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作者:宁远 文案: 传奇音乐剧《汝宁》封箱,成为一代人无法复刻的记忆,坊间传闻两大女主角盛明盏和沈绒现实中BE收场,老死不相往来。 盛明盏离开沈家之后,沈绒才知道她带走的不止是一个空荡荡的行李箱,更是沈绒被她宠爱多年的生活,以及一整颗早就落在她身上的心。 “你的沉默,是刺痛我的一声尖叫。” ——《眠于玫瑰》 【入坑提示】 HE|虐甜|年上|青梅|破镜重圆|全程1v1 双时间线同时推进 本文不对任何三观负责|弃文您请随意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联想三次元人物或事件】 每天中午11:30更新 作者微博@宁远430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绒、盛明盏 ┃ 配角:沈黛、林枳、秦允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最珍贵。 立意:艺术追求永无止境。 第1章 001 岁暮天寒,连着降了两日的暴雪,N城被厚厚的银灰覆盖。 一如洪水猛兽死后发凉的尸体。 一辆车从布满积雪的道路上驶过。 副驾上坐着个黑色长发女人。 从她冷寂的眼眸里流荡而过斑驳陆离的都市灯火,是来自长街不灭的欢腾,是尸首内残留的凉血。 “要不是鼓楼那儿有交通事故,我也不走这条道。” 开车的林枳看了眼身边人,觉得很有必要解释一句。 盛明盏把几缕落在金丝眼镜框上的发丝顺到耳后,收回停留在长街刺眼招牌上的目光。 “没事,今天不走明天也要走。” “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啊?” 林枳这一路都被盛明盏冻着,好不容易说句话,她赶紧接着。 这位老朋友消失在海外两年,的确变了不少。 出国之前盛明盏有那个人陪在身边,到底还会笑。 变故之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阴沉。 “一个月。” 盛明盏惜字如金。 “就一个月?当初你走得那么匆忙一声招呼都不打,出去两年了也没个音讯,大家都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要不是工作,我的确不打算回来。” 盛明盏藏在眼镜片之后的凤眼波澜不惊,薄薄的眼皮让她看上去寡情而不可向迩。 她这话瞬间让林枳想起可怕的往事。 连带着曾经亲眼目睹的天崩地裂,都迫不及待地从记忆的坟墓里破土而出,惹得她一激灵。 林枳:“……” 车内的气氛又凝固了几分。 今天林枳去接机场接盛明盏,为了避开事故只能选择路过长街。 本来打算风驰电掣碾过去拉倒,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被堵在这儿。 长街绚烂的灯光充斥着整个车厢,隐约还能听见剧场里的音乐声。 林枳知道长街对盛明盏意味着什么,那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 但她还是回来了。 长街是N城这座超级都市沸腾的腹地,也是它纸醉金迷又蓬勃有力的心脏。 欢娱嫌夜短。再劲烈的风雪,也无法阻挡这片软红香土上炽盛的喧嚣。 长街坐落于N城绝对地标ZM广场核心部位。这条通衢大道总长十公里,坐拥着众多知名剧场,诞生了不计其数家喻户晓的剧目,更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票房神话。 数不清的音乐剧演员以踏入长街为至高荣誉和毕生追求。无数经典音乐剧都在这儿首演,千锤百炼终成时代的烙印,成为人们难忘的回忆。 长街大大小小的招牌即便落了雪,依旧灿烂迷人眼。 那些张扬又漂亮的脸蛋是长街icon,更是时代的宠儿。 有些剧目长演不衰历久弥新,驻演时间长达三十年,连续演出超过万场。经典海报中所有细节盛明盏闭着眼都能一一细数。 而有些剧却早早封箱,复排无期。 盛明盏最熟悉的那部剧,那部饱含了她所有心血和青春的音乐剧,已经随着她当年的离开,埋葬在了长街不落的璀璨之中。 …… 这条倒霉的路总算是通了。 林枳迅速将车开到N城近郊,停在她私人俱乐部门口。 林枳走出车打伞的工夫,提着登机箱的盛明盏已经逆着风雪,踏上了俱乐部的台阶。 似乎再大的风雪都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盛明盏比雪还要森冷的脸,在金丝边眼镜和垂至膝盖黑色风衣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锋利。 两人走进俱乐部大门,林枳还在合伞,屋里一个女人兴奋的声音就闯了出来。 “林枳!本年度最大新闻诞生!安真剧场要易主了!” 这女人是林枳的朋友,刚从电视剧圈转行音乐剧圈的编剧小筠。 本来今晚林枳和小筠有约,一块儿对个剧本。没想到盛明盏突然杀回国,她无论如何得去接一趟,便让小筠在俱乐部这里等着,酒柜里的酒随便喝。 小筠手里拿着酒杯,还以为先进来的人是林枳,按捺一晚上终于来人了,立即冲出来宣传刚得知的惊天大八卦。 谁知来者比一米七的林枳还要高上好几公分。 一米六多一点儿小筠一仰头,对上盛明盏镜片后的眼和浓丽的五官,猝然一愣。 被室内暖 气融化的雪水蒙在盛明盏纤长的睫毛上,到底将她染得略有点儿人气了,整张脸就一双略显薄情的唇动了动,“你好。” “你,你好……” 小筠没想到这么有压迫感的人,声音居然很好听。 难怪今晚林枳临时放她鸽子,原来是去接大美人了。 她琢磨着眼前这高挑女人在哪里见过,好眼熟。 想半天都想不起来,被她的气魄弄得有点儿晃神。 “这位是?”小筠问林枳。 林枳正要介绍盛明盏,却见盛明盏投来疑惑的目光。 盛明盏:“安真剧场要卖?” “我也不知道啊。” 林枳一边将沾了水珠的牛角扣解开,一边转头问小筠, “你哪儿来的小道消息?” “绝对可靠的内部消息。” 小筠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后反客为主,拿了两个酒杯来,为俱乐部主人林枳,以及另一位客人倒酒。 “沈绒亲自卖的。” 听到“沈绒”的名字乍然出现,林枳显而易见地发慌。 “这,安真剧场是沈绒的命根子,她们沈家辛辛苦苦经营了十多年,怎么可能卖?你可别瞎说。” 说完,林枳暗暗往盛明盏的方向看。 见她单手将登机箱放到行李台上,背影静谧。 “林大编剧,你别2G冲浪了。” 小筠咕咚咕咚地往酒杯里倒酒。 “沈绒她妈住院前欠了五个亿这事儿你也知道。安真剧场本身,加上所有设备一块儿打包估值不到两亿,这还是沈绒陪了好几天的酒才勉强能谈的价格。剩下的么,她将全部身家卖了估计能再减一亿,还剩两亿要还。两个亿啊,下半辈子除了还债其他也别干了。” 小筠口中的沈绒是长街的传奇,也是音乐剧《汝宁》的女主之一。 她二十二岁在安真剧场首演《汝宁》,次年《汝宁》获金石奖十六项提名,最终斩获包括最佳女主角在内的十一项大奖。 谁都以为《汝宁》能够一直演下去,十年二十年……万场之后原卡依旧能一块儿于安真剧场上演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 无数观众都梦想着《汝宁 》能成为长街最长寿、最有影响的音乐剧。 可惜,《汝宁》这部音乐剧就像它所讲述的年轻女帝一样命运多舛,只演出了短短三年,就莫名其妙匆匆封箱了。 迄今为止,《汝宁》封箱的真正原因,对外界而言依旧是个谜。 小筠说,沈绒她妈去年将公司转给了沈绒,打算做完这最后两年就退休,逍遥自在去。 没承想大半辈子都顺风顺水,末了来了个天崩地裂的大失误。 直接帮沈绒升级成了债务人,被五个亿砸弯了腰。 更倒霉的是,沈绒她妈还查出了肠癌三期,沈绒一边要陪在病房照顾她妈,一边还得为了还债四处求人。 提到沈绒,提到最近音乐剧圈里最大新闻,小筠微醺的脸上尽是替当事人感慨的沧桑。 “沈绒以前是什么样的天之娇女啊,一张嘴除了能唱,剩下的尽得罪人了。没想到飞来横祸,昔日高岭之花就这么落入了泥地里。为了还债恐怕要成圈子里的玩物,想想也真可怜。” 林枳被小筠弄得头皮都麻了一层,不敢去看身边的盛明盏。 盛明盏倒是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显露。 放好行李箱后坐到林枳身边,接过小筠递来的酒,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小筠甜美一笑。 三人围坐在半圆形的客厅沙发上,一时间气氛正好。 小筠目光从盛明盏的脸辗转到她的衣着,再到她的鞋。 凭借着摸爬滚打多年锻炼出来的眼力见,她判断眼前这人肯定是个大金主。 小筠正要让林枳介绍一下,却听到盛明盏问:“沈绒陪谁喝酒了?” 看来以沈绒的知名度,谁都对她的变故很感兴趣。 小筠很乐意为盛明盏解答所有问题。 “就是陪万家置地的杨老板啊,她的债主。之前杨老板高调追求沈绒,沈绒可是看都不看一眼的,偏偏这回欠了对方五个亿,现在还不是低头回去求人家?” “哦?” 盛明盏坐在沙发上,闲言淡语, “你还听说什么了?” “咳咳咳——” 林枳用拳头抵在唇上,连咳嗽带眨眼,眼 皮都要抽筋了。 可惜小筠说得正起劲,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常,继续口无遮拦。 “沈绒来来回回不就那两件事么,最近的倒大霉以及以前的绯闻。” 盛明盏问:“绯闻?” 小筠说:“我刚入行,对音乐剧圈子也不算太了解,沈绒的事儿都是咱们林大编剧跟我说的。” 坐在盛明盏身边的林枳脸色发白,上身往前一倾就要为自己辩解,被盛明盏一把捏住了膝盖,摁了回来。 小筠对林枳抬了抬下巴,“哎,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个,和她一块儿演《汝宁》的CP,还跟她一样是个女的。据说那女人爱沈绒爱得死去活来,两人掰的时候闹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万年不玩微博的沈绒当天连发八条,从来没见她这么疯。真爱啊这是。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消失有段时间了,叫盛什么来着。” 盛明盏提醒她,“叫盛明盏。” “对对对。” 小筠一拍腿,想起来了, “没错,沈绒那个同性恋绯闻对象就叫盛明盏!” 林枳痛苦捂脸。 小筠将手里的酒一口气喝光,不等林枳开口了,打算自力更生。 “对了,聊了这么久,还没请教您贵姓。” 盛明盏微微往沙发靠背上一靠,“免贵,姓盛。” 小筠:“?” 她笑容温和里透着诡异。 “盛明盏,沈绒那个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绯闻对象。” 小筠:“……”! 第2章 002 小筠带着浑身的尴尬离开俱乐部时,一言难尽地看了林枳一眼。 “剧本的事儿下次再聊吧,你看你闹的。” 林枳还有点没缓过劲儿来,满脑子都是将自己打包弹射出地球的想法。 小筠撇了撇嘴,“还不是你半天连个屁都不放,我怎么知道她是谁?这也能怪我?” 林枳隔空用手指狠狠点了点她,懒得再说,往回走。 回到俱乐部的时候,见雱雱大雪间,盛明盏不嫌冷地站在小花园里抽烟。 橘黄色的庭院灯光打在她身上,让林枳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在剧场看盛明盏演出的那天。 即便穿着便服,身上依旧带着浓浓故事感和独特魅力的盛明盏,往哪儿一站,都像是一幕即将开演的戏。 只不过,以前戏里戏外她身边都有那个锋芒毕露的沈绒,只有和沈绒在一起,才是她人生完整的弧度。 如今孤身一人的盛明盏,让看客都感到了几分寂寥。 “我真没乱八卦。” 林枳坦白从宽,“就是……偶尔聊到而已。” “怎么不跟我说沈家的事儿。” 盛明盏回眸,没在意其他,单刀直入问林枳。 “当年你俩闹得成那样,谁敢在你面前提她啊?” 林枳将椅子上的雪随便一扫,坐了上去,抬头看盛明盏, “再说了,你还在意吗?” 盛明盏缄默着,任凭飘扬的雪花将她的黑发染白,薄薄的眼镜片上滞着雪糁。 “敢情这些年你和沈绒真的一次都没联系过?沈家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她也没跟你说?”林枳都替盛明盏心寒。 盛明盏是沈家的养女,在沈家长大。 与沈家的关系深根固柢,这事儿亲朋好友们都知道。 盛明盏十五岁最没人样的时候,非常幸运地遇到了沈绒的妈妈沈黛。 沈黛看小姑娘可怜,将她带回家。 就算那时盛明盏对全世界都抱有强烈的敌意,沈黛也从不恼她,为她在沈家开辟了完全自由又私密的小空间,耐心地缓解她焦躁的青春期。 “将这儿当自己家就行。养一个 女儿是养,养两个也是养,添双筷子的事儿。” 盛明盏永远记得沈黛说这句话的时候,手里夹着根细长的烟,含笑看着她的样子。看似漫不经心,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是沈家母女的照顾,让盛明盏重新勾勒出了“家人”的形状。 盛明盏在沈家所有待遇都和沈家亲女儿沈绒一模一样,但过往十五个年头记忆还在,明白自己不配有这么好的妈,这么温馨的家。 早熟的盛明盏自觉寄人篱下,便时时刻刻将沈黛和沈绒母女记挂在心上,对沈大小姐知疼着热地宠着,让摘月亮不给摘星星。 沈绒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得漂亮,偏偏老天爷不仅给她打开了一扇门,还顺带给她人生基宅弄了个全明户型,命数里没有一丁点儿死角。能唱会跳不说,成天埋头声乐舞蹈课又浸在排练室,还能在学校的总成绩榜上傲视群芳。翘课翘得最凶的那年都没从前三里掉出来,仿佛生下来就带着气死隔壁家父母的使命。 沈绒从不掩饰自己的恃才傲物,虽然时刻保持着应有的教养,可“讨厌傻子”这四个字即便不宣之于口,也都清晰地摆在眼神里。 混子们但凡和沈大小姐对视,都会感觉被她厌弃的目光踩上一脚。 沈绒的烂脾气连疼爱她的母亲有时都受不了,偏偏命好,碰上了对她千依百顺的盛明盏。 恐怕全世界只有盛明盏能真心实意从沈绒的头发丝爱到十二指肠,从初中开始一路宠着,从没一句怨言。 概括盛明盏的整个青春期,“沈绒”这两个字足矣。 《汝宁》这部双女主音乐剧的两位主演,正是沈绒和盛明盏。 在沈家的十三年让盛明盏毕生难忘。 人生能有几个十三年?盛明盏本以为自己会宠着沈绒、孝顺着沈黛,为沈家母女挡风遮雨到老到死,倾尽自己的一切来报答。 没想到,如今沈家横殃飞祸,她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没说。” 盛明盏将烟碾灭在落地烟灰桶口,火星很快子消散在空中。 林枳更不解了。 “当初你和沈绒到底为什么闹掰的啊?不会真因为那破绯闻吧?傻子也知道是假的啊。沈绒眼里除了音乐剧什么 人都容不下,还有人不知道吗?追她的人手拉手都能绕地球一周了也没见她正眼看谁不是?更何况,你俩比亲姐妹还亲,怎么就……” 盛明盏眉心有一瞬拧起,她打断林枳,“我妈住在哪家医院?” 听她这么说林枳一恍惚,很快想起来了,盛明盏住在沈家的时候一向跟着沈绒叫。沈绒叫大姨的她叫大姨,沈绒叫爷爷奶奶的她叫爷爷奶奶。那个女人养她教她,自然早改口喊妈了。 “沈阿姨在肿瘤医院。”林枳问,“怎么,你这会儿要过去?” “剧本的事儿明天我再来找你细聊。”盛明盏不置可否,戴上黑色小羊皮手套,将风衣的衣扣系到下巴上,“打包价就是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个数,分成我已经帮你加到30%了。亏不了你。” 说着盛明盏就要往外走,林枳对她背影“哎”一声。 “什么意思,今晚不去我那儿住了?” “嗯。” “那你住哪儿啊?” 林枳是在盛明盏出国之后才知道她将名下不动产全卖了,冷心冷肺地将自己在N城所有痕迹毫不留情全部抹去,亲手斩断了前半生。 这会儿突然回来自然没地方住,本来林枳去接她就是想让她跟自己回家的。 “M酒店。”盛明盏说,“就在肿瘤医院边上,方便。” 林枳也没辙,“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我自己去。” “行……”林枳将车钥匙丢给她,“刚才那杯酒没喝吧你?自己开车去,明天给我活着回来。” . N城南,某会所。 沈绒推开包厢门时,呛人的烟味和各种浓烈香水混合的气味,一股脑直冲她的嗅觉,让她呼吸一滞,不适地皱起眉。 大屏幕上正放着音乐,一对年轻男女在台上喊着叫着,轰隆隆地砸了沈绒一耳朵“老公老婆”激烈对唱的歌。 昏暗的灯光下,沈绒在人山人海中好不容易找到了杨老板。 杨晟坐在一组牛血色沙发最中间,左右臂弯各被一位年轻女性占据。桌前一水的红酒瓶,还有大喇喇敞开的雪茄盒。 经过好几天的刁难,今晚杨晟总算是正式约她来谈收购安真剧场的事儿。 沈绒杵在门口半天,全场都看见她了。 杨晟装瞎没往她这儿瞧半眼,圆脸上挂着迷醉的笑,跟着音乐声摇头晃脑,脑门上沁着一层被暖气烘出来的热汗。 沈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没人招呼她,迎着看热闹的眼神尴尬自不必说。 杨晟故意不搭理她,就晾着。 沈绒又站了两分钟,没走,没人搭理她就自己找地儿,往身边的沙发一坐,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左腿搭在右腿上,稳稳当当地待着。 坐她身边的女生吃惊地看她一眼,暗暗往另一侧挪了挪。 杨晟:“……” 今晚来见杨晟,沈绒刻意没有上妆,更没打扮,就随意将亚麻色的长卷发扎在脑后,普通白色羽绒服加牛仔裤再围条围巾。 本该是一瞬间就淹没在人群里的装扮,可沈绒独特的清贵气质和那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即便在最喧闹和糜烂的环境里,也能不娇不妖。 宛然一根永远折不断的青竹。 行。 杨晟气笑了,果然是沈绒。 杨晟将怀里的人左右一抛,站了起来,正在唱歌的小男孩很有眼力见,立即将歌暂停。 整个包厢安静了下来。 “沈大小姐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人招呼一下?” 杨晟走到沈绒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提高嗓门。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沈绒沈大小姐,音乐剧圈子里二十年才出一位的天才!你们都看过《汝宁》吗?咱们沈大小姐就是女主。金石奖十六项提名,十六项啊,说句前无古人不过分吧?那时候甭管是在机场还是在商店,甚至上个厕所都能欣赏到沈小姐优美的歌声,躲都躲不掉。” 众人笑着,看好戏的眼神一双双落在沈绒身上。 杨晟感叹道:“当初我想向你妈要两张前排票,你妈以对普通观众不公平为由拒绝了。后来我又想请你吃顿饭,聊聊高雅艺术,结果你这大忙人没空,又把我拒了。你说,想接触一下艺术家怎么就这么难?不过今天呐,咱们可算是有机会一饱耳福了。” 杨晟走到点歌屏幕边,点了一水的口水歌,还专挑从名字开始就很低俗的那几首。 “来吧。”杨晟将话筒递到沈绒面前,“掌声送给我们沈大小姐。” 在一片起哄声中,沈绒看了眼满满下三路的歌单,平声道:“我不会。” 杨晟“嚯”了一下,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不会是吧,不会你可以走了。” 他反正不着急,沈黛没几天好活了,这圈子里谁不知道?要不是沈绒这个大孝女顶着还债的压力,一天三万往医院里砸,恐怕沈黛早连苟延残喘的资格都没有了。 杨晟成了沈家的债主,掐住了沈绒的命门,再先一步给沈家其他可能的救星施压,就等着沈绒走投无路往他嘴里送。 如今真求到他门口了,彼此心知肚明他这儿是沈绒唯一的活路,那之前怎么被沈绒轻视的,他自然要加倍讨回来。 点歌屏幕的光铺在沈绒的眼睛里,将她右眼角下方垂直分布的两颗小痣映衬得犹如染血的冰碴,也像是两滴血泪。 “让我听一遍。” 沈绒将围巾摘了放在沙发上,一把将麦克风握入手里,没等杨晟回应,便播放了第一首。 在杨晟无声的凝视下,沈绒心无旁骛地听着这首《夜晚犯的错》,从头到尾听过之后说,“行,我会了。” 重新播放,切换到演唱模式,沈绒没有半点尴尬,张口就唱。 歌还是那首歌,词依旧是那些让人浮想联翩的秽亵之词。 可经由沈绒的口,用音乐剧中女主角常用的Legit唱法唱出来,竟赋予了这首歌完全不同的气质。 原本这首歌在夜场里常常被用来暖场,听到这熟悉的旋律,夜场男女DNA就会情不自禁地动起来,下一步必定是贴身热舞。 可此时此刻,包厢里没有一个人动弹,全都被沈绒吸引。 Legit唱法清亮甜美,结合了现代和古典,又加入沈绒炉火纯青的掌控和表现力,去掉了这首歌露骨的油腻,变成了说一藏十纯欲的诱惑。 刚才还如青竹一般的沈绒,此刻含笑的眼角又抹上了一层妖冶的颜色。 杨晟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即便再不学无术,杨晟这些年在这圈子边摸爬滚打也明白一个道理—— 无需让门外汉解读出具体的答案,但能够让人心灵共振,就是艺术的魅力。 沈绒的魅力。! 第3章 003 沈绒唱完之后,包厢里安静了片刻,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刚才远离了沈绒两个屁股距离的姑娘,在听演唱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中挪了回来。 想起杨晟说沈绒是“二十年才出一位的天才”,之前对这嘲讽没什么概念,沈绒一开嗓居然将嘲讽变成了让人信服的真话。 昏暗的包厢里还隐约流荡着沈绒的歌声。 沈绒甚至不需要剧场来衬托职业素养,无论到哪里,只要还有这把好嗓子,脚下方寸就是她的舞台。 沈绒手里握着麦,接着听下一首歌。 从她平静专注的表情上看,似乎没觉得受到了什么屈辱,跟着音乐声低低哼着,记词记旋律,甚至有些投入。 杨晟一下子乏味了,没意思了。 他想起了自己为什么喜欢沈绒。 他喜欢沈绒的才华,就是喜欢她从里到外切切实实对物欲丝毫不感兴趣的清高姿态。 杨晟见过很多假清高,一个包一辆车,再不济一套房子摆到面前,都难掩贪念。 沈绒不是,她就是一心扎在那倒霉的音乐剧上,扎在她的理想上的人。 就算费尽心机将金山银山堆到她面前,得到的只是一个蔑视庸俗的白眼。 虽说音乐剧和其他更古老的艺术比起来,历史并不算悠久也更通俗,可任何角色任何台词一旦落在沈绒身上,都能被她匹配真实的灵魂,展现独特的生命力。 不得不承认,杨晟就是喜欢沈绒身上这份才气和傲气。 时至今日,她落魄到一直呵护她的妈要死了,欠了一屁股债要卖剧场了,被摁在他的地盘成了他的猎物了,为什么依旧有种不被掌控的锐意? 一如远在天边的冰壶秋月。 杨晟平声说:“你们都出去吧。” 很快,包厢里就只剩他和沈绒两个人。 杨晟坐到茶几前,从包里抽了个文件夹,丢在桌上。 “坐。” 沈绒没坐,冷淡地看着他。 杨晟将一旁威士忌酒瓶拿了过来,倒在两个杯子里。 “以前想请沈大小姐吃个饭可太难了,今天你既然来了,是不是得把欠我的 都给补上啊?” 他喝了其中一杯,以表示酒里没有加入任何见不得光的玩意,随后将装满酒液的另一杯举到沈绒面前。 “请吧,沈小姐。” 沈绒看着酒,双眼含冰。 “喝完,咱们就把合同签……” 杨晟话还没说完,沈绒一把将酒杯拿了过去,一口一口狠狠往下闷。 杨晟知道沈绒为了保护嗓子和保持最佳的演出状态,从来不喝酒。 这会儿居然把烈酒当水喝。 眼前这个对自己毫不心疼的女人,又一次将杨晟的怒气往上拱。 沈绒将酒喝完,顺手把文件夹捞起来,当着杨晟的面翻看。 一贯不喝酒的人猛地灌自己一大杯烈酒下去,酒劲儿很快往上冲。 看合同的过程中,沈绒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烧得难受,胸闷的感觉一直催着反胃的感觉,想吐,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沈绒都没发现鼻尖冒了不少冷汗,脸色煞白,眼尾在慢慢变红。 她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示弱的声音。 可是,合同里原本对她而言就晦涩的条款文字,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叉,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影子,成群结队地在眼前飞舞,让她一个字都抓不住。 沈绒正感觉自己摇摇欲坠的时候,听到杨晟说: “沈绒啊沈绒,你这辈子除了演音乐剧还会干什么?人情世故不懂,合同也看不明白吧?不用费劲了,我跟你直说,今天只要你把合同签了,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等你妈死了换我来宠你,下半辈子你还可以是那个骄傲的小公主。爱唱音乐剧就继续唱,哪天唱烦了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我能保证你和从前一样衣食无忧。” “如果你不签……”杨晟靠在沙发上,笑道,“那你后半辈子就只能在泥里滚着了,是个人都能过来践踏你。你这么聪明知道该怎么做。想想,嗯?” 沈绒捏着文件夹有些发白的指尖,多少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她将一波汹涌的呕吐感压下去之后,落落穆穆地开口: “合同我的确看不懂,但现在看不懂不代表我永远看不懂。杨老板,合同我先带回去了。” 说完沈绒拿着文件夹 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开时,杨晟的话和她有些虚浮的脚步声几乎叠在了一块儿。 “我不着急,你比我急。我等得了,你妈等不了。虽然在你眼里我是个粗人,不过也不屑趁人之危。小刘——你送她回去。” 站在门外的司机小刘“哎”了一声,正要跟上沈绒,却听沈绒说: “不必了,我可以自己走。” 杨晟连着声说了三个“好”,小刘便留了下来,看着沈绒消失在走廊尽头。 “杨总。”小刘问,“就这么让她走了?” 杨晟双腿往茶几上交叉一搭,剪开雪茄说:“狩猎最大的乐趣不是一击即中,而是欣赏猎物在掌心里徒劳挣扎的样子,懂吗?” 他抽一口雪茄,眯起眼睛,“最迟十天,她就得再回来求我。” . 沈绒一直忍着,忍到了杨晟会所的灯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再也撑不住,都不知道扶着的是个什么东西,弯腰在风雪里狂吐一场。 一向自律的沈绒从不喝酒,所以不知道酒这玩意喝得越快酒劲儿返得越凶。 从来没有体会过喝醉是什么滋味的她,抱着根栏杆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吐了个干净,这才摇摇欲坠地勉强将单薄的身子支棱回来。 这么一动,身上的一层雪簌簌而落。 沈绒在原地晃了几下,意识在头顶盘旋着怎么都捉不下来,口中呵出的冷雾模糊了视野。 天地一色,幽寂冰冷。 大半天,将掉到雪地里的合同刨了回来,用冻得通红的五指摸了摸,这会儿比眼睛好用的手指确定合同都在文件袋里装着,没有湿,沈绒安心了。 她缓着步子往主路上走,努力抬首挺胸像个正常人。 寒风吹过,空荡荡的脖子刀割一样疼,她才想起围巾落在姓杨的那儿了。 身后有脚步声,沈绒立即回头。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是熟悉的那个人帮她把围巾拿回来了。 沈绒是个很容易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一旦开始琢磨某场戏的细节,周围所有的人和事都很难进入到她的意识里,自然容易丢三落四。 很多时候等她走出二里地,才发现随身物品不知道落在哪儿了。 有些时候落下的是一条围巾、一双手套,有时候落下的可能是手机钱包。 尽管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三百六十天都在丢东西,可之前但凡属于她的物件,从来都没有真的不见过。 因为有盛明盏跟在身后帮她兜着。 盛明盏总是会帮她记住她记不得的事。 那些遗落的围巾手套手机钱包,都会在一个转身间出现在盛明盏的手里,在盛明盏的微笑中物归原主。 盛明盏越是宠她,她就越肆无忌惮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理所当然地粗枝大叶,反正万事有盛明盏。 盛明盏…… 身后的脚步声更近了,风雪间她看清了那人的脸庞,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并没有为她停留,匆匆而过,更没有将她的围巾带回来。 雪花飘飘荡荡落在她的睫毛上、发丝上,迷了她的眼。 我已经没有盛明盏了。 沈绒想,围巾丢了,盛明盏也丢了,不会再回来。 二十八岁的沈绒独自裹紧羽绒服,强迫自己从记忆中逃离,顶着风雪独自前行。 今晚,她一定得去医院陪妈妈。 . N城肿瘤医院。 盛明盏推开病房门看到沈黛的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来。 记忆里的沈黛是个精致优雅的女人。 一起生活多年盛明盏都难得看到她素颜的样子,即便出门丢个垃圾都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失态的地方。 可此时躺在病床上的沈黛完全不同。 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倒是长了很多盛明盏从未见过的斑。头发虽然被细致地打理过,依旧是显而易见的干枯。沈黛整个人皮包着骨,眼窝塌陷,说是一把已经僵硬的尸骨陈在这儿都不为过。 盛明盏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亡”是可以用肉眼看见的。 “妈。”盛明盏坐到沈黛身边,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沈黛早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每天能保持清醒的时间少之又少,而她本身也没有清醒的意愿——醒来就意味着要被看不到头的剧痛折磨。 可是听到盛明盏的声音,沈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 清了眼前人。 是盛明盏,是她亲手养大的女儿。 还是熟悉的那个人,却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异色。 沈黛指尖颤了颤,勾住盛明盏的手,半晌,才聚起了一点儿说话的力气。 “我死了之后……” 沈黛用沙哑的声音说, “这世上疼爱小绒的人……只有你了。” 即便处于弥留之际,沈黛依旧是沈黛,人气儿基本上散得差不多了,却没有行将就木的狼狈。气若游丝间,一开口还是那个将安真剧场经营得风风火火,整个长街无人不知的沈黛。 沈黛这一动,被子掉下一角,盛明盏贴心地帮她将背角掖好,垂眸道: “您忘了吗,我和她分手两年了。” 沈黛明白了,盛明盏的确变了。 盛明盏骨子里一直藏着危险的侵略性,在沈家的那些年,她小心翼翼地将会伤人的锋利爪牙藏好,唯恐伤害了沈家母女。 而今,她已经离开沈家,再也不用压抑。 她变得更加从容、寡情,也更能掌控所有的场面,让人畏惧。 “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沈黛情绪略有些激动,脑袋微微抬起。 “恨我当年打你的那一巴掌,恨我那样对你?你如果恨,那就……打回来,我让你打回来!” 眼镜片之后的那双狭长的眼睛读不出任何情绪,盛明盏将沈黛安抚回枕头上,对她淡笑,“您好好休息,养好身子我回头再来看您。” . 沈绒打车到医院门口,一下车又难受地干呕了好一阵,才拧着眉撑墙往里走。 身上的酒味太重,沈黛肯定会发现,沈绒看到有个自动贩卖机,打算喝点饮料将身上的酒味压下去再进病房,免得妈妈担心。 沈绒走到自动贩卖机前的整个过程头都晕得厉害,视野模糊,差点一脑袋栽下去。 想要点个热饮,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半天却始终戳不到想要的那个按键。 最后,身边有个人帮她按了一下,“咣当”一声,热饮掉落。 沈绒没精力去看身边好心的路人,弯腰拿热饮,好不容易摸到了饮料,站起来时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幸好好心人拽了她一把,没让她当场拜个早年。 “谢谢……” 沈绒感觉脑袋和眼皮有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死撑着最后一口气保持清醒,别真跟醉鬼似的不体面。 那个帮了她两回的好心人没接她的谢,一言不发直接走了。 走时搅动了沈绒周身平静的气流,一阵熟悉的香水味让她心头一震。 浓烈的薄荷味与焚香混合成攻击性极强的香味,如风般从沈绒的面庞上扫过。 这是名为“孤女”的香水气味。 是盛明盏最喜欢,也是唯一用过的香水。 “孤女”无论是清冷的前调还是缱绻的木香尾调,都早已深入沈绒骨髓之中,出现在她青春期无数个辗转的夜里,由盛明盏亲自留在她身体每一处缝隙之中。 香味席卷而过,将沈绒从醉意间震醒。 粗暴地把她拼命压抑的回忆之门踹开,炸开无数记忆的碎片。 沈绒陡然回首,只看见一个高挑女人的身影转到了走廊的拐角之后,很快离开视野。 是她……是盛明盏?是她吗? 不,不会,不是她。 她不会回来的…… 不可能回来。! 第4章 004 沈绒抱着两罐热饮坐在塑料椅上喝完,感觉抽搐大半晚的胃总算好受了一些。 垂着头坐着睡了十多分钟,艰难醒来时,之前的天旋地转稍微退去了一点,起码她再到自动贩卖机那儿,想要买两罐冷饮清醒清醒的时候,能够在第一下就按中自己想要的按键。 又喝了两罐冷的葡萄汁,感觉四肢百骸都冻出了精气神。 沈绒双手捂着嘴呵了两下气,仔细嗅嗅没有什么酒味,这才进入病房。 她进去的时候其他床的床帐都放了下来,整个病房幽暗阴晦,只有沈黛头顶的夜灯还亮着。 沈黛闭着眼,似乎还没醒。 沈绒轻声拉动床帐,听见身后有轻微的挤压声,以及未醒先痛的呻.吟。 沈绒坐到陪护床上,挨近沈黛,“有没有哪儿疼?” 沈黛其实是被痛醒的,一如既往摇了摇头,露出宽慰女儿的微笑。 沈绒照例陪着沈黛说了一会儿话,说今天她去了剧场,正式跟《不可抗力》剧组说了暂时停止排练。 没提卖剧场和杨晟的事儿。 沈绒一边展开笨重的折叠床,一边说: “别担心,排练费和其他所有款项我都会结清。我跟他们说了再给我点时间,大家都挺善解人意的,没为难我。” 沈黛无力地垂着眼睫,用气音断断续续地说: “这部戏前期打磨了四年……又辛辛苦苦排练这么长时间,都已经进入技术合成了……太可惜了。” “没事儿。” 沈绒一边给她妈倒水,一边用轻松的语气说,“您还担心这个啊,以后有的是机会重新来过。” “以后……” 沈黛轻轻地念着这两个字。 病理报告和巨额债务是同一天砸到她的身上的,砸断了她的人生通路。 从那刻起,沈黛就知道自己没有“以后”了。 五个亿,欠谁的不好偏偏欠了那杨晟。 沈黛明白杨晟觊觎她女儿已久,隐约之中她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杨晟的布局,就为了整垮她,看她母女俩走投无路只能掉入他的陷阱里。 她没多久可活了。 人死如灯灭,等她走了什么都不用做不用想,可女儿怎么办…… 水倒好,沈绒一抬头,见沈黛已经流不出眼泪的悲苦双眼正凝视着她。 与以往的宠爱不同,此刻母亲的眼睛里是明明白白的内疚、怜惜和苦痛。 沈绒见不得她妈这样,很快将目光转开,只笑了一下。 “对啊,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能把债还上的。沈黛女士,您就别操心了行不行?您现在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早日康复,其他的别管了。” 沈黛一直都是沈绒最大的投资人,沈绒演出的所有音乐剧资金都来自沈黛,而她也将自己赚到的所有钱交给母亲打理。 只有自己当了出品方,她才能和最想合作的人合作,抱诚守真精益求精,有空间静下心打磨每一个细节。 即便沈绒主演的剧大多数都没有好票房,但她却能从创作的过程中得到满足。 沈黛爱她的女儿,她将女儿看成是老天的恩赐,倾尽一切想让所有人看到女儿的才华。沈黛也是沈绒维持高傲的资本。 沈黛一朝踏错,还未孵化出来的剧没有资金支持,就失去了登台的机会。 而沈绒下周就得从那栋从小住到大的房子里搬出来,从此无家可归。 沈黛知道自己已经行走在生命边缘,时日无多,要是能够无牵无挂地死个干净倒也还好,偏偏留下巨额债务,害了女儿一辈子。 沈黛喝不进水,沈绒便将水杯放在一旁,想问她要不要听听音乐的时候,沈黛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 沈黛神情一滞,暗暗握紧了拳头,停顿了片刻之后突然说: “你和明盏,真的没有再联系过吗?” 沈绒想要选歌的手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母亲。 “为什么提她?” 自从盛明盏两年前离开沈家,“盛明盏”这个曾经和沈家紧密相连的名字,就这样连骨带肉地被剜除。 一直以来,母女俩都很有默契地回避着这让她们都不好受的人。 如今,居然是沈黛先开了这个口。 “我听说,她这两年在海外生意做得很大……” 沈绒一下就听出了她妈的言外之意。 没听见女 儿接话,沈黛费劲地转眸看她。 两人对视间,沈黛清晰地看见沈绒眼眶变红的整个过程。 沈黛知道以女儿的脾气,一定会生她的气。 而此时此刻累了好几日的沈绒胃里又开始抽搐,一点儿生气的力气都没有。 “可以不提她吗?”沈绒的声音很轻,但话说得很果断,不容置喙。 沈黛也就没再说了。 沈绒选好了几首今晚的安神曲,播放音乐。 想要让睡眠释放一整晚的疲惫时,沈绒听到闭上了眼睛的沈黛轻轻说道:“我应该现在就死。” 沈绒看着她的侧脸,依旧是最熟悉的那个人,此刻又被一层极为陌生的气息笼罩着。 从沈黛生病至今,此时此刻沈绒才有了一种最最真实,最最清晰的感受—— 这个从她出生开始就一直存在于生命里,人生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可能真的要离开她了。 小小的折叠床很硬,只要一个翻身不小心就会摔在地上。 不过沈绒在医院陪床的这个月已经能够很好地驾驭它。 就算不小心又翻下床,她都能凭借良好的平衡感在梦里一个转身,稳稳落地。 不过今天倒是没机会让她在梦中起舞,因为她根本就没睡着。 即便再累,被酒精折磨得再难受,她都没能进入梦境。 她错误地让一首反复能搅痛她的歌,混入了今晚安神歌单里。 沈黛已经熟睡,沈绒将声音调到最小,《Adieu》的旋律从便携式的小音响里缓缓流淌在午夜宁静的病房,在她依旧沸腾的思潮之中盘旋。 缩在矮矮折叠床上的她,情不自禁地跟着在脑海里低低吟唱,一遍又一遍。 …… Va,maintenantvat'en 走吧,现在就离开。 J'apprendraisanstoiàaimerleventl'airfraisdelanuit 没有你,我也能学会适应这风和冰冷的夜。 J'apprendraisanstoiavecleschenill esetlespapillonsàtromperl'ennui 没有你我也会学着,和毛毛虫以及蝴蝶一起欺骗自己没有烦恼。 Netra??nepas,adieu 不要再拖延了,再见…… . 十五年前。 沈绒十三岁的某日,也如同今天一样大雪纷飞。 沈黛亲自开车来接她去上声乐课。 “说吧,为了什么事讨好我?” 即将进入青春期的沈绒眉眼越来越精致,坐在副驾上吃着她早就想要但沈黛以少吃零食为借口一直没给她买的巧克力,狡黠地看着妈妈。 沈黛笑着说:“你这孩子,什么讨好,我这叫疼你。对了,一会儿上完声乐课你陪妈妈去挑个小蛋糕。” “蛋糕?距离我生日不还有好几个月么?” “你妈还没老到记不住你生日,给一个姐姐买的。” 说到这儿,沈绒吃巧克力的动作停了下来,狐疑地看着沈黛,“姐姐?” “你还记得你盛叔叔吗?” “记得啊,不就是你那个初恋?” 沈黛“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初恋,别瞎说。” 想了想,她补充道:“只是当年有好感罢了,他是你爷爷最得意的徒弟。可惜啊,天妒英才,和他夫人因为那场意外离世已经好多年了,留了个女儿。你还记得你明盏姐姐吧?你不就喜欢漂亮姐姐吗?她就长得特别漂亮。” 听妈妈这么说,沈绒不屑一顾。 “我哪喜欢什么漂亮姐姐,你才是不要瞎说。我明白了,你今天是要给那个盛明盏庆祝生日,对不对?” 沈黛微微蹙了一下眉,“不可以直呼她的名字,她大你两岁,要叫姐姐,懂点礼貌。” “盛明盏家在哪儿,远吗?” “……你明盏姐姐现在就在咱们家。一会儿就在家里给她过生日。” 沈黛的话让沈绒有些意外,刚上初中的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想法。 上完声乐课,她和沈黛一起为盛明盏挑了个巧克力熔岩蛋糕。 沈黛付完钱就要走的时候,沈 绒拉住她说: “生日怎么可以不戴寿星小皇冠?妈,就你这样还帮人过生日呢?粗枝大叶。” 沈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橱窗上方摆着一个出售中的生日礼盒。 礼盒里有小皇冠还有一大盒漂亮的蜡烛。 的确是小女孩会喜欢的款式。 沈黛看了眼双手插兜里看似满不在乎的沈绒,笑着摸了摸她脑袋。 沈绒将头一偏,噘嘴道:“给我弄乱了。” 买了蛋糕和生日礼盒,回去的路上沈黛又絮絮叨叨说起来。 “你明盏姐姐啊命不好,父母不在的这些年和她姑姑、奶奶住在一块儿。这俩人挺不是东西的,这孩子吃了不少苦……” 沈黛还没说完,玩手机的沈绒头也没抬,接话道: “跟我这儿打预防针呢,盛明盏是不是很难相处?” “你这孩子,什么叫很难相处,就是,嗯……有点儿内向。” “懂了,我主动点,让着她一点。” “……”沈黛盯她半天,最后舒心地笑着道,“人小鬼大。” 沈绒拎着蛋糕走在沈黛前面进了家门。 一进屋就看见个陌生女孩坐在她家的单人沙发上,正在低头看手机。 “明盏,你小绒妹妹回来啦。” 沈黛唤了她一声,盛明盏抬头,正好和沈绒对视。 沈绒记得她很小的时候,在某次家长们的聚会上见过盛明盏,印象中是个爱笑的姐姐。 可眼前这散着垂肩黑发的人,明明是一张好看的脸,却阴沉而充满了戒备。 灰色校服明显大了一号,将她整个坠得阴郁,轮廓模糊,跟记忆里大相径庭。 盛明盏没说话,目光在从头到脚都精致如小公主一样的沈绒身上逗留了片刻后,冷淡地转回到手机屏幕上。 果然很难相处。 沈绒在心里说。 沈黛去厨房和蒋阿姨一块儿准备盛明盏的生日大餐。 沈绒等了半天肚子饿了,看盛明盏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便没话找话说: “咱俩小时候是不是见过?” 盛明盏还是没理她。 沈绒扁了扁 嘴,将蛋糕放在餐盘上,走向盛明盏。 发现有人靠近,盛明盏立即将手机放回口袋。 “吃饭还早着呢,先垫垫肚子。” 沈绒将叉子直挺挺地叉在蛋糕面上,托着盘子走到盛明盏面前,“尝尝。” 盛明盏依旧不言不语,甚至没抬头。 “不会不喜欢巧克力吧。” 沈绒好奇,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不喜欢巧克力的人吗? 就在沈绒纳闷的时候,盛明盏终于开口了,“离我远点。” 已经变声的盛明盏声音有些低,是很好听的女中音。 而这悦耳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十足的威胁和不近人情。 盛明盏坐着沈绒站着,她由下往上凝视着沈绒,眼底里的冷戾丝毫不愿意隐藏。 像只盯上了毫无戒备小羔羊的野兽,随时准备一口将小羊的脖子咬断。 沈绒说:“原来是不喜欢我。” 她转身端着餐盘往回走,自己将巧克力蛋糕吃了。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盛明盏将手机拿出来的时候,一样东西被她连带着抽了出来,“咔哒”一声落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直接弹出了一截,借着惯性滑到沈绒的脚边。 咬着叉子的沈绒低头一看,是把弹.簧刀。 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尖锐的顶端仿佛能轻松刺开小女孩的胸膛。 沈绒回头看向弹.簧刀的主人,盛明盏也在看着她,神色比之前更加紧绷。 沈黛的笑声从厨房传了出来,盛明盏扶着膝盖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裤子。 从这个角度,沈绒能清晰地看见盛明盏脖子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有手指那么长,不是生活中一不小心能刮出来的。 沈绒想了想,将蛋糕放在一旁,拾起弹.簧刀,想要将它折回去。 结果合了半天,刀纹丝不动。 盛明盏:“……” 沈绒:“…………” 沈绒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将刀掉转了一下,纤细的手指捏着刀刃,走到盛明盏面前将刀柄对着她。 盛明盏有些意外,将刀拿了回来,按下一个锁扣后,轻轻松松地将刀收了起来。 “放心。”沈绒转身,用眼角觑她,“我不会告诉沈黛的。”! 第5章 005 这顿饭吃得有点尴尬,全程只有沈黛在絮絮叨叨,沈绒偶尔附和她两句,而盛明盏完全不吭声,只吃离自己最近的那盘菜。 无论沈黛怎么温言劝她多吃点儿别的,她只是闷头“嗯”一下,接着夹面前那盘蒜蓉芥蓝。 沈绒最不喜欢的青菜最后被盛明盏吃得一干二净,倒是让沈绒对她生出一丝好感。 饭后,沈黛带着盛明盏去了她卧室。 卧室在二楼南边,配有一个小阳台,很安静。 站在小阳台上能将温馨的小花园尽收眼底,没有任何的遮挡物也很私密,还能远眺连绵群山。 “准备得有点匆忙。” 沈黛像客人一样站在门口,并不贸然进来,手中夹了根细长的烟靠在门边。 “你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尽管跟我说。” 盛明盏拎着小小的书包,目光迅速从屋内扫过,回头对沈黛很轻地说: “没有不合适,谢谢。” “跟你沈阿姨客气什么。”沈黛说,“将这儿当自己家就行。养一个女儿是养,养两个也是养,添双筷子的事儿。” 盛明盏双唇抿了抿,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有什么跟你小绒妹妹说也一样,她就住在走廊那头。” 沈黛想到什么,补充道, “放心,她还算乖,不会来烦你的。明天早上我送你和小绒一块儿去学校,带你见见你新的班主任。” 沈黛看得出来盛明盏这孩子寡言少语,内向,也没再说什么烦她,让她洗个澡好好准备适应新的学校,就关上门走了。 盛明盏洗了澡出来,想跟沈黛说明天不用特意送,给她地址她可以自己去。 结果忘记加沈黛微信,只好下楼去找她。 刚走到楼梯转角,就听见沈绒的声音:“啊?她要一直住在咱们家?” 盛明盏脚步一顿,退了回去,站在墙后没让沈家母女发现她。 “嗯,你明盏姐姐家出了点事儿,她这段时间就和咱们住一块儿了。” 沈黛将烟灭在手中端着的烟灰缸里,将面前的烟扇了扇。 盛明盏听得出来,沈黛对女儿说话 的语气有点小心翼翼。 很好理解,任谁也不愿意家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分走自己一半的关注。 更何况…… 盛明盏手在口袋里握了握不离身的刀。 出乎意料,沈绒沉默了片刻后才说: “那我晨练的时候准吵醒她,她可别嫌烦。” 盛明盏阴晦的双眸听到这句话,意外地圆了圆。 沈黛低低地笑着:“谁敢嫌你烦啊。而且你明盏姐姐上初三了,得去早自习,起得不比你晚多少。倒是你,别看人家老实就欺负人家,听到没有。” “我欺负她?”沈绒“哼”了一声。 盛明盏心想,她大概会将刀的事跟她妈告状了。 没人会喜欢和陌生的危险分子住在一起。 沈绒气鼓鼓地“哼”完之后,慢悠悠地下楼,扬着调子道,“我尽量吧。” 盛明盏:“……” 盛明盏听她俩的声音越来越远,才从墙后探出脑袋,好奇地从二楼往下看,目光落在沈绒窄窄的肩头,出了一会儿神。 …… 十五年前的那个生日,两个注定相遇的人牵起了命运之绳的两端,在迷茫的人生之始,于混沌人海之中抬眸,看见了对方。 盛明盏遍体鳞伤跌跌撞撞地走向沈绒,走向她命定的爱。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宛若一辆脱轨的列车,从她们生命轴上毫不容情狠狠碾过,落下一地无法收拾的狼藉。 . 午夜,从肿瘤医院出来后,盛明盏开车进入M酒店地库。 雨刷器疲倦地摇摆着,将一层雪沫从挡风玻璃上刮下去。 “借我两万。”盛明盏将林枳的车平稳地摆进车位后,给车主人打电话借钱。 这会儿被一个韵脚折磨的林枳也是失眠大军中的一员。 接到盛明盏这个电话莫名其妙的,“盛大老板,你的钱呢?” 虽然两年没怎么联系,但盛明盏这次回国在长街可谓一掷千金。林枳还以为她去海外在帮什么大老板干活儿,出手这么阔绰,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盛明盏自己的生意。 也是,盛明盏从小就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在沈家这些年跟着沈黛也 学到不少,当初卖了国内自己名下的不动产卖了近亿,也算有了些创业的资本。 以盛明盏的聪明劲儿,在两年之内滚出一个大公司不是不可能。 只可惜,当初在商场上给她传道受业解惑的“老师”沈黛,自己栽了这么一个无法卷土重来的大跟头。 盛明盏在海外如鱼得水,这么一想,她会三更半夜来借钱更奇怪了,还是两万这种小数目。 “付酒店房费。”盛明盏说,“我其他账户的钱要明天才能到。” “……” 懂了,去医院看她妈一趟,将身上所有钱留那儿了,连房费都没给自个儿剩,来薅老友羊毛了。 “盛明盏,你可真行……我一会儿给你转过去。” “谢谢。” “跟我说谢。那个,沈阿姨怎么样了?” 林枳算是安真剧场的老朋友,《汝宁》的编剧之一,也是盛明盏的老同学,以前没少去沈家串门,是沈黛看着长大的。 当初她当任作词的第一部 剧就是在安真剧场上的,很成功。 沈黛这些年给了她不少帮助,她也一直记得沈黛的恩情。沈黛生病之后她去看了好几回。 那时候沈黛刚刚住院,本身又好强,小辈一来她还下床招呼,给林枳剥橘子吃,看上去根本不像个病人。最近林枳忙得恨不得一个细胞都拆成两个用,有阵子没去医院探望了,每天给她微信,但沈黛很少回,应该是精力越来越不济了。 “不太好。”盛明盏的声音很沉,“她自己避开家属问了医生。医生说就这半年的事儿了。” 所谓的“家属”不就是沈绒了么。 林枳听着也不意外,不是谁都能直面自己的死亡日期,但沈黛能。 “你,见着沈绒了吗?” 反正今晚甭管有意无意,林枳已经点了好几个火.药桶,也不差这个了。 提到沈绒的名字,盛明盏沉默得像是消失了一般。 林枳捏了捏鼻梁,看了眼在电脑上登录的微信一直在进消息,点开看了几眼后说: “那什么,明盏,老赵在微信上问你明天几点在哪儿见呢。” 盛明盏约了剧场中介来谈租赁剧场的事儿,为自己在 海外物色到的优秀音乐剧本土化做准备。 “我一会儿给他去个电话。” 盛明盏收到了林枳转来的两万,乘电梯到大堂,一边办入住手续一边跟赵骁在电话里说: “明天晚上八点,在御满东风见吧。嗯,就是光华路的那个融合菜餐厅。” 挂了电话,盛明盏要去洗澡的时候,手机进来一条短信。 盛明盏一边单手解衬衣的扣子,一边撇一眼。 【明盏,我是牟梨!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都不告诉我?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之后跟了一只猫猫脸红的颜文字。 盛明盏洗完澡出来,看对方又发来一条短信:【今晚我把所有安排都推掉了,你想吃什么菜?我听你的。】 . 沈绒这一觉睡得分外疲倦,整个梦境被盛明盏填满不说,一醒来喉咙仿佛被泥沙滚过,从喉咙到胃又干涩又一个劲儿泛酸,头还疼得厉害。 右手割出了一道三厘米长的伤口,从虎口划到掌心,血早就结痂了,五指一动弹就疼。 沈绒遍寻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是怎么割的,只能合理推断应该是昨晚趴在栏杆上吐的时候,不小心被什么剌开的口子。 沈绒将伤口清洗了一下,用液体创可贴抹在伤口上,辛辣的疼痛感倒是让她清醒不少。 今早是没法晨练了,这嗓子唱两下得冒烟。 她喝了点水,见沈黛还没醒,便将杨晟的合同拿出来,用手机拍了发给公司的法律顾问。 等待对方回复的过程中,她逐一将不太理解的专业用词标出来,用手机查询。 这会儿清醒着的沈绒比昨晚思维要敏捷,整个合同看完后,黄律师正好给她回复: 【小绒啊,这合同和卖身契没两样,千万不能签。】 和沈绒想得差不多,杨晟就是要握住她往后最最黄金的十五年,成为他赚钱的机器,以及…… 沈绒对黄律师说:【谢谢,我会谨慎考虑的。】 她退出和黄律师的微信对话窗口,发现朋友聊天群跳了上来,有人在里面说话。 这个群不是班级同学群,是她高中时认识的一群音乐剧爱好者自个儿建的朋友群。 以前盛明盏也在,两人分手的时候退了。 盛明盏退群之后,沈绒基本上也不在群里吭声,要找谁都是私下单独找。 她看了眼群,大家都在说今晚聚会的事儿。 一群喜欢唱歌的人,任何时候聚会的起点必是KTV。 沈绒现在看到“KTV”这三个字母都有点犯恶心。 她扫了眼群里热火朝天的气氛,退了出来,她也没想去。 沈绒在离开医院前,沈黛打了吗啡。 沈黛是向来不说疼的,但她不说沈绒也能看得出来。 但凡问她“疼吗”,她肯定地说“不疼”就是还能忍。一旦她不吭声,沈绒就知道她好强的妈已经疼到无法忍受了。 “一会儿大姨来陪您聊会儿,我今天得去剧场将排练费给结一下,再回去给小命喂点儿食。晚上我争取早点回来。” 沈黛本来想说“你忙你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每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卡在她真空的身体里,没一丝力气将它们抬出两片苍白的唇。 她躺在床上静静地凝视女儿,仿佛看到自己三十岁时的模样。 年轻美丽,充满了饱满的生命力。 沈绒从她眼中看到了清晰的不舍,忍着难受,亲了亲沈黛的额头,将呼叫按钮牵到她手边,许诺似的,“我会很快回来的,您等我。” 她也不想离开妈妈,特别是在这特殊的时刻。 离开充满痛苦和离愁别绪的病房,的确可以获得短暂的喘息机会。 可也意味着她会错过与母亲相守的最后时间。 但沈绒别无他法,焦头烂额的她除了守护母亲之外,还得为债务和人情奔波。 沈绒在医院门口见着了大姨。 高血压的大姨早上刚刚去给自己挂完瓶,这会儿拖着半条命过来照顾比她距离上帝更进一步的妹妹。 “你去吧。”大姨头发被寒风一吹,稀疏得像洋流里的海藻,仿佛风再大一点就能将她连头发带整根人一块儿拔地而起。她在原地摇晃了一下,从身子里随机摇出了几个字,“我,我陪着你妈,你放心,啊。” 沈绒说了“谢谢”后,上了出租车,回到位于“千里春秋”别墅区家中 。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小命在屋里汪汪地叫起来,在玻璃门后激动地转了好几个圈,声音变成迫不及待的“咿咿”声。 “给你急的。”沈绒一开门,一只大金毛站迅速站起来,差点将她扑倒。 “怎么回事,坐!”连日的奔波让沈绒疲倦不堪,小命这么一扑差点将她扑一跟头。 小命是盛明盏捡回来的,刚遇到它的时候一身脏,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为什么想养它啊?”沈绒对狗毛过敏,看一眼那小脏狗就浑身不舒服。 “像我。”盛明盏简明扼要总结。 “……” “遇到我是它的命,无论是好是坏。以后就叫它小命吧。” “…………” 你这名字都起好了? 沈绒看看她,再看看小脏狗,没觉得像。 但她能理解盛明盏在想什么。 无父无母的流浪儿,这点相似么? 沈绒被她说得心里有些难受。 小命被盛明盏送去狗狗学校训得又乖又聪明,用骨龄算一算,它和大姨的孙子同一年出生,那孙子还只会在床上哭着要奶喝的时候,小命就能替盛明盏打酱油去了。 盛明盏离开沈家的时候,只带走了一个装着几件衣服空荡荡的行李箱,其他所有东西都留下了。 包括她和沈绒所有的纪念品,以及这只小狗。 平时小命只有在陌生人靠近的时候才会叫,这会儿是一天一夜没见着主人太亢奋,就算听从指令也要多转一个圈再坐下来。 转这一圈正好一尾巴抽在沈绒的小腿上,疼得她没地儿说理去。 小命在后院有个专门上厕所的小地盘,沈绒帮它清理了一下,又添了点食物和水,便上楼去了。 小命一路兴奋地跟着她,一起到了楼上的卧室,好奇地看沈绒将一堆东西从衣帽间里往外搬。 她今天得将《不可抗力》剧组最后一笔费用结了。 就算这剧一天都没演过,可台前幕后所有人的排练费和伙食、车马费都得结清,这是沈绒的底线。 但她手头实在没现钱,只能再卖一波物品。 将最后几个限量款包包、鞋、 电子产品和首饰翻出来,有些还是全新的从来没用过,看也没看,沈绒一股脑塞到行李箱里。 收拾东西的时候,一个夹在包中间的黑色长方形小纸盒掉了下来,直接砸进行李箱中,散落了一箱子的机票。 沈绒微微一愣。 这沓机票上往返地点完全一致,都是N城和Y市,乘客都是“沈绒”。 从票面上可以清晰读出,这两年来每一两个月沈绒就会去一趟Y市。 沈绒迅速将机票一一拾起,想要丢到身旁的垃圾桶中,动作停了一会儿,终究没这么做。 无言地将它收拾好,丢到抽屉最里面。 将行李箱一扣,她已经找好了一个做二手奢侈品交易的朋友,一会儿带去全卖了。 这是最后一批私人物品,卖完之后就轮到这套房了。 沈黛还有点力气的时候,一直在懊悔,当初不应该想着自己要退休,就将生意全部转到沈绒的名下,如今欠的债也都堆到了沈绒肩头。 杨晟早就开始给她施压了,三个亿得在这个月内还了,剩下两亿分期慢慢还,不然杨晟有无数种正道或邪道的方法,将她送入监狱。 为免牢狱之灾,沈绒卖车卖房将一切能卖的都卖了。而她也渐渐看明白,杨晟早就算好了安真剧场和她名下不动产一共能卖多少钱,算好了她的极限。 不入狱,就得上杨晟的床。 沈绒甚至觉得前一种方式她更能接受。 因为这套房她着急出手,比市场价低三十万,位置还是全社区最好的。前院对着人造湖后院面对山峦,私密性绝佳景观一流,自然很快就卖了出去。 过户已经过完了,下周她就得腾房,家具索性全都不带走,一件不留全送给下一任主人。 这个讲究效率的时代,似乎所有的事儿都特别快,盖房子快卖房子更快。 人来得快,要走了也是一眨眼的事儿。 小命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感受到沈绒与往日不一样的气氛,以及发亮的双眸,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沈绒淡淡地笑了笑,摸了一把它的大脑袋。 “放心。”沈绒说,“你跟我走。”! 第6章 006 一箱子奢侈品也就卖了三十万,沈绒没心情讲价,收了钱之后坐车穿过半个N城,前往长街。 为了省点钱,这次她坐公交去。 音乐剧演员虽然也会参演影视剧,但到底和影视明星走到哪儿都一堆人围观不太一样。 因为有演出之后卸妆,到后门和剧场观众们近距离互动、聊天的传统(StaffDoor),所以跟影视剧明星相比,音乐剧演员给人的感觉更为亲切。 沈绒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明星”,就是个在剧场摸爬滚打的演员。 她常年在ZM广场溜达,在长街游荡,有人认出她想要签名或者合照,她来者不拒。 上了公交,坐在人少的角落,戴着帽子的沈绒将墨镜摘了,刚拿出手机就看见一个陌生号码给她发的短信。 【你和我结婚,我除了当冤大头买你的安真剧场外,再加一千万聘礼。沈大小姐,时间不等人,我宽限你三天。三天之后再见不到你人,咱们就只能再次法院见了。当然,在咱们打官司的这段时间里,我也会让人找你深入‘聊一聊’,或许聊着聊着,你会想起自己现在一文不值这件事。】 这是杨晟的短信。 沈绒胸口微微起伏了片刻后,忍着恶心退出短信页面。 三天…… 沈绒的头隐隐作痛,她点开和秦允的微信对话框。 秦允是沈绒老同学兼好友,她俩初中就在一个班,虽然没一起排过音乐剧,但也蹭进了那微信老友群里。 秦允是中介,专门在租赁、出售剧场的生意上牵线搭桥。 或许她能认识一些别的买家。 秦允知道沈绒家里的事儿,一早就帮她留意了,只不过整个圈子都知道沈家的情况,还被杨晟逐一强势暗示过,这浑水还真没人愿意蹚。 秦允有些为难地跟沈绒实话实说。 “小绒,能说上几句话的都帮你问过了,不是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就是还在那儿压价,都不太合适。” 秦允说得很直接,也挺好。 沈绒说:“谢谢,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秦允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说:“你在外面呢?医院谁照顾阿 姨?” “我大姨在。” “你大姨啊……我还有个会要开,开完了去医院看阿姨。这几天给你累够呛,今晚回家好好睡一觉,我来陪床。” 沈绒背着包下车,从ZM广场永远闪耀的巨型LED灯牌下穿过。 “不用,医院那破床特不好睡,你肯定受不了。” “你都受得了,我怎么不行。” “我那是习惯了,甭来受罪了你,还得上班呢。” 沈绒低着头,从沙丁鱼罐头一般的人群中抽身,在第二个路口左转,接着往右走两步就到了安真剧场的后门。 这条从小走到大的路,她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你哪儿呢?回剧场了?”秦允问她。 “嗯,得把钱给人结了。” 秦允知道沈绒的性格,欠别人一分钱都能难受到睡不着觉,何况是欠了这么大一笔。 她之前将自己能拿得出来的流动资金全都给沈绒了,也没说是“借”,就让她先用着,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分彼此。 这钱给出去秦允没想要回来,毕竟她是被沈绒保护到大的。 要不是沈绒和盛明盏当年护着她,估计她都没法顺利毕业。 这份感情平日里都化在了好友间的相处中,没宣之于口,但秦允都记得。 要不是她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但凡有五亿身家,她恨不得直接全砸给沈绒。 这钱当时沈绒拿了,没说什么,只是红着眼睛捏了捏秦允的手。 “那你先忙着。”秦允这会儿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公司的走廊上飞驰,“开完会我找你。” “嗯。” 沈绒挂了电话,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楼梯间。 可能是因为昨晚她妈突然提到了盛明盏,今天路过楼梯间,沈绒难得驻足了片刻。 楼梯间贴的,全都是在安真剧场上演过的音乐剧海报。 从第一部 剧《汴京一夜》到最后一部《汝宁》,所有版本的海报、演员们的合影以及签名照,将楼梯间铺得满满当当。 这是通往台前的道路,也是她和她妈一步步走来,专属于安真剧场的独家回忆。 盛明盏离开的这两 年里,沈绒从来都没有在楼梯间停下脚步。 这里无数的合照中,一大半都有她俩昔日的快乐。 如今多看一眼都让她觉得矫情。 分手了就该痛痛快快斩断一切,沈绒一向都是这样告诫自己的。 大概是昨晚闻到了那倒霉的香水味,加上妈妈又莫名其妙提到了那个人,今天沈绒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一张照片一眼。 这是张拍立得,拍摄于她终身难忘的夜。 照片里的她和盛明盏刚刚完成了呕心沥血的《汝宁》的首演,两人都还是古装造型。 她脸上和嘴角都是血迹,盛明盏更是干脆穿着件血衣。 沈绒从盛明盏身后跳上来搂住她脖子,整个挂在她身上,沾着奶油的手指刚刚从身前人的鼻尖上离开。 她仰头笑得开怀,而盛明盏伏下了身子稳稳地承受着她的重量,没有看镜头,而是微侧过脸去看身后的人。 “永远,永远别让我离开你。” 盛明盏仿佛还在她耳边呓语,倾诉着那时的真心。 …… 身后有人说话声在靠近,沈绒立即回神,迅速将目光从拍立得上抽离,低垂着头从张贴着她和盛明盏过往的长廊快步而过,往休息室走去。 《不可抗力》剧组的人已经在这儿等着她了。 沈绒将打印好的表格拿出来,让大家一一核对款项。 “很抱歉,财务上周已经提交辞呈,只能由我来给大家结款了。看看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作为安真剧场的主人,沈绒挺直了腰背,每个字都说得不卑不亢。 众人一一签名之后,沈绒将钱当面转完。 三十多万到最后就剩六万,将最后一笔钱转完后沈绒略微松了口气。 “谢谢各位,大家辛苦了。”沈绒挨个道别,“有缘再见。” 《不可抗力》剧组里大多数都是沈绒的熟人,业界知名的演员和从业人员。 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和安真剧场一块儿成长起来的,多多少少听闻了沈家近况,和安真剧场即将出售的事儿。 大家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要奔波,不想招惹杨晟,尽管心中不舍,到最后也只能留下一句叹息和嘱咐 。 “小绒,以后有事儿你开口,哥能帮的一定帮。” “有机会再合作。” “再见,保重。” …… 不知道有几分真心或几分场面话,沈绒全都收下,逐一认真感谢。 人全散了,沈绒沿着上台的通道,走到了台前。 空无一人的安真剧场,和以往开演前的气氛有些类似。 只不过以前这儿容纳的是上千颗期待的心,在后台的沈绒整装待发,单薄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能量,等待着登场,等待着用自己的唱演让所有人收获一个难忘的夜晚。 她曾经无数次站在这舞台中央,偌大的剧场似乎还萦绕着不息的乐声,但仔细看,这儿没人了,一个都没有了。 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寂寞的脚步声,像剧院幽灵一般,贴着冷清的墙壁和座椅划过。 前局尽翻,旧人皆散。 沈绒坐在舞台前端的边沿处,双腿自然地垂落在空中,闭上眼,即便没有乐队没有对手,演奏过无数次的旋律依旧能在她脑海中准确地回荡。 就算要落幕,也要有始有终。 她一个人唱起《汝宁》的主题曲《万马齐喑》,面对没有观众的剧场,这首歌竟如此合适。 最后一个直冲云霄的高音之后,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百年国祚就此覆灭。 《汝宁》就这样结束了,而她也死在了盛明盏的怀中。 这是《汝宁》的结局。 沈绒坐在一盏暗灯之下,双眼忘了眨动。 没想到,也是安真剧场的结局。 . 从安真剧场出来的时候,沈绒接到秦允的电话。 秦允说她去医院看了沈黛,沈黛这会儿刚睡,话锋一转,提起剧场的事儿。 “小绒,你还记得阿麦吗?” “阿麦……” “算了,知道你根本记不住人。阿麦,初中和咱们一个班的同学,他有个叔叔去年有过购买剧场的想法,当时来问过我,没找到合适的就没下文了,我都给忘了。刚才看阿麦在群里说话我想起来了,他好像一直跟着他叔叔做事,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戏。今晚我们都出来玩,阿麦也会过 来,你来吗?当面问问他。” 沈绒根本没有挑剔的资格,为了摆脱杨晟,她什么都愿意一试。 “在哪儿聚?” “今晚八点老地方,御满东风对面那家KTV。” . 御满东风对面那家KTV名叫“流金岁月”,名字起得很有古早那味,毕竟开了快二十年了。 沈绒上中学那会儿,一群喜欢音乐剧的死党们一放假就往御满东风的包厢里扎,吃饱喝足就去对面唱歌,一唱就唱通宵。 因为流金岁月的包厢大,第二次装修后像模像样地弄了个舞台,无线麦管够,老板还特别热情有求必应。 当初沈绒和盛明盏她们,为学校文化节演出的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就是在那儿排的。 那时她们一开嗓,周围包厢的客人和路过的服务员,都会好奇地往她们这儿探头探脑。 沈绒玩得开心了会将包厢的门打开,将KTV当做小舞台。 她不拒绝任何人当她的观众。 上大学之后她也有来过几次,后来因为驻场演出加巡演一波接一波,连睡觉的时间都得挤,更不用说是去KTV撒欢。 沈绒从双层红色观光巴士下来的时候,风停了。 大朵大朵的雪花如绵糖般安静地降落,为冷硬的都市灯火铺上一层更加冰冷的色彩。 沈绒散着卷发,戴着一顶姜黄色棒球帽,和黑色的口罩配合着将她巴掌大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冰天雪地之间,她只穿一件薄薄的羊绒风衣和牛仔裤,单肩背着包往流金岁月走。 【到了吗?】秦允发微信给她,【我们还是在712豪包哈。】 沈绒正要回复她说已经到楼下了,街对面正好有两个人从餐厅走出来。 即便只是余光一瞥,也让沈绒心上猛地一震,回复信息的手指也僵在原地。 是盛明盏。 盛明盏站在御满东风复古且高调的招牌下方,一身黑色的风衣和长发让她几乎融入了夜色之中。 她半侧面对着沈绒,几乎看不见脸。 但无需看着正脸,只需朦胧的影子,沈绒都能确定那是盛明盏,是和她生活了十三年的人。 一阵风平地而起,将沈绒的帽子吹飞,露出一双还未从震惊中回神的眼。 盛明盏真的回来了。 分手之后两年没有任何联系,沈绒以为盛明盏的影子会在她心中变暗变淡。 可此刻这个女人就在距离她十步远的窄街另一边,是冥茫的夜里最清晰的轮廓。 沈绒甚至觉得自己冻得发红的鼻尖之下,“孤女”的香水味在不怀好意地飘荡。 盛明盏刚刚和赵骁聊完了租赁剧场的事,站在街边又扯了会儿闲篇,似乎在等人。 一辆车开了过来,车窗放下,驾驶位上坐着个漂亮女人。 那女人对盛明盏笑,开心地说了些什么。 盛明盏脑袋微微一转,面对她,将整个后脑勺留给沈绒。 沈绒认出了车里的女人,牟梨。 她是盛明盏大学同班同学,曾经热烈追求过盛明盏。 沈绒和牟梨很不对付了一阵子,最后以盛明盏当着沈绒的面将牟梨删除好友为结点。 此时街对面开着宾利的牟梨伸出手,往盛明盏的脸上暧昧地摸了一下,像是在宣告主权。 沈绒感觉心口剧烈起伏,立即转头,推开流金岁月的门,直奔电梯。! 第7章 秦允等半天没等到沈绒的回复,想着这祖宗别是忘了712包厢怎么走,迷路了吧。 很有可能,流金岁月非常大,内部结构复杂得可以直接玩密室逃脱了。 秦允跟身边人说了一句:“我去接下沈绒。” 那头沈绒憋着一口气坐电梯上楼,这头秦允坐另一边的电梯下楼,完美错过。 秦允到楼下望了一圈,没见着沈绒的影子,倒是听见街对面有人喊她:“小秦!” 秦允一回头,那不是她老板赵骁么? 赵骁和一个比他还高的女人站在御满东风门口,一辆宾利从她们面前离开,引擎轰轰地响,似乎带着些怨气。 赵骁一张标准的方脸被冻得通红,秦允往这儿来的时候,他忍不住跺了两下冷得发麻的脚,偷偷看一眼身边的女人。 明明穿得比他少多了,怎么半点不怕冷的样子?那张白皙无表情的脸感觉能和这倒霉的雪天联合制冷。 “赵总!好巧啊。”秦允快两步走了过来,“您来吃饭?” “来谈事儿。” 说着赵骁转头对身边的女人说,“盛总,这是我们公司的小秦,咱们之前谈的海外音乐剧本土化项目,她会和我一块儿跟进。” 秦允的目光微微一抬,落在眼前的女人身上,这一眼看过去还以为自己认错了,嘴张了两下,没能蹦出半个字。 盛明盏看穿了她的疑惑,率先开口道:“是我。” 赵骁有些意外,“哟,你俩认识?” 盛明盏“嗯”了一声,说:“中学时的学妹。” “那还真是巧了你说说。” 秦允这会儿算是缓过劲儿来了,声音都高了八度。 “学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回来多久了?原来你就是这项目的投资人啊!” 秦允可是知道,盛明盏高中的时候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上大学第一年就用自己赚的钱帮沈黛把安真剧场的椅子换了批新的,沈绒成年的时候给她买了辆甲壳虫,让一圈同学好友羡慕不已。 看来学姐消失的这两年又牛掰了不少。 盛明盏却说:“跑腿的而已。” 想到沈绒, 秦允总算是想起来自己下来是干嘛来的了。 “对了学姐,你见着小绒了吗?” 盛明盏听到这个名字,眉心微微一拧。 “没有。她也来了?” “对啊,今天我们在对面流金岁月聚会呢,小绒说她会来。学姐,去露个脸吗?当年你退群又不告而别可是伤透了一大波人的心,大家对你又爱又恨的,但这些年大家都没忘了你,有事没事都会念叨一下过去的事儿,特别想你。” 盛明盏目光往流金岁月那金灿灿的招牌上看了一眼,没接话。 却被赵骁看在眼里。 刚才和盛明盏吃这一顿饭,赵骁自个儿吃得酒足饭饱,盛明盏却一口没吃,倒是将剧场租赁合同里的细则和盈利模式跟他明明白白地说了一遍。 说得很诚恳,正因为诚恳,所以更诱人。 赵骁今年四十五岁,在商场混的这些年其他本事不见得有多少,自诩看人一看一个准。能感觉得出这低调的盛明盏是个可以长期合作的对象,野心并不止眼前这一波IP本土化。 “去放松一下吧盛总。” 赵骁打算让秦允和她多套套近乎。 “你看你这黑眼圈,刚回国就连轴转地工作。和老同学唱唱歌休息休息,别累坏身子。” 盛明盏沉默了很短的时间,随后对赵骁说: “谢谢赵总,第一批海外剧组我们就按之前说的暂定了,剧场租赁和技术合成的事儿就麻烦您多沟通,多费心了。” 赵骁眉开眼笑说了一叠声的“好”。 看来这回的合作十拿九稳,够他吃上好几年了。 盛明盏和秦允一块儿走进流金岁月,坐电梯到了七楼。 就要进入包厢时,盛明盏忽然停下脚步,对秦允说:“你先进去,我打个电话。” “啊,好!” 秦允进去了,盛明盏站在原地片刻后,推开了左侧消防通道的门。 她记得这儿往下走一层有个小阳台。 以前一群朋友通宵达旦地闹,她和沈绒常常跑出来,在这无人发现的小阳台接吻。 小阳台还在,只是旧了不少。 栏杆上落着雪,头顶上墙皮脱落,水渍斑斑 。 盛明盏站在这儿独自吹着寒风,半晌,脱了手套,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 抽了一根刚刚含进嘴里,身后的门就被推开了。 盛明盏回头,猝不及防撞见了沈绒没有丝毫戒备的脸。 果然迷路且在苦苦找路的沈绒:“……” 门一开,穿堂风“呼”地从她俩身边卷过。 风卷乱了她们的头发,对视的双眼里彼此的身形却更加清晰。 十分钟前。 沈绒坐电梯上楼,被牟梨和盛明盏的肢体接触弄得浑身不适,等她意识回归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跟着别人在六楼下了电梯,包厢可是在七楼。 想要再坐电梯上楼,等半天两个电梯一个被吊在十五楼还要往上走,一个被卡在B1半天不动弹。 懒得等,沈绒索性从消防通道爬楼梯上去。 估计是老天看她笑话还嫌看得不够多,一推开消防通道的门,居然被她撞上最不想撞见的人。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盛明盏率先开口,“楼上,消防通道对面就是。” “……” 很明显盛明盏看出了她又走错路,这的确是她以前经常会犯的错。 虽然没有笑话她,可这提示比当场笑话还让她不自在。 沈绒并不想和盛明盏在狭窄的空间独处,特别还是这个小阳台。 不止是盛明盏,她也记得她俩曾经在这儿做过的所有荒唐事。 那时沈绒连接吻都不会的,偏偏心高气傲想假装老手,下嘴特别凶猛,不是咬着盛明盏的唇就是嗑到她牙。 即便嘴唇咬疼了牙也嗑痛了,沈绒也不愿意停下。对女朋友痴迷不已却又不肯承认,被盛明盏逗两句还会恼羞成怒到整张脸通红地咬对方脖子。 盛明盏还就好脾气地一直惯着她,任她啃任她咬,从不说疼。 回忆在没有礼貌、不分场合地给她推送过往的亲密画面,沈绒感觉耳尖有些发烫的迹象。 她得马上离开,不然以盛明盏对她的了解,一定会立刻将她看穿。 沈绒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又回头,似乎才意识到什么,皱着眉有些不解地看着盛明盏,诧异地问她,“你抽烟?嗓 子不要了?” 盛明盏垂下眼眸,打火机的火轮一滚,火星子往上扑,瞬间将烟点燃。 她吸了一口,烟从红唇中吐出后才说:“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训人,我前女友可真是一点都没变。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分手两年了。” 言下之意,你管不着。 沈绒被她噎了一下,没接上话。 事实上,伶牙俐齿的沈绒人生中吃瘪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而这里面盛明盏起码占到了一大半。 “盛明盏。”沈绒难得被刺了也没有马上反击,而是耐着性子继续劝说,“无论如何,别拿你的嗓子开玩笑,拿你的事业开玩笑。” 盛明盏在演唱上的天赋,是沈绒迷恋她的原因之一。 她曾经无数次被盛明盏的歌声折服,她们俩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追求,既是爱人又是挚友。 “我会陪你一直唱到再也说不出话的那一天。” 盛明盏曾经就在这个小阳台上,捧着沈绒的脸对她起誓。 沈绒享受着和盛明盏灵魂共振的美妙滋味,那是她们赤诚的热爱,是她们会带入九泉的信仰…… “早不唱了。” 盛明盏打断沈绒的话,微微扬起下巴,吐出一口烟,笑道, “破音乐剧,再也不唱了。” “……” 沈绒低着头握紧了拳头,什么话也没再说,和盛明盏擦肩而过,快步上楼去了。 走到包厢门口,听见里面热闹的欢笑,都是老熟人的声音。 沈绒在门口定了定神,确定自己不会泄露情绪之后才去推门。 还没碰到门把手,门就被人从里面用力拉开。 开门的秦允见着沈绒,大大松了口气。 “小绒,你哪儿去了啊,我还说再下去找你呢!” “走错了,耽误了点时间。” “我就知道……哎哎哎,你知道我遇到谁了吗?!” 秦允都没心思嘲笑沈绒这个路痴,迅速要将这天大的新闻抛到沈绒面前。 沈绒有些倦地抬眼皮看了她一眼。 她和盛明盏恋爱的事儿没人知道。 当初她俩闹掰也只有很小一部分人 知晓,即便是秦允也只知道她俩亲如姐妹,盛明盏是出国工作了。 “谁?盛明盏。”沈绒自问自答。 “……你怎么一猜就中?”秦允拉着她笑道,“你知道吗,学姐她一回来就包下了长街七家大剧场三年的租约,看那架势还只是前哨!太好了,安真剧场是不是可以不用卖了?她回来救你了!”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分手两年了。 想起盛明盏丢下的这句话,沈绒耳根有些不自然地发热。 “她是她,我是我,别跟我提她。” 没想到沈绒会这么说,秦允听得一怔。 两人站在门内转弯的地方说话,来送酒水的服务生没看着她们,就要往里进的时候完全没防备,直接撞到了沈绒身上。 装了酒、果盘和零食的托盘本来就有点儿超载,被这么一碰托盘倾斜,直接对着沈绒脑袋滑下来。 沈绒背对着服务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秦允脸色一变,马上就要尖叫。 感受到身后一阵挤压,沈绒回头,见盛明盏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她和服务员之间,单手支着个沉甸甸的托盘,正在和她对视。 两人的距离之近已经超过了正常交际范畴。 仿佛下一刻她的唇就会被对方浓烈地侵占——这是相恋八年的昔日恋人刻入骨子里的生理反应。 但那双总因她迷离的双眼,此刻却只有雪水般的清冽,没有任何欲念。 很快,盛明盏手臂抬起,帮服务员将酒水食物稳稳当当推了回去。 “谢谢,谢谢……” 服务员惊出了一身冷汗,连连道谢。 秦允没想到盛明盏会突然出现。 那刚才她说的话,盛明盏是不是都听见了…… 秦允尬得浑身起毛的时候,盛明盏就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从她和沈绒之间穿过,走进门去。 她和沈绒的出现果然引起了骚动,老友们都在谴责盛明盏玩失踪太不仗义。 盛明盏又恢复成在朋友圈子里老好人的样子,对大家温和地笑,解释她只是有个非常好的机会,去海外工作了。 沈绒进来的时候一大圈沙发都已经坐满。 她目光转了转,正好落在盛明盏身上的时候,刚刚坐到盛明盏身边的秦允非常识时务用力往边上挪,硬是挤了一个位置出来,用眼神坚定地对沈绒说—— 来盛学姐身边坐! 沈绒:“……” 我谢谢你。! 第8章 前任再相见,本来就是件从手指窘迫到脚趾的事儿。 偏偏今晚还是在一群并不知道她俩曾经谈过恋爱的老友局上狭路相逢。 再加上个倒霉的前提——沈绒她自投罗网。 沈绒僵在站在原地,思考着为什么连着两天,她以同样的站姿出现在两所不同KTV的包厢里。 不过很快,她意识到有一件更加急迫的事情需要占用大脑来思考。 她在想,自己是坐到盛明盏身边和她共演一出“好久不见”的戏码——反正她俩以前搭过那么多部剧,真真假假演惯了,临场默契肯定没问题——还是干脆找个角落离前任十万八千里远,和那个阿麦聊完就直接走人。 这头沈绒左右为难地焦灼,却见盛明盏满不在乎坐在人群之中,相当放松,挂着沈绒一眼就能看穿的敷衍笑意,和她另一边的老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沈绒:“……” 论脸皮,她和盛明盏真是没法比。 沈绒自我安慰,在场的除了她俩自己脑子里那点没法摘出去的记忆之外,没人知道她们曾经恋爱过。 都是老朋友,挨一块儿坐罢了,再犹犹豫豫才是让人起疑。 沈绒索性大大方方坐到盛明盏身边。 这位置是秦允硬挤出来的,空间不大。 沈绒一坐进去大腿就贴着盛明盏,想往后靠,肩膀又磨了对方一下。 鬼知道以前恋爱那会儿,她俩在聚会或者人多的场合总是找机会坐到一块儿。 那时候沈绒也是这样,用肢体的一点点触碰,以“好搭档”或者“妹妹”的身份挨着她,在暗地里勾引着她。 随后便能欣赏到盛明盏在公共场合艰难地维系着表面的正人君子,内心却被撩拨得发烫的模样。 盛明盏估计和沈绒想到了同一件事,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沈绒:“……” 幸好有人喊了盛明盏一声,抱怨她居然退群实在不够意思,盛明盏便将注意力转了过去。 沈绒无奈又僵硬地微笑,目光都不敢偏移,直视着茶几上的各种酒瓶和果盘,内心祈祷着盛明盏千万别误会,真是不小心。 她可不会去勾引已经有了现任的前任。 秦允给沈绒一瓶无糖乌龙茶。 虽然有一些靠嗓子吃饭的音乐剧演员烟酒不忌,敢吃糖也能吃辣,但秦允知道沈绒是拒绝一切有可能影响状态的东西进入口腔,走到哪儿都是一副老干部的样子,只喝茶。 “阿麦呢?” 沈绒当然记得今天为什么会掉进这盘丝洞,接过茶的时候问秦允。 正说着阿麦进门了,秦允招呼他坐过来。 身为中介,跟谁都能说上几句是秦允的看家本领,和阿麦寒暄了几句之后很快步入正题。 阿麦说他叔叔之前想买剧场但是资金不够,所以一直还是在租,趁机问了一下安真剧场的底价。 沈绒开的价其实很实在,还是让阿麦面露难色。 秦允还想再争取一下,沈绒用眼神暗示她不用强求,秦允也只能作罢。 行吧。沈绒在心里想,和我想得差不多,没抱太大希望,所以也谈不上失望。 沈绒和阿麦、秦允交谈的时候整个身子几乎侧了过来,用半个后背面对盛明盏。 还有人唱着歌,可盛明盏和别人说话的声音,总是会断断续续地飘进她耳朵里。 不知道是盛明盏的声音太特别,还是太熟悉,即便沈绒正全神贯注地跟别人谈事儿,盛明盏不紧不慢的语调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占据沈绒的大脑。 此刻并肩坐在这熟悉的包厢里,她们似乎从来都没有经历过那场海啸般的分手,谁也没有将对方从自己的生命里剥离过。 两年的分离仿佛从来不存在,她们还是一对瞒着天地的情侣。 阿麦被其他朋友喊去点歌了,秦允安慰沈绒道: “别急啊小绒,我再给你想想别的办法。明天我就给我的重点客户们挨个打电话,看看他们还有没有门路。” 沈绒心里也是有数的。 以秦允的机灵劲儿,要是靠谱的早就帮她找了,也不会等到这会儿。 这头沈绒心事重重,那头有人分饮料。 传到盛明盏这边,给了她一罐果酒和一瓶茶,她反手将茶给了身边的沈绒。 沈绒想也没想就接了过来,又和秦允聊了两句 才发现手里拿着两瓶一模一样的茶。 沈绒一怔之后,淡淡地看向盛明盏。 盛明盏:“……” “习惯了。”盛明盏不带情绪地丢出这三个字,不知道是解释还是划清界限。 是么。 沈绒在心里说,这两年你就没养成新的习惯吗? 这一瞬间,沈绒有种盛明盏即便在谈恋爱,应该也没谈多久的猜测。 毕竟她实打实在海外待了两年,而那个牟梨一直在国内的音乐剧圈子里混着,沈绒是知道的。 估计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多。 沈绒将盛明盏给她的那瓶茶随手放在茶几上,打算喝秦允给她的。 她都忘了自己右手受了伤,想着别的事儿没轻没重一拧瓶盖,伤口差点裂开,疼得她险些喊出声来。 一想到盛明盏就在身边,沈绒并不想暴露自己受伤的事儿,倒吸了一口气后咬紧牙关忍着。 盛明盏将那罐果酒打开的时候,余光看见了沈绒虎口上清晰的血口。 沈绒还想再换左手试试,刚调换了手,茶就被盛明盏拿了过去。 “咔哒”一拧,瓶盖在她细长有力的手指间轻巧地启开,随后又被轻拧回了两圈,递回到沈绒的手中。 “举手之劳。” 盛明盏在沈绒疑惑的眼神或者话语到来之前,提前给出了答案。 而这个回答,让两人都沉默了。 不愧是极有默契的黄金搭档、同居了十三年的“姐妹”、相恋八年的恋人,这四个字同时让她们想起刚刚认识那会儿,盛明盏也是这样为沈绒拧瓶盖。 …… 就在盛明盏于沈家过了第一个生日之后,沈绒便在练舞的时候将右手摔骨折了。 有段时间不能练舞也不能写作业,练声的时候腔体共鸣猛了都会牵动伤口,喝饮料都没辙,这事让她有点沮丧。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穿着驼色双排扣大衣的十三岁初中生沈绒,右手吊在胸前,正站在学校后门的台阶上。 等待着家里的司机来接她回家的同时,想要喝手里的朱古力奶茶。 真是傻死了我。 沈绒用瓶盖那端顶了顶蹙起来的小眉 头。 我干嘛买这种需要拧开的奶茶啊,一只手根本打不开好么。 沈绒正对自己生气,盛明盏从她身后走来,站到她左侧,一声不吭将奶茶拿走。 “咔哒”一拧,在沈绒略略变圆的双眸注视下,瓶盖开了。 盛明盏细心地再将瓶盖盖上,又拧回去两圈,这才递给沈绒。 “谢了。”沈绒向她道谢。 “不客气,举手之劳。” 盛明盏嘴角抬了抬,算是给予一个友好的微笑,随后就要走。 “哎?”沈绒拉住她的衣袖,“孔叔叔马上就要来了,你干嘛去啊。别走了,一会儿还要等你。” “我自己坐车回去。” 盛明盏看了眼沈绒捏着她衣服白白的小手,指尖都因为施力变得更白了。 而沈绒的小下巴被一大圈围巾包裹着,整个人暖呼呼的。 像她以前总给那个人买的棉花糖。 “坐车?公交车?” “嗯。” “别费劲了,反正孔叔叔开车来接,接一个是接接两个也是接。你自个儿坐公交万一坐丢了怎么办?” “我不会走丢的。” 盛明盏觉得有点好笑。她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是自己坐公交上学放学,如今都初三了,怎么可能丢。 “那也不行,沈黛说了要我监督你一起回家的。你自己坐公交,回头她会说我欺负你。” 盛明盏看这只小奶猫似的小女孩,比自己矮了一截,还受了伤,感觉一只手就能将她制服。 分明只有被欺负的份,居然觉得自己能欺负别人。 那时候沈绒还没变声,说话奶声奶气的却总是一副凶凶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有点不好相处,但盛明盏已经知道一个关于她的秘密了——其实她心肠很好。 见盛明盏没再说话也不走,沈绒便知道她算是在沉默中答应了。 沈绒用断的那只手握着奶茶,左手一旋,将瓶盖旋开,高高抛起稳稳命中五步开外的垃圾桶。 她在冰天雪地间爽快地喝了一口冰奶茶,随后睨盛明盏。 不过比我大两岁而已,居然比我高了大半个头…… 沈绒在心里嘀 咕着,偷偷打量她都得稍微扬起脑袋一点,很容易暴露的好不好。 而且这么冷的天,为什么她不在校服外面加件衣服呢,她都不冷吗? 奇奇怪怪的。 雪还在下,落在少女们的头发、睫毛和肩头,为这两个在完全不同环境中成长的女孩勾勒出了相同的颜色。 沈家司机开着车已经穿过茫茫大雪,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之中。 “之前,谢谢。”上车前盛明盏突然这么说。 沈绒不解地看着她。 “你没有将刀的事情跟你妈妈说。”盛明盏解释道。 “不是吧,盛明盏。”沈绒没有半分收到感谢的欣喜情绪,“我不是说过我不会说的么,谁要当告状精啊。” “……” 盛明盏完全没想到自己道个谢也会踩到沈绒的雷区,还没来得及多说,沈绒就率先上车了,留给她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回到家之后,沈黛不在。 沈绒给她打电话,盛明盏听那意思是,今晚沈黛要宴请一位重要的客人,就不回来了。 “你和明盏姐姐一块儿吃饭。” 沈黛在电话里交待,“好好相处,别闹人家。” 沈绒瞥盛明盏一眼,盛明盏立即将注视的目光收回来,专心喝水。 “知道了。”沈绒挂了电话坐到沙发上,尽情地玩手机,目光聚焦在手机屏幕上,对盛明盏说,“今晚沈黛不回来,晚餐吃牛排。五成熟你OK吗?” 盛明盏“嗯”了一声,算是赞同。 虽然她并不知道五成熟的牛排是什么口感。 沈家的餐厅在一楼南侧,两米长的黑胡桃木餐桌边上就是落地窗,窗外是一年四季都被打理得枝繁叶茂又明媚可爱的小花园。 平时大姨偶尔会来串门,其他时候沈黛并不把生意上的朋友带回家。 她不想让沈绒这个注定要踏上艺术道路的孩子沾染上铜臭味,有什么应酬沈黛都是在外面餐厅解决。 沈绒对交朋友这件事也兴致缺缺,很多时候她都和同龄人没什么共同话题。所以这三层独栋别墅一贯冷冷清清。 在多了一个盛明盏之后,依旧安静到不近人情。 不 过沈绒很早就学会了独处,沈黛不在家吃饭她也不觉得失落。 蒋阿姨做完饭,替手不太方便的沈绒切好了牛排就去二楼收拾卫生了。 宽大的餐桌前,只有两位相对而坐的沉默少女。 “盛明盏。”沈绒依旧没有改口叫她“姐姐”,“你那把刀呢?给我看看。” 盛明盏用刀叉不太顺手,还拿反了,这顿牛排吃得她有些心烦,沈绒叫她她就将刀叉一放,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弹.簧刀,推给沈绒。 沈绒拿起刀,按下锁扣,刀刃弹了出来。 沈绒看了刀刃一眼,目光转向盛明盏,眯起一双大眼睛像在审视,“你果然还带着它。” 盛明盏望着她,没说话。 “校服拉到最上面,是想遮住脖子上的伤口吗?你怎么受伤的?” 盛明盏还是没回应沈绒的好奇。 沈绒用这把刀切了一下盘子里的牛肉。 即便没有叉的协助,锋利的刀刃还是轻易划开了牛肉的肌理。 沈绒有些惊讶,“真刀啊?” “还给我。”盛明盏说,“别弄伤自己。” 沈绒不仅没还,还用转笔的动作夹着刀柄,让它在自己雪白的小手间快速转了两圈。 “小瞧我,我怎么会弄伤自己。” 盛明盏看了眼她还吊在胸前的断臂,低语:“难怪摔断手。” 沈绒:“……” 沈绒好奇地看盛明盏。 盛明盏应沈黛和新的班主任要求,将长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有几天了,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 她不是单眼皮,内双的褶纹很清晰,很好看。 沈绒感觉她的眼神和这把刀一样锋利。 “盛明盏。”沈绒说,“你长这么高又不爱说话,声音低低的还长得凶神恶煞,再随身带把刀……你转学之前是不是你们学校校霸啊?老拿这把刀吓唬人?” “没。”盛明盏摇了摇头,沈绒以为她要否认,没想到下一刻,她抬起那双灼人的眼,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随意说道,“我拿它捅过人。” 沈绒脸色一变,手中哆嗦。 刀“咣”地一声砸在桌上。! 第9章 009 见沈绒手里的刀掉了,盛明盏眼神一晃,垂下头继续和眼前的牛肉较劲,顺便丢出两个字,“怕了?” 沈绒“哈”了一声,又将刀拿了起来。 “怕?我为什么要怕?盛明盏我跟你说,我才不怕你。” 盛明盏听小姑娘说着强装镇定的话,忍不住嘴角往上扬了扬。 随后想到了什么,将心情平复回来,无论沈绒再说什么她都不再搭理,没给沈绒气出个好歹来。 有毛病。 沈绒狠狠瞪盛明盏高挺的鼻子,在心里骂了一声。 第二天沈绒依旧六点不到就醒了。 以往这时候她会练声或者练形,自从手断之后别说使劲儿了,就是要发力之前一口气往上抬的时候,都会惹得她伤处一阵痛,这会儿什么都没法练。 可醒都醒了,沈绒也不想再睡,将明年才会学到的初二课本拿出来看了半小时,又去学了一会儿乐理,疲倦的沈黛才披着晨光进屋。 “昨晚你没回来?” 沈绒站在二楼的栏杆后问她。 “嗯……”沈黛一身的烟酒味,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了,抬头问女儿,“你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习惯了,睡不着。” “那来陪妈吃早饭。” 沈绒快步下楼,到了最后几阶台阶直接跳坐在扶手上,滑了下来。 沈黛皱眉,“慢着点,你也不怕再摔着。” “没事,我还有另一只手可以断。” “你这孩子,别瞎说。早上吃什么?你蒋阿姨还没醒别打扰她了,我给你做。” “不会又是大早上给我煮泡面吧?” 沈黛没好气地敲了她脑袋一下。 沈绒走到咖啡机前,也没问她,单手给她接了一杯美式。 她知道她妈熬夜之后不喜欢喝牛奶和吃任何的糖,美式的苦味能帮她刮除身心的油腻感,多少能补个好觉。 沈黛昨晚又陪着一群资本家喝酒去了,为的就是能套点她想知道的消息回来,好早人一步行动。 商场上的糟烂事儿她向来不跟沈绒说,沈绒也不问,母女俩相依为命这些年早就有了默契。 她知道她妈这些年绷得很紧,拼得很累,从和那混蛋离婚开始就憋着的气,到现在也没彻底舒出去。 当初大动干戈又极其狼狈的离婚沈绒都看在眼里。 没说过,但她打心里心疼她妈。 她清晰地记得那场离婚大战的所有细节。 在沈绒十岁生日前夕,沈黛发现了丈夫挥霍着她赚回来的钱还搞外遇,自然要离婚。 “行啊——”那混蛋听完沈黛的话,扬起漂亮的脸蛋,拖长了音调浑不在意地说,“离婚可以,家产平分。” 沈黛差点用手里的花瓶砸烂他脑袋。 “你好意思?姓暴的这话你说出来不怕闪了舌头?!结婚以来除了好吃懒做搞烂了三家公司,在外面养了个小三,你还干什么了?你在外面乱搞还要分我的家产?哪来的脸啊?” 姓暴的还穿着皮鞋,往沙发上歪歪斜斜地一靠,手里握着的酒杯里洒出了几滴酒,落在干干净净的沙发上。 他双腿交叉搭在一尘不染的茶几上,眯着眼看沈黛。 “当初是你非要嫁给我,现在怎么就对我这么绝情?你们女人呐可真是善变。你没良心可我有啊,宝贝儿,我怎么会舍得跟你离婚呢?我还等着你再给我生个儿子呢。” 沈黛感觉脑子里的神经一跳。 “谁他妈的要跟你耗着?我要打官司,将你扫地出门!” “打官司,行啊,我奉陪到底。不过就算你最后赢了又怎么样?” 姓暴的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打了个酒嗝说, “你不会以为咱们离婚了,就能彻底摆脱我了吧?你,还有……” 他目光转到站在门口背着书包不知道看这场家庭闹剧多久的女儿身上,笑得更得意。 “还有我的小宝贝小绒,无论你们住在这儿还是搬到了别处,只要爸爸还活着,爸爸就会一直、一直陪在你和妈妈身边哦。” 沈黛气得发抖。 她知道这无赖什么都干得出来。 为了女儿能在健康的环境中成长,沈黛只能尽量满足他的离婚条件。 割出去的是这些年她拿命拼回来的家产,以及她在沈家的尊严。 沈黛父亲是名冠海内外的 钢琴家,母亲是著名翻译家,家风严谨。 当初沈黛的婚姻二老就极力反对,年轻气盛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沈黛不信这个邪,偏要和南墙比一比谁硬。结局就是自个儿撞了个头破血流,离婚之后父母更是没少冷嘲热讽。 将那男人赶出家门,沈黛独自收拾狼藉一片和极其糟糕的心情,怕影响到女儿的学习,从来不敢在女儿面前提离婚的事儿。 只跟她说,以后跟着妈妈生活,姓也改随妈姓。 生意上有一堆的事儿需要解决,生活还一团乱,沈黛的心情自然很低落。 和女儿一块儿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手里拿着没打开的伞,连绵细雨飘飘荡荡,将她俩的头发和衣服打湿了,心不在焉的沈黛也没发现。 最后还是沈绒将伞拿了过来,“呯”地撑开,踮起脚尖为妈妈挡风遮雨。 沈黛有些诧异地低头看向十岁的女儿。 沈绒挺着小胸脯,脸却扭向别的地方,似乎并不太习惯表达爱意。 她微微撅起嘴,学着她妈平日里给予下属肯定时的语气道: “叫沈绒挺好听的。” 沈绒身上那些高傲全都遗传自她妈,但她妈比她能忍。 离婚时沈黛打落牙齿和血吞,离婚之后就没再回她爸妈家,没给爸妈继续嘲讽她的机会。 “文艺工作者普遍比较刻薄。” 身为两位文艺工作者女儿的沈黛如此评价道。 沈绒问:“爷爷奶奶以前也这样吗?” 自从她随妈姓之后,以前的“外公外婆”也改成了“爷爷奶奶”。 沈绒记性好,没一次叫错——虽然统共也就当面叫过两次。 “差不多。” 沈黛回忆了一下,说, “只不过以前比较收敛,自从……自从你小姨过世之后,他们就觉得全世界都欠他们似的,越老越暴躁。” 沈黛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文艺工作者是普遍比较刻薄,也更脆弱。” 虽说四面楚歌,但想着要照顾好女儿,要活出个人样不让任何人看轻,沈黛更加卖力工作,赚的钱也越来越多,陪伴女儿的时间自然变少了。 沈绒知道她妈要强,多累也从来不说 。 “这是我自己选的,没什么好抱怨。” 沈黛常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被这世界残酷对待过,自然会催生出一些善意。 给无家可归的盛明盏一个家,就是沈黛的善意。 沈黛很不熟练地煎了个蛋又烤了面包,给女儿倒了杯热牛奶之后,开开心心喝着女儿给她准备的美式。 黑胡桃木桌面上落下第一道晨光的时候,沈绒问沈黛: “盛明盏为什么转学啊?” 沈黛听到她这么问,满是血丝的眼睛收回了落在小花园里的目光,带着复杂的情绪转到女儿身上。 …… 沈绒从回忆里回神时,是秦允递了个麦给她。 她环视一圈,有些人玩游戏输了被迫喝了个大红脸;有些人倾诉这些年的不如意后,把自己灌了个烂醉;剩下不喝酒的基本都唱两轮了,载歌载舞累得靠在沙发上挺尸。 到底是一群中年人,刚闹过上半场基本上都歇菜了。 秦允看着沈绒,就像是看着下半场的救星。 “你这个麦霸怎么今天半首歌都不唱啊?快,速速让大家的耳朵享享福。” 还没等沈绒回应,就听身后盛明盏也被递了个麦,她那头的人嚷嚷着: “快,学姐!《你最珍贵》来了!这不是你和你家沈绒的主打歌吗?每次必点!我懂不懂事儿?提前给你们点好了!” 盛明盏:“……” 沈绒:“…………” 懂不懂事不知道,看热闹的确不嫌事大是一定的。 《你最珍贵》是她俩以前热恋的时候,每回聚会必点的歌。 沈绒唱女声盛明盏唱男声,这俩专业选手琴瑟和鸣,唱疯过几对热恋情侣,唱哭过几位求之不得。 沈绒还记得每次盛明盏唱到“未来的日子有你才美,梦才会真一点”这句歌词的时候,都会看向她,想在她的眼里找到相同的笃定。 那时两人地下情,沈绒不愿公开盛明盏也没反对,毕竟所有事她都愿意听沈绒的。 只不过心里的占有欲时不时还会发作,借着不到五分钟的歌来宣泄压抑的爱。 就在沈绒举棋不定的时候,盛 明盏完全没有犹豫,将麦推了回去。 “嗓子不舒服,不想唱。” 沈绒听见盛明盏冷淡地说。 一时间喝多的、累坏的和正私下勾搭的,全都活了过来,齐刷刷地看向了她俩。 刚才还热闹的包厢,此刻就像被盛明盏直接的拒绝急速冰冻了一般,鸦雀无声。 《你最珍贵》的音乐响起,有位男性友人实在受不了这磨人的窘迫场面,拿起了麦自告奋勇,“我来,我来和沈绒唱!” 沈绒反手将歌给切了。 众人:“……” 这场热闹的聚会以一言难尽的省略号结束,还没到十一点大伙儿就散了,各回各家。 秦允想替沈绒去医院陪护,沈绒婉拒。 沈绒说:“别担心,我撑不住的话会跟你说的。” 秦允握了握她的手,想要问她和盛明盏的事儿,最后也没好问,只让她注意休息。 “谢谢。” 秦允要离开的时候,沈绒没忍住,再次道谢。 秦允一时间感觉沈绒有些陌生。 以前那个浑身都是刺的小刺猬似乎被磨圆了棱角,会说感谢的话了。 “别再跟我说谢谢啦,不然我要生气了。” 秦允笑了一下,再次道别后便离开了。 这个时间点,周围的公交车早就停运了,沈绒站在路边打算叫车。 刚刚打开叫车软件,就见盛明盏往她的方向走过来。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她对盛明盏说:“你先。” 盛明盏却说:“不用,沈小姐先走吧,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 听到这句话,沈绒的表情僵在脸上。 沈小姐,这陌生的称呼沈绒第一次从盛明盏嘴里听到。 以前盛明盏绝对不会这样称呼她。 就算“小绒”这个昵称她都嫌不够亲密,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乖乖”,在沈绒的抗议下改成了“宝宝”,后来更是合成了“乖宝宝”,沈绒再嫌恶心再反对也反对无效。 热恋中的情侣多有肉麻,分手之后就有多疏离。 沈绒明白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即便这个“沈小姐”让她浑身不自在,却也 不及后半句透露的信息让她感觉被当头棒喝。 是么,这么迟了牟梨还会来接你啊。 挺好的,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你伺候我,大半夜的无论几点,只要我要回家了你的车一定会停在停车场里等着我。 当时照顾我应该很辛苦吧,现在和我分手了有别人宠着你,很好。 沈绒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蠢,会被盛明盏看笑话。 她立即绽放甜美的笑容,右手拉住车把手,打算迅速离开。 “那就好。盛小姐,晚安。” “盛小姐”这个称呼也是第一次出现在她俩之间,纯属打击报复,一不小心还用上了重音,这让沈绒有点后悔,感觉暴露了自己在意的情绪。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慌乱之下又忘记了自己右手受伤的事儿,拉了一下车把手,居然没能拉开车门,反而给她疼得掌心连着心尖猛痛。 沈绒的余光感受到盛明盏注视的视线。 就在她想要不顾一切再开车门的时候,盛明盏安静地伸出手,从车把下方扣进来,指腹贴在沈绒的指尖上,和她合力往外一拉,车门轻松被打开。 沈绒低头时,正好看见盛明盏帮她开门右手上没有任何饰品。 当初她俩一块儿买的戒指,戴了八年的戒指,盛明盏摘了。 “谢谢盛小姐。” 沈绒知道自己的尾音有点儿颤,不过没事儿,寒风是她最好的掩护。 沈绒扬起个优雅的笑容,随后一屁股坐入车中。 就在车要开走时,站在车边的盛明盏轻声又唤了她一下,“沈小姐。” 沈绒握紧拳头。 怎么着,这来来回回戳肺管子的称呼还得打个二比二平啊? 沈绒尽量克制着情绪的外溢,对着车外的盛明盏温柔地笑道: “怎么啦?盛小姐?” 盛明盏却没有任何要较劲的意思,只是安静又专注地看着她。 这份炙热的注视,让沈绒有种她要说些什么的预感。 好几秒钟过去,直到盛明盏的睫毛上落了一层薄雪,也没说出任何沈绒想听的话,最后在风里开口,“你也晚安。” “……” 冬日夜晚的N城,闹市区依旧车水马龙,满目的璀璨灯火。 沈绒木然看着车窗外半晌,将一条项链从厚实的冬装里勾了出来。 项链上挂着一枚白金戒指,款式简单而利落,世界上只有两枚一模一样的。 一枚此刻就在沈绒手中,另一枚,曾经日日夜夜圈在盛明盏右手无名指上。 现在大概被盛明盏丢了吧。 沈绒忍着心痛感冷笑一声,将项链摘了,随意团在掌心里往外衣口袋里一塞,眼不见为净。! 第10章 沈绒走了,盛明盏站在街边抽了两根烟后,林枳的车才姗姗来迟。 林枳将车停下,打着呵欠看坐到副驾上的盛明盏。 “给你送酒店去,还是跟我回去住?” “不打扰你了,我还是去酒店。” “说什么打扰啊。” 林枳也没多问,知道盛明盏继续住在距离肿瘤医院近的M酒店,肯定是为了方便去照看沈黛。 “那个,牟梨来找你了吗?”林枳说,“她消息怎么那么灵通,你刚回国她就知道了,都打听到我这儿来了,问你住在哪个酒店。不过你放心,我说不知道,没出卖你。” 那牟梨会知道她在哪儿,就是赵骁透露给她的了。 盛明盏一边擦着眼镜片一边想着,这长街说小可真不小,说大,人际关系网一把握下去就这么些人。 林枳有点好奇,“牟梨对你还不死心呢?那你现在还是单身么?没恋爱的打算?” 盛明盏重新将眼镜戴上,直截了当地说了个字,“没。” “看你也是。”林枳说,“工作档期排得这么满。” . 沈绒早就料到了,今夜去谈买剧场的事儿可能不会有什么收获。 没想到她想错了,还真有收获,收获了一肚子的气。 回到医院时沈黛疼得厉害,沈绒去找值班护士打了吗啡后,她才艰难地沉入昏迷之中。 沈黛昏睡之后,沈绒收到她奶奶的电话,询问沈黛的情况怎么样了。 沈绒基本上报喜不报忧,毕竟爷爷那头也重病着,没必要。 上回爷爷刚刚做完一个大手术,沈黛这头也在治疗,没法去看,沈绒就代她去了。 爷爷从手术室出来,浑身插着管子,人也就半条命。 沈家的风水一向不好,这两年再一次急转直下。 距离彻底家破人亡只有一步之遥。 沈绒很疲倦,跟奶奶说就那样,回头有空了去看看爷爷。 祖孙两平时就很少见,不亲厚,加上沈绒实在没力气多说,随意聊了两句就挂了。 沈绒无力地将陪护的折叠床架起来,这会儿宿醉的难受感又开始往上 翻,掌心里的疼痛一抽一抽的,浑身的力气被这几日的身心俱疲抽得一干二净。 即便这折叠床再不舒服,疲惫不堪的沈绒也很快入睡。 第二天早上被病房里其他病友们的疼痛声吵醒。 重症病房内的病友们都住了个把月,有的在等待下一场堪比抽筋扒皮的手术,有的因为化疗吐得不知天地,有的则生不如死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沈绒在这儿待的一个多月,几乎每晚都能听到隔壁床大爷痛苦的低喊。 那声音甚至不能称之为“喊”,只是一团含糊不清的无力呢喃,是痛到极致的生理反应,是死神的镰刀在他脖子上一齿一齿地割着他的命。 刚来那会儿,沈绒会被这如同野兽濒死的声音弄得浑身发毛,睡不好吃不下。 而现在,她已经习惯了。 一开始隔壁床大爷的女儿陪护了一段时间,给大爷把屎把尿了大半月后,渐渐来得没那么频了。之后换了大爷儿子隔三差五过来一趟,一来就跟沈绒抱怨说太累,这医院不是人待的地方,说生病的人自己难受还给家人添堵,为什么平时不注意点,非得生病。 沈绒默默给沈黛戴上耳机,用温柔的音乐声为母亲屏蔽那些让人不适的埋怨。 之后只要沈绒在,能帮大爷的她就帮把手。 今早醒来时,沈绒浑身骨头咯咯作响,头也疼手也疼。 她垮着张脸懒得管自己,拎着每床都配备的暖水瓶,给沈黛和隔壁床大爷打热水去。 回来时见沈黛依旧拧着眉头闭着眼,皮肉僵硬着,感觉她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醒。 沈绒握着她的手,干枯的手只有一层皮包裹着骨头,指腹轻轻摸过,似乎能轻易勾勒出她骨头的形状。 在沈黛入院的时候,沈绒告诉自己,我不会让她死,我一定可以将她救回来。 才过了不到两个月,沈绒便被沈黛日渐消瘦的模样消减了所有的信心,渐渐有了一种清晰的预感。 她似乎窥探到了世间的真相,感受到这真相无法逆转的巨大能量。 昨天和剧组结算了排练费之后,手头还剩下六万,沈绒全部预存到住院费用里。 站在多功能缴费 机前,看着屏幕上“请稍后”的提示语,沈绒双眼有些发直,心里默默数着秒。 她人生的七秒钟,就这样毫无意义地被浪费了。 当她还在算着刚存进去的钱只够维持两到三天的治疗时,发现余额有些不对。 她清晰地记得预存款已经用完了,这次她存进去六万,顶多六万出头三四百。 怎么现在余额却显示有二十六万? 哪儿多出来的二十万? 想到那晚在医院遇见和盛明盏相似的背影,沈绒眼眸一凝。 沈绒捏着小票,在静谧的走廊上站了一会儿。 待模糊的视线恢复之后,将其叠好放到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里和盛明盏的对话框,往上翻了好久,翻到了盛明盏在拉黑她前,发给她最后一句话—— 【沈绒,你是个骗子。骗了我也骗了你自己。】 沈绒默默地又看了一遍这句话后,将手机锁屏,缓缓地往病房的方向去。 今天大姨挂完瓶又来了。 “毕竟我要出国了,一把年纪背井离乡,这辈子还能不能活着再见也不知道。我们这一家老小啊,真的要在另一个世界相会了。” 大姨握着沈绒的手,唉声叹气。 大姨儿子一家要带她出国定居,以前没听说过,是沈黛负债之后闪电决定的。 沈绒顺着她的话微笑,没戳穿任何事,到底也有点儿伤感。 因为她知道大姨说得对,她们此生的确不会再相见了。 大姨吸了吸鼻子,开始念叨起她那英年早逝的小妹妹,也就是沈绒的小姨。 沈家曾经有三个女儿。 大女儿和二女儿都没能继承父母的艺术天赋,当初跟随着市场经济的浪潮经商去了,也算是曾经成功过,家财万贯。 只有沈家的小女儿沈玉,和两个姐姐都不一样。 沈玉从小就展现了惊人的天赋,之所以在“天赋”这个词之前没有具体领域的说明,是因为她无论是演唱、舞蹈还是绘画、写作……都展现出了傲人的才能。 她是位令人咋舌的全才。 沈玉十五岁开始在音乐剧圈子里崭露头角,主演的音乐剧在长街大卖特卖。 那时的沈玉是长街最知名的女高音,是金石奖最年轻的女主角。长街所有炫目的招牌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为了去剧场一堵沈玉的风采,亲耳听一听她被天使吻过的高音是何等震慑心扉,演出票一度一票难求,更是催生了无数抬价的黄牛。当年有人为了抢票在剧场门口大打出手,满地血迹双双入院,轰动一时。 长街还因此专门出台了遏制黄牛的管理办法,可沈玉的魅力依旧让长街的演出票价水涨船高,也让音乐剧走进更多人的视野。 凭借一己之力拉动整个行业蓬勃发展,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她征服了整个长街,让所有观众为她如痴如狂,更是投资人的心头肉。 沈绒很小的时候被她妈带着去剧场看了小姨的演出。 剧场之中极为震撼的演出氛围让她夜不能寐。 在她年幼的内心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她也想如小姨一般站在舞台中央,在一个个震撼人心的故事之中饰演让人难忘的角色。 可以说,小姨沈玉是她坚定踏入这行,影响最大的人。 可惜,越美丽的事物越脆弱。 沈玉在三十岁这个最最黄金的年龄,也是她踏上人生巅峰的那年自杀了。 因为一个惊天“丑闻”。 沈玉是如何从沈家的骄傲变成沈家之耻,整个荒诞、血腥又诡谲的过程沈绒全都看在眼里。 她的死亡给沈家割下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自她死后,包括沈绒在内没人愿意提及这个人。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道附在沈家记忆深处的旧伤疤,时不时还会痒,还会痛。 只要长街的灯火不灭,乐声不息,永远都会有人想起那位绝代佳人。 “如果小玉还在的话,以她的聪明脑子,肯定能帮你妈妈出谋划策的……” 大姨还在絮絮叨叨,沈绒见她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一双薄薄的眼皮比舞台帷幕还要沉重,耷拉在沈黛的眼睛上,遮住了一双浑浊发黄的眼珠。 沈绒唤了她一声,也借此打断大姨的话。 “她不会的。”沈黛很明显都听见了。 “即便她还 活着,也不会帮我。”沈黛嘴角轻轻一扯,接上无力的三个字,“她恨我。我也恨她。” …… 大姨装着一肚子难以言说的愁苦离开了,还得去另一家医院看她爸妈。 沈绒交待护工之后也得出去一趟,她还有很多事要办。 沈绒已经在医院附近找了间套一。 签了租房合同,暂时先签一年,每个月租金4500,简装房没电梯,顶层、冬天冷夏天热,水压小得堪比挂瓶滴液。 虽说在去看房的时候,她就注意到被水泡过裂开的木地板,藏污纳垢的卫生死角,以及灶台上残留着可能比她岁数还要大的油污…… 不过沈绒也不觉得这算什么问题。 即便这是个她非常不熟悉的世界,她也明白自己的人生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 现在的她除了如山的债务之外一无所有,没资格挑剔什么。 回到千里春秋的家,将所有要带走的东西打包到搬家纸箱子里,明天让搬家公司搬走。 小命在她脚边转着圈,似乎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家里总是没人,偌大的房子也越来越空。 这只聪明的狗狗或许已经有了预感,格外珍惜主人在家的时光,紧贴着她不放。 后果就是它的爪子和尾巴被沈绒踩了好几脚,沈绒也差点被它绊一跟头。 “一边玩去!” 收获了主人一顿好骂,小命只好委委屈屈自己玩去了。 沈绒将家里厚厚的好几本相册抱出来,腰都要断了。 相册里几乎是盛明盏的作品。 盛明盏很喜欢拍她和沈黛,小命来了之后也成为她拍摄对象。 从单反相机到拍立得,再到手机拍摄打印出来相片,这么多年林林总总累积起来少说也有上万。 沈绒坐那儿吃个饭她都要拍一张,时常会收获沈绒的白眼。 “都是纪念,老了之后可以拿出来看看你年轻时的样子。” 盛明盏总是兴致勃勃地说。 就该全部丢了。 沈绒在心里想,这人嘴上可真会说,还老了之后拿出来看,走的时候绝情断爱那样,分明一张都没带走。 现在更是连戒指都 摘了。 沈绒一顿腹诽,最后也没将相册丢了。 她寻思着相片丢了不吉利,便将这些曾经的“纪念”,现在的“怨念”直接铺到了箱子的最下面一层。 没翻开看,生怕一不小心翻到她枕着盛明盏胳膊的亲密合影,那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沈绒收拾的时候,小命叼了个什么东西在她身边“呜呜”地转圈。 转头一看,小命嘴里咬着个Q版棉布娃娃。 棉布娃娃黑色的长发在头顶系个发髻,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下面是张绷成了“一”字的嘴,圆圆的手里还拿着把软乎乎的剑。 这是盛明盏在《汝宁》里饰演的角色周边。 在《汝宁》中沈绒饰演年轻的女皇帝长念,盛明盏是她忠诚的将军积雪。 戏中的盛明盏为她披荆斩棘,一身绝世武学无往不克,却死心塌地臣服于她。 是她的臣子,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 音乐剧早就进入到线下和线上同时发展的年代。 除了剧场演出的票房收入之外,线上的衍生周边也是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 尽管沈绒对于炒CP这种事向来不以为意,但也知道长念和积雪在戏里没有言明的感情线,在戏外的观众全给她们在网络上补全了。 那时沈绒无意间发现盛明盏在看网友们给她俩写的同人小说,沈绒好奇也想看,却被盛明盏捂住了眼睛,不许她看。 “为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沈绒抗议,“你都能看。” “我是为你着想,怕吓着你。” 沈绒不以为意,硬要看,盛明盏没辙只好顺着她来。 看完之后,沈绒坐在原地愣了许久,顶着一双红透的耳朵凶巴巴地将手机还给盛明盏,严肃警告她说:“你也不许看了!” 盛明盏含笑问她为什么。 “谁能一夜折腾八回啊?我也不会、不会那什么好不好?神经病。” 沈绒压低声音骂道。 她实在不想把小说里那两个露骨的字给说出来,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跑开了。 不过当天晚上,盛明盏就在沈绒的房间里将小说里描述的所有事都实现了一遍。 夜潮暗涌,燥风吹荡,她的小宝贝明明无所不能。 …… 《汝宁》驻场演出最热闹的时候,沈绒想要买自己的相关周边都得掐着时间,但凡晚一分钟都得落空。 盛明盏知道她没好意思跟工作人员要,自个儿定闹钟买,还没抢着在生闷气之后,就去向剧团经理要了一对来,跟变戏法似的变到沈绒面前。 盛明盏的服化还没卸,女武将的妆容一身的英气,手里拿着个脑袋和身子一样大的棉花娃娃,倒显出一份完全不属于她的稚气。 盛明盏一手拿一个,将嘴角带着邪魅笑容的“长念”娃娃揽在自己怀中,另一个轻巧地托到沈绒面前。 “我给你。你,我就留着了。” 那时正在后台的化妆室,当着剧组其他人的面,有点儿心虚的沈绒还笑话盛明盏幼稚。 盛明盏没戳穿这是沈绒她自己想要的,便顺着她的话,将“幼稚”这头衔给接了过去。 之后沈绒一直都将“积雪”放在枕头边,一直到她和盛明盏分手,看到这娃娃沈绒就头疼,便找了个地方随便一塞。 还以为早没了,没想到居然被小命找了出来。 沈绒将“积雪”从小命的嘴里解救下来,抹掉口水后,有些落寞地看着形单影只的它,想起了许久不见的“长念”。 盛明盏把所有东西都留下了,可能把“长念”带走吗?! 第11章 饶是常年练舞的沈绒,凭借一人之力将所有行李搬上七楼,依旧累得全身发软。 更让她无语的是,进门前最后一趟纸箱没抱稳,直接砸在地上给砸开了口,被她勉为其难一块儿带来的旧照片报复一般散了满地。 之前逃避了半天的亲密照当场全给扬了出来不说,一些更私密更亲密的,全都没羞没臊铺了满地。 累得双手叉腰气还没喘匀的沈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行吧,希望这些照片能给新家辟个邪。 小一居合同上写的是五十平米,估计还是硬撑出来的建筑面积,使用面积沈绒体感没她以前的卧室大,也就四十平。 沈绒看着客厅的显像管大屁股电视,再看看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松木小床,她比谁都明白这屋子性价比不高。 但它离肿瘤医院很近,方便她去照顾她妈,是她眼下最好的选择了。 沈绒没多少随身行李,值钱的卖了,不值钱的丢了,费劲搬过来的都是有纪念价值的旧物。 除了盛明盏那堆不好处理的“遗物”,其他亲友的礼物和音乐剧相关的重要记忆,都是沈绒打算百年之日抱着一块儿火化的。 沈绒将那些辣眼睛的照片一张张拾起来之后腰都麻了,黑着脸将它们和“积雪”一块儿塞到衣柜的最里面拉倒,眼不见为净。 这屋全北朝向,暗厅,阳光是奢侈品,暖气片还是老式的,半死不活散发着一点儿温热,整个屋子被强烈的阴冷感和霉味笼罩着。 沈绒在忙里忙外地收拾,热出了汗但手脚还是冰冷的。 小命从客厅慢慢溜达到卧室,再跑到漏水又乌漆墨黑的卫生间门口看了几眼后,回来乖巧地卧在沈绒身边。 “怎么了?房子太小,没地儿给你皮了?也好啊,以后你就给我老实点。” 沈绒将小命毛茸茸的长嘴握在手里搓了两下,小命乖乖让她搓,抬起眼皮看她。 沈绒一直都知道小命聪明,虽然是只狗子,但它也有自己的小脾气和想法。 而此刻,沈绒从小命眼神里读出了一种体贴的乖巧。 它也知道生活发生了巨变,一切都不一样了。 沈绒顺着 它大脑壳上柔软油亮的毛,沉默了一会儿,微笑着说:“跟着我,委屈你了。” 收拾完屋子,沈绒给小命准备好了水和狗粮后,马不停蹄地去医院。 到医院帮沈黛艰难地上完厕所后,累出了一身汗。 右手掌心的伤口又裂开了,沈绒随意贴了个大号的创可贴,一边喝水一边准备面试简历。 沈绒以前出演的都是沈黛投资的剧,而如她这般有知名度的演员,别的剧组想要她,自然会在筹备之初、公开招募之前就主动来找她递剧本、谈合作,邀请她饰演的都是旁人难以驾驭的难度角色,也是绝对的女主角。 现在情况不同了。 沈黛出事之后,或许是怕惹火烧身,或许是不想触杨晟的霉头,和《不可抗力》一块儿停摆的是沈绒所有演出邀约合同。 以往每年除了自家的剧目外,沈绒会接到大概五六个剧组试戏邀约,最后她会从中挑选最符合自己心意的唯一一个去试,同时接触剧组的主创,感受工作氛围是否合拍,角色是否有挑战性,确定从剧情、词曲到编舞在用心打磨,而不是个圈钱的烂玩意。 沈绒挑剔的名声早就传遍长街,但她能驾驭的角色和她的音域一样广,演技精湛,即便是高清官摄视频中,拿着放大镜也找不到瑕疵。 今年年初那会儿就接了三个剧本,沈绒还没来得及细看,沈黛就出了事。 之后她马不停蹄地陪她妈检查、手术,以及应付各种官司,期间隐约听闻那三个剧组陆续官宣了别的女主角。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收到过任何剧组的试戏邀约。 以往热闹的微信变得冷冷清清,有人甚至直接将她删了。 她知道,她的世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既然没人主动来邀请她,那她就主动去争取。 她得去面试,她需要角色需要演出,需要钱。 入行十多年,沈绒从来都没有面试过,简历也是第一次做。 没自己做过简历,但安真剧场收过无数简历,她亲手筛选过不少,自然明白一份合格的简历是什么样的。 登录长街官方网站,上面有招募板块,各大剧组的招募信息在这里是最全的。 沈绒准 备了两寸大头照、半身照和全身照,一块儿排进简历之中。 标明了自己的音域和学习的舞种,罗列了过往主演的音乐剧代表作后,发送给了三个她想要面试的剧组。 邮件发出去,沈绒刚喝完一杯水,《远方》剧组就回邮件了。 “这么快?”沈绒立即点开邮件。 剧组在邮件里亲切地称呼她为“沈绒女士”,并告知她面试的时间地点,就在明天上午。 居然明天就有面试,时间实在太赶了,这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每个剧组的情况不一样,而机会这么快就来临,沈绒已经开始兴奋了。 《远方》是她看完招募后最想演的一部剧。 词曲作者是非常资深的黄金搭档,两人合作的剧目曾经获得过前年金石奖最佳音乐剧大奖。这是部讲述古时底层人苦中作乐,积极向上的音乐剧。细腻的情感和女主角敢爱敢恨的性格很打动沈绒。 长街内,同行大多消息互通,沈绒之前就听说过《远方》剧组下了不少工夫,有可能是《不可抗力》最大的竞争对手。 谁能想到,《不可抗力》的女主角要去对手剧组面试了。 沈绒一整晚都在准备面试,了解了她想面试的女主角设定和故事的大体方向后,她准备唱《ThePhantomofTheOpera(歌剧魅影)》里的经典歌曲《ThinkofMe(想念我)》。 打印了《ThinkofMe》的谱子当做声乐部分的展示。 舞蹈部分,她准备跳她从小练到大最拿手的中国古典舞。 天亮的时候她灌了自己一杯美式,再喝了几口无糖乌龙茶,一夜没睡的沈绒一点都不困,反而有点亢奋。 上午十点,她来到长街南边的一栋办公楼三层。 一出电梯就看见《远方》剧组的面试海报贴在公告板上。 通向面试房间的走廊上摆了好几张桌子,挤满了年轻演员和负责登记、发号码牌的剧务。 沈绒站在人群外,不想去挤,等这波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上前。 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她坐在桌后低着头在整理文件。 沈绒说:“你 好,我是来面试刘三娘的。” 刘三娘是《远方》女主角的名字。 小姑娘依旧低着头,问道:“你的名字?” “沈绒。” “沈……” 小姑娘目光随着沈绒的声音,一下子定在了刚刚拿起的表格上,的确看到了沈绒的名字。 不是同名同姓,就是《汝宁》的主演,曾经获得过金石奖最佳女主角的沈绒。 小姑娘的脑袋跟装了弹簧一般,猛地抬了起来。 沈绒自报家门的音量其实很正常,但在她说完之后,刚才还有些嘈杂的走廊顿时安静了。 正在给自己身上贴号码牌的、要去拍照的、和同伴聊天的……全都停下了动作,带着震惊的表情,往沈绒的方向看过来。 沈绒在大家的注视下,从小姑娘僵硬的手里拿过了号码牌。 “请问在哪里拍照?”沈绒问。 小姑娘“唰”地起身,指着走廊尽头说:“在,在那里面!” “谢谢。” 沈绒将“17”号贴在自己的腹部,于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往走廊深处走,拍照存底。 “是沈绒啊,居然是沈绒,真的是沈绒!” “迫不得已,这都出来和新人抢角色了。” “这也太惨了吧……” “万一被新人比下去不是很丢人么?心理素质可真好。” 大概是沈绒的听力太好,周围人或有心或无意的低语全都进入了她的耳朵里。 没人敢上去和这位大前辈攀谈,而她也习惯了独处。 沈绒独自站在人群外,将《ThinkofMe》的歌词以及要展示的舞蹈动作在心里又过了一遍。 终于轮到她面试了。 沈绒推开面试房间的门,一整排长桌放在靠近墙边的位置。 坐在桌后的是《远方》剧组的资方、导演、舞台总监、编剧、词作家、曲作家、剧团经理、编舞……一水的业界精英,甚至是在长街颇有盛名的艺术家。 之前他们拿到了沈绒的面试简历时就很惊讶。 当这三个月前还是长街最炙手可热的女主角出现在面试间时,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带上了一言难 尽的色彩。 沈绒倒是没什么尴尬感,站在房间正中,对着她的同行、昔日的合作伙伴甚至是晚辈,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她就将《ThinkofMe》的谱子交给了现场伴奏的钢琴老师。 钢琴老师一看是《ThinkofMe》,犹豫地看向沈绒。 “真的要唱这首?” 不怪钢琴老师提醒她。 《ThinkofMe》这首歌好听也很见功底,与之匹配的就是高翻车率。 这首歌不仅对高音音域的要求极高,还有一段是花腔高音,很多资深音乐剧演员现场唱不好都有大车祸的风险。 钢琴老师这是在善意地提醒。 沈绒对他含笑点头,“谢谢,没问题。” 没有高傲的姿态,更没有要挑战高难度时的忐忑。即便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沈绒这种顶级音乐剧演员,来其他剧组面试这种放低姿态,接受同行、后辈考核和挑拣的行为,本就很让自己难堪,要是唱砸了那更是天大的灾难。 她应该选择自己为原卡的成名曲,毕竟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超越她作为原卡的演绎。 但她没这么做。 她冒险地选择了和女主刘三娘人设和音域有相似之处的《ThePhantomofTheOpera》女主角克里斯汀高光时刻的歌曲《ThinkofMe》。 她相信这首歌能够让剧组感受到她和刘三娘的适配性。 看沈绒要现场唱《ThinkofMe》,枯燥了大半天的主创们终于来了兴致,全都放下了沈绒那谁都知晓的简历,注意力全都汇聚到她身上,等待她的表演。 这场面换成其他人或许会紧张,但沈绒不会。 她天生就适合剧场,适合实时的现场演出。 越多双眼睛凝视她,越多颗心期待她,她就越兴奋。 就在沈绒做好了声乐展示准备的时候,坐在面试席上的某个女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节奏。 “小绒,能在这里遇到你真的很意外。” 这甜甜的声音说着亲切的话,却有点让沈绒有些不适。 一直沉浸在即将“演出”的专注中,沈绒居然没发现牟梨就坐在她对面。 这位昔日情敌,现在她前任的现任,牟梨面前摆着的名牌上写着“出品人”。 也就是说,她是《远方》剧组的资方之一。 牟梨散着柔软的焦糖粉棕色长发,微微偏着头含笑看着沈绒,像一颗甜滋滋的奶糖。 她手里拿着手机,从和盛明盏短信对话页面退了出来,一锁屏,将手里放在桌面上,笑道: “这首歌有点吃力不讨好啊,而且实在太耳熟能详了,不是个聪明的选择。小绒你不应该这么鲁莽才是。真的不要换一首吗?”! 第12章 牟梨突然散发的亲切感,多少显出了几分大家都能感知到的做作。 沈绒神色平静地看向她。 沈绒清晰地记得她和牟梨不仅没熟到能称呼对方昵称的地步,还一向势如水火。 牟梨大学的时候曾经高调追求盛明盏,被盛明盏态度鲜明地拒绝且拉黑后,火速上演了两出自残的戏码,整个音乐剧系的人都知道。 可惜一地鲜血换回的依旧是盛明盏的无动于衷。 几次挫败后,她算是彻底退出了沈绒的世界。 沈绒一度都快要忘记这个女人了,没想到世界就是这么小,她又一次出现在沈绒的视野里。 还是以盛明盏现任,以及面试官双重身份出现。 牟梨以前也是音乐剧演员,但因为不会跳舞且音域偏窄,一直不温不火。 让她“名声大噪”的还是一次演出事故。 某部剧的首演中,身为女二的牟梨在忘词后直接摆烂,导致演出节奏差点被打乱,幸好对手戏演员经验丰富及时救场,这才将演出拉回了正常节奏。现场导演气得差点砸麦,评论家们口诛笔伐说她没有职业道德,不配登台,之后她更是被网友们追在屁股后连喷三天。 一肚子怨气的牟梨彻底没了当演员的斗志,厌倦了剧场,退出了当时的剧组之后再也没接过剧。 牟家家底殷实,父母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出去做点事儿,别成天呆在家里,一事无成给人笑话。 被父母念叨到不胜其烦的牟梨这便套了一层投资人的皮,打回长街,从台前的演员化身成幕后老板。 这些年都在一个圈子里,沈绒多少有听过关于牟梨的传闻。 牟梨投资的几部剧不算大热,但也不至于亏本。她一直都在投小成本小制作的剧,以小博大。而《远方》算是一个S级的大剧,这里面居然有她的一份,让沈绒有些意外。 牟梨指点着沈绒的面试曲目,提醒她应该回避大家太过熟悉又难唱的歌曲。 其实在音乐剧演员面试的时候,大多数人选曲的确会避开耳熟能详的经典歌曲。 传唱度太高的歌,面试官们早就听了上千遍,面试当天演员们一窝蜂还选这些曲目,他们又 得听个十几遍。 别说面试官耳朵听得起老茧,就是一旁的钢琴伴奏老师都弹腻味了。 极度审美疲劳之下,更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沈绒当过数十次的面试官,以经验判断,《ThinkofMe》这首歌虽说经典,但因为难度问题很少人会选。 今天到目前为止,《远方》剧组这儿还真没人唱过。 “谢谢你,牟小姐,我不打算改变我的计划。” 当沈绒带着虚情假意称呼牟梨为“牟小姐”的时候,刻意将语调调整得和那晚盛明盏称呼她为“沈小姐”时一模一样。 这么做之后,沈绒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幼稚。 牟梨眼里笑意更甚,双唇一动说道:“好吧,那……” 根本不等牟梨说完完整的句子,沈绒就向钢琴老师使了个眼神。 她要进入到自己的节奏里,不再被带着走。 舒柔的钢琴声中,沈绒开始演唱《ThinkofMe》。 在场的面试官们对沈绒都很了解,知道她一定不会唱差了,却没想到她的现场表现力不是用“好”能形容,而是“震撼”。 一般情况下,面试者在唱了一段之后,面试官们对于她的实力以及与角色的适配性心里有数的时候,就会喊停。因为时间关系并不会让她唱完整段。 可是眼下沈绒已经演唱过半,现场居然没有一个人想要打断她。 沈绒也沉浸在了演唱中,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牟梨有些烦躁地转着手里的笔,暗暗看向其他人。 其他的出品人、导演和词曲作家脸上都带着微微陶醉的笑意。 一场面试,正在变成沈绒的秀场。 牟梨着急,必须让她停下来。 《ThinkofMe》这首歌有一段男声对唱,原本沈绒是想跳过这段男声,直接到结尾部分的花腔高音。 牟梨则打算在这个节点喊停。 这是个很合理的借口。 就在牟梨要开口的时候,现场曲作家居然自告奋勇,帮沈绒搭唱,唱了男声部分,连带着那声“Bravo”的喝彩也一并献上。 有了这段搭唱,《Thi nkofMe》所展现的故事性被还原了,沈绒唱得浑身发烫。 而牟梨也完美错过了喊停的机会。 当沈绒非常完整地将花腔高音唱完,漂亮地收尾时,装了满耳朵喝彩声的牟梨脸上的笑容显然要挂不住。 演唱部分展示完毕,编舞老师兴致勃勃地前排围观沈绒跳古典舞。 上身都挺直了,却听见身边的牟梨又软绵绵糯叽叽地喊了声“小绒”。 沈绒和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向牟梨。 牟梨双手交叠在下巴之下,笑得像只娇俏的猫。 “小绒,这首歌你唱得真的很好很好,你很会选曲哎,选了一首在你高音舒适区的歌,表演非常精彩。不过呢,Legit唱法对于我们的女主角刘三娘来说……是不是太柔弱了?不像是个大女主,反而像是……嗯,迪士尼在逃小公主。” 牟梨被自己的形容逗笑了,乐呵呵地笑了几声后说: “我觉得吧,我们刘三娘还是适合Belt那种感觉,你知道吧,就是大气一点的,有力量感的。” Legit唱法和Belt唱法,都是音乐剧演员的演唱方式。 音乐剧中经常出现的现代Legit,和传统Legit唱法又有所不同。传统Legit唱法讲究强共鸣,声区转换的行云流水,也就是普罗大众所熟知的“美声”。而现代Legit唱法音色明亮,更加通俗,《ThinkofMe》这首歌原唱就是非常经典的现代Legit唱法。 牟梨所说的Belt唱法,意为“呐喊唱法”,需要“喊出来”。从字面就能知道它富有力量。这种唱法非常有冲击力也极具戏剧张力,一些性格强势或者背负仇恨的角色会使用Belt唱法来诠释人物形象。 牟梨知道,因为所饰演的女主角形象的关系,沈绒很习惯且擅长Legit唱法,她几乎没有在正式演出中展现过Belt。 这当口提Belt,就是吃准了Belt不在沈绒舒适区。 坐在一旁的编剧和曲作家,对牟梨给刘三娘下这种定义,明显有话想说。 可是思绪转了转,还是闭了嘴。 他们都不想当着面试者的面和投资人发生冲突。 见沈绒半天没吭声,牟梨知道自己打在她七寸上了。 扬了扬眉,牟梨打算更进一步的时候,沈绒目光转向一旁:“不好意思,钢琴老师,《归雪》您可以吗?” 听到这首歌的歌名,牟梨眼神一下子尖了起来。 《归雪》是《汝宁》里的歌曲,属于盛明盏的角色歌。 《归雪》讲述了盛明盏所饰演的女将军积雪以少胜多,赢得重要战役的情节,更是展现了即将凯旋时,想要见到主君的归心似箭。 盛明盏唱这首歌时,用的就是典型的Belt唱法。 牟梨刁难沈绒半天,沈绒没有半句针对的回应,却当着她的面选择了盛明盏最出名的角色的角色歌…… 别人什么想法沈绒不知道,但牟梨自己心里有数,沈绒这是直接打她脸。 没等牟梨提出任何反对意见,钢琴老师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见多识广,在没有谱子的情况下迅速敲响了旋律。 牟梨的脸黑成锅底,而沈绒在听到这段属于盛明盏的激昂前奏时,呼吸也在暗暗加快。 这首歌她虽没有唱过,却听过数千次。 因为它属于盛明盏,属于她和盛明盏曾经并肩开拓的江山。 沈绒一开口就是气吞山河的气魄,释放着巨大能量的她让众人忍不住屏住呼吸,排山倒海的张力扣人心弦。 大家仿佛被她带到了“万马奔驰天地怕,千军踊跃鬼神愁”的战场上,于生死一瞬间侥幸活了下来。 沈绒唱《归雪》的确有些吃力。 虽不是她擅长的唱法,可是身为优秀的音乐剧演员,她不可能只拿捏得了一种角色。 她的Belt比盛明盏的Belt少了一点张扬多了一丝顽强,是完全不同的味道。 等她唱完,面试官们对她的满意之情中,又多了一层明显的欣赏。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居然能听到沈绒唱《归雪》? 这首歌可是很多人歌单里的白月光,此刻随着演唱者改变,多了一种新鲜的质感,让在场的音乐剧从业者们品得有滋有味。 之后沈绒开始舞蹈展示。 沈绒从五岁开始学习中国古典舞,是有童子功的。她漂亮、柔韧的形体、丰沛的 体力和卓越的审美,都得益于中国古典舞的熏陶。 《汝宁》里她就尽情展示过舞蹈才能,这会儿她表演的依旧是《汝宁》里舞蹈。 中国古典舞讲究“发力在根,用力在梢”,发力要快,有急有缓且收放自如,用身体来谱写韵律。看似轻松悠扬,实则需要多年积累,需要强大的核心力量才能展现举重若轻的美感。 编舞老师在她跳之前就握了一杯水在手中,待她跳完之后,眼神发直的他还没能喝上半口。 “绝了。”他对身边的舞台总监说,“这没二十年的功底下不来。” 舞台总监深以为然地点头,“小沈的确跳了二十多年古典舞。” 一曲跳完,沈绒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接过工作人员递给她的水。 向对方道谢的时候,听见牟梨依旧不死心地说: “哎,跳得真好啊,可咱们古典舞美是美,但是和爵士舞比起来少了侵略性,保守了点有没有?有些过时了。《远方》虽说是古装剧,可编舞部分是不是也可以考虑融一点现代舞蹈风格?不然真的太沉闷了。我觉得我们女主角得会跳爵士舞。”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她笑着看向编舞老师,想要从他那里找认同。 认同是没找到,只找到编舞老师一脸的错愕——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直都尽量忽略挑衅的沈绒终于忍不住。 她不允许一个不会跳舞的人玷污她的热爱。 “过时?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中国古典舞。” 沈绒一边说,一边向牟梨的方向快步走过来。 牟梨捏紧了手里的笔,盯着沈绒,“你要,干嘛?” “我没觉得中国舞过时……”沈绒单手压着牟梨的椅背,居高临下回怼她,“你的看法很偏颇。” 牟梨见她眼神发狠,心跳飞速加快。 “怎、怎么了?我不过是表达一下我个人的观点罢了,怎么,不能评价吗?” 沈绒冷硬的表情稍减,“别怕,牟小姐,我只是想借你的椅子一用。” “椅子?” “你不是觉得女主角得会跳爵士舞吗?”沈绒不等她站起来,直接发力一抽。 牟 梨差点坐了个空,迅速起身。 沈绒一边拎着单人椅往房间中央走,一边将扎起来的长发散下来,回头的时候几丝凌乱的发丝贴在唇上,冷冽的眼神看向牟梨,“我跳给你看。” 如同她掌握了好几种不同的唱法一样,沈绒主攻中国古典舞,并不代表她不会其他的舞蹈。 热辣的爵士舞也不例外。 爵士舞音乐起,沈绒和椅子缠绵着,比例优越的长腿在面试官面前晃了又晃,野性之中充满了性感,扭腰送胯间,一旁年轻的剧务直接红了脸。 一脚蹬翻了椅子,沈绒紧接着来了一段《Tomboy》,钢琴老师速速跟进了旋律,整个面试间彻底嗨了。 《Tomboy》跳到最后,沈绒自己现场编了一段舞。 看沈绒跳得这么辣,编舞老师身上仿佛被点了火,实在按捺不住,上来和沈绒共舞。 两人配合了一段后,钢琴老师开始整活,即兴发挥将曲调一转,变成了音乐剧《Rent(吉屋出租)》里面的歌曲《Tango:Maureen(莫琳的探戈)》。 沈绒和编舞老师对视间油然而生一种来自舞者的默契,两人大跳探戈,还非常还原了这首歌的剧情,沈绒跳的就是男性舞步。 在场的面试官全都忍不住站起身。 这哪儿还是面试,整个一发烧友大聚会。 沈绒和编舞老师跳得热汗淋漓,钢琴老师也弹得指尖发烫。 在门口等到怀疑人生的面试演员们,听到屋子里居然传来了欢呼声,全都一脸懵逼地看向彼此。! 第13章 一场面试下来,这段时间压在沈绒心头沉甸甸的悲观情绪,随着唱跳而生的汗水挥发了不少。 原来能给她最大满足的,永远都是音乐剧。 倒霉的面试终于结束了。 全程没法融入欢乐气氛中的牟梨也勉强找回了微笑的弧度,对沈绒说回去等通知吧。 沈绒将羽绒服抱在怀里,也对她礼貌地笑,与其他的面试官告别后就离开了。 情绪起落有些大的沈绒,没发现那晚被她摘下来就一直放在羽绒服口袋里的项链,在不知不觉中掉落在地上。 …… 日落西山。 ZM广场华灯初上之时,《远方》剧组的第一轮面试全面结束。 剧组的人走了大半,舞台总监和编舞老师莫提站在窗边,正在探讨某个舞动动作。 莫提在示范的时候,一脚踩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差点滑倒。 “这谁的项链掉了啊,还挂着枚戒指。”莫提将项链用指尖挑了起来。 戒指是白金的,款式简单利落,很明显是定制的,有流畅优雅的设计感。 挎着包正好路过的牟梨被那项链晃了一下,目光扫过来,双眼眨了眨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呼一声,快步走向莫提。 “哎,我项链怎么掉在这儿了,谢谢啊莫老师。” 莫提将项链递给她,“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收好,真是。” 牟梨将项链握在手中,眯着眼睛笑着感谢。 “幸好被你捡到啦,如果弄丢了我可真是哭都来不及。” 看着牟梨离开的背影,莫提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懂的人,最爱指手画脚。” 舞台总监冷笑道,“偏偏啊,就是这样的人能决定一位演员的未来,一部剧的未来。可不可笑啊?” . 昨晚熬了个通宵,今天一整天又处于紧绷的状态,沈绒坐到公交车上后就睡着了。 深深的疲倦感困着她,过了两个站才艰难地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间下车,刚一离开车厢,身上还带着的那点儿稀薄的热乎气就被凌冽的北风兜头吹散了。 沈绒猛地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自 己。 倒是挺提神。 不知道是今年就是比往常冷,还是少了车接车送,让深冬显得格外难熬。 沈绒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下巴底下,小心翼翼地从冻出了一层冰的地面上挪过。 早上七八点的时候,医院的电梯最挤。 到了晚间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更将医院衬托得冰冷而悄寂。 像另一个不属于热闹人间的濒死世界,充满了肉眼看不到的危险暗物质。 独自在电梯轿厢里的沈绒,看着“B2太平间”这行字双眼发直。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不会去这B2。 刚走到病房门口,沈绒见有人站在沈黛的床边,非常像盛明盏。 沈绒脚步急顿的时候,那人正好分过来一眼。 沈绒感觉脑子里“嗡”地一下。 真的是盛明盏。 温暖的病房里,脱去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简练白衬衣的盛明盏挽着了半截袖子,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戴了一只陌生的手表。 扎在脑后的单马尾很干练,衬衣扣子倒是出乎意料死板地扣到了最上面的那颗。 即便是有些弯腰的动作,眼镜框依旧被她山脊般的鼻梁稳稳地架着。 “你雇的那个护工不行。” 盛明盏垂下眸,也没想什么温馨或犀利的开场白,想说什么直接说了,不愧是一块儿长大的发小兼前任。 她轻轻地将沈黛翻了回来,平躺在床上,系好衣扣。 沈绒常坐的那把椅子上放着盛了热水的脸盆。 盛明盏将脸盆里浸着的毛巾投了两下,拧干。 “那护工一个人得照看整个病区的病人,根本顾不过来。” 盛明盏一边给沈黛擦脖子抹脸,一边说,“我给妈找了个新的护工,今晚就过来。医院这边我也说好了。” 见盛明盏给沈黛擦身,沈绒忽然想起她最近忙着结款忙着搬家,还得去面试,忙得自个儿觉都没时间睡,两天没给沈黛清洁身子了。 沈黛还在昏睡,但每次翻动身子都会疼得哼呢一声。 盛明盏力气大,怕弄疼她,总会小心询问。 只不过她的询问没能得 到沈黛的任何回应。 盛明盏也意识到沈黛的情况比她上次来时更糟,禁不住蹙起眉头。 沈绒凝睇着盛明盏眼镜片之后纤长的睫毛,说: “你来这儿,你女朋友知道吗?” 她已经在工作上和牟梨争锋相对了大半天,可不想再在私生活上被误会什么。 盛明盏细致地帮沈黛擦完一遍,连耳后都仔细擦干净,看着沈黛消瘦胳膊上的滞留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沈绒也懒得再追问,反正她已经提醒过了。 回头牟梨要是来找她发疯,她也可以甩一脸义正词严。 索性换个需要说明白的话题。 “你上回留下来的二十万,我过段时间还给你。” 盛明盏这回有了反应。 “给妈治病的钱不用你还。而且,你怎么还?” 沈绒被她这句话堵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显然,盛明盏已经知道了沈家最近发生的事。 盛明盏将袖子放下,慢慢扣起,全程都看着自己的袖扣,仿佛在和袖扣说话,“你最近住哪儿?” 看来连她卖房子的事都知道了。 沈绒可以对全世界逞强,且能表演得天衣无缝,唯独面对眼前这女人不行。 她俩实在太熟悉了,从小沈绒什么样,盛明盏比她妈都懂。 甚至有些时候,沈绒对自己有点儿懵懂的地方,还需要盛明盏帮她指点迷津。 盛明盏是引领着她,照看着她长大的。 两人就像是一棵树的两股根脉,即便从不见光,却早也在地下盘根错节,难分彼此。 她根本骗不过盛明盏。 “就在医院边上的小区。” 沈绒不情不愿地说着实话。 也不知道是暖气太暖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沈绒热得有点冒汗,将外套脱了。 盛明盏知道肿瘤医院附近全部都是老破小,年纪比她还大,根本不可能有能住得舒适的房子。 “你能住得惯吗?” 盛明盏的问话没带什么感情,就像是两个陌生人在进行无关紧要的寒暄。 就随便一问,没想深入讨论什么,解决什 么。 沈绒也回应得很平静。 “没什么不能习惯的,所有事情只要花点时间就都能适应。” 盛明盏的眼睫毛微微闪动间,沈绒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在别人听起来似乎夹带着一点儿个人情绪,意有所指似的。 沈绒的自尊心让她处于下风的时候容易浮躁。 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个随时都会被生活碾死的可怜虫。 特别是盛明盏。 沈绒再次直接又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你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盛明盏说:“妈病了,我要留下来照顾她。” 沈绒感觉神经一跳,无法想象每天都要面对盛明盏的日子。 她更明白照顾一个重症病人有多麻烦,她不想再欠盛明盏这份人情。 就像盛明盏说的,现在的她无论是钱还是人情,都还不起。 “盛明盏……”沈绒暗暗握紧了拳头,“之前我妈那样对你,我那样对你,你都还记得吧?” 沈绒率先掀开了平和的面纱,提及了曾经。 “你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嗯,是我犯贱。” 盛明盏扶了扶眼镜,语调依旧平淡,却让沈绒心里猛酸。 沈绒努力平息着情绪,好让自己听上去和盛明盏一样镇定。 “你不用这么说,你早就不欠我们沈家什么了。不,你一直都不欠。你不是她的亲女儿,这些不应该由你来承受,我自己亲妈我会照顾好。我……” 沈绒说话的全过程一直盯着地面,说到一半的时候,听见了沉闷的脚步声正在迅速往她的方向靠逼近。 诧异地抬眸时,发现盛明盏居然已经走到她面前。 距离超过了安全范围。 近在咫尺的盛明盏的眼睛里藏着火,将沈绒记忆角落中虚幻的微痛点燃。 手腕和脚踝被绳索禁锢着、缠绕着的束缚感,正不受控制地冒头。 她没发现自己肩膀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感觉下一秒盛明盏又要将她捆绑,要蒙住她的双眼,堵住她的嘴。 让她不能看不能说也不能动。 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 系。 惊悚的过往在记忆中乍然闪现,沈绒脸色发白,本能地后退。 而盛明盏咄咄逼人,直接将她挤到了墙前。 盛明盏没有触碰她身体任何地方,只是无声地盯着她。 但沈绒知道,盛明盏是生气了,甚至是愤怒。 “沈绒。”证据就是盛明盏的尾音,有一丝除了沈绒之外谁都察觉不到的轻颤,“你还是一如既往,没心没肺。” 即便被惧意笼罩,沈绒也不允许自己在面上露怯。 她扬起下巴盯着盛明盏,撑起微笑,回应道: “对啊,我就是没心没肺。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沈绒的强势和骄纵让盛明盏眼中的怒火更清晰。 盛明盏了解沈绒,沈绒当然也非常了解她。 两人热恋那会儿,最让盛明盏着迷的就是沈绒的骄傲,就是沈绒永远不服输的韧劲儿。 迷人又强硬的沈绒其实拥有甜美、柔软又脆弱的内心,那是盛明盏最喜欢探索的地方。 每一次盛明盏想要剥开她、掌控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尖戾、赤露,布满了欲念的阴云,连带着呼吸也在加重。 此时此刻,盛明盏露出了沈绒最熟悉的危险表情。 记忆之中的盛明盏会在下一秒将沈绒的手腕紧箍住,让她无处可逃。 沈绒喉咙微动,两人就这样望着对方。 半晌,盛明盏眼里的火泄了下去。 到最后,她也没有触碰沈绒一丝一毫。 盛明盏转身时,沈绒看着她的背影,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害怕的同时,竟有一丝无法自我欺骗的失望…… “妈,我明天再来看您。” 盛明盏在沈黛耳边轻语一句后,就离开了。 直到盛明盏消失在走廊尽头,沈绒才将暗暗远送的目光收回来。 我在干嘛。 难道我还在期待什么吗?是不是疯了啊…… 沈绒烦躁且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往自己的胸前摸那枚戒指。 虽然分手之后,她将盛明盏同款定情信物从手指上摘了下来,藏到了脖子上,但它的存在依旧会给沈绒一种镇定的作用。 让她清晰地知道,过往的岁月不是一场梦。 可这次隔着衣料,什么也没摸到。 对了,她已经摘下来,放到口袋里去了。 再去摸口袋,什么也没有。 戒指不见了。 沈绒惊魂一颤,将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包倒了个干净,又将自己上下统统摸了一遍。 没有……哪儿也没有。 沈绒脸色惨白。 跟随了她八年的戒指,丢了。! 第14章 沈绒找遍了医院、电梯、公交和她回来时的所有路。 像个傻子一样问路过的每个人,有没有看到一条挂着戒指的项链。 谁都没见过,哪儿都没有。 凌晨一点,她逆着寒风回到ZM广场,沿着整条长街奔回了面试的大楼。 这点钟大楼早就没人了,黑灯瞎火大门紧闭,沈绒根本进不去。 深黑的夜里,万籁俱静,只有她狂奔之后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她没有面试官们的微信,只能发邮件给通知她面试的那个邮箱,巴望着对方能回复她。 一整天的奔波,让沈绒筋疲力尽。 她站在面试大楼下的路灯旁,看着苍茫的天际,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又下得这么大。 额头上出了一层的汗早就冻凉了,脸被吹得发痛。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戴任何保暖物件,甚至连手套都没戴,就这样在深冬极寒的大街上跑了近两个小时。 手指和脚趾冻得发麻,她沿着空荡荡的街道来来回回地走,没有立刻离开。 万一剧组回我邮件了呢,万一对方能过来帮我开门,让我进去找戒指呢? 她不想错过,不想走。 她有种预感,要是错过了今夜,戒指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围巾已经丢了,如果戒指再丢了的话…… 手机被她握在手中,始终没有震动,没有任何信息进来。 她一次次地将手机屏幕解锁,一遍遍地确定手机有没有坏,有没有欠费停机,有没有任何异常导致她无法收到别人的回复。 一小时、两小时…… 直到头顶落满了雪,她依旧像被全世界隔离。 没人理会她。 刚才的狂奔和四处找寻耗尽了沈绒最后的力气,她到底是累了。 走到面试大楼五百米外的24小时咖啡店里,点了杯热乎乎的可可,沈绒坐到角落里,发现耳朵又痒又疼。 她被冻伤了。 店员小姐送热可可来时,似乎认出了她,很兴奋地问她是不是沈绒。 沈绒强行撑起一点体面的笑容,点了点头。 “加油哦沈小姐。”店员小姐明亮的眼睛里藏着笑,“我和我的朋友们都等着你的新剧呢!” “加油”。 这是个听到都让她从骨头缝里泛出疲惫的词。 看来今晚不会有人联系她了。 戒指……可能真的找不回来了吧。 就像她和盛明盏,早就走到了尽头。 她不该时不时想起曾经,不该因为对方有了新的生活而心生嫉妒。 沈绒看着眼前热可可上方升起的一丝丝热气儿,沉重的眼皮在拼命往下掉。 原来再难过的思绪,都抵不过生理上透支殆尽的疲累。 在被困倦牢牢捕获的那一刻,坠入黑色梦境的一瞬间,沈绒还在想,为什么以前盛明盏总是能把她弄没了的东西找回来。 为什么我自己却找不到。 去哪儿了…… “哪儿去了?” 初中生沈绒摔断的那只手还吊在胸前,另一只手已经在书包里掏了好半天。 沈绒抬起头,“我谱子怎么不见了?不会是昨晚打印之后忘了放进书包里了吧?” 没带谱子,晚上声乐课肯定又要被老师训一顿。 叫司机孔叔叔帮忙送一趟吧。 沈绒把她偷偷带到学校的手机拿了出来,给孔叔叔打电话。 好巧不巧,孔叔叔说他去帮沈黛接人去了,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这会儿在百公里之外呢。 “啧,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沈绒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垂头丧气。 同班同学全去上体育课了,她因为断了一只手暂时属于残障人士,拥有了半个学期的体育课“豁免权”,一个人在教室里自习。 顶着鬼哭狼嚎的北风回去拿一趟,会不会被吹得支离破碎? 还是干脆连声乐课一起翘了,回去美美地吃一顿巧克力蛋糕? 就在沈绒陷入自我纠结的时候,身边的窗户玻璃被敲响。 沈绒扭头一看,盛明盏站在窗外。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沈绒站起身来,将窗户打开。 初三教室在一楼,而她教室在六楼,完全不顺路,没有路过的可能。 “你打印的乐谱忘记拿了。” 盛明盏将乐谱塞了进来。 沈绒拿过乐谱,的确是今天晚上上课要用到的。 “谢了。” 沈绒真没想过盛明盏还有这用处。 “晚上沈黛又不回来,孔叔叔也在外地,我上完声乐课大概九点到家,今晚宵夜估计又只有咱们俩,你想吃什么?” 盛明盏见沈绒上半身倾向她,对着她甜甜一笑。 阳光正好落在沈绒的脸庞上,原本白瓷似的肌肤被阳光照出了清透的质感,吹弹可破。细小的绒毛柔软可爱,右眼下那两颗垂直的小痣,像一行细细的泪珠,非常特别。 沈绒眉眼间带着稚气,但更多的是日渐明晰的美。 如同一颗马上就要成熟的小樱桃。 盛明盏记得她俩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面。 三、四岁的沈绒成天拉着她的衣角可可爱爱地喊她“姐姐”,躺在她肚子上睡觉的时候还要握住她的手指。 那时候的沈绒就是颗晶莹剔透的小包子,可爱得让人都不舍得对她大声说话。 而现在的沈绒,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没有人会怀疑沈绒就是个美人胚,小少女正等待着岁月的雕琢,让她成长让她丰满,让她光芒四射地绽放。 “怎么了。”沈绒见盛明盏有些愣神,笑道,“决定个宵夜这么困难啊?” 盛明盏就要开口的时候,有两位沈绒的同班同学嘻嘻哈哈地一起上楼梯,在看到盛明盏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不见,立即被惶恐取代。 “不用,我不吃宵夜。”盛明盏习惯性低下头,说,“我走了。” “哎,你……” 沈绒都没来得及叫住她,见她一阵风般消失。 盛明盏走了,两位同学进教室,又好奇又有点害怕地问沈绒。 “你,你认识那个初三转校生?” “盛明盏?认识啊。” 沈绒见她俩这副模样,想起上次她问她妈盛明盏为什么转学时,她妈长长地叹了一声后,没有正面回答她。 “你怎么会认识那种人啊,沈绒,你胆子可真大。”其中一个女生搓着胳膊说,“那个姓盛的 身上背着条人命你不知道吗?” 人命? 这两个字很难不让沈绒想起盛明盏脖子上的伤口,以及她随身携带的刀。 靠…… 沈绒后背有些发凉。 这能是真的吗? 放学的时候,沈绒独自走到顶楼,避开老师的耳目给沈黛打电话。 “沈黛女士,您比我想的厉害多了。” 沈绒一边说一边观察周围,像个正在和暗桩接头的地下党员。 “以前我只觉得您揍老暴揍得狠,现在才知道手段比我想得还多。不是,您花了多少钱,背着条人命都保得下来?” 对面的沈黛沉默了片刻后,懵圈道:“什么人命?” “老沈家的背景比我想象的还硬啊,以后我是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沈黛被女儿说得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明白。” 沈绒这便将她听到的关于盛明盏的八卦给沈黛交待了。 沈黛听完后,都不知道气该往七窍中的哪个窍出来合适。 恨不得顺着信号过来,给这倒霉女儿的脑袋上爆个大栗子。 “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你以为拍警匪片呢,还背条人命!” 沈绒差点脱口而出“那她为什么带把刀”。 幸好脑子转得够快,给压了回来。 “怎么,你们学校都这样传你明盏姐姐的事儿了吗?” 沈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气。 “可不,都快传成□□千金了。” “……” 沈黛也不知道她这伶牙俐齿的女儿话中到底有几分真。 “你别信。你明盏姐姐的事儿吧,挺复杂的。反正她不是个坏孩子,这点你妈还是可以跟你保证的。不然我也不敢将她往家里领。” 那天沈黛依旧没说清楚盛明盏复杂的身世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说要去忙,匆匆挂断了电话。 沈绒也不知道沈黛到底是真忙,还是又在回避。 十三岁的年纪,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 特别这“奇”还落在突然和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年龄相仿的女孩身上。 一 边想着盛明盏,一边从顶楼下来。 同班的秦允白着一张脸快步而过,险些撞上沈绒。 幸好沈绒运动神经发达,身子轻巧地一偏,躲过了。 秦允连说了三个“对不起”却没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更远的地方,似乎在警惕什么。 跟只出笼的兔子似的,一溜烟跑到拐角,光速下楼。 沈绒护着自己的断臂,“着急忙慌的,怎么回事啊。” 秦允坐在沈绒的斜对面,算是沈绒比较亲近的同学。 沈绒一向没什么朋友,自从一年前听到她某位“好友”私下跟别人说“沈绒有钱,当她朋友有吃有喝”之后,她就更不想费劲交朋友了。 谁知道这些人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什么嘴脸。 但秦允不一样。 沈绒早就发现这孩子傻乎乎的一根筋。 谁当值日生都可以让她来替,她从来没怨言。 虽然呆了点,可沈绒对她不用有防备心,算是个能说上几句真话的同学。 前段时间沈绒就发现秦允上课老走神,被老师逮了好几次。 学习成绩下滑,嘴角还有一块结痂。 沈绒问过她,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沈绒就没好再追问了。 沈绒走了两步,正觉得有些奇怪,迎面走过来两男一女初三生,嘴里说着“别给她跑了”,从沈绒身边一闪而过。 沈绒怔了一下,沉着双眸回头。 见那三人跟在秦允身后,一同往下走。 . “咣当”一声,空荡荡的车棚入口,铁门被人粗暴地合上,随即被一根粗链条锁死。 秦允一退再退,直到身后是墙,无路可退。 “跑,再跑啊。” 两男一女围了上来,领头的男生起码一米八五,说话间带着火气,将一辆无人认领的破自行车一脚踹飞。 “你他妈还能跑哪儿去!” 巨响声中,秦允吓得一抖。 这处车棚早就废弃了,秦允上次就是藏在这儿逃过一劫。本来这回也想如法炮制,没想到这三人早就料到了。 “不会以为相同的套路还能行得通吧?” “ 累死老子了。过来!” 秦允哪敢过去,反而缩到了角落里。 “你、你们要干什么……我真的没有钱了!最后一百块上周也给你们了啊!” “谁说你没钱了,我看那块手表起码八千块吧。” “哟,还是浪琴的。” 秦允立即将手表捂住,把手藏了起来。 “这,这不可以,这是我外婆留给我的,是她唯一的遗物……” 秦允还没说完话,一米八五一巴掌打在她的耳朵上。 耳鸣声“嘶”地摩擦着她的耳膜,秦允一下子被打懵了。 身后的女生骂道:“谁他妈的听你废话,快点拿出来。是你自己剥还是我们帮你剥?” 另一个男生拿出手机,打开摄像模式,歪着嘴笑道:“只剥手表也太没劲了。” 那男生手机的补光灯故意晃在秦允的眼前,让她什么都看不清。 自然也没看见身后铁门上方,有个黑影悄声无息又利落地翻了进来。 这铁门两米多高,虽然是镂空的有着力点,可一般人要想跃进来并不是件易事。 除非,有沈绒这种多年练舞的功底。 当她翻门而入,就近拉过来一辆自行车时,听见动静的三个人已经回头,诧异地看着她。 沈绒本来想直接拎起自行车,将这几个小流氓砸个头破血流。 可惜她低估了自行车的重量,也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沈绒没能将车举起来,反而让还没长好骨头的断臂一阵剧痛。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绒被自行车的重量坠弯了腰,尴尬一顿。 秦允:“……” 尖峰时刻哪有犹豫的时间,沈绒当机立断,直接将拎到半空的车横甩出去,正中一米八五的腰。 一米八五完完全全承受了一整辆废铁被甩起来时丧心病狂的动能。 他抱着自行车“嗷”了一嗓子,不受控地往侧后方倒。 身后一男一女还没来得及上来耀武扬威,直接被他伟岸的身躯压了个一塌糊涂。 一片惨叫声中,秦允还在发愣。 “还不跑!”沈绒上来直接给了她屁股一脚,将她踹得原地起飞。 两人在黑暗中慌不择路,火速往车棚连着的老楼走廊冲进去。 这栋楼沈绒知道,是以前的高中部。 高中部盖新楼之后这儿便荒废了。学校似乎想要将它改建成实验楼,还找过沈黛,问她愿不愿意投资。 此刻早已入夜,老楼里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她俩都对这儿环境完全不熟悉。 沈绒压着秦允的脑袋,赶着她蹲到了通向二楼的楼梯下方夹角处。 这儿堆着些满是灰尘的清洁用品,算是一个不易察觉的死角。 幸运的话,或许能躲过一劫。 秦允狂奔之后喘得厉害,极度安静的环境里她的气息很容易暴露位置。 沈绒直接用手捂住她的嘴。 捂的这一下,秦允的喘息声是没了,她自个儿差点疼得叫唤。 从翻门进来到抡车,再到这儿,极度紧张之下沈绒都忘了自己断了一只胳膊的事儿了。 只想着绝对不能让秦允这傻孩子被流氓欺负。 一心想着行侠仗义的沈绒没发现,她挂在胸前呵护了好几周的胳膊,已经完全从吊带里脱了出来。 远处的脚步声逼近,秦允吓得身子绷直,沈绒一把拽住她,将她护在怀里,控制着她的动作。 要是因为害怕突然蹬到什么发出声音的话,那可就全完了。 在这里被那三个人堵住,其中还有俩男的,后果不堪设想。 大冬天的,秦允紧张的汗水汇聚在沈绒的手上。 “妈的,太黑了,根本看不见。” “跑哪儿去了?” “上前面看看。” 三人一合计,噔噔蹬地往另一个方向去。 沈绒依旧抱着瑟缩的秦允,等到脚步声真的远了,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你在这儿等我。”沈绒用极小的声音在秦允耳边道,“我出去看看……” 沈绒刚想起身,突然面前多了一团黑影,将她吓了一大跳。 手机灯光打在沈绒和秦允脸上,让她们本能地转开脸。 那黑影笑了起来,“藏这儿呢?” 是一米八五! 原来这伙人根本没走,一米八五故意说 那番话,用另外两人走远的脚步声将沈绒骗出来。 “多管闲事是吧?” 沈绒的衣领被粗暴地拉拽,一米八五直接将她扯起来,抬起手就要给一耳光。 沈绒已经准备好了咬紧牙关忍这一下,之后立即顶他要害、戳他眼睛或者砍他喉咙。 甭管力量悬不悬殊,沈绒都是绝对不能吃亏的性子。 今天她就算是挨了巴掌再断一只手,也要撕下对方一层皮。 不过她想象中的激斗场面并没有发生。 一米八五这一耳光根本没落下来,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吓着了,浑身一抖说了句“卧槽”之后,手机掉在地上,动作也凝固了。 落在地上的手机背朝天,一束光往上射。 在突兀的光亮中,沈绒看见了盛明盏那双冰冷的眼,出现在一米八五身后。 以及盛明盏手里顶在对方后背心上的刀。 “放开她。” 盛明盏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冷意。 一米八五松开了沈绒的同时,似乎听出了盛明盏的声音,想到了某些恐怖的传闻。 “你他妈的不会是……” “欺负我妹?”盛明盏往前一步,眼神更狠,“我不介意再杀一个人。”! 第15章 “欺负我妹?”盛明盏往前一步,眼神更狠,“我不介意再杀一个人。” 沈绒见一米八五不动弹了,灯光从下向上照到他脸上,苍白的脸色很明显带着惊惧。 看来盛明盏凶名在外,特别是初三整个年级,应该都知道她“身上背着条人命”的事儿。 一米八五也被突然出现的她唬住了。 “走。” 盛明盏对沈绒和秦允偏了一下头,示意她们立即离开。 秦允有些举棋不定,不敢动弹,腿也软得没力气。 沈绒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从一米八五身边绕过。 一米八五显然不想就这么将人放走,偏过头对身后的盛明盏嘟囔道:“你刀假的吧?” 说着就要转身。 盛明盏猛地往前顶了半步,刀的尖刃直接戳进了他的衣服里,刺开了肌肤,血很快渗了出来。 “操!杀人犯法!”一米八五吃疼,大叫起来。 黑暗中,盛明盏的嗤笑声非常清晰。 “现在确定了吗?” 一米八五没再吭声,眼睁睁地看着同伴撇下他逃走,心里骂了五百句脏话。 等沈绒和秦允退到了走廊尽头,随时可以离开老楼的时候,盛明盏慢慢退后,刀尖依旧对着一米八五。 “盛明盏是吧,以后别让我逮着你。” 一米八五指着盛明盏,指尖向前,咬牙切齿地用力点了点。 寒冬腊月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被刺骨的冷风一吹,沈绒感觉肌肤上的冷意像层坚硬的冰壳,冻得她四肢都打不了弯。 她推着秦允跑到了有路灯的地方,不远处就是大门口的保安亭。 高中部这会儿还灯火通明,陆陆续续有人往外走,安全多了。 “你去叫保安,快。” 沈绒丢给秦允这句话,就往回跑。 “沈绒!你干嘛去啊!”秦允担心地大喊。 “我不能丢下盛明盏一个人!” 沈绒一扭身正打算加速,没头没脑地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要不是那人站得稳,一下子将她护住,就她这冲劲儿指不定得撞得人仰马 翻。 沈绒正要道歉,一抬头,看见抱着她的人居然是…… “你这胳膊还要不要了?” 盛明盏一只手托着沈绒的断臂,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完全是保护她的姿势。 而突如其来的一撞之下,沈绒双手本能地要阻挡来者,此刻正压在盛明盏的双肩上。 “你,没事吧?” 沈绒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着急。 漂亮的眼中满是担忧,以及星星点点莹亮的灯火。 “没事。” 盛明盏轻描淡写。 “那几个人呢?” “放心,他们不敢来了。” 盛明盏往大门口走,沈绒跟在她身后,问道:“你怎么会找过来的?” “你之前说孔叔叔也在外地……” 盛明盏背对着她,走得很快。 “所以你特意来接我放学?” 沈绒帮她补上没说出口的下半句。 盛明盏也没反驳。 沈绒闻到了一阵浓郁的血腥味,低头看,吓了一跳,腰间衣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了一大片血迹。 心思一转,很快明白了。 她看向盛明盏的手。 那把刀已经收起来了,但是握刀的手上全都是血。 是一米八五的血。 刚才盛明盏真的刺中他了。 盛明盏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便回头看向沈绒。 从沈绒发滞的眼神里,盛明盏读出了她的心思。 “盛明盏,你没受伤吧?” “没有,不是我的血。”盛明盏顿了一下,又跟了句,“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 盛明盏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从语调上也没有透露太多的情绪。 但沈绒想到刚才她俩差点撞在一块儿的时候,肢体接触间,分明察觉到盛明盏的手在颤抖。 她握刀的时候,也在害怕吗? “我说过了,我不怕你。” 沈绒快步走上前。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怕,还挨到她身边,挨得很近,很紧。 也没看她,只是望着远处,昂首挺胸,留一半骄傲的侧脸给 盛明盏。 “为了保护我,你才迫不得已拿出刀的吧。你的手分明在抖。” “我杀过人呢,你也不怕?” “那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呢?” 沈绒提高了语调,轻松道:“如果是真的,我可真要对我老妈另眼相看了。老沈厉害啊,背着人命都能将你保下来。而且你得欠我们沈家多大的人情啊?那以后我不就可以随便使唤你了?” 沈绒抬手挑了盛明盏的下巴一下,说:“来,先笑一个。都没见你笑过。” 盛明盏愣了一下,将头偏开,丢出两个字,“不会。” 说完便走到沈绒前方,往前面小卖部边上的洗手池去。 “拽死你得了。”沈绒吐槽了一句,紧跟上去。 那天盛明盏没告诉沈绒,她握刀的手之所以发抖,并不是因为害怕。 沈绒以为盛明盏是个好懂的人。 殊不知她将真正的心思藏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黑暗深处。 这个秘密在很久之后,沈绒亲身体会了,再回头念及十三岁的这个冬天,才幡然领悟。 . 盛明盏将手洗干净,和沈绒对了一下声乐课的时间,还有点富余。 秦允家距离学校很近,她俩先将秦允护送回家。 “小绒,学姐,今天太谢谢你们了……如果没有你们,我奶奶的遗物肯定被他们抢走了。” 到了家门口,被熟悉的环境包围,秦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松懈之下,害怕和委屈的情绪翻涌上来,握着手表,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沈绒不太会安慰人,见她哭又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才好,便顺了顺她胳膊,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那伙初三学生盯上。 “因为我爸不在了,我妈身体一直不好,这件事情被他们知道了吧,所以……一直找我要钱。” 秦允的话没有说得特别直白,但是沈绒和盛明盏都听懂了。 就是欺负她这半大的孩子没有家长保护。 “都什么败类啊。”沈绒气得骂了一句。 这也是她能骂出最脏的话了。 就这句话,要是被沈黛知道,也 得唠唠叨叨教训她一顿。 “明天咱们找外婆说这事儿,必须得让她捅到初三年级去。” “外婆”是她们班主任的诨名。 班主任不到四十岁,因为老爱贴在后排窗户偷窥教室得名“狼外婆”,之后慢慢演变成了充满慈祥光辉的“外婆”。 “以后上学放学我们陪你,别怕,咱们人一多,他们就不敢乱来了。” 沈绒心直口快,说完之后才发现秦允正担忧地看着盛明盏。 也对,盛明盏可没答应要一起来。 别说是跟秦允了,就是跟她盛明盏也不太熟啊。 没想到盛明盏很快“嗯”了一声,附和着沈绒,“有我在,他们不敢来。” 秦允感动得整个眼睛都红了一圈,眼泪花又在眼眶里打转, 她吸了吸鼻子对沈绒和盛明盏道谢,又说了晚安,便上楼去了。 沈绒和盛明盏沿着秦允住的破小区坑坑洼洼的路,朝外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沈绒特意慢了两步,看盛明盏的背影。 盛明盏才十五岁,但目测上去身高已经超过一米七了。 她身形正腿又长,整个人散发着和年龄不符的成熟气息。 要不是羽绒服里穿着初中生的校服,估计没人会觉得她还没成年。 想起秦允叫的那声“学姐”,又想到盛明盏喊她的那声“我妹”,沈绒忍不住一哆嗦。 这姐姐妹妹叫起来也太肉麻了。 可盛明盏……真的很像个可靠的姐姐。 沈绒正出着神,“可靠的姐姐”盯着公交车站牌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脸几乎要贴到站牌上了。 “你在干嘛?”沈绒双手扣着书包带走过来,诧异地看她。 “在找这里有没有公交车到你上声乐课的那一站。” 盛明盏揉了揉眼睛,再去看。 “盛明盏,你不会是近视吧。” “嗯,好像有点。” “好像?” “4路可以到。” “不是,盛明盏,你自己近不近视不知道么?” “没注意。” “……” 沈绒也是服了。 这人估计真瞎了,也得两年才能意识到自己看不见了吧? 4路公交车很快就到了,沈绒往车上走,发现盛明盏跟着她一块儿上来了。 “你真要送我去?” 盛明盏平淡地“嗯”了一声。 从她的话里也没感到有积极的意愿,但刷公交卡的动作却没有犹豫。 “要到很迟。” “不就到八点多吗?” “……你作业写完了吗?不怕回去熬夜?” “写完了。” “初三这么轻松?”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车后方的空位走。 司机一脚油门,沈绒身子跟着晃了一下,重新被她自己吊回胸前的胳膊差点撞到椅背。 盛明盏轻巧地挡了一下,再一次将她胳膊护了回来。 “不难,都是题海战术,卷子我下午就写完了。” 盛明盏见沈绒断了只胳膊,走起路来平衡的确有些受影响,索性拉住她没断的那只手,牵着她坐到最后一排。 沈绒被盛明盏引领着,心被陌生的安全感占据。 “你们初三还有很多自习课专门刷题?” 沈绒挤到她身边,和她肩膀挨在一块儿。 盛明盏目光落在沈绒窄窄的肩头上,“没,我语文课上写完的。” “……你们语文老师知道得扒你三层皮。” 