风自动,从远方飘荡而来。

“开始了。”

神乐自从失忆之后还没有见过什么是百鬼夜行,大概因此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她与一般的小女孩不同,就算再可怕的妖魔她都可以面不改色。

神乐的耳朵略微动了一下,精致的小脸有着不符合年龄的严肃。

她的手腕轻轻晃动,小巧的花伞划过一个锐利的弧度,随之来的便是刺耳尖叫,伞尖刺中的透明身躯长满了怨毒的女人脸,每一张脸都盯着神乐,痛苦不堪地嘶吼着。

“偷袭是不行的。”

女童甜美的声线对于妖魔来说不亚于最恐怖的声音,伴随伞面上咒印的光芒亮起,怨灵刹那间化为尘土。

“百鬼夜行中不一定都是心性败坏的妖怪,神乐,不要太过莽撞。”

“了解。”

在无边无际的黑雾中,阴阳师执符而立,金色的光从纸符中散发,形成保护的屏障。

神乐安心地将后背交给他,十指不停地施展通灵术,她的术与晴明的清光不同,淡淡的红芒吞噬四周的怨气,如一尾红鱼落入黑水中,不时撕咬隐匿在其中的怨鬼们,比起传统阴阳术的平和要更显锋芒。

“啪嗒”。

木屐踩在地面上的清脆响声突兀地出现,原本只是一声,且距离遥远,然后更多的木屐声响了起来,脚步声并不杂乱,反而有种魔魅的规律感。

晴明专心驱散四周的怨灵,未成气候的怨灵并不需要耗费许多精力,只是注意到前方的异动,光幕下的阴阳师露出些许沉思。

他的记忆缺失已经有段时间,许多过往的经历都不记得,所以晴明想不起来曾经的百鬼夜行是什么样子,但下意识的感知告诉他,此次的百鬼夜行与以往不同。

后方吹来的狂风呼啸而过,咆哮的风酷似他人的哭嚎,但又是真实的,并非妖怪的障眼法。

因为冷风穿透有形的结界,卷起两人的衣服发丝,神乐年纪尚小,有力的风使她的脚步踉跄一下,将伞尖直立在地上,才稳住身形。

黑雾散去。

此时的街道,已经没有了人间的影子。

“晴明?”

神乐勉强睁开风沙迷住的双眼,朝四周望去,忽然发现一直在她身边的阴阳师不见了踪影。

“晴明。”

女孩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慌张起来,她咬住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视前方。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即将到来的百鬼夜行,想必出现什么问题,一定是在那些妖怪身上。

安倍晴明此时同样发现,神乐突然不见了。

不过神乐灵力浓厚,一时半会出现不了什么问题,她实在不是个需要别人担心的孩子,虽然个子小小的,看起来需要呵护的样子。

一边思考着神乐的位置,阴阳师抬起脚步,朝百鬼夜行的队伍中走去。

选择参与此次事件之前,安倍晴明深思熟虑过,是否优先考虑寻找京都异化的祸源,毕竟普通的百鬼夜行对普通人没有什么影响——前提是不参与进来。

但出现的时间不对,按理说正常的百鬼夜行是不会出现在这个时间段,而且不会存在那么大的怨气,还好提前做了些准备,他拜托朋友博雅去分离民众,否则住在附近的人现在都会丧命。

真是可恶。

擦肩而过的鬼怪忽然回头攻击,晴明没有出手,就被盘旋在他身体里的青龙撕扯成碎片。

青年瑰丽的眸色愈发深沉,面容上没有显现出多余的神色,不过此时此刻他的心情的确没有那么美好。

妖怪的本性是混沌的,难以用善恶两面去区分他们,想让妖怪变得纯白很难,要将他们染黑同样不易,但攻击晴明的妖怪它的灵魂却已经被污染了。

“京都的祸源,到底是......”

安倍晴明手中还有一抹残魂,消散的残魂间依稀可见被诅咒的黑。

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呢?他一定要找出来,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如果再坐视不理,被污染的不仅仅就是普通的妖怪,甚至会蔓延到人身上。

他要确定,是不是这里所有的妖怪,都被污染了。

触目所见的幽绿光焰是百鬼的灯火,即使死去一个同伴,也不会打搅到夜行妖怪的雅致,妖怪们由远及近地朝一个方向漫步前行,窃窃的嬉笑不绝于耳。

它们形态各异,男人的样子,女人的样子,孩童的样子,或是没有脱变兽态,行走间拖动着长长的兽尾,轻佻野性。

无论强大还是弱小,凶残亦或温柔,此刻的妖怪们可以融洽相处,正因为是百鬼最重要的聚会,在规则的作用下,即使里面存在晴明的旧相识,它们也会头也不回地前行着,直到夜行的结束。

原本晴明以为他会发现神乐的踪迹,他没有放过任何妖怪的行迹,直到又一只妖怪向他扑过来时,在看到它的面容时,阴阳师还是忍不住怔忡片刻。

木魅,他记得,那是一种性情温柔的妖怪。

木魅的藤蔓划破了阴阳师的手臂,来源于白狐血脉的血液立刻灼烧起来,它发出一声尖叫,随即瑟缩成一团。

“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木魅,你应该不会主动伤害人类才对。”

晴明本应该出手的,伴随指尖游弋的纸符终究没有发挥出本来的作用,正因为不该产生的些许怜悯之情,熊熊燃烧的火焰逐渐熄灭,剩下一个些许生机的身影。

他伸出手,想要保留住妖怪尚存的性命。

“你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它现在充满攻击性,随时可能会伤害到你。”

稚嫩的童音从他的身后传出,一道淡绿色的莹光打在晴明的脸上。

现在这个季节,会有萤火虫吗?

晴明第一眼看到的,是孩童手中的灯笼,不同于鬼火的幽森,灯笼里闪烁的是充满生机的浅绿,如同天上的星星随意地被灯笼的主人拘束在手中小小的天地间,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美丽极了。

幼童穿着白底青花的和服,神态恣意随性,和服上的青叶缠绕在他的袖口间,仿佛他是一棵修炼依旧幻化人型的常青树,扑面而来与周围环境截然不同的自然生气。

不过晴明知道,他并非妖物。

“你不是妖怪。”

所有的妖怪都会遵循规则夜行,能够停留在原地的,与鬼怪无关。

回应晴明的,是一个真挚柔软的微笑,不过很快那个笑容收敛起来,对方蹲着木魅旁边,颇为担忧地抚摸着木魅身上的伤口。

“实在是很严重呢,需要好好治疗才行。”

刚才存有攻击意图的妖怪感受到来自本源的生命力,充满暴躁情绪颤抖的身躯变得不再僵硬,它感觉好像置处于森林之间,到处充满同伴的气息。

许久以来,受到阴界影响污浊不堪的内心终于有了属于自身的想法,不再是杀戮恐惧,平和地置身于梦境中。

【好想安静地睡一觉,好累......太痛苦了。】

似乎是感受到它内心的想法,明明可以分辨出那个声音和幼崽一般纤弱不堪。但奇怪的是,如果仔细听起来,又像是天空般广阔,寂静又辽远。

“乖孩子,好好休息吧。”

第五十二章 阴界

“需要为你治疗吗?”

在安抚了木魅之后,恩奇都这才注意到对方手臂上的伤口,被藤蔓划破的伤口还是很深的,稍不注意的情况下,血水已经控制不住,流淌在地面上。

如果是个普通的阴阳师,情况不算复杂,但晴明的血脉继承于白狐,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眼神,想必非常垂涎白狐的力量。

想到这里,安倍晴明也不再顾虑,点头应道。

“那就麻烦你了。”

说实话,此时此刻,晴明并不认为眼前这个孩子是什么良善之辈。

此次百鬼夜行颇为不同,关于妖怪被污染的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神乐又不见踪影,能够依靠的只有寥寥几位式神,不过晴明暂时没有想过把他们放出来。

阴阳师想到这里,不动声色抬眼朝恩奇都看去,对方只有小小的一团,仿佛伸出一只手臂就可以合拢住那幼小的身躯,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奇怪的是,明明从未见过,也谈不上对孩子的放松警惕,晴明只是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就好像......曾经见过一样。

“好了,这样就可以止住血了。”

恩奇都将双手虚放在沾满鲜血的手臂上,浅金色的光芒顺着指尖流淌而下,摇曳的星火依附在伤口上,很快抚平伤痕。

“是阴阳术么?很厉害。”

大多数阴阳术都需要媒介,能够凭借自身能力去施展阴阳术所需要的能力难以想象,倘若想想也是,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不会放任自己深陷鬼魅之中。

没有料想到,在听到这句话后,幼童的脸上展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困惑的表情。

“不,这只是一个基础的魔术罢了。”

恩奇都——或者说成人版的泥人,因为本身性能的优越性,他所掌握的魔术并不多,哪怕身边有一个现成的魔术师可以请教。

并不是因为恩奇都没有居安思危的想法,实际上学会治疗的魔术就足够了,而学会这些魔术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在挚友受伤的时候可以及时治疗而已。

毕竟对于曾经的恩奇都而言,他从未考虑过,迟早有一天,死亡的沟壑会将两人隔开。

现在的时空里,樱花之国并没有魔术师的盛行,拥有魔术回路的人更是少数,何况晴明本就忘记前尘往事,若非他的本性内敛,恐怕早已将惊异写在了脸上。

但晴明没有认为那是虚假的,不同于大部分守成的阴阳师,晴明能够更轻易地接受有悖于往日所学的知识,暗自里将这个陌生的词汇记在心里,他决定回去之后翻一些原本留下的古籍,或许可以找到线索。

至于现在,还是好好想想办法怎么找到神乐吧。

“请问,你是否见过一个打着伞的女孩,她和我一样是位阴阳师。”

略感失望的是,他所得到的答复仅有犹豫的摇头。

“几乎所有的妖怪都被污染了,如果真的有像你一样的家伙,哪怕很远的地方也会非常醒目,然而我没有遇到其他人。”

所有的妖怪都被污染了?

得知了实在令人震惊的消息,晴明清正的眉眼间覆上阴云,以至于没有得知神乐的消息的担忧都变得不足一提,百鬼的异变足矣辐射整个京都,要是没有束缚,恐怕不久以后平安京就会变成一片血海。

为什么从他不知过去的迷梦中清醒后,许多未曾出现过的可怕危机接踵而至,仿佛针对的对象并不是平安京,而是“安倍晴明”。

“到底.....这一切的根源,究竟在哪里?”

因为这附近有一道讨厌的门,它令阴界的力量泄露了。

这样的话恩奇都是不会说出口的。

回归了幼生期的锁的想法相当直白且冷酷,比起能够用自己的想法去思考会做出改变的那个恩奇都,现在的他所有的神态和情绪不过是拟态的模仿。

最初他被创造出来不过是神明需要一个服从好用的武器,听从主人的命令,则是武器的职责。

因为破裂的阴界之门是御主的作为,就算是非常厌恶其中泄露的气息,作为听话的武器,他所做的只有遵守。

原本以为总呆在一个地方已经够没意思了,但没想到雪女姐姐带他来的地方和想象中相差甚远,恩奇都其实很想看看毛绒绒的动物变成妖怪会是什么样子的,结果毛绒绒没有看到,反而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因此再往下走就更危险了,如果继续待下去,迟早你的力量会变质的。”

幼童歪着头看着蹙眉默然的阴阳师,脸上的表情却是有别于天真可爱的认真,即使晴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也不由地浮现出一丝感谢的笑意。

“我必须要找到污染的根源,只有这样附近的居民们才会安全,放心,仅仅是这个程度的话,我的力量是不会被吞噬的。”

晴明低下头,忍不住摸了摸恩奇都的发顶,他的指尖有着清冷的梅香,虽然拥有着清高孤傲的面容,可他眉眼间的神色始终都是温柔的。

他好似看清孩童眼底的困惑,柔软地回答道。

“要是难以理解地话就不要理解吧,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守护的意义。”

明明那么相像,但的确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看着阴阳师离去的背影,恩奇都站在原地,他考虑了一会是否跟上去,毕竟能够真的找到那扇门,对御主的影响一定很大。

他同样也知道,如果继续保持下去,在阴界力量的作用下,会有很多人痛苦的死去。

长大的他会怎么做呢?摆脱了束缚的“恩奇都”面对御主无礼的愿望,恐怕不会像他这样摇摆不定,他应该更坚强......也更无畏。

一只纤细美丽的手从背后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终于发现,思考的时间太久,已经没有了跟随的价值。

“不要停留在一个地方太久,要是那些妖怪注意到,你会被吃掉的。”

雪女冷漠的声音中透露出关怀,她看了眼地上不省人事的木魅,相当严肃地打量恩奇都的身体有没有缺失一部分。

“没有被这家伙吃掉吧”,即使雪女没说,她的眼睛里实实在在表现出这样的内容。

“我没有事,反而是雪女姐姐,你好像受伤了。”

踏雪归来的少女曾经美丽的和服被拦腰斩断,染红了内衬的布料,她的神色仍旧淡然,只不过原本雪白的肌肤越发苍白起来。

“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巫女,她一直在百鬼中大开杀戒,于是我和她交手了。”

那个女孩似乎不是很清醒的样子,想要战胜她并不困难,只是一方面她的体内蕴含特殊的力量让她难以匹敌,另一方面,雪女曾在白发晴明身边见过她,因为顾虑到安倍晴明可能会出现,她便收手了。

“我先帮你治疗,伤口看起来很严重。”

“不必了,还是离开这里,回去之后再说。”

雪女低声拒绝,因为四周虎视眈眈的眼神变多了,妖怪之间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哪怕她在黑阴阳师的加持下不用因为夜行削弱力量,受伤的她同样没有把握能够成为强食的那一个。

真正动摇的,其实是她的内心。

打开阴界力量的大门,难道真的对他们妖怪来说有利无害吗?

恩奇都仅靠感知发现了“门”的存在,而雪女为了阻拦巫女靠近阴界的门,第一次真实地看到了晴明大人口中所说的能够颠覆未来的福祉。

雪女应该相信晴明大人的,曾经如此温柔的黑色阴阳师,为了大义始终付出的他又怎么会对他们发出欺骗。

但为什么“门”给予她的感受只有恐惧,无边无际的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压抑、悲伤、痛苦、扭曲,这些令她窒息的情感无时无刻不再消磨她的意志,直到远离了那扇门,雪女才找回自身的理智。

传说阴界力量会让妖怪变得强大,可雪女不清楚的是,这种变强大的过程为什么会如此邪恶。

如果真的完全打开阴阳两界的交接,是不是所有的妖怪都会变成夜行中的百鬼一样,神志不清,混沌且邪恶。

可惜她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恩奇都却比谁都清楚,那正是被污染的过程,犹如此间之恶般的阴界力量同样拥有改造的作用,被改造的最后,这些感知便会消失,然后就会变成真正的怪物。

正因如此,本该被武器同化的幼崽小小的背离了一下御主,没有决定追上去。

恩奇都知道,他只是做了与长大后同样的选择。

第五十三章 EA

神乐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地那扇黑色大门。

血顺着指缝淋漓落下,她脚下站着的地方已染上一小片的红,看起来十分可怖。

纵使神乐天赋异禀,单独与雪女这种实力不弱的妖怪应付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

此刻她的心思早已不在和她两败俱伤的雪女身上,同样没有在意自己受伤的程度。

在她面前的,与其说是一道“门”,不如称之为结界的缝隙。

源源不断的阴之力从缝隙中流泄而出,本该是无形无质的事物不仅能够视之可见,浓稠到如同起伏的潮水,不断向外界的方向涌来。

神乐不知道结界后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却有一种本能的危机感,久违的熟悉,而且相当讨厌。

大概是伤口又痛了,她紧皱着眉头,单手捂住受伤的位置向后退了几步,同样为了避免被阴之力所侵蚀,但还是距离太近了,身体不免产生些许影响。

因为失去记忆停留在晴明身边,神乐可谓是一张一无所知的白纸,所有的感知、感情都源自于和晴明的接触,大家都是很温暖的人,所接受的情绪也非常正面,她其实并不懂此刻所受到的影响到底是什么,只是心脏唐突开始沉重起来。

恐惧,厌恶,杀戮,陌生的情感在脑海里汹涌,大概源于生硬的灌输,神乐多少明白其中的不同,排斥这种另类的感觉。

但她的脸色很快就白了下来,连呼吸也喘不上气,只能拼命压抑住没来由的杀意,咬牙硬撑住本身的气势。

“如果是晴明,一定不会像我一样没用吧。”

即使想要去阻止阴之力的泄露,她的身体却本能地怯懦了,神乐清楚地感知到她在发抖,好似弱小的动物遇到天敌一样害怕地抖个不停,哪怕握着作为武器的纸伞也不能带来一丝安心感。

“可是我还是......一定要阻止。”

人偶般稚嫩无辜的孩子气面孔上浮现的神情和外貌截然相反,绯红的瞳眸燃烧着坚定的焰火。

神乐张开了手掌,染满血迹的白嫩手指灵活地结出一道道印记,妥帖的和服无风自动,衣摆随着风波的痕迹摇曳,然后化为一只只红蝶优雅飞舞,萦绕在她的四周。

“乖孩子们,去吧。”

随着最后一圈的飞舞,仪式结束了,所有的冥蝶朝着黑暗深处前进,投入结界的缝隙中。蝴蝶下坠成为火焰,燃烧泄露的阴之力,原本红色的火光逐渐变成幽深的青蓝,想要占据缝隙的所有空间。

不过,仍旧是太勉强了,即使是最伟大的阴阳师同样无法封印的两界大门,对于神乐而言必定是无法迈过的天堑。

燃烧着她所有灵力和血液的冥蝶只能坚持一小会儿,火焰的亮度就已经慢慢降低了。

神乐的双眼因为失血过多而愈发沉重,眼前的世界一片片发黑,几乎看不见前方的具体情况,她还是坚持下来,继续催生冥蝶,颇有灵性的纸伞早就支撑不住滑落在土地上,散发着阵阵悲鸣的光辉。

为了人类的安危她才会这么拼命,只有这句话是骗人的。神乐从来都不是,为了陌生人去牺牲所有的那种人。

她其实比任何人渴望活着,因为曾经无限接近死亡,神乐一直很害怕假使有一天孤零零地死去,成为万千尘埃。

可是.....想到曾经那么温柔的一张张笑靥消失殆尽,就会觉得非常的不甘心。

“唉。”

轻轻的叹息犹如微风吹过,清晰地响在神乐的耳侧,与浓烈的污秽和血腥气不同,混合着花草芬芳的自然气息充盈在鼻尖,是久违的光的味道。

游隼般卓越的身姿落在地面上,幼童浅绿色双眸摇曳的美丽光辉尽管面对无尽的黑暗仍熠熠闪光,他抬起了头,朝最深处的恐惧中看去。

“我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明明应该是长大的我去担忧的事情,现在承担起来会不会太早了。”

恩奇都困惑性的摇了摇头,难以理解胸口中充盈的情感到底是什么,尽管如此,他依然选择遵从内心,决定解决这个地方。

时至今日,恩奇都始终不明白,本该作为合格的武器,未来的他为什么会背叛神明,直到最后一刻满心满眼里都只有乌鲁克。

在刚出生的“天之锁”看来,那是变得愚蠢了。

人类的光辉,人类的生死,与他有什么关系?

【不是这样的。】

嘲笑的同时却有另一种声音不断否定着。

眼前的世界不同于他人所见之幽暗,那是充满光辉的国度,白光辉映的世界里站着一位绿色长发的少年,白色长衫裹挟他修长的身躯,星光璀璨,点亮了超越性别的美丽面庞。

并非年幼的面孔,即使拥有一般无二的眉眼,他们终究还是不同的。

恩奇都笑了笑,舒展双臂,笃定地说道。

“呐,就让我聆听一下,你的声音。”

来自本我,真正的“恩奇都”。

那个突如其来的家伙,到底有什么样的来头?

截断了灵力的供给,神乐总算是可以微微喘息一会,狼狈地半坐在地上眯着眼注视对方幼小的身影。

不,不对。

神乐睁大了眼睛。

烈烈的风声呼啸而过,其实并非风的躁动,而是灵力的呼唤,整个大地的魔力全部被其吸引,奏响绮丽又悲伤的乐歌。

伫立在黑暗中的,被风包围的身姿逐渐变幻,不再以幼童的形象显现,展现出人类幻想极致的端丽。

“就让我来替星球裁决吧,世间之恶的归所。”

污秽覆盖的泥土里,悄然开出一朵尚未绽放的花朵。

身体拼命告诫离开的冲动,神乐却一动也不动呆在原地,巨大的魔力洪流从脚边流过,她好似听到星球的声音。

那是星球对她钟爱的孩子温柔的低语。

连接着天空同大地,维系世间万物,以生命为“概念”凝结而成的原初火种以花朵的形态散发独特的辉映。

雷光闪烁。

恩奇都启唇,回应地呼唤道:

“人子啊,紧系神明吧(Enuma Elish)”

刹那间,所有的黑暗全部撕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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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奇都,恩奇都?”

柔软甜蜜的音调喊着他的名讳,温暖的掌心亲密地触碰他的额头。

“你该醒了。”

他迷惑地张开了眼睛,然后看见少女冲他露出明媚的笑容。

“沙姆哈特。”

她看起来那么熟悉,却令他产生久违的陌生感。

“我们已经到达王都的中心,你想见到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出现。”

“我想见......的人?”

他应该记得的,于是脑海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很快属于青年的体格变成孩子的模样,印象中,恩奇都只见过年幼的王。

曾经睿智完美的王,长大了以后却成为人人厌憎的暴君,岁月的作用的确非常可怕。

即使这些情绪不过为了模仿得更像人类,暴君二字本来应该令他感到讨厌,但此刻提起,显得格外温柔平静。

“恩奇都,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沙姆哈特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在寻找什么不同。

“昨天的时候你还很气愤王的暴/政,甚至向王发起了决斗,怎么今天就变得不那么在乎起来。”

“沙姆哈特,我以前和乌鲁克的王战斗过吗?”

身躯本能地反应雀跃的情绪,似乎过去的某个阶段,他已经和势均力敌的对手产生交锋一样。

“没有这一件事,虽然这么多年我们流浪的时候遇到过许多对手,但里面绝对没有王的影子。”

沙姆哈特坚定地否决可能性的发生,恩奇都仔细地思考为什么感知变得有点奇怪,在没有得到结果后,低声诉说道。

“大概是缘于宿命吧,我们之间的距离越靠近,彼此之间的吸引便会越多。”

“与王战斗之后,接下来要怎么做呢?恩奇都想好以后我们要去哪里了么?”

恩奇都从来没有想过类似的问题。

神子吉尔伽美什的作用是为了联系神明与人类的距离,可不知从哪天起,天之楔发生改变,反而将人类从神明的怀抱里推开的更远。

他的宿命就是为了训诫王,改变王对神明的态度而诞生,如果乌鲁克的君主继续违背神的旨意,恩奇都就要发挥锁的作用,束缚住那个傲慢不听话的家伙,将他带回神国。

泥偶谨遵神的指令,不存在任何感情色彩,大概太专注于命定的对手,恩奇都从未想过结束后去什么地方。

在犹豫片刻后,恩奇都认真地回答。

“到那一天,我们一起回到森林吧,在我们相遇的地方。”

沙姆哈特的神情既感动又哭笑不得。

“可是迟早有一天,我会死去的。我没有那么漫长的寿命,留恩奇都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实在是太残忍了。”

她轻轻俯身,虔诚的将头抵住恩奇都的额头。

“做个约定吧,无论未来怎么样,我们都要一起陪伴,让我去见证,成为你的信徒。”

※※※※※※※※※※※※※※※※※※※※

实际上拥有漫长寿命的人先死在普通人之前,那么这个约定就不算数了。

第五十四章 曾经

恩奇都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没有“自我”这个意识的。

即使被神明寄予厚望,他好像也没有得到什么特殊的待遇,随意丢弃在森林中,自生自长的懵懂吸收外界的知识,因而野性占据上风。

因为泥人的特性,他与生俱来的变容能力可以变幻出任何想象的到的事物。在最开始的时候,恩奇都并没有意识到具有这种特殊的力量,他与野兽生活嬉戏,连形态上也更接近于野兽的样子。

在遇到沙姆哈特之前,恩奇都甚至连人类的概念都无法理解。

就算理解不了,他依旧情不自禁被她超越人类极限的美丽而深深吸引着。

那的确是感情萌芽的象征,在少女羞怯的视线里,恩奇都的内心初次充溢着温柔的情感。

和泥板里记载的不同,恩奇都并没有和少女发生超越感情的关系,但又相当亲密。

神妓与泥人同吃同住,白天在树丛里嬉戏,夜晚在星辰下同眠,然后在逐日的接触中,褪去野性,拥有了人类的形态。

无论是曾经的恩奇都,还是成为英灵的恩奇都,沙姆哈特的重要性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实际上,无论男女的情感,还是亲人的情感,他都不太理解。

即使沙姆哈特偶尔会用一种略带悲伤的眼神注视着他,当他疑惑时,少女又转头微笑,快得好似他看错了。

“沙姆哈特,你在下面等着我,如果出现什么情况,要离这里远一点。”

眯眼看向那个耀眼的金色影子,恩奇都回头认真嘱咐道跟随他的沙姆哈特,转身一跃跳上高台。

终于要到这一刻了吗?

沙姆哈特定定地往上看去,炽热的太阳下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重影,她还是能够分辨出恩奇都的位置,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

她遵从使命,引领恩奇都走向这样的道路,到底是正确的吗?

紧抿的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沙姆哈特祈求神明,保佑恩奇都能够获得胜利。

虽然知道沙姆哈特担心什么,恩奇都却没有畏惧即将面临的战斗。

他站在祭拜神灵的高台上,奇异的感觉到四周的环境有些熟悉,忽略这份奇妙的感知,恩奇都抬眼望去,直直的撞入吉尔伽美什的视线当中。

那是王与名为恩奇都的泥人初次相遇。

青年时期的王拥有比肩神明的绮美容貌,但眉眼间已没有了小时候的稚嫩温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从容也更加冷酷的色彩,他的神态是漫不经心的,看到恩奇都时眸子里才些微焦距,在华美的容颜映衬下,显得十分傲慢。

他应该说些什么呢?

他应该如何回应那个恶政数年的乌鲁克王。

空气静默片刻,他清晰的听到了来自王的声音。

“神造之物,你的到来是为了劝诫本王的吗?”

恩奇都微微一笑,清亮的嗓音在王耳边响起。

“是的,我的到来是为了亲手拔除你的傲慢。”

雷火的交接中,天边亮起了炽热的红云,台下的民众只能听到武器接连不断的轰鸣,没有人能够看到战斗的具体情况。

白天黑昼倒转三个来回,持续了三天三夜后,神造物与王堪堪打成平手,他们仰倒在地上,各自的力气用尽,恩奇都尚未喘口气,便听到宿敌哈哈的笑声。

“能与本王打成平手,看来你不是个一无是处的野人。”

虽然言语上处处贬低,实际上,那个谁也看不上眼的王已经认可了恩奇都的实力。

“既然如此,就收回暴君的行为,成为乌鲁克的明君。”

如同小时候一样。

恩奇都不明白那个会对最穷苦的民众露出灿烂笑容的王在岁月里逐渐演变成只会掠夺而不会给予的暴君。

想必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里,那个孩子经历不少事情。

“想要凭借着蛮力来说服我,还远远不够呢。”

往日吉尔伽美什听到下臣类似的告诫定然会勃然大怒,哪怕听到他语气中略带嘲讽,恩奇都仍可以分辨出,此刻他的心情不坏。

恩奇都难以言明为何会如此理解一位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回顾过往,能让他那么了解的,只有沙姆哈特。

“我会呆在你身边,直到你成为合格的君主。”

两人懒洋洋的躺了一会,谁也没有要求起来再战,远处天际的深黑逐渐褪成鱼肚白,太阳即将升起,新的一天也快要到来了。

晨曦的微光下,王站起身,然后伸出手,牢牢抓住宿敌的手。

恩奇都眨眨眼睛,瞳眸里几乎全是吉尔伽美什的倒影,青年笑得张扬,他似乎永远学不会含蓄内敛。

“起身吧。我倒要看看,一个拙劣的泥人到底怎么见证我的道路。”

“我......”

恩奇都尚未开口,胸口蓦然一痛。

所有的画面都在飞逝,画面突然暗了起来。

眼前的世界不再是种种回忆,而是一片黑色的浪潮,浪水不断打在恩奇都赤裸的脚背,往后看去,触及的仅剩虚无的空间。

不,他还没有回去。

幼年恩奇都穿着的是雪女亲手为他缝制的和服,而他现在是成人的样子,白色长衫妥帖地下垂,虽然水花打在脚上的触觉非常真实,可刚才经历的回忆同样让他不觉得虚假。

“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相当熟悉声线缓缓低语,仅隔着两三米的海岸边,有道看不清面孔的黑影正看着他,疑问的语气却没有任何情绪。

恩奇都转头,淡然的看着他,本该讶异的神态满是平静。

“不过是个偷窥我记忆的家伙。”

对方并没有理会恩奇都锐利的敌意,接着开口说道。

“让我想想,刚刚的画面你还想继续吧?你难道不想要回到过去么?如果可以回去,回到曾经的辉煌,无论乌鲁克人的爱戴,还是挚友的珍惜,这些美好的东西即刻便能拥有。”

“哪怕你作为英灵也没办法改变岁月的流转,而我可以做到,仅仅需要支付一点点代价。”

恩奇都背脊挺直,清丽的眉眼间没有丝毫被迷惑的动摇,哪怕掌心还在流连虚假的体温,他的眼神愈发清明。

“对我而言,那只不过是过去的事罢了。”

他没有任何犹疑,纵使仍旧怀念,怀念乌鲁克的山川、平原、水脉,以及城都里民众们。

“况且,我没有必须要他人为我实现的愿望,你所说的代价,我也不想支付。”

“没有想要的东西,你会脱离盖亚的英灵座?”

那声音听起来分外嘲讽,恩奇都眸光一动,直直望向黑影的方向。

“你是谁?”

如果生前的记忆被偷取,能够以魔法之类的手段进行解释,有关于盖亚的部分却不能,因为它涉及到规则,在规则的作用下,没有人能够窥探道关于英灵座的点滴。

巨大的力气迎面袭来,恩奇都猝不及防间被推进了海里,他在深黑的海水中不断浮沉,颇为厌恶地皱起了眉。

看清楚做出鲁莽动作的对象是谁后,恩奇都震惊的说不出话。

恍惚中,映入眼帘的,是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那家伙双手抓住恩奇都的肩膀,精致毫无生气的面孔离的极近,介于银色与灰色间的晦暗长发垂落在恩奇都的脖颈,空茫的苍金色眼眸空茫广阔,找不到丝毫焦距。

与恩奇都不同的是,他身上的气息没有自然的芬芳,是种苦涩又微甜的香气,很容易让他想起之前在御主手里吃到过的星星糖。

太久远的时间没见过面,再次见面,就要给他那么大的“惊喜”吗?

还好神造之物不需要呼吸,虽然浑身湿透了,看起来应该很狼狈。

“呐,恩奇都。”

淡色的唇一张一合,柔和的五官混入其他色彩后,显现出冰冷的模样。

“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的吗?”

反转的恩奇都散发着诡异强大的力量,巨大的魔力洪流在他身上流转着,哪怕暂时比不上恩奇都解放EA的程度,也绝对是普通超一流英灵比拟不了的强度。

“你居然吞噬了整个阴界的力量。”

天之锁不过驱散了流落在外的大部分邪恶,然后摧毁整个阴界之门。

而堕落的英灵因为不受排斥,就势将残存的阴界之力全部收为己用,难怪他总要求恩奇都许下愿望,只要储存足够的魔力,恩奇都本身也可以当做万能的许愿机来使用。

“嗯,很胀。”黑色英灵一脸无辜,单看他的神色又极其冷酷,“现在我很难受,而且我没有本体,要尽快许愿才行。”

他不过为恩奇都侧面的虚影,只能短暂借用恩奇都的力量,一旦他放松控制,与恩奇都相克的魔力能够马上送他回英灵座。

不过,他没有诉说的是,邪恶的力量,实现愿望的方式也是邪恶的,纵使所有记忆依托于恩奇都,他的人格更多来自于某个世界线那个手上染满鲜血怨恨的英灵,在他的观点里,既然能实现愿望,无论好的坏的,只要有用不就行了吗?

第五十五章 狐狸

光的浪潮持续了很久。

神乐呆坐在地上,胸口因为急促呼吸而不断起伏,只有抓住纸伞才稍微有了力气。

刚才,她差一点以为,她会死在这里。

那绝对不是妖怪能办到的事情,甚至神明的力量与之相比还要稍打折扣。当直面这股威力的时候,神乐不仅因此震撼,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惧。

神乐迷茫的看向阴界之门的方向,那里翻滚的浓稠黑气消失殆尽,而空地上,只剩下一个闪烁的光茧。

光茧辉印着温润不刺眼的光芒,薄薄的光膜里有什么东西正挣扎着,想要冲破这道阻碍。

哗啦。

幼童像一只翩跹的蝴蝶降落,和服的袖子伴随气流发出展翅欲飞的声响,他环视四周,看到那个小女孩还待在原来的位置。

“你还在这里呀。”

反正阴界之门已经彻底关闭了,也不用担心污染的魔力会影响到她。

恩奇都倒是有点担心被御主发现的后果,他做的事情称为背叛也不为。

解放宝具的魔力波及范围十分巨大,想必察觉的人很多,御主是个很敏锐的人,又时时关注着附近的动向,他一定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还是先去找雪女姐姐吧。

恩奇都移开放在神乐身上的目光,回想雪女的位置。他是趁乱进入百鬼的洪流假装与雪女失散的,她发现阴界之门的变动,应该会在赶往过来的路上。

虽然很想光明正大的留在这里,不过理智告诉他还是不要被雪女姐姐和御主发现比较好。

恩奇都轻盈的跃上街道的屋顶,几次跳跃便在神乐的眼中失去了踪影,神乐反而松了口气,强撑着站了起来。

她受伤不算严重,主要为灵力的透支,自主行动能力还是有的,勉强支撑慢慢行走并不难。

在面临如此强大的力量的时候,神乐的心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失却的记忆中,仿佛也存在类似的强大存在,哪怕知道恩奇都带有善意,神乐依旧不由地警惕着。

希望,他不要与晴明为敌。

恩奇都一连飞跃过几个街道,看到的只有躺倒在地面歪七扭八的妖怪们,倒没有察觉到雪女的踪影。

那些妖怪醒来后应该会恢复正常,恩奇都没有下去查看,自从“门”受到破坏之后,附近的阴森氛围都已经消失,隐隐流转森林里才会出现的自然清气,想必是宝具的作用。

位于他看不到的地方,京都一直乌云笼罩的上空近乎破开大半,剩下部分摇摇欲坠,仿佛时刻都会消失的样子。

幼童边快速穿过一个个屋顶,边想起长大的自己弥留的回忆。

直到最后,恩奇都也没有许下像样的愿望。

面对黑色英灵的蛊惑(其实很直白的强调)下,恩奇都的回答只有:

“既然非许愿望不可,就让你体内吸收的魔力都消失吧。”

虽然这个回答有点过于令人惊讶,但长大后的自己真的不在意许下愿望的机会。

不过也不算意外,他们事实上是同一个人,假使换现在稚嫩的样子去选择的话,恩奇都对能够实现愿望的万能许愿机依旧没什么兴趣。

对于自己的骄傲吗?不,应该是傲慢才对,毕竟是神明创造出来的东西,拥有一些神明的劣根性,实在太过正常。

幼童撩撩漂浮的发丝,在屋角站定。

思绪纷飞的瞬间,他同时也感知到,有陌生的气息正在靠近。

“下雪了吗?”

微凉的水汽吹拂在恩奇都身上,他有些惊讶抬头看去。

花?

恩奇都伸出手掌,掌心迎接一株小小的紫色花朵。他从来没有见过手中类似的花朵,不禁多看几眼。

天空中下起了花雨,在微亮迎接朝阳的天际映衬下颇为如梦似幻。

他可以感觉出来,那并非幻像,而是真实的景象。

花雨的趋势越来越大,几乎让恩奇都以为现在是春天了。

不知何时,花海的尽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恩奇都如梦初醒,满是困惑的小脸好奇地盯着那个不速之客,他倒不觉得害怕,哪怕早就提高了警惕。

戴着面具的身姿分不出性别差异,层层叠叠的艳丽和服花团锦簇,掩藏和服下的身躯,只露出白皙纤美的手腕,而修长的手指则躲藏在半开的扇子里,明明没有显露半分真容,金线勾勒的扇子却依旧遮挡半张面孔。

鸦羽般的黑发随意的披散在和服上,慵懒而从容,这种美已经超脱了面貌,即使看不清长相,仍可以体会那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哪怕富有攻击性,且混杂着鬼魅的妖异。

“过来。”

略显低哑的女音在不短的距离仍能清晰地响起,声音极其撩人,好似藏了千百把小勾子,定力稍许不够或许就被迷惑。

恩奇都幼小的身体相当灵活,片刻便消失在原地,不过他并没有到声音主人身边,而是坐在与之相对的树上,此时万物凋零,光秃的枝桠没有新叶冒出,浅绿的发丝倒成了点缀。

“哥哥,我可不认识你。”

没错,即使打扮的再女性化,稍微感知一下就能发现,那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男性。

“眼尖的小家伙。”

恩奇都眼前一晃,头顶传来柔软的触感,这次的声音近在咫尺,他睁大眼睛,看着抚摸他的奇怪男人。

他能感觉到他温暖的掌心所带来的善意,哪怕温柔这个词汇用在对方身上并不恰当。

“哪家的狐狸崽子,不好好呆在种族里到处乱跑,不怕有坏妖怪发现你然后把你吃掉吗?”

男人的手没有摸到熟悉的狐狸耳朵,有些惊讶这孩子的天赋居然那么好,幼生期就可以隐藏特征了。他倒没怀疑恩奇都不是狐族的晚辈,因为幼童身上有着葛叶的气息。

葛叶......也不知道葛叶的孩子怎么样了,最近京都的氛围相当奇怪,还得庇护着点葛叶的血脉。

恩奇都歪着头困惑地看着头顶,在他的视线里,只能看到深邃浓密的黑发,以及面具下巴的一角。他没有解释自己不是狐狸的孩子,想必执拗的妖怪只会认定自己所看到的真相。

至于为什么会错认成狐狸,恩奇都却不怎么清楚,他在为晴明治疗的时候沾染了晴明的血液,同样有晴明的部分气息。

可以说是个奇妙的误会,恩奇都可以感觉出男人虽然充溢杀戮重重的血腥气,但也真心喜欢孩子。

他抚摸恩奇都的动作就像在怀念某些逝去的记忆,吐露的呼吸仍是凉薄的,恩奇都不在意他的手一直不挪动位置,大概是因为他流露出的情绪藏匿着难以分辨的悲伤,哪怕泥人不能理解,也不想破坏。

“你看起来有点伤心,在悲伤什么呢?”

童声稚气直白,像每个幼崽那样柔软天真,玉藻前原本平和的内心泛起波澜。

他本该生气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哪怕再过充满怜爱,招惹他的伤心处,随手杀死便是了。自从深陷诅咒之后,罪孽的大妖怪渡过随心所欲的日子许久了,他不需要存在忍耐他人的脾气。

玉藻前却不想杀死他,他甚至轻笑起来,细腻的女声歌唱般的叹息道。

“小家伙,人事万物变幻重重,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你又如何确定你看到的就是真相呢?”

“因为我能分辨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无。”

恩奇都不满地皱皱鼻头,很不高兴被人轻易看不起,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个问题后,他高昂起头,亮如星辰的眼眸执拗地与危险的大妖怪对视。

“哦?”

玉藻前颔首示意小家伙继续说下去,面具下的瞳眸罕见的恍惚了片刻。

曾几何时,也会有两个小小的身影如同这孩子一样与他据理力争,气呼呼的一定要争辩胜利才会罢休,但他已经没有当初闲适温暖的心情。

“当然是......”

堵在胸口的话尚未出口,远处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火光乍起,熊熊的浓烟滚滚直冲天际,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玉藻前捞住坐立不稳想要下去的恩奇都,广袖和服遮住幼童想要寻觅的眼睛,即使打扮成女人的样子,妖狐也没有女人特有的脂粉香气,而是类似罂粟花般味道清淡,让人透不过气的另类魔魅。

“别去看。”

恩奇都有些担心雪女姐姐的心平静下来,那里传来的魔力波动显然没有雪女的痕迹,想必雪女不会出事。

索性恩奇都如今的体格只有小小的一团,被人紧紧勒住也不会有什么暧昧感,远远看去反而会像对阔别已久的母子。

“别去看。”

这次的声音比起刚刚的急促平稳许多,但恩奇都的头依靠在他的胸膛上,能够清楚地发现那细微的颤抖。

把他当做什么人了吗?

不,他应该很清醒。

即使闭眼也可以感受到的悲伤灵魂,似乎比刚才更加悲伤,明明恩奇都看不到任何泪水,他的耳畔越靠近妖狐的胸膛,越能听清楚躯壳下剧烈的撕扯,就好像,在痛哭一样。

※※※※※※※※※※※※※※※※※※※※

亲情向,这单元不会有CP的。

大舅应该很喜欢孩子吧,从传记看。

第五十六章 市集

呼呼的风声扑面而来,凉爽的清风打在恩奇都身上,幼童的眼睛充满了跃跃欲试的神态,好奇地打量着云层上的景象。

恩奇都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抱着飞上天空。

挚友的宝具暂且不表,毕竟宝具和真人的区别还是比较大的,而迦尔纳经过修炼后也拥有飞行的能力,可那时恩奇都是兄长,自然不会因为玩闹要求迦尔纳带他去天空看看。

妖狐的怀抱有别于他给人的映像,温暖的像怀揣一轮朝阳,他抱孩子的动作十分熟练,不似刚才险些令正常孩子窒息的力度。

“会觉得冷么?”

细腻温柔的声线夹杂着泥人无法理解的情感,幼童正用指尖触碰裹挟四周的透明结界,听到声音,呼出一口隐含白雾的凉气。

“不,这里很有意思。”

从胸膛处传出震动的笑声,恩奇都不知道他为何而笑,不过略过的飞鸟吸引了孩童的注意,与结界外的小鸟相互对视几眼,由于速度过快,那只小鸟很快消失了踪影。

幼童的表情顿时变得闷闷不乐起来,连风吹起的呆毛也蔫在额头上,就好似情绪具象化了一样。

明明想找雪女姐姐回到御主身边,却被挟持带走,恩奇都其实并不乐意离开,他还没想好怎么向御主坦白自己干的坏事呢,可惜妖狐不是能够顺从他人的家伙,淡淡说道太危险,就将挣扎的小不点捉入怀里。

现世的大妖怪力量比拟英灵,不使出点力气没办法摆脱他的控制,但恩奇都并不想攻击玉藻前,在感受到那么悲伤的回响后。

这可不是天之锁能做出来的事情,大部分时候幼童的观念原始而残酷,贯彻扫除一切障碍的信念,不知道是否因为成熟版的他影响到本体,但幼童可以察觉到,真正的恩奇都的确越来越人性化了。

在天空飞跃将近大半个京都的距离后,终于停顿下来,那是一片热闹的市集。说来奇怪,雪女曾经提及过京都早已不复往日的繁华,看着下面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如同来到另一番天地间。

直到下落恩奇都恍然发现,他所看到的重重人影并非人类,而是各种各样幻化为人型的妖物,比起百鬼夜行的魑魅魍魉们奇形怪状的样子无疑更具迷惑性,若非被动的气息感知,恩奇都根本看不出来他们与普通的人类有什么差别。

玉藻前将怀中的小家伙放下来,见他不停四处打量热闹的景象,心知儿童活跃的少年心性,他已许久没有和孩子相处过了,忽有些哑然。

虽然是妖怪的聚集地,可与人间的市场相差无几,无非售卖的东西不同罢了,妖怪喜欢的东西与人类的审美观相差甚远,走在路上稀奇古怪的东西映入眼帘,恩奇都一时目不暇接,忍不住频频回头,不想错过任何新奇的事物。

恩奇都不知道,妖狐的眼神始终放在他的身上,再美好的景象也不会使他留有一丝余光。

到底还是不知身份的陌生人,恩奇都没有亲昵到与玉藻前并肩而行,略快几步走在前方,妖狐只能看到他小小的背影,浅绿色的发丝调皮地伴随轻快的步伐舞动,稚嫩的肩膀像展翅高飞的羽翼,仿佛下刻便会蹦跳着逃离他的视线。

男人伸出指尖,下意识地再次摸摸幼童的头,面具下的唇畔略微扬起,沙哑中性的音调充满蛊惑。

“想要什么?”

