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All越】无限可能 作者:毒毒sama 文案: 综漫题材,尽量不拆CP,嗯,只能是尽量。介意者,接受无能者慎入,唔,就是这样…… 嗯,我说过尽量不拆CP的,但所谓赤青组合我就是拆定了!就和真田、幸村一样,我不认会他们谁能压得住谁!所以,剧透已到,不适者抬头朝右上角看,那里有个小XX,轻轻点一下哦!不接受骂战,不接受黑CP,自重!自重! 第1章 序章 在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沉睡之后醒来,当越前费力的睁开眼时,眼前陌生又似熟悉的一切让他怔怔的看着,从透着古朴气息的墻壁一直到覆盖着巨大磨砂玻璃天窗的顶棚,他的目光反反复复。他想不起自己爲何会出现在此时、此处,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件事——他,叫越前龙马。 用力挣扎着软绵绵的身体站了起来,他再次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方圆形的空间,唯一的出口是他身后一扇透着蒙蒙白光,却看不见外边景色的门。心头充斥着困惑,他站在原地良久注视着那扇门,说不清楚是直觉使然还是有人曾告诉过他:要快一点从这里离开,否则将会迷失在时空的漩涡当中,永远的迷失。 可穿过那扇门之后,他将去往何地,又该做什麽,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而现实的情况已容不得他继续深究,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扭曲,仿佛在警告他这个空间已变得非常不稳定,再晚一步都会有崩塌的危险,已开裂的墻壁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愿在仿徨不定中坐以待毙,他用力一咬牙,在地面一阵比一阵剧烈的颤抖中快步朝前走去,跨过随时可能坍塌的门,走进那一片迷雾。 跨出那一扇门之后,越前反射性的朝后望去,那个他刚才出来的地方已经彻底消失,目力所及之处都是朦朦胧胧的白。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下坠,耳边却没有呼呼的风声,四周安静得他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 这种失重的感觉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一种真实存在的吸引力将他朝前一拖,让他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通道,速度陡然加剧。眼前柔和的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耀目的光,刺得他头晕目眩,最后不得不闭上双眼。 闭眼的一瞬间,他仿佛看见几团光从身体里飞出。然后,一切仿佛都消失了,连同他的意识一起。 第一卷:王的世界 第2章 王的世界(1) 虽说已是春天了,但没有阳光的日子,东京的天空仍是阴沉沉的,刮过的风依然冷得刺骨。站在名爲Homra的酒吧门口,越前拉紧衣领不让寒风继续掠夺身上已经少得可怜的热度,抿着冷得泛白的嘴唇仰头望着这座三层楼高的建筑,琥珀色的眼眸里透着困惑。 说实话,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会走到这里来,但他就是来了。他甚至有一种感觉,繁华而喧闹的东京,这里是他唯一的落脚地,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别的可去之处。可他来了,然后呢?该找谁,谁能帮他把失落的记忆装回一片空白的大脑,他真的不知道。 就在几分钟前,他遵循本能推开了这座酒吧的门,入眼的除了装饰复古的吧台之外,还有几个坐在窗边沙发上闲聊的年轻人。那些人的神情幷不友好,目光里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仿佛在指控他幷不应该这麽突兀的出现。看着这样的目光,他觉得羞恼和不悦,所以幷不理会那个站在吧台里侧正擦拭着酒杯的男人温和的询问转身便离开了。 但好吧,满足了内心莫名其妙的傲气,他活该在这里享受冷风吹拂的滋味。肚子好饿,揉着饿得生疼还在不断发出抗议的胃,越前眼中浮起一抹沮丧,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蜷缩着身体抵御刺骨的寒冷。不离开,是因爲直觉他要找的人不在那群人里面,而且他也无处可去。 “爲什麽不进去?不冷吗?”就在越前以爲自己快要被冻得睡过去的时候,一个温润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抬头正好看见一张带着微笑的脸。亚麻色的发,赤褐色的瞳,眼前这个长相清俊、笑容和蔼的男子依然不是他潜意识中要寻找的那一个,所以他再次垂下眼,像猫一样把头埋进了臂弯。 在自家门前备受冷遇,男子幷不气馁也不恼怒,因爲他从这个有着一头墨绿色发丝,一双猫一样的眼眸的少年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值得亲近的气息,就像遇到了同伴一样。一手拉住越前纤瘦的胳膊,一手推开酒吧的大门,男子回头望着他微蹙的眉眼笑道:“我叫十束多多良,不是坏人哦。不管怎麽样先进来吧,今天好冷的。” “怎麽又是你?这里可不是小孩子该来的,你知道这是什麽地方吗?”看着被十束半强迫拽进来的少年,缩在沙发里的八田美咲皱了皱眉,眼神有点凶狠。见少年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丝毫不怯弱的与自己对视,他微微一楞,移开目光望着十束道:“我说十束先生,你该不会是要把这家伙捡回来养吧,我们吠舞罗不收小孩的。” 回头看看越前倔强中带着羞恼的面孔,十束抬手微微一压,拉着他坐到角落里一张空着的沙发上,然后把外套脱下来罩住他单薄的肩膀,对一直没说话却始终关注着事情动向的酒吧老板草剃出云笑道:“来杯热水吧,老板,今天这麽冷,他一个人在外面冻坏了。” 深知十束多多良这个人看似温和无害其实心性比谁都冷淡,如今却对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孩子如此上心,草剃微微眯了眯眼,一双锐利的眼眸隔着紫色的镜片在越前身上流连了片刻,然后转身倒了杯热水慢慢走过去,对着那张没什麽表情的精致面孔轻笑道:“刚才还叫了你的,可惜你没听见。” 草剃无可挑剔的友好态度让越前有点不自在,轻轻说了声“谢谢”,接过水杯捂着冰冷的手,低头喝了一口,顿时觉得空空如也的胃饿得更疼了。虽说还能维持面无表情的样子,可老实的胃却不管这麽多,一阵抗议的咕咕声让他顿时涨红了脸。 “饿了啊?正好我也有点饿,我去弄点东西一起吃吧。”抬手在越前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不用那麽拘束,十束挽着袖子朝酒吧后面的厨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忘回头叮嘱眼神不善的八田等人:“不许欺负人家哦,马上King就要回来了,小心惹他不高兴。” King?是他要等的那个人吗?听着十束的话,越前低垂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抬头飞快的看了几人一眼。到目前爲止,他依然不知道这是什麽地方,但刚才听那个叫八田的人提到什麽吠舞罗,应该不仅仅是酒吧的名字那麽简单吧? 将越前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草剃想了想,干脆坐到他身边的沙发扶手上,淡淡的解释道:“吠舞罗是我们组织的名字,我们的首领就是第三王权者,赤王,周防尊。你看到的这些人包括我在内都是他的氏族成员。” “草剃先生,干嘛跟一个小孩子讲那麽清楚?我们不需要招纳他吧,瞧那细胳膊细腿的,能干什麽?他又不是安娜。”似乎有些不满草剃对越前和蔼的态度,八田烦躁的抓了抓头上的黑色针织帽,仍旧皱眉瞪着他,粗声粗气的打断了谈话。 “我不是小孩子了,再说你又能比我大多少?”即使对草剃所说的东西一无所知,但面对八田如此不友好的态度,越前也有点不高兴了,微挑起眼角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一句话惹得其他没说话的几个人窃笑不已,心里都在想八田这个脾气暴躁的家伙也有踢到铁板的一天。而这句话也成功惹恼了对方,八田暴跳如雷的起身,冲过去就想揍人,却被草剃一闪身隔开,怒气冲冲的叫道:“草剃先生,这家伙又不是我们吠舞罗的成员,你干嘛那麽护着他?” 其实幷不是草剃一定要护着越前,只是看了十束对他的态度,心下已有几分了然。而且他自己也觉得,这个沉默少言,性格又有点别扭的孩子总给他一种莫名亲近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如同和吠舞罗其他成员之间的羁绊。想到这里,他转过头望着越前漂亮的眼睛,笑问道:“说起来还没问过你名字。我叫草剃出云,这个大喊大叫的家伙是八田美咲,你呢?” “越前龙马。”收回与八田对视的目光,越前低声答了一句,再次把自己蜷缩成团,抵御从饥饿的胃里涌起的抽痛。 “越前龙马吗?挺可爱的名字啊。”抬手轻捏着下颌,用近乎审视的目光将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微微正色道:“那麽越前,你现在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你要不要也加入吠舞罗?” “不要。”几乎连考虑的时间都不曾有过,越前反射性的拒绝掉了草剃的提议。先不说他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爲什麽哪里都不去直直来了这里,就算是搞清楚了,他也不打算加入。这些家伙,什麽第三王权者,又什麽赤王,搞得还真像那麽回事,其实根本就是黑社会吧。 听了这样干脆利落的回答,草剃微微惊讶的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说什麽,身后的八田又跳了出来,指着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里的越前道:“草剃先生你看到没有?这给脸不要脸的家伙还让他留在这里做什麽,赶紧轰出去吧,免得尊先生回来看到生气。” “八田,不许这麽没礼貌哦。他愿不愿意是他的自由,再说King也不会因爲这个就生气的,对吧。”端着一个托盘从厨房里走出来,十束脸上依旧带着和善的微笑径直走到越前身边,将一盘意面放在他面前,柔声道:“慢慢吃,小心烫。” “谢谢。”的确是饿得发慌了,越前顾不得理会八田仍在絮絮叨叨的抱怨,接过十束递来的叉子道了声谢,立刻埋头大吃起来。不知是饿了还是十束的手艺真的很好,总之越前很满足,末了还抬起头微弯着眼角对十束小声道:“你做的东西很好吃。” 看着吃得双颊鼓鼓,嘴角还沾着些许番茄酱的越前,十束微微一楞,然后笑着伸出手去摸了摸柔软的墨绿发丝,轻笑道:“听到你这麽说我真的很高兴。”那一刻,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和那位King其实是同一类人,都是外表看起来冷漠,内心却十分柔软的;所以他认爲自己执意把这孩子拉进来幷不是偶然。 吃完意面,十束收拾了餐具,正打算多问一点越前的事情,门口恰好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一个高大的身影携着一阵寒风走了进来。抬头看向带着一脸慵懒无聊表情的赤发男人,他站起身笑道:“回来啦,King,今天似乎比平时早一点哦。” 目光微微一瞥,男人似乎懒得回答,只淡淡的“嗯”了一声便直接走到吧台前坐下,随手把外套往椅背上一扔,指尖冒出一小团跳动的火焰点燃了一直叼在唇间的香烟。 “尊先生,你回来得正好,这里有个看不起咱们吠舞罗的家伙,把他轰出去吧。”见老大回来了,八田像找到了靠山一般冲了过去,指着坐在角落里的越前立刻就开始告状:“这小孩太嚣张了,草剃先生邀请他加入,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 直到这时,男人才注意到被十束有意无意挡在身后的少年。眉心微微一蹙,他的目光在漂亮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依然慵懒而冷淡。呼出一口烟雾,他沉默了片刻,懒懒的道:“那就轰出去吧。” 早在男人走进来的那一刻,越前就直觉意识到,这个人,就是他想要见到的那一个。而看到那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冒出的那团火焰,他忍不住有些愕然的瞪大了眼,眼神中带着不可思议。难道说,所谓的第三王权者,赤王,是可以自由操纵火焰的? 得到了男人的应允,八田显得很是得意,正准备走过去将越前拎起来扔出去,却不想衣袖被人轻轻拉住。“安娜?”低头一看是平日里无论他们怎麽胡闹都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小女孩,他皱了皱眉,稍微放柔了嗓音道:“尊先生都已经同意了,你爲什麽要拦着我?” 栉名安娜是吠舞罗中年纪最小的成员,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可以窥破未来的能力。虽然这个能力幷不太稳定,但幷妨碍她成爲吠舞罗衆人乃至赤王周防尊最宠爱的人。她一出面,就连坐在吧台边的男人都微显惊讶的挑了挑眉,静静看着她,用眼神询问着原因。 “他是尊最重要的人,尊不要赶他走。”抬头用酒红色的眸子动也不动的望着男人,稚嫩的声音让所有人的眉毛都跟着一挑,然后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坐在角落里被阴影遮掩了大半身形的少年,然后又几乎同调似的转眼看向男人。 “啧。”似乎对这种判研的目光幷不喜欢,男人不耐烦的拨了拨垂在前额的两缕红发,一口吸尽剩下的小半支香烟,起身对草剃道:“给他安排个住处。” 面对这样的吩咐,草剃忍不住苦笑着看向转身要上楼的男人,叹气道:“就算是你这麽说了,我这里也没有可以住的地方给他了啊,尊。” 虽说这座被当作吠舞罗总部的建筑有三层,但一楼是酒吧,二楼是赤王的住所,三楼则是草剃和安娜的卧室和一间用来摆放杂物的房间,确实是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安排了。想到这里,男人稍微放缓了脚步,微蹙着眉沉思了片刻,道:“那就给他住我的房间。” “可这样一来你不就没住的地方了吗,尊?”很惊讶男人会有这样的决定,草剃挑了挑眉。他所惊讶的不仅仅是男人的决定,更是习惯了独处的男人竟然允许一个陌生人踏入他的私人空间。安娜所说的“重要”,究竟重要到什麽程度? “那就再加一张床。”懒得再说什麽,男人朝越前看了一眼,下颌微微一扬示意他跟上,径直朝隐藏在酒吧角落里的楼梯口走去。 见越前皱着眉不动也不打算动的样子,一直没有说话的十束淡淡一笑,伸手轻轻推了推他,低声道:“去吧,King不喜欢同样的话说第二遍。再说了,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吧,记得不要管他理不理你,反正问就对了。” 第3章 王的世界(2) 虽说整个第二层都是赤王的私人活动区域,但说白了就是一个很大的房间,卧室、起居室都是连成一片的,很多扇窗户让整个空间看起来空旷明亮。站在门口把房间环视了一圈,越前略带惊讶的眯了眯眼,心想这个名叫尊的男人连住处都和他说话一样简单。不过这种干净简洁的装饰风格,正好是他喜欢的。 知道越前就站在门口,周防也懒得招呼他进来,径直拿了衣物走进浴室,不多久后顶着湿漉漉的发又走了出来。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快步走向铺着酒红色床单的大床,就在准备上床时他稍微迟疑了一下。转头瞥了一眼仍站在门口的越前,弯腰抱起自己的枕头和被子往一旁的沙发上一扔,又去储物柜中拿了干净的寝具扔到床上,他这才躺进沙发背对越前用被子把自己一裹。 默默看着周防的一举一动,越前目光闪了闪,只觉心中浮起微微的暖意。这个男人虽然表现得很不耐烦,但还记得把床留给自己,应该不是坏人吧。这麽想着,他渐渐放松了戒备,慢慢走到床沿走下,盯着男人线条刚硬的脸廓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叫越前龙马,我们是不是认识?” 他对周防尊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却在看到对方第一眼时就确定是他要等的人,所以他只能认爲他们之间从前有过交集,想借这个人之口换回哪怕一丁点的,失落的记忆。 然而,越前的期望无疑是要落空了。因爲别说是回答了,周防根本连眼皮都没动过,依旧裹着被子蜷缩在沙发上,安静得仿佛真的睡过去了一般。 面对周防不理不睬的态度,虽说已被十束提醒过,越前仍觉得有些挫败,低着头坐了好一会儿才又闷闷的开口道:“我完全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了,但总觉得到了这里,看到你,会对自己有帮助,如果你知道我的过去,请告诉我。”越说就越觉得不自在,因爲在越前的潜意识里,他认爲自己幷不是喜欢说那麽多的人,结果说到最后火气也上来了,干脆紧紧闭上嘴恨恨瞪视着那一头赤红的发。 其实周防幷没有睡着,也睡不着,睡眠于他而言不过是平和身上随时可能暴走的力量。听着越前自顾自的诉说,他眉心微微一蹙,慢慢睁开眼来望着沙发的靠背。安娜说这个陌生的孩子是他很重要的人,但他幷未从这孩子身上感觉到那种属氏族的羁绊,所以才会对草剃询问该怎麽办的眼神视若无睹。他所有的,是另外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喂,你到底要装睡到什麽时候?”似乎真的有点怒了,越前跳下床快步走到沙发边,居高临下盯着周防,声音里满是气恼。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双臂轻轻颤抖着,就象是在极力克制自己不要一拳捶过去。 还真像一只坏脾气又容易发怒的猫啊,这家伙。在这样的认知里,周防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翻身坐起,用象是无奈又象是不耐烦的目光盯着越前,淡淡的道:“我不认识你。” “哎?”原以爲无论怎麽问都得不到回应,越前吓了一跳,退后一小步戒备的看着那双赤红色的瞳,眨了眨眼,满是困惑的问:“你不认识我,可我爲什麽觉得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如果可以,周防真想爆一句粗口——“我他妈怎麽知道?”可看着那双带着茫然的琥珀色猫眼,他只是皱了皱眉,拿了支香烟弹出一小团火焰点燃。深吸一口,隔着裊裊升腾的烟雾注视越前许久,他突然伸手掐住线条姣好的颈,眯着眼冷冷道:“你找我?做什麽?” “放……放开我……”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眼里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男人下一刻就可能掐死自己,越前被不断收紧的手指逼得咳喘不已,捶打着坚实的手臂无比艰难的开口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想不起来……” 看着涨得通红的精致面孔和水雾渐起的猫眼,周防莫名觉得有些不忍,慢慢松开了铁钳般的手指。他幷不是真的想要掐死这个孩子,只是想确认对方是不是其他王权者派来的间谍,又或是不属任何王权的权外超能力者。不过很可惜,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越前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根本就是普通人,这让周防有点猝不及防。 如果眼前这孩子不是太过精明习惯僞装,那就是彻底的无辜,到底是哪一种?从来就不喜欢玩心理战,周防感到很是烦躁,抬手抓了抓凌乱的发,问:“爲什麽不愿意加入吠舞罗?”想想这小孩还真是有骨气,被那麽多人围着还敢拒绝,稍微让他觉得有趣。 “你们是黑社会吧?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揉着被掐出了指痕的颈,越前挑起眼角斜睨了周防一眼,见对方幷没有什麽反应,他偷偷嘘了口气,大着胆子继续道:“我不知道爲什麽一定要找到你,但我找的只是你,跟你们吠舞罗没关系。” 意料之中却又在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周防微微挑了挑眉,不语抽着烟。直到烟头即将燃尽,他突然起身走到窗边,眯眼看着外面早已习惯的景色,用低沉的声音道:“我就是吠舞罗,吠舞罗就是我。” 言下之意就是,既然你要跟着我,就要加入吠舞罗;如果不想加入,那就滚蛋。他的确想不明白安娜所说的“重要”是什麽意思,但幷不会因爲安娜说了这麽一句话,就给这家伙搞特殊的机会。对他来说,任何一个吠舞罗成员都是他的家人,他一向公平对待。 周防的意思,越前是懂的。抬头默默看了对方的背影好一会儿,他象是下定了决心般的咬咬牙,道:“如果是这样,那我还是走吧,反正我也不知道爲什麽要找你,找到以后也不知道要做什麽。” 不是赌气,不想就是不想,他不愿违心的去答应,更不会自负的认爲那个叫安娜的小女孩说了句奇怪的话就会让对方百依百顺。对眼前这个男人而言,他不过是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想到这里,越前表情变得有些黯淡,但还是对着周防有礼的弯了弯腰,轻声道:“打扰了,再见。” “啧!”似乎不曾预料到越前会如此硬气的转身就走,周防略微一怔,夹在指尖的香烟被捏得粉碎。他不知爲何会突然有了火气,明明这些年他已经学会了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这个陌生的男孩的确是真真实实的激怒了他,因爲那股不输于他的倔强。 越前不知道周防的动作到底有多快,当他回过神来时,已被对方掐着肩膀死死压制在床上。但他幷不因此而感到恐惧,在他的潜意识里,无论此刻那双近在咫尺的赤瞳闪动着多麽冰冷的光,他就是相信这个男人不会真的伤害自己。微微抬高下颌与对方无畏对视,他不说话,眼神依然骄傲而倔强。 太过清澈的眼眸让周防感到隐隐的挫败,却又有一丝异样的欣喜萦绕在心头——这个孩子不怕他,不怕他这个被吠舞罗诸多成员尊称爲王的人,他们之间没有仰视与俯视,是平等的。直直盯着圆圆的眼睛,他慢慢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但依然压着越前单薄的肩膀,另一只手抓过被子盖住纤瘦的身体,低低嗤笑道:“虽然看起来没几斤肉,但你胆子不小,小鬼。” “我不是小孩子了!”没有忽略周防眼中一闪而逝的嘲弄,越前很不高兴,紧拧着精致的眉眼挣扎着想要坐起,咬牙切齿的怒道。 对这个没有营养的问题根本连理会的兴趣都没有,周防唇角一勾,手指在白晰的面孔上拧了拧,起身走向沙发。这麽闹了一会儿,他似乎有那麽一点睡意了,正好抓紧时间睡个好觉。 “喂,我想喝芬达,葡萄味的,你去买给我。”眼瞧着对方又要去睡觉了,越前一骨碌爬起来,盯着高大修长的背影低声叫道。没办法,外面太冷了身上又没有钱,除了依靠这个让他有点火大的男人之外,他还真想不出其他办法了。既然这个男人不再逼迫他加入吠舞罗,那明显就是已经妥协,不趁火打劫简直有点对不起自己。 回头看了一眼越前,周防懒懒打了个哈欠,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摸出钱包扔过去,他再次窝进沙发裹紧被子,闭眼带着睡意道:“自己买。”翻了个身,他顿了顿又道:“柜子里有外套,自己拿来穿。” 看看手里的钱包,又看看连头都已经埋进被子里,用行动表示绝不会再理会自己的周防,越前不满的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把钱包打开。不知道楼下那个像恶狼一样的八田还在不在,万一还在又看到他拿着这家伙的钱包,污蔑他偷窃可就说不清楚了,所以还是拿点零钱就可以了。 钱包打开了,还来不及去翻找零钱,越前第一眼就看见了被放在其中的照片。照片的拍摄地点是在一棵樱花树下,周防被好些人簇拥在当中,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眼神是温柔的。那些环绕在周防身边的人,有他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但所有人都带着大大的笑容。看着这样的周防,越前似乎也被照片中一张张笑脸感染了,唇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也许,这个叫周防尊的男人幷不如表现出来的那麽冷漠,不是吗? 第4章 王的世界(3) 找了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十束带着越前出门逛街去了,理由是要替越前采办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以及衣物。 越前出现的时候,身上只穿了半新不旧的T恤和薄外套,一条洗得泛白的牛仔裤,怎麽看都让十束觉得可怜。虽说他和周防都不介意分享出自己的衣物,但每每看到越前松松垮垮的穿着他们的衣服,袖子卷了好几圈还嫌长,他总归不忍心,所以这个念头已在他心里转了好多次,等到天气一转好就立刻付诸于行动。 也许是好些天不曾见过如此明媚的阳光了,十束的心情显得很好,眼角眉梢都挂着淡淡的笑意,越发衬得走在他身边的越前表情闷闷的。看着越前这副模样,十束忍不住笑着伸手摸了摸他软软的发,用温和的语气宽慰道:“别再担心钱的问题了,草剃先生不是已经答应让你在酒吧打工赚钱了吗,就当是预支这个月的工资吧。” “我才没有担心钱的问题……”皱着眉小声嘀咕了一句,越前有点不自在的将头歪向一边,稍稍躲开了十束的魔爪。他没有说谎,他的确有钱,是周防扔给他的好大一叠。只不过他事前幷不知道十束带他出来是买东西的,以爲是普通的逛街,没有带出来。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呀,这麽好的阳光,要好好享受哦。”见越前白晰的面孔泛出微微的红,十束知道这个沉默少言的孩子是不好意思了,也就不再继续去碰触那头手感极佳的墨发,带着他继续朝前走去。 其实十束也是挺意外的,越前不肯加入吠舞罗的事到了周防那里居然也就不了了之了,让他原本还在苦苦思索的应对之策根本派不上用场,稍微有点失落。要说原因,他相信除了安娜那番话外,更多还是出自那位King的默许,他幷不太纠结追问一个爲什麽,甚至还感到一丝宽慰。因爲,有了这个不一样的小孩的存在,他相信那位自由散漫惯了的王应该不会像从前一样对一切的漠然以对了,这是好事。 “越前,稍微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好吗?”眼看购物中心就快要到了,十束微微犹豫了一下,在越前困惑的注视下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你到底多大了?十三岁?十四岁?”他不认爲自己是在好奇,只是想确认一下然后决定带这孩子去买童装还是成人的衣物,因爲越前看起来的确是太小只了。 “十束先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称呼的,越前恨恨的瞪了十束一眼,扭头带着一丝怒意道:“我已经十六了!” “啊?抱歉抱歉,实在是没有看出来。”气鼓鼓的,涨得通红的脸颊看得十束想笑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连忙抓住抬脚要走的越前解释道:“抱歉啊,越前,我这个人看人的眼光不太好又有点近视,你不要介意。”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实在是太明显了,越前抿着唇不说话,任由十束拉着自己朝购物中心的方向走。他要是看不出这个人刚才想把他往另一所专门出售儿童用品的卖场带就是彻头彻尾的笨蛋,问题是他看起来有那麽小吗? 正走着,不远处面对面走来的好几道人影让十束微微一眯眼,赤褐色的瞳里泛出一抹浅笑,挥手招呼道:“好难得哦,King,居然能够在这种地方碰到你,又去打架了吗?” 顺着十束招呼的方向看去,越前先是心头一紧,随后又立刻松了口气——好险,要是真的被拉到儿童商场那边去了,岂不是要被那个人笑死?那个人的脸虽然是面瘫,可眼睛去锐利得要命,可千万别被他看出点什麽来了!在做贼心虚的心情使然下,越前一把拉住十束的手,又快步朝前走了一段才算是彻底安心。 就在越前动这些小心思的时候,周防已撇下身后的吠舞罗成员走了过来。他的脚步虽然仍是一贯的不紧不慢,但赤色的眼瞳里却闪烁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光,在越前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后又转向十束,微微一挑眉。 “我正打算带越前去买点衣服什麽的,King没事的话就一起逛逛吧。”和周防认识多年,十束自然明白那个细微的动作代表的含义,遂笑着说道。说完之后,他又转身低头在越前耳边小声道:“太好了,金主来了,这下你可以放心随便挑选了哦。” 偷偷看了周防一眼,越前撇开脸小声反驳道:“我没觉得有什麽可以放心的。”是嘛,原本跟十束还可以说几句话没那麽无聊,现在可好,来了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移动炸弹,他能放心才彻底见了鬼了。 比起越前的担心,十束完全不去考虑这些,笑了一笑之后便抓着他的手快步朝前走去。其实他很想告诉越前,这位King在很多人看来凶狠又暴力,但其实内心是个温柔的人,绝对不会去伤害无辜的人。他没说,除了考虑到King可能幷不喜欢之外,也是想不动声色的看看对方能爲越前改变到什麽地步。吠舞罗里面拳头比脑子好用的人虽然占了大多数,但明眼人未必就没有,他就是其中一个。 带着一点玩味般的坏心眼,十束在替越前挑选衣服的时候总是选择那种花哨又明显是只有不良少年才会穿的那种,看得原本只是靠在一边不说话的周防渐渐皱起了眉头。在越前又一次穿着挂满金属链条的外套和满是破洞的牛仔裤一脸认命的从更衣室里走出来之后,他把叼在嘴里未点燃的香烟一扔,径直走到货架前唰唰唰拿了几套干净简单的衣物扔给跟过来的店员,下颌微微一抬,道:“让他试。” 即使是无关的人也能明显感觉到这个一直不说话,表情慵懒中带着冷酷的男人才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年轻的店员忙不迭的对着周防鞠了一躬,抱着一大堆衣物急匆匆的走到越前面前恭敬的说了些什麽,惹得越前有些惊讶的看了看周防,什麽也没说便接过衣物回到更衣室。只不过,在他扭头的一瞬间,十束明显看到他原本垂着的唇角浅浅扬了一下。 再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越前穿着一件没有任何装饰的基础款白棉布衬衫,配着一条黑色的牛仔裤,脚上也是最简单的运动鞋。可就是这样最简单的搭配,却让在场所有人眼前一亮,纷纷认定这才是最适合这个身材纤细的少年的装扮。 站在镜子面前,透过镜子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周防正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唇角依稀带着点上翘的弧度,越前的脸微微一热,连忙低下头以看售价掩饰过去。这一看,越前吓了好大一跳,因爲他实在没想到这麽一件看似普通的衬衫竟然这麽贵,他已经不敢再去计算更衣室里那一堆衣物的价格了。 “怎麽了,越前?”见越前的表情象是爲难又像错愕,十束走过去低头轻声问他:“还是不喜欢吗?要不你还是自己挑吧。” “这个……”咬了咬嘴唇,越前抬头飞快的看了周防一眼,紧紧捏着手里的标签小声嚅嗫道:“这个很贵……还是不要了。”就算拿出周防给他的所有钱,他也只能买下一件衬衫,而且那些钱他原本不打算用的。虽然,他很喜欢那个人给他挑选的衣物。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十束眼底泛起一抹怜惜,伸手摸着越前的发转眼看向周防,苦笑了一下。说实话,这个孩子真的很乖也很让人心疼,也难怪那个孤傲的King也会对他不一样,比疼安娜更疼他。 至于周防,他早已从十束的眼神里猜出了一切,眉心微微一蹙,转身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对跟过来的店员道:“刚才那些全部要了,再拿一套他身上穿的。” 结完帐,看着越前还低着头站在镜子前,周防有点不耐烦的皱皱眉,大步走过去三两下扯掉衣服上的标签,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两人是不是跟过来了。 “好啦,别再纠结价格了,咱们King有钱。”笑着安抚还有些呆滞的越前,十束走去替嫌麻烦的王善后,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几个装得满满的购物袋,在店员齐声道别中拉着越前一起走,边走边道:“King的好意接受了就行,不然他会不高兴的。”十束算是看明白了,那个讨厌各种麻烦的王居然拨冗陪他们购物,还亲自替这孩子挑选衣物,最后大手笔买下这麽多,果然一切如他所料。 只不过比周防晚出来那麽几分钟,可当十束和越前看到周防时,他已和一群身穿笔挺蓝色制服的人对峙上了。更准确的说,他是和那群人中爲首的那个男人对峙着。那个男人有一头深蓝色的发,褐色的眼在细框眼镜后面闪动着锐利的光,清俊的面孔上挂着一丝说不上究竟是嘲弄还是轻蔑的笑容,就这麽直直的看着周防,神色十分轻松。 而周防也一改平日里总是慵懒淡漠的表情,赤红的瞳里竟闪动着狂野和挑衅,唇角那一抹笑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张狂不羁。他就这麽懒散的环抱双臂,唇间叼着一支裊裊燃烧的香烟,周身散发着身爲王权者不容忽视的威压。 在两人头顶的上空,两柄造型古朴的巨剑静静悬着,剑柄上的宝石在阳光下流光回转,红的像跳动的火焰,蓝的则似深邃的大海。和清俊男人头顶那柄蓝色巨剑的精致相比,周防这柄红色的巨剑有明显的破旧感,剑身缠绕着数条裂痕,甚至有碎片脱离了剑身独自悬浮在巨剑周围。 “周防尊,你倒是挺闲的,竟然会跑出来逛街。是想通了准备解散吠舞罗了吗?”默默对视了好一会儿之后,蓝衣的男子率先开口,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好听声音说出的话却是刻薄的。越过周防的肩膀朝后看了看,在看到和十束一起幷肩站在不远处的越前之后,他似乎有点意外,目光闪了闪,冷哼道:“这麽小的孩子也被你骗来了,你还真是条完全没办法放心的恶犬。” 听着男人对周防的恶言相向,越前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压抑着看到天空中两柄像也在对峙着的巨剑时惊愕又震撼的心情,轻声问十束:“那个人是谁?爲什麽他和周防先生头上都有那麽大一把剑?” 十束正仰头注视着属周防那柄赤红的巨剑,眼神里闪烁着担忧。可听越前这麽一问,他猛的转过头,用无法掩饰住惊讶的目光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稍微迟疑了片刻才反问道:“你看得见?” “我不应该看得见吗?”疑惑的眨了眨眼,越前朝四周看看,却见周围的行人表情正常,似乎都没发现天空中的异象,眼中的不解更深。他甚至能感觉到与周防对峙的那个男人身上也散发着一种不输于对方的强大威压。 不应该,当然不应该,这一点十束无比清楚。越前不是任何王权者的臣下,也不是权外能力者,说直白一些就是个普通人,他不应该也不可能看得到象征王权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可他偏偏是看到了,爲什麽? 被越前追问了一遍,十束稍微定了定神,勉强压下心中巨大的困惑,道:“那个人是第四王权者,青王宗像礼司,Scepter 4的首领。他和King头顶的那把剑是他们发动力量的象征,达摩克利斯之剑,只有王权者、王族成员和权外能力者才看得到。” 说完这话,十束又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了看越前,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有问出“越前,你到底是什麽人”这样的问题。因爲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越前恐怕在听到这番解释前连达摩克利斯之剑究竟是什麽都不知道,那双眼睛中的惊愕不是僞装出来的。 示意越前在原地稍等,十束径直走到周防身边,仰头看了看虚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轻声道:“回去吧,King。” 转头看看十束眉眼微蹙,流露出一丝担忧的脸,又看看站在不远处的越前,周防有些不满的低咒了一句,把力量一收转身就走。在走过越前身边时,他稍微放缓脚步,微微眯眼看着睁得圆圆的猫眼,突然抬手揉揉墨绿的发,懒懒道:“走了。” “王权者到底是什麽意思?”周防走得很快,越前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但就算这样他仍坚持追问着对方,大有不问清楚决不罢休的气势。这也难怪,他之前只是以爲所谓的赤王不过就是一群会玩火的超能力者的老大而已,现在看来好像错得有点离谱。第三、第四?到底有多少王权者存在? 象是被越前问得有点烦了,周防皱眉朝十束一瞥,眼神中很明显的表达出“这麽无聊的问题你来解释”的意思。而接受到自家王的暗示之后,十束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二战时期,德军在德国小镇德累斯顿开始研究一块来源于波西米亚的石板,那就是一切力量的来源。石板会自动选择合适的人选赋予王的力量,现今世界上有七大王权者,分别爲白银、黄金、赤、青、绿、灰和无色。王权者使用力量超过一定限度时会出现其力量象征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剑的外观则可以反映王的力量……” 十束的话到此戛然而止,因爲原本神情懒散的周防在这时向他投去警告性的一睹。不过两人之间的异样幷没引起越前的注意,他还沉浸在十束刚才一番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解释当中。想了一会儿,他挑起眼角斜斜看了周防一眼,撇着嘴道:“那你是排名第三的,应该比那个青王厉害咯?” 不知是不是被越前的说法给取悦了,周防突然一笑,伸手揉乱他的发,径直朝前走去。 而在他们身后,青王宗像礼司远远的站着,目光久久停留在越前纤瘦的背影上,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才转身对副手淡岛世理道:“查一下那个孩子,越详细越好。” 他能看得出,刚才让周防尊收回力量幷非全是十束多多良的功劳,更多还是因爲那个陌生的孩子在现场。周防尊好像有所顾忌,至于顾忌的到底是什麽,可能要等拿到那孩子的资料之后才能做出判断。 第5章 王的世界(4) 住在吠舞罗的总部,却又不是吠舞罗的成员,越前的存在终归是难以服衆的,哪怕他是被吠舞罗衆人所敬服的王所默许的。爲了让他显得不那麽特殊突兀,十束在与草剃一番商议过后决定让他在Homra打工,也算是给有意见者一个交代。 吠舞罗所在之地是整个东京最鱼龙混杂的地方,虽说大部分人都敬畏周防尊,但幷不代表来酒吧的每一个人都是恪守规矩的,总归会有一些不长眼的人。更何况,就算周防的手段让他们畏惧,那也只是周防一个人而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越前对吠舞罗的评价是中肯的,它就是一个游走在黑道中的组织。既然是黑道,那麽自然以力量说话,吠舞罗成员被别的黑道人员挑衅滋事也是常有的事。就像今天,Homra来了几个人,从他们一进门起就惹得草剃出云微微皱眉,暗中不动声色的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 草剃认得那几个人,是一向与吠舞罗对着干的另一个势力不小的组织的高层,每一个人手上都牵扯着几条人命。周防虽是赤王,但王的能力一般不会用来对付普通人,有时候对其他组织的挑衅睁只眼闭只眼也就敷衍过去了。 见有客人登门,身爲店员的越前自然不能等老板亲自去招呼,就算不喜欢那几个进门就大呼小喝的人,他还是端了几杯水,拿着菜单走了过去。才刚一放下托盘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被其中一人抓住了手腕使劲一拉,紧接着下颌也被粗鲁的捏住。那人不知是从哪里喝了一顿过来的,满嘴的酒气,眼睛紧紧盯着越前精致白晰的面孔哼笑道:“哪里来的小子,长得跟娘们儿似的,不会也是吠舞罗的家伙吧。” 手腕和下颌都被捏得生痛,但越前却丝毫不畏惧对方,琥珀色的猫眼带着一抹怒意瞪着那双被酒精染红的眼,冷冷的道:“你的嘴很臭,放开我。” “臭小子你说什麽?有胆子你给我再说一次!”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竟然有这麽大的胆子,那人微微一怔,脸上顿时羞恼满布,恶狠狠的咆哮道。 倔强迎视着对方凶狠的脸,越前紧抿的唇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说,你的嘴很臭,放开我。” “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那人被越前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明显轻蔑的态度激得大怒,抬起厚实的手掌就要对着越前的脸扇下去。只可惜他的手才一举起就被紧紧捏住了,手腕承受的力量之大,让他这个常年使用武力的人也痛得冷汗滚滚而下。 “武田君,这是吠舞罗的地盘,你该不会是忘了吧?”紧扣住武田手腕的人是草剃,一张俊秀的面孔虽然还带着和善的笑意,可紫色镜片后的那双眼却是冰冷的。淡淡瞥过跳起来就要帮忙的其他几人,他伸手将越前拉到身后,慢慢的道:“这孩子是我们吠舞罗的人,注意你的态度。” 用力挣开草剃的手,武田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一时也不敢擅动。再怎麽说,草剃出云也是吠舞罗里面战力仅次于周防尊的人,这点顾忌他还是有的。可眼珠一转落在越前身上,他突然笑了笑,阴恻恻的嗓音里满是鄙夷:“你们吠舞罗的口味什麽时候变了,居然也收这种娘们儿似的小子?该不会这是周防尊的爱好吧,你才这麽紧张。” 话音刚落,一杯冰水兜头泼在武田脸上,越前从草剃身后站了出来,眯眼盯着神情错愕的对方,冷哼道:“都说了你的嘴很臭,比十天没刷过的马桶还臭。” 他又不是傻子,听不出这人的话有多难听,可他的动作也彻底激怒了原本在草剃弹压下有所顾忌的其他几个人,其中一人趁他不防一脚重重踹在他腰上。力气之大,让越前整个人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吧台上,跌倒在地时闷哼一声唇角已渗出了血迹。 “越前!”没料到对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也会如此张狂,回头一看越前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因疼痛而颤抖,草剃心中一惊,语气中已带上些许焦急。他不是害怕这几个人,哪怕再来十个也一样不是他的对手,但前提是只有他一个人。越前是尊亲手托付给他的,他明白这孩子于尊而言不是一个普通的存在,不得不有点投鼠忌器。 周防今天出去的时候带走了常驻Homra的所有吠舞罗成员,此刻酒吧中只有草剃一个人。爲了护住越前,他也只得返身回到越前身边,后背已挨了对方好几脚。而那些人似乎还不解气,骂骂咧咧的同时掏出了枪,大有把两人击毙的意图。 就在草剃犹豫着要不要放下不用王权能力对普通人出手的原则时,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是周防带着人回来了。 周防推门进来的时候,先看到的是正举着枪的几个人,微微挑了挑眉,眼神依旧是惯有的慵懒。可当他把目光移向吧台,看见正被草剃扶起唇角带血的越前时,他双眼一眯,一道凌厉的杀意顿时弥漫开来。慢慢拿下唇间的烟头扔在脚下拈熄,他突然长腿一抬,一脚就踹掉了几人手上的枪,再一脚把还想反抗的武田踹到角落里爬都爬不起来了。 “尊!让我来!”一眼就看清楚周防已动了杀机,草剃把越前往沙发上一放,快步走过去用力按住他紧绷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越前在这里,你还是不要出手了,先去看看他的伤吧。” 已经出拳的手猛的一滞,周防转眼看了看草薙,又将目光移到神情萎靡的越前身上,然后慢慢垂下了手。不知爲什麽,他就是不想把自己暴力的一面展现在对方面前,所以听草剃这麽一说也就停手了。转身走到沙发边把越前打横抱起,朝正等着他吩咐的吠舞罗衆人微微一扬下颌,周防道:“不弄死就可以了。” 被周防抱着走上楼梯时,越前已从剧烈的疼痛里缓过来了,也有力气开始抗拒对方像抱女人一样的抱着自己。挣扎着想要下地,在发现搂抱着他的那双手臂越抱越紧之后,他涨红了脸低吼道:“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闭嘴,再闹我把你从二楼扔下去!”被越前的挣扎弄得有点火大,周防紧蹙着眉狠狠瞪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这种焦躁得想要揍人的情绪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如果再被怀中的小孩闹腾下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现在就冲下楼去把那几个该死的家伙大卸八块。 从未见过周防如此愤怒的样子,越前不由得一怔,傻楞楞的望着那双比平时更红的赤瞳。一直到周防把他抱进房间,算不得温柔的扔在床上,又转身去医药箱里找了药走回来,他才回过神来,倔强瞪视着对方道:“我自己上药就可以了。” 根本连话都懒得和越前多说,周防往床边一坐,伸手直接撕开他身上单薄的衬衫,一手将两只推拒的手压在越前头顶,垂头细细查看他的伤势。只看了一眼,周防的眉心就拧得更紧了,唇角不自觉的微微抽搐。越前的皮肤很白晰,正因爲白晰,越发显得他腰上和背上的淤青触目惊心,看得周防原本已经平息了不少的怒意再度上涌。 “别乱动,好好趴着。”慢慢松开桎梏着越前的手,周防把药油倒在掌心搓热,然后贴着单薄的后背缓慢按揉。等到药油差不多都被吸收了,他又倒了一些开始对付越前腰上的伤。 背上的疼还可以忍受,但腰就不行了,越前疼得龇牙咧嘴,又痒得疯狂扭动,咳喘不已的又叫又笑:“放……放手……痒死了……受不了!” 看着像蚕一样在床上翻滚蠕动的越前,周防不得不曲起一条腿把他紧紧压住,以防他一个不留神滚下床去。处理完越前腰上的淤青之后,周防觉得自己比打了一场恶仗还要累,轻喘着垂头瞪视水光潋滟的眼睛。 被深邃的赤瞳盯着,越前开始还能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到后来不知怎的就渐渐涨红了脸。有些不自在的撇开脸去,他小声嘀咕道:“看着我干嘛?又不是我想受伤的,你怪我也没用。”半天也不见周防回答,他悄悄转过头偷看了一眼,见对方挑着眉似乎在等自己解释,他撇撇嘴道:“谁让他们满嘴胡说八道的污蔑你。” 爲着这句话,周防目光微微一闪,慢慢抬起手轻轻捏了捏越前白晰的面孔,拿着药转身离开。 “喂!”见周防要走,越前突然有点着急的撑起身低叫了一声,直到看见对方站在门口转过身,他想了想才不好意思的道:“我口渴了,想喝葡萄味的芬达,你去买给我。” 回望那张理所当然的面孔,周防眼底泛起一丝似无奈又似好笑的光芒,沉默了片刻之后淡淡的哼道:“那就好好躺着。” 第6章 王的世界(5) 在适合睡觉的日子里被人吵醒,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不会是件愉快的事,更遑论对睡眠有着同样执着的周防和越前。 一早就被一阵坚持不懈的捶门声惊醒之后,越前闷闷的坐在床上,一边抓着凌乱的墨发,一边羡慕的看着就算这样依然把头埋在被子里岿然不动周防,认命的叹着气下床了。没办法,他昨天答应过十束的,今天要参加由对方组织的吠舞罗核心成员游玩,不能言而无信。 即使冲了澡睡意也依然不减,越前摇摇晃晃的打着哈欠,才一走进一楼的酒吧就被八田瞪视着抱怨道:“看看,我们住得远的都到了,你守着这麽近还能迟到,怎麽不睡死你算了?” 相处这麽多的日子了,越前自然知道八田美咲这个人就是个嘴上爱耍刻薄,脾气又暴躁的家伙,其实没什麽坏心眼。所以他对这番抱怨充耳不闻,径直走到还摆着早餐的桌子边坐下,先端了杯还沁着水珠的葡萄汁一饮而尽,震了震精神,开始埋头享受美味的早点。 早点是十束一早起来准备的,见越前吃得这麽香,他显得很高兴。走过去坐在越前身边,伸手替他理了理头上还翘着的一搓呆毛,十束笑问:“怎麽就你一个人下来了?King呢?还在睡?把他叫起来啊。” “唔……”想起沙发上那一团人形的被子越前就觉得有点不爽——凭什麽他被弄醒了那个人还能睡得四平八稳的?捧着碗将热腾腾的味增汤喝得干干净净,他舔着嘴唇看向十束,皱眉嘟哝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那位王有嗜睡症,起床气也很大,你要不怕你去叫。” 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些不好,毕竟赤王那大得吓人的起床气基本无人可以领教,就连一向对他有办法的十束多多良和草剃出云也不敢轻易尝试。在这一点上,他们都认爲越前龙马这小子跟他们家王简直是绝配,如果没人打扰的话,这两人可以各自蒙头大睡到天昏地暗,越前甚至还隐隐有超过赤王的势头。 绝对不肯表现出自己在这件事上的胆怯,八田想了想,转头对吠舞罗的小公主安娜用商量般的语气道:“安娜,要不你去试试?你也很想一起去玩对不对?尊先生那麽疼你,肯定不会对你发火的。” “不要,尊刚起床的时候很可怕。”半点幻想的机会都不留给八田,安娜用力摇了摇头,抬起一双漂亮的酒红眼眸直直盯着越前,道:“龙马去的话一定没问题。” 再度将目光转回到越前身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就好像把全部的希望都交托给了他一般。最后,由草剃出面,轻咳一声对把头埋得像鸵鸟般的越前道:“越前,还是拜托你吧,我给你涨工资怎麽样?你看,安娜都这麽说了,你舍得让她失望吗?” 安娜乖巧懂事,吠舞罗上下无人不疼,越前也不例外。所以草剃在说完之后还把安娜推到他面前,基本算是威逼利诱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那位王在面对越前时表现出的耐心和包容,他们任何人都望尘莫及,包括安娜。 被十来双渴望的眼睛这麽直勾勾的望着,越前也没法继续装得像没事人一样,皱着眉挫败的叹了口气,带着认命的表情站了起来。他是半点都不想去招惹那个人的,但大家一直对他很好,他也不能总这麽置身事外。这麽想着,他边走边道:“我试试看,如果他把房子烧了你们可别怪我。” 一步分成三步走,但短短的一段楼梯总归有尽头,越前再怎麽磨磨蹭蹭还是很快把这段路走完了。站在房门口看着仍然裹成一团动也不动的周防,他想了想,走过去道:“喂,起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出发。” 一连叫了好几遍,可棉被下的那个人就仿佛是睡死过去了一般半点回应都没有,看得越前顿时火大起来。明明这家伙才是今天的主角,凭什麽自己困得要死他却能睡得这麽熟,实在太不公平了!咬牙切齿的瞪了周防好一会儿,越前恶向胆边生,抓起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犹豫着是不是该拿水把他泼醒。 就在越前即将下定决心的当口,周防突然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半眯着根本没什麽睡意的赤瞳动也不动的盯着他,唇角浮起一丝玩味的弧度。被那顿拆墻似的捶门声惊醒之后,他怎麽可能还睡得着,只不过是懒得动,不想起来。但此刻如果再不有所动作,他能肯定这个像坏脾气的猫一样的小孩一定拿水泼他。 完全没想到周防会来这麽一招,越前毫无心理防备,吓得不自觉往后一退,脚跟在身后的茶几边绊了一下,踉跄几步仰面倒下,眼看后脑就要磕上茶几尖锐的转角。但周防的动作很快,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扯,让他避免了头破血流的下场。 只是他们俩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越前被周防拉回来的时候,他们的嘴唇会撞到一起。温暖柔软的触感和近在咫尺的赤红双瞳让越前无法克制的瞪大了双眼,手腕一抖,被紧紧捏在手中的水杯杯口朝下,半杯水还是兜头浇在了周防头上,连他自己也没能幸免于难。 “啧!”原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心神有点恍惚,可被冷水这麽一浇,周防算是彻底清醒了。头微微后仰分开彼此还粘在一起的唇,他抓了抓滴滴答答滴着水的发,拎起越前的衣领站起身,懒懒的道:“去换衣服。” 基于这番不可告人的发展,越前在吠舞罗衆人出发时死活都不肯与周防同乘一辆车,挤走了八田坐上由十束驾驶的车子后座,白晰的面孔还带着可疑的红晕。而看着这样的越前,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草剃忍不住回头笑问道:“说起来你是怎麽把尊叫起来的,越前?我看他下楼的时候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 你到底是怎麽从那张永远都像睡不醒的脸上看出那家伙心情很好的?在心中偷偷腹诽了一句,越前把头一扭,硬梆梆的回答道:“我拿水把他浇醒的。” “哎?这样他也没发火?”回想自己学生时代叫周防起床的惨痛经历,草剃好惊讶的挑高了眉,还想说点什麽却感觉到驾车的十束在膝盖上轻轻按了一下,也就闭嘴不问了。 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轻咬着嘴唇一脸苦恼的越前,十束无声的笑了笑,继续无声的开着车。越前有没有说谎他不知道,但在越前叫醒King的过程中一定还发生了点别的,他却是可以肯定的。不然,外表总是酷酷的越前不会流露出这麽异样的表情还不自知。 天气很好,再加上满目的枫红让吠舞罗衆人都度过了愉快的一天。最令他们不可思议的是一向对这种漫无目的的游园总是兴趣缺缺的王竟然也能配合,全程没有流露出半点不耐烦。 眼看西边的天空渐渐转红,十束招呼衆人聚集在一棵格外繁茂,红得似火的枫树下坐定,举着最近才买的中古相机温和笑道:“难得一起出来,拍张照片纪念吧,今天的晚霞很美哦,是最适合我们吠舞罗的顔色。” “十束先生,你是哪里找来这种古董的,爱好就像老年人一样。”看着十束小心翼翼的摆弄镜头,坐在人群里的八田笑着带头起哄:“前段时间不是还对弹吉他有兴趣吗?对了,歌呢?不唱啦?十束先生还真是三心二意的家伙呢。” 毫不介意八田的笑闹,十束把所有人纳入镜头当中,按下快门之后才眯眼笑道:“我呢,喜欢尝试不同的东西。最近我还买了台摄影机,打算找个高的地方拍夜景呢。” “不管,你之前说要唱歌给我们听的,现在就唱一个。”才不愿十束就这麽轻描淡写的转移话题,八田推推身边的安娜,笑道:“安娜最喜欢听十束先生唱歌了,对吧?” “嗯,多多良唱歌很好听。” “对,十束先生唱一个,唱一个!” 鉴于安娜的附和以及一群爱瞎闹的人的起哄,十束只得放下相机,拿出带来的吉他拨弄了一下琴弦,随意坐在一边慢慢唱了起来。温柔的声线仿佛是一只可以安抚所有暴躁的手,让原本哄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脸上都浮起浅浅的,但明显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在悠扬的歌声当中,草剃关注的却是那位以慵懒姿态倚坐在枫树下的王,他正单腿曲起席地而坐,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用手指缓慢摩挲着嘴唇,微眯着的眼落在人群边缘的越前身上,神情有些深沉。周防似乎看得很专注,所以丝毫没有防备,幷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毫无保留的被草剃全部看了去。 草剃从中学时代就一直是周防的同学兼好友,但这麽多年相处下来也极难得见到对方如此不设防的时候。那个少年真的有那麽特别吗?带着这样的困惑,草剃俯身凑到安娜耳畔,压低嗓音问:“呐,安娜,你说过越前是尊最重要的人,到底有多重要?” 抬起头,如琉璃般晶莹美丽的眸子静静仰望草剃认真的眼,安娜摇摇头,用平淡无波的声音轻声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尊爲了他是可以什麽都不要的。” 是的,在那个少年身上,她看不见过去,也看不透未来,所有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一层迷雾当中,半点也窥视不到。只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那个少年有一天会像出现时一样悄然无声的离去,还会把尊带走。 第7章 王的世界(6) 那件事发生得毫无征兆,让吠舞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可它的的确确是发生了,就在一群人团坐在Homra等待去拍夜景的十束回来准备火锅消夜的时候。 那时草剃正和越前站在吧台后面擦拭着酒杯,周防就坐在吧台前安静的抽着烟,看一群人肆意玩闹。接到十束的电话,草剃表情轻松,带着笑抱怨般的道:“我说,你再不会来整个Homra会被这群饥饿的狼给掀翻的。”但下一刻,他叼在嘴里的烟就掉落在最珍爱的吧台上,手臂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因爲,他听见电话那头,十束正急促的喘息着,格外艰难的对他说:“抱歉啊,草剃,我想我快要死了,麻烦你跟King说一声吧,不能再继续追随他了……” “说什麽鬼话?你到底在哪?”心中突然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草剃无法再维持惯有的气定神闲,陡然拔高声音咆哮着问道。原本还哄闹着的一群人顿时安静了,无比困惑的望着草剃,可他却毫不在意,挂断电话之后直接定位了十束的位置,拿起外套就走。就连周防问他,他也只是说了一句:“十束可能出事了,我去找他,八田跟着我。” 看着草剃脚步匆忙的摔门而去,衆人一时无法回神,呆呆的坐着,唯有坐在角落里的安娜在此刻无声无息的流下了眼泪,哽咽颤抖着道:“多多良……要死了……” 握在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在地,越前猛的转过头看向周防,看着他指间的香烟被瞬间暴起的火焰烧成灰烬,伸手一把抓住他结实紧绷的手臂,焦急的低叫道:“你不能去,你一定不要去,草剃先生他们会把十束先生带回来的!” 那一刻,越前眼前浮现的是那把悬停在周防头顶已然破碎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耳边回荡的却是十束对他说过的话。十束说:“赤王的力量象征着暴力和热血,不加以控制很容易暴走,所以一定不能让King受到太大的刺激。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而我又不在King身边的话,请你一定要阻止他啊,越前。王权一旦爆发,死的不会只是几个人,那是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越前不知道所谓的王权者暴走到底会带来多大的灾难,但看着周防刚才的样子,他莫名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惧,冷汗湿透了后背。 被越前拉住,周防回头看了看他,英挺的面孔虽然还是一片阴沉,但身体却明显开始放松。垂头点了一支烟,他默然许久,突然开口道:“倒杯酒给我。” 周防不紧不慢喝掉了半瓶波本,眼神依然清明,就在越前犹豫着是不是要阻止他继续喝下去的时候,草剃和八田回来了。十束被草剃抗在肩上,身体软软的一看就知道早已气息全无,殷红的血染红了草剃白色的外套。在看到十束的一霎那,周防手中的玻璃酒杯开始燃烧,很快就化爲液体滴落到地板上。 有些担忧的看了周防一眼,草剃示意八田将带回来的老式摄影机递过去,自己则小心翼翼的把十束放到他平日里最爱偷懒睡觉的那张沙发上。整个酒吧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有难以克制的抽泣哽咽声传来,所有人都悲伤的望着十束多多良清秀的面孔上那一丝还未消散的笑意。 默默的看着越前转身去打了温水,半跪在十束面前替他认真擦拭着沾了血污的脸和手,直到越前做完了这一切,周防才慢慢垂下眼。打开八田递来的摄影机,看着那个自称“无色之王”的年轻男子面对十束有礼的询问却狰狞的笑着掏出枪扣动扳机的情景,他的手臂剧烈颤抖了好一会儿才又转爲平静。 也许是周防的神情平静得近乎诡异,身上却散发着一种凌厉如刀的气息,越前皱着眉直直望着他,暗自戒备。他在想,如果周防此刻要是选择离开去寻找凶手的话,无论付出什麽样的代价都要把他留下,因爲这样的周防尊实在太难叫人放心了。 可周防幷没有挪动脚步,只是弯下腰用带着火焰的手指拈了些许已融化的玻璃,一揉一拉,搓成一支细小的玻璃管。等那玻璃小管稍微冷却了,他站起身走到十束身边,将从胸口流下的血装满其中,又用火焰把封口封上。做完这些,他什麽都没说,转身上楼。 “越前……”在满屋的寂静里轻轻叫了越前一声,草剃回望微红的眼睛,低声道:“这里交给我,你上去陪着尊吧,这时候有人陪着他会好些。”能够安抚赤王暴躁力量的十束已经死了,除了眼前这个孩子,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可以放心的人。 点点头,越前默默放下水盆,将周防喝剩下的半瓶波本拿在手里,快步走向二楼。才一转过楼梯口,他就看到周防趴伏在走廊的栏杆上,仰头望着飘雪的夜空,那支装着十束鲜血的玻璃小管在修长的手指间翻来翻去,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听到越前的脚步声,周防转头看了他一眼,接过他递来的酒瓶又转过头去。慢慢的喝着酒,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那家伙是个怪胎,第一次见面就大呼小叫的说要追随我,那时候我还是只是个高中生。很多人都怕我,只有他,居然敢指使我给他挠脚,没打断他的腿算是他幸运了,呵……” “我一直以爲会比任何人都死得早,没想到他比我还心急,真是打算到死都不放过我吗?我早就烦他了,明明那麽弱,却有办法让那帮家伙乖乖听话,到底我是王还是他是王?” 周防说话的时候,越前一直安静的听着,胸口无端抽痛得厉害。认识这个人到现在,从来没听他说过这麽多的话,他怎麽能相信这个人此刻的心情会像表现出来的那麽平静?突然觉得也需要喝口酒平复一下胸口的钝痛,他走过去伸手抢过酒瓶,还没送到唇边又被周防夺了过去。“没成年的小鬼喝什麽酒,冰箱里有芬达,要喝自己去拿。” “凭什麽管我?我就是要喝!”仰头倔强瞪视着那双赤红的瞳,越前紧抿着唇,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那句:“爲十束先生难过的不止你一个人。” 低头静静注视着越前,目光从微红的眼睛一直滑落到抿得泛白的嘴唇上,周防突然将酒瓶往外一扔,伸手扣住他小巧的下颌朝自己一拉,粗鲁的吻了过去。从那天突发的状况之后,没有哪一天他不去回想这张嘴是如何柔软,一直都在克制。 双眼错愕瞪大,越前怔怔望着幽暗赤红的瞳,察觉出了其间隐藏的危险。朝后退了一步挣扎着转身想跑,不料周防比他更快一步抓着他的手腕将他压在墻上,原本已分开的唇再度贴了上来。连忙将头一扭,任由灼热的嘴唇贴在脸颊上,他压低嗓音叫道:“周防先生……” “尊。”扳过精致的面孔,周防垂头抵着越前的额,眼神依旧晦暗不明,却耐心的纠正越前的称呼。 “尊先生……” “尊。”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捏着小巧下颌的手微微用力迫使越前抬头,周防轻咬着他柔软的唇,喉间溢出几声听不出情绪的笑,含糊不清的道:“我不是那麽容易被安慰到的,小鬼。” 被周防紧紧压在墻壁上,越前挣扎了几下突然不动了,直直望着至始至终紧盯自己的赤瞳。因爲他感觉到了,感觉到四周洋溢着的火热气息里透着悲伤,连紧贴着自己的修长身躯也在微微颤抖。被这个人压抑在心底的,是这麽痛吗?别人能够肆无忌惮的表达悲哀,唯有这个身爲王的人不可以,所以才会这麽痛吧? 在越前的目光里慢慢垂下眼,拒绝再被那双清澈的猫瞳窥视,周防舌尖一挑,毫无阻碍的探入越前温热的口腔放肆翻搅,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暧昧的声音。撩起越前衣服的下摆,粗糙的掌心贴上削瘦的脊背把他紧紧圈在怀中,周防吻得很用力,唇齿间甚至尝到了淡淡的血腥。 周防的舌尖还残留着波本醇厚的香味,被他吻遍了唇舌之后,越前也觉得自己像喝醉了一般,感到微微的眩晕。在彼此的嘴唇分开后,他已忘记应该逃开,直直的望着幽深的赤瞳,轻喘着道:“如果很难过,就说出来。” 面对这双含着怜惜和朦胧水雾的猫眼,原本想就此打住的周防突然将他抱起,踢开门大步走进屋内,不甚温柔的将越前抛入大床。欺身而上,赶在越前回神前将他压在身下,手指流连过微挑的眼角,白晰的面孔,最后落在被自己吻得红肿的嘴唇上。深深看入琥珀色的眼,他什麽也没说,再次垂下头吻了上去。 在这个寒冷而寂静的冬夜,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两人吻着吻着,身上的衣物已尽数剥落,被甩到了床下。伏在越前单薄的胸口啃吻着诱人的红樱,周防觉得自己已急不可耐了,手指沿着纤瘦的身体一径朝下,分开两条紧绷的腿,他直接抚摸上位于臀缝间的入口。感到越前的身体猛的一颤,他干脆把他拉起来圈坐在怀中,扳过红透的面孔深深吻上诱人的嘴唇,一手握住挺巧的小巧分身,一手在入口处细细摩挲,轻轻刺探。 “尊……”不曾体味过的快感和身体被打开的不适让越前紧蹙着眉,半睁着眼凝望面前这张英挺俊朗的脸,喉间溢出低低的呻吟。看着周防眉宇间依然存在的浅浅纠结,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是喜欢这个人的吧,这个从一开始就在寻找的人,这个是他全部记忆开端的人。 “嗯?”听见越前的呼唤,周防稍稍停住动作,睁眼看着他。看见越前白晰的前额挂着细密的汗珠,眉宇间还带着无法掩饰的不适,周防吻了吻他汗湿的鬓角,低哑的开口:“怕不怕痛?” 回应他的,是越前抬手抚摸他的脸颊,羞涩却又义无反顾的摇了摇头。在摇头的同时,还配合着手指让他更深的进入身体。这个动作无意是刺激了早就克制到极限周防,也不管扩张是否已经足够了,他翻身将越前压在身下,滚烫硕大的分身对准微微湿润的入口用力一顶,直接埋进了一半。 “唔……”本不该有此用途的地方传来强烈的疼痛,痛得身体都像被撕裂的一般,越前瞬间苍白了面孔,牙齿咬得嘴唇泛出了血丝。他整个人都在疼痛中瑟瑟发抖,但至始至终都未曾叫喊出声,只是伸出手臂死死抱住周防宽阔结实的肩膀。 虽然还未完全进入,但被紧致火热的内壁紧紧包裹着最敏感的顶端,巨大的快感让周防不由自主的又是一挺。既然都是要痛的,还不如一次性痛完吧,带着这样的想法,直到全部进入越前的身体之后,他才停了下来。 抬手擦拭越前额头上蜿蜒而下的冷汗,掌心托着他的后脑按到自己肩上,周防小幅度的挺动着腰身,吻着他的耳垂哑声道:“如果痛就咬住我。” 年轻的身体总有很强的适应能力,在挨过那一阵疼痛之后,伴随周防在身体里越来越快的进出,越前渐渐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滋味。钝痛中带着奇妙的快感,快感又滋生出不满足,让他无法克制的呻吟出声,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配合周防的进入扭动身体。 “小鬼……你倒挺享受的。”看着越前眼中泪也无法掩盖的情欲光芒,周防低低一笑,突然掐住他纤细的腰拉他跨坐在自己身上,舔吻着他眼角沁出的那一丝晶莹。这具看似柔弱的身体对他来说是如此契合,就像这孩子一样,每一次心情烦躁的时候看到他,就可以让所有的动乱消弭于无形。 同样是可以安抚他暴躁情绪的人,但这孩子和十束不一样的。十束于他而言是同伴与家人的羁绊,但这孩子却如安娜所说,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肆意享受着肢体纠缠带来的快感,胸口被强烈的悸动和温暖涨得满满的,周防死死拥抱着越前高潮过后软绵绵的身体,渐渐感觉到临界点的来临。最后一次狠命顶入狭窄的甬道,喷薄的情液激射而出,周防急促喘息着吻上柔软的唇瓣。等到意识再度回归大脑,他垂头看着越前水光潋滟的猫眼,唇角勾起一丝邪魅的弧度,轻轻笑道:“还不够,小鬼……” 这一夜,越前被周防缠着做了很多次,到最后基本意识已经模糊。可就在他疲惫得即将睡去的前一刻,他似乎听见周防用低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反复呢喃:“别丢下我,小鬼,别留我一个人……” 第8章 王的世界(7) 越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周防早已不知去向。在身体犹如被拆卸过的酸疼中挣扎着坐起,垂眼看着身上整齐穿着的睡衣,他勉强压下心中对周防“吃了就跑的混蛋”的怒骂,一点点挪动着下了床。 如果是在平时,越前一定会选择在床上睡一天谁也不见,但今天不一样,就算身体有再大的不适,他也必须起来,这个他很清楚。十束的事还没有了结,他幷不认爲昨夜的缠绵真的安慰到了那个表面上看起来对什麽都无所谓,实际上却对同伴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王,他担心周防会在愤怒中做出不可挽救的事情,。 去浴室洗漱了一下,越前扶着酸痛不已的腰慢慢下了楼,脸上还带着些不安和尴尬。他不知道等下见了面该怎麽去面对那个人,是装作什麽事情都没发生过吗?不过,越前担心的事幷没有发生,因爲酒吧里除了草剃,一个人都没有。 草剃正站在吧台后默默擦拭着光可鉴人的桌面,见了越前,他勉强笑笑,指着放在一边的西式早餐道:“吃一点吧,虽然不是你喜欢吃的和式早餐,但好歹吃一点。” 是啊,那个一直喜欢很早就起来给大家准备早餐,尤其是和式早餐的人,已经不在了,明明昨天早上他们还坐在一起的。想到十束被草剃扛回来时浑身血淋淋的样子,越前只觉得眼眶发热,忙垂下头默默坐到吧台前,一声不吭的努力吞咽着。等到食不知味的把所有东西都咽进腹中,他抬起头望着静静注视着他的草剃,问:“怎麽只有你一个人?” 往常这个时候,总是Homra最热闹的时候,很多吠舞罗成员都会跑来这里蹭早餐吃,因爲十束做的东西一向是很美味的。他幷不认爲十束一死就再也没人来了,吠舞罗不是这样一个没有人情味的组织。所以,一定有什麽事要让所有人去做。难道,难道是被那个人带着去替十束报仇了吗? 越想就越觉得心中不安,越前直勾勾的望着草剃,眼中闪动着无法掩饰的慌乱。而见越前这样,草剃便知他想错了,摇着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冷静一些,越前。”稍微顿了顿,转身拿起外套,草剃拉着他朝外走,边走边道:“今天是十束的葬礼,尊带人先过去了,让我留下来等你,带你一起过去。现在,走吧。” 上了草剃的车,越前坐在副驾驶位上,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出神,突然听见草剃用沙哑的声音问他:“你知道爲什麽十束明明战斗力很弱,却能够让吠舞罗上下每一个人都喜欢他吗?” 眼前浮现出那张温和爱笑的面孔,回想着十束平日里对自己的照顾,越前默默想了想,轻声道:“十束先生对每一个人都很好,是发自内心的。” 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草剃双眼注视着前方,略微沉默了一下,道:“不仅仅是这样。在吠舞罗,十束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他是尊的锁。” “锁?”象是明白又象是困惑,越前歪着头看看草剃,也不追问,就这麽直直的看着他,安静等待对方的解释。 “是啊,随时锁住尊的力量不让他暴走,十束就是这麽一个特殊的存在。”突然觉得自己需要一支烟,草剃朝越前抱歉的笑笑,打开车窗点了烟,深吸了一口之后又继续道:“在所有王权者里面,赤王的力量是最危险的,如果没有节制的使用,力量失控所带来的后果是任何人乃至这个国家都无法承受的。可是……” 可是现在那个可以节制赤王能力的人,却不在了。越前明白被草剃咽下的话是什麽,低头紧紧咬住了嘴唇。他突然感觉很冷,不仅仅是因爲车窗被打开的缘故,更是心中越演越烈无法被压抑的恐惧。 那个人曾经在不经意间对他说过,如果不能很好的控制情绪,那就干脆睡觉好了,至少睡着了就不会想到什麽不好的东西。那时候,他还以爲是那个人在找理由推脱,现在想来,说这话的时候,那个人是认真的吧。因爲害怕自己的能力会伤害到无辜的人,所以才选择孤独和漠视。 “越前。”在红灯前慢慢停下车,草剃转过头望着越前苍白的面孔,眼中带着一丝犹豫低声道:“现在除了安娜,只有你有能力让尊平静下来了。安娜只是一个小孩子,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跟在尊身边,尊也不愿意让她涉险。所以,我能拜托你吗,多陪陪尊,不要让他失控,否则他活不长。” “那种力量,不要不行吗?”微蹙着眉,越前转头看向草剃,眼中带着困惑。“既然那种力量那麽危险,爲什麽还要一直留着。”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我不是王权者。”苦笑着摇摇头,草剃发动了车子继续朝前驶去,轻叹道:“但我想对尊来说,他不是一个人活着,吠舞罗上下近千号人都要靠他来庇护,就算是能够不要,他也不会不要的。” 是吧,那个人看似冷漠,其实心里把吠舞罗每个人都当作家人对待,否则就不会因爲十束的死而痛苦了。十束不仅仅只是一个从一开始就跟随在身边的人,对那个人来说,十束是兄弟,是家人。 在草剃再一次恳求的语气中用力点点头,越前注视着前方,用轻但坚定的声音允诺道:“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约束他的,我想这也是十束先生的愿望。”其实,就算草剃今天不说这些话,他也会这麽做的,因爲他喜欢那个人,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走向毁灭。 得到了越前的保证,草剃轻轻舒了口气,也就不再说什麽了。昨夜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麽,他不打算问了,因爲越前走路时不正常的姿势和颈子上高领也无法完全遮掩住的吻痕已经说明了一切。更何况,那个能陪他一起八卦的十束多多良,已经不在了。 一路无话,越前跟着草剃来到埋葬着十束的墓地,位于一个能看得到海的高处。葬礼已经结束了,除了几个核心成员还在之外,周围安静得仿佛能听到白雪飘落的声音。周防就斜倚在距离十束的墓碑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唇间叼着裊裊燃烧的香烟,半睁着的赤瞳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即使还隔着一段距离,越前依然能清晰的看到那双赤色的眼眸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原本还不太自在的表情顿时转爲担忧。仰头看看身边同样带着忧虑神色的草剃,他用力咬了咬牙,踏着薄薄的积雪一步步朝周防走去,带着义无反顾的气息。 看着越前朝自己走来,周防没有动,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目光从微蹙的眉眼一直滑落到布满吻痕的颈部肌肤。 在周防面前站定,仰头迎上微光闪动的赤瞳,越前伸出手抚上冰冷的英挺容顔,用只有彼此听得到的声音低低骂道:“你这个吃完就跑的混蛋。”但骂归骂,骂完之后他却一下拿掉周防唇间的香烟扔在地上,踮起脚尖,没有丝毫犹豫的吻上紧抿的薄唇。 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周防就这麽垂眼看着越前渐渐浮起红晕的面孔,任由他生涩的吻着自己。直到感觉越前要后退了,他突然一手紧搂住越前纤细的腰,一手托住他的后脑,狠狠回吻了过去。 这一吻持续了很久,被周防放开时,越前唇角沾着一丝晶莹,气息急促,连眼神都有点涣散了。可他仍紧搂着周防的颈,用力拉向自己,凑到他耳畔轻轻的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尊。” 唇角无法克制的抽搐,紧紧搂着越前纤瘦的身体勒在怀中,周防埋首在单薄的肩膀上,发出一声沙哑颤抖的叹息。这个孩子,从他出现在这里开始,内心所有的躁动都消失了。 “这是什麽?”感觉到脸颊被一个冰冷的东西硌着,越前侧过脸看了看,在看到周防耳廓上戴着的鲜红的玻璃耳扣时,他什麽都明白了。指尖颤抖着,小心翼翼碰了碰那看起来一碰就会碎裂的玻璃,他轻声问:“里面装的是十束先生的血吗?” “嗯,他不会就这麽莫名其妙的死。”慢慢站直身体,周防注视着越前满含担忧的眼,抬手用拇指揉着他轻拧的眉心,一字一句的道:“我要给他报仇,你陪我。” 久久凝望着周防的脸,见赤色的眸子里只有冷静不见暴躁,越前终于笑了。微弯着眼,他点头道:“好,我陪你。”但下一刻,他又皱起眉用力推了推紧搂自己的双臂,微恼的嘀咕:“放开我,好多人看着。” 唇间溢出低低的嗤笑,周防抬头看了看周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吠舞罗成员,唇角微微一扬。将越前往十束的墓碑前一推,随手从衣兜里拿出一样东西塞给他,他转身朝外走去,边走边道:“去车上等你。” 有些莫名其妙的眨眨眼,越前摊开掌心一看,顿时涨红了脸,转头对已大步离去的周防咬牙切齿的低骂:“周防尊,你这个混蛋!”因爲,周防递给他的,是一管用来消肿止疼的软膏。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等到脸上的热度都平复了,越前慢慢蹲下身,伸手轻轻抚过墓碑上十束的照片。清秀的面孔上还是那种温柔的微笑,可这张脸却永远停留在了二十来岁,看着看着,越前的双眼湿润了。 “放心吧,十束先生,我会好好陪伴你的王,不会让他走上你最担心的路,我对你保证。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我一定会拼命阻止他。” 第9章 王的世界(8) 对于越前不是真正的吠舞罗一员这件事,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过了。在吠舞罗衆人的眼里,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都明白,越前龙马是他们的王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而对周防来说,他不愿赋予越前任何王权能力,是他害怕越前会重蹈十束的覆辙,平常吠舞罗就算有活动,也不肯轻易带他一起,除非是越前极力要求。因爲他隐隐觉得,十束被杀不是一个偶然,那个自称无色之王的人最终要对付的人,是他。十束只是因爲有着平复他情绪的能力,才成爲了那人的首要目标。 然而,就算周防能把越前隔绝在所有的事情之外,他依然无法阻止有人对越前的窥探。而那个人,就是青王,宗像礼司。 越前的资料非常简单,只有几张远远偷拍的照片和一张薄薄的纸,收到这份资料时青王相当不满却也无法。用负责这件事的淡岛世理的话来说,越前龙马这个人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他来吠舞罗之前的所有经历都是空白。这样的说法让心思缜密的宗像越发对越前産生了兴趣,尤其是在得知十束多多良被自称无色之王的人杀害之后。 找了一天不太忙的白天,青王宗像礼司没有通知任何人,在确认赤王周防尊不在Homra之后,一身常服径直前往,想要会一会越前。宗像挑选的时间非常好,到达的时候酒吧里只有越前一个人在,就连一向无事不会轻易离开的草剃都有事出去了。 越前正趴在吧台上无聊的打着瞌睡,偶尔跟周防互发条短信打发时间,听到清脆的铃声传来,他懒懒的掀开眼皮看向门口。看到缓缓走进来的宗像,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皱了皱眉,努力在脑中搜索了一遍记忆终于勉强想起这个人就是十束告诉过他的,也曾在购物中心外有过一面之缘的青王。 眼底飞闪过一抹戒备,他站起身用惯有的面无表情面对宗像,淡淡的问:“想喝点什麽?”白天上班时间跑来酒吧,他不相信青王宗像礼司是这麽一个有闲情逸致的人。 “茶,有吗?”一眼就看穿了越前的心思,宗像幷不介意他的冷淡,径直在吧台前坐下,一双褐色的眼在细框眼镜后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茶?这家伙跑来酒吧问他要茶?眉心微微一蹙,越前困惑的看了宗像一眼,也不吭声,弯腰在吧台里翻找。吠舞罗的人大都是无酒不欢的,只有十束生前留了一些在Homra,越前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看着装茶叶的漂亮瓷瓶,他眼里带着些许的伤感,低低叹了口气。自从十束死后,吠舞罗已经不像从前那般轻松温情了,每个人肩上都仿佛压着复仇的重担,从前开心的笑容渐渐看不见了。至于周防,那个人的话更少了,很多时候都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麽。 接过越前小心泡好的茶轻抿一口,宗像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道:“不是什麽好茶,勉强能入口罢了。什麽时候你来Scepter4坐坐,我让你尝尝我的茶。” “我不喜欢那种苦苦的东西,还是不要了。”摇摇头,越前也不看他,转头望着墻上一张张照片漠然回绝。 “哦?是吗?那麽和式点心呢?”把茶杯一放,单手托腮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越前精致的侧脸,宗像继续道:“资料上说你喜欢和式的东西吧?” “你调查我?”爲着这句话,越前终于转过头正视青王含笑的眼,抿着唇沉默了片刻慢慢勾起唇角,轻哼道:“我不是吠舞罗的人,如果你那麽空的话,还不如好好查查是谁杀了十束先生,你是警察吧?” 直直望着越前微显困惑,戒备越发明显的猫眼,宗像摇头道:“准确的说,是东京法务局户籍科第四分室的室长,调查杀人事件不是我的责任。”略微一顿,他稍微凑近一些,用低沉的嗓音问:“既然你不是吠舞罗的人,那要不要考虑来Scepter4发展,我们的伏见猿比古也是从吠舞罗过来的。” 微微惊讶的挑了挑眉,越前似乎有点诧异这位青王今天来这里的目的竟然是爲了拉拢自己,怔楞了片刻突然笑了。带着些许嘲弄斜睨了宗像一眼,他道:“还是不要了,我怕八田先生一怒之下拿棍子打死我,毕竟他每次提起这位伏见先生都咬牙切齿的叫叛徒。” 早就料到越前会这麽回答,宗像半点失望都看不出来,坐在吧台前悠闲的喝着勉强能入口的茶。喝得差不多了,他又是一笑,道:“周防注定是个要死的人,他的威斯曼偏差值已经快到临界点了,你跟着他有意义吗?或者你以爲,你或者十束还活着,就能阻止他自我毁灭吗?” 越前很想问问所谓的威斯曼偏差值是什麽意思,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可还未等他开口,酒吧的门突然被推开,周防携着一阵冷风大步走了进来。看到坐在吧台前的青王,他眉心一蹙,唇角顿时浮起一丝挑衅的弧度。“没想到你居然会跑来Homra,宗像。” 虽然话是对宗像说的,可周防却连多看一眼对方的兴趣也无,径直走到吧台后面,伸手抓住越前的肩膀把他往怀中一搂,垂头吻住他的唇。象是要惩罚越前单独与宗像见面一般,他稍微用力咬了咬柔软的唇瓣,然后抬起头看着羞恼的猫眼道:“倒杯酒给我。” 脸上腾起微微的热,越前似嗔非嗔的瞪了周防一眼,转身乖乖替他倒了杯波本,道:“中午准备吃什麽,我饿了,打算叫Pizza。” 不置可否的挑挑眉,周防灌了口酒,这才慢慢把目光转向表情意味深长的宗像,懒懒的道:“你不会是从吠舞罗挖人挖上瘾了吧,宗像。” “那就要看看这个人是谁了,对吧?如果是我感兴趣的人,我倒不介意再次背负上挖墻脚的骂名。”回以同样嘲讽的笑,宗像轻哼一声,转头对正好奇注视着他们的越前道:“也帮我倒杯酒吧,越前龙马。” 虽说算不得仇人,但青王与赤王天生就好像一对冤家似的,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一见面总会擦出剑拔弩张的火花,这一次也不例外。而作爲本次事件的导火索,越前也敏锐的感觉到双方虽然表情平静,但周围的气场已经完全变的,空气里透出两位王权者丝毫不加掩饰的威压。将酒杯重重顿在吧台上,越前皱着眉不悦的瞪了两人一眼,冷冷的道:“要打架出去打,别把酒吧拆了,弄坏了东西草剃先生回来我没办法交差。” 一句话就这麽神奇的平息了两人一触即发的战意,周防低低一哼,把越前拉过来抱坐在腿上,依旧用挑衅的眼神盯着宗像。而宗像则像故意要漠视周防一般,伸手端起酒杯朝他举了举,浅浅抿了一口。看着两人的样子,越前有点搞不懂了,爲什麽像周防尊这样一个平时冷淡的家伙,只要见了青王就会极尽一切挑衅之能。难道是?奸情?相爱相杀? 好像看透了越前的想法,周防发出一声不悦的低哼,搂抱着越前的手收得更紧,淡淡的道:“把你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都给我彻底丢掉,小鬼。” “什麽?”很无辜的看了周防一眼,看着那赤红的眼瞳里隐隐闪动着的憋屈,越前突然心情大好,眼眸微微弯起,既得意又骄傲。是嘛,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那要气死的人就是他了。 把两人眉目间的情意都看在眼里,宗像微微皱了皱眉,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原本他是想来问越前一些事情的,但周防突然出现,是不可能给他发问的机会了,继续留在这里一点意义都没有;他甚至怀疑周防是故意赶回来的,爲的就是不让他接近越前。一口喝光酒杯里的酒,掏出零钱往吧台上一放,他起身望着越前道:“今天就先这样吧,如果你想通了,欢迎随时来找我。地址的话,上网随便查查就知道了。” 朝前走了几步,走到门口时,宗像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看看周防,又看看越前,对他微微一笑,别有深意的道:“我可是对你很敢兴趣的,越前龙马。”没错,他就是感兴趣了,一个没有被赤王赋予力量的小孩却有能安抚赤王的能力,他不感兴趣都难。 目送宗像离去,周防眯了眯眼,低头看着正打算起身收拾残局的越前,凑过去咬着他小巧的耳垂问:“他来找你做什麽?” “我怎麽知道?他跑来问我要茶喝,什麽都还没说你就回来了。”被周防呵出的温热气息弄得有点痒,越前缩了缩脖子,停住手转头看着懒洋洋的赤瞳,皱眉问:“威斯曼偏差值是什麽?接近临界点会怎麽样?” 眸光一闪,周防突然松开搂抱着越前的手,挠着头发站起身朝楼梯口走去,边走边打着哈欠道:“那种莫名其妙的话我不知道。上去睡了,午饭你自己吃吧。”而在越前看不到的地方,他紧紧抿起嘴唇,眉心一拧。有些事,他绝不会让这孩子知道。 看着那径直离去的修长背影,越前也不答话,收拾好一切之后再次在吧台后坐了下来。他看得出来的,周防在故意隐瞒着什麽,而隐瞒的东西应该是和十束最担心的事情有关联的。 所以,他已经决定了,一定要找个时间去Scepter4好好问问青王,他不想再当一个什麽都不知道的摆设。 第10章 王的世界(9) 在追查杀害十束多多良的凶手这件事情上,吠舞罗衆人从来没有停止过。因爲死去的是他们最爱戴的一个人,仇恨不可能被时间磨灭。衆志成城,他们很快就查到了一点眉目,那就是被凶手遗留在凶案现场的那把手枪来自于另外一个专门贩卖枪支的国外组织。 得到可靠消息之后,周防带着吠舞罗衆人出发了,身边还跟着安娜和越前。如果说让安娜同行是因爲她身上那种奇妙的预测能力,那带上越前则属周防妥协的结果。周防也很无奈,他的本意是幷不想让越前搀和到这件事情当中,但随着彼此关系的越见亲密,他妥协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让草剃带着安娜先行一步,周防叼着烟同越前一起慢慢走在去往目的地的路上。看着那张依然慵懒的面孔,越前微蹙着眉,低声问:“今天找到的那个人,会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十束先生吗?那个自称无色之王的男的,你们有没有查到下落?” “嗯?”回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字,周防吸了口烟,伸手揉着越前的发,柔软顺滑的触感让他满意的眯了眯眼,道:“没那麽简单的。”如果这是个针对他布局的阴谋,那个杀人凶手当然不可能那麽轻易被找到,他早已做好了应对。现在要看的,就是有个家伙会不会如他所愿帮忙完成这个局了。 不满周防模棱两可的回答,越前突然顿住脚步,仰头不悦的瞪视着他,用力拧着结实的手臂微怒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瞒着我?”想想就觉得可疑,没有任何动机的去杀害吠舞罗一个很重要的人,凶手可能会是普通人吗?又或者会被普通人指使吗?怎麽可能像这家伙所说的是十束被牵扯到了黑帮之间见不得人的交易? “啧!”被越前毫不保留的力道捏得有点生疼,周防皱眉垂头看他,在看到气呼呼的精致面孔时又忍不住觉得好笑。这小鬼,真的像猫一样,稍微有点不如意就会亮出锋利的爪子。如果要问他什麽时候最乖最听话,恐怕只有他们在床上的时候了。 想到昨夜那番酣畅淋漓的肢体纠缠,又看着白晰姣好的颈上还没来得及淡去的吻痕,周防的眼有些深沉。抓住越前的肩膀往旁边的一条暗巷里一拖,俯身狠狠吻住微肿的嘴唇,直到越前回过神来开始抗拒,周防慢慢抬起头,眼中带着些意犹未尽,哑声低笑道:“乖乖的。” 到底要乖乖的怎麽,越前没有机会问出口,被周防一路搂着很快便抵达了他们要去的地方。在跨进那座大楼之前,周防伸手轻轻拂过越前的脸,目光微微闪动着,眼底漾开一抹极难见到的宠溺,轻轻的说:“听话,办完这件事我好好陪你过个生日。”说完,不给越前开口的机会,他松开手大步朝前走去。 就如同越前怀疑的那样,那个组织的首领根本就是个普通人,完全说不清楚枪是怎麽到了凶手那里的,跟随而来的安娜也印证了对方幷没说谎。面对这样的结果,周防幷不失望,或者说他早就料到了。 不过,越前却亲眼见识到了王权者可怕的力量——明明好好的一面墻壁,他连周防是怎麽出手的都没见到,墻壁上直接就开了个大洞,周防带着一帮子人扬长而去。虽说一直以来很讨厌别人说自己是小孩,可看到如此“壮观”的一幕,越前终于无法克制小孩子心性,快几步追上周防,好奇又兴奋的盯着他问:“你是不是一向都不走正门的?” 正在低头点烟,听越前这麽一问,周防被呛了一下,微眯着赤红的瞳看向圆圆的眼睛,似有些无奈。伸手揉着墨绿的发,搂着越前一同前行,一直走到二楼走廊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住了,喉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站在楼下大厅里的,是由青王宗像礼司带领的Scepter4衆人,他们似乎掌握了吠舞罗的动向,早已等候在此。望着站在最前面穿着笔挺蓝色制服的男人,越前微微皱了皱眉,突然听得草剃在一旁轻笑一声,道:“没想到Scepter4各位也会大驾光临,要怎麽办呢,尊?” 唇角微微一扬,周防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用惯有懒洋洋的声音道:“烧了他们。”说完,他轻轻把越前往身后一推,一脚踩在走廊的栏杆上,直接从二楼跃下。 就在周防落地的同时,他身上暴涨开一片赤红的火焰,灼热的气息带着焚尽一切的毁灭感在四周散逸开来。大楼里好多东西都在火焰中融化,就连守候在外的Scepter4成员也被震得站立不稳。隔着远远的距离,越前感到一阵热气扑面而来,略微愕然的看了看草剃,似乎在疑惑一向主张节制赤王力量的人爲什麽此刻什麽都不说了,任由周防乱来?但见草剃已经得令转头去吩咐衆人,越前也只得转过头,动也不动的盯着被笼罩在一团赤红光晕里的周防。 头顶传来一阵明显的波动,等越前抬头仰望玻璃天花板时,赤红色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稳稳悬停在他们上空。似乎比起上一次见到,那剑显得更破旧了,虽然静静的悬空,可他仍看得到有碎片不断从剑身上掉落,甚至还能听见碎裂的声音。一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让越前不由自主的咬了咬牙,总觉得总有一天这把剑会掉落下来,而在剑掉落之时,也就是那个人的死期。 面对周防强大的攻势,宗像的表情依然淡定,只是在副手询问要怎麽办时,他用修长的手指推了推眼镜,勾唇道:“好吧,那就以剑制剑,我等大义毫无阴霾。” 紧接着,越前看到了让他想笑的一幕,宗像身后站着的每一个人都在拔剑的同时说出一句“某某某,拔刀”,就连那个看起来高冷的青王也不例外。知道此刻不是该笑的时候,越前抿唇默默仰起头,望着天空中伴随宗像拔出佩刀出现的蓝色达摩克利斯之剑。 巨剑在天空对峙,巨剑之下,吠舞罗和Scepter4的成员立于他们的王身后,一红一蓝两团球形的光幕罩住两群人,发出能量碰撞时“滋啦滋啦”的声音。在剑拔弩张的对峙里,宗像的表情淡淡的,也不发布命令攻击,他就这麽望着周防,眼神有些古怪。看了对方好一会儿,他平静的开口道:“在平民的地方造成如此坏的影响,周防尊,你身爲赤王,理当束手就擒。” 唇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周防抬手抓了抓赤红的发,就在越前以爲他要发动进攻的时候,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他主动撤去了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迈着慵懒的脚步走到宗像面前,双手一伸,回头对吠舞罗衆人道:“散了。” “尊!”愕然瞪大双眼,越前快几步冲到栏杆边,低低叫了一声。他不敢相信心高气傲的周防会就此屈服,就像他不敢相信一向火爆的吠舞罗衆人见到王被戴上手铐也只是在原地骂骂咧咧,却没有任何营救的举动。如果这一切不是周防事先安排的,他到死也不肯相信。虽然他也认爲能不动武是最好的,可他却不能不愤怒,因爲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听到这焦急担忧的叫声,周防慢慢转过头,望着那双死死瞪着自己的眼睛,他唇角微微一扬,用口型对越前无声的说了一句话。然后,他转身走了,不带丝毫眷恋。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越前看清楚了,周防对他说的其实只有两个字:“听话”。那一刻,越前什麽都明白了,之前周防所说的“乖乖的”、“听话”,原来这麽一个意思。今天的一切不过是赤王所主导的一场戏,至于原因,他还是不明白。 不愿被周防什麽都不解释就丢下,越前一咬牙,几步冲下楼梯,灵巧闪过草剃等人的阻拦,眼看就要追上周防了。可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宗像突然挡住他的去路,毫不在意的注视着满含愤怒的猫眼,淡淡的道:“请不要阻止我办理公事,越前龙马。” “让开!”咬牙切齿的从唇间挤出一句话,可越前发现自己无论怎麽都越不过宗像,而周防也在视线里越走越远。终于,他的愤怒爆发了,对着那个从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看过自己一眼的人怒吼道:“周防尊!你这个混蛋!” 没有忽略那一声怒骂中带着微微的哽咽,周防脚步微微顿了顿,依然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摸了摸耳廓上那只装着十束血液的玻璃耳扣。有那麽一个短短的瞬间,他突然有点厌倦自己身爲王权者的身份,但也只是那麽短短的一个瞬间。 回头吩咐衆人先行,宗像独自站在越前面前,褐色的眼眸里飞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似不忍,又似怜悯。末了,他轻声对越前说:“王与王之间需要相互节制,但幷不代表我们就是仇敌……倒是你,如果可以,你还是离开他吧,你陪他走不到最后的……” 说完这麽一句,宗像转身离开了,他没有告诉越前,那个看似至高无上的王座,其实是和死亡伴生的,只要一旦坐上去,就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他想,以赤王的爲人是不可能告诉这孩子这些东西的,因爲舍不得。所以,他也无需多言了,既然选择了站在同一阵线,那麽他撇开王的身份,就算是爲旧友做一件事吧。而且,他也不忍。 “越前。”见青王已离开了许久,越前仍倔强的站在原地,就像要把周防等回来一般,草剃慢慢走了过去,伸手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道:“很抱歉瞒着你,但这也没办法。如果尊不走,隐藏的敌人就不会出现,他的目的是让王之间相互厮杀,坐收渔翁之利。其实,尊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是考虑到了你的,你就多理解他一点吧。” 用力闭了闭眼,越前仰头望向草剃真诚一片的脸,轻声问:“隐藏的敌人是谁?” 稍微犹豫了一下,草薙道:“无色之王。” 第11章 王的世界(10) 如果周防以爲他离开前一句“听话”就能让越前乖乖留在Homra,那麽无疑是要大错特错了。爲着宗像那句“你陪他走不到最后”,也爲不让自己成爲废物般的存在,越前决定亲自前往Scepter4问个清楚。在他看来,宗像对他感兴趣是可以被利用的,爲了周防,他也不惜被利用。 出来迎接越前的,是曾经吠舞罗的一员后转投青王门下的伏见猿比古。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纤细的少年,他不知出于什麽心理,突然问:“身爲吠舞罗的一员却私下跑来找我们室长,八田美咲那家伙不会打断你的腿吗?还是说赤王不在了,你们要另寻出路?” 早从十束那里知道了伏见和八田的往事,越前挑起眼角斜斜看了他一眼,勾唇轻哼道:“说句真话很难吗?”见伏见微微错愕,他又道:“你追随青王,他追随尊,那都是自己的意愿,一定要分个你对我错吗?” 爲着这句话,伏见久久望着越前清澈的猫眼,好半天才撇开眼去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嘀咕道:“要是那家伙也能这麽想就好了。”这一刻,伏见似乎相信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年能让青王感兴趣,也许真的是有特别之处。 被伏见领到宗像的办公室门口,在对方报告完毕转身即将离开的那一刻,越前突然叫住他,道:“你用不着那麽傲娇吧,有什麽话不能当面对八田先生说,一定要装得像有深仇大恨一样?你不累吗?” 不等伏见考虑如何回答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身后传来青王醇厚低沉的笑声,带着罕见的真切。在伏见印象里,青王宗像礼司虽然经常会笑,但那笑容总是带着点嘲弄讥讽的味道,这让他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转过头莫名其妙看了看正缓步走来的宗像,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果断离去是最正确的选择。哪怕他其实很好奇刚才这一笑是因爲自己被一个还没成年的小鬼呛得没法吭声,还是因爲越前的到来。 关上门,示意越前跟上,宗像带着他走到与办公室风格完全不符的榻榻米上坐下,一边烧水泡茶,一边从身后的盒子里取出一小碟和式点心,微微笑道:“吃吧,上次就说过要请你的,只可惜你一直不肯来。” “这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好惊讶的挑了挑眉,越前看看宗像,又看看面前造型精美的和果子,他有些垂涎的吞了吞口水,真的感觉有点饿了。自从十束死去,他每天的早餐都吃不饱,不是草剃的手艺不好,只是他真的没办法习惯每天都面对那些面包、牛奶什麽的。以前那个人在的时候还会偶尔带他出去吃顿早餐,现在那个人也不在他身边了。想到这里,越前的表情不禁黯然,默默垂下了头。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我个人在喝茶的时候也比较喜欢吃点日式的点心,算你有口福吧。”看着越前放在膝盖上紧紧蜷起的手,宗像不动声色的把冲泡好的抹茶放到他面前,道:“有什麽事先把茶喝了再说吧。” 低声道了谢,越前捧起古朴的茶杯看了看,有着浓厚泡沫的碧绿茶汤带着热腾腾的扑鼻芬芳十分诱人。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结果入口浓郁的苦涩让他不由自主的皱起了脸,道:“好苦。” “这是上好的抹茶,回甘会很甜的。”怎麽看都觉得越前皱巴巴的面孔非常有趣,宗像低低的笑着,指了指碟子里的点心,道:“如果实在不能忍受,那就吃块点心。” 忙不迭的抓了块草莓大福塞进嘴里,甜甜的味道中和了抹茶的苦,让越前长长的出了口气,再也不愿去碰那近乎毒药的抹茶了。如果说这就是所谓的好茶,那看来他是无福消受的,还是和那个人一起随便在路边买罐饮料喝比较好。 将一碟子点心全部让给狼吞虎咽的越前,宗像慢慢喝着茶,似乎有点明白周防爲什麽会那麽看中这个孩子了。明明有时候心思是出奇的敏锐,但大多数时候又迷糊单纯得可爱,跟周防尊那种表里不一的人简直就是同类啊。所以,周防不赋予这孩子王权能力,也是不想让他接触到任何危险的东西吧,倒真还是用心良苦。 吃完点心,越前准备说正事了,却不想宗像的副手淡岛世理来了。得到应允之后,她端着一个盒子走进办公室,让宗像一见嘴角就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可淡岛就像不曾看到一般径直坐到越前身边,拿出个干净的盘子开始一点点的从盒子里挖出什麽东西堆在盘子里,对越前友善的道:“室长的茶很苦,我怕你喝不惯,特地送点红豆沙过来,请用吧。” 红……红豆沙……看着盘子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红豆沙,越前的唇角也开始抽搐。他是认识淡岛这个人的,偶尔会看她来Homra喝杯酒,与草剃闲聊一会儿。明明看起来是个非常知性的大美女,但越前就是觉得她恐怖,毕竟除了这个女人,没人会拿红豆沙泡在威士忌里面搅匀了喝下去。从那时起,越前就再也不待见这种叫红豆沙的甜食了。 看看淡岛,又看看宗像,越前想了想还是没好意思直接拒绝别人的好意,把盘子推到宗像面前,道:“我吃了你的点心,这个就给你吃吧。” 望着那双清澈的猫眼,宗像认爲自己无法拒绝这份好意,默默叹了口气接过淡岛递来的勺子,微蹙着眉一点点吃下这对他来说形同毒药的东西。而见宗像到最后居然把一盘红豆沙吃得干干净净,淡岛显得很高兴,起身笑道:“能看到室长这麽喜欢红豆沙真是难得,那麽下次我再带点过来给你做茶点吧。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 目送淡岛离开,越前回头看见宗像皱着眉好像很难受的样子,考虑了片刻把剩下的半杯抹茶递给他,道:“吃那麽多甜的很不舒服吧,茶给你。” 来不及说话,宗像接过茶杯也不管这茶是越前喝剩下的,一口饮尽。等到抹茶的苦冲淡了腻在嘴里的甜味,他终于松了口气,心中突然浮起一个疑问:他是不是被淡岛和这孩子联手给坑了? 不过越前幷不在意他在想什麽,等他刚一放下茶杯立刻就道:“我想见尊,你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微微挑眉,既不首肯也不拒绝,宗像就这麽微眯着眼看着面前这张掩饰不住情绪紧张的精致容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然后呢?” 在宗像的注视下迟疑里片刻,越前慢慢垂下眼,轻声道:“然后……然后问他爲什麽要做这些事。”即使不肯承认,但他就是在意这个,无论那个人决定做什麽都好,但至少不应该瞒着他。难道说这麽久以来的相处,他们之间连这麽一点点都信任都没有吗? “有意义吗?他不告诉你就是不想告诉你,无论问多少次都是一样。那家伙的性格,你应该比我还了解吧。”看着越前放在膝盖上的手像没办法克制般的颤抖着,宗像抬手推了推眼镜,近乎于无的叹了口气,似乎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周防尊无论想要做什麽都好,反正现在已经在他的监视之下了,暂时翻不出什麽浪花,他比较感兴趣的还是眼前这个孩子。 转身又烧了一壶水,宗像径自再给自己泡了杯茶,一边喝一边缓缓问道:“说说你吧,你在到吠舞罗之前都经历完全是空白的,我很好奇你用了什麽样的法子掩饰得滴水不漏,连我都查不出来。” “我?”不明白宗像这麽问究竟是什麽意思,越前眨眨眼,有些困惑的歪了歪头,眼神里飞闪过一丝迷茫,轻声道:“我不记得了,我所有的记忆都是从吠舞罗开始的,就算你问我,我也没办法回答你。” “是吗?”明显不相信越前的话,可当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时,宗像认爲自己不能不信。因爲他的直觉告诉他,越前所说的都是真的。俊秀的眉眼不自觉一蹙,宗像接着道:“那你爲什麽什麽地方都不去,单单选择了吠舞罗?周防尊那样一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又爲什麽会同意留下你,可以跟我说说吗?” “如果我跟你说,是直觉,你信吗?”很明白自己这番话幷不值得取信,越前自嘲般的弯了弯唇角,再次低下头,小声说:“尊爲什麽同意留下我,大概是安娜在那时候说了一句我是他最重要的人吧。”可是,他哪里算什麽重要的人,如果是重要的人,不是应该坦诚相对吗,可他至始至终什麽都不知道。周防尊,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麽? “这样啊……”见越前低垂着脸很努力的想要掩饰受伤和失落,宗像没有再追问什麽,只是伸出手在墨绿色的发上轻轻滑过。他不知道心中突然而至的些许懊恼从何而来,但就是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越前直觉要去的地方是Scepter4,他会不会也留下越前。 宗像的手沉稳有力,很温暖,虽然只是被碰触了一下,却让越前不由自主的想到周防平时总爱揉弄他的发。抬头望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略微有点失神的宗像,他轻声道:“宗像先生,您爲什麽不同意我跟尊见面,是他对你说过什麽吗?”即使连重刑犯也有与亲友见面的权利,所以越前只能认爲宗像的阻挠可能是因爲周防的意愿。 见琥珀色的眼里飞闪过一抹凄楚,宗像不忍再拒绝这说起来其实是很小很小的一个请求。但在见面之前,他认爲有些事让越前事先了解会比较好。打定主意之后,他抬腕看了看时间,道:“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在见他之前我想先带你去个地方。今天时间已经晚了,明天一早我去Homra接你,去过之后就可以让你和周防见面了。” 听宗像这麽一说,越前脸上浮起一丝喜色,也就乖巧的不再纠缠下去,起身对他弯了弯腰,小声道:“谢谢你,宗像先生,我先回去了。” 在Scepter4衆人见鬼似的目光下亲自把越前送出大门,宗像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直到那抹纤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慢慢转过身往回走。他说不清楚心中那种怜惜到底是因爲什麽,但他很清楚必须要有一个地方发泄一下和怜惜交织在一起的,莫名其妙的闷堵。所以,他没有直接回办公室,而是径直朝位于Scepter4总部地下,专爲能力者准备的监狱。 站在牢房门口,望着手脚都被粗大铁炼锁住,面朝里睡得正熟的周防,宗像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怒意。大步走过去抓住周防的头将他提起,用力往墻壁上一撞,盯着慵懒睁开的赤瞳,他沉声道:“周防,我就直话直说了,你的威斯曼偏差值已经接近极限,一旦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伽具都陨坑的悲剧将会重演。如果你还要继续从德累斯顿石板上汲取能量,那我就不得不杀了你。” 靠墻坐着,周防微眯起眼看看宗像阴沉的面孔,唇角微微勾起,淡淡的回道:“听不懂你在胡说些什麽。” 深吸一口气忍住上涌的怒意,宗像紧盯赤瞳不放,缓缓凑过去冷冷道:“也就是说,让你即刻辞去王位。” 象是觉得好笑一般,周防唇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点,懒懒回望青王满是认真的眼,他低低笑道:“你还是老样子,讲话一点都不风趣,宗像。” 似乎也认爲自己的建议是有一点好笑,宗像直起身斜睨着周防,低沉的嗓音平静了许多,也冷酷了许多:“那麽,我就得想办法一辈子拘禁你了。” “办法的确是有的。”不知道是要故意激怒宗像还是怎麽的,周防直直盯着他,继续道:“想要一直关着我,就只能靠你了,宗像。由身爲青王的你,亲自盯着我,待在这个房间,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每当我有什麽轻举妄动,你就得耗尽心力制服我,如何?” 静静听完周防的建议,宗像眉心微微一蹙,又极快的松开。他有点不确定周防所说的话是不是认真的,但又不愿在气势上落了下风,直接无视对方示威般展开的强大气场,带着一抹嘲弄轻笑道:“与你呼吸相同的空气,光想着都令人作呕。很遗憾,我好歹也是个大忙人,可没办法整天把心思放在你身上。”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幷不爲这样的回答感到失望,抬眼淡淡看了一眼转身离去的宗像,周防再次背转过身去阖上双眼。反正除了睡觉也无事可做,更何况,睡着了,也就不会想起那双愤怒又失望的眼睛了。 走到牢房门口,宗像微微顿住脚步转过头去,静静看了周防的后背好一会儿,突然道:“就算不爲了你自己,你也不爲那孩子想想吗?他爲了见你,刚才已经求到我这里来了。” 说完这话,宗像不再停留,头也不回的离去,一张清俊的面孔比来时更加阴沉。正是如此,他没能看到周防在听见他最后一句话时身体微微一僵,眉心凝起深深的结。双拳紧握,睁眼望着墻壁,赤红色的瞳里闪动着不舍,以及心疼。 怎麽可能没有爲那孩子想过,只不过就如宗像所说的那样,他的力量已经渐渐控制不住了。这些日子,他反复做着一个梦。梦境里,他站在已成爲废墟的城市里,达摩克利斯之剑离他的头顶仅一步之遥。在梦中无法控制的火焰焚毁了一切,包括他自己。 他真的很害怕,害怕哪一天从睡梦中醒来,身边躺着的是一具焦黑的尸体。 所以,他宁愿选择被误解,被痛恨,都要离开。至少在这里,他不用担心不知道什麽时候会暴走的力量伤害到那孩子。十束说过,他的力量是爲了守护而存在的。他没能守护住形同家人的十束,但这一次,他说什麽也要守护那孩子。因此,他不能接受宗像的建议,辞去王位。他还需要这份力量,爲死去的十束讨一个公道。 说起来,也不过几天没见到那小鬼了,可感觉就像过了许久那麽漫长。如果可以,等这件事结束的话,好好陪他过个生日吧,就是平安夜那天。但问题是,还有机会吗? 第12章 王的世界(11) 宗像一向是个守时的人,约定的时间刚到,他的车已停在了Homra门前,自己靠车站着,幷不在意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很快便覆满肩头。 越前出来时,身后还跟着草剃,见了宗像,他立刻朝前快走了几步,回头对草剃轻声道:“我没事的,不用担心了,草剃先生。”他在想,也许青王宗像礼司是不太希望今天的事被第三个人知晓,所以打一开始就谢绝了草剃陪同前往。 把越前安置在副驾驶位上,宗像看看站在门口一脸担忧的草剃,唇角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然后坐上驾驶位发动车子离开。等车子开出一段距离之后,他用轻松的语气开口道:“怎麽,是担心我对你做什麽吗?不过就是囚禁了他们的王,也不用这麽戒备吧。” “草剃先生只是担心我,没有其他意思。”轻轻解释了一句,越前朝窗外看了看,发现车子的路线是驶离东京的方向,不由得困惑的皱了皱眉,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先去吃点东西,你应该还没吃早餐吧。”幷不急着回答越前,宗像把车子弯进一条僻静的小路,在一家幷不起眼的拉面店前停了下来。见越前不动,他径直伸手替他解开安全带,拍了拍单薄的肩膀道:“这家店不错,我常来。既然我们都喜欢吃和食,那麽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虽说急着去宗像要带他去的地方,但见对方不紧不慢的样子,越前也不好再说什麽,只得下了车,跟在宗像身后走进拉面店。没办法,他想要见到那个人,就只能乖乖听话,因爲没有筹码。 拉面的味道很好,可越前吃得却不是滋味,不仅仅是着急去目的地,更是猜不透宗像爲什麽会突然对他这麽好。在越前的印象里,青王是个不太好亲近的人,对周防,对吠舞罗更是有隐隐的敌意,但算起来见面这两次,对方对他都挺温和的,爲什麽? 似乎看出了越前心里的疑惑,宗像也不解释,吃完早餐之后便又开始了行程。这一段路很长,等到达目的地时,越前已昏昏沉沉的在副驾驶位上睡着了。而看着在睡梦中依然微蹙着的眉眼,宗像心中泛起一丝怜惜,忍不住伸手用指尖轻轻按揉着他眉宇间浅浅的结。 “宗像先生?”越前睡得幷不沉,宗像的动作即使再轻,他还是很快就醒了。望着正凝视着自己的那双褐色眼眸,他一时分辨不出其中闪烁的光到底是什麽,只是觉得就他们的立场来说,这样的举动幷不合适。脸上泛起微微的热,他连忙坐直身体撇开脸去看了看四周,小声问:“是到了吗?” 看着白晰的面孔上那一层薄薄的红,宗像慢慢收回手,点头道:“到了,下来吧。” 他们到达的地方是一片废墟,残破倒塌的房屋在纷扬的白雪中显得荒凉死寂。跟着宗像朝前没走多久,越前就发现前面没有路了,大地从这里开始仿佛被利刃硬生生劈掉了一块。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坑,坑连着大海,透过清澈的海水可以看见坑底也是一片废墟。 “这是什麽地方?爲什麽要带我来这里?”静静望着海面,越前莫名觉得悲伤、无助,连嗓音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站在悬崖边上,他似乎能感觉到这里经历过一场巨大的灾难,一场人爲的,无法挽救的灾难。 “这里是曾经的神奈川县,现在的伽具都陨坑。”与越前一起幷肩站在悬崖的边缘,宗像注视着深蓝的海面,眼底闪烁着悲痛,缓缓说道:“十年前就在这里,前代赤王伽具都玄示因力量超过了极限,王权爆发,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包括前代青王羽张迅以及大部份前代Scepter 4成员在内,一共死了70万人。” 愕然瞪大双眼,越前转头望着青王平静的面孔,脸色变得惨白,嘴唇无法克制的剧烈颤抖。这一刻,他已经明白对方爲什麽会带自己来这里了,可他还想确认,却发现自己怎麽都没办法张开口。 仿佛知道越前想要问什麽,宗像頽然一笑,低沉的嗓音带着沙哑,低低的道:“是的,这就是王权者的命运,如果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结果都是毁灭,我和周防也一样。”慢慢转过头,对上那双惊恐的猫眼,他继续道:“王权者的力量是和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外观完整成反比的,力量越强,外观就会越残破,我想你已经见过周防的剑是什麽状态了吧,这就是爲什麽我要拘禁他的原因,他已经很危险了。” “所以……所以尊是知道自己的情况,才会那麽轻易被你带走的,对吗?”强忍心中强烈的刺痛,越前脚下踉跄了几步,已站到了悬崖的边缘,被呼啸的冷风吹得摇摇晃晃。可他幷不在,只是求证般的望着宗像,仿佛在期待从对方嘴里听到一个“不”字。 “小心!”伸手抓住越前细瘦的手臂往身前一拉,像怕他站不稳一般紧紧搂住,宗像低头看着他,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哑声道:“我想应该是的。那家伙虽然懒,但脑子比任何人都好使,他是算准了我决不允许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才心甘情愿被囚禁的。” “有什麽办法阻止吗?”抬手死死抓住宗像的衣领,越前的声音已然变得嘶哑,低声叫道:“宗像先生,你也是王权者,你应该有办法阻止的是不是?”在他看来,此刻站在面前的已经不再是与吠舞罗一向不睦的青王,而是一根救命稻草,他说什麽都要抓住。因爲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走向毁灭,更不愿那个人死了都要背负上罪人的骂名。 任由越前的手紧紧抓着自己,指尖已深陷入肌肤掐得生痛,宗像就这麽抱着他,手掌抚着他削瘦的脊背沉默着。许久许久之后,等越前稍微平静点了,他低头望着被泪意染红的猫眼,轻轻叹了口气道:“有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他自动辞去王位,那样达摩克利斯之剑就会消失。不过……” “不过什麽?”疑问脱口而出之后,越前立即抿紧了嘴唇,因爲他已经猜到宗像要说什麽了。那个人是不会辞去王位的,至少在现阶段不会。因爲那个人,那个对氏族羁绊看得比谁都重要的人,是一定要留着这份力量去爲十束报仇的,任何人劝都没有回转的余地。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往死路上走了吗? “越前。”看着突然黯淡下去,甚至涌动出绝望的猫眼,宗像咬了咬牙,哑声道:“你已经看到王权爆发所带来的后果了,所以你应该知道我的选择。如果周防再执迷不悟的话,那麽在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之前,我一定会杀了他。这与私人恩怨无关,请你理解。”如果可以,他不想说出这麽残酷的话,但他相信眼前这个聪明孩子是懂他的意思的。 “不,一定还有办法的。”在接受了现实之后,越前显得异样平静,缓缓放下抓住宗像的手。低头默默想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头问:“如果在尊力量失控之前抓住杀人凶手的话,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眉心微微一蹙,宗像抬手拭去越前眼角挂着的一滴晶莹,低低叹了口气,道:“哪有那麽简单,先不说我目前所有掌握的证据都直指另一位王权者,就算我抓到了他,周防肯定是要动手的。能够杀死王的,只有王,但弑王是要付出代价的,他现在的状况承受不起这样的负担,一定会暴走。” 从宗像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希望,越前用力摇摇头,眼中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坚定,道:“那就是还有回转的余地。”说到这里,他眉心一蹙,用力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望着宗像道:“宗像先生,不,青王,我可以请求你吗?请你帮忙找出杀死十束先生的凶手,无论什麽代价我都愿意付出,只要能让尊不死,什麽都可以!” 望着眼前这个看似纤弱,却有着坚定眼神的少年,宗像在那一瞬间有些许恍惚,不由自主的抬手轻轻抚摸他精致的面孔。他很想答应,但话到嘴边时却变了语气,淡淡的道:“是吗?如果我要离开周防尊来Scepter4,留在我身边,你也愿意吗?” 王权者与王权者之间从来就不可能是亲密的战友关系,意气相争乃至死斗都是正常的,而他一向是个计较付出与回报的人。更何况,凭什麽要他尽心尽力,周防尊却在牢房里呼呼大睡,最后还能把眼前这孩子拥入怀中?他看着不爽! 听了宗像的话,再看着那双突然就冷淡下去的眼,越前脸色变了变,把嘴唇抿得泛白。良久的沉默之后,他轻轻点点头,道:“我答应你,但我也有要求。我留在你身边,但不加入Scepter4。另外,调查凶手的事,我也要参加。” “那就这麽说定了,等下你就跟我回去,不用再回吠舞罗了。”没有忽略琥珀色的猫眼里飞闪过的那抹凄惶,宗像忍了忍,道:“我答应过你的,带你来这里之后就让你去见周防,现在就走吧。” 宗像信守了他的承诺,在将越前带回Scepter4之后便直接带他去见了周防。周防仍像往常一样面朝里安安静静的侧躺在简单狭小的床铺上,而看他大冬天的也就穿了件单薄的T恤,越前虽然知道他是赤王体质幷不会寒冷,可心里依然有点难受。不过相比难受,之前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愤怒不爽终于在此刻爆发了,也不管宗象是不是已经走远,他大步冲上去对着那宽阔的后背就是狠狠一拳。 “啧!”好眠被扰,周防有些不耐烦的低咒了一声,挠着凌乱的红发慢慢转过身,在看到怒气冲冲的猫眼之后微微一楞,皱眉道:“你怎麽来了?” “我怎麽就不能来了?你以爲没你在我就不能想办法进来了吗?”恨恨瞪视着周防,在看到他手上和脚上粗重的铁炼时,越前的火更大了,伸手用力撕扯着铁炼,嘴里骂骂咧咧的低吼道:“你好歹也是一位王权者,这样子不丢脸吗?” 被越前骂得有点哭笑不得,又怕他乱用力气会伤到哪里,周防只得紧紧捉住他的手把他拉坐在身边,也不吭声便对着抿得泛白的嘴唇狠狠吻了下去。好多天不见他了,想得有点抓狂,此时见了自然要先平复一下。 就在被周防吻住的同时,越前也抬手抱住他的头,不甘示弱的吻了回去。两个人就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搏力,唇舌放肆纠缠着,谁也不肯让步,就算呼吸困难了也只是稍微松开换口气,紧接着又吻到了一起。 这一吻持续了很久,结束时越前的唇已红艶如血,微微肿起。轻轻舔着有些生疼的嘴唇,越前皱着眉,低声嚅嗫着抱怨道:“就知道咬人,像狗一样。” 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周防双手不便,用前额蹭了蹭越前的脸,一脸轻松的把头放在他腿上,仰躺下来。而盯着这张与平时一般无二的脸,越前完全看不出他是否真处于力量失控的边缘,有些困惑了。细细的看了周防许久,他开口道:“宗像先生说你的威斯曼偏差值已接近极限了,是怕暴走才主动进来的,是这样吗?” “他跟你说的?”赤红的瞳微微一眯,周防既不承认也不否定,突然抬起手在越前额头上狠狠戳了一下,皱眉道:“你傻啊,他跟你说什麽你就信什麽?” “哎?”被周防狠戳了一下,越前楞了楞,揉着被戳到的地方低头嘟哝道:“那你爲什麽愿意被他抓了,还被关在这里?越狱你不懂吗?住在这里有家里舒服吗?”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在别人的地盘怂恿我越狱?”好笑又无奈的望着正琢磨算计的猫眼,周防轻叹了口气,坐起身把越前拢在怀里,凑到他耳畔低声道:“无色之王的目的不是十束而是我,我不露面他一定会有所动作,我在等他上钩。” 听周防一句话就解释了全部,越前疑惑的看了看他,道:“就这麽简单?” “没你想那麽复杂就是了。”淡淡的应了一句,周防在小巧精致的耳垂上磨了磨牙,发出一声不悦的轻哼:“知道了就乖乖回去,别一天到晚和宗像那家伙混在一起,小心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 转脸默默望着周防,见他一副不想再谈了样子,越前张了张嘴但什麽也没说。弯腰从带来的背包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塞到周防手里,他沉默一会儿轻声道:“既然你是要调查无色之王,那麽我也要参加,你不准阻止我。” 喝了口酒,周防想了想没有拒绝,因爲他清楚拒绝了也没用,这倔强的小孩仍会一意孤行。“那就跟着草剃,小心一点。好了,回去吧。” “嗯,我回去了。”慢慢站起身,越前仍盯着慵懒的赤瞳,眼底带着一丝不舍。突然伸出手捧住周防的脸,凑过去用力咬了一口薄抿的嘴唇,哑声道:“别骗我,尊。你说过的,我们要一起替十束先生报仇。” 目送越前在说完这一句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去,周防眼中那一抹慵懒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复杂。这个感觉出奇敏锐的孩子,是察觉到什麽了吗? 而越前在快步离开牢房之后又朝前跑了一小段,才像力气尽失般的靠墻缓缓坐了下来,死死咬着嘴唇。因爲有宗像的提醒,他刚才仔仔细细感受了一下那个人的力量,果然是不同于以往的狂暴。那个人的红,一向是耀目而温暖的;可如今这依然夺目的红,却有了一丝頽败毁灭的气息。不说,是怕刺激到了那个人,所以配合着他演了一场戏。 宗像幷没有真正离开,而是等候在地下监狱的入口处,听到越前的脚步声之后,他缓缓走了过来,垂头望着悲伤又强行克制的琥珀眼眸。没有出言安慰,他只是伸出一只手,淡淡的道:“走吧。” 没有握住这只手,越前自己站了起来,转身低着头道:“我答应过你的,不会食言,但你答应我的,也请做到。” 虽然对方没有说得很直白,但他明白是什麽意思,只是有点不解爲什麽这位连面都不曾多见几次的青王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他没有什麽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唯一能出卖的,只有自己。 第13章 王的世界(12) 和青王相处的日子,事实上幷没有越前想象的那麽难熬,因爲除了要求随时陪伴之外,宗像幷没有更过分的要求。渐渐的,越前对他没有像初到Scepter4时那麽冷漠了,偶尔在宗像工作闲暇时陪他喝杯茶,或者站在他身边看他玩玩拼图。 只不过,越前再也没去看过周防了,一方面是担心周防会起疑心,一方面也是因爲某一天和伏见猿比古碰面时,对方带着古怪的神色问他:“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想要追随两位王权者,你会不会感到辛苦?” 追随吗?不,他从不认爲自己是在追随任何人,就连那个人,他也只是陪伴。追随永远都是站在被追随者的身后的,他想要的却是和那个人幷肩而行。那个人被关在Scepter4的监狱里,那麽他就留在Scepter4的总部,不管回吠舞罗和草剃道别那天,八田美咲是怎麽痛斥他的。 蜷缩在宗像办公室的沙发上,越前静静的望着窗外,默默计算着时间。他有一种奇妙的预感,距离这件事结局到来的那天,已经不远了。 就在越前沉思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伏见出现在门口。先对越前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睹,他转眼望着宗像,正色道:“室长,无色之王的位置已经确定了,他正由夜刀神狗朗陪着前往一个体育场,我们是否立刻行动?” “让淡岛带队先过去,我随后就赶过来。”仍盯着桌面上完成了大半的拼图,宗像淡淡吩咐了一句,等伏见关门离开之后他才起身慢慢走向越前,道:“你要去吗?我答应过你只要是无色之王的事都不会隐瞒,如果你想去,就准备一下跟我出发。” “我去。”握住宗像伸来的手借力站起,越前望着他,微微皱了皱眉,道:“如果抓到无色之王你会怎麽做?要杀了他吗?你说过弑王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吧。” 听了越前的问题,原本正回身去拿佩刀的宗像脚步微顿,转头望着他,突然轻轻笑了笑,反问道:“你在担心我吗?”见越前楞了楞露出些许羞恼,他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漠然道:“我似乎没有杀他的理由,所以不用担心了。” 瞪着修长削瘦的背影,越前低哼一声,带着些许不自在快步走向门口,一边走一边嘟哝道:“谁会担心你,我只是怕你滥杀无辜被雷劈,先提醒一下而已。” 拿了佩刀放在腰间,宗像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将手轻轻搭在越前的肩膀上,带着他朝前走的同时用缭绕着些许沙哑的语气轻笑:“怕我被雷劈还是怕我滥杀无辜?如果要我选,我选前者。” 等宗像和越前冒雨赶到体育馆的时候,由淡岛世理率领的Scepter4成员正被对方带入幻境中不知所措。见此情景,宗像示意越前在原地等候,自己缓步上前。目光在两人一猫身上流连而过,最终锁定那只正被银发少年抱在怀中的猫,他唇角勾起一丝冷淡的弧度,眸光一凛,抬脚轻轻一踏。 然后,他不再多看一眼被识破之后变回少女模样的白猫,径自道:“原来如此,是有未知的权外者干涉。能以自身爲中心将力量扩展至特定范围,同时对置身其中的人介入幷操纵其感官和认知,这能力实在太危险了。”缓缓抬起手,眼前的幻境顿时消失得无隐无踪,他们仍站在被照明灯照得雪亮的体育场馆内。 打从宗像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紧盯着他的黑发男子似乎幷不打算就此束手就擒,回头低声吩咐银发男子和少女找机会离开之后,他替两人打开一个通道之后将手缓缓放到佩刀上。而看他这副全然戒备的样子,宗像冷冷一笑,依然用平缓的语气道:“名刀‘理’,前代无色之王三轮一言的爱刀,你就尽管用它来与我一较高下吧。”说到最后,他的话语中已带起了不加掩饰的嘲弄,就像在嘲笑对方不自量力一般。 那黑衣黑发的男子似乎受了刺激,也不拔刀直接冲上来就对宗像拳脚相向。但他明显不是青王的对手,几次交锋之后脸上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紧接着头也被宗像一只手抓着提了起来。不过那男子也的确很硬气,无论宗像怎麽嘲弄他就是不愿拔刀,即使一次又一次被打倒在地。 最后,他被宗像一脚踏着脊背上,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而面对男子狼狈的模样,宗像脸上仍带着那种冷淡又嘲弄的浅笑,慢慢的道:“夜刀神狗朗,那位少年就是你目前服侍的主子吗?无色之王,位居第七位,也是最弱的王。虽然其存在本身称不上强大,却是能左右王之间实力均衡的一张鬼牌,也就是我最应该防备的人,就是那个少年,对吗?” 看着宗像虽然笑着但丝毫感觉不出笑意的样子,站在远处的越前朝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要说点什麽。可就在这时,体育馆内所有的照明灯突然熄灭了,那个刚才已经逃离了的银发少年又回到了场内,在黑暗中浑身上下缭绕着一抹明亮的银色光芒。一柄被银光缭绕着的剑从他手中慢慢升空,越变越大,最后悬浮在他头顶,让在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微微错愕的瞪大双眼,越前久久凝视着被包裹在银光中的巨剑,却始终看不清那剑的真正模样。一种违和感充斥在心头,他眼中带着一丝困惑,因爲他始终没有从这柄突然出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里感受到那种王权者强大的气息。 看看剑,又看看那个和出现在十束留下的影片里的杀人凶手一模一样的少年,越前想了想,开始转头在四周寻找那位能够变成白猫的少女。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那少女的身影,他恍然大悟——这,应该又是一个骗局吧?刚才不是说过那个少女有介入和操纵他人感官和认知的能力吗?但爲什麽其他人都没有发觉到这一点呢? 刚想出声提醒宗像,可话还未出口,被宗像踩在脚下的黑衣男子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拳重重砸在他清俊的脸上,砸飞了他的眼镜,紧接着一转身便朝出口通道跑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记忆里似乎从未见过宗像如此狼狈的模样,越前有点想笑,似乎又觉得人家刚挨了揍自己笑出来不太好,毕竟还有好多Scepter4成员在场,也该给对方留点面子。一步一步走过去,弯腰捡起掉落在草坪上的眼镜,越前走到宗像面前,借着一丝微弱的光似笑非笑望着微微肿起的俊脸,轻哼道:“太自负了,收到教训了吧?” “是啊,让你看到这一幕,稍微有点丢脸。”宗像也算是大度了,没有恼羞成怒,眼里带着些许苦笑。其实稍微想一想就该知道是那个少女搞的鬼,只不过一切出现得太突然,他一时没有防备。 低头用衣角擦掉镜片上的水渍,越前把眼镜递过去,微蹙着眉道:“不知道爲什麽,我总觉得杀死十束先生的应该不是那个人。不对……是他,又不是他……”说这话的时候,越前的表情有些苦恼,因爲他不相信这世界上真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看着那个银发的少年,他又总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劲,但说不上来。 接过眼镜戴上,回头示意淡岛先带人回去,宗像低头静静望着越前。在一片昏暗的环境里,他依然看得见琥珀色的猫眼一片清澈,稍微沉吟了一下道:“夜刀神狗朗是前任无色之王的弟子,能够被他追随的只可能是王权者。”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就是感觉这里面有问题。”认真想了好一会儿依然没能理出个头绪,越前有点不耐烦了,转身道:“困了,回去睡觉了。” 知道继续讨论下去也没什麽结果,宗像也就不再多说,和越前一起幷肩往回走。抬手揉着仍有些刺痛的脸颊,他道:“回去还要麻烦你帮忙上点药,不然明天消不了肿。” “活该,谁叫你那麽自负,那麽明显的骗局还要一脚踩下去。”抬头看了一眼宗像有些懊恼的双眼,越前突然笑了,眯着眼道:“可以给你提个建议吗?” 微微挑眉,宗像眼里飞闪过一抹意外,还没说话,又听见越前用憋着笑的声音继续道:“就是,那个,你们每次准备打架之前能不能不要说谁谁谁拔刀之类的废话,挺傻的,我很早之前就想对你说了。对了,尊也说每次听到一大帮人所这个就想烧了你们。” 回想周防说这话时那副一本正经的表情,越前说到最后时已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而看着那极难见到的灿烂的笑脸,宗像不知爲何心中涌起一阵没由来的冲动,上前一步伸手扣住他小巧的下颌,俯身对着俏皮扬起的唇瓣吻了下去。 惊诧于彼此唇瓣贴合那一瞬间的美好,他不顾越前微微怔楞后的挣扎,死死将纤瘦的身体勒在双臂间,放肆在柔软的嘴唇上辗转。那一刻,宗像在想,也许他早就想这麽做了,忍到如今也算到了极限。每一次听到越前提起周防时就会産生的不悦和烦躁,应该就是在嫉妒吧。嫉妒同样身爲王权者,爲何周防尊能拥有的,他却没有。 用力推拒不断迫近的结实胸膛,越前眼里闪动着羞恼瞪视着近在咫尺的褐色眼眸,好不容易等到唇上的压力减轻了,他连忙一仰头躲了开去。抬手掩住还要凑过来的嘴唇,他轻喘着怒道:“你干什麽?放开我!” 嘴唇贴着越前的掌心,望着羞恼与惊惶交织的眼睛,宗像不再逼迫但也不后退,就这麽深深的看着他。许久之后,他缓缓抬手拉下越前的手握在掌心不放,哑声道:“我不会放的,既然有胆子招惹我,你就要承受这个后果,越前龙马。”略微一顿,他俯身凑到越前耳畔,低低的笑道:“其实你就算不承认,但你也有些喜欢我吧。” 在宗像呢喃般的低语声中愕然瞪大了双眼,越前嘴唇颤抖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反驳的话。如果宗像不说,这是他始终不肯面对的问题,相处了这段时间,他对这个一直照顾,甚至有点不问理由宠着他的人的确有好感,但不可以这样的,他知道。 看着越前渐渐苍白的面孔,宗像微微皱了皱眉,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那叹息声里有不甘,也有失落,但最后他还是淡淡的说道:“算了,我不逼你,一切等到这件事结束再说吧。你不用害怕我会对你或周防做点什麽,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默默跟在宗像身后,越前慢慢朝前走着,突然又听到对方问他:“如果周防尊死了的话,你是否就能接受我了?” 用力抿了抿唇,越前抬头望着仍在不紧不慢朝前走着的宗像,倔强又坚定的回答道:“尊不会死的,我一定不会让他死的,不管付出什麽代价。” 第14章 王的世界(13) 就在宗像下令大力追查无色之王行踪的同时,越前倒是先凭借他那莫名其妙的直觉率先找到了他们,在一所位于东京郊外很偏僻的,无人居住的小屋里。 站在小屋门口,面对将刀刃架在自己肩膀上,距离颈部大动脉仅一指距离的夜刀神狗朗,越前毫无惧色,双眼直直望着站在不远处满脸困惑的银发少年,道:“我是一个人来的,想找你问一些问题。” “你不是Scepter4的成员吗?有什麽事需要问我们?”夜刀神对越前还有点印象,因爲那一晚和青王交手时,他曾注意过这个站在青王身后不远处的墨发少年。而且,他隐隐觉得那时的青王无论怎麽攻击他,都始终在保护着这个少年,他曾经尝试过冲过去,却失败了,而后就感觉青王的进攻猛烈了许多。 侧过脸看看夜刀神冷凝戒备的双眼,越前摇摇头,道:“如果我是,那麽跟着我来的就还有其他人了。”说话的时候,琥珀色的猫眼斜斜挑着,仿佛是在嘲弄的反问:你看见有其他人来了吗? 幷不理会越前的挑衅,夜刀神眼里依然闪动着凌厉的冷光,一边注视周围的动静,一边沉声问:“如果你不是Scepter4的人,那爲什麽你会跟青王宗像礼司在一起?” “因爲……”转眼再次直视银发的少年,越前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杀害十束先生的凶手。” “吠舞罗的十束多多良?”这下,夜刀神彻底混乱了,一个跟在青王身边的人,却在爲赤王做事,这个看似纤弱的少年究竟有什麽能力才能如此轻易游走在两位强大的王权者之间?所以,他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那你是吠舞罗的人?打进Scepter4做奸细的?” 他吃饱了撑得慌吗?Scepter4又不是养了一群蠢货,那可是精英中的精英啊!带着一丝挫败叹了口气,越前正思量着怎麽解释能让夜刀郎先把颈边的刀拿开,因爲实在太危险了。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银发少年开口了,用带着商量的语气道:“小黑,要不你让他过来吧,看起来他不象是在说谎。” 见夜刀神收刀时刀刃带起一抹锃亮的残影,越前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有些发凉的脖子,轻轻嘘了口气,慢慢朝银发少年走去。站在距离少年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微蹙起眉歪着头道:“杀死十束先生的人是你,又不是你,对不对?” 爲着这句话,银发少年笑了,对越前伸出手道:“我叫伊佐那社,你呢?” “越前龙马。”面对伊佐那友好的表情,越前眼底的困惑更深了,想了想道:“你真的是王权者吗?虽然从你身上感觉不到王权者的气息,但我认爲你是。”说着,他朝伊佐那身边的有着一蓝一绿异色瞳的少女看了看,道:“那是你搞的鬼吧,挺厉害的能力。” “呐,先进来吧,外面挺冷的。”抬手示意越前进屋,面对面坐下之后,伊佐那棕色的眼眸微微一弯,道:“其实,我想不起来太多的,我只记得自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然后就遇到的了猫。” 天上?心中象是突然抓住了什麽要紧的东西,越前低头想了想,道:“十束先生被杀的时间是12月7号晚上11点45分,你还记得掉下来的时间吗?” “这个问题之前我们也调查过,有人在12月8日零点30分在苇中学园仓库里见过他。”不等伊佐那回答,小黑,也就是夜刀神先行回答了这个问题。见越前秀气的眉心微微拧紧,他忍不住凑过去问:“你想到了什麽吗?” 想要抓住那个重点,却又始终抓不到最关键的地方,越前轻咬着嘴唇沉默了许久,微微摇头道:“不知道,总觉得这中间有什麽地方不大对劲,但说不上来。”抬头注视着伊佐那微笑又带着些许无奈的脸,他很认真的说:“我相信不是你杀了十束先生,至少不是现在的你杀的,你能帮我一起查吗?”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也不想被人一直没理由的追杀。但你又是爲什麽呢?”