之前的折腾太消耗体力,沈绒本想和盛明盏聊会儿天,她有很多关于盛明盏的事都想知道。 可进入温暖的公交车没多久,就被困意包围了。 什么时候枕着盛明盏的肩头睡着的,她一点儿都没发现。 睡梦中,沈绒感觉脸被戳了两下。 沈绒困得要命,还以为是她妈叫她起床,撒娇道:“我好困,再睡一下嘛,好困困。” 盛明盏戳她的手指顿了顿,安静地看了会儿沈绒的睡脸。 醒着的时候明明很强势,像只随时要去战斗的炸毛小猫。 怎么睡着了这么……可爱? 马上就要到了,盛明盏只好又轻轻戳了两下。 “沈绒,到站了。” 沈绒在盛明盏肩头不情不愿 地蹭了两下,艰难地醒过来,看了眼窗外,想起自己在哪儿了。 盛明盏又拉着她的手,生怕她书包忘了拿,帮她拎着。 就这样一手拎包一手牵着她,带着还在揉眼睛的沈绒下了车。 一下车,寒风从沈绒的脸上卷过,立马让她精神了。 校服外面又套了件羽绒服,可这回儿还觉得冷。 盛明盏看沈绒那薄薄的羽绒服,心想,到底是走哪儿都车接车送的大小姐,零下十五度敢穿这么点。 盛明盏将自己厚实的羽绒服脱了下来,要跟沈绒换。 “啊?别给我。”沈绒说,“我才不怕冷。” 话才说完,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秀气的小喷嚏。 盛明盏说:“你衣服上沾着血,不怕吓着声乐老师?” 沈绒低头一看,“对哦……” “穿着吧。”盛明盏迅速将两人的衣服换了。 十五岁的盛明盏一米七一,十三岁的沈绒比同龄人发育还晚,小小一只才一米五五。 她穿着大了一号的羽绒服,整个人跟陷进衣服里似的,但是很暖和。 衣服里还有盛明盏的体温,以及淡淡的香味。 而盛明盏穿着沈绒的衣服,紧紧绷绷的,看上去有点滑稽。 两人走到教室门口,沈绒让盛明盏先回去。 盛明盏摇头说等她下课,一块儿走。 沈绒心里发暖,真感觉自己有姐姐疼爱了。 还是个随身带把刀的酷姐。 “你等下。” 沈绒速速跑到下面一层。 盛明盏的目光追过去。 这个声乐教室在一座商城的五楼,盛明盏见她跑到四楼的一家甜品店,拎了一个甜品盒子上来。 沈绒指挥着盛明盏,“前面转角有家饮料店,你可以点杯饮料坐着,老板不赶人。老板人好但他们家的甜点真的很难吃。喏,我买的这家巧克力熔岩蛋糕堪称一绝,你配饮料店的奶茶,绝配。这可是我实践出来的秘籍,只告诉你。” 盛明盏点了点头,心想,又是巧克力熔岩蛋糕。 沈绒到底多喜欢巧克力熔岩蛋糕? 盛明盏往饮料店走了两步,沈绒又叫她。 “盛明盏,周末我陪你去配副眼镜吧。你眼睛那么好看,别总眯着了。”! 第16章 016 沈绒上完声乐课出来,八点半。 她想着这一个半小时盛明盏肯定坐不住,吃完蛋糕喝完奶茶,会在商场里逛一逛吧。 毕竟这商场又新又大,属于潮流前沿,市面上有的热门品牌都在这儿安营扎寨。 当初刚开业的时候,她和沈黛来逛了一整个周末,腿快都断了都没逛过瘾。 有谁会不喜欢逛街呢? 沈绒从转角走过来,一眼就看到正坐在饮料店靠窗的位置上,正在看书的盛明盏。 沈绒:“……” 好吧,盛明盏就是那个不喜欢逛街的奇葩。 “下课了?” 盛明盏见沈绒走过来,便利落地将书和笔放进书包里,单肩背上书包,手里还拎了个外卖袋子。 盛明盏拎着的袋子,是沈绒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的包装。 “今天最后一块巧克力熔岩蛋糕是你的了。我给你拎着,回家再吃。” 沈绒和她一块儿坐电梯往下走,纳闷道:“盛明盏,你怎么能用教导主任一样的口吻说这么可爱的话?” 盛明盏:“……” 哪可爱了? 盛明盏觉得自己和“可爱”这个词完全不搭界。 孔叔叔打电话给沈绒,说他赶回来了,问她下课没有,要来接她回家。 孔叔叔车到的时候,见盛明盏也在,还挺好奇,“小盛也在呢?陪我们小绒来上课吗?” “嗯。”盛明盏又是一个单音回应。 “哎,小盛,你沈阿姨之前就一直建议你跟小绒一块儿上声乐课去,真的可以考虑考虑,我记得你唱歌很好听呀。” 还没等盛明盏回应,沈绒便诧异地问她:“你会唱歌?” 盛明盏:“……” 孔叔叔继续“出卖”她,“小绒不知道啊?你小盛姐姐拿过很多歌唱比赛大奖呢……” 盛明盏无奈地打断他,“孔叔叔别说了,我那都是唱着玩的,和沈绒上的专业课不一样。” 孔叔叔当了沈黛八年司机,人踏实,心思正,沈黛很信任他。 无论是吐槽商场上的糟烂事儿,还是训孩子,都当着他的面,丝毫不避讳。 所以……沈绒想,当初刚将盛明盏接到沈家的时候,孔叔叔就知道细节吧? 之后办转学手续也都是沈黛亲力亲为,孔叔叔全程接送,知道这些也不稀奇。 盛明盏会唱歌这点,多少让沈绒有些意外。 不过想想也是。 盛明盏的父亲是沈绒外公……不,沈绒爷爷最最欣赏的徒弟。 她爷爷呢,是位知名钢琴家,盛明盏的父亲肯定也是艺术从业者。 盛明盏身上带着艺术细胞可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沈绒有点儿不平。 盛明盏这闷葫芦一丁点儿都不透露自己的事儿,沈绒又是个薄脸皮。 导致时至今日,连孔叔叔都比她更了解盛明盏。 回到家,蒋阿姨说要来帮沈绒擦身,沈绒尴尬婉拒。 “小绒这是长大了。那行,你自己擦,手臂小心些哈,不行的话叫我。” 蒋阿姨笑眯眯地拿着她换下来的衣服去洗了。 “好……” 沈绒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她的确有些羞。 就算是将她从小照顾到大的蒋阿姨,她都有点回避心态。 蒋阿姨走了,沈绒自己去擦身,擦到最后,动荡了一整晚的手臂疼得难受,擦得她冷汗又出了一身。 希望这只命运多舛的胳膊没什么大事。 她可不想让沈黛知道她在学校里面对的腥风血雨。 不然盛明盏藏着的秘密,可要彻底曝光了。 擦完身本来打算睡了,断臂时不时还会疼一下,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快一个小时的饼,还被痛意控制着,没能睡着。 折腾到最后,屋内的暖气蒸得她喉咙发干,蒋阿姨给她拿到屋里的安神茶也喝完了,想喝牛奶,便起身下楼。 夜里十二点,蒋阿姨睡了沈黛还没回来,这是沈家最安静的时刻。 也是沈绒最放肆的时分。 踩着月光和壁灯的灯光下楼,沈绒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排可乐。 可乐这种东西可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她们家里。 沈黛一向禁止她喝这种“不健康”的饮料。 沈绒甚 至想不起上次喝可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喉头滚了滚,沈绒向大门口的方向看一眼,沈黛似乎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她便立即拿出一听可乐,启开,猛灌了自己一口。 “你怎么偷喝……” 沈绒第一口都还没有咽下去,身后突然有个人说话,吓了她一大跳。 “咳!” 可乐直接呛进了鼻子里,害得她扶着冰箱门弯腰一顿猛咳。 只说了半句话的盛明盏,“……” 沈绒眼泪都被呛出来了,回头怒斥盛明盏。 “你属耗子的啊?!咳咳咳……大半夜的……怎么神出鬼没!啊咳咳咳!” “大半夜来偷喝我的可乐,谁属耗子的你心里有数。” 盛明盏怼完她,看冰箱里残留着她刚才喷出来的痕迹,一愣。 沈绒想回嘴又咳得天昏地暗。 眼睁睁地看着盛明盏上扬的嘴角渐渐有些压不住。 “……我咳得要投胎了,你还笑?” 沈绒一边咳嗽,一边将被呛出来的眼泪擦去。 沈绒越这么说,盛明盏的笑意越大。 “我看你精神得很,四世同堂一整窝的耗子携手投胎了,你还活得好好的。” “……” 今晚就和耗子杠上了是吧? 沈绒本想和她嘴到底,目光移到盛明盏身上,察觉到了一点儿和她在学校时不太相同的气息。 盛明盏刚洗过澡,穿着一套黑色的全棉睡衣,如墨一般的黑发上沾着浓浓的水汽。 额前的刘海被她拨到了头顶,一双英气的眉和明亮的黑眸展露无遗。 原本锋利狭长的眼,因为带上了温柔的笑意,变得一点儿都不凶,完全不让人害怕。 这样看上去,盛明盏的确只比她大两岁而已。 近距离之下沈绒发现,盛明盏没有穿内衣…… 不算轻薄的睡衣已然掩藏不住盛明盏愈发成熟,接近成年人凹凸有致的身形。 和沈绒还很单薄的小身板完全不同。 盛明盏只大她两岁,却和她有那么多不同之处。 声音、身高、身材,还有身世。 你那 条“背着人命”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绒很想当场问她。 但话到嘴边,看着盛明盏陷在明暗交界线之中寂静的轮廓,又问不出口了。 她知道神秘的盛明盏敢对流氓动刀,是她见过最勇敢、最厉害的人。 可此时此刻和她在夜晚相逢,刚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洗发水香味,无声微笑的她,又显出了几分孤独和脆弱。 沈绒记得盛明盏父母因为意外离世,也记得沈黛说后来抚养她的姑姑和奶奶“不是个东西”。 她是对盛明盏的事好奇,却不愿意当面撕开她的伤口。 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即便想要隐藏心事,多少都有点笨拙。 沈绒欲动的心思还是被盛明盏察觉到了。 盛明盏将她手里的可乐拿走,“小孩儿喝可乐对身体不好。沈阿姨不让吧?回头我给你买其他的饮料喝。东方树叶?” 沈绒耷拉着眼皮,去接了杯水喝,“我没那种老年人的爱好。” 两位少女都穿着舒适的睡衣,一人喝饮料,一人喝纯净水,站在午夜的厨房里,中间隔着足以再站两个人的空间。 青色的月光轻盈地从窗外洒进来,沈绒垂眸看着她俩的影子,彻底有种家里多了一个人的真实感。 “我还以为重点中学校风应该比较严肃,没想到在校生居然还敢使用暴力霸凌,你们学校比我想得要危险。”盛明盏将喝空的可乐罐捏扁。 还是你比较危险。 沈绒心道。 “这种事太多了,咱们初中部有,高中部更多。特别是住校生,隔三差五就有人打架,同校的打完还去外面和职高约架。女生也有。”沈绒喝完水,无所谓地怂怂肩。 “那,你有被欺负过吗?”盛明盏转眸,看向沈绒。 月色染在她的眉眼间,她的表情分明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可沈绒居然能读出一丝细微的变化。 她在担心。 沈绒笑了起来,“问这些干嘛,难道我被欺负了你能帮我报仇啊?” 沈绒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盛明盏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大你两岁也算是你姐姐了。有人欺负你你完全可以告诉我说, 我能保护你。” 沈绒是独生女,从小在枯燥的学习和各种让她皮累骨痛的训练中长大。 别人只看到她成绩名列前茅,能唱会跳,样样拔尖,却没瞧见她流着血流着汗的样子。 对于这些伤痛和付出,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父母的离异和爷爷奶奶的轻视,让她打小凡事都要争第一,不让谁再看轻她和她妈。 她没有玩耍的时间,就没有能玩到一块儿的好朋友。 沈绒连闺蜜都没有,作为中国上下五千年唯一一代独生子女中的一员,自然也没想过有个姐姐照顾是什么感觉。 一边嫌弃着姐姐妹妹叫得太肉麻,一边又克制不住地从心里生出甜意和期待。 这甜滋滋的感觉才冒了个头,就听盛明盏说: “我住在你家,受你妈妈的照顾,你是沈阿姨唯一的女儿,咱们还在一个学校,我理所当然要将你照顾好。” “……” 原来是因为我妈,你才愿意照顾我。 之后沈绒没再聊什么。 感觉说什么提不起劲。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到了楼梯口盛明盏往左走,沈绒往右走,走向各自的卧室。 “如果你睡不着的话……” 沈绒就要推门进屋,盛明盏追了一句过来,“我可以推荐给你一个帮助睡眠的歌单。” 沈绒回头。 “加微信吗?”盛明盏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宅子里带着些回音,“我把歌单推给你。回头,如果今天这些人再来找你麻烦,你可以直接发微信给我。” 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沈绒和她交换微信后关上门,刚躺到床上,手机就进来一条微信。 盛明盏歌单发得可真快。 歌单名字叫《晚安》,是盛明盏自己起的。 盛明盏微信头像是一朵粉红色的棉花糖。 沈绒点开她头像仔细看了看,感觉不像是网上下载的图,是自己拍的吗? 将歌单打开,她发现里面居然有很多是著名音乐剧里的歌曲。 想起孔叔叔说她唱歌很好听…… 难道她唱的还是音乐剧? 自从 沈绒看过小姨的现场演出之后,被音乐剧深深吸引的她立志要当一名音乐剧演员,和学业一块儿推进的声乐、舞蹈课都是为了理想而努力。 她身边别说是和她有相同的理想了,就是听过音乐剧,能和她聊两句的同龄人都没有。 盛明盏呢? 她为什么会听这些歌? 沈绒播放了歌单里的第一首歌。 法语版音乐剧《小王子》里的《Adieu》。 Va,maintenantvat'en 走吧,现在就离开。 J'apprendraisanstoiàaimerleventl'airfraisdelanuit 没有你,我也能学会适应这风和冰冷的夜。 …… 舒缓的音乐声让沈绒心情渐渐平静,舒缓了她的疼痛,牵引着她投入梦境之湖。 她看过《小王子》的原著,也看过这部法语音乐剧,但她有些不能理解。 为什么玫瑰面对小王子的时候那般高傲? J'apprendraisanstoiavecleschenillesetlespapillonsàtromperl'ennui 没有你我也会学着,和毛毛虫以及蝴蝶一起欺骗自己没有烦恼。 Netra??nepas,adieu 不要再拖延了,再见…… 不要再拖延了,再见…… 沈绒醒来的时候,《Adieu》的旋律和咖啡香同时沁入她的听觉和嗅觉。 她睁开眼,环视周遭陌生的环境,看见忙碌的店员和墙上的logo,想了想之后才想起来,昨天她戒指丢了,回来找的时候,面试大楼早就没人了。 她居然在这个24小时营业的咖啡店里睡了一整晚。 咖啡店里居然有同好,在播放《Adieu》。 难怪她会做奇怪的梦。 梦到过去,梦到盛明盏…… “糟了。”沈绒心里一惊。 沈黛一个人在医院待了一整晚。 沈绒迅速起身。 我怎么可以让沈黛一整晚自己待在医院? 沈绒就要冲出店门,坐着睡了一晚上的腿早就麻透了。 站起来刚迈出半步,腿的支撑力就像消失了一般,让她差点跪地上。 幸好路过的服务员拉了她一把。 “沈小姐,你没事吧!” 和昨晚的服务员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但依旧认识她。 “没事,谢谢……” 沈绒窘迫地道谢,心里着急再加上尴尬,她完全不想等麻痹的腿自动恢复,毫不怜惜自己,狠狠跺了好几脚,跺到有知觉了,立即冲出门外。 打车回到医院,早上七点过两分。 正是医院的早高峰。 电梯间里挤满了人,等待着的人群手里拿着各种东西,队伍排得七扭八拐,一个个满怀心事,昏昏沉沉。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心灰意懒和已经尽力了。 沈绒戴着口罩被挤在中间,好不容易挤上电梯,她又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冷热交加的焦躁感、陌生人的气息和一颗急切的心,让沈绒空荡荡的胃猛地钻出一阵尖锐的痛意。 她忍着疼,到了十六楼走出电梯,快步进入病房。 在进去之前她想着这一夜过去,沈黛的床上是不是得一塌糊涂? 沈黛一贯精致整洁,受不了自己有半点儿邋遢。 住院这段时间沈绒没日没夜陪在她身边,就是为了照顾她,以及照顾她最后一点尊严。 怎么会睡着了…… 沈绒在心里骂自己。 我怎么能睡着? 沈绒冲得太猛,以至于在进病房的时候,差点和刚从卫生间出来的两个人撞个正着。 幸好那人一手托住了她。 “小心点,别撞着妈。” 盛明盏扶着艰难挪着步子的沈黛,刚从卫生间里出来。 盛明盏,她果然又来了。 她力气一贯比沈绒大,搀着沈黛搀得很稳。 她刚带着沈黛去了卫生间。 而病床那边,有个生面孔的护工正在帮忙将床摇起来。 沈绒差点忘了,盛明盏昨天 说了会请新的护工过来照顾沈黛。 而今天一早,不仅护工来了,盛明盏自己也过来了。 “我,昨晚有点事……” 沈绒向沈黛解释着昨晚没回来的原因。 本来她想说自己落东西了,想去找回来。 可她找的东西是和盛明盏的情侣对戒,当事前任就在眼前,沈绒有点说不出口。 沈黛昏昏沉沉地被盛明盏扶到了床边,对沈绒无力地摇了摇头。 没开口,但沈绒明白她的意思。 没事儿,你忙你的,妈知道你是好孩子。 去一趟卫生间已经耗尽了沈黛所有的力气。 等沈黛重新合上眼时,盛明盏对沈绒说:“你来。” 两人走到病区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前,盛明盏看着窗外刚刚苏醒的N城,沉沉地开口: “早上妈说想吃小馄饨,我去给她买了,她吃了两口全吐了。后来去卫生间根本坐不住,出来的全是血。刚才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她跟我说,不想继续化疗了,想回家。” 沈黛原话是这样说的:“我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了,我不想化疗继续浪费钱,拖累小绒。带我回家吧,明盏……我不想死在医院里。” 盛明盏看沈绒原本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红肿不堪,饱满的漂亮脸蛋瘦了两圈不止,头发凌乱整个人憔悴不堪,话到嘴边走了半圈,换了种方式才说出口。 沈绒听了她的话,沉默得几乎连呼吸都消失了。 “家……” 半晌,沈绒带着颤音,笑着说,“已经没有了。” 盛明盏眼波很明显地一动,胸口微微起伏着。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直到盛明盏的手机响了起来。 “嗯……” 盛明盏接听电话的时候还是不会说“喂”,而是用一个浅浅的“嗯”字开头。 这个小习惯,她还是没有改。 这熟悉的应答声曾经流淌在无数个属于沈绒的午夜。 如今她也不愿知道盛明盏正将这习惯用在谁身上。 沈绒不想打扰她打电话,更不想听到一些让她不适的内容,便想要用嘴型和盛明盏说自己先走了。 没想到盛明盏说了三个“嗯”后,就将电话挂了。 “抱歉,我还有事,要先离开。” 盛明盏比沈绒先告别,与此同时目光从沈绒的脸庞上移到她胸口下方。 “你要按时吃饭,自己的胃保护好了,才有力气照顾妈。” 盛明盏将蓝牙耳机卡在耳朵里,离开的时候说:“胃疼得话就去休息一下,我让护工换了张舒服点的折叠床。我办完事晚上再来。” 等到盛明盏进了电梯,沈绒才发现自己的拳头一直顶在胃的位置上,试图以挤压的力量来压制难耐的胃疼。 胃很疼。 头也痛,腰也酸。 沈绒站在冬日的暖阳下,一身的冷汗。 她人生的这场重病,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第17章 017 沈绒的胃在二十岁出头最忙碌的那阵子,犯过一段时间的毛病。 后来盛明盏专门去咨询过医生,帮她定制食谱,掐着点钟提醒她吃饭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闹脾气了。 所以这会儿又开始疼,她手头也没有胃药,还得现买。 速速下单买了胃药,在回病房的路上,沈绒思索着怎么跟她妈说卖了房子的事情。 以沈绒对她的了解,即便病重,沈黛依旧是那个聪明了大半辈子的女人。 这些年也就只有亲生女儿和养女搞到一起去这事儿,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其他任何事都逃不过她那双火眼金睛。 还债,再加上化疗的这几个月花了多少钱,恐怕她比沈绒还清楚。 前几天隔壁床的阿姨走了。 那是沈黛这次住院初期,精神状态还不错的时候经常会聊天的人。 走得突然且痛苦,家人的痛号声沈绒记忆犹新。 她也记得沈黛看向那张空了的病床时,空荡荡的眼神。 医院总少不了生生死死,医生和护士已经尽量体贴温和,却依旧无法驱散笼罩在病人和家属心头的死亡阴影。 这儿让沈黛不安。 所以,她说的“回家”,只是想要出院吧。 即便是在出租房里,那也是属于自己的落脚点。 有旧物的气息,有女儿的照顾,不算个难受的地方。 沈绒整理好了思绪,准备齐了笑容,想好了怎么跟沈黛说。 可当她回到病房时,沈黛已经睡了。 沈绒帮她把帘子拉上的时候,手机震了起来。 是《远方》剧组给她的回邮件了。 邮件里对方说他们没看到项链,还专门去问了保洁阿姨,保洁阿姨也没有看到,不过会帮她留意,如果发现的话会第一时间联系她的。 沈绒回邮件感谢。 邮件发出去之后,她双眼木然地看着手机屏幕。 一时间忘了自己是谁,还要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不过很快,就有人特意打电话来提醒她,还有很多事需要她去解决。 这个陌生的号码她拿接通之后,才知 道是牟梨。 “小绒,我来通知你面试的结果啦,我们剧组效率是不是很高?” 沈绒已经做好被羞辱的准备了,没想到牟梨居然开始夸她。 “小绒,你真是我见过最棒的音乐剧女演员,能唱会跳,什么样的角色都难不倒你。你真的很棒很棒,我为我们圈子里能有你这样的优秀演员感到自豪。” 一时接不上话的沈绒,“……” 是我度君子之腹了? 结果牟梨话锋一转,“所以我们剧组决定不能浪费小绒的才华,只饰演刘三娘这一个角色的话,实在不能体现小绒的全能和价值。” “什么意思?” “我们剧组真的很重视你,昨天晚上连夜开会商讨,决定让你当任超级B卡!《远方》本来就是S级项目,加上现在的期待度,首演之后第一轮就连演一百场不是问题。之后肯定还有更多的巡演,这对我们剧组所有首发演员的压力会很大,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超级B卡,能够在突发状况发生的时候顶替主角之外的所有人。这可不是一般B卡能做到的,需要非常丰富的剧场经验以及全能的实力。之前剧组还在发愁,毕竟能做这个角色的演员真的是太少了。没想到,我们真的很幸运,等到了你来面试。” 牟梨说完,沈绒只感觉胸一阵发闷。 音乐剧圈子里主演有A卡和B卡的说法。一般情况下A卡指的是首发的演员,而B卡便是在首发演员因为特殊原因无法登场时的替补。 一些剧组里也有AB穿插演出的安排,等于平行卡司,这也是比较常见的情况。 但官方一般不会对外将演员分成A卡和B卡,这种称呼多少有些高低区别感,容易让人不适。 牟梨所说的“超级B卡”其实就是替补。 只是和一般的替补不太一样。 这个替补需要顶替剧组里的所有演员,除了已经有替补的主演之外,其他的配角甚至是群演,无论谁不能登台,她都需要能顶得上。 当任这个位置的替补,自然要熟悉剧组所有角色,但一般情况下登台的机会不多,练习和记忆量却非常庞大。 这种超级替补是剧组里的救场英雄,但他们总是默默无名,是站在光环和掌声之外的人, 很少有人能记得下他们。 牟梨并不打算让沈绒好好演出。 这番刻意的安排,对于一个成名多年的演员来说,自然暗带羞辱之意。 见沈绒一时没有回应,牟梨“哎”了一声,语重心长道: “小绒呀,我希望你不要误会,虽然之间因为一些误会让我们之间有些不愉快。但我绝对不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恰恰因为我真的欣赏你,所以才希望你能来做这个超级B卡。我也希望你可以放下对我的芥蒂,毕竟艺术不分高低贵贱,让每个人在自己最适合的位置上发光发热整部剧才能好。我想,这个道理你比谁都明白吧。” “谢谢你的好意。” 沈绒本想干脆地拒绝,但身边的沈黛突然痛苦地低喊了一声。 想到欠款,想到杨晟,想到房租想到医药费,沈绒顿了一顿,才说:“我,再想想。” “好的。”牟梨的语调变得更轻快,“哎,你母亲现在怎么样了?你还在医院吗?我知道你最近应该很辛苦,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啊,我很乐意效劳的。” 沈绒在挂断电话前,带着笑意不卑不亢地道了声“谢谢”。 挂了电话,沈绒让自己冷静下来,别被愤怒裹挟,别意气用事。 现在她的确急需一份工作。 她投了面试的简历后,只有《远方》剧组回复她了。 其他剧组是因为她和角色不匹配,还是被杨晟警告过不敢找她,不得而知。 无论是哪种情况,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路很窄。 而她的确像杨晟所说,除了当一名音乐剧演员外,其他什么都不会。 她必须去赚钱,必须将沈家撑起来。 尊严与母亲的性命以及未来的坎坷比起来,根本不重要。 就在她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 她看是个有点陌生的名字,应该是存在手机里很久了,但很少联系的人。 仔细一想似乎又有印象。 好像是位制作人。 沈绒接通电话,对方说明了来意。 对方叫姜哲成,的确是位音乐剧制作人,他和《远方》剧组的那位作曲家是至交好友,也 是从对方那儿听说了沈绒在面试新剧。 他简单地说了一番自己目前正在制作一部点唱机音乐剧。 想邀请沈绒来当任主演。 并且非常有诚意地直接报了酬劳,以及承诺她演出的最低场次。 所谓的点唱机音乐剧,和其他以剧情为主的音乐剧不同,它是先有歌,再有剧情故事。 点唱机音乐剧以唱为主,唱的可以是同一位歌手的经典老歌,也可以是同一位作曲家的专场,通过大篇幅演唱的方式来展现艺术家们的音乐风格。 还有一种方式,则是用原创的剧本加上金曲串烧,还原一代人的记忆。 可以说,相比于其他重剧情,用歌舞来讲故事、展现人物的音乐剧,点唱机音乐剧更像是一场让人激情澎湃的怀旧演唱会。 而对方报的价格,是让沈绒相当心动的价格。 沈绒让姜哲成发一下剧组的班底和大致情况给她看看。 姜哲成有些激动,“这么说沈老师是答应啦?!” 沈绒特别怕别人称呼她为“老师”。 所谓的“老师”得传道授业解惑,她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呢,哪配得上“老师”这称呼。 但她这些年感觉走哪都是“老师”,不称呼“老师”都算是不尊重人。 最后她也只能默默接纳,同流合污了。 沈绒当然没直接答应,“我先看看剧本和剧组的情况。” 姜哲成笑道:“点唱机音乐剧哪有什么剧本啊,唱就是了。以沈老师的演唱实力肯定没问题。您看看歌单,这些歌您倒立着都能唱!” 他的话让沈绒心里不太踏实,“倒也没那么夸张……” 本来对姜哲成没什么印象,他这一番惊人发言之后沈绒想起来了。 似乎以前在一些酒会和晚宴上遇到过他。对音乐剧非常热爱,但他做出来的剧口碑都非常一般。 双方又聊了几句之后,姜哲成向她打听沈黛住在哪家医院,明天过来看看她,两个人也面对面聊一聊这部剧宣发的事儿。 沈绒被他的主动弄得一个头两个大,正好医生来了,她便对姜哲成说回头再聊,匆匆把电话挂断。 医生过来看了沈黛的情况,沈 黛醒了一会儿,看上去精神还不错,比前段时间都好些。 看沈黛能说上几句话,心情似乎没那么阴沉了,不知道是不是盛明盏过来看她的功劳。 沈黛很直白地跟医生说她想出院。 医生是主任医师,时常带着一群年轻医生来查房,病人见得多了,病人心态和状态他是最懂的。 医生没多说什么,劝了沈黛一会儿之后看向沈绒,意思是家属来拿主意。 “我再和我妈聊聊。”沈绒道。 医生走了,沈黛说:“住在医院,医药费就是个无底洞。你妈我啊……我的身体我最清楚,我扛不过再一次的化疗了。还不如给你省省钱。” 沈黛费劲地抬眸,露出看干涩的笑容,“小绒,你还这么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为你自己打算吧。” . 这个冬天的雪,就像是永远不会下完似的。 连下了几日的暴雪,N城的交通变得极为脆弱,一不小心就瘫痪。 地下是能挤断人肋骨的地下铁,地上是塞成停车场的大拥堵。 不过即便被堵在车里,林枳的心情依旧很好。 被堵在高架上快二十分钟了,一脚刹车一脚油门的她都能开开心心地哼着歌。 盛明盏手机疯狂震动,将手机拿出来的时候看林枳。 “这么开心?” “可不!”林枳说,“托您的福啊,这波本土化超级大IP的剧本写完我可就是富婆了,还和NEWS集团的CEO交换微信,从此走向人生巅峰,提前退休指日可待了,能不开心吗?” 她俩刚从NEWS集团总部回来。 赵骁帮她们牵线,搭上了N城非常有实力的剧院经营方NEWS集团,这可是长街的地头蛇。 赵骁牵线,NEWS的CEO潘总非常主动提出想和盛明盏见面,详聊合作细节。 盛明盏应下之后,回头让林枳跟她一块儿去露个脸,结交一下。 林枳今天难得化了个全妆,穿着她出席金石奖典礼的时候才会穿的“战袍”,坐在NEWS集团总部大楼的七十七层会议室里,全程支棱着温婉的笑容,听两位商人聊合作事项。 虽然林枳穷苦编剧出 身,对一转手就是大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商业运作听不太明白。 不过她也不是白当吉祥物,起码临场气氛和相谈过程全都被她收入脑中。 都是宝贵的写作素材。 NEWS集团拥有丰富的本地资源,而盛明盏已经租下了长街七大剧院,其中一大半都是NEWS集团旗下的。 引入海外音乐剧后,交由NEWS集团进行技术合成和本地译配。 以前盛明盏还是长街一颗璀璨的明星时,潘总就认识她,除了欣赏她的唱演实力外,也对她的商业头脑很感兴趣,那时就预言过她专心从商肯定比当音乐剧演员更有前途。 可彼时盛明盏正一心扑在沈绒身上,扑在沈绒最最热爱的音乐剧上,只想着跟着她唱到老演到死,自然没考虑过别的可能性。 在海外成长了两年归来,潘总也说盛明盏整个人感觉完全不同了。 褪去了演员青涩的外衣,摇身一变成了眼光毒辣的商人,这让潘总对她更加欣赏。 “这才是你啊,盛总。”潘总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像只狡猾的猫,“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欢你。” 盛明盏对这四十多岁的男人倒不太反感,毕竟他很爽快地答应当她的代理,以NEWS集团的身份收购那家盛明盏最想要的剧场,以及替她出面,去签她想签的女演员。 这么费劲的事儿NEWS还只收合理的代理费,合同都是盛明盏这边出的,他甚至没有找法律顾问过目,看完之后直接就签了。 很明显NEWS集团,或者是潘总本人,对盛明盏收敛了高高在上的姿态,想要和她有长远的合作。 签合同的过程异常顺利,临走时潘总还深情款款地邀请盛明盏今晚共度晚餐,被盛明盏婉拒了。 …… 林枳的目光从前方一眼看不到头的车龙中收回,转身看向盛明盏。 和她今天的盛装出席相比,盛明盏穿得相当冷感。 剪裁得体的黑色女式西装多少有点显腰身,不过被盛明盏吝啬地藏在了长长的同色系大毛领风衣里面,妆容更是冷得让人望而却步。 一米七七的身高穿了高跟鞋,潘总身高一米八,在盛明盏面前活活矮了一头。 凤眼红唇棺材脸,一头乌黑的长发长至腰际,盛明盏活脱脱就是乌鸦转世、冰箱投胎。 可林枳回味了一下潘总刚才全程紧抓盛明盏的眼神,以及意味深长的用词…… 那男人一点儿都没被冻着了,反而有点像被电着了。 林枳问盛明盏:“老潘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盛明盏看着手机里一串来自牟梨的短信,没回复,直接锁屏。 “何以见得?” “还何以见得,老潘的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好吧?NEWS集团是出了名的高冷,老潘也是圈子里知名黄金单身汉,一整个火车皮的男男女女都在绞尽脑汁往他床上奔,没见他给过谁好脸,更别说是主动约吃饭了。这么好的条件,你完全不心动吗?” “不心动。”盛明盏几乎是贴着林枳长篇大论的尾音,三个字总结。 林枳:“……” 林枳想起一件事。 盛明盏不喜欢男人的传闻,在她们的朋友圈里传了这么多年,她本人虽然从来没有承认过,但也没否认过啊。 无论怎么传她的性取向,好像都和她本人没什么关系。 这么多年来她从不恋爱,和沈绒一样,心里只有她们共同的事业,对谁的追求都不放在眼里。 能喜欢没情趣第一名的人,也是够奇怪的。 林枳一语双关,“算了,谁还没点怪癖。” 盛明盏:“……” 林枳换了个话题,“说起来,你一开始是不是没有购买剧场的打算啊?怎么突然想起买剧场了?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嗯,我想了想,还是想做本土原创剧。有自己的剧场和公司,孵化原创剧更方便。” “哦,原来是这样。”林枳挑了挑眉,“那你要买的剧场是……” 盛明盏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说:“你很快就会知道。” 林枳似乎有点跟上她的节奏了,笑着说:“行,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 “最近长街有什么出色的编舞吗?” “编舞啊,最牛的还是莫提。” “他最近忙吗?” “好像在《远方》剧组,你想签他?我和他有点私交,可以将他 约出来。” “行,就今晚吧。” “这么急?那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林枳还以为莫提这种大忙人怎么着也得提前一周预约。 没想到他听说是盛明盏要见他,立即说今晚九点有空,一块儿去他开的俱乐部打打台球。 晚上到了莫提的俱乐部,盛明盏说明了来意,莫提欣然接受。 “行啊,只是您可能得等我一个季度。《远方》剧组那边的编舞已经完成了,还有三个剧组等着我排练,不过现在剧组排练都赶得要命,一个季度肯定都完事了。” “行。”盛明盏说,“等莫先生的档期,别说是一个季度,就是一年也等。不过我想找你不是某个剧的合作,是想长期合作。” 莫提被盛明盏的恭维惹得心花怒放,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热切地邀请盛明盏一块儿玩台球。 “盛小姐会打台球吗?”莫提都没等她回答,立即将球杆拿来。 “很久没打了。” “那正好,找找手感。盛小姐先来吧!” 莫提盛情难却,盛明盏只好答应。 盛明盏是对待任何事都非常认真的性格。 在她字典里没有“随便”这两个字。 她风衣早就在进门时脱了,这会儿把西装外套也一并脱下,挽起袖子解开风纪扣,露出线条精致的小臂和脖子。 “谢谢。”盛明盏说,“那我不客气了。” 莫提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扶着杆等着一展身手。 坐在一旁喝着酒的林枳感叹,莫提啊莫提,你可太天真了。 让她先打,你就没得玩了。 眼看盛明盏一杆收完,莫提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莫提:“……” 这叫很久没打了? 那以前经常打得是什么样啊?没听说过长街还有音乐剧演员是台球职业选手啊! 最后一个球入洞,盛明盏直起身子,对莫提说:“承让。” 莫提:“…………” 我也得有机会让得着才行。 因为姿势的原因,刚才伏在台面上又解开扣子,一条闪亮的项链从盛明盏的衣领内晃了出来。 项链上挂着一枚特别的戒指。 “咦?”莫提一眼就认出来了,“我见过这枚戒指。” 盛明盏眉头微微皱起。 她和沈绒一样,在分手之后将戴在无名指上多年的戒指藏到了衣领之后。 这戒指全世界唯有一对,只属于她和沈绒。 盛明盏觉得事有蹊跷,不露痕迹地追问莫提。 莫提便将那日在面试间捡到过一枚一模一样戒指,后来交给牟梨的事情说了。 在盛明盏的引导下,他也提及那日来面试的人都有谁。 自然提到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沈绒,还相当激动地还原了沈绒在面试现场如何过关斩将,甚至唱了盛明盏的角色歌《归雪》,让某个完全不懂行的投资人哑口无言的。 林枳都听呆了,这么精彩吗? 沈绒到底是沈绒,一场面试直接成了她的个人秀。 再去看盛明盏,却见她一言不发,平静的脸上暗藏阴云。! 第18章 018 沈绒又一次进入到了多梦的时期。 她记得上一次频繁做梦还是高中到大学那会儿。 之后因为繁忙的工作和意外不断的生活,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她很长一段时间没做梦。 即便做也是极为短暂、碎片式的梦,醒来就忘。 这一晚,她的梦格外清晰。 她梦见自己捧着一大束盛明盏送给她的白玫瑰,很开心,坐到盛明盏的车里等着。 盛明盏一上车就跟她说,妈没了,我现在带你去灵堂。 沈绒听完之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看着怀里那捧不知何时变成白菊的花束,只跟盛明盏说——妈终于不痛了。 之后两个人都没说话,沈绒就任由盛明盏载着她,从白天开到黑夜,从都市迷失至荒野。 她嗅到了烟味,她知道盛明盏从来不吸烟,可那烟味又很熟悉。 竟不觉得难闻。 好不容易到了灵堂,听见里面的哭声,沈绒想要快点进去,她们却怎么也找不到入口。 盛明盏带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还是沈绒让她随便找个地方停下来。 别找了。沈绒最后对盛明盏说,别白忙活了,跟咱俩一样。 咱俩,白忙一场。 沈绒醒来的时候,右臂被压着了,又麻又疼。 艰难地坐起来,动了动胳膊,感觉是当年断臂的地方在发痛。 她一边揉着痛处一边想,得问问盛明盏,是不是要去复查一下了? 当年断了胳膊的后遗症,怎么到现在还没好? 恍惚间看清了周遭,发现自己正在医院里。 沈黛床头的夜灯开着,暴瘦的模样无论看多少次都极不真实。 看着弱光中正在缓缓注入沈黛身体里的脂肪乳注射液,睡懵了的沈绒理了一下思绪,分清了哪个是梦哪个才是现实后,先前梦境的点滴回溯进记忆中。 梦里她对盛明盏说“咱俩,白忙一场”之后,盛明盏看向她的眼神和熟悉的坚强很不一样。 分明装满了清晰的难过。 这会儿,难过劲儿从梦里渗透在沈绒真实的心脏上。 拧着 她的心,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痛感。 沈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控制住视野模糊的速度。 可惜,到最后都没能成功,鼻酸的感觉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坐在盛明盏给她制备的折叠床上,弯着腰捂着脸,死死控制着声音,生怕让沈黛听到她情绪崩溃的痕迹。 没事的。 沈绒告诉自己,往下走,一定还有路。 她用手背一次又一次安静地抹掉眼泪。 我怎么能在这里倒下? 好不容易将情绪控制住。 她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成熟的大人。 所谓成熟的大人,即便情绪崩塌成碎片,理智却还在。 大哭一场的时候,都不好意思打扰到别人。 . 前一天沈黛的精神状态不错,到了第二天,老天就像是生怕沈绒过得舒坦似的,沈黛又一次呕吐不止,且在呕吐的时候控制不住想上厕所。 沈绒扶她去卫生间,还没到她就没坚持住,拉在了裤子上。 沈绒头皮一麻,见沈黛似乎没察觉到,便没跟她说。 扶她到马桶上想要帮她换掉裤子,她又浑身痛得厉害,难受地抠着沈绒的肩膀。 只是这十指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是微微捏红了沈绒的皮肤。 沈黛这一拉根本就止不住,类似的状况从化疗开始就有,现在变得越来越频繁,又剧烈。 沈绒早有准备,昨晚就将新一批的生理裤放在卫生间水池下面的柜子里了。 她让沈黛自己先握着墙上的扶手,一只手撑着沈黛以防她身子歪倒,另一只手随着回身的动作往柜子里够。 好不容易够着了生理裤,弯腰跪在沈黛面前,让她扶着自己的肩膀当支撑,迅速又利落地帮她把裤子换掉。 这一整天沈黛上吐下泻,几乎住在了马桶上。 等她稍微好了一点,艰难地从卫生间出来后,躺在床上总是很不舒服,觉得自己没解决干净,没几分钟又要去卫生间。 沈绒全程陪着她,没半点不耐烦。 “你受苦了……小绒。” 沈黛刚恢复了些力气,便难过地对沈绒这样说 。 “哪有。”沈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轻松地笑着说,“我小的时候,您可比我照顾得好多了。” 一转眼到了下午,注射了五毫克吗啡后,沈黛这一波疼痛总算是稍微缓和了点。 沈绒的胃很是时候开始隐隐作痛。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从睁眼到现在,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 倒也不饿,就是又困又累,想要蒙头好好睡一觉。 沈绒到B1的食堂买了点饭菜回来,随便扒拉两口就恶心了,吃不下。 吃胃药的时候秦允发微信过来。 【阿姨今天情况怎么样?你在医院吗?】 【嗯,就那样。我在。】 【你别太累,一会儿我过来看阿姨。】 沈绒正回复她,她又跟了一条微信进来。 【那个,小绒,姜哲成的点唱机剧你真的接了吗?】 沈绒有些纳闷。 【没有啊,只是聊了一下,我还没答应。你消息都这么灵通了?】 【啊?只是聊了一下?可……】 秦允发了这句话之后半天没下文,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沈绒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直接打电话过去给她,听完之后整个人都懵了。 速速挂断电话,打开微博,一直都处于关闭消息推送的她,完全没想到姜哲成默默送了份大礼给她。 还没走合同,甚至还没有口头承诺,姜哲成居然直接官宣。 这点唱机音乐剧连海报都做出来了。 还直接艾特了沈绒本人! 沈绒看见自己的名字在金灿灿的背景下,被一群白花花的大腿和胸脯包围着,压在剧名之下。 剧名为《撩动全城》。那个“撩”字的最后一笔还变成了白花花的大腿本腿,由上而下戳了沈绒的“沈”字一下。 整体氛围不能说是非常低俗,但也绝对称得上一句不堪入目。 沈绒只看了一眼海报,直接从视网膜辣到后脑勺。 官宣的微博下,以及沈绒自己的微博下,充满了无数的疑问,以及漫山遍野对她的失望。 【谁能打醒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沈绒……这么堕落了吗?这真的是演过《汝宁》的沈绒吗?】 【艹,沈绒卖肉??沈绒也要卖肉了?】 【这回人设是彻底立不住啦~】 【为了给母亲治病,还要还债,可以理解吧……挺可怜的,大家别骂了。】 【道理我都懂,但是作为沈绒的十年老粉我真的很失望。沈绒终于屈服于命运,顺从市场。】 【脱粉了,不回踩是我最后的宽容。】 一向自诩火眼金睛和意见领袖,从长街诞生之初就没消停过的评论家们,也跟打了鸡血一般从四面八方赶来,从各个角度来深度剖析此事。 ——这是沈绒清高人设的崩塌! ——是艺术的堕落,资本的狂欢! ——是长街衰颓的标志! …… 沈绒杀了个电话给姜哲成。 姜哲成半天才接,那边闹哄哄的都是音乐和演唱声,似乎在排练。 两人鸡同鸭讲了几句后,姜哲成压着沈绒最后一丝理智之线,喊道: “沈老师!我现在太忙了!晚上我请你吃饭的时候再说!再说!” 沈绒想向他兴师问罪,人家都没空接招。 沈绒捏着手机在病区走廊里地走来走去。 姜哲成的做法实在太卑鄙了,先斩后奏?绑架我? 如果我直接发条微博澄清,说我根本就没答应接戏,那么这出好戏就算是彻底被我给拱上台面了。 沈绒快被气笑了。 这样一来得罪人不说,更是会立即成为八卦娱乐的焦点。 本来她因为母亲病重、欠债、停止排练又卖房卖剧场的事情,早就被那些跟苍蝇一样的媒体盯很久了。 她不想再闹出更多波澜,打扰到沈黛的治疗。 可这事…… 就在沈绒犹豫之时,姜哲成发了条微信给她。 【酬劳再加一百万。沈老师,我们真的诚意满满!】 沈绒垂着头看着手机,没立即回他。 姜哲成再发过来一条。 【我个人再加一百万。沈老师您知道的,这个价格放眼整个长街无人能及。比您之前的酬劳都高吧 。我们真的很需要您,求求了,今晚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沈绒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多给两百万就出卖自己的尊严。 嘲讽犹在耳,但她没办法欺骗自己,她想要。 这些钱不止是数字,更是沈黛的命。 “沈小姐。” 主任医师走办公室里走出来,看见站在走廊尽头的沈绒,唤了她一声,“你来。” 沈绒本能地感觉到有些不妙,立即收拾好情绪,跟着他到了办公室里。 一进屋,都还没坐下,对方就很直白地说:“你妈妈现在的情况我是不建议再做一次化疗了,她身体扛不住,效果,也不大。” 沈绒感觉脑子里“嗡”地一响:“……您的意思是?” “出院也行吧,尊重病人的意愿,让她在熟悉的环境里休养,心情肯定也会更好点。和病人商量一下,快点决定。决定之后来我这儿开药。” 他心里已经默认她们会离开了。 肿瘤医院的病床一向很紧张,她们住的时间已经很长了。 沈绒懂了,向医生道了谢,回来的时候见秦允来了,正在和新来的护工聊天。 秦允嘴甜,护工阿姨又很爽快,两人一见如故。 “我要回趟家,小命自己在家待太久了。麻烦你陪我妈一下,她现在睡着了,看状况应该会睡得久一点,应该没什么事。” “哎,你去吧,我会在这儿待到晚上九点,多陪陪阿姨。你回去歇会儿啊,看你瘦的。” 沈绒道谢之后,马不停蹄地回到出租房。 前两天刚下过雪,地面上结了一层冰。 要进单元门的时候沈绒没防备,盲人步道上特别滑,她毫无心机地一脚上去差点滑出去,幸好平衡了回来。 走楼梯的时候,腰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练舞的基本都有腰伤,沈绒这腰痛也时不时发作一下。 之前一直有康复科医生帮她照看着伤,保养得不错。 这段时间她根本没时间去,又在医院睡折叠床睡了这么久,加上刚才那一滑,疼痛感愈演愈烈。 沈绒越走越慢,感觉鼻子有点堵,眼皮也有些发热。 浑身说不出的没力气,皮疼。 她用手背贴了一下额头,不是发烧了吧? 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生病。 我不能生病。 要是我病了,沈黛怎么办?谁照顾她…… 秦允要上班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的。护工呢,到底是外人,心里会嫌弃她,不可能像我对她一样仔细。 奶奶还得照顾爷爷……本来也指望不上他们。 一会儿量量体温,吃点退烧药吧。 但是,体温计放在哪儿了?退烧药又放在哪儿了? 沈绒昏昏沉沉地来到家门口,看了眼大门,门是开着的。 这猝然一惊,让她浑身的不适瞬间消失。 门被撬了? “小命!” 沈绒鞋都没脱立即进屋,听见小命呜咽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冲到厨房,看见小命的四肢和脑袋被紧紧地捆在一起,可怜兮兮地无法伸展,整只狗被架在水池上,身下搁着一块绝对不会出现在这儿的砧板。 小命的嘴上戴着嘴罩,叫不出声,脖子后面系着一根麻绳,将它结结实实地栓在水龙头上,根本没办法挣脱。 小命见沈绒来了,激动地疯狂扭动。 “别怕,别怕,我帮你解开。” 沈绒一边安抚着小命,一边找到剪刀,将绳索剪断。 一被放开,小命的身子便从水池上歪了下来,摔在地上。 沈绒赶紧过来看它有没有事。 这一看发现,一贯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毛发上多了很多灰尘,左腿和眼上有两块已经结痂的血块。 沈绒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心上一颤,想到了什么,将手机拿出来一看,果然。 这是个陌生号发来的短信。 【沈小姐爱吃狗肉吗?即便你不还钱,我也会很大方地请你吃一顿丰盛的狗肉火锅。】 是杨晟。 阴魂不散的杨晟又出现了。 沈绒捏手机捏得指尖发白,胸口仿佛有一团火,灼着她的五脏六腑。 小命见沈绒的手在发颤,也察觉到了她此刻汹涌的情绪,抬了抬染血的眉,走上来乖乖地舔一下沈绒的手背。 似乎在安慰她,别害怕,我陪着你。 沈绒咬着唇,紧紧将它抱住。 “我会保护好你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的……” 小命在她的臂弯里温顺地蹭了蹭,似乎已经忘记了危险和害怕,只要主人在身边,它就会开心地摇尾巴。 摸着小命的脑袋,摸着摸着沈绒突然意识到了某件事,双眼一睁立即起身,将屋子里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之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顺着缝隙往外看。 她才刚刚回到家,杨晟的短信就进来了,卡着她见到小命被虐待的点来给予她警告,分明是想让恐吓更加恐怖。 杨晟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家。 她的行踪一直都被杨晟监视着。 想到这件事,沈绒浑身的鸡皮疙瘩战栗。 感觉有一双贪婪的目光贴在她的肌肤上,粘腻又恶心。 往外看了半天,没有发现可疑点。 也是,对方也不傻,不会轻易暴露。 要搬家吗? 可她才签了一年的合同,押一付三,这才刚住了几天。 如果提前搬走的话,四个月的房租就得打水漂。 可如果不搬走的话……小命会陷入危险,她本人也随时都有可能被破门而入的讨债者威胁到人身安全。 去住酒店倒是有安保,但大多数酒店是不让携带宠物的,她现在也没这个钱。 报警吗?报警也只能震慑一时,除非她住在警察局,不然永远都有被找到的可能。 怎么办…… 沈绒正在发愁的时候,姜哲成的电话来了,约她现在见面。 沈绒扶额,“……” 人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家干脆是整个屋顶被龙卷风卷了个稀烂。 她本人都还坐在废墟之中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就有人喊她来联袂给乡亲们唱一出好戏。 沈绒让姜哲成把餐厅的地址和时间发给她。 她将地上肮脏的脚印拖干净后,试着再把门锁上,发现门锁被撬坏,根本合不上了。 沈绒站在客厅里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想了想,打开手机通讯录,拖动着通讯录页面往下走。 指尖掠过 被她人工置顶的盛明盏,稍微顿了一顿之后继续往下滑,找到了大姨的电话。 她给大姨打电话,希望能将小命借宿在她家几天。就几天,不会耽误她出国。 大姨很爽快地答应了。 小命对大姨很友善,大姨也爱狗,有大姨照顾应该会比待在她身边安全。 “等我找到更安全的住所,就把你接回来。” 沈绒帮小命处理完伤口,摸着它的大脑袋,嘱咐道,“你要乖哦。” 小命坐了下来,歪了歪脑袋,吐出舌头,就像对着她笑。 门关不上就不关了,反正破房子里没值钱的东西,谁想偷就偷吧。 将小命送上大姨的车之后,沈绒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傍晚N城陆续亮起了灯。 星星点点的灯火,温暖不了堆积在骨头里的寒意。 沈绒到餐厅的时候,将挡雪的伞一合,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角落的位置。 以前她会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并不忌讳被人认出来。 但今天她有些敏感,没摘帽子和眼镜。 而且她的状态有点不太好。 刚才出门之前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体温计,一量,38度了,的确在发烧。 在楼下药店买了退烧药,为了赶公交车一路小跑,在车上吃了药后神志低迷,还不敢睡觉,生怕坐过站。 到了餐厅坐下之后,姜哲成先跟她诚恳道歉,又是一番掏心掏肺,说这部歌都很难,交给别人不放心。再诉苦剧时间很赶,资方想下个月就开始技术合成,所以宣发才会这么急,希望她体谅体谅。 沈绒都懒得跟他说这不是赶不赶的问题。 别说合同,就是连口头答应都没有啊。 而且…… “下个月就技术合成?这个月都过了一大半了,都还没排练啊。” 沈绒知道现在整个长街的气氛都很浮躁,大家都想着多赚钱、赚快钱,但是像他这种做法,沈绒是很不认可的。 排练不够,进入到技术合成也会很匆忙很勉强,到最后就是个一团乱的局面。 这种极限压缩成本和投入的戏,能是好戏吗? 姜哲成摆 摆手,一副看透了的表情,扁着嘴说: “嗐,两周排练足够了,现在都这么干。沈老师你那是阳春白雪,可咱们下里巴人这套多得是人爱吃。您可能不知道吧,我上一部,都市纯欲剧,多少观众进剧场就为了看女主角在床上将男主角衣服撕开的那段!都爆了有没有!票房去年TOP3,一年票房是您《汝宁》总票房的两倍。” 无言反驳的沈绒,“……” 她还真听说过这部剧。 排练《不可抗力》的时候,正好公布去年长街票房排名,同剧组的男主角对这剧嗤之以鼻,说这就是劣币逐良币的典中典。 “这种剧组简直是业界毒瘤!我一辈子都不会和这样的剧组合作。跌份!” 沈绒怎么会想到,此刻她就坐在“毒瘤”面前,被恶魔的尖刃抵着良心,为了七位数的酬劳心动不已。 姜哲成在这里跟她说《撩动全城》的规划,从长街开始,展开全世界巡演! 去日韩去德奥,去伦敦西区去百老汇……从连演三百场到连演三千场,目标是成为长街最受欢迎最长寿的点唱机音乐剧! 姜哲成画了一个又一个连环大饼,沈绒却没胃口吃。 “姜总,我再想想吧。” 沈绒最后也没能给予一个肯定的答复。 姜哲成却是信心满满,没逼沈绒,微笑着说: “好呀,那我就等着沈老师了。我手机二十四小时为沈老师开机。” 心烦意乱的沈绒那时候并没有发现,在这餐厅另外一侧的角落里,坐着两个人。 她非常熟悉的人。 盛明盏和牟梨。 叮。 牟梨将咖啡搅拌勺放下,不满地看向对面的人。 昨晚,意料之中,牟梨接到了盛明盏的电话。 她带着轻佻的笑意,问盛明盏: “之前一直都说没时间和我吃饭,现在是有时间了吗?” 她俩终于见面了。 牟梨带着好心情来到餐厅,想看看求人的盛明盏会是个什么模样。 可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盛明盏全程都在慢悠悠地吃着那份五分熟的牛排,什么话都没说。 牟梨很想问她,应约之后一言不发是什么意思。 这女人和多年前一样,不喜言语。 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谁也不知道她此刻的情绪,在做什么盘算,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如果你一直都这样的话……”牟梨捻起一块粉色马卡龙,挑起眼皮看向盛明盏,“我可能没办法把戒指还给你哦。” 盛明盏切牛排的动作没有停,熟练,轻轻松松。 她还是没开口,甚至没看牟梨半眼。 就像是没听到她说话,面前没这个人。 牟梨:“……” 你可是为了戒指来的,居然还敢摆出一副臭脸? 牟梨有些气闷。 无法否认,盛明盏的长相、气质和能力,全都长在牟梨喜欢的点上。 她就是喜欢盛明盏对一切都冷淡,却又有狂热的一面。 大学的时候,她曾经亲眼看见盛明盏送扭伤了腿的沈绒去医务室。 在无人的医务室里,盛明盏单膝跪在沈绒面前帮她上药,活动脚踝。 躲在窗边看见这一幕的牟梨无法相信。 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盛明盏,居然会将谁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地呵护到这个程度。 甚至沈绒笑着用脚尖在她心窝里划圈,她都没有任何意见。 温柔地笑着,握住她的脚踝,生怕这点儿动作就会重新让她受伤似的。 牟梨几乎看呆了。 盛明盏身上有一种模糊了性别的魅力,牟梨并不觉得自己是同性恋,但她在上大学的时候的确对盛明盏非常痴迷。 直到后来盛明盏居然为了沈绒,将她拉黑。 曾经的白月光变成了心头一根刺,每每想起就会痛。 随着盛明盏和沈绒在长街大热,这根刺变得了怨毒的心情,让她恶心。 她告诉自己,我早就不喜欢盛明盏了。 她恨盛明盏,更恨沈绒。 听说沈绒落难的时候,牟梨开心得一夜没睡。 她谋划着如何再踩沈绒一脚,让沈绒永远都不可能翻身的时候,听说盛明盏回来了。 为什么盛明盏突然回来了?是为了沈绒吗? 这两个人不是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你们俩别想重归于好。 牟梨看着眼前的女人,心道,我会将你剥开了,握在手里。看看像你这样的女人被折下来之后,放低了姿态对人千依百顺起来能做到什么地步。 吃饭的全过程,牟梨都在试图用沈绒的戒指诱使盛明盏开口。 如果顺利的话,今晚就会要求盛明盏上她家去,让盛明盏度过一个终身难忘的夜晚。 即便如此,戒指也不会轻易还回去。 这些年被忽略所受的屈辱,牟梨自然要全部讨回来。 可是,盛明盏人是来了,但无论她怎么暗示,甚至是威胁要将戒指丢了,盛明盏都一言不发,专心吃着眼前的食物。 牟梨握紧了刀叉,羞辱感更甚。 盛明盏吃完了,将餐具放下,不为意地抹嘴时,轻飘飘地抬眸,终于分了牟梨一眼。 “如果你不打算将不属于你的东西交出来的话,恕不奉陪。” 两人目光交汇,牟梨发狠的眼神立即收了回去,柔软地笑着说: “以前我只是猜测,不过现在我很肯定……你和沈绒曾经在一起过吧?借着姐妹之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干过多少外人不知道的龌龊事呢?” 盛明盏安静地听完她说的每个字,如水的眼神透过眼镜片看向她。 被这样一双眼睛凝视的一瞬,牟梨心思摇摆。 她到底在不在意这戒指? 就在牟梨心下动荡的时候,盛明盏淡淡地开口: “据说你父母几乎将所有身家投在了久腾地产项目。” 牟梨目光一聚,“什么意思?” 盛明盏甚至对她笑了一下。 “这个项目最近我也在接触,以后自然有机会见面。戒指我可以再定,但你和你父母的人生到此为止了。” 说着盛明盏打算起身,惊恐的牟梨一把摁住了她的手。 就在牟梨想继续追问的时候,盛明盏用力将手抽走。 牟梨见盛明盏的眼神从自己的脸庞掠过,望向身后。 牟梨诧异地回头时,正好看见沈绒在看她们。 盛明盏站了起来,抓起手包从她身边快速而过,丢下一句话, “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盛明盏人高腿长,即便步伐没有匆忙到狼狈的地步,却也因为毫不犹豫地前行卷起一阵风,“呼”地一下,将牟梨的发梢带至半空。 牟梨的目光随着她追出去,见盛明盏跟在沈绒身后走出了餐厅,但和对方保持着距离,相当克制着,没有上前将对方拉住。 “盛明盏!” 牟梨对着她的背影歇斯底里地大喊,餐厅所有人都看向她。 牟梨的心狂跳着。 她想将我们家踢出久腾地产项目? 不会的,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牟梨双手攥紧桌布,她肯定是在吓唬我!! 第19章 019 沈绒被姜哲成塞了一堆的饼,加上退烧药完全没有起效,发烧的症状越来越清晰。 她没胃口吃任何东西,只想快些回去睡一觉。 让姜哲成再给她一点考虑的时间,便离开了。 没想到在离开的时候,一眼看见了盛明盏和牟梨正在共进晚餐。 跟她们的距离有些远,听不到两个人在说什么. 但是牟梨握住她手的场面,即便餐厅为了营造氛围将光线调得再低,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沈绒想到了那天在御满东风门口,牟梨也是这样摸了盛明盏一下。 行,感情挺稳定。 看来刚谈恋爱的时候大家都差不多。 公开场合也克制不住想要贴过来蹭过去的,没什么公德心。 从餐厅出来,脑袋还烫得能滚熟鸡蛋的沈绒,被迎面而来的寒风扑了个正着。 她想起,丢了那条围巾之后,一直都没记起来去买新的。 没有围巾护着脖子,之前也冷,但那是皮冷。 可这会儿或许是因为生病了,风从皮肤直接渗进到了骨头里,从胸前灌到了后背心。 吹得她魂在摇摆,冻得她狠狠发抖。 她低着头逆着呼啸的北风,走到公交车站等着车。 车就像是故意作弄她似的,怎么都不来。 害得她思绪在烈风中恍惚着,一件往事忽然而至,打在她心上。 高中那会儿流行手机链,小小一只手机要挂无数花里胡哨的手机链。 沈绒也不例外。 她看中一条柔软的狐狸尾巴挂件,开开心心挂了小半年之后,又喜欢上了一个兔耳朵挂件,便将那狐狸尾巴给换掉了。 盛明盏拿着她换下来的狐狸尾巴,问她:“你不喜欢它了吗?” 沈绒说:“我有新宠啦。” 一直到上大学,盛明盏自己赚钱在大学边上买了房,沈绒整理屋子的时候,居然又看到了那条熟悉的狐狸尾巴。 沈绒诧异地问她:“为什么你还留着这玩意?” 盛明盏说:“你以前那么喜欢它,万一以后又开始喜欢了,找不到它,你会难过的吧。” 盛明盏总是留意着、精心收藏着关于她的点点滴滴。 不是因为盛明盏这个人记性有多好,而是因为在意。 因为在意,才能面面俱到。 而现在她在意的,是另一个人。 沈绒一边往外呼着气,一边发颤。 只有用力地颤抖,才能给这副快要熄灭的身躯一丁点儿能量。 公交车不来,就是不来,死活不来。 沈绒感觉自己快要晕厥的时候,一辆车开到她面前。 这车她有点熟悉,是林枳的车。 车里的人她更熟悉,刚才还出现在她记忆里对她微笑的人,此刻坐在驾驶位上,一脸疏远的冷感。 盛明盏将车窗放下,车内的暖气刚想往外散,就被强势的冷风顶了回去,连带着她黑色的长发也被扬起来一些。 将她的浓颜清晰地显露在沈绒的眼底。 “这里末班车结束得早。不要太晚回去,妈还在等你。”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上车,送她去医院。 沈绒心道,真行啊,刚和现任约完会就来送前任回家。 盛明盏你可真是游刃有余。 “谢谢盛小姐,不用,我打车。” 沈绒拿出手机想要叫车,看了一下,前面有一百多位排队等车的,预估等待时间一个半小时。 “……” 傻了真是。 这可是大冬天周末的夜晚,这可是ZM广场,还有长街络绎不绝的演员、观众,以及不远处写字楼里陆续下班的白领们,全都在抢着打车。 今天真倒霉。 沈绒打算走个五百多米去坐地铁,虽然这一路又得被风吹个支离破碎,地铁票还贵得要命。 沈绒转身就要走,突然眼前一白,意识就像是被关闭的电闸,瞬间被切断。 她心里暗叫一声“糟糕”,下意识地去抓身边的公交车站牌。 沈绒根本不知道自己摔倒没有,又昏厥了多久,只能隔着一层纱般意识到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但她并没有摔倒,反而被强有力的支撑保护着。 她意识回拢了一点,感觉自己飘了起来,摇摇晃晃间落到一处柔 软又温暖的地方。 等她再次能视物,再次能够控制虚弱的四肢时,她发现自己被盛明盏抱进了车里,正躺在后排的座椅上。 盛明盏一只手揽着她的后腰,一只手撑在她的脸边,黑长发从她的耳边、肩头纷纷坠下来,将沈绒包围。 “孤女”的香味萦绕在沈绒的鼻尖上,一点点往心窝里蔓延。 两个人距离贴得非常近,她几乎被盛明盏抱在怀里。 而她居然捏着盛明盏的衣领,控制着这份亲密,没让盛明盏轻易离开。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盛明盏的双眸这么近。 近到甚至能看见她眼睛里带着一星点不易察觉的火种。 清醒之后的沈绒立即放开她。 与此同时手压在她的肩膀上,想将她往外推。 盛明盏眼神一闪,回过了神,主动拉开距离,坐到一旁。 沈绒艰难地坐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好像病了。” 盛明盏慢悠悠地整理着被沈绒搅乱的衣着。 微抬下巴,从脖子到下颚延伸出一条优雅迷人,又冷厉的曲线。 沈绒明白,盛明盏率先摆出了一副陌生人的姿态。 沈绒想说“我没事”。 可发软发虚的不适感,让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并肩沉默着,这是非常少见的情况。 她们俩共处一室的大多数情况下,不是像小时候那样互相拆台,就是像恋爱时那般热烈无间。 甚至是在分裂的末期,她们都有无数种理由、无数句话迫不及待地砸给对方,想要砸出最后一丝在意的温度。 不像此刻,理智、麻木又冰冷。 盛明盏微微偏过头,见沈绒面色苍白似雪,带着浓浓的病态。 她将扶手箱打开,拿出一盒巧克力。 虽然已经拆封,但里面都是独立包装一颗颗的。 “不嫌弃的话,吃点。” 盛明盏将巧克力盒递到沈绒手边。 “歇会儿,我送你去医院。” 沈绒依旧没说话,低垂着脑袋,透过垂落的发丝看向那盒巧 克力。 那是她最喜欢的巧克力品牌,她常吃的那家巧克力熔岩蛋糕用的巧克力就是它家的。 只有这个味道她最习惯。 其他的巧克力虽然也不错,但只有这款的口感,嵌在她严丝合缝的喜欢里。 “他们说……我一辈子只能活在剧场里。除了音乐剧,我什么都不会,连份合同都看不明白。” 沈绒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口的第一句是这句话。 憋在心里多时的压抑,没有跟任何人提及的痛苦,竟趁着她最虚弱的时候,自行找到了倾诉对象。 沈绒死死攥着拳头,攥到骨节发白。 “可是,这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对吗?我这辈子就想将这件事做好了……我错了吗?” 盛明盏曾经亲眼目睹沈绒第一次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上绽放光芒,踏进了音乐剧圈子,在剧场里一次次地挑战自己,证明自己。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剧场对沈绒意味着什么。 沈绒从没有对自己的梦想迟疑过。 就算是长街最不景气的时候,她都还在兢兢业业地打磨所有细节。 无论有没有人能看得到那些藏在细节深处的努力,甚至误解她的坚持,她都无怨无悔。 沈绒是个梦想家。 她最大的魅力来自她追逐梦想时义无反顾的能量。 如今,大梦想家居然被自己的梦想狠狠刺伤了。 盛明盏内心深处有些动荡。 “沈大小姐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做你的事,管别人怎么说。” 说完这句话,盛明盏也感觉到太过温和。 温和到不太符合她俩现在的关系。 毕竟沈绒在医院特意提醒过她,她并不是沈家的亲生女儿。 沈家曾经那样对待她,她还上赶着贴热脸,不是犯贱是什么? 盛明盏想敛起情绪刺沈绒两句,让她清醒一些。 可当她再去看沈绒时,发现沈绒也在看她。 那双永远高傲又热忱的漂亮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盛明盏……我已经没办法做我喜欢的事了。” 打着止疼针连演三十场的沈绒,没有流过泪 。 得到最想要的金石奖最佳女主角的沈绒,也没有哭。 甚至是两人分手的时候,盛明盏多渴望能从她的眼里看到一点儿被在意的泪水,都没能如愿以偿。 此刻,证明脆弱的眼泪明晃晃地在眼睛里将掉不掉,沈绒却硬是忍着,没让它真的落下来。 盛明盏:“……” 什么都说不出口。 风雪从车身刮过,车顶落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车窗也逐渐模糊,阻隔了ZM广场熙熙攘攘行人的视线。 沉默给了沈绒很好的慰藉。 在温暖舒适的车厢内,她终于恢复了一些体力,确定自己能走了。 “不好意思,刚才有些失态。” 沈绒将巧克力还给盛明盏,微笑道, “谢谢你的巧克力,但我不需要。” 没等盛明盏开口,她就推开门,离开了。 盛明盏看着沈绒的背影,依旧什么也没说。 因为她明白,无论她说什么都是白费。 就算受伤了,危在旦夕,沈绒依旧是那只骄傲的小孔雀。 她的尊严她的梦,即便只剩下碎片,依旧被她顽固地握在掌心里。 盛明盏太明白了,即便她想给,沈绒也不会要的。 盛明盏沉默了片刻,走出车厢,将车上锁后跟在沈绒身后,往地铁站的方向去。 越过ZM广场的人潮,穿行在长街纷奢的广告牌下,盛明盏看着沈绒的背影,给林枳打电话。 林枳刚刚结束了为期一周的运动和克制的饮食,将伊比利亚猪排美美地刷了好几层酱,从烤箱里拿出来,正要享受这顿梦寐以求的欺骗餐时,手机响了。 低头一看,盛明盏。 林枳:“……” 有种不祥的预感。 接起电话,听到盛大老板说:“西翠路南公交车站边上。” “哈?” “就是ZM广场南侧,你的车停在那,麻烦你来开回去。” “……” “谢了。” 林枳放下手机,看着眼前想了一整个星期却没来得及吃半口的猪排,用手指凭空点了点。 “行,盛总,我忍你。” 盛明盏挂了电话,和沈绒一块儿进入地铁站。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人群之中。 滴、滴。 前后相隔不远的两声,刷卡进站。 沈绒还是很不舒服,戴着帽子和口罩更加呼吸不畅,在这拥挤的地下铁中努力维持着意识。 强撑着精力已经很难,沈绒根本没发现跟在她身后的盛明盏。 甚至在换乘站涌进来的人群差点挤到她,被站在相隔两个人之外的盛明盏用身体挡住,无声地化解时,她也没能意识到。 一直到沈绒走进医院,上了电梯,就要进入病区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给姜哲成打了通电话,说: “我想好了,我可以唱。麻烦把电子合同先发给我,谢谢姜总。” 说完沈绒挂了电话,没有犹豫,走入病区。 盛明盏看着她进去后,退回了消防通道里,抽了根烟,独自遥望清冷的月,打了个电话。 “嗯,就按我说的做。” 打完电话之后,无声离开。! 第20章 020 沈绒已经想好了。 撩动全城就撩动全城,要露大腿就露大腿,没问题。 只要她还能继续在剧场里演出,别说露大腿了,就算多露一点别的地方她都在所不惜。 剧场是她的命,只要她还能站在舞台上,就能吸取到维持生命的养分。 就还能活下去。 她可以将KTV里的低俗歌曲唱好,没到那份上的《撩动全城》也一定行。 这点唱机音乐剧保底的酬劳就有近千万,之后的巡演、周边之类的分成还会有。 沈绒计划好了,钱到了之后立即还盛明盏二十万。 然后在医院附近买个小套一,将沈黛接回去。 她想要住家里就住家里,沈绒会帮她收拾得舒舒服服。 只要她母女俩在一起,再小的房子都温馨舒适,都是家。 如果沈黛不舒服想要回医院,沈绒就给她联系私立医院。 私立医院的床位没那么紧张,医疗条件不赖——有钱就行。 在回医院的路上,沈绒已经列好了三家私立医院的名单,都是以前打过交道的,沈黛不会排斥。 杨晟虽然是个王八蛋,但有点说得对。 当人落魄时,是个人都能过来践踏她。 她只有挺过这一关,才能往下活,才有机会再次活出个人样。 很多事其实就在一念之间。 母亲的健康、房子、剧场、她的人生,以及……前半生的至爱,全都失去了。 一无所有,反而无所顾忌。 大半截身子已经在泥潭里了,还怕再在泥里用力滚一遭么? 打定主意之后,沈绒感觉心里松快不少。 走进病房的时候,见沈黛醒了,精神看上去不错,正在和秦允聊天。 秦允讲她工作上遇到的糗事讲得眉飞色舞,逗得沈黛都笑出了声。 连隔壁床被子女嫌弃,自闭了好多天的老头都忍不住坐起来听。 整个病房难得充满了欢声笑语。 “小绒,你回来啦。” 秦允见沈绒进来,将手里刚刚削好的苹果递给她。 “阿姨说她 不想吃,我已经吃俩了,实在吃不下。给,你帮忙消灭吧。” 沈绒道了谢,接苹果的时候,两人的手不小心碰了一下,秦允“咦”了一声。 “小绒,你手怎么这么烫啊?看你脸也红红的,是不是不太舒服?正好刚才护士拿了个体温计过来给阿姨测体温,你也测测。” 沈绒不想测,被秦允按到了椅子上,非要测。 这儿用的还是老式的水银体温计,沈绒夹了一会儿后,秦允拿出来一看,愣了愣。 余光发现沈黛正在看着她,似乎很着急。 “哦……还好吧,稍微偏高了一丢丢,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听到她这么说,沈黛刚刚提起的心又落了回去。 秦允顺手将体温计上的读数给甩掉了。 “对了,我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跟你说,走,小绒,咱们外面聊会儿。” 沈绒知道秦允不想让沈黛担心,在帮她打掩护。 两人刚走到病区尽头的走廊前,秦允就轻点了沈绒脑袋一下。 “38度6,都快给你烧成傻子了,怎么还到处跑啊?不行,今晚无论如何你要回家睡一晚,我住这儿陪阿姨。” 沈绒正要开口,秦允一下子将她抱住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再跟我客气了好不好?如果在好朋友遇到麻烦的时候不能挺身而出,算什么好朋友?你呀,要是一直不退烧可没有办法好好照顾阿姨哦。乖,听我的。” 沈绒被秦允拥抱着,感觉很安心。 好像从盛明盏离开之后,她很久都没有被拥抱过了。 “而且……”秦允看着手腕上奶奶留给她的手表,有些感慨,“当年要不是你和学姐保护我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度过那段黑暗的日子。现在,也让我也为你做点事情吧。” 沈绒的确急需一场睡眠。 秦允说得对,她得康复。 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去处理,她要养精蓄锐。 的确也没有更多的力气继续和秦允客气,沈绒直接回了出租屋。 门锁也不换了,能合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再拿把沉重的木头椅子堵在门后。 要是有人破门而入的话,沉 重的椅子砸在地上的声音一定会将沈绒吵醒。 洗了个澡出来,沈绒去厨房抽了把菜刀压在枕头下,随时都可以抽出来。 谁来她跟谁拼命。 裹紧被子,打算闷一头汗。 快睡觉。 沈绒闭上眼睛,努力将所有烦心事从脑子里挤出去,一心寻找着睡意。 明天天一亮,她还有无数的事情需要面对,快点睡着,她需要一个健康的体魄。 . 盛明盏回到M酒店,给林枳打电话。 “拿车顺利吗?” 林枳已经将她的车开回家了,将宝贝猪肋排进行第二次炙烤。 盛明盏的电话和烤箱完成的声音同时响起。 林枳:“……” 不详的预感又来了。 林枳心惊胆战地接起电话:“说吧,我还撑得住。” “说完了。” “就这么简单?就是单纯问我拿到车没有?” “不然?” “我还以为祖宗又会指派什么深夜行动给我。” “要不我现在指派一个?” “……您还是给我留条活路吧。” “我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帮我个忙。” 林枳无语:“不是,您老人家大半夜的不睡觉,跟我这儿玩什么回旋镖?有什么就直说呗,我还能不依了您呐?” “我有份合同,想要你明天帮我送一下。” “……盛总给助理一个月开多少钱?” “这种事本来不好意思麻烦你,但是,我不方便出面。” 话说到这份上,插科打诨半天的林枳差不多明白了。 身为编剧,她的嗅觉对狗血情节极其灵敏。 “行啊。给她是吧,我去,我去。” 即便无数次差点被尴尬打包出地球,林枳依旧喜欢冲锋在修罗场第一线吃瓜。 当然,前提条件是这个修罗场里的主角不是她本人。 盛明盏挂了电话,看看时间,午夜一点。 这个点钟酒店的健身房应该没人了。 她戴着运动耳机,一边听着《Mozart-L'operaR ock(摇滚莫扎特)》一边猛跑了十公里,又去舒缓地游了半小时。 洗了澡回来吹干头发,打开电脑继续处理邮件。 她就像一台不会疲倦的工作机器,精确又缜密地处理所有庞杂的问题。 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在工作上,便不会想起一些往事。 跟法律顾问连线一块儿将合同拟完之后,天快亮了,盛明盏打算睡两三个小时。 离开N城之后的两年里,她的睡眠一直都这么少。 在海外独自生活的时候非常忙碌,她有意将自己绷成一根弦。 每天她都要将精力消耗殆尽,才有可能不被梦境困扰,顺利睡上一两个小时质量较高的觉。 两年下来,盛明盏憔悴不少,生意倒是有很大的起色。 原来在哪个方面努力,就很有可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除了爱情。 爱情是个努力和回报不成比例的诡异议题。 今天稍微晚了一点,盛明盏已经感觉到累了。 一般精力和体力透支到这种程度,她能很快睡着。 可今晚,对自己非常熟悉的她已经喝下一整瓶有可能帮助睡眠的葡萄酒,却依旧抓不住梦境的边缘。 不能不睡,通宵会让她明天更难熬。 从床上起来,她再去开第二瓶酒的时候,感觉右臂有点儿发酸。 是今天抱沈绒的时候落下的不适。 盛明盏轻晃了一下胳膊,有点好笑。 想起她刚到沈家的时候,沈绒断了一只胳膊,而她在照顾沈绒的日子里几乎成了沈绒的右手,帮忙拿过各种东西,练就了无数单手技能。 之后两人一块儿搭档演出音乐剧,跳双人舞的时候,她也曾出色地完成过单臂抱起沈绒的舞蹈动作。 那时轻而易举,如今,却拉伤了肌肉。 盛明盏开始喝第二瓶酒,余光转向桌面上的眼镜。 “盛明盏,周末我陪你去配副眼镜吧。你眼睛那么好看,别总眯着了。” 少女的声音荡在耳边,盛明盏想起她人生的第一副眼镜,是沈绒死拽着她去配的。 …… 蒋阿姨女儿病了,她得回去照看几天。 沈黛人还在外地出差,家里没人做饭,吃了两天泡面的沈绒感觉自己脸都肿了一圈,开始抗议,并且扬言今晚要单手做一顿大餐给盛明盏开开眼界。 “眼界开不开得了不知道,有可能会开个救护车来。而且,儿童不要进厨房。” 盛明盏将沈绒拦在厨房之外。 “谁是儿童?”沈绒还不服气。 “你啊,十三岁不是儿童是什么?” “那你就比我大两岁,你也是儿童。” “不啊,我从去年开始上医院就不挂儿科了。” “……” “你还得再挂一年。” 沈绒狠狠瞪她一眼,一时间找不到反击的话,便走到餐桌边拿起苹果,当做盛明盏的脑袋用力啃了一口。 沈绒这小孩,嘴上不饶人,其实很好欺负。 只要拿年龄压她,一压一个准。 盛明盏都没发现自己看着沈绒气呼呼的背影,在笑。 沈黛人在千里之外,还得两天才能脱身。 远水救不了近火,只好打电话给沈绒和盛明盏,让她俩凑合凑合。 “老妈马上就回来!” 沈绒:“你回来有什么用,不也跟我们一样吃泡面?” 沈黛:“……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老妈只会给你们煮泡面吗?” “哦?你还会什么?” “……我还会给你们点外卖。” 沈黛的回答和沈绒所想半个字不差,害得她大笑,毫无形象地笑倒在盛明盏的腿上。 盛明盏暗暗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将腿放平了以免磕着她,随后对沈黛说: “阿姨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沈绒的饮食,肯定不会让她饿着的。” 沈绒用那双还没长开圆圆的眼睛,从下往上看盛明盏。 见她对沈黛说话的时候表情居然那么认真。 果然,是因为我妈才照顾我。 盛明盏其实也不会做饭,但她更担心的是,要是开了火沈绒又非要进厨房的话,一个不小心没看住这孩子,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引发火情。 为了让沈黛回来的时候还能有个正常的家,盛明盏挑选了半 天,最后确定了一家卫生又有口碑的餐厅。 那天沈绒不用去上任何课,难得放学就能回家。 和盛明盏一起将秦允安全护送回去之后,盛明盏说要去买晚饭。 两人往餐厅的方向走,路过一家眼镜店。 沈绒抬手拉住盛明盏说:“哎,正好,先给你配副眼镜。” 盛明盏目光先落在沈绒拉着她袖子的小手上,随后抬头看了眼眼镜店的招牌,抬腿就要走,“很麻烦,不想去。” 沈绒用力拉住她,疑惑道:“哪麻烦啦,都到门口了。” “我说了,不用。” 说着盛明盏就要离开。 结果她一转头,直接被眼镜店向外开的玻璃门给撞了个正着。 “咣”地一声巨响,整个门连带着盛明盏的脑袋嗡嗡作响,差点儿一块儿碎了。 沈绒和眼镜店老板:“!!” 捂着脸退后了好几步的盛明盏,“……” 沈绒发愣了两秒钟之后,大笑出声,笑得直弯腰,眼泪都要出来了。 “盛明盏,这就是你不听我话的后果。你再不配副眼镜性命都堪忧啊。” 盛明盏露出被撞红的脑门,和一双凶恶的眼睛。 “这和近不近视根本没关系好吧?” 眼镜店的门为什么要往外开?生怕撞不到人? 而且有必要擦得这么干净吗? 眼镜店老板一脸担忧地跑出来说:“小姑娘,没事儿吧?” 沈绒抢话道:“有事,她得配副眼镜保命。” 盛明盏:“……” 眼镜到底是配了,五百度。 当盛明盏戴上眼镜的时候,发现整个世界变得无比清晰。 她甚至能看清街对面人的长相。 “怎么样?”沈绒小脑袋歪下来,对坐着的她笑道, “是不是整个人豁然开朗了?别说,你还挺适合戴眼镜的。” “适合?” “看上去斯文多了,像个优等生。” 沈绒凑到她耳边,小小声说, “就算有人因为你藏刀要告你的状,老师都不会相信了吧。” 沈绒说着就去付钱了,盛明盏立即上来道:“我自己来。” “不用。”沈绒单手将她挥开,“又不是我给你买的,沈黛会报销。” “……” “要实在太感动,今晚请我吃饭好了。” 沈绒转头对她甜甜地笑, “让我看看你挑的餐厅好不好吃。不好吃的话明天可要吃我煮的饭了哈。” 盛明盏发现,戴上眼镜之后再看沈绒,沈绒也长得不太一样了。 所有清晰的细节捕捉到眼底。 此刻的沈绒竟比模糊世界里的那个她,更加可爱。! 第21章 021 沈黛回来后第一时间发现了盛明盏的变化,和沈绒夸她的话几乎一模一样,说她真的好适合戴眼镜。 得到沈家母女的认同之后,盛明盏信心倍增,和眼镜开始了形影不离的生活。 一直到三十岁,除了演出之外,她连戴隐形眼镜的次数都很少。 那几年,沈黛的生意处于上升期,成天不着家。 累是累,可想着多赚点钱能让女儿无忧无虑地长大,将来小绒能不为钱发愁,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就算再累她也浑身干劲。 沈黛一年在家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三个月,自然无法参与到沈绒成长的过程中。 有多愧对孩子她心里有数,但她要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也别无选择。 这回蒋阿姨请假得这么突然,沈黛可是心疼坏了她的宝贝女儿,怕女儿生气,带了满满一行李箱的礼物回来。 “来吧,过来看看礼物。” 沈黛费劲地将沉沉的行李箱放倒,对着客厅招呼。 沈绒从箱子里拿出个电子手表,看还有一堆衣服、鞋,以及各种最新的电子产品。 “沈黛,你就拿这些收买我。” “不要还我。”说着沈黛就要抢回来。 沈绒一躲:“谁说我不要了,我当然要啦!” 盛明盏在客厅里给沈黛倒水,沈绒背对着她,不满地给沈黛使眼色。 “沈黛女士,你怎么回事,我要批评你了。” 沈绒用只有她们俩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着。 意思是,你怎么可以只给我礼物? 盛明盏的呢?让盛明盏自己待着得多尴尬。 沈黛和她母女连心,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对盛明盏说: “明盏,不忙着倒水,我不渴。你先过来啊。” 盛明盏已经将水倒好了,走过来递水给沈黛。 沈黛谢过她,喝水之前说: “去看看礼物。小绒,帮你明盏姐姐把礼物都拿出来。” 刚才背对着盛明盏的时候在意着她的事,这会儿盛明盏过来了,沈绒又摆出一副不上心的样子。 “怎么让 我个残障人士帮她拿啊,该她帮助我才是。” 沈黛正想训她,盛明盏帮她把一直拿在手里没法自个儿戴的电子表环到了左腕上。 沈黛:“瞧你明盏姐姐,多乖。” 沈绒:“我也很乖啊。盛明盏,你过来。” 沈黛还在那儿说她怎么不叫“明盏姐姐”,沈绒便艰难地用她断臂配合着打开了电子表的包装,帮盛明盏戴好。 “呐。” 沈绒抬起戴着表的胳膊,在盛明盏面前转动着,笑道, “同款。” 盛明盏发现了,沈黛所有的礼物都买了两份。 只要有沈绒的一份,就有她的一份。 盛明盏看向沈黛,神情动容。 可她这个年纪的小孩特别难说出口的就是“对不起”和“谢谢”。 沈黛读懂了她的眼神,根本没想她说什么谢,拍了拍她肩膀,示意——我都懂。 恓恓冬日,因为沈家的庇护,盛明盏没感到一丝难熬。 温柔的沈黛和口不对心的沈绒,让她对这个原本陌生的大房子,多了一份亲近和依赖。 沈家二楼那间温馨的卧室,是沈黛专门为她开辟的,只属于她的小空间。 装满了十五岁少女如同海潮般繁杂、压抑又澎湃的思绪。 马上就要放寒假,与此同时盛明盏最讨厌的事又一次不可避免地到来了——家长会。 到新学校没多长时间,盛明盏觉得班主任应该不太了解她家的情况,便主动找到班主任说她没有家长,所以不会有人来。 班主任其实知道。 沈黛帮盛明盏办转学的时候,特意来找过她好几回,跟她说了这孩子家里的特殊情况——父母都不在了,学习还挺好的。 转学前是惹了些麻烦,不过这孩子本质不坏,还将那件事原原本本跟班主任说明白了,没藏着掖着。 听完盛明盏的遭遇,班主任跟沈黛面对面地长叹了好几声。 两位母亲都能理解这孩子的不容易。 “你让你沈阿姨来开就行。”班主任抿了口热茶,对盛明盏说。 盛明盏却说:“不要麻烦她,我自己可以开。” 盛明 盏知道沈黛非常忙,昨天刚刚去外地出差了,又要四五天才能回来。 她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分散沈黛的精力。 班主任都笑了,“家长会家长会,那是家长来开会。你怎么当你自己的家长啊?” 盛明盏还在坚持,班主任也没跟她多说,让她先回去上课。 盛明盏出去之后,班主任给沈黛打电话,说了家长会的事情。 沈黛那边有点吵:“家长会?今晚?之前没听她提啊。” “可不么,很明显这孩子不想给你添麻烦。” “嗯,行,我知道了。” …… 晚上七点,家长们陆陆续续到了,教室很快就被坐满了。 一群中年人中,穿着灰蓝色校服的盛明盏坐在中间,格外醒目。 她从来都不喜欢被注意,可每年的家长会,她是个无父无母孤儿的事情就会成为各位家长们暗暗议论的焦点。 或无意或恶意,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区别。 她讨厌这拥挤又热闹的气氛,她不想无意间和一双怜悯的眼神对视。 这次也一样吧。 新的环境里,她的家庭状况又会被旧事重提。 “嘿。” 盛明盏的肩头突然被拍了一下,抬头一看,愣住了。 盛明盏:“您……怎么来了?” 沈黛驱赶她,“开家长会,你一小孩坐这儿干嘛,去去去,出去和同学聊聊天,或者直接回家也行。你小绒妹妹说晚上请你吃果冻橙,回去晚了要被她都吃完了。” 盛明盏还想说什么,沈黛便将自己的手包放到桌面上,和她同桌的家长寒暄起来了。 “……” 盛明盏只好起身。 离开的时候,同桌家长问沈黛,“明盏妈妈,你怎么满头的汗?” 盛明盏脚步慢了半拍,听见沈黛说:“来的时候堵车堵半天,这不是怕迟到么,一路跑过来的。” 她默认了。 盛明盏有些害羞,又控制不住地开心。 虽然是很短暂的一晚,虽然是假的,但她也是有“家长”的人了。 开完家长会,沈黛出来的时候发现盛明盏没走 ,在楼梯口等着她。 沈黛晃着手包,走到她身边:“怎么不回去吃橙子啊?” 盛明盏有些不自在地扣了一下书包带,说:“我等您一起回去。” 沈黛却说:“我还有点事要办,没办法送你。你得自己打车。” “嗯嗯,我自己回去。我跟您一起到门口。” 往门口走的时候,沈黛跟盛明盏说她这次期末考考得很不错。 “年级第七,很厉害啊明盏,你半路转过来的,上课进度都不一样还能考得这么好,真不错。不过你不能骄傲啊,阿姨也不给你压力,咱们不用处处争第一,但往顶峰努力总是没错的。” 大概是这一晚气氛太好,盛明盏对沈黛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话。 “学习么,挺没劲的。” 沈黛有点惊讶地看向她。 没什么好讶异,这是盛明盏的心里话。 