他几乎要喊出另一个名字,但玉藻前比谁活得都清醒,收敛住难以察觉的心态 ,他走到座食坊前,淡淡开口。

“还是老样子。”

对面的妖怪明显与他熟识,顶着面对大妖怪的压力哆哆嗦嗦忙碌起来,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一份淋满糖浆的糯米团子很快就做好了。

做食物的妖怪间隙打量恩奇都几眼,有些疑惑他和上次的小姑娘长相为什么不太一样,妖怪们的时间概念是扭曲的,并不知道距离上次已经过去很久了。

恩奇都注意到那隐含深意的打量,眨着眼与那道小心翼翼的目光对视,然后露出微笑,绮丽的外表似梦境般美丽,几乎片刻就俘获了妖怪的心。

是那位大人的孩子吗?和深不可测的恐怖大妖比起来,这孩子简直绵软可口的不像样子,只看一眼心都化了。

糯米团子端出来时还冒着热气,甜甜的香气弥漫在四周,因为店长的偏心,盘子里的团子要比平常多得多,各色的圆团搭配起来很有食欲感。

“要吃吗?”

妖狐低下头,想要逗逗恩奇都。这孩子十分招人喜欢,纵使玉藻前性情孤傲,不善于与他人交谈,也忍不住会心一笑,不动声色地引诱幼童。

即使不知为何自从他变小以后大家都喜欢投喂他,恩奇都还是欣然的接受了这份好意,他仰起头甜甜的道谢,亮晶晶的眼眸好似满天的星火倒映其中。

“我们一起吃吧。”

招人喜欢的乖孩子。

玉藻前许久没有被如此亲近过,心绪不由地有些放空。

虽然曾经有过子女,他在为人父母的道路上并非一帆风顺。到后来空无所有,没有了平和的心态,他已然控制不住满身的妖力和气势,无论人类,还是狐族的晚辈,看向他的眼睛里永远只有恐惧。

到现在为止,玉藻前周身仍然散发着重重恐怖的妖力,正因如此,没有妖怪敢去直视妖狐,远远的就避开了。

可恩奇都不太一样,他绝非无知的没有发觉眼前的人是多么可怖,却依旧像面对普通人那样对待随时可能爆发的杀器。玉藻前见惯面对他时惊惧的面孔,得到澄澈的笑容,反而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分食完这条街上少有的人类食物之后,集市上的灯火愈发明亮,此处与人界的时间概念不同,为了让妖怪尽情享乐,是没有白天出现的,无论美酒,亦或者美人,都应有尽有。涉世未深的小妖怪很容易流连忘返,遗忘归途。

作为涉世未深的“小妖怪”其中一员,恩奇都与之相比还要纯良,灯影交错间,娇笑的游女擦身而过带来阵阵香风,有些完全为人类的模样,有些则露出动物的耳朵和尾巴,看起来......很好撸的样子。

恩奇都不能理解她们的身份,只多打量一会,男人的手便遮住他的眼睛,指引他向前走去。

花街的热闹抛诸身后,女人们柔媚的笑声远去了,往深处去同样是市集的模样,只不过要寂寥许多,没有灯火的照映,零零散散的摊位售卖的东西也没什么吸引力,就像个被遗忘的角落。

“真的许久未见,老友。”

一个枯老沙哑的声音唐突的回荡在安静的街道,面向黑暗的街角,小店里坐着位老人,他看起来年纪很大了,头发全白,皱纹横生,眼睛似乎也不怎么能看清楚的样子,正吃力地朝恩奇都的方向望去。

老人手里在雕刻面具的雏形,这是一家售卖面具的小店,四处摆满了各种类型的面具,微笑、哭泣、发怒、哀伤,人类的、动物的 ,甚至还有怪物的面具,各式各样,简直目不暇接。

“拿去玩吧,想要什么告诉爷爷,爷爷送给你。”

看到恩奇都感兴趣的神色,老人大方的将大部分面具推给他拿去玩耍,半点没有其他妖怪口中的坏脾气。

“好久都没有感受到如此清正的灵气,这位是你的继承人吗?”

“不,他不是。”

妖狐的声音顿了顿,岔开话题接着说道。

“那么多年没见,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怎么会呢?我有那么多面具没有做完,可不舍得投入黄泉的怀抱。反倒是你,总摆着生无可恋的样子,不好好保重身体,或许下一次我就见不到你了。”

老人嘻嘻的欢笑,嘲讽的语句透露出关怀,玉藻前别过头,语气懒怠地回应。

“我的面具出现裂痕,需要更换一个新的使用。”

戴在玉藻前脸上的精美面具自下而上的破碎,裂纹毁坏面具的精美,不至于到不能使用的地步,动用妖力就可以修复。但裂纹依然存在,大概因为它的主人不再喜欢这具残次品。

“能让你的面具毁坏,对方肯定是位高手,能够比拟你的力量的家伙,整个京都好像没有几个。”

老人边嘟囔边翻找他的收藏,实在有点好奇能够做到的人到底是谁,在他忙碌的时候,玉藻前轻轻抬起手,揭开原本的面具。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面具下面隐藏的是一张姿容绝世的女人的脸 ,小巧的脸庞,红润的嘴唇,圆润上挑的金色瞳眸尾部勾勒出艳丽的妖纹,繁复的和服没有夺取他的半分靡艳,他的脸可以满足任何人对女性妖物的幻想,哪怕他的真实性别是男人。

他本该展现出魅惑的姿态,玉藻前的脸上更多的只有面对污秽的憎恶。

“那种恶心的东西,不配称之为强者。”

第五十七章 面具

能与玉藻前为敌的妖怪不多。

作为可以统帅一国的大妖,虽然深居浅出,但绝不是默默无名之辈,他年岁已长,流淌着尊贵的狐狸血脉,妖界多少都知道关于他的传说。因为失去孩子的痛苦,妖狐屠戮了不计其数的阴阳师,阴阳界又对他忌讳莫深,不敢轻易再去招惹他。

因此老头很是不解玉藻前都不好惹到如此地步,居然还会有人去与他为敌,虽然男人的样子看起来并没有吃亏。

“秽物?最近京都怪异的事情多了,出现什么样的家伙也不奇怪。”

玉藻前哼笑一声,关于人类的纠纷,他才不会管,能创造出比黄泉更污秽的家伙正是人类本身,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么?

似乎看出老家伙蠢蠢欲动的心,妖狐抬起下颚,冰冷的强调道。

“不要再去京都的中心,如果你想保住那条老命继续制作面具,就不要存在不该有的好奇心。”

“好吧,我还想多活几百年呢。”

老人的确很想看看被玉藻前厌恶的怪物真正的模样,借此创造出更多的艺术,但他不会不听从老友的意见,玉藻前强势、冷淡、诡异多端,却是一位合格的朋友。

“京都的中心有什么东西吗?”

指尖流连的面具冰冷没有活物的气息,恩奇都意外的很喜欢这些造型奇特的死物,它们好像阐述一个个故事的守门人,扑面而来的年代感很容易让人沉浸其中。

不过当恩奇都听到令人不安的信息时,骨子里的宿命感再次提醒他,要尽早消灭那些危害才行,幼童不高兴地低抿下唇,对长大的他带来的影响力有些不悦。

毕竟刚刚使用宝具破坏掉阴界之门已经极其忤逆御主,如果这次事件与御主有关,而恩奇都依然进行反抗,就算是彻底对御主的背叛。

锁的义务是听从主人,否则便是堕落的武器,因为保持着刚出生时候的心态,恩奇都现在依然保有以主人为先的意识,他不知道正常的恩奇都有什么样的想法,但幼童始终不想背叛主人。

恩奇都仰起头,明媚如春草萌生的新绿眼眸难得有了一丝不安,正因不该出现在如此清澈的眼底里,才会显得极其刺目。

“你在害怕什么?”

狐妖金色的眼瞳闪现出金属般锐利的光辉,他没有回答恩奇都的问题,转而问起了恩奇都。

“不。”

恩奇都的声音略显急促,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眼睫顺着明亮的眼眸忽闪,展现出失落的神态。

“你要是想知道,告诉你也未必不可。”

身旁的老家伙耳朵都快支棱到天上去了,本该包含兴趣的幼崽反应却很不对劲。

玉藻前能肯定恩奇都不是因为害怕那怪物的身份而表现的异常,毕竟狐狸的身上有着始终消弭不散的血腥气,恩奇都最该害怕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快说,快说。”

老头找面具的动作停了下来,跃跃欲试地想要继续听下去,自从冬日雪女作乱之后,他已经很少离开本地外出寻找制作面具的新材料,朋友们都不来找他,简直快要闷死了。

“源氏的阴阳师们,用巫女做祭品,豢养出一只了不得的怪物。”

玉藻前横扫恩奇都一眼,见他听得认真,没有之前微妙的焦虑感,然后接着说道。

“虽然我很想称之为恶心的秽物,不过我看到的,的确为一位了不得的邪神。”

“这......居然豢养邪神,他们怎么敢?!”

老人的嗓子因为恐惧几乎失声,难怪附有保护力的面具会出现毁损,如果面临的是邪神,一切全可以说通了。

玉藻前冰凉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甚至发出一声冷笑。

“人类为了获取更强大的实力,有什么能做不出来的。何况阴阳师最道貌岸然不过,不过牺牲区区几个巫女的性命 ,便能得到邪神的帮助又有何不可?”

提到“巫女”二字,他的声音沙哑了片刻,那种浓厚又悲伤的气息,又一次加重。

老人深知他因为巫女的事情勾勒出曾经悲伤的记忆,想必是想起了妻子,因此令凉薄的妖怪表现出如此动容。面具的损毁,应该也与那些巫女的骸骨有关,否则以玉藻前置身事外的游离,是不会轻易去招惹一位邪神的。

“邪神?原来那个地方有邪神存在吗?”

恩奇都脸上浮现出不符年龄的凝重,在他看来光是神明已经足够任性,何况堕入黑暗的邪神。哪怕不清楚御主与之有什么关联,有关于邪神的事情却不得不管。

“这不是你一个幼崽能涉及的事情,我会提醒葛叶的孩子,他知道的有关阴阳界的事物要比我这个妖怪多得多,想必有办法遏制住邪神的滋生。”

虽然嘴上提及到人间万物总怀着一腔恶意,实际上,玉藻前并不认为邪神的诞生是件好事。

其实他不怎么想涉及到邪神事件当中,在看到恩奇都神态动容的想要以身赴险的时候,玉藻前更不想小家伙被那个充满邪欲贪婪的东西所吞噬。

“可是,那就太晚了。”

所有的挣扎、犹豫消失在浅绿色的明眸中,恩奇都其实明白,以御主在京都的部署,邪神与御主的必定有所关联。

恩奇都很想做个乖孩子,但泥人的本质是英雄,他更向往拯救,否则不会脱离众神的控制站在人类的身边。

他的目光眺望远方,耳边传来逝者们的痛苦哀嚎,本该死寂的胸口回荡着莫名的情感,恩奇都觉得他好像坏掉了,要不然怎么会生起忤逆的心态。

“如果......”

玉藻前的话音未落,一个高昂的声音打断了他。

“终于找到了。”

继续翻找面具的老人在最底下找出个小巧的盒子,说话间不停地朝老友使着眼色,要知道有关于邪神牵连到的定会是尸山血海的惨案。一方面为源氏的强大阴阳师,一方面是邪神,玉藻前实力再过强大也会死在里面。

恩奇都恍惚的精神收紧,机体的本能令他逐渐淡忘刚才的感受,他的目光随着老人的动作移动,打开的盒子里正装着一副素净的面具。

比起妖狐不再喜爱的旧面具,新的面具没有那么多繁复的花纹,简单的红纹勾画出妖纹的痕迹,只有上半部分。玉藻前随手戴在脸上,柔美饱满的红唇没有遮掩,倒比之前还要魅惑。

他这副样子很轻易的让恩奇都想起祭祀的女神,面具,神秘感,妖娆的气息,但绝非伊什塔尔那种任性的女神,而是阔别已久的冥界女神。

“有想要的面具吗?”

既然上个话题被打断,玉藻前同样不想再提起,他不怎么担心自己的安危,妖狐永远有方法让自己全身而退。只是恩奇都看起来还太小太年轻,即使萍水相逢,他也不会让幼崽陷入危险。

“大哥哥,你可以把你之前的面具给我吗?”

令玉藻前有些意外,恩奇都没有选择更光鲜亮丽的面具,而是索取他的旧物,现在外貌隐藏在面具里,男人依旧忍不住蹙了蹙眉头。

“它已经被完全污染了,不适合你。”

“可是我很想得到他,能不能答应我呢?”

没有人能拒绝幼童湿漉漉的眼神,恩奇都甚至不用做出任何表情,身旁的老人就开始夸张地捂住心脏,玉藻前的动作亦迟疑了起来。

反正残存的力量也影响不到现实,如果他喜欢,送给他也没有什么不好。

见玉藻前微小地点了点头,恩奇都立即露出甜甜的笑容,将面具放在怀里,这种自然散发的天生萌力让两个老男人顿感不适,可惜现在处于平安京时代,他们不会明白什么叫做啊我死了。

“谢谢大哥哥。”

恩奇都摩擦着面具表面,感受上面的温度,因为待在主人身边太久,很多信息差不多快要消散了。

但天之锁不需要犹疑太久,只要尚存一点点魔神的气息,恩奇都便可以锁定他的位置,哪怕不用眼睛去观看,残留的力量会与它的主人产生共鸣。

恩奇都能做的选择,只有要不要去而已。

他将面具抱紧,微敛的下眸飞速窜过信息的洪流,哪怕距离百里之外,恩奇都也找到了答案。

他一定很喜欢自己吧,要不然怎么会想要得到他的东西,玉藻前想。

产生某些了不得的误会后,妖狐终于靠着奇妙的想象力实现了自我训化。

因为太久没有得到这种情感,久违沉甸甸的感觉填补空荡的躯壳,让他颇为不知所措。

最初的妖狐,甚至只是抱着一种游戏的恶意去接近幼童,他被宝具的威力所吸引,在揣测到恩奇都与其的关联,不过随手抓个人质罢了。

但为什么,要那么相像呢?笑容、语气、动作,常常使玉藻前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他不知道怅然若失里多少次,同样真相提醒他失落无数次。

玉藻前在恩奇都身上看到了爱花的影子,他可爱的小女儿,玉藻前又十分清楚,那孩子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不应该成为任何人活下去。

最起码,他要活得更自由。

第五十八章 羽翼

晦暗的天空看不到一丝云彩,因为处在怨气集结的中心,连空气都能扭曲的怨恨集结成浓厚的烟雾,围绕着此地盘旋不散。但四周的结界有效地阻挡了怨气的扩散,无论是内部有多么污秽不堪,外面的世界风淡云轻,好似一派清明的景象。

怪异的是,明明此处的环境已经很糟糕了,内部的中心仍然勃勃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樱花树,虽然现在的时节不是樱花盛放的早春,却也有星星点点的花苞含苞待放得等待绽放的时节。

花枝深处躺着一个懒散的人影,若非他的手偶尔浮动身旁的花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睡着了。

“看来你很喜欢我送你的树,我还以为一个只能带来破灭的邪神是不能养活这么娇贵的活物的。”

树上的影子略微侧一下身,几缕深紫色的发丝垂落下来,一条赤黑的小蛇无声滑下,为主人收敛好不听话的头发。

“比起看着它们毁坏,我更喜欢现在这样垂死挣扎努力生存的样子。”

众人口中作恶多端的邪神由外表看竟是个风度翩翩的俊美青年,纵使现在青年没个正形的样子足矣让京都的贵族斥责八百回,那种逼人的贵气和眼角中略带的邪意依旧像是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但树下的阴阳师却没有半点动容,实际上经过短暂盟友的相处后,他比谁都明白邪神真实的面目,也只有源氏的小子天真的以为邪神得到那么多巫女的供奉便会专心信奉他,天真地都快让黑晴明冷笑出声了。

“所以,你就用鲜血去浇灌它?”

“我这里又没有合适的水源,而且如果不这么做,这棵漂亮的樱花树很快会被瘴气吞噬掉生命力。看看它现在长得多好,不需要春天,想必很快就可以开花了。”

纵使心中早已没有了任何善意,黑色阴阳师仍被这番凉薄的话语激起些许波动,和八岐大蛇相反,他不喜欢任何有生命力的东西,连庭院里的樱花也是虚假的,因此为了乐趣去折磨其他生物,对黑晴明来说没有必要。

“阴界的大门毁坏了。”

不想再与眼前的家伙谈论什么生命的高度,黑晴明转过话题,提及更重要的事情。与恩奇都想象的不同,阴阳师此刻的表情很是平静,就好像那么久的部署功亏一篑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我知道。”阴冷的蛇温顺地舔舐着青年的指尖,青年面带笑意看着自己的下属,语气却一点点冰冷下来,“那么强大的力量仅仅散发过来一点,我就猜测到了,对方的目标是阴界之门。”

“有另一半的我插手,无论有没有他人出现,计划都不可能完成得顺利。”

不过是得到了一个最坏的结果罢了,黑色阴阳师筹谋了那么久,也能想到或许会得到这样的结局。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现在的你太过心软。”

邪神散漫的语气听不出半分嘲讽,可是黑晴明知道,即使有着合作的关系,这条蛇也并不怎么看得起他,正是因为邪神的感观里人类犹如樱花般脆弱,安倍晴明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朵大点长得更牢靠的花朵罢了。

阴界之门的毁坏固然可惜,只要八岐大蛇存在,他们就会有更多的机会,不过是浪费的时间更多一点而已,恰巧邪神最不缺少的便是时间。

“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差错。”

安倍晴明有些不解,对上了居高临下朝他望去的冰冷眼睛。因为瞳孔不是圆润的,即使有着美丽的伪装,尖锐的竖瞳还是和他的同类一样漠然无情,就像紧盯着一只任由宰杀的猎物。

“我不喜欢这样的游戏,晴明。”

“晴明这个名字只有一个,所以不要再去探测什么了。那个家伙对于你不过是个遗忘了大部分记忆的残次品,难道要等到他成长起来,然后你再次继续心满意足的奉献?”

其实彼此的关系根本达不到深交的程度,但他们都知道话语里隐含的深意。八岐大蛇虽然外表更与人类相似,本性却依旧饱含蛇类的本质,蛇可不怎么会玩弄猎物,他们饥肠辘辘的时候对猎物做的事情只有一击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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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奇都忽然转向后方,回头望去。

“怎么了?”

玉藻前询问道。

“不,我只是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我。”

那道几乎实质性的视线让本就感知敏感的泥人瞬间激起了警惕,不过人潮往来之间,他又失去了那份信息。

玉藻前也顺势看去,离开了面具店之后回到繁华的街区里,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再加上隐蔽的视线已然消失,发现不出什么不妥。

“还有去哪里玩呢?中心的地带很热闹,有很多小孩子的玩具售卖。”

恩奇都摇摇头,神态不好意思极了。

“不用了哥哥,时间真的太晚了,如果不回去的话,家里的人肯定会很担心。”

原来小家伙还有家人啊......

本该放在幼童头顶安抚的手垂落下来,可妖狐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语,他已经扣留他够久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本不应该强求。

“我送你回去吧?”

恩奇都想了想,再次选择拒绝,御主不喜欢有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居所,哪怕恩奇都很想待客感谢玉藻前的帮助,条件也不允许。

“不用担心大哥哥,我的速度很快,只要很短的时间就到家了。”

玉藻前目送小家伙蹦蹦跳跳的跑远,倒不是很担心有他气息的恩奇都会出现什么意外,只不过怅然若失的情绪一直盘旋在他的胸口,好不容易填补的空缺又再次失落起来。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转瞬间重回曾经风华绝代的面貌,朝着相反的方向转身离去。

恩奇都没走多远,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抓入掌心,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凭借那双熟悉的黑色羽翼认出大天狗的身份,恩奇都没有挣扎,乖乖的任由大天狗带他去别的地方。

“怎么会和狐狸在一起,不呆在原地等我。”

大天狗没有认出玉藻前的身份,只能确定他是一只实力强大的狐狸妖,他没有贸然引起玉藻前的注意,等到恩奇都与玉藻前分别后才出手。

“哥哥,刚才看我的是你吗?”

“嗯。”

仍旧是话少寡言的样子,大天狗甚至没有回头看看恩奇都,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你是怎么找的我的呢?”

“我给你的羽毛,融化了。”

因此外出任务的大天狗暂缓业务前往百鬼夜行之地,得知阴界之门破碎之后,又停留一段时间。

“雪女说找不到你了,我猜测有人把你带走了,因为阴界之门的问题所以没有及时追踪。”

听到这别扭的解释恩奇都莫名的心虚了片刻,小手别扭的抓住大天狗的狩衣,犹豫要不要说出真相。

“御主呢?御主知道问题后有没有生气。”

“我们是通过阴阳术进行交流的,所以不知道晴明大人的真实情绪,不过我想......应该会很不好吧。”

大天狗犹豫一下,代入晴明大人的心情就会觉得血液都快因为愤怒而沸腾了。不过他其实不算赞成阴界之门的开放,甚至看到百鬼夜行之地残留的恐怖景象后,虽然始终支持黑色阴阳师,他却对妖界占领人间这一目标没有太大幻想。

恩奇都好不容易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泥人并没有说谎的习惯,但是让御主难过了,他会觉得十分不开心。

等御主心情平静下来再讨论这件事吧,恩奇都暗自点点头,将事情放在心上。

“雪女姐姐的伤好了吗?”

“经过治疗以后没有什么大碍,她的问题并不严重。”

这么说着,大天狗张开了双手,将恩奇都抱在了怀里,羽翼挥动之间,随心所欲的风如流水般舞动,恩奇都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地面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了。

和玉藻前不同,玉藻前的思想如同女性般细腻,在空中给予他足够的保护,大天狗则像一只傲游的雄鹰,烈烈的风打在脸上与恩奇都共舞,感官上要更刺激。

黑色的羽翼偶尔会被吹拂在恩奇都身上,青年的表情相当淡漠,只有眼珠落在他的身上才能感受那种温柔。

“我们不回去吗?”

在看到熟悉的庭院之后,大天狗没有停留,他的翅膀挥舞得更加有力,转眼便穿过一座座房屋,往更繁华的地方深入。

“是的,晴明大人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古朴的园林外站着几位守卫的阴阳师,戒备森严的样子令人格外紧张,大天狗下坠的时候,却没有一位阴阳师出来阻拦,安静地站在岗地上继续守卫对工作。

“我来见你们的少主。”

大天狗面对外人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很快就有美丽的侍女进行接引的工作,看来这座宏大宅邸的主人与大天狗是旧相识。

迈着小巧步伐的侍女走起路来相当迅速,她保持着没有言语的动作,然后推开最后一扇大门,悄然退下。

“进来吧。”

第五十九章 源氏

展开的纸门里面端坐着一位格外年轻的男子。

他端坐在乌木的桌前,本该捧着简书观看,此时却放下手中的书简,含笑地看着门外的两位。

浅白色的发丝没有束起,显露出桀骜的眉眼,他的气势非常强盛,在知名妖怪大天狗的张扬气场下仍丝毫不落下风。即使现在处于屋内,源赖光侧坐的身体还是能够很清楚发觉怀中寒光凛冽的刀鞘,实际上比起文弱的阴阳师,源氏少主更像一位实力高强的武士。

白发的阴阳师比较少见,还是恩奇都第二次看到这么特殊的颜色,如果说恩奇都遇到的那位白色阴阳师是清冷如月色的矜雅,那么源氏少主则拥有一种长期掌握权势对实力的傲慢,哪怕他的笑意是温和的,也能感受到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冷感。

“你还带着位孩子?”

疑问的语句平静地诉说着,阴阳师抬起手,半点不在意相对的两人并非人类,示意大天狗和恩奇都坐下后,他接着说道。

“既然远道而来,就喝杯茶水,好好歇息吧。”

大天狗丝毫不介意阴阳师疏离的言语中隐含对于他们这些妖类的厌恶,实际上大天狗也很奇怪,作为古老家族的传承者,天之骄子的家族传人竟然会和邪神搅弄在一起。哪怕在心底嗤笑,大天狗的面上不表,仍正襟严肃的回应。

“我来找晴明大人。”

“他现在正在禁地,与蛇神讨论些许事物。”

听到“蛇神”二字,恩奇都有了些许反应,乖巧无害的小脸朝源氏少主看去,微微耸了耸鼻子。

相比大天狗的压迫性,如果在两个妖物中选择的话,源赖光对于恩奇都还是很有好感的,将目光短暂的停留在小孩身上片刻后,意识到恩奇都是个纯正的妖物后又毫不留情的转回视线。

“要是你把这小家伙带到禁地,难免蛇神不会对他有兴趣。”

“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只要留在源氏,就有看到晴明大人的机会,大天狗不想让一个懵懂的幼崽去接触禁地里的罪恶。

“阴界之门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既然晴明大人暂时没有出来,大天狗也不欲多谈,只是谈论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我的式神在不久之前已经告诉我这件令人难过的事情,那么关于罪魁祸首你们有线索吗?”

源氏的势力一直放在明面上活动,背地里的阴暗自然交给更适合的黑晴明进行部署,双方互不交涉又知根究底,盘旋在京都成为一个庞大的势力。

至于源氏自然不想颠覆阴阳两界让妖怪统治京都,他们默同的理由在于动乱之际可以为源氏扬名。虽然是个古老的家族,但比起新兴的阴阳家那么展露头角,源氏差不多沉寂了许久。想让整个平安京牢牢记住源氏的威名,现在的小打小闹还完全不足够。

“并没有,但我很确定,对方不是人类。”

大天狗沉默了片刻,回想起远方看到几乎冲破天光的宝具威名,能让邪神从结界内部都能感受到的强大力量,绝非哪一位妖怪或者阴阳师能够做到的实力。

“甚至......也不是妖怪。”

“难道,有一位神明察觉到我们的计划?”

大天狗迟疑一下,在源赖光略显惊讶的语气中没有确定的点下头,地上行走的神明有多少力量他基本清楚,反而更加令他了解,或许只有主神的实力能够如此轻易地毁坏没有形质的阴界之门。

而作为行走的主神,恩奇都心虚地摸了摸耳朵。

“假如真的有神明察觉到我们,暗地里的活动暂时停止吧,源氏不能染上任何污名。”

而且必要时,可以断尾求生。

对于盟友变成即将斩断的尾巴,大天狗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源氏的凉薄在他们献祭巫女的时候便早有耳闻,何况妖怪对于异族从来不会单纯的信任。

“原来威名赫赫的源氏一族是那么胆小谨慎,难怪如此作恶多端,京都的民众还要夸赞源氏公子悲天悯人的胸怀。”

讽刺的话语根本激起不了源赖光的半分情绪,他抬眼轻笑,淡淡回应。

“彼此彼此,志望守卫京都的安倍晴明还不是分成黑白两面,曾经想尽办法除去我这个祸害的仁善阴阳师会与对手合作,面对蛇神也变得卑躬屈膝起来。”

大天狗紧握想要伸出爪子的手,带有杀人欲望的锋利指甲划破掌心淅淅沥沥滴落着嫣红的血液,还是恩奇都担心他继续用力,抱紧大天狗的手,不让他伤害到自己。

大天狗同样意识到在戒备森严的源氏内部动手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抱歉的看向充满忧虑眼神的幼童,慢慢收回了动作。

“没想到身为妖怪还能像人类一样克制欲望,真不愧是安倍晴明手下的式神。无论怎么变化,他总有这种能耐让跟随他的家伙忠心耿耿,真是羡慕啊。”

源赖光这么说道,眼神依旧是戏谑的,充满了轻蔑的意味。他始终看不起那个白狐之子,无论分裂前还是分裂后。

继承了白狐血脉的灵力的混血可不是依靠人类本身的力量成为强大的阴阳师,对于源赖光来说那就是作弊,何况安倍晴明在出事前稳稳压住源赖光一头。

“总比源氏随意控制式神的生死自由要强,少主最近的式神最近又再次更新了吧,毕竟旧的式神替死了数次,妖力消耗殆尽,已经不好用了。”

满脸笑容的源赖光收起了只是单纯表情的嘴唇弧度,他清凌凌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抿唇压抑着怒气的大天狗,徒然升起的杀意很快又消失在眼底。

“那么,你就完全信任安倍晴明吗?或许有一天,等你没有什么用处的时候,等待你的会是自由吗?不会的,现在的安倍晴只会让你悄然死去,这样他的阴暗面才不会让他人发现。”

“哥哥,可以别再说了吗?”

眼看已然安抚不了大天狗的情绪后,恩奇都说出来进屋子以来的第一句话。

恩奇都的突然开口让双方一愣,因为幼童总是安安静静的样子,除去十分精致的外貌没有什么存在感,没想到他开口之后非常有震慑力。

毕竟曾经陪伴过三个王者,何况恩奇都的内在没有外表那么柔软,此时他的眉头蹙成一团,表情严肃的不像话。

“我不喜欢你说御主的坏话,可以停止这个话题吗?”

源赖光有些啼笑皆非,没想到一个孩子都能维护堕落的黑晴明,他一时来了些许兴趣,逗弄道。

“要不要来源氏家族效力,你这么听话的孩子跟着晴明那个家伙,有点可惜了。”

“不要。”

两个声线同时响起,一个是几乎打算动手的大天狗,而恩奇都快要把头摇成波浪鼓,拒绝的意味相当明显。

“我喜欢我的御主,我才不要和你交换。”

其实最初的时候,那个完整的成人版泥人是可以选择是否和御主缔结契约。

在得知御主的信息后,恩奇都有过犹豫,他知道黑晴明不是真正意义的好人,恩奇都最终还是决定变成孩子后,让年幼的他来选出自己的方向。也就是说,这个英灵契约,根本不算牢靠。

但幼童不记得这一段,武器的本能使他遵从御主的行为,萌芽的灵魂却很清楚那不是正确的。

犹豫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御主心底的声音黑暗又悲伤。

御主的心就像一汪一望无际的深海,找不到光的方向。海水的深处冰冷残酷,透露出的稀微的声音好似呜咽的低语。来这个世界,他不需要完成任何的愿望,可恩奇都想要完成黑色阴阳师的愿望,想要改变那心底的声音。

“我不知道,安倍晴明有什么可喜欢的呢?他已经失去万众瞩目的地位,也再没有高贵的阴阳师该有的样子,只能屈居于暗处。这样的家伙只会拖累到你,你完全可以成为源氏的客卿,不需要成为一般的式神,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可恩奇都幼小的身躯和浑身通透的清气一看便知道那是自然结合的大妖怪珍贵的血脉,也就证明恩奇都非常值得培养,正因为有这种大妖怪的潜质,虽然认定非我族类其心可异,但恩奇都实在是太小了,用心去塑造不必担心他会不忠于源氏。

令源赖光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放弃源氏条件优越的招揽甘心跟随着安倍晴明,还是一个完全由罪恶组成的半体。

“你不需要理解,哥哥。我想,你还是更需要担心自己才对。”

恩奇都半睁开浅绿色的眼眸,眼波如清水般晃荡,他的眼睛比起一般的幼童还要清澈,就像一弯月牙下的冷泉,倒映出对面的阴阳师冷然的面孔。

“那位邪神,不,我应该称之为混杂的物质,你向他索求了什么对吧,他虽然收取了献奉的祭品,还是拿走了一些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你的灵魂开始腐烂起来。”

第六十章 小蛇

不论源氏公子的脸色多难看,恩奇都半点没放在心上。

与邪神打交道,就要做好被他们欺骗的准备,何况恩奇都并不认为那只是单纯的邪神,因为自始至终恩奇都没有察觉到任何神性。

只是不知道阴阳师交换了什么东西才会导致灵魂变质,想必是很特殊的能力,其实恩奇都并不想提及自己的多余情绪,但实际上恩奇都始终厌恶着那些自称神明的家伙这样玩弄人心。

大天狗倒是意识到了什么,更是担心晴明大人的安危,他此时也顾不得恩奇都的话对源赖光有多么震撼,迅速起身向外走去。

“多谢源氏少主的款待,暂时告辞了。”

“站住。”

两人还未踏出纸门,密密麻麻的符咒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只见源赖光随意抽出腰间的长刀,带着冰冷色彩色的兵刃闪烁着嗜血的光辉,仿佛马上就要吞噬屋内另外两个人的生命。

“阁下想要做什么?”

驱魔的符咒对于妖类的伤害很大,纵使大天狗实力高深,脸上不免带了些许痛色,红色的妖纹在白皙的脖颈间若隐若现,他强忍着烈火灼烧般的痛楚,说出的话语像往常般平静。

“既然是做客,那么就要待到尽兴为止,否则作为主人的我颜面无光,着实令人为难。”

源赖光把弄着斩杀过诸多妖物的武器,神色已平静下来,仿佛一点也不在意恩奇都说过的预言,他的嘴边又带上那种虚假的可以轻轻吹散的笑容,神态自若的好像真的是个挽留客人的主人。

恩奇都倒是没有体会到符咒对他的伤害,因为有多余的人在,他没有使用治疗的魔术,很是担忧地看着大天狗的处境。

“你要记得,我们现在仍旧为盟友的关系,既然源氏刻意想要与之为敌,那么之后所有的誓约都会被销毁。”

大天狗回过手,安稳地把掌心放在恩奇都的肩膀上,示意小家伙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早便从一系列的举动中看出恩奇都的特殊,不过在针锋相对中谁都不会去提及,只是彼此斗争的心更加强烈。

源赖光倒是更想要收拢恩奇都到他的麾下,纵使没有什么战斗力,这份特殊的感知要比实力更加重要。

“既然阴界之门已经毁坏,源氏拿不到什么好处,相信长老们很乐意撕毁这份协议。”

那些老头子为了阴界的力量投资了比邪神供奉更多的资源,没有收取回报之后一定急得跳脚吧。

“所以说,我们有什么理由再继续合作呢?”

大天狗一派冷肃的面容只余睫羽轻轻颤动,他的脾气并不算好,容忍到这个地步差不多将近到了极致。如果不是害怕伤害到晴明大人的脸面,从最开始他就会把这个嚣张的小鬼用羽毛钉在墙上。

“既然如此,那么合作......”

到此为止四字尚未出口,门外传来一声魅惑的低笑,从笑声出现的地方,稳固的咒印由外到内粉碎成点点星光的碎片,源赖光不动声色地握紧手中的刀,十分了然门外的家伙到底是谁。

黑色阴阳师今日没有穿象征身份的乌帽与狩衣,而是一件样式别致的和服,白底的衣料纹绣着黑色竹木 ,行走间如月色流泄而过,倒比阴阳师的制式多了几分清雅,连往常恩奇都根本没有注意到的清隽面容都凸现出来。

意识到黑晴明好像他见过的一个人,恩奇都的内心无比困惑,两人的性格实在相差过大,哪怕现在恩奇都依旧不能把气息完全不同的二人联想在一起。

“御主。”

“晴明大人。”

在颔首回应过后,安倍晴明把目光放在源赖光身上,他神台自然,就像和亲密的有人进行交谈。

“既然他们作为我的下属,源氏少主还是不要刁难过多最好。”

源赖光兴趣缺缺的收回武器,那种面对猎物跃跃欲试的强烈杀戮意愿也消失殆尽,不是因为他害怕与安倍晴明作对,但堕落的阴阳师难缠程度要比正常版的那个高出十倍,大业未成首先内耗可不是一个合格少主的准则。

“我还想多玩一会,没想到这次你那么快就从禁地里回来了。”

安倍晴明对于源氏少主将自己真正激起的杀意称作游戏不可置否,像个真正客人那样端起茶水慢慢品茗,看着两位下属依然站在门外一副想要出去的样子,出声道。

“坐下吧,我们还不着急回去。”

于是恩奇都有再次回到原来的位置,大天狗的表情不愿意极了,本来给予尊重优雅的坐姿变成散漫的样子,他只低头看着作为利器伸缩的指甲,反正不看源赖光的脸,好似那里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

恩奇都估计大天狗是想把锐利的爪子用在源氏少主身上,毕竟他刚才那么生气的样子,一时半会也平静不下来。

他一边注意着御主的表情,一边忧心傲气的大天狗会把自己憋坏了,却没在意其他地方,暗自里爬出一只黑色的小蛇。

那条小蛇吐着赤色的杏子,在黑暗的桌底缓慢游动着,一双暗金色的竖瞳不似其他同类那样呆滞无神,反而充满灵性的智慧光辉。

桌旁的两个人以一种极其官方的友好姿态客套的外交着,倒不像和大天狗那样怼得起劲,小蛇听的无聊极了,人性化的打了个哈欠,扭转身子向大天狗的方向游去。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真正的妖物,大天狗的敏锐程度可想而知,他探查到下方有个奇怪的生物,暗自将视线从桌子下划过,却没有看到有其他家伙的踪迹。

大天狗相信那并不是错觉,只不过没有发现对方有妖类的气息,就没有在意。

却不知道桌底的那条小蛇灵巧地转动尾巴爬上了桌角,显然对长着翅膀的妖类没有什么太大兴趣,可那股让它喜欢的味道仍然存在屋内的各个角落,令它有些焦躁。

小蛇昂起头,正巧看到了一双与它四目相对的水汪汪的绿色眼眸。

恩奇都没有讨厌的动物,如果算上一个的话,那么就只有蛇了。

故事还要从乌鲁克时期说起,那个时候的蛇还没有蛇蜕,但狡猾的本性早已在尚古时期就显露无疑,它们善变自私,又蕴含毒液,如果稍有不慎就会有民众被毒蛇咬到中毒身亡。蛇类娇小的身体没有雄狮那么勇猛健壮,却能凭借躲在暗处的坚忍猎杀体积大于它们数倍的猎物。

因此吉尔一直不喜欢蛇这种动物,甚至驱逐它们远离乌鲁克,恩奇都倒是认为任何生物都有存在于大地上的需要。直到挚友的不死药被蛇类偷吃,当听到地面上的王者悔恨的叹息的时候 冥界里,恩奇都的心也在为此难过。

当冰冷粘腻的温度传递到恩奇都的赤足上时,一向对任何动物都有好脸色的泥人嘴角绷城一条直线,显得不高兴极了。

“下来。”

小蛇摇晃着脑袋,固执的从恩奇都腿边往上爬,直到仰躺在恩奇都的怀里,香喷喷的气息将它包裹住,它的口水没出息的落了下来。考虑到它的体积实在有限,比了比自己嘴巴的大小,好像没办法把食物一下子装进肚子里,只好守护好自己的美食,不让其他人先下手为强。

虽然恩奇都不明白蛇的心思,但是不妨碍他看到衣服上口水的痕迹,虽然现在穿着的并非从前的长衫,可是雪女姐姐制作的和服同样重要。气恼之下,幼童可没有什么体贴的想法,一把抓住小蛇的尾巴扔了下去。

这次的动作就有点大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眼冒金星的小蛇身上,源赖光平日里最厌恶这种生物,因此源氏的宅邸不会出现蛇类的痕迹,唯一出现的地方也只有禁地的方向。

“难道是蛇神的附属?”

虽然是疑问语气,源赖光差不多确定了蛇为什么会出现,狩衣下紧握的拳头不断用力,要知道禁地里的结界是源氏几百年共同结晶的心血,如果被邪神轻易逃脱,那么......

“你不知道?”

黑色阴阳师的表现异常无辜,显然他对蛇类的出现是知道实情的。

而源赖光不明白这些东西意义刚好证明了,八岐大蛇没有想象中那么信任源氏。

“源氏掌管禁地多年,我以为少主是知道蛇神的习性的。”

顿了顿语句,在源赖光布满猩红血色的眼神下,他接着平淡地说道。

“虽然本体不能出来,但是作为他眼睛载体的同类们想要出来并不算多么困难,也就是说,这个宅子的一举一动都在蛇神的监控下。”

他的言下之意是,如果想要造反利用蛇神得到能力后又将他再次封印,这样的好事,是不可能出现的。

所以说,不要试图去掌握超越本身的力量,不仅会遭到反噬,而那股力量的主人也有可能一直在暗地里注视着你。当某些人觉得自己的计谋□□无缝,可能暗地里就会有一双眼睛无声地发出窃窃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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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里的蛇都有智慧,不是针对其他蛇哈。

第六十一章 邪神

在说完一番令源氏骇然的事实后,安倍晴明不动如山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是真的不知道源氏与邪神的间隙。

无非是他们在害怕掌控不住邪神的力量,源氏虽然对邪神的索求毕恭毕敬的完成,实际上只是想要交换超越人类本身的力量,可他们知道封印在阴阳狭间的八岐大蛇真正出来的时候,源氏要背负怎样的罪孽。

那条小蛇无赖地躺在地上,翻滚出颜色稍浅的肚皮,半点没有邪神本该具有的风采,源赖光的眼睛紧紧盯着作为八岐大蛇监视源氏的使用者,冷笑着咬牙泯灭这份强烈的杀意。

“能被蛇神关照着,是我们源氏的荣幸。”

安倍晴明没有回应,反而大天狗有些不可思议源赖光的变脸程度,感叹他的城府颇深,也难怪能代领逐渐式微的源氏走向另一个辉煌。

而恩奇都的画风与其他三人颇有不同,他的目光也放在小蛇的身上,不过眼神却只有全然的警惕,见那条蛇还想往他身上爬,马上用小手挡住它的路线。

“不可以哦。”

恩奇都拒绝的意味非常明显,如果再被流口水的话,雪女姐姐的衣服就真的不能要了。

眼看香喷喷的食物离自己越来越远,小蛇左三圈右三圈地扭转想要找到上去的方向回到原来那个温暖的位置。

只见一根羽毛疾刺而来,将乱动的小蛇钉在地板上,但没有致死,小蛇吃痛的晃了晃尾间,终于消停下来。

大天狗收回了眼神,就像刚才出手的人不是他一样,他不像源氏对于蛇神有那么大的顾虑,行事更不会有过多隐藏。

“没有被吓到吧?”

想了想,大天狗又别扭的开口关心一句,要知道蛇类都是阴冷可怕的家伙,基本上没有幼崽不害怕这种东西的,以前小天狗们都能不惧他的威视在他身边哇哇大叫,恩奇都肯定吓坏了。

“不,我没事。”

那边源赖光被激起的愤怒伴随着深沉的心绪没有泛起任何波澜,他与黑晴明一样不喜欢让他人看破自己的想法。

“既然蛇神知道外界的变动,那么想必他已经知晓阴界之门毁坏的事故了。”

安倍晴明但笑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按理说阴界之门的破坏损失最大的便是背地里一直部署的黑色阴阳师,但他的态度比起事不关己的源氏还要镇定。阴界的缝隙已经彻底关闭,再次出现的可能也只有过去几百年以后了,可以算得上损失惨重。

“我与蛇神商讨的正是此事。”

“解决的办法呢?”

“把八岐大蛇放出来。”

这句话的震撼力不可谓不大,就连一向遵从御主的恩奇都眸光里也闪烁着悲伤的色彩。

反倒是想要做一个隐秘的反叛者的源赖光陷入沉默,指尖轻扣桌面显现的他并不平静。

“晴明大人,可是......”

他们都知道,八岐大蛇是无法掌控的存在,神明的力量以及模仿人类所浸染的狡猾虚伪随时都会反咬他们一口,即使走投无路之下,大天狗也不想这个无奈的选择。

“如果八岐大蛇能够出来的话,作为交换的奖励,他会为我们重开一扇阴界之门。”

安倍晴明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他并没有表明自身的立场,只是简单的陈述交易的内容,让源赖光进行选择。

源氏其他长老们可能会欣喜若狂的答应这场交易,但源赖光不一样,他比安倍晴明想象中要有野心,也更加不服管教。

放任八岐大蛇对源赖光没有好处,要知道承担这个罪名之后,曾经的光之子就会彻底沦为一个妖物。

安倍晴明同时又确定,源赖光是不会选择拒绝的。因为力量的滋味实在是太过美好,拥有欲望就会更加永无止境的堕落下去,他会放弃八岐大蛇赐予他的力量吗?不会的,想要源氏永恒的繁荣下去,就要付出的更多,变得更残忍。

就连他,不也是一样吗?

源赖光捂住了面容,低低发出嗤之以鼻的笑声,不知道是在嘲讽挣扎着想要降临人间的邪神还是被欲望吞噬的整个源氏。再抬起头时,青年桀骜的眉眼愈发鲜明璀璨。

“你一直在看笑话吧,晴明。”

这还是第一次源赖光这么亲密的呼唤安倍晴明的名字,虽然同为天之骄子,无论过往还是现在他们的距离都很遥远,就像两颗遥望双方的星辰,因为相互憧憬着,最终化为了憎恶。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阴阳分离术之后的安倍晴明是不会体会到源赖光如此复杂的心情的,对于黑晴明来说,源赖光永远只是一个普通的合作伙伴,仅此而已。

“我可是很想让光君和我共同实现大义呢。”

“哼,你就接着看装傻吧。”

源赖光丝毫不领情,那份无法掌控的焦躁感却消退许多。八岐大蛇现在显然不适合放出来,作为源氏的少主,尚存些许良知的他不会轻易的将一个是人类为草芥的邪神放出祸害人界。

“已经做好决定了?”

