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all越】无限可能Ⅱ 作者:毒毒sama 文案: PS:请不要说我很不要脸的露了回脸,哈哈哈…… 第1章 千星之城 序一 繁华的城市一隅,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方,有湖泊如镜,有绕岸垂杨,还有一家名为“执事与猫”的咖啡店,以及长长排起的队伍。 明明并非交通便利的所在,却时时刻刻都处于爆满状态,只因为这家咖啡店和它的名字一样,拥有数十只品种各异的猫和十来位容貌比最当红的艺人还要出色的执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成了城市的一个传奇,为人津津乐道。 已近打烊时分,一对母女经过长时间的等待总算是走到了收银台前,却未立即购买令人赞不绝口的咖啡和甜点——被母亲牵着的小女孩正动也不动盯着坐在收银台上那只威风凛凛的虎斑猫,而年轻的母亲则偷偷打量在吧台后忙碌的那位黑衣黑发的俊美执事,脸上带着一抹含羞带怯的红晕。 “想好要点些什么了吗?”清亮中略带沙哑的声音来自站在收银机后那位身型纤瘦的猫眸少年,见小女孩想要伸手去摸猫,他抢先一步拎住猫儿的后颈往吧台内一甩,面无表情的提醒道:“这里的猫,戴着项圈的,都只能看,不能摸。” 不知这话哪里惹笑了旁边的执事,只见他停下手里的工作,轻轻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膀,温和道:“还是我来吧,殿下你去旁边休息。” 看看执事,又看看面色似乎更红的女人,少年几乎不可见的微微蹙了一下眉,弯腰抓起虎斑猫离开,一边走一边用略带气恼的语气小声嘀咕:“少给我招蜂引蝶的,仔细我揍你!” 那猫似乎听得懂少年在说什么,挣扎了几下,叫了几声,听起来颇为委屈,却至始至终没有伸出尖利的爪子去抓挠那只根本不温柔的手。而伴随他的离去,店内正在为顾客服务的执事突然间就少了几个,动作快得竟让人没能察觉他们是何时离开的。不仅如此,好几只戴着项圈的猫也纷纷站了起来,尾随少年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门后。 走进凤尾森森,绿草如茵的后院,几只猫径直走向不远处的两层小屋,不久后便有几个俊秀的男子从屋内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发色紫灰,双眼犹如深邃大海,右眼眼底生着一颗泪痣的俊美男子面带些许愠怒,将手里的项圈狠狠往地上一甩,怒瞪正不紧不慢撸着虎斑的少年,咬牙道:“居然敢给本大爷戴这种东西!真把本大爷当猫了吗,啊嗯?” “那你要怎么样?说自己是公爵不肯伺候客人,让你当猫做摆设你也要嫌弃,你到底烦不烦?”即使不曾抬头也知道对方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少年撇撇嘴,扭头哼道:“你要不愿意戴也行,就等着被人随便摸随便抱吧,把项圈还给我。” “臭小鬼,你得意什么?”被少年无所谓的态度气得额角微微鼓动,男子恨恨瞪住精致白皙的侧脸,过了好一阵,慢慢弯下腰将项圈捡起来,塞进裤兜。 似乎早就猜到男子的反应,其他几人像看戏一般,站在旁边笑而不语。微微拂过的轻风带来竹叶的沙沙声,短暂的沉默间,蜷缩在少年腿上的虎斑懒懒睁开眼,泛金的猫眼看向男子时滑过一道戏谑嘲弄,转而抬头冲着少年喵喵叫了两声。 垂头看着猫,少年面无表情的脸庞上难得出现些许犹豫,想了片刻才小声道:“好吧,自己当心点。” 得到少年的同意,虎斑猫显得很愉悦,站起来在他脸上舔了两口,一蹬腿跑了。而经过这个插曲,被气得不轻的男子似乎也冷静下来了,走过去伸手勾起少年小巧的下颌,似笑非笑的扬着唇,道:“说,你真舍得本大爷被那群女人随便摸吗?平时就算是那些母猫向本大爷献个媚你都要不高兴半天的。” “我会跟猫计较?你还差得远呢!”不满男子这样居高临下,把控一切的目光,少年用力挥开对方的手,扭头看住一个黑色短发,懒洋洋靠在旁边无所事事的俊秀男子,眉心一蹙,道:“还有你!不要总是抓着别人的手就问愿不愿意一起殉情自杀,把客人吓走了我就把你赶出去,让你曝尸街头算了!” 可能没想到枪口会突然转向自己,黑发男子微微一怔,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托腮回望少年圆滚滚的琥珀猫眸,轻轻笑道:“这就是瞎说了。我现在想要一起殉情的对象,只有你哦,小龙马。再说了,不让我变成猫当摆设的,不恰好是你吗?” “让你变成猫去骚扰我的猫吗?我才不会让你得逞。”对男子的说辞嗤之以鼻,少年连理都不想多理他,撇开脸闷闷的嘀咕:“明明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干嘛死皮赖脸的跟着我……” 说话间,小屋的门被从里推开,走出一个与少年容貌神似的男子,顶着一头凌乱的墨绿发丝,兜帽衫衣襟大敞露出蜜色的结实胸膛、黑色的运动裤险险挂在胯间,赤脚踩着一双灰扑扑的布鞋。而他对自己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毫不在意,俊朗的面孔带着兴匆匆的表情大步冲向少年,边走边道:“小不点,快跟我来,我带你见一个人!” 看着走动间呼啦呼啦像扇风似的衣摆,少年气结,忍不住紧紧皱眉,恼怒低喝道:“好好穿衣服会死吗?干脆继续当猫算了!” 受了呵斥仍是满不在乎,墨发男子三两下拉好拉链,拉起少年往臂弯一搂,眯眼笑道:“赶紧的,这位老师是我拜托了好多朋友才请到她,错过了就可惜了!” 见男子匆匆带走少年,其他人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会让这个放荡不羁的男人如此看重,相互对视一眼后也纷纷跟了上去,并在小院后门见到了来人。 那是一个长相只能用普通来形容的女人,年纪也过了三十,留着一头及耳的短发。见到一行人,女子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露出浅浅的笑意。她似乎很熟悉这些容貌不俗的男人,起身轻轻颔首后便主动招呼:“龙雅、龙马,还有各位,你们好。” “你认识我?”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少年忍不住好奇的歪歪头,问:“你是谁?” “她是……”侧脸看看女子,龙雅冲少年神秘一笑,压低嗓音道:“这位老师是一个对你特别熟悉的人,还不快问好!” “不用了,不用了。这么骄傲的小王子,还是别为难他了。”也许是看出了少年眼中的不情愿,女子忙摆摆手,自顾自坐下。抬头笑望越发好奇的猫眼,她沉思片刻,缓缓道:“其实……也说不上熟悉,只是看过、也记录过其他平行世界的你的故事,大概了解一些罢了。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你们面对面的交谈,真的很高兴。” 其他平行世界?这一刻,少年很怀疑眼前这个女子是从哪里来的骗子,不由得抬头看了龙雅两眼,心想这家伙是不是保持猫的形态久了,脑子也迟钝了,才会为人所骗。可接收到他的目光,龙雅依旧笑意不改,满脸写着“你就等着吃惊吧”的笃定。 仿佛知道少年不信,女子也不替自己分辨,慢慢从挎包中拿出几本书放在椅子上,淡淡笑道:“这是我记录的几个故事,若感兴趣,也有时间的话,就看看吧。” 其实,少年是知道平行世界的存在的,也认为龙雅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渐渐也有些相信女子的话了。看了看那几本名为《黑猫物语》、《秩序管理者》等的书籍,他盯住女子,问:“老师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为着这一声“老师”,女子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微垂着脸沉默了好一阵,这才用微哑的嗓音慢慢开口道:“我只是一个记录者,当不起你这一声老师,小王子。这一次,是龙雅专门请我来,记录你们的故事。说实话,我很高兴,因为从前我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远远看着,记录着,从未像现在这样能够亲耳听你们讲述……谢谢……” 听完女子的话,少年不解看住龙雅,轻轻蹙眉:“你要让老师来写我们的故事?为什么?” “不好吗?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才有现在的生活,难道小不点就不想把一切都记录下来吗?”并未回答少年的问题,龙雅笑着反问。伸手轻轻抚摸柔软的墨绿发丝,他的目光温柔中带着些许的遗憾与惆怅,许久才低低道:“就算哪一天我真的不能在留在小不点身边了,我也想证明我是存在过的,小不点你是爱我的,所以才请来了老师帮我记录。” “谁爱你了……少在哪里自鸣得意……再说了,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吗?你这个大祸害没那么容易挂的……”狠狠瞪了一眼依旧笑得满不在乎的俊朗面孔,像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眼中的阴霾一般,少年撇开脸去,恰好看到黑衣的执事从那边过来,干脆站起来走过去,道:“谢谢你,塞巴斯蒂安,那么忙还要过来帮我看店。” 俊秀的面孔保持着恰到好处,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黑衣执事谦逊的抚胸施礼,轻声道:“少爷的命令,身为执事我当然应当遵从……而且近来,少爷渐渐不需要我帮助,能够独挡一面了。” “夏尔他……”回想起还算得上好友的那位少年伯爵,少年眉心轻拧,静默良久,道:“要不你再劝劝他,我可以帮他永生不死。” “不用了,少爷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谢谢您,殿下。”依旧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笑容,黑衣执事眯了眯眼,静静看着少年微蹙的眉心,平静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自嘲:“您是知道的,少爷他对身为恶魔的我是深恶痛绝的,不过是借住我的力量完成他想做的事。至于我,遵守契约,是我执事的美学。” “好,那你今天先回去吧。”既然提议多次依然被拒绝,少年也不再坚持,点点头又道:“那么塞巴斯蒂安,在你完成与夏尔的契约之后,你可不可以留在我身边?” 暗红色的瞳闪过一道几乎不可捕捉到光,黑衣执事面向少年单膝跪下,双手捧住他的左手施以一吻,仰头含笑道:“您是殿下,您的愿望我一定会遵从。那么,在我完成与少爷的契约之后,我会来到您身边侍奉您。” “那是塞巴斯蒂安·米凯利斯吧……说起来我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也见过他呢。”就在少年与执事交谈的时候,女子也在安静凝望他们。回头冲似有不悦的龙雅笑笑,她伸手轻抚一本名为《无限可能》的书,轻叹道:“只不过在那个世界里,他只是龙马生命里的一个过客;而在这里,他看来是要成为站在龙马身后的一员了……” “那也要等到他收了那个拽得半死的小伯爵的灵魂以后,还久远着呢。”轻轻一哼将此话题带过,龙雅看向女子,难得有礼的道:“老师,特意请了您来,我们就抓紧时间开始吧。我先说最开始的故事,等小不点有空了,再让他和其他人一起给您讲后来的事吧,一切就拜托您了。” 本就为着这个目的而来,女子自然不愿浪费时间,取出记事本对龙雅颔首:“我会竭尽所能,为你们详细记录下所有的一切,请吧。” 第2章 千星之城 序二 趁假期结束,悄咪咪更新一章。顺便稍微说下立意—— 我一直很喜欢神话加科技的背景,所以这一次把恶魔、吸血鬼等种族放到了宇宙中,以不同星球的形式来呈现。还是那句话,大格局的内容我写不来,凑合着看吧。关于综漫,纯粹就是个人爱好,不喜勿怪。 说起混血儿,一般而言,不是绝佳的上品便是彻底的下品,这一点是这个宇宙时空所公认的。但所谓的混血,也不过指同一种族下的不同亚族之间相互通婚所生出的后代。说得更简单一点,人族也只有和人族通婚才能有后代产生,若是和别的种族结合,那便是后嗣无望了——毕竟,跨种族的生殖隔离定理就摆在那里,即便有例外,那也是近乎于零的可能性。 然而,就是这近乎于零的几率,却被身为恶魔族的越前南次郎和血族的竹内伦子夫妇碰上了。在历经千难万险,突破各自族群的阻挠终于结合数十年之后,他们有了一个流淌着两个截然不同种族血液的孩子——越前龙马,这对于早就认定不会有后代的夫妇俩而言不啻为天大的惊喜,也期待着这个孩子能够继承他们两族的天赋能力。 可对于这个从近乎于零的可能性中诞生出的孩子,恶魔族与血族内部并不欢迎,理由是若这孩子真的继承了两族的能力,无论对哪一边来说都不是件好事——两族虽不敌对,却也是属于关系冷淡,互不干涉的。要求处死越前龙马的声音从他出生后一直存在,但因为他的父母,一个是恶魔族的大公爵,一个是血族的王室女子,想要置他于死地的存在们也不得不掂量一下这对夫妇背后的势力,就这么吵吵嚷嚷的,也是无可奈何的,让他平安长到了一百岁,也就是按照人类世界年龄算法的十岁。 一切敌对的声音,是在越前龙马十岁生日这天戛然而止的——按照恶魔族的习俗,所有后代将在这一天接受资质评估,以确定他们未来的发展方向,而越前龙马经过两族数十位资深长老长达一天一夜的评估后,被判定为不具有任何种族天赋,无论是恶魔还是血族的。 也就是说,越前南次郎和竹内伦子这个宛如奇迹般孕育出的儿子,是个彻头彻尾的下品,不存在任何威胁。 这样一来,越前龙马算是平安了——没人回去为难一个形同废物的孩子。但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的轻视嘲笑,哪怕越前夫妇在收到评估结果后依然宣布“无论这个孩子如何平庸,他都将在未来继承我们在两族的爵位”,也依然阻止不了那么多幸灾乐祸的眼神。甚至,还有与会者当场撂下恶意满满的预言:“让这样的废物继承家主之位,越前家接下来的境遇,无非是等待各家族的蚕食,还不如不出生的好。” 天底下没有不疼爱孩子的父母。尽管妄言漫天,越前夫妇依然对得来不易的儿子无比疼爱、悉心教导。知识、礼仪、身手,能教给儿子的他们绝不吝惜分毫;至于必须以种族天赋为依托的魔法,在接受现实后,他们也不强求了。希望儿子健康快乐的长大,是他们唯一的愿望。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不足的话,大概就是越前公爵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拥有一个儿子,尚不懂得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对儿子的教导更多是伴随逗弄完成的。 时间就这样渐渐流逝,在那之后又过去了八十年,越前龙马满一百八十岁了,到了恶魔族半成年的年纪。这时候的他,已是一个聪明俊秀的少年,有着越前家遗传的墨绿色发丝和来自母族精致的容貌,以及两族都不具备的金琥珀色眼瞳,当真是无可挑剔。唯一的遗憾,便是他远逊于同辈的纤瘦身形和沉默少言的性格。 一百八十岁的恶魔族少年在这时候应该离开家族,出外游历了,越前夫妇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传统。即便儿子不具备两族的天赋,不能使用任何魔法,他们也希望他能够走出去经历,而非永远活在他们的羽翼之下——他是一个生性骄傲倔强的孩子,继续将他留在身边,只会折损了他写入骨血的傲气,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 于是,夫妻俩在商量了数个日夜后,将儿子唤至身前。看着面对父母依然酷酷得没有丝毫表情的精致面孔,越前大公爵显得无奈又好笑,想出言刺激儿子一番却又不得不在爱妻警告的目光下忍住,轻咳一声道:“小子,将来有什么打算啊?还准备在你爹我这里混吃等死啊?” 自懂事起,每天都被父亲像对待宠物般的肆意逗弄,未来的小公爵当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冷冷一哼扭开头,好半天才道:“你这里有什么好的?我早就不想呆在这里的。” 眼瞧丈夫跳起来就要与儿子理论而忘了正事,公爵夫人忙按了按他的肩膀,含笑看向少年,柔声道:“龙马,你是怎么想的?有想去的地方了吗?” 想法的确是有了,但具体的方案却还没考虑过,少年闻言不觉一愣,再也无法维持惯有的酷拽,呆呆的模样倒显得十分可爱。挑起圆滚滚的猫眼看住母亲,他嚅嗫一阵,特别没底气的小声道:“总归会有的……” “啧,总归会有的……你小子打出生就没离开过我和你妈,能知道什么地方?”被儿子的表情逗笑了,迎着气恼瞪来的猫眼,越前公爵微微调整坐姿,突然正色道:“焦点星,知道吗?” 焦点星?听着好像有点耳熟,少年努力回想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骄傲的弧度,“怎么不知道?不就是龙雅去念书的地方吗?” “念书?那都是多早晚的事了,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臭小子!”怎么都忍不住要刺激儿子几下,越前公爵心满意足,笑逐颜开的继续道:“你哥现在作为我的代表在那边工作,你也过去吧,省得那些混蛋家伙总说我越前南次郎的儿子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亲爱的,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当然知道丈夫并非真心介意外界的评论,纯粹就是想满足一下口舌之乐,公爵夫人拿了块点心塞过去,温柔看住气得面色涨红的儿子,轻声道:“龙马,焦点星是各个星球上的种族相互联系、交流的地方,那里有一座千星学院,你去那里学习吧,正好也有龙雅照顾你。”说着,细细的柳眉不自觉轻蹙,伦子看了一眼南次郎,又叹道:“说起来,龙雅也很久没回来过了,不知道他好不好。” “那小子精明得要死,谁还能占了他的便宜去?你就放心吧!”提到久不见面的养子,南次郎也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又换上一副懒散的表情,对少年道:“就这么定了,这几天好好收拾一下,就去焦点星吧,跟着你哥好好学。” 对少年而言,只要能够离开这个无良的父亲,去哪里都好;但又不愿就此表现出顺从,转身离开前骄傲的一扬头,轻哼道:“谁要跟他学了,还差得远呢!” 第一卷 :初临千星 第3章 初临千星(1) 从星际穿梭飞船上下来,面对与自己星球截然不同的风景,越前在那一刻有微微的眩晕,不觉停住脚步,站在廊桥上朝远处眺望。 以湛蓝的天幕为背景,目力可及之处都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尖塔式建筑。半空中,各种小型飞行器穿行如织,各自固守着专属的路线,不见丝毫混乱。头顶上,两颗恒星照耀着这个星球,明亮却不灼热,微微拂来的风格外惬意。再看四周,星际空港里充斥着来自宇宙各处的种族,外型虽有差异,却有着同样平和的表情,看了,便从心底生出一种平静,一种期待。 就这么良久凭栏而望,越前似乎忘记了时间,直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才慢慢转过头去。不远处,一个颀长的身影倚墙而站,俊朗的面孔和琥珀色的眼瞳里满满都是笑意,痞痞的,却又能感觉到温暖。盯着那张脸看了好一会儿,他歪歪头,问:“你是谁?” 为着这个问题,男子脸上漾开难掩的愕然,随即便叹了口气,走上前伸手便拧住少年白皙的面颊,皱眉笑道:“小不点,就算很长一段时间不见了,你居然会不认识哥哥我,还真叫我生气啊!” 其实也不怪越前,对兄长的记忆,他还停留在年幼的时候。陡然见了眼前如此高大帅气的青年男子,他的确很难把那时成天闯祸的问题少年和眼前的形象联系在一起。不过好在龙雅说话的语气是他熟悉的,于是很快板起了面孔,用力拍开对方手,扭头冷哼道:“走开,我不认识你。” “还在生气啊?这么多年,我难得回去一次你都不见我,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嘛,小不点?”当然知道弟弟这样的态度是为着当初不辞而别生气,龙雅显得很无奈,只得转而摸着弟弟柔软的墨绿色发丝,笑道:“你那时候整天像蝙蝠大便似的粘着我,我要跟你明说了,你不得哭死啊?我还不是为你考虑嘛。” “什么蝙蝠大便?你自己不就是只蝙蝠吗?原来你这么脏,赶紧放开我!”不服气的争辩了两句,转念一想自己不就是变向承认了认识对方,越前紧紧一抿唇,不肯再说话了。 因为恶魔族的天赋里,他们的确可以变化成蝙蝠的形态方便隐匿,龙雅还真没办法反驳弟弟的说辞,只得嘿嘿干笑两声,连忙转移话题:“好啦,小不点,这么久的星际旅行你不累吗,赶紧跟哥哥我回去吧。对了对了,房间我都替你收拾好了,小不点回去之后只需要好好泡个澡就可以休息了。你最喜欢泡澡了,对不对?” 见这么久不见面,龙雅依然记得自己的喜好,越前心底浮起一丝感动,脸色也变得稍微好了点,便任由龙雅替自己拿起行李,默默走在后面。一直到坐上用来代步的飞行梭,他才忍不住偷偷挑起眼角打量龙雅,低声问:“为什么这么多年只回来了两三次,而且每次都是住一天就走了?妈妈很想你知道吗?” 原本笑意满满的脸在一瞬间飞闪过一道浅浅的霾,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龙雅挠挠头,看住弟弟圆滚滚的眼眸,勾唇笑道:“我忙嘛。小不点你以后就知道了,在这里念书学习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虽说这么多年一直在父母身边,很少接触外面的世界而导致性子单纯,但越前天生聪颖,能隐隐察觉到龙雅似乎在掩饰什么,不觉微微皱了皱眉。紧盯着笑容灿烂的面孔良久,他突然一扭头,哼道:“那就说说你都忙了些什么吧。” “这个嘛……等你去了千星学院自然就知道了。”将飞行梭锁定在自动驾驶模式,龙雅转而看住弟弟,稍微敛住笑意,道:“其实,我是不太同意老爸让你过来的决定的。只可惜,他不听,我也只能按他的意思办了。” 难得正经严肃的表情让越前感到困惑,不自觉歪歪头,问:“为什么?” “因为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抬手指指窗外,龙雅正视写满不解的金琥珀色猫眼,淡淡道:“你是生殖隔离定理下的一个意外,你的出生不仅仅只是恶魔族和血族皆知,就连其他种族也是有所耳闻的。而你这双独一无二的眼睛无疑是一个道标,清楚明白的告诉每一个见到你的人,你就是那个本不可能出现的混血儿。” 指尖轻轻碰触少年微挑的眼角,久久凝望那双漂亮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瞳,龙雅扯动唇角,继续道:“别不信我说的话,小不点。你以为焦点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此刻身处的千星之城又是什么样一个地方?它可不是所谓的各种族和平交往的宇宙中心啊。说白了,这里更像是一个藏污纳垢的所在,各个种族带着他们无法述之于台面的目的而来,究竟怀着怎么样的心思,只有他们心里最清楚。” 怎么看都觉得龙雅不再是年少时那个爽朗洒脱的兄长,越前眉心的结不由得加深了些许,反问道:“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有什么关系?关系可大着呢。”指腹在弟弟拧起的眉心轻抚,龙雅眼底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唇角的弧度似笑意又不似,轻轻吁出一口气又道:“简单的说,就是恶魔族和血族都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种族,向来树敌颇多,而你这个混血就是把两族要面对的敌人都占全了。再加上你没有任何种族天赋,你说你能在这里好好活下去吗?” “别急着生气,先乖乖听我说完。”指尖轻抵微启的嘴唇,龙雅接着道:“我明白老爸放你出来历练的理由,但却不能认同。就算他笃定将来由你继承越前家,哥哥我也会一直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你,所以,小不点,回去吧。比起焦点星,我们的母星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龙雅认为已经把所有利害关系都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但长期离家的后果是他漏算了弟弟随年纪渐长形成的骄傲倔强。良久回望严肃满布的眼,越前轻轻推开阻止自己说话的手指,傲然道:“我不需要你保护,我自己能保护自己。” “小不点……”一直微微扬着的唇角终于垂下去了,紧抿成一条直线,龙雅眉心紧蹙,盯着精致的面孔,太多想说的话最后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沉声道:“好吧,既然你坚持,那就随你吧。不过我先说清楚,我很忙,不会总是陪在你身边……” “我说了,不需要。”不等龙雅说完,越前已出言打断。仿佛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扭头看向窗外,道:“你不是说焦点星上有很多种族吗?为什么他们的外型都跟我们差不多?” 目光久久停留在弟弟头顶的发旋上,龙雅眼底阴沉沉的,但说话的语气却和平常一般无二,甚至没有丝毫笑容却依然能够嗓音带笑:“那个啊……其实焦点星最初被确定为各种族来往中心的时候,他们也是用自己本来的样子,但也产生了各种各样的麻烦。毕竟,有些种族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了。所以到了后来,各种族间皆选择了人族形态在焦点星上活动。”略微顿了顿,他眼底泛起一丝晦暗莫名的笑,伸手去揉弟弟的发,“还好咱们天生就是类人形态,不用费那么多功夫伪装,否则小不点你可就真麻烦了。只是你这双眼睛要怎么办呢?” 当然听得出龙雅话里话外都透着告诫自己的意思,越前无所谓的撇撇嘴,依旧盯着窗外,哼道:“没什么怎么办的,反正不管我做什么,总归会被识破的,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也是,我最喜欢的还是小不点现在这样子了,真要有什么改变,反而会觉得不习惯啊。”知道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只会冷场,龙雅也就不说了,转而取回驾驶权,将飞梭转向另外一条路线,道:“咱们还是先不回家了,去元老院吧。只有到元老院登记了相关信息,你才能使用各种设施,包括传送门。” “元老院?那是什么?”想不到各种族聚集的焦点星上也有类似母星的组织,越前好惊讶的眨眨眼,转头看着龙雅,好奇的问:“难道这个星球也有执政机构?谁会听他们的?” 不管心情再怎么不好,可看着弟弟圆滚滚的眼眸,龙雅还是忍不住笑了。空出一只手把越前往身边一揽,他趁交流道切换的空档,低头在精致的面孔上轻啄一口,道:“你以为你哥哥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可是作为老爸和恶魔族的代表,在元老院任职的。要是没有元老院,谁来管理焦点星那么庞大的事务?全靠自治,这里早成战场了。” “你?”实在无法想象小时候成天带着自己干坏事的兄长如今居然成了一名执法者,越前满眼的不信,推开像牛皮糖一样黏着自己的龙雅,斜斜挑起眼角嗤笑道:“你不惹祸就已经很好了,居然还能代表恶魔族,老爸脑子摔坏了吗?” “喂!小不点!你很瞧不起哥哥我哦!”不满弟弟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嘲笑自己,龙雅气得哇哇大叫,连飞梭也不亲自驾驶了,切换到自动模式之后一把将越前扯进怀里,捏着他小巧的下颌故意恶狠狠的道:“赶快跟我道歉!” 才不惧怕龙雅装出来的凶狠,越前一扭头咬在他的手腕上,撇嘴道:“那你说说,你平时都干了些什么?” 被弟弟这么一问,龙雅还真的很努力的想了一下,但结果却是——好像也没做什么具体的事,也不过就是到元老院晃晃露个脸,然后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想到这里,他底气有点不足了,讪讪的抓了抓头发,嘟囔道:“总之我很忙就是啦……” 既然已揭了龙雅的老底,越前决定见好就收,免得对方恼羞成怒对自己做出点什么混账事情来。眼珠子骨碌一转,他道:“那你跟我说说元老院到底是做什么的。” 正待开口,飞梭自动程序提示目的地已近,龙雅想了想,眯眼笑道:“反正马上就到了,还是哥哥我亲自带你逛逛吧。来,小不点,我们准备下机。” 第4章 初临千星(2) 在焦点星,元老院就如同整个星球的主脑。来自各个星球,不同种族的代表聚集于这栋高耸入云的尖塔式建筑当中,任何重大决定都必须由他们共同决定。除此之外,元老院也承担着焦点星日常运作的各项工作,可谓是非常忙碌的。 正是如此,当龙雅一脸无所事事的带着弟弟走进大厅,并且嬉皮笑脸向几位负责接待、容貌相当美丽的女性工作人员打招呼时,并未收到什么好脸色。其中一位脾气相对不好的女员工甚至丢过去一个白眼,直接走人。 “你干了什么让人家那么讨厌你?”初来乍到就跟着受了冷遇,越前心里有那么一点不爽,却也知道是受了龙雅的牵连,皱眉瞪了过去。 见弟弟直勾勾瞪来的眼眸里满满都是控诉,龙雅显得无辜又迷茫,道:“我什么都没干啊……” 对,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干,才会变成这样的。才不会被龙雅糊弄,越前冷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的道:“真不知道老爸脑子哪里坏了,居然让你代替他的工作,不怕丢脸丢得全宇宙都是吗?” 估计这些话早就听了无数遍,龙雅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笑眯眯的搂着弟弟,大摇大摆走想内部传送装置,边走边道:“瞎说。就算老爸来,他也会跟我做同样的事情。”话音微顿,转瞬间已通过传送门来到一处安静空旷的走廊,龙雅稍微压低了一些音量,又道:“小不点,在焦点星生活,不要想着什么事情都要争个胜负,那才是最轻松自由的活法。所以,我才说你这个脾气不适合留在这里。” 正待反驳,可一步跨出去的同时眼前的景象已变得和刚才截然不同,宛如站在天空,越前不禁愕然,忙回头去找龙雅。还好,龙雅紧跟着便出现了,见弟弟向来骄傲的眼眸难掩慌乱,他莫名感到一阵心疼,伸手轻轻把他拢在身侧,一下一下轻拍绷得紧紧的肩膀,柔声道:“不怕啊,小不点,不过是有些家伙故弄玄虚罢了。” “看来你对我们户籍科很不满意啊,越前龙雅,是因为我吓到你弟弟了吗?”轻柔含笑的嗓音传来,一个橙眸橙发的男子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一边走向浮出的工作台,一边微弯着眼细细打量越前。“你们兄弟俩长得可真像。若不是早知道实情,我还以为是公爵大人和夫人接连创造了两个奇迹。” “废话少说,赶紧把事情办完,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不知和这个男子有何过节,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龙雅脸上笑意全无,眼底皆是阴霾。 “别急啊,又不是我这里完事了你就能马上离开的。这位可是恶魔族和血族的小殿下,顶楼那几位可是等着和他见面的。”依旧笑容可掬,男子对越前招招手示意他过来,见他不动还满眼戒备,只得又道:“别这样啊小殿下,我是户籍科的入江奏多,专门负责为你录入身份,你不过来的话,只好我过去抓你了……但这样可能会引起你哥哥的抗议,说不定还会变成天使与恶魔两族的纷争哦。” “天使?”怎么看都不觉得眼前这个笑里藏针的家伙像从前资料里描述的天使形象,越前仍旧不动,歪头看看入江,又抬头看看龙雅,眼里的质疑可明显了。 到底是流淌着一部分相同血液的兄弟,龙雅一眼便看明白了弟弟的怀疑,看着入江浮起冷冷的、嘲弄的笑容。“没错,小不点,他就是那个翅膀上长满鸡毛的天使族,还是个异类。不用怕他,哥哥我在这里,他不敢对你做什么。” “翅膀上长满鸡毛?”身为自诩完美的天使一族受了如此侮辱,即便入江脾气再好,也稍微有点不悦了。停下正忙碌的手,他似笑非笑回望龙雅,眼底笑意冷淡:“不需要我提醒吧,你们恶魔族一旦现出本体,不也是黑不溜秋的毛满地掉吗?那是什么?乌鸦?冒昧的问一句,你们那毛会不会掉光啊?掉光了会不会秃啊?” 不得不说,在一直以沉默少言、不苟言笑形象示人的天使族里,入江的确是个异类——不仅温柔可亲,也善解人意。但只有跟他深交过的人才知道,他还特别毒舌而且记仇,是整个元老院机构中最不能去招惹的对象。龙雅深知这一点,即使不爽到了极点也不想继续与之硬碰硬,免得得不偿失,在弟弟面前丢了面子。冷笑一声作为回应,他推了推越前,道:“去吧,小不点,完事了我们赶紧离开这晦气的地方。” 难得看到龙雅忍气吞声,越前想笑又不好明目张胆的笑,只得用力咬了咬舌尖忍住,慢吞吞走过去,对入江道:“恶魔族的羽毛只是魔力外溢的一种表现,不是真的。”说完朝对方肩膀上看看,他忍不住又问:“那你们呢?你们天使的羽毛是真的吗?” “是不是真的,看看不就知道了?”比起对龙雅的冷嘲热讽、毫不留情,入江对待越前可是和颜悦色多了,话音刚落几羽雪白的翅膀便出现在了他后背的肩胛骨处,缓缓扇动。含笑看住微微瞪大的漂亮眼眸,他柔声道:“摸摸试试?” 这是龙雅第一次看到入江的本体形象,不由得眉弓一跳,双眼意味深长的眯起。六翼天使!居然是六翼天使!这个窝在户籍管理科整天混吃混喝的家伙居然是六翼天使!要知道,在元老院最高权限机构议事处工作的,全权代表天使一族的德川和也,也不过就是六翼,这个入江奏多居然隐藏得这么好,这么深,可真是好手段。他终归是低看了天使族的野心——说什么公正维护秩序绝不偏私,却连个小小的户籍管理科都安插了六翼在里面! 越前不是长期淫浸于各种族明争暗斗漩涡的龙雅,自然不懂得这些复杂的东西,入江要他摸,他还真的就伸手去摸了。掌心轻抚过一片片雪白的羽毛,如丝绒般柔软的触感和暖暖的温度让他忍不住舒适的眯起眼,小声嘟哝:“好暖和,好舒服。” “厉害啊,入江奏多。再升一级,你就该是顶级的炽天使了吧?”知道天使的翅膀一旦有了温度意味着什么,龙雅看着对此一无所知,还在翅膀上摸来摸去的弟弟,心里有一丝紧张——那样的翅膀,不是谁都可以碰触的,比如他就不能,若不先做防范便会被天使的魔力灼伤;就算弟弟天生没有天赋没有魔力,他也怕出现万一。上前几步往工作台边重重一靠,他皱眉冷冷道:“行了,不用再测试我们家小不点了,他就是无魔体质,你再测也测不出什么来的,赶紧做正事!” 入江向越前展示自己的翅膀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的的确确是在测试眼前的少年是否真如传闻所言,是个彻底的失败品。被龙雅揭穿也不气恼,他淡淡一笑,收起翅膀对越前道:“来,把手伸出来,我要把身份信息认证元件埋进你的皮下,稍微会有一点疼。” 植入枪扎了一下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越前连眉头都不皱,看着入江询问的眼傲然轻哼:“一点都不疼,你还差得远呢。” 骄傲得跟什么似的眼神逗得入江心底一乐,起身摸了摸柔软的墨发,微微笑道:“好了,我的工作完成了,跟你哥去上面吧,小殿下。”说完眼底飞闪过一抹犹豫,他沉思片刻还是对龙雅道:“平等院也在。” “我会怕他?”面对入江善意的提醒,龙雅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又见对方的手还放在越前发上,忙伸手把弟弟拉过来,转身就走。 被龙雅半搂半抱的拖走,再一晃回到大厅,越前困惑的眨眨眼,问:“不是说要去顶楼吗?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他们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吗?小不点,你可别把哥哥我想得太弱了。”唇角浮着冷冷的笑,低头一看弟弟正满面怀疑的盯着自己,龙雅连忙露出大大的笑容,揉着他的发道:“走啦,我们回家,哥哥我做好吃的给你。” 龙雅的确不愿把弟弟暴露在元老院的重要成员面前,但并不表示他的行为能瞒得过精明的掌权者们,还未走出大厅就被拦下了。而拦住他的,正是入江方才提到的平等院。比起天使族的俊秀,平等院长相英挺粗犷,一头微卷的金发隐隐透着暴戾的气息。漆黑的双瞳冷厉迫人,紧紧逼视越前家兄弟俩,沉声道:“入江奏多没把话带到吗?” 不知为何,在看到平等院的那瞬间,越前心中一紧,感觉到危险和敌意。但他不肯就此示弱,挣脱龙雅突然收紧的手臂,无惧迎上冰冷的黑瞳,皱眉哼道:“你又是谁?” “他是整个焦点星最野蛮暴力的种族,也就是把血族视为死敌,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狼人。”如果说刚才对入江的态度只是不友好,龙雅此刻面对平等院,就是毫不掩饰敌意了。将越前拉回身侧,他眯眼冷冷回望对方,道:“这是元老院,如果你不想狼人族全体被驱逐出焦点星,最好注意你的举动,平等院凤凰。” 连看都懒得看龙雅一眼,更别说理会了,平等院静静的注视面前娇小的少年,嘴唇抿得紧紧的。身为狼人,天性里就带着对血族的憎恶,哪怕如今身处以和平相处为前提的焦点星,但天性就是天性,即使这个少年并未带给他多少厌恶的感觉。与清澈的金瞳对视良久,他突然一转身,道:“跟上。” 既然平等院都亲自出现了,龙雅便知道若不把弟弟带去今天一定无法离开,暗暗磨牙后也只得搂住弟弟,低声道:“等下不管那群家伙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理,更不要怕。” “我才不会怕,你还差得远呢!”不太习惯龙雅把自己搂得那样紧,简直有种试图嵌入身体的感觉,越前不自在的动了动,一边偷偷打量走在前面的平等院,一边压低嗓音抱怨道:“放手,难受!” 去顶楼可不如去户籍管理科那样方面,一路上接受的检查简直磨光了越前的耐性,好歹算是到了。元老会议事处的办公场所占据了整个顶层,但平等院最后把他们带去的却是一间小小的会议室,里面坐着的皆是外表俊秀出色的男子。 一进会议室,龙雅便换上了另一副面孔,越前看了只觉得他跟地痞流氓没什么区别,怎么都不习惯。倒是那群坐着的男子,仿佛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半点不觉意外,最后由坐在首席,容貌神情皆是冰冷,发色深蓝,瞳色深紫的男子开口道:“坐吧,只是平常见一面,无需拘谨。” “只是平常见面?平常见面需要议事处全员出席?德川和也,你们天使族不说谎话,小心被雷劈了。”完全不信德川的说辞,龙雅笑得极为冷漠,但也立刻想到了一个办法,遂道:“既然你们都见过我家小不点了,那这件事就算结束了。还有什么,就跟我说。” 说完,也不等对方再开口,龙雅把越前推往门口,故意大声道:“小不点乖,去外面等。要是无聊的话,你就在这层随便逛逛,喜欢什么就带走好了,想来也应该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因为初来乍到对情势不了解,越前自然选择了站在龙雅一边,也不反抗,乖乖出去了。而他刚一离开,龙雅便紧紧阖上门,转身面对众人,冷冷勾唇道:“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第5章 初临千星(3) 从会议室出来,越前望着空荡荡的走廊,一时也没什么闲逛的兴趣,倒是觉得刚才过来时看到的几张沙发不错,准备去补补瞌睡,消磨时间。可没等走到沙发旁边,他就被一个突然出现的紫灰发色男子给抓住了。 “猴子山大王?怎么会是你?”抬头便看见一双深蓝如海的眼和右眼眼底那颗泪痣,越前愕然瞪大双眼,连声音就提高了几分。因为这个人,是掌握血族实权的跡部家族的独生子,于他更有着复杂的身份——既是表亲,又是曾经的婚约者。 本来,跡部对这个从小时候起就如影随形的绰号早已免疫,也不介意越前一直这么叫自己,但见此称呼一出,周围负责行政工作的员工都在偷偷的笑,感觉面子上过不去了。紧拧起飞扬的眉,他恨恨瞪视越前,沉声喝道:“本大爷没名字吗?这么大了怎么还是这样不懂礼数?” “你放开我!我跟你又不熟,抱这么紧做什么?”听见笑声,越前也涨红了脸,在跡部臂弯用力挣扎。可无论他怎么抵抗,还是阻止不了对方结实有力的臂膀一步步收紧,最后反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不熟?是吗?”被越前的话气笑了,跡部微微眯了眯眼,直勾勾盯着左右闪躲就是不愿和自己对视的猫眼,好整以暇道:“本大爷是你的表哥,也是你的婚约者,如果这样的身份在小鬼你的眼中都不算熟的话,本大爷不介意把它们变得再熟一点。” 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旁边有人露出惊讶的表情,越前有点急了,忙忙争辩道:“表哥什么的,其实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远亲而已!还有婚约,老早就取消了的,我才不要跟你这只自恋的猴子结婚!” “要不要本大爷说了算,现在跟本大爷走。”不想当众吵嚷这些隐私,跡部挟着越前就往传送门的方向走。谁料越前死死抠着工作台不肯走,彻底把他激怒了。“松手!再不松手,本大爷不介意把你扛着出去。” “龙雅要我等他!”看跡部的表情,估计还真做得出来,越前偷偷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往远处挪,准备瞅准机会就跑。 不提龙雅还好,一提龙雅,跡部就觉得火气嗖嗖的往上冒,再也顾不得血族公爵的身份和面子问题,抓起越前往肩上一抗,大步走向传送门,边走边道:“他跟狗一样的鼻子难道会找不到你?找不到正好,让本大爷来照顾你!” 跡部身形高大,在力量对抗上越前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无论怎么反抗还是被对抗扛在肩膀上带走了。并且,他连飞梭都懒得用,直接通过传送门就把越前带回了位于千星之城最幽静区域的寓所。正待说话,肩头已被重重的咬了一口,疼得他眉心一拧,反手把越前扯下来扔进沙发,咬牙切齿的道:“你这只牙尖嘴利的猫!看我怎么收拾你!” 沙发虽然柔软,但越前仍被摔了个晕头转向,摇摇晃晃的坐起来就想顺着传送门跑回去。但刚一坐起来,他就傻了,因为这个房间简直像展厅,墙壁上全是一扇一扇的传送门,并且各种样式风格,不带重复。愣愣的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走哪扇门,他气得皱了皱眉,恼怒道:“你有病吗?弄这么多传送门在家里做什么?” “本大爷乐意,你管得着吗?”虽然被越前骂了,跡部却显得很得意,拿了遥控器一阵按激活传送门,然后道:“那边几间是洗手间,那边是起居室,那边是卧室,这边是花园餐厅,你随便用。不过我先提醒你,别试图乱跑,不然有你受的!” 好像觉得自己是有必要去一趟洗手间,越前从沙发上爬起来,探头探脑朝跡部指给他的那几扇门里望去,然后彻底无语了——其中有一个马桶是放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一片孤零零的竹筏上面的,他可没兴趣这样幕天席地的上厕所。看了好一阵,终于选了个相对隐蔽点的进去,没一会走出来对着跡部就骂:“你变态吗?就不怕被人撞见?” “本大爷选的地方,自然是万无一失的,你就少操心了。”和从前一样,跡部特别喜欢看越前气急败坏的模样,觉得可爱非常。坐下的同时伸手将他往怀中一拉,抱坐在腿上,勾唇道:“怎么样,本大爷这里不错吧?与其和你哥一起住他那狗窝,还不如来本大爷身边,让本大爷照顾你。” “我才不需要你照顾,也不想和你这个像暴发户一样的猴子住。放开我!”推开跡部,越前挪坐到沙发另外一头,撇嘴哼道:“小心我去外祖父那里告发你,说你挪用公款,做派奢侈,丢了血族的脸!” 越前这么说是原因的,因为私用传送门不仅造价昂贵,而且使用价格也不菲,还是按使用次数计费的!想想他们家好歹是公爵爵位,也就只有那么一个,还是为了方便母亲回母星设立的;而跡部却光一个住处就有数扇,没事当星际旅游似的通往各个星球,不是浪费是什么? 可面对越前的指责,跡部毫不在意,反而笑得越发得意了。凑过去摸了一把光滑精致的脸颊,他懒懒的嗓音里充满傲气:“本大爷最不缺的就是钱,用得着挪用公款吗?你啊,太小家子气了,难怪南次郎叔叔要把你送到焦点星见见世面。” 说到这个见世面,越前自然想起临走时父亲那番说辞,顿时不高兴了,拍开跡部的手站起来道:“我要走了,把我送回去。” “送回去?是把你送回哈迪斯还是你哥哪里?”望着越前单薄的背影,跡部没有动,慢慢怀抱起双臂,沉声道:“如果是送你回哈迪斯,本大爷很乐意,但若是你哥那里,还不如跟本大爷一起住。”略微顿了顿,他继续道:“龙马,焦点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早点回去吧,免得多生事端。” 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龙雅和跡部都这么说,但越前也不想问,因为他倔强的脾气上来了。回头定定看住跡部,他冷冷一哼,勾唇道:“我既然来了,就不回走,无论你们说什么都没用。” “我们?你是说你哥也是这么说的?”为着龙雅居然能和自己想到一起而微微意外的挑眉,跡部难得没有嗤之以鼻,反倒是因此沉吟一阵,抬头正色道:“小鬼,本大爷虽然和你哥从小就看不惯对方,但这一次,我和他的意见是相同的,你不同意也无所谓,我会直接跟伦子阿姨谈。” 没想到跡部居然打算绕过自己直接向母亲告黑状,越前快气死了,恨恨瞪视一阵无果后干脆抓起一个靠枕用力摔过去,皱眉强调:“我说了,我不会走,谁来说也没用。你要敢背着我做别的,我永远不原谅你!” 被靠枕摔了一脸,又见越前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担心,跡部也是气极了。彼此互瞪良久,他突然将越前往身前一扯,翻身压住,毫不华丽的低吼道:“你这只不识好歹的猫!本大爷也是为了你好!”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身体又被压得无法动弹,越前又羞又恼,脸颊涨得通红,使劲推拒着不断迫近的胸膛,怒道:“走开!我的事不要你管!” “不要本大爷管?除了本大爷还有谁有资格管?本大爷是你的婚约者!”彻底被越前的态度激怒了,跡部猛的一垂头,吻住还可能吐出更多让他抓狂的话的嘴唇,狠命蹂躏。仿佛这样还不够满足,他紧紧扣住小巧的下颌不让越前闪躲,舌尖灵巧的一挑一探,占入温热的口腔,迫使僵硬的舌与自己共舞。 只可惜,跡部没来及细细品味这唇与舌的甜美,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脊背重重砸在地上。虽有厚厚的长毛地毯保护,他还是感到了强烈的钝痛,不由自主呻吟了一声,努力睁大一阵阵发黑的眼去寻找偷袭的来源。然后,他看到一张与越前极为相似的脸,琥珀色的眼瞳深处隐隐泛着血色的冷光——那是恶魔在精神波动到了极致又万分克制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精神力外泄。 不愿被这样居高临下的逼视,跡部吃力坐起,低低咳喘着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如果你以为关闭传送门就能阻止我,那你还真是太天真了,跡部景吾。”不加掩饰的讥讽,嗓音里缭绕的不仅仅是怒意,更是在传达自己杀心已起,龙雅看都不看跡部,径直走过去把越前扶起来,用袖子使劲擦拭着刚被侵犯过的嘴唇。直到弟弟不适的蹙眉,他这才放轻了动作,微微责备道:“谁让你擅自离开的?收到教训了吧?不要以为有些家伙还算熟悉就放松警惕,说不定更危险。” 就像跡部说的,只要龙雅想,就一定有办法把弟弟找出来。所以,就算关闭了传送门,他也有能力单方面的破坏,进而追寻而来。当他踏出传送门时,恰好看见跡部压着弟弟肆意强吻,没立刻弄死对方已经是看在伦子的面子上了。 至于跡部,在疼痛稍稍消退之后立刻站起身,先看了一眼被破坏后已经基本失效的传送门,皱眉一蹙,冷笑道:“果然是纯血的恶魔,所作所为还真是不华丽到了极点。” “华丽?你那点华丽不过是暴发户的行径,老子看不上。”见越前的衣物挣扎得有些凌乱,龙雅脱下外套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冰冷的目光像一柄利刃,狠狠剖向跡部,“跡部景吾,你应该庆幸自己是血族,如果今天换了其他种族,早就陈尸于此。” “牙尖嘴利,你真的敢吗?杀死一个血族的公爵,不光是你们越前家,就是整个恶魔族,都要面临血族的怒火!”若说之前还对越前有些歉疚之心,但龙雅这番话也让跡部的歉疚在翻涌的怒气中消失得无隐无踪。轻轻撩了撩稍显凌乱的发,他唇角扯开没有笑意的弧度,继续道:“我劝你别那么猖狂,就算猖狂也要看看自己有些有那个本事!再说,我跟龙马有婚约在,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啊嗯?” 听完跡部的话,龙雅突然笑了,眼神也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蔑视。指尖慢慢梳理着越前的发,他看住勃然变色的脸,懒懒道:“别担心,杀死区区一个血族公爵,我还是有能力压下去的。不说别的,就为着我是议事处的一员,而你不过在经济科任职,你就该知道我是不是在说笑。再说了,你和龙马的婚约,早就已经解除,还是你父亲跡部介一主动提出的,你凭哪一点还占着这个身份?” 当年因为年少,手中没有实权而被父亲强制解除了与越前的婚约是跡部心中永远的痛,此时听得龙雅又一次提起,跡部心中的狂怒上升到了顶点。深蓝色的瞳渐渐蒙上血色,唇间刺出血族特有的尖利犬齿,他眯着眼缓缓朝前走动,“那就试试,看我到底是凭哪一点!” “喂,你们两个,够了啊!”本来越前不想介入龙雅和跡部间没有意义的斗嘴,但见他们还真到了剑拔弩张要动手的地步,他只得出声阻止。精致的面孔布满寒霜,他起身走到两人中间,微怒道:“你们要打架等我走了再打,别牵连到我。” “放心吧,小不点,哥哥我不屑对实力比我弱的家伙动手。”到底是疼爱弟弟的,也懒得和跡部计较,龙雅把他往身前一揽,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一挥手,已废了一半的传送门发出爆裂声,算是彻底报废了。 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在意炸成几段的传送门冒出滚滚浓烟,跡部紧紧盯着少年娇小的背影,沉声道:“龙马,我从来不认可我们的婚约作废,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冠上我的姓!” 第6章 初临千星(4) 从睡梦中醒来,看着自己仿佛悬浮在深蓝的星空,越前有一瞬间的错愕。好在耳畔传来的呼吸声和腰间温暖的手臂提醒了他,自己已经来到了有着宇宙中心之称的焦点星,这里是焦点星的首府——千星之城。 想明白了,自然也就有余裕注意身边的情况,越前低头看看压在腰间的那只手,目光顺势而上,落在带着淡淡笑意的俊朗面孔上,不觉皱了皱眉——他明明记得,昨晚是独自回房间休息的,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偷摸进来的?思及此处,他用力踹了对方一脚,微恼道:“你是猪吗?都什么时候了,还睡!” 挨了这么一脚,哪怕是龙雅睡得再熟也醒了,只是稍微还有点迷糊。不过迷糊只有短短的一瞬,常年累积下来的警觉让他立刻就清醒过来,并且抬手扣住越前的颈往身下一甩,目光中竟有凛冽的杀意。直到看清楚弟弟因为呼吸不畅而涨红的脸,他才微微一怔,忙松了手劲,换上灿烂的笑脸,打着哈欠道:“小不点醒啦。” 明明刚才就想把自己置于死地,现在又表现得若无其事,越前不接受这种装疯卖傻,狠狠一脚将龙雅踹下了床。见龙雅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哀怨的望着自己,他得意的勾了勾唇,哼道:“你活该!” 的确是活该,把弟弟当成了偷袭者,这个锅只能自己默默背着,还什么都不能说。但龙雅心里清楚,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这个该死的世界。伸手讨好的拉了拉越前的手,他小心翼翼陪笑道:“不好意思啊,小不点,哥哥我睡迷糊了……” “走开,我要起来了。”不打算听龙雅解释,越前甩开他下了床,朝浴室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紧紧蹙眉道:“我昨晚明明有锁门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难道一扇门能拦得住他吗?这种话也只好心底说说,可不敢当着弟弟说出来,龙雅干笑两声,转移话题:“我去做早餐,小不点你想吃什么?要吃血食吗?我可没准备……”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越前立刻想到小时候有一次目睹跡部吃血食时的景象,恶心得厉害,眉心拧得更紧,怒道:“我从不吃那种东西,也不吃灵魂,给我正常的早餐就行了。” 其实无论是血族还是恶魔,都并非传闻中那样以人族的鲜血或灵魂作为主食,除非是特别爱好的类型;其余的也只有在身体需要时才会食用一二,更像是零食。听了弟弟这话,龙雅默默松了口气,笑道:“那就给小不点来份哥哥我亲手制作的爱心早餐,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哦!” 龙雅到底会做什么当早餐,越前不是很抱期望,所以从浴室出来后,看到龙雅站在厨房里像耍杂技般的烹饪方式,也仅仅是撇了撇嘴,便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城市。这里和母星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是都具有顶尖的科技,不一样的却是恶魔族仍喜欢古老的传统,看起来难免陈旧一些。父母到底希望他来这里学习什么,经历什么,他想不明白,也不乐意去想,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默默望着窗外,突然感觉腰间多了一双温暖结实的手臂,越前回头看看,恰好一双满含温柔的琥珀眼瞳撞进眼底,脸上莫名腾起微微的热。垂眼躲开这样的目光,他小声嘟哝道:“搂搂抱抱的干什么,又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又是什么?小不点也就刚刚到半成人的年纪啊。”睹到弟弟白皙面孔上那一抹薄红,龙雅眼中漾开一抹笑意,俯身在他脸侧轻啄了一下,柔声道:“去吃早餐吧,吃完我送你去学校报道。” 恶魔族平常的吃食,也和人类差不多,所以越前在看到满桌子精致的早餐后也算满意,唯对牛奶一样微感不悦。把牛奶推得远远的,他扭头道:“我不喝这个,难喝。” “这样啊……”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龙雅舔舔嘴唇,似笑非笑看着有些不自在的弟弟,道:“小不点知道哥哥我为什么长这么高吗?因为我天天喝牛奶啊,现在还在长个呢!” “胡说!你都成年了还长个,当我很好骗吗?”虽然话说得硬气,但眼睛却不自觉朝龙雅手里的牛奶瞄了瞄,越前想起彼此身高的差距,微微感到心动——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比同辈矮很多,难道真的是不喝牛奶的缘故? 看弟弟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经动心了,龙雅也不点破,在心里暗暗窃笑了一阵又把杯子送回去,自顾自吃起了早餐,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道:“小不点,按照千星学院的规定,你必须要住校的,哥哥我就不能照顾你啦。” 反正去千星学院就读早就有了定论的,越前也无所谓住校与否,撇嘴哼道:“我才不要你照顾,你还差得远呢!” “先别把话说得太满了啊,小不点。”抬头看看弟弟骄傲的小脸,龙雅别有深意的一笑,又道:“千星学院可是什么种族都有,你又这么出名,小心被欺负。不过呢,有哥哥我在,大概也没谁敢欺负你,实在有没眼色的家伙,你就提哥哥我的大名,他们一定会夹着尾巴灰溜溜滚蛋的。” “都说了我不会被欺负,你少得意了!”从小就不喜欢被看轻,尤其是不想被龙雅看轻,越前格外不爽的皱了皱眉,微恼道:“闭嘴吃饭,再说饭都不好吃了。” 想要龙雅就此停止逗弄弟弟基本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在弟弟马上就要去千星学院接受封闭式教育的情形下,他更要抓紧时间了。于是,一顿早餐就在兄弟俩之间不时爆发的斗嘴里过去了。 吃完早餐,龙雅又粘粘糊糊,磨磨蹭蹭的折腾了一阵,等到坐上飞梭时已近中午了。因为把飞梭的速度放得特别慢,惹得越前不满的抱怨:“你是蜗牛吗?上个厕所半个标准时,洗个澡又是一个标准时,你是不是故意要让我迟到被骂的?” 不知为什么,龙雅就是特别享受弟弟私底下絮絮叨叨的嘀咕,笑得可开心了。仗着自己的高级飞梭宽敞,以教授驾驶飞梭为借口,他把越前从副驾驶位上拖过来抱坐在腿上,蹭着线条姣好的后颈,唇角擒起一丝冷笑道:“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伙,让他等就是了。从来就只有等你哥哥我的,没听说过我要遵守别人的时间安排的。” 虽说是背对着龙雅,注意力又放在前方,但越前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隐藏的嘲弄,不由得转过头,皱眉道:“怎么感觉你无论谁都看不起,都讨厌?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为着弟弟的敏锐,龙雅心底一惊,面上却越发笑容灿烂。凑过去咬了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他把越前的头转过去,笑眯眯的道:“好好看路,出了事故你今天都别想去学校了,跟着我去元老院接受调查吧。” 才不想又去元老院碰上跡部,越前连忙集中精力,专心按照龙雅的吩咐驾驶飞梭,不久之后平稳降落在千星学院的停机坪。才想下机,可又被龙雅扯了回来,听得对方道:“继续朝前开,到最高的那栋建筑顶上,凭什么那是那家伙专用的我们却要走远路,我不干!” 入学第一天,越前不愿意这么惹人注目,死活不肯听从。最后,还是由龙雅亲自动手,把飞梭开到了千星学院院长私人的停机坪,然后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径直去了顶楼的院长办公室。 仿佛早就知道龙雅会来,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兄弟俩一进去就看到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相貌端正无可挑剔,唯一的不足大概是表情死板了一点,即使看到他们也只是眼珠子微微动了动,唇角扯出僵硬的弧度。而看到他,龙雅眉心一蹙,冷笑道:“怎么?院长大人就这么忙,竟然把你放出来接待我们?” “院长大人有事离开学院了,嘱咐我专门在此等你们,替越前龙马办理入学手续。”面对龙雅毫不客气的嘲讽,男子依旧是一副平静到近乎诡异的神情,声线也是平直无波听不出任何起伏。 “他能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一个退了休无所事事的家伙罢了。”并不接受这样的解释,龙雅唇畔冷冽的笑意更甚,但也没有说太多,低头对越前道:“小不点,这个家伙,你就姑且当他是代理院长吧,反正以后你看到的大概都是他。不过他身上总有一股臭气,你最好离他远点。” 虽说越前傲气,但也觉得龙雅这么对着一个代理院长冷嘲热讽半点没有节制很是不妥,忙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斥道:“你说够了没有?”说完看看被形容一身臭气依然无所反应的男子,他问:“我要做什么?” 为着越前的提问,男子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试图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越前,却不想被龙雅率先抢过来,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才递给弟弟,并且提醒道:“小不点,以后这家伙给的东西都不要拿,要是沾染上了臭气,洗都洗不掉。” 不明白为什么龙雅会反复提到所谓的臭气,越前忍不住好奇,悄悄低头闻了闻,却什么都没闻出来,不觉道:“你太敏感了吧,我怎么没闻到?” 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说,龙雅把越前推到一边去让他填写相关资料,转身冷漠看着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男子,问:“他把小不点的宿舍安排在什么地方?” “院长说了,他安排的估计你都不满意,所以还是请你自己挑选。”慢慢走回办公桌后,将面前的平板电脑推过去,男子道:“院长还说了,既然越前龙马已经是千星学院的学生,一切就按照学院的规定来,请你以后无事不要来学院,他对你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院长说,院长说,你还真是个傀儡啊。”看向男子的目光越发轻蔑厌恶,龙雅不再理会他,伸手把平板电脑拿过来,为弟弟细细挑选宿舍。让弟弟独自住他不放心,已经住了学生的他又不满意,总之是各种挑剔,直到发现一个名字,他才稍显满意的扬了扬唇,道:“就这间吧。” 龙雅无论挑选哪一间宿舍对男子来说都是无所谓的,甚至连看都不看便利用院长的权限安排好,然后道:“你可以走了,我会让负责生活的老师带越前龙马过去。” “不用,我亲自带小不点过去。”看看越前,见他已填好了所有资料正百无聊赖的四下张望,龙雅拿起资料往男子面前一扔,正准备走,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回头盯住对方,眯眼道:“以他那种无赖的性格,不会说出那么一本正经的话,是你自己揣摩出来的?” 迎上龙雅锐利的目光,男子眼底依旧是死水一片,道:“是院长的意思,我自己组织的语言。” “是嘛,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你也并非完全是个傀儡。只是不知道他作何感想。”发出冷冷的低笑,龙雅意味深长的看了男子一眼,不再与跟他多言,搂住越前道:“走,小不点,哥哥我带你去宿舍,咱们不在这里闻死人臭气了。” 第7章 初临千星(5) 通往学院宿舍区的路,是一条被移植了来自地球的染井吉野樱的林荫大道。被改良过的樱花盛开得如火如荼,即使有风吹过时洒落下大片的花雨,可花朵仍旧密密麻麻挤满了枝头,十分美丽。 此刻是上课时间,路上除了兄弟俩再无旁人,因此在这幽静的环境里,龙雅哼出的不着调的小曲在越前听来特别刺耳。挑眼瞪着痞痞的俊脸良久,却没有丝毫收效,越前终于忍不住了,骂道:“别唱了!难听死了!” “瞎说,哥哥我明明唱得很好听,是小不点你没有欣赏水平。”就是喜欢逗弄弟弟,看他气鼓鼓时可爱的模样,龙雅笑得眼都眯了,揉着他一头柔软的墨发,懒洋洋的道:“小不点,我可是只唱给你听哦,感不感动?” 感动个屁啊!在心里偷骂了几句,越前明智的选择不去接这话,转而问出困扰了他好久的疑问:“为什么你那么讨厌副院长?他是什么种族的?” “他?”就知道弟弟一定会问,龙雅笑得依然灿烂,但语气里的鄙夷可明显了:“他什么都不是,就是个傀儡。我说小不点,你是闻不到他身上的臭气,我可是每次见他都忍不住想吐的。” “简直是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没有种族,你少骗我!”大概也猜得到是因为自己没有种族天赋才感觉不出龙雅所说的情况,越前心底有些气恼却也习以为常,扭头哼了两声,又道:“以后你别来找我,免得院长知道了找我麻烦。” “知道又怎么样?那家伙不敢把我怎么样,自然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小不点你就放心吧。”满不在乎的笑笑,龙雅对着弟弟软软的发又揉了几下,掌心顺着后脑滑落到削瘦的脊背,最后猛的搂住盈盈一握的纤腰,道:“不过你放心好了,哥哥我很忙的,也抽不出时间来看你,你要乖乖的哦。” 说话间,宿舍已近眼前,是一座带花园的平层小木屋,被绿草繁花包围,看起来格调优雅,越前见了便觉得喜欢。推开木篱笆的门,他走进院子里东瞧西瞧了好一会儿,回头对龙雅道:“这是我一个人住的吗?我用不了这么大的房子,不要太浪费了。” “什么浪费,我家小不点住的自然是最好的,这点住宿费哥哥我还出得起。”瞧着弟弟眼里单纯的欣喜,龙雅心口有微微的疼,走过去轻轻拥住他,柔声道:“不是你一个人住,还有一对主仆也住在这里,很快就能见到了。放心,他们是我精挑细选出来同你合住的,不会有问题的。” “谁会担心这个,你还差得远呢!”才不肯承认听了龙雅的话的确有种安心的感觉,越前一扭头朝小屋的大门走去,手指在身后勾了勾,哼道:“把行李给我搬进去。” 说起来,龙雅最喜欢的还是从小就习惯了对自己各种使唤的弟弟,闻言颠颠的跑过去开了门,又扛起行李,带越前走上二楼,一边走一边笑道:“小不点,你有没有觉得这屋子的陈设很像我们母星中世纪的风格?还有,这个小院子像不像老爸在后花园为我们建的那座?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经常跑去玩,还要我陪你睡在那里?” 怎么会不记得?只是自从龙雅不告而别,他就再也不去那个地方了。来焦点星之前,他还特意去看了看,发现那里已经长满了野草,再也寻不回往日的模样。想到这里,越前突然觉得心情很差,咬牙粗声粗气的道:“不记得了!” 眼底飞闪过一抹失望,龙雅沉默了片刻,又若无其事的笑道:“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反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没必要一直记着。” 在二楼挑了一个窗外风景不错又很宽敞的房间,龙雅挽起袖子,不多时便替越前把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恰好楼下传来了开门声和交谈声。拉着弟弟快步走到楼梯口,他懒懒的挥了挥手,勾唇道:“哟,塞巴斯蒂安,你还在热衷于玩你的主仆游戏吗?” 似乎没料到居然有人能进入这个被防御措施严密包围的小院还不被察觉,楼下客厅里站着的一高一矮两位男性皆是一愣,其中身材跟越前差不多,有着一头墨蓝色头发,右眼被黑色眼罩覆盖的少年转头看住高的那个,微微皱眉道:“你认识?” “是,少爷。”被龙雅唤作塞巴斯蒂安的男子高挑俊秀,身着样式古旧的黑色燕尾服,对蓝发少年抚胸致意,含笑道:“打招呼的那位是我的同族越前龙雅,也算得上有一定的交情,但那一位……”酒红色的瞳在越前脸上流连片刻,他微微一笑,道:“大概就是他的堂弟越前龙马吧。” “同族?那你们都是恶魔了?”因为对恶魔族没什么好感,少年唯一可以视物的湛蓝左眼中浮起丝丝冷笑,傲然挑高下颌,看向还算看得顺眼的越前,道:“夏尔·凡多姆海恩伯爵。” 目光同夏尔对上,越前也觉得这个自称伯爵的少年看着感觉不错,遂点点头,道:“我是越前龙马。”略微顿了顿,他又道:“我没听过恶魔族有凡多姆海恩家族。” “我不是恶魔,是人类。”瞥了一眼身边的执事,夏尔秀气的眉眼间飞闪过一抹交织着厌恶的复杂,冷冷道:“这个家伙才是恶魔,据说叫米凯利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顺着夏尔的目光朝黑衣的执事看了看,越前想了想,点头道:“恶魔族的确有米凯利斯家族,并且有伯爵的封号。”说完,他忍不住再次看向塞巴斯蒂安,眼神里有难掩的疑惑:“但若他也是伯爵,为什么……” “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与我签下了契约,以执事的身份协助我完成复仇,作为交换我将在目的达成的时候向他献上灵魂。”既然在场的三个都是恶魔,夏尔觉得自己没什么可以隐瞒的,相当坦然的为越前解惑。深深看住那双漂亮得无与伦比的琥珀金猫眼,他反问:“怎么,你们恶魔族都那么喜欢吞噬灵魂吗?你也一样?” “别把我弟弟和那个恶趣味特别严重的家伙混为一谈哦,小伯爵。我家小不点可是相当纯洁的。”见夏尔和弟弟对彼此都有好感,龙雅安心不少,笑着道:“以后你们就是室友了,要好好相处,多照顾照顾我们小不点啊。” 总算肯拿正眼看龙雅了,夏尔的目光在两张相似的面孔上游移了片刻,漠然道:“那么你呢?你也和塞巴斯蒂安一样以吞噬灵魂为乐吗?” 唇角泛起意味深长的笑意,龙雅看了塞巴斯蒂安一眼,垂头久久注视弟弟精致的面孔,似笑非笑的道:“我对那种东西不感兴趣,我要的可要珍贵多了。”见夏尔听完陷入沉思,他再次看住笑而不语的黑衣执事,道:“我把小不点安排来和你们同住,以后你就帮我照顾他吧,反正多一个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龙雅说得轻松,但塞巴斯蒂安却未即刻答应,反倒是略显意外的挑高眉与之对视,似乎在思索向来眼高于顶的对方为什么把弟弟拜托给自己。静默良久,他终于露出一抹温和得体的笑容,对着越前单膝跪地,抚胸道:“既然这样,那就请多关照了,小殿下。” “殿下?”听着这个陌生的称谓,越前困惑的眨眨眼,道:“只有王族才能被称为殿下,你叫错了。” 看着越前的目光依旧含着得体的笑意,塞巴斯蒂安温和道:“您的母亲伦子夫人就是血族的王女,虽是旁支,但身份尊贵;您的父亲南次郎大公爵也拥有仅次于王族的身份,我叫您一声小殿下并不为过吧。” 从抵达焦点星开始,收到的目光要么是质疑,要么是轻蔑,越前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发自肺腑的友好,心中不自觉对塞巴斯蒂安的好感增加了几分,也就不再坚持,点点头道:“那随便你吧。” “好了,小不点,去你房间看看还有什么缺少的,等下告诉塞巴斯蒂安。”指尖轻抚弟弟白皙光滑的面颊,龙雅笑眯眯的看向夏尔,道:“借你的执事说几句话,没问题吧,小伯爵?” 虽说龙雅笑得和蔼,用的也是商量的语气,但不妨碍夏尔从他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强硬胁迫。不过对夏尔来说,两个恶魔要谈论什么并不重要,他反倒对越前更感兴趣,便径直走上楼梯,道:“我带你参观一下其他房间吧。” “要走跟我说一声,别又不告而别了。”对龙雅叮嘱了一句,越前跟夏尔一起走了。参观完起居室后,他忍不住好奇,问:“你真的和那个塞巴斯蒂安签订了那样的契约吗,伯爵?” “叫我夏尔就可以了。”转身面对越前,看着难掩疑问的猫眼,夏尔慢慢掀开右眼的眼罩,将印有恶魔五芒星的紫色眼瞳展示给他看,唇角泛起一抹自嘲:“那个时候,能够回应我的,只有这一个恶魔,我得没选。不过无所谓,只要他能帮我达成目的,我不在乎灵魂最后归属何地,反正我也不信神。” “我不知道灵魂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为了达到目的用灵魂来交换值不值得,你自己认为好就可以了。”为着第一次见面夏尔就把秘密告诉自己,越前心里有些小小的感动,想了想又道:“我不是纯血的恶魔,母亲是血族,两族的种族天赋我都没有。” 这下,夏尔算是明白为什么在看到越前时没有对着龙雅那种戒备了。生命艰难,他们活得都不易,也许可以相互扶持一把。这么想着,他对越前露出微微的笑意,道:“那么,在学院就读期间,我会尽量帮你的,龙马。” 第8章 初临千星(6) 在客厅里默默听了一会儿夏尔同越前的对话,龙雅满意勾了勾嘴唇,示意塞巴斯蒂安跟上自己,一同离开。不知是不是担心接下来的话题会被弟弟听了去,他在出门后并未停留,一直走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才停下来,并且特意开了屏蔽结界。 “这么谨慎,难道我们要聊的是不能见光的秘密?”看着龙雅光开了屏蔽结界还不够,还在上面又加了一个防御结界,塞巴斯蒂安显得很惊讶,毕竟以他们两个顶级恶魔的水平,有谁出现在三百个宇宙公用距离计算单位开外就已经知晓了,何必搞得那么隆重? “小心一点总不是坏事,这个星球看似风平浪静之下到底藏着多少肮脏罪恶,你难道会不知道?”面对塞巴斯蒂安的揶揄,龙雅面色不改,仍旧仔仔细细的检查结界的薄弱之处并加以修补。等一切都忙完了,他懒懒往旁边一靠,道:“说吧,你不是去了人族世界,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还带来一个拖油瓶?” 跟龙雅的关系还算稔熟,塞巴斯蒂安倒也不隐藏自己来此的秘密,微微笑道:“少爷正在寻找一个人,是女王陛下的侄子。” “你还真是无聊,连找人这种事都接受,当自己是条狗吗?”冷冷嘲弄了一句,龙雅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道:“这事跟我没关系,你只要帮我照顾小不点就可以了,当我欠你个人情。” 眯眼盯着龙雅看了良久,塞巴斯蒂安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转而道:“说起小殿下,是谁把他送到这里的?以他这尴尬的身份,留在焦点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天使族虽说立场中立,可对恶魔族却一向冷漠;但死神和狼人却是与恶魔和血族公开敌对的。” “还能有谁?还不是他那个整天不理正事,只知道游手好闲,还一厢情愿希望小不点继承他爵位的爹吗?”懒散的神情中多了些许阴沉,龙雅唇角满是嘲弄的弧度,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既然爹和儿子都要坚持,我这个外人只好由得他们了。反正小不点已经入学,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我身上了。” “你的意思是……?”为着龙雅置身事外的语气感到意外,塞巴斯蒂安低头琢磨了一阵,似乎悟到了什么,别有深意看住对方俊朗的面孔——这样的漠不关心和刚才在屋子里简直判若两人,到底哪一个才是伪装?他本不想多事,但因为从前受过南次郎的恩惠,他也不得不多问一句:“你是打算什么都不管吗?” “我能管什么?”似笑非笑回望酒红色的瞳,龙雅好整以暇道:“这不还有你吗?以你米凯利斯伯爵的能力,难道连两个小孩都保护不了?” 并不理会龙雅的激将,塞巴斯蒂安依旧笑得温和可亲,淡淡应道:“能不能保护得了,我可不敢保证。再怎么说,我还有契约的约束,首要任务是保护少年。至于小殿下,我只能说能帮忙时,不吝惜出手罢了。” “无所谓,这父子俩天性倔强听不进劝告,总要让他们收到点教训才好。”唇侧的弧度慢慢消失,龙雅微蹙着眉沉思良久,不时有不舍和决绝交织的复杂在眉宇间闪过。最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用冰冷的语气道:“你也不用事无巨细都照应到,只要小不点没有生命危险就可以了。” “这样啊……那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你,但前提是我只保证小殿下不死即可。而且有一句话我要先说明白,如果要在少爷和小殿下之间做选择,我首先会确保少爷的安全。”抬头正视龙雅冰冷的眼,塞巴斯蒂安轻轻一笑,道:“毕竟,充满绝望的美味灵魂,我可是垂涎许久了,不能半途而废。” “真是恶趣味,还敢自称是美学。”看着俊美温文的面孔哂笑一阵,龙雅站直身体道:“不过有你这话也够了,小不点那骄傲倔强的性子,也该是时候磨一磨了,至少回母星的时候不会不情不愿。行了,我走了。” 因为记得越前的嘱咐,塞巴斯蒂安有些不赞同的看着抬脚就要离开的龙雅,微微皱眉道:“不去和小殿下道别吗?” 无所谓的挥挥手,龙雅连停都不曾停一下,边走边道:“一声再见而已,说不说都一样。哦,对了,记得每天给小不点喝两瓶牛奶,他太矮了。” 目送修长的背影远去,塞巴斯蒂安眯了眯眼,心里有些气愤——看那位小殿下骄傲的模样就知道是另外一个凡多姆海恩伯爵,他照顾一个已经够麻烦了,现在还来一个,这日子要怎么过? 可日子再难也要过下去,就算再不情愿也要去面对两个性情差不多的小孩,塞巴斯蒂安独自回了宿舍。望着听到声音走下楼来的越前,他抚胸一笑,说出想好的理由:“元老院急召,龙雅只能先赶回去了,小殿下不生气吧?” 凭借对龙雅的了解,越前当然猜得到这是塞巴斯蒂安想出来的借口,虽不至于生气,但失落是难免的。睫毛微垂掩住眼底的寞落,他不屑的扯动唇角,道:“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急着去玩而已。” 夏尔说得就更直白了:“塞巴斯蒂安,这种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谎话,还是最好不要说了。” 目光在形容相似的两张面孔上停留片刻,塞巴斯蒂安微显无奈的笑笑,明智的转移了话题:“午餐时间快到了,我去给少爷和小殿下做点吃的吧。小殿下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食物吗?” “你决定就好了,我无所谓。”语气冷淡的应了一声,越前走下楼梯,从背包里翻出游戏机,径直去了花园。很明显,他也不想再追着龙雅的问题不放——小时候就能够不告而别的家伙,如今他也不该指望会有什么变化。 透过客厅的窗户,看着越前坐在走廊下孤独的背影,夏尔皱了皱眉,难得为旁人打抱不平:“那个恶魔是怎么回事?之前还装出一副疼爱龙马的样子,这么快就屏不住变脸了?他当龙马是物品吗,想丢弃就丢弃?” 其实塞巴斯蒂安也觉得龙雅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值得玩味,但当前最重要的事是赶紧做好一顿午餐填饱两个小祖宗的肚子,于是笑了笑,随口应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如果少爷想知道,我会尽力去调查的。” “还是先调查那件事吧。女王陛下的命令是首要的,完结之后我想立刻离开这里。这个学校太无聊了,我一刻也不想多待。”示意塞巴斯蒂安去做饭,夏尔拿了本书在窗前坐下,可总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想要去关注越前的情况。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书,却什么都没看进去,夏尔气恼了一阵,径直朝厨房走去。“塞巴斯蒂安,以后就算我们离开了焦点星,你也要时常回来照看龙马,这是命令。” 回头看住从不肯靠近厨房半步,如今却屈尊降贵踏入其中的小主人,塞巴斯蒂安难掩惊讶,笑道:“看来少爷很喜欢那位小殿下。” “谁说我喜欢了?我是你的主人,你背着我擅自答应了别人的事,我有义务监督你去完成。”细致的眉心微微一蹙,夏尔瞪住自家执事似笑非笑弯起的红瞳,刻意冰冷了嗓音:“不过你记住了,你是我的所有物,任何时候都要以我的命令为先。其余时候,你也要听龙马的!” 眯眼与夏尔对视一阵,读出这个命令包含的认真性,塞巴斯蒂安单膝跪地,抚胸道:“yes,my lord!”说完站起身继续去为午餐忙碌,他沉思片刻,突然轻轻叫住夏尔,低声道:“少爷,您怎么看越前龙雅?” 原本已经准备离开,闻言脚步微微一滞,夏尔唇侧浮起些许嘲弄的弧度:“你居然也有来问我意见的时候。怎么?连你都看不透他吗?”回头看到塞巴斯蒂安一脸认真,他想了想,道:“那家伙很复杂,绝不会是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淡淡一笑,塞巴斯蒂安把煎好的鸡胸肉放进盘子,又去准备别的,看样子好像关于这事的讨论已经画上了句号。 反倒是夏尔并未即刻离开,久久盯着他,好半天才又说道:“你想查吗?若你想查,我不会阻止你。” “不用了。他既然敢在我面前说出某些话,就表示他有恃无恐,是绝对查不出什么的。更何况,少爷您也说了,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女王的命令,身为执事我不会在这时候节外生枝。” 并不问刚才两个恶魔出去时都谈了些什么,夏尔抬脚离开,“我今天想在后院用餐,你弄好了就去请龙马来。” 既然是小主人的吩咐,塞巴斯蒂安在麻利的准备好午餐之后,便去请越前。走出客厅的时候,他一眼便瞧见越前已经靠着走廊的柱子睡着了,游戏机掉在脚边,小小的身体不住下滑。怎么看都觉得明明很不舒服但却要死撑着继续睡的小孩很可爱,他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强忍着笑走过去轻轻扶住纤瘦的身体,用轻柔的嗓音唤道:“醒醒,小殿下,该吃午餐了。” 醒过来时还有些迷糊,越前愣愣看着塞巴蒂斯安近在咫尺的脸,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微微弯着的眼,小声嘀咕道:“我要吃妈妈做的焗饭……不要喝牛奶……” 这孩子,看来真的是睡迷糊了啊!死死咬着舌尖屏住笑意,塞巴斯蒂安把语气放得更柔软些:“那么,下次我试着做焗饭给小殿下尝尝吧。来,去洗个脸,少爷还在后院等着您呢。” 慢慢的,越前清醒了,看着塞巴斯蒂安盈满温和笑意的眼不觉脸上一红,连忙推开他站起来,扭头就跑。 还真是很可爱啊!见越前一溜烟就没了踪影,充满落荒而逃的味道,塞巴斯蒂安摸着下巴站直身体,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眼——越前龙雅到底打算做什么,他有点兴趣了。 第9章 初临千星(7) 上学第一天,夏尔以学长的身份亲自把越前送到了教室,又叮嘱了几句话才离开。而在其他新生眼里,身为恶魔还要被区区人族护送,简直不啻为一种耻辱;再加上他众所周知的混血身份,看着他的目光可谓鄙夷至极。 但越前并不在意这样的眼光,因为从前在母星,更露骨的他都见过,早已免疫了。第一天的课程早在母星的时候就学过,于是他自我介绍完毕后,便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任谁来都不理会。可越前不曾想到,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大大激怒了摆明要与他过不去的其他学生,连睡了两节课后,他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睡得正香的时候,椅子突然被狠狠踹了一脚,越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重重摔到了地上。脊背磕在桌角,虽然被尖锐的刺痛逼得一下子就清醒了,但疼痛还是让他努力了几次才爬起来。看着面前笑得不怀好意的男生,他微微拧起眉,不悦道:“干什么?” “听说,你和咱们跡部大人有过婚约?又被单方面取消了?”一句跡部大人无疑表达了男生血族的身份,只见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越前一阵,面露不屑:“长得弱不禁风的,又是个废材混血,难怪跡部大人看不上你。” 在被跡部家单方面取消婚约这件事情上,越前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反正那是他母亲伦子在出嫁前与跡部母亲的戏言。只不过见对方义愤填膺,大有为跡部抱不平的样子,他觉得好笑,故意道:“那又怎么样?你又不是跡部家的人,和你什么相干?” 听越前说得嘲弄,也不拿正眼瞧自己,只斜睨着一双金琥珀色的眼,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血族男生顿时感到大受侮辱,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咬牙恨恨等着傲气十足的精致面孔,他突然一抬腿,朝越前踹去,同时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你是血族的耻辱,居然还敢把脸丢到焦点星来!趁早滚回你的哈迪斯星去!” 其实,越前除了不会两族的魔法,格斗技巧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肆无忌惮,一时没有防备,虽说险险躲开了这力道十足的一脚,但腰上还是挨了一下。紧咬着牙忍住疼痛,他毫不示弱的看着面前的半个同族,一声不吭。 “越前龙马,你虽然是混血,但好歹是恶魔族和血族的后裔,怎么会自甘堕落和人族那种下等种族在一起,还毫无羞耻心的接受人族的保护?”就在越前与血族男生冷冷对峙的时候,旁边一位看起来面容肃穆的男生出言责备,语气里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其实不怪这位男生如此看不起人族,因为人族在焦点星的处境本来就很尴尬——比起像血族、天使族这样全民拥有天赋的种族,完全没有魔法或是以极低概率出现异能者的人族的确被看不起,能够允许他们也来到焦点星,不过是初代元老院订下的,对全宇宙种族一视同仁的法则。然而现在焦点星的实际状况却是,人族大部分被安排在千星之城以外的偏远地带,这一代元老院中也没有人族在核心部门任职,更别说参与议事了。 “下等种族?”头一次听到这样的称谓,越前轻轻皱了皱眉,转眼指责他的男生,冷冷问:“那你是什么种族的?” “天使。”碧蓝的眼睛里充满难掩的傲意,男生的语气极为骄傲。仿佛为了进一步彰显自己的身份,他肩胛处浮起两扇洁白的羽翼,淡淡勾唇道:“负责维护焦点星秩序的,历来就是我们天使族。” 天使族男生引以为傲的羽翼在越前看来单薄得可笑,而且他没有魔力,也感受不到来自对方刻意释放的威压。盯着那双羽翼看了一会儿,他撇撇嘴,道:“就两翼而已,你什么时候能长出像入江奏多那样的六翼?” 为着这毫无情绪起伏的一问,原本充满天使族特有圣洁肃穆的面孔一下子涨得血红,男生眼里闪过一抹狼狈,微恼道:“入江大人的实力在整个安吉拉星上也是排名前十的,你怎么可以直呼大人名讳!这是对我们天使族的大不敬!” “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你干嘛那么生气?”并不是越前要故意气对方,只是越前家的教育风格在哈迪斯星也算异类,直接导致了越前完全不懂得这些所谓的礼节。问完这个,他歪了歪头,又道:“还有,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就比人族高级?你们平时在焦点星活动,不也是用的人族的外型吗?那你是不是也自甘堕落?” 越前问得无心,却一下子触怒了在场围观的所有学生——这一届入学的新生里没有人族,他们都自认为比起人族高贵了许多,这个问题无疑是巨大的嘲笑与轻视。对啊,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在焦点星上保持自己种族骄傲的体态?为什么一定要以人族笨重的体型在地面上行走? 激怒所有学生的下场,是越前被他们紧紧围在当中,怒骂的同时出手殴打。越前的格斗技巧得过南次郎的亲身指点的确了得,但人多势众之下,他也不可能每一次攻击都防得住,很快便挂了彩。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半点不退缩,整个教室顿时变成了演武场,混乱至极。 直到,一个充满懒懒笑意,语调古怪的声音传来—— “在校园里是不可以随便使用种族形态的,各位不知道吗?不知道的话,老师我今天就要把你们留下来好好补习一下校规了哦,嘿嘿嘿……” 叫骂声戛然而止,攻击也就此停住,越前勉力睁开高高肿起的眼皮,朝四周看去,只看了一眼就差点笑场。因为,周围的学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激动了,居然纷纷显露了本体形态,什么羽毛掉了一地的天使、龇牙咧嘴的血族、似狼非狼的狼人,总之乱七八糟的挤了一堆。 对学生们忙不迭恢复人形,满脸惴惴不安又愤懑不已的表情视而不见,自称老师的男人径直走向越前,咧嘴笑嘻嘻的道:“嗯,还是你最乖,记得校训是什么,老师我就不惩罚你了。至于你们,去风纪处领罚吧。先说了,我可是都记下了的,要是有谁敢不去,事后别怪老师我挨个找出来哦,嘿嘿嘿……” 不是乖,而是根本就没有种族形态,这一点越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稍微有点心虚的朝男人看了一眼。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有一头银色的长发,乱糟糟的,头上还顶着一顶黑色的高帽,穿的也是一件灰扑扑的旧袍子;额前厚重的刘海几乎挡住了半张脸,让越前真是为他担心是否能够清楚视物。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就和初遇平等院时是一样的,让他不由得问:“你是谁?” “我是谁?都说了我是老师啊,你这个坏孩子。”把其他学生全部赶走,男人转身面对越前,静默了片刻又发出一阵叫人寒毛直竖的笑声,伸手牵起越前的手道:“来,跟老师走。” 其实就算越前不想走也没办法,因为男人看似轻松的牵手力量极大,再加上他被群殴了一阵,力气早已告罄,只得跟在对方身后踉踉跄跄走出了教室。这一走就是好远的距离,越前感觉浑身上下都痛不可当,皱眉微怒道:“你到底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医务室啊,你都被揍成这样了,老师我不可能视而不见吧。”回头看住越前,男人显得仿佛很高兴,淡樱色的唇高高扬起,怪笑道:“我可是关心学生的好老师哦!” 男人是不是好老师越前不知道,但当进了医务室后,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家伙是个绝对危险的人物!因为,男人借给他上药的机会,这里摸摸,那里捏捏,还不时发出意味不明的怪笑声,自言自语道:“嗯,真是一具不错的身体……除了矮一点,其他地方都很完美……就算是死了,也是相当美丽的尸体啊……” 这话听得越前无端感到一阵恶寒,见对方还准备脱自己的裤子,他顾不得浑身都痛,连忙站起来,拎着裤腰退到最角落里,一脸戒备的瞪视,微恼道:“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是谁?” “哎,刚才不都说了吗?我是老师,种族构造学的老师啊!”见越前不肯让自己脱裤子,男人好遗憾的叹了口气,咂咂嘴道:“你刚才不是问为什么在焦点星上,所有种族都使用人族形态吗?那是因为人族的身体构造有一个特殊性,能够阻断脑电波被他人探及,简单的说就是习惯了用思维进行沟通的种族为了不让自己的真实想法被其他种族轻易探知而不得不采用的折中办法。瞧,人类其实是一个很狡猾的种族吧?” 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龙雅之前并未说得很明白的问题,越前真的有点相信这个看起来有些邋遢,比龙雅还没个正形的男人是学校的老师了。歪着头想了想,他又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说人族是下等种族,不是说在焦点星上所有种族都是平等的吗?” “平等?谁告诉你是平等的?”仿佛听了很好笑的笑话,男人抬起手用长长的袖子掩住嘴一阵乱笑,直笑到越前面上出现了微微羞恼的红,他才喘着气道:“在这个星球上,有很多以人族为食的种族,或者是以把人族当成食物的种族为食的种族,还有自视甚高看不起其他一切种族的种族,你见过有跟食物谈平等的吗?小家伙,你呀,还真是单纯得可爱,居然会相信这种说辞。” “我不是小孩子!”气恼争辩了一句,越前想了想,立即说出男人说的三种种族的代表:“血族,狼人,还有天使。” “不止呢,这个星球上的种族可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走过去很赞赏的摸了摸越前的发,男人笑眯眯的道:“怕了吗?怕的话还是早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比较好哦。你现在的处境,比人族好不到哪里去呀。” 来焦点星不过几天,越前已经听不同的种族跟他说了同样的话,早已免疫了。理都不理男人的问题,他一径盯着被长长刘海覆盖着的苍白面孔,问:“那老师你又是什么种族?” 越前不光问,手也飞快的抬了起来伸向那撮很看不顺眼的厚重刘海;可男人不知是否早有防备,一下子就退开了数个距离计算单位,笑嘻嘻的道:“你猜,猜中有奖哦!” 第10章 初临千星(8) 原以为有了开学第一天的事,同班的学生会就此收敛,可越前怎么也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就此收手,反倒变本加厉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所以这些日子,他脸上、身上经常出现各种打架斗殴后的淤青,就连向来性子冷淡的夏尔也看不下去了,准备让塞巴斯蒂安出手教训一下这群幼稚的学生。 而身为当事者和受害者,越前却显得无所谓,不仅阻止塞巴斯蒂安为自己出头,还对夏尔说:“学校禁止使用种族异能,光靠格斗技巧他们打不过我,你就当他们是我的陪练好了。” “打不过你?你要这么厉害怎么还弄得满身是伤?”听了这话,夏尔绷着脸上上下下打量了越前一番,湛蓝的瞳里有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恼。他气恼的不光是自诩为宇宙各种族和平相处的焦点星也会出现校园欺凌这种幼稚的事情;更是自己特地让塞巴斯蒂安去把这事告诉了越前的堂兄,而那家伙竟然没半点反应。 正仰着头让塞巴斯蒂安往脸上的淤青涂药,越前撇撇嘴,道:“我这是天生的,稍微磕碰到皮肤就会青。再说了,那些家伙比我严重多了。” 仔细想想,恍惚记得某一日经过学校医务室,里面那几个哭爹喊娘的学生好像真是越前班上的,夏尔抿抿嘴唇,不说话了。见两个小孩一个气鼓鼓的,一个还满不在乎,塞巴斯蒂安觉得好笑,慢慢道:“小殿下只是一点皮外伤,不打紧的,少爷。不过小殿下,您也别什么都自己扛着,有什么事您可以吩咐我去做的。”说完顿了顿,他拿起制服外套帮越前穿好,柔声笑道:“您今天不是有课吗,我送您去吧。” “不用,陪着夏尔就好,你们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吗?”摆摆手拒绝了塞巴斯蒂安的好意,越前拿起背包往肩上一搭,独自朝门外走去,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越前为何会如此兴奋,这还要从最近他们开始体育活动课这件事说起。在体育课上,学校引进了一项来自某个人族星球的运动——网球,初次尝试后越前发现自己特别喜欢,而今天又该上这堂课了。 不得不说,越前在网球这项运动上非常有天赋。虽然个子小小的,却能战胜身体条件更具优势的对手,让不少打算欺凌他的学生都在这上面吃到了苦头。而那天夏尔经过医务室时看到的,就是越前网球课上的杰作。所以,他并不太在乎龙雅自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他从来不想被龙雅保护,他想凭自己的能力在焦点星站稳脚跟。 一路兴匆匆的走到网球场,远远就看到平日里找茬最频繁的几个学生正围着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越前唇角浮起一抹饶有兴致的弧度——这群家伙也不算笨嘛,居然想到请外援了。推门进去,无视几道极度不友好的目光如利刃般射过来,他懒懒拖长了声音,道:“早上好。” 最讨厌越前的还是那个血族的男生,见他进来,立刻咬牙道:“得意什么?不过就是些小孩子的游戏,也只有你这种废物点心才会玩得高兴。” “小孩子的游戏你都玩不过我,那不是很没用?”挑起眼角斜斜睨过男生陡然涨红的脸,越前把背包往地上一扔,拿出球拍开始做热身运动。蹦跶了一会儿,感觉浑身筋骨都舒展开了,他转眼看住那个默默盯着自己,像是看猎物一般专注的外援,勾唇傲然道:“既然来了,就不要浪费时间,好好跟我打一场吧。” 望着骄傲的面孔,壮硕男子眼底飞闪过一抹凶光,蔑然道:“小鬼,若是把命丢在这里,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嚣张了,仗着有个在元老院议事处的哥哥就敢横行无忌,欺凌同学!” 这话说反了吧?他什么时候仗着龙雅横行无忌了?被欺凌的人是他好不好?望着男子好惊讶的眨眨眼,但因为心知多说也没用,越前干脆什么也不说,转身走向对面球场。抬手以球拍飞扬刃指对手,他哼笑道:“来吧,我一定会赢的!” 越前终究是接触网球的时间太短,凭借天赋虽能战胜同一起跑线上的学生,但在这一次的对手身上就行不通了。那男子明显比他更熟悉网球,球风也很凶悍暴戾,一上来就以一记迅猛的发球狠狠擦过他的脸颊,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明显的血痕;紧接着又连续几次将他的球拍击飞。 听着叫好声、嘲弄声四起,越前默默握了握虎口被震得生疼的左手,走过去将球拍捡起来。他一点都不觉得泄气或畏惧,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充斥在心头,因为对手强大的实力已激起了他一战到底的战意。 然而,越前错误估计了对手的凶悍,他一球一球毫不气馁的反击让对方坚定了将他彻底击溃的决心——因为与预料中速战速决大相径庭,男子显得越发暴怒,转而开始将球击向越前的手臂,双腿,每一下都用了十足十的力量。 一开始,越前还能靠坚强的意志力在一次次被击倒后爬起来;可渐渐的,加剧的疼痛迫使体力快速流失,他想要再站起来已万分困难,只得半跪在球场上,全凭球拍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可饶是这样,男子也依然不肯放过他,抛球、挥拍,网球冲着他的脸呼啸直飞而去。 知道若被这球集中不死也是重伤,越前艰难挪动身体想要躲开,可速度哪里比得上急速逼近的网球?眼看明黄色的球已近在咫尺,他不得不扔开球拍,抬起双手护住头,等待着想象中的疼痛传来。 就这样等待良久也没能等来痛楚降临,并且还发觉周围的喧闹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死一般的沉寂,越前有些愕然,不自觉慢慢放下双手。第一眼看到的是灰扑扑的旧袍子,再朝上看,他看到了一头长及腰间的银发,不由得轻叫了一声:“老师……” 突然出现的正是开学第一天为越前解围的男人。听到这声呼唤,他转过头咧了咧嘴,笑道:“又这么狼狈啊,小家伙。被欺负了这么多天,怎么就学不乖呢?” “我才没有被欺负……”看看男人手中握着的网球,越前试图站起来,却疼得皱眉,只得瘫坐在地上,问:“老师什么时候来的?” 男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又是怎样出现的,越前当时护着头什么也没看到,但他的对手和围观的学生却是看到了——他仿佛是突然凭空出现的,一下子就闪到了越前身前,单手替他接下了夺命的一球。他们不是越前,能够感受得到男人出现时携带的凌厉威压,直到现在还被压迫得开不了口。 “啧啧,好好的体育课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你们去风纪科领罚吧。”嘿嘿笑了两声,将球抛还给紧紧盯着自己的壮硕男子,男人意味深长的道:“至于你,大概是要被退学了。” 仿佛对这样的处罚极为不满,男子满面凶狠瞪向越前,沉声道:“他欺凌同学,活该被教训!” “你是傻的还是瞎的?谁欺负谁你看不出来吗?”转身不顾越前的反抗将他拉起来扛在肩上,男人语气淡淡的:“再不走等着我把这事告诉给代理院长,然后让他去向平等院凤凰投诉吗?” 被男人扛着走了一路,一路上皆是各种各样的目光,越前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忍疼挣扎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去医务室啊。”因为越前的不配合,男人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以示惩罚,怪声怪气的笑道:“小东西,到底是我们有缘还是你和医务室有缘啊?我跟你两次见面,都是要把你送去那里。” 从小到大除了龙雅,越前还没被其他人打过屁股,顿时又羞又恼,连耳根都红了。两手用力掐着男人的后背,他咬牙切齿的道:“不要你管,放开我!” “不行,老师我就是要管,谁要我是一名好老师呢。”任由越前在背上又掐又捏,男子依旧慢悠悠走着,得空了还朝周围的学生挥手示意,同时大事张扬越前刚才的所作所为:“这个一年级的新生真不得了啊,居然去挑战四年级的网球高手,然后被人家打趴了!” 被当众宣扬不光彩的战绩,越前简直快气死了。眼看动手好像对男人没什么作用,他干脆动嘴,一口重重咬在宽阔的肩膀上,叼着那块肉使劲磨牙。 似乎没料到越前还会来这种无赖的手段,男人疼得抽了口凉气,一巴掌重重拍在他浑圆挺翘的小屁股上,嘿嘿笑道:“尽管咬,反正我这件衣服已经好久没洗过了。哎?怎么不咬了?继续啊!” 好像还真的觉出嘴里有种怪味,越前忙松了口,呸呸吐出两口唾沫,怒道:“脏死了!这么脏还好意思穿着到处晃,还敢说自己是好老师!” 就在越前打算哪怕是摔死也要挣脱男人的时候,男人突然停住了脚步,也不笑了,让他好生不解。努力回过头去想要看看前方发生了什么,还未看到先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龙马?你在干什么?” 这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越前实在是太熟悉了,心中暗叫一声“糟糕”,连忙把脸埋在男人肩上,不断拍打着男人的后背小声催促:“快走快走,要是被猴子山大王看到了,我会被烦死的!” 在越前腰间轻轻拍了两下示意他安心,男人迎上跡部疑惑中透着不悦的眼,笑眯眯的道:“怎么血族公爵也有空来千星学院了?经济科有什么重要的吩咐吗?” 越看越觉得被男人扛在肩上的少年就是越前,跡部不理他,朝前走了两步,沉声道:“下来,你这是什么样子?不丢脸吗,啊嗯?” 听到跡部的脚步声,越前担心自己满脸是伤的样子被他发现,忙一扭头转向男人颈侧,嘴唇贴着对方的耳垂轻声道:“不要理他,快走!”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颈间,男人似乎有些不适应,抱着越前的手也不自觉紧了紧。轻巧退后阻止跡部靠近,他一叠声怪笑道:“公爵大人,要我是你,就赶紧去调网球场的监控来看看,比在这里浪费时间要好哦。” 跡部清楚越前性子骄傲,知道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又不肯让自己知晓才会这样,眉心紧紧一蹙。眯眼盯着凌乱的墨发看了一会儿,他转身道:“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 等跡部一走,越前立刻松了口气,对着男人抱怨道:“你干嘛要猴子山大王去看监控?他要知道了,一定会闹起来的!” 抬手揉揉越前的发,为了防止他继续对自己又捏又掐,男人将他调个方向背在背上,侧脸笑道:“怕什么?他要闹也是去代理院长那里闹,跟我有什么相干?嘿嘿,猴子山大王,这名字真有趣。” 见男子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越前心里一慌,道:“我不去医务室,等下猴子山大王肯定会找来的。” “知道知道,老师我会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你藏起来的。来,闭眼。” 十分怀疑这个古怪的老师要把自己带去哪里,但再怎么样也比留在这里之后接受跡部的盘问和教训要好,越前乖乖闭上了双眼。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等到被允许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宿舍门口,而塞巴斯蒂安和夏尔闻声已经出来了。这一刻,越前简直恨死男人了,因为比起跡部,这主仆俩也是极难对付的。 “葬仪屋?你怎么会和龙马在一起?”显然夏尔认得男人,看到越前被他带回来显得十分惊讶,连忙回头叫道:“塞巴斯蒂安!” “是,少爷。”抚胸致意后,塞巴斯蒂安径直上前,将越前抱过来,同时温和有礼的笑道:“多谢。” 反正已经逃不过之后的盘问了,越前索性不再遮掩,眯着肿得快要睁不开的眼在男人和夏尔身上打转,问:“你们认识?” “怎么会不认识?老熟人了。他叫葬仪屋,在我的世界里经营一家专门为死者提供相关服务的商店。”紧紧盯着男人,夏尔蹙着眉道:“正好,我找你许久了,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伯爵。”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等夏尔说完,男人便出言打断。嘿嘿怪笑两声,他伸手摸了摸越前的发,突然一下子退出好远的距离,笑道:“既然人已经送到了,我就先走了,好好照顾小东西吧。” 第11章 初临千星(9) 被夏尔主仆联手强迫留在宿舍养伤的一个月,越前过得简直苦不堪言——虽说塞巴斯蒂安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几乎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夏尔也时时抽空陪伴,但活动范围仅止于宿舍的日子让他无聊得想要尖叫,倒十分怀念起从前每天与敌视他的学生们斗智斗勇的生活。 不过,这样的煎熬总算是到头了。一个月后,越前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夏尔也再找不到理由对他严密盯防,终于首肯让他回学院上课。 再次回到学院后,越前惊讶的发现那些以前总是与他过不去的学生们再也不来找他麻烦了,他们换了另外一种方式来表达对他的敌视——视而不见,就当他不存在一样。换句话说,越前被杯葛了。 对越前来说,这种方式完全没有作用,因为他从小就是独自长大,倒非常享受没人打扰,该上课就上课,该偷懒就偷懒的校园生活。就像今天,到了午休时间,他去食堂买了午饭,然后慢悠悠晃荡在偌大的校园里,打算找个好地方吃完饭再好好睡一觉。 正走着,肩膀上突然挨了轻轻的一拍,越前立刻浑身戒备,猛然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站着的是好久不见的男人。好惊讶的眨眨眼,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扭头轻哼道:“还以为你不敢再出现了呢。” “我为什么会不敢出现呢?老师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依旧笑眯眯的,男人看看越前手里的餐盒,骨感纤长的手指往他肩上一搭,道:“打算吃饭呢?来,老师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风景很好哦!” 反正也是要找地方吃饭的,越前也不拒绝,心想有人带着逛逛至今仍会迷路的校园也是好的,便乖乖跟着男人走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男人所谓的好地方,竟然是千星学院最高的那座尖塔的塔顶! 风景的确很好,可以俯瞰整个校园,还能眺望远处的城市,但在这没有任何安全措施,掉下去除了粉身碎骨没有其他可能性的地方,他要怎么安心享受午餐?小心翼翼探头朝下方看看,又小心翼翼的回头看着被风吹得一头银色长发乱舞的男人,越前恨恨的磨了磨牙,微怒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不好吗?绝对不会来打扰哦!”仿佛知道越前坐得胆战心惊,男人长臂一挥轻轻环住他的腰,嘿嘿笑道:“不怕不怕,你可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老师我会保护你的哦。” 不肯也不愿承认自己的确有些害怕,但有了男人的那一只手,越前感到安心了许多,低头打开餐盒狠狠扒了一口饭,口齿不清的哼道:“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老师,最近到底是谁连该上的课都逃了?学校怎么不开除了你?” 见越前吃得香甜,男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罐子狗骨头样式的饼干,拿了一根叼在嘴里,得意的道:“校长跟我关系好着呢,才会不开除我。” 听得哑口无言,越前干脆不理他了,低头快速吃饭。吃着吃着,又想起一件事,遂问:“为什么最近班上的同学都不找我麻烦了?是你做了什么吗?” “想知道?”凑近越前一些,男人望着清澈漂亮的金琥珀色眼眸,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可能是看到越前握着餐具的手动了动,似有伸过来拔拉自己刘海的意图,男人又朝后退了些许,笑道:“听说是你的那位猴子山大王当天看完网球场的监控后,直接向元老院投诉了狼人族,总之事情闹得不小。” 心中暗暗埋怨跡部多事,越前默默吃了几口饭,小声嘟哝道:“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才不需要他帮助。” “是呀是呀,虽说他算是你半个同族,但你正牌堂兄都没发话,他这么做的确有点小题大做。我说小东西,你以后的处境恐怕是要更艰难了,好好的小心吧。”见越前吃完了饭便开始犯困,小脑袋拉耸着快要靠到自己肩上了,男人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轻笑着问:“下午有课吗?” 挥手拍开把自己弄得很痒的手,越前抬头迷迷糊糊的瞪了他一眼,打着哈欠道:“有,种族构造学。你该不会又不来吧?” “种族构造学啊?”若有所思的捏了捏下巴,男人沉默片刻,突然把越前拉起来搂在身边,望着满是不解的猫眼笑道:“种族构造学光听有什么用,实践才是最重要的。走,老师我今天就单独给你上一课。” 毫无防备之下,越前有些站立不稳,连忙抬手抱住男人的颈以稳住身形防止自己摔下去,惊魂未定的怒道:“不要突然站起来!还有,我要去食堂还餐盒。” “这种东西管它做什么,放在这里就好了。”见越前一只手死死抱着自己,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餐盒,样子十分滑稽,男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把餐盒抢过来随手一抛,他将越前拦腰抱起,从高高的尖塔上一跃而下。 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越前不愿示弱,固执睁着双眼死死瞪住男人面孔上随风乱摆却依然牢牢遮住了面容的刘海。通过眼角的余光,他也看到了插在尖塔顶端晃晃悠悠的餐盒,忍不住嘟哝道:“要是被院长知道我随意扔垃圾,还扔在他办公室顶上,他会不会也把我开除了?” “不会不会,我和院长很熟的。”一边笑不可遏的安慰越前,一边在不同的建筑上轻巧跳跃奔向远方,男人自言自语般的叹道:“你这个小东西,还不是一般的有趣。” 就这样被男人抱着上窜下跳了不知多久,越前已完全丧失了方向感,双脚落到地面时仍感到微微的眩晕。朝四周打量,这片街区不似他之前看到的城市那般光鲜亮丽,透着古旧破败的气息,连空气都有些浑浊,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问:“这是什么地方?” “给你上课的地方啊。”将夹在胳膊下的黑色高帽戴好,男人牵着越前转身,指着面前一道低矮破旧的门笑道:“这是老师我的副业,一般人不知道的哦。是不是很感动?” 感动没有,惊讶倒是真的,越前抬头望着门上用宇宙通用文字歪歪扭扭写着“Undertaker”的招牌,怔愣了好一会儿才问:“葬仪屋到底是你的名字还是职业?” “你们家小伯爵没有告诉你吗?”带着越前推门而入,又回身紧紧关闭门扉,男人独自走进黑暗里点燃了几支蜡烛,在昏黄的火光下看住困惑的猫眼,微笑道:“这是伯爵家乡的一种照明工具,是不是很适合这里的气氛?” 借着摇曳的烛光,越前看到满屋子摆着的都是形状古怪的柜子,很像血族用来睡觉的床,只是不如血族用的那样精巧华丽;而地上则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头骨,黑洞洞的眼眶看得他毛骨悚然的。不自觉朝后退了两步,他满眼警觉的盯着正哼着古怪小曲在屋角忙碌什么的男人,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收集了这么多各个种族的骸骨?” “小伯爵不都说了吗,我是专门做亡者生意的嘛。”泡了杯茶捧在手中,男人随意挑了一只漆黑的柜子坐下,拍拍身侧笑道:“这个么,是用来装亡者的东西,叫做棺材。来,过来坐啊。” 一想到棺材里不知道装着哪个种族的尸体越前就觉得恶心,站在原地不肯动,仍旧动也不动的盯着男人,皱眉道:“我在问你,你收集这么多骸骨做什么?” 对越前的戒备不以为意,男人喝了口茶,又从袖子里拿出一罐狗骨头饼干慢慢的吃,笑眯眯的道:“我是种族构造学的老师啊,当然要认真研究各种族的骸骨啦。只不过元老院不允许学校公然展示这些东西,我只好私底下偷偷的进行了,我是不是认真好学的好老师?” 怎么看都觉得男人的笑容里透着诡异,越前不动声色的朝门边挪动,打算一找到机会就偷跑。但还没等到他有所行动,紧闭的门扉突然被从外推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回头一看,他不禁惊讶的叫道:“夏尔?塞巴斯蒂安?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面对越前,夏尔也显得很是震惊,但随即眼中透出一道锐利的光,冷冷剖向坐在不远处的男人。“葬仪屋?你把龙马带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仿佛早知道这主仆俩会出现一般,男人仍旧懒懒坐在棺材上,很无辜的耸耸肩膀,笑道:“能有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伯爵你会以为我把他偷偷带到这里是为了杀人分尸吗?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我可不会对着我最喜欢的学生做哦!” “你最喜欢的学生?”满脸不信的瞥过去一眼,夏尔把越前拉到身边,又示意塞巴斯蒂安靠过去一些加以保护,沉声道:“先不说这个,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伯爵……小生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吧?”呼噜一声把茶杯里的茶喝光,男人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夏尔身前,伸出苍白的手指在他脸上戳了戳,嘿嘿怪笑道:“想要消息,就要拿那个来换哦……就是那个……让小生好好享受一下吧!” “那个是什么?”见夏尔向来骄傲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少见的尴尬,越前抬头问塞巴斯蒂安。总是无话不答的执事犹豫着没有回答,让他误会成了别的意思,眉心紧紧一蹙,瞪住男人,道:“还说自己是好老师,有老师要求学生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吗?” 闻言,在场三人皆是一愣,像打量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盯住义愤填膺的越前少年,尤其是黑衣的执事,憋笑憋得双肩剧烈抖动。突如其来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男人轻咳一声,主动退了开去,似笑非笑的道:“小东西,我想你是误会了,老师我只是想让伯爵用一个绝顶的笑话来交换。” “……”这个误会的确有些大,越前顿时涨红了脸,咬着嘴唇恨恨瞪视着男人,小声争辩道:“谁让你笑得那么猥琐……一看就全是坏主意……” “小东西,你这样说老师我,可是让我很伤心的哦!”长臂一伸捏了捏少年红晕未退的脸颊,男人对夏尔笑道:“伯爵,小生答应了我的学生今天要给他上课,你改天再来吧。” 很明显,男人不想当着越前的面说某些事情,夏尔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但要他同意越前单独留下也是不可能,伸手拉了越前转身就走,边走边道:“要上课就去学校,在这种地方能上什么课?” 任由夏尔拉着越前离开,男人也不阻止,只是在他们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轻轻叫了一声:“小东西。”望着不解看过来的猫眼,他唇角微微一扬,道:“我叫修,好好记住了。” 第12章 初临千星(10) 难得一天没有课,越前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睡得天昏地暗,就连夏尔主仆是何时出门的也不知道。一觉睡到中午,在空空如也的肚子不断的抗议下,他终于醒了,半闭着眼赤脚下床,准备去找点东西吃,然后回来继续睡。 才一下床,突然发现黑衣的执事就坐在床前,越前吓得脚下一滑,踉踉跄跄朝前扑去。好在塞巴斯蒂安早有准备,一伸手便把他牢牢搂住,同时微笑着道:“您终于醒了,小殿下。” 借对方的扶持站直身体,越前有些气恼又不好发作,只得瞥了一眼浅浅含笑的俊美面孔,闷闷嘟哝道:“你怎么在我的房间?夏尔呢?” “少爷在上课,吩咐我回来照顾您。”仿佛不曾看见越前的窘迫,塞巴斯蒂安依旧笑得温和得体,把他扶到床沿坐好,然后转身去衣柜里挑选衣物,柔声道:“我先为您放好水让您沐浴,然后去准备午餐。我记得您说过想吃焗饭,今天中午就为您准备。” 越前不是夏尔,没办法处之泰然的接受塞巴斯蒂安的服侍,不觉脸上一红,冲过去夺手抢下衣物,扭头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不用你帮忙。”说完,他一溜烟跑进了与卧室相连的浴室,重重的关门声不知是抗议还是羞恼,惹得塞巴斯蒂安哑然失笑。 在浴室里磨磨蹭蹭好久,直到焗饭的香味传来,越前忍不住了,三两下穿好衣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乱发冲进饭厅。而看到他这样子,塞巴斯蒂安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得体笑意,将午餐端到他面前,微笑道:“对了,您的兄长嘱咐过每天要为您准备的两瓶牛奶,今天还喝吗?” “不喝,要喝你让他喝去。”想也没想便拒绝了,越前挖了一大勺看起来就很美味的焗饭送入口中,立刻被烫得龇牙咧嘴,想要吐又舍不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很烫的,小殿下。”连忙去倒了杯水给越前,塞巴斯蒂安觉得他眼泪汪汪的样子很可爱,不动声色的欣赏了一会儿,这才取了毛巾细细替他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墨绿色的发丝很细很软,入手如丝缎般光滑,黑衣执事暗红色的瞳底泛起一抹赞叹,动作越发轻柔,同时含笑道:“您跟少爷很多地方都很像啊,若非您是小殿下,我倒要怀疑你们是兄弟了。” 相处这么久,越前也的确觉得夏尔在性格上有很多与自己相似的地方,轻哼一声表示认同。总算是吃下了一口饭,他满意的眯了眯眼,回头看住仍在专注擦拭头发的执事,问:“你不吃吗?” 摇摇头,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柔软的墨发,塞巴斯蒂安唇角泛着浅淡的弧度,道:“我不吃人类的食物。” “哦……”因为知道恶魔族的性格和习惯多种多样,越前也不勉强,又塞了一口饭,口齿不清的嘟哝道:“我们家倒不介意,特别是龙雅,总是吃很多。” “我知道,越前家是恶魔里最亲近人类的,可能也是和公爵大人年轻时一直在人类世界游历有关吧。”可能是很喜欢这样的闲谈,所以就算越前的头发已经干了,塞巴斯蒂安仍站在他身后,以十分轻柔的力道细细按摩着他的头皮,不时撩起一缕发丝在指尖把玩。 这样的感觉挺舒服的,越前不自觉朝后仰了仰头,打着哈欠道:“我一直没问你,你为什么要和夏尔签订契约?在契约完成之后,你真的会拿走他的灵魂吗?” 垂眼看着越前半眯着眼,一脸慵懒的模样,塞巴斯蒂安觉得他特别像一只猫,喜爱的感觉不由得又加深了几分。“其实没有为什么,只是那时候我路过那里,恰巧听到了召唤。人类的灵魂非常美味,所以我不介意花费一点时间完成少爷的愿望,以此交换一次饱腹的机会。” “知道,那是你恶魔的美学嘛,你还真是恶趣味。”在恶魔的价值观里,越前并不认为塞巴斯蒂安的做法有何不对,撇撇嘴也不多说,一径享受美味的午餐。吃着吃着,突然想到一件事,他面上飞闪过一抹犹豫,却又装出随口一问的样子,道:“龙雅最近在做什么?” 微微挑眉,似乎对越前突兀的提到龙雅感到意外,塞巴斯蒂安垂眼若有所思的看了他片刻,语气淡淡的道:“不清楚,如果殿下您想知道兄长的消息,我会抽空去为您打听。您希望知道些什么呢?” 想知道些什么……大概也就是那家伙最近在干什么,过得好不好之类的吧,可这些希望也只能在心里转转,却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狠狠扒了一口饭以做掩饰,越前轻哼道:“我也就随便问问,谁会在意他?还差得远呢。” 看着心思一览无余的精致面孔,塞巴斯蒂安轻轻扯动唇角,不欲点破。见一盘焗饭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他体贴送上水杯,含笑问:“殿下,还要吗?” “不用了,好饱。”推开盘子,越前接过餐巾擦了擦嘴,打着哈欠站起身,道:“我再去睡一会儿,夏尔回来了再叫我吧。” “吃完就睡,殿下可真是一只小猪哦。”作为一名合格的执事,塞巴斯蒂安当然见不得越前这种吃了就睡的混账行径,调侃一句后如愿以偿收到了一记不悦气恼的瞪视。依旧笑得温和得体,语气中却多了几分严肃,他道:“想稍微和殿下聊聊葬仪屋的事,殿下可否暂时将睡意押后?”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越前想拒绝也说不出口,更何况他的确比较在意葬仪屋的事情——最近那个家伙好像是消失了一般,已好久没有出现过了。想到这里,他点点头,走回客厅往沙发上懒懒一靠,道:“你说吧。”可能是不习惯随后而至的执事恭敬立于一旁伺候,他拍拍身边的位置,又道:“夏尔不在,你又不是我执事,坐下说。” “如果殿下您愿意,我不介意在完成与少爷的契约后,做您的执事。”含笑抚胸致意后,塞巴斯蒂安如越前所愿坐到了他的身边,把自己的肩膀当成靠枕给怎么坐都不太满意的少年依靠。 “我的执事?”好惊讶的看了一眼微笑的红瞳,越前撇撇嘴,道:“还是算了吧,我不是人类,没有你想要吞噬的灵魂,我可请不起你这个伯爵。” “说起人类的灵魂,殿下认为到底是什么?”面对越前毫不犹豫的拒绝,塞巴斯蒂安也不介意,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慢慢开口道:“记忆、感情、憎恶、喜好,这些每个宇宙种族都有,为什么只有人类才被公认拥有灵魂?” “为什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越前强忍着睡意,皱眉道:“你不是说要跟我说修的事情吗?不说我就去睡觉了。” “别急啊,小殿下,我说起灵魂,当然是和葬仪屋有关的。”见越前仍旧动来动去找不到一个最舒适的姿势,塞巴斯蒂安往旁边挪了挪,用自己的腿当枕头,让他躺下。垂眼看着懒懒眯起的猫眼,他勾唇道:“有这么一个种族,他们在人类世界里暗地活动,在人类死后收集他们的灵魂编订成册、存放、研究,小殿下应该知道这个种族吧。” “死神……”起初听得还算专心,可听着听着发现塞巴斯蒂安并未提及葬仪屋,越前感觉睡意又上来了,打着哈欠随意敷衍道。但这哈欠只打了一半,他突然猛的睁大双眼,翻身爬起来定定看住对方的眼,拧着眉心问:“你的意思是说,修是死神?” 金琥珀色的猫眼近在咫尺,瞪得滚圆十分可爱,看得塞巴斯蒂安忍不住抬手在越前微挑的眼角摸了摸,轻笑道:“小殿下,你看起来好像不太相信?” 也不是不相信,只是在越前的认知里,死神一族都是大近视眼,想要分辨他们只需要看看是不是佩戴眼镜就可以了,可葬仪屋并没有。但转念想想,第一次见到葬仪屋时,他感觉对方是极其危险的存在,大概就是因为恶魔和死神是天生的死敌而产生的本能反应吧。这样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金光闪动的瞳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流露出时而疑惑,时而了悟的神色,塞巴斯蒂安知道越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于是又道:“在少爷的世界,我曾经和死神交过几次手,关于葬仪屋的身份,我也是听当时的死神说起的。他是审查过无数人类灵魂的顶级死神,大概就是因为实力超高的原因,他才不需要眼镜这种辅助工具吧。” 实在难以相信那个吊儿郎当,脏兮兮的男人会是死神,越前皱皱眉,问:“你有问过他吗?” “问过,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注意到塞巴斯蒂安向来从容优雅的面孔上流露出微微的无奈和懊恼,越前几乎可以想见葬仪屋当时的样子有多么欠揍,忍不住想笑。低头想了想,他又问:“如果他是死神,恶魔的本能应该感觉得到才对,怎么会不能确认?” “问题就出在这里。和葬仪屋面对面的时候,除了觉得他很古怪之外,我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死神的气息……”说到这里,塞巴斯蒂安突然话音一顿,微微眯起眼深深看住越前漂亮的双瞳,试探般的问:“小殿下,难道你有感觉?” “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觉得他很危险,就像平等院凤凰一样。”越前并不认为混血的自己会比纯血的恶魔感觉更敏锐,说完又打了个哈欠,自顾自躺下,舒舒服服的枕住塞巴斯蒂安的腿,轻哼道:“说了半天,其实你什么都不肯定。” 平等院凤凰是谁,塞巴斯蒂安不可能不知道——那是元老级别的狼人,历来视血族为死敌。可是,在焦点星上活动的种族都会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以防止带来不必要的争端和麻烦,所以就算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也是感觉不出来的,为什么没有种族天赋又初来乍到的混血少年会感觉得出?难道…… 垂眼,若有所思注视越前良久,塞巴斯蒂安意味深长的开口道:“小殿下……也许你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一无是处……” 这话在越前听起来像是恭维,因此并不在意。翻了个身舒舒服服的闭上眼,他睡意朦胧的问:“你跟我说的这些,夏尔知道吗?” “少爷没有问过,我自然不会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塞巴斯蒂安回答得随意,手指一下一下抚摸着触感极佳的墨发,仿佛是在抚摸最喜爱的猫。 可越前听了却有些不满,因为他与夏尔投缘,自然不希望朋友被蒙在鼓里,更不希望夏尔频繁与葬仪屋接触而遭受危险,虽说对方的身份目前还不能十分确定。猛的睁眼瞪住黑衣执事,他不悦道:“你不是说自己从不撒谎吗?” “我的确不撒谎,带不代表知道的都要说出来,对不对?”回望不赞同蹙起的细致眉眼,塞巴斯蒂安静静含笑,突然伸手执起越前的左手施以恶魔族最高礼节的吻手礼,低声呢喃道:“小殿下,我对您是越来越有兴趣了。您还会有什么惊喜给我呢?” 第13章 初临千星(11) 一转眼,越前在千星学院已经度过了一个学年。虽说一路行来充满坎坷,但也有收获,从他在新学期伊始便收到“午夜茶会”的邀请函便可见一斑。 所谓“午夜茶会”,是千星学院每一学年开始的时候,对上一学年表现优秀的学生给予的嘉奖,由学生会承办,院长亲自参加的盛会。要知道,学生会的成员未来都是能够进入元老会任职的精英,院长更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神秘人物,可见这一封邀请函在学生们眼里的份量有多重——能够收到邀请函的,无不是品学兼优、对学院做出过重大贡献的学生,并且是万中挑一。 正是如此,当越前收到这封邀请函时,在千星学院内引起了轩然大波。不仅是学生不服气大闹学生会,就连很多老师也颇有微辞,纷纷涌向院长办公室,向代理院长提出抗议。因为他入学才一年,属于没有资历的新生,成绩也仅是中上;他身为混血儿没有种族天赋,谈不上为学院做出什么贡献。 但面对如潮的反对声,代理院长只有一句话:“越前龙马是院长亲自点名邀请的,不在普通邀请函的评定要求之内。” 收到邀请函的当天,越前无论走到哪,都能感觉到身后针刺般的目光,就算他平日里早习惯了,但也经不起上个厕所都被好几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不放的窘迫处境。于是,骄傲的混血小殿下自入学以来头一次,落荒而逃。 捏着邀请函,带着满心的困惑和气恼,越前回到了宿舍。本打算趁夏尔主仆都不在的机会蒙头大睡,谁知一推开门,就看见夏尔正坐在面向门口的位置上,塞巴斯蒂安立于他身后,很明显就是专门在等候他的。不解的眨眨眼,越前微蹙着眉道:“你们在干什么?夏尔不是今天有课吗?” “知道你很快会回来,所以逃了。”把逃课一事说得理直气壮,夏尔面上毫无愧疚之情,湛蓝的眼朝越前捏在手里那张卡片一瞄,道:“听说你拿到午夜茶会的邀请函了,还是院长钦点的,你认识院长?” 说起这事越前就来气,恨恨把邀请函往茶几上一甩,咬牙道:“我连院长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认识他?再说了,我也不稀罕去参加什么狗屁茶会,谁爱去谁去!” “是吗……”眯眼看看邀请函,夏尔慢慢探出手,指尖在茶几上轻轻敲了两下,抬头看住一脸愤懑不平的少年,道:“如果你不愿意去,那不如给我吧。” “你要想去就拿走好了。”无所谓的撇撇嘴,越前走进厨房倒了杯水咕噜噜灌下,回头道:“塞巴斯蒂安,我饿了。” “好,我立刻为您准备吃的,请稍等。”对越前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塞巴斯蒂安伸手轻轻按住夏尔的肩膀,提醒道:“少爷,我想您就算拿着这张邀请卡也是进不去的。” 秀气的眉微微一蹙,夏尔抬头看住自家执事,立刻就明白过来了——既然是院长钦点的,那么意味着对方见不到越前是绝不会放行的。垂眼沉思片刻仍觉不甘心,他问塞巴斯蒂安:“你也没办法把我伪装成龙马的样子吗?” 摇摇头,塞巴斯蒂安含笑在两张相似的面孔上流连一阵,道:“如果是在您的世界,我当然可以,但这里是焦点星,他们分辨谁都不是靠长相。若一定要这么做,我担心会节外生枝,惹出其他的麻烦来。” 原本就站在厨房门口等着塞巴斯蒂安给自己准备午餐,见主仆俩在旁边说着自己听不明白的话,越前皱皱眉,问:“夏尔你为什么这么想参加午夜茶会?” 听了越前的问题,主仆俩相互对视一眼,夏尔抿了抿唇,眉心闪过一抹坚决,挥手对塞巴斯蒂安道:“你去给龙马准备午餐,不要来打扰我们。”说完转眼看向满面疑惑的少年,他微微放柔了嗓音,“龙马,我想告诉你一件事,关于我来千星学院的真正目的。” 早就觉得夏尔留在千星学院绝非求学,而是有另外的原因,可越前从不曾问过,因为既然对方不肯明言,那么一定是秘密,他从不对别人的秘密感兴趣。但既然夏尔准备说,他也没有不听的道理,毕竟他把这位伯爵当朋友看待。看了一眼对自己露出略微歉然一笑的执事,他走过去坐在夏尔对面,点点头道:“你说。” 开口之前,夏尔深深的看着越前清澈的双眼,目光中有一丝犹豫。但很快的,这抹犹豫消失了,他再度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语气平静无波:“我受女王陛下之托,来焦点星寻找一个人,是女王的堂兄弟克莱门斯公爵的独生子,德利克·亚顿,五年前来到千星学院就读。一开始,他每个月都会有信件来往,但在三年前,他便再也不和家里联系了,即使公爵夫人亲自来到学院他也不肯相见。女王陛下觉得事有蹊跷,又加之人族在焦点星的地位,便派我来此调查。只可惜,焦点星对各种族的进入有详细的记录,我的身份不是秘密,塞巴斯蒂安也帮不上什么忙,调查一直处于停滞状态。” 示意越前稍等,夏尔离开客厅回了一趟卧室,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叠资料,直接交给越前,继续道:“这两年来,我查了一切可以查的东西,发现亚顿好像根本不存在于这个学校一样。唯一没有接触过的,只有学生会的核心成员,所以我想借午夜茶会,核心成员全员出席的机会,看看亚顿是否身在其中。” 听夏尔这么一说,越前明白了,低头翻了翻资料,道:“只是确认他在不在就可以了吗?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的?” “如果能够说得上话自然是好的,告诉他女王陛下希望他返回我们的世界就行了。”见越前一口就答应下帮助自己,夏尔眼底飞闪过一抹感激,语气里多了些歉意:“抱歉,龙马,让你必须得参加这个茶会了。” 无所谓的耸耸肩,越前道:“没什么,反正也就是去看看,能帮到你也很好。” 比起生性单纯的越前,夏尔是长期生活在人类阴暗面中的人,看惯了尔虞我诈,自然怀疑这封所谓钦点的邀请函背后藏着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拿起邀请函在手中把玩片刻,他道:“我会让塞巴斯蒂安跟着你,没事便好,万一有什么事,他也能及时保护你。” “有这个必要吗?”似乎觉得夏尔有点小心过头了,越前皱皱眉,转眼看向正忙碌的塞巴斯蒂安,道:“大家都知道他是你的执事,若他跟着我去了,不就都知道我是你派来的吗?这样反而暴露了你来此的目的,对你不好。” 明明即将为自己身涉可能出现的陷阱去反过来为自己担心,越前的体贴让夏尔无法不去感动,主动拉起他的手紧紧握住,轻声道:“龙马,我不希望你遭遇危险,我一直把你当成是我的朋友。” 看看夏尔,从湛蓝色的眼眸中读出了真诚,越前勾唇一笑,道:“既然是朋友,那就别说这种话了。” “其实,即使少爷不说,我也是要跟您去的,小殿下。”端着两份简餐从厨房里走出来,塞巴斯蒂安微微笑着,执起越前的手道:“参加午夜茶会的,是这个学院各种族的精英,其中少不了血族和恶魔族的死敌。而明知道您去会有危险,院长还钦点您去,他的居心实在让我怀疑,所以我非去不可。” 塞巴斯蒂安说得有理,让越前忍不住稍稍迟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又进不去,怎么保护我?” “我会将一滴血留在您身上,一旦您有需要,就可以召唤我。”不等越前说话,塞巴斯蒂安已先一步摘下手套,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按在他白皙的手腕上,含笑看住微微蹙起的细致眉眼,道:“对了,小殿下,您希望我变成什么形态跟着您?乌鸦?蝙蝠?还是黑猫?” 知道这三种动物是恶魔经常使用的三种伪装形态,但因为之前听入江奏多嘲笑过龙雅,越前果断跳过了乌鸦这一选项,道:“就黑猫吧。不过你可小心别被发现了。” “塞巴斯蒂安,万一龙马有危险,你有把握及时赶到吗?”不愿越前有任何一丝涉险的可能,夏尔直直看住自己的执事,沉声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必须保护好龙马,这是命令。” “yes,my lord。”抚胸单膝跪地回答后,塞巴斯蒂安抬起烙有与夏尔契约的手,微微笑道:“我留在殿下手上的那滴血是与这个烙印相连的。从今以后,无论是您还是殿下的召唤,我都能感觉到。所以,少爷,请放心。” “你不是说,契约在同一时间是唯一的一个吗?”别有深意回望暗红色的瞳,夏尔唇角微扬起些许嘲弄的弧度,“恶魔就是恶魔,说谎说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愿夏尔误解了塞巴斯蒂安,又见执事笑而不语,越前忙道:“那不是契约,是……” “对,这不是契约,只是一个单方面追踪的小咒语罢了。少爷,您不是让我随时关注小殿下的安慰么?我这样做是保证万无一失。”知道若再不阻止,单纯的小殿下恐怕会和盘托出,塞巴斯蒂安抢在他之前开口,笑意不减的看住主人,道:“您说是吧,小殿下。” “唔……就是这样……”难得撒谎,越前脸上不禁泛起窘迫的红,连忙低头吃了几口饭以作掩饰。 “啊,是吗?”不是看不出越前的异样,但夏尔不愿揭穿了让他难堪,随意应了一声便转身上楼了,边走边道:“我先去处理点事情,塞巴斯蒂安你晚点把午餐给我端上来吧。” “是,少爷。”抚胸目送夏尔离去,塞巴斯蒂安转眼看住脸上红晕未退,低头一声不吭吃饭的少年,轻声笑叹道:“小殿下,不用什么事都那么老实,有时候谎言也是善意的。说起来,您和您的堂兄还真的一点都不像,他比您更适合成为公爵大人的继承人。” 越前从未想过什么继承家业,觉得让龙雅来继承也是挺好的,所以塞巴斯蒂安说的这番话并不让他反感。抬头瞄了一眼对方俊秀的脸庞,他眉心微蹙,小声道:“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即使是临时的也不要。你是夏尔的执事,我不需要你的臣服与奉献。” 第14章 初临千星(12) 为了准备午夜茶会,越前从当天中午便开始蒙头大睡,一直到临近午夜才在夏尔的紧迫盯人下不情不愿的起床梳洗打扮。 夏尔是标准的人类贵族,自然不允许越前随意穿件白衬衫就出席,于是从自己的礼服里挑选了一套最适合的,并且亲自动手为越前换上。反倒是身为执事的塞巴斯蒂安成了闲人一个,听着楼上不时传来的争执声和物品倒地的声音,想象着两个小孩争得面红耳赤的情景偷偷窃笑。 等了好一会儿,越前和夏尔终于下楼了。见越前身穿蓝色的燕尾服配短裤,头顶歪戴礼帽,塞巴斯蒂安不禁眼底一亮,勾唇笑道:“穿上少爷的衣服,小殿下看起来还真像少爷的孪生兄弟一般。您说是吧,少爷?” 虽说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当事人却听得懂这背后隐藏的深意,夏尔狠狠剜了一眼黑衣的执事,冷声道:“废话少说,好好送龙马过去。” “是,少爷。”坦然收下这充满愠怒与警告的目光,塞巴斯蒂安笑盈盈的抬手示意越前先行,又对夏尔弯腰行礼,这才离开。 身量差不多,夏尔的衣服对越前来说很合身,只是因为不太习惯穿这么正式的礼服,一路走一路东拉拉西扯扯。眼角的余光瞥到身边笑容满面的执事,他微微皱了皱眉,问:“你刚才是故意说那句话来气夏尔的吗?” 心中对越前的评价又高了几分,塞巴斯蒂安笑意不改,声音听起来却很无辜:“殿下说什么?少爷是我现在的主人,我怎么可能故意气他?” “别装算,就是那句孪生兄弟的话。”相处这么久了,越前早已清楚身边的恶魔看似谦恭有礼、温和可亲,实际上性格非常恶劣,是个不折不扣的腹黑。脚步微顿,他回头动也不动的盯住暗红色的瞳,又问:“夏尔有孪生兄弟吗?为什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小殿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其实并不是少爷召唤出来的吗?”既然已经被拆穿了,塞巴斯蒂安倒也不隐瞒,抬手搂住越前的肩膀为他挡去微凉的夜风,边走边道:“当时,一群人为了举行召唤恶魔的仪式而杀害了不少小孩,少爷的孪生兄长也是其中之一。我虽然是那群人召唤出来的,可满场的灵魂里,只有充满仇恨与复仇欲望的少爷最为美味,我自然选择了他。” 知道人类召唤恶魔必须以大量的鲜血作为献祭,越前可以想见当时的场面是多么残忍血腥,不由得眉心紧蹙。沉默了一阵,他接着问:“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为什么夏尔从来不说?” “因为在少爷的世界里,只有长子继承家业才能被认可,少爷想要复仇,就必须顶替死去的兄长名正言顺成为凡多姆海恩家的家主。不过……”垂眼看住清澈的金琥珀猫眼,塞巴斯蒂安轻轻笑了笑,笑容里多了几分嘲弄,继续道:“少爷不仅要旁人相信他就是夏尔·凡多姆海恩,也要求自己相信。谎言说多了也就成了事实,而凡多姆海恩家的另一个孩子,渐渐也就被世人遗忘,认为他死在了那场灾难当中。” “看,人类很复杂吧。是不是正因为他们的复杂,才致使他们拥有了独一无二的灵魂?” “我怎么知道?我对人类的灵魂又不感兴趣。”听完塞巴斯蒂安的解释,越前有些心疼那位人类小伯爵,正色叮嘱道:“既然夏尔不想被知道真实身份,我就当从没听过这些,你以后也不许拿这些话来开玩笑了。” “是,殿下。说起来,您和少爷还真是投缘,性格也相似。有您在,相信少爷也会感到一点安慰吧,瞧他多照顾您,重视您。”说话间,眼看茶会举行的地点已靠近,塞巴斯蒂安替越前轻轻理了理衣襟,柔声含笑道:“只能送您到这里了,一切请多加小心。若有什么不对劲的,请召唤我,我会立即赶到您身边。” 目送黑衣执事变化成一只黑猫融入夜色,越前在原地站了片刻,快步朝不远处一座古朴的建筑走去。 因为越前是院长钦点的,邀请函有所不同,负责检查工作的学生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这才不卑不亢的开口道:“你是最后一个,跟我来吧。” 穿过花园,走过长长的走廊,再通过一扇传送门,越前抵达一处风景优雅的庭院。不是很开阔的草地上有一张长条形的桌子,摆放着各色精美的茶点,桌子周围已经坐满了人,唯有主位左侧的位置还空着。越前知道那是留给自己的,不需引路便径直走了过去,半点不理会一道道投来的,如利刃般的目光。 落座后,先看向主位,发现坐着的那位仍是在龙雅的形容里浑身充满臭气的代理院长后,越前微微皱眉,刚想问点什么就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耳畔传来熟悉的笑声:“来了也不主动跟老师打招呼,真是个坏孩子啊。” “修?怎么是你?”这才发现身边坐着的这个身着笔挺黑色燕尾服的男人竟然是好久不见踪影的葬仪屋,越前好惊讶的睁大双眼,盯住高高扬起的淡樱色嘴唇。片刻的怔愣过后,他伸手端起茶杯,假借低头喝茶小声道:“不是说院长也会亲自出席吗?为什么还是代理院长?” “谁知道呢?院长一向神神秘秘的,也许他乔装打扮后就混在人群里吧。”嘿嘿低笑几声,葬仪屋摸摸越前的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身上的礼服,道:“这身礼服是伯爵的吧?他在我这里没能弄到邀请函,就把你派来了?” 提到夏尔,越前想起了对方的嘱托,忙抬头朝四周看去。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放过,细细打量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亚顿的存在,他稍微有点失望,扭头问葬仪屋:“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聊天啊。一年一度的午夜茶会,聊的话题又那么有趣,老师我当然不会错过了哦。”伸手替越前拿了几块糕点,葬仪屋低头凑到他耳畔,低声嘻笑道:“先吃点东西,等下会更有趣的。” 本来就不想参加这个茶会,又听大家聊起的话题是他最不感兴趣的,与人类灵魂相关的,越前百无聊赖的坐着,不一会儿便靠着椅背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葬仪屋推醒了,听得对方笑道:“别睡了,喝点茶提提精神。” 用力睁开困倦的双眼,恍惚间似乎看到葬仪屋长长的刘海下闪过一道金绿色的光芒,越前不禁一愣,揉揉眼准备再看个仔细时,发现对方早已扭过头去和旁边别着学生会徽章的学生交谈,身边不知何时立了一个高瘦的男子正在为他倒茶。本是无心的一瞥,看到的却是夏尔提供的资料里一模一样的面孔,他的睡意一下子清醒了,猛的站起来,低喊了一声:“德利克·亚顿!” 越前的声音虽不高,却也引来了不少学生的侧目,可亚顿依旧面无表情的倒着茶,连眼珠子都是呆滞着不曾有一丝转动,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正当越前打算拉住对方仔细确认的时候,桌子另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惹得他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连忙转头看去,恰好睹到极血腥的一幕—— 那个发出惨叫的学生颈脖上已经缺了好大一块肉,鲜血从断裂的血管处向外狂喷,瞬间浸透了雪白的桌布。行凶的是为他倒茶的学生,在吐掉嘴里鲜血淋漓的肉块之后,再次扑向已在疼痛与恐惧交织中涕泪横流的对方,紧接着又是狠狠一口。 原本,每个今年收到邀请函的学生身后都站着一个为他们倒茶的学生,此时均像受到刺激一般扑向他们服务的对象,快得没有丝毫预兆。短暂的错愕过后,现场陷入一片混乱,呼喊声、怒吼声、哭喊声此起彼伏,但那些学生会的成员却像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视而不见一般,静静的看着,冷酷的眼神仿佛在评估着什么。 从未想到被全校学生憧憬的午夜茶会会演变成一场灾难,又见身为组织者的代理院长连动都不曾动一下,依旧四平八稳的坐在主位上,越前惊怒交加,刚想质问,突然感觉后颈一冷。猛然回头,他看到亚顿的嘴张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直直朝自己咬来。 知道再不躲闪就会被结结实实咬中,可越前所站的位置在椅子与桌子之间,想要腾挪非常困难。好在越前身后就是葬仪屋,只见他起身一抬腿,将扑过来的亚顿轻巧踹开,同时把面色难掩慌乱的少年往旁边一扯,嘻笑道:“小心哦,被咬中了可是很疼的。” 踉跄后退几步,刚一站稳便又听见身后传来怪异的咆哮声,越前想也没想,抓起一张椅子便朝后抡去,将冲他扑来的倒茶者打翻在地。可就是这一转身,他愕然发现在场的受邀学生几乎已损伤殆尽,他已成为了唯一的目标。虽说袭击者行动不算快,可花园就那么大点地方,他要想全部闪过几乎是不可能的,而那些学生会成员则是摆明了不会帮忙的! “殿下!”就在袭击者纷纷朝越前聚拢,情势十分危急的关头,一只巨大的乌鸦从天而降,落地时已变作黑衣的执事。一手将越前搂进怀中,三两脚将袭击者踹飞出去,塞巴斯蒂安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笑眯眯的葬仪屋,脚尖轻轻一点跃过花园围墙,消失在夜幕当中。 “啧,这么快就走了啊,小东西。难得小生我还想看看你会带来什么惊喜呢。”眯眼看着塞巴斯蒂安离去的方向,葬仪屋显得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可随即神色一凛,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怪声怪气的笑了两声,道:“你来晚了,小东西已经被那个恶魔带走了。” 在葬仪屋看过去的方向,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修长的身影,身边散落着袭击者的残肢。听到这声调笑,那身影突然动了,如同利箭般直直扑向葬仪屋,一出手便是招招夺命的杀招。 反观葬仪屋,虽说依然带着懒散的笑容,可也不敢掉以轻心,一边敏捷闪躲,一边哂笑道:“这算什么?不是你说要让小东西多受点教训,然后乖乖回哈迪斯去的吗?这么气急败坏,不会是你后悔了吧?越前龙雅?” 没错,突然出现在此处的正是龙雅。只见俊朗的面孔上覆盖着犹如寒冰般的杀意,琥珀色眼瞳里闪烁着一抹血色的光芒,他步步紧逼不断闪躲的葬仪屋,咬牙切齿的道:“没错,我是想让小不点知道这个星球有多险恶,但从未允许你把这些肮脏的东西放出来袭击他!修·布瑞恩,你该死!”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何必介意用何种手段?既然在乎弟弟,就乖乖留在他身边当他的一条狗不好吗,干嘛还怀揣着其他的心思?”阴阳怪气的笑声中多出了几分嘲弄,葬仪屋轻巧一跃落到围墙上,嘴角高高扬起。直到看到龙雅并不追过来,而是返身落到代理院长身边一手扣在对方的头顶,他脸上这才流露出一抹紧张。“别!那是唯一的成功样本!” “所以才不能留!”眼底泛起一丝狰狞的笑意,龙雅眯眼看着急急扑来的葬仪屋,手上突然一用力,将代理院长的头捏爆。看看手指上混合着脑浆的血污,他厌恶的甩了甩手,望向神情冷怒的葬仪屋,懒懒笑道:“不过是一个傀儡,院长大人不用这么心疼吧。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一直替你隐瞒着,否则元老院早就来找你麻烦了。” 挥手示意尚留在此处的学生会核心成员离开,葬仪屋面上不带一丝表情,静静看着龙雅,道:“彼此彼此,你见不得光的事情,小生我也知道得不少。” “是啊,那我们相安无事最好,否则谁都讨不到便宜。”回以冷淡的轻笑,龙雅用脚勾起一张椅子慢慢坐下,双手环抱在胸口,接着道:“不过我奉劝你一声,元老院那边已经收到风声了,明天就会有天使族派特使来询问。你若还想继续倒腾这些恶心的玩意儿,最好藏好一点。” “也是,这个破星球处处都是掣肘,想搞点完美的尸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还是换个地方吧。不过,看在我们多年相识也相互照应的份上,我也奉劝你一句。”唇角扯出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葬仪屋看着龙雅微微挑高的眉,轻笑道:“你的弟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小心弄巧成拙了。” 提到弟弟,龙雅原本已经轻松的面色又是一冷,猛的站起身,冷冷道:“不该你管的事,就少管。否则,不管我们以往有多少交情,我都不会手软。” 第15章 初临千星(13) 午夜茶会的隔天,越前的宿舍来了一个人,带来一封有着德川和也亲手签名的传唤信。 那时候,越前尚未从昨夜经历的变故中平复过来,就连补眠也一直是半睡半醒的状态,被塞巴斯蒂安叫醒时还是浑浑噩噩的。任由对方搂着替自己换衣服,他强忍着倦意,闭眼问:“到底是谁要见我?” 替越前扣好最后一粒扣子,塞巴斯蒂安转身拿起热毛巾为他细细擦脸,用轻柔的语气解释道:“来自元老院特别事务处理科的天使,说是为了昨晚午夜茶会的事要您去元老院说明情况。” 提到午夜茶会,自然而然想到昨夜那血腥的一幕幕,越前的睡意顿时消退了不少。用力睁眼看住执事含笑的眼,他皱了皱眉,道:“他们怎么不去找修,还有代理院长?我什么都不知道。” “问题就在这里。”送上早就准备好的冰镇饮料让越前提神,塞巴斯蒂安微微收敛了笑意,道:“今天早上我奉少爷的命令去询问葬仪屋关于德利克·亚顿的事情时,他已经不在住处了。至于那位代理院长,他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四分五裂的躺在昨夜的那个小花园里,头颅被捏得粉碎。” 不愿去想那是一副怎样恶心的画面,越前用力甩甩头,将饮料一饮而尽,起身道:“下去看看再说。” 坐在客厅中等候越前出现的天使族特使是一个清冷俊美的男子。看到越前在塞巴斯蒂安的陪伴下出现,他也不起身,只微微颔首致意,然后用与神情一样冰冷的嗓音道:“越前龙马,我是手塚国光,奉元老院议事处的要求,带你回去问话。” 平静无波的声线不卑不亢,却透着不容回绝的意味,听得越前不自觉皱了皱眉,心中生出一丝抗拒。瞄了一眼那张冰山般的面孔,他也不理会,径自抬头看住塞巴斯蒂安,道:“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没有忽略漂亮的金瞳中飞闪过的一抹顽皮,塞巴斯蒂安忍住笑,抚胸用一贯恭敬的口吻道:“这就为您准备,殿下。” 身为天使族的特使,手塚国光自然看得出越前这是故意在为难自己,面上一点表情也不流露,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十分有耐心的等着塞巴斯蒂安慢吞吞的准备好一桌子吃食,越前再慢吞吞的吃完,这才起身道:“飞梭已在外面等候,请跟我走吧。”见塞巴斯蒂安似乎有跟去的意思,他上前一步,淡淡道:“议事处只要见越前龙马。” “没关系的,塞巴斯蒂安。”轻轻按了按执事的手,越前挑眼斜睨手塚,发出一声傲然的轻哼,道:“只是去一趟元老院而已,我又没做什么错事,没什么好怕的。你留下来照顾夏尔吧。” 既然越前已经这么说了,塞巴斯蒂安也就不再坚持。将外套送上,他故意深深看了一眼手塚冰冷的面孔,温和笑道:“是。您的堂兄也在议事处任职,相信元老院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万一他不在,您可以随时召唤我,我会立刻赶到。”说完微微一顿,他转而对手塚笑道:“那么这位大人,我就把小殿下交给您了。他昨夜受了惊吓没有休息好,这一路上请给他补眠的时间。” 前往元老院的整个行程当中,手塚倒还真没去打扰越前,径直将飞梭驶入停机库,这才出言唤醒。只可惜,他低估了越前对睡眠的执念,叫了好一会儿也不过是换来对方微微掀开眼皮,睡意朦胧的一睹,随即一歪头又睡了过去。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将睡得死沉的少年抱起来,直接送往顶楼的议事处。 接受例行检查的一路上,因为怀中抱着一个小孩,手塚收获了无数难掩惊讶的目光。饶是他向来不苟言笑,沉着冷静,也不由得微微红了脸,加快了脚步,并且暗自祈祷不要遇上某些难缠的同僚。 但怕什么就来什么,就在手塚接受完最后一道检查,即将踏入通往顶楼传送门的前一刻,恰好碰到入江从门里跨了出来。看到手塚这样子,入江略显讶异的挑了挑眉,迎上去低头看住他怀中熟睡的小孩,悄声笑道:“怎么睡着了?你就这样一直抱着他过来的?” 同为天使一族,手塚知道入江是个异类,冰冷的态度在对方身上一点用处都没有。再加上入江在族内的地位举足轻重,哪怕是德川也一直敬畏,他只得老老实实的点头,低声道:“叫不醒,没办法。” 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面孔睡得红扑扑的,看得入江忍不住拿手指去戳了戳,抬眼瞥过手塚略微窘迫的脸,轻笑道:“没事,直接送上去吧,那个烦人的恶魔不在,不会有谁责怪你。”略微顿了顿,他又道:“等下来户籍管理科一趟,关于修·布瑞恩,有事找你。” 难得入江肯轻易放行,手塚默默松了口气,连忙低应一声跨入传送门,交差去了。 因为等候越前耽搁了不少时间,当手塚出现在议事处时,平等院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看手塚抱得小心翼翼,他眉心紧紧一蹙,屏不住上扬的火气大步走过去,直接拎住越前扔进一张椅子,语气森冷:“不过是一个嫌疑犯,没必要这么客气。” “平等院阁下,请注意你的措辞。在事情尚未定性之前,今天只是例行问话。”相比天性里对血族存有敌意的平等院,德川要公正许多,自然不允许对方随意就给越前定罪。对手塚微微颔首,他道:“辛苦了。既然这件事是事务管理科在负责,你也就留下听一听越前龙马会说些什么吧。” 对越前来说,被狠狠扔进椅子,又兼有浓重的敌意在身侧,他再怎么困也醒了。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的环视了一圈,他打着哈欠问:“龙雅呢?” 传唤越前来此之前就考虑过是否通知龙雅,但最后为了防止他包庇弟弟胡搅蛮缠,议事处此次行动是故意瞒着他的。不光是龙雅,就连死神和血族方面也同样不在其中,为的就是公平。听到越前一开口就问龙雅,德川目光微微闪动,面上却不流露分毫异样,淡淡应道:“越前龙雅另有工作,今天不会出席。” “哦,知道了。”问起龙雅,不过是自入学以来就再也没有见过面,越前听了德川的回答也不觉得意外,只是稍微有点失望。抬眼看住深紫色的瞳,他又问:“你们想问什么?” “关于昨晚千星学院一年一度的午夜茶会,我们想听你说说。”不动声色回望清澈漂亮的猫眼,德川有些欣赏越前镇定自若的神情,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补充道:“你只需把你看到的,经历的说出来即可。” 似乎对德川避重就轻的态度有些不满,他话音刚落,平等院便重重哼了一声,冷冷道:“光说昨晚的事就可以了吗?难道不需要问问为什么所有收到邀请的学生里面只有他活了下来?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同伙。” “跟我没关系。”