她一直都觉得学习很无聊,因为她不知道学好了能做什么。 学习、生活、交朋友,以及活着的所有事,她都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她没有特别喜欢的事,对前程没有方向,她对未来一片模糊。 盛明盏以为沈黛会跟别的家长一样,把她当小孩,随便教训几句让她好好学习别想七想八的。 没想到沈黛挽住她的胳膊,当真亲密如母女。 “明盏,阿姨我最佩服两种能力,你知道是哪两种吗?” 盛明盏摇摇头。 沈黛看着和自己一样高的女孩,说:“第一种是赚钱的能力。我特别钦佩很会赚钱的人。在你们看来谈钱是不是很俗?但我觉得,钱这个东西并不俗。它能让我们和我们在意的人过好,有尊严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用为五斗米折腰。能赚钱、能守护家人的人,非常厉害。” “那,第二种呢?”盛明盏问。 “第二种能力,在我看来更厉害,那就是让自己快乐的能力。” 无论过多少年,盛明盏都无法忘记那个冬日的夜晚,她和这个并不算熟悉的女人一块儿走在清冷的校园中的,对方跟她说的这番话。 “让自己快乐的能力……” “对,让自己快乐可比会赚钱还要难,难得多 。有时候有了钱,也未必能快乐。” 沈黛说这句话的时候,望向远处星空时眼底里带着的一抹伤感,盛明盏敏锐地捕捉到了。 “学习当然很辛苦也很枯燥,我看很多孩子因为学习的事情和家长、和老师不对付。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能明白一些你们的想法。不过呢,无论考试还是学习其实都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你现在读书是为了给以后人生铺路。打好了根基,才能好在社会上立足,更轻易地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沈黛看着盛明盏:“做自己喜欢的事,才能活得开心。” 其实她说的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沈黛这番话盛明盏或多或少在书本或者影视剧里听到过。 但沈黛的话她听进去了。 或许因为多年来,没有哪个成年人愿意跟她说这么多话,也有可能因为沈黛跟她说这些的时候特别诚恳。 一种被在意的感觉暖着盛明盏的心。 到了校门口,两人暂时告别。 沈黛离开的时候一转身,路灯正好照在她脖子上。 盛明盏看到她领口深处,似乎有个血口。 阿姨受伤了吗? 盛明盏看沈黛往北边停车场走,她立即去小卖部买了盒创可贴,一路小跑跟上去打算给沈黛先贴上。 她完全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沈黛车的车头被撞瘪进去一大块,路过的人都好奇地看向她的车。 “你怎么来了?” 沈黛有些慌的表情,证明了盛明盏的猜测。 “阿姨,你刚才说要去忙,是借口么?不想让我看到你车被撞了。” 沈黛被盛明盏精准的问话,弄得一时无言。 “你撞车是因为……赶回来给我开家长会吗?脖子上的伤,也是因为车祸蹭的吗?” 沈黛正想要随便搪塞过去,但对上盛明盏那双眼睛,她又敷衍不出口,还是说了实话。 “嗐,不关你事儿,甭瞎想。我这就是接了个电话,没注意,刹车的时候脖子被安全带划了一下,一点小伤。是我自己不对,不应该违规,你可别学我。”沈黛无奈地对她笑, “好啦,本来是 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小事的,那现在被小机灵鬼发现了,也没什么好隐瞒了。快上来吧,我带你回家。” 无论沈黛表现得再满不在乎,再淡化自己因为她而遭遇的危险,对于盛明盏来说,这是一件让她非常内疚的事情。 坐到副驾上的盛明盏闷不吭声,似乎一腔的歉意就要喷薄而出。 沈黛“哎呀”了一声,轻轻地揉揉她的脑袋说: “我把你当亲闺女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哈。” 盛明盏憋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 沈黛开着车载她回家,一路上都在说一些在初中生看来笨拙又有点老套的笑话。 但盛明盏很开心。 苍茫天地间,她感觉自己又有了想要回的地方,想要守护的人。 她心里有个想法,但她又觉得这个想法似乎对沈绒不太公平。 毕竟沈绒是沈黛的独女,平白多出一个女儿,沈绒多少会有被分走宠爱的危机感吧。 盛明盏不想沈绒不开心。 她原本是想将这份情绪一直压在心里的。 只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不重要。 盛明盏对自己说,无论怎么称呼,我都会好好长大,好好照顾沈绒、孝顺沈黛。 结果,她的想法都没过夜。 回到家后,盛明盏刚洗完澡,沈绒就来敲她卧室的门。 打开门,看见沈绒穿着可爱的睡裙,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果冻橙。 “妈说让我送来给你。” 在沈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盛明盏还觉得自己有点多心。 感觉沈绒这个“妈”之前少了个“我”字,很奇怪。 “她真的老了,很啰嗦。”沈绒瞟盛明盏一眼,“我当然愿意和你分享所有东西,完全不用她提醒好么。” “……” “嗯,我说完了,走了。” 沈绒说完立即消失,甚至可以称得上落荒而逃。 盛明盏看着她的背影,心道,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别别扭扭的很不对劲啊。 不过,盛明盏已经知道她的言下之意了。 是沈阿姨跟沈绒说了什么,她们达成了共识吗? 沈绒是特意过来说……她愿意的吗? 盛明盏将盘子里的果冻橙捏起一片,轻咬。 酸甜又果味浓郁的汁水很快沁入她的口中。 好吃,真的很好吃。 第二天早上,沈黛难得跟她们一块儿吃早饭。 盛明盏去倒了咖啡,送到沈黛面前,都没看她,小声又急促地说了句:“妈,咖啡。” 沈黛微微一怔,随后开开心心地接了过来,“谢谢我的宝贝女儿。” 盛明盏被她这么一喊,耳尖都红了。 盛明盏机械般再去倒牛奶的时候,沈绒从她身边走过,对她噘了噘嘴说: “事先声明,我是不会叫你姐姐的,盛明盏。”! 第22章 022 在沈家住了近两个月,期间沈黛带着盛明盏和沈绒一块儿去了爷爷奶奶家。 沈老爷子知道盛明盏是他爱徒的女儿,见到盛明盏的时候一开始还挺喜欢,一切都挺正常的。 可聊着聊着,老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渐渐没了笑容,开始对盛明盏爱答不理,还对沈黛大呼小叫,给她摆脸子,多年前的一点儿小事都跟她上纲上线,还是在一家人围桌上吃饭的时候。 盛明盏和沈绒两个小孩不知道沈老爷子犯什么病,沈黛心里清楚得很。 不就是她当年和盛明盏她爸有过那么一段情,可最后没能成么。 半道上她被姓暴的王八蛋给骗走了,之后婚姻还弄得那么失败。 这是沈老爷子的心病,更是他在亲朋好友以及一票昔日江湖宿敌面前抬不起头的根源。 看见盛明盏,从她的五官里看到她父亲的影子,这一发不可收拾地联想到了“沈家之耻”,跟那不分场合地发病。 奶奶劝不住,也懒得劝了。 沈黛烦得要命,随他去。 “你沈爷爷年轻的时候不这样。” 沈黛也没多留,吃完饭就带着沈绒和盛明盏回家了。 回家路上沈黛有点头疼,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对盛明盏说: “可能是这些年离开他的人太多了吧……你爸爸,小绒她小姨,都是他非常欣赏且寄予厚望的人。” 提及沈绒小姨的时候,盛明盏发现沈绒眼神有些晦暗。 盛明盏想起来了,沈绒小姨的确在好几年前就过世了。 沈黛继续说:“这些人一个个离开了他,我也不如他意。而他自己呢,老啦,以前围在他身边捧着他的那些人,自从他中风之后再也没出现过,逢年过节的能发条短信打个电话都算是有良心的了。他发现这世界越来越不记得他,无能为力的感觉不太好受吧,能懂。” 盛明盏点了点头。 沈黛说完,自个儿也觉得说得太严肃了。 “哎,我跟你说唠叨这劳什子干嘛,不说了不说了,以后也不带你去老头老太家了,影响你身心健康。咱们呐,当务之急是好好计划过年!” 寒假开始,春 节也近了。 沈黛在年前赶着将生意上的事全都处理完,只剩下一些需要跟进的工作,每天在家查查进度签签字就行。 这是盛明盏在她们家过的第一个年。 而且沈绒的胳膊还没好明白,沈黛想着能尽量多抽点时间陪陪两个女儿。 之前给盛明盏开家长会的时候,沈黛就听她们班主任说了,以盛明盏的成绩上市重点高中问题不大,她又是个学习很主动的孩子,假期里沈黛就没督促她。 反而看她一闷在房间里就是一整天,怕她学太久累出个好歹来,便时不时喊她出来吃点东西,活动活动筋骨,或者上街溜达溜达。 蒋阿姨也回来了,以往备年货都是蒋阿姨来操持,操持完了她就回去自家去,等初七了再来沈家开工。 今年沈黛一早就在家了,还有两个小朋友可以帮忙,蒋阿姨轻松不少。 或许是盛明盏对沈黛改了口,便有种进一步融入沈家之中的亲切,自然也萌生了更多的责任感。 虽说沈绒扬言不会叫她“姐姐”,盛明盏在心里已经将她当成亲妹妹看待。 和沈绒在一起的时候,处处都想照顾她。 沈绒心气儿高,从小就可见一斑。 别人家小孩断了胳膊,恨不得太上皇一样坐享其成。 沈绒呢,生怕别人觉得她没用。 去买年货的时候,沈绒一只胳膊也到处拿东西提东西,让一旁的盛明盏看了心惊胆战,生怕她把刚买的东西碎一地,便在她身后帮她接这个提那个的。 临近春节,到处都是来备年货的人,人潮汹涌。 成天都在听谁谁谁家的小孩丢了,父母疯了,弄得沈黛提心吊胆。 沈绒正好又处于最容易被拐卖的年纪,长得玲珑可爱,在人群里太醒目,当妈的操心得要命,随时随地都要分出一点注意力来给她,生怕一转身宝贝女儿就不见了。 盛明盏让沈黛放心,“我会看好沈绒,不会让她走丢的。” 说完,没给当事人抗议的机会,盛明盏便一把握住了沈绒的手。 “你跟着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盛明盏严肃地交代她。 沈绒看了眼她俩握在一块 儿的手,觉得自己被当成小学生了,丢人,有点想甩开。 但盛明盏掌心干燥又温暖,五指雪白修长,又长高一公分的她往身边一站,的确很有安全感。 盛明盏的身高和外形,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一波注意力。 沈绒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盛明盏那么惹别人注意。 “谁要跟陌生人说话啊。” 最终沈绒也没甩开她,就让她牵着。 就算再多人看盛明盏——沈绒心想,看到的也是她牵着我。 得到了沈绒的默许,盛明盏便慢慢养成了习惯。 只要到人多的地方,就会牢牢牵着沈绒的手,以防她走丢。 沈绒也理所当然让她牵着。 牵了沈绒,只剩下一只手可以用的盛明盏便锻炼出了单手撑伞、合伞、提大包小包等各种技能。 每次见盛明盏将伞柄抵在腰间,漂亮纤长又灵敏的手指沿着伞骨往上爬的时候,沈绒都会多看一眼。 直到盛明盏压下按钮,“啪”地一声单手合上伞,沈绒才会假装没事,转开视线。 盛明盏的手指怎么这么好看又灵巧? 本来沈绒就在暗暗挖掘盛明盏与众不同之处,渐渐对她刮目相看了,没想到她还有更厉害的招数。 那天到了家门口,沈绒不小心差点滑倒,左手拎着一盆花的盛明盏眼疾手快,右臂环住她的腰,稳稳地将她抱住。 沈绒感觉圈着自己腰的不是谁的胳膊,而是裹着一圈柔软皮肤质感的钢铁。 有力,又可靠。 “小心点。” 盛明盏腰间用力,带着沈绒一块儿站直了。 “你,力气挺大。”沈绒有点儿羡慕地看着盛明盏说。 “比你高二十厘米,应该的。” “……没有二十厘米好吗,我已经一米五五了,而且我还没开始长呢。以后肯定比你长得高。” 盛明盏扶了一下眼镜,笑道:“行,只要你别又摔倒摔断腿就行。不然你这断胳膊断腿的,可真就没机会超过我了。” “……” 有时候沈绒觉得盛明盏长了一张嘴,就是专门为了气她。 盛明盏没继续 逗她,“路滑,你的鞋也不防滑。不行的话你拉着我的衣角吧。” 沈绒:“……” 有时候沈绒又觉得,盛明盏这张嘴除了气她,似乎偶尔也能吐点象牙。 本以为沈大小姐又有一番歪理要发表,没想到她居然什么也没说,听从盛明盏的话,捏住了她的衣角。 有点乖。 盛明盏有些意外,偷偷从落地的玻璃倒影里,多看了跟在她身边的女孩两眼。 原来沈绒也可以这么乖的。 心里有些熟悉的情绪在冒头,在恶意地摩擦着她的心。 盛明盏额头上渐渐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强行平复了思绪,带着沈绒进屋。 沈黛带领着两个孩子,连续逛了三天的街,每天都要将车后备箱塞到要爆炸才作罢。 盛明盏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过个年沈黛要买这么多东西。 仿佛要将家里所有东西都换一遍似的。 “对啊,要不是搬家太麻烦,我觉得她很有可能每年换一套房子。” 买到半程,沈黛在给店员留送货地址,沈绒吃着盛明盏给她买的巧克力甜筒,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一边吃一边为盛明盏“答疑解惑”。 “别看她好像很厉害,其实她很怕寂寞。” “你也看到了,她和她爸妈相处得很差,过年是不可能回去过的。他们只要待在一起超过三小时,就会控制不住说很难听话,以激怒对方来满足自己。要是在一起过年,恐怕没人能见到初一的太阳。” 沈绒想象了一下那画面,笑了一声,继续道: “以前过年都是我和她两个人过,她总是喜欢把电视开得很大声,吵得要命。然后买一大堆乱七八糟未必用得上的东西,自己打扫卫生,把家里重新归置一番,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调换个位置。家被塞满了,又有新鲜感,她才会觉得有人气吧。” 大多数的时间里,沈绒在盛明盏看来也就三岁一样幼稚。 偶尔,她又不止十三岁,像二十三岁,甚至是三十三岁。 比如在说沈黛的时候。 的确如沈绒所说,盛明盏也发现了。 逛商场的时候沈黛看见什么都想买, 几乎是报复性消费,仿佛把这一整年奔波而没时间购物的缺憾都补回来。 给生活增添新鲜的元素,这是沈黛的安全感来源。 “你呢?”盛明盏吃着和沈绒同款甜筒,转头问她,“你怕寂寞吗?” 沈绒陷入了沉思,似乎在自我拷问,片刻后才说: “可能……有点。但我不怕寂寞本身,我只是怕寂寞让我妈不开心。我怕所有让她不快乐的事情。” 在进入沈家之后,盛明盏慢慢了解这对母女。 愈发明白她们比普通母女更加亲密的关系,是曾经并肩走过黑暗岁月所达成的默契。 所以,盛明盏心想,沈绒能够接受我,是因为妈的缘故么? 因为妈同情我,想要给我一个家,沈绒即便再不乐意,为了不让妈难过,才不得不做个体贴的孩子。 不得不接受和别人分享同一份母爱。 那时的沈绒和盛明盏都不知道,她们以惊人的相似,在不经世事的内心,惴惴不安地凭借着并不丰沛的阅历,被青春期躁动裹挟着,不断猜测着。 也在猜测中,慢慢向彼此靠近。 除夕。 一家三口吃完了沈黛亲手做的年夜饭后,嗑瓜子吃水果,又抱来一堆零食,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沈黛相当满意,“这才是过年的气氛!” 沈绒和盛明盏完全欣赏不来春晚的审美。 对于沈黛和春晚非常契合的诡异笑点也完全无法理解。 但她俩谁也没说要转台,没想去做别的,就陪着沈黛一块看着,边看边聊边吃东西。 偶尔被节目硬挠着笑了两声,倒也其乐融融。 有个相声实在没意思,连沈黛都看不下去,便说去卫生间。 沈黛一走,沈绒就对盛明盏说:“准备好了吗?” 盛明盏,“什么?” “准备说些奉承话,顺便表演一番母女情深。” “?” 沈绒多了解她妈啊。 沈黛根本不是去厕所,而是去偷偷拿红包了。 沈黛回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神神秘秘的微笑,双手还背在身后,招呼两个女儿到面前来。 沈黛 还没玩够神秘感,沈绒就戳穿了她的戏。 “多谢沈女士,新年快乐,永远十八岁——mua——” 沈绒都没给沈黛反应的机会,用她还能动弹的左手勾住沈黛的脖子,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右手正好屈在她身后,直接将她藏在后腰上的红包给抽走了。 沈黛不满道:“嘿,你这孩子,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沈绒已经坐回沙发上了,红包没拆,捏一下厚度就知道里面两千块钱。 “不用说,你想说什么我还不知道吗?每年都是那几句,什么‘好好学习’‘明年要乖乖的’。我都替您说了,帮您省省力气,您得感谢我。” 沈黛:“……” 这倒霉孩子到底像谁啊? 又可爱又讨厌的。 沈黛手里还有个一模一样的红包,自然是给盛明盏留的。 她一转身发现盛明盏已经站在她身后,模样局促。 “那个,妈,新年,快乐。” 盛明盏跟个刚接受到指令的A.I.一样,这么短的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 手臂微微往前张着,想到刚才沈绒做的事情,她有些犹豫。 她并不是想要红包。 她只想跟沈黛说一句会在除夕夜对家人说的话。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学沈绒,像个可爱的女儿一样上前抱住沈黛,然后在她脸上亲昵地亲上一口,撒娇一番。 她实在太久没当过女儿了。 不知道一个像她这个年纪,招人喜欢的女儿,该是什么样的。 见盛明盏手足无措的样子,之前喝了一些酒的沈黛笑了起来,脸红彤彤的。 她主动抱住盛明盏,在盛明盏后背上拍了两下,扬着声说: “妈就不给你压力了。新年快乐,乖女儿。快乐就好,真的!” …… 盛明盏一开始还不好意思收沈黛的红包,沈黛直接塞到她口袋里,说这是沈家的规矩之一,不可以不要。 “之一?那,其他的规矩是什么?” 盛明盏很真心地问。 沈绒又一次帮她解答,“一是无论再忙,都要一块儿看春晚。二么,就 是要在除夕夜彼此祝福,收红包。”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收着了。谢谢妈。” 盛明盏是真的很想融入沈家,成为沈家的一份子。 沈黛指正道:“小绒,你是不是漏了什么?还有一项呢。” “好意思说啊沈女士。”沈绒鄙夷道,“本来是有第三项的,放烟花。不过咱俩谁都不敢放,这个项目搁置多少年了您不记得了么?” “哎……”沈黛说,“虽然一直没能实施,可那也是咱们家的传统。” 沈绒微笑:“是啊,从来都没实现的传统。” 沈绒很喜欢放烟花,但只有很小的时候,老暴还是个正常人的时候给她放过。 后来老暴在外面乱搞,卷铺盖离开这个家,过年时的沈家就再也没人放烟花。 沈绒说完也觉得挺没劲的。 她干嘛提这事,给沈黛添堵。 沈绒正要说“算了”。 却听盛明盏说:“放烟花,我可以。” 沈黛和沈绒同时看向她。 盛明盏说:“我不怕,我可以放。”! 第23章 023 到底是随身携带管制刀具,一言不合就戳人的狠角色。 盛明盏放起恐怖的烟花,居然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 嘶—— 盛明盏用香点燃了烟花的引线,黑夜之中闪出了火星子。 “明盏!快回来!别崩着你!” 在沈黛兴奋的催促下,盛明盏慢悠悠地退到她和沈绒身边。 烟花冲上天际,在深夜的河面上绽放出庞大又耀眼的色彩。 随后慢慢垂落,变成金色的皇冠。 “还有这个,这个,我都想放。” 沈绒将一把的“窜天猴”“地老鼠”和“孔雀开屏”递给盛明盏,眼睛里装满了期待。 盛明盏接过满满一袋子,一言难尽地看向沈绒,“……” “你敢吗?”沈绒问她,“这些都很吓人的。” 盛明盏非常淡定地“哼”了一声,淡笑道:“你这是挑衅我。” 然后,她就被成功挑衅了。 盛明盏一个烟花接着一个烟花地放。 “孔雀开屏”燃放的时候,几乎将整个河堤上的行人都吸引过来。 “窜天猴”飞上天际时,引发人群一阵尖叫。 “不难,我觉得我也行。” 沈绒看盛明盏从容的样子,觉得烟花也没那么可怕了,似乎在她的射程范围内,完全可以一试。 “行啊,给你。”盛明盏给她一根仙女棒,“放吧。” 沈绒和可可爱爱一小只仙女棒面面相觑,“……” 沈绒说:“盛明盏,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哦对,忘了你只有一只手。”盛明盏过来,贴心地帮她把仙女棒点燃,趁机点了点她的头顶,一副施舍小孩的态度,说,“玩吧。” 沈绒抬起腿要顶盛明盏一膝盖。 盛明盏反应快,轻松一闪避开。 沈绒胳膊吊着,本来平衡就退化不少,想顶盛明盏没顶到,往前一蹿自己差点摔倒。 盛明盏赶紧扶了她一把。 “怎么成天不是这摔就是那倒的?”盛明盏对她摇头,“看出来了,你这是缺钙,得补。” 沈绒一脸杀气 ,“盛明盏,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不想活过今年。” 那时候N城不像如今,城区全面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当年除夕夜的河边,全是放烟花的人。 人们在桥下宽敞的河岸边放烟花,桥上的行人驻足观看、拍照。 即便入夜,城市依旧被这些璀璨和热闹点缀着,年味十足。 烟火给了地球普通的夜晚特别的气氛。 作为走南闯北的中年人,沈黛其实早就看腻了这些东西。 要是在别的地方看到陌生人放烟火,她一眼都不会多看不说,估计还会嫌吵。 但此刻不一样。 她看着沈绒和盛明盏的背影,盛明盏一点沈绒就跑,两个人笑闹着的样子,感觉非常幸福。 这些缤纷的色彩,是属于她们家的。 …… 盛明盏继续放烟花,陆续又有好几个“锦冠”升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它吸引。 有个小孩伸手指向天空,还不会说话,嘴里咿咿呀呀的,又咯咯地笑。 她爸妈就在身边,父亲将她抱起来,一家三口依偎在一块儿,低声细语其乐融融。 盛明盏被夜风吹着,原本一颗滚烫的心,在看到这温馨的一家子之后有些降温。 全程跟她打着嘴仗的沈绒发现她心不在焉,顺着目光看到了那家人,很快明白了盛明盏在想什么。 “盛明盏。”沈绒说,“我还要仙女棒。” 盛明盏便帮她点了根。 沈绒看着仙女棒噼里啪啦地绽放着漂亮的火光,反手递回去给了盛明盏。 盛明盏拿着仙女棒,有点不理解地看向沈绒。 沈绒看着别的地方,别别扭扭地说:“以后每年……咱们都一块儿出来放烟花吧。” “……” “咱们家以后放烟花,就靠你了。” 咱们家。 盛明盏听到这三个字,明白了沈绒的意思。 “嗯……” 盛明盏轻转着仙女棒,火光将她的眉眼染上一层明亮的色彩,嘴角却将笑意偷偷藏了起来。 “行啊,每年都帮妈和胆小鬼放。” 盛明盏记得沈绒 说过,不会叫她“姐姐”。 所以她也不会贸然用“妹妹”这个沈绒可能不太喜欢的称呼。 但“胆小鬼”和“妹妹”是完全不同的气氛。 “我?胆小鬼?”沈绒咬了咬红红的嫩唇,一张可爱的小脸又一次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不气我你难受是吧。盛明盏,你死定了!” 还没等沈绒发作,沈黛就从她俩身后扑过来,一手臂环一个人的肩膀,将她俩往前带。 “哎呀,我说你们俩有什么好吵的呀,成天跟斗鸡似的,上辈子是冤家不成?大过年的能不能歇歇?走走走,回家了!老年人熬不住。” 沈绒凶凶的目光从沈黛身前穿过,试图再次威慑盛明盏。 盛明盏扬着下巴,一些细细的雪沫落在她的黑发上,很快变成了晶莹的水珠,将她万年不变的冰箱脸衬托得隐约有些笑意。 她开心了吗? 沈绒继续噘嘴。 应该开心了吧?虽然她笑话我缺钙又笑话我是胆小鬼,不过我大度,以德报怨。 一家三口一块儿往家走,一路说说笑笑,沈黛还抱怨说盛明盏长得实在太高了,她都快要搂不过来了。 沈黛问:“现在多高了?” “一米七一。” 沈绒插话,“盛明盏,你不会长到一米八吧?” 盛明盏,“要我分你点吗?” “……” “可惜。”盛明盏耸耸肩,遗憾道,“没法分。” “…………” 盛明盏,好好做个人能死? 沈绒在心里暗骂——看我下次还管不管你! . 寒假很快在吃吃喝喝、玩玩闹闹间结束了。 沈绒觉得今年过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快。 大概是家里多了一个人和她作对的缘故。 开学之后,秦允成了沈绒的同桌。 秦允说寒假的时候,班主任去她家做一次家访。 班主任没跟她妈说她在学校被欺负的事情,怕她妈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知道之后太担心。 了解了她家情况后,便去找了初三的年级主任,再一次反馈了霸凌的事。 沈绒说:“行啊,外婆这次支棱起来了,干得漂亮。” 秦允说:“早上我来的时候看到宣传栏里有留校察看的通报,之前老找我要钱的那几个人,名字都在上面。” 沈绒冷笑,“只是留校察看,不疼不痒。那几个应该直接退学才是。” “我听外婆那意思,好像说他们都是初三生了,学校还是想要给他们一次机会。如果再犯的话就直接退学。” “那……”沈绒挨近,小声问道,“他们没提到盛明盏吧?” “没有,你放心,就算那帮人狗胆包天敢咬学姐,我也会为学姐作证,她都是为了救我才出手的!正当防卫!” 沈绒一边说“那就好”,一边觉得有点奇怪。 一米八五那帮人都被留校察看了,为什么不反咬一口呢? 不像是流氓的作风啊。 很快沈绒就知道了答案。 沈绒成天无视校规,把手机带到学校。 那天下午沈黛打了个电话,说她今天早完事。 “晚上请你们吃饭。” 沈绒不用问也知道,沈黛说的“你们”是指她和盛明盏两个人。 “那我去跟她说一声。” 最后一节课课间的时候,沈绒下楼去。 正要转弯到一楼,听见楼梯拐角有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卫生间的方向走过来。 “我给你写了一个多月的情书了,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绒听这个男生的声音有点耳熟。 这么讨厌的声音,不就是那个带头欺负秦允的一米八五吗? 还写了一个月情书…… 谁这么倒霉被这智障看上? “关我屁事。” 走在一米八五前面的人女生一开口,吓得沈绒连连后退好几步,将自己藏了起来。 她心跳猛地加快,偷偷从上方探出半截小脑袋,正好看见盛明盏一边抹着护手霜,一边往教室的方向走。 真的是盛明盏…… 一米八五慢悠悠地跟在盛明盏身后,死皮赖脸地说:“怎么不关你的事,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沈绒心里“靠”了一声。 这一米八五有病 吧?被盛明盏捅了一刀居然喜欢上她了。 这是什么死皮赖脸的抖M? 盛明盏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就要走进教室。 一米八五伸出一脚,直接将门给带上了。 盛明盏回头,眼神是沈绒许久没见的那种尖锐和生人勿进。 “不想再挨一下的话,现在就滚。” 盛明盏手放进了裤子口袋里,隔着衣料似乎握住了一根长条形的东西。 是刀,她还带着刀。 一米八五依旧赖赖唧唧,嬉皮笑脸,“你说你怎么对我就这么凶?不过呢,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越凶我越喜欢。” 盛明盏蔑视地扫了对方一眼说:“我不喜欢你。” 一米八五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内心演练了无数种无赖的回应。 可盛明盏却说了一句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话。 连带着沈绒都怔住了。 “我不喜欢男的,明白了吗?” 一米八五:“……” 沈绒:“……” 不喜欢男的,什么意思…… 沈绒惊愕在原地。 意思是,喜欢,女的,吗? 盛明盏直接将发愣的一米八五的腿给踢开,差点给他撅地上。 一米八五捂着腿跳了好几下,靠在墙边,双眼发直了好半天,最后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理清了思路,低声“操”了一声。 沈绒回到教室的时候,心还噗通噗通跳个没完。 盛明盏喜欢女的。 同性恋? 想到这个词,某个血肉模糊的画面便粗暴地撞入她的记忆里。 那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的噩梦。 小姨的身体从天而降,失控地撞击在地面上,像只被人随意丢弃的木偶一般,在地面上弹了一下,便诡异地铺开了四肢。 沈绒一下子被沈黛拉到了怀里,不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母亲在她耳边大喊着“叫救护车”,人群慌乱地喊叫着,杂乱的脚步声踏在她耳朵里,她的目光却被小姨支离破碎的怪异模样死死地吸引着。 小姨死了。 她的启蒙,她的偶像,她年幼所 有的向往,就这样纵身一跃,以恐怖的姿态死在了家人面前。 一切都终结在那个美好的春天里。 就像一场精心谋划的报复。 因为小姨的死,沈家遭受了巨大的动荡。 沈黛和大姨被小姨的粉丝围追堵截,爷爷和奶奶家被媒体没日没夜地包围,追问他们如何逼迫小姨,导致她走投无路,自杀身亡。 老爷子被气得住院,老太太出门买菜被丢了鸡蛋,一腔怒火烧得她失去理智,当街破口大骂。 “是同性恋毁了她!是同性恋!要不是那个不要脸的变态招惹我女儿,她能死吗?能死吗?!” 老太太当了一辈子知书达理的知识分子,到了晚年居然成了泼妇,还被人拍了视频挂在网上,引发热议。 老太太气得大病一场,整个人憔悴了一大圈。 沈家上下因为小姨突然的死亡,抑郁不堪。 老爷子在医院指天大骂,说沈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那时的社会风气远没有现在这么开放。 “同性恋”三个字,对于很多人而言是病,是恶心,是无法抹去的人生污点、家族的污点。 沈黛也无法接受,拒绝再提及小姨这个人。 小姨的死状一直在幼小的沈绒心里挥之不去,让她高烧一场,夜夜做噩梦。 这种症状一直到和盛明盏相遇的前期,才有所缓解。 而此时此刻,再一次被那个可怕的身份缠上,沈绒仿佛又一次被拉回了小姨坠楼的现场。 超速的心跳堵在她的心口,让她呼吸困难,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是小姨的死给她带来的生理反应。 是“同性恋”这个身份在她心中投下的慢性毒.药。 秦允见沈绒额头上出了一层的汗,神情恍惚,便问她: “怎么了小绒?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 放学,盛明盏往外走的时候,沈绒叫住她。 “今晚沈黛说请我们吃饭。” “她今天怎么有空。好啊,去哪儿吃饭?” “就,ZM广场附近,我带你去。” “孔叔叔呢?” “孔叔叔今天要去帮沈黛接个客户,咱们自己去就行。” “……嗯。” 沈绒走在前面,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两人坐了进去。 一直到下车,沿着ZM广场的繁华街道往前走的时候,盛明盏才问:“你有心事?” 沈绒回头。 她手臂已经不用吊着了,穿着一件白色羊羔绒大衣,发尾有些自然卷的她站在灯火之中,微微睁圆了眼睛,有点儿不解的样子看上去人畜无害。 “你没发现吗?” 盛明盏校服外面套了件长款轻薄的羽绒服,放学之后就将马尾散下来,单肩挎着书包,从沈绒身边走过,说, “你平时恨不得一分钟闹我一百遍。有心事的时候就半个字不说。” 盛明盏往前走,没有像以往一样去牵沈绒的手。 沈绒从身后跟上来,琢磨了一番,觉得盛明盏说得对。 她的确是这样的。 没想到…… 沈绒抬头看盛明盏。 盛明盏鼻子高挺,下颚线秀丽,散着的黑发加上天生艳丽的五官,所有的细节沈绒都非常熟悉。 她不是个陌生人了。 没想到,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这么熟悉了。 “盛明盏。” 沈绒拉住盛明盏的衣角,盛明盏立即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 沈绒的小眉头难得紧锁,恍惚了片刻之后,才说:“盛明盏,我听到了你跟那个人说的话。” 盛明盏:“?” “你说,你不喜欢男的……” “嗯。”没想到盛明盏很快承认了,没有任何包袱地说,“对。” “你是,同性恋?” “是。” 两人面对面站着,身边人流如梭,只有她俩宛若静止。 盛明盏凝视着沈绒,等着她下一句质问。 或嫌恶或好奇,无所谓,盛明盏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事。 但她并不想否认自己的性取向。 不想否认真实的自己。 到最后,沈绒也没有放开盛明盏的衣角。 “盛明盏。”沈绒也看着她,漆黑的双眼里是清晰的担忧,“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让沈黛知道。”! 第24章 024 “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让沈黛知道。” 沈绒意思很明白,沈黛不喜欢同性恋。 盛明盏当然知道,恐怕没有哪个家长会希望自己孩子是同性恋。 即便是开明的沈黛。 “嗯。”盛明盏说,“明白,我不会让她知道的。走吧,她还在等着咱们。” 盛明盏一只手垂在身侧,一只手扣着书包带,依旧没有要去牵沈绒的意思。 之前是沈绒自顾自走在前面,盛明盏看出她有心事,只跟在身后看着她,不想上去打扰。 而现在,既然沈绒已经知道她的性取向,那她也该保持距离比较好,免得让沈绒觉得不舒服。 盛明盏就要走,沈绒捏着她袖子的手指施力,阻止了她的动作。 盛明盏有些不解地回头。 “不牵手吗?你以前不都牵着我的吗?” 沈绒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只落单的小鹿,惶恐,甚至是委屈。 看沈绒这副模样,盛明盏明白了。 沈绒并不想因为性取向的问题,让她们俩好不容易磨合出一点儿轮廓的情感有什么嫌隙。 也不想让盛明盏觉得自己被回避,被歧视了。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沈绒一直都是个很为别人着想的好孩子。 “嗯,牵。” 盛明盏重新握住了沈绒的手,带着她往ZM广场深处去。 ZM广场是N城人流量最大的广场,城市的中心。 每个十字路口的绿灯亮起,双向而来密集的人潮和车井然有序地穿涌不息,奔赴属于自己的目的地。 熙来攘往间,两人要并肩而行不是那么容易。 盛明盏察觉到沈绒为了跟在她身边,已经被撞了好几下了。 但沈绒一点儿都没落下,反而往她身边靠得更紧,加快步伐要跟上她。 盛明盏再次放缓了步子,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控制好方向,将她往人少的路线上领。 “没关系。” 两人到了和沈黛约好的餐厅门口,进门的时候盛明盏说, “不用勉强,我不会觉得你在歧视我。而且你不是 说过了吗,你不会怕我的。” 沈绒柔软的头发被吹得有些毛糙,让她原本就有点儿自然卷的头发更加蓬松,但不显凌乱。 反而多了一丝被慌乱笼罩时独有的乖巧。 她的头发和她的性格一样,永远不服帖。 “我没觉得你觉得我在怕你。” 沈绒这套娃宣言说完之后,盛明盏笑了,但她自己没笑。 盛明盏也没好再笑。 沈绒站到她面前,抬起高傲的小脑袋盯着眼前人。 盛明盏第一次知道,仰视也能将傲视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盛明盏。”沈绒没好气地说,“你知道被人真心喜欢着,是件多幸福的事情吗?” 沈绒从小在无数密集的课程中长大。沈黛忙,她爸也成天在外鬼混,爷爷奶奶不待见沈黛,连带着沈绒也不怎么喜欢。 她是蒋阿姨带大的,但她知道蒋阿姨不是她亲妈,所以不能理所当然地对蒋阿姨讨要宠爱。 她的早熟,来自于不健康的家庭关系。 每次沈黛看着她又考了第一的成绩单,或是听声乐、舞蹈老师又夸奖她之后,都会很开心,说“真不愧是我女儿”。 沈黛夸奖她的时候,沈绒就有一种自己还是被爱着的幸福感。 她特别想被疼爱,但磕磕绊绊间长大的她也明白,“被爱”是需要理由的。 当她是个优秀的孩子时,她会被爱。 当她给家人蒙羞的时候,就会被嫌恶。 就像她小姨一样。 渴望爱的人处于弱势,因为她们得到别人给予,才会开心。 沈绒不允许自己处于弱势,所以她总是用犀利的言语和满不在乎的表情来伪装自己。 更不想付出,她清晰地知道,付出的那个人比渴望得到的人,更容易受伤。 而盛明盏是那个勇敢的给予者。 对她好,对沈黛好,甚至不惜危险救下秦允——对她的同学都可以不计代价挺身而出。 这么好的盛明盏,凭什么要受到伤害? “无论你喜欢的是谁,都没有错。” 沈绒非常坚定地对盛明盏说, “你就是你,才不 会因为喜欢的是谁而有什么不同。” 盛明盏心中一动,温暖的感觉从心窝里蔓延。 她没想过,会被一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女孩开导。 “嗯……谢谢。” 盛明盏挑来拣去,最后只选出了这句话。 “沈黛没跟你说过吗?”沈绒将头发理好,回眸笑弯了漂亮的眼睛,“一家人从来不用说‘谢谢’。” . 回忆层层叠叠堆在盛明盏心头,第二瓶酒下去,睡意依旧模糊。 她的打开安神歌单,播放那首安抚过她无数遍的《Adieu》。 …… J'aiperdudutemps 我耽误了太多时间 Onesttellementbêteàvouloircachertousnossentiments 我们愚蠢地想要隐藏所有的感情 Voilàquetupars 现在你要走了 Jetedemandepardon 希望你能原谅 J'auraisd??tedire 我早该告诉你的 Depuissilongtempsquejet'aimaistant 这么久以来,我都深爱着你 …… 今夜伴随着《Adieu》的旋律艰难入眠的人,又多了一位。 . 一觉醒来,沈绒感觉头不晕皮不疼了,似乎退烧了。 很好。 刷牙的时候走到客厅,看昨天晚上立在门后的椅子没倒,没有人进入的痕迹。 洗漱完毕之后,她给秦允打电话。 秦允说:“昨天晚上阿姨一觉睡到大天亮,什么事都没有,你放心吧。你怎么样?烧退了吗?” 沈绒摸着自己的额头说:“应该退了,我这就过去。” “那就好。这会儿阿姨说想喝小米粥。我正准备下去给她买。你慢慢的过来不着急哈。” 沈绒戴上口罩出门,这个点钟交通还不 算拥堵,她迅速坐上公交车前往医院。 去的路上她给《远方》剧组官方邮箱发送了邮件,希望能够得到登台的角色,无论再小都行。 这头邮件刚发送出去,《撩动全城》的姜哲成助理就来添加她的微信,将合同和彩排的时间表发送给她。 沈绒租的小区距离肿瘤医院非常近,就两站地。 她从车上下来路过一家水果店,想问问秦允病房里是不是只剩下苹果了,如果只有苹果的话,她再带点橙和猕猴桃上。 结果秦允半天没回复她。 大概是去楼下打饭了吧,没听见。 沈绒便直接买了一兜水果,上楼。 进入病区的时候,护士让她来拿检查预约单,给单的时候护士说: “你老公要么一直不来,一来就好大动静。让他下次别破费了,咱们护士站的伙食还可以。” 说着,护士眼神往边上瞟了一瞟,沈绒跟着看过去,看到一大堆的水果和糕点。 “老公?” 沈绒纳闷。 我什么时候有这玩意了? 护士忙得没时间在意她的疑惑,给完单子就被另一位病人家属叫走了。 沈绒转身往沈黛病房去,握在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有个陌生的号码给她发了一段视频。 沈绒停下脚步,点开。 视频里是她大姨在溜小命,背景是大姨小区里。 视频拍得非常清晰,还是以一个明目张胆的角度拍摄的,距离不会太远,而大姨完全没发现。 沈绒就看了几秒钟,寒毛倒竖。 杨晟! 是杨晟拍的。 心里浮出不好的预感,沈绒快步走向病房。 刚到门口,便看见有个男人坐在沈黛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沈绒,正在削苹果。 他身边站着两名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男人,脸上的肌肉跟石头一样硬。 沈黛是清醒的,她的床被摇了起来,原本正看着眼前人,沈绒进来的时候她的视线转移到了沈绒这边来。看上去并不害怕,但神情多少有点儿局促。 “小绒!” 秦允本来被堵在窗边,看到沈绒来了,立即往她 这边挪,紧紧挽住她胳膊。 杨晟转过头,挂着一脸大尾巴狼的笑容,“哟,小绒来啦。” 打完招呼,杨晟将苹果递到沈黛面前,说:“来,吃个苹果补补身体!” 杨晟的声音很大,丝毫不顾及这里是医院。 同病房的人直皱眉头,但见他似乎不太好惹的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有位病人家属暗暗去了护士站。 沈绒一把将苹果给夺了过来,挤到沈黛和杨晟之间,冷言道:“我妈现在不能吃苹果。” 与此同时,杨晟看见沈绒已经将水果刀握进手里,刀尖朝着他。 杨晟哈哈笑了几声,“别紧张,我只是过来聊聊天而已。顺便提醒你们一下啊——” 他提高了声调,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沈黛。” 他看向沈黛:“欠我的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啊?还不了,拿你女儿来抵债我也不介意……” 杨晟还没说完,沈黛操起床头柜上秦允买回来的小米粥,劈头盖顶砸向杨晟。 杨晟眼疾手快抬胳膊挡了一下,滚烫的小米粥一半浇在他身上,另一半打翻在床脚。 “姓杨的,你好意思?”沈黛咬牙切齿,“从头到尾就是你设的局,为的就是把我们家套进去!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不可能让你动我女儿!” 沈黛气得浑身在发抖,说话的声音飘得没根,但极其坚定。 愤怒会让活人失去理智,又能让行将就木的人迸发前所未有的能量。 这沈黛,分明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可面对她的时候,杨晟依旧有种不好轻举妄动的压力。 仿佛下一刻她就会不顾一切,撑着七零八落的身子冲上来和他拼命。 护士长过来了,警告杨晟他们不要在医院大喊大叫,不然她马上报警。 “你跟我出来。” 沈绒瞥杨晟一眼,便往屋外走。 杨晟笑嘻嘻地跟着去了。 沈黛想起身,秦允也想随着一起来,沈绒对她们摇了摇头。 走出病区,沈绒和杨晟以及他的两位随从,站在昏暗的楼梯间。 这事儿简单得很。 沈绒想,杨晟不就是想跟我结婚 吗? 可以。 那就跟他结婚。 沈绒要咬牙走到活路,才能反杀。 今天杨晟逼着她走投无路,她记下了。 杨晟让她多难熬,来日她会全部讨回来,连筋带肉地狠狠撕他一层。 “明天你在哪?合同我签好给你带过去。” 沈绒没半句废话,直截了当。 杨晟听她这么说,眼睛亮了起来。 “行,那我明天可就在公司等着沈小姐了啊。沈小姐生命里有这么多重要的东西,如果明天我见不到你的话,可不知道你会失去点什么。” 沈绒笑了笑,笑得清甜纯美,让杨晟微微一愣。 沈绒说:“钱给我准备好,现在请你离开。” 杨晟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沈绒让秦允回家休息,她在医院照看沈黛。 秦允只能走了,沈绒没跟沈黛说她和杨晟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沈黛被气得状态很不好,第二天大姨来了,大姨说她马上就要出国,这是最后一周了,以后真的没时间过来了。 沈绒很快接话,“我知道了,大姨,我很快就会把小命接走。麻烦您今天再陪我妈一下,我也会把她接回家照顾的。” 大姨唉声叹气,说她实在没办法了才出国,不然的话怎么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丢下你们这苦命的娘俩。 沈绒应了两声,对沈黛说“我马上回来”后,风风火火背上包出去了。 她去了一趟安真剧场。 日间的ZM广场无数的广告牌依旧夺人眼球。 站在长街入口处,各大剧场的招牌轮番滚动着最近热门的音乐剧海报。 她在疲于奔命的空隙里,隐约听说最近长街有了新金主。 这新金主出手大方,不仅买了一大波本土原创音乐剧IP,打算做文化输出,更是要引进一批海外大热剧。 长街这几年疲软的态势有可能被此人打破。 长街的招牌多了很多海外剧的预热广告。 它已经被这位新金主握在了掌心里。 沈绒来到安真剧场前门。 空无一物黑色的广告 牌,在光彩熠熠的长街腹地,显得狼狈而格格不入。 她走进剧场,仔仔细细用眼睛记录下安真剧场最后的模样,然后回到空荡荡的后台,把杨晟给她的那份合同签了。 把安真剧场,和她往后十五年都卖给了杨晟。 没关系。 沈绒在纸面上写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几乎划破纸背。 没关系的,我只要还留着一口气,终有一天会再将它买回来。 沈家已经要倒了,如果我也趴下了,就真的全散了。 人为什么活着? 如果没有要守护的东西,和死人又有什么两样? 沈绒忍住眼泪,不许自己哭。 她告诉自己,我要守着沈家,守护沈家到底。 哪怕只有一丝灰烬,我都要攥紧它。 签完合同,沈绒最后不舍地看了眼安真剧场。 落入杨晟的手里,以后它会变成什么样? 《汝宁》…… 她的《汝宁》,还有复排的一日吗? 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只能埋头往前走。 拿起手机,沈绒正准备给杨晟打电话。 突然,后门传来闷响。 咚咚咚——咚咚咚—— 后门被人拍响,隐约有人喊她的名字。 沈绒对声音特别敏感,她听得出这个人是谁。 是林枳。 “沈绒,你在吗?” 沈绒将门打开,林枳见到她,深深地缓了口气: “我正愁找不到你人,你怎么都不接电话?幸好刚才有人说看到你来剧场了。” 沈绒说:“我没看手机。怎么?” 林枳发现沈绒手里拿着一份合同,直接抽了去。 “你……” 沈绒就要抢回来,林枳突然说:“有人出价,比杨晟高一千万买安真剧场,以及——” 她看向沈绒,“买你今后的二十年。” 沈绒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两亿一千万买安真剧场,再两亿买你今后二十年,商业分成你自己拿着。另外送房一套。” 林枳从自己的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递到沈绒面前。 “合同已经准备好了,条件很优渥。要求么也不是没有,总结下来其实就四个字——你得听话。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说完,两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吭声。 林枳脸上虽然保持着微笑,但她也知道自己刚才那番土财主发言丧心病狂,心里已经做好了防御。 要是沈绒想打爆她脑袋的话,她立即抱头投降。 沈绒倒是没想打林枳,她清晰地感觉到眼皮跳了又跳。 如果她的答应的话,这四亿到手,加上她卖尽家产的一亿,等于说将欠杨晟的债一口气还清了。 又是哪路王八蛋啊? 沈绒心想,看来我真的挺招人恨的,想我卖身的人前赴后继。! 第25章 025 沈绒有段时间没和林枳碰面了。 当初同为《汝宁》剧组一员,常常一块儿排练。 沈绒很欣赏林枳深厚的编剧功底,以及在专业上的坚持。 不过她并不知道林枳其实有点受不了她的独断。 沈绒觉得她俩关系还不错,但很明显,林枳和她的老同学盛明盏走得更近一些。 《汝宁》封箱后的这两年,她们仅有两次因为工作关系的碰面。 这会儿怎么突然跑来送这么一份豪礼? 别说沈绒,就是林枳本人也觉得别扭。 沈绒突然想起最近遇见盛明盏的时候,她都是开着林枳的车。 “这金主你认识?” 沈绒捏着装合同的文件夹,眼峰微微一挑,带着审视,刺向林枳。 林枳被她看得心里倏然发紧。 林枳是个编剧,写写故事可以,当个演员可就太为难她了。 之前,盛明盏让林枳帮忙给沈绒递合同的时候,特意交代了这事儿对沈绒保密。 “不能告诉她甲方其实是我。” 林枳自小就是个乖巧孩子,长这么大什么坏事都没做过,连恋爱都是赶在十八岁的第一天谈的,连“早恋”的资格都没有。 她一做坏事就哆嗦。 偏偏盛明盏还吓唬她。 盛明盏说:“你去找沈绒的时候别露出破绽。她聪明,你一露出蛛丝马迹她肯定会察觉到。” 林枳:“……盏盏,你要把我往火坑里推怎么还带预告的?你这样说我原本不紧张都开始紧张了。要不您老人家自己跑一趟?” 盛明盏用指节抬了一下眼镜,拢了拢身上羊毛披肩,侧过脸,柔软的黑发散落在肩头,相当不走心地鼓励她, “别怕,相信你自己。” 林枳前头被盛明盏警告,此时又被沈绒这双狐狸似的眼睛盯着,如芒在背。 林枳僵着脸笑,刚调整好了情绪打算硬着头皮表演一番,沈绒又给她一记重击。 “是盛明盏?” 沈绒问得斩钉截铁,仿佛不是疑问句。 “她让你来的?前两天她就一直开你的车。” 林枳心里“卧槽”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把心虚摆在脸上,沈绒就将合同打开,看了眼甲方的名字。 “NEWS?” 沈绒没想到会是NEWS,长街非常知名的剧场运营集团。 “不是盛明盏。也对。”沈绒自顾自地分析,“听说盛明盏这些年在海外混得不错,但这合同全部加下来好几亿。她是从小就很有经商头脑,不过,要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钱,恐怕即便是她也做不到。” 林枳松了口气。 幸好她反应慢半拍,没能跟上沈绒的节奏。 在她发懵的时候,人家自个儿把逻辑给圆回来了,省去了她撒谎的时间。 虽然是个错误的逻辑吧。 沈绒分析完后,回顾了一下方才的发言。 发现自己第一个想到要买她二十年的人,居然是盛明盏。 沈绒自嘲地笑了一声,心道,就算盛明盏有那么多钱,为什么要花在一个前任身上? 还是一个狠狠伤害过她的前任。 真是自作多情。 不过…… “那为什么NEWS要签我?” 沈绒不解,再次把问题丢给了林枳。 给了缓冲的时间,林枳这回从容多了。 “那当然是因为你有商业价值。资本家不搞慈善,他们看中的当然是你票房号召力和口碑。你可是金石奖最佳女主角。” 沈绒实话实说:“我有没有票房号召力我自己知道。前几年不叫座起码还能听个好。现在么,因为那个点唱机音乐剧的事,全网都在嘲我。” 这事儿闹得很大,林枳就算忙着健身忙着当富婆也听说过。 甚至去沈绒的微博下围观过。 沈绒的微博时间停滞在两年前,盛明盏离开国内,《汝宁》封箱的时候。 无论什么时候看那连发八条的微博,都能感受到沈绒当年情绪巨大的波动。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可能是觉得发过之后又删了多少有点欲盖弥彰,那八条微博沈绒一直都让它挂在首页上。 甚至都没设置半年可见,谁来都可以参观。 两年间,沈绒没再发任何微博,光是看她微博 ,感觉时间似乎静止在盛明盏离开的那一天。 来来往往的看客一开始还会留言。 或对《汝宁》惋惜,或对她和盛明盏双取关的不解,只是零星的一小批人。 没想到两年后,因为出演媚俗音乐剧,沈绒的微博再次热闹了起来。 《撩动全城》和沈绒的名字一块儿挂在文娱版上大半天,这几日光是留言数都翻了个番。 林枳说:“你完全可以不用和姜哲成合作,只要签了这份合同,资源会更好。” 林枳说谎的时候哆嗦,说真话就顺多了。 沈绒对她笑笑,“其实我已经决定要出演了。我看过歌单,挺难唱的,编舞难度也不小,是个大体力活。我会把它当做挑战。” “也是……你从来没有出演过点唱机音乐剧,这次也算是突破了。而且,将好事干好了那不算本事,把糟烂事儿做漂亮了那才厉害。” 沈绒笑着说:“谢谢你安慰我。不过,林枳,你入职NEWS集团了吗?为什么合同是你送来的呢?” 林枳:“……” 对啊,林枳被沈绒这么一提醒,也对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来送? 盛明盏,你不是已经招了个小助理了吗?跟NEWS那边的潘总不也挺亲近?就算小助理还没熟悉业务,你直接找个NEWS集团的人跑腿,不比我目标小?我这还被沈绒一猜一个准的。 林枳虽然胆小,但脑子还是够用,立即明白了盛明盏那点心思。 沈绒倒霉的这段时间找过很多人。 甚至被杨晟拿捏着,都打算演出露大腿点唱机剧了,但是唯独没有求到盛明盏这儿。 两人扑朔迷离的关系中,肯定还有林枳都不知道的部分。 要是知道是盛明盏想签她二十年,还得乖乖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跟养金丝雀一样养着她,心高气傲的沈大小姐肯定不答应。 盛明盏多了解沈绒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露面,高瞻远瞩地跟NEWS签了代理合同,让NEWS当面上的金主,顺利签下沈绒。 可她如果藏得太好,沈绒完全没意识到背后金主另有其人的话,一挥手出去的大几亿,估计也是盛明盏全部身家了, 换回来的却是个寂寞。 对绝对不吃亏的商人而言,是不可容忍的。 沈绒都意识到盛明盏开着林枳的车在眼前晃,盛明盏自己会不知道吗? 林枳明白了,盛明盏是想让沈绒心安理得地签给NEWS,度过重大危机。与此同时派她过来刷个脸,让沈绒觉得事有蹊跷。 沈绒心里多少惦记着盛明盏,难免会猜想这事跟盛明盏沾着关系。 林枳心道,盛明盏,你一开始开着我的车满城跑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今天了吧? 搁这儿拿我铺垫呢? 林枳知道自己被盛明盏坑了,但有什么办法。 莫生气,生气的时候想想百万编剧费。 “我最近,和NEWS集团走得很近。”林枳说,“这不有个大财主来雇我写剧本,又要引进海外音乐剧本土化么,找的就是NEWS集团来制作,我也有幸进入到团队之中。这不,正好我有你的联系方式,就让我跑一趟了。” 林枳半真半假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这回该信了吧沈大小姐。 别再问了,再问自杀。 沈绒琢磨着,她通讯录里的联系人不算很多,但也不至于一个NEWS集团的人都没有。 不过林枳说得也合理,她继续刨根问底不合适。 毕竟对方是来给她送钱的,她穷凶极恶追问的话,多少有点恩将仇报了。 沈绒快速看了合同,也是明晃晃的资本家的嘴脸。 而且有一条是赠予房产后,金主让她去房子里她就得去,随叫随到。 可也没写明房子在哪儿啊。 这是什么条款? 沈绒还是觉得诡异。 这金主有什么奇怪的嗜好吗? 见沈绒在迟疑,林枳脑海中自动播放来之前盛明盏另外一项嘱咐。 盛明盏:“就算你蒙过了,沈绒肯定也不会那么轻易下决心马上签。如果她犹豫的话,你这样跟她说。” 沈绒来回翻动合同,“为什么要住在对方准备的房子里?而且,往后二十年我所有的演出都得这个甲方说得算?让我演什么就得演什么?” 林枳按照盛明盏交待的话, 说:“你不是刚刚将房子卖了吗?居无定所不仅不利于你的事业,更不利于沈阿姨的病情,不是吗?有了钱,一切才有转机。” 沈绒抬眸看向林枳。 林枳说:“而且,以你的实力能演绎好所有角色。以前你就挑了不少戏,所饰演的角色渐渐固定了。你不是一直想着挑战自我吗?不去挑戏,就是你现在最大的挑战。” 不得不说,林枳的话稳稳拿捏住了沈绒。 这的确都是她最想要的。 甚至因为这句话,沈绒心里憋出了一股不服输,想要证明自己的冲劲。 最重要的一点。 让她听话不挑戏这事儿,能直接将盛明盏从沈绒怀疑名单里剔除出去了。 盛明盏最是知道她对理想的坚持,不可能不让她挑拣,随便什么剧都演。 “不用考虑了。”林枳模仿着盛明盏的语气说,“这是你现在最好的出路。” . 夜间。 林枳来到M酒店时,盛明盏似乎也刚进门,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 盛明盏帮林枳开门后,继续打着电话往客厅走。 “可以,甚至不用租赁,剧场我可以提供。” “对。”盛明盏坐在牛血色沙发上,左腿优雅地搭在右腿上,“免费。” 对面似乎说了什么她希望听到的话,林枳见她神情松弛,隐约露出了一丝大鱼上钩的惬意。 盛明盏又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林枳好奇问她:“你可以提供剧场?还免费?你哪来的剧场?” 盛明盏看向她的背包,“你这不给我带来了么。” 林枳:“……” 林枳把合同从包里掏出来,拍在盛明盏的大腿上。 “真有你的,沈绒真的签了。没想到啊,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安真剧场居然落到了你的手里。” 盛明盏将合同拿出来,翻到了最后一页,看着沈绒亲笔写下的那个秀气间带着遒劲的名字。 盛明盏问道:“顺利吗?” “你拿捏沈绒拿捏到位,每个细节都如你所料,我就是个传话筒。” “辛苦你了,传话筒。” 林枳笑 骂了她几句后,把盛明盏嘱咐过的那份杨晟的合同也拿出来,递给盛明盏,有点好奇地问她:“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呢?” 盛明盏也不瞒着她:“《远方》剧组。” “《远方》剧组?就是莫提最近在排的那个剧?” 盛明盏点点头,翻看着杨晟的合同,越看表情越冷。 “你怎么惦记上这部剧了。” 盛明盏将杨晟的合同点燃,在火光中说: “项目书我认真看过了,剧本写得很好,词曲作者是得过金石奖的老搭档,从编舞到舞台总监的风格我都很喜欢,它有成为今年票房前三的潜力。不过,这么好的团队里有颗老鼠屎,我得尽早将它剔除。” “就这么简单?” “沈绒去面试了女主角。”随手一挥,将变成火团的合同丢进铁质垃圾桶里。 “……我就说么,原来如此。” “纵观整个长街,除了沈绒没人能驾驭得了这个角色。”盛明盏说得不仅笃定,还带着八分骄傲,“沈绒需要这个角色,同样的,《远方》也需要她。” 盛明盏拿出她新买的手机。 手机里除了系统自带的外,只有一个新下的APP,微信。 微信里是她新注册的账号,没有任何好友。 盛明盏问:“你没跟沈绒说让她加?” “说了啊。”林枳给自己开了罐无糖可乐,“她说回头再加。” “?” “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还有点嫌弃。大概觉得新金主是哪个色.欲薰心的糟老头吧。” “……”! 第26章 026 第二天醒来,盛明盏一边摸眼镜,一边将新买来的手机从枕边拿起来。 还是没人加她微信,什么推送都没有。 盛明盏:“……” 起床做了半小时的晨间拉伸,沐浴之前点了早餐到房间,洗完澡出来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看新闻,再逛到长街官方网站,关注一下业界动态。 刚打开网站,林枳音频电话就进来了。 “盛明盏。”林枳听上去气若游丝。 “嗯。”盛明盏喝了口咖啡,淡定自若。 “还‘嗯’?现在几点?” 还没等盛明盏回答,林枳就自己回答了, “六点四十。看上去你已经醒了,你知道我是怎么醒的吗?” 盛明盏:“说人话。” “我是被沈绒电话吵醒的。” 盛明盏一直落在资讯页面的双眼,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终于挪了两分,看向屏幕边缘林枳微信头像——一只不知道在跟谁赌气的小鸭子。 “她让我跟你说,今天沈阿姨出院。凌晨六点半,她把刚刚睡了一小时的我吵醒,就为了让我给你传话。我想知道,你俩在一起住了十多年,是不认识吗?” 林枳在不知不觉中被夹在了盛明盏和沈绒之间。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戏剧或小说里专门负责助攻的配角。 “我拉黑她了。”盛明盏说,“微信和电话都拉黑了。” 林枳为了新剧本睡眠太少,这会儿头昏脑胀的不记事,连带着胆子也大了几分,居然在质问盛明盏。 质问完之后,她也清醒了点,想起盛明盏和沈绒那些恩恩怨怨了,的确很值得一个互相拉黑。 “反正……我传达到了。” 林枳打了个呵欠。 “我要继续睡会儿,我的剧本写完你得当第一个读者。这个本子我写得挺顺的,该有的都有,但,哎,感觉少了点东西。” “嗯?” “少了写《汝宁》时的那股子浑然忘记全世界,一心扎在故事里的兴奋劲儿。这些天,我在写新本子的时候老会想到咱们排练《汝宁》时的那些事。 “哎,明盏,你还记得吗?当初《汝宁》 从讨论世界观开始,咱们所有主创没日没夜地聚在一起聊天,聊汝宁的世界,聊这世界里的每一个人。有时候聊得热血沸腾,连吃饭睡觉都忘了。最后,长念和积雪的关系无解,长念唯有一死。 “咱们决定要让长念死的时候,我哭了一晚上,到现在想起长念死的那一幕,心口还会痛。你和沈绒那时候也是啊,一夜没睡。 “我记得沈绒还洋洋洒洒手写了一大篇长念的悼文。那悼文我看过,写得真好。她喜欢长念,花那么多时间去了解长念,吃透了长念,她将自己融进了这个角色里,她才能演得那么好。” 盛明盏正在租车APP上下单的手指停滞了片刻。 思绪被她的话带回数年前的夏日。 那间满地废纸的办公室,那间落满汗水的排练厅。 那些感慨、汗水和眼泪,还有沈绒认真的侧脸和得偿所愿灿烂又鲜活的笑,历历在目。 盛明盏摘了眼镜。 想起决定让长念一死、悲壮谢幕的那晚,沈绒让盛明盏带她去好久没去的山顶数星星。 到了山顶,沈绒让盛明盏将车天窗打开,硬要一起躺在车后排,要盛明盏张开胳膊,挤进她的怀里。 沈绒微卷的长发铺在盛明盏的胸前,她望着星空说: “如果当年长念和积雪这对世仇之女没有认识,就不会一步步走向悲剧。她们的人生可能会有更圆满的结局。” 沈绒和盛明盏十指相扣,圈在她们无名指上的同款戒指轻轻刮碰着。 星月辉耀透过玻璃落在她们身上,将她们染上同一种属于夜的色彩。 万籁俱寂间,盛明盏的整个世界只有沈绒的喁喁细语。 “月圆就会转亏,得到就是失去的开始。盛明盏……你说,有天咱俩会掰了吗?” 盛明盏知道沈绒是个入戏快,出戏也很专业的演员。 但即便出戏再快,用心体会过角色,被角色共振过的灵魂依旧会留下那些让她不好受的情绪。 盛明盏将沈绒往自己的怀里拢得更紧,在她额头上温柔地落下一个吻,许诺一般说道:“不会的。” 沈绒被盛明盏的长发扫到了脸和脖子,有点痒,笑着缩了一下。 “你 怎么就这么肯定。”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无论你跑到什么地方,天涯海角,我都会将你找回来。” 如今,她们没在海角天涯。 面对面,却没了牵手和拥抱的理由。 …… 躺在床上的林枳话匣子一开,感慨万千。 “我觉得我可能再也写不出《汝宁》这样的故事了。它耗费了我那两年所有的精力和情绪,到现在都有点没缓过劲来。写《汝宁》是用情感,而现在写其他的本子多少都带着些技巧。它啊,对我而言太特别了…… “对你而言呢,明盏。你好像永远都那样,什么都不在乎,所有的情绪都埋在心里。当初和沈绒形影不离,比亲姐妹都亲。感情那么好,谁看了不羡慕啊。结果呢,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掰也就掰了。你能甘心吗?” 盛明盏知道她所说的“感情”是指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可笑的正是如此。 在旁人看来,她和沈绒只不过是因为不为人知的原因闹掰的异姓姐妹。 盛明盏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枳有点后悔自己不该说这么多。 可林枳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打磨了那么久,费了无数人心血的《汝宁》,才演了不到两年就匆匆封箱。 《汝宁》封箱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当年盛明盏的离开。 “你是想《汝宁》复排吧。”盛明盏一语道破。 林枳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笑道:“对啊,我不跟你拐弯抹角。《汝宁》剧组上下没人不想着复排的。我那天遇到老林的时候,他知道你回来了,还跟我念叨一晚上这事儿。” 老林,林向宇,《汝宁》的编剧之一兼曲作者,也是长街最拔尖的曲作者那拨人中的一个。 盛明盏说:“你们可以再找一个‘积雪’,我没意见。” 盛明盏虽然是原卡,但长寿音乐剧里同一个角色由好几代演员来饰演的情况非常正常。 只不过其他剧组多是因为原卡年纪渐长,力不从心。 盛明盏顺道加一句,“我已经决定不再唱了。” “……真不唱了?你这么好的条件,能唱跳得还好,还能轻轻松松托举 沈绒,其他女演员估计真够呛。我说,到底为什么啊?长街真找不出第二个你这条件的女中音了。” “没为什么,累了。托举这事儿能配合、会发力就行,不难。” 盛明盏顿了顿,知道林枳这会儿正难受着,肯定还会追问,索性跟她说明白。 “我和她从小搭到大,中学的时候就一起演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后来她九成的作品都是和我搭档,或主角,或重要配角。我禁锢了她在角色上的突破,她也无法和我碰撞出更多兴奋的火花,而她又是个非常依赖创作冲动的演员。所以,给她找位新搭档,我想她会很乐意的。” “所以,你俩当初闹成那样,是因为艺术理念不合。” “原因之一罢了。” “是她亲口说的吗?” 盛明盏没回答这个问题。 林枳明白了。看来两年过去了,盛明盏这火气还没消。 盛明盏已经不想继续和林枳掰扯《汝宁》,生硬地换了话题。 “你再睡会儿,保养保养你脑子里的精密仪器。我还有事,挂了。” 盛明盏挂断语音电话,负责送车的小哥已经给她打电话,说车送到酒店门口了,麻烦她来提一下车。 盛明盏提了车,开到停车场。 她知道这家租车公司会主动消毒,但她还是亲自拿消毒湿巾,将整个车内饰全部擦了一遍。 . 办完出院手续,沈绒开始叫车,拿着一堆单子走到沈黛面前,看她一把骨头耷拉在轮椅上,皮肤像一层泄了气的气球,没精打采地套在她身上。 这次化疗,沈黛瘦得实在太多了。 她之前上网查过,极度消瘦是癌症病发症,恶液质。 网上说,一旦出现暴瘦、严重贫血等症状,那就是恶液质,说明距离过世不远了。 沈绒蹲到她面前,喊了两声,沈黛才微微睁开眼睛,费劲地用眼皮的闪动告诉女儿,她还活着。 “外面在下暴雪,这会儿没车,咱们得等会儿。” “不急。”大概是为了让女儿放心,也有可能是终于能出院了,能回家了,沈黛稍微精神了点,天亮那会儿去了两趟厕所之后,一直都挺正常的,“等等。” “想喝水吗?” “不,吐。” “好。渴了跟我说。” 沈绒知道她妈没什么体力,说起话来费劲。 听了几个月已经听习惯了,即便沈黛用最简短的单个字表达意思,沈绒也能听得懂。 坐在大堂的塑料椅上,沈绒时不时看看排队叫车的情况。 前面还需要等待五十个人,十五分钟过去了,一个人都没往前挪过。 沈绒有点烦躁,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能离开医院。 她应该再早点叫车。 又等了半个小时,沈黛有点坐不住了。她这个病本来就是很不容易久坐。 沈绒起急,她早就将所有车型都加上了,这会儿才往前挪了一个人。 她心里盘算着有什么其他办法能够离开医院时,医院门口用来挡风的厚重绵帘子被掀了起来,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高挑的女人。 那女人依旧一身黑,披肩长发垂落着,随着她收伞的动作,柔顺的发丝从她上臂和肩头滑到了胸前。 伞面上雪块随着她合伞的动作滑落下来。 沈绒看向盛明盏。 盛明盏本就是浓颜系长相,除了登台要化舞台妆之外,平时妆都不浓。 大概是沾了些风雪,奶茶色唇釉有一点儿雾面效果,大老远就能看见她柔软的唇,相当惹眼。 她还是喜欢奶茶色。 从盛明盏身边路过的年轻男人被她的外貌吸引,下意识地回头打量她好一会儿,她也浑然不觉,径直走到沈绒和沈黛面前,说: “别叫车了,我送你们回去。” 沈绒正要说什么,盛明盏利落地掌握了沈黛的轮椅,将她往外推,头也不回,仿佛在提醒着空气。 “行李别忘了。” 正要跟上的沈绒一顿脚步,将已经落在身后两步远的行李箱重新握住。 她果然忘了。 沈绒跟在她身后走,浑身不适。 盛明盏还是那么了解她。 盛明盏将沈黛稳稳地抱上车后排,问她能不能坐得住。 沈黛安静地看着盛明盏的脸,点头的同时有点儿抽噎。 盛明盏错 开目光,帮她系好安全带。 从车里退出来再打伞的时候,见沈绒刚把行李箱归置好,正费劲地将轮椅折叠起来,试图以一个人的力量塞进车后备箱里。 今天风大雪大,天气预报说从今天起会有一股强冷空气席卷N城,温度跌破零下二十度,号称十年之最。 天地一片苍茫,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沈绒的头顶和倔强的眉眼已然落了一层雪。 盛明盏一手撑着伞,闷不吭声地走到沈绒身边,帮她挡下风雪的同时,单手握住轮椅的另一侧,和她一块儿将其塞进后备箱中。 “谢了。” 沈绒顺了顺气,很快跟盛明盏解释,“我让林枳跟你说今天妈出院,不是想让你来接人。因为你出了一大笔的医药费,我觉得你有权知道罢了。” 盛明盏没什么异议,垂着眸点了点头,突然说:“手怎么伤的?” 沈绒手掌上的创可贴,因为搬运轮椅被蹭歪了,露出一直没好明白伤口。 “不小心蹭的,好多天了,正好在掌心里有点难好。没事。你给了多少医药费我都记得,过两天就还你。” 盛明盏看向沈绒。 “我签了个新剧,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就那个点唱机音乐剧。我还没答应就全网官宣了,也不知道急什么,火烧眉毛一样。现在已然成了定局,那我肯定也要让姜哲成速速给我打钱。他说后天就转过来,一到账我就转给你。你给我个银行卡号。” “手机号,还是以前那个,银行也没变。” “哦,行,那我知道了。” 沈绒说这番话特意用了轻松的语气。 想让自己看上去浑不在意,这对一名演员而言并不难。 可惜她忘记了,她精湛的演技能征服观众,却欺骗不了对她了如指掌的盛明盏。 沈绒看盛明盏用看透她的眼神觑过来,笑容有点儿挂不住,上车的过程中丢下一句,“没有烂的剧,只有没能力的人。我会演好,没问题。” 又一次听到沈绒式的恃才傲物,盛明盏明白她的确想通了一些事。 没被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击垮,依旧是那个任何时候都傲气十足的沈绒。 那天在车里无意间展现的脆弱,仿佛从不存在。 她的坚定和勇敢,很容易让人忘记她的痛苦。 沈绒和沈黛一块儿坐到后排,打算关门的时候,见盛明盏站在雪地里,左手分明没拿东西,但她还是单用一只右手将伞合了。 沈绒一时无言,且多少有些尴尬,目光却没有移开。 盛明盏很明显和她想到了同一件事,没什么情绪地说:“习惯了。” 沈绒突然问了句,“这习惯,你打算什么时候改掉?” 盛明盏睫毛上落了星星点点的雪,缓缓眨动着,用眼角乜沈绒。 沈绒带着些不易察觉、悠然的笑,刚才那句话便沾染上了挑衅的意味。 盛明盏知道沈绒一贯如此,欠收拾。 盛明盏犀利的眼神中喷了些带着脾气的火星子,很快消散,摆出一副“懒得和你计较”的表情,上了驾驶位。! 第27章 027 盛明盏把车启动,稳稳地往雪地里行驶。 坐在车后座的沈绒很有礼貌地道谢。 “谢谢你特意跑一趟,辛苦了盛小姐。” “不用。”盛小姐说,“送我妈不辛苦。” “没车很不方便,毕竟……”盛明盏跟了半句话,突然自己掐断了。 沈绒笑了笑,盛明盏开着车没看她表情,但这轻笑中隐约带着点冷意,盛明盏还是听得出来的。 沈绒明白这“毕竟”之后跟的是什么。 “毕竟你也没驾照”,肯定是这句。 沈绒心想,真行,盛明盏,你又知道咱俩分手的这两年我没去考驾照了? 虽然是太忙了,的确没时间去考。 可我这么多年没驾照,不也是你盛明盏本人一直不让我考的么? 盛明盏十八岁驾照到手的时候,沈绒才十六。 盛明盏用自己赚的钱给沈绒买了车后,沈绒无论去哪儿她都车接车送。 沈绒虽然很享受盛明盏对她的好,多少觉得自己被接来送去的太像个弱势的小孩,扬言成年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考驾照。 “不许。” 没想到盛明盏特别认真地跟她说, “你想去哪里,我全程负责不行?你考什么驾照,万一出事故怎么办?” 沈绒气性也上来了,“你能不能盼我点好?开车而已,小事一桩,你怎么就认定我不行?” “这不是行不行的问题。”盛明盏说,“我想你只依赖我。” 沈绒:“……” 那时候盛明盏的占有欲就已经在渐渐露出真面目。 只不过彼时的沈绒还在享受盛明盏对她的独家宠爱。 被盛明盏在意着的感觉,让她着迷,不想戒断。 没有想过,那时她所看到的占有欲,只是蛰伏在水面之下,庞然海兽的一只眼睛。 一些让沈绒寒毛倒竖的记忆,又在蠢蠢欲动。 她屏住呼吸,下意识地看向盛明盏扶在方向盘上的手。 盛明盏纤长的手指永远干干净净,甲床也比一般人长一些。 指甲修剪得很漂亮,不长 不短。 只涂一层透明的指甲油。 轻握着方向盘时,感觉有点漫不经心,但清晰的骨节和埋在肌肤下淡蓝色的血管,衬得这双看似纤细的手充满了力量。 这双手曾经在舞台上无数次将她托举,也曾在只属于她俩的夜里将她折合。 也是同一双手,握着绳索,走向她,一双渴望到病态的双眼里藏着不容置喙、强势的光。 “宝贝,乖。” 盛明盏一边蛮横地将沈绒双手绑起来,一边温和细语地安抚她,额头上出了一层清晰的冷汗,却还在笑。 “从现在起四十八小时内,不可以跟我之外的人说一个字。” 手腕一阵幻痛。 沈绒感觉胸口闷得有点喘不上气,不能再想下去。 她闭上眼睛,努力将思绪从记忆深处拉回来。 “去哪儿?” 盛明盏问了一遍,后面没人应她。 正好等红灯,盛明盏有点不明所以地回头。 刚回过神的沈绒调整了一下情绪,将乱七八糟的回忆从脑海里推出去,平静地说: “M酒店,就是这附近的那个M酒店。” 沈绒不知道,盛明盏现在也住在那。 “M酒店有宠物套房,我能带小命一块儿住。” 沈绒突兀地主动解释这么一句,从刚才起就如坐针毡的沈黛,自然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事只有她和盛明盏心知肚明。 M酒店,曾经和某间排练室非常近。 她俩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不敢在家里做坏事,怕被沈黛撞见,就选择在M酒店开间房。 M酒店从大堂到酒吧,从中餐厅到西餐厅,满是她们“蜜月”期的记忆。 沈绒这会儿撇清,就是不想让盛明盏觉得,她是因为别的原因才选择M酒店。 “你现在还过敏吗?”盛明盏将车轻轻转向。 “还好。”沈绒说,“过敏吃颗药就行,很方便。” 之后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说话,个人的车里安静得像月球。 又过了两个路口,盛明盏目光看向后视镜,问沈绒: “你和杨晟的事解决了吗 ?” 沈绒非常忌讳在沈黛面前提到杨晟,眼神一利,就要开口的时候,盛明盏先她道: “先别跟我使厉害,后面的丰田从出医院开始一直跟着咱们。” 沈绒和沈黛同时想向后看。 盛明盏在她们回头前说:“别回头,估计是杨晟找人跟着你。咱们得稍微绕点远路了。妈,坐好。” 前方原本要直行,盛明盏忽然进入左拐道,擦着变灯的最后一刻左转。 后面那辆丰田一下子没跟上,被堵在了车流之中,只能往前走了一段路调头回来,发现眼前有条路,上高架、直行和右拐。 盛明盏的车早就消失在茫茫车海里。 丰田越开越慢,最后迷茫地停在路边。 盛明盏多开了五公里,到了M酒店,亲自将沈黛推上了八楼。 八楼一整层都可以携带宠物入住。 沈绒之前就想好了,不能继续将小命交给大姨照顾,杨晟这个王八蛋不知道会不会丧心病狂到威胁到大姨的安全。 最让她安心的方法,自然是将小命接回自己身边。 那个被撬了锁的出租房连物业都没有,一扇破破烂烂的大铁门谁都可以进出,非常不安全,暴露了位置环境又差,她也不可能带沈黛回那儿。 更何况,她无法在没有电梯的情况下,将不能自己走路的沈黛送上七楼。 思来想去,沈绒打算厚着脸皮让姜哲成快点付钱。 既然已经下决心要演出《撩动全城》,那就没什么好想七想八的了,在商言商。 姜哲成倒是很爽快,和他胡乱官宣的节奏一样快。 沈绒合同刚给没一小时,他就按照合同里约定的付了成,剩余的酬劳承诺十个工作日内付清。 不仅有姜哲成给的这笔钱,还有突然冒出来的金主要送她金山银山,沈绒终于可以不为损失那波押一付而痛心疾首了。 总算能缓一缓劲儿。 她第一时间就将一十万医药费转给了盛明盏。 转完之后踏实了不少。 盛明盏也没当面提这件事,挺好,不提大家都自在。 NEWS那边合同已经给回去了,沈绒不知道她的新金主具 体是谁,但明白NEWS这种大集团运作起来很慢,办个事儿得往上层层签字,肯定得等。 不过现在她现在不着急。 姜哲成给的这笔酬劳,足以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 即便M酒店宠物套房有点贵,但能将小命带在身边,环境对沈黛又比较友好,离肿瘤医院近安保系统还强,杨晟那帮小流氓没法随便威胁到她。 想通这些,沈绒觉得花点钱还是值得的。 从来锦衣玉食不为钱发愁的沈绒,平生第一次开始精打细算过日子。 她计划好了,先在M酒店住一段时间,等NEWS那边的钱款到账后,她就可以彻底摆脱杨晟,再在这附近买套房子。 杨晟在长街再横着走,也不可能和NEWS过不去。 这也是沈绒决心签给NEWS的原因之一。 NEWS在她身上花了大几亿,不会轻易让这笔钱打水漂,一定会帮她。 她想要这个庇护所。 与此同时她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NEWS签她这事儿肯定是个幌子。 看合同上让她“乖乖听话”的条件就知道了。 背后肯定有人借着NEWS的名义想要绑住她。 沈绒倾向于这神秘金主不是“集团”,而是“个人”的决策。 因为对方的要求,非常私人。 至于这神秘金主究竟是谁,估计能比杨晟恶心的也不多。 就算又来一个不是东西的,那沈绒也认了,她就这命。 只不过她一向心气儿比天高,命运的车轮硬还是她骨头硬,得碾一碾才知道。 . 往酒店房间去,沈绒想接过沈黛的轮椅,盛明盏却一点儿都不朝她的方向看,只和沈黛温言软语的,一副母慈女孝的动人场面,沈绒也就懒得和她争了。 只是,沈绒不免在心里想。 当初她俩也闹得那么僵,如今却像双双失忆一般全然不计较了。 沈黛正好转头,对盛明盏和蔼地淡笑。 沈绒看着,若有所思。 刚走到房门口,就听见里面小命激动的声音。 门一开,小命狂甩着尾巴要扑上来。 都冲到一半了,忽然发现了盛明盏,小命很明显愣了一下,兴奋劲儿立即收敛,带着好奇,徘徊到她脚边闻了又闻。 盛明盏弯下腰勾了一下它的左耳朵尖,这是她调戏小命的一贯手法。 “小没良心,不认识我了?” 小命一下子尾巴甩成了螺旋桨,激动得差点上天,这么大一只狗直接站起来,差点将盛明盏的眼镜扑掉。 沈绒急忙把沈黛推到一旁,生怕被小命这一番没轻没重弄伤。 小命是盛明盏捡回来的,刚回沈家的那阵子身体虚,浑身的毛病。是盛明盏不厌其烦地带着它一趟趟往医院跑,在沈黛的支持和沈绒的陪伴下,一点点照顾好的。 以前盛明盏还在的时候,小命就特别黏她。 两年不见,一旦认出她来高兴得直哼哼,全程抬头盯着盛明盏,走哪儿跟哪儿,咧着嘴口水横飞。 盛明盏:“……” 盛明盏坐到单人沙发上,顺手抽了两张纸过来,对小命说:“坐。” 小命立即坐下。 “瞧你这点出息,口水擦擦。” 盛明盏熟练地帮小命擦口水,连带着地上一排的口水痕迹也被她擦得一干一净。 沈黛瞧着盛明盏,眼里尽是眷恋。 这份眷恋似乎带着她回到了十五年前,她决定将无家可归的盛明盏领回家的那一天。 往后那么漫长的时光中,盛明盏都是沈家无可或缺的一员。 有她在,沈家才有一丝活气儿。 时至今日,依旧如此。 小命蹭了她一裤子的毛还嫌不够,一大只非要卧到盛明盏的腿上。 沈黛坐在一旁笑,“小命啊……一向爱黏你。明盏,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本来只想回来一个月,但您病了,我已经决定留下来照顾您。” 盛明盏摸着小命的脑壳,看它鼻头潮湿黑乎乎的,毛也顺滑发亮,便知道一堆事儿压着沈绒的时候,沈绒依旧在尽心照顾它。 沈黛似乎有很多话要跟盛明盏说,刚想开口,沈绒就端了水过来给沈黛。 “坐车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还好……” “那喝点 水。” 沈绒太知道沈黛想说什么了。 之前就暗示过沈绒,盛明盏现在风生水起,满腔想要将她拉回来的意思。 可沈绒不愿意。 人家再厉害,当初也是咱们沈家将人赶走的,现在也沾不着人家的光。合情合理。 沈绒侧身,将另一杯水递过来给盛明盏。 “谢谢。” 盛明盏拿了水杯,没看沈绒,继续跟沈黛说下一步治疗方案。 说她通过朋友联系了几位直肠癌治疗方面的权威,可以去聊一聊,这几家医院各方面的条件也都很好。 沈黛听她已经计划得这么周到,把所有细节都想好了,心里挺感慨的。 想要再为当年的事儿道歉,可看盛明盏似乎挺不愿意提的,沈黛也就没说出口惹人嫌。 坐了一会儿沈黛就累了,盛明盏说:“我抱您躺着去。” 沈绒说:“我来。” 盛明盏瞥她一眼,“你力气没我大,别摔着妈。” 沈绒:“……” 沈绒心想,我在医院照顾沈黛这么久,什么时候摔过她? 不过…… 就算没摔着过沈黛,的确不能像盛明盏这样,直接将沈黛公主抱起来。 即便沈黛已经瘦得皮包骨,好歹也有大几十斤分量,沈绒都是搀扶。 盛明盏自小跳舞,又抱沈绒抱惯了,对于四肢和核心的力量都很自信。 这会儿也是,轻轻松松将沈黛从轮椅上抱到了床上。 沈黛说她有点痛,睡一会儿。 站在床边的盛明盏帮她把被子盖好,说:“您睡,我晚点再来。” 安顿好沈黛,盛明盏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握到手里,提起门口的伞,便说要离开了。 她一边跟沈绒说今天还有些工作要做,一边走到了门口。 沈绒很有礼貌送她出来。 两人站在酒店安静的走廊上。 这么多年了,M酒店居然连地毯的样式都没换过,还是当初她们常来时,沈绒最喜欢的老花图案。 “我就住在15楼09房,有什么事直接来敲我房门就行。”盛明盏无缝加了一句,“我在你入住 前就已经住进来了,当时是为了方便去肿瘤医院看妈。” 沈绒盯着手机不知道在干嘛,也没抬头看她,听她解释这么一句,目光依旧在手机上,嘴角抬了抬,说: “放心,我不会觉得你住在这儿是为了回味什么。没什么事的话,盛小姐去忙吧,不打扰了。” 盛明盏也客气地回应,“回见,沈小姐。” 沈绒指尖按出了发送键后,偷偷瞧向盛明盏握在手里的手机。 没动静。 看上去什么动静都没有。 沈绒退回房间的时候抬手关门,手机屏幕在盛明盏眼底一闪而过。 是微信添加好友的界面,被盛明盏看见了。 沈绒关上门,立在门边半天,寻思着,“难道真的不是她?” 盛明盏单手握着长柄黑伞,往电梯方向去的时候,有个心思冒了头。 下楼去停车场,将新买的手机从扶手箱里拿出来,开屏。 果然,新收到了沈绒添加好友的提示。 跟我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原来是在加金主微信。 盛明盏:“……” 不是对糟老头子没兴趣吗?! 第28章 028 盛明盏是同性恋这件事,在她和沈绒双双缄默中,到底没让沈黛知道。 不过沈黛成天不着家的,也没机会知道。 年还没过完,沈黛大年初三就开始电话不断。 初五在家吃了顿饭后,又开始新一年的忙碌了。 或许是过年的时候吃了团圆饭,又开开心心地放了烟火,让沈黛感受到了家的温暖,这回离开家特别舍不得,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 沈绒无奈道:“沈黛女士,盛明盏其实是你流落在外的亲女儿吧?今天咱们就把话摊开说得了,我承受得起。” 沈黛点了她脑门一下,笑骂道:“小孩子不许说这些疯言疯语。明盏,妈走了啊,你和小绒在家彼此照顾,多吃点儿。学习得用功,但也别累着。等妈回来给你们带礼物。” 说完她抱着沈绒,在沈绒娇嫩的小脸蛋上狠亲一口。 沈绒嫌弃地擦她唇印的时候,沈黛又给盛明盏额头上印了一个,还是让盛明盏弯下腰配合的。 “妈可真热情……” 沈黛走了之后,盛明盏无言以对地将她的红唇印擦掉。 沈绒在一旁拆穿她,“盛明盏,你一边嫌弃一边笑得很开心。” 盛明盏:“……” 沈绒的胳膊好多了,虽然还不能提重物,起码不会运口气都发痛。 盛明盏还是经常帮她拿书包,人多的时候依旧牵着她——除了在学校里。 这也是因为沈绒强烈抗议。 “在学校就别牵啦,学校里也没人口贩子。” 而且咱俩还戴着相同的表呢。 沈绒想起盛明盏喜欢女生的事,心想,别人看她们这么亲密,会不会觉得她俩是小情侣啊。 “好。” 盛明盏对她意外的好脾气,说什么应什么。 “我晚上还要去上声乐课,你放学就先回去吧。” “我跟你一块儿去。” “你去干嘛啊。” “写作业。” “在家写不舒服?” “商场椅子坐着舒服。” “……听你鬼扯。” 沈绒嘴上嫌弃,但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开心。 她喜欢和盛明盏待在一起,喜欢调侃她,看她或无奈或伶牙俐齿地反击的样子。 沈绒觉得和盛明盏一块儿吵吵闹闹的时候,心情特好。 或者,不说话各做各的事也可以。 盛明盏给予她的不仅是安全感。 还有她成长的岁月里缺失的“陪伴”。 盛明盏再一次跟着沈绒去了声乐教室所在的商场。 沈绒去上课,她坐在饮料店里刷题。 刷题的间隙,想起过年的时候沈黛无意间提及,沈绒生日快要到了。 盛明盏想送沈绒生日礼物。 其实她是想给新家人都送一份礼物的。 沈黛的生日要到八月份,倒是有充足的时间准备。 沈绒的生日只有一个多月,等春天到了她的生日也来了,近在眼前。 这段时间盛明盏一直都在暗暗留意沈绒想要什么。 沈大小姐丰衣足食,每回沈黛出差回来为了弥补她,会把最近流行的东西全部搜罗一遍,哄她的宝贝女儿开心。 “我什么都不缺,别买了以后。” 沈绒没少因为礼物的事吐槽过沈黛,“房间都快放不下了。如果你真的想送我点什么,就多送自己点时间,在家里呆会儿,休息休息,比什么都强。” 盛明盏在饮料店一边喝着饮料,一边思索着。 刚才路过的时候,看到沈绒最喜欢的甜点店似乎要出春季新品了,沈绒一定想第一时间品尝的吧。 但他们家太受欢迎,每次新品出来总是光速卖完。 盛明盏想帮沈绒预定,可她没钱。 父母过世时留下的钱沈黛是帮着要回来了,但也当着她的面存到属于她的银行账户里,存了个定期。 沈黛说:“跟我回家我会给你零用钱,你爸妈留下就放在银行里,等你十八岁了我会连本带利都给你。” 沈黛说到做到,每个月给她的零用钱跟沈绒一样多。 盛明盏一分也没动,吃穿住用行沈黛全都帮她准备好了,根本没用钱的地方。她也将这笔钱存了起来,希望以后能够双倍还给沈黛。 更何况,给家人过生日,得 用自己亲自赚的钱才有意义吧? 盛明盏思考着赚钱的方法,突然对面台球室传来一阵欢呼声。 她分过去一眼。 好久没打台球了,久到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以前和那个人一块儿的时候,周末和假期没事干,就会被那个人叫去打台球消遣。 一群人不会打,也不认真打,就是为了找人聊天才聚一块儿。 盛明盏觉得挺没劲的,但那个人喜欢,她便没日没夜地陪着。 看着对方和暗恋的男生抽同一根烟,看着对方为别人开心。 现在想起来,真可笑。 有个年轻男人一杆子撞出去之后,赢了,一群人闹了起来,让另一个人给钱。 “快给!说好了一局两百!” 一局两百? 盛明盏心中一动。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沈绒十四岁生日就要来了。 沈绒上完课出来,盛明盏走上来自然地握住她的手,然后给了她一张卡片。 沈绒接过这张黑色天鹅绒质地的卡片,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你的生日预定快乐卡。” “生日预定……快乐卡?” 