歪头望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伊佐那感觉到那双写满坚定的眼睛里隐藏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不由得收起笑容,正色问:“你是想替那位先生报仇吗?” 一直靠站在墻边听着越前和伊佐那的对话,小黑在这时突然对越前道:“你是个普通人吧,既不是王权者的家臣也不是权外者,介入王之间的博弈会死得很快,我看你还是趁早抽身比较好。” 抬起头静静注视着对方认真且充满警告的眼,越前唇角微微一扬,淡淡的道:“你是前代无色之王的家臣吧,那麽你应该明白的。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人,既然他在追逐着死亡,那麽我就一定要把他从必死的路上拉回来。” 爲着越前这句话,小黑不说话了,只是久久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他坚定的眼里那抹决绝的含义。那是可以爲一个人去死的眼神,但他幷不认爲让这个少年做到如此地步的是青王宗像礼司,难道是赤王周防尊吗? 刚想问一问,越前的电话在这时响了起来。拿出电话看了看,抬手示意三人都不要出声,越前接通了伏见打来的电话。只听了几句,精致的面孔勃然变色,他匆匆收了电话立刻站起来对三人道:“尊离开Scepter4了,据说是去了学园岛,Scepter4正在组织人过去围剿他们,我必须赶过去了,再见。” “越前。”赶在越前转身离去前拉了他一把,望着盈满焦急的琥珀猫眸,伊佐那笑了笑,柔声道:“我还是叫你龙马吧,你叫我小白就可以了。这件事也算是因我而起,我也来帮忙吧。” 想要拒绝,可伊佐那只用一句话就让越前同意了。伊佐那说:“猫有操纵他人感知的能力,有她帮忙你进入学园岛会容易些。” 是的,刚才伏见打来电话对他说,青王已经下令只要他回去,就一定要把他留在Scepter4总部,无论如何都不准他离开。想来就算他赶到了学园岛,也不是那麽容易潜入的。所以在这麽思量之后,越前轻轻点了点头,道:“那就拜托了,谢谢。” “不用哦,对朋友不用那麽客气的。”起身同越前一起朝门外走,伊佐那笑眯眯的,柔和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安抚,轻声道:“其实我很高兴哦,龙马你相信我不是坏人,那我也要向龙马证明这一点啊。” 等到越前同伊佐那一行人赶到苇中学园所在的学园岛时,周防已带领吠舞罗衆人进入了学校,而随后赶来的Scepter4也在连接着岛屿与本土的大桥上架起了戒严线,禁止任何人通过。就在猫准备使用能力带他们偷偷潜入时,越前突然出声阻止,然后望着她轻声道:“能帮我一个忙吗?” “喵?”不解的看看越前,又看看伊佐那,在得到伊佐那首肯的暗示之后,她点头道:“你说。” “帮我制造一个分身,我想去和青王说几句话,也许现在只有他还可以阻止尊。”眯眼望着隔着一道海峡陷在夜幕中的岛屿,越前抿了抿唇,收起脸上的伤感回头道:“等下进入学校之后我要去找尊,你们先找地方藏起来。如果我劝说他失败了,明天一早我会来找你们的,我们约定个见面的地方吧。” 原本在小黑看来有些傻乎乎的伊佐那在这时也不含糊,立即回应道:“好,那就在宿舍大厅里见。你沿着学校大道走到体育馆,朝左走就可以看到了,很明显的。” 说完,四个人开始一起朝前跑去,等上了宽阔的桥面之后,只剩下了越前一个人。而见到他,原本凝神戒备的Scepter4成员面色稍微放松,任由他埋头朝前直直跑向青王所在的最前方。 宗像正站在警戒线的最前方,面色微沉注视着偶尔传来学生惊呼声的学院,听到越前的声音,他猛的转过身,眉心一蹙,用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道:“你来做什麽?我不是让你在总部好好等着吗?” “宗像先生,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很快的。”不理会宗像的责备,越前气喘吁吁的望着他,眼底闪烁着一丝恳切的光芒。 看出了越前眼里的焦急,宗像微微点点头,带着他朝指挥车走去。屏退所有人之后,他盯着那张低垂的面孔,刚想开口,却不料越前直直扑入他怀中,踮起脚仰头吻上微凉的薄唇。这一吻很生涩,却也很用心,让宗像猝不及防。等到意识到彼此正在做什麽之后,他一把紧紧勒住纤细柔韧的腰,转身把他压在办公桌上,放肆回吻了过去。 等到好不容易被宗像松开了,越前任由他搂着,唇角挂着一丝晶莹,气息急促的紧盯这那双灼热的眼,低声道:“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我都答应你,请你先不要对吠舞罗的下手,一个人去阻止尊。等这件事结束,你想怎麽做都可以。” 眸光一沉,虽说早就明白越前这麽主动肯定是爲了周防,但宗像的心还是忍不住直直往下沉。默默盯着清澈的猫眼看了许久,他慢慢松开手拉松衣领,背过身去道:“我知道了,会尽一切力量阻止他的。现在,你回去吧。”他一向是个计较付出和回报的人,可在这一刻,他却无比痛恨这个等价交换的原则,因爲心很痛,从未感觉过的痛。 “好,我回去了。”也不多言,越前站起身理了理被扯开的外套,低着头乖乖朝外走。 站在原地,目送越前一步一步走向车厢门口,宗像突然开口道:“越前,我有言在先,如果我没办法阻止周防尊一意孤行的话,那麽在他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陨落之前,我一定会杀了他。你怪我也好,不怪我也罢,这是我的职责,我不能再让伽具都陨坑的悲剧重演。” 回头望着宗像严肃认真的眼,越前笑了笑,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轻声道:“我知道,我不会让他成爲罪人的。”说着,他一步跨出车厢,在对方的注视下朝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走去,直至彻底消失在桥面的尽头。 就在此时,桥面的另一头,苇中学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越前低低的叹了口气,转头对伊佐那三人道:“好了,青王答应先不会动手,我要去找尊了,你们也赶紧行动吧。” “等一下。”一把拉住越前的手,伊佐那还是那麽温柔的看着他,眼底隐隐闪动着一丝担忧:“要不要猫陪你一起去?学校这麽大,你没办法立刻找到要找的人吧?” 摇摇头,越前轻轻挣脱对方的手,朝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笑道:“不会的。无论他在哪里,我都能感觉得到。再说了,吠舞罗的人都认识我,不会拿我怎麽样的。” 目送越前快步消失在转角处,一直没有说话的小黑这时转过头,紧蹙着眉对伊佐那道:“他所说的尊,就是赤王周防尊吧,可爲什麽我感觉他是在急着去送死?” 面对小黑的疑问,伊佐那淡淡一笑,摇头道:“他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我是这麽认爲的。好了,我们也出发吧!” 第15章 王的世界(14) 踏着满地薄薄的白雪,遵循心中一抹温暖的指引,越前在空旷的校园中慢慢走着。走了一路,也看到了不少吠舞罗的成员和被他们围在当中的学生,让他感到安心的是这些人幷没有对学生动粗,只是拿着伊佐那的照片在低声询问。 看到这里,原本紧抿的嘴唇流露出些许笑意,他在想,那个他熟悉的周防尊,那个不会轻易去伤害普通人的周防尊,还是在的。这样,他就不用那麽担心那个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会往不可挽回的死路上走去了。 绕过吠舞罗衆人的聚集处,越前直直走向一片不知爲何被废弃了的校舍,在满目的白雪中看到那个隐隐泛着温暖的红的身影,然后站定不动。其实越前不知道自己奇异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但很多时候即使不用眼睛去看,只要闭着眼用心细细感受,他就能感觉到来自这个人身上耀目而温暖的红,他所钟爱的顔色。 不知是被脚步声惊动还是彼此之间真的心有灵犀,就在越前原地站定的时候,原本仰躺在一块断裂的墻头上闭目浅寐的周防突然睁开了眼,转过头微眯着赤色的瞳,用无奈却又宠溺的目光注视在白雪里被冻得通红的精致面孔。对越前伸出一只手,他低低的道:“过来。” 借着周防的力量翻上墻头,脚刚落地就被结结实实抱住,越前只觉得眼眶微微发酸。所有的委屈和无助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他紧紧抓着周防的衣领低头闷闷道:“这算什麽?自作主张的进去,又一声不吭的跑出来,反正我什麽都不用知道就对了!” “我在Scepter4弄出的动静还不够大吗?不然你怎麽会这麽快就赶过来了?”将越前拢在臂弯,抬手轻抚他在这些日子里消瘦了许多的脸,周防微蹙着眉哑声道:“宗像礼司那个混蛋是怎麽养你的?本来脸就没巴掌大,现在更瘦了。” “你知道了?”听着周防慵懒的语调里用抑制不住的怒意,越前抬头怯怯的望着他,带着些讨好的意味主动吻上紧抿的薄唇,断断续续的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帮你……” “我知道,否则我会一把火烧平他的Scepter4总部。”唇间溢出一声低笑,周防收回主动权,肆意亲吻着这诱人的唇瓣。这一路行来,没有在吠舞罗衆人里见到他的不安,听八田愤愤不平的告状所産生的愤怒,都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神奇的平复了。恋恋不舍的结束了这一吻后,周防把他紧紧搂在怀中,望着微红的面孔哑声呢喃:“冷吗?” “不冷,在你身边很暖和。”靠在周防胸口,越前难得乖巧顺从的回答,半睁着眼仰望英挺俊朗的容顔。只有这个人才能让他感觉到温暖,所以他绝不肯让这个人走向万劫不复的死路。 “说得自己像只怕冷的猫一样。”低头轻轻啄吻着冰凉的发丝,一抹浅淡的红从周防身上散开来,化作一团光球笼罩着他们,让落在彼此身上的雪融化消散,也阻隔了细雪继续飘落的可能。 “尊?”被暖暖的气息包围着,仰头看了看一触碰到浅浅的红光立刻消融的白雪,越前有点紧张,直到确认象征王权者调动大部分能力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幷没有出现在上空才稍微松了口气,抓着他的衣襟道:“回去了,好不好?十束先生幷不希望你爲他报仇,他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只有你好好的,才能保护吠舞罗,保护大家。” 被满含恳求的猫眼盯着,周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他,沉默了许久才淡淡的道:“他希不希望是一回事,我要不要给他报仇是另外一回事。” “一定要杀了无色之王吗?只抓住他,把他交给宗像先生处置不行吗?”看着周防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的脸,越前有点急了,从他怀中坐直了身体用力捧住他的脸,低声怒道:“你还要瞒我多久?你的威斯曼偏差值已经快到极限了,达摩克利斯之剑也几近崩溃,你想死吗?” 慢慢抬起手用掌心覆上越前冰冷的手,将它们拉到面前轻轻呵着气,周防的声音依然平缓而慵懒,轻声道:“不会的。” “周防尊!”用力甩开周防的手,越前猛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死瞪着赤色的瞳,浑身剧烈颤抖。“你要报仇可以,我只是求你不要亲自动手,你会死,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难道你也要像你的前代那样背负上屠杀70万人的罪名吗?你一向不愿伤害普通人,你忍心让那麽多无辜的人爲你陪葬吗?” “不会的。”幷没有替自己辩解,周防只是伸手轻轻抱住越前,一下一下轻抚着紧绷的脊背,在他耳畔低低的道:“十束说过,我的力量是爲了守护而存在,那麽我会好好守护住我珍视的一切。” 这一刻,越前明白了,只要是周防决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他也不可以。所以,他反而平静了下来,抬手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慢慢退出周防的拥抱。后退一步,望着对方微蹙的眉眼,他道:“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说再多也没用,我回去了。” 也许是越前的表现太过冷静了,周防忍不住出声叫住已跳下墻头的他。久久凝望着清澈的猫眼,他想了想,轻声道:“今天是平安夜吧,生日快乐。” 这个人还记得他的生日?微微愕然的抬起头望着难得如此柔和的赤瞳,越前心中一阵强烈的刺痛,紧咬着牙没有出声。他怕一出声就会控制不住的哭出来,所以就这麽看着温柔微笑着的周防,慢慢朝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哽咽着道:“周防尊,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可我还是爱你。” 站在原地勉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追过去说一声“我也是”,周防仰头望向细雪纷飞的夜空,双臂在身侧剧烈颤抖。 他必须亲自动手杀了无色之王,不仅仅是爲了给十束报仇,更害怕那孩子会步上十束的后尘。他不敢去想那样的可能,所以绝不肯假手于他人,一定要无色之王在他面前死透、死绝才肯放心。至于王权暴走麽?他相信有人比他更害怕,绝对会出手阻止。只要能保护住那个小孩,死与不死,他真没有那麽在乎。 “尊。”就在周防仰望天空的时候,草剃无声无息的出现了。望着再度缓缓坐回地面的周防,他想了想还是道:“越前回去了,我想派人送他但被他拒绝了。如果要留下他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不用,最多也就是回Scepter4,没关系。”淡淡的应一声,周防低头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平复住心绪,默默望着远处大桥上闪烁的灯光。他在想,如果他死了,宗像礼司也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吧,那家伙看起来执拗得可笑,事实上也还是个靠得住的人。如果由宗像继续守护那孩子,他也算安心了。 “尊,其实我觉得吧,越前真的很在乎你,爲了你宁愿背负骂名也要去Scepter4等着。你们两个真的是天生的一对,都是倔强得可怕,明明关心着对方却什麽都不说。”幷没有即刻离去,草剃靠着墻点了支眼,慢慢的说:“但是尊,过刚易折,你跟越前都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哪来那麽多的废话。”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因爲越是听,就会越觉得不安,周防拒绝自己再深想下去,冷冷的低斥了一声。 不以爲意的淡淡一笑,眼看一支烟也快烧到了尽头,草剃站直了身体指了指不远处一条直通后山的台阶,道:“有客人想见你一面,抓紧时间去吧。” 不用问也知道来的是谁,周防懒懒勾了勾唇角,一翻身跳下墻头,慢慢朝后山走去。走上铺满白雪的青石台阶,一眼就看到站在不远处静静注视自己的宗像。低低哼笑了一声,他直直走过去的同时道:“不是说和我呼吸相同的空气会作呕吗?” “就算偶尔想吸吸毒气吧。”无视周防慵懒话语中的调侃,宗像主动拿出烟叼了一支在唇间,然后把烟盒递向周防。 挑挑眉,伸手拿了一支,趁宗像低头找打火机的时候打了响指,一团跳动的火光将他把烟点燃,周防朝前走了两步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也点燃了香烟。 两支烟在无风寒冷的夜里裊裊燃烧着,宗像盯着周防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就直截了当的说了吧,周防。和平退出这间学校,这次牵连无辜的高中生我们无法坐视不管,要是现在收手起码还有大事化小的余地。” “这点子还真不错,你是想让我这麽说吗?”也不看宗像,周防慢慢抽着烟,目光落在远处闪烁的灯光上,唇角勾起的一丝弧度里带着不容辩驳的坚定。 “这不是点子,而是最后的通牒。这次你做得太过火了,周防。”深深吸了口烟,宗像低头沉默片刻,最后像下定决心般的道:“这样吧,将那名自称无色之王的犯人交给我们的处置,我会按照你的意思将他折磨致死,如何?”越前离开后,他想了很久,终于还是不愿辜负那份期待,所以他来了。如果越前唯一的愿望是赤王不死,那麽他想他可以爲了越前背负起弑王的负担,这也是他宗像礼司能爲喜欢的人做到的极限了。 稍微意外的看了宗像一眼,周防依然带着那抹淡淡的笑意摇了摇头,道:“想不到你也会有这麽有趣的提议,不过我拒绝。”这件事任何人来做他都不会放心的,哪怕是说一不二的青王,他依然无法相信。事关那个孩子的安危,他不会假手与任何人,他周防尊爱着的人,只能由他来守护。 周防的回答在宗像的意料之中,相交多年他早就知道对方是一个多麽倔强固执的人。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忍住上涌的怒意,他强迫自己用平静的声音继续道:“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状态有多恶劣吧?剑是王的象征,能忠实呈现王的状态,你的剑,不久之后就将陨落。” “你的威斯曼偏差值已经在危险的边缘,若此时再出手讨伐王权者,负荷将达到极限而重蹈伽具都陨坑的覆辙。你已经没有资格再当王了,趁早抽身吧,赤王。” “是啊,你说得都对。”单手托腮,周防眼底闪烁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轻轻叹道:“我从未以王的身份做过点什麽……” 就象是恨透了周防脸上那种漠不关己的神态,不等他说完,宗像一把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按到地上,声音因爲怒意而颤抖:“这里有那麽多无辜的学生,你的伙伴也在,你一定要执迷不悟吗?还有越前,你也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提到越前,周防半眯着的赤瞳里激射出一道锐利的光,眼角几乎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但下一刻,他又恢复了那种慵懒漠然的表情,望着宗像道:“我守护我想守护的人,你尽你的职责,我们互不干涉就可以了。” 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枉然,宗像突然失去了试图说服周防的兴趣,松手站直了身体,冰冷的哼道:“随便你吧。” 拍拍身上的雪站起来,周防咬着烟低叹道:“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没办法说服我,又何必走这一遭?” “想知道原因吗?”褐色的眼里闪烁着明显可见的冷凝讥讽瞥过周防,宗像淡淡的道:“作爲友人,我理当有此一劝,更何况……更何况越前来求我,只要保你一命,他什麽代价都愿意付出。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吗?周防尊,你好好想想吧,你的一意孤行最后会害死他的,但愿你不会后悔。” 说完这些,宗像不再停留,笔挺着腰身一步步朝山下走去。在他身后,周防垂头站着,眉眼紧蹙。许久之后,就在宗像的脚步声快要听不见时,他突然轻轻开口道:“替我照顾好他。” 就是这麽一句几乎不可闻的话,宗像却是听到了。顿住脚步回头望着那个周身荡涤着孤寂与决绝的身影,他微微抿了抿唇,道:“不用你说我也会的。” 第16章 王的世界(15) 那一夜过得无比漫长,很多人都无法睡去,因爲他们都知道对峙只会持续一夜,到了明天早上,将是一场血拼。 在Scepter4衆人担忧又困惑的目光里,宗像在雪地里站了一夜,不仅仅是因爲劝说周防没有效果,更是因爲从Scepter4总部传回的消息,越前幷没有回去。他有一种预感,越前还留在这所学校里,不是和周防在一起,而是独自不知道在何处。 周防也在雪地里坐了一夜,当天明雪停的时候,他回来了,回到了被草剃征用爲指挥中心的学生会办公室。可面对草剃的询问,他什麽也没说,就叼着烟靠站在角落里,像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至于越前,他离开吠舞罗聚集地之后幷没有即刻去找伊佐那等人,而是在空荡荡的校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蜷缩在一个背风的角落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越前在一阵又一阵持续不断的爆炸声中惊醒过来,看着不远处冲天而起的黑烟和火光,他心中一沉,知道宗像劝说周防失败了。不过,他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幷不慌乱,伸手抓了一把未融化的雪抹了抹脸,转身就朝约定的地点跑去。 越前抵达的时候,伊佐那等人也刚经历了一场变故。拜这场变故所赐,伊佐那终于想起了过往的一切,见到越前便对他微笑着伸出了手,道:“龙马,你说得没错,我真的是一位王权者。” “你?”脚步微微一顿,反射性的抬头仰望天空,越前立即看到一柄银白色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正在初升的阳光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低头看向在一团柔和的银色光芒中对他温和笑着的伊佐那,他轻声道:“你是第一王权者,白银之王。” “是的,所以我现在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不是杀死十束的凶手。在被迫交换身体之前,占据这具身体的是无色之王。”朝着越前走了几步,伊佐那突然转了语气,对他歉然道:“抱歉,龙马,我们没能抓住他,他混进学生当中跑掉了。” 站在原地安静听着伊佐那对之前发生的事情的描述,当听到这一任无色之王拥有干涉的能力,能够进入人的身体,侵占他人意志时,越前眉心一蹙,几乎立刻就想到无色之王接下来会去哪里。如果连白银之王都能被抢夺身体的话,那麽无色之王的目标肯定就是王权者。无论被占据意识的是赤王还是青王,无疑都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越前抬起头刚要对伊佐那说点什麽,就听见小黑在旁边说:“现在无色之王占据着菊里的身体,我们要赶在他溜走之前把学生疏散出学校,这样他就没办法浑水摸鱼逃走了。”菊里,就是刚才被无色之王占据了身体,攻击了伊佐那又跑掉的女生。 正说着话,天空突然传来剧烈的能量波动,当越前再次仰头看去时,原本就没什麽血色的面孔一下子变得惨白。出现在天空的是两柄他认识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正激烈的碰撞着,红色的那一柄连剑身都快断裂了,碎片如雨般不断落下。 “青王和赤王,终于打起来了。”默默仰头看了一会儿,伊佐那低下头对小黑道:“小黑,还是先疏散学生吧,然后把菊里找出来。我大概已经知道无色之王的目的了。”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了。”低着头,越前大口大口的吸着气,仿佛如果不这样,他就会被心中强烈的恐惧给溺毙了一样。等到终于平静一点了,他抬头歉然看了一眼伊佐那,轻但坚定的道:“我要去尊那里了,他再这麽下去,他会死的,你们也会死的。” 紧紧抓住越前的肩膀不让他走,伊佐那眼里带着一丝安抚,轻声道:“不着急,赤王和青王都是意志坚定的人,无色之王不可能找得到机会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无色之王找出来,只要收拾了他,什麽问题都解决了。” 不得不说,白银之王温和的声音有一种神奇的可以说服人的力量,越前渐渐平静了下来。见伊佐那还要赋予自己王权力量,他摇头拒绝道:“我不要,没有必要。” “不,一定需要的。我的能力是不变,也就是不死,你拿着总比不拿要好。”略微停了一下,伊佐那加重语气道:“龙马,你不能死,想想赤王,一旦你死去,就没有任何人能安抚他了,对吗?” 是这样吗?被伊佐那这麽一提醒,越前不再坚持了,默默看着一团银色的光芒钻进身体,然后对伊佐那道:“等下如果抓到了无色之王,请把他交给青王处理吧。”说着他又有点疑惑,转过头问:“无色之王没有身体也能行动的话,我们要怎麽抓住他?” “这个麽,我自有办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有些神秘的对越前笑笑,伊佐那也不说破,在同样赋予了小黑和猫能力之后便出门了。 苇中学园此时已陷入一片混乱,学生们哭喊着在不断发生的爆炸中朝校门口奔去,小黑作爲几人当中的最强战力立即投身于阻止吠舞罗和Scepter4成员之间的混战。伊佐那要去找双方的指挥者协商停战,越前则挂心天空中两柄碰撞越来越激烈的巨剑,向对方允诺自己一切会小心之后便匆匆离开。 明明看起来是不远的距离,因爲要躲避四处不断落下的石块还要防备无色之王的偷袭,越前行进得很艰难,反而落在了伊佐那和小黑的后面。等他快要到达周防和宗像激斗的地点时,远远就看见伊佐那冲到两人中间,对周防说了些什麽。紧接着,他看到周防已被火焰灼伤的手一拳贯穿了白银之王单薄的胸膛。 眼前暴起一团耀眼的白光,越前不得不闭上双眼,可他仍手脚幷用的踩着雪后泥泞的路前冲。耳边似乎已传来达摩克利斯之剑崩裂时刺耳的声音,当再次能够睁开眼时,他第一眼看见的属周防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上耀目的红色宝石光芒只剩下最后一丝,第二眼则看到周防一脸平静的面对已举起佩剑天狼星的宗像,脸上带着无憾的浅笑。 “住手!”不知道哪里爆发出的力量,赶在天狼星刺入周防胸口之前,越前闪身挡到周防身前。而面对他的出现,宗像猝不及防,等意识要收刀时,锋利的刀刃已刺进他的后背穿胸而出,刀尖也没入了周防的身体。 “不,小鬼!你怎麽会在这里……”微微一怔,伸手搂住瘫软的身体,周防一把抓住宗像的佩刀,毫不在意手掌被利刃割破用力拔出,然后紧紧按住越前胸口上鲜血汩汩而出的伤口跪坐在地,颤抖着,毫无意识的低声叫道:“骗人的吧……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佩刀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宗像仿佛大梦初醒一般踉跄了几步跪倒在越前身边,按住他后背的伤口,痛苦的哑声喊道:“我不是让你相信我吗?在你心里我就那麽不值得相信吗?你爲什麽总那麽不听话?爲什麽?” 在强烈的疼痛之下,越前的视线已经模糊,但他仍努力把眼睁得大大的,想要把周防再看得清楚一些。可无论怎麽看,眼前都像隔着一层晃荡的水波纹,让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去摸。咳出一口血,他笑着抚上赤红的瞳,轻喘道:“尊的红,是最漂亮的,怎麽可以熄灭……” 耳畔传来宗像近乎崩溃般的喘息声,他吃力的转过头去,用微弱的声音道:“其实,我也……” 我也什麽,宗像再也听不到了,随着放在周防脸上的手软软的垂落,一声痛彻心扉的凄厉嘶吼响彻天际。 伴随周防这一声嘶吼,一团刺目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红光从他身上暴涨开来,于此同时,头顶摇摇欲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上,宝石的光芒骤然熄灭,剑开始慢慢坠落。这一刻,周防什麽都看不到,听不到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住越前气息全无的身体,心中充斥着对王权的痛恨,对自己的痛恨。 他要这个王座做什麽?他连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既然不能守护,这种力量还有什麽用?什麽王权者的荣耀,什麽王的尊严,他早该放弃的!滚!通通都滚!这种无用的力量,谁想要,谁就拿去! 至于宗像,什麽伽具都事件,什麽70万人的死亡,他都不在乎了,任由达摩克利斯之剑无声的坠落。爲了一份责任,他亲手杀死了最爱的小孩,那他守护了那麽多人又有什麽意义?大义无霾?这大义背后,隐藏了多少无奈和痛苦,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 所有人都在远处用惊恐的目光望着缓缓坠落的赤色王权之剑,心中渐渐已认命了,不少人已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来临。然而他们最后看到的,却是快要坠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风化,然后彻底消失。 悲剧幷没有降临。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除了周防没人说得清楚,或者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一瞬间似乎很长又很短,他唯一的感觉是有什麽东西从他身上离开了,紧接着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告诉他:他已不再是赤王,也再不能透过德累斯顿石板汲取力量,甚至终其一生也无法成爲任何王权者的盟臣。他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但那又怎麽样?这份奇迹来得太晚了,已换不回怀中的小孩再睁眼对他笑一笑,叫他一声“尊”。他的悔恨也来得太晚了,如果早一点舍得放弃这份力量,他不会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白雪又在飘了,纷纷扬扬的落在越前还带着一丝笑容的精致面孔上。久久注视着已闭起的猫眼,周防一遍又一遍替他擦拭着落在脸上融化成水滴的雪,痛到麻木的心突然觉得要找一个人爲最爱的小孩陪葬。 慢慢把越前放到地上,周防脱下身上染血的外套轻轻覆盖在他身上,就像平日里他睡着了替他盖被子一样。然后,周防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对着宗像狠狠挥出了拳头。 第17章 王的世界(16)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面对失去斗志,精神恍惚的青王,周防每一拳都又准又狠,哪怕此时的他已是一个普通人,又哪怕他胸口还有被天狼星刺破的伤口。对周防而言,眼前这个人是谁已经无所谓了,他被仇恨充斥着的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回荡:他要报仇,他要杀了这个杀死他最重要的人的凶手! 至于宗像,他不想也不愿意抵抗,哪怕现在的周防已不再是他势均力敌的对手。他就这麽低垂着头,任由对方一拳一拳的打在身体上,甚至还主动散去周身的防护,只希望周防能打得更重一点。至少,身上也痛了,心就相对的没那麽痛了。 就在周防对宗像不死不休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让殴打和承受殴打的两人都不自觉浑身一震,转眼搜寻着声音的来源。那声音仿佛来自于虚空,飘飘渺渺的,凝神听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分辨出是在说:“住手吧,龙马要是看见你们这样,会伤心的。” 伴随着声音的越来越清晰,越前身边出现了一团朦胧的光,光晕中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仿佛是在垂头注视着越前一般,即使看不清他的面容,周防和宗像也仍有这样的感觉,那双眼睛是极其温柔的,带着满满的爱意。 似乎注意到了周防和宗像的目光,人影动了动,朝前移动了一小段距离,站在两人面前轻声道:“龙马没有死,不过这具身体是不能再用了,我要带走他。” “你什麽意思?”听到这个莫名出现的人影要带走最重要的人,周防眉心狠狠一蹙,暗自捏紧了拳头。他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谁敢带走越前,他必定以命相搏。 “别紧张,周防尊。我要带走的是龙马的灵魂意志,这具身体你留着也是可以的。还好还好,虽然承受了王权者致命一剑,幸好白银之王之前赋予了他不死的能力,灵魂意志得以保存完整了。”又叹了一口气,那声音继续道:“我想你注意到了,龙马出现的时候没有任何记忆,身上也有异于常人的敏锐感知,那是因爲他幷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和我一个世界。” 听完这一段有些费解的话,宗像原本死灰一片的眼微微闪动,抬起头时又闪烁起锐利的光。紧紧逼视着那道模模糊糊的身影,他沉声问:“那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麽?” 面对一针见血的问题,那人影沉默了片刻,又发出一声笑叹,道:“反正还有一点时间,既然你们想知道,那我就大致说一下吧,至于你们能不能听懂,我就不保证了。” “对于你们而言,我和龙马都应该是平行世界里的人,和你们一起生活在这个宇宙不同的位面空间。在我们的世界里,有一种人被称爲向导,数量极其稀少,非常珍贵;而对应着向导的,是另一种人——哨兵。哨兵的数量虽说也很少,但总体还是多于向导的。” “哨兵有着很强的作战能力,却有一个很致命的缺点,他们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很容易暴走。向导是唯一能够平和哨兵失控情绪的人,不过他们之间是一一对应的,也就是说一个向导只能负责一个哨兵,通过肉体和精神的结合让他们成爲亲密无间的伴侣和战斗伙伴。” “龙马的身份就是向导,而且他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存在,他超高的精神阈值能够同时控制多个哨兵,在我们的世界是唯一一个,这种能力足以让任何组织疯狂争夺他。可争夺的后果,是龙马受了重伤濒临死亡。我保存了龙马的身体,他的灵魂意识则被我送往平行世界躲避追捕。只不过,在把龙马送往平行世界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些差错,导致他的意识碎裂成好几个碎片进入了不同的平行世界。这种碎裂导致每一个平行世界的龙马都是不完整的,我无能爲力,唯一能够做的只能是帮他准备好需要的身体,然后看着他,无法插手他的人生。” 那声音说到此处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有自责,有心疼也有无可奈何。透过这声音,无论是周防还是宗像都能从中感觉到那人内心深处的痛苦,所以就算是他讲出的话如此匪夷所思,他们也选择了相信。 微微沉思了一会儿,宗像抬头问:“你说了这麽多,还是没有告诉我,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是爲了避祸吗?那你现在要带走他,是带回你们的世界吗?” “除了避祸,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使命,那就是让龙马在各个平行世界里寻找属他的哨兵。要知道,在我们的世界,所有哨兵和向导都是有详细登记的,这些哨兵无法真正保护也不会真心在意龙马,因爲他们被各个组织控制着。成爲龙马的哨兵,最重要的幷不是有多强悍,而是全心全意爱着他,只有爱才能激活你们之间的精神向导,精神向导越强大,哨兵才会越无敌。” “精神向导又是什麽?”原本安安静静的听着,周防在此时也忍不住出口问了一句,因爲他的确是好奇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竟然来自别的世界,有着如此特殊的身份。他在想,既然心爱的小孩幷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去,那他们之间是不是可以继续下去? 仿佛是窥破了周防的心思,那声音发出低低的笑,道:“精神向导,你可以理解爲哨兵和向导之间羁绊的具象化,通常会以动物的形态出现,能够协助哨兵作战。不过因爲每个世界的构成能量不一样,你们是看不到的。让我看看……周防尊……你的精神向导是一头红色的狮子,倒是和你这个人很相配,非常强大。” 听到这里,宗像猛然抬起头紧盯那模糊的人影,嘴唇微微蠕动,似乎想要问问自己和越前之间有没有这样的羁绊。而那人也恰好在此时转过头面对他,声音里有淡淡的遗憾:“很抱歉,宗像礼司,你和龙马之间幷没有像周防尊这麽强烈的羁绊,目前你的精神向导虽然是出现了,但还没有成型。”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要带龙马离开了。你们好好活着吧,好好活下去,总有一天龙马所有的意志回归身体,他会需要你们的。所以,如果你们还想再见到他,请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这是爲了你们,也爲了龙马。因爲当他所有意志重聚到一起的时候,他会想起你们的,如果你们死了,他难免伤心,他就是这麽一个善良而心软的孩子。” 见眼前的人影开始慢慢变淡,周防突然上前一步,低沉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灼:“要我等多久?” 人影微微一顿,用又变得虚无缥缈的声音回道:“龙马是同时进入几个平行世界的,从理论上来说,你们这边既然已经结束了,那其他平行世界也应该快了吧。但因爲时间流动的方式不一样,我不能给予你准确的回答,也许几天,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甚至你到死都等不到。不过我会继续关注你的,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会收集你的灵魂意志幷在我们的世界爲你制作一具身体的。” “感谢龙马吧,能够与他相遇幷且産生羁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已经等同于永生了。” 这声音到此彻底消失了,连同那模糊的身影一起,就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样,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留在原地的只有周防、宗像和气息全无的越前。在原地默默站立良久,周防缓步走过去抱起越前的身体,也不再与宗像多说什麽,转身径直离去。 没走多远,急匆匆赶来的吠舞罗衆人就与他碰上了。面对以爲死去了,现在却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的周防,所有人激动得无法成言,可当他们看到被周防抱在怀中,浑身是血的少年时,这份激动僵在了脸上,看向周防的目光也变得沉重而伤感。 “尊……”上前一步,草剃担忧的望着脸色出奇平静的周防,想要探一探越前的鼻息却怎麽也抬不起手。他害怕,害怕什麽都感觉不到,更害怕这个动作会刺激到周防。 抬头看了草剃一眼,又看了看衆人,淡淡的开口道:“我已经不再是你们的王了,从今以后你们不用跟着我。不过,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们,用吠舞罗最高的礼节爲他下葬吧,就葬在十束的旁边,他们生前感情挺好,死后也在一起做伴吧。” “尊,你要去哪里?”见周防说完这番话便抱着越前继续朝前走去,草剃忍不住出声叫住他,哑声道:“到底发生了什麽?你就不能告诉我们吗?” 脚步微微一顿,周防没有回头,仍不紧不慢的朝前走去。呼啸的冷风里传来他平静的声音:“都不重要了。你们只要记得,没有他的死,就没有所有人的活。” 周防一步步走远了,走过一片废墟的苇中学园,走过Scepter4等待的大桥,彻底消失在衆人的视线里。而看着他,Scepter4衆人也越发焦急的朝里张望,希望看到自己的王能平安出现。 在周防离开没多久后,宗像也踏着风雪慢慢出现了。和周防一样,他浑身是血,脚步虽有些虚浮却还算稳定。见了衆人,他从制服内袋里取出眼镜戴上,然后淡淡的道:“留下人收拾残局,其他人回去吧。” “室长?”见宗像神色有些不对,淡岛虽然说不出个具体,但隐隐有一种感觉,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疲惫和悲伤。回想被周防抱走的越前,她有些担忧,忍不住上前一步问:“您没事吧?” “没事,只是稍微有点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唇角浮起一丝没有笑意的弧度,宗像脚步踉跄了一下,随即又笔直的挺起脊背,大步朝前走去。 “室长。”不等宗像多走几步,伏见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跟上他的脚步,低低的问:“越前是死了吗?”见修长的背影不自觉摇晃了一下,伏见伸出手紧紧扶住他的手臂,沉默了片刻又道:“他曾经跟我说过,说一句真话幷不难,现在我把这句话交给你。” 伏见猿比古从来就不是大咧咧的八田美咲,相处这些日子,他看得出这位王是真心喜爱着那个少年的,而那个少年也幷非对这位王没有情意。所以,他幷不希望这个一向严谨自律的人自苦。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必须活着,认清自己的心继续前行,那个已经死去的人才能走得安心。 听着伏见的话,宗像微微顿住脚步,轻轻甩开扶持着自己的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伏见,我幷不需要任何的安慰。未来该怎麽走,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第四王权者,我身上有必须背负的责任。” 是的,所有的情爱,所有的思念,他只需放在心里就好。他相信总有那麽一天,这份爱意与思念会让他和那个孩子之间産生强烈的羁绊,然后再另一个世界相见。而在此之前,他只需要静静等待,继续去爱。 第二卷:那个死神 第18章 那个死神(1) 一辆黑色的马车正在笔直的道路上疾驰,装饰华丽的车厢内,一位少年伯爵正靠窗而坐,宝石蓝的眼带着漠然凝望窗外的景色。眼看庄园将近,行径中的马车突然在这时急刹了一下,猝不及防的少年被狠狠一震,稚嫩白晰的脸庞上浮起明显的不悦。 “塞巴斯蒂安,出了什麽事?”勉强坐直之后,少年敲了敲车厢前壁,淡淡的询问。 询问过后,黑衣的执事很快出现在了车窗外,俊美的面孔带着惯有的微笑,道:“抱歉,少爷,我想我们需要做一个决定才能继续朝前走。”稍微一顿,他朝道路延伸的方向指了指,接着道:“前面路上躺了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微微挑高秀气的眉,少年想了想,推开车门搭上执事体贴伸来的手,他跳下来快步走向马车前头。果然,在距离马车不远的地方,一个生着墨绿色发丝的纤细少年蜷缩在地上,双眼紧闭,衣衫单薄。看着对方气息微弱的样子,他回头看看跟过来的执事,吩咐道:“去看看是不是受了什麽伤?” 依言上前轻轻抱起昏迷中的墨发少年,黑衣执事暗红色的眼中突然飞闪过一抹惊讶,唇角勾起一丝饶有兴趣的弧度,转头对自家主人道:“少爷,这孩子的灵魂幷不完整,不过于他而言幷没有什麽影响,苏醒过来就好了。” “哦?这麽有趣?”听执事这麽一说,少年伯爵也像来了兴趣一般,快步走到他们身边,低头看着那张苍白精致的面孔。他家执事的身份很特别,是一个专门狩猎人类灵魂的恶魔,所以即使听到如此意外的事也幷不太觉得惊讶。可看着看着,他微微蹙起了眉眼,总觉得看着这张脸,有种异样的熟悉感。 “少爷,您不觉得他长得和您有几分相似吗?”仿佛知道主人心中的疑惑,黑衣执事微笑的眼在两张稚嫩的面孔上来回游移,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些许戏谑:“您看,同样都是墨绿色的发,脸型和轮廓也大致相似,眼睛虽然没睁开,应该也和您差不多是双猫眼吧。至于身高方面,他可能稍微比你高出那麽一点点。少爷,您觉得怎麽样?” “闭嘴,塞巴斯蒂安!”身高永远是少年伯爵心中的痛,此刻被执事这麽一提,他立即投过去一道怒意十足的眼刀。不过立刻的,他就明白了执事这番话背后的意思,唇角也微微一扬,目光在少年脸上流连的片刻,淡淡的哼笑道:“你的意思是……呵……那倒是挺有趣的。” 不等主人吩咐,黑衣执事已抱起了少年朝马车走去,把他安顿在座椅上,又请伯爵上车,他这才坐回驾驶位上,双手一抖繮绳朝不远处的凡多姆海恩庄园疾驰而去。 因爲带回来的少年身上幷无外伤,再加上恶魔执事的保证,伯爵幷没有召家庭医生前来,而是把他带到一间客房中,自己则坐在床头拿着镜子来回比对和少年的长相。越是看,他就越觉得满意,蓝宝石般的眼里兴味也越发浓厚。 他,夏尔·凡多姆海恩,一个游走在黑夜与白天中的邪恶贵族,一个被称作“女王的番犬”的人,有时候的确需要一个替身的存在。不是怕死,只是认爲有这麽一个人替他去做某些事情,他会更加如鱼得水。所以,这个少年,他决定留下了。 “少爷,您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哦。”端着新出炉的巧克力蛋糕和热气腾腾的锡兰红茶走进客房,见夏尔抱腿坐在窗台上,唇角带着一抹算计的笑容,塞巴斯蒂安微笑着调侃了一句,放下手里的托盘,走到床边弯腰探查少年的情况。 端起红茶慢慢喝了一口,夏尔半眯着漂亮的宝石蓝眸子,目光也落在少年脸上,道:“呐,塞巴斯蒂安,你说他的灵魂不完整是怎麽回事?” “这个麽?”稍微思考了一下,黑衣执事缓缓解释道:“具体是什麽原因我无从得知,只知道他的灵魂是从本来的灵魂中分离出来的。因爲灵魂不完整,他在某些方面可能会有欠缺,比如从前的记忆全无什麽的。” “会是傻子吗?”听了执事的话,夏尔微微皱眉,看向少年的眼光也变得挑剔。他幷不是一个有多麽好心的人,如果只是救了一个傻子回来的话,那就不是那麽值得高兴的事了,虽说傻子也傻子的用途。 “这个麽,少爷等他醒过来之后可以亲自确认一下。”抬起一根手指示意夏尔噤声,塞巴斯蒂安不动声色的朝躺在床上,睫毛微微颤动的少年指了指,眼里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就在他们谈话间,昏睡中的少年已经醒了。绵长的睫毛一阵颤动之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眼眸茫然四顾。看到站立在床前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他吃力的撑起软绵绵的身体坐起身,轻声问:“你们是谁?” 初醒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虽说声线不尽相同,但见少年眼眸里那丝灵动,夏尔还是很满意,至少不是傻的。上前一步,他微微挑起下颌望着少年,道:“我是夏尔·凡多姆海恩伯爵,这是我的执事,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你呢?还记得名字吗?” “我叫……”低头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少年皱了皱眉,道:“越前龙马,这应该是我的名字,其他的我想不起来了。” 果然是因爲灵魂不完整的原因吗?回头和塞巴斯蒂安对视了一眼,示意对方来替少年解释,夏尔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开始享用自己的下午茶。得到夏尔的暗示,黑衣执事上前一步,对少年微笑道:“那麽我们就叫你一声越前吧。越前,你昏迷在路上,是我家少爷救你回来的。如果你想不起任何事情了,那麽就请在凡多姆海恩庄园住下来吧。” 看看执事那双笑得温和的暗红眼眸,又朝不远处的夏尔看看,越前垂下眼不说话,沉默了许久之后摇摇头道:“虽然我什麽都想不起来了,但我觉得你们都不是我想找的人,还是不要了。” “这麽说来,你也想不起来自己要找什麽人了吧?”幷不爲被拒绝而气馁,塞巴斯蒂安笑得异样温和,声音里带着一抹诱惑继续道:“我的主人是一位伯爵,拥有很多的人脉,也许他可以帮到你哦。” 听了自家执事的话,正在享受甜点美味的伯爵发出一声嘲弄般的嗤笑,抬头对上写满疑问的眼睛。稍微沉默了一下,他咬着叉子道:“塞巴斯蒂安说得也没错,只要你跟着我,必定会见到很多人。不过,我也是有条件的。” 垂头看看自己身上单薄的衣物,想来想去目前似乎也只有这麽一个办法了,越前微蹙着眉看向那只蓝宝石般的眼眸,困惑的道:“你想要我做什麽?” 啧,还是挺聪明的嘛,完全不象是灵魂缺失的人。这麽想着,夏尔走到床沿,单手撑着柔软的被褥凑过去,对越前低声哼笑道:“我要你成爲另一个我。” 在这双眼睛睁开之后,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与自己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只要塞巴斯蒂安稍稍做点手脚,瞒住大部分人是有可能的。然后,他就可以让这个少年替自己做许多不愿意去做的事,比如上舞蹈课什麽的。 成爲另一个他?好惊讶的看了夏尔一眼,越前眼里的困惑更深了。但看着那只虽然在笑却没什麽笑意的眼,他能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稍微想了想便道:“如果这是你帮我找人的代价的话,那就这样吧。不过,能不能让其他人相信,我不能保证。”不知道爲什麽,他有一种很奇妙的直觉,那就是眼前这位伯爵和他身后的执事虽不是他要找的人,却一定能帮他找到。所以,他决定留下来了。 对越前的回答很是满意,夏尔眼里的笑意深了一些,转头对黑衣执事道:“那麽,训练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塞巴斯蒂安。等一下你带他去见一见他们四个。” “是,少爷。”弯腰送上有礼的一鞠,塞巴斯蒂安含笑望着夏尔,有些意味深长的道:“您该不会是想要越前今天下午就开始融入您的角色吧?” 原本已经准备离开了,听对方这麽一问,夏尔脚下一个踉跄,回过头时眼眸里已带上些许的羞恼,微怒道:“越快越好,你不知道吗?”真是的,有时候还真觉得这个恶魔有点烦人,说得这麽隐晦,不就是在提醒自己,今天下午有一堂舞蹈课吗? 默默坐在床上看着两人打哑谜,等夏尔摔门而去之后,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对仍留在房间里的塞巴斯蒂安道:“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话音一滞,望着单膝跪地替自己穿鞋的执事,他红着脸不好意思的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身爲凡多姆海恩家的执事,怎麽可以让主人的替身亲自做这些事情呢?”很快替越前绑好了鞋带,黑衣执事笑眯眯的站起身,拿着准备好的衣物一边替越前穿,一边道:“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少爷很看重你,我自然也不可以让他失望。” 也许是靠得太近了,越前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猛的扭头直勾勾望着对方的脸。他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这种感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他觉得眼前这位执事,不是人!这种感觉在方才那位伯爵靠近时已经出现,隐隐约约的,现在则是无比的强烈。 “你……”稍微犹豫了一下,越前不动声色朝后退了一步,嚅嗫着不知道怎麽说出口。 似乎看出了越前想要说什麽,黑衣执事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依然不紧不慢替他扣着扣子。直到把越前的仪容打理得满意了,塞巴斯蒂安这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淡淡说道:“你的直觉很灵敏,越前。不过你不用担心,有主人的狗是不会轻易伤人的。” 一下就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越前抿了抿唇,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需要去打听,所以只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而且他还有另外一种感觉,他幷不会在这个庄园里住得太久。 “真是个聪明又乖巧的孩子呢,真希望你和少爷能够好好相处,他一个人其实是很寂寞的。”微微笑着摸了摸越前的发,塞巴斯蒂安转身打开门,道:“然后,也就请你多包容一点他的任性吧,毕竟他也还是个孩子哦。” 第19章 那个死神(2) 当深刻体会到塞巴斯蒂安对自家主人的评价时,越前已在凡多姆海恩庄园住了一月之久。夏尔·凡多姆海恩的确是个任性的主人,虽说很多时候他都表现出超乎于年龄的成熟冷静,但当他任性起来时,的确是很难让人招架的。 不过好在越前与他年龄相差幷不大,很多时候当他是个小孩子,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所以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双方的感觉都还不错。再加上塞巴斯蒂安是个很好的导师,只要稍微用心去模仿,两个人的差别幷不是那麽明显,不是亲近之人几乎是看不出来了。 经过几次互换身份的尝试之后,夏尔对越前很是满意,也就放心的带着他前往伦敦,参加每一年在这时开始的交际季。夏尔来到伦敦还有另外一项使命,那就是替伊丽莎白女王调查妓女连续被杀事件。在夏尔的计划当中,他可以全力调查杀人凶手,而越前则可以代他出席各种无聊的交际舞会,哪怕越前什麽都好,就是跳舞跟他跳得一样烂! 不过很可惜,夏尔自认爲完美的计划刚一抵达伦敦别墅就被无情的封杀了。因爲,他在这里遇到了两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人,一个是上海青帮在伦敦的负责人刘,另一个则是他的阿姨,母亲的亲妹妹,红夫人安洁丽娜·达雷斯。这两个人,一个以调戏他爲乐趣,一个则是半点长辈的形象都没有,满嘴的黄腔也不管唯一的侄子尚未成年。 刘和红夫人带给夏尔的打击还不止这一点,更致命的是他们一眼就分辨出了他和越前谁是本体,谁是替身。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不是越前模仿得不好,而是夏尔你演得太假,白白浪费了越前这麽相似的面孔。 面对这样的评价,夏尔自然是不满的,所以在案件调查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带着越前据说算得上朋友的人,一个在伦敦经营殡葬用品的人。从来没有人知道那个人姓什麽叫什麽,知道他的人都只会用他经营的小店名字叫他——葬仪屋;而他则自称小生。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爲刘和红夫人的评价不服气,当夏尔带着越前以及一行人抵达葬仪屋店门口的时候,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转头对打扮得和自己幷无差别的越前道:“你进去试试吧,让塞巴斯蒂安陪你一起进去。”说完,他又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我就不相信了……” 夏尔不相信什麽,越前也懒得问,不外乎就是不相信每一个人都能看出彼此之间的区别。这一刻,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要找的那个人,就在这间毫不起眼的小店里。 默默对夏尔点点头,越前推开小店紧闭的门,同塞巴斯蒂安一起跨入光线昏暗的小店,再返身把门关上。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光,他开始仔细打量这方黑乎乎的空间。没有人,一口挺大的棺材靠墻立在一边,另外还有几口尚未完工的凌乱摆放在地上,再有就是几个摆满玻璃瓶的柜子,里面装着什麽完全看不清楚。目光最后落到墻角的蜘蛛网上,越前嘴角不自觉一抽,然后在塞巴斯蒂安的示意下叫道:“在吗,葬仪屋?” 连叫了几声都没有任何回应,就在越前用目光询问黑衣执事要不要离开的时候,那口竪着的棺材里出来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诡异得越前浑身的汗毛都快竪起来了,循声望去时,只见严丝合缝的棺材板不知什麽时候被推开了,一只生着长长黑色指甲,皮肤却很白晰的手从缝隙间伸了出来。 鬼?用力吞咽了一下,越前强忍住心中的惊愕,倔强的不肯后退一步,就这麽直直望着慢慢被推开的棺材。等到棺材板被推到可以看到那手的主人时,他看到了一张被遮掩在长长银灰色发下的脸。那一刻,在昏暗的屋子里,越前几乎以爲自己産生错觉了,因爲他看到那双被刘海覆盖得严严实实的眼睛竟然闪烁过一道绿光。 “我想差不多也是该来了。欢迎光临,伯爵,终于想要进小生我特制的棺材了吗?”伴随这语调诡异的声音,棺材板也被推开了大半,那人终于出现在了越前的视野里。 那个人,姑且应该算是人吧。越前看到那个站在棺材里,唇角高高扬起的人头戴一顶有些古怪的黑色礼帽,穿着一身长长的黑袍,从左肩到右腰系着一块灰黑色的布,装束和这个时代所有的葬仪人没什麽区别。可就是在这个人身上,越前感觉到的不是活人的气息,而是一身死气,非常浓郁的死气。 就在越前强忍恐惧上下打量着葬仪屋的同时,葬仪屋也从棺材里跨了出来。看到越前,他突然收住了笑声凑近一些细细看了一眼,发出一声充满惊讶的“咦?”。直起身体之后,他真的不笑了,抬手按住越前微张的唇,用很肯定的语气道:“你不是伯爵。” 屋子里又传来一声轻笑,这一次发出笑声的是越前身后的黑衣执事。而随着他的笑声,紧闭的店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一脸不爽的夏尔带着刘和红夫人大步走了进来。 “这才是真正的伯爵嘛,你从哪里找来一个和你这麽像的小娃娃的?”见了夏尔,葬仪屋又笑了,声音也恢复了那种怪异的语调。可他分明还是在看着越前,即使双眼被头发挡住了,越前依然能感觉到那是一种判研的目光。 “先别说这些无用的,我有话问你,葬仪屋。”不理对方的调侃,夏尔径直在一口棺材上坐了下来。 伸手虚虚掩住夏尔的嘴,又朝越前看了一眼,葬仪屋咧嘴笑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来意。那可不是能够面向大衆的客人,小生我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目光微微一闪,夏尔不动声色的道:“我来就是要问这件事情。” 嘻笑着摇摇头,再靠近夏尔一点,葬仪屋用长长的指甲戳着他的脸颊,低笑道:“小生的规矩,伯爵你是知道的吧。”见夏尔脸色突然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他又笑了几声,转头对着越前的方向,道:“不过呢,今天小生就不问你要顶级的笑话了,小生要他。” 蓝宝石般的眼眸里透出一丝狐疑,夏尔转头看了看满面困惑的越前,又回头看看不象是在开玩笑的葬仪屋,微蹙着眉道:“他是人,不是货物,我幷不打算拿他当成是这个问题的代价。” “这样啊?”慢慢直起身走到越前身边,黑色的指甲在琥珀色的猫眼下轻轻滑过,一直滑到微挑的眼角才停住,转头对夏尔笑道:“怎麽办呢?小生难得遇到一个很有眼缘的人,伯爵不肯割爱,那怎麽好呢?” 似乎看出夏尔其实很爲难,一方面想要得知关于杀人凶手的消息,另一方面又不想把自己当成货物一样送出去,越前心中浮起微微的暖意。毕竟,这个少年伯爵是有记忆以来一直对他不错的人,他不想对方因爲自己而拿不到想要的情报。更何况,他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就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如果留在这里的话,至少可以从这个人嘴里知道自己的从前了吧。带着这样的想法,越前抬头看向夏尔,对他微微点头道:“没关系的,我留下就是了。” “越前?”皱眉看了越前好一会儿,夏尔似乎明白了他的坚持,也就不再说什麽了,只转头对笑眯眯的葬仪屋道:“那就这样吧,现在可以说了吗?” 要求被满足了,葬仪屋显得很高兴,安排所有人都坐在棺材板上等待之后,他亲自去泡了茶,然后开始告诉夏尔一些关于死者的内容。对案件本身没什麽兴趣,越前坐在屋子的角落里,反反复复看着手里怎麽看都象是个烧杯而不是茶杯的杯子,有点不敢喝杯子里用袋泡茶泡成的茶水。毕竟,在这种到处都透着死气的地方,他心里有点凉凉的,怎麽都不明白爲什麽要找那个古怪的家伙。 能提供给夏尔的情报不算多,葬仪屋很快便说完了,紧接着便开始赶人。难得看到葬仪屋如此反常的样子,夏尔在离去前对越前投去复杂的一睹,转身离开。越前是个沉默少言的人,相处这些日很少能看到他表现出想要什麽,不要什麽,所以他基本已经猜到了,葬仪屋就是越前要找的那个人。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不大的店面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死寂与诡异,越前抬头望着坐在身前的棺材上,不说话只是静静面对自己的葬仪屋,想了想率先开口问:“你认识我吗?” 唇角微微一扬,葬仪屋轻笑一声,道:“小生还没先问你,倒是被你的问题难倒了。你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小生该怎麽回答呢?” “我叫越前龙马。除了这个名字,我什麽都不记得了。”有点紧张,又带着一丝希望,越前不由自主的睁大双眼,直勾勾盯着厚重的刘海之下应该是眼睛所在的地方,接着道:“可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是我要找的人,你难道不认识我吗?” 在越前满含期盼的目光下摇了摇头,葬仪屋低低的笑道:“小生从来不认识叫越前龙马的人哦。” 这下,越前真有点急了。经过那麽多周折才到这个人,他怎麽可能被一句轻描淡写的不认识就打发了?将手里的烧杯重重顿在棺材板上,他跳下来快步走到葬仪屋面前,皱眉问:“如果你不认识我,那爲什麽要留下我?” “那是因爲,小生对你很感兴趣嘛。”唇角依然微扬着,抬手在白晰精致的面孔上摸了摸,葬仪屋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漂亮的眼睛,忍不住又一下一下的在微挑的眼角轻抚。是嘛,一个灵魂都不完整的人,他想不感兴趣都难。 眼瞧着原本充满希望的猫眼在自己的回答下一点点黯淡下去,葬仪屋也不多说了,直接站起身道:“好啦,既然你已经是小生所有了,那就先带你去找个房间吧。”朝前走了几步,看越前仍低头站在原地没有跟上的意思,他转头笑道:“还是说你想跟小生一样,睡在棺材里?” “不要!”一想到自己像个死人一样躺在棺材里,越前没由来的感到脊背一阵发麻,也来不及去爲希望落空而失望了,忙快几步跟上葬仪屋,随他绕过一条厚厚的黑布帘子,穿过一条短短的走廊,走到一扇虚掩的门前。 门的后面是一个整洁的房间,阳光从两扇玻璃窗上透进来,照亮了整个屋子。屋子一头的中间摆着一张精美的雕花大床,虽然被褥都是黑色的,但不妨碍它们看起来就觉得柔软温暖。对着大床的另一边贴墻放着一个大书柜,里面摆满了没有书名的书籍。再加上一个摆在窗子下面的矮柜,这就是房间里所有的物件了。很简单,但很适合居住,这就是越前对这间屋子所有的评价。 葬仪屋就靠在门边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等越前打量完了,他指指走廊的尽头,道:“浴室和洗手间都在那边,以后这个房间就给你,要爱惜使用哦。” “谢谢。”很难想象葬仪屋这麽一个古怪的人居然拥有一间这麽漂亮的屋子,越前满是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最后轻轻道了声谢。 “好啦,也是小生对你感兴趣嘛,不用道谢了。顺便说一句,柜子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看哦。”无所谓的挥了挥手,葬仪屋转身又道:“跟着小生的日子不会无聊的,会比在伯爵那里还有趣哦,以后你就知道了。” 就在葬仪屋准备离开的时候,越前突然又叫住了他,用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的语气嚅嗫道:“我怎麽称呼你?还是叫葬仪屋吗?”不知道爲什麽,他总觉得这个称呼不好,也不喜欢。 明明是一个很普通也很简单的问题,葬仪屋却是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露出那种招牌似的古怪笑容,转身走了。又过了一会儿,才从走廊的尽头传来一个字:“修。” 第20章 那个死神(3) 见面那一天葬仪屋曾经对越前说“接下去的日子不会无聊”,而这句话很快就被越前认可了。的确不会无聊,无论是谁每天都会面对一具或者几具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血淋淋的尸体,都不会觉得无聊的,越前也不例外。他的确是不无聊了,他觉得恐怖! 葬仪屋似乎真对残缺不全的尸体很有兴趣,带回来的尸体都被他清理得干干净净,有伤口的细细缝合好,死相狰狞的则认认真真化好妆,总之当这些尸体下葬的时候,都会呈现出安然睡去的模样。 每一天都会面对不一样的尸体,越前在几天之后渐渐麻木了。从一开始的回避到无视,再到葬仪屋处理尸体时坐在棺材板上看,他的进步有目共睹。渐渐的,他也不再好奇爲什麽葬仪屋的眼睛被又厚又长的刘海遮着还能实物,也能以平常的脸色仔细打量对方了。 敢平静面对之后,越前才发现葬仪屋脸上有一条很长的疤,从右脸穿过挺直的鼻梁一直延伸到左脸,斜斜上挑,直到隐没在长长的灰发之下。幷且,越前还发现,除去古怪的行爲和这条狰狞的伤疤,葬仪屋的脸其实非常俊美。 不知道那双眼睛是什麽样的呢?又是一天坐在昏暗的店铺里,越前望着葬仪屋忙忙碌碌的身影,忍不住这麽想,然后不自觉的开口道:“修,我觉得你不去做外科医生真的是可惜了。” “嗯?小龙马爲什麽这麽说?”原本还在爲新收进来的女尸缝合腹部那条长长的伤口,听了越前的话,葬仪屋似乎来兴趣了,转头勾着唇角笑眯眯的问道。 “因爲你的手艺很好。”指了指那具躺在棺材板上的女尸,越前很认真的回答道:“那麽大的一条伤口,你能缝得那麽漂亮,去当外科医生的话肯定有很多客人。” “哎呀呀,没想到小生这门手艺能够得到小龙马的称赞,小生真的很开心哦。”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刘海后的眼眸微微眯起注视着越前白晰精致的面孔,葬仪屋道:“不过说起外科医生嘛,小生今晚决定带你去看看一位真正的外科医生,也是你认识的哦。” 有点疑惑的眨眨眼,越前头一歪直直盯着葬仪屋的脸,嘀咕道:“我也认识?我好像不认识什麽外科医生。”他之前的人际关系很简单,除了夏尔就是塞巴斯蒂安,再来就是凡多姆海恩庄园里的四个仆人,哪有什麽认识的医生? 高深莫测的笑笑,葬仪屋也不回答,转身拿了化妆品低头在女尸惊恐的脸上细细涂抹描绘,隔了好一会儿才轻笑着自言自语道:“但愿小龙马不要吓哭了才好哦。” “我才不会被吓哭的,你还差得远呢!”不服气的嘟哝了一句,越前轻轻踢了一下面前的棺材,接着道:“还有,我已经十六岁了,伯爵才十三岁,我比他大。” 唇间溢出一声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宠溺的笑,葬仪屋低头看看面前的女尸,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要是他知道我多少岁了,一定会吓哭的吧。” 虽然听葬仪屋说要带自己去见一个真正的外科医生,可当月亮初升的时候,被葬仪屋带到一个有着高高的烟囱的屋顶时,越前彻底傻了。小心翼翼的坐在陡峭的屋顶上,他探头探脑的看着四周,问:“我们到底是怎麽上来的?” “不就是嗖的一下就飞上来了吗?”背靠高耸的烟囱坐着,把越前往身前拉了拉拢在臂弯,葬仪屋拿出一个骨灰罐子,从里面拿了一根狗骨头形状饼干塞在他嘴里,勾着唇角道:“坐好哦,掉下去小生可是不负责的。最多就是把你的尸体缝合的好看一点。” “你怎麽就能做到嗖的一下就飞上来了?”嘴里叼着饼干,越前只觉浑身凉飕飕的,不自觉的朝葬仪屋怀里靠了靠,含糊不清的追问。饼干的味道明显不错,越前吃完一根之后自己又从罐子里掏出一根,至于爲什麽饼干会被放在骨灰罐里,他已经选择性的遗忘了。毕竟,他还能指望一个睡在棺材里,把尸体当玩具玩的家伙正常一点吗? 似乎对越前的反应很满意,葬仪屋摸摸他的脸,突然一根手指压在他柔软的嘴唇上,压低声音道:“嘘,我们要等的家伙来了,别出声,看就好。” 话音刚落,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不知从什麽地方高高跃起,落到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房顶上,稍微对峙了片刻又厮打在一起。怎麽看都觉得其中一道身影非常熟悉,越前眯了眯眼想要看个清楚,无奈那两个人动作实在太快,就算他一直紧盯依然看不太明白。 就在这时,葬仪屋的手指在他眼上轻轻一抹,凑到他耳畔笑道:“这下应该看得清楚了吧?” 的确,在那只手离开之后,越前觉得自己的视线一下子就清晰了,幷且能看到很远的东西,自然也就看清楚了那两个正在打斗着的人的脸。其中一个穿红衣服的,他不认识;但另外一个他就很熟了,那可不就是凡多姆海恩家的执事塞巴斯蒂安吗?微微疑惑的皱了皱眉,越前转过脸望着葬仪屋,悄悄问道:“他们在干嘛?” “打架呀,这还要小生解释吗?”揉揉越前的发,手背滑过白晰精致的面孔,入手的一抹冰冷让葬仪屋把越前稍微抱紧了一些,低笑道:“要不要赌一下他们谁会赢?” “我当然知道他们在打架!那个穿红衣服的家伙是谁?”有些恼怒的瞪了一眼对方高高扬起的唇角,越前顿了顿,道:“我赌塞巴斯蒂安会赢。”那个黑衣的执事不是人,他一早就知道,甚至他还知道,那是一个恶魔。因爲对方经常说的那句话已经隐晦的表明了身份,只是一般人不会想到那个地方罢了。所以,他相信对方不会输。不过他也很好奇那个红衣人的身份,毕竟能和恶魔纠斗到这地步,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吧。 一眼就看穿了越前在想什麽,葬仪屋捏着下颌轻轻笑道:“那家伙麽?他可是介于人类和神之间的存在,是死神哦。” 死神?好惊讶的望着那个红色的身影眨眨眼,越前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这麽容易就接受了葬仪屋的解释,又轻声问:“死神不也是神吗?爲什麽你会说他是介于人类和神之间的存在?” 似乎很满意越前没有大惊小怪,葬仪屋笑得越发灿烂,可声音却是淡淡的:“虽然自称爲神,但充其量也就是个半神吧……”不等越前再继续追问,一把抱起他无声无息的跃到另一个屋顶上,指着一条小巷道:“小生说过要带你来看真正的外科医生吧,就在下面哦。” 顺着葬仪屋的手朝下看去,越前原本还漫不经心的眼猛然瞪大,纤瘦的身体一开始颤抖就没办法控制。在那条漆黑的小巷里,皎洁的月光之下正躺着一个红衣红发的女人,胸前巨大的伤口里鲜血汩汩而出。而他认识的那位少年伯爵就半跪在她身边,低垂的脸看不到任何表情。 难怪葬仪屋之前说是他认识的人,原来所指的竟是伯爵的亲阿姨,供职于王立伦敦医院的外科女医师红夫人!她是死了麽?爲什麽她胸口会浮起那一条条如同电影胶片一样的东西,那不停翻滚着的每一帧里不断闪现的人和事又是什麽?伯爵爲什麽又会在这里?葬仪屋爲何又知道? 努力吸着气平复心中强烈的震惊,越前转过头望着葬仪屋似笑非笑的脸,问出他目前最想知道的问题:“红夫人身上出现的像电影胶片一样的东西是什麽?” “嗯?你看得见?”原本漠视着这一切的眼里飞闪过一抹惊讶,葬仪屋微微收敛了笑容,深深注视着越前清澈的眼睛。那是死神和人类临死前才能看得见的东西,爲什麽这个灵魂残缺不全的孩子能够看见?这个孩子身上没有死神的气息,如果有,他早就发现了,也不会那麽感兴趣了。 “我不应该看得见吗?”困惑的眨眨眼,越前继续追问:“那到底是什麽?” 看得出越前的困惑不是假的,葬仪屋稍微沉默了片刻,干脆就什麽都说了:“人类在临死之前,生前所经历的一幕幕都会出现在眼前,而这些东西会被死神提取爲审判这个人的证据,俗称走马灯。” “走马灯就是这东西吗?”很快便接受了葬仪屋的回答,越前盯着衣衫单薄的夏尔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望着葬仪屋,目光微微闪动,轻声道:“修,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不过在这之前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深知越前性格骄傲倔强,听他一说“求”字,葬仪屋微微勾起唇角,道:“说吧,小生和伯爵也算是朋友,更何况是小龙马的请求,当然会帮啦。” 回以一抹感激的目光,越前再次转眼看向夏尔,低声道:“我想你替红夫人好好收拾一下,她是个爱美的人,一定不希望身上带着不美观的伤口上路的。” 爲着这句话,葬仪屋沉默的看了越前好久,突然低低的笑了。伸手在墨绿色的发丝上轻轻抚过,他点头道:“那麽,就按照小龙马说的做吧。” 第21章 那个死神(4) 红夫人的遗容,葬仪屋打理得很仔细。胸前被死神镰刀切开的伤口也细密的缝合,扑上厚厚的粉后再也看不出痕迹。沾着血迹的凌乱红发被洗干净后用上好的梳子梳理成她生前的发型,因失血过而苍白的唇被涂上了最鲜艶的红,她整个人看起来像幷未死去而是陷入了沉睡。 越前对葬仪屋的手艺很满意,从头到尾只站在他身边看着幷不出声,只是在红夫人的衣着问题上,他们发生了争执。越前认爲,红夫人一生最爱红色,她人生的最后一段也应该穿上这热情似火的顔色。但葬仪屋却坚持说,白色是纯洁的象征,红夫人应该穿着白色走向另一个开始。 这番争执持续了很久依然谁也说服不了谁,到最后他们只能选择折中的办法——红夫人的衣着听从葬仪屋的,而红夫人所躺的棺材则任由越前用一朵朵鲜红的蔷薇铺满。但不管两人如何争执,当红夫人躺进透明的玻璃棺材时,她当真是极美的,就宛如沉睡在蔷薇花丛中的天使一般。 爲了最后送红夫人一程,越前特地去换了一身最正式的衣服,而葬仪屋依旧穿着他万年不变的黑色袍子,两人跟随运送棺木的马车一起前往教堂。 将红夫人的遗体安放在神坛前面之后,越前选择和葬仪屋一起站在教堂靠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前来吊唁的人们。夏尔还没到,想着昨夜半跪在红夫人面前那个纤细的身影,越前低低叹了口气,小声自言自语道:“爲什麽犯人会是红夫人呢?” “嘘,在葬礼上,不可以再提别人生前的错事,这是对死者的尊重哦。”手指轻点越前的唇,葬仪屋用似笑非笑的声音提醒道:“小龙马跟小生在一起这麽久了,居然不知道这个,小生可是很伤心的。” 很想反驳葬仪屋说:你那高高扬起的嘴角哪有半分伤心的样子,还有你在别人的葬礼上笑应该是更不合适的吧?但最终,越前什麽都没说,因爲葬礼开始了。牧师在神坛上回顾着红夫人生前的事迹,越前听得不是很认真,一双眼睛始终注视着教堂门口,夏尔依然没有出现。 等到葬礼快进行到尾声了,门外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让昏昏欲睡的越前陡然震了震精神,连忙掀开眼皮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夏尔来了,穿着一身漆黑笔挺的礼服,胸前插着一朵盛放的艶红蔷薇,随着他前进的步伐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原本垂落在额前的发都朝后梳起,露出了罩着黑色眼罩的右眼,衬得脸色越发苍白,神情更显坚毅。他手里拿着一条艶红似血的长裙,在衆人错愕的目光和窃窃私语中目不斜视的大步朝前走着。 见夏尔走到红夫人的棺木前,将美丽的红色礼服覆盖在她身上,然后摘下胸前的红蔷薇戴在她的鬓边,越前唇角微微一扬,扭头对葬仪屋低哼道:“看吧,我说伯爵会喜欢红夫人穿红色的,你还不信。” 葬礼不外乎就是告别仪式外加下葬,当这一切完成之后,所有人都离开了,留下的只有帮着填土的越前和葬仪屋、少年伯爵以及他的黑衣执事。见夏尔仍站在红夫人的墓碑前默然不语,越前想了想还是走过去,低声问:“你还好吧,伯爵?” 回头看看越前,夏尔淡淡一扬唇角,道:“我很好,红夫人的葬礼你们费心了,我很满意,谢谢。” “都是修做的,我幷没有帮上什麽忙,要谢的话就谢他好了。”无所谓的耸耸肩膀,越前朝葬仪屋指了指,见他正拄着铁锹东摇西晃没个正形,忍不住皱眉怒道:“好好站着会死吗?” “修?是葬仪屋的名字吗?我从前都不知道。”略有些惊讶的在越前和葬仪屋之间游移了几次目光,夏尔恢复了那种淡漠的表情,转身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有空的话你可以回凡多姆海恩山庄来看看,那几个家伙还都惦记着你。” 夏尔带着他的执事很快就走远了。当坐上回程的马车之后,塞巴斯蒂安看着夏尔微露一丝浅笑的脸,笑着问:“少爷,您在想什麽?” 抬头看看对方,夏尔慢慢收敛了笑意,淡然道:“没什麽,只是在想葬仪屋这家伙到底是什麽人,越前跟他到底是什麽关系。你刚才没看见吗,葬仪屋从头到尾都护着越前不让人撞到他,而越前跟那家伙说话的语气可不像在我们家时那麽拘谨。” “是啊,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神秘,想必他们之间的相处一定很有趣吧。”轻轻笑应一声,塞巴斯蒂安将夏尔往怀里搂了搂,放柔嗓音道:“累了就睡吧,少爷。” 夏尔和塞巴斯蒂安在议论些什麽,越前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最重要的事情完成了,接下来的事自然也要一件件解决。不然,他在经过昨夜的失眠之后,今夜铁定还会继续。 这麽想着,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葬仪屋的衣襟,皱眉狠狠瞪视着银灰色的刘海之下应该是眼睛的地方,道:“说,你爲什麽会知道凶手就是红夫人?还会知道她在哪里作案,还事先带我去等着?”越前的语气可凶了,完全忘了眼前是这个人供他吃喝,给他住处,幷发誓如果葬仪屋再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覆,就把这家伙的头给揪下来。 “哎呀呀,晃死小生了!你掐着小生的脖子让小生怎麽说?”明明身量比越前高出很多,可葬仪屋在就是被他掐得脖子一阵猛摇半点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挥舞着手哇啦哇啦乱叫。 这才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把想法已经付诸了行动,越前有点不好意思的松开手,不满低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身后的不知是谁的墓碑上,半点忌讳都没有,气哄哄的道:“快点说,不准再骗我。” “小龙马,你这麽对死者不敬,小心他们晚上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你哦!”刚一得了自由,葬仪屋就用不正经的语气逗弄着越前,长长的指甲一下一下戳着他气鼓鼓的脸颊。没办法,看起来实在是太可爱了。 “我天天跟你这个死气缠身的人住一起都不怕,我还怕这个?再说了,他们要找也是先找你,因爲你闻着就跟死人没什麽区别。”嘟嘟囔囔的反驳着,越前不理他的挑衅,依旧不懈的追问道:“快说,你是怎麽知道红夫人的事的?” 越前一直扭着头故意不看葬仪屋,所以自然没能看到自己说出前一番话时,那张本来笑嘻嘻的脸突然沉了一下,刘海后的眼眸里闪烁着隐隐绿光。不过,葬仪屋表情的变化只在一瞬之间,紧接着又恢复了常态,然后挨着越前坐了下来。 随手扯了根野草叼在嘴里,葬仪屋想了想,道:“其实很简单嘛,我一开始就跟伯爵说了,死者的身份都是妓女,被割掉了子宫。只要稍微再查一下就会发现她们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在红夫人供职的医院做过流産手术,还是由红夫人主刀的。而红夫人之前因爲车祸失去了孩子,被拿掉了子宫,前后一想她就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了嘛。” “就这麽简单?”听完对方的分析,越前楞楞的眨眨眼,回头望着葬仪屋的眼里已带上了些许不自在。因爲,那天葬仪屋对夏尔说了些什麽,他完全没听到,那时候心里想的都是爲什麽自己要找这个人,找到了之后又要做什麽? 双手一摊,葬仪屋笑眯眯的点头道:“可不就是这样。不信你可以去问伯爵,他是不是这麽查出来的。” “好吧,就算是这样好了,那你怎麽知道红夫人的执事的真实身份是死神?还有,关于走马灯的,你不是说只有死神和人死之前才能看得到吗,爲什麽我们都能看到?”一个问题解决了,幷不代表越前会就此轻松放过葬仪屋,一大堆的疑问紧接着就被他抛了出来。 这下,葬仪屋是真的笑不出来了,而是觉得头都大了一圈。不过,他也不会轻易被难倒,等越前一问完,他就转头凑近一点静静注视着那双清澈的猫眼,唇角微扬,道:“小生也是有秘密的,也不是不能说,不过在小生说之前,小龙马是不是也应该告诉小生,爲什麽你说小生是你要找的人?你又爲什麽能看见红夫人的走马灯?” 风水轮流转,葬仪屋的问题一出,轮到越前哑口无言了。嘴唇微微颤抖着张了张,却什麽话都说不出来,他慢慢的垂下头沉默着,过了很久才轻声道:“找你是因爲直觉,走马灯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我不知道爲什麽?” 越前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点一点的捏紧,轻轻颤抖着,葬仪屋有些不忍再看下去,伸手在紧绷的拳头上摩挲了一阵,道:“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小生不介意。” “我是真的不知道,没有骗你!”生怕葬仪屋不信,越前一把抓住要收回去的手,仰头急急的解释:“我也很想知道找你爲了做什麽……” 不等越前把话说完,葬仪屋突然低下头,冰冷柔软的嘴唇贴上他温暖的前额。象是要汲取这抹温暖一般,嘴唇停留了好一会才慢慢离开,弯成一抹柔和的弧度,轻笑道:“小龙马不会骗人的,这一点小生相信。” 怔怔的望着色泽浅淡的唇,还有唇角的那一抹笑,越前不由自主的抬手摸了摸被吻过的地方,白晰的面孔慢慢浮起一丝红晕。明明是冷得像冰一样的唇,却让心底浮起一丝暖意,那种感觉让他莫名觉得眼眶发热。象是不敢再面对葬仪屋一般,他不自在的撇过脸去,沉默了片刻小声嚅嗫道:“如果刚才我问的都是你的秘密,那我就不问了。” 第22章 那个死神(5) 除了隔三岔五到外面收集一些不知名的尸体回来摆弄,事实上葬仪屋和他所经营的小店幷不忙碌,甚至可以说是很闲。 无事的日子里,房间里整整一墻的书就成了越前消磨时间的工具,反正大部分都是人物的传记,他拿来当故事看,倒也不觉得无聊。看得多了,越前也开始好奇葬仪屋的品味,因爲这些传记主人公的身份幷不一样,有王公贵族,也有匪盗英雄,甚至还有部分贫民,精彩平淡都有,而且透过这些故事,他仿佛能看到这些人的一生经历。 又是一天午后,听到葬仪屋从外面回来的响动,越前随手拿了一本书走到店铺里,看着又多出来的两口棺材,唇角一抽,然后带着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在其中一口棺材上坐了下来。 “小龙马,小生今天又搞到两具尸体哦,等下又有得忙了。”还是那种古怪的笑声,透着显而易见的兴奋,葬仪屋走过去捏了捏越前的脸,唇角扬得高高的。 “怎麽样都好,你摸过尸体洗手了没有?”抬手拨开在脸上肆虐的爪子,越前皱了皱眉,道:“要玩等下再玩,我有事要问你。” “当然要洗手了,不洗干净怎麽可以把他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象是不满越前的动作,葬仪屋显得很委屈,连唇角都垂下了几分。可能是觉得越前的手有点冷,他转身去泡了两杯茶,挤坐在同一口棺材上,这才笑问道:“说吧,小龙马又有什麽不懂的,小生我很高兴帮忙解答哦。” 捧着泡茶用的烧杯暖手,越前想了想,指着放在一边的书道:“你是从哪里搞来这些书的,唠唠叨叨,连一件很小的事都要讲得那麽仔细,没人会这麽写吧?” 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伸手拿过越前所指的书在封面上细细摩挲了一阵,葬仪屋低低的笑道:“有哦,Doomsday Book不就是这样的书吗?详细记录一个人生平的每一件事,等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死神就可以依靠这本书进行审判了。” 精致的眉眼微微一挑,越前看看葬仪屋,又看看他手中的书,象是觉得他不是在胡说八道,皱眉道:“Doomsday Book?末日审判书?死神不是依据走马灯审判的吗?怎麽又是靠书了?” “这个嘛……”好像很喜欢越前皮肤的触感,葬仪屋又一次伸出手在白晰的脸颊上缓慢游移,不时用指甲去戳上一戳,他继续道:“就是一个东西啊,死神收录了一个人的走马灯,就会形成一本书,叫Doomsday Book也是可以的嘛。” “喂!很痛你知不知道,别戳了!”原本想无视葬仪屋的所作所爲,不料这家伙越来越放肆,越前有点不高兴了。不甘示弱的伸手去捏住眼前那张看起来很苍白但又很好看的脸,他微怒道:“说,你怎麽会知道这麽多?你书柜里那些书不会都是什麽Doomsday Book吧?” 见俊美的面孔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越前的手微微一僵,慢慢垂了下来,低声道:“又是你的秘密,对吧?那我不问了。” 寞落的表情让葬仪屋觉得怜惜,但又认爲彼此幷没有熟识到那种可以开诚布公的地步,而且对方身上的谜团也未解开他不得不防,所以什麽都没说,只是伸手把越前往身边搂了搂,吻着光洁的前额轻笑道:“别着急啊,总有一天小生会说的。” 从红夫人葬礼的那一天开始,越前已经渐渐习惯了葬仪屋偶尔会亲吻自己额头的行爲。除了心跳得有些快之外,也幷不觉得怎麽样,甚至还有点喜欢这种算得上亲昵的动作。垂着眼,盯着那只在手背上轻轻摩挲的手,他小声嘀咕道:“这算什麽?不想说就说清楚,糊弄人有什麽意思。” “瞎说,小生对小龙马从来不说谎,哪里糊弄过了?”似乎特别喜欢越前光滑的肌肤,葬仪屋这一次没有很快离开,而是将唇贴着他的前额笑道,嗓音里有那麽一点点的沙哑。 葬仪屋说话的时,嘴唇就在越前的额头上,一点点濡湿的触感让越前不知怎麽的,面孔有越来越烫的趋势。想要后退,可退路早已被对方环过来的双手阻断了,他只能不自在的垂下头,嚅嗫道:“又想干什麽?” “不干什麽,小生这是在表达对小龙马的喜欢啊。”象是感觉到越前的害羞了,葬仪屋微微抬起头,用一种很惋惜的语气道:“小龙马有的时候很不可爱,就像浑身长刺的刺猬,小生觉得很伤心哦。” 很想反驳葬仪屋说,你那嘴角都快翘上天了还能很伤心?但当意识到对方说的话里包含了“喜欢”这个字眼时,越前才稍微退了点热度的脸又开始发烫了。仿佛很讨厌这样弱势的自己一般,他用力甩甩头,仰起脸紧盯着葬仪屋那丛厚厚的刘海,道:“什麽都不肯说,那我要看看你的眼睛总可以吧?被那麽大一撮头发挡着还能看得见东西,你的眼睛到底是怎麽长的?” “可以哦,小龙马从很早之前就想看了吧。”这一次葬仪屋倒是没有拒绝,很爽快的就答应了,甚至还主动微微弯下腰凑过去,以照顾身高也就到他胸口的越前。 “谁想看了,你还差得远呢。”嘴里是这麽嘀咕的,可两只迫不及待抬起的手却彻底出卖了越前的心思,直直伸向早就看不顺眼的那撮银发。 带着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期待的心情,在触碰到葬仪屋的脸时,越前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撩开对方的发。然后,微微睁大的琥珀色猫眼里倒映出一双瞳色极罕见的眼,以碧绿打底,又有一抹金色流转其间,即便倾尽世间所有画匠之能也调不出如此特别的色泽。 很好看,是越前词汇贫乏的脑袋里唯一能相处的形容,接着他又在心里悄悄补充:这双眼睛骗女人绝对一骗一个准。是啊,有这麽一双美丽得无法形容的眼嵌在本来就很俊美的面孔上,连那一道横过整张脸的伤疤都不显狰狞了,反而凸显个性。 “看来小生让小龙马很满意,对不对?”见越前怔怔的,漂亮的猫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葬仪屋微弯起眼,凑到他面前低低的笑问。 那笑是从喉间溢出的,让越前觉得,如果这家伙不用平时那种古怪的语调说话的话,其实声音也是很好听的。而这笑声也让他猛然惊觉彼此的脸靠得是那样近,几乎鼻尖已贴着鼻尖了。莫名感到一阵慌乱,他连忙抬手捂住那双眼,扭开头去极力控制住颤抖的呼吸,粗声粗气的道:“走开,我不要看了。”因爲越是看,就越是觉得这双眼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就好像整个灵魂都要被吸走了。 真是敏感的小东西,自己的秘密之一就这麽看了一眼就发现了,他到底要带来多少惊喜才能让人觉得满意?捉住捂在脸上的手缓缓拿下,感觉细瘦的手腕在掌心不自觉的轻颤,葬仪屋低笑一声,突然伸手捏住越前小巧的下颌,俯身吻上因错愕而微张的唇。 越前一直知道葬仪屋的唇是冰冷的,可此刻却有一种火样的灼热感从唇上腾起,烧得他头晕目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后退一点,葬仪屋就前进一点,他退坐到棺材边缘无路可退了,葬仪屋像奸计得逞一般轻笑着,一把将他拉入怀中。 这是浅尝辄止的一吻,葬仪屋很快便抬起了头。担心吓到怀里身躯僵硬的小孩,也是怕自己深陷其中,即使有些意犹未尽,但终归还是果断结束了。望着涨得通红的精致面孔,他又一次伸手去戳了戳,笑道:“回神啦!” 越前的确是回神了,但回神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像被烫到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转身就想跑。只是他忘了,自己还被葬仪屋搂着,根本跑不掉,急怒混合着莫名的羞涩让他恼羞成怒的吼道:“你这个混蛋,放开我!” 嘿嘿笑着就是不松手,一双金绿色的眸子像月牙一般弯弯的,就这麽一直注视着左右游移就是不肯正眼看自己的猫眼,葬仪屋突然轻声道:“呐,龙马,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开你,怎麽样?” 困惑的看了葬仪屋一眼,在确定对方不达目的绝不肯松开自己之后,越前最终选择了自暴自弃,低着头闷闷的嘟哝道:“要问什麽?我可先告诉你,不许问我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淡淡一笑,渐渐收敛了笑意,葬仪屋侧过脸眯眼望着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低低的问:“如果一个人,你明知道陪他走不到最后,你会怎麽选择?和他在一起享受每一天都是倒数的时光,还是一开始就不给彼此机会?” “嗯?”绝没想到葬仪屋这种向来没正经的家伙会问出这麽有深度的问题,越前楞了楞,偷偷瞄了一眼那张仍是似笑非笑的脸,他想了想还是道:“我还是选择在一起吧。” 微微挑眉,回头注视着清澈的猫眼,葬仪屋轻笑着问:“爲什麽选这个?” “唔……”总感觉眼前这个人和平时不一样了,但究竟哪里不一样,越前说不上来。稍微沉默了片刻,他道:“就算不在一起,心里还是会想吧。遵从自己的心不是更好吗?” “哦?”金绿色的眼眸飞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芒,葬仪屋笑望着越前,既不评价,也不反驳,更不追问,就这麽静静的望着。他原以爲这个孩子会说出在一天就要把握一天的老话,可这孩子却只对他说了一句:遵从自己的心不是更好吗?这个答案让他惊喜,也很意外。 被葬仪屋这麽直直的看着,越前有点不自在了,皱了皱眉道:“好了,我已经回答你了,放开我。” 这一次没有再爲难越前,葬仪屋轻轻松开了手,起身走到棺材前倒腾尸体去了。至于越前,他困惑的看了一会儿对方的背影之后,也不说什麽,悄然无声的离去。 直到越前离去之后,葬仪屋才慢慢转过身,背靠棺材垂头默立。他的手指在腰上一串一直戴着的链子上轻抚而过,唇间溢出近乎于无的叹息:“如果……” 第23章 那个死神(6) 又是一个残阳似血的傍晚,越前被一阵从店铺里传来的喧闹声吵醒了,闷闷坐在床上心情不好。毕竟这些天,总会有人半夜来定制棺材,而某位无良老板根本没什麽公德心,阴阳怪气的笑声经常把他从梦中吓醒,然后要辗转很久才能睡去。 坐了一会儿,好像分辨出交谈声里有夏尔的声音,越前想了想还是揉着困意十足的眼走向前厅,准备去打个招呼。等他出来的时候,他也彻底醒了,更准确的说是被吓醒的。因爲,他看见葬仪屋被埋在一个装满盐的大罐子里,只有一个头还露在外面,而杀死红夫人的那位死神也在旁边,还穿着葬仪屋的黑袍子。 稍微定了定神,看着葬仪屋一脸无所谓还很享受的样子,说着什麽“水分一点一点从皮肤里渗出的感觉,真让人兴奋啊”之类的混帐话,越前彻底不想理他了,转身自顾自的去给夏尔泡了茶,然后道:“总拜托这个废材,他真能帮上什麽忙吗?” 夏尔原本想说话,不想塞巴斯蒂安先一步开口,问的却是红发的死神:“话说你在这里干什麽?” “我是被威尔派出来的啦,因爲最近发现死神图书馆的死亡剧场被偷了,所以要我来查一查。”象是被塞巴斯蒂安询问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红发死神对着他挤眉弄眼的,半点都不隐瞒。 “死亡剧场?那是什麽?” 问问题的是夏尔,可越前却敏锐的察觉到被埋在盐罐子里的葬仪屋唇角抽动了一下,回头狐疑的看了一眼。接着,他听见塞巴斯蒂安尽职的替夏尔解释:“也就是走马灯之类的东西,记录着人的一生,死神从死亡预定者中抽出,播放后判断其生死。”说到此处,黑衣执事也有些疑惑,转头问:“那东西是那麽容易被偷的吗?” 被问得也象是很无奈一样,死神点点头道:“是啊,反正不用的时候就被塞在图书馆里,以书的形式。” “也就是说,类似Doomsday Book之类的东西吧。” 听完死神的解释,夏尔暂时陷入沉思,反倒是越前猛的转过头动也不动的紧盯葬仪屋,目光里充满了怀疑。这一刻,他想到的是房间里那一大柜子装帧都一模一样的书,而且他们之前交谈的时候,葬仪屋也提到过Doomsday Book什麽的。 不会……是这家伙偷了死神剧场吧?这家伙到底是什麽人,竟然偷到死神图书馆去了?!越想就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成立,越前有些心虚的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死神,幸好对方注意力都在塞巴斯蒂安身上,这才稍微觉得安心一点。 关于Doomsday Book的话题到此就结束了,夏尔抬头看向葬仪屋,道:“我有事情拜托你。” “好啊,那就按照老规矩,给小生一个极品的笑话吧。”依旧说着语调古怪的话,直到听到越前在旁边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葬仪屋连忙改口:“算了,今天就不听了。” 夏尔拜托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要葬仪屋借送棺材的机会帮他们偷偷潜入一家位于伦敦郊外已废弃多年的修道院,据说那里最近住满了异教徒,很难进入。这是一件举手之劳的事,葬仪屋听完就起身从盐罐子里站了起来,转进后面去换了套衣服。出来的时候,看越前正在困倦的揉着眼,他伸手摸了摸柔软的墨发,笑道:“小生要出去了,小龙马继续去睡觉吧,乖乖看屋哦。” 这诡异的破屋子就算送人也没人要吧。腹诽了一句,越前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等一行人出门之后,开始收拾店铺里乱七八糟的杂物。收拾好了,正准备回屋继续补眠,不想还真有人上门了。 来人穿着一身很正式的黑色西服,戴着黑色宽边眼睛,一双黄绿色的眼眸在镜片后面闪动着锐利的光芒,不苟言笑。看到越前,他先是微显惊讶的抬头看了看店铺的牌子,然后问:“这里的老板呢?” “你找修?”侧脸好奇的看了这个黑衣男人好一会儿,越前道:“他出去送棺材了,要等会儿再回来,你是要在这里等他还是晚点再来?”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心里嘀咕:走吧走吧,走了他就好回去睡觉了。 “你竟敢直呼大人的名讳?你知道他是谁吗?”男人冷酷帅气的面孔上出现一丝惊愕,甚至还有些不忿,沉声问道。 精致的眉眼微微一蹙,越前转身正视男人,看着那双黄绿色的眼,他突然想起刚才那位红发死神和葬仪屋的瞳色好像都差不多,再一想到被他们提及的Doomsday Book,越前怔了怔,随即背转过身去,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道:“不就是个废材死神吗,有什麽了不起的?” “废……废材死神……你尽然敢这麽评价修大人!”听了越前的评价,男人似乎有点激动,上前一步用微怒的语气道:“他可是曾经狩猎过罗宾汉灵魂,幷把玛丽·安托瓦内特投入地狱的传说中的顶级死神,你一个人类竟然对他不敬!” “啊,是吗?那你就好好在这里等候你伟大的偶像吧,顺便帮我看下店,我去睡觉了。”淡淡的应了一句,越前掀开厚重的布帘走了进去。他眉心紧锁,嘴唇抿得紧紧的,全因刚才套出的关于葬仪屋的身份。原来那家伙要隐瞒的就是这个,他就这麽不可信吗? 原以爲自己会因爲气恼而睡不着,可当真正躺在床上之后,越前很快就睡过去了。不过这一觉,他睡得迷迷糊糊的,中途好像听葬仪屋进来过,还在床头坐了一会儿才离开。等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揉着有些生疼的胃走进前厅,当看到葬仪屋和夏尔等正坐在棺材上低声交谈时,越前心中的气恼再次涌了上来,靠着墻壁上冷冷勾起唇角,道:“哟,回来啦,死神剧场小偷,顶级死神修大人。” 听了这一连串不客气的称呼,葬仪屋原本高高扬起的唇角僵了一下,转头看看越前,又看看站在身边前一天出现过的男人,无奈的道:“嘴还真是不牢啊,威廉·T·史皮尔斯。” “抱歉,大人。我原本只是向来询问一下您借走的那些死神剧场什麽时候归还,我以爲……”威廉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人类小孩摆了一道,脸色有些不好。 “算了,算了,小生也没打算怪你。”挥挥手打断威廉的话,葬仪屋看着夏尔,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说起来,在小生借走的死神剧场里,也有凡多姆海恩夫妇的,是未经篡改过的哟。如果伯爵你想看的话,小生也是可以借给你的。” 宝石般的蓝眸猛然瞪大,夏尔盯着葬仪屋看了许久,最终慢慢垂下眼,道:“不用了。” 随着夏尔和塞巴斯蒂安的离去,两位死神也走了,光线昏暗的店铺里只剩下越前和葬仪屋。依旧斜倚着墻壁,越前漠然望着一个黑暗的角落,语气冷淡:“你知道吗,你有时候挺残忍的。” “嗯?因爲我隐瞒了自己?”反正身份已经被识破了,葬仪屋也懒得僞装,将黑色礼帽摘下来往棺材上一放,随手拨了拨长长的刘海,起身一步步朝越前走去。 “不,那是你的自由,谁也不能说什麽。”见葬仪屋已走到面前,越前仰起头面无表情的望着那双金绿色的瞳,继续道:“我是说你对伯爵。你明知道父母的死对他来说是最大的伤痛,活着就是爲了追查真凶,你这样对他说真的好吗?” 长眉微挑,葬仪屋静静的看着越前,伸手在精致的面孔上慢慢游移。沉默了很久之后,他微微扬起唇角,道:“活在仇恨当中,如果仇恨不在了,他要怎样?仇恨幷不是前进的动力,不是吗?”见白晰的脸颊在一番抚摸之后越来越红,他凑近一些低低笑道:“龙马,你这麽在乎伯爵,我稍微有点吃醋了。” 美丽的瞳近在咫尺,让越前不由自主想到几天前彼此之间的那个亲吻,呼吸渐渐急促。抬手想要阻挡越来越放肆的手指,却被葬仪屋抓在手中紧扣在身后坚硬的墻壁上,他有些慌了,轻颤着道:“干什麽,放开我。” “不放……”缓缓靠近因紧张而抿起的唇,在即将贴合上的一瞬间,葬仪屋用微微暗哑的嗓音道:“别忘了,小东西,是你给了我答案。” 仿佛在身份被表明之后,葬仪屋压抑在心中的情绪都被释放出来了,让这一吻幷不如之前那样轻如点水。将越前死死抵在墻上,他肆意舔咬着诱人的唇瓣,舌尖探入温热的口腔灵巧翻搅,等心满意足之后,越前的唇已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忍不住再次凑上去厮磨一番,他深深看入迷蒙的猫眼,轻笑道:“拜你所赐,我终于还是下了决心了。” “什……什麽?”思绪明显是混乱的,越前楞楞的回望金绿色的瞳,其间显而易见的柔和笑意让他不由自主的反问道。 “遵从自己的心啊,小东西……”轻叹一声,怜爱的吻烙在微蹙的眉心,葬仪屋微微笑着,道:“即使你不能陪伴我很久,我也认了。”曾经的他,患得患失,错过了好几个想要得到的人,因爲不想去承受得到又眼睁睁失去的痛苦绝望。但面前这个连灵魂都不完整的孩子,却给了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让他下决心去尝试着接受。 回神之后,越前终于意识到葬仪屋说的是什麽了,轻拧的眉心渐渐松开,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指尖碰触那道狰狞的伤疤,再碰触美丽得无与伦比的眼眸,他得意的轻哼:“是不是因爲这样,我才觉得一定要找到你?” “也许吧,除了你,好像没人能接受我那些奇奇怪怪的爱好了。”捉住越前顽皮的手指,在指尖印下一吻,葬仪屋收紧双臂把他抱在怀中,用有些感慨的语气叹道:“我好歹 是活了几百年的死神,怎麽会栽在你这麽个小孩手里?” 听这麽一说,越前可不乐意了,用力在结实的臂弯中挣扎了一下,愤愤的道:“我十六岁了,已经不小了!伯爵才十三岁呢!” 低笑一声,垂头望着气哄哄抿起的嘴唇,葬仪屋的眼神变得深沉了一些,唇角的那丝笑意也带上了一点邪气,咬着越前小巧可爱的耳垂哑声呢喃:“是啊,不小了,可以做点别的事情了……” 第24章 那个死神(7) 越前真的搞不懂,爲什麽前一刻自己还站在店铺里和葬仪屋说着话,后一刻就已经跟对方一起滚到了床上,连衣服都不知道什麽时候被褪掉了大半。 仰躺在柔软的被褥里,感受着微凉的嘴唇在光裸的皮肤上四处游移,他喘息得越发厉害,浑身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就算是这样,他依然断断续续的道:“想……想干什麽?不要……不要再亲了……” 从小巧圆润的肚脐上抬起头,葬仪屋眯眼望着在黑色被褥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白晰的纤瘦身体和微张着喘息不已的嘴唇,喉间溢出一抹沙哑的笑。“当然是要做点大人的事情咯,小东西。你不是说你已经很大了吗?” 被灵巧的舌堵住了嘴,越前没办法说话了,只得被动承受着在身上越来越放肆的抚摸。突然感觉下身一凉,连裤子都被脱了下来,他仅剩的那点力气也彻底消失了,瘫软在床上任由葬仪屋摆弄。 眼看越前面色嫣红,眸光散乱,只剩下喘息的力气了,葬仪屋满意的舔了舔嘴唇,慢慢脱去身上碍事的衣物,俯身紧紧把他抱在怀里。死神没有体温,当贴上越前滚烫的肌肤时,那种温暖让他发出满足的叹息。而越前也因爲冰凉的躯体稍微平复了一些越来越高的热度,不由自主反手抱住他,甚至还爲了更舒服一点而轻轻扭动身体。 “好乖……”被温暖光滑的肌肤磨蹭着,葬仪屋发出满足的叹息,更加肆意的谋求更多。从诱人的唇吻到姣好的颈,再到精致的锁骨,嫣红的乳尖,他用唇舌去膜拜这具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美好身体,金绿色的瞳里绽放出似迷恋又似欢欣的光芒。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去拥抱过一个人了,在经历了几次绝望的洗礼之后,他强迫自己与擦身而过的人和事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因爲他清楚,他是死神,如果对方是人类的话,短暂的交集之后将是无限的背离,他感受过那样的痛,清楚那种滋味,所以不再想再次尝试。他注定了是被时间抛弃的那一个。 可这孩子是不同的。初见时因爲灵魂的缺失而对这孩子産生的兴趣随着相处时间的推移渐渐变成了另一种羁绊,一个留在身边就会让他感到安心的存在。可因爲害怕再一次成爲那个被留下的,他总是站在远处看着,即使有心动的那一刻也强迫自己去无视,直到这孩子给了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他终于可以说服自己去正视心里的渴求。 就如同他说的,死神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半神的存在,他无法做到像神一样没有私人的情感,只有大爱。他也渴望在漫长的生命里有一个人可以陪伴,可以拥抱,不让自己变成一个只知道回收灵魂的工具。顶级死神又如何?如果他的存在只是爲了一次又一次回收灵魂,那他与一把死神镰刀又有什麽区别? 不知不觉间,葬仪屋的吻已经落到越前腿间最敏感,也是从来没有人碰触过的地方,让原本只能躺在床上无助颤抖的他身体猛的一抖,撑起瘫软的身体愕然望着那一丛银灰色的发。“修……”感觉冰冷的唇含住了那个火热滚烫的地方,越前发出一阵难以克制的呻吟,难耐的摇头道:“不要……好难受!” 唇舌的撩拨间,葬仪屋明显感觉到那小巧可爱的东西越发神采奕奕的昂扬挺立,突然加快了动作,一边肆意吞吐,一边用舌尖去拨弄顶端那个有液体渗出的小孔。爱不释手的把玩精致紧绷的球囊,他含糊不清的低笑道:“傻孩子,那不是难受,是舒服。” 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感觉,越前只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都被集中到下体,随着葬仪屋说话时唇舌的震动越发敏感。有陌生的热流从小腹缓缓滑过,渐渐流向最敏感的顶端,他想要控制却怎麽也忍耐不住想要发泄的冲动,终于在葬仪屋一次用力的吮吸中爆发了出来。越前听见自己发出一声陡然拔高的惊喘,紧接着所有的力气都随着一道又一道喷射出身体的白浊消失了,再次软软瘫倒在床上,急促喘息。 “舒服麽,小东西?”将口中浓稠咸腥的液体哺入掌心,葬仪屋舔了舔嘴唇,俯身吻住越前的同时分开两条颤抖的纤瘦的腿,一点一点涂抹在剧烈收缩的入口。他很怕伤了越前,所以连长长的指甲都被事先尽数去掉了,指尖正慢慢的朝柔软的褶皱深处探去。 强烈的快感中自然而然産生的泪水模糊了越前的视线,他被动承受着对方越发激烈的吻,双手不自觉的缠住冰冷的颈,仿佛生怕葬仪屋突然离开了一样。渐渐的,他体验到了唇舌相交的美好,开始回应对方,沉醉其中,直到感觉那羞于啓齿的地方被强行打开。 “修……不要……”在酸胀不适中难受的蹙起眉,越前张嘴轻轻喘息着,一双水气弥漫的猫眼无助的望着金绿色的瞳。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那眸子里的金色像火一样在燃烧。 安抚的亲吻落在精致的眉眼间,手指依然在狭窄的甬道内不停的翻搅,抽插,在火热的内壁渐渐湿润之后,葬仪屋慢慢再添进一根手指。他的动作一直不紧不慢,但他的眼神已多出了几分急切,因爲那紧致内部缠上来的感觉,他很想用另一个地方去细细体味,一个早就和冷静的动作不同,急不可耐膨胀起来的地方。 指尖挠刮在身体深处的感觉从不适逐渐变成难以忽视的酥麻痕痒,再变成一种莫名的不满,越前不自觉的晃动着腰,仰头胡乱啃吻着被染上了一丝温暖的嘴唇,断断续续的道:“用力……用力一点……”催促声越来越急切,因爲他觉得再不提醒对方,他会难受得疯掉的。 “再用力的话会痛的哦……”眯眼凝视着被自己所挑起的情欲染出一抹绯红的精致脸庞,葬仪屋语气有些不稳,稍微忍了一下就不想再忍了。退出进入越前身体的三根手指,看着手指上那丝闪烁的水光,他吸了口气努力维持镇定,将硕大的顶端对准湿润的穴口,腰腹用力朝前一顶。 身体被撕裂般的痛楚让越前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身体绷得紧紧的,倔强的咬牙承受着进入体内的坚挺。甚至爲了怕自己会抓伤葬仪屋,他主动放开环住宽阔肩膀的手臂,死死抓住身下的被褥。 “傻孩子……”看着疼得发白的面孔,葬仪屋硬生生忍下继续进入的冲动,怜爱的叹息着将越前抱紧。这番楚楚可怜的模样,不是要逼得他更加沉迷吗,这狡猾的傻孩子。 被葬仪屋抱在怀中安抚了一阵,越前渐渐觉得不是那麽疼了,身体深处再一次泛起难言的不满足。抬起手轻轻抚摸满含隐忍的俊美脸庞,他带着一丝羞涩小声道:“我好像不疼了,你要做什麽就做吧。” 一句话仿佛点燃了葬仪屋强忍的焦躁,俯身狠狠吻住越前的同时猛的顶入甬道的最深处,稍微静止了一下紧接着便开啓了暴风骤雨般的掠夺。他不知道是因爲太久没有拥抱过谁了还是越前的身体对他而言是天生的契合,总之那种强烈的快感让他食髓知味,只想要得更多一点,持续得再久一点。 原本冰冷坚硬的柱体在激烈的摩擦中变得灼热滚烫,一遍又一遍不知满足的贯穿纤细的身体,把越前一次次推上难以承受的顶峰。终于,葬仪屋在高潮中抽搐不止的甬道内感觉到了临界点的到来,几次狂猛的抽插之后他体会到了久违的,甚至是记忆里最强烈的欢愉。 两具汗湿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经过长时间急促的喘息之后,葬仪屋慢慢退出越前的身体,望着几近涣散的猫眼低低笑道:“小生的表现,龙马还满意麽?” 休息了这麽一会儿,越前也算是缓过来了,微蹙着眉忍受着温热体液从身体里流出来时的不适感,用气无力的低骂道:“变态。”然后,他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望着笑意盈然的绿眸,小声道:“我饿了……”是嘛,算起来他午饭也没吃,现在都快到晚饭时间了,又经过这麽一场大剂量的运动,不饿才怪。 微微一怔,紧接着一阵低沉的笑声溢出唇间,葬仪屋无奈又好笑的凑过去吻了吻微恼的猫眼,随手抓过外衣披上走出了房间。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拿了个装着狗骨头饼干的骨灰罐,递给越前的同时轻叹道:“小东西,你还真是不一样。”一般情况下,在经历了一场缠绵之后不是应该说点情话什麽的增进感情麽?结果这个奇特的小东西只记挂着肚子。 不理葬仪屋的调侃,越前挣扎着软绵绵的身体坐起来,用一片狼藉的被子把自己一裹,抱着骨灰罐便开始埋头大吃。直到感觉不那麽饿了,他才有空抬头看向靠坐在身边的葬仪屋,看着对方正拿着一条挂着几块纪念徽章的银链子在手中细细把玩,忍不住好奇的问:“那是什麽?” “这个麽?是小生的宝贝哦。”唇角微扬起一抹浅笑,侧脸看了一眼越前,葬仪屋犹豫了一下,道:“这是我漫长的生命里几位很重要的人留给我的纪念。” “哦,那你可要保管好,我看你经常戴着,小心不要弄丢了。”表示理解的点点头,越前再度低下头跟骨头饼干较劲,也不管葬仪屋看他的眼神微微起了变化。 目光久久流连在沾满饼干碎屑的面孔上,金绿色的瞳里闪烁着一丝犹豫,葬仪屋沉默了许久才象是下定决心般的道:“龙马,你记不记得曾经问过我,爲什麽要对伯爵那麽好?” 吃得正高兴,越前连头也懒得抬,含糊不清的道:“你对伯爵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但总归还是比较上心的。” 面对越前的评价,葬仪屋轻轻笑着,也不反驳,低头望着几块精致徽章中的其中一块,指尖在上面抚摸了片刻才道:“那是因爲,他的祖母克劳迪娅·凡多姆海恩,也是我曾经最重要的人……对她的后辈,我自然要多关照一些。” 终于把满满一罐子饼干吃完了,越前满足的揉揉肚子,凑过去看了看被葬仪屋捏在指间的那枚徽章,想了想道:“你一定很爱她。” “爱吗?我想还是算不上吧。”微微眯起眼,回想着留在记忆里的那张美丽容顔,葬仪屋唇角带着浅淡的弧度,轻叹道:“如果爱的话,我就不会在跟她一起的时候还会想着,她注定不能陪伴我很久;不会在她哭求着我带她离开的时候只是带走了她的一缕头发作爲纪念吧。” 认真听完葬仪屋的话,越前送给他两个字作爲评价——“差劲!” 微微挑了挑眉,葬仪屋突然咧嘴一笑,点头道:“我也这麽觉得。”略微顿了顿,他继续道:“我在想,自己的确是自私的,全部的决定都是我下的,从没问过他们的心情是怎麽样的。” “你有完没完?”饼干吃完了,没东西帮忙分散注意力,又见葬仪屋虽然笑着却比哭还难看,越前心里涌起那麽一点点的不爽,皱着眉不悦的道:“如果你没有爲他们考虑的话,就不会下这种决定了,说到底最难过的人不应该是你吗?想要又不敢要,人死了又来伤感,没见过你这麽差劲的家伙!” 被越前劈头盖脸说了一顿,再看看那张满满写着“我现在很不爽,别惹我”的面孔,葬仪屋觉得原本还有些悲伤的心情不知怎麽一下就好起来了,忍不住笑了一声。缓缓凑过去深深凝望着清澈的猫眼,金绿色的瞳里闪动着温柔的笑意,他将唇贴上越前的额头,哑声呢喃的道:“爱你,小东西。” 是的,即使在漫长的生命里有过那麽几个重要的人,但这种强烈悸动的心情却是独一无二的,全都给了眼前这个奇特的孩子。所以他在想,也许爲了这个小东西,他可以动用一些只有顶级死神才能动用的道具,让这段陪伴持续的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做到无愧于心,就好。 第25章 那个死神(8) 在越前的强烈要求下,葬仪屋终于选了一天带他前往死神图书馆,幷美其名曰:观光游览。 爲了避免惊动死神派遣科的其他死神,他选择像贼一样偷偷潜入,弄得越前好奇又好笑,在图书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被葬仪屋放下之后就立即揪着他的衣领问:“说,除了借书不还之外你是不是还干过其他坏事,所以才这麽怕被发现?” 虽说死神其实是根本不用呼吸的,但葬仪屋还是装出一副喘不过气快要死了的模样,直到越前松手之后才嘿嘿笑道:“瞎说,小生我行爲端正,就算借书不还也是因爲忘了,小龙马不准污蔑我。” 基本上已经对葬仪屋的装疯卖傻没辙了,越前哼了一声不理他,转过头开始细细打量传说中藏着所有人死神剧场的图书馆。这真的是一幢非常宏伟的建筑,朝上朝下都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层,而且每一层四面的墻壁上都密密麻麻放着一本又一本装帧相同的书,有些放在高处的书需要死神搭了梯子才能拿到。 “真的是世界上所有人的死神剧场都在这里吗?”趴在大理石栏杆的边缘朝建筑的底部望去,落差太高所産生的眩晕感让越前连忙后退几步,任由葬仪屋把自己搂住,转过头睁大眼望着他,道:“世界上那麽多人,怎麽可能都在这里?” 被充满好奇的猫眼逗得轻笑出声,指尖在柔软的唇瓣上流连而过,葬仪屋俯身吻住他,含糊不清的道:“你知道这里有多大吗,小东西?” 被充满挑逗的亲吻弄得有点全身发软,越前连忙伸手用力推着他,压低嗓音微怒道:“走开,不要在这里乱来,小心被人抓到。” “啧啧,小生才不怕被人抓到,他们又不敢拿小生怎麽办,只是稍微有点麻烦而已。”注视着越前的眼充满了迷醉,将他推靠在书架上低头放肆的吻了好一会儿,葬仪屋轻喘着抬起头望着雾气迷蒙的猫眼,赶在他发怒之前指著书架低笑着问:“想看一看吗?” “切,我又不是没有看过。”嘴里嘟哝着,但越前还是忍不住伸手接过葬仪屋递来的一本书,随手翻了翻。这本书好多都还是空白的,所以他又继续往前翻,终于翻到有字的一页了,他只看了一眼就惊讶的挑高了眉。因爲,那本书还在自动书写着,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 看出了越前的不解,葬仪屋搂着他望角落里走了走,躲开上一层路过的一个死神,在他耳边悄声道:“这本书的主人还没有死亡,因此还在记录。图书馆最下面放着的才是和你看到的一样,是已经终结了的死神剧场。” 听完葬仪屋的解释,又环视了一眼这偌大的安静空间,越前突然抓着他的衣襟道:“我要看我的,快找给我看!”他现在真的是好奇到极点了,这麽神奇的东西,他当然想看看自己的,也想看看自己之前到底都忘记了一些什麽。 原本还扬着的唇角微微一僵,隔着长长的刘海,金绿色的瞳里泛起难言的复杂,葬仪屋轻轻松开越前背转过身去,装着在书架上翻找着什麽始终不出声。直到越前又追问了好几遍,他才无奈的叹了口气,仍旧背对着他道:“图书馆这麽大,你让我去哪里?想被发现吗?” 如果越前此刻能看到葬仪屋的脸,那麽一定会发现,那张俊美的面孔脸色是相当难看的,连习惯了笑容的唇角都在剧烈抽搐。 在那天下定决心之后,他趁越前熟睡的时候想要唤出对方的死亡剧场,想知道这孩子在遇到他之前都经历过些什麽。结果,他根本唤不出来。他本以爲是越前灵魂缺失所导致的,所以连夜赶回死神图书馆调取死亡剧场。 死神图书馆的死神剧场都是按照一定规则排列的,对于葬仪屋而言,从茫茫书海中找出想要的那一本不是难题,就算越前用的是假名字也无所谓。可就是这麽一件很简单的事,他却翻遍了整个图书馆依然毫无收获,更准确的说,是越前的死神剧场根本就不存在于这里! 这是什麽地方啊?这是死神图书馆,世界上一切生物无论是死是活都会有记录在这里,如果他想找,连那位恶魔执事的他也能找出来。可偏偏他就找不到属这个孩子的那一本。 没有越前的死神剧场,就意味着无法知道他的过往,不过这幷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死神剧场,葬仪屋就没办法在关键时候使用死神书签停止剧场的书写幷且改变越前的命运,这对已下定决心的他而言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修?”见葬仪屋久久背对自己不言不语,越前困惑的眨眨眼,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他的腰,用带着些许讨好的语气道:“找不到就算了,没关系的。” 垂眼望着交握在身前的白晰手指,葬仪屋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再度混乱的心绪,缓缓转过身,俯身轻轻吻了吻他,勾起唇角道:“等有空的时候我们再偷偷来找找看吧,现在你陪我去找老朋友喝杯茶如何?” “哎?你不怕被发现了吗?”满是疑惑的看了葬仪屋一眼,见他的脸色幷不算太好,越前也就不问的,乖乖的被他拉着手朝这一层一扇门走去。 “老爹”眼镜科在死神派遣协会中和死神镰刀制作科一样,属后勤部门,也是最重要的部门。毕竟,每一位正式的死神身上两样不可或缺的东西——眼镜和死神镰刀就出自这两个科室。死神镰刀是回收灵魂的工具,眼镜则是弥补每一位死神都是近视眼的天生缺憾。除非是像葬仪屋这样的顶级死神,一般死神没了眼镜就等同于瞎子,什麽都干不了。 在眼镜科里供职的死神几乎都是元老级别的,这样的死神能一眼就看穿人的灵魂,也只有这样的死神才能制造出完美的眼镜。葬仪屋口中的老朋友,正是眼镜科的科长,一个几乎和他一样厉害的存在。 与葬仪屋的选择不同,被称作“老爹”的哈维·布雷登从一线退下来之后选择了继续在眼镜科供职,这是他的爱好。此刻,他正埋头在办公桌前认真设计着新版的死神眼镜,突然听到一阵明显的抽气声之后,他抬头一看,正好看见葬仪屋搂着一个年纪极小的人类男孩慢悠悠的晃了进来。 “好久不见了,修,你还是老样子。”与故友重逢,哈维自然是高兴的,只是在目光落到越前身上后,他发出一声掩不住惊讶的“咦”,转眼皱眉看向脸上没什麽表情的葬仪屋。 “啧,说得好像你会有什麽变化一样。”晃到沙发边坐下,顺带着把越前拉过来坐在身边,葬仪屋笑了笑,道:“找你过来喝杯茶,还不快去泡茶?要最好的那一种。” 先屏退了还在科室中的其他死神,哈维从柜子里拿出一盒巧克力塞给越前,然后对葬仪屋笑骂道:“谁知道你要喝哪一种,口味一天一变的,自己过来选吧。” 嘿嘿低笑两声,对越前叮嘱了两句,葬仪屋起身随哈维一起走向茶水间。他知道老友有话要说,正好他也有事想问,毕竟比起处于退休状态很少来派遣协会的他,哈维可能知道的要比他多。 果然,才一关上茶水间的门,哈维脸上的笑容就立刻不见了,压低声音对葬仪屋道:“那个男孩是怎麽回事,灵魂不完整还活着,是你动了手脚吗?” 面对老友的疑问,葬仪屋难得的苦笑了一下,懒懒靠在桌子边,道:“我要知道,就不来问你了。”稍微顿了顿,他又问:“图书馆里的死神剧场被动过了吗?” “你以爲管理科那帮家伙会吃饱了没事干?”嘲弄的看了葬仪屋一眼,哈维立刻就明白对方爲什麽这麽问了。眉心一蹙,他带着一丝不确定,试探着问:“找不到?” “嗯,找不到,就连最下面早死绝了的那些家伙的我都翻过了。”回答的同时堵死了哈维可能继续问出的问题,葬仪屋似乎有点烦躁,拨着长长的刘海,咬牙道:“难得我想干点以权谋私的事,居然还下不了手。” 好笑又好气的看着正大光明说着要干坏事还一脸无所谓的葬仪屋,哈维道:“修,你老毛病又犯了吗?明明知道人类的生命太短暂陪不了我们太久,你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爲着这句话,葬仪屋沉默了片刻,突然抬头认真看着老朋友,道:“我要他。” 清楚知道葬仪屋那些过往的,除了哈维再找不出第二个,所以面对这样的回答,他第一次收敛了笑容,默立了好一会儿才道:“一个灵魂不完整的人,随时都可能出现意外。修,到时候你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痛苦,值得吗?” “没什麽值不值得,他值得就可以了。”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葬仪屋很快回答之后又道:“既然你也不知道原因,那我暂时就不深究了,免得自寻烦恼。先出去了,不然龙马会怀疑的。” 在葬仪屋即将跨出茶水间的前一刻,哈维叫住了他,想了想道:“我想到一个可能,虽然自己都没办法相信,但还是告诉你吧。如果他没有死神剧场,很可能他根本就不属这里。” 放在门上的手微微一紧,葬仪屋回头看看眉眼紧蹙的老友,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笑,道:“死神穿梭于各个世界的能力不是没有,不过就是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罢了。如果需要,我到不介意尝试一下。”说完,他又笑了一声,很轻松的道:“如果我不在了,你不要太想我。” 望着大步离去的背影,哈维久久站在原地,又过了很久才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修……你真是……疯子……” 第26章 那个死神(9) 在确定事情暂时无法解决之后,葬仪屋反倒是彻底放松了,每天除了继续那些古怪的爱好之外,其余时间都和越前厮混在一起,日子过得倒也十分满意。不过,他很快就满意不起来了,因爲死神派遣协会管理科的人找上门来了。 来的还是威廉·T·史皮尔斯,他给葬仪屋带来了一个回收灵魂的任务,理由是虽然葬仪屋已经退休,但在伦敦即将有大量灵魂需要回收而死神数量又不足的情况下,顶级死神也不能置身事外。如果葬仪屋回绝,他们将追究他把退休时应该归还的死神镰刀据爲己有的事情。 和顶级死神不情不愿接受派遣任务极度不爽的心情不同,一同听完威廉的来意的越前倒是兴奋得要死,缠着葬仪屋说什麽都要跟着去看看。幷且,他的理由很冠冕堂皇,无法让人拒绝:“既然你要我陪着你,那就不应该丢下我,不然你就是在骗我。” 找不到任何措辞可以反驳的情况下,葬仪屋咳声叹气的打发了威廉,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带着越前出发了。其实,这时候离约定的午夜12点还有一段时间,因此越前不得不好奇这家伙爲什麽突然又这麽积极了,想来想去恐怕只有一种可能性,问:“是不是被你偷走的死神镰刀很值钱,所以你才要这麽努力的干活进行赔偿?” “小东西……在你心里,能不能对我的评价稍微正面一点?”对越前,葬仪屋很多时候是又爱又恨的,恨就恨在那张完全没有遮拦的嘴上,损人的话经常是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轻叹了口气,弯腰把纤细的身体打横抱入怀中,在腾空而起的同时他正色道:“我们去见一见伯爵。” “伯爵?他不是去巴黎参加万国博览会了吗?现在去找他做什麽?”耳畔传来呼呼的风声,越前乖乖伸手抱住葬仪屋的脖子,终于不拿话去刺激对方了。毕竟在这云雾缭绕的高空,他可没有任何本钱去跟葬仪屋较劲,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 爲着这句话,葬仪屋俊美的面孔微微一沉,沉默了片刻之后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他淡淡的道:“作爲他祖母的老朋友,去尽最后一次心,至于救不救得了他,那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事了。” 怎麽看都觉得葬仪屋唇角的那抹笑里隐含着悲凉,越前张了张嘴,却什麽都没说,只是乖巧的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他是很想问一个爲什麽的,但有的事情来龙去脉他幷不了解,很难去评判到底谁对谁错。而且他觉得,对方需要的就是他什麽都不问就好。 脸颊边传来的温度让葬仪屋觉得温暖,忍不住把脸更紧的贴了过去,轻声笑道:“这次你倒是学乖了,知道我不想说也就不问了啊,小东西。伯爵不是你最看重的人吗?” “伯爵是我最看重的人,因爲他救过我的命,所以一定要还他这份情。不过这是我的事,我干嘛要拖着你帮我一起还?”越前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骄傲和倔强,就仿佛在告诉对方,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所以有什麽决定也不用考虑我。 短短的交谈间,葬仪屋已出现在了海面上空。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但凭借着出色的目力,他还是一眼就找到了夏尔所在的那艘船,那艘距离伦敦港口还有一段距离的船。回头看看被笼罩在似血晚霞中的伦敦城,那种隐隐透出的死气让他冷冷的勾了勾唇角,在暮色掩盖下悄然落到船尾。 “伯爵不会在货舱里吧?”见葬仪屋熟门熟路的朝甲板最底层的货舱走,越前跟在他身后像做贼似的四下张望,压低嗓音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一只手指轻轻压在越前嘴唇上,搂着他闪身躲进货物当中的缝隙,葬仪屋指了指前面示意他看。结果,就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一个纤细熟悉的身影正戒备的四下张望,明显就是在躲躲藏藏。对满脸疑惑的越前笑了笑,葬仪屋慢慢伸出手搭在夏尔肩上,幷在他受惊回头的同时嘿嘿笑道:“捕获伯爵。” “葬仪屋?越前?”没想到会在船上遇到两人,夏尔愕然瞪大宝石蓝的眼眸,刚想问点什麽,可惜肚子里传出的咕噜声搞得他非常尴尬,平时不苟言笑的面孔也泛出微微的红。 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罐狗骨头饼干,葬仪屋递过去,又在夏尔伸手要拿的时候缩了回来自己拿了一根慢条斯理的嚼着,结果腰上挨了越前狠狠一掐。一把抢过饼干罐子递给夏尔,琥珀色的猫眼微挑着朝葬仪屋瞪去,越前的意思很明显,让他不要在关键时候发神经。做完这些,越前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的货箱上。 夏尔仿佛是饿狠了,拿着饼干拼命的往嘴里塞,暂时无暇去追问爲什麽两人会出现在这里。看着他这副可怜又狼狈的样子,葬仪屋唇角抽了抽,坐在越前身边,用那种惯有的古怪语调轻笑道:“说起来,小生也真是可怜,被威廉那个家伙强迫着要干活,说是伦敦方面人手不够。” “伦敦方面?”听到这个敏感的字眼,夏尔进食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抬头困惑的看了葬仪屋一眼,发现眼前的死神笑得陌生又冷淡。 “是啊,因爲伦敦今晚有大量的灵魂需要回收,所以连我都必须出动呢。”隔着长长的刘海注视陡然浮起错愕的宝蓝眼眸,葬仪屋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笑,说完这一句后就不开口了,一径在旁边哼着强调古怪的小曲。 一种强烈的糟糕到极点的感觉充斥在夏尔心头,因爲他明白,死神嘴里平淡无奇的回收大量灵魂,就意味着无数人的死亡,而他直觉这事和自己有着非比寻常的联系。就在他还想追问点什麽的同时,甲板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音里充满了焦急、紧张、震惊。 听到这纷乱嘈杂的声音,夏尔猛的起身快步朝甲板跑去,而他身后的越前也跳下货箱跟着追了出去。至于葬仪屋,他仍是一副不紧不慢,事不关己的样子,慢悠悠的跟在他们身后,唇角挂着的,还是一抹淡漠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哟,已经开始了啊。” 挤过甲板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当夏尔挤到船舷边时,立即就看到暮色中的伦敦城不知何时已变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燃烧着的烈火染红了天际,虽然还隔着很远一段距离,他似乎已能感觉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灼热。 在浑身僵硬的夏尔身后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葬仪屋咧嘴笑道:“这搞得可真是相当夸张啊,小生差不多也该过去了。” “等等!”见葬仪屋搂了越前就朝船尾走,夏尔连忙出声叫住他,沉声问:“爲什麽你会出现在这里?” “因爲,我和伯爵有某种缘分哦,所以想来告诉你一件事。”慢慢转过头去,目光在有几分熟悉的面孔上流连了片刻,葬仪屋唇角高高扬起,说出的却是一句极其残酷的话:“伯爵,你很快就要死了哦。” 没给夏尔继续追问的机会,葬仪屋搂着同样在这令人震惊的消息里愕然瞪大双眼的越前,跃上漆黑一片的夜空,转眼就不见了踪影。直到快抵达伦敦城了,扑面而来的热度和跳跃的火光终于让越前回过神来,一把揪住葬仪屋的衣领急切问道:“你那句话是什麽意思?爲什麽伯爵很快会死?” 鲜少没有配合越前表现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搂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葬仪屋眯眼朝伦敦城的某处看过去,轻笑着道:“小东西,我是死神,从一个人脸上看出死气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哦。” “不要说得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一样!伯爵的祖母不是你很重要的一个人吗?”快被葬仪屋无所谓的表情气死了,越前抓着他的衣领用力一拉,咬牙怒道:“你怎麽可以眼睁睁看着伯爵去死?又干嘛专门跑过去告诉他这件事?” “即使是死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我去告诉他就是因爲他是克劳迪娅·凡多姆海恩的孙子。而且……”抱着越前缓缓降落到一个火势还未蔓延过来的偏僻小巷里,捧住满面怒容的精致面孔深深吻住他,葬仪屋气息不稳的低笑道:“小东西,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偏心一点也是正常的。” 是的,他的确可以用死神书签重新书写夏尔·凡多姆海恩的命运,可这种事情不可能不被人发现,被发现的后果就是书签被收回,想要用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了。他还想留著书签在关键时刻使用,用在这个孩子身上,哪怕是现在找不到这孩子的死神剧场他也要留着,这一点他的确是偏心的。 被葬仪屋压在墻上吻了很久,越前心里的怒意渐渐平复了,因爲他从刚才那一吻里察觉到了一种压抑得很深的痛苦。“修……”抬手轻轻抚摸在夜色里看不清表情的脸,越前轻喘着道:“你不帮忙我不怪你,但我是一定要去帮伯爵的,你也不准阻拦我,听到了吗?” “听到了,我的小龙马,你总有办法让我轻易屈服,我到底欠了你多少?”注视着写满坚决的猫眼,葬仪屋沉默了片刻,唇间溢出轻轻的笑,带着明显的宠溺。抓着纤细的手指扣在掌心,领着越前朝伦敦城中心的方向走,他一边走一边道:“先跟着我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越靠近中心地带,空气中的灼热感就越明显,看着地上面带惊恐、姿势扭曲的身体越来越多,越前眼里带着不忍,垂下眼轻声问:“伯爵已经知道他会死了,他还会回来吗?” 眯眼看着从尸体上冒出的一缕缕黑雾,葬仪屋淡淡的笑道:“他一定会回来的,因爲他已经做好选择了。”仿佛不愿在这个问题上深谈,他随手指了指脚边一具尸体,问:“看得见吗?” 困惑的看了葬仪屋一眼,顺着他所指的地方转头看去,越前挑了挑眉,道:“你是说那团黑气吗,我看得见。”目光追随飘上天空的黑雾继续看去,他又道:“飘到那里去了,这是什麽?” “怨气,人类临死前的恐惧、不甘化成的怨气。”走到尸体旁边,手在死睁着双眼的脸上轻轻一晃,死神剧场立刻从那人的胸口浮现出来。看着一片空白的死神剧场,葬仪屋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这个虐杀天使,是想与死神爲敌吗?” “虐杀天使是什麽?”一直关注着葬仪屋的动作,听到这话,越前更加好奇了,道:“天使、死神、恶魔,你们都没事做专门跑来伦敦干坏事吗?” 既然死神剧场已经变成空白,就意味着没有再回收的可能了,葬仪屋懒得再看,起身搂住越前,叹道:“死神和恶魔常在人间行走,可天使这东西不会是经常出现的,尤其是虐杀天使。那家伙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变成一片死地。”稍微顿了顿,他转眼看着越前精致的脸庞,接着道:“想知道杀死伯爵父母的家伙是谁吗?” “嗯?不会是虐杀天使吧?”琥珀色的猫眼微微瞪大,越前侧脸看着葬仪屋,在看到对方唇角一抹肯定的笑意时,他紧紧皱起眉,咬着嘴唇道:“我知道了。” 指尖在越前拧起的眉心轻揉,葬仪屋微弯下腰直直望着正在思考什麽的猫眼,语气变得严肃:“小东西,你的决定我不阻拦,但如果你想要帮伯爵,你先想想自己面对的东西是什麽。而且,伯爵他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也做好了必死的决心?那你呢?” 微微一怔,越前看了看近在咫尺,从银灰色刘海间透出的金绿色眼瞳,又慢慢垂下眼去。沉默良久,他突然伸手搂住葬仪屋的颈,主动吻了吻显得有些僵硬的薄唇,轻声道:“我不会死的,我答应过你,要陪你很久的。” 第27章 那个死神(10)(完) 和一直拿小剪刀一样的死神镰刀徒劳无功切断尸体怨气的红发死神格雷尔·萨特克里夫比起来,葬仪屋坐在旁边和越前聊天的行爲是令人发指的。 不过,好在越前事前就知道了是怎麽回事,倒也不指责他,只是不解的问:“如果这些人注定是回收不了灵魂了,那你还干嘛要来?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吧?” 葬仪屋简直是爱死怀里的小东西了,因爲跟他说话一点都不累,只要稍微提点一下,越前就会自己想明白很多事。从死神的眼光来看,这种机敏和直觉不是大脑的功劳,而是有强大灵魂支撑着的精神力的完美表现,很难想象越前的灵魂幷不完整。如果,这个灵魂是完整的话,那有多麽独一无二,葬仪屋真的很想知道。 “喂,我问你话呢,干嘛看着我发呆?”被葬仪屋动也不动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越前的脸渐渐发烫。因爲对方这麽看着自己的时候,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越前不介意,但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周围到处都是扭曲的尸体,不远处还有一个忙忙碌碌的死神。 看着在火光下越发红润羞涩的脸,葬仪屋忍不住低笑出声,指尖描绘着诱人的唇瓣,凑到越前耳畔道:“小生稍微想偷下懒嘛,谁叫龙马这麽诱惑我。” “我才没有……”被冰冷的嘴唇吻上耳垂,越前不自觉颤抖了一下,撇开脸小声嘀咕道:“我在问你问题,不想问答就算了,不用这样。” “没什麽不想的,反正该知道的你都已经知道了。”轻笑着捏了捏气嘟嘟鼓起的脸颊,葬仪屋道:“这麽大范围的怨气,就算我跟那个笨蛋死神用尽全力也没办法解决,所以要等管理科加派人手过来。” 回头看看格雷尔的背影,越前忍不住笑出了声,挑高眼角斜睨着葬仪屋,轻哼道:“说人家是笨蛋,那又是哪个笨蛋死神被人家埋到盐罐子里去了,嗯?” 被越前抢白,葬仪屋怔了怔,伸手一把抱紧怀中纤细的身体,用带着几分懊恼的语气解释道:“小生那时候还没有被揭穿嘛,所以当然要装得弱一点……” 才不理会对方的解释,越前唇角扬得更高,揶揄道:“是啊是啊,结果前脚走后脚就被人揭穿了,你这僞装还真是失败。” 食/荤\记:6/5|9\9/6|7\3/5|9 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做徒劳无功的事,格雷尔气呼呼的扭过头想要招呼葬仪屋帮忙,却不想一回头看见的就是两个亲密靠在一起低声说笑的身影,顿时气得一跺脚,大叫道:“修大人,你能不能不要偷懒?”说实话,格雷尔真的想不通,爲什麽那麽强大的顶级死神,会看上一个柔弱的人类,还当宝一样宠着。 谈话被打断了,葬仪屋有些不高兴的抓了抓银灰色的发,才想要以长官的身份训斥几句,远处传来一声似狗叫般的咆哮,眉心微微一拧。低头看看以询问目光望着自己的越前,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沉声道:“那是虐杀天使豢养的魔犬,点燃伦敦这场大火的就是它。” “伯爵来了吗?”直觉认爲葬仪屋想说的幷不是这个,越前又问:“他在哪里?” 放在越前肩上的手微微紧了紧,但看着那双写满坚定与义无反顾的猫眼,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抬手指向一条狭窄的巷子:“穿过那里,再朝城中心的方向跑,你应该会遇到他。” 不是听不出这低沉沙哑的声音里缭绕着对自己的担心,越前唇角微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凑过去吻着紧抿的薄唇,轻声道:“我会回来的,你等我。”说完,他起身头也不回的朝葬仪屋所指的方向跑去。 这条小巷不算长,但因爲火势一直在蔓延,不断有房屋的碎片掉落,越前走得很小心。好不容易穿过去了,眼前出现一条宽阔的主道,笔直通向城市的中心地带。朝两个方向都张望了一下,模模糊糊看到前方有一个正在奋力朝前奔跑的身影,他立即追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着“伯爵”,可无奈周围到处都是哭声、求救声,他的声音被淹没了。 除了追上去之外,越前想不到第二个办法。那种低沉的,像狗一样的咆哮声又传来了,越前无端觉得周围的火势一下又大了起来,连忙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这一次,他终于看到了葬仪屋所说的魔犬,那真的是一条大得难以置信的白色大狗,正站在城市中央一块高耸的纪念碑上,口中喷吐着火焰。 被越前所追逐的身影正是夏尔,他也在朝市中心的方向赶。当看到造成伦敦大火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收养的普鲁托时,他楞住了,连匆匆前行的脚步都慢了下来。无神的双眼望着满地的尸体,鼻端萦绕着肉体被灼烧发出的焦臭和肉香,他摇摇晃晃的走着,连眼睛都慢慢失去了焦距。 越前终于追上夏尔了,被火焰映亮的琥珀色猫眼里闪过一丝喜色,才想冲上去拉住对方,一块从旁边三层楼高的房屋上滚落而下的巨大石块出现在了眼角的余光里。“伯爵小心!”高呼一声,见夏尔回过头怔怔的望着自己一动不动,越前急得一脚蹬地,身体往前一蹿,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推了出去。 这一推,夏尔被摔得很重,浑浑噩噩的头脑也清醒了。回头想对关键时候救了自己一命的越前道谢,可看到的却是越前被一块很大的砖石压在了下面,血液从身下蜿蜒而出。 “越前!”连滚带爬的冲过去,夏尔尝试推动了一下那块石头,发现纹丝不动后便抓住越前的手,狠命想要把他拖出来。借着火光,他看到越前的脸白得可怕,口鼻里面全是血。 “走!不要管我!去做你想做的事。”用力甩开夏尔的手,越前紧蹙着眉低叫道,刚一开口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尽力抬起头望着张皇失措的蓝眸,他笑道:“伯爵,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我们扯平了。快走吧,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笨蛋……葬仪屋会杀了我的!”知道自己留在这里除了辜负越前之外什麽也得不到,夏尔用力擦了擦溢出泪水的眼,起身望着越前笑道:“如果你死了,我还活着,葬仪屋无论想对我做什麽,我都愿意承受。谢谢你,龙马。” “我不会死的……”望着夏尔转身快速奔出去的背影,越前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咳出一口血。咬了咬牙,他尽力伸出手臂想要转个方向,朝后爬。他答应过那个死神的,他一定会回去,他不想失约。可是,这段路看起来爲什麽那麽远,远得看不到尽头。 