面对平等院不加掩饰的敌意和怀疑,越前显得有些恼怒,挑起眼角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道:“你这么说,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 的确,平等院对越前的指责很过分,就连原本打算只在旁倾听,不发表意见的手塚也听不下去了,微微皱眉道:“阁下,请不要擅自揣测,更不要把您的私人憎恶带到问话当中。我相信在座各位阁下想听到的是越前龙马关于事实的描述。” 为着这几句话,越前对手塚多出几分好感,心中的气恼平复了不少。回头看了看依旧如冰山般的面孔,他转眼看住在场的议事处成员,难得有耐心的把昨夜的经历尽量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你是说,恶魔族的塞巴斯蒂安·米凯利斯伯爵突然出现带走了你,那么他为什么要救你?”听完越前的描述,德川眼中透出一抹锐利的光,用毫无起伏的声线反问道:“我记得,他与人族的夏尔·凡多姆海恩伯爵签订了契约,目前侍奉的也是那位伯爵。而你,和凡多姆海恩是室友吧?” 完全没想到关于自己的事,德川会知道得如此清楚,越前好惊讶的眨了眨眼,随即生出一丝不悦。“你们监视我?” “监视?那是必然的。因为你的来历太特殊了,元老院决不允许有任何不能把控的情况存在于焦点星。”回答越前的是另一位议事处成员。他的目光虽不像平等院那般充满敌意,但明显对越前是没什么好感的。面无表情的看着眉心微蹙的少年,他继续道:“你的出现是个意外,也是个异类,我们不能不怀疑任何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都是别有用心的种族事先安排好的,用来混乱焦点星现有秩序的。” 如此匪夷所思的回答却被对方说得理所当然,越前被气笑了。唇角微扬起一抹嘲弄的弧度,他动也不动的回望那位成员,傲然轻哼道:“别说得好像我没来焦点星之前,这里就没事发生一样。找不到凶手就来逼问我,你们丢不丢脸?” 在场坐着的都是来自各种族资历深厚的代表,被一个少年这么反问,并且这位少年脸上毫无惧色,满满都是嘲弄不屑,大家的面子都有些挂不住了。反倒是一开始对越前充满敌意的平等院此时却显得极为平静,抬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之后,他抓住越前的肩膀迫使对方看向自己,眼底泛起一丝狞笑:“在你刚才的描述里,你本该也受到攻击,是修·布瑞恩救了你?他为什么要救你?或者我换个问题,为什么从你进入千星学院开始,他对你的态度就很值得推敲?死神与恶魔,不是两个敌对的种族吗?” 本来,越前并不认为葬仪屋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照顾的地方,可经平等院这么一提醒,还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不由自主的怔了怔,他愣愣回望着平等院,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打算说实话?”手上的力量加重,无视眼前因疼痛渐渐苍白的脸,平等院缓缓低头凑近,嗓音里透出蚀骨的冷意:“你有一半血族的基因,而血族中有一部分喜欢的可不仅仅是血液,而是肉食。至于你的另一半,恶魔,也不是完全不吃这些的吧。” 眼睁睁看着平等院靠近自己的同时,白生生的牙齿已变得尖锐无比,越前感觉脊背上冷汗蜿蜒而下,竟生出一种被对方咬穿喉咙的错觉。拼尽全身力气狠命挣扎,扭头一口咬在坚硬结实的手臂上,趁平等院吃痛松手的机会猛的起身后退,他急促的喘息着,咬牙道:“你胡说!” “平等院阁下,不允许逼供是元老院的原则,你身为议事处的成员不要忘记了。”身为力求公平的天使族,德川觉得自己无法漠视平等院继续下去,站起来把越前挡在身后。微微眯眼迎视狼人特有的竖瞳,他轻拧眉心,冰冷俊美的面孔难得蒙上一层怒意,沉声道:“一切都是你的揣测并没有实据,不能就这样给越前龙马定罪。” “那么德川和也,你告诉我,你们天使族要如何处理这个有巨大嫌疑的小鬼?”目光越过德川的肩膀,看着即使藏了恐惧也要倔强瞪视自己的金琥珀色猫眼,平等院莫名感到一丝不忍,竭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道:“若说就这样放他回去,我决不允许。你别忘了,还有个特别难搞的越前龙雅。” 即使意见相悖,德川也不得不承认平等院的怀疑不无道理,只是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他同时也清楚,从天使一族向来保持的中立态度来说,在越前存在嫌疑的情况下,的确是不能轻易放人的。稍微沉思片刻,他道:“好,我同意暂时不放越前,由我亲自看着他,直到查明真相。” 此话一出让在座的其他种族成员都为之一愣。哪怕是手塚,也绝没想到总是冷眼旁观所有事情的德川会有这样的决定,忍不住轻喊一声:“前辈……”——这分明,就是在维护越前龙马啊!这不应该是一个天使该做出的决定! 知道手塚欲言又止的表情代表着什么,德川抬手示意不必多言。看了一眼浓眉紧蹙的平等院,他道:“我和各位阁下还有事情要商议,你先带越前去我的住处。记住,直接带他回去,无论谁问都不要提起他的去向。” 第16章 初临千星(14) 自从将越前送去德川的住所开始,手塚就一直觉得心神不宁,生怕谁会突然问起越前的去向,尤其担心遇上龙雅或者跡部。要知道,这两位在整个元老院都是出了名的,不肯省油的灯,若是被碰上了,他不认为自己有能力糊弄住他们。 就这么提心吊胆的过了两天,见一切风平浪静,手塚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于是,他决定不再拿出外勤当借口,而是回元老院正常工作,同时也打听一下关于越前的最新处理结果。 可惜,天使一族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手塚也不会想到自己刚踏进元老院的门,就被叫住了,并且叫住他的,还是他最不想碰到的跡部。 叫住手塚的时候,跡部的脸色很不好,完全没有平日里意气风发的神气。几步走过去把手塚往角落里一拉,他紧拧着眉沉声问:“龙马呢?你把他从宿舍带走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是不是你把他关押起来了?” 听跡部的问话,手塚便知他还不了解实情,不由得默默松了口气,寻思着自己是不是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以求太平。可这念头刚刚在脑中转了转,他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惊得他眉弓一跳,忙转过头去—— 一扇高两个标准高度单位的玻璃门被从外踹开,倒在地上摔得粉碎,看得手塚向来面无表情的脸难掩错愕。元老院所在的高塔周围都有高阶防御场保护,普通的攻击根本难以奏效,除非是有谁动用了种族异能。可谁又敢明知在元老院动用种族异能是重罪的情况下故意为之? 手塚的疑问在下一刻便得到了答案——龙雅浑身携着凌厉的杀意大步走了进来,逼得闻声赶来的数十个守卫人员连脚步都不敢挪动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接待大厅里的物品接二连三的爆裂。似乎是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手塚和跡部,他脚步微顿,一双闪烁着血光的眼落到手塚身上,唇角扯出一丝狞笑:“你要找死,我之后会成全你的。” 可能是看不惯龙雅如此嚣张的做派,跡部眉心紧紧一蹙,沉声呵斥道:“越前龙雅,你在发什么疯?有时间发疯,不如先去找找龙马!他失踪两天了!” “跡部!”见龙雅根本不理跡部径直走进传送门,而跡部一脸不悦想要追上去理论,手塚连忙一把将他拽住,满眼凝重。“不想死就别跟去,我们加起来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说完微微一顿,他走过去吩咐安保组:“关闭自顶楼以下三层的传送门,撤离这几个区域所有工作人员,快!” 看手塚一脸严肃,眼里甚至隐隐闪烁着一丝慌乱,跡部反倒从被龙雅无视的羞恼里冷静下来了,微蹙着眉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回头静静注视跡部,手塚心知如果此刻不说,跡部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搞出更大的麻烦,干脆言简意赅的道:“因为千星学院午夜茶会一事,德川阁下将越前龙马暂留在自己住处,越前龙雅阁下恐怕是知道了。” 跡部正是因为千星学院出了午夜茶会这件事才会到去探望越前,又从塞巴斯蒂安处听说了手塚将越前带走的事。听完对方的话,他登时冷下了面孔,唇角浮起嘲弄的冷笑,咬牙切齿的道:“你们天使族的确在找死。”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跡部?”因为跡部已不分青红皂白把事情提升到了种族的高度,手塚哪怕再冷静自持也有些愠怒了。冷冷看住深蓝的瞳,他沉声道:“德川阁下一向中立公允,他这么做是为什么?你难道想不明白吗?” 德川这么做的理由,也许当跡部平静下来之后会想明白,但此刻因弟弟被扣留而怒火中烧的龙雅却根本懒得去想。出了传送门后,他直接走到议事处日常使用的会议室前,一脚把门踹开,没说半句话便将蓄势已久的魔法风刃朝德川扔了过去。 清楚龙雅的实力哪怕是在整个焦点星也是数一数二的,德川不敢大意,六翼羽翅“唰”的展开挡在身前,但还是被风刃的余威划破了脸颊。在细微但尖锐的刺痛里轻拧眉心,他平静迎上依旧闪烁点点血色的琥珀眼瞳,道:“如果你想问为什么要瞒着你,这就是原因。” “先把小不点交出来,其他的账我们慢慢算。”从小到大,只要事情涉及到弟弟,龙雅从来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所以他根本懒得理会德川,自顾自道:“否则,我不介意拆了整个元老院。记住了,这是天使族引起的纷争,你德川和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越前龙雅,你可不可以稍微理智一点?你这样子,反倒让我觉得你是故意在找天使族的茬。”代德川开口的是闻讯而来的入江奏多。像关闭传送门这种普通手段根本拦不住他这样的高阶天使,他是直接开了一个传送门出现的。比起沉默少言的德川,他的言辞犀利了许多,依旧微微笑着看着龙雅,不紧不慢的道:“当然,我也知道,你一向就看我们天使族不顺眼。” “我要找天使族的茬,随时都可以,也不必专门找今天。”心里清楚跟入江争辩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和精力,龙雅懒得理他,径自拉了张椅子坐下,双脚搭上桌面,道:“把小不点交出来,他跟千星学院那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个所谓的代理院长,是我杀的。” 平等院原本只是在冷眼旁观,闻言冷冷一笑,道:“你认得倒快。那么其他学生呢?也是你把他们啃成那样的?我记得你一直说不吃那种东西吧,为了弟弟终于肯认了?” “野兽进化出来的种族,脑子不好使也正常。”看也不看平等院,龙雅闲闲拨弄着手指甲,用充满嘲弄的语气继续道:“用你那蠢脑子仔细想想,要真是我吃的,我还挨个咬一口尝尝哪个味道好是吗?是不是你接下来还要说,我本来打算那些学生藏起来,等到饿了时候再吃?蠢也要有个限度好吗?” 不加掩饰的鄙夷听得平等院勃然变色。虽然他至始至终也并不认为越前做得出那么残忍的事,但他容不得焦点星出现这种事情,自然急着要调查出真相。将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他紧抿着唇大步走向龙雅,一场斗殴眼看无法避免。 出来阻止的依然是入江。挡在平等院身前,他笑容可掬的耸耸肩,道:“太计较的话,反倒失了气度呀,平等院阁下。何必呢?”说完回头看向龙雅,他又道:“既然你承认代理院长是你杀的,那么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完完整整的说出来吧。这样,不也就解了小殿下的嫌疑吗?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希望弟弟背着嫌疑继续留在焦点星吧。” 虽说一向讨厌天使族,更讨厌入江,但龙雅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有理,毕竟弟弟对他来说才是重要的。轻轻一勾唇,他道:“修·布瑞恩一直在研究让人类复活的方法,当晚袭击学生的,就是他的失败品。”略微顿了顿,他看着面露震惊之色的诸位议事处成员,眼底浮起不加掩饰的轻蔑,哼笑道:“你们还真是孤陋寡闻,他在焦点星研究了数十年的活死人,你们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蠢呐。” “越前龙雅,你少胡说!”一位来自死神族的议事员听了这话豁然起身,满眼闪动着怒意,厉声喝道:“我们的确在收集、研究人类的灵魂,但生命是不可逆的行为,死神族绝对不会加以干涉,你这是污蔑!” “污蔑?我污蔑你们做什么?有好处吗?”双手环抱在胸前,龙雅看着对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笑话,气定神闲的应道:“与其在这里撇清关系,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把那家伙绳之以法吧。不过说实话,你们有这个能力吗?他可是你们现存死神里实力最强的,你们准备派遣多少死神去送死?如果我没记错,你们一旦身死,可是连渣都不剩的。” 满场的死寂里,只传来死神代表的粗重喘息,德川抬眼看向入江,轻声道:“前辈,麻烦你查一下修·布瑞恩的住处,然后让手塚去带他来协助调查。” 回望德川,入江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摇头道:“他已经离开焦点星了,就在事情发生后的当夜。”转眼若有所思看住龙雅,他意味深长的问:“不会是你吧?” “他又不是傻子,用得着我吗?”发出一声低低的哂笑,龙雅站起身直直看向德川,道:“事实我已经说完了,把小不点还给我。” 既然涉事者已经离开焦点星,那就意味着不再受元老院管辖,德川无奈也没有办法,只得对入江道:“前辈,请你通知手塚,把越前龙马带来这里吧……” “等一下。”不等德川说完,又一位议事处成员开口了。无惧迎着龙雅微微眯起,冷光闪烁的眼,他用平直无波的声线道:“我的种族和你们恶魔没有任何交集,所以我接下来的话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对龙雅来说,这位成员平日存在感极低,几乎很少发表意见,反倒让他能够冷静的倾听。无所谓的耸耸肩,他哼道:“那就抓紧时间。” 起身环视一圈,该议员慢慢开口道:“越前龙马是生殖隔离定理下的一个意外,焦点星上各种族都对他或多或少抱有敌意,又或者是兴趣。对于本来和平就如履薄冰的焦点星而言,他是个特别不确定的因素。现在的情况是,不仅血族和恶魔族,就连死神族也被牵连进来了,我很担心以后还会发生别的意外。所以,我的意见是,他不能再留在焦点星,他应该被驱逐,以元老院的名义。” 此话一出,引得在座不少议员纷纷点头——与其让一个不确定因素留在焦点星,倒不如防患于未然。然而,也就是这话,让龙雅原本微扬着的唇角猛然垂下,面色变得无比阴沉,极缓慢的吐出两个字——“谁敢!” 龙雅的确不想弟弟留在焦点星,这一年多以来背地里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来为难弟弟,以期待他自愿离开。但驱逐却不同,一旦背上被元老院驱逐的烙印,就意味着这个宇宙将再无弟弟的立足之地,哪怕回了哈迪斯,也会被恶魔族认定是全族的耻辱。即便不死,也将面临再度被驱逐的命运。 他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但,议事处负责的是整个焦点星的秩序,这个提议无疑是防止越前再度踏上焦点星一劳永逸的方法,所以他们沉默了。他们承认这样的做法对越前来说并不公平,但对个体的不公平恰恰是为了对大众的公平,因此就连一向相当公允的德川也没有开口反驳,只微微垂着眼动也不动的盯着光可鉴人的桌面。 就在龙雅准备使用强硬手段的时候,会议室角落的空间突然悄无声息的被撕裂开来,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一个身型与越前差不多的,长相清秀的男孩,头顶有一双像人类所熟知的兔子的长耳朵,身后还有一团毛茸茸的尾巴,穿着一身长长的白袍。怯生生打量着不约而同看过来的各位议员,他小声道:“我叫坛太一,来自时空族。” “兔子?”听完男孩的自我介绍,平等院微显惊讶的一挑眉,随即又恢复了惯有凶狠严厉的表情,沉声道:“连元老院也敢乱钻,你是不要命了?” 也难怪平等院会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时空族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种族。他们数量非常稀少,也从未正式在焦点星登记过,与其他种族更是基本没有往来,很多时候都被认为他们早已不存在了。可就是这样一个种族,却有着一项特殊的能力——撕裂时间与空间,窥视未来。 当然,时空族并不能看到未来的全部,更像是在时空的障壁上打出一个个孔洞,从而窥得未来的一些枝叶末节。再加上他们特殊的外型,这份能力被其他种族称之为“狡兔三窟”,他们也因此得了一个外号——兔子。 “我不是兔子,是时空族!”虽然惧怕平等院的凶恶,但男孩不喜欢这个称呼,微微嘟起脸争辩了一句。然后,他对着议员们有礼的鞠了一躬,又道:“我奉长老之命前来转告各位大人,越前龙马不能被驱逐。” “为什么?”似乎对坛的外型很感兴趣,入江走过去摸了摸两只垂着的长耳朵,又抓了抓毛球似的短尾巴,笑眯眯的道:“如果只有这么一句,是不能被在座各位顽固的大人信服的,相信你的长老也清楚吧。” 因为入江友善的态度,坛眼中的紧张消退了不少,忙忙从斜跨在腰间的小布兜里掏出一个圆圆的玻璃球举到眼前看了看,道:“具体不能说,只是越前龙马对焦点星的未来很重要。如果现在驱逐了他,这里一定会有一场大的浩劫,甚至会波及到这里所有的种族。这是长老在看了未来的无数种可能之后得出的结论,所以特地派我来转告各位。” “是什么样的浩劫?”作为将自身放在维护星球秩序与安全立场上的天使族,德川眉心微蹙,尽量用不那么冰冷的语气反问看起来很不自在的男孩。即使对方只是个孩子,他却不能不郑重对待这份告诫,因为天使族历史上就有不听时空族的建议而导致灾难发生的例子,他是亲身经历过的。 摇摇头,坛清秀的面孔上蒙着一层坚定,道:“不能说。” 入江也是当时的经历者之一,所以在听到平等院一声不屑的轻笑后抬手阻止了对方即将脱口而出的嘲弄,摸摸坛细软的发,柔声笑问:“那么你的长老呢?这么重要的事,他应该不会只让你独自前来吧?” 回头朝龙雅的方向看了看,坛犹豫了一下,道:“长老在外面,但他说了,只要见越前龙雅先生。他还说,若你们执意不信,他也没办法;但他相信越前龙雅先生一定会让焦点星的混乱提前到来。” 听到这话,龙雅绷不住笑了出来,心中对这位素未蒙面的时空族长老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他还真是那么打算的。环视脸色有些不好的议员,他懒懒舒展了一下身体,转身道:“那你们就继续讨论吧,我不参加了。” 龙雅的性格有多么无赖,在座的议员们都是深有体会的,就算极其不满也只能任由他离开,还得留下来看看有没有机会从坛口中逼出些更有用的信息。时空族的告诫有多么难能可贵,又有多高的可信度,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至于龙雅,他在出了会议室之后,一眼便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半眯着的冰蓝色眼眸里含着温和的笑意。不知是不是与入江交手多了早已有了戒心,他警觉的眯了眯眼,道:“就是你要单独见我?” “我是不二周助。”无视龙雅眼中的戒备,不二微笑颔首,主动抬了抬手,道:“不介意的话,可否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看在时空族算是帮了自己和弟弟的份上,龙雅没有拒绝这份邀请,径直将对方带至一个偏僻的角落,张开防御场,挑眉道:“现在可以说了?” “能够在元老院的禁魔场中自由运用魔法,你真的很厉害,越前龙雅先生。”指尖轻触防御场的边缘,感受到微微的刺痛,不二轻轻笑着,语气相当和蔼可亲:“但是,一味追求力量,也未必是件好事吧?太过强大的力量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既伤人又伤己,不是吗?” 龙雅向来就讨厌这种说话拐弯抹角的方式,而且至今未见到弟弟,让他此刻的心情很不愉快,更加没有耐心与不二打哑谜。眸光一闪,他凌厉看住微笑着的冰蓝眼瞳,冷冷道:“废话少说。” 并不介意琥珀眼眸中透出的警告,不二依然笑得温和,自顾自盘腿坐到地上,特别仔细的抚平白袍上的每一个褶皱。做完这些,估摸着龙雅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他慢慢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接下来要做的,是把你弟弟强制送回哈迪斯,并且说服南次郎公爵让他永远不能再离开吧?” 并不否认自己的确打算这么做,龙雅淡淡扯动唇角,冷哼道:“与你有什么关系?” 含笑平静回望倏然转冷的脸,不二道:“我建议你最好别这么做,而且建议你从今以后不要再干涉你弟弟的任何行动。如果,你还想实现你心中所想的话。” 虽然对方说得含糊,但龙雅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应该相信的感觉。垂眼沉默片刻,他语气里少去了敌视与抗拒,甚至多了一分绝不应出现在他身上的犹豫,低声问:“你们时空族,真的能窥见未来?” 面对这样的疑问,不二回答得倒也坦然:“只是一些片段,却不能看到全貌。” “你看到了什么?” “不能说。” “为什么?” 静静回望龙雅凝起不悦的眼,不二唇角微扬,用惯有轻柔的语调反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时空族从来都是只给建议而不说出看到了什么吗?”并不是要等龙雅回答,他微微一顿后,继续道:“因为被预知的未来,通常已经不存在还会发生的可能性了。” “听起来很矛盾,是吗?但其实很好解释的。未来的结局,并不会尽如人意,所以会有人尽量试图去改变。可你应该知道,我们所看到的未来不过是若干可能性中的一种或者几种,任何干涉的行为都会导致未来走向不同的分支。所以我们只是旁观,就算给出建议也不过是在保证最后真实到来的结局不要太坏。” 这番话背后隐藏的意思,龙雅懂了,也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很久很久以后,他抬眼正视那双看透了未来,精明睿智的眼,迟疑的问:“那么,在你看到的未来里,我是否得偿所愿?” “还好。”唇角微扬起浅淡的笑意,不二缓缓起身,在撕开空间前留下最后一句话:“不要干涉你的弟弟,让他做他想做的,我可以向你保证,结局还算不坏。” 第17章 初临千星(15) 在德川的住处生活了几天后,越前终于在手塚的护送下回到了宿舍。 一进门便看见客厅里堆放着已打包好的行李,又见夏尔坐在沙发上似乎专门在等候自己,而塞巴斯蒂安立于一旁,带着些许歉然的笑意,越前忍不住困惑的眨了眨眼,问:“你们要做什么?” “等你回来,跟你告别。”指了指身前茶几上一封古色古香的信件,夏尔面无表情的道:“德利克·亚顿已经确定死亡,我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准备回去向女王复命了。凡多姆海恩家在我离开这段时间也积压下了不少事情,我今天就走。” 面对突如其来的道别,越前不自觉一愣,心中升起不舍——和夏尔相处了一年多,他早把对方视为好友,哪怕他们都是沉默少言的性子,平日里交谈并不多,但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友情。所以,他明白夏尔决定的事一定不会改变,只微微垂下眼道:“我知道了。”转眼看住微笑的执事,他叮嘱道:“你要好好照顾夏尔,不要让他遇到任何危险,记住了吗?” “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少爷,殿下您不用担心。”暗红色的瞳微光闪动,塞巴斯蒂安抚胸单膝跪地,轻声道:“您也要保重。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请随时召唤。” 看看自己的执事,再抬头看向漂亮的金琥珀猫眼,夏尔脸上慢慢浮起欲言又止的表情。对视良久,他终于带着些迟疑和期盼开口道:“龙马,你要不要考虑跟我们一起走?目前学院处于停课整顿,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我那里看看,就当是增长阅历和见识吧。你来焦点星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很难得听夏尔说这么多的话,又听这完全是为自己考虑,越前好惊讶的睁大了双眼。不得不说,夏尔的邀请还真的让他有些动心了,尤其是在经历了午夜茶会的事情之后,他确实想更多的了解其他种族。 “是呀,殿下。不如您和我们一起走吧。”同夏尔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到允准的暗示后,塞巴斯蒂安走近越前半跪在地,捧着他的左手施以吻手礼,仰头望着他柔声笑道:“其实,少爷这次回去,也是想继续调查葬仪屋的事,您不也想搞清楚吗?这样,我也能继续照顾您了。” “可以吗?”看看塞巴斯蒂安,又看看夏尔,越前眼底泛起一丝期待,小声道:“人类世界我完全不了解,去了不会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吧?” “怎么会呢?好歹我也侍奉了少爷和您这么久,回到熟悉的地方更加不会了。”见越前已然心动,塞巴斯蒂安站起身,弯腰凑到他耳畔,低低的道:“据我所知,葬仪屋已经先行回去了,您不想问个明白吗?” 此时,手塚尚未离去,虽然不知道葬仪屋是谁,但他看得出越前已打算接受邀请,离开焦点星。因为德川私下告诉过他关于时空族的告诫,他知道越前是决定焦点星未来的关键,自然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走对方。上前一步轻轻按住单薄的肩膀,他沉声道:“越前,就算你要走,也不能走得这么草率,需要到元老院报备。” “什么时候焦点星变成不能自由来去的地方了?”听塞巴斯蒂安说过几天前就是眼前的男子把越前带走的,夏尔对手塚没什么好感,从一开始就打算视而不见。听了这话,他眉心微微一蹙,唇角浮起嘲弄的弧度,冷哼道:“这规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针对所有人,还是只针对龙马?” 焦点星的确没有这样的规定,夏尔尖锐的质问让手塚微显尴尬,但面上还是维持着惯有的冷凝严肃。低头定定看住越前,他沉默片刻,道:“即使不报备,你也该跟德川阁下说一声。” 这几天住在德川家,哪怕德川的态度一直是冷冷淡淡的,但越前知道其实对方是很照顾自己的,也从未把他当成是嫌疑犯对待,让他改变了一些龙雅给他灌输的对天使族的认知。所以,听到手塚这么说,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皱眉道:“我不去元老院。”尤其是不想再碰到平等院了。 “可以,但你必须等我向德川阁下请示一下。”微微颔首,手塚示意越前稍等,自己走到一边联系德川去了。不久之后,他抬头道:“阁下让你在此稍作等候,他马上会过来。” “既然这样,就请手塚大人也坐吧,我去为殿下准备一点吃食。”到底是凡多姆海恩家万能的执事,塞巴斯蒂安露出温和有礼的笑容招呼手塚落座,同时暗示夏尔暂时不必理会。毕竟,德川和也是天使族在焦点星的代表,搞清楚对方的目的和立场,还是很重要的。 德川来得果然很快,还不等塞巴斯蒂安为越前做完一餐饭食,他就已经到了,同行的还有龙雅。可能没料到龙雅也会出现,越前愕然睁大原本已昏昏欲睡的眼,略略提高嗓音道:“你怎么也来了?” “我是你哥,我怎么就不能来了?”皱眉轻笑,顺带着环视客厅里的三张沙发——一张夏尔坐着,一张越前坐着,一张被手塚让给了德川,龙雅想了想,径直走到弟弟身边,将他拉起来,自己一屁股坐了下去,再把越前按坐在腿上。这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他满意一笑,道:“我想你了嘛,小不点。” 还记恨着龙雅从送自己入学的那天开始就再没出现过,越前不肯给他好脸色,一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边扭头忿忿的道:“不稀罕!” “我稀罕呀,我最稀罕你了,小不点。”亲亲气鼓鼓的脸颊,龙雅搂着弟弟纤瘦的身体,觉得手感特别好。只是还有旁人在场,让他又有一些不爽,尤其是德川那双静静落在这边的眼。懒懒一哼,把越前抱得更紧,他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打扰我和小不点聊天,要被雷劈的。” 龙雅虽未直接点名,但德川知道这话是针对自己的,加上他后面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遂道:“越前龙马,在千星学院停学整顿期间,你可以离开焦点星,但我希望你能自己注意安全,凡事不要强出头。另外,你每隔一段时间,要跟我联系一次。”起身走过去,对越前摊开手,他又道:“这是我的私人通讯器,在任何星球都可以使用,你带在身上。” 看着德川掌心一粒小小的,宛如紫晶石般璀璨的圆球,越前觉得很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原来和夏尔所戴的耳钉很相似。抬眼看住德川,他不解的眨眨眼,问:“为什么?”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回答得非常简单,见越前似有怀疑,德川继续解释道:“这枚通讯器锁定了你的基因,只有你能使用。万一你遇到了什么难题,也可以跟我联系。” 越前不知道这枚通讯器属于天使族的最高科技,但龙雅是知道的。更何况通讯器光滑的表面上还有德川专属的标记,让他不能不怀疑对方的用心。挑眼冷冷看向平静无波的深紫色眼瞳,他扯动唇角,嗤笑道:“怎么?你还想绕过我直接掌控小不点的行踪吗?你这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你知道是为什么。”不理龙雅的嘲笑,德川依旧静静看着越前,把手再朝前伸了一点,轻声道:“把它贴在你的耳垂上,我联系你的时候,你会立即听到。若你要找我,只需按一下即可。” 因为受过德川几天的照顾,对他的印象还算比较好,越前倒也没拒绝,反正他不介意对方联系自己,也笃定自己不会主动联系对方。接过来捏在指间左看右看了一阵,他交给龙雅,道:“帮我贴上,贴好看一点。”说完想了想,他又转头看向德川,小声嘟哝道:“你可别在我睡觉的时候联系我。” 可能是觉得越前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很可爱,德川唇畔泛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微微颔首道:“不会的。” “说完了?说完了就赶紧走,别打扰我和小不点说话。”越看越觉得德川碍眼,龙雅皱眉挥挥手,抱起越前转身上楼,边走边道:“我下来的时候你要还没走,别怪我翻脸。”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龙雅打横抱着,越前感到很丢脸,用力捶打挣扎却还是被这么抱着到了卧室。脚刚一沾地,他便狠狠踢向龙雅,红着脸咬牙切齿的骂道:“你这个混蛋,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轻巧的一抬手便将越前的脚腕握在掌心,龙雅笑嘻嘻看着气到瞪得滚圆的猫眼,继续撩拨道:“身手还不错嘛,小不点。不过呢,你完全不是哥哥我的对手,趁早放弃吧。要不然弄疼了自己,可别找我哭鼻子哦!” “你少做梦了!”最讨厌龙雅这副欠揍的笑容,越前不肯就此罢休,一得自由便再次向他攻去。兄弟两个,一个躲,一个追,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越前力量告罄,被龙雅牢牢抱在怀里坐到了床上。 “累了吧?”斜靠在床头,垂眼看着趴伏在怀中直喘粗气的弟弟,龙雅眼底泛起一抹怜爱。轻轻抚摸着削瘦的脊背,凑过去轻吻柔软的墨发,他嗓音里多了些许沙哑,轻叹道:“从小到大,你总是这么倔强要强,何必呢?” “跟你没关系……”不知为什么,被龙雅这么抱着,越前突然感到眼眶一阵阵发热,忙低头嘟哝道:“我要去夏尔的世界了,以后都不要你管了,你就自己玩个高兴吧。” 眼里飞闪过一抹苦涩,盯着弟弟的发旋良久,龙雅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小不点说出的话还真是让我伤心啊。”略微顿了顿,他再度笑道:“反正老爸让你来焦点星也是历练,就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吧。不过开课时你要回来,我可不允许你荒废了学业导致我被老爸怪罪,知道了吗?” “我又不是你,整天不务正业的。”仰头不满瞪了龙雅一眼,恰好看到他滑出领口的项链,越前好奇的伸手抓住链坠,问:“这是什么?” “好看吗?我亲手做的哦。”抬手拢住弟弟纤细的手指,透过清澈的金琥珀眼瞳看着那个小小的链坠,龙雅微微眯眼,柔声笑道:“我按照小不点的样子做的,做了很久。” “你说这个绿绿的东西是我?”看了半天也没觉得那链坠到底有哪里和自己相像,越前忍不住皱起眉头,微恼道:“做得难看死了!赶紧给我取下来!” 见弟弟不光说,还真的动手要扯,龙雅连忙把项链夺回来,十分小心的放进领口,“别扯,扯坏了我要心疼的,真的做了很久的!”说完,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相似的项链,他把扭头生闷气的弟弟抱回怀中,指着链坠笑道:“你看,我还给你做了一条,是按照我的样子做的。” 实在忍不住想要看看龙雅把自己做成了什么模样,越前偷偷挑起眼角瞥了过去,一看就绷不住笑了出来:“原来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长得丑。”突然想起自己不该就这么被龙雅糊弄过去,他赶紧屏住笑,哼道:“我才不要戴这么丑的东西,丢脸死了!” “怎么会?我觉得挺好看的啊。”拿着项链在弟弟眼前讨好的晃了晃,见他还是不肯松口,龙雅一把拥紧他,在他耳边低低呢喃:“我给你戴上好不好,小不点?你带着我,我带着你,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一直在一起,是小时候常说的话,越前并没有忘记过。侧脸看住近在咫尺的琥珀眼眸,看着那一抹不加掩饰的期盼,他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默默点了点头。任由龙雅把项链戴上,他垂眼忍住眼眶的灼热,小声道:“我是看在你还记得来送我的份上才戴的,我才没有原谅你……” 看着还是和从前一样嘴硬心软的弟弟,龙雅捧起他精致的面孔,深深注视良久,哑声道:“小不点,分别之前,让我亲亲你好不好?” 虽然隐隐觉得龙雅看自己的眼神和过去不太一样,但亲吻从小就一直存在于他们之间,越前倒也没有多想。抬手搭住宽阔的肩膀,他道:“我回来的时候,你要去接我。还有,今年放假你要跟我回家,不许找任何理由。” 这本是一个极简单的要求,可不知为什么,龙雅在那一瞬间却有一点迟疑,过了片刻才微微扬起唇角,“好,小不点说什么我都答应。”嘴唇贴合,轻柔辗转许久才不舍分开,他轻抚越前微微泛红的脸颊,哑声道:“好了,下去吧,别让你朋友等久了。” “喂!”见龙雅真的站起来就走,越前不满皱了皱眉,道:“通讯器你还没有给我!” 本打算就这么把德川的通讯器顺走,没想到弟弟还记得,龙雅只得回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嘿嘿笑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来,哥哥我帮你戴上。”走回去勾起小巧的下颌细细看了一阵,最后把通讯器贴在越前的左耳垂上,他不忘叮嘱:“不准主动跟那家伙联系;他要你是联系你,随便敷衍几句就好了。他肯定是不怀好意的,天使就是这么狡猾的家伙!” “一个通讯器能有什么坏心眼,你想太多了。”摸摸耳垂,倒也没什么感觉,越前站起来瞪住龙雅好不满意的眼,道:“你别总是把谁都当敌人,小心变成神经病。”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帮你收拾行李。”满不在乎的挥手示意越前先走,直到弟弟真的离开了,龙雅一下子收敛了笑容,垂眼低声自语:“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你……” 第一卷 完 第二卷 :元老死神 第18章 元老死神(1) 原本以后到了人类世界之后会有各种各样新奇的经历,而绝非被困在凡多姆海恩宅邸整日学习,越前最近一段时间非常郁闷——他能理解新到一个世界必须了解历史和语言,但若是成天被盯着重复做同样的事,那就很不愉快了。 又是一天一瘸一拐从形体训练室出来,越前忍着脚背被踩了无数下的疼痛,满心不爽的看着始作俑者凡多姆海恩伯爵,嘟哝道:“为什么要我跟你一起上舞蹈课?我又不需要跟你去参加什么舞会。” “舞会的发音不是这样的,好好听清楚我是怎么说的。”耐心纠正越前的发音,夏尔不得不承认在语言学习上,越前极有天赋,才来没多久就基本掌握了读写听说,交流已不成问题。可能是有点不忍心看好友行走困难还要强撑,他回头吩咐塞巴斯蒂安抱起越前,自己一边走一边道:“我的打算是让你完全熟悉社交礼仪之后,代替我参加一些不重要的舞会,这样你就能亲自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同时也能给我帮一些忙。” “放开我,我自己能走。”被塞巴斯蒂安打横抱起,越前感觉浑身都不自在,狠狠剜了一眼笑眯眯的红瞳,也知道抱怨无用——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家伙,实际就是个切开黑。故意不去在意,他扭头看着夏尔,皱眉道:“我能帮你什么?” “你应该知道凡多姆海恩家族是女王的看门狗,负责地下社会的秩序,因而树敌众多。你可以用我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而我则可以更轻松的在暗处观察,我们一明一暗的搭配,不是很好吗?”面对越前,夏尔倒是坦然,慢慢述说对未来的构想。说得差不多了,他稍带歉意的抬眼,轻声道:“龙马,我这样利用你,你会不会认为我很自私?” 对越前来说,他本就是毫无目的来到这个世界的,倒不介意夏尔这样的安排。无所谓的撇撇嘴,他道:“听说谁都知道夏尔·凡多姆海恩伯爵的舞技差到吓人,以后我也不用学这些无用的东西了吧,不然会惹人怀疑的。” 被毫不留情的戳中痛处,夏尔有些气恼,也明白这所谓的听说,无非就是从身边的执事嘴里说出来的,一记眼刀狠狠剖了过去。但塞巴斯蒂安对这种眼神早已免疫,听了越前的话笑得浑身发抖,慢吞吞的附和道:“是啊,少爷,我认为小殿下没说错。您想,要是您的未婚妻伊丽莎白小姐看到您哪天突然擅长跳舞了,她一定会怀疑的。” 两个混蛋恶魔!在心中恨恨低骂了一句,夏尔不打算在这个无聊的话题上继续下去,面无表情的挥手道:“我先去处理文件,塞巴斯蒂安你送龙马回房间休息,再找点药替他擦擦脚。” 得了夏尔的吩咐,塞巴斯蒂安把越前送回房间,放他坐到床上,拿了消肿止疼的腰在他面前单膝跪下。替越前脱掉袜子,把脚放在自己腿上,垂眼认真看了一阵微微红肿的脚面,他仰头柔声问:“很疼吧,殿下?” “还差得远呢,是夏尔太操心了。”见塞巴斯蒂安小心揉捏着自己的脚,一处都不放过,越前更不好意思了,不自觉缩了缩,皱眉嘟哝道:“别乱摸,痒!” “少爷其实很关心您,简直把您当亲兄弟一般看待。我跟了少爷这么久,也没见他这么关心过一个人,真是稍微有点嫉妒啊。”摘下手套挖出一坨药膏在红肿的皮肤上推开,用轻柔的力道细细按揉,塞巴斯蒂安唇角含笑,“小殿下,如果少爷想要一直留下您,您还打算回焦点星吗?” 目光久久停留在塞巴斯蒂安手背上,看着深紫色的五芒星咒印,越前微微蹙眉,道:“我们的生命周期不同,夏尔的一直对我来说也不会是多长的时间,我是无所谓的。”略微顿了顿,他抓住执事一缕黑发迫使对方抬头,直直看住暗红色的瞳,又道:“那你呢?你真的打算在完成契约后就吞噬他的灵魂吗?多等一下,等到他生命结束的时候对你来说也无没关系吧?” “这是您对我的要求吗?”并不即刻回答越前的话,塞巴斯蒂安慢慢替他穿好袜子,起身去净了手,又返回床前半跪下来。仰望清澈的猫眼,他唇角扬着浅浅的笑,道:“若这是您的要求,我会遵从的。您说得对,人类的一生对恶魔来说不过是短短的一瞬,我不介意多等些时候。” 见执事捧起自己的左手烙下亲吻,眉眼间看得见虔诚,越前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那滴血,你为什么还不收回去?我在这里已经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不需要你再保护我了。” 嘴唇停留在光滑细腻的皮肤上,暗红色的瞳朝上深深看入越前的眼,塞巴斯蒂安喉间溢出低低的笑。“我送出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来的打算。再说了,您真的以为到了这里,就安然无恙了吗?这个世界可多的是死神,他们不会因为您是混血,就轻易放过您的。” 正打算问问死神的情况,门外传来敲门声以及女仆梅琳的声音:“越前少爷,塞巴斯蒂安先生,少爷让你们过去一趟。” “不知道少爷有什么吩咐,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免得他等下又想出些花招来折腾我。”手指在越前微启的唇上轻轻一点,塞巴斯蒂安将他抱起来,垂眼看住满是抗拒的眼,轻笑道:“小殿下,其实您不必如此要强的。” 少年伯爵正拿着一叠文件,眉心凝着浅浅的结,一看到越前和塞巴斯蒂安出现,他便径直道:“还记得刘说过吗?由晓学会控制的卡恩斯坦医院在进行非法人体实验。” “是。根据调查,他们将于4月17日在坎帕尼亚号游轮上举行秘密聚会。”将越前放进柔软的沙发,塞巴斯蒂安抚胸作答,略微顿了顿后又露出些许揶揄的笑意:“少爷您之前不是说,不喜欢坐游轮,不打算前去的吗?” 眉心蹙得更紧,夏尔带着几分气恼,咬牙道:“才收到消息,伊丽莎白全家都要去那艘游轮渡假,若晓学会真打算在那里聚会,就不能不防着个万一了。” 夏尔自从焦点星回来后一直在做什么,越前并不清楚,所以根本听不懂这主仆俩之间的对话。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了一阵,他忍不住问:“什么人体实验?” 相互对视一眼,夏尔微微颔首,对目露询问之色的执事道:“反正这事和龙马也有点关系,你就全部说给他听吧,不用有任何隐瞒。” 虽说得了夏尔的允准,塞巴斯蒂安却是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转眼看向越前,收敛住惯有的笑意,轻声道:“殿下还记得午夜茶会的事吗?据我们现在掌握的资料,晓学会在进行的试验,很可能和你当天看到的那些攻击学生的人是一样的。” “是修做的吗?”立即把这消息同葬仪屋联系到一起,越前微微坐直了身体,皱眉道:“你不是告诉我,没有查到他的行踪,不能确认他是否已经返回这里了吗?” “我没有对您撒谎的,目前也没有证据表明这些事与之相关。”眯了眯眼,塞巴斯蒂安坦然回望越前写满怀疑的眼,唇角扯出一抹极浅的弧度,意味深长的道:“殿下,他将您丢入危险与麻烦当中,您却一点都不怪他,还那么在意他,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不知为何,总觉得塞巴斯蒂安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别样的东西,丝毫不像平日里的样子,越前莫名感到有些不自在,转眼躲开这样的目光,哼道:“就是因为他,我才被元老会带去软禁了几天,我当然要搞清楚了。”说完,他直直看向夏尔,道:“你要去的话,也带上我吧。” “我正有这样的打算。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让塞巴斯蒂安去安排了。”为着越前能和自己想到一处,夏尔勾唇笑了笑,转而看向沉默不语的执事,嘲弄道:“你又不是龙马的保姆,不必这么婆婆妈妈的吧?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你。” 被两个容貌相似的小孩直勾勾的看着,塞巴斯蒂安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脸上浮起温和谦恭的笑容,微微躬身道:“既然这是少爷和小殿下的要求,我立刻去准备。”转身推门出去,正巧和梅琳碰了个正着,他挑眉道:“有事吗,梅琳?” 惯有温和含笑的嗓音,听得梅琳不自觉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是……是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说想拜访越前少爷……” 因为越前从来此之后从未见过外人,更别说在此有认识的人,夏尔和塞巴斯蒂安闻言皆是一愣,心下笃定来者必然不善。沉思片刻,夏尔道:“塞巴斯蒂安,准备的事稍后再做,你陪龙马过去。如果确定那人有什么问题,不必客气。” 其实就算夏尔不说,塞巴斯蒂安也没打算客气的,因为此时他心中正有着一股莫名的邪火,急需找个通道发泄出来。示意梅琳把来客带去阳光室候着,他一言不发抱起越前,用足够缓慢的速度行走在通往阳光室的走廊上。 无论是言语还是以行动抗拒被抱着走的行为都没有收到丝毫回应,越前满心困惑,停了手看住难得面无表情的俊美面孔,问:“你在气什么?” “殿下这是在明知故问吗?”暗红色的瞳淡淡瞥过越前,塞巴斯蒂安在转角处停住脚步,把他放在栏杆上,语气中有一丝罕有的愠怒:“您是见过那些活死人有多疯狂的,为什么还一定坚持要去?” “刚才已经说过了,如果真和焦点星上一样,我必须查清楚。”自顾自跳下栏杆,越前不打算继续争论下去,忍着疼慢慢朝前走,边走边道:“你不觉得突然有人专门来找我,恰好说明这事和焦点星有关联吗?你要再在这里乱发脾气,我就自己过去了。” 当然不可能让越前去独自面对来得蹊跷的拜访者,塞巴斯蒂安无奈叹了一声,轻轻扶着他,道:“您的脾气真的和少爷太像了,倔强得叫人头疼。” 脚背有伤,又固执坚持要自己走,当越前抵达阳光室时,拜访者已等候多时。可当他看到越前时,却一点都未显得不耐烦,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微微颔首,主动道:“我是忍足侑士,死神,从焦点星来。” 即使不自报身份,越前也知道来人是死神,因为对方戴着的眼镜和金绿色的瞳已经说明了一切。不自觉凝起一丝戒备,他面无表情看着俊美含笑的面孔,问:“你找我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修·布瑞恩的事而来。”并不介意越前的敌意,忍足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微笑道:“你的堂兄越前龙雅在元老院力证你与午夜茶会事件无关时,曾提及一切都是修大人所为,这等同于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死神头上。听说修大人已经回到这个星球,我受命前来调查。有一些事情,我想向你询问。”仿佛是为了表明诚意,他先行将当日龙雅在元老院所说的话尽数转达。 从未听龙雅说起过这些,更不知道龙雅曾经为了自己去过元老院,越前不禁一怔,愣愣看住死神特有的金绿色眼瞳。过了好一会儿,正待开口再问时,他突然感觉肩膀被塞巴斯蒂安轻轻按了按,听得对方用冷淡的声音道:“这位大人,您想证明一切与死神无关是您的事,和我们殿下无关。” “真的没关系吗?”第一次正眼看向塞巴斯蒂安,忍足唇侧浮起的笑容里多了一丝冷意和玩味,手指在杯壁缓慢摩挲。“可修大人作为千星学院的院长在任职期间,却是特别照顾越前龙马的。否则,他为什么会给出特别的邀请函让越前参加午夜茶会?这一点,王子殿下难道不需要解释吗?” 身为恶魔大公爵和血族王女的儿子,越前无论是被两族称作殿下还是王子都是当之无愧的;可被死神叫出来,却有着嘲讽的意味在里面——没有任何种族天赋,还要被与恶魔敌对的死神保护,当真足够恶魔和血族名誉扫地的。正是如此,向来好脾气的塞巴斯蒂安也面色微变,眯起眼冷冷道:“需要怎样的解释?难道不是葬仪屋主动接近我们殿下的吗?我倒是想问问这位大人,你们死神到底对我们殿下抱着什么心思?” 也许是恶魔的天性里就有着对死神的敌意,越前对忍足也没什么好感,又听他每句话都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在里面,便不欲与之多言,起身漠然道:“我不知道修在哪里,也不知道那些事是不是他做的,帮不了你,再见。” “王子殿下。”望着纤瘦的背影,忍足不恼,也不阻拦,只是平静的道:“修大人是已退役的元老级死神,从前行事就十分诡谲,若你不想惹更多的麻烦在身上,最好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牵扯。” 为着这话,越前回头看了忍足一眼,倒觉得这个死神并非带着敌意而来,甚至更像是在维护自己。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在离开阳光房好一段距离之后,才轻声对塞巴斯蒂安道:“那天晚上,你来之前,修也帮了我的。所以,我并不认为他对我有什么坏心眼。” 眼底飞闪过一抹惊愕,塞巴斯蒂安抿了抿唇,突然上前一步从身后拥住越前,俯身在他耳畔道:“殿下,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这是我对您的建议,希望您能听得进去。” 第19章 元老死神(2) 从同意让越前一起登上坎帕尼亚号游轮的那一天开始,夏尔把塞巴斯蒂安的时间更多分配给了越前,让他趁出发前这一周的时间抓紧教给越前更多的防身术,以备届时出现意外可以自保。 说起来,越前的防身术也算练得不错了,可比起塞巴斯蒂安这个资深的恶魔,却还是差了好大一截,经常在训练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鼻青脸肿已是日常。并且越前发现,对方似乎是故意的——从不攻击要害,却专门在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留下淤青,让夏尔每次来探望时都是憋着笑离开的。 忍耐了两天之后,越前不干了——凭什么他就得遭这份罪?他的身手也不算差,至少比夏尔好多了!在这样的心态支配下,越前在当天的训练课上各种不配合,摆明了就是:你爱咋咋地,反正小爷我不练了! 这样,塞巴斯蒂安也算了解越前一旦固执起来,无人可以撼动的脾气了。好笑看着绷得紧紧的脸,他只得妥协道:“那您先休息一下,我去拿点药膏替您擦擦脸。” 塞巴斯蒂安的来去只在一瞬间,回来时不仅带了药,还带了越前特别喜爱的冰镇葡萄汁,让原本气鼓鼓的少年面色好了许多。接过杯子猛灌一口,微眯起双眼任由执事上药,他问:“夏尔在做什么?” “少爷是闲不下来的性格,大概在处理公司事务吧。”指尖在白皙的面孔上细细游移,每一处淤青都照顾得无微不至,塞巴斯蒂安垂眼注视透着一丝慵懒的猫眼,不觉笑道:“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不敬,但殿下您真的很像猫啊。” 猫这种生物是人类世界特有的,越前自从见过之后也特别喜欢,经常帮塞巴斯蒂安瞒住夏尔,一同把徘徊在花园里的流浪猫带回来偷养。但喜欢归喜欢,若被说成像动物,他就有点不乐意了。不悦瞪住含笑的红瞳,他哼道:“少胡说八道,我哪里像猫了?” “哪里都像呀。”看着因为气恼而越发瞪得滚圆的眼,塞巴斯蒂安强忍着笑,轻轻拂过微挑的眼角。“骄傲倔强又不服管束,只由着性子行事,这些性格不都和殿下您一样吗?” 知道自己在言语上根本不是巧舌如簧的恶魔执事的对手,越前干脆懒得争辩,道:“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坐下。”等到塞巴斯蒂安刚一坐下,他立刻把对方的大腿当枕头,舒舒服服往沙发上一躺,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殿下到底是真有话跟我说,还是哄我给您当枕头呢?”垂头看着得意洋洋的面孔,塞巴斯蒂安显得有些无奈,只得调整姿势让越前躺得更舒服一点,轻抚着柔软的墨发,含笑道:“要是累了,殿下就休息吧。” “都说了有话跟你说的。”微微掀开眼皮看了塞巴斯蒂安一眼,越前脸色阴沉了一些,若有所思道:“那个叫忍足侑士的死神说过,龙雅在元老会替我辩白时曾提到所有事情都是修做的,是不是他那晚也在现场?他为什么会去那里?是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自从那位死神拜访离开后,越前从未提过同样的话题,塞巴斯蒂安还以为他听过就忘了。所以,当这个话题再次被提及时,暗红色的瞳里飞闪过一丝讶异,轻声道:“原来您都记得,但为什么选这个时候说?” “这几天都被你累得要死,哪里有机会跟你说了……”想起这些天受过的苦,越前有点气不过,睁眼恨恨瞪过去,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是在报复我替修说了几句话,你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好了,说正事,龙雅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哟,心思还挺敏锐的嘛。笑眯眯看住写满不悦的猫眼,塞巴斯蒂安不加反驳,转而回答后面的问题:“他怎么可能跟我说,他的心思可是你想不到的深沉。”略微顿了顿,他反问道:“殿下,您觉得自己了解他吗?” “龙雅?”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越前困惑的眨眨眼,沉思片刻后道:“和小时候比起来,他变了很多……总觉得,他不管对谁都充满了敌意和戒备……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想起记忆里龙雅总是爱笑爱闹的模样,他的神情有些失落,默默垂眼良久,又轻轻的道:“现在的他,笑容总像是装出来的一样……” 安静听完越前的话,塞巴斯蒂安认可了自己的判断——虽然没有种族异能被认定为是无用的废物,但其实这个孩子聪明敏锐,不应该被小觑。撩起一缕墨发在指间把玩,他想了想,道:“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我不清楚,但我曾和他因为一些事共事过一段时间,他从那时起就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所以,您的感觉并不是错的,他除了自己,谁都不信。” 目光越发黯然,越前翻身坐起,扭头看向窗外,好半天才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轻哼道:“他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我们不是在说修的事情吗?为什么变成他了?” 怎么会听不出那满不在乎是故意强装的,塞巴斯蒂安不欲点破,只望着寞落的纤瘦背影,眼底有淡淡的疼惜。过了片刻,他轻轻笑道:“据我所知,葬仪屋和龙雅是认识的。我在想,也许葬仪屋在焦点星所做的一切,他都清楚,甚至帮葬仪屋隐瞒住了元老院。否则,何以解释葬仪屋暗地里进行了那么多试验,元老院却丝毫不知情?” “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只是实在想不明白于龙雅而言,这么做有何好处,越前眉心凝起深深的结,低声道:“他一直不希望我留在焦点星,是不是那晚的事是他安排的,目的就是让我自愿回哈迪斯?” “殿下为什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这样吗?”猛的回头看住执事深不可测的眼,越前用力咬了咬嘴唇,眼底晕开一抹怒意,道:“我到焦点星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无论我遭遇什么,他都从不出现,还不够说明一切吗?他应该也对你说过让你不用管之类的话吧?” 原来,真的不是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而是知道了,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罢了。能够理解越前此刻的心情是多么难受,塞巴斯蒂安慢慢抬起手,将止不住颤抖的小拳头轻轻拢入掌心,柔声道:“我不会对您撒谎,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但我想他的初衷只是希望您能够回哈迪斯,焦点星对您来说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殿下,我知道您很生气,不过可以听听我的想法吗?” 不语回望静静微笑的眼良久,越前觉得心里的火气平复了不少,轻轻点了下头,听得塞巴斯蒂安又道:“那晚的事,我想并不是他安排的,而是一个意外。您想,如果真的是他一直在替葬仪屋隐瞒,那为何还是被元老院知晓了?不会真的那么巧合吧。所以,我的想法是,他因为葬仪屋让您涉险而愤怒,所以杀了代理院长之后将事情故意泄露给元老院,为的就是逼葬仪屋不得不离开焦点星,也算是为您出了一口气吧。” 不得不说,塞巴斯蒂安的分析还算合情合理,也符合越前心中对龙雅的期待,让他慢慢平静了心绪。垂眼看着被执事握在掌心的手,他小声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殿下,若您不介意,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吧。希望您听过之后,不要难过。”望着困惑看来的猫眼,塞巴斯蒂安仿佛不愿看到因自己接下来的话而再致使这双眼再度黯淡,抬手轻轻按住越前的后脑,按向自己的肩膀。“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心思很重,心机很深。也许在焦点星这么多年,他利用元老院的职务所掩隐瞒下的事,不仅仅只有葬仪屋这一件。我很怀疑,他是在布局,等时机到了,他会让整个焦点星现有秩序彻底崩溃。” 明明是轻柔的语气,落在越前耳中却不啻为一记炸雷,让他愕然。用力推开轻轻环绕着自己的双臂,他死死瞪住平静深沉的暗红眼瞳,粗喘道:“龙雅不会是这样的!他这么做等同于把恶魔族推到所有种族的对立面,对他有什么好处?” 知道越前对龙雅绝非表现出来那样不在乎,也明白再说下去等同于用一把刀狠狠刺入他的心脏,让他痛苦,但塞巴斯蒂安还是认为自己有必要一次性说清楚,免得事情真走到那一步时,酿成更大的伤害。微微眯起双眼,将紧紧揪住衣襟剧烈颤抖的手握在掌心,他轻声反问:“若他需要权力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呢?”略微顿了顿,他恢复惯有温和的笑意,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都是错的呢?” 不管怎样,就算越前笃定龙雅绝不会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但心中那一团阴影已经不可能被彻底抹去了。细致的眉眼紧蹙,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找到葬仪屋,把一切问个清楚——他固执的认为,只要那晚的事不是龙雅安排的,他对龙雅的怀疑就可以全部抹杀了。 “塞巴斯蒂安……”微哑的嗓音里藏着难掩的无助,仰头看向执事温柔的眼,越前轻声道:“有时间,帮我查一查龙雅这些年在焦点星做过的事。” 稚嫩的面孔下是怎样一颗骄傲倔强的心,在人类世界行走了太多年的恶魔当然看得明白,也为之吸引,就如同当年被夏尔·凡多姆海恩的灵魂所吸引一般。将越前安放在沙发上,他起身,单膝半跪在地,双手轻轻捧起依然颤抖的左手,垂首烙下轻吻:“遵命,殿下。” 第20章 元老死神(3) 4月17日,坎帕尼亚号游轮如期启航,越前以夏尔远房表情的身份同塞巴斯蒂安,以及另一名叫snake的侍从一起随行。 首次登上人类世界的游轮,越前对一切都很好奇,左右张望,目光被一道在游轮离岸最后一刻在跳上下层甲板的身影所吸引。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危机感,不理正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自己的米多福特一家,他快步跑到船舷处向下看去,却只看到下层异常兴奋的游客,不见了那道身影。 “怎么了,殿下?”见越前神色有异,塞巴斯蒂安找了个机会来到他身后,附到他耳畔低声问道。 “没什么……”双眼依旧在人群里逡巡,但方才那股突然涌动的感觉已消失得无隐无踪,越前自己也感到困惑。抬头看看面色如常的执事,他犹豫片刻,忍不住问:“刚才,你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殿下是指什么?”顺着越前的目光也朝下看了看,却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塞巴斯蒂安微微皱了皱眉,刚想再多问几句便听到夏尔的呼唤。既然主人已经出声,身为执事自然不可能装作没听见,他只得轻轻按了按越前的肩膀以示安抚,柔声道:“我们先过去吧,法兰西斯夫人是少爷父亲的妹妹,是个非常严厉的人,最好不要惹她不高兴。” 初见时就觉得那位一直用挑剔目光打量自己的贵妇人不好相处,越前也不想凭空惹来些麻烦事,便强按下心中打算冲去下层一探究竟的冲动,随塞巴斯蒂安一起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悄声道:“在外面,就不要叫我殿下了。” 会意一笑,塞巴斯蒂安道:“那容我僭越,叫您一声小少爷吧。” 什么样的称呼不要紧,但夏尔未婚妻伊丽莎白的好奇和热情却让越前完全吃不消,一顿下午茶喝完已是心累至极。好不容易熬到首行晚宴之前,他借口要回房间准备,向夏尔先一步借走了塞巴斯蒂安。 走回房间的路上,眼看四下无人,越前拉了拉走在身后的执事,压低嗓音道:“登船的时候,我感觉有危险的气息存在,应该不是狼人就是死神,你没感觉到吗?” 为着这个问题,塞巴斯蒂安眯了眯眼,久久注视着白皙精致的侧脸——正因为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才会觉得心惊,也许这个混血的孩子有着比纯血恶魔更敏锐的感知。如果不是种族天赋的原因,那便是在这孩子身上还存在被忽视了的能力。接连被越前追问了几次,他笑了笑,用惯有温和的语气应道:“狼人应该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大半可能是死神了。抱歉,殿下,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你说过的……死神一旦出现在人类世界,就意味着他们要收割亡者的灵魂……”脚步微顿,转身微蹙起眉眼看向塞巴斯蒂安,越前问:“难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正待回答,一股突然出现的存在感攫取了塞巴斯蒂安的注意力。神色一凛,同越前一道不约而同看向走廊的转角,他冷冷扬声道:“既然来了,就不必再躲藏了吧。” 本就没有要隐藏的意思,闻言后那身影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竟是那天拜访过越前,但徒劳无功而返的忍足侑士。面带浅浅的微笑,他直直看住越前,道:“你身边的恶魔能够察觉到我的存在是正常的,但我没想到你也有这般敏锐,看来外界对你的传闻并不可足信。” 外界的传闻是什么,越前不问也知道,无非就是他身为混血儿结果两族的种族异能他半点都没沾上之类的,他早就听腻了。漠然看住缓缓走进的死神,他问:“你来干什么?收割亡者的灵魂吗?” “那是派遣死神科的工作,与我无关。我来主要是为了你,越前龙马。”并不介意越前的冷淡,忍足径直朝他走来,结果被塞巴斯蒂安阻挡了去路。终于第一次正眼看了看对方,又看向越前,他勾唇道:“不用紧张,我对你没有任何敌意,只是想保护你。” “你?保护我/他?”可能是太惊讶了,塞巴斯蒂安和越前皆忍不住提高了嗓音,用如如出一辙,仿佛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住神情自若的忍足。 “当然。你是午夜茶会事件最有利的证人,若不保护好你,到时候还有谁能够帮死神一族正名?”不知是不是越前瞪圆了双眼的样子太可爱了,惹得忍足金绿色的眼微弯,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把目光转向塞巴斯蒂安,道:“据我所知,你和一个人类伯爵有契约存在,保证那人的安全才是首要的吧?既然这样,何不让我来保护小王子,免得到时候真有情况,顾此失彼。” 知道忍足肯定已向死神派遣科打听清了情况,塞巴斯蒂安倒不惊讶,但也未就此让开。微眯起暗红的瞳,他静静看着对方,用不卑不亢的语气道:“不劳你操心,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同时保护好少爷和殿下。就算不能,也不会将殿下托付给视恶魔为害兽的死神看顾。” “我已经说过了,那是派遣死神对恶魔的态度,并不是我的态度。再说,小王子只有一半的恶魔血统,算不得真正的恶魔。”温文俊秀的面孔上依然挂着浅淡的笑意,但比之对越前还算友好的态度,忍足对塞巴斯蒂安说话的语气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你说有能力同时保护好他们俩,那万一他们同时遭遇险情,你先救谁?一切以契约为重,是你们恶魔族向来坚持的美学吧?” 面对忍足的质疑,塞巴斯蒂安竟一时语塞,反倒是他身后的越前站了出来,道:“我不需要谁保护,我自己能保护好自己。” “小王子,何必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呢?”看向越前的目光里再度带上浅浅的笑意,忍足尽量把嗓音放得轻柔婉转,缓缓道:“我和你一样,都希望把事情调查清楚,让我来保护你不好吗?” “保护我什么?这艘船上除了你们死神,还有谁会伤害我?”天性里对死神的敌意以及不肯示弱的性格让越前并不接受忍足的主动示好,面色冷淡,不欲与之多说。伸手拉住塞巴斯蒂安,他转身道:“我们还有事,再见。” “这艘船上只有死神才会伤害你,你真的是这样想吗?”也不阻止越前离开,忍足站在原地眯眼看着他纤瘦的背影,略略提高嗓音道:“那晓学会呢?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带了什么东西上船?死神派遣科为什么又特地派了死神来船上?” 不得不说,这些都是越前急欲知晓的,可若是要向身后的死神打听,那就另当别论了。微顿脚步,他头也不回,冷冷道:“你们死神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抛下忍足回到房间,塞巴斯蒂安先去为越前取了晚宴要穿的礼服,见他坐在窗口望着大海默默出神,轻声笑道:“殿下是后悔了吗?平白少了这么一个免费的保镖。想想看,死神屈尊降贵要做恶魔的保镖,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呢。” “我不需要。再说了,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也不过是想让我帮忙证明午夜茶会与死神无关。可我自己都没搞清楚的事,凭什么帮他作证?”见塞巴斯蒂安上来就要替自己宽衣,越前眼底飞闪过一抹不自在,忙推开他的手道:“我自己来。” 见越前拿着衣服像逃一般快步进了卧室,塞巴斯蒂安无奈又好笑的叹了口气,只得转身去为夏尔收拾行李。没隔多久,越前出来了,领结歪歪扭扭的,他摇头道:“还是我来吧,若是少爷看见了,会怪我没照顾好您的。” 只要不被塞巴斯蒂安剥个精光,越前都能接受,坐在沙发上让对方重新系好领结,若有所思道:“那个死神刚才说,晓学会好像带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上船,你抽空调查一下,那是夏尔此行的目的,千万不要让他遭遇什么危险才好。” “我知道。只是,之后恐怕不得空了。今晚宴会之时也是晓学会举行聚会的时候,少爷已经决定打入内部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塞巴斯蒂安突然忍俊不禁,在越前不解的注视下凑到他耳畔,低声道:“殿下知道晓学会相互打招呼的动作吗?是这样的……” 听完执事的耳语,越前虽然一向表现得酷酷拽拽的,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并且一笑不可收拾。过了好一会儿,他笑得浑身无力瘫坐在沙发上,微喘着道:“这个还是到时候再跟夏尔说吧,不然我怕他气死。” “这是自然。不过,殿下……”见越前竭力憋笑,憋得满脸通红,塞巴斯蒂安好心提醒道:“您不是说也要陪少爷一起去吗?这动作,您也需要做的……” 面上一僵,眼中顿时浮起难掩的苦恼,越前不满瞪住似笑非笑的红瞳,咬了咬牙,道:“打死我也不要做那么丢脸的事情!实在不行,我还是去找那个死神带我进去吧。” 这话触动了塞巴斯蒂安心中难以启齿决定。半跪在地,伸手轻轻环住越前的腰,他轻声道:“殿下,若您和少爷真的同时遭遇危险,我一定会选择先救他,希望您能够理解。” “我知道,你跟夏尔有契约嘛,这样做是应该的。”见暗红色的眼里带着歉意和一丝自责,越前抬手碰了碰他的眼角,道:“塞巴斯蒂安,不论任何时候,你都要保护好夏尔,不要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仰望金琥珀色的眼眸,只看得见一片清澈坦然,塞巴斯蒂安唇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拢住停留在颊边的手,郑重道:“遵命,殿下。” 本还想多嘱咐几句,夏尔在这时候回来了。而看着夏尔,越前就忍不住去想象对方做出那些动作时的样子,差一点就笑场了。与塞巴斯蒂安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他起身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塞巴斯蒂安你去帮夏尔更衣吧。” 直觉敏锐的少年伯爵怎么会看不出这两人眼神里藏着异样,只是时间不多了,他也没空去问,边走边道:“龙马,今晚我和塞巴斯蒂安要潜入晓学会的聚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别去了,留在晚宴上吧,我会让snake陪着你。” 正愁在夏尔处找不到脱身的理由,越前闻言连忙点点头,道:“那我留在外面接应你们。” 可怜的伯爵还不知道已经被自己的执事和好友联手坑了,换衣服的同时仍不忘细细嘱咐:“要是伊丽莎白到时候跑来找你,你找机会溜掉。她只是对你好奇,没什么坏心眼的。” 见夏尔连这种小事都为自己考虑到了,越前心中浮起感动,低低答应的嗓音里有一丝鼻音。抬头看住回望过来的执事,他道:“塞巴斯蒂安,好好保护夏尔。” 第21章 元老死神(4) 原本以为有了夏尔的帮忙,晚会时伊丽莎白不会再来纠缠自己。可越前怎么也没想到,夏尔和塞巴斯蒂安前脚才一走开,那活泼热情的小姑娘就立刻找了过来,以夏尔不在,他这个远方表亲应该代替未婚夫陪自己跳舞为由,拉着他就是不松手,叫他头都大了一圈。无奈之下,越前也只得用他那与夏尔媲美的蹩脚舞技陪伊丽莎白跳了两曲,瞅着对方去拿点心的机会,让snake帮忙打掩护,偷偷溜出舞会大厅。 首航之夜,又是上流人士聚集的顶层,就算甲板上也是喧闹吵杂的,让越前不胜其烦,只能远远走开,走到船尾处才终于寻得几分安静。思索着未能如愿以偿的忍足何时会再来找寻自己,而今夜又到底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他就这么默默的站着,凭栏眺望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一个人站在这里,不寂寞吗?小东西?” 突兀的被人从身后搂住,耳畔传来熟悉的轻笑声,越前在毫无防备之下吓得浑身一颤,猛的回过头,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一张被长长刘海所遮掩,看不清容貌的脸。不知为何,看到了这张脸,他莫名觉得心安了一些,慢慢放松紧绷的身体,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那是因为看到小东西你很寂寞的站在这里,就忍不住想出来安慰安慰你啊。”微微松开手臂,让越前得以自由转身,葬仪屋高高扬着唇角,指尖在精致的面孔游移着,笑问:“怎么没和伯爵在一起?你不是他带来的吗?” 即便已经知道葬仪屋死神的身份,可距离这么近,依然感觉不到死神的气息,越前眉心一蹙,突然抬起手便要去抓那撮碍眼的刘海,不想还是被对方敏捷的躲闪开去。未能得逞,越前显得很不满意,恨恨瞪住似乎扬得更高的嘴唇,冷冷哼道:“不用掩饰了,我知道你是死神。” “哎呀,多嘴的家伙真的很讨厌啊。”被当面揭穿了身份,葬仪屋倒也无所谓,依旧笑眯眯的握住再次伸来的手,低头在指尖轻啄了一下,嘻笑道:“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那何必还要证明?” 被对方猝不及防的来了这么一下,越前不自觉怔愣。明明碰触到的是没有温度的嘴唇,却有一种火热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到了脸上,让他感觉双颊烫得难受。忙不迭的缩回手,背在身后用力擦拭,仿佛是想抹去那残留的触感一般,他竭力用平静的口吻问:“你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你也参与了晓学会的研究?” “身为老师,我当然是来告诫我的学生,这么晚了应该乖乖上床睡觉,别在外游荡了。”上前一步逼近越前,将他困在自己与船舷之间,葬仪屋唇角的笑意淡了一些,垂头凑到他耳畔,低低道:“太晚的话,说不定会遇到很可怕的事情哦。” 当晚月色皎洁,透过银色刘海间的缝隙,越前似乎看到有金绿色的光芒在微微闪动,也能察觉到葬仪屋在说这话时是很认真的。但他听不进这些话,又或者说就算听进去了,他也不会乖乖按照对方的告诫行事,更何况他还有更在意的事情要问:“午夜茶会上那些活死人,是你所为吗?龙雅是不是也是主谋?” 嘴唇微微一抿,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笑意,葬仪屋抬手撩起越前一缕发在指间细细把玩,沉默片刻后轻轻笑道:“你那位堂兄那么心高气傲的,你觉得他会跟谁合谋吗?即便是他要做什么,也会单独做的,你还是太不了解他了。” 言下之意就是当晚的事情和龙雅没有关系,听得越前微微松了口气,但又立刻皱眉瞪了过去,问:“你承认是你做的了?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我是种族构造学老师嘛,当然是为了研究咯。”不知是不是觉得越前瞪起双眼的样子很可爱,葬仪屋乐呵呵的摸着他的脸,嘴里却在哀声叹气:“只不过那些都是失败品,唯一成功的样品,还被你哥给毁了。那可是我不能复制的心血啊!我都还没有研究透呢!” 听着这满不在乎的语气,越前心中无端腾起一丝厌恶愤怒,挥手拍开在脸上游移的手指,冷冷道:“那些学生,都是你杀的?” “怎么可能?我只是负责回收他们的尸体用于研究而已,焦点星上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每天死伤无数,哪里需要我亲自动手?”仿佛受了极大的冤枉,葬仪屋一脸委屈的表情,不满道:“小东西,元老院那群家伙爱说什么是他们的事,你可不许诬陷我,我可是很喜欢你的。” “可那天晚上死了好多学生,你脱不了干系!”半点不为葬仪屋的解释所动,越前一把紧紧揪住他的衣襟,紧蹙着眉沉声问:“说!晓学会是不是和你有关?” 似笑非笑的看着越前,葬仪屋突然扭头看向某个地方,一下子松手退了开去,勾唇道:“有人来找你了,我还是先回避吧。记得哦,乖乖上床睡觉,不要再和伯爵搅在一起了,他是与死亡同行的人。” 正欲开口叫住急速退向黑暗中的葬仪屋,眼角的余光已瞅到了一直在等的死神远远走来,越前不得已只好硬生生压下追过去的冲动,装作若无其事般的转头看向忍足,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身为死神,虽然只看到越前独自站在船舷边,但敏锐的直觉还是告诉忍足,在他到来之前绝对还有谁在。四下张望,同时快步走过去,他居高临下看住身高只及肩膀的少年,微微蹙眉问:“谁来过?” “你看到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神情冷淡,恰好闻到忍足身上的酒味以及劣质烟草味,越前皱了皱眉,掩鼻哼道:“看来你挺悠闲的,居然还有空跑去喝酒抽烟。” 就算怀疑越前撒谎,但现场的确没有第三人存在的迹象,忍足也只能作罢。垂眼看住一脸嫌弃的少年,他微微勾唇道:“难得来到人族的世界,当然要尽量融入其中。你难道不知道吗,这是派遣死神的必修课之一。” “啊,是吗?”虽说即刻就想让忍足陪自己去晓学会的聚会之处,但为了不让对方生疑,越前还是耐着性子与他闲聊,扭头哼道:“你不是说自己和那些派遣死神不一样吗?结果还不是做了跟他们同样的事。” “都是同族,偶尔沟通一下也不为过吧。”将金琥珀色眼眸里那不加掩饰的鄙夷尽数收入眼底,忍足觉得这副傲娇的模样很可爱,不觉笑叹道:“看来你对我有很大的敌意啊,小王子。难道就因为我是死神,而你有一半是恶魔吗?” 说真的,越前也并非讨厌忍足,只是一开始见面的气氛不太好,留下了一点不好的印象罢了。但平心而论,忍足侑士这个死神其实还是不错的,哪怕之前被那么冷淡的拒绝,但面对自己依然和颜悦色,这对天性里就厌恶恶魔的死神来说已经很难得了。想到这里,越前脸色好了一些,仰头道:“你说为调查修的事情而来,可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嘛。” “急也没有用,总不能让我绑了你回焦点星吧。”笑着耸耸肩,忍足朝前走了几步拉近彼此的距离,语气温和:“你在元老院的证词我已经听过了,似乎的确证明不了修大人是无辜的,倒不如借这次机会把事情调查清楚。我们死神并不是一味要维护族人,若修大人真的有罪,就算他是元老级别的死神,也依然要受到责罚的。” 眼见离自己的目的近了一步,越前在心底偷笑一声,看似无意的问:“你打算怎么调查?” 在新生代死神当中,忍足算是不折不扣的天才,从他这么年轻便能被死神族委以重任便可见一斑。自然了,他当然是看穿了越前那点小把戏,只是不欲揭穿而已。微微笑着看住漂亮的猫眼,他极为绅士的抬手、弯腰,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道:“那王子殿下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看看那个晓学会正在做什么?” 明明目的达成了,越前却莫名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这个死神其实不需要自己也可以去一探究竟,甚至比带着自己更加简单,为什么他一定要与自己同行?难道,他真的想保护自己?但这些怀疑,以目前的情况是不便问出口的,夏尔和塞巴斯蒂安已经离开了有一阵了,他现在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思及此处,他骄傲的把头一扬,傲然道:“反正我也没事,就姑且陪你去看看好了。” 虽说感觉不到有第三人的存在,但直觉却告诉忍足,的的确确是有谁隐藏在暗处关注着他们,锐利的眼不自觉扫向暗处。带着一点刻意的心思,他抬手轻轻拢住越前单薄的肩膀,微笑道:“根据死神派遣科得到的情报,今晚会有大事发生,那个恶魔恐怕没办法好好保护你,不如就让我来保护你吧,小王子。” 因为之前葬仪屋也是这么告诫自己的,越前不能不感到好奇,边走边问:“是什么大事?” 目光再次扫向看起来十分可疑的暗处,忍足唇角勾起冷冷的弧度,道:“今晚会死很多人,死神派遣科为此已严阵以待。” 闻言,越前面色为之一变,顿时加快脚步,“快走,我必须马上找到夏尔和塞巴斯蒂安!” 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月光照不到的黑暗里渐渐显露出一个身影,葬仪屋眯眼看着越前离去的方向,无奈的,轻轻笑道:“都说了让你躲开,你倒是要赶着去了,真是不听话的坏孩子啊!” 第22章 元老死神(5) 晓学会的聚会,越前和忍足抵达的时间刚好是组织者结束了冗长的发言,即将进入正题的时候。 虽说现场站满了戴着面具的参与者,但凭借天生敏锐的直觉,越前一下子就从人群里找到了夏尔和塞巴斯蒂安的位置,带着忍足一起挤了过去,让跟在他身后的死神暗自皱了皱眉,目光变得若有所思。的确,就连他都尚未准确锁定恶魔的气息,这个被公认为是彻底下品的混血少年是怎么办到的?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忍足暂时按捺下深究的想法,安慰自己说,可能是越前和那位恶魔执事事先约定好的。 才一挤过去,还来不及打招呼,越前便收到夏尔一记不满的瞪视,不觉愕然的眨眨眼,问:“干什么?” 先回头对着仍在竭力憋笑的执事狠狠一瞪,夏尔把越前往身边一拉,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那个羞耻的动作,所以才故意不跟我来的?”难怪他从下午起就觉得不对劲——越前一开始表现得对这件事那么上心,为什么事到临头却反常的同意不跟过来了,肯定是该死的恶魔事先透露了什么! 真相被夏尔说中,越前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刚想承认,恰好睹到塞巴斯蒂安在后面拼命的递眼色,只得指指身后的忍足,嚅嗫道:“这位是死神族从焦点星派来的特使,我去见他了。唔……这个假发挺适合你的……” “死神?”知道有死神出现的地方必定有死亡发生,夏尔瞳孔收缩,眯眼看住忍足,冷冷道:“你该不会是来渡假的吧?” “不巧,我真是来渡假的,第一次来人族世界嘛。”微笑迎上夏尔锐利的目光,忍足回答得很是坦然——回收灵魂又不是他的工作,说是来渡假的也不算是撒谎。再说了,这位人类小伯爵又没问他是来干什么的,他何必据实相告? 夏尔原本正想问忍足来找越前做什么,恰好此时一具棺材被抬上了讲台,塞巴斯蒂安出言提醒道:“少爷,开始了。” 随棺材一起出现的,是一位名叫利安·斯托卡的男人,夏尔悄悄告诉越前,这人就是晓学会的创始人。男人上台之后,先讲述了一通关于医疗彻底救赎人类,以及所谓彻底救赎的含义之类的废话,就在越前忍不住想要揍他的时候,他终于把话题引向了死亡。 越听越觉得男人的谈论充满无稽,越前拉了拉身边对人类生死最有发言权的死神,低声问:“你觉得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生命是不可逆的旅程,当人类灵魂的走马灯走向终点的时候,肉体也就随之死亡了,怎么还有方法让他们复活。不过……”轻轻按住越前的肩膀,忍足俯身道:“先看看再说吧。” 躺在棺材里的,是名叫玛格丽特·科纳的17岁少女,死于一场意外的事故。随着一台奇怪的机器被推上来,数根电线被连接到尸体上,机器顶端一阵电光闪烁,片刻后已经死亡的少女慢慢坐了起来,激得满场爆发出惊讶的呼声。而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越前心中一颤,不自觉退后一步,紧紧抓住了忍足的手,哑声道:“那是……”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少女被喜极而泣的父母冲上来拥住不到片刻,突然张开嘴,一口咬在了母亲的颈部大动脉上,顿时血花四溅。在女人凄厉的惨叫声里,错愕的人们如鸟兽散,恐惧的惊叫着逃往门外。见少女张着沾满鲜血的嘴摇摇晃晃出了棺材,扑向下一个目标,越前突然回头,叫道:“塞巴斯蒂安!” “嗯,这和午夜茶会当晚是一样的,殿下您没看错。”知道越前想说什么,塞巴斯蒂安看了一眼眉心紧蹙的忍足,从外套里摸出几把银光锃亮的餐刀,一边护住夏尔,一边道:“死神阁下,殿下就暂时拜托给您了。” 伸手揽住越前的肩膀拢在身侧,忍足飞快的看了他一眼,道:“看来,还是和修大人有关系了,他在这艘船上。” 越前当然知道葬仪屋在,而且还能肯定对方一定就在附近,也算是彻底明白为什么葬仪屋会特地出现,告诫自己不要搀和进来了!用力一咬牙,死死瞪住正在疯狂死咬着利安的一个助手的少女,他高声道:“杀了她,塞巴斯蒂安!” 话音刚落,锋利的餐刀已笔直扎进了少女的胸膛,可她在倒地后没多久,又以极其怪异的姿势爬了起来,并且朝这边走来,惹得塞巴斯蒂安微微蹙眉,道:“我明明已经将她击倒,为什么还能站起来?” “这东西,只有攻击头部才能彻底杀死!”在场的人们几乎已经逃光了,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即一道身影越过他们头顶,将脚下的除草机袭向少女的头颅,暗红腥臭的血液四下飞溅。果然,这次之后,少女彻底不动了,声音的主人却不高兴,反而恼怒的叫道:“我就说嘛,这个人我上星期才刚刚回收了她的灵魂,怎么又活过来了?” 看着仍在自顾自嘀咕着的年轻男人,夏尔皱了皱眉,问:“那是谁?” “死神。”同夏尔不一样,越前能够看得到被男人光顾的另一具尸体胸口浮起的,如同电影胶片般的东西,自然能够确认对方的身份。抬头看看忍足,他问:“到底来了多少死神?今晚还要死多少人?” “哟,忍足大人。”回收完在场所有死者的灵魂,男人转头对忍足打了个招呼,扬着手里厚厚的一本册子,用可怜兮兮的语气道:“您确定不帮我吗?派来帮忙的前辈还没到,我干不完啊!” 低头看看面色有点苍白的越前,忍足对男人笑笑,道:“罗纳德·诺克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自己忙吧。” 说话间,夏尔眼角的余光睹到正朝外逃跑的利安,叫了一声“不好”,追出去的同时回头对越前道:“我和塞巴斯蒂安去追利安·斯托卡。如果这和午夜茶会一样,那葬仪屋肯定也在船上,你和那个死神赶紧把他找出来!龙马,你自己小心!” “我们也走吧,越前。”反正已经写上死亡名册的人是肯定救不回来了,找到始作俑者才是当前的重中之重,忍足也不打算再在此处停留,拉住越前就要离开。 “等一下啊,忍足大人!”原本还在絮絮叨叨的抱怨,见忍足要走,罗纳德踩着他的除草机溜了过来,道:“我来之前,派遣科科长也要求我们调查清楚这件事,因为在如此大规模的死亡的确太不寻常了。您若是知道些什么,也跟我说说啊!” 示意罗纳德跟上,忍足带着越前一边快速朝前走,一边道:“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元老级的死神,跟你没关系。就算你什么都查不到,我也会跟你们科长说不是你无能。现在,赶紧去做你该做的事!”走着走着,他突然脚步一顿,紧紧抓住越前的手,沉声问:“他来找过你,对不对?” 事情已经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越前也无法再替葬仪屋隐瞒,哪怕在他心里,还是希望这一切不是对方做的。先飞快看了一眼罗纳德,他小声道:“出去再说。” 明白越前是不想被罗纳德听到,忍足也怀着同样的心思,毕竟若整件事真是葬仪屋所为,那将是死神全族的耻辱,区区一个派遣死神是没有资格知道的。思及此处,他把越前往怀中一搂,脚尖轻轻一点,直接抛下还在期待有什么内部消息的罗纳德,几下便窜到了刚才找到越前的地方。 此时,船上已一片混乱,到处都有哭喊声传来,听得忍足不免焦躁。把越前往甲板上一放,锐利的眼透过镜片逼视有些慌乱的猫眼,他带着愠怒道:“为什么要替修·布瑞恩隐瞒?你跟他什么关系?” 本来还对忍足存着些歉意,打算据实相告,可被这么一质问,越前也恼了,紧拧着眉冷冷道:“没什么关系,只是不高兴告诉你而已。” “啧!”被越前的态度弄得有些烦躁,忍足失了惯有温文尔雅的态度,用力拨了拨一头深蓝色的发,咬牙道:“你哥说得没错,有时候你真是固执得叫人恨不得揍你一顿!” “你认识龙雅?”已经打算扭头就走,听到忍足这么说,越前不禁愕然瞪大了眼,连忙追问:“是龙雅让你来的?你不是被元老院派来调查午夜茶会事件的吗?” 总是在最要紧的关头扯些别的无关紧要的东西,这兄弟俩都是一样的欠揍——在这样的认知里,向来被评价为操行良好的死神狠狠捏了捏拳头,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忍住内心的冲动,竭力用平静的语气道:“只要出了焦点星,元老院就没有资格再管了。我被死神族授命继续调查这个案件,同时被你哥哥拜托照顾你,就是这样。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没有了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没想到龙雅还背着自己做了这些事,越前只觉心里暖暖的,连同原本对龙雅存着的那点怀疑也少去了许多。偷偷抬眼看了看忍足,他小声嘟哝道:“我也不是要为修隐瞒,只是他来找我的时候,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他与此事有关……现在也没有……而且,他好歹也是我在千星学院时的老师……” 好吧,先来后到总有个亲疏,忍足接受了越前的解释,火气慢慢平复了。正打算说什么,却看见小小的少年突然埋头冲了过来,直直扑向身后,用了一记很漂亮的飞踹。回头,看住倒躺在甲板上挣扎爬起的活死人,他神色一凛,不知从哪里抓出一柄死神镰刀,直接削飞了头颅。 “你就不能稍微做得优雅点吗?”扑鼻而来的腥臭味让越前几欲作呕,连忙后退几步,扭头瞪住忍足,忿忿道:“野蛮!” “优雅也要看时候,否则就是伪善。还有,即使这个家伙刚才扑过来也伤不到我分毫,不用你动手。”轻轻一甩死神镰刀,忍足伸手将越前一拉,拦腰将他抱住夹在身侧,沉声道:“废话少说,赶紧做正事!” 第23章 元老死神(6) 一路大开杀戒,当越前被忍足挟着来到船体中央时,那里已经沦为了人间炼狱。大批游客被咬杀,幸存下来的船员正在指挥活着的人们撤离,哭喊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简直混乱到了极点。 “混蛋!放我下来!”被这么带着跑了一路,看了无数血腥的画面,越前已经恶心得喉咙发痒,但仍不肯示弱的对忍足怒叫,甚至拳打脚踢。 即便忍足身为死神并不在乎这点捶打,但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叫骂也是听腻了,终于把越前给放了下来,牢牢搂在身侧,低叱道:“好好站着别动,就算你冲过去也救不了几个,抓到始作俑者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少拿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话,搞出这一切的还不是你们死神吗?”骂得忿忿不平,但其实越前是明白,也理解忍足的做法的,骂完后顿了顿,皱眉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要在这么多人里面把修找出来也不是容易的事吧?” “你也感觉不到吗?”低头睨了越前一眼,见猫眼中浮起羞恼,忍足抿了抿唇,再度把他往胳膊下一夹,如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那就先找罗纳德,那家伙不会乖乖执行回收灵魂的任务的。但愿那个恶魔不要趁火打劫,吃了那些来不及回收的灵魂!” 脚才刚落地没一会儿又被夹了起来,越前气恼却又没办法,只得嘴上替塞巴斯蒂安争辩:“他不会的!又不是每个恶魔都对灵魂感兴趣!” 死神之间有天生的感应,除非故意隐藏了气息的,忍足很快便在顶层甲板的大厅里找到了罗纳德,以及另一位死神,格雷尔·萨多克里夫。同时在那里的,还有夏尔和他的执事,甚至还有葬仪屋。那时,正有非常有趣的一幕在上演,忍足带越前悄悄藏身在一个隐蔽的角落了,对怒目而视的少年轻轻点了点唇,悄声道:“别急,先看看再说。如果那个装置真的能平息事态,倒省了不少功夫。” 忍足所说的装置,正摆放在大厅正前方高处。通过他们的对话,越前了解到那台机器一旦启动,将会发出停止尸体们活动能力的超声波,便也只能按捺住冲上前去抓住葬仪屋质问的冲动,和忍足一起龟缩在暗处,静静观看事态的发展。 可是,当启动按钮被按下后,却没有变化发生,让越前原本亲眼看到夏尔表演那个羞*的姿势,并为之抓狂时浮起的笑容僵在了唇边。然后,他听到了利安不可置信的质问葬仪屋:“为什么机器没有效果”。这一刻,越前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葬仪屋所为,他最后的希望落空了! “别急,再看看!”到了此刻依旧感觉不到葬仪屋身上丝毫属于死神的气息,忍足十分冷静,看住怒火难掩的金琥珀猫眼,轻声道:“我必须亲眼见证一切,就算你要问,也等我抓住他之后吧。我向你保证,一定会给你们单独见面的机会。” 忍足能按捺得住,并不代表另外两位死神也有同样的修为。见装置无效,格雷尔挥舞着链锯一样的死神镰刀连削数具尸体的头颅,直直扑向折腾了他们这么久的罪魁祸首,多尔伊特子爵。 但,当链锯距离多尔伊特子爵仅一步之遥的时候,被一根用于插在坟墓上的,写着南无大师遍照金刚的卒塔婆给挡住了。卒塔婆是木质的,被握在突然闪身出现在子爵身前的葬仪屋手里,与飞速旋转中链锯碰撞到一起,却没有如想象中一般断裂,暴起阵阵火花,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除了活动中的尸体们发出的嚎叫声,大厅里一片静谧,只听得葬仪屋用他那标志性的古怪声音轻轻笑道:“能这样开怀大笑,已经时隔很久了。要是杀了这个有趣的男人,小生会觉得是世界的一大损失呢。你不这样认为吗,死神君?” 一击不中,格雷尔在被葬仪屋挥退后再次举起链锯从高空劈下。而那时,葬仪屋已丢开了一直顶在头上,被越前认为很傻很丑的高帽,属于顶级死神的强大气势从身上暴涨开来,让他黑色的袍子无风自动,露出里面一根根散发着悠悠绿光的卒塔婆。只是再次一挥手,格雷尔直接被击飞出去,将玻璃穹顶撞得粉碎,如雨般落下。 就站在玻璃雨正中央,葬仪屋慢慢的抬手,将覆盖在脸上的长长刘海一点点撩起,露出一道斜横过高挺鼻梁的伤疤,以及俊美无匹的面孔。唇角似笑非笑的扬着,他用叹息般的语气幽幽的道:“啊,真是悲哀。从现在开始,笑声将会消失了……”说话间,他已睁开了双眼,一双璀璨的金绿色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动着灼灼光华。 这样一双特别的眼瞳,是死神族专属的,也是再确凿不过的证据,让旁观的忍足眉心紧紧一拧,用力按住蠢蠢欲动的少年,哑声道:“再等等,我要听他怎么说。” 是的,陡然自亮身份,一定会有人问的,而第一个开口的人,便是自以为还算跟葬仪屋熟悉的夏尔。“葬仪屋!你居然是死神?!” 夏尔的声音是充满震惊与不可置信的,但两位死神却是确定的:“不会有错,他,就是死神!” 嘿嘿一笑,笑声里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情绪,葬仪屋慢慢勾起唇角,“死神?已经有半个世纪没人这么叫我了。” “怎么回事,葬仪屋!”最震惊的还属晓学会的创始人利安·斯托卡。不顾身边还有尸体在活动,他飞快跑出藏身处,跑下楼梯,跑到葬仪屋身边,用又惊又怒的口吻质问道:“你不是说,有了这个装置,就能控制那些尸体了吗?你在欺骗我吗?” “我有这样说过吗?”轻笑两声,葬仪屋脸上浮着满不在乎的笑容,道:“再说了,你那么认真的想用医学来改变死亡,太可笑了。” “那是因为,我的目标是用医学让整个世界变得健康!” “但,你依靠小生的技术,本身就已经不是医学了。”终于肯拿正眼看向利安了,低沉的嗓音里洋溢着淡淡的嘲弄,葬仪屋慢慢道:“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返生术,就断然用在死者身上,你已经不能算是医生了呢。”见利安颓然跪倒在地,他走了过去,伸手抚摸对方的头颅,语气中多了一分怜悯:“你完完全全相信了小生的话,也真是个好孩子呢。” 一直在旁安静的听着他们间的对话,夏尔在此时站了起来,沉声道:“也就是说,你才是整个尸体复苏事件的主谋吗,葬仪屋?” “秘密。”一根修长的手指在淡色的唇上轻轻一点,葬仪屋斜睨夏尔,又到:“本来我是想这么说的,但伯爵的不死鸟姿势支付了一大笔情报费,那我就告诉你吧。” 缓缓走动间朝越前的藏身之处若有似无的睹了一眼,葬仪屋唇角轻轻扯动,道:“的确,让这群尸体复苏的人就是小生。” “你的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在场的无论死神、恶魔还是人类都想知道,最后由夏尔问出了口。 “最初只是因为对人类抱有好奇心罢了……”卒塔婆轻点地面,葬仪屋表情淡淡的,说不出是惆怅还是寂寥。“人只要有*体和灵魂,便能作为生者存在于世,而记录其一生记忆的走马灯剧场则会随时被更新。而后,当*体腐朽,死神前来回收灵魂时,走马灯剧场便停止更新,生者转为死者。死神会按照名单顺序,将人的灵魂从*体中抽离,为走马灯剧场拉下帷幕,日复一日,漠然而为……” “而作为死神如此度日的小生,有一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没有结局会怎样?如果为失去灵魂,迎来落幕的走马灯剧场接上新的记忆,肉体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 生命是不可逆的行为,葬仪屋此话无疑是对生命最大的亵渎,让格雷尔霍然起身,凌厉盯着似陷入回忆的俊美脸庞,冷声问:“难道,你编辑了走马灯剧场?” 并不回答,葬仪屋轻轻笑着,“你为何不用自己的能力去看看他们的走马灯?” 话音刚落,格雷尔已一跃而起,挥舞链锯调出两具尸体的走马灯。起初,皆是尸体生前普普通通的人生经历,可到了最后,却是一幕幕匪夷所思的画面,让他不禁惊叫:“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本应与死亡同时迎来终结的走马灯剧场,由于小生为其衔接了虚假记忆而不得完结。结果,产生错觉的*体以为人生仍在继续,最终以没有灵魂的方式再次徘徊于世。”看着一张张面露惊愕的脸,葬仪屋淡淡望着某个角落,语调平静:“重新觉醒的他们会本能的追求自己缺失的东西,寻求灵魂,并想为此撕开生者的肉体,以便能长期利用没有结局的走马灯剧场。” “也就是说,他们是冲着我们的灵魂而来的?”紧紧盯着葬仪屋的脸,夏尔恍然大悟,但随即又疑惑的皱眉,追问道:“不是说只有人类才有灵魂吗?那午夜茶会……” 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葬仪屋瞥过夏尔,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仍自顾自的,用近乎叹息的语气道:“但,他人的灵魂终究不能成为自己的。”走过去搂起一具躺倒在地上挣扎的女尸,他像对待宠物般搂着慢慢摇晃,继续道:“没有自我意识的肉体人偶,既非生者也非亡者的诡异人偶,被精心保存的肌肤如同生前一般白皙如蜡,既不会喧嚣,也不会说谎的嘴唇,比活着的时候更要美丽,不是吗?” 身为一个正常人,夏尔当然无法接受这样的谬论,咬牙道:“真是叫人作呕!” “竟然不懂欣赏这份美,看来伯爵还差得远呢。”笑吟吟的看了夏尔一眼,再次将目光投向角落,葬仪屋别有深意的勾了勾唇,“还有人抢着要这些肉体人偶呢。它们感知不到痛苦与恐惧,只会一味的寻求灵魂,吞噬生者,怎么样,简直就是顶级的武器吧?那些疯狂的家伙说想看看它们到底好不好用,我才在这艘游轮上安置了同等数量的人类与人偶,想以此来做个试验。让他们互相残杀,看看哪方能生存到最后……” “身为死神竟然擅自篡改死亡,干涉人类的生死,绝对不能被饶恕。”压抑着心中早已剧烈翻腾的怒火,忍足抛下越前,缓缓走出藏身角落。微眯着金绿色的眼,他冰冷注视面对指责一脸无所谓的葬仪屋,沉声道:“修·布瑞恩,你的行为已违背了死神族的原则,立刻束手就擒,跟我回母星接受审查。若有反抗,杀无赦!” 不等忍足说完,格雷尔已高高跃起,将链锯劈向葬仪屋头顶,再次被卒塔婆挡住。与此同时,罗纳德和塞巴斯蒂安也动了,趁格雷尔在前方牵制,纷纷袭向葬仪屋看似毫无防备的后背。但死神和恶魔明显不是一路的,塞巴斯蒂安先一脚踹开罗纳德,紧接着抬腿扫向葬仪屋的头颅。 不愧是被称为元老级别的死神,葬仪屋当真了得,甩开格雷尔的瞬间还能用卒塔婆挡住塞巴斯蒂安全力的一击。面对双方都想带走自己的局面,葬仪屋发出两声嘿嘿的怪笑,道:“简直就像是狩猎兔子嘛。那么……来看看谁是被狩猎的兔子吧。” 两位死神,一位恶魔同时腾空跃起,一番激烈的交锋却是哪一边都没能占到好处,葬仪屋在击退他们三个后仍稳稳屹立于大厅中央。相比独自作战的塞巴斯蒂安,死神这边忍足尚未行动,格雷尔和罗纳德显得狼狈,越发不肯罢手,相互对视一眼决定再次正面交锋,他俩同时举起死神镰刀袭向葬仪屋。 号称能切断任何物体的死神镰刀面对一根破破烂烂的卒塔婆一点用处都没有,无论两位死神如何用力,都不能将其斩断,惹得旁观的忍足微微一眯眼,神色变得越发难看——莫非…… 接下来的一幕证实了忍足的猜测——卒塔婆上泛起金绿色的光芒,葬仪屋只是轻轻一挥,便将两位死神扫落在地;当光芒淡去之后,他手中握着的,赫然是一把最正宗的死神镰刀! 不仅如此,那等身高的死神镰刀的刀柄上还有一具骷髅,正是最最古老,也是最强悍的死神才能拥有的。那已经不再算是死神的工作道具,而是一把可以斩杀任何死神的超强武器,看得忍足勃然变色,厉声喝道:“你已退役,死神镰刀应该上交,你是怎么偷藏起来的?” 轻轻抚摸锋利的刀刃,眼底带着一抹难掩的珍爱,葬仪屋悠然道:“拿着它太多年了,挺舍不得的,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拿回来的呢。”见忍足也握了一柄寒光闪烁的死神镰刀在手,同样是古朴的样式,他敛起笑意,缓缓举起刀柄,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已有这般实力,就让小生来狩猎你们吧!” 无惧迎上挥舞而来的死神镰刀,忍足与葬仪屋斗到了一起,两把武器皆是碧光盈盈,每一次挥舞都带着无比的破坏力,将本就一片狼藉的大厅变得越发支离破碎。趁着这样的混乱局面,越前冲出角落,直直冲向夏尔,试图在塞巴斯蒂安无暇关注时保护他唯一的人类朋友。 “你跑出来做什么?”见越前跑向自己,夏尔又气又急,等他一到身边便罕有大声的吼道:“为什么不好好藏着?偏要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跟你一起。”飞踢开一具正摇摇晃晃靠近夏尔的尸体,越前抿了抿唇,目光坚定而倔强:“塞巴斯蒂安没空,我来保护你!” 注意到自从越前一出现,葬仪屋的目光便随之移动,就连对忍足的攻势也减缓了许多,塞巴斯蒂安心道不好,连忙抓起随着游轮的倾斜而坠落的桌椅向他扔去,试图混淆他的视线。 “没用的,砍这些桌椅就跟切饼干一样轻松。”嘲弄看着不断骚扰自己的恶魔,葬仪屋低沉的笑声里充满轻蔑。 “不,我只是想到因镰刀过长而攻击不到的地方来。”转瞬间,塞巴斯蒂安已躲过挥舞的死神镰刀,出现在葬仪屋的身侧,反手攻向他没有防备的腋下。 眸光一凛,葬仪屋硬生生停住攻击的余势,几个后空翻再次拉开与塞巴斯蒂安的距离,带着一丝赞叹道:“这想法有趣。既然这样……”纵身一跃,他落到夏尔和越前身后,先将越前往旁边一扯,一手拎住夏尔的衣襟,一手紧握死神镰刀,他逼视难掩愕然的蓝眸,轻轻笑道:“终于肯到小生特制的棺材里来了呢,伯爵。” 看着两个小孩都已落到了葬仪屋手里,塞巴斯蒂安脸色变得极度难看,瞳孔射出一道血色的凶光,携逼人的杀意直扑而去。 “就知道你会来。”见塞巴斯蒂安已逼到身前,葬仪屋毫不留情将夏尔甩向空中,同时趁塞巴斯蒂安转身去追夏尔时,刀尖直直插进他的后背,透体而出。“人类既软弱又脆弱,想要给他们延命可是挺难的,执事。”轻笑着的嗓音里带着冷漠的残酷,葬仪屋不理越前在身后疯狂的踢打,缓缓抽回死神镰刀,道:“我之前就很好奇,一介害兽为何要化身为仆,给人类充当执事,容我拜见一下吧,你的走马灯剧场!” 原以为恶魔没有灵魂,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走马灯剧场,可当看见塞巴斯蒂安身上抽出的胶片状光带,越前怔了,忘记了对葬仪屋的打骂,愣愣看着宛如电影般在眼前浮起的一幕幕。 他曾以为,已经听过了这对主仆彼此叙述的过往,可当亲眼看到那些曾经时,才明白他们的羁绊有多深。塞巴斯蒂安和夏尔,也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除了契约的约束外,他们之间已产生了更多的东西……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啊,小东西。”在越前尚在出神的时候,葬仪屋轻轻搂住了他的腰,凑到他耳畔低低叹道:“本想把你留在这里的,可这艘船很快就会沉默,我终究是不放心啊。” “站住!没我的允许,你休想带他走!”见葬仪屋要将越前带走,忍足闪身挡住去路,以凌厉的攻势试图将他拦下,“你也必须跟我回母星受审,否则将被除名,彻底放逐!” 只是一个简单的抬手便化解了忍足的攻势,葬仪屋微扬着唇角,眼色却无比冷淡。垂头看了看正咬着自己另一只手腕磨牙的少年,他轻笑一声,道:“作为新生代死神,你的实力不错,但绝不是我的对手。看在你保护小东西许久的份上,我就暂且饶过你吧。至于放逐什么的,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刀尖一挑把忍足逼退数米,跃起的同时将整艘船拦腰斩断,葬仪屋回头看向他,道:“转告越前龙雅,我不会伤害小东西,只是暂借他几天。” 第24章 元老死神(7) 从昏睡中醒来,越前茫然四顾,恍惚记得自己是被葬仪屋强迫带走了。至于为什么会晕倒,他还有些印象,仿佛是对方嫌他太吵,直接一记手刀劈在了后颈。 想到葬仪屋,自然也就想起了塞巴斯蒂安所承受的那一刀,越前双瞳猛一收缩,连忙翻身爬起来,后颈隐隐传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咧了咧嘴,也终于注意到当前身处怎样的空间——这里好像是一座图书馆,但大得过分了,朝上看不到顶部,朝下也看不到尽头,只看到一层一层绵延不尽,环形的墙壁上从地面到天花板都摆满了一本本的书籍。 环顾一阵过后,越前看到了身后不远处倚墙站着一个人影,正低头翻看着手里的书籍。看着那一头醒目的长长银发,他眉心一蹙,快步走过去瞪住闻声看来的金绿眼瞳,怒道:“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赶紧送我回去!” “送回去?老师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你带进来的,现在可不能把你送回去。”看着圆滚滚的猫眼,葬仪屋勾唇一笑,抬手去摸微挑的眼角,却不想被越前一巴掌狠狠拍开。 “别用你那抱过死人的手摸我!脏死了!”用特别嫌弃的目光瞥过那一身灰扑扑的旧袍子以及长着黑色指甲的手指,越前似乎还能闻得到那种尸体特有的腥臭味,后退了一大步掩住鼻子,冷冷问:“这是什么地方?” “挑剔的小东西,你咬我的时候怎么没嫌我脏?”抬抬手腕,露出苍白皮肤上圆圆的齿痕,葬仪屋笑嘻嘻看着有点怔愣的金琥珀猫眸,不知按动了哪里,书架上突然出现了一扇暗门,他伸手把越前扯了进去。“在这里乖乖等着,老师我如你所愿,去打理一下。” 只眨眼的功夫,葬仪屋便不见了,快得越前连他的去向都不曾看清。惊讶归惊讶,但如此绝好的机会,越前怎可能不把握,马上就打算偷溜。可当他转过头时,却怎么也寻不到身后那扇门了,整幅墙壁严丝合缝,完全看不出门有存在过的痕迹。 不肯死心,越前伸手一寸一寸的摸着墙壁,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泄气了——这根本就是一面不可能有任何缝隙的墙壁。不情不愿的垂下手,在逃跑无望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认命的回过头去,一边暗骂葬仪屋奸猾,一边打量这间小小的屋子。 说是屋子也算是抬举了这个简单到近乎简陋的空间,除了一张容单人使用的床以及立于床脚的书柜之外,再没有别的陈设。倒是书柜的最上层摆着几个像框,有男有女,成功吸引了越前的目光,让他忍不住好奇的走过去,努力踮起脚尖想要把像框拿下来看个究竟。可书柜对他来说实在太高了,就算尽力伸长了手臂,他也只能碰到隔板,气得他恨恨的咬了咬牙,准备踩着下层的隔板爬上去一看究竟。 谁知才踏上一只脚,葬仪屋便出现了。看着这副情景,他无奈叹道:“真是没有消停的时候,乖乖坐一会儿有那么难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当着葬仪屋的面,越前也不好意思再爬了,悻悻的缩回脚,回头看了过去。这一看,他不禁微怔,因为葬仪屋的面色很难看,就连一直似笑非笑扬着的唇都紧紧抿着。不解眨眨眼,越前高傲的一扬下颌,哼道:“干什么?就踩了一下书柜,有必要那么生气吗?” 干了坏事还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看得葬仪屋忍不住抽了抽唇角,一言不发的走过去把那个像框拿下来递给越前,拉着他一同坐到床沿,淡淡道:“我的遗发链不见了,应该是方才打斗的时候被伯爵拾去了。”略微顿了顿,语气轻松了一些:“不过落在伯爵手里也没关系,他定会好好保存的。” “一条链子而已,哭丧着脸做什么,又不是死神镰刀丢了。”撇撇嘴以示不屑,越前低头看着像框里的人,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不禁问:“这些都是什么人?你的家人吗?” “那可是我的宝贝,死神镰刀又怎么比得上。”盯着越前头顶的发旋,耐不住一阵莫名的冲动拿指尖去戳了戳,葬仪屋一把将他抱进怀里,用下颌细细摩挲着软软的发丝,轻声道:“我啊,从未有过家人,是被大长老捡回来养大的。这些人,都是在我漫长的生命里遇到的,于我而言很特别的人。” 被莫名其妙戳了一下脑袋,又被抱住,越前自然不乐意,用力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了。气恼瞪向环在腰间的手,本想说脏却发现那原本有着长长黑指甲的手指清洁干净,连指甲都被修剪得十分整齐,让他不得不吞下涌到嘴边的怒骂。偷偷瞄向已被自己扔到一边的像框,突然发现有一个女人的轮廓和夏尔十分相向,他连忙伸手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阵,微蹙着眉回头,问:“她是谁?” 注视越前手中的像框,金绿色的眼瞳似被一层薄雾笼罩,唇角却固执的高高扬起,葬仪屋久久沉默。直到怀中的少年失去了等待的耐性,想要将像框再度扔开时,他伸手握住细瘦的手腕,用略微沙哑的嗓音吐出一个名字:“克劳迪娅·凡多姆海恩。” “她和夏尔什么关系?” “伯爵的祖母,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不知是不是光滑的肌肤触感极好,又或者是想要借此转移注意力,葬仪屋用拇指在越前手腕上慢慢摩挲,轻轻的道:“人类的一生在死神看来不过是短短的一瞬,所以也就注定了,他们不能陪着我们走到最后,即使再难过不舍,也要为他们送葬。在我迄今为止的生命里,已经送走了许多这样的人……好友,或者曾经心动过的……” 想要回头去看葬仪屋此刻的表情,却被对方牢牢锁在怀中无法动弹,越前只得盯着像框,嘟哝道:“夏尔说过你总是或多或少给他帮助,也是因为他祖母的原因吗?” “想知道吗?”突然松开手臂,葬仪屋退坐到床头,望着随即转身面对自己的少年,唇角微扬:“你若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从我嘴里得到消息,可是有代价的。” 本想硬气的回绝,但事关夏尔,越前不能不在意。满眼疑惑的瞥过微微弯起的金绿眼眸,他皱眉哼道:“什么代价?先说好了,我没有钱,也不会像夏尔那样给你提供什么绝顶好笑的笑话。” “这样啊……那看在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的份上,就来个简单点的吧。”冲越前招招手示意他来自己身边,等到不情不愿的少年慢吞吞爬过来之后,葬仪屋抬手用食指轻轻挑起他小巧的下颌,拇指指腹在粉红柔润的唇瓣上抚摸了片刻,轻笑道:“一个吻,换一个答案。但我先说清楚了,敷衍了事的话,我也只能看报酬作答了。” 绝没想到葬仪屋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越前愣了愣,目光却不自觉落到微微扬着的,淡色的嘴唇上。他不是不懂怎样亲吻,亲吻一直存在于他和龙雅之间,只是换了一个对象,可不知为什么他却有点紧张,甚至感觉双颊发烫。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为好友打探更多的消息,他用力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凑近,贴上微扬的薄唇。 原本,这个要求是带着点玩笑性质的,葬仪屋早已决定就算越前拒绝也会尽数告之,却不想单纯的少年还真的吻了上来。嘴唇贴合的一霎那,似有异样的情愫拨动了心弦,让他不由自主抬起手按住越前的后脑,闭眼用舌尖去汲取柔软唇瓣上的温暖。 越吻下去就越感觉不满足,葬仪屋尝试着去舔咬越前的下唇,立刻感觉臂弯里的身体轻轻一颤,变得僵硬。微微睁眼,见近在咫尺的猫眼里流露出难掩的慌乱,他后仰,翻身将越前压在身下。居高临下看着些微朦胧的金琥珀眼瞳,他舔着唇,回味着方才绝佳的触感,哑声低笑道:“这该不会是你的第一次吧,小东西?” “……什么?”思绪还有些混乱,越前茫然看着葬仪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扭头不甘示弱的哼道:“谁说的?我和龙雅早亲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你还差得远呢!” “是吗?”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恰好睹到从越前领口滑落出的项链,葬仪屋伸手握住,在指间把玩了片刻,淡淡笑道:“你那个堂兄……还真是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啊。行了,既然收到了这么好的报酬,就说正事吧。” 眼看终于要得到真相了,越前胸中的一块大石落地,才想爬起来坐好,却再次被葬仪屋压到床上,并且从身后被紧紧搂住。后颈传来没有温度却柔软的奇异触感,他听得低沉的嗓音道:“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我怕我会哭鼻子,小东西还是不要看了吧。” “克劳迪娅是凡多姆海恩家族历史上第一个女伯爵,在她的少女时代,我们便已经相识了。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即便当时我们彼此都有好感,她依然清醒的认识到,身为死神的我不可能与她走到最后,她也不会为我抛下整个凡多姆海恩家族。从她嫁人的那天起,我们便不再见面,直到她临终时,我作为回收她灵魂的死神出现在她身边……” “她看到我时,她说,她这一生从未忘记过与我之间的情分,只是不愿意自己在我面前渐渐苍老。她说,身为王室的番犬,她知道凡多姆海恩家族看似风光,实则行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她此生一直小心翼翼,活得太累了。所以,她请求我,至少能保护凡多姆海恩家的继承人平安终老。” “我答应了,并留下她的一缕头发作为纪念,亲自送她入葬。我遗落在伯爵那里的那条链子,每一块纪念章里,都收藏着我迄今为止的生命里遇到的,对我而言是特别存在的人的遗发。” “但是我并没有谨守住这份诺言,克劳迪娅的儿子文森特被人加害了,死在熊熊大火之中,被烧得尸骨无存……” 静静的听着葬仪屋用极为克制的声线平静诉说,直到悄无声息良久后,越前这才开口道:“所以,你才会对夏尔加以照顾吗?那你在船上为什么还不顾他的安危把他丢出去?你这是食言!” “我答应克劳迪娅的,是保护继承人,并没有食言。”慢慢松手,任由越前坐起身皱眉瞪视自己,葬仪屋眼底多了一丝冷淡,继续道:“看你的样子,你是知道的,现在的伯爵是文森特一对双生子中的弟弟;被作为祭品召唤出那个执事的,才是哥哥。不过,同是克劳迪娅的子孙,我也是有照顾的,一次次的提醒他,人的灵魂只有一个,要他珍惜,但他听不进去。” “你这是狡辩。”并不接受葬仪屋的说辞,越前拍开朝脸颊伸来的手,冷冷道:“既然夏尔的哥哥已经死了,他就是凡多姆海恩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你应该遵守承诺好好保护他,而不是让他遇到危险。” “谁说的?”唇角微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葬仪屋回望写满控诉的猫眼,说出一句若有所指的话:“给克劳迪娅的承诺,我这些年从未忘记过,也一直在努力啊。” 本打算对这话嗤之以鼻,转念间突然捕捉到一丝不对劲,越前面色微变,一把紧紧揪住葬仪屋的衣襟,问:“你该不会是为了要复活夏尔的哥哥,才制造出那些会活动的尸体的吧?你在焦点星上做的,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金绿色的眼微微一眯,葬仪屋捉住越前的双腕送到唇边一吻,怪声怪气的笑了两声,懒懒道:“小东西,你刚给的报酬可不足以支付让我回答这么多问题哦。” 斤斤计较的混蛋!刚刚听到最在意的地方却没了,气得越前在心中大骂葬仪屋,犹豫了片刻后只得不情不愿捧起那张欠揍的脸,把唇凑了过去。但,这一次葬仪屋并没有接受,而是用手指轻轻抵住了他的唇,淡淡笑道:“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的话,我要的可就不是一个吻那么简单了哦,小东西。” 好歹也是半成年了,葬仪屋眼底露骨的暗示越前看得明白,顿时涨红了脸,用力推开他匆忙下了床,恨恨瞪视以相当悠闲的姿态靠坐在床头的死神,咬牙切齿的骂道:“卑鄙!无*!下*!” 面对这样的指控,葬仪屋无所谓的耸耸肩,笑道:“你这样说你的老师可是很过分的哦,小东西。别忘了,接下来这段日子,你都得和我一起过,还是乖一点比较好。” 眼见葬仪屋是死活不肯说了,越前也没办法,只得转而问出之前很在意的问题:“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还能是什么地方?死神一族的母星海拉。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死神图书馆,以书籍的形式存放全宇宙各种族亡者的走马灯剧场。”这一次葬仪屋倒是没有为难越前,回答得相当爽快,同时还不忘洋洋自得的夸赞自己:“虽然你只有一半是恶魔,但还是会被巡逻者侦测到,全靠老师我顶级死神的能力才能把你的气息全部掩盖住。” 这家伙不仅是混蛋,还是个疯子,居然把自己带到如此危险的地方,难怪从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死神族的母星!不由自主脑补出自己被一群死神挥舞着死神镰刀大卸八块的情景,越前无端打了个冷战,皱眉压低嗓音吼道:“来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自己现在通缉犯吗?”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听得出越前虽然在骂,其实还是关心自己安危的,葬仪屋满不在乎的笑容柔和了几分,伸手把紧紧捏着拳头恨不得揍过来的少年拉回身边,轻抚精致的面孔,低笑道:“别担心,这一部分存放的都是好几百年前的走马灯,平时不会有谁来的,安安心心跟老师我住在这里吧。” 现在的情况是不住在这里也不行了,难不成还正大光明的跑出去等着被抓?满心的气恼无处发泄,越前的表情闷闷的,垂头嘟哝道:“不是说只有人类才有灵魂吗?为什么还有其他种族的走马灯?” “谁告诉你只有人类才有灵魂的?说出来,我去揍他,这简直是教坏我最喜欢的学生嘛。”作为资深的死神,葬仪屋见不得这种误导学生的说法,扳过越前的脸,难得耐心的细细解释道:“所谓走马灯,就是亡者生前的记忆,难道你没有吗?灵魂这种说法,不过是人类这个种族有点特殊,死亡时走马灯是伴随着一种能够被吸收的能量一起出现的,可以被其他种族吞噬。他们吞噬的是能量,但走马灯剧场不能被单独剥离出来,导致死神无法回收。这么说吧,不仅仅是恶魔可以吞噬这种能量,其他种族也可以,只是恶魔族喜好将这种能量当食物的数量多一点而已,才被死神当成死敌看待。” 被葬仪屋说得一愣一愣的,越前眨眼,再眨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你们收集这么多走马灯做什么?” “你猜。”觉得越前傻乎乎的样子特别可爱,葬仪屋忍不住把他搂到怀中一番揉捏,低低笑道:“要是猜中了,老师我会送你一份大礼。”略微顿了顿,他又道:“顺便告诉你一个秘密,迄今为止,无限接近正确答案的,是你的父亲。” 第25章 元老死神(8) 考虑到越前一直留在母星终究不安全,并且越前身上还留着天使族的通讯器,葬仪屋在避了几天的风头后,悄悄带着他返回了夏尔所在的星球。 和来的时候一样,越前是在昏睡中度过这段旅程的,再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被银发的死神搂在怀里。面对面躺着,见葬仪屋闭着眼呼吸平稳,他也只能勉强按捺住被对方打晕带走的气恼,细细打量那张俊美的容颜。 葬仪屋脸上、身上都有狰狞的伤疤,越前知道,也好奇是谁能够伤得了这样一个顶级的死神,只是不好意思问出口。此时细看,他发现这些伤都是被细密缝合过的,有不少歪歪斜斜的针脚痕迹,尤其是脖子上那一道—— 该不会是脑袋被切下来以后被缝上去的吧?还是属于死神族的恶趣味?这么恶意的揣测着,越前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已在不知不觉间抚上葬仪屋的颈脖,在微凸的伤疤上来回游移。直到,耳边传来低沉的轻笑声:“小东西,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的衣服剥了?摸得舒不舒服?要不要老师我脱了衣服让你摸个高兴?” 定睛一看,看到不知何时睁开的金绿眼眸里带着笑谑,而自己的手已探进对方的衣襟,掌心之下就是结实的胸膛,越前面上一烫,连忙缩回手,翻身坐起。双眼带着难掩的慌乱四下乱瞄,他强装镇定,哼道:“不稀罕,龙雅的身材比你好多了!” “哦?真的吗?”微眯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葬仪屋若无其事的坐起来,将面色绯红的少年拦腰抱住,凑过去对着小巧的耳垂轻咬一口,低低笑道:“怎么总是拿你哥说事?你们恶魔族兄弟之间的关系都是这么好吗?还是你特别在意你那个不靠谱的堂兄?” “谁和他关系好了,你少胡说八道!再说了,龙雅也没你说得那么不靠谱。”从葬仪屋臂弯里挣脱出来,越前爬下床,居高临下瞪住金绿色的瞳,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说,你为什么又把我打晕了?你到底对我干了什么?” “说说看,你希望我对你做什么?”就是喜欢看越前生气时双眼瞪得滚圆的模样,葬仪屋故意曲解他的话,还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摇头叹气:“原以为你单纯,没想到这小脑袋里存着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你是要把老师我带坏吗?” 除了第一天说起与夏尔祖母的往事时流露过伤感,之后的几天里葬仪屋都没什么正形,这一点越前明明清楚,却还是忍不住被气得磨牙。但他同时也知道,若继续在此话题上纠缠,对方还会说出更加疯疯傻傻的话,于是板起面孔,冷冷道:“我是问,你用什么方法回来的,为什么一定要打晕我?” “这个啊……”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越前,葬仪屋轻轻扯动唇角,道:“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越前天生脾气倔强,葬仪屋越是不告诉他,他便越是执着,动也不动的盯着对方,一声不吭的。 见他这样子,葬仪屋便知道这倔强的小孩执拗的脾气又上来了,若不遂了他的意,恐怕之后会想尽一切办法捣乱,只得叹道:“在传送门被研究出来之前,大部分种族在传送物体的时候,都是将物体粉碎成原子状态再传输,到了目的地……” “别说了!”已然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带回来的,越前感觉一阵恶心,不愿再想,扭头恨恨的道:“没有下次了!” “你以为我想啊?”看到原本红润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葬仪屋心下浮起一丝不忍,起身把越前抱坐在腿上,轻抚他的后背,放柔嗓音道:“只有这样,你进出海拉才不会被发现。老师我可是很紧张的,生怕重组后你缺胳膊少腿。” 轻柔的语调让越前感到了安抚,心中对葬仪屋的怨念也没那么深了,转身看着他问:“为什么又要回来?你就不怕夏尔或是死神再找过来?” 本打算先逗弄一番再回答的,葬仪屋张嘴的瞬间却面色微微一凛,有手指点住越前的嘴唇,压低嗓音道:“在这里乖乖等着,我去去前面。记得,千万不要露面,否则我会再把你丢回死神图书馆,你这辈子都不用出来了。” 这样的警告对越前来说完全不存在威胁,葬仪屋前脚刚出房间,他后脚就跟上去了。沿阴暗的走廊一直走到店面门口,听到厚重的门帘背后传来说话的声音,他原地站定,打算听听到底是什么样的客人,让如此葬仪屋神神秘秘的。 “坎帕尼亚号上发生的事情,凡多姆海恩伯爵已经提交了详尽的报告,殿下很满意,让我来询问您什么时候能再次开始研究工作?”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越前很肯定自己从未听过,但内容却让他大吃一惊——需要夏尔提交报告的,只有这个国家的女王;可女王却派人私下接触葬仪屋,那是不是意味着,坎帕尼亚号上发生的一切,女王从一开始就知情? 极力忍耐着想要冲出去一问究竟的冲动,越前死死咬着嘴唇,又听见葬仪屋发出招牌似的古怪笑声,道:“急什么?你倒是让你的殿下找点事情给伯爵做啊,别让他一天到晚盯着小生不放。” “这件事您不用担心,殿下很快会把凡多姆海恩伯爵派往其他地方,远离伦敦。另外,尸体的来源我们会做得更加隐秘,不会让伯爵察觉到了。” “那就等准备好了之后再联系,最近别来了,小生偶尔也想偷个懒,过点私人时间。行了,赶紧走。”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一切归于平静,越前再也耐不住性子,掀开门帘走了出去,紧蹙着眉问:“他们是谁?是不是你之前在船上说的,对那些活死人感兴趣的人?你在为他们服务?” “就知道你这小家伙不肯乖乖听话,居然还敢偷听。”面对越前的突然出现,葬仪屋一点都不显得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跟来一般。扔开用作伪装的高帽,撩起挡在额前的刘海,他走过去拧了拧绷得紧紧的脸,勾唇道:“知道得太多,会很危险哦。” 用力拍开在脸上作乱的手指,越前面色冷冷的,动也不动紧盯笑吟吟的金绿眼瞳,道:“少说废话,回答我的问题。” 找了一具棺材坐下,葬仪屋招招手,笑道:“过来坐。”见越前不为所动,他笑意不减,懒懒道:“小东西,记得老师说过的吧,想要探听消息,就要支付报酬的哦!” 当然明白所谓的报酬是什么,越前不自觉看了看微微扬着的淡色薄唇,脸上一红,微拧着眉不悦哼道:“说自己是老师,还这么斤斤计较。” “规矩不能破坏嘛,这跟是不是你的老师无关。再说,我也不是那么想再做你的老师了。”意味不明的笑笑,葬仪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罐狗骨头饼干,叼了一根在嘴里,玩味般的看着越前,道:“再不过来,我可要提别的要求了哦,比如……” 葬仪屋的暗示,越前懂得,气恼却又没办法——为了夏尔,他必须知道整件事背后的指使者是谁。咬牙走过去,因为打死都不愿意去坐那装尸体的棺材,他直接往葬仪屋腿上一坐,搂住宽阔的肩膀,闭眼吻上没有温度的薄唇。 还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啊,怎么可以这么听话?眯眼看着越前不住颤抖的睫毛,葬仪屋心中忍不住一声叹息,将纤瘦的身体轻轻拥入怀中。轻扣小巧的下颌,吮吻温暖柔软的嘴唇,他感觉到的不仅仅是心动,而是迷醉。这个小孩,拥有和他一样漫长的生命,所以这一次,他不必再次怀着送别的心情,独自徘徊在寂寞孤寂的黑暗里。 感觉越前开始后撤,葬仪屋轻轻按住他的后脑,让彼此前额相抵。在极近的距离里,他低低笑道:“乖孩子,这份报酬我很满意。那就告诉你吧,坎帕尼亚号上发生的事,的确是在这个国家的女王授意之下做的,晓学会不过是担了虚名而已。”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葬仪屋的眼睛里多了一点别样的情绪,越前感到心跳得有些快,忙垂下眼,问:“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就是为了那些活死人兵器?” “当然。这个国家目前正在进行对外扩张,需要震慑其他国家的强大武器,又有什么比那些人偶更让人觉得恐惧的呢?”轻轻笑着抚摸微挑的眼角,葬仪屋语气里多了一丝蔑视,道:“人类很贪婪,总想掌控自己不懂的东西,到最后总会自食恶果的。不过呢,这也是他们有意思的地方,让我愿意留在他们的世界里,看他们跟命运挣扎,却怎么也逃脱不了。伯爵是这样,那个女王也是这样。” 葬仪屋所说的这些,越前似懂非懂,但他更在意另一个问题:“你是死神,为什么要帮她做这些?” “我是死神,但我弄不到那么多的尸体供我试验啊。”耸耸肩膀,葬仪屋笑得坦然,一边撩起越前的发在指间把玩,一边继续道:“从开始试验到现在,我唯一成功的试验品只有你见过的代理院长,还被你堂兄给弄没了,只能从头再来啊。她能够给我提供足够的试验品,我再把不合格的试验品交还给她,不是很公平吗?当然,能不能控制得了那么多的人偶,就不关我的事了。” 听得出葬仪屋在提到龙雅时语气里有气愤,越前顿时觉得心情大好,认为龙雅干了一件好事。骄傲扬起唇角,他得意轻哼:“活该。”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对方的最终目的到现在都没搞明白,遂接着问:“试验成功以后呢?你打算做什么?复活夏尔的父亲?” “文森特的尸身被烧得连渣都不剩了,你以为我还能重新为他塑造一具身体吗?小东西,你把我想得太万能了。”提到夏尔父亲的时候,葬仪屋眼底有淡淡的哀伤闪过,却已不似当天在死神图书馆时那么哀恸。摸着写满怀疑的精致面孔,他微微笑道:“你的假期快结束了吧?那就抓紧时间返回焦点星,等我这边的事情结束以后再去找你。在那之前,你要乖乖的啊。” 充耳不闻葬仪屋后面的叮嘱,越前仍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若不是夏尔的父亲,那有没有可能是夏尔的孪生哥哥?但根据塞巴斯蒂安的叙述,当年夏尔要求他一把火烧了那个举行召唤仪式的地方,按理说也不会留下什么尸体之类的。越想就越觉得哪里不对劲,越前抬头看看金绿色的瞳,却不打算再问,怕万一真猜中了,会引来葬仪屋的警觉。 思及此处,越前撇撇嘴,道:“不急,反正还有几天,到了时间我会让塞巴斯蒂安送我回去。”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还是元老院的通缉犯,没事就不要回焦点星,小心被抓了千刀万剐。” 听起来像满不在乎,甚至带着点嘲弄的语气,其实暗藏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心,葬仪屋是懂的,为此目光也越发柔和。指尖从微挑的眼角一直滑落到柔软的嘴唇,他勾唇浅浅一笑,轻声道:“这么担心我啊,那就换你来找我,好不好?” 不知为何,被葬仪屋用这样温柔的目光看着,越前突然感觉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脸上也热得厉害。连忙从对方腿上站起来,他头也不回快步走向来时的入口,冷冷哼道:“谁会担心你?还差得远呢!” 第26章 元老死神(9) 几天后,就在越前绞尽脑汁想要找借口在葬仪屋处继续逗留的时候,德川给他的那个从未被使用过的私人通讯器有了动静,收到了一条视频通话的请求。 那时,越前正拿着一本葬仪屋从死神图书馆顺来的,据说是对方死神生涯中审查过的名单里最著名的人的走马灯剧场打发时间。猛然感觉到耳垂上通讯器微微的震动,他不自觉看向正在一具棺材前忙碌的身影,皱眉道:“那个叫德川和也的天使联系我了,要不要理他?” “那你想不想理他?”回头看看越前耳垂上的通讯器,再看看明明白白写着不情愿的面孔,葬仪屋本想说“不想理就别理”,但转念一下,这恰好是让越前返回焦点星的机会。越前那点小心思,他早看明白了,不戳穿只是纵容而已,现在倒是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了。想到这里,他装出一点不耐烦,道:“算了,还是理吧,不然你回去以后说不定又被叫去问话了。” 被叫去问话越前倒是不怕,但想到万一又碰上平等院,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了。想到这里,他点点头,又问:“你要不要回避?你还是通缉犯,被德川看到不好吧?” “元老院的手伸不出焦点星,我怕他做什么?”走过去想要搂住越前,但被写满嫌弃的猫眼一瞪,葬仪屋只好走去旁边洗手。洗完手,连带残留的水珠都擦拭得干干净净,他这才抱住越前往棺材上一坐,皱眉轻笑道:“矫情的小东西,你是仗着我宠你呢?竟然越来越大胆了。好了,接通吧,我倒想看看德川和也看到你和我在一起是什么表情。” 不理葬仪屋说完后发出的两声怪笑,越前在耳垂上按了按,德川的全息投影出现在身前不远处。原本,德川的面色还算缓和,不似平素那么冰冷,可当他看到把越前搂在怀里的葬仪屋时,顿时沉下了脸,冷冷道:“修·布瑞恩,你怎么会和越前在一起?” “我们住一起,这有什么好问的?倒是阁下你,干嘛一副老婆跟我跑了的样子?”要说毒舌,其实葬仪屋和龙雅是半斤八两;加上一向对天使族没什么好感,他对德川也不客气。故意凑过去吻了吻越前的脸,他勾唇嘿嘿笑道:“来,小东西,告诉天使大人,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越前老实,见德川带着询问的目光看过来,他点点头,道:“是这样的。” “你不知道他是午夜茶会事件的主谋吗?”微沉着表情,德川似乎很看不惯葬仪屋,在通讯器上操作了几下,将他从全息投影上屏蔽掉。可这么一来,越前悬空的坐姿更显怪异,德川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当自己是小孩子吗?还要抱着?站起来好好跟我说话。” 不知是觉得德川的态度有异还是他管得太宽了,越前皱了皱眉,但还是慢吞吞从葬仪屋腿上站了起来,问:“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看不到葬仪屋,又见越前还算听话,德川面色好了一点,缓缓开口道:“学院已经整顿完毕,你该返回焦点星了。另外,你需要向我汇报调查结果。你应该知道的,那件事并没有结案。虽然修·布瑞恩不在焦点星不受元老院管辖,但一切都必须备档。” “我又没答应过你要帮你调查这事,凭什么要跟你汇报?”怎么听都觉得德川的说法有问题,越前有些担心葬仪屋误会,忙回头看了对方一眼,道:“不是这样的。” “你什么性子,难道我还不知道吗?”含笑拧了拧白皙的脸颊,葬仪屋起身,自顾自的去忙刚才的事情了,头也不回的道:“去后面聊吧,听到那假正经的声音我就闹心。嗯,这具尸体非常完美,我要把她打扮得更美一点才好下葬。” 因为屏蔽了葬仪屋,德川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看见越前走动一阵后,所处场景变了。极力忍耐着想要取消屏蔽看看葬仪屋在做什么、说什么的莫名冲动,他淡淡道:“死神族的特使忍足侑士正在你所在的星球,不日即将返回焦点星,你跟他一起回来吧。” 本想追问“你怎么知道”,但转念一想越前就明白了——既然死神族有派遣死神科分散在人族世界,天使族又怎么可能没有?想到这里,他对德川正色道:“修做了什么,我不会告诉你。忍足先生已经明确表示过这是死神内部的事,我可不想被死神以泄露机密为理由追杀。” 其实德川根本没打算向越前追问这件事,毕竟只要出了焦点星,就不再是他的职权范围,之前那样说不过是在警告葬仪屋,不要再试图回到焦点星。久久注视写满坚决的猫眼,他微微颔首,道:“但你必须回来,而且必须是跟着忍足侑士一起回来,否则你是修·布瑞恩共犯的嫌疑没办法洗清。” “哦,知道了。”本还想问问龙雅的近况,可听到前面传来交谈声,越前便不欲与德川多言,摆摆手道:“没事的话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越前。”见少年已抬手伸向耳垂,德川突然开口叫住了他,深深看着不解看来的猫眼,犹豫片刻,轻声道:“你自己小心,不要轻信任何人。” 敷衍着应了一声,越前切断联络信号,快步朝前面都店铺走去。一路走来,分辨出那两个声音来自塞巴斯蒂安和忍足,他也不躲藏了,直接掀了帘子走进去,挑眉问:“你们怎么来了?” “因为知道殿下您在这里呀。”看到越前,恶魔执事眼里流露一丝浅浅的笑,抚胸致意后又道:“顺便,少爷让我来归还死神大人的链子,并问问其中一块纪念牌的来历。” 当然知道那所谓的“其中一块”是哪一块,越前不自觉朝葬仪屋看了看,见对方笑得一如往常,莫名感觉心安了一些。走过去踢了踢懒懒坐在棺材上的葬仪屋,他皱眉哼道:“不是说给我烤了饼干吗?还没好?” “快好了,贪嘴的小东西。”喜欢越前对自己这样颐气指使的小模样,葬仪屋半点不理会忍足眼里流露出的惊讶,摇摇晃晃站起来朝后面走去。走了几步,他回头对越前别有深意的一笑,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否则对当事人反而不好哦。” 明白葬仪屋暗示的是关于女王才是活死人事件背后的支持者这件事,越前抿了抿唇,抬头看住微笑的执事,小声问:“夏尔还好吗?” “少爷还好,只是为了找到您,这段时间都很忙碌。”慢慢蹲下身,塞巴斯蒂安仰望清澈漂亮的琥珀金瞳,放柔嗓音道:“殿下,您到底去哪里了?自从您被他带走以后,我一直在试图联络您,但有强大的屏蔽场阻断了我留给您的咒印,我很担心您。” 回望写满真诚的红瞳,越前面上微微一热,抬眼去看站在旁边静静旁观的忍足,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的道:“我被修带去海拉星了,前几天才回到这里的。” “他把你带回母星了?”这话听得忍足勃然变色,俊秀的面孔上温文不再,不由自主提高了嗓音:“他疯了吗?万一有什么意外,他怎么跟你哥交代?”忍足不能不感到后怕,因为他知道若越前出事,龙雅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挑起的争端绝不是一件小事;而之于他,他也不希望看到这个混血的少年被本族伤害。 “修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完全不能理解忍足的担忧,越前无所谓的撇撇嘴,接着道:“说起来你们母星的防御也太松懈了,我在死神图书馆住了好些天,你们居然没发现。” 这话听得忍足心里抓狂,想着回去以后一定要上报此事,那些看守死神图书馆的死神都应该以渎职之罪接受严惩。已经能想象这事一出,安宁太平了几个世纪的死神图书馆将是怎样一副鸡飞狗跳的情形,他看了一眼鄙视满满的少年,低低叹了口气,道:“你出来一下,关于修大人,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虽说和葬仪屋相处有一段日子了,但关于隐私,对方一直保护得很好,忍足这话无疑是勾起了越前的好奇。看看塞巴斯蒂安,他道:“我等下跟你回去见夏尔,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带越前走出店面,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忍足张开屏蔽场,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这才回头面向已经有点不耐烦的少年,道:“关于修大人,我最近仔细调查了他的过往,发现他在任职死神的几个世纪里,有很多隐秘的往事,你想听吗?” 听了忍足的话,越前第一时间的反应却是,那家伙已经这么老了?转念一想发现自己的关注点不对,他有点气恼的皱皱眉,哼道:“你都把我叫出来了,还搞得那么正式,不就是要说吗?我要说不想听,你就真的不说了吗?” 这小孩怎么那么不可爱?硬梆梆的口吻听得忍足很不爽,但还是忍了,为着之后能从越前嘴里套出一些关于葬仪屋的事来。心中安慰自己说就当是交换情报的代价,他推了推眼镜掩饰住眼底些微的尴尬,道:“你也看到他脸上和脖子上的伤疤了吧,那些都是死神一族最古老的重刑留下的,而这些重刑,只会用在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的死神身上。他能够活下来,一是本身实力够强,二是收养他的大长老在保他。” 想起葬仪屋的那些伤疤,尤其脖子上那道,几乎是把头颅都切下来了的;还有那些缝合的痕迹,让越前不自觉拧紧眉心,怒道:“什么样的罪要你们用这么重的刑罚?真是太野蛮了!” 从未见过向来面无表情的少年如此义愤填膺的模样,忍足有些惊讶,微微睁大了眼。静静凝望写满气恼的猫眼良久,他淡淡回答道:“死神的传统里,与人族交好便已是重罪,更何况是为了篡改人类的命运而动用传说中的死神书签。” “什么是死神书签?”脑子里浮起使用过的书签的样子,越前摇摇头,觉得不可能是那么普通的东西,忍不住好奇看住忍足问道。 “那是能够停止走马灯剧场自动书写,从而改写生者死亡结局的道具。除非是对人类世界有杰出贡献的人,死亡是绝对不可能被避免的;但那样的人,几乎是不存在的。而他,却打算将如此重要的道具用在普通人的身上,只因他认为那人不该死去。”随着解释,忍足眉心缓缓蹙起,平静的声线里也多出了几分怒意缭绕,因为对死神来说,那的确是无法被原谅的。 然而,越前不是死神,无法理解为何仅仅这样,葬仪屋就要被判处极刑。冷冷回望忍足,他道:“还有吗?没有的话我回去了。” “有。最后一次,也就是文森特·凡多姆海恩死亡之后,他便开始着手研究如何让走马灯剧场在人的肉体中永不结束的方法,也就是你所熟知的活死人。”见越前神情并不惊讶,忍足猜到他一定是从葬仪屋那里听到了一些事情,便不再解释文森特是谁,继续道:“一开始,他进行得并不算太隐秘,被死神高层知道了。原本,他是要被处死的,最后还是大长老极力斡旋,才保住了他一条命,并且将他发配往焦点星,在千星学院工作。他脖子上的那道伤疤,就是那次留下的。” 看着忍足一脸淡漠的指了指颈部,再想起葬仪屋颈上那道伤疤有多么狰狞,越前死死咬着唇,双手握拳在身侧不住颤抖,怒极反笑道:“既然你们这么厉害,这一次怎么不也把他抓回去,让他至今逍遥自在?” 为着这个,忍足眼底飞闪过一丝懊恼,叹道:“他初到焦点星时,的确表现得非常安分,所以死神高层也就渐渐放松了对他的监视。但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将离职时交还的死神镰刀给偷回去了……死神镰刀可以说是死神的力量之源,有它在,我们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了。” 不知为什么,越前只想为葬仪屋的所作所为叫一声好,就算他并不认为对方做得对,但毕竟相处这么久了,总归是有亲疏之分的。更何况,他本就半个恶魔,对死神一族的厌恶是写在天性里的,改不了。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便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问题一出忍足就开始苦笑,连连叹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还不是你那特别能折腾的堂兄逼着我告诉你的。还威胁我说,要是我不告诉你,他便将这些事公布出去,让死神一族丢脸丢到全宇宙!” “哈?”没想到闹了半天居然中间还混了个龙雅,越前又惊讶又困惑,歪着头想了好久,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龙雅会知道死神内部的隐秘。越想就越觉得如今的龙雅深不可测,越前迫切想见到龙雅一问究竟,那点坚持留下来的心思也消失得差不多了,便抬头问忍足:“你什么时候回焦点星,我跟你一起走。” 今天来此的最大目的总算是达成了,忍足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唇角浮起一丝笑意,道:“三天之后,我会来这里接你。” “不用了,你到夏尔那里找我吧。”指指周围,示意忍足撤去屏蔽场,越前想了想,突然道:“你们死神说获取各种族的走马灯剧场只是为了研究,但研究了这么久,你们到底得到了什么结论?就算真的研究出了什么,你觉得其他种族会高兴吗?那些结论,有可能是他们的弱点,小心到时候弄巧成拙,让死神族成为全宇宙的敌人。” 听了越前的话,忍足微微一怔,目送纤瘦的背影远去的同时流露出一丝若有所思。他原以为,这个混血的孩子只是单纯,但现在看来,似乎他想错了。 第二卷 完 第三卷 :王权战争 第27章 王权战争(1) 时隔两年回到母星,越前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亲切,就连面对从前相处不到一会儿就会演变成斗嘴的父亲都可以说上几句话了。看着儿子的变化,南次郎不免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洋洋得意;可另一个儿子明显有点疏远的态度,又让他感到无可奈何。 难得一天下午越前肯拨冗陪伴父母喝茶,南次郎再次旧事重提:“青少年,你哥到底一天到晚在忙什么?回了家也是看不到影子,他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正拿着母亲伦子亲自烘焙的小饼干往嘴里塞,听到父亲这么一问,越前顿时感觉食欲全无,皱着眉慢吞吞把饼干放回盘子里。从踏进回家的传送门的那一刻起,他就明显感觉到了龙雅的变化——虽说还是爱说爱笑的,但那份爽朗里始终隐藏着一点阴霾。 沉默了片刻,越前抬头看看南次郎,撇嘴道:“我怎么知道?你干嘛不直接去问他,问我有什么用?” 说到这个,南次郎不由得苦笑,因为他那个大儿子从小就是可以谁都不甩,唯独对小儿子言听计从,很多时候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难忍羡慕嫉妒。但苦笑归苦笑,他嘴上却很硬气,扬头哼道:“这点小事还要我亲自出马,要你有什么用?” 越前的性子天生骄傲倔强,激将法在他身上若时间地点不对,绝度只会招致反效果,比如现在。朝南次郎投去鄙夷的一睹,他扭头哼道:“这点事都不好,你的确没用。” 眼看一顿好好的下午茶就要演变成父子之间相互揭短,谁都不肯相让的斗嘴,拥有越前家最崇高地位的伦子适时站了出来。先不赞同的看了一眼丈夫,然后拿来一个篮子放入点心饮料,伦子递给越前,微微笑道:“龙马,你去找龙雅一起吃吧。晚饭我会亲自下厨做你们最喜欢的菜,等下记得把龙雅叫过来哦。” 既然母亲/爱妻都发话了,越前和南次郎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接过伦子递来的篮子,越前想了想,转身朝后院的方向走去。而目送他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南次郎脸色陡然一沉,紧拧着眉道:“自从去了焦点星,那孩子就极少回来,就算回来也就只待一天,他到底在想什么?” “还不是你,说话从来就没有忌讳,也不知道看他的脸色,想到什么说什么。”忍不住轻轻责备了一声,美眸中泛起难掩的忧虑之色,伦子低叹道:“到底是从小没了父母的孩子,就算表面装得再开朗,心里恐怕藏着很多事。他不愿说,我们也不要逼他,希望现在有龙马在身边了,他能感到开心一点。” “什么叫我没忌讳?龙马是注定不能继承越前家的,龙雅是我的长子,我对他严厉一点也是为了将来他能够毫无疑义的登上家主之位。若不是因为这样,我干嘛要他那么小就把他送走?”面对妻子的指责,南次郎感到特别委屈,可怜巴巴的嘟哝道:“整个恶魔族都在猜测我那么早把龙雅送走是怕他威胁到龙马的地位,难道你还不懂我的心吗?” 夫妻本为一体,伦子当然知道南次郎的用心,又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起身走过去,从身后轻拥住丈夫宽阔结实的肩膀,她柔声道:“我明白的,你从未把龙雅当养子对待。在你心里,他的份量和龙马一样重。” 回头看住妻子美丽的眼眸,那样温柔的目光足以让这位生性刚毅的公爵成为绕指柔。执起白皙纤细的手指送到唇边轻轻一吻,南次郎哑声低喃:“等龙雅能够独挡一面的时候,我就会把家主的位置让给他。到那个时候,我带你去人类的世界旅游吧,这个承诺我很多年前就对你许下了的。但在这之前,我不会将这个决定告诉他,就当是给他的另一个考验吧。” 离开客厅后,越前径直去了后花园那栋从前和龙雅最常去的小木屋。原本已经荒废了多年的木屋,龙雅花了几天时间修缮打理,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并且以喜欢清静为由独自住在那里,除了用餐时间之外基本不踏入主宅的范围。 进屋转了一圈也没发现龙雅的身影,反倒是透过窗口看见对方闭眼躺在那棵高大的橘树上似已睡着,越前心里有点不爽——凭什么只有他在担心,而当事者却能如此悠闲自在?带着些许的恼怒,他直直走到树下,仰头望着被恒星的光芒镀上一层淡淡金色的俊朗面孔,粗声粗气的道:“要睡也不找好地方,怎么不摔死你?” 早在越前进入后院时就已经知道了,可龙雅睁开眼时,却装出一副睡迷糊了,懵懵懂懂的样子。打着哈欠,用力伸了个懒腰,他低头看住满满写着“我现在很不高兴”的精致面孔,懒懒笑道:“这点高度就算是摔下来也是摔不醒我的。怎么样?哥哥我是不是很厉害?有没有觉得很崇拜?” 对龙雅张嘴就能胡说八道,并且还能说得一本正经的坏毛病早已免疫了,越前根本不理他,自己往树下一坐,拿了块饼干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哼道:“那你就继续睡吧,不用下来了。” “真是狠心的小不点啊,硬把我带回来,又把我丢在这里不理我。”从树上一跃而下,龙雅长臂一伸把越前搂过来,凑过去把他手里的饼干咬掉大半。“老妈亲手做的?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啊。” 盯着被偷袭的饼干看了好一会儿,越前皱皱眉,干脆扭过头去捏住龙雅的下巴,把剩下那一点塞进他嘴里,不悦道:“这里也是你的家,你不该回来吗?别说什么我不理你,明明就是你自己故意要疏远,你究竟什么意思?” 被金琥珀色的瞳动也不动的盯着,龙雅只觉胸口微微一痛,沉默了片刻才勉强扬起唇角,装得满不在乎的道:“瞎说。哥哥我只是看小不点你特别粘老爸老妈,不想惹你讨厌嘛。你这样说,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哦。” “到底是谁在瞎说?”半点不为所动,越前手指用上了力气,拒绝龙雅再东张西望下去。“这样一点都不像原来的你,有什么不满你就说出来啊。” “小不点……”抬手轻握将下颌捏得微微生疼的手指,感觉到些许的抗拒,龙雅轻叹一声,把越前拢入怀中。垂头枕住单薄的肩膀,他默默看着远方即将坠入地平线的恒星,良久后用略带沙哑的嗓音低低叹道:“我们都会长大,都会回不去从前的日子,都会发生变化。这样的变化,你应该试着接受了。” 总觉得这样的龙雅是自己全然陌生的,越前侧脸看去,却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带着些许的迟疑,他抚上宽阔结实的脊背,一径朝上握住一缕墨绿色的发扯了扯,道:“我们都会变,但不代表要遗忘从前,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很想反问弟弟:“我在担心什么难道一点都察觉不到吗?”可当龙雅转过头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眸时,却又什么也不想问了——他不认为自己问了,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又或者即使得到了,他也不相信。离家这么多年,他早就懂得,比起得到一个承诺,他宁愿牢牢抓住他所渴望的东西,那才是最可靠的。 “龙雅?”见龙雅虽然望着自己,但眼神却有些飘忽,越前困惑的眨眨眼,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你回来以后去看过大伯和大伯母吗?” 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却也渐渐漠然,龙雅摸着越前的发,淡淡道:“看不看有什么区别吗?我去了,他们也不会知道,倒不如不做这些表面上的东西。”父母因为意外离世时,他已记事,也知道自己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们造成的。比起怀念,他还有一分怨怼——若是他们还在,他不会像现在这样,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 龙雅表现得意兴阑珊,越前也感到无趣,忍不住气恼的皱了皱眉,道:“你要继续发神经,我没空陪你。”挣扎着想要站起,却不料反被对方压倒在草地上,他眉心拧得更紧,怒道:“干什么?放开我!” “不要。小不点好不容易来陪陪我,别这么快走嘛。”唇角一扬露出与方才冷淡神情截然不同的爽朗笑容,龙雅单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拂过越前蹙起的眉心,沿挺直的鼻梁一直滑落到紧抿的嘴唇。指尖在微垂的唇角盘桓一阵,他俯身吻上白皙的面孔,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好久没亲过你了,机会难得。” 感觉到脸颊的温热在朝唇畔靠近,越前不自觉屏住了呼吸,愣愣看着漾开一抹暗色的琥珀眼眸。然后,他看到龙雅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紧接着唇上便传来柔软的压力,被慢慢摩挲,慢慢吮吸。浑身莫名一阵战栗,在一片黑暗中不由自主闭上了双眼,直到龙雅以舌尖抵开了双唇,他一直压抑在唇间的轻吟再也抑制不住了。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这声微弱的呻*,龙雅的鼻息陡然沉重,带着一点强迫的性质撬开了弟弟咬得紧紧的牙关,探入温暖湿润的口腔,勾缠住僵硬的舌。从小到大,亲吻一直存在于他们之间,可像现在这样唇舌纠缠还是第一次,他难以克制内心涌起的*动,一次又一次绕着越前的舌舞动,似在渴望得到回应。 可对越前来说,这样的吻实在太陌生了。虽说也被葬仪屋半哄骗的吻过好几次,可最多也就是被含住下唇轻轻啃*。不受控制的热流从紧密摩擦的舌面疯狂流窜向四肢百骸,让他瘫软了身体,除了轻推龙雅的肩膀以示抗议之外,他什么都做不到。 