安倍晴明蛊惑的开口。

“如果蛇神愤怒的话,他很有可能收回你那份掌控生死的力量哦。”

“我会做出其他的交易的,但是只有这个是不行的。”

源赖光迅速的回应道,不再忌讳下方蛇类朝他看去冰冷的暗金色眼睛。既然拥有野心,源赖光已经做好被野望吞噬的准备,至少八岐大蛇现在还需要他,不会那么轻易地把观察许久的猎物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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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

黑晴明走后,八岐大蛇也没有离开那棵樱花树,巫女没用的残骸和血液浇灌出的淡粉色花朵几乎有了绽放的姿态,男人仰头看着满树的花朵,眼神空茫找不到焦距。

没有乐趣的日子里,和被完全封印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

阴阳两界的间隙里,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封印,哪怕是动一下都会承受比刀割还要剧烈的痛楚。

刚开始并不适应,后来他学会了沉睡,时而昏昏沉沉,时而醒着完全不动地发呆,直到有一天,他被源氏的阴阳师唤醒。

脆弱的人类想要达到无法达成的高度选择与一个人人唾弃的邪神进行交易,现在想想仍会让八岐大蛇无法克制的笑出声来,通过献祭巫女,他渐渐掌握了些许冲破封印的力量,逐渐摆脱狭之间的控制。

除了观察人类,他其实并不算喜欢人间,但哪里也好,比起永无止境的黑暗,人类的勾心斗角简直有趣极了,他们的欲望永无止境,提供给八岐大蛇的力量也没有尽头。

“唔,源氏那个小子还是和曾经那样,这么的天真啊。”

不知道通过外面那双眼睛看到了什么东西,八岐大蛇哑着嗓子低沉的发出轻笑声,说不上来是怜悯还是残酷的嘲讽。

他所创造出来的玩偶都具有他所有的感知,无非性格上不受控制,既然他给予源赖光的力量就有创造生命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邪神自然也会把弄些微不足道的东西。

直到他从蛇的视线里,看到一双白皙的小手将钉在蛇身上的羽毛拔了出来,这小蛇呆呆地望着他没有再爬到他身上作乱,幼童轻轻舒了一口气,绮丽的面容上神态温和。

恩奇都张了张嘴角,好像说了些什么,实际上邪神是听不到没有和他进行交易过的恩奇都到底在讲什么内容。

八岐大蛇半坐起身子,他眯了眯眼睛,仿佛与那双春水般浸透的殊丽眼眸正在四目相对,彼此注视着。

“妖类?不,是神明,而且是上古的神明。”

实际上他所得到的供奉巫女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食欲,而是通过巫女的力量摆脱自己的封印。

但此刻,他却能听到自己胃部传来其饥肠辘辘的声音,久违的饥饿感涌上心头。

只要得到恩奇都一部分血液,想必那摇摇欲坠的封印很快就会彻底损毁,直接吃掉实在是太可惜了。美味的上古神明只要不断地为他提供血液,这么可爱的孩子不会像普通人类那样犹如樱花般脆弱易逝,他也就不会那么寂寞了吧?

似乎是感受到了创造者的内心,祭坛深处传来怪物般的嘶吼声,一条八头八尾的巨蛇在迷雾中晃动着,一边痛苦不堪的挣扎,一边又努力的向主人保持着忠诚。

“你也在为我感到高兴吗?那么就努力成长下去吧,等到你真正的强大,我就可以出来了。”

有祭品巫女带有灵力的灵魂和八岐大蛇本身神力所创造出来的怪物得到了主人一个温柔的眼神。

仿佛那团污泥塑造出来的秽物是多么美丽的造物一样,邪神停留在半空中,步步走向巨蛇所在之地,轻柔的抚摸着骸骨的脑袋。

“为我奉献一切吧,无论躯体还是灵魂。”

巨蛇呜咽的低语,隐藏在躯体里的所有的怨恨好似暂时停息了,它安静的享受着主人给它的爱抚,乖巧的像是一个正在投入母亲怀抱的孩子一样。

第六十二章 巫女

既然事情决定之后,安倍晴明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他的确很想颠覆阴阳两界,正如源赖光言下之意,投靠八岐大蛇的代价太大,安倍晴明只想做阴阳两界唯一的主人,并不想其他家伙凌驾在他身上。

源赖光平日里恨不得少见几次黑色阴阳师,这次却假惺惺地开始挽留起来,见天色不算早了,安倍晴明就势应下。

下人们早就准备好了房间,一路上指引着三人找到房间的位置,比起安倍晴明宅子里的阴暗,源氏的内部装饰颇为素雅沉静,就连下仆们都安安静静眼睛垂下只看路的方向,只能听到木屐踩在地板上轻微的响动声。

忙碌了那么久过后,安倍晴明也心生倦意,他已经差不多几天没有休息了,如果不是非人的体质,恐怕早就支撑不住倒下去了。

因此没有说什么,安倍晴明便先行休息去了。

“今晚我和你一起休息吧。”

虽然准备了三个房间,大天狗半弯起腰,摸了摸恩奇都瘦小的肩膀,源赖光对于恩奇都的垂涎他看在眼里,如果不看着点一无所知的幼童的话,恐怕今天晚上他就会失踪了。

大天狗不认为恩奇都跟谁晴明大人是件好事,但源赖光更加危险,他早就听说过,源氏的少主有收集癖,无论刀剑还是妖怪只要喜欢就一定要得到手,可是偏偏得到了又不珍惜。

恩奇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他点点头,以前他和吉尔也常常睡在一张床上,因为彼此有说不完的话题可以聊。现在让他和别人一起休息,恩奇都同样不觉得别扭。

源氏的后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温泉,为了让客人们洗漱方便,特地用阴阳术将温泉水引入屋内的浴室里。

恩奇都用温泉水洗好澡之后大天狗才进浴室,他出来的时候床铺已经铺好了,因为是两床被子也不害怕拥挤,英灵不需要睡眠来休息,不代表他不能控制自己陷入休眠当中。

两刻之后,带着点点湿润的雾气,大天狗穿着浴衣走了出来,恩奇都见惯了他一身正装肃然凛冽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天狗的色彩是那么轻柔。

淡色的浴衣只有些许点缀的花纹,青年的锁骨微微露出,乌黑的羽翼收敛在衣下,原本淡漠的神态因为发梢湿润停留在脸颊上显现出几分符合外貌的少年感,而非总是怀有心事的沉重。

“怎么还不睡?”

见恩奇都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大天狗没有多想,为半躺下的幼童遮了遮被子。

“哥哥,你这样真好看。”

恩奇都真挚的说出这句话,他从来不会掩藏自己的想法,只是现在年纪太小,听起来就像是童真的赞叹。

“是吗?”

大天狗略微有些不自在,他从来没有因为外貌得到过他人的夸赞,大多数因为他的实力强大才能得到对手的敬仰。

他咳了一声,又接着说。

“如果这个样子示外,很容易遭到他人的轻视。”

“哥哥总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头。”

“只有变得更强,我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大天狗的视线看向远方,回忆起在天狗山的种种。大天狗比任何人都活得清醒,他从来不会仰仗血脉和天赋妄想达到永恒,因此他活得异常孤独,因为不会有人理解为什么天赋如此出众的他依旧不断努力,害怕有一天会停止进步。

恩奇都眸光闪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郑重的点起了脑袋。

“我也要更加努力才可以。”

大天狗失笑,但没有出声否定,能有一个确定的目标没有什么不好,哪怕恩奇都在他眼中也只是个孩子。

“好了,不谈了。你要再不睡觉就会长不高哦。”

“长大后的我才不是矮个子呢!”

虽然这么说着,恩奇都还是闭上了眼睛。

看到他这么孩子气的举动,大天狗温柔了眼神,将被子好好把幼童露出来的手脚盖住,哪怕知道妖怪对于温度并不像人类那么敏感,他还是下意识地像个兄长一样去照顾那个孩子。

他从未有一天后悔过跟随晴明大人,变强的道路上总是充满艰辛,他也愿意舍去那些不需要存在的情感,可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小家伙出现。

恩奇都在闭上眼睛之后,就主动陷入休眠,他的呼吸很快就均匀下来,眼睫轻盈的颤动,显然已经睡着了。

英灵是很少做梦的,即便是拥有梦境讲述的也是过去的回忆,恩奇都却没有梦到乌鲁克,而是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樱花树。

粉色的樱花犹如雾气般熙熙攘攘的开满了整片枝桠,树顶袭满了犹如云彩般的浅粉色花朵,四周无风,树枝却摇摆晃动着,好像是看到了树下站着的恩奇都,正在向他打招呼。

只有樱花树的方向是有光存在的,其他的地方一片寂静黑暗,由于过于安静,恩奇都甚至可以听到花瓣坠落的声音,他伸出手来,下意识的接住了一片掉落的粉色花朵。

“啪嗒。”

那并不是一朵美丽的樱花,或者说樱花坠落在他的手中的时候便化为了一滴猩红的血液。

直到他往后退了几步,他终于看到,樱花树下的位置没有湿润的泥土,大片大片的骸骨堆积在树的根部,为它提供营养。

这本该应为极其恶心恐怖的画面,实际上恩奇都感觉到更多的情感仅仅为压抑的悲伤。

他茫然的按住了心脏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那么难过,恩奇都朝四周看去,他的视线很好,即使在黑暗中也能一眼看到祭台的方向。

人类?

祭台上有一位被捆住的少女,身上还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显然她的身份并不简单,少女浑身正在因为恐惧而发抖,仍旧不断尝试挣扎束缚,知道她看到了伫立在远方的恩奇都,乌黑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渴望。

“救我。”

明明没有任何语言,可恩奇都就是明白了她在讲述些什么,仅仅瞬间他便跳跃在祭台上,朝巫女伸手。

“你没事吧?!”

“啪嗒。”

如同刚才樱花坠落的声音一样,巫女的躯体不断崩溃,殷红的嘴唇大块大块的吐着她的血肉,骨骼发出咔咔的响声,然后变成祭台上一团不堪入目的污物。

恩奇都颤抖的嘴唇说不出话来,他明白现在所看到的并非真实的景象,不过是亡者的记忆。

在抬眼看去时,祭坛上已经布满了亡者的尸体,鲜活的巫女们被抽去生命,只剩不甘的残骸发出痛苦的哀嚎。

少女的灵魂仍旧吸附在她自身的血肉中无法离去,死亡的怨恨以及恐惧逐渐让她变成和生前完全不同的怪物。

然后,所有的尸体混合在一起,组成了流动的黑泥,它们从恩奇都脚边划过,不断分裂组合,逐渐有了一个真正的雏形。

巨蛇齐齐睁开了所有头颅的双眼,直直看向恩奇都的方向,怪物的喉咙里传出阵阵嘶吼,腥臭的血气包裹住整个祭台。

“复仇......阴阳师......京都......我要杀了你们。”

巨大的蛇影游转,将恩奇都牢牢围锁在小小的角落里,显然把恩奇都认成了自己的敌人,八个头颅同时张开尖锐的獠牙,想要品尝敌人痛苦的呐喊。

当獠牙靠近恩奇都的脖颈不到半寸的时候,梦境中恢复了少年样貌的泥人忽然张开双手,抱住了那张充满杀意的头颅。

“抱歉。”

有什么东西,好像从上方滑落下来。

巫女大蛇混沌的思想突然清明了片刻,它呆愣住身躯,感受到并不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很悲伤的气息。

下雨了吗?

死去的日子里根本没有季节的分别,可为何水滴顺着它的身体流过,苦涩的味道让它觉得莫名的难过。

“抱歉,没有救下你们,如果早点知道就好了,至少不会让你们那么痛苦。”

少年伤感的面容映入眼帘,他的泪水不断滴落,那双最适合微笑的眼眸没有了春风的温度,紧咬的唇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是即使它是怪物也能看到,他在为它哭泣。

但他为什么落泪呢?

巫女大蛇并不理解,残破的思想中只有怨恨和痛苦,在一片禁锢之地,居然会有人为她们哭泣?

简直就像个奇迹一样,太可笑了。

漫长的时间里,破碎灵魂组成的巨蛇没有自己真正的思想,它的身体里总是分裂出两个声音,在八岐大蛇的驱使下,一个声音不断选择服从,另一个的声音则努力的抗拒。

“杀了......”

【不能听他的话,那是蛊惑,杀了他!】

不,不对。

巨蛇摇了摇头,拼命想要自己冷静下来,巫女们的灵魂碎片散发出淡淡黯然的光辉,仿佛指引着它走向另一个方向。

【我们一定要阻止邪神降临,京都有我们的牺牲就足够了。】

即使是现在,两种不同的声音仍在不断抗争,可是在恩奇都的眼神中不断凝聚成一个力量。

“......杀了我!”

第六十三章 轮回

【杀了我!】

寂静的幽夜里,恩奇都猛然睁开了眼睛。

耳畔里传来的是大天狗平稳安静的呼吸声,就好像梦里的一切都不过为虚拟的假象一般,现世安稳。

可是恩奇都的脑中依旧回荡着那头悲伤的大蛇沙哑的声音,以至于思绪混乱,没办法分辨现实还是虚妄。

恩奇都的眼神不再如同孩子般天真稚嫩,而是充满了理性的智慧,这个世界的规则对于他的作用正不断缩减,制约已经开始停止了。

轻轻掀开被子,幼童走到了半开的窗前,月色下的幼小身躯比起之前要高了许多,眼神也更加锐利。

“是你们在呼唤我吗?”

他发出温柔又悲伤的呢喃,最后看了一眼屋内的大天狗,转瞬之间,屋内已经没有了恩奇都的痕迹。

哪怕是夜晚,源氏的守卫也毫不松懈,戒备森严的阴阳师们来回巡视,却没看到,夜空中一个敏捷的影子正不断往禁地方向飞跃着。

等到触碰到结界的痕迹的时候,恩奇都的样貌已经从幼崽的样子完全脱离,只是稍稍比少年的模样更加年轻。

他的力量同样恢复到鼎盛时期,哪怕没有御主的魔力支持,地脉中流淌的魔力仍源源不断的为恩奇都提供力量,那是世界认同的证明。

不需要使用什么力量,蕴含着源氏家族几百年心血的结界在强大的神秘作用下,恩奇都只是用手一指,巨大的结界化为碎片纷纷消散。

原本平静的景象中立刻显现出禁地的样貌,内里蕴藏的瘴气不受控制的纷纷外泄,如果蔓延出去,恐怕整个京都的人类都会在瘴毒中死去。

但对于恩奇都而言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麻烦,不过为了解决瘴毒,他低垂下眼,用乌鲁克语发出咏唱的絮语。

“冥界的女神啊,请借用我些力量。”

接引着来自冥河的火焰,所有的瘴气都在熊熊燃烧着,火焰似蝴蝶般萦绕在恩奇都身旁,仿佛在欢呼雀跃许久未曾见过的友人,恩奇都冷淡的面容终于笑了笑,对着跳跃到他指尖上的小小火焰说道。

“替我向你们的女神问好。”

或许是畏惧这来自幽冥的火焰,想象中的邪神并没有出现,恩奇都目前的目标也与他无关,他循着梦境迅速找到了祭台的方向,却没有看到巫女蛇的痕迹。

祭台上,正站立着一位少女的虚影。

为什么称之为虚影,是因为她的存在实在是太薄弱了,透明的身体几乎看不清衣服的颜色,就连鲜明的眉眼都显得如此暗淡。

恩奇都下意识的跳落上来,哪怕分辨不出她的面容,也能够猜测到她的脸应该和梦境里那个惨然死去的巫女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

“你来了?”

虽然用着疑问的语气,少女的声音始终充满着欢欣,她是真的觉得开心极了,即使只是短暂的自由,在她体内的每片碎片都觉得热泪盈眶,就算即刻死去了也无怨无悔。

“抱歉,我来迟了。”

“你不用这么难过,我们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是因为自己轻信了他人。”

因此死后的巫女们不断的怨恨,怨恨玩弄她们生命的八岐大蛇,怨恨欺骗她们以为能够守卫京都和平的源氏,甚至怨恨这个她们甘心用生命奉献的国家。积怨难平下最终保持不了人类的样子,变成了怪物的形态,浑浑噩噩的消磨着自己的灵魂。

“因为你才让我们变得冷静,不用替我们感到悲伤,脱离了巫女蛇的控制,我们都非常高兴。”

“我们?”

恩奇都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再没看到有其他巫女出现,眼眸泛起一丝悲伤,他直直地看向微笑的巫女,哪怕灵魂的脆弱导致样貌模糊,他知道她一定是在用力的笑容着。

“虽然恢复了人类的形态,但我只是巫女们意识的结合体,她们散落的灵魂太过破碎,没办法再聚集到一起。”

所有巫女的灵魂碎片才能构成这个一吹就散的灵魂体,她拥有着她们的眉眼,她们的唇齿,也拥有她们的感情。

这样已经足够了,哪怕就此消散在天地间,没有被邪神利用去沾染罪孽,即使死区依然干干净净,不负巫女的职责所托。

看到恩奇都难过的表情,巫女伸出手来,魂体触碰着少年姝丽的面孔,又穿透过去,可她已然满足,。

“别哭,你的眼泪太沉重了,你应该高兴才对,我们就快要升天了,只是想要再见你一面,然后向你道谢。”

“那么,那位邪神,就交给我了。”

提到八岐大蛇,巫女的灵魂微微颤抖,死前的恐惧左右着她的内心,同时又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喜悦,她相信少年的实力,相信他可以终结下一个悲剧,就让巫女的牺牲到此为止吧,也让源氏这个罪恶的家族好好品尝反噬的痛苦。

“可惜不能看到了,我们就快要消散了。如果真的有下一个轮回,成为花草也好,成为飞鸟也好,让我们自由自在的四处流浪吧,不必再为责任所压制,哪怕是一抹一闪而逝的极光,我们都无怨无悔。”

但她知道,不会有来世了,破碎的灵魂没办法承受转世的力量,她们会化为星光,落入泥土中,然后彻底消逝。

真是羡慕啊,那位逃走的名为神乐的巫女。至少她还可以在阳光下尽情奔跑着,和曾经的她们一样降妖伏魔,而她们仅仅是烛光下最后一缕灰烬。

巫女笑容烂漫,而她的身躯正不断散发着波动的光,那是灵魂碎片忍不住想要逃离的象征,能够在最后化为星海,对于彻底死亡的害怕也不那么明显了。

“等等!”

恩奇都抓住了她的手。

是真的肌肤与肌肤的接触,本该安然消逝的巫女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感觉到了冥界的力量,那是比黄泉的气息更加沉重,亦更加古老的力量。

来源于执掌冥界的女神对于泥人的约定,哪怕神代消逝,哪怕埃列什基伽勒的神话早已失去色彩,无人再知晓她的名字,她也会将自己的力量提供给恩奇都,保佑他远离死亡的痛苦。

“埃列什基伽勒。”

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冥界里的金发女神听到了这样的呼唤。

啊啊啊......

是有多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呢,一百年,一千年,还是一万年?岁月的流逝令埃列什基伽勒找不到方向,手中的花朵早已失去了芬芳,她却依然紧紧攥在手心,如同还在期盼着某个人的再次光临。

“为我打开这里的冥界大门吧。”

【真是的,只有在有需求的时候会想到我吗?】

心底的抱怨没有说出口,女神的动作依然很诚实,源源不断的冥界的力量汇集在恩奇都的脚下,一道通往冥界的大门逐渐显现出它的形态。

“谢谢你,埃列什基伽勒。”

【笨蛋,我需要你的道谢吗?】

传递过来女神的心声颇有些气急败坏,又回想起冥府里的少年最常对她说起令她厌烦的话语,但她无疑是高兴的,能够知道恩奇都依旧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女神便会忍不住松了口气,由衷的为少年感到高兴。

可惜时空的距离漫长又冰冷,既使是神明也无能为力,眼看两人的联系即将崩断,女神沉默片刻,低低的叹息道。

【如果找到那个笨蛋的话,替我好好揍他一顿,谁让他总是冒犯我,说我的坏话。还有......好好照顾自己,恩奇都。】

然后所有的声音都寂静下来,恩奇都的耳边再也没有埃列什基伽勒的声音,沉闷的忧伤短暂的出现在眼底,他知道时间紧迫,埃列什基伽勒已经断开了冥界力量的供给,这道门不会维持多久。

“赶快进去吧,你会找到新的起点,幸福的未来正等着你呢。”

他是那样笃定而温柔,仿佛那样确信她不会消失,找到新的未来,巫女本该喜悦的发出欢笑,但笑着笑着,泪水弥漫了她的面孔。

虽然朝着恩奇都的方向看去,模糊的视线再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巫女只能不断长大眼睛,认真凝视着少年耀眼温和的身姿,哪怕进入轮回也不可以忘记他的样子。

“如果能够早点遇到你就好了,如果能早点被你拯救就好了,我很高兴,我真的非常高兴,不知道下一世,我还能否遇见你呢?到时候你一定要提醒我啊,我肯定会记得有关于你的一切。”

所有的灵魂碎片像一颗颗流星投入黄泉的怀抱,它们会化为黄泉的花朵,吸取冥土的养分茁壮成长,然后变成新的灵魂,开启一段崭新的旅程。

伴随着吱呀的声响,最后的光芒投入冥界大门之后,门关闭起来,隐没在黑暗的泥土中。

沟通埃列什基伽勒令恩奇都消耗了大量的魔力,此刻他面色苍白,幸好大地的地脉传来源源不断的供给,恩奇都不觉得有多少难受。

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修复自己,而是找出那个罪魁祸首。

第六十四章 毁灭

禁地里的火光几乎染红整个天空的时候,守卫的阴阳师来回走动的声响吵醒了浅眠的大天狗,他下意识的将手放入另一张被褥中,意料之中的冰凉,看来对方已经离开好久了。

他半起身坐在原地,没有去管外界的嘈杂,大天狗其实意识到了,恩奇都并不是妖怪的孩子,而是某种更高级的,仿佛接触不到的事物。

而现在,他有一种预感,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相处时间了。

“结界,已经......”

禁地离源氏主宅有些距离,为了掩饰自己的野心,因此位于相当隐秘的位置,哪怕速度再快,等源氏的阴阳师们到达的时候,灾难已经发生了。

他们不敢招惹邪神,只在外围处停留下来,但本该守卫禁地和平的结界并没有出现,见源氏数百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大多数阴阳师不由地失声痛哭起来。

源赖光入夜之后没有休息,而是研究源氏传承下来的阴阳术,因此他也是最快发现禁地异常的人。此刻的源氏少主身披羽织,目色沉沉的眺望禁地深处,倒不像同族们那样如同天塌下来那样惊慌失措。

源赖光能断定八岐大蛇还停留在禁地,没有过于担心邪神就此被放出,可他明白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么严重的现象。

“你们在外守住不要让闲杂人等去探查禁地,我会带一队人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源赖光做出一个结印的动作,无数的傀儡式神从地底窜出扑灭四周的火焰,由于燃烧着的火焰并非人类所见的凡火,遏止的过程很是艰辛。

来自阴界的幽冥之火可以燃烧死者的罪孽,对于生者来说不过是一团没有温度的光,可是源氏所做下的罪孽早已数不胜数,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亡者,他们都为了完成源氏的大计不断沾染鲜血,因此幽冥之火始终不停息。

紧握住手中的刀,源氏少主在一众阴阳师的护卫下踏入禁地的内部。

除去有必要的交易,源赖光其实很少进入禁地,他不像其他源氏子弟对蛇神卑躬屈膝,毕恭毕敬的渴望得到蛇神的青睐,自然不可能会为了讨好八岐大蛇浪费更多时间。

曾经布满瘴气的剧毒之地在熊熊的烈火中肆意燃烧着,那些毒气也不复存在,焦褐的泥土传递着滚烫的温度,地面上堆积的腐骨如山在灼热的焰火中化作灰烬,半点没有残留的怨灵痕迹。

如果按照魔术界的用语,哪怕是最菜鸟的魔术师也能发现四处凝聚如洪流的魔力因子,阴阳师也能发现灵气厚重的程度不同寻常。

只是不过那种气息与八岐大蛇完全相斥,清澈的犹如流水般温柔的力量环绕在禁地的每个角落,就好似在安抚其中愤恨难平的怨灵们。

祭台的上方,有一位少年屈身依靠在腐朽的土地上,双手触碰着土地唇齿间诉说着只有他自己能够理解的低语,清艳绝伦的面容安稳沉静。当他注意到台下的注视者的时候,恩奇都张开眼眸,满天的星光停留在他的眼底,既悲悯又无情。

源赖光一眼辨认出来了,那个美丽的犹如幻梦的少年和之前安倍晴明身边的小式神几乎有着一样的长相。

果然是安倍晴明欺骗了他。

恩奇都看到了下方的源氏少主,却轻轻扫过,和看到一般的草芥也没有什么区别,他刚才亲手将巫女大蛇引渡到冥河中,索性这个世界有完整的冥府,她们还可以期盼有新的永生。

不同于幼年时期的稚嫩,恢复了心智的恩奇都更明白源氏为了追求力量到底做了哪些罪孽,恩奇都不会代替那些巫女们去原谅他们。

“应该出来了吧?”

意义不明的说出这句话,恩奇都站了起来,白色长衫随着穿插的风轻轻摆动,就好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正试探着他,想要把握住他的力量。

话音刚落,冰冷蛇类爬行的沙沙声从耳畔响过,接着稀微的声响密集了起来,声音的源头正是祭坛下方,许多阴阳师没有恩奇都那么好的感知,等到发现的时候毒蛇已经爬上他们的脚上。

惊慌的惨叫此起彼伏,源赖光抽出武器,冷冽的刀光闪动,数条毒蛇便死于他的刀下。

“往后退,不要与它们过多纠缠。”

他预料到会有更可怕的事物降临,源赖光直接后退了几步,拖住被毒蛇咬伤的伤患往祭坛远处撤退。

“来都来了,突然又不告而别,岂不是很没意思。”

危险!

即便是曾经与八岐大蛇面对面的交谈,这种危机感也从未有过,虽然男声充满了调侃的笑意,也掩饰不了愤怒到了极致蓬勃的杀意。

源赖光身子一僵,还没有面对想要吞取他血肉的血盆大口,一道锁链牢牢抓紧了他,往半空中飞去。

恩奇都收回天之锁,眉头轻蹙地看着被他救下的阴阳师们,要不是害怕那个怪物吞噬掉阴阳师的灵力会更进一步,这些作恶多端的家伙也不值得他人拯救。

他别过头,看向已经没有人类的形态显现出本体的八岐大蛇,难得流露出一丝冷笑。

“恶心的怪物。”

“你这么说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哦,同为上古的神明,我们可以好好相处的。”

“神明?”

恩奇都歪一下头,似乎不能理解八岐大蛇口中的神明是指什么东西,他张开手指,无数的锁链朝邪神飞过。

天之锁遵从主人的意志将巨蛇的八个头颅捆在一起,八岐大蛇不是很明白这么做的意义,锁链对于他的束缚力并不算大,只微微扭动,天之锁便掉在地上。

“不过是人类恐惧的具象化化身,就这么自称神明,却连最基本的神性都没有出现,像你这样的家伙,只允许被叫做......”

恩奇都停顿片刻,清晰的吐露出冰冷的词语。

“秽物。”

既然天之锁没用,恩奇都也不想让天之锁沾染到污秽的血液,不过他没打算就此收手,只觉得愤怒好似烈焰般灼烧着恩奇都本该平静的理智,视线中满是那个死去巫女悲伤的脸庞。

“可恶,你在说谎!我是神明!我是天生尊贵的神明!”

源赖光还是第一次见到八岐大蛇那么不冷静的样子,同时也能证明恩奇都所说的并非假话,他晒然一笑,简直觉得讽刺极了,源氏所付出的那么多牺牲,忍受了那么多代价,结果供奉的居然是个真真正正的怪物。

“可悲的家伙,就连自己都欺骗了吗?”

恩奇都没有半点同情,哪怕八岐大蛇真的具有神明的资格,肆意杀害巫女,擅自打开阴界之门,这些罪证足以让恩奇都有歼灭他的理由了。

八岐大蛇猩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恩奇都淡然的脸,再也没有想要恩奇都陪伴他度过无尽岁月的闲趣,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吃掉他。

只要吃掉恩奇都,那充沛的力量就会落入他的手中,无论是冲破封印还是掌握整个京都都是手到擒来,甚至通过人类恐惧的信仰,成为神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恩奇都傲然冷漠的面孔和封印他的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重合在一起,明明漫长的岁月早就度过,他还是能清楚地回忆起那张张轻蔑又厌恶的面容。

撕碎他!

身躯庞大的巨蛇快如闪电的朝恩奇都咬去,没想到恩奇都更敏捷,直直的冲向蛇的头部,伸出拳头狠狠的砸向八岐大蛇的一个脑袋。

没有使用宝具,单单依靠着蛮力,恩奇都就将庞大的巨蛇砸进泥土里。

其他几个头颅争相冲向恩奇都,他没有畏惧,只一只手格挡就阻拦住巨大的冲击,即使如此,尖锐的牙齿划破薄薄的肌肤,邪神的蛇瞳明亮,显然品尝到了富含巨大魔力的甘美血液。

还要再多一点,不足够!

贪婪的眼睛朝恩奇多的伤口深深看去,那道伤疤因为强大的修复力肉眼可见的愈合中,必须得撕裂的更大才能得到更多的血液。

恩奇都不在意这些,只是赤手空拳的确容易受伤,眼前的家伙比想象中强大,但也不至于让恩奇都束手束脚。

忽然,一道冷光闪过,他的上方直直冲入一把武器,好似具有意识般落入恩奇都的手中。

“接住,砍下他的所有头颅。”

源赖光拔下武器,原本挣扎的神色化作平静,他似乎可以看到努力奋战的绿发少年在间隙中向他投来的不解眼神,但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

周围的阴阳师不敢反驳他的决定,何况邪神发狂的神态让他们发自内心感觉惧怕,默认了源氏要将蛇神放弃的决定。

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源氏没有在繁荣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反而因此差点葬送了整个家族,至少现在,源赖光终于明白了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既然已然罪孽深重,那么就努力弥补吧,无论是巫女,还是现在濒临毁灭的京都,这些责任都会由他这位命令的执行者,一并承担。

第六十五章 背叛

手握着源赖光借给他的兵刃,恩奇都能够体会到这把武器的不俗之处。

他其实可以借用吉尔的宝具来斩杀八岐大蛇,不过有源赖光的帮助,也不需要消耗挚友的武器,以吉尔伽美什对于这类怪物的厌恶而言,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回收使用过的兵器的。

恩奇都虽然没有长期练剑,天之锁的本能再加上亚瑟曾经的教导,对付八岐大蛇绰绰有余,刹那间巨蛇的两个头颅就被砍断,只余碎肉在不断蠕动。

只要不是致命的伤口,八岐大蛇有能力很快修复,虽然吃痛,巨蛇的攻击显然更加张狂,它背转身躯想要将恩奇都甩落在地上,恩奇都抓住天之锁,牢牢固定住自己的身体,高举起辉映着血色光芒的锻刀。

这一次,目标不再选择易攻难守的透露身上,而是层层鳞片下的心脏,虽然有八个头颅八副躯体,但八岐大蛇的心脏是唯一共用的。

修长的刀刃刺破巨蛇的心脏,大股大股的血液喷涌而出,恩奇都白色的长衫已经被鲜血浸透,他就像浴血奋战的战神,哪怕安然的面孔中没有透露出半点杀意,在巨蛇痛苦的吼叫声中,他的平静更让人感觉到畏惧。

“可恶......你这样是杀不死我的!”

或许是痛苦给予八岐大蛇更多的力量,在血液的润滑下,它终于摆脱束缚,恩奇都半跃在空中,冷眼看着已经被搅碎的心脏很快修复回来,又开始有力的跳动。

恩奇都暂时想不明白它能无限恢复的根源到底在哪里,不过八岐大蛇同样奈何不了他,不需要观看巨蛇战斗的轨迹,仅仅凭靠气息感知,怪物对他展开所有的偷袭都没办法奏效。

再一次全部砍掉八个头颅之后,八岐大蛇反而恢复得越来越快,原本还会痛苦的挣扎一会儿,现在不消片刻,它的头颅就长了回去。

“不要挣扎了,让我们融为一体吧,你的血肉成为我的养料。”

浑身都是蛇血的少年甩了甩刀刃上积满的血渍,轻蔑的回应道。

“就以你这半吊子的实力吗?就算可以恢复又怎么样?卑劣的家伙只能用卑劣的手段来苟延残喘,充其量不过是个胆小的鼠辈罢了。”

恩奇都其实不喜欢对对手恶语相向,八岐大蛇实在是踩到了他的底线,践踏生命的家伙哪怕实力再强都不值得恩奇都敬佩,何况依靠无限的恢复来消耗他的实力,更令他感到厌恶。

“你又知道什么?!如果不是被封印,我怎么会被诅咒?你这样的天生神明是不会理解的吧,漫长的黑暗中,不断地消磨着意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既然要我好好活着享受这份痛苦,那么我便把它化作力量。”

这就是八岐大蛇能够无限重生的缘由,他的一部分/身体还在阴阳两界的间隙中,饱受诅咒。而诅咒他的存在并不想让八岐大蛇消磨力量死去,便让他有不断重生的能力。

“真是可悲啊。”

恩奇都发出淡淡的叹息,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能明白这个怪物的感受,无论是在冥府亦或是充满抑制力的许愿空间,那里的世界永远没有光明可言,甚至连时间也会变得模糊,只能存在把人逼疯的寂静。

“那么为什么还要活着呢?被诅咒的你应该尘归尘土归土,而不是打扰凡世的安宁,犯下更多的错误。”

“不,我做不到。”

半空中的神明实在是太过耀眼,明明没有居高临下的态度,也没有面对它这个敌人本该有的畏惧。犹如一捧淡漠的冰水,毫无温度,反而更让巨蛇觉得厌烦。

八岐大蛇当然拥有贪欲,它想要得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无论是自由还是美丽的烟火人间,它都想得到。这样毫不遮掩充满欲望的自己哪怕被诅咒依然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它不会轻易地被恩奇都对话所打动。

“不过,你能使用武器,我却没有,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

既然巨大的体型不占优势,八岐大蛇干脆又变回年轻的男人,他从尚未消退的尾尖抽出一把长剑,恩奇都短暂的被那把武器所吸引,又蓄势待发地投入在战斗中。

宝具吗?恩奇都还是第一次看到把身体当做宝具的容器的家伙。不过源氏借给他的刀是没办法比拟宝具强度的,虽然手中的兵刃正跃跃欲试的散发着傲然的光辉,恩奇都弯了弯眼睛,温和地说道。

“抱歉,后面的任务就交给我吧,我可不想这么漂亮的武器因为我收到损坏,就让你回到你的主人身边吧。”

源赖光一抬手,便收回了自己的刀。

他神色略有些复杂的看着又恢复赤手空拳的恩奇都,恩奇都已经降落在地上,面对气势比刚才强盛数倍的八岐大蛇,仍是不卑不亢平静到几乎冷漠的样子。

天丛云剑的剑气直冲云霄,就算站在祭台上,源赖光能体会到其中的危险性,以它的锋芒想要弑神也并不困难,所以他应该感谢恩奇都还回他的刀吗?恐怕一个回合不到,他珍重的锻刀就会直接崩裂了。

“居然那么傲慢吗?没有武器的你该如何与我战斗呢?”

“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切断你与那个空间的联系。”

恩奇都从未畏惧过那把可以称之为神器的天丛云剑,只不过实在是厌烦了与一个不断再生的家伙进行战斗,无论有没有外物都不会影响恩奇都的实力。

“能做到吗?恐怕你被我吃掉才可以做到吧。”

男人的声音里略带嘲笑,阴阳的间隙与现世的纬度相差甚远,是神明也到达不了的地方。恩奇都这么说简直是太狂妄了,要不是情况不适合,他早就捧腹大笑,慢慢消化这漫长时间里的丁点笑料。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吗?”

恩奇都张开五指,掌心贴近了地面。

“又要破坏大地了,可真是......”

细微的低喃消散在空气中,伴随着泥人的动作,烧焦的大地轰隆隆的发出巨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大地的封锁,挣扎着想要苏醒。

并非此世能够达到的力量完全展示在众人眼前,如果说刚才萦绕在恩奇都身上的魔力能用“洪流”来形容,那么现在地面之下汇集的魔力就可以称之为“海洋”,大地的震颤愈发剧烈,在围观的阴阳师们震撼的眼神下,无数的宝具在泥土中塑造成型。

恩奇都浅绿色的发丝伴随着魔力的呼吸形成一个美丽的弧度,他没有注视着被无数宝具标记的对手,而是温柔的凝视着地面,仿佛贴近着它的温度感受着它的呼吸。

借用了大地的气息,恩奇都已经知道囚禁八岐大蛇的空间到底在哪里。

满天落下的宝具撕碎了邪神的身体,而恩奇都没有触碰地面的右手正紧握住天之锁的一端,天之锁穿破现世的空间,到达了传说中的阴阳间隙之中,无数的锁链追随着恩奇都的意志,毁坏了关押八岐大蛇的囚笼。

于是本该支撑恢复邪神的力量彻底燃烧殆尽,八岐大蛇张了张嘴巴,金色的蛇瞳所看到恩奇都的方向只有弥漫的血色。

难道,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男人的身体化作片片飞灰散落四处,宝具的间隙里爬出一条稚嫩的小蛇。

它直直的朝恩奇都的方向游去,恩奇都抬起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回忆起这只小蛇和白日里那个调皮鬼长得一模一样。

“既然涅槃重生,那么就重新开始吧。不用在被囚禁诅咒的你,要好好赎罪才能偿还自己的罪孽。”

恩奇都没有站起身子,他的魔力消耗的差不多了,虽然还能借用大地的力量,可是没有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了。

“御主。”

似乎是察有所觉,恩奇都朝一个方向看去,不知何时,那满树的樱花已经完全绽放,树下的黑色阴阳师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安倍晴明抬起脚,一步一步走向恩奇都。

金色的粒子正不断向上空飘去,恩奇都的身体也变得虚幻起来,本该怒不可遏的阴阳师安静的注视着完全长大的式神,片刻才说道。

“毁坏了我那么多计划,居然想这么离开吗?”

“御主走了一条不正确的道路,作为矫正的从者,我当然会不遗余力的劝诫御主去改正。”

“所以你也站在那个安倍晴明身上来教训我吗?也许一开始你就应该和真正的白狐之子契约。”

“不,御主。其实我很高兴能遇见你。”

安倍晴明的眼眸颤动了片刻,紧紧盯着对方快要消失的身姿,他还能看到恩奇都近乎透明的眼眸里流露的脉脉温情,虚无的感情如同实质的事物滚烫了一下,却又因为即将失去而怅然若失。

“御主做了那么多,可是没有一天曾经快乐过。我很想让御主不要那么悲伤下去,很可惜失败了。”

恩奇都苦笑了一下,想到黑晴明在他离开后依旧错误的走下去,他会因此感到难过。

第六十六章 迦尔纳番外

血脉是这个世界上最捉摸不透,又很遥远的事物。

迦尔纳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兄长在他面前从不忌讳他的身世,恩奇都似乎不觉得迦尔纳没有了父母便是残缺,即使谈论起他的身世也没有同情。反而微笑着告诉他捡起迦尔纳的那一天,在水中的婴儿是怎样惹人喜爱。

因此有没有父母对于迦尔纳而言并不算重要,他不会去羡慕那些被父母疼爱的孩子,因为兄长给予他足够的感情、平等和尊重。

很小的时候,迦尔纳是渴望过母亲的,偶尔的梦魇也曾呼唤过那个不知名字的女人。然而抚摸着他额头,哄着他入睡的永远只有兄长,渐渐的他就遗忘了那个梦境里才会出现的模糊背影。

从幼时到成年,恩奇都陪伴了迦尔纳人生中最重要的岁月,兄长早已成为了迦尔纳的习惯,即使后来成王之后,迦尔纳会因为不习惯处理政事而心事嘈杂,但只要和兄长一起,迦尔纳就想做到最好。

实际上,他十分清楚,总有一天,恩奇都会离去。他会在完成使命后离开这个世界,然后接下来的路只有迦尔纳一个人去走。

性情孤冷的太阳之子比谁都明白,人生总不会一直落得圆满,能够与兄长在一起的日子好像偷来的时光,最终会消散在掌心的指缝中,无法抓握。

在彻底建立好伽罗国之后,一个布满星辰的夜晚里,迦尔纳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与他共赏星辰的那个人,在曙光微微降临的朝阳里,向他说出最后的道别。

然后,彻底消散在初日的余晖中,迦尔纳再伸手时,只能触碰到光芒的粒子,然后,所有的光芒都黯淡了。

只余保持着同样表情与兄长告别的迦尔纳静静的坐在原处,为了让恩奇都放心,他用力地扯着嘴角,展露出绚烂又温柔的笑容。

直到身旁的温度彻底冷却,迦尔纳这才意识到恩奇都真的离开了,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回收,迦尔纳眺望远方,深吸了口气,提醒自己般强调的低语。

“我不能让兄长为我担心。”

所以他不会悲伤。

泪水是无用的东西,迦尔纳不会用泪水让兄长的离开变得沉重。可是好疼啊,为什么会那么疼呢?从未体会过的情感在心脏处汹涌,不断撕扯着。

迦尔纳呆呆的坐在原地,等待了三天三夜,奇迹并没有发生在他的身上。

为了让国家的子民不要担忧,他强迫自己睡了一觉,模糊的梦境里,迦尔纳再次看到了恩奇都的身影。

恩奇都背对着他,浅绿色的头发用藤蔓束起一个半高的马尾弧度,那是迦尔纳记忆里他小时候恩奇都最常出现的发型,因为幼童时期的迦尔纳最喜欢捏住恩奇都的头发,有时候力气大了扯断几根发丝,恩奇都也不会生气。

不过为了让迦尔纳不那么调皮,恩奇都还是扎起马尾,迦尔纳从后方看去,还能看到少年春草般新绿的长发伴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少年半屈着身子,双手张开,仿佛在拥抱着什么,迦尔纳上前走了一步,印入眼帘的,是那个幼小时期的自己。

迦尔纳怔住了,他几乎不能反应冲击灵魂的汹涌情感到底是什么,他红着眼眶,看着恩奇都把跌跌撞撞学着走路的迦尔纳拥入怀中,嘴唇微张,耗尽所有力气才能吐露出那两个字。

“哥哥......”