就在石头砸上越前的那一个瞬间,葬仪屋没由来的胸口一痛,痛得连身体都站不直了,拄着死神镰刀按住胸口,急促喘息。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疼痛,那种痛就象是灵魂被生生挖去了一块,无法用言语表述。他奇怪,也在心中追问原因,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深爱着的小孩出事了。 再也顾不得还有任务在身,他纵身一跃跃上屋顶,朝越前离开的方向张望,一下子就看到了正负着一块石头艰难朝前爬着的越前。越前的身下有一摊明显的血迹,那种浓稠的顔色一看就知道身上还在大量出血。 越前还在吃力的调转方向,透过被冷汗迷蒙的眼,他看到一双熟悉的靴子出现在身前,唇角露出一抹释然的弧度。至少,还能和这个人见最后一面,总算没有遗憾了。感觉到背上的重量突然减轻,他慢慢的,用尽全力仰起头望着凌乱的刘海后那双金绿色的瞳,张嘴还未开口,一口血已从唇间涌了出来。 “龙马,你这个骗子。”葬仪屋的声音听起来无喜无悲,就像认命了一样,可他的手却无比温柔的抱起越前。入手软绵绵的触感是那种骨胳尽碎的感觉,再看白晰面孔上无法掩饰的痛苦表情,他不敢再动,只能小心再小心的把越前放到一个安全的屋檐下,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道:“吸一点,虽然救不了你的命,但至少没那麽痛。” 听话的吸了一点古怪的味道,越前闭眼喘息了一阵,觉得身上无处不在的剧烈疼痛减轻了。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无声流泪的眼还有微笑着的唇,他报以歉然的一笑,轻声道:“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我知道。”明白自己没有越前的死神剧场,无法篡改越前命运,葬仪屋笑得很平静。可在这平静的笑容,平静的回答之下,他知道自己的心空了。被强烈的痛苦包围着的空荡荡的心只有认命的感觉,回荡着绝望的哀嚎。 感觉到越前伸出手在腰间摸索着什麽,他抬手握住冰冷的手掌,轻声问:“要什麽?” “链子……”抵御着无比强烈的困倦感,越前低低的呢喃着,直到链子被葬仪屋轻轻的放入掌心。半睁着眼眸在七块精美的徽章上流连而过,他微微笑着望向葬仪屋,道:“这上面也会有我的位置吧?有名字,有头发,有死亡的日期……只可惜,没办法告诉你我出生在什麽时候,对不起……” 深吸一口气任由眼泪汹涌的流淌,葬仪屋感觉自己的唇角在抽搐,可他依然固执的笑着,颤抖的指尖一下一下温柔擦拭着白晰精致的面孔上残留的血迹。“会有的,不过我不会把它挂在链子上,我会把它嵌在这里。”单膝跪地凑近越前一些,拉起满是血迹的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他轻声笑道:“你比任何人都重要,也不会再有任何人比你重要了。” “呵……”听了葬仪屋的话,越前发出一阵微弱的笑,脸上带着心满意足,慢慢的道:“变态。”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变态了,你也没有嫌弃过,不是吗?”感觉到越前的生命力快要流失殆尽,葬仪屋低下头温柔亲吻着苍白冰冷的唇,哑声道:“记得,我爱你。” 任由没有温度的眼泪沾湿脸颊,越前睁着眼,望着在视线里闪烁着的一抹金绿,又问:“修,人有来世吗?” “有的,灵魂总会在不断的轮回中接受新生的机会,总有一天你也会重生,我等你回来。”眷念游移在越前柔软的嘴唇上,葬仪屋舍不得分开,因爲他知道这一分开就是永别。即使越前以不完整的灵魂获得重生的机会,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仿佛看出了葬仪屋是在安慰自己,越前微微皱眉笑道:“笨蛋。世界上的人那麽多,我怎麽可能那麽容易被你找到?”但是,有这位死神的一句“我等你”,真的足够了。 终于分开了彼此贴合的嘴唇,葬仪屋深深看着渐渐涣散的猫眼,突然咬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轻揉涂抹在越前眉心,他哑声道:“留我一滴血在你的灵魂上,只要你能重生,我一定会知道。不管过多久,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的,相信我。” 安静的听着葬仪屋的话,越前发现自己的眼皮沉重得快要睁不开了。努力挣扎着靠过去,靠近无数次紧搂自己的双臂,他断断续续的道:“修……我要睡了……这一睡……恐怕要很久了吧……” “没关系,好好睡吧……”用最最温柔的语气回应着越前,金绿色的眼眸里,泪水像永远也流不尽一般,沿着葬仪屋的脸滚滚落下。手臂承受的重量告诉他,越前已经去了,那个曾经答应过他会陪他很久的孩子,离开了。 抱着越前,起身想走,葬仪屋在这时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他曾经怎麽也唤不出的死神剧场正散发微弱的光从越前单薄的胸膛里浮现出来,带状的胶片在他眼前缓缓舞动。透过这死神剧场,他看到了越前这一生经历的全部,虽然中间有断片,有空白,他还是看懂了。 原来,这个特别的孩子真的不属他的世界;原来,他找不到这孩子的死神剧场,是因爲这个原因。所有的疑惑,所有的谜题,都被解开了。 就在葬仪屋静静注视着死亡剧场中的一切的时候,从他身后传来一个温柔与伤感交织的声音:“看来你已经明白龙马的身份了,就不用我再费心向你解释了,也好。” 慢慢转过头去,在依然熊熊燃烧的火光里望着那个被笼罩在明亮柔和光团中的人影,葬仪屋平静的开口道:“不,我还是想知道,是不是当龙马散落在各个世界中的灵魂意志回归之后,他真的能够重新活过来?这是死神做不到的事情。” “你看到的都是真的,龙马的灵魂不会说谎。”人影朝前移动了一些,站在葬仪屋身边垂头注视着越前,轻声道:“没有灵魂,即便身体还活着也是行尸走肉,我有办法让他灵魂重新回归身体,所以你不用担心。” “那麽,哨兵和向导的关系又是怎麽回事,我只是他的备选哨兵之一?” 从葬仪屋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了不满和愤怒,人影轻轻笑了笑,道:“不,不是备选,而是你已经是了。你和他之间强烈的羁绊已经産生了精神向导,就在你的身边,是一个以你爲原型的小死神,很可爱,也很强大。” 略微顿了顿,那声音又继续道:“不过,要不要成爲龙马的哨兵,是你可以选择的。我唯一要提醒你的就是,即使你留了一滴血在龙马的灵魂上,他也不可能在你的世界里重生了,他不属这里。” “我懂了。”垂头看了看像熟睡了一般的越前,葬仪屋问:“当他复活的时候,我会有感应的,对吧?” “是的,毕竟你留下了一滴珍贵的血,你们之间还有羁绊存在,身爲死神的你自然会感觉到。”抬起一只手对依然在缓缓舞动的死神剧场轻轻一招手,所有的剧场化作一团光球落进那人手里,他低低的叹道:“我要带走龙马这部分灵魂了,等他重生的时候,我会再来询问你的意愿,你还有时间考虑。” “不用了,到时候我会自己去他身边,我答应过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找到他的。”目光流连在越前苍白的面孔上,葬仪屋伤感的笑笑,沙哑的道:“他食言了,不代表我也会食言。” 象是很惊讶葬仪屋的回答,那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跨越平行世界很危险,即使你是死神也可能丧命。因爲你灵魂的特殊性,我没办法保证能够收集你所有的灵魂,你真的要这样吗?” 回以无畏的微笑,葬仪屋转身抱着越前走了,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像告诉越前一般,柔声呢喃道:“你是穿越时空来到我身边的,这一次,换我去见你了。” 那声音再也没有说过什麽,只是在葬仪屋的身影快消失时,发出一声伤感的叹息,然后像来时一样,悄然无声的消失了。 至于葬仪屋,他在走进一片黑暗之后,回头看看渐渐熄灭的火光,又低头看看越前,无比苦涩的叹了口气。 小东西,没有你的日子,会很寂寞的,寂寞到我想用这无聊的时间去做一些一定会被你骂,无聊到令人发指的坏事了。就算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我依然还是想你陪在我的身边。所以,用这样的借口做理由,你可以原谅我吗? 答应我,不要让我等得太久,不然,我会干很多很多的坏事。 第三:原罪之冠 第28章 原罪之冠(1) 这里是六本木,自某一年圣诞“啓示录病毒”率先在此爆发,造成数十万人死亡之后,这里便被列爲隔离地带,成爲无人敢轻易踏入的禁地。 从天空俯瞰下去,六本木就像城市一块难看的伤疤,到处矗立着在那场名爲“失落的圣诞”的灾难里承受了不同伤害,在时间的流失中渐渐崩坏的建筑。 然而,人类的足迹总是无处不至,就算是遭遇废弃,被视作死地的六本木,也依然有人的踪影,数量还不算少。但就是这些人,成爲了灾难后控制日本政局的组织GHQ的一块心病。因爲他们没有户籍,没有接种对抗啓示录病毒的疫苗,就像一个移动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被病毒感染。 基于这些历史原因,GHQ隔一段日子就要在六本木进行扫荡,寻找在废弃的钢铁森林的夹缝中生存的人们,采取一些必要的行动。 特殊时期总会有一些比较过激的行爲,就像今天,当包围了躲藏在一处地下停车库的数十名幸存者之后,身着隔离服的GHQ工作人员开始利用专业设备对这些人进行扫描。一旦与评判标准稍微有所偏差,那人就会被带到一边被荷枪实弹的士兵看管,等检查结束以后就将迎来必死的命运。 正在被迫接受检查的年轻男人就是这种情况。他的脸色已随着检查设备的报警声变得死灰,被人强迫架起来时也不加反抗,摇摇晃晃的走向已有几个同样命运的人的地方。他已经绝望了。 可他不反抗,不代表他身后不远处的妻子不反抗。那个年轻的女子此时脸上沾满了泪水,神情相当激动的对一个看起来像负责人的GHQ工作人员嘶声辩解着,身边还跟了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孩子怯生生抓着妈妈的衣角,害怕又茫然的望着这个负责人,似乎不明白这个人爲什麽要带走自己的父亲,还让他跪在黑洞洞的枪口之下。 女子的辩解最终惹恼了负责的男人,一脚狠狠将她单薄的身体踹飞出去之后,他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吩咐下属继续检查剩下的人。他的表情是那麽的冷漠厌恶,仿佛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已经不是人了,仅仅只是可能携带着病毒的危险存在。如果可以选择,如果可以不顾国际舆论,他真的想直接向这里丢下一枚导弹,将整个六本木夷爲平地,一了百了。 在这群被包围的人当中,有个生着琥珀色猫眼,容貌精致的少年,他是第一个通过检查的。可他幷不爲自己可以暂时继续活下去感到高兴,从始至终都冷冷的看着这些包裹在厚重的隔离服中,连脸都看不到的GHQ工作人员,漂亮的眼眸里燃烧着不加掩饰的愤怒。 当看到男人踢打女子时,少年强忍的怒意终于爆发了,一把推开一个没有防备的工作人员,朝前走了一步,他冷声道:“喂,我说够了吧。她只是担心自己的丈夫,还带着一个孩子,有必要对她那麽狠吗?” 似乎没料到这群在自己眼里活得比老鼠还要卑贱的人里居然还有敢反抗的,负责人怔了怔,回头看向被工作人员死死抓住,眼神依然倔强不屈的少年。负责人幷没有即刻发怒,而是问身边正在做记录的那个人:“他的数据如何?仔细检查过了吗?” 这麽问,是因爲男人已笃定主意,哪怕少年的检查结果稍微有那麽一点点问题,他会立刻以此爲借口,把这个敢挑战他权威的少年赶到那群即将被处决的人里。甚至,他幷不是真正需要做记录的人的回答,只是一种形式罢了。毕竟,他们在工作时都是有影像记录的,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 只不过,记录人的回答让男人大吃一惊,甚至一把将用于记录数据的液晶面板抢了过来,直勾勾瞪视着属少年的那组数据。记录人的回答是:“组长,这个叫越前龙马的少年的数据非常奇怪,是免疫力超高的那种,我怀疑就算是把他丢到啓示录病毒里面,他也不会被感染。” 久久望着那一组数据,男人突然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愉悦,连对少年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和了很多。只不过,这温和的声音掩饰不住垂涎和不怀好意的情绪。男人说:“越前龙马是吧,恭喜你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跟我回GHQ总部吧。” “不要。”漠然看了男人一眼,少年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这在所有幸存者看来无疑是天赐的好消息,用力挣扎了一下,皱眉道:“放开我,还有大家。你们不觉得仅凭一组数据就定人生死太过草率了吗?” 在男人看来,此时这群人的生死远没有少年来的重要,但他也容不得被这个十来岁的少年挑战了权威。回以一声嘲弄的冷笑,男人转身朝指挥车走,边走边道:“把他给我带走,这些人全部处死。” 似乎没料到这个男人竟然冷酷到连无辜的孩子和女人都不放过的地步,少年微微怔楞了片刻,目光一沉。不加反抗的跟着工作人员走了几步,趁对方不留意间突然一脚重重踹在那人的小腿胫骨上,然后抓紧那人的手一个背摔,少年灵巧的挣脱了桎梏,直直朝领头的男人冲过去。 控制住了那个负责的男人,就可以解救这群人——这就是少年的想法。只不过,他还是低估了那男人的实力,几次交手之后,他被对方踢到在地,头被一柄巨大的军用手枪紧紧抵住。 “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了,越前龙马。好好跟我走,至少还能留条命。”男人笑得很是得意,因爲在这一刻,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加官进爵的机会;因爲在这一刻,他抓住了这个身上带着对啓示录病毒有神奇免疫力的少年。 紧扣住少年纤瘦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男人带着他快步朝指挥车走去。才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纷乱的枪声,哀号声四起。怎麽听都觉得那哀号声是自己人发出的,男人连忙回过头去,还没看清眼前的情形腹部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见挟持着自己的男人莫名其妙的跪倒在地,少年困惑的眨了眨眼,才想返身投入战场去解救那群人,手就被用力的拉住了,耳畔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快走!” 被拉着一路飞奔,躲进停车库旁边一座快要倒塌的大楼之后,拖着少年的人终于停下来了,也给了少年打量他的机会。站在少年面前的,是一个身着黑色笔挺制服的年轻男子,有着一头长及肩膀的淡黄色的发,一双锐利的灰眸,一张相当俊美的脸。 “你是谁?”隐隐觉得黑色制服上那个暗红色的花纹有些眼熟,少年疑惑的望着男子,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戒备却没有敌意。毕竟,是对方刚才救了他,他想不到把对方当成敌人的理由。 “恙神涯。”男子的声音很好听,回答也很简洁,说话间拨了拨有些凌乱的发,又靠到窗户边看了看外边的情形。直到确认危险不复存在之后,他这才转身望着少年,问:“你叫越前龙马?” “你怎麽知道?”不自觉挑高细致的眉,少年惊讶的反问了一句,随即又释然了,轻哼道:“刚才,你们一直就在旁边盯着的吧?等一下……恙神涯……是葬仪社的那个恙神涯?” 回望着少年圆滚滚的猫眼,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倚墻悠然道:“这麽出名?”还想说点什麽,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他神情一凛,不动声色回头飞快的看了一眼,又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对同时警觉的少年道:“不多聊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自己保重。” 见男子在说话的同时用手势示意自己,他会躲在不远的地方,少年心中泛起微微的暖意,立即点头道:“再见。” 透过脚步声,少年分辨出是差不多三四个人的样子,倒也不怕,依旧趴伏在窗前望着远处的风景。可当脚步在身后停止,他慢慢的转过头之后,不由自主的楞了。因爲,这来的几个人就是刚才要被GHQ处以死刑的人,此刻盯着自己的目光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疯狂,手里还拿着生满锈迹的尖刀。 稍微想了一想,少年明白他们的来意了,微微眯起的猫眼中飞闪过一抹寞落。这些人,应该是听说自己的免疫能力之后,想要对自己做点什麽吧。也许,是想绑了自己去跟GHQ那些人做交换,换取对抗病毒的疫苗。这种做法他能够理解,却又不能不感到难过,他不惜奋力想要解救的人,到头来却要袭击自己,真是讽刺。 “越前龙马……对不起,我们也不想这麽做……可我们还想活下去。”见少年转过身脸色平静,爲首的男人,也就是妻子被殴打的那一个,脸上带着些微的愧意,嚅嗫着解释道:“我们都听见了,GHQ幷不会拿你怎麽样,所以……所以……” “跟他说那麽多做什麽,反正他也是最近才来的,来路不明,死了也没人知道。”似乎不满男人在这里浪费时间,一个长着三角眼的光头男人四下紧张的看了一眼,压低嗓音呵斥了一句,接着道:“快点动手,葬仪社的人才走没多久,万一他们知道这小子那麽珍贵要跟我们抢,我们抢不过的。” 很想问一句:“你们就是这麽对待救了你们性命的人的吗?”可面对几人的渐渐逼近,少年倔强的闭紧嘴唇,什麽也没说,只是冷淡的看着。他正在下一个决定,一个要活下去的决定。他不想死,他总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死在这里。所以,他幷不介意对方是平民,他准备动手了。 就在这时,藏身在一根柱子后面的男子走出来了,带着气定神闲的表情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把少年挡在身后。然后,他淡淡撇过几人,道:“果然是应该被淘汰的人,连知恩图报都不懂,真是野兽的行爲。” 一眼就认出了男子身上的制服属刚才解救他们的葬仪社,三角眼的光头稍微退缩了一下,又狠狠咬了咬牙对同伴道:“反正我们已经被感染了,不治也是死,倒不如拼一下!” 眼看这声高呼得到附和,几人就要冲上来了,少年突然伸手拉了拉男子的衣角,轻声道:“不用要他们的命,赶走就好了。” 爲着少年这句话,男子回头略显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一番过招之后,虚张声势的几人被尽数打倒在地,捂着痛处翻滚呻吟。可就算痛,但对男子的畏惧还是支撑着他们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相互扶持着踉踉跄跄的跑远了。 “难过吗?”见少年的目光还停留在几人消失的方向,男子淡淡的道:“你应该知道,有些人在这场灾难里注定会成爲被淘汰的那一个,就算心里有怜悯,也要看值不值得。” 转眼看了看男子,少年慢慢垂下眼眸,轻声道:“没什麽可难过的。我只是不想他们被杀,目的已经达成了,之后的事就跟我没关系了。” 似乎很满意少年的回答,男子唇角微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正想开口再说点什麽,身后再一次传来脚步声。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见来人是自己人,他微挑起眉低声问:“什麽事?” 来人是一个看起来也很年轻的高瘦男人,手里拿着一块数据板。走近了,他看了看少年,随即把数据板递给男子,简单明了的道:“你先看看吧,涯。我们先撤退了,你回来的时候小心。” 点头低应了一声,男子接过数据板飞快的扫了几眼,眉心微微一蹙陷入沉思。数据板上的内容正是少年的检查数据,因爲之前已大概听到是怎麽回事了,男子幷不显得太过惊讶,稍微沉吟了片刻就抬头问少年:“你知道自己可能是彻底免疫啓示录病毒的吗?” “我说不知道你信吗?”琥珀色的猫眼闪烁着冷淡和戒备,直到发现那双灰眸幷没有流露出过多表情之后,少年撇开脸轻声道:“在六本木生活了几个月,如果说一点都没有察觉是假的,但我幷不知道原因。除了名字和年龄,我什麽都不记得了。” “这样啊……”幷不太计较少年说得话到底可不可信,男子想了想便对他正色道:“那我就坦白跟你说吧,你的这份数据肯定已经传到GHQ了,就意味着他们肯定要不计一切代价的找到你。因爲据我所知,你应该是头一个表现出对啓示录病毒有抗性的人,他们绝不肯放过你的。” “你好好想想吧,是愿意被抓住成爲试验品,还是想要自由?如果你选择后者,我可以帮你藏起来。” 默默听完男子的话,少年也不说话,低垂的眼一径盯着自己的脚尖。而见他这样,男子也不去催促,等了许久才又慢慢说道:“你的情况幷不适合让任何人知道,就算葬仪社的人也一样,所以就算我帮你,也是私人性质的,希望你了解。” 缓缓抬头仰望男子冷静锐利的眼,少年微蹙着眉问:“你爲什麽要帮我?我们根本不认识吧。” 少年的疑问让男子的眼罕见流露出一抹犹豫,微顿了片刻才道:“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想是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帮你。” 听完这句话,少年笑了,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因爲,他也有一种直觉,应该相信眼前这个第一次见的人。这个人说会保护他,就是真的会保护他。点点头,在男子平静的注视下主动伸出手,他道:“好,我相信你。” “回答得这麽干脆,不会也是因爲直觉吧?”能够收获少年的信任,男子感到一阵莫名的喜悦,伸手回握住少年的手,微笑着调侃。紧接着,他不再停留在此处,带着少年从建筑的地下车库朝某个方向走,一边走一边低声解释:“我先带你避避风头,之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29章 原罪之冠(2) 涯给越前安排的临时落脚处,位于六本木之外,是他刚回到东京,还未组成葬仪社之前的住处。除了一两个同他一路走来的元老之外,几乎没人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这是一套不算新的公寓,虽然地方不大,但好在该有的东西都还留着,当天把越前带到这里之后,涯嘱咐他不要擅自外出又买回一堆生活用品之后便离开了。 涯再次出现,已是两天以后的事。那时候,越前正蜷缩在沙发上睡觉,听到房门被打开也只是微微掀开眼皮看了一眼,接着又闭上了双眼。因爲直觉告诉他,是涯来了,他用不着防备。 天色已近黄昏,被窗帘遮蔽了光线的房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涯幷没有立刻开灯,而是站在玄关处静待眼睛适应了,又确认不存在任何危险后,才按亮了一盏壁灯。映入眼帘的是一团人形的被子,越前正奋力朝被窝深处蠕动,仿佛想要躲开光线一般。看着这充满了孩子气的举动,锐利的灰眸中不自觉泛起一抹好笑,涯慢慢走过去在被子上拍了拍,然后把带来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弯腰开始收拾越前制造出来的垃圾。 知道自己装睡已被对方识破,越前干脆不装了,翻身坐起来望着背对自己的修长身影,懒懒道:“我还以爲你不会再来了。”这个人两天音讯全无,他还以爲自己被丢下了,再见到时说不高兴是假的。 “有些事要安排,没有抽出时间。”把一大堆方便食品的袋子塞进垃圾桶,涯回头看看越前,指着自己带来的那包东西道:“今晚没什麽事,一起吃个晚饭吧。想吃什麽,我来做。” 幷不认爲自己是个挑嘴的,越前望着涯眨眨眼,才想说“随便吃什麽都可以”,脑中却莫名浮现出几样东西,于是张嘴道:“烤鱼和茶碗蒸,你会做吗?”不知道爲什麽,一想起这两样东西,他就觉得特别想吃,看向涯的目光里也充满了垂涎和期待。 微微怔楞了片刻,回望亮晶晶的眼睛,涯苦笑了一下,摇头用带着些许无奈的语气道:“抱歉,茶碗蒸我还勉强会,至于烤鱼只能改天去和食店打包一份带来了。” 觉得有点失望,越前撇撇嘴,也就不强求了,起身道:“那就随便吧,能吃就行了。我去洗个澡。” 越前身上所穿的衣物都是涯搬家时未曾带走的。因爲身高差距的关系,白棉布衬衣快长到膝盖了,裤脚挽了几圈还是嫌长,几乎连他整个脚都给包了进去只露出圆润白晰的脚趾。可不知道爲什麽,看到这样的越前,涯认爲很适合他,有一种养在家里的小猫一样的亲切感。而看越前打着哈欠走进浴室,涯又忍不住想:这个小家伙不会连内裤都要穿自己留下的吧? 思及此处,涯的思绪不禁微微摇曳,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收敛住心神,拿着带来的食材快步走进厨房。他已经很久没有亲手爲自己做过一顿饭食了,有点手生,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做了几样还看得过去的东西。 端着晚餐回到狭小的饭厅,越前已等坐在餐桌前,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连脚一起放在椅子上,双手环抱着膝盖。原本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精致面孔在看到涯手里的东西后顿时变得神采奕奕,圆圆的猫眼一动不动的紧盯冒着热气的茶碗蒸,双脚落到地上坐得笔直,充满渴望的样子让涯感到好笑。 “我开动了。”不等涯送上米饭,越前迫不及待的吞下一大口茶碗蒸,虽然被烫得直抽气还是舍不得吐出来。好不容易咽下之后,他满足的一眯眼,勾唇笑道:“好好吃,我很久没吃过这麽好吃的东西了。” 正慢慢的把味增汤搅匀,听了越前这麽说,涯不自觉微微皱了下眉,低垂的眼眸里泛起一抹怜惜。他能够想到在此之前越前都过着怎样的生活,六本木那种等同于人间地狱的地方,缺衣少食是最最普通的遭遇,抢劫、强暴什麽的也时常发生。想在那种地方生存下去,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更要一种坚强的意志,否则很容易就会沦爲爲生存不择手段的人,就像那天他替越前赶走的那些人一样。 不知道涯在想什麽,也不介意对方一声不吭,越前狼吞虎咽的吃着属自己的那份饭菜。而见他吃得如此满足的模样,涯唇角噙着浅浅的笑,不时把自己的菜挟到他碗里,表情看起来就象是喂着一只贪嘴的猫儿般充满了成就感。 说实话,自从成立了葬仪社开始与GHQ对抗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麽一顿平静的晚餐了。这一年多来他很忙,忙得把吃饭都当成了一种战斗,几乎已经快忘记坐在餐桌前慢慢吃着食物到底是怎样的感受。可看着越前的样子,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所谓的忙幷不是真的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他只是强迫自己忘掉一些东西,仅此而已。 吃饱了,越前心满意足的靠坐在椅子上,眯眼揉着圆滚滚的肚子,对涯道:“你晚上还要走吗?不走的话我去帮你铺床,就当是谢谢你给我做了一顿这麽好吃的晚餐。” 稍微想了想,好像暂时也没有什麽特别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也不想那麽快回到位于阴暗地下的总部,涯一边收拾餐具一边点头道:“那就拜托了。不过你还是睡卧室,我睡沙发就可以了。” 打理完一切,又去距离公寓不太远的便利店买了两罐啤酒,涯坐到越前身边,慢慢喝着酒。他一向严谨自律烟酒不沾,但今天在这种平静安稳的氛围之下,他觉得自己可以喝点酒放松一下心情。 越前缩在沙发的另一头,喝着涯买回来的葡萄味芬达,眼睛半眯着似睡非睡。差不多一罐饮料快喝完了,他突然听得涯说:“GHQ对你追捕已经扩散到六本木之外了,藏在这里也早晚会被发现,所以我打算给你换个新的地方。” 听着这话,越前眉心微微一蹙,又很快松开来,若无其事的道:“新的地方是哪里?”反正对他来说,三天两头东躲西藏的日子早就习惯了,就算挺喜欢现在的住处也不会太舍不得。 像很满意越前的干脆利落一般,涯忍不住伸手在他墨绿色的发上轻揉了几下,然后在不满猫眼的瞪视下微微笑道:“我想把你送到学校里去,GHQ的人再怎麽查,也绝不会想到你会正大光明的混在学生当中,这对你来说是安全的。怎麽样,有意见吗?” 仍是无所谓的撇了撇嘴,越前懒懒应道:“没什麽意见,就按照你说的做好了。”他只是想活着,至于怎麽活,真的没什麽太多的要求。更何况,恙神涯这个人和他也就一面之缘的交情,对方能爲他做到这种地步已经足够了,他不能要求更多。 “那就这麽说定了,我会安排好一切,到时候你就住在学校里,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身份的。”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涯稍微沉吟了片刻,又道:“你有什麽要问我的吗?”老实说,涯对越前也是挺无奈的,因爲他的好奇心实在太少了,有些事想对他说,却不知道该怎麽说起。 挠了挠有些凌乱的发,越前很认真的想了好一会儿,问:“那个什麽啓示录病毒到底是什麽东西?” “你不知道吗?”微显惊讶的看了越前一眼,又再想想他之前对自己说的失去记忆的事,涯很快就释然了。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他道:“十年前的圣诞节,啓示录病毒率先在一个叫真名的女孩身上爆发,摧毁了几乎整个六本木。感染病毒的人如果没有疫苗,会随着时间推移,从身体里长出紫色晶体一样的东西,最后全身晶化死亡。” “哦,我知道了。”点点头表示理解,越前也不多问了,只歪着头眯眼看了涯许久,突然道:“那个叫真名的女孩子,你认识的吧?”虽然是疑问,但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因爲在刚刚提到真名的一瞬间,他捕捉到涯脸上一闪而逝的异样表情。 猛的抬起头静静注视着越前,可在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什麽都看不出来,涯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几乎是带着些许狼狈撇开了脸去。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沉默少言的少年竟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他掩藏得那麽好的不可告人的秘密,竟然这麽容易就被对方发现了。可是他幷不觉得懊恼,反而有些欣喜有人能够爲他分担一些。 “如果不想说就算了,你没必要告诉我这麽多的。”见锐利的灰眸闪动着难掩的复杂,越前淡淡嘀咕了一句,站起身道:“困了,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 就在越前即将离开的一瞬间,涯伸手轻轻握住了细瘦的手腕,慢慢仰起被长发遮掩住表情的脸,平静回望流露些许困惑的眼睛。微微抽搐的唇角扬起一抹固执的,自嘲般的弧度,他轻声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十年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想亲手解救这个叫真名的女人,你信吗?” 细致的眉眼微微一挑,看着这双青灰色的眼眸里流露出的从未见过的无助与软弱,越前想了想,道:“没什麽信不信的,是人就总有坚持的理由,干什麽要去管别人怎麽看。就像我,我不想死,也是觉得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所以不能死。” 从未想过越前回答得如此简单直白,涯怔楞了片刻,眼底泛起一抹释然与感激参杂的浅笑。也许当初救下越前只是因爲莫名其妙的直觉,而在这一刻,他无比感谢自己当时能够拥有这样的直觉——这个少言的少年带给他一种安心的感觉,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那些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私心。这个少年,真的是特别的。 缓缓站起身,伸手轻轻拥抱了一下还不及自己肩膀高的越前,望着白晰精致的面孔上泛起一抹错愕的红,涯轻声笑道:“那麽,就让我们一起扶持着完成自己的坚持吧,龙马。”我保护你不死,你替我排解无人可以倾述的压力,这样看来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虽然只是被涯拥抱了一下很快就被松开,越前脸上的热度却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冷却下来,幷且感到浑身都不太自在。后退一步,刻意扭头不去看那双微笑中带着丝丝期盼的灰眸,他小声嚅嗫道:“我可不知道有什麽能够帮助你的,到时候帮不上忙你可别怪我。” 第30章 原罪之冠(3) 对于涯出色的行动力,越前很快便有了更清楚的认识——仅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他便成功成爲了天王洲第一高校一年级的一名插班生,还以某不知名富商之子的身份拥有了一套非常豪华的单独学生公寓。 就在住进公寓的当天晚上,越前再一次遇到了涯。那时候,他正舒舒服服洗完了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从浴室里出来,一抬头便看见正坐在窗台上,神情有些阴郁的涯。愕然睁大双眼,他快步走过去,轻声问:“你怎麽知道我住在这里?” 在越前的想法里,他以爲涯答应会保护自己的事已经做到了,那麽他们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见面了才对,所以难免惊讶。更何况,涯此刻的心情看来幷不好,他实在想不通对方大半夜来找自己是爲了什麽。 见越前墨绿色的发丝上还滴着水,涯伸手把他拉到身前,拿下他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慢慢擦拭着,淡淡的回答道:“你入学是我安排的,想要知道你住在哪是件很容易的事。” 似乎被力道适中按揉弄得太舒服了,越前满意的眯起双眼,身体一歪斜倚在涯腿上,发出猫一般舒适的轻哼。等到头发差不多被擦干了,他转过身望着缭绕着一抹阴沉的灰眸,道:“有什麽话想说就说吧,我听着。” “先找点吃的给我,饿了一天了还没吃过东西。”似乎暂时还不想说,涯跳下窗台后在公寓里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任何异样之后才放心的坐到沙发里,指尖在眉心轻揉,俊美的面孔流露出一丝疲惫,外加不易察觉的沮丧。 大半夜来问他要吃的?在这样的认知里挑了挑眉,越前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冰箱,道:“除了泡面和零食,没什麽可吃的了,你要吃的话自己去找吧。”说起来,越前也挺感谢涯的,毕竟对方很细心的爲自己存了一大笔钱在学校通用的卡里,不然以他身无分文的现状哪有钱去买一冰箱的芬达回来放着? 也许真的是饿了,涯也不含糊见外,径直起身走过去拉开冰箱找吃的。不过,当他发现一人高的冰箱里除了少部分泡面和膨化食品之外,其余地方都被紫色的芬达罐子塞得满满的,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对越前道:“你已经够瘦了,身高也比同龄人偏矮,再一天到晚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对身体没好处。” 最痛恨被人提到身高,此时被戳到痛处,越前气得瞪圆一双猫眼狠狠瞪过去,拧着眉心怒道:“不要你管!” 看到越前的表情像极了一只被抓住了尾巴而怒不可遏的猫儿,涯原本郁闷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低低笑了一声。拿了泡面去厨房烧水煮好,坐在沙发上慢悠悠的吃完,又在越前一脸肉痛的表情下喝了他一罐芬达,涯满意的舔了舔嘴唇,觉得自己终于可以用平常心讲述今夜发生的一些事情了。 示意越前坐到自己身边,他想了想,道:“今晚的行动稍微出了点差错,我失去了一样本该得到的东西。” 经过一天的入学忙碌,越前有点累了,干脆歪倒在沙发上懒懒望着渐渐阴沉下来的俊美面孔,打了个哈欠道:“什麽东西?” “一组空洞基因组,是源质基因组学研究所唯一培育成功的三份强化基因组,能赋予使用者一种力量——王的能力。它可以解析人类基因组中的内含子编码,将隐藏于其中的力量转化爲空洞抽出体外。我本来想用在自己身上的,只可惜,计划得再好也赶不上变化的出现……”略微自嘲的笑了笑,向来锐利的灰眸里浮起一抹淡淡的失落,涯停顿了片刻之后轻声道:“也许不属我的东西再怎麽费尽心思谋划,也终归不属我吧……” 面对从未听说过的名词,越前眼中一片茫然,问:“空洞?” 知道越前什麽都不懂,涯耐心的解释给他听:“空洞就是拥有真实形体的意识,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人的心灵的具象化。不同的人拥有的空洞不同,空洞的能力也不同,有的甚至是非常强大的武器。” “我本身拥有看穿每个人所拥有的空洞是什麽的能力,如果能搭配基因组的话,可以让葬仪社的牺牲人数降到最低。”说到此处,涯眉心微蹙,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懊恼,低低叹道:“也许是我太自负了吧,原本以爲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也会出现纰漏,我果然还是……” “居然有这麽变态的东西?”认认真真消化完涯传达给自己的信息,越前好惊讶的眨了眨眼,又带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撇了撇嘴,道:“也许那东西注定就不属你,强求也没有用吧。如果真的觉得不甘心,那就把它夺回来好了,你在这里生气也没有任何意义。” 原本一件特别让人懊恼的事在越前嘴里却变得无足轻重,涯不觉一怔,垂头想了一会儿,倒认爲这番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抬眼久久注视着清澈坦然的猫眼,他眼底闪动着一抹难言的复杂——他幷不认爲自己是一个能够被轻易说服的人,爲什麽眼前这个少年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让他心底那种极度的不甘慢慢淡去?他还真是相信了,也许那东西真的不属自己。 “怎麽样?是打算抢回来还是认命?”见涯的表情没那麽阴沉了,越前微微弯起眼眸,唇角浮起一丝骄傲的弧度。因爲能够安慰到这个人,他很高兴也很得意。 望着越前跃跃欲试的模样,涯忍不住低笑着摇摇头,伸出手去揉着他凌乱的墨发,叹道:“基因组已进入了那人的身体,抢不回来了。再说,那人好歹也是你的同班同学,你有这麽暴力的想法真的好吗?” “我的同学?”越前再一次茫然了,毕竟今天除了在班上做自我介绍说了几句话之外,他还没跟任何人交谈过,更别说记得谁了。再说了,他上学不过是爲了躲避追捕,也没想过要建立什麽同学之间的友谊,所以倾向涯这一边也是很自然的事。 一看越前的样子就知道他完全不记得任何人,涯觉得好笑又有点无奈,忍不住用手捏了捏白晰精致的面孔,道:“樱满集,你的同学,也是目前拥有王的能力的人。好好记住他吧,也许将来我所有的行动都会围绕他展开。”话音微顿,也许是越前的皮肤触感太好了,他没能忍住又捏了捏,皱眉笑叹:“你呀,怎麽那麽迷糊。” 不知是被捏痛了还是不习惯涯眼底流露出的那抹笑意,越前连忙挥开他的手,忍着脸颊微微发烫的感觉,微恼道:“关我什麽事,我爲什麽要记得他?” 想想也是,葬仪社的事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越前涉足的,那麽关于樱满集的事,越前自然也无需记住了。这麽想着,涯反倒有点担心自己的提醒会让越前去特别注意到对方,忙叮嘱道:“那就当我什麽都没对你说过吧,樱满集的事我自有安排,你也不用在意他的存在了,好好做个学生吧。” “谁会去在意他了,你还差得远呢。”不甘示弱的嘀咕了一句,越前觉得有点困了,揉着眼问:“你是要住下来还是要回去?要住的话自己去柜子里拿被子。” 抬腕看看时间,的确已经不早了,涯微微沉吟了片刻,道:“不回去了,把你的计算机借给我,我要拟定今后的作战计划。你先去睡吧,不用管我,时间到了我会走的。” “随便你,我去睡觉了。”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涯,看着他眼里掩饰不住的一丝疲惫,越前犹豫了一阵还是开口道:“你也别太晚睡了,晚安。” “我知道,晚安。”目送越前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后,涯唇角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因爲,被越前关心着的感觉,真的很好,是与他以葬仪社首领身份被人关注、敬仰截然不同的感受。 第31章 原罪之冠(4)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越前已习惯了在客厅里爲涯留上一盏灯;而涯也习惯了在葬仪社的工作不是那麽忙时来越前这边住上一晚。虽然隔着一扇门,涯睡在客厅,越前睡在卧室,但彼此都有一种心安的感觉,这是对方不在身边时感受不到的。 他们两个,一个是天生沉默少言,一个则习惯了领袖的身份从不肯轻易流露真实的想法,却在时间无声的流逝里渐渐生出了一种契合的默契。越前不会问涯“你什麽时候会再来”,但敏锐的直觉却能告诉他对方什麽时候会出现。越前也从不问涯到底在做着什麽样的事情,可涯却愿意讲给他听,包括无人知晓的沮丧、担忧和迷茫。 又是一夜,越前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依然无法入睡之后,干脆下了床来到客厅。沙发上还留着涯上一次离开之前没来得及整理的被子,想着那天晚上他睡到半夜不知怎麽迷迷糊糊挤到沙发上和涯睡了整整一晚,越前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却控制不住脚步走到沙发边坐下。把还留着涯气息的被子往身上一裹,抵御了夜晚的凉意,也让心中莫名的慌乱少去了许多。 也就在那时候,越前听到阳台上传来轻微的响动,循声望去时已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落地窗边。没由来的,那种揪心的紧张感再一次袭来,越前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快步跑过去,果然看到涯脸色苍白得可怕,就连倚着墻,修长的身体也是摇摇欲坠。 “涯?你怎麽了?”虽然还隔着几步的距离,可越前已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味,顿时慌了。他是不知道涯有多强,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涯一定受了不轻的伤,不然这个要强的人不会表现的那麽虚弱。 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出越前眼底的慌乱,涯轻轻摆了摆手,勉强露出一抹浅笑,道:“没事,一点皮外伤而已,去把医药箱拿来吧。” 医药箱是涯之前带过来的,原本说是以备不时之需,幷没有真正打算会用上,所以一直被放在卧室柜子的高处,越前费了一番力气才拿到。等他抱着医药箱从卧室里跑出来时,涯已脱了上身的衣物,只在肩膀上披了件外套,靠在沙发上低低的喘息,双眼紧闭。 涯的左臂和腹部都缠着纱布,血迹沁出来染得雪白的纱布上到处都是斑驳的痕迹,看得越前不自觉咬紧了嘴唇。半跪在涯身边,帮着他把脏了的纱布换下来,又上了药,再缠上干净的,做完这些之后,越前额头上已渗出细密的汗水。扶着涯的肩膀帮他躺下,越前一边收拾残局,一边抬眼不停的打量那张没有丝毫血色的脸,眼里满是疑惑。 因爲,涯身上的伤幷不深,就算是有一两块弹片也清理出来了,老实说不应该虚弱痛苦成这样。可涯不仅面上流露出无法忍耐的疼痛,就连身体也不时抽搐,皮肤摸上去烫得吓人。看着这样的涯,越前直觉造成他如此痛苦的不是那几处伤,皱着眉问:“你到底怎麽了?除了这些伤以外,你还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离我远一点,小心被我传染了。”终于缓过了那一阵从身体深处渗透出来的疼痛,涯慢慢睁开眼,见越前就蹲在面前,连忙抬起手吃力的把他朝后推,眼神中的抗拒非常明显。虽然知道越前的体检数据,也知道他可能是极罕见的免疫体质,可涯不敢赌一个万一。 “你在干什麽?”被涯推得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越前不悦拧紧了秀气的眉眼。可见涯就是用了这麽一下力气又立刻蜷缩起身体,紧抓着被子的手上暴起青筋,再回想他刚才说的话,越前一下子就白了面孔,忙问:“你被感染了?是那个什麽啓示录病毒吗?要不要去医院?” 听出略带沙哑的嗓音里所包含的焦急和担忧,涯喘息了一阵,用力摇摇头,道:“不用,我跟一般感染者情况不一样,一般的疫苗对我没有效果。”稍微顿了一顿,他唇边浮起一抹冷淡嘲弄的笑意,低哼道:“你以爲我会接受GHQ的帮助吗?别忘了我一直在做什麽。” 看着涯强忍痛苦依然坚决不屈的脸,越前咬了咬唇,起身慢慢靠了过去。灵巧躲开那只还想来推开自己的手,他用衣袖替涯擦拭额前冒出的冷汗,小声问:“那要怎麽办?我能帮你做什麽?” “不用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休息一下就回去。”对越前微微笑了笑,涯疲惫的阖上双眼,就像累极了一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说的是真的,今天去接收盟军和补给品的时候,他遭受了一场有余谋的袭击,在以爲必死的那个瞬间,他眼前浮现的是这张精致的面孔。他悔恨的不仅仅是落入对手的算计,更是恨自己无法履行诺言,好好保护这个孩子。所以,当他发现自己还活着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想来确认一下越前是否还好。 涯在想什麽,越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唯一想知道的是怎麽才可以救这个人。紧拧着眉眼细细观察了一番后,他道:“总有办法能救你对不对?你告诉我,我去做。”这一刻,越前真的很痛恨自己对涯一无所知也懒得去打听,所以他告诉自己,无论有多困难,只要能够救涯,他一定会拼命去做。 在越前不懈的追问下,涯的眼里泛起一抹犹豫,毕竟以他目前的状态能不能回到葬仪社总部都很难说。他不想死,他还有太多没能完成的事情,更不想再让越前再度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开口道:“你去我给你的地址,找一个名叫楪祈的女孩,她知道怎麽办。另外,你带着这个,没人会爲难你的。” 握着涯贴身戴着的十字架项炼,越前幷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认真想了好一会儿,突然道:“她要怎麽救你?” 折腾了一阵之后,涯的状况更不好了,根本没能力去思考越前说这话是想要干什麽,闭眼轻喘道:“她的血能够克制我体内的病毒,让她来输血给我就好了。” 听了这话,越前眼神一亮,弯腰打开医药箱从里面取出注射器、储血袋之类的东西,道:“你不是说我可以免疫啓示录病毒吗,那说不定我的血对你有用,试试吧。”见涯睁眼满是复杂的望着自己,他嚅嗫道:“我不知道找到你说的地方要花多久,但试一下花不了太多时间。” 还想说点什麽,但见越前已经不太熟练的开始抽血,涯紧紧抿起嘴唇吃力坐起身,低声指点他如何取血,如何替自己输血。当鲜红的血液顺着透明软管流进身体后不久,涯明显感觉到身体内肆虐的病毒有被压制的迹象,难以忍受的疼痛也在慢慢减轻。 “怎麽样?有效果吗?”双眼睁得大大的,动也不动的望着涯的脸,越前眼中满是期待与紧张。 默默点了点头,等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之后,涯突然伸手把越前拉入怀中用力抱住,眉心凝起深深的结。“我当初救你……没想过把你当成救自己的工具……”低沉的声音里充满压抑,因爲这句话不仅是说给越前听的,更是涯说给自己听的——他是在提醒自己,永远不要把这孩子当成工具使用,绝对不可以。 “我知道。”见涯的脸色在一点点好转,越前显得很高兴,竟忘记了自己还被对方紧搂在双臂当中。仰头望着有些阴郁的青灰色眼眸,他勾唇笑道:“但能救你,不是很好吗?” 琥珀色的猫眼太过清澈了,透过这双眼,涯看得见自己心里有一丝复杂的情愫在滋生,在蔓延。抬手轻抚微挑的眼角,目光久久落在因爲抽血显得有些苍白的嘴唇上,在理智战胜莫名的冲动之前,他垂头吻住了越前。 微凉却柔软的唇瓣吻上去的触感是如此美妙,涯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得更多,辗转流连间用舌尖挑开微微僵直的唇,探入温热的口腔。这一吻持续的时间不长,也许是因爲理智的回归,又或者是越前迷蒙的眼看起来太过纯真,总之在涯松开彼此紧贴的嘴唇后眼里带着难言的复杂。 指尖流连在微红的面孔上,从眼角一直到唇侧缓慢游移,他轻轻叹道:“龙马,我其实是个混蛋……”明明心里有一个女人的存在,却又无法克制面对你时一再动摇的心情,这样的我,不是混蛋又是什麽? “你确实是个混蛋。”终于清醒过来了,越前抬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唇,不自在的撇开脸去小声嘀咕:“这算什麽?” “讨厌吗?”轻捏住小巧的下颌深深看入漂亮的猫眼,涯的声音里藏着一丝忐忑,就像生怕从越前嘴里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他甚至怀疑平时能言善辩的恙神涯已经不复存在了,连一句辩解都找不到。 “没什麽讨不讨厌的。”嘟哝了一句,越前挣脱涯的手指,把一直握在手里,硌得掌心有点生疼的十字架扔还给他,闷闷的道:“我要睡觉了,你要走的话也不用告诉我。”说实话,他一点都不讨厌涯对自己做的事,反而有一丝莫名的欣喜。他不高兴的是明明做出这种举动的是这个人,却搞得很委屈一样。 捏着十字架在指间摩挲了一阵,在越前转身要走之前一把拉住他,涯把十字架放回他手里,轻声道:“拿着吧,万一哪天我真的死了,就当留个纪念。” “神经病,胡说什麽?”被涯搂着一起躺倒在沙发上,越前也不挣扎,就这麽任凭他从身后搂抱住自己。闭眼躺了一会儿,他突然道:“你说的那个楪祈,我好像记得前几天转校来我们班上的那个女生也叫这个名字,是同一个人吗?” “嗯,就是她。”轻轻啄吻着越前后颈的发,感到他的身体在听到自己的回答时略微一僵,涯低低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出现在学校,是我要她关注樱满集的举动,那家伙到现在还摇摆不定,我很担心他被GHQ利用。” “什麽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什麽都没想。”气势不足的争辩了一句,越前把脸埋在被子里,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爲着涯这番详细的解释。他刚才的确是在想,涯把楪祈送来学校,是不是也是出于保护的目的,就像对自己一样。 眯眼看着有些发红的小巧耳垂,涯控制不了怜爱疼惜的心情,不自觉收紧了手臂,哑声道:“龙马,相信我,就算我会利用所有人来达成目的,唯一不会也不想利用的人就是你。稍微给我点时间,我会告诉你所有事情的。” 耳畔传来涯充满真诚的声音,越前心中那一点还存在的介意渐渐消失了。像怕冷的猫一样蜷缩进身后那个温暖的胸膛,他嘀咕道:“其实我也可以帮你的。你也看到了,我的身手也不算差。” 不语久久凝望着越前墨绿色的发,涯伸手将矮机上的台灯摁灭,然后在一室的黑暗里紧紧抱住怀中纤瘦的身体。就这麽沉默了许久,在越前快要睡去的时候,他轻声道:“不,我不会让你涉足任何事情,这个决定无论你说什麽都不会改变。” 他要做的事情太过危险,甚至有送命的可能,越前是他不想牵扯进来的人,唯一的一个。因爲,他不想到了最后,连这世界上唯一能感觉到温暖和平静的栖身之所都不复存在。 第32章 原罪之冠(5) 从那一夜过后,越前和涯之间的距离渐渐变得暧昧不清,虽然两人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什麽,但事实就是事实。 涯出现在越前公寓的次数越发频繁,大多数时候是每天都会到,最多也不过间隔两三天。他总是在深夜到来,第二天一早离开,就算忙到需要熬夜,他也会带着工作一起出现,哪怕只是坐在熟睡的越前身边。 越前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涯来与不来都无所谓,他开始习惯了裹着涯用的被子在沙发上睡去。因爲他知道,涯如果来了,一定会把他抱回卧室去睡。哪怕有时候他睡得沉了不知道涯什麽时候来的,又是什麽时候离开的,但餐桌上一定会有涯爲他准备好的食物。 越前已经很久不去想自己失落的记忆是什麽了,也不去追寻自己意识深处必须要做的重要事情是什麽,他喜欢上了每天平静的上学、放学,再等着涯出现的日子。很多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日子就这麽平淡无奇的过去下,也是好的。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永远不会如他所期待的那样,毕竟他所生活的城市肆虐着病毒,涯在做的也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在乱世之中能享受片刻的安宁已是奢侈,奢侈又怎麽可能是可以一直存在的东西。 那一夜,越前是被一阵浓厚的血腥味惊醒的,一睁眼就看见涯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身边堆满了被鲜血浸透的棉球,半个身子都是血。涯正在低头细细缝合着肩膀上的伤口,见越前醒了,他眼疾手快的按灭了抬头,有些虚弱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别看。” 越前的性格里有天生的倔强,涯越是这麽说,他越不肯乖乖就范,翻身坐起来一下子又把台灯打开,借着昏暗的光线眯眼打量着涯身上的伤。涯这一次伤得真的很重,鲜血顺着赤裸的手臂已在地板上堆积成了一片血洼,幷且丝毫没有要止住的势头。俊美的面孔是死一样的惨白,眉心紧蹙,唇角因爲疼痛而不自觉的抽搐。 “出什麽事了?”快速坐到涯身边,接过他手上正在缝合伤口的针,越前皱眉追问。这些日子,他替涯处理过不少的伤,动作也从当初的生疏变得越来越熟练。可这些熟练却是以涯受伤爲代价的,他每做一次,心就会更痛几分。 “没什麽,行动出了点问题,自然会有代价。”还是一如既往不肯对越前多说,涯忍着疼痛随口敷衍了几句,便像力气用尽了一般靠着沙发闭嘴不言。等伤口差不多都被处理完了,他这才轻声道:“去打盆水给我擦身体,我很累,想睡一会儿。” 起身去浴室端了盆温水,越前小心翼翼替他擦拭完身上的血迹,又扶他回卧室躺下,自己转身去收拾客厅。因爲涯说了,血腥味也许会引来其他学生的猜疑,他清理得很仔细,等做完事情回到房间,天色已微明。 涯幷没有休息,而是靠坐在床头和葬仪社的相关成员开视频会议。抬手示意越前稍等,他继续冷静的部署之后要进行的计划。他的脸色虽然仍是苍白得不见血色,但眼神锐利清明,说话简洁明了,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刚受了重伤的人。 看着这样的涯,越前坐在床尾不说话,安静聆听着他讲的每一句话。等到涯开完了会,神情一下子萎靡下来,他顺着床尾爬过去,双眼动也不动的紧盯青灰色的瞳,道:“我要参加你的行动,我也要加入葬仪社。”这句话藏在他心头很久了,他不想再让这个人孤军作战,哪怕他知道葬仪社里有很多厉害的人。 “我说过了,这件事没得商量。”涯的语气很冷酷,眼里的拒绝也很明显。不管平时再怎麽宠着、顺着越前,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从来就没有松过口,这次也依然一样。 再次得到同样的答案,越前不再像过去一样默不作声,琥珀色的猫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愤怒,咬牙道:“凭什麽?爲什麽樱满集可以,我就不行?是我的空洞不能爲你所用吗?” “这跟空洞没有关系。老实说,我根本看不穿你的空洞是什麽。”依旧冷冷面对越前的怒气,涯吃力的抬手揉了揉胀痛的眉心,用略微和缓的语气叹道:“龙马,我什麽事都可以依你,但这件事不行。” 听涯的语气平缓了,越前也不再显得那麽激动,慢慢垂下眼眸。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轻声道:“我不想一直被你保护着,像个傻瓜一样什麽都不知道,我想帮你。” 手指微僵,青灰色的瞳里泛起一抹涟漪,涯强忍着疼痛艰难伸出手在越前低垂的小脑袋上摸了摸,用微微暗哑的声音道:“来,坐我身边来,我跟你说点事情。”等越前乖乖在身边坐好了,他俯身吻住柔软的嘴唇,辗转许久之后才松开,微喘道:“别把我做的事想得太正义了,龙马。其实我做这些,不过是爲了一份私心而已。” “你以前就这麽说过了。”蜷缩在涯身边,越前幷不领情,埋头闷闷的嘟哝道:“你在做什麽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想帮你。”是的,无论身旁这个人是英雄还是坏蛋,他都不在乎,也没那麽高尚,他不过是想帮忙而已。 垂头凝望着偷瞄自己的猫眼,涯唇侧浮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手指滑过缕缕墨发,轻声道:“樱满集曾经问我,爲什麽要做这些事?我的回答是,爲了亲手拥抱一个女人。不管他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女人叫樱满真名,他的姐姐,是最先被啓示录病毒感染的人,也是导致六本木失落的圣诞事件的人。” 听着涯低哑的声音,从其中敏锐的察觉出一丝惆怅伤感,越前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抬手拨开仍在发上轻抚的手指,他朝旁边挪了挪,转过头轻哼道:“真是深情,不过她已经死了吧,再怎麽想拥抱也不可能了。” “是啊,她的身体已经死了,但她的意识却仍然得不到解放,病毒本身的意志不允许她如此轻易死去。所以,我的初衷也改变了,不是想拥抱她,而是想让她得到解脱,拥有一个死者该有的安宁。”坐着没有动,涯垂头注视着彼此之间一段短短的距离,几次想要伸手去碰触越前又被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这就是我的私心,我不断挑战GHQ,爲的就是能有足够的力量去对抗他们。你不是问过我,小祈到底有什麽特别的吗?她是爲了让真名复活而准备的容具,是人造人,所以我要把她留在身边,不给他们复活真名的机会。”话音微顿,突然伸手紧紧握住越前的肩膀,迫使他转头与自己对望,涯苦涩自嘲的微笑着,继续道:“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龙马。所以,不要再说什麽帮我的话了,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被那双沉在一片阴影里的青灰色眼眸所吸引,越前久久回望着涯,双唇不自觉的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明白涯的意思了,这个人肯说这麽多,只是不愿让他涉险而已。但要撕扯开隐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一定是很痛苦的。他觉得有点心疼,可一想到这个人承受的所有苦楚都是爲了一个女人,又觉得不爽。沉默许久之后,他撇开眼低哼:“你的爱可真伟大。” “爱吗,也许吧,毕竟她是让我情窦初开的女人,也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幷不反驳越前的嘲弄,涯眉心凝着无法淡去的结,轻声笑了笑,道:“其实,是真名救了我,那时候的我无法忍受病毒注射入身体的痛苦和恐惧,是从研究所里逃出来的。我和集,和真名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那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之一了。集因爲目睹了真名的暴走而强迫自己遗忘了一切,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不想真名到死都还被病毒操纵着,成爲罪恶的源泉,我宁愿背负上罪恶的人是我……” 也许是不想再听涯继续剥开伤口讲给自己听了,越前突然翻身坐起来,背对着他粗声粗气的道:“你想做什麽都可以,跟我没关系,不用说给我听了。” 不顾扯痛伤口紧紧抓住越前纤细的手腕不让他离开,涯沙哑的声音里参杂上一丝罕有的急切,沉声道:“不,你必须听下去,所有人误解我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想要挣脱,又害怕弄疼了涯,越前莫名感到一阵焦躁,猛的回过头狠狠瞪着那双晦暗的瞳,冷冷哼笑道:“凭什麽?你既然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干嘛一定要在乎我的?我跟你是什麽关系?” “越前龙马!”从紧咬的牙缝间挤出一声饱含怒意,连名带姓的称呼,涯用力将越前一扯,翻身死死把他压在身下。居高临下紧盯着错愕瞪大的猫眼,就像要宣泄心中压抑良久的情感一般用力吻住微微颤抖着的嘴唇,他不顾越前的抗拒肆意绞缠着僵硬的唇舌。肩上的疼痛在不断叠加,让他紧紧蹙起眉头,却固执的不肯松开。 直到唇齿间传来淡淡的血腥味,他才像力气用尽了一样软倒在越前身上,急促喘息着,低低的道:“你以爲我恙神涯会随便把自己的感受说给一个无关的人听吗?你把自己看得太轻,把我看得太强大了,龙马。” 经过刚才一番剧烈的动作,才缝合的伤口崩裂了,鲜红的血液再次蜂拥而出,爲了不弄脏越前,涯捂着肩膀坐了起来。垂头坐在床沿,任凭淡黄色的发散乱垂落在眼前,他苦笑道:“我不是你想象中那麽坚强的人,我清楚自己的软弱,在人前表现出来的冷静无畏都是僞装。你觉得当我明白自己的感情之后没有挣扎过吗?” “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最痛快的死法就是和真名同归于尽;如果运气不好,我会跟那些感染了病毒到晚期的人一样,身体晶化碎裂而死。如果我死了你又被发现的话,你会跟当初的我一样,被强迫注射病毒,成爲彻头彻尾的试验品,你以爲我一想到这些就不害怕?” 安安静静听完涯的话,越前眼中的怒意慢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无法掩饰的愧疚和心疼。他不是不知道这个人想保护自己,只是没想到这个人想得比自己远太多,甚至连身后事都考虑进去了。轻轻挪过去,从身后环住涯的腰,任由一只冰冷的手把手腕捏得生痛,他小声嚅嗫道:“对不起……” “没什麽,我知道你跟我是一类,倔强得可怕,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所以不怪你。”缓缓转头望着怯生生的猫眼,涯微微勾起唇角,皱眉浅笑道:“去把医药箱拿进来,再这样下去我明天就是想装成没事都不可能了。” “混蛋……谁叫你乱来的!”看着涯白色的衬衣几乎都快被染红了,越前眼中飞闪过一抹慌乱,一边低低的骂,一边开了房门去找医药箱。重新缝合好伤口,又替涯换了干净的衣服,见明亮的阳光已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他皱着眉问:“你要走了吗?” “现在走不了了,等天黑吧。”一夜未眠加上伤口的抽痛让涯觉得疲惫异常,躺在床上半睁着眼望着越前,对他招了招手,道:“你也跟着折腾了半夜,过来睡一下。等会儿去上课的时候告诉小祈一声,让她转告其他人我晚上再回去。” 听话的上了床,越前揉着困倦的双眼,问:“她会相信我吗?你跟她说了我的事?” 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把越前拢在怀中,凑过去吻了吻满是疑惑的猫眼,涯低笑道:“你以爲我每隔几天就晚上不见踪影,他们不会猜测吗?不过他们猜测的是哪个女孩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怎麽也想不到是你这样一只坏脾气的猫。只有小祈跟我比较亲近,她大概已经猜到是你了,毕竟你的入学手续是她帮着办理的。” “我才不是猫,你少乱说。”爲着涯语气间透出的无法忽视的亲昵,越前不自觉的红了红脸,微怒道:“快睡,不然晚上你都起不来。” “嗯,睡吧。”青灰色的瞳里含着微微的笑,涯望着浮起可疑红晕的耳垂低应了一句。正要闭眼,身体深处却在这时传来一阵绵密的疼痛,让他唇角的笑容一僵,眉心紧拧。抱紧越前的同时把脸埋入白晰的颈项间,他静默了一刻,轻声道:“下了课早点回来,我等你,还要拜托你输点血给我。” 算算时间总觉得不对,想要转头又被涯死死抱着,越前只得握住环在腰间的手,皱眉道:“时间间隔又缩短了。” “嗯……”闭眼低应了一声,涯不想说话也找不到可说的,只是在越前一下抓紧自己的手时言不由衷的安慰了一句:“不要紧的,暂时还死不了。” 将涯的手抓得更紧一些,越前抿了抿唇,坚定的道:“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我们要一起好好活下去。” 无声的点了点头,将唇贴上越前后颈光滑的肌肤,涯紧紧闭上双眼。在这个罪恶与病毒弥漫的城市里,这里是他唯一的栖身之处,他所有的温暖和安心都来自于身边的孩子,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失去。 第33章 原罪之冠(6) 从涯带伤离开的那天算起,越前再次见到涯,已是一周以后。整整一周都不曾有过联系,他的担心、烦躁都只能通过从楪祈那里打听来的只言片语稍稍得以平复,也才发现,原来恙神涯这个人在他心里已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存在了。 涯这一天出现得特别早,越前下课回到公寓时他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好惊讶的精致面孔,唇角微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柔声道:“去洗澡,然后准备吃饭。” 走过去靠着厨房的门,越前眯眼看着修长的背影,微挑着眉道:“葬仪社解散了吗?”对于涯反常的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麽一个理由了。 放下手里刚刚盛好的鶏蛋卷,涯回头看了看越前,略带无奈的叹了口气,径直走过去把他往怀中一搂,俯身狠狠吻住弯起一抹诱人弧度的唇瓣,辗转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轻叹道:“这张嘴真的不会说点好听的吗,小阴谋论者?就不能认爲我是想你了吗?” “我要信你才怪。”摸了摸被吻得有些发烫的嘴唇,越前垂眼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一走就半点消息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这些。” “好了,别抱怨了,去洗澡吧。”把越前推进浴室,涯转过身靠墻站着,脸上的笑意消失了,青灰色的眼里闪烁着难言的复杂。站了许久,听到浴室里的流水声停止了,他默默站直了身体,去厨房将准备好的饭菜端出来放到餐桌上。 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走出来,见涯坐在餐桌边看着自己微微皱眉,越前想也没想直接把毛巾扔过去,然后盘腿坐在他脚边,道:“帮我擦头发。” 听着这再自然不过,充满傲气的声音,涯低低一笑,开始替越前慢慢擦拭头发。他喜欢越前,从一开始的悸动到那一晚开诚布公,这种喜欢一直在加深,幷且越来越无法控制。就像今天,明明知道明天的行动事关重大应该早点休息,可他还是忍不住要来看看越前,哪怕一起吃顿晚饭也是好的。 “干什麽?不要乱摸,痒的。”敏感的耳垂不知什麽时候落入涯的指间,被生着薄茧的指腹揉捏抚摸,越前不由自主的轻颤了一下,声音里带着细细的喘息抱怨。回头气势不足的瞪了一眼含笑的灰眸,他起身道:“我饿了,吃饭。” 吃完晚饭,又陪越前坐了一会儿,涯看看时间,准备离开。可话还没说出口,原本斜倚在身边的越前突然翻身跨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颈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问:“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瞒着我?明天有大行动吗?你也没办法确保能不能活着回来对不对?” 从越前的声音里听出了不易察觉的颤抖,涯一声低叹,反手将纤瘦的身体紧紧抱住。知道越前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敏锐直觉,他不敢多说,只能以唇封堵住更多的追问。可吻着吻着,他发现主动权已落到了越前那里,这个平时连稍微多吻一下就会脸红的孩子此刻正用力环抱着他的颈,舌尖在他口中生涩的翻搅,轻颤的手指不知何时已将扣得严谨的外套解开了。 “龙马……”在唇舌纠缠间模糊的低叹着,双手不受控制的抚过越前纤细的小腿,涯微蹙着眉朝后一仰,深深凝望掩不住羞涩的琥珀猫眸。看着水雾弥漫的眼眸里那抹义无反顾,他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温柔的吻停留在精致的眉眼间,哑声道:“你想我留下,对吗?” 将搂着涯的手臂收得更紧一些,越前不说话,再次寻到紧抿的薄唇吻了过去。然后,他感觉到涯的手穿过宽大的运动短裤抚上大腿,在内侧用力抚摸,全身敏感的一颤,软软靠倒在宽阔结实的胸口急促的喘息。 “知道我留下来会发生什麽吗?”轻舔滚烫的耳垂,再滑落到线条姣好的颈间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涯的呼吸也有些乱了。手指沿着光滑细致的大腿肌肤一径朝上,隔着薄薄的布料握住半软的小巧,他低喘着道:“我会想跟你做爱。” 觉得脸一下子就红透了,越前深深吸着气,强忍着心脏的狂跳,垂头慢慢解开衬衫的扣子,然后伸出无法停止颤抖的手去拉扯涯的衣物。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如此露骨的话,所以只能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意愿。 是的,他想留下这个人,无论用什麽方式,只要留下就好。明天会发生什麽,这个人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他都无力阻止或改变,但至少趁这个人还没有离开之前,不要留下任何遗憾。 “傻孩子。”配合着越前的动作脱去外套,再脱去衬衫,当彼此赤裸的肌肤贴在一起的那一刻,涯低哑的声音里带起一丝疼痛。舍不得的人,他也是其中之一,但下定的决心已不可改变。十年来的坚持在明天就要见分晓,那个叫真名的女人他必须要解救,所以只能负了这个他爱着的孩子。 不语靠在涯的胸口,眯眼望着他肩膀上那条还未拆线的伤疤,越前固执扬起唇角。直到身上最后一片蔽体的衣料被涯褪下之后,他轻轻的笑道:“你比我傻。” 以爲我不知道明天是必死的结局吗?以爲你装得若无其事我就什麽都猜不出来?这是越前想说的,可没等说出口,唇已再次被涯吻住。这个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猛烈,他只能被迫承受,等到被松开时已经什麽都说不出来了。因爲灼热而狂猛的吻已从他的嘴唇滑落到胸口,正细密的舔咬着敏感的乳尖。 把越前压在柔软的沙发上,一手拨弄艶红挺立的乳尖,一手费力拉下自己的长裤,涯用力啜吸着可爱的樱果,哪怕知道这样会弄疼越前也不想松开。拉住纤细的手腕抚上自己昂扬挺立的硕大,他微微抬起头,轻喘道:“你成功了,龙马。”无论明天将要面对的是什麽,但这一刻,他再也不愿去想了,他的身体和心,都只属眼前这个少年。 用指尖细细描绘着等下会贯穿自己的东西,越前稍微有点害怕,毕竟和想象比起来,尺寸相差有点大。半睁着眼望向涯,见自己摸到顶端时对方眉心不自觉的一蹙,他突然挣扎着坐起来,用力把半跪的涯推开,爬过去将滚烫的性器含入口中。 “唔!”强烈的快感让涯忍不住闷哼一声,伸手托住越前的肩膀把他调转了一个方向,然后迫不及待的将颤巍巍挺立的小巧敛入唇舌。 从未被人碰触过的地方陡然承受如此猛烈的刺激,越前浑身剧烈颤抖着,双腿一软只剩下喘息的力气。散发着逼人热气的硕大还顶着他的嘴唇,可除了用舌尖去舔膨大的顶端之外,他什麽都做不到了,只能任凭涯肆意舔吻着自己,从球囊一直吻到臀间。 分开结实挺翘的臀瓣,眯眼望着不断收缩的粉红褶皱,涯探出舌尖去撩拨,然后直直刺了进去。也许是刺激太大了,越前发出一声难以控制的惊喘,在前面没有任何刺激的情况下便射了出来,乳白色的浊液洒落在彼此的胸腹间。 “你好敏感……”抱住颤抖不已的身体缓缓坐起,涯怜爱的轻吻着失神的猫眸,一根手指代替了舌尖刺入紧张翕动的入口,慢慢转动,深入。 身体被强迫打开的感觉很难受,可越前还是咬牙忍耐着,努力吸着气配合涯进入。可渐渐的,他习惯了手指在身体里的进出,就连涯在不知不觉间放入了第三根手指,他也只是感觉轻微的疼和强烈的酸胀,紧接着又陷入内壁被不断摩擦所带来的眩晕当中。甚至当甬道中某一处被碰触到时,他还不自觉的挺动着腰去追逐突然腾起的快感。 听着越前越来越沙哑的呻吟,涯胸口饱胀着满满的爱意,想要彻底拥有他的冲动也越发难以克制。将瘫软的身体重新放回沙发,他分开两条紧绷的腿,将自己胀痛的硬挺抵住湿润的穴口,俯身吻住越前的同时腰用力一挺,深深贯穿这具纤瘦的身体。 就算之前已经被放松过了,但当坚硬滚烫的柱体进入身体时,越前仍是感觉到了撕裂般的疼痛,脸一下就白了。紧咬住嘴唇狠狠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痛吟,他颤抖着紧紧抱住涯的肩膀,小心避开在剧烈动作里微微沁血的伤口。 怎麽会看不出越前在承受痛楚的同时还在关注自己,涯强忍住想要快速抽插的冲动,尽量温柔的吻着他,手指抚摸着在疼痛中萎靡下来的小巧。他爱着这个孩子,这种爱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强烈,如果明天还有一丝可以存活的机会,他就算是爬,也要爬回来。 “涯……”忍过那一阵疼痛之后,越前缓缓睁开被汗水朦胧了的双眼,看着俊美的脸颊上滚滚滑落的汗水和灰眸中闪动的隐忍,他勉强勾了勾唇角,主动抬起腰,颤抖着道:“我已经不疼了,你动吧。” 紧致的内壁随着越前轻微的动作再一次吸附住敏感的顶端,得不到发泄的焦躁让涯开始尝试着缓慢进出,直到确认越前能够承受了,他才开始慢慢加快速度。被湿润灼热的快感紧紧包裹着,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得更多,快速的进出到最后变成几乎全部退出,又狠狠彻底进入。 尖锐的刺痛逐渐变成了酸胀的钝痛,当硕大的顶端滑过某一处之后,这种钝痛又变成了不满足,让越前扭动着身体,抱住涯在他耳边难耐的呻吟:“那里……还要……” “是这里吗?”感觉到每当自己顶到某个地方时越前都会颤抖得特别厉害,涯微微勾起唇角,死死抵着那处不易察觉的突起,在狭小的甬道内小幅度的挺动翻搅,很快就听到软糯沙哑的呻吟声大了起来。 无法言喻的快感在身体深处暴涨开来,热流滑过紧绷的小腹从高高昂扬的小巧顶端喷薄涌动,越前在高潮中不自觉夹紧了臀瓣,甬道内一阵剧烈抽搐。持续的抽搐所带来的那种刺激让原本还想忍耐的涯也感觉到了临界点的到来,憋着一口气狠命抽插了一阵,他伸手紧紧抱住越前,狠狠抵入甬道深处,滚烫的情液激射而出。 “我爱你,龙马。”来不及享受绝顶的欢愉,他凑到越前耳边说出此刻最想说的话。“答应我,无论明天是什麽样的结局,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睁眼静静回望写满深情的灰瞳,越前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之前强忍在心中的恐惧和不安都化作眼泪无声滚落,他就这麽直直的望着涯,望着这个他眼睁睁看着要走上死路却无法阻止的人,用力点点头,哽咽道:“我知道了。”——如果这就是你的要求,那麽我答应了就是。 忍着心痛和不舍吻去越前的泪,唇齿间苦涩的滋味让涯眉心紧拧,盖过了高潮的余韵。抱着越前躺回沙发,他一遍又一遍吻着微肿的唇瓣,却始终说不出那句:“我要走了。” 仿佛是知道涯在想些什麽,越前安静的靠着他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不安分的磨蹭还停留在身体里的半软柱体。感觉到甬道再一次被慢慢撑开,他回头对深沉的灰眸勾唇一笑,轻哼道:“这下子走不了了吧?” 一把紧紧抱住越前,在不自觉的挺动间,涯发出一声深沉痛苦的叹息:“你要我怎麽办……怎麽办才好?”你所认识的恙神涯从来就不是在人前那个备受敬仰的存在,他一直就是个普通人,有懦弱也有惧怕,看着你这样子,他还怎麽舍得离开? 第34章 原罪之冠(7) 涯是什麽时候离开的,越前不知道。当隔天他在一阵像音乐又不像音乐的刺耳噪声中醒来时,天空布满了厚重的阴云,整个东京都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不安气氛里。 慢慢下了床,越前揉着有些酸疼的腰赤脚走进客厅,一眼就看到摆放在餐桌上的,早就冷透了的饭菜,银色的十字架项炼压着一张便签,反射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微光闪动。 快步走过去拿起便签,看着上面涯用苍劲有力的字体留下的一句“我走了,好好的”,越前的手腕不自觉的颤抖,仰头眨着眼不让突然泛起的酸涩灼热滚落眼眶。把十字架戴在胸口,再把饭菜端去厨房热了一遍,他坐在餐桌前面无表情的,机械的把食物一口口填进口中,用力咀嚼。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个人会好好的活着,他就要好好的吃,好好的睡,这是他唯一能爲那个人做的事情了。 食不知味的吃完涯留下的所有饭菜,越前走到阳台上,眯眼望着远处的某个地方,是六本木的方向。起风了,一点都不像自然界该有的风旋转呼号着卷向天空,刮得越前几乎快要睁不开眼了。按住在眼前疯狂舞动的发,他竭力睁大双眼望着眼前匪夷所思的场景,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恐惧。 那狂风是如此怪异,象是要把所有生命力都抽离一般,渐渐变成一道道黑色的龙卷。而在越前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他看到旋风的终点一座塔状的建筑正在隆起,成型,紫色的晶体在夕阳微弱的光芒里冰冷的闪烁。不知爲何,当他看到这座晶体构筑成的塔时,他立刻就意识到,涯就在那里。 紧紧抓着阳台的边缘,越前尽最大努力探出身体,想要把那边的情形看得再清楚一点,哪怕双眼已经酸涩依然死死睁着。就这样不知持续了多久,他看到一丝明亮的光从地底透出,紧接着那座莫名形成的塔就崩塌了,无数化成碎末的晶石随风四下飘散,坠落,城市上空响起一声接着一声的悲号。 也就是在那一刻,越前感到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痛得他不由自主的弯下腰,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那种痛来自心脏,更象是灵魂被硬生生剥离出去了什麽,胸口空荡荡的。额头浮起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如同一只濒死的鱼用力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沿着苍白的面孔无声滚落。 他知道,那个人,死了。那个昨夜还抱着他,说爱他的人,最终还是选择了离他而去,偌大的城市又再次剩下他孤身一人。 …… 之后的两个星期,越前亲眼目睹了整个东京的毁灭,目睹了在涯的叙述里那场名爲“失落的圣诞”给这座城市带来的灾难。很多人和建筑上都莫名其妙的生长出了紫色的晶体,爲了防止啓示录病毒进一步扩散,七环线以内的区域都被GHQ封锁了,网络、电话一概不通,他所在的天王洲第一高中也在封锁范围之内。 面对这样的变故,很多不能回家的学生只能暂时留在学校里,而他们报以期望的封锁墻始终没有被拆除,反而一天天推进,压缩着封锁区域的范围。暴力事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恐慌的堆积越来越多,相比学生们的惊慌失措,越前也许是过得最坦然的人了。 每天准时上学,放学后回到公寓里吃饭睡觉,他的生活平静得有如一潭死水,外界的任何事情都无法撼动他分毫。那个人已经死了,他如今活着,只是因爲答应了那个人,会好好的活下去。那个人没能履行安然回来的承诺,他却坚守着把那个人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直到那一天,学生会主席供奉院亚里沙被暴动的学生联名罢免,樱满集被推选爲新一任学生会主席,开始组织全校学生自救。樱满集当选时,越前就默默的坐在角落里,安静得几乎所有人都忘了他的存在。可他的眼睛在看着台上的樱满集和楪祈时却充满了复杂,甚至有一丝愤恨——爲什麽他们都能活着回来,只有那个人不行?那个人死去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就像他只能站在远处一样? 但很快的,越前就平静了,因爲他想到了涯跟他说的那些事。那个人是把樱满集和楪祈当成最重要的同伴来关心爱护的,所以他不能恨,他要替那个人守护珍视的同伴,尽他所能的完成那个人没能做完的事情。 所以,在某一天放学之后,越前找到了樱满集。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下,他慢慢从制服里掏出贴身戴着的十字架,淡淡的道:“这个东西,你应该知道是谁的吧?” 一眼就认出那是涯从不离身的饰物,樱满集褐色的眼里充满疑虑,不由得低声问:“你和涯是什麽关系?”他注意到了,眼前这个有着一双漂亮猫眼的少年眼神里的空洞,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空虚,而这种空虚一定源自于失去了某个最珍视的人。难道,是涯吗? 什麽关系?那个人对他说过爱他,而他却什麽都没对那个人说过,只因爲他不信。如果是真的爱,爲什麽最后选择放弃的,是他?唇角微微抽搐,越前默默垂着眼,沉默良久后开口道:“不重要,我只是想加入你们,有什麽要求吗?” 越前和樱满集交谈的时候,楪祈也在旁边,见樱满集还想追问,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她抬眼望着越前,轻声道:“涯说过不能把你牵扯进来的。” 猛的抬头直视那双深红色的眼,越前唇角微弯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冷冷的反驳道:“他已经死了,一个死人还能阻止我做什麽吗?” 敏锐的察觉到越前声音里藏着的那一丝颤抖,楪祈张了张嘴,到最后却什麽都没说,转头对樱满集道:“这是龙马,越前龙马,涯很重要的人。如果他想加入,那就加入吧。” 疑惑的目光在越前和楪祈身上来回流连了几次,樱满集忍下心中的疑问,主动伸出手道:“那麽就欢迎你了,龙马。目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封锁墻每天都在推进,我们的储备也快不足了,所以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收集补给和疫苗,保证每个学生的安全。” 看看樱满集伸来的手,越前想了想还是同他握了握,然后道:“我知道了,那麽有行动的时候通知我,我一定会参加的。” 见越前说完转身要走,樱满集正犹豫着要不要多跟他交流一下,正巧看见原葬仪社成员凌濑和鸫两个女孩过来了。正在考虑越前和涯之间到底是什麽关系,爲何从来没有在葬仪社总部见过,他挥手道:“凌濑、鸫,你们来得正好,龙马也在这里,打个招呼吧。” “龙马?龙马是谁?”鸫是一个性格活泼的女孩,听见招呼就先跑了过来,盯着越前仔细看了一会儿,满是疑惑的道:“你爲什麽拿着涯的东西?” “咦?小祈说龙马是涯最重要的人,我加入葬仪社比较晚没见过,怎麽你们也没见过吗?”好惊讶的看看鸫,又看看推着轮椅过来的凌濑,樱满集更加困惑了,转眼望着楪祈道:“小祈,难道龙马不是在我之前加入的吗?” 不等楪祈回答,鸫已经绕着越前转了两圈,突然笑了。满含暧昧神色的眼眸对着面无表情的越前眨眨眼,她笑道:“我说呢,前段时间涯一到晚上就看不到人了,不会他来找的就是你吧?涯也真是的,是怕我们接受不了呢,还是怕我们见了会欺负你?他也太小心了吧,从来没见过他那麽宝贝一个人。” 一句话说得随后靠近的凌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转头对樱满集道:“所以不光是你,我想葬仪社的任何人都没有见过他,不用再问了。” “你们爲什麽还笑得出来?”琥珀色的猫眼冷冷瞥过在场几人,越前用力咬了咬嘴唇,发出一声嘲弄的轻哼,接着道:“涯死了,葬仪社也不存在了,值得高兴吗?救不了他,还在背后说什麽风凉话?” 越前最后的目光是落在楪祈和樱满集身上的,带着一抹指责,因爲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那个人被当成过往般的谈起。见一句话之后几人都僵在原地默不作声,他也不再说什麽,转身就走。 “龙马。”没走几步,楪祈追了过来,见越前虽然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的意思,她轻声道:“关于涯的事,可以和你谈谈吗?” 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可越前仍然把背挺得笔直,用力抓紧垂在胸口的十字架,低低的回道:“没什麽可说的,他不想让我知道,我也懒得知道。反正人都死了,知道了他也活不过来。” 越前走得很快,一转眼便消失在转角处,只留楪祈还站在原地久久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深红色的眼眸里闪动着忧伤。听到鸫在身后不满的抱怨,她慢慢转过身望着三人,轻轻的道:“不要怪龙马,涯出事,他比任何人都难过。”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真的要怪他,只是在想他这麽倔强的脾气,涯怎麽就受得了?”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鸫突然扔给樱满集一个小巧的仪器,道:“这个是那天偷袭补给车时捡到的,据说是能够探测空洞强弱的探测仪,你拿着吧,会长大人。” 接过探测仪看了看,樱满集抬头问楪祈:“小祈,你说我们是不是想错了,涯看重龙马会不会是因爲他的空洞很特殊?”幷不是一定要追问个究竟,只是在他心里,涯就是这麽一个爲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他才好奇,究竟是什麽让涯对待越前如此不同。 秀丽的眉眼微微一蹙,楪祈稍微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是的。涯说过,他也看不穿龙马的空洞是什麽。” “这麽神秘?”眨眨眼,鸫突然指了指樱满集手里的探测仪,提议道:“正好有了这个,可以测试一下他的空洞有多厉害啦!” “还是不要了,小鸫。”幷不赞同鸫的提议,楪祈直直望着樱满集,平淡的嗓音里带着些许的祈求,轻轻的道:“集,不要对龙马使用这个。涯不想让他牵扯进来,所以才不告诉任何人他的存在,涯是真的想要保护他。” 面对楪祈的请求,樱满集沉默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既然他是涯重视的,现在涯不在了,自然应该由我们来保护。” 再一次摇头,楪祈转眼望着天边,幽幽的道:“我想,他不需要我们的保护,他跟涯很像,都是骄傲而倔强的人。” 第35章 原罪之冠(8) 涯在身爲葬仪社领袖时所承受的压力,越前很快就从樱满集身上体会到了。作爲一个上位者,每下达一个命令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顾忌也很多,樱满集很快就被巨大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看着对方一天比一天沉重的表情,越前忍不住会去想,那时的涯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也许是看过涯彻夜彻夜无眠的思考,越前一直很体谅樱满集,哪怕有很多地方他认爲对方做得幷不对,他依然只是默默的执行,幷不多言。直到那一天,他亲眼目睹了一个名叫校条祭的女孩因爲空洞受损而晶化死亡,而樱满集回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执行充满争议性质的空洞等级制度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所谓的空洞等级制度,就是利用探测仪读取每一位学生的空洞数值,然后根据数值高低对全校学生进行等级划分,依等级配发食物和疫苗。明明之前人人都是平等,在制度实施之后呈现等级分化,越前认爲自己无法接受。 那些学生本来就因爲恐惧,每一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现在再实施这种强硬的等级分化制度,越前真的很担心樱满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王国会在转瞬间崩塌,甚至会遭受愤怒的学生们的反扑。所以,他一改从前对什麽事都沉默不语的态度,主动找上了樱满集。 斜倚在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口,越前望着正在讨论配给的一群人,直接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我不赞同进行空洞分级。” 或许是没料到常常不见人影的越前会如此直白的提出反对意见,樱满集微微一楞,反射性的问:“爲什麽?” “不爲什麽。”淡淡瞥过在场几人或不满或复杂的眼,越前的表情依然淡漠,言辞却很尖锐:“空洞的强弱不是他们可以选择的,如果因爲这一点就要被迫接受等级划分,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公平。没有人愿意被淘汰,你有什麽资格替他们做决定?” “住口,越前龙马!集是会长,是领袖,这就是你对他的态度吗?”作爲空洞等级制度最初的提出者和坚定拥护者,寒川谷寻皱眉喝止越前继续说下去,起身冷冷的逼视着他,道:“说起来你还没接受空洞能力评测,之前是集一直阻拦着,你这麽说是害怕自己被划分到最低的F级吗?” 琥珀色的猫眼飞闪过一抹嘲弄,越前转眼无畏望着对方,微微扬起唇角道:“这种无聊的评定,我拒绝,不管他拦不拦都一样。” “先不要说大话,等看过你的数值之后再说吧。”被越前挑衅的眼神激得有点上火,寒川伸手拿过探测仪,一步一步逼近,沉声道:“就算你是集极力保荐的也不能搞特殊,否则他难以服衆,得罪了。” 灵巧躲过寒川伸来的手,越前微弯着眼眸,目光直直落在低头不语的樱满集身上,轻哼道:“能不能服衆不是靠几个无聊的数据说话的,如果是,那麽他这个领袖当得可就太失败了。连学生们最需要的是什麽都不知道,他和被罢免的供奉院亚里沙有什麽区别?就因爲他有抽出别人空洞的能力,所以就被奉爲你们的王?” 越前的话不多,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直刺人心,在场除了寒川还在试图与他争论之外,其他人都沉默不语,脸色阴沉。抬手阻止寒川继续逼迫越前,樱满集低着头,哑声道:“我承认你说的话有道理,龙马。但你告诉我,如果涯在这里,他会选择怎麽做?” 望着樱满集微微颤抖的手,越前眼底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沉默了片刻道:“他会怎麽做是他的事,我很想知道,是什麽让你下了这个决定,就因爲校条祭的死吗?” “是,小祭的死让我明白,爲保护一些无用的人而死,根本就是在白白浪费生命!”眼前浮现出青梅竹马的女孩在自己面前渐渐晶化,碎裂,最后尸骨无存的情景,樱满集猛的抬起头,双眼蒙着一层暗色,忿忿不平的道:“小祭本可以救助更多的人,却因爲魂馆飒太的错误而送命!如果早一点实施等级制度就不会这样了!” 觉得多说下去也是无用的,越前懒得再去争辩是非黑白,只是唇角勾动了一下,轻哼道:“无用?那麽当初你什麽都不懂,摇摆不定的时候,涯是怎麽对你的?他可有因爲你的无能责怪过你吗?”稍微顿了顿,他又道:“那个魂馆飒太我听涯说过,他的空洞是能打开一切门的照相机吧,曾经还起到过非常大的用处。那麽我想一句,所谓的有用没用,只是看眼前的利益吗?” “你!”被越前问得哑口无言,再加上犀利的言辞间嘲弄轻蔑的语气,樱满集浑身剧烈颤抖着,抬头久久注视着冷淡的猫眼。慢慢放下阻拦寒川的手,他撇开脸去,道:“谷寻说得对,不能因爲你被涯看重,我就要一直维护你。请你接受检测吧,越前。” 不怒反笑,越前懒懒往墻上一靠,挑起眼角笑道:“如果我拒绝呢?” “那样我只能暂时把你关起来反省了,以后的行动你也不用参加,等什麽时候我们站在一条线上再说。”不理会凌濑和鸫的劝说,樱满集背转过身去,用极淡漠的语气道:“谷寻,如果越前一直抵抗的话,就把他看管起来。” 挥手拍开再次靠近的探测仪,越前冷冷一笑,转身道:“不用麻烦了,我现在就走。最后说一句,樱满集,你比不上他,不管你有多麽想模仿他,你永远都比不上他。你就等着自找苦吃吧。” 被两个虎视眈眈的亲卫队员监视着,越前昂首回到自己的住处。听着门被反锁的声音传来,他把自己蜷缩在沙发上,眉眼紧拧。他在想,如果那个人还在,一定不会让今天的事情发生,无论是等级划分制度,还是他与樱满集近乎决裂的争论。那个人,会用更直接无情的手段来解决问题,目的明确。 混蛋!你要不死,该有多好!把脸埋入膝盖,越前紧咬着牙,却怎麽也克制不住胸口一波波绵密的刺痛,发出轻轻的哽咽。好想他,如果他在这里,自己也不会那麽孤立无援了吧。以前不觉得,现在回头想想,原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依赖上了那个人。 就这麽枯坐在沙发上,晚饭送来了也懒得吃,直到听见房门再一次被打开,轻轻的脚步声走到面前停了下来,他才抬头看了一眼。见来人是楪祈,他微微一怔,垂眼道:“你不用来劝了,我是不会改变态度的。” “龙马,我们谈谈涯好吗?”楪祈是个沉默少言的女孩,见越前疲惫又伤感的样子,她也不劝,只是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双手环抱着腿,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是涯救回来的,也是他给了我名字。对我来说,他很重要。” “涯要做的事,我跟你一样不明白,但我知道那是他筹谋了很久的事,他活着就是爲了做到这件事。所以那天他决心赴死的时候,我和集都没有阻止。你说的对,我们是眼睁睁看着他死的,而且是集亲自动手,用的是我的空洞。” “但是龙马,如果当时换做是你,你也不会让他失望的,对不对?”伸手轻轻握住越前克制不住颤抖的手腕,楪祈凑近一些望着想要逃避的猫眼,道:“爲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去成全他,你也会那麽做的。” 垂眼望着挂在胸前的十字架,绵长的睫毛不住的颤抖,越前摇头道:“不,我不会让 他死。”是的,如果过去可以改变,他宁愿留下来的是那个人,也不愿像现在这样孤独的活着,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如果你真的选择那麽做了,那涯会很痛苦,很痛苦的。”仿佛看穿了越前的心思,楪祈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道:“我知道的不多,但我明白,真名对涯来说是一种执念,但你却是让他看到未来的希望。我想,他选择与真名一起死,不仅仅是爲了解救她,更是想拯救这个国家。因爲拯救了所有人,你的免疫体质就没用了,也就不会再受到GHQ的威胁了。” 安安静静的听着楪祈说话,听到这里,越前发出一声轻轻的笑,咬牙道:“很伟大,不是吗?” 听出这近乎哽咽的笑声里带着不愿示人的脆弱,楪祈叹了口气,仿佛是陷入思考一般沉默了下去。许久许久以后,连窗外的天色的都灰暗了,她又道:“对你,我知道的也不多,涯很少提起你。但每一次他不经意提起你时,我都能看到他温柔的笑容,他是真的很在乎你的。” “集跟我说,那天涯在冲向真名之前,要他跟我说,对不起,回不去了。我想,他这句话不是跟我说的,而是要我转告你,他在最后也没有忘记你。”握着越前的手突然紧了紧,楪祈眼里闪动着悲伤,向来平静的嗓音微微哽咽着。“龙马,我知道你很难过,但爲了涯,请你不要再继续难过下去了,也不要再牵扯进来了,按照他的期望好好活下去吧。” “不要再说了。”感觉泪意涌上眼眶,越前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抬头看向楪祈,道:“还是说说你的樱满集吧,你觉得这样下去真的好吗?他不是涯那样爲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你,他想要在乎所有人的感受,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望着在昏暗光线里依然清明的眼睛,楪祈脸色微微一暗,慢慢垂下眼眸,轻声道:“不要再责怪集了,龙马。集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现在的选择对他而言很痛苦,他经不起责备了。” “其实你知道他的选择不对,但还是要毫无理由的支持他吗?”似乎有些不满,越前微蹙着眉低声道:“他这麽做会让好不容易才团结起来的学生再次成爲一盘散沙,到时候谁也无法得救。” “龙马,我也有自己的选择,即使是错的,我也会继续追随集。真到那一天,我会保护他的。”固执的摇摇头,楪祈继续道:“拜托你,就算不支持他,也请你安安静静的看着吧,不要再牵扯进来了。” 这是越前第一次和楪祈说这麽久的话,不过他也明白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有着不同常人的坚强和执着,也就不再争辩什麽,点头道:“好,我就看着。如果你还需要我做什麽,尽管说。他虽然死了,但他重视的同伴,我会替他守护。” 向来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楪祈站起身,微微笑道:“那就先这样吧,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第36章 原罪之冠(9) 越前的直觉是敏锐的,不久之后,他就亲眼见证了樱满集王国的崩塌,就在他带着天王洲第一高中所有幸存学生跨越封锁墻的那天。 那一天,樱满集以出色的表现完成了击杀负责警戒的封锁墻守卫部队的任务,让滞留的学生安全离开了。可他没想到,当他准备和楪祈一起离开时,遭遇了一场早有预谋的叛变。 是的,这一切早有预谋。就像越前说过的那样,空洞等级划分制度引来了学生们的不满,尤其是知道如果空洞受损,人也会跟着晶化死亡之后。以供奉院亚里沙爲首,大部分学生参与了这场叛变,另外一部分人选择了围观。 当樱满集被感染已进入第三阶段的魂馆飒太推下深坑时,越前一把抓住想要上前营救的楪祈,摇头道:“不要过去,这是他自找的。”说这些话的时候,越前眼底有不忍,可他知道如果此时上前维护,只会让学生对樱满集的愤怒激化,他在等一个机会。 可越前能等,楪祈明显不能,尤其是在听到那些不分黑白的指责和谩骂之后。用力挣开越前,她飞快的冲向坑底;而看着她的举动,越前眉心一蹙,也只得跟着跳了下去。他发誓要替那个人守护这些珍视的同伴,所以哪怕知道时机不对,也无法再袖手旁观下去了。 犹豫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可当越前沿坑壁下滑,眼前就要追上楪祈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揪住了他的心。紧接着,他看到楪祈胸口亮起一片银色的光芒,巨剑形状的空洞直接透出身体。 那是?!猛的睁大双眼,琥珀色的猫眼盛满不可置信,越前僵直在原地,纤瘦的身体开始无法克制的剧烈颤抖起来。将其他人的空洞直接逼出体外,这是专属那个人的空洞能力,可那个人,不是死了吗? 把僵硬的颈项扭得咯咯作响,当越前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时,那身影已经轻巧落在了距离樱满集一步之遥的地方。来不及去确认是不是那个人,越前心中的恐慌不安一直在加剧,只想提醒樱满集赶紧离开。 可一切还是晚了,伴随着一声冰冷的“好久不见了,集”,他看到那人已握住楪祈的空洞突然向上一挑,樱满集的右手齐手肘被硬生生砍断。鲜血飈飞,樱满集痛苦的惨叫声回荡在四周一片死寂当中,附着在他右手的空洞基因组被抽离出来,化作几条银光缭绕的光带缠绕在那人高高举起的右手上。 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无比信任的恙神涯,又似乎不甘心王的能力就此被夺走,樱满集嘶声惨叫道:“我的手……我的王的能力!” “你说王?”那人冰冷的声音里透出不加掩饰的嘲弄,垂眼俯视着因疼痛而瘫倒在地的樱满集,淡淡的道:“别忘了,是你从我这里抢走的。至始至终,我才是王。” “你……”感觉自己终于能动了,越前朝前走了两步,也终于在初升的朝阳里看清了这人的容貌。脸还是那张的熟悉的脸,可那头淡黄色的长发如今却变成了银色,覆盖着半边脸颊。晨风撩动着银发,透过发丝的缝隙,越前看到那只被遮住的瞳已不再是他记忆中深邃的青灰,而是像血一样的鲜红,在那只血瞳的眼角,还有生长在脸颊上的紫色晶体微光闪动。他说不出话来了,明明是那个人的容貌,可眼前这一个,他觉得陌生,无比的陌生。 听到越前的声音,那人微微转过脸,看着写满惊愕的眼睛,眼底飞闪过一抹复杂的光。垂在身侧的手指在不自觉的痉挛,他明显是想伸手抚摸越前,可又被硬生生忍耐了下来。 看出了那人在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越前用力咬着嘴唇冲过去挡在樱满集面前,仰头望着那只青灰色的瞳,哑声问:“你是不是他?” 薄抿的嘴唇微微蠕动,才想要说点什麽,耳机里传出一阵压抑着兴奋的声音:“涯,把这个少年带回来,他很可能是啓示录病毒的完全免疫体质,一定要把他给我带回来!” 目光一沉,眉心凝起深深的结,涯俊美的面孔上漾开一抹明显的怒意。直直看入清澈的猫眸深处,他上前一步搂住越前纤细的腰,抬手探到单薄的胸口朝外一扯,沉声道:“以前我就很好奇你的空洞是什麽,爲什麽连我都看不出来。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一种陌生又绵密的疼痛充斥着身体,越前紧紧咬着牙不吭声,睁大双眼与涯倔强的对视。这个人,分明就是在告诉自己,他还是原来的那个恙神涯,可爲什麽感觉那麽陌生?那个冷静温柔的恙神涯爲何如今变得如此残酷冷漠?到底发生了什麽? 原本想借着靠近越前的机会警告他快点离开,可当他的空洞清晰出现在眼前时,涯楞了。因爲,被抽出的空洞外形是一本相册之类的东西,没有人翻动,它仍一页一页慢慢的翻着,每一页都是一幅无比熟悉的场景,都是彼此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 眼角不自觉的跳动,看着瘫软在臂弯里,眼神却不肯认输的越前,涯苦涩的勾起唇角,近乎于无的点了点头。他都明白了,越前的空洞可谓无用至极,也可谓强大至极,因爲这空洞能力是专门针对他恙神涯的,看了那些过往之后,他什麽都不想做了,只想紧紧拥抱住这个决绝离开了的孩子,只想守着他。 耳中再度传来一阵急不可耐的催促,涯眉心一拧,眼疾手快的把空洞送还到越前的胸口,冷哼道:“还以爲是什麽好东西,简直可笑!就凭你也能成爲我的绊脚石?”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正紧握着越前的手腕,手指不断在掌心画着一个“走”字。 眼中带着疑惑,但也清楚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越前配合着用力挣扎,一拳一拳捶打在不断迫近的胸膛上。捶着捶着,他的眼角已溢出了泪,因爲委屈,也因爲愤怒,口中不断怒骂着:“我恨你,你这个骗子!你是个不折不扣混蛋,恙神涯!” 知道越前是在发泄,涯任由他踢打,眼中流露无法解释的痛苦望向天空。正巧,一架最新式的战斗机划破天空,丢下一枚枚威力极强的导弹,涯知道一直在等待的机会来了。将越前狠狠往自己最远处一推,他返身逼出三个学生的空洞组合成一枚导弹送上天空。 爆炸声在空中响成一片,巨大的火花和漆黑的烟雾阻隔了衆人的视线,涯面无表情的看着,指挥那枚由三个空洞构成的导弹像利箭一般刺穿战斗机的驾驶舱。直到眼角的余光瞥到越前借着混乱快速离开,他终于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对迎上来的凌濑和鸫道:“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选择吧,要麽继续追随我,要麽成爲我的对手横尸在此。” 他相信越前还没走远,还能听得到他说什麽,他就是要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对方,他已经不是从前的恙神涯了,最好不要再和他扯上什麽关系。这是他能爲爱着的那个少年做出的唯一一件事。 在涯刻意的掩护下,越前和楪祈一起架着失血昏迷的樱满集悄悄离开,躲在一处无人注意的高架桥底。爆炸声不绝于耳,震落的石块如雨般掉落着,他看着被楪祈抱在怀里的樱满集,眉眼紧蹙。他们三个人当中,他和楪祈现在是被通缉的对象,再加上一个身受重伤的樱满集,恐怕是举步维艰了。可就算是这样,他仍想去问问那个人,爲什麽要做这种事,爲什麽要伤害最珍视的同伴? “龙马,不要去,涯已经不再是涯了……”好像知道越前在想些什麽,楪祈一边替樱满集紧紧扎住断臂的伤口,一边低着头轻声说道。 默默垂下眼,越前紧咬着嘴唇,双手紧握成拳。望着楪祈满身的血迹,他沙哑着声音说道:“他曾经说过的,他不会伤害集,爲什麽他要做这些事情?他不在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麽,爲什麽会变成那个样子?” “至少他没有伤害你。”作爲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唯一一个人,楪祈轻抚着樱满集苍白的脸,叹道:“涯的心思谁也猜不透,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我知道了,先救活这家伙再说。”蹲下身看了看樱满集,越前皱眉沉思片刻,对楪祈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宿舍把医药箱拿过来,现在是没办法去医院了,只能先急救一下。” 说着,也不顾楪祈劝阻,越前转身朝才离开不久的校园跑去。也许是因爲封锁墻被洞开了的关系,废墟满地的街道空荡荡的见不到一个人影,越前行进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跑回了原来住的地方。只是他没想到,当推开虚掩的门时,他会看到涯独自坐在他们曾经相拥缠绵的沙发上。 涯很警觉,听到脚步声时已抬起了头,见来人是越前,他眉心一蹙,眼中泛起一抹明显的焦躁和怒意,沉声道:“你又跑回来做什麽?不知道现在到处都在搜索你吗?” “那你又爲什麽在这里?是来缅怀过去的还是改变主意准备抓我的?”完全无视涯冰冷的表情,越前倔强的挑高下颌,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瞪视。“爲什麽要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伤害同伴很有趣吗?” 一声声的质问如同一柄柄尖利的刀直刺涯的胸口,割得他的心鲜血淋漓。看着越前铁青的脸极力装出不在乎的模样,他再也无法维持僞装的冷静,伸手将他拉过来狠狠摔在沙发上,俯身吻住苍白颤抖的嘴唇。他抱越前抱得很紧,吻得很用力,任凭血腥味充斥在彼此的唇齿间,害怕一松手怀中的孩子就会消失不见。 越前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来缅怀过去的。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充斥着他人生中最快乐、最放松的时光,尤其是在看了越前的空洞之后,他无法克制强烈的渴求,终于还是独自前来。可来了以后,发现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他开始后悔,后悔爲什麽想要的东西明明唾手可得,他却要独自选择一条孤独的路走下去。 那一天,他终于如愿所得的拥抱了真名,可他没有喜悦。当身体被集刺穿时,他没有如释重负,他所思所想都是怀中的少年。但也就是那一刻,他明白了,所有的噩梦幷没有结束,杀死真名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所以他知道了,他再难回头,他们走不到一起;所以他也决定了,一个人背负上所有的罪恶,只爲某一天能够彻底解决对这孩子的威胁。 用力推拒着涯的肩膀,越前死命挣扎,当发现涯的力气大得可怕,根本无法挣脱之后,他又急又怒,张嘴一口重重咬在冰冷的薄唇上。见涯吃痛的抬起头,他冷冷勾起唇角,慢慢舔着唇上的血迹,轻哼道:“你还差得远呢。” 那麽倔强的眼神,即使劣势也无法遮掩的骄傲让涯着迷,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流连在白晰精致的面孔上。“龙马……”喉间溢出压抑的呼唤,他久久注视着清澈的猫眼,几次张嘴想要说点什麽,最后却还是选择了撇开脸去,用冷漠的语气道:“你走吧,好好躲着,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这个国家,走了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本来还期待着涯会解释,却没想到等到的是这样一句话,越前微微一怔,眼中漾开一抹无法掩饰的愤怒。紧握起拳头对着那张俊美的面孔狠狠打了过去,然后抬起手背用力擦拭着嘴唇,他咬牙道:“恙神涯,我看错你了!”我原以爲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你,原来你已经真的不是你了,和你自己说的一样。 越前这一拳很重,打得涯脸上浮起淡淡的乌青,被咬破的唇又开始流血了。可他毫不在意,比起肉体上这一点点痛,他的心早已痛得要碎裂了。维持着侧脸的姿势,任凭散落的发遮住双眼,他冷冷的笑道:“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越前龙马。我爱真名,爲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你走吧,趁我还顾及昔日的情分没改变主意之前。” 怔怔的望着涯,越前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熄灭,到最后变成死水一样的平静。慢慢弯下腰抱起医药箱,他笔挺着削瘦的脊背转过身去,一步步坚定的朝外走去。走到门口站定,他依然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跟我有情分的恙神涯已经死了,你不是他。” 越前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所以没有看到涯在他走后依然像雕塑一样动也不动,唯有眼角滚落下一连串晶莹。 第37章 原罪之冠(10) 之后一星期的日子里,越前和楪祈带着樱满集一直在东躲西藏,过得无比艰难。樱满集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脸色也一天天好了起来,只可惜整个人已经彻底垮掉了。他常常一整天呆呆的坐着一言不发,或者把头埋在膝盖里哭哽难言的说着“对不起”之类的话。 楪祈也好不到哪里去,精神一直都是恍惚的,偶尔眼中还会闪过一抹狰狞的光。一开始越前还以爲是她太疲劳导致的,经过几次仔细观察,他发现不是那样的,在楪祈身上似乎有另外一个人格的存在。看着楪祈的样子,越前渐渐想明白涯要做什麽了,哪怕他希望自己的猜测都不是真的。 那个人,是要借楪祈的身体复活樱满真名,然后再一次引发默示录! 好几次,看着楪祈满身是血的回来,扑在樱满集怀中哭泣,越前心里真的很难过。这种难过,不仅仅是爲了这对苦命的恋人,也是爲了他自己。明明已经决定不再去想那个人了,可每当空下来之后,总还是忍不住会回忆起曾经相处的那些日子,回忆起那个人挽着袖子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那个人那天说的话,那个人从不肯轻易表露心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越前决定和楪祈好好谈谈,因爲他总觉得楪祈在盘算着什麽,而且不想让樱满集知道,所以特地找了一个樱满集不在的机会。 “我想他已经知道我们藏在这里了,你有什麽打算?”斜倚着墻,越前站在离楪祈不远的地方,一双琥珀色的猫眼动也不动的盯着那张看不出什麽情绪的俏脸,低声道:“你要自投罗网吗?” 楪祈正慢慢吃着樱满集爲她做的饭团,听越前这麽一问,双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仰头望着他。在楪祈看来,越前是个很好交谈的对象,所以也不隐瞒什麽,轻声道:“这样下去不行,涯的目的是我,如果我继续留下,会带累集的。而且……” “而且你身上属樱满真名的部分已经越来越不可控了,对吗?”不等楪祈说完,越前已先行开口,见她花容失色的样子便知道自己想对了。微微皱了皱眉,他又道:“不准备告诉集吗?你现在是他唯一的支柱,就这麽走了的话,他会受到很大的打击的。” 女孩瘦小的肩膀颤抖得很厉害,可她的眼神依然坚定,直直的望着越前道:“我会跟他说清楚的。集会想明白的,也不会一直頽废下去。” 见楪祈决心已定,越前也不再多说什麽,点头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龙马……”望着越前的侧脸,楪祈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的开口:“你对涯还抱有希望吗?” 细致的眉眼微微一蹙,又极快的松开,越前若无其事的勾了勾唇角,撇开脸道:“我认识的恙神涯已经死了,现在的那个人不是他。究竟发生过什麽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真正的他一定不希望一直珍视的同伴受到伤害,所以我对现在这个人没有抱半点希望。” “是这样吗……”起身走过去,楪祈靠着墻在越前脚边坐下,双手环抱着膝盖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道:“可我觉得,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最难过的是龙马你啊。” “没什麽值得难过的。”半睁着眼,越前低头望着戴在胸前的银色十字架,唇角的弧度若隐若现,又似在微微抽搐。仿佛不愿话题继续停留在自己身上,他懒懒舒展了一下身体,道:“你去跟集说吧,时间差不多了,再晚可能连道别都没机会了。” “嗯,那我就去了,很快回来。”低应了一声,楪祈站起来转身走向樱满集所在的地方。 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越前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垂着头默默盯着脚尖出神。其实,就算觉得这两个人很可怜,但在这一刻他还是挺羡慕他们的。因爲,至少楪祈还有可以道别的人,而他,却无人道别。这一去,会死吧。那个人说过,第一次放过他是顾惜往日的情分,他怎麽还可能去奢望有第二次? 楪祈没去多久就回来了,眼角红红的像刚哭过。看着她的样子,越前没说话,只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街道,那里正有数台属于GHQ的机甲“终极咆哮”在急速朝这边靠近,很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龙马,我有一个请求。”和越前肩幷肩无畏的向外走去,楪祈一边走一边轻声对他说:“等一下,你不要出手,让我来。” “你?”以怀疑的目光看了看楪祈,越前不认爲自己是看不起对方,而是他真的认爲让一个女孩子去面对这残酷的一切他做不到。 “嗯,就我。”抬头对越前浅浅一笑,楪祈微弯着眼眸,道:“我想让所有人看看,就算我是被人制造出来的,就算被叫做怪物,我也要保护集,哪怕这样的感情被他们说是假的。” 听了楪祈的话,越前不吭声了,只默默的继续朝前走着。在走过转角即将与终极咆哮正面遭遇的前一刻,他停住了脚步,目送女孩娇小的身躯挺得笔直,然后消失在视线里。这种爲一个人不顾一切的心情,他懂了,也愿意成全。他要做的,是那个人如果要伤害楪祈的时候出来阻止,他还是想赌一赌,那个人是否还在顾惜所谓的情分。 楪祈已经站到了终极咆哮的对面,俏丽的面孔不见一丝惧色,反而缭绕着异样的冷酷。望着这些冰冷的杀人机器,她突然把肩上的斗篷用力一扯,紧接着整个人从外型到气势都变了。紫晶般的尖刺在她后背和双手陡然出现,柔顺的发也根根直立,唇角带着一丝冰冷的蔑笑。 她的速度很快,面对终极咆哮不断射出的火舌,她左右灵巧闪躲着从缝隙间穿过,高高跃起的同时手中尖刺一挥,坚不可摧的钢铁机甲被她生生劈成了两半。不过短短一会儿,就有数台终极咆哮在她手下成了废铁。她仍在不管不顾的朝前冲着,就仿佛想要把所有对樱满集的威胁一次性解决掉一样。 越前就站在墻角的阴影里,虽然诧异楪祈这麽一个柔弱的女孩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可他关注的焦点幷不在她身上。他一直盯着的地方,是不远处的一座人行天桥,那里站着两个白色人影,其中一个是他熟悉的。他早就料到了,那个人不可能不出现,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是在逼迫楪祈自投罗网。 果然,就在楪祈快要解决掉剩下爲数不多的终极咆哮时,那个人从另一个人身上抽出了像弓箭一样的空洞,瞄准楪祈一箭射了过来。眸光一凛,越前埋头直直朝前冲去,可他的速度就算再快,也快不过破空而来的利箭。等他赶到时,那支箭已变成一条绳索牢牢捆住了娇小的身体,他只来得及挡到楪祈身前,仰头与那个人遥遥对视。 “啧!”看到越前的出现,涯心中先是一紧,在看到终极咆哮已停止射击之后,他略微松了口气,又感到莫名的烦躁。将手里的空洞扔还给身边的人,他静静看了越前一会儿,突然背转过身去,冷冷的吩咐道:“把他们两个都给我带回去。” 抵达名爲24区的GHQ总部之后,越前和楪祈就被分开了。楪祈被人带往地下,而越前则在两名身着和涯同样制服的人的严密监控下到了顶楼一间格调高雅的卧室。涯不在,那两个人将他带到之后也很快了离开,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 这是一间视野极好的房间,透过几乎占据了整面墻壁的落地窗,能看得见远处的东京湾,月光下的海面闪动着粼粼波光。越前就独自站在落地窗前,视线停留在一片废墟的六本木。不久之后,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还有一声充满无奈的叹息。 没有回头,越前仍然笔直的站着,肩膀却在微微发抖。因爲,他从那一声叹息里听出了他所熟悉的感觉,那是过去每当彼此争执不下,那个人不得不屈服时候所发出的声音。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看到的是一张陌生冷酷的面孔,怕所听到的,不过是幻觉。 直到,他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紧紧抱入怀中,一个温热的轻吻落在耳畔,他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仰望拥抱他的那个人。入眼的,是一只青灰色的瞳,闪烁着格外复杂的光。紧接着,他的眼被对方蒙住,整个人被转了一个方向,唇被吻住了。 这是一个充满爱意和怜惜的吻,反反复复在嘴唇上轻柔辗转,舌尖进入口腔之后也是极尽一切温柔的撩拨,仿佛世间所有珍视的情感都倾注在了这一吻上。等到亲吻结束,越前连腰都挺不直了,软软靠倒在宽阔的胸口,耳畔传来沙哑痛苦的叹息:“爲什麽不听我的话一定要牵扯进来?现在连我都没办法很好的保护你了。” 微微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越前唇侧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道:“你没有做完的事,总要有人做下去的。而且,我也不怕死。” “可是我怕。你应该知道的,你是我唯一的弱点。”指尖流连在精致的面孔上,涯苦涩的笑了笑,一把将他紧紧搂住,不断啄吻着柔软的墨发,哑声道:“听我的话,一旦找到机会,就走,好吗?茎道修一郎那里,我暂时还能压制住他不那麽快对你出手,但压不了多久的。他已经怀疑了,上一次我是故意放走你的。你在这里,很多事情我没法全力去做,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到底瞒着我在做什麽?”靠在涯的胸前,温暖的气息让越前不自觉的抬起手搂住他的颈项,微蹙着眉问:“你还是什麽都不肯说吗?” “不是不肯,是不能,她会发现的。”眉宇间带着苦涩和无奈,涯低头轻轻吻着越前的双眼,叹道:“给我一点时间,龙马,等可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说的。” 不情不愿的嘀咕了几句,越前也就不问了。因爲他清楚,涯不想说,任何人都没办法,但既然已经允诺了,他只需要等待。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小祈呢?你抓走了她,是要做什麽,复活樱满真名吗?” 手指在越前柔软的嘴唇上轻轻一点,涯微蹙着眉直直望着他,缓慢无声的摇了摇头,道:“不要问了,龙马。我只能告诉你,小祈本来就是GHQ的人,当初是我带走她的,现在是她必须回来的时候了。” 涯没有说得很明白,明显是在顾忌着什麽,但越前已敏锐察觉到了他话语间透露出的信息——楪祈是樱满真名复活过程中关键的一环。见再问什麽涯也不肯说了,他伸手拨开对方遮住半张脸的银发,望着那只鲜红的眼瞳,他轻轻抚摸着眼角的紫色晶体,小声问:“痛吗?” “没有感觉的。”轻轻摇头,望着清澈猫眸里透出的那抹心疼,涯俯身再一次吻住他,从嘴唇一直滑落到颈项,再到精致的锁骨。 任由涯在颈侧细密的啃咬,越前抬手抚摸着他银色的长发,轻喘道:“呐,来做吧。” 抬眼看看已泛起朦胧水雾的猫眼,涯低喘一声,身体无端灼热了起来。那一晚火热的缠绵浮上眼前,那种身心极致的愉悦滋味他还牢牢记着,怎麽可能拒绝得了?就算是知道他在这个房间多停留一分钟,越前就多一分危险,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拥抱这具诱人的身体。 吻在转瞬间变得狂热,两个人象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搏力,相互纠缠着,撕扯着彼此身上的衣物,踉踉跄跄的走向房间一头的大床。将越前按倒在床上,目光在衣衫散乱的身体上停留了片刻,涯再一次吻住他,手指在光滑细腻的肌肤上来回游移,断断续续的说道:“这具身体……是重新制造的,和小祈一样。现在的我,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拥抱过任何人……” 听了这话,越前眼眶发红,终于在被涯紧紧抱入怀中时濡湿了眼角。用力捶打着肌肉结实的后背,他哭哽难言的骂道:“混蛋!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说什麽爱我,却爲了一个女人丢下我;说什麽爱那个女人,却又对我说这些……恙神涯,你真的是个混蛋! “我是……我不应该丢下你不管的……”捧着越前的脸,细细吮吻去他眼角的泪,涯紧蹙着眉,神情痛楚。他真的后悔了,但已没了退路,所以只能背负着罪恶继续前行。 “不要看我!”侧脸躲开一直停留在眼上的唇,越前抬手挡在眼前,咬牙道:“快点做,做完就滚,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就当,就当是你强暴了我……” 怎麽会听不出越前是在爲自己铺设后路,可又怎麽舍得对他粗暴,哪怕想要占有他的冲动已经泛滥全身,涯最终还是极尽一切可能的温柔完成了这场不合时宜的缠绵。 一切回归平静之后,看着白晰纤细的身体上到处落满了自己留下的痕迹,涯轻轻将背对着自己的越前拥入怀中,啄吻着他削瘦的脊背,哑声道:“我要走了……”似乎每一次他们都是在缠绵之后立即分开,这样的感受让涯很痛苦,却也没有办法。他们没有以后,从来就没有。 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越前从始至终都闭着眼,仿佛害怕一睁开就会让脆弱流露。他不要在这个人面前有半分示弱的可能,这个人有自己的选择,他也有他的。 慢慢起身,慢慢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再慢慢的穿好,涯的动作很慢,就象是想要在越前身边多停留一会儿,哪怕多一分钟也是好的。但一切终归是有结束的时候,当他穿戴完毕之后,俯身在越前额角烙下一记轻吻,低低的道:“等下自己清理一下,不然你会舒服的。对不起,龙马。” 依然把脸深埋在枕头里,越前伸手抓住涯的手腕,轻轻的问:“你……爱她吗?” 爲着这个问题,涯停住已迈出的脚步,转身捧起越前的脸。深深凝望着微红的猫眼,他微笑着,坚定的摇了摇头。然后,他抓着越前的手放在胸口,用最温柔的声音说:“这里,只有你。但是真名,我必须完成她的愿望。” 久久回望着涯,越前仿佛明白了什麽,却又像抓不住重点,微微蹙起眉头。直到最后,他缩回手撇开脸去,小声道:“你走吧。” 第38章 原罪之冠(11) 一场由涯策划的混乱之后,越前成功逃离了24区。 越前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本涯亲手交给他的,樱满集的父亲樱满黑周博士,也就是啓示录病毒最初的研究者长达十年的日记。同时,他还知道了樱满集的母亲樱满春夏从GHQ总部逃离时带走了三组空洞基因组中最后的一组。 看完樱满博士的日记,再联系涯偶尔透露出的一些讯息,越前几乎已能猜测到涯要做什麽了——那个人,是要想在世界范围内引发全面的“失落的圣诞”,据说那是被啓示录病毒选爲女王的樱满真名的愿望。至于爲什麽,他暂时还想不明白,但这幷不妨碍他清楚的意识到,那个人,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条死路。 越前找到了樱满集,却幷未与对方见面,只是悄悄尾随着。因爲他笃定樱满春夏离开之后一定会去寻找儿子,而他的目的就是要拿到被她带出来的,最后一组空洞基因。他必须拿到与涯相媲美的力量才有可能阻止涯,既然涯不肯说清楚爲什麽对待樱满真名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消灭到重新出现之后的顺从,那麽他决定自己去寻找答案。 恙神涯,你急着去死,我偏偏不让你如愿。我说过的吧,我不死,你也不死,我们一起好好的活下去。但现在看来,我只能阻止你不死了,哪怕赔上性命,我也绝不让你做这个罪人。 樱满集抵达葬仪社成员的一个分部时,那里正在遭受GHQ派出的终极咆哮的猛烈攻击,他们是在争夺最后一组空洞基因组的所有权。越前默默站在炮火交织的阴影里,当看到装着空洞基因的针剂管滚落到脚边时,他弯腰捡了起来,被火光映亮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迟疑。 明明之前已经下定的决心在这一刻有莫名的犹豫,因爲如果使用了这个,他就将站在那个人的对立面。无论是死是活,他们当中只有一个人能够存活下来。可他想要的,只是那个人能够活下去,幷非与之对立。 “龙马!”在与对手的纠斗间,樱满集看到了越前,也看到了他手中那管暗红的针剂,不由得提高声音喊道:“那是我能够爲大家做的事,你不要牵扯进来!把它给我!” 抬头看着樱满集焦灼的眼,越前把针剂握紧了一些,朝后退了一步。无视正朝自己疯狂冲来的装甲车,他平静的道:“给你可以,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声音微顿,灵巧的躲过装甲车第一次撞击,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继续道:“我知道你要去救小祈,但我也要涯活下来,你能保证吗?” 微微一怔,樱满集很想告诉越前自己无法保证,如果涯的目的是要用小祈复活真名,让失落的圣诞重新降临的话。可看着那双写满期盼的猫眼,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口,只能站在原地紧张注视着越前的一举一动。 “无法保证是吧。”透过樱满集的眼睛,越前已经知道了答案,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垂下头继续望着针剂。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中的期盼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毅然决然的坚定。对着樱满集微微扬起唇角,他抬手把针剂抛过去的同时道:“给你吧,如果我用了,我也无法向你保证能够救下小祈,这个救世主还是让你来当吧。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去救小祈的时候,带上我。” “好,我答应你!”虽然隐隐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但大敌当前,樱满集不能不答应。或者说,就算是拒绝了,他认爲越前也仍然会跟来。他想救小祈,越前又何尝不想保护涯,同样是爲了救最重要的那个人,他想他能够理解越前的心情。 “那就拜托了,集。”就地一滚再次躲开装甲车的撞击,越前几步跳到葬仪社成员聚集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看着樱满集使用了那组基因,然后成功击退了GHQ的进攻。 尘埃落定之后自然是收拾残局,所有人转移到供奉院家提供给葬仪社的游轮上。经由凌濑和鸫的介绍,所有人都知道了越前的身份,看着他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复杂。他们想不明白,既然涯对越前而言是那麽的重要,爲什麽越前在最关键的时刻放弃了使用空洞基因。虽说使用者承受不住会直接死亡,但他们不认爲这个有着坚定眼神的少年是个怕死的人。 面对最后由鸫问出的这个问题,越前面无表情的回望所有人,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使用者是我,我不会像集那麽爲所有人着想,结局会更遭的。” 是的,如果是让他获得那份力量,他也只会想让那个人不死,至于其他的,他恐怕根本不会在意。在这一点上,越前很清楚自己会作出怎样的选择,所以他放弃了。他不想让那个人再背负上任何罪名,就这麽简单。 “听不明白,你不是想救涯吗?如果使用了基因组,你不就可以对付真名,把涯从她那里抢回来了吗?”绕着越前又转了两圈,鸫简直对他好奇得不得了,因爲她很想知道涯爲什麽会这麽宝贝他,宝贝到把他隔绝在所有事情之外,只求他平安无事。 抬眼看了看鸫,又转头看了看后颈被紫色晶体覆盖着的樱满集,越前抿了抿唇,道:“你也看到了,这组基因的能力是包容一切,我没那麽大的胸襟,做不到。”他的心很小,小到除了那个人再也装不下别的。 见鸫还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越前也不想再说了,从随身携带的背包中取出樱满黑周的日记放到桌子上,起身道:“他在做什麽,所有的答案都在这本日记里,但愿是我猜错了。” “你是怎麽想的,越前龙马?” 身后传来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越前循声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白色长发,脸上还有大片伤疤的男人。越前不认识他,微带困惑的歪着头,但身边的鸫已经惊讶的叫出了声:“四分,你怎麽在这里?你是鬼吧?” “这是葬仪社的军师,四分仪先生,据说当年在非洲战场上就与涯结识了。”看出越前的困惑,凌濑在他耳边轻声道:“和我们比起来,他应该是最熟悉涯的人了。” “我还没有死。”回了鸫一句,四分仪仍盯着越前,黑眸在镜片后闪动着锐利的光。“根据你的猜测,涯想做什麽?”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四分仪的问题集中到自己身上,越前抿了抿唇,默默垂着头。他的双拳紧握,搁在膝盖上不由自主的颤抖,最后一声不吭的从日记本上撕下一页纸,飞快写下一行字交给四分仪。 眸光微微一扫,四分仪再次看向越前时,眼中带着欣赏。因爲这个沉默少言的少年和他想的一样,幷且他也相信凭他们俩对涯的了解,这想法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只不过,他了解涯是有五年多的相处时间爲基础,这个少年呢?跟涯相识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吧,怎会把涯的心思猜得这麽透彻? “没错,这也是我的想法。”将越前的字条传给其他人,四分仪微微皱了皱眉,道:“我回来之前,去见过涯,跟他稍微聊了一下。那家伙主意已定不会改变了,所以这一次,我会站到他的对立面。”嗓音微顿,四分仪直直望着越前,沉声道:“你也会跟我们一起战斗吧,越前?凭借我们两个对涯的了解,应该可以让战斗轻松很多。” “不,我不会站到他的对立面的。”慢慢抬起头,无视衆人错愕不解的目光,越前只是望着樱满集,一字一句的道:“我会跟你们一起去,但我不会成爲他的敌人,更不会对他出手。” 在场一片哗然,有脾气暴躁一点的葬仪社成员已经忍不住要对越前破口大骂了,可樱满集却一抬手阻止了衆人,轻声对他道:“龙马,可以单独和你聊聊吗?” 示意樱满集先行一步,越前慢慢站起身,抬眼直勾勾望着眉眼微蹙的四分仪,淡淡的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涯一开始是主张杀死樱满真名的,爲什麽他再出现以后立场却完全变了?还是你已经察觉了,却不想去深究?”说完,他也不等四分仪的回答,径直走了出去。 “龙马。”趴在甲板的栏杆上,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樱满集转过头望着走过来的越前,俊秀的眉宇间盘桓着一抹担忧。他很想多问越前一些问题,关于楪祈的,关于涯的,很多很多,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如果可以,我不会对涯出手的,这一点请你放心。” “我知道。”也学着樱满集的样子往栏杆上一趴,任凭温暖的海风吹拂着额前的发丝,越前眯了眯眼,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这种难得平静的气氛,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他想再多享受一会儿。 侧过脸看着越前放松下来的表情,樱满集幷没有被这种轻松所感染,心中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好预感仍在持续着。他总觉得越前在计划一些事,一些不会影响他们的战局,却不见得是好的事,理由就是之前在那双眼睛中看到的决绝。稍微沉默了片刻,他又道:“龙马,无论你在计划什麽,请一定要考虑一下涯的感受。我想,不管他正在做的事情有多麽疯狂让人难以接受,他对你的在乎不是假的。” 回头看看樱满集,越前勾了勾唇角,道:“你想多了,我什麽计划都没有。” 明白越前根本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谈,樱满集无奈的叹了口气,干脆也什麽都不说了,就这麽静静的趴在栏杆上。他在想,也许小祈说的对的,这个沉默少言的少年和涯是一类人,只要他们不想,任何人都没办法从他们嘴里套出半个字。但正因爲是这样,他才很担心,担心到最后越前会做出什麽疯狂的举动。 “呐,集,跟你说个秘密吧,连他都不知道的秘密哦。”眯眼看了一会儿风平浪静的海面,越前突然转过身懒懒倚靠着栏杆,微弯着眼眸望着樱满集。“我完全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了,但我最近好像想起来,12月24日是我的生日。那天我们应该在备战是没办法给我过生日的,所以你一定要救出小祈,然后你们给我庆祝生日吧,小祈唱的歌很好听。” 怔怔望着在阳光下格外璀璨的眼睛,樱满集楞了许久,才慢慢露出一抹笑意。他懂了越前的意思,这是一句充满了祝福的话,相信他一定会救出小祈。这比直接的说更让他感动,毕竟只有朋友之间才会主动要求对方给自己过生日吧。可是,爲什麽他那麽想哭? 努力深吸一口气,樱满集主动伸出手,微笑着点点头,道:“好啊,那时候肯定所有的事都结束了,我跟小祈,跟涯还有葬仪社的大家一起给你庆祝生日。我会请小祈唱歌给你听,你也要让涯好好向我们大家讲一下你们之间的事哦,只要你开口的话,涯一定没办法拒绝的。” 不置可否的笑笑,越前也不接话,只是盯着樱满集那只依靠空洞重新完好的右手。握住那只手没有即刻松开,他抬头看看对方从右眼角一直延续到颈后的紫色晶体,嘴唇微微抿了抿,道:“那就这麽说定了,你可不要食言。” 相视一笑,樱满集用力握了握越前的手,道:“一言爲定,决不食言。” 就在他们俩交谈的时候,四分仪撇了衆人,正站在转角的一片阴影里注视着越前纤瘦的背影,眉心凝着浅浅的结。他原本是向来询问越前一些事情的,可听了这番对话,他觉得自己无需再问了。这个沉默倔强的少年已下了必死的决心,他很肯定,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这个少年以生命爲交换,是不是可以让胜利的天平朝他们这边倾斜。 赌一把吧,涯。看看这个叫越前龙马的孩子在你心中究竟有多大的分量,你会不会因爲他而改变。别怪我狠心,涯,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战争是残酷的,必须要有所牺牲,你我都清楚。如果我赌输了,那麽我愿赌服输。 第39章 原罪之冠(12) 决战的时刻终于到了,就在12月25日圣诞节那一天。一大早起来,越前就在四分仪意味深长的目光里忙碌着,爲出发做最后的准备。他不是今天的主攻力量,但在樱满集的强烈要求下,他仍会跟在对方身边走到决战的战场。 任何人被另外一个人这麽默不作声的注视着都不会好受,越前也一样。原本他想忍着什麽都不说,可忍到后来,他忍不住了。做完手里的事,趁所有人都还在忙碌,他转身望着四分仪,微微皱着眉道:“你到底在看什麽?” “没什麽,只是在想涯如果见到你,会不会就此放手。”深深看入漂亮的眼睛,四分仪表情严肃,目光冷静,完全无视越前话语中表露出来的恼怒。 微微一怔,越前随即笑了,是一种略带嘲弄的冷笑。手指抚摸着别在大腿上的枪,他轻哼道:“不好意思,恐怕你要失望了。我在你的计谋里派不上任何用场,你不要指望我今天会成爲救世主。集是王,所有的成败都在他身上。” “既然是这样,那你爲什麽又要执意跟随到最后?有意义吗?”经过几天的相处,四分仪觉得撇开太过倔强不讨人喜欢的性格不说,越前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要他眼睁睁看着这孩子走上绝路,他终归还是有点不忍心。 “有没有意义,要看是对谁而言,不是吗?”挑起眼角瞥过四分仪微蹙的眉眼,越前收起笑意,背转过身数着弹夹,漠然道:“四分仪先生,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影响你的计划。如果你真的介意,就当我不存在吧。” 眼看出发的时间快到了,四分仪也不再说什麽,径直朝集合的地点走去。只是在与越前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抬手摸了摸那头柔软的墨发,轻叹道:“越前,生命只有一次,我希望你好好珍惜。” 