龙雅早已成年,深知再吻下去有擦*走*的危险,而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合适,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勉强克制。仰头、后撤,在急促的喘息中垂眼看向双颊绯红,眸光湿润的弟弟,他狠狠一咬唇,用强烈的刺痛逼退再次吻上去的冲动,翻身坐到一边。默然静坐良久,等呼吸渐渐平稳了,他回头看向依然有些朦胧的猫眼,轻轻笑道:“还没回神啊?真 是单纯的小不点。” 虽说思绪还有点混乱,可龙雅说的话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越前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爬起来转身就走,边走边道:“老爸让你晚餐的时候一定要到……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望着近乎落荒而逃的弟弟,龙雅唇畔的笑意慢慢凝固,好半天低低吐出一句话:“我可是半点都不想去见他的……” 第28章 王权战争(2) 几天以后,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出现在了越前家。 那时正是晚餐时分,难得龙雅也出现了,南次郎与两个儿子斗嘴斗得不亦乐乎,看到管家带进来的客人,不由得微微惊讶的挑了挑眉。慢慢收敛住张狂得意的笑容,他回头对因斗嘴落于下风而气鼓鼓的小儿子道:“龙马,去厨房叫你妈出来,就说景吾来了。” 来的正是跡部。自从被父亲强迫解除了与越前的婚约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踏足过哈迪斯星,此刻见到南次郎不免有点尴尬。故意低垂着眼,他抚胸致意,轻轻叫了一声“南次郎叔叔”后便觉得无话可说,只能眼睁睁看着越前离开。 “先坐吧。”指了指椅子招呼跡部落座,南次郎径自倒了杯酒端在手里摇晃着,表情是少见的冷淡。倒不是说他不待见跡部,只是对于血族,他向来没什么好感,为着当初要与伦子结合时血族所采取的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当然,跡部一家的势利更为他所厌。沉默了一阵,他抿了一口酒,再度开口道:“你亲自登门,是为什么事?该不会是你父亲又准备恢复你跟龙马的婚约了吧?” “若真是那样,不就是自己打脸吗?当初可是某位公爵斩钉截铁的说他们家是绝对不会认可我们家小不点的。”从跡部进门起,龙雅的脸色便冷冷的,听了南次郎的话唇角轻扯,露出一抹哂笑,慢悠悠的道:“老爸,血族的大公爵,我们高攀不起。” 听着越前家父子不加掩饰的嘲弄,向来心高气傲的跡部紧紧咬牙,却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在单方面解除婚约这件事情上,他同样深恨父亲,所以今天来时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收到再大的羞辱,他也会忍耐。 好在伦子很快出现了,美丽的面孔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也算缓和了气氛。先把带来的饮料放到跡部面前,她柔声道:“好久不见了,景吾。” “伦子阿姨。”还记得年少时,父母感情并不和睦,大部分时候都是尚未出嫁的伦子陪伴在身边,教导自己,跡部连忙站起来,恭恭敬敬行了血族的最高礼节,轻声道:“母亲说血族一年一度的庆典快到了,今年是她主持庆典,请您回去观礼。另外,竹内爷爷也说好久没有见到龙马了,让您带他一起回去。” “这样啊……”看了看低低一哼扭开头去的丈夫,伦子眼底流露出一丝为难。跡部的母亲绫乃虽说和她只是远方表亲,但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密,如今跡部亲自送来邀请,若不去真的对不起她们之间的情谊;可跡部家和越前家的过节她再清楚不过,去了也是徒添尴尬。所以,这去与不去,倒是两难了。 反倒是南次郎心疼爱妻,不忍看她这副模样,也知道在婚约这件事情上其实跡部本人并无过错,别扭了一阵后主动开口道:“你和龙马去吧。都把岳父大人搬出来了,你要不去,这笔帐又得算到我的头上。不过,我就不去了。” 越前就站在伦子身后,见这事基本已成定局,而且说实话他的确好久没见外祖父母了,便也默认。不自觉的朝一言不发,面色有些阴沉的龙雅看了一眼,他问:“你去不去?” 似乎没料到弟弟还会想到自己,龙雅微微一愣,眼里的冷意顿时消退了不少。单手托腮,先瞥了一眼眉心微蹙的跡部,他懒懒看住越前,笑道:“要是小不点想我去,哥哥我也就勉为其难的去吧。” “倒用不着你勉为其难了。”收到龙雅在说话的同时扫过来的,得意中略带挑衅的目光,跡部脸色一沉,道:“这是血族的传统庆典,向来不接受外族观礼,所以你不能去。就算是龙马,他也不会出席这个庆典的。若你说是担心他的安危,我可以保证,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他。” 这话无疑是堵死了龙雅跟去的可能,让他的眼色骤然冰冷。什么狗屁庆典他根本不屑参加,不过是因为他看得出跡部至今对越前仍怀有别样的心思,外加上次在焦点星上看到的那一幕,他绝对不可能再给对方与弟弟单独相处的机会。冷冷回望深蓝色的眼,他唇角勾起一抹不带笑意的弧度,“我若执意要去,你拦得住吗?” “龙雅。”从未见过一向乐呵呵的大儿子这副冰冷中带着杀意的模样,南次郎眉心凝起浅浅的结,无端感到一种危险的气息。把酒杯重重往桌面一顿,见琥珀色的瞳慢慢转向自己,阴沉不减,他沉声道:“景吾说的也没错,你就不要去了。” 南次郎想要缓和气氛,但跡部性子高傲,又有越前在场,如何能忍得了这种明目张胆的蔑视,顿时火气也上来了。抬手拉松领口,他怒极反笑:“你大可以试试,本大爷是不是阻止得了你。来者是客,你是否也太没教养了?” 比这更剑拔弩张的场面都见识过了,越前不高兴理会他们,更不想接下来就被拖着当和事佬,跟伦子说了声“我去收拾行李”,扭头就走。 “越前龙雅!”眼见客厅中的陈设在龙雅外泄的,极具压迫性的威压之下已有开裂的迹象,南次郎知道若这积蓄的力量一旦释放,跡部不死也会落得重伤,忙厉声喝道。凌厉看住闪烁点点血光的琥珀双眼,他大步走过去挡住跡部,沉声道:“你要想弑父,现在就动手!” “南次郎叔叔……”本想说自己不惧怕龙雅,可跡部刚一张嘴,便被伦子紧紧拉住。望着暗示自己不要再说话的美丽眼眸,他咬咬牙,勉力咽下这份屈辱。 父子俩无声对视了一阵,龙雅慢慢收起力量,脸色也再度还原成惯有的散漫不羁。若无其事的抓了抓头发,他起身道:“我去看看小不点,你们慢聊。” 望着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曲的龙雅,伦子沉思片刻,回头对跡部柔声道:“景吾,你别介意,龙雅就是特别宝贝龙马。这样吧,我让管家给你安排房间,你今天先在这里休息,明天我们一起走。”唤来管家仔细嘱咐了几句,等跡部一走,她立刻蹙起眉心,回头对南次郎道:“那孩子不太对劲。” 伦子出嫁前是那一代血族中的佼佼者,直到嫁人后才慢慢转变成温柔可亲的公爵夫人,她的判断南次郎自然是无异议的。浓眉紧锁,他咬牙恨恨的道:“本想让他多出去交流历练,但这些年他在焦点星到底都学到了些什么,我非得好好问问!” “别。”不赞同的摇摇头,伦子眼底晕开一丝凝重担忧,轻声叹道:“若他肯说,就不会在这次回来以后特别疏远我们了。你知道的,龙雅从小就是那样,看起来整天乐呵呵的,其实心思很重,就算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未必打开了他的心扉。” “我真的想不明白,我们从来就是他想做什么就由得他去,他还有什么好不满的?”气恼又无奈的长叹一声,南次郎不爽的一拳捶向桌面,气道:“就连他前不久大闹元老院的事,投诉都已经到我这里了,我也没说过他一句,龙马我都没这么宠过!真是个混蛋小子!” 久久凝望絮絮叨叨抱怨不止的丈夫,伦子抬头看了看通往二楼的楼梯,目中若有所思。其实,有一个疑虑在她心里已经很久了,但龙雅既然从未表现出来,她也只能闭口不言,还是继续观察吧。 父母正在为此忧虑苦恼,龙雅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或者说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因为他从来只相信自己,相信他想要的东西只能靠自己去取得。来到越前的房间门口,见房门大敞,本应该在收拾行李的少年却四平八稳躺在床上看书,他不觉一笑,走进去道:“好啊,小不点又在偷懒。” 被抓了现行,越前也不在意,懒懒掀起眼皮看了龙雅一眼,一边翻书一边无所谓的道:“最多也就去几天,没什么好收拾的。” “也是。要是小不点去得太久了,哥哥我就不等你,先回焦点星了。”坐在床尾抓住弟弟一只乱晃的脚丫子,龙雅挠了挠他的脚心,望着不满瞪来的猫眼笑道:“你不在,我无聊嘛,还不如早点回去工作。” “还有脸说工作?我问过德川阁下了,你根本就是挂了职位偷懒而已。”想要缩脚却被龙雅牢牢握着脚腕,越前干脆一脚踢过去,望着轻巧闪过开去,笑得得意的俊朗面孔,勾唇哼道:“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平等院那么不待见你了,你活该。” 垂头看看正抵在胸口一阵乱动的脚趾,龙雅觉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凑上去在白皙的脚面上轻啄了一下,挑眼看向露出一脸特别嫌弃的弟弟,慢慢爬过去从身后将他搂进怀里。嘴唇在墨绿的发丝上磨蹭,他低低笑道:“少听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胡说,本来议事处就没什么正事,你当焦点星每天都有需要决策的事情吗?若真那样,整个星球早就乱套了。” 想想好像觉得龙雅说得有那么一点道理,越前轻哼一声,反问道:“那你回去不是更无聊?还是说,你背着我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怎么会听不懂越前在暗指葬仪屋那件事,龙雅微微一眯眼,眼里飞闪过一抹深沉,但随即又笑道:“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简直瞎说。只不过交往的人多了,偶尔交友不慎也是有的,你别把什么都怪罪到我身上嘛。”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让越前哑口无言,干脆转过身与龙雅面对面。盯着满含笑意的眼看了一阵,他撇开目光,道:“猴子山大王今天只是送邀请函来,你干嘛对他那么大敌意?” 提到最不待见的跡部,龙雅撇撇嘴,回答得倒也老实:“他对你心思不纯,老想着恢复婚约,我没把他立刻丢出哈迪斯已经是很客气了。” “他想恢复是他的事,我又没说会答应。”不知怎的,总觉龙雅闹小孩子脾气的样子很好玩,越前伸出手掐住他的脸,道:“本来这个婚约就是莫名其妙的,没了正好,免得他一天到晚拿婚约者的身份各种约束我。” 越前的手劲不轻,虽不至于痛但一直这么捏下去也不是件舒服的事,龙雅任他玩弄了一阵后便按住了他的手。直直看住精致的面孔,他正色道:“那你跟我保证,不管是谁,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你都不会答应恢复和那家伙的婚约。” 不明白龙雅为什么会突然如此郑重,越前有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却撞上了充满渴求的目光。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上也感觉到微微的热度,他连忙用力抽回手,扭头嘟哝道:“都说了不会答应了,要什么保证?你脑子坏了吗?” 没有忽略不自然的语气里带着那么一点嗔意,再看着些许泛红的耳尖,龙雅越发心痒难耐,扳过弟弟的脸就要对着柔润饱满的唇亲下去。但越前明显不肯让他如愿,抬手挡住,皱眉怒道:“亲过脚的嘴少来亲我,滚开!” “亲的脚也是小不点你的,有什么好嫌弃的?小不点乖乖的,别闹啊。”软硬兼施好久也未能如愿,龙雅没办法了,只得不情不愿从床上爬起来,叹道:“真是矫情,拿你没办法,我去漱口,好好躺着等我啊。” 怎么听都觉得这话不对,越前觉得脸上越发的热了,等龙雅一走连忙爬起来,拿了几本书头也不回的跑了。 第29章 王权战争(3) 只有一半血族的血统,越前没资格参加星球的传统庆典,倒也乐得清闲。趁整个竹内宅邸没一个主事的,他偷偷跑到外祖父的房间,躺进从小就特别好奇却一次都没成功睡过的棺床里,睡得天昏地暗。 正因如此,当庆典结束,竹内家一行返回宅邸发现越前不见了,当真是吓坏了他们——不管怎么说,竹内正统继承人这一脉只有伦子,这个外孙就算天赋为零,也是宝贝得不得了的。最后,还是随伦子一同回来,小时候又和越前待过一段时间的跡部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将他找到了。 “干什么?”睡得迷迷糊糊的,见跡部带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抱着自己不知要走向何处,越前揉了揉困倦的双眼,皱眉抱怨道:“你不去参加庆典,跑到我家来做什么?” “庆典?庆典早结束了,你这只半点不让本大爷省心的猫!”被依旧茫然的眼眸看得脾气少去了大半,跡部好笑又好气的咬咬牙,叹了口气叮嘱道:“等下见了竹内爷爷,就说你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睡着了,可千万别说你睡在他的棺床里。他一直担心棺床会对没有天赋的你产生不好的影响,别惹他生气了。” “那你以前还不是拉我去你的棺床睡过……”老实说,越前实在想不明白血族这个奇怪的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就是一张用来睡觉的床,却一定要搞得跟人族装死人的棺材一样,还自诩为保存、提高力量的手段,宝贝得决不允许任何人碰触,就连夫妻之间也不例外。难怪血族的生育能力如此低下,要靠初拥人类来增加种族基数,根本就是自找的。 当然想不到越前睡意未醒已经开始腹诽自己的种族,跡部想起从前那点事,不由得气恼道:“你还敢说!不是你眼泪汪汪的跟本大爷抱怨,本大爷也不会明知故犯,事后还被祖父断了血食一个月,差点没死过去!” 那件事越前是知道的,而且对跡部结束惩罚后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尤为记忆深刻,心里不自觉浮起一点歉意,却不肯表现出来,扭头嘟哝道:“谁让你不告诉我,我又不知道的。再说了,我现在也没受什么影响,根本就是你们太迷信了!” “你还真是敢说啊,小鬼……”被越前的说辞给气笑了,眼见走廊已到尽头就要走入客厅,跡部顿住脚,微蹙着眉道:“不管怎么样,不要说就是了,听话。你要真那么好奇,回头跟本大爷睡去。” “我才不要。你的棺床香得过头了,闻着鼻子难受。”半点不给跡部面子,越前挣扎着从他臂弯里跳出来,用力伸了个懒腰,一边走一边回头问:“庆典结束了,你不回家跑来这里做什么?” 还来不及回答,跡部已经看到步入客厅的少年被焦急上火的外祖父母紧紧抱在怀里一顿搓揉,便强忍笑意靠在一边,慢慢欣赏那张总是酷酷拽拽的小脸上难得的窘迫。看了一阵,见伦子已换好晚装出现了,他连忙迎上去,轻声道:“阿姨,我们走吧,这时候母亲应该等急了。” “可是,龙马还没换衣服呢,这样去也太失礼了。”也知道父母溺爱儿子,恐怕没那么容易肯放开他,伦子无奈的笑笑,看住跡部道:“景吾,你确定你父亲今晚不会来吗?” “这是母亲的私人宴会,不会允许他来的。您也知道,他们两个……”眼底飞闪过一抹浅浅的寞落,跡部也不愿多说,看到越前终于被放开了,他赶紧快步走过去。先对着竹内夫妇俩有礼的一鞠躬,顺带不动声色的把越前拉到身边,他恭恭敬敬的道:“竹内爷爷,奶奶,我母亲今晚特地为伦子阿姨和龙马安排了晚宴,请允许我接他们过去吧。” 因为有跡部的父亲擅自宣布解除婚约这件事,竹内与跡部两家这些年关系无比冷淡,竹内秀幸当然不肯放宝贝外孙去跡部家的地盘了。雪白的眉微微一蹙,他淡淡道:“景吾,我知道你和你母亲对龙马是真心好的,但你父亲和祖父……” “您放心,他们都不会参加;就算来了,我和母亲也不会让他们欺负龙马的。”连忙弯腰送上保证,见竹内夫人表情似有耸动,跡部接着补充道:“我今晚会一直陪着龙马,绝不会让他听到任何不敬的话。” 对于年纪轻轻就已凭借自身实力成为公爵的跡部,竹内秀幸是很欣赏的,便也为难他,回头看住女儿,道:“既然这样,伦子你带龙马去换衣服,别失礼了。” 虽然已经被母亲拉着往楼上走去,越前仍是扭过头对跡部骄傲轻哼道:“我才不会被欺负,猴子山大王你还差得远呢。” 等越前换好礼服,跡部护送他们母子俩来到举行宴会的地点时,晚宴已经开始有一阵了。虽说受邀者都是一些与绫乃和伦子交好的族人,但当他们看到跡部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陪伴着越前出现时,仍不免流露出这样那样的目光。毕竟,当年跡部介一单方面强势解除两个孩子之间的婚约时所掀起的轩然大波,他们至今记忆犹新。 不愿让越前成为被关注的焦点,跡部将他护在臂弯里,穿过舞池来到绫乃身边,用礼貌到生疏的语气道:“母亲,伦子阿姨和龙马来了。” 不愧有着“跡部家族无冕女王”的称号,即使是在宴会里,跡部绫乃仍是斜倚在主位上,妆容绝美但神情冰冷。直到看到了伦子和越前,她目光里才多了一点温情,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主动起身迎了上去,先轻轻拥抱伦子,再垂头烙了一吻在越前眉心,她柔声道:“终于把你们盼来了。龙马长大了不少呢,是个好孩子。” 对绫乃的记忆已经不多了,但越前知道这是母亲最要好的姐妹,即使再不自在也还是乖乖的问了声好。而出嫁前与绫乃的关系最为要好,又是许久不见面了,伦子眼底泛起一抹泪光,微微哽咽:“好久不见了,绫乃。” “那我们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说话吧。”转眼看住越前,伸手在精致白皙的面孔上轻轻抚过,似有一丝歉意在绫乃眼中闪过。但随即她看向跡部的目光又是惯有的冷静,淡淡道:“景吾,你好好陪着龙马。” 即使母亲不说跡部也笃定了主意不会离开越前身边分毫——难得那个碍事的越前龙雅不在,他怎么可能不好好把握机会;更何况他知道母亲特意安排这次宴会的目的。等到两位母亲曼妙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他一把将越前拉进怀里,勾唇轻笑道:“来吧小鬼,让本大爷看看你到焦点星这两年,蹩脚的舞技到底长进了没有。” 怎么看都觉得绫乃今天的邀请还有其他目的,越前困惑的眨眨眼,一回头又看见其他血族正盯着这边看,不觉面色微红,推着跡部的手臂,皱眉嘟哝道:“我才不要和你这只猴子跳舞,会被笑死的。” “谁敢笑?本大爷是堂堂公爵,让他们欣赏本大爷和婚约者共舞是他们的荣幸。”傲然扫过所有的面孔,跡部故意把声音提高了不少,以极具占有性的姿态将越前搂得更紧,不理他的反抗慢慢步入舞池。 听着耳畔传来忍不住惊讶的轻呼,越前更加不自在了,却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拂了跡部的面子——再怎么说,跡部一直对他很好他是知道的,即便是反对,也只能私下里说清楚。在轻柔的音乐声里不情不愿挪动脚步,他垂着头轻声道:“婚约早就取消了,你少乱说。” “取消了又怎么样?再恢复不就好了?”垂头轻吻柔软的墨发,清浅的发香惹得跡部着迷,忍不住弯腰在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一吻,附在越前耳畔哑声道:“龙马,你该知道的,我从来就不认可父亲的决定。在我心里,我们的婚约一直作数。” 此时一首舞曲刚刚结束,越前忙不迭后退,捂着脸颊满眼警觉的瞪住还要走过来的跡部。眼角的余光瞥到周围的血族都不约而同的朝这边看来,他微微一蹙眉,抓起跡部的手腕转身就走。走到一个偏僻安静的角落,他紧紧瞪住深蓝色的瞳,微怒道:“该不会今天绫乃阿姨邀请我和妈妈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越前猜得一点都没错,绫乃特意邀请伦子前来,就是为了谈他和跡部的婚约,因为这份婚约本身就是她当初和伦子订下的。那时候,她们俩都尚未出嫁,既是远房表姐妹又是感情深厚,便约定了将来生下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要订下婚约,反正血族是不介意同性婚姻的。先嫁入跡部家的绫乃很快有了孩子,而伦子却是在许久之后才与南次郎创造出了这个奇迹,这让原本已经遗憾到准备放弃的绫乃简直喜出望外,在探望伦子时再次提及婚约。 可这份婚约,却让跡部家族内部很是不满,但又找不到很好的理由拒绝,便一直拖到越前十岁,被认定为没有两族的任何天赋之后。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跡部介一完全没有知会绫乃,便单方面宣布了解除婚约。 绫乃一直是个相当聪明冷静的女子,知道当时即刻反抗并不能得到什么好结果,这些年她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直到她渐渐将跡部家大部分权力掌握在了手中,直到儿子无需承袭家主之位也获得了公爵的头衔,她明白机会来了。她喜欢越前,儿子也喜欢越前,母子联手做起事来自然轻松许多;而现在唯一只等伦子和越前首肯便可大功告成。 正是如此,当绫乃带着伦子走进一个小房间后,便开门见山道:“龙马和景吾的婚约,我想恢复,你怎么想?” 来的路上便已想到此种可能性,伦子闻言并不显得意外,只是微微蹙起细致的柳眉,轻轻摇头问:“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景吾的意思?还有介一,他会同意吗?” “是景吾来求我的,而我也非常喜欢龙马,还是希望他做我的半个儿子。”对伦子,绫乃并没有任何隐瞒,坦然道:“跡部介一那里你无需担心,如今跡部家他已经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力了。” 并不愿涉足儿子的人生,伦子看看绫乃笃定的双眼,道:“这是龙马的终身大事,我没办法帮他决定,还是我问问他的想法再说吧。” “应该的,那我就等消息吧。”似乎看出了伦子在婚约这件事情上并不太上心,绫乃轻轻捉住她的手,语气诚恳:“伦子,你应该知道这对龙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龙马没有天赋,无论血族还是恶魔族,他都得不到任何支持,就算你和南次郎现在能护着他,但未必能一世护着他。景吾会疼他,爱他,让他平平安安过一生,这不也是我们当初的希望吗?” 温婉一笑,伦子颔首道:“我明白的。既然你和景吾都如此看重婚约的事,那我今天就带龙马回去,好好和他聊一聊吧。” 别了绫乃,伦子不顾跡部的挽留,将越前带回母家。示意儿子先在房间等候,她去找了父母,详谈许久才再次出现。也许是从未见过温柔的母亲这样严肃,越前困惑的眨眨眼,道:“妈妈,关于婚约……” “你若不想接受,谁都没办法勉强你的,龙马。”早知越前的心意,伦子微笑着摸摸他的发,柔声道:“但你应该知道的,景吾不会就此轻易放弃,以他的性格也许会有过激的举动,再加上龙雅那边……”提起大儿子,伦子欲言又止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略过不提,正色道:“总之,你继续留在景吾触手可及的地方对你们都不好,我刚才和你爸爸联系过了,他也同意你去人族世界历练,就像他当初一样,你答应吗?” 自从去到过夏尔的世界之后,越前一直对其他位面世界有着无比的好奇,如今既有机会前往,又可以避开跡部的纠缠,当然是两全其美的事。只是想着离开前答应过龙雅的事,他稍微有点割舍不下,低头嚅嗫道:“好是好,但龙雅……” “龙雅那边,你爸爸会跟他解释的,不用担心。”明白此去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从小悉心呵护的孩子了,伦子眼底闪动着不舍的泪光,轻柔拥抱住他,微微颤抖着嗓音道:“人族的世界并不安全,你要保护好自己,同时尽量多多学习。我和你爸爸都不会为你设定归期,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我知道了。”眼眶有些发酸,但为了不让母亲担心,越前骄傲的扬了扬头,道:“老爸不是一直夸耀他当年去了多少个地方吗,我一定会比他走的地方更多,妈妈你就放心吧。” 温柔回望微红的猫眼,伦子努力笑了笑,道:“好,那现在去和你外祖父、母道个别吧,他们在传送门那里等你。” 第30章 王权战争(4) 星际传送只是一瞬间的事,但第一次跨越位面仍让越前感到微微的不适。来不及去关注单向传送门是何时消失的,他踉跄朝前走了几步,一手撑住墙壁忍过那一阵眩晕感,才有余裕去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两座高耸的建筑之间狭窄的小巷,手臂伸直便可以碰触到两边的墙壁,朝上看也只能透过漫天云朵看到微弱的星光,也不知哪一颗是哈迪斯,哪一颗是德库拉,又或者都不是。生平第一次离家那么远,即使离开时表现得那么无所谓,但身临其境仍让越前不由自主感到一丝茫然。站在原地矗立良久之后,他用力摇摇头甩开心中的负面情绪,随意选了个方向,信步朝前走去。 小巷尽头便是一条宽阔的大道,看起来本应该非常繁华的环境却反常的安静,让越前一时间感到踌躇,直到一阵清脆的枪声响起。顺着枪声的来源跑去,一阵突如其来的危机感攫住心神,他缓住脚步朝上看去,顿时愕然瞪大了双眼—— 以夜空为背景,一柄通体赤红,样式古朴的巨剑正静静悬浮着,剑柄与剑身交界处如火焰般明亮的宝石射出亮光,把云层染得也像是燃烧起来了一般。那样巨大、又充满了实质感的巨剑,越前有理由相信它是真的,而非简简单单的影像投射,也忍不住去想,若这样一把剑坠落的话,将牵连波及多广的范围。越是想,便越是觉得那剑仿佛真的在燃烧,即使隔得这么远他也能感觉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凌厉热度,让他前额无端渗出薄薄的汗意。 继续朝枪声传来的方向跑去,跑动的途中不时抬头去看那柄剑还在不在,随着枪声的越发清脆密集,越前也渐渐从那耀眼夺目的赤色光芒中察觉出了另外一种气息——隐藏在盛极背后、还不易被发现的衰败气息。好不容易跑到了发生交火的地点,他先找了个安全的角落藏好,探头探脑观察了一阵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场单方面极占优势的火拼。广场右边高层建筑的二楼,有不少人拿着枪朝下扫射,也不管是否能够射中藏在各种掩体后面,被密集的火力网压制得无法更近一步的另一伙人。 不,不对,他们应该是在等待机会! 很快的,越前便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判断,同时不由自主将目光再次投向夜空,眉心漾开一丝疑惑——难道这些人要等的,就是召唤出这柄巨剑的人?难道他们是打算把巨剑从建筑上空投下去吗?若真那样,重力加下坠的速度,可不是仅仅摧毁一栋建筑那么简单了,以这里为圆心的很大一部分地区都会被夷为平地! 不想自己初来乍到、还没搞清楚形势就陷入危机,越前努力将巨剑掉落的画面从脑中赶走,更加密切的关注那群躲在黑暗阴影里的人。细看之下,他不再担心那剑会掉到自己头上,因为那些人的表情都是充满了期盼和兴奋,不约而同看向同一个地方。 明明枪声依然不绝于耳,却仍能听到一阵缓慢的脚步声在朝这边靠近,越前也忍不住学着那些人的样子翘首看去。路的尽头,仿佛有一团跳动的火焰正在靠近,比天上的巨剑绽放出来的光芒更明亮,逼人的热浪一波一波,宛如潮水般向外扩散着。 越前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他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一阵阵扑面而来的灼热气息里蕴藏的强大、毁灭。一滴汗水从额角蜿蜒而下,滑落到腮边,痒痒的,让他不由自主抬手去擦,只觉得被那团耀目的红缭绕其中的人影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存在,若一定要有所对比,不亚于当初在坎帕尼亚号上挥舞死神镰刀将整艘游轮一切为二的葬仪屋。 脚步声近了,与之对立的另一边也不再漫无目的的扫射,所有的子弹一股脑的朝他招呼而去。此时,越前也总算能看清那人的模样,那是一个身材修长、面容冷酷的年轻男人,有着一头如火焰般赤红的发。他走路的姿势很随性,双手插在裤兜里,腰背微微佝偻着,嘴里还叼着燃烧的香烟;他的眼神很慵懒,仿佛扑面而来的子弹都不存在一般,任由它们打在看不见的护盾上,然后被火焰融化成液体。 男人的出现无疑给一直龟缩不前的这一方注入了一针兴奋剂,离越前不远处的地方突然有人站起来,兴奋的挥舞拳头,高声叫道:“王!是王来了!” 越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男人身上,陡然听得欢呼声四起,不觉吓了一跳,微蹙着眉四下张望。王?好奇特的称呼。是名字还是称谓?环顾一圈之后,他发现以男人为中心,红色的光壁扩散开去,将这边的人牢牢笼罩,而那些人也像被传染了似的,身上缭绕起火焰的颜色。 “喂,小鬼,还愣着做什么?尊先生都已经亲自开路了,还不快跟着冲!”男人手中挥舞出去的熊熊火焰仿佛点燃了这边进攻的信号,不少人从藏身处站了起来,追随着他朝前冲去,而越前也被当成是其中一员,有人拉住他便跑。 “哈?我又不是……”很想分辩说他只是来看看热闹的,但现场喊声震天,越前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更不指望这群兴奋过头的男人能听到了。于是,他只能认命般的叹了口气,被后面涌上来的人推挤着,朝建筑的方向跑去。 不过有一点还是让越前觉得安心的——从小被父亲逼着一定要学的人族语言,他听得懂,也能用。但是,被吼的“No blood、No bone、Noash”又是什么意思?正在心中默默吐槽这话听起来好傻,一股突如其来的威压感让越前莫名感到一阵寒意,紧接着耳畔传来轻微的,就像什么东西从内部炸裂开来的声音,他不由自主的抬头。 是那把剑!虽然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但确确实实是那把剑裂了!之前隐隐感觉到的那种颓败气息也更加明显了! 那家伙到底做了什么?直觉的把男人的所作所为同巨剑的变化联系到一起,越前想要看清男人此时的动向,不顾一切的从混战到一团的人群里朝外挤去。当越前挤得浑身是汗,脸上也多了几道擦伤,好不容易跑到一个相对较高的地方时,变化已经停止了,他看到的只是男人和另外一个面带微笑的俊秀男子在说着什么。与此同时,那种让他感到危险的压迫感,也慢慢消失了。 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个微笑着的男子脸上,越前有一种奇怪的想法——那个人是鞘,是天空中那柄巨剑的剑鞘!虽说听起来很无稽,但他就是这么觉得的,而且非常笃定!看看头顶已出现些许细碎裂痕的巨剑,心中越发对那两人感到好奇,他想要追上去,可脚还没迈出一步,刚才抓着他一起冲的男子又出现的,抓住他的手腕皱眉大声道:“差不多了,快跟我去打扫战场!”走了几步,男子回头看看他,声音了多了几分疑惑:“你还这么小就加入吠舞罗了?尊先生是怎么同意的?” 张了张嘴,眼角的余光瞥到两个男人已经离开,越前心知已没机会追上去了,干脆转念打算从身边的男子嘴里套取想要的情报。 “什么?!你只是来看热闹的?你不是我们吠舞罗的人?”听完越前不太流利的解释,男子一双眼瞪得老大,吼得一声比一声高。吼完了,看着面前写满无辜的漂亮猫眼,他有点挫败,又有点不太好意思的缩了缩肩膀,挠头道:“不好意思啊,小弟弟,是我莽撞了。不过你也真是的,看到我们吠舞罗行动也不知道躲开,万一受伤了怎么好?”——想想也是,这么小,长相又这么精致可爱的少年,怎么可能是他们吠舞罗的人? 歪歪头看了一眼男人离开的方向,越前弯腰帮忙拖动重物,问:“吠舞罗是什么?” “我们氏族的名字啊。”可能是对擅自把越前拖进来感到有些内疚,又见他极其乖巧的帮忙,男子倒也不隐瞒,道:“我们的老大周防尊,是赤王,他赋予了我们使用火焰的能力。我们老大就是刚才来的那个,很帅对不对?我崇拜死他了!啊,对了,我叫镰本力夫,你叫什么?” 能够使用火并且还能赋予旁人,大概就是人族里面数量较少的超能力者吧,和其他种族拥有的天赋不太一样。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越发觉得那个叫周防尊的男人很有研究的必要,越前道:“越前龙马。”顿了顿,他又问:“你们吠舞罗要怎么加入?” “你想加入?”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娇小可爱的少年,镰本怎么都无法把他和自己人想到一起,伸手摸着他的头发笑道:“还是算了吧。你那么小,还是好好去学校念书吧,尊先生肯定不会收你的。” 我比你大多了!忍不住气恼的嘀咕了一句,越前用力拨开在头上乱动的手,唇角微微一勾,扭头哼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收我?还是你刚才说的根本都是假话,怕被我揭穿了吧?” “我怎么就是说的假话了?”镰本老实,经不得越前这故意为之的挤兑,顿时急红了脸。“好,我明天就带你去见尊哥,就当我今晚把你牵扯进来的补偿好了。不过先说好,他要不收你,跟我没关系啊!” 目的既然已经达成,越前自然没有任何异议,点头后又道:“我今晚没地方住,也麻烦你了吧,镰本先生。” 这个死小孩,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乖巧可爱,就连拜托别人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意识到自己看人的眼光好像有问题,镰本心底一声哀叹,却又不忍丢下已说得如此明白的、无家可归的少年,只得气哼哼的道:“知道了,就让你在我家暂住一晚吧。” 第31章 王权战争(5) 一早起来便坐在吧台边喝酒,对旁人来说也许不可思议,但对周防尊而言却是寻常事。在以氏族命名的酒吧里,听亲近的氏族成员聊天,这样的时光让他觉得安逸,就连最近经常躁动的力量也能为之平静。 此刻,吠舞罗成员们讨论的话题是关于另一个氏族,由青王率领的Scepter4的。自从前任青王羽张迅在伽具都事件中死亡后,Scepter4经历了很长一段空白时间,如今终于有新王出现了。而提到这位新王,就不能不说到近来吠舞罗内部出现的一点问题——Scepter4沉寂期间,吠舞罗迅速壮大,导致很多新加入的成员自信心膨胀,行事猖狂,与其他氏族以及社团发生摩擦是常有的事,更有甚者还打着周防尊的旗号。 “总之,最近太平一点吧。看好下面的人,不要让他们惹出什么麻烦来。”七嘴八舌了好久以后,站在吧台后慢慢擦拭着一个个玻璃杯,不擦到晶莹剔透绝不罢手的男人做了总结。 他是草薙出云,吠舞罗的三位核心成员之一,也是这家酒吧明面上的老板。透过紫色的镜片看了一眼聊到现在却半个字都不曾说过的赤王,他与另一位核心成员十束多多良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用询问般的口吻道:“尊,招收新成员的事,要不最近就先停一停吧。免得真出了什么事,和青王那边发生冲突。” 微蹙的眉心仿佛极力压抑着一丝火气,周防垂眼盯着酒杯,许久后低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端起酒杯,一口饮尽杯中酒,他站起身准备上楼,恰好大门在此时被推开,只见镰本带着一个身材娇小的男孩携一身风雨走了进来。转头的那个瞬间,正巧对上一双金光璀璨的琥珀猫眼,周防不禁微怔,连脚步也微微一顿。 “冷死了,还不快把门关上!”坐在门口沙发上,被吹进来的雨水扑了一头一脸,八田美咲不乐意的吼了一声,也看到了镰本身后的少年。眉头一皱,他不客气的道:“你怎么把亲戚的小孩子也带来了?当自己是保姆,还是当这里是幼稚园?” “他不是我亲戚的小孩啊!”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镰本也觉得委屈,低头看看越前,又转头看看站在楼梯口的周防,他连忙讨好的笑笑,道:“尊哥,他叫越前龙马,想要加入我们吠舞罗,所以我把他带来了。” “哈?才说了最近不收人,你就把人带来了,还是个这么小的小鬼。”说话的仍是大咧咧的八田,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不太喜欢越前——面对吠舞罗这么多重要成员,这小鬼竟然毫无惧色,仍是一副酷酷的模样,简直就是在挑衅。走过去居高临下紧盯精致的面孔,他故作凶狠的模样,问:“小鬼,你几岁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友好,越前从前在哈迪斯星和千星学院时早习惯了,所以八田的凶恶对他半点威胁也没有。目光在酒吧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坐在吧台边穿着洛丽塔衣裙的小女孩身上,他道:“她不是比我还小吗?难道是你的亲戚?” “哈?安娜可是我们吠舞罗特别的存在,你拿什么跟她相比?还有!她不是我的亲戚!”被越前面无表情的模样激得越发火大,又兼听到坐在身后的发小伏见猿比古发出一声轻笑,八田顿时涨红了脸,回头不满道:“你还笑!刚才草薙先生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虽说惊讶于越前的冷静,可知道他的来意之后,周防很快便对他失了兴趣。带着惯有的漠然神情,他懒懒的一挥手,道:“赶出去。” “这……”本想说外面风大雨大,越前也没有可去的地方,可被微微转过来的赤色眼眸一瞥,镰本胆怯的咽了口唾沫,低头用为难的语气道:“既然尊哥不留你,要不你还是走吧……” 充耳不闻这份劝告,越前直直走向已转身打算上楼的周防,抬手拉住他的胳膊。仰望极不耐烦看过来的赤瞳,他道:“听我说一句话,如何?” 皮肤上传来冰冷的触感,周防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要将这个擅自碰触他的小孩丢出去的冲动,顺带着以目光阻止了想要冲上来的八田。垂眼冷冷看住毫无惧色的面孔,他微微扬眉,应允了。 到底是怎样一句话,在场的吠舞罗成员们都想知道,纷纷竖起耳朵看向这边。可越前并未让他们如愿,而是对着比他高了一个头还要多的周防勾了勾手指。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挑衅,看得众人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基本确定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孩的下场是被周防丢出门外。 然而,周防却没有如众人想象中那样发怒,因为他透过那双清澈的猫眼看得出对方的确是有话要说。对视片刻,他慢慢弯下腰,在越前耳畔用彼此才能听得到的音量低低道:“小鬼,你够胆。” 在众人的注视下,越前唇角勾起一抹充满傲气的弧度,在周防耳边说了一句话。而就是这句话,让原本神情慵懒的英挺面孔罕见的变了变色,周防直起身盯着他看了良久,突然一转身找了张无人的沙发坐下,微挑下颌道:“过来。” 谁都不知道越前对周防说了什么,可看着周防一抬手,掌心已腾起熊熊燃烧的火焰,大家便都明白了,这是应允了越前的加入请求,只差一个测试。但是,刚刚不是才说过,最近不再招收新人了吗?这样的疑问每个人都有,却不敢有质疑,就连草薙和十束也只是相互疑惑的对视了一眼,便默默看着越前朝周防走了过去。 望着周防掌心跳动的火焰,越前不解的歪了歪头,“干什么?” “把手放过来。如果火焰对你没有伤害,那你就是吠舞罗的人了;如果有,那就是你自找的。”静静看着满是困惑的猫眼,周防难得耐心的解释,眼底有一丝挑衅飞闪而过。在如愿以偿看到越前浮起羞恼的表情后,他甚至微微扬唇,就像看到这样的表情感到了愉悦一般。 仗着自己天生就是无魔体质,越前毫不胆怯,直接把手交到了周防的掌心里。放了一会儿,他慢吞吞的缩回手,望着掩不住惊讶的赤瞳问:“就这样?我算是通过了吗?” 既不被火焰灼伤,也没有被火焰附着,在周防测试所有加入的新人时,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这测试的结果可就真不好说了。仿佛不肯接受现实,周防反手将越前拉至身前,火焰一下子将彼此团团围住。 “难道,他是权外能力者?”看着在火焰包围下仍然毫发无伤的少年,草薙叼在唇间的香烟落到了他一向珍爱的吧台上,却也顾不得了,不由自主喃喃自语。 没料到周防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越前一个站立不稳,跌坐在对方腿上,腰也立刻被铁钳般的双手死死钳住。面上无端腾起一抹热度,他微恼瞪住赤色的瞳,挣扎道:“放手!我不要加入你们了!”——反正昨晚问了镰本力夫好多问题,他也知道这个世界除了赤王以外还有其他六位王权者,大不了找其他的王算了,就是多费点力气而已。 “草薙。”手上的力气微微加大,不给越前任何挣脱的机会,周防将草薙唤到身前,然后一把将少年扔给他,转身上楼。“给他找个住处。” 意思就是即使没有通过测验也要把这小孩留在吠舞罗了?轻扶住踉跄扑来的少年,草薙低头看看他,又抬头望向周防的背影,忍不住苦笑道:“尊,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没有空房间了。要不,把你的房间分一半出来吧,反正够大。” 这话里分明有些挑衅的意味,周防听得明白。脚步微顿却未回头,片刻之后,他轻轻挥了挥手,没留下半句话便走了。 “去吧,他这是答应了。”轻轻一推少年削瘦的肩膀,草薙浅浅一笑,目送他离开后才回头看向笑意满满的十束,耸了耸肩膀,摇头叹道:“还真是难得。” 没有通过测验却加入了氏族,一向喜爱独处的王还把房间分了一半出来,这样的发展让众人大为震惊,不由得面面相觑。八田性子急,沉不住气,更忍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气氛。当然不敢说周防的决定不合常理,他只能转而朝始作俑者发泄不满:“喂,镰本,你到底是在哪里捡到那个小鬼的?” 这个问题不仅八田想知道,其他人也想。面对一双双紧紧逼视过来的眼,尤其是草薙和十束都在其中,镰本感觉额头上顿时冒起一层薄薄的汗意,心惊胆战的吞了口唾沫,嚅嗫道:“就是昨天晚上一起行动的时候……我把他误认为是氏族的一员了……所以拖着他一起冲……你们别瞪我啊,谁会知道那么小一个孩子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跑去旁观啊!” “胆子倒是挺肥的啊,居然明知咱们吠舞罗在活动,还敢跑去。”听完镰本的坦白,伏见微微沉思片刻,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会不会是那个新上任的青王想要打探咱们的消息,故意派出了这么一颗棋子?你们想想,既不受火焰伤害也无法被赋予能力,也算是一个权外能力者了吧?” “可是,越前他问了我一个晚上,都是关于王权者的……看起来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些啊……”不像伏见有那么多的心思,镰本更多还是选择相处了一晚,看起来单纯的少年。挠了挠头,他抬眼看住草薙,小声道:“我觉得青王应该也不会做出让一个小孩子当卧底这样卑鄙的手段吧……” 因为尚不了解青王的为人,这种可能性的确是存在的,草薙一时也无法对双方的观点加以评判。低头看看坐在吧台边安安静静摆弄着几颗红色琉璃珠的,有时能窥得见未来的栉名安娜,他轻声问:“安娜,你有什么想法吗?” “看不到……”仰头看住草薙,安娜摇摇头,“龙马的未来,我看不到……但是,他不危险。” 不危险便好,其余的,这群平素里大咧咧惯了的成员也不在乎了,又三三俩俩谈论起别的事情来。但草薙和十束并未参与其中,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草薙问:“你猜,他刚才跟尊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谁知道呢,我也很好奇啊。”生性乐观,也笃定混熟以后能从越前嘴中套出那句话来,十束笑得倒是很淡定。瞅着其他成员都在聊天并未关注这边,他偷偷拉了拉草薙,手指朝上一指,似憋着笑般的道:“比起那个,我更好奇他们两个现在是怎么相处的。” 的确,同样是不怎么喜欢言语的性子,周防和越前怎么交流沟通,一时间成为了吠舞罗最大的谜题;但事实上也并没有想象里那么夸张—— 领着越前进了房间之后,周防径直走到床前,把床单被褥枕头全部扔进沙发,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干净的扔回床上,言简意赅的说出两个字:“你的。” 本来与周防相处得不是很愉快,越前是存了一点敌意的。可见对方把房间里唯一的床让出来,自己却去睡沙发,他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自在的撇开脸,他嚅嗫了半天,终于很小声的挤出一句“谢谢”。 微微掀开低垂的眼皮,睹到白皙的面孔上有一抹浅浅的红,周防不自觉扯动了一下唇角,自顾自弯下腰把枕头放好,被子一裹便准备蒙头大睡。 之前就发现周防的精神状态并不好,越前也不打算吵他,站在原地默默打量这个房间。看得出,这是把原来三楼的几个房间全部打通的,简单的陈设让整个空间宽敞通透,光线明亮,完全没有进来前想象的凌乱。要知道,昨晚在镰本家借宿,那个地方可是乱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的。 表面上看起来懒懒散散的,其实还是挺注重整洁的,和龙雅一样的表里不一。在心中对周防如是评价,也对未来的住处感到满意,越前勾了勾唇角,走到床前准备铺床,然后睡觉。 只可惜,越前小殿下从生下来开始就有爹娘仆从精心照顾,像这种铺床叠被的事情从未做过,哪怕在千星学院时也有塞巴斯蒂安代劳。正因如此,他爬来爬去搞了好久,没把床单铺好,倒把自己累得满头大汗,坐在床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眉梢眼角全是气恼。 周防并未睡着,更准确一点的说是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得没办法睡着。耐着脾气好不容易等到声音消失,他微微睁开眼,恰好看到一脸沮丧加羞恼的少年坐在仍乱成一团的床上,垂头丧气。忍不住抽了抽唇角,心里咒骂着自己到底捡了个什么麻烦回来,但身体却比理智先行一步,他翻身起来,大步跨过去,先把越前拖下来扔进沙发,然后三两下便铺好了床铺。 虽说对方动作粗鲁,但看着被铺得整整齐齐的床铺,越前心里还是感到了微微的暖意,垂头小声嘟哝道:“谢谢。” 回头看看越前,周防不语,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才从裤兜里摸出钱夹,扔过去冷冷道:“叫十束带你去买点日用品,别在这里烦我。” 第32章 王权战争(6) 再出门时,风雨已停,阳光重回大地。跟着十束慢慢走在路上,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街景,越前忍不住好奇张望,在心中拿这个世界同母星做比较。 “王把钱包都给你啦?看来他对你还是挺大方的。”觉得越前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左看右看的样子十分可爱,十束微笑看着他,语调柔和:“对了,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可以吗?” 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一切上,越前并未注意到十束打量自己时带着判研的目光,一边不自觉把玩着周防的钱包,一边道:“什么?” “你到底多大了?”直直盯着仍略显稚嫩的白皙面孔,十束仿佛试探般的道:“十五岁?” “胡说!我已经一……”本想说自己已经一百八十岁了,但话刚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太对头,越前硬生生止住话头,有些心虚的朝微微挑眉的十束看了一眼,脑子转得飞快,扭头道:“我已经十八岁了,成年了!” “十八岁?不太像啊……”怎么看都不觉得越前已是这个年纪,十束满面怀疑,捏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而看到这番话立即就惹来少年不满的一瞪,他又忙笑道:“十八岁就十八岁吧,也没有什么规定要求十八岁必须有十八岁的样子。” 说着好像是信了,可这话听起来却是十足的欲盖弥彰,越前撇撇嘴不理十束,继续四下观望。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了一阵,见十束也不约束自己往哪里走,只是默默的陪伴,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忍不住闷闷的道:“不是说出来买东西吗?” 越看越觉得这个身材娇小的少年既傲娇又可爱,十束并不介意他说话只管表达意思,半点对前辈的敬意也无,伸手摸着他的发,微微笑道:“是啊,王吩咐过了嘛。那么,我们就先去买几套衣服吧,然后再去买日常用品。” 不得不说,十束到底是吠舞罗里面最懂得照顾人的,把越前带进一家商场,不一会儿便休闲服、运动服外加内衣、居家服买了几大口袋——反正钱是周防出的,他丝毫不觉心疼。买得差不多了,再以需要歇歇脚为名,他不由分说找了家临街的甜品屋,坐在太阳底下拉着越前闲聊,同时准备套话。 “十束先生,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就在十束正盘算着如何将话题导入正题时,越前先他一步开口:“所谓的王权者究竟是怎么来的?是天生具有的超能力吗?为什么王权者可以把自己的能力赋予其他人?” 知道若不是圈内人,对王权相关的内容是了解甚少的,十束倒不疑心越前是为了某种目的而询问。回望渴望得到答案的清澈眼眸,他微微一笑,极耐心的解释道:“二战时期,德军在德国小镇德累斯顿开始研究一块来源于波西米亚的石板,那就是一切力量的来源。石板会自动选择合适的人选赋予王的力量,现今世界上有七大王权者,分别为白银、黄金、赤、青、绿、灰和无色。我们的王,就是第三王权者,赤王。” 一块石板能够赋予普通的人类后天的能力?面对这样的解释,越前是不太相信的,因为的确太过匪夷所思了。眉心微蹙,正打算追问如此奇怪的石板现在何处,他又听得十束继续道:“其实,除了王权者及其臣属之外,还有数量不少的权外能力者,也就是不属于王权者管辖范围,却拥有一定能力的人。” 说到此处话音微顿,十束别有深意的看了越前片刻,淡淡道:“按理说,你也是权外能力者吧?” “我?”正在努力消化十束传达过来的意思,听他这么一问,越前不解的眨眨眼,撇嘴道:“我怎么可能是权外能力者?你也看到了,我连被赋予能力的资格都没有。” “但那也算是一种能力吧。虽然不能被赋予能力,但也不会为能力所伤,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到的。”含笑的眼流露出一丝深沉,仿佛是在判研面前这个看起来特别单纯的少年到底隐瞒了多少真相,十束良久注视着他,直到细致的眉眼感到不悦而微微拧紧。“好了,你的问题我已经很认真的回答过了,现在该换我问你了吧?” 虽说被十束探究般的目光弄得有那么一点不愉快,但越前不得不承认,这种说法让他想到了一种从未想到的可能性——从小,他就被保护得很好,并未受到过任何伤害,所以不曾想过自己没有任何种族天赋的体质是否存在这种可能。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思索里,越前并未留意到十束眼底微微闪动的那一抹锐利光芒,随口应道:“你问吧。” 察言观色向来是十束所擅长的,否则这么多年陪伴在周防身边,他不会是第一个能察觉到对方异样并加以阻止的人。看到越前的眼神时而迷茫,时而深思,他知道机会来了,起身挪坐过去,压低嗓音道:“我想知道,你对王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侧脸看看近在咫尺的俊秀面孔,越前直觉十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倒也不隐瞒,随即道:“我告诉他,昨天晚上,我看到他的剑裂了。” 达摩克利斯之剑象征着王权者的状态,外型越是破碎,王的能力就越强大,却也越不可控,这一点十束是清楚的。越前的回答让他面色微变,因为昨夜他出言阻止周防继续介入正常行动时,就是感觉到了对方有失控的迹象;但关于剑的状态,他却没有注意到。 “十束先生?”发现十束的脸色有一瞬间格外难看,越前困惑的歪了歪头,忍不住问:“是不是周防先生出什么事了?” “没事……”拍手拍了拍脸,努力让表情看起来正常一点,十束不动声色的笑笑,递了一块甜点给越前,看似随意的道:“你都看到了些什么?可以跟我说说吗?” “也没什么,就是……”细细向十束描述了当晚看到的一切,越前也有自己想问的:“十束先生,那个达摩克利斯之剑是真的吧?那么大万一掉下来了要怎么办?” 越前的语气里有着小孩气的天真,十束听着,就像听到自己小时候问母亲,万一月亮掉下来该怎么办一般。可他却笑不出来,因为一旦巨剑坠落,将是一场无法挽回的悲剧,十几年前就曾经发生过一次。静静回望写满好奇的琥珀金猫眼,他感觉自己的嘴唇在不由自主的颤抖,忙用力抿了一下,勉强笑道:“那就只能努力不让它掉下来了。” 这样敷衍的话连小孩子都骗不了,自然是骗不过越前的。拉住正要起身的十束,他仰头看向有些阴沉的脸,不满道:“是不是以前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你不肯告诉我?”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精明吗?回望紧紧逼视自己,半点不肯退让的少年,十束无奈叹了口气,伸手在墨绿色的发丝上揉了揉,道:“是,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就干脆都告诉你吧。” “具体时间我记不清楚了,大概就是十几年以前,前任赤王迦具都玄示因力量暴走而导致王权爆发,达摩克利斯之剑陨落。那是一场空前的灾难,连带前任青王羽张迅在内的大部分scepter4成员死亡,整个神奈川县沦为废墟,总共伤亡接近70万。”见伴随自己的述说,越前眼底的震惊越来越明显,十束眉心紧蹙,嗓音也随之沙哑:“在所有王权者当中,赤王的力量是最容易失控的,所以我一直小心防范着,只希望王不要走上前代的老路。好了,回去吧,出来也够久了。” “不能阻止吗?”怎么听都觉得那所谓的王权者其实一踏上去就是一条死路走到底,越前不自觉皱皱眉,道:“感觉到力量要失控的时候,不当王了不行吗?” “理论上要辞去王的职位是可以的,但谁也没有证明过,毕竟给予力量的,是一块冷冰冰的石板啊。”为着越前的思绪敏锐而露出赞赏的一笑,可笑意随即有多出几分苦涩,十束垂眼喃喃道:“而且我们那位王,是不可能那么做的……他曾经说过,他想要这份力量,是为了守护吠舞罗所有人……” 虽说和周防相处不过短短几十分钟,但越前看得出那个人表面上像对什么都不在乎,而且特别凶恶,其实内心是很温柔,也很为别人着想的。听了十束的叹息,他低头沉默片刻,又骄傲的扬起下颌,哼道:“这根本就是自己给自己强加的压力,活得轻松一点不好吗?” “谁说不是呢?有时候太温柔了未必是件好事啊。”认为越前所说的话都是那么合自己心意,十束不由得对他亲近了几分。一手揽住削瘦的肩膀,一手拎起购物袋,他冲着漂亮的猫眼微微一笑,道:“越前啊,这话就咱们俩知道就好了,千万不能当着王的面说出来,他会很不好意思的。说不定还会恼羞成怒,让你还钱。” 来时两手空空,身无分文,越前当然不想自己在这个世界之后的生活都是在工作、赚钱、还债中渡过,低头轻哼一声,道:“我才不会说呢,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被越前骄傲的语气逗笑了,十束搂着他走了几步,一抬头便看见一队身穿蓝色制服,腰间佩刀的人匆匆而过。微微眯眼目送那队人远去,直到看不见了,他才低下头看向掩不住好奇之色的少年,轻声道:“那是scepter4,也就是青王所率领的直系部队。青王代表的是秩序,因此无论是氏族之间的纷争还是权外能力者引发的事件,都由他负责解决。” “去看看,好吗?”来到人类世界的目的就是为了多多观察和学习,越前当然不会放弃了解其他王权者的机会,忙向十束提议。并且,为了怕被对方拒绝,他还特地找了个理由:“你不是说还不了解这个新任青王的性格吗,现在机会正好。” 看着眸光灼灼的少年,十束忍不住想笑——明明就是自己想看,还这么振振有辞的,果然很有趣。心中对越前的喜爱又多了一些,他摸着柔软的墨发,微微颔首道:“好吧,就去看看。不过先说好,只能看,也千万不要引起对方的注意了,我可不想惹出什么意外被王怪罪。” 反正也只是打算过去看看scepter4如何处理异能者的事件,越前乖乖点了点头,由十束领着赶向事发地点。 因为涉及权外能力者,这一带已经被清空了,不过倒也难不倒心思玲珑的十束,很快便绕过守卫找到一个绝佳的观察点。按住探头探脑的少年,他略显无奈的提醒道:“小心啊,被发现了我们可是会被抓起来的,那样就丢脸啦。” 想想也对,越前勉强按捺住好奇心,抬头朝天空望去,却没有发现象征王权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遂问:“青王呢?没有来吗?” “大概只是一起普通的事件,不需要青王本人亲自前来吧。”借着掩护在一堆蓝衣服里细细搜寻,十束突然拍了拍越前,指着某个方向悄声道:“他在的。看那边,就是那个戴着眼镜的高个子。” 距离虽然有些远,但不妨碍越前胜于人族的视力,将青王的容貌和表情看得清清楚楚。怎么看都觉得那位王和见过的天使族一样有着莫名其妙的傲气,他在先入为主的观念支配下不屑的撇了撇嘴,低哼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拽什么拽?” 不明白越前这番评价从何而来,十束微带惊讶之色侧过头看了看他,想了想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回去吧,估计事情已经完了,现在只是善后而已。” 的确没什么好看的了,越前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不等十束多加劝说便跟他走了。可他并不知道,他们的动向至始至终都被青王宗像礼司密切关注着——好歹是第四王权者,若周围混进了其他氏族成员还未发现,那也太说不过去了。目送两人离开之后,宗像对女副手淡岛世理道:“看到了吗?我还没出手,赤王那边就已经先有所动作了。” “那是十束多多良,另一个却不在我们掌握的资料里,应该是新加入的吧。”低头翻看了一下资料,淡岛微微蹙起好看的眉,疑惑道:“按照赤王的性格,他应该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可能是恰巧路过吧。” 眯眼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宗像凝神片刻,道:“十束多多良是吠舞罗的第三号人物,能让他亲自带着的,不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角色,我要他的资料。”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越前跟着十束又去买了些日常用品,此刻正捧着一罐葡萄味的芬达走在回吠舞罗的路上,喝得不亦乐乎。原来人类的世界里还有这么好喝的饮料,就冲着这个,看来在这个世界多停留一段时间也是值得的吧——正这么胡思乱想着,没留神撞上一个人,他顿时感到鼻子一阵阵发酸,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不满抬头,不想看到的却是周防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越前好惊讶的眨了眨眼,不觉唤道:“周防先生?” “哎呀,王怎么出来了?”可能是觉得周防出现在此时此地实在太过巧合,十束眼珠子骨碌一转,猜到了一种可能性。唇角止不住上扬,他盯着冷酷到几乎有点刻意的赤瞳,笑容可掬的道:“您该不会突然来了兴致要关心一下我们的小朋友了吧?” 这些年对十束各种揶揄早已习惯了,周防充耳不闻,只垂眼盯着埋头撞上来的少年。鼻头红通通的,圆滚滚的猫眼闪动着一丝水光,双手还像宝贝似的抱着一罐芬达,怎么看都想逗弄一番。而他的的确确也这么做了——伸手夺过芬达,仰头一饮而尽,并当着一脸不可置信的少年将空罐子当空一扔,烧了。 愣愣看着落到地上还在燃烧的罐子,直到火光渐渐熄灭,越前才回过神来,恨恨瞪住似笑非笑扬起的薄唇。身为王居然和氏族成员抢饮料,实在是太过分了!瞪了半天仍不觉解气,越前咬牙怒道:“这算什么?” 对呀,这算什么啊?——这是跟在周防身后几个吠舞罗核心成员共同的心声。而且,他们还知道,越前和十束没走多久周防就下楼了,一出门就直直往商业区这边来。之前他们还以为王是睡久了想出来随便逛逛,现在看起来可未必,大有可能就是故意过来接人的。 周防双手抱在胸前不说话,越前仰头瞪视也不肯挪眼,场面一时有点尴尬。最后,草薙不得不站出来当和事佬,笑着拍拍越前的肩膀,道:“好啦,越前,等下让十束再给你买一罐吧,别气了啊。” 和草薙一样同为吠舞罗的三大核心,十束向来与他合拍,但这一次却没有配合他息事宁人。捏了捏下巴,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十束叹道:“越前在长身体呢,这种碳酸饮料还是少喝比较好,好不容易今天喝一次还被抢了,生气也正常嘛。” 十束多多良,你现在搞什么事情啊?微微挑眉看着笑意不减的眼,似要看穿对方的意图,但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出点什么,草薙无声叹了口气,借低头点烟扭头看向别处。很明显,他也不想管了,王搞出来的事情,就让王自己去搞定吧! 与写满控诉的猫眼对视良久,周防越发觉得这小孩有趣,抬手在他发上一揉,转身走向旁边的自动售贩机。买了一罐芬达扔过去,他懒懒道:“走了。” 第33章 王权战争(7) 一觉睡到正午,醒来时没有发现志同道合的“睡友”周防尊,越前显得很惊讶,甚至还为看不到沙发上那个蒙头大睡的熟悉身影而微微感到失落。在床上翻滚了一阵,口干舌燥之下他不得不爬起来,匆匆洗漱完毕后准备出去买点冰镇的饮料。 “哟,小龙马醒了啊。”见越前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下楼来了,正在为午餐忙碌的十束对着他温和一笑,道:“刚好我做了午饭,是你喜欢的烤鱼哦,快来吃吧。” 十束有一双巧手,又对各种事情都充满了兴趣愿意尝试,近期迷上了做和式的食物,的确是让越前大饱口福了。看着茶几上摆着的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他不自觉舔了舔嘴唇,但还是觉得当前最重要的是去买饮料,遂道:“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也好,估计王也在附近,你要看到他就叫他一起回来吧。”十束对越前也够宠的了,知道他出门是为了买饮料也不阻拦,只是微微含笑叮嘱道:“外面热,不要待久了,小心中暑。” 一推门便是滚滚热浪扑面而来,惹得越前不由自主皱了皱眉,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向一条街外的便利店。在便利店里吹着空调喝完心仪的葡萄味芬达,他心满意足了,拎着几罐给其他人饮料慢悠悠往回走。从吠舞罗酒吧到便利店,转角处有一座小小的公园,他远远便看见了坐在树荫下抽烟的周防。 这个人有毛病吗?那么热的天不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反而跑到太阳底下坐着抽烟,脑子坏了?这么想着,越前刚抬脚准备走过去,突然发现一道身着蓝色笔挺制服的身影在公园另一侧出现,直直走向周防。 青王宗像礼司?对那道身影还有些印象,也好奇对方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越前微微眯了眯眼,闪进建筑的阴影里,蹑手蹑脚的朝两人靠近。 周防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宗像的到来,直到对方出声才如大梦初醒般的惊觉。眉心一拧,他抬头看住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并不言语,又或是懒得开口。 “真热啊。”似乎并不在意周防眼底隐隐透出的敌意,宗像依旧站得笔直,轻轻瞥过赤色的瞳,悠然道:“如果没弄错,这里是禁烟区吧。” 冷哼一声,周防回答得意兴阑珊:“现在又没有人。” 听得出周防不愿交谈的意思,宗像也不介意,微扬着唇角道:“这是规矩,跟有没有人无关。” “这规矩是为谁定的?”有时候,话不投机仅一两句足够,周防很肯定自己与这位新任的青王不会合拍,语气中也多了一分挑衅。 微微侧脸看过去,宗像依旧气定神闲:“规矩就是规矩,就算这里没有人,也必须遵守。” “人类里并不存在完美的人。”似乎明白宗像是专程而来,不说完话绝不会离开,周防干脆换了坐姿,懒懒往滚烫的椅背上一靠,道:“人类所定的规矩中并不存在万全之策……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吧。” “正因为不存在万全之策,人类才会定下规矩,这就是所谓的社会。” 不喜欢这样绕圈子的对话,周防用力吸了口烟,道:“你叫宗像吧?找我做什么?只是作为新人来向前辈打招呼吗?” “哦呀,难得赤王还知道我。”不知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越前的存在,宗像朝他藏身的地方看了看,慢慢道:“事实上,我是来向你寻求帮助的。据我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城市大部分压制超能力者暴走的机能都掌握在你们吠舞罗手上,我可以代行此职责。说起来,这本来也就是我们scepter4的业务。” 发出一声嘲弄般的低笑,周防似乎理都不理,只低叹道:“你还真是拐弯抹角的男人啊……” “抱歉,我说这么多也只是为了让你更明白的理解。期待王与王之间能够进行一点有意义的谈判,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抬手轻推眼镜,宗像的目光再次落到越前所在的地方,淡淡反问:“那么,你的回答呢?” “我拒绝接受任何人的差遣,也没兴趣插手,随便你。”仿佛对这个话题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周防一抬眼,目光落向与宗像相同的地方,微蹙起眉道:“小鬼,偷听够了就给我滚出来。” 早就清楚自己的行踪不可能瞒得过两位王权者,被发现了也不觉得意外,越前慢吞吞的从建筑的阴影里挪了出来,径直走过去。看看宗像,再看看周防,他道:“十束先生让我找你回去吃饭,说完了就走吧。” “他当自己是保姆吗?”见越前走近,周防以极快的动作将烟头摁灭,丢得远远的——他有烟瘾,但自从发现越前不喜欢烟味之后,他便不再当着对方的面抽烟了。自顾自拿过越前拎在手里的口袋,发现里面有自己常喝的那个牌子的啤酒,他唇角微微一扬,拿出来开了拉环,慢悠悠喝了起来。 话不投机,宗像本已打算离开,可看到越前出现,不觉又停住了脚步。褐色的瞳里多出几分兴味,他饶有兴趣的打量这个不久前偷窥过自己的少年,开口道:“越前龙马,我们又见面了。” “你认识我?”没料到堂堂青王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越前微微瞪大双眼,好惊讶的看向镜片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瞳,歪了歪头,道:“我们没有见过吧。” “虽然不曾正式面对面说过话,但远远一睹是有过的吧。”垂头看着少年清澈漂亮的眼,宗像只觉对他越发有兴趣了,微微弯下腰低低笑道:“你也对我很感兴趣吧,不然也不会专门跑去偷窥我了。” “谁对你感兴趣了?你还差得远呢!”不知是眼角的余光瞥到周防微微拧起的眉心还是为被宗像戳穿而感到羞恼,越前面上一红,扭头哼道:“不过是对所谓的王权者感兴趣罢了,少在那里得意。” “是吗?所以这就是你还未成年就急着加入吠舞罗的原因?”怎么看都觉得越前气鼓鼓的样子十分可爱,宗像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些,却不再和他说话,转而看向面色微沉的周防,道:“想不到吠舞罗为了壮大队伍已经到了来者不拒的地步,连这么小的孩子也要,果然是一群不守规矩的人。” “少胡说八道,和周防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听得出对方这话有点故意攀扯,混淆是非的意味,越前不愿周防被误解,上前一步站在两人之间,拧着眉道:“是我主动要求加入的。再说了,我也没通过他的测试,不算是吠舞罗的人。” “没有通过测试?”没有通过测试的结果该是非死即伤,可眼前的少年活蹦乱跳的看不出一点异样,这就不能不让宗像感到意外了。微微眯眼,眼底透出一抹锐利的光芒上上下下打量着越前,他缓缓敛起唇角,沉声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留在吠舞罗?你可知道,若一旦发生意外,你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听着身后传来的一声低声,越前不自觉回头看了看周防,心知对方也肯定同样想知道答案,毕竟这么久了,他从未说起过当初加入的目的。觉得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他稍稍沉默了一下便老老实实的答道:“只不过是对所谓的王权者感到好奇罢了。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一块石板就能提供给你们异能力,又凭什么决定你们就是王。” 这些问题无论对周防还是宗像来说,大概也只有自己问过自己了,而且从未有过答案。正因如此,闻言两人皆是一怔,不自觉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撇开眼去。越发觉得面前的少年极有意思,宗像习惯性抬手推了推眼镜,突然有了一种更深入了解他的想法。淡淡瞥过周防,他再次扬起唇角,语气近乎诱惑:“你想寻找的答案,恐怕连话都懒得说的赤王就算知道也不高兴跟你细细解释吧……既然你不是吠舞罗的人,要不要考虑来我这里,我们一起研究?” 面对这样的邀请,若说越前不动心是不太可能的,他本身就抱着学习的态度而来。抬头看看宗像,见对方神情认真,他刚想问一句“为什么”,却不想被身后的周防一把揽在了腰间。站立不稳,踉跄间被周防搂得更紧,他感觉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从后背一直蔓延到了脸上。不自在的挣扎了两下,他侧脸看住抵在肩膀上的俊朗面孔,似有些心虚的嚅嗫道:“干什么?” 对周防来说,一开始决定留下越前是因为被那句话勾起了兴趣,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渐渐习惯了越前的存在。既然是已经习惯了的东西,突然间有人想要夺走,自然引来了他的不快。手臂微微用力不给越前挣脱的机会,他弯腰将下颌抵在单薄的肩膀上,一双赤色的瞳仿佛跳动的火焰,冷冷看着略略流露意外之色的宗像。 “用这种话来骗小孩子,你还真是没品啊,宗像礼司。”对视一阵后,周防慢慢直起身体,把越前牢牢固定在身侧,眼底浮起不加掩饰的嘲弄。仿佛连多说一句的兴趣也无,他转身就走,边走边道:“你要再敢跟上来,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站在原地未动,看着努力扭过头来朝自己张望,又被周防强迫给扳了回去的少年,宗像气质清俊的面孔上缓缓浮上一丝笃定的笑容,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他可以确定,那根抛出的橄榄枝一定会被那个少年收下,即使还需等待,但他未来将有大把的时间去研究这个拥有奇特能力的少年。 回到吠舞罗酒吧,周防松开越前,没理会任何人的招呼便径直上楼了,惹得十束和草薙都非常意外——他们的王虽说脾气火爆,但那都是对着外人的,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相互对视一眼后,十束走向正揉着手腕的少年,悄声问:“怎么啦?” 身为当事人,越前对周防发火的原因再清楚不过了,心里不免存着些歉疚。连十束精心准备的午餐也没办法好好享受,他匆匆扒了几口饭,随便找了个理由便也上楼了。才一踏上通往三楼的最后一阶楼梯,他就看见周防独自斜倚在栏杆的转角处,叼着香烟,看着远方的眼里带着些茫然的空洞。 不知为何,越前竟感觉这样的眼神让自己的心无端颤抖了一下,脚步有点迈不开了。直到看见周防转头看向自己,随即扔了手中的香烟,他才像找到了话题,慢吞吞走过去道:“干嘛不抽了,好浪费。” 垂眼看看四下游移的猫眼,周防不说话,又抽出一支烟叼在唇间却不点燃,背转过身去趴在栏杆上,大有将沉默进行到底的气势。 从小到大,越前遇到的要么是龙雅和葬仪屋那种你不理他也能嬉皮笑脸凑上来说个没完的,要么就是塞巴斯蒂安那样善解人意的类型,就算是天使族的德川和手塚,问了也会好好作答,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不由得感到羞恼,同时也刺激了执拗的脾气,他咬牙走过去往周防身边一站,皱眉道:“这算什么?身为王还要耍小孩子脾气吗?” 到底是谁在耍小孩子脾气?听了这孩子气的挑衅,周防差点没绷住,唇角不自觉抽了抽。伸手捏住因气恼而绷得紧紧的面孔,他弯腰直直看着越发气恼的琥珀猫眼,懒懒道:“继续说。” 继续就继续,谁怕谁了?周防似笑非笑的表情彻底激发了越前的不满,拧起细致的眉眼,一股脑的道:“没错,我当初加入吠舞罗,就是为了学习和研究。可你一天到晚除了睡觉就是出去烧东西,我问你的问题你从来不回答,也不准十束先生跟我讨论,有你这么专制的吗?现在人家青王给我机会,我当然想去看看,你凭什么不高兴?还有……” 好像从记事以来,除了跟龙雅斗嘴之外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越前一口气说完后忍不住微微气喘。不肯示弱的回瞪依旧无所谓的赤瞳,他顿了顿,恨恨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剑每次出现都在碎裂?我可不想看到哪一天剑就掉下来把你砸死了!” 原本,周防听着,只把这些抱怨当成耳旁风,可当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时,他的眼神渐渐深了。慢慢松手,指腹在白皙光滑的脸颊上磨蹭了片刻,他扭头淡淡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哎?”绝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允准得那么痛快,越前不自觉怔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满眼怀疑的看看周防,他垂头嚅嗫道:“明天……或者后天也可以……你的剑最好不要再拖了……”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认为,眼前的少年一直以来所做的都是为了自己,而宗像礼司的出现只不过是一个给予了契机的偶然?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心底有一处地方被触动了,周防缓缓眯起双眼,勾起越前的下颌,道:“我不用你来可怜。” “不是可怜……”只是不希望这个人一直往必死的路上走去,如果既能学习研究,又能找出解决的办法,那不是两全其美吗?这些话,越前相信自己不说周防也是明白的,便不再多言,只抓着结实的手臂,嘟哝道:“先说好,我可不是背叛吠舞罗,如果八田先生要骂人,你得帮我解释。” 想着从明天开始,一睁眼便看不到这个总喜欢像猫一样蜷缩在被窝里睡觉的少年,周防心中有些不爽;但越前的好意,他懂得。目光落到色泽粉嫩的嘴唇上,他不自觉朝前凑了凑,却又在瞥到清澈的眼眸时硬生生的顿住。 松开手背转过身去,用力吸了口气平复住在胸口鼓涨的激荡,周防冷声道:“滚去收拾东西,别来烦我。” 第34章 王权战争(8) 虽说笃定越前一定会主动联系自己,但宗像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意外中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欣喜。将这种欣喜解释为终于在桀骜不驯的赤王身上扳回一城,他很快在电话里与越前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碰面的地点仍是那个小公园,当宗像第二天一早如约抵达时,越前已经在那里等候了。看着少年脚边大大的行李箱,他微微挑眉,下车走过去轻轻笑道:“怎么?周防还怕scepter4会亏待你么,给你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反正都要用,带着总没坏处。”看到宗像来了,越前慢慢站起身,不自觉朝吠舞罗酒吧的方向望了望,眼底浮起淡淡的不舍——从昨晚开始,那位王就不见了踪影,连草薙和十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想要说声再见看来也是不可能了。 “不用这么舍不得,我说过不会限制你的行动,你什么时候想离开scepter4都可以。”主动将越前的行李拿去放进后备箱,开了车门让他坐进副驾驶位,又弯下腰亲手替他系好安全带,宗像在启动了车子后道:“不过,我也想试试赋予你能力。若成功了,你就要成为我的氏族成员,这样没问题吧?” 这是个很合理的要求,也符合越前的意图,他当然不会拒绝。默默看着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不自觉想起初到焦点星的那一天龙雅来接自己的情景,他摸了摸颈上挂着的项链,道:“可以,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你们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 一路将车开到scepter4的驻地,望着迎上来的淡岛,宗像微微颔首,道:“安排人把越前的行李送到红叶居,再收拾出一个房间给他住。” 红叶居?那不就是青王独居的庭院吗?为着这个吩咐,淡岛冷静的目光不自觉闪了闪,但还是叫来两个氏族成员,将王的命令交付了下去。朝四下张望的少年伸出手,她道:“我是淡岛世理,青王的副手。” 同淡岛握了握手,越前抬头看住宗像,道:“开始吧,测试。” 王亲自出马接回一个看起来尚未成年的小孩,此刻又要举行新人加入的仪式,正在训练的scepter4成员自然难掩好奇,不用淡岛招呼便在越前身后列队,静静旁观这他们曾经都经历过的一幕。 从淡岛手中接过一把崭新的佩剑,宗像肃穆了神情缓缓将剑拔出,将刀背放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上。他没有要求越前半跪在自己面前,是因为觉得这个少年未来的位置是在他身侧而非身后。目光与清澈的猫眸对视片刻,他道:“静谧天地之间,以栖宿其中之脉动,倾听奏鸣之心音,恪守秩序,汝将成为青色大义之卫士。” 按道理来说,这时候应该有象征青之氏族能力的淡蓝色光芒从剑身一直落到越前身上,将他笼罩,可那光芒到了他的肩膀便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惹得宗像不由自主微微蹙起了眉心。忍住心中巨大的疑问,他微顿片刻,将仪式最后一句话说完:“誓言挥剑时将心怀佩剑者的尊严与信念,接过这把剑吧。” 看着长剑回鞘,送到自己面前,越前没有去接,歪了歪头看住面色已有些凝重的青王,问:“就这样?” 也不逼迫越前去接下这把没有任何意义的剑,宗像默默将它还给淡岛,抬手轻推眼镜以掩饰些微的尴尬。说实话,他虽想过这种可能性,但结果还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目光轻瞥满脸困惑的氏族成员,他沉默片刻,对越前道:“你跟我来。” 跟在宗像身后走了一段路,直到走进一座清净雅致的小院,越前望着回转过身看向自己,似有问题想问的青王,皱眉道:“别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不是权外能力者。”低沉的嗓音充满笃定,外加一丝懊恼,宗像静静的看了越前一阵,打算暂时抛开这个难解的疑题不提,一边朝里走,一边问:“周防有没有试过用他的能力攻击你?” 说到这个越前就觉得气恼,因为他也曾要求过,但无论是周防本人还是十束和草薙,都无一例外的拒绝,更有八田指着他的脑门骂“脑子坏了”。而一看这副表情,宗像便已经知道了答案,自嘲一笑后随即产生了一个新问题:既然越前不能成为氏族成员,那么以周防尊讨厌麻烦的性格,又为何要把他留下,还不容他人染指的样子? 当然,这样的问题宗像是不会当着越前的面问出来的。进了红叶居后,见越前的行李整整齐齐摆在门厅处,他稍微想了想,拎起行李走向自己卧室的隔壁。“暂时你就住在这里吧。虽然我不能赋予你能力,但你还是需要跟着预备队在剑道场训练。” 面对这样的安排,越前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顿时不乐意了——说好是研究王权者的能力他才来的,凭什么一转眼就要参加训练,而且还是和预备队一起!不满瞪向正推开移门为房间透气的宗像,他哼道:“我不要。” 没有半点可供商量的语气让宗像对越前的倔强有了一点认识,知道若不把话说清楚肯定不会令他乖乖就范,同时也暗暗惊讶像周防尊那么一个桀骜不驯又暴躁的人怎么会有耐心把这样一个小孩留在身边。稍微沉思片刻,宗像转身面对越前,推着眼镜轻轻一勾唇,道:“伽具都事件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是知道,但这件十几年前的旧事,越前也只是当闲话听十束提起过一次,具体是怎样的并未追问过。可他又不愿服软,扭头道:“当然,不就是前任赤王迦具都玄示把自己的剑弄得掉下来,带累了前任青王羽张迅和70万人跟他一起死掉的事吗。” “你说得没错,可据我掌握的资料,当时的青王并未与伽具都直接交手,即便是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他也应该有自保的能力。”眯眼看着终于肯与自己对视的猫眼,宗像知道这话已经勾起了越前的兴趣,微微探出身体,用近乎诱惑般的语气道:“难道你就不想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当然不肯承认自己的确想知道,越前满不在乎的一哼,倚着门柱坐在榻榻米上。双手交叠在脑后,偷偷挑起眼角瞥了宗像一眼,他道:“你想说就说好了。” “说实话,我所了解的并不详细,只知道羽张迅为了不让自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受伽具都玄示所影响,产生坠落的连锁反应,命令他的副手将自己斩杀。”见金琥珀色的眼瞳难掩惊讶的看过来,宗像淡淡扬唇,继续道:“而那位唯一见证了前代青王死亡全过程的副手,被我留了下来,现在安排在剑道场。怎么样?你还要拒绝去参加训练吗?” “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套他的话?你凭什么认为他会告诉我?”话说到这份上,越前当然是心动的——他只知道巨剑有坠落的可能,但具体究竟,却了解得不多,他很想弄清楚。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很喜欢越前眼底闪动的那一抹光芒,宗像起身走过去,指尖轻轻滑过墨绿色的发丝,落到单薄的肩膀上。微弯下腰,他凑近小巧的耳垂,低低笑道:“小家伙,你很要强对吧?要不要考虑和我赌一把,赌你能不能从那个人嘴里得到我们都想了解的东西?” 不得不说,对于生性骄傲倔强的越前,宗像用对了方法。听了这话,漂亮的猫眼里立刻浮起一抹傲气十足的光,他抬眼定定看住略带挑衅的褐瞳,唇角一扬,道:“就这么说定了。” “那我们就击掌为约,我等你的好消息。”抬起手掌,等越前的掌心贴合过来,宗像反手将纤细的手指轻轻握住,牵着他朝训练场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他叫善条刚毅,人称鬼之善条。看起来是个很凶恶的人,其实特别喜欢小动物,曾经还收养过一只小黑猫……”说到这里,宗像嗓音微顿,唇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看了看越前。 “你在看什么?”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目光里藏着笑谑,越前有点不大乐意,微微皱眉道:“他喜欢什么跟我没关系,我只需要弄清楚我想知道的东西就可以了。” 正因为喜欢小动物,才一定会对这个像猫一样的少年没有抵抗力,这是宗像心里的想法,但绝不会宣之于口。眼见训练场已近,淡岛就站在门口等候,他点了点头,揽住越前的肩膀走了过去,道:“我把越前安排在这里,他的具体训练计划你无需操心,交给善条就可以了。” “是,室长。”虽说回答得干脆利落,但淡岛眼中的不解却也是显而易见的——既然那少年不能成为scepter4的一员,为什么还要特意留下来?觉得自己有话要说,淡岛特意等在门口,等着宗像把越前引荐给善条,独自出来后,她立刻跟上,低声道:“室长,可以问问您这么做的理由吗?” 明白不仅是精明能干的副手,恐怕整个scepter4上下都不能理解自己的做法,宗像淡淡一笑,反问道:“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以刚才的情形看来,他可能是对王权者的能力免疫的,但仍需证明。”稍微理了理思绪,淡岛想到了一种让自己心惊的可能性,看向宗像的目光突然充满了复杂——若真是对赋予和攻击都免疫,那么这个少年不啻为一面极其有用的盾牌,可以运用于各种场合;可这样一来也未免太残忍了一些。欲言又止良久,她垂眼轻轻的道:“室长,您不会……” “你猜测的情况永远不会发生,淡岛。”身为王权者,宗像有着看穿人心的目光,自然明白下属的担心。微微眯眼看向遥远的天际,他沉默片刻,傲然道:“我是第四王权者,有足够的能力去维护我想要的秩序。” 既然这样,那您为什么还要特地把他从赤王那里带回来,留他在scepter4?这个疑问,淡岛最终压在了舌尖之下,默默注视逐渐远去的修长背影。她在想,她也许应该去拜访一下吠舞罗的草薙出云了,兴许会获得一些她怎么查都查不到的,关于那个少年的资料。 第35章 王权战争(9) 在scepter4受训的日子,对越前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虽没能在研究王权者的能力方面有进一步的突破,但日复一日练习剑道,不屈不挠挑战善条刚毅,也是非常有收获的。 宗像说得没错,善条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即便很少开口讲话,可偶尔的点拨足以激起越前的好胜心,让他的进步有目共睹。而这也是宗像乐于看到的,利用这个猫一样骄傲倔强的少年去一点点打开善条的心扉,他相信假以时日这位前任青王的得力助手定会为他所用。 因为越前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剑道场,渐渐的,宗像也习惯了每日工作结束后,带上一壶茶,一碟茶点,坐在剑道场的走廊下,一边拼着高难度的拼图,一边看他坚持不懈的重复着枯燥的基础训练。偶尔,宗像也会邀请善条一起喝茶,顺带询问越前的成长。 又是一日已近深夜,宗像照例在廊下煮着茶慢慢品尝,善条难得未被邀请便主动走了过去。微微抬眼瞥过木讷刚毅的面孔,宗像取过一个干净的茶杯注入清香扑鼻的茶水,唇角扬起一抹似掌控了一切的弧度,道:“看起来,你是有话要对我说。” “你有什么打算?”接过茶杯在指尖把玩,善条也不看宗像,目光垂落在杯中那一汪碧绿上。剑道是需要日复一日的练习,其枯燥程度非一般人可以接受,而越前从进入训练场那一天开始,没有一日放松过。这样认真专注的小孩,即便知道他是被青王派来另有目的的,善条依然欣赏。所以,他抛开向来事不关己的原则,想亲耳听听宗像的打算。 闻言已知善条看重越前,宗像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些,悠然喝了口茶,淡淡道:“比起这个,我倒想听听你的想法。” “他是个不错的孩子。”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与宗像进行博弈,善条回头看了看完全无视了他们,依旧一板一眼重复着迈步、挥刀这些基本动作的少年,道:“如果他能够被你赋予氏族的能力,倒是可以进入你的亲信队伍……” “只可惜我无法赋予他任何能力。”不等善条说完,宗像便出言打断,镜片后幽暗的眼瞳飞闪过一抹锐利的光。“你是想让我同意,把越前一直留在你身边吗?” 既然心中所想已被对方猜中,善条倒也坦然,微微颔首道:“他告诉我,你邀请他来是为了共同研究关于王权者的能力,那么没有比我负责的资料室更适合他的地方了。”略微顿了顿,他抬眼直视似笑非笑的褐瞳,接着道:“听说他是你从赤王那里挖来的,若赤王知道你把他放到第一线,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吧。” “想不到你虽然整日足不出户,但消息还是挺灵通的。”听得出善条平静的语气里隐藏着的那一丝威胁,宗像喉间溢出低低的笑,继续不紧不慢的拼着拼图,道:“他不受王权者能力的影响,便能够更加客观的看待任何事情,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留在我近旁,以防备哪一天我的力量暴走。当年的青王,不就是为着这个目的让你做他的副手吗?” “一旦踏上王权者这条路,很难善终吧,所以我也不得不为那一天到来做好打算。我可不想像迦具都玄示那样,自己死了还不算,还要拖上几十万人陪葬。”抬手轻推眼镜,目光久久停留在善条微蹙的眉心,宗像意味深长的一笑,道:“其实,这个人选,我一开始是属意于你的。不管怎么说,斩杀了前任青王的你,会更有经验吧。” 宗像是不是拿越前未来的出路来诱使自己再次加入scepter4,善条暂时不愿去想,但他很肯定自己不愿那个骄傲的少年走上和自己一样,双手染血的道路。因为,那所谓的大义背后,其实是长达十年的沉重负担,他不想那双清澈的猫眼从此黯淡了光华。与宗像对视良久,善条默默起身,以头也不回的离开来表达反对。 终于完成了每日的训练量,越前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回头发现善条已经不见,只留宗像一人还坐在廊下悠然的喝茶,玩拼图,不由得皱了皱眉。“前辈呢?他答应我今天要跟我对打的。” “过来坐。”招手示意越前过来,宗像扔了张干净的毛巾给他,声音里藏着一点笑意:“听说你上次挑战他失败,结果是每次泡澡都要帮他擦背。我很想知道,若这一次再输的话,你要拿什么当赌注?” 正灌下茶水,听宗像这么一说,越前忍不住呛咳,心中满是气恼——到底是哪个多嘴的把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拿出去乱说的?等到咳喘平息,他恨恨瞪向微微笑着的俊秀面孔,咬牙道:“跟你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将一口未动的小点心朝越前推了推,宗像眯眼看着蒙上一丝薄红的精致脸颊,好整以暇道:“我派你过来是要向善条刚毅打听消息的,你该不会忘了吧?” 伸向点心的手指微微一滞,越前眉心轻拧,沉默片刻后抬头看向宗像,道:“我不想再打听这件事了。”见对方眉眼微挑似在询问理由,他想了想,又道:“对前辈来说,前任青王是很重要的同伴吧。亲手杀死自己的王,他一定很难过,为什么非要逼他再次想起那么难过的事情?” 这样的回答让宗像觉得意外,他原以为在越前心里,知道真相比什么重要,看来是他想错了。这个看似骄傲倔强、沉默少言的少年,其实有着一颗非常柔软的心,他早应该知道的。捻起一粒点心递过去,他淡淡道:“继续。” “这段时间我帮前辈处理资料室的文件,我猜应该是前任青王在伽具都玄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时受到了波及,产生了暴走的反应。超能力这种东西,说白了也就是一种能量的具象化,产生连锁反应也是有可能的。”认认真真的,把这些日子以来得出的结论讲给宗像听,见点心送到面前,越前反射性的张嘴叼住,口齿不清的接着道:“如果一个迦具都玄示就能带来这么大的破坏力,那么再来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其后果是无法想像的,前任青王应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才让前辈那么做的。” 指尖在不经意间碰触到越前的嘴唇,柔软的触感仿佛激起了一阵看不见的电流,从皮肤一直战栗到胸口。深深吸气,既是想要平复莫名涌动起的异样,也是想要平复听完这番话后心中的震惊——他早猜到也证实过这种猜测,但他没想到越前仅凭那么一点点的资料,就得出了和自己相同的结论。 “宗像先生?”见对方久久看着自己,神情似有些怔忡,越前困惑的歪了歪头,索性不理会了,自顾自端起点心,一个接一个往嘴里送。反正他早就饿了,而宗像偶尔准备的小点心味道总是那么好,不抓紧机会吃光简直对不起自己。 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少年,宗像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的挪坐过去,附在他耳畔低声道:“既然你不愿意再继续调查,那么留在这边也没什么意义,要不要考虑跟我去第一线,亲眼看看能力者的情况?” 老实说,这一直是越前想,但却被周防明令禁止过的事,此时宗像主动提起,他如何能够不惊讶?猛的抬头想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却不知道彼此已靠得很近,脸颊恰好印在对方的唇上。软软的,带着一点凉意,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惹得越前错愕睁大了双眼,一时竟忘了该退开。 唇下的肌肤饱满光滑而富有弹性,让宗像不由自主的轻啄了一下,理智这才回归了大脑。极快的分开,他略微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扭头推了推眼镜,若无其事般的道:“若你想,明天早上就来我办公室报道。” 抬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越前偷偷看了一眼宗像,见对方神情自若,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不就是个意外吗?这么想着,他决定无视微微加速的心跳,塞了一口点心,抓起一块散落的拼图装作很认真的研究了一会儿,准备放到他认为对的位置上。 “不是那里。”捉住即将落下的手指,顺带着移到另一个地方,宗像侧脸看着还带着些红晕尚未消散的脸颊,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回味方才那一瞬间体验过的柔软触感。感觉到掌心的手指微微一僵,他轻声道:“抱歉,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还提它做什么啊?感觉已渐渐平复的心跳又有加速的势头,越前忍不住气恼的皱了皱眉,抽回手指站起身道:“你要不急着睡觉,跟我打一场吧,他们都说你很厉害。” 怎么看这不合时宜的邀战都带着些欲盖弥彰的味道,宗像看了一会儿四下乱瞄就是不肯与自己对视的猫眼,唇角突然浮起一丝笑意。慢慢起身,理了理浴衣上的褶皱,他道:“好,就当是测验一下你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吧。不过,先说好,若你输了,会有惩罚的。” “我是不会输的,你还差得远呢。”最受不得这样的挑衅,越前拿起竹剑快步走回训练场,摆好架势对慢慢走进来的宗像扬起下颌,骄傲的勾唇道:“放心吧,就算你输了,我也不会跟其他人说,让你丢脸的。” 连护具也不戴,宗像足尖一勾将竹剑握在手中,稍稍试了试手感,似笑非笑看住好骄傲的眼眸,道:“看不出你还挺为我着想的。既然这样,就让你先手吧,再让你三招。” 面对如此显而易见的轻视,越前感到很不爽,直接举剑、跨步,冲着那张他觉得看起来很不顺眼的脸狠狠劈了下去。而宗像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招,微微一闪便躲了开去,紧接着几次移动顺利躲开接下来的攻击,闪到越前身后,和他背对背靠住。 透过薄薄的衣物,感觉到少年削瘦的脊背猛然一僵,宗像抵得更紧不给他腾挪的机会,侧脸笑道:“气势不错,可惜准头欠佳,该换我了。” 话音刚落,越前立刻察觉到一股凌厉的气息袭来,忙不迭朝前冲出几步,转身面对宗像。还不等他再次举剑,对方手中的竹剑已携冷风劈头而下,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将剑举过头顶以作防御。 故意用上十足的手劲,见越前双腕虽然颤抖得厉害但还是牢牢防住了自己,宗像感到满意,立即抬腕,以一记横击扫向他毫无防备的腰间。再次被格挡开后,宗像不再试探越前的实力,眸光突然一凛,开始了迅猛的进攻。 学习剑道不过一月有余,哪怕越前日夜勤加练习,也不可能是深谙此道,又是身为青王的宗像的对手,很快便被耗尽了体力,再无还手之力。手臂,腰间,脚背上都挨了重击,稍微一动便疼得钻心,他半跪在地上,仰头恨恨望着略带笑意的褐瞳,不情不愿的喘道:“算你厉害。” 到这地步还死咬着不肯认输,这孩子的脾气到底有多倔强?听着这依然不肯示弱的说辞,宗像倒觉得有些无奈和好笑,微弯下腰对越前伸出手去,给予中肯的评价:“机动性不错,但身体素质决定了你力量不足,同时缺乏作战经验,还需要多历练。” 看看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越前不肯接受这份好意,咬牙忍着疼慢慢站起来,扭头道:“说吧,你要惩罚我什么?” “是啊,该罚点什么比较好呢。”见越前走得一瘸一拐的,宗像也有点不忍心,走过去将他往身侧一揽,一边走一边用藏着点愉悦笑意的嗓音道:“这样吧,以后你每天睡觉前,来看我拼图,也算是训练观察力。” 就这么简单?原以为宗像会借机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越前闻言不觉一怔,转脸愣愣的看住线条清朗的俊秀面孔。恰巧彼此目光碰到了一起,他突然察觉对方眼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脸上顿时一热,连带着被揽住的肩膀都跟着火热了起来。连忙推开宗像,他忍疼朝前快跑了几步,道:“我困了,要回去睡觉了,晚安。” “睡前记得涂点药,不然明天会更疼。”见越前跑得飞快,宗像也无意去追,只站在原地默默看着纤瘦的背影消失在月光下。腰间隐隐传来一丝疼痛,那是之前不经意间被击中的地方,他轻轻按了按痛处,唇角慢慢浮起一抹略带深意的浅笑。“看来,我还是小瞧你了,越前龙马。” 第36章 王权战争(10) 如果一开始就能想到跟随青王出门执行任务的第一天会碰上周防的话,越前很肯定自己是绝对不会参加的,更不会在淡岛的劝说下穿上scepter4的蓝色制服。但正因为他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直接导致他在碰上周防时尴尬到想把自己藏起来。 周防是为了一个名叫矢俣大智的氏族成员而来。这个人最近打着吠舞罗的旗号,做了不少有损氏族声誉的事情,他身为赤王不能坐视不理。眼看这事基本已算解决,突然出现的宗像和scepter4成员让他感到不爽,而看到站在一堆蓝色制服里的越前后,他这种不爽更是上升到了烦躁的地步。 目光淡淡瞥过正在偷偷往scepter4成员身后挪动的少年,周防眯了眯眼,跳动着火焰却又异常冰冷的目光落到宗像脸上。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他总觉得对方神情里有得意也有嘲弄,恨不得立刻就揍上那张怎么看都不顺眼的脸。 “刚才失礼了,赤王。”朝前走了两步,不动声色将越前掩在身后,宗像正色道:“根据scepter4的职责,有必要找你们的矢俣了解情况,希望你能把他交给我。” 若是平时,周防看到宗像只会嫌烦,但今天却觉得这平淡无波的宣告怎么听这么刺耳,是他最讨厌的那种高高在上。低头点燃一支香烟,他厌恶的一蹙眉,道:“给我滚。” 对宗像来说,虽然刻意将越前掩藏在身后,可方才看到那双满满写着不自在的猫眼也让他有那么一点不愉快,唇角弯起一抹揶揄的弧度。“哦呀,你不是不爱下命令吗?” “十束,你带矢俣先走。”头也不回的吩咐了一句,周防吐掉叼在唇间基本没吸过的烟,身体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火光,直直扑向scepter4的方向。 谁都不曾想到赤王的脾气竟如此火爆,毫无预兆之下众人不免有些慌乱,唯有宗像气定神闲的张开双臂释放出防御场,将所有成员严严实实的保护在其中。火光碰触到蓝色的光壁绽放出炫目的光芒,等待光芒散尽之后,宗像轻推眼镜,微微不悦道:“传说中力量强大的赤王居然会先攻击我的氏族成员,实际上你的兴趣是欺凌弱者吗?” 比起青王话语中的克制,周防是半点都不隐藏自己敌对的情绪,冷冷道:“是你先带着一群人跑来闹事,你还有脸说这话?” 看得出周防如此冒然主动出击是在为十束和矢俣争取离开的时间,宗像朝身后看了一眼,道:“淡岛,你带人去追那两个人,这里我一个人足够了。”似乎发现越前站在原地未动,他眉心一蹙,再次沉声道:“越前,你也去。” “为什么我必须……”本想极力争取在此观看王与王之间战斗实况的权力,但稍微转念一想,越前不吭声了,转身默默跟在scepter4成员的后面离开。他知道的,自己若在这里,无非两个结果:一、两人打得更厉害;二、根本打不起来。而这两个结果都不是他想要的——不愿看到两人拼得你死我活,也不想错过这难得的机会,他决心先撤退,然后再找时机弯回来。 目送越前离开,周防眼底飞闪过一丝放松的神色,再也没有了忌惮。透过缭绕在周身的火光,他直直看着宗像,道:“拔刀吧。” 青王对应的力量是秩序,身为青王的宗像自然明白王与王之间的私斗会给周围的环境带来怎样的创伤,所以无论周防如何挑衅,他也只是解下佩刀天狼星握在手中,并不曾让刀出鞘。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对付一个无法无天的流氓,拔刀就有点小题大做了。” 可虽说代表着维护秩序的力量,身为王权者的宗像礼司说到底也有普通人的身份,面对接二连三的挑衅也是难忍气恼了。言语交锋结束后,他比周防更快,携缭绕的蓝光笔直冲了过去,并且一近身便用天狼星直刺对方。一击未中,他的攻势越发凌厉,又是一剑紧跟着劈了过去。 也许不曾料到向来以冷静自持形象示人的宗像一旦出手是如此果决,周防的瞳孔猛然收缩,抬起双手挡住那气势万钧的一击,随即高高跃起,后撤到距离对方数米开外的地方。可宗像并不打算就此罢手,周防后退,他便进攻,不等对方落地站稳,他已尾随而至,天狼星再次刺出。 身为七位王权者中最擅长战斗的赤王,周防的确是小觑了偏重防御的宗像的能力,一不留神被对方劈中,从半空中摔下。摔倒至地面后,他被余势未歇的力量带着接连翻滚,最后重重撞上一座建筑的外墙,并将墙面撞出了一个大窟窿。 这就是王权者的力量,要换了普通人恐怕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吧——不知何时又偷偷溜回现场的越前躲在一条小巷里,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咂舌,替周防喊痛。同时,他也明白了,那天跟宗像之间所谓的切磋,大概是对方连一成力量都没用上,完全就是当陪小孩子玩吧。思及此处不觉又羞又恼,越前恨恨瞪着宗像修长的背影,心中祈祷周防能争气一点,帮自己扳回点面子。 不知是不是这份祈祷被周防听见了,宗像踌躇满志的笑容尚未消散,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裂声,熊熊火焰从外墙的洞里暴涨开来,连石头都被焚化了。踏着宛如岩浆般的液体,周防带着肆意吞吐的火焰从里面走了出来,刚毅俊朗的面孔上带着罕有兴奋的笑容,一字一句道:“看来是我小看你了,还真有两下子啊,宗像!” 再次战到一起,这一次周防不再有所保留,直接从正面发起进攻,哪怕宗像立即撑开防御场也全然无视,一拳又一拳暴起四溅的火花。从未见过这样不要命又野蛮的打法,青王总是气定神闲的面孔出现了一丝裂隙。防御场就这样被生生打碎,他心知一味防御只会让自己身处下风,稍微退开一点距离后便挥舞着天狼星冲了过去。 只可惜,这一次宗像并未捞到任何好处。周防一跃踢开天狼星,随即一个空翻,一脚重重劈下。虽说被对方双手举剑挡住这一击,但他仍是硬生生把宗像打到半跪在地上。居高临下看着终于变了颜色的脸,他咧开一抹略显狰狞暴戾的笑意,道:“怎么样啊,新人?” 这一脚是那样的重,宗像双臂剧烈颤抖着,抵抗着,最后仍被周防踏下,连带水泥地面都被踏出了一个大坑,裂痕如同龟裂的蜘蛛网般蔓延开去。望着密密腾起的,连视线都阻隔了的灰尘,旁观的少年忍不住想,该不会周防这一踏,把宗像直接踏到地上了吧? 仿佛是为了回应少年这一想法,等到烟尘散尽后,宗像立在大坑的边缘,淡淡道:“你是不是脑补了我满身泥土、匍匐在地的样子啊?” 听了这话,越前差一点就忍不住笑场了,因为他方才的确是在想象那样的画面的。 冷笑看着宗像努力维持平静的脸,周防慢慢走上前,哼道:“你个书呆子的死脑筋还挺灵活的。” 清清楚楚的嘲弄萦绕在耳畔,宗像眸光一沉,推着眼镜道:“你刚才那一脚流氓飞踢也足够粗野了。” 话音落下,两道修长的身影再次扑到了一起,交手几招后才又勉强分开。看着周围破碎凌乱的一切,宗像心知再战下去只会给城市带来更多才创伤,遂收了天狼星稳住略有不甘的心情,道:“好吧,算我认输。矢俣大智先交给你们吠舞罗处理吧。今天就到此为止。” 宗像的声音在越前听来是很冷静的,但落到周防耳朵里,却听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越加不爽,只想把对方痛打一顿。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他周身的火光更加明亮,整个人如同离弦的利箭飞扑向已收起了天狼星的宗像。 一切发生得太快,宗像来不及闪躲,唯一能做的只是再度召唤出防御场,并举剑挡住周防狠狠挥来的拳头。所以,当周防稍微后撤并一拳打在他小腹上时,他根本连反应都做不出了,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看着那被火焰包裹的拳头,越前也觉得小腹一阵抽痛,忙从藏身的地方跑出来,追着周防叫道:“周防先生!” 脚步微顿,侧脸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周防脸上的戾气稍减。不过这只是短短的一瞬,当他看到身着scepter4蓝色制服的少年面带焦急的朝自己跑来时,他的怒意再度烧遍全身——是宗像礼司以花言巧语骗走了这个孩子,却又把他带到最危险的第一线,不可饶恕。撩起一抹火焰挥开那只朝自己伸来的手,他刻意冷淡了语气:“走开。” “你们不能再打了!你是想把整个城市都拆了吗?”听得到远处来自平民的惊叫哭喊,越前急怒交加,跟在周防身后边跑边喊。跑了一阵后,他终于意识到周防此刻是无法被说服的,唯一阻止战斗升级的方法便是转而去劝说相对理智的宗像,连忙调转了头,从一条小路朝宗像飞出的方向跑去。 只可惜,越前漏算了宗像身为王权者的那一份骄傲。被周防打飞出好远,最后重重撞在一座高楼上才勉强停下,又被下属目睹了这一切的他也再难压制心中的怒火,看到远远走来的那一团赤红,他立刻召唤出属于自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准备全力应战。 力量全开的两位王权者之间的战斗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激烈,好在scepter4已将这一带清场,才未造成平民的伤亡,但建筑却是遭了殃——基本上两人一撞上去,坚硬的墙壁就会碎裂,石块如雨般落下,往日繁华的商业区有沦为废墟的危险。可即便是这样,已经打到眼红,难解难分的两位王却毫不在意,仍旧死死纠斗在一起。 越前不受双方力量的影响,可经由力量撩起的劲风还是让他睁不开眼,也无法更近一步朝那鏖战中的两人靠近,还得小心不断掉落的石块。好不容易找了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他抬头看向天空,一红一蓝两柄达摩克利斯之剑绽放出的耀眼光芒让他不得不眯起双眼,细细分辨其中的区别。 比起新任青王的宗像,周防的剑已不如对方那样光鲜,有着明显老化的痕迹,剑身上细碎的裂纹更加明显了。而赤王不断汲取力量的行为也让巨剑似乎不堪重负一般,让越前仿佛能听到裂痕肆意蔓延时发生的碎裂声。 不能让他们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这是越前心中唯一的想法,因为强烈的危机感随着两人的每一次碰撞越发浓重,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他不想周防死,也不想宗像和前代一样送命!眼看两人的纠斗终于告一段落,正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面对面对峙,越前连忙站起来,准备冲过去。 然而,两人之间的休战状态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越前还来不及绕过形同废墟的街道跑过去,他们身上便再一次绽放出能量场炫目的光芒,眼看又要出手了。好在此时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把锃亮的长刀,稳稳落在他们中间,终于让他们的攻势为止一滞。 一道修长的人影凭空出现,穿着木屐的脚踏在阻止了这场混乱的那把刀的刀柄上,温和的声音传来:“水火相争,阴阳之巅。” 这个男人给越前的是一种平和却又深不可测的感觉,也让他觉得对方有能力阻止这场纷争,不觉长长松了口气。站在原地静观事态发展,他听到男人道:“初次见面,赤王周防尊,青王宗像礼司,我是无色之王三轮一言,是七王之间的调停人。我接受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的委托,迟来拜访了。”话音落下,一柄近乎黑色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出现在两柄巨剑之间,彰显出男人的身份。 渴望酣畅淋漓一战的冲动仍充斥着周防的大脑,面对突然出现的调停者,他感到极度不爽,拧着眉怒喝道:“跟你无关,快滚!” 朝周防淡淡一瞥,三轮手臂几乎不可见的一动便让他周身缭绕的火光尽数熄灭。这一幕看得越前惊讶的挑了挑眉,猜测大概是力量与力量之间的相互抵销,不觉对这位无色之王,以及他提到的黄金之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目光静静落在周防桀骜不驯的脸上,三轮面色微沉,道:“你们现在不能在这里解决恩怨。” 这话无疑应对了宗像的初衷,他慢慢收起天狼星,默然站立。 “黄金之王有话对你们说,请两位即刻随我前往非时院。”见两人都算是冷静下来了,三轮道明来意,目光却转向坐在不远处一块落石上,静静看着一切的少年。对视片刻,他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道:“黄金之王还说,若现场有一个叫越前龙马的少年,也请随我一并前往。” 原本正飞快的想着要跟去的理由,不料对方却主动邀请,越前好惊讶的眨了眨眼,歪头道:“黄金之王?他认识我?” 其实,三轮也正为来之前黄金之王特别的嘱托而奇怪——眼前这个纤瘦的少年看起来并无什么特殊,但那种不同寻常的感觉又特别强烈,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位已经很久不曾踏出非时院的老爷子是怎么知道少年的存在的。面对询问,他微微一笑,道:“我想,这个问题还是由你亲自去问比较好。” 第37章 王权战争(11) 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所领导的非时院,是这个国家最高的权力机构,凌驾于政府之上。非时院的驻地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当越前站在门口从下往上看时,竟一眼看不到头,让他不自觉想起焦点星上的元老院,暗自佩服人类这个种族的厉害之处,也想起了龙雅。 见少年金琥珀色的眼眸里似有微微的惆怅,三轮放柔嗓音,道:“老爷子在顶楼,先上去吧。” “王权者之间不存在臣服,你身为无色之王,为什么要听从黄金之王的吩咐?”在乘坐电梯前往顶楼的时候,越前看着浑身透着儒雅之气的三轮,忍不住好奇的问,却对另两位王理都不理。因为他在生气,为着两个人不要命的愚蠢行径生气。 似乎看穿了越前的想法,三轮不动声色的瞥过面上均有些许无奈之色的两人,微笑道:“无色之王是七位王权者中鬼牌的角色,到哪里都不受欢迎。与其这样,我不如在依靠着黄金之王,求得一份安宁。” 权力与权力之间的斗争,是越前永远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更不想沾染的东西,因为太烦,不适合他的个性。闻言撇了撇嘴,他道:“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总比某些人像小孩子一样打来打去,还希望分出胜负这种幼稚的想法好太多了。” 某些人是哪一些,在场三位王权者心里跟明镜似的,除了三轮独身事外,另外两个都不能撇清。好在电梯上行的速度很快,这份尴尬的气氛并未维持多久,他们便抵达了顶楼。 整个楼层都是极富特色的和式风格,古色古香的,唯一格格不入的是三轮带领他们去到的,放置着德累斯顿石板的大厅。那块石板并不大,带着明显的异域气息。以它为中心,延伸出的边缘修筑了七个可供站立的水滴形台子,一位须发皆白但体格健壮,身着和服的老人就站在离他们最远的台子上。 第一次见到这块听说过无数次,为这个世界所有异能力者提供力量源泉的石板,越前自然十分好奇。也不等三轮引路,他快步走过去仔仔细细打量了许久,这才抬眼看向正静静注视自己的老人,歪了歪头,道:“你就是黄金之王?你认识我?” “你和你的父亲越前南次郎,果然很像,尤其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要说你们 不是父子,我也不相信的。”回望少年圆滚滚的金琥珀色猫瞳,老者爽朗一笑,继续道:“虽然我不曾见过你,但我知道你是南次郎和越前伦子的儿子,恶魔与血族的混血儿,越前龙马。” 恶魔?血族?那不都是出现在魔幻小说中的种族吗?听了老者的话,三位王权者皆是一怔,周防和宗像更是面面相觑,因为他们谁也没想到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有这样的种族存在,更没想到是一直留在他们身边这个纤弱的少年。目光久久落在越前身上,试图脑补出这样的混血儿该是什么模样,但怎么也无法跟他联系在一起,他们最后放弃了,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位置,安静的等待老人接下来会怎么说。 身份被当场揭穿,越前虽觉得诧异,倒也坦然。盯着老人看了一会儿,他道:“你认识我老爸是在他游历人族世界的时候吧,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 “这个稍后在说,让我先解决今天这件事情吧。”面带和蔼的微笑示意越前随意,当目光转向另外两位年轻的王权者时,老人收敛了笑意,平静道:“非时院会负责一切善后工作,但我希望你们能够严格遵守一二零协定。” 所谓一二零协定,是指王权者之间有关责任、领土等规范的协议,周防和宗像都清楚。微微颔首,宗像率先表明立场:“矢俣大智归赤王管辖,但今后若吠舞罗的下级成员还有出格的行为,scepter4将予以管理,我对御前的裁决无任何异议。” 既然黄金之王都已经亲自出来调停了,周防虽说还未完全卸去对宗像的怒意,倒还算是给面子,叼着烟道:“我也没意见。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回去了。” 不知带着怎样的心理,宗像朝他瞥了一眼,轻推眼镜的同时唇角勾起一抹微嘲的弧度:“哦呀,赤王看上去很疲惫啊,果然是之前太拼了吗?” 不自觉朝越前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好与漂亮的猫眼对上,周防看到了他眼中浮起的担忧。在心底低咒了一句宗像多事,他仰头哼道:“因为遇到了一件恶心事,喝了一晚上的酒。” 没想到周防居然还肯解释原因,宗像稍显意外的挑了挑眉,也便不再继续挑衅了。转身面对黄金之王,他正色道:“但是这样好吗?真的不用给我们任何惩罚吗?”见对方似有询问之色,他又道:“王权者之间的战斗,可能会招致王权爆发的危险行为的相应惩罚。” “对于被石板所选中的王权者的行为,事后追责也毫无意义。不过,一二零协定是禁止王之间无意义的争斗。”淡淡瞥过两张年轻的面孔,国常路神色一凛,加重语气道:“协定是我制定的,你们不要忘了这一点。”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协议由我制定,那么给不给予惩罚也是由我决定,不必再多言。宗像听明白了,不再多言,但周防生性桀骜讨厌约束,听后冷笑一声,懒懒道:“不好意思,我一旦遇到令人不爽的事就容易健忘。” 本不想再说什么的,可听到周防这话,宗像也立刻针锋相对的顶了回去:“在合理的范围内我是可以接受的,但天有不测风云嘛。” 面对两位王如此明目张胆的反抗,国常路倒一点都不介意,双手一合大笑出声,道:“你们啊,果然也是王啊……”是王,就不会受其他王的辖制,在他们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该说的到此也算是说完了,周防转身离开前先朝越前看了过去,沉声道:“走了。” 如果没有黄金之王的邀请,越前本来也是打算跟周防回去的,准备好好跟对方说说关于达摩克利斯之剑有异变的事情。可如今看到了石板,又兼国常路与父亲有过交情,他自然不肯就这么离开了。看看紧盯自己的赤瞳,又看看宗像,他犹豫了一下,道:“我不回去,我要留下来。” 仿佛这时才看清楚少年与两位年轻的王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国常路略微流露出一丝惊讶,走过去按住越前的肩膀,用不容辩驳的语气道:“我还要和老友的孩子叙叙旧,你们先走吧。过些天,我会让三轮送他回去。至于他要去哪一边,那是他的自由,我希望你们不要横加干涉。” 黄金之王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周防和宗像也明白今天想要带走越前是不可能的,也不再多言,各自离开。而等他们一走,越前立刻转头看住老者英挺威武的脸,皱眉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是我老爸告诉你的?他想干什么?” “不然呢?你以为我坐在这里就可以尽知天下事吗?”招招手示意越前跟上自己,国常路带着他走出大厅,进入一座和式园林风格的院落,坐在走廊下。“我在年轻时认识你父亲,并和他成为好友,这么多年偶尔也有联系,所以照顾一下老友的小孩也是应该的嘛。更何况,你父亲还专门叮嘱我,你是个特别能惹事的小麻烦,我当然要看得紧一点,对不对?” “瞎说,我怎么就能惹事了?又不是我想惹事的!”嘴上说得振振有词,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无论自己走到哪里就有事情发生,越前稍微感到一丝心虚,偷偷挑起眼角看了看国常路,扭头嘟哝道:“老爸到底要你做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估计是遗传问题吧,你父亲那时候也是个专门惹事的家伙。”虽然只是交谈了这么一会儿,国常路已觉得这父子俩真的非常像,不觉对越前的喜爱增加了几分。招来侍从为越前送上点心,他微微笑道:“我不需要把你关在这里,想走的时候你随时可以离开,不过你舍得放弃这个研究石板的机会吗?我记得南次郎当年也对那东西沉迷了许久的。” “哈?”听对方这么一说,越前很想立刻表示自己不打算研究了,因为他才不想学他那不正经的老爸。可转念想想,周防的剑已经不大对劲了,他若再找不出解决的办法,那个人只能往死路上走,他不能只是眼睁睁的旁观而什么都不做。 想到这里,越前抬头看了看国常路,微拧着眉心道:“周防先生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上出现了裂痕,你知道吗?” 为着这个问题,国常路眼底慈爱的笑意略微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究的眼神——若非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外型发生明显的变化,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这孩子并不如南次郎所说的那样可以当成普通人族来看待。微微侧脸看向一直不曾离开的无色之王,得到对方肯定的一点头,他沉默片刻,道:“对于王权者,我们用威丝曼偏差值来作为评估他们状态的依据,而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外型则是最直接的反应。威丝曼偏差值越高,剑的外型越破碎,王权者的能力则越强。但是,这个值是有临界点的,一旦超过了,下场便只有一个。” 下场就是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王权者身死并带来一场对普通人来说的浩劫吧。虽然国常路没有明言,越前还是懂了,细致的眉眼慢慢拧紧。“不能阻止吗?他们不是说你很厉害吗?连你也不能吗?” 面对少年并不礼貌的诘问,国常路的眼神依然平静,慢慢道:“王之间是不能相互干涉的,否则带来的连锁反应会导致更大的灾难,前任青王羽张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若非如此,他不会那么年轻就陨落了。” “身为第二王权者,御前必须把整个国家的安危摆在首位,很多事情他只能旁观而不能出手。更何况……”一直默默听着他们对话的三轮在此时开口了,抬手指了指石板所在的方向,他温言道:“御前还要负责压制石板,尽量不让它的能力外泄而导致更多的权外能力者产生。不然,这个国家乃至世界,都会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你明白了吗?” 越前当然是明白的——如果牺牲单独的个体是为了整个种族的平稳延续,这种做法是无可厚非的,也是他了解的所有种族均会采用的手段。只是他不明白,全员超能力有什么不好?天使、血族、恶魔,这些种族所谓的天赋,放到人族世界,不就是超能力吗? 国常路年轻的时候认识了在各个人族世界游历的南次郎,学习到了很多关于这个宇宙以及其他生命种族的知识,所以他能够理解越前眼底的困惑。淡淡一笑,自顾自倒了杯茶慢慢喝着,他道:“人类是一个很复杂的种族,面对突然掌握的力量,他们会变得无所适从,各种各样的欲望也会随之产生。说他们年轻也好,丑陋也罢,事实上就是这样。所以,我不能坐视这样的局面来临,石板的力量也必须被压制。” 承认自己对人类这个种族并不了解,他们有时会为了弱者流泪,有时又会毫不留情的去伤害弱者,越前面对这样的说辞只能沉默。过了很久,他抬头望着国常路精明睿智的眼,轻声道:“可我还是不想看着周防先生的情况恶化下去,有什么办法吗?” “这个问题你父亲也曾问过,只可惜他在这里待了很久,也没能找出解决的办法。”伸手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国常路唇角微扬,道:“也许这一次,你可以。不管怎么说,你的诞生,也是一个奇迹。” 自己的出生到底是奇迹还是意外,越前早就不在意了,但写入天性的骄傲让他不愿输给自己的父亲。骄傲的一扬头,他哼道:“我一定会找出办法的,你和臭老爸就等着看吧。” 望着那双与好友极其相似的眼眸,国常路怔愣了片刻,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点头道:“好,虽然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我还是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加油啊,少年。” 第38章 王权战争(12) 谁也不曾想到,从越前决定留在黄金之王的驻地那天开始,他会对着一块石板花费上两年的时间。 这两年的时间里,越前利用黄金之王提供给他的资料没日没夜的研究着石板,而黄金之王也在暗自研究他这个恶魔与血族的混血儿。可这么久过去了,他们谁也没能在自己的研究上向前一步,皆是徒劳无功。 两年后的某一天,当初十束给越前买的手机在经过两年多的沉寂后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十束的消息:“伏见去了scepter4,你若有空,可否回来看看他?” “他”,自然不是伏见猿比古,因为越前在吠舞罗的那段时间里,跟伏见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所以,越前第一时间想到的那个“他”,是周防尊。 望着那条简短的信息,越前眉心微蹙,心底勾起了一丝对周防的想念。这两年里,他透过黄金之王也知道一些关于周防和宗像之间的摩擦,故意不理只是想把精力都投入进研究当中。可现在,一直不曾打扰过他的十束都来主动联系了,他能想到十束可能是真的有些束手无策了吧。 于是,越前告别了黄金之王,两年多来第一次重回地面,目的地是吠舞罗酒吧。 踏进这个曾经熟悉的地方,越前明显感觉到一种不属于从前的、阴郁的气氛,心底无端掠过一丝慌乱,直到见着十束如常温和的笑脸才慢慢松了口气。想开口问问自己被急召回来的原因,可尚未启齿,他先听到八田美咲毫不掩饰愤懑与厌恶的声音:“你不是去了scepter4又去了黄金之王那里吗?这么炙手可热的,还回来做什么?滚,吠舞罗不欢迎你!” 循声朝所有情绪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八田看了看,越前不说话,心里却在嘀咕——难怪伏见会去了scepter4,像这种只有满腔热血却毫无脑子的家伙,吠舞罗的确比比皆是,也的确辛苦了草薙和十束,既要看住不叫人省心的王,又要看住这群凡事只会用拳头解决的氏族成员。想到周防,自然也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他转脸看住十束,问:“周防先生呢?还在睡觉?” 唇角微扬起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十束耸耸肩膀,叹道:“他人在楼上,至于是不是在睡觉,我也不清楚,你自己上去看看吧。” “十束先生!”见越前熟门熟路的上楼去了,八田又气又急,忍不住大叫道:“干什么对他那么客气,直接哄出去就行了!他跟猿比古那家伙一样,都是吠舞罗的叛徒!” “好了八田,你就安静一会儿吧。”同十束对视了一眼,草薙出言弹压住情绪相当激动的八田,低头继续细细擦拭着早已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脸色较之刚才已明显轻松了一些。 此时的周防,正在做着一个梦,一个这些日子以来反复出现的梦。梦境里,一切都被熊熊燃烧的烈焰扭曲成满眼的血红,火焰的中心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在不断将火焰抛到更远的地方,仿佛不将一切焚毁决不罢休。男人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中不断变化着,时而是伽具都玄示,时而是他自己,唯一不变的是那狰狞的笑意。 周防觉得自己既像旁观者,又像当事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毁天灭地却无能为力;但同时他又能清晰感受得到男人那种无处发*的狂暴力量在身体里四处游走,想要寻求一个出口,哪怕是焚尽所有也无所谓。 和过去很多次一样,梦境止于男人将自己被火焰渐渐融化的手伸向一个纤瘦的背影,周防猛的睁开双眼,冷汗湿透了脊背。习惯性的看向四周去确认自己的力量并未因为梦境失去控制,不想却看到一双许久不见却依然熟悉的猫眼,他微微一怔,静默了片刻才若无其事般的道:“你怎么回来了?” “回来看看不行吗?”微蹙着眉,越前盯着周防布满豆大汗珠的额头,欲言又止良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做恶梦了?” 每一次醒来都需要很久才能平复的心绪这一次平静得出奇的快,只是少年太过清澈的目光让周防觉得有那么一点不自在,伸手拿了一支烟叼在唇间。指尖腾起的火花跳动了片刻便熄灭了,他起身走向阳台,见越前也跟了过来,顿时拧起眉心,低喝道:“站远点。” 其实越前并不讨厌周防身上的烟味,但也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好,便站在门口不动了。望着袅袅升起的烟雾,他想了想,道:“你的力量,是不是越来越不可控了?” 夹在指间的香烟几乎不可见的抖动了一下,周防回头看了看越前,语气冷淡:“在老头子那里待了两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会张嘴瞎说了?” 本就仔细观察着周防的一举一动,越前自然没有忽略笔直升腾的烟雾微微颤抖的那个瞬间。眉心的结拧得更紧了一些,他上前用力掐住结实的手臂,沉声道:“我已经感觉到了,你还打算骗人吗?” “别说得自己好像是个人一样。”轻轻抽动手臂,却不料越前抓得很紧,周防干脆扔了香烟,反手将他扯过来压在阳台栏杆上。赤色的瞳深不可测,定定看入清澈的琥珀猫眼深处,良久对视后,周防眯了眯眼,低头凑到越前耳畔,嗓音里多了些许意味不明的沙哑:“小鬼,有些事情不该你管,别把自己牵扯进来。” 温热的气息吹拂着脸颊,温度从表皮一直渗透到心间,激起陌生的涟漪,也让原本平缓的心跳慢慢加速。面上泛起一抹薄红,双眼却不肯示弱的与周防对视,越前不自在的咬了咬嘴唇,皱眉道:“我的确不是你们人类,所以看待有些事会更客观一点。那块石板,不是什么好东西,人的身体承受能力有限,过度汲取力量,只会害人害己。” 眼底飞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神采,周防的目光直直落在被咬得泛起一点艳色的嘴唇上,凑近一些又硬生生止住。松手,转身,他眯眼看着没有一丝流云的湛蓝天空,慵懒的嗓音里蕴着明明白白的警告:“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小鬼。否则,我立刻把你丢回老头子那里。” 倒不是真的害怕周防这番威胁,只是还背负着十束的希望,越前不愿无功而返,即使再不满也只能先按捺不提。偷偷挑眼观察周防的神色,他想了想,哼道:“这么无精打采的,不会是因为伏见先生去了scepter4,你受到打击了吧?” 回以一声低低的嗤笑,周防理都懒得理会这样蹩脚的挑衅,调头走回房间,在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一罐芬达。啤酒留给自己,芬达抛向不依不饶尾随而来的少年,他往沙发里一坐,痛饮两口后懒懒哼道:“自以为是的小鬼。” 敏捷抓住飞来的饮料,越前满眼狐疑,心想这个人不会是懒到自己走了两年多还留着当初没喝完的芬达,现在还打算让自己喝下去吧?带着这样的疑虑,他仔仔细细去看罐身,当看到生产日期是最近时,不禁微微一怔,难掩的感动取代了眼底的怀疑。默默看了一眼闭眼假寐的男人,他拉开拉环,垂眼小声嘟哝道:“谢谢。” 唇角淡淡一扯当作回应,却惹来难得主动道谢的少年的不满,越前拎着他的芬达罐子一屁股坐到沙发前的茶几上,踢了踢那双大长腿。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周防自然不可能完全无视,微微掀开眼皮,懒懒哼道:“安分一点会死吗?” “我的命长着呢,不劳你费心。”撇撇嘴表示这话对自己无用,越前微蹙着眉,盯着英挺的面孔,道:“十束先生和草薙先生都很担心你,你就不能让他们省心一点吗?好歹自己也是王,累得臣下担心,你不觉得丢脸吗?” 并不想给越前借机打开话题的机会,周防一口喝干啤酒,顺手将罐子精准扔进角落的垃圾桶,接着往沙发上一躺,翻身面对里侧,将不想谈下去的意思表达得相当明显。只可惜他漏算了越前天性中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倔强,刚一闭眼就感觉腿上被狠狠踢了一脚。 这一脚踢得很重,哪怕周防身为赤王,体格比一般人强健,也是感到了疼痛。“啧!”被越前这般不依不饶的态度弄得有点不耐烦了,他反手抓住再次毫不留情踢过来的脚,用力一扯。单手接住飞起的芬达往旁边一放,他低头看着以极其狼狈的姿态趴伏在胸口的少年,不悦的警告道:“我叫你闭嘴,听不见?” 可能是觉得这样撅着屁股被对方牢牢压在怀里的姿势太丢脸了,越前用力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倒把自己闹了个面红耳赤。到了最后,他干脆自暴自弃,仰头忿忿瞪住似有些许嘲笑之意的赤瞳,咬牙切齿的道:“我偏要说,你能怎样?” 到底该拿这个倔强的少年怎样,其实周防自己都没有想清楚。可他的身体却先于理智,一把将越前拖过来翻身压在沙发上,垂头以唇堵住了微张的嘴唇。觉得这份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他不由自主加重力气贴得更紧,揉弄一阵后咬住饱满的下唇,似汲取无上的甘美般不断*吸。 绝没想到堂堂赤王竟然会用这种手段来阻止自己,越前愕然瞪大双眼,愣愣望着幽暗的赤瞳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双颊像火烧似的,两只手又被死死钳住动弹不得,他只能用力踢腾双腿,狠命扭动身体试图挣脱。 几乎是反射性的,周防沉下身体以体重来压制越前的反抗,却忘记了在此时彼此的状态下,激烈的身体接触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直到小腹处积累的热*再也无法被忽视,他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忙松开已面露惊惶的少年,起身快步走向冰箱,连饮好几罐啤酒来冷却在浑身四处流*的*热。 对周防用这样过分的手段来阻止自己的行为感到极度不爽,足以让越前忽略掉心脏的加速跳动,一得了自由便翻身爬起来,恨恨瞪住修长的背影,怒道:“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的威丝曼偏差值已经接近危险区域了,要再不好好控制,我就告诉十束先生,让他来收拾你!” “小鬼。”这番直白的话里有气恼,也有警告,周防听得清清楚楚,却是出奇的冷静。低声叫住气哄哄准备离开的少年,他沉默了片刻,道:“有些事情并非我可以控制,说出来变得众人皆知更没有任何意义……你应该懂得。” 越前懂得,却不肯就此示弱。满心气恼的抿了抿被吻得有些生疼的嘴唇,他扭头哼道:“别以为这样就可以糊弄住我,我既然回来了,就一定会好好监督你。” 言下之意就是短时间内不会再离开了,周防唇角不自觉微微一扬,转身看住红晕未退的精致面孔,眼里融进了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笑意。“所以,对十束他们怎么说,你自己拿捏分寸吧。” “不用你多嘴,我知道!”被似笑非笑的赤瞳看着,越前莫名感到一阵紧张,转身头也不会的跑了。迈着泄愤般的脚步重重踏下楼梯,走进酒吧,他看住流露出关切之意的十束,恨恨的道:“不用担心,他活蹦乱跳的,暂时死不了。” “越前?你去哪里?”见少年面上泛着可疑的红晕,眼里也有难掩的羞恼,脚步不停径直走向门口,十束忙叫住他,柔声道:“你就这么走了的话,王应该很失望吧。” 脚步微顿,回头看看正紧紧盯着自己的其他吠舞罗氏族成员,越前皱了皱眉,道:“去scepter4,查资料,晚点回来。” 第39章 王权战争(13) 急急忙忙从吠舞罗离开,虽说一部分原因是与周防继续相处下去难免尴尬,但越前的确是为了调查一些东西才前往scepter4的。 抵达scepter4门口时恰巧遇到宗像的副手淡岛世理,得知宗像有事外出之后,越前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那个叫伏见猿比古的……在吗?” 和越前相处过几个月的时间,淡岛对他的印象不错,也了解他的性格,自然相信他此次前来的目的绝不是因为伏见。浅浅一笑,示意越前跟随自己前行,她边走边道:“伏见的能力非常出众,很受室长的重视,除了特务队的工作外还负责一切资料的收集管理。” “看来以前在吠舞罗,他没有被物尽其用嘛。”听得出淡岛的话里有明显的欣赏,越前想起某些吠舞罗成员,不自觉撇了撇嘴,哼道:“也对,不是谁都受得了成天像打了鸡血一样喊打喊杀的日子。” 似乎不曾料到越前会说出这样的话,淡岛微显诧异的挑了挑眉,勾唇浅笑道:“我还以为,你再怎么也会帮那边说点话的。” “我为什么要帮他们说话?要怎么选择是伏见先生自己的事,谁也没资格指责吧。”抬头看看淡岛,越前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周防似笑非笑的脸,莫名感到一点不自在,垂眼嘟哝道:“反正也没人说过什么。” “听到没有,伏见?”说话间已走到scepter4日常工作的地方,淡岛一眼便看到听见声音朝这边看来的伏见,唇角微扬,道:“室长不在,你先帮我接待一下越前吧,等下送他到室长的办公室。” “啧,我为什么必须要做这种事情?”眼底浮起一抹不加掩饰的不耐烦,伏见抬手轻轻一推镜框,看向越前的目光里多出一份嘲弄。“既然没人说什么,你就不用多管闲事了吧?” 对于伏见,越前还停留在聒噪的八田身边那个几乎不怎么开口,即使说话也通常不太合群的印象上,此时见对方穿着scepter4笔挺的蓝色制服,倒觉得非常合适。只是他从不愿意主动夸奖谁,更不喜欢伏见一来就冷嘲热讽的,遂冷淡一哼,扭头漠然道:“只不过是留个证据罢了,别自作多情。” 意料之外的答案惹得伏见不禁微怔,默默盯着精致的侧脸好一会儿,他吸了口气,皱眉问:“证据?什么证据?” 回头看住有些阴郁的瞳,越前唇角扯开一抹轻嘲的弧度,懒懒道:“八田先生知道我要来scepter4,非逼着要我狠狠骂你一顿。我要不来和你见上一面,万一你们将来碰面对峙,反倒变成我的错了,我才不要。” 所以,这家伙特地让淡岛带过来,就是为了这个所谓的证据?这样的认知让伏见有些哭笑不得,才想说点什么扳回一城,却不料越前已经转身走了。久久注视逐渐远去的纤瘦背影,他若有所思——似乎,他稍微能够明白青王宗像礼司为什么要把这个少年从赤王那边带走了,这的确是个能叫人另眼相看的孩子。 从伏见那边离开之后,越前特地去训练场找善条刚毅比试了一场,结果仍然输得一塌糊涂,又不情不愿当了一回擦背的苦力。等到他一身香喷喷的从浴场出来时,宗像已经等在训练场了,见到发丝还滴着水、一脸郁闷的少年,不觉一笑,道:“御前终于肯把你放出来了,可看来你也没什么长进。” 他去那边又不是为了锻炼身手的!瞪视唇角噙着一缕满足扬长而去的善条,越前气恼的皱皱眉,对宗像道:“你有空吗?” “如果我说没空,你会善罢甘休吗?”走去旁边的更衣室找了张干净的毛巾,宗像坐到廊下,招手示意越前过来,一边擦拭着湿漉漉的墨发,一边淡笑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适中的力道让越前觉得很舒服,不自觉朝宗像靠了靠,眯眼打了个哈欠,神情十足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等到头发差不多干了,他仰头看向含着浅浅笑意的清俊面孔,道:“带我去看看伽具都陨坑吧。” “怎么突然想到去那里?”唇角的笑意微微隐去,宗像眼里泛起些许狐疑,看住清澈漂亮的猫眼,沉声问:“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若说特别的理由,越前不过是想亲眼见识一下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所造成的影响究竟有多大罢了。这两年多的时间,他一直忙于研究德累斯顿石板,其他事情都无暇顾及,直到今日看到周防,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力量变化,他才想起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理论数据上,而真实存在的灾难现场,他却从未去面对过。但这个要求,却是不能向十束等人提起的,因为很容易让他们联想到周防的力量是不是出现了问题,造成无端的恐慌,他唯一能求助的只有宗像。 思及此处,越前稍微沉默了一下,垂头道:“先去,不然天黑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提到伽具都陨坑,又见越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宗像自然会猜测与周防有关。微蹙眉宇,他思考了片刻,点头道:“好,我去换套便服,你在大门口等我。” 市区距离伽具都陨坑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当车子行进了一半过后,窗外便开始出现废弃的屋舍,风景越来越荒凉。尽量控制着车子在早已无人使用的道路上行驶得平稳,宗像偷空看了一眼眉心渐渐紧拧的少年,淡淡道:“这里曾经是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地方之一,但现在,它已经不适合居住了……当然,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也早已化作了尘埃,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凹凸不平的道路最后也消失在了废墟当中。再向前,大地仿佛被生生劈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痕,深坑被填进了海水,把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了墨蓝的水面之下。不等宗像把车停稳,越前已心急的跳下了车,快跑几步站到裂痕的边缘,借着落日的余晖举目眺望——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被海水淹没了,远处有些地方,还有未曾完全倾倒的建筑露出水面,就像时间也无法彻底磨灭的记忆一般,默默诉说着这片土地经历过的灾难。 起风了,冰冷的晚风呜咽着在大地上穿行,宛如逝去的亡魂在哭泣,控诉着那一场突然降临在它们头上的无妄之灾。看着眼前的荒凉,越前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又像是被风吹得站立不稳一般,纤瘦的身体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直到一双温暖有力的手臂将他紧紧环住,他这才慢慢回过头,望着流露深切哀恸的瞳,哑声道:“真的,死了70万人吗?” “那只是不完全统计的数字,这背后意味着远超这一数字的人在承受伤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可一开口却发现沙哑得难以克制颤抖,宗像深深吸了口气,叹道:“如果不是善条果断击杀了前任青王,这个数字还要翻倍不止……你看到了吧,这就是王权爆发所带来的灾难,还仅仅是一位王。” 是的,看到了,看到之后才明白仅靠言语描述有多么苍白无力,越前紧紧咬着发颤的嘴唇,目光落到宗像身后。他的目力远超人类,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目力所及之处无一不是残垣断壁,杂草荒芜,将他的胸口压得沉甸甸的。沉默良久,他努力吞咽了一下喉结,低声道:“他的威丝曼偏差值已经很危险了。” “他”是谁,宗像在一瞬间便想到了。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眯,飞闪过一抹冷冽,他应道:“不用担心,若事情真到那一步,我会杀了他。” 这才是最担心的好吗?听了宗像迸发出冷意的回答,越前抿了抿唇,皱眉瞪过去,道:“弑王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想做第二个羽张迅吗?” “若情势不可转还,那也是必须的了。”毫不回避迎上写满责备的猫眼,宗像唇角扬起浅淡的弧度,指尖在越前被夜风吹得冰冷的脸颊上滑过。脱下外套包裹住纤瘦的身体,他深深看住夕阳余晖中无比瑰丽的琥珀金瞳,用无比轻柔的语气道:“你在御前那里待了两年,想必也是对石板进行了详细的研究。可我看你的样子,也是没能找到办法,不然你不会来找我的,对吧?” 对方说的都是事实,但越前生性倔强不肯承认,垂下眼不语许久,这才低低开口道:“我来找你,不是让你去杀了他。我会好好看住他的,绝对不会让他的情况继续恶化下去。” 少年微微暗哑的嗓音里充满了不可撼动的坚决,以及对周防的维护,听得宗像心底无端腾起一种难言的苦涩。眉心凝起浅浅的结,他抿直唇线默默看着越前,突然背转过身冷冷道:“以周防尊的性格,你觉得自己看得住他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其实格外看重那些臣属,你能保证他不会为了他们肆无忌惮的使用力量吗?” 这一点越前的确不能保证,因为宗像说的是不争的事实。正在气恼又从反驳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耳垂上微微的震动,他反射性的抬手一按,接通了来自德川和也的,已漠视过无数次的通讯请求。懊恼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盯住全息投影,皱眉道:“你找我做什么?” 似乎是在自己家里,德川的装束显得比较随意,面孔也没那么冰冷。深紫色的瞳以一种极其漠然的神色扫过宗像,他定定看住越前,平静道:“千星学院已经开学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跟你没关系吧。”不知是不是讨厌德川看向宗像时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越前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扭头道:“妈妈说会让龙雅帮我办理修学手续,我暂时不会回焦点星了。” 越前说的一点没错,德川自己心里也明白,可这些日子以来他就是忍不住想起这个性子骄傲别扭的少年,总期待着他们之间的交际能够继续下去。看着少年连正眼都不愿瞧自己一眼,他感到有些失落,微微一抿唇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越前龙雅并未回焦点星,若他再不回来,议事处其他成员将要对他发起弹劾了。” “弹劾就弹劾吧,反正他在的时候也没做什么正事。”撇撇嘴表示无所谓,越前拉紧外套抵御寒冷的晚风,有点不耐烦的道:“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先挂了。” “一旦弹劾成功,恶魔族将不再拥有议事处的席位,无法参与今后关于焦点星的任何决策。”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罕见的不悦,德川看了越前一会儿,心知这样的话题若继续下去,可能连再见都听不到就会被直接切断联系了。微顿了片刻,他努力把语气放得温柔一些,轻声道:“你还好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本想立刻说“没有”,转念间却想到已困扰自己多时的难题,越前歪着头看了看德川,嚅嗫了一阵,小声道:“我现在的位置,你知道吧?” 没有被直接拒绝让德川不自觉松了口气,眼底微闪过一丝愉悦的光。示意越前稍等片刻后,他道:“知道了,你继续说。” “如果王权者的威斯曼偏差值已进入危险阶段,有没有办法可以阻止……”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越前紧紧盯住德川,眼里含着难掩的期盼。 “越前。”不等越前说完便出言打断,德川的面色恢复了惯有的冷凝,语气也变得极为冷淡:“你应该知道,不插手任何种族的发展进程,是我们天使族历来坚守的原则。即使我知道,也是不能告诉你的。” “发展?如果再来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这个国家乃至整个星球都会遭受巨大的灾难,还谈什么发展?”从未像此刻般痛恨天使族所谓的中立态度,越前紧拧着眉心,转身指着夜幕中荒凉的景色,嘶声争辩道:“你看看这一切,难道不够说明王权爆发的危险吗?我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想借助你们天使族所掌握的知识改变局面,很过分吗?” 其实,德川早就注意到越前所处的环境了,也在某个瞬间想起了母星安吉拉曾经经历过的惨痛变故。顺着越前手指的方向投去淡淡一瞥,他用平直得没有任何起伏的声线应道:“灾难也是一个种族前进道路上不可或缺的部分,只有经历过了,才会记得教训,才不会重蹈覆辙。”略微顿了顿,他轻唤越前一声,微蹙起眉心直直看住不肯妥协的漂亮猫眼,轻声道:“你不是人类,何必介入与你不相干的事情当中?” 面对这样的疑问,越前冷冷一哼,道:“既然我来了,也已经涉入其中,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悲剧一再发生。”既然得不到德川的帮助,继续说下去也不再有任何意义,他抬起手道:“我不会回焦点星,别再联系我了。” “等等。”看着少年眼底不可撼动的坚定,德川在那一刻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瞳底飞闪过一抹恍惚。叫住越前之后,他垂眼沉思良久,低声道:“这个星球上所有异能者的力量都源自那块石板,想要阻止悲剧再次发生,从源头好好考虑一下吧。这是我唯一能够给你的建议了。” 知道能让向来恪守规矩的德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越前虽不太满意,但也不再继续追问。慢慢收敛起冷漠的表情,他看了看德川,有点不太自在的嘟哝出一句小声的“谢谢”。 唇角浅浅一扬,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接受了这一声道谢,德川起身道:“我要去元老院了,你的休学申请,我会安排手塚帮忙处理。”看向少年的眼里多出了一点别样的东西,他又道:“好好照顾自己,如果需要帮助,随时联系我。” 结束了连线,越前转头看向至始至终沉默不语的宗像,道:“你都听到了,办法还是有的。” “想要摧毁石板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它的硬度已超过了所有我们已知的东西,单是御前那一关,你就过不了。”锐利的褐瞳异常冷静,仿佛根本不在意刚刚见过一个所谓的天使,宗像走过去垂眼静静看住越前,道:“刚才那位说得对,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别把自己牵扯进来,否则将来想抽身也来不及了。” “可不可能,要试了才知道。”撇撇嘴表示自己不会接受这番建议,越前仰头看着宗像,道:“我会好好看着周防先生,不会让他的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你也不要再刻意找他的麻烦了。” 夜风越来越凌厉,气温也在不断下降,宗像走过去将越前往臂弯一搂,带着他走向车子,边走边道:“只要吠舞罗的人安分守己,我不会主动挑起争端。但如果周防尊并不领情,我依然是不会放过他的。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 透过衣物能够感受得到来自宗像身上的温暖,越前不自觉朝他身边靠了靠,抬头问:“什么要求?” 拉开车门,先把越前塞进副驾驶座,又替他系好安全带,宗像望着写满疑问的猫眼,淡淡一勾薄唇,道:“每隔几天,你要来scepter4一次;你若不来,我不介意亲自去找你。” 第40章 王权战争(14) 重回吠舞罗之后,越前的日子过得还算平稳。除了每隔几天去scepter4报个道,偶尔也回非时院获取一些关于石板的资料,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周防身边,对周防使用力量的行为简直到了严密盯防的地步。 吠舞罗众人都是大咧咧没有心机的,再次和越前相处了一段时间,便也不再计较他当初擅自离开,去了青王那边的事情。不仅如此,他们还偷偷告诉越前,再过些时候就是吠舞罗小公主栉名安娜的生日,大家都在准备给安娜一个惊喜。 安娜曾有过一段悲苦的经历,越前是通过十束知道的,也对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充满了怜惜。既然大家都在悄悄准备,他也不好置身事外,私下里找到十束,问:“我该送点什么东西给安娜当生日礼物?” “今晚我要去拍城市夜景,明天带你上街给安娜挑选礼物吧。”最近,爱好广泛的十束正巧喜欢上了用迷你摄像机拍摄夜景,行程也已经排满了,对越前的求助只能朝后推。见少年似有些不满,他想了想,凑过去神神秘秘的笑道:“据我所知,王也在为礼物的事发愁,你们倒是可以一起出去逛逛,免得他整天睡得天昏地暗的。” 这本是越前在吠舞罗度过的日子里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却怎么也没想到,之后的事情会演变成急转直下的局面—— 按照十束的建议,越前半强迫的拖着周防上街去给安娜挑选礼物,结果遇上了出来给侄子买圣诞礼物的宗像,两位王言语一不投机便斗起嘴来。似乎早就习惯了他们这样,也因为有宗像之前的保证,他懒得理会,干脆走出礼品店寻找自动售贩机买饮料去了。 买到饮料再走回礼品店,发现两人皆不见了踪影,越前也不打算去寻找,自己沿着夜幕降临的街道慢慢朝吠舞罗酒吧的方向走去。也就是那时候,他收到了十束的来电。电话里,十束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越前,来**大厦顶楼……快……” 怎么听都觉得那是一种濒死的声音,越前心中无端一紧,来不及多问便飞快奔向十束给他的地址。好在那地方离得并不远,他很快就到了,一推开天台的门便看见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十束。“十束先生!”冲过去紧紧按住还在汩汩往外冒着鲜血的胸口,他难掩慌乱,连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别忙了……我有话对你说……”见越前手忙脚乱的拿出电话似要叫救护车,十束虚弱的摇摇头,吃力扯住他的袖口,低喘道:“答应我……我死后,代替我成为王的锁……一定,一定不要让他的力量暴走……” “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第一次亲眼目睹身边的人走向死亡,越前感受到一种陌生的绝望,带着哭音慌乱的喊道。