迦尔纳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个温柔的照顾他,威风凛凛的保护他,会像小时候那样为他盖被子的兄长被他弄丢了。

从此之后,在这个世界上,迦尔纳再也没有亲人了。

恩奇都消失以后,伽罗国的气氛很是低迷了一段时间,王本就少的可怜的笑容连一星半点都没有留下,繁华的街道再也没有那个绮丽的梦幻身影,温和的朝四周的居民打招呼。

半年之后,般度和俱卢族的斗争愈演愈烈,难敌频频向伽罗国发出示好的信函,不过为了让国家不陷入斗争,迦尔纳虽然承诺了难敌会帮助他一次,虽然没有派兵去增援难敌,却以极低的价格给难敌出售了一大批物资。

也是在那个时候发现的吧,他和阿周那是同母异父的关系。

他的母亲满是泪水的讲述他的身世的时候,迦尔纳只是偏了偏头,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母亲”这个词语太过遥远,遥远到迦尔纳想象不出那个词语代表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贡蒂的到来实在是太晚了,迦尔纳已经是位成熟的王,距离他感情用事的年纪不知过了多少年,他甚至可以冷静分析出他的母亲暴露身世是因为伽罗国给难敌的大量物资对他几个兄弟造成的影响颇大,也许这位耻于说出他的身份的女人会把这个秘密隐藏在坟墓里。

“我和难敌的约定只有一次,您不用担心我会插手他们之间的斗争。”

或许迦尔纳的眼神实在是太过淡然,虽然得知贡蒂是他的母亲,他给予这位女人足够的尊重,但是想象中的亲情没有出现在这双美丽剔透的天青色眼眸里。他好像失却了全部的感情,温文尔雅的态度不过是习惯罢了。

贡蒂终于察觉到,在她抛却这个孩子的同时,迦尔纳不知不觉中也把她抛下了。

女人羞愧地捂住面容,跌跌撞撞跑向殿外,迦尔纳没有起身去追,只是吩咐宫人照顾好情感崩溃的母亲。

宫銮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迦尔纳凝望着宫殿里的横梁,那里每一块木头,每一处装饰都是恩奇都和他一起挑选的,那时候他们忙碌了很久,同样也是快乐的,因为他们终于不再居无定所,而是拥有了一个共同的家。

但是快乐没有了,仅剩下永恒的孤独。迦尔纳每天坐在王座上,身边传来的赞美声不绝于耳,却永远比不上少年时期完成了训练兄长摸摸他的头发,赞美的对他说:

【“真棒呀,迦尔纳。”】

华丽冰冷的空间里,只要说话就有悠长的回响,王打开奏折,仿佛有人正坐在他身边与他共同分担辛苦的工作,迦尔纳没有动笔,像往常那样和兄长一起聊天。

“因为我得到过最好的,哥哥,我不会退而求其次,去寻找另一个人的温暖去代替你。”

迦尔纳的自言自语停顿片刻,在寂静的世界里,只能听到自身的回音。

“可是,偶尔我也会想,如果不要得到那么多就好了。一无所有的我就不会奢望,即使一个人卑微的死去,也好过现在。”

他会被一丁点的亲情所感动,他会为了报答某个人的知遇之恩献上生命,他的世界里不会出现多余的色彩,什么没有的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又什么都没有的被带走。

就这样便好了,就这样便足够了,因为没有被宝石的光辉摄入心魄,哪怕一把小小的铜沙也会让他视如珍宝。他就不用体会到抓握不住那颗耀眼的宝石怅然若失的低落。

贡蒂的离开比她到来时还要匆忙,对伽罗国上下来说不过是惊起的涟漪惹不起什么波动。

令国民更好奇的是,他们的王好似更加勤勉了,重新修订立法,扩张国土,与周边的国家贸易往来,王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伽罗国一日比一日更加繁华,国民的笑脸也愈发灿烂。

只是时常会出现在街道上的王封锁在深宫里,每年红莲盛放的庆典里才会看到身着红色华服,在河水中放置一盏绯红的莲花灯,为百姓祈福。

有稍微年长的民众还能依稀的记得,曾经的王不是这个样子的。最初的庆典里,那个时候的王还是个稚气尚存的少年,虽然不苟言笑,眼神却是温暖的,最先放花灯的永远是王的兄长,而王会仰起头,与笑脸盈盈的兄长谈论许下的来年愿望。

现在放花灯的人变成了迦尔纳,种下满河红莲的人早已不知何处,只有常开不败的红莲还在陪伴沉默的青年,没有永恒般随着岁月前进。

再次见到阿周那是数年后的一个夏天,般度族与俱卢族之间的斗争落入尾声,般度族获得了胜利。

阿周那刚刚取得难敌的首级,身上有着弥漫不散的血气,那个高傲的青年眼神终究有了些许变化,比起武士更像是上位者。

那个曾经发誓一定要杀了迦尔纳的少年如今可以心平气和的向迦尔纳商讨邦交的协议,唯有眼眸里残存的些许战意令迦尔纳察觉。

只不过他们都长大了,明白彼此不再孑然一身,而是背负着整个国家,迦尔纳深知阿周那不会动手,俱卢族的惨烈胜利不会让阿周那有任性的权利。

为了远在象城的母亲,同时报答她的生育之恩,迦尔纳还是同意了建交的约定,迦尔纳会帮助般度一族走出困境,不过未来还是得依靠他们自己才行。

这也是迦尔纳唯一能为贡蒂做到的最后的事情了。

有着同样血脉的兄弟背道而驰,阿周那终其一生都不知道,那个曾经傲然向他挑战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与他真正的关系,也不明白母亲临死前悲伤的眼神和懊悔的泪水。

夏日的午后,这座宫殿里印上最后一位般度族人的痕迹,同时切断了迦尔纳与所有亲人的渊源,彼时年轻的王正捧着一本内容怪异的书仔细的研读,午后的阳光晒得令人昏昏欲睡。

这个世界上会有英灵存在吗?

迦尔纳低头,出神地望着瓶子里刚刚摘下来娇艳依旧的红莲花,他抬起手指,如同小时候那样,怀着柔软的心情去触碰那娇嫩的花瓣。

神明尚存的国度里没有英灵的踪影,或许要等好久好久,等他死去之后才能验证,到底有没有奇迹正等待他的降临。

他会以红莲起誓,用它当做信物引渡他到另个世界,哪怕历经苦难,他也要找到恩奇都的痕迹。

红莲啊,请务必承载他的灵魂,到达兄长所在的彼岸之中。

第六十七章 番外中

开往冬木市的飞机上,窗外的天空划过一片片云层,伊莉雅靠着窗边,哼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整个头等舱被爱因兹贝伦家族包了下来,除了几位人偶女仆看不到其他人的迹象,不过伊莉雅半点不在意这么安静的景象,她还是第一次坐在飞机上,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距离圣杯战争真正开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为了一举为爱因兹贝伦家族拿下圣杯,伊莉雅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仅仅是魔术材料就让整个头等舱略显拥挤。在伊莉雅远望窗外的景象时,人偶女仆们正在细致的整理各种魔术道具和材料。

反倒是主宰一切的伊莉雅没有什么操心的样子,在接过人偶递过来的奶茶时,她笑眯眯的啜饮了几口,眼神移到自己的从者身上。

英灵早已换下那套看起来让人压抑的黑色长衫,而是符合季节穿上一件薄风衣,他精致的面庞没有丝毫人气,空洞的眼神与伊莉雅绯红双眸对视着,比起人偶更像人偶。

自从那个夜晚过后,伊莉雅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Servant说过话,就好像一切都是她幻想出来的经历。

但是伊莉雅始终固执的认为那不是虚假的,少女的手中是英灵银灰色的长发,她紧握住手心,仿佛是她唯一能够抓紧的所有之物。

“我困了,Berserker。等到了目的地要把我叫醒哦。”

伊莉雅将头靠在从者的肩膀上,久违的安稳环境令她有些困了,一想到到达冬木就要开场的圣杯战争,恐怕以后便不会有这么轻松的休息环境了,她就忍不住想要睡一觉。

在合上眼睛之前,伊莉雅想起了与祖父的约定,她帮助祖父夺取圣杯,而愿望的归属则由伊莉雅全凭做主,虽然圣杯战争尚未开启,可是伊莉雅已经有了愿望的雏形。

少女安详的睡容哪怕飞机降落也没有改变,没有人去唤醒她,直到离开德国的前一天,爱因兹贝伦家族依旧交给伊莉雅许多刻苦的训练,这样难得休息一次,哪怕是最不近人情的人偶女仆也不会打扰她。

伊莉雅是被周围嘈杂的议论声吵醒的。

醒来的时候,她被英灵抱在怀里,下巴紧靠在英灵的肩膀上,她睁开沉重的眼帘,发现自己早已下了飞机。

即使英灵堕入黑暗,失去了自然清和的清灵之气。那远超想象之美的澄澈面容仍旧对周围的路人造成极大的震撼,只不过即使被许多双眼睛紧盯不放,英灵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目不斜视抱着御主走过繁华的机场,神情漠然。

虽然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了,伊莉雅却没打算下来,她双手环住从者的脖子,在心爱的座驾上欣赏着冬木的景象,他身上有着好闻的香气,像是枯松上的雪花即将消融的气息,苦涩中又包含清新的微甜,与那个男人的味道有些相似。

日本的环境终究是与德国不同的,爱因兹贝伦城堡美轮美奂,但也太过冰冷,如同一座精美的坟墓。

伊莉雅还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类,活生生的,不是那些被改造过的人偶,他们的表情丰富极了,惊艳的目光打量着她与她的从者,好像见到另个世界的事物。

她红眸一转,强调似的抱紧她的从者,双手遮住英灵的眼睛,不让别人觊觎她的珍宝。

索性女仆们早就准备好了车驾,将所有目光阻拦在车门外,索拉发动车子,伊莉雅像树袋熊一样的动作终于没有维持下去,撒娇似的抱怨自己的手变得好酸。

于是英灵低下头,用适合的力道为伊莉雅做按摩,改造过的身体并非真的劳累,可伊莉雅喜欢这样的感觉,每次训练过后魔术回路隐隐作痛的时候,她都会得到这样的照顾。

少女惬意的享受着半开的车窗迎面吹来的凉风,感受手臂上传来舒服的力道,在汽车等待红灯的时候,她突然耸了耸鼻子,空气中传来令她不安的魔力气息,让她略有些讶异。

要知道伊莉雅的魔术天赋不说绝无仅有,那也是难以匹敌的强大,能与她齐驾并驱的魔术师不多,何况她能感受到那股魔力前所未有的强大,简直不像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

伊莉雅惊疑不定的朝魔力出现的地方望去,穿杂的人群中,她一眼便可以看见那个俊美到极致的金发青年,华美的面容如同黄金般熠熠生辉,修长的身姿必须要用宝石才能点缀出他的光辉。

此时青年站在街道上,无视自己所造成的轰动,双手环住看不清具体神色,然后似有所感,腥红的蛇瞳直直的看向伊莉雅的方向。

他看到自己了!

汽车里有隐蔽事物的魔术,按理说绝对不会有人能够窥探到内部的景象。

伊莉雅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她可以肯定,那个家伙绝对不是单纯的魔术师之类的简单人物,只有英灵才会给她这么强的压迫感,难道还会有别人像她一样提前召唤出英灵吗?能有如此的底蕴,恐怕只有御三家能做到这个地步。

伊莉雅当然不会害怕那个奇怪的家伙,她的从者还在身边,伊莉雅下意识地握住从者微冷的手,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英灵感受到了,她正在止不住的发抖。

英灵的目光本来凝视着虚无的一点,在发现御主的反应不太对劲时,朝御主看的方向遥望着车窗外面,暗金色的瞳眸扫过那个颇为耀眼的存在,没有半分波动的收回视线。

因为没有看到明显的恶意,黑色英灵用他仅剩的思绪考虑片刻后没有出手,当汽车再次运行时,伊莉雅再次往身后的方向看去,那个奇怪的男人却已经消失了。

她反而松了口气,捏了捏让她安心的少年的手,仿佛在确定他还存在一样,得到满足后,快乐的弯弯眼睛。

在整理完新的爱因兹贝伦城堡后把它变成新的魔术工坊后,时间已经过去有三天,伊莉雅简直快要憋坏了,事实上,伊莉雅还是个孩子,魔术的作用使她的身体难以长大,就连心灵的成长也变得缓慢,她始终有着旺盛的好奇心,苦行僧的日子维持了三天,伊莉雅同样闷闷不乐了三天。

现在终于解放了,圣杯战争也正式拉开序幕,伊莉雅可以光明正大的带着自己的从者去挑衅其他御主,小恶魔伊莉雅最看重的,是找到父亲的养子卫宫士郎。

提起卫宫士郎这个名字,伊莉雅总会抱着种复杂的心态,一方面她所遗失的父爱通通被卫宫切嗣留给了这个家伙,令她对卫宫士郎抱有恨意,另一方面,伊莉雅是想看看,继承了切嗣的意志的少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一次她没有让英灵显现身体,利用魔术追踪到士郎的位置,通过魔术的信息,她得知卫宫士郎也参加了圣杯战争,伊莉雅简直快要忍不住多年学习的淑女教导讽刺的笑出声来。

想要夺取圣杯?就凭这种没有系统学习的半吊子?抢夺走父亲爱的家伙还要抢走爱因兹贝伦家族的圣杯吗?伊莉雅瞬间察觉到心中澎湃的杀意,她没有压抑自己,张开五指。

由银色丝线组成的巨大老鹰瞄准了猎物,站在卫宫士郎身边的骑士瞬间发现了不妙,在锐利的鸟喙即将刺破士郎大动脉的前刻,一把透明的武器击溃了这次攻击。

金发碧眼的骑士警惕的看着站在高处保持着甜蜜微笑的幼女,她身穿紫色礼服,好像从哪个宴会里刚刚退场一样。

伊莉雅提了提裙角,得体的向那位英姿飒爽的骑士行以完美的礼节,同时露出手背上嫣红的令咒痕迹。

“看来士郎的英灵没有想象中那么弱小呢,不过还不足够,如果只有这样的实力,士郎会被我杀死哦。”

卫宫士郎还没有想明白那个小女孩为什么如此清楚他的身份,铺天盖地的白色飞鸟朝他的方向疾驰而来。

不需要依靠英灵,仅凭自身澎湃的魔力,伊莉雅就让士郎与他的Servant焦头烂额起来,亚瑟为了保护御主不受伤害也限制住行动力,而少女的使魔仿佛无穷无尽般,更恐怖的是,她的脸上保持着留有余力的笑容。

“真弱小啊。”

伊莉雅红眸愈发冷漠,要知道印象中的父亲伟岸而强大,仿佛一切都难不倒那个男人。他所教养的养子应该有父亲的一半实力,而不是现在这么无力的样子。

就在她加大魔力的输出时,亚瑟同时闪现在伊莉雅面前,凭借风的力量,圣剑搅碎了大部分使魔,在确定了御主的安全之后,他就要解决这个无缘无故向他们释放杀意的小姑娘。

誓约胜利之剑没有擦碰到伊莉雅的身体,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托住少女的身体,伊莉雅坠落高高的树丛,安稳的站在了地面上。

“实力还不错。”

甜美的赞美声没有持续半刻,伊莉雅又向身侧的虚空中看去,骄傲的确定道。

“不过比起我的Berserker,你还是差远了。”

亚瑟顺着伊莉雅的方向看去,碧色的眼睛因为过于心痛和震惊不断收缩着。

暗色的光芒不断聚集,形成少年清瘦的剪影,浅淡而晦暗的灰色发丝轻盈悦动,展现出一双冷漠没有神采金属质地的眼眸。

曾经不染纤尘的白色长衫呈现出毁坏的破灭感,颜色也变成了浸透鲜血般暗沉的黑红色,唯有熟悉的面容能够证明,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少年是亚瑟认识的恩奇都。

“......小恩?!”

连气息也变得不一样了,陪伴亚瑟王的天之锁拥有着清透的笑容和辽阔温和的气场,但眼前的黑色英灵没有任何表情的注视着他的御主,浑身散发着血气的甜香,当亚瑟呼唤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不仅没有任何反应,连多余看亚瑟一眼这个动作都没有出现。

“小恩,Berserker,你原来的名字叫这个吗?”

伊莉雅不喜欢他人觊觎她的珍宝,气鼓鼓的忘记了还要去找士郎的麻烦,在亚瑟的手即将触碰到英灵的面容时,她强调似的命令道。

“动手吧,今天晚上已经玩得尽兴了,我们该回家睡觉了。”

少年接收到命令,没有丝毫犹豫的伸出手。

白皙的指尖不复过去透着淡淡健康的粉色,反而有种死气拼接的灰白,那只手曾经无数次向亚瑟张开,握住亚瑟递来的掌心。可是这次不一样,英灵的手直接穿透宝具盔甲,刺破了亚瑟的心脏。

血汹涌的溅射到两人的身上、脸上,亚瑟听到士郎正惊慌失措的叫喊着他,而总给予他温柔微笑的友人淡然的抽回手,往后退去。

“弄脏了,看来今晚要好好洗澡才行。我先帮你擦擦,要不然莉洁莉特和塞拉又要开始唠叨了。”

伊莉雅拿出手绢,先帮从者把脸擦干净,然后便是染满鲜血的手掌,等到差不多弄好以后,忍不住舒一口气。

“我们走吧。”

对于士郎这个丧家之犬,伊莉雅没有了什么兴趣。

反正他的英灵会回归英灵座,对于伊莉雅称不上威胁,伊莉雅隐秘的有些得意,打败了士郎就好像打败了切嗣一样,她终于对切嗣做出了应有的惩罚。

伊莉雅熟练的张开双手环住从者的脖子,被英灵公主抱在了怀中,几个跳跃两人便失去踪影。

寂静的丛林中,士郎慢慢靠近失血过多的Saber,努力回想自己学过的治愈魔术。

“不必了,士郎。你只要慢慢靠近我,我就能恢复。”

因为上次圣杯战争将阿瓦隆剑鞘借给了爱丽丝菲尔没有回收,剑鞘现在仍然在士郎的躯体里,借用剑鞘的力量,亚瑟慢慢有了力气,他半靠在树干上,微敛双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个人......是你认识的故人吗?”

卫宫士郎第一次看到亚瑟这么失态的样子,连躲都不躲就承受了这次攻击。

通过恶补圣杯战争的知识,士郎明白各个阶职的差异,Berserker这个阶职也略有耳闻,那个英灵和他想象中的狂战士差异很大,比起总是陷在狂乱状态的狂战士,他更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没有任何情绪的沉默安静。

“嗯,他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

亚瑟同样意识到恩奇都的不对劲,心里比脸上的表情更难过,在离开卡美洛之后,恩奇都到底又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就像完全记不起他一样。

“需要我帮忙吗?关于你朋友的事情。”

士郎不是为了夺取圣杯才参加圣杯战争,相反他更喜欢平静的生活,他的英灵同样没有什么愿望,既然没有什么目标,士郎老好人的心态再次发作,还不如让自己从者的朋友变正常起来。

“谢谢你,士郎。”

亚瑟没有反对,他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恩奇都的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没想到好不容易重逢,却是这样的局面。

回归之后,伊莉雅开始着手对付其他御主。

伊莉雅的心脏是小圣杯,所有的英灵死亡后都会回归小圣杯里,但那晚之后她并没有感受到有英灵回归小圣杯,知道士郎又逃过一劫,不过伊莉雅没有太多精力再放入与圣杯战争的事情无关的个人恩怨中,反正迟早她都会回收所有的英灵的。

她发现了一个有关于她的锁的秘密,那就是他很讨厌有关于希腊的英灵。在处理掉Caster后半路上他们遇到了骑着天马探查的Rider,虽然伊莉雅并没有下令追杀她,黑色英灵却主动出手,黑色锁链直接穿透Rider的灵核,等到几位死去的英灵回归小圣杯的时候,伊莉雅发现不管是Caster还是Rider她们都来源于希腊神话。

难怪Caster寻求合作还没有得到伊莉雅的同意就命丧在英灵的手中,伊莉雅想来想去也没办法明白到底是什么渊源导致她的英灵失控,不过伊莉雅很纵容从者的行为,在她看来,什么都比不上从者最重要。

一晚上吸收三个英灵的灵魂对于伊莉雅的心脏来说负荷还是过大了,整个白天伊莉雅都在昏昏沉沉中渡过,和她的母亲一样,作为小圣杯的载体,圣杯越快出来,伊莉雅的身体便崩坏的越快。不过人造人的生命本就短暂,因为马上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伊莉雅反而盼着圣杯战争结束。

她躺在魔法阵的中心里,等到太阳西沉终于恢复意识,伊莉雅清醒过后,人偶女仆已经准备好可口的晚餐给她补充体力。

穿着毛绒绒的兔毛脱鞋,连睡衣也没有换下,发丝凌乱的少女一口一口努力吞咽着食不知味的晚餐,她的身体机能会随着小圣杯化逐渐失去作用,现在尝不出食物的味道,是因为她的味觉已经消失了。

在女仆担心的目光中,伊莉雅的泪水一颗一颗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第一次不雅的用袖子擦拭那些晶莹的泪水,努力让这么丢脸的样子隐藏下去。

美味的食物,美丽的风景,稍纵即逝的自由,这些对于一个被诅咒的人造人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如果现在收回的话,她也不会渴求,安然的完成使命。

她只是有点害怕,真的变成小圣杯之后,“伊莉雅”是不是不会存在了。

那么她的愿望,真的可以实现吗?

第六十八章 番外下

一下子吸收了三个英灵,今天晚上不着急去找其他英灵,伊莉雅还不想快速解体,变成小圣杯。

她决定和自己的从者出去走走。

冬木市的夜景和那天从飞机上所见的不同,夜晚的灯明亮如星辰,许多店铺还没有结束营业。

伊莉雅从来没有像正常女性那样逛过街、买过东西,懵懂的表情显得好奇极了,一双绯红的眼眸四处打量,在售货员甜美的邀请声中走进了一家珠宝店。

爱因兹贝伦家族的大小姐自然不会缺钱花,相反因为见过太多的奇珍异宝,伊莉雅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惊喜,反而有点兴趣缺缺的样子,不过就算她逗留的时间不断也没有人不耐烦,光是伊莉雅身上的高级成衣就可以证明这个小姑娘的财力。

就在伊莉雅快要失去兴趣的时候,摆放在柜台中央的一抹金色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伊莉雅忍不住踮起脚尖,想要看得更清楚点,手上还在不断拉扯着从者的袖子。

“快看,Berserker,好漂亮的锁链。”

纯金质地的锁链在红绒布上静静散发温润的余晖,尖端则用黑曜石点缀,她还没见过黄金的色彩是那么的温柔,而锁链的形状像极了从者使用的武器,让伊莉雅喜欢极了。

英灵被御主吸引了注意,第一次把眼神转移到无关的事物当中,不知为何,不知情绪为何物的他忽然有些移不开眼睛,英灵抬起手,轻轻放在隔住玻璃的锁链上方。

“Berserker?你喜欢黄金吗?”

伊莉雅疑惑的看着莫名失态的从者,忍不住想要打断这奇怪的一幕,她感觉她的从者在那一瞬间好像不属于她,就好像......在思念另一个人一样。

英灵在御主的呼唤中顿住身体,向来没有波动的眼神出现一丝迷茫,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他收回自己的动作,再次沉默安静的回到御主身后。

在买下那条手链之后,伊莉雅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它,然后戴在手上。

锁链的长度相对于伊莉雅小巧的骨架还是长了许多,不过扣紧在最后个卡扣,还是能勉强戴的上,黑曜石垂坠在伊莉雅的手背上,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伊莉雅甜蜜的笑容走出店门也没有消散,她在路灯下轻哼德国的民谣,踩住自己的影子来回蹦跳。

夜晚的世界是如此静谧,就好似整个世界暂时独属于她一个人,自从切嗣走后,伊莉雅再也没有玩过孩子间的游戏,不同于魔术的剧烈运动使她的脸颊变得通红,在踩到最后一个路灯下的影子时,少女抬起头,晶亮的双眸充满了奇异的色彩。

“Berserker?”

英灵跟在她的身后,低垂的暗金色眼眸与主人对视着,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全是御主的笑容,他已经感受不到他人的感情,自然不明白伊莉雅笑容里的深意。

“以后,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哦。”

在听到这句话后,英灵伸出手,牵住了御主小巧的掌心。

回去的路上,平日里会让从者抱着她回家的伊莉雅选择慢慢走回去。

两人手牵着手,穿过寂静的小路,等到街边最后一家店铺的灯熄灭的时候,伊莉雅已经走到爱因兹贝伦城堡的山脚下,虽然从来没有走过那么多路,可伊莉雅依旧不觉得累,虽然额头有汗水正在沁出。

“嗯?”

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就像感知到什么东西一样,伊莉雅扭头,朝虚空的方向看去。

“又有一个英灵回归圣杯了?Lancer吗?”

这么说着,少女下意识的捂住了心脏,小圣杯正跃跃欲试的想要脱离她的身体,她的机体又开始崩坏,本来握住从者的手都使不上力气,只能将将依靠在从者的怀里。

英灵抓紧伊莉雅的手臂,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拍打着,眼睛却移到了高出的黑暗之中,虽然没有发现有敌人出现的迹象,但他确实感受到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

没有任何记忆的少年难以明白那道视线里的含义,失却的灵魂没有半分情感上的波动。在无数道武器朝他疾驰而来的瞬间,英灵终于有了反应,重重的黑色锁链组成一片绝对防御的屏障,乒乒乓乓的刺耳摩擦声仿佛没有尽头般响个不停,怀抱着惊魂未定的伊莉雅,英灵跳跃到高高的半空中,冷眼凝视着刚刚出手的对手。

“是那天的那个人!”

伊莉雅很快在黑暗中分辨出那抹耀眼的金色,青年站在路灯上,身后出现大片泛着金光的涟漪,太阳般极致俊美的面容只有愤怒到极致的悚然杀意,他直直的看向伊莉雅,良久才轻蔑的勾起唇角。

“连人类都算不上的怪物也可以成为御主吗?区区一个人偶,也敢......”

“将我的挚友给污染。”

与他对立站在树顶上的少年比夕阳还要暗淡的双眸并没有注视着他,而是穿透吉尔伽美什的身体看向没有关闭的巴比伦之门。

掩饰英灵身份的风衣化为粒子转换成染满神血的黑色长衫,少年虽然没有下一步动作,伴随着熟悉的警惕动作可以看出他的浑身肌肉已经调动起来了。

“挚友?他是我的从者,才不是你的朋友!”

伊莉雅生气的强调道,魔术回路隐隐在脸颊上散发着红光,岂不知这句话更加激怒了吉尔伽美什,身后少数的金色波动瞬间延展成半个天空的高度,无数的刀、剑、斧、戟渐渐从王之宝库里浮现,对齐伊莉雅的方向。

“Berserker!”

英灵抬手,黑色锁链形成无数道光线,每一道光线对应着一把武器,并与之缠斗,而控制宝具的二人没有多余的动作,相互凝视的眼神中,哪怕看到对手的红眸中有着难以言喻的难过和震慑,恩奇都始终没有应有的反应。

“......”

英灵低下头,看着潜伏在身上的锁链,那并不是他的宝具,而是属于吉尔伽美什的天之锁,天之锁不断收紧,想要唤醒主人的意识,重重锁链的力量使英灵倒吊起来,浅淡的灰发随着重力下垂,他的视线里只能看见正朝他走来的青年身影。

一只手,正慢慢从少年的下巴抚摸到嘴唇,再到挺直的鼻梁,最后便是空茫的眼瞳,温暖的掌心吸附在英灵冰冷的肌肤上,滚烫到本该毫无反应的身躯正在微微战栗。

“看着我,恩奇都。”

还是命令的语气,吉尔伽美什握住英灵的下巴,强迫那双一无所有的眼瞳注入他的身影,只是记忆里总是含笑的眼眸失去了应有的色彩,冰冷的,没有半点融化的可能。

“还记得我吗?将自己变成这么可怜的样子,是想让王心痛么?”

英灵不理解的看着那个填满他整个视线的倒影,金发青年正低着头,戏谑的看着他,可是不知为何,他觉得他很悲伤的样子。

捆绑锁链的手缓缓抬起,慢慢放在了吉尔伽美什的脸上。

曾经的天之锁拥有着温暖的体温和炙热的血液,虽然是泥人为了模仿人类而产生的虚假的机能,与王相处的岁月里,王也曾嘲笑泥人因为想要贴近人类而本末倒置,可如今的英灵失却了所有正常的机能,他的温度犹如死尸般冰冷。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回归到伊莉雅身上。

伊莉雅在英灵被天之锁束缚之前送往树下,此时正紧张的想要帮助从者脱险,交织的白色使魔不能伤害到吉尔伽美什分毫,反而看到少女手腕上珍爱的手链,乌鲁克的王瞳孔微微收缩,回以一个怒极的笑容。

断定了爱因兹贝伦家族对他的挚友施加了狂化的令咒才使恩奇都变成这个样子,再加上对人造人本就没什么好感,何况她现在夺取了本该属于他的挚友的大部分注意,伊莉雅就有了非死不可的理由。

只要断开伊莉雅和恩奇都的联系,吉尔伽美什可以成为恩奇都新的御主,只是多消耗一点魔力结晶而已,对于王来说根本就是一件无需费力的小事。

伊莉雅的痛叫令牢牢束缚的从者激起剧烈的反应,眼见少女被凄惨的钉在泥土里,恩奇都开始拼命挣扎起来,虽然出于同源,灵基的改变使得现在的英灵没办法使用曾经的宝具,血液不断从躯体里渗透到锁链当中,最终完成同调,天之锁选择了放手。

英灵急急地往下坠落,脸上身上还有自己的血液,他抓住伊莉雅的手,却看到本来痛苦挣扎的女孩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知道,果然我的Berserker会来救我的。”

察觉到来自上方好像要把她吃掉的眼神,伊莉雅歪歪头,她想了想,嘴唇微动,化作几个口型。

【他是我的锁。】

英灵再往上看去时,已经没有了那个耀眼的身姿,说不清身体想要给他什么信号,他的本能告诉他不应该与那个人为敌,只要御主不下达命令,他愿意遵守这个准则。

伊莉雅回到城堡的时候很是让人偶女仆们心疼了一会,她们好不容易用魔术治愈了可怕的穿刺伤口,女孩哀哀的痛叫也暂时停止,没有力气的躺回到床上。英灵为她盖好被子,还没有离开便听到她均匀的呼吸。

经过长达一年的默契相处,伊莉雅一直以为她会有机会梦到有关于英灵的梦,毕竟两人的相性好的不可思议,能够感知到从者的生平不算困难。但除了偶尔回梦到与记忆里截然相反的母亲之外,伊莉雅没有梦到过自己的从者,没想到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恩奇都的梦境。

红色,到处都是红色,远方是红色,脚上也是红色,血液染红了各个角落,以至于没有下脚的地方,只能被血液浸透。

然后她看到了,遍地的尸体。

伊莉雅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喊出声来,但没有实质体的她体会到的是英灵的情感,那是一种麻木的,仿佛对这种修罗炼狱视之不见漠然感,他继续跌跌撞撞往前行走着,每走一步都会很痛苦。

黑红色的血液从眼睛、鼻子、耳朵不断渗透出来,她能感受到他整个身体都在崩坏,他本该早就死去了,却依然奇迹似的活着,有穿着异域服装的神明正不断阻拦他的前进,少年只挥手便夺取了他的生命。

伊莉雅能够同步到从者的情感,少年的心中充满了怅然若失的遗憾,他好像在找什么人,但是并没有得到结果,在高高的云层中坠落,然后沉入海底,一段段生锈破碎的锁链沉寂在海底的淤泥中,再也没有苏醒过来。

并不算漫长的梦境只有几个意义难辨的画面,伊莉雅坐在床上捂住脸,还没有从那种绝望中摆脱出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她想让从者和她在一起,想让他永远保护她。可是他到死也没找到的那个人怎么办?他会不会因此而难过呢?

咚咚。

心脏剧烈的跳动另伊莉雅恍神,她感觉到又有一个英灵的灵魂回归了,只差一个英灵,只差最后一个英灵小圣杯就可以开启,承载大圣杯的魔力实现胜利者的愿望。

“有谁死了,Archer?那么就只剩下Saber一个战力了。”

伊莉雅回想起士郎和那个与她的从者貌似有故交的剑士,收紧的手牢牢抓住了被子,虽然会回归小圣杯,只要把握好时间,她就有机会许下愿望。

当她还没有主动去找最后的一组决一死战的时候,亚瑟反而首先找上了门。

看到熟悉的爱因兹贝伦城堡,想起那些和爱丽丝菲尔共同度过的时光,亚瑟心怀感叹,一转眼十年过去了,他再次参加圣杯,面对的却是继承了爱丽丝菲尔容貌的女儿。

因为不再是盟友的关系,伊莉雅看向他的眼神只有警惕,她紧紧贴在恩奇都身后,一边很凶的强调道。

“我的Berserker可是很厉害的,你只会自讨苦吃。”

亚瑟听到这番言论苦笑起来,他倒不是为了兵刃相接才做出决定来这里看看,不过亚瑟王从来不会为了小姑娘而计较些什么。

“我的武器永远不会向我的朋友出手。”

“那你过来干什么?”而且卫宫家的养子也不在身边。

“真的不记得了吗?”

亚瑟看着旧友截然不同的模样,忧郁的神色短暂出现,很快又充满了晴空般的笑容,带着点点释然。

“这次过来,是想告知你们,我即将要回归英灵座了。”

“哈?”

伊莉雅不解的睁大眼睛,她看着那位清俊温和的剑士,难以理解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的,你没有听错。既然我和御主都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那么提前回归又有何不可,只是有个请求需要你来答应。”

“什么请求?”

“请向圣杯许愿,让你的从者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只要不渴求抵达根源,圣杯理论上是可以实现御主和从者两个人的愿望的,亚瑟希望伊莉雅让出一个愿望对伊莉雅来说并不困难,只是贸然听到有关于从者的过去,让她充满了好奇。

“曾经的Berserker,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很温柔,很会关心别人,却不会照顾好自己的家伙。”

亚瑟闭上眼睛,身体化作光芒不断消散,眼前的画面并不是一片黑暗,他能看到绿发少年微笑着,在终端的结尾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语。

【能够遇见你,实在是太好了。】

我也是呢,恩奇都。

在亚瑟消失之际,伊莉雅的浑身也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辉,体内的小圣杯达到足矣填满的魔力,跃跃欲试想要回归大圣杯的怀抱。强迫用魔术压制住即将脱离的冲动,伊莉雅抱住呆立在原地看向亚瑟方向的英灵,用令咒给予从者充足的魔力。

“Berserker,我们要快到赶到才行,否则这具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

无数道魔术回路显现在幼小的身躯上,色彩艳丽到有些狰狞的地步,被从者抱在怀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前跃进,伊莉雅不住发出喘息,咳嗽声快要把心脏给吐出来。

到达地脉的聚集地的时候,伊莉雅已经没有具体的感知了,不再具有视觉和听觉的少女奇迹般的“看”向了天空中那个黑色的圆环,喜悦的说道。

“Berserker,是圣杯吗?我们已经到达了!”

英灵没有说话,与圆环下的吉尔伽美什对视着,天空中不断倾下的黑色液体几乎要将整个地面埋没,吉尔伽美什向前走了几步,修长的手指轻轻撩动少年的长发。

“这个颜色不适合你。”

略显轻佻的话语意犹未尽的没有继续下去,吉尔伽美什目光放在眼神灰暗的伊莉雅身上,对于一个小姑娘释放敌意王还不屑于去做,他双手环于胸前,淡然的说道。

“就要变成小圣杯了吗?没想到还能坚持这么久,也算是值得喝彩。”

伊莉雅听不到吉尔伽美什的声音,只是憧憬的看着圆环,双掌合十想要祈求自己的愿望,在她看不见的现实里,承载着源源不断的恶流泄而出,根本看不出有任何能够实现愿望的力量。

“首先,请帮Berserker恢复正常,Berserker不能说话,我来替他许下这个愿望。”

“其次,我希望......”

汹涌的黑色浪潮翻滚而来,淹没了伊莉雅的话语,她被实质性的恶念卷入圣杯深处,因为什么也看不见,伊莉雅惊慌极了,不断有吸力让她动弹不得,直到有只手,牢牢抓住她的手心。

“Berserker?”

“Enkidu!”

男女声交织在一起,黑泥深处的两人没有继续下沉,吉尔伽美什召唤出天之锁,锁链的一端被王紧紧抓住,另一端则捆住恩奇都的另一只手,想要带领他脱离黑泥的控制。

虽然英灵可以脱离,但伊莉雅不能,那股吸力的作用太大,稍一松手就会彻底将少女带入深渊,恩奇都向后方看去,他暗金色的眼瞳第一次出现理性的色彩,圣杯的愿望的确正在实现。

“抱歉,吉尔。”

许久没有开口过的嗓子充满了沙哑的干涩,听起来好像在哭一样,留恋的再看挚友最后一眼,恩奇都松开手,向黑泥的深处沉去。

伊莉雅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死去了。

她的全身都在圣杯化,反而像个旁观者那样可以清楚的判断现在的状况,可惜她的声音也已经被剥夺,看来另一个愿望没办法实现了。

Berserker真是笨蛋,她都快要死了,为什么还要跟进来呢?

明明只是想要有一个人陪伴而已,如果她真的变成了圣杯,她希望她和Berserker的灵魂都可以物质化,这样就可以一直相处下去。伊莉雅不想一个人活着或者死去。

“伊莉雅?”

“伊莉雅。”

接收不到任何声音的耳朵忽然传来轻微的异响,那是灵魂得到了震动所产生的共鸣,伊莉雅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能够看见了,眼前的空间不再是污泥的圣杯内部,而是一片碧绿的草原。

少年站在繁荣灿烂的花丛中,发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浅绿,他头顶着美丽的花环,眼中仿佛倒映着一整个春天的气息。

“你是......Berserker?”

“我的名字叫恩奇都。”

“我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方?”

恩奇都摸了摸女孩的发顶温柔的回应道。

“这里是我的灵魂碎片里的世界,很美丽吧?不过维持不了多久,我现在的力量,已经没办法再抗衡圣杯了。”

“可是我怎么没有变成小圣杯,没有小圣杯的话,圣杯没办法降临到现世的。”

恩奇都摇了摇头。

“可是伊莉雅,我不让你牺牲啊。圣杯已经被彻底污染,强行降临只会导致整个城市毁灭,它所造成的悲剧,早就该结束了。”

“结束不了的,”伊莉雅咬唇,“所有英灵都已经归位,圣杯的降临是必然的事实,就算我是小圣杯也没办法改变它的意志。”

“不如,像我许个愿望吧。”

“愿望?”

“你只要闭上眼睛,愿望就会实现了。”

伊莉雅并不认为它是真的,可她全心全意的相信着恩奇都,她缓慢的闭上眼睛,眼睑上温暖的气息好像消失了,伊莉雅还没有思考自己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光的浪潮犹如海水般翻滚而来,所有的黑暗、憎恶、欲望,这些负面情感消失殆尽。等伊莉雅抬起头时只能看到夜晚的星辰,正闪烁着向她眨着眼睛。

她的身体被重塑了,不再是人造人的躯体,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只有手中的令咒还代表她曾经改造后的印记。

“恩奇都?”

伊莉雅没有得到回复,只有安静的晚风徐徐吹拂,就好像曾经的英灵那么沉默又温柔的,始终站在她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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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闪闪去追恩奇都了。

下一个故事四战。

【第五卷 夺取胜利之杯】 

第六十九章 开幕

在成为英灵之前少年的身份是卫宫家的养子,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成为抑制力的代行者四处游荡着,虽然偶尔也会吐槽阿赖耶从来不会发工资只会压榨员工,但每次英灵都会兢兢业业的完成任务,还要为各种生活能力低下的御主处理家政。

遇到那个奇怪的女孩子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英灵卫宫的记忆一直很混乱,所以记不清具体的情况。只是记得又一次被抑制力指派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在世界的终端,有一位白发红眸的少女蹲下身子,注视着伤痕累累的从者。

“啊,是抑制力那边的。”

她有着相熟的面庞,语气却是冰冷而陌生的,居高临下打量他一会过后,少女的嘴唇边忽然流露出一丝微笑。

“这样的话,倒是可以利用一下,作为报酬,我可以给你一点小小的奖励。”

英灵卫宫还没弄清楚这句话的含义,眼前的战场瞬息产生改变,当他低下头时,发现......自己变成了小孩子。

“哎哎?!!”

卫宫呆滞的看着这双稚嫩的小手,然后僵硬的脖子转向街边的橱窗,透明的玻璃倒映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学生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被养父卫宫切嗣收养,也没有在灾难中失去名字,虽然时间太过久远,久远到他已经记不清曾经亲生父母的样子,但是英灵卫宫知道,现在他的父母还活着。

一种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热流涌上心头,卫宫士郎的身体却慢慢僵硬起来,他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不记得自己家的位置,而冬木市的那场大火让士郎忘记了他真正的名字。

他只记得那些零碎混乱的记忆,直到一只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神,呆呆的眼神疑惑的看着脸色略显着急的女白领。

“不要走外面逗留太久,最近冬木市出没着诱拐犯,很多小孩和女性都失踪了,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透,赶快回家吧。”

这么说着,女白领匆匆向他点点头,提着包赶快离开了。

这件事卫宫有些印象,在冬木大火的前段时间的确发生了许多失踪案,并且最后都没有头绪。虽然能够推断出并不是人类所做出的案件,现在的卫宫却没有多管闲事的能力——他的固有结界完全不能用,魔术回路也不能开启,现在去探查情况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我该怎么回家呢?”

没有成为英灵之前的卫宫士郎是个不顾一切帮助别人的老好人,但英灵卫宫要冷静许多,他见过太多死亡,也拯救过太多人类,但现在自己一无所有,是别人眼里的弱者,恐怕没有机会去拯救那些孩子们。

虽然不知道那个奇怪的少女为什么会有那么强大的能力不通过圣杯就可以把他传送到幼年时代,在没有感受到阿赖耶的束缚后,卫宫士郎只想回家看看,曾经在灾难中失去的父亲母亲还在家中等他回家,想到这里士郎的心就止不住温热的疼。

那么先去警察局吧,在警察局等父母找过来。

卫宫士郎做出这个决定,四处张望着有没有电话亭,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受到大量失踪案的影响,基本上看不到女人和孩子在外面游荡,只有士郎一个“小孩子”在外面。

好不容易找到了电话亭,士郎踮起脚尖,正要拨打警察局的电话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的像是跟踪什么人似的,慢慢朝士郎的位置靠近。

还没有成年人半个身子高的小女孩扎着俏丽的双马尾,蔚蓝色的眼眸像只警惕的小刺猬那样左顾右盼,她没有看到电话亭里的士郎,而是径直的朝一个方向走去。

看她十年如一日没有变化的神态就知道远坂凛那个小祸害又在拿生命去冒险了,要知道卫宫士郎暂时失去了与魔术沟通的能力成为普通的弱鸡,远坂凛这个刚踏入门径连魔术学徒都算不上的家伙更是值得让人担心。

不知不觉中,士郎放下了手中还没有播出的电话,选择跟了上去。

这绝对是因为和这位小怪物有过一段时间的契约关系形成的本能衍生出来的老妈子心态,令人唾弃的是,他的确担心远坂凛这么莽撞会出现什么意外。

走在前面的远坂凛可不知道有人正关心着她,手里的指引魔力方向的怀表不断转动着找不清方向,她不知道因为圣杯战争的缘故导致到处充满了魔力因子,还以为父亲给她的怀表坏掉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找到她失踪的朋友,夜晚的冬木市阴森沉默,就好像四处张着大大的嘴巴把人吞噬进墙壁里,凛不是不害怕,她强迫自己高昂起头,但下意识还是咽了口口水。

在走近阴暗的小巷后,原本四处旋转的指针忽然变得缓慢许多,走路的声音从巷口处传来,凛下意识躲在角落里,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牵着位孩子穿过巷口。

男人的嘴里还在嘟囔些什么,像是与那位孩子正在对话,他的声音爽朗,听起来完全像个没有走出社会的大男孩,可凛的心情没有放松,因为她看到怀表里的指针指向了男人所在的位置。

男人手腕上的手环散发着莹莹的光辉,他身旁的孩子一直没有说话,他们穿过街道向外面走去,凛站起身,想要追过去。

但是小巷里的杂物实在是太多了,等凛穿过小巷,已经没有看到男人的身影,不过怀表指引着他的方向,凛不断的奔跑着才能跟得上指针的变化,直到最后她来到了一间阴暗的地下室。

作为远坂家的长女,常年接受贵族教育的她没有见过这么晦暗恐怖的场景,地下室的大门虚掩着,没有上锁,好像主人很放心里面的东西不会有人发现。

远坂凛犹豫了片刻,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在里面,可是担心朋友的心情超过了对自身安危的害怕,她鼓起勇气,准备推开那扇大门。

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向后方退去。

本来以为自己要被坏人抓住的凛在挣扎的时候终于发现,那是同龄人的手掌,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红发男孩正用种熟悉的眼神看着她,皱着眉头的样子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你就这么进去了吗?万一那个家伙还在里面,你就完蛋了。”

“我才不害怕呢,凛可是很强大的!”

“不要那么大声,小心被别人听见。”

士郎简直快要无奈极了,对于远坂凛关键时候就会掉链子的传统艺能早已见怪不怪,他按住蠢蠢欲动又没点大脑的远坂凛,认真的对她说。

“我先进去吧,要是有什么意外你要赶快报警,你有手机吗?”

远坂凛点点头,远坂家为了她的安全早就配备了有定位装置的手机,可想到让这个男孩为她冒险,向来喜欢强出头的凛不好意思起来。

“你也是有朋友失踪了吗?”

“......唔。”

含糊的回答了一句,士郎看着女孩亮闪闪的目光欺骗的语句没有说出口,十年后的远坂凛和现在的终究有着不同,要是未来的远坂家主肯定会得瑟的不行,现在的凛却用一种担心的目光看着他,害怕他出现什么意外。

“那你先进去,有什么事一定要大声呼救,我一定会打电话报警的。”

“我知道。”

即使是失去了魔力来驱动魔术,士郎不是没有别的能力可以自卫,多年的近战早已使他有了出色的敏锐里来躲避危险,但在推开地下室的大门,挥发出来的浓浓血腥气还是使绷紧脸的士郎变了脸色。

地下室里歪七扭八躺着为数不少的孩子,现在都看起来没有意识,仿佛被某种魔术道具摄取了魂魄,士郎摸了摸其中一个孩子的鼻子,感觉到细微的呼吸,终于松了口气,看来都还活着。

还是让凛打电话报警吧,乘着诱拐犯没有回来,赶快把他们送往医院,要不然长时间呆在密闭的空间里很容易出现休克。

站起身子的士郎还没有往前走两步,一个轻快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想去哪?”