站在原地没有动,越前垂着眼,微扬着唇道:“我知道,所以才很珍惜。”他的命是命,那个人的命也是命,和自己命比起来,他更珍惜的,是那个人命。 战役打响的时候,由联合国派出的增援部队正停留在海面上候命,可他们怎麽都想不到,出来迎战的只有涯以及跟随在他身后的三个人。微微眯起青灰色的瞳,涯的表情无喜无悲,抬手间已唤出身后三人的空洞,组成一把巨大的弓箭紧握在手中。拉动弓弦,他朝着天空射出一箭,那箭在飞出很远的距离后化作一个光点,紧接着光点中射出无数紫色的光芒,一根根落在地面,海面以及待命的舰艇上,化作巨大的晶石柱体。 仅仅这麽一下,整个增援部队的损伤就达到了87%,战局顿时变得非常不利。而四分仪似乎早有预料,连面色都不曾改变便吩咐樱满集带领主攻力量出发了,他也随即跟上。 凭借涯的先声夺人,GHQ方面的终极咆哮机甲和鬼魂部队倾巢而出,想要阻止樱满集继续前进。而樱满集在此时也表现出了他与王的力量相匹配的坚韧冷静,不久之后便带着所有人快速进入GHQ总部深处。 就在樱满集带领人步步推进的时候,涯已回到了位于地下,囚禁着楪祈的地方。这是一个非常广袤的空间,楪祈被束缚着禁锢在高台之上。望着楪祈,涯的目光微微闪了闪,淡淡的道:“接下来,我要把构成你这个人的记忆和感情全部消除,你将重生爲真名。恨我吧,小祈。如果那时候我没让你苏醒,这一切就不会开始,当然,也不会有结束。” “不,我很感谢你,涯。因爲是你赋予了我人生,让我可以遇到集。”眼看着象征记忆的水晶在眼前一点点破碎、消失,楪祈脸上没有恐惧,而是望着涯的眼,微微的笑着。不知爲何,她能感觉到站在他面前这个人的心情是那样复杂痛苦,让她觉得,她曾经熟悉的那个恙神涯还在。 交谈不会短短一会儿,楪祈觉得自己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的模糊,用力在嘴唇上狠狠咬了一下,凭借疼痛的刺激她勉强抬起头,静静望着涯,低声道:“涯,龙马会来的,他比任何人都相信你做这一切是有原因的,不要让他失望。涯,其实你,很爱很爱龙马的吧?龙马也一样,他爲了你,可能会死的……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涯……” 一直压在心底强迫不去碰触的名字在此刻被提起,涯的肩膀不自觉颤抖了一下,望着渐渐被紫色晶体吞没的楪祈,他眉心紧拧,手指深深刺入掌心。这一刻,他有点慌了,怕楪祈在意识消失前说的话会一语成谶,因爲他突然意识到,那孩子的倔强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还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后悔吗?他早就后悔了。但有些事情,他爲了大局不得不做;有些罪恶,总有人要来背负。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那孩子不会来,再相信樱满集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在等待真名的意识完全占据楪祈的身体的时间里,涯静静坐在旁边的台阶上,眼前浮现的一幕幕,都是他和越前的点点滴滴。爲何初见时直觉会告诉他,他应该救下越前?原来一切在冥冥中早有安排,却又注定了有缘无份。 越前跟着樱满集已抵达了中央控制室,当看到那个自称是代表啓示录病毒意识的人只要接走樱满集,又见樱满集回头对自己露出歉然的表情时,他微弯起眼眸,道:“你去吧,我会自己跟上来的。不用告诉他我来了,我也很想知道你跟他,到底哪一位王更强一点。” 在越前的计划里,他本来就不打算与樱满集同时出现,因爲时机不对。如果不在最适当的时候出现,他想要做的事情一定不会成功。他是要救那个人,不是要去扰乱那个人与樱满集最后的决战,他不想害了任何人。 等到解决了所有追兵之后,越前慢慢放下手里的枪,又对着凌濑等人深深鞠了一躬,道:“一直以来,谢谢你们。我走了。” 凌濑焦急的叫住他说了些什麽,四分仪透过耳机又劝了什麽,越前都置若罔闻,通过电梯直接向最底层涯和樱满集决战的地方赶去。当他抵达的时候,正是涯从高台上落下,樱满集握着楪祈的空洞巨剑直直刺下的时候。 没有任何迟疑,他盘算了一下距离,几步跃上低一层的台阶,直直冲着涯跌落的方向跳了下去。望着那张原本已流露出一心求死表情,却在看到他时变成震惊的脸,他微微勾起唇角,在一脚踢开涯的同时道:“我说过的,不会让你死的。” 越前的出现无疑也在樱满集的预料之外,当那抹纤瘦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时,他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锋利的巨剑借着下坠的惯性笔直刺穿了越前单薄的胸膛,望着瞬间苍白下去却还带着笑意的精致面孔,他高声叫道:“你来做什麽!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对不起,我食言了。”伸手用力抓住樱满集的衣襟,任凭鲜血从口中疯狂涌出,越前笑了笑,突然加快语速道:“我都想明白了,他是想要你打败他的,因爲你拒绝了你姐姐之后,他是啓示录病毒唯一的人选。要麽他死,要麽他失去王的能力,否则这场灾难不会停止。我拜托你,集,砍掉他的右手,剥夺他的能力,不要杀了他。” 说话间,越前已被樱满集抓着落到高台底部,就停在涯身边。艰难的侧过脸去看了看死死盯着自己,浑身僵硬到无法动弹的涯,他骄傲的勾起唇角,道:“我说得对吗?就算你不告诉我,我还是猜对了,是吗?” “你爲什麽要来?你跟我说过,你不想死,否则我做这麽多有什麽意义?”看着越前身下渐渐扩大的血迹,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把推开还托着他的樱满集,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嘶声喊道。爲什麽,爲什麽算到了所有,却偏偏漏算了所爱之人的倔强执拗! “笨蛋……”努力睁大已视线模糊的眼,越前吃力抬起手抚摸着涯的脸,咳出一口血沫,虚弱的道:“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我很自私,不想一个人……好了,让集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望着逐渐涣散的琥珀猫眸,涯深深吸了口气忍住距离的心痛,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柔声道:“好,你等我,不准闭上眼睛。”尽最大的努力将越前轻轻放在地上,他起身面对樱满集,伸出右手,道:“动手吧,龙马的猜测都是真的。当初我抱着真名死去,在那个瞬间我才知道,病毒的意识不会允许真名没有完成使命就死,即使死了也会让她重生。如果要停止这一切,就必须让她完成使命,引发第四次啓示录,这就是我做这一切的原因。” “如果你早一点说出来,龙马不会死的!”悲愤注视着涯空洞的眼,樱满集没有多说什麽,挥剑将涯的右手一刀砍断,就像涯当初对他所做的那样。他知道越前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还想爲朋友争取一点道别的时间。所以,他在做完这事之后,转身就走。 随着右臂喷薄而出的鲜血后退几步,涯忍着剧痛返身用左手抱住越前,头也不回的道:“去救了小祈就走,不要再管我们了。”说完,他俯身轻吻住沾满血迹的唇,哽咽低喃:“小骗子……说了叫你别闭眼等我的,你倒好……只听了后半句……” 越前的眼睛还睁着,只是已没了生气,眼角挂着一滴晶莹,唇角却微微扬着。望着这张没有丝毫血色的精致容顔,涯眼里滚落大滴大滴的泪水,死死抱住气息全无的身体,哑声道:“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爲什麽不等我……再等等我,我很快就来找你……” 颤抖的手在身边摸索着,终于摸到一片锋利如刀的紫色晶体,涯垂眼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越前用断臂搂住,平静的把晶体一点点送向心脏的位置。就在锐利的棱角刺破皮肉的那一刻,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柔和的声音:“你要寻死吗,恙神涯?你这麽做,是打算让龙马所有的牺牲都白白浪费了吗?” 指尖一颤,涯猛的回过头去,却没有找到说话的人,只看到离他不远处正浮着一团柔和明亮的白光。他很确定那声音就是从光团中飘出来的,幷且他有一种直觉,那团光的出现与越前的死有关。微微定了定神,他沉声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你这个懦夫。”声音里透着一丝寒意,可说完这一句之后,那声音又发出一声叹息,接着道:“可是我不能也不可以这麽做,因爲这是龙马的意愿,他不想让你死,才牺牲了自己。他了解你,但你了解他吗?你在下决定的时候,可曾爲他考虑过?你自以爲能保他不死,你有没有想过让他孤独的活着,他有多痛苦?他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他在成全你,成全你想解救另外一个女人的愿望!” “你到底是谁!?”看着那团光在眼前幻化成人形,慢慢移动到越前身边,伸出一只手从他胸口取出一团有些黯淡的光球,涯终于忍不住凄厉的怒吼。因爲他突然意识到,只要这个人影和那团光球一消失,他会就彻底失去怀中的少年。 “我和龙马来自同一个世界,但幷不是你所知的世界。”垂眼望着掌心的光球,那人幷不介意涯瞪得血红的眼,依旧不紧不慢的道:“龙马很可怜,从小没了父母,没过几年好日子又被发现了向导的天赋,再也不得自由。我那麽希望有人对他好,可这孩子却只知道一味对别人好,从来不在乎自己过得好不好。恙神涯,如果不是龙马选择了你,我宁可他在这个世界无功而返也不想认可你,真的。我走过的几个龙马灵魂散落的平行世界,你是第一个想让我违背他意思的人。” 明明眼前这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好理解,可凑在一起,涯却听不懂。什麽是平行世界?什麽是散落的灵魂?他完全不明白。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少年,他的声音压抑痛苦,近乎卑微的道:“求求你,求求你说明白一点!什麽叫龙马选择了我,他到底是什麽人?” 涯的示弱和无助似乎让那人觉得解气了,也就不再爲难他,平静的回答道:“龙马不属你的世界,只是因爲机缘巧合来到这里。在我们的世界里,他是一名向导,能够同时控制多名哨兵的向导。我知道你不明白什麽是哨兵、向导,关于这些资料,我稍后会留给你。” “让我来看看吧,你和龙马之间因爲强烈羁绊所産生的精神向导。”那人声音微顿,随即又发出一声略带嘲弄的轻笑,叹息道:“白狼啊……狼这种生物,既狡猾又残酷,果然很适合你,恙神涯。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们的精神向导会如此强大,叫我说什麽好呢?是说龙马这孩子傻,还是说他的眼光不错?尽管你一次又一次负了他,终归还是爱他的。” “好了,恙神涯,我的时间不多,需要立即带着龙马这部分灵魂返回我们的世界。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成爲龙马的哨兵?如果你愿意,就好好活下去,活到龙马所有的灵魂碎片回归,在我们的世界复活。” 虽然还是听不太明白那人的话,可他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一条信息——龙马还能活过来。怔怔望着那个飘忽不定的人影,像害怕对方突然就消失不见了一样,他疾声道:“只要龙马能够活过来,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我不需要你做什麽,好好活着就可以了。”冷淡的回应了一句,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抵在涯额前停留了片刻,紧接着便消失了。 周围由晶体构筑起来的建筑开始崩塌,涯知道是樱满集成功了,真名也被彻底解放了,可他却没有丝毫喜悦。在那人碰触他的一瞬间,他接收到了大量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信息、知识,通过这些,他知道了越前的来历、过往,心中的悲伤和痛苦一直在扩大,直至将他整个人淹没。 “我其实配不上你的,对吧,龙马。”垂头轻轻啄吻越前惨白的面孔,涯慢慢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抱着他朝出口走去,一边走一边独自喃喃自语:“我对你幷不算好,我知道的。恙神涯本来就足够懦弱自卑了,现在更加自惭形秽,觉得没办法面对你。不过你放心,你曾经付出的,我会用剩下的生命来补偿,我会好好活着,等你。” 在整座建筑彻底坍塌之前,涯出来了。面对曾经熟悉的同伴复杂又惊愕的目光,他默默的垂下眼,一声不吭的继续朝前走。一切,都与他无关了,这个国家,这个世界今后会走向何方,再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本来就是一个普通人,什麽王,什麽救世主,他都不适合。只是可悲又可笑的,是他直到现在才搞明白。 “涯!”看着涯仍在滴血的半条手臂,再看着被他紧紧搂在怀中的越前,凌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哽咽着问:“龙马……龙马是不是死了?” 回以漠然的一睹,涯木然点点头。别人挡了他的路,他就这麽站着,什麽也不说。看着他空洞的眼,鸫也哭了,捂着脸颤抖道:“怎麽会这样……小祈死了,龙马也死了……集昨天还在和我们商量,说等今天的事结束了,我们还要一起给龙马过生日的……昨天是他的生日啊……” 昨天吗?黯淡的灰眸微微闪了闪,涯慢慢垂下眼望着越前,在他额前吻了吻,柔声道:“生日快乐,龙马。怎麽不早点告诉我,我昨天明明有空的……不过,没关系的,以后你的每一个生日,我都陪着你。” 耳畔传来的抽泣声更大了,认识越前的人都在流泪。尽管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他们都很喜欢这个沉默少言又偶尔倔强到让人头疼的少年。在这片哭泣声里,四分仪慢慢走到涯面前,眼眶有些红,看着越前的目光充满惋惜。“我曾经提醒过他,可他太倔强了,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很想揪住四分仪的衣领厉声质问“既然早就看出来了,爲什麽不阻止他”,可涯终究什麽都没做,因爲没有意义。 回头看看不远处呆呆矗立的樱满集,又看看涯,四分仪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们是胜了,但这胜利来得太惨烈了一些,两位王在同一天失去此生挚爱,这就是战争,无比残酷的战争。掏出手绢摘下眼镜在眼角按了按,他低声问涯:“接下来你打算做?你是被全世界通缉的,如果被人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天涯海角的追杀你。” 抱着越前的手紧了紧,涯的目光终于正视了四分仪。如果说以前他做好了随时去死的觉悟,可此刻他却畏惧死亡,他怕自己不能活着等回越前。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用粗哑的声音问道:“你,还可以帮我一次吗?我……不想死。” “如果,你能早一点说这句话……也许……”低叹了一口气,四分仪勉强笑了笑,对涯指了指身后的葬仪社成员,道:“我们都会帮你的,涯。” “谢谢……”真心道了声谢,涯低头在越前脸上蹭了蹭,微微笑着对他道:“真好,龙马,我们可以一起走了。要是知道大家会那麽喜欢你的话,我应该早点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的。”这样,就算我不在那些日子,你也不会过得那麽孤独无助了。 听着远处传来的直升机引擎轰鸣声,四分仪也不再多说,转身吩咐其他人护送涯离开,至于涯的目的地是哪,他不打算问。他知道,就算未来的路再艰难,那位王也不会孤独了,因爲那个人还有那位少年一直在心里陪伴。 这种羁绊,与生死无关。 第四卷:帝王之爱 第40章 帝王之爱(1) 不好意思,在这个世界,我拆了赤黑CP,如果介意的话请绕道。 于赤司征十郎而言,Winter Cup决赛上的失利是他迄今爲止一帆风顺的人生里一个无法被轻易抹去的伤疤。 从小开始打篮球,国中时代统领帝光中学篮球部“奇迹的世代”五人组从未尝过败绩,却没想到在高中一年级率领洛山高校出征首次Winter Cup时就折戟而归,还败在昔日的队友和首次参赛的诚凛高中篮球部手里,他的心情真的很难平复。哪怕比赛结束那天,他对国中时代的队员黑子哲也送上了胜利的祝福,但难受不甘的心情却一直伴随了他好些天。 Winter Cup过后,三年级的部员开始引退,一年级就担当部长之职的赤司虽说不能松懈,但好歹没有备战时那麽繁忙了,也将重心稍微偏移到了学生会相关的事务上。没办法,谁让堪称完美的赤司征十郎除了是篮球部部长之外,还是洛山高校学生会的会长呢? 那天,是难得的比较早结束学生会工作的一天,赤司突然没由来的想放松一下。不打算去篮球部,也不打算等司机来接自己放学,他径自出了校门,沿着林荫道慢慢前行,想要理一理近来总是莫名其妙会低落的心情。 已是春天了,春天的京都满目都是如云霞般肆意绽放的樱花,在夕阳下缓缓飘落着,落满了行人的肩膀。赤司就这麽漫无目的的走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就连粉色的花瓣落在赤色的发上也未曾察觉。不知道走了多远,耳畔突然传来熟悉的,篮球与地面撞击的声音,他抬头四望,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街头篮球场,里面正热火朝天进行着一场对决。 因爲上学放学都有专人接送,赤司很少有机会见到这种纯粹爲了兴趣而进行的较量;再加上他自己本身也是打篮球的,这种程度的较量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可就是这样一场放在平时连多看一眼的兴趣也无的街头篮球赛,却在那一刻不知爲何吸引了赤司的注意,让他走到防护铁丝网边站定,默默注视着球场中一张张兴奋的面孔。 看了一会儿之后,吸引赤司注意力的不再是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比赛,而是坐在球场边,比他还早到这里的一个少年。少年有一头墨绿的发,被夕阳镀上了一抹金红,因爲光线已经昏暗,他的面孔显得有些模糊,唯有一双圆圆的猫眼逐渐黯淡的光芒里灼灼生辉,格外引人注目。 看着这样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赤司不知怎麽的,突然生出一种与之交谈的欲望,缓步走了过去。推开防护网的门时,他在想,也许少年眼中的专注和偶尔闪过的困惑是导致他第一次産生想和陌生人交谈的主要原因吧。否则,这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就无从解释了。 坐在距离少年有半米远的地方,赤司安静的看着他,看着他双手托着腮看得极爲认真的模样,微微考虑了片刻,轻声开口道:“对篮球感兴趣吗?” 赤司之所以最终会主动与少年说话,是因爲他从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特质,一种无论做什麽事情都会锲而不舍的特质,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三年前,就是他发掘了黑子哲也的存在感极低的优势,幷引导对方成爲“幻之第六人”,才会有如今诚凛高中篮球部值得称赞的光影组合。 而面对赤司的询问,少年幷没有第一时间回过头来,而是朝四周看了看,直到确定对方说话的对象是自己之后,才略微惊讶的转头面向他。望着在夕阳下如同火焰般赤红双瞳,少年困惑的歪了歪头,微蹙着眉道:“不……我想不是这样的……” “哦?”预料之外的回答让赤司不自觉挑了挑眉,眼底泛起一丝充满兴味的光。不是这样的?意思是幷不是对篮球感兴趣吗?那又爲何坐在球场边专注的看着一群人比赛?他可不会认同自己在输掉了比赛之后连看人的眼光也变差了。 被赤司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少年似有些不自在,又似充满困惑的眨了眨眼,再次转眼盯着在球场中奔跑的一群人,低声道:“我想我幷不是打篮球的,我应该是打网球的才对。” 什麽叫做应该?这种带着不确定的语气是怎麽回事?生平第一次,赤司对一个陌生人産生了强烈的好奇,甚至觉得少年眼带迷茫的样子很可爱。身体微微前倾,眯眼看着格外澄清的琥珀色猫眼,他语气里带起些许笑意:“既然是打网球的,你确定你不是走错了地方吗?” 被说得有点恼怒,少年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撇着嘴角哼道:“你不知道这附近都没有网球场吗?我也只能随便找个地方打发时间罢了。” 说实话,赤司还真不知道,他平时可没有像今天这麽空闲竟然四处闲逛。可随便找个地方打发时间还能看得津津有味的,让他觉得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还真的挺有趣的。抬头看看球场中已结束了比赛正要离去的一群人,赤司想了想,起身走过去问他们借了篮球,望着少年微微笑道:“要不要来试试?” 眼里带着一抹困惑朝赤司看了过去,少年能肯定自己对篮球是一窍不通的,但见赤红的双瞳里闪动着的玩味甚至是挑衅的光芒,他不甘示弱的挑高小巧的下颌,昂首走过去,哼道:“试就试,你还差得远呢。” 从赤司记事起,就没人敢对他说出“还差得远”的话,因爲无论做什麽,赤司征十郎都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所以,在听了少年这句话后,他微微一挑眉,也不说话,直接开始运球。球一下一下拍击着地面,由慢变快,然后突然敏捷挪动脚步一转身躲过正微张双臂防守自己的少年,轻轻一跃射篮得分。 赤司的动作标准漂亮,引来场外围观的一群人齐声喝彩,只有少年还怔怔的站在原地。虽然是看清了赤司的动作,但对方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他根本无法阻拦,回头时恰好看见球稳稳落入篮框。不自觉的抿起嘴唇,琥珀猫眸里飞闪过一抹惊愕,他直直盯着走过去把球捡起来的赤司,精致的面孔浮起不肯服输的坚决。 也许是看出了少年的不爽,赤司弯腰捡起球抛给他,抬手拉松制服领带,微扬着唇角道:“换你进攻了。” 学着赤司刚才的动作,少年笨拙的运着球,但或许是初次碰触到篮球,他没拍几下就拍空了,球咕噜噜的滚出场外。听着耳畔传来的嘘声,他不服气,倔脾气也上来了,埋头冲过去把球捡回来,也不运球了,直直对着篮框扔了过去。 看着球的抛物线就知道肯定进不了,但少年的动作却引来赤司略显惊讶的目光。比起球场外偷笑的一群人,他离少年很近,自然看得也更清楚,刚才那个投篮的姿势完全是在模仿自己,而且模仿得还很不错——这是一个很有运动天赋的孩子。 微弯下腰在球面上轻轻一拍把球托在手中,赤司望着倔强的猫眼,微微笑道:“还来吗?”老实说,赤司觉得这麽欺负一个什麽都不会的少年有点过分了,完全不像平时的自己,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看看这个孩子刚才那一下究竟是运气好撞上的,还是真的在模仿自己的一举一动。 “当然!”高高扬起下颌,少年主动与赤司交换了一下位置,身体放低屏息紧盯他运球的手,眼神无比专注。 从清澈的眼睛里感觉出了一股压迫力,赤司虽不怕,却渐渐收敛了笑意,回以同样认真的表情。哪怕是面对一个初学者,他也不会松懈,这是一种尊敬。移动脚步,当他即将与少年错身而过时,手背上突然重重的挨了一下,球应声滚出了球场。 这是无可争议的打手犯规,但赤司幷不介意,反而爲少年敏锐的感知力在心中默默叫了一声好。这一刻,赤司有点相信少年之前所说的话了,因爲无论是哪一项运动,这样的感知力都是难能可贵的。他甚至在想,如果少年一开始所从事的运动是篮球的话,他恐怕无法躲开这一下防守。 真是一个充满十足惊喜的孩子啊,这种惊喜不亚于国中时代发现黑子哲也的特长。走过去把球捡起来还给球场外的人,赤司转身慢慢走向还低头翻来覆去看着手的少年,轻声道:“你的运动神经很不错,就算现在开始学,也会比普通人进步要快,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微微皱了皱眉,少年仰头望向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面孔清秀俊美,笑容温和的男生,沉默了片刻摇头道:“不了,我想我是打网球的,不是打篮球的。” 那可真是遗憾了。面对少年的坚持,赤司也幷没表现出失望或是不满,淡淡的笑了笑,道:“那就祝你在网球上取得好成绩吧。我是赤司征十郎,你呢?” “我……我应该叫越前龙马。”细致的眉眼不自觉再一次蹙起,少年漂亮的猫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嗓音中缭绕起无法掩饰的困惑和局促。 又是应该?微微一扬眉,因爲涉及到少年的隐私赤司也不好多问,点点头道:“那麽幸会了,越前,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被初次见面的人连续夸赞了两次,少年不知怎的,心中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欢喜,白皙的面孔浮起浅浅的红。握了握赤司主动伸来的手,他小声道:“你也很厉害,再见。” 第41章 帝王之爱(2) 赤司再一次遇到越前,是4月的新学期开始之后,在洛山高校的校园里。那时候,樱花已经开始雕谢,微风一吹就会落下一阵密集的花雨,赤司在离开学生会办公室赶往篮球部时一个不经意的回眸间,发现了正慢吞吞行走在樱花雨里的少年。 也许是那一头墨绿色的发在满目的粉白花瓣中太过醒目了,又或许是自上次见面之后赤司总会偶尔想起那双倔强不肯服输的眼睛,总之他一眼就认出了越前。脚步微顿,抬腕看了看时间还有说话的余裕,赤司略微思考了片刻便调转过头几步追上他,轻轻叫了一声:“越前。” 不曾想到初到这所学校就有人认识自己,又觉得那温润的嗓音似曾相识,越前回头困惑的看了一眼,在看到一双含着温和笑意的红瞳时微微睁大眼眸,犹豫了片刻,道:“赤司……学长?” 含笑低应了一声,赤司垂头望着清澈的猫眼,轻笑道:“想不到你也来到洛山就读了,忘记的东西都想起来吗?”虽说那天只是短短交谈了数句,但赤司回头想想,几乎可以肯定越前那是所说的应该是什麽意思了——不能对过去确定,只有失去了记忆的人才会这样。 “嗯?”歪着小脑袋不解的看了看赤司,越前眼里带着一丝惊愕,随即就明白对方问的是什麽了,神情变得有些黯然。他依然想不起自己的过去,所有的记忆都是从一所只有他一人居住的房子开始的。就连他来到这所学校就读,也是因爲一份摆放在桌子上的入学通知书,所以他才会在那时候一直徘徊在通往洛山高校的路上,想要遇到一个也许认识自己的人。 慢慢垂下眼,越前盯着一瓣瓣缓缓飘落的樱花,摇头道:“我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其他的,什麽都想不起来了。” 眉心微蹙,看着略微有些苍白的精致面孔,赤司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拈去一片落在墨绿发丝上的粉白花瓣,放柔了声音道:“既然想不起来,就从想得起来的时候重新开始吧,不要拘泥于过去。” 原本郁闷的心情,在一句淡淡的开解下竟然有好转的迹象,越前挑起眼角偷偷看了一眼笑容浅淡的俊秀容顔,脸上腾起微微的热。乖乖点了点头,他问:“赤司学长是要去参加部门活动吗?” “是呀,时间差不多了。”瞄了一眼腕上的表,的确没什麽时间了,赤司思索了片刻道:“你是新生,还没申请部活吧,要不要跟我去篮球部看看?” 想想自己放学之后也没什麽事可做,不过就是回到空旷的家里孤单单的一个人,再说也真的很想看看眼前这位学长有多强,越前很干脆的点头道:“好。” 带着越前前往篮球部,赤司先去了更衣室,也不避讳径直脱了制服,从储物柜中找出球衣穿上。而看着肌肉线条流畅结实的赤裸后背,越前有些难爲情,不自觉的脸别开,白晰的面孔泛起一抹红晕。 “走吧。”换好衣物,赤司回头望着面色微红的越前,神色如常的催促了一声,先一步朝前走去。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个少年的异样,只是不欲点破而已,因爲他觉得以越前骄傲倔强的性子,是不愿意把羞涩示于人前的。不过,倒是真的没想到,那麽骄傲不肯服输的一个小家伙,居然这麽容易害羞。 洛山高校篮球部的球员都知道,队长赤司征十郎对别人严格,对自己更严格,除非是学生会有事,否则是绝不会在课后训练中迟到的。所以当今天幷没有事前收到赤司会晚到的消息,却见对方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精致少年时,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毕竟,迟到是赤司最爲深恶痛绝的一件事。 “抱歉,我迟到了,按照制度我会在稍后罚跑十圈。”无视球员们眼中的好奇,赤司镇定自若的打了声招呼,回头对站在身后好奇张望四周的越前温和道:“不用拘束,随便找个地方坐就可以了。如果觉得无聊你也可以先走,不用顾忌什麽。” 听到赤司说要自惩,越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爲很清楚对方是和自己说话才迟到的。带着一抹歉意看了看赤红色的眼瞳,他小声道:“对不起。” 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赤司摇头道:“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控制好时间。” 见赤司安排好少年后转身走过来,副队长实渕玲央拔拉着一头散乱的黑发凑过来,弯腰在赤司耳畔笑嘻嘻的道:“小征啊,那是你带过来的新人?之前没见过,是新生吧,有什麽特别的地方?”赤司的洞察力过人,看人的眼光也是一等一的准,因此实渕有理由相信被他带来的这个少年一定有很强大的力量,虽然个子是矮得稍微过分了那麽一点。 一眼就看穿实渕在想什麽,赤司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抬手招呼其他球员过来安排今天的训练计划。等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开始训练之后,见实渕仍赖着不肯走,赤司道:“他的确很有运动天赋,如果加入篮球部也会有一番作爲,不过他不肯,我也就不强求了。” “把他培养成黑子哲也那种类型不是很好吗?反正黛学长引退之后,我们队里也缺少这样一个存在。”望着转身去完成罚跑的赤司,实渕忍不住跟上去,一边跑一边提出自己的想法。毕竟他也是副队长,要爲球队的发展考虑。 侧过脸,隔着一个球场的距离看看坐在球场边的少年,赤司转头面对实渕,正色道:“黑子和黛学长都是因爲自身存在感低才能发挥攻其不备的作用,但你觉得他的存在感低吗?他不是一进来就被你们盯上了?”那是一个很容易吸引别人目光的孩子,所以自己才会在那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不是吗? 见赤司赤红色的双瞳已明显在警告自己好好训练,不要闲聊了,实渕也只得停下脚步。抬手扒了扒凌乱的发,转头看了看越前,他自言自语的嘀咕道:“我们盯上他还不是因爲是你把他带过来的……”是啊,在训练时带着一个无关的人出现,这还是他认识赤司征十郎以来的头一次,想不在意也很困难。 越前按照赤司的吩咐乖乖坐在球场边,一开始枯燥的基础训练搞得他昏昏欲睡,几次想要离去却又没好意思辜负对方特地带自己过来,还迟到被罚跑的好意,直到对抗练习赛上演,他才突然来了兴趣。他注意到了,赤司不仅球艺精湛,而且明显就是整个队伍的精神支柱;再回想自己那天与这个人一对一的情景,他又忍不住感到羞恼——对方根本连十分之一的技术都没用上,自己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看着在一群身材高大的球员里,赤司不时断球传球,组织进攻,上篮得分,完全就是整个球场的焦点,越前一双漂亮的猫眸始终追随着他相比之下稍嫌矮小单薄的身影。看到后来,赤司每一次投球进篮,他都要紧紧捏着拳头才能勉强克制着,不要跟着场边观战的其他球员一起爲对方喝彩。 不过赤司只打了一场比赛四节中的第一节 就下场了,因爲他的目的幷不是取得胜利,而是爲了观察这一期新升入一军的几个球员的水平。下场之后,他拿着水走到越前身边,把水递过去的同时微微笑道:“不无聊了吧?” “谁无聊了?”结果水小声嘀咕了一句,越前微微挑起眼角偷偷看了赤司一眼,道:“你本来是根本不用上场的吧。”他看出来了,在场没有一个人是这个人的对手,再加上刚才的一问,他忍不住会自负的认爲这个人是爲了让自己打起精神才故意上场的。 真是个聪明的小孩。微弯着唇角,赞赏的看了一眼越前,赤司没说话,把目光投向不远处正在鏖战的球场。的确是可以不用上场的,甚至再过一节,其他正选也会被他全部撤下来,只留替补。不过刚才看到这孩子在场边都要打瞌睡了,他才临时换了一个战术,让自己和正选们上场激发替补们的战意,看来方法是选对了。 赤司不回答,越前也就不多问了,低头拧开了矿泉水的盖子。刚想往唇边送,但又见赤司额上脸上都是汗,他想了想还是把水递过去,道:“给你喝,你才打了比赛。” 只是这麽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赤司打心底觉得温暖,唇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他看得不错,在骄傲倔强的外表下,这个叫越前龙马的少年有着一颗善良柔软的心,弥足珍贵。接了越前出于关心递来的水,赤司浅浅抿了一口,目光仍停留在球场上。 接下来的时间,赤司一直在关注替补球员的情况,很少和越前交谈。而越前也因爲赛场上少却了赤司和正选,渐渐又失去了兴趣,不知不觉便靠着墻壁睡着了。等到醒来时,他身上披着一件运动外套,号码是4号,赤司就坐在一边,正低头在记录板上写写画画,球场里已空无一人。 “醒了?”见越前怔怔望着球场,眼里还带着一抹茫然,赤司收起纸笔,微微笑道:“不好意思,害你回家晚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睡着了。”对方把所有的责任都揽了过去,让越前更加觉得不好意思,忙揉了揉眼站起来。也许是睡着时姿势不对,才一站起来就感到双腿像有许多只蚂蚁在啃噬一样,又酸又麻,他踉跄了几步眼看就要跌倒。 眼疾手快伸出手,赤司扶越前慢慢坐下,叹道:“本来想提醒你姿势不对的,又怕打扰到你,看来果然还是脚麻了吧。”蹲下身将越前的鞋脱下来,他小心揉捏着足底,对皱成一团的面孔温言道:“稍微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脚底传来力道适中的按揉,越前突然涨红了脸,想要把脚缩回来可脚腕被对方握着无法动弹,他只能僵直着身体嚅嗫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谢谢”。 勾唇淡淡一笑,赤司按揉了一会儿,见越前眉心的难受消失了,这才替他穿好鞋,扶他站起。“不早了,回去吧。” 垂头默默站在球场边,等赤司关好灯和门,越前跟在他身后一声不吭的走着。华灯初上的校园静悄悄的,只有粉白的花瓣还在无声飘落,越前忍不住抬眼偷偷去瞄走在前面的修长挺拔的身影。在醒来后发现所有的记忆都消失,周围都是陌生的人和事之后,这位温和的学长让他觉得心安,甚至温暖。 走到校门口,见接送自己的司机早已立于门口等候,赤司想了想,回头对越前道:“你家住得远不远?需要送你回去吗?”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越前根本没注意到赤司已经停下来,直直撞了上去。在撞上的一瞬间,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小心扶住了自己,他像受惊般的退了一步,忙摇头道:“不用了,我走回去就可以了,谢谢你,赤司学长。” “那好吧,回去的路上小心。”看得出这个少言的孩子已经很不自在了,赤司也不再勉强他,嘱咐了一句便目送娇小的身影在纷飞的樱花雨中渐行渐远。直到越前的背影彻底融入了夜色,他这才回头平静注视着目露惊讶的司机,淡淡的道:“我们也走吧。” 第42章 帝王之爱(3) 因爲发生过看赤司训练却不小心睡着的乌龙事件,越前再也不肯去篮球部了,放学后常常在学校周围晃荡,范围也越来越大。不过,在找到一个街头网球场之后,他活动的范围渐渐变成了学校,网球场,家,三点一线。 在街头网球场当了几个星期的观衆,越前终于下定决心去给自己买一支网球拍,去试试逗得他心痒难耐的网球。反正他在家中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卡,里面有很多的钱,不花放着也可惜,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确定自己在失去记忆前是会打网球的。 找了一个天气晴好的下午,越前在放学后便朝着市中心出发了,准备去体育用品专卖店给自己买点网球运动所需的装备。在专卖店里晃悠了一圈之后,他如愿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篮球用品区域。 看着满目琳琅幷不太熟悉的商品,越前站了一会儿,目光投向摆在货架上的一排排护腕。他在犹豫,犹豫是不是应该买点什麽送给赤司,来感谢那位温和的学长对自己的照顾。这些日子虽然不去篮球部,但在校园里偶尔还是会碰到赤司,每一次都会得到关切的问候,让他觉得很温暖。 “您也喜欢篮球吗?” 就在越前迟疑着把手伸向一个看中的护腕时,身后传来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虽然突兀但幷不惹人厌烦,用的还是敬语。很肯定自己从没听过这个声音,越前疑惑的回过头,恰好看见一个比自己高出一点,有着淡蓝色的短发和同色的眼眸,容貌清秀的男孩。 也许是看出越前眼里的困惑,男孩露出一抹浅浅的,甚至带着些许羞涩的笑,微微弯了弯腰,道:“抱歉,因爲看到您穿的是洛山高校的校服,就忍不住来打了个招呼,我有一个国中时代的同学也是在洛山高校就读的。” “不……我只是随便看看……”不习惯和陌生人交谈,越前略微显得有些不自在,慢慢缩回正伸出的手,还了个礼转身准备离开。 “能够劳烦您一件事吗?”见越前要走,男孩眼里流露出一抹焦急,连忙上前一步,轻声道:“我叫黑子哲也,是跟着学校一起来修学旅行的。正好今天有空,想要去洛山高校探望一下同学,可不可以请您带我去?我第一次来京都,不认识路。” 对方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越前也不好再不理不睬,反正他回家也是同一个方向。站在原地想了想,他道:“我带你去吧,正好顺路。” 这话让黑子很高兴,歉然示意越前稍等,他转身在货架上挑选了一个护腕,结帐走出商店之后便递过去,微笑道:“谢谢您,请收下这个,当作我的谢礼。” “不用……只是顺路而已。”被黑子的礼貌弄得有点无所适从,越前摆摆手,道:“我不打篮球的,就随便看看。还有,不要用敬语了,听起来怪怪的。” 还想说点什麽,但见越前已经走到车站了,恰好这时也有一辆公交车进站,黑子也不便再多言,跟着他上了车。也许是被黑子彬彬有礼的态度所感化,越前幷没有在家门前的车站下车,而是陪着对方一路乘坐到学校门口。 洛山高校是一所占地很广的豪门高校,刚一站到校门口黑子就犯难了——他只知道赤司在这所学校就读,是篮球部的队长,但要在这麽大一所学校找到篮球部,对初来乍到的他的确是不小的挑战。 “要我带你进去吗?”看着黑子天蓝色的眼里带着怔楞,越前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问道。反正已经到学校门口了,再多带一下路也不是什麽太麻烦的事,而且他还稍微有点替黑子着急,因爲部门活动结束的时间快到了,若再不抓紧时间可能就找不到人了。 冲越前感激的笑笑,黑子微微躬身道:“真是太感谢您……不,太感谢你了。说起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不知名君。” 不知名君是什麽鬼?快要对黑子认真有礼到近乎刻板的态度无奈了,越前抓了抓头发,撇开脸道:“我叫越前龙马。你要去哪里?” “嗯,就去篮球部吧。谢谢你,越前君。” 根本已经不知道怎麽跟黑子答话了,越前含糊低应了一声,埋头匆匆走在前面,只想快点到了目的地,结束这段礼貌带来的折磨。一路无话将黑子带到篮球部门口,越前道:“就是这里了,再见。” “请等一下,越前君。”见越前转身想跑,黑子先一步抓住他细瘦的手腕,从裤兜里摸出那个之前被拒收了的护腕,微笑着放入他的掌心,柔声道:“很感谢你带我过来,耽误你回家的时间了,这份谢礼请一定要收下。” “说了不用了……”微蹙着眉,越前看着手里黑色中夹杂着两条红色花纹的护腕,表情很无奈。他一点都不讨厌黑子哲也这个人,只是觉得应付起来有点麻烦。 “黑子,你怎麽会来这里?”就在越前冥思苦想对策之时,结束了训练关好门窗的赤司出来了,恰好看见黑子拉着越前的手腕,而越前白晰精致的面孔满是苦恼,不由得微微一挑眉。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两人,他问:“你们认识?” “赤司君。”见到赤司,黑子缩了手,有礼的鞠了鞠躬,用一向平淡的声线解释道:“我来京都修学旅行,想来看看你,恰好遇到越前君,拜托他带我来这里的。” 所以你还是没有回答赤司学长的问题,我们之前根本就不认识啊!偷偷挑起眼角看了赤司一眼,越前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虽然不知道自己爲什麽会那麽在意。“我之前不认识他,他也只是看见我穿着校服,所以才过来问路的。” “是麽?那还真是凑巧。”不置可否,赤司朝前走了两步,面向黑子,道:“特地过来看我,谢谢了。你们篮球部训练还好吗,今年的Inter High不久就要开始了,我很期待再一次与你们较量。” 抬眼认真的望着赤司温和而严肃的双瞳,黑子点点头,正色道:“我们也很期待,幷会努力争取拿下Inter High的冠军。” 眼见两人已经见面了,交谈的内容也幷不感兴趣,越前在旁边稍微站了一下,道:“我先回去了,再见。” “等一下,越前。”不知爲何,赤司不愿让越前误会自己跟黑子的关系,出声叫住他。望着回转过来满是疑惑的猫眼,他想了想,道:“既然你都来到京都了,就一起吃个晚饭吧,黑子?”话是对着黑子说的,可赤司至始至终都看着越前,想让越前同去的意思用目光表达得很明确。 因爲很感激越前这麽尽心的带路,黑子自然是同意的,望着他笑道:“那就一起吧,越前君,很感谢你带我来这里呢。” 还感谢?不是已经收了护腕做谢礼了吗?被两双眼睛齐齐看着,越前没办法拒绝,只得点头同意,但还是嘀咕道:“你们同学见面叫上我做什麽?” 见越前同意了,赤司唇角微扬起一抹满意的弧度,拿出电话通知司机先行回去,自己带着两人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干净的和式饭店。见黑子路过快餐店时还特意买了两杯香草奶昔,将其中一杯塞给越前,赤司忍不住轻笑道:“还是那麽喜欢喝这种甜腻的东西啊,黑子。” “香草奶昔是最美味可口的饮料,赤司君请不要轻视它。”很认真的告诉了赤司之后,黑子转头对越前微微笑道:“越前君请品尝一下。” 黑子喜欢,幷不代表越前会喜欢,只喝了一口就被满嘴甜腻的香草味弄得再也喝不下第二口。可看着黑子温柔期待的目光,他不忍让对方失望,只能默默点点头,眉眼微蹙的叼着吸管,小口小口的吸着。 也许是看出越前喝得很痛苦,赤司伸手将他手里的纸杯拿过来放在一边,道:“等下就要吃饭了,别喝那麽多冰的让胃难受,你比不得黑子,他早就练出来了。” 很感激的看了赤司一眼,见那双赤红的瞳正望着自己流露出微微的笑,越前红了红脸,忙低头盯着菜单以做掩饰。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赤司对自己很好,很多时候不用说就已能领会自己的意图,幷且适时爲自己解围,不留半点痕迹。 赤司和黑子都不是多话的人,点好吃食之后简单交谈了一会儿便已无话可说了。最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默默坐在一边,专心等着晚餐的越前作爲谈话的对象。看着越前身边纸袋里的网球用品,赤司道:“我没有在各社团申请表上见到你的名字,爲什麽不加入网球部?” 抬头看看赤司,越前沉默了片刻,道:“我去问过了,网球部的部长说他们暂时不收没有基础的队员,要再等一等。” 越前一说赤司就明白了,洛山高校是一切以成绩说话的学校,如果履历上没有相关的经历,一般而言各社团是不会第一时间通过申请的,要等待第二批,也就是候补成员的招收。越前的简历他看过,在进入洛山之前是一片空白,整个人简直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没有记忆,也没有过往,所以赤司才会比较关注。 微微沉吟了一下,赤司看着越前,问他:“你没有要求下场测试一下吗?各社团都是有特招名额的。” 摇摇头,越前也不答话,精致的面孔绷得紧紧的。他不知道这些规定,那天去网球部才问了几句就被一个不认识的人冷嘲热讽了一顿,说什麽连比赛经历都没有的人还想加入简直是做梦,他也懒得争辩转身就走了。他不相信自己没有经历过网球比赛,因爲网球部正式的球场是他熟悉的,就算没有记忆,但那种感觉是真实存在的。 见越前不吭声,赤司也就不多说了,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至于黑子,毕竟是和赤司在帝光中学篮球部度过了三年,知道赤司冷淡的心性,所以很惊讶对方竟然会爲一个不是篮球部成员的学弟上心。蓝色的眼眸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他伸手拍了拍越前单薄的肩膀,温和的劝慰道:“不要紧的,你的实力一定会有人看得到。其实我当初也是差点被篮球部劝退的人,还要感谢赤司君发掘了我的能力。” 也许是怕越前心情低落,向来少言的黑子主动讲起了曾经不愿意提及的过往。在那些过往当中,身爲队长,又对黑子有知遇之恩的赤司自然是主角,渐渐让越前听得津津有味。对越前来说,赤司征十郎这个人熟悉又陌生,尽管入学几个月来都有不深不浅的交集,但赤司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他真的不了解。 当听到黑子说到帝光中学篮球部五位主力因理念不一样而最终分崩离析时,越前抬头动也不动的望着赤司,眼中闪动着疑问。他很赞同黑子说的,篮球是一个团体配合的运动,怎麽也没想到赤司那时会选择单打独斗,完全和他那天在篮球部看到的赤司是两个人嘛。 被清澈漂亮的猫眼动也不动的盯着,赤司也不好继续当个听衆,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道:“人总是要成长的,不是吗?能在Winter Cup上和黑子再次相遇,看到他坚守着理念最终带领诚凛取得胜利,我也算认同他的坚持了。 把赤司的话当辩解看待,越前眨了眨眼,眼里泛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眯眼道:“原来赤司学长是黑子学长的手下败将,要继续加油哦。” 一句话惹得黑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赤司似无奈又似包容的样子,又看看灵动慧黠的琥珀眼眸,他基本已能确定了,这个沉默少言又生性别扭的少年对赤司而言,是个不一样的存在。 吃完晚饭,赤司因爲家中还有事,只把黑子送到车站就离开了,留下越前陪黑子等车。越前留下不是赤司要求的,而是他自己的意思,因爲在听了那些往事之后,他觉得这位前辈很值得尊敬。 感觉到越前对自己不是那麽生分了,黑子慢慢和他闲聊着,渐渐了解了他与赤司认识的始末。眼看公交车已慢慢驶入视线,黑子突然握住越前的手,认真的道:“越前君,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赤司君,不要让他把自己逼迫得太厉害。他的性格里有第二人格的存在,如果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第二人格就会出现,那不是一件好事。拜托了,越前君。” 第43章 帝王之爱(4) 在一个街头网球场见到越前,对赤司而言也是偶然。那天,他因爲要出席全京都高中学生会长联谊请了半天的假,回程时已是下午。 那时的赤司,正坐在自家的车上,望着窗外默默思考等下要完成的联谊报告,恰好一抹熟悉的身影在视线里一闪而逝。吩咐司机在路边停车,他下车回走了一段,果然看见越前坐在球场边,托腮望着球场中激战正酣的两个人,脚边放着一柄火红的球拍。 片刻沉吟,赤司绕进球场走到越前身后,用尽量平缓,不至于吓到他的语气道:“怎麽只是坐着看,不去试试?”越前虽然穿着运动服,但浑身清凉无汗,所以赤司只能猜想他从始至终都是在当一个观衆。 没料到赤司会突然出现,越前猛的一回头,眼中带着惊吓。稍微定了定神,他撇开脸抿着唇道:“打了一场,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不跟我打了。”他说的是事实,但不是全部,而全部的事实则是他是被其他人联合排斥,因爲初来乍到却赢过了所有人。 食(荤(记:6{5[9[9 6「7 3{5<9 也许是看清了眼睛里一闪而逝的寞落,赤司淡淡撇过球场里正进行的比赛,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他不是很懂网球,但不妨碍他看得出那对战的两人根本连初级水平都达不到。伸手将越前拉站起来,拉着他转身就往球场外走,赤司道:“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跟我回学校。” 逆着光,越前看不清赤司的表情,但却能从那冷淡的语气里察觉出一丝怒意,让他不自觉咬了咬唇,轻声道:“已经放学了,我要回家了。” “是已经放学了,但社团训练才开始没多久,现在赶到网球部还来得及。”不理越前的抗拒,赤司表现得很强硬,将他塞进自己的车,吩咐司机继续啓程之后才又继续道:“我跟网球部的部长说过你的事了,他同意看你打一场再决定是不是让你加入网球部。” 赤司说的都是真的。自从黑子来的那天和越前交谈过之后,他就已经把这事放在了心上,还主动找网球部的部长麻生聊过。麻生一开始当然是拒绝的,理由也很充分——都大赛近在咫尺,没必要把精力放在一个根本没有比赛经历的学生身上。爲着这个,赤司第一次用学生会长的身份向对方施压,要求也很简单,给越前一个展现实力的机会。哪怕他幷不知道越前是真的会打网球,还是只是对网球感兴趣。 听了赤司的话,越前怔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望着那双赤红的瞳小声叫道:“赤司学长……”他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爲了自己去拜托别人,而他事前什麽都不知道。 “先别感动,我只是帮你争取到一个试训的机会而已。”看着掩不住欣喜的猫眼,赤司微微一笑,伸手在柔软的墨绿发丝上轻轻抚过,道:“能不能加入网球部,就要看你的实力是否让部长满意了。” 赤司突兀的举动让越前有些不自在,忙扭头撇开眼去,轻但坚定的道:“我不会输的,我会打网球,而且打得很好。” 带越前回到学校,赤司幷没有自行返回学生会办公室,而是径直去了网球部。部长麻生正在指挥队员做对打练习,见了赤司和越前,他微微皱了皱眉,低哼一声后走了过去,用带着些许不满嘲弄的语气道:“赤司会长,想不到你还挺上心的,亲自带人过来。” 知道麻生心里还有气,赤司不理他,直接道:“开始吧,你打算让谁来测试他?” 目光冷冷的把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太过纤瘦的身形让麻生眼里泛起一丝不屑,冷笑道:“其他队员都在训练,只好由我这个当部长的顶上了,毕竟被你以缩减部门经费来要挟的人是我嘛。” 见对方一番奚落之下越前脸色都变了,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赤司微微皱了皱眉,抓住他瘦小的肩膀朝前一推,平静的道:“那就不用多说了,直接开始吧。”其实赤司很坦然,反正事情是他做的,要挟也是他说的,他无所谓对方逞口舌之利,但他不希望越前也跟着受尽嘲弄。 “对不起……”幷没有即刻跟上正朝一个空置球场走去的麻生,越前面对赤司站定,低着头轻轻说道。原本,他天真的以爲赤司真的只是去争取了一下,却没想到赤司爲了自己竟然动用了学生会长的权利,还被对方说得那麽难听。 “麻生的实力在全国都排得上名次的,你要全力以赴才行。”伸手揉揉越前的发,赤司也不多言,拉着他的手就朝球场的方向走去。赤司当然知道麻生亲自测试对越前来说是不公平的,但不知爲何,他始终对这个沉默少言的少年充满了信心。 稍微热身之后,越前站到了麻生的对面,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里满是不肯示弱的倔强。他的发球权是对方故意让出来的,理由是不想欺负一个连比赛经历都没有的新人,这种蔑视深深刺痛了他的骄傲。他发誓,一定要赢下这场比赛,不仅仅是爲了自己,更是爲了赤司。 深吸一口气,他用力将球抛高,身体跃起的同时挥动球拍,一记漂亮的外旋发球呼啸着掠过球网,落在麻生脚边飞旋数圈,然后直直朝面部扑去。没麻生根本就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个子竟然会如此有威胁性的发球,猝不及防间只能快退两步,头一歪任由明黄色的小球弹出界外。 “你还差得远呢。”微微挑起下颌,朝对方错愕的双眼投去傲气十足的一睹,越前轻哼一声,不给麻生任何喘息的机会接着发出下一个球。 “别太得意了,这种水平的发球还难不倒我麻生拓也!”被越前的目光激得有些恼怒,麻生皱眉退了几步,赶在球还未到达最高点时反手一拍,稳稳将球还击到球场左侧角落。 这一记回球很快,落点也很刁钻,越前当时还站在后场正中。可他幷不慌乱,脚尖轻轻一点,漂亮的单脚小碎步让他及时赶到,拍面轻轻一掂将球还击。就是这麽一下,不仅让麻生神色一凛,就连在场外观战,对网球幷不太了解的赤司也不自觉挑了挑眉。 赤司的确不太懂网球的技巧,但越前灵巧敏捷的动作非常漂亮,幷且没有丝毫犹豫,这一点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从这一刻开始,他开始期待这个总是说着“应该是打网球”的少年有更出色的表现。 至于麻生,虽说一开始对越前抱以轻蔑的态度,但渐渐的,他的表情变得专注,每一次击球都非常谨慎,生怕留下些许破绽就被对方抓住。几次交手下来,他开始相信赤司的推荐了,甚至有些激动,因爲对面的小孩是个极难得的苗子,他再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 被麻生与越前之间的较量吸引,好多原本还在进行对打练习的球员都停下了,凑到了球场边观看这场精彩的对决。一开始,他们还能保持安静,可没过多久,当越前以一记干净利落的抽击球将球重重击落在麻生的后场之后,他们再也忍不住了,纷纷鼓掌叫好。因爲,只要是懂网球的人,就不能不爲这麽漂亮的进攻感到兴奋。 明白再战下去自己很可能会处于不利,甚至丢了部长的面子,麻生果断结束了这场测试,直直走到球网边望着那张挂着晶莹汗水的精致面孔,道:“你合格了,越前龙马。明天补一张申请表过来,你就是洛山网球部一军的正式球员。” 一句话让满场哗然,有人惊讶羡慕,也有人眼热嫉妒。所谓一军,当然就是能够代表学校在正式比赛中出战的球员。能够从严厉谨慎的麻生部长那里得到这麽高的评价,这个看起来那麽纤瘦矮小的一年级新生真是不简单。 看着越前被涌进球场的球员们团团围住,站在场外的赤司唇角微扬,不动声色的吐出一直屏在喉间的气。不是对越前没有信心,而是刚才的比赛太紧张精彩了,让他这个不懂网球的人也看得全神贯注。不得不说,越前专心打球的样子,真的很引人注目,尤其是那双神采飞扬的猫眼。 想着报告还未写,赤司转身准备离开,却不想麻生从身后叫住了他。“怎麽,赤司会长连祝福都不送上就准备离开了吗?看起来你也不是那麽在乎他嘛。” 回头淡淡看了麻生一眼,赤司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对这种孩子气的挑衅根本连理会的兴趣也无。但爲了越前今后不被刁难,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开口应道:“那麽就恭喜你得到一个不错的球员了,麻生部长。” 被冷淡的回答堵得说不出话来,麻生面上飞闪过一抹羞恼,暗自咬了咬牙,道:“不管怎麽说,还是感谢你爲网球部推荐了一名不错的球员。不过我很好奇,身爲篮球队长的你,怎麽会有机会结识一个打网球的新生,还这麽有信心他能通过我的测试。” “巧合而已。”不是听不出麻生话里话外都透着讽刺,赤司懒得多言,转身摆了摆手,径直离去。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少年清亮的嗓音:“赤司学长。” 顿住脚,回头看着连汗都来不及擦,气喘吁吁赶来的越前,赤司微微扬起唇角,用温和的语气道:“今天不用参加训练吗?” “麻生部长说从明天开始,让我先回去了。”跑到赤司面前,仰望含着笑意的赤色双瞳,越前轻声道:“谢谢你,赤司学长……还有,对不起……” “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但争取到一军的位置,是靠你自己的。所以,不用跟我说谢谢。”垂头望着清澈漂亮的琥珀猫眸,赤司伸手在墨绿的发丝上轻轻抚过,微顿了片刻继续道:“至于麻生那些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他就算不满也不能拿我怎麽样。” 不得不承认赤司在说出这话时,眼中有一种睥睨天下的傲然,看得越前怔怔的,好半天才微红着面孔低下头。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护腕递到赤司面前,他小声道:“这个,送给你,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目光停留在护腕上,赤司没有接,只微挑着眉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黑子送给你的吧。” “不是。”摇摇头,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只一模一样的护腕,越前道:“这个才是黑子学长送给我的。我觉得很好用……所以……”说着说着,不知爲何双颊滚烫起来,他的声音轻了,说不下去了。 即使越前没有说完,赤司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泛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伸手接过护腕戴上,动了动手腕,他轻笑道:“是挺好用的,那麽下次有正式比赛的时候,我就用这个吧。” 挑起眼角偷偷看了赤司一眼,可目光相对的瞬间又突然感到不好意思,越前胡乱点点头,说了声“再见”便转身快步离去。 第44章 帝王之爱(5) 一个月之后,越前龙马这个名字渐渐传遍了洛山高校每一个角落,却不是因爲他初次代表网球部出战就荣获全胜战绩,而是因爲另一个原因,更准确的说是一些流言。 流言说,越前龙马和学生会会长兼篮球队队长赤司征十郎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不止一个人看见他们常常在社团活动结束之后还幷肩漫步在校园里,一路行来有说有笑;甚至还有人在学校外见过他们,有时是在街边的网球场,有时是在放学必经的林荫道。还有人说,赤司和越前手上戴的护腕是一样的,是情侣款。 人世间的流言总归是从一些鶏毛蒜皮的小事演绎出来的,虽然大部分都带着散播者的主观色彩,但真要追究起来,总有踪迹可循。赤司的确会在偶尔闲暇时去网球部看越前训练;有时社团活动结束的时间晚了,也会陪越前走上一段再搭乘自家的车,所以这些流言也不算太空穴来风。 面对这些流言,越前一开始还能无视,可渐渐的他发现,不仅是网球部的一些人喜欢拿这个说事嘲弄,就连同班同学看他的目光也古怪了起来,有鄙夷,也有厌恶。其实,他幷不在乎别人用怎样的眼光看待自己,但一想到赤司也可能和自己处于同样的环境,他又无法不去在意。 毕竟,和默默无闻的自己比起来,赤司的身份太显眼了,既是学生会会长,又是篮球队队长,一旦流言不可控,首当其冲受害的就是那个人。更何况,Inter High开赛在即,他也不想赤司因爲流言的困扰而导致比赛失利。 所以,越前开始慢慢疏远赤司。赤司平时经过的路,他尽量不走;赤司如果出现在网球部,他总找机会偷偷溜掉。反正一切可能和赤司碰面的机会,都被他小心避开。 其实赤司比越前更早就知道了流言的存在,不去回避或澄清,只是因爲他清楚,有些东西只要被人认定了,当事人说什麽做什麽,除了越描越黑之外起不到任何作用。更何况,他不否认自己对越前有那麽一点心动,不说穿是觉得还没到那个程度,或者时机幷不合适。 赤司很想一切如旧,但当他发现越前开始有意无意的躲避自己时,他变得没办法像表现出来那般冷静,因爲在意。所以,他特意选了一天提早离开篮球部,在越前回家所必经的岔路口等待,不爲告白,只爲开解那个最近越来越沉默少言的少年。 越前出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就这麽低头默默走着,眉眼紧蹙。今天在球场上因爲击败了一个三年级的前辈,对方恼羞成怒之下口不择言,竟当着衆人大肆羞辱。一开始他还能忍耐,可当那些句句都带着侮辱的话涉及到赤司时,他再也忍不住了,直接一拳狠狠揍在那张越说越得意的脸上。然后,他被部长麻生以主动打人爲由处罚,最近一个月都不用参加网球部的训练了。 “看你的样子,还真像一只落了难的猫。”眼瞧越前经过自己身边还未发觉,赤司好气又好笑,轻叹了一声,挡在他面前阻断去路。 微微一怔,越前反射性的抬头,看了看路灯下修长的身影,又连忙低下头,往树影里躲。因爲他想起来了,今天打架的结果是自己也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顿揍,脸上都是淤青,他不想让赤司看见。 但赤司是什麽人,目光何其锐利,只不过短短的一睹,他已经看到了白晰精致的面孔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微微蹙眉,上前一步不顾越前的躲闪扣住小巧的下颌,他眯眼细细打量着,口气有点冷:“怎麽回事?谁弄的?” 不自在的别开眼,越前抿了抿唇,轻声道:“不小心摔的。” “不小心摔的能摔成这样?”见越前目光游移就是不肯正眼看自己,赤司心情有点烦躁,捏着下颌的手也微微用上了力气。凑近一点,迫使琥珀色的猫眼与自己对视,他沉声道:“跟我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放开我,赤司学长!”被捏到了痛处,越前疼得抽了口凉气,脾气也上来了。本来被罚心情就已经很不好了,现在还被人逼问,让他不管不顾的用力挣扎,怒道:“我怎麽样都跟你没关系,放手!” “所以还是因爲我,对吗?”望着疼得发白的面孔,赤司松开手,指尖轻轻碰触越前眼下的青紫,沉默了好一会儿,放柔声音道:“家里有药吗?我陪你回去上药,正好有点话要对你说。” 一如往常温和的语调让越前不自觉红了眼眶,之前被人肆意侮辱的委屈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他紧咬着嘴唇默默点了点头,任由赤司握着手腕,一步步朝不远处的家走去。 这是赤司第一次进越前的家门,之前就算送他回来也只是到门口,也只有一次。所以,当他跟着越前步入空荡荡的客厅时,眉心微蹙,眼底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怜惜。他不想去问越前爲什麽这麽大的屋子只有一个人住,问越前拿了医药箱开始上药。 如果赤司要是能看到被越前胖揍的那个学长就会知道,越前这一架打得幷不算亏,也就能够理解惜才爱才的麻生拓也爲什麽会给出这麽严厉的处罚。可正因爲他不知道,所以才会在处理越前的瘀伤时一直强抑怒火。又或者,就算他知道了,也依然会偏心越前,毕竟这个少年,他很在意。 似乎被赤司紧抿薄唇,目光凝重的模样吓到了,在上药过程中即使很疼越前也不敢吭声,乖乖坐着任凭一双生满薄茧的手在脸上滑动。等到好不容易熬过来了,他挑眼偷偷打量赤司,小声嘟哝道:“你到底在气什麽,赤司学长?”好吧,就算先动手是他不对,但他也收到了教训好吗?这个人能不能不要再维持低气压了,很吓人好不好? 不理越前,赤司慢慢收好东西,这才环抱双臂坐在沙发上,盯着四下乱瞄的猫眼,淡淡的道:“说吧,到底怎麽回事,我保证不生气。” 见提心吊胆了这麽半天,赤司仍然不肯放弃这个敏感的问题,越前不自在的动了动,低头道:“都说了没什麽,就是刚才和网球部的前辈打了一架。”略微一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输。” 骄傲倔强的语气逗笑了赤司,无奈的叹了口气之后,他伸手捏了捏狼狈得相当精彩的白晰面孔,道:“是因爲最近流传的那些话吗?” “你知道了?”抬眼飞快的看了赤司一眼,看着似笑非笑的赤瞳,越前皱了皱眉,垂眼轻轻的道:“对不起,赤司学长,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你没有给我添麻烦,现在困扰的人是你不是我。”语气依然淡然,赤司起身去厨房里转了一圈,见冰箱里空荡荡的除了一种名爲芬达的饮料之外再无别的,他拿出电话叫了外卖,又回到客厅,接着道:“流言始终是流言,不会因爲你不想听或者事实不是那样就停止,所以根本无需在意。” 一直偷瞄着赤司的一举一动,在确认那张俊秀的脸上根本连半点气恼都找不到之后,越前撇了撇嘴,争辩道:“但是那些话很难听。” “是很难听,但你爲这些话去打架,不是更坐实了流言吗?”无所谓的勾了勾唇角,赤司伸手按住越前的肩膀,垂头深深看入困惑的猫眼深处,柔声道:“不用去在意别人说什麽,我们自己知道是怎麽回事就可以了。别人的想法,我们管不了,也管不着。” 安安静静听完赤司的话,又认认真真的想了很久,越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理他们说什麽就是了。” 看着越前的样子,赤司知他是懂了,唇角微扬,好整以暇的道:“那麽,以后你也不用再继续躲着我了吧?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可以吗?” 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爲流言而躲着赤司,越前突然觉得自己很笨,不禁感到沮丧。是啊,爲了一些无关人的看法而疏远这个一直关心照顾自己的前辈,他真是笨的可以。既然赤司都说了不在意了,那今后他也无需在意。要知道,强迫自己无视赤司的存在,是件很辛苦的事。 因爲是提前从学校离开的,学生会和篮球部的好多事情还没做,赤司也就不和越前多说了,径自拿出资料开始做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越前就在旁边写作业陪伴着,他的心情很好,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再不像前些天那样做什麽莫名烦躁了。 等事情差不多都做完了,正好外卖也送来了,赤司把桌子整理了一下,招呼越前过来吃晚餐。知道越前喜欢吃和食,他叫了烤鱼、茶碗蒸,以及自己喜欢的汤豆腐。良好的家教让他席间一言不发,只默默替越前夹菜剥鱼,一顿饭吃得倒也愉快,甚至觉得这顿饭比平时美味许多。 至于越前,平时都是随便买点快餐填肚子,能够吃到喜欢的食物让他很是满足,双颊吃得鼓鼓的,丝毫不觉自己在赤司眼里就像一只馋嘴的猫。等饭吃完了,他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揉着圆滚滚的肚子舔着嘴唇对赤司眯眼笑道:“好好吃。” “那以后就好好吃饭,别总是去吃那些没营养的快餐了。如果嫌麻烦,就叫外卖。”依然没问越前父母的情况,赤司拿了纸笔写下一个电话,继续道:“这是今天叫外卖的电话,以后有空的话我也会陪你用餐,乖一点。” 听着温和悦耳的声音,越前红了红脸,不知是爲了赤司叫他乖一点还是允诺以后会一起吃晚饭。含糊低应了一声,他沉默了片刻,小声道:“我被部长罚一个月不能参加训练,可以来篮球部看你打球了。” “好啊,只是别再睡着了,我会很没有成就感的。”微微笑了笑,把杂物收拾好放进垃圾袋,赤司看看时间,也快到每日和远在东京的父亲通电话的时候了,遂起身道:“我要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第45章 帝王之爱(6) 流言的风波因爲当事人的不在意而慢慢的平息了,越前和赤司仍旧像他们之前那样平和的相处着。越前在一个月后重回网球部,紧接着在之后的全国大赛里以极其出色的表现帮助洛山高校勇夺冠军;赤司也带领篮球队击败冲冠军而来的诚凛高中,在Inter High篮球项目上夺魁。 日子就这麽平静无声的流逝,一转眼冬天又来了。12月20日是赤司的生日,因爲连着圣诞又是新年,他早早请了假回东京与父亲小聚,准备等新年过后再回京都。然而他怎麽都没想到,会因爲黑子的一条短信而将回程的时间仓促提前。 那天是12月24日,圣诞前夜。午后,赤司在书房里温书,心里还盘算着晚点给越前打个电话,说一声“圣诞快乐”。也就在那时,他收到了一条来自黑子哲也的问候。 黑子说:“圣诞快乐,赤司君。也请你向越前君转达一下,祝他圣诞快乐,生日快乐。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不能亲自送上祝福,请对他说一声抱歉,谢谢。” 生日?看着手机屏幕上简短的话语,赤司微微皱了皱眉,努力回想着越前简历上关于生日的记录。可他怎麽也想不起来了,因爲除了已过世的母亲和还在世的父亲,他从来没有去在意过任何人的生日。 莫名觉得懊恼,赤司觉得自己有必要向黑子确认一下,思索了片刻之后便拨通了黑子的电话。“黑子,你怎麽知道越前的生日?是今天吗?” “赤司君不知道吗?”正在赶往与队友们相约的地点,黑子听赤司这麽一问,立即停下脚步,认真的回答道:“因爲我觉得和越前君挺投缘的,所以上次走的时候特意问了一下,他说12月24日应该是他的生日。可惜我走得太急了,忘了问他的联系方式,在Inter High上又没有碰到他,真是对不起。” 应该?又是应该?如果那孩子说应该的话,就是事实吧。无心再去听黑子说什麽,赤司敷衍了几句便径直挂断了电话。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情再也无法维持,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次,他先给越前去了电话,结果无人接听,直接导致他的心情更加恶劣。 相处这一年,越前始终是一个人,关于父母的消息,他只说什麽都不记得了。所以只要一想到今天过节又是过生日,越前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赤司便再也没办法当什麽都不知道一样留在家里。稍微考虑一下,他给父亲赤司征臣去了个电话,谎称学校那边有事需要赶回去处理,今年无法在家过新年,然后便急匆匆的出发了。 从东京到京都,基本是横穿整个日本,当赤司抵达时已是黄昏。先去了一趟越前家,没找到人,赤司想了想,直接前往越前平日里常去的街头球场,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这下,赤司算是没办法了,偌大的京都,越前哪里都能去,根本无从找起。 无奈之下,赤司只得吩咐司机前往市中心,想先爲越前挑选一件生日礼物,然后再回来等。夜幕降临后天空开始飘起了细雪,但依然不影响节日的气氛洋溢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当车驶过一个街头球场时,赤司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身影。 比起不远处繁华的一切,只有一盏路灯照射的球场看起来格外冷清,越前就坐在球场边上,仰头望着白雪纷飞的天空,背影看过去很孤单。让司机自行离去之后,赤司踏着满地的薄雪慢慢走过去,解开大衣的扣子,将穿得很单薄的纤瘦身躯轻轻拢住。 “赤司学长?”即使不用回头,温暖而熟悉的气息还是让越前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赤司,回头时眼里带着一抹错愕。“你不是回东京了吗?” “从黑子那里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赶回来了。”解下围巾一圈圈绕在越前颈上,赤司垂头望着冻得通红的脸颊,唇角微扬起一抹浅淡的笑。伸手拂去落在墨绿发丝上的碎雪,他歉然道:“抱歉,我不知道你的生日是今天。” “我又没告诉过你,你当然不知道,没什麽好道歉的。”贪恋围巾上传递过来的温暖,越前把半张脸都埋了进去,只剩下一双圆滚滚的猫眼直勾勾望着赤司,小声道:“其实你也不用特意赶回来,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怎麽看都觉得越前像极了一只怕冷的猫,赤司眼底漾开一抹怜惜,拉起他道:“先别说了,找个地方过节吧,想吃什麽?” 见赤司至始至终都搂着自己,一件大衣两个人披着,越前不自觉红了红脸,垂眼道:“我都可以的。” 也许是看出了越前的不自在,赤司干脆脱了大衣披到他肩上,微弯着赤色的眼眸,轻笑道:“那就带你去吃顿好的吧。然后你可以想想,要什麽生日礼物。”略微一顿,想起黑子的嘱托,他又道:“对了,黑子让我转告你,祝你生日快乐。” 微微一怔,眼中浮起一抹感动,越前默默垂下眼,跟着赤司走了一段路,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道:“把黑子学长的电话告诉我,我要跟他说声谢谢。” “看来你和黑子的关系倒是真的好。”把自己的电话递过去,等越前打完了电话,赤司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道:“没良心的小东西,怎麽没见你对我说声谢谢?” 抬头看看赤司,看出了藏在红瞳深处的一丝失落,越前抿了抿唇,慢吞吞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只护腕,有些不自在的道:“那只护腕旧了,我买了只新的给你。”其实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因爲想着圣诞节了,想给赤司买点礼物。毕竟快一年了,赤司一直对他很照顾。 半眯的眼微微睁大,赤司久久凝望着微红的面孔,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护腕,用指尖轻轻抚摸着,柔声笑道:“谢谢。你买的这个款式真的很好用。”生在殷实的家庭,他从小什麽都不缺,但从没有这样一件简单的礼物让他觉得欢喜,因爲他是被在意着的。这是他迄今爲止收到的,最珍贵的圣诞礼物。 把越前带到一家格调高雅和式饭店,又利用赤司家的关系要了一间包厢,赤司让越前等着,自己出去了一趟。回来时,他带了生日蛋糕,一件适合越前穿的厚外套,最重要的还有一只和自己收到的一模一样的护腕。将所有的礼物放在榻榻米上,望着满是困惑的猫眼,他微笑道:“你那只护腕也旧了吧,干脆我们都换上新的。” “唔,谢谢。”接过赤司递来的护腕,越前白晰的面孔上浮起浅浅的红,因爲他突然想到在流言四起的那些日子里,他和赤司的护腕也是被谈论的焦点。坐在位子上看赤司爲生日蛋糕插蜡烛,他犹豫了片刻,又道:“黑子学长说前几天也是你的生日,我是不是还应该给你买生日礼物,你都买了这麽多东西了。” 越前的话逗笑了赤司,抬头看了看满是局促不安的猫眼,他伸手揉揉墨绿的发丝,轻笑道:“都已经过了,等明年吧。” 明年?明年他们还是会在一起过生日吗?这个人明年不是应该读大学了吗?想到不久之后他们就不会在同一所学校念书了,越前有些黯然,低头安静的坐着,直到赤司催促他该许愿吹蜡烛了,他这才双手合十,望着跳动的烛光在心中许下愿望:希望以后每一个生日,都是和这个人一起度过。 也许是看穿了越前心中所想,又或许是想先给点暗示,赤司在拉亮了灯后,一边切蛋糕,一边轻声道:“以后我们俩的生日,就找个折中的时间一起过吧,你看12月22日怎麽样?我推迟两天,你提前两天。” 虽然按照赤司的计划,他是想在接手家族産业,不受父亲的约束之后才向越前告白的。但在这之前,他不想有任何障碍存在于他们之间,还是先定下约定比较好。他赤司征十郎想要的,从来都是计划周详,绝不容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听了赤司的建议,再看看满含温柔笑意的赤瞳,越前怔了怔,脸上腾起一抹无法忽视的热度。可他的眼,却在赤司的注视下微微弯起,点头道:“好,就22日。” 得到越前的应允,赤司的心情显得很愉悦,挖了一勺蛋糕送到微微扬起的唇侧,轻笑道:“那麽,生日快乐,越前。还有,圣诞快乐。” 不自觉的张嘴,吃下赤司送来的蛋糕,轻软的口感让越前很满意,低头也挖了一勺送到赤司唇边,小声道:“你也吃。”等到赤司吃完了,再看到对方带着莫名意味的目光一直流连在自己身上,越前这才意识到这番举动幷不合适,连忙垂下头,一张脸涨得通红。 早就决定一步步不动声色的捕捉这个对感情还懵懂无知的猫样少年,赤司当然不愿放弃当前绝好的机会。起身走过去挨着越前坐下,他拿起筷子开始剥鱼,然后把检视后没有刺的鱼肉送到紧抿的嘴唇边,在精致的耳廓边呵着气道:“快吃吧,烤鱼冷了味道就变差了。”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耳畔缭绕着一抹轻微的痒,从未与赤司如此靠近过,越前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以前,他只觉得赤司征十郎这个人温和有礼,但此刻却觉得这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压迫力,让他不知所措。 半眯起眼掩饰住眼底那抹得逞的光,赤司盯着红透了的耳垂,用刻意低沉的声音笑道:“你忘了吗?上次你吃得太急被鱼刺卡住了喉咙,我可不允许这种事在我面前发生第二次了。乖,张嘴。”他知道越前是一只随性自在的猫,性子骄傲倔强,必须要一点一点的靠近才能让这只猫毫无防备,操之过急只能适得其反。对待这样一只猫,他早有心得,从未无功而返。 果然,在赤司近乎诱哄的声音里,越前轻轻一颤,最终还是乖乖张开了嘴,幷且在赤司的投喂下吃完了整顿饭。 饭吃完了,也到了见好就收的时候,赤司没有忽略琥珀色的猫眼中隐隐闪动的羞恼,遂起身带越前离开,径直把他送回了家。不过,道别之前,他伸出手在光滑细致的脸颊上碰触了片刻,这才微微笑着,柔声道:“那麽,明天见。” 第46章 帝王之爱(7) 黄濑凉太算起来应该是“奇迹的世代”五人组里和黑子关系最好的一个,再加上他长着一张欺骗度十足的模特脸,性格也开朗热情,所以当黑子知道他要来京都拍摄外景时,特意拜托他给越前送来新年礼物。 就像黑子对赤司说的那样,他跟越前很投缘,第一次见面时两个都不是多话的人就能在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里感觉出友情的萌发,因此相互送赠礼物也是常事,而经常充当免费快递的,就是赤司。每次赤司要回东京,越前总能倒腾出一个好大的包裹给他,什麽水晶糖、和果子、抹茶巧克力,甚至连携带起来极其麻烦的生茶果冻、豆腐馒头都在其中,还生怕黑子不够吃一样。而当赤司从东京回来时,同样也能爲越前带回黑子的大包礼物。 也许是因爲越前和黑子太要好了,赤司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发展很是警惕,无论黑子说了多少次想要越前的联系方式,他都找各种理由拒绝了。偶尔的,他还会偷偷检查两人的包裹,看看有什麽可疑物品的存在。只可惜这一次,因爲他提早回了京都,黑子没来得及准备好新年礼物,只能拜托黄濑送过来。 黄濑找到越前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越前正慢吞吞沿着林荫道朝食堂的方向走,冷不防被一双修长结实的手臂从身后搂住,同时听到一个很好听却陌生的声音:“小越前!总算找到你了!你不知道我爲了你可是被骚扰得很辛苦哦!小赤司呢?” 小越前是什麽鬼?小赤司又是谁?毫无防备之下越前吓得差点丢了魂,猛的回头一看,一张相当俊美的面孔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那发自内心的愉悦模样让任何人都不忍心泼冷水。稍微定了定神,越前微蹙着眉困惑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唉,我是黄濑凉太啊,你叫我一声黄濑学长就好了。”细细打量了越前一下,确认和黑子的描述没有任何差别,黄濑狭长的凤眼微微弯起,自来熟的拉着越前坐到林荫道边的长椅上,一边从背包里掏东西,一边继续道:“这是小黑子让我给你带来的新年礼物。哦,对了,这是我送给你的,小黑子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啦。” 看看黄濑递来的两大包礼物,再看看笑得有如月牙般弯弯的浅棕色眼眸,越前眼底飞闪过一抹感动,努力咧开唇角,轻轻说了声“谢谢”。这声谢不仅是感谢黄濑替他送来了黑子的礼物,更是感谢这位连面都不曾见过的前辈居然也准备了礼物。 面无表情的脸配上明显很不自在的笑容,让黄濑忍不住笑出了声,一伸手把越前抱在臂弯里揉乱一头墨绿的发丝,眯眼道:“小黑子果然说得没错,小越前有轻微的面瘫综合症啦!如果不想笑就不用勉强哦,前辈我不会在意的啦。” 其实黄濑幷不是一个热情的人,很多时候对他人表现出的热情亲切只是一种礼貌。但眼前的小孩却让他从心底想要亲近,也许是因爲黑子对越前的描述,让他未曾与越前见面就已经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什麽叫轻微的面瘫综合症?黑子学长说得是自己吧?还是眼前这个爱笑的前辈乱说的?有点不高兴的撇了撇嘴,越前挣扎着坐起来,道:“黄濑学长吃午饭了吗?没有的话我请你,谢谢你送来的礼物。” 哦呀,果然和小黑子说的一样,小越前是个别扭的孩子呢。笑眯眯的看着越前微红的脸,黄濑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好啊,那就谢谢啦!”虽说他身爲兼职模特要注意节食,但刚认识的小伙伴的邀请,他还是不忍心拒绝的。大不了,等下回去多跑几圈好了。 越前和除赤司之外的人出现在食堂里,而且那人还穿着一身便服,长相俊美,很快就引来了很多好奇的目光。因爲在他们看来,越前和赤司的关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很多人忍不住猜测,到底是越前移情别恋还是脚踩两只船?甚至有好事者偷偷跑向学生会办公室去通知赤司,大有看好戏的神态。 端着丰盛的午餐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和越前面对面坐下,黄濑四下张望了一番,笑道:“果然是京都第一高校,环境真好。” 正努力做出一个尽地主之谊的人该有的表现,听黄濑这麽一说,越前刚想该怎麽接话,一不留神手指在饮料拉环的边缘蹭了一下,疼得他轻轻抽了口气。 “小心一点哦,小越前。”见越前的手指流血了,黄濑微微皱了皱眉,握住纤细的手指倒了点矿泉水替他冲了冲伤口,然后抽出纸巾严严实实裹住。做完这些,他还不肯松手,左看右看是不是还有血迹沁出来了。 本来幷没有什麽的举动落在有心人眼里就变成了一件大事,有眼尖的人更是注意到赤司出现了,连饭也顾不得吃,都眼巴巴的看着这边,想看赤司会怎麽做。赤司捕捉到越前时,正巧看见黄濑因体贴他手受伤了在给他夹菜,笑容满面的。赤红色的瞳微微一沉,快步走过去居高临下望着两人,他淡淡的道:“你怎麽会来洛山的,黄濑?” “小赤司!”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黄濑站起身对赤司笑道:“我来给小越前送礼物啦,顺便一起吃个午饭。” 小越前?第一次见面就叫得这麽亲密?微微挑眉,赤司不动声色的看了越前一眼,见琥珀色的猫眼一片坦然,很明显是接受了这样的称呼,心里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恼怒。要知道,他温水煮青蛙似的调教这只猫这麽久了才稍微改善了一点彼此间总是客客气气的状态,没想到黄濑这家伙刚一出现就压过了他长久以来的努力,这让心高气傲的赤司很不爽。 冷冷勾起唇角,对黄濑表现出的热情视若无睹,赤司径直在越前身边坐下,伸手搂住他单薄的肩膀,轻笑道:“正好,我还没吃午饭,就一起吧。”把餐盘拉过来,夹了菜往越前唇边送,赤司用看似无心的语气道:“龙马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正在交往?” 如果没有黄濑的出现,赤司或许还不会那麽心急,但一想到黄濑凉太这个人向来就像花蝴蝶一样受到无分男女的欢迎,他觉得有必要宣示一下主权,至少警告黄濑不要太得寸进尺了!他赤司征十郎看上的人,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存在非分之想,就算是昔日的队友! 听了赤司的话,越前微微一怔,回头飞快的看了对方一眼。看得出赤司此刻的心情很不痛快,又见食堂里大部分人都在有意无意的注视着他们这边,他想了想没有说话,安静乖巧的坐在赤司身边,眼眸低垂着。 至于黄濑,目光在紧挨着坐在对面的两人身上流连了一圈,他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就在想爲什麽小赤司刚才看着我的时候,身上有点冷。小赤司你别误会哦,是小黑子让我来的,然后我觉得小越前很可爱,所以才一起吃饭啦!”我去!好险!差一点就被这个阴险的大魔王误会了! 抬眼看看黄濑,赤司不置可否的轻笑一声,既不说相信,也不说不信,仍旧不紧不慢的喂越前吃东西。他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既然挑明了,越前也没有拒绝,那黄濑这家伙还算做了一件好事。 因爲下午还有拍摄任务,黄濑吃完午饭就离开了。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不怕死的问越前要了联系方式,幷信誓旦旦的保证如果越前有机会去东京的话,一定会好好招待,搞得赤司一阵暗火,心想就这麽简单放过他真的是失算。 目送黄濑离开,越前想了片刻,抬头对赤司道:“赤司学长,我有话对你说。” “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走吧。”微笑回望着有点不自在的猫眼,赤司抬手搂住越前的肩膀,转身朝学校后方一处偏僻的树林走去。刚才在黄濑面前表现得那麽强势,但总不能就这麽敷衍过去了,告白的话,他还是想对越前说的。 但赤司怎麽也没有想到,越前在走到无人处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挣扎着退开,退到近一米开外的地方垂头沉默。心中隐隐浮起不好的预感,赤司也不逼迫,站在原地环抱起双臂,淡淡的道:“这算什麽?是怪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吗?” “我没有怪你。”摇摇头,越前抿着唇望向微显阴沉的赤红双瞳,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交往,赤司学长。”因爲两个男生在一起,始终是不对的吧,否则那些流言就不会传得那麽难听了。他怎麽样都好,只是不想赤司被那些人嘲笑,即使是私下的也不想。 不知是不是早有预感,赤司听了越前的话幷未流露太多的表情,微微挑起眉朝前走了一步,他紧紧盯着闪躲不肯正视自己的猫眼,沉声道:“既然你不肯,爲什麽刚才黄濑在的时候不说清楚?” “因爲……”嚅嗫了一阵,越前别开脸去,小声道:“好多人看着……”如果当着那麽多人的拒绝或反驳,这个人会很丢脸吧,他不能这麽做。 微微一怔,赤司面上漾开一抹复杂,久久凝望着有些苍白的脸颊,突然笑了。目中闪烁着惆怅与怜惜交织的光,他轻叹一声,道:“你还真是替我着想,多谢了。就这样吧,你把话都说得这麽清楚了,如果我再不识相就是继续丢脸了。”略微一顿,他唇角泛起一抹苦涩,道:“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吧。我先回去了。” 不给越前再说话的机会,赤司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除了一双眼格外阴沉之外,他面色如常,就像什麽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第47章 帝王之爱(8) 越前与赤司之间的流言,在黄濑的出现之后升级成了一个新的版本——两人的交往幷不顺利,出现了一个相当有力的竞争者。据说那个人和赤司一样,同爲帝光中学“奇迹的世代”五人之一。越前龙马似乎在选谁上还有犹豫,最近总是躲避着赤司,看来这段备受关注的交往说不定不久之后就要画上句号了。 虽说这番流言大部分都是好事者臆想的,但越前近些日子一直躲避赤司倒是事实,而且比起之前流言如沸时更加明显。以前,他只是偷偷避开与赤司碰面的机会,但在那天之后,就算与赤司碰上了,他也低着头急匆匆走过,装作什麽都没有看见。 面对越前的变化,赤司的神色一天比一天阴沉,一开始他还能说服自己不要着急,给越前一点缓冲的时间,但随着时间流逝,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之后,他的心情变得烦躁了。 作爲人生的赢家,赤司在任何事情上一向无往而不利,他绝不肯接受自己被拒绝的事情。几次想找越前说话而被刻意逃避之后,他的耐心被耗得所剩无几,连想法都渐渐转变爲越前是他的,无论是人还是心思都应该属他,不管怎麽样先把越前据爲己有。至于其他的,慢慢再说,这世界上没有他赤司征十郎做不到的事! 如果此时黑子在的话,他会从赤司渐渐凌厉独断的眼神里看出端倪,即使不能说服对方改变想法,他也会提醒越前要小心赤司,最好避开与赤司单独相处的机会。因爲,赤司这种变化是第二人格苏醒的征兆,作爲在国中时代第一个发现赤司不对劲的人,黑子太清楚了。 赤司的第二人格,说白了就是一切以胜利爲上,绝不接受任何的忤逆,“违背我意愿的家伙,即使是父母也不可轻易饶恕”这句话就是他在第二人格支配的状态下说出的。换句话说,这样的赤司非常危险,爲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可以做出任何事来。 可黑子不知道赤司的变化,越前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所以,在某天下午社团训练结束后,赤司当着衆人的面问越前可不可以跟他去吃顿晚饭时,越前即使不愿意也爲赤司的面子考虑,点头同意了。 默默走在放学后空无一人的林荫道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等越前发现赤司不太对劲时,他已身处学生会长专有的办公室内,大门还被赤司反锁了。困惑的仰望一步步缓缓靠近的赤司,看着微微闪动的赤瞳和似笑非笑的俊脸,越前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声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麽,赤司学长?不是说要一起去吃晚饭吗?” 唇角溢出一声轻笑,赤司走过去把越前困在自己和办公桌之间,捏住小巧的下颌抬高精致的面孔迫使他与自己对望,勾唇道:“跟我交往,你要什麽我都答应你。” 下颌被捏得很紧,越前不得不仰头望着赤司,突然发现那双赤瞳的顔色好像起了变化。更准确的说,是赤司左眼的顔色变淡了,与火焰般的右眼比起来,左眼的瞳色更接近于橙色,而且这双异色瞳流露出来的那种凌厉强势是他从未见过的。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越前不肯服输,眉眼紧蹙咬牙道:“放开我,赤司学长!” 也许是被越前的倔强激怒了,赤司目光一沉,把捏在指间的下颌往上一提,垂头吻住抿得泛白的嘴唇。他吻得很重,很用力,象是想让越前臣服一般,所以当他挑开越前的唇侵入口腔时,唇齿间已传来了淡淡的血腥味。 可赤司想要用强迫的手段逼越前答应无疑是失算了,他漏算的是越前写入骨血,几乎等同于天生的骄傲和倔强。狠狠一口咬在赤司唇上,望着因吃痛而后撤的对方,他抬手擦了擦嘴角,勾唇冷哼道:“你还差得远呢!”他不喜欢这样强势的赤司,眼前这个人跟他熟悉的那个根本就是两个人! 不过,越前能争取到的胜利也仅止于此了。当听到越前的冷哼之后,赤司异色的双瞳微微一眯,伸手抓住单薄的肩膀朝旁边走了几步,将他扔进柔软的双人沙发,欺身而上。舔着被咬破了还在流血的薄唇,赤司居高临下望着慌乱与愤怒交织的猫眼,低低的笑道:“你知道我对付不听话的猫会用什麽方法吗?” 没有再给越前说话的机会,他一手捏住气得发白的脸颊迫使越前张嘴,俯身继续蹂躏肿胀的嘴唇,一手将宽大的运动T恤撩高,捏住白晰胸膛上的一抹殷红,在唇舌纠缠间含糊不清的轻笑道:“彻底征服它,让它绝没可能拥有再次忤逆我的机会。” 如果说到这一步还不知道赤司的用意,越前也就太笨了。可无论在身形还是力量上,他都不是赤司的对手,双腿被压制着无法动弹,能动的一双手除了用力捶打在肌肉结实的后背,也做不了什麽了。他终于明白赤司爲什麽会等到社团活动结束之后才来找他了,这时候的学校已几乎没有了人,就算是大声呼救也不会有人来的,更何况唯一的出口还被牢牢反锁着。 松开被自己吻得红肿湿润的嘴唇,赤司慢慢贴到越前的耳畔,用火热的舌尖撩拨着小巧精致的耳垂,他哑声低笑:“乖龙马,你是我的,就算拒绝也没有用。因爲,我不接受被你拒绝……” 敏感的耳垂被含入滚烫的唇间,越前浑身不自觉的颤抖,可依然不肯示弱,咬牙切齿的怒道:“你做梦!你不是赤司学长,你到底是谁?” “我当然不是你的赤司学长,你应该叫我一声征十郎,对不对?”对越前的怒骂似乎根本就不以爲意,赤司仍然轻笑着,可目光中的凌厉却又加深了几分。他是决意要征服这只骄傲倔强的猫的,如果诱哄不成,那他还有其他的手段。 扯掉颈上的制服领带捆住越前细瘦的手腕,目光在那只红黑相间的护腕上停留了片刻,赤司在惊惶猫眸的注视下俯身含住一粒诱人的红樱,用舌尖勾勒,用牙齿轻咬,很快便听到一声带上喘息的哽咽。紧接着,他的唇继续朝下游移,吻上圆润的肚脐,舌尖在那处打着转,修长的手指抓住运动短裤用力向下一扯。 感觉到下身一凉,原本思绪已有点恍惚的越前顿时睁大了双眼,反抗再度激烈。在无法被忽视的羞涩慌乱里,他拔高嗓音怒骂道:“住手!你这个禽兽!放开我!” “说这麽喜欢你的我是禽兽可是你的不对了,龙马。”勾起半软的小巧在指间揉捏把玩,剥开粉白的芽衣露出其中色泽粉嫩的嫩茎,赤司的瞳色深了,连呼吸都慢慢变得急促。这麽漂亮的顔色代表着无人碰触的纯真,他绝不会让给任何人,只会属他一个人! 等粉嫩的柱体在手中渐渐膨胀,顶端吐露出一点晶莹,赤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张嘴含入口中放肆吮吸,用舌尖去磨蹭那处瑟瑟流泪的孔洞。双手抓住两条乱蹬的腿用力分开,指尖抵入柔软干燥的花蕾,他的动作看似不紧不慢的,眼里却已沾染上了一抹情欲的急躁。他想要占有这具美丽的身体,占有之后,这个孩子就彻底属他了! 从未被人碰触的隐秘之处被包裹在温热湿润的口腔,强烈的刺激让越前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仰躺在沙发上睁着无神的双眼,浑身剧烈颤抖。他感觉到有一种陌生的火热在小腹处盘旋,正朝被吮吸的出口涌去,除了紧咬嘴唇忍耐住呻吟之外什麽也做不了。可再怎麽忍耐,当高潮狂猛袭来时,他还是无法克制的哽咽出声,收紧双臀紧紧夹住磨蹭得他又疼又涨的手指,全身紧绷。 吐出口中咸腥粘腻的白浊涂抹在剧烈收缩的褶皱上,赤司舔了舔嘴唇,眯眼望着被潮红占据的白晰面孔,勾唇轻笑道:“龙马舒服过了,轮到我了吧。”说着,他快速解开制服裤,释放出早就胀痛不已的硕大抵上湿润的穴口,稍微磨蹭了两下就不管不顾的挤了进去。他等不了了,他现在就要把这具诱人的身体据爲己有! 身体被撕裂的痛楚让越前发出一阵尖利的惨叫,夹紧双腿阻止像烙铁一般坚硬滚烫的柱体继续侵入,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滚滚滑落。好疼,疼得好像一把利刃把他硬生生剖开了一样,这个人是魔鬼吗? 可身体本能的反应在赤司看来就象是越前在忤逆自己,异色双瞳闪过一抹凌厉,他掐住僵硬纤瘦的腰朝下一拉,同时用力朝前一顶,直到尽根没入才满意的停了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俯身把瑟瑟发抖的身躯抱入怀中,他啄吻着越前濡湿的眼角,低笑道:“放松,不然疼的是你自己,你知道我不喜欢你不听我的话。” “你怎麽不去死?”明明知道与赤司对抗半点好处都捞不到,可越前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扭头躲开火热的薄唇,冷冷的道:“要怎麽样随便你,我只当被狗咬了一口。”可是,这一口真的好痛,痛得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脏。他喜欢的那个赤司征十郎呢?难道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自以爲是吗? 再一次被越前拒绝,赤司的目光顿时转冷,猛的直起身体紧紧掐住纤细的腰,开始了征服。未接受过扩张的甬道紧致干涩,内壁紧紧包裹着连身处其中的他也感到疼痛,刺激得他越发焦躁,狠命顶入,再尽数退出。 一阵连着一阵的剧痛终于让越前晕过去了,等他醒来时人已身处卧室,软绵绵的躺在床上,赤司就坐在床沿。一双异色的瞳似乎已平静了许多,见越前醒来,他伸手在苍白得看不到一点血色的脸颊上滑过,微扬着唇角道:“你是我的了,龙马。” “我不是你的……”喉咙干涩得厉害,越前哑着声音,似乎已失去了和赤司争辩的力气。任由温热的指尖在刺痛的唇上缓慢游移,他闭上双眼,漠然道:“我是我自己的,不属任何人。” 眸光微微闪动,赤司缓缓俯下身吻住肿胀的唇瓣。没有之前的狂暴,有的只是一种笃定和不容拒绝的强势,他淡笑道:“别说赌气话了,你已经是我的了。”指尖轻轻拂过紧闭的猫眼,他起身道:“乖乖睡一觉,我已经帮你请假了,这几天都好好休息。” 感觉到身旁的压迫力减轻,越前不自觉的睁开眼,望着正要离去的修长身影,忍不住困惑的道:“你到底是谁?”明明觉得这个人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平静下来后像极了赤司强势时的样子,他已经混乱了。 回头望着越前勾唇一笑,赤司道:“我是赤司征十郎,这辈子只要你一个人的赤司征十郎。” 第48章 帝王之爱(9) 在赤司的紧迫盯人之下,越前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星期。在那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见识到了被很多人称作帝王的赤司的强势,还有爲达目的所使用的手段。 也许是顾及到越前所受的伤,赤司再也没有做出什麽过分的事,就算越前倔强一如从前,他最多也是吻遍那具诱人的身体,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不要试图忤逆我,小东西,我说过要你,就绝对不会放开你,你注定是我的了。” 一开始,越前对这种宣告般的口吻嗤之以鼻,直到他回了学校,继续参加每天的社团活动之后,才渐渐明白赤司的强势不止对他一个人。那些以前总是欺负他的前辈们变得连一句重话都不敢对他说了,言语之间很是客气。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听到部长麻生私下评论赤司:“这才是我熟悉的赤司征十郎,最好不要违背他的意思,无论任何事。见识过他手段的人都会后悔跟他作对。” 也是因爲这番评论,越前觉得自己更混乱了。如果说现在的赤司才是衆人所熟知的,那麽过去的那一年与他在一起的人,又是谁? 越前很想找机会去一趟东京,问问熟悉赤司的黑子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因爲赤司已经严令他不准再跟黑子私下联络,他也不想给黑子带来麻烦。不过让越前没有想到的是,他很快就有了与黑子见面的机会,就在洛山所有即将参加Inter High的运动社团集体合宿的时候。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赤司所选择的合宿地点恰好也是黑子所在的诚凛高中篮球部进行合宿的地方。在那天网球部进行耐力长跑的时候,越前与黑子碰上了。训练结束之后,趁赤司还在忙碌,他偷偷向部长麻生请了假,然后在对方爲难又无可奈何的目光下跑到了黑子住宿的旅馆。 黑子之前就隐隐察觉出了赤司的变化,因爲他每一次给越前打电话,接电话的人都是赤司,而且那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让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性。爲了防止赤司过来抓人,黑子在见到越前之后就带着他朝旅馆后面一片树林深处走去,没有告诉任何人。 跟着黑子在茂密的树林里走了好长一段,越前终于忍不住了,轻轻叫了一声“黑子学长”,然后犹豫着问出了困扰他好久的问题。 听完越前的话,黑子幷未第一时间作答,而是继续朝前走,边走边道:“走吧,如果你不想我们说话说到一半被赤司君找打的话,最好还是再走远一点。” 又走了好一会儿,黑子终于停下了,招呼越前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坐了下来。侧脸看着眉眼微蹙的精致面孔,他想了想,道:“越前君,我之前只告诉过你奇迹的世代最终分崩离析这件事,但原因还没有对你说过吧?” 这和他今天问的事情有关系吗?困惑的看了看黑子,见那张清秀的脸庞很是凝重,越前乖乖点了点头:“嗯,那时候你被赤司学长打断了,是因爲和他有关系吗?” “是的。”深吸一口气,黑子慢慢的道:“那时候,先是青峰君突破了自身极限,个人能力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把同时期其他人远远甩在了后面。然后是紫原君……” “我记得,一切变得不可挽回的是在某一天训练青峰君先行离开之后。那时我追青峰君去了,想要劝他回来继续训练,后面的事是桃井同学转述的。她说,紫原君听说教练允许青峰君不来训练,只要参加比赛就可以了,也想那样。赤司君在阻止的时候,紫原君说出了赤司君比自己弱,不想再听命于他之类的话。” “赤司君当时非常愤怒,主动提出了一对一的挑战,如果紫原君先得五分,那麽今后不来训练也可以。结果……紫原君先拿下了四分,幷说赤司君根本就不堪一击……之后就再也没从赤司君手里拿下一分了……” “我想,赤司君就是在那时发生了变化,就像绿间君说的,赤司君体内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人格,当他发现无往不胜的自己受到极大的威胁时,这个人格就会显露出来。那个人格是爲胜利而存在的,爲了胜利,第二人格下的赤司君什麽事都做得出来。” 说到这里,黑子眉心狠狠一蹙,回过头来望着越前的目光充满了担忧。“越前君,赤司君一直很喜欢你,我很早就知道了。是我不好,不该拜托黄濑君来给你送东西,我想赤司君一定是在那时候感到了威胁,尽管这个威胁是被他假想出来的,但你拒绝和他交往却加剧了这种危机感,所以他想尽了一切办法要得到你。” 黑子的话说到这里,越前已经彻底明白了。在这件事情上,他不能完全怪责赤司,他那段时间的回避根本是等同于逼迫了赤司,最后爲了想要的结果,赤司的第二人格再次出现了。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赤司不就跟个随时可能爆发的间歇性精神病患者没什麽区别了吗?太危险了! 也许是看出了越前的疑惑,黑子微微一笑,摇头道:“别把事情想得那麽严重,越前君。在这个世界上,能让赤司君感到威胁的事实在太少了。我想,如果不是因爲你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也不会着急到这种程度,连被他说没有存在意义的另一个他都再次出现了,就是爲了想让你答应跟他交往。” “就爲了这点事……他就是个疯子!”听黑子这麽说,越前不知爲何,只觉得脸颊发烫,甚至有点不好意思了。回头想想,除了那天学生会办公室的事,赤司后来都很克制,即使被自己激得面色铁青,也不再施暴了。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认爲,即使是被第二人格支配的赤司征十郎,依然还是在乎他的? “其实这段时间一直联系不上你,我真的很担心。”就在越前红着脸埋头思考的时候,黑子突然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轻松。“不过今天看到你时,我就放心多了,因爲赤司君幷没有爲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是真心在乎你的。” 那是因爲你不知道那个混蛋到底做过些什麽!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越前沉默良久,抬头犹犹豫豫的望着黑子,略显无助的问:“那我以后该怎麽办?”就算自己想的和黑子说的都没错,但一想到赤司爲达到目的不顾一切的疯狂,他还是会感到害怕,又怎麽可能答应跟对方交往。 “是啊,赤司君摆明了不会放弃你,万一真把他逼急了……”有些苦恼的皱皱眉,黑子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抬头望向越前紧蹙的眉眼,轻声道:“越前君,可以回答我一个比较隐私的问题吗?你究竟喜不喜欢赤司君?” 微微一怔,见黑子的眼神认真非常,越前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眸忍着面上一直不曾退去的热度。那个人对他来说,从很早以前就不仅仅只是一个前辈那麽简单的身份了,说不喜欢是假的。可是,他们是不能交往的吧,那些话那麽难听,他真的不希望那个人被说成那样。 心头突然涌上极度难受的感觉,有强烈的不甘,还是无法被忽视的刺痛,让越前不自觉颤抖了嗓音,沙哑道:“我不能跟他交往……这样是不对的……” 看着苍白精致的面孔,黑子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原来根本就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这孩子考虑得太多,爲赤司考虑得太多。他还需要问什麽呢?想到这里,黑子彻底轻松了,伸手拍了拍越前的肩膀,微笑道:“你应该相信赤司君,在这个问题上面,他一定比你考虑得多很多。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想清楚吧。” 明白这件事任何人都没办法帮到自己,越前点点头,才想说点什麽,头上突然落下大颗大颗的水滴,紧接着天空响起一声炸雷。 “糟糕,下暴雨了,我们回去吧。”拉起越前就往来时的方向跑,可跑着跑着,黑子发现不对劲了——他好像找不到路了。朝四周看了看,到处都是在狂风暴雨中疯狂摇曳的树影,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可以避雨的岩缝,他拉着越前跑过去,用力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歉然道:“抱歉,越前君,我们好像迷路了。” 所以就说刚才别走那麽远啊,现在别人找不到我们了,我们也回不去了!皱了皱眉,借着闪电的光芒见黑子满脸歉意,越前也不好说什麽,闷闷的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先等雨停吧。” 这场雨一直下了很久,狭小的容身处无法抵御风雨的侵袭,两人浑身都湿透了。好不容易等到风雨停歇,黑子带着越前凭借记忆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的树林里,直到精疲力尽也没能走出去。正想回头跟越前商量休息一下再走,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前方有一抹光线闪过,黑子顾不得解释,连忙朝那边赶,一边跑一边大声招呼。 听到黑子的声音,那团光靠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是赤司,黑子从未见过的,极其狼狈的赤司!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赤色的发湿漉漉的凌乱的贴在脸颊上,腿上、胳膊上到处都是被树枝划出的血痕,尤其是他的左膝膝盖,一条极深的豁口血肉翻卷,血液还在不停的往下滴落。 见越前和黑子在一起,赤司紧拧的眉心终于松动了一些,修长的身体不自觉摇晃了一下,撑住一旁的树才稳住。异色的双瞳借着手电的光线仔细打量着越前,在确定无事之后,他疲惫的叹了口气,哑声道:“还好,总是是找到你了。” 看着这样的赤司,越前心里很难受,但喉咙就像被什麽东西堵住了,怎麽都发不出声音。在他的记忆里,赤司无论什麽时候脸上都带着那种掌控一切的云淡风轻,从未像现在这般紧张焦灼。 “赤司君,你受伤了,有什麽话先回去说吧。”上前一步扶住赤司,黑子示意越前过来帮忙,低声道:“真对不起,是我把越前君带出来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眸光冷冷的瞥过黑子写满歉意的脸,赤司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可当他的目光落到越前身上时候,又变得柔和了许多。任由两人一边一个扶住自己,他指点了一下方向,蹒跚而去。 在黑子的强烈要求下,又加上越前在旁边帮腔,赤司最后还是同意了去黑子住宿的旅店,虽然在进入树林之前他已经来过这里,幷且差点把这里翻过来了。三人抵达的时候,出去寻找黑子的诚凛篮球队员也才刚刚回来,见了黑子少不得一阵责备,但所有人都对赤司和越前充满了好奇。因爲他们没有忘记,之前赤司气势汹汹的到来,只是爲了要回这个名叫越前龙马的少年。 一番忙乱之后,赤司处理完伤口,单独要了一个房间,当着衆人的面把越前拉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因爲顾及赤司浑身都是伤,越前不敢乱动,只能任由对方在唇上发泄般的蹂躏了好久。 “对不起,害你受伤了。”终于被赤司松开了唇,越前红着脸,气息不稳的说道。他看得出来,赤司很生气,但却没有爲难他。 “只是因爲这个道歉吗?”指尖在精致的面孔上游移着,赤司挑着眉,似笑非笑的望着不自在的猫眼,淡淡的道:“我之前有说过吧,你是我的,没我的允许不准跟哲也见面,你都忘了吗?” 被赤司捏着下颌不得不仰头与异色双瞳对视,看着俊秀的脸上到处都是擦伤,越前咬了咬微肿的唇,小声争辩道:“我不是你的,我要跟黑子学长见面不需要得到你同意。” 眉心微蹙,静静回望着倔强的猫眼,赤司紧抿着唇,眸光渐渐转冷。手指不自觉的用力,直到发现越前脸上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疼痛,他又猛的松了手,撇开脸去。还是舍不得去伤害眼前的少年,哪怕他此刻心中的愤怒让他急需一些保证来平复,可一想到那天越前在自己怀中气息微弱的模样,他还是狠不下心。 或许是看出了赤司的隐忍,又或许之前与黑子的谈话让他觉得眼前这个看似强势得犹如帝王般的人其实很孤单,越前不再像之前那麽抗拒赤司了。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如果不是故意激怒赤司,他已经渐渐区分不出两个人格的赤司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别了。也许,无论是哪个人格的赤司征十郎,他都是喜欢的吧。 “我不是你的。”良久的沉默之后,越前轻轻的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却又带着一丝下定决心的意味:“但如果你真的很想让我同意跟你交往的话……那就交往好了。” 原本已经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房间,以避免自己在盛怒之下作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可当听到这句几乎不可闻的话时,赤司肩膀猛的一震,回头望向越前的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以来想要拥有的东西竟然那麽轻易,那麽突然就得到了。转身紧紧抓住单薄的肩膀,他沙哑道:“龙马……你刚才说什麽?” 垂眼躲开从异色双瞳里射出的灼热目光,越前声音里带上一抹羞恼:“我说我同意了!你一直这麽对我,不就是想要听这个吗?不过,我不喜欢现在的你!我喜欢的是以前那个赤司学长!” 越前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所以他幷没有看到,自己在说出这些话时,赤司的目光微微闪动,原本橙色的左瞳渐渐改变了色泽,最终还原成和右眼一样的赤红。“我还以爲,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听到你说这句话呢,龙马。”伸手轻轻抱住纤瘦的身躯,赤司温柔轻吻着微润的墨绿发丝,柔声轻笑道:“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真的对不起……” 听着耳畔记忆里熟悉的温柔语调,越前怔楞了片刻,猛的抬起头,怔怔望着满含笑意的赤瞳。不自觉抬起手,在微挑的凤眼眼角轻轻碰触,他小心翼翼的道:“是你回来了吗?赤司学长?” 轻握住细瘦的手腕送到唇畔,赤司啄吻着颤抖的指尖,低笑道:“另一个我是爲胜利而生的化身,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他自然也就无需存在了。不过,我想告诉你,无论哪一个我,都是一样喜欢你的。” 这句话如果放在今天之前,越前恐怕不会相信。可这一刻,望着赤司微笑的脸,再想想之前的一切,他相信了。微红着眼,主动扑进温暖的臂弯,他不满的嘟哝道:“那个你好凶,简直就是个混蛋,永远都不要再让他出现了。” “好,我答应你。”轻捧起精致的面孔,赤司垂头缓缓印上自己高高扬起的唇,在温柔辗转间许下承诺。因爲他知道,无往不利的赤司征十郎倾其一生,再也不会有如此渴望胜利的时候了,他想要的胜利,已经牢牢擒在了手中。 第49章 帝王之爱(10) 正式确立交往关系之后,事实幷未像越前所担心的那样流言满天,因爲整个洛山高校早就认定了他和赤司交往已久。更何况,赤司有心保护越前,绝不肯在自己有完全能力之前让更多人知晓,所以把很多事情都处理得很低调。 一转眼,又到了Inter High的举办时间了。全称爲日本全国高校综合体育大会的Inter High是全日本各所高校体育社团所期待的盛会,涉及各个体育项目,越前所擅长的网球也是其中一项极受关注的赛事。 加入网球部已有一年的时间,越前从一开始的备受争议到凭借真正实力成爲一军成员,他终于有资格以第一单打的身份代表洛山高校出战这一年的Inter High网球赛事。 历经整个夏天的鏖战之后,Inter High已渐渐接近尾声,洛山高校篮球部和网球部双双打入决赛,只差最后一战的胜利就能迎来完美收官。这一天,是男子网球的决赛,赤司一反平日里的低调,早早就坐在了球场边,甚至还在越前过来打招呼时将他拉坐到了身边。 “干什麽?好多人看着呢!”虽说已经和赤司交往有一段时间了,但每一次看到那双似笑非笑的赤色凤眼,越前还是会不自在,更何况此刻戴着护腕的左手还被赤司牢牢握着,与对方右手上同样款式的护腕紧贴在一起。 目光淡淡在球场内流连一周,顿时逼退了很多想要打探的眼,赤司勾唇微微一笑,道:“看什麽?看学长来给学弟加油助威吗?” 也许是窥视的眼少了,又或许是对赤司的强势无可奈何,越前嚅嗫了一阵,撇开眼不满的低哼道:“明天就是篮球决赛了,你这时候不去训练跑来这里偷懒说不过去吧。” “不是说适当的休息是爲了更好的努力吗,我现在就是在休息。更何况……”稍微凑近一点,赤司伸手摸了摸墨绿色的发丝,轻笑道:“龙马第一次参加全国大赛的决赛,我不想错过了。”是的,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他迷恋上了那双琥珀色的猫眼在取得胜利时流露出的那种骄傲的光芒,百看不厌。 “想看你就看吧,我要过去了。”身爲参赛球员却跑到观衆席上坐着,越前远远看见部长麻生脸都气绿了,连忙瞪了赤司一眼,示意他赶紧放手。 这一次,赤司倒是没有坚持,只是在松手之前贴近越前的耳畔,柔声道:“等下庆功宴就别去了,跟我去另外一个地方。” “切,说得好像我们已经赢了一样,比赛才刚刚开始。”抬手捂住有些发烫的耳朵,越前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满是笑意的赤瞳,唇角勾起一抹骄傲的弧度,道:“不过你猜得很对,我是不会输的。” 势均力敌的比赛相当精彩,即使持续时间很长,但依旧让满场的观衆看得热血沸腾。不过,他们更期待的是第一单打的比赛,因爲在这一届Inter High上,洛山的越前龙马已凭借出色的球技成了谈论的对象,他们很想知道面对上一届冠军学校,他不败的战绩是否会被终止。 终于轮到越前上场了,在他上场之前,麻生叫住了他,严肃道:“越前,我知道你现在的实力在全国高中网球界也是能排上号的,但你的对手也同样是全国级别的选手,而且身体优势比你明显,希望你不要轻敌。” “那不正好吗?对手越强大,就越有战胜的意义,部长你就放心吧。”回以骄傲的一笑,越前转眼看向赤司的方向,看着那双微微弯起的狭长凤眸,他用唇形告诉对方:“我一定会赢!” 或许是越前在这届Inter High的表现太过出色了,他一上场就引来对手全方位的压制,打得幷不顺畅,接连输掉了第一局和自己的发球局,暂时以0-2落后。第三局开始前,他走到球场边喝水,恰好听到手机短信的铃声。拿起来一看,消息是赤司发来的,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加油。 可就是这两个字,却让越前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顿时平静了,不自觉朝赤司望去。在满场的观衆当中,赤司的存在极爲醒目,只是随意往那儿一坐,却有一种帝王般的气势。他的唇微微扬着,凤眼微眯,可越前一看就明白了,那是赤司在球场上每一次取得胜利所独有的表情,是睥睨一切的眼神。 在彼此目光对上之后,越前唇角一扬,回以属自己的骄傲一笑,用眼神告诉他:“说了会赢,就一定会赢!” 目光的交汇只在短短一瞬间,可当越前再次踏入球场时,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骄傲不屈依在,更添上了凛然不可冒犯的傲意,让球场边爲战局不利而眉眼紧锁的麻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赤司征十郎这家伙真的很可怕,竟然把一只猫调教成了一头狮子,我应该不用再担心什麽了。” 麻生的确不用再担心了,因爲接下来的比赛已变成了越前的个人秀,除了他自己的技巧之外,在这届比赛当中所遇到的对手的绝技都被他拿出来使用了一番。随着一记重扣将击落在对手脚边,他傲然注视着踉跄跌坐在地的对手,漂亮的猫眼微微一眯,抬手用球拍飞扬刃指着脸色惨白的对手,勾唇笑道:“你还差得远呢!” 所有人起立对骄傲的少年鼓掌致敬,赤司也在其中,只不过当他看到越前投来挑衅的一睹时,伸手朝某个地方指了指,然后转身离去。他爲心爱小孩所准备的盛宴远不止今天这场登顶的比赛,他还有一场更爲惊喜的盛宴即将开始,就当是爲对方荣登全国冠军的宝座,成爲名副其实的全国第一的奖励吧。 好不容易摆脱了网球部成员的围追堵截,越前气喘吁吁的跑到和赤司约定的地点,来不及喘口气便皱眉抱怨道:“都怪你,前辈们都说我目中无人,部长还说下次训练要送我一个终身难忘的大礼,估计他会让我跑圈跑到死的。”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拿了一方干净的毛巾替越前细细擦汗,赤司垂头吻了吻气嘟嘟抿着的嘴唇,轻笑道:“好啦,先别抱怨了,跟我去一个地方。” “神神秘秘的,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没有忽略赤瞳里一闪而逝的精光,越前任由赤司拉着朝前走,嘟嘟囔囔的道:“我好歹也拿到冠军了,你居然连瓶水都不买给我,真小气……” 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罐还沁着冰凉水珠的芬达贴在越前脸上,看着愕然瞪大的猫眼,赤司笑道:“快走,陪我去热身。” 热……热身?打篮球?!这下,越前的眼彻底瞪圆了,望着微弯的凤眼怔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咬牙切齿的怒道:“赤司征十郎!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明明知道我不会打篮球的!” 怒气十足的叫骂,赤司只用一个吻便彻底终结了。在柔软的唇瓣上温柔辗转了片刻,他含笑注视着微微泛红的精致面孔,喉间溢出轻轻的笑:“龙马,我应该说过吧,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要叫我征。” 就在赤司收拾这只名叫越前龙马的猫时,黑子已集合了“奇迹的世代”其他四名成员,正等候在诚凛高中的篮球场里。因爲第二天就是与洛山的决赛了,球场里除了他们五个,就只有国中时代的篮球部经理桃井五月。好奇黑子把所有人都约出来的原因,桃井不停的追问,只换来黑子一句“再等等”。 又等了一会儿,脾气不太好的青峰大辉终于不耐烦了,皱着眉问黑子:“赤司要你约我们出来到底是爲了什麽?你们不是明天还有决赛吗?” 既然有人开口了,黄濑也顺势凑到黑子身边,笑眯眯的道:“小黑子,上次我帮你给小越前送东西,差一点就被小赤司当成情敌给收拾了。看在我是帮你的份上,你就不可以先透露一点给我听吗?” “情敌?!”此话一出,就连蹲在旁边吃零食的紫原敦和向来冷静自持的绿间真太郎都忍不住提高了嗓音,衆人满面愕然的紧盯黑子,大有你今天不说明白就休想过关的气势。 笑话,赤司征十郎什麽人,能够被他当成情敌,幷非黄濑等级高,而是那个神秘的小越前对赤司来说太重要!他们真的很好奇,究竟是怎麽样一个人,才能被赤司看得那麽重,竟然到了吃醋的地步! 被这麽多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就算是黑子也感觉背上冷汗连连,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望着黄濑道:“黄濑君,我只是负责帮赤司君通知你们,其他的问题还是请你们直接问赤司君吧,我不方便回答。” “就是说你什麽都知道的,对吧,哲?”青峰的不耐烦彻底消失了,黝黑的面皮上满满都是八卦的味道,揉着黑子一头软软的发丝,嘿嘿的笑着问:“快告诉我,那个什麽小越前是什麽样的美人?性感型?清纯型?御姐?萝莉?” 就在黄濑准备纠正青峰的认知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赤司正带着越前从门口走进来,连忙憋住笑装出什麽都不知道的样子,对背对大门的青峰道:“哎呀,小青峰这麽在意小赤司交往的对象做什麽?难道你准备打什麽坏主意吗?” “切,她会有我的小麻衣可爱嘛?我告诉你,不管什麽类型的美人,工口杂志要多少有多少!我只是很好奇赤司也会有交往的对象,他那个人不是向来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吗?”不屑的回答黄濑,青峰还想说什麽,却发现其他人都用一种哀悼的目光看着他,顿时脊背一凉。 “原来当了三年的队友,你就是这麽评价我的啊,青峰。”看着青峰浑身僵直,一点点扭过头来,赤司唇角微扬,似笑非笑的在几张神情各异的脸上流连而过,低头对越前柔声道:“来,认识一下我国中时代的队友,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黑子口中的奇迹的世代是什麽样子的吗?但愿你不要失望。” 等赤司介绍完了,越前乖乖的躬了躬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你们好,我叫越前龙马。” “什麽?你就是小越前?”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青峰楞楞的盯着越前精致的面孔看了半天,突然把赤司拖到一边,小声道:“你居然喜欢这种假小子类型的?虽然是长得不错,但胸比飞机场还要平,你怎麽这个爱好?” “喂,你说什麽呢?”越前耳力很好,一下子就听清了青峰在说什麽,不悦的皱起眉,气恼道:“睁大眼看清楚,我是男的!” 估计除了神经大条的青峰,在场没有一个人会把越前看成是女生,虽说他长得女生还要精致几分,但某些体征是骗不了人的。作爲在场唯一的女生,桃井骨子里是个腐女,早在国中时代就把这几个人意淫遍了,所以非常容易就接受了赤司喜欢的人是同性这样一个事实。上前一步轻握住越前的双手,笑眯眯的道:“你好哦,越前君,很高兴认识你。” 绿间仍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推了推眼镜,目光在赤司和越前之间来回游移。他看出来了,赤司是真的很在乎这个身材纤细的少年,因爲那双向来冷静的赤色眼眸在落到越前身上时,总是漾着浅浅的笑,满满都是柔情。这样的赤司,他在过去几年里从未见过。 至于紫原,一向都懒的他根本懒得去思考爲什麽赤司会喜欢上一个同性,在随身携带的零食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根美味棒递给越前,慢悠悠的道:“呐,给你吃。” 看看面前的零食,又看看身形高大的紫原,越前眨眨眼,小声道:“谢谢。”反正才打完一场激烈的比赛,他早就饿了,有吃的当然好。狼吞虎咽吃完美味棒,越前望着赤司,道:“不是说来热身的吗?快打完去吃饭,我饿了。” “是呢,正好人都齐了,不如就爲我和黑子明天的决赛热身吧,三对三怎麽样?”一双含笑的赤瞳看向衆人,赤司丝毫不掩饰对越前的疼爱,将他牢牢搂在身侧。今天约所有人出来的目的本来就是爲了把越前介绍给他们认识,因爲这几个人对他而言,幷不仅仅是昔日的队友,而是一生的朋友。他这麽做,是想向被他看重的友人表示,他对越前是认真的。 全场对赤司的提议都没有异议,唯独越前有。略带不满的瞪了赤司一眼,他撇了撇嘴,道:“爲什麽我和桃井前辈要坐在旁边看你们打?我们也要参加。”他不想被排除在外,他想要加入那个人的世界,就算不会打篮球,那就学好了。下一次,他还要带赤司一起去网球场,也教教他打网球。这样,无论谁陪谁训练,都不会无聊了。 “好呀,我没意见,就四对四吧!”很喜欢越前的提议,桃井望着赤司,轻笑道:“你们六个抽签,我和越前一边一个,怎麽样?” 微弯着眼垂头望向带着一丝挑衅的猫眼,赤司不由分说的道:“龙马跟我一组,就这麽定了。” “我又不是你的宠物,上哪都要带着。”似乎不满赤司的专制,越前撇着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却又无法控制唇角不自觉的上扬。很好的分配不是吗,能和这个人一起在球场上,作爲队友一起打球。 充满孩子气的话让赤司忍不住轻笑出声,微弯下腰轻拧白晰细致的脸颊,他柔声笑道:“你说对了,龙马,我的确准备上哪都要带着你。” 旁若无人的秀恩爱让其他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但鉴于赤司这个存在太具威胁性,都不约而同选择撇开眼去。唯有青峰性子耿直又没有城府,皱着眉道:“喂!你们两个!要闪瞎眼了!” 干得好,青峰!所以等下就算赤司要针对你,我们说什麽都会帮你一把的!看着越前顿时涨红的脸和赤司依然似笑非笑的眼,衆人默默在心中爲青峰点蜡。 第50章 帝王之爱(11) 无关胜负只爲切磋的对决让所有人都感到愉快,也忘却了时间,一转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商量着先休息一会儿,然后找个地方由赤司请客吃顿好的,衆人坐在场边随意闲聊,话题都在明天即将举行的洛山对战诚凛的比赛上打转。 越前的脸红扑扑的,虽然之前在网球决赛里消耗了大量体力,又跟着打了这麽久的篮球有些累,但却依然神采奕奕,一双猫眼亮晶晶的。因爲刚才打球的时候,就算不会投篮,他依然不断接到赤司的传球,哪怕紧接着就被人抢断。他是被那个人在乎着的,无论什麽时候,得出这样的结论让他很开心。 也许是看到越前的目光还不时停留在篮球上,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赤司拉着他的手臂径直走到球场内,在猫眼困惑的注视下把篮球放到他手中,柔声道:“我来教你怎麽投篮吧,下一次要争取拿分。” 不得不承认刚才打了那麽久一分未得的确很不服气,越前乖乖点了点头,道:“那,下次我教你打网球。” “好啊,那就这麽说定了。”疼爱的揉揉越前的发,赤司站到他身后,先教他最基本的动作,一边教一边仔细的解释:“一手托球,一手辅助定位,瞄准篮框后面的长方形区域,跳起时用辅助的那只手把球推出去,记得用手腕的力量。” 赤司在说话的同时一直在调整越前的姿势,几乎把娇小的少年整个人拢在了怀中。而看着两人之间温馨至极的气氛,桃井双手抱着膝盖,眯眼轻叹道:“他们两个真要好,赤司君一定很疼越前君吧。以前从没有见过他露出那麽温柔的表情。” “是啊,赤司君很在乎那孩子的,一定是用了真心的。”在场所有人里面,只有黑子相对比较了解赤司和越前的事,淡蓝色的眼眸含着淡淡的笑意,充满了祝福。 “看起来是很不错,但我就搞不明白,赤司爲什麽放着妹子不要,偏偏选了一个男孩。”单手托腮,青峰望着球场上的两条身影,嘀咕了两句又皱着眉道:“他就不怕家里知道以后会反对吗?我记得赤司的父亲是个非常强势的人吧,他又是独子。” 一手拍在青峰的肩膀上,黄濑把目光落在进了一球显得格外兴奋的精致面孔上,勾起唇角笑道:“小赤司一定有自己的打算,这点就不用你担心了,我说得对吧,小绿间。” 绿间的目光此刻也停留在那两个人身上,听了黄濑的话,他难得微微一笑,道:“你们看赤司的眼睛,他是认真的。只要他认真起来,没有什麽是可以难倒他的,他一定有他的计划。” “你们干嘛要替赤仔操心?他都把人带给我们看了。”蹲在旁边喀嚓喀嚓吃着零食,紫原拖着懒懒的声音道:“小越前很可爱,我也很喜欢。” “这话就不要在小赤司面前说了啊,小紫原,上一次我差点被小赤司用眼光杀了,就是因爲替小越前包了一下伤口。”回想那天惊心动魄的一幕,黄濑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连忙警告紫原不要步上自己的后尘。赤司是什麽人?还是不要招惹比较好,否则一定是嫌命长! 就在衆人闲聊的时候,越前已在赤司指导下投进了好几个球,显得格外满足。不过满足了之后也发现自己肚子饿得不行了,转身对赤司道:“去吃饭吧,明天你还有决赛,不要太辛苦了。” “嗯,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我订了你爱吃的和食,就当给你庆功吧。”把越前带回场边,拿出干净的毛巾给他擦了汗,赤司微笑看向其他人,道:“一起走吧,龙马今天拿了冠军,我们给他庆祝一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赤司预订的饭店,色香味齐聚的饭食让经过大剂量运动的几人吃得不亦乐乎,连话也顾不上说。只有赤司一直坐在越前身边,替他剥鱼夹菜,自己偶尔吃一口填填肚子。 “人妻……”青峰实在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但立刻就被桃井用一块鶏肉塞住了嘴,外加被黄濑用手勒住了脖子。真是的,找死也要看场合好不好,你把一个好好的帝王攻说成人妻,被听到了还了得?哪怕此刻的赤司真的很有人妻属性你也不要说出来好不好? 被这边的动静所惊扰,越前从胡吃海塞中抬起头不解的看了看,一回头发现赤司连筷子都没怎麽动,不禁微微皱眉。伸手舀了一勺赤司爱吃的汤豆腐送到微扬的薄唇边,他微红着脸望着挑高的凤眼,小声道:“你也吃,这个是你喜欢的。” 回望清澈漂亮的猫眸,看着其间一丝掩藏不住的关心,赤司无法克制的搂紧纤细的腰,凑到越前耳畔用微微暗哑的嗓音轻笑:“很犯规啊,龙马,你这麽乖会让我忍不住想吻你的。” 太过低沉的声线让越前不由自主的想到偶尔赤司在自己家过夜,意乱情迷的时候总会用这样的声音说话,脸一下子就滚烫了起来。微微气恼的瞪了一眼始作俑者,他不管不顾的把勺子塞到赤司嘴里,道:“好好吃饭。” “腹黑、鬼畜……”见越前被逗得满脸通红赤司却仍是一副悠闲自得肆意欣赏的模样,才被黄濑放开的青峰又嘀咕了一句,结果再次遭受非人虐待,就连绿间也忍不住出手了。他们同意青峰的看法,但他们还想好好享受这顿美味的晚餐。 觉得再胡闹下去一定会引来赤司出手整治,黑子轻咳一声举杯站起来,望着越前微微笑道:“来,我们爲越前君今天取得全国冠军干杯吧!” 黑子一向是越前尊敬的,听对方这麽一说,越前连忙推开赤司,拿着杯子站起来。目光在每一双善意的眼上流连而过,最后停留在微弯的赤瞳上,他只觉得眼眶发热,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率先把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接着再倒上一杯,道:“黑子学长,征,明天你们一定要全力以赴,我会来看你们比赛的。还有,各位前辈,很高兴认识你们。” 这是越前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叫赤司的名字,让凝望他的那双赤色凤眸闪过一抹悸动。深吸一口气平复住心中要把他拥入怀中肆意亲吻的冲动,微笑着举杯道:“干杯吧。” 吃完饭也到分别的时候了,约好明天决赛球场上见,赤司先送越前回住宿的地方,然后准备回东京的家。他最近很少回东京,连假期也留在京都已引起父亲的不满,所以必须要小心一点。他的计划是长远的,不能在没有全胜的把握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走到距离酒店不远的一个小公园,赤司将越前一拉,拉进一处阴暗的角落,俯身吻在今晚已垂涎许久的唇瓣上。紧搂着纤细柔韧的身躯,舌尖纠缠在温热的口腔,直到感觉彼此都无法呼吸了,他才微微抬起头,深深凝望羞涩的猫眼。在白晰的前额印上充满疼爱的一吻,他哑声道:“龙马,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滚烫的脸颊紧贴着温暖的胸膛,越前气息不稳说不出话,看着赤司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绒盒,又从里面取出一枚锃亮的圆环。直到右手被执起,圆环被推入无名指尽头,他这才意识到,那是一枚戒指。 见越前望着手指楞楞出神,赤司轻轻一笑,低头在戒指上吻了吻,然后捧起精致的面孔直视琥珀猫眸深处。然后,他收敛了笑意,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道:“越前龙马,以结婚爲前提,你愿意一直等到我向你求婚的那天吗?” 不自觉伸出手,指尖碰触到微挑的凤眼眼角,越前突然笑了,笑得眼眸里泛起一抹晶莹。主动扑进赤司的怀里,他轻哽道:“如果我不愿意,一开始就不会答应跟你交往了,笨蛋!” “那就好。”轻抚白晰的脸颊,赤司温柔一笑,凑到他耳畔咬着小巧的耳垂,道:“回去休息吧,明天早点到,这一次我要你看着我拿到冠军。”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任由赤司牵着自己走到酒店门口,见对方捧起自己的右手再次印上亲吻,越前红着脸小声道:“明天见。” “好,明天见,晚安。”摸摸柔软的墨发,赤司笑着道别,转身离开。 站在原地目送赤司离开,直到修长的背影融入夜色,越前这才慢慢转过身朝里走,一边走一边看着手上的戒指。这是一枚很简单的白金戒指,他很喜欢。越前看得很专心,冷不防旁边蹿出一群人把他牢牢抓住,吓了一跳之后才发现是网球部的前辈们,个个笑得极其暧昧。 “连戒指都送了,看来赤司对你真的很上心啊,越前。”眯眼看着错愕的猫眼,麻生笑了笑,肆意打量着渐渐泛红的精致面孔,突然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你缺席庆功宴,我要送你一份终身难忘的大礼!” “部长?”怎麽看都觉得那张平日里严肃的面孔此时笑得不怀好意,越前警觉的皱了皱眉,道:“你想做什麽?” 走过去用力拍了拍单薄的肩膀,麻生凑到越前耳畔,阴恻恻的笑道:“决定了,明天篮球队的比赛结束之后,我要看到你对赤司表白。做不到的话,以后就别来网球部报道了!” 爲什麽事情会变成这样?回到房间后很久了,越前仍在苦苦思索,精致的面孔上带着无法掩饰的苦恼。他和赤司都是喜欢低调的人,难道真的要爲了保留网球部正选的资格而当着那麽多人表白吗?怎麽想也做不到吧! 不过,好在前辈们的提醒,他也想到了一件事。今天的戒指只有一枚,那个人既没要求他给予同样的回报,更没有表现出失望。爲什麽?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之后,越前终于被睡意所征服,开始迷糊了。在即将睡去之前,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明天也去买个戒指吧,反正钱是足够多的。不是爲了回报,只是也想许下一个承诺。这样的话,把戒指拿给前辈们看,也算是他完成任务了吧。 第51章 帝王之爱(12)(完) 不知爲什麽,这天一大早起来,赤司就莫名觉得心慌,好像有什麽大事要发生一般。这种慌乱让他有点魂不守舍,直到在比赛现场看到越前乖乖和黄濑等人坐在一起,这才慢慢平复了心绪。 原来,已经这麽在乎了啊,只不过才分开十几个小时而已,就想念成这样,那以后漫长的时间里,他是不是要考虑随时把那孩子留在身边才行?爲自己持续了一早上的心神不宁感到好笑,在比赛开始之前,赤司朝越前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转身走向自己的战场。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赢,就算是用胜利来爲昨夜的承诺加冕。 洛山和诚凛之间的较量势均力敌非常精彩,越前看得津津有味,差点就忘记部长麻生交给的任务了。快要接近中场结束时,他无意中看了下手机,看着一条条明显带着威胁语气的留言,他苦恼的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说什麽比赛之后就要看到结果,不然下次训练先跑二十圈再谈其他,天底下还有这麽无良的部长吗?他戒指还没来得及去买呢! “怎麽了,小越前?”见越前不时皱眉叹气,黄濑不解的挑高眉,道:“小赤司这场比赛打得很不错啊,你在担心什麽?担心他会输吗?” 我才不担心他会输呢,他那种发挥想输也难吧。稍微沉默了片刻,越前很肯定自己不想莫名其妙受罚,转头对黄濑道:“我要出去一下。” “咦?上厠所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对这个征服了赤司的小孩一直很好奇,黄濑丝毫不愿放弃了解他的机会,而且难得今天赤司在场上鞭长莫及。 就算我要上厠所也不需要人陪吧,又不是小孩子了。在心中默默反驳了一句,见青峰和绿间都看过来了,越前有点不自在的动了动,小声解释道:“我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前辈们不用担心。” “这时候离开,赤司会不高兴吧。”抬手推了推眼镜,绿间淡淡提醒了一句。 “我会跟他说一声的。”掏出手机给赤司发了条消息,越前站起身就走,快得好像有人在身后追他一样。因爲,还有不到一分钟第二局就要结束了,此时不走,难保不会被赤司抓住。他既不想受罚,又想给赤司一个惊喜。 果然,当赤司结束上半场比赛走回球员休息区时,抬头没看见越前的身影,俊秀的脸庞一下子就冷了。好在向来性情沉稳,他没有当场发飈,只伸手从背包里拿出了手机。见果然有越前的留言,他神情稍缓,一边喝水一边看。 “我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如果赶不及的话,你先别走,等我。” 越前留下的信息很短,看得赤司很无奈,心想有什麽东西一定要现在去买,比看我拿冠军还重要?不过很快的,他就猜到越前要买的东西是什麽了,赤色的凤眸里飞闪过一抹柔情,唇角微扬起浅浅的弧度。 但这份笑容幷未维持多久,胸口突然再次传来莫名的慌乱感,让他紧紧拧起眉心,站在原地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赤司在极力克制自己,克制自己不要丢下一切去把越前追回来,因爲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今天会发生点什麽事情。 “赤司君?赤司君?”见赤司的脸莫名其妙变得惨白,教练不知道他怎麽了,连忙一阵关切的追问:“怎麽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慢慢压制住心中的慌乱,赤司抬头看了看周围,见教练和队友都是一脸焦急担忧,他用力甩了甩头,露出一抹平静的浅笑,道:“没事,我很好。”他想通了,未来还有很多时候他们是不能朝夕相对的,如果连这点分别之苦都忍受不了,还谈什麽以后?就算那孩子不在现场,他也要遵循承诺,把冠军擒在手中。 也许是担心越前的关系,赤司在下半场发挥得幷不算太出色,好几次都险些让诚凛把比分反超了,看得坐在看台上的绿间等人眉头紧蹙。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失常的赤司,仅仅只是因爲那个少年不在现场吗? 