见十束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血沫不断从微微扬着的唇角涌出,眼睛却动也不动的看着自己,他连忙擦了擦已有些模糊的眼,用力点头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你不要死!” 得到了越前的保证,十束仿佛松了口气,气息也渐渐微弱了。竭力睁大双眼望着夜空,他断断续续的道:“王,他是一个很孤独的人……请你一定要陪伴着他……抱歉,这原本是我的责任……现在却要推给你了……不要让他走向死路……不要报仇……” “跟王说,对不起,我不能再追随他了……” 那一双总是微笑着的褐色眼眸随着声音的落下急速黯淡,越前知道这个一直照顾他的人类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四下张望着期待有死神的出现,期待还能看一看十束这短暂一生的走马灯剧场,可死神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他的泪终于滴落下来,落在还沾着血污的俊秀面孔上。 这一刻,越前终于读懂了葬仪屋在提及漫长生命里那几个重要的人时那种寞落伤感的眼神。原来,要目送一个鲜活的生命离开,是一件这么难过的事。深吸一口气,他在泪眼朦胧里拨通了草薙的电话,汇报了十束的死讯。 草薙来得很快,同行的还有八田。看着抱住十束的尸身,双目通红的少年,八田快步冲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死命摇晃着,哭喊道:“是谁?告诉我究竟是谁?我要杀了他!” “八田,你冷静点。”虽说也很悲痛,但比起情绪失控的八田来,草薙镇定了许多。走过去把两人轻轻拉开,再弯腰捡起落在不远处的迷你摄像机,他打开按钮看了片刻,回头哑声道:“先把十束带回去吧。凶手的样子,他已经拍下来了。” 越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吠舞罗的,可当他看到坐在吧台边周防孤独的背影时,他一下子便想起了十束最后的嘱托。走过去轻轻抓住将酒杯握得格格作响的手,盯着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他小声道:“你来,十束先生有话要我带给你。” 回眸之间看到写满担忧的猫眼,周防狠狠按捺下想要甩开越前的冲动,从紧咬的唇齿间挤出一句:“我不想听。” “越前,你先去换件衣服吧,都脏了。”见两人皆不肯让步,越前还满身血渍,草薙强忍着哀痛低低劝了一句。“有什么话,等我们把十束收拾干净了再说,不用急在这一时。” 垂头看看自己染血的外套,再看看周防,越前也不再坚持,转身走了。他不知道人类在面对生离的痛苦时应该是什么样子,但他知道自己很难受,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般传来闷闷的痛,所以在浴室里待了很久,直到那种难受感没那么强烈了,才慢慢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周防已经回来了,正静静靠着栏杆仰望细雪纷飞的夜空,一手握着喝了一半的酒瓶,一手捏着快要烧到尽头的香烟。听到声响,他回头看了一眼走到身后的少年,又转过头去,用极度淡漠的语气道:“他说了什么?” “十束先生说,‘对不起,不能再继续追随你了’,还有‘不要报仇’。”走到周防身侧,越前盯着他微微痉挛的眼角看了许久,语气里多了一点困惑:“报仇的意思,是找到凶手然后杀掉对方吗?你会为十束先生报仇吗?” “还用问吗?”回以一声冰冷的轻笑,周防仰头灌了一口酒,赤色的瞳里跳动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敢动我吠舞罗的人,的确是活腻了。” 从未见过周防如此凌厉的眼神,越前心中一惊,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微蹙着眉问:“那你会动用王权者的力量吗?” “如果有必要,我不介意把那家伙烧成渣。”习惯性伸手拿烟,但因为越前就在身边,周防硬生生压下抽烟的冲动,一口把酒抽干,用力将空了的酒瓶远远掷开去。转身走回房间去冰箱里拿啤酒,见越前也跟了进来,他眉心一拧,冷冷道:“离我远点。” 对这种警告早已免疫,越前仍就步步紧跟在周防身后,沉声道:“我答应过十束先生,要成为你的锁,绝对不会让你再乱用力量。”见对方根本不理自己,自顾自拿了好几罐啤酒坐到沙发上猛灌,他气恼皱起眉头,道:“你的威丝曼偏差值已经很危险了,要再这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成为我的锁?”眉弓不自觉跳动了一下,周防抬头看住身边的少年,突然伸手将他扯过来,翻身压在身下。腾出一只手捏住小巧的下颌,他直直看入困惑中带着些许慌乱的猫眼,唇角扯出一丝没有笑意的弧度:“你想锁住什么?我的力量还是我的人?小鬼,你不是人类,不该你管的事情最好别搀和进来。” 周防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凑近,此时彼此的唇已经快碰触到一起了,带着浓郁酒味的灼热气息就这么直直扑在越前脸上。不由自主想到他们之间存在过的那个吻,他顿时涨红了脸孔,抬手死死撑住不断迫近的胸膛,咬牙倔强应道:“不管是什么,只要看住你不乱来就可以了……只要不动用王权者的力量……我陪你给十束先生报仇!” 赤瞳久久凝望红晕满布的脸庞,逐渐转变成一种浓稠的深红,周防抓住抵在胸口的两只手,以不容拒绝的气势将它们推到越前头顶牢牢扣住,俯身吻上粉红的嘴唇。柔软的触感同上次一样,可周防却生出一种想要狠狠**的冲动,而他也的确这样做了——紧扣着下颌不让越前乱动,他用力啜*了一阵含在唇间的下唇,舌尖一顶成功占进温热的口腔,拨弄因不知所措而僵直的舌。 对越前来说,这样的深吻只有龙雅给予过,并且龙雅从未强迫过他。此时换了一个人,还能感觉出一种近乎发泄的意味在里面,让他不能不感到慌乱。死命挣扎想要挣脱周防的钳制,可面对力量强悍的赤王,不管怎样踢打,他的挣扎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好在这样粗鲁的亲吻只持续了一会儿,周防便停止了,整个人仿佛脱力一般瘫软下来。把脸埋在少年白皙的颈项间,他急促的喘息着,良久才用粗嘎的嗓音低低道:“他明明说过,要用一生追随我,却死得比我还早……” 之前萦绕在胸口那种闷堵难受的感觉又上来了,甚至还有加剧的势头,越前能够察觉得到自己是受了周防心情的影响。慢慢从这个突兀的吻里平静下来,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都会被影响,那周防本人此刻该有多么难受,还不愿表现出来。这么想着,他心中的气恼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却又难以克制的怜惜。 抬手,轻轻环住极力压抑着颤抖的肩膀,越前侧过头在周防耳际烙下一记轻吻,微红着脸小声道:“我答应了十束先生,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倒是会替我打算,居然把我托付给你这么一个小鬼。”手指插入柔软的墨发,将越前想要抬起的头紧紧按入肩膀,周防沙哑的笑声里溢满伤痛,胸膛剧烈起伏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心绪稍微恢复了平静,他抬头看着清澈的猫眼,沉声道:“你听清楚了,唯有十束这件事例外,其他都随你。” 言下之意就是,除了为十束报仇这件事,周防已经答应了其余时候不再轻易动用王权者的力量。这样的结果虽不让越前彻底满意,但还算是能够接受的。仰望陷在阴影里的赤瞳,他点点头,推了推还压在身上的男人,皱眉道:“起来,你好重!” 直到这时才惊觉身体在不知不觉间已有了变化,尤其是下*,乱*的火*中有难以忽视的*痛,周防连忙翻身坐起,抓过啤酒一阵猛灌。明明是寒冷的冬夜,房间里也没有开空调,可汗水还是一颗颗从他前额沁出,沿着英挺的面孔蜿蜒滑落。 不明白周防的脸色为什么会在突然间变得如此阴沉,越前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略微担忧的叫了一声:“周防先生……” “尊。”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唇间,周防回头淡淡瞥过浮起困惑不解的猫眼,道:“如果你想锁住我,就好好改改对我的称呼。” “……”莫名觉得这样的称呼太过亲密了,越前嚅嗫了一阵也没好意思叫出口,只得扭头问:“十束先生留下的摄影机里,有凶手的线索吗?” 未点燃的香烟在指间被捏得粉碎,周防额角蹦起隐隐跳动的青筋,沉默良久后从唇间挤出饱含仇恨与杀意的答案:“他自称,无色之王。” 在这个答案里愕然瞪大了眼,越前不禁喃喃道:“怎么可能……” 不怪越前会有如此震惊的反应——在他离开非时院重回地面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前任无色之王三轮一言因病离世,新一任无色之王尚未到非时院报道,怎么会一出现就杀死了赤王的盟臣?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十束的死绝非意外,更像是一个针对周防的圈套,越前猛的站起来,疾声道:“我要回一趟非时院。” 不等越前迈开脚步,周防已先一步抓住了他。将纤瘦的身体扯入怀中紧紧搂住,垂头看住焦急中带着气恼的猫眼,周防唇角扯开一抹冷冷的弧度,道:“我说了,这件事不准你插手。否则,从哪里来,给我滚回哪里去。” 第41章 王权战争(15) 三天后,十束的葬礼在城市郊外一处看得见大海的公墓举行。 在葬礼上,越前第一次见到了十束的双亲,也第一次看到了人类在悲痛至极状态下的歇斯底里——十束的母亲明明看起来身材那么娇小,可她爆发出的力量却让十束的父亲和草薙合力都没能拦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扑向周防。 “我儿子那么信任你,可你,你却没能保护好他!他是因为你才死的吧?他一定是因为你才死的!”四十来岁的妇人形同疯狂般的厮打着周防,声声泣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死的应该是你!” 面对这位母亲的控诉,一袭黑衣的周防任由她抓挠、撕扯、踢打着,紧紧抿着唇一动也不动,唯一的反应是以目光阻止想要拥过来的吠舞罗众人。 许久许久以后,十束的母亲被丈夫半强迫的带着离开了,吠舞罗的成员们也被草薙带走,墓地里只剩下越前和周防。踏着满地薄雪慢慢走过去,伸手轻抚被抓挠出几丝血痕的英挺面孔,越前轻声道:“为什么不解释?” 一直低垂的赤瞳在这时候终于有了焦距,落在少年微蹙的眉心,周防微微扯动唇角,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苦涩:“她说的并没错,是我害了十束,该死的人应该是我。” “不是这样的。”仿佛能够体会到周防此刻内心的痛苦,越前不忍看他再这样继续下去,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他的腰,掌心贴上绷得紧紧的脊背,微微哽咽:“十束先生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你不要这样想……” 明明那么纤瘦的身体,却似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让周防感到无比的温暖。猛然抬起双臂,将越前死死勒入怀中,他近乎贪婪的汲取这份温暖,哑声道:“小鬼,你既然要成为我的锁,就不可以再离开我……” 本想回应说“我不会离开你”,可就在越前张嘴的一瞬间,他突然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息从身后传来。那是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逼得他浑身寒毛直竖,忙不迭的回头看去——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空间好像发生了扭曲,凭空出现了一条裂痕,正在逐渐扩大,露出星空的背景。紧接着,一道修长的人影从里面跨了出来,传来懒懒的,没有丝毫笑意的笑声:“为了小不点,哥哥我找了无数个人族聚居的星球,好不容易找到了,小不点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对待我的吗?” “龙雅?”绝没想到龙雅会突兀的出现,越前愕然瞪大双眼,忍不住惊呼道:“你怎么来了?” “来带你回家啊。”淡淡瞥过周防,琥珀色的瞳在刹那间闪过一抹阴沉,却又很快消失在灿烂的笑容之下,龙雅缓步向前。“明明是小不点自己说的,要我在家等着你一起回焦点星,结果你却一声招呼都不打跑来人族世界了,可真叫我伤心啊。” 怎么看都觉得此时的龙雅无比危险,越前反射性的将周防掩到身后,微蹙着眉道:“妈妈建议我来人类世界历练,她说了会告诉你的。” “是啊,但老妈只是说你来了人族世界,却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具体的位置,我只好亲自来找你了。”已走到越前身边,龙雅勾起他小巧的下颌,倾身在柔软的唇瓣上烙下轻若鸿毛的一吻,柔声道:“好啦,小不点乖,跟哥哥回家吧。” 明明是习惯了的亲吻,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温度在里面,外加之前收集到的信息,越前不自觉对龙雅产生了一丝戒备。朝后退开一步,他仰头看着那双微微眯起的眼,轻声道:“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留在这里。” 越前从来就喜欢跟自己对着干,龙雅一直都知道,也当作一种情趣。可这一次不同,他从弟弟清澈的眼眸里读出了无比的认真,顿时面色一沉。盯着越前了一阵,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原本不屑一顾的周防,唇角勾起极浅,却饱含嘲弄的弧度,“小不点,该不会为了这个男人,你就不要我了吧?” “你少胡说八道!”不知为何,听了龙雅这话,越前莫名感到胸口一颤,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般,面上浮起一抹不自在。眼中闪烁着羞恼,他恨恨瞪向龙雅,道:“尊的情况很危险,我不想他死,我答应了十束先生要成为他的锁!” 越前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龙雅初来乍到并不清楚,但他也不想搞清楚。对他来说,眼前这个男人是他带回弟弟的阻挠;既然是阻挠,那么除掉便是,这就是他这么多年来的行事风格。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赤王,龙雅只不过眼角微挑,周防便已察觉到对方深刻的敌意。伸手把越前往身后一扯,他侧头点烟,慢慢呼出一口白色的烟雾,用冷淡的语气道:“想带走他,你似乎没问过我同不同意。” 本来就已起了杀心,又见周防眼底闪烁着挑衅,龙雅不怒反笑,只是那笑容冷得叫人寒透了心扉。只见他微微侧头似在思索什么,却又在转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直扑了过去,快得让周防甚至来不及防备,腹上便已挨了重重一击。 担心波及到身后的少年,周防不敢硬抗,只能任由自己被这一脚踹飞出去。身体落地时尝到嘴里满是甜腥,他硬生生咽下已涌到唇边的血,迅速翻身站起,唇角挂起一抹稍带兴奋的笑意——他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的活动过筋骨了,这场战斗来得正合时宜,可以让他好好发泄一下心头的憋闷。 “越前龙雅,你干什么?周防尊,把你的剑收起来!”实在想不到两个人话没说两句就直接斗上了,越前又气又急,想要冲上去阻止却被龙雅先一步丢开数米,再没有靠近的可能,只能站在原地怒吼。 只可惜无论是龙雅还是周防都无暇理会他,彻底击败对方是他们此刻心中唯一所想。若论实力,身为恶魔的龙雅拥有种族天赋,自然不是周防可以比拟的;但正因为这天生的优势导致了他的轻敌,几个回合之后竟被周防找到了先机,一蓬熊熊燃烧的火焰燎焦了他的发,俊朗的面孔也乌黑了一片。 本来,越前是站在远处气得跳脚的,可看了龙雅这副狼狈的模样,实在控制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是这一笑,让龙雅彻底恼羞成怒了。紧咬着牙用力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污渍,他抬头看向把天空都映红的巨剑,大概也明白那把剑就是周防力量的来源。溢出冰冷的轻笑,他慢慢站直了身体,两手间一个漆黑的光球渐渐成型。“既然你要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不要!”一眼就看穿了龙雅的意图——他是要毁了那柄在刚才战斗里再次受到损害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越前勃然变色,连忙冲过去试图阻拦。 一切都太迟了,光球已从龙雅手中脱出,直直飞向巨剑。在碰触到剑身的一刹那,越前听到了清晰的碎裂声,抬头时发现那剑身上的裂纹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龟裂着,有一些已变成游离的碎片,悬浮在剑的周围。急得脸都白了,越前不管不顾的冲到龙雅身边,死死抓住还要再继续下去的双手,狠命踢打:“住手!你给我住手!剑毁了他会死的!” 其实周防并未如龙雅想像中那般遭受重创,因为剑的破损反而让他可以更多的向石板汲取能量。可看着越前又气又急,连声音都变了调的模样,他觉得心底涌上一阵难言的柔软,并未趁机攻击龙雅,只是静静站着,用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目光注视着那张惨白了的精致面孔。 “那不是正好吗?他死了,小不点就会乖乖听话,跟我回家了。”这番踢打对龙雅而言什么都算不上,他仍眯着寒光闪烁的眼盯着天空,双手灵巧挣脱越前的桎梏,再次召唤出一团光球。 这下,越前算是明白了,龙雅是铁了心要置周防于死地的,无论谁来都无法阻止。可就算明白,他天性里的倔强却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时间想不到万全的办法,但那光球却在迅速变大,他在本能的支配下猛的跳起,双手紧紧攀住龙雅宽阔的肩膀,一口咬在修长的颈脖上。 接下来的事,无论是咬人的越前还是被咬的龙雅,都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本只是咬紧皮肉的牙齿好像变得尖利了,不费吹灰之力便刺破了皮肤,越前尝到了血液的味道;而龙雅则感觉血液被吸出的同时还有一丝丝冰冷又灼热的东西流入身体,掌心本已成型的黑色光球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并且不管怎么努力,都召唤不出来了。 心中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龙雅反手抓住弟弟的衣领使劲将他从身上扯下来,尽量保持轻柔的力道扔到一旁。捂着颈上两个仍在流血的圆洞,紧蹙着眉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难道还想学血族的初拥?” 是的,初拥,这是龙雅唯一能够想到的答案。所谓初拥,是血族的种族天赋,将他们唾液中一种特殊的酶通过吸食血液的手段注入到非血族的目标体内,然后将目标转化为血族,进而扩大种群数量,以弥补血族生育能力低下的不足。可弟弟早在一百岁那年就已经被认定没有两族的任何天赋,而且就算是初拥,也不可能阻止他使用力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初拥?”落地后踉跄了好几步,被周防一把搂住才勉强站稳,越前抹了抹沾血的唇,也是一脸茫然。可他不愿在龙雅面前示弱,稍一回神后立刻冷冷的瞪了过去,傲然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也不要总是把所有的错处都推到别人头上。” 面对弟弟的指责,龙雅没有吭声,暗中调动了一下力量,发现刚刚一瞬间失去的力量又回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目光缓缓落到那只环在弟弟腰间的手上,他的面色更加阴冷,唇角再次浮起一抹冷笑,“看来你真是一心求死,我成全你。”说完转眼看向蠢蠢欲动的少年,他警告道:“小不点,不要以为你还有第二次攻击我的机会。你有多少斤两,哥哥我比你更清楚。” 不管越前和龙雅什么关系,在经历了这些天来的种种之后,周防也是绝对不允许他被带走的。微微紧了紧手臂示意越前不要轻举妄动,他眯起赤瞳看向那张相似的俊朗面孔,淡淡道:“到底是谁死,还不一定。” “尊!不可以!”虽然不清楚龙雅的实力到底有多强,但想起塞巴斯蒂安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越前不认为周防真的能够抵挡对方全力以赴的进攻——那把悬在头顶的剑不啻为一个靶子,龙雅根本不需理会周防,只要攻击巨剑即可;而他相信龙雅为达目的一定会那么做的。 垂头看向写满慌乱的猫眼,周防突然伸手扣住小巧的下颌,朝微微泛白的嘴唇吻了过去。双唇碰触间,他低哑道:“小鬼,要我看着他把你带走,绝没可能。” 这一举动无疑是彻底激怒了龙雅,琥珀色的瞳晕开如同利刃般的寒光,他一抬手撩起曾经伤了德川的魔法风刃,直直朝周防的头颅劈去。 周防早有防备,见风刃飞来,他放任自己肆意汲取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力量,张开防护力场的同时把越前远远丢开。不顾剑身继续崩裂,也对清晰的碎裂声置若罔闻,他双手腾起宛如长龙的火焰,不躲不闪迎了上去。 火焰和风刃撞到一起,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大地仿佛都在这双份强大的能量碰撞里颤抖了一下。就在他们一击不中准备再战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另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金色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紧接着,苍老而充满威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周防尊,越前龙雅,你们都住手!” 第42章 王权战争(16) 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的及时出现,阻止了一场灾难的发生,也将两位始作俑者带回了非时院。 此刻,被当作会客使用的日式庭院没有了以往优雅平和的气氛,空气中弥漫的压迫力刺得人皮肤隐隐发痛。为了尽量减少这种紧张气氛对周遭的影响,也因为接下来要谈及的事情不便被更多人知道,国常路挥退了臣属,只留下了越前、周防、龙雅,还有感知了异变匆匆赶来的青王。 宗像没有亲眼目睹刚刚那场交锋,对他而言龙雅不过是一个外来者,提点对方遵守这个世界的秩序是他的责任。“越前龙雅,你虽然非我族类,但既然来了这里,我就不允许你擅自挑起争端。”说完转眼看向神情漠然的周防,他面上飞闪过一抹恨铁不成钢的恼怒,说话就更不客气了:“还有你,周防尊。作为赤王,难道你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就没别的事情了?十束多多良的死还没给你教训吗?” “好了宗像,你也稍安勿躁吧。”虽说之前阻止了周防和龙雅也成功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地盘,但国常路不认为已经弹压住了两颗随时还会爆发的炸弹,连忙出言打断了青王接下来长篇累牍的说教。轻拍越前的肩膀,从唯一留在此处的臣下手里接过医疗箱,他微微笑道:“你哥的血还没止住,也不知道人类的药对恶魔族有没有效果,你去试试吧。” 血族下口的地方往往都是颈部大动脉,而越前当时咬得又狠,龙雅颈上两个深深的圆洞里不断有血液涌出,基本已经染红了他的衣襟。看到龙雅这样,越前不自觉感到一阵心虚,抱着医疗箱慢吞吞挪坐过去,嚅嗫道:“还疼不疼?” “疼,疼得快要死了。”对于弟弟,龙雅一向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就算还在气恼他之前忤逆了自己也依然松缓了神色。低头看看被血弄得湿漉漉的衣服,他不让越前继续靠近,抬头对国常路道:“老头,给我找套干净的衣服,我要洗澡。” “那你下带他下去吧。”回头对臣下点了点头,黄金之王向来威严的语气里反常多了几丝客气,惹得熟知他个性的宗像不由得向那个人多看了几眼,眼底有掩不住的疑惑。可黄金之王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宗像的目光,吩咐完了之后又对越前道:“龙马,你也去吧,你们兄弟俩很久没见面了,是该好好说会儿话了。” 觉得这个老头还算识趣,龙雅满意的扯了扯唇角,瞥了一眼微微蹙起眉心的周防,起身抓着弟弟的手腕,懒懒笑道:“走吧小不点,陪哥哥洗澡去。” “我才不要陪你……”一只手被龙雅紧紧扣在掌心,越前只得用另一只手抱紧医疗箱,踉跄走出庭院,不甘示弱的道:“说好了,我现在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要留在这里。” “谁跟你说好了的?”等到那位至始至终带着面具的臣下把他们带进房间,龙雅一脚踢上门,一边慢慢脱着衣服,一边眯起眼似笑非笑的盯着渐渐浮起不自在的金琥珀猫眼。三两下脱了个*光,他走进浴室去放水,回头对面色微红的弟弟道:“别以为那个老头是老爸的朋友我就会听他的,他还不够资格。” “反正我现在是不会走的,你说什么都没用。”才不理会龙雅语气里隐隐透出的冷意,越前撇撇嘴,恰好听见轻轻的敲门声传来。走过去开门一看,见刚才离开的面具男又回来了,送来了给龙雅更替的衣物,他小声说了句“谢谢”。 听到这一声谢,戴着兔子面具的男人没有像刚才那般沉默不语,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用压得极低的嗓音道:“与其这样无意义的沟通,不如赶紧带他来庭院,他会放手的。” 目送男人修长的背影远去,越前忍不住微微蹙眉,眼底难掩困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男人的身份绝不一般,不可能是黄金之王的臣下那么简单。但此时追上去问个清楚是不明智的,因为龙雅已经冲洗完毕,他还不想拖累别人。这么想着,他回头,恰好看见龙雅光着身子大咧咧的走了出来,也不管颈上还在滴血就这么一*股坐到沙发上,顿时气结:“遮一下会死吗?” “小不点你又不是没见过,脸红做什么?”面对弟弟,龙雅基本上一直都是那么一副欠揍的笑容,这次也不例外。捞住兜头丢过来的衣物,他也不急着穿,勾勾手指道:“快过来帮我疗伤。” 的确是不忍心再看到那鲜红的血液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涌,越前抿抿唇强忍气恼,去拿了张干净的毛巾替龙雅擦掉胸口的水渍和血渍,取出止血药粉细细洒在自己制造出的伤口上。可无论怎么涂依然不起效果,他有些慌了,微微颤抖着手按住那两个血洞,颤声道:“止不住,怎么办?” “别哭呀……”原本只是想试探下弟弟,看看他是否关心自己才故意放任伤口不管的,此时见他红了眼圈一脸张皇的模样,龙雅不忍心了。抬手在伤处一抹,让涌出的血液结痂成疤,他一手把越前抱坐到腿上,凑过去吻了吻含着泪意的猫眼,柔声道:“你看,这不就没事了?” “你这个……”幡然悟到龙雅从头到尾就是在逗弄自己,越前气得磨牙,抬起双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低吼道:“混蛋!你这个大混蛋!” 望着在气恼中涨得通红的精致面孔,龙雅眼色微微一深,俯身吻上弟弟柔软的嘴唇。这一吻吻得很深很重,*意*吸之后,他不顾越前的抗拒,将舌尖抵入温热的口腔,纠*良久。“跟我走吧,小不点。”眷念*磨着被自己吻到微肿的唇瓣,龙雅紧紧盯着已有些*散的猫眼,沙哑的嗓音里多了一丝恳求:“从今以后,你哪里都不要去了,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虽说思绪还有点混乱,可越前还是固执的摇了摇头,挣扎着站了起来,扭头道:“我说了,现在不会跟你走。”略微顿了顿,他又道:“快把衣服穿好,老爷子还在等着我们。” 眼底的柔情因为再次被拒绝而冻结成冰,龙雅面色一沉,准备直接撕裂空间将弟弟带走。而越前仿佛洞悉出了他的意图,回头看住陷在阴影里的瞳,道:“如果你敢乱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龙雅从来不惧怕任何事情,唯一的软肋便是这个弟弟。默默注视倔强的猫眼许久,他慢慢放松了表情,三两下穿好衣物,淡淡道:“那就先听听那个老头还有什么好说的吧。” 兄弟俩回到庭院的时候,国常路仍在和周防、宗像喝茶。看到他们出现,他先一步以眼神暗示欲言的少年暂时别说话,随即含笑看向神情冷傲的龙雅,道:“我刚刚联系过你们的父亲,他的意思还是让龙马留在我这里,他的话你们应该会听吧?” 明白对方是想用父亲南次郎来压制自己,龙雅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搂着弟弟坐下,冷淡应道:“他老糊涂了。”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低低笑着,国常路转头看向身后那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又道:“你不肯听南次郎的话,那么就听听这位阁下会说什么再做决定吧。” 纤长的手指慢慢抬起,面具后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和一双浅浅微笑着的冰蓝眼瞳,男子朝难掩惊讶之色的龙雅颔首致意,用轻柔的语气道:“好久不见了,越前阁下。” “不二周助……想不到哪里都有你。”看到那双特别的冰蓝眼瞳,龙雅罕见的变了脸色,竟似有点心虚的撇开了眼,沉声道:“不要告诉我,你又是专程赶来的。你们时空族有那么闲吗?” 就像是听不出龙雅话里透出的嘲弄,不二依然笑意温和,道:“阁下您心思敏锐,自然一猜即中。”听着不悦的闷哼传来,他笑得越发灿烂,微顿片刻后继续道:“只是,您既然知道,又为何要明知故犯呢?” 见向来伶牙俐齿的龙雅竟被问到无言以对,越前不禁对这个俊秀的男人产生了好奇。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游移了一阵,他问:“你们认识?” “我不光认识你的兄长,也认识你哦,小殿下。”回望漂亮的金琥珀眼瞳,不二含着笑意走过去,微弯着腰打量越前良久,唇间溢出一声交织着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轻叹,“但你而言,我还是要说一声,初次见面吧。” 因为得到过不二的建议,再加上不二的温和有礼的态度极富亲和力,越前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好感,歪了歪头,问:“你到底是谁?时空族又是什么?” “我是不二周助,一只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时空旅行中的兔子。”比起当初坛太一对平等院叫出这个称呼时的抗拒,不二倒似乎很喜欢,甚至主动侧过身体给越前看了看身后宛如雪球般的尾巴。看到琥珀猫眼愕然瞪大,他伸手在微挑的眼角轻轻拂过,笑道:“这是真的,不是黄金之王臣下那种假装的哦。” 明明知道上手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可是对毛茸茸的东西越前一向没有抵抗力,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直接一把抓住。喜欢那种柔软中带着温暖的触感,他仰头看住不二略显惊讶的脸,眯眼道:“软软的,好好摸。” “我说小不点,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来啊。”不比弟弟对时空族一无所知,龙雅很清楚尾巴是时空族比较羞于*齿的敏感点,尤其是这样的*捏,不啻为一种直接的挑*,他当然是不允许的。将越前扯回身边,他嘲弄的看了一眼面色无奈又尴尬的不二,勾唇冷哼道:“你特地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逗弄我弟弟吧?” “您心里清楚我为何而来。”目光睹到正跃跃欲试寻找机会的猫眼,不二略微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退后一些坐下。接过黄金之王递来的茶水轻轻抿了抿,他正色道:“我当时给您的建议,现在依然不变。您该走了。” 彼此心领神会那所谓的建议是什么,龙雅眉心紧紧一蹙,垂眼看住弟弟精致的面孔,眼神里纠结着不舍。他很想反驳说一切尚不确定,不管未来的结局如何他都一定要把弟弟留在身边;可他说不出口,因为时至今日,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那个结局。 睿智的眼看穿了龙雅心头所想,不二轻轻摇头,用平和的语气毫不留情击碎了他的想法:“没有过程哪来结局,阁下若坚持现在要把小殿下带走,那便是什么都不可能了。” 抬头直直看向冰蓝色的瞳,读不出任何私心与计谋,只有看透一切的坦然,龙雅深吸一口气,突然捧起弟弟小小的面孔,狠狠吻了过去。但这一吻持续的时间很短,短到越前还来不及抗拒,他已经撕裂了空间,消失在庭院当中。 送走了最大的威胁,国常路总算是松了口气,对不二由衷道谢。而不二留下来显然还有其他事情要做,面对这声道谢只淡淡一笑,接着便道:“你和小殿下留下来,其他人先回去吧。” 在场的其他人不外乎青王宗像礼司和赤王周防尊。虽然感激不二帮忙留下了越前,可对方紧接着又要他们立刻离开,顿时激起了他们的不满。难得站在同一阵线上,相互对视一眼,周防冷冷开口道:“谁都别想带他走。” 宗像则站在更高的立足点上,道:“这是我们人族内部的事,用不着其他种族搀和进来。你还是趁早跟那个恶魔一样,离开吧。” 没有忽略两位王权者说话时释放出的警告气息,但并不为之所动,不二招手示意越前来到自己身边,摸着柔软的墨绿发丝,语气轻柔且冷淡:“我要讨论的事与小殿下有关,黄金之王是小殿下父亲的朋友,自然可以留下。可你们,又是以什么立场要求留下来呢?” 这话虽理由充分但却刻薄,立时便激起了两位王的怒意,让黄金之王也不得不站出来当起了和事佬:“等事情说完了我就会放龙马回去,你们不用担心,先回去吧。” “可是御前,关于无色之王的事……”到底是冷静自持的青王,既然得到了黄金之王的保证,便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因为他今天来此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与对方商量。 “之后再说,现在你和周防都先回去。”当然知道宗像要说什么,国常路面色微微一沉,不由分说起身就要赶人。 听到两人在对话中提到无色之王,越前自然而然想到了十束的死,忙歇了想要打不二尾巴主意的心思,抬头看向正默默盯着自己的周防。阴沉的赤瞳看得他有点心慌,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宽阔的肩膀,道:“我很快就回来,你不许趁我不在的时候乱来,听到没有?” 就是这么一句听起来还带着威胁的话,却神奇的融化了周防眼底的冷意。侧脸看了看搭在肩膀上的手,他抓过来一吻烙进掌心,低哼道:“小鬼,你要敢对我说谎,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样透着亲密的举动,惹得宗像不禁微微皱眉,就连不二也是眼底飞闪过一道若有所思的光芒。倒是越前早习惯了周防这些举动,无所谓的撇撇嘴,拉着他出了庭院。 一番折腾过后,无关人等总算都离开了,不二看着总试图偷袭自己尾巴的少年,慢慢喝了一口茶,轻声道:“我听国常路阁下说,龙雅阁下在与赤王交手时,曾有一段短暂的时间丧失了能力,是因为你咬了他?” “有这样的事吗?我怎么不知道?”一脸茫然的看住不二,越前眨眨眼,扭头对国常路抱怨道:“既然你早就到了,为什么不早点出来阻止?你知不知道龙雅把尊的剑弄得更破了?” “不让你哥发泄一下,你以为就凭南次郎那几句话,真的能阻止他继续对周防动手吗?他的憋屈,可不仅仅是你不肯跟他回去那么简单啊!”心里感叹这兄弟俩一个心思深沉不可捉摸,一个却单纯得犹如白纸,国常路苦笑着摇摇头,道:“至于周防……就算没有今天的事,他接下去要面对的,也不会比今天好多少。”抬手阻止越前发问,他与不二交换了一个眼神,遂换了种相对轻松的语气,道:“不过现在看来,你应该救得了他了。” “我?”好惊讶的眨眨眼,越前一脸的困惑,努力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嘟哝道:“就算我能够一直盯着他,也只能保证他的情况不恶化,你说的是这个么?” 眯眼久久看着越前,在确定他真对自己的状况一无所知之后,国常路回头对不二点点头,道:“你说得对,那恐怕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他并没有意识到。那么,就由你来说吧,有些东西还是你解释起来比较清楚。” “小殿下,我还是叫你龙马吧。”含笑迎上不解看来的琥珀猫眼,不二先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得到不置可否的轻哼之后才又继续道:“龙马,你是不是一直觉得自己身为恶魔族和血族的混血儿,身上是一点天赋都没有的?” 从被两族长老宣布了毫无天赋的那天开始,越前听这样的话已经听得太多,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就算被不二以判研的目光紧盯着,他也觉得无所谓,径自道:“难道不是吗?我可是什么魔法异能都不会的,想学也学不来。”说完想了想,他又有点不甘心,撇嘴哼道:“我要是会,早把龙雅那个混蛋的头给打破了,看看他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秘密。” 小孩子赌气般的话听得不二忍不住轻笑,手指一下一下,在柔软的墨发上抚摸着,慢慢道:“撇开种族的生育繁衍不说,每个种族一直都在有意识的进行这种杂*行为,比如植物。父本和母本结合之后到底会产生出怎样的后代,其实谁都说不准,也不是没有既不像父本,也不像母本的后代出现过。”说到这里,他不语看了看满脸写着“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的少年,勾唇反问道:“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就是那一种吗?” 老实说,越前还真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不觉微微一怔,但嘴上却不肯示弱:“你不就是想说,我就是那种屏蔽了父母种族天赋的异类吗?” “没错,是屏蔽!”不知是惊讶还是赞叹,不二深深看了一眼越前,道:“说实话,我研究你很久了,得出的也是这个结论。”用力吸了一口气,轻柔的嗓音似有些激动般的微微颤抖,他陡然加快了语速:“你不是没有天赋,你拥有的天赋是可以屏蔽任何种族异能,让它们在你身上产生不了任何影响,所以被忽略了。说简单一点,你的天赋就是禁魔。” “这样就能很好解释不管是宗像还是周防,他们都不能赋予你氏族异能的原因了。”见越前瞪大圆滚滚的眼,一脸不可置信,国常路接着道:“至于龙雅,他之前猜测你在使用血族的初拥,也不是完全错误的。我和这位时空族的先知讨论过了,你是在让他的异能失效,初拥不过是一种形式罢了。”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认为,如果要阻止谁使用异能,他只需要扑上去对着脖子狠狠咬上一口就行了?被不二和国常路说得思绪有些混乱,越前忍不住浑浑噩噩的想着,但转念间又觉得不对:“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初拥,妈妈从来就没有教过我……我当时只是气极了……才想咬住龙雅的……” “问题就在这里。”怎么看都觉得越前傻乎乎的样子十分可爱,不二不自觉搂了搂他,柔声道:“那是你潜意识中的一种反应,如何能做到自由应用,只能靠你自己去琢磨,没有谁能够帮你。也许等你做到了,你就能帮助赤王屏蔽来自德累斯顿石板的影响,把他彻底从危机中解救出来。” 听说自己也许能够帮到周防,越前眸光一亮,但随即又浮上难掩的苦恼。“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果你真的很想救他,你就仔仔细细回想一下那时候的情景吧,一点一滴都不要错过,这便是我给你的建议。”该说的都说完了,不二言尽于此,起身道:“我也该走了,你好好保重吧。” 原本还在苦苦思索不二的话,突然听说他要走,越前莫名感到一丝不舍。因为,他觉得跟不二很投缘,还想多一点了解。眼疾手快抓住那团毛茸茸的尾巴,他望着微微睁大的冰蓝眼瞳,小声道:“不能多留一点时间吗?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形同敏*点的尾巴被温暖的手指抓着一揉一捏的,让不二难忍浑身浮起的*热,微微喘了口气。稍微用上一点力气将越前的手掰开,他微笑着摇摇头,沙哑着嗓音道:“这里终归不是我的世界,留下来也许会改变它的方向。作为穿梭时空旁观一切的时空族,那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指尖停留在少年微挑的眼角,眼底飞闪过近乎挣扎的情绪,不二弯腰在他耳际烙下一个轻吻,道:“相信我,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一直关注着你的。” 第43章 王权战争(17) 因为黄金之王和不二给出的建议,也因为周防最近表现得还算安稳,越前渐渐也不再那么紧迫盯人了,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苦苦思索自己的能力上,希望能快一点找出拯救周防的办法。也正是这样,他和周防的沟通少了,对方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他都不知道,直到某一天,许久不见的宗像找上门来—— 越前本来裹着被子睡得四平八稳,但自从感觉有一个强大的存在出现后,他便怎么也睡不踏实了。翻来覆去许久,终于把好好的睡意彻底耗光,人也彻底清醒了,他气恼的一睁眼,恰好看见宗像就坐在床沿,不觉微微一愣,皱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没人拦你吗?” “我真的要来,谁又拦得住?”见越前睡得一张脸红扑扑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勾人的慵懒,宗像只觉心弦微动,忍不住伸手撩起一缕墨绿的发丝在指间把玩,唇间溢出低低的笑:“况且,我上来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拦我。” 平日里,就算打烊了都还有几个人睡在酒吧里的,越前实在想不到吠舞罗的驻地会有空无一人的时候。有些怀疑的看了看宗像,他突然神色一凛,翻身坐起来一把抓紧颊畔的手指,连声问:“是不是尊出什么事了?” 仔细想想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先不说吠舞罗众人为什么集体消失,单单是宗像出现在这里就很不寻常,越前越想便越是心慌。而看着他脸都白了的样子,宗像心中莫名浮起一阵妒意,伸手把纤细的腰一搂拉到身前,微蹙着眉哼道:“尊?叫得还真是亲热。你不提我还差点忘了,那天在非时院,周防尊当着所有人的面可是相当的肆无忌惮啊。” “干什么?放开我!”察觉到面前的宗像不似往常那般冷静,越前忙挣扎了几下,却挣不脱铁钳般的手臂,反而被抱得更紧。温热的鼻息直直吹拂在脸上,让他在不自觉间涨红了脸,扭头道:“你到底在气什么?” 不信越前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不爽,面对这种明知故问的行为,宗像气得牙痒。将一直在试图爬起来的少年扔回床上,他倾身而上紧紧压住,一改常日里的冷静自持,唇角浮起邪邪的笑意:“当真不知道?” “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越前生性要强,就算已经有点心慌了,嘴上仍倔强不肯屈服。见宗像微微一眯眼似有下一步的行动,他抬手死死撑住宽阔结实的胸膛,微怒道:“放开我,我要去找尊。” “放心,他很好。”捉住纤细的手腕,以不容反驳的气势将它们拉开,宗像慢慢俯下身体,盯着掩不住心思的猫眼,道:“想让我带你去,可以,不过你以后也必须叫我的名字。” “没问题。”从来就想不明白这个世界的人为何那么在意姓和名的区别,越前一口就答应了。轻轻挣扎了一下,他道:“现在带我去见尊吧。” 因为太过顺利了,反倒让宗像觉得自己根本不被身下的小孩重视,眉心微微拧紧。目光在柔润饱满的唇瓣上停留了一阵,他空出一只手捏住小巧的下颌,低头吻了上去。起初,他只是想一尝这嘴唇的滋味;可当唇与唇贴合到一起之后,他似乎明白为何周防那天会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这唇是他不曾想象到的甜美,强烈的悸动从唇一直蔓延到心头,难以克制。 这一吻持续了很久,直到感觉后脑的发被拉扯到生痛,宗像慢慢抬起头,深深看入水光微动的猫眼,哑声道:“周防尊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你们都一样,我不想他死,也不想你将来也会面对同样的困境。”擦了擦被吻得有点生痛的嘴唇,越前不自在的撇开脸,皱眉道:“你今天怎么总是怪怪的?放开我,让我起来。” 不语盯着越前又看了一会儿,宗像将他拉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转身,道:“周防尊故意挑起事端,又毫不反抗我的抓捕,这事让我觉得蹊跷。你去跟他聊聊吧,顺便告诫他,不管他在计划什么,我决不允许他破坏我建立起来的秩序。” 绝没想到周防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越前愣了愣,连忙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咬牙切齿的道:“混蛋!我就几天没看住他,他又出去惹事了!真的不想要命了吗?” 见越前连等都不等自己,匆匆跑了出去,宗像站在原地,一抹浅浅的霾浮上向来冷静的双眼。这一刻,他认识到自己的的确确是在嫉妒——凭什么周防能够得到这样的关注,而他,却要排在后面?明明他们是在差不多的时间认识越前的,而且他和越前相处的时间,比周防还多得多! 带着越前回到scepter4的时候,宗像觉得心中的憋屈仍未完全淡去,极度需要一个出口来发泄;而对他来说,最好的发泄对象便是此刻关在异能者监狱里的赤王,周防尊。先把越前带到善条刚毅那里,他道:“有些情况,我必须先找周防尊问清楚,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也不理会越前如何不满,宗像转身去了设在地下十几米处的监狱。挥退所有的看守,他站在牢房门口,望着手脚都被粗大铁链锁住,面朝里睡得正熟的周防,他一直克制着的怒意陡然上升到了顶点。大步走过去抓住周防的头用力一提,狠狠往墙壁上一撞,盯着慵懒睁开的赤瞳,他沉声道:“周防,我就直话直说了,你的威斯曼偏差值已经接近极限,一旦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伽具都陨坑的悲剧将会重演。如果你还要继续从德累斯顿石板上汲取能量,我就不得不杀了你。” 这一撞对王权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周防靠着墙,懒懒眯起双眼,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用再装了,越前早就什么都告诉我了。”也许是看到周防眉心一闪而逝的阴沉,宗像顿时觉得心情好了那么一点,一抹嘲弄的弧度慢慢弯上唇角,继续道:“不要以为他只会听你的,只要我想知道,没什么是知道不了的。” “啊,是吗。”语气依然是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周防有点费力的从裤兜里摸出香烟,叼了一支在唇间,用指尖绽放的火苗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他看住宗像,低笑一声,道:“那恭喜你了。” 竭力告诫自己不要有主观的情绪,认为周防是在嘲讽自己,宗像抿着唇沉默了一阵,道:“你必须立刻辞去王的职位,你已经不适合担当了。” 不知是不是这个建议从宗像嘴里说出来太过匪夷所思了,周防忍不住惊讶的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道:“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风趣啊,宗像。” 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建议的确好笑,宗像抿了抿唇,借短暂的沉默整理了一下思绪,声音里多了一丝冷意:“既然你不肯,那我就必须想办法囚禁你一辈子了。” “不用想了,办法就在你面前。”一口气吸掉半支烟,周防朝宗像吐出浓浓的烟雾,眯眼望着不悦拧起眉心的褐瞳,淡淡道:“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停留在这里就可以了。这样的话,就算我有什么异动,你也可以及时制止我。如何?” 明明听起来有一丝嘲讽的意味在里面,可宗像却觉得周防其实是认真的,让他不由得感到疑惑,甚至有点恼羞成怒——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很了解周防尊这个人的,如今却有了一种看不透对方的感觉,他不能不为之气恼。为了不让自己的动摇被看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突然上前一把揪住周防的领口,冷冷道:“与你呼吸相同的空气,光想着都令人作呕。很遗憾,我好歹也是个大忙人,可没办法整天把心思放在你身上。”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了。”也不介意宗像连看都懒得多看自己一眼转身就走,周防吐掉烟蒂,再次侧身躺下,闭上双眼。 然而宗像并没有即刻离开。走到牢房门口的时候,他脚步突然顿住了,回头看向周防,脸上带着一种不情不愿的复杂情绪。“周防。”低低叫了一声,又静默了好一会儿,他道:“你是不是已经忘记越前为你做的一切了?他希望你活下去,你却偏要往死路上走,你可有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哪怕一点。” 说完这句话,宗像终于头也不回的走了。所以,他没能看到周防眉心狠狠一拧,竟似流露出伤感与歉意交织的表情。 回到训练场,看着正在与善条切磋的少年急急朝自己跑来,宗像刻意冷下眼色,语气冰冷:“他已经无可救药了,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你若想去就去吧,我让伏见在正楼等着你。只一件事,无论他对你说了什么,你都不准对我有所隐瞒。” 看宗像这副反常的模样,越前大概也能猜测得到两位王之间的交谈不那么愉快,嘀咕了一句:“早就说了让我去,你偏不听。” 去见了伏见,又在伏见的带领下来到关押周防的地方,等对方离开之后,越前走过去推了推像是睡死过去,一动不动的周防,皱眉哼道:“别装了,你给我起来。” 早就听到了越前的脚步声,周防原本不想理会他,让他知难而退。可当听到这无论何时总带着骄傲的嗓音后,他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叹着气慢慢睁开双眼。转过身去,静静注视着写满责备的猫眼,他轻轻扯动唇角,道:“你来得倒快,看来宗像没有为难你。” 赤色的瞳在昏暗的环境里依然如火焰般明亮,看得越前不由得拧起眉心,猛的提高嗓音:“你又动过力量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乱来的吗?”见周防仍是一脸漠然,他似气极一般几步冲上去,抓住宽阔的肩膀一阵狠命摇晃,咬牙道:“混蛋!你这个混蛋!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才被关到这里的?” 肩膀微微一抖便挣脱了越前的双手,再趁他站立不稳之际一把将他扯进怀中,周防低头看着因气愤而涨红的精致面孔,低沉的嗓音里多了一丝暗哑:“宗像礼司没有告诉你吗?” “他只是告诉我,你是自愿被关进来的。”目光落在周防手腕上,拇指粗细的铁链看得越前忍不住再次火大,爬起来扯住他的衣襟骂道:“你好歹也是赤王,被关在这里,还被这么粗的铁链子锁着,你丢不丢脸?” “有吃有喝,有什么不好?”越前越是气恼,周防便越是气定神闲,懒懒靠着墙壁,双眼似笑非笑的与圆滚滚的猫眼对视着。看着看着,他的眼神渐渐深了,突然一伸手扣住小巧的下颌,对着紧紧抿着的嘴唇亲了上去。似惩罚般轻轻啃咬着柔软的唇瓣,他含糊不清的道:“我说过了,这件事你别管。” 原本因这一吻,越前的态度已有些软化,可听到周防这么一说,倔强的脾气又上来了。双手撑住结实的胸膛分开彼此间的距离,他拧着眉回望微微流露不满的赤瞳,冷冷道:“我答应过十束先生要好好看住你,不会让你乱来的。” 如果不是十束已经死亡,周防很肯定自己会找机会好好收拾一下对方,因为越前居然会听对方的话比自己的还多,这让他感到很不爽。抿唇盯着不肯让步的少年良久,他转过头,淡淡道:“我已经被关在这里了,还能怎么乱来?” 回以一个“别把我当傻子”的眼神,越前轻哼一声,道:“你要出去,谁还拦得住吗?” 这倒是事实,周防被越前说得心情多了些愉悦,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再次把他拖进怀里抱住。手指刮刮依然气哄哄的脸,他沉默一阵,道:“无色之王杀死十束不外乎是想逼我出手,我若一直被关在这里,他总归会沉不住气先露出行踪的,就是这样。” “想不到你还挺狡猾的。”听到周防说会一直留在这里,暂时不会采取什么行动,越前不由得默默松了口气,也终于肯给对方好脸色看了。从裤兜里摸出一罐善条那里顺来的啤酒,他递过去道:“给你喝的。” 抬了抬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手,等到越前乖乖把啤酒打开,送到唇畔后,周防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凝望他的眼里溢满罕见的温柔。凑过去用下颌蹭了蹭柔软的墨发,他暗哑着嗓音道:“你该回去了,没事别总在这边晃悠,好好给我待在吠舞罗。” “那你若有行动,记得先通知我。”喂周防喝完啤酒,越前乖乖站起来,盯着被铁链磨得有些红肿破皮的手腕,小声道:“你再等等,我一定会想出救你的办法的。” 敷衍着应了一声,见越前仍磨磨蹭蹭的,周防咬牙狠了狠心,不再理会他接下来的叮嘱,躺下后转身面对墙壁,阖上双眼。 既然周防暂时没事,也答应了不会轻举妄动,越前也算是放心了,带着些许不舍的心情离开。走出监狱,见宗像就等在门口,面色深沉,他想了想,道:“尊只是说留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等无色之王主动现身。” 眼底流露明显的不信,宗像等着越前走到身边,伸手揽住纤瘦的肩膀,边走边道:“那你就先留在这里,我不想你做第二个十束多多良。” 第44章 王权战争(18) 事实上,越前远远低估了人类的狡猾——就在他以为周防会安安分分留在监狱中以待时机的一星期之后,周防越狱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越前正在宗像的办公室里,趁宗像不在,对桌上那副已经完成大半的、复杂程度空前的拼图大肆破坏,以报复对方待周防并不太人道的行为。干坏事正干得起劲,突然听见门被“砰”的一声大力推开,他吓得浑身一颤,忙抬头看过去。 进来的人正是宗像,面色铁青,向来冷静的瞳燃烧着熊熊怒火。也不理会越前欲盖弥彰的小动作,他从紧咬的牙间挤出一句话:“周防尊带领吠舞罗的人占领了苇中学园,将所有学生扣留在校园里。” “苇中学园?他不是被关在监狱里吗?还被你用那么粗的铁链锁着。”略带心虚偷偷看了一眼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拼图,越前困惑看向宗像,追问道:“他扣留学生做什么?” “你以为就凭那几根铁链能困得住他吗?”想着几乎被毁了一半scepter4驻地,宗像的眼神越发的阴沉,走去沙发前一坐,捏着眉心道:“不管他打算做什么,这次的事已经牵涉到平民,他若不能给出一个很好的交代,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扣留大批手无寸铁的学生,周防的行为的确是相当过分的,这一点越前很清楚。但就算清楚,他还是忍不住替周防辩驳:“也许他真的有什么必须要做的原因呢?你就不能先调查明白再下论断吗?” 原本已经足够火大了,越前这话对宗像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眉心狠狠一拧,他霍然起身,大步走过去居高临下紧盯游移闪躲的猫眼,冷冷道:“不管怎样都不准把平民牵涉其中,这是规定。” 心想周防虽然向来行事放肆不羁,甚至有些极端,但绝不是会把无关人等牵涉进来的性格,越前无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忙忙起身道:“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站住。”将埋头从身边走过的少年一把拖了回来,宗像回望不满瞪来的眼,恼怒的情绪似乎冷静下来了,道:“苇中学园位于孤岛上,只有一条路出入,现在什么情况我们并不了解。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在调查结果反馈回来之前,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另外……”嗓音微微一顿,将越前重新按进办公桌后自己专属的位置上,他淡淡扯动唇角,“把这副拼图给我还原成你弄坏前的样子。”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越前今天算是领教了,好在被宗像派去调查情况的伏见回来得还算快,让他偷偷松了口气。等两人在门边耳语完毕,他几步追上宗像,望着微微流露不赞同的褐瞳,道:“我也要去。” “啧……”实在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也知道就算拒绝了,越前也会想办法跟过去的,宗像眉心微拧,注视写满坚决的猫眼良久,终于颔首道:“好好跟在我身边。还有,拼图的事我并没有忘记,回来继续拼。” 心想着这事结束后说什么都不要再回scepter4,并且一路上盘算了好几个计划,越前跟着宗像乘坐指挥车,很快便来到了苇中学园。 因为担心贸然进攻会伤害到学生,负责指挥行动的淡岛把防线布置得很靠后,位于大桥的中央。看到宗像到来,她快步迎过去,立刻汇报道:“吠舞罗占据了整个校园,但并没动武,只是向他们打听一个叫伊佐那社的学生。这是伊佐那社的资料。” 凑过去看了看那份资料,越前不禁皱起眉头,道:“这是杀死十束先生的凶手。他只是个学生吗?还是他就是无色之王?”略微顿了顿,他问宗像:“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抓捕越狱的周防尊。”冷冷一哼,见越前顿时拧紧了眉似要反驳,宗像示意淡岛稍等,扯着他返身走回指挥车。不顾越前的挣扎将他推进车厢,宗像用相当冷静的语气道:“伊佐那社是不是无色之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防在离开scepter4以后就直接来到这里,说明他已经有目标了。如果真的让他杀了无色之王,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弑王是有负担的,以周防现在威丝曼偏差值已近临界点的状态,一旦他杀死了无色之王,必然导致达摩克利斯之剑陨落,这一点越前相当清楚。面上的气恼渐渐消失,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要去见尊,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止他。” “万一你这一去只是徒劳无功呢?”并未立刻拒绝越前的要求,宗像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强迫自己无视金琥珀猫眼中难掩的一丝黯然,他狠了狠心,继续冷冷道:“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他从一开始就笃定了主意要瞒着你,你的劝说不会有任何意义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再试一试。”微垂下眼皮,躲开青王看穿一切的锐利目光,越前抿了抿唇,道:“你只要答应我,在明天之前不要发动进攻就好。弑王是要背上负担的,对你也是一样,我不想你变得和他一样。” 为着这最后一句话,宗像冰冷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感动、欣喜交织着难言的复杂在眼底浮起。伸手轻轻抚摸白皙精致的面孔,勾起小巧的下颌落下极为克制的浅吻,他沙哑着嗓音道:“好,我答应你了。” 与宗像交涉完毕,越前在伏见的护送下跨过封锁线,来到苇中学园门口。负责守门的镰本力夫,看到越前倒也没阻止,只是皱着眉对伏见道:“你还不要进去了,否则八田看到你又要发疯。放心吧,越前是我们吠舞罗的人,没人会伤害他的。” 听着伏见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越前回头看了看他,道:“礼司答应过我,明天之前不会发起进攻,你还是回去吧。” 默然注视了越前一阵,伏见也不坚持,只在转身时淡淡道:“不要辜负了王对你的信任。想要打开他的心扉很困难,你既然已经做到了,就别让他再因你而关上。” 无需镰本的指引,越前跟随心中的直觉,在学院后山一处废弃的教学楼旁找到了周防。那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细细的雪纷纷扬扬的洒落,周围一片宁静,听得见脚踏上满地薄雪的声音。 周防就躺在一块倒塌的石头上,嘴里叼着燃烧了一半的香烟。听到脚步声,他微微侧过脸,对纤瘦的身影扯出一抹浅淡的弧度,用惯有慵懒的嗓音道:“小鬼,你还是追来了。” 理也不理那只主动伸来的手,越前自顾自走过去,爬上石头,哼道:“你这个骗子,明明说好了的,若有行动,一定会通知我。” “冷吗?”见越前衣衫单薄,周防伸手搂住他,一缕淡淡的红光从指尖腾起,笼罩住彼此。垂眼看看依旧气鼓鼓的面孔,他低低笑道:“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来不及了。”略微顿了顿,他一反常态,解释答:“我也没想到无色之王会主动攻击我,不过也给了我机会,追寻到了他的落脚点。只不过,他只是寄宿在伊佐那社的身上,随时可以脱离,想要找到他还很困难。” 被温暖的手臂环抱着,越前不自觉朝周防靠了靠,眉心凝起浅浅的结,“找到了以后呢?杀了他为十束先生报仇吗?” 没有忽略这略带沙哑的嗓音里满含的不赞同,周防凑过去,用唇蹭了蹭冰冷的脸颊,轻声道:“你知道我的答案,又何必再问?” “如果你自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会因此坠落,你还是要坚持这么做吗?”仿佛被这样的回答气到了一般,越前猛的坐直身体,紧紧盯住含着一丝浅笑的赤瞳,沉声道:“你觉得十束先生会高兴吗?” “高不高兴,那是他的事;我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可以了。”懒懒的嗓音听不出情绪,周防抬手撩起越前的一缕发在指间把玩着,沉默了片刻后又道:“我说过了,这件事你别管。” 不知是不是已然清楚此事已成定局,再无回转的余地,越前难得没有反驳,只是盯着周防的颈侧。看了好一会儿,他慢慢的靠过去,一个吻落在温暖的颈部皮肤上,一点点游移。最后,当吻到微微鼓动的颈部动脉时,他挑眼看了看周防的反应,悄悄张开了嘴。 然而,周防早看穿了越前的心思,不等他咬下便一把捏住了小巧的下颌。稍微挪开一点,他静静注视着略显慌乱的猫眼,淡淡扬起唇角道:“别用对付你哥的手段来对付我,小鬼。先不说你是否一定能成功,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现在初拥我的,我需要王的力量。” 被揭穿了,越前眼底浮起难掩的羞恼,一把拍开周防的手,翻身跳下石头。转眼看着仍坐在原处一动未动的周防,他傲然一扬头,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明明脸上的表情已经足够说明一切却还要强撑,周防被越前的行为逗得溢出低沉的轻笑。盯着越发气恼的猫眼看了一会儿,一抹惆怅不舍慢慢在赤瞳中散逸开来,他微微颔首道:“回去吧。我答应你,等这件事完结,什么都听你的。” 对实力正处顶峰状态的赤王用强,越前不用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所以明白此行绝对不可能达到目的了。既然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他也不欲留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低低骂了一声“混蛋”,转身便走。 回到scepter4的地方,听淡岛说起宗像独自去找周防了,越前先朝夜空看了看,没有发现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踪影便放心了,独自回指挥车思考对策。想了半天也能想出特别好的办法,反倒把并不是刻意等待的宗像给等回来了。看着一脸倦色的青王,他皱皱眉头,道:“你抽烟了?” 脱下沾着烟味的外套随手往旁边一扔,宗像拉了张椅子坐到越前身边,捏着眉心道:“你不应该问我和他谈判的结果吗?” “就他那个臭脾气,不用问也知道答案。”冷哼一声表达对周防的不满,越前歪着头看看宗像,道:“你要不要跟我合作一次?” “合作?跟你?”倒不是看不起越前,宗像只是对这个建议感到意外,不觉挑眉看住异常冷静的猫眼。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他的眼神变得严肃了许多,点头道:“说来听听。” “最近,我大概想明白了那天咬龙雅是怎么回事,我要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对尊进行初拥。”紧紧盯着宗像的反应,见他听完后微微一蹙眉但并未反对,越前赶紧接着道:“我们都不希望他的剑坠落,我的方法既能保住他的命,又不用你承担弑王的负担,不是很好吗?” 关于血族的初拥,宗像只听黄金之王含糊说起过,并不了解到底是怎样的行为。可见越前说得认真,他也不由得迟疑,毕竟杀死周防并不是他目的和初衷。垂眼沉默了片刻,他问:“你能确保这个办法万无一失吗?一旦错失机会,那便是不可挽回的局面了。” 其实越前也不敢肯定,若当时龙雅肯让他继续下去,是否真的能够让龙雅失去种族天赋。可哪怕不肯定,他仍希望争取到拯救周防的机会,宗像是他必须求助的对象。所以尽管心里像打鼓似的七上八下,他面上仍是酷酷的表情,扬头傲然哼道:“当然。”略微顿了顿,他又忍不住心虚的补充了一句:“就算我万一失败了,不是还有你吗?难道你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信心?” 明明知道不应该把攸关数十万人生死的大事交托到一个并不完全了解的异族少年手上,可宗像却禁不住那双向来骄傲的金琥珀眼眸看着自己时隐隐含着的期盼,不语良久后终于艰难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我明天行动时会带上你,也会给你制造机会。但丑话先说在前头,若你失手,就由我来杀了他。” 当然不会告诉宗像,即便是初拥无效,也一定会尽全力阻止对方击杀周防,越前很干脆的答应了。可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宗像的信任,他带着些许歉疚主动握住温暖的大手,小声道:“你也不要受伤了,礼司。” 极少能听到越前唤自己的名字,听得宗像心弦微动,反手将少年纤瘦的身体扯进怀中紧紧搂住。垂头,带着一点急切的情绪寻到柔软的唇瓣,在其上反复辗转吮吸,他半是无奈的低低叹道:“你啊……总有办法让我答应这种不合常理的要求……” 第45章 王权战争(19) 讨论细节整整花费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直到天色微明,越前才被宗像强迫着,两人挤在一张狭小的椅子上睡了一会儿。 再睁眼时,雪已经停了,灿烂的阳光明晃晃的照耀着大地,越前走出车发现scepter4大部分成员已在宗像的指令下进入了校园,忙走过去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再等等。”正侧脸叮嘱淡岛将学生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回头看到越前就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宗像不悦皱眉,沉声道:“穿这么少,不怕感冒吗?赶紧回车里好好呆着,到出发时我会通知你。” “你们这些毛病对我没有效果。”随口敷衍了一句,突然想起昨夜见面时周防也是担心自己冷,越前忍不住挂念起他,微蹙着眉道:“万一无色之王现在去找尊,我们赶不及了怎么办?” 扬了扬手中的资料,宗像气定神闲,道:“这是御前刚传来的,新一任无色之王的能力是干涉,也就是可以进到不同人的体内,侵占他人的意识。周防尊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若无色之王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夺取他的意识,肯定会等到他意识最薄弱的时候,那便是我和他战斗的时候。所以,如果我不出现,无色之王绝不会轻举妄动。” “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把学生安全转移出来,要等这件事结束了,室长才会行动。”见越前面色似有不信,淡岛在旁为他解释。说完后看看宗像,她用带着不赞同的语气又道:“室长,越前虽然在scepter4受训过,可要让他跟着您一起行动,还是太危险了。” “不用担心,淡岛。”面对下属的担忧,宗像只是淡淡扯动唇角,伸手抓住越前的肩膀,将他往指挥车的方向推去,边走边道:“回车上去,趁还有时间赶紧休息,我可不想到时候你分神,弄砸了整件事。” “我才不会,你还差得远呢。”被宗像拖着走了一路,越前很是不满,就连坐回了指挥车也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 刚坐下没多久,车外传来一个scepter4成员的声音:“室长,学生们开始大规模从学校出来了,吠舞罗的人也在撤离,伏见先生请示,我们是否也要撤离?” 和预想的时间不对,宗像不禁微微皱了皱眉,片刻沉思后起身道:“通知全员撤离,让淡岛前往学校门口接应。还有,不要阻拦吠舞罗的人,让他们走。”说完回头看看同样蹙着眉头的少年,他道:“轮到我们了,走吧。” 等待撤离的人群渐渐稀少后,越前同宗像一起踏进了苇中学园。校园里已经见不到人影,越前低头默默走在通往后山的路上,轻声问:“你不觉得很蹊跷吗?吠舞罗扣押了学生们那么久,为什么突然又把他们全部放了?是不是尊已经找到了无色之王。” “虽然学生和吠舞罗的人都已经撤离了,但并不代表学校里就没有其他人的存在。我很怀疑,还有第三方存在。不过,他们应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锐利的目光在两旁的树林里搜寻,宗像神情冷静,唯有搭在越前肩膀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当脚步踏上通往周防所在之处的最后一段台阶时,他低声道:“我和他势必会有一场恶战,你无论如何都在一旁等待,等到出手的最佳时机。就算发现其他人出现,你也不要轻举妄动,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听着宗像的嘱托,越前仰头看向他,当看到褐色的眼瞳里与冷静嗓音截然不同的温柔与担忧时,眼眶不禁一热,似有泪意。用力咬紧嘴唇,他撇开眼去,闷闷道:“我知道,不用你多说。”又朝前走了一段,眼看台阶已到尽头,他忍不住紧紧抓住宗像的手腕,小声道:“你也要小心。” 勾起小巧的下颌,深深看入微红的猫眼,宗像眼底浮起一丝挣扎,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心中的冲动,垂头吻上微微颤抖的嘴唇。明知大战之前不可有太过强烈的情绪波动,可他就是忍不住去计较,到底在这个少年心里,他和周防尊,到底谁更重要?然而,计较归计较,身为青王,他骄傲不允许他问出口,轻吻一触即止后,他推开越前,扭头道:“找地方藏好,我去了。” 仿佛早料到宗像不可能不到,周防叼在烟坐在雪地里,看到修长的身影一出现,唇角扯出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所有人都走了,你来是准备把你坚持的那一套虚伪的规则进行到底的吗?宗像。” “周防尊,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立即停止无意义的抵抗,跟我回去接受制裁。”仿佛不愿与周防多说,宗像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刀天狼星,紧拧着眉道:“若你肯乖乖收手,我可以答应你,代你处置无色之王。” 就像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一般,周防微微挑着眉,呵呵低笑两声,缓缓起身道:“那就不必了,我比较喜欢亲自动手。” “你还真是……无可救药!”知道再说下去已毫无意义,宗像长刀出鞘,携凌厉的气势直直扑了过去。 两位王立时战到了一起,互不相让。在他们头顶上方,一蓝一红两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随之出现,力场在相互碰撞间绽放出明亮的光。不同的是,青王的剑光鲜亮丽,势气正盛,而赤王的剑却破损得厉害,剑身的裂痕不断扩大,已无法维持完整,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溃。但就算这样,周防的攻势却丝毫不逊宗像,甚至更加猛烈,频频给对方制造环生险象。 越前就躲藏在不远处的树林里,时而紧盯纠斗在一起的两人,时而关注两柄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情形,时而环顾四周找寻无色之王的踪影,紧张得手心冒汗,看得双眼发酸。所以,当一道浑身笼罩在银色光芒中的身影无声降落在他身后时,他也毫无察觉。 “越前龙马。”那身影轻轻呼唤了一声越前的名字,见金琥珀色的猫眼带着惊愕与紧张看过来,他柔声道:“我是白银之王阿道夫·K·威兹曼。无色之王此刻在我体内,但我的力量不足以杀死他,所以要借赤王的手一用了。你的计划,青王已告之黄金之王,我也知晓了,请你看准时机,拜托了。” 不等越前多问一声,白银之王已凭空跃起,朝两柄巨剑下方而去。见此情形,他也只得紧紧追随对方的身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这一路距离并不远,可雪后路滑,又是人迹罕至的山坡,他走得十分艰难,几乎手脚并用才好不容易走到了该到的地方。 白银之王仿佛是故意送死一般,落到宗像和周防之间后,他转身面对周防,一边极力克制在体内躁动的无色之王,一边用急促的语气道:“无色之王就在我身体里,快动手!” 眼角的余光已瞥到急匆匆赶来的越前,周防的眼神在瞬间飞闪过一抹恍惚,又极快隐去。抬头看看天空,看到一银一黑出现的两柄巨剑,他对目光急切的白银之王微微勾唇,道:“多谢你,特地把他送到我面前,我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周防的手已穿透白银之王单薄的胸膛,带出一蓬鲜红的血花洒落洁白的雪地。刹那间,王权者身死时散逸的能量无声震颤了天地,周围的树木遭受力场冲击,积雪簌簌落下。而才刚出现的两柄巨剑,也无声无息的随风化去。 象征赤王的红色达摩克利斯之剑仿佛承受不住弑王的负担,爆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剑柄上红宝石的光芒骤然黯淡,仅残留的那一点余光就像风中摇摇欲坠的蜡烛,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见此情景,越前知道再不能浪费任何一点时间,用尽全身力气朝周防奔去。而看着这抹急速靠近的纤瘦身影,周防唇角浮起歉意与不舍交织的浅笑,转眼看了看宗像,抬头望向自己光芒终于消散,开始下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已经无法再动弹了,心中唯一的祈愿就是被判定为拥有禁魔能力的少年能够躲过巨剑坠落时的冲击,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周防尊!我不许你死!” 伴随带着哭音的嘶吼,越前已扑到周防面前,不顾坠落的剑已近在咫尺,一口死死咬在他颈侧。宗像手中的天狼星也在此时刺出,不知是因为越前的出现还是别的原因偏了准头,原本对准周防心脏的剑尖刺进了他的下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了,已落到三人头顶的不足一米处的巨剑突然已肉眼可辨的速度开始风化,消散。 “混蛋!说好了把他交给我的!”扶住周防瘫软的身体,越前用力抹了抹唇角的血迹,抬头怒视宗像。“你是不是故意的?非要刺他一剑才高兴?” 竭力稳住仍隐隐发抖的手腕,宗像转眼迎上极度不满的猫眼,淡淡道:“刚才的情势你也看到了,你自己都不能保证初拥一定奏效,我这么做不过是防止意外。” 因为宗像说的都是事实,越前张了张嘴却无从反驳,只得低头去看陷入昏迷当中的周防——虽然伤重,好歹人活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两手齐用,捂住颈上和腹部的伤口,他对宗像道:“快叫救护车,不然他就要流血流死了。” 见越前全副心思都在周防身上,宗像只觉胸口涌起难忍的酸涩,默默拿出手机联系了淡岛。做完这些,他慢慢走过去蹲下,从身后紧拥住少年纤瘦的身体,哑声道:“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好歹我也是刚经历了一场苦战,你就没有别的话跟我说吗?”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耳畔,微痒的感觉让越前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侧过脸朝身后的男人看去。距离太近了,他看不清宗像的表情,只察觉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这个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身上散发出来。不自觉皱了皱眉,他小声道:“你没有受伤,就比什么都好。” 不算是安慰,却比安慰的言辞更有效的安抚了宗像心中那一丝丝妒意与惆怅交织的难受,让他唇侧泛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凑近一些吻了吻少年冰凉的面孔,他轻声道:“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聊聊了。” 淡岛带着人来得很快,随行的还有几个黄金之王的臣属。看到越前,其中一个对他弯了弯腰,有礼道:“小殿下,御前已经知晓这里发生的一切,他让我们来将周防尊带回非时院。同时,也请您和青王一同前往。” “走吧,非时院有最先进的医疗设施,把他送到那里是再合适不过了。”点头示意淡岛先行离开,宗像上前搂住正想拒绝的越前,道:“我也很想知道,现在的周防尊,到底还算不算是一个人。另外,我也有话跟你说。” “他当然还是人了!我的初拥跟血族不一样的,你别乱想!”仿佛担心宗像再对周防有什么误解,越前急急争辩了一句,可看向周防的眼里却有着不确定。歪着头想了想,他犹豫道:“他现在……应该只是一个普通人了……” 第46章 王权战争(20) 非时院的加护病房里,周防静静躺在一堆精密的仪器当中,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人却迟迟未曾醒来,这让负责的医生紧张得额角冒汗,也让隔着玻璃墙注视他的少年担忧得不肯离去。 但事实上,此刻的周防尊,意识是清醒的,只是陷在一个光怪陆离的陌生空间里,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从被越前咬上颈脖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通过血液进入了身体,切断了与德累斯顿石板之间联系。不仅如此,那种力量还形成了一种障壁,阻隔了他再次接受作用于身体的一切能力的可能,包括时间。 加护病房外,黄金之王听完主治医生的汇报,伸手拦住想要冲进去的越前,眼神在无奈中带着宠溺,淡淡笑道:“不用这么担心,周防的身体素质很好,会没事的。倒是你和宗像,一身的血腥味,赶紧去打理干净,我还有事要说。” 越前一点都不想离开,但无奈在力气的对抗上赢不过宗像,被对方半搂半抱的带走了。正因为这样,当他洗完澡换好衣服,来到日式庭院的走廊下时,表情还是臭臭的。瞪住已先到此地的宗像,他皱着眉,没好气的道:“老头子呢?他不是有话要说吗?” “过来坐。”正泡好了一壶煎茶,宗像招呼着越前,等到他不情不愿的挪过来,才取出一碟精致的茶点,轻声道:“从早上起就没吃东西了,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精神紧张状态下还不觉得,此刻放松下来,越前的确感到饿狠了。顾不得继续跟宗像赌气,他接过茶点一阵猛吃,直到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手边,这才抬头。入眼是一双含着温柔笑意的褐瞳,看得他不由得红了红脸,忙扭头道:“你不是也有话跟我说吗?” 眼神微微一黯,似要掩饰什么一般伸手倒了杯茶,宗像默默注视茶水良久,轻声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快要离开这里了吧。” 没料到宗像会提及这个话题,越前不禁怔了怔,顿时觉得胸口似被什么东西紧紧压住了一样,闷闷的难受。垂眼看着吃了一半的茶点,他再也提不起任何食欲,咬着唇含糊应道:“应该是吧。” 目光久久停留在少年微垂的眉眼上,伸出手握住纤瘦的手腕,向来冷静的瞳漾开似挣扎般的犹豫,宗像薄唇微启,哑声道:“就这么走了……你舍得吗?” 看看在手腕上不自觉轻颤着的修长手指,又看看陷在一片阴影里的褐瞳,越前没有回答,再次将头扭开。很想回答说“舍不得”,可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离开不过是迟早。这一刻,他真的很想问一问曾经与自己有着同样经历的父亲,是不是也曾面临过这样两难的选择。 明明知道越前在为难,可是宗像不想就这么被敷衍过去;或者说,有些问题若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此生终将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起身,走到越前身边坐下,轻轻将纤瘦的身体搂进臂弯,他垂头深深看入此生见过最美丽的眼眸,沙哑道:“你舍得我吗,龙马?” 察觉得出这一声追问里饱含的不舍与伤感,越前顿时红了眼眶,不由自主紧紧抓住环抱着自己的手臂,紧咬着唇不让已冲上喉头的哽咽溢出唇间。他舍不得的,不仅是面前这个人,还有此时躺在病房里的周防。他们之间的羁绊,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就开始了。 越前抓得很紧,很用力,让宗像感觉到了微微的痛,也读懂了这一份不肯宣之于口的心思。轻轻勾起低垂的精致面孔,在嘴唇贴合的一瞬间,他低低的叹息:“你是在意我的,对吧……” 就在宗像以轻柔辗转的吻诉说心中的不舍时,加护病房里,周防醒了。忍着伤口的疼痛,他用力摇了摇还有些昏沉的头,慢慢坐起。尝试调动力量,发现自己真的与石板再无联系后,他不知该悲该喜,一时间有些怔愣。 “总算是醒了。”听到身后的动静,站在窗前俯瞰整座城市的黄金之王缓缓转过身,苍老锐利的眼里闪动着一抹莫名的光,注视英挺俊朗的面孔良久后,泛出极浅的笑意。“我应该对你说一声恭喜吧,周防。你是第一个活着卸任的王,比你的前任要幸运太多了。” 赤瞳微眯,环视整个房间却没找到那个给了他继续活下去机会的少年,周防眉心一拧,沉声问:“他已经离开了吗?” “没有等到你醒来,你认为他会听话的离开吗?”见周防神情微微松缓,这位历尽世事的老人似明白了他对那个异族混血少年的情意,目光也越发复杂。静默片刻,国常路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他在庭院里,你若走得动,就过去吧。” 胡乱穿好衣物下床,一路踉跄走进庭院,周防恰好看到宗像搂着越前细细亲吻的一幕,顿时紧拧了眉。不顾自己有伤在身,他快步走过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对着那张极度看不顺眼的脸狠狠挥过去一拳。 搂着越前敏捷闪到一边,宗像皱眉看向因怒意越发赤红的双瞳,微带气恼喝道:“野蛮人就是野蛮人,看看你那副德行,以为自己还是赤王吗?” “还是照样揍你。”唇角噙着一抹不屑嘲弄的冷笑,周防再次握紧拳头,朝宗像扑去,动作迅猛流畅得完全看不出他此时身负重伤。只不过,这一拳最终没有碰到他认为特别可憎的脸,他被扑过来的少年抱住了。 “混蛋!你给我住手!”死死拽住周防尚在发力的胳膊,越前声音里充满了恼怒,“我告诉你,就算是纯正的血族,流血过多也会死的,而且死相特别难看!你要真想找死,干脆从这里跳下去好了,绝对让你死得透透的,谁都救不回来!” 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反倒让周防妒火缭绕的心冷静下来了。因为在那一刻,他想到的是之前即将命陨的时候,越前带着哭音的喊叫。慢慢垂下手臂,将娇小的少年搂入怀中,他朝眉心微蹙的宗像投去挑衅般的一睹,有些吃力的靠着走廊立柱坐下。一言不发的注视着正撩起自己的衣物低头查看伤处的越前,他突然一伸手扣住小巧的下颌,狠狠吻了过去。 若是从前,他不认为自己会那么深刻的在意着这个孩子;可当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心中有那么多的不舍和后悔。不舍连道别都没有便要永别,后悔来不及和这孩子多一点时间相处,更后悔连心意都不曾亲口说出。他明明不惧怕死亡,却害怕再也看不到那双骄傲灵动的猫眼。 不顾越前的不满,反复吮吸着柔软的唇瓣,直到上面满满都是自己的气息,周防这才松开,唇移至他耳畔,低喘道:“不要走。” 原本,宗像是大步走过来想要把周防扯开的。听了这话,他顿住脚步,将目光投向微微泛红的精致面孔,眼底闪动难掩的紧张,等待越前的回应。 然而,他们还未等到越前的答复,黄金之王出现了。“不行,龙马必须要离开的。”迎着两束冷冷的目光,他神情严肃,沉声继续道:“龙马来这个世界只是为了历练和学习,如今也算告一段落,自然是要走的。你们不要忘了,他不是人类,不属于我们的世界。这也是他父亲的意思,作为老友,我一定会完成他的心愿。” “老头子,你和我老爸联系过了?”略显惊讶的眨眨眼,越前从周防的臂弯里钻出来,盯着国常路不满哼道:“凭什么我必须按照他的意思做?” “当然。”以严厉的目光阻止宗像和周防开口,国常路看向眼神尚有些挣扎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温和道:“龙马,你应该知道,你现在面对的,你父亲也曾经面对过。当年,我也不希望好友离开,也苦苦挽留过,可冷静下来一想,那不是为了朋友好,只是自私。” “至于你们两个。”转眼朝面色阴沉的两人看去,国常路带着了然的表情,淡淡道:“你们的心思,我大概也是清楚的,也不想评判这样的感情是否正确。只不过,若是真心喜欢,不更应该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吗?” 不知是不是对国常路口中的“喜欢”二字有所触动,越前抬头飞快看了一眼周防和宗像,又连忙垂下眼,不语沉默。许久之后,他轻声嘟哝道:“就算我要走,没有传送门我也是走不掉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明白面前的少年已有所决断,国常路伸手摸着他的发,和蔼笑道:“上次时空族的先知来时,已经给你留下了传送门,也教会了我使用方法。” “他?他怎么能那么肯定我一定会走?” “先知在时空中旅行,自然窥得见未来的一些枝叶末节,他这样安排肯定有一定的道理。但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并不肯告诉我。”不给越前追问细节的机会,国常路朝着周防和宗像微微扬了扬脸,接着道:“既然你已经有选择了,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吧。” 是的,越前已经有决定了。因为提起不二,他自然而然想到了龙雅,想到了葬仪屋,想到了夏尔和塞巴斯蒂安。他希望能够帮助每一个他在意的对象,可现在的他却没有那样的能力,唯一的初拥还是在这里无意中发现的。如果真如不二说的那样,在他身上存在着尚未发掘的能力的话,他就必须去更多的位面世界历练、学习。 但,舍不得终归还是舍不得的。当结束了良久的沉默后,越前抬起头,忍着眼眶的酸涩,轻声对直直注视自己的两个男人道:“我要走,将来也会回来。” 其实,不用越前说出口,周防和宗像早已从他的表情变化里知道了答案。可正因为知道了,他们才觉得失落。不自觉相互对视一眼,宗像唇侧泛起一抹苦涩,哑声道:“将来?将来是多久?我知道不同的世界,时间的流动也不同,我还能等到你回来吗?” 这个问题,越前自己也说不清楚,眼底浮起丝丝苦恼——周防接受了初拥,时间在他身上已经不起作用,等同于拥有了永生;但宗像不一样,身为王权者,头顶那一把剑就像随时可能爆发的炸弹,每走一步都是危险的。轻咬着唇瓣想了许久,他犹豫着,对宗像道:“要不,我也初拥你吧。” 与含着期盼的猫眼良久对视,宗像微微寞落的一笑,摇了摇头。“我是青王,第四王权者,职责就是维护秩序,我不能失去这份力量。”慢慢抬手,在微挑的眼角轻抚,他沙哑了嗓音,低低道:“我会尽力等着你回来。但愿,再见面不是我鸡皮鹤发的时候。” 很想对宗像保证“一定不会”,可连张了几次嘴,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越前深吸一口气撇开脸,看向靠在一边的周防。看到周防,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国常路:“尊怎么办?他以前那么猖狂,肯定有很多仇家,现在没了力量,会不会被人家组队报复?” 如果不是心情太差,周防简直要被越前的说法给气笑了。走过去在墨绿色的小脑袋上用力一揉,他拧着眉道:“别把我看扁了,小鬼。就算没了王权者的力量,对付那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略微顿了顿,他俯身凑近,紧紧逼视着浮起不满的猫眼,低哼道:“倒是你,你把我变成了这样又打算一走了之,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我能怎么样?你们人类使用的传送门是特制的,我带不走你。”想着自己明明是好心,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救了这个人,结果还被死皮赖脸的要求负责,越前有点气不过,微恼争辩道。可当注意到微扬的唇角在不受控制的抽搐时,他的眼顿时红了。掌心抚上失血后苍白的英挺面孔,闻着熟悉的烟草味,他轻声道:“我会回来的,你要好好的等着我回来。”说完想了想,他又特地补充了一句:“你是我第一个初拥成功的样本,你不准在我没回来以前出事,我还没有好好研究过呢。” 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翻涌的情潮与不甘,周防一把死死抱住越前,冰冷的唇在他耳际摩挲着,哑声道:“小鬼,你一定要回来。” 一直在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国常路似乎明白了在两个男人心里,少年有多么重要;面对离别又有多么不舍。但他知道,这个少年必须离开——虽然先知没有明言,可透过对方隐约传达的信息,他能猜测那副单薄的肩膀承担着很重的未来。轻轻叹了口气,他道:“放心吧,龙马。我会看顾周防的,一切对他不利的因素,我会派人先行抹去。至于宗像,你更不用担心,他明白自己的责任,必定会好好保重的。” 提到责任,越前立刻想到宗像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隐患尚在,若处理不好,周防的今日就是对方的来日。眉心微蹙,他考虑了好一阵,对国常路道:“那块石板,不是人类能够掌控的东西。你现在可以压制它,万一将来你不在了呢?你已经很老了吧。所以还是趁早毁去比较好。”说着有些懊恼的跺跺脚,他嘀咕道:“上次龙雅来,我怎么忘了让他试试看,他不是一向吹嘘自己很厉害吗?” 既然已经说到石板,越前自然会想起有过一面之缘的白银之王,忍不住又问国常路:“白银之王呢?你说过他的属性是不变,应该不会那么轻易被尊杀死吧?” 为着少年敏锐的直觉,国常路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了看天,道:“他在他该在的地方,也差不多到了他该尽责任的时候了。不过,这是我们人类自己的事情,你就不用多想了,乖乖离开吧。” 该说的,该嘱咐的,都已经差不多了,的确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两个男人,越前分别握住他们的人,目光在两张各有特色的俊脸上游移。看着看着,他眼中水雾渐起,哽咽着道:“尊,礼司,能够在这个世界认识你们,真好。” 对于周防和宗像来说,他们从来立场不同,行事的风格也迥异,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喜欢上了眼前的少年。所以,在这分别的时刻,他们放下对彼此的芥蒂,任由越前把他们的手叠在一起紧紧抓住,露出一抹绝不该出现在他们脸上的温柔笑意,异口同声道:“我等你回来。” 含着泪,努力让自己微笑,越前用力点了点头,转脸对国常路道:“老头子,你也要等着我。到时候,我会把老爸也带来,你很想和他再见一面吧。” 眼底飞闪过一抹惆怅伤感,国常路含笑道:“那我就努力活到再见你父亲的那一天吧。好孩子,你自己多保重。” 松手,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留在了心底的两个男人,越前倔强的扬起头不让眼泪滚落,转身快步朝国常路示意的方向走去…… 第三卷 完 第四卷 :妖与友人 第47章 妖与友人(1) 越前知道,若目的地没有对接的时空传送门,他只能抵达目标世界,却无法控制在哪里出现。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该死的传送门竟然会把出口开在了半空中,让他一出来就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不过越前也很庆幸,他下方有一个面积挺大的池塘,避免了他初来乍到就要狠狠摔下去,虽不致命但却免不了疼痛的命运。 和预想中一样,“噗通”一声掉进池水当中,立刻涌来的刺骨寒冷让越前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连忙手脚并用着朝池边扑腾过去。一边游,一边在脑中搜寻可供埋怨以平息气恼的对象,他最终把目标锁定在提供这座传送门的不二身上,咬牙切齿的骂道:“不二周助你个混蛋!不知道找个好的地方开门吗?” (此时,遥远的时空中,透过时空障壁上的孔洞注视少年的不二正目睹这一切,也听到了骂声,不由得无奈叹了口气,低低自语:“这可怪不得我啊,小家伙。”冰蓝色的眼久久停留在水中奋力扑腾的纤瘦身影上,有难掩的疼溺,俊秀的面孔却浮上一抹决绝,他伸手,将空洞关闭。) 胡乱游了一阵,总算是上岸了,越前立刻筋疲力尽的瘫倒在岸边,再也不想动弹,甚至想先睡一觉再说。但现实是残酷的——衣服湿淋淋的裹在身上特别难受,周围还缭绕着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气息,让他不得不再爬起来,朝四周张望。 皎洁的月光下,岸边有一座和国常路的日式庭院风格很像的建筑,却更显古朴雅致,看得越前莫名感到一阵亲切。不远处就有一条通往庭院的小路,他左右看了看,便自顾自走了过去。 走过石板小路,再走上围绕屋子修建的木质长廊,越前寻思着是不是该去打扰一下这座庭院的主人,至少让他把这身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来。可当他走过走廊的转角,不经意间一抬头时,他这个想法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要不要再跳进池塘,游到那座湖心岛上看看。 因为,那座小小的湖心岛上有一棵树,树上挂着一件红色的衣服,正随着夜风轻轻舞动。 在越前眼里,那红色仿佛在流动,一片繁复的花朵也随着这流动不断变换着,时而盛放,时而又回到蓓蕾状态。而他之前所感觉到的不寻常气息,小半便源于此地。 该不会这个世界也有像德累斯顿石板一样的东西吧?这么想着,越前双手抓紧栏杆,朝那个方向用力探出身体,试图把这份气息感觉得更加清楚一些。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边,完全不曾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踏出一只脚踩在了栏杆上,更加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了一个男人。 这副样子和跳湖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男人默默看了一会儿,终于在越前打算把另一只脚跨出栏杆时忍不住伸手拎住他的衣领,手上微微用劲把他扯了回来。垂头看住因错愕而瞪得滚圆的猫眼,怎么看都不像心怀不轨的样子,男人眯了眯眼,淡淡问:“大半夜潜进来,你打算做什么?” 被人抓着后颈而不得不仰面的姿势让越前觉得很丢脸,眼底顿时浮起一抹难掩的羞恼,用力挣扎道:“放手!” 因为越前身形娇小,男人不曾料到他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一时间也有些站立不稳,拉扯间踉跄了几步,一同跌坐在地上。可男人的反应极快,倒下的瞬间已一手搂住少年纤细的腰,将他牢牢扣住,冷冷扯动唇角,道:“的场家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又挣扎了几下,发现男人是铁了心不会这么轻易放开自己,越前索性不动了,甚至有些无赖的仰躺在男人身上,皱眉哼道:“我只是路过。” “路过能路进池塘?”即使看不到少年的表情,可听着那有点气恼,又有点郁闷的声音,男人能够想象出他的表情,唇侧浮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刚才,你打算再跳进池塘游走?旁边就有一条路没看到吗?” 怎么听都觉得男人低沉的嗓音充满了揶揄,越前不接受这样的轻视,立刻微恼争辩道:“胡说!我只是想看看那件衣服怎么会在夜里还有流光,上面的花还会自己开。” “你看得到上面的花?”环在少年腰间的手猛然一紧,男人将他翻过来面朝自己,暗红色的瞳闪动难掩的意外。定定注视清澈的猫眼良久,他慢慢抬手,指着湖心岛的方向,沉声问:“那件和服,在你眼里是什么颜色?” 谁会莫名其妙追问一件衣服的颜色?好惊讶的眨眨眼,越前看看男人气质阴郁俊美的脸,又回头看看远处随风轻摆的衣物,撇嘴道:“还能是什么颜色?不就是红色吗?” 少年在侧头眺望,白皙的面孔在皎洁的月光下似蒙上了一层柔光,看起来是那样不沾染世俗的纯洁,男人真的很难把他和别有用心的潜入者联系到一起。微眯着眼盯着轮廓精致的脸庞,他薄唇微启,“身上都湿了,先换件衣服再说吧。” 越前对这个建议当然是没有任何异议的,立刻爬起来站到一边,顺带着强调道:“我真的是路过,不小心掉进湖里的。” 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年,男人没能屏住,低沉的笑声从唇间溢出。直到发现漂亮的猫眼中漾开一抹气恼,他这才努力吸气克制笑意,颔首道:“知道了,跟我走吧。” 不知怀揣着怎样的心思,男人带着越前绕了近十来分钟的路才进入一栋临湖的建筑,一间古朴雅致的房间,窗口正对的就是湖心岛。自顾自走到窗前,探头朝下看了看,发现这里离他们方才交谈的地方并不远,越前不禁皱了皱眉,眼底多了一份警觉——这么近的距离,怎么会需要走那么远的路?若说是绕路,目的又是什么? 并不介意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就这么留在了昂贵的榻榻米上,男人回头对从门缝里露出半张脸的老者低声吩咐了几句,接着坦然迎上充满怀疑的琥珀猫瞳,用平静的语气道:“刚刚我带你走过的那条路,是专门为妖物设下的,即便是从太古时代活下来的妖怪也不可能不伤分毫的走完,你果然是人类。” 我才不是人类——在心中偷偷嘀咕着,越前懂了男人原来并不信任自己,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手段来试探,忍不住暗骂对方狡猾。不过,所谓的妖怪是什么种族,他倒还真不知道。扭头看过去,他问:“什么是妖怪?” “什么是妖怪?你空有一身的妖力,居然不知道什么是妖怪?”面对今夜来自少年的第二个意外,男人微微挑高细长的眉,锐利的眼动也不动紧盯着他,仿佛想从一看便清澈见底的眼眸里找寻出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只不过,男人注定是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最后不得不放弃,若无其事的道:“我是的场静司,职业除妖人,你呢?” “越前龙马……”正苦苦思索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拿出来做自我介绍的,门外一阵突然出现的存在感吸引了他的注意,忍不住微微提高了嗓音,问:“谁在外面?‘’ 如此敏锐的感知力再次惹来男人微显惊讶的一睹,起身走过去拉开移门,让越前看到门外的老者,道:“是我的式神。”接过干净的衣物,顺带拉开外间浴室的门,他又道:“先去洗个澡,换套衣服,然后我们再聊吧。” 男人给越前准备的,是日常所用的和服,越前虽然看国常路和宗像穿过,自己却是从来没试过的。为着这个,他舒舒服服的泡完澡后又折腾了许久,才慢吞吞的从浴室里出来,似乎仍不满意的拉扯着衣襟,对男人抱怨道:“穿起来麻烦死了,你就没有方便点的衣服吗?” 样式简单,质地华贵的和服穿在越前身上,倒还真像从画卷里走出来的翩翩美少年,哪怕半干凌乱的墨绿发丝有些破坏美感,还是让男人瞳底流露出一丝难掩的赞叹。收起手里看了一半的书,指了指新铺的被褥,男人道:“主宅一向不招待外客,所以不设客房,你今晚暂时和我共用一个房间吧。” 反正初到王权者的世界时,镰本脏乱到令人发指的房间都住过了,越前当然不会介意,径直走过去一掀被子坐下,第一次有余裕仔仔细细打量起男人来——狭长的凤眼,瞳色是沉郁的深红,这是一个长相非常好看的年轻男人;唯一的缺憾便是他的右眼是被一条涂满朱红色古怪花纹的白色布条掩盖住了的。 “你的眼睛怎么了?”明知一直盯着对方的脸看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可越前就是忍不住自己的目光要朝那条白布上看——总觉得,那些花纹不是胡乱画上去的,有一种他尚不能理解的力量附着在上面,让他好奇之余又想深究。 修长的手指在布条上轻轻抚过,男人微扬唇角却一言不发,缓缓走到窗前,以优雅潇洒的姿态坐到窗沿上,指着湖心岛道:“那件衣服,不同的人看到的颜色是不一样的。没有妖力或是妖力低下的人,往往看到的是白色;妖力普通一点的,会根据自身实力看到青色、橙色不等;我能看到的是深红,上面盛开着大朵的芍药。”嗓音微顿,回头看看正在认真聆听的少年,他眼底浮上别有深意的光,微微加重语气道:“但你却告诉我,上面的红色在流动,花也会自行开闭。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对我说。” “我只是把看到的告诉你,又没有说谎。”眨眨眼,越前翻了个身趴在被窝里,双手托着腮看住眼里有意味不明的光芒在微微闪动的男人,迟疑着问:“你的意思是……我也有你所说的什么妖力?那是一种什么力量?” 金琥珀猫眼里那抹困惑不解不是假的,让男人默默注视良久后放弃了继续探究的打算,扯动唇角淡淡道:“在这个世界里,存在人和妖两个不同的种族。妖不是谁都能看见的,只有拥有妖力的人才可以。而那件衣服,就是用来测试一个人身上妖力强弱的。” 一件衣服就能当作测试工具?比起当初知道一块石板就能赋予王权者力量时更让越前觉得无稽,扭头哼道:“照你这么说来,我应该比你更厉害咯?那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什么妖怪?” “怎会没有?”听得出少年话语里隐含的嘲弄,男人倒不介意,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他,同时朝门的方向指了指,道:“刚才送衣服进来的,是我的式神,也是一种妖物,你不是在他进来之前就已经感觉到了吗?不过,你是不是比我厉害,那可不是完全靠妖力决定的。” 回望男人盈满笑谑的眼,越前能够读得出对方“不信可以试试”的挑衅,顿时气恼的拧起眉眼。可他清楚自己的实力,若真的提出比试,无疑只是给男人增加笑料,总不能让他直接扑上去咬人家脖子吧?咬不咬得到还两说呢。 见少年气得满脸通红,恨恨怒视自己却不吭声,男人莫名觉得他这副模样可爱得紧,忍不住轻笑出声。关好窗户走过去,弯腰揉了揉还有些湿润的发,他道:“去把头发吹干,然后休息吧。不管有什么,都明天再说。” 折腾了一晚上,越前的确是累了,根本不想爬起来去吹什么头发,一沾枕头便睡着了。所以,他并不知道,男人在目睹了他如此快速的入眠,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去浴室拿了吹风,用最柔和的力道替他吹干了发,盖好了被子。 第48章 妖与友人(2) 因为穿不惯所谓的和服,越前第二天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几乎是半*着的——衣襟大敞,衣摆卷到了腰上,若不是腰间的带子系得还算牢靠,整件衣服估计都要离他而去了。 顿时惊走了残存的睡意,翻身坐起来四下张望,直到没有在房间里发现男人的踪影,越前这才长出一口气,以极快的速度拉好衣襟。但他并不就此感到安心,因为自己的睡觉时有多么能不太平,他太清楚了。 越想就越觉得心虚,正犹豫着要不要偷偷溜掉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以及平直无波的声音:“越前少爷,若您醒了,就请换好衣服跟我去觐见家主。” 循声望去,看到自己昨天所穿的衣物已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进门的位置,越前想也不想,冲过去拿起衣服便钻进了浴室。将浴缸放满水,越前刚坐进去准备好好泡个澡压压惊,结果那毫无声调起伏的声音又如影随形般的出现了,而且听起来就在浴室门外:“越前少爷,请跟我去觐见家主。” 还觐见?欺负我人类的语言学得不好,不知道觐见的意思吗?还真当自己是皇帝了?就算是王权者也没那么嚣张啊!心里默默吐槽着,越前不理他,闭着眼舒舒服服享受热水的包围,想着那什么狗屁家主要见就自己来见好了。 只可惜,越前低估了那声音主人的耐心,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在门外说着,搞得他最后也受不了了。带着满脸的气恼收拾好自己,猛的拉开浴室门,瞪住跪坐在门口,昨夜见过的那个老者,他皱眉怒道:“我又不是听不见,你没必要重复那么多次!” “家主吩咐,若您不回答,就一直说下去。”面对越前的怒意,老者不亢不卑的鞠了一躬,让到门外等候。 瞪着老者好一阵,见对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就这么微微躬身站着,越前也觉得无趣,只得忍住满心郁闷,重重迈开了脚步。不过,他对老者也挺好奇的,因为在他看来对方就是一个感觉稍微有点奇怪的人类,怎么也看不出是所谓的妖怪。就这么走了一段,他突然问:“你真的是妖怪?” 但老者根本不离他,依旧在前面默默引路,一直走到回廊尽头。跪下,推开纸移门,老者道:“家主,他来了。” 反正来都来了,加上心情不好,越前带着一点赌气的意味,也不等对方招呼便径直跨进了门。这是一间临湖的房间,阳光通过湖水反射进来,让整个空间显得格外明亮,而昨夜与他共用了卧室的男人此时就坐在栏杆上。看到越前进来,他微微扬唇,道:“饿了吧,那是给你留的早餐。” 其实不用男人说,越前已经注意到了摆放在一旁矮机上,造型精美、种类繁复的和式餐点了,不禁默默咽了口唾沫——没办法,他就是喜好这种和式的食物。快步走过去坐下,他端起饭碗,夹了一块热气腾腾的烤鱼就往嘴里送,然后满足的眯起双眼,口齿不清的道:“好吃。” 静静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少年,的场眼底的兴味渐浓,仿佛在看一样极有趣的东西一般。他也的确对越前充满了兴趣——任何假装在他面前都会无所遁形,这份单纯是真的;有着比自己还强大的妖力却一无所知,这样的少年不留下来细细研究就太可惜了。 享受美食的时候被人一动不动的盯着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越前抬头瞪过去。“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注意到了越前的不满,的场抬手示意他不必介意,转头看向湖心岛,和越前来之前一样,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树梢的和服上。 吃得差不多了,越前渐渐放慢了进食的速度,也有余裕开始偷瞄的场。几次挑眼都看见对方动也不动的注视着湖心,他忍不住开口道:“你还在看那件衣服?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回答得倒也干脆,的场回头看看越前,语气平静:“你来之前,我看了很久,怎么也看不出你说的样子。” “一件衣服而已,何必那么在意。”将所有的食物都吃得干干净净,越前满足的揉了揉肚子,瘫坐在榻榻米上。可能是因为心里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得意,他不自觉又道:“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哦?哪里不一样了?我们不都是拥有妖力的人吗?”似乎从这话里捕捉到了一点什么,的场微微扬眉,慢慢走过去,居高临下看住略微浮起一丝懊恼的猫眼。缓缓俯身,一点点靠近目光开始游移闪躲的少年,赶在他翻身爬起来要跑之前环住纤细的腰,他意味深长的道:“难道,我们还有什么不一样吗?” 恨不得狠狠咬住自己乱说话的舌头,越前挣扎了一下,发现挣不脱早有防备的手臂后,索性懒得动弹了。飞快转着心思,终于找到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他傲然扬起下颌,哼道:“当然不一样了。你自己说的,我的妖力比你强,自然比你厉害。” “这样啊……”看得出越前在极力隐瞒着什么,的场不想他被逼急了产生防备,暂时不打算揭穿。对视片刻后,他伸手拉起越前,勾唇道:“我说了,厉不厉害,要比过才知道。” 从小接受过格斗训练,又在善条刚毅处经历了一段非人的虐待,越前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场将他带去道场后,拿出的武器却是他连碰都没碰过的长弓,当时就愣了。 怔怔目送的场走到靶子的位置处倒腾一阵,弄出两个可以活动的纸人,又低头看看被塞进手里的弓箭,越前皱了皱眉,问:“这是做什么?” “很简单,射中纸人并用妖力打散它们。”不知是不是担心越前不明白该怎么做,的场抽了支箭搭上长弓,一边解释一边为他做示范。弓和箭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那一种,看起来甚至有些简陋,可随着夹住箭尾的两根手指一松,那箭直直飞出,被集中的纸人在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能够很清楚的察觉到的场在箭上注入了所谓的妖力,也清楚自己根本做不到,越前抬头看看属于自己那个纸人,气恼的咬了咬嘴唇。可他不肯就此示弱,学着的场的样子搭箭拉弓,用足了力气。 姿势学得有模有样,可箭飞出一半的距离后便扎进了地面,连纸人的边都没碰到,让越前顿时涨红了脸。不自觉偷偷挑眼看了的场一眼,见对方微挑眉眼似有诧异,他恨恨一咬牙,抽了箭搭弓再射。 站在一旁静静看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已挣得面红耳赤的少年,的场心中莫名不忍,走过去站到他身后。微弯下腰,一手扶着弓,一手托住越前的胳膊肘,他耐心教授道:“把妖力注入箭身,引导它射中目标即可,不必用蛮力。” 鬼才知道怎么注入妖力!他要是会的话,还会被认定为没有任何种族天赋吗?在心里默默嘀咕着,越前倒也不辜负的场的教导,松手后箭尖稳稳扎中了纸人,却没有如的场预想中那样将纸人打散。 看着眉心扎了一支箭却还在四下乱动的纸人,的场微微蹙眉,眼底流露出一丝疑惑。目光在纸人和越前身上来回游移良久,他若有所思的问:“你该不会……不知道怎么使用妖力吧?” “是你自己说我有妖力的,我可没说过。”面对早已预知的结果,越前倒是坦然,甚至有点得意自己一箭就射中了纸人的眉心。也不理会的场的反应,他自顾自抓起另一支箭,去练习新学到的技能,不一会儿就把纸人扎成了一个刺猬。 “行了,到此为止吧。”虽说还有些吃不准越前是不是故意而为,但的场还是果断制止了他浪费特制箭羽的行为,淡淡道:“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你从何而来,又为何半夜经过的场家。” 当然不可能告诉的场,自己是因为传送门的乌龙事件才掉进湖里的,越前有些心虚,面上却仍是酷酷的,扭头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里的。” 这样敷衍的回答明显不可能让生性精明的的场相信,却又让他忍不住动摇,因为这的确是最好解释为什么这个孩子空有一身强大的妖力却不会使用的理由。当然,他也不会就此放下怀疑,他已决心留下越前,留待来日慢慢解惑。笃定了主意,他微微放缓神情,带着越前走回茶室,轻声问:“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在目睹的场一箭便打散了纸人之后,越前已经把来这个世界历练的目标锁定在对方身上,理所当然的有一堆问题要问。盯着侍者送来的精美茶点,在先吃还是先问之间挣扎了一会儿,他伸手抓起一块点心,同时问:“的场先生,你说你是除妖人,是做什么的?” 见越前一边问,一边已吃得双颊鼓鼓的像只仓鼠,的场忍不住想笑的冲动,唇角微微扬起。先给了越前一点吃东西的时间,他慢慢泡好茶,端了一杯在手中,这才道:“就像我昨晚跟你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人与妖是共生的,却不是和平共处的。总有一些妖会跨过那道界限,对人造成威胁甚至伤及他们的性命,我的职责便是除去这些妖物。” 也许,对人类而言,妖是一种危险的存在;可对越前来说,他只认为他们是另一个种族,应该拥有与人族平等的地位。所以,在听了的场这般叙述后,他不禁微微皱眉,连精致的点心都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有话想说?”没有忽略金琥珀色的猫眸里浮起的那一丝浅浅的霾,的场淡淡一扬眉,瞳底飞闪过些许冷意。 越前是有话想说,但因为初来乍到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他并未急着开口。朝的场看了看,他摇摇头继续问:“所谓的除去,是什么意思?杀死他们吗?” 注意到越前所用的称呼是“他们”而非“它们”,的场基本已明白那抹霾代表着什么,神色更加淡漠。缓缓品了一口茶,却觉得这平日里喝惯了的茶不是那么香醇,甚至有着隐隐的涩味掺杂其中,他微拧眉心,道:“执迷不悟坚持继续作恶的,自然会被消灭;但若能迷途知返的话,就可以成为除妖人的助力。” “就像你的式神那样吗?”动也不动的盯着的场,见对方薄唇微扬算是默认了,越前不禁有些气恼,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同样是妖,却要帮着人类去对付自己的种族,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他读过很多星际战争史,知道最残酷的战争并不是来自异族之间的对抗,而是同族相杀。因为太了解,所以动起手来会无所不用其极,不至你死我活绝不罢手。 明明可以把这番话当成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的气话,可的场总觉得不应该是那样的——眼前这个少年似乎站在更高的立足点上。若放在从前,他对立场不同的人绝不会再假以辞色;可面对越前,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绝对不能放手,否则将后悔终身的对象。 回望写满控诉的猫眼,的场慢慢放缓了表情,走过去主动为越前夹了一块糕点,微微笑道:“我看得出来,其实很多事情你并不了解。为何暂时不放下心中的芥蒂,先留下来看看我们所做的,到底是对是错呢?” 这个建议倒是符合越前心中所想,于是点点头,道:“好,我就先留下来。”稍微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但如果我发现你做的都是错的,我会阻止你。” 第49章 妖与友人(3) 虽说越前空有一身的妖力却怎么都用不出来,但的场却不肯就此放弃将他培养为自己助力的打算。身为的场家的家主,他一向是忙碌的,可再怎么忙,他仍会抽出时间从最基础的东西开始慢慢教授越前。 就像今天,的场在处理完一个大人物最近惹上的、实力不容小觑的妖物之后已经很疲惫了,却仍是打起精神去了书房,寻找正在学习符文画法的少年。 才一踏进书房就看见越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场微微蹙眉,但注意力很快就被散落在地上的数张符文所吸引。弯腰,一张张捡起来,暂时不去打扰满脸倦意的少年,他走到一边坐下,挨着看过来,眉心逐渐舒展——画符是除妖人必须学习,又是最最复杂枯燥的课程,容不得一丝错漏;而越前画的这些,哪怕他用最挑剔的眼光检视,也堪称完美。 只是,为什么如此完美的符文却没有丝毫的力量存在其中? 这是最让的场困惑不解的地方,因为让越前先学习画符,就是考虑到他不懂如何使用妖力,希望他通过画符在不知不觉间注入力量。但现在的结果却是,越前的符看起来画得很不错,最该有的却完全没有。 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受打击了,的场倒也不十分失望,反而想到了越前的另一个用途——既然符画得这般漂亮,那干脆以后就让他全权负责画符吧。带着这样的想法,的场尝试着注入自己的妖力,结果却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 无论尝试了多少次,那符却毫无反应!换句话说,的场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妖力在接触到符文的一瞬间,便再也无法前进,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阻挡了一样。 不自带力量,也无法被催动使用,画得再漂亮也不过一张废纸,这个越前龙马到底是怎样一个奇怪的家伙?不由自主抬头看向睡得死沉的少年,向来心高气傲的的场静司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无力挫败的感觉,很想冲过去把他揪起来问个明白,问他是不是故意跟自己使坏。 但事实上,的场知道是不可能的——要让符纸无效,唯一的办法就是画错。可明明他手中的每一张符都是绝对正确的。 也许是受到了的场凌厉目光的影响,越前醒了。半睁着朦胧的睡眼,他茫然看了看四周,看到的场后小小打了个哈欠,含糊嘟哝道:“的场先生?你回来了?” 面对这张睡意犹存的精致面孔,的场觉得自己就算有再多的气恼也发不出来,再说他本身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微微垂眼敛去所有的情绪,他起身走过去,将手里那一叠符纸放到越前手边,语气淡淡的:“看来你今天画了不少,有什么收获吗?”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越前心里就气,立时投过去一道控诉的目光,没好气的哼道:“收获?收获可大了,手疼,眼睛疼!” 怎么听都觉得这抱怨中含着一种撒娇的意味在里面,的场不禁唇角微扬,原本淡漠的脸色也蒙上了些许柔和。踢开被越前随手仍在榻榻米上的书籍,他盘腿坐下,抬手招了招,道:“过来坐。” 并不知道的场要做什么,可直觉却告诉他,对方是可以相信的,越前慢吞吞挪坐过去,眯着酸涩胀痛的眼,问:“干什么?” “躺好,闭上眼。”扶越前躺下,让他头枕自己的腿,的场搓热了掌心,覆上正好奇半睁半闭的猫眼。捂了一会儿,他抬起手,指尖落到越前的眼皮上,用极轻柔的力道慢慢按摩。感觉到眼皮之下,圆滚滚的眼不停的滚动,他忍不住低笑轻斥:“眼珠子乱动什么,不会伤着你的。” 倒不是担心的场会伤着自己,只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柔,让越前莫名感到一丝不自在,也不敢睁眼了。过了一阵,感觉手指离去,换成了热热的毛巾,他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嘀咕道:“你的式神还挺好用的,不仅可以帮你除妖,还可以让你当仆人使唤。” “话是没错,但可别让他听见了。他是我父辈留下来高级妖怪,自尊心很强的。”轻轻弹了一下越前的额头以示告诫,的场抓过他一只不自觉握成拳头的手,从掌心到指尖细细揉捏,同时意有所指的道:“你要是羡慕,就先好好学会怎么使用妖力。等你学会了,我会为你准备一个不错的式神供你驱使。” “我可没兴趣使唤谁,再说我也学不会。”听得懂的场话里带话,心想若是为了这个目的还不如直接把塞巴斯蒂安给召唤过来,越前撇撇嘴,抬起另一只手,道:“这边也按按,挺舒服的。” 说着没兴趣使唤谁,可使唤起人来却一点都不客气,的场低头看看越前,眼底闪过一丝好笑又好气的神色。握住那一只主动伸来的手,他不紧不慢的揉捏着,低低笑道:“还有哪里,一并说了吧。” “唔……脖子和腰都酸……”倒不是故意折腾的场,的确是画了这么久的符文,坐得腰酸背疼了,越前干脆翻身趴下,闭眼挥舞着毛巾道:“再换一条吧,热热的好舒服。” 生于除妖人世家,身为唯一的继承人,的场从小就被众星拱月般的对待,有无数的仆从服侍,还是第一次遇到像越前这样理所当然要求自己做什么的少年,既意外又新奇。拧了一把热毛巾递到还在乱晃的手里,他捏住越前的后颈,微微用力的同时低叹道:“越前龙马,我是欠了你什么吗?” 适中的力道让越前觉得很舒服,不自觉满意的勾起了唇角,轻哼道:“本来我只是路过,还不是你骗我留下来的。”感觉眼睛没那么酸胀了,他松开毛巾转过头去,本想再多说两句,却在看到的场的装束时微微一怔,道:“怎么穿成这样?” “很奇怪吗?”因为今天去见的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大人物,的场难得的穿上了正装,头发也束了起来。原本不觉有什么,可看着越前满眼的诧异,他不由自主感觉到一点拘束,不禁抬手拉了拉领带。 “只是觉得平时的装束更适合你。”再度趴下,捉住停在后颈上的手挪向腰间,越前想了想,问:“我画的符文怎么样?” 正打算好好同越前谈一谈这件事,可不等的场开口,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家主,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可以行动了。” 未能与少年再多相处一点时间,谈及最在意的事情,的场不免有些遗憾。只是今夜的行动早就排上了日常,他不得不去。轻轻叹了口气,他看着不解望过来的猫眼,道:“我要去抓捕一只作恶已久的大妖怪,符文的事,我们明天再谈,你好好休息。” 早就对除妖人是怎么行动的无比感兴趣,如今有机会越前如何能够放过,忙翻身爬起来一把抓住的场的手。仰望微显惊讶的瞳,他道:“我也去。” 本想拒绝,可看着掩不住兴奋与渴望的琥珀眼瞳,的场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一丝犹豫。转念想想,也觉得让越前跟去看看也好——的场家的手段,将来总归是要接触到的。于是,他微微颔首,道:“可以。但你必须一直待在我身边,不许轻举妄动。好了,先去换件厚点的衣服,晚上冷。” 耐不住心急,更担心的场在自己去换衣服的时候走掉,越前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套头衫,撇撇嘴道:“不用了,这样挺好。” 在书房外等候的,是曾担任过的场家上一任家主的秘书,如今也为的场本人亲信的七濑。关于越前的种种,的场不曾隐瞒过她,所以当看到的场居然打算带着他一起去时,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低低唤道:“家主……” “没关系。”当然知道七濑想说什么,的场微微侧脸,以目光制止她再说下去。 的场带越前去的地方距离本宅有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下车后还要步行一段崎岖的路才能到达森林的中心位置。当他们抵达时,早有几位受命于的场家的除妖人在等待,被清理出的林间空地上绘制着巨大的符文,正中放着一只样式古朴的陶罐。 最近一段时间都在研究各种各样的符文,越前自然明白那是为禁锢所用,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至少,这群人不是为杀戮而来的。 似乎猜到了越前此刻正在想什么,的场低头看了看他,也不多言,只对着七濑点点头,道:“开始吧。” 接到的场的命令,七濑深深看了一眼他身边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少年,转身离开。走到除妖人当中,她对其中一个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的女人说了几句话,其他人便纷纷散去,只留那个女人站在法阵当中。 “你不是说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妖怪吗?只让她一个人去对付,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眯眼看着女人写满极度不情愿的脸,越前微微蹙眉,抬头看住的场,接着问:“你不出手吗?那你来是做什么的?” “她当然不是那只妖怪的对手,但她却是今天的计划里必不可少的。”对越前淡淡解释了一句,的场抬手脱去西服外套,罩在他单薄的肩头,又转头对跟来的式神压低嗓音吩咐了几句话,这才对他道:“等一下,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乱动,否则会害死这里大部分人。” 因为看到法阵中的女人已经召唤出了一个肩胛处生着两叶黑色羽翅的纤瘦男子,越前已顾不得跟的场争辩了,不自觉的瞪大了双眼。若不是那对翅膀漆黑如墨,他简直要认为是天使被召唤出来了!伸手紧紧抓住正欲离开的的场,他难掩兴奋,轻声问:“那也是式神吗?看起来很厉害。” 看看在夜色里闪动着奇异光辉的金琥珀色眼眸,的场不语挣脱了越前的手,径直朝法阵的中心走去。反倒是走回来的七濑听了这话,淡淡回应道:“不过是一只乌鸦,除了当诱饵也没什么作用了。” 未等越前想明白为什么七濑会说出“诱饵”这个词,那只妖已扇动着翅膀慢慢腾空而起,在女人头顶久久盘旋着不愿离去,表情看起来是那样的悲伤和不舍。与此同时,森林深处刮起一阵猛烈的风,携着一团缭绕不散的灰雾直直朝这边扑来。 强风转瞬即至,吹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越前突然听到一声女人凄厉的哭喊,忙竭力瞪大双眼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然后,他看清楚了——那灰雾中有一个长相格外狰狞的硕大头颅,扑近男性妖怪的瞬间便用尖锐无比的牙齿将对方紧紧咬住。也就是那一刻,越前明白了所谓“诱饵”是什么意思。 原来,那个女人召唤出的式神不是用来除妖的,而是作为食物将藏匿于森林里的另一个妖怪引诱出来!诱饵,真的是再贴切不过的形容! 看着体型纤瘦的妖怪在那张血盆大口中痛苦挣扎,黑色的羽毛如雨般落下,越前觉得难受,也觉得愤怒。想要冲过去质问正在念动咒语的的场,却被对方留下来的式神死死抓住了双手,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目睹那只妖被一点一点吞噬。 好在那只妖尚未被完全吞噬的场的咒语便完成了,法阵中央的陶罐射出一道冲天的光芒,将那颗头牢牢锁住,扯了进去。眼疾手快将一张封印用的符贴在罐口,的场看也不看从半空中重重落下,浑身是血的妖和扑过来哀哀哭泣的女人,转身便走。 见那妖已气若游丝,唇角不断涌出血沫,而的场却面色漠然,越前只觉心中的愤怒上升到了顶点,咬牙狠命一挣,终于挣脱了死死抓住他的式神,冲了过去。而目睹了他这番举动,七濑忍不住发出一声讶异的轻呼,眼中难掩错愕。 虽说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可看到越前满脸怒意的跑向这边,的场脚步微顿,蹙起眉心轻斥道:“不是让你别过来吗?”感觉手中的陶罐随着少年的靠近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抖动,他面色一沉,忙再加上一道封印,同时低喝道:“离我远一点!” 半点不为的场的斥责所动,越前看也不看他,只在错身而过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杀人凶手!” 为着这话,的场紧紧一蹙眉,眼底飞闪过一抹阴郁。将陶罐扔给追过来的七濑,他转身看向已半跪在地上,帮着女人把奄奄一息的妖扶起来的越前,神情莫测难辨,欲言又止。 七濑到底是跟随了的场多年,深知他想要不仅想要留下越前,还想和越前保持良好的关系,于是上前两步,道:“今天的事都是我安排的,只是因为这个妖怪太过强大,为避万一才请家主出手,他并不知情。再说了……”缓缓将目光投向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女人,她平静道:“这一切都是她愿意的,不信你可以问问。” 那样毫无波澜的眼神之下到底隐藏了多少威胁与恐吓,女人是知道的,不敢也无力抗拒。低头看着生命力正快速流逝的式神,任凭长发垂落脸颊阻隔一切被看出表情的可能,竭力忍着哽咽,轻声道:“是的,都是我愿意的。我现在的式神实力太弱了,所以求着七濑女士,用他做诱饵,帮我抓捕一个更强大的妖怪作为式神……一切,跟的场先生无关,他只是帮我封印了这个妖怪而已。” 随着女人话音落下,越前看到臂弯里的妖猛然睁大双眼,浑身一阵剧烈颤抖后便再无生息。面对第二个消逝在自己面前的生命,他觉得自己能体味到那妖在逝去前不可置信的悲伤心情,让他觉得心脏闷堵的难受。沉默良久后慢慢站起身,动也不动的盯着的场,他哑声道:“如果这就是你们除妖人的所作所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一定会阻止你。” 第50章 妖与友人(4) 从未遇到过性子如此倔强的小孩,饶是的场再精明也想不到可以缓和彼此间冷战气氛的办法,只得暗自放了几个纸人在书房里关注越前动向,面上还是维持着的场家家主该有的冷静沉稳。 处理日常事务的书房被霸占了,的场无奈之下只好把茶室作为临时的办公室,对手下几大式神“把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孩扔出去算完”的提议置若罔闻。可自从他搬进茶室开始,工作效率就呈直线下降,常常是急待回复的事情交上来几天了仍原封不动,让身为助手的七濑再也看不下去了。 “家主,我想和您谈谈越前龙马的事。”坐在光线明亮的茶室里,七濑沏好一壶茶,望着坐在临湖的栏杆上不知正在想什么的的场,神情严肃。“我想知道,对他,您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如何打算?老实说的场还真没想清楚,若一定要问,便如烫手的山芋那般,想扔又舍不得放手吧——那一身强大的妖力几乎已经超过了自己,当然舍不得放出去便宜了别人;可再强大的妖力不会使用,也没什么用处,留下来反倒是成天给自己添堵。 回头看了一眼七濑,见她似有话想说,的场神情淡淡的,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听着。” “其实,那天晚上在他身上发生了一点意外,我没有告诉您。”倒了一杯茶送上,望着微微挑高的眉,七濑平静道:“他之所以会冲过去,并不是您的式神没有看住他,而是他自己挣脱的。” “哦?”对七濑的话不置可否,的场径自召唤出那天负责看住越前的式神,细细询问了一番,面色渐渐凝重。看向自己最得力的助手,他沉思了片刻,道:“其实他冲过来的时候,那个已经被我封印了的妖怪还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所以您一直留着他是对的,他真的很特别。”向来平静的眼里泛起丝丝兴奋,甚至是狂热的光芒,七濑不自觉坐直了身体,对的场倾身道:“家主,我知道您希望把他培养成除妖人,以增添的场家的实力。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他就算无法成为除妖人,也是能派上别的用场的。” 彼此都是再精明不过的人,七濑虽未说得很明白,但的场还是懂的。心中没由来的对这份建议产生了强大的抵触,细长的眉微微一蹙,他道:“七濑,我同意你用弱一点的式神作为诱饵捕捉高阶妖怪,是因为我们对妖无需留情。但越前是人,万一出现意外,那我们便与杀人犯无异,我不想的场家惹上这样的麻烦。” 虽说的场的语气一如平常,但拒绝却是显而易见,让七濑一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垂眼沉默了一会儿,她伸手为茶壶添水,慢慢开口道:“能够挣脱您的式神,同时还能与妖产生共鸣,若不能为我们所用,实在是太可惜了……再说,您真的对他的来历一点都不好奇吗?真的完全相信了他所说的话?” “他的来历,你也不是没有追查过。既然查不到,再好奇也无用。”接过茶壶主动替七濑把茶杯添满,的场不动声色,依旧淡淡道:“你也说了,他很难得,只用来当诱饵太浪费了,还是先留着吧。” 说完话音微顿,的场转身在成堆的纸页中抽出一张递向忠诚的助手,又道:“我知道你想拥有更强大的式神为的场家效力,我已经帮你物色好了。这一次,我会亲自出马,你暂时就不要再打那孩子的主意了。” 接过的场递来的资料细看一阵,七濑诧异之余眼底闪动些微的钦佩,低叹道:“这个上古的妖怪一直以来只有传闻,没想到您竟能查到它的下落,想来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吧。多谢了。” “若要谢,你就去谢越前吧。”见七濑流露一丝不解,的场唇角微扬,拿回资料扬了扬,道:“这是之前,越前查阅古籍时发现的线索,又比对了很多资料才给我看的。即使不能成为除妖人,他敏锐的直觉于我而言也是很大的助益。” 不得不承认的场的说法也有一定的道理,也知道这个话题再聊下去也不会有任何进展,甚至会引来家主的反感,七濑适时起身,道:“是,我明白了。” “等等。”叫住准备离开的助手,的场稍微犹豫了一下,道:“那个女人,让她好好管住嘴,否则的场家再没有她容身之处。” 可能是没想到的场会提及一个他连名字都想不起的除妖人,七濑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渐渐变得若有所思。微微垂下眼皮不让自己的想法流露出来,她用惯有平淡的声线道:“她从那天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您不用担心越前还有机会碰到她。” 七濑走了,的场坐在茶室里沉思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去缓和他与少年之间的冷淡关系。拿着之前那份资料走进书房,见越前听到声响也不过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该干嘛干嘛,他低低叹了口气,道:“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你之前提到的那个上古妖怪,我想我已经找到它的位置了。” 虽说对这个建议有点心动,可想起那天的情景仍觉憋屈和气恼,越前扭头拿了本书翻看,冷冷道:“不去,不想再看一次血腥的场面了。” 注意到越前一边翻书,一边悄悄挑起眼角偷瞄自己,的场认为再加把劲一定可以达成目的,遂走过去将书抽走,好整以暇看住不满瞪来的猫眼。先递上带来的资料,他微微扬起唇角,道:“你花了那么多精力求证,不去看看不觉得可惜吗?” 瞄了两眼资料,越前的好奇心被彻底唤起了,翻身爬起来就往外走。走了没几步,他回头看看的场,不觉皱眉道:“你这身衣服行动起来太不方便了,就不能换一套吗?”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只是这同意得也太过傲娇了一点,的场不由得感到好笑。“那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看着越前正略显不自在的撇着脸,他忍不住摸了摸那一头软软的墨发,转身走了。 传说中妖怪的沉眠地点在一座偏僻的山区小镇附近,距离的场家本宅大概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得益于一路上都在讨论关于这个妖怪的种种传闻,当下车的时候,越前对的场的态度已不再如前几天那般冷淡,或者说他宁愿相信的场对当天的事是不知情的。 沿崎岖的小道往森林深处走,这时候天空已飘起了细密的雨丝,的场撑起古色古香的油纸伞,轻搂着越前的肩膀不让他被雨淋到。见漂亮的猫眼不时看向自己,他不觉感到疑惑,微微挑高细长的眉,问:“你在看什么?” “唔……没什么……”才不肯说的场这样穿着便服的样子很好看,越前嘟哝了一阵,哼道:“你不觉得自己穿着套头衫,又撑着油纸伞的样子很怪吗?” “是吗?我倒不觉得。”手指在单薄的肩膀上用力,示意越前往更一条更偏僻的路上走,的场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望着微有些泛红的脸颊,悠然道:“可能是我平时也不大与外界接触,不知道该怎么搭配衣物配饰吧,让你见笑了。” “那不就是御宅族了?”正为自己如今已能熟练运用人族的语言洋洋得意,一抬头便看见的场正眯着眼静静看着远方,越前顿时察觉出一种寞落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不自觉皱了皱眉,他拉了拉的场的衣袖,轻声道:“你看起来挺年轻的,没必要活得像个老头子。除妖人什么的,也用不着作为一辈子的追求吧。” 不是要把除妖作为一辈子的追求,但的场家从古至今都是除妖人,他身为家主也没有选择的权力——这些话,的场是不会告诉越前的,但不妨碍他在听到这番略带孩子气的话时心中产生微微的悸动。目光落到正四下张望的面孔上,他微微扬唇,却不语。 过了前面的转角,便是陡峭的山路了。就在的场准备叮嘱越前小心脚下时,转角另一边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比越前大不了几岁的,淡茶色头发的清秀少年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似乎没料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还会有人出现,他微微一怔,顿住脚步的同时脸上浮起难掩的紧张和戒备。 “夏目贵志……没想到在这种地方也能碰上你。”的场似乎是认得那少年的,脸上浮起一抹别有深意,似笑非笑的神色。看似无意的朝周围看了看,他又道:“你那只猫呢,怎么没有跟着你?” 越前爱猫,一听的场如此说,顿时瞪大了双眼在林间搜寻,可惜连猫的影子都没看到。有点失望,他转眼看向那少年,问:“你们认识?” “说不上认识,只能说知道彼此的存在吧。”微弯着狭长的凤眼,的场向夏目走了几步,没有意外的看到对方朝后退去,他回头对越前轻笑道:“而且,他还对我充满了敌意。” 看看夏目,不知怎的就对这个初次见面的人类充满了莫名的亲切,越前歪着头想了想,勾唇哼道:“大概是知道你们的场家对妖怪的血腥手段,所以才讨厌你吧。” “你也知道的场家用妖怪做诱饵的事吗?”直觉面前生着一双漂亮猫眼的少年和心思深沉的的场不是一路的,夏目稍微犹豫了一下,指着身后的路道:“那上面封印着一个很强大的妖怪,你不要让他把妖怪唤醒了。” 见这两个都让自己在意的男孩第一次碰面就像看对了眼似的,的场心中略感不爽,将正准备走上前去的越前紧紧揽在身侧,对夏目微微笑道:“抱歉,那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我们?带着满心的疑惑看了看越前,又看了看的场,夏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就这么静静对立了一会儿,他再次迈开脚步,匆匆离去。在与越前错身而过之际,他轻声道:“他很危险,你小心。” 转头目送夏目的背影消失在森林深处,越前看住的场,问:“他是谁?”——他能感觉得到这个刚刚离开的人类身上有着不输于的场的力量,但不同于的场的深沉凌厉,非常平和温暖,引起了他的好奇。 “他叫夏目贵志,是友人帐的拥有者。”不打算隐瞒越前,也是认为没什么好隐瞒的,的场搂着他慢慢向前走,边走边道:“友人帐是一本写满妖怪名字的册子,拥有友人帐的人,是可以使唤这些妖怪为自己做任何事情的。你也感觉到了吧,夏目身上有强大的妖力,可惜却不怎么会用。” 友人帐?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这么有趣的东西?越发觉得自己想要再次接触夏目,可转念一想,越前突然盯住的场,语气中多了一丝戒备:“你该不会是在打他的友人帐的主意吧?” 侧脸看了看越前,的场微显冷淡的扬起唇角,道:“虽然有点兴趣,可我更感兴趣的,是他这个人。”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猛然一紧,他低头看住写满不赞同的猫眼,淡淡一笑,接着道:“不过,他选择的路与我不同,强求也是无用的。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有你了,小东西。” 那一声“小东西”,让越前不由自主想起了也喜欢这么叫自己的葬仪屋,心中不由得一软,突然就没那么抵触的场了。与暗红的眼瞳对视了片刻,他有些不自在的撇开眼,小声嘟哝道:“我是不会帮你除妖的,你不要想错了。” 说话间,路已到了尽头,前面就是一个山洞,一股强大的妖力正从漆黑的山洞深处散逸出来。眼疾手快抓住正想走过去的越前,的场无视他的不满,低声道:“我今天来只是确认它在不在这里,并没有带道具,暂时不要进去了。” 也从这股气息中察觉到了危险,越前对的场的做法没有异议,在洞口站了一会儿,道:“夏目也说过这个妖怪很危险,我们回去吧。” 怎么听都觉得越前对夏目有一种特别的信任,那是对自己从不曾有过的,的场莫名感到一阵吃味,伸手抓住他细瘦的手腕,在不解的注视下轻却不容反驳的道:“小东西,你听好了,我不会允许你擅自去找他的。” 第51章 妖与友人(5) 因为的场家的藏书太过丰富,足够越前打发大把的时间,他暂时未把去找寻夏目的计划提上日程。更何况,最近一段日子他和的场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那便是挖掘那个上古妖怪更多的资料。 至于的场,从初次感受到妖怪的气息后便下定决心要将其收为己用,为达目的更是对越前各种引诱,说服他随自己同行。的场这么介意越前是否同去,其实是有原因的——这些日子,他刻意用式神去测试过越前,发觉这个完全不会使用妖力的小孩可能拥有另一种旁人想都想不到的能力,禁魔。虽说尚不能完全确定,但他觉得这一次面对上古大妖,是彻底弄清楚越前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天赋的绝佳机会。 越前性格单纯,自然不是的场的对手,几次三番的诱骗下来,他终于答应了,并且还是心甘情愿的那一种。 既然彼此已达成了共识,的场找了一天便带着越前出发了。还是按原路前往那个山洞,在走上最后一段山路时,他突然道:“上次提到的夏目那只猫,也是一只非常强大的妖怪,我也很感兴趣呢。” 虽不明白的场为何在此时提起这个话题,可对于夏目,越前初见时便觉对方友善,立时皱眉道:“你想做什么?你的式神还不够多吗?我不许你乱来。” “只不过是想到了,就说给你听听,何必那么敏感?”见越前如此维护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的场眼底飞闪过一抹阴沉,面上却若无其事。轻握住他细瘦的手腕,稍一用力将他拉上陡峭的山坡,的场微微勾起唇角,道:“我说过了,有你在,其他妖怪我暂时都看不上眼了。” 的场是不是在借机暗示什么,越前暂时不打算去想,也没有机会再想,因为他从站到洞口那一刻开始,便察觉到交织着不同妖力的气息从里面传来。带着几分疑惑,他回头看看的场,压低嗓音道:“你感觉到了吗?” 的场当然是感觉到了,并且还识得其中有他熟识之人。目光微微闪动,他道:“看来是有人先到一步了。”话音微顿,他沉思了片刻,又道:“我先进去看看,你守着这里,不管是人还是妖出来,都赶紧给我发信号。” 直觉山洞里面危机四伏,越前本不欲让的场单独行动。可转念一想,又认为的场是对的——万一那只妖的封印被解开,又不能很好控制的话,还是守住出口最为稳妥。想到这里,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见的场转身便走,他又认不出轻叫一声,略显不自在的嘟哝道:“你自己也小心点……不要受伤了……” 为着这一声叮嘱,的场冷静的瞳里浮起微微的暖意,眸光在精致的面孔上停留了一阵,他柔声道:“你也是。” 山洞到底有多深,越前不知道;他只知道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的场还是没有从里面出来。想要跟进去,又担心会放走了里面危险的存在,他万般无聊的在洞口走来走去,走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就这样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他突然感觉脚下一空,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开始下坠。 好在下坠的时间并不长,身体素质也比人类要强悍,越前落地后也只是感觉屁股有点疼,其他倒也没什么。一边揉着痛处,一边抬头望去,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充满惊讶的声音:“怎么会是你?你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想不到还有倒霉鬼跟自己遭遇一样,越前回头一看,也愣了。“夏目?你怎么会在这里?” 事实上,夏目身边还有一个年纪与的场差不多的年轻男人和一只圆滚得不像话的猫,他们正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对峙着。看到那个女人,越前又是一怔,不觉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皱眉轻声问:“你怎么也在这里?的场先生不是说你暂时引退休养去了吗?是他派你来的?” “是你……”认出眼前的少年是那时在场那么多人里面,唯一对自己表示出同情的,女人面上飞闪过一抹犹豫,但随即又恢复了冰冷。高高举起手里的刀,她不管不顾的朝越前的面门刺下,口中凄厉的喊道:“那天,的场静司专门派他的式神保护你,你对他一定很重要吧!我也要他尝尝失去的痛苦!” “小心!”原本护着夏目的男人眼疾手快冲过来,将越前拖过来掩在身后,紧蹙着眉对女人道:“高山,他只是个孩子,你就算恨极了的场,也不应该拿一个孩子出气。” 不愿的场被误会,越前皱了皱眉,不顾夏目正死命抓着自己,站起身道:“的场先生事前并不知道七濑会拿你的式神当诱饵,你不要诬陷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能没料到居然还会有人替的场辩解,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个眼神如此清澈的少年,女人微微一愣,同时也明白了。深吸一口气平复住恨意,她眼里透出嘲弄直勾勾看着越前,冷笑道:“他不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小鬼,我看你是被他骗了吧。用除妖人的式神当做诱饵去收服更强大的妖怪,这是他的场静司一贯的手段,不信你问问与他熟识的名取周一,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名取周一便是刚才护住越前的男人,此时被点到名,又见漂亮的琥珀金眼眸满是疑惑的看向自己,他只得叹了口气,道:“她说得没错……” “你不信也关系,反正我已经找到更强大的妖怪来对付他了。只不过,唤醒妖怪所需的鲜血不够……就拿你们的吧!”冰冷的笑容渐渐变得狰狞,女人一抬手扔出几张符纸,召唤出几个低阶的式神朝越前身后的夏目袭去。 看着式神手里明晃晃的利刃,越前想保护夏目,夏目也想保护越前,而名取为了阻挡式神的进攻顾得了这个便顾不了那个,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在这危急关头,夏目身边的猫动了,一个空翻露出威武雄壮的狼形本体,一口便将一个式神咬得粉碎。 “你们以为就这些吗?我还有很多呢……”翻手再洒出一叠符纸,符纸落地后变成更多的式神,女人的笑声里充满了疯狂和仇恨。 然而,这些式神尚未对越前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就被几支破空而来的羽箭尽数歼灭,的场出现在了另一条通道口。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清理完式神之后并不停手,有几支箭朝着夏目和他的猫飞去。 “老师!”眼见箭已飞至面前,而露出本体的猫在这狭小的空间根本无法躲开,夏目急了,飞身扑了过去。一支流矢擦破了他的手臂,最后还是稳稳钉在狼妖的肩胛骨处,一朵血花从银白色的皮毛下渐渐沁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到地面。 “住手!你这个混蛋!”绝没想到的场竟会此时生乱,越前急红了眼,扑过去将夏目掩在身下,回头恨恨瞪视着略微流露一点惊讶的暗红凤眼。 “对,他就是这样的混蛋,看到高阶的妖怪,忍不住要露出本来面目了。”似乎对越前与的场就此反目感到极为快意,女人爆发出一阵大笑,同时意味深长的看着微微蹙眉的的场,阴恻恻的道:“不过,你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鲜血,马上就要唤醒上古大妖了!而你,将成为它的第一口食物!” 伴随女人开始念动咒语,地上的法阵开始泛光,摆放在周围罐子里和落在地上的血液顿时就像活了一样,蠕动着,像一个个蝌蚪游向越前等人身后的暗处。夏目还在焦急的劝阻因受伤而陷在暴走边缘的狼妖,越前的目光则追随着那些游动的血液,看它们争先恐后的游进石壁上被封印着的大妖的嘴里,充满好奇又难掩紧张热切。 地面在颤抖,头顶落下大量的石块,那大妖在咒语结束后开始动了。不再理会名取拖着夏目和越前,和已变回了猫的外型的狼妖四处找地方躲藏,女人眼里闪动着形同疯狂的光芒,冲到大妖面前,声嘶力竭的喊道:“是我释放了你!你必须听我的命令,给我立刻杀了那个人!” 已同夏目一起跑到了一条岔路的入口处,越前回头一看,恰巧看到女人颤抖了手指直直指向的场,心中没由来的一慌。他确实怪的场冷酷无情,欺骗自己,却也不想看到对方被妖怪伤害,转身就想往回跑。不料名取先一步紧紧抓住了他,疾声道:“他既然敢来,就说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不用担心!先随我们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可是……” 见的场对已可以自由活动的妖怪视若无睹,只静静的看着自己,越前在这一瞬间有些犹豫。而也就是这一犹豫,他看到妖怪并未理会女人的命令,反而像嫌她阻挡了去路一般,一巴掌将她狠狠挥倒在地。 “名取先生,我们不能丢下她。”夏目向来心善,自然不愿见到女人就此丧命,哪怕自己就是她引来这个地方的。 “啧……”名取对夏目还算了解,深知如果不去救人,他是绝对不肯离开的,无奈之下也只得同他一起返身跑了过去,趁妖怪不注意将晕倒的女人合力拖了出来,沿通道飞快撤离。一边跑,名取不忘嘱咐还在不时向后张望的越前:“那妖怪会喷出毒雾,你千万别吸进去了。” 一直跑到可以看到光亮的地方,见妖怪并没有追上来,他们终于放慢了脚步,将幽幽转醒的女人放到地上,急促的喘息。没一会儿,的场也不紧不慢的跟出来了。看到越前,他淡淡道:“那只妖怪根本听不懂人言,不能用了,我们回去吧。” “你让我来,根本就不是为了研究,而是打着那个妖怪的主意,是吧?”无视向自己伸来的手,越前动也不动的看着的场,怒意到了极致后唇角反而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从唇缝里挤出两个字——“骗子”。 