沈绒打开一看,卡片里印着她最爱的甜点屋的LOGO,用漂亮的手写体写着—— “祝沈绒小朋友十四岁生日快乐!整个四月生日月,你每天都可以来领取一份你喜欢的甜点。” 沈绒讶异地问盛明盏,“这,你弄的?” “当然。” “他们家普通款都卖得死贵死贵的,预定新款更贵。盛明盏,你真是财大气粗。” 沈绒用卡片挑了一下盛明盏的下巴,明显很开心, “怎么,这么急着拿沈黛给你的压岁钱孝敬我啊?” 盛明盏“啧”了一声,捏沈绒的鼻子,“我用的才不是妈给我的压岁钱。” “那是?”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台球馆的人看见盛明盏的背影,想想这一个月被吊打的日子,还觉得气不过,对她喊了一嗓子,“别他妈来了!” . 隆冬已过,杏花春雨。 少女们终于脱去了 厚实的冬装,穿上了属于春天的小裙子。 一整个四月里,沈绒吃了各种口味的巧克力熔岩蛋糕之后,重了八斤,也长高了两公分。 沈绒自豪地说:“我一米五七了,四舍五入和盛明盏一样高了。” 沈黛答应她生日的时候一定回来陪她过。 沈绒知道她妈现在人在北美跑,这会儿视频看她人晒得跟猴一样,又黑又瘦,可怜兮兮的,沈绒不舍得催她。 “再说吧,您忙您的不用特意赶回来。这不有盛明盏陪我过生日么。” “哟,有了你明盏姐姐不要妈了。” “啧,怎么好心没好报呢,不说了,今天作业好多。你自己注意吃饭啊,别有一餐没一餐,成天吃那些腌制食物对付了事,齁咸的,对身体也不好。” 沈绒挂了电话,专心将作业写完后,在吊带小睡裙外面披了件外套,打开卧室门。 她一开门,走廊尽头正对着她房门的盛明盏也将门打开。 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后,有种心有灵犀的愉悦,同时笑了起来。 “还没睡?明天过生日兴奋得睡不着?” 盛明盏也披了件外套。 这外套还是过年的时候沈黛带她俩一块儿去买的,和沈绒同一款式不同颜色,比沈绒大一号。 盛明盏下楼去拿可乐喝,沈绒跟在她身后。 盛明盏用腿正常下楼,沈绒一如既往懒得走,坐楼梯扶手上往下滑。 “明天我生日,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你生日当然听你的。” “我真不知道,这片餐厅我吃太多了,吃什么都挺腻味的,听听你的意见呗。” 盛明盏突然停下下楼的脚步,回头想跟沈绒说话。 沈绒完全没料到她会停这儿,往下滑的动作很难控制,一下撞了她身上。 盛明盏立即将她捞住,沈绒失去平衡,以为这回一定会摔个惨的,还得连累盛明盏一块儿摔下去七八个台阶。 出乎意料,盛明盏居然稳稳地站住了,完全靠腰腿的力量维持住了两个人的平衡。 沈绒惊魂未定地在她怀里睁开眼睛,抬头。 3000色温的壁灯灯光,从盛明 盏的斜上方照下来,将她原本就浓艳的五官渲染得更加立体。 面对突发状况,盛明盏一点儿都不慌,脸上半点惶恐的情绪都没有。 “没事吧。” 盛明盏又一送,轻巧地将她整个人托起来。 沈绒在她的臂弯间借了点力,毫不费劲地站稳了。 两人这一来一回,让沈绒有种熟悉感。 感觉和她上舞蹈课,跳双人舞的感觉有点儿像。 “没事。吓我一跳,你怎么突然停下来?” “不是你问我想吃什么餐厅的吗?我正好停下来跟你说啊。” “你说话的时候腿还迈不动道啊?盛明盏,你大脑小脑难道不能同时运作吗?” “……行,我费劲接你干嘛?就该让你从楼梯上滚下去。也别再摔断胳膊了,你还是适合嗑断门牙,闭会儿嘴。” “你咒我!” “餐厅你自个儿想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下走,盛明盏喝可乐的时候,沈绒捏了她胳膊一下。 “干嘛。”盛明盏斜眼看她。 “你怎么力气这么大。” 盛明盏耸耸肩,“身高腿长,力气自然大。人各有命,羡慕不来的。” “……” 沈绒懒得跟她多说话,“你不提供意见的话,明天跟我吃Omakase去。” “那是什么?” 盛明盏对沈绒不用装蒜,不懂就问,她知道沈绒不会嫌弃她土。 沈绒“哼哼”两声,又挑了一下盛明盏的下巴。 “去了你就知道了。放心,我不会拐卖你的。” 盛明盏被她没大没小摸习惯了,不反感,像被小猫毛茸茸的爪子蹭了一下,挺舒服。 “你同学去几个?” “就咱俩。明天不放假么,今天中午秦允已经请我吃过饭了。明天她不来,没人了啊。” “你人缘挺差。” “……盛明盏,咱俩到底谁闭会儿嘴世界才能和平啊?” 沈绒想掐盛明盏的脖子,身高不够就往她后背上跳。 盛明盏怕她还没好明白的胳膊被没轻没重地弄痛,也不敢撕她,只能迁就着她。 反正沈绒是有分寸的,每次耍脾气都是装腔作势,绝对不会真伤着别人。 两个人打打闹闹地上楼,盛明盏躲回了房间,沈绒单方面宣布胜利。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跟盛明盏闹得太兴奋,这一晚沈绒没睡好。 甚至还做了个清晰的梦。 梦里盛明盏取代了那个在舞蹈课上老和她搭档,臭烘烘的男孩。 盛明盏穿着裙子,微笑着向她伸出手,邀请她一块儿跳舞。 她将手搭了上去,两个人在山一样大的巧克力熔岩蛋糕上翩翩起舞。 …… 第二天一早,蒋阿姨帮沈绒煮了碗面,又卧了个漂亮的荷包蛋,沈绒边吃边和沈黛视频。 沈黛的确来不及回来了,跟她道歉,说回来一定好好补偿她。 沈绒听得耳朵快起茧了。 “沈女士,能不能不操心了?一会儿我跟盛明盏出门吃饭去,再逛会儿街,看看电影买买东西什么的,可能要到晚上才回来了,勿念!” 沈绒用相当轻快且上扬的语调说这番话,还有一点迫不及待想要挂断视频的意思。 沈黛知道女儿是为了给她减轻负罪感才这么做的,心里感叹女儿懂事,反而更觉亏欠。 不过,幸好她不孤单了。 有明盏这个懂事的孩子和她一块儿长大,沈黛放心多了。 . 孔叔叔送沈绒和盛明盏到了ZM广场,两人下车,牵着手一起走在行人如织的街头。 盛明盏说:“原来所谓的Omakase,就是无菜单的日料,厨师给什么吃什么。” “对,你查了啊?反正你不提供意见,我也想不到,那就让厨师决定呗。” 盛明盏看着沈绒笑,“给你聪明的。” 今天不用穿校服,沈绒终于能穿她那件法式复古小风衣了。 风衣白色蕾丝边大翻领和双排扣驼色衣身的搭配,让她看上去玲珑可爱。今天沈绒特意将头发扎起来,系上蝴蝶结,穿一双到膝盖下方的黑丝,踩着她最心爱的小皮鞋。虽然有点冷,但她很满意这身装扮。 反观盛明盏,牛仔裤配黑色短袖T恤,T恤的下摆还塞进裤腰里,将她的腰线 衬得很迷人,她那双本来就长的腿更显比例惊人。难得不用遵守校规扎马尾,盛明盏懒洋洋地散着黑色长发,再戴个白色棒球帽,单肩背着沈绒的小包,一手牵个小公主,一手喝奶茶,整个人酷到没朋友。 两人戴着同款电子表,走在ZM这个时尚街头,引无数人回头。 还有人过来想给她们拍街拍照片,被盛明盏冷着脸“婉拒”。 以前沈绒出门就经常会遇到各种要拍照、要微信的。 有盛明盏在,她完全不同担心这些事。 盛明盏这冷酷的冰箱精坐镇,周围好像多了一层保护罩,谁都进不来。 不过,有一件事沈绒不解。 “盛明盏,你不冷吗?才四月份,你就迫不及待穿短袖了?就算你是个冷柜投胎,也不至于这么勇敢吧?” “不冷。”盛明盏将奶茶杯子丢进垃圾桶,问沈绒吃不吃那个猫爪雪糕。 “吃!” “不是才四月吗?吃雪糕你不冷?” “就是冷才要吃!快,盛明盏,我要粉色的那只!” 盛明盏对她嫌弃地笑笑,就知道她喜欢这些可爱的小玩意,这便牵着她一块儿去买。 沈绒说:“我要粉的,你吃同款白的好不好?” “我不吃。” 沈绒难以置信,“为什么?” “小孩吃的玩意,幼稚。” “你以为你多大?就比我大两岁,正是幼稚的年纪好不好。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盛明盏拗不过她,只好买了两只。 两人开开心心地从雪糕店出来的时候,盛明盏的肩头突然被拍了一下。 两人同时回头,见拍盛明盏的是位握着棉花糖的甜美女生。 “真的是你啊,明盏。” 对方惊讶又开心,热情地抱住盛明盏,感慨道, “你变了好多,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手里一大团棉花糖差点舞到沈绒脸上。 这谁啊? 沈绒看向盛明盏,见盛明盏的神情有些慌乱。 一向镇定的盛明盏,居然也会有慌乱的一面。! 第29章 029 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孩,身边还跟着一个一十岁左右的男孩。 男孩染着一头非常扎眼的粉色头发,戴着耳环和黑框眼镜,长得人模人样的,看上去像是大学生。 他手里拎着一堆购物袋,看了盛明盏一眼,随后目光在沈绒身上非常没有礼貌地打量了一圈后,滑开,表情居然带着不屑。 沈绒哪里是肯吃亏的性格,直接冷眼瞪了回去。 盛明盏无声地从对方的怀里挣脱出来,见她手里拿着的棉花糖,笑着说: “是好久不见了,钱菲。” 即便盛明盏只留给沈绒半个侧脸,沈绒也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盛明盏不开心。 即便她在笑。 钱菲握住盛明盏的手说:“你转学得太突然,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你怎么都不回我微信?” “要中考了,新学校管得严不让带手机。” 盛明盏依旧默默抽出了手。 “这样……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明盏,你能跟我来一下吗?就咱们俩。” 看来这个钱菲是盛明盏转学前的同学了。 看上去她好像很惦记盛明盏,但盛明盏有些回避。 怎么回事? 沈绒心里想,难道她是盛明盏的……女朋友? 在听到她的要求之后,盛明盏半天没有回应,似乎在思索。 钱菲有些着急,又恳求了几次,盛明盏最后勉强答应了。 盛明盏对沈绒说:“你先去店里吧,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沈绒迅速应下来,“嗯嗯,很久没见了,你们好好聊会儿吧,我不急。” 钱菲在默默观察沈绒,等她们说完,钱菲温柔地笑道: “不会太久,我很快就会将明盏还给你的。” 沈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这人阴阳怪气。 沈绒先去了店里,店员给她倒了大麦茶。 沈绒一边喝茶一边有点儿后悔。 刚才自己答应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做作啊? 一副正宫娘娘的样子,可惜是装出来的,不是真大度。 她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已经看不见盛明盏了。 不是不会太久吗,这都好半天了。 果然是个不招人喜欢的骗子。 两人能说什么呢,一起回忆以前的日子吗? 她俩刚才那尴尬的气氛和话里的夹枪带棒,是不是已经分手了?这是前任相见? 沈绒如坐针毡,胡思乱想着,茶喝了满满一肚子也不见盛明盏回来。 那个钱菲不会想让盛明盏跟她回去吧? 可怕的念头更让沈绒难以接受。 现在的她已经无法想象失去盛明盏,回到无聊又孤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了。 沈绒将手里的手机颠过来倒过去,在桌上点点,又在下巴上戳戳,最后实在没忍住,打开网页,搜索关键词—— “女同性恋”。 “久等了。” 沈绒才打开网页,盛明盏就回来了,一屁股坐到她对面。 手机网页正好加载出两个熟女接吻的照片,沈绒心“突”地猛跳,手机在她手里跟滑不留手的泥鳅一样,翻腾了好几下才勉强握住,立即面朝下给压桌面上了。 盛明盏给自己倒茶时,疑惑地看向沈绒。 沈绒笑得像朵雍容的牡丹花,“怎么,和前女友聊完了?” 盛明盏:“……犯什么病。不是前女友。” “不是就不是,凶什么。好啦,终于可以吃饭了,饿死我得了。” 主厨开始给她俩上松叶蟹炖蛋,一直吃到富山白虾寿司的时候,盛明盏才慢悠悠地开口。 “钱菲是我以前在六中的同学。这么大一个N城还能再遇上,也是凑巧。” 沈绒一口吞了寿司,都忘了咀嚼,凝神听着盛明盏将要说什么。 “真的不是前女友。”盛明盏睨她,都气笑了,“乱想什么呢。” “我哪乱想了。”沈绒压低身子,凑近盛明盏,“你不是说你是同性恋吗?突然来个女的,又搂又抱气氛还怪怪的,我猜她是你前任,这不是很合理么?” “就以前的同学。刚才跟她一块儿的是她男朋友。” 沈绒马后炮,“嗯……看出来了。” 沈绒见盛明盏不是很 开心的样子,估计是因为那钱菲。 本来想帮着损两句,可她也不知道盛明盏对钱菲什么想法,两人又有什么样的过往,这损话就不好开腔了。 沈绒正想着怎么让盛明盏开心一点,盛明盏就戳了戳她的手背。 “我没事,就是从前跟她有些矛盾,说开了就好了。别担心,今天你过生日你最大,咱们不说别人。” 盛明盏这番“自己人”发言让沈绒浑身舒坦。 之后主厨给什么她都吃得特香,平日里挑食的臭毛病都给暂时性治好了。 两人边吃边聊学校里的事儿,快吃完了,沈绒才恍然。 “没给沈黛拍照呢。今天这顿花费三千块的大餐还是她老人家赞助的。算了,吃都吃完了,只好发一张可爱的我应付交差了。盛明盏,你帮我拍。” 沈绒摆好了拍照的姿势,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手机,盛明盏将沈绒盖在桌上的手机拿过来。 刚转了个面,沈绒惊觉:我手机怎么没锁屏? 突然想起她之前查的“女同性恋”被盛明盏突然打断后,就这样放着了。 搜索结果还大喇喇地横在屏幕上呢! 啊! 沈绒惊魂一吓——我怎么忘了! 沈绒想伸手去夺,已经来不及了了。 盛明盏垂眸,神情一滞,分明已经看到了。 那俩熟女热吻的图片已然映在盛明盏眼底。 沈绒:“……” 恨不得把头埋土里去。 这生日过得是不是太跌宕起伏了一点? 沈绒感觉自己脸都红了。 盛明盏该笑死我了吧。 盛明盏目光浅浅地落在沈绒的手机屏幕很短的时间后,手指轻轻操作调出拍照模式,见沈绒还在发愣,问她: “不是拍照吗?可爱的你打算就顶着这副见了鬼的表情发给妈吗?” 盛明盏完全没有要笑她的意思,一切如常。 沈绒撑起笑容横着比了个V,盛明盏帮她拍了五六张,将手机还给她。 沈绒看盛明盏拍得挺好,问她:“咱俩合照吗?给沈黛女士看看,我可没吃独食。” 盛明盏靠上来,沈绒闻 到她身上带着股香香的气息。 不是香水,沈绒知道,那是她们家柔顺剂的香味。 盛明盏拍照不笑,沈绒也被带着没笑,整个画面严肃得很诡异,感觉应该给她俩手里添把刀。 将两张照片发给了远在大洋彼岸的老母亲,吃完饭又去逛了会儿街。 沈绒自己什么也没买,看到一款旅行杯是之前沈黛提过挺喜欢的,她就给买了。还给盛明盏买了顶帽子,又给搭双鞋,似乎在盛明盏身上欣赏自己卓越的审美搭配。 “怎么就给我买东西,今天是你过生日。” “我什么都有啊,没什么想添置的。倒是你,成天就这么几件衣服来回倒换着穿,你没穿腻我都看腻了。” “……” 盛明盏之前倒是存了一笔钱,但是给沈绒买“生日预定快乐卡”了,没能顾得上自己。 所以…… 盛明盏看沈绒又挑出一件长款秋装,拿到盛明盏面前比划了一下,很合适,便让她试穿。 沈绒是在给我送回礼吧? 之后盛明盏也没再拒绝,因为她有点开心。 沈绒的审美的确很好,搭配出来的衣服符合盛明盏的气质,却又和她平日里的风格有一点点反差,更显得新鲜。 这是一种被家人惦记着、照顾着的感觉。 让她暂时淡忘了和钱菲重逢的阴影。 回家的路上,沈绒一直在偷瞄盛明盏。 盛明盏低着头看手机,“有什么话,说。” “你,微信头像为什么改了?” “……” 盛明盏的微信名叫“S”,一开始头像是朵棉花糖。 棉花糖,很难不让沈绒想到刚才那个女生。 而现在,盛明盏头像换了,换成了沈黛送给她的电子表。 移情别恋了这是。 到底有多喜欢沈女士啊。 沈绒在心里吐槽。 想起沈黛亲盛明盏,盛明盏有些害羞又有点高兴的表情,沈绒幻想了一下盛明盏变成她后爹的场面,嫌弃地“啧啧”了两声。 盛明盏:“?” 两人到家,分别去自己的卧室。 沈绒 泡了个热水澡出来,发现盛明盏给她发微信了。 S:【你对同性恋感兴趣,是因为我吗?】 沈绒:“……” 盛明盏,你至于这么大喘气么?就让这件事在悄声无息间过去不好吗? 丢死人了。 沈绒趴在桌上锤了半天桌子,才缓过点儿劲来,回复盛明盏。 一点都不好吃:【也不算感兴趣,就是……虚心好学,顺手一搜。】 盛明盏看那个巧克力熔岩蛋糕头像下跟着的心虚发言,笑了一下。 S:【可乐,喝点?】 一点都不好吃:【?】 S:【给你买了无糖的,到院子里来】 一点都不好吃:【哦】 沈绒穿着拖鞋顺着扶手溜下来,到院子里时,见盛明盏在草坪上放了几盏过年时用来妆饰的星星灯。 原本按照沈黛的品味打理得太过严谨的院子,在盛明盏的布置下多了些柔软、温馨的氛围。 盛明盏穿着睡衣,头发似乎刚刚吹干,不太服帖地被晚风扬着发梢,更多一层神秘感。 她坐在木栈道尽头的雨棚下,陷在柔软的咖啡色沙发里,面前的木桌上搁着一盏露营灯。 灯火的光亮像碎星一般映在眼镜片上,晃入她黑漆漆的眼眸里。 “喏。” 盛明盏递给沈绒可乐,“就今天喝一罐,别跟妈说。” 沈绒坐到她身边,启开可乐喝了一大口之后,拍拍盛明盏的肩。 “你已经学会和我同流合污了,我很满意。” 盛明盏直言不讳,“你知不知道,今天你整个反常得很。” “有吗?” “还‘有吗’。”盛明盏斜眼她,“沈绒小朋友,你对未知的事情是不是太好奇了一点?” 沈绒“咕咚咕咚”喝可乐,腾出嘴了回一句,“谁还不能是个好奇宝宝了。” “你好奇的话完全可以来问我,不用费劲上网查。”盛明盏开了一罐沈绒同款可乐,“而且你查的都是什么啊,未成年禁止看那些乱七八糟。” 沈绒脸上一烫,小声说,“你不也未成年么……我,真的可以问你吗?” “当然。你想知道什么?” 盛明盏在沈绒心里就是个谜语代言人。 关于她的家庭,她的过往,她为什么转学又为什么是同性恋……沈绒都很想知道。 只不过沈黛一向教导她,不要多言他人隐私,所以这些好奇她一直都埋在心里。 如今盛明盏大大方方敞开了自己世界的大门,邀请她进去一探究竟,她哪有拒绝的道理。 “我什么都想知道,你都说说呗。” “什么都想知道?那不得说到天亮?” “反正明天是周末,我作业都做完了,你肯定又在语文课上写完了吧?” “……” “可是你要跟我说的,不许耍赖!” 显而易见,别扭了一整天的沈大小姐这会儿心情好了,又活过来了。 这是个好懂的小鬼。 “行,那从哪儿说起?” “从你和钱菲的事说起。等下,我问问蒋阿姨之前的卤味还有没有了。” 盛明盏:“……” 你这是来听说书么你?! 第30章 030 盛明盏的人生在父母过世之前,和普通的小孩没什么不同。 她父亲是钢琴家,母亲有自己的公司要打理,两人都很忙碌,却也没有疏于对盛明盏的爱。 “我记得我十岁之前,生活还算无忧无虑。” 直到父母因为一场意外过世,她被奶奶和姑姑接去照顾。 姑姑一直没结婚,也没有固定的工作,就跟着奶奶一块儿住。 爷爷早就过世了,一个屋檐下老中幼三代人住一起,在外人看来似乎很和谐,但是其中的细节只有盛明盏自己知道。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走两步歇三回,耳朵还有点聋,所以家里无论是大钱小钱,都是由姑姑来定夺。 当初盛明盏父母留下来的遗产有多少,身为亲生女儿的盛明盏根本就不知道。 姑姑说这些钱奶奶都帮她收着,你一小孩吃家里的住家里的,根本不需要什么钱。 姑姑向她承诺,“等你长大了会都给你的。” 盛明盏那时候年纪小,又在父母的呵护中长大,根本不知人间险恶。 她姑姑这么说她就这么听,从来没有质疑过什么。 随着一天天长大,小姑娘本如纸一般纯白的心,浸染在万千世界中。 变得复杂,更清醒。 即便还是个孩子,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也心知肚明。 自从和奶奶、姑姑一起住之后,每天写完作业还得干家务活,腊月酷暑从不间断。 阳台上支个小折叠床,这就是她的卧室。 祁寒暑雨的,从不让她进屋睡。 她知道爸妈不在了,再也不会回来看她了,这些日子是姑姑和奶奶在照顾她。 老房子本来就不大,她住进来肯定是给人添麻烦了,所以有多难受她也没说过,能忍就忍了。 可有件事渐渐露出端倪,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发现一直没有上班的姑姑从来不为钱发愁,成天网购,新衣服新鞋一买就是好几双,家里都快堆不下了。每年出去旅游两次,回来也会给她和奶奶带点小礼物,嘴里说的都是她在外面玩得多肆意潇洒。 盛明盏十二岁那年,第一次问姑姑 ,她爸妈留给她的遗产有多少,存折在哪里,她要拿回来。 那时候姑姑正在梳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后,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着她,片刻后突然凶了起来,说: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怕你乱花都帮你存起来了啊!” “是么?”盛明盏走到她面前,摊开手,“存在哪儿了,给我看看。” “你什么意思?” 姑姑将梳子一放,正面对着她,但已经开始抽条的盛明盏跟她一样高了,在身高上完全不占优势又理亏的姑姑,从这小孩眼里看到的并不是疑问,而是一种笃定的嘲讽。 “你才多大啊,怎么可能给你?万一拿去乱花了怎么办?对得起爸妈吗?” 很快,姑姑转变了态度,用双手拢了拢她的双肩,笑着说: “放心吧,等到你成年的那天,我一定会把钱都给你的。姑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你住在姑姑家,姑姑对你不好吗?你吃的穿的,上学的学费,姑姑有推辞过吗?” 盛明盏将她的手挥开,带着戾气的眼神杀入姑姑的眼底。 “把我爸妈留给我的东西还给我,现在。” 姑姑当然没那么容易妥协,更何况她早就将盛明盏那份遗产挥霍一空,根本没办法马上拿出来。 她之前想这小孩还有好几年才能懂事,知道要钱的时候或许奶奶也不在了,到时候老太太的遗产也是她的,自然能把这个窟窿填上去。 没想到,盛明盏这个小鬼才十二岁,就这么难对付了。 姑姑一直赖着不肯给钱,盛明盏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很长一段时间她对回家有强烈的排斥。 她觉得那不是她的家。 “我的家早就没了。” 盛明盏坐在夕阳下沉的操场石阶上,迷茫又难过,不知前路该如何走。 “别怕,明盏,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钱菲握住她的手,靠在她肩头。 钱菲和盛明盏在一个学区,小学到初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初一时两人还成了同桌,关系更加亲近。 钱菲是班里唯一一个知道盛明盏家庭变故的人。 在盛明盏最自闭的时间里,钱菲是她心情的唯一 出口。 和阴沉的盛明盏不同,钱菲脾气好长得也漂亮,说话温柔细语成天乐呵呵的,在学校很受欢迎,班上一半的男生都喜欢和她聊天。 她也有两三个要好的女同学,但她就是喜欢和盛明盏出双入对。 盛明盏会去接她上学放学,会精挑细选帮她决定今天吃什么,放假的时候和她一块儿逛街。如果有了一点零用钱,还会请她看电影。 “我觉得你和其他的女孩不太一样。” 钱菲总说她特别,盛明盏也渐渐喜欢钱菲陪伴着她的日子。 “所以……” 听到这里,吃着卤鸭舌的沈绒已经猜到了,“你就是这样喜欢上钱菲的么?” 盛明盏不置可否。 沈绒知道自己说中了。 原来不是前女友,只是暗恋。 一想到盛明盏这样的冰块成精,居然也会喜欢某个人,惦记着某个人,全心全意地照顾谁,沈绒心里就莫名升出一丝不爽的情绪。 “后来,因为你转校了,所以跟钱菲联系少了,渐渐疏远了吗?” 沈绒记得钱菲说盛明盏一直都没回她的微信。 “在那之前,就因为一些事闹翻了。” “什么事?” 盛明盏沉默了好久,久到沈绒以为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正想着找个别的话题岔开,却听盛明盏说: “你还记得那把刀吗?我随身携带的弹.簧刀。” “嗯,记得。” “我,用那把刀割伤了钱菲。就是从那件事起,我和她的关系就破裂了。” “……” 沈绒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样。 “你,为什么割伤她?你们之前不是很要好吗?” 要是别人追问这种事,盛明盏肯定得冷飕飕的怼一句“关你什么事”。 可沈绒问她,她不仅不抗拒,甚至有倾诉的欲望。 而且她听出来了,此时此刻沈绒的疑问中带着的,是清晰的担心。 沈绒是真的在意她过往的变故。 有人真心在意,盛明盏便有了倾诉欲。 “是很要好,我当初会成天带着把刀,就 是为了保护她。钱菲在六中很有名,连带着附近半混不混的流氓也都对她虎视眈眈。有段时间她回家的时候,一直有三两个男孩跟踪她,她害怕便让我陪着她回家,我怕出事买了把刀,时不时亮出来震慑一下对方。” 说到这儿,见沈绒听得有点儿愣神,一脸的不可思议。 盛明盏说:“六中那块比你学校这儿乱很多,正常。” “什么叫‘你学校’?现在也是你的学校了好吧。”沈绒纠正。 “嗯嗯,咱们学校。”盛明盏难得乖乖地附和她。 “我带着刀护了钱菲一段时间后,那几个男孩就消失了。加上校运会要到了,班主任给我报了跳高,每天下午她都要亲自监督,拉着我和一群体育生一块儿训练。我看几个混混有阵子没出现,就训练去了,让钱菲自己回家。等到校运会开完……” “跳高你得了第几?” 沈绒打断她,好奇地问。 “……第一。” 盛明盏看沈绒双腿蜷缩到沙发上,将小脑袋支在膝盖上,可可爱爱地好奇着。 没想到她会在意这件小事。 “第一?盛明盏,你牛哇,你牛哇本哇。没白长这么长的腿。”说着沈绒从盛明盏小腿摸一把直接摸到她大腿。 “……” “你接着说。” 盛明盏被她弄得心思有点飞,收了收才继续说。 “等校运会开完,我想着继续陪她回家,没想到去找她的路上,看见消失有一阵子的小流氓又回来了,还搂着她的肩膀。我以为她被对方威胁了,刀一直都丢在书包里没拿出来过,我就直接抽了刀上去,想将对方逼开。” 沈绒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觉得刺激,跟拍电影似的,又恐怖又热血。 “你等会,什么叫‘你以为’,难道……” “就是你想的那样,钱菲没被威胁,在我为校运会训练的那段日子里,钱菲已经成了那混混的女朋友。” “……” “我拿着刀上去想隔开小混混,没想到被钱菲推了一把。就是那个时候,她的手掌被割伤了。” “你护着她,结果她推了你?” “太突然了,她条件反射。” “那她不是自己割伤自己的么,也不是你的错,你是去保护她的啊!” 沈绒越说越急,如果她在现场的话,指不定已经气得一脚踹钱菲身上了。 盛明盏看着沈绒憋得通红的小脸,反而笑了起来。 “怎么不吃你那‘吃哪儿补哪儿’的卤鸭舌了?” 据说沈黛常年让蒋阿姨卤鸭舌给沈绒吃,希望她唱歌能越唱越好。 盛明盏都不好意思说,鸭子叫唤起来有好听的么? “我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沈绒急得跪在沙发面上,支起上半身,居高临下追问盛明盏。 “那后来呢?就因为这事儿你要转学?不会是钱菲告的你吧?” “钱菲手掌被割得挺严重,她妈知道后就跑学校来了,找到我班主任,要求我赔偿医药费的同时,退学处理。我不服气,就嘲讽了她几句,她气疯了,挠伤了我的脖子。” “……” 虽然沈绒不知道盛明盏具体说了什么,但也知道她嘴皮子有多利索。 被她“嘲讽几句”,估计挺上火的。 “我们班主任还是挺护着我的,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后,要去我家做家访。说来也巧……” 说来也巧。 沈黛那些年都忙着赚钱,又因为小妹妹自杀所带来的一系列巨大的阴影和麻烦,盛明盏父母过世的事情是好几年之后,她参加同学聚会时才听人提及的。 没想到年少时仰慕的人匆匆离开人世,剩下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沈黛光是想想就觉得难受。 打听到盛明盏现在住在她奶奶家,便买了点东西上门去看看。 来的那天,就是班主任做家访的日子。 听班主任说什么刀啊什么割伤女同学啊,姑姑直接跟她吵起来了,口口声声说家里没钱给人看病。 沈黛觉得自己来得不是适合,怎么遇到这么尴尬的场合,想放下东西就离开。 可是看了看站在角落,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盛明盏,沈黛想起数年前这小姑娘的父母都还健在的时候,爱笑又爱闹的,可没现在这么阴沉。 盛明盏感觉到沈黛的目光,无意间和她对视后,便不自然地扭开了。 沈黛不知道怎么就从盛明盏那一眼中读出了委屈,这就没走,拉着被姑姑说得一肚子火气的班主任到楼下聊了半天。 盛明盏不记得沈黛是谁了,只觉得有点眼熟。 她趴在阳台往下看,见沈黛穿着一身名牌,站在她们家楼下臭烘烘的水沟边上,认真地听班主任说得口沫横飞,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说到最后,沈黛抬起头,发现了盛明盏。 沈黛对盛明盏招了招手,说:“明盏,你来。阿姨有话问你。” 沈黛将盛明盏带到了自己的车里,将车门一关,非常认真地问她,在学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有没有故意刺伤同学。 盛明盏那会儿正是叛逆的时候,看全世界都不顺眼,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阿姨凭什么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盛明盏顶了一句,“我说了又怎么样?在你们眼里,每个小孩都会说谎。” “我没把你当小孩看,明盏。”沈黛说,“从你父母不在的那一天起,你也没有将自己当成小孩看了吧。如果我要听谎言的话,不会选择来问你。我想要从你这儿得到的当然是真话,我想知道你真实的处境。” 盛明盏有些意外地看向沈黛。 妆容精致还开着豪车,这样的女人时间都是很宝贵的。 她为什么想知道我的事呢? 忽然,盛明盏想起沈黛是谁了。 她是爸爸的朋友,小时候她曾经带过一个小女孩来她们家玩。 那时候,她还有家。 盛明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情绪有些波动。 “很久没人提到他们了……” 沈黛:“嗯?” “我爸妈。” 沈黛听得出,盛明盏的声音有些沙哑。 盛明盏红着眼眶,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却控制不住声音里的轻颤。 “他们总是那么忙,这次也一样,忘了将我一起带走。” 十五岁的盛明盏在车里说的这句话,让沈黛心碎。 沈黛耐心地安抚盛明盏,渐渐得到盛明盏的信任,让她把姑姑如何私吞了父母的遗产,以及和钱菲那档子事都说明白了。 沈黛感慨地握着盛明盏的手说 :“明盏,你是个好孩子,你不该留在这受苦。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阿姨有能力给你一个家,真正的家。” 盛明盏将喝完的可乐罐捏扁。 “那段时间,我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怀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应激反应很严重,所以一直带着刀。现在看起来很可笑,但当时对我而言,的确是个难过去的坎……” 盛明盏话刚说完,感觉掌面上一热,手被沈绒握住了。 “现在看也不可笑。明明你才是受害者好不好,凭什么你要为了别人的黑心肠买单?那你爸妈留给你的钱呢?要回来了吗?” “妈出马还能要不回来?她威胁姑姑要和她打官司,姑姑就说了实话。她已经没钱还了,只能打了欠条,说在我十八岁之前努力攒出来还我。” “那就好……不然我真的要被气死。” 沈绒给自己扇扇风,降一下脸上因为生气而起的燥热。 “盛明盏。”沈绒问她,“那你现在还喜欢钱菲吗?” 盛明盏很快摇了头,“知道她和小混混在一起的时候就不喜欢了。小混混就是今天咱们一块儿见到的那位。” 沈绒愤恨地说:“我就知道!” 盛明盏笑了笑,正想说她已经不在乎钱菲的事儿了,却见沈绒眼睛有些发亮,直视她说: “钱菲根本就不喜欢你,盛明盏。喜欢你的人才不舍得让你难过。” 盛明盏的心被她的话刺了一下,有点痛,可是,又被唤醒了全新的感受。 她明白的,就像沈黛,就像沈绒,她们俩都在笨拙又真诚的对她好。 不愿意给她哪怕一点点委屈。 那晚两人聊了很多很多,话匣子一打开就有点儿收不住。 最后沈绒躺在盛明盏的大腿上睡着了。 盛明盏将一旁的毯子扯过来,给沈绒盖上。 她俩就这样在院子里依偎了一整夜。 天际将晓,这一天要过去了。 和钱菲彻底说明白,以后都不用再联系的这天即将过去,盛明盏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她有了沈黛,有了沈绒,有了这个让她梦寐以求的家,她多幸运。 但是…… 她其实没有跟沈绒说出全部的实话。 钱菲手掌的伤,一半是钱菲自己推搡导致,另一半,则是盛明盏故意的。 盛明盏潜意识中,有故意划伤她的冲动。 在她发现钱菲居然背叛她,一声不吭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盛明盏心里冲出了一只无法自控的野兽。 她想切开钱菲的身体,甚至,杀死她。 钱菲要是被她杀了,那么,钱菲就不会属于其他人了。 她俩的名字就能永远锁在一起了。 …… 每每忆起当时自己的想法,盛明盏都不寒而栗。 为什么我会有这么恐怖的一面? 那是她自己都不曾涉足的禁区。 流星在即晓的天际划过,盛明盏在心中祈祷着—— 希望那些可怕的念头不要再出现。 别伤害我的家人,别让我失去她们……! 第31章 031 当初盛明盏一心想成为守护者,守护得来不易的亲情。 保护愿意收留她的母亲、愿意爱她的妹妹。 那时候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三人,谁能料到多年后的一地鸡毛? 即便不想伤害沈家母女,如今的一切也是她亲手所为。 是她和沈绒,甚至是沈黛推波助澜的结果。 盛明盏看着专门为沈绒申请的那个新里,沈绒的好友申请。 “一点都不好吃”发来的好友验证内容只有两个字的自我介绍——沈绒。 盛明盏觉得有点好笑。 沈绒还是那个沈绒,当金丝雀都当得这么趾高气昂。 又有些欣慰。 沈绒的头像和昵称万年不变,依旧是她最爱的巧克力熔岩蛋糕,还有那个傲娇、口不对心的名字。 “这习惯,你打算什么时候改掉?” 想起沈绒的挑衅,盛明盏才是想问问她,她那些固执的嗜好和偏爱,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掉? 她慢悠悠地通过了沈绒的好友申请,也没看沈绒会给“糟老头子”说什么,便将手机锁屏,没丢回扶手箱,而是放到了随身的手包里。 如果沈绒眼睛功能还正常的话,会发现她标明了性别为“女”。 不是什么老头。 今天一整天盛明盏马不停蹄。 与一位从海外来专门为了IP本土化而来的制作人碰面,带他在长街逛了一整圈,一块儿看了目前最热门的音乐剧后,还贴心地安排了他的住宿。 这位制作人叫海默,是全球音乐剧圈金字塔最顶尖的那拨人。 五年前他打造了风靡全球的音乐剧《皇后》,从首演开始好评如潮,就连一向挑剔的评论家们都只能从极其刁钻的角度无力地批两笔。 《皇后》是这次海外IP本土化的重点项目。 盛明盏自己的公司已经成立了,她将和NEWS集团以及海默的团队,一起选角一起排练,一同推进本地技术合成,齐心打造备受瞩目的中文版《皇后》。 这位海默先生年近七十,一头不太茂盛的白胡子和白发打理得非常精致,身高近一米九,有了点肚子,即便西装革履 也包裹不住他曾经长期坚持健身遗留下来的壮硕体型。 海默先生打造过无数家喻户晓的IP,捧红了几代演员,可以说是音乐剧圈的泰山北斗。 他拿奖拿到手软的时候,如今这一代中坚力量实力演员们恐怕都还在変声期。 他见过太多优秀的天才演员,对长街也有所期待。 但今天他似乎不太满意。 盛明盏送他去酒店的路上,他用英语对盛明盏说:“你们长街的演员,距离我的期望值还是有些差距。” 盛明盏保持着微笑,“今天时间匆忙,没能让您看到长街所有优秀演员。” 海默先生笑着说:“希望如此。如果没有更优秀更适合的女主角,我的《皇后》恐怕无法进行本土化了。这将是我们双方的重大损失。” 将海默先生和他的助理送到酒店,盛明盏去和NEWS的潘总会面。 潘总在自己的会所招待盛明盏,请她喝酒。 席间她说了海默的事。 “海默先生好像对我们长街的演员不太满意。” 潘潮生道:“你不是说之前就给他看了不少视频,咱们长街的当家花旦基本都在里面了,他不是挺感兴趣的吗?还点名了好几个想合作的,怎么,这会儿又不行了?” “今天带他看了现场,他说和视频里呈现的有误差,就差直接说我是骗子了。” 潘潮生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 盛明盏说:“明天我带他看看《长恨歌》吧。” “让他看看演杨贵妃的董珍?董珍么,算是全能型女演员里数一数一的了,但我感觉,和老头想要的皇后还是差了点。” 盛明盏当然也知道董珍常演中式古装剧,能唱会跳,但她本人身上典雅的古典气质和海默想要的强势皇后还是有出入的。 “如果这些人都不行,恐怕,只剩一个人能入海默的眼了。”潘潮生剪了根雪茄,意有所指。 盛明盏知道潘潮生说的是沈绒。 沈绒演过《汝宁》里的女皇帝。沈绒的中式古典气质中,比董珍多了一份能够镇得住场的厚重。 在她身上自带对世界的征服欲,和海默想要的“皇后”极其相似。 潘 潮生见盛明盏怎么都不喝酒,也不劝,就自顾自地一杯接一杯,感叹道: “哎呀,盛小姐心比天高,一般人也就想着怎么割韭菜顺手,你呢,居然要和海默老头合作。我就这么说吧,全世界范围内,海默老头能看得上的音乐剧女演员,就这个数。” 他张开手指,比了个“五”。 “其中呢,三位已经唱不动,退休了。”他又摁下去三根手指,“沈绒是很优秀,但她能不能得到海默老头的青睐,还真不一定。要是海默老头不答应,你之前砸下去那么多钱,是不是一大半得打水漂了?” . 夜里十一点半,盛明盏开着车独自返回M酒店。 潘潮生所说盛明盏基本同意。 当初下决心离开N城,除了和沈家决裂,更是因为盛明盏在海外有个绝佳的机会,那个项目正好是海默主持,盛明盏便义无反顾地去了。 到海外的第一年,她就将半生积累全部砸了进去,以小博大,狂赚一笔,让傲睨一世的海默留意到她,也为之后再次合作打下基础。 她知道海默性情古怪,对演员的挑剔近乎刻薄。 “艺术家普遍刻薄,造诣越高的越刻薄。” 盛明盏想起沈黛以前经常以她父母为蓝本,发表类似的极端言论,不由嘴角往上抬了抬。 当初和海默签IP合作的时候,老头就非常强势,有对所有演员的一票否决权。 如果他看不上眼,本土化的进程势必会变缓。 不过,盛明盏早就想到了这点。 到了M酒店停车场,盛明盏的手机在震。 她拿出来看,是她新招到的小助理,涂颖。 涂颖说:“盛总,一切就绪!就等着您下达命令了!” 对面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即便到了人人疲倦的夜里,她依旧干劲十足,让盛明盏紧绷一天的神经像喝了口冰镇可乐般清爽。 “按照我之前说的推进吧。” “好的盛总!” “对了,N城这两年,还是不让放烟花吗?” “是呀,早就不让放了,五环外可能还行,市区别想了。怎么啦盛总,马上过年了,您想放烟花吗?我可以给您在郊区租 个广场,放一整个春节也没人管的那种。” 盛明盏听出来了,自己没招错人。 “行,你先帮我留意着,最好距离千里春秋小区近点的。” “好嘞!没别的事我先挂了。对了,明天杨晟要是联系您,我给您直接订M酒店中餐厅大堂位置可以吗?M酒店安保厉害,他要是发疯能直接扛出去丢大马路上。” “嗯。” “晚安老板!” 挂了电话,盛明盏拿着手包上楼。 往电梯间去的路上,打开她的新。 图省事,新的昵称她就打了一个“1”。 没发过朋友圈,资料也空空荡荡,只留下一个倔强的性别“女”。 一整天忙碌着没来得及看,这会儿点开,那块巧克力熔岩蛋糕果然在四小时前发了微信过来。 一点都不好吃:【合同我已经让林小姐给您带回去了,请问什么时候能返回来给我?】 盛明盏回复她:【明天盖了章,我会让人给你送去。】 一点都不好吃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盛明盏没等她回,追了一条过去。 1:【明天去房子里等着。】 一点都不好吃:【可以。地址请给我。】 沈绒回得飞快,似乎一点儿都不畏惧去一个未知的地点,等待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你就不怕这位已经全方位掌控你的金主,会对你做点什么吗? 盛明盏咬紧腮帮,暗暗呼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我有多疼你惯着你,你心知肚明。 现在倒霉了落难了,宁愿去求杨晟,甚至愿意嫁给杨晟,也不来跟我说半句软话。 真行啊沈绒。 盛明盏感觉心口有一团火在烧,尖锐的渴望和控制欲又在她心里作祟。 她摘下眼镜,按照医生教给她的方法,深呼吸,集中精力数到五十五,情绪多少平复了一点。 等到额头上的那层冷汗消退,心跳恢复到正常的节奏,她才回复沈绒。 1:【千里春秋,128号。】 沈绒一时没回。 此刻盛明盏已经在电梯里,马上就要到她住的15楼了。 千里 春秋128号,是沈家的旧址。 就是她们一起生活了十三年,前阵子被卖出去的那栋别墅。 买房的不是盛明盏,盛明盏知道这件事时,沈绒已经跟对方签了合同,过户了。 不过房东人就要出国,委托给中介长租。 盛明盏就先租了两年下来。 她在海外赚够了足以挥霍三辈子的钱,回来两个月的时间内挥霍一空。 盛明盏投出去的钱的确和沈家母女有莫大的关系,与此同时也是有利可图。 她一向擅长以小博大,如果一切运作良好,她可以赚回来五倍以上。 到时候千里春秋的房子,她是一定要买回来的。 那栋房子里充满了回忆,她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就是在千里春秋128号度过的,她不希望房子不得善终。 直到盛明盏到了15楼,电梯门要开了,沈绒还没回微信。 门一开,斜对面就是盛明盏的房间。 她看见沈绒背对着她,正紧锁着眉头发微信。 电梯门开启的声音让沈绒回头,盛明盏将新手机放回手包里。 沈绒回头的同时,发出一条信息。 盛明盏察觉到手包在震动。 “有事?”盛明盏问她。 刚问完,就看见房门门把上挂着一袋外卖。 “沈黛女士让我送来的,说是你最喜欢的炒粉。” 沈绒将外卖拎了下来,说,“我刚才按你门铃你没应,我还以为睡了。就算不想吃也拿着,沈女士一片心意,我不好再带回去。” 盛明盏说了声“谢谢”,看外卖袋子,的确是她最喜欢的那家炒粉。 妈还记得。 “拜。”沈绒随意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今年过年你们打算怎么过?”盛明盏在沈绒走之前,问道。 沈绒说:“凑合过。” 说完之后有点儿不甘心,补了一句,“前两年怎么过,今年就怎么过。” 前两年,都是没有盛明盏的新年。 沈黛查出了肠癌,偌大的房子恢复了死气沉沉。 春晚还是照看,但烟花不让放了,那个愿意为她们放烟花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盛明盏回到房间,感觉头有点痛。 打开微信,看到沈绒回复给“1”的微信后,神经更是一跳。 一点都不好吃:【好的,明天见。】 一点都不好吃:【[可爱表情包]】 盛明盏:“……”! 第32章 032 杨晟等了好几天,每天醉生梦死地喝着酒,唱KTV,就等着沈绒过来自投罗网。 诡异的是,一周过去了,沈绒依旧没出现。 杨晟多少有点坐不住了。 追了个电话让暗中监视沈绒的人滚过来汇报。 那人跟他说,沈绒将狗从她大姨家接走,沈黛也出院了,母女俩没回那个被撬了门的出租屋,去了哪也不知道。 “去哪了也不知道?” 杨晟双手叉腰,纳闷地看着对方说,“我不是让你跟着?” “我跟了啊。”对方还委屈上了,“可惜跟丢了。” 杨晟:“……你怎么不把自己的脑袋也弄丢了?蠢货。” “真不是我的错,开车那人技术真的牛逼,换成您也未必跟得上。” 杨晟:“?” 杨晟血压升高,气得脑子有点疼。 他努力镇定情绪,前两天他刚看了新闻,大活人真的能被活活气死。 杨晟努力微笑着,避免碱中毒,相当和蔼地问对方, “人跑了,你也没追上,为什么不早点来告诉我呢?” “我想着再查几天,万一查到姓沈的下落再跟您说。” “那你查到了吗?” “还没。” 杨晟抬起手作势要打,他灰溜溜地逃走了。 杨晟打了几杆室内高尔夫球,将球当做白痴下属的脑袋狠狠挥了几下,这才平复了心态,控住了血压。 沈绒将狗接走了,还带上她妈一块离开,能去哪儿了? 她还有钱吗? 杨晟早就调查过了,沈绒的钱全砸在她妈的治疗上了,现在手头能够自由支配的钱不会超过两千块。 长街没人敢帮她,难道她真的要演那个点唱机音乐剧? 的确可以解燃眉之急,但那点钱也不可能让她将债务还清。 她敢不来找我,是有朋友帮忙吗? 除了那个姓秦的小中介,沈绒居然还有在这时候胆敢帮她的朋友? 这点让杨晟有点意外。 杨晟冷笑了一下,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那可是五个亿的债务。 高举球杆就要击出一球,突然,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 不会是,盛明盏回来了吧? 是盛明盏将那母女俩接走的? 一种极其熟悉的不安感萦绕在杨晟心头。 杨晟老早就想对这对母女下手了。 不过早几年沈黛身体还不错,脑子清晰,很难坑着她。 她在商场多年也不是没犯过错,杨晟其实有好几次机会控制沈黛,可那时候她身边有个比她还麻烦的人,在不停地提醒她藏在暗处的陷阱。 那人就是盛明盏。 杨晟早就发现了,这个闷不吭声,一直都在和沈绒搭档唱音乐剧的盛明盏,心思细腻手段又狠辣。 因为有她在,杨晟好几次都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姓盛的还有点暴力倾向,看上去人美条顺,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拉上T台就是模特。就这样一大美女,却总是一言不合就动手。 人家动手怕事儿闹大,都是赤手空拳比划两下,把人吓退就得了。 她不,她身边有杯子砸杯子,有凳子挥凳子,都是冲着将人打死的心态去的。 盛明盏曾经打断了某个调戏过沈绒的男演员胳膊,最后还判了个正当防卫,不服不行。 杨晟对沈绒的心思常年写在脸上,每次遇到盛明盏,都能感觉到她阴冷的眼神从人群中刺过来,仿佛已经被她在意念里杀过好几次了。 杨晟觉得姓盛的有病,同时,对她也真是有点忌惮。 真是老天开眼,《汝宁》势头正好的时候,盛明盏突然宣布退出剧组,离开沈家,消失于海外。 杨晟火速差人去打听,据可靠消息回报,盛明盏和沈家彻底闹掰,似乎和沈家母女俩都断绝了关系。 至于为什么会闹成这样,那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不过从沈绒连发八条微博的旷世奇景来看,她和盛明盏,沈家和盛明盏,大概真的沦落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盛明盏这个麻烦人物终于走了,沈黛老了,看上去也因为盛明盏的离开受了大刺激,精神不振,最是容易犯错的时候。 杨晟守株待兔这么多年的计划,总算可以实施了。 杨晟狠狠坑到 了沈黛,也马上就要把沈绒吃进嘴里了。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盛明盏又回来了? 杨晟都没了打球的心思,拿着高尔夫球杆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地走,越想越觉得不妙。 以他这些年对盛明盏的观察,她不可能只是突然现身,将人带走而已。 他害沈家母女成这样,盛明盏这疯子不咬下他一块肉能甘心? 杨晟走到第三圈的时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吓得他一大跳。 “喂?”杨晟拿起电话的时候,心跳还有些过猛。 当他听完电话里的人的话后,一颗心就像是被人猛地一把摁进了冰水里。 “操……你说什么?!” . 秦允知道沈黛出院了,下了班就到酒店来看她。 小命是典型的中央空调,到底是有点金毛的血统,谁来它都喜欢蹭一蹭。 秦允把带给沈黛的一大兜子水果放到茶几上后,就跟小命玩起来,摸着它的脑袋,问沈绒:“今天带它溜了吗?要不这会我带它去?” “不用,它出过门了。我请了个还不错的护工来照顾我妈,小命我也照顾得过来,你甭操心了。对了……”沈绒拿手机来,转了一笔钱给秦允,“之前你借我的钱给你转回去了。” 秦允“哈?”了一声,惊讶道:“你干嘛啊,不着急,你用钱的地方多了去,我一单身狗吃公司住公司的,拿着钱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花,你给我干嘛。” 沈绒被她逗笑,“谁还不是单身狗?你再不知道怎么花,这么多钱也是你一点点辛辛苦苦攒出来的。别担心我了,最近我签了一个新剧,报酬还不错。先把你这边的还了,我才能踏实点。” 秦允往沈黛所在的卧房看了一眼,拉着沈绒到阳台,低声问她: “你真打算演那个什么,撩动全城?” “嗯,为什么不?我入行这么多年,还没演过点唱机。歌都不太好唱,对我而言也是全新的挑战。” “可是……你不怕你的支持者失望吗?那个音乐剧……”秦允没好继续说下去。 她也是真担心沈绒,毕竟因为这件事她已经大面积脱粉了。 “放心吧,我知道我 自己在做什么。”沈绒说,“我知道我让一些人失望了,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不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期待。” 最近接一连三发生在她身上的横祸,将她撞得头破血流的同时,也让她想起沈黛在她成长的路上,一直说的那句话—— 保持快乐的能力,比什么都重要。 就算双腿深陷泥潭之中,我也能起舞。 沈绒告诉自己,别怕,往前走别回头,永远别害怕。 . 按照新金主的指示,沈绒准时到了千里春秋128号。 这儿的保安当然还记得这位大名人前业主,也被交待过了,见沈绒来就开观光车载着她往128号去。 有几周没回来,这栋曾经被悉心保养的房子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甚至连院子里都没生出几根杂草。 感觉,是有人在照料它的。 和沈绒想的一样。 这里的新主人准备得非常周到,从院子到大门都开着。 当初沈绒为了卖个好价钱,家具全都留下了,这会儿进屋闻了闻,也没有任何异味。 她一摸玄关柜,一尘不染。 沈绒眼珠微转,看见不远处餐桌上放着一份文件袋,应该就是盖了章返回来的合同。 文件袋边上还有一个方形的盒子。 沈绒检查合同的时候,手机响了。 1:【请沈小姐打开盒子。】 沈绒眉心微蹙,不动声色地抬眉,发现客厅的角落里有个摄像头。 那摄像头似乎没有要藏的意思,放在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沈绒将盒子打开,里面叠了一条非常性感的蕾丝睡裙。 她用手指将睡裙勾起来,非常美而性感。 沈绒眼皮跳了跳,回复:【?】 1:【穿上之后,到一楼右手边卧室等我。】 沈绒:“……” 一点都不好吃:【懂了。】 一楼右手边卧室,就是沈绒以前的房间。 床什么的都还在。 让她穿成这样进去,还能是什么事。 M酒店内,盛明盏坐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监控的画面,手里捏着手机,表情冷 若冰霜。 昨天沈绒回复了那个可爱表情包之后,真的毫不顾忌地赴约了。 她竟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性感睡衣是盛明盏准备的,就想看看沈绒的下限在哪里。 对她盛明盏就可以冷眼相向,对别人就能摇尾乞怜? 这些日子沈绒对她的冷淡,以及显而易见的自轻自贱,让盛明盏心底里的怒火渐起。 她见沈绒拿着睡裙进了卫生间,再出来的时候真的换上了。 无意间,沈绒向镜头的方向转了个身,玲珑的身材展露得淋漓尽致。 盛明盏:“……” 盛明盏看到这具熟悉的、性感的,曾经在她手中被她完全掌控的身体,脑海中闪现无数滚烫的片段。 如今,看得见却无法触碰…… 盛明盏指尖失控地轻颤。 沈绒转过身去,用窈窕的后背对着镜头,一边上楼一边拢头发,进了卧室。 她就这样坐到了床上。 盛明盏看着卧室的监控画面,一时无言。 她就这样,准备将自己献给一个陌生人? 沈绒等了半天没等着人,还发微信过来催。 一点都不好吃:【人呢?什么时候来?】 盛明盏:“……” 盛明盏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1:【今天没心情了,改天。】 看到微信,沈绒“啧”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这人,不会是不行吧?” 通过摄像头听到沈绒说话的盛明盏:“……” 一把将监控给关了。 微信再也没进来过。 沈绒将衣服换了回来,一边换一边冷笑。 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 第33章 033 沈绒拿上合同就离开了千里春秋128号。 她知道自己很快还会回来。 打车回家的路上,沈绒点开“1”的微信资料。 这人头像是一片黑,朋友圈什么也没有。 还不是设置了权限不让看的那种没有,而是真的一条都没发。 很像个新号。 新号,不会是专门为了消遣我申请的吧。 沈绒脸上浮现了一层了然的笑意之后,渐渐沉了回去,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后,将手机锁屏,放进包里。 此时此刻,她才算是彻底从刚才老房子里发生的事中回神,嗅到了出租车里难闻的气味。 一股一周没洗头的头油味,和烟味混合在一起,臭得让人一言难尽。 我是该去考驾照了。 沈绒暗暗降低呼吸的频率,在心里对自己说。 拿到了和NEWS集团这份合同,等于锁定了未来二十年的金饭碗,沈绒本该松一口气。 可今天她重回千里春秋128号所遇到的事,暗示了某种可能,让她控制不住浮想联翩。 她知道不能纵容自己继续幻想下去,从任何角度而言,都是不可以的。 不可能的。 为了分散注意力,她将《撩动全城》的歌单调出来,继续听。 下午一点半,沈绒抵达《撩动全城》排练室,今天是这部剧第一次排练。 沈绒到得还算早,她开了开嗓又做了一会儿热身后,剧组其他演员陆陆续续都到了,姜哲成一行人也热热闹闹地来了。 从聊天中得知,这剧组的演员们都很年轻,好几个都是第一次登上长街剧场,本来就兴奋又心慌,忽然见着了沈绒本人,激动的情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排练签到都还没签完,就开始排队向沈绒要签名。 沈绒:“……” 姜哲成正好和舞台总监、导演等人往她们这儿走,沈绒想着这帮小年轻估计要被好一顿教训了。 没想到姜哲成假凶地喊了一嗓子“签完名快点排练”之后,就乐呵呵地继续看沈绒被围堵。 沈绒:“?” 你们是不是也太没紧迫 感了? 沈绒对于签名合影这种事,倒是不怎么抗拒。 她明白剧场的意义是什么,也明白支持者是艺术生命的一部分,所以以前SD的时候,只要观众们有要求,无论是签名、合照甚至是一起录视频,她都来者不拒。 这回被一群刚刚入行的年轻人拥着,吵得沈绒有点儿头疼。 但发现他们对自己的作品和每一个角色都如数家珍后,又有些开心。 速速签完名又拍完合照,沈绒督促着大家快点干正事。 一个个都喊她“偶像”,她说的话还挺管用。 无论穿着什么样的衣服,群舞甚至是伴唱,一旦排练开始,所有人都一改刚才的玩闹状态,非常积极且投入,一连排了两个半小时才休息。 休息的时候沈绒听小伙子小姑娘们对长街,对自己的未来满腔的热情,一张张纯真的脸,让沈绒想起自己的十五岁。 十五岁时她第一次登上舞台,那个简陋的学校多功能厅,是她最初的舞台。 那是最激烈的挥洒,最热切的奔赴。 是最初喜欢音乐剧时简单又纯粹的热情,是真正因热爱迸发的能量。 再往前追溯,她第一次听她小姨的音乐剧,除了被小姨的天籁之音征服之外,更是被剧场的气氛深深震撼,陶醉在荡气回肠的故事和绚丽的舞美之中。 那时她就想,如果自己也能成为这精彩故事里的一员,该多好。 就算只是在角落里出演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她都无怨无悔。 在不知不觉中,她不仅登上了舞台,还成了主角。 得了奖,越走越高,背负在她身上的重量也越来越沉重。 有时候她会被评论家的笔杆裹挟,有时候也为支持者的言论左右。 站在了高处,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不想让真正爱她的人失望,所以每一次演出她都要求自己尽善尽美,就像一台机器,永远不可以犯错。 票房得回本,每一部新剧每一个新角色都要有突破,要立意深刻要卓尔不群,不然就会被批评不思进取,自甘堕落成“劣币”。 与此同时,还得和永远纠缠着她的闲言碎语学会共处。 《撩动全城》固然是一部 没有故事内核可言的点唱机音乐剧。 它甚至比一般的点唱机音乐剧都要更低俗一些。 围绕在沈绒身边的合作伙伴们更不似从前,这儿没有长街最最顶尖的精英,没有能扛票房的演员,没有资深的舞监,编舞看上去跟玩似的,编剧也漏洞百出。 非常意外地,沈绒从这些人身上寻回了一种久违的快乐。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闯敢拼的热切。 是可以出错,不惧重来,真真实实当个活人的肆意。 沈绒累得浑身是汗,完全不顾形象和小她七八岁的小孩们席地而坐,一块儿大笑,用袖子擦汗。 这如旧梦般新鲜的一切让她快乐。 让她日渐干枯的创作激情和挑战欲再一次井喷。 她忽然觉得,在《远方》里当那个超级替补也不是不行。 她还从来都没有担任过超级替补,的确是个非常有挑战的位置。 林枳和盛明盏已经走到排练厅前了,本来林枳要进去,盛明盏看见沈绒居然坐在地上开心的笑,又将林枳拉了回来。 “怎么,不去说了?” 林枳纳闷地问。 今天她也是受盛明盏所托,过来带沈绒回家,甭排这坑人的剧了。要是姓姜的有意见,咱们直接打官司。 林枳都已经准备好了霸总上身的戏码,盛明盏却阻止了她。 透过门缝,定定地看了浑身是汗,又笑弯了腰的沈绒一会儿后,盛明盏眼底荡开谁也没能发现的温柔。 “走。” 盛明盏调头离开。 “啊?”林枳上前问她,“怎么不去说了?真让她演那什么,撩动全城啊?” 盛明盏目视前方。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论任何时候,她都是那个能在逆境中成长的沈绒。” . 嗡—— 嗡—— 刚回到酒店房间,盛明盏的手机就开始震个不停。 等她将第杯酒喝完时,对方已经挂了七通电话。 她这才慢吞吞地接了起来。 “姓盛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刚一接起来,杨晟的咆哮声几乎要 冲破话筒。 盛明盏一言未发,挂断电话,并将对方拉黑。 十五分钟后,助理涂颖发语音给她。 “老板,姓杨的果然火急火燎求到我这儿来了,约了明天下午两点。中餐厅我订好了,您直接下楼轻轻松松吃个饭就行。” “嗯,谢谢。” 盛明盏这头挂了电话,那边海默老头的助理葆拉又发来语音,幽怨地说海默先生心情似乎很不好,晚餐都没吃他最爱的烤鸭。如果接下来的行程依旧没有惊喜的话,他可能真的会提前离开。这绝不是玩笑,请盛明盏务必重视。 盛明盏转了一部音乐剧的官博给这位金发女郎,并告诉她,这部剧首演应该在个月后,请海默先生看过女主角的表演之后再决定。 如果那时候他还是觉得毫无惊喜,盛明盏便不再多说,所有烂摊子她来收。 葆拉隔了半天才又发语音过来。 应该是花了时间看完官博发的宣传视频,又花了时间来无语,才回复的。 “盛女士,我想我已经说了请您重视。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在开玩笑,想要逗笑我,以免我压力过剩。” 盛明盏回复:“我没有想逗你笑。《撩动全城》的确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戏,但女主角绝对值得一看,但要年后才会首演。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们在N城的旅行计划,所有名胜古迹博物馆都在计划之列。之后飞日本,在东京玩五天四晚后,轻井泽的温泉之旅会让你们流连忘返。还有菲律宾的海滩和韩国的音乐剧等着二位。等这一趟玩回来,海默先生会和他期待已久的女主角相遇。” 葆拉:“……恕我直言,这听上去不怎么靠谱。” 盛明盏:“海默先生不是一直都想了解亚洲文化吗?这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祝你们蜜月愉快。” 葆拉从来没有跟盛明盏正面说过她和海默的关系,事实上他俩的确是在蜜月期,而她对海默蜜月期还在工作的行为颇有微词。 没想到盛明盏这么善解人意。 葆拉的声音温柔不少,充满了被理解的喜悦,一改口风。 “盛女士,多谢你的好意。我同意你,等旅行回来一切都能顺利解决的话,海默先生一定会心情大好。谢谢你盛女士,只有老天 和你知道蜜月对我而言有多重要。” “不客气,明早我会送你们去机场。” 葆拉是真的被盛明盏哄开心了,“你真的很贴心,你的爱人肯定很幸福。” 知道对方是真心在夸奖她,可惜在她听来无疑是种嘲讽。 如果沈绒此刻也听到的话,肯定也会嗤之以鼻。 第二天盛明盏送海默和葆拉离开N城,从机场回到M酒店,已经是下午一点。 盛明盏本来还想先吃几口饭,安抚一下从起床到现在只喝了一杯咖啡的胃。 没想到杨晟已经来了,提前整整一小时。 杨晟着急忙慌地要见她,一刻都耽误不得。 要不是盛明盏故意压着他的时间,他又怕激怒盛明盏,昨晚非得蹲在M酒店一整晚。 在中餐厅见到杨晟的时候,这个男人看上去萎靡不堪,眼下两团浓浓的青黑,胡子拉碴,一只眼珠里沁了道血红,严重上火。 他衬衣外面套着件呢子外套,随便抓了条围巾胡乱裹着就来了,整个人灰头土脸,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不止十岁。 盛明盏坐下的时候,多看了他围巾一眼。 围巾的尾部绣着个金色的字母,“S”。 “盛小姐,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想你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吧?” 盛明盏才刚坐下来,杨晟就急着开场。 这话多少带着点咬牙切齿,又不敢真的起急。 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还得努力挤出笑脸。 “无冤无仇?杨先生好像记性不太好。” 盛明盏那悠然又高傲的态度,让杨晟头皮发麻。 杨晟心里骂了一万八千句的脏话,面上还是陪着笑。 “盛总,您这是何必呢……久腾地产的项目全给搅黄了,您也捞不着多少好处不是吗?” 见盛明盏还是不咸不淡地看着他,杨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单口相声。 也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捡重点说。 “盛总,您不就是想给沈黛和沈绒母女两出口恶气吗?可这一刀下去也太不分青红皂白了吧?没这么办事的。行,我死这儿了,可您能捞着什么好处?久腾地产这项目多少人身家性 命全在里面呢,都是长街有头有脸的人物。您这回大老远回来,是想回长街闯荡的吧?将人都得罪完了您有想过之后路该怎么走吗?盛总,把自己堵进死胡同又何必呢?” “无辜的人?你是说和你联合起来坑了我妈的人里面,还有无辜的人?” 盛明盏将玫瑰金袖扣解开,哂笑道, “我只是将你们那些下滥的手段如数奉还而已。倒是没发现哪儿有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群不要脸的臭虫罢了。” “你……” 杨晟一句脏话差点没忍住飙出来,差点把肺给憋炸了,才好不容易憋回去。 “我知道杨先生将下半辈子砸到了久腾地产的项目里,和我妈当初一模一样。你用这招搞垮了我妈,我只是替她还回来而已。” 盛明盏说:“至于这里面会死多少人,那是杨先生需要考虑的。” 前段时间她一直都在暗中推进这件事。 除了别有意味地刺激了同样投资了久腾地产的牟梨之外,没让任何人知道。 一切顺利推到了现在的地步。 等于说杨晟从沈黛那里坑走的钱,盛明盏反手又给捞了回来,还捞了个双倍。 杨晟越听脸色越白,而盛明盏的眼里含着笑。 她才回来多久,就一手扼住了长街的喉咙。 掌控欲,让这女人打心底里开怀。 到这儿,杨晟都明白了。 “安真剧场也是你买走的吧?沈绒敢这么多天不来找我,肯定有了新靠山,那个人也是你吗?” 盛明盏没有义务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这个时候的沉默,也等于默认了。 杨晟气得眼珠子火烧一般的疼。 大概是因为猛坑了沈黛一把,还将沈绒绑到了身边,差一口就能吞进肚子里,杨晟多少有点儿得意忘形。 久腾地产项目不仅是他下半辈子的指望,还有他经营了多年的人脉,一股脑全搭进去了。 结果被盛明盏一锅端? 盛明盏这一招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是要他的命。 杨晟发抖,气到失声而笑。 餐厅里其他客人默默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 “姓盛的,你他妈有什么好得意的?” 杨晟俯低身子靠近她,“你就住这楼上吧,租了辆车,车牌号H6411。你要是玩阴的就别怪我不客气。就算我死,我也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盛明盏面对杨晟的穷凶极恶,没有一点儿害怕。 这个大近视眼还在他放完狠话之后,将眼镜摘了下来,慢慢擦拭。 “杨先生这是恐吓,下滥的那套还没玩腻。要不要我教你玩点新鲜的?” 杨晟眯起眼睛。 他倒是要看看盛明盏还能怎么故弄玄虚。 “杨先生赚钱没什么真本事,职务侵占和逃税倒是很有一手。” 盛明盏将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眼镜重新戴起来,懒洋洋地靠到椅背上,欣赏着杨晟因为她这句话神色骤变的模样。 “如果我将你这五年来犯的事儿全都移交警方……” “盛明盏!” 杨晟猛拍桌面,气泡水直接被震洒了一桌子,“你——闭嘴!” 盛明盏冷笑了两声,起身拿上了自己的外套,准备离开。 “杨先生在做任何事之前,都应该评估一下风险。” 盛明盏就要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杨晟彻底没了底气,无可奈何地问她,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消失。”盛明盏用眼角乜他,“不许再出现在沈家母女面前。我想这件小事杨先生一定能办好。不过我想,我放不放过你根本不重要,对吗?” 杨晟:“……” 盛明盏将他挂在椅背上的围巾给抽走,缓步离开。 杨晟:“?” 她是不是把我围巾拿走了? 盛明盏捏着围巾坐电梯到十五楼,安静地看着围巾上的“S”字母。 这是沈绒的围巾。 这个字母是多年前盛明盏一针针绣上去的。 “S”,是属于盛明盏的“S”,也是属于沈绒的“S”。 那时盛明盏想送一份只属于沈绒的礼物,代表她独一无二的心意。 为什么会在杨晟那里? 盛明盏脑补了一些事,恶心得她心口闷痛。 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就要将它塞进去。 手悬停了一会儿,终究没舍得。 “麻烦您,帮我干洗。” 盛明盏将围巾交给楼层管家。 管家:“好的。” “消毒,消十五道。” “……明白。” 两小时后,围巾回到了盛明盏的手中。 盛明盏拿她的“孤女”香水喷了又喷,凑到鼻尖下嗅着,安心了不少。 终于又只剩我的气味了。! 第34章 034 《撩动全城》进入剧场开始技术合成的时候,沈绒听说杨晟几处房产即将被拍卖。 “杨晟这回倒了大霉,因为一个地产项目自己赔了个底儿掉不说,还顺手扯了一群的资本家进火坑。” 秦允从第一线给沈绒发回战况,乐不可支。 “该!谁让他就知道趁火打劫!” 沈绒当然没有跟她说过和杨晟之间具体的事儿,一是没脸,二也是怕脏了秦允的耳朵。 不过当初杨晟带人到沈黛的病房里闹的那一出,秦允人可是在现场,亲眼见证了杨晟这人有多穷凶极恶。 秦允没有直接去问沈绒,不想揭她伤疤。 可说到底秦允也是长街的一员,干的还是地产中介这种人脉极广的工作,很快就从别人那里听说了杨晟想要趁火打劫买下安真剧场,甚至“包养”沈绒的事,气得她两晚没睡好觉。 一听说杨晟出事,秦允连夜烧香祷告,希望这坏蛋能栽得惨一点,不要再有机会回来烦沈绒和沈黛。 没想到,杨晟惨得出乎秦允的意料,不只是栽跟头那么简单,相当于连滚带爬进了棺材。 秦允:“小绒,你说老天爷怎么就这么开眼呢?” 沈绒倒不觉得是老天开了眼。 虽然她对商业运作方面的事儿不太懂,却也能感觉到最近萦绕在她身边的晦气事,突然间开始转变了。 杨晟在长街布局了很多年,沈绒不喜欢这人,却也从沈黛那边听过不少关于他的事。 说句公道话,这男人赚钱的头脑和手段跟他讨人嫌的水平旗鼓相当,又很擅长把握机会,是商场上的长胜将军。 不然之前也没法将沈黛坑得那么惨。 能把杨晟一把摁死,连带着整个长街甚至N城都抖三抖,不会是巧合。 莫非是长街那个神秘的新金主在和这儿的老地主资本博弈,扫除异己? 很有可能。 沈绒将她的想法告诉给了秦允,连带着自己签约NEWS的事儿也说了。 她对信息不敏感,也没什么获取渠道,或许秦允会给她一点新的灵感。 “是NEWS买了安真剧场,还签了你,二十年?天呐!” 秦允吓坏了,“NEWS是不是和新金主一块儿签下整个长街的头牌,打算搞垄断啊?” 沈绒:“……” 新的灵感和心梗倒是一起到来。 果然,但凡是个人听到这件事,都会觉得是NEWS和神秘的新金主在联手出击。 不然NEWS有实力称霸长街的话,早八百年前就称霸了,也不用等到这位新金主神秘登场之后才有这么大的新举动。 至于将长街的“头牌”都签下来…… 这倒是提醒了沈绒。 这位新金主不仅购置剧场,还租下了七大剧院,看上去胃口的确不小。 如果只签她沈绒这一位演员,恐怕剧场都填不满。 所以,我只是其中之一,是这样吗? 也是啊,不然凭什么又是买剧场又是给我送房的,不就是图安真剧场在长街中心最醒目的位置么?不就是想要我给对方卖身又卖命,为新金主的事业抛头颅洒热血吗? 秦允继续跟她爆料,这次参与到久腾地产项目的一大票人都倒了大霉,包括NEWS的老对手——“欢乐制造”和“音动传媒”。 沈绒听到这里有点纳闷。 “欢乐制造”不是牟梨父母开的夫妻店么,怎么连带着他们也倒霉了? 沈绒还想细问,那头秦允要去开会了,有空再细说。 午餐的时候,有个《远方》剧组的女群舞,也是《撩动全城》的演员,买了一大盒奥尔良烤鸡翅请大家吃。 她绕了一圈,最后坐到沈绒边上,用杀人越货的声音在沈绒耳边说:“恭喜啊小绒姐,你的心头大患被——” 说着,她在自己的脖子上比了个横切的动作。 沈绒不解,“什么?” “牟梨啊,牟梨,她被踢出《远方》剧组的事儿你还不知道呢?” 牟梨被踢出《远方》剧组? 沈绒有点不明白,“牟梨不是投资人么?投资人还能被剧组踢走?” “剧组当然不敢,但有人敢。” 沈绒手里舀酸奶的动作停了下来,“难道,有了新的投资人?” “可不。那投资人好像直接找了制片,承诺给《远方》保底一千场演出,剧 场租赁免费,免费啊!排期也给最黄金时段。只有一个要求,要百分百‘控股’。《远方》制片自己就是投资人之一,之前就因为资金问题和牟梨掰扯半天,牟梨希望用最尖端最烧钱的LED艺术元素,制片呢也没不答应,但希望她能追加投资,被牟梨拒绝了。那制片本来就对牟梨很有看法,正想着怎么回绝她,突然从天而降一位大财主,制片可不就立即就被拿下了么。” 结合之前秦允说的,等于从杨晟到牟梨一夜之间全倒了。 沈绒一直以为那个黑头像昵称为“1”的人是盛明盏。 不然为什么要让她回沈家老房子拿合同? 还神神道道地给她件性感睡衣,试探她的底线。 虽然分手了,可盛明盏对她依旧有掌控欲。 这让沈绒之前心情生出了一些枝枝叶叶,复杂而难以言喻。 而《远方》剧组这位横空出世的新投资人,手笔和“1”非常相似不说,背地里的关系也密不可分。 却是在拿牟梨开刀。 什么意思? 牟梨不是盛明盏现女友吗?为什么要坑她? 看来…… 沈绒握紧勺,看来我肯定误会了什么。 . 点唱机音乐剧到了技术合成阶段,一加入现场乐队,气氛非常high。 沈绒连唱带跳三个小时,整个人透支了都还有点儿意犹未尽的意思。 技术合成的过程有意料之中的磕磕碰碰,最后也算是顺利解决。 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沈绒感觉前段时间灰蒙蒙的心情有云消雾散的苗头。 卸了妆换好自己的衣服,要离开剧场的时候,乐队的键盘手过来向沈绒要微信。 “我是你粉丝,你所有剧我都看过,能不能交换下微信?” 键盘手是个一米八五的大个子,灯光再暗也戴着墨镜,声音低沉,整个人酷得不像会是任何人的粉丝。 沈绒被要微信惯了,以前盛明盏一律不让她给。 两人分手之后她肆无忌惮了一阵子,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听说了牟梨那事之后,她又有点儿不知哪里来的心虚,对键盘手说:“我妈不让。”说完就走了。 键盘手:“?” 沈绒站在剧场外准备打车。 马上要过年了,长街四处开始挂红灯笼。 各大剧场LED大屏上的宣传海报都相当有默契地使用红色为主色。 她已经报名考驾照了,但所有课程都被安排在了年后。 年前,是人们工作学习意愿最怠惰的时候。 除了走投无路的人。 沈绒盘算着沈黛下一步的治疗计划,而杨晟,则突然从黑暗深处向她快步走来。 “沈绒。” 杨晟突然从沈绒身后开口,吓了她一跳。 沈绒迅速回头,见杨晟一头乱发,一只眼睛血红,整个人灰突突的,衣服上挂着些残羹冷炙,看上去像是被谁兜头浇了一碗热汤,而他却完全没心思清理。 杨晟精神恍惚,看上去能铤而走险干出任何事。 沈绒一时间觉得自己大意了,居然没有随身携带自卫工具。 杨晟一边喊她的名字一边靠近,沈绒将手探入只有随身物品的包里,假装自己有武器,警告杨晟,“你敢再靠近一步试试!” 城市灯火之下,杨晟腮帮咬得比石头还硬,正当沈绒觉得他彻底疯了,敢在大街上动手时,杨晟脸上的表情突然泄了下去,一下子扑上来抱住沈绒的腿: “沈绒,你让她停手吧,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 沈绒:“……你给我起来!” 杨晟不敢怠慢,抹着眼泪站了起来。 两人站到路边,杨晟估计是受大刺激了,说话颠颠倒倒想到什么说什么,和之前威逼利诱沈绒的那个人相比,就像是换了个人。 沈绒好不容易才听明白杨晟在说什么。 基本上跟传闻一致,他赔进了身家,性命也快搭上了。 现在来找沈绒,希望沈绒能松松口,放他一马。 沈绒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长街闪烁的灯牌映在她若有所思的脸庞上,跟着她纤长的睫毛一块儿闪动着。 “所以,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杨晟本想说你还装傻就没意思了,可看沈绒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 她真不知道是盛明盏? 杨晟不懂女人的心 思,为什么做了这么多却不让当事人知道。 盛明盏没说,杨晟哪敢多嘴,只能说: “还能是谁啊,能为你们沈家做到这地步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沈绒见他欲言又止,对自己的猜测又确定了一分。 她叫的网约车到了,也不想继续和杨晟掰扯下去,坐进车里的时候说: “当初你设局害我妈的时候没想过会有今天吗?覆水难收,我帮不了你。” 说完她就将车门关上,一走了之。 杨晟站在马路正中,无言以对。 沈绒从后视镜看他,渐渐变成一抹虚弱又肮脏的影子。 . 潘潮生约了盛明盏三次,盛明盏总算有时间和他共进晚餐。 在去餐厅的路上,涂颖说牟梨杀到公司里,说想见她,有事情要当面聊。 盛明盏说:“不见。等她将不属于她的东西吐出来了再说。” 涂颖:“收到!” 盛明盏和潘潮生共进晚餐之后,提及海默去了日本的事儿。 潘潮生也没详细问,只握着酒杯对盛明盏带着欣赏地笑。 有点儿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吃完晚餐,潘潮生说:“盛小姐还住在酒店吗?酒店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住得多不舒服。我有一套空置的房子就在长街边上,独门独栋的,安静,还是王承祖大师亲自设计的,你应该会喜欢。” 盛明盏很礼貌地回绝,“谢谢潘总的好意,我母亲最近身体欠佳,需要人照顾,我不好离太远。” 潘潮生非常知情识趣地闭了嘴,送盛明盏一瓶她刚才吃饭的时候喝了两杯的酒,交给涂颖,随后目送她的车离开。 涂颖开车载盛明盏回酒店,带着点八卦的语气问盛明盏。 “老板,那个潘总是不是对您有意思啊?” 盛明盏正在打开“1”的微信账号,听到涂颖的话,目光没从手机上移开,眉毛微微往上浮了一浮,没吱声。 微信登上去,唯一的好友“一点都不好吃”今天也躺列了。 涂颖:“行吧,我看出来了,潘总落花有意您流水无情。老板您说您这么年轻貌美,怎么成天除了 工作没别的安排。我看得都为您着急。” “放心。”盛明盏将手机锁屏。 涂颖眼睛一亮,“已经有心仪的约会对象了?” 盛明盏接道:“放心,没有谈恋爱的计划。” 涂颖:“……” 没敢问是现在没有,还是以后都没有。 . 涂颖将车开到停车场的时候,手机进来一条微信。 她看了眼,回头对盛明盏说:“老板,牟梨说把戒指闪送过来,给地址吗?” 不想牟梨闹到酒店里来,盛明盏说:“给酒店对面的咖啡厅地址。” 四十分钟后,涂颖将戒指交给了盛明盏。 酒店房间内,只开了一盏氛围灯。 潘潮生的微信一条条进来,牟梨激动的短信也没停过。 还有无数来自他人或谄媚或愤恨的信息,如潮水一般通过网络,从四面八方往她的手机里挤压。 她全没看。 被静音的手机安静地躺在玄关柜上,盛明盏靠着沙发,凝视着手中之物。 沈绒的戒指躺在她的掌心间,凌驾在她交错的掌纹上,闪烁着微微柔光。 盛明盏那双永远冷淡自持的目光,注视着一枚死物的时候竟慢慢变得温柔。 她把项链从衣衫里抽出来,将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并在一起。 它们是一对。 它们本来就是一对。 . 《撩动全城》打算在年前结束技术合成,开年便召开媒体见面会。 春天一到,就是首演的日子。 沈绒她们一边排练,布景、服装和灯光等也在紧锣密鼓地搭建。 舞台监督团队昨天让沈绒去做耳膜,定制属于她的耳机。 泡沫胶挤进耳道后,沈绒耳朵有点过敏,耳道里发痒,耳廓整个红了一圈。 她一直都是过敏体质,小命刚来的时候她因为狗毛过敏难受了好一阵子,这会儿又因为泡沫胶弄得耳朵奇痒无比。 以前她一直用的是盛明盏专门采购回来的某款泡沫胶,只有用那款她用着不过敏。 什么牌子来着? 沈绒一边揉着的耳朵思索 着,一边回M酒店。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房间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隔着门只闷闷地听了半句话,她就听出来是盛明盏来了。 推门进去,见沈黛和盛明盏一块儿坐在沙发上,两人正其乐融融并肩看电视。 盛明盏手里握着水杯,里面是沈黛喝了一半的药。 好一幅温馨母女图。 全家只有小命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来迎接沈绒。 真是只好狗狗。 沈绒摸着它的脑袋,没白疼你。 “回来啦。” 沈黛脸色竟隐约有些红润,声调是往上走的,高兴中带着点小心翼翼,“明盏来跟我聊聊天。” 沈绒进屋,将包挂了起来,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 “我去溜小命了,你们接着聊。” “小命我溜过了。”盛明盏说。 沈绒:“哦。” 小命过来走了个迎接主人的过场后,很快溜达回去,开开心心地跳上沙发,将长嘴搭在盛明盏的腿上。 盛明盏摸了它头毛两把,它舒服得眼睛都眯不见了。 沈绒:“……” 夸你夸早了,叛徒。 “正好给我省事,那我去洗澡了。” “沈绒。”盛明盏对着她的背影开口道,“我给妈挂了三院封医生的号,明天上午九点带妈去三院。” “嗯,挺好。”沈绒背对着盛明盏解衣领的扣子,“几点结束跟我说一下,我去接她。” “我会把她送回酒店,放心。” 盛明盏的目光悄然落在沈绒过敏发红的耳朵上。 “行,谢谢。” 沈绒也不争,去洗了个澡出来盛明盏还没走,还在跟沈黛说着什么。 沈黛听她说话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沈绒也就不好赶人了。 沈黛女士是真的心无芥蒂了,还是在做戏,沈绒心里清楚。 包括她为什么这么做,沈绒也明白。 感觉自己去客厅跟她俩挤着有点多余,还尴尬,便乖乖去厨房切点水果。 她和厨房好像八字不合,切个橙子切得大大小小一 点儿都不均匀,差点切到手,过敏的耳朵还在不分场合地发痒。 沈绒正发躁,手里的刀突然被人握了去。 都没回头,“孤女”的香水味就强势地占满了她的嗅觉。 “出去。” 盛明盏利落地将剩下半个橙子切了,又拿来苹果,削皮去核切块,“大过年的,见血不吉利。” 整个过程半眼都没看沈绒。 “我切个橙子还能见血,埋汰谁呢?” “回爷爷奶奶家过中秋的那次,切月饼都能切破手的人是谁?” “……盛明盏,你什么狗记性,这都记得。” 盛明盏抬了抬肩,没再回嘴。 沈绒知道这是她觉得自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随便沈绒骂的意思。 好烦。 太了解一个人真的好烦,无声的嘲讽都能全部接收到。 转眼间盛明盏就准备好了一大盘果盘。 “先看看妈吃不吃得动,不行的话就榨汁。” 盛明盏说话的同时,沈绒发现台面上多了一台榨汁机。 沈绒单手撑着台面,想起杨晟和牟梨的事儿,思绪有点儿飞。 在暖气开到燥热的房间里,只穿了一条吊带睡裙的沈绒没发现,一边肩头的吊带正在慢慢往下滑落。 “盛明盏。”沈绒打算试探一下她,“看你每天都挺有空的,回国之后在哪儿工作,不需要陪女朋友吗?” 盛明盏将刀具收拾好,没看沈绒,“如果不会试探的话可以别试探,想问什么直接问。” 沈绒:“……” 沈绒的确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人,试探谁的口风这种事她觉得虚情假意又费劲。 和盛明盏这只老狐狸一比,她就是随便守一下株就能待到的傻兔子。 行吧,既然被拆穿了,沈绒也懒得虚与委蛇。 “什么叫不会试探,我根本没试探好吧。不就是怕你成天往前女友这儿跑,你现女朋友生气么。我可不想和牟梨干仗。” 盛明盏终于看向她,目光有些发沉。 将手擦干净,靠了过来,抬起手,伸向沈绒的脸侧。 “你,干嘛。” 沈绒本 能地想往后躲。 可后撤的这一步是非常错误的决定。 她身后就是岛台,后腰一下子顶在了岛台上,让她本能地踮起脚尖,半坐在岛台面上。 这个场景让她想起曾经和盛明盏入住相同的房型时,她俩总是在厨房接吻。盛明盏会在昏暗的房间内将她抱到岛台上。而唇面发烫的沈绒则会娇笑着摘去盛明盏的眼镜,勾她的下巴让她靠近一点。一旦她真的靠近了,便会夹住她的腰,再用手指搅乱她的长发…… 此情此景,仿佛是那套她们熟稔不堪的亲密前奏。 盛明盏没有因为她的“警告”而后退,反而更进一步,左手贴近沈绒的脸边,右手则冲着她的腰去。 盛明盏! 沈绒想直接将她推开的时候,发现盛明盏右手没有胡作非为,而是压在台面上,用小臂间接维护住了沈绒的平衡。 同时左手往下降,将她滑落至胳膊的肩带给提了起来,归回正位。 指尖的温度一触即离,沈绒有点恍惚地看着眼前的盛明盏。 “既然是前女友,就该注意点。” 盛明盏很快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沈绒:“……” 无法反驳,她根本就没注意肩带什么时候掉下来这件小事。 “而且,我和牟梨不是那种关系。” 沈绒按着被盛明盏勾回来的那根肩带,疑惑道:“不是那种关系?” 盛明盏的手伸进上衣口袋里,靠到了远离沈绒的灶台前,在口袋里挑弄着沈绒的戒指。 “没交女朋友。你之后男朋友女朋友都没交过。” 盛明盏指尖套住了戒指,指腹反反复复磨着戒圈。 居然是这样。 沈绒心道,我果然误会了。 “我就说。”沈绒嘴角有点压不住笑意,“你要想和牟梨在一起的话早在一起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盛明盏就等着看沈绒还能说点什么更欠收拾的话。 沈绒拿起手边的水杯,随便喝一口,“不过,为什么你不找个女朋友?都这么多年了。” 果然更欠收拾的还在后头。 盛明盏原本想将戒指还给沈绒,听她又犯病,动作一 顿,这戒指就没拿出来。 戒指从她的指尖滑了回去,稳稳落回口袋中。 “最近太忙,没时间。”盛明盏推了推眼镜,满不在乎地抖抖肩,“而且上次恋爱给我的阴影太大了,不想找。” “哦。” “那你呢,怎么也不恋爱?” 沈绒用盛明盏相同的弧度也抖了抖肩膀。 “彼此彼此,我的阴影也不小。” 盛明盏点了点头,沈绒“嗯哼”一声,两人心照不宣地结束这场让人上火的对话。 一人拿水杯一人拿果盘,一块儿往门口的方向走。 都被对方气着了,脚步一乱,直接在门口挤着彼此。 “沈小姐先。” “不不,盛小姐先……” 沈绒还没客气完,“盛小姐”就先她一步出去了。 拽死你得了。 沈绒对她背影吐槽一句。 又坐了一会儿,帮沈黛擦了身,盛明盏临走前递给沈绒一张酒店的便签纸,上面写着“Light”。 沈绒双指夹住,疑惑地看她。 盛明盏扫一眼沈绒还在过敏的耳朵,说:“给你说了也记不住。” 说完就走了。 沈绒站在大门口迟疑半天,最后查了一下,恍然大悟。 “Light”不就是那款她用着不会过敏的泡沫胶吗? 这一晚沈绒的心情起伏不定。 她或多或少有点感觉,盛明盏内心的波折和她差不多。 “怎么这么热。” 沈绒进屋的时候,用便签纸扇着风。 另一只耳朵怎么也红了? 过敏还传染?! 第35章 035 晚上十点,沈黛好不容易在沈绒的帮助下从卫生间挣脱出来,翻江倒海的身体总算暂时恢复了一些平静。 和这一年来的每天一模一样,沈黛耗尽所有的体力和病魔搏斗,早早就想睡了。 沈绒将她抱上床,大冬天的弄了一身汗。 她真的很纳闷,同样是女人,为什么盛明盏力气就能那么大?能轻轻松松将沈黛抱起来。 其实沈绒因为练舞的关系,力气已经比一般女人要大了,可和盛明盏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沈绒洗漱之后,躺到沈黛身边。 她特意选的一居套房,省钱不说,也方便她照顾沈黛。 这些日子以来,她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和妈妈同床共枕。 不同的是,当初是沈黛照顾年幼的她,现在则是倒过来。 沈黛处于将睡不睡的边缘,沈绒看着被夜灯柔和的光线覆盖了脸庞的母亲,虚弱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沈黛似乎要睡着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事,睁开眼看向身边的沈绒。 “怎么了,看我干嘛。” 沈绒撑着脑袋侧过身,专注地看着沈黛,对她笑。 “你想跟她去就去呗,她也是你女儿,我不吃醋。” 沈黛一句都没说沈绒都明白,想笑骂一句,浑身又疼得厉害。 “真没事,明天你跟盛明盏去看医生吧,她是真心实意照顾您,比我能干,我放心。明天我得去排练,咱们能度过难关全靠这部剧,签了合同我尽量不拖人后腿,不然我也想一直陪着您。明天下午三点应该就结束了,一结束我就去找你。” 沈绒感觉自己就像是哄小孩似的——虽然她从来没哄过小孩,甚至没哄过任何人。 不过她也不是对怎么哄人一无所知。 只要学着以前盛明盏对她温柔的纵容就行。 “妈没事,你不用惦记,忙你自己的事去吧。只要你不因为明盏的事心里有疙瘩就行。” “放心,没疙瘩。发现没?自从她回来之后您心情大好,连带着身体也好多了。您就跟她去,要是能治好您,别说跟她去了,八抬大轿将她抬过来我都亲自去抬。” 沈黛有气无力地笑着。 沈绒喜欢看她笑。 以前沈绒觉得笑是最普通最轻松的情绪。 开心的时候笑,尴尬的时候笑,应酬的时候笑,甚至生气的时候还能笑。 沈黛生病之后,她才明白笑有不容易。 处于极度病痛中的人,是没有力气也没有资格拥有痛苦以外的情绪的。 每一次看沈黛露出笑容,沈绒就幻想着自己还能再拥有她一段稍长的时间。 沈黛握着沈绒的手,轻搓她的手背,幽幽地说: “当初是妈的错,妈不该那么做……人之将死什么也想明白了。小绒,你跟妈说实话,你怪我吗?” 沈绒被她这些后悔的话弄得心里不太舒服。 她知道沈黛以前从来不是个会后悔的人。 离婚的时候,和爷爷奶奶冷战的时候,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时候,她从来都没说过一个“悔”字。 “妈,您怎么又提这事。我和盛明盏之间有很多说不明白的,不止是您的反对。” 沈黛似乎听到了一件令人她非常意外的事。 “那,还因为什么?你和明盏从小一块儿长大,形影不离,那么护着对方,怎么……” “可能就是不合适吧。” 不想在沈黛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沈绒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这个姿势能让眼泪多在眼眶里留一会儿,不轻易掉下来。 “当家人、当姐妹、当朋友都挺好的。当恋人就少不了吵架。就算当初您没反对,走到今天我和她依旧会闹崩。” 这是沈黛第一次听沈绒说她和盛明盏之间的关系,作为恋人的关系。 沈黛一直以为是因为她的极力反对才导致两人分手。 没想到…… “你和明盏……” “我和她磨合了很久,越磨合越累。终究是不行吧……最后您也不支持,算是给了我们一个分开的契机,挺好的。” 沈黛第一次发现,她居然听不出自己怀胎十月又亲密无间的女儿,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安慰她的谎言。 沈绒在入睡之前还在想。 我和盛明盏在 一起的那些年,甚至到了现在,天地间知道我俩谈过恋爱的人居然不超过三个人。 而我,也从来没说过爱她。 多可笑啊。 . 第二天盛明盏准时来接沈黛。 她来的时候沈绒在给沈黛穿袜子戴帽子,想找围巾弯着腰转了大半圈,终于在玄关矮凳上找到了。 回来想给她围上,发现盛明盏已经帮她围上了另一条。 “外面又下雪了,妈得穿暖和点。” 盛明盏将围巾在沈黛的下巴下打了个漂亮又温暖的结。 从结里抽出的一段围巾面上,绣着个熟悉的“S”。 沈绒看看围巾,再看看盛明盏。 盛明盏帮沈黛整理好了衣着,去推轮椅的时候对沈绒说:“顺路,需要送你去长街吗?” 沈绒刚想说“不用我自己打车去”。 盛明盏没等她开口就说:“不用就算了,妈,我抱您上来。” 沈绒:“……” 挺好,都会替我回答了。 真是个体贴的前任。 下次不想问可以不问。 沈黛看着她俩暗暗斗嘴的样子,有点不知所措,忍不住感慨。 “你们俩啊,都是嘴上不饶人的。感觉回到了十多年前,明盏刚到咱们家的时候……那时候你们俩也是这样,非要在嘴上压对方一头才行。” 沈黛一番话让盛明盏和沈绒都沉默了。 幸好涂颖及时来敲门,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阿姨好!沈小姐好呀!我叫涂颖!” 涂颖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发尾微卷,圆眼圆脸娇俏可爱,无论任何时候都元气饱满,是中老年妇女们最喜欢的那款小姑娘。 沈黛和沈绒一块儿应了招呼,沈绒的目光非常隐晦地落在涂颖身上一会儿。 盛明盏说:“我助理。” 沈绒抬眸,眨巴眨巴眼睛,“解释什么。” “不解释的话某位前任又会多想。走了。” “……” . 盛明盏带着沈黛去找封医生聊了,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做了各项检查。封医生给制定了治疗方案,希望她能 尽快住院,开始治疗。 聊过之后,盛明盏推着沈黛在医院造景小花园里散散心。 涂颖跟在她们身后,低着头用平板处理工作上的事。 盛明盏将沈黛脑袋上御寒的毛线帽扶正,安抚她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只有积极治疗才能战胜病魔。您看到了,这儿的环境很不错,陪床也方便。我和沈绒都会来陪您的。” 沈黛被盛明盏为她准备的厚实大衣紧紧裹着,还是觉得骨头又痛又冷。 她已经说腻了那些“没几天好活”的话,也想明白了,说那些除了让人不开心之外没任何好处,索性不再说了。 “我啊,现在没什么愿望。”沈黛忍过一阵痛之后,缓缓开口,“只想着能多看你们一天,是一天。等我不在了,你们便是这世间最能真心相待的亲人了。” 盛明盏脱掉小羊皮手套,用温暖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沈黛的肩头,无声地安抚她。 沈黛想了想,还是想说:“你,小绒妹妹,你知道她的脾气,都是被我宠坏了。但……” “不用说了妈。”盛明盏顿了一顿,才说,“我和您一样了解她。” 沈黛虽病骨支离,但只要不痛到极致,脑子还是清醒的。 她养大的女儿,她最明白。 沈绒和盛明盏都是。 . 眼看就要过年,沈黛在三院治疗了几天后,吐归吐痛归痛,精神的确好了点。 有了精神便开始想七想八,人就是这样。 沈黛常会和沈绒说起,曾经在沈家那房子里的旧事。 沈绒明白,她年纪大了又在病中,喜欢追忆往事是人之常情。 当初卖房的时候,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她都拿出来了,相册翻尽旧物细数,沈黛还是惦记着房子本身。 她几次提到想回去看看,就算遥遥看一眼都好。 别说那房子是沈黛一分一分赚回来的,还在房子里带大了两个女儿,就是沈绒自己,对这栋满是成长印记的房子也很有感情。 沈绒坐在窗户边打开微信,找到“1”。 …… 这段时间盛明盏和沈绒交替在医院照顾沈黛,给沈绒腾出不少工作的 时间。 早上盛明盏在医院,等下午沈绒过来接班后,她便去了林枳的会所。 今天林枳说要请她吃饭,小筠也一块儿来了。 饭菜没上,林枳已经气饱,跟盛明盏说:“你不知道这一个月来我经历了什么。” 盛明盏听她说,她和小筠一块儿写了个剧本,难得两人都很满意,风风火火地完成后,进入审核。 进入剧场的音乐剧在立项之初,都要进行剧本的审核。 这审核要经过长街编剧委员会、N城编剧委员会,再到更上面一层的终审,只有这三审全部过关才能开始下一步筹备工作。 编剧圈里戏称这三审为“三堂会审”。 据说最近一年三堂会审越来越严格,林枳上一部作品还是数年前的《汝宁》,还没接受过新政策的洗礼。 这一洗礼,差点没给她和小筠洗脱一层皮。 “我们这本子,主角是风尘女,讲的是风尘女误杀虐待她的嫖客,之后流亡的故事。”林枳对盛明盏说,“很明显这就是在抨击万恶的旧社会对吧。结果直接被长街编剧委员会给打回来了,一堂都没过去。你猜理由是什么?” 她知道盛明盏肯定不会猜,便自己说了。 “居然跟我说,主角不能杀人。可她就是个遭受虐待性格扭曲的反派类型主角啊,怎么不能杀人?她都快被别人杀死了,还不能反杀了?好……为了过审我忍,我改,我改成那嫖客没真的被杀死,是为了陷害主角才说已经死了。这下总行了吧?” 小筠拉长了调,像个捧哏般接话道:“哎——结果又被打回来。” 林枳一下下地戳桌面,“这回理由更离谱,说主角不许抽烟。可她是个风尘女,不抽烟不喝酒还能是风尘女吗?那是大家闺秀!气死我得了!” 盛明盏:“那你又改了吗?” 林枳翻了个白眼,“改,能不改吗?一半的定金都收了,我总不能让老板干瞪眼吧。行,不抽烟就不抽烟,咱能屈能伸。这回长街编剧委员会过了,到了N城编剧委员会。您猜怎么着?” 盛明盏:“还是给打回来了。” “你说你怎么这么聪明呢,一猜就中。”林枳感觉自己精神状态已经不太正常了,“这 回人家说了,历史剧的女性主角扣子不能解到第三颗。我一风尘女……不,我主角一风尘女,还是架空历史风尘女,还要接受三从四德循规蹈矩的洗礼?大清亡了好吗?怎么着,干脆系上风纪扣,说她是处.女得了!” 盛明盏打趣道:“我看行。” 林枳:“……你就气我吧。” 小筠在一旁乐,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说:“真是有够绝的。不过从侧面说明审查细致啊,那帮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前辈们戴着老花镜还能兢兢业业工作,一个字一个字地费劲儿联想。林枳,你得向他们学习。” 林枳不知当呸不当呸,缓了半天说:“我本来想撂挑子不干了,投资人大半夜杀到我家,跟我苦口婆心一整夜。我看那架势要是我不答应继续改,他得按三餐跟我闹。没辙,扣子要扣起来就扣吧,也甭管什么人设合不合理了,戏能上就行,戏比天大对吧。 “我又改了一通,过了二审,三堂会审到了终审……” 林枳都还没说完,小筠就一个爆笑。 林枳觑她,她笑得更嚣张。 盛明盏有点好奇,“终审怎么说。” 林枳说:“终审很快就下来了,不愧是终审啊,两个工作日就完事了,简直是神速。我一看反馈意见,清晰明了简洁有力——主角不能是风尘女。” 小筠捂着肚子差点笑到地上去。 盛明盏也难得笑出了声,一个字总结,“惨。” 林枳一下子站了起来,“早知道这样,我还过五关斩六将的费这劲干嘛?直接改成民国剧,咱们女主角改成光荣的地下党得了。情节全安排在冬天,一水的冬装里三层外三层裹结实了。甭说扣子,就连脖子都不给你露。也不杀人了,全都打半死拉倒。” “然后呢,过审了?” “过了,不到半个月就过了。老板夸我能干,我也觉得自己能干得很。” 盛明盏拍拍她的胳膊,递酒杯给她。 林枳一口气喝完,懒得再说这些,转头问盛明盏,“沈黛女士最近如何?” “我带她去三院看看,试试新的治疗方案。” “三院挺好的,希望能有起色吧。过两天我忙完这阵子再去看看阿姨。” 三人 又聊了一会儿,盛明盏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在震。 她拿出惯用的手机,没消息。 又再拿出新买的手机,今天“一点都不好吃”难得诈尸。 居然说话了。 一点都不好吃:【1女士,过年的时候我想带我妈回千里春秋128号过个年。】 一点都不好吃:【可以吗?】 可以。 盛明盏心道,真可以啊,对陌生人客客气气的,就对我凶。 这两条微信还是分开发的,很明显沈绒是说完前一句觉得生硬,又补了后面一句。 还注意到陌生人的性别了。 1:【可以。】 一点都不好吃居然很快就回复了。 一点都不好吃:【谢谢。】 一点都不好吃:【可爱脸红.jpg】 盛明盏:“……” 哪扒来的表情包,一点都不适合你。 盛明盏退出和一点都不好吃的聊天,摸了摸下巴,又推了推眼镜,再次点进去,又看了一遍那托着腮又红着脸的小兔子。 对陌生人耍可爱耍得这么顺手。 正看着,一点都不好吃又发了条微信来。 一点都不好吃:【那你要不要过来,你来的话我招待你。】 都过多久了,才想起客气。 看来沈绒一如既往,又不会试探又不会卖人情。 盛明盏心想,而且你能招待谁,你切个水果都要我帮忙。 1:【我一个陌生人,就不去打扰了。】 一点都不好吃秒回:【好。】 盛明盏:“……” 你装也好歹装一下。 这头没动静了,片刻之后林枳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枳接通才“喂”了一声,就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盛明盏。 盛明盏:“?” 林枳说:“……祖宗,您什么时候能把沈大小姐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沈大小姐问你,过年要不要回去和沈阿姨一起过。”! 第36章 036 快要到年关,所有的工作即将停摆。 大家都开始喜气洋洋地准备过年的事儿——除了倒霉的人。 杨晟的倒台几乎在一夜之间。 据说他亏了一十多个亿,还将一票人拉下水,跟他一起倒了大霉。 追债的人从他办公室堵到家门口,无路可逃的他坐在一十八楼卧室的窗台上大半天,心灰意冷想要跳下去却没勇气,最后被从楼上降下来的消防员一脚给蹬进了屋子里,摔了个脑震荡。 《撩动全城》剧组不愧都是年轻人,堪称八卦暴风眼。 年前最后一天技术合成,沈绒被动恶补了落下的所有音乐圈子里的闲情逸事。 杨晟是最近长街的大热话题,走哪儿都有人给沈绒的耳朵里灌他的最新动态。 有人说他被消防员踹的那一下脑震荡估计是好不了了,还害了精神病,见着人就咬,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逃债在装疯卖傻。 “据说都是久腾地产项目的人在逼他。” “可不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必然要得找个替死鬼。这杨晟在长街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最后却是被同伴反戈一击。” “资本家们啊因利而聚,必定因利而散,反目成仇!” “不过我听说参与到这地产项目的几个大佬好像也挺惨的。杨晟活不了他们估计也只能断尾求生。特别是欢乐制造,元气大伤!牟东升都气得住院了。” …… 姜哲成过来给大家发了一堆过年的礼物后,剧组暂时解散,大家回家过年。 姜哲成想单独请沈绒吃饭,说是请罪。 沈绒知道他说的请罪是指的什么。 当初他完全不顾沈绒的意愿,强行官宣,后来《撩动全城》第一波宣传视频发出去之后,有粗制滥造之嫌,更是被各方嘲笑。 尽管在那个视频里沈绒只有几个镜头,评论家们依旧将它当成了批判的重点,疯狂攻击。 本来就已经脱了一波粉,这回更是被舆论带头,对她失望的言论再一次铺天盖地。 沈绒已经将各大社交平台APP从手机里删除了,不去看,只做自己的事。 但姜哲成这个5G冲浪选手 都看在眼里,实在过意不去,想请沈绒吃个饭,然后包一个大红包,聊表心意。 沈绒却想得很开。 “不用,没事儿。虽然一开始的确是你们瞎胡闹,不过最后我也是自己选了这部剧。既然是我自己选的,那你也没什么好过意不去的。要是真的良心不安,就让群舞们多排几次吧。年后都要登台了还总是跳错,要是用这样的状态进剧场的话才是要被嘲死。新年快乐,走了。” 沈绒和姜哲成告别,走到比较好停车的路口想打车,一看,前面又是五十多位在排队。 今天又降温。 听天气预报说,今年N城的低温天数创造1951年来之最。 沈绒鼻尖冻得发红,一阵寒风扫过,险些将她的眼珠给冻住。 不过,幸好她今天戴了围巾,能稍微保命。 公交车站有点远,地铁这时候估计能给人直接挤进六道轮回。 她思索着是顶着风雪去公交车站,还是找个暖和的咖啡馆等车时,一辆车破着风雪驶来,停到她面前。 沈绒双手抄在羽绒服平兜口袋里,下巴和嘴被层层叠叠堆在脖子上的宽大围巾裹着,眼睛微微睁圆。 车窗降下后,露出盛明盏的脸。 盛明盏今天没散着头发,将长长的黑发扎了起来,整个人凌厉又利落。 浓颜长眉,不苟言笑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来接人的好心人,感觉上了她的车就会被她带到荒郊野岭活埋。 盛明盏注意力放在沈绒的围巾上的“S”字母几秒,再转移到她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傻愣着干嘛,不上车? 沈绒也懒得跟她客气,绕到另一侧,坐到副驾上。 “不想让你觉得是个网约车司机。”沈绒拉安全带的时候特意露出友善的微笑,“我坐这儿可以吗?” 盛明盏乜她。 坐都坐了才问,先斩后奏第一名。 盛明盏索性没理会她,将车启动。 “妈说今天不好打车,让我来接你。涂颖和秦允都在医院陪着她,一会儿咱们去买点烟花,先放到酒店寄存。” 沈绒客客气气,“好的。” 嗯嗯,知道不是你自己想来接我 。 “不过,买烟花?早就不能放了不是吗?” “郊区能放,家里能看见。我来处理,不用你操心。” 沈绒客客气气甜甜美美,“好滴!” 两人去指定烟花销售点买烟花。 盛明盏让沈绒挑,沈绒选了几样,全都是以前还能放烟花的时候她们一块儿放过的。 沈绒说:“别多心,我只是熟悉这几样,沈黛女士喜欢,我就挑它们了。” “我说什么了吗?” “没多想就好。” 沈绒要拿手机付钱,盛明盏先一步扫码了。 “谢谢盛小姐。” 沈绒对她客气道谢,接过装烟花口袋时身子前倾,围巾系的扣无意间散开,一角落了下来,被正好经过的风卷起香味,潜入盛明盏的嗅觉中。 是“孤女”的味道。 沈绒没有去掉盛明盏刻意染上的香水味。 她安静地凝视沈绒的侧脸。 灯光落在盛明盏专注的眼眸之中,像两簌针尖般的火焰,散着迷昧的热意。 买好了烟花,两人一块儿往车的方向去。 沈绒走在前面,宽大蓬松的羽绒服更显得她单薄。 盛明盏很难发现不了,沈绒瘦了很多。 盛明盏没说半句,借沈黛之手将围巾还给了她。 沈绒也没吭声,就这样默默接受,默默围上了。 她们表面上明目张胆地推开对方,却又在微妙的细节里,心照不宣的缄默中,默契地共融。 既然打算回千里春秋128号过年,前几天沈绒就已经找人去收拾了,年货也在网上下好单。 今晚是她们年前在M酒店住的最后一晚。 盛明盏将车开到地下车库,停好车后走到后备箱里去拎烟花。 沈绒决定等着她一块上去。 不然见她俩一块儿回来的却不一起走,沈黛女士肯定又要多想,又要开始各种这后悔那认错的了。 大过年的,谁也别给谁添堵了。 本来是打算自己付钱,所以沈绒挑的烟花有点多,这会儿盛明盏双手都被占满,提了四个沉甸甸的口袋。 沈绒好人做到 底,走过来想帮她关上后备箱的车盖时,忽然发现有个女人快步冲着盛明盏过来。 牟梨! 牟梨劈头盖脸将手里的包砸向盛明盏,沈绒根本就没来得及思索,直接挡到盛明盏面前,被牟梨的包狠狠刮了一下。 牟梨见她俩居然在一块,还是一起去购物了,亲密无间的样子更是让她怒火中烧。 “盛明盏!你个王八蛋!王八蛋!” 牟梨嘴里喊的是盛明盏,却发了疯似的用她四角尖尖的包打沈绒的脸。 沈绒被磕了好几下,疼得起急,一把抓住牟梨的手腕。 盛明盏趁势将烟花砸向牟梨脑袋,牟梨抬手抵挡的时候她又猛踢在牟梨的膝盖上。 牟梨感觉膝盖骨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后折,一阵错位的锐痛让她冷汗都出来了,急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盛明盏扣着沈绒的双肩,将她护到自己身后。 牟梨顶着一头乱发,捂着快要支撑不住的膝盖,脸上一片红。也不知道是剧烈运动造成的,还是痛的。 牟梨喘着气,声音嘶哑。 “盛明盏!那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你怎么能动我的家人!你他妈的还要脸吗!” 当初盛明盏故意说她在接触久腾地产项目,牟梨还以为她是想将牟家踢出局,回家之后特意提醒父母,咬定这个项目不放松,导致牟家又投了一大笔钱进去。 结果……盛明盏是要毁了这个项目! 如此一来,牟家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牟家的生意被盛明盏彻底搅黄了,无力回天。 今天欢乐制造申请破产保护,牟梨的生活一落千丈。 她来不是为了别的,就为了出一口恶气。 沈绒纳闷地看向盛明盏,似乎从牟梨的话里解读出了一些信息。 盛明盏往沈绒面前一横,一米七七的高个加上高跟鞋,直接将为了彩排穿平底鞋的沈绒视线完全挡住。 “我不觉得我和你之间有什么私事,商场上的摩擦而已。你想要将谁扫出视线的时候,也不见得会手下留情。自己吃了亏倒是想起要脸了。” 盛明盏意有所指,牟梨和沈绒都听出来了。 当初沈绒为了赚钱给沈黛交 医药费,去《远方》剧组面试的时候,牟梨仗着投资人的身份如何羞辱她,当事人全都历历在目。 酒店巡逻的安保早就听到这边的动静,开着巡逻车过来,问盛明盏她们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女士袭击了我们。”盛明盏不疾不徐道,“请帮我报警。” 安保认得盛明盏和沈绒,她俩都在酒店住了个把月,面熟。 牟梨就不一样了,没见过。 而且沈绒眼睛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有两道血痕,头发都乱了,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确像个受害者。 三个壮汉就要过来询问牟梨,牟梨一边后退一边对盛明盏愤恨道:“喜欢你算我倒霉!” “嗯。”盛明盏淡然说,“算你倒霉。” 牟梨逃进了消防通道,两位安保继续跟着她,另一位上来询问是否要叫救护车。 “不用。”沈绒笑了笑说,“刮了几下,哪用得着救护车。” 安保嘱咐她们如果还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拨打前台的电话,他们也会加强巡逻。 安保走后,盛明盏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没动弹。 沈绒默默清了清喉咙,确定自己开口后声音的细节不会出卖自己后,才说:“盛明盏,你,要不要先放开我?” 盛明盏回头,沈绒从她紧绷的表情里看到了极具侵略性的余韵,像是还在警戒着危险的野兽。 “抱歉……” 盛明盏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沈绒的手。 松开她的手时,声音有点儿泄下去。 似乎刚从紧张的情绪中勉强将自己释放。 “我这不没事么。” 沈绒下意识地安慰她。 没想到盛明盏依旧和以前一样。 自己陷入危险时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而沈绒一旦有个小闪失,她会立即炸开浑身的刺,将所有可能伤害到沈绒的人扎个千疮百孔。 盛明盏没说话,只看着沈绒脸边的伤。 她背着光,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本来就昏暗,再一逆光更是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她什么时候会呈现什么样的神态,沈绒不用眼睛看也能知道。 她熟悉盛明盏所有沉默里细微的区别。 两人无声地上楼,到了电梯里光线亮了许多,沈绒从光亮如镜的轿厢中看见自己脸上的血痕,比想象中的还要吓人。 有轻微的渗血,虽然没到往下流的地步,却也红肿不堪。 盛明盏目光看着前方,沉着声音说:“下次再有危险,别为我挡。” 沈绒发现,她的声音有点哑。 “嗯。”沈绒说,“这次我也没想为你挡。”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擅自做主,自己动了起来。 好烦。 沈绒心想,盛明盏用十三年的时间刻进我身体里的本能,到底要多久才能消失?! 第37章 037 将烟花收拾回来,交给楼层管家寄存,沈绒就要下楼去医院,盛明盏说:“跟我来。” 沈绒:“?” 盛明盏往她房间的方向去,“你的伤处理一下,别吓着妈。” “没事,我用头发遮一下就好。” 盛明盏回头看她。 沈绒无言以对,只好跟上来。 站在房门口等盛明盏刷卡开门,沈绒目光被“1509”这一行金色的LOGO抓了好一会儿。 一走进1509,孤女的香水味铺天盖地,像是无形的胶状物往她身上缠,从发丝到指尖,缠得她心不自禁地发软。 别没出息了。 沈绒暗自屏住呼吸,减缓呼吸的频率。 瞎想什么,香水味罢了。 盛明盏去拿医药箱,“随便坐。” 沈绒也不跟她客气,坐到了双人沙发上,将电视打开。 电视欢乐的声音立即充斥整间屋子,将盛明盏气息浓度稍微冲淡了一点。 沙发不靠墙,盛明盏拿了医药箱,无声地走到沈绒身后。 正要跟她说把头发扎起来,方便看伤口。 沈绒忽然意识到盛明盏在身后,猛地一激灵,往旁边躲闪。 盛明盏:“……” 两人面面相觑数秒后,盛明盏说:“别怕,没绳子。” 沈绒的神情慢慢松弛下来。 盛明盏继续解释,“看看你伤口,不会伤害你。” 沈绒冷汗都出来了,也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儿太大了,丢人。 “走路没声,你是鬼啊。是个人都怕鬼好么。” 沈绒一边掩饰着情绪,一边拿皮筋扎头发。 力道没使好,直接将皮筋扯断了。 靠。 盛明盏无言片刻,将自己的马尾解开,柔顺浓密的长发垂落,将皮筋递给沈绒。 “谢了。” 沈绒用盛明盏的皮筋将头发扎起来。 间接接触,有种不可言说的隐秘亲昵。 头发束起,盛明盏看见她露出一截雪白温热的后颈。 还有数根不规矩的碎发纤茸可爱。 让她想起那晚在厨房里,沈绒滑落了肩带如玉般的肩头。 “好了。” 沈绒将头发盘成个不碍事的小团子,盛明盏拿了面镜子给她查看伤口的状况。 “有点痛,忍忍。” 盛明盏用镊子夹住碘酒棉团,轻轻覆盖在伤口上为她消毒。 “没事,你知道……”沈绒说了一半,顿住,将后半句“你知道我不怕痛”硬生生给收了回去,改口道,“你之前还说大过年的见血不吉利,没想到一语成谶。盛明盏,你这是什么开过光的嘴?” “清理伤口都不清静,还是不够痛。” 嘴上虽然这么说,手中的力道却拿捏得非常有分寸,让沈绒只有轻微的刺痛感。 伤口有两道,都有一两公分长,几乎是平行在眼尾。 盛明盏将医药箱整理好,“演出怎么办?” “没关系,正好我要戴假发,这个地方能遮住。不行就用遮瑕盖上。” “之前我用的那款遮瑕的牌子需要一起给你吗?” 沈绒反应慢了半拍,很快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有点尴尬地“啊”一声,“不用,交给化妆师就行。” 盛明盏没再应她。 处理完伤口后,两人一块儿去三院。 从M酒店往三院这一路有十公里。 夜间虽说不像高峰期那么拥堵,但这十公里是在市区穿行的十公里,还赶上年前置办年货的车龙,走得也挺艰难。 两人并肩坐在安静的车厢里,谁都懒得找话题,和以前还恋爱时的气氛完全不同。 以前她俩有无数的话要倾诉给对方。 无论是日常生活的点滴、思念之情或是争吵,她们总是习惯把所有的情绪倒给彼此。 而今,共处一室已经半小时了,除了手机偶尔的提示声外,谁也没有说话的欲望。 一个红灯,盛明盏索性把音乐打开。 她俩都不愿意开口,放个人出来唱唱歌也好。 盛明盏的车连着手机蓝牙,播放的基本上都是她自己创建的歌单。 一打开就接着上次播一半的继续播。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太熟悉你的关怀,分不 开,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 盛明盏和沈绒:“……” “歌太老。” 盛明盏若无其事地装作对车载音乐也有求新需求的样子,切歌。 下一首。 “爱到尽头,覆水难收,爱悠悠恨悠悠。为何要到无法挽留,才又想起你的温柔……” 盛明盏和沈绒:“……” “这是老歌歌单。”盛明盏又解释,“上次妈坐车的时候我给她准备的。” 沈绒原地挪了一下屁股,“嗯,理解。” 再切一首。就不信了,哪有连着倒霉的。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盛明盏和沈绒:“…………?” 盛明盏干脆直接将音乐关了。 一晚上尽被戳肺管子了。 沈绒见盛明盏黑脸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 盛明盏瞥一眼,看她乐不可支,只想掐住她的后脖子给她摁车椅下面去。 “笑,你就笑。” 盛明盏这一句话后,沈绒笑得更大声了。 盛明盏:“……” . 年前老房子终于打扫好了,在接沈黛回来之前,沈绒特意将所有的家具和小物件都归置到原位。 希望在沈黛眼里,沈家一如既往,就像是从来没有遭受过变故。 也随着沈黛的喜好,添置了一些能让她有新鲜感的东西。 除夕很快就到了,沈绒和盛明盏的朋友们分拨来探望沈黛。 沈黛这次治疗下来情况还挺好,能坐在客厅里跟大家聊聊天。 虽然坐不太长时间,也没法说太多话,但在老房子里过年,看到沈绒和盛明盏并肩招待好友们,她心里开心,多多少少也有点儿安心。 除夕夜快七点了盛明盏还没来,沈黛一直惦记着她,对着沈绒念念叨叨的。 “春晚都快开始了,明盏怎么还在忙啊。” 沈家的规矩,除夕夜要一起看春晚、彼此祝福以及一起放烟花。 盛明盏离开的这两年,沈黛查出了肠癌,没人有心思好好过年。 今年盛明盏回来了,沈黛又开始惦记老沈 家必须要做的事儿了。 沈绒在看长街来年的剧目资讯,头也没抬,“盛总应酬多,今晚未必会来吧。” “她答应我了,会回来吃饭的。” 沈绒没辙,“好好好,那我去问问你宝贝女儿到哪儿了。” 沈绒打电话给林枳,问她盛明盏在不在她那儿。 林枳:“沈大小姐,我回老家在我爸妈这儿呢,你家盛明盏还能跟我回家过年不成?” 沈绒笑骂一句“谁家盛明盏”。 “能不能帮我问问她今晚过来吗?” “你俩还没加回好友呢?” “干嘛要加回来?没必要。” 林枳:“?” 我看你们聊得热火朝天的,很有必要啊。 敢情你们闹掰了尽摧残我是吧? 林枳感觉自己从送合同开始,已经被盛明盏绑上了贼船,没法下来了,只好对沈绒说:“那我问问哈,你别挂。” 林枳给盛明盏发微信去了,沈绒也随便点开微信,打开和盛明盏的对话框,看自己被她拉黑之后,发出去长长一排的微信前那一串的红标,冷笑一声。 没忍住发条微信埋汰她。 一点都不好吃:【小心眼】 盛明盏可不就是小心眼么?多大人了,还玩拉黑那套。 都回来多久了还不放我出来。 反正她看不到,不骂白不骂…… 沈绒正在腹诽,忽然眼神一定。 “小心眼”前面没有红标。 发出去了? 发出去了…… 盛明盏居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把她放出来了。 沈绒立即把“小心眼”撤回,有点心虚地将手机扣在心口,不小心蹭了一下直接将林枳电话给挂断了。 正帮她勤勤恳恳问盛明盏下落的林枳:“……?” 怎么骂人的话就一发一个准?盛明盏,你也太狡猾了。 不会看到了吧?肯定没看到,我撤回得这么快。大忙人哪会盯着手机。 沈绒发了条正经的微信过去。 一点都不好吃:【把我放出来了?正好,沈黛女士问你还回不回来吃年夜饭。】 字打完之后没立即发出去。 沈绒想了想,把后面一句改成“沈黛女士问你几点回来吃年夜饭”。 五分钟后,盛明盏回复了。 S:【最后一个红绿灯。】 看这回复速度,还在开车,之前骂她的应该是没看到了。 沈绒有点安心。 两分钟后,盛明盏又发了条微信来。 S:【小心眼这个称号还是适合你。帮我开一下门禁。】 沈绒:“……” . 盛明盏从大门口进来,小命激动得一路跟着,活蹦乱跳蹭着盛明盏的腿跟她一起进屋,甩了一地的口水印。 老房子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这儿的家具没什么变化,可主人老了病了,两个女儿长大了,小命嘴上的毛都白了。 蒋阿姨和孔叔叔在沈黛负债时被沈黛劝走了。 沈黛给了他们一笔丰厚的养老钱,让他们离开沈家,不要被牵连。 后来他俩时常还会回来看看,给沈绒打打电话寄点儿东西。 前几天还收到蒋阿姨寄来的特产。孔叔叔转来一千元,沈绒道了谢,发了新年祝福,但没要。 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外卖套餐是沈绒精挑细选的,全都是沈黛爱吃的菜色。 其实沈黛吃不了什么东西,医生交待以流质食物为主,她没吃,但看着两个女儿吃,她心里开心。 春晚开始了。 春晚一年比一年难看,歌舞节目不是大红就是大绿,相声小品也很难笑,沈黛看着看着就困了,躺在贵妃椅上迷迷糊糊睡睡醒醒。 没等春晚结束,盛明盏就拿了车钥匙要离开。 沈绒也没留。 人家大过年的也有自己的事,能来陪陪沈黛已经算是孝心可嘉了。 盛明盏离开后半小时,沈黛被远处放鞭炮的声音吵醒。 千里春秋靠近近郊,就在五环边上,五环外可以放烟花爆竹。 沈黛以前就老说,这过年还是得有烟花,这才热闹,才有过年的样子。 “哎,咱们家今年也放不了。”沈黛失落地叹了一声,难受地挪了挪身子,“明盏呢?” 还没等沈绒回话,手机震了起来。 盛明盏的视频邀请。 沈绒:“?” 什么意思,人走了来视频电话? 不知道盛明盏又玩什么套路,沈绒犹豫了一下才接通。 太久没和盛明盏视频了,她居然有点紧张。 视频接通后,盛明盏那边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一阵阵呼呼的劲风声扑在话筒上。 “干嘛呢?”沈绒问。 风声中夹杂着盛明盏的声音,“带妈到客厅南面窗户旁。” “啊?” “现在。” 不知道盛明盏又搞什么鬼,但沈绒还是照做了。 将沈黛扶上轮椅,推到窗边。 这面窗六米挑高,窗外什么遮挡都没有,大风将云都吹散了,抬头就能看见皎月。 盛明盏在视频里问:“来了吗?” “嗯,在窗边了,你到底要……” 话音未落,远处的夜空中突然冲出一道如针般的光,刺破夜幕。 沈绒和沈黛同时向那光束望去,轰然之间光束绽放,将黑沉沉的夜色炸开了璀璨的颜色。 她俩俱是一愣,无数的烟火冲上天空,轰隆隆地将沈黛的脸照出了笑容。 数百米之外,盛明盏和涂颖顶着寒风,在一处空地上不断地点燃烟花。 “好美啊老板!”涂颖也很多年没放烟花了。 盛明盏抬头望,许多往事随着烟火的绽放,一一在她心头乍现。 她以为忙碌的生活能够消解前半生的曲折和痛苦,原来只是将伤口暂时麻痹。 等麻痹过去后,伤口只会更痛,更痒。 “妈。” 视频里盛明盏说,“以后每年,我都会给您放烟花。我不会再失约了。” 半晌,沈绒回应她,“妈睡着了。” “嗯……” 两人安静了片刻,盛明盏那头依旧乌漆墨黑。 或许是黑暗给了沈绒一种被掩护着的错觉,她没察觉到那头没了风声,只想着要在此时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 “谢谢你,盛明盏,谢谢你为她放烟花,她真的很开心,睡着了嘴角 还带着笑。” 盛明盏说:“说什么谢,当年要不是她愿意收留我、照顾我,我也活不到今天。我为她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盛明盏轻柔的声音烘在沈绒的耳朵里,来来回回蹭着她的心上。 就像她干燥的手掌,曾经一次次耐心地将沈绒身上扎人的刺、发痛的伤口全都抚平。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温柔时的盛明盏。 沈绒心中升出难以言喻的感慨,握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轻颤着。 “盛明盏……” 沈绒又一次唤着这个唤过千百遍的名字。 “嗯?” 名字的主人很快回应了一个带着模糊期待的气息。 沈绒沉默着,听到客厅的电视里一阵欢腾,在倒计时。 “四——三——二——” 仿佛在数着沈绒的心跳。 最后,她从百千句话中,选择了一句。 “新年快乐啊,盛明盏。” 新年的钟声敲响,沈绒心跳得还有点快。 今年她居然亲口对盛明盏说了“新年快乐”…… 她还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叮咚—— 门铃响了。 沈绒有种预感。 她穿过院子,果然看见盛明盏站在铁门外。 盛明盏回来了,于绽放的烟火下,朦胧的月色中对她淡笑。 “你也新年快乐,沈绒。”! 第38章 038 盛明盏:“新年快乐。” 沈绒:“新年快乐!” 盛明盏:“喏,这是今年份的仙女棒,一会儿你放它就好了。” 沈绒:“……盛明盏,我马上十五岁,不用挂儿科了,谁要玩这种小孩玩的东西?” 盛明盏:“是么,那新的一年,祝十五岁的你能长到一米六吧。” 沈绒:“……我已经一米五九了,你知道我最近长得有多快吗?长到一米六不就是转眼间的事?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沈绒对着盛明盏屁股狠狠顶一膝盖,盛明盏就要回身掐她。 沈黛和蒋阿姨从厨房里端年夜饭出来,见沈绒作威作福的样子,皱眉道: “小绒,你就仗着你明盏姐姐脾气好,尽欺负她。” 沈绒不可思议,“她脾气好?沈黛女士,你真是被她蒙蔽了双眼。她就是只大尾巴狼!你要是晚出来一步铁定能看到你的宝贝小女儿被她虐待的场面。” 盛明盏:“妈,我来帮您端菜。” “好好好,乖宝贝。小绒你看看你明盏姐姐多勤快,学习又好。盏盏,之前你中考那会儿我不在国内,礼物都还没送呢。你想要什么,正好跟着新年礼物一块儿买了。” 盛明盏说:“我不要礼物,平时您给我的够多了。 “盏盏,噫——” 沈绒被这昵称肉麻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盛明盏故意对沈绒唤了一声,“怎么了,绒绒?” 沈绒:“你是想恶心死我承包我的年夜饭吗?” 沈黛见两个孩子互相拆台拆得起劲,电视里闹哄哄地拜着年,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再大的房子都热热闹闹的,不禁喜上眉梢。 或许这就是她一直缺失的美满,一直想要的天伦之乐。 盛明盏顺利考上了重点高中。 不仅轻松上重点,更是排进了全市前十,沈黛做梦都笑出声。 如今她已经是名高中生了,又长高了两厘米,身高跟没加盖似的蹿到了一米七三,五官渐渐长开,整个人愈发挺拔,明艳动人。 连蒋阿姨都说,盛明盏和当初刚来沈家时阴郁的感觉不一样了。 现在的她开朗很多,习惯将长发高高地束在脑后,更显利落。 “都是小绒的功劳。” 沈黛虽然在家的时间不长,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是啊,这两个孩子感情好得要命。”蒋阿姨说,“亲姐妹都没这么亲。” “希望小绒也能跟明盏一样,顺利考上重点高中,将来再考个好大学,我也就什么都不愁了。” 沈绒听到沈黛居然担心她中考的事儿,往嘴里塞一颗巧克力,将脸蛋撑出来一个小圆形,不屑地说: “我的成绩上重点高中也是十拿九稳的好么。” 盛明盏暗暗看向沈绒,若有所思。 沈黛将蒸鱼放到桌面上,“骄兵必败听说过吗?” “沈女士,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想送我什么毕业大礼了。我不介意你提前把时间安排出来,带我和盛明盏去出去玩两天。” 沈绒成绩一直稳居年级前三。 她一直都有天才的自觉,聪明而自知。 而盛明盏自从配了眼镜之后,成绩就像是开挂了一样,回回年级第一。 沈绒这个“前三”在“第一”面前多少有了些危机感。 沈黛基本不会拿沈绒跟盛明盏做比较,偶尔也就是口头上随便念叨几句。 沈绒嘴上不当回事,可不服输的性子已经开始较劲。 她知道自己就算是个不成器的不肖女,沈黛也会一如既往爱她,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可她过不了自己这关。 她要拔尖,要比旁人出色,她不能成为沈黛被人耻笑的把柄。 她要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看不起沈黛。 盛明盏中考极为优异的表现,给了沈绒不小的压力。 吃完年夜饭,盛明盏问沈绒:“你要考哪所高中?” 沈绒昂着她骄傲的小下巴说:“反正不和你一所高中。” “为什么?” 沈绒见盛明盏问得特别认真,弄得她都不好开玩笑了。 “干嘛这么严肃,我还有一年多才中考呢,现在还没想好。” 其实沈绒心里已经有目标了。 才大年初二,写完寒假作业的沈绒便马不停蹄地开 始自学下学期的课程。 开学第一场全年级排名的考试,她挤掉了前两名,拿下了第一。 沈黛知道她考了第一不吝表扬,沈绒却一副老沉又满不在乎的模样。 “初中知识罢了,简单,只要好好学不难。上了高中才见真章。” 开学之后,转眼就到了春天。 沈绒的生日就要到了,而盛明盏也知道,沈家不可言说的日子也近在眼前。 去年她就发现了,春天拉开帷幕的某天,沈家会陷入极其怪异的气氛。 沈黛和沈绒都会心事重重,一整天兴致都不太高,也不怎么跟对方说话。 小心翼翼的,生怕提及什么,又说错什么。 过了那天之后,她俩才会慢慢恢复正常。 盛明盏没问,但记得沈绒小姨已经过世的事情。 她上网查了一下关于小姨沈玉的事情,果然是四月初过世的。 这么多年了,沈玉依旧是沈家的禁忌。 沈黛心里还是很介意的吧。 四月终于在沈绒十五岁热闹的生日会中过去了。 与此同时,沈黛潜心打造多年的安真剧场总算竣工,迎来了第一部 驻场音乐剧《汴京一夜》的首演。 这部剧是安真剧场的开始,也是沈绒生命中极为重要的转捩点。 沈绒在这部名为《汴京一夜》的音乐剧中客串了女主角少女时期。 她机灵可爱的模样,能歌善舞且极具天赋的表演深受观众喜爱,无心插柳,竟在一夜之间成为长街最为新鲜的话题人物。 沉寂太久的长街,早就被观众和评论家们批评缺少新鲜感,演来演去都是老调重弹。 而这十五岁的小姑娘横空出世,仿佛给长街注入了一剂强力兴奋剂。 谁能想到这么点年纪的小孩,能有如此扎实的唱功和舞蹈底子? 演唱和舞蹈实力很难作假,藏不住也骗不了人。 有没有下过苦功夫,往观众面前一演便知。 面对如潮水般的褒奖,沈绒稍微松了口气。 她没有拖剧组的后腿,也没有给安真剧场丢脸。 得到认可她自然是开心的,说明她多年枯燥的学习 和练功没有白费。 她虽有天才的自觉,可身边有个同样出色的盛明盏镇着,即便偶尔滋生出一点小骄傲,也会很快被她自己压下去。 十五岁的沈绒从长街红到网络,音乐剧圈子里到处都在打听这位音乐剧紫微星是谁。 得知她居然是曾经长街之魂——沈玉的外甥女,更是引发了一波议论,以及追忆沈玉的热潮。 评论界一片哀叹,都在为沈玉这位天纵奇才扼腕,说如果当年沈玉没有自杀,如今长街也不会是这番颓靡的光景。 又有另外一种声音说虽然长街失去了沈玉,这不又迎来一位小神童吗? 或许这是沈玉在天之灵保佑长街,给长街带来一份厚礼。 沈玉之死又被提及,无良媒体做了一个又一个专题细数当初沈玉同性恋事件,传到了沈老爷子耳朵里,引得他勃然大怒,追了好几个电话到沈黛那儿指桑骂槐。 沈黛懒得理他,也没跟沈绒说爷爷又犯病的事。 此刻的她只为女儿骄傲。 一时间,沈绒收到海量的剧组邀约,从大制作到小项目全都有,其中还不乏女主角。 沈黛问沈绒自己的想法,想不想就此踏入音乐剧圈子。 沈黛问沈绒的时候,盛明盏坐在不远处单人沙发上,假装在给同学发微信,其实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沈绒这儿,等待她的回答。 “进音乐剧圈不着急,反正以后迟早要正式进的。”沈绒很有自己的分寸,“现在么,就稍微积累一下剧场的经验,我还是想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把中考考好。您不是总说么,现在的学习是为往后人生打根基的。根基不牢,做什么都做不好。” 沈绒的角色有平行卡司,她还是以学业为主,控制着去剧场的次数,尽量不影响学习。 剧场让她长成,让她快乐,即便很累,但满足感可以让她一扫疲倦。 随着沈绒名声鹊起,学校同学们看待她的眼神也逐渐不同。 以前只知道她长得漂亮,现在可不一样,是名人了。 沈绒在学校走哪儿都有一票人注视着她,议论着她,要她签名或者拍照。 她不愿意被乱拍,那些人就改成偷拍,还将偷拍的照片发到网上,甚 至是出售卖钱,没一天消停。 连去个厕所都有人从隔壁隔间递过来情书。 裤子都没来得及提的沈绒,“??” 要是盛明盏在的话,这些人根本不敢靠近她。 偏偏盛明盏毕业了,不在一所学校了,身边就一个比沈绒还弱的秦允。 没辙,被烦多了,沈绒只好模仿盛明盏,挂上一张生人勿进的冰箱脸,除了秦允,谁也不搭理。 她高冷的姿态自然引起一些非议,觉得她在耍大牌。 沈绒才不在意。 “我就这样,管别人怎么说我呢。最好都讨厌我,一个都别来烦我。” 沈绒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没好气地吃桃子。 盛明盏看她小小一只,盘腿坐在大大的沙发上,气呼呼地啃水果,像只生气的小猫,原本有点儿醋的心情都被她的可爱稍微安抚了一些。 “书包怎么乱放。” 盛明盏想帮她把书包放好,没想到拉链没拉,一提之下里面的东西倾倒出来不少。 盛明盏见有一堆相同款式的粉色信封,捡起来一看,樱花图案的信封上写着“给我最喜欢的沈绒”。 字迹一模一样,是同一个人写的。 看笔迹,像个女生。 沈绒立即上来将信从盛明盏手中抽走,塞回了书包里。 “我自己会收。” 盛明盏见沈绒的耳尖有些不自然的发红。 沈绒拎着书包上楼,到了二楼开卧室门的时候,看似无意间往下看了一眼。 发现楼下的盛明盏还在凝望她,对视之间更是慌乱,匆匆忙忙地进入卧室。 . 周末,盛明盏同班同学林枳邀她一块儿逛街去。 盛明盏没什么交朋友的想法,但之前班主任安排盛明盏和林枳成为同桌,组成一对一学习小组,嘱咐她如果有余力的话,可以多帮助帮助后进同学。盛明盏不好在明面上拒绝。 好不容易让沈黛觉得她变成个开朗、让家长省心的孩子,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她连刀都已经很久没随身携带了。 身为“后进同学”,林枳相当没有自觉,每天一有空就给盛明盏看她写的小说 ,说起自己虚构出的那些故事时,简直眉飞色舞。 盛明盏觉得林枳天赋异禀,鼓励她未必要和千军万马冲一条独木桥。 “你或许可以成为出色的编剧或是小说家,爱好是最好的老师。” 林枳兴奋道:“你要聊这个我就不困了啊!虽然你说话跟老太太似的,但我爱听!” 盛明盏:“?” 两人交换了微信,真的成为朋友,还是因为一块儿练摊。 沈黛一直没少了盛明盏的零用钱,将她当亲女儿疼爱。 盛明盏到底不姓“沈”,即便乍听之下“盛”和“沈”有点儿像,但她懂,沈黛给予她的爱并不是分内之事。 她一直都渴望着赚钱,能独当一面,早日反哺沈黛,照顾沈绒。 她去给生病的林枳送过一次作业。 林枳家必经之路叫学院路,这条学院路坐落着五六所大学,方圆三公里内更是学校遍地,人流密集。 一到晚上,学院路两旁灯火通明,全是小商小贩,卖什么的都有,来来往往全是学生。 盛明盏在这条街蹲过好几晚,以烤冷面摊为目标,估计成本记录客流量,结合客单价算出了一晚上的收入。 只是个烤冷面的小摊,一晚至少能净赚五百元。 这收入对于高中生盛明盏而言,可是非常诱人的数目。 盛明盏联系林枳,问大作家想不想来体验生活,收集写作素材。 林枳这就被她忽悠去扛货练摊了。 经过近一周的“调研”,即将入冬时,盛明盏用之前沈黛给她的压岁钱和零用钱进了一大批厚实的打底裤。 盛明盏观察过了,这条街还没有人卖打底裤。 打底裤比较轻又不太占地方,年轻女学生们冬季穿搭必不可少,就算不穿搭,当秋裤穿也很保暖。 盛明盏她本身长得好看人又高,往人群中一站特别醒目,卖的东西质量不错薄利多销,一夜之间卖掉了数百条,赚了上千元。 第二天女学生们成群结队地来了,几乎将打底裤一扫而空。 两天就赚了好几千,林枳都吓傻了。 “盛总,以后还有这赚钱的好事,你记得还叫上我。” 以前她姑姑总是克扣她的零用钱时,她也自己想方设法赚钱,但都没这次这么爽。 她对经商有兴趣,也是从那段时间练摊愈发明确的。 在学院路这块摆了一个多月的摊,学她卖打底裤的越来越多,她便开始转行,卖些小饰品。 有个女大学生老是来照顾生意,不仅自己买,还给寝室的姐妹带。 很快盛明盏和林枳都发现了,这位姐姐不是对小饰品感兴趣,是对盛明盏感兴趣。 林枳第一次见这场面,非常兴奋,却发现盛明盏不仅没意思,还特别冷淡。 “你不是说不喜欢男生吗?”林枳兴致勃勃地说,“那姐姐长得多漂亮啊,又多金又体贴。” 盛明盏没应林枳,后来女大学生向她要微信她也没给,一来二去女大学生再也没来了。 林枳也挺好奇,不是说不喜欢男生吗?也没看她对女生感兴趣啊。 快要期末考试,作业越来越多,她俩也没时间去摆摊了。 数了数赚的钱,一共一万五,盛明盏自己留五千,剩下全给了林枳。 林枳见她赚了这么一大笔还不开心,也不敢问,就隔三差五邀她出去逛街,介绍新朋友给她认识,希望她心情能好一点。 盛明盏并不喜欢交朋友,但林枳对她好,她记着,不愿辜负对方,周末叫她出门逛街她也出来。 反正在家面对遮遮掩掩的沈绒,她也不舒服。 自从上回发现疑似情书后,沈绒明显有点儿躲她。 即便沈绒小心翼翼地隐藏着,盛明盏也能察觉到她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两个人之间莫名其妙地有了某种隔阂。 盛明盏跟林枳去ZM广场转悠,林枳还叫上了隔壁班的两个小姐妹。 四个人说好去吃火锅,一进火锅店,盛明盏就发现沈绒坐在角落。 沈绒戴着顶白色的棒球帽,穿着盛明盏昨天亲手帮她洗好送到卧室里去的宝蓝色外套。 即便她只给了个背影,盛明盏也能一眼确定就是她。 沈绒不是一个人,她对面还坐着个面相温柔,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 那姑娘头上别着枚樱花发卡,笑得非常开心,一直给沈 绒夹菜。 看不见沈绒的脸,但盛明盏知道,她没有拒绝。 ……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沈绒发现盛明盏在校门口等着她。 沈绒知道盛明盏摆摊赚钱去了,有阵子没来接她。这会儿看到她挺开心的,颠着小步子快步到盛明盏身边,很自然地牵她的手。 “你怎么来啦?” 盛明盏却说:“我不能来吗?” 她和盛明盏平时打闹惯了,没少怼对方。此刻盛明盏语气和表情都没什么太大的不同,沈绒却能很清晰地察觉到她在不高兴。 沈绒扣紧她的手,柔声中带着小心翼翼,“能啊,我,挺想你来的。” 盛明盏眼眸微动,神情没有变化,不过沈绒知道她被自己这句话安抚好了。 正开心地想要拉着她回家,身后有人喊沈绒。 “绒绒。” 是那个在火锅店和她一起吃饭,别着樱花发卡的女孩。 “怎么走这么快,今天不是约好了去买唱片的吗?” 女孩走上前,目光很快落在盛明盏身上,暗暗打量。 盛明盏都不用跟她说话,也能看出来她是同类人。 “啊,我忘了。”沈绒是真忘了,“改天吧学姐,我……” 她看了眼盛明盏,思索着让盛明盏套上个什么称谓此刻能顺利逃走。 “我姐来接我,我今天得早点回家。明天见,拜。” 说完沈绒就拉着盛明盏走了。 走出十几步,等看不见樱花发卡女孩了,盛明盏说:“你不是不叫我姐?” “这不是江湖救急吗。”沈绒瞥她一眼,“真计较这个啊你?” “她是谁?” “学姐啊。” “给你写情书的学姐?”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如果她不戴和情书上同款发卡,我的确猜不到。” “……” “她喜欢你?”盛明盏追问。 沈绒面露难色,居然没直接否认。 盛明盏有点晕眩,努力调整情绪时听见沈绒说: “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啦。我,就是和她聊聊天罢了。” “聊天?” 盛明盏也不知道哪来的火气,突然用力握住沈绒的手腕,将她胳膊提起来质问道,“你有我还不够吗?”! 第39章 039 “你有我还不够吗?” 一贯稳重自持的盛明盏眼睛里是发了狠的情绪,被嫉妒心灼得通红。 对望间,盛明盏发现了沈绒的惊讶,以及没能完全藏住的害怕。 一阵尖锐的耳鸣几乎洞穿脑袋,冷汗蒙上额头,盛明盏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居然在伤害沈绒。 被火烫了指尖般如梦方醒,盛明盏立即松开了她。 “……抱歉。” 一时无言,盛明盏脸上情不自禁地发热。 不敢面对沈绒明亮又困惑的双眼,转过身,恍惚地往前走。 到底是让她看到了我难堪又恐怖的一面。 她肯定要讨厌我了。 盛明盏曾经也对钱菲释放过强烈的占有欲。 钱菲很直接地说:“你这样不太正常……我有点害怕。” 谁都知道温顺可爱的人招人喜欢,大度无私的人广结善缘。 盛明盏懂,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她想最喜欢的人只看得见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在意分给别人,她都难受万分。 如果可以不计后果,她不知道为了挽留那些在意,会做出什么事。 这是病吗? 盛明盏越走越快,冷汗将她额前的碎发沾湿。 没有人能在见识过我的真面目之后,还能忍受我的怪脾气。没有人。 大家只会害怕我、厌恶我,抛弃我。 就像…… “盛明盏。” 有人唤她的名字,挽留她。 沈绒着急地从后面快步跟上来,拉住盛明盏的衣角。 “盛明盏,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你。” 盛明盏倏然从魔怔中挣脱,缓下了脚步。 无数罪恶的情绪和自厌的想法,都被沈绒的挽留驱散了。 “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不和她来往了。” 沈绒声音软软的,小心翼翼,笃定间带着纵容。 沈绒平时嘴上的确没个把门的,嬉笑怒骂快人快语。 但她是个心软又充满善意的孩子,盛明盏明白。 此刻的 沈绒就像发誓一般,迫切希望盛明盏能相信她。 发现盛明盏没再走,沈绒无声地将她手握住,与她十指交叉,并肩而行。 夕阳如碎金,洒落在渐渐被夜幕笼罩的都市中。 这一路上人来人往,她们双手依旧牵在一起。 她俩心知肚明,这次和以前牵手的姿势不同,而且是沈绒主动和她相缠。 晚风都没能从她们紧扣彼此的指缝中吹过。 气氛有些不想与外人道的旖旎。 等坐进孔叔叔的车中,盛明盏发现,刚才居然用了那么大的力气捏沈绒。 沈绒细嫩的手腕被捏红了一圈,也没吭声。 回家吃晚饭,沈黛也在,沈绒掩护着有心事的盛明盏,沈黛抛过来的话题全都是她来接着。 一家子欢声笑语的,沈黛自然没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晚上十点,累了一天的沈黛和蒋阿姨都睡了,刚写完作业的盛明盏收到沈绒的微信。 一点都不好吃:【下来。老地方,请我喝可乐。】 盛明盏对着手机笑了一下,带着期待又摇摆的心思到了楼下厨房。 沈绒已经喝了半罐可乐,见盛明盏姗姗来迟,将另外一罐递给她。 “慢吞吞的,你可乐都要被我喝完了。” 盛明盏握着可乐,“你喝得下就都喝了。” 沈绒还真就一口气将剩下的半罐全部喝掉,随后大大地喘了一口气,靠在岛台边上跟盛明盏说: “那个初三的学姐叫戴琳,之前是给我写过情书,但我拒绝了。让你小心自己的事不让沈黛知道,我也得以身作则不是么。而且,我也不是同性恋啊。” “呲”一声,盛明盏将易拉罐拉环启开。 “我拒绝她之后,她……反正难过了好几天,眼睛都哭肿了,过来跟我说可不可以做朋友,我,就……” 盛明盏说:“以前你们班男同学向你表白的时候,你不都当面直接拒绝了么?没给半点面子,也不觉得他们可怜。换成学姐就不忍心了?” “能一样吗?” “对女孩子格外温柔。你不是同性恋真是可惜,不然说不定很抢手。” “盛明盏。”沈绒整 个身子正对着盛明盏,点她的心口,“我在认真跟你说话,你在干嘛?” 盛明盏笑了一下,乖乖地不再打岔,“好好,你接着说。” “说完了啊,就和学姐做朋友了。偶尔出来吃个饭聊聊天什么的。” “哦?聊什么?” 沈绒一时没回答。 其实她在旁敲侧击问戴琳关于同性恋的事。 同性恋是天生的吗?为什么会成为同性恋呢? 是对所有女生都有冲动吗?还是只对固定的人有感觉呢? 这些问题她特别好奇,不知道为什么对盛明盏没法开口。 或许是怕盛明盏嫌她问的问题傻,亦或者是别的原因,总之,难以启齿。 正好有可以了解的渠道,她就和戴琳出来玩了几次。 这戴琳心思多,每回都吊着她,不直接告诉她答案,还想约她单独出去旅行,订一间房。 沈绒年纪小没谈过恋爱,可也不是傻子,当然没答应,觉得这学姐不安好心,已经不想再和她接触了。 想起盛明盏之前生气地说“你有我还不够吗”,生怕自己再说错话惹她不高兴,没好继续提这事。 “就聊初三的课啊,关于中考什么的。” “说考同一所高中的事儿么?”盛明盏分明还在别扭。 “盛明盏。” 沈绒自然又坚定地说,“是不是还没跟你说?我想和你上同一所高中。” …… 无论往后她和沈绒之间的关系如何变化,踏上怎样翻天覆地的歧途,盛明盏永远都会记得那个夏天。 那个沈绒作为高一新生代表,穿着白色校服,在主席台上发言的夏天。 夏末的微风吹起少女鬓上碎发,万众瞩目间,盛明盏发现曾经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早就亭亭玉立,散发着初绽的香甜和动人。 沈绒真的考了盛明盏所在的高中,两人再次就读同一所学校。 如果说初中同校是沈黛的安排,那么这次便是沈绒的选择。 沈绒选择了和盛明盏紧密相连的命运。 周围的人都在议论这位名人,说着关于这位风云人物的八卦趣事。 而阳光下熠熠生 辉的话题中心,却在人群之中努力寻找到了盛明盏。 只望向她,只对她一个人笑。 …… 沈绒刚入学,盛明盏就发现周围的男同学在到处打听她的微信,想加她好友。 更有明目张胆写情书,打算放学去隔壁楼高一年级堵她的。 传说中的校草段勋就在盛明盏她们班上,也在谈论沈绒。 小伙子长得帅,一米八多的大高个,一张传统美男子的脸,剑眉星眼,是学美声的艺术生。 他说他在长街演出的时候见过沈绒,两人聊得特别投机。 “那你为什么没她微信啊?”另一位男生拆他台。 “演出多忙啊,那不是没来得及么?当时她还问我在哪所学校,估计是冲着我报考的。” 盛明盏:“……” 一群人正起哄,话题的主角居然突然出现了。 沈绒从走廊那头往他们班门口走过来。 段勋自己都吓一大跳,“卧槽,看看,说什么来着,这就找我来了。” 起哄声更大,引得对面班的同学都往他们这儿伸脑袋,看到沈绒的时候立即扒拉前后桌一起瞧过来。 沈绒出现在高三楼,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段勋速速整理好了发型,靠到大门口对沈绒笑着说:“嗨,好久不见。” 沈绒都没发现他,似乎在找什么,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对坐在窗边上的女生笑说了两句,女生立即转头对教室后方低喊: “盛明盏——有人找你!” 段勋:“?” 盛明盏将假装看着的书本放到桌上,看向沈绒。 沈绒趴在窗边对她笑。 往教室门口去的时候,心满意足的盛明盏确定了一件事—— 她终于获得了属于她、只属于她、独一份的宠爱。 …… 沈绒上高一那年刚满十六岁,顺利度过变声期,个头也猛蹿了一大截,暂时定格在一米六五。 她还是没法向盛明盏耀武扬威,因为盛明盏已经一米七五了,两个人依旧相差十公分。 两位异姓姐妹常常同出同进的,在大高个的衬托下,沈绒仿佛还是一米五几的 小个子。 “算了,我已经看开了。”沈绒说,“反正我怎么长都长不过你,也不想长你那么高。你啊,就自个儿呼吸上面稀薄的空气吧,盛明盏。” 多雨的夏季,盛明盏撑着伞,牵着沈绒往后门孔叔叔停车的地方走。 她总是将伞面往沈绒那头倾斜一点,不愿雨水泥点沾染到沈绒一分一毫。 她的沈绒,应该是这世界上最纯净、最无忧无虑的宝贝。 她也习惯了沈绒直呼她的名字,甚至觉得连名带姓的称呼有旁人体会不到的独特。 走到外面公车站,孔叔叔平时都在前面两步远的停车区等她们,今天没见着影子。 走到雨披下,盛明盏单手收伞的时候,沈绒拿出悄悄携带的手机,一边看一边拍了拍盛明盏说: “哎,伞别收了,孔叔叔今天有事没法来,咱们得自己回家。” “行,那我打车。” 盛明盏就要叫车,袖子被沈绒拉住。 “盛明盏,嘿嘿,盛明盏。” 盛明盏:“……犯什么病?” 沈绒没头没尾地开始撒娇,“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盛明盏还真就听懂了她在说什么。 “不可以,妈说了让我看住你,不能吃甜食,任何都不行,特别是巧克力,等你嗓子好了再说。”盛明盏一身正气,直接拒绝。 “我已经好了啊!你听我声音早就正常了!” “明明还在咳嗽。” “就一点点咳嗽而已,我都憋多久了?再吃不到我的熔岩蛋糕我会死!” “忍忍。” “盛明盏,盛明盏……” 盛明盏的衣服就要被她扯掉了,无奈地说:“你上哪儿学的这套,怎么不对妈撒娇?不行啊……” 听盛明盏口风有点松动,沈绒知道有戏,趁势双手抱住她的胳膊,整个人往她身上贴,声音又软甜了几度,还丧心病狂地加入了一点哭腔。 “我不能对你撒娇吗盛明盏?就一口,盛明盏昂昂昂——就一口也不行吗?” 盛明盏被她拐着调的撒娇弄得耳尖上发热,从心窝软到双腿。 “什么叫、什么叫一口?人家都是一整块 卖的。” “我吃一口,剩下的给你吃。” “谁要吃你吃过的东西啊?” “那我全吃了也行。” “?” “好不好嘛盛明盏,好不好嘛,盏盏——” “……” 盛明盏被她娇得有点缺氧,头晕,身不由己地给她买了她最喜欢的那家巧克力熔岩蛋糕。 沈绒还是很乖的,说吃一口就真的只吃了一口。 剩下的盛明盏全填了自己的肚子。 以前她觉得沈绒的口味有毛病,那么甜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吃,都不会腻吗? 而且唱歌的人吃什么甜食。 没想到陪她吃着吃着竟习惯了,也觉得有点好吃。 沈绒吃到了心心念念的蛋糕,心满意足地将手伸进盛明盏的上衣口袋里,和她撑着同一把伞,往能停车的地方去等出租车。 走到一半,盛明盏似乎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拉着她走到小巷子口。 盛明盏蹲下,沈绒也跟着她一块儿压低身子,好奇地问:“干嘛啊?” 盛明盏指着黑暗深处,一只趴在地上湿乎乎、丑不拉几的小团子说:“是小狗。” 沈绒:“你这大近视眼什么时候眼睛这么好使了?我都没看出来那有东西。” 盛明盏看小狗缩成一团,不叫不闹也不跑,瑟瑟发抖,就想去摸它。 “小心!”沈绒拉了她一把,“小心它咬你。” 结果小狗很不给沈绒面子,没咬人,反而乖巧地舔了舔盛明盏的手指。 沈绒:“……” “我想带它走。”盛明盏说。 “为什么啊?” “它像我。” “……” “遇到我是它的命,无论是好是坏。以后就叫它小命吧。” 沈绒心里悲叹一声,居然连名字都起好了。 沈绒看到猫狗就犯怵,她对动物毛发过敏。 几年前沈黛一个朋友带了只狗到家里来玩,她就抱了小狗一下,结果严重过敏,起了一大片荨麻疹。 那难受的感觉,她记忆犹新。 “可以吗?”盛明盏问沈绒问得有些后知后觉。 很明显,她还是将自己当做沈家的客人,要问主人意见。 或许盛明盏自己都没发现,她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是带着恳求。 “可以啊……” 看盛明盏这个样子,沈绒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几乎脱口而出。 “当然可以。”! 第40章 040 将小命带回家,两人合作给它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洗下一地的脏水后,小家伙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因为容易过敏,沈绒很少接触小动物。 这会儿看被盛明盏用大浴巾裹住的小命,发现原来狗狗也会将“战战兢兢”的情绪写在眼睛里。 “别怕。” 想到盛明盏说这只狗像她,沈绒就看不得它害怕的样子。 用指尖在它的小脑袋上揉了两个圈,沈绒温柔道:“在自己家里不用害怕。” “妈会不会介意?”盛明盏问沈绒。 沈绒说:“她一年能在家几天啊,有什么好介意。就当给咱们又添个小姐妹了。” “你怎么知道小命是女生?” “不会吧!翻过来我看看!咱们家多个雄性生物那可是大事儿!” 两人迅速将小命翻过来查看,没看到可疑物体,的确是女生。 沈绒松了口气,“行,那我就放心了。” 盛明盏将小命翻转过来坐在大腿上,掰开它嘴检查牙齿的情况,顺便看看年龄。 一边检查一边好奇地问沈绒:“雄性生物怎么了?” “雄性生物麻烦。” 沈绒指着沙发说,“上次我们老沈家还住着个雄性时,就在这儿犯浑。” 盛明盏隐约觉得她在说她爸。 盛明盏记忆里,盛家和沈家来来往往,几乎没有沈绒她爸这个人的影子。 偶尔从沈黛和蒋阿姨的对话里能听到一个“他”,每次提及,沈黛都对这人充满厌恶,希望他老死海外,永远别回来烦沈绒。 这么说起来,沈绒好像没什么一块儿玩的男同学。 也不奇怪,她不喜欢交朋友,要好的女同学也没有,数来数去就秦允这么一个。 秦允也考上了她们学校,在沈绒隔壁班。两人偶尔会约着一起逛街买东西,或者中午不回家的时候一块儿去吃饭。 盛明盏看得出来,沈绒也不怎么和秦允说心事。 “聊不来。”沈绒曾经说过,“感觉我同龄人都特幼稚,秦允好点,但她追的星我一个都不喜欢。盛明盏,你稍微成熟些,能和我聊到一块儿去。” 盛明盏以前只觉得她在装大人,越接触她越了解她,就知道她的确比同龄人早熟。 而这份早熟来自于破碎的家庭。 沈绒和跟她很像,都渴望专注的爱。 …… 长街的兴盛带动了整个音乐剧行业的发展,早就高度渗透到人们日常爱好和娱乐之中。 一年一度的文化节就要到了。 今年文化节一中要参加全市演出,校长点名了沈绒要出个音乐剧的节目,好好给一中争光,来年生源才能更好。 音乐老师找到沈绒,想排一出经典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本来罗密欧是想找段勋来演,虽然美声唱法和音乐剧有点儿出入,但这也不是在剧场卖票演出,不需要太专业,让段勋调整一下就好。 段勋被沈绒无视后,受到伤害的自尊心还没调整过来,说除非沈绒来请他,不然他不去。 音乐老师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的,挺精神的小伙子怎么一开口这么不招人喜欢。 可全校就数他唱得最好,形象也不错,《罗密欧与朱丽叶》不好唱,和沈绒搭他肯定是最优的选择。 沈绒不去请,段勋就是不来,给音乐老师气够呛。 要不是校长亲自发话一定要将这事儿办好,音乐老师才懒得受这气。 没辙,她去找沈绒问问,能不能让她出马。 听音乐老师来找她说这么一堆,沈绒也觉得奇奇怪怪。 这段勋是谁,为什么非她请不可? 盛明盏在一旁提醒道:“他不是和你在长街一起演出过吗?还聊得特好,怎么这会儿失忆了?” 沈绒硬是想不起来有这么一号人,“谁啊?我和谁聊得特好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盛明盏稍微给她形容一下段勋的外貌后,沈绒总算是从记忆深处将这人给扒拉出来了。 “哦他呀,我统共就和他说过两次话,还都是舞监给我拉过去聊的。这人声音大还特聒噪,我根本就没主动聊好吧,上哪儿来的‘聊得特好’啊?” 盛明盏对她回答相当满意,嘴上还不忘刺一下,“你这么激动干嘛,这不是在帮你回忆么?” “你没生气就好。” “我生什么气?” 还用说? 上次戴琳的事儿气得眼睛都红了的人是谁啊? 到底是谁在失忆? 沈绒气她明知故问,扯起手边的抱枕丢她。 “还生什么气?你自己有多小心眼自个儿不知道么?看我下次还哄不哄你。” 盛明盏被她打了一下却一点都不恼。 看沈绒气呼呼地上楼,盛明盏将抱枕揽进怀里,嘴角笑意有点压不住。 沈绒本来不想管段勋的事儿,可音乐老师过来找她好几回,因为音乐剧的事儿人都憔悴了一圈。 她看音乐老师实在可怜,想着去邀请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这就去了。 没想到沈绒去了,段勋反而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弄得沈绒心里一阵无名火。 她走了之后微信收到加好友消息,就是那个段勋。 验证消息里写:【当我女朋友,我就去】 你谁啊! 沈绒脾气也上来了,这回音乐老师再怎么苦口婆心她都不乐意了。 “他爱来不来。” 沈绒直接把段勋恶心她的微信截图拿给音乐老师看,“耍流氓还能这样耍的?我才不和这种人搭档演出,谁爱演谁演去。” 音乐老师四十岁出头,她这辈子见过不少男人,各式各样的都有,年纪轻轻能办出这种事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的确不太好用这个段勋。 音乐老师寻思着,音乐剧又唱又跳,男同学女同学一块儿排练的时候难免有些肢体接触,就段勋这德性万一趁机动手动脚,沈绒那烂脾气不可能忍得住,到时候闹起来影响更恶劣。 这头剧本磨半天磨不出来,男主角还没定,那头校长已经催三回了。 音乐老师只好苦哈哈地走访各班班主任,想让他们找找班上的艺术生,看看有没有能唱的,临时顶替上来。 不会跳舞没关系,演技都不重要,唱得像那么回事就行。 偌大的一中,想要找几个会唱歌的男孩还真不难。 音乐老师很快找到了三个男孩,感觉都唱得挺不错的。 当天下午,她就领着人到多功能厅排练重头戏,《阳台》 。 《阳台》这一幕讲述的是朱丽叶知道自己爱上了父亲仇人的儿子罗密欧,愁苦又情难自禁地快乐,在夜晚无人的阳台上对着夜空歌唱,以排解忧愁和相思之苦。 没想到罗密欧突然出现在阳台之下,不仅听到她的真心,还隔空与她互诉衷肠,甚至爬上阳台互表真心。 等沈绒跟着配乐一开口,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完了,沈绒太专业,按原KEY唱的,没人能接得住。 沈绒站在临时用箱子搭建起来的“阳台”上,有点儿扫兴地往下看。 有个男孩自告奋勇想要试一试,配乐声再起。 沈绒很快找到了情绪,嘹亮婉转的歌声震撼着小小的多功能厅。 “…… 祈求众神可听见,我是他眼中的爱人。 虽然这爱有禁忌,但已无法自已。 穿过世仇的风雨,我们俩一见倾心。 月亮在偷偷笑我,看朱丽叶爱上罗密欧。” 男孩勉强接了一句“祈求星星可听见,我是她眼中的爱人”,没人说话,但众人却在他开口的同一时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在对话,堪称车祸现场,还是大货车碾压三轮车的那种。 不行,肯定不行。 音乐老师快抓狂了。 本以为问题能解决了,结果又一次陷入僵局,音乐老师感觉自己脑袋上的头发又秃了一层。 这可怎么办呐,难道真的要开天窗吗? 段勋和三个男孩一早就躲在角落,等着看好戏。 果然没人能搭得了沈绒。 段勋双臂抱在胸前,哼哼哼地冷笑,笑得肩膀直抖。 “看吧,没我能行?嘁。” 配乐声还在继续,沈绒这是第一次在有观众的情况下唱《阳台》。 她对《罗密欧与朱丽叶》这部经典的音乐剧很期待,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机会在长街的剧场演这一出。 无论在哪里,无论是彩排还是正式演出,她必定全力以赴,呈现最好的效果。 可惜,当她昂望远处,凝望那并不存在的星辰高歌之时,竟没人能回应。 沈绒有些失 望地想要放弃,播放配乐的人要将音乐暂停时,突然,从黑暗深处传来歌声—— “……越过黑暗的高墙,亲吻着她的面庞……” 这是“罗密欧”的歌词。 有人接着唱了? 沈绒的心勃然而动,惊喜地寻着歌声往黑暗深处望去。 她看见盛明盏从角落翩翩而来,仰视着她,对着她歌唱。 “我已为爱痴狂,像丢了魂一样。” 此情此景,居然和剧中场景一模一样。 沈绒完全投入到了朱丽叶突见“心上人”的欢欣中,被盛明盏一双明亮的眼睛和温柔又缠绵的歌声抓住了魂魄,脸上浮起一层热意。 以前就听孔叔叔说过,盛明盏歌唱得非常好,得过很多奖,可怎么拱她就是不唱。 这也是沈绒第一次听盛明盏开口。 没想到这么好听。 她的女中音唱男声,出奇地合适。 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女生反串罗密欧,稳稳地接住了沈绒不说,还往“阳台”上去,现场演绎阳台相会。 这“阳台”就是一堆由箱子堆出来的阶梯,沈绒上来的时候被扶着小心翼翼的,这会儿盛明盏完全融入到罗密欧的心情中,热切而上。 沈绒心中暗叫“小心”,伸手去拉她。 盛明盏身手敏捷腿又长,三两下就稳稳蹬了上来。 两人手握在一块儿的时候,正好是合唱部分。 相视之下,心有灵犀地合唱着: “被世俗牢笼囚禁,却挡不住两颗心。 玫瑰啊含苞待放,梦中的人在身旁。” 这是她们第一次合唱,在没有提前排练的情况下居然心融神会。 与其说恰如其分,不如说是天造地设,浑然天成。 沈绒:“我情愿飞蛾扑火!” 盛明盏:“快让爱更猛烈——” 两人再次合唱,互相给予巨大的能量一直兴奋地唱到最后。 沈绒感觉和盛明盏搭档能激发出她无比的热情。 堪比她在安真剧场第一次演出时的激动。 “朱丽叶爱罗密欧”这句唱完,配乐停止,在场所有人兴奋地鼓掌。 两人还站在“阳台”上说着小话,不舍得下来。 沈绒很好奇,“你怎么会唱这首歌的?” 盛明盏说:“你在家排练,每天放八百遍,我想不会都难。” 沈绒紧握着盛明盏的手,开心不已。 “老师。”她对音乐老师说,“她能当我的罗密欧吗?”! 第41章 041 本来音乐老师都要觉得这事实在办不成,想去校长那边负荆请罪了。 没想到半路还能杀出个盛明盏。 这女同学唱得好不说,一米七五的高个子和沈绒站在一块儿珠联璧合,反串男主角简直赏心悦目。 音乐老师乐得见牙不见眼,立刻操办了起来,组织大家继续排练。 段勋站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越看越烦。 这盛明盏不是他们班的么?平时看着就是个书呆子,居然还会唱歌? 他烦得要命,和他一块儿来的哥们居然兴致勃勃地嗑起CP来了,段勋没好脸地走了。 彼时没人能想到,这逼仄又简陋的多功能厅,会是将来长街双子星和最佳搭档的诞生地。 这是沈绒和盛明盏第一次搭档。 突然而至的心有灵犀,让沈绒觉得她俩好像已经搭过无数次。 给盛明盏一个眼神,盛明盏就知道她要什么,且能够在第一时间给予回应。 每次回应都还回到沈绒最最舒服的位置。 沈绒欣喜之余也非常明确,盛明盏在艺术审美上和自己是相通的。 这实在太难得了。 盛明盏也有舞蹈底子,只是很明显有段时间没跳了,生涩不少。 想要登上长街那种商业性大舞台自然不行,但应付文化节还是绰绰有余。 回头花点时间再练一练,跳舞这块也有可能再拾回来。 最重要的是,盛明盏丝毫不怯场,非常有舞台魅力。 和她平时沉默寡言的形象大有反差。 沈绒知道有那么一类人,生活里很平和低调,可一上舞台就像变了个人。 变成了对舞台特别有征服欲的人。 这种人,天生就为表演而生。 沈绒一边排练一边在想,一定要让沈黛好好看看盛明盏在音乐剧方面的天赋。 看盛明盏有多优秀,有多让人骄傲。 可能是因为今天发现了盛明盏另外一面,沈绒格外兴奋。 甚至开始在心里想象着和盛明盏作为搭档,一起登上更大的舞台,一同演绎更多恢宏的故事。 音乐老师让 沈绒和盛明盏从头到尾好好排了一遍《阳台》。 简陋的布景也难掩浪漫的气氛。 音乐老师脑海里已经自动生出无数种将舞台布置得更精美的方案。 罗密欧与朱丽叶这两位主角是没问题了,可排着排着,找到主角的兴奋劲儿随着拉垮的剧本暴露出的问题而再一次退烧。 但凡是戏,甭管是电影电视剧,还是音乐剧话剧,最重要的都是剧本。 剧本是一切戏剧的基石,只有将这地基打牢了,往上盖怎样的琼楼玉宇都稳扎稳打。 要是地基不牢,往上面堆砌越多,只能塌得越快。 这音乐剧剧本是音乐老师随便在网上扒拉下来的,凭借着自己的想法随便改了改,这会儿一对,发现很多地方不是剧情连不起来就是没法实现。 音乐老师也没辙,她就是个在高中教音乐的老师。一年中她的音乐课能如期安排上五节都算其他任课老师不思进取了。 她改剧本原就属于跨行,还是一不小心就扯到胯的跨大行。 不可能整场演出都按照正规剧场的规格来演,原本计划就是让沈绒她们唱几首经典歌曲,中间串场串得像那么回事就行。 可现在盛明盏一加入,两人合作无间,整个“剧组”改头换面,专业度立即在她心里上了一个档次,连带着串场这块都不好糊弄了。 音乐老师捧着她自个儿打印出来的本子,做在角落的小马扎上抓耳挠腮地改。 脑子里想法很多,偏偏一提笔就写成浆糊。 她正不知所措,身边什么时候蹲了个人也没发现。 “要不这儿按照原剧本里写的,直接让罗密欧在舞会出现?” 音乐老师回头,和窝在她身边的林枳对视。 “你跟莎士比亚熟悉吗?” 林枳:“呃,读过一点点。” “剧本能写吗?” “我?这……可以试试看。” 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来救星不说,一来还来俩。 多功能厅一周只有两天的时间能开放给《罗密欧与朱丽叶》剧组排练,其中有一天还正巧撞上沈绒的驻场演出。 沈绒有了盛明盏搭档,对这部剧的兴趣大涨 ,无论如何都想排到最好,于是开始想找另外一个更合适的地方排练。 秦允跟她说有个叫流金岁月的KTV刚刚装修过,大包厢够宽敞还有舞台,装修的时候升级了一批无线麦,非常适合排练。 沈绒让她带着去看过一回,的确不错,就跟音乐老师提议以后排练都去流金岁月。 林枳很快将剧本写好,音乐老师带着剧组十多个人去流金岁月排练一次后,相当丝滑,自然喜不胜收。 剧组建了群,方便排练的时候联系,沈绒盛明盏和秦允林枳都在里面。 正好赶上中秋和国庆连在一块儿的长假,一帮人常常去御满东风吃饭,然后到对面的流金岁月排练。 排得烦了就点其他的歌来唱。 全都是音乐爱好者,进到KTV包厢里各个都是麦霸。 沈绒和盛明盏几乎唱遍了所有经典对唱歌曲,盛明盏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执着《你最珍贵》这首歌,非拉着沈绒唱了又唱。 唱疲了,就坐到角落,拿着铃鼓当气氛组。 十多岁的高中生,正是精力充沛,渴望脱离家长的管束闹天闹地的时候。 借着排练的契机在KTV一唱就是一个通宵。 沈绒作为女主角,排练的时候消耗太多体力,平时又非常自律,十一点前准时入睡,根本通宵不了。 盛明盏在身边她又不想走,闹着闹着就靠在盛明盏身上睡着了。 盛明盏见她挨着自己入睡,发梢带着点自然卷的长发搭到了脸上,怕她不舒服,就用手指帮忙挑开。 睡梦中的沈绒脸被搔得发痒,不舒服地哼哼,反蹭盛明盏的手指,嘴里嘟囔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 指尖仿佛从玉石上划过,原来平日里冷傲的小姑娘,皮囊比想象中的还要脆弱。 因疲倦而昏睡的沈绒,虚弱懵懂间完全依赖着盛明盏。 盛明盏挺直了脊背揽住沈绒的肩,好让沈绒睡得更舒服一些。 沈绒的梦都还在因为《罗密欧与朱丽叶》躁动着,盛明盏刚坐直了一些,沈绒就伏到她大腿上去了。 盛明盏见她这都没醒,宛若一只慵懒又完全信赖饲主的小猫。 衣角被她自己的动作弄得掀起一 角,露出一截雪白的腰。 沈绒常年练舞的腰肢没有任何赘肉,纤细得仿佛不堪一握,又很反差地能看到隐约的肌肉线条。 单薄的身体下埋藏着巨大的能量,和沈绒这个人一模一样。 骄傲的沈绒,总是让盛明盏想将她握进手心里。 周围的人在唱什么,闹什么,盛明盏全然听不到了。 她察觉到内心深处真实的骚动。 直到有个人路过,她立即将沈绒的衣角给盖了回去,将腰挡得严严实实。 “唔。” 沈绒醒了片刻,抬头看,发现自己睡在盛明盏的腿上,又安心地伏下去接着睡。 盛明盏:“……” 就这么信任我么? 目光落在沈绒的发旋上,在全世界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心跳声中,盛明盏暗叹一声,摸了摸沈绒的小脑袋。 …… 小命到沈家两个月后,整个大变样。 刚来的时候身上又是斑秃又是打结的,丑不拉几。 盛明盏和沈绒带着它去了几次医院,又讲究营养搭配给它做狗饭后,很快皮肤病就好了,整只狗重了好几斤,莹亮的毛发再一蓬起来,视觉效果大了一圈。 沈黛出差回来看到小命,还以为换了一只狗。 盛明盏在将小命正式带回来之前,就打电话问过沈黛了。 沈黛当时没说什么反对的话,但心里还是不放心的。 “没事,盛明盏想养就让她养啊。” 沈绒本人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可是,你过敏起来痒得厉害,多不舒服啊。” “不就是过敏么,吃颗过敏药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别人家女儿懂事,当妈的能少操点心。 她们家倒好,沈绒太过善解人意,沈黛更不放心。 这次回来看沈绒胳膊上又起荨麻疹,脖子上也有一片。 这会儿沈黛正单独问沈绒,过敏情况严不严重。 沈黛压低声音,有点疑惑地问她:“你可是知道自己对狗毛过敏的,怎么也不跟你明盏姐姐提一下?” “这有什么好说的?”沈绒用手指卷自己的发梢,“跟她 说她肯定不养了,心里又舍不得。她难得想要什么,我不想让她失望。” “那你就让自己难受着啊?”沈黛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无奈。 “也不难受,回头您带我查查过敏源,做个脱敏治疗就好了呗。”沈绒特意交代,“这事别让盛明盏知道啊。” 沈黛点了点她脑袋,“我哪会这么多嘴。” 两人说完就去给沈绒艺考老师打视频电话去了,一墙之隔的盛明盏全都听到了,但没出现。 难怪沈绒最近老是起红色的疹子,问她她也敷衍了事。 原来,她会对狗毛过敏。 “她难得想要什么,我不想让她失望。” 沈绒这句温柔的话,让盛明盏心中涟漪更甚。 虽然大她两岁,但盛明盏觉得自己是被她宠着的。 关于沈绒过敏的事儿,母女俩谁都没再提,盛明盏转头要将小命送给林枳,被沈绒阻止了。 “你有毛病啊。” 沈绒知道后立即将小命抱了回来,“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送人?” 盛明盏没说话,沈绒想了想,试探道:“你知道了?” 盛明盏点头,“我不想你继续过敏。” 沈绒大大地“哎”了一声,“沈黛女士不会私下跟你通风报信了吧?” “没,妈没说,我自己听到的。” “盛明盏,你怎么还趴墙根?” “我是无意间听到的。你应该早告诉我,我不想你不舒服。” 沈绒摸着小命的大脑袋,“那我就想你不高兴么?” “可是……” “别‘可是’了,以前不觉得你是个磨磨唧唧的人。过敏而已,能治。” 盛明盏还想说什么,沈绒直接将小命用力抱住。 “我不管,小命是我女儿,亲生的。盛明盏,你要是敢把它送走,我跟你拼命。” “……” 怕盛明盏心太狠似的,沈绒还跟小命哭诉,“小命,你说你命怎么这么苦啊,亲妈要把你送走。呜呜呜——” 盛明盏:“……” 沈绒坚持要将小命留下,还坚持得特别真心,盛明盏在内疚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她坐到沈绒和小命面前,弹了沈绒的额头一下,“你是亲妈我也是亲妈,那咱俩什么关系?” “姐妹啊。”沈绒脱口而出。 “不是不喊我姐?” “嗯,不喊,但你可以喊我姐。” 说完沈绒预判盛明盏要打她,立刻跳起来要躲。 盛明盏本来要打她胳膊的一巴掌,正好打到她屁股上。 盛明盏:“……” 这真是意外。 “你个臭流氓!” 沈绒捂着屁股脸都红了,气鼓鼓地上楼。 “我不是故意的。”盛明盏抬头喊道。 “故意的还得了!”沈绒哼了一声,进屋去了。 两人各忙着学习,到了夜间,盛明盏再一次翻看沈绒朋友圈里三天前发的照片,没能入睡。 水喝完了,她下楼去倒水,发现客厅的电视是开的,沈绒正对着电视里《罗密欧与朱丽叶》音乐剧的一个片段练习。 盛明盏将水杯一放,上前和她一块儿练。 沈绒抬眸看她,淡笑之后将手递过去给她。 共舞间,盛明盏每次进退都让沈绒心头发烫。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准确地踩在她绝对舒适的点上。 “你有没有发现……”沈绒被她抱在怀中,凝视着她说,“你在跳舞的时候特别有魅力。” “在你之前,没人跟我说过。” 她们模仿着电视里的舞蹈动作,前几个片段是她们在编舞时已经编进去的,后面的托举因为难度太高怕受伤,音乐老师给去掉了。 此刻两人舞得正起劲,电视里男演员将女演员托举到肩头,沈绒忽然玩心大发,没有停下动作,立刻发力,对盛明盏说:“举我!” 盛明盏心里一沉,她俩可从没排练过这段,沈绒说上就要上,要是打断她的话才是容易受伤。 盛明盏只能配合着,扶腰将她往上举。 沈绒核心力量极强,加上盛明盏的力量,她轻轻松松坐到了盛明盏的肩头,之后顺势一滑,盛明盏立即将她横接在怀中,学着视频里“旋转吊篮”的动作,横抱着沈绒转了几圈,稳步后退,最后坐到了沙发上。 平稳坐下时,盛明盏冷汗都被她吓出来了。 “怎么说托举就托举?这么危险的事儿都不提前打声招呼。小绒,你这样可不行。” 沈绒却不肯下来,在她怀中娇笑,“看给你吓的,这不完成得很好么?” “我们都没练习过,能不怕么?万一把你摔了怎么办?太胡来了。” 知道自己的确在乱来,沈绒嘴上还不认输。 “刚才气氛正好,不连着跳下去太可惜了。不踹一脚到水里扑腾,怎么知道会不会游泳?” “你没听过么,淹死的都是会水的。”盛明盏正色道,“无论如何,下次不能任性了。” “好好好,那不是因为舞伴是你么?换成别人我也不敢啊。” 沈绒刮了一下盛明盏的耳朵,眼睛雪亮,眉欢眼笑着说, “你比我想的还厉害。盛明盏,你喜欢跳舞吗?你喜欢音乐剧吗?我好想和你一起演出。没人比你更适合我。”! 第42章 042 《罗密欧与朱丽叶》文化节限定版的轰动在意料之中。 原本只是市高中在文化宫的联合演出,往年需要学校组织学生去撑场面的无聊汇演,今年居然被从本地其他区,甚至是外地赶来的人挤满了观众席。 长.枪短炮从入口架到前排,全是来看长街超新星沈绒演绎朱丽叶的。 就这么一个往年无人在意,自娱自乐的小演出,居然也惊动了长街评论家们的键盘。 这位骤然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并被广泛好评的小演员,一些评论家们先前就不是很喜欢。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赞美无意义,批评才显品味。 他们并不喜欢好事,大众喜闻乐见的是噩兆,饱受嘉奖的人也一定带着只有他们能洞察到的缺陷和污点。 数位评论家曾经预言,年少得志的沈绒很快会被名利冲昏头脑,被资本绑架,势必趁热大举进军长街。 她母亲沈黛也会全力打造女儿神童人设,将她架上神坛,借此疯狂敛财。 没想到沈绒并没有如他们所想。 沈绒依旧以学业为主,拒绝了所有邀约,只专心演出《汴京一夜》,安于这个小小的配角,精心打磨。 出演过五十场时候,她有了明显的进步。 而所谓“神童”的名号,沈绒自己否认了。 《汴京一夜》某场SD,沈绒正在和两位特意从外地赶来看她的观众聊天时,一名记者过来打断她们的谈话,架着摄像机递来麦,问她如何看待她才十六岁,就已经跻身神坛这件事。 沈绒反感对方的无礼和粗鲁,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后背背着包侧身对着镜头,卸了妆的素颜一旦板起来十分显凶。 “神坛是什么。”沈绒用眼角乜镜头说,“谁爱上谁上,反正我不上。” 当晚这条视频就被传遍各大网络。 评论家们批评她目中无人,沈绒专门注册了一个微博,转发了某位评论家对她的批评,且嘲讽了回去—— 【众所周知,所谓评论家不过是剧场的失败者,艺术的叛徒。】 沈绒的转发立即掀起更大的议论狂潮。 有人批评沈绒太过骄纵,也有人 爱她的直言敢说,人不轻狂枉少年,的确是十六岁年轻人该有的样子。 自那以后,评论家们更是注视着沈绒的一举一动,就等着捕捉她的错漏。 这次她为了文化节排演《罗密欧与朱丽叶》,换成别人恐怕没人在意,断不会将此列为某位演员艺术生涯的作品。 被她刺过的长街评论家们可不这么想。 他们就等着看这受限于剧组和场地专业性的演出能演砸成什么样子。 甚至有不少评论家亲自挤进了市文化宫,想现场看沈绒的笑话。 没想到,一心想看的车祸现场没出现,还亲眼见证了沈绒在市文化宫那上世纪破烂布景和老古董设备的双重限制下,演绎出了非常惊艳的“朱丽叶”。 以及“罗密欧”的诞生。 戴着假头套的盛明盏一开口,大家就知道这是女生反串的,出演罗密欧这个角色却一点都不违和。 首先她身高够高,一举一动间又魅力十足,颇有些专业演员的影子,和沈绒配合得非常默契。 