士郎悚然一惊,他在听到声音之前完全没有感觉到有别人在房间里,虽然他的实力大幅度倒退,可是普通魔术师的气息他不可能发现,为什么竟然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很有勇气嘛,小鬼。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来我这里,是因为害怕我太孤单了吗?的确宴会还缺少几个人参加,我还想今晚多加班一会儿,要不然旦那就要嘲笑我了。”

“我应该说些什么呢?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上门而不是我邀请别人来做客,实在是有点不好意思呢。”

地下室昏暗的灯光只能勉强照出人影,光影的交错间,青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暗橘色头发下狭长的双眼眯成一道标准的笑弧,然后缓缓睁开,棕灰色的眼瞳充斥着淡淡的血色光辉。

“欢迎光临。”

第七十章 召唤

青年看起来并不强壮,反而有种没进入社会的高中生那样另类的纤细单薄,可对于士郎而言,这不过是他的伪装,不谈成为英灵后那段丰富的经历,哪怕仅能提供断断续续画面的回忆也能告诉他,眼前这个家伙危险极了。

他看起来杀过很多人,所以才会让士郎的感觉如此不适,好像无数针尖刺痛的紧绷感正提醒他赶快逃出去,士郎下意识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孩子们,挪动的脚步镇定的停下。

雨生龙之介不知道这孩子哪来这么大胆子,居然连逃跑都不做,不过这样做更好,他正愁没有更多的素材发挥艺术的想象。

如此轻蔑的看低一个孩子,不是谨慎的杀人狂习惯的风格。大概因为刚刚接触到新的事物让青年冲昏了头,召唤出英灵的他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就连世界也能玩弄于鼓掌之中。

雨生龙之介随意伸出手,想要抓住孩子瘦弱的肩膀,但眼前的画面一闪,紧接着膝盖受到重重一击,令他不由地向后倒去,地下室里的货架承受不了成人的体重轰然倒地,灰尘四溢在狭小的空间里。

“咳咳。”

雨生龙之介忍不住咳嗽起来,地下室基本上看不清具体的情况,即使怒火从心中喷涌而出,杀人狂的想法与正常人却截然不同。

“想要陪我玩游戏?杀死姐姐以后的确再没有人和我一起捉迷藏了,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摇摇晃晃的从货架的废墟里站了起来,青年除了遭受些擦伤没有丝毫影响,头顶的灯光随着快要烧断的灯丝明暗的闪烁着,分割出奇异的画面,照在雨生龙之介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上,显得古怪极了。

“我要开始数数了。”

他与清秀面容不符的冰冷眼眸灵活的转动着,唇角扯出一抹僵硬的弧度,称不上什么温暖的笑容,看起来就像工厂里机械化生产的量形娃娃脸上的表情。

“20、19、18......对了,如果数完之后还没有出来,大哥哥心情不好可是要杀人哦。”

雨生龙之介环顾着大厅,没有看到那个惹他生气的小孩子,但他可以听到略显粗重的喘息就在附近,不过令他奇怪的是,虽然能够听到呼吸声,可是始终找不到那只小老鼠,数数的频率愈发加快,雨生龙之介一边轻快的倒数着,一边挥舞着小刀,将手中的利刃放在了某个失去意识孩子的脖颈上。

“5、4、3......”

就在匕首快要划破俘虏颈动脉的瞬间,从天而降的黑影牢牢抓住他的后背,士郎手握成拳,用力的敲动那个变态的太阳穴,双腿紧紧卡在雨生龙之介的脖子上不断收紧,想让对方窒息。

不过他的力气还是太小了,或许是雨生龙之介早已习惯受害者的垂死挣扎,短暂的头晕目眩之后他很快就做出反应,戴着手环的手抓住了士郎的脚腕。

他手腕上的装置可不是简单的装饰品,而是他的从者蓝胡子为他精心制作的魔术道具,只要是普通的人接触到它这会立刻眩晕过去接受手环的控制,虽然士郎不是简单的孩子,没有任何魔力来源的他同样头脑发涨,眼前的画面变成一幅幅扭曲的图案。

“糟糕了......”

要是开启魔术回路就好了,现在的士郎没有任何魔抗,几乎片刻就手脚发软,让雨生龙之介掌握了主动权,幼小的身体被粗暴的提了起来,正对一张狰狞又嗜血的面孔,士郎半眯着眼睛,看到雨生龙之介笑了笑。

“想要当英雄吗?小孩子总是那么天真可爱,不像大人那样权衡利弊首先逃跑了,难怪旦那那么喜欢小孩子。要不要首先拿你来做实验呢?我可是想好了很漂亮的艺术品。”

士郎的视线昏昏沉沉,整个灵魂好像要被手环里的魔力吸收了,不过刚才闹出那么大动静,凛应该听到报警了吧,没想到上次圣杯战争竟然有这么恶劣的御主,可惜作为小孩子,他什么也没能做到。

滋啦滋啦。

即将陷入黑暗中成为待宰羔羊的士郎,耳朵里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好似电台的信号发生紊乱产生的电流波动,电流的波动越来越大,到达无可忽视的地步。

【意识同调。】

士郎仿佛坠入黑色的大海,海水的尽头有淡淡的光线析出,温柔的,带着暖意的声音轻轻响起,被邪恶魔术影响的士郎好像挣脱了那种束缚,有了一点意识。

“不要害怕,请呼唤我吧。”

“谁......”

“我是你的从者,但是没有你的作用,我没办法出来。”

“圣杯战争已经开始了,七个英灵全部到位,不会有其他英灵出现才对。”

“不,我不是为了圣杯,只是为了保护你才会出现,请响应我吧。”

那的确是英灵召唤的前兆,毫无反应的魔术回路开始隐隐作痛,浮现在垂落的手臂上,魔力开始自主流转,吸收外界的魔力。

雨生龙之介卡住士郎脖子的手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原本荧光稳定的魔术道具开始出现卡顿的光泽,青年皱起眉头,想要把这个麻烦的小鬼甩开的时候,从者给他的手环噼里啪啦碎成了无数段碎片。

他似乎意识到现在的画面和那天召唤出蓝胡子的情形有点相似,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周围接连不断醒来的小孩发出刺耳的哭泣声,吵得雨生龙之介没办法思考利弊,不由地摸了摸手背上的令咒,想要召唤旦那消灭这些烦人的小孩。

房间里形成的气流越来越大,隐隐传来金鸣交接的刺耳雷鸣,雨生龙之介看到那个红发小孩正以不符合常理的形象滞留在半空中,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托举着他。

光芒闪烁,一瞬间雨生龙之介还以为是星辰正在聚集,不同于他召唤出Caster时压抑阴森的氛围,圣洁耀眼的躯体显露出真实的样貌。

绿发少年低下头,温和又担忧的看着怀里的御主,他的掌心放在还没有回过神的士郎的额头上,像是在确认御主的安危。

那是一个审美观扭曲的变态都无法拒绝的极致美丽,和雨生龙之介向往的东西不同,少年的美丽与血腥恐惧之类的东西沾不上边,却令雨生龙之介忍不住战栗起来。

恩奇都却仿佛没看见他一样,在察觉到御主安然无恙后,开始安慰起那些哭泣的孩子,他就像一个温暖的避风港,不疾不徐的声音,带着香气的怀抱,浅淡令人安定的笑容都使孩子们感觉到安心,自觉的围绕在恩奇都身边。

“那个人,他不见了。”

看不见的海魔带走了雨生龙之介,士郎虽然有心想要解决这个祸害,但见从者并未出手,也就压抑住这种心情。

“不用担心,御主。我会找到他的。”

恩奇都的手放在哭泣的小女孩的背上,轻轻拍打着,眼神一扫而过地上的海魔留下的秽物,浅绿色的眼睛里有着因厌恶产生的锐利光辉。

“为什么不动手呢?只是御主的话应该很容易解决吧。”

“因为我不能让孩子们看到这么血腥的画面,他们太小了,不能受到这样的影响。”

警车声响起后孩子们被陆陆续续带走了,士郎没有看到远坂凛还以为她已经自己回家了,然后无奈的眼神飘向了向恩奇都搭讪的警察们。

以这种长相绝对不是坏人所以没有带去录口供的恩奇都好脾气的笑着,认真回答警察们的问题。

“电话号码?抱歉,我现在还没有手机。”

“我不是模特,也不是演员。”

“一起吃饭?现在没有时间,以后再说吧。”

快混成警察们的亲弟弟的士郎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机会拉住从者往外走,那些警察还在依依不舍的盯着恩奇都的背影,不过在乌鲁克习惯这种万众瞩目,恩奇都的注意力其实更放在现代社会上。

“御主,我们现在去哪里呢?”

“不用叫我御主,你喊我士郎就行了。”卫宫这个姓还是不要乱用比较好。

士郎走着走着慢慢停了下来,因为想起父母是普通人,绝对不能被牵连进圣杯战争中,士郎也没有最初想要回家的心情。虽然暂时失踪会导致父母担心,不过只能这样做,才能把危险降低到最低。

“我们暂时找一个住的地方,可惜没有钱,今天就要睡公园了。”

听起来实在凄惨极了,恩奇都逐渐挑起眉头,他可不认为御主这样的身板睡公园一晚上还能够身体健康。

“我想如果是金钱的话,不需要担心。”

于是在令士郎牙酸的熟悉中,恩奇都轻车熟路的打开了挚友的宝库,拿出了一张闪闪发光的黑卡。

“不知道里面的钱够不够用,如果不行的话我再拿几张。”

士郎:如果让五战中的吉尔伽美什知道这个情况,他现在已经死定了。这一定是他的错觉,毕竟相似的宝具那么多,肯定有用途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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挚友,你的钱包借我一下。我需要养别的男人。

其实四战士郎也死定了。

第七十一章 等待

士郎躺在高级酒店里柔软的大床上,睡不着觉。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到这个年代,还被迫在圣杯战争期间召唤出英灵,说实话,他一点都不想面对老爹这样的对手,即使不管圣杯战争对他并不陌生。

虽然作为卫宫切嗣的养子,在卫宫切嗣有意的隐瞒下,士郎其实不知道第四次圣杯战争发生了什么情况,但那个时候圣杯已经被污染,导致冬木后来的悲剧这个情况士郎十分清楚。

因此,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解决圣杯,不然等到恶念泄露出来,冬木大半的人都会被恶念吞噬。

决定好自己的方向以后,士郎逐渐松了口气,他看着手背上的令咒,能够体会到微微的安心感,如果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恐怕是没办法撼动圣杯的法则,至少在恩奇都的帮助下,他还可以自保。

为了保护御主的安危恩奇都和士郎是睡一间屋子里的,士郎在睡觉的时候,恩奇都刚刚洗好澡。

在水汽的蒸腾下,恩奇都的发丝带有湿润的光泽,调皮的粘连在少年的脸颊上。此时夜色愈发浓厚,窗外的夜风徐徐吹来。

恩奇都站在窗前,远处的灯火夜景一览无遗,那是久远的过去无法看到的奇妙景象,就好像把天空上的星辰剥离洒落在地面上,显得如此冰冷美丽。

他慢慢闭上眼睛,风带来的空气里传达着许多讯息,恩奇都能感受到来自远方潮湿的呼吸,那是故友传递过来的声音。

“没想到,会遇到那么多旧相识啊。”

胸口处汹涌着澎湃的情感无法停息,恩奇都唇边溢出淡淡的笑意,不知道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是否有人像他一样倚靠在窗边,聆听彼此的声音。

“再等一下吧,吉尔。”

虽然想念的声音快要突破灵魂呐喊出来,但最重要的是御主的安危,他必须得解决掉那个作恶多端的御主和英灵,起码现在得忍耐一会。

恩奇都合上窗子,又去看了一会抵抗不住身体本能已然熟睡的御主,为他盖好被子。照顾孩子这种工作对他来说不算陌生,虽然有些惊讶于御主的年龄,恩奇都更加担心的是士郎的年纪过小又强行打开魔术回路,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日安,尊敬的王。”

不同于酒店里的脉脉温情,远坂宅内另一对主从的相处可没有那么多感情可言。手捧着酒杯坐在窗边的金色英灵凝视着远方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直到身旁的下臣呼唤他时,一双犹如美酒沉淀的猩红色蛇瞳才冷然转向他的契约者身上。

“用你那些不知所谓的事情打扰王的安静可是要接受惩罚的,时臣。”

远坂时臣恭谨的低下头,行以一礼。虽然能看出来吉尔伽美什无缘无故的怒火,不过他早已习惯,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为了感谢王将小女送往安全地,所以我过来向王郑重表达谢意。”

想到那个小女孩身上沾染到的些许熟悉的气味,吉尔伽美什举起手中的酒杯,将勉强入口的酒液一饮而尽。

“时臣。”

即使得到感激,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指间空荡的玻璃反射出王眼底里华美的光辉,意外的......有些温柔。

“再准备一个房间吧。”

不同于其他对御主们毕恭毕敬的从者,吉尔伽美什一直行使的是主人的权利,此时他的开口并非征求而是通知,时臣虽然疑惑吉尔伽美什的要求,不过他想要借用Archer的力量,就不会为这点小事去进行反驳。

“是的,王。我会把最好的房间准备好。”

或许是“最好的”这一形容取悦了王,吉尔伽美什难得温和的颔首表示认同,把玩着酒杯的动作微微停顿,只听王接着说道。

“把你的糟糕品味全都撤下去,多准备点花草放在房间里,那家伙的恶癖不少,不会那么容易被满足的。”

时臣迷惑的抬起了头,不过他非常识时务的没有开口,只是不明白刚才心情那么糟糕的吉尔伽美什为什么又会那么快恢复心情,或许和王口中即将到来的客人有关吧。

只是,圣杯战争被召唤的英灵中有哪位是吉尔伽美什的旧相识吗?如果真的存在的话,不失为远坂家绝妙的助力。

时臣在得到指派后默默退场,他不知道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正在诅咒着他,恨不得他马上死去。

寂静的夜里,什么样温情的画面与间桐雁夜都没有任何关联,戴着兜帽的青年遮掩住未老先衰的样貌,挪动着步伐走在灯光昏暗的街道,每一次呼吸血管里为他提供魔力的虫子就会努力挣扎,想要突破那层薄薄的肌肤。

因为大量失踪案再也找不到夜晚游荡的人,空无一物的街道里只有雁夜的身影。他看起来瘦弱极了,走起路来也和正常人完全不同,这么脆弱的人却不是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反而在恐怖的夜晚中摇摆着脚步,往不知方向的地方走去。

默默守护好凛回家以后,间桐雁夜没有随意找到一个角落里苟延残喘,忍受着虫子和维持英灵行动的双重折磨。因为看到了依旧活泼惹人喜爱的凛,他想起了在间桐宅这个魔窟里依旧忍受着折磨的樱。

但是间桐雁夜却无能为力,因为他没办法反抗间桐脏砚这个老不死的怪物,他只能夺取圣杯才可以有机会找间桐脏砚谈判。

如果不是时臣,樱又怎么会受到这种折磨?

虽然曾经强调过千百遍不要去嫉妒夺走了葵的远坂时臣,可是看到眼睛里再也没有光的间桐樱的时候,间桐雁夜还是忍不住去憎恨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天之骄子。

没错,正因怀有这份憎恨,间桐雁夜才从非人的折磨下活了下来,不珍惜女儿的时臣比起抢走爱人的时臣更加可恶,曾经温柔可爱的樱变成了一副只会移动的躯壳,怎么想都是抛弃了樱的时臣犯下的罪孽。

还好......有圣杯战争,否则以雁夜当初那个没有什么魔术师资质的体格是没办法与一流魔术师远坂时臣为敌的,间桐脏砚的确非常可恶,但他利用虫子给予雁夜能像普通魔术师那样驱使英灵的资质。

想起从召唤阵里走出来的那个被鲜血和憎恨浸透的英灵,间桐雁夜低低的笑出声,有哪个英灵仅凭单打独斗可以打败他的Berserker呢?

那个拥有弑杀王权力量的背叛者,想必也很渴望鲜血吧,他一定会很喜欢时臣的从者所带来的血的味道。

“魔术师,还是......御主吗?”

站立在最高楼的顶端,不需要借用任何魔术道具,手执着神枪的白发青年第一眼就看到浑身充满了异常的间桐雁夜,黄金铠甲下修长的身姿没有做出任何异动,天青色的眼眸随着雁夜的方向出神的看去。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没有带着从者的御主,令他不由地多投入些注意力,不过他很清楚下方的那个家伙有着灯尽油枯的趋势,很难想象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去参加圣杯战争。

不过他不会因为简单的引诱而放弃契约者的安危,虽然对圣杯没有兴趣,迦尔纳还是希望能多停留在现世一会,得到更多有用的讯息。

毕竟,他追随着红莲来到这里,迦尔纳坚信,红莲会带给他兄长的消息。

迦尔纳低头,看向手中永不凋零的圣遗物,同时也是召唤出他的媒介。虽然红色莲花并不罕见,可迦尔纳能够认得出,那是兄长种下的莲花丛中的一朵。

听御主说,在他死后的几百年后,一场大火将满河的红莲燃烧待尽,只有曾经采摘下来的几朵花还证明曾经的繁荣。

事实上迦尔纳与现在的御主相性并不算好,虽然肯尼斯对于迦尔纳寄予厚望任务他一定能够夺取圣杯,但是面对他的心态总是居高临下怀着命令性的吩咐迦尔纳达到他的目的。

虽然迦尔纳不在意成为别人好用的工具,但也不会去亲近这样的御主。

因此比起守护在契约者的身边,迦尔纳更喜欢巡视的工作。幸好肯尼斯自视甚高,认为不需要保护就可以应对其他御主,即使不得不承认御主对于魔术的研究可谓是登峰造极,可以肯尼斯的心态,恐怕得到圣杯的难度比想象中高得多。

迦尔纳能够感受到,这次圣杯战争的参加者们都不是泛泛之辈。无论是手握虚无之剑的Saber,还是能大量召唤武器的Archer,甚至是没有出手在一旁观看的Rider通通拥有不俗的实力,而且Rider给他的感觉是只有同源才能比拟的力量。

一般圣杯战争是不会有那么多破规格的英灵被召唤出来,因为会破坏平衡,导致严重的事故,可迦尔纳不认为其他几位英灵的实力比他差,想必,是哪里出现了事故。

※※※※※※※※※※※※※※※※※※※※

闪闪:恩奇都那个家伙马上会投入我的怀抱,让我想想见面的台词要说些什么。

一个夜晚过去了。

闪闪:哼。

第七十二章 遇见

美美的睡上一觉后,士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就连魔术回路造成的影响也变得相当微弱。

作为毕业多年的老妈子,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这么体贴的待遇,简直快要让他这个曾经坚强的硬汉留下眼泪。

打了个哈欠之后,恩奇都将早餐端了上来,面包和牛奶都是酒店里新鲜出炉的成品,士郎刚好一整夜没吃东西,也就不再客气。

说实话,从总是照顾人的角色变成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孩子,士郎还有点不习惯,他一边吃着面包一边打量着他的从者,犹豫的开口。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先把孩子们都救出来吧,我想既然昨晚遇到的那个家伙走的是邪道,他的从者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惜现在还不知道那对主从的据点在哪个位置。”

如果有能力的话,士郎是不会放弃拯救任何人的希望的,虽然这只是曾经与正义为伍所造成的遗留。

“我在那个家伙身上留下过标记,但是气息很快被切断了。”

恩奇都对此并没有头绪,只能猜测雨生龙之介的英灵魔术造诣不弱,而士郎虽然听说过第四次圣杯战争情况的惨烈,阿尔托莉雅和切嗣可不会向他吐露些什么内容。

“不如,让我去当诱饵吧。对方既然对孩子们情有独钟,一定不会放过抓住我的机会,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探查到他们的据点到底在什么位置。”

士郎深思熟虑后做出这个决定,他并非是想要牺牲自己,只不过他相当信任恩奇都,认为即使这样也不会有什么风险。

虽然一直觉得御主成熟的不像个小孩,恩奇都依然被这番话惊讶到愣住了,不过他很快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昨天晚上那个人应该记住了你的样貌,你如果贸然行动的话,他可能不会把你带回去,而是当场将你杀死。”

危险实在太大了,恩奇都不会同意。

不过恩奇都也从御主的话中得到了启发,如果需要小孩子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士郎还在苦恼怎么样靠近雨生龙之介,一只小手拍向他的脸颊,士郎再次往恩奇都的方向看去,然后不由地睁大了双眼。

站在床边的不再是身姿挺拔的少年,而是与他年龄相仿的幼童,恩奇都标志性的长发也缩短到肩膀的位置,浅绿色眼眸大而明亮,水汪汪的仿佛注入一股清泉,随着他弯眼微笑,显得甜蜜极了。

“怎么样?御主,这个样子可以欺骗到那个诱拐犯吗?”

恩奇都歪了歪头,引人犯罪的外貌可爱到不可思议,随意哪个动作都会让人心脏病发作,可偏偏他没有这种自觉,肉嘟嘟的脸上只有认真的询问,仿佛感受不到自身的魅力。

“我想......不光是诱拐犯,正常人恐怕都会失控吧。”

再次回归这种不利于战斗的形态,恩奇都却忘记了现在不是百鬼夜行见惯魑魅魍魉的平安京时代,他的外貌实在是太过出众,哪怕是士郎见惯了英灵不符合现世的绮丽,心脏也不由地停止跳动片刻。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

没等到士郎真正的同意下来,觉得耽误时间的恩奇都自顾自的肯定下来。

接下来就是御主的安危问题,就算酒店的安保设施相当不错,但只能抵挡住普通人的脚步,对于魔术师来说和透明没什么区别。

何况士郎深知老爹卫宫切嗣的阴险,不,是深思熟虑。他现在和切嗣可没有什么关系,能让老爹对他手下留情。虽然他知道恩奇都的召唤和圣杯没有什么关系,但士郎清楚,切嗣是听不进去这种解释的。

所以,恩奇都把士郎带到了森林里。

冬木的森林自然比不上乌鲁克的平原里的茂盛宽广,但只要有一小片森林,恩奇都就有办法让它变成无法入侵的结界之地,在与大地沟通之后,树木的枝叶不断向上延展,形成密不透风的屏障。

在完成这些后,明明看起来身材比士郎还要娇小,恩奇都却像大哥哥一样拍了拍士郎的头。

“好好呆在这里,士郎。等我解决掉困难,很快就会回来的。”

游隼般的身姿几个跳跃便失去了踪影,士郎还能感受到残存在发顶的体温尚未完全消退,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认命的从书包里拿出小学生作业,削削铅笔开始写作业。

毕竟圣杯战争结束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如果真的回不去,士郎也只能做个光荣的小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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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顿好御主的安危后,恩奇都松了口气,专心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论引诱猎物恩奇都不算是在行,他只能在大街上走走,吸引别人的眼光。

因为发色太过引人注目,恩奇都戴上了兜帽,但精致美丽的面孔没有遮掩,像是稀世珍宝随意摆放般放在了众人的面前,恩奇都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引起一阵混乱。

不过恩奇都的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只有夜晚才是御主活动的时间,白天看不到那个诱拐犯十分正常,几乎把繁华的商业街走个遍的恩奇都在没有发现可疑的人选后,他站在玻璃橱窗前,半低下头看着摆放在眼前美轮美奂的甜品们。

身体的年龄驱动心理的年龄,就算强调自己不要做出幼稚的行为,恩奇都还是逐渐为本能屈服了。

隔着窗子的店长看到个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的像是渴望店里的甜品,在看到他比电视里的童星还要可爱的面孔时,忍不住上前几步,想要请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吃东西。

在心里努力强调几次后,恩奇都终于克制住童性的本能,还没等他后退几步,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店长,把店里最好吃的蛋糕打包几份。”

向后环住恩奇都的是长相不输于他的同龄少年,谦逊有礼的声音向店长打着招呼,明媚的笑容十分惹人喜爱。

“吉尔?”

恩奇都诧异的眨眨眼睛,即使知道挚友出现于此世,但他绝没想到再次遇到彼此会以这种面目碰到。

“本来是想以大人的面目和恩奇都交流的,不过看到恩奇都变成小孩子,我想以同龄人的方式会更好。”

少年上下打量着变得超级娇小像个洋娃娃的挚友,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停歇过,比起成人吉尔伽美什的傲慢冷酷,他的性格简直称得上天使。

“不过我想长大后的我肯定会后悔做出的决定,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小恩你变得那么小,真可爱呀。”

“可爱?”

“是呀,明明大人的时候很敏捷,变成小孩子之后却呆呆的,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吉尔伽美什伸出手,捏了捏恩奇都带有婴儿肥的脸颊。

如果是乌鲁克时期,王做出类似的失去,恩奇都虽然不会不悦,但是也一定会分出胜负。现在的恩奇都只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认真的反驳道。

“不可以这样做哦,吉尔。”

含糊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撒娇,即使没有,到了王的耳朵里吉尔伽美什也就当做是在向他撒娇。不过这种程度的欺负不能满足王的需求,他停下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恩奇都,你知道吗?昨天长大的我很生气呢。”

“嗯?”

恩奇都不明白为什么没有碰面怎么会令挚友生气。

“明明说好了做朋友,可是恩奇都明明发现我了,却把我一个人丢下。不仅是大人的我很生气,我也很难过呢。”

这种话哪怕被针对一万次那个大人版的王也说不出口,即使内心吐槽那个大人笨蛋没有半点情商可言,懂得利用自己的幼王轻车熟路的使用起装可怜的套路。红宝石的眸子难过的看着愧疚感爆棚的恩奇都,好像真的因为恩奇都没来找他很伤心一样。

“抱歉,因为要照顾御主,所以我......”

这句话可是让本来有着玩笑意味的王真正的动怒起来。

“御主?”

幼王的声线不易察觉的冷了下来。

不过他的变化相当隐蔽,恩奇都自然没有发现,虽然脑子里盘算怎么解决掉那个碍眼的家伙,吉尔伽美什脸上始终保持着明澈的笑容。

“真想见见你的御主,能够召唤出恩奇都的家伙,能力也差不了哪里去。”

不过这样剥夺令咒就比较困难了,吉尔伽美什可不允许恩奇都的力量流落到别人手中。

“这与御主的能力无关,我是主动响应召唤来到这里。因为我感觉到,此世有你出现的痕迹。”

好吧,这个想法可以暂时取消,幼年的王笑眯眯的想。泥人离开他的时间的确太过久远,连安抚他的工作都比以前做的要出色许多。

他暂时也不需要这么残忍,有一个稳定供魔的对象,对于恩奇都来说是必要的,同时他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人类令挚友生气。他可不相信远坂时臣那家伙对他是真的忠诚,也不可能把恩奇都主动暴露掌握在远坂家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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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闪在翻脸的界限上反复蹦跳。

下一章放防盗章,为了安慰你们,明天更新两章,么么。

第七十三章 锋芒

冰淇淋甜甜的味道盈满整个口腔,恩奇都略微惊讶的睁大了眼,然后认真的享受美食。

他一副小孩子的样貌,这种天真的动作也不显幼稚,仓鼠般觅食的行为伴随着脚丫在椅子上轻轻晃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童星在拍摄广告。

吉尔伽美什则是点了杯可乐,将可乐杯拿出了盛满红酒的气势,他晃了晃可乐,并没有喝上几口,作为对自己身材要求极高的自恋星人,哪怕成为英灵后不需要保持身材,他也拥有极高的自律意识。

不过他还是很纵容挚友的行为的,哪怕恩奇都已经吃了三个蛋糕两个冰淇淋,幼王也不会说什么。不如说难得看到阔别已久的友人这种形态,很难让本就无法拒绝恩奇都的幼王说不。

“你的御主呢?怎么会不在身边。”

迎着午后的阳光,吉尔伽美什半眯着眼瞳,享受着与挚友久别重逢的时光,童真的外表看不出任何恶意。

“我把他藏起来了。”

恩奇都吃完最后一口蛋糕,鼻子上也沾染到一点诱人的奶油,王自然的伸出手,指腹抹去那点瑕疵,大概是甜食对于这具服用过童药的身体太具有诱惑力,吉尔伽美什低下头,舔舐着指腹中短暂留存的香甜。

“是害怕我伤害到你的御主吗?的确,现在的我不会生气,但长大后的王难免会想不开,毕竟他是个不会体谅别人的暴君。”

也只有幼王能够吐槽自己吐槽的起劲,吉尔伽美什可不害怕岁月另一端的自己追过来打他。

“如果吉尔你真的伤害到御主的话,为了劝诫王,我也只好找你决斗了。”

幼王愉快的笑了起来,倒没有因为这番话发起脾气。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总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去挑衅我。”

“变成小孩子的你还是那么傲慢呢,御主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恩奇都脸上带有平静的笑意,认真的反驳道。虽然理直气壮用挚友的卡刷了不少东西,可原则上的问题泥人可不会避让。

“没办法,谁让这具身体的灵基还是属于那个吉尔伽美什的呢。”

所以才会本能的讨厌能够暂时使用天之锁的家伙,如果是真正的睿智少年王恐怕可以理智的去思考这些问题吧,吉尔伽美什虽然知道是那个自我的家伙给他带来的影响,可是没有办法真正冷静下来,幼王也只能纵容这种没必要的想法。

这么想着,吉尔伽美什重重的叹口气,托住腮帮子不开心的说道。

“大人真的好麻烦啊,为什么我不能自裁啊,把那么复杂的感情传递给我也没想想我一个小孩子能不能消化的了,我果然很讨厌长大后的我。”

话音未落,一只肉肉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无论是哪个吉尔我都很喜欢哦。”

温和外表的公式化的笑容转变成温柔的弧度,虽然是以小孩子的样貌来安慰自己的友人,恩奇都的笑容无疑具有强大的治愈力,成功安抚了想要炸毛的幼王。

不得不说,能有未来关于恩奇都的记忆实在是太好了,即使是要承受长大后变得面目全非的真相,好像也算不上什么麻烦 。

两小只又开始愉快的交流起来,最喜欢幼崽的恩奇都简直无法抵挡挚友变成儿童的魅力,乖巧懂事又不会乱发脾气的吉尔伽美什简直是太美好了。

天色逐渐黯淡起来,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的赶往回家的路上,甜品店的老板也不做生意了,临走之前还要强调两个孩子让他们快点回家。

恩奇都牵住吉尔伽美什的手,两个小孩看似乖巧的向老板道别,转身就开始走向人烟更加稀少的地方。

黑暗处,一个阴影正漫不经心的朝他们走来。

雨生龙之介在看到还有不怕死的孩子出没在黄昏的时候,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他都快要以为自己变成了都市恐怖的传说,没想到还会有天真的小家伙自投罗网。

其实并不令人意外,毕竟当鬼故事发生在面前的时候之前,总会有人会怀疑事件的真实性,孩子们永远都是那么天真自我,想象自己可以变成英雄,但大多数人在面临真正的恶魔后,连叫都叫不出声。

比起弱小到一只手就可以扼杀的孩子,雨生龙之介更喜欢对付那些有能力挣扎搏斗的成年人。不过因为旦那喜欢这些小生命,为了让志同道合的英灵开心起来,也只能牺牲自己的爱好去完成任务了。

走出阴影的青年看起来和普通的大哥哥没什么区别,从衣服里拿出一把精致的糖果,他蹲下身,对着两个孩子开始笑眯眯的蛊惑。

“这么晚了还在路上闲逛,是不是找不到家了呢?”

令人惊奇的是,这两个孩子的外貌都远朝常人,绿色头发的幼童直直的盯着他没有说话,反而金发的那个更为主动,热情的开口。

“大哥哥,我们确实找不到家的方向,现在非常苦恼呢。”

有别于人类的红色双眸散发着绚丽又冷漠的光辉,但转眼看去,又的的确确还是那个让人充满好感的笑容,以为自己看错的龙之介没有反应过来,爽朗的接话道。

“既然这样,就让大哥哥带你们回家吧,最近有诱拐犯出没,你们可要小心呀。”

重新制作的魔术手环散发出魔魅的力量,雨生龙之介真诚的双眼隐含着担忧,好似真的害怕这两个孩子会出现什么意外。

实际上,他的内心已经开始盘算如果把他们带回去后旦那该会有多么高兴,遇到这种不可多得的优等品就连他本人都开始兴奋起来。

“走吧,牵着哥哥的手。”

为了找到幕后的英灵,恩奇都当然不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顺从的把手递给了变态手中。

反而是幼王感受到让他浑身鸡皮疙瘩竖起的肮脏气息,脸上的笑容快要保持不住了,最后不情不愿伸出小手,在雨生龙之介看不到的地方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一次他为了恩奇都,真的牺牲太大了,被秽物包围的感觉恐怕洗一百次澡都不能安抚下来。

那个男人身上环萦不散血的味道,是骗不了英灵的。

行走在肮脏的下水道里,腥甜的气息时不时飘到恩奇都的鼻子下,感觉微微作呕的同时,他跟随那个男人的脚步,没有一丝停歇。

哪怕使用了魔术道具,对于拥有对魔力的英灵来说和普通的小玩具没什么区别,只是假装被蛊惑后,他们才有机会靠近这座据点之中。

只是连恩奇都也没想到,魔术工坊的位置居然在下水道里。

不过,作为一个对魔术完全外行的人来说,都能看出在下水道所设置的结界是有多么低劣,仅仅是简单粗暴地用充沛魔术编织,完全像是个外行人。本来以为能够切断他的气息感知的家伙会有多么优秀的实力,看来是恩奇都想错了。

一只手突然遮住他的鼻子,恩奇都一下子回神,安静地看向了从一开始表情就不太好的幼年王者。

“秽物。”

低声说了这两个字,吉尔伽美什眼神里全是厌恶。

脚下粘腻的触感,不用灯光也能猜测出那是微微干涸的暗红色,并不是仅仅死几个人才会造成这种效果,厚重的血腥气即使被清理过尸体还是无时无刻不渗透着,不同于战场的凛冽,而是充满了不甘和怨恨,让骨子里一直是洁癖的吉尔伽美什皱起了眉。

简直是,比下水道的臭虫还......

这条下水道不算特别狭长,几乎是很快就到达尽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明白即将踏入的是人类想象极限的修罗场,恩奇都还是吃了一惊。

那个从者不在,留下的只是一个比较空旷的场所,四处散落一些奇形怪状的器物,但以他良好的视力即使在黑暗中想要看清这些东西也并不困难,那不是单纯的“器物”,而是人类的骸骨,纵使并不是当初的样子了,可是还是能够分辨个大概。那些骸骨,以奇异的扭曲姿态组成一个个现状,有的是沙发,有的是架子,还有各种各样他看不出来只能被称作艺术家用奇思妙想随心所欲创造出来好像玩具一样的东西。浓厚的、令人窒息的血的气息经久不散,很清楚地告诉了恩奇都一点,这些尸体的主人,是活着被取出肢干或者身体的一部分被做成这个样子的,那刺鼻的血气不会因为时间有丝毫减弱。

所以没有任何孩子,他们都已经死去了,从一开始,雨生龙之介的从者就没打算留下任何生命,对于那个恶魔来说,一切不过是供他取乐的道具而已。

身旁的幼王也停止了无聊的伪装,一只手插入口袋中,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恩奇都突然冰冷的手,璀璨的红眸嫌恶地扫视了一眼,露出一个说不清是倦怠还是厌恶的表情,淡淡开口。

“果然生活在下水道里,就是下水道里的臭虫。就算披着人的皮囊,也做不成真正的人类,果然还是适合呆在这里当做你的墓穴。”

密密麻麻金色的涟漪不断浮现,无数把武器直直的对向了那个令他讨厌的家伙。幼年的王者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与长大后如出一辙的轻蔑与冷酷。

第七十四章 相行

说到底,就算有恩奇都在身边,吉尔伽美什还是不能忍受这些辱灭王光辉的肮脏之物。

难得生气的幼年王者失却了端庄又难以捉摸的神态,转而变得冷冽且可怖起来,总是微笑的嘴唇虽然依旧挂着些许残存的笑意,看起来却没有之前的亲和力,反而有种居高临下的孤冷。

那双比起成年饱和度更高的红眸在王之宝库映衬下呈现出金属般冰冷的色彩,倒有了成年的王那般不近人情的模样。

虽然尚未恢复本体,吉尔伽美什的气势可不会有半点削弱,几乎压制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在雨生龙之介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数道武器穿透空间之门,刺穿了他的身体。

年幼的王垂眸,轻轻嗤笑了一声,身后浮现出的金色涟漪还未消退。看着因被刺穿了肩膀痛得滚来滚去大叫的人类,眼中的冷漠忽然隐去,歪歪头问身旁好像没有动静的恩奇都:“直接杀掉他的话,对方的英灵应该就出局了吧?”

恩奇都对于那个恶魔的惨状熟视无睹,只是略微蹙起眉头朝黑暗深处看去,魔力的流动着实有些不同寻常,他拉住挚友的手,提醒道。

“有东西要过来了。”

话音将落,密密麻麻的触手从暗处涌上来,包裹住雨生龙之介的身体救下了他,很快使其消失不见。留在原地的触手们同时发动了进攻,虽然被几柄宝具射中了一部分,仍百折不挠地冲向他们站着的唯一一块空地。虽然不畏惧这些魔物,却依旧让有重度心理洁癖的吉尔伽美什还是恶心得够呛。

“这些家伙不会是以血肉和灵魂为养料的吧。”一这么想,幼王连想要收回宝具的心情都没有了。

“既然没有其他活人,我们先离开吧。”

只不过据点还是要摧毁的,恩奇都与吉尔伽美什合作,道道白雷与武器的金光相互闪烁着,不断复活的海魔们一次又一次被销毁,最终没有了再次复活的魔力。

结束之后,吉尔伽美什顺便拨打了报警电话,作为遵规守纪的好孩子,面对这么大的失踪惨案也没办法收敛他们的遗体,也只能交给警察去解决了。

“那么吉尔,我要回到御主身边了。”

心情沉重的恩奇都走出下水道也没有放松表情,知道自己没有抓到那个可恶的家伙,不知道那个从者流窜到别的地方还会不会继续杀人,他的内心忧虑忡忡,甚至很担心森林结界里士郎的安危。

“你们现在有住的地方吗?”

“我们会找一家酒店入住。”

吉尔伽美什倒是看不出刚才充满怒火的可怖模样,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幼童的眼睛转了转,狡黠的接着说道。

“最近有发生酒店爆破事件,估计是有其他御主想要先下手为强,如果住在酒店的话,恐怕很有可能遭受到袭击。 ”

这也多亏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神父提供的信息,为了助攻长大的自己,他也只能夸大一下效果。

恩奇都想了想,虽然并没有参加圣杯战争,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和御主也不得不搅入这场混乱当中,实际上以恩奇都的意愿来说,他是很愿意和吉尔一直待在一起的,只是不知道,士郎会不会同意。

“那么,我先问问御主的决定吧。”

被恩奇都挂念的士郎早就写完了小学生的作业,此时正在锻炼自己的固有结界。

他的实力还很弱小,连一个正常的成年人都打不过,可是既然卷入了这场战争中,士郎必须要努力提高自己,才不会拖恩奇都的后腿。

不得不说,密林里足够安静的氛围很容易让人沉浸下去。夜晚的森林并不昏暗,树丛中晃动的星火如萤火虫般璀璨,那是魔力显现的光辉,比起白天的亮度虽有些差距,可更加神秘美丽。

因为森林里有着恩奇都调动的大量自然魔力,比起一般的地脉都要强大,士郎锻炼起来事半功倍,倒也不觉得枯燥。

只不过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忽然出现,士郎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还以为是自己的修行哪里出现了差错。

“士郎,我回来了。”

保持着儿童体型的恩奇都轻盈的跳下树枝,身后跟着不紧不慢走在树林里的金发少年,环顾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环境,吉尔伽美什毫无顾虑的穿过一棵又一棵充当守卫的大树,因为他很清楚,既然是恩奇都的产物,就不会伤害到他。

在看到与想象中不同的恩奇都御主之后,没有困惑于为何给恩奇都提供魔力的居然是个没有什么能力的小孩子,幼年的王彬彬有礼的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恩奇都的朋友,吉尔伽美什。”

“......”

他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士郎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炸裂开来,眼前这个小孩的名字绝对是重名吧,那个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家伙怎么会用天使般笑脸看着自己。

而且为什么恩奇都会和吉尔伽美什站在一起呢?果然昨晚看到的黑卡是从这家伙的宝具里拿出来的吧!

“士郎?”

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恩奇都凑到士郎面前挥了挥手,直到士郎的眼睛找回焦距才松了口气。

“你认识我吗?”

对比人情世故仍不理解的恩奇都,幼年的乌鲁克王敏锐的发现士郎看到他时不可置信的震撼,他若有所思的打量了红发小子一会,不过在没发现准确的异常之前,吉尔伽美什也不打算轻举妄动。

“不,我不认识你。”

士郎谨慎的说道,这条时间线里他的确没有见过吉尔伽美什,要说真的有什么过节,那也是十年后的事情了,但在知晓吉尔伽美什实力的一角后,他怎么可能不对现在这个貌似没有任何危险的孩子有警惕之心。

“不过,我倒觉得你和一个家伙有些相似。”

看似不经意的话语轻飘飘的响起,士郎顿时反射性的看向与他差不多高的孩子,他脸上的表情并未变化,就好像真的在提及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卫宫切嗣,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吧。”

虽然难以理解魔术师杀手居然和一个孩子有着相似的程度,王对自己一眼扫过去的资料记忆还是很有信心的,即使变成了小孩子,他恶劣的内在始终不会有丝毫改变,吉尔伽美什倒不觉得卫宫切嗣能和这孩子有什么关系,毕竟满冬木的暗杀者都是远坂家的眼线。

他只是本能的察觉到士郎不像个一般的普通儿童,还有单纯因为恩奇都的照顾不爽罢了。

“吉尔。”

听到恩奇都的强调声,吉尔伽美什将手放在后脑勺,无辜的看向天空,吹起了口哨。

好吧,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讨厌对面的家伙。

即使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士郎还是答应了同往远坂家,大概是因为那是远坂凛曾经召唤他的地方,对于士郎不算是陌生,不会有排斥感。

况且现在远坂时臣仍活在这个世界上,凛还没有失去父亲,如果有机会的话,士郎其实希望能够救下时臣,也算是对凛那个家伙所尽到最后一点保护。

远坂时臣在见到自己的从者突然变成个陌生的样子时,差点没有保持住优雅的形象。

不过既然知道吉尔伽美什是他掌控不住桀骜不驯的雄狮,变不变成小孩子好像没有什么区别。他淡定的将新来的客人都招待好,期间感受到幼年的王者如沐春风的态度之后,不由地感叹还是保持这个样子不要变化比较好。

可惜的是吉尔伽美什亲自打破了他的幻想,他贴心的告诉下臣自己的身体状况。

“不用担心,时臣。我第二天就可以恢复了。”

强迫自己把叹息声压抑在喉咙里,时臣把遵从王的要求整理好的房间钥匙交给吉尔伽美什手中,知礼地告退。

“他看起来好像有点难过的样子。”

恩奇都不理解的歪着头,看着时臣瑟缩的背影。

“大概是因为现在的我太美好了,时臣舍不得我离开吧。”

吉尔伽美什的语气颇有些自恋,幼年时期的王是最受乌鲁克上下欢迎的贤德之君,得到下臣的倾慕不要太简单,那可是暴君时期的王做不到的亲和力。

恩奇都同样也很喜欢这个样子的吉尔,不过无论什么时期,只要是吉尔伽美什,他都是恩奇都最重要的朋友。

时臣为恩奇都准备的新房间还是很用心的,向阳的位置放满了怒放的鲜花,每处角落都有绿植作为点缀,木制的手工床上雕刻着造型别致的花纹,整个房间充满了淡淡的花草芬芳,与恩奇都曾经居住的乌鲁克王宫里的房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等到士郎休息后走进来的恩奇都差点以为回到了过去的时光,他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身旁熟悉的气息让他恍过神来,轻松而快乐的绽放出笑容。

“吉尔,这是你的主意吧,我很喜欢。”

第七十五章 骑士

正直春日,花园里的花开得正盛。

层层叠叠的风信子随着微风晃荡,含蓄且娇艳地吐着花蕊,映射着太阳的余晖,如同大地披上了一层彩色的薄纱。

恩奇都偏着头,仿佛也因为这和煦的景色变得心情愉快起来,比起拥挤的人潮,他更喜欢这些对于他人不会表现喜怒哀乐的死物。

宴会持续了一整个下午,出来时天色已暗,但这并不影响两人什么,他们慢慢走在花园的边沿,一边闲谈着。

这是亚瑟王为数不多的放松机会,他倒要感谢那些给予他冷视的国王们。

他才刚刚治国,时常因为做出一点政绩而觉得自满,可是在别人眼里,依旧是不够的,人们因为他的出生而鄙夷他,就算了解他是尤瑟王的血脉仍会轻视他为私生子,正如恩奇都所言,国家强大起来,拥有更多可以牟取的利益,他们才会看重他。

但亚瑟想要不列颠强盛起来,却不为那些国王的看重,他的胸口处暗涌的是名为野心的焰火,至于那野心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室外的空气的确比室内清新舒畅许多,少去舞会时嘲哳吵闹的氛围,两人都不喜欢吵闹的环境,四周的静谧反而更适合他们相处。

“为什么不去和那些夫人们跳舞呢?”