这时,女人的意识也恢复了,挣扎着想要扑向的场,又被夏目和名取抓着,她发出凄厉的哭喊:“你这个杀人凶手!我竟然没能杀了你!没能杀了你……” 充耳不闻这充满了恨意的哭声,的场只是静静回望着越前,许久才朝女人投去冷淡的一睹,道:“我杀的从来都是妖,是你自己混淆了人和妖的界限。身为除妖人,却对妖怪产生了感情,注定只能以悲剧收尾。”说完,他再次转眼看住越前,眼底闪动着欲言又止的复杂,微哑着嗓音道:“看来,你是不会跟我回去了。” “我怎么可能再和一个骗子相处,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你了!”忍着胸口莫名的闷堵,越前扭头看向夏目,轻声问:“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吗?” “当然。”没有忽略清澈的猫眼中隐隐的请求,夏目微微一笑,语气中充满了安抚的意味。这温和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当地面再次传来震动时,他面上浮起一抹紧张,回头焦急的对名取道:“名取先生,我们必须把里面的妖怪重新封印起来,不然整个镇子都会有危险。” 知道的场是不可能去收拾这副烂摊子的,名取默默叹了口气,点头道:“好,你跟我一起去吧。”说完,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仍在低低哭泣的女人,对正试图去舔伤口,却因太胖怎么都舔不到的猫道:“馒头猫受伤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留在这里吧。” “越前,你别去。你不知道怎么使用妖力,去了也帮不上忙。”见越前也想跟上,的场一把抓住他,又被狠狠挥开了手。 这一挥拍在手上不是很痛,可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传来绵密的不适,让的场紧紧抿起了薄唇。深知越前倔强的性格,也明白若在此时继续表现出对越前的在乎只会让恨极了自己的女人抓到把柄,他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蒙上寒冰的猫眼,转身漠然道:“随便你吧。如果你想回来,的场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第52章 妖与友人(6) 从第一眼看到越前开始,夏目便知道自己对这个有着一双漂亮猫眼的少年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所以,当得知越前离了的场家便再无落脚之处后,他拜托收养他的藤原夫妇,让越前在藤原家住了下来。 一直跟在夏目身边那只肥得不像话的猫名叫斑,本体是一只威风凛凛的狼妖,与夏目的渊源要追溯到夏目的外婆玲子,如今留在夏目身边,据他自己说是为了得到玲子留下的友人帐,暂时担任夏目的保镖。与夏目把越前当弟弟般关爱不同,斑对越前则充满了好奇与探究,因为他知道,这个小孩不是人,也不是妖。 的场那一箭位于舔不到的肩胛处,无法通过唾液让伤口愈合,斑这些天都是恹恹的。除了偶有别的妖怪来探视,越前便成了他最好的打发时间的对象。不知是不是改变了外型,性格也会随之转变,明明在本体时那么高贵优雅,可一旦变成了猫,斑只能用无赖、痴肥来形容。正因为这样,一向喜欢猫的越前自从住进了藤原家开始,几乎天天都要与他斗嘴,有时还会大打出手。 就像今天,夏目刚刚出门上学,斑便带着伤摇摇晃晃推开了客房的门,后腿一蹬,准确踩上正在睡回笼觉的少年的脸。仿佛这样还不够,他前爪对着精致的面孔一阵乱拍,嘴里叫道:“起来!你给我起来!你这个一天到晚就知道睡的懒鬼!” 无论是谁,被踩了脸又挨了一顿耳光都会火冒三丈,更何况是性子一向骄傲倔强的越前。睁眼恨恨瞪着那张肥到令人发指的猫脸,他抬手揪住斑后颈的毛用力往旁边一掀,翻身坐起来,咬牙怒道:“你这个馒头猫烦不烦!受了伤就好好养伤,别来惹人厌!” “你说谁是馒头猫?你这个小鬼半点礼貌都不懂,你应该跟夏目一样叫我一声老师!”见越前醒了,斑顿时来了精神,不顾伤口还有一点轻微的疼痛,跳起来就朝他踹去,同时嘲弄的哼道:“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人?你骗得了夏目可骗不了斑大人我!” 正准备反击的手生生停住,越前盯着斑难掩愕然,皱眉问:“你说什么?” 弯弯的猫眼中透出一丝得意,瞅着越前不注意,斑冲过去霸占了温暖的被窝,一边舔着前爪一边道:“我说什么?我说你这小鬼不是人也不是妖,肯定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啧……伤口又有点疼了,快给我看看,顺便舔一舔,说不定有用。” 因为斑的伤是的场造成的,越前心里存着一丝歉疚,掀开夏目特地贴上的纱布看了看,果然见雪白的皮毛上沁出了一点血迹。可让他去给一只猫舔毛,他是死也不肯的,遂去夏目房间找了消毒的棉球擦了擦伤口,对着正不满抱怨的斑撇嘴道:“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吗?你要这么厉害,就自己舔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得斑冲着写满揶揄的精致面孔挥了挥爪子,然后蹦上越前的枕头用力踩了踩,这才又蹲下来,懒懒道:“说吧,你到底是什么?” 既然已经被看穿了一半,越前倒不介意把另一半说出来为斑解惑,反正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将纱布细细贴回去,他道:“我是血族和恶魔族的混血,来自与这里不是一个位面的哈迪斯星。” 虽未听说过这两个种族,也不知道哈迪斯在什么地方,但斑好歹是活了几千年的大妖怪,很轻易便接受了这种解释。翻了个身,以猫绝对不可能办到的姿势托着硕大的脑袋侧躺,他若有所思的盯着越前,道:“所以你明明有一身的妖力却不会用,也是和你是混血有关咯?” 有点惊诧于斑的敏锐,越前好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眨眨眼道:“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所说的妖力是什么,不过我没有两族的天赋是事实。” “啧,混血混出个彻底的下品,你爸妈也太失败了。”咂咂嘴又换了个更高难度的姿势,斑朝越前勾了勾前爪,等他满脸疑惑的凑近后,压低嗓音道:“你真的一点种族技能都不会吗?要会的话,说给我听听,我给你保密。” 听斑这么一问,越前不由得有些犹豫,因为他的确在上一个世界领悟到了一点东西。沉默片刻,他道:“血族的初拥,我会的,但和真正的初拥又有点不同。” “初拥?”从未听过这样的法术,斑不由分说缠着越前一定要他说个清楚,直到弄懂了是怎么回事之后,又道:“哦,听起来像同化,有点离谱嘛。我不信,塔子在家,你去咬她给我看看。” 塔子是藤原家温柔可亲的女主人,哪怕知道越前来历不明,对他也是极好的,越前当然不愿意把她作为试验品。皱眉瞪了一眼目光闪闪发光的斑,他带着一点气恼,道:“我没事去咬她做什么?再说了,我的初拥不会把人转变成血族,而是禁魔。你想试,那就让我咬一口看看!” “什么?”一听越前居然有这么变态又偏门的能力,又见他裂开唇角露出尖尖的犬牙,斑赶紧从枕头上跳起来,退到屋角,怒道:“离我远点!斑大人我因为受伤这几天什么法术都用不了,现在刚好些,你还想对我干坏事!” 看到斑高高拱起脊背,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还真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越前忍不住笑了出来。唇角扬着不怀好意的弧度,他慢慢朝斑逼近,嗓音里带着得意:“不是你要试的吗?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装腔作势。” 正对峙着,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女音,叫着:“斑,斑,你死了没有?”紧接着,穿着和服的女性妖怪出现在了越前的房间里。她是与斑和夏目都很熟识的高阶妖怪,这些天也来探望过斑,也算认得越前。丙似乎也很喜欢越前,看到他便眼前一亮,扑过去将他抱在怀里一阵搓揉,笑眯眯的道:“小龙马,难得夏目不在,让姐姐好好抱抱。” “干什么……放开我……”被丙抱在胸口猛蹭,越前顿时涨红了脸,死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那双看似柔弱的手臂。无奈之下,他只得朝斑投去求助的目光,嘴里弱弱的叫道:“猫咪老师……” 不知是不是被这一声“猫咪老师”给打动了,斑没有计较越前刚才还在威胁恐吓自己,跳起来用身体撞向丙这个损友。这一撞,终于把他们给分开了,他落地后舔了舔爪子,哼道:“你又跑来干什么?” “你这只肥猫!吃得越来越痴肥了!”恰好被撞到了鼻梁,丙只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揉着鼻子低骂了几声才又道:“老娘好心来看看你,顺便叫你去喝酒,你就是这么对待老娘的?” “有酒喝?哪里哪里?我们赶紧走吧!”被困在夏目家养伤这些天,斑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此时听说有酒喝,顿时来了精神。回头瞅瞅面色红红,却明显松了口气的少年,他想了想,突然恢复了本体,叼起越前往背上一甩,道:“小鬼,斑大人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如果所谓的见世面只是去和一群妖怪喝酒,越前是半点都不想去的。可无奈斑说完便已从窗口窜了出去,同丙一起飞上天空,他也只能紧紧抓住斑后劲银白色的长毛,微怒道:“你伤还没好完就跑出去喝酒,夏目真是白担心你了!” 也许是从充满气恼的嗓音里察觉出了隐藏的关心,斑狭长的红瞳里飞闪过一抹别样的东西,回头看了越前一眼,什么也没说。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飞得比刚才平稳了很多,惹来丙一声嘲笑,落到他背上,道:“看起来对人家很凶,其实还是很关心人家的嘛,斑你这个不坦率的家伙。” 发出不悦的闷哼,斑故意不理会铁了心要拆台的损友,飞快奔向目的地。其实,他也忍不住想问自己,明明是一个很不讨人喜欢,性子别扭的小鬼,他为什么要像照顾夏目一样的对待? 妖怪们喝酒,不会像人类那样有固定的地点,往往是随性找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便坐下开喝,反正距离对他们来说不是特别大的阻碍。这一次,他们选择的是据说有美酒涌出的泉水边,旁边还有一株盛开着雪白花朵的老树。 阳光下树影婆娑,花朵散发着甜美的清香,当真是一幅美如画卷的景象,让越前一落地便挪不开目光。至于斑,也许是伤势还未完全恢复,又或是保持着本体去抢酒喝有损他大妖的形象,总之在放了越前下地后就立刻变回了猫的样子,撒开四条短腿就跑了。 “是不是觉得前后形象差别太大了不太适应啊?”见越前微微皱着眉瞪住斑的背影,丙走过去很自来熟的搂住他的肩膀,笑道:“他就那样,习惯了就好了。” “他伤还没好,能喝酒吗?”回头看看丙,越前眼里有明明白白的控诉,仿佛是在责备她明知斑的伤势还故意来请。 回望清澈得能看见自己影子的金琥珀猫瞳,丙眯了眯眼,心知这个少年不似外表的冷漠,而是有着一颗柔软的心,和夏目是一样的。略微收敛了笑意,她抬手在白皙精致的面孔上拧了拧,轻声道:“那伤对他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如果不是位置在没法舔到的地方,他早就活蹦乱跳了,不用担心。” 本想扭头说“谁会担心”,可还未来得及开口,越前就被一个牛头,一个独眼的妖怪给拖走了。这两个妖怪因实力中等又形影不离被夏目合称为中级,这些天也来探视过斑,对越前的态度自然也就热络多了,其中一个笑眯眯的道:“难得越前阁下肯赏光,一定要尝尝我们的美酒啊,这可是从地下涌出的好酒哦!” 才不相信地下还能冒出酒来,越前见独眼拿酒盏在泉水里一舀便递了过来,撇撇嘴道:“我不要。” 此时的斑已经喝得微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坐在地上,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斜眼看着越前,懒懒道:“他跟夏目一样,都是没成年的小鬼,不敢喝呢。” 怎么看都觉得那张肥胖的猫脸上满满都是嘲讽,越前气恼的蹙起眉心,突然一言不发夺过独眼还未收回的酒盏,仰头就喝。酒的确是好酒,入口甘甜清冽,即使有着酒特有的辛辣,但第一次喝到酒的他却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自己跑到泉水边舀了一盏,自顾自喝了起来。不仅喝,他还挑眼朝斑回瞪过去,傲然哼道:“你还差得远呢!” 一直不能骗夏目一起喝酒是这群妖怪比较遗憾的事,此时来了个如此有趣的少年,还能一起喝酒,对他们来说当然是一件开心的事,于是都围坐到越前身边,一边喝酒一边笑闹,气氛越来越融洽。到这一刻,他们谁都没想到,接下来会有一个“惊喜”在等着他们。 最先发现越前不大对劲的是斑。因为担心越前喝得太多,醉醺醺的回去惹夏目唠叨,他特意挪坐到了越前旁边,并且挡下了大部分妖怪递来的酒。可他却没注意到,得不到酒喝的少年自己拿着酒盏有一下没一下的舀着泉水往嘴里灌,等到被越前整个抱起来,一口咬在耳朵上时已经来不及了。 发出“嗷”的一声惨叫,斑挣扎着跳到地上,回头怒视突然偷袭自己的少年,骂道:“死小鬼!你想干什么?”真是反了!想他当了几千年的大妖怪,就算当年的夏目玲子也不敢对自己如此放肆,这小鬼居然一声不吭就上嘴了! 若是平时受了这样的怒骂,越前一定是毫不客气的骂了回去,可此时的他却对斑的叫骂声置若罔闻,仍旧笑嘻嘻的看着在眼前不断蠕动的猫脸,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而见他好几次险些摔倒,丙不忍心,只得将他抱住,无奈又好笑的道:“行啦,就算你咬到他也对他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住手吧。” “可是……毛茸茸的馒头猫很可爱啊……要抱抱……”被丙搂住了腰,越前回头看着她,表情特别无辜,一双猫眼亮晶晶的。可能是发觉丙并没有要松手的打算,他再次盯住斑又开始挣扎,嘴里念叨着:“猫……猫……” 从未见过斑这副糗样,其他妖怪们在旁边落井下石,为越前叫好。直到丙传来一声惊呼,他们这才发现她臂弯里的少年不见了,只剩下一套衣服;而在丙的脚边,一只小小的黑猫正摇摇晃晃的朝斑爬去,发出软糯的喵喵声。 这下,众妖皆惊,斑更是连酒都吓醒了。低头看住晃到自己身边,东嗅嗅西闻闻,甚至变本加厉想往身上爬的奶猫儿,他觉得浑身发毛,忙一巴掌招呼过去。瞪着翻滚了几个跟头又不屈不挠爬过来的黑猫,他终于忍不住了,现出本体腾到半空中,对丙喝道:“把他给我抓回去!” “你不是说他不会使用妖力吗?这是怎么回事?”拎住猫儿后颈的皮毛抱到怀里,丙一边抚摸以示安抚,一边仰头看着眼里尚有些惊魂未定的斑,微微疑惑道:“人类变成动物,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他才不是人类。”等到猫儿在丙的抚摸下呼噜噜的睡着了,斑这才小心翼翼落到地面,走过去低头闻了闻猫儿的气味,若有所思道:“他说他是血族和恶魔的混血儿,天生没有任何天赋,现在看来倒未必。” 都是妖怪,即使惊讶于少年的来历,但还是能够接受的。垂眼看了看睡熟的猫儿,丙低声道:“莫不是我们妖怪的酒,反倒激发出了他不为人知的能力?原本他在人形之下我还能感知他的妖力,现在却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三筱,你也来看看呀。” 三筱是夏目家附近区域处于领袖地位的大妖怪,因为体型巨大,一直坐得远远的。此时被丙叫住,他也挪了过去细细感受了一下,微微颔首道:“的确是这样。斑,也许你捡到了一个宝也说不准。” 是不是捡到了一个宝,斑一点都不在意,他反射性想到的是的场家——若是被那帮除妖人知道这个少年还有这样的能力,指不定又要打什么坏主意。低头沉思片刻,他微眯起狭长的红瞳,极具威严的朝正七嘴八舌讨论起来的妖怪们,沉声道:“不管小鬼有什么样的能力,今天看到的,你们都要保密。要敢当闲话外传,谁说的我割了谁的舌头!” 第一次见斑如此郑重其事,声色俱厉,再加上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所有妖怪都不自觉点了点的——从他们的立场来说,他们也不希望这个有趣的少年因此受到伤害。默默对视了一阵,丙站起身道:“先把龙马送回去吧,也许等他酒醒了就恢复了。” 这番变故算是把斑的酒兴给彻底破坏了,听了丙的建议,他凑过去小心翼翼叼起猫儿,转身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哎!衣服!衣服!”抓着少年留下的衣服一阵挥舞也没能把斑给唤回来,丙好笑的叹了口气,回头对其他妖怪道:“好啦,都散了吧,记得保密哦!三筱,你跟我一起去送衣服吧,顺便研究一下那个有趣的孩子。” 第53章 妖与友人(7) 自打从斑嘴里得知自己喝酒喝成了猫的乌龙事件之后,越前便拒绝了斑的各种威逼利诱,整天窝在房间里细细回想当天残存的记忆,渐渐也摸到了一点门道——虽不是每次都成功,但三次里总有两次能成功变身成黑猫的模样。而对于这个新开发出的能力,他也基本能想通,大概来源于恶魔族可以变身为蝙蝠、黑猫和乌鸦的天赋。 不知是不是觉得越前成天孤零零的有点可怜,好心的藤原夫妇同夏目商量,他们愿意承担越前的学费,让他和夏目一起去上学,就算是多养了一个孩子。于是乎,早已学习过更高深内容的越前小殿下,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为了一名高中生,就读于一年级。 虽说高中课程对越前来说根本连难度都算不上,但他从小都不曾上过学,唯一的千星学院经历还不是那么愉快,所以当作为新生受到全班的欢迎时,他还是感到很开心的。每天老老实实跟着夏目去学校,还加入了网球部,日子过得虽平淡却充实。 对于的场,越前老早就不愿去想了。理由很简单,既然选择的路不同,他们就应该在属于自己的那条路上各自走下去。他是来这个世界学习历练的,没有义务去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能够在对立的立场上相安无事,便已很好。 所以,当某天放学在学校门口看到的场时,越前很是意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装着不认识对方的模样,抬脚就走。可的场明显是为了越前而来的,自然不肯就这么放走他,主动走上去将去路一拦,淡淡笑道:“怎么,还在生气?” 生气?越前倒不认为自己是在生气,而是失望,失望于一片信任到最后变成了笑话。抬头看看那只微微含着笑意的红瞳,他抿了抿唇,冷冷道:“抱歉,我仍然不会使用妖力,你就算把我抓回去也没有任何用处。” 此刻正是参加社团的学生们离校的时候,的场生得俊美,越前容貌精致,自然而然成了关注的焦点,不时有好奇的目光投来,还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这样的情形,便是的场想说几句服软的话也是没有机会的,于是拉起越前的手腕,转身朝不远处的河道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挣扎着不肯就范的少年道:“我本没有要强迫你跟我回去的打算,但若是你一直这样子,那我也只能改变主意了。又或者,你希望我去找夏目聊一聊?” 若是的场一味用强,以越前倔强的性格肯定会反抗到底;但的场静司这个人是何等精明,早看出越前对夏目是特别维护的,一出口就直指他的死穴。而事实上,这的确起到了奇效,越前顿时不再死命挣扎,虽然目光是恨恨的,却乖乖跟了过去。 “你生气的,到底是我骗了你,还是不赞同的场家的做法?”走到河边,的场先放开了越前,回头看住清澈漂亮的猫眼,神色平静。不知是不是这双色泽特别的眼眸在夕阳的余晖里太过美丽,他向前跨出一步,伸手想要去抚摸越前的眼角。 退后两步,撇过脸躲开白皙修长的手指,越前冷哼一声,硬梆梆的道:“我没必要为了一个冷血冷心的骗子生气。” “那就是两者皆有了。”落空的手停顿了片刻,慢慢收回,的场看着越前刻意凝起冷漠的侧脸,眼底飞闪过一抹浅淡的苦涩。眯眼看向橙红色的天空,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越前,你虽然一直说不记得自己的来历了,可我看得出你是大家出来的孩子,应该懂得为了家族,有些事即使不情愿,也不得不去做。的场家作为除妖世家延续了数百年,与妖怪结下的仇怨不少,无论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在除妖人的圈子里继续站稳脚跟,都需要充实力量。所以,我希望你能换个角度来看待的场家所做的一切。” 和的场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这还是越前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的话,不由得微怔。这一刻,他忍不住回想曾经的点滴,想起的场或是长时间工作,或是替人除妖回来时的倦容,面上的冷意不自觉敛去了一些。挑眼偷偷瞥向对方,却不想目光撞到了一起,他连忙撇开脸,哼道:“可你们把别人的妖怪式神拿去当诱饵,这也太心狠了!难道妖怪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不打算在这个争论了也不会有结论的话题上继续,的场既不争辩也不反驳,走过去轻轻搭住越前的肩膀,轻声道:“我知道了。既然你不生气,那么可以跟我回去了吧。说实话……” 实话到底是什么,的场并未说下去,越前也未追问,只一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场家的确有丰富的藏书供他了解这个世界,但他很肯定自己更喜欢现在的生活,哪怕再见到的场,发现自己对这个人还是有那么一些些牵挂的。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住含着一丝期待的红瞳,退开一步,道:“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留在夏目这里。”仿佛是担心的场会对夏目做点什么,他顿了顿,又道:“你不要伤害夏目,他是真的不想伤害任何妖怪。” 的场是抱着一定要带走越前的决心来的,被这么明明白白的拒绝,心中顿时一沉,甚至对夏目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嫉妒。微微垂眼,掩饰住眼底飞闪过了一丝阴霾,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我说过的吧,不是他,便是你。” 透过敏锐的直觉,越前察觉到的场听似柔和的语气里饱含冷意,原本心中存着的一点歉然被气恼所取代。恨恨瞪视着平静无波的眼,他咬了咬牙,微怒道:“你烦不烦?你已经很厉害了,我和夏目都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为什么一定要盯着我们不放?” 这一刻,的场很肯定自己想要的绝非夏目,而是眼前这个脸上写着控诉与不满的少年。也懒得争辩,他上前抓住单薄的肩膀,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让越前既能承受也无法挣脱。慢慢低头,凑近,薄唇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弧度,他道:“越前,若你是笃定了要挑战我的耐心,那么你做到了。” “……你想干什么?”缓缓靠近的俊美面孔里有着说不出的危险,越前为之警觉的向后退去,挣扎着想要甩开肩膀上渐渐收紧的手指。可很显然,他在这场力量的拉锯战里不是的场的对手,抗拒无果之后反被对方拉扯着朝更偏僻的地方走去。 正僵持着,突然一道白色的影子如离弦般的箭从草丛里蹿了出来,直直扑向紧抓着越前肩膀的那只手。尚未明白状况,耳畔传来一声吃痛的抽气声,随即感觉肩头的手指也松开了,越前转身就跑,才跑了两步就听见斑在身后哼道:“人家都说了不要跟你走,死皮赖脸的有意思吗?” “猫咪老师!”不想竟然是斑在关键时刻帮了自己,越前又惊又喜,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斑蹲坐在离的场不远的地方,懒懒舔着爪子,短短的尾巴在地上来回不停的晃动,述说着他正处于一种烦躁不安的情绪当中。听到越前的呼喊,斑回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又立刻转头面对正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的场,淡淡道:“不想闹事就赶紧走,别以为有几个式神就了不起了,斑大人我并不怕你。” “哦?那要不要试一试?反正我对你这只活了几千年的大妖感兴趣也很久了。”不知是不是注意到越前对斑有着一种不自知的信赖,的场突然感到心里有说不出的烦闷,语气里也多出了一丝挑衅。垂眼看看手背上的几道血痕,他轻轻一舔,斜睨着斑冷淡笑道:“这么痴肥的身体还能有这么敏捷的身手,倒是让我意外了。” 不同于平日里的懒散不羁,斑显得出奇冷静,对的场对视一阵后突然现出本体,用长长的尾巴将越前牢牢围住。狭长的红瞳里射出凌厉如刀的光,他回望的场,用低沉的嗓音喝道:“随时奉陪!” 眼看这场争端一触即发,越前稍微有点急了。无论是的场还是斑,他都不想看到他们因自己而受伤,忙跌跌撞撞从斑的尾巴里跑了出来,跑到他们当中,紧蹙着眉眼微怒道:“都住手!” 正全力戒备着的场,没想到越前会在这时跑了出来,斑眼里飞闪过一道明显的气恼,抬起一只前爪再次将他掩住,冷冷对尚未有所动作的的场道:“的场静司,你若想的场家以后每一次行动都被阻挠,你可以试试。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敢带走这个小鬼,这片区域所有的妖怪,都会与你为敌。” 这份警告极具威胁性,即便的场并不认为单打独斗未必赢不了斑,但的场家门下其他除妖人并不是都像他这般强大,他身为家主不得不考虑到这一点——并非每一个除妖人都对他真心顺服,若平衡真的被打破,的场家将遭受不小的损失。所以,的场明白了,他今天是带不走越前了。 朝满面怒意的少年投去深深的一睹,他微垂下眼敛去所有情绪,沉默片刻后轻声开口道:“越前,我还是那句话,若你想回来,的场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的。” 空气中那种紧张到极致的威压随着的场的离开渐渐消失,越前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才想回头对斑说点什么,不想斑已恢复了猫的外型,朝他狠狠撞来。肥胖的猫身撞在下巴上,不啻于承受了一记重击,让他觉得整个下颌骨都像错位了一般,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捂住痛处,他泪眼汪汪的朝斑投去控诉的瞪视,含糊不清的怒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收拾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鬼!”仿佛还不够解气,斑跳到越前肩膀上,两只前爪对着墨绿色的发一阵狠命搓揉,嘴里骂骂咧咧的。“那个的场静司有多危险,你还不知道吗?你还敢招惹他!” “关我什么事?是他跑到学校门口找我的,又不是我主动跑去找他的!”头发勾缠在斑的爪子上,扯得头皮一阵阵发疼,越前也气极了,抬手毫不客气的与斑对打起来,一边打还一边讽刺:“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吗?看来你也是怕他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斑就觉得怒不可遏——刚才对峙的时候,他竟被一个人类逼得现出本体,这简直就是耻辱!跳起来对着越前的脸一记飞踢,在白皙的面孔上留下一道五爪印记,他得意的哼笑一声,道:“小鬼,你要再敢跟斑大人我猖狂,我现在就去告诉夏目,你喝醉酒变成了猫的事!” 那天的事,越前在听完斑和丙绘声绘色的描述过后一直觉得很丢脸,还为此不得不拉下面子拜托他们保密,尤其是不能告诉夏目。此时再被提起,还被当成是威胁,他气恼又没有办法,恨恨瞪视着写满得意的猫眼好久,突然一扭头,一声不吭的走了。 经过学校门口,恰好夏目结束了值日生的工作也出来了。见这一人一猫皆有些狼狈,尤其是越前脸上还有一团猫爪样的红痕,他不由得错愕的眨眨眼,轻声问:“你们怎么了?” 看看夏目关切的眼,又看看带着笑谑之意的猫脸,越前有点不自在的撇开眼,嚅嗫道:“……没什么。” 眼瞧着这骄傲倔强的小孩算是吃瘪认栽了,斑暗自偷笑几声,突然跃上夏目的肩膀,大声嚷嚷道:“夏目!我要吃七辻屋的馒头!你今天必须买给我吃!” 第54章 妖与友人(8) 自从抓到了越前的把柄,斑也算是彻底在他面前扬眉吐气了,经常指使他做这个做那个,并且以欣赏他满脸气恼又无限憋屈的样子为乐。 暑假头一天,趁夏目睡着了,斑半夜偷偷溜进越前的房间,对着熟睡的面孔一阵噼里啪啦的猛拍,压低嗓音叫道:“起来!小鬼,你赶紧给我起来!” 无论是谁,睡到半夜一睁眼就看见一张巨大的惨白猫脸都会吓一大跳,越前也不例外。来不及多想,他反射性的一挥拳头,结结实实打在斑的脸上。若是一般人的拳头,根本对斑造不成任何伤害,可越前跟夏目一样,是可以实实在在打中妖怪的,结果斑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挨了这一拳后,立刻翻滚着跌下了被窝,滚到屋角才停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阵闹腾,越前清醒了许多,打着哈欠坐起来,恨恨瞪住昏暗中明显的一团白影,皱眉低骂道:“半夜不睡觉,你这只馒头猫脑子坏了吗?” “你说谁是馒头猫?小心我揍你啊!”捂着恰好被击中的鼻子,斑不敢喊痛怕引来越前的嘲笑,只能自己吃瘪。虚张声势的挥了挥前爪,他闷声闷气的道:“斑大人我好心来叫你去喝酒,你这个小鬼居然还敢不领情!” 如果睡到一半被吵醒叫出去喝酒是好心的话,越前还真不打算领这份情,于是想也没想再次躺下,拉起被子捂住头,准备继续睡觉。但睡意再浓,也架不住一只体重出格的猫在身上用力蹦跶,越前勉强对抗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掀开被子爬起来,带着满心的恼怒和郁闷去找衣服穿。 “你说你,明知每次到最后都是我赢,又何必要反抗呢?”目的达到了,斑自然是得意洋洋,蹲在被窝里看着越前泄愤般拉扯着睡衣,还不忘火上浇油。可惜越前压根就不打算理他,他自顾自说了一会儿也有点感到无趣。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他盯住剥落了睡衣后赤裸的后背,吹了个轻佻的口哨,哼笑道:“看不出你瘦归瘦,还挺有肌肉的啊,小鬼。” 哪有一个妖怪会吹出这样不正经的口哨的?越前被斑弄得无比郁闷,三两下套好T恤和短裤,回头闷闷的道:“我好了,走吧。” “别不情愿,斑大人我可是特地带你去见识妖怪的庆典的,要是错过了就只能等下一个夏天,说不定到时候你都不在这里了。喂,小鬼,你好歹给我笑一笑啊!”跟在越前身后絮絮叨叨的嘀咕,跳上被推开的窗户,他跃到空中现出本体,慢慢靠近窗边,让越前跨到自己背上。 一旦恢复本体形态,斑立刻就稳重了——不仅极有耐心的等越前坐好,还特意嘱咐了一句:“晚上风大,你要感觉冷就钻进去一点。” 绝没想到斑会反过来关心自己,越前微微一怔,心下有些许感动,但表现出来的却是一声听似不屑的轻哼:“我才不怕冷,你还差得远呢。”顿了顿,他忍不住又多嘴道:“我说猫咪老师,你是不是性格分裂啊?” 回头用狭长的红瞳瞪了一眼坐在脊背上的少年,见漂亮的猫眼里带着一丝笑谑,斑虽不回嘴,却扬起长长的尾巴不轻不重抽了过去,腾空向举行庆典的地方飞去。这一路不知飞了多久,等他落地时,越前已埋首在温暖柔软的皮毛里睡着了,惹得斑无奈叹了口气,又用尾巴连抽了几下,才把他弄醒。 迷迷糊糊的睁着眼,见不远处的山坳里灯火闪烁,越前打了个哈欠,似有些不满的抱怨道:“干嘛不到了再叫醒我,停得这么远还要走路……” “懒死你算了,臭小鬼!”收起本体,却不是变回猫的样子,而是变作一位与夏目模样相仿的少女,斑皱眉看着睡眼迷蒙的少年,双手一翻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绘着奇怪花纹的白布塞过去,道:“戴在脸上。” “你为什么要变成个女的?”接过那条白布并不着急戴上,越前嫌弃的看了斑一眼,又嫌弃的甩了甩手里的布条,皱眉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这是为了防止你被察觉出来不是妖怪准备的。别废话,赶紧戴上,别耽误我喝酒。”仗着身高比越前高处那么一点点,斑把他扯过来,一边系一边道:“我仔细看过长相的人类只有玲子和夏目,变成他们会更容易些;当然,我现在也可以变成你的样子,你想看吗?” 无论怎么想象都只能想出自己的脸贴在一张巨大无比的猫脸上,越前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忙摇头道:“不用了,弄好了就赶紧走。” 仿佛听出了越前语气里的敷衍,斑不满轻哼了两声,拉起他的手便朝着灯火处走去。 这本是自然而然的动作,可惜越前小殿下活了这么久,牵过手的女性除了自家老妈就是跡部的娘。所以就算知道此刻牵着自己的是一只活了几千年的雄性大妖怪,但一看斑清秀的侧脸,他就是感到耳热。盯着手腕上白皙纤长的手指看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能不要牵着我走吗?” “你以为我想啊?万一你走丢了,夏目不找我拼命才怪!”可能是觉得越前扭捏得过分,斑一把扣牢正试图往回缩的手指,扭头瞪了过去。直到发现微红的耳尖,他这才意识到这孩子并不是在闹脾气,而是真的害羞了。心下觉得好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他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我说小鬼,你该不会从来没牵过女生的手吧?” 事实如此,越前无从反驳,眼底流露出一丝羞恼,微怒道:“跟你没关系!” 知道自己猜中了,斑本想借此多嘲笑几句的,但想想越前脸皮本来就薄,要真把他气跑了还得去找,太不上算了。于是,他真心实意的给了个建议:“要不我变成猫,你抱着我?” 谁会高兴抱着一只死沉的肥猫逛庙会?越前不乐意,便只能妥协,任由斑牵着手,一直走到小路的尽头。然后,他所有的不乐意立刻消失了—— 一棵参天的榉树就耸立在前方开阔的山谷里,茂密的树叶间浮动着宛如萤火虫般的点点幽光,映亮了整个山谷。围绕着榉树,无数外型各异的妖怪三五成群的坐着,燃着各色的灯火,或喝酒聊天,或高声谈笑,气氛很是热闹。 “漂亮吧?现在知道斑大人我对你有多好了?夏目我都没带他来,你还不肯。”见越前微张着嘴一脸震惊,斑唇角微扬,发出两声得意的轻哼。抬头四下张望了一阵,果然看到丙、三筱等熟悉的妖怪皆有到场,他拖着越前快步走了过去。 “刚才还在说,一年一度的庆典你这个酒鬼怎么可能不来,果然就来了。”妖怪分辨对象靠的是气息而非外表,斑尚未走近便被丙察觉到了,扭头似笑非笑的道。但当看到越前之后,她之前那副高贵的御姐姿态不见了,扑过去将越前紧紧搂住,搓揉着笑道:“小龙马,姐姐我最近还打算去看你的,没想到你也来了!是斑强迫你的吧?” “放开我……”向来无法消受丙的热情,越前心想斑看到了酒肯定是不会再理自己的,只能自力更生,死命挣扎着想要逃脱。 可这一次,越前却是料错了,斑并未将他带到后诸事不理,反倒是把已喝得微醺的丙用力拉开,微蹙着眉沉声道:“别把他脸上的面具弄掉了,免得搞出麻烦事连酒都不好喝了。” “哎哟哟,什么时候你除了夏目对我们小龙马也这么上心了。”才不理会斑眼里透出的警告,丙半拖半抱的把越前带到喝酒的地方,倒了小半盏酒递给他,笑盈盈的嘱咐道:“这次可别喝多啦,小猫咪。” 今天在座的妖怪不是所有都见过越前,但对斑却是熟悉的。见斑这么上心,丙又这么热情,都对这个纤瘦的少年产生了无比的好奇。红峰是一个人形的女性妖怪,和夏目也是熟悉的,等越前一落座便凑了过来,微微含笑着问丙:“哪里来的孩子?可以看看吗?” 朝已开始拼酒的斑看了一眼,得到允准的眼神后,丙双手环住越前,小心翼翼将他面上的白布掀起一点给红峰看了看,又立刻放下。可能是怕红峰有所误解,她压低嗓音解释道:“这孩子有点特别,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既不是人也不是妖,当然是特别的;可红峰印象最深刻的,却是那一双金琥珀色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少年面孔上停留了片刻,她随即笑道:“小龙马是吧,我是红峰,也是夏目的朋友。” 就在红峰和越前相互认识的同时,斑在那边也喝开了,正在说起的场上次来学校找越前的事。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的场的名字,越前的注意力一下子便被吸引了过去,恰好听见一个不认识的妖怪说:“的场静司作为除妖人是很厉害啦,不过他也是害怕妖怪的,听说他那只右眼就是被妖怪夺走的,直到现在还用绘了咒符的布遮得严严实实的。” “哦,是吗?说详细点是怎么回事?”因为的场一直对夏目不怀好意,再加之越前在学校门口发生的事,斑早把他当成了死敌,此时能够听到关于的场不利的消息,如何能不追问?难得主动的为那个妖怪倒了一盏酒,他催促道:“快说。” “我也只是从别的妖怪那里听来的啦……”有点受宠若惊的接过酒盏,那妖怪认真回忆了一下,又道:“据说,的场家的某一位先祖曾用右眼和妖怪做过一场交易,但最后却没有遵循约定交出右眼。于是,那个妖怪发誓会夺取每一个的场家家主的右眼。” 这么说来,斑倒是想起来了,似乎每一次见到的场,对方的右眼都是被咒符遮挡住的。对这个话题越发兴趣浓重,他继续给那个妖怪倒酒,试图追问出更多有利的信息。而与斑不同,越前在听完之后,顿时觉得意兴阑珊,原本美味的酒菜也都不好吃了,闷闷垂头坐着,一声不吭。 “怎么了?你该不会是在担心那个的场静司吧?”知道越前在的场家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大概也能猜得出让他情绪骤然低落的原因,丙淡淡一笑,抿了口酒道:“你不了解斑,他是不会对人类出手的,除非那个人干出什么让他不可原谅的事。所以,他最多也就是问问,方便下次见到的场时嘲讽人家,不必在意啦!” “我才不会在意那个……”只是突然有点担心那个人,这句话被越前压在了紧闭的唇间。抬头看看斑,他在心中偷偷下了个决定。 第55章 妖与友人(9) 虽说斑对越前好是毋庸置疑的,但作为夏目的保镖,他的大部分时间还是给了夏目,并不能再分身看住越前。所以,在参加完妖怪庆典的几天之后,趁斑跟着夏目出去旅行的机会,越前半夜变成猫的形态,悄悄溜出了藤原家。 不知是不是因为变成了猫的缘故,从藤原家到的场家原本认为很远的距离,越前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而且一次都不曾迷路,让他自己也很惊讶。眼看的场家占地广阔的本宅已经出现在视线里,他微微顿住脚步想了一会儿,然后绕到最靠近的场房间的位置,敏捷而迅速的爬上围墙,跳了进去。 仗着不会被防御法阵侦测到,又是猫的形态的优势,越前大摇大摆的走在庭院里,偶尔还对路过的巡夜人员发出几声像模像样的猫叫,一路顺利抵达了的场的卧室。先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式神的踪影,他人立而起,将移门推开一条缝隙,蹑手蹑脚的钻了进去。 只可惜,房间里并没有的场的踪影,越前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转悠了一阵后,想到了另一个地方,又钻了出去。也许是一切进行得太顺利了,他渐渐放松了警觉,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张小小的人形纸片就贴在左右甩动得正欢的尾巴上。 走到从前经常与的场共处的书房门口,见纸质的移门从里透出昏黄的光,越前蹲坐在门口想了想,大着胆子偷偷伸出尖利的爪子,在角落里戳出一个小洞,小心翼翼的凑上圆滚滚的猫眼。里面有些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里的落地灯,他要找的人就斜倚在灯下的矮机边,手里握着一卷看了一半的书,双眼紧闭。 凭借猫眼出色的夜视能力,越前发现的场眼下有一圈厚重的阴影,俊秀的面孔看起来有些憔悴,不由得微微皱眉。总忍不住要去看被发丝遮掩了大半,依旧蒙着咒符的那只右眼,可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他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轻轻推开了门,踏入房间。 一边关注着的场的反应,一边无声的靠近,越前只觉心中莫名紧张,直到跳上矮机,见对方仍一动不动的熟睡着,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凑近一些,歪头盯着画满了暗红色复杂咒符的白布条,他吃力的分辨着咒符所代表的含义,越看越觉得怀疑——这不是他之前所接触的那些咒符,而是好几个咒符组成的一个大型阵法,有着驱赶、保护等多种功能。这一刻,他有点相信从妖怪那里听来的传言了,也忍不住担心起的场的处境来。 不知道咒符之下的右眼还在不在?这么想着,越前慢慢朝的场挪动了几步,立起小小的身体,探出前爪去拨了拨那些碍事的发丝,试图把布条扒拉下来看个究竟。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件事情上,他丝毫没有察觉到的场的手正在缓慢无声的靠近。等到发现的场的嘴唇缓缓扬成诡异的弧度,他后颈的皮毛已被紧紧抓住,提了起来。 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让越前极度没有安全感,不由自主缩紧了四条短短的腿,像真正的猫那样曲起尾巴掩住腿间的要害。有些慌乱的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红瞳,他喵喵叫了几声,以期望对方把他当成一只走错路的猫,然后好心的放掉。 只可惜,越前这种期望转瞬间就落空了——眯眼看了一阵他绘声绘色的表演,的场好整以暇道:“在我面前就不用再装了吧,越前。”看着猛然瞪大的,充满了不可置信的猫眼,的场又是一笑,慢慢将他放到膝盖上,一边抚摸着光滑油亮的小脑袋,一边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从人变成一只猫的,但却很高兴你还能特地回来看我。” 明白的场的个性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既然已经被拆穿了,越前也不再隐瞒,张嘴哼道:“谁会特地来看你,我不过是路过而已。” “是嘛?以你的性子,如果是路过,应该不会专门跑去我的房间,又转道来书房,不是吗?”含笑看着瞪得更圆的猫眼,的场伸手在摇晃的尾巴上轻轻一抹,把贴在上面的纸片小人送到越前面前,轻笑道:“这个式神本是我用来预警的,你说说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身上?” 被问得哑口无言,越前在心中大骂的场狡猾,索性在温暖的腿上趴了下来,大有“那又怎么样”的无赖气势。而见他这副样子,的场眼底泛起一抹宠溺,微微放柔了嗓音,道:“先变回来吧,这样子跟你说话总觉得有点别扭。” 猫的形态也确实让越前觉得在气势上占了下风,让他很不爽,遂道:“衣服。” 吩咐式神取来一套越前留下的衣物,的场体贴的让到门外,在阖上移门的前一刻淡淡道:“不要试图逃走,你应该清楚,你是走不掉的。” 回以一声不悦的冷哼,越前一甩尾巴扭过头去,等的场一走便恢复了人形。快速套上衣物,他又不死心的去推了推窗户,没想到一下就推开了,让他很是得意——看来这禁魔的体质还挺好用的。在走与不走之间犹豫了一阵,终究放不下对的场的担心,他悄悄关好窗户,对着门外道:“我好了。” 窗户的禁锢咒文是的场亲自设下的,自然能感觉得到变化,所以当他踏进书房时,眼里有着一丝惊诧——比起以前,这孩子的力量明显变强了。深深看住仍是一片清澈的琥珀猫眼,他薄唇微动却未追问原因,只随意道:“终于想通了,肯回来了吗?” 一言不发的回望的场良久,越前突然快步走过去,一抬手便向要去揭那条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的白布条。不想对方的反应如此之快,一偏头躲了开去,他皱皱眉,沉声道:“怎么?该不会你真的少一只眼睛,不敢给我看吗?” 这一刻,的场似乎明白了越前今夜特地到此的原因,胸口泛起微微的悸动。但他仍想确定究竟是因为好奇还是别的,一把捉住再次伸来的纤细手指,微蹙着眉心问:“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个?” 到底是为什么,越前还真未认真想过,听到的场这么一问,不觉微怔。目光停留在繁复的咒文上,他轻轻挣了挣被抓握住的手指,小声嘟哝道:“没有为什么,就是想知道。” “该不会你从那只肥猫那里听说了什么吧?”语气和神情都是淡淡的,的场紧盯四下游移的猫眼,在确定自己猜中后,表情更加淡漠。指尖轻轻拂过被掩在咒符之下的右眼,感受着那一抹微痒,他沉默了片刻,而后道:“若他说,我这只眼睛已经不在了,那么我明白的告诉你,它还好好的在眼眶里。” 动也不动回望着的场,仿佛是在评估对方究竟说了多少实话,越前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挑衅道:“既然好好的,为什么不敢给我看?” “没什么不敢的。你想看,我给你看就是了。”并不介意这近乎拙劣的激将法,的场抬手扯落咒符,微微扬唇道:“咒符是用来阻止那个妖怪前来夺走我的右眼而非掩饰,你这下该明白我没有骗你了吧。” 的场的右眼完好无损让越前轻轻松了口气,可右眼眶周围几道深深的抓痕却又引来他不由自主的皱眉。伸手,指尖落到略显狰狞的伤疤上,他在凹凸不平的触感里忿忿道:“你那位先祖也真是的,既然答应了那个妖怪,就应该遵守承诺,何必累及子孙受这份危险?你们的场家的人都是这么说话不算数的吗?” 也许是常年不见天日让右眼周围的皮肤分外敏感,被这么碰触抚摸着,的场只觉那种微痒从眼眶一直传到了心里。不自觉眯了眯眼,他抬手拢住越前的手贴上脸颊,低低笑道:“他怎么想的,时至今日我也无法得知了。不过你说对了一点,我们的场家的人,就是这么说话不算数。”顿了顿,深邃的红瞳直直看入略显不解的猫眼,他又道:“本来,我是想着,你若肯主动来找我,我便不再限制你的行动……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你想做什么?”怎么看都觉得这一双红瞳在此刻看起来格外危险,越前警觉的朝后一退,微蹙着眉道:“我告诉你,要是猫咪老师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找来的。你要不想有人受伤,最好放我走。” “若我说我要真的不怕呢?”缓步上前,将步步后撤的少年逼至墙角,的场单手撑着墙壁不给他任何腾挪闪躲的机会,唇角冷冷一扬,道:“我说过的吧,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 “我也说过,我不想和一个把妖怪当成诱饵,就连自己下属的式神也不放过的人在一起。”既然已经无路可退,越前干脆倔强的一扬头,毫不示弱的回望的场。可不知怎么的,当看到的场眼眶周围的伤痕时,他又有点不忍心,扭头小声哼道:“你不是很怕被妖怪夺去右眼吗?这样摘下咒符不管,真的好吗?” 听着虽是嘲弄的语气,可的场仍敏锐的察觉到深藏于其中的一丝关切,眼底掠过一抹复杂。慢慢收回手,将咒符重新蒙上右眼,他退到矮机边坐下,静静看着似有不解的少年。就这么无声对视良久,他仿若妥协般的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走吧。” “哎?”好像没料到的场这么快就放弃了坚持,越前好惊讶的眨眨眼,想了想,道:“你不会还在打夏目的主意吧?” 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在少年看来却是另有目的,让的场心底浮起一丝浅淡但无法忽视的苦涩,可面上却依然不曾流露些许。单手托腮,不动声色的迎上写满怀疑与戒备的猫眼,他冷然道:“小鬼,在替别人说话之前,先想想自己有几斤几两吧。你的禁魔能力虽然让我觉得意外,但并不是特别到让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赶紧走。” 如此明显的轻视让越前感觉气恼,想要张嘴反驳又不知该说点什么,最后连句“再见”都没说,走过去推开窗户,变作黑猫的形态一跃而下,融入无边的夜色。 这是的场第一次亲眼目睹越前从人变成猫的全过程,久久盯着落在窗边的衣物,面上难掩惊讶。但这惊讶只持续了一会儿,他便唤来最得力的式神,低声嘱咐道:“跟上他,确保他安全抵达藤原家再回来。记得,不要被他发现了。” 第56章 妖与友人(10) 或许是因为那一夜的场并未强迫自己留下,越前渐渐对他不再那么敌视了。的场仿佛也尊重了越前的选择,不再亲自出现在他面前,而是换了一种方式维系着彼此之间的联系—— 原本被的场当作追踪、监视使用的纸片小人成了他联络越前的工具,灌注的妖力也恰到好处,到越前手里时只会变成一张写着字迹的纸,再不具有其他功能,也算是隐含表达了他主动示好的意图。 虽说每个纸片小人上都只有寥寥数语,可当收集到的小人逐渐变多之后,越前对小人的出现变成了一种期待。若是有一天见不到总是神秘出现的小人,他反而会担心的场是不是在除妖过程中遭遇了危险,就像现在。 已经连续好几天不曾收到的场传来的信息了,越前在结束了社团训练,走出校门的时候,神情闷闷的。正犹豫着今夜要不要再夜探一次的场家的宅邸,他一抬头便看见那个让他这些天来心绪不安的人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唇角含笑。连忙快步走过去,仰头细细打量了一阵,在确定的场并无任何异样后,他皱了皱眉,道:“你在干什么?” “我以为,你会很高兴见到我的。”的场静司的目光是何等锐利,一眼便从少年看似不耐烦的表情里看出了那丝隐藏的欣喜,面上笑意不减,伸手摸了摸他被汗水微微湿润的发。 要说高兴倒不至于,但越前很肯定自己愿意看到的场好好的出现,遂不与他争辩,撇开眼懒懒哼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想带你去个地方,又怕式神传话你不肯去,只好亲自来接你了。”道明来意,见越前微蹙眉心似要拒绝,的场又道:“你不是一直很反感的场家对妖怪赶尽杀绝、不择手段的态度吗,我今天便带你去看理由。” 也许是因为意外,越前好惊讶的睁大双眼,久久盯着的场,仿佛是在确认对方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而透过那一只深邃的红瞳,他看到的只有平静与坦然,终于点点头,道:“好,我跟你去就是了。” 唇角微弯,却并非代表心情的愉悦,仅是一种情绪的表达,的场抬手示意越前跟上自己,转身朝河堤的方向走去。 这一走就是许久,在快要走出小镇的时候,越前按捺不住了,皱眉问:“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近吗?还要走多久?” “还很远。”即使不曾回头,的场也能想见越前脸上此刻流露着不满,回头看了看他,淡淡扬唇道:“本想把车子停在你学校门口,又怕你不乐意,只好停得远一点。别磨蹭了,赶紧走吧。” 车子停得的确很远,可越前却没办法抱怨,因为话是他自己说的,就算郁闷也只能吃瘪。坐上车,揉了揉大剂量运动后有些乏力的双腿,他只觉困意上来了,干脆歪倒在座位上,打着哈欠道:“我睡一会儿,到了再叫我吧。” 吩咐司机驶往目的地,的场侧脸看看已闭起双眼的少年,眼底掠过一抹浅浅的笑意。挪坐过去一点,扶着越前的头枕上自己的肩膀,他轻轻抚摸柔软的墨发,宛若呢喃般低语:“睡吧。”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当越前被的场叫醒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车子停在一所看起来极为普通,甚至有点破落的民宅前。用力眨眨眼赶走睡意,朝挂在门口的名牌看了一眼,他略带疑惑道:“就是这里?这家叫中村的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是不是特别,你看过就知道了。”带越前下了车,的场在按下门铃的前一刻稍稍犹豫了一下,回头对正四下好奇张望的少年低声道:“等下,无论你看到了什么,无论你有怎样的情绪,我都希望你不要表现出来,尽量把他们当成普通人。” 原本只是好奇,可听了的场如此郑重其事的嘱咐,越前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微微蹙眉,在昏黄的路灯下回望正等待回答的红瞳,他撇撇嘴道:“不用多说,我知道了。” 得到了越前的保证,的场放心按响门铃,又过了好一阵才听到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从通话器里传来。从的场说明来意到大门被打开,越前足足等了近十分钟,但当看到前来开门的妇人时,他心中的不满顷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怜悯。 那妇人的年龄从外表看并不算太老,可神态表情却透出死灰般的木然,尤其是她的眼睛,转动得非常缓慢,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具没有生气的行尸走肉。她白皙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抓痕,脖子上也有数道,越前看着觉得和葬仪屋的伤很相似,让他不能不猜测这位妇人到底遭受过怎样的重创。 “中村太太,我们来看看中村先生,他近来还好吗?”的场对妇人非常客气,甚至主动上前扶住她,因为她的腿脚很不灵便,走路时有一条腿几乎一直拖着无法移动。 慢慢抬头看了的场一眼,妇人唇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用粗嘎的嗓音低低道:“不过是吊命一样的活着,能好到哪里去?”略微顿了顿,她没有神采的眼里终于浮上了一点感激,又道:“感谢您,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们,其实您不必这样……” “应该的。”向来冷静沉稳的红瞳里透出一丝歉然,的场扶着妇人,小心配合着她的速度朝屋内走去,从始至终再没有看过越前一眼。 原本只需几步就能走进的客厅足足走了近十分钟,越前罕见的没有丝毫不耐烦,只默默打量着狭窄、破旧但干净的屋子。唯一让他觉得不太舒服的,是屋子里始终充斥着一种人类行将就木的陈腐气息,并且他还看到一个死神就站在窗外,对他微微颔首。 不知道即将死去的,究竟是中村先生,还是中村太太呢?这么想着,不动声色对那位死神点了点头,越前跟着的场进了里屋,一进去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个坐在躺椅里的人,准确的说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吧!他的左半边身体像是融化了一样,左臂和身体连在了一起,半张脸也是凹凸不平的平面,眼睛早已不见了;至于下半身,虽然盖着毯子,越前也能想象不会比上半身好到哪里去。 听到声响,他吃力转动着唯一的右眼朝这边看来,喉咙里发出像破旧风箱一样的“嗬嗬”声,很显然已经说不出话了。 “这就是中村先生。”把妇人扶坐到床沿,的场走到男人身边,半跪着,从衣兜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慢慢翻给他看,同时轻声道:“这是的场家最近除去的妖怪,您请看。” 不过是一页薄薄的纸,男人却看得很专心,看了很长时间。最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还算完好的右手,搭在的场肩头摇了摇,粗喘声中再次传来那种刺耳的“嗬嗬”声。 而的场仿佛能明白男人的意思,轻握住仅剩三根手指的手,点头道:“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的。”不愿再让男人劳心劳力,他说完后便站起身,把一个装着厚厚钞票的信封放到妇人手中,道:“照顾中村先生的事,就劳烦您了,中村太太。得空,我再来探望,今天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您对我们的关照已经太多了,足够了。”轻轻将钱推回给的场,妇人木然的双眼在看向男人时流露一丝深切的哀恸,哑声道:“他活不了多久了……我也一样……” 安慰的话在此刻说出来既多余也无用,的场再没说什么,只将信封放在妇人身侧,便带着越前默默退出了屋子。走到屋外,像是受不住刚才那样沉闷的气氛般深深吸了口气,他转眼看住一言不发的少年,淡淡道:“你应该都明白了吧?” “中村先生和太太身上的伤,是妖怪造成的吗?”朝透着昏暗灯光的窗口看了一眼,越前皱皱眉头,问:“所以,你坚持要清除妖怪,也是因为他们?” “他本是我父亲的司机,也是一个没有妖力的普通人,但对从小失去母亲的我一直很照顾,中村太太更是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疼爱。”平静的语气里缭绕着一丝伤感,的场仰面看着漆黑的夜空,继续道:“某一天,当时还年少的我跟着父亲去消灭一个作恶了很久的妖怪,可无论是父亲还是我,都太过自信了,导致在除妖过程中出现了纰漏。中村先生为了保护被吓呆的我,用血肉之躯挡在了妖怪的面前,被妖怪吐出的火焰生生烧化了半边身体。” “说来那天的运气也真是不好。一向严肃古板的父亲难得同意中村太太搭便车,没想到连她也波及到了……她本是一个非常漂亮的人,可你也看到了她脸上的伤……” 说到这里,的场话音微微一顿,转脸看住静静聆听的少年,接着道:“你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妖怪吗?据说,它原本也是温柔对待人类的,可遭遇过一次背叛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为了报复,它整整吃掉了一个村子的人。” “像中村先生和太太这样无辜被妖怪伤害的人还有很多,比他们下场更悲惨的也有。你若想看,我也可以带你去看。”突然转身,修长的手指轻捏住越前小巧的下颌迫使他抬头,的场微眯着眼深深看入疑惑与错愕交织的猫眼,冷冷道:“现在,你还认为人与妖之间能够和平共处吗?别忘了,人类里面像我们这样拥有妖力的除妖人少得可怜,而妖哪怕再弱,也是可以轻易夺取一条人命的!” 相识这么久,越前还是第一次从的场的语气里听出那么明显的情绪变化,让他不禁微怔,甚至忘了去挣脱那只正轻捏着下颌的手。愣愣回望着锐利如刀的红瞳,他隔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扭头闷闷道:“人类里面分好人和坏人,妖自然也一样,你不能一概而论。” “你说得没错,但你为何又要一概而论呢?”唇角淡淡一扬,的场慢慢站直身体,仿佛这个话题就此中止一般随意朝四周望了望,轻声道:“不早了,你是要跟我回的场家,还是回藤原家?若要回藤原家,我让司机送你。” 的确,不能一概而论吧……不得不承认今天目睹和听到的一切让自己触动不小,却也疑心这一切会不会是的场事先安排的,越前微蹙着眉心沉默片刻,决心向就站在不远处的死神求证。这么想着,他摇摇头道:“你不用管我,我想自己走走,等下叫出租车回去。” “这么晚了叫出租车?”眼底浮起一丝责备,但却没有强迫越前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的场走过去对司机叮嘱了几句,又回头道:“车子留给你,想回去的时候就到这里来,别太晚了。” 见的场说完真的转身就走,越前站在原地,心下有一丝歉然。一直目送修长的背影融入夜色,他看了看目不斜视等在车里的司机,便暗示那位死神跟上自己,朝不远处的小树林走去。可能有点担心的场还会中途折返,他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直到耳畔传来“那个人类已经走远了”,这才停下。 “死神不是要等人类死亡才会出现吗?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早?”听对方这么说也算是放心了,越前回头看着那双招牌一样的金绿色眼瞳,皱眉追问:“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才出现的吧?” “虽然我的确好奇恶魔和血族的混血儿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但我们遇上也的确是偶然。”并没有像一般死神那样敌视有一半血统是恶魔的越前,那死神依旧含着浅浅的微笑,道:“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我只能说派遣死神在各个世界的工作流程略有不同吧。” 听了这话,越前实在忍不住去想,难道自己真有那么出名,连这个位面也知道自己的存在了?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他更关心的是的场今天有无欺骗,遂问:“那……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关于中村夫妇的,都是真的。我今晚要回收的也是他们两个的灵魂。”死神的兴趣明显不在仅止于工作的两个人类身上,回答得没有丝毫隐瞒。绕着越前走了两圈,他突然略略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小殿下,焦点星上您和修大人的事我也略有耳闻,恰好修大人又是我的偶像,所以我出现是想要提醒你,若没有特别的事,你还是尽快离开这个世界吧。” “怎么?”见死神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越前轻轻一哼,扭头道:“难道有死神盯上我了?” “暂时还没有,不过以后就说不定了。毕竟,恶魔是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出现的,其他死神注意到你也只是时间问题。”说完抬腕看了看时间,死神再次露出那种平淡的笑意,道:“差不多该我工作的时候了,就此别过吧,小殿下。” 死神消失了,越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朝中村家的方向走去。车子还是停在原地,看着死神一闪而逝的身影,他没有勇气再进那间破旧狭窄的房子,径直走到车边,对司机道:“请送我回藤原家,谢谢。” 第57章 妖与友人(11) 越前再次见到的场,是在一个夏末炎热的傍晚。那时候,距离他们上一次碰面,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虽说这段日子仍有纸片小人传来消息,但却不如之前那般频繁,越前也不知道的场究竟是因为忙碌,还是因为那夜的事生了些隔阂。所以,当他远远看到的场的背影时,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欣喜,原本慢吞吞的脚步也不自觉快了起来。 可没走几步,越前便觉得的场可能不是来找自己的,理由就是夏目正站在的场的对面,脸上带着一点为难的复杂。难道,那个人是因为一直得不到自己的支持,所以想向夏目下手了?心底升起疑惑与好奇,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转身藏进旁边的树林,悄悄接近正在交谈着的两个人。 “你说的委托书我还没有读,它被风吹走了。”并不知道越前已藏身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夏目微微皱着俊秀的眉眼,声音里有一丝歉意。 细长的眉似不信般的轻轻一挑,暗红色的瞳落到夏目脸上,的场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会儿,唇角扯出一抹惯有的,似笑非笑的弧度,轻叹道:“这样啊……那还真是叫人为难了……我都已经备好了车来接你了。” 夏目的为难显而易见,越前虽气恼的场违背对自己的保证擅自干涉夏目平静的生活,却没有即刻现身,因为他相信在一旁的斑绝不会袖手旁观,同时也想听听的场还会说点什么。隔了片刻,果然听见的场说:“最近,有实力的除妖人被袭击的案件频发,的场家也终于无法置之不理了。调查之后发现主犯似乎是除妖人内部的人,更棘手的是,那个除妖人恐怕是被妖怪操纵了。我们要在除妖人之中找出犯人,而且被妖怪附了身的人很难识破,导致我们陷入了苦战。因为太过麻烦了,所以我们把厉害的除妖人聚集在一起,或许犯人会就此露出破绽。” 本对的场充满了戒备,可听着听着,夏目就不自觉的被他所引导,忍不住追问道:“但不知道谁什么时候会被袭击,这样做不是很危险吗?” “没有胜算的事我当然不会做,所以我想到了你。你不是除妖人,却有着比大部分除妖人还强大的妖力,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夏目的反应让的场感到满意,慢慢走过去,垂眼看着他的脸,低低笑道:“你应该会帮助我们的吧?” 这声音虽然低柔,但其间不容拒绝的霸道却让夏目感到气愤,皱着眉退后一步,气恼道:“凭什么我要接受你这种独断专行的委托?” 仿佛早料到夏目会反弹得厉害,的场不动声色的扬了扬唇,起身道:“还有点时间,请你好好考虑一个晚上,明天我会到你家来接你。” “不行!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从来就不想那对收养了自己的善良夫妇知道自己拥有妖力这件事,更不希望把他们牵扯进来,听了的场的话,夏目一下子便急了,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微微颤抖。 “为什么?”微顿脚步,的场静静看了夏目一阵,淡淡道:“你没和藤原夫妇说过能力的事吗?那就让我来替你说吧,说你都看见了些多么恐怖的东西,经历了些多么残酷的事情,这些至今也还在持续,而过着安稳日子的他们没有能力保护你。” 俊美阴柔的面孔上明明含着淡淡的笑,可在夕阳的余晖里看起来是那么的残忍冷酷,看得越前不由自主捏了捏拳头,嘴唇紧咬。他知道的,一直以来,夏目都是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能力,也叮嘱过他不能在那对好心的夫妇面前流露出一点半点;夏目是真心爱着那对夫妇,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父母。这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类,不应该被如此残酷的对待! “住口!”眼见夏目面色铁青,浑身都在剧烈颤抖,越前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从藏身之处站了起来。无视的场投来的,微显意外的目光,他一步步走过去,把高出半个头的夏目用力拉到身后,唇角扯出一抹嘲弄的弧度,冷冷哼道:“想不到的场家的家主竟然这么没用,居然要求助到一个外人身上,求助不成还想用威胁这么下作的手段。” 为着这般嘲讽,的场眼底飞闪过一抹无奈的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眯眼看着少年精致的侧脸,他沉默片刻,平静应道:“我说过的,不是你,便是他。既然你不肯帮我,我只能找他了。这是我能想到的,把伤害范围降到最低的方法。” 不知为何,当听到“伤害”二字时,越前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一夜的中村夫妇,原本满心的怒意冷静了不少。终于肯拿正眼面对的场了,他微蹙着眉,问:“你想让夏目做什么?” “很简单,让他扮作我的式神,陪我出席明天的除妖人大会,顺便暗中观察谁被妖怪附身了。”回答得很是坦然,见越前面上流露不加掩饰的疑惑,的场感到好笑又好气,忍不住伸手在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揉了揉,似笑非笑的反问道:“要不然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把他扒光了当妖怪的诱饵吗?” “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被这么一揉,越前顿时觉得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忙用力拨开的场的手。回头看看夏目,又看看蹲在一旁似已睡着了的斑,他犹豫了一会儿,盯着暗红的瞳,道:“如果只是这点事,我去就可以了,你不要再来烦夏目。” 的场向来认为自己可以把控一切,可越前主动答应帮忙却真的让他感到意外。微微挑高细长的眉,回望满是认真的猫眼,他忍着心里浮起的一丝莫名窃喜,颔首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会在学校门口等你放学。”见越前微微张嘴似有话想说,他轻轻一笑,半是揶揄的道:“放心,我会让车子停得远远的。” “小鬼。”等的场离开后,斑像睡醒了一样伸了个拦腰,一边舔着爪子一边斜睨越前,道:“你该不会真要帮那个混蛋吧?” “要不你说怎么办?”不满斑没有在第一时间把的场赶走而导致夏目被为难,越前气哄哄的瞪了他一眼,撇嘴道:“我要不去,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逼迫夏目,你忍心吗?需要的时候半点用处也没有,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夏目的保镖?” 没想到越前居然把所有责任推到自己身上,斑气得一蹦老高,挥舞着四条肥短的腿与他对打起来,一边打一边叫骂:“我怎么没用了?夏目被他带走了吗?还不是你出来得太快,抢了我的功劳!” 和斑相处得也算久了,越前早就习惯了这种毫无章法的进攻,敏捷闪躲开后瞅住空档,一把捏住了斑的大肥脸,用力扯动的同时还嘴道:“那你倒是动作快一点啊?夏目都被说成那样了,你还敢睡觉,分明就是你失职!” 眼见一人一猫就在距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肆无忌惮的对打对骂,夏目担心他们闹出的动静会惊动塔子,也怕有人经过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连忙上前阻拦。把斑勒在怀里退开几步,让他除了张牙舞爪和喋喋不休的嘟哝之外没法给越前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夏目道:“好了,猫咪老师,你不要闹了。”略微顿了顿,他有些担心的看向越前,轻声道:“越前,让你替我去,真的不好意思。” 对斑,越前可以各种嘲讽加动手,没有丝毫顾忌;但对夏目,他却从不会拿出这种态度,乖乖的停了手。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膀,他道:“不过就是装扮成式神,我无所谓的。” “可是,万一的场先生要对你做点什么,你要怎么办呢?”明白越前一直以来都特别维护自己,此时也一样,夏目既感动又忧心,微拧着眉想了想,又道:“要不,还是让猫咪老师跟你一起去吧。” “你不用担心他,夏目。”不等越前开口拒绝,斑已懒洋洋的插嘴道:“的场静司那个家伙虽然讨厌又可恶,对这小鬼倒是挺好的。再说了,这小鬼要自己都保护不好,那可是丢脸丢大了。” 虽说气恼斑一边说还一边挑衅的看向自己,可越前知道这是出于信任才会说出的话,便决定大度的不与之计较。回望依然满脸写着忧虑的夏目,他道:“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滋叔叔和塔子阿姨是真心对你好的,你能看到妖怪的事可以不必再瞒着他们了。” 似乎没料到越前会突然把话题转向自己最不愿提及的事,夏目微微一怔,慢慢的垂下双眼,语气里掺杂进一丝苦涩,轻轻道:“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可是,你什么都不说才更令他们担心吧?”不自觉的看了斑一眼,见对方以眼神表达了赞同,越前上前一步定定看着夏目,沉声道:“滋叔叔是不是知道我不清楚,可我相信塔子阿姨是猜想到了一些的。所以,适当的时候,你还是可以向他们说明白的。” 清澈的猫眼仿佛有一种能够看透人心的神奇力量,让夏目相信越前是读懂了他内心深处那丝不可告人的渴望才这么说的。是啊,谁又愿意背负着秘密孤独的活着?每当用谎言搪塞那对真心疼爱自己的夫妇时,他比任何人都要难受。扭头躲开越前的目光,他沉默良久,用微哑的嗓音道:“不早了,赶紧回家吧,不然塔子阿姨又要担心了。” 目送夏目孤单的背影离开,越前垂头看了看并未跟着一起离开的斑,小声道:“猫咪老师,我是不是不应该说的?” “没什么不应该,他总有一天必须面对这个问题,早一点想明白总比晚一点好。”抬起前爪慢慢的舔着,斑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可他的眼神却是认真的。“行了,回去吧。不知道塔子今天准备了什么晚餐,饿死我了!” 低低“嗯”了一声,越前随斑一起慢慢走向不远处的藤原家,走着走着又忍不住轻声道:“夏目太温柔了,总是想要对每一个人好,可太温柔了也不一定是件好事……活得太累……” 为着这话,斑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越前一眼。而下一秒,他已跃到越前的肩膀上,稳稳蹲住。无视不满瞪来的猫眼,他凑过去轻轻舔了舔精致的脸颊,溢出低低的笑:“你也很温柔的啊,小鬼。” 第58章 妖与友人(12) 第二天放学后,的场如约而至,带着越前乘车前往举行聚会的别邸。 坐上车,见的场眼下一抹阴影难掩疲惫,越前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道:“怎么?今天的事就那么难办吗?看你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相处多日,怎么会听不懂这充满鄙夷的言语下掩藏着的关心,的场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拉松并不习惯的领带,坦然道:“虽然难办,但也不至于让我紧张。不过是今天去为一位大人物解决掉一桩麻烦事,稍微有点累了。” 这才注意到的场身上穿着的是极难见到的正装,越前撇撇嘴,扭头哼道:“看不出你还挺忙的。” “是啊,那我们就暂时不说话,好好休息一下吧。”的确是累了,加上等下要应付的也不是好相处的人,的场说完便闭上了眼。抬手将越前的头轻轻按到肩膀上,他轻声道:“别邸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你也小睡片刻吧。” 说是别邸,可当越前下了车,看到并不输于的场家主宅的建筑群落时,不由得咋舌,皱眉对的场道:“不过就是个聚会,非要搞这么隆重吗?” 能把惊讶的心情说得这么别扭,天底下除了眼前的少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惹得的场不禁失笑。抚了抚越前睡得有些凌乱的墨发,带着他朝两旁站满保镖的正门走去,无视恭敬有礼的问好,的场边走边道:“的场家经营数代,除了本家以外,还有不少除妖世家的加入。这些家族里有一些渐渐没落了,便被我收来当作别邸使用。再怎么,我也不会蠢到把妖怪弄到主宅去的。” 心里暗骂一声“狡猾”,越前也不说话,任由的场带着自己走进别邸,走进一间看起来像是会客所用的房间。不知为何,从进入房间起他就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又不知道这样的预感从何而来,只能细细打量着每一个角落,同时问:“带我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说参加聚会吗?” “你是我的式神,自然要穿式神该穿的装束。”击掌示意下属送上一套质地柔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浴衣,的场望着有点不太乐意的猫眼,微微笑道:“需要我帮忙吗?还是我让七濑过来帮你?” “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虽然每一次穿这种古式的服装都会穿得歪歪扭扭的,但越前生性骄傲不肯示弱,更不愿被人扒光了衣服,挑高小巧的下颌傲然哼道。 当然知道越前的想法,的场也不揭穿他,只笑笑道:“那么我也去更衣了,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就叫我。” 换个衣服能有什么事?看着的场离开,越前伸手拨了拨那套浴衣,慢吞吞的脱了衣服往身上套。浴衣不似正统的和服那么复杂,套上去很简单,但衣襟到底该左上右下还是左下右上,他却记不得了,只能有些沮丧的坐在榻榻米上,努力回忆的场曾经的教导。正想得认真,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突然传来,惊得他不由自主抖了抖肩膀,连忙转过头去。 纷乱的脚步声在门外的走廊上响起,夹杂着低沉急速的交谈渐渐远去,让越前再也顾不得那些所谓的规矩,匆忙掩好衣襟,系上腰带就准备跟出去一探究竟。也就在这时,禁闭的移门被无声推开了一条缝隙,缝隙间出现了一只眼睛,越前一回头便看见了,不由得浑身戒备朝后退了一步,小腿狠狠磕在矮机上,疼得龇牙咧嘴。 “哦呀,是没有见过的生面孔呢。”见越前这样,那只眼睛的主人将门推开走了进来,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女人。带着温和的笑意在越前脸上逡巡一阵,她笑道:“抱歉啊,吓到你了。我也是听到叫声,过来查看而已。”略微顿了顿,她又道:“你是人类吧?放心,我也是人类。” 叫声是从外面传来的,怎么会跑到房间里来查看?越听越觉得这突兀出现的女人很可疑,越前皱了皱眉,忍着疼不动声色的又朝后退了一步,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不过别担心,的场是不会在有他在的情况下出现任何乱子的。”仿佛看出了越前的戒备,女人笑得越发温和,慢慢朝他走过去,柔声道:“看你的样子,该不会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才被强迫叫到这里来的吧?” 总觉得女人身上充斥着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越前想了想,问:“你也是的场家的除妖人吗?” “怎么可能,我虽然也是除妖人,但还没有落魄到投入的场门下啊。”唇角虚浮着一抹笑意,女人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轻蔑,有立刻恢复了惯有的温和,含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情况,但不管怎么样,都要打起精神哦。来,给你一颗口香糖,嚼一嚼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低头看看女人递来的口香糖,越前不打算接,却也没有很好的拒绝的理由。正苦恼着,房门再次被推开,的场进来了。颇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他望着女人道:“怎么你也在?” “是啊,我也是来参加今天的聚会的,特地过来打个招呼。”微微笑着,女人转身走向的场,轻声道:“正巧,我也有些话想私下和你说说。” 说辞与方才截然不同,惹得越前更加怀疑,目光长久停留在女人脸上。因为,他终于意识到女人身上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除了眼珠子转动的还算正常之外,她脸上的其他地方都很僵硬,就像……“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女人慢慢回过头看向越前。她转头的动作更是古怪,脖子异常僵硬,一举一动仿佛都是由脸带动完成的。也就是那一瞬间,越前清晰的看到她的下颌处出现了一丝裂缝,与脸牵连着的部分还在微微蠕动,顿时心中一凛,低叫一声“小心”,冲过去用力将的场推开。 “有什么东西附在这个人的脸上……”挡在的场身前,越前回头准备解释,不想女人已抬手紧紧掐住了他的喉咙,再张嘴已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小子,看不出你还挺厉害的啊!”发出一阵狰狞的笑声,女人脸上果然浮起类似面具一样的东西,一双看不见眼白的黝黑眼珠直勾勾的盯着越前,似气极了一般慢慢收紧手指。“你破坏了我的好事,就拿自己来补偿吧。” 虽然被掐得双眼发黑,可越前还是注意到女人虽纹丝未动,但面具却在不断靠近,让他不能不想到这东西是想吸附到自己脸上,顿时感到头皮发麻。因为掐着他的那双手使用的是纯粹的力气,他的无魔体质毫无作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勾连在女人脸上的东西一点点脱落,蠕动着探过来。 就在越前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晕过去的那一刻,耳畔传来一阵风声,一柄木矛贴着脸刺了过来,正中那东西的眉心。紧接着,他感觉颈上的双手一松,整个人被软软倒地的女人一起带倒在地上。忍住不一顿呛咳,他吃力的转过头去,只见的场紧握着木矛,面色铁青,唇角微微抽搐。 “把她带下去,加紧严查。”回头吩咐立于身后的式神,等房间中只剩下彼此,的场大步跨过去,一改平日的冷静,颤抖着双臂将瘫坐在地上的少年拥入怀中。指尖落到白皙皮肤上,轻轻抚摸那几道青紫的痕迹,他哑声问:“疼吗?” “还好……”颈间传来的微痒让越前不自觉缩了缩脖子,皱眉问:“那是什么东西?妖怪吗?” “嗯,那是一种可以附着在人的脸上,进而操纵人类意识的妖怪,叫做凶面。”垂眼看住清澈的猫眼,在读懂其间闪烁的疑惑后,的场微微苦涩的勾动唇角,继续道:“凶面这种东西,能够掩藏自己的气息,叫人防不甚防。若不是刚才你出言提醒,现在被控制住的,也许就是我了。谢谢……” 记忆里,这仿佛是的场第一次对着自己道谢,越前不知怎么的,莫名就觉得不好意思了。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他忍着面上微微浮起的热度,转眼望着屋子一角,小声道:“这算是解决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不,那只是子体。若不把母体找出来解决掉,它会不停的繁衍新的子体,麻烦只会越来越大。”似乎察觉到了越前的不自在,的场慢慢松开了手,目光中带着一丝歉疚与怜惜交织的复杂在他颈上停留了片刻,微微放柔了嗓音道:“衣襟的方向错了,稍微整理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这才惊觉经历刚才那么一通,自己是衣衫不整的状态,越前一下子涨红了脸,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双手紧紧抓着衣襟。见的场仍是似笑非笑,不紧不慢的,他恨恨的咬了咬牙,拧着眉微怒道:“身为除妖人,还让妖怪在自己的地盘乱窜,你丢不丢脸?” 原本只是似笑非笑的,但看到越前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的场眼底的笑意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扩大,唇角也越扬越高。到了最后,他似再也无法克制一般,抬手捂住脸,一边连连摇头,一边笑得双肩剧烈颤抖。因为,那副可怜兮兮、又气又恼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的场静司!”从唇缝里挤出咬牙切齿的四个音节,越前三两下整理好衣服,刻意板起面孔冷冷瞪住依旧笑意无法克制的男人,沉声道:“你想笑到什么时候?” 起身,慢慢走到满眼气恼瞪视自己的少年面前,的场不理会他的抗拒,伸手将彼此的距离拉近。掌心托着越前的后脑,他俯身将前额抵在墨绿色的柔软发丝上,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宠溺,轻笑道:“好吧,算我的错,别再生气了。” 看不见的场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从头皮上传来的温暖,越前的气恼一点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羞涩。忍着面上越来越强烈的热度,他垂着眼推了推拢着自己的那一条手臂,闷闷道:“谁会为这点小事生气,你还差得远呢!” 第59章 妖与友人(13) 若是知道的场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越前很肯定自己在面对那一只走投无路的妖怪时出手会更决断一点。可正因为他不曾预料到结果,所以当他看到面色苍白的的场被几位式神护得严严实实离开,地上还留着一滩刺目的鲜血时,懊恼得把嘴唇咬出了血痕。 周围的指指点点与窃窃私语从的场出事起就没有停止过,但大部分都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看笑话似的冷漠,让越前替的场感到不值——就算的场家一向行事诡谲,但好歹是帮这群人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怎么就没有一点感激之心?越想就越感到气愤,他抬头狠狠扫视了一圈众人,一脚踹飞落在脚边还带血的匕首,大步朝的场离开的方向走去。 这边的怒意尚未平息,又被的场那一群式神拒之门外,让越前心中再次腾起无名的邪火。金琥珀色的猫眼含着怒意,冷冷望着为首那个最为熟悉的老者,他沉声道:“让开!” “家主正在接受治疗,也没说允许你进去,你最好等在外面。”无视冷怒的目光,老者面无表情的看着越前,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样子。顿了顿,他又道:“事情由你而起,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反省,等见到家主时好好向他谢罪。” “谢罪?”怒极反笑,越前一拳挥向老者,咬牙冷哼道:“滚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知道以越前的能力是可以击中式神的,但式神的法术在他身上却不起效果,老者后退了一步,仍稳稳挡在门前,微蹙着眉道:“越前龙马,请你自重。” “都住手!”就在越前准备强闯的时候,紧闭的门扉被推开了一条缝,七濑从里露出脸来。目光在满含怒意的精致面孔上停留了片刻,她微微侧身,淡淡道:“进来吧,家主要见你。” 才一踏进屋内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越前眉心狠狠一拧,越过七濑快步绕过屏风,一眼便看到正斜倚着靠枕,面色苍白如纸的的场。方才一片混乱,他并未看清对方伤在何处,此时才发现衣衫散落的左半边肩膀上,有一条长长的伤口,从肩头一直延伸到肘部,白皙的皮肤上血肉翻卷,深可见骨。 听到脚步声,的场微微掀开眼皮,对当场愣在原地的少年淡淡扬起唇角。“既然来了,就过来吧。” 因为知道人类与其他种族相比格外脆弱,又见鲜血还在从伤口中不断涌出,越前心中浮起深深的恐惧,几乎是踉跄着脚步奔到的场身边。张嘴想要说话,可嘴唇却颤抖得难以成言,他只能紧紧盯着正在忙碌的医者,紧握成拳的手指刺得掌心生痛。 “从没见过你这么怕过……”吃力抬起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越前惨白的面孔,的场眼底飞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低低笑道:“没事的,死不了。” “家主,万幸,您的韧带没有受伤,是否现在开始缝合伤口?”详细的检查过后,一直默默无语的医者抬起头,欲言又止良久,终忍不住轻声道:“伤口太长,若不用麻药,我担心您撑不过去。” “你知道我的,我从不用那些自己不能控制的东西。”颔首示意手术开始,的场转眼看住越前,微扬着唇道:“陪我说说话吧,我不想时间那么难熬。” 可是……那么长一条伤口,要在不使用任何麻醉的情况下缝合,一定很痛吧?人类会不会因为疼痛而死去?犹豫的看着那条狰狞的伤口,越前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这个不合常理的要求,突然感觉头上被轻轻摸了一下,只得咽下争辩,扭头道:“你想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好……你说,我听着……”缝合开始了,曲针刺破皮肉将伤口强行合拢的疼痛尖锐着持续,即便是的场早有准备,依然克制不住身体在疼痛中颤抖。唇角的笑意变得勉强,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今天,多谢你了。” “……没什么好谢的,我又没做什么?”不敢再去看那根在血色中闪烁晦暗银光的针,越前垂眼看着搁在一旁微微痉挛的手指,不由自主的伸过手去握住,仿佛这样可以替的场分担痛楚。沉默了片刻,他小声道:“我只不过是识破了妖怪的伪装,击杀妖怪的人是你。” 已被一波接一波的疼痛逼得昏昏沉沉的,可当感觉到越前掌心的温度,的场精神为之一振,舔了舔滑落唇角的冷汗,哑声笑道:“你没事就好,否则要是那只胖猫来找我闹,我还真没说辞了。” 听的场提到斑,再看看窗外已经黑尽的天色,越前还真有些担心斑会找来。不是担心斑对付不了的场家的除妖人和式神,而是担心的场现在这个样子无法承受斑的吵闹了。稍微想了想,他道:“我去给塔子阿姨打个电话,很快就回来。” 微微掀起沉重的眼皮,看着越前一副等待同意的模样,的场虽不情愿却仍是吃力的缩回了手,颔首道:“你去吧,七濑就在外面,让她带你去。” 因为藤原夫妇在为夏目购买手机时也为越前购买了一部,他出了房间后看也不看守在门外的式神和七濑,径直走到空无一人的庭院里,快速跟夏目交代了一下,尤其叮嘱不要让斑过来。做完这些,他静静站了一会儿,刚准备往回走时,恰好看到那个曾经在中村家看到的死神就站在角落的阴影里,顿时有些慌了——死神出现就是为了收割灵魂,难道的场会死吗? “你怎么在这里?”警觉的看了看周围,见四下无人,越前连忙快步走过去,微显慌乱的瞪着那双黄绿色的眼,压低嗓音道:“你来做什么?谁要死了?” 仿佛不知道越前的紧张一般,死神笑眯眯的,像朋友重逢般挥了挥手。但接下来,他就被这个比他矮了半个头不止的少年紧紧揪住了衣襟,只得老老实实道:“没有谁会死,我只是路过,感觉到小殿下你在这里,就来打个招呼……小殿下,看不出你个子虽然小小的,力气还挺大,难怪修大人让我别把你惹毛了。” 听到死神的保证,越前稍稍镇定了一点,拧着眉追问道:“你见到修了?他不是应该在夏尔的世界吗?” “嘛,我不是说过吗,修大人是我的偶像,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也不足为奇吧。”拍拍越前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死神装模作样的嘘了口气,理了理外套,这才笑道:“上次见过你后,我就跟修大人汇报了。他要我转告你:他还有事,暂时无法来找你,但你最好赶紧离开这个世界,因为越前龙雅越来越不对劲了,指不定哪天就会出现。” “龙雅?龙雅又怎么了?”想起上一次和龙雅见面时对方的暴戾,越前眉心狠狠一蹙,心中腾起一种不详的预感——若龙雅真的到来,他不认为这里有谁能抗住不问就里的野蛮,甚至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也不一定。毕竟,这个世界还是普通人居多,不是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连越前龙雅是谁都不认识啊。”耸耸肩膀表示自己爱莫能助,死神伸手拍了拍越前的肩膀,道:“总之我把话带到了,就先走了啊。对了,小殿下,我从没见过修大人那么认真过,你最好是把他的叮嘱听进去,虽然他也说了你一定不会乖乖听话的。” 和来时一样,死神走得无声无息,可越前却良久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宅邸出神。他原以为,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很久,想不到这么快又要分别了。对人类而言,这一别就是永远,他自然舍不得的。可转念又一想,他凭什么一定得听从别人的安排,如果龙雅来了,他正好一次性问个清楚明白。这么想着,郁闷不安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转身沿原路返回。 为的场缝合伤口的医生动作很快,当越前回到房间时,他已经在收拾残局了。看到越前,他颔首示意,轻声道:“家主现在还很虚弱,让他多多休息。若有什么问题,尽快通知我,我就在隔壁。” “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本在闭眼浅寐,听到声响,的场缓缓睁开眼,对越前笑了笑,又道:“血腥味太重了,去开窗透透气吧。” “浑身都是血,开窗也没用。”看着的场,又想起方才死神说的那些话,越前莫名觉得难过,抿着唇走过去,小声道:“我跟塔子阿姨说了,今晚不回去,留下来看着你。” 不知是不是意外,的场竟微怔了好一会儿,这才一点点扬起唇角。将纤细的手指握进掌心,指腹细细摩挲着皮肤的纹理,他哑声低笑道:“那可真是惊喜了,谢谢。” “没什么惊喜的,你是为我才受的伤,我留下来是应该的。”感受着手背传来的微痒,越前不自在的动了动,垂眼嘟哝道:“其实今天你不必挡在我前面,我自己能对付那只妖怪。” “是么?那就当我多事吧。”也许是失血过多,的场感到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将越前的手拢到脸上,近乎贪婪的汲取他的体温,但仍觉不够。转脸将唇贴上温暖的掌心,轻轻啄吻片刻,他仰面深深看着眼底流露一丝错愕的少年,轻轻叹道:“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反射性的想要缩回手,又怕动作过大弄痛了的场,越前只得僵着手臂任由细碎的吻落在指尖。柔软而冰冷的触感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灼热沿着手臂一直蔓延到脸上,他不自觉红了脸,小声道:“放开我。” “不想放……”微显虚弱的嗓音里带着一种罕有顽皮的笑意,的场望着愕然瞪大的猫眼,微眯着的赤瞳将越来越红的面孔尽数收入眼底。看了一会儿,见越前面上泛起羞恼,他低低叹了口气,又道:“坐到我身边来,有个决定想要告诉你。” 不情不愿的坐下,越前竭力想要回避手一直被的场握着的这个事实,可越是这么想,就越是在意。郁闷与气恼交织之下,他干脆把心一横,抬眼直直看住始作俑者,皱眉道:“要说什么就快说,说完赶紧去睡觉。” “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从今以后的场家将不再把式神作为诱饵去捕捉更高级的妖怪了。”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的场回望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猫眼,继续道:“其实,这些年来的场家在除妖人当中倍受诟病,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行事过于冷酷,高山的事不过是冰山一角。虽说我现在还弹压得住,但总会有精神不济的时候,那时再出大乱子就不好了,不如趁早整改。” 也许是一切来得太突然,一时间无法全盘接受,越前怔怔的看着的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撇嘴道:“你终于想通了……可,你做得了主吗?那个七濑……看起来比你更像家主,什么事都是她来主导的。” 如此明目张胆的轻视,听得的场恨恨咬牙,但也懂得越前其实是在担心自己的处境,一颗心不自觉柔软下去,一点一点,坠入心湖荡起的联谊。指尖轻轻拂过微蹙的眉心,他勾唇道:“放心吧,她为的场家工作了几十年,家主的决定她一定会遵从的。那你呢?我已做出了改变,你是否也可以为我改变一点点?” 不是看不明白的场眼底浮起的温柔,也不是感觉不到在听完最后一句话时胸口的悸动,只是一想到死神方才的告诫,越前不想欺骗他,扭头闷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目光敏锐如的场,怎么会看不穿越前的心思,才浮起的一丝热切渐渐冷却下去,变成了苦涩与失落。微微垂下眼皮,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叹道:“没关系,你慢慢会懂的……”心情的低落与身体的疲惫让他不愿再继续说下去,他缓缓阖上眼,低低道:“算我请求你,今晚,陪在我身边……” 默默坐在一旁,听着的场如睡去般平稳的呼吸,越前沉默良久,终于轻轻抚上散落的黑发,小声道:“在你伤好以前,我会陪着你的。” 握着越前的手紧了紧,的场没有睁眼,唇角却浮起一抹明显的笑意,“谢谢。” 第60章 妖与友人(14) 自从的场受伤之后,每一天放学就准时到的场家报道,成了越前这些日子以来的日常。哪怕斑为了此事抱怨了无数次,也依然无法撼动他的决定,因为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一天,的场眼底深深的失落与难掩的渴望。 又是一天乘专车抵达主宅,远远就看到的场坐在卧室的窗台上,面带浅淡的笑意动也不动注视着自己,越前面上一热,脚步却不自觉加快,径直来到卧室门口。一进门便落入一双温暖的手臂,额前被烙下轻轻一吻,他立时就涨红了脸,极不自在的动了动,皱眉道:“干什么?伤口才刚愈合就得意了?放开我!” 伸手阖上还未来得及关上的房门,的场的目光难掩疼溺停留在红晕满布的白皙面孔上,克制不住的弯腰轻啄了一口,这才哑声道:“躺了快一个月,人都躺废了,如今能够起身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那你就自己高兴好了,干嘛要扯上我?虽说也为的场伤势渐好感到开心,但越前仍在心里偷偷嘀咕了几句,小心的把环在腰间的手臂扯开,自顾自走进屋子,从背包里拿出课本开始写作业——好歹他现在也是个学生,要是不完成作业而被老师责罚,那可是很丢脸的一件事。 只不过,高中生的作业对越前来说实在太简单了,他写得飞快,让原本早很多天前就打算着要替他辅导功课的的场看得瞠目结舌,愣了好一阵才忍不住道:“你连计算过程都没有,就写个答案,能过关吗?” “这么简单需要什么过程?”撇撇嘴表示不屑,越前在答题册上画上最后一笔,轻声哼道。侧脸看看还在盯着题目,明显表示不信的的场,他想了想,慢吞吞从背包里抽出最为头疼的国文作业,道:“你要太闲,就帮我做这个吧。” 早听式神说过,越前在的场家的这些天,几乎把能够帮他做国文作业的人都找了个遍,的场还想着他什么时候能找上自己,没想到这么快就轮上了。看看题册,再看看满含期待的猫眼,他并不着急去接,而是带着一丝笑谑,好整以暇道:“不是说很简单吗?” “我讨厌做这个,你帮我做。”不想也没办法解释理由,越前干脆什么都不说,把题册放在的场面前,转身抓了个枕头拍了拍,舒舒服服的躺下,懒懒打着哈欠道:“我照顾你这么多天,也不要别的什么感谢了,你把这份作业帮我做完就好了。” 除了越前,也没人能把拜托说成是天大的恩惠了,这一点的场比谁都要清楚,倒也不十分为难他。高中的古文作业对熟读古代文献的除妖人的确不算难,他没一会儿便完成了,一回头便看见越前双眼半睁半闭,一副快要睡去的模样。那样慵懒的表情,看得的场心弦微动,忍不住挪过去轻轻将他搂住,低低笑道:“这么困?我记得你昨晚睡得挺早的啊……” 温暖的胸膛紧贴在后背,闻着的场身上淡淡的檀香味缭绕着暖暖的气息传来,越前忍不住舒适的眯了眯眼,只觉睡意更重了。像猫一样往温度的来源处靠过去,他小声嘟哝道:“就是困……你别吵……” “好……不吵,你先睡吧,等晚餐准备好了我再叫你。”垂眼看着从墨绿发丝间露出的白皙耳垂,的场难忍从心底泛起的悸动,凑过去轻啄了一下,轻笑声里多了一丝沙哑。本想也陪着越前小睡片刻,可屋角突如其来的一阵气息波动让他一下子便锐利了眼神,僵硬着颈脖,强忍着心惊,维持着这个姿势耐心等待,想看看这个绕过了的场家所有防御措施的来者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而那个突然出现在屋角的存在仿佛早就看穿了的场的意图,他只是站在那里,直到半睡半醒的少年发出一声轻轻的“咦”,这才轻笑一声,开口道:“好久不见了啊,龙马。” “是你?”在熟悉的语气里猛然抬头,越前对不二周助的出现既惊讶又有点防备,因为他清楚记得上一次见到不二,对方是追随着龙雅的踪迹而来的——难道,龙雅也来到这个世界了?越想就越担心的场的安危,他连忙翻身爬起来,将大伤初愈的男人挡在身后,皱眉盯着俊秀含笑的脸庞,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找你啊,小殿下。”对越前戒备的眼神不以为意,不二微扬着唇角慢慢走过去,像是极感兴趣般拿起一本题册看了看,似伤感般的轻轻叹了口气,柔和的嗓音里略略透出一点颤抖:“你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其实心里还是很在乎的吧……” 直到此时,守卫在门外的式神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的场已知这个突然出现的存在不是轻易可以对付的。见越前虽然带着防备,但还能如常般与之对话,他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将手搭上削瘦的肩膀,低声问:“他是谁?” “他不是妖怪……”回头看看的场,又看看不二,越前犹豫着是不是该把实情告之,直到从冰蓝色的瞳里读出了允准,他道:“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时空族。” “时空族?”赤瞳带着怀疑落向不二,见他虽然有着人的外型,身后却有一团雪球似的尾巴,的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倏的将目光投回越前。这一刻,他想到了许多在越前身上难以用常理解释的东西,细长的眉紧紧凝起,薄唇微启:“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也一样吧?” “……”与的场沉默对视了一阵,越前转头问不二:“我可以告诉他吗?” “当然可以了。”迎着的场戒备的目光一点点靠近,伸手轻轻拥住越前纤瘦的身体,不二微笑的眼里闪动着温柔与疼爱,望着无论何时看到都觉得无比美丽的金琥珀眼眸,柔声道:“因为你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让他知道真相,也好。” 能够理解此时的的场正迫切等待解释的心情,越前暂时按捺下内心的疑问,看住微眯着的,闪烁着晦暗不明光芒的赤瞳,道:“我不是人类,也不是妖怪,是恶魔族和血族的混血,来这个世界是为了游历。” 恶魔,血族,这些称呼的场只在学生时代,从一些奇幻读物里看到过,即便他的阅历已远超普通人类,陡然听到如此匪夷所思的话,而且这些话还是从他熟悉的少年口中说出,他也难掩震惊与错愕,当场怔愣在了原地。可看着那双认真的猫眼,他又不得不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真的。静默良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道:“所以……你才会显得如此与众不同……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隐瞒到现在?” “我就算是说了,你会相信吗?说不定你早就把我当妖怪处理了。”不肯说自己原本以为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很久,越前抿着唇垂下双眼,倔强的不让伤感与不舍被看穿。转身面对正从身后轻轻拥抱自己的不二,他低声问:“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提醒我该离开了吗?为什么?” 指尖滑过柔软的墨发,落在微蹙的眉心轻柔那些许的结,不二平静应道:“因为你应该离开了,再停留下去,会改变既定的未来。” “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总是这么神神秘秘,有意思吗?”不自觉的在不二指尖蹭了蹭,越前抬起头瞪住泛动着柔和缠绵波光的冰蓝眼瞳,语气忿忿的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这个世界的死神已经告诉我了,龙雅快来了对吧?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犯得着你这么防范着吗?” “死神啊……看来修·布瑞恩对你真的很上心,也好……”不知为何,不二温柔的语调里多了一丝萧索与惆怅,以轻柔的力道将越前拢进臂弯,轻抚着他的发低低的叹息。略过了片刻,他恢复了惯有的平静,继续道:“我的能力是透过时空的障壁看到未来的枝叶末节,但我只能看,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明白吗?” “知道,因为被说出来的未来,是不会再真是存在了。”轻哼一声,越前不满的扭过头,闷闷嘟哝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跟龙雅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们兄弟俩,就是未来那个巨大漩涡的中心啊!看着写满郁闷不爽的精致面孔,不二在心底一声长叹,却又不能说直接说出来。为了让越前明白离开的必要性,也为了把对未来的影响程度降到最低,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开口道:“太详细的内容我不能说,但我能告诉你的是,在并不久远的未来,焦点星会有一场浩劫,若不能及时阻止,会有很多很多种族死去。” 也许是见越前根本不信自己所说,不二顿了顿,又道:“伽具都陨坑是什么样子,你已经见过了,但你能想象惨剧发生时的模样吗?我可以给你看。” 伴随话音落下,不二双手一合,再分开时已拉出一道光幕。画面正中站立的是一位浑身燃烧着熊熊火焰,笑容狰狞的中年男人,在他头顶,一柄残破到不成样子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正在缓缓坠落。巨剑陨落到地的时间很短,吞没男人的同时暴起强大的力场波,急速扩散,波及范围之内所有东西瞬间被摧毁,化作尘埃,再被烈风卷上天空。 本该被沙尘遮蔽的画面在上帝视角的作用下无比清晰,在不二拉动之下,越前能看到面对这突如其来降临的灾难,人们脸上绝望的表情,听到他们惨厉的呼喊……最后的最后,他看到大地被生生劈掉了一块,海水涌入,淹没一切。 “我透过时空的孔洞,看到过焦点星最悲惨的结局,也是它目前正在走向的结局。但焦点星只是一个开始,若不能在最坏的结果到来前改变未来的方向,这个宇宙中所有的种族终将回归洪荒。”目光停留在还望着光幕缓缓落泪的猫眼上,不二轻轻合拢双手,上前一步轻拥住肩膀颤抖不已的少年,俯身在他耳际道:“龙马,你身上存在着阻止悲剧发生的契机。如果你成功了,可以挽救很多很多人,但前提是你必须让自己继续去历练,去成长。” 不二说对了,若不是亲眼所见伽具都陨坑的惨象,越前仅凭想象所得连真实的万分之一都不到。光幕虽已消失,但留在心上的剧烈冲击依然存在,让他只能紧紧回抱住不二以寻求依靠,堵在喉间的哽咽胀得胸口闷痛难当。许久之后,他终于平静了些许,脸贴着被自己泪水濡湿的衣襟,颤声道:“所以,我必须离开,对吗?” “对,你必须离开了。”掌心在紧绷的脊背上轻轻摩挲,不二抬眼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的场,冰蓝的瞳里透出警告的冷淡,近乎于无的摇了摇头。可当他低下头看住越前时,又恢复了温柔,轻声道:“我能明白你的不舍,我可以告诉你,未来你不是没有机会与他们重逢的。” 从第一次见到不二,越前就对他有一种神奇的依赖,所以不二说的,哪怕再匪夷所思,他也无条件相信。正是如此,他的心情好多了,也有余裕去拨弄揉捏刚才不知不觉间抓住的那团毛茸茸的尾巴。听着头顶传来的,近乎呻吟般的闷哼,他仰头看住颜色正在转暗的冰蓝眼瞳,道:“我可以听你的,但我有一个条件。” 忍着浑身泛起的*热回望流露一丝狡黠的猫眼,不二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也不想拂逆了那狡黠之下隐隐的期待,沙哑着嗓音道:“你说。” “把你的尾巴给我玩,我就答应你。”唇角弯起一丝满意的弧度,越前竭力伸长双手搂住不二的腰,双手拢着他的尾巴使劲摩挲,嘴上还喋喋不休的抱怨道:“你真的很小气,上次我就想摸一摸,还各种不情愿,不就是尾巴吗?” 可时空族的尾巴,不仅仅是尾巴那么简单啊,你这个一无所知还得寸进尺的小鬼!难得在心中爆了句粗口,不二无奈叹了口气,带着一丝不自在看向仍默默无语盯着他们的的场。略微沉思片刻,他稳住语调,用一贯平静冷淡的口吻对的场道:“我不会立刻带走他,会留给你们道别的时间。现在,请让我单独和龙马待一会儿,谢谢。” 以的场的精明,听了这么久怎么会不明白不二听起来礼貌的口吻实则是警告,也清楚即便召唤所有的式神也不会是这个看似柔弱的男子的对手,甚至可能失去再与越前相处的机会。相较得失之下,他虽然极其不满也有动手的冲动,但还是强忍了下来,抿直唇线深深看了一眼相拥的两道身影,沉声道:“那就希望你信守承诺,否则……” 否则什么,的场没有说完,越前也没有机会再问了。因为就在的场阖上房门离开的一瞬间,他已被不二紧紧一搂,压在了身下。仰面看着正浮起不正常红晕的俊秀面孔,他不解的眨眨眼,皱眉道:“不要压着我,这样我没办法好好摸了。” 望着纯净的金琥珀眼瞳,感受着从尾巴上泛起的那种绵密不断的刺激,不二眼里交织着挣扎,喉间溢出难耐的轻喘:“我本来……想把一切都押后的……你这样……会让我有私心……会妨碍我的判断……可是龙马,我忍不了了……我已经忍耐了太久太久……” 不二所说的太久到底是多久,越前不知道。他只知道,随着这一声声意味难辨的喘息声,温热的唇落了下来,刚一贴合便开始了狂热的吮吸。愕然瞪大双眼,愣愣回望着已转为深蓝的眼瞳,他明知自己该反抗,却在隐忍的目光中读懂了不二——渴望放纵,却又不得不克制;喜悦,又掺杂着痛苦惆怅。所以,他没有推开对方,而是在彼此嘴唇分开的空档间,伸手轻轻拂过褐色的发丝,小声问:“你怎么了?” 经过刚才那个热切的吻,不二似乎冷静下来了,捉住越前的手,与他十指紧扣。侧脸眷恋啄吻着白皙的手背,他微垂着眼皮,唇角扯出一抹似苦笑般的弧度,轻声道:“抱歉……我本不该这样的。” “先别道歉,我问你到底怎么了?”不满这样的回答,越前收紧手指,迫使不二看向自己。紧紧盯着瞳色正在变淡的眼,他皱眉道:“你说的太久是什么意思?你认识我很久了吗?” 眼底飞闪过一丝犹豫,可看着渴望得到回答的眼,不二抿了抿唇,笑意更加苦涩。“是啊,很久了……从你出生前,我就透过时空的孔洞认识了你……”指尖落到小巧的下颌,勾起精致的面孔,他一点点凑近,在彼此的唇即将碰触到的距离里,他自嘲般的笑了笑,向来温润的嗓音沙哑到近乎粗嘎:“起初,我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形同疯狂的在每一个时间分支里搜寻你的踪迹……直到后来我才懂了,原来对着一个影子久了,真的会不知不觉的爱上……这样的感情,是不是很变态?” 来不及感到震惊,更没有余裕去评价这样的感情是否是变态,越前在那一刻,脑中浮起的是以漆黑的宇宙为背景,一个孤独的身影正透过时空的孔洞注视着,注视着……为着胸口突然浮起的柔软和心酸,他眼底渐渐蓄起了泪光,双手捧住俊秀的面孔,轻轻的道:“对不起……” 时空族从不窥探与自身相关的未来,因为当他们看到未来的自己的那一刻,未来的自己也会看到自己,从而被引发的悖论当场撕得粉碎,这也是为什么时空族的数量会那么少的原因——好奇心谁都有,哪怕明知下一刻就是粉身碎骨也会全然不顾。所以,不管不二看过了多少关于未来的可能性,他唯独没有看过自己的,自然也不明白这一句“对不起”到底是接受了这份情意,还是委婉的拒绝了。 但,不二终归还是想知道的。哪怕身为时空族现存唯一的大长老,哪怕他站在至高点上冷静旁观过再多的未来,一旦涉及到感情,他也不过是宇宙间再平凡无奇不过的一粒尘埃。缓缓坐起,将越前拢入臂弯,他轻声叹道:“我不想听对不起,我想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是否拒绝了我?” 仅有两面之缘,但越前却知道自己在刚才的某个瞬间的的确确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充斥在心间,所以不可能是拒绝。可天性里的骄傲和别扭让他不愿意说出口,只是略带羞恼的瞪了一眼不二,撇开脸嘟哝道:“我有说过拒绝吗?” 为着这样的回答,不二笑了,冰蓝色的眼如月牙般弯起。沉思了片刻,他慢慢松开搂在怀中的少年,侧身躺下,背转过身去,微微笑道:“既然你那么喜欢我的尾巴,那就摸吧。” 面对如雪球般毛茸茸的尾巴,越前彻底丧失了抵抗力,扑过去捧在手心,在绝佳的触感里满意的眯起了双眼。时而抓握,时而搓揉,他玩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注意到不二身体上的颤抖在加剧,呼吸也越来越沉重急促,直到感觉到修长的身躯猛然一颤,随即绷紧,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你怎么了?”不解的眨着双眼,越前松开手爬起来去看背对自己的不二,从散乱的褐色发丝间看到一张*红满布的脸。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不受控制的向下移动,果然看见不二的一只手埋于雪白的长袍之下,他顿时满脸涨得通红。连忙撇开脸去,他嚅嗫了好一阵,小声道:“你的尾巴……该不会是……” 流窜在身体里的热流尚未平复,不二喘息着轻轻点头,苦笑道:“这下你该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让你摸了吧。” “那你怎么不早说!”想到自己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在人家的**点上又揉又捏,越前的脸涨得更红了,忙转身找了纸巾扔过去,又羞又恼的道:“就这么把尾巴露在外面,你好意思吗?” 正低头善后,闻言,不二回头看住越前,略显无奈的道:“不然你说怎么办?藏在里面看起来更奇怪吧。更何况……”略微顿了顿,他眼底多了一丝玩味,似笑非笑的道:“也不是我遇到的都像你这样,上来就要抓我的尾巴。” 被说得哑口无言,越前咬了咬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不管怎么样,你以后都不要再让别人乱摸了!” 温柔和疼溺盈满冰蓝色的眼,不二缓缓伸出手,将一脸别扭的少年拥进怀中,垂头吻住柔软的嘴唇。不同于之前冲动作用下的急切,他吻得很轻,同时低低笑道:“傻孩子,只因为是你,我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你是唯一的啊……” 第61章 妖与友人(15) 作为一名时空族旅人,不二向来不会在同一世界停留过长的时间。但为了越前,他还是留了下来,让越前有机会能够跟这个世界的熟人道别,唯一的要求是这段日子他们都要在一起,就当是弥补未来将有很长一段岁月不能再重逢的补偿。 分别的时刻定在三天后的傍晚,地点是越前亲自选定的,位于距离夏目居住的城镇不远的森林里;参加的人选也是越前定下的,除了夏目和的场两个人类,其余都是往日常在一起喝酒的妖怪,被斑戏称为“黑猫酒友会”。 “黑猫?哪里来的黑猫?”作为唯一不知情的人,夏目被斑放下之后就微蹙着眉看住自家保镖狭长的红瞳,清秀的面孔上带着明显的不满,道:“猫咪老师,你说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要我参加,就是带我来喝酒的?” “当然是有重要的事,不过……”眼角的余光恰好瞥到丙在和两个中级妖怪推杯换盏,斑翻身变成猫的模样,撒开四条短腿朝他们跑去,边跑边道:“有酒喝也是不错的。喂!不要喝光了,也给我倒一杯!” “你的朋友还真是有趣。”第一次见到能够随着形体改变,性格也发生截然不同变化的妖怪,不二唇角带着浅浅的笑,低头看着正从红峰手里接过酒盏的少年,道:“看来,你在这个世界过得还是挺开心的,很好。” 同不二朝夕相处了三天,越前也算大概了解他的脾气了,知道这看似夸奖的话实则是在揶揄,微挑起眼角瞪过去,问:“你喝不喝?妖怪的酒还是挺好喝的。” 摇摇头,指尖轻触越前白皙的前额,不二勾唇道:“我就不喝了,谁知道妖怪的酒喝了会不会有后遗症,万一我等下变成一只兔子什么的,岂不是要被你一直笑话。”略微顿了顿,他迎着略显气恼的猫眼凑过去,在越前耳际轻声道:“不先说正事吗?” 目光微微黯淡了一下,越前撇开眼,沉默片刻后轻哼道:“急什么?现在要不喝,等下说不定酒就不好喝了。” “就是,这么好的酒不现在喝就浪费了。”因为已先行知道了不二的身份与来意,斑对他没什么好感,撇嘴冷哼过后端起酒盏跳到越前腿上,大声道:“来,小鬼,我们喝个痛快!” 夏目虽不喝酒,但与这群妖怪是熟识的,也被叫过去坐在当中聊了起来。唯一显得格格不入的,自然是身为除妖人,与妖怪站在对立面的的场了。可这样的冷遇比起他在除妖人圈子里曾经经历过的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且他今天前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和一群妖怪其乐融融,所以他并不在乎。 面色平静的走过去,迎着斑不太友好的目光,的场慢慢从背包中取出一个小陶罐,道:“不知道的场家珍藏了几十年的好酒,能不能和妖怪的酒相较,你们要不要来试试?” 那是一个样式古朴的陶罐,尚未拍开泥封便已能闻到浓郁的酒香,惹得在座的妖怪们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唾沫,却又矜持着不作声。明白大家对的场有难解的芥蒂,越前先行起身走过去,接过陶罐的同时不满道:“这么好的酒,你以前怎么不给我喝?” “一来我不知道你竟是一个小酒鬼,二来也是怕你喝醉了变成小猫到处乱走啊。”目光停留在精致的面孔上,有眷恋不舍,也有惆怅伤感,的场唇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伸手轻抚柔软的墨发,道:“我可以过去了吗?” “我才不是酒鬼,你少胡说八道了。”回望交织着各种情绪的赤瞳,越前只觉胸口仿佛被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泛起轻微绵密的疼痛,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双眼。伸手握住的场的手腕转身往回走,他看着斑不太愉悦的眼,小声道:“至少今天,就先放下各自的立场好好喝酒吧……” 能够捕捉得到清澈漂亮的琥珀眼眸中那一丝隐藏的渴望,斑撇了撇嘴,突然跳起来一脚踹向越前,嘴里大叫道:“臭小鬼!还不快点把酒拿过来!想独吞,没门!” 由斑带头,其余妖怪也开始跟着起哄,闹腾了起来。仿佛已经忘记了的场的身份,独眼的中级妖怪主动为他倒上一盏酒,笑眯眯的道:“来来,一起品尝人类的好酒,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哦!喝!喝!” 含笑看了一眼似松了口气的少年,的场接过酒盏与独眼轻轻一碰,仰首饮尽酒液,也将唯有自己清楚的苦涩暂时咽下。一来二去,他像忘了越前的存在一般,与妖怪们边喝边聊,甚是稔熟,到后来还主动派出式神回的场家又取了好几罐酒来,供这些无底洞般的酒鬼妖怪们肆意享用。 夏目是唯一不知道今天聚会目的的,可并不妨碍向来温柔敏感的他从这热闹的气氛察觉到一种淡淡的忧伤。轻扯越前的衣角,他静静注视回望过来的漂亮猫眼,低声道:“越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握着酒盏的手腕几乎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越前垂下眼不语良久,终于站起身,示意夏目跟上自己,走向远处的湖泊。这一走就是很长一段距离,一直走到湖畔,他转身看住夏目,咬了咬牙,低声道:“我要走了。” 心中虽早已有了隐约的预感,可当亲耳听到越前说出来时,夏目还是很震惊。上前一步,轻轻捉住两只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他轻声道:“是和那位不二先生一起吗?你们打算去哪里?还能再联系吗?” 应该不能了吧,因为人类的一生是如此短暂,而他面临的未来却如此遥远,哪怕他真有机会再次回到这个世界,也应该是见不到了。这么一想,越前觉得心里越发难受,但他还是坦诚对夏目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人类,也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是恶魔族和血族的混血,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历练。现在,我要去别的世界了,你要好好保重,将来好好照顾滋叔叔和塔子阿姨。” 越前说出的话在夏目听来是如此匪夷所思,可看着一片清明的琥珀眼瞳,他相信越前所说的都是真的。所以即便震惊,他还是强迫自己全盘接受了。深深吸着气,努力露出惯有的温柔笑意,他颤抖着嗓音道:“那,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无论你还会不会回来,我都会一直想念你的。” 从小失去父母,一直在各个亲戚那里辗转,倍受冷遇,夏目的感情一向是内敛的,可看着越前渐渐红了的眼圈,他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了这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少年,哽咽道:“保重,龙马,我最亲爱的弟弟。” “嗯……”无法克制的眼泪滚落眼眶,越前埋首用力点头。许久以后,他抬头仰望同样红了眼的夏目,轻且认真的道:“滋叔叔和塔子阿姨是真的把你当成他们的孩子,亲人之间是不必隐瞒什么的。那些事,你可以对他们说。” “我记住了,等到机会合适,会对他们说的。”含泪点点头,夏目转眼看了看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一抹修长身影,微笑道:“你也有话对的场先生说吧,我先过去了。” 站在原地,目送夏目离开,再默默无语的看着的场走到身前,越前肩膀微微颤抖,任由那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将自己紧搂。脸颊贴着温暖的胸膛,倾听着急促的心跳声,他紧紧咬着嘴唇,不让堵在喉间的哽咽泄漏。 “我知道你已经决定要走了,可你还欠我一个解释,我今天必须问清楚。”俯身在小巧的耳垂上落下一记轻如鸿毛的吻,看到白皙颈项渐渐浮起一抹薄红,的场满意的勾了勾唇角,又连续落下好几个吻。最后,他将唇贴在越前耳际,低低的道:“你,是喜欢我的吧?” “谁喜欢你了……少胡说八道!”脸上猛的腾起灼人的热度,原本的伤感被莫名的慌张所替代,越前用力推拒着越搂越紧的手臂,双眸四下游移。 将越前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里,即便那张嘴说出的话并不合人心意,但的场是懂的——这个骄傲别扭的少年,一旦心思看穿或者不愿承认某些实情时,都会有这样不自觉的举动。目光越发柔和,轻捏住小巧的下颌迫使难掩慌乱紧张的猫眼与自己对视,他慢慢俯下身,吻上柔软的唇瓣。当热切的索吻渐渐趋于平和,他探出舌尖轻轻撩拨着颤抖得难以克制的唇瓣,在略微急促的喘息里低哑道:“我会等你回来,哪怕等到老,等到死,我都会一直等下去。若你不介意我将来带着遗憾死去,不再回来也是可以的。” 这话听起来无疑是一种耍无赖的恐吓了,可越前听着,却越发感到难受。撇开脸去死死咬着嘴唇,他沉默良久,低声道:“你这样有意思吗?” “有没有意思都无所谓,我也只能这么做了……”怎么会看不出自己越是逼迫,就越会让怀里的少年难过,的场苦涩的勾动唇角,执起一只纤细的手贴在心脏的位置,轻叹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里除了你再也容不下别人了,以后也不会。我明白你有必须要走的理由,你要去的地方我不能去,所以只有等。” 听得懂那看似平静的嗓音里掩藏着深深的惆怅寞落与无可奈何,越前深吸一口气想逼退涌起的泪意,可眼泪却争先恐后的涌出眼眶。是啊,夏目尚有斑的陪伴,有藤原夫妇的照顾,可拥抱着他的这个人,却什么都没有,从认识之初到现在,一直是孤零零的。 透过掌心能清晰感觉到的场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沉沉的,仿佛敲在了自己心上。仰头看看陷在一片阴影里的赤瞳,他用力抿了抿唇,垂眼小声道:“我会想办法回来看你们……”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承诺了吧,至于他回来时,自己是否已经鸡皮鹤发,的场暂时不愿去想,也不敢想。努力让笑容透出一点愉悦满足的味道,他抬手轻轻拂过软软的墨发,倾身在越前额头上烙下万般珍爱的一吻,用最温柔的语气呢喃道:“好,我等你回来。”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深蓝的夜空中升起一轮明月,也是到了这场聚会该落幕的时候了。同的场一起走回聚会的地方,越前看了看友善的笑容中含着不舍的妖怪们,又回头看了看的场,微蹙着眉道:“你要除去作恶的妖怪也没什么,但他们是夏目的朋友,你一定不能伤害他们。” “跟他说这个做什么,难道你信不过斑大人我吗,小鬼?”本已喝得醉醺醺的斑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微眯着眼斜睨过正微微颔首的的场,突然敏捷的一跃,落在越前肩头。凑上大胖脸蹭了蹭越前的脸颊,他哼笑道:“看在你这么弱的份上,斑大人我就好心一点,等保护完夏目之后,我就来保护你吧。不用太感动,记得把的场家的好酒偷出来给我喝就行了。” 为着这话,一直低着头暗自伤感的夏目唇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眼底浮起安心的释然。而同样是这句话,却让越前不自觉想起了曾经对他说过类似话语的恶魔执事和他契约的拥有者,突然下定了一个决心,转头对不二道:“抓紧时间吧,人类的一生很短暂,我可不想再也不能与他们见面了,到时候还得让修把他们的死神剧场找出来怀念。” 含笑点头,不二朝前走到一个开阔的地方,召唤出传送门后便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等到越前行至身前,他深深凝望金琥珀色的猫眼,轻声道:“保重了,龙马。” 一只脚已快踏入传送门,越前似想起了什么,扭头看住不二,皱着眉用带着一点别扭的语气道:“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吗?一天到晚盯着时空的孔洞看,也挺无聊的吧?” 冰蓝色的眼浮起浅浅的惆怅,但面色是不容分辩的坚决,不二对面露一丝不悦的少年道:“作为时空族,我必须让自己保持客观公正的立场,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未来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下去。可是……你知道的……你可以轻易动摇我……所以龙马,我们必须分开,去履行各自的责任。” 这样的解释,越前明白,也能接受,便不再坚持了。但提到责任,又让他想起一事,遂问:“我要去的世界,是臭老爸已经安排好的吗?” 知道越前这么问是因为生性骄傲,不愿受任何的摆布,不二俯身吻了吻他微蹙的眉心,微笑着道:“当然不是,无论是谁,都不能决定你的未来,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任何地方。如果你无法决定,就交给传送门吧,它会随机把你送去一个世界。” 不二的回答让越前感到满意,回头看了看正朝这边走来的大家,他抬手用力挥了挥,而后坚定的转身,快步走进了传送门。 第四卷 完 第五卷 :精灵乱世 第62章 精灵乱世(1) 在踏出时空传送门之前,越前一直惴惴不安,很怕自己会像上一次那样,被传送门从半空中抛下。然而他所担心的并未发生,当视线从黑暗变得明亮时,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美丽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森林—— 一片绿意盎然当中,柔和的光线从树顶落下,照亮了脚下开满各色花朵的草地;星星点点的微光在林间穿梭,有碧盈盈的绿,也有嫩幽幽的黄,时而落于花瓣,时而浮上枝头,仿若欢快的精灵在舞动。 不自觉垂眼看了看脚下,看到一朵洁白的小花已被自己踩碎,越前有点心虚的朝四周张望了一眼,然后悄悄朝旁边挪动。可是很快的他便发现,无论怎样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一点点移动,他都没办法完全的避开每一朵花,最后懊恼的拧起眉心,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可是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吧,难道要他学猴子那样抓着树枝荡出这片森林吗?后背紧紧贴着一棵几个他都无法合抱的大树,尽量把自己对草地的伤害减到最低,越前看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前方,满脸苦恼。而就在他苦苦思索对策之时,一团拳头大小的光球落在了他的鼻尖,定睛一看之下顿时瞪大了双眼—— 光团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有着淡金色的发,穿着绿草和花瓣编织成的衣服,背上有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比小指尖大不了多少的面孔上有着明显愤怒的表情,在越前周围一刻不停的飞动,发出似虫鸣般细小的声音。 不由自主的伸手想要去抓抵达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生命,越前才想说话,不料那个精灵似的小东西已急速飞走,惹得他不禁懊恼的皱了皱眉,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至少能离开森林也是好的。 不过很快的,越前就意识到那个小东西并不是逃走,而是去报信了。因为他看到曾经无法落脚的草地像有意识般朝两边分开,露出一条小路从远处一直延伸到脚下,几道身影出现在了路的尽头。无端感到一种敌意,让他不自觉绷直了身体,紧紧盯着正快速靠过来的未知种族。 那几道身影来得很快,几乎是转瞬间就到了越前的面前。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身暗银红的盔甲,骑在一头相当威武的大角鹿上,居高临下,黑眸充满敌视冷冷看着他,抬手示意身后的随从暂且不动后,缓缓说出了一句话。 那声音低沉威严,落在越前耳里却如同歌唱一般。再看看男子透出黑发的尖耳,他似乎明白了对方的种族,忙按了按来之前不二给他的,此刻正贴在耳后的宇宙通用翻译器,恰好听见最后的一句话:“……我们精灵族不欢迎你。” 就算不欢迎,越前没办法即刻离开,因为传送门不能随身携带,他也没能力直接开启传送虫洞。眼瞧那黑发的男性精灵绝不是好说话的那一类,他不动声色朝上空不知何时落满的狮鹫看了看,淡淡道:“那就拜托把你们的传送门借我一用,我立刻离开。” “传送门?”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黑发精灵冰冷的黑瞳里闪过一抹嘲弄似的讥诮,沉声道:“精灵是贴近自然的种族,不像恶魔和血族,为了发展连传统和本源都丢弃了。” 透过这一句话,越前便知对方依然知晓自己的身份,不觉惊讶的眨了眨眼,道:“你知道我?” 似乎懒得多说,黑发精灵回头扬了扬手,便有两个随从直直朝越前走来,手里拿着暗红色的藤蔓。其中一个见他警觉的朝后退了一步,摆出防御的姿势,遂蔑然一哼,冷笑道:“越前龙马,违背自然法则出生的意外,你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如此轻蔑的口吻,即便越前早已对各种冷嘲热讽习以为常,还是忍不住气恼。不等两个精灵彻底接近自己,他瞅准空档先一步朝前急冲,不想刚迈了两步,就重重摔倒在地。看着正沿着双腿快速绞缠而来、似有生命般的藤蔓,他头皮发麻,却不肯示弱的扭头直直看向面色冷凝的黑发精灵,怒道:“你们精灵族都是这么野蛮吗?放开我!” 冷冷回望写满愤怒的金琥珀猫眼,黑发精灵不语缓缓上前,弯腰将还在地上蠕动,试图挣脱藤蔓桎梏的少年拎起来往身前一扔,微微扯动缰绳,疾驰而去。 若换做旁人,面对这样的情形早就认命了,或者暂时按捺不动以待时机,但越前天性里的骄傲哪容得对方如此对待。挣扎一阵无果之后,他努力抬起头,也不管是什么地方,张嘴狠狠咬了下去,并且一咬中,就开始使劲磨牙。 越前咬中的地方恰好是精灵男子没有护甲保护的大腿内侧。估计也是气极了,他的犬牙变得无比尖利,轻易便穿透了薄薄的布料,陷进了皮肉,让毫无防备的精灵疼得不由自主抽了口冷气,眉心拧出狂怒的纠结。伸手紧紧捏住小巧的下颌迫使越前松口,他怒极反笑,用冷到极致的声音道:“我小瞧你了,越前龙马!” 想要针锋相对已经是不可能了,因为就在越前被扯开的瞬间,他身上的藤蔓已分出两条细细的枝条将他鼻子以下的部分笼罩得严严实实,根本发不出声音。可就算这样,他仍倔强的昂着头,微弯着双眼死死盯着冰冷的黑瞳。 无论是谁,被这样似笑非笑、充满嘲弄与快意的目光盯着,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更何况,这个男性精灵在精灵族中居于上位,哪里容得了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起初,他还能假装无视,双目直视前方;但被盯得久了,他莫名感到后背发寒,终于忍不住伸手将越前翻过来面孔朝下,然后陡然加快了行径的速度。 明明该是为自身担忧的时候,可越前一想到刚才对方痛到扭曲的脸和后来的一举一动,就忍不住想笑。再转转念头,他觉得自己的处境也许没那么坏,干脆放松了身体,望着急速后退的地面,在大角鹿有节奏的颠簸下,渐渐睡着了。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觉身体被重重一扔,撞上了不算太坚硬的东西,越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努力撑着仍有些沉重的眼皮,见捆绑的藤蔓正急速退去,他动了动有点僵硬的颈脖朝四周张望,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树藤纠缠,纯天然的笼子里,挂在一棵巨大的树上。而把他带回来那个精灵男子,此刻就站在笼子外一根斜斜横过来,无比粗壮的树枝上冷冷看着他,英挺的面孔上阴云满布。 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伸手扯了扯和自己手腕差不多粗细的树藤,发现根本扯不动之后,越前干脆松了手,直接坐了下来。歪头看了看仍动也不动盯着自己的精灵,他懒懒打了个哈欠,哼道:“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就一直这么把我关着?” 不知为什么,一看那双漂亮的金琥珀眼眸就会有一种无名的怒意涌上心头,男子微微抿直了唇线,沉声道:“你来精灵族有什么目的?是恶魔族还是血族派你来的?” “哈?”绝没想到自己会被当成间谍之流,越前怔愣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笑到上气不接下气还是无法克制笑意。他已经不想去解释自己来这里是传送门随机选择的结果,而他现在恨死对他一点都不友好的传送门了,因为解释了对方也肯定不会相信的。抬起笑到无力的手指了指鼻尖,他看着男子渐渐拧紧的眉心,轻喘道:“你都知道我没有任何种族天赋了,谁会脑子坏了把我派来?不怕丢脸吗?” 虽说越前说的不无道理,有那么几分可信度,可男子还是不愿就这么轻信了,或者说他不愿推翻自己先前的判断。努力不去看那双写满嘲讽的猫眼,他冷声应道:“正因为你没有天赋,才可能不被重视,才有下手的机会。” “喂,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越看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就越想笑,越前用力咬了咬嘴唇憋住笑意,扭头嘀咕道:“我也听说精灵族相当固执,但你这样的……脑子不会是木头做的吧?” 精灵一族有着非比寻常的自尊心,越前虽是自言自语,但落到男子耳中已是不折不扣的轻视,惹得他勃然变色。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着没把触痛了他骄傲还不自知少年拖出来教训一番,他背转过身冷冷道:“既然你不肯坦白招认,那就在这里待到你肯说出实话为止吧。” “喂!”眼见男子真的转身要走,越前有点急了,微蹙着眉叫道:“你们精灵族就是这么过分吗?吃的,御寒的东西,什么都不给,是待客之道吗?” “你不是客人,是囚犯,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理也不理越前,男子迈动脚步,刚要走却又不由自主的站住了,因为他听见越前在说—— “你的腿还在流血,估计没办法自己愈合,最好找医生看一下。” 不自觉回头,恰好看到一双写满认真的眼,男子眉心微微一蹙,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 不久之后,越前得到了一顿来自精灵族的美味大餐,一床不知用什么制成的,十分柔软暖和的毯子,以及一堆日常生活必需品。而为他送来这些东西的,正是之前用藤蔓将他绑住的精灵,一脸不忿的道:“真不知道真田大人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你不过是一个无用的混血囚犯罢了……” 真田是谁,越前不知道,也懒得多问。他只知道,那条毯子非常舒服,正好用来裹着补眠。至于其他的,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63章 精灵乱世(2) 这里是精灵王的寝殿,精灵一族对美的追求在此得到了极致的体现——不是那种金碧辉煌的富丽堂皇,而是处处透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无比舒适的气息。 月石建成的穹顶在月光的照耀下绽放出柔和的乳白色光芒,一粒粒绿色晶石嵌在其中,忽明忽暗似满天星斗,又似朝雾之中晶莹的露珠。寝殿的后方,洁白的台阶一直延伸到一汪清澈的湖水当中,一张软榻置于湖畔的露台上,身着白色长袍,一头微卷的紫罗兰色短发的精灵王幸村精市正在榻上闭眼浅寐。 精灵一族向来以容貌出色而著称,战士英武不凡,魔法师清秀俊逸,精灵王更是其中翘楚,有着一张绝美却不失英气的面孔。此时的他,睡容恬静,由几只巴掌大小的树精灵安静悬浮在周围守护着,杜绝一切擅入者打扰王的休息。 但,若是有谁执意打扰,这些没有太多攻击能力的小精灵,也是阻拦不住的。所以,当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步出现在台阶上层时,它们也只能以目光表达不悦,纷纷退让开去,让首席大长老通过。 轻微的脚步声成功唤醒了睡得并不深沉的幸村。轻轻掀开绵长的睫毛,紫晶般的瞳缓缓朝来者的方向看去,他唇侧浮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柔声道:“这么晚你还过来,应该有比较重要的事吧,柳?” 身为精灵族的首席大长老,为了冥思,柳的眼一直是闭着的,倒也不会妨碍他任何的行动。可就是这样一双眼,此刻却微微睁开了,飞闪过一丝似好笑的光,平静应道:“弦一郎受伤了,还不肯让我知道,悄悄找了神殿最低级的牧师,恰巧被我撞见了。” 细长的眉微微挑高,幸村接过小精灵送来的,一只用罕见的绿色金属雕琢而成的水杯,将其中淡碧色的液体一饮而尽。指尖缓缓摩挲着杯壁上圆润细小的珍珠,他看着柳,似笑非笑的道:“元素精灵族最强大的战士,谁有这个能力伤他?难道血精灵和影精灵又不安分了?” 褐色的眼瞳中笑意加深了些许,柳斜斜靠坐着栏杆,慢慢抚平白袍上的褶皱,漫不经心的道:“就算是血精灵和影精灵,也不可能在他大腿内侧留下四个牙印吧?弦一郎,可是对这伤的来源忌讳得很呢。而且……”话音一顿,他微蹙了眉心,沉默片刻后又道:“就连高阶牧师也无法为他止血,最后还是劳动了我。” “哦?那他不是很没面子了?”终于对柳的话感到了一丝兴趣,幸村慢慢坐起身,对环绕在周围的小精灵轻轻说了一句话,在它们飞走后直直看住难得睁开的褐瞳,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精市,你知道越前龙马吗?”回望似有些了悟的紫晶凤眼,柳微微前倾了身体,压低温润的嗓音,道:“他来了。” 既是精灵王,又是顶级大祭司,幸村自然透过月亮井知道那个与精灵族未来命运息息相关的混血少年的存在。眉心轻轻一蹙,又极快的松开,他起身走入寝殿,取出一瓶果实酿就的芬芳酒液为彼此倒上一杯,浅浅笑道:“说起来,那个孩子一出生,就引来全宇宙各种族的关注。反倒是恶魔族和血族,对他一点都不在意呢。” 这种果实佳酿的原料极其难得,制作工艺又格外复杂,向来只供王者所用,所以即便是向来冷静自持的大长老,柳也忍不住多喝了几口,这才扯动唇角,微嘲道:“在生殖隔离定理的前提之下,越前公爵夫妇能创造奇迹本身就是个奇迹,只可惜这个奇迹到最后却被判定为没有任何种族天赋,让恶魔族和血族彻底沦为了其他种族的笑话,他们能理会他吗?没下令处死,已经是忌惮大公爵了。” “所以啊,野蛮就是野蛮,目光也是如此短浅。”含笑轻抿一口清甜的酒液,幸村眯眼看向正低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柳,淡淡道:“你专门来找我,不是为了真田的伤,而是为了那个孩子。只是我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 “你明明知道的,我们若非重伤,伤口都会自然愈合,而弦一郎却因为那么一点点小伤便流血不止,不是很奇怪吗?”褐瞳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柳回望幸村,正色道:“我很怀疑,他是否真如传闻那样,一点种族天赋都没有。” “既然这样,不如你跟我一起去看看这个越前龙马吧。”缓步踏上台阶,幸村示意柳与自己同行,垂首间淡樱色的薄唇微微翕动,仿若自言自语般的道:“我也很好奇,他是否真的……” 因为已是深夜,王与大长老同时出现,并未引来太多精灵的关注,他们一起来到了关押越前的大树前。抬头望望悬挂得高高的笼子,幸村轻笑一声,回头对柳道:“连被子什么的都准备好了,真田为什么不干脆给他安排间屋子得了……不过……”话音微顿,锐利的紫瞳朝一个正悄悄沿着树干溜下来的小小身影看去,意味深长的叹道:“还的确是个不安分的小鬼啊……” “那你打算怎么办?”眼瞧那小黑猫已溜下了树干,正藏在角落里偷偷打量着他们,柳莫名觉得有趣,不动声色的移动了几步,将黑猫唯一的逃跑路线彻底封死。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幸村,得到微微颔首的允准后,他掌心浮起一团明亮的光球,狭长的褐瞳突然睁开直直看住金琥珀色的猫眼,淡淡道:“你难道不觉得,一只猫叼着一堆衣服到处跑,很违和吗?越前龙马?” 早在柳睁眼的瞬间,越前已然察觉不妥,此刻听见对方直接唤出自己的名字,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后腿一蹬撒腿就朝前冲去。可惜没跑两步,他便四脚腾空,被封进了一个透明的气泡里,以失重的状态漂浮着。 只要是习惯了在地面生活的种族,失重终归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越前也不例外。被轻易识破伪装的震惊和失重所带来的不适感让他不由自主感到慌乱,四只脚在气泡里胡乱扑腾,试图抓破那看似薄薄一层,不堪一击的气泡壁。可惜,无论怎么努力,他那短短的四肢连气泡壁都碰不到。 正饶有兴趣的看着惊慌失措的猫儿徒劳无功的表演,察觉到柳询问的目光,幸村微微沉思片刻,道:“带回我那里吧,免得惊动了守卫。” 于是,两位高阶精灵带着一只被封在气泡中的黑猫,再次悄然无声回到了精灵王的寝殿。示意柳先别放越前出来,幸村慢慢的绕气泡走了一圈,迎着恨恨瞪来的猫眼,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唇角,道:“都到这地步了还不吭声,脾气还真够倔的。”略微顿了顿,他突然把手伸进气泡内,捏住猫儿小巧的下颌掠走了一直咬在嘴里的衣物,微弯下腰看住顿时瞪得滚圆的猫瞳,轻笑道:“这套衣物,我看你也是不想要了,对吧?” 完全没想到这个容貌绝美的精灵居然如此无赖,越前气得暗自磨牙,恨不得即刻扑上去用爪子挠破那张笑得可恶的脸。可想归想,在自己完全处于下风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暂时屈服,咬牙切齿的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这话应该问你吧,越前。”不知为何,总觉得写满气恼的猫眼特别可爱,幸村忍不住轻笑出声,倒惹得柳微微惊讶的睁了睁眼。似注意到了柳的反应,他慢慢敛住笑意,恢复了惯有的云淡风轻的表情,将衣物放在旁边的软榻上,转身道:“穿好衣服出来见我。对了,我提醒你一下,负责寝殿防护的植物,你最好不要激怒它们。” 若是就这么轻易相信了幸村说的话,那便不是越前龙马了。等柳解开禁制,同幸村一起离开之后,他飞快恢复人形,穿好衣物,抬脚就朝进来时的门冲去。可刚一跑到门口,一条不知哪里窜出来的绿色藤蔓就缠住了他的脚踝,让他面朝地结结实实摔了一脚。如此尝试了数次,换了无数种花样,却始终迈不出那扇门,越前终于放弃了,揉着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脸,带着满心的郁闷与气恼,不情不愿的走向通往后院的台阶。 虽说已经通过藤蔓得知了越前在寝殿里的一切所作所为,可当看到青紫得相当精彩的面孔时,幸村还是不自觉的抽了抽唇角,转头与同在憋笑的柳对视了一眼。“过来。”朝身侧的软榻微微扬了扬脸,他抬手阻止正要使用治疗魔法的柳,道:“他是天生的禁魔体质,没用的。” 若说之前已有些怀疑幸村是认识越前的,那么这句话无疑是证实了柳的猜测。但他并未即刻追问任何问题,只颔首道:“那我去取些药来。” 对柳的离开置若罔闻,幸村静静看着不情不愿挪坐到身边的少年,唇侧漾开浅浅的笑意,柔声道:“我还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才会到来,不想来得这样快。” “你认识我?知道我会来?”原本打算绝不配合幸村的任何询问,可听到这话,越前再难绷紧面孔,愕然睁大了双眼——传送门是随机选择的出口,这个精灵怎么会一副早就算准了自己要来的样子?莫非……“你认识不二周助?” “不二周助的确是相当出名的时空族,但我却没有见过他。”亲自为越前倒了一杯美味的果酒,幸村看着那双一直紧紧跟随自己的猫眼,不觉莞尔道:“精灵族可以透过月亮井看到一些未来的片段,我在月亮井里看到过你。” 也许是跟着斑喝过好一段时间的酒,一小杯果酒明显没办法满足已经有酒鬼倾向的越前,待一口抽干酒液之后,他舔着嘴唇朝盛酒的水晶瓶看去,有再来一杯的渴望。当然,他还记得掩饰,装作不在意的“嗯”了一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麻烦。”回答得面色坦然,幸村不理越前气恼的瞪视,径自转身拿起水晶瓶为他倒了一杯,微微含笑道:“再喝这点就打住吧,这酒入口虽然清甜,但后劲很大。” 眼瞧着不能像妖怪的酒泉那样随意取用,越前对手里的那杯酒格外珍惜,小口小口的抿着,样子十分可爱。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又问幸村:“凭什么你说我是麻烦?” 笑意柔和的目光落在虽然鼻青脸肿却藏不住精致的面孔上,幸村不语良久,最后微微摇头,道:“你认识不二周助,就应该知道,被现实所干涉的未来是永远不会出现的。未来对我而言已经太麻烦了,若还不能把控,那便是再大不过的危险。” 这点道理越前明白,只是不忿自己被当成麻烦对待,一扭头冷冷哼道:“既然这样,那你就把我送走好了。虽然那个脸黑的精灵说你们没有传送门,但你们一定有其他办法的吧?” 脸黑的精灵?为着这样的形容,幸村先是微怔,随即笑了出来——对皮肤白皙的精灵而言,真田弦一郎的肤色的确是偏深了那么一点,但还不至于到黑的程度,可他怎么就觉得越前的说辞是那般贴切呢?越想就越觉得好笑,他抬手抚向有些凌乱的墨绿色发丝,轻轻叹道:“你啊,果然是那么古灵精怪。” 些微的暖意渗进头顶的皮肤,连带着面上也浮起微微的热度,越前不自在的动了动,垂眼小声道:“说得你好像认识了我很久一样,你到底是谁?” “我是幸村精市,精灵族的王。”紫晶般的眼因映进了微红的面颊而加深了瞳色,幸村不紧不慢的将越前的发丝理顺,回头看向早就等待台阶上的柳,他淡淡道:“把药交给我。” 将一盒散发着浅淡花香的透明药膏交到幸村手上,为着对方并未要求自己离开,柳自然选择了留下,站在一旁看素性冷淡的精灵王含着温柔的眼色,将药涂抹在初来乍到的少年脸上。一点一滴,每一处都不曾遗漏,等做完这些,幸村把药放进越前掌心,轻声道:“其他地方,你自己上药吧。今天也不早了,你就留在我这里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感觉酒劲有些上来了,越前不想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丢脸,便乖乖点了点头,跟着幸村唤来的一个小精灵,摇摇晃晃的离开。而等他一走,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柳立刻就出言问道:“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只是通过月亮井见过。”眼看水晶瓶里的酒液不多了,幸村干脆倾倒入彼此的酒杯,轻轻摇晃了许久才又开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能告诉你的,是他很重要,必须留下来。” “对你,还是对整个精灵族?”如果不是亲眼看过幸村眼底的温柔,无论谁来说,柳都是不会相信的——那张总是带着浅浅笑意的绝美面孔之下掩藏着多么冷淡的心性,身为大长老的他比谁都清楚。所以,即便会惹对方不悦,他也忍不住要问出来。 然而,幸村并未流露任何不悦的神情,只是细长的眉微微蹙了一下,随即道:“都是。”不欲多说,他回答完后一口将杯中酒饮尽,起身道:“不必再说,以后你慢慢会看懂的。只一点要求,无论将来发生任何事情,你都要站在我这一边;我若不能时,你要替我保护好他。” 第64章 精灵乱世(3) 在柔软到不像话的被窝里醒来,越前翻来滚去就是不愿起床,也不管自己还在别人家的地盘上。不过他的好时光并为持续多久就到头了——几只如星光般闪烁的小精灵飘进房间,如虫鸣般叽叽喳喳一阵无果后,细长的藤蔓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直接将他手脚一缠,毫不留情的扔到地上。 一开始,越前还想坚决抗争到底,可被摔了几次之后,他放弃了,带着满心的郁闷和气恼从地上爬起来,按照藤蔓示意的方向忿忿走出房间。一路都有藤蔓紧迫盯人,除了昨夜走过的那条路,其余地方一律禁止,导致越前在露台上看到似笑非笑的幸村时顿时火冒三丈,皱眉怒道:“这算什么?当我是囚犯吗?” 不用想也知道寝宫中只听命于自己的藤蔓对待这个不肯乖乖听话的少年做了些什么,幸村微微扯动唇角,自顾自坐到餐桌前,用惯有温和的嗓音道:“早餐的时间到了,来和我一起用吧,不然也挺无聊的。” 原本还不觉得,可一听幸村这么说,越前顿时感觉空荡荡的胃开始抗议,不自觉的超餐桌看去。无论是色彩还是种类,摆满桌面的食物都精致到了极点,看得他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扬起脸,傲然哼道:“凭什么我要陪你吃早餐?” 虽说已经对越前傲娇的性子有了一定的了解,但看他一副不屑却又忍不住偷偷瞄向餐桌的样子,幸村只觉笑意上涌,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克制住自己。起身走向越前,将他推坐到专属于自己的位子上,幸村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道:“来,尝尝合不合你的胃口。” 精灵王如此客气,加上肚子的确已经饿得生疼,越前决定不再计较藤蔓的事,乖乖坐在位子上,盯着精美的食物,一时不知该对什么下手。而精明的幸村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亲自动手为他选了几样食物,轻笑道:“不用拘束,想吃什么尽管拿,不够还有。” 不得不说,幸村的体贴成功赢得了越前的好感,埋头吃了几口见他还站在身边不停为自己加菜,他难得主动问道:“你不吃吗?” 明白自己若继续下去,这看似傲娇,实则脸皮很薄的小孩可能会更不自在,幸村也不多言,就近选择了越前身侧的椅子坐下。每样浅尝了一点便放下了餐具,他单手托腮,静静看着正吃得狼吞虎咽的少年,只觉那毫不造作的模样很可爱,唇侧浮起浅浅的笑。 独自吃掉了桌上大半的食物,越前一脸满足,舔着嘴唇看向幸村。恰好对上紫晶般的凤眼,他不禁怔了怔,微微蹙眉道:“你在看什么?” 目光微闪,缓缓移向还残留着些许青紫的脸庞,幸村抬手在上面轻轻拂过,轻叹道:“看来柳给你的是最好的药,不错。” 不过是指尖那一点点的温度,却让越前莫名感觉面上一热,忙撇过脸躲了开去,垂眼嘟哝道:“还不是那些烦人的树藤搞出来的……” “知道了,我不会再让它们来烦你的。”怎么会看看不出越前对那些藤蔓心怀芥蒂,幸村淡淡一笑,起身对流露一丝惊讶的少年道:“来吧,既然你还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一些主要的精灵你也应该见一下,我想他们现在已经在等着你了。” 想想也对,既然已经来了,那便没有什么都没学到就离开的道理,越前乖乖站起来跟在幸村身后,一边走一边哼道:“凭什么我要去见他们……” 基本已经摸透了越前心口不一的性子,幸村也不理会这点抱怨,径直的带着他走向设在寝宫另一侧的书房。见主要负责的精灵一个不少都已到场,他微微颔首,招呼正好奇看向他们的少年随自己一起落坐于为首的软榻,淡然道:“越前龙马,恶魔族和血族的混血儿,来此是为了学习和历练。” 