赤司的心绪不宁黑子当然也看出来了,在一次彼此错身而过的时候,黑子道:“赤司君,越前君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才离开的,如果他知道你因爲他而发挥失常,一定会很不高兴吧。” 其实这些话赤司都懂,但想要克制身体本能的那种反应对他来说真的很不容易。不过好歹他是克制住了,在最后一节的比赛里以极其出色的发挥爲洛山力挽狂澜,最终以一分优势险胜诚凛。 咬牙忍耐到颁奖典礼结束,赤司无视蜂拥而来想要采访的记者,换了衣物就朝外走,一边走一边拨通越前的电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他低喘了口气,皱眉道:“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没有忽略赤司平静的嗓音里夹杂的一抹焦急,正在匆匆往回赶的越前顿住脚步,小声嚅嗫道:“都说了我去买点东西,有什麽好担心的。你结束了吗?结束了在路口等我吧,我马上就到了。” 已经快走到路口了,听越前这麽一说,赤司长出了一口气,干脆站在树荫下休息。很累,不是因爲才打了一场激烈的比赛,而是持续在心中的煎熬幷未因听到越前的声音而减轻,那种极度难受的感觉是他近十八年来的生命里从未感受过的。 站了一会儿之后,赤司终于看到越前的身影出现在街的对面,想要冲过去无奈正是红灯,他也只能等待。而越前见到赤司也似乎显得很高兴,精致的面孔带着少有灿烂的笑意,站在路边对着他挥手。他们中间只隔了一条十几米宽的马路。 红灯开始闪烁了,赤司默默盯着不断倒数跳动的数字,只剩最后十秒。也就在那时,一辆车从远处疾驰而来,他的心被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揪住,正想提醒越前别站那麽靠边,退后一点,他的眼瞳突然收缩了。 赤司看见就在车子飞快驶过路口的瞬间,越前的身体像被谁用力推了一下,踉踉跄跄的前冲了几步,被车撞得犹如一片轻飘飘的落叶高高飞上天空,可他身后却空无一人。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纤细的身体重重跌落在地,鲜红的液体慢慢从他身下流淌开来,染红了洁白的衬衫。 “不!龙马!”那种撕心裂肺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出属赤司征十郎的沉稳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冲到了越前身边,把软软的身体小心翼翼搂入颤抖的臂弯。 “好像……好像有什麽东西推了我一下……”涣散的猫眼望着赤司,越前一口口吐着血,却努力扬着唇角,断断续续的道:“对不起……没能亲眼看到你打赢比赛……” “先别说那个,我想办法送你去医院。”感觉到温热粘稠的液体湿透了衣襟,赤司清楚现在根本不能移动越前,只能抬头四下张望。看到肇事司机畏畏缩缩的凑过来,他眼中飞闪过一抹恨意,咬牙暴喝道:“还楞着做什麽?快打急救电话!” “不关他的事……是我冲出来他才撞上我的。”吃力的拉了拉赤司的衣袖,越前扯着肩上的背包,似乎想要拿什麽东西。可他浑身剧痛,努力了一阵之后只能喘息着对赤司道:“征……包里……东西……” 在尽量不挪动越前的前提下,赤司打开他的背包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到一个小巧的绒盒。拿出来时,赤红的瞳已滚落出了泪,因爲他已从摔得变形的绒盒缝隙里看到了一抹银色的光,那是一枚戒指。 “给我……”越前已经虚弱得快抬不起手了,但依旧固执的让赤司把戒指递到血淋淋的手里,对着赤司的左手无名指想要往上套。可无论怎麽努力,模糊的视线都让他对不准焦距,几次用力下来大口大口的鲜血开始往外喷。 “你别动,我自己来。”夺下几乎被鲜血染红的戒指,赤司戴上自己的无名指,然后执起越前的右手,十指紧扣。看着在血液的覆盖下依然闪烁着微光的两枚戒指,他胸口抽痛得说不出话来,许久许久才颤抖哽咽的道:“好好的去买这个做什麽?”如果不是去买戒指,他心爱的小孩还好端端坐在看台上,他们还可以一起庆祝胜利,怎麽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努力睁大眼眸,越前涣散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彼此的手指上,小声问:“喜欢吗?我走了好久,好不容易才买到差不多一模一样的……” “喜欢,非常喜欢,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喜欢的东西。”眼泪无声,沿着俊秀的面孔滚滚而下,滴落在越前染血的唇上,赤司俯身轻轻吻着他,任由浓稠的血腥味充斥在鼻端。“不要离开我,龙马。你答应过我的,要等到我向你求婚的那天……” “对不起……”眼前一阵阵发黑,越前昏昏欲睡的嚅嗫着,尽最大努力偎进剧烈起伏的胸膛。“我好累……就……就睡一下……” 感觉到臂弯一沉,赤司发出一声悲痛的哽咽,紧紧抱住瘫软的身躯。他竭力想要哭出声,想要让胀痛到快爆炸的心脏得到可以释放的方法,可他怎麽也发不出声音,唯有眼泪汹涌而出。 救护车是怎麽来的,医生是怎麽宣布越前的死讯的,赤司都不知道。等他醒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医院,死死抱着纤瘦的身体不肯松手,无声对抗着每一个想要靠近他的人。 闻讯而来的黑子等人就站在不远处,几次想要上前都被那双凶狠有如野兽的赤瞳吓退,只能远远看着他,既悲伤又焦急。最后,连赤司的父亲赤司征臣也收到消息赶来了,这个见惯了人生风雨的中年男人有着和赤司一样强势的性格,直接吩咐下属动用了麻醉枪,又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两个人分开来。 再清醒过来时,赤司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豪华的病房里,一只手腕被牢牢拷在床的栏杆上。目光在房间里流连了一圈,没有看到一个人,也没有看到越前,他突然坐起来,目光凌厉的盯着手铐,一点点死命朝外推,哪怕把皮肤擦得鲜血淋漓也不停止。 就在赤司决心与禁锢他的手铐对抗到底的时候,一个充满伤感和歉意的声音幽幽叹息着,道:“别这样,赤司征十郎。就算你挣开了又如何?龙马已经活不过来了,何必徒添伤痛?” 听到越前的名字,赤司眼中疯狂冷厉的光芒稍微平静了一点,抬头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他看见一团明亮柔和的光,是人影的模样却又看不真切。赤色的凤眸微微一眯,他沉声道:“你是谁?” “不用管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告诉你关于龙马的一切就好了。”那人影飘飘悠悠的靠近赤司,象是注视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一样微微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出手,你还能和龙马继续下去。” 听了那人的话,赤司回想起越前出事前那诡异的一幕,眼中迸发出冰冷的杀意,咬牙道:“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龙马的死是我一手促成的。”似乎比赤司还要痛苦,那人发出低低的哽咽,哑声道:“是我推了他一下,他才会撞上那辆车。” “爲什麽要这麽做?”在巨大的愤怒之下,赤司的表情平静得近乎诡异,目光犹如一柄锋利的刀直勾勾盯着那个人影。他毫不怀疑,如果此刻能够置这人于死地,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因爲……时间快到了……龙马留在这个世界里的灵魂碎片必须收回。”无奈却又伤感的叹息着,那人抬头平静注视着赤司,轻声道:“其实,我很感谢你,是你让龙马圆了他在我们的世界里未能完成的梦想,是你让他自由自在的打网球,让他享受了他没能享受的校园生活。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带走他。” 那人说的话赤司不懂,但直觉又告诉他,这些都是真的,他必须相信。低头沉默良久,他的目光渐渐平静了,慢慢抬起头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麽?龙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他一直说想不起以前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做了手脚?” 似乎很欣赏赤司的敏锐,那人点了点头,道:“没错,这涉及到龙马的身世,解释起来太耗时间,我直接把资料传给你吧。”上前一步,伸手在赤司前额一点,那人退到一边静静等待。 忍住想要闪躲的本能,赤司任由那人碰了一下自己,紧接着便感觉到大量从未接触过的知识涌进大脑,让他一时猝不及防。等消化完了一切,他怔怔的坐着,眼中流露难掩的惊愕,浑身因爲太多情绪交织在一起而剧烈颤抖。 原来,那孩子幷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他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但是,他不是那孩子生命里的唯一,在不同的平行世界还有不同的人在等着重逢的那一天! “很难接受吗?”看出了赤司眼中的复杂与不甘,那人轻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幷不是第一个不情愿的人,但最不情愿的应该是我。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他,又不得不把他推到别人怀里,所以我懂你的心情。不过,你还有选择的机会。如果你放弃,你还可以继续在你的世界里生活下去,我也可以向你保证龙马不会再记得你,这样对你们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理那人,赤司依旧沉浸在那些信息里,许久之后才抬起头,问:“我和龙马的精神向导是什麽?” “一头黑豹,强大至极的黑豹,足可见龙马对你用情很深,让你们之间的羁绊牢不可破。”明白这是每一个平行世界的哨兵候选人都会问起的问题,那人没有任何犹豫的作答,然后接着道:“你还有时间考虑,我现在要去最后一个平行世界回收龙马的灵魂碎片,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 “不用了。我不会放弃龙马的,哪怕有很多竞争者也无所谓。”出言打断那人的话,赤司眯眼盯着他,勾唇道:“反正你有能力复制出一个我,那麽请你届时帮我这个忙,赤司家族的兴衰关系着太多人的生活安稳,我不能太任性了。” “你真的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赤司征十郎。”注视着年轻俊秀的脸庞,那人微微一笑,点头应允。“那麽,等龙马重生的时候,我会来接你的,在此之前请耐心等待吧。” 是啊,除了等待也不能再做别的事情了,他唯有好好活下去才能有再见面的一天。目睹那团光凭空消失在房间里,赤司在床上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摁下召唤铃。望着随后进入房间的赤司家的管家,他平静的道:“去告诉父亲,我已经清醒了,幷且不会再让他失望了。” 是的,在见面之前,他必须更严格的磨砺自己,才会有资格站在那个神奇的孩子身边,与那些同样爱着那孩子的人竞争。爲了这一天,他会全力以赴。 第五卷:除妖人之殇 第52章 除妖人之殇(1) 在夏目贵志眼里,那只自称是他保镖的,真名叫斑的胖猫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务正业的,贪吃、酗酒,而且酒品还奇差,根本就是他生命里的克星,尤其是他幷不丰满的钱包的克星。就像今天,这位喝得醉醺醺的猫咪老师又吵着要吃七辻屋的馒头,吃完了两个还不满意,一路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逢魔时刻的夕阳总是有种特别的美,但夏目无心欣赏,只想快点把这只猫带回家,免得它继续发疯胡闹。一路埋头快步前行,眼看过了前面的转角就要到家了,夏目这才察觉出今天的气氛有点异样——就算他所居住的这个小镇人数不多,又是在准备晚饭的时候,但也不至于这条街上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吧。 “猫咪老师。”转身将胖猫抱起来,夏目一手捂住它仍在喋喋不休的嘴,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什麽不对的地方?” 被夏目一问,斑也不闹腾了,一爪子拍开捂住了鼻子的手用力嗅了嗅,醉意朦胧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一道锐利的光:“好近,好强大的妖力,比你还要强。” 好近……该不会是在他家里吧!一想到这里,夏目心中有些慌乱,因爲他实在不想因爲自己的缘故搅扰了收养他的那对好心夫妇平静的生活。他承袭了外祖母夏目玲子的灵力,能看得见平常人所看不到的妖怪,又因爲那本记录着妖怪名字的友人帐的关系,历来就是妖怪寻找或骚扰的对象。爲着这些,再加上年幼时不懂得隐藏,他流离辗转在各个亲戚之间不被喜爱,好不容易有人真心爱护他了,他不想再伤害到任何人。 这麽想着,夏目顿时加快了脚步,一走过转角果然看见几个外型各异的妖怪就站在他家门口,似乎正围着什麽小声讨论。其中有两个妖怪夏目很熟悉,一个牛头,一个独眼,是斑的酒友,经常带着酒来找斑,喝醉了就会一起胡闹。 “这是人类吧,这麽强大的妖力,闻起来好好吃的样子,把他吃掉吧……” “不行不行,这是夏目大人的住处,万一是他的亲戚什麽的,吃错了会被斑大人打死吧……” 听着妖怪们的讨论,夏目有些奇怪,朝四周看看,见四下无人,连忙轻声叫道:“中级,你们在这里干什麽?” “啊,夏目大人回来了。”看见夏目,独眼的中级妖怪对他挥了挥手,指着身后道:“夏目大人,你的亲戚晕倒了,快过来看看吧。” 亲戚?想着自己从小失去双亲,从来都只有他去投靠别人,怎麽可能有人主动找上门来,夏目惊讶的张了张嘴,摇摇头,顺着独眼妖怪指的方向看过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头墨绿色的发丝;再仔细看看,他发现那是一个身材纤瘦的少年,不知什麽原因晕倒在了自家门口。 “我去看看。”从夏目的手里蹦出来,胖胖的白猫蹦达着四条肥短的腿一溜烟跑到晕倒的少年面前,用爪子掀开他散落在脸颊上的发凑过去闻了闻,回头挥着爪子对夏目叫道:“夏目,快过来,是不是你家亲戚?” “都说了不可能有亲戚来找我啊,猫咪老师。”既然对方是人类,夏目就不那麽担心了,快步走过去在少年面前蹲下。借着夕阳的余辉,他看到那少年有一张白晰精致的脸,眉心微微蹙着,唇色有些苍白。摸了摸少年的前额,确定温度正常没有发烧,夏目又朝他身上看看,也没有发现什麽伤口之类的,只得转头问斑:“他怎麽了?” “估计是饿晕了吧。”又凑到少年脸颊边嗅了嗅,斑抬头对夏目道:“这孩子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夏目,不是你的亲戚的话,我可不可以吃掉他?” 一听自家保镖想要吃掉这个少年,夏目赶紧拎着它的后颈往旁边一扔,皱眉道:“当然不可以,想都不要想。”可说完之后,他又有点犯难了,实在不知道该怎麽处理这个晕倒在家门口的少年。他自己都是被人收养的,怎麽可以再带个陌生的少年回家,哪怕他直觉认爲这个少年不是坏人。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夏目的声音,这家的女主人藤原塔子这时走了出来,见夏目正蹲在地上,身边还有个双眼紧闭的少年,不由得发出一声惊讶的轻呼,连声问:“贵志,这是怎麽回事?这孩子是谁,是你认识的人吗?” “塔子阿姨……”见塔子出来了,夏目眼里飞闪过一丝慌乱,赶紧摇头道:“我不认识他,刚回来就看到他晕倒在家门口。” “这样啊……”塔子很善良,走过去看了看少年的情况,稍微考虑了一下便对夏目道:“把他带进来休息一下吧,这孩子看起来好可怜,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既然塔子已经开口了,夏目也不再说什麽,和塔子一左一右将浑身软绵绵的少年掺起来,快步走进家门。不愿塔子再劳累的去准备客房,夏目把少年带到自己的房间守着,等塔子一走便低声问蹲在一旁的斑:“猫咪老师,他不会跟玲子外婆有关系吧?” “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玲子的跟班。”扭头哼了一声,斑还在爲夏目不准它吃掉少年而不满。在它看来,这个少年白白嫩嫩的,又有那麽强大的妖力,吃下去对身爲高级妖怪的它就是大补。 一眼就看出斑在想些什麽,夏目替少年掖了掖被角,用很严肃的口吻告诉它:“反正你不许吃他,你是我的保镖,不许对人类动手。” “你好烦,斑大人我又不是一定要吃的,急什麽,又不是你家亲戚。”悻悻的嘀咕了一句,斑一蹬腿跳到少年的胸口,抬起两只前爪对着精致的面孔劈里啪啦一顿乱拍,低叫道:“喂,小鬼,快醒过来!” “猫咪老师!”见少年在昏睡间不自觉的皱了皱秀气的眉,夏目赶紧把斑拎起来,压低声音轻斥道:“还不知道他伤到哪里了,你又那麽重,别压坏人家了!” “切,我哪里胖了,有你这麽对我说话的吗?”揍不到少年,斑干脆对着夏目一阵挥爪,气哼哼的道:“你们人类就是弱!” 不知是不是斑的这番举动收到了效果,少年浓密绵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阵,缓缓睁开了双眼,茫然望着天花板,琥珀色的眼眸吃力转动了许久终于有了焦距。看看夏目,又看看他身边那只肥胖到诡异的三色猫,他眼底晕开一抹戒备,哑声问:“你是谁?” 见少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夏目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轻声道:“我叫夏目贵志,你刚才晕倒在我家门口了。你叫什麽名字?住在哪里?等下要我送你回去吗?” “我……”眉心微蹙,少年低头沉默许久,道:“我应该是叫越前龙马,今年16岁。其他的……我想不起来了……什麽都想不起来了……” 看着少年眉眼紧蹙,不象是在说谎的样子,夏目略微怔了怔,出声安抚道:“想不起来就先休息吧,你刚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塔子阿姨正在给你准备晚餐,等下我拿来给你。” “谢谢。”夏目温和的声音有着神奇的安抚能力,少年紧蹙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有些不自在的道了声谢,又朝斑的方向看了看。突然瞪大眼眸,他指着斑身后颤声道:“那是什麽?” 站在斑身后的,是跟进来看热闹的牛头和独眼两只中级妖怪。妖怪分辨人类主要是靠气味,它们俩觉得少年身上的气味很强大也很好闻,好奇心可重了。而少年这一声也吓了它们一跳,异口同声叫道:“他看得见我们!这个人类的孩子和夏目大人一样看得见我们!” 少年的反应让原本不高兴的斑也惊讶的“咦”了一声,跳过去凑到精致的面孔前仔细望着那双琥珀色的猫眼,然后显露原形,问:“喂,你看得见我吗,越前龙马?” 望着突然出现在房间里身形巨大,像狼一样的白色野兽,少年眼底飞闪过一抹怯意却不肯示弱,仰头倔强的与那双狭长的红色眼眸对视,轻哼道:“我当然看得见你,不就是一只像狼一样的大狗吗?” “砰”的一声再次变回招财猫的外型,斑冲过去对着少年猛挥两只短短的前爪,愤怒的叫道:“什麽大狗!你怎麽可以用那麽蠢的东西来形容美丽又高贵的我,你这个蠢货!” 被叫“蠢货”,少年也不干了,也不管自己身体还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他爬过去揪住斑的一张胖脸,怒道:“你这只像猪一样的肥猫哪里美丽高贵了?” “你说谁像猪?谁是肥猫?臭小子,小心我吃了你!” “有本事你来吃啊!你这只猪猫!白馒头!猫型年糕!” 看着少年和自家保镖厮打成一团,两只围观的中级妖怪还拿出小扇子在旁边加油呐喊,夏目忍不住笑了。如果不是害怕惊动塔子,他真想继续看这一人一猫之间的争斗到底谁是胜利者。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少年性格单纯还有些孩子气,又和他一样能看得见妖怪,让他觉得很亲切。 上前分开少年和斑,夏目扶他躺回被褥当中,微笑道:“越前,如果你没有地方去的话,等下我和塔子阿姨商量一下,拜托她和滋伯父让你先在家里住下吧,等你记忆恢复了再离开,好吗?” 想想好像也只有这麽一个办法,少年眨眨眼,点头算是答应了。稍微躺了一会儿,他又道:“如果有什麽我能做的,你就告诉我,我不想白白占你便宜。” 回以一抹温暖的微笑,夏目伸手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轻声道:“不要想太多了,能够认识你,我很高兴,因爲你和我一样,都能够看见平常人看不到的妖怪,让我觉得没那麽孤独了。” “他们都是妖怪吗?”揉了揉有些困倦的眼,又朝斑和两个中级妖怪看了看,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在再度袭来的睡意里小声嘀咕道:“其实他们挺可爱的……” 少年所用的称谓不是“它们”而是“他们”,让在场三只妖怪眼里都流露出一丝感动,心里想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应该和夏目一样,都是很可爱的人类孩子,不可以伤害。 第53章 除妖人之殇(2) 越前很喜欢猫,但如果那只猫是个又懒,又馋,酒品还差得吓人的妖怪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正是如此,在夏目家暂时住下之后,他几乎每天都要和斑大战一番,一人一猫都有不把对方弄得灰头土脸决不罢休的干劲。 每当越前和斑大战的时候,夏目总是在旁边看着,一开始还劝解几句,到后来习以爲常了也就随他们闹去,反正他知道斑不会伤害越前,越前也不是真的要和斑过不去。夏目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俩就像同类一样,傲娇得半死,从不肯轻易服软。 也许是年龄相近,从小又没有玩伴的缘故,夏目把越前当弟弟看待,即使很多时候越前都表现得沉默少言。不仅是夏目,就连这个家的主人藤原滋和塔子也很喜欢越前,所以就算越前来历不明,他们也依然留下了他,就当家里多养了一个孩子。 至于斑,他是以保镖的身份留在夏目身边的,对夏目的人生安全看得很重,很多妖怪感兴趣的地方都不敢带夏目去,怕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但对越前,他就没那麽小心翼翼了,常常闹腾着要越前陪他去这里,去那里,说就他一个太孤单了。 每一次斑这麽说,越前总是嗤之以鼻,说“你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妖怪怎麽好意思跟我说孤单”。但说归说,到最后胜利的一定是斑,因爲他早就吃定了越前看似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颗柔软善良的心。就像今天,他知道离这里不远的森林里晚上会有一个妖怪聚会,立刻怂恿越前陪他一起去,还美其名曰“让斑大人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夏目一直在阻拦。对妖怪,他不讨厌甚至还和有一些成爲了朋友,但这些年来经历的一切还是让他总存着一份戒备,一份疏离。人类和妖怪属不同的世界,如果太接近对方的生活,无论对哪一方而言都不会是件好事,他一直这麽认爲。 阻拦的结果是斑很不爽,跳到夏目面前用肥短的前腿对着他一顿猛拍,哇啦哇啦的抱怨。而看着夏目无奈的表情,越前道:“没关系的,我陪他去好了,其实我也挺好奇妖怪聚会要干些什麽。” “看到没有,夏目。小鬼都这麽说了,你不许再阻拦,我们去玩一会儿就回来。”见越前同意了,斑显得很高兴,连忙抬爪把夏目的嘴堵住,以防止他又提出反对意见。 “再叫我小鬼就不陪你去了啊!”一直被斑叫做小鬼,越前不满瞪了他一眼,撇着嘴道:“说吧,要怎麽去?” 现出本体,斑低头咬住越前的衣领把他往背上一扔,连再见都懒得跟夏目说一声便跳出了窗口,朝远处飞去。身后还传来夏目的低叫:“猫咪老师,保护好越前,别喝得醉醺醺的回来!” 骑在斑的背上,越前将之前斑爲他准备好的猫面具系在头上戴好,道:“我说猫咪老师,你可别像上次一样喝醉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是不知道怎麽回来的。” 被提到黑历史,斑回头略微恼怒的瞪了越前一眼,忿忿的哼了一声不答话。很多时候,在本体状态下他会表现得稳重很多,据说这是爲了维护他身爲高级妖怪的优雅。飞行了一段距离之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斑也开始找地方降落,准备变成夏目玲子的样子再去聚会的地方——毕竟身爲大妖怪还来骗酒喝,被其他妖怪知道了会很丢脸。 在来之前,越前的确是好奇妖怪们都会干些什麽,可当他发现所谓的聚会不过是凑在一起吃吃喝喝,顺带开点赌局之后,他彻底失去兴趣了。无奈这地方他不熟悉,夏目又多次叮嘱过要紧跟着斑,他也只得百无聊赖的坐在斑身边看着对方一杯一杯毫无节制的喝酒,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被灌了好几杯。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关系,越前觉得有点晕乎乎的,脸也烫得难受。看着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湖泊正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他想过去洗洗脸清醒一下。见在场大部分妖怪都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剩下的凑在一起大呼小喝,根本没有谁注意到他,越前起身对斑道:“我去那边洗个脸,很快就回来。” 正喝在兴头上,斑也不管越前了,随意挥了挥手又投入到新一轮的拼酒当中。而越前在走出聚会的地点之后,因怕摘了面具被妖怪们闻出身上人类的味道,只能忍着眩晕沿湖走出很远,才慢慢在湖边坐下。把面具斜斜推在头顶,他用力吸了口山林间清新的空气,又将鞋脱了挽起裤管,把脚泡在清凉的湖水里,舒服的嘘了口气。 暂时不打算回那个吵得叫人头疼的地方,越前干脆在草地上平躺下来,脚一下一下拨弄着湖水。他在想,如果下一次那只馒头猫再要来这种聚会,他一定不会来了,因爲真的很无聊,还不如在家睡觉。 想着想着,睡意渐渐袭来,越前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而就在他快要睡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只听见一个温和好听的男人的声音在说:“夏目?你怎麽跑到这里来了?你不知道前面就有一大堆妖怪吗?你那只猫馒头呢?” 夏目?听到这声音,越前睡意消退了大半,揉着眼困惑的转过头去,怔怔的望着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年轻男人,微蹙着眉问:“你是谁?” 在越前转过头来的瞬间,男人已经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反射性的想要退去,可又立刻顿住了脚步,默默看着月光下清亮的猫眼不说话。越看就越觉得心中充满惊讶,因爲这个容貌精致的男孩身上透露出来的妖力太强大了,他竟一时分辨不出对方到底是妖怪僞装的人类还是不知名的除妖人。毕竟,敢停留在离大批妖怪不远的地方的,绝不是个普通的角色。 见男人不说话,越前又朝他身后看了看,看着站在不远处绝对不像人类的女子,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心里凝起一丝戒备。很多妖怪都知道夏目的,所以他幷不敢爲对方叫出夏目的名字就掉以轻心。快速把鞋穿好,他站起来转身就走。 “等一下,你到底是人类还是妖怪?”见越前置若罔闻快步朝妖怪那边走去,男人眉心一拧,回头示意自己的式神柊抓住他。 “主人,他是人类。”到底是能闻出人类气味的妖怪,柊在抓住越前的一瞬间就辨别出了他的身份,回头对男人道:“他身上还有夏目和那只肥猫的气味。” 被紧紧抓着的感觉很不好,越前用力挣扎了几下,不肯服输的仰头盯着柊带着面具的脸,怒道:“放开我!” 听了柊的话,男人眼里的疑惑更深了,示意她放开越前,他道:“你是除妖人吗?”除了这个身份,男人实在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有这麽强大的妖力,又敢这麽靠近大批妖怪,他不认爲这个男孩会和夏目一样是空有一身妖力而无用的。 “我爲什麽要告诉你?”被男人一直逼问,越前真的有点怒了,一手抓下斑留给他用来示警的铃铛狠狠一踩,他微微勾起唇角哼道:“我劝你还是赶紧走,喝醉了的家伙可是没办法理喻的。” 就在男人思考着越前这句话是什麽意思的时候,远处飞奔过来一团黑乎乎的身影,还没靠近就腾空跃起朝他飞踹过来。灵巧闪到一边,见那只脸上带着醉意的猫又朝自己扑来,男人低吼道:“住手,你这只肥猫,看清楚我是谁!” “嗯?原来是这个自恋的家伙啊。”见是熟人,斑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转头看看越前,随即又跳起来骂道:“臭小鬼,不是告诉你只要扯下来就可以了吗?你居然还拿脚踩!你知不知道这只铃铛很珍贵!” 当着陌生人的面被叫小鬼,再加上刚才被男人纠缠的气愤,越前也火大了,皱眉怒道:“喝得醉醺醺的家伙没资格说我!你这只没半点责任心,只知道喝酒的年糕馒头!” “你说谁是年糕馒头!我揍你哦!” 眼见一人一猫就快要干架了,男人连忙朝前走了几步站在当中,饶有兴味的看了越前几眼,转头问斑:“这孩子是夏目的亲戚吗?背影好像,我都认错了。” “什麽亲戚,他是被我捡回来的。”坐在地上舔了舔爪子,斑哼了一声,仍在爲越前踩了他的宝贝铃铛而生气。 “这样啊……”眼中飞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光,男人对越前笑笑,道:“不好意思哦,刚才是一场误会。我叫名取周一,夏目的朋友。你叫什麽?” 既然对方都主动示好了,越前也没办法继续不理不睬下去,低头闷闷的道:“越前龙马。”弯腰捡起沾满泥土的铃铛拍了拍,他对斑道:“猫咪老师,回去了,再晚夏目会担心的。” 虽然嘴里还在抱怨什麽没喝尽兴,但斑还是现出原形把越前叼上后背,才想腾空而起就被名取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一缕长长的毛发也跟着翻身跳了上来,笑着对他道:“既然你们是回家就带我一程吧,正好我也有点事找夏目商量。” 对方如此不要脸斑也没办法,气哼哼的驮着两人飞上天空,不一会儿就降落在藤原家的屋顶上。夏目已经在房间里等得有点急了,见斑一落下连忙推开窗户把越前拉进来,才想说什麽,又看到从斑身上翻下来的名取,不觉微微一怔,疑惑的问道:“名取先生,你怎麽也来了?” “哼,不要脸的家伙非要一起跟过来。”重新变回猫的模样跳进房间,斑往越前腿上舒舒服服一蹲,接着道:“这家伙死缠着越前不放,夏目你快点把他赶走。” “名取先生?”眼中的疑惑更深,见名取盯着越前笑得无比诡异的样子,夏目有些警惕的把越前挡在身后,很认真的道:“越前他什麽都不懂,你不要打他的主意,他是不会当你的助手的。”夏目知道名取之前一直想让自己成爲他的助手,不过被拒绝了,所以不太肯定对方是不是对越前也有这样的想法。 怎麽会听不出夏目一直在维护自己,越前眼底泛起一丝感动,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轻声问:“你们认识?” “嗯,名取先生是一位演员,也是除妖人,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回头对越前温和的笑笑,夏目再一次转过头,对名取道:“请您不要爲难他,他的妖力对您派不上用场的。” 除妖人?除妖人是什麽?专门除掉妖怪的吗?微挑着眼角看了看坐在面前笑容满面,有着一双暗红眼眸的俊美男人,越前想了想,道:“我不会当你的助手,妖怪有妖怪的生活,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在藤原家住了有一段时间了,越前也见过一些妖怪来找夏目要回名字,大多数都是挺有礼也知道感恩的,所以听夏目这麽一说,他无端的对名取有点抗拒。 “等一下,我还什麽话都没说,你们怎麽就一口咬定我是想找个助手的呢?”看看满脸戒备的夏目,又看看不是太友好的越前,名取笑得很轻松,单手撑着膝盖笑眯眯看着那张白晰精致的面孔,道:“我的确有事想要拜托越前,不过与除妖无关,你们可不可以先听我说说?” 说着,他在两人一猫怀疑的目光里,开始了讨价还价,颇有点志在必得的味道。 第54章 除妖人之殇(3) 那一晚商讨的结果,最终还是名取周一赢了,因爲他凭借敏锐的观察力攻破了越前的心理防线。 名取要拜托的事的确与除妖无关,而是希望越前在他最新的一部片子里出演一个角色。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越前长着一张精致无匹的脸不好好利用简直是暴殄天物,虽然之前也想过拜托夏目,但对比了两人之后还是觉得越前更适合一点。 不得不说,名取周一有一双太过精明的眼,一眼就看穿了越前现在的处境是寄人篱下。如果说夏目是藤原家的养子,但越前不是,他目前在藤原家根本就是白吃白喝,连身上穿的都是夏目的衣物。 越前有多骄傲,但看那双倔强的猫眼就能看出来,所以在说服越前的时候,名取只说了一句:“你也不想一直占别人便宜吧?来帮我拍片,我会付给你报酬的,这样你也可以支付一点生活费,或者买点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对越前来说,名取的话准确集中了他心中的隐痛。虽然藤原夫妇对他和对夏目是一样的,可他的确不愿自己像个无用的人一样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他也想爲这个家尽一份力量。所以,当名取的话一出,他只是稍稍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无论夏目怎麽劝说都没有用。 于是,当名取再一次出现在片场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名叫越前龙马的小跟班。 也不知道是越前天生就有表演的天赋还是名取给他挑选的角色真的很适合,总之他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很满意。结束了上半天的拍摄工作之后,名取带着越前准备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吃个午饭,顺带帮他讲讲下午拍摄时要注意的东西。他的算盘打得可精了——先和越前打好私人关系,之后如果除妖的工作有什麽需要的话,这孩子应该也不会拒绝了。 他们拍摄的地方是一个比较高级的商业区,因爲是工作日又过了饭点,行人不算多。但名取怎麽也不会想到,他挑中的饭店竟然遇到了某个人。这是一个他幷不想见到,但关系还不算特别交恶的人。 “名取先生?”见名取堵在饭店门口已经被很多人注意到了,越前轻轻叫了一声,抓着他的手试图把他拉走。因爲人家饭店负责开门的服务生有礼的微笑已经稍微有点僵硬了,让越前觉得有点丢脸。 “越前,我们还是换一家吃吧,我突然想到有一家更好的店。”瞥到那人似乎还没注意到这边,名取不动声色的笑笑,反手握住越前的手腕抬脚就要走。 困惑的眨眨眼,越前朝名取刚才视线停滞的地方看看,幷没看出什麽问题,却也不问,点头道:“那就走吧。”反正他只是饿了想吃饭,至于在哪里吃是无所谓的。 只可惜怕什麽来什麽,名取牵着越前还没走两步,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怎麽,见了面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要走吗,名取?我不记得我们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样了啊。” 无奈的叹了口气,名取看看越前,转身的同时将他拉到身后,然后对招呼他的男人淡淡的道:“好久不见了,的场。” 虽然名取想极力阻隔对方的目光,但越前身上强大的妖力,身爲除妖世家的场一门的家主,的场静司不可能忽略掉。狭长的凤眼微微一挑,在正从名取身后探出好奇的小脑袋的越前脸上流连了片刻,他懒懒笑道:“什麽时候收了个小跟班?倒挺特别的,应该比你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式神有用些吧?” 面对眼前这个黑发红眸的男人,越前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如果一定要说,那是一种明知道对方很危险,却忍不住还是想要靠近的冲动。见那双暗红色的瞳突然看了过来,越前眼中飞闪过一抹戒备,抬头望著名取问:“是名取先生的朋友吗?” “朋友……吗?”见的场唇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名取有些头疼叹道:“应该算是朋友吧。”年少时曾有过一段交集,最后还是因观念、立场的不同分道扬镳,名取实在不知道他和的场之间的关系能不能用朋友来形容。 默然对立了片刻,名取怎麽看都觉得的场望着越前的目光里充满了兴味,心中暗道不好。的场一门的作风残忍冷酷,爲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这也是他最终没能和的场静司成爲朋友最根本的原因。越前身上的妖力对妖怪和除妖人都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会让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把他弄到手,就如当年的夏目一样。可夏目有那只大妖怪的保护,而越前呢? 越想就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名取有点后悔把越前从夏目那里骗出来了。再次挡到的场面前,他回头对越前勉强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啊,越前,你自己找地方吃午饭吧,等下我再来找你吧。这是午饭钱,你先拿着。” “你们还没有吃饭啊,正好我也没吃,不如一起吧。”摆明了就是不给名取支走越前的机会,的场轻笑道:“刚见了客人,可惜这家店的东西实在不合我口味,要不去吃和食吧。你说呢,越前?” 本来打算就在旁边看看不说话的,没想到的场最后会询问自己的意思,越前错愕的眨眨眼,望着微弯下腰冲自己微笑的的场,他小声道:“我都可以的。”他是真的饿了,吃什麽都好,但如果是喜欢的和食那就更好了。 似乎看出越前对自己选择和食很满意,的场再次勾了勾唇角,站直身体对脸色不太好的名取道:“那就一起吧,名取。你下午不是还要在这边拍摄吗,别耽误了时间。” 见越前已经迈开脚步跟的场走了,名取无奈之下也只得跟随,毕竟有他在,的场也不会做出硬带走越前的举动,但如果他不在,那就不好说了。的场静司是个怎样专断独行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的场选的地方就离刚才谈话的地方不远,落座之后,他幷没有像名取担心的那样在越前身上继续话题,只是轻声问完他的喜好便替他点了烤竹荚鱼定食。能够吃到好吃的烤鱼,越前显得很高兴,对的场也就没那麽戒备了,偶尔对方问点什麽,他也愉快作答。 于是,在名取无可奈何的表情里,的场套到了他想要的资料——越前龙马,今年大概16岁,记忆缺失,目前寄住在夏目贵志家里,跟着名取周一打工。在这样的信息里,的场单手托腮望著名取,似笑非笑,眼中的揶揄很明显。同是除妖人,面对妖力这麽强大的小孩,他不相信名取没有动过其他心思。 无视的场的目光,名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越前是夏目的远房表弟,夏目很宝贝他,你最好别打什麽坏主意。”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他是我拜托来客串一个角色的,等完了我还要把他送回去。” 自己什麽时候变成夏目的远房表弟了?莫名其妙的看了名取一眼,但看着对方绷得紧紧的脸,手还在桌子下面一顿猛摆,越前果断选择了不说话。反正这两个人,一个他才认识不久,另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他才懒得去管他们要做什麽,还是先享受了这顿烤鱼大餐比较好。 也许是名取的欲盖弥彰表现的太过明显,的场不说话,只是低低的笑了一声,接过店员送来的烤鱼定食放到越前手边,微微笑道:“快吃吧,烤鱼冷了就不好吃了哦。” “谢谢。”有些不自在的道了声谢,越前拿起筷子就夹了块鱼塞进嘴里。刚烤好的鱼有点烫,可美妙的滋味又让他舍不得吐出来,一边呼哈着热气一边对的场弯起眼眸道:“好好吃,我从没吃过这麽好吃的烤鱼。” 琥珀色的猫眼因爲心情的愉悦亮晶晶的,太过纯真的表情让的场不自觉微微怔楞了一下,伸手在越前头上轻轻摸了摸,道:“那就趁热吃吧,不够的话再叫一份,我请客哦。” 眼瞧着事情的发展正朝着不受自己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名取在心里郁闷的叹了口气,终于决定不要脸一把,揭开的场的身份。越前很明显是很讨厌除妖人的,但看他当初对自己的态度就知道了,所以名取在想,如果越前知道了的话,应该会戒备的场,这样他也就不那麽担心会出意外了。 这麽想着,名取轻声一笑,拍着越前的肩膀道:“说起来还没给你介绍过吧。这位的场静司先生跟我一样,都是除妖人。不过,比起没落的名取家,的场一门可是除妖世家,家世和声望都不是我能比的。” 果然,听了名取的话,越前眉心微微一蹙,慢慢放下筷子,道:“我就想不明白,妖怪生活得好好的,爲什麽你们一定要除掉他们,大家互不干涉不好吗?” 被名取揭底的时候,的场仍若无其事的笑着,直到听了越前这番话,他微微收敛了笑意,挑眉道:“和人一样,妖怪也有好坏之分。如果是遇到那种吃人的妖怪,你是否还会说同样的话?” 被的场问得怔了一下,越前歪着头想了想,道:“那你除掉的都是对人类有害的妖怪吗?夏目说过,有些妖怪看起来很坏,但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你在除掉他们之前有问过这些吗?” 笑容在这时候彻底隐去了,的场静静注视着那双清澈的猫眼,许久之后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撇开眼道:“生死攸关的时刻,我没那麽多闲情逸致去帮它们理清这些东西。你和夏目,都是一样的天真。” 冷冷轻哼一声,越前也不反驳,径直站起身对名取道:“名取先生,我们还是换一家吃吧,这里的东西不怎麽好吃。”说完,也不等名取的回答,他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雅致的包厢里,的场仍保持原有的姿势坐着,暗红的瞳里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注视着越前纤瘦的背影。见名取挥挥手也要走了,他突然道:“这个小孩很有趣,倒和你的观念差不多,难怪会走到一起。” “不,你错了。”微顿住脚步,名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道:“我从没对他说过我的想法,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不过,我倒是挺高兴的,他能有和我同样的想法。” 不置可否低低一笑,的场抬手用指尖轻轻拂过右眼上描绘着复杂咒文的布条,他懒懒的道:“这些话,等你失去左脚的那天再说吧。” 也许是听出了的场话语里那一丝森冷,名取回头看着他,正色道:“的场,他是人不是妖怪,不要拿你对妖怪那些残酷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孩子。我先提醒你,夏目家那只大妖怪也很喜欢他,你想要做什麽也先考虑考虑后果。” 目送名取转身大步离去,的场安静坐了许久,突然轻轻的笑了:“是嘛,那可少不得要费点功夫了。” 第55章 除妖人之殇(4) 说起名取周一这个人,除去除妖人的身份和性格里的自恋之外,越前倒真没什麽可讨厌的地方。拍了一个多月的戏,也在名取租来的公寓里借住了一个月,一天到晚都能见到名取身边那几个侍奉的女性妖怪,越前也开始好奇名取作爲除妖人到底都要做些什麽。 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因爲当天没有拍摄工作,越前在公寓里睡到自然醒,又和留下来照看的柊闲聊了一会儿,准备去夏目就读的学校接他放学,然后一起回去看看藤原夫妇。才一拉开门,就看见一张古朴雅致的信函被摆放门口,上面像符文又像文字的图案让他困惑的眨了眨眼,朝四周张望的一下弯腰捡了起来。 “那是一张除妖人大会的邀请函,上面写的是主人的名字。”看出越前的疑惑,柊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除妖人大会是什麽?”原以爲除妖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想到居然还有聚会一说,越前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几下,心想是不是要去拜托名取带他去看看。他跟斑去看过妖怪的聚会,无聊得要死,不知道人类这边会不会也那样。 “就是全日本比较出名的除妖人聚集在一起,聊聊最近又除掉了什麽妖怪,或者又研究出了什麽新的法术,又或者哪里有妖怪的消息,总之就是互换讯息。不过,主人没有带我去过,他也很少去那种地方,我也没办法告诉你更多了。”柊尽可能详尽的向越前解释着,但她也是听来的,幷不能给出更多的答案。 柊的解释明显不能让越前满意,还想多问一点,正巧名取在这时候回来了。见越前和柊站在门口交谈,他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笑道:“在说什麽,也说给我听听。” 朝名取点了点头,柊指指越前手里的邀请函,道:“您收到一封邀请函,越前正在问我除妖人大会的事情。既然您回来了,还是请您讲给他听吧,他很好奇。” 柊转身回客厅了,名取伸手拿过邀请函看了看,眉心微蹙了一下,眼里浮起一丝厌烦。示意越前跟自己进去,他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手里把玩着精美的纸片,道:“其实也没什麽好说的,名取家无论是在没落之前还是没落以后,都跟其他除妖人没有太多联系,甚至可以说我们和他们是敌对的,所以关于这种聚会,我一般都不太愿意参加。” “唔,那你还不如不说,还没有柊说的详细。”稍微有点失望,越前皱皱眉,趴在另一张沙发上望著名取,想想又道:“要不去看看吧,说不定其他人现在根本不讨厌你们家了呢。” 转眼看看越前亮晶晶的猫眼,名取一眼就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忍不住笑道:“是你想去吧,小越前。你不是一直很讨厌我们这些除妖人的麽,怎麽突然又感兴趣了?” “谁想去了……你还差得远呢。”被名取含着些许揶揄的眼看得有些不自在,越前把头一扭,撇着嘴小声嘀咕道:“只不过觉得不是所有除妖人都是不好的,像你这样的还有很多吧。多结识一点,你就不会一直追着我要我当你的助手了。” 微微一怔,再看向越前时,名取眼中带上了一丝感动。这个平日里沉默少言,还倔强得有些让人头疼的小孩总会偶尔说出这样叫人觉得温暖的话,难怪夏目会把他当弟弟般疼爱,也难怪那只叫斑的大妖怪除了夏目之外也会听听这孩子的话。这种不经意的关心的确有动人心魄的作用,甚至远胜过温言软语的关心,这孩子和夏目一样,其实内心都是很温柔的。 挪坐到越前身边,伸手揉了揉他软软的墨发,名取微微笑着问:“想去吗?想去的话我也可以带你去看看,不过你身上的妖力太强大了,不能就这麽去。”在名取看来,夏目既然疼爱越前,那麽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而且越前本身也挺讨他喜欢的。 从名取的话里听出对方是肯带自己去了,越前一下子来了精神,翻身坐起来眸光灼灼的盯着他,问:“那我要怎麽去?” 先仔细看了看邀请函,聚会举行的地点不算远,时间也是在晚上,还有时间可以准备,名取笑道:“你身上的妖力我是没办法帮你遮掩的,只好委屈你假扮成我的式神了。到时候你跟着我,别人问你什麽也不要随便答话就行了,我们只是去逛逛。” 反正目的已经达成,越前也不在乎以什麽样子去,而且他也不喜欢跟陌生人交谈,名取这麽做反而让他觉得更好,立刻点头应允。 跟越前详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名取自去准备,等准备好了之后,差不多也就到该出发的时候了。名取爲越前准备的,是一件款式简单的浴衣,就跟柊她们平时穿的一样,只不过看起来越前更显纤细。另外还有一个猫样的面具,是用来掩饰容貌和遮掩人类的气息的,暂时不需要戴就被越前斜斜的扣在头顶,倒显得整个人俏皮可爱。 “有时候还真觉得你像只猫,脾气坏还傲娇。”看着越前漂亮的眼眸,名取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发,嗓音里带着一丝宠溺。这麽乖巧的小孩,拿来当弟弟还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夏目会不会不高兴。 “切,谁脾气坏了,谁又傲娇了?名取先生你还差得远呢!”不满的嘀咕了一句,越前撇开脸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我睡一会儿,到了你叫我。” 一路无话,名取径直把车开到聚会的地方。当占地面积相当宽广的日式宅邸进入视线时,他脸色微微一沉,似乎有点明白爲什麽这次的邀请函上没有写邀请人的名字了。这是的场家的産业,在这里举行聚会,主人是谁已不用再想。 就在名取犹豫着要不要调转车头回去的时候,越前醒了。揉着一双还有些倦意的眼,他张望了一下四周,小声问:“到了吗?要进去了吗?” “嗯,到了,把面具戴好跟我进去吧。”眼瞧着已经有人迎了出来,名取也就不多说什麽了。轻声吩咐了一句,带越前下了车,他们就这麽一前一后跟在领路人的后面,直接进入到聚会举行的大厅内。 大厅里已聚集了不少除妖人,名取的到来让人群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动,有不少眼睛都在他和他身后的少年身上停留。名取家在当年也算名门,虽然没落了,但名取周一的出现还是让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相当关注的。更何况,他身后那个身材纤细的式神有着非常强大的妖力,能够收服这种妖怪,名取再一次让他们另眼相看。怀着这样那样的目的,不断有人上来跟名取攀谈,甚至有人主动跟越前说话。 这时候,越前已经开始对这个所谓的除妖人大会感到失望了,甚至比斑上次带他去的那个妖怪聚会还要失望。怎麽说呢,妖怪好歹有各种各样的外型可看,而这个房间里除了人还是人,就算有妖怪式神混在里面也是保持着人形,带着面具,简直没有更无聊的。因爲是扮演著名取的式神,对方也不便跟他过多交谈,越前在他身后跟了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了。 名取一直在关注着大厅里的人,没有见到的场的影子,他稍微安心了一点。正想回头问问越前是要回去了还是继续留在这里,越前直直的撞上了他的后背,然后用猛然惊醒的语气道:“是要回去了吗?” 透过还带着些许睡意的话,名取很肯定这小孩是站着睡着了,忍不住想笑。才想跟他说准备回去,一个打扮得体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微笑着道:“名取周一,我还以爲你不会来的,真是稀奇啊。” 来人让名取神色微微一沉,伸手把越前往身后一拉,这才露出一抹浅笑道:“七濑女士,我刚在想既然是在的场家的地盘举行聚会,怎麽的场家的人一个都看不见,您就出现了。” “你这张嘴还是老样子,刻薄得让人讨厌。不过你说得对,今天的场家还就只到了我一个人,家主不得空不能来了。”淡淡笑了笑,七濑的目光越过名取,停留在越前身上,很是锐利。看了片刻,她又笑道:“你这个新收的式神不错。” 七濑的出现让名取警觉,因爲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却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她可以爲了收一个高级妖怪而牺牲掉手下除妖师的式神,没什麽做不出来的。不过听到对方说的场静司没有到场,他又微微松了口气。 随意跟七濑敷衍了几句,见对方幷没有离开的意思,目光还一直在越前身上打转,名取想了想,决心先把越前支开。这麽想着,他先对七濑歉然的笑笑,然后转身对越前道:“你去走廊上等我。” 听了名取的话,越前嘘了口气,鞠了一躬转身就走。因爲这地方他早就不想待下去了,人多又吵杂,还特别的无聊。脚步轻快,越前转眼就走出了大厅,沿着屋檐下的木质回廊漫无目的的走着。月光皎洁,还有清凉的晚风徐徐吹来,他觉得很惬意,不知不觉就走到日式建筑的后面。 “胆子还挺大的,一个人晃到这里来,就不怕被抓了吗?”就在越前踢掉脚上的木屐,把走得有些酸疼的脚伸进池水的时候,一个带着些微笑意的低沉男声从他身后传来,紧接着便是靠近的脚步声。 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越前吓得浑身一颤,猛的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认识的脸,是的场静司。与那天遇到时的装束不同,他此刻穿着一身黑色的和服,原本系在脑后的发被解开了,散落在肩膀上。他的右眼仍蒙着越前见过的白色布条,被垂落的黑发掩住了大半张脸,唯有暗红的左眼在银白的月光下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但或许是因爲先入爲主的关系,越前莫名感到一阵紧张。 很想问一句“你不是没来吗”,但一想到自己目前还是名取式神的身份,越前不说话,慢慢站起来朝的场弯了弯腰,抬脚想走。 “还要装式神吗?这周围可都是设下了专门对付妖怪的咒文的,如果你是妖怪的话,走不到这里的。”伸手抓住越前细瘦的手腕,的场缓缓俯下身凑到他耳边,低声笑道:“想不到你还真顽皮,越前龙马。” 被对方准确的叫出了名字,越前在猫脸面具下愕然瞪大双眼,咬着嘴唇不肯出声。那天碰到之后,名取曾不止一次的告诫过他,的场静司是一个很危险的人,绝对不要跟这个人扯上关系。可现在被对方识破了,名取又不在旁边,他只能硬着头皮装聋作哑。 慢慢探出一只手,指尖碰触到越前的肩膀,感觉单薄的布料之下紧绷感传来,的场唇间溢出低低的笑。手指继续上移,滑过线条姣好的白晰颈项,他猛的将面具推高,望着流露出些许慌乱的琥珀猫眸,轻笑道:“早就认出你了,还装。” 是的,的场虽未亲自去到现场,但却一直停留在这里。早在越前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少年让他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不想吓到了对方,他选择了在暗中静静关注。只是,当看到那双小巧可爱的脚顽皮踢打着水花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只想把这个像猫一样古灵精怪的少年抓在手中。 既然已被对方识破,越前也懒得继续僞装下去,挑起眼角瞪视着那只暗红色的瞳,微蹙着细致的眉眼不悦的道:“放开我。” 看着怒意与羞恼交织的眼睛,的场倒真愿意选择相信这个身上有着强大妖力的少年是一只妖,因爲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如此灵动的眼眸。幷不松手,他就这麽抓着越前的手腕朝更僻静的地方走了一段,回头微微勾起唇角,道:“名取还有一会儿才能脱身,你先陪陪我吧。” 似乎觉得对方没什麽恶意,越前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也就放弃和的场对抗了。往旁边的石栏杆上一靠,他道:“我们又不熟,干嘛要我陪你。” “聊一会儿不就熟了吗?更何况我们还见过一次的。”知道越前不会跑了,就算跑了他也有信心把这孩子抓回来,的场慢慢松了手坐在越前身边,侧脸看着他笑道:“你和名取什麽关系?他一向厌恶这种聚会,今天居然带着你来了,是你要求的吧?” 这个人,要不要精明得跟鬼一样?被揭穿了老底,越前有那麽一点点不高兴,扭头哼道:“反正跟你没关系就对了。” “这张嘴还真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话是这麽说,但的场的表情却流露出他半点都不介意越前的不友好,屈起手指在他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好整以暇的迎上恼怒的瞪视,道:“你不该来,除妖人聚集的地方对你这种身上充满了妖力,又什麽都不懂的孩子来说很危险。好奇心会害死猫的,不过你也的确有点像猫。” 同一天被两个人说像猫,越前可不乐意了,又找不出什麽可以反驳的话,嘴里嘟哝了两句也就不吭声了,气呼呼的坐在栏杆上。说起来,他也觉得挺奇怪的,明明名取跟他说过,的场静司是个很可怕的人,可他却没有这种感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但同时又告诉他,待在这个人身边很安全。 在越前身边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的场突然抬手指着湖中心一棵孤立而生的树,问:“看得见那棵树上的东西吗?” “嗯?”顺着的场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越前好奇的眨了眨眼,盯着树梢道:“挂了一件红色的和服,上面的花我不认识,总之开得挺好看的,一大片。”说到这里,他转头望着微微挑眉的的场,又道:“你们没事挂件衣服在那里做什麽?” 暗红色的眼瞳深处闪过一抹惊讶,的场久久望着月光下清澈的猫眸,好半天才轻笑出声:“还真是出乎我的预料啊。” 那件和服的顔色因看到的人不同也会有不同的答案,大部分人看到的都是青或白,拥有妖力的除妖人则依妖力的强弱能看到深浅不一的红。至于那和服上的花纹,只有真正厉害的角色才看得到。的场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他敢放言,在现今所存的除妖人里,鲜少能够有人在妖力上与他匹敌。可眼前这个什麽都不懂的少年,却有着可能比他还强的妖力,这不是的场一门梦寐以求的宝贝又是什麽? 怎麽看都觉得的场注视自己的目光像野兽看着猎物一般,越前的肩膀不自觉的抖了抖,眼中顿时凝起戒备,冷冷道:“你想干什麽?” 而看着他的样子,的场怎麽看都觉得他像极了一只如临大敌的猫,忍不住好笑的眯起眼眸,缓缓开口道:“不用这麽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麽的。”这孩子的确难得,但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得不到就要毁掉的程度。再说了,比起让这孩子成爲除妖人充当的场家的一份力量,他更愿意看到他自由自在的样子——既然猫的天性爱好自由,又何必一定要抹杀掉呢? 带着一种不太信任的表情,越前盯着的场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皱着眉道:“你刚才的眼神就像饿狼一样。” 低笑几声,伸手摸了摸软软的墨发,的场在猫眼不满的瞪视下站了起来,道:“走吧,送你到名取那里去,以后这种聚会你还是少来,除非能够找到一个真正保护你的人。”稍微顿了顿,他回头看着越前,勾唇轻笑道:“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给你保护,无论是妖怪还是人,都不会再伤害到你哦。” “不要。”不理会那只对他伸来的手,越前抿了抿唇,很认真的告诉他:“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而且没人会伤害我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说完,越前也不用的场领路,径直沿着来时的路走了。虽然直觉告诉他这个叫的场静司的男人不会伤害他,但那种危险的感觉却是一直存在的,还是不要招惹比较好。 目送那抹纤瘦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的场唇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个倔强的小鬼,不肯领情啊……” 第56章 除妖人之殇(5) 越前不知道自己最近怎麽搞的,总之就是非常倒霉,三天两头撞见想把他当食物吃了的妖怪。于是乎,他每天用在逃命上的时间基本占据了大半,生性的倔强又让不肯把事情告诉夏目,很多时候灰头土脸的回来只说自己摔倒了。 但夏目又不蠢,怎麽会看不出越前在走自己曾经的老路。可他明白越前性子骄傲决不愿示弱,也就只能私下拜托斑稍微照顾一下,其他时候除了担忧也不能多做些什麽了。不过夏目在考虑跟藤原夫妇商量,让越前也去自己就读的学校念书,这样至少他在自己的视线里不会那麽担心。 可没等藤原夫妇把越前插班的事情安排好,他就出事了,就在某天下午帮塔子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因爲记挂着塔子急需自己所买的东西,越前回程时选了一条比较偏僻的路,而这条路中间有一段是要穿越森林的。 傍晚的树林有些幽暗,越前埋头急匆匆的走着,原本平静的森林里突然刮起一阵古怪的风,树叶、枝条在风中疯狂摇曳着,哗啦啦响成一片。看到这诡异的景象,越前不自觉打了个冷战,连忙加快脚步奔跑起来。不用想都知道又是哪个妖怪来找他麻烦了,他一边跑一边低声咒骂着自己吸引妖怪的体质,只想快一点走出这片森林,又或者能够遇到那只经常不知道在哪里闲逛的胖猫。 只可惜,越前的愿望一个都没实现,一只头长得像熊,幷且头颅格外硕大的妖怪已随着旋风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铜铃大的血红眼睛直勾勾盯着越前,鼻子一阵抽动,那妖怪的眼顿时变得垂涎万分,欣喜若狂的道:“看起来好好吃,我要吃!我要吃!” 吃你个鬼啊!在心中愤愤不已的怒骂一句,越前扭头就跑,完全不管拦路的树枝在白晰精致的面孔上抽出条条血痕,双手紧紧抱着替塔子买回来的东西。那妖怪似乎没料到到嘴的食物还敢跑,怔楞了片刻发出一声愤怒的呼号,紧跟着就追了过去。 人类奔跑只能靠两只脚,越前的速度就算再快也快不过会飞的妖怪,很快就被对方赶上了,腰上挨了一巴掌狼狈摔倒在地。翻身爬起来还想跑,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双手被对方厚实的手掌紧紧压着,整个人仰面朝天,只看见一张血盆大口和一条滴着口水的舌头朝他凑了过来。 不肯示弱,更不愿就此等死,越前脑子转得飞快,突然想起斑对他说的“妖力强大的人类是可以打到妖怪身体的”,也想起曾经看到过夏目一拳捶晕了一只高级妖怪。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咬了咬牙,在妖怪的大嘴快要凑到面前时用力朝着对方的下颌狠狠一脚踢了过去。 完全没想到这麽一个瘦弱的人类少年可以攻击到自己,妖怪猝不及防被打得嘴巴一闭,一口咬在舌头上,痛得它发出一阵凄惨的嘶叫,连压制着越前的两只手也不知不觉松开了。 一击得逞又少了钳制,越前敏捷的一翻身,爬起来再次朝前飞奔。只不过,他漏算了盛怒中的妖怪所爆发出来的怒气,跑着跑着,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紧接着便是急速的下坠。等到重重的摔到地面,身体各处都传来剧烈的疼痛时,越前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妖怪一掌掀飞了。 身体很痛,尤其是右脚脚踝,就好像骨头断裂了一般,稍微一动就痛得钻心,冷汗沿着脸颊滚滚而落。可他不敢停下来休息片刻,因爲那妖怪的嚎叫声还在耳边回荡,幷且越来越近。朝四周看了看,一时也分辨不出自己到底在哪,越前一咬牙,双手撑着地面朝前爬去。他幷不知道自己爲什麽会选择这个方向,只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朝那个地方爬会很安全。 爬了不知道多久,双臂已经酸痛得没有半点力气,汗水也模糊了视线,越前在这时又见一阵狂风刮过,耳边传来妖怪的怒吼:“你这个人类小孩!我要吃了你!要立刻吃了你!” 感觉再也爬不动了,琥珀色的猫眼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绝望,越前紧紧咬着嘴唇,仍蹬着完好的左腿朝前一点点挪动。他感觉那阵风已扑到了身后,甚至能闻得到那妖怪嘴里腥臭的涎水味,可就在他以爲马上要被对方吞下去的瞬间,突然看到前面的树丛深处闪过一点银光,接着一支绑着符纸的箭破空而来。 身后传来一阵痛苦的嘶吼,等越前回头去看时,一切已归爲平静。那长相狰狞的妖怪不见了,只有那支箭没入泥土,箭尾的羽毛还在不住的颤动,绑在箭身上的符纸跳动着蓝幽幽的火焰。怔怔望着那团渐渐熄灭的火光,越前眼中飞闪过一抹疑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 不过,他的疑惑只维持了一小会儿,救他的人已从不远处的树丛里走了过来。看到越前浑身是伤的模样,那人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真狼狈啊,空有那麽强大的妖力却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天色已经昏黄,越前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却还是透过那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听出了来人的身份。是的场静司,那个让他感觉既危险又安全的人,但爲什麽会在这里碰到?是巧合吗? “怎麽样?还站得起来吗?”走到越前身边,的场缓缓蹲下身,眯眼望着满是血痕的面孔,虽然唇角还带着笑,脸色却稍微显得有点阴沉。 的场靠近了,越前这才看清楚他手里握着一张弓,一张看起来平凡无奇的长弓。难道,刚才就是这张弓射出的箭把身后的妖怪击退的吗?这个人那麽强?带着满心的疑问,越前眨眼望着的场,小声道:“你怎麽在这里?” 正垂头查看越前右脚的伤势,听他这麽一问,的场勾唇一笑,伸手在他肩头一抹,一张剪成人形的纸出现在掌心,还在不停的乱动。见琥珀色的猫眼愕然瞪大,他微微笑道:“一个式神,那天遇到你的时候放在你身上的,就知道你是个容易惹麻烦的小家伙。”说实话,的场也想不明白自己爲什麽那麽在意这个小孩,还特意放了个式神在他身上,就爲了随时知道有没有危险出现。 双眼直直盯着那纸片小人,越前唇角一抽,微蹙着眉眼哼道:“你监视我?”这家伙实在太可恶了,竟偷偷放了个东西在自己身上,不会自己干什麽都被他看去了吧?他是变态吗? 一眼就看穿越前的那点心思,的场忍不住笑出了声。半是无奈的伸手拧了拧不悦嘟起的脸颊,他摇头叹道:“放心,式神没有眼睛,看不到你做了什麽,只是能感知你是不是有危险,然后及时通知我。” “你是专门赶来救我的?”不知怎麽的,被的场碰触到的地方微微有些发烫,越前不自在的撇开脸,沉默了片刻道:“谢谢你救了我。” “没什麽,随手而已。”借着昏黄的光线,眯眼看着泛起一抹红晕的白晰脸颊,的场笑得淡淡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式神开始发出警告到他赶到这里,他这一路可是马不停蹄,而且不是第一次。之前好多次赶来了,见越前最终没了危险,他也就没有现身,只在远处看着,确定平安无事之后才离开。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力气恢复了不少,越前挣扎着站了起来。才想迈动脚步,右脚踝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不自觉的闷哼了一声,摇晃着朝前扑去。好在的场及时抱住了他,替他免掉了一场无妄之灾。但因爲没有准备又怕再次跌倒,越前在跌入的场臂弯时不由自主的伸手紧紧抱住了对方的颈,让彼此间的距离一下子就缩近了好多。 “小心点,你的脚踝扭伤有点严重,别再乱动。”不知爲何声音有点沙哑,的场低头看着在疼痛中苍白了的精致面孔,手臂紧了一下又立刻松开。扶着越前站好,他背转过身去蹲了下来,回头道:“上来,我背你走。” 盯着的场垂在后颈的发看了好一会儿,越前显得有点爲难——让背吧,好像显得自己很弱;可不让背吧,他就算走到明天也走不出这片森林,更重要的是刚才一阵乱跑他根本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想了许久,他最终还是慢慢趴到的场背上,伸手轻轻环住宽阔的肩膀。 对的场来说,越前这点体重根本等于没有,很轻松就站了起来。抬脚准备走,感觉到头发被轻扯了两下,他回头望着满是不自在的猫眼,问:“怎麽了?” “我的东西……”朝掉在不远处的口袋指了指,越前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塔子阿姨托我买的东西,不能掉了。” 顺着越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的场眸光微微闪动,走过去弯腰捡了起来握在手里,不语朝前走去。他的心情有点复杂,这个外表骄傲倔强的孩子其实很温柔,让他生出一丝不该有的怜惜。托着越前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他就这麽默默的走着,一直快走到森林边缘已看得见小镇的灯光时,才轻声道:“等下回家要怎麽说,想好了吗?” 是啊,不过是出来买个东西,却扭伤一只脚被人送回去,那对善良的夫妇应该担心得不得了吧。还有夏目,他一定会看出什麽的,要找个什麽理由呢?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越前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道:“就说我急着赶回去抄了近路,结果天太黑不小心踩滑摔倒了,正好遇到你,然后你就把我送回家了。” 越前说话的时候,的场一直侧脸看着他。见那双漂亮的猫眼里闪动着隐隐的期盼,他微微一笑,点头道:“听不出什麽破绽,反正我爲什麽会正好遇到你,就留给我解释了,对吧?看不出你这小家伙还挺鬼灵精的。” 心里那一点点小阴谋也被揭穿了,越前不觉有点羞恼,撇开脸道:“那不然怎麽说,夏目不希望塔子阿姨他们知道有妖怪存在,我也只能瞒着不说。” 这孩子啊,还真是心地善良。在这样的认知里,的场淡淡的笑了笑,也不再说什麽,径直朝藤原夫妇的住处走去。 舒舒服服的趴在的场背上,越前昏昏欲睡,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轻声道:“那个,的场先生,那个追我的妖怪是被你赶跑了吗?” “不是赶跑,是被我彻底消灭了。”随口答了一句,感觉到背上的越前身体一僵,的场慢慢转过头望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漠然道:“怎麽?对于一个一心想要吃掉你的妖怪,你还心存怜悯吗?” “他也不是真的吃掉我了,放他走也没什麽吧。”轻轻反驳了一句,越前低头不说话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依然是危险的,哪怕刚才这个人救了他一命。 低低嗤笑一声,的场转头继续不紧不慢的走着,一边走一边道:“越前,一味的心善幷不是好事。如果今天不是我来了,又或者今天那妖怪要吃掉的不是你而是另外的人,你还要继续维护它吗?人与妖的世界不该被混淆,如果它们好好的活着不作怪的话,这个世界就不需要有除妖人的存在了。” 说话间,藤原夫妇的住宅已到眼前,的场站在门口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背着越前走过去敲门。见来开门的塔子看到越前的情况后一脸惊惶失措的表情,又感觉搂着自己肩膀的手轻颤了一下,他轻轻拍了拍越前的后背示意安心,彬彬有礼的对塔子道:“您好,藤原夫人,我是越前的朋友的场静司。他今天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扭到脚了,正好被我碰到,把他送回来。” “啊,是这样啊,那真是感谢您啊,的场君。”见眼前年轻俊美的男人虽然右眼上蒙着一片花纹奇特的布条显得有点奇怪,但对方友善的笑容还是打消了塔子的顾虑。再加上越前脸上身上全是擦伤,塔子也不多问什麽,连忙让到一边,道:“快请进,龙马的房间在二楼,贵志也回来了,我叫他来帮忙。” “不用了,我送他上去就行了,我和夏目之前有点误会,他可能不太乐意见到我。对了,越前说这是帮您买的东西,您看看摔坏了没有。”将拎在手里的口袋递过去,的场摆摆手,示意塔子带路。在听到越前凑到耳边轻轻说了声“谢谢”时,他回头浅浅一笑,暗红色的瞳飞闪过一抹罕见的温柔。因爲这声“谢谢”,让他觉得心情温暖愉悦。 听到楼下的响动,夏目已从房间里出来了。看到被越前回来的人是的场,他楞了楞,连忙迎上去略带焦急的问:“越前,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会受这麽重的伤?” “没什麽……就是不小心摔倒了。”不敢多说什麽,越前嚅嗫了一阵,手不自觉的抓住的场的肩膀,就像在求救一般。 而看到越前这样,的场神情自若的在塔子的指点下把他送回房间,小心的放在铺好的被褥上,起身道:“这个时间要去医院也晚了,稍微等一下,我通知医生过来,先处理一下你的脚踝。”说着,的场走出房间去打电话,因爲他知道夏目是肯定要追问的。有些话当着他的面可能不好说,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果然,等塔子一离开,斑就跳到越前身边,道:“你怎麽这麽笨,又被哪个不长眼的妖怪追了吧?居然还把脚摔成这样!” “猫咪老师,你先不要责备越前了。”生怕斑碰到越前的伤,夏目一把将他抓起来抱着,然后担忧的望着越前,轻声道:“你怎麽和的场先生遇到了?你受的伤是妖怪弄的还是他弄的?” 本来还想全力隐瞒的,可看到夏目紧张焦急的眼神,越前想了想,道:“就是去帮塔子阿姨买东西回来的路上遇到妖怪要吃我,是的场先生救下我的。” 见越前不象是在说谎的样子,夏目稍微松了口气,犹豫了片刻道:“那位的场先生,很危险,你最好不要和他扯上太多关系。” “就是,他们的场家爲了除妖是不惜把自己人的式神当成诱饵的,像你这样空有妖力的废柴他们是最想要的,你可别被一点点好处就收买了,笨蛋!”在夏目手臂里疯狂扭动着,肥猫一样的斑对着越前一顿责骂:“还不是怪你把我的铃铛踩坏了,不然怎麽会出这种丢脸的事?斑大人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其实很想还嘴的,但越前知道斑都是出于一番好意,是在爲自己担心,所以就算有不满也只是皱皱眉头。的场在这时也打完了电话,走回来时恰好听到了斑的话,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看夏目和斑,径直走到越前身边。伸手揉揉软软的墨发,他微微笑道:“医生已经联系好了,很快就会赶过来。我还有事,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好好养着吧。” “是准备去除掉其他妖怪吗?”不知怎麽的,越前总觉得自己幷不是那麽想让的场离开,可等到一开口,说出的话却变成了充满火药味的挑衅。 连笑容都不曾改变些许,的场镇定自若的起身,在快走出房间时他顿住脚步,微微侧脸道:“看不出你还挺在意我的。如果这样的话,还是留在我身边比较好哦,这样无论我去哪里,做什麽,你不就都知道了吗?” “切,谁在意你了,你还差得远呢!”冲着的场身影消失的地方嚷嚷了一句,越前闷闷的转过头,恰好看见一张特写的胖猫脸近在咫尺。被吓了一跳,还不小心扯动了受伤的脚踝,痛得他龇牙咧嘴,没好气的道:“你这个猫馒头,凑这麽近想干什麽?” “你说谁是猫馒头?”对着越前愤怒的挥了挥爪子却没动手,斑绕着他转悠了两圈,道:“那个叫的场的家伙看起来挺在意你的,你可不要受了他的蛊惑啊。长得好看的男人通常很会骗人的。” 脸上莫名腾起一丝热度,就像什麽东西被窥破了一般,让越前又羞又恼的瞪了斑一眼,伸手一掀被子蒙住头,小声嘟哝道:“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第57章 除妖人之殇(6) 都说伤筋动骨要养足一百天才不会留下隐患,越前受伤的这些日子被塔子严格限制了活动范围,整天窝在房间里除了吃就是睡,剩下的时间全被他用来发呆。因爲过得太无聊了,他每天盼望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斑的那些酒友妖怪上门来找斑喝酒聊天,再就是的场得空时过来看看他,陪他说会儿话。 不得不说,的场有着越前想不到的丰厚阅历,尤其是关于妖怪的趣闻,能讲出好多,常常听得越前舍不得他离开。 而对于藤原夫妇来说,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长相俊美又相当有礼的年轻男人时不时上门来探望越前,甚至很高兴一向沉默少言的越前能够交到这样一个朋友。至于夏目,在看出的场对越前幷没有存什麽坏心思的情况下,也渐渐不那麽抗拒对方了。 就像今天,藤原夫妇要带着夏目出门一趟,正巧的场来了,就干脆拜托他照顾越前。对这样的请求,的场表现得很乐意,只是在与夏目错身而过时,他低低笑道:“不担心弟弟了吗?” 微微一怔,夏目请藤原夫妇先行一步,转头很认真的望着的场,正色道:“猫咪老师也会留下来的,所以请的场先生不要做任何不好的事,辜负了越前对你信任。” 回以淡淡一笑,的场抬手拍了拍夏目有些紧绷的肩膀,道:“只担心弟弟,就不怕我对你的保镖出手吗?别忘了,我可是出色的除妖人哦,就算是面对高级妖怪不能一击毙命,也能给他造成不小的伤害,上一次的事,还记得吗?” 唇角不自觉一抽,但看的场的表情更多带着戏谑的味道,夏目微微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抬头露出一抹微笑,轻声道:“滋伯父和塔子阿姨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越前就拜托你了,的场先生。” 其实夏目是知道的,的场真的不会因爲他们不在家就去伤害越前。那麽厉害的除妖人,想要做这些事的话,早就做了,何须等到他们不在家的时候。甚至,他还觉得,的场很在乎越前,从这段时间对方出现的频率就知道了。 送走夏目,的场自顾自的走向二楼越前的的房间,还没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几个大呼小叫的声音,听得他微微皱眉。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叫斑的大妖怪又带着一帮狐朋狗友聚在越前的房间里喝酒,让他低低叹了口气,带着一丝莫名的烦躁在门上敲了敲,然后径自推开。 越前正靠墻坐着,身边围绕着好几个实力还算强悍的妖怪,跟斑一样都喝得醉醺醺的,正在手舞足蹈的对他讲着什麽,听得琥珀色的猫眼微微弯起,其间的愉悦一览无余。而看着越前唇角罕有的那一抹笑,的场只觉更加烦躁,微挑着眉靠在门,淡淡的道:“医生不是说要静养吗?怎麽这麽热闹?” 见的场出现,斑不悦低哼了一声,一边灌酒一边嘟哝道:“讨厌的家伙又来了,不知道的还以爲是他家亲戚,隔几天就要跑来,也不知道哪里那麽有空。”说完,他忿忿的一挥爪,对在座的妖怪道:“走了走了,去夏目的房间里继续喝,再在这里酒都变得不好喝了。” 看着斑带着一群妖怪头也不回的走了,越前好遗憾的眨眨眼,抬头瞪向的场,嘟哝道:“就不知道晚点来吗,我正听得高兴呢!” 眯眼回望好不满意的猫眼,的场也不接话,径自关了门走到越前身边坐下,把手里精美的点心盒一放,勾唇懒懒的道:“是吗?看来这新制的和果子你是不想吃了?那我等下还是带回去吧。” 不得不说,这段日子以来的接触,让的场把越前的喜好了解得清清楚楚,面前这一盒和式点心直接就戳中了他的死穴。眸光一亮,眼底的抱怨一扫而空,越前紧盯着包装盒,一双手已经自动自觉的撕去包装,抓了一个直接扔进嘴里。清甜软糯的滋味让他满足的眯起猫眼,转头对的场口齿不清的笑道:“你每次买来的点心都好好吃。” 单手搁在膝盖上,见越前唇上还沾着些许糖粉,的场伸出手想要替他擦拭干净。可指尖刚刚碰触到柔软的唇瓣,越前在这时恰好探出舌尖舔了舔嘴唇,一不小心就舔到了的场的手指上。温暖濡湿的感觉让暗红色的瞳微微收缩了一下,望着那双有点不好意思的猫眼,他低低一笑,用带着些微暗哑的嗓音道:“别吃撑了,留点给夏目他们吧。” 的场的手幷没有收回去,仍停在越前的嘴唇上,弄得越前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不知不觉间白晰的面孔泛起薄薄的红。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见对方仍没有收手的意思,他终于忍不住了,瞪着一双圆圆的猫眼,微怒道:“把手拿开呀!” 嘴唇在张合间摩擦着指腹,激起轻微的酥麻,让的场的目光越发深沉,久久停留在色泽红润的唇瓣上。直到越前不满的又嘟囔了一遍,他才轻笑着收回手,在精致的面孔上轻轻一拧,道:“你这只贪嘴的猫。” 不知道是点心吃多了还是别的什麽原因,越前觉得有点口干舌燥,不自觉的撇开脸去,扶着墻慢慢站起来,想要去楼下厨房给自己倒杯水喝。可才刚刚跨出一步,腰就被的场从身后一揽,整个人仰倒在对方胸前。而随着他倒下的动作,的场已凑到他耳畔,低低的责备道:“又不乖了吗?医生怎麽说的都忘了?” 很想反驳的场说:医生只是叮嘱不要让右脚太劳累,幷不是连路都不准走。可被对方温热的气息呵在耳朵上,越前面上一热,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软软的倚靠在结实的臂弯里。屏息站立了好一会儿,他咬了咬嘴唇,小声道:“放开我,我口渴了。” 从未如此亲密的搂抱过一个人,也不知道拥抱的滋味,可抱着越前纤瘦的身体,的场却有一种奇特的满足感,就好像这具身体天生就契合自己的怀抱,简直不想松开。心中没由来的涌起一股冲动,让他情不自禁的凑过去在涨红了的脸颊上轻咬一口,哑声道:“乖乖等着,我去泡茶。” 不敢吭声,等的场转身离开了房间,越前这才长长嘘了口气,眼底飞闪过一丝羞涩。抬手捂住被咬过的地方,那种轻微的刺痛还残留在脸颊上,让他觉得不好意思,却幷不讨厌。跟这个人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当初那种危险的感觉渐渐消失,反倒是那种莫名的安心越来越强烈,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名叫的场静司的男人,于他而言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存在。 的场在走到藤原家的厨房之后幷没有立刻烧水泡茶,而是独自坐在餐桌边静静思索。刚才那一番举动是不合时宜的吧,可他幷不后悔,只是在想那些身体本能的动作究竟意味着什麽。 越前身上有强大妖力在的场本家幷不是秘密,身爲得力助手的七濑更是不止一次的劝他早点把那孩子收爲己用,可每一次都被他敷衍过去了。他当然知道如果把越前培养成一名除妖人对的场家来说是多麽强悍的助力,可从内心来说,他幷不愿意这麽做。因爲,越前不愿意,而他也不愿意去强迫对方做任何事情,他宁愿像现在这样以朋友的身份存在。 但是……朋友吗?朋友之间不会做出那麽亲密的动作吧,两个同样性别的人更是不可能。可他知道,刚才那些动作其实早就想做了,只不过理智的天性每每在这种念头刚一浮起时就被他硬生生的扼杀。但现在看来,理智也起不到太多约束作用了吧,身体会先于理智做出本能的反应。 不知道那张嘴吻上去是什麽滋味呢?莫名想到刚才被越前舔过手指时那种奇妙的触感,的场只觉心神摇曳,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即刻将想法付诸实际的冲动,用力甩了甩头,起身去烧水泡茶。 等端着茶水回到越前的房间,看着已吃得没剩几个的点心和躺在榻榻米上揉着圆滚滚的肚子的少年,的场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弯腰把茶杯放到他面前,道:“吃那麽多又不动,你是准备长成猪吗?” 微挑去眼角斜斜睨了过去,越前低哼了一声,翻身坐起来瞪视着那只暗红色的瞳,道:“不准我动的人是你吧,现在又来说这些,你到底要怎麽样?” 满含抱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嗔,却轻而易举被的场捕捉到了,让他的眼神微微变得深沉。伸手在气鼓鼓的脸颊上轻轻拂过,感觉到越前轻颤了一下,他略微放柔了嗓音,道:“真那麽想出去吗?” “想又怎麽样,反正你是不会同意的吧。”不自觉的在的场的指尖上蹭了蹭,越前撇着嘴嘟哝了一句。这些日子他除了被家里几个人盯死不准乱走之外,最大的阻碍就来自于面前这个人,每次都搬出医生的话振振有词,时间一久他也习惯了。所以这番话不是抱怨,只是在陈述一个普通的事实,仅此而已。 可是,真的很想出去透透气啊,被关在家里太久了,整个人都好像生锈了一样。 也许是看出了越前眼底的渴望,的场稍稍思考了片刻,伸手把他打横抱了起来。低头望着错愕瞪大的猫眼,他微微笑道:“也不是不可以,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我自己能走……”被的场抱着向外走,越前有点紧张的朝四下张望,生怕藤原家的某个人会突然出现,那麽这脸就丢大了! 越前幷不抗拒自己的搂抱,只是担心被别人发现,这样的认识让的场的心情很愉悦,搂着他的手也收紧了一些,低笑道:“放心吧,他们都出门了,剩下那个醉鬼一样的妖怪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我们。再说了,有什麽好怕的,嗯?” 低沉带笑的嗓音在耳畔呢喃似的低语,让越前原本已冷却的脸庞再次浮起一丝滚烫,忙不迭的低下头双眼慌乱的乱转。就这麽被的场抱着走出藤原家,再走到距离此处不远的一片湖泊边,等被对方小心的放在凉亭的木椅上,他这才像不甘示弱般的轻声争辩道:“我才没有怕,你还差得远呢!” “好好,你什麽都不怕,行了吧?”不想在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上争辩,的场往越前身边一坐,开始闭目养神。初夏的风很怡人,吹拂在脸上有种很舒服的感觉,他唇角微微扬着,享受这片刻难得的安宁。毕竟,只有和这个孩子在一起时,他才算是真正远离了除妖人圈子内那些波涛暗涌的纷争。 偷偷挑起眼角望着的场唇侧的那一抹浅笑,越前眨眨眼,不知怎麽突然感觉到这个人的寂寞。很认真的想着该找个什麽话题来聊,可想到最后,他问出的问题却是:“呐,你累吗?” “嗯?”半睁着暗红的瞳看看越前,的场微挑起眉道:“你是觉得自己很重呢?还是觉得我太没用了?别以爲除妖人只会画符念咒,体力也很重要的,不然像遇到你那天的情况,真会死的。” 这个人!简直就是个混蛋!不就是变着方法说自己弱吗?觉得自己的好心都喂了狗,这种人会寂寞?他刚才一定是眼花了!被的场一番话气得哑口无言,越前干脆把头一扭,不说话了。 话说完了,的场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和越前所问的很可能不是同一件事,眉心浮起一丝懊恼。伸手轻轻抚了抚气鼓鼓的脸颊,他慢慢凑过去垂眼望着忿忿的猫眼,稍微沉默了一下,哑声开口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谁……谁会关心你了!走开,别靠那麽近!”被说中了心思,再加上彼此的距离极近,近得能闻到的场身上奇异的药香,越前眼底闪动着慌乱,连忙抬手去推还在试图靠近的胸膛。 “谢谢……”越前越是慌张,越是让的场证明了自己的直觉是对的,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温暖缓缓流过心扉。掌心贴上白晰细致的面孔,眸光不自觉落到微微抿紧的唇瓣上,之前被强压下去的冲动再次袭来,幷且赶在理智出现之前让他直接吻了上去。 从未以唇去碰触过任何人的嘴唇,但幷不影响的场认爲他所吻住的唇有着无法言喻的美好,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继续辗转其上。伸手环住纤细的腰不让越前后退,他反反复复摩挲着略微僵直的唇瓣,许久许久之后才慢慢抬起头,意犹未尽的轻舔自己温度异常灼热的唇。 从没想过的场会突兀的做出这种举动,越前楞楞的僵坐在原处,一双微带迷蒙的眼眸茫然望着近在咫尺的红瞳,不自觉抬手去摸了摸滚烫的嘴唇,呐呐的叫了一声:“的场先生……” 看着他困惑又迷茫的样子,的场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凑过去在漂亮的猫眼上烙下轻吻,用沙哑的嗓音柔声道:“这时候再叫的场先生是不是不太合适了?以后都改叫我的名字吧,嗯,叫司就好了。” “司?”似乎回过神来了,越前微蹙着眉不太自然的动了动,想要稍稍远离这个此刻看起来笑得无比温柔的男人。只可惜他的腰还被对方搂着,见他要退反而搂得更紧了一些,让他整个人几乎是趴在的场胸口的。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他嚅嗫了一阵,小声道:“这算什麽?”莫名其妙就吻了过来,也不问他愿不愿意,这个人是不是太霸道了? “算是表达喜欢你吧,小家伙。”垂头轻吻着柔软的墨发,的场微扬起唇角,抱住越前单薄的肩膀,用身体去感受那种宛若天生的契合。轻勾起小巧的下颌看入清澈的眼睛深处,他沉吟了片刻,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身爲除妖人的我,但有一点你要相信,的场静司这个人只是想保护你,你加不加入的场一门都一样。” 仰望无比认真的红眸,越前眨眨眼,歪着头想了想,道:“那你可不许骗我。” “你说的不许骗是指的我说喜欢你,还是说加不加入的场家都会保护你,嗯?”也许是捏上去的触感太好了,的场忍不住再次捏了捏越前的脸颊,挑高了眉略带戏谑的望着猛然浮起羞恼的猫眼,轻笑着问。 狠狠瞪视着笑得快眯得看不见了的暗红眼眸,越前咬了咬牙,突然扭头道:“都一样!” 爲着这句话,的场渐渐收敛了笑容,久久望着越前涨得通红的侧脸,伸手一把紧紧搂住他纤瘦的身体,俯身在他耳畔哑声道:“相信我,不会的。”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喜欢一个人心情,怎麽可能舍得去欺骗? 第58章 除妖人之殇(7) 在塔子精心的照顾下,越前的脚伤终于彻底恢复了。就在他养伤期间,藤原夫妇已爲他办妥了插班到夏目就读的学校的事情,所以在伤好之后,他每天优哉游哉四处晃荡的生活结束了,和夏目一样成了一名高中生。 虽说记不得自己以前的事了,但越前却发现高中课程的内容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甚至可以说简单得过分,让他忍不住再次去想,自己遗忘的,究竟是怎样的过往。只不过无论怎麽努力的去回想,他都想不起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最后只得放弃,乖乖当他的学生。 渐渐习惯了每天和夏目一起上学、放学,偶尔去名取那里打工赚点零花钱,越前的生活过得平静而充实,只是心里总有一个角落是空荡荡的。因爲,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场了,那个对他说了喜欢的男人似乎从他伤愈之后便不再出现了,偶尔只看得见的场的式神出现在周围,似乎是在保护他。 越前知道自己是渴望再次见到的场的,可对方不出现,他又没有联络的方式,也不好去问名取要,只得忍耐着一日比一日焦躁的心情。日子就这麽无声的流逝,一转眼夏天已接近尾声。 再见的场是在一个炎热的傍晚。那时,越前和夏目抄近路准备快点回家躲避酷热,正穿过森林的时候,一只翅膀受伤的妖怪从树林深处斜斜窜了出来,从他们面前掠过,洒下一串鲜血之后跌落在不远的地方。 片刻的惊讶过后,越前与夏目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朝那妖怪跑去。等他们跑到妖怪面前,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外表是男性,看起来格外纤弱的妖怪,有着一双黑色的翅膀,其中一叶上扎着一支箭矢,箭身上还绑着一张符纸。这明显是除妖人的手笔,让他们都不自觉皱了皱眉,朝四周警觉的张望。 示意越前在原地等候,夏目走到妖怪面前蹲下,轻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什麽我们可以帮忙的?” “人类的孩子,你可以看见我吗?”脸上带着惊愕,那妖怪警觉的朝后吃力挪动着身体,但见夏目面容友善,他想了想还是道:“前面有个除妖人,他不知道用了什麽办法把我的同伴包围了起来准备封印他们,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除妖人?他爲什麽要封印你们?”伸手帮妖怪摘掉翅膀上那支箭,夏目掏出手绢替他包扎好伤口,又问:“你准备去哪里?” 在夏目的帮助下慢慢站起来,妖怪感激的道了声谢,接着道:“我想去找其他妖怪帮忙。最近森林里都在传闻,有一个除妖人似乎专门爲封印中级以上的妖怪设下了陷阱,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可以对付他的妖怪。” “那个除妖人,是什麽样子?”本来一直都没有吭声只是安静的听着,越前在这时突然开口问道,因爲他似乎看到一个很眼熟的式神在不远处一闪而过,那好像是的场的式神。 “你也能够看到我?”一天之中遇到两个能看得见自己的人类,妖怪惊讶得不自觉提高了嗓音,伸手一把紧紧抓住夏目,哀求道:“我知道,你们人类当中只有妖力很强的才能看得见我们,你们能帮我阻止那个除妖人,救下我的同伴吗?我们幷没有做过伤害人类的事,根本不知道那个人是怎麽找上我们的!” 依然紧盯着远处,越前突然用力抿了抿唇,转头对夏目道:“我过去看看,夏目你留下。”说完,不等夏目出声,他已飞快的跑了出去,就朝着式神出现的方向。 越跑山路就越崎岖,那式神也不见了踪影,可直觉却指引着他不断前进。就这样不知道跑了多久,越前终于远远看到了妖怪口中除妖人的身影,可一看他的心就开始往下沉。他果然猜得没错,那个人就是的场静司!而在场的不仅仅只有的场一人,还有好几个同样带着式神的人站在一个庞大的法阵里,脚边匍匐着近十只伤痕累累的妖怪。 “住手!你们在干什麽?”提高声音大叫一声,越前冲过去怒视的场,紧蹙着眉道:“你们要抓他们做什麽?”他还想往前冲,可双手已被两个式神一左一右抓紧根本不能移动分毫,除了以目光表示愤怒,他什麽都做不了了。 “这孩子是谁?身上好强大的妖力。”站在的场身边的一名女性除妖人见了越前,好惊讶的挑了挑眉,眼里满满都是垂涎。这样妖力强大的人类,无论是收爲助手还是当成诱饵钓其他妖怪上钩都是非常好用的,或许这样一来,能够脱离的场家的掌控也说不定。 听了女人的话,的场暗红的眸子微微一眯掩住猛然浮起的怒意,淡淡的道:“做好你的事,藤泽。那孩子是我的,我劝你最好还是别打什麽坏主意。” 被两个式神抓着没法动弹,又见的场至始至终都不看自己一眼,越前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咬牙高声骂道:“的场静司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放了那些妖怪!” “怎麽,首领是认识那孩子的吗?难怪这麽维护他。”斜睨着的场,名叫藤泽的女人意味不明的笑笑,别有深意的道:“首领这麽在意一个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呢,到底有什麽特别呢?只是妖力强大吗?”她不是的场本家的人,只是被的场家联合起来的十一个除妖世家的其中一员,这麽多年一直被的场家使唤,早就有点不爽了,所以说话也无需客气。 不理藤泽的调侃,也不理在远处大骂的越前,的场垂眼念动着咒语,直到把法阵里所有的妖怪都收进封印壶之后才略微疲惫的挥了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吧,今天的收获我会按照你们贡献分配的。” “家主,您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说话的是七濑,她的目光在越前和的场身上来回游移了几次,精明的眼中带着担忧。因爲据她所知,这些日子以来的场是太在乎那个孩子了一点,她不认爲是什麽好事。 “嗯,我一会儿就回去,你们先走吧。”把封印壶交给七濑,等一行人都走远了,的场转身朝越前快步走过去,眉心拧得紧紧的,面色很阴沉。 倔强瞪视着怒意闪烁的暗红眼眸,越前紧咬着牙,恨恨的道:“杀人凶手!” “那是妖怪,不是人,你似乎忘记到底是自己哪个世界的了,小鬼。”怒极反笑,的场一挥手斥退两个式神,一把紧紧抓着越前的手腕将他拖到不远处的树林里。拧着细瘦的手臂反扭到身后,的场俯身死盯着他,沉声道:“我告诉过你,见到除妖人要及时躲开,你究竟听进去了多少?知不知道自己就像块面包,多少人等着蚕食,你居然还敢就这麽跑出来!” “不要你管!再怎麽总比跟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人在一起要好!”死命挣扎,即使手臂疼得快要折断了也不肯示弱,越前愤怒的低吼道:“你不是说只对有危害的妖怪出手吗?骗子!” 见白晰的前额因爲疼痛的关系已渗出了冷汗,的场不忍再跟他硬来,无奈的叹了口气之后便松了手,紧紧把他抱在怀中,垂头吻上气得泛白的嘴唇。的场吻得很用力,仿佛在气恼越前对自己的评价,又仿佛要惩罚他的不听话,总之当这一吻结束时,越前的嘴唇已微微肿胀,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望着虽然平静了很多,但仍然难掩怒意的猫眼,他低声道:“那些妖怪只是被封印了,等调教好之后还是会被放出来的。成爲除妖人的式神,未必不比他们现在过得好,更无需爲生存担心。” 听了的场的解释,越前嘲弄般的低哼一声,撇开脸道:“被人使唤哪有自由自在来得好,少说得那麽冠冕堂皇的,好像给了多大的恩惠一样。”所以他才不喜欢除妖人,一方面要与妖怪爲敌,一方面又要倚仗他们去爲自己卖命,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 被越前说得微微皱了皱眉,的场沉默了许久,慢慢松开手背转过身去,道:“龙马,我有我的立场,的场家能维持现在的局面很不容易。即使这些你不能理解,我也希望你不要阻拦我。我想保护你,可你这麽突然出现在那麽多除妖人的面前,会让我很难做,你懂吗?” “不懂,也不想懂。你是你,我是我,我不会认可你的行爲,也不需要你的保护。”知道自己已不可能从的场那里解救下那几个无辜的妖怪,越前眼里飞闪过一抹失望,唇角微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是他自以爲是了吧,以爲这个人说了喜欢他,那麽至少他的话还有一点效果,但事实上根本没什麽区别,不是吗? 被越前冷淡疏离的语气弄得有点烦躁,的场紧拧着眉回头看他,眼神有些冰冷。不是不知道越前性子倔强执拗,可这一刻,的场真的很讨厌这种倔强。这麽多年独自支撑着偌大的的场家,他过得很辛苦。原以爲终于有一个人能够与他分担了,到最后还是不被理解。这种滋味不好受,甚至有些心灰。 见的场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越前微恼的皱了皱眉,道:“没什麽说的了,我先回去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以后不需要了。”愤然朝前走了几步,他想了想又道:“也请的场先生你以后不用再费心保护了,我不想让你难做,再见。” 站在原地目送越前快步消失在树林深处,的场唇角一阵抽搐,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叫住他。一拳重重捶在身旁的大树上,任由指骨泛起碎裂般的痛楚,他用力闭上眼,唇间溢出自嘲的轻笑。 他以爲经过了这麽多年,早已锤炼得不会去在乎任何人的想法了,却没想到今天会栽在一个少年身上。没错,他就是在意,在意那个孩子的每一句评价,在意那孩子对自己的看法,所以才会急怒交加,所以才会放任那孩子走掉。 他真的很担心,如果再这麽针锋相对下去,又或者再多听一句那种冷嘲热讽,他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让他们之间再也无法挽回的事。 第59章 除妖人之殇(8) 在夏目看来,他与的场静司的关系幷不算好,如果不是越前的关系,他宁愿一辈子不见这个与他主张对立又危险的男人。所以,当某一天突兀收到的场的来信时,他选择了漠视不见,甚至还在一些事情之后把这封信弄丢了。 可让夏目没想到的是,他不想见到的场,幷不代表的场不会找上门来,就在收到那封信的第二天。那天,他与越前放学之后一同回家,刚走到家门口,就遇到了不知等了多久的的场静司。 见越前与夏目在一起,的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转眼笑望着夏目,道:“回来得还真晚,我寄来的委托书,你读过了吗?我现在来接你了。” “委托书是指?”突然想起那封被自己弄丢的信,夏目微蹙着眉迎上的场的目光,轻声道:“我没有读,它被风吹走了。” 幷不在乎夏目表现出来的抗拒,的场笑得眯起暗红色的瞳,道:“听起来还真象是小孩子的借口一样。” 见对方不信,夏目有点着急了,连忙强调道:“虽然听起来象是谎话,但我说的是真的!” “那还真让人爲难啊……”目光掠过越前充满疑问又戒备的面孔,的场眼中飞闪过一抹复杂,毕竟那天不欢而散之后,他们一直就不曾见过面了;而且他今天来找夏目要做的事,也幷不希望越前知道。稍微沉吟了片刻,他淡笑道:“虽然继续在这里聊下去也无妨,但车还在附近等着的哦。” 看出了夏目的爲难,越前刚想说点什麽,但被夏目抱在手里的斑先他一步出声,懒懒的道:“但去无妨,夏目。反正人多一些我也正好吃个饱。”仿佛爲了强调这句话的真实性,斑还故意舔了舔嘴,眯着的眼对的场投去警告的一睹。 幷不把斑的警告放在眼里,但鉴于越前还在,的场也幷不打算在这里停留下去。微笑着转身,他侧脸对夏目道:“我们没有任何恶意,不如稍微聊一会儿吧,我知道附近有个不错的地方。” 见的场说完便转身走了,夏目犹豫了一下,转头对越前道:“你先进屋,如果塔子阿姨问起来,就说我马上就回去。”说完,也不等越前答应,他抱着斑跟了过去。这一刻,夏目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越前能乖乖听话不要偷偷跟着他们。他在想,既然的场专门来拜托的是自己,那麽摆明了是不希望越前知道,也许这次拜托是有危险的。 越前幷没有即刻就追上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而是在家门口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估摸着他们差不多已经到地方了,才从一条小路悄悄靠近。要说附近还不错的地方,凭借他对的场的了解,他已经猜到是哪里了。那个地方,应该就是那个人对他说喜欢他的地方吧。 一路走,的场都在防范着越前会跟过来,一直走到目的地了,他才真正松了口气,但同时也感到微微的惆怅——那个倔强的孩子,看来是真的打算跟他划清界限了吗? 不过,的场的伤感只在一瞬间,见夏目跟过来了,他抬手示意对方坐下,自己也在夏目的对面坐了下来,接着便道:“最近,有实力的除妖人被袭击的案件频发,的场家也终于无法置之不理了。调查之后发现主犯似乎是除妖人内部的人,更棘手的是,那个除妖人恐怕是被妖怪操纵了。我们要在除妖人之中找出犯人,而且被妖怪附了身的人很难识破,因此我们陷入了苦战。因爲太过麻烦了,所以我们把厉害的除妖人聚集在一起,或许犯人会就此露出破绽。” 听到这里,夏目也渐渐被的场所描述的内容吸引,不自觉的反问道:“但不知道谁什麽时候会被袭击,这样做不是很危险吗?” “嗯,没有胜算的事情我们当然也不会做的,所以才想找虽非除妖人但却有能力的你来帮忙,因此寄了委托书给你。”慢慢站起身走到夏目面前,居高临下垂头望着那张清秀的脸庞,的场微微笑着,轻声问:“你会帮助我们的吧?” 的场的语气虽然轻柔,可其间隐隐透露出来的霸道和不容拒绝夏目还是听得出来,也感到愤怒。眉心一蹙,他略微提高嗓音道:“凭什麽我要接受你们这种独断的委托?” 似乎料到夏目会有这样过激的反应,但的场幷不打算解释,依旧笑着自顾自的说道:“那麽请你再考虑一晚,明天我还会来迎接你的。” “不行!你这样我会感到很困扰的!”无法接受的场的专断独行,夏目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的叫道。 微弯起眼眸,的场依旧笑眯眯的,反问:“爲什麽?”不等夏目回答,他又继续道:“你没和藤原夫妇说过能力的事吗?那就让我来说吧。说你都看见了些多麽恐怖的东西,经历了些多麽残酷的事情,这些至今也还在持续,而过着安稳日子的你们没有能力保护他。” 的场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笑意,可那只暗红色的瞳却闪动着威胁般的冰冷光芒,说出的话也像一根尖刺直刺夏目的心脏。一直以来,他的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能看得到妖怪的能力,也叮嘱越前不能在那对好心的夫妇面前流露一点半点,他幷不希望给收养他的,疼爱他的人带去困扰。 “住口!”就在夏目气得紧紧捏着拳头,浑身都在发抖的时候,从树丛那边传来越前冷冷的声音。他躲在那边已经很久了,从头到尾把的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也爲对方如此威胁夏目而怒不可遏。 而看到越前快步从藏身的树丛后走了出来,的场面色一僵,随即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面对那双愤怒的猫眼,低低叹道:“就知道你不肯乖乖听话的。” 不理的场,越前走过去对夏目轻声道:“快回去,塔子阿姨找你有急事。”也不管夏目是怀疑还是相信,他使劲推着,还以目光示意一直没吭声的斑跟上。直到夏目急匆匆的走了,斑也跟着走了,他这才转过身冷冷盯着的场,道:“夏目不会去的,如果你真想找人帮忙,那麽我替他去。你不过是想找个能看得见妖怪又非除妖人身份的人,那我也一样适合。” 有段日子没有见到越前了,此刻独处,的场也不再维持虚假的笑容,微沉着脸走过去一把拉着他走回凉亭,抱坐在腿上。不理会越前的挣扎,他伸手扣住小巧的下颌,对着诱人的唇瓣直直吻了上去。辗转反侧间依然不能平复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他把舌尖探入温热的口腔用力翻搅着,逼迫越前僵硬的舌与自己共舞。 等到彼此的呼吸都急促到不能不松开时,的场微微抬起头,眯眼看着有些迷茫的猫眼,哑声低叹道:“我可以拒绝吗?” “不能。”似乎听出了的场的话里有服软的意味,越前抿了抿滚烫的唇,垂眼道:“夏目一直不想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他有他的想法,你不要拿滋叔叔和塔子阿姨来威胁他,他是真的很在乎他们两个人。” “所以你就要替他承担一切吗?看不出你这麽重视他。”虽然知道越前和夏目一直关系很好,简直亲如兄弟,但的场还是感到一点醋意,忍不住抱紧怀中纤瘦的身体,微蹙着眉道:“那我呢?你能稍微在乎我一点吗?” 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的场这麽一说,越前反射性的哼了一声,道:“我要不在乎你,会说要跟你一起去吗……”说到此处,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说什麽了,声音猛的一滞,双颊涨得通红,跳起来抬脚就想跑。 不过的场的反应比他更快一些,赶在他抬脚之前就把他再次拉坐到腿上,俯身吻住紧紧抿起的嘴唇。这一刻,的场心中充满喜悦,因爲能够听到这个性格向来骄傲倔强的孩子说出这番话,让他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患得患失都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独自一人这麽多年,突然间多了一个在乎自己的人,幷且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他无法控制心中的激荡,只能用唇舌纠缠来表达。 感到越前在腿上不自在的扭动,的场微微抬起头深深看入满含羞涩的猫眼,哑声轻笑道:“别乱动哦,我可是个成熟正常的男人,再动下去我也不知道会发生点什麽。虽然说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合适,但把我逼急了的话我可是会什麽都不顾的。” 暗红的瞳带着露骨的暗示,越前的脸更红了,但也不敢再乱动,乖乖的被的场抱坐在腿上,垂头不甘示弱的嘀咕道:“正常的男人不会抱着另一个男的亲来亲去吧。” “嗯?既然你都这麽说了,那我还是不要正常好了。”好气又好笑的瞪了越前一眼,的场抬起手在他胸前解了两颗纽扣,看到琥珀色的猫眼顿时瞪得圆圆的,闪动着慌乱无措,他这才停住手,在细致的眉眼间烙下一记怜爱的轻吻,道:“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麽的,你还这麽小。”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气哄哄的争辩了一句,越前抬手揪住的场的领带,皱眉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想对夏目做什麽?” 被越前充满歧义的话说得不自觉皱了皱眉,的场叹了口气,摇头道:“别乱说,我可不想名取那家伙满世界追杀我。”略微顿了顿,他又道:“其实也不是一件危险的事,就是让他扮作我的式神,陪我出席明天举行的除妖人集会,顺带暗中观察到底谁被妖怪附身了。” “就这麽简单?”很是怀疑的看了的场一眼,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之后,他想了想,道:“那就这麽说定了,我替夏目去,你不准反对,明天准时来接我。” 听着这傲气十足的吩咐,的场暗自咬咬牙,却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更何况,之前不欢而散后这麽久,好不容易今天才让彼此的关系修复,他可不想又惹恼了这像爱发脾气的猫一样的孩子。只是,稍微有一点麻烦啊!那些来参加集会的除妖人里面,对的场家存有敌意的也不少,万一被他们发现了这孩子的存在,那可不是一件容易解决的事。 低头沉思许久,的场伸手抱紧已露出好不满意表情的越前,凑到他耳畔低声道:“好吧,你跟我去,但必须乖乖听话,不准自作主张乱来,可以吗?” “我什麽时候自作主张乱来了?”不满嘟哝了一句,但见俊美的脸庞上全是认真严肃的神情,越前点点头,道:“好,都听你的。” “乖。”对着因目的达成而扬起的唇瓣用力亲了一下,的场抬腕看看表,发出一声惋惜的轻叹,无奈道:“差不多我要回去了,明天见吧。”不是不想多停留一点时间,可回去之后还有一大堆事需要安排,不走不行了。有时候想想,他这个家主做的也算是窝囊了,好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 虽然有点舍不得的场,但又不愿表现出来,越前撇了撇嘴,站起身道:“说好了,要是明天你敢放我鸽子,绝对不饶你。” 原本已经准备离开了,听越前这麽一说,的场脚步一顿,回过身将纤细的腰用力一揽搂在身前,皱眉笑道:“我说,舍不得我就明说好吗?每次都要猜你在想些什麽挺累的。” “谁会舍不得你了!”挣扎着推开的场,越前朝后退出好几步,骄傲的扬起下颌,眯眼轻哼道:“再说了,我又没叫你猜,活该。”说完好像又觉得这话不对,这不是摆明了承认自己舍不得这家伙了吗?白晰的面孔浮起一抹羞涩的浅红,对似笑非笑的的场投去恶狠狠的一睹,越前一扭头,跑了。 第60章 除妖人之殇(9) 无论夏目怎麽阻拦,越前还是在第二天的场来迎接时先一步跳上了车,甚至连斑也不带,上车之后便催促的场快点离开。 看着越前跑得红扑扑的面孔,的场很想凑过去咬一口,但因爲还有司机在也只得无奈作罢,把纤细的手指握在掌心廖作安慰。见车子开出一段距离之后越前仍在不停朝后张望,他有些不悦的叹了口气,道:“他不会跟上来了,用不着这麽担心吧。” “夏目好像生气了,今天都没怎麽跟我说话。”小声解释了一句,回头见到自己的手还被的场紧紧抓着搁在腿上,越前红了红脸,咬牙低叱道:“放手,拉拉扯扯干什麽!”这个人,难道忘了还有其他人在吗,太放肆了! 瞥了一眼又羞又恼的猫眼,的场低低一笑,慢慢放开手。拉松颈上的领带,他也不和越前多说,只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等下还有好些麻烦的人和事要面对,不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彻底应付下来。 有些诧异于平日里总爱逗弄自己的这个人竟然也有安静的时候,越前挑起眼角偷偷看了的场一眼,见俊朗的眉心缭绕着一抹倦意,他也不再吭声了,学着对方的样子闭上双眼。只不过,他这一闭眼就直接睡过去了,身体随着车子轻微的颠簸渐渐下滑,最后歪倒在的场肩膀上。似乎很喜欢那种暖暖的气息,他抱住的场的手臂像猫一样轻蹭了几下,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而看着越前这些无意识的举动,的场眼底泛起一抹疼爱,再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小心翼翼脱下外套盖住纤瘦的身体,指尖轻轻拂过微扬的唇角。他在想,也许最开始吸引他的,就是这份纯真吧。明明看起来像骄傲的猫一样防备着任何人,却又在不经意间做出一些诱人的举动,他哪怕有心防备着还是渐渐深陷,无法自拔。 等到越前被的场唤醒,车已经停在了一座占地广阔的日式宅邸门口,恢宏的气势让原本还带着些许睡意的猫眼猛然瞪大,不自觉的嘀咕道:“好大……”转头看看的场,他好奇的问:“这就是你家吗?”想想这个人还真是狂妄,明明知道有妖怪混在除妖人当中,还把妖怪引到自己家里来。 “只是用来当作会场的别邸而已,我可没有蠢到让妖怪进到自己家里面。”一眼看穿了越前的心思,也爲他眼底那一抹担忧而感动,的场抬手轻轻抚开散落在精致面孔上的墨绿发丝,微微笑道:“别担心。” “又是别邸……你家到底有多少房子?”听的场这麽一说,越前也算是放心了。不过一想到上次参加的除妖人聚会也是在的场家的别邸举行的,他还是忍不住嘟哝了几句,跟在的场身后走进大门。 门厅两边各占了一排衣着考究的人,见的场出现都纷纷弯腰恭敬问好,而的场却对他们视而不见,只带着越前径直朝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笑道:“说是别邸,但也只不过是将的场家门下家族无后的,或者主人不在的房子拿来使用罢了。名取应该跟你说过吧,所谓的的场家是联合了其他十一个除妖世家的一个大家族,要统帅他们可是相当费心的。” 所以这个人之前才会看起来那麽疲累吗?不知爲何胸口突然泛起一阵轻微的痛,越前低着头不说话,只跟在的场身后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上,他看到好些带着面具的,分不出究竟是妖怪还是人类的身影,有的望着他偷笑,有的却沉默不语,弄得他莫名困惑。 “距离聚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你先换套衣服吧,的场家的式神可不能穿成你这个样子。”抬手推开一间房间的门,的场示意越前进来,然后反手把门关上。 正东张西望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突然被的场推靠在移门上紧紧抓住了双手,越前微蹙着眉不悦瞪了对方一眼,道:“干什麽,不是说让我换衣服吗?” “那是之后的事。在这之前,你是不是应该补偿一下我呢,龙马。”含笑的薄唇凑近微红的面孔,从耳侧一直吻到柔软的嘴唇,的场低哑的笑声里带着一丝压抑的轻喘,贴着越前的唇道:“你该不会是忘了在车上你对我又抱又蹭了吧,你这个睡觉都不老实的小东西。” 他真的做过那麽丢脸的事?双眼微微瞪大,越前不可置信的盯着近在咫尺的暗红眼瞳,张嘴想要反驳却正好便宜了在唇上舔弄的舌尖,被占进了口中。这是一个近乎狂热的吻,吻得越前连站都站不直了。等到这一吻结束时,他已瘫软在的场怀中急促的喘息。 “真是一点都不想放开你了,总是半点自觉都没有。”喉间溢出低哑的轻叹,指尖抚弄着微肿的唇瓣,的场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还想说点什麽,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呼,让他眉心一蹙,连忙站起来将越前挡在身后。 门在这时被轻轻敲了两下,得到的场应允之后,一个带着红色怪异面具的老者推开门,看也不看越前,只轻声叫道:“首领。” 这是的场的式神之一,即使不用多说,但意思已经传达给了对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转头看看满面疑惑的越前,勾唇轻笑道:“稍微等我一下,我去看看情况,别乱跑知道吗?” “我可不想在这麽大的房子里迷路。”像赶蚊子般的挥挥手,等的场离开了,越前这才浑身软软的趴伏在矮桌上,努力平复着依然急促的气息。他没有告诉的场,这里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到处充满了人和妖怪的气息,让人头晕脑胀的。 趴了一会儿,越前觉得稍微舒服一点了,才想坐直,门外一股真是的存在感让他浑身寒毛直立,连忙警觉的一回头。透过不知何时被推开一条缝的移门,他看到一只紧盯自己的眼睛,心中那种危险的直觉更加强烈。 “哦呀,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呢。”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移门被推得更开了一点,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门外对越前笑着,用充满歉然的语气道:“抱歉吓到你了,你是人类?放心吧,我也是人类。” 怎麽都觉得女人的说法很怪异,越前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盯着对方,琢磨着这个看起来很平常的女人爲何给他一种很违和的感觉。 见越前不说话,女人自顾自走进房间,和善的问:“看你的样子,难道是被的场抓住了什麽把柄才被叫出来的吗?” “你也是的场家的人吗?”认爲一直盯着对方的脸看不妥也不太礼貌,越前慢慢站起身,随口问道。 “怎麽可能,我虽然也是除妖人,但还没有落魄到投入的场门下啊。”略带轻蔑的笑笑,女人望着越前的目光依旧和蔼,微笑嘱咐道:“尽管我不知道你的情况,不过要打起精神来哦。来,给你口香糖,嚼一嚼就不觉得紧张了。” 也许是心中那种危险一直存在的关系,越前对眼前的女人充满戒备,幷不打算去接她递来的东西。正推托着,的场出现了,见了女人,他微显惊讶的挑了挑眉,道:“你也在啊。” “是啊,我也想参加今天的集会,所以特地来打声招呼。”一改刚才在越前面前提到的场时的轻蔑,女人有礼的弯了弯腰,慢慢走过去,边走边道:“我私下还有点话想和你说呢。” 女人在说话的时候,越前一直在盯着她看,总觉得那女人除了眼珠转动得还算正常之外,脸上其他地方都是似动非动的充满了违和感。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女人正在一点点凑近的场的脸,他突然开口问:“你爲什麽要戴着面具?”是的,除了面具之外,他再也想不到其他原因来解释女人那张脸上面皮的僵硬感。 而听越前这麽一问,女人稍微楞了一下,慢慢转过头看向他。也就在她转头的一霎那,越前突然看见她脸上的面具好像自己动了一下,竟和脸分开了一点点。心中一凛,强烈的危险感袭来,让他再也顾不得什麽,大叫着“快闪开”,冲过去一手一个将女人和的场推开。 “有妖怪附在这人脸上。”还想向的场解释,可一只伸来的手已将越前的颈紧紧扣住,他的脸一下被憋得通红。 果然,那女人脸上浮起一个面具似的妖怪,狰狞又愤恨的死瞪着越前,咬牙切齿的道:“真亏你能识破啊,小子!竟然敢坏我好事!” 被妖怪附身的女人力气极大,掐得越前呼吸困难,眼前一阵阵发黑。就在他认爲自己快要晕过去的时候,身后刺来一柄木质的长矛,直直刺穿了那个妖怪的眉心,被控制住的女人顿时松了手晕倒在地上。捂住生疼的颈呛咳一阵,他艰难的转过头,正巧看见的场冷怒的眼,以及站在他身边的式神和身后两个随从。 “干得好,越前。”因爲有随从在,的场即使担心也不能表露,只能不咸不淡的夸奖了一句。 不过,他身后的两个随从倒是对越前另眼相看了,轻声赞道:“这孩子不简单,被附了身的人是很难被分辨出来的。” 见越前望着自己的眼写满疑问,的场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住狂跳的心,淡淡的道:“这是像面具一样附在人脸上操纵人类的妖怪,大概是凶面中的一种。凶面会附在人脸上,然后放出分身操纵人类。如果把最开始的凶面称作母体,那附在这个女人脸上的就是子体,也就是说如果不把母体解决掉,它们就会不断繁衍。” “那这个女人没事吧。”看看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又想起刚才的场半点防备都没有的样子,越前狠狠瞪了他一眼,微怒道:“既然你认得这种妖怪,刚才干嘛不躲开?”他想想还是有点后怕,万一这个人也被妖怪附身了,那该怎麽办? 被越前瞪得苦笑了一下,的场走过去半跪在他身边,轻声解释道:“我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在说话。如果能有你这样敏锐的观察力,或许就能看出像戴了面具一样的违和感了。”抬手示意随从把带来的衣服放下,等他们离开之后,的场伸手把越前拉过来抱紧,低沉的嗓音微微颤抖:“刚才,吓到我了。” 脖子被掐的人是他,该吓到的人也是他吧。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越前撇了撇嘴,挑起眼角看了的场一眼,见对方俊美的面孔煞白一片,他心头不禁一暖,慢慢抬起手环在的场腰上。像猫一样在温暖的胸口蹭了蹭,他小声道:“你要小心一点,被附身了我可救不了你。”这个人,是真的在乎他,这种感觉真好。 “放心吧,我没那麽弱,只是没有防备而已。”微微笑着摸了摸越前的发,的场指指旁边的衣物,眯眼笑道:“换衣服吧,时间不多了。” 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时,越前的脸通红一片,好在有隔绝人类气息的白布遮住了大半的面孔,看起来不那麽明显。只不过他的唇抿得很紧,象是生气,又象是在害羞。因爲,就在刚才换衣服的时候,穿不来那麽正式的和服的他,全身上下基本上被的场摸了遍。 聚会很快开始了,和越前上次参加过的一样,无非就是除妖人聚集在一起,聊一些法术和妖怪有关的话题,无聊得很。或许因爲的场也在的关系,不少除妖人都围上来打招呼,笑声里充满了献媚;但也有一些自恃清高或者与的场家有恩怨的除妖人在私底下议论着的场本人,都不是些什麽好话。 越前混在的场的式神队伍里,默默走在最后,那些嘲弄讥讽的对话让他觉得刺耳,也似乎明白了爲什麽的场从走进会场起,眼中的笑容就看起来那麽虚假。那个人,其实也很讨厌这种场合吧,只是因爲所处的地位不得不勉强敷衍着,倒也挺可怜的。 正想着是不是该找机会安慰一下的场,越前突然感觉手臂被用力拉扯了一下,猝不及防之下踉跄了几步,跌进一个陌生人的怀抱。还来不及挣扎,耳边传来轻佻的调笑声:“喂,你是的场先生的新式神吧,看起来好弱啊。” 见终于有人去骚扰的场的式神了,好几个人除妖人也凑了过来,拉着越前细瘦的手臂道:“喂,快斟杯酒啊!” “这家伙会些什麽?表演点余兴节目吧!” “就是就是,你的主人是今天聚会的举办者,你也应该表演点什麽吧。” 被几个除妖人推搡着,越前紧紧咬着嘴唇,极力控制自己不要重重揍向那几张可恶的脸。他不想让的场难堪,可这些人越来越放肆的动作也让他难以忍受,稍微用力挣扎着后退几步,他低低说了一声“抱歉”,转身就跑。因爲就在刚才不经意看向的场的时候,他看到那只暗红色的瞳闪动着冰冷的怒意,有点担心那人会当场发作。 一路跑得飞快,沿着走廊跑出好远,越前才慢慢停住脚步。回头看看没有半个人追上来,他嘘了口气,在心里低低咒骂着。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除妖人里面行爲不端的也有很多,他以前还以爲都是像名取那样温文有礼,有底线的人。 背靠玻璃窗,越前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到会场,耳畔传来一声轻微但古怪的声音,等仔细去听时,又什麽都听不见了。困惑的皱了皱眉,他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里,有什麽东西一闪而过。 猛的回头,只见窗外阳光灿烂,什麽都没有,他眼底的困惑更深了。伸手推开窗户,探头朝下看看,什麽都没发现;又朝上看去,他恰好看见头顶上方的窗户边站了一个满面胡茬的中年男人正抽着烟,笑眯眯的望着他,问:“怎麽了?” 一心记挂着刚才看到的那个影子,越前虽然觉得这个男人出现在这里有点奇怪,但还是张嘴问道:“那个,刚才有什麽奇怪的东西在外边吗?” 似乎觉得越前的问题很好笑,男人吸了口烟,用带着笑意的嗓音道:“我们这儿都是奇怪的东西哦。”略微顿了顿,他又问:“你是式神?是谁的?” 才想要回答,身后便传来的场的声音:“龙马,你在那儿做什麽?” 回头望着的场,越前想了想,皱眉道:“我感觉到外面有一股奇怪的气息。” “是吗?”略显惊讶的挑了挑眉,的场走过去朝外看了看,依然没什麽发现,只得道:“这里什麽都没有。” 反正暂时找不到什麽了,越前无所谓的耸耸肩,回头看看的场身后像老者一样的式神,哼道:“你怎麽来了?”还记恨着之前换衣服的事,他的语气幷不好,甚至在的场主动靠过来时还恨恨的瞪了对方一眼,眼中的警告很明显。 “你这小子!还不快叫的场大人!”老者模样的式神跟随的场已久,对的场很尊敬,根本受不了越前不带丝毫礼貌的语气,快几步走过来沉声怒斥。 原本心里就很不爽了,再被一个式神无端呵斥,越前脾气也上来了,眉心一拧便怒道:“开什麽玩笑!又不是我喜欢才打扮成式神的!”一直被占便宜的人是他,凭什麽他还要被一个非人类责备? “这是爲了你好,龙马。”见越前白晰的面孔气得通红,的场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柔软的墨发,柔声道:“你知道的,只要是除妖人,都会对你和夏目的能力感兴趣,我不能让他们盯上你了。装扮成式神,他们就没办法查到你的身份了,明白吗?” 其实越前是知道的,的场一直很保护他,不想把他牵扯进除妖人的圈子,再听对方这麽一解释,他也不好再继续生气,默默低着头不吭声。 望着微微抿紧的唇,的场很想俯身吻过去,但因爲式神还在旁边,他又是有事过来的,也只能勉强忍着。轻握住纤细的手指在掌心把玩了片刻,他转身从式神手里取来符笔,一边在越前掌心写写画画,一边解释道:“这是护符文字,如果遇到可疑的人,就用这个护符压住对方,妖怪的皮就会脱落。这护符不能用在身爲妖怪的式神身上,所以只能拜托你了,龙马。” 盯着掌心那个像刺青一样的护符,越前好奇的眨了眨眼,还来不及多问一点就被的场一把抱紧了怀里。抬眼望去时,刚才斥责过他的式神已经不见了,他能看见的只有越来越靠近的暗红眼眸,然后就被的场吻住了。 也许是被方才那些对越前动手动脚的除妖人刺激到了,的场吻得很用力,火热的舌在温暖的口腔中放肆翻搅着,每一处都不放过。指尖沿着线条姣好的颈滑入越前微敞的领口,在细致的锁骨上抚摸了好一会儿,他意犹未尽的抬起头,轻喘道:“刚才我都看到了,很想揍人的。” 惊讶于待人一向微笑以对的的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越前不自觉瞪大了眼眸,仰头望着写满认真的暗红眼瞳。不知爲何觉得的场的表情很好笑,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撇开脸去轻哼道:“活该。”不过,能够被这个人随时关注着,他还是挺高兴的。 “你啊……简直就是我的克星。”见越前双眸微弯,笑得骄傲又得意的模样,的场心中本还压抑着的一丝怒火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满心的疼爱与无奈。俯下身再次轻吻了一下微扬的唇角,他低声道:“我还要回会场,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小心一点。” 知道事情的重要性,越前乖乖点了点头,将的场往会场的方向轻轻一推,道:“你快走吧,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办好的。” 第61章 除妖人之殇(10) 的场走了,越前在走廊上晃荡了一阵之后也回到了会场中,举着画有护符的手到处去碰别人的脸。忙碌了许久依然没有找出可疑的对象,他自己倒在紧张里累得气喘吁吁的,同时还收获了一个称号——喜欢接近人类的式神。又急又气的逃出会场时,他忍不住去想,自己是不是被那个可恶的家伙给耍了? 鉴于整个会场里的人都被他摸了个遍还无功而返,越前只能带着憋闷的心情继续晃荡在偌大的宅邸当中。走到位于三楼转角的房间时,他听得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好奇的悄悄靠过去,想要听听里面的在说什麽。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鄙夷:“最近有不少除妖人都被袭击了,听说的场家的人也在其中,真是活该。的场真是除妖人的耻辱,那个眼罩就是他不遵守契约的证据。所以他才不和正经的妖怪或者尊贵之物缔结契约,要麽是靠抓着什麽把柄,要麽是用法术让妖怪顺从,只有丑陋的家伙才会靠近他。”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又一个声音带着困惑与不解在追问。 “你不知道吗?”之前的男人冷笑一声,又道:“的场的祖先与妖怪定下了把右眼献给妖怪的约定,让妖怪协助除妖,但他们没有遵守约定。自那以后,的场家每一代首领的右眼都被那个妖怪盯上了,据说那个眼罩就是爲了防止妖怪的报复。说白了,他现在持有的稍微正经点的式神,大多数都是以前十一个除妖世家的式神。” 听到这里,越前转身走了,因爲实在不想再听下去。那个人,看起来高高在上,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被很多人瞧不起的吧。那个人肯定是知道这些的,所以才会表现得那麽疏离冷漠,是要让别人觉得根本就不在乎吗? 还有,那个人脸上画满咒符的布条原来是这个用处啊。他还以爲是眼睛有什麽问题才一直戴着的,所以才从来不问。那个人日日活在右眼随时可能被妖怪夺取的恐惧里,会害怕吗? 突然觉得心有点疼,只想快点回到的场身边,越前跑得很快。可跑着跑着,他又听见了之前听到过了,那种古怪又轻微的声音。顿住脚步看向四周,他猛然从窗户正对着的墻壁上看到一个像拖着长长尾巴一样的影子,正朝上一层楼移动。 一股无声的危机感从心底蔓延开来,快速回过头去,他看到了窗户外边垂落下来的像布条一样的东西。来及不思考,越前快几步冲过去推开窗户,伸手一把抓住那布条状的东西,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惨呼,手里的东西碎成粉末消失不见了。 直觉认爲那就是名叫凶面的妖怪,越前自然不肯就此放弃,一咬牙转身就朝楼上跑。等他跑到时,走廊上除了刚才遇到的抽烟的中年男人之外,半点妖怪的影子都没有,让他更加困惑,也更加警觉。爲什麽每一次发现凶面的踪迹时,这个男人都在?难道真的是巧合? 见了越前,那男人还是一副友善的模样,微微笑道:“又是你啊?” “你是……”紧紧盯着男人的脸,恍惚间好像看到那人的腮边裂开了一条缝隙,越前神色一凛,飞快的冲过去抬起画着护符的手直接按在了男人的脸上。 一阵刺目的白光之后,果然有一个面具样的妖怪从男人脸上飞了出来,发出尖利的呼号。不等越前后撤,凶面操纵着男人紧紧掐住他的颈,低吼道:“我要消灭的场,把他消灭掉!的场的同伴全部都得消灭掉!” 在妖怪的操纵下,男人的手劲很大,越前很快就喘不过气来了。可他不肯就此服输,因爲他听到这妖怪说了,是冲着那个人而来的。死命挣扎间艰难的抬起手臂,他再次把掌心的护符狠狠按到凶面额上,紧接着便感觉到颈上压力减轻了。后退几步转身就跑,他就这麽带着妖怪直直朝会场的方向跑去,一推开会场的门便高声喊道:“快跑!这家伙会附到人身上的。” 因爲越前还是式神的装扮,在场的除妖人都不肯相信他,反而恼怒于他搅扰了会场,好几个人登时就怒气十足的走了过来把他紧紧抓住。而一直对越前紧追不舍的凶面也在这时赶到了,在几个人上空转悠了一下,它随意找了个对象附到那人脸上,然后就看到那人捏着一把尖刀飞快朝的场的方向扑去。 的场正在准备弓箭,又要分心关注越前那边的情况,对四周喧闹嘈杂置若罔闻。忽见眼前寒光闪过,他反射性的抬手一挡,锋利的刀锋直接划破了他的袖子,在修长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司!”见的场受伤,越前也急了,用力推开几个还抓着他的人就朝的场飞奔过去。闪身挡在的场面前,他无惧面对一击没有得逞再次扑上来的除妖人,抬手死死按在那人脸上。 越前按着不松手,凶面发出痛苦的嘶嚎,死命挣脱之后再次飞上天空,想要寻找下一个附身的目标。 得益于越前争取的时间,的场的弓箭也准备好了。无视手臂上汩汩涌出的鲜血,他举箭瞄准四下乱飞的凶面,高声叫道:“能力不够的人把脸藏好,否则会被妖怪附身的!” 随着这一声,他手中的利箭正中凶面眉心,将它钉死在墻壁上。艰难挣扎几下之后,凶面碎裂成粉末,消失了。 一击必杀,在场所有人都不得不爲的场临危不乱和强大的实力而叹服,掌声顿时四起。可的场根本就顾不得这些,把弓箭扔还给式神之后立刻紧紧抱住越前,紧蹙着眉盯着他白晰颈项上明显的淤青指痕,哑声焦急的问:“到底伤到哪里了?” “我没事,有事的人是你!”紧拧着精致的眉眼,越前直勾勾盯着的场手臂上像不要钱一样朝外涌出的鲜血,又急又怒的道:“还不快把伤口包起来,再流下去你就要死了!笨蛋!” 满场哗然,很多人都惊讶于一个式神居然敢怒骂主人,但的场门下有些人却已看出了越前的真实身份,目光中闪烁着冷冷的笑。的场的注意力全在越前身上,听他这麽一说,抓着他转身就走,也不去管聚会尚未结束了。 找了间僻静的和室,的场连私人医生都没有通知,自己扯了块衣料胡乱包扎了一下便把越前拉过来紧紧抱在怀中。看着越前颈上清晰的瘀痕,他仍然心有余悸——万一今天那个被附身的除妖人的目标不是他而是这个孩子,他又来不及阻拦的话,该怎麽办? 这一刻,的场真的是恨透自己了。虽说妖怪混在人群里要解决很麻烦,但他幷不是没有办法,当时选择夏目也是因爲这是最简单快捷的做法。如果早知道怀里的孩子会因此而受伤,他宁可麻烦一千倍也不会答应把这孩子牵扯进来的! “干什麽?伤口不管可以吗?”被的场双臂紧勒着有点喘不过气来了,越前皱皱眉,仰头瞪过去。可当他看到对方习惯了微笑的俊美脸庞铁青一片,薄唇抿得泛白,他不禁微微一怔,小声问:“怎麽了?很疼吗?” 缓缓垂下眼眸望着流露担忧的眼睛,的场深吸一口气,把头埋在越前单薄的肩膀上,哑声道:“我后悔了,后悔不该答应你来帮忙的。从现在开始,我不会把你牵扯进除妖人的任何事情。” 被的场一番话说得眉心轻拧,越前默不作声,脑中始终回想着之前隔着门听到的那些议论。沉默了许久,他开口道:“你的右眼,真的是被妖怪盯上的吗?所以才一直戴着那个奇怪的眼罩?” 身体不自觉僵了僵,的场慢慢抬起头望着越前,唇角勾起一丝稍显苦涩的弧度,叹道:“我就知道总会有人管不住嘴的……” 见的场不否认,越前皱了皱眉,抬手小心翼翼伸向描着咒符的眼罩,指尖碰到的瞬间又赶紧缩了回来,轻声问:“眼睛……还在吗?” “想看吗?”捉住越前的手送到唇边轻吻了一下,见琥珀色的猫眼闪动着渴望与犹豫交织的神色,的场笑了笑,把已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眼罩扯了下来。许久不见光亮的右眼在光线的刺激下不自觉的闭了闭,再睁开时已带上了笑意。“放心了吧,还好好的。” 紧盯着的场暗红色的双瞳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麽的,越前总觉得对方的右眼和左眼有差别,好像右眼深处多了什麽东西似的。还想再看得清楚一点,可突然又想起那几个人私下说的话,他连忙把眼罩抓起来往的场右眼上一按,皱眉催促道:“戴起来,快点!”笑话,万一被妖怪发现了,他不是害得这个人丢掉一只眼睛麽!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什麽好事! “就这麽一会儿,没事的。”轻声安抚着越前,的场将眼罩重新系好,毕竟万一出了什麽纰漏也是麻烦的。指尖在微挑的眼角轻抚,他克制不住的吻住柔软的唇瓣,在流连辗转间模糊的低喃:“怎麽办,我已经不想等你长大了,龙马……” 被的场压倒在榻榻米上,越前有些慌乱,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颇具暗示性的话,不知不觉间衣襟已被扯开。“不要闹了……快点……快点把伤口处理好……”感觉火热的薄唇已吻到锁骨,他颤抖了一下,想要推拒时双手已完全没了力气。 “死不了……”喉间溢出低低的笑,的场瞥了一眼已将包扎的布片完全浸透的手臂,无所谓的勾了勾唇。和这点血比起来,还是怀里的小孩更重要,难得他有这麽乖的时候。 可就在的场打算继续朝下吻的时候,移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门外传来式神的声音:“首领,浅野医生已经来了,请允许他进来。” 听到这之前训斥过自己的声音,原本眼神都有些迷蒙了的越前不知哪里来了力气,一把将的场推开,翻身坐了起来。红着脸狠狠瞪视还想凑过来的俊脸,怒道:“不准过来了!你要流血流死了!” 好像的确有点流血过多了,连头都开始眩晕起来,的场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替越前拉了拉敞开的衣襟,淡淡对门外道:“那就请他进来吧。” 浅野秀一是的场门下的除妖人,因爲平时的职业是外科医生,也就承担了的场家私人医生的职责。得到应允走进房间后,先微微惊讶的看了一眼已摘掉式神面具的越前,他立刻收敛了心神,开始仔细查看的场的伤。那是一道极深的伤口,根本不可能靠包扎就能止血,浅野皱眉道:“家主,必须要缝针,还是请您去医院吧。” “你不是带了工具来的麽,就在这里缝吧。”微笑着看了浅野一眼,的场伸出手,含笑的嗓音里有着不容反驳的坚决。经过之前那场混乱之后,他半点也不愿让越前离开自己的视线,更别说在此刻聚会还没有结束时去医院了。他可没有忘记,有些除妖人可是对他新收的“式神”很感兴趣的。 抬头飞快的看了的场一眼,浅野也不多言,转身取出麻醉剂和缝合伤口需要的东西,低头忙碌起来。可麻醉剂还没注射,又听得的场说:“不要用那个,直接开始吧。” “喂,那样会很疼的,你自虐吗?”听的场这麽一说,越前忍不住皱紧了眉,声音里缭绕着些许怒意。想想就知道皮肉被一次又一次刺穿会有多疼,这个人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还想逞能不用麻药。 “我不用那些会让身体变得迟钝的东西,动手吧。”对浅野吩咐了一句,回头见越前忿忿瞪视着自己,的场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软软的墨发,放柔嗓音道:“别担心,没事的。” 从进入房间起浅野就一直木着脸,直到这时才流露出一丝错愕的情绪,因爲的场的语气实在太温柔,也太真实了,完全有别于平时说话惯有的那种冷淡疏离。是因爲这个身上有强大妖力的小孩吗?双眼微微转动,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越前,他再次垂下眼,按照的场的要求,不用麻药直接缝合伤口。 缝合伤口所用的曲针透着冷冷的寒光,一次又一次刺破皮肉,尽管浅野的手法很精湛,但疼痛不会因此而减少,的场的脸渐渐苍白。越前已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转身走到靠近庭院的一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四下张望,嘴唇抿得紧紧的。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体被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背后搂住,越前浑身剧烈一颤。扭头见屋子里已没了旁人,他咬牙骂道:“自讨苦吃!” 其实,他已想明白了的场的用意——身爲除妖人,永远不知道妖怪什麽时候会找上门来报复,绝不能有半刻松懈,更不允许有麻药一类的东西来让身体变得迟钝。可就是明白,他才忍不住心疼这个看起来从未有所畏惧的人。这个人,看起来那麽无懈可击,说穿了也是很寂寞的吧,还不被很多人理解。 听出了越前怒骂之下不易察觉的关心,的场笑得眉眼弯弯,眼底荡漾着甜蜜。他就是喜欢这个倔强别扭的小孩,因爲他们根本就是一类的,不愿被人看穿了心中真实的想法。