与夫人们的联络也是一种外交手段,亚瑟的拒绝甚至失礼地离开,让恩奇都有些惊讶。

“一旦我同意的话,或许被他们的丈夫误认为是一种挑衅。”

中世纪性观念开放,因为国家众多,有时候几千人的小镇都可以称之为一个国家,王后们得到外出联络的机会很多,自然有了寻找情人偷情的时机。

她们邀请亚瑟跳舞同样是邀请亚瑟做她们的情人,如果王后偷情的对象比本身的地位要高,国王则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亚瑟不处于可以被放过的范围,还是不进行这种让人误会的行为比较好。

“如果我想邀请人跳舞,首选的人自然是恩奇都你啊。”

亚瑟王的声音里带着温柔的笑意,语气却是笃定的。

哪怕被灌输了许多关于这个时代的常识,恩奇都对于交际舞的了解依旧是浅薄的,在乌鲁克时期,人们只要有欣赏的对象,就可以在祭祀的那天邀约一起跳舞,无论男女都可以适用。

他一开始以为交际舞是男女双方才能进行交流的活动,在被同性的国王邀约后产生了疑惑,再听御主这么说,只是模糊地意识到御主对他的重视。

“我很高兴能得到你的邀请。”

没有犹豫地,恩奇都开口答应道。

“那说好了,下次的王宴,不,等属于不列颠的王宴举行的时候,你一定要和我跳支开场舞。”

沉稳的王孩子气地眨眨眼睛,这是许久未从他脸上浮现过的表情,好似回到了曾经没有继承王位的时候,虽然和如今一样忙碌,但那确实是亚瑟最放松的时期。

他们沿着开辟的路径闲逛着,因为有舞会在举行,此时连看守的骑士也看不到,全部去保护国王了,毕竟很多国王并不像亚瑟那样武艺卓绝,自诩不需要他人保护。

“夫人,请不要太过失礼。”

在这幽静的环境下,任何声响都尤为突出,一个低沉的男声忽然在夜色中响起,令亚瑟和恩奇都忍不住相互对视了一眼。

现在的时间不算早了。

天空只有明月融融冷光,撒在地面如同拂满霜雪,就连亚瑟金色的发丝也染成半透明的银蓝色。

在月色中虚幻缥缈的蔷薇从里,一个男人伫立在花丛中,背对着伤心捂住胸口的女人,很明显他们不是夫妻,而是幽会的男女。倘若有人仔细看看男人的样貌,连责备的话语也说不出口。

男人的眉眼间如湖水般清澈,又像清晨的薄雾一样朦胧,他的俊美超脱凡人,身姿高耸挺拔,气势沉稳,如同一把尚未开锋的宝剑,若他站在人群中,定会是人人称赞的美男子。

“你既然听从我过来,为何不能接受我的爱意。”

“您是弱小,骑士永远不会拒绝弱小的请求。”

男人说了这句话之后就准备离开,那位夫人慌张之下扯住他的袖子,呼唤他的名字。

“兰斯洛特卿。”

骑士停滞住动作,略有些僵硬仍不失风度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可以满足您的其它要求,感情这件事却不能勉强。”他的语气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变得稍许柔软,“何况我是一个流浪骑士,很快就要去别的地方游历,恐怕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抱歉,让你感觉到困扰了。”

在看明白兰斯洛特真正的心意后,即使伤心,女人还是选择了放手。

“谢谢您的慷慨。”

“不,我应该感谢你当初救了我。”她的话语里还有着羞涩的情意,却松开了抓住骑士胳膊的手。

兰斯洛特目送着这个国家的王后离开,前段时间王后外出郊游时被强盗挟持,是他救下了险些被带走的王后。

但他不求名利,只是遵从骑士的守则,想要保护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者,换做是其他人,他同样会出手。

就在刚才,他分明感觉到有人的气息,不过那个人没有停留多久,很快就离开了,恩奇都不属于人的范围,所以他并没有感知到。

兰斯洛特不害怕他与王后的幽会被人发现,他无愧于心,而且他感觉到,离开的人并非喜欢四处泄露绯闻的小人,否则肯定会多呆一会儿。

作为身份不高的骑士,他来到这里是为了见一个人。

他未来辅佐的对象,名为大不列颠的红龙,亚瑟王。

兰斯洛特有拒绝的权利,他想好好看看新生的王是什么样子,流言来得太浅薄,不可以作为考据的理由。

如果亚瑟王是一个伟大光明的王者,他自然心悦诚服,从此被他驱使,做他最锐利的剑。相反,亚瑟王是一个虚伪傲慢又无所作为的王者,辜负了义母的期待,他便会离开,继续当一个流浪骑士。

兰斯洛特打开了义母留给他的画着亚瑟王的卷轴。

可惜母亲在魔术甚至剑法上极其出色,画画却极其差劲,她还倔强地不使用魔术去临摹亚瑟王的样子。兰斯洛特从一堆扭曲的线条中只能辩明亚瑟王是金色的头发,至于五官大致分布,他反正认不出哪个是眼睛哪个是嘴巴。

这一次如果不能找到亚瑟王的话,他必须踏入不列颠参加军团招募接近亚瑟王,没有那么方便。

兰斯洛特还不知道他已经错过了亚瑟王,为了不打扰到他与王后的相处,二人从另条路走了。

“他手中的剑是非常厉害的武器。”

直到距离远了,恩奇都才忽然开口。

“是吗?比起我的石中剑呢?”

亚瑟来了兴趣,跃跃欲试地问道。

恩奇都思虑片刻,摇摇头答道。

“我无法比较,不过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

剑本身的实力应该是差不多的,不过另一把剑上面刻有精灵符文,如果真的相互比试,说不定那个骑士的剑会更加厉害。

“真想和他一较高下啊,看他的样子,应该是非常厉害的骑士。”

亚瑟自招募军团后时常去参与他们的武斗,他十五岁之后的实力增长的愈发恐怖,导致军团上下没有人愿意和他练习剑法,哪怕他退一步比试枪法也没有人答应。

即便是被称赞拥有龙的勇武,对于渴望对手的亚瑟王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他倒是和恩奇都打过一场,结局太惨烈了......友人是很好说话,只要一旦战斗就全力以赴,据他的意思不好好发挥出实力是对朋友的不尊重,亚瑟躺在床上的那几天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会突然心血来潮对恩奇都发出挑战。

“说不定以后有缘分,让你们能够遇见。”

恩奇都察觉到那个人有着湖中仙女的气息,再加上精灵符文,差不多一目了然,尚未确定的事情,恩奇都随意猜测只会让亚瑟失望,因此他没有开口。

“我希望能招募他去不列颠,要是能培育出像他这样厉害的人才就好了。”不列颠正是缺少人才的时候,他已经有一个发展精锐的思考雏形,具体什么情况尚未决定,但骑士团里每个人必须平等公正,富有骑士精神才行。

亚瑟没有因为兰斯洛特与已婚女士约会而产生误会,可是他欣赏的骑士,必须有着高洁的品质,一个欺辱弱小的骑士武艺再过高强他同样没办法信任,若真的要招募那个骑士,需要好好考验他的品行。

即使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相见,亚瑟和兰斯洛特的想法却重合起来。

第七十六章 枪兵

眼前这个家伙看起来强的可怕。

亚瑟的指骨抓紧了手中的剑,不动声色打量着站在高处的枪兵,猜测着他的真实身份。

盘点圣杯战争的参与者们,爱因兹贝伦城堡虽然算不上极其隐蔽,但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探查到的位置,况且爱丽丝菲尔在城堡外部设置有结界,能够连爱丽丝菲尔这个城堡主人都无法察觉到,看来枪兵的目标的确是他们。

而迦尔纳却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复杂,他只是遵从御主的命令清理危害罢了。其实论风险程度,肯尼斯不应该贸然让迦尔纳出使去挑战剑士。但由于遭遇了一场暗杀,愤怒的魔术师没办法保持理智坚持让Saber一组退场,来血洗切嗣带给他的侮辱。

大概正统的魔术师都无法接受这种没有底线的偷袭吧,迦尔纳即使不能理解御主为什么会因为这种谋取胜利手段过分生气,也不会抗拒肯尼斯的命令。

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御主坑了的亚瑟不明显的呆毛反射性的晃了晃,清冽的面容一脸严肃,他倒不是害怕应付不来枪兵的袭击,只是爱丽丝菲尔还在身边,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毕竟,他并没有看到Lancer的御主。

“既然到达此处,那么请告知我们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

迦尔纳没有在高处继续俯视下去,脚踩在虚空中一步一步落入地面。

看来对方有可以飞行的宝具,亚瑟心中再次提升对枪兵的实力评估,脸上反而更加平静起来。

“大概是,与你一战。”

话音未落,迦尔纳指尖上的武器闪烁出耀眼的红芒,魔力化为炎火依附在手中的神兵上,他冷然没有什么感□□彩的面庞被火焰的光辉所照亮,多了几分残酷的艳色。

“爱丽丝菲尔,避开!”

枪剑交织间,亚瑟急促的呼唤身体僵硬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夫人,不过迦尔纳不会特意去针对柔弱的女人,稍微看了向后退去的白发女子一眼,视线又重新回归到亚瑟身上。

兵器的相互摩擦划过片片耀眼的金属磷光,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碰撞了许多次,不过这只是简单的试探,谁也没有使用真正的实力。

“你的武器真是碍事。”

迦尔纳淡淡凝视着眼神亚瑟手中被风力掩盖的剑刃,难以猜测这把武器具体的长度。

“这也是策略的必要。”

虽然做事光明磊落,亚瑟王却不是他人想象的那样诚恳到不知变通,否则他不会接受湖中仙女的馈赠利用风力隐藏住誓约胜利之剑。

想到自己还没有暴露出阶职,金发青年弯唇一笑,他举起手中不可视之刃,轻松的调侃道。

“你可以猜猜,我手中拿的是什么武器?或许是刀,或许是剑,又或许是枪,哪怕是斧头也是有可能的。”

“等我战胜你,我就知道了。”

迦尔纳不为所动,神枪向上凌厉的一劈,挡住了亚瑟的攻击。

也许原先只是为了互相探试实力并没有投入什么战力,但是现在他们逐渐开始认真起来,以爱丽丝菲尔比正常魔术师都要优越的视角里根本看不到两人的残影,战斗开始白热化起来。

原本美丽的花园失去了岁月静好的模样,精心装饰的建筑早已支离破碎,蔷薇花的花瓣四处纷飞,形成淡白色的落雨,紧接着又被迦尔纳炽热的魔力燃烧殆尽。

爱丽丝菲尔不能帮上任何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拖后腿,她暗自默念治愈的魔术,又不太希望能有真正用到它的地步。

无论是亚瑟还是迦尔纳,在属于他们的时代,都是武技出众站在顶尖的高度,不过要拿出真正的实力解放宝具还是不太可能,毕竟宝具的威力足矣破坏掉附近的一切物体,但即便如此,能够见识到不分伯仲的对手真正的实力,也算不虚此行。

激战许久过后,连声喘气都没有发出,迦尔纳收回神兵,静静伫立在亚瑟对面。

“你很强,看来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你了。”

直白的没有任何修饰的话语听不出赞美的语气,能够得到对手的认同,亚瑟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表情略微舒缓了一点。

“要解放宝具吗?”

“不,我的御主在召回我。”

迦尔纳慢慢垂下眼,感受到肯尼斯转达过来的信息充满气急败坏的意味,估计是他拖延太久了,导致那位傲慢的魔术师心生不悦。

他一贯不怎么在意御主的想法,此时更没有诚惶诚恐的担心御主发脾气,不过对于总是有自己想法的肯尼斯,迦尔纳并不是全然的冷漠,他仍是很在意契约者的安危。

“那么,下一次,我们一定要分出胜负。”

亚瑟失笑,湖绿色的眼眸荡漾出清澈的水波,事实上他不怎么讨厌这位说话做事耿直到一塌糊涂的枪兵,哪怕对他上门讨伐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他已经猜测出来......大概是切嗣他们有什么行动吧。

很奇怪的是,Lancer的行为举止让亚瑟觉得有点熟悉,他说话的方式,偶尔的举动,都像极了一位故人。

应该是他想错了吧。

如果不是御主的召唤,以迦尔纳的性格,他是一定要与亚瑟分出胜负才会退场。

化为粒子游荡在高空中飞速移动着,一边想着刚才的战斗,虽然不怎么满意还没有拼尽全力,迦尔纳的确从那场战斗中获得了乐趣。

居然还会有英灵这么大胆的在夜晚用真身游荡吗?

突然察觉到什么,粒子转移的速度骤然缓慢起来,迦尔纳看到远处在高空中移动的马车,没有贸然前去打扰。

“Rider吗?”

即使相隔遥远,迦尔纳仍可以清楚的看见挥舞着翅膀健壮威猛的两匹天马,可以乘骑幻想种类的坐骑,想必对方的数值也高的可怕,难怪如此放纵的把自己暴露。

不过,迦尔纳暂时没有想要斗争的打算,现在比较重要的事情,是回到肯尼斯身边。

他顿了顿,又加快速度离开了。

和迦尔纳想象中有些不同的是,Rider的御主并不是运筹帷幄,放心大胆的让自己的从者四处去游荡。

“Rider你能不能开得慢一点,再降低点速度。”

如果韦伯维尔维特近期有什么后悔的事,那一定就是在意气用事下偷走了老师的圣遗物召唤出他的从者。还有,答应从者的这次出行。

有气无力的趴在马车的边缘,在庆幸宝具的结构不是封闭式的环境时,韦伯还有一点想吐。

“抱歉,御主。这已经是最慢的速度了。”

回应的英灵语气温柔态度良好,灿烂如阳光倾落的金发随着夜风晃动,就像黄金编织的金线般惹人注目。

他的外表极其出众,充满了古典式的俊美感,此时脸上充斥着淡淡优雅的笑意,正注视着迦尔纳离开的位置,难以猜测他在思考些什么。

“你在看什么?”

面色青白的韦伯终于在这几天认清自己不但恐高还晕车的事实,不由地苦笑召唤出Rider还真是和自己过不去。

不过除此之外,英灵对待韦伯还是很好的,不仅耐心听着他无意义的抱怨,也会对他的魔术修炼进行指导,即便是偶尔表现出来莫名的疏离感,但比起韦伯的导师肯尼斯可真的是好到不行。

“刚才路过一个很强大的英灵,我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不追过来。”

“哈?”

韦伯惊讶的看向夜空深处,在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后揉揉眼睛,又安然的舒了口气。毕竟现在他们在天上,如果真的有什么斗争韦伯跑都没有地方跑,没有事情发生实际上是最好的了。

“那他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吧,既然Rider你说他很强大,我们还是不要轻易招惹比较好。”

韦伯对圣杯没有什么野心,他参加圣杯战争无非是想在老师面前证明自己,可不想把自己的小命搭在这场混乱当中。

如果能拿到圣杯最好,韦伯就可以在时钟塔吹嘘实力顺便让肯尼斯好好看看他其实一点也不差劲,要是拿不到就顺其自然,毕竟参加圣杯战争这个名头就足矣让他的履历增添光辉的一笔。

“他的本源与我很接近,所以忍不住好奇了一下。”

“太阳吗?他和你一样有神的血脉?”

这可是相当令韦伯震惊的消息,有关于他的英灵的身份已经让他很满足了,甚至有野望去争一争那个杯子,现在又冒出一个有关于太阳的存在,简直太丧心病狂了吧。

在神性buff还没有被未来玩坏的第四次圣杯战争可是很稀有的软实力,能够召唤出类似的英灵,基本上可以保障能够突出重围,夺取到圣杯。

青年摇了摇头。

“我其实并没有神的血脉,只是可以使用太阳的能力罢了,但对方有这样的血统,而且是直系血脉。”

好吧,看来这次圣杯战争想要拿到圣杯估计是无望了。

第七十七章 旧日

晨曦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眼睑上,晒得让人有些发痒,还没从休眠的状态脱离出来的恩奇都,久违的感受到一丝来自灵魂的轻盈。

就像是躺在乌鲁克的草原上,鼻尖迎来淡淡植物的芬芳,暖风吹拂在他的发尖,既没有忧虑也没有烦恼,每天所想的,好像只有......

恩奇都睁开了眼睛。

头顶的天花板陌生的装饰把他拉入现实中,还没等他支起身,印入眼帘的,是一根毛绒绒的草芯。

“......”

难怪他会觉得有点痒,原来是挚友又调皮了。

青年的王侧躺在恩奇都身边,顽劣的用手中的道具戏弄他的友人,见恩奇都已经醒来,也没有丢下那根草芯。

“啊,吉尔,早上好。”

没有因为看到吉尔伽美什变回熟悉的样子感到惊讶,恩奇都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朝挚友打个招呼。

“分别了这么久,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吗?”

吉尔伽美什扯了扯嘴角,看不出来这是笑脸还是嘲讽,不过恩奇都知道他并没有生气,轻车熟路的开始顺毛不悦的友人。

“我想,比起好久不见,你会更喜欢我像平常一样对你简单的说声早安。”

“哼。”

王从胸腔处震荡着犹如叹息般的轻哼声,酒色沉淀的红眸注视着那张熟悉且难以忘却的脸,伸出手指,勾勒着自私丢下他的友人的面孔。

白皙的肌肤在暖色的阳光的照耀下形成浅淡透明的蜜色,与温柔的肤色相对的是艳丽明亮的绿发,长长的发丝仿佛触摸不到尽头,再往上去,便是露出一截锁骨的白色长衫。

恩奇都春草般的双眸干净的像两片不染尘埃的琉璃,又亮闪闪的更似乌鲁克王最钟爱的宝石,当王的手触碰到那双眼睛时,即使再过自傲,也有些犹疑,这片清澈的湖泊里,会不会留下王的倒影。

“恩奇都。”

吉尔伽美什忽然开口,华美的声线在安静的房间里荡漾,即使听过挚友呼唤过他那么多次名字,但这一次,恩奇都的耳朵却莫名的有些发痒起来。

“下次擅自离开的话,我就绝对不会原谅你。”

这么说,就是不生气的意思喽?

从来没有害怕吉尔伽美什生气过的恩奇都失笑,他的思维很简单,每次和吉尔闹脾气的时候只要打一架吉尔就会和他和好,可听到吉尔伽美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会觉得心底突如其来的发软。

“那么如果我突然不见了,吉尔你会怎么做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王眯了眯眼睛,与他豢养的雄狮发脾气的样子颇为相似,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恩奇都,一字一句吐出冰冷的话语。

“我会拿天之锁锁住你,然后把你关进笼子里,就算你哭着求我,也不会放你出来。”

看到恩奇都难得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吉尔伽美什唇边绽放出一抹恶劣张扬的奢艳笑容,恍若神明的容貌因为这抹笑容而熠熠生辉。

“最起码得把你这个愚蠢惹怒本王的家伙关个十年八年,等你好好取悦本王,我再给你出来的机会。”

“唉?”

因为想象不出这种画面,恩奇都满脸问号,只当挚友是在开玩笑。

不说天之锁是他本身的意志,而且两人的实力可谓是势均力敌,恩奇都可不担心随随便便就会被吉尔伽美什捉住。

完全没有把重点放对地方的泥人实在没有开窍的征兆,他叹了口气回复道。

“好吧,我是开玩笑的,吉尔。”

踏越了无数个时空的距离,辗转在岁月与轮回之中,正是因为想见到眼前这个人,恩奇都才会停留在那个黑暗的世界中,一遍又一遍寻找着友人的方向。

至于还会离开,那是不可能的。最后一个世界里,他已经脱离充满了抑制力的许愿空间,完完整整的走了出去。

“嗯?那擅自不与王见面,也是你的决定吗?”

果然和年幼的王料中的一样,吉尔对这件事还是很介意啊。

恩奇都苦着脸,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认真的思考,斟酌着语句,却又在看到与他相对的视线中,注视着勾首凝视着他,眼带笑意的王,又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去回应。

“没做好想见吉尔你的打算,是因为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去把你带走。”

实际上恩奇都是有占有欲这种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未知情感的。

正因吉尔伽美什把恩奇都看做他们彼此的唯一,恩奇都在下意识中,也会认为,吉尔应该属于他一个人才对。

但这种想法太过自私,在察觉到会有这样的情绪出现时,恩奇都第一时间不是惊讶自己出现了人类才会有的情感,他更多的,是不解和责怪为什么他会变得这么面目可憎。

“吉尔,抱歉。”

哪怕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恩奇都还是把这句话说出口,吉尔伽美什的眼神幽深,向来高傲目下无人的眉眼间竟多了几分伤感的怜悯。

“为什么会自责呢?”

他不解的低下头,金色的耳坠微微晃荡出波纹般的弧度,一如王的内心,并不似他表面上展现的那样平静。

“能够有这样的想法,你应该高兴才对,毕竟也只有本王能够容忍你这样的野心。”

手握着挚友的长发,王原谅了恩奇都的嘴拙,想要听点情意绵绵的好话估计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吉尔伽美什根本不怎么在意,能够听到泥人说出这些,也算是一种奇迹。

“感恩涕零吧,恩奇都。不仅将王座分你一半,就连你对我的觊觎我都允许下来,这世间只有乌鲁克的王能做的这个地步。”

好像有哪里不对?

想不出结果的恩奇都无奈的看着得意洋洋的挚友,总觉得哪里好像变了意思,不过没能等他继续说什么,越来越靠近的巨大魔力冲击令恩奇都变了脸色。

坚固的房间房顶处破了个大洞,一个身影直直下坠落在了屋内,浓烈的黑色气场包裹着看不清身形的乌影,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响动声,他慢慢站了起来。

通体黑色的盔甲阻拦阻他人的视线,就连头部也戴上了头盔看不清真实的面容,只是杀戮的气势并非简单的遮掩就能真正掩盖,浓厚的血腥气伴随着英灵的步伐扑面而来,而原本心情不错的吉尔伽美什眼中燃起可怖的怒火。

“杂修,谁允许你擅闯本王的领地!”

数道宝具发射而出,瞄准了沉默的擅入者,那道黑影略微抬起了手中的剑,几道闪光就将宝具们打落下来。

只是房间也被轰炸掉了一半,再也看不见精心布置过的景象,吉尔伽美什怒极反笑,没有顾虑这里是时臣的宅邸,瞬间密密麻麻的金色涟漪从身后浮现,誓要将打扰了王的安宁的罪人给予最严厉的惩罚。

没有被这份恐怖逼人的气势所影响,即使面对一道道宝具,英灵也只是偏了偏头,紧盯着吉尔伽美什,虽然头盔挡住了他的面容,但恩奇都能感受到那阴冷的视线正一寸一寸扫过,不像是人类,倒像是渴望着血肉的野兽。

“先等等。”

恩奇都犹豫中反应比思考更快,唐突的开口后,英雄王好歹听进去了一点,众多宝具蓄势待发,倒没有真正出手。

只是吉尔伽美什的表情不爽极了,腥红的蛇瞳排斥的看着那个大胆的家伙,就像打量着什么秽物。

“你是......莫德雷德?”

纵使铠甲上的魔力阻断了恩奇都的感知力,凭借着护甲上熟悉的花纹,恩奇都还是认出来堕入黑暗的英灵的真实身份,因为惊讶于再次碰面,他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

莫德雷德?

混沌中没有任何思维的英灵因为这个名字短暂的陷入茫然当中,原本因为御主的命令去攻击Archer的指令突然有些失效,令他不由地别开视线,看向了恩奇都。

只是在他的视角里,不是现在的时空,而是久远的,那些撕碎的又逐渐重组的回忆。

一个满身是血的背影正背对着他,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行着,然而他无数次张开手,呼唤着那个模糊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办法去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他是谁?

而他自己,又是谁呢?

咔......滋......咔。

本该吐露的语句变成不明意义的杂音,卑王茫然的环顾四周,再也看不到那个伤痕累累的背影。

可惜狂化的召唤咒语已经摧毁了他的意志,就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些什么,英灵遵从着执念,一步一步靠近那个绿发少年。

即使听到对手冷酷残忍的嘲讽声,英灵恍若未闻,在终于靠近到那个熟悉的少年后心底喟叹出声。

他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倚靠在少年光洁的足下,垂首屈下身子,卑微的行使着臣子的礼节。

他残存的意志安静的思考着,不似表面上展现出的混乱无序。

或许,他上辈子,一定亏欠这个人太多太多。

所以才会在初次见面,只会想着臣服,便再无其他。

第七十八章 故人

“野狗,把你的手拿开!”

恩奇都可以清楚的听到挚友牙齿咬合发出的咯咯声,有些担心吉尔伽美什会不会把自己的牙齿给咬碎了。

“吉尔,我想他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没有料想到莫德雷德会是这个反应,恩奇都也有点不知所措,但他很快发现这个莫德雷德与他记忆中的不同。

如果用一个词汇去形容恩奇都记忆里的莫德雷德,只有“意气风发”才能描绘出那时少年意盛的模样,曾经的莫德雷德贵为圆桌骑士,身手了得,个性张扬肆意。而现在的狂战士黯然冷酷,周身上下散发着浓烈怨咒的气息。

就算恩奇都最后与莫德雷德的结局是你死我活的场面,恩奇都也没想到莫德雷德会变成这样,毕竟曾经当过莫德雷德的教养人,谁不希望自己的崽能够平平安安呢。

还没等恩奇都向前靠近,他的手腕被牢牢捉住,吉尔伽美什正脸色不好地扣住恩奇都的手。

“那条野狗难免不会发疯,恩奇都,你离他远一点。”

乌鲁克王这句话可谓是恶意满满,恩奇都也察觉到了吉尔的不悦,他安抚性的拉住挚友的手,不让他抓得那么紧。

“吉尔,这位是我的旧相识。”

恨不得互捅一剑的旧相识,也算是旧相识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吉尔伽美什的态度更加恶劣了,恩奇都还是短暂的陈述了一下两人的关系。

“他是我曾经御主的孩子。”就是不知道亚瑟知不知道莫德雷德的身份了。

保持着臣子礼节的Berserker好似听不懂其他的对话,犹如一座雕像般沉默。

“既然同为英灵,又在圣杯战争中出现,那么便是敌人了。”

吉尔伽美什漫不经心地打量了那只暂时没有狂吠的野犬一眼,语气憎恶。他当然知道恩奇都在游历期间招惹了不少觊觎珍宝的家伙,难免这条野犬对他感情迟钝的泥人有非分之想。

恩奇都一怔,又想不出什么理由去反驳挚友,他慢慢点点头,应答道。

“吉尔,你说的没错。”

恩奇都能看出来,Berserker的出现是为了攻击吉尔伽美什,狂战士没有理智,只遵从御主的指令行事,虽然现在他看起来安静下来,实际上莫德雷德的危险性并没有半点降低。

“可是我想,还是等他恢复理智再谈其他。”

要是单纯因为莫德雷德陷入狂化状态就痛下杀手,恩奇都有点为难,即使他和长大后的莫德雷德关系没那么好,在看到隐藏在头盔下紧盯着他不放的狗狗眼,他更不好意思起来。

说起来,因为挚友野犬野犬的叫着,再看莫德雷德,真的有点大型狼犬眼巴巴的看着他请求抚摸的感觉。

由于巨大混乱吸引过来的远坂时臣打乱了现有的格局,恩奇都也就忘记了这种奇怪的想法。

时臣站在门外,礼貌的敲了敲门。

掌握着远坂家族全部结界的远坂时臣很清楚有英灵闯入了远坂家内,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时臣非常安稳的选择了观望。

至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两位破格英灵完全不需要时臣多做些什么,他也想侧面看一看恩奇都的实力。

可是等了半天,意想之中天崩地裂的战斗场面没有看到,反而安静的令时臣不安,时臣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会去贸然联系自己的从者,所以只好亲自去找吉尔伽美什。

连自己家的房间都没有自主权,但时臣却没表现出心中这点介意,他轻轻推开了门,一眼便看到搂住恩奇都肩膀犹如坐在王座上的吉尔伽美什。

吉尔伽美什侧坐在柔软的床铺上,神色懒散而温顺——实际上,远坂时臣从来没见过这种表情的乌鲁克王,以至于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想要探寻对方表情里真实的含义。

这刹那间展现的温柔在看到多余人出现后很快消逝(在他眼里狂战士根本算不上有理智的人类),而是增添了更浓丽张扬的色彩,下垂的金色发丝覆盖住少许奢艳的眉眼,更显得如画的五官富丽堂皇,充满了难以靠近的攻击性。

“时臣。”

吉尔伽美什的声音懒洋洋的,配合着腥红锐利的眼眸,倒有种狮子戏耍猎物的放纵。

“既然是你的住所,那条野犬是冲着你来的。好好想想,你到底得罪了什么样的家伙,居然在本王的坐镇下也会有人有胆子闯入进来。”

“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料想不到吉尔伽美什并未解决那位英灵,时臣接着开口。

“那么,这位......该如何处置。”

“不过是条丧失理智的疯狗罢了,身为本王的契约者,你还会担心他会伤害到你吗?”

虽然吉尔伽美什更想马上解决掉碍眼的家伙,不过看在恩奇都的面子上,他勉勉强强没有做出什么,正如挚友而言,欺压一只狂化的疯狗没什么意思。

不过,吉尔伽美什这样想的,莫德雷德可未必。

自从远坂时臣进入房间以后,狂战士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御主对远坂时臣的恨意间接影响到了暗堕的英灵,莫德雷德在丧失记忆大脑始终保持一片空白的混乱中,他被召唤的期间,只能听到间桐雁夜对时臣痛苦的咒骂。

因此看到远坂时臣,莫德雷德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掐断他的脖子,解决掉间桐雁夜痛恨的敌人。

不......不对。

Berserker晃晃脑袋,想要把这份澎湃的杀意压制下去,明明什么也不记得,但有一个意念是清楚的,他不能在恩奇都面前杀人,也许他已经被强制遗忘少年的名字,可是曾经经历的痛苦情绪,依旧在影响着他。

【杀了远坂时臣!】

“不好,对方的御主使用了令咒!”

充沛的魔力躁动令远坂时臣面色一变,他不知道躲藏在暗处等待的雁夜已经忍受不了漫长的等待,主动开始出手。

莫德雷德站了起来。

暗色的盔甲凝结着剧烈的魔力波动,虽然没有拿出任何武器,却足矣让现世的魔术师感到压抑的喘不过气来,何况Berserker的性能要比一般从者优越许多,远坂时臣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哪怕吉尔伽美什就在身边,他也不能忽略这份实质性的杀意。

莫德雷德抬起了手。

然后,他抓住了恩奇都的手臂,以骑士抱着公主的姿态将恩奇都牢牢抱在了怀里。

“可恶,杂修!!”

就连略有防备的恩奇都也懵了,背后顶着发射而出的万千宝具,不知道挚友是想杀了他还是解决莫德雷德。

“吉尔,别生气,我等会就回来了。”

盛怒中的王不能平息自己的怒火,黑暗的骑士抱着偷取的珍宝跳出窗子,五彩绚烂的破碎玻照耀着两人斑斓的碎影,很快就消失在光影之中。

恩奇都有种预感,恐怕这次吉尔伽美什是没有那么容易哄好了。

他一边叹着气,一边感受着呼啸而过的冷风吹拂在脸上,颇为照应他此时的心境。

想要挣脱莫德雷德并不困难,只是他不明白莫德雷德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再加上他知道亚瑟也参加了圣杯战争,关于旧友的孩子,恩奇都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英灵的速度很快,不久就降落下来。莫德雷德没有像之前那样抱得太紧,将恩奇都放了下来,好似很放心少年不会离开了。

恩奇都环顾四周,很快在暗色骑士带领下进入一间不小的宅邸,与远坂府不同的是,屋子里的装饰着实有些暗淡,即使在白天,没有很好视力的人根本没办法看清楚房子里的环境。

莫德雷德走得很快,拉住恩奇都的手腕迅速向一间昏暗的地下室走去,因为感知告诉他屋子里还有其他人的气息,不想横生枝节的恩奇都默认了这种行为。

地下室的大门自动关闭发出嘭的闷响,恩奇都回过神,礼貌似的展现出一丝没有温度的微笑。

“既然把我带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Berserker没有任何言语,违抗令咒使他的体表渗出丝丝血迹,只是抱着恩奇都时他很小心,没有让少年洁净的白衫再次沾染上血色,虽然莫德雷德对“再次”这个词汇感到疑惑,不解的歪来下头。

“原来,你并没有恢复理智。”

那么恩奇都就不值得生气了,他招了招手,示意莫德雷德坐下来,只是狂战士没有看明白这个动作,像只小狗狗一样蹲在恩奇都身边。

恩奇都按了几下莫德雷德的肩膀,始终没有纠正这个动作,他在哭笑不得的同时,居然想到了小时候的金毛幼崽。

那个时候,莫德雷德的脑子像现在这副模样一样转不过弯来,而且莫名的执拗。

现在想想,对那个杀了自己的莫德雷德,恩奇都依旧算不上讨厌,或许是临别时看到那个反叛者的泪水太过绝望,也就冲淡了原有的情绪。

第七十九章 早樱

“不知道能不能将你狂化的咒语去除掉。”

恩奇都施展着治愈的魔术,尝试调动魔力去更改圣杯的规则,可惜他的本源并不与圣杯接近,很快就遭到了排斥。

暗色的电光瞬间点燃了泥人的指尖,恩奇都怔然看着灼伤的掌心,即使身体机能很快将受损的部位修复,肌肤上依旧残留着深刻的痛楚。

好像有点不对劲......

如果说是单纯的圣杯,恩奇都虽然没有把握去沟通它,但也不会遭受如此深刻的排斥。

圣杯里盛放的力量是无垢的,没有善恶的属性之分,可刚才恩奇都明明感受到逆流在魔力中夹杂的恶意。

这种奇怪的感觉令恩奇都不由地有些警惕,可惜那股邪恶的力量十分狡猾,稍纵即逝的错过了恩奇都的感知。

看来只能回去和吉尔商量了,吉尔参加了圣杯战争,应该比他更了解其中的内幕。

“你的伤差不多好了么?”

既然想不透圣杯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恩奇都便暂时搁置,转而想起了莫德雷德违抗令咒造成的损伤。

Berserker现在仍然处于精神混乱的混沌时期,没办法回答恩奇都的问题,不过恩奇都自然有办法,他伸出双手,取下了狂战士的头盔。

青年的面容有种常年不照太阳病态阴冷的苍白感,略微卷曲垂坠的发丝也透露着褪去颜色的荒芜,他继承父亲的五官依旧端正俊秀,依稀能够看到曾经意气飞扬的影子,只是眼瞳的色彩与高洁端丽的亚瑟王截然不同,犹如暗夜乌云照影的幽林,晦暗而深沉。

“莫德雷德?”

恩奇都的猜测没错,对方的确是他的故人。

狂战士低下头,用柔软的侧脸蹭了蹭恩奇都的掌心,像是在回应少年的呼唤,恩奇都始终不清楚他到底还记得他多少,能做出这种类似宠物讨好主人的举动,看来也并没有恢复正常。

“你还记得我吗?”

吹拂在他指间潮湿的呼吸微微一顿,恩奇都对上一双同样湿漉漉的暗绿眼眸,实际上比起阴暗的森林,恩奇都认为莫德雷德的眼睛更像早春繁荣茂盛的湖泊,因为太过浓绿,反而失去了镜子般透彻恬淡的光泽。

可能是因为没有了正常的理智,他反而找到了那个森林中不会说话的小狮子的影子,恩奇都叹口气,本来想推开莫德雷德的手顿了顿,没有继续下去。

莫德雷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少年的声音轻柔温和,无疑是熟悉的,只是他的感官犹如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即使听到声音也是模糊的,就好像来自遥远的天际。

“......”

想要张开嘴,去呼唤出遗忘的名字。

重重的枷锁阻拦着他追寻过往的回忆,罪孽深重的卑王仅能看到漫天的血色倒映在灰暗的瞳孔之中。

最初的最初,令卑王陷入真正疯狂的困境的,是杀害教养人的痛楚。

“......恩奇都。”

沙哑的嗓音缓缓呢喃出恩奇都的姓名。

他想起了些许记忆的片段,那个日复每日坐在昏暗宫殿的王座之上的末日君主,以及至死都无法摆脱的痛苦梦魇。

“恩奇都。”

莫德雷德终于意识到,他在活着的时候并没有等到恩奇都,现在的他已经是亡者的身份。

但终究,还是完成了活着时执念不散的夙愿。

“Berserker?”

带有沙哑咳嗽的响动在地下室门前响起,间桐雁夜站在了门外,他已经推断出从者并没有完成任务,因为生长在雁夜体内的刻印虫根本没有抽取大量的魔力,反而异常的平静。

平时要是那些虫子有如此乖巧间桐雁夜恐怕做梦都要笑醒,可现在是关键时刻,在利用虫子观察到时臣又拉拢到新的从者进行结盟后,雁夜就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哪怕杀死不了时臣,也一定要让他的从者回归英灵座,可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Berserker竟然没有动手。

如果间桐雁夜是残暴一点的御主,在浪费一枚令咒的情况下可能会借此惩罚自己的Servant,不过雁夜的怒气值全都给了间桐脏砚和远坂时臣,对于违抗命令的狂战士只是不解和失望。

当然,这些都是看到恩奇都之前的心理活动。

如同怪物一样冷漠残暴的从者展露出真容,像只小巧黏人的宠物般依偎在绿发少年左右,昏暗的地下室里,间桐雁夜只能看到那位少年一半的侧脸。

犹如器物般精巧美丽,仿佛不似真人的绮艳梦幻,唯有眼底溢出的淡淡暖意,才能证明这份美丽的真实性。

只是雁夜认出了对方就是远坂家招揽的新英灵,虽然只是凭借虫子远远看了一眼,年龄也对不上,但标志性的绿发还是相当惹眼。

鉴于英灵的现身会消耗大量的魔力,他的身体也支持不了那么多魔力,间桐雁夜回收了从者现世的权利,令他化为灵子跟随在自己左右。

令间桐雁夜意外的是,往次比较听话的Berserker居然停顿了片刻,甚至略带怨气的看了他一眼,才慢慢的消失。

没等间桐雁夜开口说什么,他的手被轻轻拉了一下,恍惚中他才想起,樱似乎也跟在他的身边。

曾经的小樱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存在感,继承了母亲性格的远坂樱害羞温柔,也会表达心情开心的大笑。可是成为间桐家的继承人后,她的生机一天比一天微弱,不仅没有了笑容,连眼神都没有了以往的神采。

“樱,你先回去吧。”

间桐雁夜摸了摸间桐樱的头,声音相当温柔爱怜。

可平常十分顺从的小姑娘意外的没有听话,她慢慢走下阶梯,来到了恩奇都的身边。

幼女空洞的紫色眸子找不到任何焦距,紫色的头发乖顺地垂在颈间,使她的脸看起来更加娇小惹人怜爱。

在面对陌生人的打量时,她的反应已经不算是同年龄的正常小孩了,只是木木地与恩奇都对视,当恩奇都的手触碰到她时,也没有一丝躲闪。

“真是邪恶的魔术。”

恩奇都的面容浮现一丝凝重,他轻易的看出女孩身上被魔术改造的痕迹,而且使用的绝非正统魔术的力量,间桐樱的身体不说千疮百孔,内里的魔术回路也扭曲的不成样子,哪怕只是简单观察便可以轻易体会到她所遭遇的痛楚。

看她的样子,与其说是迟钝,事实上已经封闭自我了吧。

“还疼不疼?”

恩奇都最没办法看到小孩子受到伤害。

他的手原本放在间桐樱的肩膀上,恩奇都想了想,安慰似的将小姑娘抱在了怀里,原本以为这种失礼的举动会被拒绝,没想到樱顺从的将头埋在恩奇都怀里,乖巧的简直像是人偶玩具。

好温暖,就连怀抱里的香气也是温暖的。

就像是妈妈的怀抱一样......

可能是模糊了性别的外表给予了樱错觉,还是恩奇都身上的气息与母亲太过相似,间桐樱扯住恩奇都的衣袖,怯懦的开口。

“妈妈?”

“抱歉,我不是你的母亲哦,你应该喊我大哥哥。”

听到小姑娘竟然喊他这个称谓,恩奇都有些哭笑不得,同样温和的向樱解释道。

倒是间桐雁夜听到樱的呼唤,巨大的震动中想起,或许是少年的发色与远坂葵的发色有些接近,才令一直等待母亲回来的樱认错了。

“你是她的家人吗?”

恩奇都的视线降临在间桐雁夜身上,眼神错过他手背上耀眼的令咒,然后发现了同样改造的痕迹,随后他看出雁夜的寿命所剩无几,不由地皱起了眉。

“我是樱的叔叔。”

本来不想回答的雁夜看在樱难得露出了人类的情绪后,愿意配合恩奇都。

“再继续改造下去,她不是变成怪物,就是接受不了改造的力度死去......就像你一样。”

恩奇都如实陈述间桐樱具体的身体状况,并感到疑惑,既然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心疼怀里的孩子,为什么又让她经历这种痛苦。

实际上走到这一步,间桐雁夜已经对自身的身体状况没有什么好关系的了,哪怕听到英灵口中隐晦的宣告内心依然没有任何波动,可是涉及到小樱的身体,他没办法冷静下来。

间桐雁夜握紧了拳头用牙齿狠狠吐露出一个名字,他对那个人的恨意昭之若显,同时还有着深深的无能为力。

“脏砚!”

间桐雁夜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想要杀死那个老不死的冲动,不过他相当清楚,即便他参加了圣杯战争,拥有英灵作为强大的战力,他依旧杀死不了那个强大的怪物。不仅仅是因为间桐脏砚实力强大,还有他那来自地沟老鼠般深不可测的狡猾。

“做出这一切的是我的父亲,不过谁知道那个老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活的太久太久,就连每任族谱的族长都是他的名字。”

“一个恐怖的,妄想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继续活下去的恶心的家伙。”

第八十章 脏砚

“那么,我们来做一场交易吧。”

“交易?”

“你很在意这孩子对吧,我想,我会有办法治疗她。”

恩奇都的语气平淡,却给人一种不由自主信任的力量,外貌上的纤弱并不能阻挡强盛。

樱的身体是间桐雁夜最关心的问题,他为了拯救间桐樱,不惜牺牲自己的寿命来参加圣杯战争,现在有个机会在他面前,雁夜想都没想就立刻说道。

“无论让我付出什么,如果能治好樱,我都愿意接受。”

“你的从者是我的旧识,我想让你放弃他的主管权,切断狂化的咒语,让他恢复正常。”

这无疑是想让雁夜放弃参加圣杯战争,间桐雁夜并没有犹豫,而是沉重的点点头。

“只要你能救下樱,我会完成约定的。”

恩奇都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那个可怜的孩子,脸上亦浮现一丝动容。

“我们先把她带出去吧,这里不适合她的治疗。”

“好的,趁着那个老家伙暂时没有动静,我们赶紧离开。”

其实很早以前间桐雁夜就想带走樱离开这个恶魔之地,可惜他一直顾虑着间桐脏砚的动向,始终不敢贸然行动。

樱的身体遭受过虫子的改造,他不知道间桐脏砚到底动了些什么手脚,他们离开之后会不会对樱造成伤害,一切都是未知而危险的。

而且间桐雁夜也不怎么相信脏砚给他的推辞,他们曾经约定过得到圣杯之后便放了小樱,可圣杯是遥不可及的事物,雁夜没有把握能够获得圣杯。

他同样不知道那个老怪物会不会出尔反尔,可当时的他没有任何希望,只能仅仅抓住那根漂浮不定的稻草,幻想总有一天能够成为樱的英雄。

现在有个机会可以逃离这座魔窟,能够将樱带出去,就算这个代价是让他放弃圣杯战争,间桐雁夜也没有什么不甘心,他向前走去,来到少年身边,想要迎接樱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间桐樱怯懦的看了他一眼,又将头埋在恩奇都怀里。

既然她不肯离开,恩奇都也不会生气,况且看到雁夜一副灯尽油枯的样子,并不适合带孩子,便摇头回答。

“还是我来吧,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可能是因为我现在太丑陋了,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小樱稍微有点孩子的样子。”

男人苦涩的微笑着,灰白的发丝遮挡不住苍老的面容,他灰暗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可以称得上幸福的柔和光辉。

间桐雁夜已经不再妄想未来的人生,但小樱还那么小,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完全可以像她姐姐那样无忧无虑的行走在阳光下,而不是成为怪物的傀儡,躲在暗处静静腐烂。

原本伸出的手迅速的收回,间桐雁夜站了起来。

“不说了,我们出去吧。”

恩奇都抱着靠在他肩膀上的小姑娘走在寂静的房子走廊里,身后是一直处于戒备状态的雁夜,没走几步,他就停顿下来。

“怎么了?”