似乎没料到幸村问都不问便如此准确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越前好惊讶的眨了眨眼,偷偷瞄向那张绝美的面孔。可心中的疑问尚未问出口,站在最远处,眉眼紧蹙的真田已低吼出声:“幸村!果然是你带走了他!为什么?” 对王未用敬语而是直呼姓名,一来是因为他们私底下极为稔熟,二来也是因为真田的确是急了——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鬼却被待作上宾,他实在想不明白向来精明的王到底要做什么。要知道,精灵族并不太平,血精灵和影精灵站在对立面不时折腾出麻烦,他们要压制已经很困难了;而此时却有外族出现,他作为负责全族安全的领导者,自然是不允许有任何不稳定因素来威胁到这如履薄冰的平衡。 不过,除了真田,其余在场者倒未对越前表现出敌视的态度。其中一位银蓝发色,瞳色也是浅浅蓝色的精灵似乎尤其对越前感兴趣,一个瞬闪移动到他面前,摊开手笑道:“来,给你的礼物。” 精灵的掌心里坐着一只小小的猫儿,半透明的,看得越前好是惊讶——他从未见过有这种模样的猫,但真的十分可爱。正想伸手去接,不料幸村却先一步轻轻一挥手,那猫顿时化成了一滩水,从对方手中滴滴答答落下。无视震惊又不满的猫眼,幸村并不解释理由,只对着银发精灵道:“他是禁魔体质,你的小把戏对他无用,仁王。”说完了,他这才正视越前,轻扯唇角,道:“他是仁王雅治,外号欺诈师,最好不要轻易相信他。” 听了幸村对自己的介绍,仁王轻轻一哂,眯眼笑道:“这就过分了,我不过是想给小客人一个惊喜嘛,他长得那么像猫。” “谁像猫了?你少胡说八道。”虽然喜欢猫,但却不喜欢被说成像猫,越前不满的撇撇嘴,瞪住仁王俊美中带着些阴柔气质的脸,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你还像只狐狸呢!” “哈!没错,他就是只狡猾的狐狸呀。”听了这话,其余精灵都不禁莞尔,其中红发的精灵笑得尤为灿烂。半揶揄的看了一眼面上有点无奈的仁王,他径直走过去揉了揉越前的发,拿出被一片浅绿色树叶衬托得相当美丽的点心,眯眼笑道:“这是精灵族最美味的蛋糕,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哦!送给你啦,小东西。” 虽说刚吃过早餐,也不太喜爱甜食,但并不妨碍拿艺术品一样的蛋糕对越前的吸引。只是刚经历了仁王的恶趣味,他有点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又是一个陷阱,不自觉朝幸村看去。而看到他这模样,幸村眼底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点头道:“拿着吧,能让丸井心甘情愿把最喜欢的甜点拿出来当礼物的,你还是第一个。他是丸井文太,自诩为精灵族头号美食家。” 先是真田,再是仁王和丸井,彻底颠覆了越前对精灵的认知,让他开始怀疑以往读过的那些书到底有几分真实可信度。接过丸井的蛋糕,他转头看住幸村,问:“听说你们精灵是最高贵优雅的种族,其实都是谎言,对吧?” 这样的说法,已经严重伤害到了精灵一族的骄傲,最看重这一点的真田当然无法容忍,随即喝道:“闭嘴!精灵族的尊严岂容你一个外族污蔑!” 反倒是身为王的幸村对此不以为意,抬手轻轻一按示意真田稍安勿躁,他朝站在柳身侧的紫发精灵微扬下颌,淡淡笑道:“倒也并不尽是谎言,你若想看的话,我建议你认识一下柳生比吕士吧。虽然多半是伪装,但他可谓是精灵族所谓的高贵优雅的典范。” “幸村……你这样说倒叫我无言以对了。”轻推挺直的鼻梁上那副镀着银色,任谁也看不出真正瞳色的眼镜,柳生唇角扬起一抹带着轻嘲的弧度,转脸面对正好奇打量自己的少年,道:“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对精灵族的优雅有一个清楚的认知。” “不必了,我已经很了解了。”才不想了解这些无聊的东西,越前傲然轻哼一声,再次看向幸村,微微皱眉道:“你要我认识他们做什么?” 知道就算越前不问,在场者除了柳皆有此疑问,幸村微眯着眼环视他们,并未立刻作答。自顾自撩起一缕墨绿色的发丝在指间把玩,似乎极喜欢那柔软的触感般的一圈圈绕上白皙修长的手指,直到越前不满的把脸撇开,他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道:“你既然带着目的而来,我当然要满足你啊,小家伙。” “幸村!”就在越前想要追问幸村为什么这么了解自己的目的之时,真田再一次打断了他。冰冷的黑瞳扫过满含不爽的猫眼,真田直直看住紫晶凤眼,无视其中微微闪动的冷意,沉声道:“他的目的一定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你不要就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被接二连三的打断已经让越前很不爽了,又听真田莫名其妙的污蔑自己,他顿时就恼了,拧着眉豁然起身道:“我能有什么目的?难道我还真能灭了你们精灵族不成?你的脑子是木头做的吗?” 认识真田这么久,谁也不曾见过他被这样喝骂,听得在场的精灵们眉弓不约而同一跳,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咬住舌尖强忍笑意,免得一个不小心笑了出来,惹火上身。就连向来冷静自持的柳,也欲盖弥彰的轻咳了一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真田剧烈颤抖着的肩膀以示安慰。 “嘛,其实精灵族的历史上也有这么一种说法,我们是从树木中产生的,所以脑子是不是木头做的,还真的很难说啊。”以懒散的姿态坐到越前身侧的扶手上,仁王似笑非笑的看着真田,也不惧怕冰冷如刀的黑瞳扫视而来,他转眼看住好惊讶瞪大双眼的少年,耸耸肩道:“不信你问柳或柳生,他们可是除了幸村之外,学识最为渊博的。” 不等越前去向提到的两位求证,丸井已先一步站出来支持仁王:“的确有这种说法,咱们精灵族无论谁都知道的……小东西,我给你的蛋糕快吃啊,放久了味道就不好了。” 有两位精灵站在自己这一边,越前虽不曾想到,但还是觉得很开心,看向真田的眼里带起了一丝得意,仿佛在说:“看,不是我冤枉你的吧,你们精灵都有可能是木头脑子。” 静静回望慧黠灵动的金琥珀猫眼,真田深深吸了口气克制住想要把越前拎过来痛揍一顿的冲动,紧抿的薄唇缓缓扬起一丝嘲弄的弧度,冷冷道:“就算你没有这种想法,可你那个成天惹是生非的哥哥呢?” “龙雅?这跟龙雅有什么关系?”没曾想真田会提到龙雅,越前不觉微怔。知道从对方嘴里肯定问不出什么答案,他愣了一会儿,扭头看住幸村,皱眉问:“龙雅也来过这里吗?他做了什么坏事吗?” 原本含着淡然笑意旁观的紫瞳突然射出一道冰冷的光芒,逼得正打算开口的真田不由自主闭紧了双唇,悻悻挪开眼去,幸村这才恢复了惯有温和的模样。伸手轻抚柔软的墨发,他像看不到越前眼底的疑惑一般,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柔声道:“没有,只是你哥哥个性太过张扬,总归有一些不好的评价传到这里来,真田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略微顿了顿,他抬眼对仁王道:“你和丸井带着越前四处看看,你们都散了,柳留下。” 留到最后一刻,真田动也不动的注视着幸村极为冷淡的眼,沉声道:“幸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护着越前龙马,但是越前龙雅在未来会做的那些破事,月亮井已经预测得很明白了。他若继续留在这里,越前龙雅总有一天会出现,到那时候一切都不可收拾了!” 迎着质问的目光,极具压迫力的气场从幸村身上散逸开来,他的声音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平静:“我说都散了,听不见吗?” 用力抓住真田的肩膀,摇头制止他继续争辩下去,柳难得带着一点强硬的态度将真田推出门外。转身面对眉心微蹙,不知正在想什么的幸村,他唇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轻叹道:“真的很少看到你如此生气的样子,不过你打算对越前一直隐瞒下去吗?” “不然呢?说出来有什么好处吗?”眼见两个小精灵正合力捧着杯子躲在门口,畏畏缩缩的不敢进来,幸村敛去周身散发出的冷意,对它们招了招手。接过水杯也不急着去喝,他微眯着眼沉思良久,淡淡开口道:“未来总是在不断变化,月亮井所谓的预知,也不过是看到其中的一种可能性而已。事情尚未发生,不可尽信。” 轻轻点头表示赞同,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会告诫弦一郎,越前的事他不必再插手了。”微微沉吟片刻,俊秀的眉宇间浮起一丝犹豫,他欲言又止许久,终于还是道:“既然你也认同月亮井预见的未来不可尽信,那么有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太上心了……” 发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轻笑,仰头将杯中淡碧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幸村的面色更加冷然,起身背对着柳道:“你现在最该想的,是怎么样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学到更多的东西。至于其他的,不是你该想的事情。” 看了看被重重搁在桌上的水杯,柳沉默良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暗自叹息着转身离开。 第65章 精灵乱世(4) 如果事前能够知道把越前交给仁王和丸井两个最不靠谱的臣属来照顾会闹得整个精灵族不得安宁,幸村一定会收回当天的安排。可正因不知道,让他此刻不得不面对堆积如山的投诉报告,并且还有报告不断的由小精灵送进他的寝宫—— 什么为了带越前看新出生的灵猫而导致灵猫暴动,伤了不少下级精灵;什么为了给越前抓只独角兽当坐骑而让精心养护的树林被践踏成一片狼籍;还有什么为了给越前做好吃的果冻,两位元老级精灵竟然干起了偷盗这种破事…… 总之,精灵族几百年来未曾经历过的、甚至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都在这些天里发生了无数次,并且花样推陈出新,惹得精灵族上下抱怨声不断。 此时被幸村拿在手里的,是一份来自图书馆的投诉。据说为了帮越前逃课,丸井竟然想出了防火吸引讲师注意力的馊主意,若非抢救及时,精灵族从古至今的珍贵典籍怕是要真的被付之一炬了。而事后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反而责备讲师的授课方式太过古板,从而导致越前对上课有了抗拒。 “越前呢?”按住剧烈跳动的额角,幸村微微抬眼看住正在忙碌的小精灵们,无声叹了口气,道:“先不用收拾了,把越前带过来……若谁敢阻拦或违抗,让他自己去真田那边领罚。” 不知是精灵王的命令有效还是真田的处罚手段真那么可怕,不久之后,越前来了。而他到来的时候,幸村正倚着软榻闭眼浅寐,并为因他的到来而苏醒。 那样恬静美丽的容颜,哪怕越前此刻心中正忿忿不悦,依然不自觉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走到软榻边蹲下,盯着幸村的侧脸,心想这个精灵真的是好看得过份了。目光在绝美的面孔上流连许久,突然见对方眉心狠狠一蹙,微微翕动着淡樱色的薄唇发出几声极低微的呻吟,他不禁一怔,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抚平那一抹纠结。 指尖刚刚碰到微凉的皮肤,幸村便醒了。紫晶般的凤眸睁开的一瞬间,几道细丝状的黑影从他瞳中闪过,转眼便不见了踪影。看到正盯着自己的少年,他缓缓扬起嘴唇,揉着尚有些抽痛的额角坐起身,轻声道:“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没听到。” “你做噩梦了?”朝四下看了看,见旁边有个空着的水杯,越前主动倒了杯水递过去,犹豫了片刻,道:“你的眼睛……” 喝下那一杯水,幸村对越前欲言又止的表情视而不见,淡淡笑道:“看来你喜欢猫也不是没有道理,你的猫步已经进化得很不错了,走路一点动静都没有,很好。” 若不是幸村提起,越前连自己都未曾发觉这一点。只不过说到猫,他突然想起自己是被半强迫叫过来的,顿时有些气恼,皱眉道:“找我有什么事,快点说,我还要赶回去。” “赶回去?回去继续胡闹吗?”见越前半点做了错事的自觉都没有,幸村觉得好气又好笑,伸手拍了拍身边那一叠厚厚的投诉报告,看着他好整以暇道:“小鬼,自从你来,整个精灵族都不太平了。是你说,你来这里是为了历练,那你告诉我,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有什么收获?” 别看幸村仍是一副温和的神情,但三言两语就已经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听得越前莫名感到一阵心虚。偷偷挑起眼角看过去,恰好对上似笑非笑的紫瞳,他连忙把头一扭,哼道:“我可没说,都是你自己猜的,只不过刚好被你猜中了而已。”略微顿了顿,他又道:“而且我也不算一点收获也没有,你刚才不是说我现在走路连你也听不到了吗?” 真的要被越前顾左右言其他的无赖态度给气笑了,幸村在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干脆起身道:“这么说我还挺有本事的,对吧?好,既然你跟着仁王他们也没学到什么,那就不必再回去了,跟着我吧。” 怎么听都有一种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的不详预感,越前想要反驳,但幸村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抓着他的手腕就往外走。挣扎了数下也未能挣脱抓握得并不算紧的手指,无奈之下也只能跟上幸村的脚步,越前一边走,一边忿忿的嘀咕:“你不是王吗?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哪里那么空闲了?” “只要处理好你,我便是真的空闲了。”看也不看越前,幸村径直走出寝宫,跃上正等候在门口的独角兽。对着微微瞪大双眼的少年伸出手,他轻笑道:“上来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身为精灵王御用的坐骑,那头独角兽当真神骏无比,通体雪白的皮毛闪烁着淡淡的银光,半透明的独角更是流光溢彩,看得越前难掩艳羡。乖乖伸手,借力骑上去,他坐在幸村身前,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犹如缎子般柔顺的鬃毛,回头道:“你什么时候也给我弄一头吧。仁王前辈和丸井前辈真没用,搞了这么久也没能抓到。” “你以为独角兽是这么好驯服的吗?它们有着比精灵更高傲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成为坐骑的。”倾身,不动声色的以唇轻触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墨发,幸村将越前的腰环在臂弯,宛如呢喃般低声道:“若你听话,想要一头独角兽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的?”没想到幸村答应得这么痛快,越前又惊又喜,连忙转头去确认真假。可就是这么一转头,缩短了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太远的距离,彼此的嘴唇碰到了一起。软软的,微凉的触感里带着一丝花朵的甜香,让他不自觉的探出舌尖去舔了舔那从未尝过的味道,直到腰间的手臂一紧,才惊觉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不靠谱的事。忙不迭的后退,有点窘迫的看了看略微加深了颜色的紫瞳,不自在的撇开脸,小声嘟哝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管是不是故意,事实就是精灵一族的至高王者被强吻了,引来周围漂浮着的小精灵们极度的不满,纷纷扑过去叽叽喳喳的控诉,哪怕它们特有的语言在越前听来就是一阵虫鸣。倒是幸村面色如常,挥退这群小东西之后,轻轻一挥缰绳,让正在以嘶鸣表达不悦的独角兽疾驰而去。 一路行至一片繁花盛开,荧光点点的树林,独角兽渐渐放慢了速度,在树林边缘停了下来。回头冲越前狠狠打了个响鼻,它四蹄不断踏地,却再不肯向前一步,惹得越前好奇道:“它怎么了?” “精灵一族的禁地,除了高阶精灵,谁都不允许进入。”轻轻解释了一句,幸村先一步落到地面,然后将越前抱了下来。淡樱色的薄唇微动,吟诵出古老的精灵咒语,他俯身在少年白皙的前额烙下一记轻吻,深深看着愕然瞪大的猫眼,若有所指般的道:“但你是特别的……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联系在一起了。” 摸摸还有余温残留的额头,竭力不去在意脸上微微腾起的热度,越前转脸哼道:“你们精灵族真是死板,规矩那么多!” “规则是必须的。”握住越前的手,带着他朝前走去,幸村眯眼看着正亲热靠向这边的点点光晕,唇角扬起温和的弧度,边走边道:“精灵生存的地方,必然有生命之树的存在,这一棵就是我们世界的本源之树,其他的生命之树都由她孕育而生。” 没有忽略幸村的措辞里用的是雌性的那个“她”字,越前抬头望望前方,撇了撇嘴,道:“说得好像这棵树是你们精灵的母亲一样……不就是一棵大得过份的树吗?” “你说对了,她就是所有精灵的母亲,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源自于她。”伸手让一个最大的光点停留在指尖,俯身以唇碰触,再送到越前唇边;片刻之后,幸村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望着满眼不解的少年,柔声道:“她接纳你了,真好。” 并不知道幸村这一连串的举动代表着什么意义,越前只觉得这些动作透着一种无言的亲昵,不知不觉就红了面孔。微微垂下睫毛以掩饰心中的不自在,他道:“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别急啊,小东西,我先带你去见她吧。”也许是见那团光点在碰触过越前之后便再不肯离开,一直停留在他的肩膀上,幸村唇角噙着的笑意渐浓,牵着他继续向前。 每走一步,脚下的草地里就有无数七彩的光芒亮起,如点点繁星般飞舞在他们前头引路,直到一棵巨树出现在越前的视野里。那棵树,用参天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向上望去时根本看不到树冠,只能看见无数条枝叶柔软垂下,每一条枝干,每一片树叶,都有脉络一般都光在流动着,传向粗壮的树身。 撩起距离最近的一条树枝送向越前,示意他把额头贴上去,幸村微笑着道:“你不是一直好奇,为何你一出现,真田就知道了吗?那是因为我们身边的每一棵植物,都会相互传递信息,他自然就知道了,这就是精灵与自然的共生。来,听一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吧。” 似乎有一点理解幸村的话了,越前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指间的那一条树枝,伸手接了过来贴上前额。一开始,他只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的,这些声音变成了窃窃私语,甚至还能听出其间的欢笑。不自觉又朝幸村看了一眼,在含笑中带着鼓励的目光里,他集中精神去倾听,终于听到了一个温柔飘渺的声音在说:“欢迎你,外来者。” 好惊讶的眨眨眼,越前回头对幸村道:“我听见有声音对我说欢迎。” 仿佛不曾料到越前这么快就与整个生态系统建立了联系,幸村眼底飞闪过一抹震惊,静静回望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露出惯有的笑意,轻叹道:“就算是普通的精灵,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清楚听到她的声音,充其量也就是大概明白植物的情绪罢了。看来,你真的精神力真的很不一般,甚至超过了我。” “你说的精神力,是指意志吗?”虽说被幸村夸奖挺高兴的,但不懂就是不懂,越前也不打算假装自己明白,继续追问道:“这不是谁都拥有的东西吗?” “不仅仅是意志,还包括情感、性格等多方面的因素……当然……还有潜意识的开发。”不知为何,说到潜意识的时候,幸村的脸色似有些阴沉,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上前几步,轻抚着越前的发,他含笑望着仍是懵懂的猫眼,柔声道:“所以,就算精神力谁都有,但细说起来还是有区别的。这些我以后会慢慢教你,不着急。” 也许是明白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楚的话题,越前点点头,侧脸看了看主动缠上肩膀的树枝,微微皱眉道:“她说让我过去。” “那便去吧。说起来,我也许久没与她沟通过了,我们一起吧。”伸手轻轻揽住削瘦的肩膀,幸村眼底闪烁着喜悦,对并不了解实情的少年轻笑道:“她能喜欢你,真是太好了。” 一起走到生命之树前,立刻就有许多被光芒笼罩的枝条伸向越前,将他团团围在其中。看着这样的情景,幸村眼底的笑意更盛,对掩饰不住慌张的少年道:“别害怕,她是想与你建立单独的连接通道。既然这样,我也就不打扰了,先去另外一边,好了再叫我吧。” 目送修长挺拔的身影融入另一片密密垂下的树枝当中,越前站在原地想了想,竭力放松心情,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与生命之树的沟通上,很快又听到了那个温柔的声音。那声音在说:“你终于来了,越前龙马。别吃惊,我一直就知道你的存在,包括你未来所背负的命运,我都知道。” “你也能看到未来吗?”在明亮却不刺眼的柔和光芒当中,越前仿佛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却说不出具体形状的影子,他知道那就是生命之树。眯了眯眼,他直直盯着那道影子,满是不解的道:“你不是一棵树吗?你怎么能看得到未来?” “我是一棵树没错,但我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也存在于各种可能性当中。这个世界的每一棵植物都与我有联系,他们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他们所看到、听到的一切,最后都会汇集到我这里……”宛如一个对后辈谆谆教导的长者,生命之树细细向越前解释了很多很多,到最后还怕他没听懂,特地的问:“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再特别说明的?” 越前一向聪明,加上生命之树说得特别仔细,不存在听不懂的可能性。只是他有一点不明白,于是问:“为什么会是我?” 而这一次,生命之树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回答得模棱两可:“因为在成为现实的可能里,恰好是你而已,没有为什么。” “哦……所以你也不能说,对吧?”虽说有点失望,但经过不二的教导,越前倒也不十分在意,仅是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了。既然你们都说我能够救下很多种族,那我会努力的。” “真是个好孩子,那我就期待那个有着完美结局的未来早日到来吧。”低笑了几声,探出一根柔软的枝条在越前脸上轻轻拂过,那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其实,我也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什么?” “历代精灵王当中,精市是最出色的,没有他,就没有精灵族现在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局面。可正因为他太聪明太出色了,对自己的要求过高让他不断逼迫自己,在潜意识里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放在对立面,想要推翻、想要超越,这是非常危险的情况。不止是精市,这个宇宙的大多数种族里都有这样的存在,并且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不仅伤己,还会引发连锁反应,造成无法弥补的灾难。” “所以龙马,我请求你,代我好好照顾精市。他现在的情况并不好,还有继续恶化的可能,虽然他已经意识到了也在尽力补救,但不解决根本问题,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他是最出色的精灵王,但也可能是导致这个星球覆灭的最后一位精灵王。” 不知为何,生命之树在说起幸村的时候,越前总忍不住想起龙雅,他隐隐觉得这样的情况正在龙雅身上发生着。眉心微蹙良久,他抬头紧紧盯住那一抹影子,沉声道:“我要怎么做?” “他的心结源自于与元素精灵对立的另一群精灵。说起来,所有精灵都是我的孩子,可他们却放弃了对自然对热爱,疯狂的追求力量……精市一直想要平息这场精灵族之间的内斗,也为此做过很多不得已的事,他过得很辛苦。在你离开这里之前,好好陪着他,你是可以让他从心底感到平静的。” 莫名的,越前开始对总是表现得云淡风轻的幸村有了一丝心疼,不自觉轻轻咬住了嘴唇。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他点头正色道:“我知道了,也答应你。” 由衷的说了一声“谢谢”,那影子随光芒一起渐渐淡去,幸村的身影再度出现在越前的视线当中。含着浅笑走过去轻抚柔软的墨发,他道:“说了这么久,看来她真的很喜欢你,我也就放心了。” 抬头仰望微微弯着的紫晶凤眸,越前立刻想起方才生命之树说的那番话,不由得皱了皱眉,狠狠一眼瞪过去,道:“她不放心的是你,一天到晚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你不累吗?” “她跟你说了什么?”面上的笑意微僵,幸村缓缓阴沉了眼色,朝生命之树的方向投去冷淡的一睹,漠然道:“我知道她关心我,只是她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我并没有她说的那么糟。所以,她的话你也不用尽信。” 见幸村不等自己转身就走,越前从中读出一点欲盖弥彰的味道,越发深信生命之树的担忧不无道理了。追上去与幸村并行,他悄悄打量蒙着一层阴云的俊脸,哼道:“也就是说,她说得都是真的了?我答应她了,会一直看住你,不让你再胡思乱想了。” 闻言,幸村脚步一顿,转身直直看住越前。就这样默不作声看了许久,直到漂亮的琥珀猫眼中浮起难掩的羞恼,他突然一扬唇角,伸手把纤瘦的身体拉住过拢在臂弯。慢慢垂下脸让彼此前额相抵,柔和的语调再无刚才的冷然,多了一丝隐隐的欢欣,他道:“小东西,说话可要算数啊。” “当然!唔……”正想说自己向来说话算数,不料唇上已烙下一记轻啄,越前顿时涨红了脸,再也说不出什么了。虽然只是轻轻碰触便分开了,可幸村残留的气息却一直萦绕在鼻端,让他不得不扭开头去以躲避那含笑的目光,忿忿嘀咕道:“这算什么?” “算是保证吧,免得你将来后悔。”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幸村牵起越前的手继续朝前走,不管收到如何的反抗就是不松手。再度骑上独角兽,给坐骑下达了慢慢走,不用着急的暗示之后,他环着纤瘦的腰轻笑道:“继续说精神力的事情吧,恰好我刚才也向她求证过了,你想不想听听?” 还在气恼幸村刚才的偷袭,越前爱理不理的哼了一声,道:“你要想说便说,不必来问我。” 垂眼看看气鼓鼓的脸颊,幸村咬着舌尖忍住笑,道:“先从精灵说起吧。大部分精灵都是会魔法的,所谓的魔法,实际上就是精神力外放,进而实质化的表现,这个定理放到其他种族的天赋上也是说得通的。但为什么你有那么强大的精神力却没有种族天赋……” “反正我就是天生的禁魔体质,你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不等幸村说完,越前已先一步出言打断。不仅打断,他还掰着指头继续道:“我现在会禁魔的初拥,还会变成猫,然后就是你今天说的猫步,跟精神力半毛关系也没有吧。所以你说的那个什么定理,对我没用。” “不,你错了。”抬眼幽幽看着远方,紫晶一样剔透的瞳倒映着天空的流云,其间闪动着一丝罕见的狂热,幸村道:“大部分的魔法,不管是攻击型的还是治愈型的,归根结底都只是一种作用;而你所说的禁魔,却是改变——不仅是改变自己,也改变其他对象。所以……小东西,你身上的潜力远比自己想象的巨大,只是缺乏引导和历练罢了。” 类似相同的话,越前也曾听不二说过,但当时的他不过是认为对方在安慰自己罢了。此时听到幸村也这么说,并且较之不二的意味不明更加清晰,他也忍不住开始有了一点点的激动。不自觉抓紧环在腰间的手,他回头仰望幸村,似不确定般的,用微微颤动的嗓音追问道:“真的吗?你不是哄我的吧?” “我为什么要哄你呢?”指尖在充满期盼的猫眼下轻轻拂过,幸村弯起唇角,仿佛许诺般的道:“相信我,只要我对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唯有对你,我不会说谎。” 这话听得越前耳尖一阵发烫,却也让他心中充满了欣喜与期待,他更紧的抓住了幸村的手,道:“那,你教我。” 反手握住越前的手,让彼此十指紧扣,另一只手轻轻托起精致的面孔,幸村缓缓低下头,将脸贴在他们交握着的手指上。那样靠近的距离,他可以看见清澈的猫眼里自己的笑意盈然,柔声应允:“好,我会尽一切努力去引导你。” 第66章 精灵乱世(5) 生命之树曾经告诉过越前,这个星球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欣欣向荣,实际底下暗藏汹涌,信仰不同的精灵之间关系相当紧张,摩擦不断,随时都有可能演化成大规模的战争。 因为不曾见过与元素精灵站在对立面的影精灵和血精灵,越前对这些话半信半疑,也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听过也就罢了。可是,他并不知道精灵其实是性格相当偏执的物种,当这种偏执跨越一定界限时,他们可以从最善变成极恶,可以对同胞无所不用其极;而身为元素精灵王的幸村,就是他们最大的目标。 那一天的事,发生得很突然。那时,越前好不容易从幸村那里得来了可以亲近独角兽的机会,正同幸村一起漫步在风音之森。 走了好久,终于在茂密的树林里发现了一头独角兽的身影,越前心中一喜,忙摆手示意幸村等在原地,自己蹑手蹑脚的挪了过去。可独角兽是何等机敏的生物,还不等他多走几步,扭头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看着精致的面孔上失望和气恼交织,幸村忍不住轻笑出声,迎上忿忿瞪来的猫眼,柔声道:“若是这样便能靠近它们,精灵族岂非谁都能拥有一头当坐骑了?你这样的方法是行不通的。” 想想目前见过的除了幸村就好像只有柳拥有独角兽坐骑,就连那个冷酷的真田有的也不过是一头大角鹿,越前撇撇嘴,哼道:“我就不相信,我会连那个木头脑子的真田弦一郎都比不上!” 知道越前和真田彼此看不惯对方,又听了这般评价,幸村越发觉得好笑,连肩膀都微微颤抖了起来。而看到他这样,越前更加不高兴了,把不满都撒到了不肯痛快给自己一头独角兽的精灵王头上,皱眉气道:“还有你,这么远的路还偏要走,骑骑你那头独角兽又怎么了?小气!” 越看就越觉得气鼓鼓的面孔可爱非常,心中泛起一阵难以克制的柔软,幸村缓步上前,轻轻拢住纤瘦的身躯,手指在墨绿色的发丝上滑过,低低笑问:“走走不好吗?” “不是不好……”其实,越前还是挺喜欢和幸村在一起的——身为精灵王,却没有一般精灵那种莫名其妙的骄傲和优越感,对自己也是各种优容。鼻尖碰触到柔软的布料,吐息间能闻到专属于幸村的清浅花香,他这才惊觉彼此的距离不知何时已变得这样近,想后退却被环过来的双臂阻断了退路。在渐渐加速的心跳里仰起头,望着瞳色微深的凤眼,他皱眉道:“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是想这样而已。”缓缓俯下身去,幸村突然伸手关闭了越前耳后的翻译器,在不解的目光下用精灵的语言说出了一句话,柔和的语调宛如最悦耳动听的吟唱。侧脸在微微泛红的耳垂上留下轻如鸿毛般的一啄,同时重新开启翻译器,他轻笑道:“不是亲自驯服的独角兽,即使拥有了也会觉得很无聊吧?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吗?” “……”心思被猜透了,越前有些气恼却无从反驳,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捂住耳朵,恨恨瞪着笑盈盈的紫瞳,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眼底深处微闪着隐隐的复杂,幸村含笑不语注视越前良久,若无其事般撩起一缕墨发在指间把玩,道:“想要知道,就好好学习精灵语吧。虽说翻译器能够让你听说没有障碍,但精灵语的精髓,翻译器是没办法表达的,更别说与高等精灵用古语交谈了。” 并不认为自己有学习精灵语的必要,越前哼哼了两声全当敷衍,转而看向密林深处不时急速闪过的独角兽,道:“那你先教我怎么驯服独角兽。” 本想提醒越前,独角兽是极度排外的物种,只会对精灵产生好感,可见他兴致如此高昂,幸村不忍心打击,遂细细解释了一番与独角兽沟通的要领,便放他独自前去接触了。而事实也让幸村意外——越前还真的吸引了几头相对大胆的独角兽的注意,从戒备到好奇,再到小心翼翼的靠近,最后有一头还微微垂下头颅,让他去抚摸自己的尖角。 收到这样的成果,越前显得很高兴,转头看向幸村,眼里满满都是得意。那样孩子气的目光,看得幸村好笑又好气,站在远处道:“骑上去试试吧,若它愿意,你就能拥有它了。” 幸村没有提醒越前不能去抓独角兽的鬃毛,直接导致他还没骑上去就被甩了开去,像陀螺一样沿着山坡骨碌碌的滚了下来,一直滚到他刚才出发到地方,脸上、头上沾满了泥土和青草的碎屑。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越前翻身爬起来,来不及气恼便偷偷瞄向就站在旁边的幸村,寄希望于刚才丢脸的那一幕没有被对方看了去。 只可惜,越前无疑是要失望了,幸村至始至终都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没看到。原本还能忍住笑当什么都没发生,可当尴尬中夹杂着不安的猫眼看过来时,幸村再也忍不住了,忙背转过身去笑得双肩剧烈颤抖。不仅如此,那头独角兽还在远处发出得意的嘶鸣,更是刺激了本就羞愤不已的少年,跳起来再次冲上山坡。 如此被甩下数次,也滚了数次,越前的力气基本是告罄了,仰躺在草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绞尽脑汁的思索那头独角兽为什么给他摸,却不给他骑,直到幸村缓缓坐到身边。也许是记恨幸村从头到尾都只是旁观,半点建议都不给,他只觉紫晶凤眸里含着的笑意充满了嘲弄的意味,翻过身去一声不吭。 “放弃了?”并不介意越前这种态度,反倒是经过刚才的观察,让幸村更深刻的了解了他骄傲倔强的性格,心中充满了疼惜。侧身躺下,从身后将纤瘦的身体搂入怀中,他一边从墨绿的发丝间挑拣出草屑,一边低低笑问:“要听听我的建议吗?” 本想硬气的说不用,但仔细想想,自己的目的是亲自驯服一头独角兽而不是继续练习摔跟头,越前抿了抿唇,垂眼闷闷的道:“你说。” 听声音就知道怀中的少年此刻有多么不情愿,幸村突然生出一点想要都弄他的想法,于是半撑起身体,微扬着唇角好整以暇看着气鼓鼓的脸颊,道:“就这么说了我有点吃亏呀,要不你支付一点报酬,如何?” 难道势利、爱贪小便宜是宇宙中各种族的通病吗?那个不正经的死神是这样,现在连看起来如此优雅高贵的精灵王也是这样!可是没办法,他就是想要一头独角兽坐骑啊!这么想着,越前回头看看笑意坦然的绝美面孔,微恼的问:“你想要什么报酬?” 目光在一瞬间沉了沉,又极快恢复了惯有的清明,幸村轻轻笑道:“看你愿意支付什么了,我暂时也没想法……”略微顿了顿,他放柔嗓音,仿佛诱惑般的低语:“我可以保证,我的建议一定能助你得偿所愿。” 不知是不是从前被葬仪屋要报酬要惯了,越前反射性的朝幸村微扬着的薄唇看去,眉心凝起一点苦恼。脑中飞快的转着念头,思考着自己能拿得出手的报酬,但思想仿佛被禁锢了一般,他想到的全都是向葬仪屋支付报酬的情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那头独角兽似已有了不耐烦的情绪,在原地走来走去蹶着蹄子,他用力咬了咬牙,像下定决心般的转身面对幸村,将手搭在了宽阔的肩膀上。 静静凝望清澈中闪动着一丝坚决的猫眼,幸村似明白了越前的打算,微微犹豫片刻,缓缓闭上了双眼。温热中带着一点颤抖的呼吸轻轻吹拂在嘴唇上,良久的持续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到唇上传来些微的压力,还有被摩挲的感觉。若有似无的痒意,像火烧一样一直蜿蜒到心头,急促了原本平稳的心跳,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忍不住想要伸出的手紧紧固定在身下,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用那一丝刺痛去冷却心间正在肆意蔓延的火焰。 应该……差不多了吧?偷偷掀开眼皮去观察幸村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并无任何变化,越前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支付的报酬是不是足以换回急需的建议。也许是为了加重筹码,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将手移上绝美的面孔,探出舌尖在淡樱色的薄唇上舔了舔,然后含入唇间轻轻*吸。 “好了……足够了……”抬手握住停在脸颊上的那只手,幸村微微后仰,侧过脸稳了稳呼吸,再回过头时又是惯有的浅浅笑意。看着有些不自在的猫眼,他轻轻笑道:“其实很简单,你别抓它的鬃毛就行了。” 只是这样?好惊讶的瞪大双眼,得到幸村肯定的眼神后,越前突然觉得自己这报酬付得有点亏——说不定刚才再尝试几次,他就能想到了!有些气恼,也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他翻身爬起来就跑,快得好像慢一步就会被幸村抓回去一样。所以,他没能看到,向来温和冷静的精灵王在他身后紧紧蹙起了细致的眉眼,纤白的指尖久久停留在嘴唇上。 有了幸村的建议,越前没花多少力气就顺利骑上了独角兽。骑着独角兽慢跑了一圈,眼见这聪明的生灵已然对自己有了亲昵之意,他忍不住得意的骑到幸村身边,跳下来一边摸着柔软的鬃毛,一边装着不在意的轻哼:“其实,也不是很难嘛……” 话音未落,一支不知从哪里射出的羽箭,深深没入了独角兽修长的颈部,溅起几点温热粘腻的液体落在越前脸上,惊得他不禁一怔,眼睁睁看着独角兽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随即倒地不起。无法克制心中的惊惶,他转眼看向就站在身侧的精灵王,颤抖着嗓音低叫道:“精市!” “别怕,有我在。”凭借敏锐的视力,幸村已然发现森林深处有数十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在晃动,急速靠近,绝美的面孔上顿时蒙上了一层寒霜。将越前拉到身后牢牢护住,他眯眼冷冷注视着他们,唇角浮起没有温度的弧度,道:“你们有备而来,似乎忘了,风音之森是绝不允许堕落精灵踏足的;加上杀害独角兽的重罪,你们只有以死抵罪了。” 平日里看惯了幸村温和的模样,这般周身透着冰冷杀意的样子让越前觉得陌生,不自觉的轻轻抓住正护着自己的手臂,眼底带着疑惑。在他看来,这些正缓缓形成合围之势的来者都有着精灵最明显的特征——尖耳、金发、容貌俊美,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常见的精灵那样平和的气息,但也不至于让精灵王如此厌恶。细细看来一会儿,眼见这些精灵仍在不怀好意的接近,他忍不住问:“他们是谁?” “他们?他们不过是堕落到抛弃了信仰的一群下等精灵罢了。”唇间溢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幸村心中有不详的预感,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抬腿,他将插在长靴里唯一用来防身的匕首握进掌心,暗自做好恶战的准备——今天不过是陪越前出来散步,他并未带任何武器,更不曾料到血精灵和影精灵居然在这时候发动偷袭,倒真的是失算了。 听着这样的评价,走在最前面的,脸上有一道明显伤疤的血精灵回以嘲弄般的一笑,反唇相讥:“堕落?你们元素精灵只懂墨守成规,把一棵树奉做是神,还真是愚蠢到极点,我们真不屑与你们为伍。”说完微微一顿,挥手让身后的精灵们继续向前,他得意的道:“精灵王,我们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终于等到你独自出现,你的树可曾有警告过你?” 看来,都是冲着自己来的——想到这里,幸村不觉微微松了口气,回头压低嗓音对越前道:“找到机会就走,不要管我。” “我不。”怎么可能丢下幸村独自逃命,越前倔强的咬了咬牙,四下张望一阵后,伸手挽住垂在头顶的一条树枝贴在唇上,嘴唇微微蠕动。做完这些,他立刻摆好戒备的姿势,紧紧盯着只有数米之遥的堕落精灵们,道:“要走也是我们一起走,动手吧!” 没想到越前这么快就已经学会了元素精灵利用植物传递消息的密法,幸村唇侧泛起一丝赞叹的浅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如离弦的箭般冲向敌阵。 “喂……”就算不会魔法,但也知道在这样的敌我距离里,使用攻击性魔法才是最好的选择,幸村的做法让越前愕然瞪大了双眼。可幸村既然已经冲出去了,他也不能继续站在原地不动,只得跟上,为幸村防住从后面扑上来的敌人。 本就早已视元素精灵为死敌,此刻面对落单的精灵王,两族精灵怎可能不奋力一搏,寄期望于击杀对方。所以,就算幸村武技高强,他们仍然不管不顾,拼着命也要给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相比之下,幸村则有顾忌,这顾忌就是他身后正在努力对抗的少年。 但就是这样的顾忌,又是在敌方数量众多的劣势之下,幸村很快就挂彩了,胳膊被弓箭手射中,鲜血染红了白袍。但他也当真彪悍,不顾倒钩的箭头会撕裂伤口直接用力一拔,带出一蓬血花,看得越前心中狠狠一震,忍不住低吼道:“召个护盾不会吗?你在想什么?” 充耳不闻这绝对是正确的建议,幸村神情冰冷,反守为攻战得更加激烈,渐渐占据了优势。不知是不是明白了在幸村这一头讨不到好处,为首的血精灵发出一阵尖利的口哨声,除了负责拖住幸村的,其余精灵突然调转目标,齐齐的攻向越前,顿时让他感到不小的压力,险象环生。 虽背对着看不到越前到情况,但幸村仍察觉出了不对劲,心中暗道一声不好。抬脚踢开靠得最近的影精灵,他返身刚准备去支援,后大腿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直了身体。不自觉的回头,恰好看见一个躲在远处的影精灵正高举弓弦尚在抖动的长弓,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正慢慢抽出一支箭羽对准越前的后心,他猛的掷出手中的匕首,将偷袭者格杀之后便拖着伤腿加入了更加激烈的战局。 弓箭手显然不止一个,眼见幸村转身后背空门大开,又一支羽箭从暗处如闪电般飞出,深深没入他的肩胛。强大的冲击力让他收不住脚步,直直撞上越前后立刻呕出一大口鲜血,剧烈的疼痛逼得大颗大颗的冷汗沿苍白的面孔蜿蜒而下。 感觉后颈上有温热粘腻的液体散落,紧接着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越前不由自主的回头,眼里撞进一张近乎死白的脸。“精市!”再也顾不得对抗身后的敌人,他连忙一把紧紧抱住摇摇欲坠的幸村,不管幸村如何推拒就是不肯松手,试图用自己纤瘦的身体当成一面盾牌承受接下来的所有攻击。 正是无比危急的关头,地面突然传来微微的颤抖,凭借精灵族敏锐的耳力,这群精灵知道是元素精灵的援军正在从远处赶来,纷纷将目光转向领头者。只见那个血精灵冷冷一笑,漠然望着还在挣扎想要站起来的幸村,缓缓向前道:“其实,我们今天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你,精灵王。不过……若是能够杀了你,也算是为这些年死在你手下的同胞报仇了!” 吩咐下属将越前拖起来迅速撤离,血精灵从腰间抽出锋利的长剑,抵住幸村的喉咙,微弯着腰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看着一片惨白的绝美面孔,冰冷道:“精灵王,你看起来优雅高贵,其实你的手上沾了比我们多得多的鲜血……你已经不记得了吧,数年前,你率军踏平一个血精灵的村庄时,可是连未成年的孩子都不曾放过的……我的妹妹就在其中!所以,就算我今天的任务是带走越前龙马,我也要杀了你!” 忍着浑身剧烈的疼痛,幸村努力咽下涌上喉咙的甜腥,哑声问:“是谁要你带走他的?” “你没有机会知道了。”回以嘲讽的轻笑,血精灵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狠狠刺下。 然而,寒光闪烁的剑尖在距离幸村喉咙不足半寸的地方停住了,一支长箭从血精灵胸口射出,让他当即毙命。真田,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手中的长弓正嗡嗡作响,面色铁青。 “精市!”随后而来的柳急奔上前,先抛出一个顶级的治愈魔法,然后用力按住想要起身的幸村,紧紧蹙眉道:“你伤得很重!别再乱动了!” 实在是伤势太重完全使不上力气,幸村无法挣脱柳的压制,只得转眼看向真田,急促喘息道:“快……快去追……把龙马救回来……” 知道幸村今天是陪着越前出来的,也知道若不是为了保护越前,以幸村的身手绝对可以全身而退,真田此时是恨透了越前。听到这样的命令,他一反平日里的言听计从,皱眉愤怒的咆哮道:“这时候你还惦记着他?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为了一个外来者,你要把自己的命也赔进去吗?他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我告诉你,我不去!” 不愿在争论上再浪费本就所剩无多的精神,示意柳把自己扶起来,幸村脚步蹒跚的走向停得最近的一头独角兽,边走边道:“那我自己去,你们不必跟来了。” “精市,我刚才已经让丸井去追了,你不用太担心。”回头示意真田噤声,见幸村眉心似有松动的迹象,柳放柔嗓音缓缓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坚持不了多久,还是先治疗,然后再安排下一步的行动吧。”略微顿了顿,他若有所思的道:“这事有点蹊跷啊……” 也许是被柳说服了,幸村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精神,任由柳把自己扶进四头独角兽拉动的车里。闭眼躺了一会儿,他淡淡的道:“当然蹊跷……他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带走龙马。” “你是怀疑这后面另有主使?”微蹙着眉沉思良久,但始终不得要领,柳转眼看向幸村,目光缓缓滑过他身上多处伤口,有些犹豫的开口道:“精市,其实弦一郎的问题我也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把越前看得那么重要?你对他……?” 微微掀开沉重的眼皮,看了看柳难掩疑惑的眼,幸村苍白的唇扯出一抹浅淡的弧度,眼里带着些许朦胧的惆怅望着不知名的角落,良久的沉默着。许久许久以后,他轻轻的道:“说实话……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柳不会像真田那样咄咄逼问,因为他知道若是幸村不愿说,谁也没有办法挖出答案。所以,他微微点了点头,道:“那我们还是先等丸井等消息吧,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自然是要养足精神的……”在伤口的疼痛中疲惫阖上双眼,幸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再未发一言。就在柳以为他已经睡去,正要离开时,突然听得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阴冷声音喃喃自语:“不管影精灵和血精灵是什么目的……这一次,我再容不得他们了。” 这样的声音听得柳不寒而栗,猛的转身盯住依旧平静的脸,俊秀的眉眼紧紧拧起。薄唇几次张合,他强迫自己用最冷静的语气道:“精市,你已经没有用过魔法了吧?如果今天你使用魔法,哪怕再多一倍的偷袭者,你也可以轻松解决。你为什么不敢用,难道还要我说明白吗?若你再这样下去……毁掉的不止你自己,还有整个精灵族。” 第67章 精灵乱世(6) 同是精灵,元素精灵和血、影精灵到底有什么不同,越前很快就知道了——在被带走的路上,他再次用上了曾经对付真田的手段,结果负责看守他的血精灵直接就把他敲晕了,捆得严严实实带回了血精灵城。 看来,真田弦一郎也并不是那么冷酷无情,暴戾可恶啊……从昏迷中醒来,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越前揉着肿了一大块的后脑,忍不住这样想。就这么躺了一会儿,感觉头没那么眩晕了,他翻身爬起来朝房间里唯一的窗户跑去。 探出头,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外面的一切,越前立刻明白为什么这扇窗会就这么敞开着,连半点防止他逃跑的措施都没有了——他此刻所处的位置,是一座尖塔的顶层,缭绕的云雾漂浮在塔的中部,足以说明塔的高度绝不是他可以轻易逃脱的。向下看去,大地是光秃秃的一片,到处是嶙峋的怪石和烧焦的树,与他熟悉的、绿意盎然的精灵之森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很难想象这是同一个星球。再向前看,视线的尽头似乎有一道巨大的裂痕,隐隐泛着红光,就好像是一柄利剑将大地生生劈成了两半,那些红光就是尚未干涸的血液。 这就是血、影精灵生活的地方吗?为什么同是精灵,生存环境竟是如此不同?眼底泛着狐疑,越前苦苦思索良久也找不出令自己信服的答案,干脆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该如何逃脱上面?因为他不想坐以待毙,更不想像个废物似的,等着别人来救。 目光在屋内逡巡一阵,停留在那张醒来的大床上,柔软华丽的被褥和四周长长垂下的帷幔让越前想到了一个办法。快步走回床沿,他抓起被褥就开始撕扯,可怎么也没想到那布料是如此结实,撕扯了老半天最后连牙齿都用上了,还是没能扯出半条口子,倒是把自己弄得手臂酸软,牙龈生痛。 一脸沮丧的坐在床脚,正在是否该换个方法间犹豫着,越前突然捕捉到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顿时绷紧了神经,身手抓来床头装饰用的摆设,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然而,当门被一点点推开后,他满眼的戒备变成了一种无可掩饰的震惊,愣愣看着门外那道修长熟悉的身影,哑声叫道:“龙雅……” 耸耸肩膀露出一抹“可不就是我”的表情,龙雅迎着弟弟不可置信的目光施施然走进房间,环视一圈后眯眼笑叹道:“果然,想要小不点你乖乖听话,简直是不可能的嘛。” “你怎么会在这里?”先朝龙雅身后警觉的看了一眼,发现空空如也之后,越前悄悄松了口气,皱眉道:“既然你来了,就赶紧带我出去!” “别急啊,小不点。”不急不缓的关好门,龙雅往一片狼藉的床上一坐,摸着被褥上那一小片被唾液濡湿的地方,好笑又无奈的摇摇头,迎着不满中略带不自在的猫眼叹道:“这是幻影蜘蛛的丝织成的布料,精灵世界里再没有比它更加柔韧结实的东西,没把你的牙崩掉算是运气了。”说完略微顿了顿,他看着不以为然的弟弟,突然伸手将他拉过来抱坐在腿上,扣住小巧的下颌似笑非笑的道:“还是说,你的牙已经崩掉了?来,让哥哥我看看。” “少胡说八道了!放手!唔!”不知是不是跟龙雅对着干已成了一种习惯,越前用力挣扎了两下,不料却被龙雅双臂牢牢一环,紧接着便被吻住了。 第68章 精灵乱世(7) 从龙雅摊牌的那一刻起,越前就被软禁在了高塔顶部的房间里。 也许龙雅真的能够命令堕落精灵,除了被限制了自由之外,越前受到的待遇都是顶级的——衣食无忧自然不必说,一大堆精灵族的书籍也被送来供他随时取用,每日还有一位学识渊博的血精灵前来陪他聊天。 当然,若龙雅得空,也会亲自陪伴,只不过越前不那么期待就是了。因为,龙雅的到来就意味着他所有的时间都只能在床上度过,虽说极力抗拒之下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但那条界限之上,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余下的,大概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另一个让越前感到糟心的对象是幸村——从那位每日来当陪聊的血精灵嘴里,他听说了不少关于精灵王作风残暴,手段血腥的往事。起初,他是不肯相信的;可谎言说上一百遍也会变成事实,更何况他也不能确定血精灵说的都是谎言。因为血精灵在提及那些充满了堕落精灵血泪与仇恨的往事时,眼中的悲愤和泪意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在有一次说到最后时,血精灵邀越前一同走到窗口,指着苍凉的大地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沟壑,用极力维持着平静却克制不住颤抖的语气道:“看到了吗?那条裂谷原本是不存在的,是幸村精市在带兵围攻我们时,为了将我们困在这里,使用禁忌法术劈开的。自那以后,我们的土地上再也无法生长任何植物,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曾经,这里也是绿草如茵,遍地花开……” 说实话,越前真的无法把自己印象里那个温柔可亲的精灵王同血精灵口中残忍嗜血的刽子手联系在一起,所以他迫切希望回到精灵城,向幸村求证。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在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失败之后,他不得不承认,仅凭一己之力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实在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又是一天早餐过后,越前照例等待着血精灵的到来,可翻完了一本书还没能等到,让他不禁感到奇怪。要知道,那个陪聊每天出现的时间是相当固定的,不管刮风下雨,总会准时踏入这个房间,从无例外。 正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门,迎着门外侍卫们的冷嘲热讽看看情况,门锁开启的声音传来了。循声看去,怎么看都觉得随后进来的陪聊表情有点古怪,越前皱了皱眉,冷哼道:“真难得,你居然也有迟到的时候……” 听着这里里外外透着嘲弄的轻哼,血精灵不恼不怒,只是微扬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盯着越前看。直到金琥珀色的猫眼里漾开一抹气恼,他这才轻轻一哂,一边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转悠,一边笑道:“看来那些家伙并没有虐待你,过得还不错啊,小越前。” 熟悉的称呼,熟悉的语气,越前能够想到的只有一个对象,顿时愕然瞪大双眼,死死看住那张属于血精灵的面孔,试探着轻叫一声:“仁王前辈?” 听到越前这么叫,血精灵笑得弯起了双眼,抬手在脸上一抹露出本来的面目,勾唇道:“不错呀,小东西,你还能记得我。” 久不见熟悉的前辈,又是一直对自己很好,哪怕顶着被责罚的危险也要竭力维护自己的前辈,越前难掩惊喜,不自觉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仁王的手,问:“真的是你吗,仁王前辈?”说完顿了顿,他警觉的朝门口看了一眼,压低嗓音又道:“你怎么来了?不怕被发现吗?”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肯叫我省心的小东西啊,不来看一看你是否安好,谁都不放心的。”含笑拍了拍微微颤抖的手腕,仁王在越前脸上逡巡一阵,目光落向白皙颈项上一抹刺目的紫红色的吻痕,眉心轻蹙。伸手将纤瘦的身体往臂弯里一搂,指尖轻轻抚过精致的面孔,他放柔嗓音安抚道:“别担心,我擅长水系魔法,扮成这些家伙的模样潜进来不算困难。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这样的解释令越前信服,因为仁王在精灵族里有另一个称号——欺诈师,说的就是他出神入化的幻化本领;不仅能够惟妙惟肖的模仿外型,就连气质神态也不在话下。稍微放心了一点点,他又问:“你装成陪我聊天的血精灵进来,就不怕遇到正主吗?” “那家伙已经被我解决了。你还别说,为了找到他落单的机会,可花了我不少时间。”少年话语中掩不住的关切让仁王的心情十分愉悦,忍不住低头在墨绿的发丝上蹭了蹭,搂着他坐到床沿。垂眼看住这些日子不见,略微消瘦了些许的面孔,浅蓝色的瞳里飞闪过一点犹豫,他低声问:“听说,是你的堂兄,越前龙雅授意掳你来这里的,是真的吗?他有什么目的?” 其实,这也是越前奇怪的地方——以往,龙雅出现就是为了带走自己,可这一次他却绝口不提离开的事,反而像这在计划什么大事一般忙碌着,好几日都见不到一次;可若说龙雅留在此处是为了挑起精灵内部的战争,他也想不到对方这么做的理由。默默点点头,他抬眼看向仁王,小声问:“你来了多久了?你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向来总是挂着懒懒笑意的俊美面孔微微一沉,仁王松开越前,起身走到窗口,指着某一个地方,道:“据我得到的消息,堕落精灵似乎在忙着建造一个大型传送门,而主持这项工作的,就是你的堂兄。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回头望向同样充满疑惑的猫眼,他接着道:“堕落精灵与元素精灵之间争夺领土、资源的战争持续了几百年从未停止过,他们突然这么做,是想要离开吗?可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又能去哪里?越前龙雅是用什么借口把这群狡诈到了极点的家伙说服的?” 难道是……焦点星?不自觉想起不二曾经透露过的只言片语,越前心中猛的一震,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遂问:“我记得真田前辈曾经说过,这个星球有阻止星际传送的力场存在,他们怎么明明知道还要这么做?” “那必然是越前龙雅帮他们想到了别的办法……可是星际传送,尤其是这样大规模的传送需要消耗极大的能量,以堕落精灵目前所拥有的资源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除非……”原本还算平静的脸勃然变色,强烈的惊恐覆上淡蓝色的瞳,仁王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喉结,哑声道:“除非他们是在打月亮井的主意!” “你是说……堕落精灵不久之后将对元素精灵发动夺取月亮井的战争?”越想就越觉得仁王的猜测绝不是胡言乱语,越前的脸色顿时也变得无比苍白,因为他知道这场战争一旦爆发,或许将摧毁整个星球也说不定。 “他们要夺取的可能不仅仅是月亮井,还有保证月亮井正常运转的月石……”阴沉着眼沉思良久,仁王突然起身,拉起越前就往外走,边走边道:“我必须马上把这个消息传回去,你跟我一起走。” 如果能够离开,越前当然是愿意的,但他觉得以龙雅的个性,他们绝不可能那么顺利的走出堕落精灵的领地;而自己禁魔的体质也无法让仁王使用任何魔法来帮忙伪装。死死拉住仁王的手,他皱眉摇头道:“不行,那个血精灵陪我聊天是有一定时间的,我们现在出去肯定会被怀疑。还有,我记得他曾经说过,除非是龙雅亲自带着我,否则谁也不准带我出去。” “那我就伪装成越前龙雅的样子……”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仁王的眉心拧得更紧,因为他知道这个办法不可行——越前龙雅在众目睽睽之下出门,若此刻再出现一个,无疑是自己暴露身份。有点挫败的叹了口气,他转身轻轻拥住越前,哑声低叹道:“可是我来,就是要把你带回去的……我不能自己先走……” 被温暖的手臂轻拥着,越前莫名感到眼眶一阵发热,不自觉的朝仁王靠了靠,把额头抵在结实的胸膛。过了许久,他轻声道:“这件事我来想办法,你先不要管了。” 的确是这件事除了越前,谁都没办法把龙雅搞定,仁王虽不情愿但也无法,只得咬咬牙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时间却还绰绰有余,他一时想不到该说点什么,又没心情像往常那样逗弄越前,于是就这样默默站着,一点一点收紧手臂。 沉默对立良久才惊觉自己已被仁王紧紧环抱在胸前,越前不由得红了红脸,忙不自在的扭开头,挣扎着后退。目光投向窗外,突然想起陪聊的血精灵说起的关于幸村的那些事,他轻叫了仁王一声,然后主动牵起对方的手走到窗前,指着远处道:“那道裂谷,是怎么来的?” 只要是陪在精灵王身边多年的下属,都不会不清楚裂谷的来历,仁王自然也是知道的。可这事关幸村不愿提及,甚至极力回避的过往,说与不说,说到何种程度,让他感到无比为难。垂眼看向清澈的猫眼,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问:“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看仁王的表情,越前大概也知道了血精灵所言非虚,在心中皱了皱眉,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伸手拿了本书走回床沿坐下,他若无其事翻看了几页,看似随意般的开口问:“精市怎么样了?他受的伤严重吗?” “他……情况不算好,不过有柳在,痊愈只是时间问题,你不用担心。”仁王心思敏锐,基本已能猜测到血精灵这边将实情告知了越前,继续隐瞒无疑是作茧自缚,甚至会让幸村失去了越前到信任。看了看眉眼低垂着静静看书的少年,他略微沉思片刻,道:“那条裂谷,的确是幸村造成的,但事出有因,我想被我做掉的这个家伙未必会告诉你吧……这要从幸村继位精灵王开始说起了……” “血精灵和影精灵分裂出去时,带走了很大一部分资源,让元素精灵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处于极其恶劣的处境,被他们压制着节节败退,死伤无数,连前代精灵王也战死了。幸村就是在元素精灵几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继任为王的,也是他带着我们一点一点将失去的土地夺回,让我们有了喘息的空间……” “幸村原本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自从他们的父母随前代精灵王战死之后,兄妹俩一直相依为命,互相扶持着。幸村是王,千夏就是我们的大祭司,她非常美丽善良,即便对背叛的堕落精灵也充满了怜悯,经常只身前往堕落精灵的村庄,为他们提供帮助。可就是这样一个用所有赞美之词都无法形容的女子,却被堕落精灵用最恶毒的手段杀害了,尸身还被他们当作祭品……” 说到此处,仁王的嗓音微顿,转眼看住流露出难掩惊愕的琥珀猫眼,眼底充满了悲伤。“你知道双生子在失去另一半时候的痛苦吗?幸村当时几近崩溃的模样,我是亲眼见过的……所以即便在这件事情上他处理得的确有失,但谁也不会怪他,也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他。” 不忍去想象幸村那时承受了多大的哀痛,越前垂眼咬住微微发颤的嘴唇,哑声问:“后来呢?” “后来……”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仁王眯眼看着远处那一条大地的伤痕,俊秀的眉心凝着深深的结,接着道:“那段时间,幸村仿佛换了一种性格,不顾一切的向堕落精灵的领地推进,只要是被他遇到的堕落精灵,无论是战士还是平民,一律杀无赦……他的血腥手段终于引来了生命之树的干涉,在我们即将对血精灵城发起总攻的前一天晚上,将幸村召回了灵魂之地,也就是他上次带你去过的地方。” “我不知道生命之树对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第二天战争即将开始的时候,他依然回来领导了战争,手段却不如以往那么残酷无情,更像是在威慑。最后,他召唤了禁忌魔法,将大地一劈为二,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回到精灵城后,他将自己关在月亮井神殿数百年,再出来时便是现在的模样了。” “这就是所有的事实,我没有也没必要欺骗你,希望你不要偏听血精灵的一面之词。”说完了,仁王仿佛也轻松了许多,长长的吐了口气,回头静静注视着眼眶微红的少年,轻声道:“公允的说,身为精灵王的确不应该对无辜的平民做出那样残忍的行为,但事出有因,我们不应该去责备他……他为此至今仍在自责。还有,小家伙,就当前辈我自私的请求你,不要去向幸村求证这些事情,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幸村他……真的很在乎你,在你被抓走之后,他拖着满身的伤想要把你追回来。若不是柳阻止,他很可能就此丧命。” 不由自主想起彼此相处的那段日子里,幸村对自己的温柔照顾,越前心中泛起难言的疼痛与自责,久久低着头沉默不语。直到仁王走到身前,给予安抚的拥抱,他像找到了依靠一般紧紧抱住对方的腰,微微颤抖着嗓音道:“对不起……前辈。” “傻孩子,你没必要说对不起的。”目光柔和,仁王抬手轻轻托起小巧的下颌,深深看入漂亮的猫眼,俯身在白皙的前额烙下一个轻吻,微哑含笑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这个陪聊也该走了,明天再见吧。” 突兀的一吻让越前忍不住微怔,不禁抬手捂住还残留着一丝温度的地方,目送仁王转身潇洒的离去。再唤一声“仁王前辈”,他定定看着回望过来的浅蓝眼瞳,轻声道:“我会很快想到办法的,你等我。” 第69章 精灵乱世(8) 自从仁王占据了陪聊血精灵的身份之后,倒比从前见越前更加方便了,每日说说话、聊聊天,日子过得也不算无聊,还勉强称得上惬意。唯有一件事让他觉得不爽,那便是隔三差五出现在越前颈脖上的,明目张胆的*痕。 能够出入越前房间的,除了仁王自己就只有龙雅,他自然知道干出这种令人发指行为的就只有越前那个该被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愤的混蛋堂兄了。可为了不让越前感到难堪,他一直忍着不去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假装看不到那些刺目的痕迹,直到某一天—— 那天,仁王如常准时出现在房间门口,却被侍卫告知龙雅尚未离开,要他稍事等待。龙雅在血精灵城的地位几乎已经超过了血精灵王,这是仁王知道的,所以就算不满,他依然装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垂首静候在一旁。 等了没多久,突然听到几声沙哑的**,仁王顿时就明白了房内正在发生的事情是什么,眉心一拧,笼在宽大衣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想起越前曾经嘱咐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擅自行动时眼中的恳切,他极力克制着上涌的火气,不动声色的朝身边几个侍卫看了看,故意露出疑惑的表情,问:“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还能有什么声音?不过是那位大人又在折腾他的弟弟了。”脸上带着充满了然与暧昧的笑意,其中一个侍卫压低嗓音道:“估计今天是一时性起吧,否则你根本遇不上。倒是我们,都听习惯了,不奇怪,不奇怪。” “你说那位大人看起来英俊潇洒,王也送上了好多美貌的精灵,男的女的都有,他怎么就只对自己弟弟感兴趣呢?”另一个侍卫接过话头,像有些不可思议般咂了咂舌,悄声道:“是不是恶魔都喜欢干这种事情啊?” “谁知道呢……反正不关我们的事,等传送门一完成,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去焦点星了。再忍忍吧,也没多久了。”侧耳听了听门后的动静,说话的侍卫突然神色一凛,用力扯了一下正想问什么的仁王,把声音压得更低:“赶紧的,当你什么都没听到,那位大人要出来了。” 竭力压抑心中的恨意,仁王将头深深埋下,听着房门被打开,慵懒的声音传来:“你就是那个每天陪小不点聊天的家伙?” “是。”慢慢仰起脸任由犀利的目光将自己看得清楚,仁王依旧垂着眼不与龙雅对视,不亢不卑的应道。 俊朗的眉眼微微一挑,仿佛有些惊讶这个地位并不高的血精灵所表现出的镇静,龙雅不语看了他一阵,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道:“不错,有所谓学者那种莫名其妙的臭脾气,难怪小不点会喜欢跟你说话。” 这番听起来不知是揶揄还是赞赏的话让仁王有些忐忑,正寻思着该如何作答时,肩上传来重重的一捏。强烈的痛感逼得他不得不抬头看向凑近的面孔,微蹙着眉道:“这是我的荣幸,但也可能是我的末日,您似乎不喜欢小殿下关注除您以外的所有对象。” “知道就好。”也许是满意了仁王的回答,龙雅慢慢扬起唇角,朝门内看了一眼,在他耳畔懒懒道:“好好劝一劝小不点,让他知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也并不介意强迫他。今晚我会来,若结果不能让我满意,那你也没必要再出现在小不点面前了。” 当然听得出这好似玩笑般的一段话里隐藏着多少威胁与杀机,仁王从心底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一丝冷汗从额角蜿蜒而下。这一刻,他似乎能够明白龙雅为什么可以号令骄傲不驯的堕落精灵,那绝不仅仅是掌握着传送门的制造方法那么简单。含含糊糊的低应了一声,他顶着后背如针刺般的目光,一步步朝前走去。 走进房间,合上房门,仁王近乎虚脱的靠着紧闭的门扉,用尽全力对抗双腿传来的虚软才勉强站住。抬眼去寻找越前,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的床,被褥上斑斑点点的潮湿痕迹印证着他的猜想,也让他越发心慌,连忙撇开眼看向窗口——背对他坐在飘窗上的少年没有想象中的衣衫不整,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像不曾听见他进来一样,安安静静的坐着。也许是那瘦小的身影平静到了近乎诡异的程度,仁王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站着,轻声唤道:“龙马……” 越前依然没有回头,只是在听到仁王沙哑的声音后轻轻颤抖了一下肩膀,沉默片刻后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当然不会告诉越前,自己也许活不过今晚,仁王缓缓走过去,试探般的把双手搭在削瘦的肩膀上,低声道:“不要再想什么办法了,你现在就跟我走……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带出去的。” “不……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回头看向仁王,见他看了自己一眼后便赶紧移开了目光,越前不自然的拉了拉衣领掩住颈上新添的*痕,转身面对他跪坐下来。伸手轻轻捂住仁王的眼不让自己狼狈的模样被更多的看了去,他道:“我都听到了,他跟你说的话……他本来就是说给我听的。前辈,我不会让你死的。” 不由自主环住少年单薄的身躯,在冰凉潮湿的掌心之下微微颤抖着睫毛,仁王摇头道:“我也不会让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 “不,我想的。”仿佛感觉到了仁王的额角在不受控制的抽搐跳动,越前想了想,慢慢放下手,直直看住浅蓝色的瞳,唇角扬起一抹傲气十足的弧度,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敢强迫我吗?因为我的初拥可以让他暂时失去使用天赋的能力,他一直都防备着。你说,他如果是得到他要的了,他会不会忘记防备,给我初拥他的机会?” 第一次听说如此匪夷所思的能力,仁王虽惊讶,但并不妨碍他读懂越前的意图。不得不说,这是制服龙雅的绝佳机会;也只有将龙雅留在这个房间里,他才能够伪装成对方的模样,带越前安全离开。可就算明白,他还是无法接受,一阵阵绵密的疼痛从胸口泛起、加剧,让他唯有紧紧抱住纤瘦的身体才能勉强抵御。 温暖的手臂险些击破了强装的镇定,越前深深吸着气,克制着想要靠向仁王寻求安慰的渴望,低声道:“他一般会在午夜时分到来,在他进入房间之后,你要解决掉门外的守卫,然后等在外面……就算他暂时失去力量,我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好,我明白了。”知道此时说再多也无法动摇越前的决心,仁王紧咬着牙关用力点点头,转眼看向布满了层层叠叠青紫色痕迹的白皙颈项,眼底泛起难言的疼痛。指尖轻轻落到其中一个尤为刺目的*痕上,感觉到越前不自觉的轻颤,他沙哑了嗓音,问:“疼吗?” 抬眼飞快的看了仁王一眼,看到浅蓝瞳中的怜惜,他顿时感觉脸上有微微的热,忙垂下眼摇了摇头。不肯去接这让自己难堪的话,他扭头看向窗外,小声道:“我们抓紧时间讨论一下细节吧,龙雅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回头看了看那张床,仁王很肯定无论是自己还是越前,都不愿坐到那里去,索性坐上飘窗,把越前抱坐在腿上。垂眼看着微微泛着红意的脸庞,他沉思片刻,道:“龙马,跟我讲讲越前龙雅吧。”见细致的眉眼微蹙似有抗拒之意,他忙又解释道:“你应该知道,只有了解他,我才能够最大程度的模仿。我不希望今晚的行动出现任何纰漏。” 仁王说得在理,所以越前明白即使自己再不愿提起龙雅,对龙雅有再多的怨怼,他都必须站在客观的角度上去看待对方。轻咬还有些肿胀的嘴唇,他沉默了一阵,低低开口道:“其实,我对长大以后的龙雅了解得并不多,因为从我一百岁起,我们就分开了。他去焦点星的消息,老爸一开始是瞒着我的,但我以为是龙雅故意不告诉我,为此讨厌了他很久,就连难得从焦点星回来,也对他不理不睬……慢慢的,他就不回来了,就算回来也只是停留很短的时间……” “等我也去了焦点星之后,我发现龙雅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虽然他还是和从前那样爱说爱笑,但我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多了很多沉重的东西……而且他做出的事情,我也不能理解、无法认同。”声音慢慢低哑下去,隐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越前紧紧抿着唇,直到心中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逐渐消退,他才又接着道:“龙雅从前不是那么漠视生命的。小的时候,他为了送一只小鸟回巢,自己跌下悬崖,差点死掉;可他却又包庇了一个死神的疯狂行为,间接造成了很多人类死去……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只是知情不报,还是他本身就是主使之一。” “很多时候,他还是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也有一些时候,他会变得特别的暴戾残酷,对阻碍他达成目的的对象,总想着除之而后快……”说到此处,越前仔细想了很久,眉心渐渐紧蹙。仰头看住正在静静聆听的仁王,他带着一点不确定,迟疑着道:“好像……我每次看到他这种变化时,都是他想要把我带回撒旦的时候?” 虽说越前说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事,可透过这些话,仁王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不觉面色微变,喃喃自语道:“潜意识泄漏……” “什么?”因为仁王说话的声音极低,用的也是精灵古语,越前听得并不真切,不由得困惑的眨了眨眼,追问道:“前辈你刚才说什么?” 不太确定的事,仁王自然不想告诉越前,平白让他担心。并且,潜意识泄漏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几乎没有挽回余地的现象,他害怕越前听了之后会不愿再心甘情愿的离开——这对兄弟有着超越常理的情感纠葛,他作为旁观者,已经隐约的意识到了。抬手在有些僵硬的面孔上用力一抹,他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越前龙雅对你的执念,已经算是病态了。所以,你还是尽早离开,让他独自冷静比较好。” “执念……病态吗?”回想这段时间龙雅对自己的态度以及他反反复复提到的“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越前觉得仁王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只是,他的心里很不舒服,因为他不想看到龙雅为了自己变成这样,他还是喜欢从前那个总是逗弄自己,总是笑得没心没肺的龙雅。 不动声色的凝视越前,见他面色黯然,眉心凝着深深的结,仁王知道自己的担心没有错,若再继续问下去,只会徒添越前对龙雅的不舍。手上带着一点点的力气,他捏了捏越前的脸颊,对不满瞪来的猫眼轻笑道:“好了,我基本知道该怎么做了,继续讨论下一个话题吧。” 需要聊的东西很多,每一个细节都力臻完美,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仁王该离开的时候了。指尖轻拂微挑的眼角,沿精致的面孔一直滑落到唇侧,他欲言又止良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哑声道:“答应我,若是能够敷衍过去,就不要去做那些事……不要伤害自己,好吗?” “嗯……”侧过脸,像猫一样在仁王掌心轻蹭了片刻,越前伸手推了推他,道:“前辈你快走吧,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安排,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回望清澈的眼眸,竭力压下心中对那些即将发生的画面的臆想,仁王努力扬起唇角,俯身在光洁的前额烙下一吻,轻声呢喃道:“乖孩子,今夜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第70章 精灵乱世(9) 仁王走了,房间里顿时变得空荡荡的,沉静下来的思绪便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越前把脸深深埋进膝盖,任由自己被困惑、不甘以及各种各样说不出来的情绪掩埋——即使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可随着夜晚的临近,他还是会感到紧张,甚至羞怯。 从不曾忘记那一天,龙雅在耳畔说出“我爱你”时心中强烈的震撼;也不是没有想过,龙雅一切的强迫手段只是一种患得患失的表现。那自己对龙雅到底存在着怎样的感情?今夜也许会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将计就计;还是他本身就心甘情愿? 不敢让自己继续深想下去,越前用力咬了咬嘴唇,转过身拿起早已冷透的餐点,一勺一勺,机械的填入口中。食不知味也好,味同嚼蜡也罢,他都必须填饱肚子,以便有足够的体力来应付龙雅。 这一顿饭不知吃了多久,吃完后又枯坐了多久,当越前被突然亮起的灯光逼得不得不眯起双眼时,龙雅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先看了看漠然回望自己的弟弟,又看了看一片凌乱的床铺,他勾唇笑道:“怎么连床单都没换过?看来是照顾你的家伙失职了。” “反正还是会弄脏的,换不换都一样。”忍着突然加速的心跳,越前跳下飘窗慢吞吞的走过去,单手撑住正在慢慢合拢的门,仰头看住流露出一丝惊讶的俊朗容颜,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也许不曾料到弟弟会答应得如此爽快,龙雅微微一怔,眯眼盯着清澈的猫瞳良久,缓缓开口道:“只要不是让我放你走,其他都好说。”伸出手去,轻捏住小巧的下颌,拇指在樱色的唇瓣上轻抚片刻,他又道:“小不点,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 那样深沉且认真的眼神,看得越前一阵心虚,忙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撇开脸,轻哼道:“这间屋子我呆腻了,想要出去走走。” “这有什么难的?我答应了。”一颗提着的心落回原处,龙雅不自觉松了口气,猛的将越前扯进怀里牢牢抱住,反手甩上房门。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大床,他边走边笑:“小不点,今晚我会让你舒服到没边的。” 脸上浮起*烫的热度,越前难以克制心中的慌乱,抬手死死抵住不断迫近的胸膛,皱眉道:“你身上怎么有一股血腥味?臭死了!赶紧去给我洗干净!” “臭吗?我觉得还好啊。”想起自己的确刚处置了几个不听话的血精灵,龙雅也不敢嘴硬,生怕惹恼了性子倔强的弟弟,让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飞走了。搂着越前转向相连的浴室,他笑眯眯的道:“那小不点就陪我一起洗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洗过澡了。” 是啊,的确是好久了。小时候他们经常在浴室里打闹,一闹就是许久,往往不到老爸冲进来臭骂一顿不会住手的。那曾是最快乐的回忆之一,可自从分开之后,便再也不曾有过了。想到这里,越前的思绪有些恍惚,就连被龙雅剥了衣服抱进浴缸也没有回神。 “想什么呢,小不点?”指尖拨弄着越前胸前的链坠,凑过去吻了吻微微泛白的嘴唇,龙雅忍不住得意的笑道:“还好有这条项链,不然宇宙那么大,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找到你,我是不是很聪明?” “你跟踪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龙雅总有办法跟过来了,越前气恼的拧起眉心,伸手狠狠捏住笑得得意洋洋的俊脸,忿忿道:“我就知道,你当初送我这条项链就没安好心!” 虽被捏得龇牙咧嘴,可龙雅却是特别高兴,因为这才是他最熟悉的小不点,原本存在心中的一丝怀疑也彻底消失了。搂住捏了这么久还不解气,已打算掐住自己脖子的弟弟,他笑道:“不是不是,我也是后来才想到的,因为两条项链的链坠是同一块石头做的嘛,彼此间总会有感应的。不过想要追踪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然我怎么会总是那么晚才到嘛?” 不知为何,一想到龙雅在整个宇宙间苦苦寻找自己,越前就莫名感到一阵心疼,眼眶也是酸酸的。垂下眼不敢去看笑得无比灿烂的面孔,他闷闷嘟哝道:“你找我做什么?我不过是像老爸当年一样去游历,又不是不回来了……” 笑容微微一滞,龙雅眼底泛开一抹苦涩,将弟弟轻轻拥进怀中,吻着微红的脸颊叹道:“可是一想到小不点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小不点也许会在游历过程中喜欢上别的谁,我就害怕得不得了。”执起紧紧蜷着的手放到胸口,他深深看着越前,沙哑着嗓音道:“这里……会疼得受不了……” 感受着龙雅的心脏在掌心下微微急促的跳动,越前只觉心中的疼痛在加剧,甚至突然生出了一种“留下来也可以”的想法。为了不让这种想法动摇自己,他用力一咬嘴唇强迫自己清醒,仰头主动吻住龙雅,含糊道:“废话少说,要做就快点,不做我就去睡觉了!” 抬手紧紧捏住越前的肩膀将他扯开,盯着尚在滴血的尖利犬牙,龙雅忍着心中被背叛的巨大愤怒,冷冷眯起双眼,望着正在快速穿衣的弟弟,沉声道:“所以,从头到尾,你都是在骗我,对吗?” 扣着纽扣的指尖微微一颤,越前抬起头看向龙雅,一边退一边轻轻的道:“我有必须要走的理由……” “我问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俊朗的面孔因愤怒而扭曲,龙雅赤红了双眼,从床上一跃而起,快速逼近越前的同时阴沉沉的道:“别以为你让我暂时失去了使用天赋的能力就可以离开了……没有天赋,你照样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那再加上一个我呢?”伴随懒懒的嘲弄,越前身后的门被陡然踹开,仁王像一阵风般扑了进来,直接一脚踹中龙雅的小腹,踢得他腾空而起,重重的摔回床上。浅蓝的瞳蔑然注视着唇角渗血,眼神依然凶悍的龙雅,他冷冷轻哼一声,道:“这下能够制服得了你了吧,越前龙雅大人!” 仁王那一脚极重,但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弟弟撇着脸看也不看自己所带来的绝望,龙雅咬紧牙关再次爬起来,也不顾浑身**,直直朝越前走过去,边走边问:“回答我,越前龙马!你是不是一直都在骗我!” “你还真是学不乖,好好给我去床上呆着!”甩出一个简单的束缚魔法将龙雅禁锢在原地,仁王走过去,弯腰捡起一件衣物,用力捏住他的脸迫使他张嘴,再把衣物塞进他嘴里。做完这些,他回头看着神情木然的少年,微微放柔了语气,道:“时间不多了,我们赶紧走吧。” “等一下。”轻轻挣脱仁王的手,越前一步步走向眼角简直要崩出血来的龙雅,撕下衣角替他缠住颈上仍在滴血的伤口,再拿被子盖住**的身体。仰头看住眼神微微闪动的琥珀眼瞳,他轻声道:“我没有骗你,但我必须要走。”说完,他把项链摘下来放到龙雅身边,躲开陡然凌厉阴沉的眼道:“不要再来找我了,等我完成了该做的事,我会回来的。” 站在越前身后,仁王不语看着这一切,最后将目光投向正死死瞪住自己的龙雅,唇侧微微扯开一抹得意中带着嘲弄的弧度。他相信,如果龙雅此时能够动弹,必定将自己撕扯为碎片方肯罢休;但他对龙雅的恨意也不少,不抓住机会也太对不起自己了。上前两步将正在慢慢后退的少年往身侧一搂,他催促道:“快走了。” 门外的侍卫已经被仁王清理干净了,他们畅通无阻的出了高塔,沿迂回曲折的走廊匆匆前行。因为仁王已伪装成了龙雅的模样,这一路行来即使遇到巡夜的血精灵,对方也是恭敬的行礼,并不敢多嘴问龙雅为何半夜将越前带了出来。 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眼看前面隔着广场就是血精灵城的正门,仁王突然脚步一顿,死死拉住越前,眉心微蹙望着不远处被好几个侍卫拥簇着朝这边走来的血精灵,压低嗓音道:“那就是血精灵拥立的王。他若看到我一定会有话要说,可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风之枷锁能持续的时间只有一个标准单位!” 已经能看清血精灵王脸上的表情,越前心中一急,不由分说抓住仁王的衣襟拉向自己,踮起脚尖吻上了紧抿的薄唇。感觉仁王身体一僵似有后撤的迹象,他连忙紧紧抱住对方的腰,贴着温热的唇悄声道:“吻我,其他什么都别管……等下他过来了,你就装出很不耐烦的样子把他赶走就行了……我就不相信他敢得罪龙雅。” 吻我,什么都别管。虽说这只是对付血精灵王的权宜之计,可面对主动的索吻,还是让仁王心头产生剧烈的震动。柔软的嘴唇在唇上轻轻**着,激起****泛向全身,他一把将越前推靠在走廊的立柱上,一手撑着柱子,一手搂紧纤细柔韧的腰用力回吻过去。 突兀加深的吻让越前觉得有些不自在,可他知道此刻不是抗拒的时候,任何一点纰漏都会让他们都逃脱计划功亏一篑,干脆闭上眼全情投入。仁王吻得很激烈,与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懒散截然不同,温热的吐息中还有元素精灵特有的植物清香,渐渐安抚了越前的紧张。 如他们预料的那样,血精灵王看到龙雅便径直走了过来。见这兄弟俩依旧吻得难解难分,根本无视自己的存在,他难免有点尴尬,皱眉笑道:“难得,你今天居然把他带出来了,不引见一下吗?” 极不耐烦的一挥手,既是仁王对龙雅性格揣摩后的模仿,也是他此时心情的真实写照——他实在太喜欢与越前唇舌纠**的感觉了,也知道过了今天将再无机会,不管谁来打扰都是不可饶恕的。甚至,他还怪血精灵王过来得太快,没能让他多品尝品尝这张甜美的嘴唇。 估计也是知道龙雅的脾气,再加上传送门的建造离不开龙雅的帮助,面对着极不礼貌的驱赶,血精灵王虽感气恼,但还是忍耐的笑了笑,转身快步离开。 “前辈……”感觉血精灵王已经走出了很远,可仁王依旧越吻越深,越前满面涨得绯红,竭力后仰着头轻叫了一声,抬手抵住还在迫近的胸膛以示提醒。 意犹未尽,却也清楚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仁王在心中遗憾的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分开了彼此胶着的嘴唇。指尖轻轻拭去越前唇角的潮湿,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眯眼笑道:“多谢款待啊,小东西。” “什么款待……前辈你少胡说了!”不得不说,仁王这样的态度成功缓解了越前的不自在。朝血精灵王离开的方向看了看,他低声道:“抓紧时间,快走!” 凭借这些日子对血精灵城的熟悉,仁王带着越前轻轻松松找到了喂养坐骑的兽栏,牵出一头陆行鸟很快便出了血精灵城,朝元素精灵的领地疾驰而去。为了防止龙雅追击,也是为了和越前多相处一点时间,他故意选了一条很远的路,绕过大地的裂痕,再穿过阴暗的密林,终于和等在边界接应他们的真田和丸井汇合了。 放走陆行鸟,再骑上大角鹿,见越前仍在频频回头看向血精灵城的方向,仁王心中浮起一丝酸意。慢慢俯身,将唇凑到小巧精致的耳垂边,他低低的问:“他这么过分的对你,你还要挂念着他吗?” “我没有……”不肯承认自己的确还是有点舍不得龙雅,眼前反反复复都是离开前龙雅绝望愤怒的眼神,越前垂下眼嚅嗫一阵,小声道:“我只是觉得,他有点不太对劲……” 如果真是潜意识泄漏,那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那么简单的事情了……没有把这话告诉越前,仁王收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突然让大角鹿加速,将真田和丸井远远甩在身后。迎着扑面吹来的冷风,他眯眼静静凝视前方越来越熟悉的环境,良久后轻声道:“还好,我把你平安带回来了,龙马。” 第71章 精灵乱世(10) 经过整整一天的不停赶路,越前终于在午夜时分抵达了元素精灵的主城,迎接他的是柳生、柳和正在跟随柳学习的年轻精灵切原赤也。 “精市呢?他还好吗?”被仁王抱下大角鹿,来不及顾及因长时间颠簸而酸痛得快要散架的身体,越前环视周围一圈也未发现幸村的身影,连忙对着迎上来的柳追问道:“精市怎么没有来?” “你还好意思问!都是因为你,王才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还敢妄想他亲自出来迎接你!真是可恶!”切原明显对越前抱有很重的敌意,但对幸村的担心却也是毋庸置疑的,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一边抽噎一边骂骂咧咧。 见越前倦意满布的面孔一下子苍白了不少,柳于心不忍,微微掀开眼皮冷冷看了切原一眼以示警告,语气却一如平常般温和的回答道:“精市没事,只是需要静养。今天已经很晚了,龙马你也累了吧,先好好去休息,明天再去探望精市吧。” 怎么看都觉得柳是故意在遮掩什么,越前疑惑的皱了皱眉,道:“我只去看一眼就好了,不会打扰他休息的。” 实话实说,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即便是柳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只能罕有的朝真田投去求助的眼神。而收到这样的眼神,真田便懂得自己无法置身事外,这个恶人他做定了;可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幸村到底怎么了,只能理解为对方伤势仍然严重,心情突然有点坏。上前一步,将越前粗鲁的往后一扯,拧着眉冷冷道:“立刻回去睡觉,再废话我直接把你扔到监狱里去!” 以越前的性格,越是这样逼迫越会引来他的反弹。果然,真田话音刚落,他立刻眉头一拧,用力挣脱出来,一声不吭朝精灵王寝宫的方向走去。但真田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几步追上之后直接一记手刀将他敲晕,扛起来就走。 “到底怎么回事?就算幸村伤得比较严重,但休息这么久也应该好了,为什么不让小东西见他?”对真田的举动感到极其不满,但仁王还是勉强克制着追上去的冲动,紧紧皱着眉看向从头到尾都不曾出言阻止的柳,沉声追问。 “总归是有原因的,不用多说。”淡淡一挥手,柳转身道:“你们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至于越前,弦一郎会把他带去安全的地方,明天再去看他吧。” 幸村不在,身为大长老的柳便拥有至高的话语权,所以就算仁王和丸井心中不满也没办法。再加上这一天一夜的赶路已极度倦怠,想要在此时耍点小聪明也是不现实的事,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朝各自的住处走去。 目送他们离开,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头对柳生和切原道:“你们也回去吧,我去看看精市。” 等到他们一走,柳的眉心顿时紧拧,抬头望着陷在夜色中的精灵王宫,温润的面孔上罕有的飞闪过一丝凌厉。缓步向前,一步步踏上雕刻精美的台阶,走进没有一丝光亮的宫殿,他径直来到幸村寝殿。一片漆黑中,只有窗外的月光花透进一些微弱的银光,柳很轻易的找到了斜倚在软榻中的精灵王。面对那一动不动的背影,他沉默了一阵,开口道:“龙马已经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但我想以你现在的状态,还不适合去见他吧。” 幸村的身影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回头,许久之后才传来一声平时截然不同的冰冷轻笑,“你在担心什么?” 不过是轻轻的一笑,却让柳感觉到一阵冷意自脊骨而上,激得浑身寒毛竖立。眉心蹙得更紧,他睁开双眼紧紧逼视着那道黑暗中的剪影,咬牙沉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你的心思,向来是我无法揣摩的。但是!”平静的嗓音陡然拔高,柳快几步走到幸村身后,用焦急却又无助的语气极速道:“若你继续保持这种状态,龙马留在这里会比在堕落精灵那边更危险!” “你觉得我会伤害他?”终于肯回头了,幸村看着柳,瞳里闪烁着幽幽的冷光,唇角一点一点的上扬。缓缓起身,见柳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他又站定不动,继续轻轻笑道:“你看,你都说了,你从来就不懂我的心思,又何必做这种无用的猜想?”再次躺回软榻,他挥手道:“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今夜哪里都不会去的。” 本想追问一句“你能保证吗”,可周围的空气已经开始转冷,柳明白再留在这里,哪怕再和幸村多说一句话,都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深深看了一眼再次沉入黑暗的身影,他带着满心的担忧,转身离开。 回到神殿,柳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想要把如今面临的状况梳理清楚。也许说出来有点不可思议,可他就是认为想明白幸村是以怎样一种态度看待那个异族少年,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于是,他坐在来,从他们第一次谈论起越前开始仔细回忆,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就在柳苦苦搜寻可能存在于记忆当中的蛛丝马迹时,被真田打晕,又被扔进监狱的少年醒了。用力甩了甩还有些昏沉的头颅,在后颈传来的疼痛里倒抽了一口凉气,越前总算借着墙角微弱的灯光看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也立刻就怒了——好不容易从堕落精灵那边逃出来,居然又被关进了监狱,真田弦一郎那个混蛋到底想做什么?而且人家堕落精灵好歹也是准备了一个舒适的房间,而这边除了一条灰扑扑的薄被什么都没有,实在是太过分了! 越想就越觉得气恼不已,连带着残存的睡意都彻底消失了,越前干脆从闻着就觉得有种陈腐气息的薄被上爬起来,走过去狠狠踹向几步开外密密麻麻立着的栏杆。本来也不指望能一脚就能踹开,只是没想到那些不起眼的栏杆竟那样坚固,这一脚下去,越前觉得小腿骨都快被反作用力给震裂了,疼得他单脚在原地跳了好一会儿,重新跌进被他嫌弃不已的被窝里。 当然,只是一点点的挫折时不可能让越前放弃的。等到疼痛消失得差不多了,他把自己变成黑猫的形态,打算像上一次那样从缝隙中钻出去。可不知是真田早有防备还是这个房间本身就是用来关押重刑犯的,那些缝隙小得根本不可能让越前钻得出去,差点还把脑袋卡在栏杆之间拔不出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所有的办法都尝试过一次之后,越前不得不承认,他今晚是没办法从这里出去了。沮丧气恼之余,他只好自我安慰——大不了就一个晚上,明天总会有谁来送吃的喝的,他就不相信真田会把自己饿死在这里!这么想着,心情也好了不少,就连看那条薄被也顺眼多了,他走过去把被子抖了抖,重新躺下。 不知道龙雅怎么样了,会不会恼羞成怒很快追来?明天见到精市,一定要狠狠告那个混蛋真田一状!精市的伤是不是已经全好了……胡思乱想间,感觉眼皮渐渐沉重,越前朝薄被里钻了钻,很快便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当越前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时,发现墙角的那盏灯已只剩一点豆大的光亮,连室内的温度都低了好多。正打算盖紧被子继续睡去,他突然看到栏杆外不知何时已站了一道修长的身影,顿时惊得浑身不自觉一颤,瞪大了双眼。 虽说来者是逆光站着看不清面容,但多看两眼之后还是分辨出那是幸村,越前轻轻松了口气,接着用些微不满的语气哼道:“不是不见我吗?你又来做什么?” 初醒时带着一点沙哑,还有几分娇嗔的声音听起来有种莫名诱惑之感,可幸村却对此毫无反应,仍旧站在栏杆之外,默默注视着渐渐浮起不解的猫眼。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轻轻笑了,指尖抚摸着坚固的栏杆,道:“原来他们把你藏在这里……我可是费了些功夫才找到你的啊,小东西……” 怎么听都不像幸村平日里说话的口吻,反倒感觉像极了龙雅某些时候的语气,越前心中顿时浮起一丝戒备,一边紧紧盯着幸村的一举一动,一边慢慢朝墙角退去。一直退到无路可退,他微微拧起眉心,道:“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你好像很怕我?”眯着眼,仿佛是很欣赏越前像受惊的小兽般蜷缩起身体与自己倔强对视的模样,幸村微扬着唇角看了他很久,复又轻轻笑道:“可是这里地方就那么大一点,你能躲到哪里去呢?” 随着话音落下,无比坚固的栏杆在幸村指尖无声的断裂开来,越前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起,后背重重的撞在墙壁上,落地后立刻呛出一口鲜血。忍着浑身的疼痛和强烈的眩晕感,他就地一滚,爬起来就打算往外跑,不料又被那阵力量给拖了回去,再次一抛跌在墙角。 “干什么……”只来得及说出这几个字,颈脖便已被冰冷的手指紧紧掐住,越前努力睁大一阵阵发黑的眼,望着满带残酷笑意的绝美面孔,双手无力的在幸村手臂上捶打。 “你为什么要出现?你若不出现,一切都是好好的。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力气才把堕落精灵逼到那蛮荒之地,让他们自生自灭?你就是灾难,你竟然让我觉得跟他们相安无事也是可以的。那我所做的一切牺牲和努力,又算什么?”用轻柔的嗓音说出一声声的质问,幸村居高临下看着涨得血红的小脸,慢慢弯下腰,附到越前耳畔,低低的道:“是你该死,只要你死了,就不会再来妨碍我的判断和决定了。” 紫罗兰色的发垂落在颊畔,线条优美的白皙颈项就在唇侧,唤醒了越前已然模糊的思绪,意识到自己逃脱的唯一机会来了。用尽全身力气抬手抱紧幸村的颈,猛的扭过头,张嘴死死咬向微微鼓动的颈部动脉,他不顾一切的吸食血液,同时通过犬齿将唾液注入血管。 也许是没料到越前在这样不利的情况下还能奋起反击,幸村不禁微微一怔,直到察觉有一股冰冷的力量进入身体,他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被死命的抱着,除了把越前甩出去再无其他选择,他不得不松开手,转而掐住单薄的肩膀,将紧紧缠绕在身上的少年狠狠往旁边一甩。 有了防备,即是后背再次撞上坚硬的墙壁,越前也没感觉有多痛;又或者他此刻根本无暇顾及疼痛,翻身爬起来就朝外跑去。在奔跑中匆忙张望,发现这监狱的构造极其复杂,他只能沿着看似主路的通道朝前竭力迈动脚步,希望离幸村越远越好。 “这条路不对,再往前就是死路了。”虽然已经发现自己暂时无法使用魔法,幸村依然不把越前放在眼里,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看着仓皇逃窜的娇小背影,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冷笑——捕捉猎物,最愉悦的经历不是成功抓获的那一刻,而是看他们疲于奔命,逐渐绝望的过程。于是,幸村打算再给越前一点希望,遂在他跑到一个十字路口时开口道:“向左,下一个路口向右,然后继续朝前。” 不知为何,直觉告诉越前,幸村所指的路是对的,所以就算心中气恼不解,他还是乖乖遵循了对方的指点。埋头一路狂奔,却发现无论如何提高速度,幸村的声音都在身后不远处如影随形,越前渐渐有些绝望了;同时也明白了,自己在对方眼里不过是被戏耍的猎物,当他力气耗尽之时,便是一切结束的时候。 抬起被汗水模糊的双眼,恍惚间仿佛看到前边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身影,越前努力睁大眼分辨了一下,大喊出声:“真田前辈!” 来者的确是真田。虽说之前因为气恼把越前丢进了监狱,但回到住处后他却总忍不住各种担心,最后还是带着厚被子和食物来了。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越前的叫喊,他紧紧皱了皱眉,刚要出言斥责就发现朝自己奔来的少年面带惊惶,唇角挂着尚未干涸的血液,满身是伤;再朝远一点的地方看去,只见幸村就跟在后面,神情与平日截然不同。来不及多想,他扔掉手里的东西快步赶过去,接住踉跄扑来的少年护在身后,然后看住幸村,沉声道:“你在干什么,幸村?” “把他交给我,真田。”脚步微顿,幸村眯眼看着难掩疑惑的英挺面孔,淡淡扯动唇角,平静的道:“你知道的,他留在这里只会带来灾难,你不也想早点把他赶走吗?我只是在帮你,把他给我。” 这不是他熟悉的幸村精市!更像是曾经那个失去了孪生妹妹之后,只知道残酷杀戮的幸村精市!——这是真田在听完这一席话后唯一的想法。转身用力将越前推开,他厉声喝道:“一直朝前跑就是出口,去神殿把柳找来!快!” 话音刚落,幸村已出现在真田面前,一脚便将高大的身躯踹倒,连看也不多看一眼,径直朝越前离开的方向走去。可没走两步,他的腿就被真田死死抱住了,再难移动分毫。微微垂下眼,半眯着的紫瞳里闪烁着冰冷的光,他道:“不想死,就松手。” “绝不……”话未说完就感觉后背挨了重重的一击,传来脊椎断裂般的剧痛,真田喷出一口鲜血,喘息间仍把幸村抱得紧紧的,吃力的道:“我绝不让你伤害他!” “前辈!”在奔跑中频频回头,看到真田已经倒下,越前忍不住停下脚步喊道。想要回头去救真田,但转念一想,那么强悍的真田都不是对手,自己回去也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而辜负了对方的保护。这么想着,他狠狠一咬牙,化作黑猫的形态,借着夜色的掩盖朝远处的神殿跑去。 全靠禁魔的体质,越前在进入神殿后没有遭受任何防御魔法的攻击,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柳的书房门口。沉重的木门不是一只猫能推开的,只能恢复形体,他顾不得****的羞涩用力捶打着门,嘶声叫道:“前辈!柳前辈!开门!快开门!” “龙马?你怎么来了,你的衣服呢?”一开门便看到浑身**的少年,柳不禁微怔,连忙脱下外袍包裹住到处都是青紫淤痕的身体,轻蹙着眉心追问:“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受伤的?” “你快去监狱!快点!晚了真田前辈会被精市打死的!”竭力想要站直身体,可无奈双腿发软,浑身都疼,越前只能紧紧抓着柳的衣襟,连声催促。 一听幸村的名字就拧紧了眉心,柳弯腰将越前抱起来走回书房,放进平日休息的软榻,道:“我去看看,你就留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记得,千万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否则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柳这一去直到天色微明才回来,越前已经快要在疼痛和睡意的双重折磨里支撑不住了。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努力撑起眼皮,望着写满疲惫的俊秀面孔问:“怎么样了?” “弦一郎伤得不轻,我已经给他治疗过,送回住处去了。至于精市……”难得流露出一丝欲言又止的迟疑,柳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去杂物架上拿了药膏,坐到软榻边对看着自己动也不动的少年道:“我先给你上药吧。你是禁魔体质也没办法用治疗的法术,只能慢慢养着了。” 当然不肯就被柳这么轻易的敷衍过去,越前朝软榻里侧躲了躲,垂眼小声道:“那是精市吗?他为什么要杀我……如果他不想我出现的话,为什么还要救我回来?” “龙马……”知道越前性子执拗,柳无奈的叹了口气,摸着沾满了灰尘的凌乱墨发,柔声道:“他是精市,只是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些……一些未知的变化,具体是什么样的,我也不太清楚。这关系到他的隐私,我不能多说,你还是等伤养好了,他的情况也稳定了,再亲自去问他吧。” 抬眼看了看柳,看到睁开的眼中那双温润的褐瞳里盛着的为难,越前轻轻咬了咬嘴唇,默默背转过身去让柳为自己上药。就这么沉默了许久,他突然轻声开口道:“他不是我熟悉的那个精市……他就像龙雅一样,除了长相,其他都不是了……” 正在伤痕累累的皮肤上缓慢游移的手指微微一顿,柳抬头飞快了看了越前一眼,眉心的结拧得更紧。薄唇微动,他低低的叹道:“如果你的兄长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代表着他很危险……你最好再也不要和他见面了……” 提到龙雅,自然而然会想起离开前那双凄厉绝望的琥珀眼瞳,越前心中一痛,感觉双眼酸涩得厉害。龙雅的情况很危险,他明明应该留下来的,可他却丢下龙雅走了,这个选择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他真的不知道……努力忍着快要滴落的眼泪,他哑声道:“我知道了……” “转过来,龙马。”替越前重新盖好外袍,在他转过身后,柳一边为他的脸上药,一边轻声道:“我制服精市的时候,发现他似乎不能使用魔法了,是你对他做了什么吗?” “唔……大概是初拥吧。”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越前看住柳流露出一丝不解的眼,小声道:“被我初拥的对象,会在一段时间里无法使用魔法……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前辈你不要问了。” 金琥珀色的猫眼清澈而坦然,柳相信越前没有对自己说谎,唇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手指轻拂有些淤青的眼角,他含笑道:“好,不问了。我只是想感谢你,若不是你对精市使用了初拥,我今天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了。” 微温的指腹沾着药膏在脸上游移,让越前感觉伤处没那么疼了,困意也渐渐袭来。不自觉在柳的手指上蹭了蹭,他小小打了个哈欠,嘟哝道:“我先睡了,前辈……” “好,你睡吧。”扶越前躺好,柳拿过软被替他盖上。望着半睁半闭的眼,他想了想,道:“这些天你都和我一起住吧,这样会安全一点。” 第72章 精灵乱世(11) 得益于恶魔族和血族强悍的身体恢复能力,越前身上的伤没几天就全好了,于是天天跑去骚扰身受重伤,还需要卧床休息的真田。一来,他是真的感激真田为救自己连命都不要了,觉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这位前辈存有敌意;二来,他也想从真田嘴里套出关于幸村的一些情况。 可真田哪有那么容易上当?在连续几天被骚扰得无法好好休息之后,他心里对越前的最后一丝耐性也被磨光了,冷冷瞪着坐在床头,连说谎都不太会伪装的少年,沉声道:“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幸村?” 心想自己要是能够进去早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越前撇撇嘴,道:“他不见我,还用藤蔓把寝宫的入口严严实实的把守起来。我一靠近,那些藤蔓就跟抽风似的疯狂舞动。” 回望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不管,你必须帮我”的少年,真田简直要被气笑了,连话都不想跟他多说。可是,想要无视越前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不吵不闹,也不逼问,就在房间里东走走,西看看,搞出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听得真田十分糟心,反而觉得是自己冷落了他。忍到后来,真田终于受不了了,决心将祸水外引,于是道:“那你去找仁王,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他最拿手了。” 经此提醒,越前也想起仁王之前伪装成血精灵和龙雅的本事,便不再继续骚扰真田,脚步轻快的走了。只可惜听了他的要求,仁王两手一摊,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道:“我唯一无法伪装的就是幸村,我也帮不了你。” 带着满心的期待而来,结果一句话就让希望破碎,越前的失望可想而知。连仁王说要带他去看灵猫幼崽的邀请也没来兴趣,他拉耸着肩膀慢慢转身,打算再去藤蔓那边试一试——被抽打了几天,他好歹总结出了一点心得,大不了就是继续挨揍罢了。 纤瘦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那样单薄无助,看得仁王一阵阵心疼,忙追上去从身后轻轻拥他入怀,道:“你想见幸村,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这个办法未必能成功,你要试试吗?” 有办法总比一筹莫展或是挨揍来得好,越前顿时双眼一亮,仰头眸光闪闪的看住仁王,道:“我要!” “你啊,总是让我拿你没办法。”面对那样清澈美丽的金琥珀色猫瞳,仁王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半是无奈的拧了拧精致的面孔,勾唇道:“先说好,就算不成功,也不许跟我闹脾气,知道了吗?” 仁王的办法说起来有些无耻,就是去绑架一个日常伺候幸村的树精灵,因为他们进出精灵王寝宫是不受限制的,并且有着特殊的通道。不过这个计谋得到了越前的赞同,稍微讨论了一下细节,他们便悄悄溜进了树精灵栖息的树林,没费多少功夫就抓住了体型最大的那一个。 “看样子,他应该是树精灵的首领,一定最熟悉进入寝宫的路了。”丝毫不介意被抓住的树精灵用精灵古语一顿怒骂,仁王对越前挤挤眼,突然换了恶魔族的官方语言对他道:“我没办法威胁他,因为他知道元素精灵是不会伤害同族的,只好你来了。你就说,你要拔掉他的翅膀,再拔掉他的头发,让他变成丑八怪。” 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母族的语言了,越前不禁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憋住笑意,悄声道:“前辈,你真坏!” 只要是精灵,无一不是爱美的,仁王教给越前的办法不多时便收到了奇效——树精灵首领骂归骂,但还是害怕越前悬在翅膀上方的手指,不情不愿的同意了。小心翼翼将仁王递来的绳子在树精灵腰上打了好几个死结,再把绳子另一端绕在手腕上,越前随树精灵走了一段,回头看住仍站在原地的仁王,微微皱眉道:“前辈不和我一起去吗?” “不了,我想幸村不会愿意看到我与你同行的。”眼底泛起一丝惆怅,深深看着漂亮的猫眼,仁王最终还是朝前走了几步,伸手轻抚柔软的墨发,俊秀的面孔上浮起难掩的担忧。“龙马,你一定要小心。虽然柳说幸村的状态已经逐渐转好了,但也有随时恶化的可能……若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立刻把这个瓶子砸碎,我会第一时间赶来的。记得,千万别犹豫!” 垂眼看看塞进掌心的小小水晶瓶和瓶里那只闪动着微光的红色甲虫,越前心中滑过一丝暖意——仁王对这只母虫有多宝贝,他平时都是亲眼目睹的。伸手轻轻抱了抱仁王,他小声道:“谢谢你,前辈。” 虽然只是一触即止的拥抱,还是让仁王微微失神,过了片刻才扬起唇角道:“快去吧,这家伙又在骂了,还是不要太刺激他比较好。” 树精灵体型很小,专供他们使用的通道自然也不会是平坦大道,再加上故意刁难,越前这一路上没少受罪,等到好不容易踏入寝宫的范围时,手上脚上已满是擦伤。不过他已经很满足了,松开手中的绳子时还用不太熟练的精灵古语对树精灵说了声“谢谢”。 此时,夕阳已经落下,银盘似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将一切笼罩在柔和的月光里,让越前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对面阳台上静静凝望自己的幸村。涉过一汪清浅的湖水,他直直走到幸村面前,抬头望着一如平常的紫晶凤眸,微蹙着眉道:“为什么不见我?” “但你不也是来了吗?”淡樱色的薄唇微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幸村看着越前,目光柔和,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直到发现他袖子上渗出的一点血迹,他的笑容微微一滞,转身道:“先去你的房间换身衣服再来见我。”说完顿了顿,他又道:“放心,既然你都来了,我不会再躲着你的。” 既然幸村都这么说了,加上湿漉漉的衣物贴在身上的确不太舒服,越前乖乖走回从前的房间,看到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摆放在床头,想也没想便拿起来,三两下套好又跑了回去。 那是一套精灵的常服,浅碧色的布料有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泽,精致的绣花是精灵一族向来追求的完美。这样衣物穿在越前身上,除了没有精灵特有的尖耳,看起来还真像一个精灵少年,看得幸村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惊艳的目光,含笑轻叹道:“果然很适合你,看来我嘱咐得没错……可惜完成得稍微晚了一点……”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再未继续这个话题,只转身拿起一盒药膏,道:“过来上药吧。” “这是什么?”见幸村身边浮动着数个水晶般剔透的小球,越前伸手想要碰触,却被幸村抓着手拉坐到软榻上。略微有些不满,他看看微垂着的绝美面孔,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用手指挖出一团药膏,在满是错落擦伤的手臂上慢慢涂抹,幸村做得很专心,一点一滴都不放过,仿佛不曾听到越前的话。直到擦完所有的伤口,他终于肯正眼面对已极其不满的少年,淡淡开口道:“关于我的事,柳告诉了你多少?” “他什么都没说,让我来问你。”偷偷抬眼朝修长的颈脖看去,看到两个尚未复原的血洞,越前不自觉感到一阵心虚。伸出指尖碰了碰自己留下的齿痕,他小声问:“还疼吗?你的力量恢复了没有?” 若有似无的碰触带起一丝微痒,从伤口一直泛向心头,惹得幸村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抹暗色。捉住纤细的手指,目光久久垂落在指尖,他薄唇微动,似要吻上去又迟疑着,最后轻轻松开了手,将脸转向微微泛着银光的湖面。“龙马,你知道潜意识吗?” “什么?”注意力被幸村身边急速游动着的水晶小球所吸引,越前并未听清楚这几乎呢喃般的问题,直到幸村又问了一遍,他才轻轻皱眉道:“好像……仁王前辈提到过一次,在我跟他说起龙雅的时候。具体他也没说,那是什么?” “仁王啊……”回头瞄了一眼越前捏在手心的水晶瓶,幸村唇侧浮起一抹淡漠的笑意,道:“既然他没说,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所有智慧生物在行动之前,都要经过想法产生这样一个过程,哪怕动作是反射性产生的,也是有意识主导的。这个亘古不变的定律,你同意吧。”看着越前,见他点点头表示理解,幸村便又道:“而有些想法产生了,最后却没有付之于行动,但曾经想要去做这件事的意识却留下了,存在于大脑当中。” “若想得越多,意识的残留也会越多,堆积在大脑或者说是心灵当中,没有办法丢弃,渐渐也就会和本体融合,成为一种潜移默化的存在。甚至,这种存在还会反过来影响到本体,并且本体很难意识到自己是被影响了。就比如说,我们突然发现某个对象性情大变,变得不再像原来的他时,是难追究到原因的。” “这就是潜意识,一种因本体而产生,最终又会改变本体的可怕存在。” 幸村的解释非常简单,越前很容易就听明白了,微微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说,龙雅的改变,是因为潜意识的原因?那你呢,你也是吗?”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幸村久久回望充满疑惑的猫眼,突然问:“你觉得意识和潜意识,哪一个能够代表本体真正的意志?” 反射性的想要说是潜意识,但越前想想不对,面上泛起一抹迟疑。而看到他这副模样,幸村微微一笑,道:“说不出来,是吧。要我说,我还是会选择意识,因为潜意识通常是被我们摒弃掉的东西,不能代表真正的自我。” 怎么听都感觉幸村是在为前几日的行为辩解,越前皱了皱眉,扭头哼道:“就算是被摒弃掉的念头,那也是曾经想过的,不是吗?”对这样不着边际的漫谈感到一丝厌烦,他干脆转过头直直看住紫晶般的瞳,正色道:“我对你来说就是个灾难对吧,那就让我离开这里,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微扬着的唇角不自觉的僵直,幸村罕有的垂下眼睫躲开紧紧逼视的目光,交握在膝上的两只手像不受控制般轻轻的颤抖。许久后,他摇摇头,用沙哑的嗓音叹道:“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从未见幸村这般情绪低落过,可越前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继续契而不舍的追问道:“不是那样?那是什么?那天晚上你说得可清楚了!而且,你以前也说过,我是个麻烦……” “我说了,不是!”唇间溢出压抑的低吼,将还在喋喋不休抱怨,更准确说是在陈述事实的少年打断,幸村看着难掩错愕的精致面孔,抬手紧紧捂住双眼,用力呼吸着来平复陡然涌起怒意的情绪。深深吸气,吐气,如此循环往复良久后,他终于开口了,低哑的声线里带着疲惫和无助:“龙马,我先是精灵王,然后才是幸村精市,这两重身份在某些状况下是对立着的。你对精灵族而言,的确是不小的麻烦;但对我来说……不是的。” 不知是不是难以相信温柔的幸村也有生气怒吼的时候,越前怔了很久才慢慢回过神来。能够理解幸村所说的一切,但却怎么也忍不住被吼的气恼,他撇开脸忿忿嘟哝道:“自己跟自己对立,你活得是不是太累了一点?” 同样的话,柳曾经也说过,可从越前嘴里说出来,却让幸村有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因为这个异族少年对他而言是不同的,他早就透过月亮井知道了。在最困难的那些岁月里,他就是靠看着少年的影子支撑下来的,他沦陷的时间要比认识少年的时间早得多。 “是啊,那又能怎么办呢?”眼底泛起一抹苦涩,幸村伸手抚摸刻意别着不愿与自己对视的小脑袋,稍微坐近一些将越前轻轻拢入臂弯,低低的诉说:“身处这个位置,就必须尽到应有的责任,你应该懂得的。龙马,保护元素精灵不受伤害,让分裂出去的堕落精灵重新回归精灵族,都是我的担子,我真的很难,压力真的很大。对不起,前段时间我情绪不太稳定,迁怒到你了,真的对不起……” 这是幸村第一次当面流露出脆弱的神情,让越前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龙雅,想龙雅是不是也承受着同样的压力和煎熬,才会变得不像从前。胸口泛起一丝微微的疼,却分辨不清这抹疼到底是为了幸村还是为了龙雅,他抬手贴上绝美的面孔,小声嚅嗫道:“算了,反正我也咬了你,就当是扯平好了。” 小小一抹温暖从脸颊渗透进去,悸动了长久以来强迫自己冷却下去的心,幸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微微弯起狭长的凤眼,眼底闪烁着真切的喜悦,他拢着越前的手侧过脸去,在温热的掌心留下一记轻吻,温柔呢喃道:“谢谢你,龙马。” 太过温柔的目光,哪怕越前在感情方面天生迟钝也读出了其中包含的情意,不由得红了红脸。稍微用力一些缩回了手,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四下张望,道:“其实你说的这些,世界之树也跟我说起过,看来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会尽量控制自己的,不用太担心了。”含情的眼流连在微红的面孔上,幸村克制不住的俯身,指尖轻托小巧的下颌,将唇印在越前的眉心,眼睫,最后落在他耳畔,用古老的精灵语呢喃出一段又一段低吟。 这段时间跟着柳学过一些精灵古语,虽然不能完全听懂幸村在说些什么,通用翻译器也不曾录入过这种古老的语言,但越前还是分辨出这段吟唱中包含着“爱你”的字眼,顿时心跳加速,手足无措。推开搂抱着自己的双臂,他站起来朝后退开几步,嚅嗫道:“我该回去了……” 得不到期待的答复也是在意料之中,幸村倒没有太多的失望,因为他太了解越前看似酷酷拽拽,实则容易害羞的性格了。微微颔首,他道:“也好,那你就先回去吧。我的情况尚未稳定,就不留你住在这里了。” 当然是要回去的,可从哪里回去却是一个小小的难题。越前看看幸村,有看看不远处封锁着出路的藤蔓,终于还是决定原路返回——他可不想当着幸村的面被那些不留情面的树藤给甩飞出去。可没走两步,他就被幸村拉住,耳畔传来无奈好笑的声音:“好好的门不走,还想爬回去啊?” 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你搞出来的事!在心里低骂了几句,越前越想越气愤,一遍瞪着幸村,一边指着正门的方向,道:“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弄走!烦死了!” “好,我送你出去吧。”并不觉得越前这意气颐指的样子有什么不妥,反倒是极喜爱他骄傲的表情,幸村笑得越发柔和,搂着他纤瘦的腰朝前走去。挥退藤蔓的同时,他在越前耳畔轻声道:“以后,它们都不会再阻拦你了。我这里,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听了这番保证,越前忍不住唇角得意的扬了扬,虽然极力掩饰着,眼里还是流露出“这还差不多”的愉悦。朝前快走了几步,他回头看着站在台阶上温柔含笑注视自己的幸村,挥手道:“早点好起来,前辈们都很担心你。” 目送纤瘦的背影远去,幸村正打算转身,一只腰上还绑着绳子的树精灵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语速飞快的在他身边诉说一阵。听完树精灵的话,幸村微微一眯眼,唇角扯出一抹冷淡的弧度,用听不出情绪的平直声线自语道:“仁王啊……我知道了……” 第73章 精灵乱世(12) 自从回到精灵城,越前就一直担心龙雅不可能那样轻易服输,这样的担心在见到幸村的几天后终于变成了现实。 那天,他如常去探望尚在恢复期的真田,却发现本应该躺在床上休养的精灵族将军已换上了戎装,神情凝重。不解的眨了眨眼,上前将去路拦住,他皱眉道:“前辈的伤还没好,这是要干什么?” “休息?没时间休息了!”明知不应该迁怒越前,可一再被阻拦,真田再也压抑不住焦急与怒火,拧着眉冷冷喝道:“你那位好哥哥正带领着堕落精灵的大军朝精灵城进发,已经踏平了好几个平民村庄,你若不信可以随便找棵植物连进它们的网络,问问是不是真的!让开!” 消息来得太突然,让越前震惊至极,自然无暇计较真田冷淡中带着隐隐敌意的态度,忙抓过旁边一条垂下的树枝,将前额贴了上去。一阵纷乱喧嚣之后,他听到了前方身处战场中的植物在哀哀哭泣,也听到了有植物汇报说大军推进的速度极快,最多还有半天时间就将兵临精灵城下! 顾不得再继续多听,越前转身就朝大神殿的方向跑去——若大战在即不可避免,那么此刻所有高级精灵将领一定都在那里召开站前会议,他作为招来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必须去! 一路跌跌撞撞的冲进会议室,看也不看那一双双充满愤怒和敌视的眼,越前对站在最前面的柳道:“把我交出去,这样可以阻止战争!” “比吕士,你先替我主持会议,就按照刚才商量的那样部署兵力。弦一郎,你现在立刻去准备防御工事,切记不要主动出击。”微微睁开褐色的瞳,对越前投去一抹稍安勿躁的眼神,柳神色自若的安排完毕,这才略微放柔嗓音,道:“龙马,你跟我来。” 也许是柳镇定的表情有着安抚的作用,越前焦急的情绪得到了缓解,遂乖乖跟在他身后,走进与会议室相连的一个小隔间。走进去后,他微蹙着眉问:“精市呢?他是精灵王,不应该是他来主持会议吗?” “精市的事情稍后在说,我们先说说你的事情吧。”伸手轻抚因跑得太急而微微凌乱的墨发,柳静静看着难掩疑惑的猫眼,道:“事实上,我不同意把你交出去,哪怕现在大部分精灵都是这样的想法。” 手指滑过发丝落到微张的唇瓣上,阻止想要开口反驳的少年,柳继续道:“通过仁王带回来的消息,如果我没有猜错,越前龙雅此次来的主要目的不是带走你,而是觊觎元素精灵所掌控的月石矿脉。因为只有月石,才能有足够的能量保证他们那个大型传送阵的运转。把你交出去,不过是白白牺牲了你,不如你在,反倒是对越前龙雅有震慑的作用,让他不敢那么肆无忌惮。” 仔细想想,觉得柳说的有一定道理,也真的不希望龙雅对这片土地大肆践踏,越前点点头,不再坚持己见。再次回到幸村的话题上,他问柳:“精市呢?他为什么还不出现?” “精市在月亮井……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场战争里起不到任何作用,所以希望透过月亮井,找到解决的办法。”看着仍然无法理解的猫眼,柳面上泛起一丝迟疑,却也明白若不把话完全说开已经不行了。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道:“精市擅长魔法,尤其是攻击性魔法,但使用魔法必须首先在意识中构建出完成的想象,以他现在的状况,是不能进行这种想象的。如果勉强进行,只会加速潜意识的泄漏,那是非常危险的。” 想起当日被堕落精灵围攻时的情景,越前心中一直存在的疑问终于被解开了,但同时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出现——“潜意识泄漏有那么可怕吗?” “可不可怕,你自己不是已经亲身经历过了吗?”在这战争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还有如此旺盛的求知欲,柳在暗叹越前神经大条的同时也发自肺腑欣赏他的认真。确认了一下时间还有些余裕,他决心满足这份好奇心,遂言简意赅的道:“潜意识泄漏放在整个宇宙当中也只是极少有的个体行为,但只要一开始就不会停止,最多只是减缓泄漏的速度。一旦这个闸门被打开,潜意识源源不断释出所带来的恶果,不仅仅是本体被改变,还会改变他周围的一切,这才是潜意识最可怕的地方。” “好了,更多更详细的内容,你若想知道,就在战争结束之后再来找我吧。再不走,我们可能连再在一起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柳将话题结束得相当果断,根本不给越前在发问的机会,转身推门离开。而越前在思考了一阵发现自己仍是懵懵懂懂、一头雾水之后,也接受了柳的建议,三两步跟上去道:“前辈会去战场第一线吧,我也去。” 作为首席大长老,柳肩负着治疗伤者的重任,自然要跟随军队一起前往的。本打算将越前留在后方以保安全,但他知道越前的倔强绝不会让自己如愿,干脆同意了——这样,或许也可以让越前龙雅多一份忌惮。想到这里,他侧脸看看负责保护自己的丸井,道:“文太,你去给龙马准备一身盔甲,我们在出发的地方见。” 虽说对柳的安排不敢有异议,但丸井在带着越前去换装的时候,也表达了自己对这位可爱后辈的担忧:“小家伙,其实你不一定非要跟着去的。战场危险,尤其是无差别的魔法攻击,谁都不知道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你不如去月亮井,和幸村在一起?” “不,我要去。”倔强摇头,越前看着丸井不赞同的眼,咬了咬唇,轻声道:“精市的情况不好,我不想在这时候再去影响他……”说完略微顿了顿,他突然提高嗓音,语气坚定:“我一定不会让龙雅乱来的!” 双方都在争分夺秒以求得争取更多战机和优势,当越前随着柳赶到精灵城前方最后一座要塞时,龙雅也带着浩浩荡荡的堕落精灵军队兵临城下,正与守军血战。 森林早已不复往日的美丽,鲜花绿草被踏成了泥泞,和阵亡者的残肢碎肉夹杂在一起;大部分树木被烧成了焦炭,滚滚浓烟几乎将天空遮蔽。喊杀声还在持续,厚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端,越前目睹这宛如炼狱般的画面,生生把嘴唇咬出血来。顾不得熊熊燃烧着的投石随时可能砸中自己,他翻身跳下与柳共乘的独角兽,飞快冲到城墙边缘。不管龙雅是不是能够听见,他用尽全力嘶声喊道:“越前龙雅!你给住手!” 在如此喧嚣的环境里,龙雅当然听不到越前的声音,但却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纤瘦的身影。微微眯眼,他侧脸看看左边的影精灵王,道:“你派一队潜行者过去,把他给我完好无缺的带回来。其余的,杀无赦。” “抱歉,越前阁下,有柳莲二这个大长老亲自督战,潜行者根本无法潜行,让他们去无疑就是送死。”因为龙雅被毫无天赋的弟弟制服这件事已经被血精灵王当成笑话说与了自己;再加上大型传送阵已完成只差月石便可启动,影精灵王对他已不再像当初那般敬畏,回望过去的目光冷冷的,语气里也多了一点揶揄:“你们兄弟之间的恩怨情仇,似乎不该被带到战场上吧。不过,若您执意而为,我也不会阻止您亲自上阵的。” 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饱含嘲弄,龙雅眼底浮起冰霜般的冷意,静静看了影精灵王一阵,唇角扯出一抹让对方通体生寒的笑容。缓缓转过脸,他看了看如同在欣赏一出好戏般的血精灵王,微微颔首道:“也好……反正你们的用处,也就到此为止了……” 话音刚落,龙雅已纵身跃起,一脚踏断了身下的陆行鸟的脊柱,高高跃上天空。后背生出两片漆黑的羽翼,每一片羽毛都随着羽翼的扇动流淌过血色的暗芒,最后化作一道血色的洪流朝四面八方扩散开去,映得俊朗的容颜残酷凌厉。 这是真正的无差别攻击。伴随力场波的扩散,在龙雅的攻击范围之内,无论是堕落精灵还是元素精灵,包括还来不及作出防御的两位精灵王,都在瞬间被打成了齑粉,变成血雾的笼罩在战场上空。 幸好,柳在抵达要塞时已经安排神殿的魔法师们张开了防御场,这波攻势虽然凌厉且猝不及防,但好歹保住了己方大部分将士的生命。来不及为龙雅所表现出的强悍战力震惊,他第一眼就看向站在城墙边的少年,确定了越前毫发无伤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过去道:“龙马,快退后!” 怔怔看着要塞外顿时空了大半的战场,越前浑身剧烈颤抖,不是因为龙雅的强大,而是因为他从未想过小时候看到小动物死去都会红了眼眶的龙雅竟变得如此漠视生命。他甚至不敢想,若刚才那一招再来一次,余下的鲜活生命还会剩下多少。用力挣脱正死死抓住自己的柳,他敏捷爬上城墙,望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龙雅,满眼通红,颤声喊道:“越前龙雅!我恨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原本,龙雅还对站在防御场中的元素精灵法师有一丝忌惮,可当他听到弟弟喊出这样决绝的话语时,他什么都不想了,扇动着漆黑的羽翼直扑而来——无所谓了,就算是恨也罢,只要将小不点留在身边就好! 龙雅的来势极快,几乎在转瞬间就扑到了距离越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可他却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幸村出现了—— 先抓住越前抛给身后的柳,他的动作一刻都不曾停滞,紧接着就是一记飞踹踢向龙雅。这绝不是普通的一踢,因为他的足尖有银白色的光芒在闪烁,并且在龙雅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精灵的翅膀早在过去数万年的时间里退化消失,可此刻一身银白色战甲的精灵王的肩胛处,却生出了一双四翼的,薄如蝉翼的翅膀,将他托在空中。紫罗兰色的微卷发丝无风微微飘动,紫晶般的凤眼闪烁着寒光与龙雅血色的竖瞳漠然对视,他突然道:“你的表演结束了,现在轮到我了。” 微张的双手各自撩起一抹凛冽的风,风旋在呼啸中逐渐扩大,强大的气势逼得龙雅也不得不暗自开启防御场,做好正面硬抗这看起来威力绝对不小的一击的准备。而看着他警觉戒备的模样,幸村唇角微扬起些许不屑的笑意,突然双臂一挥,将已成型的风刃抛出。脱出双手的风刃在瞬间分裂成无数道,并排向前席卷而去,宛如剃刀般刮过战场,再次收割幸存下来的堕落精灵。 连续遭受两次重创,两位精灵王也遭斩杀,残余的堕落精灵军心一溃千里,顿时如鸟兽散。但幸村并未趁胜追击,而是直接移动到龙雅面前,盯着他的眼,用彼此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单独聊聊吧。” “哈?我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话题。”绝没想到幸村会有这样的提议,龙雅脸上流露出微微的惊讶,但也绝不放过幸村主动近身的机会,反脚便是一踢。 仿佛是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幸村轻巧往旁边一闪便躲过了这气势万钧的一脚,再次欺近龙雅,淡淡道:“除非你想不经意间害死龙马,否则你最好接受我的建议。” 若是旁的理由,龙雅哪怕与幸村死战到底也断然不会接受这个建议,那样会让他觉得示弱;但若事关弟弟,那就不得不接受了,因为迄今为止他做的所有事情,只是为了把弟弟留在身边这一个愿望。微蹙着眉转过脸去,看着冷静淡然的紫瞳思索片刻,他先行扇动翅膀朝远处飞去。 一前一后飞抵远离战场的地方,龙雅刚一落地便遭受了植物自发的攻击,惹得他紧紧皱起眉头,若非幸村及时阻止,这片区域会立时变得寸草不生。但他的举动也惹来了身为精灵王的幸村的不满,眉心凝着浅浅的结,沉声道:“只要妨碍你的,不管是什么,你都打算除之而后快吗?” “难道不应该吗?”回以冷冷的一睹,龙雅眼底流露出一丝不耐烦,原地走动了几步,顺带着碾碎脚下的野草来示威。“有什么话就快点说,说完让小不点跟我走!” 这略带孩子气的举动让幸村觉得好笑,心想这对堂兄弟还真是一家人,连发脾气都这么像。张开屏蔽场以阻隔任何可能存在的窥探,他静静看了龙雅一会儿,道:“看你的样子,潜意识泄漏已经很严重了吧。我好奇的是,你到底是发现了,还是没有发现?” “什么潜意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微眯的眼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龙雅似拒绝与若有所思的紫瞳对视,转身冷哼道:“少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有话就说。” “听不懂吗?那我就说得再明白一点吧。”细细打量着龙雅,发现他的额角在不自觉的抽搐,幸村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缓缓道:“我也很想要龙马,也觉得某些妨碍的确很烦,但还没有到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地步。这么说吧,你是否有时候觉得,连龙马本身都是阻碍你拥有他的麻烦?” “闭嘴!”一直连自己都不肯承认,不肯接受的心思被幸村如此一针见血的指出,龙雅面色铁青,猛的揪住他的衣襟,微微垂眼死死盯住依旧淡漠的紫晶眼瞳,血色的光在眼底疯狂流转,正常的眼瞳渐渐收缩,有转变为竖瞳的趋势。就这么看了许久,他突然阴阴一笑,道:“既然你如此理智,那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吧。” “我和小不点,什么都做过了。他用他的身体接纳了我,还有我的所有……” 这一句话,终于让幸村冷静自若的神情微变,几丝黑影迅速在眼里滑过。挥开龙雅的手,他抿了抿有些泛白的薄唇,冷声道:“不用来试探我,你越是试探,越是说明你的不安。不过我也可以明白的告诉你,我现在的情况比你要好得多,至少我还能控制;而你,若继续坚持固执下去,离潜意识彻底泄漏也不远了。” “你应该不会希望哪一天清醒过来时,发现抱着的,是龙马血淋淋的身体吧?” 不想!他当然不想!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牺牲,不过是想留住弟弟在身边,给予最好的疼爱罢了!不自觉后退了两步,俊朗的面孔上第一次浮起惊惶无所,龙雅看着幸村,喃喃自语道:“不会……肯定不会出现这种事情的……” “不,会的。”上前一步逼近龙雅,幸村把语速放得极慢,柔和的嗓音里有无限的残酷冷淡,“龙马跟我说过,你们认识时空族的不二周助,想必这一位也提醒过你不要执着于某些事情,可惜你根本没听进去。时空族能够窥见未来的各种可能,说明他早就知道你有多么危险,否则他不会特地出现在你面前。” 曾经被刻意遗忘的往事清晰浮现在眼前,想起不二一次次出现,一次次提醒,龙雅再也无法维持强装的镇定,哑声道:“我不想伤害小不点!我唯独不想伤害的,只有小不点!” “那就离他远远的,不要再试图接近他了。”漠然注视眼前因无助而浑身颤抖的恶魔,幸村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一字一句的道:“对龙马而言,你是最最危险的存在,你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仿佛这话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龙雅颓然垂下双肩,剧烈的内心波动让他的脸几近扭曲的痉挛着。紧紧握起的双拳在几番挣扎后又被他强迫松开,他紧抿着嘴唇注视幸村良久,突然一眼不发将空间撕开一条裂缝,转身踏入漆黑的深空。 第六卷 :异能战争 第74章 异能战争(1) 横滨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喜欢猫,这在知情者那里根本不算秘密,甚至他们还知道,猫对那张常年板着的面孔总有莫名的恐惧,常常是福泽尚未靠近,猫就已经溜远了。但福泽有一个秘密,却是谁都不知道的,那便是他在年轻时曾经与一位来自异世界精灵有过一段接触,而这位精灵,便是幸村精市。 和精灵上万年的生命比起来,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几十年的时间于幸村而言不过是短短一瞬,但当他再次出现在福泽面前时,那个曾经的少年已经年逾四十,让幸村眼底泛过一丝微微的感伤。但很快的,他又恢复了惯有的温和优雅,对眼中明明白白写着不解的福泽含笑道:“知道你喜欢猫,可猫不喜欢你,所以我给你送来了一只不会怕你,但也许会给你带来许多麻烦的猫。” 猫?目光在幸村身上逡巡一圈,没有看到猫的影子,只看到一个身型娇小的猫眼少年,福泽微微皱眉,试探着道:“他是猫?” “他不是猫,但他有变成猫的能力,按照你们世界的说法,便是异能了吧。他叫越前龙马。”轻轻拉过身后正朝四处好奇张望的越前,幸村温柔凝望着他,柔声道:“龙马,这是福泽谕吉先生,著名的异能力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在这个世界里,有许多异能力者,大概等同于天赋吧,也许对你有一些帮助。” 人类世界多为低魔位面,这一点越前是知道的,所以一听便有了兴趣。滚圆的猫眼在福泽表情严肃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问:“那你的异能力是什么?” 这个猫一样的少年不怕他。这是福泽谕吉的第一个认知,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惊喜。正因为这一份欣喜,让他没有及时回答越前,倒幸村先一步道:“人上人不造哦,就是使他的社员能够调整异能的力量,使之能受控制,很不错的异能。” 既然是这样,那有没有控制潜意识泄漏的能力,这是越前在这一刻反射性想到的,并且望向幸村以作求证。而看着那双掩不住心思的眼,幸村面上的笑意微微黯淡,轻轻摇了摇头。略微沉默了片刻,他看向福泽,道:“龙马的情况有点特殊,他是血族和恶魔族的混血儿,但却没有两族的天赋。不过按照我的理解,他不是没有天赋,而是他的禁魔能力太过强大,自然而然屏蔽了种族天赋。” 福泽谕吉是个聪明人,很轻易便听懂了幸村的话。但聪明人往往容易多思,他直觉认为幸村将越前带到自己面前,就是冲着这份异能来的。眉心微蹙,他直直看着紫晶般的瞳,用不赞同的语气道:“你知道,我的异能只能对侦探社的社员使用,他是不是能够成为我的社员,还需要测试。” 一听就知道福泽理解错了,幸村淡淡一笑,伸手轻抚越前的发,道:“不,就算龙马今天成为了你的社员,你依然无法对他使用异能。你忘了吗,他有屏蔽其他异能的体质。”略微顿了顿,他转眼看向精致的面孔,眼底多出一分疼溺,轻声道:“我只希望你能留他在侦探社历练,并在适当的时候加以引导,其他的,就看他自己了。” 怎么看都觉得容貌绝美的精灵与这个猫样少年之间有着不一样的情愫,福泽沉吟片刻,问:“为什么不把他留在你身边,你应该更了解所谓的异能,也就是你们说的魔法吧?” “精市生病了,我不能再留下,就是这样。”抢在幸村前头抛给福泽这样一个理由,因为直觉告诉越前,什么潜意识泄漏,幸村是不想说与任何人听的。而这番举动也得到了紫晶凤眸温柔的一睹,让他在忍不住的得意里继续对福泽道:“社长,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被一双圆滚滚的金琥珀猫眼这样直直看着,福泽觉得自己没办法拒绝这样一个根本不算无理的要求,遂点头道:“好,我不会给你什么特殊的照顾,你就作为一个普通的员工,在侦探社工作吧。” “我会的。”微微扬起小巧的下颌对福泽点了点头,越前转眼看住幸村,轻声道:“你该回去了,自己小心……我要有空就去给你初拥……” “不用了。”清浅的笑容里有一点点惆怅,幸村先看了福泽一眼,等他离开后才垂眼看向因为好意被拒绝而略显不满的少年,俯身在他耳畔轻笑道:“你难道不怕一回来就走不掉了吗?就算你信任我,我也没有那个自信啊。” 不由得想起那天后来的情景,越前面上一红,又羞又恼的瞪住幸村,心想这位前任精灵王是不是因为潜意识泄漏连脑子都不对劲了,天天想这种事情!用力抿了抿唇,他负气的背转身去,恨恨道:“那你快点走吧!” 望着丢给自己一个后脑勺的少年,幸村唇角不自觉抽搐了几下,走过去从身后拥住他。手掌贴住温暖的脸颊不让越前回头,他垂头轻吻柔软的墨发,哑声道:“那我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拥抱着自己的双臂也消失了,越前心中泛起一阵难受不舍,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窗外——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熟悉,不知道这样的历练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将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福泽一直站在门外,估摸着幸村差不多已经走了,他轻轻敲了敲门,很快便看到渐渐扩大的门缝里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脸。这孩子,还真是很像猫啊!福泽从不认为自己是个看脸的人,但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少年,他就是忍不住跟喜欢猫一样的喜爱,默默对视了片刻,他从袖子里拿出一颗糖递了过去。 看看没什么表情的福泽,又看了看他递来的糖,越前虽然奇怪,但还是乖乖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面对这一声道谢,福泽僵硬扯出一抹笑容,示意越前同自己一起走,边走边道:“你的日语说得不错,之前也曾到过人类世界吗?” “嗯,去过三个地方,虽然情况不尽相同,语言却是差不多的。”剥了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甜的水果香让越前满意的眯了眯眼,抬头看着福泽,问:“福泽先生,你能教我什么?” “你希望学到什么?”反问越前,见他眉心凝起细细的结不知如何回答,福泽脚步微顿,道:“横滨是一座危险的城市,不同的异能组织盘踞于此,我们侦探社的存在就是为了解决异能者带来的隐患。如果你暂时想不到学什么,就先看看别人都在做什么,然后力所能及的帮忙吧。” 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越前默默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又问:“你们每个人的异能力都是不一样的吗?每人只有一种能力?” 已经走到侦探社门口,福泽正打算建议越前先认识了社员们再说,门突然就从里被拉开了。出来的是一位身材修长,着装严谨,戴着眼镜的男子,见到福泽带着一个小男孩,他愣了愣,遂即恭敬的弯了弯腰,道:“社长,我正要去找您,有件急事需要和您商量。” 面对越前时稍微柔和的面色顿时恢复了惯有的严肃,福泽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说完,他为双方做了个简单的介绍:“这是国木田独步,我的副手;这是越前龙马,暂时留在侦探社学习。”略微顿了顿,他又问:“太宰呢?” 虽然很好奇越前的来历,但一提到那个叫人恼火的搭档,国木田的脸色立刻就有点不好,冷哼一声道:“他?肯定又在二楼咖啡店骚扰女店员,问人家要不要跟他一起殉情!” “这样啊……”沉思片刻,见副手神情很急切,福泽对越前温和道:“你先乘电梯去二楼咖啡店坐一下,想吃什么随便点,记在我账上就可以了。我处理完事情再去找你。” 既然有正事,越前自然不会再麻烦福泽,转身走了。看着他较小的背影,国木田忍不住好奇,悄声问:“社长,他是……新社员吗?” “一个朋友拜托我照顾的,他以后都会留在这里。至于是不是新社员,那就看他自己的意愿了。”因为国木田一直都非常可靠,加上越前的来历总要向社员解释清楚,福泽回答得很是干脆,而后稍微想了想,他继续道:“你就替我看顾一下他吧,安排好住处,再安排好他日常的一些工作。” “是,我明白了,社长。” 独自乘坐电梯下到二楼,越前刚准备推开咖啡店的门,突然收到了许久不曾联系过的德川的通话邀请。 有些犹豫要不要去理会那个总是喜欢对自己管这管那的天使,但想想若是不加理睬,总还会被德川继续骚扰,越前转身走到走廊尽头,接通通讯器,微蹙着眉道:“前辈找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询问越前何时回归焦点星几乎已经成为德川每一次通话时必问的问题,哪怕就算知道只会惹越前厌烦,他还是想问。因为,这个异族混血少年与他上万年的生命里碰到的对象都不一样,那种源自天生的骄傲激起了他的征服心,迫切希望越前能尽早回归。 “不知道。你怎么总是问这个问题?”有点后悔同意跟德川通话了,越前打算找个理由切断通讯,转念间想起龙雅,忍不住问:“龙雅回去了吗?” “他已经回到焦点星了,每天都按时到元老院报道,简直不像原来的他。”虽说有点不满越前一来就问起龙雅,但能够和他说上话,德川已经有一种莫名的窃喜,甚至一反常态的多言:“说实话,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就像在谋划着什么。” 虽说仍对龙雅做出的那些事心存芥蒂,但听德川这么没理由的怀疑,越前也不乐意了,皱眉哼道:“他以前不工作你要说,现在他好好去工作了,你怎么还要说?” “不是我刻意针对他,只是真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算了,你若不想听,那便不说了。”回忆不多的几次见面里,越前不耐烦时那样可爱的表情,德川唇角扬起一丝浅浅的弧度,放轻了嗓音道:“你最近还好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帮忙就不必了,反正隔着这么远也不可能真有什么能帮到的地方,不过倒是可以打探一点消息。这么想着,越前问:“你知道潜意识泄漏吗?” “潜意识泄漏?你出现潜意识泄漏了?”也许潜意识泄漏在整个宇宙里都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德川向来冷静沉稳的嗓音突然拔高,语气也变得紧张:“如果是,你立刻返回焦点星,让我看看你的情况再说。” “我怎么可能,我连种族天赋都没有。”听得出德川是在关心自己,越前心里顿时一暖,态度也不再那么冷淡且不耐烦了,在连声的追问里乖乖道:“我只是听一个精灵说过,随便问问。” 想想越前说的有道理,德川轻轻松了口气,道:“不是你那便好。潜意识泄漏是一种极罕见的情况,会让原本以纯能量形式存在于其他次元的潜意识把泄漏者当成通道,向现实世界倾泻,造成现实世界的扭曲。” “没有什么办法阻止吗?” “除了杀死泄漏者以终结出口,没有别的办法。但就算这样,已经造成的伤害,也没办法弥补了。”听到越前在那一头抽气的声音,德川微蹙着眉继续道:“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但若你真的遇到了潜意识泄漏的情况,立刻远远躲开,越远越好。关于潜意识,有一种至今没有找到实证的说法,它是会向周围传染的,你可以理解为洪水冲向河堤,除了已开始泄漏的那个出口,也会向周围渗透,寻找薄弱处扩大范围。” 低沉醇厚的声音越听就越是感到心惊,越前面色变得煞白,手指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许久许久以后,他深深吸着气,对德川道:“我明白了,谢谢你,前辈。” 德川后来还说了些什么,越前已经无心去听,切断通讯器后沿着走廊浑浑噩噩的朝前走。直到坐进咖啡店吧台边的位置,他的思绪波动仍然强烈,自然就不曾注意到身边坐着的那个年轻男子,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呐,有兴趣一起自杀吗?”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传进耳中,越前不认为那是对自己说的,抬头对吧台后的女服务生轻声道:“给我一块巧克力蛋糕,一杯葡萄汁,记在福泽社长的账上。” 哦呀,这孩子是社长的熟人啊?难怪看起来那么像猫。毫不介意越前连看都不朝这边看一眼,有着一头微卷黑色短发的男子伸出手将他细瘦的手腕一握,眯起褐色的瞳对愕然转过来的面孔笑道:“小朋友,看在我们都认识福泽社长的份上,一起自杀好啦!” 谁是小朋友?我当你爷爷都绰绰有余了!因为德川那番话心情已很是恶劣,此时还有人邀请自杀,越前顿时恼了,猛的抽回手冷冷道:“我不认识你。” “怎么会不认识呢?你认识福泽社长,我也认识福泽社长,不就等于你也认识我吗?”仍是一脸笑眯眯的看着越前,男子以极敏捷的速度把他的手重新抓回手中,反复把玩着纤细的手指,道:“要不,你就用这双漂亮的手掐死我吧。” 这人一定是疯了!越前气得快要发狂,旁边的女服务生也看不下去了,带着僵硬的微笑提醒道:“太宰先生,请您不要随便骚扰客人。顺带提一句,您欠咖啡店的账,已经三个月没有结了……” 太宰先生?难道就是刚才福泽提起过的那个人?侦探社的?终于肯拿正眼去看对方了,越前上上下下看了看男子,微蹙着眉问:“你的异能力是什么?” 原本还在同女服务生胡说八道,听见越前这么问,男子布满俊秀面孔的灿烂笑意微微一敛,盯着金琥珀色的猫眼看了片刻,突然勾唇道:“你猜!