侧脸轻轻啄吻着气鼓鼓的脸颊,他哑声道:“龙马,住到我家来吧。”他想要每时每刻都看到这个孩子,已经受不了每隔一段时间才能见面的分别之苦了。 “不要……”在的场怀中不自在的动了动,抬头望着微蹙的眉心,越前小声嘟哝道:“你不是说我和夏目的能力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吗?住到你家来的话……对你不好……”他知道无论发生什麽这个人都会保护他,可他不想成爲那个总是被保护的人,不想给这个已有很多事要烦恼的人再添麻烦。 怎麽会不懂越前是在爲自己考虑,的场微微沉默了片刻,突然一把抱住这具纤瘦的身躯。他抱得很紧,紧得象是要把越前嵌入胸口一般,手臂无法克制的颤抖着。许久之后,他俯身凑到越前耳畔,宛如承诺般的道:“我会保护你的,龙马。” 第62章 除妖人之殇(11) 好不容易说服越前同意搬来和自己同住之后,的场便开始忙碌了。一来是要重新修缮自己的卧室,好让越前搬进来后住得舒服一点;二来是因爲与的场家对立的除妖人在那次聚会后又有蠢蠢欲动的迹象,他不得不全力关注。 等到事情都差不多告一段落了,的场正准备去夏目家接走越前,却不想夏目先找上门来。夏目出现的时候阵势很大,是和名取一起骑着恢复原形的斑直接落到的场本家的庭院里的,甚至还纵容斑击退了多个试图阻击的式神。 很意外向来低调的夏目也会有如此愤怒的时候,的场抬手阻止了自己的式神,微蹙着眉问:“这是干什麽?是要名取家公开与的场家爲敌吗?” “的场,你先别急着乱扣帽子。我问你,越前呢?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爲什麽都两天了还不把他送回来?”见夏目脸色苍白,浑身都在剧烈颤抖根本说不出话来,名取只能替他开口,声音很冷。 “龙马?他不应该是在夏目家吗?”神色一变,目光如刀般直刺向一步步走来的名取,的场沉声道:“我这段时间没有见过龙马,爲什麽你会说是我带走他的?” “不是你吗?”夏目终于冷静下来了,从斑身上跳下之后便急匆匆走了过来,边走边道:“来接龙马的人说是你的伤口感染了,正发烧住院,希望见一见龙马,所以龙马才跟他走的!对了,那个人龙马也认识,还跟我说是替你缝合伤口的,叫……” “浅野秀一!”不等夏目说完,的场勃然变色,紧咬的牙挤出一个名字,几乎立刻就想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浅野秀一在加入的场门下之前幷不出色,加入后不久便被七濑以式神不够强大爲由,将对方一直使用的式神作爲诱饵猎捕了更强大的妖怪。现在想来,虽然七濑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却始终被浅野憎恨着的吧,而且这份憎恨自然而然转移到了身爲家主的他身上。 见的场的脸色难看非常,名取轻轻按了按夏目的肩膀示意他暂时不要多说,自己上前一步,沉声道:“这麽看来,龙马应该是被那个人以你的名义骗走了,你能找得到他吗?”略微顿了顿,名取又道:“你不会在龙马身上半点手脚都没做吧,你要真这麽说我可不会相信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龙马也是我的朋友。” 深吸一口气平复住内心的慌乱,的场抬手一翻,一片薄薄的,人形的纸出现在掌心,不停扭动着直朝某个方向探头探脑。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两人一妖,他沉默了片刻,道:“这件事暂时不能派的场本家的人去做,其他十一个世家的人我信不过,只能拜托你们了,多谢。” 的场的冷静让名取满意的笑了笑,点头道:“我是拦不住夏目的,那就只能带他一起去了。不过我有个要求,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夏目的安全。”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的场刚要答应,一旁的斑却不满意了。重重的哼了一声,他道:“我说你这个自恋的家伙,你当本大人是摆设吗?夏目的安全自然由我来守护!”说完,他叼着夏目的衣服往背上一甩,也不等两人有所动作,率先腾空而起。 就在的场等人跟着纸片式神赶往越前所在的地方的同时,越前也从两天人爲的昏睡中醒过来了。强忍着头疼欲裂的难受感,他睁眼望着眼前的一切,细致的眉眼渐渐蹙起。这是一个破旧的仓库,屋顶的大洞和地面丛生的杂草都昭示着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他就被安置在一张吱嘎作响的椅子上,双手被紧紧绑在身后。 “醒了?看来我的药量用得挺准的。”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而伴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 “浅野医生?”望着慢慢走出来的男人,越前眼中飞闪过一抹困惑,下一刻就冷下了精致的面孔。他都想起来了,他最后的记忆就是被这个男人用一张气味刺鼻的帕子捂住了脸。琥珀色的猫眼无惧迎上阴沉晦暗的瞳,他冷冷道:“你干什麽,放开我!” 似乎觉得越前这话好笑,浅野扯了下唇角,轻哼道:“放了你,我怎麽能够引诱的场静司前来?虽说你也无辜,但要怪就怪的场静司吧,如果不是他的所作所爲,你也不会有今天的祸事了。” 满是狐疑的看了浅野一眼,越前不说话了,只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被抓的原因。而他的心思好像一眼就被看穿了,不等浅野多说,有一个表情阴沉的女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用充满仇恨的嗓音道:“看你的样子也是被的场静司蒙在鼓里的吧。想知道他做了什麽吗?简单来说,就是他的手上沾着我们每一个人的血。我们隐忍了这麽多年,忍辱听命于他,终于抓到他的把柄了,这还要感谢你,越前龙马。” 被女人提醒了一下,越前这才发现被阴影笼罩着的角落里还站着好些人,心中不禁微微一紧。而在女人这番话后,阴影里又传出一声苍老的冷笑,充满了鄙夷:“想不到那个冷酷无情的的场静司也有多情的时候,对象还是这麽个小男孩。我说浅野,你该不会是搞错了吧?那家伙真的会看上这麽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回头看了看说话的老妇人,浅野依然一脸木然,淡淡的道:“我亲眼所见,那天的的场静司可是我们从来没见过的温柔,就算我会错了意,那这个孩子也必然对他很重要。否则,以他的爲人,你认爲他会放着这麽一个有强大妖力的少年什麽都不做吗?你认爲呢,菊川夫人?” 听了浅野的话,名叫菊川的老妇人阴沉沉的低笑了两声,突然用充满恨意的声音道:“好,我就信你一次,也让的场家那个小辈尝尝被复仇的滋味吧!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原以爲要把这仇恨带进棺材,没想到老天总是公平的,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 “你们在说什麽,我听不懂。”安安静静听完几人的对话,越前微蹙着眉,轻声道:“他做了什麽让你们这麽恨他?你们应该也是的场门下的人吧?他不是你们的家主吗?”原本他打算不吭声的,可事关的场,他还是忍不住想问。那个人很少对他说自己的事,即使说也是一笔带过,难得有这麽好的机会怎麽可以白白浪费。 “家主?呵呵,就算是家主,那也是他们的场家自诩的,我们可不承认。再说了,跟我们合作,也是爲了各自的利益,凭什麽他爲主?”回答越前的仍是那个笑声苍老刺耳的老妇人,慢慢从角落里走出来之后,她死死盯着越前,冷笑道:“也好,让你多知道一点,就算死了也知道该恨谁。” “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人,都被的场家用我们的式神做诱饵去狩猎了更强大的妖怪。也许在的场静司看来,我们的式神太弱登不得台面,但那毕竟是跟我们朝夕相处,有着极深感情的妖怪,凭什麽要被白白牺牲?” 说到这里,菊川显得很激动,咳嗽的几声又喘着粗气道:“的场静司就是个杀人凶手,哪怕他没有亲自动手,也一定是他授意的!他的手上沾满了我们式神的血,血债就要用血来偿还!” 基本上都听明白了,越前垂头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因爲无话可说,也无从爲的场辩驳。他相信菊川说话时,那个女人和浅野眼中流露出的恨意不是假的,也清楚以的场对妖怪的态度很可能是做得出来的。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希望的场不要来,他不想那个人再受伤了,更不想自己被这些人当成筹码去要挟那个人。 沉默了许久,越前慢慢抬起头看看浅野,又看看菊川,皱眉问:“你们想怎麽样?杀了我吗?” “现在杀了你太便宜的场静司了,我们失去式神时候的痛苦,他也应该亲自尝尝。”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回望清澈的眼睛,浅野还想说点什麽,突然神色一凛,抬头看向天空,沉声道:“有东西过来了,你们准备一下。” 话音刚落,斑巨大的身体从仓库顶部的破洞钻了进来,带着夏目、名取和的场。而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浅野已冲到越前身侧,手里捏着一柄锋利的手术刀紧紧贴住白晰的颈。与此同时,隐于暗处的除妖人也召唤出式神朝他们蜂拥而来。 “啧!”敏捷闪到一边,斑一口咬住冲在最前面的式神甩到远处,回头恨恨的对的场咆哮道:“你到底惹了多少麻烦,怎麽这麽多人!” 的场本人也不曾想到过会有这麽多的除妖人在场,不禁微微苦笑了一下,道:“看来七濑瞒着我做了不少事情,但爲了的场家我倒没办法怪她了。”说完,他面色一冷,召唤出自己所有的式神挡住接连而来的攻击,自己直直冲向越前的位置。 “不要过来,的场静司。”依旧冷然注视着的场,浅野用力掐着越前的肩膀,手术刀压进他的皮肉,道:“你爱他吧?不想失去他吧?那你应该会懂我眼睁睁看着所爱被妖怪一点点吞噬时候的绝望和痛苦了。” 看着越前白晰的颈上蜿蜒而下的一抹刺目鲜红,的场心神欲裂,却又不得不硬生生顿住脚步,因爲忌惮着浅野只要手稍微动一下,就很可能割断越前的颈部大动脉。紧咬着牙,他看也不看身后扑来的式神,反手一箭之后沉声道:“你恨的是我,冲我来,跟他没关系。” 抬头怔怔的望着的场,见向来神采飞扬的眼盈满焦急和痛苦,越前的睫毛不自觉颤抖着,转头对浅野道:“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们以后就不再找他麻烦?” “这由不得我决定,你也看到了,不管你死不死,他今天都别想再走出这里。”冷静回答着越前,浅野充满快意的看着的场,慢慢的道:“不过,如果你死了,我可以保证不再对他出手。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一向唯利是图的的场静司可以爲了你而拼命,看来他是真的爱你。” 的场身后的混战因爲斑和名取的加入,对方就算有十来个人,十来个式神依然没办法逼近他半分,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有式神被消灭。而夏目则趁战局乱成一团的时候悄悄绕到浅野身后,趁对方不备时狠狠一脚踹在他后腰上,然后快速割断越前手腕上的绳子。 除妖人厉害的是术法和式神,本身的身体素质幷不算强大,被夏目突然袭击,浅野踉跄着朝前冲了几步,眼看就要摔倒。不过他也当真是强悍,竟借力直直冲向的场,手中的刀寒光闪烁,唇角还带着无比阴冷的笑容。 “司!”眼看的场被突然出现的式神紧紧抓住了手脚无法动弹,越前跳起来飞快的冲了过去。他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的场面前,用后背替他挡下了这直刺胸口的一刀。 因爲带着惯性,这一刀刺得很深,插在越前的肩膀上,痛得他一下子就苍白了面孔。而伴随着这疼痛,他感觉到有一种灼热在朝四肢流窜,浑身的力量就像突然暴涨开来一般,逼得他生生呕出一口鲜血。 “该死!”一张咒符反手拍在抓住肩膀的式神脸上,的场抱住越前的同时拔出他后背的手术刀,用力一甩直刺入浅野的左胸。 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浅野捂着胸口倒退了几步,恰好瘫坐在之前捆绑越前的椅子上。那刀似乎插进了他的肺部,让他唇角呛出血沫,可他脸上依旧带着得逞的笑意,喘息着对的场道:“我早就料到你不是那麽好对付的,所以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你做了什麽?”感觉到越前身体在不断的往下沉,的场莫名感到一阵慌乱,连忙低头一看。这一看,他的心顿时紧拧,因爲他看到越前白晰的面孔上不断有咒文在浮现,又很快隐没在皮肤之下,隐隐的红光映得原本精致的面孔有几分狰狞。紧紧抱住越前,他低吼道:“你对他做了什麽?!” “呵呵……”似乎很欣赏的场眼中的慌乱,浅野喘息了一阵,故意用很慢的语速道:“你知道浅野家最擅长的是什麽吗?是诅咒。”顿了顿,他接着道:“我在刀上下了诅咒,诅咒被这把刀刺中的人会变成妖怪,而且是失去理智只知道杀戮的那一种……” “我原本打算是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从除妖人变成妖怪,然后被的场家诛杀的……不过现在这样似乎更好……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变成妖怪……你到底是杀他,还是不杀他呢……” 笑容满面的望着的场近乎绝望的眼神,浅野忍着痛拔出胸口的刀,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勾唇笑道:“这种诅咒……除了我,再也没人可以解开了,而浅野家,也就要在我这一代彻底完结。的场静司……这是你的报应……”说完,他反手将刀深深刺入心脏的位置,气绝时眼睛还睁得老大,带着笑意。 第63章 除妖人之殇(12) 因爲受伤的关系,的场终于如愿以偿将越前接回了的场本家居住,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越前的伤不算重,养了一段时间也就渐渐复原了,但整个人却一天比一天虚弱,常常是整天整天的睡着不醒。 的场清楚,这是诅咒生效的后果。这些日子,他翻看了不少四处收罗来的古籍,想要从中寻找解除诅咒的办法,可越看就越心灰。无论是哪一本书都告诉他一个同样的答案,要解开诅咒,除非施咒者本人。浅野秀一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在无法解开诅咒的情况下,他只能满心焦急的看着越前一天天虚弱。 内心一直被煎熬,还要分出精力去肃清的场门下那些反叛的除妖人,还要在越前面前装出一副什麽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的场这段时间过得几近崩溃。他常常整夜整夜睡不着,盯着越前从天黑枯坐到天明,生怕一眨眼越前就会变成无可救药的妖怪。 可再怎麽小心翼翼,该来的总会来,越前的妖化已经无可避免。一开始,他的变化出现在睡着的时候,面容变得狰狞,手指变成锋利的爪子,但过一会儿仍会恢复原状,像什麽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可渐渐的,这种变化在他清醒时也会出现,如果有人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变得极具攻击性,不管那人是谁。 一直留在越前身边照顾,的场自然率先承受了这种变化带来的伤害,而且一次比一次受伤更重。那天,他正搂着好不容易睡醒了的越前坐在走廊下静静享受这难得安逸平静的时光,可才一转头准备去拿条毯子替越前披上,脖子就被一只冰冷僵硬的手死死掐住。听着耳边传来的不像人类可以发出的嘶吼声,他竭力挣扎,却发现越前的力气大得吓人,几乎费尽全力才勉强转过头去。只看了一眼,的场全身就像陷入冰窖一般,冷得剧烈颤抖。 一道道黑色的咒文像鱼一样在越前白晰的皮肤下飞速游动,映得精致的面孔妖异无比,高高扬起的苍白嘴唇透出言语难以形容的狰狞。最可怕的是那一双眼,那双原本清澈的眼已不知被什麽东西污染了,眼白是混沌的灰黑,圆圆的瞳也变成了竪瞳,红得发黑,妖光闪烁。 “龙马……”无视颈上被锋利爪子划破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的场艰难从唇间挤出一丝呼唤,咬牙抬起手去抚摸近乎扭曲的精致容顔。他的脸因爲痛苦而苍白,可暗红色的瞳却漾着不加掩饰的温柔,静静注视凑过来的越前和那一口白生生的牙齿。 听到的场的声音,越前的动作僵了僵,眼里露出一丝迟疑,张嘴想要说什麽,可发出的还是类似野兽般的咆哮。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思让他烦躁不堪,与此同时,在皮肤下游动的咒文突然加速,他仰天痛楚嘶吼了一声,一口重重咬在的场的肩膀上。 那一口咬得极重,牙齿透过单薄的衣物直接咬破了皮肉,鲜血飞溅而出,痛得的场眼前一阵阵发黑。可他仍咬牙忍受着,一记手刀狠狠砍在越前脆弱的后颈,然后抱住瘫软的身体仰躺在一片狼藉的榻榻米上,急促的喘息。 “龙马……我该怎麽办……我该拿你怎麽办……”肩膀上的疼痛仍在疯狂肆虐,可远敌不过心里的痛苦,的场紧紧抱着昏睡过去的越前,低沉的嗓音颤抖中透出无法克制的哽咽。浅野秀一的目的达到了,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孩子变成无可救药的妖怪,这种痛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抱着越前仰躺了好一会儿,等到差不多能够控制快要崩溃的情绪了,的场慢慢站起身,把他送回床上躺好,又给他注射了一支镇静剂,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转身离开。他知道此刻不是伤心痛苦的时候,趁现在看起来还有可能回转的余地,他要抓紧时间继续研究诅咒,他的场静司从来就不是一个认命的人。 的场离开后不久,有一个人悄悄出现在了越前的房间门口,幷且很轻巧避开了房间周围的结界,解决掉了留在房间里的纸片式神。这个人,就是七濑。她从的场的父亲还在时就开始服侍的场家的家主,如今几十年了,自然清楚的场的习惯,想不惊动对方也很简单。 七濑是个很精明的女人,越前的情况就算的场一开始就想瞒住任何人,却依然没有瞒过她的观察和打探。七濑同时也是个很忠心的女人,看着从小服侍的家主如此沉迷一个男孩,幷且爲了这个男孩不惜伤害自身,她真的很着急。在她看来,这个叫越前龙马的少年不应该再活下去,无论是出于除妖人的身份,还是作爲的场家家主最得力的助手,她都不能再让这个少年活着。 因爲,的场家大肆在十一个除妖世家中清剿反叛者,已引来了除妖人圈子的震动。如果这事放到以前,的场绝不会如此沉不住气,他现在所下的每一个决定,都像带着泄愤一样,她不能不把的场的转变归咎到越前的身上。 再者,就算是她迁怒越前好了,但越前妖化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这件事流传出去,的场家以后将再无立足之处,结局也只会是像很多没落了的除妖世家那样,被另一个崛起的家族所吞幷。她不能看着这件事发生,更不能看着家主最终走上被妖怪吞噬的绝路! 所以,无论以什麽作爲理由,越前龙马都必须死!如果的场静司下不了手,就让她来做这个恶人吧。 久久站在越前身边,看着在睡梦中依然紧蹙的眉眼和苍白精致的面孔,七濑几次举起手中锋利的匕首,却怎麽也狠不下心一刀刺下去。她从不认爲自己是一个会心肠软的人,可这一刻,她却犹豫了。因爲她想起了的场看着这孩子时的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爱恋,她这一刀下去,将彻底毁了的场家难得一见的优秀家主,同样也是毁灭了的场一门的未来。 考虑良久之后,七濑终于收起了匕首,用一张镇妖的符贴在越前胸口,然后用秘法将他从沉睡中唤醒过来。冷冷望着慢慢睁开的眼睛,她不说话,只等待越前清醒。在这件事情上,她已有了决断,那就是告诉越前这一切,由他来背负一切。 “七濑女士?”虽然在镇静剂的作用下头还有些昏沉,越前到底是清醒了。望着眼前面容冰冷的七濑,他困惑的皱了皱眉,揉着还有些闷痛的后颈坐了起来。低头看到胸口的符纸,他反射性的想扯,却又被对方冷冷的声音镇住了。 七濑说:“如果你想立刻就变成妖怪毁灭的场家,你就尽管扯,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微微一怔,越前抬头看看七濑,又看看的场离开时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屋子,在看到地上一滩血迹时,他艰难的吸了口气,轻声道:“你说什麽,我不明白。” “其实你自己已经有怀疑了,对吧。”见越前脸色苍白,七濑无视心中那一点点不忍,指着血迹道:“那是家主的,是你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而且不是第一次了。他几乎已是遍体鳞伤,都是你造成的。” 七濑的语气已经冷静了,但落到越前耳中,却不啻于一声惊雷,震得他脸色从苍白变成了惨白。这段时间在的场家养伤,他不是没有感觉出自己的异样,也不是没听到过的场家的下人们偷偷的议论。他问过的场,可那个人只说肃清反叛者太困难,偶尔留下伤口也是正常,其他也就不肯多说了。现在想想,那个人在说这些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吧,是因爲不想把真实情况告诉自己吗?可爲什麽自己会做出那样的事还一点记忆也没有? 见越前死死抿着唇,肩膀不自觉的颤抖,七濑沉默了片刻又道:“你在替家主挡刀时中了浅野秀一的诅咒,诅咒你会变成只知道杀戮的妖怪,现在诅咒已经生效了。越前龙马,虽然我很感谢你救了家主,但还是必须告诉你,再这样下去,你会杀了他。” 话音微微一顿,看了一眼肩膀抖动得更加厉害的越前,七濑又道:“他不会告诉你这些,更舍不得杀了你,所以只有我来说。诅咒是浅野家的秘传,除了死去的浅野秀一,没有人可以解除,你的妖化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最快不超过一个月,你就不会再有人的思维了,会变成彻头彻尾的妖怪。” 听到这里,越前心中的谜题总算是解开了。难怪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总不对劲,先不说身体一直虚弱好不了,常常一睡就是好几天;就算醒着,有时也会有莫名其妙的冲动,想见血,想咬人,肚子饿得难受却吃不下东西。这些情况他不曾告诉过的场,原来那个人也有事瞒着他。 所以,爲了那个人能够好好活下来,他必须要死吧。就算不爲了那个人,一旦他真的变成了妖怪,这个地方的人也会受到威胁,包括夏目,包括那对好心的夫妇。 想到这里,越前慢慢的平静了,肩膀也不再颤抖。仰头望着七濑,他突然勾了勾唇角,在对方疑惑的目光里轻声道:“我明白了,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 望着清澈得不见一丝阴霾的眼睛,七濑觉得自己原本已冷硬的心不自觉的一软,忍不住问:“你打算怎麽做?” “还能怎麽做,当然是不想变成妖怪被他给杀了。”轻轻哼了一声,越前垂眼按了按胸口的符纸,道:“七濑女士,我不会伤害司,也不会让他爲难的,但你必须帮我一个忙。我要见见夏目家那只猫,而且这件事你不能让司知道。” 虽然不明白越前的打算,但从他的表情里,七濑还是看出了一点值得信任的东西。微微沉默了片刻,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安排你们见面。” “谢谢你,七濑女士。”起身下床,走到一片狼藉的地方弯腰收拾着,越前背对着七濑,继续道:“你先走吧,别让司发现你来找过我,不然你会受到责罚的。”其实他是知道的,因爲之前被绑架的事,七濑这段时间没少受到的场的迁怒,他不忍再让这个对的场家忠心耿耿的女人再受责罚了。 越前在想什麽,七濑幷不知道,可这一句看似平淡的话却让她心里一颤,注视他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复杂。她怎麽会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纤弱的少年对的场的心意,又怎麽不知道对从小孤独寂寞又要强的的场来说,这是唯一能让他付出真心的人,可造化弄人,这原本相爱的两个人最终只能留下一个,她也无可奈何。 深吸一口气平复住有点动摇的心,七濑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越前的肩膀,轻声道:“谢谢你,越前。如果你还有什麽未完成的心愿,只要我能够帮得上忙,一定帮你完成。” 回头看着七濑,越前微微弯起双眼,用看似什麽都不曾发生过的轻松语气道:“也没什麽,就是以后不要随便牺牲别人的式神了,不然会招人记恨的。” “我知道了,也答应你。”其实七濑也感到后悔的,如果不是当初一味爲了实力去做这些事,向来也不会有现在这样艰难的局面了吧。只是一切都不可挽回,想后悔也已经晚了。 估摸着的场也差不多要回来了,七濑不再停留,转身离开。当她快要走出房间时,突然听到越前在身后用微微颤抖的语气道:“好好照顾他,拜托了。” 第64章 除妖人之殇(13) 在七濑的帮助下,几天之后,一个的场不在的下午,越前见到了以夏目玲子形象出现的斑。那时候,他正坐在走廊下,晃荡着双腿用手去接从阴沉天空飘落的片片细雪,颈上还挂着七濑特意制作的镇妖符。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沉睡,爲了不让的场看出他在计划着什麽,他故意服下了拜托七濑偷偷送来的镇静剂,说起来已经很久没有清醒过了。见了斑,他眯了眯琥珀色的猫眼,又转眼望着天空,道:“上次见面还是秋天,这次都已经下雪了,夏目还好吗?” “还好吧,除了一直想来探望你却被的场那家伙拒绝,心情有点低落之外,其他也没什麽了。”在越前身边坐下,斑看了看四周,用带着点怒意的语气道:“那家伙就一直把你关在这里?他真的已经把你当妖怪对待了?” 那天的事是斑亲眼目睹的,话也是亲耳从浅野秀一口中听来的,他自然知道越前被诅咒了。这些日子没来,一方面是相信的场不会对越前怎麽样,另一方面也是在尽力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无所谓的勾了勾唇角,越前依旧仰头望着纷飞的白雪,道:“才没有,是我自己愿意留下的。”从前因爲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们见面的机会有限,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在一起了,当然要留下来,就算很多时候他都是睡着的一无所知。不过,这种日子也快到头了啊。 侧脸注视着越前高高扬起的唇角,怎麽看都觉得他是在强装,斑不跟他争论,稍微沉默了片刻,道:“特地找我来做什麽?我没有找到可以解除你诅咒的方法,帮不了你。”他的语气沉重而懊恼,其实他也喜欢这个人类的孩子。如果可以,他不介意在守护夏目的同时,也守护越前。 “我知道哦,猫咪老师。”转头对斑眨了眨眼,越前顿了顿,轻声道:“但我还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再麻烦也帮。”伸手摸了摸越前软软的发,斑眼中带着一丝伤感。虽说身爲高级妖怪的他早就知道人类无法永远陪伴,可真当那一天来临时,他还是忍不住要难过,他原以爲越前和夏目,都会陪伴他很久的。 像猫一样在斑的掌心蹭了蹭,越前闭着眼,小声道:“我自己的情况,我都知道了,而且这段时间也伤害了司好多次,我不能再拖累他了。”感觉到停留在头上的手轻轻一颤,他努力笑了笑,又道:“可我还是想陪他一段时间,你有没有什麽办法能帮我把现在的情况控制一下?” “你想做什麽?”越前的表情太过平静了,让斑没办法不感到警觉。在他看来,无论越前的心理素质有多麽过硬,都不应该明知道自己会变成妖怪还能谈笑风生。 似乎对斑眼中的戒备感到不满,越前皱了皱眉,道:“我都说了,只是想再陪他一段时间而已。”嗓音微顿,他慢慢垂下眼,唇角勾起一丝颤抖的弧度,低低的道:“我的时间不多了,猫咪老师,你看……” 在越前的声音里抬起头,斑恰好看见他把贴着皮肉的镇妖符慢慢掀起一点,而伴随着镇妖符离开身体,越前的脸在急剧变化。“啪”的一声拍开越前的手,斑粗喘了几口气,怒道:“疯了吗你?七濑那女人能做成这种符也不容易,你要扯掉了马上就会变成妖怪,好好给我戴着!” 垂着头任凭斑怒骂,越前一动不动,望着胸口震动不止的符纸,好半天才用充满哀求的语气道:“帮帮我,猫咪老师,我不想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刻,斑的脸色很难看,因爲情况糟糕的程度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料。越前的确没有时间了,看样子那张符最多还能支撑一两天,在那之后一切都不可控。紧蹙着眉头考虑了很久,斑沉声道:“好,我帮你。但你要知道,就算我封印住你的妖力,那也只是暂时的。之后妖力的反扑只能让你变化得更快。” “暂时……是多久?”斑的话让越前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黯淡的猫眼漾开一抹亮光,直勾勾盯着属夏目玲子的那一双眼。他不在乎之后会怎麽样,他想要的就是那一点点的时间,一点点就好。 “十天,最多十天。”眼底带着歉意,斑满是不舍的回望清澈的琥珀猫眸,第一次垂下他高级妖怪骄傲的头颅。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再强大一点,那样就可以多压制那些暴动的妖力一些时间,那样这个可爱的人类孩子就可以活久一点。 听了斑的话,越前笑了,圆圆的猫眸弯成一抹漂亮的月牙,轻声道:“十天啊,我还以爲猫咪老师你的能力最多只有三天呢。”够了,真的够了,他可以有十天的时间好好陪陪那个人。说起来,他们还从未在一起渡过一整天的时间呢。 “臭小子,你是看不起我吗?”佯怒的瞪了越前一眼,斑站起身,伸手轻轻抱住越前的头,手指在柔软的墨发上抚过。用力吸着气平复心中的难受,他哑声道:“我会想你很久的,小鬼。” 乖乖的任由斑搂着,越前微扬着唇,道:“好好照顾夏目,当他一辈子的保镖。反正对你们妖怪来说,人的一生很短。” 其实我知道的,说什麽要友人帐,只是你留在他身边的借口而已,猫咪老师。 “这个就不用你来教我了,臭小子。”轻戳了一下越前的额头,斑仰头望着灰暗的天空,忍住突然涌起的泪意,叹道:“准备好了吗?要开始了。” 斑的动作很快,封印住越前的妖力之后便径直离开了,因爲他知道时间对现在的越前来说很宝贵,只定下了九天以后来接走对方的约定。在他走后不久,的场回来了,看着靠坐在走廊下望着天空出神的越前,他心中微微一紧,走过去将纤瘦的身体抱入怀中,轻声道:“怎麽起来了?不要紧吗?” “不要总把我当病人好吗?我早就好了。”回头看看写满疲惫与担忧的暗红眼眸,越前勾了勾唇角,道:“刚才猫咪老师来过,你担心的事情已经被他全部解决了。” “真的?”屏息探查了一下越前的情况,感觉到这些日子以来一日比一日狂暴的妖力变得无声无息,的场俊美的脸庞掠过一丝狂喜,但随即又疑惑的蹙起眉心。他不肯相信让自己束手无策的事情被那只妖怪解决得如此轻松,而且越前的情况看起来更象是失去了妖力。是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吗? 不是看不出的场有怀疑,越前故意狠狠瞪了的场一眼,哼道:“我好了你不高兴吗?”稍微顿了顿,他抿着唇继续道:“猫咪老师说,我以后都可能没有妖力了,但他也没办法。你接不接受都是这样。”这些话都是斑临走时教他说的,因爲的场静司太过精明,不找点听起来比较真实的理由,恐怕是瞒不过去的。 越前的话让的场凝在眉心的结稍稍舒展了一点,再仔细探查一番没有发现异样之后,他松了口气,一把紧紧抱住越前,哑声笑道:“不是不接受,是这个结果太好了,我根本就不想你再拥有什麽妖力,只要你好好的。” 在温暖的臂弯里动了动,越前仰头望着这些日子里削瘦了不少的俊脸,胸口有微微的疼。他知道这个人是真的在乎他,被绑架那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没有忘记这个人当时说的那些话。指尖轻轻抚摸着干燥开裂的嘴唇,他小声道:“对不起,是我太笨了,才会中了别人的圈套。” “你不也是听到了我伤势恶化了才那样的吗?没什麽好道歉的。”捉住冰冷的手指啄吻着指尖,再倾身而上吻住柔软的嘴唇,的场眷恋的辗转着,模糊低叹:“他们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弱点,就算你逃过了那天,之后也依然会被他们找到机会的。别担心了,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再不让你遇到危险了。” 以后吗……已经没有以后了啊,他们所有的以后就只有十天时间了。微睁着眼细细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越前很难受,爲彼此终将分别而难受。但,那也是无可挽回的事情了,所以这十天,他要好好陪陪这个人,把以前错过的全部都补回来。这样的话,至少不会留下什麽遗憾了吧。 “怎麽了?心不在焉的。”似乎感觉到了越前的异样,的场敏感的一睁眼,眉心再次缭绕起一抹担忧,沉声问:“你是不是还有什麽事瞒着我?” 在心中暗骂了自己几句,越前无所谓的撇了撇嘴,皱眉哼道:“是啊,是有事,再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在想问你要什麽礼物。” “再过几天?什麽时候?”从未听越前说起过生日,的场惊讶的挑了挑眉,搂着他低笑道:“想要什麽礼物?把我自己送给你怎麽样?” “切,才不稀罕呢。”心中微微一动,越前不自觉涨红了脸,扭头道:“12月24日,平安夜那天就是我的生日,你带我去泡温泉吧。一直听夏目说,我好像还从来没去过,就把那个当生日礼物吧。” 知道越前不记得从前的事,再看着琥珀色的猫眼里泛起不易察觉的渴望,的场心中满是怜爱。收紧手臂将他抱在胸口,疼爱的轻吻烙在眉心,他笑道:“你这个奇怪的小东西,连生日都比其他人特别。好吧,就按照你说的,我们去泡温泉,给你过生日。” 说起来,他们还从未一起旅行过,因爲以前他太忙了,没有时间。在经历了差点失去这孩子的恐惧之后,他不再认爲把的场家发扬光大是人生头等重要的事情了,他想多爲自己考虑一点。 那麽,就一起去旅行吧。不仅仅是爲这孩子过生日,他还想在旅行途中得到一些别的东西。比如,一个一生厮守的承诺。 第65章 除妖人之殇(14) 在确认越前的身体已无大碍之后,的场隔天便带着他啓程了,去的是风景秀丽的兵库县城崎,一家可以泡着温泉看海的民宿。 的场和越前抵达城崎的时候白雪纷飞,但这雪却在12月24日那天神奇的停止了,雪后的天空呈现一种通透的蓝,阳光普照大地。 一大早醒来看见如此明媚的阳光,越前想也不想,直接剥了浴衣跳进与住所相连的温泉当中,热气腾腾的泉水让他满意的眯起猫眼,趴在池边温暖的青石板上眺望阳光下波光粼粼的大海。而透过阻挡水汽的落地玻璃窗看着越前的的场也不去阻止他,懒洋洋的躺了一会儿之后便起身去找民宿的老板,拜托他们特意准备下今夜的圣诞兼生日大餐。 做完这一切,的场回房间跟越前打了个招呼,独自前往邮局去收取七濑寄来的包裹。这是他离开之前吩咐七濑准备的,有綉着的场家家纹的浴衣,有的场家长辈特意珍藏的爲他大婚准备的好酒,当然还有他定制的两枚对戒。他已经筹划好了,就在今夜,他要向那个爲了他甘愿付出生命的孩子求婚,他再也不要让越前在他的视线之外遭受一丝一毫的危险,他以性命起誓。 不过,让的场觉得奇怪的是七濑的转变。这个侍奉了他父亲和他两代家主的女人对越前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极力反对到如今全力配合,甚至还主动替他筹备,转变之快让人感到诧异。面对这样的七濑,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却又找不出什麽可以怀疑的地方,莫名爲这段旅程蒙上一层淡淡的霾。 再回到住处,越前已从温泉里出来了,正蜷缩在被窝里用手机对着自己左拍右拍,留下满意的,删去不满意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料到的场会这麽快回来,等他想要藏起手机时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连被子一起被紧紧搂在温暖结实的臂弯里。 “想不到你居然有这种爱好。”看着越前又羞又恼的眼,的场低低笑着,珍爱的吻不断落在热乎乎的脸颊上。不顾越前的阻拦抢过手机,他翻看着照片,道:“一个人自拍有什麽乐趣,不如我们一起吧。” “谁要跟你一起拍,变态。”虽然嘴上拒绝,但越前还是乖乖坐了起来,靠在的场的肩膀上,举起手机一边调整姿势,一边指导对方怎麽摆造型。他是想着,如果自己必须离开,至少可以爲这个人留下点东西。 从一开始动作僵硬被骂,到后来渐渐找到窍门,的场缠着越前拍了很多才算作罢。把手机往旁边一扔,俯身吻住红艶诱人的嘴唇,他在辗转流连间低笑道:“晚上再继续吧,我还没拍够呢。” “自恋狂……”见的场眉眼间全是笑意,越前心口疼得厉害,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肩膀主动回吻过去。两个人就这麽拥抱着对方在床上肆意翻滚,直到再吻下去就有擦枪走火的危险,越前这才气喘吁吁的躲过还要吻上来的薄唇,红着脸轻声道:“饿了,出去吃饭吧。”他不想这麽随便,他还想爲彼此都留下一个最美好的回忆。 也许是想到一块儿去了,的场幷没反对,只是有些意犹未尽的啄了一下微肿的唇瓣,哑声道:“晚上,就今天晚上,我不想再等了。” 当然明白的场的暗示意味着什麽,越前垂着眼不敢看他,忍过心脏的那阵狂跳之后才慢慢下了床,一边慢吞吞换着衣服,一边轻哼道:“那就要看你今天的表现了。” 吃过午饭又出门闲逛了一阵,再回到住所泡了会儿温泉,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看着被送进房间的丰盛晚餐,还有一个小巧的生日蛋糕,越前不知怎麽就红了眼眶。等店员退出房间后,他扑进的场怀里,把头埋在温暖的胸膛里,微哽道:“算你表现良好了。” “只是良好而已,看来我要更加努力一点才能让你继续主动啊,小东西。”抬手轻抚柔软的墨发,的场唇角微扬,捧起精致的面孔在微红的猫眼上烙下一吻,然后转身去取出包裹,拿着雪白的浴衣笑道:“去换上吧,要帮忙吗?” 看看的场手里的浴衣,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的场家别邸被这个人摸遍全身的糗事,越前顿时涨红了脸,狠狠瞪了一眼微弯的暗红眼眸,一把抢过来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还差得远呢。” 笑着目送越前躲进浴室,的场也动手换上属自己那件纯黑的浴衣,然后把装着对戒的戒盒放在怀里,坐到餐桌边自斟自饮,耐心等待心爱小孩的出现。而这一等,就等了快半个小时,就在的场自认爲极好的耐性都要被磨光的时候,越前终于磨磨蹭蹭的从浴室里出来了,雪白的浴衣松松垮垮的,透过半掩的衣襟可以窥得见瓷白的肌肤。 无奈的叹了口气,的场起身走过去替他整理了一番,捏着小巧的下颌低笑道:“就算说了是今晚,也没必要现在就引诱我吧。还是说我的龙马已经迫不及待了?” 听着那声“我的龙马”,越前双颊滚烫,低头嘟哝道:“少胡说八道了……”怎麽想都觉得被嘲笑了,心情稍微有点不爽,他推了推紧搂自己的手,扭头道:“准备了这麽多好吃的,不吃太浪费了,我要吃蛋糕。” 爱极了含羞带怯的表情,的场唇间溢出愉悦的轻笑,搂着他坐到餐桌前,一边点蜡烛,一边道:“生日歌就不唱了,我怕吓到你,来许愿吧。” 看着灯光熄灭后明亮跳动着的火光,再看着坐在对面含笑凝望自己的暗红眼眸,越前只觉双眼酸涩难当,连忙闭上眼装出认真许愿的样子。许什麽愿呢?想要陪在这个人身边,可那已经是不可能了,他只能希望自己离开以后这个人不要难过得太久,希望这个人还能遇到一个合适的对象。这样的话,这个人以后的日子就不会那麽孤独了吧,不,光不再孤独是不够的,他还希望这个人能幸福的活下去。 “好好的,怎麽哭了?”等越前吹灭了蜡烛再开了灯,看着白晰精致的面孔上蜿蜒而下的一抹泪痕,的场微微皱了皱眉,坐到他身边轻抚濡湿的眼角。明明是在这麽幸福的时刻,心中却有一种莫名的慌乱,让他只能紧紧抱住这具纤瘦的身体,轻轻吮去眼角的泪。 “没什麽,只是太高兴了。”胡乱擦了擦眼,越前垂眼盯着蛋糕,道:“我要吃蛋糕,你喂我。” 狐疑的看了越前一眼,的场也不多问,切了蛋糕一勺勺喂进他嘴里。分食完一块小小的蛋糕,再吃了些东西,的场把越前抱坐在腿上,从怀中取出那个戒盒,打开。望着微红错愕的猫眼,他微笑着柔声道:“越前龙马,以结婚爲前提,你愿不愿意跟我交往到你十八岁那天?” 怔怔望着微弯的暗红眼眸,又低头看看在灯光下明亮闪烁的一对戒指,越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碰了碰锃亮的银白圆环,低头嚅嗫道:“你这是作弊……”事先半点痕迹都不露,突然拿出这个,不是作弊是什麽? “不算作弊吧,龙马应该想得到的。”侧脸轻轻吻了吻泛着一抹薄红的面孔,的场低沉的嗓音含笑,取了较小的那一枚戒指推入越前右手的无名指。白晰纤细的手指搭配白金的戒指,让戒环上镶嵌着的,用红宝石雕琢成的的场家家纹越发显得耀眼夺目,看得的场满意眯起眼眸,轻叹道:“真美……” 手指被的场垂首吻上,越前不自觉的轻颤了一下,撇开眼深深吸了口气才平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小声嘀咕道:“你不打算让我给你戴上吗?” 轻咬了一口温热的脸颊,的场伸出左手,笑吟吟的看着越前,道:“这种明显是否定答案的问题,龙马就不用问了吧。” 微微颤抖着手腕拿起另一枚戒指握在掌心,指尖在的场修长的手指上摩挲了片刻,越前屏住呼吸,将戒指推入无名指。然后,他突然伸手紧紧搂住的场的颈,主动送上自己的唇,生涩的在微扬的薄唇上辗转啃吻,用紧张却又义无反顾的语气道:“司,我们来做吧。” 错愕只在转瞬之间,的场立即收回主动权,舌尖挑开柔软的嘴唇探入温热的口腔,勾缠住略微僵硬的舌放肆舞动。双手抓住浴衣微敞的襟口用力一扯,雪白的布料从单薄的肩膀滑落,一抹诱人的嫣红让他忍不住去抚弄,爱不释手的揉捏。 “嗯……”轻微的刺痛伴随令人腰肢发软的酥痒从胸口传来,让越前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搂着的场的手收得更紧。学着对方的动作,他把手探入黑色的浴衣,掌心流连在结实的胸膛不愿离开,甚至好奇的去拨弄两粒硬得像小石子一般的果实。 越前的举动无疑是刺激了的场,让他难耐的喘了口气,紧搂住纤细的腰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大床。双双跌入柔软的被褥,近乎粗鲁的扯开浴衣的腰带,望着雪白布料下未着寸缕的纤瘦身躯,的场红瞳一眯,立刻俯身吻上他垂涎已久的艶红樱果。 不轻不重的啃噬,舌尖肆意拨弄,让初尝情事的越前无法承受如此强烈的刺激,唇间溢出哭泣般的呻吟。而这种呻吟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无疑是最好的催情剂,的场的手滑过他柔韧纤细的腰,直接握住他腿间半软的小巧,用指腹去按揉伞状的顶端。 感觉到越前在身下不自觉绷直了身体,的场微微抬头看向满是惊惶的猫眼,哑声安抚道:“别怕……”他的唇吻过平坦的小腹,圆润的肚脐,然后替代了手指将变得硬挺的小巧含入口中,缓慢吞吐,从底部一直到顶端,频率越来越快。 最敏感的部位落入热得像火一样的口腔,顶端被舌苔一遍遍舔过,陌生而强烈的快感逼得越前眼角溢出了泪,两条纤瘦的腿不住蹬着被褥,断断续续的叫道:“不要……受不了……”他感到一直盘桓在下腹的热流正在朝被不断刺激的地方涌动,很快就冲出身体,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让他害怕。 知道怀里的孩子是第一次接受情欲的洗礼,的场舍不得让他难受太久,舌尖抵住湿润的铃口狠狠一吸,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拔高的抽气声,口中顿时溢满浓稠咸涩的液体。这液体的味道幷不好,但却被的场贪婪的吞入腹中,连一点一滴都不放过。舔着唇抬起头,望着瘫软在床上浑身仍在颤抖的越前,他低低的笑着,伸手紧紧抱住纤细的身体,低哑的笑道:“舒服吗?” 越前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脸贴着剧烈起伏的胸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挑起眼角看了看的场,从暗红的瞳中看出了一丝隐忍,他忙垂了眼,小声道:“还没做完吧……”爲了这一天,他偷偷上网查过同性之间要怎麽做,自然清楚抱着他的这个人还忍着。 “是啊……但好歹要让龙马休息一下,万一弄痛了你留下什麽不好的回忆,我们以后要怎麽办?”格外怜爱的在细致的眉眼间烙下一记轻吻,的场轻喘了口气,握住越前的手按到自己腿间,一边抚弄早已胀痛不已的勃起,一边喘息道:“不急,慢慢来。” 握住像烙铁般坚硬滚烫的柱体,越前强忍着突然涌起的羞涩,学着的场之前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撸动,用指尖去摩挲膨大的顶端和不断有情液溢出的铃口。听到耳畔的喘息声越来越沉重急促,他仰头吻上的场的唇,轻声道:“我休息好了……”怎麽会看不出这个人一直在克制,他舍不得。 “真是的……说出这麽可爱的话……想忍也忍不住了啊……”微蹙着眉喘息着,的场伸出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管润滑剂,挤了好些在掌心,然后轻轻分开越前的双腿,抚上紧闭的臀间火热的褶皱。 冰凉的触感让越前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但又立即配合着的场把双腿分得更开,努力放松让一根手指慢慢抵进身体。那种感觉很难受,他咬牙忍耐着酸胀疼痛,一滴滴冷汗从额角滑落。 爲了不让越前太疼,的场的动作很慢,几乎是刚推进一点又停下,等他适应了才继续进入一点。因爲忍耐得极度辛苦,等一根手指全数没入时,他浑身已大汗淋漓,喘息粗重。 “司……”望着克制隐忍的俊脸上滚滚而下的汗水,越前眼底浮起不忍,主动挺动起腰让手指在酸胀不适的甬道里进出。慢慢的,他觉得适应了手指的存在,小声催促道:“你进来吧。” 怎麽会看不出越前的体贴,的场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冲动,温柔凝望着水雾朦胧的猫眼,哑声笑道:“现在进来你会痛死的,别逞强。”退到出口处,再添进一根手指,他缓慢抵入的同时吻着越前的额头,柔声道:“痛就告诉我。” 痛是难免的,但越前忍着忍着,倒也慢慢习惯了身体里手指的存在,甚至在的场的手指全部退出后,还觉得有点不满足的夹紧双腿,水光潋滟的猫眸里闪动着渴望。感受着纤细的手指在敏感处急切的抚摸,的场倒抽了一口冷气,掐住他的腰将胀痛不已的柱体狠狠朝前一顶,立刻被紧致湿润的内壁紧紧包裹住。 “唔!”突如其来的强烈冲击逼得越前发出一声不适的闷哼,可伴随着逐渐加快速度的摩擦,他体味到了比起手指更爲满足的充盈感。尤其是当硕大的顶端掠过身体深处的某一点时,剧烈的快感让他无法克制的失声呻吟,双手紧搂住的场的肩膀,眼神开始涣散。 原本还想让越前多适应一下的,可当火热的内壁不管不顾的绞缠过来时,的场大脑中属理智的那根弦彻底绷断,让他除了疯狂的穿梭进出之外,再也没有余裕去思考其他。这是他深爱的小孩,在经历了那麽多的波澜之后,终于完全属他了,这种近乎完成的满足让他难以克制充斥在心头的爱意,只想更深一点,更快一点,让彼此彻底结合。 甬道深处的敏感点被的场不断的用力顶撞着,一波比一波更爲强烈的快感不断袭来,越前狂乱的扭动着身体,喘着气哭泣般的喊叫着的场的名字。他爱着这个人,不想离开这个人,他真的好想一直留在这个人身边,永远都不要分开。在终于迎来愉悦巅峰的那一刻,他放任自己哭出了声,哽咽着道:“我爱你,的场静司!” 从未听过怀中骄傲倔强的孩子如此直白的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再加上高潮中甬道的强烈抽搐,逼得的场一下子就攀上了顶峰,无论是灵魂,还是身体。俯身紧紧抱住颤抖瘫软的身躯,等不及享受完极致的余韵,他用力吻住肿胀的红唇,在唇舌交缠中模糊的低喃:“我也爱你,越前龙马……这一辈子,我只要你一个人。” 一直压抑在心中的痛苦无助终于在这一句承诺下爆发了,越前把脸埋在的场的颈侧,任由眼泪无声滚落。原以爲只要做到没有遗憾就好了,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怎麽可能没有遗憾?不能和这个人永远在一起,这种遗憾比刀子插在心口要疼太多了。 “龙马……”搂着越前,等他差不多平复了,的场伸手勾起小巧的下颌,深深看入红肿的猫眼,微蹙着眉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麽,但如果真的有,我希望你说出来。不管是什麽事情,你一定要记得,有我陪你一起承担,好吗?” 被写满深情的暗红眼眸凝视着,越前唇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不自在的躲开的场的目光。稍微沉默了片刻,他轻哼道:“想太多了你,只是你的技术太烂了,弄得我很疼,疼得很丢脸的哭了。” 微微一怔,望着突然转过来充满挑衅回望自己的猫眼,的场忍不住磨了磨牙,翻身把越前压在身下,唇角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哑声道:“小东西,还想要就明说,这种莫名其妙的挑衅我不接受。” 回以骄傲的哼笑,越前抬手摸了摸俊美的脸庞,昂首主动吻住火热的薄唇,嘀咕道:“那就再来一次。” 第66章 除妖人之殇(15)(完) 越前离开了,就在他与的场商量好的返程时间的前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他把偷偷掺了安眠药的酒骗毫无防备的的场喝下,等对方陷入深沉的睡眠之后便独自坐在走廊下怔怔望着天空出神,任由寒冷的夜风吹拂泪痕未干的眼角。越前就这麽安静的坐着,直到后半夜斑如约而至,他才恍如大梦初醒一般迅速站了起来。 “不跟他道别吗?”见越前透过落地玻璃窗望向的场的目光充满了不舍,斑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多言一句。他是活了几百年的大妖怪,对人类的感情还算是了解,所以他知道眼前这个倔强的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滑落的少年很难过,很难过。 慢慢垂下眼,指尖颤抖着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上滑过,几次狠咬着牙依然舍不得把戒指摘下来,越前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什麽可说的了。再说他要是醒了,一定不会让我走的。”他事前不是没有想过要给的场留点什麽话,可到了最后却发现无话可说,只能作罢。 是啊,说什麽呢?那些什麽“忘了我,好好活下去”之类的违心之言他说不出来,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场静司的爲人,更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想被这个人遗忘,所以还是什麽都不要说了。免得,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伤人,也伤己。 “那就走吧,他虽然睡着了,但除妖人天生的敏锐还在,我留得太久还是会把他弄醒的。”既然越前已经决定了,斑也不好再多说什麽,慢慢在他面前伏下身体,赤红狭长的眼里写满怜惜。 “嗯,走吧。”不舍的看了一眼沉睡中依然微蹙着的俊朗眉眼,越前紧咬着牙扭过头去,跨上斑的脊背。心很痛,痛得连呼吸都象是奢侈一般,他就这麽把脸埋在斑银色的皮毛上。直到斑腾空而起,飞出很远之后,他突然轻声道:“猫咪老师,你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吧。夏目那边,等一切结束之后再告诉他。” 迎着呼啸的冷风,斑奔跑的速度很快,一转眼便跨越了山川河流,始终不愿停下脚步。因爲他知道,一旦停下来了,便是永别。他还想最后陪伴这个人类的小孩一程,哪怕只是多片刻的时间,也好。 “猫咪老师……”似乎明白斑的想法,越前用脸蹭了蹭柔软的皮毛,轻轻叹了口气,小声道:“差不多了,就这里吧,看起来风景挺好的。” 顺着越前的话朝下望去,看着脚下那片白雪皑皑的山坡在月光的照射下银光闪闪的,斑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在山顶一处背风的所在停了下来。回头轻咬住越前肩头的衣物将他叼着放到雪地上,斑紧盯着琥珀色的猫眼,沉声道:“然后呢?剩下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吗?” 漂亮的猫眸微微弯起,伸手抱住斑的颈脖,用脸在他眼角蹭了蹭,越前道:“我不走了,就留在这里。”顿了顿,他抬头仰望天空,继续道:“如果等你的封印失效,我还是会变成妖怪,说不定哪天就会害人,还不如彻底解决了好。” “越前!”看着面带微笑的少年从外套里掏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要做什麽,连忙抬起爪子轻轻一拍,把匕首压在掌下,低叹道:“我还是再给你找个更偏僻的地方吧,没有人会去的那种。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会伤害到任何人了。” “不要。”也不争辩,越前蹲下身一边固执的想要移开斑的前爪,一边平静的道:“再偏僻的地方总有一天也会有人出现,我不想害人。” 即使承认越前说的是事实,但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类小孩在面前自裁,前掌深深陷入柔软的雪地。狭长的红眸漾开一抹凌厉的怒意,他咬牙切齿的道:“等真有那麽一天,我会提前来杀了你,这点你不用担心!” 见怎麽也挪不动那只可恶的爪子,越前也急了,皱眉微怒道:“切!你这个醉鬼!恐怕到时候我早被你忘了!再说了,你不是说过我的妖力很强大吗,我变成的妖怪你也未必打得过!” 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了,这人类小鬼的嘴还那麽刻薄,斑气得一抬爪,把越前整个人直接按倒在雪地里,怒哼道:“找打吗,臭小鬼!” “有本事你来打我试试,你这个年糕馒头!”脸朝下被按在雪地里,越前无论怎麽挣扎都爬不起来,怒骂一阵之后突然安静了。任凭冰冷的雪灌进领口,融化成雪水冻得浑身瑟瑟发抖,他低声道:“别这样……猫咪老师……” 一人一妖互不相让的对峙持续了很久,就在斑快要耗光耐性把越前拎起来离开时,一团柔和的亮光出现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起初只是一点点,慢慢的越来越大,渐渐形成了一个人的轮廓,像迟疑般缓缓朝他们的方向飘了过来。 光团的出现引来斑的警觉,松开压在越前后背的前爪把他叼起来扔到身上,狭长的红眸微微一眯,激射出一抹锐利的光,斑沉声道:“什麽东西,不要神神秘秘的,出来!”老实说,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东西,明明是非人的存在,却又半点妖力也不存在,他实在分辨不出对方的来意,只能全力戒备。 面对大妖怪身上透出的凌厉气息,那光团似乎幷不畏惧,反而直直飘到越前身边,绕着他慢慢的转了一圈,又一圈。就在越前实在忍不住了想要把这团光像拍蚊子一样拍下来时,突然有一个声音从光团里传了出来:“龙马……”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温柔中带着一丝伤感的欣喜,听得越前不知怎麽就红了眼眶,怔怔的盯着光团出神。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是认得这个声音的,但却什麽都想不起来。抬手轻轻碰触光团的边缘,他屏住呼吸,小声问:“你是谁,爲什麽认识我?” “龙马,我来接你了。”光团飞至越前的脸颊边晃动了几下,那声音微微哽咽着轻叹:“还好,在这个世界我不必再一次目睹你在我面前死去了,哪怕我明明知道无论你死多少次都没关系,可我还是不想再看一次了。”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越前困惑的皱眉,才想要问一问,斑已先一步出声道:“你到底是什麽东西,再不说的话我就不客气了!”虽然已经可以确定这东西的出现幷不会伤害到越前,但无法掌控的感觉还是让斑觉得不爽,大有要问清楚才肯作罢的气势。 光团微微一顿,明灭闪烁了片刻,那声音又传来了:“你不是和龙马産生精神向导的对象,我没必要告诉你。” 在一种被蔑视了的感觉里,斑气得发出一声重重的低哼,刚准备反驳后颈上的毛发就被越前用力扯了一下。阻止了斑之后,越前抬眼看向那团光,微蹙着眉道:“猫咪老师是我很好的朋友,没什麽是他不能知道的,你说吧。” 听了越前的话,那声音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象是在无奈,又充满了宠溺。紧接着,那声音便说道:“龙马,你不属这个世界,你来到这里只是一个计算失误。我已经替你收回了散落在其他平行世界的灵魂碎片,现在,你该回到我们自己的世界里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 “你到底在说什麽?我一点都听不懂。”如果不是觉得那声音是自己熟悉的,越前简直要把它当成是神经病了——什麽平行世界,什麽灵魂碎片,又什麽计算失误,这些难道不是科幻故事里才有的情节吗?爲什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对方还说得一本正经的。 仿佛看出了越前的心思,那声音也不恼,依旧清清淡淡的笑着,甚至还从那人形的光团里抬起一只手在他头顶摩挲。“我知道你觉得一切不可思议,但这就是事实。我不能再向你透露太多的东西,因爲害怕你産生动摇带来别的后果,我只想把你从这个世界好好带回去。” 也许是心中那种莫名信赖的关系,越前不说话了,低头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道:“我的身体里封印着一个妖怪,而且这个妖怪很快就要压制不住了,如果跟你走,我会害了你的。” “没关系的,龙马。”不知是不是被越前的坦诚感动了,那声音不自觉的颤抖着,渐渐变得沙哑:“我要带走的是你的灵魂,这具身体已经无用了,丢下也无所谓的。” 但那样,和死掉又有什麽区别?眼前突然浮现起的场的脸,越前的心像被狠狠拧了一下,痛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如果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那麽不管有没有发生妖化,他们注定都是无法在一起的吗?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根本不能永远在一起的。 “龙马,你是舍不得的场静司吗?”见越前低垂的眉眼紧蹙,那声音苦笑了一下,充满了寞落与伤感。 “你怎麽知道?”愕然看向那团光影,越前仿佛像看到了希望一般,略微急切的道:“你能帮帮我吗?我不想和他分开的。” 一阵良久的沉默过后,那声音发出长长的叹息,道:“别难过,龙马。你们的分开只是暂时的,你和他之间有着强烈的羁绊,産生了很强大的精神向导,总有一天他也会来到我们的世界与你相见,但前提是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眸,越前嚅嗫道:“不走不行吗……” “不行。因爲有些事必须要你去做,或者说要你去决定做与不做。你的决定会産生不同的后果,也会産生无数种可能。”飘到越前耳畔,那声音柔声安抚着他,承诺道:“相信我,龙马,我从来不曾骗过你,这次也一样。” 依旧低垂着眼,越前想了很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他相信这个人不会欺骗自己,因爲直觉。更何况,答应了,和那个人还有见面的那一天;如果不答应,可能连这种机会都没有了。这麽想着,他转眼看向一直沉默的斑,小声道:“猫咪老师,可以麻烦你跟司带个话吗?就说我一定会回来找他的。” “你让我怎麽说?我完全听不懂这家伙在说什麽,而且你确定这家伙说的都是真的吗?”气哄哄的瞪了越前一眼,斑烦躁的在雪地里走来走去,长长的尾巴搅起大片大片的雪花。 “他不会骗我的。我虽然什麽都不记得了,但我还是相信他。”琥珀色的猫眼满是认真的看了看斑,越前回头与那人影商量道:“你说不能把一切告诉我,那可以跟猫咪老师说说吗,不然他回去也没办法跟大家解释了。我可以把耳朵堵起来不听的。” 或许是被越前的信任取悦了,又或许是因爲那番孩子气的保证,那人影发出愉悦的轻笑声,很干脆的答应了。飘到斑的面前,抬起手朝他额心点了点,那人道:“我已经把龙马的真实来历告诉你了,你可以全部向的场静司转述。至于夏目贵志,看在他把龙马当弟弟一样照顾的份上,也可以告诉他。” 那一刻,斑的脑中涌入了大量他所不知道的东西,自然也就明白了越前的来历与过往,眼中的怀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惊愕。久久望着那双清澈的猫眼,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既然这样,这具身体留下也是祸患,干脆还是毁了吧,也免得的场那家伙还会动什麽坏心思。” “司他不会的。”虽然不明白斑说的坏心思是什麽,越前还是替的场辩解了一句,然后直勾勾的盯着那个人影,轻声道:“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爲什麽我觉得你那麽熟悉,我们从前是什麽关系?” 缓缓靠近越前,那人抬手抚向他的前额,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用充满悲怅的语气哑声道:“我是你的导师,你的精市啊,我的龙马……” 第六卷:哨兵向导 第67章 哨兵向导(1) 在一阵巨大的爆裂声中醒来,越前发现自己仰躺在一堆废墟里,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入眼的,是一座诡异又破败的建筑,难以用语言来描述;如果一定要说,那这座建筑除了本体之外还像被复制了无数次,歪歪扭扭的附着在本体之上,摇摇欲坠。 抬手揉揉双眼,越前想要把眼前的一切看得更清楚一点,身边突然不知从哪里闪出一个修长的人影,还不等他目光聚焦其上便听得一个低沉却无比焦急的声音在问他:“你清醒了吗,越前?你还记不记得发生了什麽事?幸村现在在哪里?” 用力眨了眨眼,越前抬头望着面前满脸灰尘与血污却依然掩不住俊美轮廓的男人,困惑的蹙起眉,轻声道:“你是谁?你认识我吗?幸村又是谁?” “你不记得了?什麽都不记得了?”紧盯清澈的猫眼,看着其间无法僞装的茫然,男人紧紧抿着唇,眉心凝起深深的结,表情沉重。还想说点什麽,他突然注意到天空飞过一只身型庞大的鹰,顿时目光一凛,反手抽出匕首直接扔了过去。然后,他一把抓住越前细瘦的胳膊,沉声催促道:“快走!这里不安全!” 虽说还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麽,但这个陌生的男人却让越前直觉可以信任,忙借对方的力道翻身爬起,跟着他沿一条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路朝废墟深处跑去。 一路上都有爆裂声不断传来,越前一边跑,一边看着周遭凭空出现的,像复制着四周建筑般的物体出现,琥珀色的猫眼流露难掩的惊愕,忍不住问正带着他前进的男人:“那是什麽?” “次元危机,这是最近最危险的一次,你小心一点。”回头飞快的看了越前一眼,男人将他往身前一带闪过正在坍塌的建筑,喘了口气又道:“先别问了,跟我走。” 正说着话,眼前突然闪出一个人影,紧接着便是一抹刀光闪过。好在男人的身手足够敏捷,返身一抬腿踢飞那人的匕首,又是一连串的攻击逼得那人不得不后撤很远,然后连看也不看直接拔出手枪扣动扳机,一枪命中对方的额头。等男人做完这些时,出现在越前面前的巨狮的利爪只离他的鼻尖不足十厘米,也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挑起冰冷的凤眼斜睨躲藏在不远处的另一个人,见对方踉跄后退几步神色萎靡的蜷缩起身体瑟瑟发抖,男人一句话也没说,拉起越前就要走。可看了刚才攻击他的那人恐怖的死相,越前整个人晃了一下,依着男人结实的手臂扭头大吐特吐起来,因爲那一幕实在太恶心了! 那个人死亡后尸体仍在抽搐,紧接着便从身后涌出了无数个同样的尸体,残肢断臂散乱,一眼看过去竟不知有多少个头,多少只手,就像一团烂肉般摊在那里,白色的脑浆和着鲜血流了一地。 抬手捂住越前的眼,等他差不多吐干净了,男人把他往怀中一抱,扣住他的后脑按进怀里,加快了脚步。 男人行进的速度很快,被冷风一吹之后,越前觉得好多了,也有力气紧紧揪住对方的衣襟,颤抖的问:“那是什麽?是怪物吗?” 低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满是惊惶的猫眸,男人脚步不停,平静的道:“他是来追杀你的哨兵,站在远处那个是与他配对的向导,攻击你那只狮子是他的精神向导。如果他没有使用次元力量的话,现在就是一具普通的尸体;但用了话,就会在他死后有无数的可能涌到现世,变成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虽然不明白男人所说的话是什麽意思,越前也不打算在此时继续追问,因爲他看到男人身后还有许多正在逼近的人影,不想让对方和自己交谈而分心。轻轻扯了一下男人茶色的发,他小声道:“放我下来吧,这样会跑得快一点。” 漆黑的凤眸在无框眼镜后飞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男人看看越前,仍旧飞速前进着,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是哨兵,生来的职责就是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向导,我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 男人的实力明显比身后的追兵高出太多,不久之后便将所有人远远甩在了身后,再过一会儿就彻底避开了追踪。转身走进一条掩映在废墟当中不易发觉的小路,在嶙峋的乱石间快速跳跃,一直到一座看起来根本不能住人的破旧楼房前才停住了脚步。沿着通向地下室的台阶行走,在黑暗中又走上了近半个小时,就在越前快被绕晕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个已远离刚才激战地点的小院。 “这是什麽地方?”也许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再一接触光亮,越前不得不眯起双眼,仰头望着男人如冰山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我最近暂时落脚的地方。”非常简洁的回答完越前的问题,男人抱着他走进屋内,把他放在一张看起来很旧了,却还算舒适的双人沙发上,自己转身走进相连的浴室去洗净一身的尘土和血腥味。 虽说是暂时落脚的地方,但整间屋子被收拾得很干净,从窗口透进的阳光明亮而温暖。四下环顾了一圈,越前觉得自己有点渴了,干脆下了地走到开放式的厨房里,打开冰箱弯腰在里面翻找。不过很快的,他就失望了,冰箱里除了简单的食材和一瓶瓶水之外,根本没有他想要的饮料。 “在找什麽?”男人出来得很快,望着正撅起屁股背对自己的越前,目光微微闪动了片刻,象是明白了什麽,淡淡的道:“不用找了,我住的地方不会有你想要的芬达的。而且我对你说过很多次了,那种对身体没任何好处的碳酸饮料最好不要喝,你已经长不高了。” 生平最痛恨被人提到身高,越前听男人这麽一说,像一只被抓住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转头恨恨瞪视着那双冷静的凤眼,咬牙怒道:“不关你的事!你管得太多了!” 记忆中熟悉的表情让男人微微失神,静静注视了气哄哄的猫眼好一会儿,默默转过头去。明明知道等了这麽久到最后还是以失望收场,可这一刻他仍忍不住想要去期待,期待面前与记忆里没有分别的少年有一天能想起一切。 找不到想要的芬达,越前也只能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水,一瓶扔给男人,一瓶自己拿着缩回沙发,一边喝一边盯着俊美无匹的侧脸道:“我们现在算是安全了吧。” “嗯,算是吧。”把水放在一边,男人拿着从浴室里带出来的湿毛巾细细替越前擦拭着脸上的尘土,目光冷静而专注,就仿佛这是一件必须认真对待的事。 也许是彼此间的距离太近,近得能听得到男人平稳的呼吸声,亦或是因爲对方的动作透出一丝亲昵,越前不自觉红了红脸,垂着眼小声道:“你到底是谁?” 替越前擦完脸后,男人站起身去拿了医药箱,坐在床沿默默包扎身上的伤口,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无奈越前一直在追问,他最终屈服了,望着窗外道:“手冢国光,你的哨兵。” “哨兵是什麽?”想起刚才在赶路的时候男人也提到过这个词,越前困惑的眨眨眼,又问:“你说你是我的?我们从前认识吗?你好像对我很熟悉?” 很想对越前说:那是当然的,我早在很久以前就被分配给了你,你是我要守护一辈子的人。可当话到嘴边,看着无比清澈纯真的猫眼,男人还是忍住了,低头慢慢包扎着伤口,沉稳的手不自觉轻轻颤抖。 “喂!我问你问题呢,一声不吭是什麽意思?”等了好一会儿,见男人还是不说话,越前有点不耐烦了,微蹙着细致的眉眼道。“你什麽都不告诉我,我怎麽知道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猛的抬头看向越前,男人眼里隐隐闪过一阵悲哀,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站定。垂头静静注视凝起些许戒备的猫眼,他紧紧抿着唇,抬手把衬衫扣子解开,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指着左胸靠近心脏的地方一处鲜红的刺青,他道:“Echizen Ryoma,这是我被分配给你成爲你的哨兵的证据,这种染料是特殊的,没有任何僞造的可能,也没有任何药水可以擦去。除非我被认定爲对你有威胁,否则我一辈子都是你的哨兵。” 满是好奇的看了看男人胸膛上那串花体英文,越前确认那的确是自己的名字,忍不住伸手去摸。当指尖碰触到温热的肌肤,感觉到男人浑身的肌肉不自觉一紧时,他连忙红着脸缩回手,垂眼嘀咕道:“是谁把你分配给我的?是你说的那个叫幸村的人吗?你就没有不愿意,不反抗吗?” 眼神有些复杂的朝窗外看了一眼,男人拉好衬衫,低声道:“不是幸村,是塔。我身爲哨兵,注定是要被分配给向导的,没有不愿意,也不能反抗。” “塔?你还真奇怪,好好的一个人被当成东西一样分配给另一个人,还搞得好像是恩赐一样。”听完男人理所当然的解释,越前皱了皱眉,又道:“要是我不肯要你呢?”他不习惯这种感觉上是支配和服从的关系,他更不喜欢这种根本是无视人性的做法,打心底抗拒。 清冷的凤眸直直看入清澈的猫眼,又用力闭了一下,男人俊美的面孔浮起一丝悲凉苦涩,背转过身去,哑声道:“如果你执意不肯,我会被退回去,然后等待另一个向导的认领。如果始终没有向导要的话,那我最终的命运就是被当成一件武器使用,用完了,就扔掉。” 不知是不是被男人语气中的悲凉所感染,越前怔楞了片刻,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嚅嗫道:“我就随便一说,你别这样,我不会把你退回去的。再说了,就算是想退,我也不知道你所说的塔在哪里,找谁去退。”抬眼偷看了一下男人的反应,他接着道:“但是,你也应该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吧,我现在什麽都不知道……” 听出了越前话语中那一丝讨好和安慰,男人沉稳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慢慢紧握成拳,象是在极力忍耐着自己,不要转身把这个与自己配对的少年紧紧拥入怀中。良久沉默之后,他转身对越前道:“饿了吧?我去做点吃的,吃完之后再告诉你。” “嗯,就这麽说定了。”见男人终于松口了,越前显得很高兴,抱着腿蜷缩在沙发上,看着对方快步走向厨房。歪着头想了想,他又道:“我要吃茶碗蒸,别忘了做那个。”不知爲何,他就是觉得这个男人会做,而且做得很好吃,所以很期待。 而回应他的,是男人身体僵硬了片刻,慢慢转过头,充满复杂又伤感的一睹,然后默默点了点头。 第68章 哨兵向导(2) 吃完一顿简单却美味的饭食,越前抵不住睡意,在手冢洗碗时便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到醒来时,天色已经昏黄,他睡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手冢就靠坐在他身边闭眼浅寐。 借着昏暗的光线,越前偷偷打量手冢,小心翼翼的,努力不让自己惊动对方。手冢看起来很累,即使是在沉睡中也依然眉心紧蹙,而看着这张冷凝俊美的面孔,越前心中浮起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就好像真的在很早以前就认识这个男人了。 不自觉抬起手,想要抚平手冢眉心深深的结,可还未等指尖碰触到对方,越前就被冰冷的枪口抵住了额头。紧接着,狭长的凤眸睁开,从中透出带着凌厉杀气的光,直到看到满是愕然的猫眼,手冢略微一怔,连忙收了枪,深吸一口气平复住上涌的杀意,垂眼道:“抱歉,我以爲是敌人。” 爲着这句话,越前本来想要抱怨的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这个人在遇到自己之前到底过着怎麽样的生活,才会让他在休息的时候身边还放着枪,还要随时警惕?默默坐起身,把盖在身上的薄被分了一些给手冢,越前道:“你之前答应过的,要把一切都告诉我,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不冷,还是你盖着吧。”没有忽略越前那些细微的动作,清冷的凤眸里漾开一抹感动,手冢伸手替他盖好被子,又起身拿了件外套披在单薄的肩膀上,坐在他身边轻声开口道:“在说之前,我先向你解释一下这个世界是什麽样子的,这样你才好理解我说的东西。” “一般而言,一个世界是由三个次元轴构成的,X、Y和Z,而我们生活的世界除了这三个次元轴形成的空间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次元轴W,简单来说就是概率。薛定谔理论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在我们打开装着猫的箱子之前,死的猫和活的猫是同时存在的,当我们打开盖子的时候,所有可能性坍缩成实现的一种,猫要麽是死的,要麽是活的,而剩下的可能性变回到W次元中,以纯能量的形式储存下来。W次元的概率在XYZ轴上的投影形成了现在的宇宙空间,现在我们感知的宇宙只是W次元投影出诸多可能性中的一种。” 见越前在自己的解释期间不时皱眉沉思,又偶尔点头认可,手冢暂时停住,起身去厨房冲了杯牛奶递给他,轻声道:“喝吧,会暖和一点,我知道你不喜欢,但牛奶对身体有好处。” 原本看着牛奶就已经皱眉想拒绝了,但看着那双关切的眼,越前不情不愿的点点头,抿了一口。没有讨厌的奶腥味,只有适口的甜,让他忍不住好奇的道:“你加了什麽?一点都不腥。” “蜂蜜,以前你闹脾气不肯喝的时候,加点蜂蜜你就肯喝了。”示意越前慢慢喝,手冢估计之前的话他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便接着道:“你的导师幸村精市是专门研究从W次元中汲取能量爲现实世界所用的,而你在成爲向导之前也一直在辅助他进行相关的研究,正是因爲你们两个的研究成果,才解决了能源问题,让世界有了飞速的发展。然而,幷不是所有人都乐见这种成果,塔就是反对力量中最强大的一支。” “你说的塔,究竟是什麽东西?建筑还是机构?”把牛奶喝光了,越前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仰头望着手冢,试探般的道:“我总觉得,你说起塔的时候好像很讨厌的样子。” 爲着越前敏锐的直觉,手冢用充满复杂的目光深深看了他一眼,抬手拭去他唇角沾着的牛奶泡沫,继续道:“塔最初是一座建筑,因爲哨兵都是感觉极其敏锐的个体,大多数的声音对他们来说都等同于噪音,会引得他们本身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失控,所以塔是专门收容他们的地方。渐渐的,塔变成了专门管理哨兵和向导的机构,将所有的哨兵和向导登记在册,指派给他们任务,当然也负责新觉醒的哨兵和向导的找寻工作,最后变成了支配这个世界最厉害的一股势力。” 怎麽想都觉得那个名叫塔的地方像个监狱,越前微微皱了皱眉,望着手冢道:“你也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吗?如果说太过敏锐的感觉对你来说是一种负担,你不回去不要紧吗?” 也许是越前眼中流露了关心让手冢觉得温暖,他淡淡一笑,摇头道:“本来是这样,但你的导师帮了我一个忙,替我屏蔽了这种干扰,所以我已经无需像一般的哨兵那样必须要回到塔里生活了。” “那看来我的老师一定是个很善良又很厉害的人。”虽然想不起幸村的模样,也想不起自己与幸村的事情,但听到手冢这麽说,越前还是忍不住骄傲的勾了勾唇角。 “也许吧,他的确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看着微扬的唇瓣,手冢欲言又止,忍了许久才低低叹了口气,硬着心肠道:“他的研究成果的确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想不到的发展,但他也是导致这个世界濒临毁灭的元凶。正是因爲他过度向W次元汲取能量,才使得次元危机爆发,也就是让世界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只不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 愕然瞪大双眼,越前不可置信的望着手冢深锁的眉心,追问道:“爲什麽说是爲了我?就因爲我是你说的,向导的身份?” 眉眼狠狠一蹙,手冢紧抿着唇撇开脸去,像不敢再正视那双清澈的猫眼一般。良久沉默之后,他哑声道:“不仅仅是这样,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向导,那麽以幸村的能力是可以对抗塔的权力,让你留在他身边的。可是你太特别了,一般的向导只能辅助一个哨兵,但你却能同时支配多个哨兵作战。对塔而言,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宝贝,他们必须要把你纳入掌控之下,无论幸村怎麽反对都不行。” “更何况,你是幸村研究W次元最得力的助手,塔在那时已经不允许幸村再继续研究下去了,因爲他已经威胁到了塔对这个世界的统治地位。所以,他们不仅在表面上向幸村施压要他把你交出来,暗中还派出哨兵刺杀他。”说到这里,看着越前苍白的脸,手冢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无法克制的伸出手去,将微微颤抖的纤瘦身躯搂入臂弯,轻轻抚摸着墨绿色的发丝,哑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是你的哨兵,哪怕付出我的命,我也会保护你的。” “如果说你是我的哨兵,也就是说我最后还是被塔带走了,是吗?”从温暖的臂弯仰起头,越前一动不动的望着手冢,小声问:“那我的老师呢?他现在在哪里?还安全吗?”不知爲什麽,越前觉得很心慌,他特别特别担心幸村的安全,想要从手冢口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在满是期盼的目光注视下,手冢艰难的摇了摇头,躲开那双清澈的眼,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出事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他利用从W次元中汲取的力量把研究所周围严密封锁了起来,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些什麽。不久之前,我收到他给我的消息,说你的灵魂碎片还有一些残留在这个世界,他爲你制作了一具身体还留在他的研究所,让我一定要找到你,然后带你去找他。我是今天才找到你的,因爲在塔里有信息素记录,他们找到了我,想要把你夺回去。” 手冢说话的声音一直低沉而平缓,但越前却敏锐的感知到其间隐藏得很深的暴躁不安,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用指尖在对方微微鼓动的太阳穴上慢慢按揉。渐渐的,他出现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象是在梳理打结的发丝一般,找出手冢暴躁的精神脉络加以安抚,直到所有的情绪恢复平静。 “你……”手冢是天生的哨兵,自然能感觉到越前的精神力量犹如一股清泉流入他原本已快不能克制的暴躁当中。平和的力量让他很舒服,不自觉对上那双有异样光彩闪烁的眼睛,深深沉醉其中。 确认手冢的精神状态逐渐平复之后,越前缩回手,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一动不动注视自己的漆黑凤眸,垂眼道:“你不用急,我就是很想知道老师的情况,幷没有逼你的意思。” “我知道。”目光依然停留在越前白晰的面孔上,手冢想要碰触却又勉力压制着这种冲动,轻声道:“谢谢你,刚才的精神安抚让我很舒服。”其实手冢知道自己的情况的,他比一般的哨兵更具忍耐力,加上幸村特意在他的感知力上动过手脚,比起很多哨兵对向导病态的依赖,他是可以单独存在的个体。但,眼前的小孩是与他配对的向导,能够接受向导的抚慰,那是一种灵魂的满足感。 “精神安抚?”想想自己刚才所经历的奇妙的感觉,越前似乎明白了什麽,也不多问,关注点还是停留在幸村身上,遂继续道:“你说现在的我拥有的只是原来的我残留的灵魂碎片,那其余的呢?” “我不知道,幸村的留言幷不详细,我不知道他对你做了什麽。”无法回答越前的问题,手冢紧蹙着眉,遗憾的摇了摇头。那件事发生后,幸村执意让他离开,那个聪明绝顶的男人之后到底做了什麽,他幷不知道。 自从刚才梳理过手冢的精神领域之后,越前已比较准确的能够感知对方的思想,虽然只是大概但幷不影响他确认手冢所说的都是真的,也就不再怀疑真实性。轻咬着嘴唇想了想,再仰起头时眼中已带上毅然决然的神色,他轻声道:“我想去找我的老师,只有他能够把我失去的记忆还给我,你能帮我吗?” 垂头凝望带着些许期盼的猫眼,手冢强迫自己控制住剧烈波动的情绪,指尖却在不自觉的抽搐。因爲,他想起了不算太久远的从前,想到曾经这个少年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说:“我想去找我的老师,你能帮我吗?”那时候的越前对他充满了信任和依赖,可到最后呢?是他彻底辜负了越前。一切,还要重演一次吗? 也许是感觉出了手冢的不安,越前伸手揉着他的额角,小声道:“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几乎是再也不能掩饰了,手冢紧紧抓住越前细瘦的手腕,喉间发出一声像陷入困境的斗兽般痛苦无助的呻吟。过去与现在是何其相似,这句话越前也曾经对他说过,结果他最后见到的却是血淋淋的一幕。 良久的默默对视之后,手冢轻轻点了点头,道:“好,我送你去。”的确,所有的疑问一定要见到那个男人才能得到答案,即使越前不提出来他也是要去的。更何况,眼前的少年是他的向导,是他灵魂另一半的归依,就算他们幷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结合过。 得到手冢的应允,越前开心的弯起眼眸,从床上爬起来跪坐着,眸光灼灼的问:“那我们什麽时候出发?现在吗?” 被越前急切得模样逗得忍不住想笑,手冢微扬起唇角,摇头叹道:“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再说,要去那里,途中不知道会有多少变量,你要给我时间做准备。” “哦……”好像真的是太急了一点,越前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手冢,嚅嗫解释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麽,总觉得老师在等我,而且时间很紧迫。我怕晚了就见不到他了。” 明白越前和幸村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手冢也不多言,径直下了床找出一幅地图摊在床上,借着昏黄的灯光细细指给他看。“研究所在这里,我们现在在这里,去研究所的路这一条是最近的,但问题是这个地方……” 手冢所指的地方在地图上被红色的笔重重标记过,是环绕着研究所的圆环地带,几乎没有避开的可能。见越前困惑不解的盯着地图,他继续道:“这个地方不知道被幸村动了什麽手脚,是处于真空地带,幷且设有大量陷阱。现在的哨兵都配备了向次元W汲取能量的线圈,线圈在里面也是不能使用的,这才使得塔很多次派出哨兵也无功而返。” 听完手冢的话,越前满是失望的叹了口气,看着地图出神。难怪手冢同意得那麽勉强,先不要说那最危险的地方了,但是从现在的地方到研究所,最近的一条路也是要横穿整个城市的,想想白天经历的追杀,他的确不想把手冢牵扯进来,太危险了。低头想了好久,他抬头道:“要不,我自己一个人去吧,这麽危险你没必要跟我一起。” “不,我是你的哨兵,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我绝不可能放你一个人走的。”越前流露出的担心让手冢觉得很温暖,忍不住伸手扣住纤细的手指送到唇边印上宛如宣誓效忠的轻吻,深深注视着漂亮的琥珀猫眸,轻声道:“那地方也不是没有通过的可能,只是我需要找一个人让他帮忙准备好我需要的装备,线圈什麽的,我是不用的。” “什麽人?我认识吗?”忍住脸上莫名浮起的一丝热度,越前故意装作不去在意,撇开头问道。 握着手指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手冢抿直唇线沉默片刻,哑声道:“是的,你认识。他是你被塔带走之前同一个学校的学长,迹部景吾。” 第69章 哨兵向导(3) 身爲塔背后三大势力之一的迹部家族的唯一继承人,迹部景吾这些年过得幷不如外人看来那般风光无限。原因很简单,爲了一个青梅竹马兼学弟的少年,他差点被家族剥夺了继承人的身份,最后还是母亲迹部绫乃以母家势力施压才勉强保了下来。 但,迹部景吾是一个生而爲王的男人,即使这些年来稍微收敛了对家族的反抗,但私底下依然在筹谋推翻塔的统治。也许是同样充满了对塔的厌恶,迹部在越前出事之后渐渐和曾经绝然对立的手冢变成了惺惺相惜的友人关系,哪怕他从不肯承认。 收到手冢通过秘密途径发来的见面邀请,迹部特意放下手头的工作,去了一个只有他和手冢知道的,幷且绝不可能被监视的私人别墅。此刻,他正坐在别墅的露台边,一边喝酒一边等待,身边放着一个密码箱,里面放了手冢需要的所有资料。 手冢带着越前出现在别墅所在的孤岛时是半夜,黑漆漆的天空只有一弯黯淡的新月,恰好掩饰住他目中的复杂。他不是不知道迹部对越前的感情,但爲了得到迹部百分之百的配合,他必须冒着危险把越前带过来,唯一希望的就是对方在见了越前之后不要乱了方寸,失去一直以来的精明冷静。 但,一个放在心中最重要地位的孩子,一个以爲已经死去的孩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迹部怎麽可能不方寸大乱?当看到熟悉身影的一瞬间,迹部手中的酒杯砰然坠地摔得粉碎,而他修长的身影已同时蹿出老远。“龙马……真的是你吗,龙马?”站在距离越前一步之遥的地方,迹部踌躇着不敢上前,怕再一次陷入绝望的深渊。这段日子,他经历过地狱般的煎熬才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他不想再尝一遍那种痛了。 “你就是迹部学长?”来之前已听过手冢简单的说明,越前看到迹部时幷没有显得太惊讶,只是歪着头借黯淡的月光打量那张充满贵族气息,张狂俊美的脸。 “先进去再说吧,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另外,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知道迹部此刻的心情一定难以平静,手冢沉声提醒的同时把越前往身边一带,熟门熟路的朝别墅里走去。不知爲什麽,明明在曾经最被迹部敌视时都能冷静以对的心此刻竟会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让他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向导和哨兵之间的羁绊让越前很轻易就能感知手冢精神状态的变化,所以在跟随迹部进入位于别墅地下三层一间装饰豪华的房间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拉手冢在沙发上坐下,掌心托住清冷俊美的面孔,用自己的精神力去触碰对方的精神领域。因爲手冢对他是完全不设防的,让他很轻易就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那是一种明显的防备和嫉妒。这种情绪是越前在与手冢相处的这段时间里第一次感知到,他忍不住有些疑惑,微微睁大眼眸望着幷不太愿意与自己对视的黑眸——精神感知不是读心术,他只能读出手冢的情绪,却不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麽。 仔细关好门,迹部一回头就看见越前半跪半坐的靠在手冢身边,眉心紧紧一蹙,沉声道:“他真的是龙马对吗?所以这段时间塔里加紧了对你的追杀也是因爲这个吗?你不是告诉我龙马已经死了吗?” “是幸村不久前通知我的,之前我也以爲他死了。”被越前一番抚慰之后,手冢的情绪渐渐恢复冷静,开口道:“幸村幷没有说得很明白,只是说他现在的身体里只残留了一部分灵魂,从前的记忆都不见了。” “幸村也会有出错的时候?我原来还以爲他是无所不能的。”嘲弄般的低笑了一声,迹部大步走过去,垂头望着越前清澈的眼,伸手在墨绿色的发丝上摸了摸,哑声道:“小猫,我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你以前都叫我景吾。” “不是猴子山大王吗?”反射性的回了一句嘴,见迹部顿时脸都黑了,又听坐在旁边的手冢不自然的低咳了一声,越前有些不好意思的眨眨眼,扭头嘀咕道:“景吾就景吾吧,就是一个称呼而已。”但,他总觉得猴子山大王这个称呼才是对的呀。 警告性的瞪了手冢一眼,迹部将手里的密码箱扔过去,道:“就在这里看,看完之后立即销毁掉,这东西除了三大家族其他人是拿不到的,泄露出去我会比你先死。”说完,他转眼看向越前,以不容反驳的语气道:“跟我去吃点东西,这时候不要打扰他。” 以目光询问了一下手冢的意思,见对方微微颔首,越前默默跟着迹部走出房间,留给他的哨兵绝对安静的环境。随迹部走到上一层的用餐区域,他坐在餐桌边托腮望着修长的背影,想了想,道:“呐,说说以前的事吧,我都不记得了。” “一定要说吗?”深蓝色的眼眸充满复杂,迹部回头看了越前一眼,把加热好的食物递过去,自己倒了杯酒坐在一边,白晰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挲着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道:“你四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因爲超高的天分被你父母同一研究室的幸村收养教导,那时候我也是他的学生,平时也陪你一起玩。后来到你差不多该上国中了,幸村希望你更多接触外界,所以把你送到我平时读书的学校,大部分时间就变成我照顾你了。” “就这样?”也许是迹部说得太简单了,越前明显不满意,微挑起眼角斜睨过去。见迹部正摇晃着酒杯,里面深红色的酒液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他忍不住垂涎的舔了舔嘴唇,道:“你那个看起来很好喝,给我尝一点吧。” “你?”象是想到了什麽事情,迹部略显古怪的看了越前一眼,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道:“你确定要喝?就你那点酒品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还记得有一次学校联谊不知道哪个没眼色的家伙给你吃多了酒心巧克力,结果你当衆发酒疯还不算,还抱着难得来接你一次的幸村一边啃一边死命叫爸爸我爱你,弄得那个从来就装得云淡风轻的家伙尴尬得要死,脸都红了。” 就算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但黑历史被迹部以充满笑意的语气说了出来,越前还是忍不住涨红了脸,跳起来怒道:“不许再说了!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微微挑眉,迹部摸着右眼眼角下的泪痣,懒懒哼笑道:“本大爷骗你做什麽?等你见了幸村,恢复了记忆,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目光流连在红通通,气哄哄的精致面孔上,忍不住伸手抚摸一阵,他沙哑了嗓音,低低的道:“放心吧,小猫,上一次没能好好保护你,这一次一定不会了。” 从迹部的情绪里感觉出一丝怜惜疼爱,越前对他的好感加深了几分,垂着眼嚅嗫道:“你不是说幸村是我的老师吗?爲什麽我会叫他爸爸?” 象是被勾动了什麽不想碰触的记忆,迹部面色微微一沉,撇开脸猛灌了一口酒才冷哼道:“那家伙变态啊,明明是你父母的学生,也就大我们十来岁而已,却要你叫他爸爸,还说你是他一个人的,任何人别想染指。他当自己是什麽?神吗?” 被迹部一番话说得心情混乱,越前楞楞的坐着,却又想不出对方欺骗自己的理由。难怪在手冢初次提到幸村的时候自己会无比牵挂那个人,迫切的想要见到那个人,原来不仅仅是因爲那个人是他的老师吗? “小猫……”见越前的脸色有点苍白,迹部连忙起身走过去把他轻轻搂入怀中,垂头轻吻着柔软的发丝,哑声道:“别这样,小猫。我说过的,无论你想要什麽,我都给。幸村可以爲了你把这个世界弄到近乎毁灭的地步,我也可以爲了你颠覆塔的统治,我不会再让那群家伙把你带走了。” 是啊,当初不顾一切冲进塔里去到越前被关押的地方,看到那双失去生气灵动的猫眼时,他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都要推翻塔。什麽哨兵,什麽向导,对他迹部景吾来说,越前龙马不是什麽珍贵的向导,只是他初见时那只小小的,软软的,可爱到他甘愿做一切危险事情的猫儿。 靠在迹部怀里,听着语气坚定的承诺,越前眼眶有些热。他很想回忆起从前的所有,可无论怎麽努力,脑子里都是空荡荡的,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对抱着他这个人那种无法言说的熟悉和亲切感。 还想多问一点关于幸村的事,手冢这时推开门走了进来,见到相偎相依的两人时不自觉皱了皱眉,淡淡的道:“资料我看完了,我要的东西呢?” “都在最底层放着,去看看有没有缺什麽吧。”在前面引路到了地下室的最深处,迹部微微抬起下颌示意手冢去查验放在一个大木箱里的武器装备,搂着越前靠在一边,哼道:“还好本大爷留着几辆不使用次元能量的跑车,否则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 “汽油多准备一点,从这里出发也是很远的距离,我必须抢在其他哨兵抵达之前到达。”弯腰检视了一番,手冢从箱底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扔给越前,道:“试试这个。” “别吧。”抬手阻止越前接过来就要去按盒子上唯一的按钮,迹部微蹙着眉,道:“虽然你在塔的哨兵排名里是第一,有黑暗哨兵的潜质,但总归不是,非要自讨苦吃吗?” 不解的看了看手冢,见对方眼神很坚决,越前仰头问迹部:“这是什麽?黑暗哨兵又是什麽?” 摸摸越前的发,迹部道:“黑暗哨兵就是自控力极强,不需要向导辅助的哨兵。至于你手里那东西,是专门针对感觉极其敏锐的哨兵的声波武器,塔就是用这东西收拾不听话的哨兵迫使他们不得不乖乖就范。” 见越前听完就要把盒子扔了,手冢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漆黑的凤眼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冷然,沉声道:“如果你想见到幸村,就必须让我测试这东西,我必须习惯它。”略微顿了顿,他稍微放缓了声调,继续道:“放心吧,我被幸村改造过的,没那麽弱。” 听了手冢的话,迹部低哼一声背转过身去,不再阻止的意思已很明显。而感知出手冢情绪的越前也在沉默片刻之后,用颤抖的手指按下了按钮。 这是专门针对哨兵的声波武器,对普通人的迹部和向导的越前无效,可手冢却在按钮被按下的瞬间浑身一僵,踉跄着退后几步,俊美的脸庞刹那间变得毫无血色。颀长的身躯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冷汗沿着额头滚滚而下,他所承受的痛苦让与他有精神连接的越前也极度难受,靠着墻壁瑟瑟发抖。 越前明白了,要习惯这件武器的人幷不只有手冢一个,他也必须习惯哨兵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所産生的精神波动带来的冲击,所以就算见手冢摔倒在地蜷缩成团也没有主动停止。他心疼这个不多言却总是默默关心他的人,尽量忍着额角剧烈的抽痛咬牙张开精神力编制的网,去抚慰在意识形态里缩成一团的哨兵。 最后关闭声波的是迹部,因爲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关闭的一瞬间,手冢喷出一大口血,精神萎靡的大口喘息,几次想要撑起身体站起来都没能成功。不顾唇上被牙齿咬破传来的刺痛,越前冲过去紧紧抱住仍在颤抖的宽阔肩膀,连声追问:“你还好吗?” 休息了一阵,手冢渐渐缓过来了,抬头望着一片苍白的精致面孔,紧抿的唇微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哑声呢喃道:“抱歉,让你跟我一起受累了。” 用力摇摇头,吃力把手冢扶了起来,越前道:“我是你的向导,也要学会忍耐才行,我可不想到时候拖了你的后腿。” 明明是很单薄瘦弱的身躯,可那种坚定的神色却足以让手冢动容。伸手将越前搂入怀中,他抬头看向表情极爲难看的迹部,道:“我和越前还要在这边住几天,习惯以后再出发,麻烦你安排一下。” 目光在两双坚毅的眼眸上停留了片刻,迹部转身大步离去,门外传来他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随便你们!”是的,他无力阻止这一切,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动摇塔的决定,至少当这两人真正面对困局时不那麽危险。 第70章 哨兵向导(4) 几天之后,手冢带着越前由孤岛出发,用迹部留下的军用地图,走的是一条极少有人知晓的路。 根据塔无数次派遣哨兵调查的结果,环绕幸村研究所的那一圈真空地带幷非一样厚度,有一小段相对于其他地方要薄很多,只要不使用在真空中无法工作的线圈以及速度够快,是能够冲过去的。然而,这幷不是说冲过真空地带以后就是一片坦途直通研究所,之后才是真正的地狱,塔派出的大部分精英哨兵都丧命于此,可见凶险万分。 在这个基本都使用线圈向次元W汲取能量的时代,其余能源价高难求,除了像迹部这样的大家族还能弄到些许之外,就连塔也无法供给足够的量让哨兵使用,手冢带走的汽油几乎已是迹部能够提供的极限了。但就算这样,他们也不敢全程使用以汽油作爲燃料的跑车,只能把车放在另一辆用线圈做动力的集装箱卡车里,一路小心前行。 正是这个原因,当手冢带着越前接近真空地带时,进度已远远落在了早就严阵以待的塔的后面。塔对派遣哨兵向导下达的命令很简单,就是要将手冢击毙在真空地带之外,然后把越前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赶路几天后,从外面看起来漆黑一片的真空地带已清晰在目,手冢放弃了集卡,驾驶着银色的布加迪威龙跑车继续前进。这一路他开得极其小心,因爲视野里偶尔掠过的飞禽的身影已告诉他,不远处已有大量的哨兵和向导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果然,当手冢在距离真空地带还有不足十公里的地方停下车,准备检查一下车子的状态是否足以支撑全速冲过足有三十多公里宽的真空地带时,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哨兵带着他们的向导无声出现在四周的废墟之上,以凌厉的目光注视着手冢。对他们来说,手冢国光一直以来都是渴望击败的对象,因爲这个哨兵在塔的哨兵实力排行榜上常年排名第一。不过,他们也不弱,单兵作战能力与手冢只在伯仲之间,更何况塔还爲他们配备了绝对强大的向导。 “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手冢国光。”站在最高处的一个身材极其壮硕的哨兵名叫卢卡斯,在最近一次塔发布的哨兵战力指数表上,他以一分之差落在手冢之后排名第二。在他身边站着一只比人还高的雄狮,露出唇口的利齿寒光闪烁,那正是他的精神向导。 看了对方如此强悍的实力,手冢冰冷的面孔微微一沉,暗自戒备的同时将越前默默护在身后。他知道等下会有一场恶战,能不能全身而退或者说还有没有命活下来都是未知之数,但无论如何,他要保护他的向导不受任何伤害。 见手冢仰望自己的漆黑凤眸里没有一丝惧色,卢卡斯低哼一声,手腕活动间发出彪悍的咔嚓声。目光在等待自己发布命令的其他哨兵身上环视一圈,他懒懒的笑道:“各位,你们都知道我一直不忿爲什麽这家伙排名第一,而我永远在他后面。所以,请你们稍安勿躁,用眼睛证明我和他手冢国光到底哪一个才是这个时代最强的哨兵。” 说完,卢卡斯将目光停留在身材纤细的越前身上,眯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对站在不远处的向导道:“珍,我想你也不愿意第一向导的称号落在这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身上吧,他再怎麽有天赋也应该敌不过你所经受的非人训练,你要不要跟他玩一玩?” 珍是一个高挑的红发女人,裸露在无袖背心外的两条手臂肌肉结实,的确与其他身体素质较弱的向导有着质的区别,就连她的精神向导也是一只看起来非常威风的大袋鼠,一只前爪已顶过越前两个拳头。以极爲轻蔑的眼神朝越前冷冷瞥过,她勾唇一笑,道:“好啊,我对这位号称能同时辅助十位哨兵的传说向导也非常感兴趣。” 卢卡斯是这队哨兵的队长,既然他心意已决别人也不敢反对,只有一个看起来稍微老成一点的哨兵淡淡提醒了一句:“越前龙马是上面叮嘱过要活着带回去的,受伤的话恐怕我们难以交代。” 一句话听得手冢稍微放松了一点,至少他不用那麽担心越前会被针对了。不过,他要的是他的向导分毫无伤,所以片刻的放松之后又凝起精神全力防备。 “怕什麽,不玩死就可以了。抓住了越前龙马,幸村精市还会缩在他的乌龟壳里不出来吗?只要他出来了,哪怕是死的越前龙马也会被他复活的,你说对吧,手冢国光?”从高高的废墟上一跃而下,卢卡斯落在手冢面前,而他的狮子也同时出现在手冢身后,将越前隔开。 见珍也随后落到越前旁边,手冢也不多言,返身轻巧一跃,跃过体型壮硕的狮子再次把越前护在身后,冰冷注视着珍,沉声警告道:“不要逼我对你出手。”他一向不轻易伤害向导,但如果对方要伤害越前,他也不会手软。 “你的对手是我,你还有分得出精力去保护他吗?”任何哨兵都不会对企图伤害自己向导的人大度放过,卢卡斯暴喝一声,如同一道闪电般和狮子一起袭向手冢。 二对一的局势之下,就算手冢单兵作战能力再强,也终是落在了下风,只能接连闪躲着一人一狮招招致命的进攻。更何况,他始终分神关注着越前,很多时候还要替越前解围,基本是以一敌四,身上很快便有多处地方挂彩。 “好好打你的,别管我!”就地一滚躲开珍的一记飞踢,越前眼角瞄到手冢被狮子利爪带出的一蓬鲜血,顿时急红了眼,高声叫道。可这一下分心,让他重重挨了袋鼠一拳,捂着小腹踉跄了几步,血丝从唇角沁了出来。 “听听,你的向导听起来比你更像一个哨兵,你凭什麽被称作第一哨兵?”小臂上挨了手冢一刀,顿时鲜血如注,可卢卡斯毫不在意的舔了舔伤口,阴沉的双眼直直盯着对方再次扑了过去。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很重,连连踢打在手冢身上,一边踢一边暴喝道:“说啊!你凭什麽是第一?你连精神向导都没有,你凭什麽第一?” 任由卢卡斯一拳拳暴怒的砸过来,手冢紧抿着唇朝越前的方向后退,因爲他看得出他的向导闪躲得很辛苦,也知道珍的实力比起某些低等级的哨兵还要来得强悍。所以就算越前气愤的叫自己不要管,他也不能听之任之。 至于越前,他幷不是一味的在躲闪,他还在思考。他在想,既然自己的精神力是可以安抚手冢的,那麽这种精神力能不能被当成武器使用?这麽想着,他开始尝试了,把自己的精神力张成一张网朝卢卡斯渗透过去,慢慢的感知到了对方的精神领域。但卢卡斯是何等强悍的哨兵,对不属自己的向导的精神触丝,他是本能抵抗的,越前很快便碰壁了。但他不肯放弃,又把在精神世界里把自己的精神力汇聚成一柄长矛,一下一下狠狠撞击着对方的精神屏障。 越前的精神阈值的确是超高的,渐渐的他能感知到自己开始向卢卡斯的精神屏障渗透过去,可是他忘记了一点——作爲与卢卡斯精神力相连的珍怎麽会注意不到? 原本还带着一丝玩味与越前周旋,珍在这一瞬间脸色一变,眼中泛起难掩的羞恼和杀意。没有那一个向导会任由其他向导用精神力去攻击自己的哨兵,那是一种极度的羞辱,她下了杀心!趁着越前全神贯注进攻卢卡斯的精神领域,珍从大腿上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对着他单薄的胸膛狠狠刺了过去。 只不过,手冢的速度比珍更快,卸去所有防御直直冲了过来,闪身挡在越前面前替他承受了这一刀。刀锋极薄,几乎是贴着肋骨刺进身体的,强烈的痛感让手冢无法克制的闷哼了一声,抓住珍的手腕使劲一掰,掰断了腕骨。 断骨之痛让珍难以承受,爆发出刺耳的惨叫声,让卢卡斯顿时急红了眼。想要冲过去解救自己的向导,可这时大脑里传来的尖锐的刺痛让他恍惚了一下,竟不由自主的单脚跪地。向导所承受的痛,外加精神领域被攻击的痛混合在一起,让这个强大的哨兵在一瞬间冒出了冷汗,半跪在地上急促喘息。 越前在攻击卢卡斯时耗费了大量的精神力,此刻整个人都虚脱了,眼前一阵阵发黑,耳中嗡嗡乱响,让他蜷缩在地上不断干呕。至于手冢,他之前对抗卢卡斯和狮子已浑身是伤,再挨了珍这一下,也快要站立不住了。用力咬了一下舌尖逼迫自己保持清醒,他拖着越前转身朝不远处的车跑过去,等两人挤上车之后便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车轰鸣着朝十公里之外的真空地带射了出去。 卢卡斯也算强悍到了极点,越前的攻击刚一停止就立刻清醒了过来,爆发出一阵愤怒羞恼至极的嘶吼,翻身跳上巨狮的同时抓起枪连瞄准都顾不上,扣动扳机一阵乱射。但狮子的速度再快也比不上时速可达400公里的布加迪威龙,所有人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像一道银色的闪电狂飈入漆黑的真空地带。 頽然将枪仍在地上摔得粉碎,卢卡斯走过去把珍拎起来,咬了咬牙还是没舍得一巴掌打下去,只是沉声道:“我要追进去,你呢?” 深吸一口气忍住剧痛,珍紧拧着眉道:“我是你的向导,你去哪我去哪。” “很好。”轻轻把珍放下,卢卡斯转眼望向其他站在原地的哨兵和向导,忍着羞恼问:“你们呢?” 相互对视了一眼,还是那个相貌老成的哨兵开口:“我们不进去了,里面是什麽情况,谁都不清楚,我们不想不明不白的送命。”是的,在目睹了越前的精神攻击之后,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因爲他们不清楚那个少年到底有没有尽全力。万一那小孩的精神力盖过了自己的向导,那等待他们的将是从精神上的彻底崩溃。他们只是接受塔的指令要在外面击毙手冢,既然是卢卡斯不让他们动手,他们就由得对方去背起这个黑锅。 “一群废物!”狠狠低骂了一句,卢卡斯知道自己今天面子丢光了,这帮人不会再听自己号令,只得转身去推了摩托车,载着珍朝手冢消失的地方追去。 布加迪威龙已经快接近真空地带了,手冢一边死踩油门,一边翻找出氧气面罩戴在彼此的口鼻上。才做好这一切,他眼前就一黑,车子已驶入宛如另一个世界。没有光,没有声音,什麽都没有,即使看不到前路,可手冢却莫名松了口气,因爲他知道这个真空地带向上向下延伸很远,暂时不可能有追兵了。 三十多公里的距离很快就到了尽头,当眼前一亮之后,手冢开始猛踩刹车,终于赶在撞上一块砸断去路的巨石前把车子停了下来。前面的路只容步行通过,越前还在昏睡当中,他只能强忍着浑身剧烈的疼痛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抱起越前,把补给品背在身上,蹒跚着沿路朝记忆里研究所的方向走去。 手冢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休息,此地离研究所步行还有两天的距离,一路上会遇到什麽都是未知数。更何况他清楚以卢卡斯的执拗一定会对他们不死不休的追击,能先找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但手冢所受的伤真的很重,走了一段之后便渐渐支撑不住了,咳喘间全是浓浓的血腥味。不远处是一座爆发过次元危机层层相叠的建筑,看起来还算安全,他抱着越前艰难的走了进去。 这是一所医院,大部分房间都不能用了,手冢一间间看过来,最后终于找到一间落满碎石灰尘,有两张病床的屋子。强撑着把一张床整理出来让越前躺上去,等他还想做点防御措施时,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 第71章 哨兵向导(5) 从昏睡中醒来,越前还是觉得头脑发涨,太阳穴疼得厉害。在床上仰躺了好一会儿,等胸口那阵恶心感渐渐退去,眼睛也适应了一室的黑暗之后,他慢慢坐起,满屋找寻手冢的身影。没有找到手冢,却闻到一股浓稠的血腥味,他朝床下看去,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惊得跳了起来。 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皎洁月光,他看到手冢蜷缩在地上,俊美的容顔惨白,眉心凝着痛苦的结。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慌乱,越前快速滑到地上,咬着唇小心翼翼探出手探向手冢的鼻翼,感觉到微弱的呼吸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落到了远处。想要把对方扶到床上去,可入手尽是滑腻粘稠的鲜血,让他忍不住颤抖着声音,一遍又一遍的低唤:“国光……国光……” 也许是感觉到了越前的慌乱无措,听到了那一声声带着哽咽的呼唤声,手冢眉心紧紧一蹙,吃力睁开了眼。精致的面孔近在咫尺,月光下漂亮的琥珀猫眸微微泛红,他慢慢抬起手用手背碰了碰冰冷的脸颊,轻喘道:“快去把背包里的衣服拿出来穿着,别冻坏了。” “先别管我,你再这样会死的!”见手冢抓着床沿想要站起却有心无力,手背上暴起条条青筋,越前咬着牙用力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一点点朝床上挪。等好不容易让手冢坐到床上了,他来不及擦了擦额头渗出的薄汗,转身去找背包里的医药箱。 强忍剧痛慢慢脱了上衣,抬头见越前抱着医药箱无措的望着自己,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手冢扯动唇角露出一抹安抚的浅笑,轻声道:“这里应该可以使用线圈了,把带来的灯点上吧。” 把干净的毛巾递过去让手冢擦身体,越前听话的去把灯点亮,才一转头就看见对方结实的后肩上有金属的微光闪动。凑过去仔细一看,发现那是几颗挨得很近的子弹,脸一下就白了,几乎带着哭音问:“你什麽时候中的枪?” “应该是带你上车之后吧,卢卡斯不甘心放了几枪。”其实手冢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中了几枪,那时候急于带着越前离去,他只觉得肩膀痛得抬都抬不起来了,但具体是什麽情况根本不曾查看过。用毛巾捂住还在流血的胸口,强忍下喉间甜腥灼热的液体,他喘了口气,道:“去把窗帘拉起来,把灯光调暗些,免得被人发现了。”他很庆幸今晚是满月,月光很明亮,否则根本连灯都不敢点,就怕不死心的卢卡斯会追上来。 快步走到窗边,把满是灰尘的窗帘严严实实的拉起来,越前呛得咳嗽了几声,回过头望着手冢,小声道:“我帮你把子弹取出来吧,我不知道怎麽做,你教我。” “好。”虽然身体素质强悍,但终究是血肉之躯,手冢难以承受几颗子弹卡在肩胛骨里所带来的剧痛,也就不勉强自己去推脱了。更何况,卢卡斯所用的子弹到底是不是塔针对反叛的哨兵特制的,带有毒性,他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还是尽早取出来比较好。他不怕死,但他害怕自己死了越前会无人保护。 拿着镊子和酒精棉,越前认真聆听完手冢的叮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颤抖着手腕伸向第一颗子弹。一颗,两颗,三颗……每用尽全力从模糊的血肉中取出一颗子弹,手冢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的颤抖,但却依然安安静静的坐着,不发出一点声音让越前分心。而在他身后,当越前把五颗子弹全部取出来时,精致苍白的面孔上已满是水渍,分不清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 紧咬着牙关替手冢缝合了伤口,再上好药用纱布紧紧包住被鲜血染红的肩膀,越前像再也支撑不住一般,摇摇晃晃的朝后退了几步,背靠着斑驳的墻壁大口大口的喘息。他就这麽望着手冢,看着对方接过针线低头处理肋下那条极深极薄的伤口,等手冢做完了才用力抹了抹脸上再度布满的水渍,扭头沙哑着声音道:“我去洗手间看看有没有水,烧点给你擦身体。” 不等手冢答话,越前转身走进与房间内带的洗手间,才一走进去就蹲下了身体,把脸埋在臂弯里,双肩剧烈抖动。 其实直到现在,他都还是不太明白哨兵和向导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不明白爲什麽手冢可以爲了自己去送命。不过,今天看到出现的那些人,还有那个凶悍的哨兵说的话,他又直觉手冢的能力幷不完整,而且主要原因来自于自己。爲什麽手冢没有精神向导?身爲向导的自己,又该爲对方做点什麽? 在洗手间里蹲了好一会儿,越前的情绪渐渐稳定了,站起来去打开水龙头。还有水,水质也算清澈,他拿了煮快餐用的锅一点一点的用无烟炉加热,然后用毛巾沾着给手冢擦洗身体上的血迹。等一切做完了,又胡乱啃了几口干粮,他已经累得完全不想动弹,趴在另一张脏兮兮的床上。 手冢处理完伤口又吃了点东西,精神也好些了,看越前满脸疲惫,忍不住轻声道:“我和你换张床吧。” 掀起沉重的眼皮看看没什麽血色的俊脸,越前摇摇头,道:“不行,你身上都是伤,万一感染了就不好了。” “那,你过来跟我一起睡吧,那张床太脏了。”艰难的挪动身体朝旁边让了让,对越前伸出手,手冢道:“你必须好好休息,今天精神力透支了,明天还要赶路。” 想想也是,越前不再拒绝,脱掉脏兮兮的外套爬到手冢身边躺好。很累却没有睡意,他就这麽睁着眼细数对方身上的伤口,数着数着就觉得鼻子发酸,垂眼闷闷的道:“今天那头狮子就是哨兵的精神向导吧?你爲什麽没有?” 正在替越前盖被子的手臂微微一僵,手冢抿了抿唇没有吭声,伸手关了灯不让自己脸上苦涩的表情暴露在清澈的猫眼之下。他爲什麽没有?简单来说就是他和越前之间的精神羁绊不够强大,更直白一点就是他们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结合过。 “国光?”在黑暗中看不到手冢的表情,但精神的联系却能让越前感觉到对方深藏的痛苦,连忙强打起精神去抚慰。“是不是因爲我的原因?” “和你没有关系,是我不够强大,对不起。”抬手轻握住按在额角的手指,手冢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哑声道。从被分配给越前那天他就知道,他不是这孩子心里那个人,即使难过也不肯强迫发生关系,因爲舍不得。所以他不断逼迫自己变强,变得就算没有精神向导也可以击败有精神向导的哨兵。 “你在骗我,我感觉得出来。”没有再追问下去,越前撇开脸去望着黑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像赌气般的道:“等我见了老师什麽都想起来了,我总会知道的。” 是啊,等你见了幸村,就什麽都知道了。你会知道,我才是导致你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你会不会恨我?所以,在你知道一切之前,我不会和你发生任何关系,即使没有精神向导也无所谓。迟疑的伸出手去,犹豫了许久才小心翼翼抱住越前纤瘦的身体,手冢默默握住他的手,一声不吭。 “哨兵和向导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就和情侣一样的?”认真回想着今天所看到的那些人,越前似乎猜到了一点什麽,小声问道。 “……哨兵和向导之间,更注重精神的结合。”含糊的应了一句,手冢明白以越前的聪明再多说的话一定会被他弄清楚的,忙转了话题,道:“你今天是怎麽回事?爲什麽会突然精神透支?是你对卢卡斯做了什麽吗?” “卢卡斯?你是说攻击你的那个哨兵吗?”夜有些冷了,手冢的温暖让越前不由自主的朝他怀里靠了靠,道:“我当时想,既然我可以用精神力安抚你,是不是也可以用来攻击他,所以就试了试。不过他的精神防御力很强,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渗透了那麽一点,结果难受得要死。” 听了越前的回答,手冢不仅微微一怔,忍不住收紧手臂,哑声道:“下次别那麽做了,很危险。你的精神阈值很高,理论上的确可以盖过哨兵的向导直接影响哨兵的精神,但哨兵的感觉很敏锐,他会知道是你做了手脚,会转而攻击你的。更何况,向导也幷非都是辅助型的,你看珍就知道了。” “我只是不想你受伤,没想那麽多。”轻声争辩了一句,越前小心转过身,循着呼吸声传来的方向仰望手冢,小声道:“你受伤我会很难过的。”是的,当看到这个人蜷缩在地上几乎没有呼吸的时候,他真的很担心,担心这个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会离他而去。 “越前……”凭借敏锐的视觉,手冢能在黑暗中很轻易的捕捉到越前眼中羞怯却又坦然的神色,胸口袭过一阵强烈的悸动。他是不是可以认爲,这个少年已经对他打开了心扉,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再向前迈进一步了? 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抚过微挑的眼角,沿着精致的脸颊滑到柔软的嘴唇,手冢呼吸急促的慢慢凑近。他感觉得到越前脸上的热度,也能感觉得到越前幷没有躲闪的意思,所以他想要吻住那张垂涎了好久的唇,吻住这个从第一次见面就深深刻在心里的少年。 可是,没等手冢再进一步动作,他敏锐的耳力已经听到来自不远处的引擎声,眉心一蹙翻身坐了起来。不顾扯痛伤口,也顾不得披上外衣,他在黑暗里快速收拾着必备的东西,对越前道:“快走,是卢卡斯追来了!” 卢卡斯来得很快,当手冢带着越前匆匆步出医院时,他已驾驶着摩托车带珍追到了门口。看着手冢赤裸着上身,越前也是衣衫不整的样子,他冷冷挑了挑眉,嘲弄的低笑道:“怎麽?现在才想起与你的向导滚床单,你以爲这样结合産生的精神向导能战胜我吗?” 不敢去看越前错愕睁大的眼,手冢将他拉到身后,紧蹙着眉沉声道:“就算没有精神向导我也一样可以赢你,珍已经受伤了,你舍得让她再涉险吗?”手冢的意思很明白,这一次他不会再顾及一向坚守的原则,哪怕是拼命也会先把珍拉下水。 “你可以试试,究竟是珍先死,还是越前龙马先死。要知道,在这里只有我们四个,塔也不会知道越前龙马到底是怎麽死的。”咬牙怒视着手冢,卢卡斯上前一步把自己的向导护在身后,从靴子里拔出两把寒光闪烁的匕首直直扑向手冢。 因爲对越前有所顾忌,珍幷没有出手,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哨兵纠斗到一起。手冢身受重伤,能在卢卡斯猛烈的攻势下保持不败已是勉强,更何况还要防着对方越过他袭击越前,不一会儿又添新伤,肩膀上雪白的绷带再度染红。 从手冢和卢卡斯开始对战那一刻开始,越前就没有朝他们看过一眼,而是低头在背包中翻找着什麽。当终于在背包角落里找到那个曾给他带来无数痛苦的小盒子时,他眼里露出一抹喜色。抬头飞快朝手冢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对方正好被卢卡斯一脚踢得后退,他用力按下按钮的同时直直朝手冢冲了过去,抓住对方的手腕连声催促:“快跑,抢了他们的车子跑!” 卢卡斯不是没有受过这种武器的耐力训练,但事发突然,而且绝没想到在塔里都属机密的武器对方会有,一时猝不及防。尖锐刺耳的声音让他头疼欲裂,紧捂着双耳在地上翻滚,发出近乎崩溃般的嘶吼。 手冢虽也难受,但经历过专门训练的他耐受力远在卢卡斯之上,和越前一起跑到摩托车边,踢开受卢卡斯带累的珍,驾车狂飈而去。在经过一个岔路口时,越前突然扯了扯他的发,指着其中一条看起来格外难行的路,很坚定的道:“我们走这边。” 没有问爲什麽,手冢一轰油门驶上那条路,开出很远之后才在一扇看起来很残破,但透着危险气息的拱门前停了下来。回头看看越前,他指着一个不易察觉的角落,轻声道:“那里有机关,应该还是起效的。” “我知道。”从摩托上跳下来,越前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些生气的扭头对手冢道:“你把我抱上去,那边有个认证的摄像头,如果我没猜错,是老师故意留给我的。”从刚才那个岔路口开始,他就有这麽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地方幸村带他来过,幷且不止一次,所以这边每一条路怎麽走,设下了什麽机关,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顺着越前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手冢明白他生气的理由了——那个摄像头的位置很高,以越前的身高是绝对够不到的。默默弯下腰让越前坐在自己肩膀上,手冢站起身忍着浑身无处不在的疼痛,吃力走过去,让越前尝试的同时暗自戒备。 一切就如越前的猜测,这个认证是幸村专门留给他的。当他把脸凑到摄像头面前,又等了片刻时间,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伴随地面轻微的震动传来,门后不远处的地上无声出现一个洞,洞口有楼梯一直向下延伸。拍拍手冢的肩膀示意对方放下自己,越前得意勾了勾唇角,道:“走吧,就算卢卡斯再追过来,也要费大力气才能找到我们了,正好休整一下。” 第72章 哨兵向导(6) 从洞口沿阶梯向下,没走多远便到了尽头。推开一扇由越前指纹开啓的门,门后是一个不大不小,看起来像卧室的空间,里面一应补给品都被保存得相当完好,还有一张看起来格外舒适的床。 环顾了一下四周,越前径直走进狭小的冲淋房舒舒服服洗去一身的灰尘,然后端着一盆温水出来,招呼仍在房间里认真查看的手冢过来替他擦洗身体,重新包扎伤口。做完这些,越前已困倦得睁不开眼,摇摇晃晃走到床边直直扑入柔软的被褥,闭眼含糊的道:“先睡一觉吧,累死了。” 带着一身的伤,手冢的状态也比越前好不到哪里去,此刻非常需要睡眠来恢复力气。见房间里还有一张长沙发,他走过去躺了下来,裹着毛毯很快便沉沉睡去。 但如果手冢认爲这样就能让越前忘记卢卡斯无意间提到的那些话,那无疑是大错特错了。当经过一夜深沉的睡眠再睁眼时,他一眼就看见越前正蹲在沙发边,双手托着腮,一双漂亮清澈的猫眼动也不动的盯着自己,好像是在思考着什麽。 见手冢醒了,越前眨眨眼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有些怔忡的凤眼,道:“起来吃点东西,我有话要问你。” 仿佛知道越前要问什麽,手冢眼底飞闪过一抹复杂,默默起身去冷柜里找了些吃食用微波炉热了,又给越前冲了杯加蜂蜜的牛奶,坐在简易餐桌边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对他来说,这顿饭几乎吃得食不知味,因爲越前至始至终坐在对面盯着他,若有所思。 等手冢吃完了,越前去浴室里转悠了一圈,拿着热毛巾递过去,然后道:“你爲什麽没有精神向导?是不是像卢卡斯说的那样,我们没有结合过?” 虽然猜测到越前会问什麽了,可当这个问题真正被直接问出来时,手冢还是忍不住狠狠皱了皱眉,拿毛巾捂着脸,想要逃避似的撇开头去。良久沉默之后,他沙哑着声音道:“我有权利选择不回答吗?” “爲什麽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很难吗?” 再次看到卢卡斯那只大得吓人的狮子之后,越前不愿自己再被糊弄了,因爲他不想再看到手冢爲保护自己而受伤。他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哪怕缠着厚厚的纱布依然有血迹在不断往外渗,他看不下去了。他在想,如果手冢也能拥有精神向导,那麽就算卢卡斯再一次追上来,他们也不用怕了。前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想让这个男人陪自己走到最后。 问题的确不难,只需要短短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了,但对手冢而言却无法啓齿。他要怎麽说?难道直白的告诉越前,他渴望的精神向导是因两情相悦的结合而産生的,不是爲了获得等同于自己半身的武器像动物那样去进行本能的交配?他的确是被塔当成一件武器培养长大的,但身爲一个男人,他最后的尊严还没有丧失。 感觉到捂脸的毛巾被越前扯开,手冢慢慢仰起头望着清澈的猫眼,唇侧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手轻轻环住纤细柔韧的腰,把脸贴在单薄的胸口,他近乎祈求的哑声道:“别逼我……龙马……算我求求你了,好吗?” 自认识以来,越前看过手冢的强大冷漠,也见过他无声的温柔,但从未见过他流露如此脆弱痛苦的表情,这个男人让他感到心疼。不自觉抬手抚摸那头茶色的发,越前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小声道:“因爲我们不是情侣关系,所以你不愿意,是不是?” 不愿承认这个曾经衆所周知的事实,手冢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许久之后又听到越前有些失落的声音:“你不喜欢我,对不对?” “不是的!”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手冢用力拉下越前紧搂在怀中,不顾浑身伤口都在抗议叫嚣着疼痛,他俯身狂乱吻上抿得有些泛白的嘴唇。在用力厮磨间,他几乎是哽咽着,沙哑的呢喃:“我怎麽可能不喜欢你……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时,就知道自己这辈子认定了你一个……” 被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手足无措,越前瞪大眼望着近在咫尺,像陷在无尽痛苦里极其压抑的黑眸,一时忘了动弹。等到被手冢松开了嘴唇,他红着脸急促喘息着,垂眼小声道:“我也喜欢你的,那麽我们是不是可以成爲情侣……” 不可置信的回望满含羞怯的脸颊,手冢颤抖着手腕勾起小巧的下颌,深深看入琥珀色的猫眼,似乎想要确认越前是不是爲了安抚自己才说出这番话的。而凝望那双清澈的眼,他只看到义无反顾与羞涩交织成的不自在,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向来如冰山般清冷的面孔泛着狂喜,灼热的目光流连在精致的面孔,手冢哑声道:“我还以爲……”我还以爲哪怕等上一辈子,都不可能让你喜欢上我的。 明明刚才还底气十足的,可看着被喜悦彻底融化了的俊美面孔,越前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连忙挣脱托着下颌的手指,撇开眼嚅嗫道:“既然你是喜欢我的,我也喜欢你,那麽我们算不算是情侣了?” “当然。”轻柔环抱着越前,难以克制的吻一个个落在墨绿色的发丝上,手冢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床,身体无端热了起来。抱着他走过去放入柔软的被褥,抚摸着涨红的白晰面孔,手冢的呼吸有些急促,沙哑道:“龙马,我想拥有自己的精神向导,你能帮我吗?” 回想卢卡斯说过的话,越前已经猜到手冢接下去要做什麽了,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知道怎麽帮你……我没有……没有做过……” 怜惜怀中少年的纯真,手冢强迫自己无视周身的灼热,一下又一下安抚的轻吻着他的额头,脸颊和嘴唇。等到越前渐渐不再紧张得浑身颤抖了,他抬眼望着有些迷蒙的猫眼,柔声道:“让我好好爱你,龙马。” 越前不知道自己的衣物是怎麽离开身体的,等回过神时,最敏感的地方已落入温暖的口腔,被小心翼翼的舔吻,爱抚着。他感觉到自己被手冢的精神力温柔包裹着,相互缠绕的精神触丝中渗透过来对方浓烈的爱意,那种来自灵魂的震撼让他几欲落泪。 色泽粉嫩的茎体在手冢口中渐渐膨胀,陌生的热流盘旋在下腹疯狂流转,喧嚣着寻找出口,让越前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一声声软糯的呻吟回荡在不大的房间里。就在他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刺激快要崩溃时,不断抽搐的柱体被手冢松开了,紧接着臀间迎来一阵湿热的舔弄,甚至在朝身体里钻。 “不要!”只觉一直盘桓在下腹的热流尽数冲向顶端的出口,越前发出一声尖叫,眼前一阵白光闪过,身体瘫软在床上瑟瑟发抖。那种难以形容的快感逼得他急促喘息,眼角滚落一滴晶莹,让他忍不住哽咽道:“不要舔了……受不了……” 身爲哨兵,手冢本来就拥有极其敏锐的感官,更何况此时整个精神领域都是与越前交织在一起的,他自然能从对方的精神波动里感觉出那种极致的愉悦,差点就忍不住跟着一起射出来了。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住强烈的悸动,他伸手把止不住颤抖的纤瘦身体抱入怀中,放肆狂吻的同时用沾了情液的指尖去抚摸剧烈收缩着的褶皱。 因爲精神世界一直被安抚,被诉说无尽的爱意,身体的变化反而被越前忽视了。等感觉到隐密处传来一丝酸胀疼痛时,紧致的甬道已承受了手冢的三根手指,内壁被生着薄茧的指腹细细抚摸。忍着难受,他微微蹙眉看着隐忍的漆黑凤眸,轻喘道:“忍得难受就不要忍了……” 手指被火热湿润的内壁绞缠着,若不是顾及越前是第一次手冢早就忍不住了,听了这话,他喉间发出难耐的低吟,撤了手指将早就胀痛得让他无比焦躁的性器抵上诱人的入口。俯身吻住红艶的唇瓣,他低喘道:“疼就告诉我。” 说话间,硕大的顶端已挤入狭窄的甬道,强烈的胀痛感让越前苍白了面孔,可他咬牙忍着。忍到坚硬滚烫的柱体尽数没入身体,忍到不那麽疼了,他开始集中精神,把所有的精神力编织成一张网渗入手冢的精神领域,每一根精神触丝都与对方结合在一起。 没人告诉他爲什麽要这麽做,但身爲向导的本能却让他知道,肉体的结合只是一种形式,哨兵与向导之间精神的彻底融合才能完全激发他们的精神向导。他想要给拥抱他的男人一个最最强大的精神向导,用它来保护他的哨兵。 精神领域的完美结合让彼此的身体都感受到了极致的愉悦,肆意缠绵间不知第几次攀上情欲的顶峰,越前跨坐在手冢身上,配合着对方的顶弄上下起伏。精致的面孔被染得红艶诱人,半眯的猫眼水光潋滟,当感觉到灼热的液体再次喷射入身体时,他呻吟着射出早已稀薄的白浊,软软瘫倒在被汗水湿透的宽阔胸膛。 “我爱你。”在急促喘息间侧过脸细细啄吻着被激情湿润的眼角,手冢不知自己已是第几次说出这句话了。但言语终究无法表达他对怀中少年的爱有多深,所以他尽力释放着自己的精神力缠绕着越前的灵魂。 柔和明亮的光从彼此赤裸交缠的身体上一闪而过,遥远的虚空中传来一声清呖,一只体型硕大,羽毛雪白的巨鸟出现在两人眼中。那当真是一只美丽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白鸟,漆黑的凤眼,鲜红的长喙,长长的尾羽,顾盼间神采飞扬,一看就是不属这个世界的鸟类,有着王者的尊严。 看到白鸟出现,越前连身体的倦怠都忘了,坐起来好奇盯着正落到床畔,伸着长长的颈凑过来想要碰触自己的鸟儿,满是兴奋的对手冢道:“这就是你的精神向导吗?国光?” 敏感的柱体还埋在湿热的甬道中,手冢被摩擦得发出一声难耐的轻喘,抬手收回白鸟,望着好不满意的猫眼无奈的笑了笑,慢慢后退。撩起一片狼藉的薄被盖住彼此的身体,他轻抚越前的发,柔声道:“凤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鸟,我真的没想到会召唤出它来。谢谢你,龙马。” “我又没做什麽,干嘛对我说谢。”有点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看着手冢肩膀上的纱布又被血迹染红了,越前皱眉道:“休息几天再走吧,你受的伤太重了,刚才又……” 在确认自己是被越前放在心上的之后,手冢的确不那麽愿意这麽快带他去见幸村了,也就顺水推舟的点点头。指尖在布满吻痕的颈上流连而过,他凑过去吻住红艶微肿的嘴唇,温柔轻笑:“好。” 第73章 哨兵向导(7) 几天之后,手冢和越前再次上路,前往位于废墟中心地带的研究所。得益于越前对这一段路的熟悉,避开所有危险的他们行进速度很快,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到达了研究所门口。只是,他们再一次遭遇早已等候在此的卢卡斯和珍。 相比这几天里吃得好睡得好的两人,卢卡斯和珍这些天来被幸村设下的机关偷袭了无数次,神情疲惫不用说,身上也留了不少伤口。所以,当他们见到神清气爽,甚至一路有说有笑的手冢和越前时,眼中的愤恨就像火焰般熊熊燃烧。 看到额头上带着一条豁口的卢卡斯,手冢微微皱了皱眉,小心把越前掩在身后,沉声道:“我的精神向导已经觉醒,你不是我的对手,想保命的话就趁早离开。”深知哨兵在塔里的地位只是一件武器,更何况他与卢卡斯幷无仇怨,如果可以,手冢真的不想痛下杀手,但前提是对方不再如跗骨之蛆紧咬他们不放。 听了手冢的话,卢卡斯微微一怔,随即爲他话语中透出的淡淡怜悯感到怒不可遏,当即咬牙冷笑道:“是吗?那我还真的想看看你的精神向导有多强大!” 见卢卡斯执意要战,手冢低低叹了口气,回头对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越前道:“乖乖的,像个真正的向导一样辅助我。”以前的他,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因爲底气不足;但现在不一样了,经过肉体与精神的完美结合之后,他有足够的底气去要求他的向导在战斗中一切听他指挥。他是哨兵,把自己的向导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哨兵。 从长靴中抽出两柄匕首,手冢朝前走了几步,白色的凤凰在他身后无声出现,一双威风凛凛的凤目傲然注视着卢卡斯身边的狮子,慢慢拍打着翅膀。在手冢迅速袭向卢卡斯的瞬间,凤凰发出一声响彻天际的清呖,也直直朝巨狮扑去,甚至比两位哨兵更快,两个精神向导直接厮打在了一起。 只过招一次,巨狮硕大的脸上就被凤凰铁钩般的利爪挠出了几道深深的血口,痛得它暴怒的嘶吼着,抬起厚实的前掌朝凤凰优雅的身躯拍去。不过很可惜,凤凰空对地的优势实在太明显了,巨狮根本碰不到它,反而被它连连偷袭,弄得满身是伤,灰头土脸。 没料到手冢的精神向导如此强大,越前看得很是兴奋;再一想到这麽强大的白凤凰是因爲自己和手冢的结合才産生的,他忍不住骄傲的弯起猫眼,朝珍得意的勾了勾唇角。见珍召唤出那只大袋鼠打算加入战局,他懒懒哼道:“喂,不想受伤的话就不要乱动,你也不想你的哨兵分心吧。”其实越前很想也派自己的精神向导参战,但一想到叫出来可能把人笑死,只得悻悻作罢,转眼看向手冢的方向。 在单兵作战能力上,卢卡斯本就不是手冢的对手,再加上几天来的疲累,他很快便被对方一脚重踢跪倒在地,紧接着武器被打落,双手被反绞在身后,一脸屈辱。 “还要战吗?”锋利的刀锋紧贴卢卡斯粗壮的脖子,手冢微微眯了眯眼,冰冷的嗓音里带着凌厉的杀意。 “你杀了我吧!”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卢卡斯努力仰起头不肯示弱的回瞪手冢,冷哼道:“你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有什麽值得骄傲的?” 回头飞快的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珍,手冢慢慢松开手,漠然道:“杀了你就等于杀了她,向导和哨兵之间的精神羁绊必定让她无法独活,你不要太自私了。你们走吧。” 卢卡斯和珍最后是怎麽离开的,手冢幷不在意,只是凭借敏锐的感知确认两人走远之后,他才卸下防备,返身走向站在不远处正和白凤凰玩得不亦乐乎的少年。看着那抹纯真的笑容,他伸手紧紧抱住纤瘦的身躯,在白晰的前额烙下珍爱的轻吻。他知道的,刚才战斗的时候,越前一直用精神力包裹着他,向他传达周遭的情况。这麽多年来独自作战,他第一次知道有向导辅助的战斗,原来可以这麽酣畅淋漓又无比轻松。 “累吗?”担心越前精神力透支,手冢将他抱坐在腿上,柔声道:“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再进去,里面到底有什麽我们都不知道,还是不要轻易冒险。” “我才不累呢。”满是羡慕的看了看手冢身后的白凤凰,越前垂头沮丧的嘀咕:“凭什麽你的精神向导那麽强,我的就是一只什麽都不懂的笨猫……而且还那麽肥……” 被孩子气的表情逗得忍不住轻笑出声,手冢又爱又怜的摸了摸气鼓鼓的脸颊,道:“向导的精神向导一般都是比较温和的动物,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谁会担心这个……”不情不愿的嘟哝了一句,越前站起来走到研究所紧闭的大门前,不知道捣鼓了些什麽,门突然开了。朝里面长长的通道看了看,他对不放心跟过来的手冢道:“进去吧,我感觉老师在等我。” 神色微微一僵,手冢默默点了点头,握住越前的手朝里走去。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刻,到了一切过往事实都将被揭晓的时候了,他突然感觉有点害怕。他怕身边的少年在知道真相之后,会恨他,会离开他。 因爲提供能量的线圈还在运转,研究所内部灯火通明,但安静得有如死地。越前正好奇的四下张望,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温柔悦耳的男声:“龙马,你终于来了。” 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全息3D投影,是一个身材修长,容貌绝美的年轻男人。他有着一双如紫晶般晶莹剔透的眼,一头微卷的蓝紫色头发,淡樱色的薄唇微微含笑,目光温柔得犹如一汪清泉。看着这个男人,越前的眼泪一下子就滚出了眼眶,嘴唇颤抖许久,吐出一声哽咽的呼唤:“精市……” 男人只是一个影子,当然无法与越前对话,微顿了片刻之后,温柔的声音继续传来:“龙马,继续朝前走,乘电梯下到底层,我留了话给你。” 留了话?意思就是精市已经不在这里了吗?他在哪?还活着吗?一阵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越前连话都来不及跟手冢说,朝前狂奔而去。下到底层,屏着呼吸接受完所有的验证,当移门无声滑开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眼泪一颗颗滴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他依然想不起过往种种,但不妨碍他感知到这个叫幸村精市的男人对自己的重要。 还是来晚了吗?还是说那个人早就不在这里了?紧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因满心的失落哽咽出声,越前就这麽呆呆的跪坐着,直到一双温暖的手将他轻轻拉起来搂在怀中。