间桐雁夜的声音颇有些惊慌失措,他很快发现了游走在地毯上难以察觉的细小虫子,几乎失声的往后退了几步。

“居然那么害怕我吗?雁夜。”

走廊的尽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头,他的外表看起来十分孱弱,可给人的感觉却相当阴沉。

“没想到就算这样,你还要背叛我。”

“我们之间本来就是敌人的关系,还谈不上背叛。”

间桐雁夜握紧拳头,颇为冷淡的回应道,一个觊觎儿子躯体的怪物他能有什么亲情可言,要不是当年他察觉到不对放弃魔术离开这个国家,恐怕现在参加圣杯战争的,就是改名为间桐脏砚的雁夜身体了。

本该最没有情绪波动的恩奇都虽然没有像间桐雁夜那样反应激烈,毕竟英灵和人类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他微微下扬了嘴角,神色不算平静。

“腐烂的气息,这不是你的身体对吧?”

相对于行之就木的老人,对立而站的少年浑身上下充满了耀眼的勃勃生机,那是令人嫉妒充满希望的生命力,虽然少年的身份是已经死去的英灵,却比苟延残喘数百年的间桐脏砚还要真实温暖。

“如果你还活着,一定是个绝佳的容器,真是可惜......”

恩奇都不在意这个怪物对他身体的觊觎,边安抚着见到爷爷浑身颤抖的间桐樱,边冷淡回复对方的妄想。

“不需要可惜,以这个神秘退场的时代,也创造不出同等的炼金工具出来。恐怕维持生命最好的办法,也只有像你这种方法,连基本形态都维持不了,只能保持老人的样子。”

间桐脏砚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哪里会因为被戳到痛处就会恼羞成怒,他呵呵笑了笑,语气从容不迫。

“也难怪雁夜会选择背叛我,毕竟能够得到像你这么特殊的英灵帮助,他的确比我幸运的多。”

“不过,你们也别得意,老朽活了那么多年,一点小小的本领还是有的,既然他们接受了老朽的改造,就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些虫子最听话不过,哪怕宿主是其他人,只要我轻轻呼唤,它们就会争先恐后的回归老朽的怀抱。”

“果然!”

间桐雁夜痛恨的咬紧牙关,他就知道间桐脏砚的手段不会那么轻易的让他们逃离,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一事实时,他体内的虫子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似是想要吞噬掉雁夜的魔术回路逃脱出去。

间桐樱同样忍耐不住的惨叫起来,她幼小的双手紧紧捂住脸部,眼睛的位置开始迸溅出点点血色的泪花。

“樱?樱!你没事吧,疼不疼?”

哪怕身体已经快要忍受不住到达崩溃的边缘,间桐雁夜最先想的却不是自己的安危,他冲上去去,几乎使用强抢的手段夺走了恩奇都怀里的孩子,牢牢把她护紧。

“你看,和我做对就是这样的下场。”

脏砚的声音里只余苍凉和冷漠,漫长的寿命耗尽了这个老人所有的温情,就算面对自己的后代,他所衡量的,只有他们能不能为他创造价值。

既然雁夜这么不听话,那么就不要留下来好了,反正他也不指望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能拿到圣杯,不过樱的身体还有用处,他得小心点,不要将这个好不容易争取回来的容器弄坏才行。

“你所认为的太早了。”

无数道锁链形成耀眼的屏障,阻挡住外界一切的魔力波动,间桐雁夜体内的刻印虫没有了魔力的吸引,逐渐恢复平静。

恩奇都手握住天之锁的一端,魔力波动的气流使他的白色长衫发出猎猎的声响,缠绕的发丝间显露出利如鹰隼的双眸。

铺天盖地的虫子密密麻麻朝恩奇都飞来,还没有接触到少年的一角,便被他四周激荡的剧烈魔力搅碎成灰烬。

间桐脏砚借着虫子的威力缓缓向暗处退去,只是没有走几步,天之锁刺穿他的身体,将这具即将腐烂的残骸钉在了墙上。

“嚇嚇......”

百年来从未尝试过的疼痛令堕入暗道的老人眼前发白,从喉咙里发出怪异的痛呼声,他怪笑的看着准备取走他性命的少年,枯瘦的手臂向前延展,做出一个类似迎接的动作。

“我果然还是羡慕......这样的力量。”

没有任何犹疑,恩奇都张开手,扼断了他的喉咙。

“他死了?”

当所有锁链都被收回以后,间桐雁夜看到了脏砚的尸体,难以想象恩奇都这么简单就杀了他想象中高不可攀的仇敌。

“还没有。”

恩奇都虽然这么回答,却没有再检查间桐脏砚的尸体,他从容不迫的抬起手,拉住了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的雁夜。

“我们要尽快回去,把你们两人身上的虫子都去除掉,只是没有了刻印虫,你就没有了魔力供给的来源,很快就会变成普通人,你能接受吗?”

“当然。等等,我们要去哪里?”

“远坂宅。”

间桐雁夜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只是看到樱听到“远坂”二字所做出眷恋的神情,最终还是没有将反对的话语开口。

雁夜的内心隐秘的隐藏着一点恶意,那恶意的对象正是不珍惜女儿害樱落到如此地步的远坂时臣,既然时臣如此相信间桐脏砚,相信他会好好善待培养间桐樱,那么就让那个顽固的家伙好好看看,这种“善待的培养”究竟把小樱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愿意回家吗?樱。如果想要回去的话,就点点头。”

抚摸着幼女的头发,即使内心充满了仇恨,在男人看来,最重要的还是小樱的想法。

父亲?母亲?他们不是抛弃她了吗?

樱睁大眼睛,雾蒙蒙的紫色瞳眸找不到任何焦距,但她很快用力点点头,努力做出早已遗忘显得空洞的笑容。

“父亲母亲他们原谅了樱吗?樱会很乖的,不会再调皮了,也不会学习任何魔术,这样的樱就是普通人,有资格留在家里了。”

“没关系,就算他们不喜欢你,叔叔也会养着你。”

“叔叔,你哭了。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樱可以得到幸福,所以我很高兴。”

第八十一章 兄长

迦尔纳凌空站在远坂宅的使魔探查不到的天际,垂眸观察下方的景象。

英灵的感官比谁都敏锐,他自然能发现清晨时分远坂家遭受的异常,不过根本用不上这份感知力,光是看到吉尔伽美什怒火创造的杰作,就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战斗场面有多么的激烈。

不了解实情的迦尔纳做下判断,但是他丝毫不慌,反正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探查远坂家的活动,也没有和远坂家的Servant交恶的必要。

看起来遵从御主指令认真监视的迦尔纳实则放空了思想,茫然的发呆。

迦尔纳在活着的时候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即使现在也颇得肯尼斯的信赖,不过在这场圣杯战争中他始终未尽全力,更多的是冷眼旁观。

生前的性格与习惯养成了现在的枪兵处变不惊的冷静态度,从外表上看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心理活动,只是迦尔纳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并没有那么平和。

时间流速的越快,越到圣杯战争的尾端,所留给迦尔纳的时间就越少,但他还没有找到兄长,即使笃定认为兄长一定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没找到恩奇都之前,迦尔纳能做的只有默默等待。

有人过来了?

哪怕想着兄长的事情,迦尔纳的警惕性却没有半点降低,他的视线可以很轻易的看到下方渺小如蚂蚁的人影。

迦尔纳淡然的神色瞬间消退,他睁大了眼睛,一动也不动的锁定住那个熟悉的身影。

因为掩盖住耀眼的发色,恩奇都戴上了兜帽,只能看到下半张侧脸和少许偶尔调皮跑出来的浅绿色发丝,泥人收敛住周身的魔力波动,看起来就像个不起眼的普通人。

但这不是迦尔纳发现他的理由,他们相处了许多年,早就熟悉到骨骼和血脉当中,哪怕仅仅一眼,迦尔纳当即确定,那就是他的兄长。

“嗯?”

此时的恩奇都正牵着樱的手,还未到达正门,即使迦尔纳远在天空之上,强大的感知力告诉了他来者的身份。

要不要借一下吉尔的飞行宝具上去见面呢?恩奇都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总觉得他这么做,吉尔会更生气。

“你们先进去吧。”

恩奇都半蹲下来摸摸樱的脑袋,转头向着雁夜温和的说道。

“我要去见一个人。”

他的话音未落,迦尔纳已经从数百米的高空中急急坠落下来,远坂宅尚存的完整花园迅速被灼热的温度损毁了一半。

间桐雁夜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

不过他还是听从恩奇都的安排,带着樱离开了。不论迦尔纳有没有恶意,英灵实力太强很容易波及到间桐樱,还是樱的安全最重要。

迦尔纳落地之后没有开口说话,他与恩奇都伫立在间隔几步的空旷场所之中,注视着彼此。

时间一点一滴的渡过,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之后,沉默的枪兵终于按耐不住自己,走上前去紧紧将恩奇都抱在了怀里。

“你比我离开的时候又长高了一些。”

没有疑惑迦尔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恩奇都弯眼轻笑,空余出的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虽然迦尔纳看起来比记忆中高大了稍许,这种孩子气的撒娇方式,让恩奇都依旧把他当成了孩子。

“因为哥哥你离开的时间太久了,我长大了,也变老了。”

漫长的岁月无情而漫长,到达死亡尽头以后,再次睁开眼后,已经是遥远陌生的未来,迦尔纳虽然恢复了鼎盛时期的实力和样貌,可他的心态终究与过去不同。

但至少现在他可以感受到兄长的气息,这样就足够了。

士郎默默的离吉尔伽美什的位置远一点,暗想被从者连累的他会是什么样的死法。

处在风暴尽头的吉尔伽美什坐在高台旁,俯视着下方的景象,他的目光当然没有放在时臣的花园里,而是停留在相拥的二人身上,脸上展露的神态不至于到达生气的地步,却也是面无表情。

见惯了第五次圣杯战争中那个猫戏老鼠般始终保持着轻蔑笑容的英雄王,再看到这个眼神凌厉充满了煞气的吉尔伽美什,或许前一个要更好一点。

“过来。”

王的语气慢条斯理,理所应当的使唤着士郎,不需要他再说什么,看到那空荡荡的金色酒杯,士郎认命的上前一步,为他斟满美酒。

吉尔伽美什转动着酒杯,凝视着盛放在杯中还散发着葡萄芬芳的艳丽酒液,他的姿态疏懒,眼神里写满了厌倦。

人世间的美酒虽好,到底比不上神造的产物,只不过能与他共享神酿的家伙暂时没有回归到他的身边,也只能勉强委屈一下自己的舌头。

将手中的酒杯放置于唇边,垂下眼帘的乌鲁克王正巧看到了枪兵不安分取下友人兜帽的手。

伴随着王手抖一下的动作,恩奇都浅绿色的长发流泄而出,偏偏泥人对来自上方蕴含怒火的灼热视线查无所觉,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酒液顺着肌肤打湿了吉尔伽美什的衣物,显现出若隐若现的锁骨,就连略长部分的金发都沾染了葡萄的酒香,被污染的美酒淅淅沥沥洒落在木制的地板上,汇聚成深色的一团。

堪称宝具的酒杯遭受到主人的厌弃,没有了了兴致的吉尔伽美什随手将杯子一扔,金制的杯具混合着剩余泰半的酒液落在地面上发出叮叮咣咣的声响。

保持正宫作态(?)的闪大王没有着急去砍断枪兵的手,但很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致,他腥红的蛇瞳向士郎的方向一扫,似是在考虑是否首先将这个碍眼的家伙给除掉。

顺便提醒一下恩奇都,如果不好好安抚王的话,他生气的下场可是很严重的。

只不过还没等他出手,紧闭的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一个绿色的脑袋冒了出来,恩奇都跳到窗檐上倒立敲打着窗户,示意挚友放他进来。

“御主你也在啊。”

还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恩奇都因为遇到故人,心情很好的朝吉尔伽美什和士郎打着招呼,尚不知道由于他的缘故御主差点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他光洁的赤足很快踩到地上的酒液,注意到满地的狼藉,恩奇都眨眨眼睛,不明就里的看向了打开窗子后双手环胸目光沉沉的吉尔伽美什。

“怎么了,吉尔你不开心吗?”

迦尔纳自然也跟了进来,略显冷淡的朝屋子里另外两个人点点头,然后站在了兄长的身后。

这个举动更令吉尔伽美什不悦,比起上个没有理智的还可以无视掉的家伙,迦尔纳显然更具有威胁力。

“这位是迦尔纳,他是我的朋友。”

迦尔纳不习惯兄长称呼他为友人而不是弟弟,在看到那个金色的剪影闻言朝他流露出敌意的目光时,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

他同样也不怎么喜欢看起来就非常傲慢不好接近的吉尔伽美什。

“你乱认朋友的习惯还没有改掉么?”

吉尔伽美什半点都不想和恩奇都所谓的朋友亲近,不过他早就习惯恩奇都时不时捞出什么东西带到他的面前称为自己的朋友了。

乌鲁克时期恩奇都还比较正常,有时候是狼,有时候是狮子,甚至是小鸟,这些王都还能勉强接受,毕竟没有智慧的生物就算是争宠也不会干扰到吉尔伽美什,唯独人类不行,再加上一条,长得像人类的奇怪家伙更不行。

迦尔纳其实对兄长的朋友有所耳闻,闻言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迦尔纳是个乖孩子,吉尔你不要对他有偏见。”

不明白吉尔伽美什为什么充满了排斥,恩奇都出言否定了挚友的话,至于乖孩子迦尔纳因为得到了夸奖,倒是比阴沉着脸的乌鲁克王心情要好很多,冷白色的皮肤迅速浮现出羞涩的红晕。

一旁看戏的士郎感觉药丸,他可不想在没有实力的时候碰到王之宝库的威胁,他用嗓子故作咳嗽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开始转移话题。

“恩奇都,今天早上你去哪里了?我想找你结果发现你不在了。”

然后他就被心情不好的吉尔伽美什抓走去做苦力,那个难得说好话的家伙甚至屈尊夸讲了士郎的家政能力,差点当时被王封为近侍官。

呵呵,他一点都不开心,要不是无法开启无限剑制,赌上男人的尊严他也要和吉尔伽美什打一架。

“我去了间桐家。”

“......间桐家,是御三家的间桐吗?”

似乎是想起那个饱受诅咒的女孩,士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问出口。

“抱歉,御主,我不太知道有关于魔术界的家族,所以不能给你准确的答复,不过我带回来两个间桐家的人,你可以去问他们。”

提到了樱,恩奇都想起挚友的天赋,看向了吉尔伽美什。

“对了,吉尔。其中一个孩子据说是你的契约者的女儿。她现在的处境很艰难,但是我不太懂炼金和魔术方面的问题,很可能需要你的帮助,等会你陪我一起看看她吧。”

第八十二章 情感

父亲很难得地摸了一下樱的头,在他离开她的视线之前。

父亲的手很温暖,像小太阳一样,可是从那天以后,挂在樱心里的太阳逐渐熄灭了,她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背影,然后被脏砚爷爷牵回了家。

被虫子咬的时候樱忍不住大叫起来,很害怕地哭了出来,虫子,密密麻麻的虫子,它们啃食她的身体,黑暗的空间里,只能听到虫子扭动的声音。很疼,很疼,每一刻都比上一秒还要加倍的疼痛,她还活着吗,为什么,明明很用力了,很用力地想要抓住离开她的手,她却只可以站在原地,乖巧地,等待那个不会回头的身影离开。

被虫子进入身体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不再有光辉了,星星的光,月亮的光,太阳的光,那些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的光辉,渡上了浅浅的灰色,一层一层,到最后,变成了黑色。

在樱心脏的位置,住进了一只丑陋的虫子。从此以后,樱就变得迟钝了,外面的世界感知模糊而无力,身体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这样的时间维持了好久,直到有一天,她听到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那是温柔的风,吹过的声音。

明明是永无止境寂静的黑暗,她却一点也不害怕,然后有光进入她的身体,好温暖,于是她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可是她很害怕,害怕这稀微的温暖会她的眼泪而消失,所以她不敢发出声音,直到那短促的温暖,从她眼前消失。

黑暗的地下室里,与母亲十分相似的那个人,向她伸出了敞开怀抱的手。

那个人拥有美丽的绿色长发,他总是朝她微笑着,但与母亲的笑容不同,母亲的笑容曾经也很温暖,可是后来逐渐变质了,她的笑容里夹杂着泪水,沉重的让樱抬不起头来。

那个人,看起来......很遥远。

如果......

神能聆听到她的声音的话,可不可以不要再收走她的光芒,被虫子咬很疼,哪怕在疼一点也没关系,如果可以用来交换的话,悄悄松开握紧她命运的手,让她可以再多一点机会,去牵那个人的手。

半开的窗子透过近乎透明的光辉,如同流动的液体一样,冬日的光芒在无限的寒意中透露出稀薄的暖意,撒在稚童安静祥和的睡脸上,仿佛是梦到了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嘴角流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意。

在她身下深红色的魔法阵猛然展开,发出灼目的光,仿佛颤抖的岩浆一般如液体流动,带动着樱原本已陷入深度沉睡的身体里的魔术回路也开始躁动不安。

那是相当痛苦的过程,每一分每一寸都在撕扯和重新锻造,又因外部施加的治愈魔术不断愈合着毁坏的伤口,纵使曾经遭受过虫子的侵蚀,这种疼痛对于樱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她痛苦的扭动身躯,毛孔中堆积的血液缓缓滑落,沾湿了衣服,染红了紧握着她联通魔力的手,那只手颤抖了一下,另一只手伸向她沾满血的脸,轻轻擦了擦。

“不要唤醒她,否则魔术就功亏一篑了。”

吉尔伽美什打开翻动几页的神典,冷眼无视间桐樱所遭受的痛苦,但身体很诚实的继续催动魔术阵灌输着大量的魔力。

由于他现在的阶职不是Caster,使用起魔术师的技能要比往常困难,魔力的转换率相当低廉,对于吉尔伽美什来说,拯救间桐樱还是比较有难度的。

当然如果不是恩奇都的请求,就算看到了改造成容器的间桐樱,吉尔伽美什根本不会想帮助她去做些什么,甚至会饶有兴味的观察她的挣扎,满足自身恶趣味的愉悦癖好。

“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朦朦胧胧中,樱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以一种相当笨拙的姿态抱进了怀里。

那个怀抱有着温暖的香气,如同春天里花园里的花朵全部盛放所产生清新和香甜,她能够听到对方缓慢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忽然觉得,哪怕在现在死了也好,一点都不害怕了,因为......她已经得到救赎了。

比任何人还要温柔,比任何人还要柔软,这就是,神明啊。

心脏传来一阵刺痛,樱从似梦似醒的沉睡中醒来,她低下头,看到一只丑陋的虫子咬破她的心房钻了出来,灰蒙蒙的紫色眼睛轻轻动了动,小声开口。

“爷爷。”

将她身体当做养料,日以继夜蚕食,无法反抗的,同样是在她面前动弹不得被恩奇都杀死的老魔术师,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从她第一眼看见这只怪物,她就知道,并不是什么怪物,换一种说法是,这只怪物正是她噩梦的起始,死去的不过是它的皮囊,而它的灵魂还活着。作为一只虫子来说,某种意义上,应该也算得上永生了吧。

虫子顺着樱的身体爬下来,飞速地挪到远处,它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到一双满是恶意的酒红双眸。

吉尔伽美什厌弃的看了那污染王眼睛的秽物一眼,用脚碾碎了虫子的身体。

“以这种扭曲的姿态妄想得到永生,不知道该说它天真,还是嘲笑它的愚蠢。”

“吉尔,你不也有要追求永生的想法吗?”

“那不一样。”

王傲慢的轻哼一声,就差没有说明不让恩奇都与他和虫子相提并论。

吉尔伽美什向前迈去,想要拉起魔法阵内的恩奇都,他的气息有一瞬间的不平稳,当然隐瞒不了恩奇都。

“难道是魔力不够充足?”

“输送了这点魔力还不至于有太大的消耗,只是转化魔术阵的功效太过低廉,做出了些无谓的消耗。”

“那么挚友你来使用我的魔力,我不介意哦。”

吉尔伽美什眼神恍惚了片刻,眯了眯红眸,看着泥人向他靠近,然后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作为你给樱治疗的报酬,来吸我的血吧。”

算了,等着恩奇都去开窍,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一个Berserker和一个Lancer已经很让王有危机感了。

“恩奇都,过来。”

金发红眸的王者没有等待友人的回应,抬起手臂,缓慢轻柔的环住了恩奇都的腰肢,不断收紧两人之间空余的距离。

吉尔伽美什另一只手落在了恩奇都的肩膀,再然后是缭绕的发丝,穿过冰凉柔软的发丝,他抓住了恩奇都的后颈,灼热的温度源源不断的朝恩奇都袭来,感觉就像是一只落入利齿中的猎物,等待狩猎者的宰割。

王低下头,金制的耳环晃动出与容颜相得益彰的华美光辉,他俊美到极致的五官离的极近,仿佛连彼此的呼吸都彼此交融,分不出你我。

轻柔似羽毛的吻轻轻坠落在恩奇都的眉心上,接着是湿润的眼睛,挺直的鼻梁,然后是脸颊和下颚,就像是在品尝什么珍贵之物般,王的动作不疾不徐,只是怀抱着恩奇都愈发的紧了。

最后便是,恩奇都的嘴唇。

流动的魔力在唇齿相接中徐徐渡去,吉尔伽美什的舌尖还有着残留的美酒微醺香气,温暖的体温发酵着度数不高的酒香,向来酒量不错的泥人空白的脑海中竟多了些迟钝的醉意。

为什么要这么做?

感受到越发深入的亲吻,恩奇都的脑子乱成了浆糊,拒绝的手还没有推向吉尔伽美什,就被他牢牢抓住。

侵略性的呼吸挥洒在恩奇都的面颊上,漫长的亲吻终于意犹未尽的结束,吉尔伽美什唇畔染上靡艳瑰丽的红色,眼神幽深。

“既然没有做出反抗,那就承认吧,泥人。你和本王的心意是一样的。”

不需要得到友人的回复,心满意足的王推开大门,从这间密室里离去。

“......”

纵使吉尔伽美什还在恩奇都身边,他也无法回应这份复杂的情绪。

这绝非友人之间的亲密活动,哪怕恩奇都再迟钝,也能深刻体会,对方所向他传递的深刻爱欲。

他和挚友的关系,还能够深入到这种地步?

他对吉尔有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爱意吗?

分不清此时澎湃在胸口处的感情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定义,恩奇都慢慢将手移到心脏的位置,从未有过的快速心跳剧烈敲击,为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恩奇都扭头看向了昏迷在魔法阵中的樱。

恩奇都蹲下身子,手摸了摸半梦半醒的幼童汗浸浸的脸,她的发色还是紫色,已经破坏的头发色素很难再变回来了,但看起来却光泽健康了许多,连苍白的小脸也有几分血色。比起曾经奄奄一息快要濒临崩溃的身体,已经好的太多太多。

恩奇都在心里叹了口气,吉尔只是杀死樱体内的虫子,重组她原本的魔术回路,想要恢复元气像一般的小孩子一样活蹦乱跳还是有一段不小的差距,但这已经是他们能做到的极限,如果想要回到改造之前的状态,看来只能依靠时间的力量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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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完就跑真刺激。

第八十三章 置换

“樱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当恩奇都走出密室的时候,等候在外面询问的不是间桐雁夜,而是远坂时臣。

秉承着优雅的远坂家主发丝凌乱,就连一丝不苟的衣着都显得破破烂烂,显然刚在和谁打了一架。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如果有能力的话,请多为她寻找补充魔力的来源。”

远坂时臣松了口气。

御三家从不缺乏这些魔术材料,只要樱的身体没事,献祭出他的所有他也愿意。

虽然将女儿过继出去,事实上时臣比任何一个父亲都疼爱自己的女儿,正因如此,在觉察到两个女儿拥有同样出色的魔术天赋之后,他在欣喜之余,也为更遥远的未来不断担忧着。

传承历代的魔术刻印只能由一个人接收,魔术家族只需要一位继承人。

但樱的天赋实在是太过奇迹,奇迹到不走上魔术师的道路,她体内的魔性也会指引大量的魔物,甚至魔术师协会一旦知道樱天赋的秘密也会忍不住出手摧毁她。

没办法作为普通人的远坂樱,对于她来说安排命运的最好办法就是接受其他魔术传承,成为其他家族的继承人。远坂时臣即便是相当不舍,在面临樱体内的魔性逐日增长的现实,也只好不得不为她做好打算。

因此在日益衰败没有继承人的玛奇里(间桐)家族向他求助的时候,考虑到同为御三家,间桐脏砚会好好照顾他的女儿,远坂时臣还是同意了过继樱的请求。

进入密室的远坂时臣抱起魔法阵里的女儿,她的外貌变化了许多,曾经继承时臣的一头黑发变成了黯淡的紫色,此时她脸色只有毫无生机的冰冷苍白,唯有细微的呼吸声还能证明她还活着。

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时臣从喉咙处发出深深的悲痛叹息。

“要怎么原谅父亲呢,樱。”

玛奇里家族欺骗了时臣,间桐脏砚想要的并不是一个优秀的继承人,而是能够承载他野心和欲望的合格容器,曾经犹如向阳花般纯然的稚女变成了空洞的躯壳,哪怕见到父亲也没有多余的反应。

所以在间桐雁夜向他挥起愤怒的拳头时,总是看低雁夜的远坂时臣没有回手,他憎恨着欺骗他的玛奇里家族,却无法怨恨拯救樱的间桐雁夜。

间桐雁夜的确以男人肉搏的方式将时臣狠狠揍了一顿,虚弱的身体根本支持不了如此激烈的打斗,以至于现在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虚掩着的门被轻轻推开,恩奇都走了进来。

“你和吉尔的契约者打架了?”

询问的语句用平淡的语气陈述着,少年进入屋内,房间里便多了一抹清新的亮色,纵使不善言辞不喜欢与他人交际的雁夜也不由得被他身上的亲和力所感染,舒缓了神色。

“那是他应得的教训。”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出剧烈的运动。”

“我知道,不过我也活不久了,现在只想出一口恶气。”

恩奇都对人类向来一视同仁,想要他理解雁夜的心理不太容易,不过他没有出言反对,而是提及间桐樱。

“那个小姑娘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想要再见到她,要好好保重身体才行。”

“谢谢你,我会努力活下去。”

听到樱的近况,间桐雁夜灰暗的眼睛中出现了温和的亮色。

“对了,我们不是做过交易吗?既然你治好了樱,那么我放弃圣杯,将令咒全部转换给你。”

“首先,我要杀死你体内所有的刻印虫,这样才能保证你的生命。”

相对于拯救间桐樱,雁夜的治疗要更加轻松,恩奇都只是将手放在男人的手背上,间桐雁夜顷刻间就感受到体内源源不断的魔力顺着手臂流淌在少年的身上。

原本被吸收魔力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那些躁动不安的刻印虫根本没有反抗,顺从的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力,同时,从恩奇都指尖流淌而下一股更温和的魔力,与刻印虫制造的魔力不同,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力。

显而易见,恩奇都将雁夜身体里的魔力进行了置换,这种消耗无疑是巨大的,甚至称之为奇迹都不为过,当仪式进入尾声后,间桐雁夜能够明显感受到盘旋在他魔术回路里的刻印虫全都死去了。

虽然雁夜看不到本身的身体状况,但是他能体会到,他好像变得年轻了,心脏的位置传来久违的轻盈感。

与此同时,恩奇都的手背上出现两道鲜艳的红纹。

“我帮你置换了魔力的来源,这样你的生命能够得到一定的延长,至少再活十年是没有问题的。”

不知道如何道谢的间桐雁夜哽咽了话语,恩奇都其实没有义务为他做到那么多,在恩奇都看来他不过是平等的完成交易,没有什么可值得感激。

“那么至少,我还可以看到樱长大。”

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结局了。

离开间桐雁夜房间的恩奇都看向手背上的令咒,走廊上亮起明亮的灯光,时间不知不觉度过黄昏来到了夜晚。

在得到莫德雷德的令咒之后,恩奇都却不知道如何处置,这可比解决樱和雁夜的难题要困难得多。

交给吉尔伽美什?恩奇都还没想好怎么去处理两人的关系,况且吉尔不仅不会帮忙,说不定还会拖后腿。

暂时没有切断狂化咒语的恩奇都在接收令咒之后就感觉到狂战士如影随形的粒子跟随在他的身后,就好像多了一只隐形犬,不过莫德雷德很听话,哪怕恩奇都的魔力充足,在没得到指令的前提下没有出来。

如果去除掉狂化的状态,不知道莫德雷德是不是像曾经那样要与恩奇都再进行战斗,所以等到再见到亚瑟的时候,由他这个父亲进行抉择吧。

恩奇都当然知道亚瑟参加了这次圣杯战争,不见面的理由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可以碰面。

没想到这次圣杯战争中所遇到的英灵基本上都是故人,恩奇都总觉得有种巨大的力量在背后操纵,因此他没有打算主动去与他们相见。

恩奇都的步伐忽然一顿,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天色早已沉下,空气中传来巨大躁动的魔力波动令他皱了一下眉,他迟疑了片刻,走向吉尔伽美什的房间。

未远川之畔。

巨大的魔物在河中央耸动着,触手掀起河流带来一阵阵腥臭的风,亚瑟用手臂挡了一下鼻子,他亲眼目睹Caster是怎么被吞掉变成这个怪物的,心下厌恶。但他不敢忘记,如果让这魔物进入市内,恐怕不消一个小时,这场圣杯战争就会变成一场大屠杀。

无论如何,一定要杀了它,就算赌上骑士的尊严也好,他不能因为Caster的缘故害死千千万万无辜的民众。

亚瑟王握紧手中被风的结界所隐藏的誓约胜利之剑,或许感受到主人心情的压抑,骑士之剑轻轻晃动。站在他身后的爱丽苏菲尔担忧地望向他,小声呼唤他的名字。

“......Saber。”

常胜的骑士王回以一个不用担心的笑容,目光紧盯河面上的对手,咬紧牙关,抬起手中的剑。

“那个家伙是Caster召唤出来的,凭借我们一个英灵,是不是太勉强了。”

“与其说是召唤,不如说是定下了契约,邀请它来这个世界,祭品就是整个冬木市。如果单凭Caster的力量,想必也是控制不了它的,所以我才觉得麻烦。”

亚瑟抿唇坐下冷静的判断,此时此刻情况危急,但是作为一个君王的本性使他无法因为过多的焦虑崩断神经。

“我们必须要上,否则等它上岸以后,死去的民众便会数以千万计,到那个时候想要控制就困难了。”

一旦魔道杀了无辜的人类,就可以将他们的灵魂转化为源源不断的魔力,这是每位Servant都知道的残酷事实,爱丽丝菲尔也相当清楚,因此她魂不守舍的看着那个巨大的海魔,祈求援助的英灵们早点赶到。

“究竟是因为什么Caster会选择献祭自己召唤出怪物?”

爱丽丝菲尔的喃喃低语不会被海魔里的Caster听到,要是究其原因,那个疯子可能会伤感的回答,因为他志同道合的御主死了,既然没有人再为他供魔,还不如将整个冬木市当做游戏的场地,好好玩乐一番。

至于雨生龙之介怎么死的,当然是因为吉尔伽美什刺穿他之后,打开新的大门的雨生龙之介发现自己体内的血液才是最美的颜色,走上自残道路后失血过多死去了。

虽然Caster对于御主死去感到很悲伤,不过能够完成心中的美学殉道而死,Caster还是非常为雨生龙之介高兴的。

当然没有御主之后,就算杀人都没有以往的乐趣,因此为了寻找曾经的快乐,Caster选择了一种新的方式。

反正之前杀死过那么多的孩子,吉尔·德·雷不缺乏可使用的魔力,可以尽情运用他的实力。

第八十四章 亚瑟

除去亚瑟,参加圣杯战争的其他英灵的确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未远川前行着。

“Rider可不可以慢一点,我受不了!”

可怜的韦伯头昏脑胀的抓住车架,努力支撑住不要吐出来,天马的速度非比寻常,理论上可以比拟光的速度,只不过顾虑到车上的御主,它的速度已经很慢了。

“请再坚持一下,御主。”

驾驭着天马的骑兵间隙时回过头,金色的中长发被流动的风向后吹拂,看到韦伯奄奄一息的惨状似乎也颇感无奈。

自从Caster破坏圣杯战争的规则四处残杀无辜的时候,作为执法者的教会就已经下达指令去除掉他,胜利者则可以得到多余的令咒作为奖励。但是Caster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般难以寻觅,很少能得到他的消息。

没想到Caster会自己出头,在得到教会传递的消息后,韦伯和自己的从者马不停蹄的奔赴向目的地,只是过程难以接受了一点。

不过晕晕乎乎的韦伯已经忘记了坐上Rider的宝具前说出的豪言壮语,也不再想教会许诺的丰厚奖励,现在只想快点下来。

他趴在马车的一侧,迷迷糊糊中看到了一束耀眼的金光极速的穿插过来。

“哇!Rider小心!”

Rider自然发现了有其他从者的接近,驾驭着天马偏离了原来的轨道,那道金绿相间的飞行宝具倒是丝毫不在意天空上还有同行之人存在,横冲直撞的抢走了本该是Rider的位置。

青年金色的眼瞳划过一丝冷芒,指尖有金色的虚影一闪而过,却在惊鸿一瞥中看到了恩奇都的侧影,他的眼神波动了一下,终究没有动用自己的能力。

站在维摩那什上面的恩奇都自然看到了天马飞行的轨迹,只不过吉尔伽美什操纵的飞行宝具可谓是马力全开,很快就错过了他们。

他的心思放在了那股躁动魔力的来源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飞行宝具之间的争锋,倒是一旁的迦尔纳回想起曾经与Rider接触过的经历,眼睛里多了几分警惕。

“那是......”

维摩那很快到达未远川之畔,恩奇都首先看到了亚瑟,再然后注视着向岸边靠拢的海魔,他面色微变,似乎勾勒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纯粹的恶造就的魔物,看来不好解决。”

迦尔纳平静的说道,手中的神枪蓄势待发等待着主人的使用,看来他同样相当厌恶这类贪婪的魔物。

吉尔伽美什倒是没说什么,不过在见到海魔之后神色阴沉,比看到垃圾场里的垃圾还要感到恶心。

河水中心已被不详的浓雾层层覆盖,若非凭借着英灵极好的实力,远处只能看到庞大令人压抑的黑色阴影。

河岸边的亚瑟王踏入水中,湖中仙女的祝福令他在水面上可以踏水而行保持机动性,他像一颗炮弹冲入重重的海魔触手当中,流动的魔力仿佛为他镀上闪耀的金光,万众瞩目。

恩奇都凝视着下方那个灵巧躲避触手袭击的身影,每一次挥舞宝具都将向他重重包裹而来的触手粉碎,然后向更接近身体主干的地方深入,这样很好激怒了来自地底深处的魔怪,本来漫不经心的攻击变得猛烈起来,然而亚瑟使终游刃有余,即使来自后方的袭击也能迅速的反应,反手将其撕裂。

这是千百次战斗所锻炼出来的本能,哪怕和预感没错,对方拥有不断再生的能力,离弦的箭已无法收回,亚瑟能做到的只有在它被伤害的地方再生之前更进一步,直达腹地。

“我们要给他支援吗?哥哥。”

迦尔纳察觉到恩奇都似乎陷入回忆般的失神,出声唤醒他的神智,浅绿色双眸中的恍惚逐渐变成笃定的信任,想起亚瑟的实力,他确信的开口。

“即使没有我们,他也一定能获得胜利。”

他很清楚这对于常胜的亚瑟王而言不过是很小的挑战,恩奇都还是伸出手,就像是证明自己的存在一样,召唤出天之锁。

无数道有着耀眼光华的锁链捆绑住正在反击亚瑟王的海魔,与此同时亚瑟抬起了头,就算看不到恩奇都的具体方向,青年依旧露出了因久别重逢而格外温柔的笑容,他高举起手中的誓约胜利之剑。

风的结界在刹那间破灭,强烈的风使平静的水面泛起剧烈的波纹,凌厉的风熄灭之时,隐藏许久的黄金之剑展现在众人面前。

金色的光芒闪烁着,浮现在寂静的黑夜里,渐渐上升到天幕上空,无数浮动的金光聚集在身着盔甲的骑士身上,月光下他的表情有些朦胧,魔力的游动带来风的流向,吹拂着亚瑟额前的金发,露出一双坚定着信念的眼眸。

剑尖遥指着庞大的邪恶身躯,亚瑟王将剑高举过头顶,光滑如镜的剑身倒映着他飘散的发丝,以及清冷凛冽的眉眼,浅色的眸光燃烧着炙热的焰火,于是他启唇,如同应和友人般呼唤着奇迹之名。

“Ex—calibur!!”

一切都黑暗被铺天盖地的光芒所淹没,没有一丝污秽的白光喷涌而出,如同湖面上升起了一轮白日,然后轰然炸裂,由于过于强烈的光,没有一位Servant能够直视。

在这片耀眼的白光下,那巨大的黑影逐渐被吞噬消散,隐藏在魔物身体里的Caster,曾经被称为帝国的救赎者的英雄似乎有所感应,他伸出手,向那撕扯黑暗的光芒深处递进着,他的眼睛里涌出不知是悔恨还是喜悦的泪水。

这是......

庄严的教堂里,彩色的玻璃窗撒下和煦的阳光,站在房间正中的是一位身披甲冑的少女,她背对着他,瑰丽的浅金色长发绑成辫子垂下,明明是娇小的少女,却威风凛凛,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似乎是注意到他震惊的目光,少女回过头来。

她笑了笑,对昔日的同伴伸出手来,干净的眉眼弯起,无需要任何言语,她的手像是迎接自己久违的伙伴,脸上的笑意温和似风,即使是面对他悔恨的面容。

啊啊啊......

自己怎么可以忘了,贞德。大概是困囿于黑暗太久了,自己居然忘了啊,他也曾经沐浴在这片光芒下,与她同时接受这勋奖,在万民的祝福中,发誓要守护这份荣耀。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初衷就变了呢?

被伤痛蒙蔽了双眼,以杀人为乐趣的恶魔终于在最后一刻醒悟过来,在死亡降临的前一刻,他的表情似哭似笑,深深地忏悔着,面对自己的审判终于放下了曾经的怨恨与不甘。

“我究竟......”

他的身体消失在了光的海洋之中。

“赢了吗?”

爱丽丝菲尔深吸口气,虽然不知道是哪位从者帮助了Saber,在看到海魔轰然消散后她终于可以放松心情,为亚瑟取得胜利感到骄傲。

施以援手的恩奇都则收回天之锁,面对挚友探究的目光神色如常的与之对视。

“我记得你不喜欢轻易搅入他人的战斗。”

“偶尔也可能会有例外。”

英雄王不含任何情绪的扫了一眼下方的亚瑟王,终于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到点对方的痕迹——出现在恩奇都梦里的家伙,曾经恩奇都的御主。想到这里,他的表情终于有点多余的变化。

那些许对其宝具的欣赏化为疏怠的厌恶,倒比面对迦尔纳时的漠然无视更多了点负面情绪。

“他是哥哥认识的人吗?”

迦尔纳倒是很敏锐的察觉到乌鲁克王的恶意,再联想到兄长曾与他人有过契约的关系,很快猜测出下方的英灵与恩奇都认识。

与吉尔伽美什不同的是,迦尔纳完全没有负面的感情,反而很高兴兄长可以和久别的朋友再见面。

“他的确是很熟悉的故人。”

恩奇都声音微顿,转头看向心情不是很好的挚友。

“要下去吗?吉尔。”

既然再次重逢,恩奇都没有打算一直隐藏下去,不过他还是征求了挚友的意见,想要为吉尔介绍一下他的朋友。

“这些蝼蚁不配与本王平起平坐。”

虽然发表着中二度爆表的言论,吉尔伽美什在看到恩奇都不管不顾想要直接跳下去时,最终还是在冬木大桥上收回了维摩那。

此时夜色浓重,再加上未远川发生的变故导致封锁了路段,平常车流拥挤的冬木大桥没有车辆经行,自然看不到英灵出现的超自然景象。

弥漫在河面上的灰暗雾气基本上完全消散,平静的看不出怪物出现的痕迹,站在水面上的亚瑟也消失踪影,但是恩奇都能感知到,他的距离正不断靠近。

残留的雾气尽头出现了熟悉的身影,手握着没有被风王结界包裹的金色剑刃,青年徐徐走来,他仍旧是记忆里的模样,湖绿色的眼眸平静温柔。

“好久不见,恩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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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里的王宴是走黑恩路线的,也就是五战恩奇都才会回来。所以这里的吉尔伽美什与亚瑟没有见过。

第八十五章 狂乱

相比久别重逢眼睛闪闪发亮的亚瑟王,作为旁观者的乌鲁克王更要冷淡许多,他双手环胸做出防御的姿势,不耐的眼神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对于吉尔伽美什而言这或许是他能给出的最好态度,没有使用王之宝库去招待骑士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给予了恩奇都最好的尊重。

只是亚瑟还没有走到恩奇都面前,令咒的灼伤使恩奇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由于Berserker没有那么高的自主性,所以恩奇都让莫德雷德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再次见到阔别已久的父亲,表现的激动一点......应该正常吧。

事实上,这份激动超脱了恩奇都的想像。

没有得到传召,莫德雷德就擅自走了出来。

浓厚的黑色雾气不断聚集着,堕落的骑士在雾气中聚集身形,他身着染满红色血丝的黑色盔甲,原本辨认身份的外貌被头盔遮掩,就连握在手中的长剑转堕为幽冥的黑色,仅是注视便令人生畏。

再次见到那条疯狗,吉尔伽美什似有所觉,他朝亚瑟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多了几分冰冷的笑意。

“A......A......”

混乱不清的呓语隐含着深刻的憎恨,停下脚步的亚瑟晃了晃发顶上的呆毛,清澈的面容上写满了茫然和疑惑。他不明白狂战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这个样子,难道是敌袭?

还没等到他想明白事情的经过,陷入狂暴的Berserker怒吼一声冲了上来,在他身后,隐约可见恩奇都无奈的脸。

于是两个人顺理成章的打了起来。

刀剑的嗡鸣声不绝于耳,围观的三人反应各一,恩奇都没想到父子之间的仇恨在他脱离后依旧没有化解,看到他们打起来有些失声,不知该如何劝阻,而另外两个人则是完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待这场斗争。

凌厉的剑法处处充满恐怖的杀机,原本分神在恩奇都身上的亚瑟不得不更加投入与Berserker的战斗当中,金色的誓约胜利之剑与暗黑的魔剑互相交错形成光暗的影子,行云流水的剑术汇集成一场耀眼的格斗。

如果说迦尔纳是因为亚瑟和莫德雷德出色的剑技表现出欣赏的态度,吉尔伽美什就是纯粹抱着看一出好戏的心理自得的观赏着二人的互相残杀。

深陷入战斗中的亚瑟王越挥剑越感到熟悉,微妙的熟悉感让他略感毛骨悚然,他大概与剑的主人交锋过不下百十次,所以可以清楚的躲避对方下一次的进攻。

这种感觉对于狂战士或许是相同的,亚瑟引以为傲的剑术并没有占据太大的优势,况且由于狂化的状态导致黑色其骑士的力气更加恐怖,终于在一次重击过后,亚瑟王后退了几步,面色沉重的开口。

“你是谁?”

混沌中的骑士没有回答他,盔甲摩擦发出沉黯的声响,他仇恨的高举起魔剑,似是想要挑动下一波进攻。

“够了。”

恩奇都突兀的出声道,四周陷入一片寂静当中。

作为Berserker的御主,恩奇都有能力去命令他,狂战士听到御主的呼唤,原本疯狂的举动立即停滞了片刻。他默默站立,缓缓放下举起的剑刃,回到恩奇都的身边。

原本他想靠得更近点的,不过恩奇都左右两边的位置被友人和弟弟占据,只能在金发红眸的英灵吃人的眼神下站在恩奇都的身后。

“恩奇都,你和Berserker签订了契约吗?”

亚瑟看到了少年手背上象征令咒的红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恩奇都的从者会攻击他,而且......令他感觉莫名的熟悉。

不过亚瑟王确信恩奇都绝不会蓄意伤害他,没有迟疑的收回剑,向少年走来。

“我认为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

“身份?难道他和我们生活在同一时代?”

恩奇都沉重的点点头,本来带有笑意的亚瑟王轻抿住唇角,上下打量着漆黑的骑士,大概是因为父子间的天性,虽然没有多少意识的Berserker被这样注视着很不爽,仍直直的回望着高洁的亚瑟王,渴望得到他的认同。

亚瑟的表情因为猜测愈发沉重起来,沙哑着嗓子小心翼翼的对狂战士询问道。

“兰斯洛特?”