给你三次机会,猜不中的话就把我的账也记到社长账上吧。” 我有毛病才这么干!在心里低骂了一句男子无耻,越前不屑的撇撇嘴,扭头哼道:“这么无聊的问题谁会猜,反正以后也会知道的。” 这么说是新人了?眼里泛起一丝若有所思,男子抬起修长的手指摸了摸下巴,唇角渐渐扬起一抹坏笑——既然是新人,那便是后辈,可以随意逗弄了。再次把越前的手抓回来,并且是两只手都不放过,他笑道:“猜嘛,猜嘛,就算不帮我记账,就陪我自杀好了!” 越前已经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神经病,挣扎间恰好国木田推门进来,看到这幅情景顿时拧紧了眉心。一脚飞踹过去,把男子踹进角落,他厉声喝道:“太宰你这个家伙,给我收敛一点!要死你自己去死,不要拉上别人!”说完他稍微顺了口气,回头对越前道:“这是太宰治,也是侦探社的社员,你不要理他那些胡话。” 见国木田对太宰如此粗暴,对自己倒是客气,越前估计这也不是一个好惹的对象,点点头却不说话,抬眼看向随后进来的福泽,直直走了过去。“社长,我想单独跟你说点话。” 微微挑眉,见漂亮的猫眼严肃认真,福泽倒也没多问,抬手示意越前跟上自己走出咖啡店,走到走廊尽头,语气和蔼的道:“说吧。” “我想回精市那里一趟,他的情况很不好。” “抱歉,我跟幸村向来都是单向联系,若他不主动来找我,我是联系不上他的。”不管越前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福泽的确是爱莫能助的,只能伸手轻抚因失望而低垂的小脑袋,竭力放柔嗓音道:“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他今天的状态的确不好。但越前,你想过没有,他把你送到我这里,就一定是不想让你为他担心。所以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好好留在这里,达成他的期望。” 不得不说,福泽是天生的领导者,说出的话非常有说服力,让越前无力反驳。沉默良久,他轻轻一点头,道:“我知道了,社长。” “那就进去吧,安排一下你今后的工作。” 再次回到咖啡店,被国木田踹飞的太宰已经爬起来重新坐到了吧台边上,正不知说着什么惹得国木田满面气恼又不好发作。看到福泽带越前进来了,他起身懒懒笑道:“社长,把新社员交给我如何?” 越前一听就拧紧了眉,十分希望福泽立刻拒绝,可福泽却显得很意外的看了一眼太宰,“你愿意?”得到肯定的一点头,他稍微想了想,颔首道:“也好,你们俩的异能力有相似之处,由你来引导越前说不定是件好事。国木田,你来安排一下越前的住处。” 此话一出,越前只觉天昏地暗,但事情还没有完—— 听到福泽的吩咐,国木田端然正气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为难,推着眼镜道:“社长,我们的社员宿舍早就不够了。您忘了吗?中岛现在的住处,还是杂物间清理出来的……” “那就跟我一起住吧。”单手托腮看着极度不情愿的越前,太宰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笑眯眯的看着他道:“我那间屋子还算宽敞,多一个人也住得下。” “嗯,那就先这样,现在的预算也没必要再租一栋楼作为公寓。”只当越前面色难看是还在为幸村担心,福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太宰道:“不过太宰,我提醒你,越前还不是正式社员,不必带他去太危险的地方,慢慢来。” 不是正式社员,那就是还有好玩的测试咯?这么想着,太宰发出愉悦的轻笑声,也不管国木田用怎样严厉的目光盯着自己,径直起身揽住越前的肩膀,道:“走吧,先带你看看房间,顺便我们也可以好好讨论一下自杀的方式啊。” “太宰治!你给我收敛一点,听到没有!”国木田忍无可忍的发出一声怒喝,只可惜太宰理都不理他,拖着明显在抵抗的少年,脚步轻松的走了。看着关上的门,他不无担忧的看住福泽,道:“社长……您怎么能……” 抬手在国木田肩膀上重重一按,福泽看着他,语气沉静:“你见过太宰主动要求带新人吗?” 的确没有,但正因为没有,才叫人担心。这些话国木田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对福泽从来都是无比尊敬,绝对服从的。也许,社长是有别的理由吧;也许,太宰那个看似开朗实则心性冷淡的家伙是突然良心发现了吧……用这些理由来安慰着自己,国木田对着福泽恭敬的弯了弯腰,低声道:“是,社长。” 第75章 异能战争(2) 侦探社社员宿舍就位于侦探社后面,是一栋中古建筑,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破旧,但收拾得很整洁。 太宰没费多少力气就把各种不情愿的少年拖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边在壁柜里翻找被褥,一边笑眯眯的进行不动声色的威胁:“其实呢,你也可以和别的社员一起住。我们这里还有比杀人不眨眼的罪犯还要可怕的医生;有总想着和亲哥哥搞亲热行为的妹妹;还有穷得连衣服都是其他社员凑出来的穷光蛋,你想选哪个?” 本想硬气的说“选谁都比跟你这么一个**自杀爱好者一起住要强”,可话还没说出口,一阵充满**的嗯嗯啊啊声就从窗外传了进来,听得越前满脸通红——他又不是没做过那些事,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声音代表着什么。 若有所思的看了越前一阵,太宰轻轻一笑,对着气恼瞪来的猫眼挑了挑眉,道:“看你年纪小小的,懂的倒是很多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怎么看都觉得那双褐色的瞳有种看穿心灵的魔力,越前有点心虚的躲开眼,指着屋子中间还算顺眼的床皱眉道:”只有一张床,我住哪里?” “你要喜欢就给你睡好了,我睡地上。”表现得十分大度,太宰往地上铺着床,勾唇道:“差不多这时候社员们也应该回来了,等下我就带你过去吧。” 本来对太宰一点好感都没有,可见人家如此爽快的把床让给了自己,越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目光在那头微卷的黑发上停留了片刻,他不肯示弱的哼道:“要铺床也是要等睡觉的时候吧,等你铺好床再过去,说不定他们都下班了,白跑一趟。” 这孩子还真是一点都不坦率啊。在心中对越前做了个大概的评价,太宰手上的动作微微停滞了片刻,起身道:“也行,现在就带你去。不过你得稍微等我一下,我要上洗手间哦!” 暗自嗔怪太宰多事,越前不理他,径自走到门外等待。几分钟后,他们一起回到侦探社,才一出电梯就看见几个看起来像是负责文职工作的女性员工站在侦探社门口,一脸紧张的朝内张望。 正想问问出了什么事,太宰已先一步示意越前噤声,带着他借绿植的遮掩,偷偷摸摸溜进侦探社。此时正躲在暗处观察情势的国木田见了他们,悄悄挪了过来,压低嗓音道:“是人虎,不知他是怎么潜进来的,绑架了一位女社员,威胁着要见社长。” 人虎?微微皱眉,透过绿植间的缝隙朝外看去,越前先是看到满地狼藉,紧接着便看到一个四肢是老虎形态,身体却是人形的年轻男子正挟持着一位嘴被堵得严严实实,满面惊恐,眼里泪花乱转的女孩。夕阳的余晖照射在虎爪上闪烁着冷冷的光,无声诉说着那爪子有多锋利,而这锋利的爪子就紧紧贴在女孩纤细脆弱的脖子上,只需稍稍用力就会让她头颈分离。 “怎么办?社长已经出差去了,难道真等他回来再解决吗?”国木田的嗓音里充满了紧张,同身边的太宰低声商议着,但交谈了一阵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我去。”回头看着微微流露出惊讶眼神的两人,越前道:“那个人虎的外形,也是异能力吧,应该对我是无效的。我出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你们看着机会把人质解救出来。” 眼瞧越前已经准备起身离开藏身处,太宰突然把他抓了回来,微微眯着眼道:“万一有效呢?你这小身板,人虎可是一爪子就能把你劈成两半的,还是不要逞强了。“ 越前最讨厌的不是被说成毫无种族天赋的废物,而是说他矮小,太宰这话无疑是刺痛了他的骄傲,立即收到一抹气恼的目光。用力甩开太宰的手,他抿了抿唇,还以嘲弄的一睹,哼道:“你不是说要带着我吗?如果连保护我都做不到,你还是赶紧收回在社长面前说的大话吧。” 一向能言善辩的太宰竟然被这番话堵得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越前站起身,毫不犹豫的走向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人虎。片刻的错愕后,他突然觉得有趣,在国木田看傻子一样的目光里低低笑道:“这孩子,很有意思啊。” 至于越前,在走出藏身之处后,他迎着人虎戒备的目光直直向前,走到大概还有两米左右的距离时停住,面无表情。先看了看脸色惨白的女孩,他微微皱了皱眉,对正死瞪着自己对人虎道:“你丢不丢脸?一个男人对完全没有还手能力的女孩子下手,有意思吗?你要去找社长,应该知道他的办公室是在五楼吧,你直接上去不就好了,跑来这里闹什么闹?” 此话一出,人虎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而藏在暗处的太宰则一把捂住了嘴,笑得双肩直抖,哪怕国木田无数次投来警告的目光也无法终止他狂笑的冲动——那个小孩,实在是太好玩了,这根本就是在主动点炸药嘛!这种倔强的性子真的是一点都不适合谈判工作。 “你是谁?你也是侦探社的人?赶紧把侦探社长给我叫出来!不然我杀了她!”越前的出现,以及毫不畏惧的眼神,仿佛真的刺激到了人虎,在五花大绑的女孩身侧挥舞着粗壮的虎爪,恶狠狠的道:“不要过来了,听到没有!” 站在原地歪着头打量人虎,越前怎么看都觉得那看似凶狠的眼神实际是在隐藏内心的慌乱,他决心赌一把。趁着虎爪高高举起胡乱挥动的瞬间,他脚尖用力蹬地,以极快的速度欺身向前,直接撞开了女孩;紧接着抬起双臂架上头顶,去阻挡狠狠挥来的虎爪。 锋利的爪尖寒光闪烁,直直劈向并不强壮的手臂,在极近的距离里越前根本无从闪避,看得原本脸色还算轻松的太宰也凝重了眼神,而国木田更是大喊着“住手”冲了出来,想要阻止这无法挽回的一击。可就在那个瞬间,当虎爪碰触到越前的手臂时,变成了一只人手,虽然力气还很大,但也造不成多大的伤害了。 果然,面对异能力,他的禁魔体质还是有效的!这样的发现让越前忍不住得意,立刻反手抓住人虎重重甩向地面,然后张开嘴朝他颈部动脉咬去。可尚未咬中,他就被随后赶到的国木田紧紧抓住了肩膀,听见对方说:“好了,测试到此结束,停手吧。” 测试?有些怀疑的看了国木田一眼,越前转头朝人虎看去,只见对方凶狠的眼神不见了,眼里满满都是吃痛的委屈,完全就是一个身材单薄的普通男孩,顿时就明白了——难怪从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原来是针对自己的一场测试。 这么想着,越前仰头看住国木田,微蹙着眉问:“结果呢?” “结果是你合格了,恭喜。”不等国木田回答,福泽已从外走了进来,严肃的目光中透着微微的赞赏。垂眼看住清澈美丽的猫眼,他道:“不畏危险也要拯救受害者,这是作为侦探社员最基本的品格,你做到了,可以成为侦探社的正式社员。不过,你还是可以选择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面对不安定的未来,我尊重你的决定。” 迎上福泽的目光,越前轻轻一勾唇角,挑高下颌傲然轻哼:“那还用说吗?我当然会加入的,这本来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稍微顿了顿,他转头朝正若有所思的太宰看了一眼,不自觉皱皱眉,又对福泽道:“既然我已经是正式社员了,那也就不必那边的前辈来带我来吧?” 不知是不是没办法拒绝这个猫一样的少年,福泽并未回答是与不是,而是别有深意的看住太宰,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这件事,还是由太宰来决定吧。” “我不同意哟!”根本不给越前任何一点幻想的机会,太宰笑眯眯的走过来,揉着他的发道:“我们的异能力有点相似,由我这个前辈来指引你,实在是再合适不过来啊……难道,你想让别人来带你吗?” 说话间,侦探社的其他社员也已经三三两两走了进来,太宰也不管越前一脸憋屈,乐呵呵的招呼道:“来来,我给你们介绍新社员,他叫……”突然想起好像这么久了也没问越前的名字,他挠挠头,讪讪的笑问:“你叫什么来着?越前……?” “越前龙马。”对着这张厚脸皮,越前连气都懒得生了,拨开还在头顶作乱的手,走过去帮着收拾散落一地的文件。 但太宰明显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他,跟着走过去闲闲往办公桌上一坐,似笑非笑的叫了一声“龙马君”,而后问:“你刚才,是不是已经看出什么了?” 懒懒瞥去一眼,见太宰虽然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眼神却已明显确认,越前倒也不隐瞒,撇撇嘴道:“哪有绑架犯不把注意力集中在人质身上,只知道大喊大叫的?就算有,还能进得了侦探社,是不是说明你们太没用了?” 果然,这孩子有着非比寻常的细腻心思和敏锐直接。目光追随越前,看他把一本本卷宗放回远处,太宰不动声色的与国木田交换了一个眼神,走过去拍着人虎的肩膀笑道:“听到没有啊,敦君,我们的小朋友说你演技太过浮夸了哦!没能完成任务,你要接受惩罚哦!” 虽然加入侦探社也没几天,但人虎中岛敦早已对太宰恶劣又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有了深刻的了解,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怯怯的道:“太宰先生……您……您想要怎么惩罚我……先说好,我没有钱……不能帮您结清账单……” 正由国木田带着去一一认识各位社员,越前听到这话,忍不住轻轻嗤笑了一声,回头挑眼看着太宰哼道:“还说自己是前辈呢?这么压榨后辈丢脸不?” 本来就对让福泽同意太宰来带越前的决定忧心忡忡,又见越前这种态度,国木田微微皱眉,低头轻声问:“你好像很讨厌太宰?” 讨厌吗?其实也说不上讨厌,只是无论谁被别人拉着问要不要自杀,都会心里有点膈应吧。与其说讨厌,倒不如说是越前觉得这个看起来没什么正形的男人心思深沉,十分危险,和龙雅有几分相似,有些戒备罢了。稍微想了想,他这么回答国木田:“他好像不太靠谱。” “你要这么想也对,反正他给人的印象就那样。”介绍完最后一个社员,国木田推了推眼镜,示意越前跟自己走到角落里,眯眼看着搭档,低声道:“不过,太宰应该是侦探社最可怕的角色,你跟着他多听多学,会有好处的……” 难得替搭档说话,可国木田的话还没说完,太宰已经在那边懒懒的喊道:“喂……国木田君,龙马君是我的后辈,你不要跟我抢哦!快点把他送过来,我要跟他说话。” 痞痞的语气听得国木田忍不住额角暴起青筋,才要吼回去,恰好这时有委托人上门,他不得不按捺住脾气,转身走了。但越前的好奇心已经被他的话引起,犹豫了一下便也乖乖走过去,微蹙着眉问:“要说什么?” “过来坐。”拍拍身侧的空位,待越前坐下后,太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反反复复看了很久,直到发现精致的面孔浮起羞恼后,才微微勾唇问:“你的异能力是什么?” “唔……大概是禁魔吧……如果异能力也算是魔法的话。”想起太宰刚才说过彼此的异能力有相似之处,越前看看微微眯起的褐色眼瞳,问:“那你呢?” “禁魔……?”低低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字眼,太宰沉吟片刻,有些无奈的扯动唇角,道:“那便不好测试了,因为我的异能力也差不多是这样,凡是被我碰触到身体的异能者,他们的异能力都会无效化。” 想不到还会有如此偏门又不可谓不强大的异能力存在,越前好惊讶的睁大双眼,看了太宰好一会儿,道:“我们还是不太一样的。我的禁魔……应该是无论作用于我身上的魔法是什么,都没有效果;如果想让目标的能力无效,我必须要用血族的初拥才行,而且还有时间限制。” “血族?”敏锐的捕捉到这样一个词语,太宰眼底飞闪过一抹讶异的光芒,难得认真的看住那双罕见的金琥珀猫瞳,试探性的问:“难道你不是人?” “哎?社长没有跟你说过吗?”不得不承认,只要太宰不发神经,还是一个非常好的交谈对象,所以越前见他摇头便老老实实的道:“我不是人族,也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是恶魔族和血族的混血儿,没有种族天赋。我来这里,是为了学习和历练。” 如果不是接受力超乎常人,而越前又提到了福泽,太宰几乎要笑出来了,因为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不过这样一来,他对越前的兴趣也越发浓厚,正想把他拉过来好好研究一番,不想国木田此时走了过来,道:“太宰,你也过来听一下委托人的要求。” 看看越前,太宰有点惋惜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等我一下,很快回来啊。”朝前走了几步,他又转过身拿耳机戴到越前头上,道:“听听音乐就不会无聊了哦。” 不过听了两首歌,越前就感觉地板一震,再抬头时发现国木田怒气冲冲的拖着太宰往机房去了,那副表情分明就是想把太宰弄死算完。不会是抓着客人的手求一起自杀吧?这么想着,越前摘下耳机站起来打算去围观施*现场,不料国木田已经走出来,并叫来了谷崎润一郎和中岛敦安排任务。 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越前大概了解了这次委托的内容,不外乎就是委托人希望取得一些怀疑的实证,觉得挺简单的。但国木田的脸色并不轻松,可能也是因为中岛是第一次出任务有关,说了很多话。说到最后,他特地拿出一张照片给中岛看,并嘱咐道:“若看到这个人,什么都不要管,立刻逃命。” 因为好奇,越前也凑过去看了看,只见照片中的男子年纪很轻,俊秀的面孔在黑色长风衣和黑色短发的包围中显得异样苍白。不过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照片,可越前却莫名嗅到了一种血腥危险的味道,不自觉转过头朝正走出机房的太宰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唇——很像啊,这两个人身上的气息。 “想跟去看看吗?”见谷崎和中岛走后,越前仍久久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太宰凑过来笑着摸摸他的发,道:“想跟去的话,等一下我带你去啊?” “为什么不是现在?”越发觉得太宰治这个人不简单,越前回过头直直看着他,挑眉道:“你不会刚才做了什么吧?” 这心思,也未免太玲珑了吧……微怔片刻,太宰唇角慢慢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径直去拿了耳机往沙发上一趟,别有深意的看住紧盯自己不放的猫眼,道:“你猜。” 第76章 异能战争(3) 因为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侦探社员们大都做完了手里的事回宿舍去了,不大的侦探社中只剩下越前和太宰。越前正拿着以前的卷宗慢慢翻看,想先熟悉一下相关事务;太宰则戴着耳机躺在沙发上,一脸惬意的闭着双眼,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相安无事的不知过了多久,太宰突然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望着明显有些吓到的少年轻轻一勾唇,放下耳机道:“走了。” 这副模样证实了越前的猜想——刚才在会客室里,太宰一定在那位女客人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如果没想错的话,应该是窃听装置之类的东西。 随太宰出了侦探社,第一次踏上晚高峰人潮涌动的街头,越前不由得想起曾经生活过的某个城市,想起那个城市里的某些人,眉心在些微的伤感里凝起浅浅的结——不知道他们还好吗? 走在越前身边,偶尔替他隔开拥挤的人群,太宰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也看清了他眼底的情绪,那是一种与他外表看起来截然不符的苍凉,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双手插回风衣口袋,太宰左顾右盼了一阵,突然道:“龙马君,你知道侦探社有一项关于我的悬赏奖金吗?” “什么?” “猜我的上一份工作是什么。猜中的话,有一笔很大的奖金哦!” “多少?” “唔……让我算算啊,累积到现在应该有七十万了吧。” 不知是不是惊讶奖金的额度,越前回过头认认真真的看了太宰一眼,在笑眯眯的目光注视下一点一点弯起唇角,“刚才国木田先生说,照片里的那一位是港口黑*党的成员。如果我没猜错,你也跟他一样吧,太宰先生。” 不是疑问而是笃定,让太宰不自觉眉弓一挑,站在原地望着转回头去继续慢悠悠走着的少年,眼底飞闪过一抹赞叹的光。快几步追上越前并肩而行,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问:“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看来我是猜对了。”对着一脸不信的太宰顽皮的眨了眨眼,恰巧走到一个路口,越前左右看看,问:“要怎么走?” 如果真的只是直觉,那便也是一项很可怕的异能了。这话太宰没有说出来,轻轻抓着越前纤瘦的手臂,弯进旁边一条漆黑的小巷,顺着墙边一道长满了铁锈楼梯朝上爬,顺带回头对写满疑惑的猫眼笑道:“那么龙马君,用你的直觉告诉我,你认为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不就是偷窥吗,还能做什么?”撇撇嘴,越前朝上爬了两步,差点撞上太宰的脚。不满的皱了皱眉,他道:“快一点,晚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低低一笑也不言语,太宰带着越前爬上楼顶,又迂回绕过几座大楼,终于停下了。从他们所处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谷崎兄妹和中岛被围困在一条死路上,而之前那个女性委托人,正拿着微型冲锋枪对他们疯狂扫射,情势十分危急。但太宰仿佛像不曾注意到一样,只暗自观察着身侧的少年——刚才,他是故意绕了不仅远还很难的路,就是为了测试越前的身手。 “不去救他们吗?”眼瞧着谷崎的妹妹直美已身中数弹倒下,越前不由得紧紧皱眉,转头看住太宰,压低嗓音道:“再下去他们都会死的。” “不急,正主还没有出现,而且……”轻轻在越前手背上按了按,太宰并未继续解释,反倒是别有深意的看着他,微笑着反问:“你猜猜,我打算做什么?” 看看已经发动了异能力“细雪”的谷崎,再看看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的中岛,越前眼里闪过一丝了悟,慢慢按捺下对太宰见死不救的气愤,轻哼道:“你不就想看看中岛君的实力吗?” “聪明。”给予不加掩饰的赞赏,太宰揉了揉越前的发,把他按在身边,含笑道:“虽然敦君是强大的人虎,但性格却比较怯懦,大概也是和早年的遭遇有关吧。可身为侦探社的一员,他必须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虽然有点对不起谷崎君,我也想看看他在重压之下有什么表现。所以,我们现在就好好的看着吧。” “切,说得好听。”虽不认可太宰的行为,却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确是需要压力才能觉醒的,越前轻轻嘟囔着,乖乖伏低身体,和太宰一样做起了旁观者。 谷崎润一郎的异能力细雪,是一种在降雪的空间制造出类似屏幕的幻象以方便藏匿的非战斗性异能,此时用来正当合适。只见假扮委托人将他们引来此地的黑*党成员樋口一叶手持两柄微型冲锋枪向四周疯狂扫射,却对他们造不成任何威胁,最后反倒被谷崎抓住了机会,从她背后显露出身型,牢牢掐住了她的颈脖。 “这个异能在配合战斗异能时应该是挺好用的。”也许因为测试时中岛表现得并不好,越前对那个所谓的人虎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对谷崎倒是赞赏有加。 “是哦,虽然谷崎君自己没什么自信,但实际上他已经表现得非常好了,未来会是侦探社不可或缺的战力。”太宰真的太喜欢跟越前说话了,因为跟他说话一点都不累,往往只需要开个头,后面的话彼此已经心领神会。侧脸看看正在认真观察这场战斗的少年,太宰忍不住伸手戳戳他的脸颊,低笑着:“那龙马君觉得自己在战斗当中能有什么作用呢?” “我?大概只能当面盾牌吧,还是只能阻挡魔法,不能挡子弹的那种。”越说越觉得有点憋闷,越前皱皱眉瞪住听得要笑不笑的太宰,微恼道:“那你呢,你不是说跟我的能力差不多吗?你又能做什么?” 觉得自己也很喜欢越前的坦然,太宰轻轻笑着把他往身侧一拉,按低不自觉抬起的小脑袋,悄声道:“等下就让你看啊,现在藏好,我们要等的正主出现了。” 是的,正主出现了。原本谷崎已经在对樋口的较量里占据了上风,可突然间不知从哪里钻出两条漆黑的,类似枯树枝一样的东西,深深刺进了他的后背。血花四溅,陡然失神的眼里闪动着不甘,他软软倒在了地上,细雪也随之消散。 看到来人,中岛的脸色一下变得死白,因为那人就是国木田千叮万嘱过,看到最好立刻逃命的芥川龙之介!与传闻中的凶狠不太一样,芥川是个身材并不高大强壮的青年,身体状况似乎并不好,一边走一边低低的咳嗽着。而且他也并不像是个性格暴戾的人,慢慢走到樋口身边后,还主动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鄙人芥川龙之介,和旁边这位小姑娘,都是黑**党的成员。” 强烈的心理恐惧之下,中岛的眼神仿佛都呆滞了,只听清了对方最后一句话:“你是我们唯一的目标,人虎;而你这些倒下的同伴,都是受了你的牵连。” 话音落下,见中岛仍是呆呆的,芥川皱了皱眉,身后射出一道黑枝,将他从思绪游离的状态中拉了回来,淡淡道:“我的任务是把你活着带回去,但若你敢逃,我下一次就不会故意避开你了,我会让黑兽直接夺走你的右腿。” 昏迷的谷崎在这时恢复了一点意识,吃力的抬起头,气息微弱的催促着正不知在喃喃自语着什么的中岛:“敦君……快逃……” 也许正是这一声催促,中岛猛然惊醒过来。看了看气息尚存的兄妹俩,他用力一咬牙,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芥川,并且在黑兽直刺面门而来的当口矮下身体,借冲力贴着地面滑到芥川身后,捡起冲锋枪,对准空门大开的后背一阵猛射。 可是,子弹在距离芥川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了,再难前进分毫,那片空间。身体未动,只缓缓转过头,他略带嘲弄的看住一脸不可置信的中岛,道:“我说过了,我的黑兽天性恶食,什么都吃,包括空间。……现在,该我遵循约定,夺走你的腿了。“ 黑兽如同一道漆黑的闪电窜向中岛的右腿,齐膝盖切断。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再也无法站立,到底后紧紧抱住断腿,翻滚着,哀嚎着,身下一滩鲜血迅速扩大。 远远眺望着中岛惨白痛苦的面孔,越前不忍,想要站起来却又被太宰一把给拉了回来,视线被一只温暖的手所阻挡。不悦皱眉,在试图挣脱无果后,他咬牙气道:“再不出手,人都要死了!你这个冷血的混蛋!” “我若现在出手,谷崎君和他妹妹受过的一切苦楚就都白费了。”并不介意越前对自己这样评价,太宰搂着他不松手。直到一阵明亮的蓝色光芒映亮了阴暗的空间,他缓缓放下捂在琥珀猫眼上的手指,微微含笑道:“自己看吧。” 原来,人虎是有强悍的自我恢复能力的。中岛不知用什么办法唤醒了沉睡体内的人虎,此时化作一只巨大的白色老虎,正踩着黑兽直直扑向芥川,发出愤怒的嘶吼。而芥川在连续两次调动黑兽依然无法阻止人虎的攻击下,只得闪身后退,险险避开锋利的虎爪。 樋口一叶向来对芥川无比崇拜,见前辈处于劣势,她不顾自己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躯,抓起冲锋枪对着人虎疯狂扫射。子弹于人虎而言当然是无效的,但却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转头恶狠狠看住樋口,一跃朝她扑去。 抓住这次机会,芥川再次召唤出黑兽,将高高跃起的人虎拦腰切成两段。可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倒地的人虎便化作一阵细雪在他眼前消失了,让他忍不住微微一怔。看向谷崎,他微拧眉心:“幻象?” “那是当然……”满是血迹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谷崎看着正从细雪创造出的屏幕里钻出来的人虎,晕了过去。 在人虎已直逼后心的恶劣情势下,芥川也当真强悍,飞快转身的同时召出黑兽,再次迎了上去。黑兽缭绕着血色的光芒,人虎银白的皮毛上浮动浅浅银辉,眼前就要撞在一起,而太宰却在此时稳稳落在了他们中间,一手挡住一边,道:“到此为止吧。” 象征异能力发动的光在修长的身体上暴涨开来,等到那阵光散尽,黑兽已不见了踪影,人虎也回到了中岛敦体内,看得还来不及随太宰一同跳下楼顶的越前好惊讶的眨了眨眼。 再看太宰,他仿佛根本不在意芥川就在身后随时可能发动进攻,直接转身往地上一坐,推着昏迷不醒的中岛敦道:“醒醒啊,敦君。我可不想背着三个人回去啊!” 芥川不对太宰出手,并不代表樋口不会,她立时就抽出了手枪,却被芥川拦下。眼底闪动着一丝莫名的复杂,他静静看了太宰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人虎,我们港口黑手党是一定要得到手的。” 微微挑眉,太宰站起身看住芥川,问:“为什么?” “因为黑市上有人为人虎开出了巨额悬赏,七十亿。这七十亿,我们是肯定要夺取的。” “哦?这么说来,你们是准备与武装侦探社为敌了?” 太宰的语气很平静,可眼神却有一种睥睨众生的气势,看得樋口很是不爽——不过就是一个小小侦探社的社员,还是那种喜欢骚扰女性的废物,哪里来的自信与他们黑*党为敌?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喝道:“你知不知道我们代表着整个横滨的阴暗面,掌控着这个城市的政治经济?” 目光淡淡扫过樋口气得涨红的脸,太宰微微一扬唇角,道:“我知道。” “他当然是知道的。”抬手示意樋口不必多言,芥川回头看住太宰,冷冷道:“因为,太宰先生也是前港口黑*党成员。” 淡淡一笑,不理会樋口震惊的眼神,太宰转眼看向已走到身侧的越前,道:“你猜对了,龙马君,那七十万奖金是你的了。” 撇撇嘴,伸手帮忙去扶起中岛,越前沉默了片刻,问:“我去找谁要?” “唔,大概是社长吧,或者你问问国木田君也是可以的。”对站在原地的两位黑手党成员视若无睹,太宰拉住扶得很吃力的越前,略微放柔了嗓音道:“好啦,你打电话叫人来帮忙吧,我可不想把你给累坏了。” 想想也对,有人帮忙干嘛要劳动自己,越前乖乖走到一旁打电话去了。联系完国木田,他挑眼斜睨着尚未离开的两人,微蹙着眉对太宰问:“就这么放他们走吗?” “不然怎么样?难道真让你当盾牌,我上去死死抱着他啊?我可没有这样的嗜好哦!”看着好不满意的猫眼,太宰懒懒往墙壁上一靠,接着笑道:“就算你防得住这位,也防不住那位火爆小姑娘手里的枪吧。万一你要受了伤,我会心疼的呀。” 芥川原本已经转身要走,听了这话顿时勃然变色,两条黑兽直直刺向越前精致的面孔以及胸口。他发誓,他看到了,在黑兽发动的瞬间,那个记忆里总是气定神闲的人面上竟出现了一丝紧张! 黑兽碰触到身体便消失于无形,较之芥川的震惊,越前眼底闪动着欣喜,抬头对太宰道:“真的无效呀!” “是呀是呀,恭喜你成为一面合格的盾牌了,龙马君。”无视稍稍有点加速的心跳,太宰上前一步将越前揽到身边,似笑非笑的扬着唇对僵直站在不远处的芥川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深深吸气,极力压抑着胸口涌动的怒火与嫉妒,芥川冷冰冰的目光在越前脸上停留一阵,突然阴测测的笑道:“有什么可惊喜意外的?不过是两个没有战斗力的废物凑在一起罢了。我没兴趣再和你们浪费时间!” 不知是不是故意要气芥川,太宰一把抱紧越前,低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大声对头也不回离去的芥川道:“瞎说!我们是天生一对呀!” 第77章 异能战争(4) 难得一天没有被太宰一大早就骚扰起床,越前美美睡到了自然醒,心情愉悦的去侦探社上班了。 才一走进去,他就被国木田叫住了,“越前你来得正好,你跟乱步先生和敦出去一趟,就当是出趟任务吧。” 一直以为江户川乱步在侦探社就是个吉祥物,或者说好听一点就是脑力劳动者得存在,陡然听说他要出任务,越前好惊讶的眨了眨眼,转头盯着国木田,仿佛在问:“你没骗我吧?” 被漂亮的猫眼动也不动的看着,国木田没由来的想把此时不见人影的太宰打一顿,因为他觉得是太宰带坏了越前。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国木田轻声解释道:“乱步先生是受托去解决一桩杀人案,你就当自己是个助手吧。” “像我这样的名侦探,根本不需要助手,我只是需要一个带我坐电车的人。”回头看了国木田一眼,乱步似有点不高兴,指着中岛道:“不是说好了他陪我去的吗,怎么又多加了一个人?越前是太宰的,还是交给太宰来带吧,我不要带他,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可不想听太宰乱嚎。” 谁会是那个自杀爱好者,绷带浪费装置的?在心里嘀咕着,越前撇撇嘴不说话,站在一边闲闲的拨弄着指甲,只当完全与自己无关。 国木田倒是对乱步十分尊敬,认认真真听完抱怨,又认认真真的解释:“越前自来到侦探社以后,还没去过太多的地方,就请乱步先生带他出去走走吧。”说完他回头看住越前,道:“乱步先生的异能力是超推理,不具任何战斗能力,你和敦搭档能护住他的安全。”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越前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于是三人从侦探社出发,搭乘电车前往凶杀案发现场。 原本,越前以为能见识所谓的“超推理”,心里很是期待。可到了现场,他们却被此次案件的负责人箕浦警官给了好大一个闭门羹,理由是被害人山际女士是他的下属,他不需要什么名侦探的帮助。 看了看被放在地上的湿淋淋的女尸,越前也不参与到争执当中,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着,记下箕浦警官透露的一些消息。比如,女尸是从河里被发现的,遇害事件不明,胸口中了三枪。注意到在场一位年轻的警察腕上戴着的手表有些眼熟,他再次朝女尸看去,当看到同款的腕表时,眼底浮起一丝了悟。 轻轻拉了拉乱步的衣角,越前不动声色的瞥了瞥那个警察,才想张口就被乱步反手握住了手腕。透过微微掀开的眼皮,他看到一丝笑意滑过那双锐利的瞳,顿时懂了对方意思,再不开口多言,心里倒是对乱步多了一丝敬佩。 就在这时候,负责在河里打捞可能存在的证据的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惹得越前好奇的朝那边望去,但只看了一眼就黑了面孔——被吊起的打捞网里有一个倒吊着的人,正是一早就不见踪影的太宰。 本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可乱步和中岛已经直直的朝越前看了过去,眼中明明白白写着“这事归你管”。那样的目光让越前觉得头皮发麻,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磨磨蹭蹭的走过去,望着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眼,拧着眉没好气的道:“这一次是跳河自杀吗?你就不能有点新意吗?” “不不,我只是在河里躺着漂流,顺带思考问题而已。而且……”丝毫不介意自己头朝下的状态,太宰笑得无比灿烂,看着越拧越紧的秀气眉眼,道:“果然自杀还是要有美人相陪啊,殉情才是最美好的!”稍微顿了顿,他伸手抓住转身想走的少年,依旧笑容可掬:“龙马君,你要不要和我殉情啊?” 如果不是警察就在旁边,越前真的想要把这个见面就喜欢问他要不要一起死的男人痛揍一顿,哪怕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会是太宰的对手。恨恨瞪视俊秀的面孔片刻,他伸手指住那边的女尸,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赶紧去死吧!”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无需任何人帮忙,太宰稳稳落到地上,一路小跑到女尸身边,装模作样的嚎哭起来,看得越前把拳头捏得格格作响,若不是被中岛死死拉住,他真的要揍人了。好在太宰还算识相,很快便抬起头对乱步道:“乱步先生一定会查出真相的,对吧?” 看了看旁边面色凝重的箕浦,乱步耸耸肩膀,哼道:“不好意思,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委托。” “我说了,我们不需要什么侦探。”目睹过太宰的耍宝之后,箕浦越发觉得这群人不靠谱,根本懒得敷衍,冷冷道:“我手下的任何一位警官,都比所谓的名侦探要强。” “哦,真的吗?”面对这样明显的轻视,乱步倒也不生气,突然凑到那个戴着腕表的警察面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就请你在60秒之内说明真相!” 仿佛没料到乱步会找上自己,年轻的警察愣了好一会儿,才在乱步的催促下呐呐的道:“我是巡查杉本,死去的山际警官是我的前辈……对了,她曾经跟我说过,在追查*治家贪污以及黑**党的案件……从她胸口中了两枪来看……难道是被黑手党灭口了吗?” 两枪?不是三枪吗?听到这里,越前眉心微动,想要反驳却被太宰抢先一步开口道:“不对。”褐色的眼瞳里,笑意已经全无,太宰微微低着脸,语气也是沉沉的:“港口**党灭口,有着严密的规定和程序。先将受刑者面朝下咬住铺路石,用力踹击后脑以使对方下颚全部损坏;然后将倍受剧痛折磨的受刑者翻过来,对准胸口开三枪。也就是说,这看起来像是**党的手段,但其实并不是**党所为。”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神情阴郁的太宰,越前觉得很不舒服,宁愿此刻说话的男人,仍然是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模样。就这么微微皱着眉头,良久注视着那张被微卷黑发遮掩住大半的脸,至于乱步后来又同箕浦交涉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到。 再回过神时,乱步已经发动了异能力。而在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乱步身上时,越前注意到太宰悄然挪动到了乱步身后,慢慢抬起了一只手。 难道……?眼底写满了疑惑,越前直直看着太宰,看着他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便什么都懂了。 有乱步出马,真相自然大白,杀人者就是那位杉本巡警。至于他犯罪的动机,作案的手段,越前都不关心,只等着一个机会向太宰问明一切。而这个机会,终于在他们坐上回程的电车上时被他等到了。 也许是知道越前有话想问,太宰在走进空荡荡的车厢时便选择了最远离乱步和中岛的位置,然后看着随自己一起走过来的少年,微微扬起唇角道:“又猜中了什么,聪明的龙马君?” 明明是夸奖,却一点诚意都没有,这个认知让越前有些不满,轻哼一声在太宰对面坐下。漂亮的金琥珀猫眼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他就这么盯着微弯的褐瞳良久,慢慢启口:“你今天该不会是早就知道我们要来这里吧?” “怎么会?我的异能力可不是未卜先知哦。”含笑回望那一汪清澈,太宰只觉那是深不可测的漩涡,可以轻易将他牢牢吸附,忙调转目光看向窗外,淡淡笑道:“只不过我在河边等待一起殉情的美人出现时,突然感觉到你们需要我。为了节省时间,我就顺着河水飘下来咯。”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偷偷腹诽着,越前也懒得去揭穿,停了片刻又道:“乱步先生,他其实不是异能力者吧?” “哦?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不置可否的对着越前笑了笑,太宰抬手轻拨贴在颊畔的发,睨过意味深长的目光,道:“不会就因为我刚才站在乱步先生身后,你就又有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吧?龙马君,你真的很多疑哦,多疑得叫我觉得危险。” 唇角忍不住扬起一丝得意的弧度,越前单手托腮撑住窗沿,朝太宰的方向凑了凑,悄声道:“不好意思,太宰先生。我刚才看到的,可不止是你站在乱步先生的身后,你还做了点别的小动作吧。”略微顿了顿,他把嗓音压得更低,“比如,你在他发动异能力的时候,捏住了他的一点头发。” 闪动着骄傲与笃定光芒的猫眼就在面前,太宰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碰触微挑的眼角,却又在最后一瞬间改变了主意,撩起一缕墨绿的发丝绕上指尖。微微眯起双眼看着泛起挑衅笑意的精致面孔,他颔首道:“没错,很早以前我就一直怀疑,今天终于找到了机会。那你呢?你又是因什么而怀疑的?” “因为乱步先生并不是在发动了所为的异能力之后才发现凶手的,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怀疑杉本巡警了,才会故意挑了对方进行比赛。”说完自己的理由,越前突然惊觉到太宰正在把玩自己的头发,面上浮起微微的热。想要躲开,却又不愿示弱,他悄悄挪开目光,盯着一圈一圈缠绕在修长手臂上的绷带,若无其事的道:“总是缠着这个,你不觉得麻烦吗?” “这个么……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麻烦了吧。想不想看看?”缓缓收回手,指尖落到柔软粗糙的纱布绷带上,轻轻抚向那个隐藏得很好,小小的结,然后停顿住,太宰抬头用微微沉溺在阴影中的眼看了看仍盯着绷带的少年,突然就推翻了刚才的决定。“还是算了,我怕吓到你。” 是啊,还是算了吧,他们还没有熟识到那种地步,可以让他分享出那些黑暗的过往。这么想着,又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越前,太宰笑道:“说起来,还从未听过你说起家里的事,要不要跟前辈说说?” 思绪还陷在猜测绷带下到底掩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上面,听太宰这么问,越前想也没想,径直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老爸是恶魔族的大公爵,妈妈是血族的王女,我的出生是个意外,因为生殖隔离定理决定了异族通婚是不可能有后代的。” 原来还是个身份高贵的小殿下啊……难怪初见时就觉得气质不同一般,原来和他这种在最黑暗的泥淖里生长起来的人有着天与地的区别。唇角勾起的弧度里多了些自嘲,以及想要都弄的恶意,太宰慢慢朝越前凑过去,靠近精致的耳廓时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就这么多?没有什么姐姐妹妹之类的?” “都说了我的出生是个意外,难道意外还能发生很多次吗?”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耳际,些微的痒意惹得越前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连忙朝后退开,微蹙着眉瞪向眼神有些奇怪的褐瞳。 知道越前心思敏锐,观察力更是顶级的,太宰不愿让他看出自己心中那股久久不下的恶意,顿时笑眯了眼,把双手交叠在脑后往靠背上一靠,用特别惋惜的语气道:“还以为龙马君有漂亮的姐妹,想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呢。” 简直要被太宰的回答给气死了,越前抿了抿唇,冷冷笑道:“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只有一个……哥哥,如果你想要跟他殉情,下次我见到他的时候可以帮你问问他愿不愿意。” 没有忽略越前在说出哥哥这个称谓时眼底飞闪过的一丝复杂,太宰挑了挑眉,没打算深问下去——谁不是背负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在踽踽独行,保持适当的距离会让彼此都觉得安全,至少与他而言是这样。再次扬起灿烂的笑容,他伸手在墨绿色的发丝上揉了揉,道:“哥哥就不用了,我还是比较喜欢美人哦。” 因为提到龙雅,越前的心情有点糟糕,一把拨开在头上作乱的手,转脸看向窗外,懒懒的道:“既然乱步先生没有异能力,为什么你会说他是侦探社的支柱?” “异能力也不是万能的,不是吗?”微微收敛笑意,太宰静静注视不解回望过来的猫眼,难得认真的道:“乱步先生的推理能力来自他对周围敏锐的观察力,若遇到大事,还是需要他出来主持的。从这一点上说,乱步先生有的,不也是一种异能力吗?” 想想这些日子侦探社众人对乱步的尊敬与信任,越前觉得太宰说的有道理,甚至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所以啊,一味在异能力上追求极致也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还会误入歧途。喏,你看那天那个要死不活的人,明显就是快被自己逼疯了嘛。”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越前微微蹙眉似陷入沉思般的模样,太宰轻叹一声,继续道:“执念这东西啊,最终困住的只有自己。” 执念吗?不由自主的想起龙雅,还有幸村说起的那些东西,越前渐渐抿直了唇线,垂头沉默着。直到感觉整个人被用力一拉,跌跌撞撞的坐到太宰腿上,他气恼的皱紧眉头,没好气的对依旧笑意盈然的男人道:“干什么?” “没什么,怕你想太多了。” 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太宰突然这么来一下,自己还真有陷在往事里出不来的可能,越前不作声了。垂眼盯住环在腰间的那一双手,他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抬头看住太宰,不怀好意的扬起唇道:“说起执念,那个芥川龙之介对你也存在执念吧,太宰先生?” “果然还是想得太多了啊,龙马君。”那样骄傲又得意的表情,看得太宰好笑无奈之余心中怦然一动,忍不住指尖轻点越前的鼻端,轻叹道:“好了,差不多该下车了,也让你这聪明的小脑瓜稍稍休息一下吧。” 太过亲昵的举动和太过轻柔的语调,让越前感到面上一热,忙不迭从太宰腿上站起来,退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偷瞄一眼微微眯起的褐瞳,他强壮镇定的一扬头,有惯有骄傲的语气哼道:“你还差得远呢!” 第78章 异能战争(5) 关于侦探社日常业务,越前一直以为无非就是跟踪人,查实证据之类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和绑架事件、炸弹狂魔扯上关系。可看着社员们习以为常的表情,他也只能暗叹自己想得太简单,武装二字可不是白叫的。 事情还要从太宰整夜未归说起。 那天晚上,没了每晚熄灯后还要东拉西扯半个小时以上的太宰,越前觉得很不习惯,甚至破天荒的主动给他去了电话,得到的也只是几句意味不明的敷衍便被挂了电话。 越前敢发誓他从电话那头听到了陌生女人的声音,所以坚定的认为太宰是出去鬼混了才彻夜不归的。于是,第二天在咖啡店“漩涡”遇到太宰和一个容貌秀丽的女人时,他看也不看那双微笑看过来的眼,转身就走。 真的生气了啊……看着径直走到吧台边坐下,只丢给自己一个后脑勺的少年,太宰眼底飞闪过一丝交织着苦恼的复杂,稍微思索了片刻便跑去用言语刺激国木田。果然,国木田也很在意太宰昨夜把差点被绑架的佐佐木带去了哪里,当即就问了出来,还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被国木田紧紧揪着衣领,太宰依然保持着惯有欠揍的微笑,不动声色扫了一眼越前,这才道:“我把佐佐木小姐带回家了啊!”注意到单薄的肩膀微微一僵,他赶在越前起身要走的瞬间,略微提高嗓音继续道:“但我们什么都没做哦,我只是把她安排在隔壁休息而已。” 越前仍然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回侦探社去做一些文件的整理工作。没隔一会儿,太宰也跟来了,手里拎着一盒便当,懒懒往办公桌边一靠,望着绷得紧紧的精致面孔笑叹道:“早餐还没吃吧,我给你带来了。” 看也不看放在手边的便当盒,越前起身准备去拿卷宗,不料却被太宰给扯了回来按在座位上。抬起盈满恼怒的眼,他恨恨瞪住太宰,咬牙道:“别挡着我,走开!” “偏不走。”微微倾身,两只手一左一右放在椅子扶手上,把满面气恼的少年困在其中,太宰盯着瞪得滚圆的大眼睛,轻轻笑道:“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生气?” “谁说我在生气了?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太过靠近的距离里,越前闻得见太宰身上清爽的沐浴露香味,不知怎的就涨红了脸。用力推了推困住自己的手臂,发现推不动,他干脆往椅背上一靠,挑眼看着俊秀的面孔,冷哼道:“你昨晚去了哪里,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果然是为这件事生气啊!这样的认知里,太宰低低叹了口气,只得道:“最近发生的连续绑架案件你是知道的吧,昨天在车站我们刚好救下了差点被绑架的佐佐木小姐,出于她的人身安全考虑,我才把她带回家保护起来。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正巧我在套话,所以才没和你多说。” 太宰的解释还算让越前满意,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谁知道你是要保护人家还是觉得人家是美人,打算诱骗人家跟你一起殉情呢。” “佐佐木小姐的确算是美人,不过……”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越前,太宰唇角微扬,曲起手指在他脸上轻刮了两下,道:“我看中的,想要一起殉情的美人可不是她。她大概是国木田君喜欢的类型吧。” 话音刚落,门口那边便传来一阵暴喝:“太宰你这家伙,在胡说八道什么!”只见国木田阴沉着脸色走过来,沉声道:“跟我出去一趟,我知道绑架犯是谁了。” 轻轻一哂,略带点惋惜的看了看桌上的便当,太宰转眼对越前笑道:“没办法,我只能先走了,好好吃饭啊。” “我也要去。”眼疾手快抓住太宰的衣角,越前看住国木田,道:“社长让太宰先生带着我,他出任务的话,我也应该跟着去学习的。” 相处这么久,国木田深知越前性子倔犟,而唯一能够说服他的只有太宰。朝笑而不语的男人看去,以目光暗示拒绝,他转身道:“我先去开车,楼下见。” 国木田不允许越前去,太宰也是一样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一去必定和港口**党那边发生冲突,他不愿把越前带到危险当中。握住还抓着自己衣角的细瘦手腕在掌心摩挲片刻,他看着渐渐泛红的面孔,低笑道:“我不是那么相信佐佐木信子,留下来帮我看住她,好吗?” 太宰的眼神很认真,还有几分温柔之意缭绕其中,越前虽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在松开手之前,他道:“等你回来,好好跟我说说那个家是怎么回事。” 连续绑架事件最后以确认当天想要载走佐佐木的那位计程车司机就是真凶而告终,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在太宰和国木田造访交易绑架人口所在的一栋废弃大楼时,他们从留在现场的笔记本电脑上收到了一封给侦探社的委托信—— 委托人自称“苍之使徒”,在信上告诉侦探社,他们在横滨埋下了重磅炸弹,若不在24小时内拆除,将会炸毁整个城市。 如此疯狂的行径,不仅关乎整个侦探社的名誉与尊严,更关系到普通平民的人身安全,所以当这份委托被带回侦探社时,平时很少露面的福泽也出现在了讨论会议当中。众人的神情皆是凝重,连太宰都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埋首于资料和地图里。 由于时间紧迫,会议结束得很快,大家各行其事。对于会议的结论,越前大概是最满意的那一个,因为他被福泽获准从头到尾跟着太宰,参与行动。而太宰在收到这个命令时,面色微沉,浑身上下透着“别来惹我”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根据乱步的指示,国木田、太宰、中岛加上越前一行四人开车前往犯罪组织“苍之使徒”藏匿的地点。没有像往常那样把越前留在身边,太宰选择了坐在副驾驶位上,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被这种低气压所影响,车内的气氛也显得格外压抑,中岛在后座上忍耐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悄悄凑到越前耳边,问:“太宰先生生气了吗?” 透过后视镜看了看那张冷漠俊秀的脸,越前撇撇嘴不答话,惹得中岛讪讪的也没好意思多问,最后还是国木田受不了太宰这种耍小脾气的行为,一边开车一边皱眉道:“越前来侦探社是为了历练,他也并不是什么都不会,你这种过度保护的做法只能害了他。” 正托腮漠然注视着窗外,闻言太宰发出一声低低的冷哼,反问国木田:“若一颗子弹打到要害,你准备怎么处理?去找与谢野医生?一切异能力对他都无效,与谢野医生根本救不了他。” 其实,越前早知太宰的担心和生气的理由,不过是懒得争辩而已。可听了这话,他还是感觉心头一热,趁中岛与国木田说话不注意,悄悄从靠车门一边的空隙里伸出手,拉了拉坐在前面的太宰。 为着这样一个小动作,太宰罕有冷凝的面色微微缓和,回头看了看在夕阳余晖里格外美丽的猫眼,唇角轻扯出一抹略显无奈的弧度。转眼看向国木田,他道:“挡子弹什么的,你去。” 非常想狠狠一捶方向盘说“凭什么挡子弹的事情就要我来做”,但转念一想,国木田明白了,太宰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提醒自己,不要让越前陷入危险。突然意识到这两人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存在,他深深看了一眼已哼起小曲的太宰,道:“那你就把他看好了。” 说话间已经抵达了罪犯盘踞的废弃军用设施,车尚未停稳,几个炸弹就从里面扔了出来,全靠国木田反应敏捷才险险躲开。示意太宰带中岛和越前一起前往控制室关闭启爆炸弹的设施,他独自面对站在前方不远处的敌人。 那人的异能力十分可怕,尚未交手,国木田的掌心已被他烙进了倒数为零就会毙命的数字,并且在他的远程控制下被扔来扔去,连半点靠近的可能性也无。 太宰这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在进入控制室之后,他发现关闭启爆装置需要一把钥匙,但那把钥匙已经被与国木田交手的那个人亲手掰断了。雪上加霜的事情接踵而至,一个身型壮硕到可怖的光头男出现了,只一拳就击飞了中岛,再一踢将太宰重重踹在了废置的文件柜上;至于越前,对方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略过。 俊秀的面孔上已满是擦伤,颈脖也被光头男牢牢卡住,可太宰仍在分神关注着越前,并以目光制止他冲上来为自己解围,因为那无疑是以卵击石,得不偿失。分神的后果,是太宰被对方狠狠掼在控制室的玻璃窗上,大幅的玻璃立时龟裂开数条裂纹,一旦开裂他整个人都将仰面摔下去,落得重伤。 不过,国木田和太宰到底是合作了多年的搭档,只是短短对视了一眼,便定下了彼此接下来要做的事——交换对手。 太宰的异能力“人间失格”无疑是对付异能者最好的武器,那个让国木田毫无招架之力的人到了他的面前再无任何威胁,只能一脸惊恐的仓皇面对。国木田的格斗技巧则是师从福泽谕吉,很快便将只知用蛮力伤人的光头男击倒。 最后,国木田动用异能力“独步吟客”,完美复刻出那把急需的钥匙,关闭启爆装置,阻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也维护了武装侦探社的名誉,一切尘埃落定。 回程的路上,太宰挤掉中岛,同越前一起坐到了后座上。向福泽汇报完情况,他低头在手机上翻看了一阵邮件,眉心极快的一蹙,抬头看向正动也不动盯着自己的少年。唇角微微一扬,凑近越前耳畔,他压低嗓音道:“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吧,走走。” 当然知道太宰此时突然选择下车绝不是走走那么简单,越前悄悄看了一眼正专心开车的国木田,撇撇嘴道:“理由你想。” “行,我想。”那副傲娇的小模样看得太宰想笑,也不管浑身上下都是擦伤,他一下坐直了身体,趴到国木田身后,用十分欠揍的语气懒懒道:“呐,国木田君,我和龙马君突然有点尿急,在这里把我们放下吧。” 这话说得越前即刻就想揍人,一张脸涨得通红还要对带着奇怪眼神看来的中岛点头,又羞又恼之下用力掐住太宰的后腰狠命扭动。可他这样子,却被国木田理解为真的是憋狠了,于是靠边停了车,把他们放下。 “你就不能找好一点理由吗?这算什么?”等车子一走,越前就再也控制不住满心的羞恼,咬牙切齿的瞪着太宰。 “问题是……我是真的要去厕所啊,要不要一起去?”轻抚刚才被越前掐过的地方,太宰倒抽了一口凉气,暗自想这小家伙个头不大,手劲倒是挺大的,是真的疼。 “要去你自己去,顺便把你脸上的血迹洗一洗,脏死了。”看着俊秀面孔上几道明显的血痕,越前突然觉得心情有点差,扭过头坐在人行道边的椅子上,抿着唇不说话了。 洗手间就在不远的前方,太宰去了很长时间才回来,回来时面色有些阴沉。看着他这番神情,越前微微皱了皱眉,抽出纸巾递过去,轻哼道:“干嘛,便秘也不至于这样吧?你们人类身上奇奇怪怪的地方可多了,我能理解。” “是啊……人类的确是活在阴暗里的可怜生物,能够浮上来被阳光照耀的,已经很幸运了。有些人,倾其一生都浮不上来,就这么懵懵懂懂的活着,做着自己都不知道目的为何的事。”发出一声沙哑的轻叹,太宰伸手环住越前的腰,微闭着眼任他擦拭着脸上的水珠,苦笑着道:“但有时候,活得太清醒也不是件好事啊,就像我一样。” 很少见太宰有情绪外露的时候,越前并没有嘲笑说“不要脸”,只默默的用纸巾吸走再度渗出皮肤的血液。做完手里的事,他轻轻推了推把头靠在自己肩上的男人,道:“佐佐木小姐。” 并非询问而是陈述,太宰知道越前懂了,捉住他的手起身道:“走吧,总要了结,但愿国木田君不要太受打击就好。” 要去的地方,就是之前收到苍之使徒委托信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被警方搬走了,只留下一张残破的沙发摆放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太宰就坐在上面静静等待国木田的到来;而越前说自己不想亲眼见证这场悲剧,问太宰要了当年死于苍之使徒组织首领“苍王”自爆事故中那五位刑警的墓地的地址,先行离开。 不久之后,太宰来了,除了衣领稍微有点敞开,一切如常。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越前看着他,问:“国木田先生没有揍你?” “以他那种古板正直的性格,是不会揍我的,哪怕我捏碎了他的某些希望。”轻扯唇角,太宰垂眼看着墓碑前摆放着的新鲜花束,问:“你买的?” “不是,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我想大概是国木田先生之前来过。”伸手轻抚冰冷的墓碑,越前面无表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曾经说过,五年前那个案子,是他汇报的,他一定对五位警官的死充满了自责吧。” “是啊,或许今天之后,他的自责又要增加几分了。”侧脸看着不解望来的猫眼,总觉得那太过清澈的目光只会让自己自惭形秽,太宰微微垂下眼,淡淡的道:“当年死去的五位刑警里,有一位是有孩子的,这些年一直都是国木田君在照顾。但今天,那孩子和佐佐木信子一起死了。” 走过那么多个世界,看过生离死别之后,越前已不再像当初目睹十束多多良死亡时那样慌乱无措,失魂落魄了,因为他知道,人类的生命很脆弱,稍微一点差错就可能消失。眨眼敛去眼中那一丝泪意,他转眼看着远方,道:“国木田先生不会有事吧?” “会不会有事,我也说不准,他是一个极有信念的人,坚信这世间有着绝对的正义。可这种信念也是一种执念,执念会改变一个人的思想,会渐渐变成一种潜在的意识。而这种改变,在异能力者身上会表现得特别明显。” “潜意识泄漏……”虽然表达的方式不同,但越前明白,太宰所说的和幸村曾经说起过的,是同一种现象,不禁面色微变——幸村曾说,潜意识泄漏是极个别的行为,可现在看来却普遍存在于人类当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人类普遍是低魔种族,即便潜意识有泄漏的情况,也不至于表现出那么大的破坏力。 深深吸气压下心中的担忧和恐惧,越前把手伸向太宰,指尖轻轻滑过他脸上的伤口,眯眼道:“那么你呢,太宰先生,你的执念又是什么?” 只不过是一点点的暖意,却有着激荡心灵的作用,太宰将越前的手捂在脸上,侧脸以唇若有似无的磨蹭着他的掌心,含笑应道:“若说执念的话,对我来说大概就是找一位美人一起殉情吧。” 面对这种胡说八道,越前难得没有气恼,仰头看着陷在阴影里的褐色眼瞳,轻轻哼笑道:“那你只有好好活着,才有那样的机会。” 微微用力收紧手指,与越前纤细的手指十指相扣,太宰久久凝望着他的眼,看着猫瞳中自己的影子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微哑的呢喃:“那是当然。” 第79章 异能战争(6) 解决完炸弹事件之后,侦探社迎来了短暂的缓冲时间,太宰也恢复了往常的懒散状态,每天除了骚扰咖啡店的女侍,便是各种纠缠越前。 就像今天,在骚扰中等待越前完成了手里的工作,太宰抓着他钻进了相对私密的会客室,紧紧挨着坐下后便望着满是不解的猫眼,低声笑道:“我们来研究一下吧。” “研究什么?”越前是真的不明白太宰最近到底怎么了,缠自己缠得很紧,简直快要像牛皮糖那样,扯都扯不掉了。 “咱们异能力的差别啊。”指尖卷起一抹墨绿色的发丝细细把玩,太宰眯眼关注着越前的反应,见他似有犹豫,于是更近的凑到他耳畔,用充满诱惑力的语气道:“你不是来学习的吗?连自己的能力都不了解,还谈什么学习其他?真想一辈子当一面盾牌啊?” 提到学习,越前不禁有些心动,他的确渴望完全了解自己的能力,他已经不想在各个世界漫无目的的晃荡,全靠运气去发掘未知的能力,尤其是那天和德川联系过后。轻轻抿了抿唇,他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褐瞳,微蹙着眉心问:“你想怎么研究?” “你来咬我试试吧。”抬手拉松衣领,按住越前的后脑往身前凑了凑,太宰望着微微瞪大的猫眼笑道:“我很好奇,如果你对我进行初拥,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确定?”目光在蜜色的颈项上逡巡了片刻,越前不自觉舔了舔犬牙,却没有即刻咬下去,因为他有自己的担心。垂眼沉默了一阵,他道:“我曾经在其他世界初拥过一个人类,按照你们的话来讲,他也拥有异能力。但我初拥了他之后,他失去的不止是能力,还有作用于身体的时间,变成了不老不死的状态……” 越前是在担心初拥会带来不可控制的结果,太宰懂得,但自持人间失格的异能力,他不认为这种担心会在自己身上出现。轻抚低垂的面孔,指尖停留在微挑的眼角,他低低的笑:“不老不死啊,那不是很好吗?我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寻找完美的自杀方式了。”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屏住想笑的冲动,越前瞪了一眼微弯的褐瞳,一边伸手去寻找太宰的颈部动脉,一边轻哼:“先说好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的。” 生着薄茧的指腹在颈侧游移,微痒从皮肤一直传到心里,引起异样的震颤。在那种不太真实的感觉里眯了眯眼,太宰慢慢仰躺下身体,单手环住越前的腰,语调慵懒,“关于负责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说。来吧,小东西,有点等不及了……” 被太宰搂着不放,越前只好跟随他的动作挪动身体,跨坐在他腰间,一点点俯下头。轻轻拨开衣领,他在张嘴之前小声嘟哝道:“可能会有点痛……” 尖锐的犬齿刺破皮肤的确是痛的,但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耐,反倒是柔软的嘴唇贴上去时所带来的刺激更大,太宰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越前的牙齿在肌肉中慢慢变长,扎进了血管,**出血液的同时注入一种冰凉的东西,这种东西缓解甚至麻木了疼痛,渐渐连那一丝叫人不安的冰冷也消失了。 异能已经自行发动,太宰深知这次初拥注定失败,可他舍不得越前**血液时仿佛在亲吻自己的感觉,不动声色的收紧手臂,掌心在削瘦的脊背上缓缓摩挲。原来小东西的唇,是这么温暖啊……在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他忍不住这样想,甚至觉得若一直这样下去,很好。 越前并不喜欢血液甜腥的味道,不久之后便抬起了头,小声问:“可以了吧……有什么感觉吗?” “没有哦,要不你再多咬一会儿?”轻抚越前的后颈示意他继续,太宰半睁着眼观察他的表情,在确定他并未发现自己的伎俩后,唇角微扬。 “哦……如果你感觉不舒服,记得跟我说。”看看自己制造出来的那两个小小的血洞,看着汩汩而出的鲜血,越前有些不忍心的探出舌尖舔了舔,再次咬上温暖的肌肤。因为要控制吸食血液的量,他很小心,基本是吸两下就停住,抬眼关注太宰的反应。 这无疑是一种甜蜜的折磨,尤其是柔软的嘴唇收紧**时,越前总会不自觉的用舌尖在伤口周围轻*,温热湿润的感觉刺激得太宰情不自禁微拧了眉心,鼻息沉重。但他喜欢,甚至迷恋这种感觉,主动侧过脸把颈项暴露给越前。 最后,还是越前率先放弃了,因为太宰低低的**不仅让他感到不安,还有面红耳赤。抬起头,他看着在薄红笼罩中有些苍白的俊秀面孔,嘟哝道:“没用。” “不用再试试了吗?”半撑起身体,忍着失血后些微的眩晕,太宰含笑看着有挫败,也有不自在的琥珀猫眼,宛若引诱般的低喃:“也许再努力一下,就有效果了呢?” “再被我吸下去你就要失血过多死掉了!”狠狠瞪了一眼太宰,越前有些懊恼的咬咬嘴唇,道:“我早该想到了,你的异能力是使目标的异能力无效化,而且使自行发动的,是会抵消掉初拥的效果的!” 哦?小东西还是很聪明的嘛,这么快就想到了。眼看这番伎俩已经无效,太宰眼珠子一转,想到了另一个方法——“我觉得伤口有点疼,你帮我舔舔吧,就当止疼。” 好像的确需要舔舔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能不能止血。飞快瞄了一眼还在冒血的两个血洞,越前有点不忍心,按住太宰的肩膀道:“你别乱动,躺好。” 要等的就是这句话,太宰当然不会乱动了。曲起一条腿防止越前从沙发上滚下去,双手轻轻掐住纤细柔韧的腰拉至胸前,他迎视微露不解的猫眼,轻笑着道:“趴到我身上来,不然你不好舔的。” 想想也有道理,虽然觉得不太自在,越前还是乖乖趴伏到了太宰的胸口,一边按住动脉止血,一边探出舌尖去轻舔那两个血洞。他舔得很认真,完全不曾注意搂着他的男人半睁的眼里透着奸计得逞的愉悦,以及些许的意*情迷。 舌尖直接碰触伤口自然会痛,但这种痛于太宰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因为在他过往的那些黑暗岁月里,比这严重得多的伤他都受过无数次,而且从未有人帮他舔舐过伤口。越前就像一束光,照亮了至今也会不时淹没他的黑暗,让他真真切切的意识到,怀里抱着的孩子是可以和他分享所有的一切的。 两人在这边偷偷摸摸的做着什么,其他侦探社员虽然看不到,但那偶尔流泻出的低低**和**却足够他们发挥想象,尴尬可想而知。手上暂时没有紧急工作的都寻了借口躲出去了,不得不留下来继续做事的,只能面红耳赤的忍耐这种声音的*扰。 可忍耐终有爆发之时,而这个率先爆发之人,便是国木田。重重摔下手里的笔,他也管不得尴尬不尴尬了,大步走到会客室外,对着里面发出愤怒的咆哮:“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别忘了这是侦探社,不是你们的宿舍!” 这声音仿佛轰隆隆的雷声,震得越前头皮发麻,忙不迭的抬起头转过身去,一脸茫然的看着国木田,困惑的问:“我们怎么了?” “是呀,国木田君,我们怎么了?”正在得趣时被人打扰,太宰心里相当不爽,面上依旧笑容灿烂。轻捂着尚未止血的伤口,他半撑起身体懒懒靠着沙发,眯眼看住那张怒意勃发的正气面孔,扬着唇角道:“我们正在研究异能力的差别,你以为我们做了什么?” 太宰说的是实话,可看他一脸****的模样,国木田自然而然的把他捂着颈项的举动理解为隐藏某些东西,比如,吻痕。因为福泽的关系,国木田向来比较关注越前,所以此刻的太宰在他眼里无疑成了一个勾引未成年人,而且还混淆人家性取向的混蛋。紧紧咬着牙,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狠话:“你要敢对越前乱来,我灭了你!” 面对这样毫无威胁性的威胁,太宰轻轻一哂,心说“我要真想乱来,你还拦得住吗?”不过他此刻没心思和国木田玩闹,更担心越前看出端倪,索性大大方方的放下手,眯眼笑道:“喏,这是龙马君刚才初拥我的证据。我说国木田君,你想到哪里去了?” 蜜色的皮肤上确有尚未干涸的血洞,但因为越前初拥时是唇齿并用的,自然也在伤口周围留下了青紫色的痕迹,看得国木田更加认定太宰是以研究异能力为借口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快步踏进会客室,抓住少年细瘦的手臂,国木田扭头就走,边走边道:“越前,你以后离那个祸害远一点。” “等一下。”记挂着太宰的伤口还在流血,越前死死站在原地不肯动,望着国木田严厉的双眼,微蹙着眉道:“太宰先生的伤需要处理,我不能走。” “越前!”恨铁不成钢的瞪视着一脸认真的少年,国木田简直要气得跳脚了,口不择言的道:“那混蛋根本就是以研究异能力为名……” “国木田君。”慵懒的声音拖得很长,太宰难得敛去了笑意,褐色的眼瞳闪动着一丝幽暗冰冷看住国木田,让对方在目光下不由自主的噤声。伸手抽了几张纸巾捂在伤口上,他站起身把越前拢在身侧,淡淡道:“行了,你要嫌我们在这里碍事,我们还是出去好了。” 极难得看到太宰流露出这样的冷意,国木田心底泛起一丝寒意。理智告诉他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不是明智的举动,更有可能激怒太宰,他只能紧拧着眉心目送二人远去。 “你在气什么?”走出侦探社的时候,越前敏锐察觉到太宰周身环绕着冷凝的气息,不由得微微蹙眉,望着半垂的褐瞳,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哝:“其实……你刚才发出的那些声音,的确是打扰到别人了……” 微微抬眼看住泛着薄薄红意的精致面孔,太宰放缓了表情,手指在越前发上揉了揉,弯起眼笑道:“好吧,那下次我叫轻一点。” 那你就不能不叫吗?明明就是在做正事,发出那样的声音,叫人不乱想也难吧?在心中嘀咕了几句,越前拨开还在头上作乱的手,扭头闷闷的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笑意渐消,太宰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去看一个朋友。” 还是那个公墓,去的却不是之前去过的那个地方,太宰握着越前的手,一步步朝公墓的最高处走去。不知是不是错觉,越前总觉得太宰越往高处走,就把自己的手握得越紧。直到些微的痛感传来,他站在原地不肯再向前一步。 “如果不想去,还是不要去了。”直直看住回望过来的那一双眼,越前微蹙眉心,顿了顿又道:“还有,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很难看。” 眼角在微微的抽搐,但唇侧的那一抹弧度却像是牢牢固定在了脸上一般,太宰就这么看着清澈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猫眼,含笑道:“不,我想带你去。” 终于还是走到了那个最高的地方,一块孤零零的墓碑立在山顶,朝着的方向可以看到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海。没有长眠者的姓名,更没有墓志铭,就连那块墓碑也像随意立起的那样,唯一特别的,便是环绕在墓碑周围的五块圆圆的石头。 垂眼看着已有了细微裂隙的墓碑,越前轻声问:“他是谁?” 四下张望了一眼,太宰走去旁边摘了朵小白花轻轻放在墓碑前,手指轻轻摩挲着被风化过的石块,微微笑道:“织田作之助,算是一个老朋友吧。” 目光被随风轻颤的洁白花瓣吸引,越前久久的看着,“他是怎么死的?” “几年前,一个叫Mimic的组织的首领,为了逼他出手决斗,杀死了织田作收养的五个孩子,他和那个人最后同归于尽。”目光游移过那五块圆圆的石头,最后落在空无一字的墓碑上,太宰高高扬着唇角,道:“你也知道我是前**党成员,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加入侦探社吗?” “因为,他在临死前跟我说:既然哪边都一样,就去成为救人的那一方吧。” 虽然未曾与织田作谋过面,但越前不知怎么的,却对这个早已逝去多年的人有了一丝钦佩,小声道:“他是一个好人。” 褐色的眼瞳微微闪动,漾开一抹温柔的光芒凝望少年精致的侧脸,太宰低低道:“是啊,他是一个好人,连我这样一个沾满了血腥和黑暗的人也想要救赎。” “那是因为他知道,你根本就不想死,你只是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伸手抓住一缕微卷的黑发,越前撇撇嘴,继续道:“我劝你,还是不要一天到晚喊着自杀殉情什么的了,那会笑死到时候来回收灵魂的死神的。” “真的有死神吗?”温暖的手指贴着脸颊,太宰情不自禁的把越前的手拢入掌心轻轻磨蹭,半开玩笑似的道:“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存在于小说或电影里。” “当然有了。虽然他们被叫做死神,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种族罢了。”不自觉想起那个整天没个正形的死神,越前轻哼一声,道:“他们这一族有个奇怪的爱好,就是回收其他种族的灵魂,然后分门别类的存放。说好听是研究,但我看他们这么多年也没研究出什么东西来。” “所以啊,你最好别惹到我。要是你惹到我,等你死了以后,我就去把你的走马灯借出来,给每个认识你的人看。我可是能比你活得久的。” 那样骄傲的眼神,还有那些不伦不类的威胁,在太宰看来都是无比可爱的,让他的心突然就柔软了。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将纤瘦的身体搂入臂弯,垂首看住微微不解的猫眼,他道:“其实,我今天带你来,也是想告诉织田作,有一句话他说错了。” “什么?” “他说:能填补你心中孤独的东西,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指尖在白皙的面颊上游移,看着它一点点的泛起红晕,太宰俯身轻吻越前柔软的唇瓣,执起在错愕间不知该何处安放的手放在胸口,哑声呢喃:“有的……有的……” 第80章 异能战争(7) 明明好好的睡前聊天,为什么聊着聊着就睡到了一张床上,越前早上醒来时努力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 偷偷侧过脸朝太宰的方向看去,见对方脸朝下陷在枕头里睡得正熟,越前不自觉松了口气,悄悄朝另一边挪动。他都想好了,反正也没发生过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全当不存在好了;而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从这张床上离开,免得等下太宰醒了更加尴尬。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没等越前挪到床边,搭在腰上那只手突然收紧,将他拉了回来。脸还是埋在枕头里,太宰发出闷闷的笑声,“龙马君,你该不会想偷跑,然后什么都不承认吧?” 混蛋!没事长那么聪明干什么?被搂着无法动弹,并且那只可恶的手还钻进了睡衣四处乱摸,越前顿时脸涨得通红,拼命拉扯着在腰上作乱的手,咬牙切齿的道:“放开我!” “不放,除非龙马告诉我是不是打算偷跑?”慢悠悠半撑起身体,太宰把越前拖过来塞到身下的位置,又像没骨头似的软绵绵趴下,盯着红得简直能感觉到热度的面孔,懒懒勾唇道:“说了,我就放手;不说的话……” “你想干什么?”怎么看都觉得无论自己说不说,太宰都有着别的打算,越前顿时无比警觉,双手用力撑住紧紧贴着的胸膛,想要把他推开。不知是不是想要挣脱的念头太过急切,他手上的力气没控制好,人没推开,倒是把太宰睡衣的扣子给拉崩了几颗,掌心触及到紧实的肌肉。 曾经在黑暗里生活过多年,对于这样的碰触,太宰反射性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可当抬眼看到极不自在的猫眼时,他慢慢放松了身体,捏着滚烫的面孔笑道:“想摸就摸嘛,我又不会不同意。” 惊觉自己的手还放在原处未动,越前像被那温热的体温烫到了一般,赶紧缩回手紧紧贴在身侧,扭头恨恨的道:“谁想摸你,少胡说八道。” “那是我想摸摸你,可以吧?”突然收敛了不正经的笑意,太宰动也不动的看着浮起错愕的猫眼,毫无预兆的吻上柔软的嘴唇。细细摩挲片刻,稍微分开一点距离,他哑声呢喃道:“昨晚的事,没忘记吧?” 越前当然是记得昨晚的事情的—— 那时,他已经睡眼迷蒙,根本懒得理会还在床脚地铺那边东拉西扯的太宰,谁知一个没注意,被窝里就多出了个人来。然后,他们就莫名其妙的吻到了一起,肢体相互纠缠间衣衫变得*乱。再然后……他拗不过睡意,睡着了…… 见越前微蹙着眉头,眼里有努力回忆的困惑,太宰轻笑一声,轻吻着他的唇道:“看来你是记得的,很好……”说完起身,理了理身上稍显凌乱的睡衣,他回头似笑非笑的道:“再不起来,我可就要动真格的了。” 怔怔注视着直接走向洗手间的太宰,越前忽然想起一件事,跳下床走去捶洗手间的门,道:“你昨晚答应过的,要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浪费那么多的绷带,可别忘了!” 唰唰的水声从门后传来,让越前以为太宰正在冲澡,转身打算离开。谁知脚才刚一动,门已被从里拉开,太宰半敞着上衣斜倚在门后,头发湿淋淋的,“确定是要现在看吗,龙马君?要的话就进来一起洗吧,这样就什么都能看到了。” 半湿的衣物紧贴着身体,隐隐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看得越前面上一红,忙不迭的扭开头去,小声嘀咕道:“只是提醒你不要忘了……” 目光落在浮着薄薄红意的白皙面孔上,太宰觉得自己因为某些原因而稍微烦躁的情绪被缓解了,伸手将越前拉过来,在他额角吻了吻,轻笑道:“忘不了的。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出去吃早餐。” 这场奇奇怪怪的风波在太宰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后画上了句号,越前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去御用咖啡店“漩涡”吃完早餐,趁当天无事,太宰带着越前去街上晃悠,可这一晃就晃出了事情。 当天风大,越前一路走一路拨弄着被风吹得遮住了眼睛的刘海,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愤愤往路边一坐,他对跟过来的太宰道:“去给我买把剪刀来!我要剪了这些碍事的头发!” 气鼓鼓的模样逗得太宰暗自发笑,走过去帮越前撸了撸头发,发现除了起到反效果之外毫无用处之后,他任命的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去看看前面便利店里有没有皮筋卖,你乖乖的啊。” 便利店就在前方不足50米的地方,太宰前脚才踏进去,紧接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又一阵惊叫声。直觉这惊叫声与越前有关,转身冲出便利店,他果然看到一条宛如黑色枯枝的东西从面前闪过,直直扑向不远处正左右闪躲的少年。 若是放在以前,太宰很肯定自己会旁观这场争斗以评估越前的单兵作战能力;可相处了这么久,一起经历过那些事情后,他不认为自己还有心思站在客观的角度上去观察。眉心紧紧一拧,褐色的眼瞳从里泛出一抹阴冷的杀意,他快步朝背对着自己的芥川龙之介快步走去。 “你不要过来,我自己能行!”先一步看到太宰,注意到他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神情,越前大喊一声,迎着不断袭来的黑兽冲向芥川,一近身便侧身狠狠踢去。 身为港口**党的高级干部,芥川在格斗上的造诣当然远远高过越前,放出黑兽攻击也不过是他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像太宰那样变态的异能者存在。可能没想到越前会这么快接近自己,他在极短暂的时间里怔愣了一下,而就是这短暂的失神,让他没能闪过这一脚,被踢得头朝旁边一偏,踉跄后退了几步。 因为知道太宰就在身后,芥川觉得无比羞恼。摸着脸上肿起的地方,他吐出一口血水,乌沉沉的眼凌厉逼视着还要攻来的少年,冷声道:“你在找死……” 听得出芥川语气里的杀意,越前皱了皱眉,敏捷的翻了个身,后撤至安全范围。看看站在原处的太宰,再看看芥川,他勾唇轻哼:“执念是种毛病,你得去看医生。” 耳畔传来太宰低低的笑声,芥川分辨得出其中所包含的认同,那是他曾经无比期待却从未得到过的。这笑声,还有越前骄傲的表情,无一不刺激着芥川羞怒交加到极点的神经,矮下身形直扑过去的同时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们武装侦探社的,都该死!” 越前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也不惧怕不断骚扰他注意力的黑兽,毫无惧色的迎了上去。只是,他漏算了芥川的格斗技巧都是在鲜血与死亡中锤炼出来的,那种凌厉且不留余地的攻势并非他能抗衡,很快腰上便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被击飞出好远后重重落到地上。 “你不要过来……”忍着腰部的疼痛,越前抹了抹唇角渗出的血液,直直看向有出手迹象的太宰。见褐瞳流露微微的不赞同,他爬起身斜睨一步步逼近的芥川,哼道:“你要动手,他更有借口找我麻烦了,还是省省吧。” 那样倔强的目光,看得太宰有些心疼,又不得不妥协,只能站在原地无声的叹气。 但正因为他不出手,并且从头到尾都不曾直视过一眼芥川,更是惹得芥川狂怒不已——他不过是想得到那个人的关注,可那个人宁可把这种关注给中岛敦,给面前这个除了长相不错,其他一无是处的少年,也不肯给自己!他不服!所有得到那个人关注的人,都该死! 冲过去狠狠掐住越前的颈将他提起来,芥川与毫不示弱的猫眼对视片刻,突然举起拳头击向他的面门,想要打碎那种叫人恨得牙痒的倔强。而越前虽然被掐得满脸通红,眼前发黑,但还是在关键时候抬起双臂挡住了这一拳。 一击不中,芥川选择再来一拳,可手臂刚刚扬起就被太宰紧紧抓住了。微微一怔,他回头看着那双像蒙上了一层黑暗的眼,嘶声道:“为什么是他?” 仍是看都不愿多看一眼芥川,就连抓着他的手臂多一会儿也不肯,太宰松手后直接抬腿踢向掐着越前颈脖的那只手。那一脚看气势就极重,芥川不敢冒着臂骨被踢断的危险硬杠,只得不情不愿的松了手,向后撤出一步,死死盯着太宰。 “你想知道为什么?”以极轻柔的力道把越前护在怀中,太宰终于肯正眼看芥川了,但那种眼神却是阴冷得叫人不寒而栗。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在渴望得到回答的目光里,他抬手轻轻拉低领口,露出颈上尚未消退的青紫痕迹,薄唇微启:“这就是原因。” “你!”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芥川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呼吸逐渐粗重——在黑暗里挣扎求生存的人都知道,把最脆弱的颈部暴露给对方,那就等同于把性命交托到了对方手上,那是一种无上的信任!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 褐色的瞳微微眯着,仿佛能直接看透芥川此刻的想法,太宰扯动唇角,转过头去看着脸上青了一片,头发还在随风乱摆的少年,有些忍俊不禁。轻抚那一块淤青,他头也不抬的道:“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同一句话说第二遍,懂了吗?” 芥川当然是懂的,因为在他跟随太宰学习的那段岁月里,他在骄傲自负的支配下做出的一些事情,是彻底激怒了对方的。所以,他被太宰像丢弃一条狗一样,毫不犹豫的抛弃了。把嘴唇咬得生痛,他的眼跟随太宰的手指移动,好半天才粗喘着道:“我知道,终归是我不够强!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认可我!” 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太宰用一种“对牛弹琴”一样的目光看了看芥川,什么话也没说,扶起越前道:“走吧,去给你买皮筋绑头发。” 一动就感觉腰上疼得厉害,越前倒抽了一口凉气,看住始作俑者,轻哼道:“你就是你,何必在意别人的想法?还有,这家伙本来就没什么正经,你指望他对你有什么认可……” 话未说完,太宰已轻拧住了越前的脸,低低笑道:“瞎说,我什么时候不正经了?”略微顿了顿,朝芥川投去若有似无的一瞥,他又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聪明啊,龙马君。有些人是死脑筋,你再怎么说他也听不进去的,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来,也不是不可以。” 丢芥川立于原地,太宰带着越前去便利店买了皮筋,找了个街角的小公园,帮他处理那些不肯听话的头发。修长的手指细细梳理着发丝,轻柔的力道让越前觉得很舒服,干脆向后靠入温暖的胸膛,眯着眼懒懒道:“那个芥川龙之介,对你好像很有执念啊,你做过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吗?” “哪有?我像那种人吗?”将越前半长的刘海理成一束,用皮筋扎出一个冲天炮的样式,太宰强憋着笑意肆意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随口应道:“龙马君,你这话听起来倒是有点酸哦,不会你吃醋了吧?” “哈?”因为没了到处乱飞的刘海,越前觉得眼前一片光明,心情也自然而然的好了。微挑眼角斜睨笑容可掬的俊朗面孔,他撇嘴道:“我为什么要吃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 左右端详了一阵那个墨绿的冲天炮,太宰对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开始着手于把他两侧的发编成麻花辫。听到这声不屑的轻哼,他垂眼看了看漂亮的琥珀猫眼,含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道:“他是我在**党时带的一个下属,也算是有半分师徒的情分吧。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不喜欢同一句话让我说两遍的人,更不喜欢背负别人莫名其妙的期待,这种麻烦还是趁早了结了好。” “差劲”是越前给与太宰的评价。但事实上他明白,太宰是个很孤独的人,并且会一直孤独下去,因为他找不到生活的目标。也许武装侦探社的存在真的让他脱离了过往的那些黑暗,但看似开朗,与任何人都很亲热的外表下,他的心是拒绝被靠近的。 不自觉抬起手,轻握住太宰的手腕,越前后仰起头看住微微闪动惊讶的褐瞳,注视良久后轻声道:“其实你不必如此。” 越前并没有说得太多,可太宰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胸口处泛起一阵强烈的悸动。轻轻拥住纤瘦的身躯,俯身在光洁的前额烙下一吻,他微哑着嗓音道:“我懂。” 彼此都有着极聪明敏锐的头脑,四目相对间已完全读懂了对方的心思,言语在此刻是多余的。对视了一阵后,越前挣扎着从太宰臂弯里钻了出来,微红着面孔左右顾盼,道:“你到底弄好了没有?” 掏出手机,切换至前置摄像头,太宰屏着笑把手机塞给越前。“弄好了,你看看满不满意。” 在太宰看来,越前顶着个摇摇晃晃的冲天炮,两鬓边各有一条小辫子垂下倒是显得极为俏皮,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琥珀猫眼没了发丝阻挡,显得格外神采奕奕。但这只是他单方面的认为,越前只看了一眼,脸就涨成了猪肝色,咬牙切齿的吼道:“太宰治,你这个混蛋!” 第81章 异能战争(8) 如果可以,太宰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港后**党如今的首领森鸥外——即使曾经的他接受过对方悉心的教导,但事实上他们的关系非常差。 可森这一次仿佛是铁了心的要见太宰,多次派专人传话无果后,他甚至直接派了手下的暗杀部队去攻击侦探社,让太宰见识了他的决心,也终于如愿以偿了。 两人见面的地点于彼此而言都有着非常的意义,是那个太宰亲眼目睹森割开前任**党首领喉咙的房间。而那之后,也是太宰力证“前代死于疾病”,让森坐上了如今的位置。但知道得太多终归不是一件好事,他一直被森防备忌惮着,最后也是因为森的设计,他离开了**党。当然,那也是他心甘情愿被设计的。 见到森,太宰微微挑了挑眉算是打了招呼,径直拉过一张落满灰尘的椅子坐下,懒洋洋的道:“以我们现在的立场,这样私下见面不太合适吧,鸥外先生。” “我说过,**党的门永远向你敞开,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这句话一直有效。”并不介意太宰的揶揄,森淡淡一笑,看似随意的开启了正题:“听说,侦探社不久前来了个新人,是你带着的?” 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未曾表露出分毫,太宰似笑非笑回望着森,“对啊,人虎嘛,你们不是疯狂的想要他,结果没得逞吗?” “怕不是人虎吧……”单手搁上膝盖,身体稍微前倾,森注视太宰良久,轻轻吁出一口气,微笑道:“我这边收到一份委托,来自一个叫越前龙雅的恶魔族,内容是将越前龙马完好无损的送回焦点星,开价是人虎的十倍。” 也许是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又或者因事涉越前,太宰缓缓收起懒散的表情,微拧着眉心道:“焦点星?那是什么地方?” 手指朝上指了指,森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直到欣赏够了太宰难得一见的困惑表情,又慢悠悠的道:“这是只有异能者组织首领才知道的事,想必福泽谕吉也没跟你说过吧。焦点星,是宇宙各种族聚居的星球,当然也有人类的组织在上面;而这份委托,就是从上面分发下来的。” 静静回望着森,太宰再度恢复了轻松的神态,唇角慢慢扯出一抹嘲弄的弧度,“其实,您也是不敢确定这份委托的有效性,来套我的话吧。”低头拨弄着指甲,他略微顿了顿,又道:“如果我是您,就最好不要去碰这种自己都不能把控的事情。您也说了,他们来自天上。” “哦?你是在劝我放弃吗?”饶有兴趣的盯着太宰,连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都不放过,森意味深长的道:“其实我也知道,让外面的势力介入我们的世界不是明智的决定,但除此之外呢?你就不打算告诉我更多有趣的消息吗?” “难道对您而言,这个理由还不够吗?”斜睨森一眼,太宰继续拨弄着指甲,淡淡道:“既然您都说了,委托来自恶魔族,越前龙马的身份是什么,还用得着问吗?” 摸摸下巴,森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眯眼俯瞰夕阳下的横滨港,“70亿不是个小数字,足以让很多异能组织厮杀争抢了,就算我不接,有总有人会去接的吧……可这样一来,这个世界就要不安稳了。” 阴柔的声音里透出的那一抹狠戾,太宰听得清楚明白,眉心狠狠一拧。森的意思,他懂——只要简简单单一查,越前在侦探社的事实便不再是秘密,那么无论哪个组织接下这份委托,都会引来外面势力对这个世界的关注;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暴露之前杀了越前,一了百了。 低头沉思片刻,太宰道:“能拿70亿作为酬金的,不是极恨便是极爱,鸥外先生是想赌一把么?” 根本赌不起,森心里明白得很,也是他头疼的地方。但有一个非常简单的解决办法,他相信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也许可以直接把这个越前龙马交出去,既可以拿到酬金,也免了被外来势力介入。你说呢,太宰?” 面对这种连考虑的价值都没有的建议,太宰冷淡的扯动了一下唇角,“您可知道,越前是怎么来到侦探社的?”见森扬扬眉侧耳倾听的模样,他停顿了片刻,道:“他是精灵王送来的,叮嘱我们社长一定要照顾好他,鸥外先生是觉得自己的异能强大到能与精灵抗衡了吗?” “这样啊……”有点苦恼的拨了拨头发,又突然露出一抹老谋深算的笑容,看着太宰道:“那就请你转告福泽社长,我明天将去侦探社拜会他,请他一定抽出时间等我。” 太宰此刻的心思已经不在与森的斗智上,连回应都懒得敷衍,起身就走。他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而这种情绪他过去从未有过,他想他大概知道原因,也知道如何平复,只要找到越前。 回到侦探社,推门就看见越前乖乖站在国木田身边认真聆听着什么,太宰只觉这一路吹的冷风都白吹了,那股烦躁感不仅没有减缓,反而有加剧的迹象。虚浮着一抹笑容走过去,连说话的兴致也没有,他径直在抬头看向自己的少年肩上拍了拍,语气淡淡的,“来一下。” 看得出太宰的情绪有些反常,国木田微微皱了皱眉,按捺下询问的冲动,对越前点头道:“你去吧,不懂的我下次再教你。” 刚一进会议室就被太宰搂着腰压到墙壁上,面对紧抿着凑过来的薄唇,越前偏了偏头,有些气恼的瞪住陷在阴沉里的褐瞳,“干什么?” 稍微用了点力气扣住小巧的下颌,目光在粉红柔软的唇瓣上停留了片刻,太宰俯身凑到越前耳畔,低低道:“你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什么?”不解的眨眨眼,越前侧脸看着他,眼里满是困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太过清澈的目光让太宰感到挫败,那点兴师问罪的心情顿时像石沉大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松开越前走到会议桌边坐下,他叹了口气,问:“越前龙雅是你什么人?” “龙雅?”漂亮的琥珀猫眼因震惊瞪得滚圆,越前朝前走了几步,走到太宰面前,紧蹙着眉道:“你是怎么知道他的?他来了?” “他来没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发布了对你的悬赏,赏金70亿。”将越前拉坐到腿上,垂头轻吻白皙的面颊,太宰道:“说吧,你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也许是没想到龙雅仍未放弃找寻自己,越前怔愣了好一会儿,慢慢垂下眼睫,“他是我哥哥,堂兄。”顿了顿,他抬起微红的眼动也不动的看住太宰,轻声追问:“这个悬赏,他是针对这个世界发布的,还是……?” “不清楚,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还有焦点星这么一个地方存在。”指尖轻轻拂过有些湿润的猫眼,停留在微挑的眼角。也许是不忍看越前泫然欲泣的模样,太宰把他抱进怀里,掌心摩挲着不自觉微微颤抖的脊背,低声问:“告诉我原因,龙马。” 头靠在太宰的肩膀,仿佛在无助中找到了一丝安慰,越前闭上眼,双手搭在他的手臂上,“龙雅一直想把我带回焦点星,他说我应该是他的。” 那便是爱了,还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背德感情,想必那一位也是执着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压下心里那丝酸意,太宰侧脸吻了吻越前的耳垂,“看起来,你不想跟他回去。可现在的情况是,那70亿奖金极具诱惑力,必然引来各方势力对你的关注,你打算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这个世界,但没有传送门是做不到的。苦恼的咬了咬嘴唇,越前想了很久,问太宰:“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他能帮忙吗?” 摇摇头,望着顿时黯淡的猫眼,太宰道:“我不信任他,看来这件事有必要求助于社长了。” “我已经知道了。”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便被推开了,福泽带着乱步、国木田大步走了进来,神色凝重。看到越前还被太宰搂抱在腿上,他稍显意外的挑了挑眉,看向太宰目光里多了一丝责备。“事实上这份委托我也收到了,本想再多收集一点有用的信息再做讨论,现在看来是没有时间了。” 神色自若接下福泽投来的目光,太宰拍了拍越前的腰,示意他坐到自己身侧。“乱步先生有什么建议吗?” 乱步虽然聪明,但面对现在这种来自这个世界以外势力介入,没有任何形迹可循的情况,他暂时也得不出什么比较建议性的结论。秀气的眉细细拧起,他沉默了好一阵,他看住越前,“焦点星,有你熟悉的人吗?” 人……好像还真没有,毕竟焦点星上人族本来就稀少,他在焦点星待的时间也不长。突然想起不久前才联系过的德川,越前道:“天使可以吗?” 陌生的称呼惹来乱步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都可以,只要是你能联系上的就行。” “我可以,然后呢?”本不想把龙雅的事暴露给德川知道,但越前知道,若再继续放纵龙雅,可能给这个世界带来危险,他无法坐视不管。用力咬了咬牙,他看住乱步,“我不想回焦点星,我怕龙雅会发现。” “不需要你回去,你也不能回去。”轻揉着额角,乱步喃喃自语道:“上还是下呢?” 一直不曾说话的太宰轻轻打了个响指,道:“上吧,保险一些。”无视越前有些困惑的眼神,他转眼看住福泽,“社长应该有办法吧。” 摇头,福泽的眼神在严肃里带着一点无奈,沉声道:“只是能接收和回复消息,但我与异能管理科约定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回复这些消息,这无疑是向对方暴露自己。” 有福泽这句话,越前懂了——所谓上,就是亲自去到焦点星;而下,则是让焦点星上的人下来。想了想,他道:“还是我来吧。” 说完按动耳后的通讯器,不一会儿德川的全息影像便投射到了会议室里。目光冷冷的环视一圈,最后落到越前脸上泛起微微的暖意,他问:“怎么了?” 看着德川,想到似乎自己每一次联系对方都是有事要问,其余时间都是漠视对方的联络请求,越前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垂着眼嚅嗫道:“对不起,前辈,又来麻烦你了。” 冰冷俊美的面孔上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德川摇摇头示意越前不必在意,将嗓音放得更加柔和,“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不等越前开口,福泽已按住他的肩膀,先一步道:“这里说并不安全,我需要和你面谈。” 虽说天使一直以来都以中立态度对待各个宇宙种族,但对于人类这个数量众多又并不出色的种族,他们向来是没什么好感的。面对福泽不卑不亢的语气,德川不自觉微微皱了皱眉,语气倏然转冷:“你是谁?和越前什么关系?” “福泽先生是我的社长,我现在是侦探社的员工。”有点不满德川对福泽的态度,越前不打算多说下去,径直道:“你能帮忙把他传送到焦点星吧?关于我的事,让他跟你谈。” “为什么你不回来?”紧紧盯着那一双看过之后就一直无法忘记的琥珀猫眼,德川面上泛起一丝不悦,但还是努力耐心着试图说服越前:“在人族世界游历对你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的学识、见解、眼光都极其狭窄,千星学园明显更适合你。或者,你可以跟着我,我会教给你很多东西。” 在场的除了越前都是人类,哪怕德川只是在平静述说一个事实,但听起来就叫他们觉得很刺耳。至于越前,他向来就不喜欢焦点星那种瞧不起人族的大环境,听了这个也有点不高兴了。扭头不再面对德川,他闷闷道:“你要不帮忙就算了,总之我不会回去的。” “他不能回去,因为焦点星上有人对他发出了悬赏令。”仍旧轻轻按着越前的肩膀,福泽平静看着眉心紧拧的德川,淡淡道:“我们问他有谁可以帮忙,他第一时间想起的是你,看来他对你是特别信任的。” 也许不曾想到过这一点,德川罕见的怔愣了好一会儿,目光缓缓落到少年刻意别开的脸颊上。心底蒸腾起一丝无法漠视的狂喜,他抿了抿唇,轻声道:“我帮你。”仿佛说一遍还不够,他又重复了一次,加重了语气:“我帮你。” 和福泽约定好相关事项,德川先行离开去准备,其他人也离开了,独留太宰还留在会议室里,单手托着腮,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久久注视着越前。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越前皱皱眉,“你在看什么?” “他喜欢你。”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太宰起身走过去轻轻拥住有些吃惊的少年,俯身在他耳畔低低笑道:“可惜不过是单相思罢了,你对他完全没有朝那方面想过。” 德川喜欢自己?怎么可能?他们一共见面的次数连两只手加起来都不到,还是算上了全息影像的!愕然瞪大双眼,越前怔怔看了太宰好久,一言不发的推开他,走了。 目送纤瘦的背影消失在合拢的门扉后,太宰微微勾起唇角,眼底闪过淡淡的苦涩,低叹道:“真是迟钝啊……” 第82章 异能战争(9) “小殿下现在还好吗?”将一枚临时登记芯片植入福泽皮下,入江含着浅浅的笑,语气是惯有的温和:“说起来,也许久没见到他的,还挺想念他的。” 盯着有轻微痛感传来的皮肤,福泽几乎不可见的皱了下眉,神色凝重。“我直接来你们元老院,越前龙雅不会发觉吗?” 拿着植入枪在指间把玩了一圈,入江微微挑眼看了看福泽,唇角浮起一抹玩味般的微笑。“福泽先生,似乎是我先提问的吧。不过呢,你的问题我也可以先回答,只要你不去最上面几层的区域,越前龙雅是不会注意到你的。好了,现在换你回答我,小殿下还好吗?” “我不知道你们对好的界定是什么,若按我的标准来看,他很好。”直觉面前这个笑容满面的俊美男子并不好对付,福泽不欲与他多说,径直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跟德川和也见面?” “这我就说不准了,毕竟他隶属于议事处,而我只是一个户籍科的小职员。”看着福泽微微拧起的眉,入江双手交叠在颌下,依旧笑得非常和蔼可亲,慢悠悠的道:“如果你赶时间,我可以替你转达。” 福泽当然不可能让入江帮忙转达,但如何回绝却是一个让他为难的问题,毕竟他初来乍到,一切均不了解。好在,德川很快就出现了,让入江略显遗憾的叹了口气,起身笑道:“既然你来了,我就不打扰了吧。” “不必,我带他去我的住处,你也一起来。”示意入江不用回避,德川微微朝上看了一眼,又道:“用你的私有传送门。” 也许因为是德川如此这般谨慎的态度,入江笑意渐渐敛去——天使族都有轻微的精神洁癖,从不在住处接见外客,德川的选择只说明一个事实:这件事必须控制在小范围里,尤其不能让越前龙雅知道。 传送只在一瞬之间,相比两位早已习惯的天使,福泽有些微的眩晕感。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落座便开口道:“焦点星上的人类组织收到了越前龙雅的委托,以70亿奖金为悬赏,要把他弟弟带回来。” “果然是越前龙雅那家伙啊……还以为他最近太平了,原来还是在暗地里作妖。”福泽的话听得入江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随即又问:“那么这份委托,是只针对你们的星球下发,还是人族的星球都发出了?” “这就不清楚了。”微蹙着眉摇摇头,福泽稍微沉思了片刻,接着道:“但越前说过,他在离开精灵族时已经把越前龙雅可以追踪到他的项链还回去了,那么我想这份委托是没有目标性的。” “也就是说,谁回复了这份委托,就代表小殿下在哪里,越前龙雅就可以直接行动了。”唇角扯出一抹冷淡的弧度,入江轻轻笑道:“70亿,应该有很多人为之动心吧,那家伙果然是个觊觎着亲弟弟的变态啊……德川,你怎么说?” 德川一直没有吭声,但入江和福泽的对话他听得非常清楚,俊美的面孔蒙着一层寒霜。沉默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用一贯冷淡的语气道:“这是越前家内部的事情,我们没有插手的立场。就算撇开越前的私事不谈,天使族也不会干涉焦点星以外其他种族的事务,这与我们的中立原则相悖。” 露出一副“我早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入江看看眉心凝起深深纠结的福泽,表示爱莫能助的耸了耸肩膀,道:“问题就在这里,我们不能出手,哪怕是要求焦点星上的发布者停止发布都不行。” 面对如此干脆的拒绝,福泽仍然保持着冷静沉着,直直看住虽然说着不管,但面色依然凝重的德川,淡淡开口道:“在我来之前,越前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抛开种族的立场不谈,你会帮他吗?” 沉稳的肩膀狠狠一震,德川冰冷的眼里浮上一点别样的情绪,让深紫色的瞳看起来雾蒙蒙的,就像陷在某种走不出来的纠结里面。许久之后,他突然起身,“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厉害啊,福泽先生,这么简单一句话,就把向来说一不二的德川给说服了。”等德川一走,入江便笑了,一双橙色的瞳在明净的镜片后别有深意的看着福泽,意味深长的道:“以小殿下那么倔强别扭的性子,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吧?” 紧抿的唇角飞快朝上一扬,福泽什么都没说,转头安静的欣赏起窗外的景色。他当然不会告诉入江,在来之前,精明的乱步和善于玩弄人心的太宰都给了他这个建议。看来,就算是自视甚高的天使族,面对感情的时候,也与人类没有半点区别。 大概一个标准时间单位左右之后,德川回来了,同行的还有一位气宇轩昂中微微透着点痞痞气质的中年男子。看到这位男子,入江略显惊讶的挑了挑眉,主动站起来施了一个比较庄重的礼节,微笑道:“越前南次郎大公爵,没想到您竟亲自来了。” 随意摆摆手示意入江不用那么客气,南次郎径直走到福泽面前对他伸出手,懒懒笑道:“我听德川小天使说,我家少年在跟着你学习,谢谢啦!” 几分相似的容貌加上男子说的话,福泽立刻就明白,这是越前的父亲。伸手与他一握,福泽道:“这也是我的荣幸,越前是个十分优秀的孩子。” “是吗?但同时也是一个倔强臭屁得叫人头疼的小鬼吧。”回以爽朗的一笑,南次郎自顾自在福泽对面坐下,顺势招呼两位站着的天使,“你们也坐,又不是正式场合,哪来那么多规矩?” 只要是知道南次郎的都明白,这位手握恶魔族实权的大公爵曾在人族世界游历过很长一段时间,性格潇洒不羁,从来就很讨厌所谓的规矩、礼节。相互对视一眼,德川和入江也就不再推辞,各自找了座位坐下。 入座后看住微微流露一丝询问之色的福泽,南次郎仍是一副大咧咧的样子,掏着耳朵漫不经心的道:“事情我已经听德川小天使说过了,的确有点难办,不如先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身为父亲,面对儿子当前并不乐观的处境竟然说出这么随性的话,在坐者皆显得很意外,但第一个忍不住开口的,却是向来冷静持重的德川。“越前阁下,您难道不认为越前龙雅的行为很可疑吗?” “龙雅这小子……老实说我从很早以前就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了。他对龙马的执念,的确不是一件好事。”微微闪动的目光里,有无奈,也有疼爱,还有一点气恼,南次郎微沉着面色,低声道:“自从龙马离开以后,他的所作所为我其实也是略有耳闻的,他……” 听着那声低低的叹息,德川知道南次郎内心是不愿接受长子的改变,但同时也明白龙雅的改变是存在的。稍微想了想,他迟疑着道:“不久前,越前曾主动联系我,问起潜意识泄漏的事情……我在想,会不会是……” “不可能。”听到潜意识泄漏几个字,南次郎猛的一震,看向德川的目光犀利中缭绕着一丝警告。就这么直勾勾注视欲言又止的天使良久,他慢慢放缓了脸色,“你应该知道你刚才说的一旦被传出去,会带来多大的恐慌?还是要慎言啊,小天使。换个角度说,龙雅要真的出现了潜意识泄漏,你觉得焦点星现在还会这么太平吗?” 很想争辩说“焦点星所谓的太平,不过是表面粉饰罢了,底下的暗潮有多汹涌,大家心里都清楚”,但德川清楚,这样的口舌之争赢了也没有任何意义。紧抿着薄唇,他转眼看向正在等候讨论结果的福泽,沉声问:“越前从哪个世界来的,你知道吗?” “我不认为您的问题对现在面临的情况有任何帮助,还是先找到解决办法吧。”平静回望微微拧起的俊秀眉眼,福泽转眼看向南次郎,“越前阁下,您说呢?” 南次郎不是必须要对焦点星现有秩序承担维稳责任的德川,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出发,他只会考虑两个孩子的安危。所以,就算他明白德川对龙雅的怀疑不是全无根据,他依然在这一刻选择维护自己的儿子。面对福泽的询问,他起身道:“福泽先生,可否单独聊两句?” 这样的发展当然令德川不满,但入江却先一步制止了他把这种不满表达出来。罕见的不带笑意,他看着凝起寒霜的深紫眼瞳,道:“先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再下决定,对你有好处的,晚辈。” 没错,入江奏多是德川和也的前辈,这在整个元老院也仅有天使族才知道;每当他以“晚辈”来称呼身处高位的德川,就代表着他是绝对认真的。看着那双只有冷淡的橙色眼眸,德川狠狠皱了下眉,“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有问题!越前龙雅一定有问题!” “那你就只管调查越前龙雅,越前龙马的事本来就跟你没什么关系。”缓缓眯起双眼,入江看似轻柔的拍了拍德川绷得紧紧的肩膀,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角,“有点过头了,德川。” 另一边,南次郎带着福泽走到客厅一角,张开了防御结界。“福泽先生,接下来这些话我是以一个父亲的立场对你说的,希望你听完之后能够配合我。” “龙雅现在存在什么问题,我暂时不是很清楚,也没办法对他的行为进行评价;但今天回去之后,我会开始全面调查他。不过,那小子从小鬼心眼就很多,调查的事想要瞒住他,对我来说也很困难。所以,龙马的事我不能出手帮忙,你也不必再为他奔走了。如果遇到这么点小事都保护不好自己,那他不配成为我越前南次郎的儿子,我相信他不会。” “可是……”并非只为越前的安危而来,哪怕福泽认同南次郎的每一句话,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争取一点回旋的余地。 抬手示意对方稍安勿躁,南次郎眼里浮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放心,你的世界在焦点星的人族看来,只能算是低魔世界,根本没有涉足的必要。虽说这话你听来可能有点刺耳,但事实就是这样。你们既然能收到他们的消息,就代表着他们早就知道你们的存在……而且凭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为了保证良好的信誉,在委托没有完成前,是不会向委托者提供任何事情进展的消息的。” 听了这番话,福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既然没有外来势力的干涉,那便是异能组织内部的战争了。微微颔首,他对南次郎道:“那我现在就回去了,您要同我一起去看看越前吗?” “不用了,那小子不会乐意见到我的。有些东西,我教不了他,只有他自己去经历、去体会,才会有所成长。”含笑摇摇头,南次郎眯眼看着远方,久久沉默后发出一声轻叹:“龙马的出现对我来说是一个奇迹,是命运赐予我的珍宝。不管别人怎么说他,看不起他,他都是我最爱的孩子。” 这是来自一位父亲的肺腑之言,福泽懂得,也不再说什么。与德川和入江告别之后,他转身走进传送门,离开了这个终其一生也不会再有机会踏足的星球。 目送福泽离开,南次郎转眼看向立于身后的两位天使。目光在含笑的橙眸和冷凝的紫瞳之间游移片刻,他看住入江,笑道:“聊聊?” 稍显意外的挑了挑眉,入江缓缓扬起唇角,“我以为会是德川。” 爽朗一笑,南次郎自顾自坐下,懒懒靠着沙发道:“德川小天使不错,但是能真正帮到我的,只有你吧。”看看眉眼轻拧的德川,他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德川啊,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在龙雅这件事上,你没办法站在公允的角度去对待;可我需要的,却是绝对客观的东西。” 无论之前听说过关于南次郎多少传言,但直到此刻,入江才意识到,这个看似懒散,甚至有点邋遢的恶魔大公爵,有着多么犀利的目光和敏锐的心思。敛去笑意,他正色点点头,道:“您想要我帮您什么?” “越前龙雅自抵达焦点星以来所做过的一切事情,对你来说不是特别困难吧。”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南次郎眯眼看着入江,眼神似笑非笑的,“你的本事,我还是稍有耳闻的。” “不是特别困难,但也是困难啊,大公爵。”微弯着眼,入江溢出一阵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轻柔笑声,看着德川道:“毕竟,我只是户籍科一个小小的员工而已。”话音微顿,他单手托腮看向南次郎,“有些事要做起来,我没办法走合法的程序,你总归要给我点报酬吧?” 如此明目张胆的谈条件,还要用一些非常的手段,身为议事处成员的德川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冰冷着面色沉声叫道:“入江前辈!” 笑眯眯看了德川一眼,入江道:“别急啊,大公爵还没同意呢。” 知道入江不是一个轻易能对付的角色,南次郎扬了扬眉,语气淡淡的,“你想要什么?” “小殿下。” “我从不拿儿子当成交换的筹码。” 面对已有点阴沉闪烁的琥珀色眼瞳,入江笑容可掬的摆摆手,“您误会了,我只是想要您给我机会呀,能否成功,当然还是要靠我自己的。” “只是给个机会那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无视身后自德川身上传来的,陡然冰冷的气息,入江坦然望着南次郎,轻笑道:“您若同意,我将给您需要的一切东西。” 这其实是一点都不吃亏,甚至赚大了的交易,因为入江也说了,只需要一个机会,仅此而已。回望那张盈满笑意的俊秀面孔,南次郎好笑又好气,故意道:“我若不同意呢?” “那我也只能靠自己去争取了。”看不出任何失望的情绪,入江耸了耸肩膀,抿着唇继续笑道:“至于手段嘛,我就不能保证那么光明正大了。” “你还真是……”笑叹着摇摇头,南次郎起身道:“那我就先提醒你一句,龙马脾气很倔,你自求多福吧。” 南次郎走了,虽没明确的说是否同意,但入江知道他是同意了。转身面对神情冰冷的德川,他低低一哂,拍着对方僵硬的肩膀,道:“大公爵至始至终防范的是我,而你,他可什么都没说。” 眼神微动,对入江投去将信将疑的一睹,德川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和我没关系。”启动传送门,在即将踏入的前一刻,入江正色警告道:“不要插手这件事,否则焦点星的灾难,就是从你开始的。” 第83章 异能战争(10) 事实上,一切并没有南次郎预想的那么顺利——从焦点星回来没几天,久不见踪影的龙雅也回来了。 “老爸,听说你最近去过焦点星?怎么不来找我啊?” 父子俩坐在面朝花园的走廊下看着风景喝着茶,看似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但龙雅手中把玩着的一根几乎被血染透的雪白羽毛却让南次郎感到心惊。微沉着脸端起茶杯,对正要走过来的伦子投去制止的眼神,他看住一脸悠闲的大儿子,略微僵硬的勾了勾唇角,“行啊,臭小子,消息挺灵通的。” “那是,也不看看我老爸是谁?”羽毛在指尖转悠了一圈,龙雅拿着茶壶往父亲的杯子里倒了一点点水,似笑非笑的眯着眼,“可是老爸,私下找入江奏多调查我,有点不太厚道吧?你想问什么,直接来问我不就好了?” “哦?我要问了,你真的会说吗?”懒得再维持脸上强装的笑意,南次郎轻轻推开还在眼前的茶壶,直直看住象征越前家正统继承人的那双琥珀色眼眸,语气淡淡的:“那是谁的羽毛?” “你猜?”回以一抹狡黠的微笑,龙雅伸手拿了个橘子,连皮带肉的啃着,望着前方的眼微微眯起以阻挡眼底那一丝伤感流露出来。“说起这橘子,还是哈迪斯星上的味道最好啊,虽然皮有点苦,终归还是甜的。可自从我去了焦点星,吃到的橘子都是酸的,酸到心里,酸得我想哭的那一种……” 当然知道龙雅谈论的根本不是橘子的问题,南次郎眉心微拧,看着他的目光里浮起一抹怜惜。“你是在怪我当初把你送去焦点星吗?” “不,我感谢你把我送去了焦点星啊,老爸。”低低的笑着,笑声被风吹得听起来有些哽咽,龙雅依旧动也不动的面对着前方,“要不是去了焦点星,我怎么还会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又该拿回些什么?” 怎么听都觉得这不是自己熟悉的大儿子,或者到了此刻,南次郎才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儿子,眉心拧得更紧了。深吸一口气,他沉声问:“那到底是谁的羽毛?” “当然是入江奏多的,从他见到小不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对小不点不怀好意。”捻起羽毛轻轻吹了吹,看着它在掌心化为乌有,龙雅转头笑对脸色有些不好的南次郎,继续慢悠悠的道:“至于德川和也,他那点可笑的小手段,还入不了我的眼,暂时可以放他一马。” 明明是那么狂妄自大的口气,可南次郎听了,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因为他隐隐感觉到了,如今的龙雅说得出,就做得到。突然伸出手去,紧紧捏住俊朗的面孔,他凑近一些盯着漾开些许错愕的琥珀眼瞳看了许久,后脊隐隐发凉。“潜意识泄漏……龙马说的是你吗?” “你见过小不点?小不点现在在哪里?”眸光一沉,龙雅死死盯住南次郎,再也没有刚才那种气定神闲的神态,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告诉我小不点在哪里,老爸!” “所以,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龙马,对吗?”唇侧泛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南次郎像瞬间老去了好多,低垂的眼里满满都是自责。“我没有见到龙马,只是通过德川知道,他曾经联系过德川,问起过关于潜意识泄漏的事情。” “我不信。”失望的答案让龙雅眼底涌起一阵阵疯狂执拗的凶光,他紧咬着牙注视着父亲佝偻下去的身形,一点一点的逼近。“从小,你就把我跟小不点分开;好不容易我等他也来了焦点星,你却要他出去游历……总之,你就是不愿意把他交给我!” 在陡然爆发的强大威压里,南次郎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硬生生抗下,唇角沁出一丝鲜血。龙雅的强悍让他心惊,但他更担心这份强悍背后的东西,忙伸手抓住握得紧紧的拳头,嘶声喊道:“龙雅!” 父亲痛楚中饱含焦急的呼喊仿佛一声惊雷,震得龙雅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指,颓然跌回座位。抬手紧捂着双眼,他发出宛如哭泣般的呜咽,“老爸,为什么?我想要的只有小不点……把他给我不好吗?我会疼他、爱他一辈子……” 从未见过儿子如此脆弱的模样,南次郎只觉眼眶微潮,叹息着起身走过去,用力抱住轻轻颤抖着的肩膀。“龙雅,这些话一开始就跟我说清楚不好吗?非得要把自己变成这个模样,值得吗?老爸啊,从来就没想过要阻止你跟龙马在一起。老爸甚至觉得,只有把龙马交给你,才可以真正安心啊!” 仰头怔怔看着父亲微红的眼,龙雅难掩震惊,许久才嚅嗫道:“那……你带我去找小不点……我要小不点现在就回来陪我……” 被那样一双饱含期望的眼看着,南次郎只觉心脏疼痛得快要爆裂,但还是强忍着,狠心的摇了摇头。面对极速退去光华,只剩下晦暗的眼,他低声道:“你已经出现潜意识泄漏了,无论对你还是对龙马,都非常危险。暂时,你还是留在家里吧,等你情况好些了,我再把龙马叫回来,我们一家人商量个对策。” 这些话发自肺腑,可落在龙雅耳中,也不过是些推脱之辞,让才燃起一丝希望的心再次跌进漆黑的深渊。轻轻推开环抱着自己的那一双手,他站身退开,唇角噙着冰冷的微笑回望满脸担忧的父亲,“你还是在骗我,和小不点一样,骗我……” “龙雅!”不过几步的距离,南次郎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传送门里,沮丧垂下伸出了的,却什么也没抓住的手。 伤感和哀痛在持续,但并没有彻底侵蚀他的思绪,片刻之后南次郎站了起来,转身走向放置传送门的房间。 …… 在武装侦探社见到父亲,是越前不曾预见到的。被叫进社长办公室之前,他被太宰压在楼梯转角亲吻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却在看到父亲唇角的血迹后化为苍白。 “老爸?你怎么来了?怎么受伤的?”虽说一向不喜欢父亲懒懒散散,总是逗弄自己,可看到他这副虚弱的模样,越前还是快跑了两步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连声追问。 “臭小子,历练了一圈算是有点长进了啊,知道关心老爸了。”侧脸看看越前,南次郎笑了笑,伸手揉乱他的发,然后迎着不满瞪来的眼正色道:“行了,废话不要多说,跟我走。” 微微一愣,越前不解拧起眉眼回望父亲,“现在?为什么?” “你想被你哥抓回去吗?”铁青着面孔,南次郎用力扣住越前想要缩回的手,沉声道:“如果你想,你就继续留在这里,但前提是你要做好这个世界成为他怒火牺牲品的准备!” 因为目睹过龙雅在精灵星球上毫不留情的大规模杀戮,越前不自觉倒抽了一口凉气,紧咬着唇,半强迫的把南次郎扶坐到沙发上。“我不走,他要来就让他来好了。总之,我是不会让他再伤害任何人的。” “越前龙马!”被儿子的倔强弄得十分恼火,南次郎一掌拍碎了面前的茶几,厉声喝道:“你哥远比你想象的危险,他要动起手来,你能救得了几个?我拜托你清醒一点,赶紧跟我走!” 太宰和福泽一直等在门外,听到父子俩的争吵一声比一声大,太宰轻轻敲了敲门,径直推门进去,望着同时看过来的两双琥珀眼眸,微微笑道:“早走一刻和晚走一刻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正在气头上,面对突如其来的打扰南次郎更是恼火,没半点好气的道:“你是谁?” “太宰治,龙马君的半个老师。”坦然面对南次郎微恼的目光,太宰笑眯眯的坐到对面的沙发上,顺带着也把越前拉坐到身边。像撸猫那样一下一下抚摸着柔软的墨发,他望着眉心紧拧的南次郎,道:“越前先生,就算你要带走龙马君,也要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吧?不然,我会想办法把他留下来的哦!” 太宰的力道适中,让越前觉得很舒服;加上他说的那些话明里暗里都是在偏帮自己,恼怒渐渐消退了。微微挣扎了一下,他低头哼哼道:“谁承认过你是老师了,还差得远呢!” 被太宰这么搅和了一阵,南次郎也算是冷静下来了,恢复了身为大公爵该有的沉稳。目光在太宰脸上停留了片刻,他微微眯起双眼,淡淡道:“告诉我,臭小子,你哥要是来了,要杀掉你这位老师,你怎么救他?你觉得,他的异能在你哥面前,能让他保住性命吗?” 当然不可能——这是越前条件反射下的答案,也因此脸色有些发白。看看太宰,再看看靠站在门口的福泽,他咬着嘴唇垂下双眼,“我不想一直这样……” “不会一直这样的。你哥的事情我已经着手在查了,也得到了天使族入江奏多的帮助,但我需要时间。”起身走过去,以目光示意太宰赶紧把手拿开,南次郎自己抚摸着儿子柔软的发,语重心长的叹道:“在我查明一切真相之前,我要你平平安安的,龙马。因为老爸知道,最后能挽救你哥的,只有你。” 这些越前都懂,只是不愿意自己一直置身事外,听完后良久沉默着。 看他这副模样,南次郎皱了皱眉,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把墨绿色的发丝揉得跟鸡窝似的,气道:“不二周助你认识吧?在我来之前,他见过我,让我问你:他跟你说的那些,你都忘了吗?” “我没有!”用力拨开在头上作乱的手,越前恨恨的咬了咬牙,微恼道:“但你必须告诉我,我还要这样漫无目的游历多久?” “不会太久了,到时候你小子就算不想回来,你老爸我也会把你绑回来!”眼看目的达成,南次郎偷偷嘘了口气,心想入江的办法还真好——入江推测不二一定跟越前说过什么,所以只要提到那位时空旅人,越前会乖乖就范的。可仔细想想,南次郎又觉得憋屈,凭什么不二周助的话会比他这个当爹的话更管用? 比起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越前,太宰不曾忽略这位大公爵有点心虚的目光,缓缓起身道:“既然已经有结论了,那么可否容我和龙马君道个别呢,越前先生?” 一看那双似笑非笑的褐色眼眸,南次郎就知道这个男人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谎言,就算不满也不想节外生枝。重重的哼了一声,他转身走到门外,紧接着就听见跟着一起走出来的福泽在身后低声道:“您说的并不全是实情吧?” 曾经游历过那么多个人类世界,南次郎当然知道人类的智慧,从不小觑他们。转眼看了看福泽,他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若说得太多,那小子就更不肯走了。” 有些不赞同的皱了皱眉,福泽道:“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龙马很快就会想明白的,到时候恐怕更生气。” “只要把他骗走就可以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叹息着,南次郎拍了拍福泽的肩膀,由衷道:“谢谢你,替我照看我家这个混蛋小子那么久。如果将来有什么需要,就让德川联系我,我一定帮忙。” 隔着一扇门,越前被太宰牢牢困在臂弯里,后背抵着门大气也不敢出。恨恨瞪着有些阴沉的褐瞳,他咬了咬唇,压低嗓音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放开我!” “都要走了,还不肯说出点好听的吗?”凑过脸去,唇在白皙修长的颈项间游移,像越前曾经初拥自己那样,太宰叼着他动脉所在的那一小块皮肤,含糊不清的低笑:“啊啊,这么甜,很想咬上一口呢。” 温热的呼吸扑撒在*感的颈上,越前不自觉颤抖了一下,僵直着身体,红着脸发出细小的哼哼:“别闹……会,会被老爸发现的……他刚才,刚才看你的眼光就不太对了……” “哦?这么说,你也是知道,一直在装傻而已啊?”稍微用力咬了一口,太宰抬头看向满面通红的少年,目光中流露一丝不加掩饰的温柔。指尖滑过精致的面孔,停留在微挑的眼角,他勾起唇轻轻的笑:“知道就好,就怕你真的不知道。” 褐色的眼瞳闪烁着仿佛能看穿心思的光芒,越前感觉心脏似漏跳了一拍,连忙撇开脸,闷闷嘟哝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眼底的光芒微微暗淡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太宰轻捏住小巧的下颌,对着柔软的唇瓣吻了下去。“我就当没听见好了。” 抵在太宰胸前的手轻轻一颤,顺势抱紧他的颈脖,越前用力回吻了过去。宛如小兽般不得章法的在微凉的嘴唇上肆意*咬,直到唇齿间传来一丝血液的*腥,他朝后一仰,眯眼看着薄唇上那个明显的伤口,得意勾起唇角:“活该。” 舔舔嘴唇,在轻微的疼痛里眯了眯眼,太宰按住越前的后脑,把他按到颈间,哑声道:“呐,再来一次初拥吧?” “嫌血多是吧?我可没有吸人血的嗜好。”回以骄傲的轻哼,但唇还是吸附住了太宰的颈,越前探出舌尖慢慢寻找着动脉,以能够感觉到疼痛却又不会咬破皮肤的力道反复*咬,留下一个圆圆的吻痕。 “真不想放你走啊,小东西。”侧脸轻咬越前的耳垂,太宰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那你先打过臭老爸再说这话吧。”推了推把身体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越前撇撇嘴,垂下眼小声道:“我要走了。” “保重了。”在白皙的前额烙下一记轻吻,太宰松开手,微笑道:“走吧,我看着你走。” 没有说再见,因为越前知道自己此去没有归期,而人的一生又是那么短暂。目光在一如既往笑得轻松灿烂的面孔上停留了片刻,他用力抿了抿唇,果断背转过身去拉开门,对着门外道:“走吧,老爸。” 第六卷 完 第七卷 :最后宁静 第84章 最后宁静(1) 有了南次郎的带领,越前总算没像前几次那样一出传送门就遭遇各种状况,安安稳稳的出现在一座占地广阔,格调高雅的别墅里。 迎接父子俩的是一位神情严肃,一看就是长期居于上位的中年男人。可就是这个男人,却在看到南次郎之后立即露出爽朗的笑意,走上前对他重重拥抱了一下,叹道:“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南次郎。” “如果不是为了我家这个臭小子,恐怕的确是没机会再见到了。”看着男人赤色的发间已夹杂了几缕银丝,眼角也生出了皱纹,南次郎面上飞闪过一抹伤感,转头对正四下张望的儿子道:“龙马,还不快点过来叫人。这是你干爹,赤司征臣,你老爸我在游历时的生死之交,快叫爸爸。” “哈?”实在没料到自己突然间就多出了一个人类干爹,越前愕然瞪大双眼,看看南次郎,又看看赤司征臣,抿着唇默默抵抗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挤出一声:“爸爸。” “难道他就是你和伦子……?”目光在少年精致的面孔上停留了一阵,赤司征臣露出又惊讶又喜悦的表情,走上前抱住越前,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发,眼角泛出一丝濡湿,“好,好,太好了,可惜诗织是看不到了……” 神情骤然暗淡,南次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用力拍了拍老友的肩膀,“逝者已矣,就不要太伤感了。下一次,我把伦子也带来,咱们好好叙叙旧。” 勉强笑了笑,赤司征臣招呼父子俩坐下,又吩咐管家送来好些点心给越前享用,这才问:“你们是路过这里,还是有事专门来的?” 看看正拿着一个和果子认真研究的儿子,南次郎轻叹一声,道:“这小子遇到了一点麻烦,我也是没办法,才把他送到你这里的。暂时,你就帮我照顾他一段时间吧,等我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就来接他回去。麻烦你了,征臣。”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咱们之间从不说这个。”摆摆手,看向少年的眼里浮起一丝疼爱,赤司征臣略微沉思片刻,叫来管家道:“去把征十郎接回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等等,先去安排晚餐……龙马有什么想吃的吗?” 本来是笃定主意沉默到底的,听到赤司征臣突然这么亲热的叫了自己,又和颜悦色的询问自己想吃什么,越前愣了愣,有点不自在的垂下眼,小声道:“烤鱼和茶碗蒸。” 对赤司家万能的管家而言,马上安排一顿晚餐一点难度都不存在,但让他为难的是家主的另一个吩咐——“老爷,少爷他人在京都,一来一回要花上好长时间,这……” “让別邸那边安排直升机,你负责通知,总之两小时之内我一定要见到他。”微拧着眉心吩咐完毕,赤司征臣朝南次郎微微使了个眼色,放越前在这边吃点心,自己同南次郎一起走进了旁边的小房间。“龙马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连你都保护不了他?” 接过好友递来的雪茄用力抽上一口,在馥郁的芬芳和缭绕的烟雾里,南次郎轻揉着有些胀痛的额角,低声道:“我那个大儿子,就是我死去大哥留下的孩子,在潜意识上出了点问题,可能会对龙马不利……这些事说起来话就长了,你也别担心了,替我好好照顾龙马吧。” 作为生死之交,赤司征臣知道南次郎不说一定有不说的原因,便也不多问,只重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你放心,龙马在我这里,我一定会倾我所有来照顾好他。你也别急着走,也见见你未来的……看看满不满意吧。” 挑眉看向赤司征臣,南次郎突然发出一阵怪笑,道:“不过是戏言,你还当真了啊?我这边可是个儿子,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不想让你赤司家绝后啊。” “谁跟你开玩笑了?我是生怕你不满意,这些年对征十郎的教导可谓严厉又严厉。”伸手在南次郎肩膀上捶了一拳,赤司征臣正色道:“别想反悔啊,我看得出龙马是个好孩子,我要定了。你要再跟我废话,下次伦子来的时候别怪我。” 笑意微僵,南次郎慢慢抿紧了嘴唇,不语良久后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事先放一放吧。龙雅,也就是龙马他哥,我的大儿子,也问我要龙马……我现在若是应承下来,先别说龙马愿不愿意,我是担心你家征十郎会首当其冲受到伤害。那样的话,我就真对不起你和诗织了。” 两位父亲在小房间里讨论什么,越前不关心也懒得关心,慢吞吞吃完感兴趣的点心后便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正是如此,当赤司征十郎应父亲的召唤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容貌精致的少年睡在书房里,不由得微怔。 “他是……?”红宝石般的赤瞳里闪烁着疑惑,赤司转眼看住跟进来的管家。 “是越前南次郎先生的儿子。”看看像猫一样蜷缩起身体的少年,老管家想了想,凑到赤司耳畔,压低嗓音道:“我听见南次郎先生让他叫老爷,爸爸。” 细长的眉微微一挑,赤司不语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才想拿出带回来的文件翻一翻,就听见开门的声音传来。起身行礼致意,他低声道:“父亲,我回来了。” “辛苦了,征十郎。这是你……”在南次郎不动声色的瞪视下,赤司征臣顿了顿,继续道:“这是你南次郎叔叔,那是他的儿子龙马,从今天开始住到我们家,以后你要把他当弟弟看待。” 无论是谁,突然之间多出一个亲戚,都是比较难以接受的,越前是这样,赤司也是这样。但相比越前溢于言表的抗议,赤司只是稍微沉默了一下便恭敬的弯了弯腰,对着南次郎叫了一声“叔叔”。 赤司的长相随了母亲诗织,十分俊秀;从小打篮球使他浑身肌肉紧实,身材修长。加上他行为得体,气度沉稳,南次郎对他很有好感,回以和蔼的一笑。可看着别人的儿子,再看看自己那个依然睡得四平八稳的儿子,他走过去狠狠揉了揉越前的发,好笑又好气的道:“混蛋小子,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茫然睁眼,见身边站着的几道身影,越前迷迷糊糊的问:“要吃饭了吗?” 漂亮的金琥珀猫眼无辜又迷茫,看得赤司不自觉弯了弯唇角,迎上困惑看来的目光,语气温和:“我是赤司征十郎。” “你好……”揉揉眼,越前看看站在一边像看戏一样的父亲,忍不住皱眉:“你怎么还没走?不是说很急吗?” “我留下来看看你……你哥不行吗?”差一点就说漏了嘴,南次郎不自在干咳了两声,故意不理赤司征臣有些揶揄的眼神,将当场愣住的儿子往同样怔愣的赤司面前推了推,道:“从今天起,征十郎就是你哥哥了,好好听话,不许惹麻烦。” 提到哥哥,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龙雅,越前蹙了一下眉,低垂着眼一声不吭——不管龙雅还算不算是哥哥,他都不想再多一位哥哥了。他的沉默让气氛不免尴尬,好在赤司处事圆滑,微微一笑道:“有些饿了,不如先用餐吧。” 示意赤司父子先行一步,南次郎看着眉眼紧拧、摆明就是在生闷气的儿子,突然笑了一声,走过去搂住他的肩膀,“你不要征十郎当你哥哥,也行啊,那我就遵守当年的约定吧。” 直觉告诉越前这里面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幕,忍着心中不好的预感问:“什么约定?” “嘛……就是当年我答应过你征臣爸爸,将来有了孩子,就要做赤司家的儿媳……” 听完父亲的话,越前只觉脑子“嗡”的一声,浑身上下都不好了。紧紧咬着牙,瞪着目光闪烁,不肯拿正眼看自己的南次郎,他压低嗓音吼道:“你怎么能定下这么不靠谱的约定?” “那我也不知道我和你妈还能生下你啊,当时也就是随口说说的呀。”耸耸肩表示我也很无奈,南次郎想了想,又火上浇油的补充了一句:“你说你要是个女儿,这事不就结了?” 他为什么会摊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爹啊?越前肺都快气炸了,看着南次郎冷冷道:“那就请你赶快回哈迪斯星,跟妈妈再努力一把,说不定还有机会履行和别人的约定。” “就算我想努力,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呀。再说了,老爸我不是在帮你嘛?结果你还不领情,实在太让我伤心了。”说完偷偷看了一眼儿子的表情,见酷酷的面孔似有松动迹象,南次郎加重语气道:“哥哥还是情人,你自己选吧,我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再怎么说你还要在别人家住一段时间的。” 实际上哪个都不想选的少年在万般无奈下只能选择了“哥哥”这个选项,然后被南次郎拖着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饭厅。也许是因为知道了父辈那些玩笑般的约定,越前看赤司怎么看都觉得不太自在了,连忙撇过脸躲开平静看来的赤色眼瞳,不断说服自己,这个人以后就是哥哥了。 “听中岛说,你喜欢烤鱼和茶碗蒸,快趁热吃吧。”见越前坐在自己身边束手束脚的,赤司主动端过烤鱼,慢慢把鱼肉剔出来递过去。他并不多话,一来是家教使然,二来也是顾及到越前的不自在。 可这一切落到两位父亲眼里,却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体贴,赤司征臣尤其满意,一改平日食不言的习惯,凑到南次郎耳畔低笑道:“怎么样,还满意吧?” 满意不满意还是要儿子说了才上算,南次郎不置可否的撇撇嘴,悠然享受着想了好久的人族美食。“给龙马安排个学校念书吧,他从小没上过学……那些家伙都不接受他。” 看向少年的眼泛起一丝心疼,赤司征臣重重的点了点头,抬脸对默默用餐的赤司道:“征十郎,龙马申请入学的事就交给你了,务必办好。” 两位父亲的对话,赤司一个字都没有漏听,见越前神色自若,便知他对这种不公正的对待早已习以为常。起身恭敬的弯了弯腰,他道:“好的,父亲。那我就将龙马安排在我的学校吧,这样也方便照顾他。” 为着这话,越前抬头看了看赤司,又飞快垂下眼睫,小声嚅嗫出一句“谢谢。” 晚餐结束,也到了南次郎离开的时间了。站在一边等着赤司征臣道别完毕,越前轻轻叫了一声“老爸”,欲言又止良久,低声道:“调查龙雅的事……你自己当心一点。” 明明知道儿子心中已有怀疑,南次郎依然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在单薄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放心吧,老爸不会有事的。” 第85章 最后宁静(2) 不愧是被赤司征臣寄予厚望的孩子,赤司在几天之后便安排好了越前在洛山高校就读的相关事宜,也将他从东京接到了京都。 也许是早逝的赤司诗织一直就渴望能再有一个孩子陪伴着赤司长大,赤司在京都别邸的卧室是一间起居室兼书房连着两个房间的构造。这两个房间,一个被赤司使用了,另一个则一直空着。如今越前来了,跟着过来负责照顾他们的中岛自然而然将他的行李放进了另一个房间。 过完京都的第一夜,越前在迷迷糊糊中醒来,一出卧室门便撞上了晨练结束,正打算回房间换衣服的赤司。抬头看见红宝石般的赤瞳,他硬生生憋住打哈欠的冲动,憋得满眼都是泪,双颊涨得通红。 “早。”知道越前对待自己有种刻意的疏离,赤司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边走边道:“洗漱好了就快去吃早餐吧,等下我们一起去学校。” 是了,今天是去洛山高校报道的日子。想到这里,越前垂眼看看身上毛茸茸的居家服,连忙转身回房。 洗漱完毕,换好制服,拎着书包下楼,看见正坐在餐桌旁耐心等待的赤司,他好惊讶的眨了眨眼——明明他们是差不多时间进房间的,这人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过来吃早餐,龙马。”用最温和的声音招呼还有些发愣的少年过来用餐,等他走至餐桌前,赤司为他倒了杯牛奶,“加过蜂蜜了,不腥的。” 只说过一次讨厌牛奶的奶腥味,赤司便记住了,并且尝试了多次才找到解决办法,越前心里有点小小的感动。轻轻说了句“谢谢”,接过牛奶灌下一大口,准备坐下却看见赤司盯着自己,唇角有些微的笑意,就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越前不解皱皱眉,“你在看什么?” 拿起纸巾擦了擦越前唇上的一圈白胡子,赤司不语坐回位子,拿起三明治前轻轻催促了一句:“抓紧时间,上课之前还需要去见你的班导师。” 没有嘲笑,又不动声色的为自己解围,越前对赤司的好感加深了几分,稍微觉得有这样一个哥哥也是好的。伸手拿了个三明治,实在无法逼迫自己承认喜欢这种所谓西式的早餐,他随意咬了两口,转而去对付盘子里的炒蛋。 “中岛。”唤来正在为兄弟俩安排午餐菜单的管家,赤司道:“以后的早餐都换成日式的,烤鱼用刺少的鱼类。” “是,少爷。”看看好惊讶从盘子里抬起头的少年,中岛微微一笑,由衷感叹:“少爷真的很宠龙马小少爷呢,不如中午的菜色就安排烤鱼和茶碗蒸吧。” 虽然想要赶上篮球部的早训已经不可能了,赤司并不着急,仍坐在桌边等着越前慢吞吞吃完早餐,然后一起出门。到了学校,他先带越前去篮球部打了个招呼,便径直去了学生会办公室,叮嘱道:“以后午餐时间,就来这里找我,中岛每天会把午餐送来。” 跟夏目上过一段时间的学,越前知道部活的重要性,忍不住问:“缺席早训,没关系吗?” 相处几天以来,越前第一次主动开口,让赤司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唇角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缺席的训练量,我晚训时会补回来的。”说完想到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他又问越前:“司机都是按照我的行程来安排接送时间,你暂时没有参加社团活动,需要他提前来接你吗?” 想想一来一去要花费不少时间,越前摇摇头,“不用了,我等你训练完吧。” 很满意这样的答案,赤司弯了弯唇角,伸手把越前的背包拿过来,“走吧,去见见你的班导师。” …… 不过一个白天的时间,赤司有一个弟弟在一年级就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洛山高校。借此机会,越前也了解到他这个凭空得来的兄长在学校是多么了不起的风云人物——学生会会长兼篮球队队长,成绩常年保持第一,各种棋类也是信手拈来。 也是因为赤司,越前上学第一天就被骚扰了无数次——“你真的是赤司的弟弟吗?”“你们为什么长得一点都不像?”这样的问题到最后他根本就不想回答了;在下午放学时,他还收到了不少礼物和情书,都是拜托他转交给赤司的。 带着一大堆的东西也没办法去图书馆看书打发时间,越前只能盘算着先把这堆麻烦交到赤司手上,然后再去网球部看看。 背着胀鼓鼓的背包,在偌大的洛山校园里迷了几次路,越前总算是找到早上才去过一次的篮球部了。远远看见一群篮球队队员从操场方向跑来,他站在原地等了等,却发现赤司并不在其中。 “你就是小征的弟弟?”领头的是一个散乱着一头黑发,气质有些阴柔的高大男子,见了越前便眼前一亮,走过去很自来熟的揽住他单薄的肩膀,笑眯眯的道:“这一整天啊,都是你们兄弟俩的各种传闻,总算是见到正主了。” 没有谁会喜欢被一个浑身是汗的人往身上蹭,越前也不例外,更何况他看得出对方虽然热情,但眼底却有着好奇、疑惑、探究等各种各样的情绪。微微侧身闪开,他冷冷回望流露些许惊讶的眼,“我不认识你。” “运动神经不错啊,学弟。”看着写满戒备的琥珀猫眼,男子笑着赞叹了一句,又道:“我是实渕玲央,篮球队的副队长,你哥哥在篮球馆里。身为队长不假缺席,这次的惩罚够他受的了;不过这也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没办法咯。” 果然还是这样啊。想起早上赤司明知会受罚还说得那么轻松,分明就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感受,越前心中升起一点罪恶感和不忍心,忙快跑了几步,跑到篮球馆门口朝里张望,果然看见赤司正对着篮球架运球投篮,脚边是散落了一地的篮球,整个人湿淋淋的像才从水里出来一样。 对正要开嗓的实渕摆摆手,越前去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运动饮料,一回头便看见赤司微笑着站在门口。微微皱眉,一言不发走过去将饮料塞给赤司,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以后早上你不用等我,不然迟到受罚都变成我的错了。” 明明是担心,却非要说得那么傲娇,赤司只觉得这个弟弟可爱非常,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些许。望着有些不自在的面孔,他抿了一口饮料,轻声道:“没关系。” 在太过轻柔的嗓音里不由自主的红了红脸,越前垂头拉扯着背包的袋子,问:“你现在是要休息还是继续练?” “稍微休息一下,龙马要进去看看吗?”顺着弟弟的动作朝下看去,胀得有点过分的背包惹来赤司惊讶的挑眉,“怎么塞了这么多东西?” “唔……不用了,我把东西交给你就走。”左右看看,发现这地方并不适合转交礼物,加上感觉到不断有目光从篮球馆内投来,越前看住赤司,“去更衣室,可以吗?” 当然注意到那些对弟弟无比好奇的目光,并且不喜欢这样的目光,赤司微微颔首,“跟我来吧。” 一进更衣室就把勒得肩膀有点发疼的背包拿下来放到地上,朝赤司的方向推了推,越前迎着些微不解的赤瞳道:“这些都是别人让我带给你的,你收好了。”见俊秀的面孔似有微沉的迹象,他以为赤司嫌少,便决定安慰一下这个哥哥:“你挺受欢迎的,要不是背包放不下,她们还要塞给我。” 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那些东西,甚至为弟弟入学头一天就遭受这样的骚扰而不悦,赤司抿着唇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龙马,以后别再做这些事情了。” “你不喜欢吗?”眨眨眼看住赤司,发觉狭长的凤眼里藏着隐隐的霾,越前弯腰拿回背包,道:“那我明天还回去。” 当然不忍心身形单薄的弟弟再背着这么沉重的背包挨个把东西还回去,而且未必还得回去,赤司伸手把背包接过来放进置物柜,回头对满眼困惑的少年露出浅淡的笑容,“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还,顺便告诉她们,以后不准为这种事情再来骚扰你。” 不得不说,赤司这话让越前松了口气,因为今天被塞礼物时那种混乱的场面他还历历在目,也在苦恼明天要怎么去应付那些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女生们。带着无法掩饰的感激朝赤司弯了弯唇角,他很诚恳的说了一句:“谢谢哥哥。” 第一次听越前主动叫自己哥哥,清亮中略带一点点沙哑的少年音在赤司听来宛如天籁,从心底涌起难掩的疼爱。上前一步,指尖在柔软的墨绿发丝上轻轻滑过,他柔声道:“傻瓜,你是我弟弟呀。” 不自觉的在赤司手上蹭了蹭,等到惊觉这样的举动并不合时宜已经连蹭了好几下,越前顿时涨红了脸,连忙退开几步,闪躲着赤司的目光道:“那个,我去网球部看看,你赶快去训练吧。” 虽然不想弟弟这么快离开,但赤司知道,这孩子脸皮薄,若逼急了会适得其反,只能含笑点点头,道:“好,那么等下我们学校门口见,你的包我会整理好带出来的。” 第86章 最后宁静(3) 几天后,一张入部申请书经洛山网球部部长麻生送到了赤司手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他必须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这是越前龙马交来的申请。按理说,不是新学期招收部员的时候,我可以不受理;但既然他是你的弟弟,我就多事走一趟咯。” 收回停留在申请书上的目光,赤司看向坐在对面,眼里带着笑谑的麻生,不动声色道:“那么,说来听听吧,你的多事。”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下期的部门预算,我希望会长你不要卡得那么死,至少要和篮球部一个档次。”注意到赤司眉心微微一蹙,麻生朝前倾了倾身体,唇角高扬,“怎样?若你答应,你弟弟的入部申请,我就通过了。” 如此明目张胆的违反校规,威胁学生会会长,麻生的举动在赤司看来就像是故意的,倒也不生气,或者说根本懒得计较。屈起手指在申请书上敲了敲,他头也不抬,继续用平静的语气问:“你还没通知龙马进行测试吧?万一他什么都不会,只是单纯的感兴趣,你也准备把他招进去吗?” 耸耸肩表示无所谓,麻生似笑非笑的应道:“就算他什么都不会,不也有你这样一个手掌学生会大权的哥哥嘛?为网球部争取更多的预算,也算得上一种功劳了,对不对?说起来,我也很无奈啊,虽然我们网球部的战绩比起你带领的篮球部稍微差那么一点,但总归是历年全国大赛的种子队伍,怎么预算就总比篮球部要少呢?” “你也知道网球部的战绩要差一点,预算被削减也是正常的,你凭什么向我要求提高预算?”不怒反笑,赤司双手撑着桌面交叠在下巴下,微眯闪烁着意味不明光芒的眼,轻声反问:“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让龙马进到这样一个连部长都心术不正的社团里?” 也许是不曾想到赤司的态度会如此强硬,麻生微微一怔,竟不由自主的在那犀利如刀的目光下挪开了眼。沉默良久,他发出一声无奈的轻笑,“赤司,我算是服你了。都说你相当疼爱这个弟弟,怎么就不肯为了他做出点让步呢?“ 薄抿的唇扯出一抹连笑意都算不上的弧度,赤司垂眼看着申请书上弟弟的照片,语气不再那么凌厉:“我要真的让步了,失望的恐怕是你吧,麻生部长。”略微顿了顿,他换了一种更温和的口吻,继续道:“那么心高气傲的你,就算想要提高部门预算,也会用成绩据理力争。你恐怕是想要龙马加入网球部,又怕我不答应,才来试探的吧?” 为着这份敏锐的观察力,麻生好笑又好气的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事实上,你那个弟弟也当真是了得,递交申请书的同时还向我发起了挑战。”也许当时的情况对麻生来讲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回忆,他微沉了脸色,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明明说自己一点比赛经验都没有,可他的表现却不像是一个初学者,在有些技巧的处理上相当老练。” 冷静沉稳的情绪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赤司不自觉怔愣了片刻,眼底晕开一抹浅浅的霾——无论是递交入部申请还是接受测试,甚至连会打网球这件事,越前一件都没跟他提起过,到底是不信任还是认为没必要?而不管哪一种答案,都让他感到不悦,他不喜欢这种被欺瞒的感觉。轻瞥一眼尚在沉思的麻生,他道:“这么说,你是认可龙马,也同意他加入网球部了?” “对啊,知会你一声,我看得出你那个弟弟是瞒着你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兄弟感情如何,但也不想淌这趟浑水。说明白了,免得你将来找什么借口来为难我们网球部。”该说的已经说得差不多了,麻生站起来用力舒展了一下从进入学生会办公室就莫名其妙绷紧的身体,一边向外走,一边道:“让你弟弟准备好相关的东西,我会通知他明天来部里报道。” 本想直接去找越前问问情况,一看时间已差不多到快午餐的时候了,赤司干脆坐下来理了理有点不太平静,甚至略微恼怒的情绪。等管家送来午餐,他淡淡开口道:“中岛,你先回去,餐盒什么的,我晚上带回来。” 照顾赤司多年,中岛自然看得出自家少爷看似沉静的面孔下藏着隐隐的不悦,也不敢多问,放下餐点后悄悄退了出去。恰好在转角遇到过来用餐的越前,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少爷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也许是从未见过向来温文尔雅的赤司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越前好惊讶的挑了挑眉,在管家恳切的目光下点点头,熟门熟路的走向学生会办公室。 “龙马,进来。”看见弟弟推门探进半个头,赤司唇角泛起一丝温和的浅笑,坐到摆放着餐点的茶几前,慢慢挑拣弟弟不爱吃的蔬菜,看似随意的道:“怎么还站在门口,快进来啊。” 有中岛的提醒在先,越前怎么看赤司都觉得不大对劲,心里稍微有那么一点惴惴的。小心翼翼坐到沙发一头,盯着赤司又看了一会儿,他大概想到了原因,“那个,我申请加入学校网球部了……跟你说一声。” “嗯,刚才网球部的部长来过,已经告诉我了。”可能没料到越前会这么坦白,赤司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扭头看住清澈的猫眼,“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有什么事情,我也好帮你啊。” “没必要,就是填个申请书而已。”被赤司看得有点不太自在,越前悄悄移了移目光,看到全是自己爱吃的菜色后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喉结——早上起晚了,又担心赤司会因为等自己而迟到,他扒了两口饭就出了门,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偷偷挑眼看了看赤司,他忍不住小声问:“可以吃饭了吗?我饿了。” 斜睨了一眼坐在沙发角落里满脸期待的弟弟,赤司弯了弯唇角,拍着身边的位置道:“不坐过来,是要哥哥过去喂你吗?你若不介意的话……” “不用了!”眼瞧赤司还真端着便当盒靠过来,越前只觉面上一热,连忙挪过去接下便当,狠狠扒了口饭在嘴里,皱着眉口齿不清的嘟哝:“也不知道我的申请能不能被通过……” 很想说“没通过也不要紧,来篮球部也是一样的”,可赤司看得出越前是真的满心期待,只能忍着心中那点小小的不愉快,温和的笑笑,道:“你挑战人家部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些呢?” “你都知道了?”好惊讶的眨眨眼,在赤司含笑的目光下,越前有点不好意思的皱了皱眉,小声嘀咕:“他还真是多事,平白跑来说这些做什么?不要我就不要吧,无所谓。” 本想把这事放一放,等用完午餐再好好聊,可看着越前装着满不在乎,实际上眼里根本藏不住失落的表情,赤司默默叹了口气,把毫无吸引力的便当放下。转身面对像泄愤般吃着午餐的弟弟,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露出惯有的浅笑,“他不过是来向我求证一下,你是不是真的一点比赛经验都没有。可惜啊,我也没办法回答他,因为我也不知道龙马是会打网球的,龙马也没有对我说起过,不是吗?” 所以问题的本质在这里吧!突然就明白赤司为什么今天看起来不太对劲了,越前面上浮起一丝苦恼——因为父亲特别叮嘱过这一次要小心隐藏身份,他不能像以前一样毫无保留,他也觉得有点对不起拿他当亲弟弟照顾的赤司呀! 带着那么一点点的心虚,偷偷打量赤司的神情,越前想了想,扭头道:“很早以前学过一点,你又没问过,我主动说起来不是很奇怪吗?” 闷闷的,还有一些不爽的嗓音落到赤司耳中,让他好笑又好气——明明被蒙在鼓里到今天才知道的人,是他不是吗?为什么这个小孩比自己还委屈?看着不断用筷子狠戳便当的弟弟,他抿了抿唇,挪坐过去轻轻握住细瘦的手腕,叹道:“再戳下去,你的烤鱼就彻底不用吃了,龙马。” 这才发现最爱的烤鱼已经碎得不成样子了,越前又心疼又气恼,瞪住赤司忿忿道:“还不是因为你!一进门就板着脸,谁还吃得下去?” 怎么听都觉得有种娇嗔的意味在里面,赤司眯了眯眼,突然觉得心情变好了,哪怕弟弟没能如他所愿进入篮球部依然是一个疙瘩存在心中。拿过自己那份便当,夹了块烤鱼递到不满抿着的唇边,他轻轻笑道:“好了,快吃吧,吃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看看烤鱼,再看看微弯的赤瞳,越前张嘴叼了过去,一边咀嚼一边含含糊糊的道:“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就问,不要再这样了。” 闻言勾了勾唇角,赤司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弟弟柔软的发,“龙马,你要叫不惯我哥哥的话,私底下就叫我的名字吧,反正我们的年纪相差也不大。” 轻柔的力道让越前觉得很舒服,不自觉的在赤司掌心蹭了蹭,从便当盒里找了块勉强还看得过去的蛋卷递过去,“你也吃……唔,哥哥。” 相互投喂间吃完了午餐,赤司大概摸索出了与弟弟相处的窍门——这孩子像猫,只要顺着毛撸,就能收到别样的惊喜,比如此刻。垂眼看看靠在肩上的小脑袋,懒洋洋的模样看得他也滋生出了一点睡意,俯身凑近越前耳畔,“睡一会儿吧,下午我们请假出去一趟。” 吃饱喝足,越前的确是困了,靠着赤司不想动弹。在吹拂着耳际的温暖气息里缩了缩脖子,他半睁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赤瞳,睡意十足的嘟哝:“好好的请假做什么?” 喉间溢出低低的笑,指尖在精致的眉眼间描绘了一遍,赤司扶着越前枕上自己的双腿,脱下外套盖住纤瘦的身体。“先睡,睡醒了再告诉你,不然我怕你睡不着了。” 因为赤司的放任,越前这一睡便睡到了下午放学,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四平八稳的躺在沙发上,头枕着赤司的腿。双颊莫名浮上一阵热度,他连忙翻身爬起来,扭着头小声道:“干嘛不叫醒我?” “不是说好了下午请假的吗,龙马睡糊涂了?”望着薄红缭绕的面孔,赤司放下手里的书,不动声色捏了捏有点发麻的腿,起身微笑道:“走吧,司机已经等了很久了。” “谁和你说好了的……”听到窗外传来的放课铃声,越前有点懊恼的抓了抓头发,瞪着赤司道:“说吧,什么好消息非要我下午跟着请假?” 不紧不慢拿过外套替弟弟穿上,顺带着牵起他的手,唇边噙着愉悦的笑意在各色目光下走出学校,直到坐上车,赤司这才望着好不自在的猫眼笑道:“恭喜你通过了网球部的审核,龙马。” “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越前像不敢相信般紧紧抓住赤司的手,连声追问:“真的吗?是那个麻生部长告诉你的?” 那样干净而纯粹的笑容,看得赤司也忍不住跟着愉悦起来,同时也有着那么一点点遗憾——如果弟弟是因为加入篮球部而开心,那该有多好。目光久久停留在难掩欣喜的小脸上,胸中突然浮起的宠爱疼溺让他无法克制的伸出手,轻轻拥住纤瘦的身体,“第一次看见你笑成这样呢,龙马……” 这才惊觉自己笑得像个小孩子,越前红了红脸,连忙挣扎着从赤司臂弯里退出来,看着窗外问:“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指尖还残留着弟弟的体温,赤司很想把他再搂回来抱一抱,但也知道不能这样做;只有忍耐,方才能得到他渴望的信任与亲近。静静注视微微泛红的侧脸,他柔声道:“当然是去给你买打网球要用的东西。顺便,还要在家里给你准备一个球场。” 想不到赤司竟为自己考虑得如此周详,越前愣了愣,望着窗外飞逝风景的眼里浮起一抹感动。慢慢回过头看向含笑的俊秀面孔,他第一次清晰的叫了一声“哥哥”,然后说:“谢谢。” 回应他的,是赤司抬手轻抚他的发,微哑呢喃:“傻孩子,我是你的哥哥,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第87章 最后宁静(4) 能够享受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越前的确是开心的,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此忘记了从离开之后便音讯全无的父亲。 一开始,他还能说服自己,他那个总是大咧咧的父亲忘了或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可当一次纯属偶然开启了耳后的通讯器,发现并不能联系上德川之后,他开始慌了。他十分害怕父亲和德川的音讯全无是龙雅导致的,他必须赶回焦点星去。 该怎么办,是越前在经历了慌乱,冷静下来后一直在考虑的问题。而考虑的最终结果是,他必须回东京去找赤司征臣——他不相信父亲在离开前一点退路都没有留下,最好是有一扇传送门,帮助他回到焦点星。 但这一切,都是必须瞒着赤司进行,因为以赤司的聪明程度,一旦发现端倪就必然会过问;而他不愿再欺骗那个把他当亲弟弟对待的人,更不愿把赤司拖进这个乱局。 权衡再三,越前决定先以猫的形态离开别邸,然后再搭乘其他交通工具前往东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找了一天赤司要随篮球队前往大阪进行练习赛的机会,独自在卧室等到夜深人静,等到所有人都睡着了,变成黑猫叼起装着衣物的背包,蹑手蹑脚溜出房间。 可身为赤司家唯一的继承人,赤司察言观色的能力是何等敏锐,早就从越前这些天偶尔的神不守舍发现了不对劲,也料定这个弟弟一定会趁他不在家的时候采取行动。于是,在当天练习赛结束之后,他以家中有事必须马上回去处理为由请了假,没有通知管家和司机,悄悄回家,此刻就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 只是,兄弟俩谁都没想到,彼此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碰面—— 刚刚踏出房门就看见端然坐于沙发上,满眼难掩错愕看着自己的赤司,越前吓得浑身一抖,叼在嘴里的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圆滚滚的猫眼里浮上一阵心虚。不过他还想挣扎一下,寄希望于赤司把他当成一只走错了地方的猫,干脆坐下来若无其事的舔了舔油光水滑的皮毛,还自作聪明的跳到沙发上,用前爪扒拉了赤司两下,“喵喵”叫了两声。 如果不是太过惊愕,赤司简直要被弟弟拙劣的演技给逗笑了。目光久久停留在小黑猫左耳尖上那一点深紫色的光辉上,他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修长的手指勾起小巧的下巴挠了挠,然后慢慢把猫抱在腿上,似自言自语般的低喃:“小东西,窗户和房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你是从哪里跑进来的?还是说,你是龙马养的?” 完蛋了!这是越前那一刻唯一的想法。所以他也只能继续充愣装傻,乖乖蜷在赤司腿上,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懂,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静静看了一会儿弟弟的表演,赤司终于忍不住笑了,捏着不安抖动的小耳朵意味深长的道:“龙马,猫是不可能有那么人性化的反应的,更不可能跑来房间里偷背包;还有啊,下次若要变成猫,记得先把你左耳上的东西摘下来。” 果然……好像自从会变猫之后,就没成功瞒过旁人吧……这样的认知让越前感到沮丧,泄气般垂下小脑袋,隔了好一会儿才闷闷的开口:“那你还装……” 不用猜也知道弟弟此刻的心情有多么郁闷,赤司轻轻笑着,摸了摸油亮的小脑袋,道:“变回来再说话吧,这样总觉得怪怪的。” 没办法,只好叼着背包回了卧室,越前穿好衣服后一声不吭的坐在床上,就连赤司敲门进来也不理不睬。看到他这副模样,赤司不语坐到床沿,伸手替他理顺有些凌乱的发,又等了一阵,平静道:“你有事瞒着我,龙马。” 并非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陈述,听得越前皱了皱眉,在心里拼命的盘算——若只提变猫这件事情的话,其他的应该可以被隐瞒过去的。这么想着,他抬头看住赤司,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道:“你是说我会变成猫这件事情吗?” “龙马能为我解惑吗?”一眼便看穿了弟弟避重就轻的伎俩,赤司也不说破,只淡淡一笑,轻叹道:“虽说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一些人有着超出普通人范畴的能力,但必须要一些特定的条件才能触发,像龙马这样可以变成猫的形态的能力,我倒是第一次看到呢。” 第一次听说这个世界也有异能力存在,越前好惊讶的睁大双眼,问:“那是怎样的能力呢?” 深谙想要得到回报,必须先有付出的道理,也是为了让弟弟更加信任自己,赤司沉吟片刻,道:“这种能力因人而异,各有不同。比如我,我的天帝之眼就是在球场上最大程度观察对手的一举一动,包括呼吸、心跳、肌肉的收缩等情况,从而预判他们下一步的动作,同时也能更好的组织己方的进攻。” “那不就是作弊嘛……”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见赤司不恼不怒仍是微微含笑的样子,越前想了想,又问:“拥有异能力的球员,应该不止你一个人吧?” “当然,被我发掘出来,进而成为篮球队正选的球员,或多或少都有着一定的能力。不仅是洛山,其他篮球豪门学校,都有这样的球员存在。在我看来,与其说是异能,不如说是天赋来得贴切一点。”该解释的也解释得差不多了,赤司挪近一些看住仍在沉思的弟弟,弯了弯唇角,道:“我说完了,该轮到龙马了。” “唔……”看看正等待答案的赤瞳,越前觉得自己没办法去欺骗赤司,只得老老实实回答:“我一开始什么能力都没有,直到有一次喝醉了酒,莫名其妙变成了猫,然后就会了。” 这样的回答明显不能让赤司满意,可直觉又告诉他,弟弟说的都是真的。垂眼深深看入清澈坦然的猫眼,他沉默了一阵,再次露出惯有温和的笑意,摸着柔软的墨发,道:“那还真是一项有趣的能力呢。不过我很好奇,龙马今晚变成猫打算去哪儿呢?” 想要糊弄过去的希望落空,越前不自觉感到一点紧张,忙避开赤司的目光,含含糊糊的嚅嗫道:“只是……想出去走走,没什么特别要去的地方……” “这样啊……”不被信任的感觉让赤司感到不悦,但也清楚继续逼问除了让他们好不容易亲近起来的关系再度回归原点之外什么也得不到,便也不再问了。若无其事的笑笑,他起身柔声道:“很晚了,早点睡吧,不要再到处乱走了。还有,这项能力不要乱用,万一真被人当成猫抓了去,那就麻烦了。” 明明计划得好好的,却被赤司的突然出现给彻底搅乱,越前觉得心有不甘,忍不住问:“你不是明天还有练习赛吗?现在不回去赶得上比赛吗?” “只是一场练习赛,不参加也不要紧。”觉得弟弟极力掩藏真正心思的模样很可爱,赤司莫名生出一种想要继续逗弄他的想法,于是收回将要迈出的脚步,缓缓俯下身去,“说起来,龙马来京都那么久了还没有好好出去逛过,明天哥哥陪你出去走走吧。” 很想说“不用了,你赶紧回大阪吧”,可落在前额的一记轻吻却让越前不自觉的怔住了,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秀面孔。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感到面上浮起微微的热度,赶紧缩进被窝,撩起被子捂住头,“晚安,哥哥。” “晚安,龙马。”熄了灯退出房间,手指落到还残留着柔软触感的唇上,赤司瞳中的笑意渐渐消失,变成若有所思的阴沉。说实话,他早就对这个弟弟的来历以及父亲反常的关切疼爱有所怀疑,不问是想凭自己的能力慢慢调查清楚,但经过了今晚发生的这些事情,他想他不介意向父亲寻求一个答案,哪怕会被向来严厉的父亲质疑。 在起居室里坐了快一个小时,确认越前已经睡着了,赤司回到卧室,拿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听着记忆里熟悉的严肃语气传来,他开门见山道:“父亲,我想知道关于龙马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会再过一段时间才来找我,没想到你还是沉不住气啊,征十郎。”电话那头,赤司征臣缓缓点燃一根雪茄,呼出一口烟雾才又道:“说吧,是什么让你这么晚还专门打电话过来。” 不认为自己随意遍出一个借口就能瞒得过心思深沉的父亲,赤司连片刻的迟疑也不曾有,径直回答:“今晚,龙马在我面前变成了一只猫。” “你怎么看?” “我认为,龙马不是普通人,甚至……” “甚至不是人类,对吧?”也许是很满意儿子并不因为答案匪夷所思就轻易否定,赤司征臣低低一笑,“你说对了,征十郎,龙马他的确不是人类。他父亲南次郎是恶魔,母亲伦子是血族,他是这两个种族的混血儿,是一个奇迹。” 哪怕之前也猜测过弟弟并非人类,但听父亲说得如此笃定,赤司还是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那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避祸吗?” “你很聪明,征十郎。虽然南次郎没有说得很清楚,我想事实也相差不远吧。”目光落向摆放在书桌上的相框,看着年轻时候与好友的合影,赤司征臣微微皱了皱眉,沉声道:“所以,无论遇到任何事情,你都要好好保护龙马。” “可是父亲,龙马的父母尚不能保全他,我如何有这个能力去保护他?” 注意到赤司虽然说得冷静持重,但语气里却隐隐透着不甘,赤司征臣唇角勾起一丝浅笑,也就此决定告诉他多一些。“你知道吗,征十郎,其实龙马的父亲提议让龙马做你弟弟的时候,我是很不情愿的。” 不情愿?回想父亲对越前那些毫无原则的宠爱,赤司眉心微拧,“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明明我们一开始约定的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将自动结下婚约,而现在却让你们成为了兄弟,我当然不满意了。”唇间溢出低低的笑,赤司征臣悠然抽了口雪茄,继续道:“不过南次郎说得对,你和龙马的婚约不是我们说了算,而是要你和龙马自己决定。” “好了,该跟你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我对你唯一的嘱托,就是不论任何时候,都要好好保护龙马,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电话被干脆利索的挂断,独留赤司还怔怔的望着手机屏幕,向来平静的心绪翻涌起波澜。他承认,当听到婚约时,震惊之余有着一丝窃喜,悬在心头依旧却分析不出缘由的大石就这样消失了。所以,什么想要拉进彼此间的距离,成为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根本就是他潜意识里在为自己寻找的借口吧。 突然想要看一看他的婚约者,赤司深深吸了口气,起身走出房间,轻轻推开越前的房门,无声的走进去,坐在床沿。借着起居室的灯光,他凝望那张睡容恬静的脸,指尖虚悬,一遍一遍描绘着精致的眉眼。 “既然你跨越了漫长的时间和距离出现在我面前,就说明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对不对,我的龙马?” 第88章 最后宁静(5) 为了更好的了解赤司所说的异能力是怎么回事,越前最近一段时间只要有空,都会出现在篮球场,观摩他的练习和比赛。而赤司自从知晓彼此有婚约存在,也总是想方设法投其所好,基本上越前的要求都会满足。 正是如此,在读懂了越前的心思之后,赤司特地召集了昔日在帝光中学篮球队的队友,美其名曰好久不见有必要联络一下感情,为即将到来的Inter High来一场练习赛。事实上,他不过是想让越前更近距离的了解那些所谓的异能力,又或者说是天赋。 练习赛约定的地点是大家都比较方便的东京。于是在那个周末,赤司带着越前返回本家,稍微收拾收拾便出门了。 “他们都有不同的能力?和你比起来谁更厉害一点?”坐在前往比赛场地的车上,越前难忍兴奋,不断追问着赤司。 这段时间一直在默默观察周围的每一个人,越前发现这个世界的异能力比之前一个世界要弱很多,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运用,必须要有一个契机。比如,在比赛进行到相当激烈的程度,放空的头脑只剩下对胜利的执着时。 想到这里,越前莫名感到一种不对劲——如果说潜意识泄漏的根源在于执念过甚,那么这个世界会不会也存在潜意识泄漏的情况? “怎么了,龙马?”注意到前一秒还闪闪放光的猫眼突然泛起一丝别样的情绪,赤司微微皱眉,伸手把越前搂到身侧,低头静静凝望着他的脸,一点一滴表情都不放过。 “没什么……”努力摇摇头把心上的阴影赶走,发现自己正靠在赤司的臂弯里,越前红着脸挣扎了几下,挣脱不了也就不继续了。反正这些日子以来赤司总是小动作不断,他习惯了。 越前的乖顺让赤司感到满意,得寸进尺的将唇落到柔软的发丝上,不动声色间深深呼吸着那种夹杂着些许奶香的清爽味道,眼底透出一丝迷醉。“龙马。”平和的声线里掺进了一点暗哑,他呢喃着越前的名字,低低道:“等你观察完了他们,就只看我。” 不是没有发现自从那天变成猫被识破后,赤司的态度就亲昵了许多,只是此刻越前所有的心思仍在思考潜意识的问题上,连赤司的话都没听得太清楚,含含糊糊“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自然的,他也就没注意到,那双如红宝石般明亮的眼瞳里添进了一丝狂热,直到下车都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下了车,再走上一段路,比赛场地就到了。一个黄发棕瞳的男生率先发现了并肩而来的兄弟俩,挥手叫了一声“小赤司”,随即便被越前吸引了目光。“咦,他是谁啊?以前没见过。” “对哦,这谁啊?”基本是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赤司和越前,旁边蓝发黑瞳、皮肤黝黑的男生也惊讶的挑了挑眉,看着赤司问:“该不是赤司你新挖掘的球员吧?顶替之前那个黛什么,哦,黛千寻前辈的位置的?” 也许是不太喜欢两双眼睛这么直勾勾的盯着越前看,赤司面色微沉,伸手将弟弟的手指扣入掌心,淡淡的介绍:“越前龙马,我的……弟弟。” 姓氏不同,长相也完全不一样,当然会惹来变本加厉的注意。“以前从没听你说过还有这样一个弟弟吧,赤司?”开口的是正走到兄弟俩身后的,绿发翠瞳的男生,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还特地朝身边那个发色与瞳色皆为浅蓝的同伴问了一句:“你说是吧,黑子。” “的确是这样,赤司君从未提起过弟弟的事情。”抬头看住越前,黑子微微弯了弯腰,十分有礼的道:“你好,我是黑子哲也,赤司君国中时代的队友。” “你好,你们好。”点点头,又看了看赤司,越前刚想解释一下自己跟赤司的关系,不料身后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他就被人搂着腋下给抱了起来。 “赤仔的弟弟?没见过啊……闻起来香香的。”把越前抱起来的是一位相当高大壮硕的男生,紫眸紫发,一脸慵懒的样子像是从未睡醒一样。低头凑到因错愕而满脸憋得通红的少年面前嗅了嗅,他又追加了一句:“肯定不是赤仔的弟弟。” 手指搭上粗壮结实的手臂,赤司微微眯起泛着冷意的眼,语气中多了一点明显的警告:“放龙马下来,紫原。”亲手把越前接下来搂入臂弯,他淡淡瞥过几双难掩好奇的眼睛,道:“龙马是我的弟弟,毋庸置疑。” 感觉到赤司身上透出一股寒意,与平日习惯的温和气息截然不同,越前飞快转头看了一眼,悄悄拉扯了一下兄长的衣角,然后直直看住其他几人,“我们的确不是亲兄弟,但是兄弟。” 听起来越前尚不知道婚约的事,赤司暗暗弯了弯唇角,再次扣紧了纤细的手指。还是不知道的好,他才可以借着所谓兄长的身份肆意亲近,等到这只小青蛙慢慢被煮熟的时候,就是他公布婚约的时候了。 这么想着,赤司的心情转好,特意为越前介绍了一下众人,含着微微的笑意扫视一圈,道:“既然人到齐了,就开始吧,3vs3。” 虽然还对赤司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弟弟感到好奇,但都是一群热爱篮球的年轻人,自然还是打球最重要;至于那个坐在球场边酷酷的小孩嘛,既然认识了,以后多的是机会接触。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他们立刻着手于抽签分组,最后定下赤司、紫原、绿间对阵黑子、青峰和黄濑。 都是各自学校的顶梁柱,加上曾经是队友相当熟悉彼此,赤司他们一上来便开启了对攻的节奏,攻防速度转换得相当快,各种炫酷的动作看得越前眼花缭乱。但他知道,这群人都尚未使用所谓的异能,大概是因为这只是一场无关胜负的练习赛,加诸在他们身上的压力不够大的缘故。 看不到最想看的,越前稍微有点失望,好在比赛足够精彩,让他可以暂时忘掉这一小点遗憾。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罐芬达,他单手托腮,一边慢悠悠享受着冰凉爽口的汽水,一边在几人身上来回游移。 比赛很快告一段落,趁青峰和黄濑正在相互埋怨的空档,黑子朝越前的方向看了看,轻声对赤司道:“赤司君,越前君看起来好像挺寂寞的,真的不要紧吗?“ 其实就算在激烈的比赛当中,赤司也从未停止观察越前的一举一动,黑子这一提醒恰好给了他暂离球场的机会。轻轻抛出手里的篮球,等球咕噜噜滚到越前脚边,他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坐下,摸着白色的棒球帽笑道:“龙马一个人在这边,寂寞吗?” 看赤司满脸是汗,越前想了想,把自己喝了一半的芬达递过去,“不会,你们打得挺精彩的。不过,这种练习赛应该看不出你们真正的实力吧?” 向来对这种甜腻的碳酸饮料敬谢不敏,但在“间接接吻”这四个字的刺激下,赤司还是忍不住多喝了几口,舌尖慢慢舔过嘴唇,似笑非笑的看住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猫眼。“是呢,毕竟是练习赛,动力不够大,还是等Inter High的时候再看吧。” “嗯,也只能这样了。”从赤司手里拿回芬达,越前把剩下的那一点尽数喝光,站起身懒懒打了个哈欠,“回家吧,我困了。” “既然来了,我教龙马打打篮球吧,下次龙马也教我打网球,如何?”伸手将越前拉回来轻拢在臂弯,赤司将唇贴到他耳畔,“是我特地把大家叫出来了,就这么回去了,不太好吧,龙马说呢?” 不得不说,赤司是看准了这个外表酷酷的少年心地十分柔软,借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事实上,他也成功了,越前虽不情不愿,但还是被他拉进了球场。 先看了看赤司,再看看其他人,越前歪歪头,对赤司道:“你进一个球给我看看。” 接住青峰扔来的球,赤司走到罚球线的地方,起跳、投篮,动作一气呵成、干净漂亮。回头含笑看住微微蹙眉的少年,他故意不解释要注意的地方,只是问:“看清楚了吗?要不要哥哥再教教你?” “不用……我自己来。”面上浮起不肯示弱的傲气,越前接过球想了想,学着赤司的动作试投了一个。 只是简单的观摩,便将赤司的姿势学了个七八成,哪怕这一球并未投进,也足以让围观的众人面露惊讶之色。作为球队当中的主要得分手,绿间忍不住提醒越前:“你对准篮板上那个长方形区域试试,手臂再放松一点。” 按照绿间的方法再试,果然是投进了,越前难掩兴奋与得意,弯起眼眸看住绿间,“谢谢你,绿间前辈。” 被那样漂亮的猫眼看着,绿间脸上浮起一抹浅红,不自然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说了句“我也没教你什么”,欲盖弥彰的别过头去。 可在外人看来根本没什么的这一幕被赤司看去,心底却莫名腾起一种不悦——他不喜欢越前被旁人关注,更不喜欢越前对无关人等露出笑容,他想将越前藏在谁都看不到的地方,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阴沉在赤色的眼瞳中飞闪而过,一般人无从察觉,更何况是所有注意力都在越前身上的各位。黄濑的天赋就是模仿并超越对手,自然头一个对越前感兴趣,连忙走过去对又进了一球的少年道:“小越前,你投得很不错哦,我再教你个动作试试?” 到底越前年纪还小,得了夸赞当然很开心,于是跟着黄濑学新的技能去了,因为他知道,之所以能够投进这两球,是恶魔族和血族天生出色的目力所致,而非他真的有打篮球的天赋。既然有了这个开头,其他人不久后也三三两两的围了过去,一边教他打球,一边七嘴八舌打探起他们关心的信息,只留赤司一个人站在原地,眼底闪动着晦暗莫测的光芒。 “哥哥?”打了一会儿球,越前终于注意到赤司不在身边,走过来略带困惑的看着他,“你不高兴?” 微抿薄唇忍下在心间肆意蔓延的怒意,赤司不语伸手将歪头看着自己的少年搂进臂弯,俯身在他耳畔低低道:“龙马之前答应过的,只看我……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有吗?努力回想了一阵,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越前皱了皱眉,小声道:“可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不愿让越前察觉到自己更多的负面情绪,赤司微微扬起唇角,换了种温和的口吻,“差不多该回去了,父亲说了今天要回来一起用餐,不能迟到。”说完,也不管越前是否愿意,他转身去拿了外套,同众人打了声招呼,牵着弟弟头也不回的走了。 “哎,小赤司就这么带着小越前走啦?难得见一面,小越前还这么可爱的。”望着兄弟俩渐渐远去的背影,黄濑有些失望的嘀咕了几句,随即又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在我已经记下小越前的电话了,下次有空去京都,我一定去找他玩。” “我去,你的动作这么这么快?”瞥了黄濑一眼,青峰凑过去勒住他的脖子,“赶紧的,把越前的电话给我,那小子挺好玩的。” 见紫原和绿间也都问黄濑要了越前的电话,黑子微微皱眉,轻声道:“可是,我觉得赤司君并不愿意我们太亲近他的弟弟。” 第89章 最后宁静(6) 难得抽空和两个儿子共进晚餐,可一个保持着向来良好的家教食不言,一个无比认真的对待着盘子里的烤鱼,赤司征臣真的很无奈,觉得同他想象中的与儿子、“儿媳”一起其乐融融用餐的画面相差太远了。 好不容易挨到晚餐结束,甜点送上来,赤司征臣看看正努力对付奶油布丁的小儿子,转眼看向面色似有些阴沉的大儿子,“征十郎,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切都好,父亲。”没什么食欲,赤司默默放下勺子,本想把盘子推给喜爱这份甜点的越前,可指尖在边缘停留了一会儿,他将手指慢慢蜷进掌心,任由布丁无人问津。 注意到赤司这个细小的动作,赤司征臣微微挑了挑眉,似乎猜测出向来无往不胜的儿子遇到了没法解决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一定同小儿子有关。“龙马,你有习惯校园的生活吗?如果有什么不习惯的,一定要告诉征十郎。” 听到赤司征臣的询问,越前含着一勺布丁看看赤司,眉心飞快一蹙,心想这个人还真小气——他不过就是收到黄濑发来的短信问什么回京都,想着对方是赤司的朋友就老老实实作答了,没想到赤司看见以后就一直阴沉着脸不言不语。带着一点赌气的心态,他三两下吞完自己那份布丁,站起身道:“我都挺好的,爸爸不用担心。我吃完了,先去休息了。” “征十郎。”见赤司似乎也想离开,赤司征臣叫住他,抿唇沉默了一阵,道:“跟我来。” 当然知道今晚的不在状态让父亲看出来端倪,但若重来一次,赤司认为自己还是会这副态度,至少让那个毫无自觉的小孩意识到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可没兴趣一辈子都扮演温和兄长的角色。 走进书房,看到父亲取出雪茄点燃就知道这会是一场长时间的面谈,赤司找了张沙发坐下,并不问谈论的内容是什么——赤司家家训中有一条便是谋定而后动,就算面前坐着的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就算他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谈的和越前有关,他还是想先试探一下父亲的态度。 “不错,气度还算沉稳,对得起我对你的教导。”缓缓吐出一口香气浓郁的烟雾,赤司征臣似乎很满意儿子的神情举动,眼神里多了一点笑意。可很快的,这点笑意又变成了严厉苛责,“既然你没有忘记我的教导,那么今天在饭桌上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失态?我想听一听你的解释,征十郎。” “如果龙马注定要成为我的另一半,我希望他看到的都是真实的我,就是这样。”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赤司直直迎上父亲写满判研的眼,不紧不慢继续说道:“我记得您曾经说过,伪装留给外人,真实对待家人,我今天所做的,正是遵循您的教导。” 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的目光在沉静的赤瞳里搜寻着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你说龙马注定要成为你的另一半?这么说来你确实是对龙马动心了?”终于捕捉到儿子眼底一闪而逝的恍惚,赤司征臣轻轻一哂,“告诉我,征十郎,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说出龙马注定是你的?” 这话如同一把刀,正中赤司的软肋,让他紧紧抿起嘴唇,沉默良久。“我想要的,一定会牢牢抓在手里。” “我知道,过去无往不利的经历给了你足够的自信,但作为过来人,我提醒你一句,面对感情,你还是太稚嫩了,征十郎。”起身走过去,按住儿子已足够宽阔的肩膀,赤司征臣倾身看着他,“如果我没猜错,你今天是在吃醋吧。但若我告诉你,你的情敌从来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些,你会作何感想?” 哪怕再早熟,再沉稳,赤司也不过是个不足十八岁的少年人,陡然听到赤司征臣说起他全然陌生的东西,也不由得微微一愣。俊秀的眉眼轻拧,他不自觉轻轻叫了一声:“父亲?” 拍拍儿子的肩以示安抚,赤司征臣在他面前坐下,沉吟片刻后开口道:“南次郎说过,龙马之所以会被送到这里,是因为他的兄长越前龙雅一直想要得到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水火不容,你若不信,大可以试探龙马的口风。并非我妄自菲薄,但你想想,未来的恶魔族大公爵,焦点星上恶魔族全权大使,若他出现,你拿什么跟他争?你是否还要继续在一点小事上争风吃醋?” “若我是你,我会趁这段时间好好把握住龙马的心,在感情上占据制高点。” 赤司征臣说完这话便离开了,独留赤司良久坐在书房里,眉眼紧锁。不得不承认,父亲这番话提醒了他一个很重要的事实——龙马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还去过不少人类世界游历,必然也有一些人会像他这样为之动心,他想要胜出,光靠婚约是绝对不够的。 但,若要继续他温水煮青蛙的计划,时间还够吗?那个越前龙雅,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越前推开门探出半个头看住赤司,眼里有一丝不情愿的别扭,“爸爸说让我来看看你,顺便问你宵夜想吃什么?” 的确不能再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困扰了,目前最重要的敌人还是越前龙雅。在脑中转完这个念头,赤司抬头,对越前露出如常温和的笑意,“来,龙马,进来陪我说说话。” 察觉到晚餐时赤司身上那种阴沉的气息已然退去,越前眨眨眼,慢吞吞走过去坐在他沙发的扶手上,盯住微弯的赤瞳,“你今天到底在气什么?就因为黄濑前辈给我发了短信,我也回了?” “很莫名其妙,对吧?”淡淡一笑,捉住纤细的手指在掌心把玩,赤司含笑看着漂亮的猫眼,用刻意掺杂进几分寞落的嗓音哑声道:“抱歉,龙马,你就当我是在无理取闹吧。可是对我来说,龙马很重要,我不想让任何人来占有我们相处的时间……我知道你,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对于情爱,赤司的确陌生,但这些日子与越前相处的经验告诉他,恰到好处的示弱会让这个心地柔软的孩子偏向于他。事实上,他也确实收到了想要的效果——金琥珀色的猫眼浮上一抹软意。 “爸爸都告诉你了?”垂眼看住彼此交握在一起的手指,越前轻轻咬了咬嘴唇,小声嘟哝:“因为他们都是你的朋友……我才……” “不,他们加在一起也不如龙马重要。”轻笑着摇摇头,赤司低头在越前手背上落下轻如鸿毛的吻。仰头看向流露难掩错愕的猫眼,他慢慢扬起唇角,“明白了吗?” 从没想过事情会向这个方向发展,越前不自觉想到当天父亲跟自己说起的话,顿时满脸涨得通红。想要缩回手,却被赤司抓得紧紧的不肯放,他只能别着脸,“放开我。” “不想放……”似笑非笑看着红意满布的脸,仿佛是在确认越前对自己的情意到底属于何种,又有多少。良久后终于松开了手指,赤司久久盯着飞快缩回去紧握成拳的手,“龙马,跟我说说你的哥哥吧,越前龙雅。” 提到龙雅,越前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后便是一叠声的追问:“龙雅?龙雅怎么了?是不是爸爸跟你说了龙雅的近况?” 没有忽略越前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和焦虑,赤司心中微微一沉,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温和,“没有,只是听父亲提到过他的名字。关于龙马的一切,我都想了解,不行吗?” 不是不行,而是和龙雅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至今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干脆选择了回避。这一点,越前不会跟任何人说,但又不愿意欺骗赤司,犹豫再三后慢慢开口:“龙雅本来是我大伯的儿子。大伯和大伯母离世后,被老爸收养了,在我家住过几年。后来他去了焦点星,我们就没有联系了,直到我也去了焦点星……” 仔细想想,撇开那些糟心的过往不谈,跟龙雅在一起还是很快乐的吧。不自觉沉溺于往事当中,越前没能发现一直注视着他的那双如红宝石般的瞳一点一点阴沉下去,仍自顾自的说道:“我不知道龙雅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前的龙雅不是这样的。虽然他总是没心没肺老爱闯祸,但心地很善良……” “他说我们家把他当狗一样对待,可我知道老爸和妈妈从来没有那样的想法!他还说……他想要的东西永远都得不到……” 也许是惊觉自己说得太多了,越前突然紧紧闭上嘴,有些慌乱的看住赤司,欲盖弥彰般勉强弯了弯唇角,“总之他就是一个大混蛋,专门惹麻烦的!” “是吗……”面色一如往常平静温和,赤司将身体有点僵硬的少年拉坐到腿上,修长的双臂环抱住他单薄的肩膀,俯身在他耳畔低声呢喃:“作为哥哥,不管怎么样都不该对弟弟说出这些话,他的确不是一个好哥哥……所以,龙马就不要再想着他了吧。” 低低的话语,温柔的拥抱,仿佛有着蛊惑心灵的魔力,越前不自觉点点头——是啊,若不去想,他记忆里的龙雅还是和从前一样,所以还是不要再想了吧,想再多也回不到从前了。 察觉到怀中纤瘦的身体在微微发颤,赤司不紧不慢抚摸着越前的脊背,直到他渐渐平静,这才轻轻推了推他,“去跟中岛说,让他准备些和食,晚点我们一起用些。” 抬眼看看赤司,闪烁着柔和光芒的赤瞳让越前感到心安,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如果龙雅哪天真的找来了这里,我一定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微笑颔首,起身将越前送到门外,在房门再度被合上的瞬间,一丝冰冷的笑意取代了赤司眼底的温和。“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越前龙雅……”慢慢走回沙发前坐下,单手抵着太阳穴,薄抿的唇溢出一阵没有温度的轻笑,“想要违逆我的,哪怕是父母我也不会原谅,更何况是妄图和我争夺龙马的你……” 第90章 最后宁静(7) 关于赤司的不对劲,越前是在不久之后发现的—— 起先,他只是觉得赤司身上的气场不太对,比起之前的温和总多了几分阴冷;经过细细观察,他发现赤司左眼的瞳色比右眼淡了一些,偶尔还有几丝黑色的阴影闪过。 这样诡异的情景,越前只在幸村眼里见过,加上赤司表现出来的所有症状都符合德川关于潜意识泄漏的描述,他不能不想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即使在低魔世界,潜意识泄漏也是存在的。 “赤司君第一次出现性格大变的情况,是在我们国中三年级。那时候,队伍中的主力队员纷纷觉醒了天赋,谁也不服谁,整个队伍面临分崩离析。赤司君应该是压力太大了,在与紫原君一对一的较量中突然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酷无情,不再坚持团队合作,为了胜利不择手段,任由大家变得一盘散沙……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两年前的winter cup,洛山对诚凛那场决赛的后半段,他才又变回了我熟悉的那个温和有礼的赤司君。” 这是越前对赤司产生了怀疑,私下联系上看起来最靠谱的黑子哲也,黑子告诉他的一段往事。听完后,他沉默良久,又问:“那他没有解释过原因吗?” “有的。赤司君说,那是他为了获得胜利所产生出的第二人格,一切以胜利为重。而且问还记得他在那次比赛后说过,如今的他,两种人格已经融合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了。”听见越前在电话那一头呼吸急促了许多,黑子想了想,忍不住又叮嘱道:“越前君,如果赤司君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么现在的他非常危险。你千万小心,最好不要当面忤逆他。” “我明白了。谢谢你,黑子前辈。”挂断电话,越前站在原地沉默了一阵,转身去跟部长麻生请了个假,径直朝篮球部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赤司最近忙于校庆的事,每天放学后都要先去学生会处理相关事务,这时候一定不会撞上。 训练到一半被越前叫出来,实渕玲央非常意外,望着面色微沉的少年挑了挑眉,笑道:“小征还在学生会办公室,你要找他最好去那里。” “不,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实浏前辈。”主动递上一罐运动饮料,越前歪了歪头,“可以单独和你聊聊吗?” 写满认真和期盼的猫眼让实浏无法拒绝这位可爱的后辈,回头稍微吩咐了一下后面训练的事,便带他一起走向篮球馆后的小树林。“你是问小征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听了越前的问题,实浏飞快皱了一下眉头,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也没什么特别不太对劲的吧,不过是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是两年前winter cup时的样子吗?”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前段时间才成为小征的弟弟的吗?”面上浮起难掩的惊讶,实浏抿唇沉默了片刻,心中猜测也许是赤司根本没向这个相当疼爱的弟弟隐瞒过往,便也不再怀疑越前。轻轻叹了口气,他苦笑着摇摇头,“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喜欢温和起来的小征啊。他现在这么突然一变,球队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让我很难做啊。”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又拜托实浏不要将今天的事告诉赤司,越前在他不解的目光下礼貌作别,快步朝校门的方向走去—— 如果赤司现在的情况真的属于潜意识泄漏的征兆,那他就不得不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了。因为德川告诫过他,潜意识泄漏一旦发生就不会停止,对任何世界都是一场灾难,除非泄漏的出口被堵住,也就是出现这种情况的人死去。他不想赤司变成那样,也有把握阻止,但前提是必须征得赤司征臣的同意。 没有告知任何人,越前赶到车站,乘最近一班新干线返回东京。当他抵达赤司家时,提前被他所通知的赤司征臣已经等在了书房里,见了他便问:“龙马,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赶回来,是不是你爸爸……?” “不是老爸的事,是,是哥哥他……”望着那一双慈爱关切的眼,越前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几番咬牙后才在赤司征臣的追问下轻声道:“爸爸,你知不知道哥哥有两种人格?” 并非老友有事,赤司征臣稍微松了口气;但听越前提起赤司,他又微蹙了眉心,“是你发现的,还是征十郎对你说的?” “是我自己发现的。”看赤司征臣的神情,越前便知道他早已知晓赤司的情况,径直说了下去:“我观察他差不多半个多月了,也找过熟悉他的前辈们求证过,他最近的确不太对劲,我有点担心……” 半个多月?那就是与上次长谈有关了。听完越前的描述,赤司征臣已然了悟,示意他先别着急后慢慢点燃雪茄,“其实,征十郎现在这种情况,一半原因也在我身上。因为他是赤司家唯一的孩子,也因为我与你爸爸有过一个约定,从小我就对他要求十分严格,尤其是在他母亲去世后。” “赤司家有一条家训,若要做,便做到最好。正是如此,征十郎的压力非常大,无论是来自我的还是他自己的,都逼迫他不断向前,没有任何一丝喘息的空间。”目光缓缓移动,停留在早逝的妻子的照片上,赤司征臣眼中隐隐闪动着歉然与心疼,长长叹了口气,又道:“我最早发现他性情有所改变,是在国中三年级的时候。但征十郎的性格你也知道,就算我问了,他也什么都不会说,所以我只能远远看着。” “事实上,他所谓的第二性格除了对胜利更加执着,处事手段稍微偏激一点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改变。观察一段时间之后,我也算放心了,我相信他能处理好这样的转变。” 赤司征臣说得云淡风轻,可在越前听来,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张了张嘴,他犹豫一阵,低声说:“可是执念太过,未必是一件好事……” “没错,但换个角度想,执念不也是前进的原动力吗?”微笑看了一眼眉眼微蹙的小儿子,赤司征臣缓缓吐出一口烟,“龙马,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什么。我想,征十郎这次改变,是因为我向他提到了你哥哥越前龙雅。” “龙雅?”愕然瞪大双眼,越前忍不住追问:“你们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龙雅?是不是龙雅出什么事了?他来了吗?” 将越前难掩急切的表情都看在眼中,赤司征臣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又是一声长叹,“龙马,那晚征十郎向你问起过龙雅的事吧?你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表情?” 因为的确如此,越前撇撇嘴没有吭声,好半天才嘟嘟囔囔的说:“老爸一直没有消息,我也是担心龙雅出了什么事……” “我知道,听说你们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龙雅也向南次郎提起过,想要你,对吧?”望着写满震惊的面孔,赤司征臣知道越前在想什么,笑着摆摆手,“我跟你爸爸是多年的好朋友,他什么事情都会对我说,我知道龙雅的事,也不奇怪吧?” 那就是说,“婚约”的事也是知道的了?莫名觉得有点心虚,越前偷偷挑眼看了看赤司征臣,“龙雅的事先放一边,我想说的是哥哥的事情。” 说了那么多还不开窍,赤司征臣不仅同情自己的儿子,也同情龙雅——喜欢上这么一个在感情上有点迟钝的孩子,真的很辛苦啊。含笑不语看着白皙精致的面孔,直到看得越前心里发毛,他不紧不慢的开口:“征十郎大概是因为龙雅的存在感到了压力,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子的。他啊,是想超越龙雅,成为你心中独一无二存在,这就是我说,赤司家的人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其实,越前并没有赤司征臣想的那么迟钝,这段时间赤司的某些暗示和举动,他看得明白,只是竭力不去在意罢了。此时听到如此直白的话,他感觉面上浮起微微的热,撇开眼小声道:“我跟龙雅……不是他想象中那样……”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但只要他认定了的事,谁都没法阻止。”别有深意的看着一脸不自在的少年,赤司征臣微微敛去笑意,“龙马,你今天特意来找我,是不是征十郎的情况不太好了?” 赤司的情况到底算不算好,越前也不能肯定,从心底来说,他只是想保护赤司,哪怕潜意识泄漏出现的可能性极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他决心对这位人类父亲据实相告:“在宇宙当中,潜意识泄漏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情况,不仅当事者会成为牺牲品,还会影响到周围的环境和生物,让这种泄漏变成大范围的灾难。哥哥他现在的情况,很符合天使族前辈告诉我的特征,我很担心……” 只要稍微想想,赤司征臣便可以想见若越前的猜测属实,这个世界的未来将是怎样的黑暗,他当然不愿意唯一的儿子成为那个刽子手。眉心紧拧,他直直看住越前,“龙马,你有办法阻止对吗?你想怎么做?” “嗯……”见男人气宇轩昂的脸在瞬间苍老了几分,越前心有不忍,忙道:“我的办法可以保护哥哥,可他身上的异能力也会因此消失……所以……” “就算没有那种能力,征十郎依旧是赤司家最优秀的孩子。”转瞬间已有了决断,赤司征臣大力一挥手,神情严肃的看住越前,沉声嘱咐:“龙马,你尽管去做,不用有任何顾忌,爸爸都支持你。” 得到了赤司征臣的支持,越前不由得松了口气,才想起身告别返回京都,就听见门外传来管家中岛毕恭毕敬的声音:“老爷,少爷回来了,是来找龙马少爷的。” “动作真快,看来征十郎真的非常在意你啊,龙马。”走过去摸摸越前的发,顺带拧了拧猛然浮起些许不自在的脸颊,赤司征臣微微笑着,压低嗓音叹道:“其实你,也是很在乎征十郎的,对吧?” 被允准进入后,赤司推门大步走了进来,看到越前也在,冰冷的赤瞳泛起些微的暖意,神情也不再那么阴沉。先对父亲弯腰行礼,他直直走过去,垂眼静静注视清澈的猫眼,“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就擅自回东京了?” 担心赤司会对初拥有抗拒,越前飞快的转了转脑子,盯住赤司征臣随口胡诌:“爸爸找我回来的,说想问问老爸有没有跟我联系过。” “父亲?”当然不信赤司征臣千里迢迢把越前唤回来只是为问一个在电话里就能问清楚的问题,赤司回头看住他,微眯的赤瞳泛起些许凌厉的神色,仿佛站在面前的并不是父亲,而是妨碍他弄清真相的阻碍。 注意到赤司的神情,赤司征臣眉心微微一蹙,更加确信自己先前的决定是正确的。“的确是这样。好了,说了这么久龙马一定也累了,先回房间休息吧,明天一早我派人送你回学校。征十郎,正好我们聊一聊。” 怎么可能看不出父亲是在为越前打掩护,赤司紧抿着唇不言不语,冷冷的目光随纤瘦的身影移动。直到房门合拢,他猛然转过头死死盯住气定神闲的赤司征臣,从唇缝间挤出一句话:“你们在隐瞒什么?”他极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哪怕是父亲,他也一定要问清楚。 “你在害怕什么?”紧拧着眉回望周身缭绕阴冷气息的儿子,赤司征臣一改平日的冷静持重,一巴掌重重拍在书桌上,厉声喝道:“收起你那副想要把控一切的表情,赤司征十郎!你有什么用?除了给自己创造一个假想敌,除了遇到无法解决的事就只会用强,你还有什么用?” 从未受过父亲如此声色俱厉的呵斥,赤司不禁怔了怔,俊秀的眉眼一点一点拧紧。微微挑高下颌不让自己处于劣势,他无惧迎上怒气冲冲的眼,沉声重复:“你们在隐瞒什么?” 抬手指着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儿子,赤司征臣怒极反笑,“隐瞒?我需要隐瞒你什么?我是在和龙马商量怎么样才能救你一命,你这个无知到了极点的蠢货!” 不难看出父亲是真的气到了极点才会有这种反常的言行,赤司勉强按捺下被莫名其妙怒斥的气恼,深吸一口气平复住心情。垂眼沉默良久,直到确认自己能够平静的与之交谈,他慢慢抬起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龙马猜测在你身上出现了潜意识泄漏这种害人害己的危险状况,想要阻止它继续恶化下去才专门赶回来。虽然他说的很多东西我不懂,但我相信他是真心为了你,所以我已经同意了。” 细细向赤司复述了一遍越前方才的话,赤司征臣用力按压着有些胀痛的额角,不动声色打量儿子的神情,“你现在明白了?龙马说潜意识泄漏放在整个宇宙也是非常罕见的个案,你能把自己搞成这样子,我是不是应该对你说句恭喜?” “您是说……龙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比起自身所处的险境,赤司更在意的是越前的态度,阴沉沉的眼里泛起奇异的光芒,直勾勾望着赤司征臣,仿佛在求证所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从不曾见过赤司流露出如此欢欣雀跃的神情,赤司征臣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你去见见龙马,看看他还有什么要叮嘱你的。赶紧把这事给我了解了,回去好好念书。” 第91章 最后宁静(8) 从书房出来,赤司并未即刻去找越前,独自去了后花园。 一直有专人打理的花园四季繁花似锦,但这些都不是赤司所关注的,默默穿过花园走到最深处,矗立在母亲的墓碑前。指尖轻轻拂过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墓碑,一丝伤感滑过赤色的眼,他低声道:“好久没来看你了,妈妈。” 这些年,每逢心绪起伏难定,他总是习惯性的来到这里,回忆起年少时被温柔呵护的一幕幕;也只有在这里,他才可以卸下人前强悍的伪装,把脆弱的、难过的、胆怯的,所有必须小心掩藏的东西对着母亲诉说。 “您曾说,您第一眼看到父亲时,就认定了他。以前我不懂为什么会对第一眼看到的人产生感情,现在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一见钟情。” “我希望自己在他眼里是完美的,所以就算渴望得发狂,也拼命的克制着,竭力去当一个温柔体贴的兄长。我总想着,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用情用心,即使难熬我也愿意等下去。可是妈妈,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注定要离开这里,一想到这个,我就害怕到不行。” “父亲问我在害怕什么。我害怕的东西太多了,我怕我到了最后也无法拥有他,我怕他心里只装着他那个哥哥,我怕我跟不上他的脚步,更怕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到他……” 前额紧紧抵着冰冷的墓碑,任由坚硬的石头硌得皮肤生疼,向来沉稳的嗓音里多了一些不由自主的哽咽无助,赤司就这么长久的跪着,直到双腿发麻。“您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他想要解决我目前的困境,我便由着他。有了这一层羁绊,再加上婚约,我有足够的理由留在他身边,无论他去哪里,我都不会放手的。” 夜露已将头发打湿,赤司慢慢站起身,深深弯下腰去,唇角含着一丝浅浅的笑,“下一次,我把龙马带来让您看看吧,您一定会喜欢他的。现在,我该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赤司是在自己的卧室找到的越前的。一整天都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再加上奔波的劳累,他没能等到赤司回来便已经睡着了,自然也就不知道赤司坐在床沿,指尖在眉眼和嘴唇上细细描画着。 肆意欣赏了一阵甜美的睡颜,赤司俯身凑近精致的面孔,薄唇在光洁柔软的皮肤上缓慢游移,落到小巧的耳垂边,哑声低唤:“龙马……”见绵长卷曲的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他含笑看着睡意浓重的猫眼,“你怎么会睡在我的房间里?” 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秀容颜好一会儿,越前总算是清醒一点了,眼神也变得不自在了。抬手抵住结实的胸膛挣扎着坐起,他用力抹了抹有些发烫的面孔,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爸爸都跟你说清楚了吧?关于你现在的情况。” “我这段时间有吓到你了吗?”并不打算谈及自己,赤司伸手轻抚微红的脸颊,低柔的嗓音里饱含歉意:“抱歉,龙马,我并不想让你为我担心的。” 赤司越是温柔,越前就越感不自在,面上的热度一直在提升。缩回被赤司勾缠住的,正在送往唇畔的手,他扭头小声嘟哝:“你是我哥哥,保护你是我该做的。”顿了顿,仿佛意识到再这么说下去,正事就没法做了,他连忙拍了拍身侧,“躺上来。” 略显惊讶的挑了挑眉,赤司也不多问,径直上床,躺在越前身侧。看住清澈的猫眼,他弯了弯唇角,“然后呢?” “你别乱动就可以了。”按按赤司的肩膀,越前翻身跨坐到他身上,径自盯着修长的颈脖,手指在皮肤上一点点游移,确认动脉的位置。感觉到脉搏有些快,他飞快看了一眼微微沉暗的赤瞳,一言不发的俯下身,在咬上去之前轻声说:“会有点疼,稍微忍一下。” 锐利的牙齿刺破皮肤的一霎那,赤司浑身不由自主的僵硬,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咬牙死死忍耐着把越前推开的冲动。渐渐的,疼痛被麻木取代,轻微的意识恍惚间,他感觉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身体里穿行,从主动脉一直蔓延到毛细血管,反复几次后带走了另外一些东西。 当那种感觉消失时,越前在伤口处轻舔了几下,抬头抓过早已准备好的药用棉紧紧按住两个圆圆的血洞,对眼神似有询问之色的赤司说:“还会流一会儿血,你自己压一压。” 慢慢松开蜷起的手指,却不是为了按压尚在流血的伤口,赤司一把搂住还跨坐在身上的越前,眯眼似笑非笑看着有些错愕的猫眼,“龙马不准备向我解释一下吗?总不能,让我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咬一口就算了吧?” 极力无视停留在腰间的那一双手,越前不自在的动了动,小声道:“没什么,就是初拥。” 初拥,赤司只是听班上几个女生在看完某部电影后议论起过,隐约记得好像是吸血鬼把人转化为同类所必须的手段。眉心微微一拧,他静静注视微红的面孔良久,问:“这么说,我现在也是吸血鬼了?” “什么吸血鬼?是血族!”有点不大高兴的瞪了赤司一眼,越前撇撇嘴,扭头嘟哝:“我只有一半是血族,做不到你说的那种效果,只能把你转变为跟我一样的无魔体质。这样,你身上潜意识泄漏的趋势就会停止,但你的异能力也没有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救你的办法,你要怪我的话就怪我吧!” 听越前亲口说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赤司只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坐起来紧紧抱住纤瘦的身体,眼中笑意盈然。凑过去轻吻浮着薄红的面孔,彼此前额相抵的瞬间,他微哑轻叹:“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怎么会怪你。龙马,我很高兴,真的,我很高兴。” 被这么突兀的拥抱住,越前有些手足无措,同时还要记挂着赤司颈脖上的伤,不敢胡乱挣扎,只能任由脸颊贴上结实的胸膛,逐渐发烫。“没什么好高兴的,你的异能力都被我搞没了。”小心翼翼掀开药用棉看了看,见血差不多止住了,他推推赤司,“放开我,我要去睡觉了。” “异能力对我而言不过是有限的助益,就算没有了,我依然是我。”当然舍不得放越前就此离开,赤司翻身将他压入身下,轻轻撩开有些碍事的墨绿发丝,含笑的唇落在光洁的额头上。温柔吻过微蹙的眉心,半睁的眼,最后停在不自觉紧抿的唇角,他轻声道:“龙马,我们之间有婚约的事,你知道吗?” 一直以来竭力遗忘的事被赤司直接挑明,越前顿时感到心脏一阵“砰砰”乱跳,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慌乱,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连忙扭开头躲过缓慢游移在脸上的轻吻,他咬着唇低声嚅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来你是知道的。”将越前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自然不曾忽略琥珀猫眼中飞闪过的羞怯,赤司暗自送了口气,伸手把刻意别着的脸扳过来面对自己,唇角微扬。“你是怎么想的?” 凭借这些日子对赤司的了解,越前知道光靠糊弄是糊弄不过去的,抿唇沉默了一阵,直直看向深邃的赤瞳。“那个什么婚约,都是老爸和爸爸擅自作主的,你不用认可的。” “为什么不呢?”强忍心中些微的失望,赤司仍维持着温柔的笑意,指尖缓缓在漂亮的猫眼下拂过。“龙马应该知道我喜欢你吧,所以我没办法只把你当弟弟看待,我想要的,是成为你的伴侣。”略微顿了顿,他更加靠近紧抿的唇瓣,在极近的距离里哑声低喃:“更何况,龙马已经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忍心还把我抛下吗?”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唇上,惹得越前不自觉舔了舔有些干*的唇瓣,舌尖恰好碰触到了赤司的嘴唇。心中突然涌起陌生的*动,呼吸也随着急促了几分,他忙抬手托住凑过来想要索吻的俊秀面孔,底气不足的分辩:“我只是想救你,没想别的……” “没想别的就对了,因为那只能说明是龙马潜意识的行为,说明你在乎我。”轻握微微颤抖的细瘦手腕,赤司不再坚持去亲吻极渴望的嘴唇,转而凑到越前耳际,压低了嗓音宛若诱哄般继续说:“好好想一想,我们从认识到现在,龙马有真正把我当成哥哥吗?你认定的哥哥,只有越前龙雅吧。” 龙雅吗……时至今日,龙雅还能算是哥哥吗?可如若不是哥哥,那龙雅又算什么呢?赤司话让越前有些茫然,眼前不自觉浮现出龙雅那时悲愤绝望的样子,耳边回荡着那一声声泣血的质问。狠狠咬了咬嘴唇逼退摇曳的心神,他转脸看着赤司,“我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会一直留在这里。婚约……你还是不要当真了……” 看得出来,越前对自己并非一点感觉都没有,赤司决心继续迂回说服在这个问题心智并不太坚定的小孩。轻吻着小巧的耳垂,他低声道:“若我说,从我知道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当真了,龙马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越前发现自己还真没办法了——别人的感情他干涉不了,何况他对赤司……可若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应承下来,那也太不负责任了,他不想这么对赤司。挣扎着坐起,他一边往床沿挪动,一边很认真的说:“我要去的地方,人类不能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这么做让我很为难。” “不,无论你去哪里,我必定会跟着,这一点我们没得商量。”静静盯着快步走向门口的纤瘦身影,见越前闻言不自觉僵硬了肩膀,赤司慢慢弯起唇角,眼中的柔情被无可动摇的坚决所替代。“越前龙马,这辈子,我跟你耗上了。如果你觉得无所谓,那你随时可以离开,我不阻拦。” “你!”明白赤司一旦下定决心,事情便无可转还,越前又气又恼,顿住脚步转身恨恨瞪住冷静的赤瞳,声音里多了点气急败坏:“你这样有意思吗?人的一生很短,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对得起爸爸吗?” 唇间溢出低低的笑声,可听起来更像是受伤的低泣,赤司似笑非笑回望满是恼怒的猫眼,语气淡淡的:“我怎么样,都跟你没关系吧?反正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你游历过程中的一个过客而已。就像你说的,人的一生很短,你很快就可以把我忘记了。” ”我没有这么想过!”这种近乎放弃的口吻听得越前很难受,尤其是像赤司这种无论受了多大的伤害也绝不宣之于口的人说出来,他完全没办法把这番话当成是赌气或者试探,提高嗓音吼了回去。无奈跺跺脚,他快步走回床沿,居高临下瞪着赤司,“你听好,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不能带着你。其他的……等我把事情做完了……再说……” 虽然不是最好的答案,但赤司注意到越前在说那句“再说”时,眼底有难掩的羞涩,唇侧慢慢浮起一丝还算满意的笑容。把转身想逃的少年拉坐到腿上,指尖轻轻抚摸微红的面孔,用无比轻柔的动作传达出他对越前的珍视。“龙马,我爱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越前连耳尖都涨得绯红,在赤司腿上手足无措,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以,以后再说……” “龙马可以以后再说,可我难得鼓起勇气跟龙马告白的,不说清楚怎么行?”爱极了向来骄傲的面孔上那一抹红意,赤司勾起低垂的脸庞,吻上越前的嘴唇。辗*于柔软的唇瓣,直到上面满满都是自己的气息,他在四目相对间露出温柔的浅笑,笃定而不失得意的说:“龙马,你是喜欢我的。” “我,我没说过这样的话!”在心脏加速跳动中猛然站起,越前埋头冲向门口,推门离开的前一刻忍不住又回头,微蹙着眉心道:“把脖子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别感染了。” 望着被“砰”的一声合拢的房门,赤司摸了摸颈脖上的伤,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只差一点就按捺不住想要对越前用强,还好是忍住了。刚才他就明白了,所谓的初拥,不过是中断了潜意识泄漏的可能,却改变不了他要将那孩子据为己有的想法。 不过,有了初拥也好,他从此将拥有漫长的生命,可以慢慢筹谋,摧毁所有的阻碍。 第92章 最后宁静(9) 自从被赤司告白后,日子再度无声向前推移,可越前的心越来越不安了。来到这个世界已快一年的时间,父亲始终音讯全无,德川也依然联系不上,他不能不去想最坏的结局——焦点星上一定发生了重大的变故,让他们无暇顾及其他;更或者,他们不想让他参与到其中去,所以把他丢在这个世界里。 对于越前的这种不安,赤司看在眼里,却故意无视。他已经从洛山毕业了,放弃东京大学而选择京都大学就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和越前在一起,通过潜移默化让自己在越前心中占据更多的位置。而事实上,他也收到了成果,至少越前如今已习惯了他的拥抱和亲吻。 趁周末闲暇,赤司特意带越前去了自家在京都的马场,此时正搂着他坐在树荫下,慢慢将挑好刺的烤鱼往他嘴里喂。“又瘦了,没我盯着,午饭就不好好吃吗?还是说中岛没有按照我要求的菜谱给你准备?” “别瞎说,中岛爷爷每天都有帮我准备便当,你不要胡乱怪人。”含着最喜欢的烤鱼,却没有太多的食欲,越前按按赤司的手摇头表示不吃了,“我必须想办法回一趟焦点星,臭老爸太过分了,半点消息都不传回来。” 一直小心避开此类话题,可既然越前已经主动提起了,赤司也不能不接话。在半睁的猫眼下轻轻拂过,他柔声道:“我知道你担心南次郎叔叔,可他不出现,你也没办法回焦点星不是吗?”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恨恨一咬牙,越前正寻思这个世界是否存在派遣死神,突然脑中灵光闪过,猛的坐直了身体。回头看了看挑高眉眼的赤司,他摩挲着手腕上那个基本已经遗忘的咒印,“等下如果有谁出现,你不要害怕。” 无论会是谁出现,赤司相信自己都不会害怕,只是心中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努力了这么久,他可能还是留不下越前。瞳色微沉,收紧双臂抱住低头不知研究着什么的少年,他低低叹道:“龙马不管怎样都要离开我吗?” “不是……”正待向赤司解释,却敏锐察觉到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在靠近,越前连忙抬起头,发现那位许久不见的,黑衣黑发的执事面带微笑,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塞巴斯蒂安……你真的来了!” 顺着明显的敌意朝赤司看了看,塞巴斯蒂安向前走了两步,单膝半跪于急匆匆起身的少年面前,眼里含着一缕笑意迎上满是惊喜的猫眼,“我说过的,只要小殿下召唤,无论我在何处,都会第一时间赶到您的身边。” “龙马,这位是……?”摆明了不想给两人太多交谈的机会,赤司走过去轻轻拥住越前,声音带笑,眼神却是格外冰冷。 “他是我一个朋友的执事,恶魔族的米凯利斯伯爵。”来不及跟赤司多说,越前挣脱他的手臂快行几步,抓住塞巴斯蒂安的手腕,眉宇间闪动着一丝急切,“你能带我回焦点星吗?” 提到焦点星,塞巴斯蒂安的表情罕有凝重了一下,垂眼看着掩不住期待的猫眼,略微迟疑的摇摇头,“前段时间,我本想去焦点星查证一些关于葬仪屋的事,结果发现通往焦点星的传送门,都从那一头被锁死了。” “怎么会……”突然而至的坏消息惹得越前不由得怔了怔,不好的预感如潮水般袭来,眉心凝起深深的结。摆摆手示意塞巴斯蒂安暂时别说话,他来回踱步,极力压制着快要失控的情绪。过了一会儿,终于稍微平静了,他问:“我要见修,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提到葬仪屋,塞巴斯蒂安皱了皱眉,沉默良久才在越前的追问声里淡淡应道:“我可以把消息给您带到,但他会不会来,我就无法向您保证了。请稍等。” 目睹黑色的身影渐渐淡去,越前回头看着不言不语,只静静注视自己的赤司,轻声说:“焦点星是宇宙各种族聚集的地方,如果不是出了大事,不可能单方面关闭传送门。我怀疑这和老爸一直没有消息有关,一定要回去看看。” 这是孩子对父亲的担心,赤司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微笑着颔首表示理解。指尖落在微蹙的眉心轻轻按揉,直到越前不再蹙眉,他放柔了嗓音道:“好,我陪龙马一起去。” “不,你不能去。”不由分说给以回绝,见赤色的瞳微微一沉闪过些许凌厉,越前不为所动,勉强耐着性子解释:“传送门不适合人类使用,你去不了。” “那龙马就想办法帮我弄一个可以适合人类使用的,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唇角扯出冷淡的弧度,赤司任由微恼的目光直勾勾射过来,若无其事回望越前,“脚长在我身上,龙马管不住的。” “你!”从未像此刻那样痛恨赤司的执拗,越前恨恨咬着牙,刚想来点狠话,一阵突然出现的存在感劫走来他的注意力。转眼看去,只见笑眯眯的死神跟着黑衣执事出现了,顿时拧起眉眼,没好气的哼道:“不是忙着做坏事没时间吗?终于肯出现了?” 怎么听都觉得那抱怨声里充满了撒娇的意味,葬仪屋瞬移至越前身边,长臂一挥将他拥入臂弯,垂眼看住气恼渐浓的猫眼,喉间溢出低低的笑。“这话可就是胡说了,就算再没时间,我心里还是一直想着你的呀,小东西。” 不知这话哪里有问题,黑衣执事在一旁发出轻轻的嗤笑,说话的语气虽然柔和却明显有着嘲弄的意味:“抓紧时间吧,不然那一边出了纰漏,也就对不住死神大人这么久以来的费心筹谋了。” 金绿色的眼眸微眯,淡淡瞥过执事冷淡的瞳,“一切都在小生的掌控里,不必担心。”指尖在写满不解的猫眼下轻轻滑过,葬仪屋放柔嗓音,“小龙马,你的事的确不容易,单靠我之力是不可能办到的,除非……” 除非什么,葬仪屋并没有说得太明白,仍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瞥着塞巴斯蒂安,看得越前好生奇怪——他知道死神和恶魔是敌对的,但却从未见过他们如此明显的表现出敌意。努力思索原因,他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怎么了?是夏尔出了什么事吗?” 属于自己世界的事情,无论是葬仪屋还是塞巴斯蒂安,都不愿把越前牵扯进来,彼此对视一眼后皆慢慢松缓了表情。上前一步对满面疑惑的少年抚胸致意,塞巴斯蒂安说:“少爷很好,小殿下不用担心了。”说完略微顿了顿,他缓缓转头看住死神,用惯有温和的语调问:“如果我们联手,你觉得成功的可能大吗?” 难得敛去了笑意,葬仪屋抿唇沉思良久,最后无奈又坚定的摇头,“不够,至少还需要一个与我们势均力敌的对象才行。否则通道不稳定,进去就是死。” 当然不可能让越前去涉险,塞巴斯蒂安闻言眉心紧蹙,脑中飞快的盘算还有谁能够胜任这一角色。正在踌躇之际,不远处传来柔和冷淡的声音:“两位看我如何?” “精市?!”立刻就分辨出那温和中透着疏离的声音属于本该在精灵世界里静养的前任精灵王,越前愕然瞪大双眼,挣脱葬仪屋的搂抱快步冲过去,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后用力摇头:“不行!是你的话,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龙马是觉得我没有与他们匹敌的能力吗?还是说,龙马担心如今的我连这点小事都帮不上忙了?”微扬着唇角俯下身去,幸村半眯起紫晶般的眼与越前对视一阵,微微前倾在他耳畔道:“别怕,我现在的状况很稳定,出手一次不会有问题的。” 紫发尖耳的精灵有着怎样强悍的实力才会说出这样近乎狂妄的话,葬仪屋与塞巴斯蒂安只需一眼就已有判断——有他的加入,那便是万无一失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眼色阴沉的人类会不会突然搞出什么意外来。 从传送到此那一刻便已注意到赤司的存在,也能从他注视着越前的眼神里看明白一切,幸村缓步走过去,语气冷淡:“强制进行星际传送非常危险,如果我是你,便不会轻举妄动。”回头看看正朝这边张望的少年,紫瞳里飞闪过一抹苦涩,他继续道:“你应该知道,就算你留下了,他最后也会回来找你的。” 薄唇微微抿紧,赤司不语回望幸村片刻,突然笑了:“也是,毕竟我们还是有父辈定下的婚约存在的。”径直向前,目光直直落在漂亮的琥珀猫眼上,他微张双臂,柔声唤道:“龙马。” 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义无反顾走进只会为自己展开的臂弯,越前把脸埋在赤司胸口,闷闷嘟哝:“我说什么都不管用,精市只说了一句话你就听了,过分!” “如果现在放龙马离开,龙马还会回来吗?”轻轻梳理柔软的墨发,赤司注视着那个圆圆的发旋,眼底透着难掩的惆怅。“不管你是否还回来,我都会一直等你,哪怕等到老,等到死。若龙马不介意再见面我已老去,那就慢慢来吧。” 听似善解人意的话,实则是无声的威胁,越前很明白,忍不住气恼的咬咬牙,即将分别的离愁也被冲淡了几分。抬头瞪住赤司,他气道:“那你就祈祷焦点星上的时间过得比这里快吧!” 搞定了潜在的威胁,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通往焦点星的传送通道在死神、恶魔和精灵王的通力合作之下被成功打开,一个以宇宙深空为背景的圆洞出现在宽阔的草坪上。 “我……不,你们俩随便先进去一个,龙马跟上。别磨蹭了,快!”悬浮在身侧的水晶球不断爆裂,黑影在眼底疯狂流窜,幸村对还在不赞同看着自己的少年一声低吼,绝美的面孔上暴起条条青筋。 “不!你跟我一起走!”无视凌厉中透着杀意的眼神,越前对同样很辛苦的葬仪屋和塞巴斯蒂安投去歉然的一睹,在经过幸村时用力抓住他,一脚踏进传送通道。 最后离开的那一个无疑压力是最重的,甚至还有粉身碎骨的可能。对视过后,葬仪屋淡淡一勾唇,“你先走吧。万一我过不来,不用等,好好照顾龙马。” 无论在自己的世界有多少隔阂,但这一刻,塞巴斯蒂安的确佩服葬仪屋。深深看住含着笑意的金绿眼瞳,他郑重点头,“放心。” 第七卷 完 第八卷 :混乱千星 第93章 混乱千星(1) 星际传送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越前拉着幸村踏上焦点星,看清眼前的一切时,顿时怔住了—— 虽然在焦点星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但越前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个号称宇宙中心的星球有着怎样的繁华。可此刻在他眼前的焦点星,林立的高塔式建筑已倒塌了大半,剩下的那些也多有损伤,到处是残垣断壁,昔日明亮的灯光早已熄灭。 最可怕的并不是这些,最可怕的是那些多出来的,完全看不出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东西,层层叠叠的依附在建筑物上,就像被蛮力挤压过一般,形状怪异。 “是次元危机,算是潜意识泄漏的后果之一吧。”较之越前的满脸震惊,幸村倒是显得很镇定。召唤出数个明亮的水晶球悬浮在身边,他拂开散落在颊边的发丝,淡淡道:“潜意识泄漏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只能祈祷主体早点死亡,否则这个星球早晚没救。” 转动僵硬的颈脖回头看向幸村,恰好看见其中一个水晶球爆裂的一幕,越前心头一紧,忙抓住他的胳膊连声追问:“你没事吧?要不要初拥?” “不要。谁都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你总不能把所有压力都交到他们俩身上吧,这样也显得我太无能了。”对写满焦灼的猫眼投去安抚的眼神,幸村摸着越前的发,抬眼看向先后出现的塞巴斯蒂安和葬仪屋,微微颔首:“我是幸村精市,前任精灵王。” 简短的自我介绍完毕,塞巴斯蒂安温和看住越前,“接下来,您打算做什么呢,小殿下?” “你们……不回去吗?”当然希望塞巴斯蒂安和葬仪屋都留在身边,可一想到他们之前异样的表现,越前稍微有些犹豫,微蹙着眉心道:“不是还有事情要做吗?” 微笑着摇摇头,塞巴斯蒂安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捧起越前的左手烙下一吻,仰头看着难掩心思的猫眼,“少爷吩咐过,一切以您的需求为先。再说,如今的少爷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即便他要面对的敌人很棘手,但我相信最后获胜的,一定是他。” 听得出这话大半是说给自己听的,葬仪屋低低一哂,勾过越前的肩膀搂在臂弯,弯腰在白皙的面颊上轻吻了一下,喉间溢出轻笑:“小东西,我不介意放下手上的事情陪你,但凡事都要有代价的,对吧?” 所谓的代价,彼此都心领神会,越前脸上浮起一抹薄红。微恼瞪住笑得眯起的金绿眼瞳,他赌气道:“那也要看你好不好用,反正我是不会预先支付什么定金的!” “啧,出去游历了一圈,倒学会斤斤计较了。我还真是怀念你当学生时的耿直和大胆啊,小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凑过去在柔软的唇瓣上偷得一吻,葬仪屋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嘴唇,转眼看住面色冷漠的幸村,意味深长的笑笑,“你确定没问题吗?潜意识泄漏可是会传染的。” 唇角扯出一抹冷淡的弧度,指尖轻点飘过身侧的水晶球,幸村根本懒得理会葬仪屋的质疑,径直看着面露担忧之色的少年,“先找谁了解一下情况吧,你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最好的,能够了解清楚现状的地方,无疑是元老院。可想到元老院,自然会想起狼人族的平等院等当初不友好的态度,越前打心里抵触。正在要不要放下昔日芥蒂,尽最大程度打探消息中摇摆不定,一架飞梭无声无息停在他们不远处落满灰尘与碎石的广场上,走下一个走动略显蹒跚的身影。 “越前龙马阁下。”远远朝越前躬了躬身,得到允准后,那身影向前走了几步,露出一张写满疲惫,还带着几道伤痕的面孔。“我奉平等院阁下的命令而来,请你们立刻前往元老院,德川阁下、迹部阁下都已在那里等候。”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来?”好惊讶的眨眨眼,越前歪头看着来者脸上的血痕,忍不住问:“你的伤怎么回事?” 似乎没料到越前会问这个问题,来者面上飞闪过一抹错愕,回神后慢慢变成一种意味深长,久久看着那双清澈的金琥珀色眼眸。“时间紧急,还是请各位赶紧跟我去元老院吧,这里并不安全。” 既然问不出结果,继续留在这里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越前乖乖随来者登上飞梭。记忆里飞梭都是在高空飞行,而自己所搭乘的这一架却是贴着地在一片片废墟中穿行,越前默默观察了一会儿,皱眉问:“怎么不飞高一点?” “想被当成靶子打下来吗?你看看现在天上还有谁敢飞吗?”趁飞梭滑过一片相对平坦区域的空档,来者侧脸飞快瞥过越前,唇侧浮起些许嘲弄。转过脸静静注视前方,眼里多出几许伤感与愤怒,他哑声说:“自从灾变发生之后,元老院已经没办法再维持和平的局面,如今各方势力涌动,都想趁星球彻底毁灭前多捞点好处……啧……真是一群目光短浅的家伙……焦点星的情况若处理不好,它的今天就是整个宇宙的明天!” 这一路行来还算顺利,飞梭不久之后便抵达了元老院。仰望这座昔日整个星球最光鲜亮丽的高塔,看着外墙上无数战火的痕迹,越前紧紧抿起嘴唇,将所有的疑问压在舌尖,随来者一起跨进传送门,径直前往最顶层的议事处。 才一踏出去就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越前愕然瞪大双眼,望着快步走来,前额还挂着尚未干涸血迹的手冢,难忍惊讶的轻呼:“手冢前辈!” “总算是等到你了,越前。”紧拧的眉心微微舒展,目光流连过精致的面孔落到越前身后,在三条修长的身影上停留了片刻,手冢颔首道:“跟我来。” 还是之前去过的那个会议室,透过并未合拢的门扉,越前第一眼看到的是平等院,胸口堵着大量止血凝胶,神色萎靡的平等院;然后便是或多或少均有挂彩的议事处成员,以及一些不认识的面孔。 来不及说话,一道身影已携血腥味从里冲了出来,把越前死死搂在怀里。“龙马!”低沉的嗓音难以克制的颤抖,迹部捏着小巧的下颌仔仔细细打量一阵,面色不再那么难看,唇角扯出一抹苦涩难当的弧度,“还好,还好,你总算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许久不见迹部,此时看着向来俊美张狂的容颜一片憔悴,越前胸口浮起微微的疼,原本还残存的一点不自在彻底消失了。回抱结实的腰,隔着衣物摸到一圈厚厚的止血凝胶,听到一声难掩痛楚的闷哼,他脸色一变,忙挣扎着后退。“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欲言又止,深蓝的瞳在满是疑问的猫眼上停留良久,迹部咬咬牙转过头,对坐在首位的德川道:“还是你来说吧。” 深深朝越前看了一眼,德川抬手示意他们坐下,向来冷冰冰的脸上飞闪过与迹部如出一辙的为难。回头同入江交换了一个眼色,他沉声道:“越前龙雅因潜意识泄漏,引发次元危机,毁了大半个焦点星。” 凭借以往的蛛丝马迹,越前从重新踏上焦点星的那一刻起,就猜测到一切变故和龙雅有关。听了德川的话,他除了肩膀狠狠一震外,并未有太多的情绪流露,只是默默垂下了头。不言不语的状态持续了很久,他慢慢抬起头看住德川,轻声问:“我老爸呢?” “大公爵为了阻止越前龙雅对元老院发动进攻,受了不轻的伤,公爵夫人已经将他接回哈迪斯星了。”见越前冷静得出奇,德川以为他无法承受这一系列变故的打击,眼底浮起淡淡的怜惜,不自觉放柔了嗓音,继续道:“大公爵虽然受了伤,但没有生命危险,临走之前还帮助我们关闭了所有通往焦点星的传送门。” “为什么要关闭传送门?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一来,我就没办法回来了吗?”紧紧盯住德川,越前面上泛起一丝愤怒,发出压抑的低吼:“还有你!你不是说无论任何时候都可以联络到你吗?为什么连通讯器也关闭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的确不希望你回来。”替德川回答这一连串逼问的是入江,只见他俊秀的面孔罕有的不带一丝笑意,脸色因肩胛处几道深深的伤口显得格外苍白。静静回望愤然瞪来的猫眼,他勉强勾动了一下唇角,“但若我们真的不想要你回来,就算是你身后那三位的实力再提高十倍,也是打不开传送通道的。” 在潜意识泄漏这个问题上,没有谁会比正亲身经历着的幸村更有发言权。双手轻轻落在气得剧烈颤抖的肩膀上,他俯身在越前耳畔道:“他们这么做,是想把所有的危险都控制在焦点星上。若通往外界的传送门一直开放着,从泄漏的能量迟早会蔓延到其他星球,那便是彻头彻尾的灾难了。” 见越前面色稍霁,入江对幸村颔首致意,轻咳两声后又道:“原因不仅仅是这一个。越前龙雅的实力太过强悍了,他甚至可以操控潜意识泄漏出的能量,我们绝对不能放他离开焦点星。” 曾亲眼目睹过龙雅在顷刻间夺走半数堕落精灵的血腥手段,越前能够理解入江的顾虑,怒意渐渐消退。“他……龙雅,还活着吗?在什么地方?” “应该还活着吧,至少我最后见到他的时候,他比谁都活得要精神。”苦笑着摇摇头,入江拒绝了手冢的扶持,吃力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落地窗前。朝某个方向指了指,他回头看住越前,“你要去找他吗,小殿下?找到他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要去的,因为越前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放任龙雅成为一个毁天灭地的罪人。可要怎么做,他一时还没有想法,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入江:“总会有办法的。” “总有办法……可是小殿下,你能确定越前龙雅对你还能像从前一样吗?要知道,他在面对你们共同的父亲时,可是毫不犹豫出手了的。”望着愕然瞪大,仿佛不肯相信的猫眼,入江示意越前看向平等院,“平等院阁下替大公爵挡下了那一击,你去看看他的伤,就知道越前龙雅下手多狠,这原本是要落在你父亲身上的。” “够了,入江奏多。”微眯的眼瞥过脸色渐渐苍白的少年,射向入江的目光里带着凌厉的警告,平等院冷冷道:“输了就是输了,用不着你这样一个翅膀差点被折了的废物来反复提醒。” 也是觉得入江的话虽中肯,但的确有些过了,塞巴斯蒂安上前一步把越前挡在身后,微微笑对在座者抚胸致意,“我们刚来,对一切都不了解,能不能请哪位站在比较客观公正的角度上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暗红色的眼瞳微微一挑转向手冢,他笑得越发温和客气,“不如就请您带我们去一个安静的房间,然后从头开始讲吧。” “要不还是我来吧。”不知何时出现的不二靠在门口,微弯着冰蓝的瞳,满眼温柔注视着循声看来的少年,“作为一个观察者,我还是相信自己会客观的,龙马觉得呢?” “你早出现不就没这些事了……偏偏拖到现在才出现……”每一次见到不二总有一种莫名的心安,越前撇撇嘴快步迎上去,带着些许的别扭主动拉住不二,小声问:“为什么不去找我?” “我也有事要做的啊,小东西。”觉得那计较的小眼神特别可爱,不二忍不住轻笑出声,指尖在越前发旋上戳了一下,“好了,先说正事吧,时间已经很紧急了。” 目送几道背影离开,德川看了看低垂着眼不知正在思考什么的入江,低低唤了一声“前辈”,然后问:“您为什么要那样说……您明明……” 微微掀起眼皮,入江眼底飞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语气冷淡:“先有点心理准备,没什么不好的,他不需要小心翼翼的呵护。” “可是……” “没有可是,我的事你不必管。” 第94章 混乱千星(2) 找了个小房间把越前一行安顿下来,不二出门转了转,回来时带了不少的零食,甚至还有越前在人类世界里最喜欢的芬达。 “我是不二周助,时空族的旅行者。”拍拍正一脸惊喜捧着芬达左看右看的少年,示意他让点位子给自己,不二落座后含笑看住三张各有特色的俊美面孔,“我知道你们的存在,谢谢你们这么久以来把龙马照顾得好好的。” “谁说我被他们照顾了?还差得远呢!”灌下一大口饮料,越前满足的眯了眯眼,却在看到幸村似笑非笑的眼时不由自主的红了脸——怎么看到他,就感觉这所谓的照顾有点变味了呢? 看着不二轻拥着少年挤坐在一张沙发上的样子,银发的死神琢磨出一种宣示主权的味道来,心中莫名泛起一阵不爽。微眯双眼与不二对视,他发出低低的哂笑:“小生倒不记得有接受过这样的委托。想请小生帮忙,你未必支付得起报酬哦。” 与葬仪屋有着相同想法的还有塞巴斯蒂安。面上露出温和有礼的浅笑,暗红色的瞳却闪烁着微嘲,他慢悠悠的应道:“是啊,您这么客气,还叫我真觉得自己是在替您照顾小殿下一样。但事实上,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 至于幸村,他连回应这话的兴趣都没有,只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不是说时间紧急吗?那无意义的寒暄就免了吧,说正事。” 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不二也不介意被冷淡,依旧微笑抚摸着越前的发。而他的第一个问题,也是对着身边的少年发出的:“龙马,你知道你哥哥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吗?” 龙雅对自己有执念,越前知道;但龙雅为什么会产生那份执念,为什么在精灵族的星球上说出那些意味不明的话,他就想不明白了。怔怔看着不二,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是啊,你不知道他的想法,大公爵和公爵夫人也不知道,这就是所有的根源啊。”冰蓝色的眼瞳满是怜惜,不二发出一声轻叹,“他一直觉得,你的父母收养他只不过是出于责任,实际内心还是对他有芥蒂。因为若不是他亲生父母早亡,越前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应该是他才对,所以他才会那么小就被逼离开母星,被逼与你分离。” “不是这样的!老爸和妈妈从来就没有把龙雅当外人!”回想起龙雅那时带着绝望的眼神说出的话,越前用力摇头,急急分辩:“我有跟他说过的,他不听!” “我知道的,龙马。”轻搂微微颤抖的肩膀,不二眼中泛起安抚的笑意,声线越发柔和:“可是你哥哥却一直这么想,尤其是在他发现对你产生了亲情以外的感情,又被送到焦点星求学后。他认为大公爵是绝对不会同意他跟你在一起的,所以他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夺取家主之位,用家主的话语权迫使所有人认可。这种想法在他心中不断出现,堆叠,最后变成了他的潜意识,谁也没有办法再改变了,包括他自己。” “他也明白,想要达成这个目的非常困难,没有谁可以帮忙,他只能靠自己。于是,他不断的逼迫自己变强,不择手段获取更大的势力。而事实上,他也做到了,他成为了恶魔族历史上最年轻的焦点星特使,暗中也与多个种族有着密切的往来,得到了他们的支持,他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取代你父亲的位置。” 知道不二从来都是站在高处看问题,看到的东西比谁都要全面,越前当然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可正因为相信,才让他胸口憋闷到发疼,为着龙雅这些年来的隐忍和所承受的苦楚。紧紧握拳,抬头看着不二,他语气里充满了虚软:“他等待的时机……是现在吗?” “不是,或者说所谓的家主之位,从来就不是他真正的目的。”深知继续说下去无疑是让眼前的少年更加自责难过,也明白这些真相他必须要面对了,不二忍住心疼抱了抱他,硬着心肠继续往下说:“本来,他只是渴望拥有权力;可你的再次离开,却让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目标彻底崩塌了……你让他觉得他所有的努力不过是一个笑话……” 垂头看看错愕瞪大,明显不能理解的猫眼,不二低低叹息:“他终于明白,横亘在你们之前的东西太多了,多到并不是一个家主之位就能解决的。从那个时候起,他站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只要是妨碍他得到你的,都被他当成了敌人,欲除之而后快。”话音微顿,目光在越前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他补充上最后一句话:“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出现潜意识泄漏的征兆了。” 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这句话碎裂了,越前在强烈的痛感中不由自主蜷起了身体,急促的喘息着。明明不想哭,可眼泪就像失去控制了一般,疯狂夺眶而出,越擦拭就流得越汹涌。 龙雅,龙雅…… 不断呢喃着龙雅的名字,直到一双温度偏低的手捧住了脸颊,越前勉强睁开酸涩的眼,看住静静注视着自己的紫晶眼瞳。温暖的,疼惜的,这样的目光让他情不自禁俯身,把脸埋进半蹲在面前的幸村的肩膀,低低哽咽:“他还有救,对吗?精市!他的情况,你是最清楚的,对不对?” 环绕在身边的水晶球一阵疯狂转动,幸村慢慢抬起手,一下一下轻抚少年颤抖的脊背,“没事的,没事的……” 哭了一阵,觉得心里没那么憋闷了,越前吸吸鼻子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住不二,“那,龙雅到底在焦点星上做了什么?” 睫毛上还挂着一颗尚未擦干的泪珠,鼻头也是红彤彤的,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在不二看来十分惹人怜爱,忍不住凑过去在柔软的发上吻了吻。“要说彻底的变化,大概是他从精灵星球回来之后吧。”别有深意的看了幸村一眼,他继续道:“他痛恨焦点星这个地方,因为他觉得你是来了焦点星,才与他渐行渐远的,所以他决意彻底摧毁这个星球。” “很不可思议对吗?可是潜意识泄漏会把本体心中连自己可能都未意识到的东西扩大化,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怪。” “他先是联合亲近他的各种族组建了一支军队,以推翻元老院的高压统治为借口,在星球各处点燃了战火。亲身参与每一场战斗,不断透支自己的能力,让他的潜意识泄漏缺口越来越大,到最后引爆了次元危机,大量的潜意识能量涌进现实世界,也算是达成了他摧毁星球的目的。因为就算从此之后他什么都不做,缺口已没有被关闭的可能了,这个星球会慢慢被异次元的能量吞灭,除非他死亡。” 见越前嘴唇动了动似有话想说,不二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也许是也知道自己的情况没办法控制了,他渐渐退出了反抗军,独自住到十分偏远的地方,将自己锁在一座废弃的高塔里。” 起身走向落地窗,朝某个方向指了指,不二回头看住越前,冰蓝色的眼瞳第一次浮起明显的犹豫。“你要去找他吗?他现在的情况已经恶化到即使在沉睡的状态,潜意识也依然会自主运作,那座高塔等同于是他的意识独立构建起来的防御工事。想要进去并且找到位于顶端的他,就要做好与数个实力超强的他进行战斗的准备。你有这样的觉悟吗?” 明白那可能将是有去无回的旅程,越前用力咬咬嘴唇,“我一定要去。” “即使会拖累一定会跟着你去的大家,你也要去吗?”面对这样的答案,不二既不说赞同,也不说反对,维持着惯有平静的表情回望写满坚定的猫眼。“你应该清楚,潜意识泄漏会传染,尤其对高魔种族。” 点点头表示理解,越前面无表情,“不需要你们跟着,我自己去就行了。” 太了解越前的脾气了,不二略显无奈的笑笑,揉揉柔软的墨发,“这个就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你该知道那群家伙有多倔吧。”别有深意的朝幸村扬了扬下巴,“先不说其他人,就那一位,他肯定会自恃潜意识泄漏者的身份,你甩不掉的。” 唇角轻轻扯动,幸村看着不二,莫名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压倒了心中对一切靠近越前的人都存在的敌意。主动伸出手去,他微笑,“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很庆幸了。” “有什么好庆幸的?又不是中了大奖。”气恼瞪过去一眼,越前撇嘴哼道:“你不准去,要是你受了龙雅的影响不能控制了,我还要分心照顾你。” 这份别扭的担心,幸村懂得,目光随之柔和。“那龙马要是把我丢在这里,就能安心了吗?”俯身凑近越前耳际,在说话都能碰触到小巧耳垂的距离里,他轻笑:“别忘了,你向我保证过的,你会一直看着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不自觉回想起那一天彼此间发生的事情,越前面上一阵滚烫,忙不迭推了推环抱过来的手臂,“说正事。” “正事不就是决定到底要谁跟你一起去吗?”知道越前与幸村之间发生过什么,不二心中有淡淡的惆怅和酸楚,笑意却加深了几分。抬眼看向葬仪屋和塞巴斯蒂安,他微微扬唇,“两位看来也是笃定了要跟着去的吧?” 轻轻哼笑一声,葬仪屋并不看不二,而是眯着眼动也不动的看着越前,“小龙马,你该不会打算只把我当成开门的苦力吧?真是那样,我会很伤心的哦。” “殿下。”单手抚胸轻唤越前,塞巴斯蒂安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暗红的瞳底有认真执着的光芒闪烁。“您应该明白我的,请不要拒绝。” 看看葬仪屋,又摸了摸手腕上塞巴斯蒂安留下的,意味着宣誓臣服的印记,越前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也了解他们都是为了自己。胸口暖暖的,却不愿表现出来,他撇开脸小声嘟哝:“知道了……” “哦呀,这么轻易就被说服了,不像你平日里酷酷拽拽的样子啊,小家伙。”带着一点轻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黑发褐瞳的男子笑眯眯步入房间,望着惊讶瞪大的猫眼轻轻吹了声口哨,“看来我说要一起去,你也不会拒绝了吧。” 看到来人竟是本不该来到焦点星的太宰,越前怔了怔,“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我邀请太宰君来的。”双手搭在越前肩膀上,不二拉着他坐回沙发,笑着对太宰点点头,“你们俩的能力很相似,而且他发动起来比你更方便。在最后面对你哥的时候,你们配合也许胜算会大一点。” 听完不二的解释,越前忍不住皱了皱眉,突然把手伸向他的身后,一把抓住毛茸茸的尾巴,紧紧盯住浮起愕然的冰蓝眼瞳。“你不会把尊、礼司和的场先生他们都叫来了吧?会穿梭时空了不起啊?把普通人牵扯进来算什么?” 很难得听到越前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加上敏感的尾巴还被死死捏着,不二只得苦笑。“没有,就只有太宰君。”反手抓紧细瘦的手腕,忍着磨牙的冲动恨恨瞪了一眼不太相信的猫眼,他摇头叹气:“小鬼,抓上瘾了是吧?知道你宝贝那几个人,我可不敢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磕了碰了负不起责。” “谁宝贝他们了……你少胡说八道。”察觉不二的呼吸已微微粗重,越前连忙松开手,微红着脸偷瞄了他两眼,扭头看向太宰。“跟我去也许会死,你真的没必要。” 无所谓的耸耸肩,太宰慢慢走过去捏了捏微红的脸颊,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能跟小龙马一起殉情,还是那么浪漫的死法,我很高兴啊。” “……神经病。”拍开在脸上作乱的手,越前懒得理会太宰,径直问不二:“你有计划了对不对?你是不是还有很多事没有告诉我?” “真的很聪明啊,小家伙。”没有比跟在意的少年心意相通更愉悦的事了,不二微弯着眼揉揉他的发,拿起纸笔开始写写画画。“在你来之前,我去那座高塔打探过,共有九层,每一层都是他针对想象中的敌手设下的战局。你可以通过这个来挑选要谁跟你一起去。” 低头看看不二标注出的,龙雅所谓的假想敌,越前气得用力捶了一把桌子,恨恨咬牙道:“他有毛病是吗?这些种族怎么就变成他的敌人了?他怎么不干脆跟全宇宙为敌算了!” “你还别说,如果你再游历得久一点,再多结交一点其他宇宙种族,他还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望着越前微怔的眼,不二摇摇头,似也对龙雅这种行为感到无语。笔尖在其中一层上轻轻画下一个圈,他问:“狼人族同血族是死敌,你打算找谁帮忙?” 越前唯一认识的狼人族只有平等院,先不说彼此间的关系一直处于不冷不热,甚至有点恶劣的状态;就算好,如今平等院身负重伤,是绝没可能帮忙出战的。有些苦恼的皱皱眉,他垂头闷闷嘟哝:“我不知道。” “这样啊……”笔在指间转了两圈,不二对无比苦闷的少年笑了笑,“我问过平等院阁下,他同意帮忙,也没提任何要求。但是龙马,你是不是应该去对他说声谢谢呢?” “我不要。”毫不犹豫摇头拒绝,越前看了看不二微显疑惑的眼,扭头小声解释:“他已经为救老爸受了很重的伤,我不能再把他拉进来了……万一,万一他要真的挂了,狼人族非找我拼命不可,我可不想被满宇宙追杀。” “这个用不着你担心,小鬼。”门口传来低沉冷漠的声音,平等院推开下属大步走进房间,居高临下注视清澈的猫眼,“你搞清楚一件事,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整个焦点星,我绝对不允许越前龙雅在我眼皮底下乱搞。所以就算我战死,狼人族也不会迁怒于你。” 眨眨眼,目光在染血的宽阔胸膛上停留了片刻,越前撇撇嘴,“狼人族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换一个来不就好了,干嘛非要自己上?” 敏锐察觉到这听似不服气的嘀咕暗藏别扭的关心,平等院抿了抿唇,“我是最强的。” 最强还被龙雅一招打成重伤——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但想想这样护短好像不太对,越前没有吭声,过了很久才非常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那就先这样,平等院阁下抓紧时间休息吧。”主动起身将平等院送至门外,不二略微沉思片刻,回头看住越前,“剩下的人选我来安排,你们也好好休息,稍后会有人带你们休息的地方。” “不二前辈。”见不二也要离开,越前忙出声叫住他,望着微弯的冰蓝眼瞳问出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你这么了解龙雅的事,是透过时空虫洞看到的吗?所以你已经知道结果了对不对?” 静静回望掩饰不住紧张的猫眼,不二意味深长的笑笑,“关于结果,我看到过太多的可能性,但最终变成现实的究竟会是哪一个,我也不知道。我只能说,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在把结果往好的方向推进。至于能不能实现,我真的没办法向你保证。” 第95章 混乱千星(3) 重回焦点星后的第一夜,越前亲眼目睹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次元危机爆发;也正由于这场次元危机,迫使不二不得不将出发的日期提前——拖得越久,潜意识泄漏造成的危害越大,就算结果是最好的那一个,焦点星恐怕也无法恢复从前的样子了。 因为担心再次爆发次元危机,传送门是不敢使用的,德川特意调派了元老院最后几艘高性能飞梭作为交通工具,打算借夜幕的掩护飞离再度陷入混乱的城市。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登上飞梭时看见迹部也在,越前眉心一蹙,不由分说就想把迹部给拽下去。 反手扣住纤细的手腕,迹部把越前拉坐到腿上紧紧抱住,似笑非笑扯动唇角,“除了本大爷,你还能找到更纯种的血族吗?嗯?” 害怕挣扎会碰到尚未愈合的伤口,越前不敢乱动,只能任由迹部抱着,满是气恼瞪住傲气十足的深蓝眼瞳,还以不甘示弱的轻哼:“纯血了不起吗?又不是让你去配种!” “你这个……”不伦不类的话听得迹部恨恨咬牙,稍微用上一点力气在精致的面孔上拧了拧,“血族的魔法依赖血统的纯正,连这点常识也忘了吗?” “干什么?放手!”用力拍开在脸上作乱的手指,挑起眼角斜睨迹部,越前勉强压下反唇相讥的冲动,正色道:“我告诉你,猴子山大王,你不许胡乱逞能,听到了吗?” 与越前相处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倔强的孩子表达关心的方式一向别扭,迹部感觉心头暖暖的,忍不住收紧手臂,凑过去在柔软的唇瓣上狠狠吻了一下。“放心,本大爷一定会帮你好好教训越前龙雅那个混蛋的。”略微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说到逞能的,应该是平等院凤凰那家伙吧。路都还走不稳当也要跟去,他当是去观光旅游吗?” “别这么说平等院前辈,他也是因为救老爸才受伤的。”知道狼人族和血族是天生的死敌,越前当然不会劝迹部要和平相处什么的,只是气某个罪魁祸首,“等我把龙雅带回来,我一定把他揪去平等院前辈那里,让他好好道歉!” 恰巧平等院在这时同德川一起走进飞梭,听了越前的话脚步微顿,冷凝的眼闪过不可琢磨的光。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清澈的猫眼,他一言不发转身坐上副驾驶位,对德川淡淡道:“你来驾驶。” 微微颔首走过去,见越前还被迹部搂坐在腿上,德川眉心一蹙,冷冰冰提醒道:“马上要出发了,好好坐回位子上去。” 听得出德川的语气里藏着个人情绪,迹部不语挑挑眉,回以挑衅的一睹,慢慢松开了手,放越前回到座位上。 一路无话,飞梭在第二天清晨时分抵达了目的地。 望着在晨曦的薄雾里宛如怪兽般张牙舞爪的藤蔓,以及被藤蔓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高塔,越前无端感到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回头看看正缓步走来的不二,他皱皱眉,“这是什么?” “潜意识泄漏出的能量实质化后的产物。”尝试着伸出手,指尖在藤蔓粗糙的表面碰了碰,顿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刺痛,不二凝重了眼神,“这是纯度相当高的能量体,最好不要接触,否则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 听了这话,越前连忙抓着不二的手后退好几步,拧着眉瞪住略显错愕的冰蓝眼瞳,“知道危险还靠那么近,以为自己就可以免疫了吗?” “我来试试。”按住越前的肩膀将他扯到身后,幸村眯眼盯着藤蔓看了许久,突然回头问德川:“如果在这一片引发能量爆炸,会不会有问题?” “应该不会……你想做什么?” “不会便好,你们往后退。” 抬手画出圆形的轨迹,一个与幸村身体周围漂浮的水晶球相似,直径有他手臂那么长的半透明球体慢慢显露出轮廓,朝高塔的方向移动过去。当球体靠近,那些藤蔓就像被凭空啃噬掉了一块,化作浅灰色的烟雾充斥在球体内部,越积越多,不一会儿半透明的球体就变成了漆黑如墨的样子。那球体仿佛很有份量,汗水如雨般从俊美的面孔上滚滚而下,很快就湿透了幸村的衣襟。 “精市!”眼看漂浮的水晶球接二连三的炸裂,修长的双臂剧烈颤抖,越前紧张的叫了一声。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明白幸村在做了什么了——将实质化的能量转化为另一种形态并加以控制。但是,这些被控制的能量要怎么处理?总不可能就一直这么捧着吧? “不要跟过来,相信我。”无比艰难的回头看看越前,幸村就这么虚捧着球体,一步一步朝远处挪动。 目送幸村消失在远处,不久之后一声炸雷般的轰鸣传来,塞巴斯蒂安在大地持续的摇晃中一跃而起,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赶去。 “这办法不可行,除非你想把自己累死在这里,或者变得跟越前龙雅同样的下场。”看着被塞巴斯蒂安扶回来的,还想继续如此打通一条进入高塔的道路的幸村,不二不由分说的阻止。紧蹙着眉,他直直看着有几丝黑影在疯狂流窜的紫晶凤眼,加重语气道:“如果你不想害死龙马,现在就好好控制自己,其他什么都不要想。” “我去试试看吧。”从人群中走出来,太宰对满脸不解的少年笑了笑,绕过德川的阻拦径直走到最近的一株藤蔓前,抬手抓了过去。 粗壮的藤蔓在被太宰碰到的一瞬间就消失了;更准确的说,是这些实质化的能量转移到了别处。 回头对好惊讶的少年眨眨眼,太宰轻嘘一口气,笑道:“看来,我们这两面盾牌还是有用的哟。走吧,抓紧时间进去。” 得益于太宰和越前的存在,一行人终于通过了纠缠在高塔外的藤蔓墙,进入到破败不堪的底层大厅。仿佛感应到了他们的出现,漆黑的大厅中突然从顶部射下一道光,身形颀长,有着一头墨绿色发丝的青年出现在光芒照耀的范围内。 “龙雅……”无法控制的朝前迈出一步,又硬生生顿住脚,因为越前知道那不是真正的龙雅,而是龙雅留下的全息影像。 好像真的能够听到越前的呼唤一样,那影像突然动了动,转过来面对他,唇角扬起一抹他无比熟悉的,爽朗的笑意。“你终于来了,小不点。我真的好想再见你一面啊,小不点,只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我们注定是见不到了。”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传来尖锐的疼痛,逼得越前喉间发出一声含糊的哽咽,紧紧咬住嘴唇。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吧?本来是不想告诉小不点的,怕小不点恨我,但现在无所谓了,反正小不点也见不到我了。”挠挠头,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影像中的龙雅出了一会儿神,笑意渐渐消失,变成了不舍与伤感。“我知道你的脾气,你一定会想尽办法最顶层来找我……回去吧,小不点,太迟了……” “越前龙雅你这个混蛋!凭什么要我听你的!”明明知道龙雅听不见,可越前还是忍不住压抑的低吼。如果不这样,他觉得他的心脏会疼到爆裂;可就算这么做了,疼痛也一点没有缓解,一直蔓延到眼眶,化作眼泪疯狂涌出。 “龙马……”看不到越前的表情,却能看见他控制不住颤抖的双肩,不二眼里带着心疼,想要走上去拥抱他,给他依靠。 “你不要过来!谁都不许过来!”用力抹干脸上的泪,越前拒绝不二靠近,仰起脸倔强瞪视龙雅,就像笃定龙雅还会继续说下去一样。 仿佛真能看到弟弟此时的状态,龙雅眉心闪过一丝疼痛,手指微微痉挛着朝前伸了伸,“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可是真的来不及了,小不点。我已经控制不了潜意识对我的影响,就算我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陷入沉睡,它依然会自我运作……我真的不想让你看到我最阴暗,也是最狼狈的一面……就当,就当是给我留点脸面吧,赶紧回去,离开焦点星。” 不知是不是受了泄漏的潜意识能量的影响,影像开始变得模糊,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我真的……真的很爱你……龙马……我一点都不想把你交给别人……可是没办法……我还是输了……输给了命运……哪怕我从来,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命运……” 怔怔看着最后一丝残影消失在眼前,越前慢慢蹲下,把脸深深埋进臂弯,如同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喘息着,以缓解心脏的剧痛。而伴随这一阵阵的疼痛,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也有了答案——他一定要把龙雅找回来,他要龙雅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如果这就是爱,那便是爱了。 思绪渐渐清明,抹掉残留的泪痕,越前回头看向站在身后默默注视他的一群人,轻却坚定的开口:“我要去找龙雅,不管有多困难,我都要找到他……” “即使我们都会死在路上,也无法改变你的决定,对吗?”眼里漾着浅浅的惆怅,不二勉强微笑着回望清澈的猫眼,“龙马,从我决定跟随你而来的那一刻起,我便无法再看到未来。结局究竟会怎样,谁也不知道了。” “你说过,如果放任不管,这个星球最后会彻底毁灭。”明白自己的决定有点自私,越前微蹙着眉咬了咬嘴唇,目光在一双双眼上流连而过,最后定定落在等待答案的冰蓝眼瞳上。“我要去找龙雅,但我绝不以牺牲你们为代价……我会竭尽所能来保护你们!” 纤瘦的脊背挺得笔直,金琥珀色的瞳闪动着不可动摇的坚定,宛如恒星的光芒照亮了昏暗狭小的空间,也震颤了所有人的心房。 忍着心头强烈的悸动,平等院缓步上前,厚实有力的大掌在柔软的墨发上揉了揉,“漂亮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抓紧时间走吧。” 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还残留着些许温暖的头顶,越前有些发怔,突然觉得平等院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凶神恶煞。乖乖让到一边示意大家先行,等到幸村经过身边时,他一把抓住修长的手臂,“精市,你不要上去了,在这里等我吧。” 知道越前是关心自己,可当着所有人的面,幸村无法接受自己被看轻,心情变得烦躁起来。不动声色挣脱越前的手指,直勾勾盯着不解的猫眼良久,他唇角慢慢扯出一抹冷淡的弧度,“龙马是在不断的提醒我,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没料到幸村会说出这样的话,越前愣愣望着冷冰冰的面孔,想要争辩却被转身走回来的不二打断了。“怎么会?越前龙雅的死敌里势必有精灵,到时候还需要你出战,龙马是太在乎你了,才会一问再问。说起来,我还有点嫉妒呢。” 缓缓瞥过笑盈盈的冰蓝眼瞳,幸村闭了闭眼,心绪平静了一些,随即又召唤出几个水晶球,径直踏上通往第二层的台阶。 “他的状态不是很稳定,估计和刚刚动用过力量有关,你最好不要再去招惹他了。”拉着越前的手坠在后面,不二神色凝重,压低声音告诫:“稍微体谅一下他的心情吧,就算他自控力再强,面对有些事也不会无动于衷的。尽量少说话,别招惹他。” 心中忿忿,却也懂得不二的意思,越前扭开头撇撇嘴,“我没招惹他。” 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在踏上最后一阶台阶前,不二回头看着越前,眼底闪过一丝苦涩,“不,你招惹了我们所有人。” 第96章 混乱千星(4) 通往第三层的楼梯位于第二层入口的对面,中间隔着直径为数个标准单位的圆形大厅,潜意识造就的龙雅就坐在楼梯口,单手搁在膝盖上,似笑非笑注视着来人,甚至还在越前出现时对他挥了挥手,叫了一声“小不点”。 相同的神情姿态引来越前紧紧一蹙眉头,无端感到一阵恶寒不快,索性背转过身去,望着不二问:“他的第一个假想敌是谁?该不会是恶魔族吧?” 见越前理所当然选择的第一个询问对象就是自己,不二好笑又好气,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别着急,先看看情况再说。他既然会主动跟你打招呼,就表示肯定还有话要说的。” 果然,不二话音刚落,那边的龙雅已缓缓站了起来,慢悠悠走向大厅中央。“小不点,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死神吗?因为他们啊,实在太混蛋了。明明是自己觊觎人类的灵魂,却污蔑我们个个以灵魂为食,简直是贼喊捉贼,对吧?” “不过呢,这些跟我也没太大关系,我痛恨的死神只有一个。”微微眯起琥珀色的眼,阴测测的目光最后落在葬仪屋身上,龙雅唇角扬起嗜血的弧度,“修·布瑞恩,你真的该死。如果不是你,小不点不会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兴趣;你更不该对小不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被恶魔血红的竖瞳死死盯着,葬仪屋无所谓的耸耸肩,发出轻轻的哂笑:“不该有的心思?这难道不是说你自己吗?”长臂一伸将越前搂到身边,俯身吻上柔软的嘴唇,他笑叹:“第一个被点到名,是不是意味着小生第一个对你动心啊,小东西?” “修!”被葬仪屋轻巧推开,看着他召唤出死神镰刀,以极潇洒的姿态迎着龙雅走去,越前眼眶发酸,紧盯着银光闪烁的长发,沙哑了嗓音:“你不准受伤,听到没有!” 不准受伤?那恐怕是不太可能了——从一交上手,葬仪屋就清楚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龙雅的实力实在太强了,并且招招都想置他于死地。 只见两叶漆黑的羽翼在龙雅身后缓缓展开,暗色血光流转间,钢刀般坚硬的羽毛如雨般射向葬仪屋,哪怕只是擦着皮肤飞过,也会带来深深的豁口。仅仅一次集射,葬仪屋浑身上下就已是血淋淋的一片。 无论是龙雅还是这些羽毛都是纯能量形成的,而这些能量来自于潜意识泄漏洞开的异次元,与现实世界完全不同。即便葬仪屋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元老死神的级别,也顿时苍白了脸色—— 不仅仅是因为疼痛,更是因为伴随第一道伤口的出现,一种随之而来的,极其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来形容,如果硬要说,就是身体的某个地方被打开了一个无形的口子,有什么东西汩汩而出。 险险躲开第二次集射,葬仪屋就地一滚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双手握紧死神镰刀用力一挥,挥出一道碧莹莹的光刃,直直劈向龙雅,劈掉了他的半叶羽翼。 也就是这一击,让葬仪屋明白了从那他身体里流淌出去的,那种看不到的东西是什么——潜意识泄漏是会传染的,最直接的传染方式就是接触并对目标造成伤害,他现在已经被传染了。 葬仪屋那一滚,在洁白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鲜血涂抹的痕迹;在他拄着死神镰刀吃力站起,再次面对龙雅后,血液在他脚下堆积了浅浅的一滩,范围不断扩大。看着那刺目的红,越前紧紧咬着唇不敢出声,既是害怕会打扰到正在全力战斗的他,也是害怕自己一出声就会哽咽不止。 “别担心,他应该已经找到对付越前龙雅的办法了。”站在越前身后,握着他剧烈颤抖的手腕,强迫把深陷在掌心的手指一根根掰直,不二看着那月牙形状的伤口,眼底浮起浅浅的疼痛,低下头轻轻舔去圆圆的血珠。 “的确是找到了,但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轻柔却冷淡的声音从幸村唇间溢出,望着猛然转过来的猫眼,他扯动唇角,黑影流窜的紫瞳深处闪烁着一丝饱含快意的残酷。“恭喜你,龙马,你身边又多了一个潜意识泄漏者。” 来自异次元的能量抵达现实世界后,会出现两种结果——要么吞噬掉现实世界的能量,进而演变成新的形态,也就是“次元危机”;要么在与现实世界的能量碰撞被抵消。 葬仪屋此时所采用的,便是用更强大的力量,将构成龙雅的能量抵消掉。这么一来,就算龙雅的潜意识已经有了自主行动的能力,但没有了可被调动的能量,便也不构成威胁了。 这方法听起来简单,但对已产生了潜意识泄漏的葬仪屋而言,却是一种自杀式的行为。因为越是密集的使用能力,他泄漏的缺口就被打开的越大,到了最后他本身就会变成一个没有了闸门的水龙头,和龙雅一样,想堵也堵不上了。 “我不会让他变成龙雅那样,绝对不会!”听完幸村的解释,越前强忍着胸口尖锐的刺痛,高高扬起头,哽咽着发出骄傲的轻哼:“我能救你,也一定能救得了修!” 方法是找到了,但要彻底施行,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血色和碧色的光芒在空中交替闪现,碰撞;优势与劣势也是此消彼长轮流占据。用更重的伤换来龙雅两叶羽翼被尽数摧毁,一头飘逸的银色长发也被拦腰切断,葬仪屋狠狠咽下涌至喉咙口的甜腥,眯起金绿色的眼眸,轻喘声里充满了嘲弄:“看起来,要死的未必会是小生啊。” 恨意与杀意交织在血色的竖瞳里闪烁着寒光,龙雅紧抿着唇,不语盯着死神颈上那道深深的伤口,仿佛在算计着怎样才能把这颗碍眼的头颅给拧下来。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双手合拢再分开,一条耀眼夺目的闪电“呲啦”作响,如同一道鞭子直直劈向葬仪屋的颈脖。 知道如果被这条闪电缠住,即使不死也是断手断腿,葬仪屋不敢大意,连忙反手挥出一片刀锋。高高跃起落到龙雅背后,紧接着一刀跟上,拦腰斩过。 若今天在这里的是龙雅本人,这一击很可能会要了他的性命。可惜现在的龙雅是纯能量构成的,葬仪屋这一下除了打散他腰部的能量之外,并未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微微一眯眼,意识到这样下去只能是自己被拖垮,葬仪屋凝神片刻,缓缓抬起头看向正担忧注视自己的少年,唇角扬起一点浅浅的弧度,“等下,别害怕。” 话音落下,半截银色长发无风自动,金绿色的眼瞳中爆射出幽幽绿光,葬仪屋身后洞开了几个椭圆形的孔洞,无数尸骸从里蜂拥而出,呼号着扑向龙雅。这些尸骸的动作僵硬缓慢,却胜在数量众多,即使前面的被范围攻击打成了齑粉,后面的依然前扑后继,一接近龙雅便开始死命撕咬。 “这是我漫长的生命里审查过灵魂的死者,并非无穷无尽,就看我们到底谁先被拖垮了。”悬浮在空中,冷冷看着龙雅被啃噬得七零八落还在奋力抵抗,葬仪屋的脸色苍白得异样。 一眼就看穿这些尸骸是葬仪屋以生命为代价召唤出来的,每损伤一个,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力也随之流失,幸村薄唇微扬,如同看戏一般的目光落到少年焦急的面孔上,心中腾起丝丝莫名的快意。可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不忍,他俯身凑到越前耳畔,“不想让他死,就趁早阻止他。” 然而,谁也没办法阻止葬仪屋——潜意识泄漏所带来的恶果让他在尸骸吞噬完龙雅的能量体之后,将目标转移到了越前身后那几道身影上。 尸臭扑面而来,逼得越前几欲作呕。可就算这样,他依然挣脱不二紧握在腕间的手,挤到最前面替所有人挡住这些没有意识的尸骸,冲着半浮在空中冷冷注视着一切的死神嘶声吼道:“修!葬仪屋!你给我清醒一点!不要被潜意识控制了!” “他听不到的。”盯着渐渐被黑影覆盖的金绿眼瞳,不二神情凝重。一脚踹飞扑过来的尸骸,他对越前说:“试试初拥吧,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想来也只有这个办法,越前回头看住正一拳击飞一具尸骸的平等院,大声道:“前辈,帮我一把!” 对视间已明白越前的想法,平等院没有片刻犹豫,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托举过头顶,对准葬仪屋用力扔了过去。 这一扔非常准,越前一头撞进葬仪屋怀里,抬手死死抱住他的肩膀,一口狠狠咬进动脉。担心自己的能力不足以阻止几乎已是暴走状态的死神,他不顾掐在后颈逐渐收紧的冰冷手指,越咬越深,死命吸食出血液,同时注入自己的力量。 也许是因为精神力高度集中的缘故,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越前一点印象也无。等到意识重新回归大脑,他半躺在平等院结实的臂弯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充满疲惫,却带着少许赞赏之意的漆黑眼眸。 “前辈……”挣扎着想要坐起,在左臂传来的剧痛里不由自主咧了咧嘴,越前抬眼朝四周张望,“修呢?修怎么样了?” “你还惦记着他?你的脖子差点被他捏断了你知道吗?”一眼狠狠瞪过去,在难掩焦急的目光里默默叹了口气,平等院忍着心头的不爽飞快将止血凝胶涂抹在越前手臂上,然后起身让开。“真是不省心的小鬼!” 葬仪屋正倚墙席地而坐,见越前走过来,失血过多而苍白的俊美面孔上浮起丝丝笑意,“咬得还真够狠的啊,小东西。” 目光落到那两个圆圆的血洞上,越前有些不安的动了动,“你感觉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你们可真是堂兄弟,下手都是一样的狠绝,若不是我还算有点实力,真会死在这里的。”指尖轻轻拂过颈侧的伤口,葬仪屋抽了口凉气,忍不住苦笑,“他到底有多恨我啊?除了亲过你几次,我好像也没做特别让他记恨的事情呀,他至于吗?” “少胡说八道了,我是问你初拥的感觉!”见葬仪屋还能说笑,越前稍微放心了一点,伸手掐住笑得懒洋洋的脸颊,不知期盼还是担心的追问:“我成功了吗?” 笑意渐敛,葬仪屋静静看了越前一阵,薄唇微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要对我负责了,小东西。” “什么?” “拜你所赐,我现在什么能力都使不上来了,你不应该对我负责吗?难道你准备无情的对我始乱终弃?”看着少年怔怔的模样,葬仪屋的笑意再次灿烂起来,伸手捏住小巧的下颌凑过去,吻上错愕微启的唇瓣。 “越前龙马,未来漫长的生命,我们注定要在一起了。” 第97章 混乱千星(5) 第三层的环境与第二层如出一辙,但站立在大厅中央的龙雅从外形上看却略有不同,是狼人的形态。 看到他这样子,平等院微微皱了皱眉,唇角难得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看来是轮到我了。”径直上前,在经过越前身边时,他看了看那双金琥珀色的眼瞳,又把目光直直投向龙雅。“他真是恨透了我,是因为狼人族和血族是天生的死敌吗?” 明白平等院一旦踏入战场,就将面对一场无可避免的恶战,越前心有不忍,伸手轻轻扣住对方的手腕。仰头迎上深邃的黑瞳,他轻声叮嘱:“前辈,你一定要小心。” 从小就被灌输要成长为最强的狼人,平等院几乎从未品尝过被关心的滋味,少年的叮嘱让他胸口一热,察觉有一种陌生的东西喷薄而出。静静回望在昏暗的环境里依然明亮得像恒星一般温暖的眼眸,他捏了捏蠢蠢欲动的手指,突然扭头,大步向前走去。 一边走,外形一边发生着变化,当站到龙雅面前时,平等院已恢复了狼人的本体形态,浑身被厚厚的毛发覆盖着,锐利的尖爪寒光闪烁。慢慢活动肩颈,关节咯咯作响,竖瞳阴沉沉的看着龙雅,他道:“说实话,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恨我。” “若非你的敌视,小不点不会在焦点星待不下去,你也是罪魁祸首之一。”狼首一样的头颅微微偏了偏,龙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平等院,突然急速前冲,高高举起锋利的爪子朝他劈下。 这是狼人族在战斗时常用的攻击方式,看到龙雅如此熟练的动作,平等院目光一沉,心下已然了悟——这场战斗,他占据不到任何优势,对方早已把他研究得透彻,唯有死战。 面对劈头而下的利爪,平等院敏捷闪身后退,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他不敢硬抗,因为葬仪屋之前曾警告所有人,千万不能被龙雅挠出伤口,否则会被潜意识传染,成为新的泄漏出口。 比起被顾虑掣肘的平等院,龙雅的攻击又急又猛,利爪挥舞出一道又一道残影,唇角扬着讥讽的笑容,“害怕了?害怕也无用,你今天势必会死在这里!” 擅长的格斗技巧因不能近身被压制得死死的,平等院心中无比憋屈,怒火烧红了双眼。又一次被龙雅逼到死角,双手举过头顶架住对方手臂,他眼角余光瞥到越前紧张担忧的脸,顿时一阵面红耳赤——纯粹是被气的,气向来无所畏惧的自己竟然如此畏手畏脚。 抬脚重重踹向狼人最脆弱的腰腹,平等院慢慢站直身体,浑身的毛发如钢针般竖立,血红的竖瞳闪烁暴戾的寒光。咧开唇角,舌尖轻舔尖锐的犬齿,他露出一抹残酷嗜血的笑意,“我平等院凤凰从没有怕过的时候,哪怕是跟你同归于尽我今天也要弄死你这个怪物!” “前辈!”眼见平等院这副模样,越前心中浮起极其不详的预感,忍不住想要冲上去,却被迹部一把抓了回来。 宽阔的肩膀轻轻一颤,平等院慢慢回过头看向越前,凶恶狰狞的狼首在那一瞬间变得柔和,眼底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站在那里别动,看着就好……” 话音未落,平等院已如离弦的箭般直扑龙雅,两头高大壮硕的狼人立时扭打在一起。壮硕的身体就是他们的本钱;利爪、尖齿就是他们的武器,撕咬、抓挠,用尽一切手段只求多造成一点伤害。 这样残酷的肉搏对于血肉之躯的平等院是极不公平的。同样是撕咬,一口下去,龙雅不过是缺少了一部分身体,既不疼痛也不会影响继续战斗的能力;可他则是鲜血四溅,湿透了浓密的毛发,每踏出一步都是一个鲜红的脚印。 但就算是这样,平等院已然彪悍不减,任由龙雅一拳一拳狠命击打在最脆弱的腰腹,双手死死锁住他的肩膀,疯狂撕咬着利齿所能触及的一切部位。 战至后来,龙雅不得不散去身形,恢复到能量形态才从平等院手里挣脱出来。再次凝聚成狼人的模样时,他的面孔明显已模糊了许多,咬牙切齿瞪着浑身浴血的对方,恨恨道:“野兽果然是野兽!” 平等院的情况其实并不乐观,虽然还能勉强支撑着站立,可血沫不断从嘴里涌出,内伤相当严重。他的腰腹早已血肉模糊,最严重之处,伤口深可见骨,一截肠子流出腹腔,垂落在鲜红一片的大腿上微微蠕动。 可平等院也当真强悍——趁龙雅后撤休整的空档,他一手捞起肠子塞回腹腔,一手接住德川扔来的止血凝胶,厚厚的涂抹在伤口上。做完这些,他不再给龙雅任何喘息的机会,主动扑了上去。 因为被打散了不少能量,此时的龙雅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削弱了很多,几番厮斗之后被平等院踩在脚下。琥珀色的眼浮起阴沉沉的羞恼,他干脆放弃了防御,挥舞利爪直直抓向泛着嘲讽冷光的血色兽瞳。 也许没料到龙雅到了这个地步还要拼死一搏,平等院只来得及向后一仰头,虽是避免了双眼被剜出的厄运,但尖爪还是刺破了他的眉心,在颅骨上拉出一道裂痕。 蚀骨的剧痛逼得平等院发出一声狂怒的咆哮,扭头将还来不收回的手狠狠咬断,一脚重重踏断龙雅的腰腹。默念狼人族的密术咒语,紧握成拳的两只手上,三根锋利的骨刺透出皮肤足小臂那么长,他形同疯狂的挥舞着手臂,直至龙雅彻底消失在眼前。 “前辈!”看着平等院仰面倒下,越前飞快奔过去,想要扶起他却不知如何下手——壮硕的身躯仿佛骨骼尽碎般软塌塌的,鲜血在身下不断扩大着范围,半睁着的眼早已没了神采。慌乱和恐惧充斥在心头,他忙不迭的回头寻找入江的身影,带着哭音喊道:“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入江是天使族中绝无仅有,以治愈能力登临六翼天使级别的异类,可面对平等院的伤势,他也显得束手无策。勉强丢出一个止血魔法,再补上一个刺激身体潜能的魔法,他有些歉然的看住满是焦急的猫眼,轻声说:“有什么话,就抓紧时间跟他说吧,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不,不会的!前辈他是最强的狼人,他不会死的!”仿佛不愿相信入江的判断,越前转眼看向不二,“周助……你有没有看过平等院前辈的结局?他不会死的对吗?” 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法承受少年眼中期盼的光芒,不二紧抿着唇背转过身去。 “越前……龙马……”就在少年还试图寻求其他人的帮助时,平等院醒了。竭尽全力抬起手抓住剧烈颤抖的肩膀,他半睁着被鲜血模糊的眼,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平和的笑容,“想不到,你还有为我哭泣的一天……” “前辈……”连忙抹抹眼,小心翼翼握住平等院的手腕,越前勉强笑了笑,“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你是最强的狼人。” 久久凝望少年难得的笑靥,最后决绝的撇开眼,平等院看向众人,“剩下的事……就只能拜托你们了……” 见平等院的眼神再次涣散,入江知道他撑不下去了,连忙俯身凑到他耳畔,“平等院阁下,我听说你们狼人族有一个古老的密法能够让濒死的族人慢慢修复身体,你为何还要固执不用?你真的忍心让他看着你死去吗?” 微微蹙眉,平等院吃力转动眼珠看向双眼红红的少年,迟疑片刻后哑声问:“如果我退化成了一头野兽,你会留下我吗?” “不管前辈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没有丝毫迟疑的点头,越前紧紧握住一点点下滑,逐渐冰冷的手,哽咽道:“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我还没有让龙雅向你道歉……” 眼底飞闪过一抹柔情,示意入江把越前带离,平等院慢慢闭上了双眼。不久之后,一团银白色的光芒将他团团围住;待到光芒消失,一匹身形巨大、皮毛灰白的狼静静躺在原处,望着满面错愕的少年发出一声轻轻的呜咽。 “别担心,这是狼人族遭受重创后用来修复身体的密法。”轻轻拥住越前,入江用最柔和的语气安抚他:“他不会死,但他需要时间,你必须要有耐心。” 点点头,挣脱入江走到平等院面前,伸手轻抚沾血的柔软皮毛,越前望着他的眼,轻轻的说:“我会等你的,前辈。” —————————————————————————————— 后面几场战斗我咕了,因为的确是写不出来了,就让我们愉快的跳到越越直接去见他那倒霉的哥吧~~就这样~~ 第98章 混乱千星(10) 第八层大厅的尽头立着一扇被潜意识制造出的藤蔓牢牢封死的门,门后是通往顶层的楼梯,门前则坐着浑身血迹斑斑的一群人。 越前背对门站着已经很久了,却迟迟不肯再前进一步。面对催促,他置若罔闻,只是久久看着一张张苍白疲惫的脸,目光中充满了倔强和坚持—— 这一路行来,他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平等院退化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野兽;葬仪屋和幸村再也不能使用魔法;德川和入江失去了天使族引以为傲的翅膀;塞巴斯蒂安一条手臂粉碎性骨折;迹部重伤昏迷不醒;就连从不参战的不二也因保护迹部多处挂彩。唯一还能行动自如的,只有身为人类的太宰。 面对他们,越前心中满是自责。是他执意要来找龙雅的,虽然有着拯救焦点星的借口,但他清楚得很,他就是自私。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让他们跟随自己一起踏入情况未知的顶层。 怎么会看不懂越前的心思,太宰同不二商量了一阵,起身走向他。迎着不太友好的猫眼,他眯眼笑笑,伸手摸了摸柔软的墨发,“我陪你去吧。两面盾牌总比一面管用,再说我的异能发动起来比你方便,制住你哥的胜算要大一些。” 想想也对,自己那点破能力必须要咬脖子才用,龙雅也不可能傻站着给自己咬,越前有些气恼,却没办法拒绝太宰的建议。咬唇沉默了一会儿,他轻轻抓住太宰的手腕,“你不准乱来,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红红的眼配上微红的面孔,看得太宰喉间溢出低低的笑,俯身吻了吻咬得泛白的嘴唇,“那可不行,我们还没讨论出最浪漫的殉情方法,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商量好了,又对不二叮嘱了一阵,越前慢慢走到门前,同太宰一起解决掉藤蔓。门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他回头看住几双担忧的眼,唇角勾起一丝骄傲的弧度:“我一定会把龙雅带回来,到时候你们想怎么揍他,都可以。” “真的想怎么揍都可以吗?你不会心疼?”在即将踏入顶层大厅时,太宰别有深意盯着越前,“你对他,已经不止是兄弟之间的感情了吧?” 眉心微蹙,因为心思被看破有点小小的不自在,越前抿唇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眼直直看住太宰,“那又怎么样?很奇怪吗?” “你倒是老实……”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太宰淡淡勾动了一下唇角,将转身想走的少年拉进臂弯牢牢抱住。垂头深深看入有些困惑的猫眼,他指尖轻触微挑的眼角,发出一声微微惆怅的叹息:“没良心的,贪心不足的小坏蛋啊!” 头一歪躲开想要咬上来的唇,越前皱了皱眉,催促道:“别闹了,抓紧时间。” “行,等把你哥带回去了,揍他算我一份。” 绕过楼梯转角,顶层大厅已在眼前,不大的空间里充斥着疯长的藤蔓,几乎已看不到空隙,更别说龙雅的身影。相互对视一眼,越前把手放进太宰伸来的掌心,稍显紧张的吐了口气。 同是不受潜意识能量影响的人,密密麻麻的藤蔓对他们来说半点不具威胁,很快便穿过了整个大厅,看到了角落里那张小小的石床。一个背影酷似龙雅的人蜷缩着身体,面朝里侧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看着他这样子,越前不由自主抓紧了太宰,声音有些颤抖:“他,他还活着吗?” 微微收紧手指以示安抚,太宰不动声色的看了一会儿,牵着越前慢慢向前,“是死是活,看了才知道。小心一点,说不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 事实上他们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这么轻轻松松走到了石床前面。在莫名紧张的心情里,越前深深吸气,松开太宰的手走到里侧,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那的确是龙雅,可比起记忆里的模样,他明显瘦了,憔悴了,即使在睡梦里也紧紧蹙着眉头,墨绿色的发乱糟糟的散披着。 用力眨眼逼退汹涌而至的泪意,越前垂眼望着龙雅,指尖滑过消瘦黯淡的面孔,落到微敞的领口。轻轻分开衣领,看到被挂在颈间两条纠缠在一起的项链,他不由自主的哽咽出声,软软跪倒在石床边缘。 那一刻,他眼前浮现的是龙雅送上项链时欢喜的表情,还有项链被他退回时龙雅绝望的眼神,心脏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痛到哭哽难言,连呼吸都用尽了全力。 所有人都在责备龙雅,说龙雅必须为焦点星爆发的灾难负责;可真正应该被责备的,是他吧。如果当初能不要一味的躲藏,如果当初能够心平气和坐下来跟龙雅好好的谈一谈,龙雅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应该是他才对! 深陷在自责里,直到肩头落下一双温暖的手,越前慢慢仰起头,看向凝望自己的温柔眼眸。 “好了好了,你是打算今天把后半辈子的眼泪都流完吗?如果你能保证,那我就让你哭个够好不好?”轻轻搂住仍在颤抖的少年,太宰吻了吻哭到红肿的眼,好笑又无奈的叹了口气,撸着软软的墨发道:“好不容易见到他了,你打算让他继续睡下去?你不怕他以后半夜睡不着来闹你吗?” “少胡说八道,你还差得远呢!”被太宰安慰了几句,越前觉得心情好多了,忙不迭的抹去眼泪,头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我要怎么才能把他叫醒?” 面对越前的询问,太宰罕有的微微蹙眉。因为就在刚在,他已经碰触过龙雅,却没有任何用处。他猜测,要么是龙雅的实力已经强悍到可以让他的异能力失效;要么就是龙雅从始至终只希望被弟弟唤醒。在他看来,后面一种猜测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这里,太宰一把拥紧越前,轻咬着小巧的耳垂低低笑道:“看过一个叫《睡美人》的童话故事吗?要不你学学故事里的王子,假装你哥是公主?” 越前还真看过《睡美人》的故事。在他看来,一个吻就能把睡死过去的人唤醒简直就是乱扯,根本不值得采信。挑起眼角斜睨太宰,他撇撇嘴,“前港口黑手党干部居然会相信童话,你太幼稚了吧。” 面对嘲弄,太宰无所谓的耸耸肩,“那你就咬他试试吧。” 初拥是否能够唤醒龙雅,越前心里也是没底的,但他的确打算这么做。不过在初拥之前,他还打算干一件事—— “上次给我绑头发的皮筋,你还放在身上吗?还有手机,也给我。” 一时没明白越前到底要做什么,太宰愣了愣,却也不放过任何逗弄他的机会。双手往风衣口袋里一插,他似笑非笑的勾唇,“没带。” 还记得太宰曾几何时赌咒发誓说无论去到哪里都要把极具纪念意义的皮筋和冲天炮照片带在身上,越前对他这番说辞表示不信。也不争辩,他自己动手,扯开风衣在靠近心脏位置的衬衣口袋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三根皮筋。 忍不住得意朝太宰晃了晃手,越前转身去折腾龙雅了——自责归自责,但要让他放弃这么好的,未来威胁龙雅的机会,他表示绝没可能。 龙雅的头发偏长,足够越前绑成三个冲天炮,立在头顶晃晃悠悠,看得太宰自动自觉摸出手机递到洋洋得意的少年手中,在一旁助纣为虐:“拍视频,视频比照片更有冲击力。” 在太宰的指导下完成了长达一分钟的多角度拍摄,又欣赏了一遍自己的劳动成果,越前慢慢收敛了笑意,把手机还回去,“我要开始了。” “等一下。”示意越前稍等,太宰从口袋里摸出不知何时留下的湿纸巾擦拭着龙雅的颈脖,一边擦一边念叨:“谁知道他多久没洗澡了,你就不怕一口咬下去咬了一嘴泥?” 本是又开始紧张的心情被太宰逗乐了,越前弯了弯唇角,翻身上了石床,趴伏在龙雅身上。目光在两个浅色的痕迹上停留片刻,他张嘴咬了上去,将锋利的犬齿扎进动脉。 也许是害怕初拥唤不醒龙雅,越前这一次持续了很久,导致他一松口就捂着嘴冲到角落里不停呕吐,呕出的全是鲜红的血液。头晕得厉害,耳中“嗡嗡”作响,但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一次的初拥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走过去扶起越前,太宰替他擦干净染血的嘴唇,淡淡道:“你就不怕他失血过多死掉吗?” “你以为我想吗?我讨厌血的味道!”吐得胃有些难受,越前把脸埋在太宰胸口,闷闷嘟哝:“你帮我看着他,我不敢看。” 搂着越前,看着龙雅,直到发现修长的手指开始微微抖动,太宰轻轻松开手,“我下去了。” 光线照进眼瞳的瞬间,龙雅眼中一片茫然,却不妨碍他分辨出眼前模模糊糊的影子是越前。片刻的怔愣过后,他猛然瞪大双眼,虚软的手腕不顾一切拉扯着越前的袖口,沙哑着嗓子嘶声喊道:“小不点!” 心中莫名浮起一种想要委屈大哭的冲动,越前死死咬着牙拼命忍耐,倔强扬起唇角,轻轻哼道:“还好,脑子还没坏。” 努力眨眼驱赶掉最后一丝模糊,当看清熟悉精致的面孔后,龙雅一下子红了眼眶,声音因为狂喜而颤抖:“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来找我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 “闭嘴!”感觉若是再听龙雅继续说下去,眼泪真的就要控制不住了,越前伸手捧住他的脸,俯身以唇封堵住喋喋不休的嘴。 身体暂时还提不起力气,龙雅只能躺着任由弟弟在唇上胡乱啃吻,手指在胸前不断的摸索。 “你在找什么?”微喘着抬头,明白龙雅在寻找的东西是什么之后,越前抓起颈上的项链,勾唇轻哼:“这链子本来就已经很丑了,你还戴两条在脖子上,不怕笑死人吗?” “小不点……”那么骄傲的眼神,看得龙雅难忍悸动,竭尽全力坐起来,一把紧紧将他拥入臂弯。侧脸吻上微扬的唇,眷恋辗转间,他低低哽咽:“不要再离开我了,小不点。” 灼热的舌在口中肆意翻搅,越前不由自主回忆起那一场火热的缠绵,面上一片滚烫。用力推开不断迫近的胸膛,他急促喘息着,不甘示弱挑高下颌,“先别得意得太早,你被我初拥了,什么能力都没了。” 眉心轻拧,又极快松开,龙雅眼底浮起一丝释然,“也好,总归小不点要对我负责了。”说完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他凝神片刻,又皱起了眉头,“不对啊,我总觉得我还会点什么东西……” “什么?”心中一紧,越前一把揪住龙雅的衣襟,“是不是我的初拥对你没效果?” “不是……”摆摆手示意越前先别说话,龙雅尝试着调动身体里仅存的那一点能力。然后,他发现身材纤瘦娇小的弟弟突然变得高大了;再然后,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愕然瞪大双眼,与龙雅变成的猫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越前“哈”的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一直笑到肚子生痛,他伸手捏了捏不断抖动的猫耳,问:“能说话吗?” 就是因为不能说话才急得龙雅抓耳挠腮,“喵喵”叫着去扒拉越前的手,也不知是在询问为什么,还是在求抱。 越前喜欢猫,面对龙雅这只威风凛凛的虎斑猫,自然是半点抵抗力都没有,弯腰将他抱紧臂弯。“我也可以变成猫,看来初拥把这个能力也转给你了。不用担心,一开始我也没办法控制,后面慢慢就好了。” 听完越前的解释,龙雅甩了甩尚未习惯的尾巴,稍微感到烦躁。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这样,可以肆无忌惮的亲近弟弟,说不定以后还能玩点情趣。 这么想着,龙雅忍不住满心的期待弯了弯嘴角,立起身体将前爪搭在单薄的胸膛上踩了踩。感觉手感还不错,他又踩了几下,昂首凑近柔软的嘴唇,舔了上去。 “……别闹了!”被一只猫用色**的眼神看着,越前莫名感到一阵羞涩,忙偏头躲开,顺带着在乱拱的猫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好了,大家还在楼下等着,我带你下去。” 早就猜到越前不可能独自来到这里,龙雅发生一声懒懒的叫声表达不爽,蜷起身体更紧的偎在弟弟的臂弯里,任由他抱着自己朝楼下走去。 第八卷 完 章数没标错,是我中间咕了几章~~~下次更新大结局~~~ 第99章 终章:流浪宇宙(大结局) “那,龙雅到底道歉了没有?” 当所有的叙述告一段落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女子在越前的邀请下进入三层楼高的小屋,放下记事本后笑盈盈的看着以懒散姿态坐在他身侧的墨发青年。 “没有,到现在还欠着呢。”侧脸狠狠瞪了一眼半点忏悔之意也无的俊朗面孔,越前忍不住跟女子告状:“他不仅不认错,还说我必须一辈子对他负责,现在一天到晚好吃懒做的!” “瞎说,我不是天天都坐在收银台上帮你招揽客人吗?”嘿嘿笑了两声,龙雅长臂一伸将越前抱进怀里,揉着墨绿色的发丝懒懒道:“是小不点你自己说的,我是你的招财猫,别人只许看,不许摸。哦对了,别人多看我两眼你还会不高兴。” “没人会多看你,多看你的都是你去外面瞎晃时带回来的母猫!”用力拍开在头顶作乱的手指,越前微拧着眉心,气哄哄的嘟哝:“你要再给我到处招蜂引蝶,我阉了你!” “阉了我?小不点舍不得吧,明明每天晚上都离不开我的。” 看着兄弟俩其乐融融的样子,女子眼中含笑,“龙马,跟我说说后来的事吧。你们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世界安家?” “还不是因为这个混蛋……”看看龙雅,越前眼底浮起一丝担忧,慢慢对女子道出后来的事。 ******* 原以为解决掉了龙雅的事,焦点星的灾难便会终止。可当大家回到元老院,收到各处传回的消息后才发现,一切并未能如他们所愿——次元危机爆发得更加频繁了。 “为什么会这样?”望着实时传回的灾难影像,越前满眼震惊,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了心绪。扭头看住已恢复了人形的龙雅,他眉心紧拧,“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平静回望写满质问的猫眼良久,龙雅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语气淡淡的,“你忘了我留给你的话了吗,小不点?已经太迟了。” “你的初拥虽然能解除潜意识对我造成的影响,可潜意识泄漏的出口并未就此关闭,只是缩小了而已。想彻底杜绝我身上的潜意识泄漏,你只能杀了我。”略微顿了顿,龙雅抬头看向其他几个与他交过手的人,目光似笑非笑,“不光是我,他们也一样。” 仿佛不敢相信事实竟然会是这样,越前猛的扭过头去,直直盯着在潜意识泄漏上最有发言权的幸村,嗓音里有明显的惊惶:“精市?” 似有些不敢去看那双求证的眼,幸村微微苦笑着移开目光,用尽量平和的声线回答道:“我很早以前就对你说过,潜意识泄漏一旦出现就不会停止。你的初拥的确有效果,但只是针对潜意识泄漏对我们的影响,你挽救不了这个星球。” “换而言之,这个星球的毁灭已经是无可避免了。”作为焦点星秩序建立的参与者,德川的心情很沉重,可也不愿看到越前难掩沮丧的模样。深深吸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低垂着的小脑袋,他轻声安慰:“你已经尽力了,放弃吧。” 不想放弃,却也明白凭自己之力不可能拯救一个星球,越前用力抿了抿嘴唇,目光扫过所有人,语气坚定:“可我不会放弃你们。” 回想起在面对龙雅的潜意识时,越前好几次都不顾一切冲上去替他们承受伤害,众人眼里皆有深深的感动。相互对视一眼,不二若有所思的开口:“这个宇宙中存在很多无魔星球,应该可以在最大程度上降低潜意识泄漏的速度。如果去到那里,我们基本算是无害了。” 仔细想想,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否则带着这几个重磅炸弹,去哪都会给那里带来无可挽回的灾难。这么想着,越前看住不二,“那这样的星球,你能找到吗?” “事实上我已经有几个备选方案了,至于具体的目的地,容我再斟酌一下。” “等等,小不点。”就在越前为事情终于有了解决办法而长长松了口气之际,龙雅突然出声,紧拧着眉心,目光沉沉看向藏着一丝喜悦的猫眼。“你刚才说的是,你们?你要带着他们一起走?” 不等越前回答,幸村已上前一步将他拉到身后,隔绝掉龙雅逼视的目光。微微眯眼,唇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他低柔的嗓音里有明显的嘲弄之意:“难不成到了现在,越前君你还看不清形势吗?” 在所有人里面,龙雅最讨厌的便是幸村,而这种讨厌在之前的交手里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虽然他无法控制潜意识的所作所为,但潜意识却是他意识的真实反应,对幸村几乎每招都是痛下杀手,就连越前上来阻挡也是毫无效果。 阴沉着双眼冷冷瞥过绝美的面孔,龙雅紧紧蹙起眉头,手指蜷入掌心,一点一点紧握成拳。 “你要干什么?”一眼就看穿龙雅那点小心思,越前从幸村身后闪出来,一把牢牢扣住他僵硬的手腕,直直看进越发阴冷的眼里。“他们为了帮我见到你,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去哪,我就去哪,我绝不放弃他们!” 没有忽略龙雅眼底飞闪而逝的那一抹受伤,越前抿了抿唇,捧住他的脸转向趴在屋角的巨狼,稍微放软了语调:“我回到焦点星的时候,平等院前辈为了救老爸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可他还是陪我去了,然后再一次把你打成重伤,退化成现在这个样子。龙雅,我那时答应过会回来找你,我没有食言;同样,我允诺过绝不放弃他们,也不能食言。” 当然明白所谓绝不放弃的背后意味着怎样的感情,龙雅在良久的沉默后扯出一抹无比苦涩的笑容。伸手紧紧抱住纤瘦的身躯,他埋首在柔软的发间,用只用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沙哑呢喃:“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你了。” ******* 说话间,长条餐桌上已摆满了众人各自下厨做好的拿手菜,女子对他们报以感激的笑容,目光再次落在低头不语的龙雅身上,轻声问:“到现在都还没有释然吗?” “换做是老师您,您能释然吗?”目送起身跑去帮忙的少年,龙雅苦笑着摇摇头,“小不点是我的唯一,可我却不是他的唯一……为了减缓潜意识泄漏的速度,我每天必须有很长一段时间保持在猫的形态……说不准哪一天就不能再陪在他身边了。” “龙雅,你知道我看过很多平行世界里关于你们的故事,想听听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建议吗?” “龙马是一道光,温暖、耀眼,能够轻易吸引旁人的目光。但既然他是光,就注定了他不会只属于一个人。这样想,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他不会觉得好过的。或者说,谁都不会觉得好过,但又不得不维持现在的局面。”走过来接过话头的是不二。微笑着对女子点点头,他坐在龙雅身边,冰蓝色的眼眸漾着淡淡的惆怅,“没办法,看着龙马,和他说说话,也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看着不二,女子的微笑里充满了理解,“我明白,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甘之如饴,无论哪一个世界的你们,都一直这么宠爱着龙马。有你们在他身边,也是龙马的幸运。”略微顿了顿,她又问:“平等院现在怎么样了?” “他伤得太重了,养到现在也依然是头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能够说话了。”转眼看向正领着巨狼走进餐厅的少年,不二眼中有少许的无奈,“说实话,我倒有些羡慕平等院,除了龙雅,龙马最在乎的就是他了。” “我懂。龙马一直就是个心地柔软的孩子。聪明如你,一定有很好利用这一点吧。”冲着不二眨眨眼,女子露出一抹与她年龄并不相符的顽皮,合上记事本的同时对所有人笑了笑,“可以开饭了吗?听了这么久你们的故事,我也有点饿了。” 在其乐融融的气氛里用完晚餐,也到了女子该告别的时候。久久凝望漂亮的琥珀猫眼上,她眼底微微闪动着泪光,轻声说:“请一定要永远的幸福下去,我亲爱的小王子。” 终于大结局了,谢谢一直以来的支持~~ 9月3号 半原著向校园文《时光和弦》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