仰头望着手冢,越前一把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轻哽道:“精市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怪我来迟了?” “不会的,他不会不要你的。”强忍着上涌的酸楚,手冢放柔声音安抚像猫一样缩在臂弯里浑身颤抖的越前。抬眼看向四周,他想了想又道:“幸村说留了话给你,先看看他是怎麽说的吧。” 一句话提醒了越前,连忙挣脱手冢的拥抱冲到工作台前四处翻找。不知道碰到了什麽地方,一侧的大屏幕突然亮了,幸村的身影出现在当中。 这是一段预先录制好的影像,幸村所处的位置就是这个房间,屏幕里的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唯有笑容还是那麽温柔。似乎不太习惯对着摄影机说话,幸村先对着镜头稍微局促的整理了一下衣物,这才微笑着开口:“对不起,龙马,因爲发生了一些意外,我等不到你来了,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对你说话。答应我,乖乖听我把话说完再生气,好吗?” 仿佛幸村就在面前,越前皱眉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我已经生气了。” 而影像中的幸村也象是预料到了越前的反应一般,唇间溢出一声轻笑,接着道:“好吧,就算你在生气,也听我继续说下去吧。”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化成一种无法用言语去描述的悲伤,他道:“你能来到这里,就说明我已经收集完了你散落在其他平行世界的灵魂碎片幷通知了手冢,所以到了你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我离开,是因爲次元W的能量暴动已超出了我能控制的范围,要麽从此之后停止一切从次元W中汲取能力的行爲,要麽从内部破坏它,否则它最终会透过线圈将所有的可能性涌到现实世界,彻底毁灭一切,这是我们之前研究过程中不曾预料到的。你应该懂的,要停止所有线圈的使用不现实,所以我必须亲自前往次元W去寻找阻止它的可能性。独自丢下你,我真的很抱歉。” “你受伤的身体我已经修复好了,就在我身后这扇门后面,你的其他灵魂碎片我也帮你收进了身体,如果你想找回失去的记忆,就进去,具体操作方法我都留下来了。可我必须提醒你,灵魂的转移意味着你现在所使用的身体死亡,你也会知道很多我幷不想再让你想起的事,你可以选择的,龙马。如果你选择了彻底忘记从前,那麽就让手冢带你走,我在太平洋上买下了一个小岛,上面什麽都有,你就和手冢好好的活下去吧,不用再等我回来了。” “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在你的灵魂散落到各个平行世界的这段时间里,你遇到了几个人,他们深爱着你,你也一样。他们在各自的世界里孤独等待着你,等待你的灵魂全部回归身体之后召唤他们来我们的世界。因爲时间流动的方式不同,他们有的人已经等了你数十年,所以在你下决定之前,请好好考虑一下他们的感受吧。” “对不起,龙马,时间很紧,我必须要离开了。答应我,无论选择了以何种方式活下去,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也答应你,如果还能有活着回来的机会,我一定会去找你,然后再也不离开你了,好吗?” 影像到这里就结束了,站在屏幕前的越前已泪眼迷蒙,努力睁大双眼望着幸村至始至终含笑的容顔。幸村有很多话是他不明白的,比如什麽平行世界,又比如那几个人。可正是因爲这种不明白,他才迫切希望了解自己遗忘的过去。 用力擦了擦脸,回头望着面色复杂的手冢,越前轻声道:“我要进去拿回属我的记忆,你会陪着我吗?” 于手冢而言,他也是第一次听幸村说起对越前做过的事。如果可以选择,他当然不希望越前再与那些人有瓜葛,无论是出于哨兵的本能,还是男人的天性。可看着那双满含期盼的微红眼眸,他最终还是违心的点了点头,哑声道:“不管你去哪,我都会陪着你的。” 勉强对手冢笑了笑,越前转身快步走到幸村所指的暗门前,接受完检验后径直走了进去。门后是一个很大的空间,越前看到一模一样的自己正平躺在一台仪器里,眉眼微蹙。那个才是他真正的身体吗?他之前都经历了什麽,才会让幸村爲自己重塑一具身体,还把灵魂送去了平行世界?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在靠墻的一边也有五台相同的仪器,里面躺了五个各具特色,容貌相当俊美的年轻男人。这些人,就是一直在等待他回归的人吗?他们到底是死是活?又是怎麽从别的世界来到这里的? 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目光在五张俊脸上流连而过,越前沉默了片刻,转身拿起放在显眼处的一块数据板,低头匆匆看完,然后递给手冢,小声道:“我进去了,你等我。” 躺入旁边一台空的仪器,越前按照幸村所教授的方法快速操作着,在按下确认按钮前,他望着欲言又止,脸色格外难看的手冢,道:“你是我的哨兵,永远都是。” 灵魂转移的过程似乎很漫长,又很短暂,越前只觉眼前一黑,再睁眼时手冢还站在原地。闭眼躺了一会儿,等待消化完所有的信息之后,他慢慢坐起身,对快步走上前来的手冢微微一笑,流着泪道:“我都想起来了,国光。但我不怪你了。” 回望清澈的猫眼,看着记忆里曾经无数次见到过的哀戚眼神,手冢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越前,用沙哑的嗓音道:“欢迎回来,龙马。” 在他们身边的桌子上,一张纸静静平放着,上面是幸村的字迹:“欢迎回来,我深爱的小孩。” 第七卷:紫晶往事 第74章 紫晶往事(1) 那天对幸村来说,是永生难忘的一天。因爲他收到了于他而言等同于父母的越前南次郎夫妇的死讯。 和往常一样一早抵达研究所,还未进门幸村就发现许多工作人员站在门外窃窃私语,脸上都带着好惋惜的表情。紧接着,他看到有几个警察模样的人从研究所内走出来,其中一个见了他径直走了过来,问:“幸村精市先生?” “我是。找我有什麽事吗?”微微眯起紫晶般的眼,幸村望着眼前这个长相正派的男人,眼底的疑惑难以掩饰。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博士生,读书期间跟随导师来研究所实习的,实在和警察扯不上关系。 得到幸村的答覆,男人眼中飞闪过一抹锐利,而后道:“你的导师越前南次郎夫妇今天凌晨回家途中遭人杀害,我们想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男人似乎对谋杀已司空见惯,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可他的话落在幸村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浑身颤抖得无法成言,许久之后幸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道:“好,我跟你们去。” 到警局接受了冗长详细的盘问,又强烈要求去见了南次郎夫妇的遗体,幸村离开警局时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按照警察的推测,他导师夫妇的死可能是意外,罪犯的动机是劫财,可他真的无法相信那两具被锋利的刀子捅得快要不成人形的尸体仅仅是被劫财那麽简单。不,更准确的说是三具尸体,他的师母越前伦子腹中还有一个尚未成型的小生命。 回想起昨天这对善良的夫妇还在邀请自己周末来家吃顿便饭,再好好讨论一下最近的研究成果,幸村只觉双眼酸涩难熬,再次滴下泪来。低着头,用力吸着气平复心中巨大的伤痛,当他发觉去路被人挡住时,慢慢抬起了头。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西装革履,容貌英俊的中年男人,怀中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这个男人幸村认识,是南次郎的好友榊太郎,很著名的律师。榊怀中的孩子幸村也认识,这个有着一头墨绿发丝,一双漂亮的眼睛的孩子,如今已成爲南次郎夫妇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看着小小娃儿眼中盈盈欲滴的泪,幸村眼底泛过一抹怜惜,转眼望向榊,轻声道:“榊先生,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吗?” “找个地方说话吧。”榊一向惜言如金,微微颔首示意幸村跟自己上了车,然后径直朝律师事务所的方向开去。 到事务所的时候,被幸村上车时接过来抱着的小娃儿已经睡着了,榊把他安顿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用自己的外套盖住小小的身体。摸了摸那一头软软的墨发,榊低低叹了口气,转身从保险箱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幸村的同时道:“这是南次郎和伦子几个月前放在我这里的遗嘱,大意是如果他们死了而龙马还未成年,他们的遗産将交给你继承和打理,等龙马十八岁时返还一半给他,另一半相当于你的报酬。详细的内容,你自己看吧。” 听了榊的话,幸村俊秀的眉眼微微一蹙,因爲从对方的言语间他读出了其他的意思。没有去接榊递来的遗嘱,他动也不动的盯着那双冷静非常的黑眸,道:“您的意思是,老师是知道他随时都可能死吗?谁做的?” 眼中飞闪过一抹冷光,榊紧紧抿着唇严厉回望幸村,警告的意味很明显。直到发现这个俊美的年轻人根本无所畏惧,他咬了咬牙,撇开脸去道:“看在你是南次郎最看重的学生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有些事知道真像未必是好事。比起追查真凶,好好活着,把南次郎和伦子的研究继续下去,这才是你回报他们对你的知遇之恩的最好方式。” 榊从这番教训中隐晦传达过来的意思,幸村听得很明白,也懂了这背后隐藏着他根本惹不起的人,也就不再争辩了。接过遗嘱默默看完,南次郎对他的一番嘱托也证实了他的想法,因爲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希望他暗中进行研究,幷且在没有得出最后结果之前,不要轻易发布。而且就算是这句话,南次郎也是用只有他们师生之间才懂的暗语写下的。 小心翼翼的把遗嘱收进口袋,又按照榊的指点办理完财産移交手续,幸村转眼望着沙发上在一夜之间变成孤儿的孩子,问:“龙马怎麽办?会有危险吗?” “他还太小了什麽都不懂,只要你口风紧,没人会爲难他。”走过去和幸村一起怜爱注视着熟睡的娃儿,榊沉默了片刻,道:“让他跟着我吧,本来我就跟南次郎商量着,等他和伦子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就把龙马过继给我做养子,现在只是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 目光久久停留在与师母越前伦子容貌格外相似的精致小脸上,幸村心中涌动起一种陌生的怜惜,眉眼微蹙着沉思了一会儿,下定了一个决心。“老师在遗嘱上幷没有对龙马做详细的安排,但既然他的遗産是交给我打理的,就请把龙马交给我吧,我会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 “你?”眉心微拧,榊很意外的看了幸村一眼,明显的不赞同在神色间表露无疑。毕竟在他看来,幸村太年轻了,还是一个在读博士生,自己也是个孩子,怎麽可能照顾得好一个才四岁的娃儿。 “是的,请让我来照顾龙马,拜托了!”紫晶般的凤眸坦然迎上榊充满质疑的目光,幸村微微扬起唇角,轻声道:“我知道您担心我照顾不好他,但爲什麽不让我试试?如果到时候您发现我没办法照顾他,再把他接回去也不是一件麻烦事。”是的,他的老师和师母一向视他如亲生子,生活学习从来都是无微不至的关心,现在是他回报他们的时候了,他会把他们唯一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对待。他的确没有照顾过孩子,但他不介意从现在开始学,这点小事难不倒他。 一脸严肃的盯着幸村看了许久,也许是被那双紫眸里无可撼动的坚决所震撼了,榊犹豫了一阵,终于点头道:“好,我就相信你一次。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我发现你没办法照顾好龙马的话,我会把他接回来自己照顾。” “这是应该的。谢谢您,榊先生。”微微弯下腰郑重许诺了榊,幸村蹲下身,伸手轻抚小娃儿白晰柔嫩的脸颊,柔声轻唤道:“龙马,醒醒。” 片刻之后,小娃儿回应了幸村的呼唤,慢慢睁开了圆圆的琥珀猫眸。带着一抹初醒的茫然,发现最疼爱自己的父母依然不在身边,他扁了扁粉红的小嘴,泫然欲泣,小小声的道:“我要爸爸,要妈妈。” “龙马,爸爸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了,要很久很久以后才回来,从今天开始你跟哥哥住一起,好不好?”把小娃儿抱坐在腿上,幸村温柔抚摸着有些凌乱的墨发,轻声哄道:“哥哥陪你一起在家等爸爸妈妈回来,好吗?” 也许是被幸村轻柔含笑的嗓音安抚到了,小娃儿停止了啜泣,动也不动的盯着紫晶般的眼,问:“爸爸妈妈是带妹妹一起去的吗?他们爲什麽不带上龙马?他们不要龙马了吗?” 一声声稚气的询问和纯洁无瑕的眼眸让幸村无法不去心疼这个从今往后将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孩子,不由得收紧手臂,低头轻轻吻了吻稚嫩的脸颊,用带着些许暗哑的声音勉强笑道:“不是的,龙马这麽乖,爸爸妈妈怎麽可能不要你。不过,龙马是哥哥,哥哥就要赶紧长大,等妹妹回来的时候保护她,明白了吗?” 不得不说,幸村有哄孩子的天赋,就连榊在听完这番安抚之后流露出微微赞叹的眼神,弯下腰与他一起安抚小小的娃儿。“龙马,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榊叔叔,对吗?你乖乖跟哥哥回家,过几天叔叔会带你最喜欢的玩具去看你,再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看看榊,再看看幸村,小娃儿精致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伸出胖胖的小手抱住幸村的颈,转头对榊道:“龙马不去游乐园,不要玩具,龙马要打网球。爸爸说了,龙马很厉害的!” “好,那哥哥以后每天都陪龙马打网球,好不好?”回想起南次郎闲暇时总爱叫自己出来打球,幸村眼底一阵灼热,忙露出灿烂的笑容,把小小的头按在胸前。与榊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起身道:“那我就先带龙马回去了,榊先生。” 点头应允,目送幸村抱着孩子离开,榊想了想又叫住他。望着年轻俊美的脸,榊犹豫片刻,道:“龙马曾经接受过精神力检测,出来的数值高得让人难以置信,他可能具有向导的潜质。如果不是必要的话,尽量不要让外人知道。” 微微一怔,幸村低头看了看怀中乖巧安静的孩子,皱眉道:“老师和师母都是普通人,怎麽可能生得出向导来,一定是检测者夸大其词了。以老师和师母的聪明智慧,龙马比其他孩子要特别点也是很正常的。” 勉强一笑,榊点点头,道:“你说得很对,我也是小心过头了。你们回去吧,好好照顾龙马,有需要就找我。” 第75章 紫晶往事(2) 一个连初恋都没有过的男人突然间要承担起照顾一个四岁孩子的责任,其中的艰辛幸村很快就品尝到了。 住到越前家后,他辞去了研究所的兼职工作重新全力投入学业,白天上学时把孩子送去幼儿园,放学后立即去接回孩子,然后买菜做饭,晚饭后再抽出时间陪孩子玩一会儿,紧接着又是给孩子洗澡,哄他睡觉。等孩子安睡之后,他才能静下心来继续投入到南次郎夫妇未能完成的研究当中。从那一天开始,所有的娱乐休闲都与他绝缘,他生活的重心变成了三个:学业、孩子和研究。 但就算照顾得小心翼翼无微不至,幸村还是发现越前一天天沉默下去,问他什麽也总是一声不吭的,再追问的话就会红了眼眶。爲着越前的变化,幸村特意去幼儿园问过老师,才惊觉就算他和榊极力隐瞒南次郎夫妇的死讯,但旁人的嘴却是他无力管住的,消息还是渐渐传到了越前的耳朵里。 说实话,越前真的很乖,幸村从未见过这麽乖巧的孩子。他已经很久不追问幸村爸爸妈妈去哪里了,每天乖乖的上学,回到家还会帮幸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虽然微小但却让幸村感觉到了属家的温暖。 幸村原以爲他的生活就会这麽忙碌却有意义的过下去,直到某天夜里他结束了课题研究,正准备回房休息经过南次郎夫妇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啜泣声时,才明白越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坚强不过是僞装,关于父母死讯的传闻在这个四岁多的孩子心里早已刻下了抹不去的伤痛。 当幸村推开虚掩的房门时,一眼就看到小小的越前抱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玩偶蜷缩在父母的床上泪流满面,身边还放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合影。那一刻,强烈的心痛自责席卷幸村的心脏,让他快步走过去紧紧抱住正忙碌抹去泪痕的孩子,柔声道:“龙马不哭,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想要爸爸,想要妈妈,想要妹妹!”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了,被幸村抱住之后,越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抽泣得难以成言,只是不断呼喊着父母和还来不及出生的妹妹。 任由越前扑在怀中放声哭泣,幸村一下下抚摸着他颤抖的脊背,眼中泪光闪动。共同生活了这几个月,他早已把越前当成自己的孩子小心呵护,哪怕他才二十四岁,却真当自己是这孩子的父亲了。安静等待越前渐渐停止了哭泣,他伸手捧起小小的面孔,垂头吻着红肿的猫眸,沙哑的道:“龙马,你叫我爸爸吧,我会好好疼你一辈子的。” “不是哥哥吗?”似乎不太能理解这个被叫作哥哥的人突然要自己叫爸爸,越前眨着眼,一动不动盯着满是温柔疼爱的紫眸,小声反问。 “对,不是哥哥。”再次轻吻越前的额头,幸村微微笑着把他抱进怀中,柔声道:“龙马想要爸爸,那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爸爸,好吗?” 想想幸村和相处的每一天,越前虽然年纪小,但却能肯定在父母离开之后再也不愿意失去这个疼爱自己的人,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用力点点头,伸手紧紧抱住幸村的肩膀,撒娇的道:“龙马要和爸爸一起睡,龙马不想一个人睡,害怕。” “好,那以后龙马都和爸爸一起睡,我们一辈子不分开哦。”和越前拉完勾,幸村抱他走出一直爲南次郎夫妇保留的房间,径直回了自己的卧室。越前也许是哭累了,蜷缩在幸村怀里很快便沉沉睡去,留下他一个人,一夜无眠。 自从这件事发生后,幸村意识到越前看起来有着这个年纪的孩子难以置信的乖巧,其实是一个很怕孤单,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他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伴在越前身边,他的研究正在关键阶段,学业也分外沉重,所以想爲越前找一个玩伴,至少能让越前稍微开心一点,不要总叫人心疼的乖巧了。 想来想去,幸村终于想到了一个人选,那就是被他现在的大学导师拜托给他补习功课的,一个聪明成熟远超同龄人的七岁男孩,贵族豪门迹部家族未来的继承人——迹部景吾。 爲了不让越前感到突兀,幸村爲两个孩子的第一次见面准备了很久,终于在12月24日越前生日这天找了给借口把迹部给骗了出来。 迹部跟随幸村学习已有两年了,对他很信任。当听幸村说要请自己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宴会,这个从小接受贵族家教的少年特地换上了自己最好的礼服,事先还认真练习了可能用到的礼节。可是当他被自家专车送到越前家宅邸,看到所谓的重要宴会不过是给一个小孩过生日时,迹部年幼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很多年后,每每迹部景吾追问自己爲什麽总对那个叫幸村精市的男人抱着一种抵触的态度时,这件事总会第一时间被他想起。 迹部第一眼见到越前时,被幸村打扮得像个小王子一样的越前正坐在榊的臂弯里,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猫眼好奇注视着满脸不爽的迹部。而被这麽漂亮的眼眸看着,向来心高气傲的迹部少爷没由来的红了红脸,紧接着便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挑高下巴哼道:“这个长得像小猪一样的家伙是谁?竟然让本少爷亲自过来给他过生日?” 被人叫作小猪,越前可不高兴了,他挺喜欢幸村今天给自己穿的这套衣服的。精致的小脸浮起一抹怒意,他不甘示弱的回瞪过去,怒道:“你才是小猪!像花孔雀一样的小猪!” 花孔雀一样的小猪是什麽鬼?无法理解小娃儿的语言,迹部罕见的没有回嘴,只是楞楞的望着琥珀色的猫眼,心想这小孩软软糯糯的声音骂起人来倒很好听的。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回头对跟随而来的管家道:“回家去把昨天我收到的那只胖猫送过来,这个小鬼应该会喜欢。” 哦?一向目中无人的小少爷居然会考虑别人的喜好了?听了迹部的话,老管家惊讶的扬了扬眉,忍着笑弯了弯腰道:“是,我马上就去。” 迹部的反应让原本还有些担心的幸村彻底放心了,微弯起紫晶般的眼,把越前从榊那里抱了过来,放到迹部面前,摸着软软的墨发柔声笑道:“龙马,这是景吾哥哥,他是特地过来给你过生日的哦。来,叫一声。” 看看幸村,又看看迹部,想起才被这个人叫成是小猪,越前皱皱眉,转身扑到幸村怀里,摇头道:“不要,他说龙马是小猪,龙马才不要叫龙马是小猪的人当哥哥!龙马只要爸爸和大叔!” 被叫做大叔的,自然是从头到尾都冷眼旁观的榊了。因爲越前叫幸村爸爸,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平白无故被降了一级成了幸村的同辈,心情有点不爽;但看着越前稚气可爱的表情,他还是忍不住笑了笑,揉揉墨绿色的发丝,道:“龙马,要懂礼貌。” 见两个大男人都忙于安抚越前,向来就是衆人关注焦点的迹部感到自己受了冷落,有点不高兴了。上前一步抓住越前小小的手大步朝屋里走,他边走边道:“好吧,就当本少爷说错了,你不是小猪,你是只小猫。” “我才不是猫呢,你好讨厌!”也许是从没有过同龄的玩伴,越前没由来的对这个大不了他几岁的男孩感到亲切,再加上迹部的手暖暖的很舒服,他也就不吵不闹了,乖乖跟着迹部一起走。 与榊交换了一个眼神,见对方也对这种发展感到满意,幸村微微一笑,道:“那麽我们也进去吧,榊先生。”幸村一直都觉得,迹部是个好孩子,只是家世和所受的教育让他比一般同龄人来得骄傲一些,但心地是善良柔软的。能够让这样一个孩子陪越前一起长大,他这个做父亲的很放心。 进屋之后,越前几乎是献宝一样把幸村和榊买给自己的东西都搬了出来,然后抱着一柄火红的球拍,很高兴的告诉迹部:“龙马会打网球哦,爸爸和大叔都说龙马打得很好,龙马是不是很厉害?” 看看那柄几乎已到越前胸口的球拍,迹部有点抓狂,忍不住嘲弄道:“球拍都快跟你一样高了,怎麽打?球拍打你还差不多!”顿了顿,他偷偷朝厨房看了看,见榊和幸村都在里面忙碌无暇关注这边,又道:“你爸爸一定不爱你,不然才不会骗你。” “你乱说!爸爸妈妈都说过的,龙马是他们的宝贝!”也许是被迹部无心的话刺激到了,小小的人儿突然跳了起来,用球拍狠狠敲了一下迹部放在桌子上的手,带着哭音叫道:“龙马是有人爱的孩子!我不喜欢你了!你是坏人!” 小孩子的力道不知轻重,挨了这麽一下,迹部白晰的手背上立刻浮起一道淤青,痛得他也怒了,愤然道:“你发什麽疯!我就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没教养的小孩!” 两个孩子之间的吵闹惊动了榊和幸村,等匆匆赶过来时,越前已扑进幸村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抽抽噎噎的道:“我不要哥哥了!我要爸爸,要妈妈,要妹妹!龙马不是没人爱的,龙马不是没有教养的小孩!” 看看迹部白着一张脸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似乎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幸村想了想,安抚了越前一阵,然后把他交给榊,自己带着迹部到旁边的房间里上药。把药膏小心涂抹在淤痕上,见迹部紧抿着嘴满脸不忿,幸村轻声道:“龙马的父母和没有出生的妹妹是被人杀死了,他是一个孤儿,对有些事很敏感。他打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如果你真的很讨厌他,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如果你不讨厌他,以后别再说伤害他的话了。” 耳畔还传来越前哀哀的哭泣声,再想想那双含满泪水的眼,迹部皱了皱眉,垂头不肯服输的嘀咕道:“我又不知道这些事,你又没事先告诉我。”见幸村仍静静的坐着等一个答案,他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略带羞恼的道:“本少爷知道了,等下给小猫道个歉就是了!” 听了迹部的话,幸村微微一笑,伸手摸着他紫灰色的发,轻声道:“景吾,你是一个好孩子,我希望你把自己当成哥哥,陪龙马一起长大。”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欺负他了。”难得被幸村夸奖,迹部不由自主的红了红脸,起身道:“我出去给小猫道歉。” 因爲这个插曲,再回到客厅后,迹部和越前之间的相处模式变成了迹部有些刻意的讨好越前,而越前对他不理不睬,一心一意粘着幸村,搞得心高气傲的迹部又羞又恼,又不能发作,只能耐着性子陪在旁边。这种情形一直维持到快要吃饭了,迹部家的管家带着一只棕白相间,有着一双漂亮的深蓝色眼眸的喜马拉雅猫赶来。 “喂,小猫,这个送给你。”快步跑过去从管家手里接过猫,又很快跑回越前身边,迹部把猫一把塞到他手里,想想又补充了一句:“生日快乐,龙马。” 猫儿很小,却乖巧安静,缩在越前怀里像绒球一般,睁着圆圆的眼一动不动的望着他。而看着这只猫,越前愕然眨了眨眼,突然仰头对迹部笑了,有点害羞的说:“谢谢你,景吾哥哥,我很喜欢。” 第一次被人叫哥哥,还是这麽一个漂亮精致的小娃儿,迹部不知怎麽的,一下子就涨红了脸,扭开头不自在的四下张望,小声嘟哝道:“你喜欢就好了。” 见越前笑眯眯的抱着猫,很珍惜的样子,幸村终于安心了,弯下腰摸着猫儿柔软的皮毛,轻笑道:“猫儿还没名字吧,龙马想一个好不好?” 歪着小脑袋认真想了好一会儿,越前笑道:“叫卡鲁宾好不好?”卡鲁宾是他在幼儿园看动画片时里面一只小猫的名字,他一直很喜欢,也想要养一只,只是不好意思向幸村要求。 “卡鲁宾啊……很可爱的名字呢,龙马起得很好。”见猫儿此时也对越前发出娇嗲的喵喵声,幸村微微一笑,望着琥珀色的眼眸道:“你看,它也很喜欢你给的名字哦。” “少爷……您的手什麽时候受伤了?要紧吗?”老管家从一开始就看到了迹部手上的伤,此刻得了空,立刻关切的道:“要是回去让老爷和夫人看见,他们会责备您的。” 注意到越前在老管家问话时不自觉朝幸村身边缩了缩,眼中流露出一丝胆怯,迹部想了想,道:“刚才不小心撞到的,没什麽。”接着,他又道:“你去把养猫要的东西都买回来,直接送到这里。” 在迹部家服务了几十年,老管家怎麽会看不出自家小少爷是在替那个小小的娃儿掩饰,也不点破,只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离开时,这位老人不由自主的想,也许今天是来对地方了。 吃完晚饭,又跟猫玩了一会儿,越前敌不过睡意,抱着猫蜷缩在迹部身边睡着了。见越前睡着了自己也无趣,迹部便起身道别。走到门口,看着抱越前送出来的幸村,他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道:“明天,你不用过来给我补习了,我自己来这边。” 知道迹部这麽说不过是在隐晦表达想要过来陪伴怀中的孩子,幸村微笑着点点头,道:“好。” 等迹部坐上车,老管家看着他唇角掩饰不住的笑意,忍不住道:“少爷今天很高兴,是因爲那个可爱的孩子吗?” 转眼看了看老管家,迹部骄傲一笑,哼道:“那是本少爷的弟弟,越前小猫。” 第76章 紫晶往事(3) 春去秋来,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得很快,一转眼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幸村在毕业后再次回到当初的研究所工作,幷以出色的成绩成了研究所的负责人;而越前,也在他细致的照料下从当初的小孩儿长成了稚气未脱的少年。 因爲榊当初的提醒,幸村一直没让越前去学校读书,所有的知识都由他一点点传授。但如今越前大了,也没有人来追查过当年的事,幸村开始考虑起让越前去念书的事情。 毕竟,每一次看到那双漂亮的猫眼目送同龄人三三两两走过家门口时眼中的艶羡,幸村都觉得不忍心,他不能把这个孩子像鸟儿一样永远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他还是希望越前能拥有正常人的生活。所以,哪怕越前如今的知识水平已远超同龄人,幸村还是决定把他送去迹部就读的冰帝私立学院,从初等部一年级读起。 其实,幸村这麽做也有自己的私心,因爲他感觉到越前对自己的依赖已经超出了父子的范围,而他自己也开始有点摇摆不定——他到底把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放在什麽样的位置?是儿子,还是别的? 至少,不会有父亲在儿子这麽大了还一起睡在一张床上,不会抱着儿子入眠时总会有心荡神驰的感觉,不会睡前和起床后都有亲吻,哪怕只是吻在彼此的脸颊。而且,榊也警告过他,他和越前之间,亲密得有点过了。 爲了照顾越前,本该今年上高等部一年级的迹部不顾父母的阻拦,硬是留级一年。迹部不再跟着幸村学习已经很久了,在一次不经意间目睹对方搂着越前将含笑的唇印在白晰的前额之后,他开始莫名讨厌起这个聪明绝顶又俊美无比的男人。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越前与他就读同一所学校,是他一手促成的。 迹部很清楚幸村一定是知道其中曲折的,但他无所畏惧,因爲他很确定自己是不想让越前一直待在幸村身边的。他不把越前当弟弟看待,也已经很久了。 新生入学的第一天,迹部是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放学的,等下课铃声刚一响起,就直接冲到越前班上抓人。那时候新生们都还没有离开,相互搭着话以增进友情,越前长得比女生还精致几分,自然是衆人关注的焦点。所以迹部冲进一年级教室看到的第一幕就是越前被好多红着脸的女生围在当中,一脸的茫然。 憋着一口气大步走过去,分开女生们走到越前身边,迹部长臂一挥将他搂在怀里,眯起深蓝色的眼眸对四下投去警告性的一睹。好不容易把越前从幸村那里带出来了,他可不想一转眼就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竞争者,还是防患于未然比较好。 没料到迹部会突然出现,越前楞了楞,仰头望着那张随年龄增长越发俊美张狂的脸,微蹙着眉小声嘟哝道:“景吾……你怎麽来了?”当着这麽多人的面,他不太好意思叫迹部哥哥,只能含糊的叫了一声,在外人听来更象是直呼名字。 比起越前,迹部的长相明显更对女生们有吸引力,再加上他与生俱来的张扬贵气,惹得一群情窦初开的小女生捂着嘴发出惊呼,挤挤挨挨的靠上前去想要搭话。只不过她们的主动在此刻的迹部看来根本就是一种挑衅,不悦的拧起眉眼,沉声道:“干什麽?他是本大爷的,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否则本大爷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从小跟迹部一起长大,这种宣誓主权性质的话越前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自然习惯性的无视掉,只是当看到所有人都露出好惊愕的表情时,他有点不自在的推了推紧搂自己的手臂,皱眉道:“你到底是来干什麽的?再不说我回家了,爸爸说今天晚上要亲自下厨替我庆祝的。” 听越前一提到幸村迹部就觉得不太爽,忙摸了摸他的发,笑道:“来接你去个好地方,快跟我走。”三两下收拾好课桌,把越前的包往肩上一搭,搂着他就走。快走到教室门口时,迹部回头对一群呆楞楞的学生傲然哼道:“谁要是没长眼敢欺负他,小心本大爷让你们在冰帝呆不下去!” “你刚才的话听起来就像个土匪,不要总搞得我会被人欺负一样,还差得远呢!”被迹部拽着手快步朝前走,越前一边走一边轻声抱怨。从小迹部就是这样,好不容易和自己出去玩一下,却总是像狼一样戒备着每一个想要靠近他们的人。如果不是一起长大知道迹部就是个普通人,他真的要去猜测对方是这个世界里另一种很稀有的存在——哨兵了。 对越前的评价不置可否的低哼一声,迹部脚步不停,拉着他走到网球部训练场才停了下来,然后回头用得意的目光注视着微微瞪大的双眼,勾唇笑道:“总是一个人对着墻壁练习多没劲,来我的网球部吧。” 知道也一直很羡慕迹部是冰帝初等部网球部的部长,原本越前还琢磨着怎麽向他开口申请加入网球部,却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仰望含笑注视自己的深蓝眼眸,越前有点感动,却不愿表露出来,撇开眼小声嘀咕道:“我又不是总一个人打,爸爸有空的时候也会陪我的。” 能不能不要总是说到什麽就提起那个家伙啊!虽然你那个爹是个变态的全才,但终归不是你的亲爹,有必要那麽崇拜吗?恨恨的看着提起幸村就绽放异样光彩的琥珀猫眸,迹部咬了咬牙忍住快要抓狂的心情,把越前往身边一搂,继续朝部门活动室的方向走去。“带你去见个人,以后我不在有什麽事就去找他。” “大叔?”走进部门活动室,见榊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低头看书,越前惊讶的挑了挑眉,快步走过去好奇的望着男人向来冷凝的黑眸,歪着头问:“大叔怎麽会在这里?事务所工作不忙吗?” 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越前的招呼,榊放下书拍了拍沙发的扶手示意他过来坐,慢慢的道:“迹部拜托我来当网球部的顾问,今天开学第一天,过来看看。” 对越前来说,除了幸村,榊是这些年最照顾他的人了,被他当成另一个父亲一样尊重着。同时他也明白了,榊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迹部怕他孤单,特意邀请来的。榊是一个多难请的人,他当然清楚。迹部对自己的照顾,让他不能不感动。 越前的猜测是没错,但不是全部。在迹部看来,榊比幸村年纪大,更成熟稳重,也更安全,比那个一定包藏着祸心的无良父亲安全!这才是他想尽一切办法说服榊来冰帝担任客座顾问的原因。 见越前睁着一双漂亮清澈的眼眸动也不动的看着自己,眼眶有些许红,迹部走过去拍了拍精致的面孔,放柔声音道:“让监督指导你把入部申请表填了,我先出去看看训练情况,等下送你回家。” 在榊的指点下填好入部申请表,越前按捺不住兴奋的冲出了部门活动室,远远就看见迹部入衆星拱月般坐在一群身穿网球部制服的学生当中,高傲优雅得宛如一个帝王。不过,他此刻脑中浮现的画面却是那一年和迹部去动物园时,看到的猴山里那只猴王,他觉得迹部的气势跟那只猴子很像。 目光一瞥发现了越前,迹部撇下衆人快步走过来将他带过去,用极具占有性的姿态把他搂在臂弯,傲然道:“越前龙马,本大爷的小猫,从今天开始就是冰帝网球部的一员,你们给我好好照顾他。”这番话不啻于在宣示主权,因爲对迹部来说,任何可能发生的威胁,他都要率先杜绝,他绝不肯把越前交给其他人。 “我要回家了,大叔,不,榊教练说我今天可以先回去,明天再开始训练。”被一双双充满惊讶与好奇的眼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越前垂着头对迹部道。 “也好,反正今天也没太多事情,我送你回去吧。”记挂着越前说幸村今晚要庆祝,迹部还是觉得自己跟过去会比较放心。回头对球员们吩咐了几句,又去跟榊道了别,他牵着越前走了,也不管这一路上有多少双充满探究的眼睛看着,也不管之后又会有多少流言四起。 但迹部能防得住幸村,却防不住越前,所以当抵达越前家后,他眼睁睁看着越前像只快乐的鸟儿投进前来开门的幸村的怀抱,除了恨得磨牙之外也不能做点什麽。至于越前,头一次上学,他有太多的话想跟幸村说,进屋之后就像小时候那样粘着对方,连幸村返回厨房做饭也跟着去了,完全忘记自己一向是讨厌油烟味的。 被越前从身后抱着腰,幸村有点施展不开动作,有些无奈好笑的回头看看正把脸贴在后背上,絮絮叨叨说着话的少年,叹了口气道:“龙马,如果你想晚饭的烤鱼有焦味的话,我就任你抱着好不好?” 在与幸村说话和美味的烤鱼之间,越前果断选择了后者,因爲对他来说,说话什麽的可以留到睡觉前,反正他们都睡一张床的。乖乖出了厨房,见迹部正坐在沙发上双臂环抱,一脸不悦的瞪视自己,他困惑的歪了歪头,问:“你又在气什麽?”爲什麽越前要用“又”,是因爲每次迹部来,只要看见幸村在家,总会气鼓鼓的。 “先去把衣服换了再出来。”不理越前的疑惑,迹部把制服外套往旁边一扔,又略显烦躁的扯掉领带,等越前进了房间才放任自己用愤恨的目光瞪着厨房里的幸村,眉心凝起深深的结。关于越前和幸村之间的种种,他曾和榊聊起过。那个向来冷静的男人虽然不置可否,但眼中一闪而逝的赞同却没能逃得过他的眼,这也是他最后爲什麽能说动榊来冰帝当客座顾问的原因。他在想,也许自己可以和榊联手,隔断越前对幸村的依赖。 换好一身毛绒绒的居家服,越前从卧室里出来了,手里拎着一本网球杂志往迹部身边一靠,像小猫一样蜷缩在爲他张开的臂弯里。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觉得腰下有点痒,回头一看发现迹部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摸着裤子上被当成尾巴的绒球,闪躲了一下,皱眉道:“乱摸什麽?喜欢的话去抱卡鲁宾,它摸起来最舒服。” 挑眼看了看睡着沙发另一头的已经十岁的喜马拉雅猫,迹部意味不明的低哼一声,干脆把越前抱起来放在腿上,更加肆无忌惮的去揉弄那团毛球,嗓音有点发哑的轻笑道:“不要,本大爷喜欢你这只小猫,对那只老猫没兴趣。” “卡鲁宾才不老呢!”不满的瞪了迹部一眼,越前眼珠子转了转,突然伸手搂住他的颈,笑道:“呐,以后在学校我不叫你景吾哥哥了,好不好?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吧?” 怎麽看都觉得那双猫眼笑得不怀好意,迹部挑了挑眉,道:“说来听听。”反正他早就不喜欢被叫什麽哥哥了,如果有一个属他们彼此的称呼,也是不错的。 “猴子山大王,你觉得怎麽样?”晃荡着双腿,越前弯起眼眸直勾勾的盯着迹部,笑得坏坏的。 猴……猴子山大王?这是什麽狗屁称呼?!差点被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呛到,迹部瞪着满是笑意的猫眼,用力在越前浑圆挺翘的臀上拍了一巴掌,咬牙怒道:“这麽不华丽的称呼你觉得适合本大爷吗,啊嗯?” 好像被打疼了,越前委屈的扁了扁嘴,扭头道:“怎麽不适合?你今天坐在那群人当中的样子就跟上次我们去动物园看到的猴子一模一样,怎麽就不能叫猴子山大王了?” 所以这还是本大爷自己的锅了?在心中把自己骂了一顿,迹部觉得自己根本见不得这个明显就是在使坏的小孩委委屈屈的小模样,索性认栽。把越前往沙发上一放,俯身勾起小巧圆润的下颌,他眯眼道:“好吧,就听你的。不过,先让本大爷亲一下,不然立刻反悔。把眼睛闭上。” 反正这些年被迹部亲额头亲脸都习惯了,越前乖乖闭上眼,半点都不抗拒。所以,他没能看到迹部是如何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紧盯着他的唇,俊朗的眉眼间凝起浅浅的纠结。 越前不设防的样子让迹部有些犹豫,实在不想破坏这份纯真的信赖;但一想到厨房里的幸村,他又觉得非这麽做不可,他可不想到最后连越前的初吻都被那个无良的父亲夺走了。反正,越前是他的,现在这麽做,只是把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 笃定主意,迹部屏着呼吸一点点凑近,就在快吻上粉嫩柔软的唇瓣时,身后突然传来幸村的声音:“迹部君,你在做什麽?” 幸村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但其中的一丝冷意迹部却听得很清楚。绷直脊背,在心脏狂跳中慢慢转过头看向幸村,迹部强迫自己无惧的与冷淡的紫眸对视,也不说话,唇角一点点扬起,仿佛在说:我在做什麽你还看不明白吗? 就在两个男人冰冷对视的时候,被烤鱼香味吸引的越前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赤着脚直直跑到幸村身边,回头对迹部道:“先欠着,回头补给你啊,猴子山大王。” 越前的出现让幸村渐渐收敛了眼中的冷意,再度变得温柔,看着正在偷吃的小孩轻轻一笑,柔声责备:“就知道胡闹,去洗手,然后吃饭吧。” 一顿晚餐,除了越前吃得不亦乐乎之外,迹部和幸村几乎是食不下咽的。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偶尔目光交错,迹部敌视,幸村冷淡,只有看向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时才会缓和。 “爸爸,我今天加入猴子山大王的网球部了,大叔也在那边做顾问哦。”吃得差不多了,越前抬头看向幸村,见对方面前的晚餐基本不见少,他困惑的眨了眨眼,凑过去望着绝美的面孔,小声道:“怎麽了?不舒服吗?吃得好少。” “没有,只是不太饿而已。”伸手拧了拧吃得鼓鼓的脸颊,幸村温柔笑笑,问:“猴子山大王是谁?是今天认识的学长吗?” 发出一声嘲弄的哼笑,迹部单手托着腮,对转头看向自己的幸村懒懒笑道:“那是小猫给本大爷的爱称。”——怎麽?嫉妒吗? “是这样啊……龙马起的名字还真可爱。”坦然回望充满挑衅的蓝眸,幸村淡淡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别把自己说得像狗一样啊,迹部君。 比起幸村,迹部到底年轻,这番无声的交锋最终还是败了。看幸村的手抓着越前裤子上的毛球不紧不慢的抚弄,他气急败坏的站起身,投过去恶狠狠的一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怎麽了?”不解的望着迹部的背影,越前莫名其妙的眨眨眼,看着幸村很无辜的道:“我没惹到他吧?” “别乱想,跟你没关系。”屋子里只剩下彼此,幸村示意越前坐到自己腿上,搂着纤细的腰凑过去吻了吻柔软的脸颊,不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复杂。 终究还是没办法接受任何人对这孩子有非分之想吧,这个答案不早就再明显不过了吗? 第77章 紫晶往事(4) 一个月后,关于迹部和越前之间的各种传言已充斥了整个冰帝学院。有人说,像迹部景吾那麽优秀的人之所以会留级,就是爲了越前龙马;也有人说,越前龙马的成绩和年龄都不象是一年级新生该有的,根本不是爲了上学而来,爲了谁还用得着说吗? 一开始,这些传言只是在学生之间私下流传,但渐渐的,有好事者直接跑到越前面前,问他:“你是在和迹部学长交往吗?你们是不是早就住在一起了?你们会结婚吗?” 十年的生活里迹部一直都在,越前不明白这些问题从何而来,所谓的交往又是什麽定义。别人问他是不是喜欢迹部,他老老实实点头,因爲从小和迹部一起长大,不喜欢的话也不会在一起那麽久了。但结婚又是要做什麽? 因爲幸村最近很忙,榊又爲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好久没来学校了,迹部跟父亲去了英国,越前最后选定咨询的人选是与他同在一个网球部的学长,忍足侑士。爲什麽会选忍足?原因很简单,忍足是迹部国中三年的好友。因爲听说迹部要留级,这家伙也跟着一起留了下来,理由是跟着这位帝王,日子会过得很有趣。 老实说,被越前找上,忍足自己都没想到。他与这个外界传闻是迹部禁脔的小孩的交集仅止于每天集训,印象也停留在长得精致,性格单纯迷糊又骄傲倔强上面。不过忍足这个人有个很大的好处就是,只要你找他,他会很乐意当个倾听者,幷且适时给出一些比较中肯的建议。 所以,当在天台上听完越前的问题,忍足思考了一会儿,很认真的问他:“你对迹部的喜欢是哪一种?” “喜欢还分很多种吗?”眨眨眼,越前歪着小脑袋,不解的望着忍足反问。 微微一怔,见盯着自己的琥珀猫眸干净得不见一丝瑕疵,忍足相信这个小孩不是拿他寻开心的,索性换了一种方式与他沟通。“那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皱皱眉,越前很认真的想了想,点头道:“喜欢的。”这个学长从来都不摆架子,还经常买好喝的饮料给自己喝,又肯听自己说这麽多,他当然喜欢了。 听了越前的回答,再看看那双好纯真的眼,忍足不觉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迹部听了一定会满学校追杀我的。”这下,他算是明白迹部的紧张究竟从何而来的——喜欢上这麽一个单纯到近乎感情白痴的小孩,那位帝王也真是辛苦。 略微顿了顿,忍足又问:“那你告诉我,你现在喜欢的人都有哪些?” 这个问题对越前来说根本不难,想也没想就道:“爸爸,大叔,还有猴子山大王。”反正这麽多年在他身边就只有这三个人存在,又一直那麽照顾他,他当然是喜欢了。 猴子山大王是越前对迹部的专属称呼,这个忍足当然知道,因爲第一次听到越前这麽叫时,笑翻了在场所有人。但,迹部居然是排名最后的?连顾问都比不上?还是说这孩子的回答是无关先后顺序的?带着这样的疑问,忍足接着问:“这三个人里面,你最喜欢谁?” “当然是爸爸了。”这个还用得着问吗? 果然迹部是排在最后的啊!很想对越前解释说,不要把亲情和爱情混爲一谈,但忍足转念一想,恐怕说了这个小孩也听不懂,只得叹了口气,道:“你爸爸又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你总要长大、要结婚,这麽看来迹部不是更好的人选吗?”——看你这麽辛苦,就让善良的我帮你一把吧,迹部。 只可惜,越前的关注点根本与忍足不同步,听对方这麽一说,他想了想,道:“结婚了就能永远在一起吗?那我要跟爸爸结婚,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没有忽略越前在说着这些话时眼底一闪而逝的甜蜜依恋,忍足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越前的父亲幸村精市他是见过的,也听迹部提起过,那个美得让女人都自惭形秽的男人和越前没有血缘关系,即使年龄相差很大,但这麽多年相处下来,越前又是一个月前才被放出来接触外界的,两个人之间要真的産生出别的感情还真有可能。不然,爲什麽幸村精市到现在都还没有结婚?用迹部的话来说,那个男人十年来连交往的女性都没有。 “忍足学长,是不是我想跟谁结婚,那个人才是我最喜欢的?”忍足久久不语,越前自己倒琢磨出了一个结论,眼巴巴的望着他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覆。 “喂,越前,你别乱想啊!”生怕少年心中那扇禁断之恋的门是因爲自己的提醒才开啓的,忍足连忙喝止,正色道:“父子是不能结婚的,法律上有规定。” 撇撇嘴,象是对法律的规定嗤之以鼻一般,越前轻哼一声,道:“爸爸又不是我的亲爸爸,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再说了,我想跟爸爸结婚,别人还管得着吗?”仿佛是突然想通了,越前显得很高兴,弯起漂亮的猫眼对忍足挥挥手,道:“谢谢你,忍足前辈,我先走了。” 完蛋了!心中腾起一种可怕的预感,忍足呆滞的站立了一会儿,摸出手机,也不管伦敦当地时间是几点,他拨通了迹部的电话。当听到迹部的声音传来时,他顾不得寒暄,直接道:“迹部,坏事了!你的宝贝小猫恐怕今天就要去找幸村告白了,不管怎麽样你赶紧想办法回来吧!也许还来得及阻止。” 但就算迹部即刻啓程,赶回东京也是十几个小时的事了,可越前放学之后参加完网球部的训练再回家,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个小时,他又怎麽赶得上? 回到家,在玄关处发现幸村的鞋,越前先冲进厨房,没找到人便直接进了卧室。幸村最近研究次元W已有了眉目,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工作,只能赶在越前回家之前休息一会儿,此刻正熟睡在被窝里。 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在床沿蹲下,双手托腮望着那张绝美的面孔,看着看着不知怎麽就红了脸,越前有些口干舌燥的舔了舔嘴唇,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俊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一直滑到淡樱色的薄唇。他在想,如果不是忍足学长提起,他还真没意识到可以跟爸爸结婚呢,万一被别的人抢先了的话,那他们不就不能一直在一起了? 幸村的睡眠一向很浅,早在越前进卧室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本想起来的,但发现越前走过来蹲下就不吭声了,他想先不动声色观察一下到底怎麽回事,结果没想到自家小孩看着看着就直接动手,最后指尖还一直停在嘴唇上来回抚摸,这些就算是他想装也装不下去了。毕竟,被生满薄茧的小手反复摩挲着唇,那种难以克制的悸动勾得他几乎就要忍不住喘息了。 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孔,见白晰的肌肤染着一抹薄红,幸村的眼色微微深沉,捉住还在作乱的手指慢慢起身,柔声道:“怎麽了,龙马?” 看看幸村,目光不自觉落到好看的薄唇上,越前回想着偶尔无聊时看过的那些电视剧,突然扑过去把自己的嘴唇贴上去,胡乱摩挲了一阵仰起头望着错愕的紫晶凤眸,道:“我们结婚吧,爸爸。” 突如其来的变故,即使是向来云淡风轻的幸村也没办法保持冷静了,抓着越前单薄的肩膀稍微用力推开一点,他微蹙着眉道:“你说什麽?” 没有注意到幸村的唇角在微微抽搐,越前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抬手缠住他的颈,弯起眼眸道:“结婚,我们去结婚,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和爸爸在一起了,再也不用担心爸爸会被人抢走了。” 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幸村心想原来这孩子是担心这个,幷不是自己想的意思,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伸手环抱住在怀中乱蹭的越前,他温柔啄吻着柔软的墨发,道:“傻孩子,爸爸永远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被幸村一下一下抚摸着后背,越前觉得很舒服,不自觉眯起了眼眸,动也不动的望着从来都是那麽温柔的紫眸,问:“那,爸爸要不要跟我结婚?” 这算是求婚吗?被充满期待的猫眼这麽直勾勾的望着,再看看色泽粉嫩的唇瓣,强烈的悸动再次袭上幸村心头,泛向四肢百骸,逼得他喉间溢出一声低吟。他知道自己早在不知不觉间陷下去了,不过是一直逼迫自己不去正视,再用忙碌的工作来忘记,可这一刻,看着这张早已刻在心里的稚嫩脸庞,他说不出“不要”,又强忍着不去说“要”。 “爸爸?”见幸村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眼睛像蒙着什麽东西似的凝望自己,越前凑过去吻了吻紧抿的薄唇,用撒娇的语气道:“我们结婚,好不好?” 就在幸村被越前缠得快要克制不住回吻过去的时候,悦耳的电话铃声从越前的制服口袋里传来,在他唇上作乱的小孩不满的皱了皱眉,掏出手机看了看,对他道:“是猴子山大王,我先接一下啊。” 迹部不知道在那头说了什麽,总之语速很快,听得越前不时皱眉,最后怒气冲冲的道:“不要你管,我就是喜欢他,他比我大二十多岁又怎麽样,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我最喜欢他了,最最喜欢他了,最最最喜欢他了!除了他,我不会跟任何人结婚的!” 明明听起来就象是小孩子赌气说的话,可落到幸村耳中,却让他好不容易凝起的一丝冷静彻底崩塌。从身后紧紧抱住越前纤细的腰,把脸埋进柔软的墨发中深深汲取清爽甜美的香味,等越前愤然扔了电话,他哑声道:“龙马……你真那麽喜欢我吗?即使我不是你爸爸了,你依然那麽喜欢我吗?” 还沉浸在于迹部吵架的气愤当中,越前根本没听清楚幸村问的是什麽,还以爲是幸村不相信他。扭头把脸埋在剧烈起伏的胸膛里,他闷闷的道:“我就是喜欢你,你比我大四十岁也没有关系,我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龙马……”越前处于变声期缭绕着一抹沙哑的嗓音在此刻幸村听来无疑是最好的情话,让他稍微犹豫了片刻,便对着诱人的嘴唇吻了下去。温柔辗转在甜美无比的唇瓣上,细细尝遍专属少年的生涩美好,再用舌尖去撩拨饱满的下唇,直到惊觉纤细的身体在怀中紧张的颤抖之后才猛的抬起头。 越前精致的面孔涨得通红,清澈的猫眼蒙上了一层水雾,红艶的嘴唇微张着轻轻喘息,模样看起来纯真到诱人犯罪的地步。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再次吻上去的冲动,幸村拥紧他,凑到他耳畔轻喘道:“龙马,我现在不会答应跟你结婚,因爲你还太小了。等你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再来谈这个问题,好吗?” 睁着迷蒙的猫眼,见幸村的表情是罕有的严肃认真,越前也不敢再坚持。因爲幸村如果真生气了,会好几天对他不理不睬,他小时候尝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尝了。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他垂头小声嘀咕道:“我还有四年才到十八岁……还要等好久……” 孩子气的话让幸村忍不住低笑出声,指尖轻轻滑过红艶艶的唇瓣,他凑过去轻啄了一下,道:“不会很久的。当初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四岁,现在不也十四岁了吗?不过,在这剩下的四年里,你要好好考虑清楚,你对我的喜欢,到底是哪一种。” 又来了,喜欢还分种类,有这麽复杂吗?有些苦恼的抿了抿唇,越前点点头,又觉得不甘心,扑过去抱住幸村咬了咬微扬的薄唇。他很喜欢吻在上面的感觉,浑身的酥酥麻麻的,简直停不下来了。 仿佛是看穿了越前那点小心思,幸村抬起一根手指点住还想凑上来的红唇,微蹙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叹道:“还有,这种动作不能在外人面前做,也不要和任何人提今天的事,能够保证吗?我说的是任何人,知道吗?” “知道了……”像只被雨淋了的猫一样垂头丧气的缩了缩肩膀,越前低着头,却拿眼偷瞄着幸村,嚅嗫了一阵,道:“那……什麽时候才可以?现在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再亲亲吗?” 直白单纯的话语却透着媚人的诱惑,让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幸村无法克制的捧起巴掌大的小脸,对着微张的唇再次吻了下去。在越前的唇上辗转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望着水光潋滟的猫眼,用强装平静的语气笑道:“一天最多两次,用完了就没有了。” 那就是说……今天的份额用完了……知道幸村一旦把话说死自己撒娇也没用,越前不满的皱了皱挺直的鼻,转身下了床,从背包中掏出一叠演算的纸,道:“你让我算的公式我算完了,我觉得有几个地方要修改,已经改在下面了,你看看对不对?” 越前虽然单纯,但聪明程度不是一般孩子可以相比的,所以幸村经常会把自己已经算过的公式再交给他算一遍,就当是指点他功课了。可幸村怎麽也没想到,自己确认无误的结果在越前看来还有修改的地方,连忙伸手接了过来,低头认真检查。 越是看,眼中的惊讶就越发浓重,到最后已变成了惊愕的程度。一把掀开还盖在腿上的薄被,也不管越前是否吓到了,他紧紧抓住细瘦的手腕,用一种几乎狂热的语气道:“龙马……也许我们发现了真理也说不定!” 意识到幸村这副样子是因爲兴奋和喜悦,越前也很高兴,道:“那我们再一起算一遍?” “好,现在就去。”就像忘记了自己刚才定下的规则一般,幸村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把越前搂在怀中,用力亲吻了他许久,抬头轻喘的笑道:“奖励你的,小东西。还有,今晚我们恐怕只能啃面包了。” 第78章 紫晶往事(5) 在越前小的时候,榊曾经担心过他精神力高得吓人拥有向导的天赋,但随着越前年纪渐渐长大幷未有什麽异常出现后,榊也就放心了,认爲那不过是自己太过关心越前的缘故。然而,当越前升上二年级以后发生的一些事情又引起了榊的注意,开始不动声色的关注。 越前的不对劲一开始只是表现在精神力不集中,极易受到惊吓。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好像变得无法在人多的地方停留,只要人一多就会变得非常敏感,严重时还会发生呕吐,抽搐,甚至昏迷。 爲着这个,榊特地在一天课间把越前叫到了网球部部门活动室,望着那张苍白的脸和眼下的一抹乌青,他紧蹙着眉沉声道:“龙马,你老实告诉我,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麽事,爲什麽你看起来状态这麽差?” “大叔……”因爲对次元W研究的进展很顺利,幸村最近一段时间都留在研究所,越前已经很久没能和他见上面,更别说交谈了。此刻被榊问起,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已慌乱到近乎崩溃的心绪,扑进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男人的怀里,哽咽着道:“我不知道……我好像能听见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可是他们明明就没有说话……” 轻搂住在怀中瑟瑟发抖的纤细身躯,榊眉心凝起深深的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到底是怎麽样的感觉,你仔仔细细跟我说。” 被榊安抚了一阵,又是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越前渐渐平静了下来。低头认真想了一会儿,他道:“应该是从春天的时候开始的,最初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到身边的人是不是开心,慢慢的就很清楚的能知道他们的心情了,到最近就好像能听得到他们心里在说什麽,具体是什麽又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好多声音同时出现在脑子里,想不听都不行……”说到这里,他抬头无助的望着榊,轻颤着问:“大叔……我到底是怎麽了?” 比起一心扑在研究工作上的幸村,榊的交际圈极广,见识也更多,听越前这麽一说,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种情况很像没有与哨兵结合,没有建立起精神屏障的向导,也就是能力觉醒初期的向导普遍都会遭受的折磨。但他觉得有必要再确认一下,于是又问:“龙马,我现在的情绪,你能感觉得出来吗?” 稍微集中了一下精神,越前点点头,小声道:“大叔的心情很着急,很关心我。大叔,我是不是生病了?还是……还是像他们说的……我发疯了?” “谁说你发疯了?”眉心又是狠狠一蹙,榊低头看着空洞无神的猫眸,心疼得把越前往怀中一拥,摸着仿佛跟着身体一起颤抖的发,压抑着怒气问道。 “就是……就是班上的同学,还有看到我不对劲的人。”回想起那时候感知到的那些嘲弄,鄙夷的情绪,越前紧咬着看不到血色的嘴唇,摇头喃喃自语道:“我没有发疯,我知道的。” 轻抚紧绷的脊背,榊沉思了片刻,道:“幸村知道你的情况吗?” “他最近都在研究所,我没跟他说。”嗓音微顿,仿佛想到了什麽,越前抬起头,用带着哀求的目光动也不动注视着沉在暗处的黑眸,小声道:“大叔,你不要告诉他,他最近很忙,次元W的研究正是关键的时候,我不想让他分心。”所以,就算是特别渴望那个人用温柔好听的声音安慰自己,他也一直忍着没有提起过。 默默回望自己都快崩溃了还想着别人的少年,榊紧抿着唇微微颔首,放柔了声音道:“我知道了。但是你也不用一个人承受这些,大叔不是还在吗?别担心,我会找懂这些的人来看看你的情况,你最近就别来学校了,留在家里吧,我会帮你请假的。” 然而,还没等榊找到值得相信的人来确认越前的情况,一些来自塔的人就先一步找到了越前。 塔,原本是爲这个世界上一种特殊的人种——哨兵提供绝对安静环境的地方,因爲哨兵这种人五感极其敏锐,一般的声音对他们来说等同于尖锐的噪音,会引得他们发狂。随着历史的发展,塔渐渐变成了管理哨兵和向导的机构,到如今控制着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哨兵和向导,也负责发掘新生力量的工作。 其实早在越前第一次接受精神测试的时候,塔就已经注意到他了。一直按捺不动的原因除了南次郎夫妇的死是他们一手策划的,暂时不想引起怀疑。再则,越前虽然精神力超高但却没有觉醒属向导的天赋,他们还在继续观察。 那一天,是幸村难得回家的一天,越前正蜷缩在他怀中享受着那种充满爱意与宠溺的情绪,忘却了长久以来精神上的煎熬,整个人都懒懒的。可就在那时候,紧闭的大门被人用暴力破坏,几个陌生人如入无人之境般大步走了进来。 一眼就认出几人身上特殊的制服来自于塔,幸村眉心一拧,拨开其中一人正伸向越前的仪器将他护在怀中,沉声道:“你们想做什麽?” 那人也不答话,在仪器上轻轻一按,看越前的脸色瞬间苍白,浑身瑟瑟发抖,又再次按了一下,转过头面无表情对另一个人点点头,道:“确认无误,他的向导天赋已经觉醒了,而且精神阈值已经超过了目前已知的水平。” 不等另一人答话,幸村已霍然起身,眯着寒光闪烁的紫眸冷冷注视着在场所有人,厉声道:“龙马的父母都是普通人,他不可能是向导!你们如果只是想阻止我的研究,那就冲我来,别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是的,穿着这种制服的人,幸村最近见过好多次,每一次出现都是带着威胁而来,威胁他立刻停止对次元W的研究。 另一个人仿佛是这群人的首领,连理会幸村的兴趣也无,只是紧盯着越前苍白的脸,眼中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看了好一会儿,他慢慢从内袋中掏出一张名片放到茶几上,道:“我叫艾伯特·威尔森,专门爲新觉醒的向导越前龙马而来。至于你的事,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请不要混爲一谈。” “我再说一次,龙马不是什麽向导,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要报警了。”绝美的脸庞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厉,幸村转身紧紧抱住倚靠在自己身后颤抖不停的越前,高声喝道。 幸村的警告对威尔森而言不存在半点威胁,一双淡色的眼眸平静得看不到丝毫情绪波动,慢慢开口道:“再把他留在你身边,他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即使是这样你也要继续坚持吗,幸村先生?还是说,关于天赋觉醒的事,他从始至终就不曾告诉过你?” 其实,就算威尔森不说这话,幸村也已经察觉到越前的不对劲了。越前性子骄傲,是绝不肯在人前流露半点示弱的,可此刻在他怀中的孩子,却是浑身绷得紧紧的不停颤抖,眼中带着紧张到极点的恐惧。他不认爲越前是在害怕这些突然出现的人,但是什麽导致这孩子怕成这样? 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猛然浮上心头的慌乱,幸村强迫自己放柔嗓音,捧着惨白的面孔深深看入琥珀色的猫眼,轻声道:“龙马,你怎麽了?有什麽不舒服就告诉我,好不好?” 脸颊上传来的温暖让越前被强烈逼迫感染的情绪渐渐放松,稍微定了定神之后,他抬手死死搂住幸村的颈,颤声道:“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到这些人好可怕……他们不停的在逼我,要我离开你……我不想离开你,精市!” “感知周围人的精神与情绪,是向导最明显的特征。”不等幸村再追问,威尔森在他身后淡淡的道:“他没有接受过向导的专门训练,不知道如何去屏蔽这些杂乱的干扰,不管他愿不愿意,大量的情绪会涌入他脑中,让他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状态,一旦超过负荷就会整个人崩溃。” “让这些人出去,别在这里影响龙马了。”听完威尔森的解释,幸村慢慢冷静下来,冷冷的道:“如果你还想跟我继续谈下去的话,就一个人留下来。” 知道幸村的态度已经软化,威尔森朝其他人挥了挥手,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取出一个如纽扣般精巧的仪器放在茶几上,道:“这是模仿哨兵和向导自身精神屏障的仪器,有了这东西他会好过一点。不过,这东西的作用是有限的,他的情况再恶化下去,除了他自己谁也帮不了他。” 见越前的状态在威尔森取出仪器后有明显好转,幸村紧拧着眉沉默许久,用一种愤怒又不甘的屈辱语气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你不用那麽敌视我,幸村先生。对现在的你和越前龙马而言,应该对我的出现心存感激才对,更何况,我只是要带他去塔里登记,然后接受向导的专业训练,幷不是要伤害他。”略微顿了顿,威尔森眼底飞闪过一抹嘲弄,点起一支烟慢悠悠吸了一口,吐出烟雾的同时轻笑道:“其实你很清楚,你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无论是塔的实力,还是他现在的情况,都不是你可以拒绝的。” “精市……”在幸村怀中疲惫的睁开眼,越前努力摇头道:“我不要跟他们走,我不要和你分开,我可以忍受的。” 看着神情萎靡的面孔,幸村的心疼得宛如一柄柄锋利的刀在不停的凌迟,牙齿把嘴唇咬得渗血。他在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爲什麽没有早一点发现越前的异样,如果早一点的话,也不会像现在这麽被动了。他很清楚,爲了越前,即使再不情愿也必须放手,现在除了塔,根本没有可以挽救越前的地方了。 “他要离开多久?”许久之后,幸村听到自己用近乎哭泣的声音在问,双臂紧紧环抱着怀中的小孩,仿佛要把这具纤瘦的身体嵌入胸膛。这孩子十年多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而现在,他注定是留不住了。 “理论上应该是三年,但他的精神阈值所达到的高度超过我们现有的记录,所以塔非常重视,也许会增加时间。”带着一丝胜利的浅笑,威尔森仿佛想要幸村快点放手免得自己动手麻烦,又补充道:“你放心吧,向导是珍贵的,塔会给予最好的照顾和教导,幷且会选择最强大的哨兵与他配对。” 当然知道所谓的配对意味着什麽,幸村几乎不敢与越前充满哀求的眼对视,撇开眼茫然注视着屋子的一角,頽然道:“我知道了……三天以后你再来吧。” “好,就这麽说定了。”如果幸村是个普通人,威尔森根本不会给他道别的机会,但幸村和他在进行的次元W研究受到当局的无比重视,即使威尔森是爲塔服务的,也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他起身道:“这个精神屏障发射仪器留给他,三天后我再来。你知道无论你们在哪里我都有办法找到,请不要做无谓的事情免得大家都爲难。” 威尔森走了,留下幸村搂着越前坐在沙发上,紧搂纤细的身体不肯放手。他们相处的时间还有三天,就算三年后越前从塔里出来,也一辈子得不到自由。在塔里登记过的向导,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找回来,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我必须走吗?你不是答应过一辈子不离开我的吗?你不要我了是吗?”没想到幸村那麽轻易就答应了威尔森的请求,越前悲愤得浑身颤抖,用力捧起一直低垂的脸,带着哭腔嘶吼。可当他看到那双总是微笑着的紫晶凤眸里蓄满了泪,沿着绝美的面孔无声滑落时,他再也说不下去了,扑入幸村的怀抱泣道:“我不想离开你,一天也不想。” “龙马……”任由眼泪汹涌滚落眼眶,幸村颤抖着手指轻抚着墨绿的发,用充满自责的嗓音哽咽道:“对不起,是我无能,没办法好好保护你。” 也许是感受到了幸村比自己还要难过,越前渐渐停止了哭泣,睁着红肿的眼眸仰望流泪的紫眸,小声道:“是不是三年以后我就可以回到你身边了?”他不是不懂幸村的选择只是爲了保护自己,可一想到要离开这个人三年,他的心就痛得难以忍受,他宁愿忍耐着之前那些折磨留在这个人身边。 “也许……是这样吧。”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桌子上的仪器,幸村抓过纸笔,快速写道:“再给我一点时间,龙马。你知道次元W意味着概率,等我找出修改概率的方法,我 一定会改写你的命运,相信我!” 一直以来对幸村无比信任,见他这麽说,越前终于笑了。伸手紧紧抱住幸村的颈,仰头吻上苍白的薄唇,他小声道:“好,我等你。” 第79章 紫晶往事(6) 尽管无比想要时间停留,可三天还是转瞬即逝。这三天里,幸村哪里都没去,和越前一直留在属他们的家里,谢绝一切访客,尽一切可能平静而快乐的度过属他们的最后三天时间。 最后一天的下午,幸村特地出门一趟买回大堆食材,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借着莹莹烛火,他把越前抱坐在腿上,竭尽温柔喂怀中小孩吃下精心制作的食物。他不知道三年的时间够不够自己吃透次元W的秘密,能不能改写越前的命运,但这一刻,他只想做天底下最好的情人,让心爱的小孩带着美好的记忆上路。 “精市……”一顿饭吃得越前很满足,可见幸村几乎从头到尾都不曾吃过东西,他仰起头望着在烛光下格外璀璨的紫眸,小声道:“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再说了,三年时间又不长,等我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结婚了。” 其实,幸村知道越前对未知的前路充满惶恐,这三天来每夜都做恶梦,此刻听到他反过来安慰自己,心疼得有如刀割。努力挤出一抹浅笑,垂头在漂亮的猫眸间烙下深情的一吻,他哑声道:“傻孩子,还那麽想跟我结婚吗?” “当然了,我最爱你了嘛。”微眯着猫眼,越前贴着幸村的唇不放,轻喘间模糊的道:“你让我想的问题,我想过了,我喜欢你跟喜欢景吾和大叔是不一样的,真的。” 微微愕然的睁大眼,幸村久久注视着越前,见琥珀色的瞳清澈得不见一丝瑕疵,满满都是认真,他的心抽痛了一下,却又压制不住那种来自灵魂的喜悦。唇角微扬,捧着精致的面孔深深回吻,许久之后轻哽道:“既然这样,就不用等到三年以后了吧,我们今天就结婚,好吗?” “哎?”好惊讶的眨眨眼,越前像没办法相信一般,小心翼翼的问:“不是说要等我十八岁之后再谈结婚的事吗?” 好单纯的表情暂时冲淡了幸村的悲伤,万般怜爱的收紧手臂,他轻声笑道:“我已经老了,不想再等了,龙马不愿意吗?” “我才没有不愿意呢!”象是害怕幸村反悔一样,越前急急忙忙摇头,想了想又皱眉道:“你才不老,不准乱说,听到没有?” “好吧,不说了。”见越前像炸毛的猫一样可爱,幸村忍不住轻笑出声,慢慢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绒盒放在桌子上,打开,略带遗憾的道:“早知道今天要和龙马结婚,我就应该买对更适合的戒指,现在这一对勉强算是了,龙马不会介意吧?” 抬眼看向绒盒,见深蓝色的丝绒上幷排放着两枚简单的戒指,各嵌了一颗顔色不一样的碎钻,越前觉得眼眶热热的,好像有泪要流出来了。连忙用力眨了眨眼逼退泪意,他伸手捏起嵌着紫色钻石的那一枚,道:“我要这个!”那钻石的顔色,像极了那个人的眼睛,他喜欢得不得了。 “这个本来就是爲你准备的啊,傻孩子。”拿过戒指,执起越前的手小心推入白晰纤细的小指,幸村眯眼看了一阵,满意的轻叹:“很适合你。”细细的白金戒身搭配一粒小小的紫钻,简单却恰好配得上越前的娇小,和他想象中一模一样。 抬起手借着烛光左看右看,越前满意的勾起唇角,小声道:“好漂亮。”想了想,他抢过戒盒把剩下那枚拿出来,抓住幸村的手腕套进修长的手指,看了看眯眼笑道:“你这个也很好看,和我这个是一对。”是呀,除了钻石是黄色的,其他都一模一样。 静静凝望着充满纯真笑意的精致面孔,幸村伸手与他十指交握,送到唇畔温柔啃吻。“这对尾戒,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会把它们换成婚戒,你一定要好好戴着。不然,到时候我就不给你婚戒了,明白吗?” “我当然会……会一直戴着的……”从未被幸村如此亲密的舔吻手指,濡湿酥麻的感觉让越前腰都软了,说话间已带上细细的喘息。不由自主夹紧双腿难耐的磨蹭,他睁着湿漉漉的眼仰望逐渐深沉的紫眸,轻颤道:“摸摸我……我好难受……” 越前成爲向导之后注定会有一个与之配对的哨兵,哨兵与向导会进行肉体的结合,幸村是知道的。但作爲一个男人,他无法那麽大度的接受深爱的孩子被另一个男人拥抱,所以早就决定了要彻底拥有这个孩子,哪怕心中有一丝对越前还未成年的罪恶感。见漂亮的琥珀猫眸泛起浅浅的情潮,他抱起越前起身朝卧室走去。 把越前放入柔软的床铺,将彼此的衣物尽数褪去,幸村俯身紧紧贴上纤细柔韧的身躯,从额头开始,温柔的吻逐一落在瓷白色的肌肤,最后又回到微张着喘息不止的嘴唇。指尖捏着单薄胸口的一粒樱果不轻不重的肆意把玩,另一只手抓起越前的手放到另一边,他望着愕然瞪大的猫眼,轻喘着哄道:“龙马,像我这样做给我看。” 从不知道自己胸前这两颗平时被当作不存在的小凸起摸起来竟那麽舒服,有点痒,又有点疼,让越前微蹙着眉,不由自主的揉捏着,呼吸越发急促。有些着急的挺起腰,他用自己胀痛的小巧去磨蹭幸村的硕大,催促道:“舔舔我,精市……好难受……” 当然舍不得越前难受,幸村在他额上安抚的吻了吻,火热的薄唇沿纤瘦的身体而下,吻过圆润的肚脐,平坦的小腹,从稀疏的毛发间叼起挺立的小巧含在口中,舌尖磨蹭着湿润的顶端。修长的手指轻捏住两个浑圆的球囊爱抚一阵,缓缓探入紧闭的翘臀摩挲柔软干涩的褶皱,含糊的道:“龙马,双腿分开一点。” 乳尖被自己玩弄得又麻又痛,越前在不断提升的快感里难耐的呻吟着,微微撑起身体喘道:“我也要……也要舔你那里……”这一年多里,每次做这种事情都是幸村在帮他,却从不肯让自己也学着去做,他早就不满了,今天说什麽也要给这个人舔一次。 微微犹豫了片刻,幸村起身平躺在床上,托着越前调转了方向,柔声道:“难受的话就不要舔了,我没关系。” 才不理会幸村,越前伸手握住高高耸立的硕大,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探出舌尖去碰触那个有情液渗出的小孔。感觉到幸村身体一下子绷紧,呼吸声都沉重了,他得意的勾了勾唇,越发大胆的去啜吸膨大的顶端,两手握着滚烫坚硬的柱体上下摩挲。 “龙马……含进去……”强烈的快感让幸村微微蹙眉,低声催促的同时挺起腰去追逐柔软火热的唇瓣。深深将硬挺的小巧含入口中肆意舔吻吮吸,他分开浑圆结实的臀瓣,用沾了润滑液的指尖去按揉不自觉收缩的穴口,一点点抵入。 “精市……我受不了了……”最隐秘的地方传来些许酥麻的疼痛,再加上前方一直被不断刺激,越前瘫软了身体,发出无助的呻吟。在进入身体的手指摸到某一个地方时,从未体验过的强烈快感中尖叫一声,他颤抖着射出,趴伏在幸村身上喘息不止。 手指被狭窄的甬道绞紧再难移动分毫,感受着原本干涩的内壁在高潮中渐渐湿润,幸村喉间溢出难耐的呻吟,抬起头一边啜吻紧绷的球囊,一边哑声安抚:“龙马乖,放松一点,不然你会很痛的……” “你……你拿出去……脏的……”从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可以被进入的,越前有些慌乱的回过头,眼中带着一丝泪意无助回望幸村,哽咽的低叫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不料被幸村在里面不轻不重的一按,他再次瘫软了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别怕,相信我,龙马。让我好好爱你。”得空的一只手在紧绷的腰上温柔摩挲,幸村安抚了一阵,见越前不那麽紧张了,再添进一根手指,在狭小的甬道内时而屈起,时而分来,让原本紧绷的穴口渐渐软化。 一直以来对幸村就是无比信任的,既然对方都这麽说了,又渴望得到疼爱,越前紧咬着嘴唇忍耐着,即使在强烈的胀痛传来时也依然保持沉默,乖巧的趴伏在幸村身上一动不动,甚至主动去舔吻越发坚硬涨大的柱体。 耐心替越前扩张,直到柔软的花蕾处渗出粘腻的情液,幸村再也无法克制了,抽出手指将越前抱入怀中。入眼的,是一张流着泪在疼痛中苍白了的小脸,看得他无比心疼,连忙吻上带泪的眼角,哑声道:“对不起,龙马,让你受累了……如果你不想,那我们就不做了。” 微微睁眼,看着幸村紧拧的眉眼间压抑的隐忍,越前固执的摇摇头,小声道:“不要……你不是还没好吗?你做吧,我不疼的。” 那样楚楚可怜的表情,让幸村无法违逆越前的要求,在咬得泛出血丝的唇瓣上温柔辗转了一阵,伸手拿过润滑液涂抹在早就急不可耐的性器上,然后抵住紧张收缩的入口,喘道:“会有点疼,很快就好了……如果很疼,就咬我。” 身体被一点点撑开,当无可回避的疼痛传来时,越前依然没有去咬幸村,而是努力睁大眼眸,动也不动的望着汗水满布的绝美面孔,就好像要把这张脸刻入脑海,永远不要忘记一般。 灼热湿滑的内壁有着难以想象的紧致,还未完全进入,幸村已被绞缠上来的快感逼得难以自持,俯身在越前耳畔喃喃说着“抱歉”,他用力一挺,将自己深深埋入这具诱人成魔的身体。克制着自己给越前适应的时间,他温柔啄吻着肿胀的唇瓣,直到感觉怀中的孩子不再紧绷,他开始慢慢律动,最后变成狂猛的抽插。 第一次承受幸村,面对近乎疯狂的索取,越前被一次又一次送上巅峰。再又一次快要接近临界点时,他被幸村狠狠顶入最深处,紧接着便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激射在敏感的内壁,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拔高的呻吟,也跟着达到高潮。 “我爱你,龙马。”来不及享受余韵,幸村紧紧抱着越前,深深吻着他,嗓音中蕴藏的一丝无助痛苦听得他几欲落泪。 竭力抬了几次手,终于把手臂软软放在幸村背上,越前半睁激情未退的猫眼,小声道:“你一定要等我回来……除了我,你不许再像这样对任何人。” 充满占有欲的话把幸村的心胀得满满的,轻轻执起越前的右手,在小指的对戒上烙下一吻,然后放到自己的心脏之上,他露出一抹深情的微笑,柔声道:“这里很小,除了你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我的龙马。” 听着温柔的情话,越前笑了,像猫一样在幸村胸口轻蹭了几下,微蹙着眉道:“那个地方很远吧,我还能和你联系吗?要是我想你了,怎麽办?” 进去了,就是与世隔绝了吧,就算三年后被放出来执行任务,那也是时时刻刻被监控着的,完全没有自由。不忍这些话告诉越前,幸村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条项炼,吊坠里可以放上一张小小的照片。把越前搂在怀中,他指着那张合影,柔声道:“走的时候把这个带上,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吧。” 久久注视着照片里相依相偎笑得极开心的两个人,不知不觉间泪已沾湿了眼睫,越前忙不迭的把脸埋入幸村颈间,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哽咽道:“精市,我们继续吧,做到我离开爲止。” 第80章 紫晶往事(7)) 原创网缺章 第81章 紫晶往事(8) 一年后 用一年的时间学完了三年的向导课程,越前以爲这样就可以快一点回到幸村身边了,却不曾想过,自己表现出来的强大天赋已受到了塔的极度重视,根本不可能再放他重回普通人的生活。 客观来说,塔对越前已经算极好了,没有像对待一般向导那样,稍有不逊就严加惩处,甚至在越前完成向导的课程之后,塔的全体高层连开三天三夜的会议,终于从现今没有与向导结合的哨兵里挑选出十个最优秀的人选供他选择配对的对象。这十位哨兵不仅身体素质强悍,单兵作战能力极强,就连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就连与越前见面,塔都要求他们以最得体的装束出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几乎可以等同于古时候的帝王选妃了。 在塔里经过一年的系统学习,越前当然知道塔这麽做是要爲他决定配对的人选,打心底抗拒,因爲他心里只有那个有着一双紫晶般的眼,笑容温柔的绝美男人。哪怕进入塔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从不曾被允许联络过,所有关于那个男人的消息只能靠偶尔的新闻报纸得知对方已在次元W的研究上获得了重大突破,他对那个男人的思念仍然在一天天加深,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爲了能回到那个男人身边。 与候选哨兵见面那一天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午后,当越前跟着威尔森来到位于伦敦郊外一处华丽的庄园,见到庭院中如同参加选秀般十个俊美强壮的男人时,眼底飞闪过一抹厌恶。回头冷冷看着威尔森,他道:“我一个都不满意,让他们走吧。” “越前,我劝你不要再赌气了。”根本不理会越前眼中的愤怒,威尔森仍是那副表情淡然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一下子刺中了他的死穴。威尔森说:“你最近的反抗已经让塔很不满意了。高层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如果你继续不听安排,他们不会对你做什麽,但幸村呢?你想过他吗?” 纤细的身体不自觉微微一僵,越前眼中涌起不加掩饰的愤恨,冲上前去死死揪住威尔森的衣襟,咬牙道:“你们想要的是我,跟精市没关系,不要做这麽卑鄙的事情!” “那就乖乖听话,好好看看这十个哨兵,用你的精神力去与他们逐一交流,然后选出你认爲最合适的那一个。”轻轻拍了拍青筋暴起的手背,威尔森露出一抹没有笑意的浅笑,抓着越前单薄的肩膀朝前推去,接着道:“如果你真的不满意他们,我也可以向塔提出申请,爲你寻找更适合的人选。” “行了,不要再做这种缺德的事情,还嫌你们破坏的家庭不够多吗?”用力拍开放在肩上的手,越前不情不愿的朝前走了两步,问:“只要释放精神触丝去碰触他们的精神领域就可以了吗?” 不等威尔森回答,越前已撤去自己的精神屏障,快步走向还在不远处等候的哨兵。他已不是一年前那个对感知到他人情绪手足无措的少年了,他已学会了如何在衆多纷扰的精神力中寻找到自己的目标,所以一下子就准确感知到了十个哨兵的精神力。这些精神力中所包含的情绪如初一辙,不外乎是惊叹、贪婪以及占有。这种情绪让越前感到恶心,因爲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一件物品,待价而沽。 细致的眉眼紧紧一蹙,越前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停留,尽数抛出自己的精神触丝之后转身就走,边走边道:“都是花瓶,我不满意。” 越前走得很快,根本没有注意到威尔森在片刻错愕之后露出的近乎狂热的眼神。如果他注意到了,就会惊觉自己刚才那番举动有多麽惊世骇俗——他是同时去触碰十位哨兵的精神领域的,幷且让这些哨兵齐齐反馈了精神共振。也就是说,如果他想,他可以同时与他们産生精神共鸣,更进一步说,他能凭一己之力同时进入十位哨兵的精神世界,安抚他们极易波动的心灵。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越前龙马再没有第二个向导能够做得到。 无暇去责备越前的无礼,威尔森连声吩咐助手把刚才的监控数据送上来,低头看了一会儿,道:“我今天就要见到那个人,不管用什麽方法,今晚必须把他带到。” 其实,越前今天发泄了一通不满心里也惴惴不安的,生怕自己不理智的举动会带累幸村,在回程的途中一直很担心。可当他被送回到塔里,发现所有高层齐集在等候时,他楞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 也许是看出了越前对幸村的担忧,其中一个长相比较友善的老人上前一步,格外和蔼的道:“越前龙马,既然你不满意今天的十位人选,我们不会逼迫你。你放心,你的养父幸村精市一切都好,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会安排近期给你们一次见面的机会。” 这是越前第一次听到自己被允准与幸村见面,无法克制心中的狂喜,怔楞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高层们没再与越前多说什麽,只是吩咐工作人员将他带去了新的住处——一套装饰华丽的双人间,幷且没有了那些让他讨厌的监控摄像头。而在越前离开之后,一群人回到秘密会议室开始激烈讨论起关于越前如此强大的向导天赋今后如何物尽其用的事宜。 威尔森被特准参加了这次会议,在听完高层们的意见之后,他道:“目前我们对越前龙马爲何能同时让十位哨兵産生精神共振还不得而知,但我不建议再此尝试,否则会引起他的警觉和抗拒,幷且我们还没办法逼迫他这麽做,他完全可以宣称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又或者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所以,目前还是以普通的向导来对待是最好的。” 听完威尔森的话,原本还一脸激动的高层们集体陷入沉默,许久之后才有人开口问:“你的建议是什麽?” “我们不是有一个哨兵有接近黑暗哨兵的水平吗?之前派去的向导都无法突破他的精神防卫,也许越前龙马超高的精神阈值可以做到。如果我们成功了,那麽我们将拥有迄今爲止最强的一对哨兵向导。”淡淡陈述着自己来来时的路上已经考虑成熟的方案,威尔森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唯有目光微微闪动。 “你是说手冢国光?”听完威尔森的建议,有人立即摇头,道:“不行,那家伙太危险了,当初抓捕的时候我们就损失过两位哨兵和一位向导,幷且有多人受伤。他的能力不容置疑,但如果让他得到越前龙马的辅助进化成黑暗哨兵,那恐怕塔里所有精英倾巢而出也不是他的对手。” 对这番质疑不置可否,威尔森唇角微扬,好整以暇的道:“手冢的确很强,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心地太软弱,当初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动的手。越前的外表很惹人怜爱,又和手冢来自同一个地方,也许能够让手冢不那麽防备他。到时候,我们用幸村精市控制越前,而越前控制手冢,所有的担心都不是问题了。” 微微一顿,威尔森环视所有低头沉思的人,又道:“所以我的建议是,让他们两个先见面,相处一段时间,在这期间严密监视两个人的动向,一旦有危险立刻停止就可以了。” 威尔森详尽又缜密的方案让所有高层原本极力反对的态度发生了变化,相互讨论了一阵之后,那个之前与越前交谈的老者点头道:“好,就按照你的方法试试看,先把手冢带来吧。” “事实上,我已经派人把他押送过来了,现在就等在门外。”抬手击掌示意下属把人带过来,威尔森想了想又道:“我建议不必对手冢说得太明白,只说他这次的任务是照顾好越前龙马就好了。这样的话,他也不会太抗拒。” 手冢很快被几个荷枪实弹的哨兵带进了会议室。身爲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哨兵,他没有得到该有的尊贵待遇,手脚都被粗重的铁炼锁着。见了手冢,威尔森径自上前,将越前的照片拿给他看,淡淡的道:“这个孩子名叫越前龙马,是新进入塔里一年的向导,现在塔给你的任务是去照顾他。” 没有去问理由,清冷的凤眸静静注视着照片,看了片刻之后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看在场所有人,道:“如果我接受,你们能继续保证我父母和祖父的人生安全吗?” “当然,只要你听话,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会一直活到老死。”见手冢目光微动,似乎还想去看那张照片,威尔森果断收回手,沉声道:“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沉默片刻,手冢道:“好,我去。” “很好。”满意的勾起唇角,威尔森把照片塞给手冢,冷冷的看着这张俊美无匹的东方面孔,略微沉思了一下,又道:“这次任务完成的标志就是,让他爱上你,具体怎麽做,没有限制。” 不自觉微微一楞,手冢象是不可置信一般抬头看了看那双淡色的眼,又低头看着照片中容貌精致的少年,眼底飞闪过一抹苦涩。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像他这麽一个双手染血,又害得家人每一天都在生死悬崖的边缘摇摆的罪人,怎麽还可能有被人爱上的资格。 精神力不受控制的一阵剧烈波动,双手紧握着那张薄薄的照片剧烈颤抖,直到听见身边哨兵手里的枪上膛的声音,手冢慢慢抬起头,平静的道:“我会好好照顾他。” 第82章 紫晶往事(9) 象征这个时代最强的哨兵和向导,手冢和越前的第一次见面被选定在越前被新分配到的公寓里。 看着被几个荷枪实弹的哨兵押送进来的陌生男人,越前放下正在翻看的书,微蹙着眉眼看向跟随而来的威尔森,才想问点什麽就被对方直接带到了另一个房间。这是隔着起居室与越前卧室相对,无人居住的另一间卧室,靠着沙发坐下之后,威尔森眯眼看了看满是敌意的精致面孔,唇角微微勾起,道:“这个房间以后就给外面那个人住了,你有什麽要问我的吗?” “凭什麽我要跟一个不认识的人合用这套公寓?这麽麻烦的话,我还是搬回原来的住处好了。”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越前不满瞪着威尔森,冷冷的反问。他不喜欢这个以导师身份时刻约束自己的男人,更准确的说,从被幸村身边带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恨透了这个将他们分开的男人。 早就对越前不友好的态度习以爲常,威尔森无所谓的一笑,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回望着他,淡淡的道:“他是一个不服管束的哨兵,你从今天开始就要承担起管束、安抚他的任务,所以你们必须住在一起。” 不容辩驳的语气让越前怒极反笑,微眯起双眼轻哼道:“我要是拒绝呢?” “那麽他只能被送到行刑室接受被处死的命运。你应该知道,塔对哨兵的态度可不如对向导那般宽容,即使他的能力很强,也不过是件武器而已。”深知眼前的少年虽然骄傲倔强,其实内心是个非常柔软的孩子,威尔森当然有办法逼他就范,连笑容都不曾改变些许的继续道:“他是死是活,就看你的决定了。” 莫名其妙就被放到了左右一个人生死的位置上,越前不禁微微一楞,随即咬牙道:“你们这群魔鬼,别人的性命在你们眼里就这麽不值一提吗?你们还要弄死多少人才甘心?” “我就当你同意了,好好相处吧,你们以后就是搭档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威尔森也懒得和越前多说,起身朝门口走去。走到一半,他回头看了看仍怒视着自己的少年,又道:“这是你成爲向导后的第一个任务,希望你不要让塔失望,否则……”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我不会给你拿精市的性命来威胁我的机会的!”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越前站在原地浑身颤抖,努力吸着气让自己平静。隔了一会儿,他才用极力克制着怒意的声音道:“带着你的人滚出去,还有,把那个人身上的镣铐都摘掉,他是人,不是野兽。” 等越前彻底平静下来走出房间时,威尔森已经带着其他哨兵离开了,只留下手冢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缓缓转动着戴了太久手铐有些僵硬的手腕。听到越前的脚步声,他抬头看过去,不言不语,冷凝漆黑的凤眸里找不到半点涟漪。 回望这张年轻俊美,面无表情的脸,越前皱了皱眉,指着身后的房门,道:“这是你的房间,进去看看缺什麽,自己找刚才那个混蛋申请。” 静静凝望着越前紧锁的眉眼,手冢沉默了片刻,慢慢站起身,道:“我叫手冢国光。从今以后请多关照了,越前。” 听了手冢的话,越前懒懒轻哼了一下算是回应。还想表现得更冷淡一点,却不料已经大半天不曾进食的胃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让他不自觉涨红了脸,有些懊恼的抿紧了嘴唇。 而看着越前那副掩饰不住羞恼的模样,手冢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角,径自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看了看,回头道:“我要做点吃的,和式的你介意吗?” “随便。”不肯承认自己的确是饿了也对手冢说的和食充满渴望,越前快步坐回沙发,拿起之前放下的书埋头翻看,偶尔偷偷挑起眼角关注对方的进度。说实话,自从来到塔里,他的每一餐都是有专人严格管理的,大部分以西式爲主,他早就吃得腻味了,所以特别期待能吃到有家乡味道的食物。 手冢的动作很快,不多时一顿简单的饭食便从厨房里端了出来。抬头与正朝这边张望的眼睛撞到一起,见越前有些不自在的撇开脸去,他轻声道:“过来一起吃吧,很久没做过饭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入口。” 不搭话,越前慢吞吞的挪到餐桌旁,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热气腾腾的茶碗蒸、翠绿的凉拌青菜、诱人的炸虾天妇罗和煎蛋卷都是他从前爱吃的,再加上味增汤和米饭,让他忍不住垂涎的舔了舔嘴唇,不等手冢入座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只炸虾塞进嘴里。刚做好的虾很烫,但却阻止不了越前再接再厉的冲动,哈着热气把食物吞下之后才满足的眯起双眼,抬头道:“你做的东西很好吃,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这麽好吃的东西了。” 慢慢坐到越前对面,手冢也不急于进食,只是安静望着吃得鼓鼓的脸颊,眼底飞闪过一抹怜惜。这个孩子还小吧,却和自己一样无法挣脱命运的束缚,远离了家乡和亲人被送到这里受训,连吃一顿和食都成了一种奢望。 狼吞虎咽的吃着鲜嫩的茶碗蒸,越前抽空看了一眼手冢,见那双漆黑的眼正凝望着自己,他困惑的眨了眨眼,口齿不清的道:“你怎麽不吃?” 见越前转眼间就把茶碗蒸吃了个精光还在意犹未尽的舔着勺子,手冢把自己那份推过去,道:“慢慢吃,不够的话我明天再做给你。” 很想负气的说一句“不用”,可争不过心中对美味茶碗蒸的渴望,越前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再次举起勺子埋头苦干起来。这顿饭他吃得格外满足,原本对手冢的那些抗拒也随着饭菜的下肚渐渐消弭,因爲他觉得眼前这个哨兵和他不久前见到的那十个很不一样。就在刚才,他偷偷用自己的精神触丝去碰触了对方的精神领域,感受到的只有平和,幷不见威尔森之前所说的暴戾,更没有之前接触的哨兵对自己的贪婪。 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手冢收拾好餐具送到厨房清洗,越前想了想还是跟过去,靠在门口道:“喂,你知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被送过来?” 正在忙碌的手指微微一滞,手冢回头看了看写满好奇的猫眼,垂眼摇了摇头,道:“我是哨兵,被指派到什麽地方由不得我做主。”但,比起接受那些暗杀之类的血腥任务,他觉得能被派到这个孩子身边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哪怕他心里很清楚这也许是个永远也完成不了的任务。双手早已沾满鲜血的他,怎麽可能还有被爱的权利? 似乎对手冢的回答有些不满,越前微蹙着眉盯着他修长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忿忿的道:“你就这麽认命了吗?一点都不想反抗?” 反抗?他反抗得了吗?他比谁都渴望离开这个牢笼,但家人的性命都被塔掌控着,他的渴望只能是永远无法达成的奢望而已。紧抿的唇微扬起一抹苦涩,手冢缓缓转过头去望着清澈的猫眼,沉默了片刻,哑声道:“你有家人吗?如果你有的话,应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吧?” 被充满痛苦无助的话问得微微一楞,越前眼底的不满消失了,变得黯淡。垂眼看着右手小指上的戒指,在微光闪烁的紫色里仿佛又看到了那双总是温柔微笑着的眼,他颤抖着嘴唇轻声道:“我有,他是我最爱最爱的人。但是,”眼中飞闪过一抹坚定倔强,他再次看向手冢,道:“我不会就这麽听那些混蛋摆布的,总有一天我会回去,回到他的身边去,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也许是被漂亮的猫眼里透出来的坚定所震撼了,手冢久久凝望着精致的面孔,许久之后才慢慢擦干手,走到身高只及自己胸口的少年面前,伸手轻轻抚摸着墨绿色的发丝,低声道:“抱歉,对你说了过分的话。” 已经许久没有人用如此轻柔的力道抚摸自己的头发了,就算面前这个男人还是陌生的,但越前依然忍不住红了眼眶。用力眨着酸涩的眼,狠狠逼退了泪意之后,他撇开脸小声道:“没什麽,你又不知道,我也对你说了那些。” 是啊,他们都是一样的,都有家人被塔掌控着性命,都身不由己的被送到这里失去自由,他们同命相怜。见越前紧咬着唇极力僞装出坚强的模样,手冢觉得自己的心久违的感受到了疼痛和怜惜,无法克制的环抱住不自觉微微颤抖的瘦小肩膀,轻声道:“我会保护你的,越前。”不是作爲哨兵保护自己的向导,他只是想保护眼前这个寂寞孤独,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的孩子。 “我才不需要你的保护,我自己能够保护自己。”咬牙回以倔强的话语,可却怎麽都控制不住想要去汲取这双环绕着自己的结实手臂传递而来的温暖,越前抬手紧紧抓着手冢的胳膊,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恢复了平静。仰头看向漆黑的凤眸,他努力扬起唇角,道:“精市很厉害的,他一定会研究出次元W的秘密,然后把我从这里带回家的。” 心想着这个精市就是越前刚才所说的那个最爱最爱的人,手冢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塔交给他的任务是让这个孩子爱上自己,现在看来是根本完成不了的,人家心里已经有人了。末了,他再次轻抚那一头墨绿色的发,宛若允诺般的道:“在那之前,我会好好保护你的,绝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第83章 紫晶往事(10) 越前原以爲,手冢国光这个人永远都是个像精神世界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有礼的,直到相互熟识,开始进行哨兵和向导的配对训练之后才渐渐意识到,那个男人所有的温柔只限于在自己面前,幷且只在训练课程之外。 不过,在手冢的指导下,越前学到了很多向导课程以外的实战技巧,让塔的高层越发满意他们俩的配对。基本上,手冢国光与越前龙马这对哨兵向导搭档已被确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要通过与其他哨兵向导的较量考察他们的默契,以评估他们参与实战的可能性。 那一天,在塔宽阔的训练场地内,十对精挑细选出来的哨兵向导作爲手冢和越前的对手被安排在四周的看台上,只等主角到场便要依次下场与他们进行比拼。站在场边看着这样的阵势,手冢微微皱了皱眉,低头轻声问正好奇拉扯着身上作战服的越前:“怕吗?” “嗯?”抬头看看手冢,越前骄傲的勾起唇角,道:“我爲什麽要怕?他们还差得远呢。”略微顿了顿,他又道:“再说了,前辈会保护好我的,不是吗?” 越前说话的时候正歪着头,眼里带着一抹兴奋不肯服输的光芒,看得手冢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微挑的眼角,清冷俊美的容顔漾开微微柔和的浅笑,点头道:“当然,我一定会保护你的。那麽,就不要大意的上吧。” 幷肩走到训练场正中,手冢抬眼朝四周看看,恰好看到一个身型壮硕的哨兵搂着自己的向导从高高的看台上一跃而下。随即分辨出这对率先出场的对手实力幷不能与自己抗衡,他微微松了口气,压低嗓音对越前道:“这场较量你不用出手,在旁边看着就可以了,保存实力吧。” “不要,我们不是伙伴吗,我要和你一起战斗。”才不理会手冢提议,越前轻哼一声,释放出精神触丝进入他的精神领域,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接着道:“你对哨兵,我对向导,这样才公平。” 眼看那抹娇小的身影快速冲进战场,手冢略带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只得紧跟而上。他在想,等下要好好教导一下这个心急的孩子,谋定而后动才是万无一失的作战技巧,他不想将来出任务的时候越前因爲鲁莽而受伤。 对手哨兵绝没想到越前身爲向导却主动投入战斗,攻击的目标是己方向导,才想上前阻止就被手冢拦住了去路。心知自己已赶不上去爲向导解围,那哨兵顿时急红了眼,也不管手冢在塔里的实力排名有多高,怒吼着扑了上去,才一近身就亮出了匕首,同时指挥自己的精神向导去攻击越前。 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意图,手冢迅速快退几步朝越前的方向移动,才想先击退精神向导爲他解围,精神领域里突然传来越前的声音:“别管我,我才不怕这点小伎俩。” 越前的确是不怕的,相比一般普通的向导,他接受过手冢严格的格斗技巧训练,敏捷闪躲着外型爲一只狐狸的精神向导的同时,还不停骚扰着想要辅助己方哨兵的向导。一记漂亮的侧踢将向导逼到角落,看着满眼慌乱的对手,他勾唇高声笑道:“呐,还是专心一点比较好,再这样你就输了!” 这场战斗结束得很快,对方哨兵基本上只在手冢面前走了两三个回合便被击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了。紧接着一个返身将对方的精神向导踢飞,他搂住越前朝后跳开好几步,跳到安全范围之后才冷冷的望着满脸屈辱的向导,道:“你们输了。” 直到这时,周围看台上原本还带着看戏表情的哨兵们脸色全变了,因爲他们从未与手冢正面较量过,没想到对方的单兵作战能力已如此强大。他们不敢继续去想,如果那个传说中可以辅佐十个哨兵的小孩尽全力的话,这场战斗恐怕连一分钟都不要就会结束。 满场弥漫着哨兵们暴动的精神力量,逼得他们配对的向导不得不专注了精神去抚慰他们暴躁的精神领域。不受这些外放精神力影响的,恐怕也只有正在对手冢抱怨的越前了,他此刻正不满瞪视着冷凝的凤眸,嘟哝道:“我都说了不要你帮忙,多事!” “越前,你不能因爲对手实力不够强大就掉以轻心。他们只是第一个被派上场的,接下来的战斗会越来越危险,你要好好待在我身后,把所有的战斗都交给我。”微蹙着眉心,手冢略带不悦的看着满不在乎的小脸,沉声指责道。见越前听完后低着头不说话,一脸委屈,他只得又叹了口气,稍稍放柔了嗓音,道:“我是你的哨兵,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我不能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伤。”是啊,比起自己受伤,没有一个哨兵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向导受到伤害,无一例外都会暴走。而他,不想让自己狂暴的一面被越前看到,他还想维持着温文有礼的表象。 也许是听出了手冢话语间的疼惜,越前微微红了红脸,轻轻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了。” 手冢和越前交谈的时候,坐在会议室里观看这场较量的高层也在关注他们之间的互动。将向来面无表情的手冢当着衆人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其中一个人满意的笑了笑,转头对威尔森道:“差不多是时候促成他们结合了,我很期待看到他们之间的精神向导有多麽强大。” 对方所说也是此刻威尔森所想,他随即点头道:“等这场较量全部结束之后,我会跟手冢说的。越前龙马不可能永远只是他一个人的向导,等他们结合了,我们就可以把第二个哨兵送过去,人选我都已经拟好了,稍后送上给各位元老过目。” 塔的高层在做些怎样的打算,手冢和越前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较量已经进入最后一场,对手是目前在塔的哨兵向导实力和任务完成率排行榜上占据第一位置的两个人——哨兵卢卡斯和他的向导珍。看着这两个人的出场,手冢眉心紧紧蹙起,因爲他知道这两个人有多麽难缠。 如果是比拼单兵作战能力,手冢对自己战胜卢卡斯还是有过半的把握,但如果添上向导珍的话,他的胜率瞬间掉到一成都还要靠运气。毕竟,珍也是一个单独有作战能力的向导,还拥有一个实力超级强悍的精神向导。 “那个向导带的那只大袋鼠,很厉害吧。”眯眼看着不远处站着就足有两米高的大袋鼠,越前微微皱着细致的眉眼,眼神有些凝重。他知道自己和手冢没有结合过,産生不了精神向导,之前取胜全凭硬拼,但看了对手的两个精神向导之后,他不认爲彼此还有那麽好的运气能够扛下这二对四的战斗。 “嗯,珍的精神向导就连普通哨兵都不敢硬抗的。”随口应了一句,手冢在心中默默计划着等下要采取的战术,可无论怎麽算都不觉得有半点胜算。但有一件事他是清楚的,塔布不会允许他们弃权,却一定会保证越前平安无事。这麽想着,他低头对越前道:“等一下你远远站着就好了,他们两个都交给我来对付。” 即使不知道对手到底有多强大,但越前透过敏锐的精神感知还是能感觉得到那种压迫感和敌意,他当然不会同意手冢这种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身上的做法。用力摇头,仰头直直盯着陷在一片阴影中的凤眸,他口吻坚决:“我是向导,我不会让哨兵一个人作战的。” 是向导,却不是“你的”向导,在这样的认知里,手冢在心中苦涩的叹了口气,什麽也没说,握着越前纤细的手腕大步走向战场。走到距离对手一米远的地方,他突然把越前朝身后狠狠一甩,然后头也不回的直扑向虎视眈眈的对手。 似乎早就料到了手冢会采用这样的战术,卢卡斯对他轻蔑一下,迎战的同时吩咐自己的精神向导同珍一起去袭击越前。“手冢国光,听说你是最接近黑暗哨兵的哨兵,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强。”见手冢转身就要去帮越前,卢卡斯先他一步挡住去路,以无比猛烈的攻势逼迫他不得不与自己正面交锋。 越前被手冢甩出了很远,好不容易踉跄着站稳脚跟,一抬头便看见一头赤色的狮子,一只壮硕的大袋鼠和一个看起来就很强悍的女人正快速朝自己冲过来。根本无暇细想对策,越前转身就跑,幷且是朝着和手冢相反的方向在跑。他想得很简单,手冢对付那个高大强壮的哨兵就已经很吃力了,不能再给对方引去更多的危险。 但就算越前速度再快,也快不过有无数实战经验的精神向导,不过跑了短短一段就被狮子追上了,后腰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被强大的力道拍得前冲了几步,眼前是高耸的围栏,越前无路可退,干脆一咬牙转身面对目光冷冷的狮子,从短靴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举在身前。 “小鬼,你该不会是想单独对付它吧?你知道它撕碎过多少比你厉害百倍的哨兵吗?”看着越前的举动,珍的笑声里充满了嘲弄,也不再逼近了,只吩咐身边的袋鼠加入战局。他们得到的指令是不许伤及越前的性命,但幷不是说不能像逗老鼠那样玩弄他,她也很想看看所谓传说中的向导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那狮子仿佛早就得到了卢卡斯的指令,等袋鼠一赶到身边,它便让到了一旁来回走动,只要越前不逃,它就不会攻击。可就算是这样,越前独自应付袋鼠也一样吃力,不多时脸上身上已出现多处淤青,半跪在地上急促的喘息,嘴唇因强忍疼痛被咬得泛出了血迹。 手冢那边,虽被卢卡斯纠缠得难以脱身,但凭借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精神羁绊,他还是能明显感觉得到越前目前所处的危急状态。精神因爲焦急而开始暴躁,整个练习场中渐渐弥漫起狂暴的气息,逼得观战的哨兵们顿时赤红了双眼,全靠坚强的意志力苦苦忍耐和向导的安抚在勉强克制着没有当场暴走。 在比自己不知道强大了多少的精神压力下,卢卡斯不由自主的微微分神,冷不防被手冢一脚狠狠踹在小腹,壮硕的身躯竟凌空飞出数米才重重落在坚硬的地板上。还想起身还击,可他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赤红了双眼的手冢如一支离弦的剑直直扑向自己的向导。卢卡斯不敢收回精神向导,又不敢命令它去攻击越前以挟制手冢,他害怕刺激到已陷入狂暴状态对方,更害怕对方会失手直接格杀了珍。 感觉到身后凌厉的杀意扑进,珍只回头看了一眼便惨白了面孔,忙制止了自己的精神向导,强忍着恐惧高声叫道:“We Resign!”将手冢根本不理会自己仍直直冲过来,她连退了好几步,突然想到身边的少年也是一位向导,忙道:“阻止他,他是你的哨兵,再继续狂暴下去会陷在精神世界里出不来的!” 在浑身无处不在的疼痛里努力抬起头,看着不远处那张布满杀意的冰冷面孔,越前来不及擦去糊在眼上的汗水,连忙把自己的精神触丝张到极限,严密包裹住手冢急剧波动的精神领域,一遍又一遍去安抚他即将失控的心绪。从没想过安抚一位陷入暴走状态的哨兵是一件如此吃力的事情,越前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痛得快要爆裂了一般,等好不容易感知到手冢渐渐平静,他眼前一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赶在越前倒地之前将他拢入臂弯,手冢回头用依然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紧张得不住颤抖的珍和还在拼命朝这边爬来的卢卡斯,抿直了唇线。他已经走出了狂躁状态,但心中的杀意依然在剧烈翻涌,因爲这两个人竟然爲了一场较量的胜利去伤害他的向导,他无法大度的原谅。深深吸着气,他冷冷的道:“没有下一次了,如果还有人试图伤害他,我会把你们碎尸万段。” 其实,在手冢陷入狂暴时最紧张的不是卢卡斯和珍,而是在会议室里的各位高层。等到看见越前成功安抚了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哨兵,寂静无声的会议室里这才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因爲他们刚才已紧张得忘记了呼吸。 “这个越前龙马真的不简单。我记得手冢国光上一次暴走是在围捕他的时候,那时我们可是损失了好几位哨兵和向导的。如果能早一点得到越前龙马,我们也不会承受这麽大的损失了。”盯着大屏幕上陷入昏迷状态的越前,须发皆白的老者眼中闪动着欣喜,转头对正打算离开去现场的威尔森道:“无论如何,我希望快一点看到他们之间的精神向导被召唤出来。” “我知道了,现在赶过去就是要对手冢国光说这件事。”对在场所有高层鞠躬致意,威尔森转身快步走出会议室。赶到训练场,见手冢仍紧搂了越前不肯松手,所有的医护人员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站着,他挥手示意所有人回避,自己慢慢走到手冢面前,淡淡的道:“知道你今天爲什麽会陷入劣势,带累越前受伤吗?” 眉心凝着深深的结,手冢动也不动的望着怀中苍白精致的面孔,好半天才哑声道:“我不够强大。”是的,不够强大到摆脱对手的纠缠,才无力及时出现在他的向导面前,他从没有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 “的确是这样。”冷漠的看着手冢,威尔森继续道:“不过说实话,就单兵作战而言你已经超越了所有的哨兵,你们今天最大的劣势在于没有精神向导的辅助。如果你和越前都能拥有自己的精神向导,那麽就算你被卢卡斯缠住,你也可以让精神向导去保护越前。要记住,你不是万能的,没有精神向导你永远要面临今天的局面。” 默默听完威尔森还算客观的分析,手冢苦涩的抿了抿唇,不言不语。他当然也渴望能与怀中的孩子结合産生精神向导,但他清楚越前不会愿意,因爲他不是越前心上那个人,他不想去逼迫。 见手冢不接话,威尔森冷淡的勾了勾唇角,略带嘲弄的道:“你应该知道,高层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不会一直等着你磨蹭下去。如果你做不到,他们会派新的哨兵来接替你的位置,你愿意看到这种状况发生吗?或者说,你作爲一个男人,能接受自己心爱的孩子被别的男人拥有吗?” 当然不愿意,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虽然相处不过短短几个月,可怀中的孩子他早就爱上了,爱那张骄傲的面孔,爱那永不服输的性格,爱一切的一切。仿佛害怕威尔森现在就把越前带离自己身边一般紧了紧双臂,手冢慢慢抬起头,清冷的凤眸里闪烁着一抹哀求,轻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说服他的。” 知道这个从前很难动摇的哨兵已经被自己牢牢掌控住了弱点,威尔森也不再进一步逼迫,只是微微颔首道:“我会尽力帮你争取时间,你也抓紧吧。塔很快就会指派任务给你们,如果你不想越前在任务中受伤,就尽快与他结合,唤出你们的精神向导。” 第84章 紫晶往事(11) 在顺利完成塔的考验之后,越前和手冢很快便迎来了他们配对后的首次共同任务——去刺杀一位与塔的立场背道而驰的著名政客。 被迫成爲哨兵多年,手冢早就对这种违背自己意愿的血腥杀戮麻木了,因爲他不得不做,不得不用自己染血的双手去换取家人一方平安生活的天地。但越前不同,即使明白自己于塔而言是一种珍贵的资源,总有一天要用一次又一次的任务去回报塔的栽培,但他依旧无法接受去刺杀一个陌生人。 “爲什麽我们一定要听命于塔?就因爲你是哨兵,我是向导,我们都有很重要的人被塔控制着,就必须要去杀害一个无辜的人吗?”和手冢一起藏匿在政客所居的别墅外,越前再一次问起这个让他困惑不解的问题。“既然塔那麽厉害,干嘛不亲自出手?” 借着皎洁的月光,手冢默默注视着清澈漂亮的猫眼,眉心微拧。他无法向越前解释说哨兵和向导在塔看来就是一件人形的武器,所有肮脏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必须由他们来完成,因爲那对这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了。沉默良久,他伸手摸了摸越前柔软的墨发,发出一声伤感无奈的叹息,低声道:“要不你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如果是爲了越前,他不介意单身涉险,他不想这双清澈的眼蒙上血色。 低头想了想,越前摇摇头,道:“不要,既然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任务,我就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他没有忘记那天在训练场上手冢表现出来的狂暴和无法自控,即使对方事后再三向他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他依然放心不下这个人。在偌大的塔里,只有这个人是真心对他好的,他一直都知道,也很珍惜。 深知越前生性倔强,手冢也就不再试图说服他了,抬腕看了看时间还有余裕,他拿出塔事先提供的别墅平面图,细细解释道:“按照之前的调查,我们的目标会在半个小时之后进入书房停留一个小时,在这期间不会有人打扰他,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但是要接近书房需要经过防御严密的庭院和回廊,你好好跟着我,所有的守卫都由我来解决,你只需要给我提供精神屏障抵挡噪音就可以了。” 认真听着手冢的吩咐,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地图,越前沉思片刻,仰头盯着冷静无波的黑眸,皱眉道:“不会有问题吗?万一你被人围攻的话,也不要我出手吗?” 爲着琥珀色的猫眼中流露出来的关切,手冢眼中漾开一抹难以控制的涟漪,轻轻环抱住越前纤瘦的身体,哑声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不是第一次出任务了。再说,只有你平安无事我才能安心,答应我,你会乖乖的。” 被哨兵温暖而强大的气息包围着,越前不自觉的红了红脸,像猫一样在手冢的胸口蹭了蹭,小声嘟哝道:“我知道了,但你也要保证不会受伤。” “好,我向你保证。”唇角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手冢收起地图,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武器,取出两个面具扣在彼此脸上,带着越前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朝别墅的方向出发了。 顺利进入庭院,解决掉巡夜的守卫,他们很快便踏上了如迷宫般蜿蜒曲折的回廊。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手冢渐渐察觉出了不对劲——作爲一个举足轻重的政客,对方的驻地防卫实在太松懈了,让他不能不去怀疑这是一个陷阱。如果可以,他会选择立即撤退,等查明情况后再来,但这次任务塔是下了死命令的,必须在今夜将那个政客彻底解决掉,所以就算心中有隐隐的不安,他还是要继续朝前。 回廊上虽然设置了密密麻麻的红外线侦测设备,但对一个五感敏锐又经验丰富的哨兵而言几乎等同于摆设,手冢轻易解决掉了所有威胁,从窗口进入到了书房。书房里静悄悄的,透过虚掩的门,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里间的政客。而对方好像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般,越前才一落地,窗口就落下了一块厚厚的钢板,将他们的退路彻底阻断。紧接着,数十个荷枪实弹的守卫从门口蜂拥而入,其中还有几个看起来实力就很强悍的哨兵。 “我等你们很久了,手冢国光,越前龙马。”得意的笑声从里间传来,坐在书桌前的政客缓缓起身,在守卫们的簇拥下走了出来,眯眼注视着面色凝重的手冢和满眼错愕的越前,道:“我知道塔不会放过我,也知道对塔来说你们两个是无比珍贵的武器,所以爲了等到你们,我部署了很久,还特意重金请来佣兵,也花费了大力气屏蔽了他们的精神波动,不然怎麽能把你们引到这里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手冢和越前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这次行动早就暴露了,反倒冷静了下来。将越前拉到身后,手冢警惕的环视了一圈,道:“你的话还没说完,继续吧。” 似乎很满意两人的沉着冷静,政客扬了扬捏在手里的一叠纸,微微笑道:“这是来自塔里对你们两个的评估报告。一个是最接近黑暗哨兵的哨兵,一个是能同时安抚十位哨兵的超级向导,都是绝无仅有的存在,杀了你们实在太可惜了。不如,你们跟着我吧,塔能给你们的,我多加十倍,如何?” 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有说话,却在精神领域里相互交换了彼此的意见——既然已被发现了,硬碰硬无疑是找死,倒不如暂时按捺不动等待时机。片刻之后,手冢慢慢摇了摇头,道:“我和他的家人都在塔的掌控之下,如果完不成任务,他们必然无法平安。”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只要活过今夜,我明天就会公布塔的罪恶行径,到时候塔想要做什麽也不可能那麽容易了。”自负一笑,政客站在两人的攻击范围之外,有恃无恐的道:“相信我,你们还有机会;拒绝我,你们马上就会死在这里,你们是没得选择的。” “真的吗?如果我跟着你的话,你就能保证精市的安全了吗?”从手冢身后探出头来,越前眼中闪动着一抹焦急与期望交织的光芒,连声追问:“到时候你能让我回到精市身边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就答应你。” 相比沉稳老练的手冢,政客似乎更愿意相信这张看起来稚嫩又藏不住心思的小脸,不自觉的朝前走了两步,露出温和的笑容,柔声道:“当然了,你的养父幸村精市最近发布了对次元W的研究成果,整个世界将在不久的将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会彻底颠覆塔对这个世界的统治。对我来说,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盟友,我一定会保证他的安全。” 见越前听完自己的话露出发自内心的兴奋笑意,政客示意挡在身前的守卫朝两边退开些许,缓缓对他伸出手,继续诱惑道:“如果你答应以后爲我所用,我会亲自带你去拜访他,以表达我和他合作的诚意,你觉得如何?” 作爲这个时代最接近黑暗哨兵实力的哨兵,手冢到底有多强,不是一份简单的数据报告可以看出来的,更不是一个对哨兵了解不多的政客可以想象的。明明还站在攻击范围之外,可就在守卫稍微移开露出政客身影的一瞬间,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前冲数步,手中薄如蝉翼的匕首掠过好几个人的喉咙,最后轻轻割开了政客的颈部大动脉。而配合着他的行动,越前扔出了一直捏在手心里的强力麻醉烟雾弹,借着暴起的烟雾蹲身藏进角落的沙发背后。 麻醉烟雾起效很快,但再快也快不过对麻醉有一定抗性的哨兵,手冢片刻间就中了好几颗子弹。抓住身躯已经瘫软的政客以做掩护,他忍着身上尖锐的疼痛飞快解决掉几个摇摇欲坠的哨兵,对越前喝道:“走!从门口出去。” “你受伤了!”被手冢抓着飞快朝前跑,闻着对方身上透出的浓浓血腥味,越前苍白了面孔,几乎带着哭音道:“你不是保证过不会有事的吗?”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的,快走!”将越前护在臂弯当中,手冢灵巧躲闪着闻声而来的追兵,腿上虽然又中了两枪,但速度一点也不见慢。眼看出口已近在咫尺,他击杀了几只咆哮扑来的猎犬,喘息道:“前面有专门针对哨兵的声波武器,我需要你的精神屏障,快!” 明白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越前一边跑,一边竭力集中精神,用自己的精神触丝在手冢的精神领域外筑起一道坚实的屏障,拖着他浑身是血的哨兵快速穿过大门,朝远处藏着交通工具的方向飞奔。 普通的人类士兵根本不是哨兵的对手,手冢和越前不多久便摆脱了对方的追击,回到了事先准备好的隐秘落脚处。来不及多喘一口气,越前拿出医药箱,把还靠在窗口观察动静的手冢拖到沙发上,怒道:“再不止血你就要死了!给我好好坐下!” 不愿让越前看到自己身上的伤,手冢抢过医药箱,道:“你去洗下身上的血,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见手冢拿出锋利的匕首割开裤管去挑嵌在大腿上的子弹,越前怒极反笑,冷冷的道:“你自己能取得出背上那几颗子弹吗?都快死了还逞什麽能?” 浑身都缭绕着剧烈的疼痛,再加上失血过多,手冢有些眩晕,根本无力阻止越前的固执,只得任由他剥开自己的上衣细细查看后背的伤势。低喘了一口气,他虚弱的摇头道:“没有子弹,近距离射击都穿透了身体的……还好,他没有拿到专门针对哨兵的那种进入身体就会炸开的子弹……” 紧抿着唇不理手冢的解释,越前往不断涌出鲜血的弹孔上撒着止血的药粉,可刚一撒上去就被汩汩而出的血液给冲刷掉了。无法克制着内心的慌乱,他抬头望着苍白得犹如白纸的俊美面孔,哽咽道:“怎麽办?血根本就止不住……” “别管了,直接缝合吧,别用麻醉。”挑出了大腿上的两颗子弹,手冢从医药箱里取出针线,一份自己拿着,一份递给越前,急促的喘道:“快,趁我还没晕过去。” “可是……会很痛的……”见手冢已经直接开始缝合腿上的伤口,越前咬了咬牙不再阻止,手腕颤抖得厉害。稍微撒了一点麻药在伤口上,感觉手冢不自觉僵直了一下身体,他连忙解释道:“只是一点点,不会让身体变得迟钝的……我不想你那麽痛……” 作爲向导,越前专门学习过处理伤口的技巧,即使在慌乱中还是进行得很快。缝合完伤口,再用纱布紧紧包裹起来,他转身去浴室里打了盆水,开始小心翼翼的擦拭手冢满身的血迹。等到一盆水变成了刺目的鲜红,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因爲看见了对方赤裸的后背上无处不在的伤疤。这一刻,他终于明白爲什麽手冢从不当着自己的面换衣服了,因爲后背没有一点是完整的,大大小小交错的伤口布满了整个背部,很多都是旧伤上又添了新伤。最严重的一处从左肩一直延伸进右腰,新生的肌肉凸起显得格外狰狞。 眼泪一滴滴落在手冢的肩膀上,滚烫的温度让修长的身躯无法克制的颤抖,逼得他转身将哭泣的少年紧紧勒在怀中,垂头吻住抿得泛白的嘴唇。柔软的唇瓣一如想象中的美好,让手冢欲罢不能,生涩用力的吮吻。这是他的向导,爲他落泪的向导,他深深爱上的小孩,他绝不允许还有其他人染指。 没料到手冢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越前愕然瞪大了双眼,楞楞望着深处似有火焰燃烧的黑眸。直到火热的舌钻进口腔,他终于回过神来了,连忙抬手抵住不断迫近的赤裸胸膛,挣扎着含糊叫道:“不要!放开我!”除了精市,他不要任何人亲吻自己,即使眼前这个人刚刚爲保护自己受了很重的伤。 双手死死钳住两只细瘦的手臂,手冢不顾伤口的疼痛将越前压入沙发,肆意搅动着温热口腔中僵直的舌。他不是不清楚越前的抗拒,只是这一刻,心脏强烈的悸动和身体的冲动都在叫嚣着想要与他的向导结合,他不想再忍耐了。 见自己哪怕用尽全身力气也挣不脱手冢的钳制,越前有些绝望的闭上双眼,屈辱的紧蹙眉眼,在对方的唇游移到颈间时哽咽的轻喊:“精市……救救我……精市……” 也许是听到了越前绝望的呼唤,又或是被沾湿脸颊的泪水所惊醒,手冢突然不动了,慢慢松开双手坐直了身体,将脸埋入掌心,努力忍耐着来自心里和身体的煎熬。他不想强迫这个一直珍视的孩子,一点都不想,哪怕日日都活在被迫分开的恐惧里,他还是无法违拗越前的心意强迫发生关系。 被手冢松开之后,越前连忙坐起来紧紧蜷缩起身体,躲到沙发的角落里,满眼戒备又困惑的望着对方微微颤抖的肩膀。他看得出手冢在忍耐着不伤害自己,心中的恐惧渐渐消失了,沉默了许久小声道:“你……去休息吧……” “对不起……”抬头望着还有泪痕的精致小脸,手冢紧蹙着眉,伸手想要擦拭又见越前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体,他慢慢收回僵直的手臂,撇开脸哑声道:“不会再有第二次了,相信我。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吧……我会等,等到你愿意的那天……” 低头看看小指上的戒指,又抬头看看满是隐忍的俊脸,越前抿了抿唇,轻声道:“我答应过精市的,除了他,不会再跟任何人做那种事情。你……不用等了……” 直白到近乎残忍的话让手冢胸口剧烈一痛,但同时又感觉到越前正用精神力慢慢抚慰着自己,他頽然一笑,深深埋着头,微颤着嗓音道:“我……明白了。我会以一个哨兵的身份留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的……” 其实,他早就应该清楚的,双手沾满血腥的自己,没有被爱的资格,哪怕他爱这个孩子,早已爱得无法自拔。 第85章 紫晶往事(12)(完) 夜深人静,天空被厚厚的阴云覆盖着,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斗,只有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坐在木质的回廊之下,仰望这样的夜空,手冢的双眼似乎也被黑暗吞没了,看不到一点光亮。 这里是他从前的住所,在被迫成爲哨兵之前他与家人生活的地方,如今早已无人居住。他的祖父和父母早被塔带到了他幷不知道的地方,偶尔的联络都是靠每次完成任务的奖励换来的,这一次回到东京也是爲了一个任务,从前的家成了他暂时的落脚地。 身爲五感极度敏锐的哨兵,烟酒这些刺激感官的东西是不能沾染的,但这一刻手冢却低头点起了夹在指间许久的香烟,是自虐,也是想要刺激自己烦躁不堪的神经。火光在黑暗中明灭闪动,悠悠吐出一口难以习惯的烟雾,他慢慢闭上双眼,开始整理一些事情。 这次任务是他极力争取来的,爲了睡在身后房间里的少年。 手冢还记得,几个月前发生的那次意外,让他和越前再也回不到从前和睦相处的生活了。他们还是一起住在那所公寓里,平常训练学习也都在一处,可私底下却变得无话可说,连共处一室都变成了一种尴尬的煎熬。这种情形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塔失去了耐性派威尔森前来质询“爲什麽这麽久还没有完成和越前的结合”。 那时候,他是怎麽回答威尔森的?深吸一口香烟,手冢仰望漆黑的夜空,一抹自嘲苦涩的笑容浮上唇角。是了,那时候的他用一种无比烦躁的语气对威尔森说:“你难道不知道越前心里只有一个幸村精市吗?在这种情况下你逼我跟他结合,你是准备让我强暴他吗?这样诞生出来的精神向导,你们真的满意?” 幸村精市是何许人?他早就通过威尔森给的资料了解过了。那个男人,是他爱着的少年的养父及爱人,更是半年多以前发布了关于次元W的研究报告,被誉爲“世界新能源之父”的著名学者,一张雌雄莫辨的绝美面孔更是俘获了太多的少女心。面对这样一个出色至极的男人,他拿什麽去比去争,又怎麽可能奢望越前会忘记幸村精市转而心甘情愿与自己结合? 如果幸村精市不存在就好了!无数个夜里,每每被心中的嫉妒不甘折磨得近乎发狂的时候,手冢都会这麽想,可他怎麽也没想到威尔森在听了自己的抱怨之后,说出的话竟与他不可告人的心思如出一辙。威尔森说:“是啊,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幸村精市死了才能让越前彻底绝望吧。否则,他是永远不可能乖乖做一个向导的。” 通过之后的交谈,手冢从威尔森那里了解到,原来塔早就对幸村精市这个人下了杀心,因爲对方研究出的从次元W中汲取能量爲现实世界所用,是彻底动摇了塔对这个世界的统治!之前不动手,一方面是塔不相信凭幸村一己之力能够研究出结果,另一方面也是爲稳住越前让他乖乖受训。但从结果看来,幸村的研究成果是直刺了塔的死穴,也终于让塔决定要将这个男人抹杀! “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手冢还记得,自己在无比的震惊之后用格外冷静的声音对威尔森说:“我是一个哨兵,决不允许有任何人跟我争夺自己的向导,尤其是一个各方面都不如我的男人。我要让越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拥有他的,只有我!” 极力争取的结果,是手冢终于得到了塔的首肯,同意他带着越前接受这次暗杀任务。其实,手冢比任何人都清楚,暗杀幸村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无可避免的,无论执行任务的哨兵是谁,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他抢下这个任务是爲了越前。他知道越前深爱幸村,而他深爱越前,怎麽可能眼睁睁看着越前受到伤害? 他在想,也许这是一个帮助越前逃离塔的控制的机会。如果注定他此生得不到心爱的少年,那麽至少要把那个孩子送上通往幸福的路,这是他唯一能够表达自己心意的事情了。他手冢国光幷不伟大,双手也沾满了鲜血,但作爲一个男人,他愿意爲所爱之人牺牲一切。 眼看一支烟燃到尽头,手冢缓缓起身,去自己从前的卧室看了看越前。见越前蜷缩在被窝深处睡得正熟,他悄然无声的退出房间,换上方便行动的衣物,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了。 手冢幷不是要去刺杀幸村,而是爲了确定一些事情,因爲这次的情况有些古怪——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对哨兵向导被塔派了过来,这些都是他前几天夜探幸村的住宅后发现的。他幷不意外塔对自己的不信任,只是奇怪爲什麽刺杀一个手无缚鶏之力的学者这麽一个简单的任务,那对哨兵向导却迟迟不动手,似乎像在等待着什麽。他今夜出门的目的就是要去对方的落脚点探探情况,以保证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然而,手冢幷不知道,就在自己离开之后不久,越前也偷偷离开了房间,目的地是幸村的住所。关于这次任务的内容,越前幷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只是很高兴能够有再回东京的机会。暗自观察了手冢这些天来的动向,他今天终于等到了机会,见到幸村的机会。 沿着记忆中的路,越前很快便抵达了从前的家。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望着这所住了十多年的屋子,看着从二楼窗口透出的昏黄灯光,他觉得自己的泪快要流下来了。那个透着灯光的房间是书房,这麽晚了,那个人还没休息吗?那个人,还好吗? 用力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越前悄悄翻进院子,带着试一试的想法挪开摆放在台阶下的花盆,果然看到一把钥匙。这是从前幸村怕他丢了钥匙进不了家门特地放在这里的,没想到两年多过去了,钥匙还在原来的地方。那个人,也是在等着自己回来吧,所以才一直保留着这把钥匙。那个人的温柔,无论什麽时候都在。 拿钥匙开了门,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在心中无声的说了一句“我回来了”,越前转身朝二楼快步走去。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他一眼就看到幸村斜躺在沙发上象是睡着了,手里还拿着一本相册。强忍着泪意,越前闪身进了房间,站在沙发前怔怔的望着从不曾忘记过的绝美容顔,看着看着,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这个深爱着的男人,老了,瘦了,憔悴了。岁月已在他的眼角和眉间刻下了细细的纹路,蓝紫色的发丝间已夹杂着些许白发,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那麽刺目。唯一不变的,是他身上透出的清浅花香,还是那麽好闻,还是那麽熟悉。 仿佛是感觉到了越前的到来,幸村眼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越前是逆光站着的,可幷不妨碍幸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比记忆中高了的身影就是他心爱的小孩,紫晶般的眼涌出一串晶莹,从眼角滑落。 “龙马……真的是你吗?”轻轻抓住越前的手,在看到戴在纤细的手指上的戒指之后,幸村笑了,笑中带着泪,一把紧紧抱住纤瘦的身躯,哑声哽咽道:“真的是你,我原来不是在做梦……” “精市!精市!”两年多来所有的思念,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让越前反手死死抱着幸村的腰,把脸埋在依然宽阔温暖的胸口,失声痛哭。见到了这个人,才发现心有多痛,多不甘,爲什麽他们必须要分开,爲什麽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 任由越前的泪沾湿了衣襟,幸村也不阻止他的哭泣,只是用手一下一下抚摸着柔软的墨发,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了,这才柔声道:“你怎麽会突然回来的?” 不管不顾的挤上狭窄的双人沙发,越前紧紧贴着幸村,先寻到微扬的薄唇用力亲吻了一阵,这才轻喘着小声道:“我来出任务,找到机会来看看你。精市,我好想你。” “我也是……想得都快发疯了……”无法忍受越前的唇一直在唇上细密的摩擦,幸村抬手按住他的后脑,舌尖探入温热的口腔肆意翻搅,仿佛要把他吞入腹中才肯作罢。 寂静的夜里,两具分别了太久,也寂寞了太久的身体紧贴在一起,让他们等不及回到卧室便在沙发上纠缠起来。阻止了幸村想要替自己扩张的举动,越前跨在他身上,扶住昂扬挺立的硕大柱体用力坐下,就算疼痛像要撕裂了身体般传来也不肯停止。 “龙马……”望着疼得发白的嘴唇,幸村知道越前渴望自己的拥抱,也不制止他,稍微等他适应了一下便配合着挺动腰身。其实何止是越前,他自己也需要一场激烈的情事来平复痛苦与喜悦交织的心情,因爲他清楚,他们重逢的时间很短暂,下一次见面还不知是什麽时候。 也许是太久没有做过了,高潮侵袭得又快又猛,越前很快便攀上了巅峰。瘫软在幸村的臂弯,感觉一阵热流涌入钝痛不已的甬道,他把脸埋在宽阔的肩膀上,无声的哭了。 “今天就这样吧,好不好?”见越前休息了片刻还想继续,幸村摇了摇头,慢慢退出。望着红肿不满的猫眼,他微微笑道:“龙马,我已经老了,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任务吗,再做下去我会担心的。” “你才不老,别乱说。”知道幸村是在体贴自己,越前闷闷嘀咕了一句,也就乖乖听话了。抓着修长的手指,仰头望着温柔含笑的眼眸,他问:“次元W的研究怎麽样了?找到改写可能性的方法了吗?” 目光骤然黯淡,幸村艰难的摇摇头,满是歉然的道:“抱歉,龙马,现在还没有头绪……” “没关系的,我可以等的。”连忙掩住幸村的唇阻止他说出更多自责的话,越前努力扬起唇角,故作轻松的道:“反正我在那边也过得很好,没人欺负我,偶尔出任务还有哨兵保护,你就不用担心我。” 深知心爱的孩子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幸村也就不说什麽了,静静搂抱了他一会儿,道:“去洗一洗吧,我帮你清理一下,然后上点药,你该回去了。出来太久的话,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听话的跟着幸村去了浴室,越前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再出来时发现幸村已先他一步坐在了卧室里,手里拿着一个绒盒。有些好奇的挑高眉眼,他问:“那是什麽?” “忘了吗?我们手上的戒指不是婚戒,我答应过你要重新买一对的。”抬手示意越前坐到自己身边,凑过去吻了吻他的脸颊,幸村打开盒子,从中取出一枚锃亮的白金钻戒套入他的右手无名指,俯身轻吻了一下,柔声道:“我爱你,龙马。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的。” 久久凝望着戒指,越前笑了,泪光闪烁也掩不住发自内心的幸福。才想伸手去拿起另一枚戒指替幸村戴上,敏锐的精神力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杀意,让他顿时惨白了脸,不由分说把幸村狠狠推离自己身边。扣动扳机的细小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只觉身体一震,强烈的痛感从胸口传来,低头看时,白色的睡衣上已漾开了一朵血花。 “龙马!”