狂战士晃了晃身子,给出反应,比刚才更仇恨的杀戮气息猛然迸发,如果不是恩奇都抓住他的胳膊,恐怕当即就会扑上前去。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好吧,恩奇都终于明白为什么莫德雷德会选择反叛了。

比起合格的君主,在莫德雷德看来他更像是失败的父亲,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出来,也难怪狂战士会生气。

“因为兰斯洛特最容易产生负面的情绪,有时候什么事情没有做好,他会很容易惩罚自己。除此之外,我麾下的圆桌骑士即使受尽折磨也不会选择堕落,哪怕是兰斯洛特,我也觉得他不应该会选择这个阶职。”

回忆起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们,亚瑟王的眼底浮现出柔软的暖色,他当然清楚圆桌骑士的品行,于是语气犹豫的顿住,接着问道。

“他不是兰斯洛特对吧?”

“你觉得他会是谁呢?”

高洁凛然的亚瑟王或许此刻知道了狂战士的身份,只是最终没有呼唤那个熟悉的名字。

即使仇恨延续下来,莫德雷德大概已经不记得曾为圆桌骑士的回忆,早在亚瑟驱逐背叛者莫德雷德离开不列颠后,他们之间就再没有交集,亚瑟没办法代替整个国家去原谅这个背叛者,莫德雷德也不会原谅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哪怕在死后能知道有关于莫德雷德历史上的只言片语,他们现在只不过是曾经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陌生人。

“既然你收留了他,就让他恢复本性吧,算是我这个父亲对他做出的应有责任。”

“或许你可以等他恢复之后好好谈谈。”

亚瑟扬起一抹苦笑,语气复杂道。

“也许吧。”

速度稍慢的爱丽丝菲尔到达冬木大桥后看到的便是一副奇怪的景象,数位实力强大的英灵聚集在一起,却没有产生战役,反而非常融洽的交流些什么。

“Saber?你认识他们?”

如月色般美丽的人造人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丈夫的从者,生怕那些实力强大的英灵会突然发难,亚瑟对她颇具信任,没有丝毫顾虑的向她介绍起友人。

“这位是恩奇都,我的朋友。”

“我知道,历史上你们的故事非常有名。”

熟记亚瑟王史诗的爱丽丝菲尔当然清楚王最好朋友的故事,当翻阅友人之梦的篇章时,她还为史诗中过度的描写产生疑惑,但当她看到恩奇都向她投来的美丽双眸时,又会觉得,那些虚无缥缈的词汇过于苍白无力,根本无法形容她此刻的感觉。

难怪刚接受召唤的亚瑟王在看到改编于他的故事的电视剧时,每次王的友人出场时表情都有点难以接受,原来是美貌度的差距过于巨大,根本无法勾起他曾经与友人的美好回忆吧。

“你好,夫人。”

恩奇都礼貌的颔首示好,即使刚一见面,爱丽丝菲尔月白的发色以及绯红双眸都给他极大的好感,哪怕连他自身也不清楚这份好感缘何而来。

见兄长对其他人表示了善意,迦尔纳亦点头打了个招呼,他虽然沉默寡言,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势令人无法忽视。

“历史?”

与恩奇都不同,吉尔伽美什对人造人没有多余的好感,更不会屈尊表现出半点平易近人的态度,只是爱丽丝菲尔口中有关于恩奇都和别人的历史引起了他稍许注意,当然是负面的心态。

“亚瑟王史诗和亚瑟王传奇,一本史诗和一本传体都有大量的描写他们两个人的故事,还有......”

爱丽丝菲尔追星少女般四处安利的欢快声音戛然而止,她忽然觉得四周的空气变得越来越冷了。

乌鲁克王倦怠的掀开眼皮,晦暗的红眸翻涌着噬人的恶意。

“继续说,我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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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放出大招的迦尔纳,其实我也有史诗哦。

第八十六章 逐日

察觉到眼前这个陌生英灵隐隐传来的杀意,亚瑟向前一步,护住有些不知所措的爱丽丝菲尔。

见此现状,吉尔伽美什倒没有再进一步做什么,颇有些嘲讽意味的看了眼所谓恩奇都的友人,转身搂住恩奇都的肩膀。

泥人还不知道吉尔为什么会生气,更不明白这是王象征主权的行为,只是见亚瑟的表情也开始暗沉下来,拉住吉尔伽美什的手介绍道。

“他是我生前的挚友,亚瑟,我曾经向你提起过。”

恩奇都现在没有想明白之前那个吻的定义,仍然以朋友的态度去面对吉尔伽美什,只是旁观者的亚瑟看出了些许不同,脸上的清澈笑容慢慢转淡。

“我记得有关于我们的所有事情。”

他自然知道,跟在恩奇都身边占有欲极强的男人的具体身份。

但这不代表亚瑟王会给予这个家伙一个好态度。

正直凛然的骑士王和傲慢的乌鲁克王之间的相性当然好不到哪里去,不说互相看不顺眼,好感度至少也在零到负十之间徘徊,当然好感下降那么快,和恩奇都还是有一定的关联的。

吉尔伽美什嘴上不说,对于恩奇都和其他人的史诗记载相当恼怒,但他又非常清楚,如果顺势怒火去杀了那几个看不顺眼的家伙们,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恩奇都发脾气和他打架,别看泥人总是笑眯眯能够包容一切的样子,一旦点燃他的怒火,恐怕整个冬木市都要变成两人的战场。

亚瑟则是陡然升起了危机感。

他在恩奇都消失的最后一刻看清楚自己的内心,明白了自身的感情,为了这份心愿,他甘愿放弃回归阿瓦隆之地,选择成为神秘侧的英灵,而他所做的这一切,只是想要恩奇都知道他的心意。

虽然恩奇都的态度依旧,可他身边出现了一只护食的狂狮,虎视眈眈的打量着所以可能接近的杂修们。

唯一能够稍微接近恩奇都一点的迦尔纳虽然单身至死,在感情方面一点也没有开窍,不明觉厉的看着两人的暗潮交流,想到的却是对于他们实力的分析。

莫德雷德......莫德雷德还不算正常的人类,他不陷入癫狂的时候比影子还没有存在感。

他们之中可能稍显兴奋的只有被亚瑟王牢牢保护住的太太了,爱丽丝菲尔眼睛发亮的看着近乎沉默的画面,不知脑补了什么爱恨情仇。

恩奇都看出来几人的气氛不怎么好,歪着头思考如何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或许你们可以打个招呼。”

“迦尔纳。”

首先开口的是听话的小太阳,毫无顾虑圣杯战争不能透露真名的准则,淡淡的呼唤出自己的名字。

“亚瑟·潘德拉贡。”

既然有人告知真名,即使看到爱丽丝菲尔欲言又止的想要阻止他,亚瑟也不打算隐瞒他的真实身份。

吉尔伽美什听到他们的名讳表现的态度乏陈可味,似乎这些古往今来的英雄对他而言不过是泛泛之辈,他中二度爆表的勾唇一笑,冷酷的说道。

“你们不配得知本王的名讳。”

“没关系,反正我也猜到了你的具体身份。”

亚瑟不在意的回应,他想那位乌鲁克王应该没有接受过现实的毒打,否则怎么总是摆着唯吾独尊的样子,说话带刺。

但看恩奇都一脸习惯的样子,不由的心下微微涩然,对方那么狂妄,也是因为有最珍贵的友人包容和宠爱吧。

“吉尔,你要态度好一点,他们是我的朋友,不是敌人。”

早就清楚挚友不会那么配合的恩奇都无奈的叹口气,自动接上吉尔伽美什的介绍。

“他是我最珍贵的友人,吉尔伽美什。”

这句话的内容勉强让满脸不爽的乌鲁克王感受到顺毛摸的安抚,神色稍微变得柔和一点,不过给其他人的打击是巨大的,亚瑟早就做好准备所以还好,反而是迦尔纳有点难过的垂下眼睫,感觉自己不是最受疼爱的弟弟了。

难过的情绪并没有酝酿多久,天际处一道耀眼的光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迦尔纳同样发现那道堪比灼日升起的耀眼光芒,同源的魔力正蠢蠢欲动。

“谁过来了?”

剧烈的风浪掀起恩奇都的长发,看来飞翔在天空中的英灵目的地就是他们所在的冬木大桥。

“应该是Rider。”

回应恩奇都的是与骑兵有过一面之缘的迦尔纳,至于吉尔伽美什早已忘记刚才和他在空中比赛飞行宝具性能的英灵,只是单纯厌恶有人在空中胆大妄为的俯视他。

王之宝库泛起一圈圈涟漪,数道宝具当即倾斜而出,朝着看不清具体面目的金影飞射,马车里的韦伯简直快要心脏骤停,只见他的英灵从容不迫的拉紧缰绳,天马滑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险险的与宝具擦过。

“他们太不友善了,Rider,我们还是回去吧,反正Caster已经被打败了。”

看起来很漂亮的驾驶动作对于韦伯来说简直是煎熬,他几乎嘶吼着喊出这句话,只是看不到的地方,温柔的从者眼底的神色疏离而轻蔑,发出的声音一如既往般温和。

“我们快到了,御主。”

的确,接近冬木大桥后,原本密集的宝具攻击逐渐停歇,考虑到不能毁掉站立之所,吉尔伽美什不甘的收回手,略带讽刺的开口。

“出色的车技,的确适合丧家之犬逃窜。”

洁白没有一丝杂色的天马安稳的停降在地面上,作为幻想种类的生物,哪怕在众多英灵的坐骑中也非常少见,它们打了个响鼻,天马优雅的踏着马蹄,走到恩奇都面前。

“我好像认识你们。”

恩奇都已经不怎么记得在哪里见过它们,仍亲昵的摸了摸它们线条优美的鬃发,看到它们蔚蓝的眼眸里流露出的熟悉感,恍惚中想起了什么。

“还记得我吗?恩奇都。”

金发青年走下马车,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孔,可他的发色和瞳色无疑是令人熟悉的,恩奇都微微蹙眉,最终将难以置信的猜测呼之于口。

“阿波罗?”

如果是阿波罗的话恩奇都当然认识那几匹天马,在阿波罗神殿他经常照顾它们,包括喂养和整理卫生,因为他很喜欢动物,与天马的相处是很愉快的事情。

“我记得,你应该在神代。”

“时光荏苒,神代最终还是毁灭了,现在的众神陷入永恒的休眠当中,而我不过是例外之一。”

现在应该只有雅典娜行走在大地之上,听说她为了消磨时光和冥王举行许多次圣战,很有意思。这种争夺信仰的方法确实有效的增强神寿,可惜他现在的身份是英灵,对他不起作用。

“我记得神明是无法成为英灵的,而且你的样子变了许多。”

恩奇都能够记得与他接触的所有人的气息,眼前的英灵和记忆中的气息相差甚远。

“因为我并不是以自身的形象现世,而是以人类的躯体作为容器召唤至现世,不过既然使用这副躯体,那么他就是阿波罗本人。”

奇怪的语气让恩奇都警醒起来,他不解地问道。

“那么被你使用躯体的主人在哪里?”

与故人重逢的恩奇都没有表现出遇到迦尔纳和亚瑟时的喜悦,顾虑重重的看着温柔轻笑的神明,他看起来除了外貌和恩奇都离开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给恩奇都的感觉......很糟糕。

“不知道,或许因为忍受不了我降临时的神力,连灵魂都泯灭了吧。”

听起来相当残忍的话语在太阳神口中简单陈述,他含笑的眼眸柔软的注视着面色微变的绿发少年,仿佛察觉不到有什么异常。

“Rider,你不会在开玩笑吧?”

韦伯从来没有听过他的从者讲述经历,闻言恐惧的张大嘴巴,比起最有同情心的爱丽丝菲尔反应还要夸张。

“闭嘴,御主。我暂时不想听你说话。”

纵使命令的语气也听不出多少生气的意味,萦绕在阿波罗身上的气势压抑沉重,迫使韦伯不再开口,他继续凝视着防备的恩奇都,和气的说道。

“过来吧,你应该留在我身边不是吗?”

“秽物!”

眼看太阳神的手就要抓住恩奇都的衣袖,盛怒中的吉尔伽美什骤然扩大巴比伦之门,密密麻麻的金色波纹浮现在整片天空。

“谁允许你触碰王的挚友?!”

亚瑟和迦尔纳没有插手,大概是察觉到那个神明不太正常,他们都没有轻举妄动。

“吉尔,不能在这里使用宝具,桥会坏掉的。”

恩奇都握住挚友的手,想要他冷静下来,可惜充斥着恐怖怒火的乌鲁克王满脑子都是妄想夺取恩奇都的卑劣神明觊觎渴望的眼神,令他作呕的贪婪。

吉尔伽美什确信他已经非常克制,否则现在他使用的就不是王之宝库,而是乖离剑,他不允许任何人抢夺恩奇都,那是王手中唯一不想放下的珍重之物,抵得上万千珍宝的最重要收藏。

第八十七章 异变

看到这么猛烈的攻势,光明神伫立在原地,完全没有暂避锋芒的打算。

相反,他的脸上还挂着淡然的笑容。

当然,还坐在马车上的韦伯就没有他这么好的心态,虽然他知道英灵的力量超越现实的纬度,但是在面临恍若灭世的景象,初出茅庐的小魔术师还是很没骨气的吓得够呛。

不过以往温和有礼的从者并没有在意他的御主,哪怕任意一件宝具都可能夺走韦伯的性命。

韦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从者会展现出另一种面目,但是他意识到自己快要被害死了,慌忙中举起了映刻着令咒的手。

“Rider,我命令你,快带我离开。”

三道令咒被用掉了一道,本该及时做出反应的英灵却依旧停留在远处,他似乎很惊讶御主做出的急智,淡淡的看了小魔术师一眼。

“抱歉,御主。你的令咒对我来说是没用的。”

怎......怎么可能?!

哪怕是对魔力最高的亚瑟同样受着令咒的制约,能够摆脱令咒的英灵简直闻所未闻,韦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想要再次尝试令咒的启动时,手背上所有的令咒竟然慢慢消失了。

“既然御主你不太听话,那么我们就终止契约关系吧。”

单方面切断魔力的英灵没有像想象中消失,反而气势比刚才更加澎湃,他再也没有去关注韦伯,定定地看着充满防备的恩奇都。

“恩奇都,我的神殿还没有消失,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呢?”

“闭嘴!”

“我不愿意。”

充满威严的华丽声线与清凉的少年嗓音混合交织,蓄势待发的王之宝库终于没有丝毫顾虑齐齐向阿波罗射去,韦伯惊恐的闭上双眼。

本来不想置身事内的亚瑟王最终还是无法让无辜的人死去,以极快的速度带走了小魔术师,他似乎受到了太多惊吓,脸色苍白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恐怖的嗡鸣声不绝于耳,冬木大桥发出惨烈的剧烈轰鸣,站在宝具的洪流中,光明神什么反抗也没做,他甚至没有拿出宝具。

要知道哪怕是神明,无数道宝具也可以至他于死地,何况这具身体与神代时期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在飞驰而来的尖剑快要刺穿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的时候,实质的人形仿佛透明一般,直直穿过他的身体。

“你的宝具很厉害,不过对我没有用的。”

只要有光的存在,阿波罗便可以利用光的流动把自己便成折射的光芒,因此无法受到现实的伤害。

摇晃的虚影一步步朝着执念中的少年走来,宝具的炮火不过是点缀他的光辉,他的笑容是那么悲悯,但逐渐化为了癫狂。

银色的锁链冲出王之宝库,向着阿波罗发起了猛烈进攻,天之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捆绑住异变的神明。

“卑劣的强盗。”

哪怕知道对方的身份是神明,傲慢的乌鲁克王对于想要夺走挚友的家伙没有半点好颜色,就算阿波罗化作虚无的光团,遵循着他的神性,他也不可能逃脱天之锁的束缚。

“是这个东西,你会拥有他,真令我嫉妒啊。”

吊在半空中的神明金色的睫羽伤感的下垂,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已经落入泥沼,他用仅剩能够活动的手指触碰冰冷的锁链,金瞳深处划过深不见底污秽的黑。

“可惜,对于现在的我,也没有用了。”

天之锁不断收紧着,本该出现痛苦表情的阿波罗喉咙深处传出嗤笑般的响声,滴落在地上的红色血液呈现不正常的粘稠感,逐渐愈发扩大,形成流动的暗红色水流。

“这是什么?”

感受到如同死亡诅咒的巨大恶意,恩奇都难以置信的转移了注意力,看着地面上流动的污秽液体,不可想象那居然是神明的血液。

“我已经剥离了所有神性,捆绑神明的锁链对我无用。”

他直直的看向恩奇都,眼神异常柔软温柔。

“这可是为你准备的礼物呢,恩奇都。”

细不可见的黑色血丝游移在绿发少年的赤足上,然后猛然张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变成藤蔓抓住恩奇都的脚。与此同时,本该束缚阿波罗的天之锁因为找不到进攻对象掉落在地,神明消失了踪影。

“吉尔?”

恩奇都只来得及看到挚友震动的血瞳,两人指尖交错,无法抓住互相的手,恩奇都就被拖入暗红的水流中,最后耳边响起近乎撕裂的怒吼声。

眼前的景象比起最深的黑夜还要暗沉晦暗,细碎的气泡伴随着呼吸缓缓向上空浮起,犹如置身于暗色的河流之中。

这里是?

恩奇都能感觉到自己在下沉,他艰难的睁开眼睛,所见之处皆是荒芜。

一双手拖起了他的身体,印入眼帘的,是与这黑暗完全不符的金色光辉。

但恩奇都已经完全无法分神在他上面,河流上方的尽头是一道美丽的圆环,和想象中承载着希望完全不同,充满了富有恶意的神秘。

“圣杯?”

“你猜对了,这里是圣杯内部。”

神明微笑着在恩奇都耳边轻语,萦绕在他们身边的并非真实的水流,而是魔力的具现化,他能够借用它们的力量,自然不需要没用的御主来作为累赘。

可恩奇都不同,他的力量来源于自然和大地,和盛放着恶念的魔力与之相悖,泥人脸上虽然没有过多痛苦的神色,相斥的魔力撕扯仍让他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圣杯里的魔力......不应该是这样的。”

“当然,很早以前,因为一个从者的怨憎,它的力量就开始扭曲污染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光明神轻轻发出愉快的笑声,爱怜的抚摸少年柔软的绿发,纵使泥人想要挣扎,能够动用四处魔力的阿波罗轻易的令他无法动弹。

“比起曾经,你如今的表情倒是要丰富许多,我还是初次看到这么显露的厌恶。”

看来金箭给予他的不只是爱人的心,记忆中曾带有笑意看着他的浅绿双眸泛起冷锐的薄冰,纵使陷入病态的神明想法和往日不同,也能体会到那丝痛苦的不甘。

“既然你想明白我为什么知道内幕,那我就告诉你。因为,我参与了上次圣杯战争,而且是最后的胜利者。”

只可惜他虽然获得了胜利,得到的却是个无法使用的黑杯,无论什么愿望都会以相反的方向去实现的圣杯已经失去了使用价值,唯一的作用,大概就是让他以这种扭曲的样子与恩奇都再见吧。

“然后,我杀死了那个隐藏在圣杯里的恶念,取代了他,等待着他人的召唤。”

因此无论韦伯拿着怎样的圣遗物,最终所召唤的英灵只有阿波罗,他在上次圣杯战争使用的是Rider的阶职,自然会使用相同的阶级。

“......”

巨大的信息量令恩奇都懵然不解,简直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神明变成英灵已经是降格的存在,为什么光明神还会承担那么多恶念,连神性都不复存在。

“你不该这么做。”

“值得的,至少,我再次见到你了。”

阿波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让人察觉不到他早就变成了人类恶的集合体。

“不要再离开我了,乖乖陪在我身边,好吗?”

恩奇都坚定的摇了摇头。

他虽然对自己的不告而别感到歉意,可是在他看来他与阿波罗不过是萍水相逢,因此他不明白为什么光明神会有那么大的执念,大概是圣杯里的恶念同样改变原本善良的神明,导致他变成了讨厌的样子。

“抱歉,我要回到吉尔身边,可以放我离开吗?”

阿波罗的表情阴沉了一瞬。

讨厌的名字。

这个讨厌的名字从神代开始一直纠缠至今,由另一个故事的结局到前一刻,恩奇都心心念念的始终只有吉尔伽美什,哪怕他选择堕入邪道,天之锁眼底的担忧也只是为了消失时不受控制的挚友安危。

狰狞的神色很快消失,阿波罗勾起嘴角,以明快的笑容回应着。

“没关系,我会让你接受我的请求的。你很快就会忘记有关于他的记忆。”

如同诸神黄昏的曾经一样,只要陷入入污染,恩奇都将会忘记过往所有的一切,这次他会小心翼翼,不会让天之锁暴走破碎。

或许再也看不到那个逆光向他走来眼中洒满温暖余晖的绿发少年,至少他不会再不告而别。

第八十八章 归途

“你疯了吗?!阿波罗。”

恩奇都深觉不妙,挣扎着想要逃离阿波罗的控制,神明按住他的手腕,明明没有使用多大的力气,可依旧牢牢掌控着掌心下的绿发少年。

“看着我,记住我的倒影,恩奇都。”

直到最后,他的脸上仍保持着温柔的笑容,却比任何哭泣都要令人悲伤,神明金色的中长发伴随着主人的缓缓靠近,停留在恩奇都脸边一寸的距离,揉杂了光芒颜色的发丝在黑暗中是如此醒目,一如往日昨昔。

“你清醒一点阿波罗,知道圣杯逆转带来的后果吗?一旦魔力外泄,恐怕整个城市的人都会被害死!”

想要触碰恩奇都脸颊的手停顿下来,阿波罗淡淡叹了口气,他眼神中始终保持着悲悯,只不过他悲悯的对象永远只有恩奇都。

“到这个地步,你还挂念着普通人类的安危吗?不过我想,等到你变成我最熟悉的样子,恐怕你想保护的那些人都会死在你的手下。”

恩奇都的瞳孔因为受到震慑而不断放大,怒不可遏的燃起了熊熊的杀意,顾不上魔力的迅速流失,他抬起手,调动着天之锁。

无数道银光湛湛的锁链奔涌而出,转瞬间化作点点光芒的碎片,阿波罗注意到恩奇都脸上不可置信的惊讶,腹腔中传来闷闷的笑声。

“你的魔力,应该已经被吞噬的差不多了。”

恩奇都反抗的行为让或许存在犹豫的神明坚定了想法,一只手慢慢虚放在泥人的心脏位置,指尖闪烁着污秽的魔力。

恩奇都的心脏是魔力的来源,一旦受到污染便会产生连锁反应,阿波罗很清楚,如果将圣杯污染的魔力注入进去,内里的灵魂就会死去。

然后变成一个崭新的、没有任何意识的天之锁。

啊......为什么到达最后,珍贵的宝物触手可及,他却依旧没有半点喜悦之情。

神明恍惚中想起,明明他最初的愿望,只是想再见恩奇都一面。

可是为什么,最后又变质了呢?

即使无法去看透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阿波罗最终还是张开五指,向恩奇都心脏的位置灌输着源源不断的魔力。

剧烈的疼痛令恩奇都顿时睁大了眼睛,眼瞳不由自主的锁紧,在茫茫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恩奇都听到了无数的声音。

厌憎、恐惧、悲伤、痛苦、绝望。

扭曲了性别和年龄,超越了时间和空间,他所听到的声音,是整个星球恶念的集合体。

纵使恩奇都是神造的兵器,也会逐渐被毁灭的欲望浸染,恩奇都感觉到自己正不断的下坠,他看不到金色的神明,眼瞳里生机勃勃的浅绿化作一片黯淡的灰金。

不能......他不能就这样消失。

如果死去的话,这具承载着此世之恶的躯体一定会伤害到别人,正如阿波罗所言,他会害死整个城市的人,以及他的朋友们。

“吉尔。”

实在太没出息了,没想到最后,出现在恩奇都眼前的幻影,竟然是挚友的身影。

恩奇都眨眨眼睛,空茫的眼睛似是找到点焦距,他的嘴角有一丝苦笑,但更多的,是无可比拟的温柔。

“吉尔伽美什。”

向那道虚影伸出手,恩奇都回想起治疗樱的那个午后,要是知道他会陷入这个境地,或许应该早一点去面对他的内心真正的心意。

本该触碰不到的虚影突然主动抓住他的手,冰冷的体温传递而来,在不断下坠的河流中,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凑近,唯有发色与瞳色截然不同。

【抓住我。】

隐藏在恩奇都身体深处的反转英灵苏醒过来,在识海内拯救了不断陷入堕落深渊的泥人,现实中,陷入梦魇的天之锁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春草般艳丽的绿发已经褪去色彩,形成淡漠的灰白,空茫的苍金色眼眸没有任何焦距,冷漠空洞的注视着眼前的神明。

“终于......再次见到你了。”

阿波罗落寞的露出了笑容,想象中的喜悦没有降临,还没等他意识到为什么心底愈发觉得空洞,一只手穿透他的胸膛,捏碎了神明的心脏。

“应该说这句话的,是我才对。”

血液喷涌而出,溅射到黑色英灵的脸上、身上,使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多了些许奢靡艳丽的温度感。

凭借着另一条时间线的回忆,逆转的英灵低声笑了笑,声音沙哑的对不可置信的神明说道。

“好久不见,阿波罗。”

顺着黑暗归来的不是一具懵懂的躯壳,而是另一条世界线里早已死去的天之锁,那个创造诸神黄昏的罪魁元凶。

阿波罗喉咙里想要诉说的话语被鲜血掩埋,他却心满意足的笑出来,大概是好久没有露出这样灿烂且真挚的笑容,表情看起来僵硬极了。

“能够......见到你......”

真好啊。

可以使用圣杯力量的黑色英灵远比曾经魔力不相容磨灭了全部神性的神明来的强大,何况黑色英灵对他怀有真切的杀意——由诸神黄昏开始,他就想要杀死他,只是最后他的力量耗尽,因此才遗憾的放他一马。

感受到体内的灵核被少年牢牢包裹在掌心里,阿波罗很清楚他很快就会死在黑色英灵的手中,不过他知道,即使意识死去,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回归神殿,像其他诸神一样陷入永恒的休眠,直到神秘重新降临。

但对于阿波罗来说,这恐怕是最坏的结局,哪怕渴求着圣杯,他的愿望依旧没有实现,只是现在他已经不记得他真正的愿望到底是什么了。

“再次见面......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黑色英灵微微用力,掌心里的灵核化作万千星辰。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是你的故乡吗?很美丽的地方。】

一切的尾端,阿波罗听到了,少年清凉柔软的声音。

展现在他眼前的风景似曾相识,温暖的海风吹拂着他金色的发尾,迎面的风不仅有海水的气息,还有着恩奇都身上独有的植物芬芳。

他坐在礁石上,身边是悠闲晃动着小腿的绿发少年,少年脸上的表情平和又温柔,足够令神明感到惊讶,即使搜寻阿波罗的记忆,有着这样表情的恩奇都简直少得可怜。

【你的故乡呢?恩奇都。】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彼时的太阳神无忧无虑,声线里根本听不出什么忧愁。

【我的故乡当然是个很美丽的地方,也是我无法割舍的地方。】

恩奇都托着下巴,回忆起记忆里的乌鲁克,接着说道。

【那里的一切都很值得我的怀念,茂密的丛林,乌鲁克的人民,还有我的挚友......】

【那我呢?】

【阿波罗同样是我的朋友啊,也是我的第一个神明朋友。】

但是,远远不够,就算做出这样的承诺,恩奇都还是决定离开,因为这里不是他的故乡,而阿波罗也不是吉尔伽美什。

陷入偏执的神明欺骗了天之锁,将他当做献给众神之父的礼物,恩奇都的确停留在那个世界,只是作为弑神者死在了最初他们交谈友谊的深海里。

黑色英灵的憎恨,好像也不那么不容易接受,毕竟这都是阿波罗的自作自受。

灵核毁坏之后,英灵能够在现世停留的时间开始倒计时,无数粒子游移出阿波罗的身体,视线里的黑色英灵变得若隐若现,即将消失在眼中。

“恩奇都......能够听我说......我真正的愿望吗?”

嘴巴里的血液迫使太阳神无法说出连续的话语,一旦抛去那段不值一提的友情,黑色英灵下起手来真的狠辣,不过手段有用,勉强打醒了黑泥里放大欲望的阿波罗。

消逝的结局中,阿波罗歉意的眨眨眼睛,轻声说道。

“对不起。”

他降临在此世的真正愿望,只不过想要再见恩奇都一面,然后,向他道歉。

却在此世之恶的浸染下,重复着另个故事的结局,不断不断对恩奇都施加着痛苦。

黑色英灵直直的看着他,直到光芒消逝,然后许久之后,他才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黑色英灵抬起脚,如履平地一般踩在黑色的河流中,朝圣杯的圆环越走越近。

圣杯内部。

哪怕现在出现的是逆转的恩奇都,耳边嘈杂的恶念不会有半点停息,走着走着英灵开始不耐烦起来,对那些诱惑他的贪婪恶意冷声喝道。

“闭嘴,吵死了。”

四周精神声波的污染短暂的安静下来,紧接着又不甘的更加大声起来,黑色英灵紧皱着眉头,考虑着要不要毁灭整个圣杯的系统。

不过他现在存在理智,只不过比纯净的天之锁多了几分暴躁的性格加成,没有真正使用蠢蠢欲动的黑色锁链。

在发现圣杯的圆环无法将自己传送出去,黑色英灵静静站立,忽然歪侧着头,平静的询问说。

“还在这里看笑话吗?盖亚。”

第八十九章 终焉

“呼——”

长长的呼气声在已然安静的混沌空间响起,白发红眸的少女站在黑色英灵的身后,俏皮的点了点英灵的后背。

黑色英灵转身,淡淡的看向满脸笑容的少女。

“为什么看到我却不惊喜呢,恩奇都?”

“我不喜欢躲猫猫的游戏。”

大地的意识对自己偏爱的孩子很是宽容,闻言只是摸了摸下巴,饶有兴味的说。

“你现在的性格的确和本体不同。”

“这个世界不需要太多的善良。”英灵面无表情的回答,“当初的我,正是因为善良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盖亚知道他是被另一条世界线的记忆所影响,因此变得冷漠不近人意,不过能够看到原本只是一副躯壳的黑色锁链拥有自身的意识,也不枉费她辛辛苦苦占据希腊的大地之母的躯体,改变了世界的走向。

那条世界线的吉尔伽美什如果能够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不会再四处折腾,给她找事情做了吧。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圣杯内部的力量污染成这个样子,想必圣杯战争也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黑色英灵并没有和盖亚叙旧的打算,仰望着圣杯的圆环问道。

“你不能出去,就算圣杯战争现在已经结束。”

盖亚的语气虽然很温柔,本质却是拒绝。

“......你不可以阻拦我,盖亚。”

“我并非阻拦你,能够出去的,只有真正的恩奇都。”

黑色英灵的身体顿住了,苍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凝视着少女温暖的笑脸。

“的确,我现在使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就连大部分记忆都是依托于他,真正的我,早已烟消云散。”

还是盖亚将他破碎的灵魂碎片放置在恩奇都体内,黑色英灵才慢慢拥有意识,但是由于大部分情感丢失,冷漠的人格依旧占据主体地位。

“你愿意回到我的身边吗?”

黑色英灵颤动眼睫,既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

盖亚叹了口气,紧接着发问。

“难道你还要什么心愿没有完成么?”

“我想......再见那个人一面。”

他们都知道黑色英灵话语中的那个家伙到底是谁,不过很遗憾的是,星球的意志体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

“我不能让你们见面。”

“为什么?”

黑色英灵面色不变,只是语气稍微多了一点落寞。

“毕竟吉尔伽美什那个家伙连自己的醋都吃,要让他知道你去见了这个世界线的他自己,恐怕会生气哦。”

黑色英灵不解的看着满脸不耐的盖亚,她的表情就像是最喜欢的花朵被她最讨厌的混蛋摘走了,还要假装祝福。不过最终,她的神态软化下来,努力踮起脚尖,给僵硬的黑色英灵最温柔,也最亲密的拥抱。

“我会把你送到另一条世界线,送到那个混蛋身边,你的发色和瞳色可能没办法变化了,要是吉尔伽美什敢嫌弃你,我就把你们的英灵座分开,让他再也找不到你。”

盖亚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像摆弄宠物般揉弄泥人的长发。

“盖亚,谢谢你。”

少女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她眨了眨绯红的眼眸,轻启红唇一字一句的说。

“我的躯体告诉我,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她也很想听到你的声音。”

“她的名字是,伊莉雅。”

恩奇都再次醒来之后,圣杯内部的力量已经由纯粹的污秽转化为纯净的魔力。

盖亚托着下巴,仔细端详刚刚苏醒的天之锁,刚见到星球意识的集合体,恩奇都下意识的以为被此世之恶蛊惑,出现了幻觉。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那是真的,毕竟此时之恶的胆子再大,也不会触碰到盖亚的权威。

“你醒了。”

“您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边?”

莫名缺失一段记忆的恩奇都环顾四周,发现了奇异的改变,又不由的问道。

“圣杯的魔力转变了?”

“稍微花了些时间,不过是有必要的。”

哪怕在英灵们看来极致恐怖的恶念,对于盖亚来说不过是层次低下的后辈,利用短暂的时间处理掉那些无处可逃的垃圾,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欣赏小家伙的睡颜。

“我将圣杯的力量维系在了你的身上,只要地底的灵脉不干枯,你就可以一直使用圣杯里的魔力。”

恩奇都当然不需要这么麻烦的力量供给,不过他身边的那些英灵们想要在圣杯战争之后滞留在现实中,需要的魔力到达恐怖的数量。

拥有一个圣杯作为魔力供给,刚刚好能养起那一个二个耗魔大户,不说稍微节能点的吉尔伽美什,小太阳迦尔纳使用起宝具能将冠位以下的魔术师储藏的魔力耗干——当然这是圣杯战争里圣杯没有额外供魔作为前提。

“多谢你,盖亚。”

“我已经听了很多遍谢谢了。”

这句话令恩奇都有些不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圣杯外壁传来剧烈的动荡,盖亚不慌不忙的拉起恩奇都站立起来,淡定的说。

“外面那些家伙应该是等的着急了,想要破坏灵脉,你得去阻止他们,恩奇都。”

“我应该怎么出去?”

“闭上眼睛,循着光的位置,你会见到你想要看见的人。”

恩奇都顺从的闭上眼睛。

盖亚皱皱鼻子,觉得恩奇都简直好骗极了,不过自己喜欢的崽怎么样也得宠着,她抬起一根手指,打开连接现实的大门,然后将掌心放在天之锁的后背,轻轻向前一推。

盖亚不会给予恩奇都祝福,但是小姑娘伊莉雅会。

继续走下去吧,直到通往幸福。

这段没有尽头的漫长旅途,总会找到能够与之相伴的旅人。

乌鲁克的王停止宝具的攻击,定定的看着几步之隔的友人。

似乎是感受到光的温度,绿发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澄澈的笑容一如往昔,没等怔忡的吉尔伽美什反应过来,恩奇都自顾自的冲上前,紧紧的将挚友抱在了怀里。

“我回来了,吉尔。”

“泥人,不要妄想我这次会轻易原谅你。”

“吉尔,我亲亲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哼。”

※※※※※※※※※※※※※※※※※※※※

担心大家看不到剧情,我帮你们捋一捋。

最开始的世界线其实是恩奇都因为被欺骗死在了希腊神话,但是躯体被许愿空间回收,然后参加了第五次圣杯战争,救下了伊莉雅。

伊莉雅后来自愿奉献了躯体给盖亚,因此盖亚的形象一直是白发红眸,她在现世一直使用的是伊莉雅的身体,原本是没有任何形象的。

盖亚收集了黑恩的灵魂碎片,重启了另一条世界线,提醒了恩奇都,并将灵魂碎片放在恩奇都体内唤醒黑恩的意识,在将他送回另一个世界线的吉尔伽美什身边。

两个世界线的恩奇都都是最终幸福的结局,只不过黑恩的世界线闪闪被家暴的可能性更多(毕竟黑恩的性格扭曲了一点)。

最后的恩奇都也开窍了,所以主动亲亲了。

第九十章 性转番外

一觉醒来之后变成了女孩子怎么办?

恩奇都紧盯着胸前出现的两个不明物体, 脸上的表情比杀了一万只魔兽还要一言难尽。

她坐在床上, 身边躺着呼呼大睡的挚友,为了节省魔力, 两人的作息时间与普通人类同步,再加上确定关系之后同吃同住,吉尔伽美什睡在她的身边非常正常。

只是唯一不正常的是,蹭过来依偎在恩奇都怀里的年轻男性变成了美貌绝伦的少女。

“吉尔?”

耳边响起的女声柔软甜美, 清澈又无辜, 含糖量简直快要超标, 向来有起床气的乌鲁克王没听出来那是恩奇都的声音, 没有压抑脾气,闭着眼睛皱起眉头就要发火。

“谁让你吵醒本王,等等,我的声音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同于恩奇都甜美的萝莉音, 吉尔伽美什是极其富有磁性的御姐声线,但无论怎么贴合性格,都掩盖不了这是女性声音的事实。

乌鲁克王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大的红眸首先看到满是苦恼表情的绮丽少女。

简简单单穿着一件衬衫的恩奇都绿发凌乱,垂下的长发掩盖住隆起的胸部曲线,发丝间隙的锁骨还有着吉尔伽美什动情时留下的吻痕。

变成女性的她本就柔和的五官更加柔软,明亮的绿眸因为过分水润,仿佛泛起了点点水光, 乌鲁克王不由地开始反思刚才对恋人的反应是否太过分(毕竟她没听出来恩奇都的声音), 一时又心猿意马, 只想按住娇小可爱的挚友,继续昨晚的不可描述。

不过现在这具身体也不能做什么,吉尔伽美什还没适应身为女性优越的身材,她抱住变小一号的恋人玩了一会亲亲的游戏,女性的恩奇都满脸通红的将她推开。

“硌着疼。”

“......”

身材太好好像也不是什么优点。

冷静下来的吉尔伽美什抛弃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开始和恩奇都一起分析两人性别变化的原因,虽然变成女性实际上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咳咳,从某种意义来说,影响的确很大。

恩奇都试着使用变容的能力,结果不出所料,她没办法改变性别。

“看来是某种力量有意识的让我们改变了性别。”

少女苦恼的托住下巴,却看到美艳的挚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忍不住歪了歪头。

“吉尔,怎么了?”

“如果最初我们相遇你是这个样子,可能我会直接下令娶你为王妃。”

殊不知当顶着一张堪称祸水的容颜的女性吉尔伽美什不断凑近时,恩奇都的心脏同样不由自主砰砰乱跳,小鹿乱撞。

“要是我当初遇到女性的吉尔,我也会想要吉尔成为我的妻子。”

吉尔伽美什勾唇一笑,很满意这个答案。

她勾下头,抚摸着恩奇都柔顺的发尾,爱怜的在少女腮边印下一吻。

为了证实是否只有她们两个人变成女性,恩奇都与吉尔伽美什去见了其他几位英灵。

第四次圣杯战争后,恩奇都将几位愿意留下来的朋友们用圣杯的魔力留了下来。

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们当然是不愿意这个结果(除了被吓出阴影的韦伯),其中以卫宫切嗣的抵抗最为激烈,可当他看到了有着伊莉雅样子的盖亚之后,不知两个人说了些什么,他最终放弃了圣杯,与爱丽丝菲尔回到德国抢回爱因兹贝伦城堡里的女儿后,一家三口隐居在冬木市,过着平淡的生活。

他们的邻居为卫宫士郎和他的父母,不这次士郎继承的是他父母的姓氏,和想象中一样,士郎还是没有逃脱小学生的命运,每天为作业和考试苦恼着。

回归学院的韦伯因为偷取老师的召唤物,被肯尼斯教训了一顿,据说罚抄的魔术资料就有一屋子那么高,韦伯也因此与肯尼斯的关系有所改善,在肯尼斯眼中,这个小矮个子虽然顽劣又不靠谱,魔术天赋还是值得令人称赞的。

而且因为没到发育期个子矮小,韦伯还充当了导师结婚时的花童,即便是证明与老师的关系更进一步,韦伯依旧十分郁闷,直到发育期后狠狠窜了个子才出了口气。

有关于留下的几位英灵,亚瑟父子似乎还没有调和好关系,他们虽然住在一起,大大小小的摩擦总是发生。

至于迦尔纳,因为空闲的时间太多,为了补充知识,他主动考上大学,现在是一名优秀的大学生(士郎表示很怨念,因为他现在刚刚爬上高中)。

恩奇都其实也想去学校看看,但是身边有个不务正业的挚友,时时刻刻把他带跑偏,如果不是突发意外变成女孩子,估计他们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赛车的跑道上,当然更多时候......补魔你们懂的。

所以两个宅在家里的家伙突然联系他们,哪怕再没时间,其他三个人也一定会同意。

碰面的地点约在了酒吧,很有吉尔伽美什的风格,首先到达地点的是迦尔纳,见兄长没有过来,他自觉的坐在角落里,点了一杯饮品。

“我好像没有要这个?”

送上来的酒杯多了一个,迦尔纳不解的发出疑问,送酒的服务生脸上挂着有史以来最标准迷人的笑容,温和说道。

“是一位小姐要求送给你的。”

英灵的皮囊自然深受欢迎,在学校时迦尔纳就经常被女生围着表白,亦或是收到经纪公司的名片,这种情形迦尔纳见怪不怪,当即想要拒绝。小飞电子书 www.txtxf.com

“兄长给你的东西你也不要吗?”

首先映入迦尔纳眼帘的,是绮丽梦幻的少女熟悉至极的面孔。

大脑转不过弯的迦尔纳只觉得脑中的弦崩断了,两只眼睛化为不断旋转的圈圈,眼看灵魂就要从嘴巴里吐出来了。

恩奇都担忧的在迦尔纳眼前晃了晃手,明明她记得迦尔纳不是没有见过男扮女装的例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吉尔伽美什站在一旁双手环胸,见到枪兵这么没出息的样子轻哼一声。

迦尔纳没有从哥哥变成姐姐的打击中清醒过来,随后过来的亚瑟父子俩见到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的样子同样也饱受惊吓。

“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看来除了我们两个人,大家都没有变化啊。”

恩奇都扯了扯并不适应的裙子,边解释道。

“今天早上醒来之后,我们的性别就被逆转了,因为不知道原因,所以想要看看你们是否也发生了这种情况。”

“我想我应该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变成女性了。”

亚瑟缓慢的开口,脸上的红晕尚未消退,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接着说。

“......应该是圣杯的作用。”

圣杯让盖亚改造之后不再具有能够通往根源那么大的力量,只是实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愿望,正因如此,圣杯的魔力积蓄的特别快,几乎是一年可以举行一次圣杯战争。

而圣杯战争的方式也变成了竞技比赛,上次圣杯战争的胜利者正是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

“我记得我和吉尔许下的愿望,是有一个新的开始。”

恩奇都的声音顿住了,她想要有个新的开始,不是代表着性别发生变化啊,只是挚友实在太黏人了,她想要点自己的空间而已。

“不过我想,这个愿望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消失,毕竟圣杯没有那么大的魔力一直让你们保持下去。”

亚瑟也想圣杯的力量赶快消失,要不然他实在不好意思直视恩奇都的脸。

不说生着闷气鼓着脸耳朵通红的莫德雷德,就连最平声静气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迦尔纳走起路来都同手同脚,恨不得眼睛长在地面上。

聚会一直持续到半夜,送走朋友们之后,恩奇都摇摇晃晃的牵着吉尔伽美什的手,因为实在不适应挚友为她挑选的高跟鞋。

吉尔伽美什倒是如履平地,踩着高跟走出了女王的气势,但她很享受被恩奇都依赖的氛围,更加深入揽住少女更加纤细的腰肢,眼眸里的色彩愈发深沉。

正当女王想说什么的时候,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炸响,璀璨的烟花点燃了整片天空。

“看来附近有庆典开始了。”

在日本生活那么多年,恩奇都知道烟花盛放代表着什么,她抬起头,浅绿色的眼眸中划过天空中的万千光华,好似有星星坠满她的眼底。

“好美......”

低哑的女声缠绵的响在她的耳畔,温柔的不像话。

“是啊,很美呢。”

一个人仰望着烟花,另一个人则注视着她的笑容,唯一相同是,这一刻实在是太美太美,她们想让时间停留下来。

吉尔伽美什倾下头,呼吸洒在恩奇都的眼睛上,鼻子上,故作矜持的女王眼睛湿漉漉的,她的距离很近,近到只有几毫米,就是亲密的接触。

恩奇都揽住她的脖子,将唇印了上去。

绚烂的烟花下,相爱的恋人们彼此交换了一个长长的,不愿停下的吻。

“一起去看庆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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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完了,全员HE的结局。

如果还有没有补充完的番外我会重开一篇写写,不过我觉得现在已经很完满了。

感谢大家的支持,你们的留言和地雷我都看到,那几个熟悉的小伙伴连名字都可以背下来,这篇文花的时间太长,感谢你们没有抛弃我,爱你们,给你们一个大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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