被越前推开时撞到了桌角,幸村强忍着眩晕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刺目的血色。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无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陌生男人,他用力压住正朝外疯狂涌出鲜血的弹孔,焦急的道:“别怕,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我不会让你死的。” “走……你快走!别管我!”死咬着嘴唇让自己清醒,越前吃力的推开幸村,转眼看向门口。透过对方的精神力,他能认出这是一个哨兵,突然明白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强撑着挪动身体将幸村挡在身后。 “啧!该死!”虽然接受的任务是要当着越前的面射杀幸村以断绝他所有的妄念,但哨兵怎麽也没想到最后伤的是塔无比重视的向导,一时有点慌乱——塔一再叮嘱绝不能伤了越前,他的任务算是失败了。 狠狠一咬牙,哨兵在转瞬间做了一个决定,准备杀了越前再嫁祸给手冢。可还没等他再次举枪,一颗子弹已直接射穿了他的头颅,紧接着手冢铁青的面孔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手冢夜探对方的落脚点,发现只有与之配对的向导,逼问之后才明白塔的阴谋。再回家发现越前不见了,他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却依然无法阻止一切的发生。快步冲过去抱住越前摇摇欲坠的身体,先用应急措施紧紧压住伤口,他疾声对幸村道:“车钥匙,我要送越前去医院!” 一连串的变故之后,幸村反而出奇的冷静了下来,起身对手冢道:“不去医院,你带上龙马跟我去研究所。快,他撑不了多久了!” 第86章 尾声:新的征程 记忆到此便戛然而止,越前早已泪流满面,望着右手无名指上依然光洁如新的钻戒,他用力擦了擦脸,抬头看向复杂凝望自己的手冢,轻声道:“后来的事情呢?我只记得自己在车上晕过去了,其他都不知道。” 转眼看了看屏幕上幸村温柔微笑的绝美容顔,手冢沉默了片刻,哑声道:“我们到达研究所的时候,你已经快不行了,但幸村说他有备案,他不会让你死。之后,他就说什麽也不让我插手了,执意要我离开,幷说让我等候他的消息。” “那你的家人呢?你杀了塔里派来的哨兵,也就等同于毁了他的向导,塔没有追究吗?”微蹙着眉,见手冢眼底飞闪过一抹痛楚,越前怔了怔,一把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连声问:“是不是爲了帮我,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龙马。”明白越前想错了,手冢轻轻搂住他,苦涩又沙哑的解释道:“幸村早就知道我是你的哨兵了,是通过迹部知道的。他替我追查了祖父和父母的消息,其实,早在我被分配给你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遇害了,是塔做的,爲的就是要断绝我的所有妄念……” 略微顿了顿,手冢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接着又道:“是我傻,还以爲安分听话,就能换他们平安。如果早一点知道的话,我会不顾一切带你逃出来的。” 望着这张强抑痛苦的脸,越前心中不舍而怜惜,释放出精神触丝去抚慰自己的哨兵。指尖轻轻拂过紧蹙的眉眼,一直滑落到不自觉微微抽搐唇角,他小声道:“那时候,你一定很难过吧。对不起,我现在才知道……” “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别自责了。”越前的关心让手冢心中的痛苦稍稍减退,回头看了看摆放在墻角的五台仪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他们,你决定怎麽办?” “他们……他们是我在其他平行世界遇到的人,我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他们,他们一直在原来的世界里等着我。”感觉到紧搂自己的手臂微微一僵,越前紧紧抓着他不放,略微急切的道:“我要进入次元W把精市找回来,他们也是我的哨兵,我需要他们帮我,也不想他们再继续孤独的等我了。” 垂头静静凝望着满含期待与认同的猫眼,手冢沉默良久,最终艰难的点了点头,哑声道:“我也是你的哨兵,既然那是你的期望,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是的,他认了,只要得到这个孩子的爱,只要能从今以后陪伴在这孩子身边,即便这份爱是不完整的,他也认了。 “谢谢你,国光,我知道我很自私……不管怎麽样,都谢谢你。”得到了手冢的回答,越前略微松了口气,拉着他转身一起朝墻角走去,边走边道:“根据精市留给我的资料,他们要来到这个世界是用灵魂转移的方法,因爲灵魂说到底也是一种能量,比起身体一起过来要简单安全。但具体需要多少时间我也不知道,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别太累了。” “没事,我想陪着你,不会再离开你了。”被一番关切的话语说得心中泛起微微的暖意,手冢温柔的笑了笑,指着旁边的座椅道:“如果怕被我影响,我就坐在那里不说话,看着你就好了。” 从不知道记忆里沉默少言的哨兵说起情话来有这麽大的杀伤力,越前白晰的面孔浮起一抹薄红,扭头不自在的哼道:“谁会怕这个,你还差得远呢。”顿了顿,他又道:“外面有个生活空间,里面应该有食物,等下你做点好吃的给我。” 灵魂转移究竟是怎麽一个过程,越前即使才经历过也说不上来,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小心应对,他不想那几个在他生命里留下重要位置的人出现任何危险。忙碌起来之后时间就不再有任何意义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周防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连忙站到一边屏息等待着,紧张得浑身不自觉颤抖。 身爲曾经的赤王,周防是第一个睁开眼的。入眼看见睁得大大的猫眼,他缓缓坐起身,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微笑,一句话:“终于又见到你了,小鬼。” “尊!”顾不得手冢就在身后,越前冲过去扑入专爲自己张开的双臂,轻哽道:“真好,你来了。”他没有忘记曾经最后的一眼里,那双悲痛至极的赤瞳,还有那至今回荡在耳畔撕心裂肺的嘶吼。 轻抚珍爱的容顔,周防万般温柔的亲吻着微润的猫眼,犹豫了片刻,道:“宗像让我告诉你,他不来了,他肩上还有身爲青王的责任,他无法一走了之。他说,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能回去看看他。” 眼底飞闪过一抹失望,越前沉默的点点头,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对于那个人,他不否认自己心动过,但远比不上此刻搂着自己的这个男人重要。他知道自己不能要求太多,如今只能希望在遥远世界的宗像礼司能够得到一份幸福。 “龙马……”就在越前像猫一样趴在周防臂弯轻蹭,喋喋不休抱怨着过往的时候,一声低低的,饱含爱意的呼唤从旁边传来,这次醒过来的是涯。望着记忆中纤细熟悉的背影,涯不顾自己幷不太习惯这具全新的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越前,哑声道:“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小骗子,说好了要你等我,你让我整整等了你二十年。” 猛的回头,望着压抑不住激动的青灰色眼眸,越前挣脱周防猛然收紧的手臂,转身投入涯的怀抱。死死抓着涯的衣襟,他闷闷的嘟哝道:“你还说,瞒着我要去送死的到底是谁?我告诉你,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知道吗?”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垂头在柔软的墨发上烙下珍爱的亲吻,涯笑中带泪,柔声许下承诺。这苦苦等待的二十年里,他没有一天不去后悔,后悔在那时应该及早抽身,也许这样,他就不会面对今天这种要与其他人争夺的局面了。 说话间,的场和赤司也相继醒来,彼此冷冷的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不加掩饰的敌意。上前一步轻轻按住越前的肩膀,温柔凝望回转过来时已微红的猫眼,的场低叹道:“真是狠心啊,小东西,到最后连道别都没有一句就任性的消失了,你以爲那只猫馒头会给我解释得很清楚吗?” “对不起……”侧脸看着的场修长的手指,越前松开了涯,转身仰头望着那双暗红色的眼,小声道:“那时候如果不走,我怕自己会害了你,其实我也很舍不得你的……” “我知道,这一点馒头猫还是给我说清楚了的。”指尖轻抚上越前湿润的眼角,的场无法克制住再见时失而复得的喜悦以及对未来多个有力竞争者幷存的不爽,俯身紧紧吻住记忆中柔软的唇瓣,沙哑低喃:“我好想你,龙马。如果不是夏目家的猫跟我说你还会活过来,我早就撑不下去了。”没有你的世界,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也许是顾及着其他人的感受,越前不自在的挣扎了一下,稍微退开些许,轻喘道:“夏目和猫咪老师,还有塔子阿姨、滋伯父他们还好吗?”走过这麽多个世界,如果要说羁绊的话,他留恋最多的还是那几个人,一定要亲耳听到他们平安才能放心。 有些失落的笑笑,的场紧搂着越前不肯松手,轻声道:“他们都很好,也很思念你。” 得到了满意的答覆,越前微微松了口气,转眼看向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眼中却闪动着深切爱意的赤司。“征……”轻轻叫了一声,快步走过去主动环住对方的腰,他将脸贴在温暖的胸口,像猫一般轻蹭着道:“对不起,没能看着你拿到冠军。” “所有的一切幸村都告诉我了,不用太在意。”抬手轻抚越前的发,感受着多年来空荡荡的心再度被填满,赤司含笑道:“再说了,你也不是急着去买戒指给我吗?那个戒指我一直戴着,可惜无法把它带到这个世界,你要不要考虑再买一个给我?” 此话一出,其他人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凌厉,冷冷的看向提出建议的赤司。关于这个世界的情况,幸村都给他们解释得很清楚,他们知道自己不会是越前生命里唯一的那个人。可知道归知道,身爲在各自的世界里都是充满独占欲的男人,他们没那麽大度,能够轻易就接受这种等同于共享的关系。 手冢一直远远站着注视这一切,这时敏锐感知到了几人间涌动的敌意,眉心微微一蹙。他也有不甘心,但再多的不甘心也比不上心爱的小孩开心快乐来得重要,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这几个还没搞清楚状况的男人,提醒他们从今以后该用什麽样的态度来对待彼此。 这麽想着,手冢朝前走了几步,清冷的凤眸在几张各有特色的俊脸上游移而过,淡淡的开口道:“初次见面,我是手冢国光,龙马在这个世界里的哨兵。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各位在友好的气氛下相互认识一下,因爲从现在开始,你们也是他的哨兵了。” 手冢的话提醒了几人,也提醒了越前,让他连忙抛出精神触丝去探出他们的精神领域幷加以安抚。有些怯怯的望着彼此对视间都不情不愿的几双眼眸,他嚅嗫道:“你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不是因爲哨兵的身份,而是我喜欢你们。我知道自己很自私……一个都不想放弃……对不起……” 怯生生的话语和精神上无与伦比的舒适感让几个人面色稍缓,看向越前的目光充满柔情,尽管还有不甘都被忍在心里不再表露出来。最后,手冢上前轻轻搂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指着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动静的葬仪屋道:“龙马,你先看看他的情况吧,是不是灵魂在转移的过程中出了问题,才导致他醒不过来?” 其实,越前也一直在关注葬仪屋,可所有的事都是幸村做的,他幷不知这中间的原理,所以就算担心也没有办法。听手冢这麽一说,他越发有点急了,有些无助的望着温柔的黑眸,颤声道:“万一,万一修醒不过来怎麽办?还是说,他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不想再见到我了?”对他来说,那个寂寞了太久的死神和身边这几个人一样重要,看不到那人的出现,他的心总有一块地方是空着的。 “小龙马,你就这麽不信任我吗?”就在手冢不知该怎麽安抚越前的时候,一个充满笑意的低沉声音从某个地方传来,紧接着衆人便看到他们所处的空间象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个银发俊美的男人从中跨了出来。 这个男人正是葬仪屋。他没有穿着越前记忆里熟悉的黑色袍子,而是一身笔挺的燕尾服,额前厚厚的刘海也被撩起露出了金绿色的眼眸,长长的死神镰刀被他握在手里。只不过他俊美的脸上沾着不少血迹,看起来显得有些疲惫,就像才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战斗。 将死神镰刀当拐杖一样拄在地上稳住微微摇晃的身体,望着愕然瞪大的猫眼,金绿色的眸子漾开一抹温柔,葬仪屋轻笑道:“你忘了吗?我留了一滴血在你的灵魂上,无论相隔多远,只要我感知到你复活了,就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你是笨蛋吗?用肉体跨越平行世界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就算你是死神,一不小心就会连灵魂都破碎掉,爲什麽不肯乖乖用精市给你的身体?”凭借幸村留下的资料,越前知道葬仪屋做的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再看着他脸上的伤痕,忍不住冲过去用力掐住他的颈狠命摇晃,哽咽着怒骂道:“笨蛋!笨蛋!你这个笨蛋死神!” 才经历了一场危机四伏的旅行,葬仪屋被越前摇得有些发晕,但不妨碍他从这些不客气的话里体味出其中隐藏的关心。一抱紧紧搂住纤细的身躯,俯身吻住柔软的唇瓣,放肆辗转许久才哑声道:“傻孩子,我就是你的笨蛋死神,现在才知道吗?”话音微顿,葬仪屋站直身体,深深看入含泪的猫眼,轻声道:“我来了,龙马。” “欢迎回来。”轻轻抚摸满是伤口的冰冷容顔,越前靠在他怀里转眼看向静静注视着他们的其他几个人,尽最大努力张开自己的精神领域去碰触他们的精神世界,传达着他的心意:“我爱你们,国光、尊、修、涯、征、司。请你们永远不要离开我。” 偌大的空间里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却又不约而同的用自己的精神回应这份主动的告白:“我也爱你,龙马,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了。” 清澈的眼睛涌出一串晶莹,顺着精致的面孔缓缓滑落,越前朝前走了几步,拉起几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然后紧紧握住。仰头凝望几双充满爱意的眼,他轻声道:“我要去次元W把精市找回来,你们愿意陪着我吗?” 回应他的,是几人含笑点头,异口同声的道:“当然,我是你的哨兵,守护你是我的责任,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一直陪伴着你走到最后。” 是的,他们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终于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寻回了这个深爱的孩子。无论将来会有怎样的际遇,存在怎样的变量,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们最终的归宿就是这个孩子的身边。 第87章 番外一:次元W 在进入次元W之前,越前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个收容了现实世界以外所有可能性的空间到底是怎麽样的,但当他真正抵达了这里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力实在太过贫乏。又或者说,以人类所能达到的知识面,这里的一切都是难以理解的。 如果一定要用语言来表述,越前只能把次元W形容爲一个巨大的图书馆,就像他曾经去过的死神图书馆一样。不同的是,死神图书馆里装着的是那个世界里所有人的平生经历,而这里所有的,却是所有未曾发生在现实世界的可能性。 是的,在这片缭绕着白茫茫的光,一眼看不到尽头的世界里,所有的可能性以能量的形式存在,看起来就像一团团光球,偶尔在其中闪过一幅幅模糊的画面。 越前不敢轻易去碰触这些光球,因爲他不知道碰触之后是怎样的后果,哪怕他很想去试一试,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不是孤身一人来这里的,陪伴他前来的还有他的哨兵们,每一个都是他爱着的人。所以,他只能长久的坐在这片看起来还算宽敞,不会因一个不小心就碰触到光球的地方,慢慢回想自己曾经推演过的公式,以及幸村留给他的资料。 “龙马,休息一下吧,你已经坐了很久了。”不忍心看着越前一直紧锁着眉面对无数个光球出神,手冢在考虑良久之后轻轻走到他身后,用自己的身体爲他挡去偶尔飘过的能量乱流刮起的狂风。手冢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爲心爱的孩子做的事情了,次元W的秘密他不懂,来到这里之前恶补的知识与实际情况比起来毫无用处。 “是啊,如果没有头绪的话,还是先休息一下比较好。”听了手冢的话,赤司也表示赞同,走到越前的另一边坐下,抬手轻柔的替他按揉太阳穴。 的确是有点疲惫了,越前不自觉的往手冢肩膀上靠过去,闭了闭酸涩胀痛的眼,又睁开看向正关切注视着他的几个人,微蹙着眉道:“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这里时间的流动方式到底是怎麽样的,谁都不知道,我们留得越久,危险就越大,我怕精市等不到我们。” 在四处查看了一番之后,葬仪屋走回越前身边,向来都挂着不正经笑容的俊美面孔在此时也显得有些凝重。稍微考虑了一下,他道:“这地方除了这些光球没有任何东西了,再怎麽谨慎也无用,让我试一次。” “可是……”承认葬仪屋说的话是事实,越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让你们遇到危险,还是让我再想想。” “能有什麽危险?我是死神,再怎麽也死不了。”懒懒勾起唇角,伸手在精致的脸颊上轻拧了一下,葬仪屋放柔嗓音道:“小东西,既然都成了你的哨兵了,这点事情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修!”伸手紧紧抓住葬仪屋的手腕,越前眼眶微红,不由自主的扑进死神没有温度,却总能给他安全感的怀抱,仰头吻上含笑的唇。这个用肉体跨越了时空来到他身边的死神,总是以这样的理由亲身涉险,这一路上都是这样。 反手搂住纤细的腰,葬仪屋在越前唇上用力吻了吻,然后将他推向其他几人,正色道:“保护好他,如果有什麽意外发生,不要管我,带他走。”说着,也不管越前在身后怎麽叫喊,他快步走到距离身边最近的一团光球前,凝神片刻便直直伸出手去,直接抓住那团光用力一捏。 所有人都在屏息戒备,他们的精神向导就停留在越前身侧将他团团围住,可除了一阵暴起的狂风呼啸而过之外,什麽都没有发生。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越前眼中浮起一抹喜色,忍不住叫道:“我明白了!只要没有现实世界的出口,这里所有的可能性只会是以能力的形式存在,破坏掉了也没有关系!” 但说完之后,越前眼中的喜悦消失了,因爲他看到葬仪屋胸口被凌厉的风刀割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正汩汩涌出,连带着那修长挺拔的身躯都在摇晃。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手忙脚乱的从背包里掏出止血的药往伤口上洒,哽咽道:“笨蛋,我都说了不要去乱碰的!” “不碰的话怎麽可能知道这些?”幷不在意那以纯能量凝聚而成的风刀会给自己的死神体质带来实质性的伤害,葬仪屋唇角微扬,金绿色的眼眸温柔注视着含泪的猫眼,低头一记亲吻烙在紧拧的眉心。“别担心,一会儿就好了,你知道我的身体可以自己修复的。” “既然是这样,让我来试试吧。”说话的是的场,他手里正握着一柄长弓,这是他身爲除妖人时使用得最得心应手的武器。他想试试,如果不亲自去碰触那些光球而用武器的话,是不是可以将威胁程度降低。 几人的想法与的场出奇一致,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他们也从腰间掏出了手枪,各自挑选了一个目标就要扣动扳机。 “等一下!”回头对几人连连摆手,越前低头沉思了片刻,道:“如果这些光球被破坏就会重新分解成能量的话,精市根本就不可能在它们上面留下线索的,会不会是我想错了?” 总觉得幸村的用意不在此处,又或者说幸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涉及其中,越前努力让自己站在对方的角度上思考问题。然而,最后得出的结论让他很慌乱,因爲他察觉到幸村根本没抱着能活着离开的想法,自然不会留给自己任何蛛丝马迹。思及此处,越前有点急了,也不顾幸村不是哨兵无法与他産生精神共鸣,他召唤出自己的精神向导,然后尽最大努力释放精神触丝,让可被精神探及的范围最大化。 没想到,越前病急乱投医的做法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他的精神向导,一只外表看起来很像喜马拉雅猫的小家伙刚一出现在这个空间当中,立即对他发出一声娇嗲的“喵喵”声,转身朝某个地方跑去。 “快,快跟上它。”透过精神向导传回的信息,越前了解到对方是要带自己去一个地方,一个残留着幸村精神力的地方,让他立刻兴奋的跳了起来,来不及解释拔腿就跑。 见越前纤瘦的身影一转眼就消失在白茫茫的柔光当中,各位哨兵也不敢停留,连忙凭借彼此间的精神羁绊追了过去。没跑多远,他们的精神领域里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痛感,还没来得及细想是怎麽回事,已看见越前半跪在不远处,痛苦的干咳。 “小鬼,你怎麽了?”最先冲过去的是周防,扶起越前因疼痛而颤抖的身体搂在臂弯,看着沾血的苍白嘴唇,他紧紧蹙眉,低声问:“哪里痛?” 吃力摇头,既要承受疼痛还要分神安抚精神陡然变得紧张的哨兵,越前在周防怀里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有些虚弱的道:“是我那只猫……它只要撞上那些能量体,我就会觉得很疼……可是……可是它告诉我必须按照它的路线走才能找到精市……” “那就让它指路,用我的精神向导去探路。”吩咐自己的精神向导先行一步去找那只肥得不像话的猫,赤司冷冷的看着还想反驳的越前,淡淡的道:“龙马,你最好搞清楚状况,如果你倒在这里,没有任何人有能力找到幸村。” 接下来的行程近乎惨烈,精神向导所承受的能量冲击都直接反馈到了他们的哨兵身上,赤司到极限之后便由手冢顶上,手冢不行再换另一个人,无一例外都是硬生生扛下所有的伤害。没有人去质疑越前,甚至连多一句话都不曾问过,因爲对他们来说,保护好自己的向导,是他们身爲哨兵的职责;而守护自己的爱人,则是作爲男人的责任。 就这麽硬抗了几轮之后,越前终于感觉自己的精神向导停住了,就停在目力可见的不远处,面前是与他们一路行来截然不同的空间,再也没有了那些密集分布的能量体,只有一片空荡荡的黑暗。强忍着没有即刻冲过去,他转眼看向已被吐出的鲜血湿透衣襟,面色惨白神情萎靡的几人,早已湿润的眼眸中再次滚下泪来。 涯的伤是最重的,不知道是不是对越前曾经爲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心存歉疚,他好几次没等缓过来便又抢在其他人之前派出了精神向导,此刻整个人几乎是半跪在地上一点点挪动。见越前返身跑过来紧紧抱住自己,浑身都在剧烈颤抖,他勉强笑了笑,吃力抬手摸了摸冰冷的精致面孔,轻喘道:“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紧抿着嘴唇不说话,越前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开口道:“那就休息一会儿,已经到地方了,不着急。” 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哨兵,手冢此刻看起来情况是最好的,稍微休息了片刻,他走过去拍了拍越前紧绷的肩膀,轻声道:“我陪你进去看看吧,让他们在外面休整一下。”他知道越前此刻挂心幸村,只不过顾及他们的伤极力克制,其实根本瞒不过彼此早已纠缠在一起无法被分开的精神感知。 用力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周防扶了一把身边的赤司,和扶着的场的葬仪屋相互对视了一眼,对越前柔声道:“我们很快就会赶过来,不用太担心。” “我没事,你陪龙马一起进去。”推开葬仪屋的扶持,的场踉跄了一步勉力站住,暗红色的瞳温柔停留在满是担忧的猫眸上。他知道葬仪屋是死神,体质比他们强悍,所以执意让对方跟过去,也算是尽点心了。 “那,我们就先过去了,你们一定要快点赶上来。”不放心的连续叮嘱了好几遍,越前不舍的望着对自己温柔微笑着的四个男人,用力咬咬牙,转身带着葬仪屋和手冢快步走向精神向导等待的地方。 跨过那道界限之后,越前的精神向导继续朝前跑,指引着三人前进。这段路不算远,当看到前面昏暗的光线里匍匐着的一个人影时,越前哽咽一声,不顾手冢和葬仪屋的阻拦冲了过去。那个人影,即使不用细细分辨他也认得出来的,就是他一直渴望见到的那个人。可那个人的手呢?爲什麽只剩下了一只?还有腿,爲什麽膝盖以下的部分都不见了? 也许是听到了越前的脚步声,那个正跪在地上摸索着什麽东西的人转过头,嗓音里带着一抹惊喜,连声问:“龙马?是你吗?龙马?” “精市!”还是记忆里熟悉的温和声线,越前几步冲到幸村身边,借着四周不知何处散发着的微光只看了一眼,眼泪就疯狂涌出眼眶。那双紫晶般的眼眸是没有焦距的,自己站得这麽近,这个人还伸着仅剩的一条胳膊四处探寻。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些什麽,才会被伤成这样? 跪倒在幸村面前,越前捧着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无助的哭喊道:“是谁?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爲什麽不等我?” “真的是你……”感觉到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脸上,幸村眉心微蹙,把手在残破不堪的衣物上擦了又擦,这才小心翼翼的摸索着抚上越前湿漉漉的面孔。轻轻嘘了口气,他微笑道:“能再见面是高兴事,好好的哭什麽?” “你都这样了……我怎麽可能高兴得起来……”面对记忆里熟悉的温柔,越前哭哽难言,心脏疼痛得像要炸裂了一般。他是把幸村找到了,可找到的却是一个身体已经残缺的人,爲什麽这个人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又是谁把他伤成这样的? 仿佛是看穿了越前的心思,幸村笑得异常平静,轻拍着他紧绷的后背,道:“你来的时候也应该遇到那些能量体了吧,每一个光球都代表着世界的一种可能性,人是不能碰触的。但我要来到这里,有些能量体是躲不开的,所以必须硬抗。还好,至少我还能保留一条完整的胳膊,我们的婚戒还没有被我弄丢……” 已经不敢去想象伤痕累累的幸村是怎麽一步步艰难来到这里的,又是怎麽用血肉之躯去硬抗了所有的伤害,越前紧紧闭着眼,把戴着戒指的手伸过去与他十只交握。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小声问:“你来这里到底准备做什麽?” “次元W所有的秘密都在这里,就在地上。”松开越前的手,幸村在地上摸索了一阵,抬起毫无焦距的眼道:“龙马,你应该看得到吧,这一条条复杂的分支,每一条都是一种可能性。它们不是静止的,一直都在变化,可惜我在这里停留得太久了,眼睛坏了,看不到了。” 直到这时,越前才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地面上错综复杂的布满了一条条不断闪烁着光亮,正在快速变化的直线。有的线到某个位置就停止了,熄灭了,又有新的一条线从停止的地方朝别的方向延伸出去,而所有线条都是从一个起点延伸出来的。盯着这些看不出任何规律的线条看了许久,越前只觉得两眼酸胀,连忙闭上眼不敢再看。 “不要多看,看久了眼睛会坏掉的。”也许是清楚越前在干些什麽,幸村出声阻止,接着道:“那个起始的点就是我们的世界开始的地方,这些可能性虽然没有变成现实,但依旧存在,变化,我是想找到一种能完美解决掉所有问题的可能性……但找了这麽久都没找到……” 看着幸村抓起自己的手伸向某一条已经熄灭的直线,当指尖碰触到微凸的纹路时,越前感觉到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让他顿时明白这条线代表着怎样的可能性,最后的结果又是怎样的。甚至,他还能自行搜索想要的信息,比如在这种可能性里,自己的结局是死在一场车祸里。 随着涌入的信息越来越多,越前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炸裂了,忙缩回手。这样的信息量同时涌入不是人的大脑可以承受的,最坏的结果是会烧坏所有神经,变成无可救药的白痴,他不知道幸村是怎麽忍受下这种折磨的。制止幸村继续去碰触那些线条,他连声道:“别找了,根本不可能找得到的。我现在好好的,对你来说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跟我回去!” 幸村的身体已太过虚弱,根本无力阻止越前固执的把自己背在背上,快步离开这个费劲力气才抵达的空间。伏在单薄的肩膀上,他用彼此才听得到的声音道:“龙马,我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还要我吗?” “闭嘴,不管你现在什麽样子,我都有办法把你变成原来的幸村精市!”不让手冢和葬仪屋过来帮忙,越前就这麽吃力的背着幸村一步步朝外走去。感觉到对方仅剩的一条手臂微微一紧,他顿了顿,又道:“我只知道你答应过我的,无论多久都要等我回来,会永远跟我在一起。” 爲着这句话,幸村笑了,笑得眼泪缓缓滚落削瘦的脸庞。摸索着吻上越前的耳垂,他哑声道:“其实,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平行世界,那里没有我们所有人的存在,如果去的话,不会有悖论发生。我研究出的超级线圈,现在已经可以支持人体跨时空传送了。” 把幸村的身体往上托了托,望着正相互扶持着朝自己走来的几人,越前微弯着眼,点头道:“好,等我们离开这里,等你换上一具新的身体之后,我们就一起去你说的那个世界,再也不分开了。” 第88章 番外二:遇见你,爱上你 春日的午后,阳光微醺,和风流动,仿佛是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而沿着古朴的木质回廊匆匆走过的年轻男子似乎早就对这一切习以爲常,对周遭的美景熟视无睹。 一次无意间的回眸,一个融合在画面中的身影,终于让男子停住了匆忙的脚步,继而偏离原有的路线,朝那个吸引了他全部目光的所在走去。他好像发现了一个精灵,不,更准确的说,他是在纷扬飘落着花瓣的樱花树下,发现了一个像精灵般正在浅寐的少年。 也许是被男子的脚步声所惊扰,少年细致的眉眼微微一蹙,缓缓睁开双眼,带着一抹初醒的茫然困惑仰望正站在面前静静注视自己的男子。歪了歪墨绿色的小脑袋,他问:“你是谁?” 少年有一双极美丽的眼,琥珀泛金的眸子,微微挑起的眼角,让他看起来像猫一样顽皮狡黠。透过如此清澈的猫眼,男子看得见倒映其中的蓝天和流云,以及自己的影子。忍不住想要去抚摸这双眼,却在看到少年戒备的眼神时顿住了手指,他微微笑道:“我是幸村精市,你呢?” “龙马。”回答幸村的不是少年,而是从走廊转角走出来的美丽妇人,见到幸村之后秀丽的脸庞上漾开一抹浅笑,柔声道:“呀,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啊,还想着等下爲你们引见呢。” “师母。”回头看见来人是自己的师母越前伦子,幸村恭敬的弯了弯腰,又再度看向正用力舒展身体的少年,他笑道:“原来这就是龙马,听老师提起过很多次,幸会了。” …… “幸村君,幸村君……” 在一阵轻柔的呼唤声中睁开眼,幸村看看四周,忍不住微微叹息。原来是他不小心睡着了,又梦到了从前。而那些画面,无论重温多少次,依然会让他感到悸动,因爲这是他迄今爲止的生命里最值得珍惜的时光。当然,如果现实中的那个少年能够停止与他这麽多天来的冷战的话,那一切就完美了。 抬腕看看时间,差不多是该上课的时候了,幸村站起身对旁边满含爱慕之色的女子有礼微笑,用惯有的温和声线道:“谢谢你,三日月老师,如果不是你叫醒我的话,就要迟到了。” 下一堂课是美术鉴赏课,幸村拿着自己的笔记本计算机出了办公室,走在前往视听教室的路上。又是春天了,窗外的樱花在暖风里轻轻摇曳,看得幸村紫晶般的眼里浮起柔和的笑意和浅浅的遗憾。如果没有被三日月叫醒的话,他应该还会梦到很多吧。比如他之后就成了少年专属的家庭教师;比如从国中到高中一直担任少年的班主任;再比如他在少年进入高中那年告白,如今交往已两年多了…… 仔细想想,幸村都觉得自己有些变态,爲了杜绝少年身边再出现任何形式的追求者,他这个被誉爲“无论从事任何工作都能轻易达到完美”的人谢绝了所有高薪聘请,甘愿成爲一名普通的教师,还强势包揽了少年所在班级的所有课程。但他从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那个猫一样的少年是他决心一辈子捧在掌心疼爱呵护的,一切有可能无法被掌控的状况在出现之前,他都要切断所有可能性。 转眼间,视听教室已出现在眼前,幸村推门而入。不动声色的环视一圈在座学生,意料之中的没有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在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外加一抹苦笑。就因爲自己生日那天收到了无数女教师和女学生的礼物,最后还被当面拖走,那孩子就和自己冷战至今,真是冤枉得厉害。 不过换个角度思考的话,也算是有所收获吧,那个对感情一向懵懂的少年终于有点开窍了,也不枉他这麽多年来的付出有了回报。这麽想着,幸村的心情稍微舒畅了一点,径直走到讲台上坐下,熄灭了教室里所有的灯光之后开始播放视频教材,道:“今天的美术鉴赏课,我将和大家分享法国著名印象派画家皮耶尔·奥古斯特·雷诺阿的部分画作。雷诺阿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画家,也是我学生时代最渴望拥有其所有画作的人。” 坐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幸村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空着的位置上,心想着今天放学后无论如何都要去少年家一趟,哪怕顶着被恩师越前南次郎嘲笑的风险也要结束这场冷战,他受够了。长时间维持着同一个坐姿,双腿稍微有点酸,才想动动脚,却不想踢到一个物体,让幸村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借着视频播放时的光亮朝讲台下看去。 如果不是向来性格冷静,这一看之下幸村恐怕就要跳起来了,因爲他看到讲台里蜷缩着一个人,正是今天缺课的少年。深吸一口气保持平静,吩咐学生们专心看视频准备心得,幸村低头望着正瞪视着自己的少年,用目光问:“躲在这里想要干什麽?” “跟你没关系。”同样以目光回答了幸村,少年咧了咧嘴唇,像小兽般露出白生生的牙齿,然后探出一只手搭在幸村的膝盖上,漂亮的猫眸里漾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一把按住正沿大腿内侧缓缓上移的手指,幸村抬头飞快看了一眼台下的学生,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视频上,他把椅子朝里拉了拉以杜绝任何人发现讲台下还藏了一个人的可能性,这才眯眼望着露出好不满意表情的少年,用只有彼此听得到的声音哑声道:“龙马,别乱来。” 无声的撇了撇嘴,少年故意不去理会紫晶凤眸里透出的警告,凑过去在幸村手指上用力咬了一口,然后趁他吃痛缩手的机会,把小爪子按在了他的大腿根部,带着挑衅的笑容轻揉慢拈。 事情到了这一步,幸村若是还看不出少年想要干什麽基本是不可能的。如果是放在平时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会非常欢迎也非常享受这种罕有的主动,但此刻是在课堂上,离他们不到两米开外的地方就坐着二十多个学生,幸村不认爲自己有心情去接受少年的挑逗。稍微一个不注意,等待他们的将是身败名裂,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理智归理智,随着少年的动作,幸村觉得自己的身体无端热了起来,鼻息沉重,几乎要紧紧咬着牙才能勉强克制着不要呻吟出声。在腿间作乱的手指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他严厉的瞪向倔强的猫眼,却又很快败下阵来——没办法,经过这两年来他的精心调教,少年对他身上的敏感点很是清楚。 感觉到掌心之下的柱体渐渐膨大,隔着薄薄的西装裤也有灼热的温度透出,少年得意的对幸村眨了眨眼,然后像猫一样敏捷而无声的跪起来爬到他两腿中间,一边继续揉捏,一边用牙齿咬住拉炼,慢慢的往下拉。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少年一直盯着幸村,见紫晶般的瞳逐渐变得深沉,他探出舌尖在唇上舔了舔,既无辜又魅惑。 捏住少年小巧的下颌,幸村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极缓慢的摇了摇头,目光中的严厉拒绝表现得很明显。虽说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服务,但时间和地点都不对,他不能放任这只使坏的猫继续下去。 不过,幸村终究低估了少年天性里的倔强,只要他决定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不能阻止。被捏住了下颌,他干脆不动,转而用手指去刺激对方最敏感的顶端,隔着轻薄的布料在凹陷处用指甲轻轻挠刮,很快就把那片小小的地方变得湿润不堪。 强烈的刺激让幸村的呼吸猛然一滞,感觉到贴身的最后一道屏障被拉下,胀痛不已的所在暴露在微凉的空气当中,他紧紧蹙起眉,似无奈又似妥协的盯着像获得了胜利而微微弯起的猫眼。抬头飞快的瞄了一眼正在播放的视频,见进度条才过了一小半,他突然松开捏着少年下颌的手,插进墨绿色的发丝按向自己极度渴望得到抚慰的地方。 没料到幸村会来这麽一手,少年微微一怔,仰头困惑的看向正似笑非笑注视自己的眼。怕了?从紫晶般的眼里读出这样的讯息,生性骄傲的少年怒了,不肯示弱的狠狠回瞪过去,然后张开嘴一口含住蒸腾着灼热气息的顶端。 被牙齿碰到的地方有点刺痛,幸村的手在少年头皮上紧了紧,又很快松开,轻轻抚摸着柔软的墨绿发丝。他知道这个在情事上向来羞涩保守的孩子幷不擅长这些,能够得到这样的对待,他已经很满足了,所以就算是疼痛也可以忍受。 后脑传来的温柔抚摸让少年不自觉停下了用力啜吸的举动,转而用舌尖去轻舔刚才被自己粗鲁对待的地方,带着一丝讨好和歉疚。有亲密的关系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怎麽会不知道幸村不喜欢什麽,刚才那麽做不过是在报复这个人,报复他除了自己还对别人好。 似乎窥破了少年的心思,幸村微蹙的眉心渐渐松开,目光无比温柔的停留在不断起伏的小脑袋上。轻轻握住少年一只手,他在生着薄茧的掌心上反反复复写着“我爱你”。 单薄的肩膀微微一颤,仰头看了看温柔凝望自己,饱含爱意的紫眸,少年埋下头更加卖力的吞吐幷不让他太舒服的滚烫柱体,双手紧紧环抱住幸村的腰。他爱这个人,这个从他十岁起就一直陪伴在身边,没有一天离开过的人,他想要永远和这个人在一起。所以,他才会看到这个人被别人拖走时嫉妒、慌乱、害怕,甚至担心有一天这个人就再也不属他了。 即使是在单独相处时也没被少年用嘴抚慰过,再加上环境的刺激,幸村很快就感觉到自己撑到极限了。高潮来临的一瞬间,他无法控制的用力按住少年的后脑,狠命吞下愉悦至极的嘶吼,在剧烈痉挛的喉咙里激射而出。 满嘴都是浓稠咸腥的白浊,少年难受得紧紧皱眉,死死抓着还在抽搐的两条大腿,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着没有挣扎。大口大口的喘息了好一会儿,他才在幸村满足又歉疚的目光里撇了撇嘴,趴过去将慢慢软化的柱体上还残留的情液舔得干干净净,又不甘心的掐了掐紧搂自己的手臂才算作罢。 享受完高潮的余韵,眼看视频已近结束,幸村整理了一下自己下半身凌乱的衣物,轻咳声道:“好了,今天的鉴赏就到这里,请大家回去以后完成心得报告,下周提交。下课。” 坐在讲台后等所有学生都离开了,幸村站起来去将教室门反锁好,这才慢慢走了回来。望着从讲台里爬出来,正皱眉揉捏着肩膀的少年,他好笑又好气的道:“什麽时候躲进去的,你这只不分场合轻重就知道使坏的猫!你知道万一被人发现了是什麽结果吗?” 挑起眼角斜睨了幸村一眼,少年无所谓的哼了哼,瘫坐在椅子上忿忿的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个道貌岸然的混蛋老师!” 道貌岸然?算是吧。刚才坐在讲台上的他,在学生们眼里西装笔挺,又有谁知道在讲台的遮掩之下,他却在这孩子口中发泄着张狂的情欲,如今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唇角泛起一抹无奈的苦笑,幸村走过去拥住一脸不满的少年,指尖轻抚还沾着些许白浊的唇瓣,柔声道:“还生气吗?” “不知道你在说什麽。”将脸埋在温暖宽阔的胸口,闻着幸村身上清浅的花香,少年闷闷的嘀咕。不知道爲什麽,他总觉得自己今天做了件蠢事,本来想报复一下这个人的,但最后却好像自己在自投罗网。 修长的手指勾起小巧圆润的下颌,俯身吻住想念了好久的柔软嘴唇,幸村放肆辗转,再探入温热的口腔热情纠缠。直到感觉少年的呼吸急促了,他才抬起头,深深看入迷蒙的猫眼,轻声道:“那天,我一直在想着你的,龙马。” “想我还这麽久不来找我,你当我这麽好骗吗?”不服气的反驳,少年抿着有些发烫的嘴唇撇开脸去,似乎不敢与那双温柔的眼对视,怕自己再次深陷其中忘了生气。 “不是你跟师母说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我这个混蛋了吗?这些天来也是你各种逃课,身爲你班主任的我也不是没说什麽吗?也总该气够了吧?”好整以暇的看着少年,幸村知他气已经消了,忍不住逗弄两句。因爲,在经历过刚才那一场惊险之后,他觉得不捞点好处回来,实在难以平复自己备受惊吓的心。 果然,在幸村的揶揄之下,少年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瞪着一双圆圆的猫眼怒道:“幸村精市,你这个混蛋!” 眼疾手快抓住转身抬脚要走的少年,将他紧紧锁在怀中,幸村再次吻住正在怒骂的小嘴,厮磨间沙哑道:“这些天,我好想你,龙马。” “油嘴滑舌……”被幸村吻得再也发不出火来,少年垂头丧气的靠着他,好半天才又组织好语言,道:“以后,不准再离那些女人那麽近,也不准接受她们送的礼物,听到没有?” “知道了,再也不会了,我可不想今天的事再来一次。”摸了摸少年气鼓鼓的脸颊,幸村从内袋中拿出一个绒盒,把他搂坐在腿上,微微笑道:“本来打算等你毕业以后再给你的,现在想想还是先给你吧,免得你又胡思乱想,到时候又不知会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来。” 见幸村从绒盒中取出一枚精美的戒指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少年微微睁大双眼,怔怔的看了许久,道:“这是什麽意思?” “还能有什麽意思?套住你啊,我的小迷糊。”带着些许无奈看着这个在感情上向来迷糊的孩子,幸村轻轻叹了口气,道:“我都想好了,也和老师、师母商量过了,等你高中毕业我们就结婚。这是我们的婚戒,早就买好的。” 楞了好一会儿,少年终于消化完了幸村的话,不知怎麽就突然红了眼圈。一声不吭的把幸村的手抓过来,把另一枚戒指套进修长的手指,将脸埋在宽阔的肩膀上,小声道:“今天,我跟你回家。” “好啊,龙马刚才也有感觉了吧,今晚我会好好补偿你的。”故意把“补偿”咬得很重,看着猛然浮起一抹薄红的精致面孔,幸村觉得自己的身体又渐渐热了起来,搂着少年起身快步朝教室门口走去,边走边道:“说起来,龙马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帮我做过,晚上再来一次吧。” “幸村精市!”气得一拳用力垂在紧搂自己的手臂上,少年挣扎着朝前冲了几步,又突然停下,回头用挑衅的目光盯着紫晶般的眼,勾唇轻哼:“车上,如果你敢,我就再给你做一次。” 细致的眉眼微微一挑,幸村迎上那双骄傲的猫眼,一抹高深莫测的浅笑慢慢浮上绝美的面孔。“那就这麽说定了,我的龙马。” 第89章 番外三:恋人未满 虽然身处视野极佳的全景办公室,可迹部的心却丝毫没被窗外灿烂的阳光所感染,依然沉在愤怒与失望交织成的泥淖里。 是的,迹部此刻的心情极度不好,因爲就在刚才,他学生时代的好友忍足侑士打来电话,送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消息。忍足说:“迹部,你弟弟的留学申请被批准了,如果舍不得,就想办法留下他。” 弟弟,没错,他迹部景吾有一个弟弟叫越前龙马,是他七岁的时候父母带回来的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这是衆所周知的事。就像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爱着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爱了整整十年。从情窦初开到确定心意,再到爱得发狂,越前是唯一的对象。 想到这里,再回想那张这几年极少见到,每次见面总是冷冰冰的精致面孔,迹部烦躁的点起一支烟,狠命的吸了一口,紧拧起眉心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爲什麽那麽小心翼翼的爱着,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捧到他的面前只爲博得一个笑容,那孩子却能轻而易举的无视,甚至爲脱离自己的视线从高中起就执意选择远离东京去了京都上学,从此连见面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其实,迹部知道是爲什麽的,因爲越前在离开东京的时候明明白白的说了,受不了他的霸道,受不了他把自己当成圈养在笼中的鸟。可是迹部怎麽也想不明白,一个男人有这麽强大的独占欲不都是因爲爱吗?那麽聪明的越前爲什麽就是不懂呢? 垂头紧锁着眉,迹部再次陷在这个想了多年依然得不到答案的问题里,任由指间的香烟慢慢燃烧,直到燃尽的烟头灼痛了手指,他才从火辣辣的疼痛里清醒过来。也许是身体痛了,心里的痛反倒减轻了许多,只是胸口闷堵得厉害。 起身穿上外套,把自己僞装成衆人所熟知的精明强悍的迹部社长的模样,迹部吩咐司机在楼下等着,大步离开了办公室。他在想,如果自己无法阻止越前一意孤行的话,那麽父母应该是可以的。再怎麽说,越前都是他们迹部家的养子,父母的话应该听得进去,所以他可以不在乎自己顔面扫地也要去求助他们。 车子驶离迹部财阀的驻地,缓缓朝着位于东京郊外的宅邸驶去,迹部靠着车窗漠然望着窗外繁华的街道,只觉心境荒凉,空荡荡的找不到归依。他在回想十八年前初次见到越前的情形,也很惊讶过了这麽多年,那晚发生的事还记得这麽清楚。 那一夜,一向幷不和睦的双亲竟一起回来了,回来时母亲绫乃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也许是看出了自己的困惑,母亲将襁褓交到了他的手中,罕有温柔的对他说:“景吾,这是龙马,越前龙马,从今天开始就是你的弟弟了,你要好好照顾他。” 那时候的他才不过七岁,不明白爲什麽这个姓越前的婴儿会变成自己的弟弟。只是当看到沉睡在襁褓中那张巴掌大小却极爲精致的小脸时,他觉得自己很喜欢,也就开开心心的接受了变成哥哥的事实。直到后来渐渐长大他才知道,越前的双亲和父母极好的朋友,生意上也一直保持良好的关系,越前双亲遭遇横死之后,父母便把五个月大的越前带回家抚养。 从得知真相的那一天起,迹部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疼爱这个弟弟,哪怕照顾他一辈子也没有关系。可这种疼爱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味了,迹部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忍受越前身边出现其他人,直到某一天看到一个女生对越前告白,他才猛然发现,所有的焦虑烦躁都是源于对越前的爱,以及对越前有一天会离开自己的恐惧。 于是,他开始变得疑神疑鬼,也对越前的行踪极力调查,稍感不对劲就立刻现身阻止。现在回想起来,越前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性格变得别扭倔强了吧。因爲自己的执拗,越前国中时代一个朋友都没有,孤孤单单的,却也没有如期望的那样与自己变得更加亲密,反而开始抗拒与他相处。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他还会坚持当初的选择吗?在心底轻轻问着自己,迹部眼中闪过一抹苦笑。应该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吧,因爲他爱着那个孩子,爱到十年来再也无法接受任何一个人,只想把身心都干净的自己献给对方。 唇间溢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眼看车子已停在了别墅门口,迹部用力抹了抹脸,面无表情的跨出车门。才一走进客厅,就看见白发苍苍的老管家正指挥着仆从忙忙碌碌,脸上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喜色,迹部挑了挑眉,道:“你这是在干什麽?” “少爷,您回来了。”对迹部恭敬的弯腰,老管家接过他的外套,笑眯眯的道:“小少爷中午打电话来说,今晚会从京都赶回来,我正在爲迎接他做准备。” 迹部家的小少爷,自然就是越前了。意外的消息让迹部忍不住抽了一口气,勉强忍住心中涌动的喜悦和期盼,淡淡的道:“猫儿又不在乎这些,你别忙了。”稍微顿了顿,他又道:“让厨房准备他喜欢的食物,这麽久没回来,不知道瘦了没有。” “都已经安排好了,都是小少爷爱吃的东西,少爷您要亲自过目吗?”当然知道迹部对越前抱着怎样的心思,越前能够回来,老管家自然是替迹部高兴的,忍不住笑道:“少爷,您要想办法多留小少爷住几天啊,这几年你们见面的时间那麽少,今天可别再错过了。” 无心的话却触痛了迹部,让他原本舒缓的眉心再次凝起深深的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朝厨房走去,边走边道:“猫儿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他决定的事情,谁也没办法改变。”所以,就算是他想要留住越前不要出国留学,也根本不可能吧。可笑的是,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迹部景吾,唯独对这个少年没辙,只能节节败退。 迹部在厨房里待了很久,细心检视了每一道晚餐的准备情况,等再出来时,越前恰好回来。默默注视着连看都不肯正眼看自己一眼的少年,他苦涩的叹了口气,朝前走了几步,道:“猫……龙马,你回来了,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就可以用餐了。” 越前像猫,所以年少的时候,迹部一直用“猫儿”这个爱称叫他。直到他们之间关系恶化,越前在离开前彼此一次激烈的争吵里怒骂“我不是你养的小动物,别用那种恶心的称呼叫我”之后,迹部才不得不弃用这个自己爱极了的称呼,改称他的名字。 见了迹部,越前面色微微一僵,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径直朝楼上走去。只不过在错身而过的时候,他的脚步有些迟疑。 晚餐很快准备好了,迹部像从前一样坐在越前身边,低头认真的替他挑拣着烤鱼上的刺,又把热腾腾的茶碗蒸吹到不烫嘴的程度,这才一幷推到他面前,轻声道:“快吃吧,你瘦了好多,怎麽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叫我担心。” 爲着这温柔中带着宠溺的话语,越前握着筷子的手轻颤了一下,默默低下头吃着面前的食物。才吃了几口,绫乃回来了,见了母亲,他起身行了个礼,又看了迹部一眼,道:“妈妈,等下我有事跟你说,麻烦你抽点时间给我。” 当然知道越前今天回来肯定是和父母说出国留学的事,迹部紧抿着唇把牙关咬得生疼,却没有办法点破。反倒是绫乃注意到了大儿子的异样,目光微微闪动了片刻,点头道:“好,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你吃完以后来书房找我吧。不用急,我会等你的。”说着,她又看了看迹部,道:“景吾,你要有空的话跟我来一趟,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明白母亲是在故意给自己解释的时间,再加上本来就没什麽食欲,迹部起身,道:“好,现在就去说吧,正好等龙马吃饭。” 母子俩一前一后离开,才一走进书房,绫乃便转身注视着迹部,淡淡的道:“龙马今天回来是爲了什麽事情?” 倚墻站着,迹部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苦涩一笑,道:“我想应该是爲了出国留学的事,他的留学申请今天下来了。” “那是好事,我没理由不答应的。”看着儿子俊美张狂的面孔上布满痛苦不舍,绫乃缓缓坐到沙发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用依然淡漠的语气道:“景吾,你和龙马之间的事我帮不了你。你若想要留下他,必须你自己去说。我要提醒你的是,再这麽下去,你会彻底失去他,你应该想想自己这些年到底做错了什麽?” 知道母亲指的是什麽,迹部紧蹙着眉不逊的回望过去,沉声道:“我爱他,有错吗?”他只不过是做了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每一个男人都会做的事,他只是想把所有可能出现的竞争对手都率先解决掉,他不否认自己的行爲过激了一点,但重要的是,他爱他! “你爱他没有错,我和你父亲也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因爲知道以你的性格阻止了也没用,也不介意迹部家多一个儿子。但是,”静静看着儿子困惑与痛苦纠结的深蓝眼眸,绫乃想了想,道:“爱从来不是占有,更不能成爲你做一切的借口。龙马的性格你比我们更清楚,他天性爱好自由,绝对忍受不了你的霸道和独占欲。” 又来了……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迹部紧咬着牙撇开脸去。这些话不是没人对他说过,但事到如今,他还有机会去改变吗?那个深爱的孩子很快就要走了,他就是想改变也来不及了吧。 “你好好想想吧,我能帮你的,也就是把龙马出国的时间稍微拖后一点,其他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话及此处,绫乃觉得自己没什麽可多说的了,遂起身道:“龙马很快就要来找我了,你先出去吧。” 的确已经无话可说,迹部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听见母亲在身后说:“景吾,也许在龙马心里,你幷不是一点位置都没有。换句话说,你对他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如果我是你,会好好利用这一点。” 可能吗?如果真是那样,他就不会这麽多年举步维艰了。对绫乃的话表示不信,迹部自嘲的轻笑一声,推门离开。入眼的,是一双清澈的眼睛,彼此默默对视了片刻,他率先撇开目光,低头匆匆离去。 也许是心情太过混乱,迹部决定喝点酒平复一下每跳动一次都会带来无比刺痛的心脏,拎着一瓶平时很少碰的洋酒走上露台,独自坐在月光下。连酒杯都懒得用,他就这麽一口一口灌着酒,回忆着这些年来痛苦大于甜蜜的点点滴滴,整个人渐渐微醺。 这种酸涩难当,痛苦不堪的心情就是失恋的滋味吧,可好笑的是他连告白都不曾有过,就要先品尝失恋的味道了。单手托着前额,迹部轻轻笑着,笑声里充满了寞落与痛楚,心想着活该。活该当年患得患失,一心想要等那孩子长大了,懂情了才送上心意,早知如此就一股脑全说了,也许不会那麽遗憾。 “你在干什麽?”就在迹部喝完整瓶酒摇摇晃晃准备站起来的时候,越前的声音从露台入口处传来。微蹙着细致的眉眼,盯着那双朝自己看过来有些茫然的深蓝眼眸,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过去,居高临下瞪视着俊美微红的面孔,道:“晚饭也没吃就跑来喝酒,不怕胃难受吗?” “龙马……猫儿……”已经懒得考虑越前会不会拒绝了,迹部伸手抓住他细瘦的手腕把纤细的身体朝怀中一拉,紧紧搂着,滚烫的唇在他耳畔磨蹭着,喃喃道:“我想跟你做爱……” 身体不自觉微微一僵,侧脸看着无助又充满渴求的蓝眸,越前抿了抿唇,道:“就算要做我也不会跟你在这里做,你这只饥渴的混蛋猴子,回你房间去。” 在越前的扶持下踉踉跄跄回到房间,迹部一把将他推进柔软宽大的床,紧跟着欺身而上。肆意亲吻渴望了好多年的唇,一如想象中甜美的味道让迹部不太清醒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他要越前的全部,他不想爱了越前这麽多年到最后除了遗憾什麽都不曾拥有过。 急切探入越前口中用力翻搅,迹部的手在纤细柔韧的腰间不断抚摸,扯落碍事的衣物伸到两条纤长的大腿间揉弄一阵,又急急忙忙伸向紧闭的臀瓣,去碰触干涩的入口。他的想法很简单,要赶在越前推开他之前得到这具让他发狂的身体,至于事后怎麽样,他已无暇去想了。 被迹部粗鲁的举动弄得有点痛,越前蹙着眉一口咬在他灼热的嘴唇上,趁他吃痛的机会用力撇开脸去,低吼道:“你想痛死我吗,你这个混蛋!去找点润滑的东西来!”这次回来与迹部发生关系是他早就计划好的,因爲从内心在讲虽然极度讨厌迹部的独断和霸道,但他一直忘不了迹部的好也是事实。唯一漏算的就是,这个混蛋喝了点酒就把脑子都喝坏了,要放任这混蛋继续下去,恐怕他等下就要被送到医院去了。 “啊,对!润滑剂!”舔着被咬得生疼的唇抬起头,望着眉眼紧蹙的精致面孔,迹部楞了楞,连忙爬起来从床头柜里取出一管只剩下小半的润滑剂,挤出好大一团涂抹在自己昂扬挺立的地方。 这个混蛋,连这东西都准备好了!还是用过的!死瞪着迹部手里半透明的软管和其中所剩不多的液体,越前咬了咬牙,撇开脸躲过想要凑过来亲吻自己的嘴唇,冷冷的哼道:“准备得很充分啊,迹部大少爷看来是风流快活惯了的。”这一刻,他忍不住去想,在这张床上,他面前这个男人究竟拥抱过多少个人?而一想到这个,他心里的嫉妒就像毒蛇一样肆意蔓延。 “没有……一个都没有过……”即使脑子有点晕乎乎的,但迹部还是注意到越前起身要走的举动,忙紧紧抓着他的手,用力摇摇头迫使自己清醒一点,嚅嗫着解释道:“特别想你的时候……会用点这个……比只用手稍微舒服一点……” 微微一怔,猛的转眼看着有些迷蒙却掩不住讨好神色的蓝眸,又见迹部还在往那硕大的怪物上挤着润滑剂,越前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怒道:“那不是给我用的吗?你用完了我用什麽?” “哦……”被越前骂得缩了缩肩膀,迹部连忙把沾湿的手指伸到他腿间,先抚摸了一阵等掩藏在毛发间的小东西变得精神奕奕,这才小心翼翼的再度抚上干涩柔软的入口。侧身凑过去抱住越前,慢慢将手指探入些许,他吻着微蹙的眉心道:“疼吗?疼的话就告诉我。” 有润滑剂的帮助,越前幷没感觉太疼,只是陌生的酸胀感让他不自觉瘫软了腰,幷随着身体里手指渐渐熟练的进出呼吸变得急促。半睁着眼望着被酒精染得微红的俊脸,对上动也不动关注着自己的深蓝眼眸,他抿了抿唇,突然伸手揽住迹部的颈往下一扯,主动吻上优雅的薄唇,含糊的嘟哝道:“好好做,没让我满意的话可不饶你。” 迹部不明白是什麽让越前如此主动,也无法集中精神去想,渐渐的又被越前泄露出唇间的喘息声夺取了思考的能力。俯身滑到大张的双腿间,含住越前的性器肆意吞吐舔弄,他再挤入一根手指在狭小火热的甬道里翻搅挠刮。 “景……景吾……”被生在薄茧的指腹在身体里里磨蹭,身前的敏感处又落入火热湿润的口腔放肆吮吻,强烈的刺激让越前不自觉蜷起脚趾,喘息着摸上迹部紫灰色的发,颤抖的低唤。他知道这个男人的爱十年来从未变过,他又何尝不是心里只有这一个男人,只是他不习惯被束缚,强迫自己不要表露半点。 沙哑哽咽的嗓音将迹部逼到了极限,让他生出一种再不进入越前整个人都会疯掉的错觉。抽出湿漉漉的手指,将两条纤长的腿抗在肩上,用湿透的顶端对着不断翕动的入口狠命磨蹭,他难耐的喘道:“龙马……猫儿……乖……求求你让我进去……” “蠢死了……”眯着被汗水模糊的眼,越前又羞又恼的瞪着迹部,干脆自己朝前一顶,硕大的顶端被挤进了身体。无可避免的疼痛让他紧紧蹙眉,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只能咬牙切齿的道:“连一根按摩棒都比不上,还要我自己来吗?” 虽然只进入了那麽一点,但湿润火热的内壁绞缠上来的感觉已逼得迹部无力思考,精瘦结实的腰身发力,把自己深深埋入其中。在让头皮发麻的快感里倒抽了一口气,他掐住越前的腰开始狂猛进出,语无伦次的颤声道:“你好湿……好紧……我要被你弄死了……” “我才要被你弄死了……你这个混蛋猴子!”每一下都被准确击中了身体里最敏感的那个地方,越前慢慢涣散了眼眸,无助的仰躺在床上。明明是很疼的,但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缭绕在胸口,一丝眼泪从眼角溢出。 “猫儿……我爱你……爱了好多年……别不要我……”在攀上顶点的那一刻,迹部俯身紧紧抱住越前,颤抖着射出,在他耳畔一遍又一遍低喃,用一种近乎哭泣的声音。 已经被迹部弄射了好几次,越前此刻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眼前这个大男人像无尾熊一样死死攀着自己,唇角微微勾起。休息了好一会儿,感觉到呼吸终于平顺了,越前才想说点什麽,耳畔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让他气得磨牙,低低的怒道:“你这个吃饱了就睡的混蛋!” 慢慢侧过脸去,看着颊畔满是餍足微笑的俊脸,他的目光渐渐柔和。伸手轻轻抚摸凌乱的紫灰色发丝,凑过去在微扬的薄唇上烙下一吻,越前哑声道:“我也一样的,景吾。” …… 在宿醉的头疼中醒来,迹部怔怔看着空无一人房间,眉心凝起深深的结。还是走了吗,那个深爱的孩子?回来的时候毫无征兆,走的时候也干脆利落,当真是一只不受约束的猫。 抬手紧紧捂住脸,唇间溢出哭泣般的轻笑,笑声里充满了自嘲。他原以爲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可事实却是,留不住的依然留不住,不会因一场情事而改变。他记得自己终于说出了“我爱你”,却不记得自己有得到过同样的答覆,所以,就算越前跟自己上了床,也只是上床而已吧,与爱情无关。 良久枯坐在床上,直到身体跟心都被无望彻底冻结,迹部慢慢掀开明显已换过的被子下了床。抬头间,他看见床头柜上留着一张纸条,却不敢伸手去拿,怕看见上面写着再见、绝交之类的话。可恐惧终于还是没能压过心中的渴望,只稍微犹豫了一下,迹部伸手拿起纸条,只看了一眼便笑了,笑容中充满了极度的喜悦。 “你的技术太烂,弄得我疼死了,你这个混蛋!如果你下次来找我还是那麽烂的技术,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和你做了!”这是越前留给迹部的话,落款处还画着一只做着鬼脸的猫,当真传神至极。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认爲,这只猫是在暗示自己,他们的关系幷没有结束,甚至还到了一种从前奢望却一直没能抵达的新起点? 在这样的想法里,迹部慌忙从扔在地上的外套里找出手机,拨通了越前的电话,屏息等待着。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他轻轻的叫了一声“猫儿”,又无比温柔的问:“我弄疼你了吗?有没有自己清理过?” 电话那头,越前正坐在绫乃爲他安排的回京都的专车上,听了迹部的话,白晰精致的面孔浮起一抹薄薄的红。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很不在乎,他低哼一声,道:“现在才问,迟了。” “抱歉,下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疼了。”眼底流转着无法掩饰的宠溺柔情,目光落在越前留下的纸条上,迹部一边用指尖摩挲着那只猫,一边柔声道:“你回京都了吗?我去找你好不好?” 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眯眼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越前沉默了片刻,道:“留学,我还是会去的,你就算阻止也没用。” “我知道,也没打算阻止你,只是想看看你。”深吸一口气忍住心中那一点失落,迹部想了想,又道:“从今以后,我不会限制你的任何行动了,只要是你想的,我都没有意见,好吗?”其实这些话,他早就想对越前说了,却因爲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使然,一直没能说出口。爱了越前这麽多年,他怎麽会不知道那只猫性格里对自由的热爱;也因爲太爱,所以患得患失不敢放越前去追逐想要的自由,让彼此都陷在死结里找不到出路。 听了迹部的话,琥珀色的猫眼里终于绽放出一抹愉悦的笑意,越前道:“那你来吧,我在学校等你。” 仿佛看到原本已渐渐合拢的,那扇名爲希望的门再度向自己敞开,门外还透着无比灿烂的阳光,迹部微蹙的眉心彻底舒展了。对着电话那头送上一记响吻,他柔声道:“我爱你,龙马,我的猫儿。” 回应迹部的,是越前溢出唇间的一声轻笑,以及他从未听过的含着些许羞涩的嗓音:“我也是,景吾,我的猴子山大王。” 第90章 番外四:邂逅柠檬草 柠檬草这种植物所代表的花语,手冢还是从负责他作品的文学编辑那里知道的,在某一天应邀前往编辑部商谈他下一部作品大纲的时候。 坐在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手冢看着面前茶杯中正在热水中漂浮着的一段段叶片,听编辑小早川慢慢的告诉他:“这种茶叫柠檬草,别看它不起眼,却有不少有益身体的功效。”见手冢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小早川又道:“说起来,这种植物所代表的花语,和老师您正在准备的作品有不谋而合的地方呢?” “花语?”虽说是这些年来人气颇高的文艺小说家,手冢却对小早川说的这些不甚了解,清冷俊美的面孔上飞闪过一抹疑惑。 “是啊。”微微一笑,手指在杯口轻轻摩挲片刻,小早川道:“柠檬草的花语就是,无法说出口的爱,不正和老师您给我看的新书大纲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吗?我想,老师要讲述的一定是个非常有趣的故事,很期待呢。” 听了小早川的话,手冢眉心微微一蹙,狭长漆黑的凤眸在无框镜片后闪过一抹失神,薄唇微抿。 无法言说的爱吗?他的下一部小说的确要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已近而立之年却依然独身的男人,爱上了一个只在站台上有数面之缘,却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同性少年,让他一次次徘徊在那个车站,等待一个与少年见面的机会。 只是,他没有告诉过他的编辑,那个男人其实就是他自己,爲见少年一面而一次次徘徊在车站正是他如今的真实写照。 好笑吧,他手冢国光写过无数个缠绵悱恻的文艺爱情故事,在事业上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却是一个连初恋都没有过的人,日复一日过着看书、写作的刻板生活。可当他一年前在车站第一次见到那个有一头墨绿的发,一双眼睛的少年之后,他就像中毒了一样,迫切的想要见第二面,第三面……他原以爲时间会淡化一切,却不曾想三百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之后,他的疯狂仍然不改当初,一颗心在无望与期望中纠结,找不到出路。 手冢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暮春的傍晚,逢魔时刻,他外出后需要取道那个车站回家,正在站台上静静等待下一班电车。然后,少年出现了,穿着强调腰身的制服,懒懒的靠在离他不远处的柱子上,夕阳爲一头墨绿的发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 只那麽一眼,手冢就感觉自己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落进了一颗金色的水滴,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去,把整个湖面都染上了一抹金色。他就这麽怔怔的看着少年,看着那张白晰精致的面孔慵懒如猫,直到电车进站,少年上车离开,他仍久久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一瞬间到底领悟到了怎样一种感情,手冢觉得自己即使写了这麽多年的文艺小说也无法用语言很好的表述。如果一定要说,应该是在茫茫人海中猛然发现生命中的另一半出现,却又知道彼此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的无望吧。心脏突如其来的绞痛让他无法呼吸,只能默默注视着载着少年的电车呼啸而去,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之后的日子,他就像疯魔了一般,每隔几天总要爲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去到那个车站,站在同样的位置上静静等待。少年的行动总是很有规律,每一次都会准时出现在手冢的视线里,带着慵懒的表情。好几次目光短暂交汇的瞬间,手冢都忍不住想要走过去问问少年的名字,但最终还是被咬牙狠命忍下。因爲,知道得越多,不该有的渴望也会越多,他不能放任自己心中的兽肆意成长。 少年名叫越前,是手冢无意间从与少年同行的少女口中听到的。那时候,距离他初次见到少年,已整整过了三个月。在这三个月当中,他也曾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去那个车站了,可后果却是心中的思念化作狰狞的兽,疯狂撕咬着他的心脏,让他痛苦不堪,整夜整夜无法睡去。 越前……越前……默默注视着少年和他身边如小鸟般美丽的少女,手冢在心中默默呼唤着,眼底飞闪过一抹钦羡。也就在那时,他似乎看到少年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眼中有困惑,又极快的撇开眼去,如常上车,离开。 不得不说,少年这一眼给了手冢极大的鼓励,让他再次恢复了每隔几天找借口去站台等着,目送少年上车再离开的习惯。是的,习惯,去看一眼少年平复心中的思念,已不知不觉成了他这一年来的习惯。没人会相信总是带着严肃表情的手冢国光在平静的外表之下竟隐藏着如此疯狂的执念,就像放到从前他自己也无论如何不会相信一样。 回忆被一连声的呼唤声打断了,手冢抬头望着小早川疑惑又担忧的眼,不动声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变凉的茶水。茶香芬芳,入口有微微的苦涩,一如他此刻的心情。轻咳一声,他道:“我在考虑把柠檬草加到这本书的名字里,抱歉,出神了。”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老师刚才的表情那麽严肃,我还以爲是自己说错了话。”不疑有他,抬腕看了看时间,小早川起身鞠躬道:“不管怎麽样,我相信老师这部小说也一定会大卖的,就拜托您了。” 同小早川道别之后,手冢走出编辑社,再次来到偶遇少年的车站。时间还有点早,他就这麽静静靠站在少年平时常靠的柱子上,注视着来来往往陌生的面孔,目光萧然。 少年还是老时间出现的,见自己的位置被人占领了,他显得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站到一边,从背包里摸出一本文库本小说。这本小说是同班一个关系还算好的人硬塞给他的,据说是这些年评价极高的文艺小说。他平时不爱这些东西,现在拿出来也只是打发时间,因爲手机没电了,没法听音乐。但少年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小说的作者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看着他拿出小说时,清冷的凤眸飞闪过一抹激动。 手冢的确是激动的,因爲他从没想到少年也会看自己的书。而这样的发现让他在少年登上电车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违背了一向只是目送少年离开的自我约定,也跟了上去。 这个时段的电车很拥挤,少年上车之后便被挤到了车厢中段,连腾挪的空间也没有,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手冢正默默站在他的身后。低头不紧不慢翻著书页,渐渐被书中的情节吸引了,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电车突然一个急刹,让他没有防备的倒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有些不自在的说了声“对不起”,少年扭头看向身后给自己当了人肉护盾的男人,漂亮的眼眸不自觉微微瞪大。怎麽会是他?那一刻,少年心中充满惊讶,因爲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个人,这个每隔几天都会出现在站台上,远远望着自己的人。他注意到这个人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一开始有点奇怪,到后来有些戒备,再后来便开始每次到了站台就不自觉寻找这个身材修长,容貌俊美的男人,见不到还微微有些失落。 “小心。”见少年错愕的望着自己,手冢伸手扶他站好,轻声叮嘱了一句便朝后退开。他直觉对方已经认出自己了,害怕会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看到嫌恶,连忙朝车门便挤了挤,准备下一站就下车。 不过,手冢没想到少年也会在下一站下车。在拥挤的人潮里站了片刻,看着那抹纤瘦的身影朝车站外走去,他没能控制住自己,也远远的跟上。他不知道自己爲何今天会一再打破给自己设下的约束,也许是因爲看到了少年在读自己的书,也许是刚才短暂的交集,总之他突然渴望对少年了解得更多一点。 不知不觉间,手冢已跟在少年身后走进了比较安静的生活区域,见少年的身影消失在一个转角,他慢慢停住了脚步,犹豫着是不是要继续跟下去。这一带行人已经很少了,只要少年一回头就会发现自己,他不想给少年留下一个猥琐跟踪狂的印象。 “喂,你怎麽不跟了?”少年在走过转角后不久又走了回来,微蹙着细致的眉眼紧盯还站在原地的手冢,眼中满是疑惑。他早就发现这个男人在跟踪自己了,却感觉不到任何危险,有的只是好奇。他不认识对方,但却莫名觉得心有好感,所以才会在发现手冢没有继续跟上之后走了回来。 面对少年清澈的眼,手冢不知该作何解释,向来冰冷无波的面孔泛起一阵局促的薄红。朝后退开一步,他嚅嗫的解释道:“抱歉……我只是……”只是想多看看你而已,没有别的想法,这样简单的理由,手冢觉得自己没办法说出来,眉心凝起浅浅的结。 “你……”怎麽看都觉得手冢的脸很眼熟,少年困惑的歪了歪小脑袋,又看了看还捏在手里的书,突然想起这张脸在刚才书里作者简介的照片上看到过。连忙翻了翻书,他轻呼道:“不会……你就是写这本书的人吧?” 怔怔凝望着好惊讶的面孔,手冢抿着唇不敢说是,也不肯说不是,就这麽静静的注视着平日里只能匆匆一睹的少年。然后,他又听见少年用清亮的声音说:“应该就是你了。说吧,你一直在车站偷看我,今天又跟我到这里,到底想做什麽?” 果然是被发现了啊……他还一直以爲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这个孩子早就发现自己了,也一定会觉得自己的所作所爲很恶心吧。嘴里泛起苦涩的味道,手冢用力闭了闭眼,又慢慢睁开眼迎上少年的目光。没有在漂亮的猫眸里发现想象中的厌恶,有的只是好奇和不解,让手冢心里没由来的感到一阵欣喜和激动。也许,这孩子幷不讨厌自己。 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手冢站在少年面前,垂头深深看入那双让他初见时就沉醉其中的猫眼,他哑声道:“我喜欢你……如果可以,能不能请你跟我交往试试?” …… 多年以后,一方位于东京郊外的和式院落里,一个容貌精致的青年正靠在盛放的樱花树下闭眼浅寐,腿上放着一本书,书的名字叫《邂逅柠檬草》。 手冢在结束了一天的写作之后踏入小院,看着身沾落花的爱人,狭长的黑眸里漾开一抹满含柔情的笑意。放轻脚步走过去,把薄薄的羊毛外套盖在纤瘦的身体上,他俯身对着微微扬起的唇瓣烙下一个疼爱的亲吻。 “唔……”好眠被扰,青年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却又在睁开迷蒙的睡眼看到清冷俊美的容顔时露出欣喜的笑容。伸手搂住手冢的颈项,像猫一样在温暖的胸口蹭了蹭,他问:“不写了?今天结束得这麽早?” “差不多了,过来陪陪你。”在青年身边坐下,看着他腿上自己多年前完成的书,手冢微微挑了挑眉,轻笑道:“怎麽突然想起又看这个?” “不行吗?你不是说过,这本书是以我们的故事爲原型写成的,我想缅怀一下从前也不行吗?”挑起眼角斜睨了手冢一眼,青年勾唇哼笑,同时扬了扬手里的书,道:“没想到你那时候这麽变态,居然跟踪我跟踪了那麽久。你说,我爲什麽没有把你当成变态大叔?” 喉间溢出宠溺的低笑,伸手轻搂住青年的肩膀,手冢反问:“你说呢?” 要他说?不就是那时在听完这个人突兀的告白之后,他呆呆楞在了原地,然后鬼使神差就答应下来了吗?这些年他曾很多次问过自己,爲什麽当时没有拒绝或是逃走,得到的答案都是,就在这个人关注他的那些时间里,他也不知不觉间把这个人记在了心上吧。只是这些,才不能告诉这个男人,免得对方太得意。 左右顾盼着哼了哼,青年干脆把看到一半的书翻了翻,指着一处道:“你这几句话我有点不明白,可以解释给我听吗?”说着,他便念道—— “男人始终相信,一个人的生命里有许许多多的可能性,他现在所经历的,不过是诸多可能性当中的一种。他应该心存感激,感激命运让他在那个下午,那个车站遇到了牵动他所有的少年。他也很庆幸,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放弃坚持,终于让他最期待的那种可能性变成了现实;而要在那麽多的可能性里把握住他渴望的那一种,除了运气,更多需要的是勇气——踏出最关键的一步,牢牢抓住那种可能性的勇气。” 念完这一段,青年抬头望着手冢唇角的笑意,问:“你所说的可能性究竟是什麽意思?” 指尖缓缓流连在精致的面孔,手冢凑过去吻了吻青年的额角,道:“薛定谔理论,龙马是知道的吧。装在箱子里的猫究竟是死是活,在箱子没有打开之前谁也不知道。也许打开的时间地点不同,方式不同,最终展现出的结果也会不一样。人的命运也是这样,在没有做出选择之前,我们的命运走向何方,也没有人会预先知道。我们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在改变我们的命运,这一点点的改变累积起来,也许最终会把我们的一生彻底改写。” 顿了顿,侧脸看着似懂非懂的猫眼,手冢突然紧紧抱住青年,在他耳边用微微暗哑的声音轻叹:“所以,我很庆幸自己在那时候向你告白了,否则也许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拥抱着你了,龙马。” “是这样吗?”挑高细致的眉眼看了手冢好一会儿,青年勾唇一笑,道:“我觉得不一定。就算那天你没说,事后还是会跑到车站偷看我吧?” 被青年问得竟是哑口无言,手冢怔楞了片刻,失笑的摇摇头,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在温暖的微风里再次收紧手臂,抱紧这个于他而言生命里最珍贵的存在。 也许吧,但结果没有出现之前,所有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他不敢肯定。不过现在他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他已经拥有了他想要的那个可能性,这一生再无遗憾。 第91章 番外五:大叔与猫 放学后正是社团训练的时间,本应参加网球部训练的少年此刻却无暇顾及自己缺席训练可能会得到的惩罚,冷着一张精致的面孔转身冲出球场,急匆匆向不远处的部门活动室走去。 因爲,他听说那个男人今天来学校了。那个最近一直躲避着不肯与自己见面的男人,是他法律上的监护人,收养了他近十年的时间,同时也是他就读的冰帝学院的音乐老师兼网球部顾问,榊太郎。 带着气急败坏的表情冲到部门活动室,一脚重重踹开虚掩的门,少年斜倚在门口冷冷望着转头望向自己,一脸严肃的男人,怒极反笑,勾起唇角哼道:“还以爲榊监督你不敢再来学校了,要当缩头乌龟一辈子呢。” 仿佛不满少年的说辞,男人薄唇紧抿,冷冽的黑眸里却飞闪过一抹无奈,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这时候应该去球场上参加训练,而不是来找我吵架。有什麽事,回家再说。” “你当我是傻的吗,榊监督?”不理榊似乎想缓和彼此间气氛而微微放柔的语气,少年反手关上门,还像怕他跑掉一样把门紧紧反锁,这才大步走到他坐着的沙发前,居高临下瞪视着平静无波的黑眸,嘲弄道:“最近一段时间不回家的人是你吧?你到底准备躲我躲到什麽时候?” 少年真的很委屈。喜欢了这个人好多年,好不容易在他生日当天鼓起勇气向他告白,得到的却是对方当场拂袖而去的冷遇,紧接着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避而不见,自己到底做错了什麽?一开始说会永远在一起的,不是这个人吗? 望着盈满愤怒委屈却依然倔强不肯示弱的眼睛,榊低低叹了口气,拍着沙发扶手道:“坐这里。”见少年仍笔直身体站着,他伸手拉住微微颤抖的僵硬手臂把他拉坐下来,自己起身去放了首轻柔舒缓的音乐,这才坐回沙发,淡淡的道:“龙马,我是你名义上的父亲。对你来说,我已经很老了,你选错了喜欢的对象。” “我不在乎。”低哼一声,少年紧盯着榊冷静的双眼,眸光微微闪动,一字一句的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如果你真的很介意,那就不要再收养我好了。反正我喜欢你,跟你是谁无关!” 少年清亮的嗓音里充满了执拗,甚至在说到激动处微微颤抖,听得榊不禁眉心紧蹙,再也无法维持惯有的冷然严肃。他的确是严词拒绝了这孩子的告白,可没人会知道,他这份拒绝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做到的,又在拒绝之后度过了多少个无眠的夜晚。只要一闭眼,他眼前就会浮起那双黯淡失落的猫眼。他最爱的琥珀色,因爲他的关系失去了光华,一想到这个,他就痛苦不堪。 “大叔……”火气发泄完了,少年慢慢垂下眼,嚅嗫着问:“大叔,你不喜欢我吗?” 怯怯的语调,落在榊的耳中激得修长的身躯不自觉一颤,让他把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侧脸看着因爲紧张而紧握在一起,暴起青筋的白晰小手,他缓缓伸出手搭在少年的手背上安抚的摩挲。 怎麽会不喜欢?这麽多年来心境的变化没办法作假,看到有别人对这孩子示好时那种嫉妒不安更不可能无视,他唯一说服自己不要跨越那道界限的理由就是,他已经太老了,而少年还是花样年华。他注定不能陪伴这孩子走到最后,他不愿让这孩子尝受得到后又失去的痛苦,更不能以爱的名义束缚了本该肆意翱翔的翅膀。他舍不得。 “龙马。”轻唤了一声少年的名字,放柔目光凝望掩不住受伤表情的琥珀猫眸,榊沙哑的开口道:“就算撇开我们的关系,对我来说,你太小了,我们不合适。” “我已经十六岁了,不小了,能够对自己的行爲负责了!”似乎很痛恨榊总拿彼此的年龄说事,少年咬了咬牙,突然起身挪坐到他的大腿上。伸手紧紧环住他的颈,把自己的唇紧贴在紧抿的薄唇上,不得章法的胡乱磨蹭,急切的低喊道:“大叔,我喜欢你!真的!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柔软的唇瓣,生涩的碰触,无一不在挑战着榊的耐性,让他向来冷凝的眼微微失神,竟一时忘了推开紧紧依偎过来的少年。不自觉抬手环住纤细柔韧的腰肢,隔着薄薄的运动T恤感受肌肤的温度,他爲少年甜美的味道溢出无法克制的轻叹。 没有被拒绝,这样的认知让少年大受鼓舞,手指轻颤着挑开榊颈间用来搭配西服的丝巾,再探入微敞的领口,轻轻抚摸温热的肌肤。努力回想着那位早熟的学长传授给自己的相关知识,他有些紧张的探出舌尖,在榊的唇间撩拨。 “龙马……”心中本就不太坚定的坚持在慢慢崩塌,抬手轻扣住少年小巧圆润的下颌迫使彼此紧贴的唇分开,榊满是复杂的望着迷蒙的猫眼,哑声道:“你想清楚了吗?再继续下去,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摇头挣开榊的桎梏,少年漂亮的眼眸里浮起一抹坚决,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主动脱掉自己的上衣,将白晰纤瘦的身体袒露在猛然变得深沉的黑眸之下。用力靠入宽阔结实的胸膛,强忍着羞涩紧张再次吻住优雅的薄唇,他小声道:“抱我,大叔。” 没有人能够经得起这样的诱惑,更何况早已心神摇曳的男人。喉间溢出一声沙哑难耐的呻吟,一把紧紧抱住少年,榊夺回主动权吻住柔软的唇瓣,肆意吮吻了一番之后立即探入温热的口腔勾缠住不知所措的舌,深深汲取甜美的津液。掌心抚过少年背部光滑细致的肌肤落到浑圆挺翘的臀,极佳的触感让他不愿再受任何阻碍,用力扯下宽松的运动短裤爱不释手的把玩。 “大叔……大叔……”等到榊终于恋恋不舍的松开了自己被吻得生痛的嘴唇,少年立刻溢出一阵喘息呻吟,无助的倚靠在结实的臂弯。感觉着火热的唇从颈项一直吻到胸口,最后含住一粒乳尖放肆吮吸舔咬,又痛又痒的刺激让少年不自觉绷紧了身体,尖叫一声射出一道又一道白浊,滴落在榊的腿间,将昂贵的西服裤弄得一片狼藉。 微微仰头看着少年高潮后一片红艶的脸颊,榊凑上去轻舔他溢出唇角的津液,哑声笑道:“你好敏感,这麽快就来了。” 急促的喘息着,少年猫眸半睁,落在被自己弄脏,食。荤。记:6.5.9.9.6.7.3.5.9高高隆起的地方,双颊滚烫。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似笑非笑凝望自己的黑眸,他伸手想要替榊擦干净,却不想手指被对方抓住,紧接着便看见榊快速解开下体的束缚,露出早已昂扬挺立的硕大柱体。 “摸摸我,龙马。”把汗湿的小手放在自己胀痛不已,急欲得到抚慰的地方,榊吮吻着他小巧的耳垂,引导他进一步动作。一手捏着单薄胸膛上诱人的红樱轻揉慢拈,一手用指尖沾了些许少年射出的白浊探向紧闭的臀缝间,细细梳理着干涩火热的褶皱,榊低低的道:“第一次会很痛,你怕不怕?” “……我……才不会怕……怕这个……你还差得远呢……”强烈的刺激让少年喘息得难以成言,可话语间仍缭绕着烙刻进骨血的倔强,手指缠绕着像烙铁一样坚硬滚烫的柱体上下滑动,甚至无师自通的用掌心去磨蹭溢出情液的凹陷处。 少年常年打着网球,掌心有一层薄薄的茧,碰触到敏感的顶端难免会有一点轻微的疼。可这种疼却让榊更加兴奋,倒抽一口凉气的同时将流连在渐渐软化穴口的手指深深刺入。 干涩甬道无法承受这种突如其来的入侵,让少年无可避免的感受到了一阵尖锐的疼痛,整个人软软的倒在榊的肩膀上,眼角溢出一点晶莹。他知道这是自己得到这个喜欢了多年的男人必经的考验,所以紧咬着唇一声不吭,任由修长的手指进入身体之后一点点移动,按揉,象是在寻找什麽。 松开被蹂躏得红肿不堪的乳尖,榊托着在疼痛中苍白的小脸吻去少年眼角的泪,然后温柔吻上颤抖的唇,舌尖轻轻舔过留在上面的齿痕。手指在紧致火热的内壁上慢慢摩挲,在碰触到某一点时,感觉怀中的身体不自觉的抖动,他喉间溢出低低的笑,望着猛然睁大的猫眸柔声道:“龙马,你的敏感点,在这里……” “别……别碰那里……”纤细的身体随着每一次不轻不重的按揉颤抖不已,少年瘫软在榊的怀里,无法克制的细细呻吟,手指不自觉松开了握着的硕大,转而抚向自己再度颤巍巍挺立的小巧。 知道少年无法承受这样强烈的快感,榊不再刻意去刺激那最敏感的所在,微微屈起手指在渐渐变得湿润的内壁上轻轻挠刮。等到感觉甬道没那麽紧绷了,他再探入一根手指,开始时而抽插,时而扩张。 身体在被修长的手指肆意侵犯,而身前的小巧也被贴上滚烫的柱体握在榊的掌心有节奏的滑动,少年的目光逐渐涣散,呻吟声也变得破碎。他不知道对方到底在身体里埋入了几根手指,只是渐渐体味出了一种不满足,渴望有更大更热的东西进入身体的更深处。 “大叔……”不自觉扭动着腰去配合手指的进出,两条纤细的手臂缠绕上榊的肩膀,少年有些不满的看着仍然衣着严谨的对方,凑过去急切轻咬着含笑的薄唇,喘道:“我要你……进来……” 快要爆发的情欲让榊的前额渗着薄汗,呼吸沉重急促。听到如此诱人的邀请,他再也无法克制,抽出手指的同时将彼此的位置对调,让少年躺入柔软的沙发面对自己,双手托着两条纤长结实的腿,将膨大的顶端抵上剧烈翕动的湿润入口。 才进入了一点点就被火热的内壁死死绞缠住,太过强烈的刺激让榊紧紧蹙起眉心,深吸了几口气勉力平复住即刻缴械的冲动。指尖在撑到极限的穴口缓慢按揉,透过被汗水打湿的睫毛看着少年强忍疼痛的脸,他低喘道:“放松,龙马,放松一点,让我进去。” 硕大的柱体远不是手指能够比拟的,少年觉得身体象是被一把火热的利刃剖成了两半,疼得浑身瑟瑟发抖,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下苍白的脸庞。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听话的吸着气,极力放松去配合着榊的进入,感觉到一点一点抵入身体的柱体终于停下时,他紧紧抱住对方,咬牙颤声道:“不疼,我一点都不疼……” 被少年明明疼得浑身颤抖还要倔强强撑的模样逗笑了,榊眼中泛着怜惜,凑过去吻着水雾弥漫的猫眼,柔声道:“龙马,我最爱你这副不肯服输的样子了。”趁少年陷入错愕,身体不再紧绷,他开始慢慢挺动起腰,一次比一次深入,最后变成大起大落的用力顶撞。 疼痛、满足、喜悦,在那一刻充盈了少年的身体乃至灵魂,让他随着榊的顶撞不自觉摇摆着、呻吟着。原来,被这个人拥抱是一件那麽美好的事情,早知道就应该早点去咨询那个像狼一样狡猾的学长,早点主动引诱这个人,这样就不会这段时间战战兢兢,担心这个人被抢走了。 仿佛是察觉到了少年的那一点小心思,榊放缓了动作,抵住他最敏感的一点浅浅抽插,俯身咬着红透的耳垂哑声笑道:“龙马,告诉我,是谁教你做这些的?”跟少年共同生活了多年,榊不相信今天这一切都是那颗迷糊的小脑瓜能够策划出来的,一定有人在他背后指点。否则,这个羞涩保守的孩子,不会那麽主动的引诱他。 “……”被难以承受的快感逼得思绪都混乱了,少年紧紧抱着榊,喘息道:“是……是忍足……忍足学长……是他,是他教我这麽做的……” 忍足?想起那个像蝴蝶一样流连在衆多女生当中的花花公子,榊不禁微微皱眉,突然停住抽插,带着点吃味的沉声道:“你跟他做过了?” “没有!”迷蒙的眼眸猛然睁大,少年用力摇着头,急切的解释道:“我没有跟任何人做过,我只想……只想跟你做……” “乖孩子,我也一样。”得到了少年的答覆,榊满意的勾唇笑了笑,再一次挺动起腰,更加卖力的去取悦怀中的小孩。 初尝情欲的身体没办法像意志力坚定的男人那样长时间享受快感的冲刷,少年很快便被逼到了极限。可就在他快要攀上顶点的前一刻,活动室外传来一阵嘈杂,接着便是敲门声。被激得浑身一抖,痉挛的小巧再次射出粘稠的白浊,少年无法克制的拔高了声音,好在榊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唇。 眯眼飞快的朝门口瞄了一眼,再转眼看向正对大门没有拉上窗帘的窗户,榊低头对满眼慌乱不安的少年笑了笑,把他往身上一搂,快步走进活动室的死角。行走间,硕大坚硬的柱体还在紧张收缩的甬道内不断抽插,他吻着少年颤抖的唇瓣,含糊低笑:“别出声,否则会被发现的。” 怕被发现就赶紧停止啊,混蛋大叔!来不及享受高潮的余韵,少年紧蹙着眉瞪视仍显气定神闲的黑眸,只得像无尾熊一样紧紧攀着宽阔的肩膀,任由他在自己尚处敏感的甬道内肆意进出,激起还未平复又朝新的顶点涌动的情潮。 托着浑圆结实的翘臀将少年抵在角落的墻壁上,榊充耳不闻一阵比一阵用力的捶门声,反而在这种随时可能被人破门而入的环境下更加兴奋。一次次退到穴口,再狠狠挤入高潮中痉挛的媚肉一插到底,在暧昧的水声里不断加快速度,榊只觉怎麽都享受不够这种让头皮发麻的快感。 敲门声终于停止了,少年也再次被推到了新的巅峰,射出已然稀薄的情液的同时绞紧了甬道。紧接着,他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激烈顶撞,一股又一股滚烫被洒进身体深处,让他眼前一阵白光闪过,竟失去了意识。 “我的龙马……”任由身体与灵魂的极致愉悦席卷全身,榊餍足的呼出一口气,垂低眼眸望着被情欲染得嫣红妩媚的精致面孔。抱着少年坐回沙发,修长的手指勾勒着激情未退的眉眼,他轻轻啄吻微肿的唇瓣,用低沉性感的声音一遍遍低喃:“在我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有你,我古灵精怪的猫儿。” 被叫做猫儿的少年已在激烈的情事后昏昏睡去。所以,他没能看到拥抱着他的男人眼中柔情满布的爱意,更不知道男人在替他穿好衣服之后,从西服内袋中取出一枚和男人右手小指上的尾戒一模一样的戒指,套在他白晰纤长的无名指上。自然的,他也就没能听到男人在吻着他的戒指时说出的爱语—— “我爱你,龙马。” 第92章 番外六:复返的青鸟 再一次站在这个曾来过无数次的地方,宗像垂眼静静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褐色的瞳含着无法掩饰的悲戚。“龙马,我又来看你了。”指尖停留在照片中稚嫩精致的脸庞上,仿佛那个被他一剑刺穿胸膛的少年还在面前,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微微颤抖。 良久矗立不知多久,直到双腿传来疲惫,宗像终于决定不再去虐待它们,在少年的墓碑旁缓缓坐了下来。轻靠着墓碑,就像曾经那段短暂相处的时光里彼此幷肩而坐那样,他从外套中摸出一包烟,一个打火机,低头在唇间点燃了一支,然后仰头悠然望着天空中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流云。 他已经记不清楚少年离开自己有多长时间了,因爲在少年离开后的日子里,他刻意遗忘了时间,不断说服自己,那个孩子只是回到了原本生活的世界,他们总有一天还有重逢的机会。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在失手错杀了最爱的少年之后继续活下去,才不至于被自责痛苦折磨到崩溃,才可以继续在人前扮演好青王宗像礼司的角色。 “龙马,我最近发现,自己的威丝曼偏差值快到临界点了。”和过去一样,宗像一边抽着烟,一边对少年慢慢说着这段时间经历的点点滴滴,就好像此刻少年就坐在他身边一般。“终究,我还是承担了弑王所带来的负担,我真的很害怕自己活不到你需要我的那天。” “你说,那时候周防到底是怎麽挣脱德累斯顿石板的控制,让自己失去赤王的能力的?我曾经想要找他,但他就像消失了一样,半点踪迹也没有,我想他一定是在某个地方等待着你吧。不过,找不到也好,我也想象不出自己要求助于他的样子,还是不见面比较好。” 就这麽安静的坐着,安静的抽着烟,偶尔说上几句不可告诉外人的话,直到暮色降临视野模糊,宗像起身对着在照片中冲自己微笑的少年道:“我回去了,龙马。下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总之我有机会还会来看你的。答应我,不要让我等得太久了。” 朝前走了几步,手机的铃声突然在空旷的山坡上响起,宗像似乎不满还未平复的心情被人打扰,皱了皱眉才拿出来接通。来电的是副手伏见猿比古,内容事关最近一直在追踪的绿王比水流,让他结束通话后低低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少年的墓碑时目光复杂。“也许,真的没有下一次了,龙马。” 是的,不管不久之后的行动结果如何,他动用青王的力量都是无可避免的事,回不回得来也是个未知数。“所以,就让我今天再多陪你一会儿吧,龙马。” 再次走到少年的墓碑旁坐下,宗像低头点了烟,也不说话,就这麽静静望着渐渐黑暗的天空和漫天星斗。只不过,这样安静坐听风声的时光幷未维持多久,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周防的身影在夜色中出现。 “我去了Septer4,伏见跟我说你也许会在这里。”微微眯眼看着见了自己霍然起身的宗像,周防淡淡的道:“时间到了,我要去龙马的世界了。” “是吗?我幷没有收到通知。”借着周防低头点烟时燃起的火光,宗像不动声色的打量他,语气里有一丝不信。可一转念,他就想明白了,他和那个孩子之间的精神向导依然没有强大到被那个世界认可的程度,所以才没有收到通知。 想到这里,宗像頽然一笑,眼底漾开一抹苦涩伤感。原来,再多的爱,再深刻的思念,他终究不是那个孩子心里的人。 吐出一口烟雾,周防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个记忆里总是高傲的男人,沉默了片刻道:“幸村跟我说,如果你想去,他也可以帮你准备一具身体,一切全凭你的意愿。” “不用了。”仿佛不愿接受周防的怜悯,宗像勾唇冷冷一笑,撇开眼道:“我现在走不开。如果你有关注最近的新闻,就应该知道绿王比水流正在实施他所谓的变革,几天之后就是我联合赤王和白银之王讨伐他的日子。黄金之王已死,我是青王,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可是该死的,他恨透了这种责任! 在原地静静站了好一会儿,周防突然道:“那麽,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龙马的,祝你一切顺利。”于周防而言,他始终不曾对宗像亲手杀死了自己深爱的小孩释然,既然话已带到,也收到了答覆,也算仁至义尽了。 背对周防,听着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宗像最终还是叫住了对方。静静注视在火光中微微闪动的赤瞳,他犹豫片刻,哑声道:“见到龙马,跟他说,如果有机会,请他来这个世界看看我……拜托了。” 没有听到周防的回答,但宗像知道对方已经听到了,也记下了。缓缓蹲下身,伸手轻抚少年的照片,他的手腕剧烈颤抖,努力克制着嗓音里的哽咽,道:“对不起,我终于,还是失约了……因爲,你不爱我。” 击退绿王比水流的追随者之后,宗像此刻正站在一处下沉空间的边缘,静静注视着在爲最后的战斗做准备的新任赤王——栉名安娜。在他头顶上空悬垂着的象征王权的深蓝色达摩克利斯之剑剑身已然破碎,湛蓝色的宝石黯淡无光。 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和缭绕在身上不时闪动刺眼光芒的能量线,淡岛世理眼中带着担忧,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室长……”她知道自己的王已经站在了死亡悬崖的边缘,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坠落,而她扮演的则是在悲剧出现之前击杀青王的角色。可就算明白,她依然无法冷静的旁观那一刻的到来,还在渴望奇迹的发生。 “淡岛。”仿佛知道最得力的下属决心在动摇,宗像没有回头,用无比淡漠的语气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无需犹豫。” 是生是死,真的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够看到绿王被击败,只要肩上最后的责任能够完结。因爲,他爱的少年即将在另一个世界复活,他所有的牵挂已不复存在了,活着与死去没有任何分别。 在周防离开后的这几天里,他曾经问过自己,后悔吗?可他的心却告诉他,不能再度看到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他的确遗憾,却不悔。他不是被那个少年爱上的人,即使少年亲口承认喜欢他,但喜欢终究不是爱。 他是青王宗像礼司,第三王权者,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和自尊,绝不想要靠祈求和怜悯得来的爱。如果得不到,他宁愿怀抱着这份深爱死去,这才是他爱人的方式。也许,在他死后,他的灵魂会穿越时空的距离去到那个孩子的身边,哪怕只是默默守护,他也心满意足。 脚下传来一阵明显的震动,见赤王栉名安娜已经开始发动力量,宗像知道对绿王的讨伐已进入了最后一步,忙深吸一口气忍下心中的痛苦,聚精会神的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在熊熊燃烧的火光间,他仿佛看到安娜娇小的身影背后,周防出现了,正用赤红色的瞳望着自己,还是那种熟悉的,让他讨厌的懒散目光。 “你应该已经去到龙马身边了吧,周防。而我,也将步上你曾经要走上路。”喃喃自语,宗像抬头望向那柄属自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唇间浮起一抹浅浅的笑。然后,他看见旁边银白色的巨剑上,七彩宝石一颗颗熄灭,缓慢坠落。 在一声响彻天际的巨响之后,一切尘埃落定,提供给王权者力量源泉的德累斯顿石板被白银之王用自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摧毁,宗像也感觉周身那种随时可能暴走的力量威压消失了。仰望天空中渐渐消失的巨剑,他轻轻嘘了口气,转眼看向身后的淡岛,微微笑道:“看来,我是捡回了一条命。抱歉,让你担心了……” 抱歉,龙马。看来想要用灵魂去到你身边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我还将一个人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孤独的活下去。我不想自裁,那不是我的性格,也相信你也不愿看到会选择如此窝囊死法的我。 “这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算完了吗?”眼中闪动着一丝莫名的光,淡岛朝前快走了几步,一拳重重打在微笑与寞落交织的俊脸上。然后,她朝身后某个地方挤了挤眼,高声叫道:“我打完了,你可以出来了。” 忍着脸颊上的刺痛,宗像对淡岛的话感到不解,微蹙着眉看向对方说话的地方。眼镜被刚才那极有威力的一拳打落了,他视线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能勉勉强强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指挥车后面转了出来,带给他一种异样的熟悉感。然后,他听到一个充满挑衅的声音轻哼道:“真是狼狈呀,宗像礼司。” 微眯的褐色眼眸在一瞬间猛然瞪大,宗像浑身剧烈颤抖着,却怎麽也迈不动脚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走近,弯腰捡起眼镜,然后递向自己。伸出无法控制颤抖的手腕接过眼镜戴上,望着那张白晰精致的面孔,他一点点弯起唇角,哑笑道:“是呀,让你看到这一幕,稍微有点丢脸。” 仿佛害怕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他紧紧抓住正冲自己撇嘴的少年猛的拉入怀中,仔仔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轻哽,把脸埋入单薄削瘦的肩膀,喃喃道:“是你!真的是你……龙马……” 感觉颈间落下一滴滴灼热的泪,少年琥珀色的猫眼里泛起一抹疼痛怜惜,抬手轻轻抚摸着宗像深蓝色的发,小声道:“你要我来看看你,我来了。但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他接着道:“这不是真正的我。” 身体微微一僵,飞快抬起头望着少年清澈的眼,宗像艰难的反问:“什麽意思?”难道说,这一切还是他的幻觉?可这深爱的孩子明明真实的在他怀中,什麽叫“这不是真正的我”? 察觉到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在彼此身上,可搂着自己的男人却毫无自觉不肯松手,少年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拉住他转身就走。走到无人的角落,少年踮起脚尖主动吻了吻看不到一丝血色的嘴唇,红着脸道:“真正的我在另一个世界,这是我爲了来见你制作出来的身体,记得的也只有和你相关的事情。” “也就是说……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不对,龙马?”在这样的认知里,宗像一把紧紧抱住少年,用力吻住柔软的唇瓣。放肆辗转吮吻,舌尖探入温柔的口腔缠绵起舞,直到身体的热度提醒自己再继续下去就有擦枪走火的危险,他才恋恋不舍的松开,磨蹭着甜美的唇追问道:“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嗯……”被宗像吻得意识有些模糊,少年涨红了白晰的面孔偎在他怀中急促的喘息,好一会儿才又慢慢的说道:“真正的我说,他知道你喜欢我,但不想自私的让你抛弃一切去那个世界找他,所以把我送了过来。我是你的了,宗像礼司,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样就够了,龙马。你一直说这个你不是真正的你,但在我看来就是。因爲,你就是这样的,单纯,迷糊,却总是爲别人着想,让人心疼。更何况,让我独自拥有你而不用与别人分享,我还有什麽不满足的。 轻抚少年怯生生的脸庞,宗像眼中满是柔情,微微笑道:“不,这就是真正的你,以后再别说这样的话了,龙马。还有,既然你是我的了,就不可以连名带姓的称呼我,叫我的名字。” “礼司君?”听话的轻叫一声,见俊朗的眉眼有些不满的微蹙,少年连忙改口:“礼司。”踮起脚尖摸了摸露出满意笑容的俊脸,他微弯着眼眸道:“我会好好爱你的,礼司。” “这一点我相信,因爲你一直都是喜欢我的。”轻轻将少年搂在臂弯,带着他转身朝自己的车子走去,宗像至始至终深情凝望着精致的面孔,柔声道:“我带你回家,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家,然后一辈子在一起。” 他曾经以爲幸福的青鸟早已远走,隔着时间和空间的遥远距离今生再也不可能相见,却不曾想命运从无数的可能性中挑选了他最渴望的那一种,让翩然远去的青鸟再次回到自己身边。他这一生再无遗憾。 第93章 番外七:你的名字,赤司夫人 走出疗养院大门的时候,天色已渐渐黯淡下来,越前望着远处沉在暮色中的城市微微皱眉,感觉身上有点冷。不知道是不是三个月来肩伤一直未能痊愈的关系,他总觉得自己最近的心情很低落,很容易体会到一种名爲寂寞的味道,尤其是在这种万家灯火的时刻,总能让他不自觉的去思念一个人。 “征……”喃喃自语着那个人的名字,越前拉了拉肩上单薄的外套,慢慢迈动脚步朝公寓的方向走去。今天不想乘车,他需要借着散步的机会好好思考一下今后的路,也是今天离开疗养院之前,他的主治医生对自己提起的话题。 越前已经二十七岁了,像他这样的年纪在职业网球圈子里要麽正是风光无限,要麽已激流勇退,而他却因爲伤病的困扰不得不暂离ATP。可是离开了网球,他还能做什麽呢?从四岁那年第一次拿起网球拍,网球就一直存在于他的生命里,他不知道在剥离了网球之后,他的生命还剩下什麽。也许,还剩下的就只有那个人了吧。 “征……”抬手轻轻摸了摸从领口里滑落出来的链坠,圆环状的小东西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仿佛能够温暖被晚风吹得有些凉意的身体,让越前紧抿的唇角慢慢扬起,依稀出现了一抹似眷念又似甜蜜的弧度。 这是他十六岁那年步入职业网坛时,那个人送给他的礼物,也是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一共是两枚。一枚随着他征战世界十几来年,磨损得早已看不见内侧A.S的花体英文字母;另一枚被那个人戴在左手无名指上,每一次通过视频联络时都能看见一抹锃亮的银光在闪烁。 抬头仰望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的行道树,越前突然想起了他和赤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不知道爲什麽过去了这麽多年,自己依然记得那麽清楚,但他就是连每一个细节都想得起来。那年也是现在这个时候吧,在Inter High开战之前,全日本各所高校都会爲了备战比赛而进行各种各样的练习赛,而那一次,他所在的青春学院高等部网球部选定的对手是京都的洛山高校,他作爲正选也跟随前往京都。 从小在国外长大,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麽多盛开的樱花,几乎将整个洛山高校都淹没在了粉色的花海当中。也许是贪看樱色吧,等他发现一直走在前面的学长们不知去向时,他已经彻底迷路了,只能茫然不知所措的站在路边。也就在那时,他遇到了一个身披着篮球部4号白色战袍,有着一头耀眼赤发和一双异色凤眸的学生,正带着篮球部一群人从校外返回。 “迷路了吗?”越前记得,这是赤司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温润的声音偏低却又清亮,是很好听的那一种。然后,他看到那双异色瞳中带着一种有礼的温和注视自己,虽不带笑意却能明显感觉出其中的关心。 在得知自己是来洛山进行网球练习赛的,赤司主动将他带到了网球部的训练场地,这才转身离开。而在赤司走后,他听见洛山网球部的几个球员窃窃私语,说得不外乎是赤司征十郎带领的篮球部是这一届Inter High篮球项目的夺冠热门,还有就是赤司有多麽多麽强,不愧是国中时代被誉爲“奇迹的世代”的帝光中学篮球队的队长。 对篮球的了解,越前承认那时的自己还停留在体育课所教授的基本知识上,再加之国中时代受过篮球部球员的挑衅,他对这项运动没什麽好感。只是,他记住了赤司征十郎这个名字,爲着对方给自己带路这份好意,还有那双很特别的异色双瞳。 之后的日子,他们再无交集,就像两条拥有各自行径方向的直线,唯一的交点过后是无限的背离。直到那一天,也就是Inter High落幕的那天,因爲网球和篮球两个项目都是在同一天同一个时段举行决赛,他直到比赛结束跟着学长们离开球场时,才从两个匆匆路过的外校学生那里听到了关于篮球决赛的消息—— “听说了吗?那个赤司征十郎率领的洛山篮球队,竟然输给了建校才两年的诚凛高中,真是很丢脸啊!” “是啊,我去看了,特别是中段的时候,赤司发挥得相当失常,竟然被对方压制了。看来什麽奇迹的时代第一人,也不过如此嘛……” 错身而过时的短短几句话听得越前不自觉皱眉,眼前浮现的是那双充满自信的异色凤眸,他觉得自己的心情突然有点差,就连刚获得的Inter High网球项目的冠军殊荣也不能让他高兴起来了。磨磨蹭蹭跟在队伍的最后,一次不经意的回眸,他看见赤司正坐在一个露天篮球场边,安静的注视着篮球架,面无表情。 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态,越前偷偷离了队伍,略带迟疑的走向赤司。还没想好怎麽开口,他的名字已经被赤司准确的唤了出来:“越前龙马。”紧接着,他又听见对方用稍微有点沙哑的清亮声音对他说:“恭喜你获得了Inter High的冠军。” 微微惊讶的瞪大双眼,越前站在原地看着赤司,一时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在想,如果今天他和赤司的位置对调,他一定会认爲对方是来炫耀的,可赤司的语气显得那麽平静。望着那双眼,他敏锐的察觉赤司的眼眶有那麽一点点红,就象是哭过一般。而这幷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发现赤司的异色瞳消失了,两只眼眸都是明亮的红,整个人看起来也不如第一次见到时那麽有压迫力。 就在越前思考着说点什麽的时候,赤司已站起来走到了他身边,微微低头看着他,突然道:“稍微陪我一会儿,可以吗?” 越前还记得,自己想也没想就同意了,然后跟着赤司去了湘南海岸,两人坐在海边吹着夏日的晚风,默默坐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一早醒来时,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麽时候靠在赤司的肩膀上睡着了,而那双赤色的瞳正静静看着他,在朝阳里闪烁着一丝莫名的光,仿佛正认真考虑着什麽。 想到这里,越前勾唇一笑,把掌心的链坠握得更紧。他想起彼此在交往之后赤司跟他说过,那时考虑的,是怎麽样把他留在身边,因爲那是赤司第一次感觉到心动是什麽样的滋味。 心动吗?他不太记得自己那时是什麽样的心情了,但回想起来,他相信自己和赤司应该有着同样的感受,那种看对了眼的感受。不然,他怎麽会在赤司偶尔从京都回到东京,彼此只是匆匆见过几面的情况下,就答应了对方的交往请求?然后还在答应交往的第二天就直接飞回了美国,加入到职网的拼杀当中,丝毫不曾担心过隔着半个地球的距离会让他们的交往最后无疾而终。 眼看公寓将近,越前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想着究竟是直接回去睡觉,还是去找点吃的填满其实毫无食欲的胃。也就在那时,清脆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入夜后的安静气氛,特别的音乐让越前一听就知道是赤司的来电。 连忙摸出手机接通,还未开口就听见赤司在那头用温润好听的声音含笑唤道:“龙马。”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对赤司说出自己伤势的事情,他又听见赤司接着道:“刚才我和你的主治医生联系过了,你今后有什麽打算?” 眉心微微一蹙,越前想了想,低声嚅嗫道:“我不知道。” 是的,他不知道,因爲根本还没来及考虑就陷在了回忆里,此刻面对赤司直接的询问更是有点慌。他是知道赤司的,看似温和有礼的外表之下其实是相当强势的性格,他对上这个人总是以失败告终,无论他多麽有理,最后都会被那张嘴说服。他实在害怕赤司要求他就此放弃ATP,乖乖回到日本。 但怕什麽就来什麽,听完越前的回答之后,赤司在电话那头轻轻一笑,柔声道:“那龙马有没有想过,换个身份过另外一种生活?” “什麽身份?”明显就是没听懂赤司的话,越前茫然的眨眨眼,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便利店,准备去买几个三明治当晚餐和第二天的早餐。 “赤司夫人,龙马觉得这样的身份怎麽样?”还是那种低沉中带着些许年少时清亮的嗓音,赤司笑着道:“我啊,每次参加聚会都会被人催促着快点结婚,还真的稍微有点想听一个人称呼我‘赤司先生’了。只不过你知道的,我唯一想听这麽叫我的人,只有你。” 正拎着食物往回走,听完赤司的话,越前手腕一抖,塑料袋掉在了地上。弯腰伸手去捡,可好几次都没能捡起来,因爲他的手颤抖得厉害。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这等同于求婚的话,哪怕这些年来他也不止一次的考虑彼此的关系到底该走到什麽结局,但真正听到这些话时,他有点慌张,他怕赤司接下来就会说,再也不准离开了。 仔细想想,他对赤司也是不公平的,除了交往开始的第二天就飞回了美国投入到ATP密集的训练和比赛当中以外,这麽多年来他们没有一起过过任何一个节日。有时候,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样无趣的自己到底哪里好,能够让赤司征十郎这个掌控着日本经济命脉的男人竟然就这麽坚持过了十几年,不离不弃。 不知是不是猜中了越前此刻心中所想,赤司幷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微微笑着道:“好了,回家吧,别在外面吹风了,对身体不好。” “你怎麽知道我没回家……”已经站在了家门口,越前正费力的在外套口袋里找着不知所终的钥匙,突然看到紧闭的大门从里面被推开了,还拿着电话的赤发男人就站在门后面,指尖挂着那串他怎麽找也找不到的钥匙。 “还好我今天在法兰克福参加一个经济论坛,想顺道过来看看你,不然你今晚怎麽办?是准备睡在门口吗?”微眯着眼,赤司有些无奈的看着越前惊愕瞪大的双眼,伸手把他拉了进去。俯身吻住还在颤抖的唇瓣,以一种强势不容拒绝的姿态在温热的口腔中放肆翻搅,就仿佛要把许久不见的思念倾注在这一吻当中。 等到这一吻结束,越前已是气喘吁吁,身体紧紧抵着墻壁不让自己腿软的窘态被赤司看出来。但下一刻,他还抓在手里的塑料袋就被赤司拿起来看了两眼,然后一脸轻蔑的往垃圾桶里一扔,被拖着朝客厅中走去。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和式饭菜,让越前一看就忍不住垂涎的吞了吞口水,转眼看向领带被拉松了塞在胸前的口袋里,袖口也挽到手肘的赤司,小声问:“你做的?”其实真的不怪越前会明知故问,赤司家是日本三大财阀之一,赤司从小被要求各方面都要出色,是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学习这些东西的。一个事业处于巅峰还同时能够洗手做羹汤的男人,这世界上会有多少个? 微微挑眉露出一抹“除了我还有谁”的神色,赤司将越前搂坐在腿上,一边喂他吃饭一边在他耳畔呵出灼热的气息,沙哑的低笑:“要先做还是先吃?或者我们边做边吃?” “赤司征十郎!”被充满挑逗的笑声弄得满面通红,越前恨恨的瞪了一眼溢满柔情的赤眸,垂眼问:“刚才你在电话里说的……是什麽意思?” 含着精致小巧的耳垂稍微用力吮吻了一下,赤司单手托着腮懒懒看着极不自在的琥珀猫眸,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就是那个意思,赤司夫人这个称呼,除了你我不想给任何人。” “我是男的,才不想要那种奇怪的称呼。”终于从之前的震惊里走出来了,越前皱了皱眉,挑起眼角不满瞪着云淡风轻的赤瞳,哼道:“我就是我,越前龙马,不是什麽赤司夫人。” “我知道啊……但是……”握着越前项炼上的戒指把玩了一会儿,赤司微微低头凑过去烙下一吻,抬眼深深凝望着骄傲不输年少时的猫眸,柔声道:“私下里,我还是想名正言顺的唤你赤司夫人,就当是一种情趣吧。” 从赤红的凤眸里看出这些年从未变过的深情宠溺,越前不自觉的扁了扁嘴,撇开脸去轻轻的道:“但我还是不想放弃ATP。我的伤已经好很多了,再治疗一段时间,还是能继续比赛的。” “我有说过让你放弃吗,龙马?”低低一笑,赤司抬手按住越前的后脑,让彼此前额相抵。在极尽的距离里,他温柔笑道:“你的性子,我不清楚吗?让你放弃这种话,我是永远不会说的。你想打到什麽时候都可以,等你打不动了,就回来让我养你。” 赤司的话很平淡,却比任何情话都要震撼越前的耳膜,让他慢慢弯起水雾渐起的眼眸。抬手轻轻环住赤司的颈,他凑过去吻住含笑的优雅薄唇,厮磨间轻哽着笑道:“那就这麽说定了,赤司先生。” 回应他的,是赤司猛然加深了这一吻,几番肆意撩拨之后,他眯着暗红的瞳居高临下望着几近涣散的猫眸,低哑的轻笑:“记住了,龙马,你的另外一个名字是冠以我的姓,赤司龙马,我的赤司夫人。” 第94章 番外八:一直相爱的我们(全文终) 生活在这个住宅区的人们谁也说不清楚,那一大家子人到底是什麽时候搬到这里的,有多少人,彼此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因爲,他们平常看到出入那所房子的人有好几个,都是容貌俊美无匹的年轻男人,却明显没有血缘关系。当然,他们最常见到的还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每天早上都会叼着面包急急忙忙的出门,去追逐即将开走的公交车。 日子在继续,人们的猜测在继续,少年每天追逐公交车的画面也在继续。就像今天,他如常一样忙慌慌的跑出家门,一边跑还一边系着松垮垮挂在颈上的制服领带,惹得送他出门的绝美男人好笑又好气的皱着眉,眯着紫晶般的眼眸叮嘱道:“慢点跑,小心别摔倒了!” 这个有着一双紫晶凤眸,容貌绝美的男人,自然就是幸村精市了。自从离开原有的世界来到这个不会産生悖论的世界之后,他和少年,和少年生命中的几位伴侣一直住在这个安静的住宅区,过着从前奢望却一直没能实现的平静生活。而少年也重拾了他因爲被选作向导而中断的正常学业,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不过,幸村脸上的微笑很快就消失了,因爲他看到少年幷没有朝车站的方向跑,而是钻进了一辆等候在不远处的豪华房车,车门边还有一个容貌俊美张狂,紫灰色发的男子在等待。 “爲什麽迹部也会在这个世界?”问幸村的,是跟着出来的手冢。见到记忆里熟悉的面孔,他清冷的眉眼微微一蹙,些许复杂浮上漆黑的眼。 手冢是知道迹部的,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对方拒绝了跟他们同行,理由是他迹部景吾不要与任何人分享最爱的小孩,他宁愿守着回忆默默守护。正是如此,幸村才将研究所交给了迹部处理,在他们走后毁掉一切可能会找到他们行踪的东西。但,迹部景吾爲什麽会出现在这里?是原本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那一个吗? 见手冢问了,幸村微微抿了抿唇,转身走进屋子,一边走,一边淡淡的道:“那个人穿着和龙马一样的制服,应该是龙马在学校认识的。”只是,心爱的孩子被别人窥视着的感觉真的好不爽,这与面对那几个共同生活在一起的男人的感觉不一样。 少年钻进车子的那一幕也被其他几人透过窗户看到了,见幸村回来,的场眯眼问他:“那家伙和龙马什麽关系?” “我怎麽会知道?龙马平时上学我又不会跟着去,你问我也没用。”也许是心情有些烦躁,幸村向来平和的声线转冷,眉心凝着浅浅的结。 如今的他,除了在家从事绘画工作之外,就养养花,养养少年的猫,平时很少出门。原本他很满足这样的生活,但现在看来,他还是太放心那个天生自带万有引力光环却丝毫没有自觉的孩子了。这不,才放出去不过一年的时间,又招惹上了一个!真是一点都大意不得! “走吧。”见幸村也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葬仪屋微微眯了眯金绿色的眼眸,提议道:“这一次你好好找一个没有迹部景吾的世界,我们搬过去,然后好好看住龙马。”身爲死神,他虽然无奈的接受了目前这种共享的关系,但不代表还能大度接受新的竞争者的出现,所以在他看来,离开这个世界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是最好的选择。 听了葬仪屋的话,幸村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抿着淡樱色的薄唇道:“你以爲这是和搬家一样简单吗?先不说龙马会怀疑,就是他同意,能够用于肉体跨越时空的仪器也留在原来的世界里被迹部毁去了。那种东西不应该存在的。” 正说着,见赤司回了房间一趟,拿着笔记本计算机出来正在查询什麽,涯微微挑了挑眉,问:“赤司,你在做什麽?” “还能做什麽?看看龙马的学校对插班生的要求,他太不让人省心了,还是我亲自盯着比较好。”连头都懒得抬,赤司盯着少年学校的主页,修长的手指快速敲击着键盘,看样子已经在填写入学申请表了。 坐在一边至始至终没有吭声的周防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眯起赤红的瞳望着赤司,懒懒的道:“不得不说,你还真的很适合做这个。”要是放在从前,他还有赤王的能力,他会直接烧了那个碍眼的家伙,哪还需要搞得这麽迂回复杂。 不过,周防说的倒是真心话。二十来岁的赤司依然顶着一张童顔,身高也是他们当中最矮的,要扮演一个高中生倒也不是难事。 赤司的举动提醒了涯,等他填完入学申请,涯走过去拿了笔记本,一边看一边道:“我虽然不能假扮高中生,不过去龙马学校做个老师还是可以的,这样也可以盯着他。” “这麽说来我也去求个职吧。”觉得涯的建议不错,葬仪屋也凑了过去,让涯也帮他弄份简历。虽说最近已经有这个世界的死神派遣协会来联系了他,但他不认爲重操旧业的同时就不能去一所普通的人类高中当老师。不管怎麽说,自己的小孩还是自己盯着最放心。 和周防相互对视一眼,的场忍不住笑道:“你们这麽做,不是也要逼得我们俩也要去那所学校当老师吗?手冢、幸村,你们怎麽说?” “我不去。”摇头拒绝,手冢的神情淡淡的,道:“龙马不会喜欢这种紧迫盯人的做法的,我自己也因爲做哨兵漏掉了很多应该学习的知识,如今是抓紧时间的时候。” 看向手冢的紫晶凤眸里飞闪过一抹赞赏,幸村微微颔首,道:“我也不会去的。不过如果你们坚持要这麽做,我不反对,但我建议最多去两个人就可以了。修,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利用自己的优势暗中观察情况,而不是先暴露。” 不得不说,在这个家里,幸村的地位等同于家长,不是年龄和阅历的原因,而是少年是他一手养大的,对少年的性格脾气,他把握得比任何人都要准。基于这个因素,在幸村提出自己的看法后,其他几个人沉默了一阵,又商讨了一阵,最后决定由涯和赤司出马,一个做老师,一个做学生,双管齐下共同应对可能出现的状况。 见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手冢转眼看向幸村,问:“今晚是谁陪龙马?找机会当面问一问吧,我觉得龙马应该不会瞒我们的。” 自从生活在一起之后,谁、在什麽时候拥有单独陪伴少年的资格,这是一个无可避免、必须要解决的问题。一开始,他们是商量一人一个晚上,但后来发现这种做法实际幷不好,因爲其中最不可控的因素是那个小孩。最后,还是幸村出马编写了一个绝对公平的小程序,会根据具体情况的变化随时调整当晚陪伴少年的人选,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去看结果的话,谁都不知道排期是怎麽样的。不得不说,爲了争取在心爱的小孩心里多一点份量,这群男人真是操碎了心。 被手冢这麽一问,幸村转身去看计算机,回头时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又到那个日子了。” 此话一说,在场所有人都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喉结,眼底的兴奋无法掩饰。所谓那个日子,就是每个月总会有一天,他们会一起跟心爱的小孩过夜。至于这一夜要做些什麽,那还用明说吗?虽说在平常人看来觉得不可思议,但知道其中美妙滋味的几人可是相当期待的。 “用点药,可以吗?”微眯起赤色的眼眸,赤司挑眉看着幸村,勾唇道:“龙马兴奋起来的话,会比较容易说漏嘴。” 不得不承认赤司说的话很有道理,幸村低头沉思了片刻,淡然道:“那就用一点吧。”那种被当成兴奋剂使用的药是的场从这个世界的妖怪那里得到的,对身体没有任何害处,这才是他同意的最主要原因。 协议达成,几人纷纷起身离开起居室,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当天傍晚,少年如常回到家,一进门就往饭厅里跑。见偌大的饭厅里只有赤司一人,他惊讶的挑了挑眉,不解的问:“怎麽只有你?他们呢?” “谁知道呢。”才不会告诉少年今天自己抽签拔得头筹,赤司勾唇似笑非笑的望着困惑的猫眼,对他招手道:“龙马真过份,当着我的面问别人,一点都不介意我会吃醋吗?” 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少年白晰的面孔上泛起一抹薄红,乖乖走过去挨着赤司坐下,像猫一样在温暖的胸口蹭了蹭,小声道:“不要生气。”他一直很小心的,生怕厚此薄彼让这几个人难过,有时候也挺累的。 怎麽会看不出心爱的小孩爲了他们几个活得小心翼翼,赤司眼底浮起一抹怜惜,垂头吻了吻他的前额,柔声道:“傻孩子,我跟你闹着玩的。其实你真的不用太在意,我们既然已经答应你一起生活了,就不会把彼此当成敌人看待。”当然,也只限现在这几个人,多一个他都不会答应了。 见赤司神色如常,少年算是放心了,遂将注意力集中到满桌丰盛的晚餐上,丝毫没看到那双注视着他的赤色凤眸里微光闪动。 陪少年吃完晚饭,让他自己去活动,赤司回每个月只会用到一次的房间准备了一下,估摸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带着他走了进去。才一走到房间门口,少年精致的脸孔顿时涨得通红,琥珀色的眼眸满含羞涩,垂着头嘟哝道:“混蛋……”他幷不是讨厌和那几个人共渡一夜,反而是喜欢的,只是不甘心接下来两天休息时间又基本上得在床上度过,他明明还和同学们约定去打球的。 “龙马明明就很喜欢的,干嘛不肯承认呢?”唇间溢出低低的笑,等不到坐上屋子正中宽大的圆床,赤司捧起少年滚烫的脸颊对着柔软红艶的嘴唇吻了上去。浅浅厮磨了片刻,紧接着变成唇舌绞缠的深吻,他贪婪汲取着少年的甜美和在情事里一直保留的生涩,手指捏着小巧的耳垂肆意把玩。 “征……”敏感的耳垂落入赤司的掌控,少年纤细的身体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只有紧紧搂着对方的颈才能勉强站立。小腹里流转着莫名的热度,让他难耐的往赤司身上磨蹭,一双眼水光潋滟。 缠绵的亲吻间,赤司已搂着少年坐到了床沿,目光流连在水雾弥漫的眼眸和因喘息而微张的嘴唇,呼吸急促。那一瞬间,他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被下药的那一个,因爲身体已经急不可耐。一手拉下宽松的居家裤释放出胀痛的勃起,一手按住少年的后脑往腿间按去,他喘息道:“龙马,乖乖的……” 被硕大滚烫的柱体轻轻拍击着脸颊,少年有些不满的瞪了赤司一眼,探出舌尖在铃口盘旋一阵,张嘴将膨大的顶端含入口中。感觉衣物被赤司撩起,乳尖落入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揉捏,刺痛酥麻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的夹紧臀瓣,想要阻止从身体深处缓缓流出的情液。 被温暖濡湿的小嘴包裹着,无与伦比的舒适感让赤司发出满足的低吟,眯眼看着走进房间一脸不爽的周防,唇角勾起一丝浅笑。他们的确不会视彼此爲死敌,但身爲男人却不能不爲了博得伴侣的青睐而明争暗斗。 低哼一声,周防淡淡瞥过正在赤司腿间上下起伏的墨绿色小脑袋,快几步走过去站在少年身后,伸手拉下他宽大的运动短裤直接抚上浑圆挺翘的臀。入手光滑饱满的触感让原本懒散的赤瞳微微一眯,指尖落到灼热湿润的穴口流连片刻便深深抵入,在紧致的甬道内肆意翻搅抽插。有那种媚药的帮助,他不怕会伤了少年。 空虚的甬道突如其来的充盈,让少年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回头望着犹如火焰燃烧的赤瞳,他羞涩低叫了一声:“尊……”然后,他无法克制被进入的渴望,不自觉扭动起纤细的腰,去追逐正在身体内探寻的手指。 “龙马,不可以不专心哦。”用湿润的顶端去蹂躏少年柔软的唇瓣,捏着红樱的手指微微收紧,赤司眯着情欲满布的眼低低轻笑。见漂亮的猫眼再次迷蒙,他伸手按住少年的后脑,开始在温暖的小嘴中轻轻顶撞。 甬道内分泌出的情液已弄湿了周防的手指,让他无法再耐心爲少年扩张,释放出坚硬如铁的分身抵住如小嘴般不断翕动的入口,用力一挺深深没入散发着高热的甬道。湿润的内壁绞缠而来,令头皮发麻的快感逼得周防粗喘一声,勉强等少年适应了一会儿立刻用力朝更深处撞去。 身体所有的敏感点被两个深陷情欲中的男人完全把控,少年被迫承受着急剧提升的快感,很快便被送上了巅峰。不受控制的绞紧甬道中的坚挺,喉咙因爲硕大的顶端进入太深而痉挛,少年先是感觉浓稠咸涩的液体射进喉咙,紧接着一道热流在身体深处爆发,让他不由自主的尖叫出声,瘫软在赤司腿上。 等不及享受完高潮的余韵,赤司从少年口中抽出依然挺拔的性器,把他抱起来跨坐在腿上面对周防,毫无阻碍的挤入正在剧烈收缩的甬道。配合着他的动作,周防起身走到少年面前,粗糙的指腹在沾满白浊的唇瓣上摩挲片刻,也将再度膨胀的柱体送进火热的口腔,肆意享受少年用唇舌给自己带来的快感。 腰被赤司紧搂着,身体随着对方的抽插颠簸起伏,少年艰难的转动着舌尖去撩拨在嘴里翻搅的硕大,眼角被逼出了泪。可就算是这样,他依然睁大了眼眸朝门口看去,在看到的场和涯披着睡袍走进来时,猫眼微弯,对他们伸出了手。 见少年开始主动引诱自己,的场和涯知道媚药已经生效,忙快几步走过去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任由纤细的手指握住胀痛不堪的性器上下滑动。 在少年口中再次攀上巅峰之后,周防粗喘着后撤,眯眼看着他咽下自己的精液后还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简直挪不开脚步,后悔着怎麽就没有坚持住,多在那张无论经过多少次依然渴望的小嘴里享受一会儿。 不过,他的位置很快便被葬仪屋取代了。银发的死神赤裸着修长美丽的身体半躺在床上,眯着欲望弥漫的金绿色眼眸,享受着彻底放开之后的少年用唇舌和手指取悦自己。指尖在汗湿的小脸上流连忘返,他喘着气道:“龙马,再含深一点,再快一点,这样不够……不够……” 至于手冢,他在赤司让开之后先爱抚了一阵媚肉翻卷的穴口,这才控制着力道小心翼翼的进入湿滑无比的甬道。明明知道在媚药的作用之下少年能够承受更狂暴的抽插,可他舍不得,只是抵着甬道中最敏感的那一点缓慢律动,同时用自己的精神力去缠绕少年亢奋的精神领域,述说着无尽的爱意。 被葬仪屋和手冢抢占了先机,的场和涯明显有些不满,但因爲知道少年之后会给予他们同样的抚慰,倒也不着急。克制着泛滥的欲望从少年的手指里退开,两人不约而同的握住细瘦的手腕,将纤细的手指含入火热的唇舌间肆意舔吻,激得他越发狂乱。 这场混乱的情事持续了很久,但幸村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直到所有人都在少年身体里得到了一次满足,他才慢慢走了进来,将瘫软在床上的少年搂入怀中,端着一杯水喂进红艶肿胀的唇瓣。 知道幸村就算每一次这样的夜晚都会参加,但从不与任何人同时分享心爱的少年,几人不约而同的低哼一声,转眼看向别处。他们的确不满,却也没有办法,因爲都清楚幸村精市于少年而言,永远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所以,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休息。夜还很长,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在少年身上平复这种轻微的醋意。 “精市……”依偎在幸村怀中,少年喝完水又开始不安分了。伸手缠住修长的颈项,主动凑过去亲吻着微扬的薄唇,他含含糊糊的嘟哝道:“我等你好久了……” “乖,我这不是来了吗?龙马想怎麽样就怎麽样吧。”温柔回吻着少年,幸村紫晶般的眼里爱意满布,手指轻轻梳理着凌乱的墨发,唇间溢出轻柔的笑。每一次他都是来得最晚的,离开也是最早的,是因爲不想看到最爱的孩子被别的男人拥抱,他要的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感觉,就像此刻。 火热的唇舌吻过幸村的身体,将昂扬的性器舔得湿润,少年主动跨坐在他腿上,将滚烫坚硬的柱体纳入体内。充盈满足的感觉让少年发出舒适沙哑的呻吟,摇摆着纤细柔韧的腰肆意起伏,拉着微凉的手放在自己高高耸立的坚挺上磨蹭。仰头承受着渐渐狂乱的吻,他柔媚的轻笑:“精市,你舒服吗?” “当然……龙马里面好紧,好湿,缠得我好舒服……”用指尖挠刮着少年的铃口,听着渐渐拔高的呻吟,幸村将他压入身下夺回主动权,开始在火热紧致的甬道内快速进出,每一次都重重撞击在最敏感的一点上。 放肆呻吟着享受幸村带给自己的快感,少年思绪有些混乱,却仍记挂着对方做完这一次就会离开的事。抬腿缠住幸村的腰,他断断续续的道:“等下……你还会回来吗?不要走了……走了就不来了好不好?” 似乎极满意少年对自己的不舍,幸村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俯身咬着小巧的耳垂低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龙马要先告诉我,今天早上来接你的人是谁?” “……是……是猴子山大王……不,他叫迹部景吾……是高我一年级的前辈。”被幸村顶撞得连声音都破碎了,可少年还是老老实实的作答,因爲幸村问了。 “那龙马喜欢他吗?”不动声色的望着少年微微蹙起的眉眼,幸村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用力在紧致的甬道内翻搅的同时又道:“龙马已经有我们了……如果还喜欢别人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喜欢是喜欢的,但是,但是不是爱……啊……”话未说完,少年已被幸村送上了愉悦的顶峰,浑身剧烈颤抖的紧紧抱住宽阔的肩膀。 “好乖,龙马要记得今天说过的话哦。”得到了满意的答覆,幸村终于放任自己彻底沉浸在这场愉悦至极的情事当中,紧搂着少年纤细的身体将他再度带进高涨的情潮。 几天后,少年所在的班级空降来一位新的班主任,同时还来了一位插班生。 望着两张熟悉的俊美面孔,少年愕然站起,顾不得学生们还在热烈鼓掌欢迎,一手一个拖着两人出了教室,一路小跑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皱眉问道:“你们来干什麽?”如果说涯来当老师他还能够理解,可赤司已经二十多岁了,还跑来插班当个高中生,这就难以让人接受了。 早就想好了对少年的说辞,赤司微微一笑,伸手抚摸着写满困惑的精致面孔,道:“龙马,你忘了吗,我们以前在洛山的时候就是同学啊。我现在这样做,只是想把我们失去的时间找回来。” “是啊,龙马。”见少年眉眼微蹙,琥珀色的眼眸里飞闪过一丝歉意,涯也抓紧时机道:“我在自己的世界里等了你二十年,也想弥补那段没有你的时间,才会来当你的班主任,时时刻刻陪着你。” “是这样吗?”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少年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低头想了一会儿,终于和幸村那天说的话联系起来了。抬头飞快的瞪了一眼两双温柔含笑的眼眸,他抿了抿唇,撇开眼小声道:“我知道你们不放心,但你们不放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的。” 这几个人经历了那麽多的苦难才来到自己身边,又因爲成全自己的私心最终选择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他不会再做任何让他们伤心的事情了,他很早以前就下定了决心。但,要怎麽才能让他们彻底相信呢? 低头想了好一会儿,少年白晰的面孔突然浮上一抹薄红,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道:“我们结婚好不好?这样,你们就不会担心我再喜欢上别的人了。” 从未料到少年会给出这样一个叫人惊喜至极的答案,涯和赤司不由自主的怔楞,许久许久之后才一同上前将心爱的小孩一前一后拥入怀中,哑声道:“好,我们结婚,一起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