轻盈共舞间,盛明盏突然将沈绒托举至肩头,在一众惊呼声中,沈绒从她肩头游了下来。盛明盏单臂揽着她的腰,将她送回地面。 再一次双人起舞,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沈绒和盛明盏的超高水准的演绎,甚至让人忘记了周围简陋的设备,感觉置身在专业剧场之中,兴奋地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 演出之后,依旧有人批评沈绒,但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或许在专业人士的眼里还有很多瑕疵,上不了真正的台面,可她们用年轻的热情和感染力弥补了缺点,成就了属于她们的完美首演。 她俩深情对视和贴身热舞的图片、视频在网络上热传,又传到一中的学校论坛,一夜之间盛明盏迷妹遍地,课间的时候都有学妹们特意来围观。 喜欢沈绒的男生和女生数量大致持平,盛明盏就不一样了。 她反串的罗密欧实在太深入人心,一米七五的个子加上面相偏冷,可是让一票女同学们喜欢得死去活来。课间操盛明盏回来一抽书包,落满地的情书,放学还有人跟踪她,害她都不敢跟沈绒一块儿坐车回家。 后来被纪律委员告到了 教导主任那里去,教导主任真抓实干,不良风气才算是暂时被遏制住了。 不过沈绒和盛明盏还是难逃被调侃的命运,成了大家口头上喜欢打趣的情侣。 只要她俩一碰面,就会引发众人侧目,伴随着或兴奋或怪异的笑声。 有传言她们早就同居,恋爱很多年了。 戴着同一款手表,就是热恋的证据。 这种传闻都还算友好,更有肮脏且夸张的恶意揣测在暗处蔓延。 连钱菲都被挖了出来,说是她是盛明盏的前女友,盛明盏为了攀沈家的高枝残忍抛弃了钱菲。 盛明盏没想到一场全情投入的演出,会带来如此麻烦的后果。 大家重点从剧本身转移到了她俩私生活上,还对此津津乐道。 盛明盏比谁都明白沈绒对同性恋讳莫如深。 沈黛最近是不在国内,万一她回来了,传到她的耳朵里,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更别说是沈家爷爷奶奶那儿了。 盛明盏想着,需不需要澄清一下。 “不需要。” 早餐的时候,沈绒听盛明盏这么说,立即反驳了回来,“他们要说让他们说去好了。你澄清也没用。爱嚼舌根的人并不需要你提供什么所谓的真相,他们只想要一个刺激的丑闻罢了。懂的人你不必说就懂,不懂的人你说了也没用。不过……” 沈绒手中的叉悬停在餐盘上,从桌的那头看过来。 “盛明盏,如果你真的觉得很不舒服,那也该是我来解释。你是为了我才参加演出的。” “我不介意。”盛明盏说,“我是怕你不高兴,怕妈在意。” “我又不在乎。至于沈黛么,她哪有空管这些无聊的事。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她要堵谁的嘴她去堵好了,看看堵得上堵不上。”沈绒直视着盛明盏说,“不是你的错,你就不用为此浪费任何情绪。情绪和精力一样都是有限的。” 盛明盏渐渐发现,沈绒比她想得还要成熟可靠。 因为过早接触炎凉世态,也因为早早接触艺术,在无数经典戏剧的滋养下,她长出了刚强的骨血和温柔的羽翼。 沈绒给她夹了一块牛肉,“有这工夫你还不如想想填 志愿的事。” 马上要迎来高考的盛明盏,在演完《罗密欧与朱丽叶》之后,清晰地察觉到埋藏在身体深处多时,对于戏剧的躁动破土而出了。 她喜欢舞台,喜欢音乐剧这种艺术形式。 沈绒也鼓励她,她的底子很好,从现在开始重拾为时不晚。 但她的文化成绩也非常拔尖,想要考任何一所重点大学都不在话下。 这是人生的重大选择,往哪条路走都会迎来完全不同的人生,盛明盏不犹豫是不可能的。 盛明盏想等沈黛回来之后和她聊聊,没想到沈黛人还没到,和沈绒的绯闻先到,弄得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提了。 沈绒可烦死那帮没个正经事做,就喜欢在背后说道四的傻子了。 盛明盏做别的事儿特果决,一旦碰上沈家母女相关的事,她就容易游移。 沈黛要回来了,说晚上请她们吃饭去。 盛明盏高查手机查得严,沈绒便去她们班找她,跟她说晚上沈黛女士请客的事。 沈绒可不惯着闲人,别人越爱说她越是喜欢去找盛明盏。 两人在走廊上说话,有一群人在她们身后起哄。 沈绒察觉出了盛明盏的不自在。 盛明盏说:“我先走了,晚上见吧……” 盛明盏就要离开,沈绒直接握住她的手,轻蔑地回头看那群人。 沈绒:“我下课早,我再过来找你。” 盛明盏:“……好。” 说不上跟谁置气,沈绒只是不愿意因为无聊的人改变自己。 后来沈黛自然也知道了两个女儿搭档演出居然闹出绯闻的事,可是将眼泪都笑出来了。 “演情侣就得是真情侣啊?现在的高中生都在干嘛啊,两个小姑娘也能传绯闻。” 沈绒狠狠吃一口牛肉,“真的很无聊,不过我和盛明盏都没往心里去。沈女士,我特意找人录了演出,今晚你就得好好看一看,看看你家盛明盏的艺术天赋。” 当晚一家口坐在电视机前看演出的录像。 沈黛看她俩演情侣看得心花怒放,一个劲地夸她俩演得特别棒。 坐在一旁的盛明盏想明白了。 沈黛根 本就没往什么同性恋不同性恋的方向想,单纯在欣赏一出音乐剧,欣赏戏剧带来的愉悦罢了。 和沈黛和沈绒相比,焦虑的她就是个俗人。 沈黛这回一如既往给女儿们带了很多礼物回来。 不过沈绒最在意的还是那瓶漂亮的烈酒。 沈黛将酒放到酒柜之后就去洗澡睡觉了。 大半夜沈绒兴奋得有点睡不着,发微信让盛明盏出来跟她一块儿干坏事。 盛明盏还以为她要干什么坏事,结果沈绒偷拿了沈黛的酒,问盛明盏要不要也来点。 “你居然偷喝酒。你还没成年呢,怎么能喝酒?” 盛明盏将酒瓶子给夺了过来,不让她喝。 “我开心啊,演出完一连串的考试,忙得我都还没来得及和你一块庆祝呢。明天就是周末,喝一点也不会怎么样,你怎么这么小气啊盛明盏,又不是家长,管得太严格了吧?” 沈绒双手背在身后,上半身向盛明盏倾斜,狡黠地笑问她, “难道你不想和我一块庆祝吗?这可是我们第一次搭档演出呢,没有庆功宴怎么行。就喝一口,我就喝一口,保证不会喝多,好不好?” 盛明盏:“……” “好不好嘛,盛明盏。” 盛明盏:“…………” 自从上次撒娇轻易征服盛明盏之后,沈绒就屡试不爽。 又一次轻轻松松将她拿下。 沈绒真的只喝了几小口就作罢。 主要还是酒的口感和她想象的差别太大,又辣又呛,难喝得她龇牙咧嘴后不爱喝了。 不过作为从来没喝过酒的高中生,即便这么一点点烈酒也足够刺激她的大脑。 喝完酒之后,沈绒兴奋得更不想睡觉,跑到盛明盏的房间,非要在深夜跟她讨论这出戏的不足之处。 不存在的舞美不提也罢,主要是音乐老师和林枳编排的剧情削弱了整部剧厚重的灵魂。 “你敢相信吗盛明盏,从头到尾居然没有接吻,连借位接吻都没有。” 盛明盏无奈地看她撒酒疯,“文化节的演出,各大校长和一票校领导坐下面看呢,谁给你安排接吻?得吓死那帮老头了。” “俗 。”沈绒红着小脸蛋,站在盛明盏的床上,宣布,“他们都是俗人。” “是是是,就您最清新脱俗行了吧,别晃荡了,下来,摔着你。” 盛明盏要过来接她,沈绒看她对自己伸手,一瞬间魂归剧场,立即投入她的怀中想要跟她跳双人舞。 盛明盏哪里能想到沈绒说疯就疯,这会儿小祖宗晕得厉害,发力都失了分寸,一下砸盛明盏身上,两人一块儿翻到床上。 盛明盏被她压了个七荤八素,双手托着她的腰,努力维持着平衡以免她受伤。 沈绒骑在她身上,双手扶着她撑在自己腰际的手腕,长发丝丝垂下,脸上荡漾着樱花般的粉红。 “没有接吻,算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 沈绒还在纠结这件事。 “你真的喝多了,起来,重死了。” 盛明盏抗议着。 沈绒突然伏低了身子,趴到她胸口。 感受到沈绒灼人的体温,盛明盏神情一定,呼吸差点消失。 身下的盛明盏,乌黑的长发铺散在床上,像海妖一般美艳。 明明力气很大,却因为她这一伏完全不动了。 沈绒喜欢盛明盏被她制在这儿动不了,分明在纵容她的样子。 沈绒笑着支起身子,摇摆着往盛明盏的脸庞处躬身。 一只手摘了她的眼镜,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腕,近距离之下好好欣赏她漂亮的眼睛,笑着说: “你用这双手把我托举起来的时候,可没嫌我重。” 盛明盏依旧托着她的腰,眼神在失焦。 “你靠我太近了。” “嗯?”沈绒声音越来越弱,“你想我离你远点吗?” “不。”盛明盏很快回答。 可当她想继续说的时候,发现沈绒彻底软在她怀里,睡着了。 盛明盏抱着沈绒香软的身子,凝视着天花板。 待怀中人呼吸渐渐平稳的时候,她才将胸口的一口浊气给呼了出去。 沈绒缩在她怀里,紧抱着她,就像抱着最喜欢的玩偶。 盛明盏将她额前的乱发拨弄整齐,指尖从她软软的耳朵跳到脸上,无可奈何地暗暗一叹,只能这样维持着姿势,努力寻找睡意。! 第43章 043 第二天沈绒是在盛明盏怀里醒来的。 被沈绒压着,盛明盏昨晚折腾到后半夜,半边身子都麻了才艰难入睡,这会儿还没醒。 昨晚窗帘都没拉,盛明盏就被沈绒压在床上,被迫睡觉。 此刻沈绒睁开眼,淡淡晨光下盛明盏安静的睡脸就在眼前。 睫毛被阳光浸染出一层金边,秀挺的鼻梁和微微噘起的粉唇漂亮得恰如其分。 睡着时的盛明盏有一份平日里并不展现的柔和,让刚睡醒的沈绒不想移开眼睛。 就这样看着看着,沈绒像只足月的猫,舒服地在盛明盏的脖颈处蹭了蹭,腿抬起来压在她身上,微调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在她怀中继续睡。 睡梦里的盛明盏似乎也察觉到了沈绒的动作,跟着微微侧身,揽住沈绒的腰。 贴得更紧,梦也更近。 梦中的世界被蒙上了一层纱,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但盛明盏就是知道那是沈绒,是沈绒在她的身体上游弋。 梦里的沈绒依旧肆无忌惮地摘了她的眼镜,指尖点着她的下巴,一路往下,滑过她在沈绒命令下仰起的脖子,手指于锁骨间打了个转,随后勾住最上面的衣扣,挑起,娇纵又放肆,想将它挑开。 少女的情态只有一个轮廓,轻灵又俏媚的笑声却很清晰。 盛明盏。 盛明盏,你自己解开好不好? 盛明盏被她这句话弄得胸口起伏难定,鬼使神差地听从了她的话,就要将自己的衣扣解开时,怀中一阵晃动将她晃醒了。 “嗯?” 盛明盏睁开眼,和枕在自己胳膊上的沈绒迷糊地对视。 沈绒眼睛是睁开了,还罩着一层浓浓的睡意。 两人相视之时,盛明盏率先清醒,忽然意识到她们居然这样抱在一块儿睡了一整夜,心里咯噔一下。 沈绒却没觉得哪有什么不妥的,眯着眼看了盛明盏片刻,重新闭上眼睛,依旧赖在她怀中,慵懒地问道: “几点了?” 盛明盏:“……” 咱俩睡了一整晚,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盛明盏半边身子还被她压着,只能伸长了手臂去够 身后床头柜上的手机。 “十点半。” “嗯,还早,咱们再睡一会吧。” “……” 沈绒裹着盛明盏的体温舒舒服服睡了一场回笼觉。 直到蒋阿姨上楼来叫她们吃午饭。 蒋阿姨去敲沈绒的门没人应,再来敲盛明盏的。 盛明盏一开门,两人都在这儿。 “都在呢?吃午饭啦。” 蒋阿姨说完就要走,想到了什么,回头多看了沈绒一眼。 沈绒躺在盛明盏的床上,用盛明盏的被子盖着肚子,几乎横贯整张床。 蒋阿姨笑道:“自己床那么大不去睡,还跟姐姐挤一块儿。” 盛明盏不知道自己笑得有没有太僵硬。 午餐是和沈黛一起吃的。 正好说到盛明盏填报志愿的事,沈黛难得多说两句,说她们家不缺钱,也不用盛明盏削尖脑袋去考虑以后找工作的事。 “人生苦短,做你喜欢的事就好,妈和你小绒妹妹举双手支持你。” 沈黛活泼地举起两只手在空中晃了晃。 喝着果汁的沈绒无语地看她一眼,嫌弃道:“沈黛女士归来仍是少女。” 按照沈家一贯的相处模式,沈绒吐槽沈黛,盛明盏那副伶牙俐齿,肯定要帮着沈黛讨回来。 可她抱了沈绒一整晚,又胡乱做梦,当下只剩心虚,什么争锋相对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绒喝果汁的时候嘴被玻璃杯挡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从沈黛那儿转了回来,看向盛明盏。 盛明盏不自然地挪开目光。 咚。 沈绒将玻璃杯放回杯垫,上身往前探,靠近对面的盛明盏。 “你不对劲。”沈绒说。 “哪不对劲?”即便再心虚,面上盛明盏也明白怎样不着痕迹。 “你都没有帮沈黛打压我,这还是你吗?” “原来我不说你你难受。” “……盛明盏,你这张嘴还是用来吃饭吧,争取长到一米九,走哪儿都磕额头!” “承你吉言了,我争取。” 两人互相埋汰了一番,家庭氛围又活跃了起来。 吃完午饭两人都去写作业了,到了傍晚沈黛怕学习学太累,想带她们去小湖泛舟。 千里春秋社区很大,绿化算是整个N城数一数二的。 社区中心有个人造湖,业主们可以向物业购买或者租赁小船去湖面上泛舟。 沈黛早就买了自家的船,只不过她常年不在家,两位十多岁的少女没这老年人的爱好,这会儿将船拽来一看,满是灰尘和鸟屎。 物业知道自己收了钱没干人事儿,立即赶来给清理干净,三人这才上船。 人造湖是活水,全长三公里多点,绕着社区蜿蜿蜒蜒,还有几段水路被从两岸垂落的亲水植物遮着,隐蔽而幽静,有不少电视剧电影在这儿取过景。 沈黛二十岁那会儿除了赚钱,唯一的爱好就是玩皮划艇,导致她到四五十岁了肤色还没养回来。 划着小船带着女儿们在无人水道上悠闲地看远处日落,别有一番趣味。 盛明盏因为之前排练《罗密欧与朱丽叶》双人舞,伤着了腰,上了船有点坐不住。 亲生父母还在的时候,她练过好几年的芭蕾,的确有舞蹈的底子。 到了奶奶和姑姑家她没法接着上舞蹈课,自己偷偷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一边忙着学业一边想着为自己赚零花钱的事儿,还得间歇性和姑姑斗智斗勇,也就没再练了。 后来被沈黛接去养,生活得越来越安逸,想起父母曾经对她的希望,希望她能成为舞蹈家,心中感慨,便又时不时抽空练习。 这次的演出,是她时隔多年真正在别人面前再次跳舞,还是难度颇高的双人舞。 不想让沈绒失望,盛明盏一直憋着劲儿全力以赴着。 双人舞中负责托举的人,技巧之外更需要力量,非常容易受伤。 盛明盏的腰在第一次排练的时候就有点儿拉伤,到演出全面结束时痛得更严重。 用了些药自己擦过后,稍微压下去一点。 泛了快一小时的舟,又开始隐隐作痛。 沈黛划着船,跟沈绒说她大姨的儿子出国去了,以后可能在国外定居的事。 沈绒的头发被晚风吹起,露出精致小巧的脸庞。 很明显她没在听她妈说话,而是在琢 磨着盛明盏。 “沈黛女士,这水沟也没什么好玩的,咱们回去吧,我快被蚊子咬死了。” 沈黛纳闷,“这都快入冬了,哪有蚊子啊?” “不管,放我回去学习。” “……我帮你放松还成我的错了,好好好,这就带你们回去。” 沈黛摇动着船桨,沈绒挪到盛明盏身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盛明盏:“?” “腰痛就别坐着了。昨晚我压着你睡一整晚,现在是我报答你的时候,别客气,躺这儿歇会儿。” 沈黛一边划船一边说:“昨晚你俩还睡一块儿啦?” “是啊,昨晚我有两道题不会,就让盛明盏教我。学太晚了我就懒得回去了。” 沈绒向盛明盏使眼色,暗示她不要说漏嘴昨晚偷喝酒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盛明盏觉得沈黛笑着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些耐人寻味。 一开始盛明盏没好意思当着沈黛的面枕沈绒腿上,后来实在拗不过沈绒强硬的邀请,迫于她的淫威只好就范。 沈黛带着她们往回走的时候,夕阳落尽,水面上依稀荡漾着点点余晖的残影。 沈绒耳后和发丝中洗发水淡淡的香味,跟着气温降入盛明盏的嗅觉。 她身上清新自然的香气,比早开的桂花清甜,似小船搅动着盛明盏的心湖。 船摇摇晃晃驶进夜的入口,日光散尽,盛明盏终于能明目张胆地看向她枕着的人了。 沈绒一边的头发被她嫌碍事夹到了耳后,另一边很自然地垂在脸边。 她套着薄暮的外衣,时常携带狠劲儿又很容易被笑意沾软的眼睛里,有远处的灯火。 越是宁谧美好,越是让盛明盏心头渐起失去的恐慌。 当初她也曾有过这样的亲密无间,转眼物是人非。 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竟也不怀念已经失去的那个人。 “盛明盏,喜欢你的人才不会舍得让你难过。” 沈绒的这句话一直缠在盛明盏的心头,是她与自己和解的开始,也是爱慕的起源。 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全世界最好的女孩。 十八岁的盛明盏第一次 明晰“爱”比她想象的还要脆弱,却更加坚定了她守护的决心。 她要这满溢的爱意,永无倾覆的那一日。 . 回家吃过晚饭,两人各自看书去了。 夜里十点,谁也没有发微信,却如同约好一般,又一次在无人的厨房“巧遇”。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只是随便和对方聊一聊损两句,都很开心。 十一点半,沈绒实在困得要站不住了,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和盛明盏的闲聊。 两人一起上楼,走到了楼梯口,沈绒往右盛明盏往左,就要背道而驰。 “晚安。” 盛明盏走到门口的时候,不舍地回头。 正在推门的沈绒回眸,揉着满是困意的眼睛笑道: “肉麻。好啦,晚安晚安,盛明盏你给我好好睡觉,回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腰。” 盛明盏本要说她没大没小,想了想没反驳,只说:“行,那我的伤就交给你了。” 两扇房门轻轻合上,暂时关闭了即将热切开启的心房。 斗转星移间,月落日升。 冬天的晨光比刚刚过完年的人还要懒,近郊的鞭炮都放过好几轮了,走廊上才洒了些发白的日光。 沈绒披了件外套在睡衣之外,推开门,走廊尽头那间卧室的房门也在同一时间打开。 从卧室里出来的,已不再是她的盛明盏。 而是分手了两年的前任。 “早。” 沈绒率先打招呼。 “嗯。” 前任冷淡地回应后,便移开目光,背对着她往楼下去了。! 第44章 044 昨晚盛明盏留宿了。 回到了那间属于了她十年的卧室。 大晚上的人家来吃年夜饭,又折腾到近郊放烟火哄沈黛开心,沈绒自然没好意思赶她走。 盛明盏也很默契地没多说什么,住下了。 两人互道了“新年快乐”,还是分手后的头一回。 沈绒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别扭中难免开心,熟悉间又不可避免察觉到浓浓的陌生感。 沈绒其实早就发现盛明盏换了副眼镜。 现在这副金丝框眼镜,将她衬托得更精致,也显得寡情薄意。 大概这就是属于前任的独家尴尬。 沈绒就这么一位前任,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和前任相处。 怎么做才能更自在一点。 昨晚要留宿的时候,在推开卧室门的第一时间,盛明盏肯定察觉到了。 即便没有提前说定,匆忙而来,她的卧室居然也归置得整整齐齐,和离开时一模一样。 沈绒那点私心就这样非常难堪地暴露了。 幸好盛明盏留了情面,什么也没点明。 很奇妙,盛明盏不用做什么,甚至不用说话,只要存在于此,这栋房子就像是复活了一般。 一切都像是回归到了应有的位置。 熟悉的气息再次萦绕的夜里,沈绒没睡好。 反反复复地听着《Adieu》也没能被催眠。 清晨的时候沈黛想去卫生间,沈绒带她去,回来后就没睡意了。 此刻看着盛明盏沿着熟悉的楼梯下楼的背影,一时惝恍。 她感觉自己的魂离了身体,变成了十岁的少女,顺着楼梯的扶手不管不顾滑下去,满不在乎地撞向盛明盏。 她知道盛明盏一定能接住她。 这无声的长梯,见证了她俩无数个昨日。 而她们二人,早就分道扬镳。 盛明盏走到楼下厨房倒水,喝到一半,发现沈绒站在楼梯口愣神。 “沈绒?”盛明盏喝完水,将杯子放下,“不舒服?” “……没。” 那别站在那儿出神,危险。 这话在 盛明盏的嘴边过了一遍,没说出来。 小命听到动静,迅速从它的御用小窝里跑出来,对盛明盏的腿一顿猛蹭,蹭上去一层毛。 沈绒真是没眼看。 今天无论如何得给小命梳梳毛了。 盛明盏穿的是她留在沈家的睡衣,一整套酒红色分体睡衣,和沈绒是同款不同颜色。 当年她离开时只带走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只有些日常生活必须品,其他的都留下了,正好这会儿用得上。 虽然过期恋人穿情侣款有点尴尬。 如果现在沈绒特意回去换一身,得更尬吧。 得了,就这么着了。 沈绒也不在乎在盛明盏面前多丢一次脸了。 盛明盏一边摸着小命,一边给它拿狗粮去了。 狗粮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上,盛明盏依旧像这儿的女主人,自如地拿取她想要的东西。 小命吃完饭,盛明盏去溜了它。 沈绒给沈黛服了药后,沈黛说想出去晒晒太阳,沈绒便给她穿上厚衣服。 沈黛没力气自个儿动弹,帮她穿冬衣是件很耗体力的事。 沈绒费劲地穿了半天,盛明盏带小命回来的时候还没穿好,盛明盏就来一块儿帮忙。 “她说想晒太阳。”沈绒说,“去院子里走走吧。” “嗯。” 盛明盏将沈黛抱上轮椅,沈绒推着她往外去。 盛明盏走出卧室的脚步慢了些。 沈绒没发现,站在侧面的盛明盏,正看着她右眼下的那两颗像眼泪的小痣出神。 她曾经在沈绒的卧室里,无数次拥抱过眼前这副身体,亲吻这两颗痣。 如今,已不是自己的所有。 再没有这么做的权利。 盛明盏的太阳穴一跳一跳,隐隐发痛。 到了院子里,沈黛已经累得睡着了。 但看得出来她很喜欢阳光,也很喜欢自家院子。 即便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 沈家的院子很大,种着两棵樱花树。 都是盛明盏高考那年她们一家口一块儿种的。 当年盛明盏顺利考入N城戏剧学院音乐剧 系,沈家可是兴奋了好一阵子。 沈黛特意选了两棵樱花树种在院中,说这树就像她的两个女儿,希望它们能相伴着茁壮成长。 如今樱花树长高长壮了,枝繁叶茂,在孕育着下一个花期。 树下的还是这人,却时过境迁,都变了。 “多谢。” 推着轮椅的沈绒率先开口。 “不用。” 盛明盏和沈绒走在同一水平位置,但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以后你有空就多回来吧。”沈绒看向她,“她喜欢你来。” 盛明盏迎着阳光,闭着眼,在冷风与暖阳间轻轻“嗯”了一声。 . 还没出正月,长街就再度热闹了起来。 《撩动全城》媒体见面会上,沈绒画了全妆现场载歌载舞,装载了一身剧场演出的认真。 最开始媒体们还觉得沈绒出演这么性感,和她以前反差很大的角色可能会放不开。 没想到她当场上演了剧中的一幕,虚坐在某位女记者的大腿上,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她便离开,继续表演。 女记者被她弄得红了脸,各大媒体一致称赞沈绒的确专业,演什么像什么。 《撩动全城》因为有了她,就有了更多的看头。 海默回来了。 葆拉说这趟蜜月之行托了盛明盏的福,玩得还是挺开心的。 不过海默依旧惦记着他的女主角,在回程的飞机上一直在念叨着。 葆拉还给盛明盏通风报信。 “有另外一家公司联系我们,提供了位女主角候选人。虽然海默先生也不算很喜欢,但也可以试一试。” 葆拉的意思很明确。 要是盛明盏这边依旧没有能让海默心动的人选,他可能要改变主意和别人合作了。 盛明盏给了葆拉两张VIP的票,邀请他们观看《撩动全城》的首演。 葆拉看着手机里的电子票,紧抿着嘴夸张地抬高眉头,挤出额头上层层叠叠的皱纹。 “希望您有在认真对待此事。无论海默先生怎么想,我还是很想跟你合作的。” 盛明盏笑道:“拭目以待吧。” 涂颖很快帮盛明盏打听到了,私下联系了海默,想要截胡的是东方剧场的老板。 盛明盏和潘潮生一块儿吃晚餐的时候,提到了这件事。 潘潮生跟她说,这人不可能和海默搭得上线,他背靠的资本是华瑞集团,应该是华瑞在搞事。 一切如盛明盏所料。 华瑞也是久腾地产项目里的一员。 潘潮生亲自帮盛明盏倒酒,“当初华瑞被你摆了一道,估计还怀恨在心,想挖你墙角呢。” 华瑞旗下有家剧场和非常有制作经验和剧场运营能力的团队。 如果海默被他们抢走的话,对盛明盏而言的确很糟糕。 潘潮生见盛明盏悠然地喝着酒,也有点好奇。 “盛小姐很有可能陷入巨额亏损,看上去却一点都不急?” “海默先生不会和我之外的人合作的。” “哦?这么自信?” “嗯,就像您。”盛明盏对潘潮生说,“据我所知,之前也有人想和NEWS集团合作引进海外IP,您连见面的机会都没给。” 潘潮生说:“的确,我没想过和盛小姐之外的人合作。盛小姐能给我想要的一切,我干嘛还要找别人。不过……” 盛明盏抬眸看他。 “不过盛小姐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其他地方就有点不解风情了。” 前阵子潘潮生邀请盛明盏去临市的温泉山庄度假,盛明盏以过年要回家陪长辈谢绝了。 年后他又来邀看画展,盛明盏又说要去接海默先生,再次婉拒。 潘潮生看出来了,盛明盏对他只有吃饭喝酒聊合作的兴致,其他的统统拒之门外。 潘潮生听说过她和沈绒的事,正因为这同性恋的桃色绯闻,让他对这个女人更好奇。 这么冷淡且满门心思沉浸在工作里的女人,谈起恋爱来该是什么样? 他甚至想象不出这张寡冷的脸会有动情的模样。 吃完饭,潘潮生提议送盛明盏回家。 盛明盏都没看他,说助理来了,不劳烦潘先生。 “沈绒……” 盛明盏穿大衣的时候,潘潮生双手背在身后,饶有兴致地对盛明盏提到了这个 名字。 果不其然,盛明盏听到了这两个字,目光就转向了他。 潘潮生淡笑着,“沈绒是个难得的好演员,签给我们NEWS二十年的时间啊,我都一直没来得及感谢盛小姐呢。” 盛明盏借用NEWS签沈绒,是为了不让沈绒知道背后主导者是她,当时跟NEWS也单独就沈绒签订了合同。 沈绒的二十年签给的是盛明盏,大家心知肚明。 潘潮生突然这么说,盛明盏明白他在试探一些无聊的事。 “不用谢。”盛明盏将领子一翻,直言不讳,“钱是NEWS的,她人是我的。” 潘潮生眉眼微微一动,有些失望。 但琢磨着她染上个人情绪的话语后,更觉得有滋有味。 盛明盏坐入车里,潘潮生还跟了出来,站在车边说: “刚才言语冒犯了,但我是真的很喜欢盛小姐,希望盛小姐见谅。” 盛明盏对他淡淡一笑,“早睡,潘先生。” 涂颖感受到老板语气里的不耐烦,立即开车离开。 “老板。”开出了几百米,涂颖好奇地问她,“那个潘先生是在跟您表白吗?” 盛明盏打开“1”的微信时,随口道:“可能吧。” “对了老板。”涂颖说,“我听《远方》剧组的人说,沈小姐接下了超级替补这个位置。” 盛明盏眉心微蹙,有点出乎意料,思索了片刻后很快舒展开。 沈绒还是沈绒,没有变。 到底是那个让她甘心爱了十多年的人。 打开微信,她发现沈绒给“1女士”发信息了。 时间在大年初二,很客套地发了一句“新年好”,交待她一家回家过年的事,说初五就会离开,房子也会收拾干净。 盛明盏本想回复一个“嗯”字,想了想,换成“知道了”。 沈绒没有回复。 . 《撩动全城》首演当天。 盛明盏和海默以及葆拉一块儿坐在VIP席位上,观赏演出。 华瑞的人也来了,相当高调直接坐到了海默的身后,和他耳语不断。 海默听他说的话不住地笑,但也没 回应任何实质性的内容。 盛明盏右边是海默,左边的位置留给了林枳。 林枳来之前被林向宇电话轰炸,一直在问盛明盏回来了,能不能把她抓回来复排《汝宁》,别让这么多人的心血就这么入土,云云。 林枳安抚他安抚半天,带着一肚子的感慨坐到了盛明盏身边。 盛明盏:“叹什么气?” “哦,想到我们大艺术家沈大小姐一会儿要穿着清凉登场,感慨一下这世态炎凉。” “……” 开场的群舞有几个跳错了。 普通观众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包括盛明盏和海默在内的所有专业人士,不可能忽略得了。 艳俗的第一幕让海默表情有点难看,双手扣在一起,眉头也拧得松不开。 葆拉隔着他向盛明盏投来一个担忧的眼神。 盛明盏淡笑,示意她不用紧张。 因为女主角还没登场。 沈绒一出现,现场的气氛立即不同。 连续十二分钟的热舞,沈绒居然一点喘息的感觉都没有,能量爆棚。 音乐剧现场除非特殊情况会垫一点点音,其他时候演员都得是百分百真唱。 要是假唱被发现,评论家和观众会携手将这个演员骂出剧场,此生再也别想登台。 在连提词器都没有的剧场里,一切都得靠真本事。 沈绒就是那个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只专注做好这一件事的傻子。 她是看不懂合同,也不懂人情世故,可她一旦登台魅力无人能敌。 剧场是她的王国,在她的国土中,她能征服一切。 沈绒的歌舞立即将现场的气氛拉到了高.潮,绚丽的舞台即便有些庸俗,却因为女主角恰到好处的演绎,让人乐在其中。 华瑞的人单手撑着下巴,表情不善。 而海默的嘴角有了淡淡的笑意。 盛明盏看得出来,他倾心了。 悬着的一颗心略略放下。 即便盛明盏对沈绒的实力非常了解,但海默性格古怪,想要让他满意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更何况还有华瑞的人在其中搅局。 看来一切牛鬼蛇神,在绝对 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 盛明盏坐在观众席中,微微仰着头,凝望舞台上的那个人。 想起多年前在破旧的多功能厅里,高傲的朱丽叶找不到属于她的罗密欧时,那失落的神情,吸引着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盛明盏依旧会被沈绒的演出震撼。 在那瞩目的焦点内,光芒四射的中心,沈绒永远令她倾心。 …… 盛明盏正有些沉醉,忽然看见沈绒坐到了男舞伴的大腿上。 盛明盏:“……” 沈绒娇媚地笑着,挑了男舞伴下巴一下,很快站起来要离开。 林枳见盛明盏目光发沉,想起林向宇的念叨,趁机说: “哎,你怎么就再也不演音乐剧了?看沈绒和别人搭档总是差点意思。” 男舞伴搂住沈绒的腰将她抱回来,她趁势而上,一个精彩的托举引来掌声四起。 盛明盏握着扶手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沈绒还是和你搭最合适,你说你……” 林枳正想继续戳她肺管子,转头一看,盛明盏的表情冷得能将整座剧场冻成冰。 林枳:“……” 算了算了,有点害怕,还是先乖乖闭嘴。! 第45章 045 《撩动全城》首演意外地成功。 姜哲成让人扛了个巨型花篮给沈绒,整个后台欢天喜地的,比过年的时候还热闹。 姜哲成已经在跟剧组规划着海外游了,找了半天没找到沈绒。 “你小绒姐呢?”他问剧组演员。 “SD去了吧?” “我还没好好夸夸她呢!SD着什么急!” 姜哲成跑到后门,见沈绒卸了妆穿着羽绒服,围着围巾站在后门的铁栏杆前,被大群的观众围着,挨个给他们手里的场刊签名。 观众非常热情,各种问题抛过去甚至还贴着脸拍照,她都习以为常不怎么抗拒。 沈绒太久没登台了,也太久没有新的作品,这回是在出售剧场和负债风波之后首次演出,自然万众瞩目。 《撩动全城》刚刚官宣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沈绒疯了,难不成要破罐破摔? 大规模的脱粉并没有影响沈绒的职业判断,可到底形成了一波舆论压力。 她顶着多大的强压进行的排练和演出,只有她自己知道。 有多少人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等着这部剧首演,就有多少人为她憋着一口气,翘首以盼沈绒演一场大戏,让质疑她的人闭嘴。 今天的剧场爆满,网络上也阴云密布、蠢蠢欲动,全都在等首演之后的第一波口碑。 很难说《撩动全城》具有什么艺术性,但它有了沈绒的演绎,一定会在点唱机音乐剧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作为成名已久的音乐剧演员,大众都知道沈绒实力不凡。 可第一次出演点唱机音乐剧,全场两个半小时演下来,直到最后都不见颓势,她体能储备深不见底,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料。 通过这次并不被看好的演出,沈绒的演唱和舞蹈的实力再次刷新了大众对她的印象。 沈绒永远都能给人惊喜,如今更是多了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网上正在热议沈绒今晚的演出。 先前沈绒的微博粉丝数掉了三万,这会儿又涨了三万,涌进来一波新粉,超话内新人带起了一波考古热潮。 粉丝来了又去,去了再来。 娱乐江湖永远都 不缺新鲜流动的血液。 老粉都知道沈绒很看重SD,每次演出必要到SD和观众们聊会儿天,听听大家对她演出的想法,交流气氛一向融洽。 今天的演出对于沈绒和她的支持者而言都非常重要,SD的人数再创新高,自然混进来不少想要探听她私生活的三流记者。 “请问沈小姐,你和盛明盏当年的绯闻是真的吗?你们在一起过吗?听说她还是你们家的养女,当初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分手呢?” 对于和剧有关的问题,她回答得很认真。 隐私问题她没有回应,听到之后撑着礼貌的表情,对对方微笑了一下。 人群之外,盛明盏的车正好路过,全都听到了。 “当初你连发八条微博,是因为分手的事吗?” “现在她回来了,你们俩有再联系吗?” “听说你签了卖身合同给NEWS,这件事你妈知道吗?盛明盏知道吗?” 那人还在锲而不舍地继续追问,越问越离谱。 盛明盏眉头微蹙,手压在了车门门把上,却见沈绒回头,直接抢走了对方的GoPro。 “哎,你——” 沈绒没将GoPro砸了,而是贴近镜头,自己怼着自己的脸,笑着说:“关你屁事。” 人群爆发出一阵大笑,那记者愤恨地把GoPro抢了回来,在嘘声中离开。 盛明盏默然凝视了人群中的沈绒片刻后,手收了回来,将车窗关起。 姜哲成到后门找到沈绒,说她怎么跑这么快,大家都等着她参加庆功宴呢。 沈绒说她马上就来,又和观众们聊了一会儿,签了一圈的名,这才跟姜哲成回去。 关门之前她再次往黑压压的人群中张望。 依旧没有看到盛明盏的影子。 奇怪。 沈绒心想,她在谢幕的时候明明看到盛明盏坐在前排观众席上,一转眼就不见了。 SD也没来吗? 门缝内,是沈绒疑惑又有点失落的眼睛。 难道是我的错觉?我会认错盛明盏吗? . 涂颖开车,载着盛明盏和海默、葆拉回酒店。 在演出结束的时候,海默的确称赞了沈绒,说她是个不可多得的优秀演员。 口头上夸奖,却闭口不谈进一步合作事宜。 将他们送到酒店后,海默年事已高早早睡了,盛明盏请葆拉到酒店十六层的酒吧喝一杯。 如盛明盏所想,葆拉跟她说,海默的确认可沈绒的实力。 但是对她出演这种以卖弄性感为卖点的点唱机音乐剧,嗤之以鼻。 “沈小姐的确很厉害,这些年我见过不少世界级的音乐剧演员,论实力沈小姐绝对能排在前五,这毋庸置疑。但海默先生觉得她空有实力而没有艺术追求,演出这种剧就是顺从市场,向金钱低头。她是很优秀,可我们这个圈子里缺优秀的女演员吗?” 幸好这番话没让沈绒听到,不然她得当场气出内伤。 盛明盏跟葆拉大致说明沈绒为什么会接下这部音乐剧。 包括她意外欠债,被人趁火打劫,以及想要为身患癌症的母亲治疗等等。 “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帮她博得同情,只是实话实说。希望海默先生知道她的处境,她并不是个屈从市场的人。相反,她是位坚贞的艺术家。” 葆拉情感丰沛,听完沈绒的遭遇也颇为动容。 “我会转告海默先生,不过海默先生和我不一样,他的铁石心肠相当有名。” “没关系。”盛明盏说,“只要让他知道就行,我相信他会有自己的判断。” 第二天,华瑞的人再次拜访,不死心地邀请海默观看音乐剧,效仿盛明盏的方法想让海默回心转意。 海默远赴他乡就是为了自己音乐剧在海外也能有个好归宿。 之前在欧洲他吃过一次亏,制作组来时说得天花乱坠,他也忙着没时间亲自监督,结果到欧洲本土化时,演员舞台造型和布景敷衍了事,还出了很多错漏,唱词更是被改得前言不搭后语,演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评论家们的嘲讽声填满了整个大西洋,海默吃了一个月的降压药才将狂飙的血压勉强压了回去。 这次他不远万里跟来,就是想亲眼见证,心里有数。 盛明盏和NEWS的实力他是认可的,却卡在最最重要的女主角这儿。 无论 演员背靠的是谁,只要能演得好,他不介意换个合作人。 所以华瑞的邀请他欣然接受。 嗡—— 盛明盏到酒店来照顾沈黛的时候,手机震了起来。 涂颖:【老板,海默老头答应了华瑞的邀请,明晚去看音乐剧《远方》,估计是为了看赵鹿去的。】 盛明盏看了眼微信,将手机锁屏放回口袋,继续帮沈黛擦身。 沈黛被一阵疼痛痛醒,醒来时看见盛明盏,虚弱地问:“小绒呢?” “最近她排练忙,和我约好了时间晚点过来,这会儿我来照看您。” “噢……” 沈黛闭上眼,又睁开,问她:“小绒她,最近在演什么剧?” 沈绒先前交待过盛明盏,别让沈黛知道自己在剧场里露大腿,不然她肯定又要愧疚,觉得是她自己的错。 盛明盏说:“她很忙,有两部剧要同时排。一部点唱机音乐剧已经首演了,广受好评。另一部也快了。” “我,很久没进剧场看她了。”沈黛失焦的双眼忽然闪出了一丝期待的光,“明盏,我想,想去看小绒的演出。” 盛明盏安抚她,“妈,您现在身体……” “现在不去看,以后更没精力看了。最后一次了,你就答应我吧。” 沈绒在《远方》剧组排练休息的间隙,意外收到盛明盏的微信。 S:【妈坚持想看你演出。】 沈绒一身的汗,气也没喘匀。 她双唇一运动就发红,向来如此,这会儿更是血红。 她握着手机靠在窗边,想了想,回复语音。 一点都不好吃:【那问问医生她能不能外出,可以的话明晚来看《远方》吧。】 S:【?】 一点都不好吃:【这剧组倒霉催的,首演就有人上不了,据说在浴室摔倒腿给摔折了,我这超级替补居然要首发。】 一点都不好吃:【也行吧,正好是在安真剧场演出,顺便带沈黛来看看。她虽然没说过但心里肯定惦记着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剧场。让她瞧一眼剧场什么都没变,能安心点。不过这剧里我是个配角,戏份就那样。跟沈黛直说了吧,别以为我是主角,兴致勃勃过 来得失望了。】 盛明盏还是回复她文字。 S:【妈不会在意你演什么。在她眼里你永远是主角。】 沈绒被这行字刺了一下,鼻尖发酸感慨万千,抬头看天花板半天才将心情平复下来,回复盛明盏语音。 一点都不好吃:【行了不跟你废话,我继续排练了。】 当初来面试的时候,沈绒就感受到《远方》剧组除了牟梨,其他人都很有热情,是想要做好这部剧的。 牟梨灰溜溜地离开了《远方》剧组时,女主角已经定了,由一位新生代女演员赵鹿出演。另外一名平行卡司也是位经验丰富的女演员。 沈绒也没再争取,她当初进《远方》剧组就是想要尝试以前没尝试过的角色。 超级替补很累也很难,剧组任何一个主角之外的角色无法登场,她都要能补得上。 沈绒以前只知道主角是整部剧的灵魂,视野也是放在自己的角色上。 担任超级替补之后,她留意到了以前可能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她看到了整部剧的细节和零碎线索,感叹复杂的人物,品味出了更深的内涵。 她乐于在这个位置上戒骄戒躁,获得更多的成长。 只是可惜,沈黛没法在舞台上看到更耀眼的她了。 沈绒给盛明盏发了一张《远方》首演的电子票,位置和沈黛挨着。明天她会接沈黛去现场,但她得候场去,只能拜托盛明盏照顾一下沈黛。 盛明盏应下。 《远方》首演当晚。 盛明盏带着沈黛坐好。 看见海默和葆拉受邀来了,和华瑞的人一块儿坐在斜前方。 赵鹿背靠华瑞,华瑞想要将她推荐给海默。 赵鹿原本去年势头就猛,这下主演了《远方》,要是再出演海默的超级IP女主角,或许能一举走向巅峰,超越沈绒。 华瑞的人跟赵鹿通过气了,她听说海默要来看,前所未有地紧张。 那可是音乐剧教父海默! 马上就要登台,赵鹿怎么都找不到假发套,和化妆师急得在后台横冲直撞。 最后还是沈绒给她找到的。 沈绒作为超级替补经常满 后台跑,剧组很多道具她都熟悉。 赵鹿正一团乱,发套被沈绒带回来了,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别着急啊。” 沈绒帮她把贴在假发套里的两个麦摆好,拨到她额头正上方,“越忙越容易出差错。” 赵鹿入行之前就很喜欢沈绒,入组后听说沈绒面试了女主角,后来被某个投资人因为私人恩怨打击报复,成了超级替补。 接手女主角的赵鹿不可能不忐忑,对沈绒也有些回避,觉得沈绒肯定会讨厌她。 没想到,沈绒完全没将她当成仇敌,这么重要的场合还愿意帮她。 赵鹿给了沈绒一个大大的拥抱,不好多说其他,只说:“咱们一起演好《远方》!” 沈绒拍拍她后背,被年轻演员的热忱感染着。 演出开始。 盛明盏一早就跟沈黛提了,这场演出沈绒不是主角。 沈黛果然不在意,还跟盛明盏说:“主角不主角的根本不重要,入行之初她也不是主角,都是受她小姨的影响才走上这条路的。” 说起沈绒的小姨沈玉,往事涌上心头,一时感慨。 “你小绒妹妹和她小姨一样,对音乐剧那么痴迷。就算只给一个不起眼的配角,她们都会拼尽全力去演好。那是……她们艺术生命里最重要的事。她啊,她真的,和她小姨一模一样。” 盛明盏明白沈黛这番话意有所指,且不方便明说。 她怎么会不懂。 沈绒和沈玉一样,都曾经在音乐剧圈绽放了巨大的能量,也同样走上了那条荆棘之路。 …… 身为女主角,赵鹿一登场就光芒四射,非常抢眼,如百灵鸟一般,是很有观众缘的那类演员,特别招人喜欢。 海默摸着下巴瞧她瞧得仔细,时不时跟葆拉说上两句。 葆拉发现了身后的盛明盏,有些担忧地回头看她。 盛明盏神色如常,看不出情绪。 过了半场,沈绒还没出现。 到了下半场,海默又看了十分钟,算是对赵鹿有所了解,想要离开了。 葆拉给盛明盏发信息,说海默觉得赵鹿不错,但实力不如沈绒。他现在很犹豫。 盛明盏垂头看短信的时候,突然感觉现场气氛隐约有变,一阵歌声传来——那是盛明盏最熟悉的声音。 沈绒登场了。 海默发现这剧里居然也有沈绒,便坐了回来,等着看她表现。 可沈绒没有单独的戏,她全程都和另外一位男演员搭档,随后女主角出场,她便退到了一边。 赵鹿唱完一幕,暂时下场,追光又一次落在沈绒身上,一场极其复杂的群像戏徐徐展开。 《远方》不愧是S级别的大戏,的确好。 从剧本到演绎,再到舞台布景、调度,以及技术合成的成熟度几乎没有瑕疵。 可一部戏,仅仅没有瑕疵,也只能称得上无功无过。 只有让人耳目一新的亮点,才能将它提升一个高度。 沈绒就是那群像中的亮点。 她闪亮的地方并不在于抢眼,反而她一点都不抢眼。 她是群像的核心,是承上启下的中心人物。但凡她稍微用点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她身上,那么她足够吸引人,这出戏也不能称之为群像,得是她的单人表演,就演砸了。 她演过太多的女主角,又是长街的宠儿,走哪儿都自带女主角的光彩。 此刻她却甘于出演配角的替补,还能顾全大局,丝毫不往前抢。 更有意思的是,她不仅不抢戏,有个演员明显说错了台词,她居然还能现场发挥帮忙圆回来。 她比盛明盏离开的时候更游刃有余,更成熟了。 盛明盏的眼底氤氲着一层柔软的倾慕。 以前的她是剧场的主角,现在的她,是剧场的灵魂。 海默看着沈绒承接着纷繁的群像戏,穿针引线不疾不徐,脸上终于露出了琢磨的神色。 他已经在想象沈绒作为他的女主角,会是什么样的了。 非常了解他的葆拉趁势对他耳语,提及沈绒是为了帮母亲治病和还债,这才出演《撩动全城》。 海默低低地感叹了一声,被沈绒的故事感染了。 演出结束时,沈黛已经睡着了。 但她很快乐很满足,盛明盏看得出来。 盛明盏推着轮椅,在剧场门口遇到海默。 海默看到了沉睡中瘦骨棱棱的沈黛,盛明盏介绍,这位是沈绒的母亲。 海默悲叹一声,问盛明盏为什么不早点跟她说沈绒演出《撩动全城》的原因。 海默感慨万千,“她的人生就是一部不可多得的艺术品。有句话很伤人,但艺术家的确需要苦难的磨练。” 盛明盏看了眼在远处抽了一地烟头华瑞的人,笑道: “沈小姐的确是一位难得的艺术家。” 海默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笑说:“那我就等着她来演绎我的女主角了。想必,她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看着海默远去的背影,盛明盏心里也有些感慨。 当初她刚刚成为《远方》出品时,想过将女主角交给沈绒,可沈绒居然选择了超级替补,这是她没想到的。 盛明盏决定尊重沈绒的决定,同时对她能将这个角色发挥到什么地步也很好奇。 最后的结果,的确超出她的想象。 如今再回想,起初如果没有牟梨刁难,沈绒顺利拿下《远方》的女主角,即便是个平行卡司,还有《撩动全城》要顾及,那海默是不会考虑她的。 她将和《皇后》失之交臂。 淡淡的笑意浮现在盛明盏的脸上。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沈绒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在无声无息间拿下了整个长街,甚至是全球音乐剧女演员都无比渴望的角色。 她人还在SD和观众聊天,手机进来微信。 打开一看,居然是许久没有动静的“1女士”。 这位“1女士”曾经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让沈绒记住了她也是《远方》剧组的金主。 沈绒寻思,她是觉得我演得不错来表扬我,还是觉得拖了后腿来数落我的? 在打开微信前沈绒居然还有点忐忑。 做好了点心理准备点开,看了一眼,内容让她有点莫名。 1:【沈小姐,很遗憾地通知你,你无法再在《远方》剧组当任超级替补了。请于明天上午十点,准时来安真剧场一号排练室。】 什么意思? 带着满腔疑惑的沈绒更是没想到,第二天在排练室里,她居然遇到了盛明盏。! 第46章 046 “1女士”让沈绒去安真剧场的排练室,也不说因为什么事情,沈绒有点想问,最后还是忍住了。 到现在为止,“1女士”都藏在云锁雾绕之中,没有现身。 连朋友圈都没有发一条。 沈绒也不急。 上回让她穿性感睡裙的时候,“1女士”就险些绷不住。 只要她们还联系着,金主还能一直不露面吗? 一直藏在幕后,游戏是进行不下去的。 沈绒就看她能憋到什么时候。 一早护工就给沈绒打了电话,说马上过来。 沈黛刚刚拒绝了沈绒喂她喝米汤,这会儿正努力自己喝着,沈绒说今天会出门一趟。 “盛明盏会过来吗?”沈绒问。 “她今天好像也有事。没关系,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我感觉好多了。” 沈黛中气足了一点,也只是一点点,但她为了想表现得更精神不让女儿担心,甚至笑了一下。 “你们啊,年纪轻轻,大好的时光不应该被我拖累在病房里。去吧,妈想你们的时候,会找你们来的。” . 沈绒按时到了安真剧场,从进门开始就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 来接待她的是NEWS集团的人,沈绒认得。 从大门口到排练室这一路上,到处都是外国人。 沈绒精通英语,可以无压力进行英语演唱,自然也能听懂他们在讨论技术合成的事情。 NEWS和长街的新金主要联手打造一批海外超级大IP本土化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圈子。 就连一向消息慢半拍的沈绒都知道,其中还有海默近年红遍全球的大戏——《皇后》。 沈绒听着这些人的对话,心里有些猜测,更感到意外。 等她到了一号排练室,看到了海默本人以及他庞大的团队时,即便之前有了些预感,还是为之一怔。 “沈小姐,这位是海默先生。” 刚才给她带路的人叫郑荔,三十岁出头,是NEWS集团旗下知名经纪人。郑荔精通多国语言,向海默介绍沈绒。 海默回头,一双因为年事已 高而浑浊的眼睛含着笑,就这么一眼,沈绒就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这位在音乐剧世界叱咤风云半世纪的人看透了。 “沈小姐,很开心能与你合作。由你演绎的《皇后》,会是我今年最期待的作品。” 海默上来跟她握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沈绒脑子里还在嗡嗡作响。 她很小的时候看了小姨的演出,知道了这世界上还有音乐剧这种艺术形式,且深深为此着迷。 后来在网上看到海默的音乐剧《伴侣》,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将所有或知名或冷门的音乐剧扫遍后,最爱的依旧是海默的作品。 海默是无数音乐剧人的精神偶像,沈绒做梦都想和他以及他的专业团队合作。 梦突然成真,沈绒心克制不住突突地跳着,跟海默说了些什么傻话都不记得了。 海默见沈绒并没有社交场上阿谀奉承的油嘴滑舌,和舞台上成熟老道的她不太相同,安心的同时又多了一分欣赏。 郑荔在一旁看着,暗暗惊讶沈绒成名十多年了,私下居然是个不会来事儿的人。 看来以前的团队的确把她保护得很好。 沈绒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皇后》的女主角。 海默的团队、剧团经理、舞监、翻译、运营……此刻近百人拥在排练室对接、推进自己的工作,将原本宽敞的排练室挤得要挪不开步子。 沈绒不知道找谁能解答自己的疑惑,也不好贸然问这种敏感问题。 按理来说,她现在签给了NEWS,按照NEWS给她签的霸王条款的确可以在不经她允许的情况下为她接任何剧。想必《皇后》也是NEWS的手笔了。 但…… 沈绒疑惑之时,她在人群的尽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盛明盏。 穿着高跟鞋的盛明盏,即便身边围绕着外国男人,也很难被埋没。 她今天散着长发,或许是为了掩盖眼下的青黑,妆有点浓,将原本颜色就浓艳的五官衬托得更美。 温暖的室内她脱去了外衣,脖子上围着一条轻薄的灰色羊绒围巾,穿着显腰身的毛衣和牛仔裤。 很随意的打扮,性感的曲线依旧展露得淋漓尽致。 盛明盏身材一如既往 的火辣…… 沈绒发现自己的思绪严重跑偏,立即深吸一口气,结束放肆的打量。 “沈小姐。” 涂颖也来了,给沈绒递来一瓶矿泉水。 “谢谢。”沈绒接了过来,看涂颖两眼。 “不用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涂颖笑着说,“我只是跟着老板来工作的。” 沈绒和涂颖也不是头回见面了,却是第一次觉得这孩子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都是被盛明盏带坏了,沈绒在心里盖戳。 盛明盏和舞监以及舞监助理聊完,回头看到了沈绒。 沈绒在等着和她说话。 “1女士。”沈绒靠在窗边,黠慧一笑,“好巧啊,怎么这么有空?” 盛明盏仿佛没听出她的话里有话,眉心皱起一个疑惑的小山丘。 “1女士?” 沈绒见她还在装傻,也没想当场拆穿她,只是笑了笑说: “这部剧是你投资的吗?” “抬举了。”盛明盏推了一下眼镜说,“技术顾问罢了。” “你入职了NEWS?” “不算,只是和NEWS有合作关系。” “原来是这样。那咱们就在同一剧组了。” “我和沈小姐都公私分明,应该不会尴尬吧。” “嗯,但愿。” 有人叫盛明盏,盛明盏说了句“失陪”就离开了。 面对沈绒,她依旧冷淡,依旧摆着一副过期恋人的不耐和疏远。 沈绒也不愿意多想。 无论是什么样的契机下她得到了这个角色,如今进入海默的剧组,《皇后》必定会是轰动长街甚至全球的作品,她不可能不全力以赴。 郑荔过来说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沈绒的经纪人,负责帮她安排排练、演出等相关事宜。 两个人交换了微信后,郑荔立刻给她传了一份《皇后》排练日期表。 郑荔说:“我们的排练特意避开了沈小姐《撩动全城》的演出时间,应该不会给您造成困扰。《远方》也需要沈小姐继续帮忙,不过我们已经物色到了另一位演员来顶替原本的角色,往后最需要沈小姐的恐怕还是《皇后》剧组 。《皇后》或许是今年长街最受瞩目的音乐剧,无论是海默先生的团队还是NEWS,都非常非常看重这个项目,看重你。” 郑荔和沈绒站在窗边说:“这个女主角难度很高,海默先生千挑万选之后选择了你,觉得只有你能胜任。我们NEWS集团也觉得,除了你之外没人可以完成这个角色。” 沈绒在强压下成长,从学生时代的老师到工作之后各个项目的老板,每个人都有一套差不多的话术。 沈绒很少会因为这种话触动,此刻她确实是听进去了。 她是个压力越大越是能超常发挥的演员,第一次排练还没开始,她就已经亢奋不已。 “我会努力做到最好。”沈绒很简短地回答。 郑荔渐渐习惯了她简洁的风格,和传闻中那个时不时怼人桀骜不驯的形象出入很大。 高傲和认真的属性叠在一起,倒是显出了几分真实的可爱。 今早有个熟悉故事和人物的围读会,下午是歌曲和舞蹈的初排。 围读会的时候盛明盏坐在角落里,和沈绒隔着十万八千里远。 会上,偶尔有人为了调节气氛打趣,微微走神的沈绒会看向盛明盏。 盛明盏明显对任何笑话都不感兴趣,到了笑话环节便会微微垂眸,继续看面前的剧本。 技术顾问么…… 沈绒情不自禁地想,这部大戏准备得一个月,排练又是两个月起,以后岂不是经常会和盛明盏见面? 继续说剧本和角色,沈绒认真念台词,盛明盏跟随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将注意力理所当然地投在沈绒身上。 沈绒念台词的时候会有个小习惯,指尖喜欢在桌上轻敲节奏,不会敲出多大的声音,只为自己更快地记下词。 这习惯从她十多岁起就没变过。 沈绒指甲上涂着一层透明的指甲油,有些长了,似乎没有太多时间细致地打磨,但也晶莹剔透,修剪得很美。 粉色的指尖每次起落,似乎都落在盛明盏心上。 盛明盏变换了一下姿势。 有点儿发燥。 上午的会结束,午间休息的时候沈绒和沈黛视频。 护士正给沈黛换营养液,护工在 一旁帮她倒水。 沈黛靠在床上,跟沈绒说别担心她,安心工作,不用一直打视频。 沈绒撑着下巴唉声叹气,“沈黛女士这是在嫌弃我。” 沈黛被她逗笑,用指尖点了点镜头。 沈绒见她活泼了些,心里又生出不该有的渴望。 会有奇迹发生吗?沈黛会康复吗? 盛明盏走到休息室的时候,看两名剧务推了个小车把外卖摆上桌。 好么,全都是沈绒不爱吃的菜。 沈绒挑食的毛病盛明盏想忘都没法忘。 以前蒋阿姨就很头疼,每天都要花一大把的时间琢磨,给沈绒做什么吃的才能让她多吃点儿,长点肉。 眼前这些外卖,沈绒恐怕一口都不会吃。 下午还得排练,中午不吃饭的话哪里吃得消。 “拿走吧。”盛明盏对剧务说,“我来点。” 小剧务们疑惑万分,“这,有什么不对吗?不挺好的吗?” 盛明盏没法说沈绒的坏毛病,也不想别人知道她在刻意照顾谁,只说她来买午餐就行。 沈绒和沈黛又聊了几句,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时,郑荔过来叫她一块儿到休息室吃饭去。 到了休息室,见盛明盏也在,左右两边都坐了人。 沈绒一来,坐在盛明盏右边的涂颖就“哎呀”一声,对郑荔说:“荔姐,我正找你呢!”随后便端着盒饭跑过去和郑荔一块儿说小话了。 将盛明盏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沈绒:“……” 涂颖,你和秦允应该很投缘。 盛明盏吃完了没走,坐在这儿看手机。 沈绒懒得矫情,直接坐到她身边,往桌上看一眼,全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沈绒本能地看向盛明盏。 “别误会。”盛明盏依旧在看手机,“我只是想让女主角保持最佳状态。” 沈绒眨眨眼,故意说:“你要不说,我也没想到是你特意准备的。” 盛明盏:“……” 嘴欠的毛病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盛明盏就要开口,沈绒抢白,“不用解释,我也没误会。知道你是为了剧组。” 盛明盏睫毛闪动了一下,懒得搭理她。 沈绒吃了几口,感叹道:“还是M酒店中餐厅的菜好吃。他们家基本不送外卖的,盛小姐破费了。” 盛明盏斜眼看她,眼神堪称凶狠,在警告她别犯浑。 换成别人早就为了生命安全闭嘴了,可沈绒一点儿都不害怕,继续甜软地笑着说: “真的很好吃,谢谢盛小姐。” 盛明盏看她欠收拾的样子,很想将她摁那狠狠教导一番。 沈绒这人最大毛病就是喜欢招惹她,偏偏只有嘴上厉害,一折腾她就受不了。 脑海里闪现出好几幕沈绒眼中含泪,耐不住求饶的样子。 弄得盛明盏自己喉咙有些干燥。 没再说话,盛明盏起身走了。 沈绒:“……” 谢你也不行?这就生气了? 沈绒喝一口鱼汤。 虽然我这前任的感谢,是有点阴阳怪气吧。 第47章 047 午饭沈绒吃得很舒服,下午歌曲初排之后,编舞老师带着演员们串一下本剧几个重点舞蹈动作。 《皇后》是一部大女主音乐剧,聚焦在皇后的成长之路。 男女主有两幕很重要的对手戏都是双人舞,难度不小,今天舞蹈初排的重点就是双人舞。 男主角叫杜兴,是潘潮生推荐来的,算是当今长街扛票房男演员第一人。 杜兴一张脸皮长得漂亮,一米九的高个子,能唱会跳还有“流量”,业务水平尚佳,坐拥满山满谷的粉丝,可以称得上长街小生第一人了。 杜兴各方面都挺好,唯有一点让人头疼,就是太忙了。 各种演出录制排得极满,日夜颠倒几乎将他的精力榨干,跟当红偶像没两样。 他忙得脚不沾地,可海默的剧团队又不想错过,硬生生地挤出了一点时间赶过来。 他没参加上午的会,此刻刚从一个综艺录制现场赶回来,人很疲倦,看上去严重透支,助理跟他说着什么也没反应。 到了杜兴和沈绒双人舞排练的环节,杜兴喝了一罐功能饮料,两人上来对动作。 两位编舞老师配合着示范之后让他俩来搭。 原本盛明盏站在人群之后,看出了杜兴的衰惫,有些不安心,便往前走了几步。 沈绒今天注意力百分百集中,中午又吃得正好,舞蹈动作很快记下。 杜兴也点头示意ok,做好了共舞的准备。 杜兴自小练舞是有童子功的,他的舞蹈水平在业界有口皆碑,沈绒怎么会想到第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就泄了劲儿? 这是个非常常见的托起动作,甚至都没有举起,沈绒才上到一半就听杜兴“哎哟”一声。 沈绒心里感觉到不妙的时候,已经在空中失去了支撑。 要是换成别人,非整个人摔地上不可。 但沈绒经验丰富,即便平衡被打破,她依旧能迅速调整,不让自己摔得太惨。 一众惊呼声中,沈绒还没来得及凭借本能调整到安全着陆姿势,腰肢就被有力地揽住了。 获得了绝对安全感的一瞬,沈绒被熟悉的本能驱使,优雅轻盈地一转,附着对方的身体稳 稳落地。 孤女的香味依旧能在瞬间让沈绒的肾上腺素飙升。 更何况此时盛明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没事?” 两人的前胸紧贴,柔软的触感和有力的拥抱如此熟悉。 担忧的情绪清清楚楚写在盛明盏的眼睛里。 沈绒被她身上的香味弄得魂不守舍,心头发热,含糊地说了句“没事,谢谢”,随即将她还环着自己的手臂往外轻推,暗示她放开。 盛明盏无声地顺从了沈绒。 将即将破土而出的情绪,藏回毫无波澜的表情之下。 工作人员立即上来询问她俩的状况,沈绒看向盛明盏的胳膊,问她:“你怎么样了?” 她知道承接舞伴的那个人更易受伤,盛明盏还是临时过来硬将她接下的,肌肉很有可能拉伤。 盛明盏应该有段时间没有跳舞,猛的这么一下够她受。 盛明盏没有回应沈绒的关心,不解地问杜兴的经纪人,“杜先生怎么回事?” 杜兴摁着腰脸色白得吓人,他经纪人过来一个劲地道歉,说他可能是腰部的旧伤又发作了,实在对不住沈绒。 来之前郑荔就找到盛明盏,在她面前告了杜兴一状,说昨天晚上他去应酬,喝酒喝通宵根本就没睡觉,一大早又赶去录综艺。 身为音乐剧演员敢这么折腾,早晚翻车。 “希望他今天不要捅娄子。” 没想到郑荔一语成谶,也幸好盛明盏有所防备才不至于让沈绒受伤。 不然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角色,可能真就耽误在这里了。 海默看上去下一秒就要雷霆震怒,盛明盏也懒得再告一状当面让大家下不来台,只对杜兴的经纪人说: “如果受伤应该及时就医,不然耽误了自己又连累别人,对大家都不好。” 杜兴这头自知理亏,只好拼命道歉。 剧团经理来做和事佬,安抚了盛明盏和沈绒,又去跟杜兴他们建议去医院拍个片,不然赶不上排练那得耽误整个剧组的进度。 这边一团乱,那边沈绒还听见身后有人暗暗在兴奋。 “嗑得我一口血,盛明盏还是爱沈绒的! ” “到底是老搭档,这反应速度牛掰啊!” “这是一直盯着才有的神反应!” 沈绒:“……” 她知道自己和盛明盏搭档这么多年,即便从来都没承认过,可绯闻早就将她俩的名字写在了一起。 曾经的默契是真,爱意也是真。 而这份“爱”到底是搭档间的心有灵犀,还是有其他更深的含义,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她俩一起夺得金石奖最佳搭档殊荣时,紧拥着盛明盏不放的人是沈绒自己,硬要十指相扣一块儿上台的也是她,明眼人都看着呢。 到现在还有人对她俩的事念念不忘,也赖不得别人。 沈绒知道自个儿造了不少孽。 杜兴腰都直不起来,初排是没戏了,只能提前结束。 临走时葆拉找到沈绒,单独和她聊了一会儿,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海默先生说很喜欢你的工作状态。”葆拉含笑道,“盛小姐的眼光果然好,她推荐的人非同寻常。” 沈绒听她这么说也不意外,就是心里所想被印证了,有些开心。 葆拉走后,那份开心在胸腔里迂回反复,最后变成了莫名而来的失落,以及灵魂深处不甘的骚动。 安真剧场后门。 老剧场都没有地下停车场,涂颖得步行一百多米去地面停车场将车开来。 等涂颖的时候,郑荔过来跟盛明盏说:“海默先生很生气,老头虽然不会讲中文,但消息还真灵通,很快就知道昨天晚上杜兴去应酬通宵的事了,腰也是频繁录综艺留下的后遗症。他们团队已经警告了杜兴,说他如果继续抽烟喝酒搞综艺,会立刻把他换掉。杜兴那边跟孙子似的,立即保证一定以《皇后》的排练为主。哎呀,地头蛇也怕强龙。” 盛明盏就像听了个笑话,嘲讽地“哼”了一声。 她想拿根烟,右手动了动,很不自然地停在半空又落了回去,最后也没拿。 郑荔突然热情地“嗨”了声,盛明盏抬头,见海默的车正好路过。 葆拉从车窗里探出了脑袋,对盛明盏神秘一笑,说:“盛小姐的人情我今天终于还回来了。” 盛明盏:“?” 葆拉也没想多解释,“你总会知道的,回头见。” . 沈绒回到病房的时候,护工说沈黛刚刚睡着。 沈绒见她手里还拿着手机,手机屏幕停留在《撩动全城》的新闻页面,无声地叹了一下,过来帮她锁屏。 怎么可能瞒得过沈黛。 知道了也好,省得继续费心思瞒着。 现在《撩动全城》口碑有了,不少人夸沈绒魔鬼身材,该高兴才是,也算是点亮一个新的技能点了。 《撩动全城》的编舞给沈绒打来视频电话。 沈黛在睡觉,沈绒不想吵她,到隔壁去接。 三院是私立医院,盛明盏给沈黛办了间VIP病房,有两室。 一室是病床,另外一室算是客厅厨房加陪护亲属住的,比之前在公立医院四人一间只能睡小折叠床的条件好太多了。 盛明盏来的时候,听见编舞在视频电话里跟沈绒说,首演之后剧组收到反馈意见,觉得舞蹈还是得改一改。 就是沈绒坐到搭档大腿上那一幕,还是不够火辣,希望沈绒在坐大腿的同时来个借位吻,效果会更好。 无聊,博眼球的玩意。 盛明盏就等着沈绒拒绝且反驳回去。 没想到…… “行啊,编舞老师觉得行就行。” 沈绒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就借个位,不真吻啊。” 沈绒开着玩笑,对面也乐呵呵的。 “肯定不真吻啊,那小绒姐你答应了我也好去交差了。” 沈绒挂断视频一回头,见身后多了个活人,吓一跳。 “鬼啊你,又什么时候来的,声音都没有。” 盛明盏感觉胸口发闷,郁结多日的火气又有点儿控制不住地往上烧。 暂时不想理沈绒,盛明盏用左手将个装满了东西的口袋放到桌上,又用左手拿出几罐益生菌。 沈绒见她要去洗水果,便走上前将她的手给摁下了。 沈绒主动洗樱桃,将娇红剔透的浆果在手中揉搓着。 “右胳膊拉伤了得去看医生。知道说杜兴,你自己怎么不去?” 原来她看 出来了。 盛明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碍事。” “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那什么,我还是得谢谢你。” “嗯?” “谢你护我,也谢你向海默推荐了我。” “……” 盛明盏明白葆拉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这部剧着想。”沈绒一边洗着樱桃一边背对着盛明盏,用轻快的语气说,“对吧?技术顾问女士。” 盛明盏:“……” “你不用解释,不用多说,我知道。” “……” 沈绒将樱桃放到沥水篮里,转身,“你全是为了能排出一部好戏,都是为了剧组,和我没关系。反正我……” 沈绒完全没预料到,盛明盏居然会站在她身后这么近的距离。 在她转身的同时,盛明盏猛地往前一抻,双臂压在沈绒身后的台面上,蛮横地打断了离开的动作。 像一只发动袭击的野兽,将沈绒完全圈在她的范围内。 沈绒惊得脚步全乱,往后退去,险些坐到了台上。 沥水篮打翻,滚了满地满台的樱桃。 为了维持平衡,沈绒往台面上撑,手掌将几颗樱桃压爆。 盛明盏一把扣住沈绒的下巴,强烈的侵略气息让沈绒缩起了肩膀。 她看出来了,盛明盏真的生气了。 “盛……” “沈绒。” 盛明盏靠得更近,两人鼻尖就要触碰到的那一刻,她居然微微将脸转了个角度,夹出了一个极其暧昧的姿态。 沈绒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你这张嘴。” 盛明盏含着火光的眼神,从沈绒惊恐又隐约期待的双眸往下转移,落在柔软的红唇上,“是不是不会说人话?” 沈绒:“……” 盛明盏微微一推,放开了她。 沈绒还站在原地,用愕异又复杂的眼神看眼前人,明显没回过神来。 盛明盏一忍再忍,将就要失控的情绪勉强压了回去,沉着脸很快离开。 沈绒揉了揉刚被捏过的下巴,有些痛意。 而刚才盛明盏捏她时,手在颤抖。 盛明盏在强行克制着自己。 我做什么了?她这么生气。 沈绒看着自己衣袖、裙摆上喷溅的果汁,人还是恍惚的。 半晌,沈绒总算是缓下了第一口气。 我是不是疯了。 她抱着自己,双眼发直茫然若失地想,我居然以为盛明盏要吻我。! 第48章 048 盛明盏没等沈黛醒就离开了。 的确气够呛,不告而别。 沈绒下巴被她捏的这一下其实就刚开始有点儿痛感,很快就消下去了。 不知为何,触感却一直清晰地留着。 沈黛睡得很安稳,沈绒累了一天本应该早早入睡。 可一闭上眼,盛明盏那双发红的眼睛就在她面前晃,弄得她心里堵得难受。 和两年前分崩离析时的盛明盏重叠了。 沈绒,你嘴里有句实话吗? …… 你对我不是那种爱?那是哪种爱? 你说,哪种爱能让你和我上这么多次的床? 沈绒,你是个骗子。骗了我也骗了你自己。 …… 盛明盏的话和忍在眼睛里的眼泪,反反复复挤压着沈绒的心。 盛明盏,一直都坚强的盛明盏,天塌下来都不会皱眉的盛明盏,所有情绪的失控都在她面前,都是因为她。 沈绒注视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一丝光亮,难过地想,我是不是只会伤害她。 漫长又让人心碎的夜终于要过去了。 无论上个夜晚过得有多糟糕,天一亮,成年人的使命就是立即振作精神,再次前往自己的战场。 这是盛明盏回国之后,第三次和她的心理医生见面。 上次和医生聊完之后她一直都遵照医嘱,按时服药。 但她渴望的转变依旧没有发生。 这次跟医生聊的时间更长,但医生对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毕竟想要治疗一位沉默的病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盛明盏自小失去父母,这件事给她造成了无法逆转的创伤。 被遗留在人世间饱受冷眼的她,内心萌发出了病态的占有欲。 想要抓住在意的人和物,若是抓不住,便会失控。 明明想表达的是“爱”,最后竟成了伤害。 盛明盏站在无人且冰冷的走廊上,一时记忆混沌,忘了该做什么。 . 沈黛的治疗在继续,医生护士和护工都对她非常照顾,沈绒就有更多的时间演出、排 练。 沈绒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她主演的音乐剧拥有令人瞩目的高票房是什么时候了。 《撩动全城》场场爆满,甚至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 她也懒得去想,这超高的票房有没有她卖弄性感的功劳。 沈绒以大家想象不到的作品回归长街,与此同时《皇后》终于官宣。 沈绒和杜兴的名字共同出现时,这部原本就万众瞩目的改编IP,再次引发热烈讨论和超高期待。 有人说除了沈绒,没人能驾驭得了皇后。 自然也有人说,如今的沈绒是被商业化裹挟的沈绒,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灵气,她所演的皇后艺术性必定大打折扣,可惜了这个IP。 沈绒一向不在意外界的声音,但她到底长了一双耳朵,手机也连着网,难免听到一点对她的指摘。 换成以前她根本不会在意。 她从小看多了众人对她小姨的评价,诧异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为什么能凭借想象力说得振振有词。 十五岁入行的第一次发言,更是正面怼了评论家。 相比于从前的战斗力,这些年她倒是越来越佛,无论外界说什么都影响不到她,因为她知道跟着无知者的思路走,只会把自己带进死胡同。 但《皇后》给她的压力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是海默的改编作品,是她最崇敬的曲作家兼制作人的心血之作。 还有盛明盏的力荐。 无论是海默还是盛明盏,她都不想辜负。 即便盛明盏最近在和她冷战。 按理来说,作为分手了两年的前任,两个人“纵使相逢应不识”也很正常。 坏就坏在过年的时候一起吃了年夜饭,还住在一起。 互道“新年快乐”的温馨还没彻底消散,一起照顾沈黛的过程中,她俩的关系缓和了不少,算是能互相打趣几句了——至少沈绒是这样认为的。 如今进了同一个剧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再次回到破冰之前的状态,让沈绒浑身不舒服。 盛明盏不搭理她,迎面走过来都懒得看她半眼,沈绒想打招呼统统被忽略。 这对于脸皮薄的人来说,是件很难受的事。 看来盛明盏这回是真的烦她了。 她也不知道两人一贯互怼的相处方式怎么就让盛明盏这般恼火。 不过她这人虽嘴上缺德,还算是有个优点,就是识趣。 人家看你生厌,就少出现给人添堵了。 沈绒这便绕着盛明盏走,将心思都放在排练上,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报答。 海默身边的助理都跟她直言不讳她是盛明盏推荐的,那她必须不能给盛明盏丢人。 从排练开始,她就用上了一百二十分的劲儿,所有细节都不放过,弄得杜兴也紧绷着弦不敢怠慢。 海默来看过几次,跟盛明盏说沈小姐是剧组不可多得的核心。 葆拉更是打趣道,有她在,偷懒的人自惭形秽。 盛明盏手头多个项目都在稳步推进,时常分.身乏术。 一开始她将更多时间放在《皇后》剧组的排练上,无论因为是海默的剧还是沈绒在这儿,都是她时常过来的理由。 那天和沈绒的冲突后,她是烦了几日。 想着以她对沈绒的了解,这小祖宗虽然从不会说好话,多少也会用行动来表达歉意。 没想到沈绒这张没句人话的嘴彻底不说话了。 这还不够,干脆之后远远看到她就避开。 盛明盏:“……” 行。 盛明盏忙别的事去了。 反正一堆事在追着她决策,何必留这儿讨人嫌。 盛明盏有段时间没去《皇后》剧组,看沈黛的时间又刻意和沈绒岔开,连着一周沈绒都没见着盛明盏的影子。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高强度的排练结束之后,身体的疲惫加上心头的空虚让沈绒说不出的不舒服。 真没出息。 沈绒坐在排练室的地上,一边喝功能饮料,揪着被汗浸湿的衣服,一边还在抨击自己。 分手的那两年不更见不着吗,不也活到今天了。 一整瓶喝完,想起那一盒的机票,沈绒不得不承认—— 在盛明盏的事上,她就没出息过。 排练进行到第二周,两头忙的沈绒感觉越来越累,精力不济。 不应该啊, 她体能一向很好,《皇后》的排练强度虽高,但另一边的驻演也不算很密集。 即便还抽出了时间考驾照,可那也算不上什么强度。 怎么累成这样? 沈绒觉得是自个儿忧思过重,影响了身体机能。 想方设法不去想盛明盏的事儿,集中注意力。 一上午的排练都没怎么跳,只是排了歌她都觉得皮疼得厉害。 摸了一下额头,似乎又发烧了。 郑荔过来探班,正好看她脸色潮红得很不自然,过来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劝她回去休息。 沈绒拒绝了,“吃点退烧药,中午找个地方睡一觉,下午烧肯定能退,不耽误事。” 郑荔劝不动她,便给盛明盏打电话,说她发烧了人还不回去。 盛明盏:“跟我说有什么用?” 郑荔:“?” 不是您之前交待的,沈绒有什么情况都给您报备的么?发号施令的人怎么还阴晴不定呢? 作为优秀的经纪人,郑荔察言观色的能力卓绝。 看上去她的新老板在闹别扭,郑荔也不往枪口上撞,客观描述了一下沈绒带病坚持排练的场景,实话实说她中午都没怎么吃饭,且重点讲述刚才离开的时候,看沈绒整个人软趴趴的,还差点撞玻璃门上的事。 盛明盏那头没说什么就挂了。 安真剧场原本就有沈绒专门的休息室。 易主之后,《皇后》剧组是第一个进来排练的剧组,也不知道谁交待了,沈绒以前的休息室门口的牌子别摘,依旧为她保留着。 休息室里沙发都还是以前盛明盏千挑万选送她的。 吃了退烧药,沈绒迷迷糊糊地躺着,就要入梦时,门外走来一男一女,是剧组的剧务,吃完饭了随便找个地方聊会儿天。 两人聊了一会儿工作的事后,聊天的内容渐渐开始向八卦靠拢。 果不其然,开始说盛明盏和沈绒的往事。 小姑娘在那儿感叹,“盛明盏和咱们小绒姐到底因为什么事掰的啊?当初《汝宁》我都没来得及看呢就封箱了,后老悔了。” 小男孩火速接话,“据说当初盛明盏不仅退出了《汝宁》剧组,还直接离开了 沈家,消失在海外整整两年的时间。除了分手,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人这么绝情断爱啊?” 沈绒烦躁地翻了个身。 小姑娘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心口说:“天呐,你都不知道当初我嗑她俩的CP都快嗑出内伤了,所有的周边我都有!盛明盏取关小绒姐的时候我哭了一整晚,感觉我的青春在那晚结束了!” 小男孩咯咯地笑:“没想到吧,你的青春又回来了。” 沈绒又烦躁地翻了回来。 “不一定呢,感觉两个人还是生分得很,心里的芥蒂肯定还没消除。而且我听另外一个剧组的朋友说,盛明盏在他们剧组里担任监制,而且和投资人关系非常亲密,整天出双入对的,感觉在谈恋爱。” “投资人是谁啊?” “NEWS集团的CEO潘潮生啊。” 沈绒睁开了眼睛。 小男孩低喊一句,“卧槽,真的假的? “保真,他俩经常一起吃饭,很多人都看到了。这段时间盛明盏没来咱们这儿,都和潘潮生一起在另外一个剧组,两人正热恋呢。” “不会吧,那你的CP怎么办?” 小姑娘一副看透红尘的模样。 “嗐,嗑糖而已,谁管真不真啊。有几对CP能是真的?” “你倒看得开。” “那是当然……哎?卧槽……” 小姑娘终于率先发现了身后门牌上写着“沈绒休息室”,和小男孩面面相觑,互相拉扯着对方,立刻无声地逃离作案现场。 沈绒全都听到了。 盛明盏也挺有男人缘的。 当初刚刚转学,欺负秦允的那个一米八五是不是就向她表白过? 沈绒头还晕得厉害,这会儿更是骨头缝里都发痛。 潘潮生她见过,英俊多金还能言善道的,很招人喜欢。 不情不愿,大脑擅自做主,在脑海中将这两个人搭在一块儿,般配得要命。 潘潮生是不是很会说话,很会哄人呢? 沈绒闷得难受,却发不出汗来。 那么会说话的人,一定很会讨盛明盏的欢心吧? 盛明盏和他在一块的时候,肯定不会生气上 火。 …… 沈绒根本没睡着,下午的排练就开始了。 她没和任何人说自己不舒服的事,不想耽误进度,好像和谁过不去似的,排练得更卖力。 郑荔劝也劝不动,想再给盛明盏打电话的时候,发现她来了。身边还跟着个潘潮生。 “盛总,潘总。” 郑荔向她俩打招呼,难免多看潘潮生一眼。 都说盛明盏和潘潮生在恋爱,甚至从NEWS集团内部传出婚期将近的传闻,看这形影不离的样子,应该不假。 “怎么样了?”盛明盏问郑荔。 郑荔用下巴往沈绒的方向抬了抬,说:“劝不动啊,还在跳呢。” “我说排练。” “哦……有火车头带着,排得挺好。” “火车头?” “快要烧坏自己的火车头。” “……” 潘潮生靠近盛明盏说:“看沈小姐的脸色很不好看,还是劝她先回去吧。” 沈绒排练的间隙正好看见潘潮生和盛明盏一起出现。 光天化日之下两人还在耳语。 原本就疲累不堪的沈绒眼前一白,忽然失去了意识。 昏迷的时间应该很短。 她好像突然被一波潮水淹没,人声在水面之上浮着,听不真切。 无力的四肢被水包裹,随波逐流。 直到有个人呼唤她的名字,浪潮被那声音摒开,意志再次回到嘈杂的世界。 她发现盛明盏正抱着她,快步往外走。 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盛明盏却抱了她。 只有盛明盏抱了她。 沈绒没发现自己脸白如雪,冷汗将额头上的碎发都沾湿了。 只感觉盛明盏将她抱得很稳,贴着心口,能听到盛明盏强有力的心跳声。 孤女的香味铺天盖地,让她非常安心。 “你的胳膊还疼吗……看医生了吗?” 沈绒在盛明盏怀中虚弱地问。 盛明盏听清了她的话,有点意外。 没想到这人自己昏了,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关心别人。 原本的冷言冷语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说出口的时候多了一分温度。 “你先顾好自己再说。” 盛明盏将她抱到角落的沙发上,让人群散开点,打120。 就要直起身子,沈绒却抓住了她衣领。 极其虚弱无力的挽留,就将盛明盏拉了回来。 “又什么事?” 盛明盏一手搭在沙发背上,一手压在她腰边的沙发面上,压低身子靠近她。 一股委屈又自责的情绪涌上心头,沈绒揪着她的衣领,脸埋在她怀中,用只有她俩能听到的声音说: “对不起,让你这么讨厌我。” 盛明盏一时无言,也没离开。 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声后,摸了摸怀中人的后脑勺,算是安抚。! 第49章 049 沈绒到医院的时候,人清醒了很多。 沈黛在楼上输液,她在楼下输液,当真是患难与共的母女。 看一眼坐在她床边的盛明盏,沈绒别扭地挪了一下身子。 “别动,歇着。” 盛明盏在用平板工作,眼皮都没抬,也不知道用哪只眼睛看到沈绒醒了的,警告得相当丝滑。 这语气不像是看护病人,倒像是看守犯人。 护士过来给她量了量体温,37度,烧已经退了不少。 烧是退了,沈绒感觉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整个人轻飘飘的。 盛明盏看上去真的很忙,眼睛就没从平板上移开过。 她果然还很烦我。 沈绒心想,那她为什么不走呢? “妈要换洗的衣服在哪里?” 盛明盏终于放下了平板,一波工作结束,她推了推眼镜,瞟向沈绒说,“我回去拿。” “对哦,今天要去拿衣服。” 沈绒这一晕,所有计划都被打乱了。 “跟我说,我去拿。” 盛明盏的语气很平静,太平静了,在别人看来只会觉得她此刻不带任何情绪,沈绒却能察觉到她是在压抑心情的起伏,不想让人看透她。 果然还在生气。 不过这气或许稍微消了一点。 也对,沈绒心道,看到讨厌的人晕倒,应该也挺解气的了。 沈绒实在乏得厉害,也不想招惹盛明盏。 她这般不容置喙,沈绒就不再客气。 跟她说换洗的衣服放在衣帽间左手边抽屉第二层,还有沈黛的生理裤用完了,也麻烦她一起带来。 原本沈绒是想拿到酬劳之后马上买套房子带沈黛入住,让她好好养病的。 可沈黛再一次入院治疗,而她工作突然繁忙起来,完全没时间,所有的行李物件都还放在M酒店。 盛明盏没说什么,拿了房卡就走了,沈绒困得又睡了一会儿。 涂颖代替盛明盏和法务拟合同去了,她自己开车回酒店。 开车回去的路上,心思沉沉。 沈绒是个不会服软的人。 打断了脊梁用头顶着天,从来不愿低头。 正因如此,偶尔的示弱就格外让人动容。 多少有点进步了,以前得别人指着她骂才知道自己又惹人生气,这回只是稍微发了点火就明白了,甚至还道了歉。 虽然这夸奖听上去相当可笑。 一向烦透了沈绒那张不饶人的嘴,可到底是一块儿长大的,不是恋人还是青梅。 十多岁那会儿,处于青春期的盛明盏厌恶全世界,会喘气的她都看不顺眼。 如果那时候没有人规劝她,她很有可能走上自我毁灭的邪路。 是沈绒和沈黛母女两将她掰回了正道。不仅给她一方天地遮风挡雨,更是将她放在心上记挂着,疼爱着。 不管后来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当初那份情千真万确。 就算不顾及恋爱多年的情分,单就青梅的身份,盛明盏就没法真的不管她。 即便这个女人永远无法面对内心真实的感情,都会让人头脑发热地觉得她是身不由己。 觉得她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才有了后来的决裂。 每每想起最后一次争吵时,沈绒卧室里的狼藉和她的眼泪,已无归途的绝望感还是会让盛明盏心口无法自控地发痛。 回到M酒店,坐进电梯往上升的时候,缓过一点劲的盛明盏觉得挺可笑的。 沈绒到底灌了什么迷魂汤,到了现在居然还在帮她找理由。 人家早就说过了,自己不是同性恋,那些床上的欢愉不过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就在这酒店,在沈绒否认自己是同性恋的那天,她亲口说的。 “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有相同的反应。人有本能的欲望难道很难理解?” 盛明盏被她气得口不择言,“是吗,所以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工具。既然你这么不挑剔,那我现在就帮你找两个人来解闷怎么样?” 盛怒之下的人话赶话,口不择言,自然不欢而散。 盛明盏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难免想,她离开的这两年沈绒有找过别人试试吗? 她有找过别的女人甚至是男人,来验证自己是不是同性恋? 盛明盏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事。 每次都会让她为了已经不属于她的人嫉妒到心口发痛。 进入酒店房间,按照沈绒所说,很快找到了衣帽间左手边抽屉第二层。 将要带走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一个黑色长方形的小盒子一同被抽了出来,散了一地的票据。 盛明盏捏起来看,是机票。 这些机票目的地全都是N城和Y市,来来回回,是沈绒一个人旅行的轨迹。 盛明盏诧异了片刻,拿着机票坐到沙发上,按照航班的时间顺序整理好。 机票的时间显示,这两年沈绒每一两个月就会去Y市一趟,短则停留三日,长则停留两周。 一共去了十次。 Y市,是盛明盏在海外居住的城市。 显而易见,分手的这两年,沈绒去Y市的频率频繁到不正常。 盛明盏有留意过她的演出时间,没有Y市的行程。 她为什么来? 有一种可能,盛明盏以前从来没有想过。 在孤独的异乡,想用超负荷的工作来麻痹自己,每天只有累到精疲力竭才能睡着的那段时光里,她连居住的城市长什么样子都懒得认识的那两年,沈绒居然去过十次。 盛明盏没办法不去想象,在她每天早上喝咖啡的街角,每日开车经过的街道,以及夜夜饮酒的酒吧,两人是否曾经擦肩而过。 她是因为我才去的吗? 她居然会做这样的事。 这看似完全空白的两年,沈绒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怀着一颗想要和她相遇的心寻找过她? 沈绒想过挽回吗? 盛明盏捧着盒子,心闷闷地痛着,一时间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她以为自己非常了解沈绒,能猜到她所有的心思和一举一动。 可有时候,又觉得沈绒心深似海。 沈绒啊沈绒。 让人又恨,又爱。 …… 盛明盏离开之后,沈绒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孤女”的香水味还萦纡着,医院独有的气味都被它强势压制,像游魂,缠入她浅浅的梦中。 她再一次于梦里被盛明盏捕获。 她梦见自己回 到了高中,站在那条长长的,布满了阳光的走廊上,看着远处盛明盏正在和她同班同学说着什么。 那位同班同学,沈绒不太熟。 盛明盏认识了什么新的朋友吗? 居然没跟我说。 盛明盏很快察觉到沈绒不满的目光,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慢慢漫出微笑的涟漪。 与身边人轻语了一句什么后,便在紫藤花下向沈绒走来。 就算沈绒一句话都没说,盛明盏也知道她要她现在就过来。 盛明盏穿着校服,比走廊上所有人都高出一截。 盛明盏就这样望着她,全世界只看到这么一个人似的,无论任何时候只因为她一个眼神奔赴有她的地方。 而后将她抱起,场景突然一转,瞬间进入那间被沈绒关了灯的黑暗卧室之中。 在沈黛随时会敲开的门后,已经成年的盛明盏细长的手指捂着她的眼睛,控制着她将她的脸抬起来,吻她,咬她的脖子。 白天,她们是住同一个屋檐下的“姐妹”,是沈黛眼里一双好女儿。 而夜里,她们却是另一种关系。 沈绒掌心在不停地冒汗。 一直处在高压和高强度的生活工作中,猛然爆发的高烧暂退,她的梦境依旧有些混乱。 那些困扰着她的,又让她无法忘怀的往昔,在记忆的思潮中水涨船高。 …… 高中的时候沈绒很依赖盛明盏,即便她成名之后走哪儿都被围观,又一块儿演了知名情侣,逃不开流言蜚语,她也依旧拽着盛明盏,精心维护着属于她们的感情。 盛明盏志愿填报了N城的戏剧学院音乐剧系,这也是沈绒的理想。 沈绒怕她是为了自己改了志愿,特意跟她聊这事儿。 “想什么呢。” 盛明盏笑话她,“我当然是为了我自己才报了戏剧学院,跟你没关系。” 沈绒被她说得有点臊,“以前也没听你说过啊。” “我从小就唱歌也练舞,爸妈过世之后没条件继续学,和你一块儿排《罗朱》又让我有了想法。” 盛明盏和沈绒在人工湖里划船。 深秋时节,整个千里春秋的银杏都黄 了,漫天的金黄在一场场秋雨中急急而落。 小船安静地破开水面,蕉黄色的银杏叶被推开,层层叠叠的堆在水道两侧,随波晃荡。 在沈黛的指导下,盛明盏已经能很自如地控制船的速度和方向。 轻轻摇摆,拨弄秋色。 沈绒一直都在学校、剧场和家三点之间忙碌往返,为了保持最佳状态,她很久没吃最喜欢的甜食了。 刚考完期末考,驻场演出又暂告一段落,盛明盏特意去买巧克力熔岩蛋糕犒劳她。 盛明盏划船,沈绒舒舒服服半躺在她对面,一边吃蛋糕一边悠闲地享受凉爽的风,跟眼前人认真聊天。 风从水面上吹来,将盛明盏如瀑布般的乌丝吹起,露出白皙的脸庞和因为沉浸在回忆之中略缀了些愁容的妍丽五官。 “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带着我读莎士比亚和王尔德。那时读不太懂,依旧被戏剧的张力感染。他们要是知道我选择戏剧学院,选择音乐剧这条路,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绒咬着甜点叉,微微地点了点头。 “也是,你家也是艺术世家,天生适合这一行,难怪你第一次唱音乐剧就比别人强。我是苦练多年才有今天。你呢,多年不练还能一拾就回来,老天爷是不是追着你非要喂你饭吃啊?真让人羡慕嫉妒恨。” 沈绒倨傲,又的确是天纵奇才,平时很少有能入得了她眼的人,真心夸人就更少了。 也只有盛明盏才能获得她心甘情愿的称赞。 “老天爷追着喂饭的是你好不好,天才少女。” 盛明盏很少笑,打心底里笑出来的时候眼睛很容易就笑弯了,锐利的气质立减九分。 沈绒听多了别人夸她是天才,只觉得油腻又谄媚。 为什么盛明盏夸她,她半点不觉得虚伪,还特别受用? “少来。”沈绒心里美滋滋,嘴上还不饶人,舀一勺蛋糕堵进盛明盏的嘴里,“以前没觉得你这么油嘴滑舌啊盛明盏。你这才刚上大学,回头没我看着指不定会跟谁学坏呢。不行,我得经常去你学校监督你好好学习。快点把你的寝室号和室友的信息来我这儿报备。” 盛明盏捂着嘴,无奈地看着沈绒,欲言又止。 “怎么了,不许拒绝我。” 沈绒继续吃,蛋糕叉入口,她忽然明白盛明盏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盛明盏,你嫌弃我。” 沈绒用膝盖顶盛明盏的腰。 盛明盏抱住沈绒不安分的腿,心里开心嘴上却说: “可不么,嫌弃死了。谁要和你间接接吻。” 沈绒闹不过盛明盏,腿被她控制着挣脱不了,气急败坏胡乱挣扎,小船左摇右摆眼看着就要倾覆。 “别闹了,再晃咱们得都掉水里去。” 盛明盏想放开她,手里一松劲儿,沈绒往后抽腿的动作过猛,直接将盛明盏带到她面前。 小舟上活动空间非常有限,不好控制平衡,盛明盏一下子扑向沈绒。 沈绒吓了一跳,想躲也没地儿躲,还怕盛明盏嗑伤,只能往后躺,迎面将她接住。 异口同声的闷呼间,小船剧烈摇摆着,两人交叠在一块儿互相扶着,都不敢动,生怕船真的会翻。 晃荡间,小船慢慢恢复了平衡,大气不敢喘的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盛明盏还在留意船的情况,听到身下人在笑。 “亏你还笑得出来。” 盛明盏单手撑在她身侧,腾出一只手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沈绒用力皱了一下鼻子,“要不是你欺负我也不会出危险。” “你挑衅我还成我的错了?” 盛明盏想起身。 尽管小船还在缓慢地带着她们在湖面上荡漾,四下只有她俩,盛明盏还是觉得这一上一下的姿势不太雅观。 沈绒却还在笑,笑得纯真无邪,似乎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盛明盏越来越觉得心跳有点超速。 就要起来时,沈绒被其他的事情吸引了,指尖伸进她的第二颗和第三颗衣扣缝隙里,阻止了她离开的动作,仔细地嗅着。 “大学生盛明盏。你这就喷香水了?” 她微微抬起上身,凑到盛明盏的领口闻了闻,闭上眼品味着。 “好香。这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和你好合适。” 人工湖平静了,盛明盏的心湖却被沈绒拨弄出层层漪澜。 看着身下人的双眼,暗暗燃着火。 一片银杏叶飘飘荡荡,落在心无城府的少女额头上。 少女将银杏叶捏起来,在她和盛明盏之间转着小圈。 “好可爱。”沈绒说。 最后盛明盏还是乖乖地坐了起来。 沈绒还这么小,她无法在没有丝毫欲念的少女身上施加情绪。 也不想让她宝贝的“妹妹”承受任何冲动带来的后果。 不能这么做。 “嗯……”盛明盏透过沈绒指尖的小叶片,微笑道,“真的很可爱。”! 第50章 050 秋夜风凉,盛明盏提议早点回去,别吹风感冒。 将船停到岸边,沈绒牵着盛明盏的手和她一起回家。 又提到香水的事,说起香水的名字居然叫“孤女”,沈绒心咯噔了一下。 盛明盏父母早亡,即便沈家母女疼爱她,可就血缘而言,她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孤女”。 这是她的痛,沈绒居然还说这么不吉利的香水和她“好合适”? 要命了真是。 沈绒满肚子找话,想要挽回可能让盛明盏心里不舒服的局面。 盛明盏一眼就看透了她,敲了敲她的脑袋说: “寻思什么呢?香水名字罢了,味道好闻就行。而且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酷吗?” “酷吗?”沈绒偷偷瞧一眼,路灯下的盛明盏的确没有不高兴的情绪,“嗯,酷,你喜欢的就是最酷的。” 沈绒这僵硬发言让盛明盏都要笑出声了。 “你发现了吗,沈绒小朋友,你完全不会安慰人。” 沈绒也觉得自己刚才傻不愣登的,被盛明盏拆穿更让她有点羞恼。 “那你把耳朵堵起来,别听。” “嗯,还是凶神恶煞的比较像你。” “……” 白担心了,就不该对你好! 沈绒从十三岁和盛明盏打嘴仗到十六岁,习惯了与她一起上学、放学、吃饭、斗嘴…… 习惯了生活里有这么一个人,和她的生活轨迹深深地重叠。 盛明盏突然脱去了高中生的外衣,不用穿校服也没办法一直住在家里了,去了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沈绒没办法欺骗自己不失落。 特别是盛明盏大一的时候课程非常满,即便在同一座城市,也只能周末的时候回来。 就算沈绒知道她每周末都会往家赶,已经很难得、很累了,沈绒不想苛求她。 可在人群中牵不到她的手,深夜去厨房偷喝饮料没有人说话的时候,沈绒切身体会了什么叫孤独。 盛明盏来之前的沈家就是这样,三层楼的别墅只住着一个不爱说话的小孩,和照顾她的阿姨。 那时候沈绒还能自得其乐,在日复一 日繁重又枯燥的课程中不吵不闹,乖乖等待着妈妈回家时带来的片刻热闹与温暖。 她一直都是别人嘴里“懂事”的小孩。 除了太过漫长的独处让她无法正常且直接地表达真实的情绪外,她不觉得有什么可让人操心的地方。 如今,一周能见盛明盏一次,却让她度日如年。 给盛明盏发微信的频率高得让她自己都不解。 甚至盛明盏回复得慢了,她都会暗暗试探,想知道她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能第一时间回复,是不是有比跟她说话更重要的事要做,更重要的人要照顾。 好几次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的样子很可笑,又很烦人。 盛明盏已经是个大学生了,她的世界变大了,周围的人也多了,她已经将周末时间全花在沈家了,还要她怎么样? 盛明盏也有自己的生活啊,沈绒自嘲,凭什么要围着你打转呢? 沈绒都觉得自己烦,要是有人这样烦她,她早就对脸给两拳了。 盛明盏却耐心地回复她所有微信,任何疑问都耐心解答,就算耍小性子她都照单全收。 沈绒想知道她在做什么,问了几次后不等她再开口,盛明盏提前报备,甚至将自己的课表直接发过来。 S:【课表.xlsx】 S:【我这个学期的课程表,请沈大小姐过目。】 一点都不好吃:【?】 一点都不好吃:【兔子问号表情包】 S:【省得你再惦记。除了上课和睡觉,其他时间要是我超过十分钟没回复你,那肯定被人谋财害命了,帮我报警别犹豫。】 沈绒看着手机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以前盛明盏有这么随和吗? 我在这儿作天作地的,她不得给我掐个花里胡哨? 还能这么纵容我? 盛明盏太宠她,她反而更不好意思了。 之后能忍就忍,尽量不去烦她。 为了转移注意力,沈绒刷题的时间都加长了。 原本只是和年级第二名交替登顶,这下直接甩开了十分有余,稳坐第一的宝座。 盛明盏又连续一个月回家跟沈绒一块儿过周末,沈绒 察觉到她的倦意,便不让她回来了。 “下周末你别回来了,在寝室舒舒服服睡个觉不好么?” 听沈绒这么说,盛明盏也没多言,只点头说“好”。 周末。 知道盛明盏这周一反常态没回家,林枳约她一块儿去看画展。 本来盛明盏没什么兴趣,可两天的时间待着也是待着,见不到沈绒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索性出去散散心。 林枳也考上了戏剧学院,学戏剧文学。 两人虽然不在一个系也时常联系,还到对方那儿蹭课。 看画展的时候,正好遇见盛明盏同班的两个女生。 “嗨,这么巧啊盛明盏。”长发女生率先向盛明盏打招呼,“你也喜欢斐安的作品吗?” 盛明盏见她们眼熟,但叫不出名字,只对对方笑了笑说:“陪朋友来的。” 在一旁的林枳纳了闷。 斐安?不是叫裴安吗? 她满心疑惑又看了眼画家的名字,的确是裴安。 林枳:“……” “我叫牟梨。”牟梨相当识时务地自我介绍,“上次台词课的时候咱们还被分在同一组呢。你有支笔还在我那儿,咱们一块儿看完画展回去我还你呀。” 林枳见牟梨已经默认她们一块儿看画展了,有点无语。 她看各种展出、演出的时候最不喜欢身边的人说个不停。 盛明盏就是一贯话少的那种人,所以两人能玩到一块儿去。 本来看画展是来陶冶情操的,最后成听脱口秀了,而且牟梨声音还不小,惹得周围人频繁往她们这儿看,眼神里充满了嫌弃。 林枳实在不想和她们划为一类人。 但林枳脾气好又怂,心里不舒服也不会直接说出来。 更何况人家是想和盛明盏搭讪,她还是习惯于成人之美。 林枳没吭声,盛明盏跟牟梨说:“笔我不要了,丢了就行。麻烦您在画廊里低声轻语,谢谢。” 说完就走了。 牟梨:“……?” 牟梨的朋友“切”了一声:“装逼。” 牟梨却说:“果然和我想得一样,有个性。” 朋友:“姐,你是M吗?” 盛明盏和林枳各自去看自己感兴趣的作品了,看完之后坐地铁回学校。 回到校门口,居然看见了沈绒。 沈绒穿着便服,长款羊绒风衣里面是裙摆稍微长出外衣一点的小裙子,配一双白色玛丽珍鞋,甜美可爱。 她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音乐剧系的一位女老师正在和她说话。 盛明盏上前来拉住她的手。 沈绒抬头看她,眼睛里带着满满的笑意,很快跟那女老师礼貌道别。 “我等的人来了。陈老师,下次再聊。” 陈老师和蔼地笑道:“沈绒,我们系里的老师都很喜欢你,欢迎你报考我们专业哟。” 沈绒最不会说场面话,但她的确想和盛明盏考同一专业,说真心话的时候语调都拉高了。 “我会努力的,希望能考上!” 陈老师走了,另一头林枳遇到同寝室的同学,跟沈绒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你怎么来了。” 只剩她俩,盛明盏更放松更自然,声音是软软地往上扬着的,沈绒听出了她在开心。 “我怎么不能来?就许你回家,我还不能来你学校看看吗?” 盛明盏立即听出沈绒的意思。 沈绒是怕她周末老是奔波太累了,换她过来。 “好凶。” 盛明盏拉着她往左边走了两步,发现是死胡同,又走回来,根本不知道去哪儿合适。 “你转什么,我头都给你转晕了。” 大概是受盛明盏的感染,沈绒脸上的笑容也没下去过。 两人就像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笨蛋情侣,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绕了个晕头转向最后回到原地。 盛明盏想带她出去吃饭,怕不合沈绒这个挑食鬼的胃口,也怕东西不干净吃坏她被宠坏的肠胃。 犹豫不决了半天,最后只好去学校二号食堂里的餐厅吃。 “你等了多久,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你要来?” 两人面对面坐下,盛明盏按照沈绒喜欢的口味点了三菜一汤,沈绒说吃不完,去掉一个菜。 “也没等多久。我来 之前给你发微信了啊,你也没回。要不是碰到那位看过我演出的陈老师,随便聊会儿天,我可能已经报警了。” 盛明盏拿出手机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这一整天在沈绒来之前她都魂不守舍,的确没怎么留意电量。 “没等多久是多久?”盛明盏追问。 “……大概,一小时左右。” “……” 见盛明盏明显内疚,沈绒立即说:“和陈老师就聊了半小时,我才知道我这么喜欢被人夸,根本停不下来。你就是回来得太早了,不然我还得继续拉着她聊上几个小时。你说你,尽耽误我挨夸。” 那时候的盛明盏多喜欢听沈绒口是心非。 两人吃着饭,随便聊了盛明盏看的画展,以及沈绒在车上看的美剧。 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冷场的时候,也不舍得将对方的话掉在地上。 她们在彼此面前,都是最舒服的状态。 晚上九点,沈绒打算回家了,打电话给孔叔叔让他过来接。 盛明盏想她顺手带点东西回家,让她在寝室楼下等会儿。 盛明盏这学期很充实,不仅连选修课都一节没落,还炒股小赚了一笔。 她用这笔钱给沈绒买了条围巾,亲自绣了个专属的“S”字母,又给沈黛买了副眼镜。连蒋阿姨和孔叔叔的礼物都准备了。 将一大堆东西装到口袋之前,已经顺手将手机充上电了。 手机开机,信息一股脑全涌进来,震个不停。 想知道沈绒之前给她发了什么,盛明盏将口袋放到桌上,打算看一眼就下楼。 一点都不好吃:【盛明盏,我今天去你学校找你~准备好吃的喝的,等本小姐大驾光临。】 时间是上午十点。 上午十点。 盛明盏一直含着甜蜜的眼波忽然凝结。 她在学校门口见到沈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从家过来差不多一小时的车程。 也就是说,沈绒等了她五个小时。 不是一个小时,是五个小时。 …… 沈绒在寝室楼下站了一会儿,腿又开始发酸,有点站不住,来回走了几圈又抖抖腿。 这个盛明盏,拿点东西怎么拿了这么半天? 盛明盏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沈绒在给自己捶腿。 沈绒一转身,被她吓一跳。 “你怎么回事,都没声的啊。” 沈绒看她双手空空,奇怪道:“要带回去的东西呢?” “不用带了。” “……你怎么啦?” 沈绒发现自己已经非常非常了解盛明盏,能从她几个字中听出细微的情绪变化。 “我刚才问了宿管阿姨。” “嗯?” “我说我妹妹来了,太晚了回不去,能不能住在这儿。她说去登记一下就好。” “……” 盛明盏拉住她的手,在微凉的晚风中坚定地说:“今晚别回去了。”! 第51章 051 女孩们成群结队在走廊上聊天,各种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味飘飘荡荡。 刚刚跨入成人世界不受管束的快乐与自在,彰显在一阵阵放肆的笑声里。 热闹,且充满女性独有的清爽,是沈绒对大学女生宿舍第一印象。 “我舍友一个申请了走读,一个上课的时候受伤,人在医院住着。还有一位么跟男朋友通宵去了。” 沈绒和盛明盏站在宿舍门口,听她这么说懂了,“所以今晚就咱俩。” 盛明盏自己心里有鬼,自然感觉沈绒话里有话。 沈绒会不会觉得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将人支开,居心叵测? 沈绒根本没往她那做贼心虚的方向想,双手插兜里对盛明盏抬起一边的眉,带着点儿小狡猾笑道:“那不是正好?” 盛明盏咚咚地跳,“嗯?” “正好,我不用在外人面前扮演你乖巧的‘妹妹’了,不然这一晚上得难受死我。” “……原来你想的是这个。” “不然?” 盛明盏默然无语,在心里反省。 推门之前她对沈绒说:“宿舍有点乱,别介意。” “是么,头发丝都不允许有一根不服帖的盛明盏,居然能住在乱糟糟的寝室里?那我一定要拍下来好好保存,回头时不时拿出来嘲笑你一下。” 跟着盛明盏进屋,沈绒确定了她没说谎,的确乱。 只不过她说乱,那是别人乱。 三位室友的地盘随处可见摆放得毫无章法的生活用品。 而她自己的书桌和上方的床,整齐得跟军训似的。 桌面干干净净,就一台电脑和利落的桌面收纳架。床上的被子叠得四角尖尖能给人戳一窟窿。 沈绒以前老去盛明盏卧室,那时候就觉得她整洁得过分,结果到了大学宿舍洁癖更是有增无减。 “坐啊,就咱俩你还拘束什么。”盛明盏点了点她肩头,让她坐椅子上,“我给你拿牛奶去。” “噢。” 沈绒当然不跟盛明盏客气,一屁股坐下了。 盛明盏拿了牛奶一回头,见穿着可可爱爱小裙子的沈绒,居然大剌剌地撇 着腿。 姿势是很舒服,可雪白的大腿也露出来一截。 盛明盏让沈绒拿着罐装牛奶,一下将裙摆给扯了下来,盖在膝盖上不够,还往下铺了一铺,遮得严严实实的。 沈绒:“?” “不怕走光?” “这也好骂我,我这不是腿酸么。而且这儿就咱俩,还费这劲。” 盛明盏也跟着沈绒喝牛奶,一边喝一边乜她。 懒得跟个傻子多说。 为了长个,沈绒从小肉蛋奶就没断过,可乐不许多喝,牛奶是每天必须的。 沈绒的生活习惯,盛明盏也都记在心里。 她咕咚咕咚喝牛奶时候,盛明盏坐到对面,手里拿着手机晃了两下才开口。 “你为什么要等那么久?” 沈绒知道她看到微信发送的时间了。 “没为什么。我想着既然都来了,怎么着也得见你一面才行。不然……”沈绒灵动的眼睛一转,笑盈盈地看着盛明盏,“不然这周咱们不就没见到面么? “那你就等着五个小时?傻不傻?” “你才傻!” “等五个小时不知道找地儿待着的人还不傻?你不傻谁傻?” “……盛明盏,你再骂我我回家了。” 盛明盏哪舍得骂她,分明是心疼又说不出口。 根本拿她没办法。 “我之前赚了点钱,给你和妈买了礼物。你来得正好,戴给我看看合不合适。” 盛明盏将之前装礼物的口袋拎了过来。 在寝室里戴围巾是很傻,这还是条深冬时分用来御寒的大围巾。 可她就想现在看到沈绒戴上它的模样,亲手让它围绕在沈绒漂亮的脖子上。 还以为沈绒会别别扭扭地不愿意戴,毕竟这小姑娘最烦矫情。 没想到她精神一提,惊喜道:“给我买了礼物?是什么啊?” 沈绒坦率地开心的样子,意外的非常可爱。 “就一条围巾。” 盛明盏将围巾拿出来,一圈圈帮沈绒围好,“围巾是买的,字母是我自己绣的。” 月光黄的围巾柔软亲肤,将沈绒的脸衬得更白皙娇小 。 “盛明盏,你很会选哎,跟我今天的衣服搭得要命。” “你喜欢吗?” “喜欢啊,你这是什么话,我当然喜欢!” 夸奖的同时还骂一句,能做出这事儿的也只有沈绒了。 两人面对面笑得像傻子,沈绒站到半身镜前看了又看,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盛明盏知道她从来不会客套,一客套就很假。 所以,这会儿她是真的在开心吧…… “S?” 沈绒看到围巾上绣着的字母,亮晶晶的眼睛里还有笑意的余韵,此刻已经装载上了想要印证心里答案的好奇。 “为什么把你微信名绣给我?” “什么我微信名。”盛明盏很大方地说,“S,沈,你沈绒沈的S好么。” “哦,我还真没想到。那你用我的S当微信名干嘛?” “……”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盛”也有个S? 看盛明盏一脸想要掐她的表情,沈绒得意地哈哈笑起来。 “你就是欠收拾。”盛明盏一句话总结她。 提到姓氏,沈绒说以前沈黛女士还没跟前夫离婚的时候,她随父亲姓,不姓沈。 “那你爸姓什么?”盛明盏还真不知道。 “暴。” 盛明盏:“……暴。” 两个人将这个姓和“绒”字搭一块儿在心里念了一遍后,同时爆笑。 盛明盏说:“好奇怪,还是叫沈绒我更习惯。” “是吧,不然你就得绣个B了。” “……” 不然我S和B都绣给你好了。 说到沈绒以前的名字,盛明盏一开始还觉得有点别扭和陌生,后来越想越觉得可爱。 “感觉很多毛,毛茸茸的摸起来应该手感特别好。” 说完盛明盏趁机摸了一把她的头发。 沈绒本来就带点儿自然卷,发量又多,摸起来手感的确很松软绵密。 “你再摸我金贵的头我要咬你了。”沈绒打了个呵欠,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好累哦,睡不睡觉啊盛明盏。” “睡,跟我去洗漱完了再睡。 ” 盛明盏用的是电动牙刷,换了个新的刷头后给沈绒用。 两人洗漱完,沈绒换上盛明盏的睡衣,感觉也没长多少,刚才还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的沈绒这会儿又来了点精神,拉着盛明盏比个儿。 盛明盏要去给沈绒铺床,沈绒兴致勃勃地从她身后挨过来,拉她的衣角。 盛明盏一转身,沈绒距离她太近,近到就像是投怀送抱。 “干嘛?”盛明盏略凶地掩盖有些紧绷的情绪。 “比个儿啊。” 为了减少误差,沈绒紧贴着盛明盏,微微抬起头,一只手依旧拉着衣角不放,另一只手从自己的头顶比划出去,正好到盛明盏的眼睛。 “怎么回事。”沈绒不服气,“我都一米六六了,怎么还是只到你眼睛?” “全世界就你长个啊,你长我也长的好不好?” 换成平时,盛明盏肯定得吐槽得更凶猛一点。 可此时沈绒紧挨着她,几乎将她抵在了桌前,动弹不得,惹得盛明盏心口一阵阵发酥,内心的煎熬难以启齿。 “那你现在偷偷长多高了?” “一米七六……” 盛明盏在努力控制着呼吸的频率。 沈绒气呼呼地质问盛明盏,贴得更近,“还是比我高十公分?你这骨头比着我身高长的是不是?你……” 沈绒话还没说完,盛明盏实在受不了,扣着她的双臂将人往边上一转,冷着声音警告她说: “说话就说话,别挨我这么近。” 盛明盏从她身边走开,去收拾室友的床。 已经跟室友说过她妹妹来了,今晚床给妹妹睡,室友的床借她躺一晚。 盛明盏很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她是有那么点儿洁癖她知道,床是私人领地,她更是嫌弃。 可突发状况也没办法。 她不想沈绒再奔波,只能自己凑付一晚。 谁都没说话,只有她俩的空间难得这么安静。 盛明盏一边收拾床,一边也在反省是不是太粗暴了。 她俩是一块儿长大的青梅,沈绒打小就这样,在她面前没任何顾忌。 牵手、躺大腿还是其他的肢体接触 ,在沈绒这直女看来都再正常不过。 人家同性小闺蜜们更亲密。 只是盛明盏想问问沈绒,她还记不记得眼前人是同性恋。 盛明盏闷不吭声背对着沈绒,半晌,身后传来迟疑的脚步声。 沈绒走过来,习惯性地想拉她衣角。 手上的动作凝在半空中,最后也没这么做。 “盛明盏。”沈绒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我来是不是打扰你了?” “……” “你肯定不喜欢睡别人的床,还要把床让给我,抱歉。” “……” “但是我不想你每周都匆匆来匆匆去的,多累啊。我希望你能休息休息,也,想和你一起过周末。” 刚才还被沈绒无意间亲昵的举止撩拨得又心悸又焦躁的心,很快被她三言两语的示弱抚平了。 她知道沈绒生性纯善,虽然嘴上没认过,可心里早就把她当成亲姐姐看待,才会有那些肆无忌惮。 说到底是盛明盏自己的错。 她不该喜欢沈绒。 盛明盏回头,声音温柔了许多。 “说这些干嘛,我知道。”换成盛明盏主动握住她的手,“我刚才是不是很凶?” 沈绒见她恢复熟悉的状态,心里有点委屈,不想表现出来,手却继续让她握着。 “岂止是凶。我不就想和你比下身高吗?感觉要被你吃了。” 盛明盏提了提嘴角,“上去睡觉吧,会不会爬楼梯?” “你居然怀疑舞蹈演员不会爬楼梯?我旋身上床信不信?” “得了别贫了,赶紧睡觉。熬夜不长个。” 对话的全程沈绒都在留意盛明盏细微的表情变化。 感觉盛明盏是真没生气了,可又不太开怀,有心事。 “你别睡别人的床了。”沈绒说,“你肯定不喜欢。我睡吧。” “我还不知道你?你更嫌弃。” 即便盛明盏揣着心事,依旧愿意温柔呵护着沈绒。 沈绒担心又开心着,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我看你床也不窄啊,咱俩挤得下。” “?” “我们一起睡你的床不就好了?” “……” 沈绒觉得自己的主意妙得不能再妙。 盛明盏却是黑了脸完全没脾气。 行吧。 盛明盏想,反正怎么着都被她折腾,不如什么都别想,躺平就是。 盛明盏让沈绒先上去,贴着墙睡不会掉下来。等沈绒躺好她再来。 沿着楼梯往上爬,盛明盏上来的第一眼便看见沈绒抱着她白色长绒棉被子的一角,正对着她笑。 甜得像颗桃子味的水果糖。 “笑什么。” 盛明盏挨着她,侧身躺下。 “开心不行么?” 沈绒为了给她腾出更多的空间,也是侧躺着的。 两人此刻面对面,距离近得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细微的一呼一吸。 “开心什么啊你。” 夜深了,走廊已经安静,此刻说话的两个人几乎能磨到对方的鼻尖,盛明盏声音轻得就像耳语。 沈绒不回答她的话,只是抱着被子继续甜笑。 之前看过盛明盏寝室的照片,视频也拍来过,就是没有亲眼所见有真实感,总觉得盛明盏去了一个陌生的、她未曾到过的地方,这让她不安。 此刻来到盛明盏住的地方,躺在她寝室的床上,知道了书桌的颜色,体会了床单的质感,被属于她的香水味包围着,非常踏实。 陌生的一切因为沾染上的盛明盏的气息,渐渐变得熟悉。 连她自己也浸在孤女的香味之中。 她又熟悉盛明盏的一切了。 沈绒对这份打心底里涌出来的喜悦和奇特的占有欲不太熟悉。 却想让它们绵延得更长久些。 盛明盏上来时将灯关了,床头放了一盏小猫伏着睡觉形状的小夜灯。 夜晚的气息悄悄蔓延着,沈绒习惯性搂住盛明盏的腰,往她怀中钻。 盛明盏也想让她睡得舒服些,张开手臂让她枕着。 沈绒额头蹭到她下巴,手腕感受到她腰肢的线条,莫名想象了一番盛明盏睡衣之下的曲线。 沈绒在她怀中笑了笑,说:“我们这样好像情侣哦。” 盛明盏嘴角抬了抬,“是吗,有点。不过和情侣还是有差别的。” “嗯?” 沈绒在盛明盏怀里格外安心,倦意席卷间,她明显困了。 察觉到小宝贝快要入睡,盛明盏自己一点睡意也没有,估摸着抱着沈绒的夜又是个不眠之夜。 没辙,即便对她再咬牙切齿,也真恨不起来。 盛明盏戳了戳沈绒软软的脸,轻语着: “情侣会接吻,会做.爱,咱们会吗?” 沈绒已经游荡在梦的入口,本能地重复盛明盏后半句话。 “咱们,会吗……会吗……” 盛明盏垂眸,亲了亲沈绒的头顶,难过地叹了一句:“你啊……”! 第52章 052 沈绒顺利考上N城戏剧学院音乐剧系的那年,又一次作为学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发言。 她总是习惯素颜,不惧向所有人展现自己最本真的模样。 全程脱稿演讲,庄严凛凛。 或许对别人而言,慷慨激昂的发言,以及对艺术殿堂尊重和向往之词,不过是走个催眠的过场。 但在人群中遥望她的盛明盏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字一句全都是沈绒亲笔写下的。 她对音乐剧的热忱和向往字字笃挚。 盛明盏大一大二这两年除了好好上课外,借着牛市的东风在股市又赚了不少。 有了些本钱,她本就对做生意感兴趣,碰到不懂的事就去问沈黛,大有跃跃欲试想要自己干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 彼时沈黛无论是公司还是剧场都经营得风生水起,在商场上见过很多人,一眼就看出盛明盏是这块料。 盛明盏想学什么,她就亲手教。 反正大一大二这两年学校也不让学生在外接商演,假期别浪费,沈黛让她到公司来学习。 在沈黛的支持下,盛明盏弄了个线上抢票APP和二手周边交易小网站,不为赚钱,只为了积累些经验。 没想到小生意居然有做大的趋势,被NEWS集团看上,出了七位数要打包收购走。 盛明盏志不在此,玩一玩就算了,有公司要收购她也没什么留恋,转手出了。 钱转入盛明盏账户的时候,沈绒正好上大一,盛明盏在学校边上买了个小两居,算是给沈绒休息的地方。 沈绒不喜欢住学校,她从小就没住过校。 以她的性格,沈黛和盛明盏都觉得她住寝室的话不安全——她室友不安全。 大一的课排得很紧,回家单向车程就有一小时,每天上学放学跑来跑去的话特别麻烦。 沈黛早就开始给她宝贝女儿在学校周围挑房子,最后挑了个各方面都不错的,盛明盏说她来买。 盛明盏大一那年赚的第一笔大钱就花在安真剧场的改造上。沈绒考上第一志愿时,盛明盏又将当时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买了辆甲壳虫当毕业礼物送她,虽然沈绒迄今为止还不会开车,全都是盛明 盏开车,车接车送。 这下又要买房,沈黛又感动又心疼的。 “你说你这孩子,尽想着我们了,你也该为自己买点东西,犒赏犒赏自己才是啊。” 盛明盏说:“给你们买东西我开心,这就是最好的犒赏。” 沈黛看着眼前眉眼都长开了,完全是能独当一面成年人模样的盛明盏,感慨万千。 “我还记得当初刚把你接到家里时,你都不爱说话,成天就喜欢自己待着。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么优秀,妈妈真的很欣慰。” 沈黛说完这些话摸了摸眼角的泪眼,回味了一下,又笑道,“我怎么老气横秋的。哎,是真老了。” 盛明盏说:“我以前总是希望我能快点长大,能照顾您,照顾小绒。现在算是开了个头。这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 这些承诺是盛明盏给自己套上的紧箍咒。 警告自己在这个家里该是什么样的心态。 不要越界,不可以越界。 沈绒听说盛明盏经营的小公司居然卖了好几百万,兴奋又惊讶。 “盛明盏,你怎么这么厉害。文化科第一专业科又拔尖,长得好还能赚钱,老天爷怎么对你这么偏心啊?” 盛明盏调侃她,“天才也会有羡慕别人的时候?” “我只会演音乐剧,其他什么都不懂。特别是你们那些什么文件合同的,看一眼都头疼。” “你还想懂什么,你知道要专注做好一件事有多难吗?”盛明盏说,“小绒,你是注定要写进音乐剧历史中的人。奇才只需专注,其他的交给我们这些庸才就好了。” 盛明盏什么时候开始改口越叫越亲切的,沈绒已经记不得了。 但她喜欢盛明盏这张刀子嘴里,唤她的时候是软软的昵称。 “你才不是庸才。”沈绒格外认真地说,“你是我最想要的搭档,只有你才能激发我最强烈的创作欲望。” 房子买了,装修也是盛明盏亲力亲为。 她知道沈绒喜欢极简风格,色调偏深色,不浮躁,更有沉下心来学习和工作的氛围。 一切都以沈绒的喜好为主。 房子装修完,找了专门的机构来测有害物质,确定 一切数值都达标后,盛明盏才将沈绒接进来住。 小房子就在戏剧学院那条街上,步行过去也就十分钟。 沈绒申请了走读,艺术院校走读比较好申请,她便每天都回去吃饭睡觉。 盛明盏和沈绒住一块儿,两人一人一间卧室。 盛明盏有空就做做饭,没空蒋阿姨就会来家里帮忙。 即便住在一起,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算太多。 盛明盏大三了,收到了不少剧组的邀请,开始排练准备演出,也还在商场里摸爬滚打。 沈绒专心于学业,长街的每一部音乐剧她都会第一时间去剧场观看,有些喜欢的剧她甚至会刷上十多次,场场都有不一样的收获。 盛明盏只要有空就会陪她一起泡在剧场里。 她们一起聊莎士比亚,一起聊海默,一起在剧场中或哭或笑,更一同在漫天繁星的归途中探讨艺术,畅想未来。 每一个关于未来的希冀中,都有对方的身影。 那是她们最忙碌,也最幸福的两年。 是不曾想别离,以为转眼就能相伴到老的岁月。 盛明盏甚至觉得自己控制住了对沈绒的躁动。 那会伤人的偏执,是不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压抑中治好了? 可惜,最后命运会告诉年轻的盛明盏,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妄想。 她和沈绒命运的裂口还未真正到来。 溟濛的荆棘中,有她不曾想过的切肤之痛。 . 盛明盏和沈绒这对曾经引起过热议的搭档,考入了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专业后,让人津津乐道了很长一段时间。 沈绒一直都很想和盛明盏再次搭档演出,能并肩在安真剧场里留下优秀的作品。 可惜学校有规定,大一大二不许在外接商演,专心学习打基础,等到大三就不受限了。 盛明盏大三开始演出的时候,沈绒还得等两年才有正式和她搭档的机会。 大三那年,盛明盏顺理成章地开始了职业生涯。 她第一部 接的剧就是女主角,男主角之外,她和另外一位女配角的对手戏也很多。 这女配角就是牟梨。 沈绒第一次见到牟梨,是在《公元755》剧组的排练厅。 牟梨一直跳不好一段舞,编舞老师有事请了天假,编舞请假了排练不好耽误,剧组人都知道盛明盏跳舞不错,这段还是她俩对决剧情的双人舞,就让盛明盏来带一带她。 盛明盏对牟梨的印象停留在画廊中高声喧哗的形象上,入了剧组,在排练的时候没少听到她高谈阔论父母生意做得多大,细数追求她的人有男有女。 盛明盏对粗鲁又浮躁的人有些反感,但在同一个剧组为了能将戏排好,她一向都尽力收敛个人喜恶。 导演让她来带牟梨,她也认真帮牟梨分析这段舞蹈动作的情绪和难点。 牟梨听得认真,跟着盛明盏跳,两次就会了。 牟梨握着盛明盏的手,感谢她说:“还是你教得好,要不然以后都你来教我好了,进度得快一大截。” 导演和舞监在一旁都十分赞同,也看出了牟梨对盛明盏似乎有些特别的意思。 这不奇怪,从剧组里到剧组外,多少小姑娘喜欢盛明盏,大家都看在眼里。 盛明盏维持着礼貌的淡笑,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对牟梨说: “舞蹈这块我很外行,还是让编舞老师来教不会教错。” 这番话已经是客气地回绝了,周围听到她这么说的人瞬间心领神会,盛明盏应该对牟梨没兴趣。 这可真奇怪。从高挑的身高、冷艳的长相,到生人勿进的气质,盛明盏怎么看都是个弯的,怎么会对牟梨这样的小美人这么冷淡? 周围的人听到她回绝的话,可在排练厅门口的沈绒没听到。只看见她俩的手还握在一起,盛明盏和牟梨面对面地笑着,而其他人都带着意味不明的暧昧笑容围观她俩。 这是谁? 盛明盏在和她干什么? 沈绒脑海里闪过这两个问题后,嘴先于大脑,直接喊出了盛明盏的名字。 “盛明盏。” 这声音平稳又有一丝甜味,带着只有盛明盏才能察觉到的做作。 盛明盏回头,见沈绒站在排练厅门口,手里拿着外卖餐盒正对她笑。 “我给你送午餐了哦,现在可以来吃吗?” 牟梨目光穿透人 群,盯着沈绒。 沈绒大大方方从容回望。 沈绒居然来了,盛明盏问导演能不能让她先去吃饭。 导演乐呵呵地说:“你妹妹特意送饭来了,快去吧,也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啦。走走走,大伙儿都吃饭去吧。” 盛明盏快步走向沈绒,喜上眉梢的神色根本掩藏不住,也不想掩藏。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你课不是多得要命么?” 沈绒是很忙,可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不踏实,就是想要来给盛明盏送饭。 原来…… 她暗暗看了牟梨一眼。 在这儿等着呢。 “我在忙也不能饿着你啊。排练这么辛苦当然得吃点好的。呐,是你喜欢的炒粉,咱们上哪吃去?” “去我休息室吧。” 沈绒笑盈盈地应下,盛明盏拉着她的手将她往里面带。 半路剧组的人见小神童沈绒来了,全都围了上来。 沈绒是个不太会交际的人,平日里最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一旦被围观问东问西,耐心很快就会见底,难免换上一张黑脸。 可她今天出奇的好脾气,谁来跟她打招呼她都笑脸相迎,挽着盛明盏的胳膊分明就是位社交达人。 盛明盏暗暗观察着反常的她,当着外人的面也没多说。 牟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绒的后背,看着她俩穿过人群,一起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门一关,沈绒将外卖放到桌上的时候,听到身后的盛明盏问她: “你不高兴?” 沈绒心中一紧,没想到自己表现得那么愉快,还是被盛明盏察觉出了破绽。 她回头笑着说:“我干嘛不高兴?咱俩三天没一起吃饭了,我很高兴啊。” 盛明盏过来将口袋解开,笑了一声说:“我还不了解你?” 沈绒:“……” “你不喜欢他们吗?” “不会啊,我怎么就不喜欢他们了?你那个搭档叫什么名字?长得挺漂亮的,感觉和你也很默契嘛。” 盛明盏抬了抬眉,意味深长地接了句,“还行。” 沈绒:“……” 你还真承认了。 这顿饭吃得沈绒差点消化不良。 吃完饭沈绒就走了,从排练厅出来,她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表现,实在不堪入目。 “我在干嘛啊,怎么那么惹人嫌……” 沈绒捂着脸,都不敢细想刚才自己惺惺作态的模样。 盛明盏应该很不喜欢那样的我吧。 沈绒失落地想,我也不喜欢虚伪的自己。 回家的路上,沈绒好好反省了一顿。 盛明盏并不是自己的玩具和所有物,她没有资格因为盛明盏和别人搭了戏就阴阳怪气的。 她想盛明盏开心,更想她能和剧组的人好好相处。 毕竟这是盛明盏在长街的第一部 剧,是她职业生涯的开端,必须开个好头。 奇怪的占有欲不可以存在。 沈绒痛定思痛,第二天特意去买了一堆吃的喝的,还包括她最喜欢的巧克力熔岩蛋糕,想等剧组排练完请大家吃。 结果牟梨看到蛋糕,嫌弃道:“谁买来的甜食啊?这么齁,吃了还怎么唱歌?” 沈绒正在给大家分饮料,听到了身后牟梨的声音。 有人听到她的话,轻声反驳,“这不是排练完了么?” “嘘,小声点。”牟梨的朋友苦口婆心地劝牟梨,“是盛明盏那个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妹妹买的,可不便宜呢。” 牟梨的确小声了一些,但还是沈绒能够轻松听到的音量。 “成天跑来跑去,会分散明盏注意力的。”牟梨痛心疾首道,“所以说我最讨厌小孩。” 沈绒:“……?” 我才来第二回 好么?之前你们排练的时候我半句话都没说啊,盛明盏都没发现我,怎么就分散她注意力了? 而且谁小孩?我就比盛明盏小两岁,您贵庚啊? 不行。 沈绒气得脑仁有点疼。 我还是很讨厌她。 我讨厌她不是我的问题,是她的问题。 她就是个让人讨厌的人!! 第53章 053 一想到盛明盏还要去排那个倒霉的音乐剧,继续和牟梨合作甚至一同驻演,沈绒整个人被恶心得翻江倒海。 她向盛明盏要来《公元755》的剧本,溜了两行眼睛都要瞎了。 那个叫牟梨的要死在盛明盏怀里,盛明盏还要为她哭? 真是疯了……谁写的剧本啊? 沈绒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小盛明盏两岁。 为什么就不能和她一起上大三? 不然现在与她搭档的舍我其谁? 高中时《罗密欧与朱丽叶》剧组的微信群一直都没解散,偶尔会出来小聚,去流金岁月嚎两嗓子解解压。 这几次聚会盛明盏忙着排练都没来,沈绒跟林枳见面的时候跟她提及《公元755》的剧本,相当不屑一顾。 “这剧本写得差点意思,让你来写肯定能写得更好。” 沈绒极少夸人,猛地这么一说林枳差点信了。 真的吗?我写剧本这么牛,连沈绒都夸我了? 沈绒难得喝了一罐啤酒,上脸上得飞快。 林枳问她:“你今天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有心事吗? 沈绒扪心自问,她的确有心事,连林枳都看出来了。 她不高兴,她生气,她无法自控地释放着对盛明盏的占有欲。 她不想盛明盏和牟梨搭档,甚至不想她俩见面。 独占欲搅着她的五脏六腑,强烈到快要爆炸了。 可这份奇异的心情沈绒没办法宣之于口,更无法跟盛明盏本人说。 一想到此刻盛明盏并不属于她,她那颗心仿佛被揉碎般酸痛。 奇怪得要命,为什么她变得这么小气。 有可能是因为《罗密欧和朱丽叶》那次合作完美到让她念念不忘,她总觉得盛明盏是她唯一的搭档,而盛明盏也只能与她搭戏。 突然冒出一个陌生人来抢了她的位置,这让她百爪挠心般难受。 或许应该转移下注意力了。 牟梨这个讨厌鬼虽然很烦人,但她有句话说的是对的。 沈绒不可以分散盛明盏的注意力,这是她重要的起点,不容有错。 就算心有不甘更是不爽,沈绒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这段时间正好老师布置了作业,分组排话剧,她打算将注意力集中到完成作业上。 沈绒抽到了一个医生的角色。 从小她就没怎么跟医生这个职业打过交道,不太了解医生可能会有的习惯。 “陌生”对于一个演员来说相当致命。 一旦陌生,就很有可能抓不住人物的精髓,演不像,观众不信。 正好同一个小组的男生家里是开私立医院的,他主动来跟沈绒说,可以安排她和院里的医生聊一聊,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可以直接问,帮助她收集素材。 男同学叫林川,长得挺精神性格也不错,他对沈绒很照顾。 没想到接触了几天就表白了,弄得沈绒有点莫名。 林川说:“别觉得我表白得太突然,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汴京一夜》有你的所有场次我都看过,而且买的都是最前排的票,就是想能看清你。你还记得吗?咱们在SD聊过天的,你给我的签名到现在我还珍藏在抽屉里。” 沈绒听到他这番话的时候心情不错,但也仅仅是有点高兴而已,并没有其他更多的情绪波澜。 林川看出沈绒对他暂时没有太多的感觉,很识趣地说: “没关系,你不用这么快回答我,咱们还不够了解。等多接触几回后,你可以再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 林川很客气地将沈绒送回家。 沈绒进屋的时候,发现屋里开着一盏落地灯。 盛明盏回来了。 “哟。”沈绒随意打了个招呼。 盛明盏坐在沙发上,背着光,似乎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 不知为什么她没有心思将头发吹干,任凭长至腰际的头发将睡衣打湿。 “你是在跟他约会吗?” 盛明盏开口,带着质问的语气。 估计在窗边看到林川了。 沈绒一边脱鞋一边说:“还没有啊,只是一起吃饭。” “还没有?”盛明盏站了起来,靠近她,“你想和他恋爱吗?” “我也不确定。不过他向我表白了。我嘛,还没 想好。” 盛明盏语气更加不善。 “他向你表白,你跟他吃了饭还让他送你回来,这不是默认了吗?” 沈绒挺享受盛明盏为她着急的样子。 压下即将破土而出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说: “当然不是,吃个饭又送回家就是默认?盛明盏你也太封建了吧?要不要真谈恋爱,当然得相处之后才知道。而且我和他吃饭是因为……” 本来沈绒想解释跟林川的接触是因为作业。 没想到盛明盏非常强硬地将她打断。 “你跟他不适合。” 沈绒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为什么?” “这世界上没人配得上你。” 还以为盛明盏要说出让人上火的话,突然而至的夸赞让沈绒心情倏然变好,一时间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什么、什么鬼。在你心里我有这么好吗?” 盛明盏却没心思和她说这些,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摆出了一副家长做派,语重心长道: “小绒,你还太小了,才刚刚上大一,现在正是要好好学习的时候,不适合谈恋爱。更何况你这么傻,被人骗了怎么办?” 沈绒:“??” 沈绒:“神经病啊你才傻。都上大学了大家都在谈恋爱,这不就是谈恋爱的年纪吗?怎么到我这儿就成‘还太小’了?” 盛明盏斩钉截铁,“你不适合。” 沈绒被她的笃定弄得渐渐又擦出点火气。 沈黛都没她这么霸道。 “盛明盏你什么意思,我不适合谈恋爱?那我不谈恋爱以后怎么演绎谈恋爱的剧情?不成傻子了吗?” “那也不能和这样的人谈恋爱。” 沈绒想起自己是为了分散牟梨带给她的郁闷心情,才和林川接触的。 罪魁祸首居然在这里摁着她教训一晚上? 先前被占有欲折磨的痛苦,对牟梨的不满,以及此刻莫名被责备的不爽同时发作。 沈绒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质问盛明盏: “那我要跟谁谈恋爱?和你吗?!” 盛明盏安静地看了她几秒钟后,问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绒蹦出那句话之后,很快也后悔了。 半晌,盛明盏起身走回自己的卧室,将门关上。 看着那扇闭合的门,沈绒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 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和盛明盏解释一下。 又不想在争吵后立即服软。 怎么去洗的澡,又是怎么回到床上,沈绒都不记得了。 等她给自己盖上被子的时候,已经是凌晨。 她们谁都没再跟对方说话,微信也没有。 很明显最后听到沈绒撒气的那句话后,盛明盏又讶异又生气。 沈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盛明盏是不是觉得我在嘲讽她的性取向? 烦躁地又翻了个身。 天地良心,我真不是那么想的。 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不甘心罢了。 仔细想想,盛明盏说得没错。 她刚上大学当然要好好学习,别人谈恋爱关她什么事呢?她就非得随波逐流吗?她的理想是为音乐剧事业添砖加瓦,恋爱算什么?她从来也没想过这件事。 沈绒羞愧地想,盛明盏是好意提醒我,而我在干嘛啊…… 我干嘛要戳她的痛处? 她那么信任我,将最大的秘密告诉我,不是让我来讽刺她的。 沈绒捏着被角,无比内疚。 盛明盏应该很生我的气。 第一天早上,沈绒已经准备好了道歉的说辞,结果没派上用场。 盛明盏第一次没等她一块儿吃早饭就离开了。 虽然人走了,但营养丰富的早饭还是给她留下了。 沈绒喝着热乎的牛奶,心中更是惭愧到发痛。 盛明盏是不是觉得我很坏?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还是好好哄哄她吧。 今晚盛明盏依旧有排练,沈绒特意没买甜点,只买了无糖的茶饮料和龙角散过去。 她知道会遇到牟梨,不过没关系。 她自我催眠着——我成年了,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不和烦人精一般见识。 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到 了排练厅,才走到门口就看见牟梨一个旋身倒在盛明盏的怀里,正在排练死在盛明盏怀中的那一幕。 沈绒:“……”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不生气不生气,排练而已。 演戏嘛,难免的…… 盛明盏非常专业,即便是排练也全情投入,凝视着怀里的人眼眶已经红了,情绪非常能感染人。 沈绒拎着口袋远远地看着,心都被她揪了起来。 盛明盏真的好会演。 那一刻,沈绒只想成为她的搭档,回应她每一个动人的眼神。 这一幕排练完了,牟梨要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腿发软,险些摔倒。 盛明盏本能地伸手一捞,帮牟梨稳住了平衡。 沈绒:“……” “吓死我了——谢谢你明盏!”牟梨紧紧贴着她,“要不是你抱住我,我肯定会受伤的。” “以你刚才摔倒的力度,应该不至于。” 盛明盏将她稳稳地托了起来,示意她自己站立。 牟梨很动心地说:“你力气怎么这么大,你有在健身吗?” 盛明盏抬了抬嘴角,正好编剧过来有事和她说,两人离开了。 牟梨隔着大老远发现了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沈绒,向她走过来。 “你怎么又来了?”牟梨双臂抱在胸前,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严肃地教训她,“上次我说得还不明白吗?那我就直说好了。我们在排练,你过来只会耽误进度,拖累整个剧组,到时候明盏还要为你善后,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上次果然是故意让沈绒听到的。 这次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沈绒努力让自己保持有教养的态度。 “我就站在这里一句话没说,应该不会耽误任何事。” 牟梨偏了偏脑袋,“沈绒小朋友,耽误不耽误不是你说的算。明盏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你又不是她亲妹妹,总是让她照顾你,是不是太不懂事儿了?你该不会觉得她是你的所有物吧?有些话不太好听,但为了明盏着想也只好直说,我希望你不要再来了。” 沈绒:“……” 沈绒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真的很生气,但还要保持微笑。 沈绒看着牟梨说:“如果真的觉得我麻烦,她会自己跟我说。” 牟梨笑了一下,说:“小妹妹,明盏这个人心软,只能我来替她说了。” 沈绒气得有点发抖,“你替她说?你以什么身份替她说?你是她什么人?” 盛明盏和曲作家聊完,一回头就看到牟梨和沈绒站在门口,剑拔弩张。 沈绒脸色涨红,牟梨似笑非笑。 盛明盏立即向她俩走来。 牟梨见盛明盏来了,便要离开。 离开的时候她保持着微笑对沈绒说:“我是她什么人,不用告诉你这个‘妹妹’。” 说完就走了。 盛明盏来时门口只剩沈绒一个人。 她正要问沈绒怎么回事,沈绒当头给她丢了一句话。 “盛明盏,你让我别谈恋爱,你自己在干嘛?!” 盛明盏一怔,“我……” 完全没给她说完的机会,沈绒掉头就走。 排练还没结束,盛明盏没法去追沈绒。 看着沈绒疾步离开的样子,盛明盏心七上八下的。 她从来没见过沈绒这么急赤白脸的样子。 努力集中注意力排练完,第一时间给沈绒发微信。 S:【晚上你几点回家?我给你带蛋糕回去。】 S:【小狐狸摇尾巴.jpg】 等到盛明盏蛋糕都买完了,沈绒才慢吞吞地回复她。 一点都不好吃:【不用,别耽误你谈恋爱。】 盛明盏握着手机叹息。 好像真的生气了……牟梨跟她说了什么吗? 虽然不知道她们俩谈话的具体内容,但牟梨这个人嘴里能蹦出什么话,盛明盏心里还是有数的。 沈绒很少社交,更别说与人交恶。 唯一还算不错的朋友秦允也是个没心眼的单纯姑娘。 她肯定不是牟梨的对手,和牟梨发生龃龉一定会吃亏的。 沈绒会说出那番话,是牟梨让她误会了什么。 但是,沈绒为什么要那么生气呢? 盛明盏很想问沈绒,就 算我和牟梨恋爱,你又为了什么这么在意? 盛明盏心中有了一种朦胧的想法。 一种她曾经幻想过,却又不敢奢望的渴望。 …… 沈绒发完那条微信之后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盛明盏的回复。 多少有点后悔。 在排练厅和牟梨的那番对峙,差点没给她气出个好歹来。 回来喝了两罐汽水,才堪堪将这火气压下去。 沈绒知道自己脾气一上来,的确容易头脑发热,语气不善。 以前盛明盏都会继续哄她,可这次怎么又没动静了? 是不是这次她真的很过分? 沈绒正懊恼的时候,进来一条微信。 眼睛一亮,立即点开。 居然是林川的。 沈绒:“……” 林川说老师发了剧本她今晚没来拿,他帮忙带了,正好要到她家附近办事,顺便给送过来。 沈绒一瞬间泄了气,趴在桌上用一根手指慢吞吞地戳着。 一点都不好吃:【谢谢。】 . 盛明盏很幸运买到今天最后一块蛋糕,逆着晚风到了家门口。 和沈绒闹别扭是件很难受的事情,特别这次沈绒是明显动了气。 看她今天离开的时候,眼眶都红了。 无论任何时候,她都不想沈绒受到伤害。 而且她太了解沈绒了,就算脾气上来口不择言,事后会很容易心软。 盛明盏最喜欢的也是这点。 想起沈绒的小性子和骨子里的纯粹,盛明盏从心底里蔓延出对她的喜欢。 一边坐着电梯往上升,一边想象着吃了蛋糕的沈绒别别扭扭地向她道歉时的可爱模样。 电梯门一开,她看到有个男人站在她们家门口。 是沈绒同班的那个男同学。 林川除了剧本还带了蛋糕来。 巧克力熔岩蛋糕,和盛明盏此刻拎在手里的一模一样。 距离有点远,沈绒不知道说了什么,林川呵呵笑了两声。 这姿势和气氛,就像在调情。 盛明盏只感觉脑中嗡地一声,随后 是尖锐的耳鸣。 眼前的世界在不受控制地发白、摇晃。 那熟悉的、病态的欲念,一瞬间在她身体里膨胀,死死控制住了她的神经。 沈绒无奈得很。 林川大概是从她寝室同学那里听说她喜欢吃这家的蛋糕,上次盛明盏给她买了后被看到的,这会儿居然带来了。 要是知道他会送吃的,沈绒肯定不让他来。 人来了,还想进屋,沈绒人杵在门口很明显没有想邀请的意思。 沈绒想着随便聊聊就说困了,让他离开。 没想到林川还挺能聊,站在门口聊都这么精神。 尬聊了半天,他终于要走了。 “蛋糕你拿进去吧。”林川说。 沈绒拒绝道:“不用,你带回去当宵夜吧。” 林川笑了笑说:“这么大的蛋糕我拎着费劲。你要是不想吃直接丢了就行。” 说完往沈绒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沈绒:“……” 算了,也别浪费食物,食物又没错。 沈绒想着一会儿盛明盏回来,她俩分一分吃掉得了。 也算是当做和好的契机。 就要关门,突然有人挤了进来。 沈绒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歹徒,抬头一看,居然是盛明盏。 “你干嘛,也不怕夹着……” 沈绒话说一半就被盛明盏粗暴地打断。 盛明盏上前一步,直接将她堵在墙前。 沈绒心中一跳,本能地缩起肩膀。 手上松了劲儿,蛋糕砸在她们脚边摔了个稀碎。 “不是说过吗……” 盛明盏的声音里带着愤怒的火星子,发了狠的眼神是沈绒从来都没见过的模样, “我不许你和他谈恋爱。”! 第54章 054 “我不许你和他谈恋爱。” 盛明盏毫不掩饰的侵略感让沈绒后背都僵了。 走廊的灯从门缝中硬生生地挤进来,在她俩一块儿选的奶咖色地砖上割出一道狭长的分界线。 半晌,沈绒终于回过神,眉心略略蹙了起来,反问被嫉妒灼红了双眼的盛明盏。 “什么叫,不许?” 理智略有回归的盛明盏双唇微颤。 有个答案已经在唇边,却因为某种原因,没能说出口。 盛明盏的气势收敛,沈绒的一瞬间暴涨。 恼怒的心情,被盛明盏这番太过强硬的喝令搅得卷土重来。 面对压迫感十足的盛明盏,沈绒撑着身后的墙面,站直了,脸骤然贴近对方。 盛明盏眼底原本携带的火苗,因为感受到了沈绒的气息,微微闪烁。 “意思是就许你谈恋爱,不许我谈恋爱对吗?”沈绒提高了声音,直视着盛明盏的眼睛,“我是你的所有物吗盛明盏?” 盛明盏那番命令让沈绒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不只她把盛明盏当成自己所有,原来盛明盏也想独占她。 她俩的占有欲居然清晰地重合在了一起。 沈绒是被盛明盏蛮横的行为惹得有点生气。 但在突然感觉到盛明盏真实心意的当下,她更想从盛明盏的嘴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盛明盏对我,是那种特殊的感情吗? 她喜欢我吗?想拥有我吗? 沈绒质问里所透露的信息很明白了。 她察觉到了盛明盏隐藏多年的心情。 她知道了。 过往的阴影在盛明盏心中呼啸而过,沈家对同性恋的偏见深深刻在盛明盏的骨子里,每每想到就发寒。 她永远记得沈绒在知道她的性取向时,担忧地跟她说“这件事,你最好不要让沈黛知道”。 不能让沈黛知道,不能伤害沈黛…… 脚边两个一模一样的蛋糕盒子交叠在一起,碎得乱七八糟。 一直到最后,盛明盏也没有承认任何事。 沈绒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失望的感觉压着心口,隐隐发痛,精疲力 竭得快要站不住。 小命听到她俩争吵的声音,担忧地走过来,战战兢兢地从盛明盏的腿蹭到沈绒的脚,之后在地上打了个滚,用肚皮对着她俩,吐出舌头试图卖萌。 沈绒和盛明盏同时看向嘴唇都耷拉到地上的小命。 四仰八叉的小命:“……” 两人什么也没说,不欢而散。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生活中必要的联系之外,她俩都没跟对方说上一句多余的话。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却能将彼此当做空气。 沈绒这一贯的急脾气都被沉默的盛明盏给磨平了。 每个睡不着的夜里,她总是会想,是不是自己会错意了,盛明盏对她的感情并不是她想的那种? 也挺好…… 这样一来,咱家就又和平了,又能回到从前了。 心里是这样自我安慰的,可每次替盛明盏否定之后,沈绒就会陷入无法回避的失落中。 她甚至时常回味以往躺在盛明盏怀里睡觉的舒适。 将彼此隔绝在外的日子里,让她想念盛明盏拥抱和气息的心思,如海水一般疯涨。 无数个深夜,沈绒都会问自己——我怎么了。 她没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而盛明盏那头,发现自己压抑许久,甚至一度以为已经消失的情感,居然又一次蓬勃地萌发。 对沈绒的渴望更甚从前,这让她感到恐惧。 沈绒已经猜到了,但只要她缄默到底,不主动迈出打破现在关系的那步,就一定不会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境地。 沈绒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如果不是与她相遇,沈绒只会永远回避同性恋,走在属于自己的笔直大道上。 盛明盏只想用余生来孝顺沈黛,保护沈绒,怎么能成为她们人生中的磨难? 不可以。 盛明盏一而再再而三地警告自己,绝对不可以。 …… 绕开对方生活的日子终于到了尽头。 沈黛要回来了。 这次沈黛出差的时间格外长,一直到两人快要放寒假了,连轴转了三个月的她才刚刚有休息的机会, 在“一家三口”的微信群里开心地宣布要回家了。 黛黛:【老妈我要回来啦!开不开心?!明晚都给我回来吃饭!】 盛明盏很快回复,内容非常简单。 S:【好。】 沈绒隔了一小时才慢吞吞地回应了个“哦”字。 黛黛:【……我才多久没着家啊,感觉你们都不爱我了TT】 在微信上沈黛已经察觉到了异样,等女儿们回家之后,她更是确信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盛明盏和沈绒前后脚进屋,沈黛在场的时候,她俩还会偶尔搭一下对方的话,却一直不看彼此的眼睛,甚至会同时去拿遥控器,又同时去开冰箱门。 当她们意识到心意相通的时候,又会一声不吭地离开。 盛明盏觉得在屋子里待得浑身起毛,带小命出去遛弯,算是暂时回避一下。 沈绒将电视台全都换了一遍,没一个乐意看的,便一反常态去厨房给蒋阿姨帮忙。 沈黛进厨房,和沈绒一块儿洗菜。 “你和你明盏姐姐怎么了?” 沈黛问她。 沈绒洗菜洗得格外专心,“什么怎么了?” “在你老妈前面还装啊?” 沈绒向来不会撒谎,连掩饰都很不擅长。 “那还不是因为你太久没回来,看你跟看陌生人一样,搞得我们俩都有点紧张。” 这借口假得不能再假,但沈黛知道自己这次一出去就小半年的,连沈绒的入学仪式都错过了,这会儿被提及,的确有点内疚。 “好啦好啦都是我的错,这次是离开太久了。可我这不也是为了以后能长久留在N城,留在你们身边打基础吗?” 沈绒有点意外,“什么意思,以后不出差了?” “对啊,海外越来越不景气,赚不到钱,我打算把生意整合到国内,以后就不怎么出国了,最远也是在国内溜达溜达。到时候你们放假啊周末啊,都回家住吧,咱们母女仨也能享受天伦之乐了。怎么样小绒,是不是很开心?” 沈绒:“……” 沈绒居然沉默了。 “完了,你是真的不爱妈妈了!” “咳,不是不是,就是 没想到这么突然。” “突然?怎么我回到你们身边还需要做什么心理准备吗?” 沈绒抬了抬嘴角,“还不是因为您老是爽约,我都不敢相信您的话了。” 沈黛又感叹了一番生意不好做,两个女儿都考入了音乐剧系,以后她会好好经营安真剧场,让女儿们演自己喜欢的剧,一家三口互相扶持,再也不分开。 说到盛明盏,沈黛又把话头转了回来。 “你们到底怎么了啊,别以为你妈老了就看不出来。以前你们对话十句里面有八句都在闹对方,那沙发你就没正经坐过,成天没骨头一样躺你明盏姐姐腿上。这回倒好,你们各坐一边,恨不得中间还能躺下一个我。你说你俩从小到大感情那么好,你那么喜欢你明盏姐姐……” 沈绒被她的话弄得瞬间炸毛,“我哪里喜欢她了?沈黛你乱说什么!” 说完她将菜一丢,火速逃出厨房。 沈黛吓一跳,这孩子干嘛一惊一乍的…… 看来是真吵架了,事儿还不小。 沈黛知道沈绒脸皮薄,从她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还容易惹毛她。 沈黛打算去找盛明盏聊聊看。 “可能是我惹她生气了。” 盛明盏带小命回来,在院子里给它梳毛的时候沈黛过来问,她便说了句实话。 “到底什么事啊?能让你俩闹成这样。” 沈黛坐在一旁的摇椅上晒太阳。 暖阳晒在她的脸上,精致妆容下的细纹已经无法掩盖。 盛明盏闷头继续给小命梳毛,没回答。 小命乖乖给她梳,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沈黛叹了一声之后,目光落在小命身上。 “你小绒妹妹脾气有多差咱们都清楚,是我太娇惯她了。不过明盏,你知道你小绒妹妹非常在意你的。她对动物的毛发过敏,当初我是不赞同她养小命的。可她说你喜欢,不想你失望非要养,我也只好顺着她的心意。后来她常常过敏从来没喊过难受,考虑到她的体质,医生又建议她不要做脱敏治疗,到现在她也是每隔两三天就要吃颗药。这孩子,嘴上没什么好话,但心里却是比谁都要软的。别因为一些小事影响感情。明盏,你比她大两岁 ,不涉及原则问题就让让她吧,啊?” 沈黛言下之意盛明盏懂。 她比任何人都懂。 心里万般滋味最后只能化成一句低沉的感叹。 盛明盏:“妈,我明白的。是我的错。” 放寒假了,马上就要过年,盛明盏的排练暂告一段落。 她和沈绒在沈黛的强烈要求下回家住了。 回到千里春秋128号,这栋大房子里全是她俩一块儿长大的回忆,这让沈绒更难受。 睡不着的午夜,她克制不住地回忆和盛明盏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猛然发现自己一直都对盛明盏有不一样的感情。 更是在得知盛明盏是同性恋后,对同性恋的种种都充满了好奇。 我到底是不是和盛明盏一样,是同性恋。 沈绒问自己,对盛明盏真的是爱情,才会产生奇怪的占有欲,还是说只是对家人的眷恋。 在盛明盏刚来沈家的时候,生活中突然多出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孩,沈绒也有危机感,对沈黛也是有占有欲的。 她也曾暗暗害怕母亲的爱会分给别人,这份危机感持续了一段时间。 但为了让沈黛开心,她愿意做个乖小孩,将所有担忧都忍住了,还主动对盛明盏示好,帮助盛明盏更快、更舒适地融入这个家,没让沈黛为难。 她对沈黛的占有欲有节制,对盛明盏却大失分寸。 如果对盛明盏真的是爱情的话,那为什么她会爱上盛明盏? 毋庸置疑,盛明盏非常有魅力。可沈绒没办法不去怀疑,当年小姨的死让这种特殊的情感在她心里刻下了更为致命的烙印。 到现在她还会时不时梦到小姨,一想到小姨就心悸难当。 心理创伤已经成了压迫她的生理反应。 在反复自我暗示间,情绪不断叠加的过程中,“同性恋”从好奇,变成了沈绒真实的取向。 沈绒想去验证,却又不敢。 其实她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以前总是喜欢去找盛明盏,想见她、靠近她,和她一起睡觉,这份亲近让沈绒快乐。 曾经没有仔细思考成因,现在回想,她对盛明盏居然有肌 肤上的渴望。 我喜欢女人吗? 我是喜欢女人,还是说只喜欢盛明盏? 沈绒睡不着,想了又想,发微信给秦允。 一点也不好吃:【明天出来玩吗?我请你看电影。】 秦允帮她妈置办年货,这会儿还在往购物车里添加东西。 看到沈绒的微信,她很快回复。 (●-●):【好呀\(^o^)/~我来买饮料!】 第二天天没亮沈绒就醒了,拖着睡眼朦胧的小命硬带它出门拉屎,小命努力半天才在寒风中解决干净。 将小命送回家后沈绒就出门了,迫切想知道答案的她买的是早上第一场电影,还是部臭烘烘的警匪片。 秦允抱着爆米花在沈绒的肩上睡了一整部电影,等到散场的时候还没睡醒,被沈绒拉着,迷迷糊糊地出了放映厅。 秦允脾气特好,沈绒大清早拎她出来看她一点都不感兴趣的电影,她都没有任何怨言。 说起来,秦允长得也很可爱。 沈绒暗中观察。 蓬松的短发非常适合她的脸型,小巧可爱皮肤又白,像一只娇俏的小白兔。 但沈绒认识她这么多年,也只是觉得她好相处,没有其他任何的感觉。 就连此刻她故意和秦允十指相扣牵着手,除了好别扭好肉麻的感觉之外,心跳没有任何变化。 与挨近盛明盏时的舒服和满足相比,她对秦允是真的平淡如水。 秦允还贴上来甜甜地问她:“怎么啦,感觉你今天特别粘我哎!” 沈绒:“……” 算了,感觉有点对不起秦允,但她好像真的对其他女生没有“喜欢”的感觉。 刚成年且从来没有恋爱过的沈绒自个儿剖析,觉得自己未必是同性恋,只是喜欢盛明盏。 但一想到盛明盏如果是个男的,也令她非常不适。 到底怎么办。 沈绒又一次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一直失眠到除夕之前,沈绒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为一件不该知道答案事绞尽脑汁。 无论她真的是同性恋还是只喜欢盛明盏,她都不能将这份感情泄露出去。 从头到尾,她都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我不能喜欢盛明盏。 沈绒对自己说,同性恋是我们家的噩梦,沈黛到现在还处于严重的PTSD中,上次在电视里看到一对暧昧的男生她都嫌恶地立即转台。 我不能当同性恋,不然沈黛怎么办…… 她奋斗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好好休息过,就是想在爷爷奶奶面前活出个人样。 如果我成了同性恋,她前半辈子算是白忙活了。 沈绒多想去敲开盛明盏的卧室门,问问她如何是好。 这些年来,她有什么心事都会在第一时间去找盛明盏倾诉。 盛明盏成熟又睿智,一定能给她指条明路。 可这次,唯独这次,不行。 她竟因为“喜欢”这件本该亲密无间的事,反而和盛明盏更疏远。! 第55章 055 沈绒这个年过得心事重重,成天黑着一张脸。 春晚烂梗她刻意哈哈大笑,真的好笑的事儿她又在一边愣神。 分明魂都不在这儿。 距离那回弥漫着巧克力蛋糕味的冲突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又和沈黛聊过,盛明盏心里早就没气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真的生气,也就是事情发生的当下心里有点过不去。 过年的时候好几次借口找沈绒说话,想主动哄她。 可惜注意力涣散的沈绒一直都没给她机会。 别人过个年胖好几斤,她们家沈绒倒好,这年越过越瘦。 黑眼圈从除夕挂到正月都没下去过,人憔悴了两圈,真让人揪心。 她打算直接和沈绒好好聊一聊。 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彼此太在意对方,这是好事儿。 只要把这份感情往亲情上带,就是最好的结局。 别让沈绒继续“误会”就行。 正月里沈绒起得都晚,浑身犯懒连功都不想练,早餐自然和沈黛盛明盏她们错开了时间。 那天沈绒刚吃完早餐上楼,慢悠悠爬楼梯的时候,见盛明盏站在二楼走廊上看着她,似乎在等她。 太久没和盛明盏面对面,一时间心跳有些不稳。 可两人都对视了,这条是她回卧室的必经之路,这时候逃走的话才是尴尬。 “小绒。”盛明盏先开口叫她。 “嗯?怎么啦?” 沈绒假装无事发生,向盛明盏微笑。 沈黛和蒋阿姨在院子里一块儿修剪花枝。 此刻有可能听到她俩对话的,只有在一楼睡得不知天上人间的小命。 盛明盏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盛明盏走到二楼的窗边,正好落在一片金光之中。 沈绒见她散着长长的黑发,可能也没睡好,眼睛略有些红肿,这份颜色反而柔化了她的五官,更显温柔。 她在睡衣之外裹了件长长的冬季睡袍,腰带规整地束在腰间,将颀长的身形衬得有种雍容感。 这件睡袍质地柔软,以前每回盛明盏穿它,沈绒就喜欢从身后贴上 来,蹭一蹭抱一抱,没时间的话至少也要摸一摸,感受那柔软的手感。 要不是有之前那场龃龉,此刻盛明盏又穿了这睡袍,沈绒肯定会抱着她说,有什么话说吧,我一边蹭一边听。 可经历了心态天翻地覆的变化,沈绒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坦然地面对盛明盏了。 她已经没办法心无城府,只为了享受去抱住盛明盏了。 盛明盏来之前,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道歉的话。 上次对你那么凶是我的错。 我的确很在意你,怕你一上大学就恋爱容易被骗,也容易分散注意力,但无论有什么理由我也不该对你发脾气。 以后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能不能原谅我? 虽说有点继续狡辩的嫌疑,可盛明盏就是想告诉沈绒自己有多在意她。 这份在意会在她的努力下渐渐变成亲情,不再打扰沈绒。 她觉得自己能做到,会做到,必须做到。 盛明盏在心里暗暗下着正经的决心,沈绒的思绪却早被眼前人的腰肢给带歪了。 裹得越是严密,就越是容易让人想象她被剥开的场面。 盛明盏还什么都没说,却见沈绒脸上没什么表情,耳尖却红了。 盛明盏:“?” 她哪里能想到,谁都还没开口的当下,沈绒居然在脑海里给自己播放小电影。 “小绒?”盛明盏靠近,想要拉她的手,“怎么有点恍惚?哪里不舒服吗?” 盛明盏的气息逼近,那张精致的脸和突然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温度,迅速在她脑海里铺开一副接吻的场面。 被自己惊得往后一退,潮红已经从耳尖迅速蔓延到了脸颊上。 被沈绒躲开的盛明盏,“……” “没不舒服。”沈绒说完又觉得需要找个理由来掩盖自己的失常,硬接了一句,“没不舒服那是不可能的。” 盛明盏:“?” “我好困,睡觉去了。” 盛明盏更是不解,“你不是才起床?” “你昨天还刚吃过饭呢。” “……” 沈绒速速回到卧室,将门一关,靠在门上,手用力压着猛跳的心口。 “我在干嘛啊……”脸上的热度让她害怕,“盛明盏肯定觉得我有病了,需要治疗的那种。” 盛明盏慢慢走到沈绒房门口,想敲门,思索了半晌,最后还是作罢。 沈绒现在应该很讨厌我,所以找借口避开。 即便心里想着“别烦她,给她多点空间”,明白自己应该善解人意。 可被沈绒避之若浼的盛明盏,心中的烦躁渐甚。 想破门而入的念头蠢蠢欲动。 盛明盏强迫自己离开,下楼喝了一整杯的冰水,这才稍微恢复了些理智。 二十岁的年轻人在洞察人心方面总是稍显稚嫩。 特别是面对喜欢的人,更是当局者迷。 完全想岔的两个人,都在自己幻想的道路上暂时越走越远。 也终究会在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之下,殊途同归。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沈绒的目光总是会不经意地落在不太礼貌的地方。 盛明盏樱粉色的唇、精致的耳朵、纤细的脖子和骨节分明的手指,以及干净透亮的指尖…… 全都是她暗暗流连的重点区域。 她知道暗中窥探令人不齿,可她无法控制视线的落点。 以前周围的人都夸盛明盏聪明又漂亮,沈绒心中大致也是这样认为。 最近仔细留心她每一处细节,更确定盛明盏是上帝精心雕琢出来的艺术品。 在细腻优雅的线条下,蕴藏着让人着迷的力量。 即便现实里她们每天接触的次数少得可怜,但在梦中,沈绒无数次回到了盛明盏的双手之中,与她共舞。 那双有力的手紧紧箍着她的腰,在没有边界的耀眼空间里,伴随着音乐声将她托举至高处,再让她毫无负担地落回怀抱。 和盛明盏搭档舞动的感觉很爽,爽快到热汗不歇,晕眩不止。 晕眩的感觉从脑袋蔓延到四肢百骸时,盛明盏又一次将她托起来,她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对盛明盏说“不要了”。 盛明盏好听的声音就在耳边,“怎么就不要了?” 沈绒感觉腿有些发软,所有的感官都在退化,只有一处愈发蠢动。 “盛明盏……” 沈绒转头,想看身后的盛明盏。 这一转正好将自己的耳朵送到了盛明盏发烫的唇边。 “嗯?”盛明盏在她耳边说,“那你想要点别的什么吗?” 梦就断在盛明盏蛊惑人心的这句话上。 沈绒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暖气充足的房间里燥热感让她很难受,滚烫的身体出了不少汗。 盛明盏给她的触感从梦的藩篱后蔓延到了真实的躯体上,让她呼吸都带着热意。 梦里她俩是在跳舞,可又觉得除了跳舞之外,还发生了点别的事情。 一些她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我在干嘛啊。 沈绒用枕头压着自己的脑袋,恨不得直接闷死自己。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梦? 盛明盏,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一定是最近胡思乱想将我带偏了。 沈绒打算转移注意力。 林川被她冷落了几次之后,还没有彻底放弃,时常发微信给她,还在勤勤恳恳地追她。 昨天还问要不要一起出来玩,沈绒当时没回。 要不然和林川约个会试试看好了。 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到了想恋爱的年纪,就算不是盛明盏,接触时间长了也会对别人动心。 沈绒应邀和林川出去玩。 一整天下来又是看电影又是抓娃娃,晚上还去了音乐节。 非常充实甚至堪称浪漫的约会,可沈绒还是感觉好无聊,全程几乎将“强颜欢笑”四个字刻在脸上,尬聊尬得影响智商。 为什么会这样。 沈绒在看到她喜欢的乐队演出时,丝毫没有被火爆的气氛感染。 她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乐队,也是因为盛明盏。 她和盛明盏第一次去夏季音乐节玩,正好看到这支乐队的演出。 沈绒跟着一块儿发疯的时候,手里的冰淇淋不小心蹭到了盛明盏的手臂,盛明盏非常幼稚地蹭回她的脸上。两人打闹着,音乐声就这样刻进了她的心里,仿佛欢乐的夏日时光永远不会结束。 原来她喜欢的不是乐队,而是与盛明 盏相伴的昨天。 沈绒静静地站在沸腾的人群中,恍然。 她留恋的从来都不是那些热闹。 …… 夜幕之下,林川送她回家。 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到了前院门口,沈绒要进去了,林川说: “沈绒,我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我,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勉强自己和我约会。” 沈绒回眸看他。 林川眉心轻蹙,“我感觉你挺不开心的。” “是吗……” 也不知道是这人心思敏锐,还是沈绒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居然做了这么失礼的事情。 从沈绒欲说还休的表情看,林川知道自己说对了。 “我懂了,以后我不会来烦你了,别在不喜欢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人这辈子就该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沈绒,我希望你能快乐。” 让自己快乐的事…… 这一瞬间,沈绒竟有些动容。 林川还是第一次没追到喜欢的女孩,有点遗憾。 他张开手臂说:“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最后能给我一个告别的拥抱吗?” 沈绒还没回答就被林川抱住了。 只是手臂相碰,身体都没有踏实地接触到。 短暂的拥抱如蜻蜓点水,他走得也很干脆。 穿过院子往屋里走的时候,沈绒觉得这人还挺好的,就是没有喜欢的感觉。 快乐的事。 什么是让我快乐的事? 刚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率先占据沈绒大脑的念头,都和盛明盏有关。 所以,我对盛明盏…… 沈绒一边思考着,一边开了卧室的门就要进去。 突然手臂被人拽住,一下子将她拉进了卧室里。 沈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被毫不客气地摁在了门边。 “咣”地一声,门将外界完全隔离。 没开灯的屋子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反而让孤女的香水味更加清晰。 但此刻孤女不争的焚香味被使用者的嫉妒点燃。 弥漫着辛辣。 盛明盏开口时,声音里带着陌 生的沙哑。 “你真的在跟他谈恋爱。” 刚才盛明盏就在二楼的卧室窗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们的拥抱。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沈绒被她以外的人抱在怀里。 所有的自谴和容让,都被中烧的妒火轰得一干二净。 沈绒被盛明盏强硬地制在这里,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会被她身上恐怖气息惊到不敢吭声,或是立即解释和林川什么都没有。 可沈绒没这么做。 面对盛怒中又一次释放恐怖占有欲的盛明盏,沈绒不退反进。 “你都看到了?” 沈绒在黑暗中轻笑着挑衅,“对啊,我刚和他约会回来。我们去看了电影吃了饭,还一起去音乐节玩了,特别开心。他又给我买了我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怎样?” 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 窗帘还没来得及拉上,月光从窗外洒进来。 沈绒清晰地看到盛明盏眼睛里欲动的光。 盛明盏想说什么,沈绒想知道。 她要盛明盏亲口说出来。 无法欺骗自己,沈绒发现她被盛明盏摁在这里,居然是快乐的。 她的身体因为被盛明盏控制而兴奋。 她的反骨她的渴望,她积压许久延迟的反叛,在感受到盛明盏对她侵占欲的这一刻完全爆发了。 她懂事了这多年,这一刻,她只想做个不听话的坏小孩。 她就是要激怒盛明盏,就是想让盛明盏说出她最想听的答案。 看着盛明盏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沈绒心里的愉悦感迸发,强烈的期待所带来的亢奋几乎要把她的理智淹没。 盛明盏一忍再忍,将即将脱轨的理智拉了回来。 “我跟你说过,你现在还太小,不能谈恋……” “盛明盏,你说实话。”沈绒打断她,“到底是我不能谈恋爱,还是我不能跟你以外的人谈恋爱?” 盛明盏在听到她这句全然超出意料的话之后,一阵清晰的耳鸣。 沈绒不会知道,此刻自己眼里那抹轻浮是致命的吸引。 盛明盏忽地捧住她的脸,热烈的吻就要覆盖在她的唇上。 与此同 时,楼下的沈黛喊了一声。 “盏盏小绒,你们在干嘛呢?下来吃宵夜吗?” 沈黛的声音让盛明盏骤然清醒。 即将冲破世俗壁垒的吻也戛然而止。 我在做什么。 发现自己的唇距离沈绒的只有分毫,盛明盏后背蒙上了一层冷汗。 我疯了吗…… 盛明盏定了定摇摆的魂,五指合拢,就要离开。 忽然,沈绒的指尖勾进她衣领第二颗和第三颗扣子的缝隙里,将她带了回来。 “小……” “绒”字,被沈绒主动挑起的吻吞没。 沈绒轻易地将盛明盏拉回来,娇蛮地启开她早就如火一般滚烫的唇,攻城略地。 盛明盏理智之弦被沈绒彻底扯断,只凝固了一秒钟,就大举更激烈地回应。 沈黛的声音隐约从门外传来,“这两个孩子,还不理我,在干嘛呢?” 吻没断,盛明盏转身将沈绒抱到她的书桌上。 “哗啦”一声,桌上的物件被撞落一地。 蒋阿姨笑着说:“上了大学就喜欢闷在房间里。” “可不么,孩子大了,想有自己的空间了。” 沈黛随时都有可能上来敲开沈绒的房门。 这份刺激更是极度放大了所有感受。 音乐节上的靡靡色彩倒灌入沈绒的意识,和又低又急的气息合流时,她万分确定了一件事。 她留恋的从来都不是那些热闹—— 而是盛明盏这个人。! 第56章 056 躁热的气流渐渐平复。 沈绒被盛明盏从桌面上抱起来,坐稳。 盛明盏站在她面前,上身前倾,帮她把被弄乱的头发整理好。 月光中,盛明盏的眼眸炙热。 每一次相同温度的呼吸,都一丝丝勾缠着彼此。 “妈叫了咱们好几次了。”最后还是盛明盏先开口,“再不下去,她会上来的。” 沈绒沉默着,心头上的热意还未消退。 她察觉到盛明盏的声音里带着因欲而起的沙哑,那是和她同频的悸动。 没能忍住,仰起头,又在盛明盏唇上落了一个吻。 盛明盏的唇还那么柔软,那么烫。 盛明盏被她的任性弄得轻笑出声,“我要开灯了哦。” “不要。”沈绒将额头抵在她肩膀上,整张脸都埋入她怀中撒着娇。 沈绒说不要开灯,盛明盏没法违背她的意愿,便没开了。 盛明盏想抱抱她,手臂抬起来犹豫着,又放下,最后落到她后背上,沿着脊背温柔地安抚。 沈绒靠在她肩头半晌,心里的毛躁和一根根即将竖起来的刺,最终被盛明盏抚慰成了微不可闻的长叹。 盛明盏从她的后背慢慢摸至后脑勺,透过浓密的发丝,触碰到一片因为刚才的吻而起的,热热的汗意。 “盛明盏……” 沈绒拉着她的衣角,整个人用力压在她怀里,有点发颤的声音从她的身体和衣料中闷出来。 “我们在干嘛啊?” 听到沈绒的呢喃,刚才热吻时的每个细节重新灌入盛明盏的脑海。 夜的诡谲,让眼前的一切罩上了一层荒谬感。 盛明盏想要更强烈的光刺破着黝黯。 那样的话,或许她能找到更多让人安心的真实。 “是啊……”盛明盏说,“我们到底在干嘛?” …… 沈绒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嘴唇还有些红肿,耳尖不自然的潮红也还没彻底退去。 完全没有这方面经验,根本不知道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就这样下去,沈黛会发现吗? 沈绒打开一条门缝往楼下看,见盛明盏已经坐在餐桌前,和沈黛谈笑风生了。 好啊你盛明盏,刚和我做完坏事,就淡定自若了? 那我还遮遮掩掩什么劲? 沈绒直接推门下楼。 以前冬天她在家最习惯的状态就是只穿件睡衣,内衣也懒得穿,舒服自在。 今天鬼使神差害羞了起来,特意在外面又披了件宽松的外套,将胸前的起伏牢牢遮住。 沈绒一边下楼一边说:“你们也不等我这就吃上了?” 沈黛说,“叫你半天不搭理,还以为你睡了。” 盛明盏正在帮忙分馄饨,听到沈绒的声音抬头看向她。 两人目光相汇,什么都没说,又很快分开。 吃宵夜的整个过程,刚接过吻的两人目光躲躲闪闪。 沈黛问:“你俩还没和好啊?” 沈绒低头吃馄饨,不言不语,恨不得用碗将巴掌小脸整个遮起来。 盛明盏见她原本压下去了点颜色的小耳朵又开始发红,心中被她的可爱填得满当当,垂头暗暗笑了好一会儿后,对沈黛说: “我向小绒道过歉,她已经原谅我了。” 沈绒透过碗边,狠狠剜盛明盏一眼。 原来你的道歉就是把我摁在桌上,差点把我亲断气。 沈黛笑着说:“你们俩啊,真没法说。好的时候恨不得天天粘在一块儿,闹起脾气来阵仗又这么大。” 沈绒将碗放下,丢下一句话立刻走了,“谁和她粘。” 沈黛看着她气呼呼的背影,纳闷地问盛明盏,“不是哄好了吗?” 盛明盏“嗯”一声说:“没事,小绒脸皮薄,就怕人闹她。一会儿我再去说说。” 等沈黛去睡觉了,盛明盏再去敲沈绒房门。 半天才听她冷淡地开口,“睡了。” 听见盛明盏在屋外徘徊了一阵子,沈绒紧抱着被子,心想,如果盛明盏坚持要进来,我就让她进来。 结果盛明盏留给她一句“晚安”就走了。 弄得沈绒一晚上都没睡好,一直到清晨时分才迷迷糊糊地进入梦境。 在梦里,盛明盏又一次抱住了她,柔软又 滚烫的感受真实到不像是梦…… 我和盛明盏接吻了? 第二天醒来时,看着阳光下的一切,沈绒恍惚不已。 书桌就在床边,被盛明盏拾起来的文具和书虽然摆放整齐,却不是她习惯的位置。 不是梦。 是我主动吻盛明盏的,是我主动迈过那条界线的。 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沈绒一再回味那场拥吻的每个细节,第一次感受到身体自发的渴望和内心深处压抑不住的躁动,和不知缘由的酸楚。 …… 之后的几天,盛明盏去沈黛的公司学习,一些商业谈判的细节、陷阱沈黛都会手把手教她。 盛明盏学得很快也很用心,即便偶尔想到沈绒会分神,她也很快提醒自己不要辜负沈黛对她的教导,将注意力拉回来。 沈绒连着几天都没正眼瞧她,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吧。 没关系。 盛明盏对自己说,如果小绒要我退回去,我就退回去。 我们本来也不该是这样的关系。 假期眼看就要走到末尾,盛明盏起早贪黑泡在沈黛的公司,又跟着她去了几大剧场商的酒会,对音乐剧圈子的运作模式的了解更进一步。 这些日子她比沈黛都忙,而夜夜失眠的沈绒基本上要到日上三竿才出卧室。 两人生活在一栋房子里,活生生过出了时差。 连续好几天都没见着盛明盏影子的沈绒,不免猜测—— 盛明盏是不是在躲我。 又是一天没见到盛明盏,沈绒去上声乐课回来时,家里冷冷清清的,只有蒋阿姨在做宵夜。 她坐到客厅沙发上,发微信给盛明盏。 一点都不好吃:【你在哪】 半天盛明盏都没回应,沈绒也不好继续发微信,穷追不舍似的。 想了半天只好打电话给沈黛,一接起来就听见沈黛那边充斥着音乐声和谈笑声。 “盛明盏和你在一起么?”沈绒问她。 “在啊。”沈黛不知道和谁笑了一声之后才说,“我让她接电话。” “不用了。跟她说,我想……吃巧克力熔岩蛋糕。” 沈黛挂了电话,盛明盏正好和几位同龄的剧场继承人聊天回来,便跟她说了沈绒打电话来的事。 “这孩子。”沈黛哭笑不得,“自己有手有脚还要别人买。” 盛明盏琢磨了一会儿,说:“妈,我先回去了。” “不等我一起走?” “再晚甜品店要关门了。” “你就是太宠她了,宠得她都要无法自理了。哎,你没喝酒吧,开车慢点啊。” “好。” 盛明盏买了蛋糕,回家时正好和一场急落的寒雨狭路相逢。 轻叩沈绒卧室门,片刻之后,传来了脚步声。 那一声声轻盈又有些急切的踏步,仿佛踩在盛明盏心上。 门被打开的时候,橘色的暖光铺在盛明盏如玉一般的脸上,即便带着冬夜的寒气,温柔的笑容却在一瞬间暖进了沈绒的心底。 “我给你买来了。” 盛明盏将蛋糕盒拎到沈绒面前。 沈绒发现盛明盏的发梢湿了,蛋糕盒上却一点雨迹都没有。 沈绒接过蛋糕盒,眼神闪烁了片刻后,才落回盛明盏的脸上。 “那你,要不要进来和我一起吃?” 盛明盏眼神微定,压抑的情绪一闪而过后,是略有些腼腆的游移。 沈绒登时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那我进来了。” 盛明盏说着就要进屋。 沈绒一只手拎着蛋糕盒,一只手将她往外推,“我不是那个意思!” 盛明盏见她脸都红了,忍着笑,问道:“到底让不让我进来啊?” “……” “我只是想陪你吃宵夜。” 沈绒不再和她多说,多说多错。 也不堵门了,走到桌边将蛋糕放上去,不去看她。 “你在说什么鬼。除了吃宵夜,还能吃什么?” 盛明盏都走到她身边了,她也没回头看,只是有点手忙脚乱地将蛋糕拿出来。 发现,是两份。 盛明盏坐在桌对面的椅子上,凝视着沈绒的眼中漫是浓浓的爱意。 “我陪你吃完就走。” 沈绒垂着眸,将蛋糕 盒打开,分给盛明盏刀叉。 “那什么……谢谢。” 沈绒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发紧,更是羞臊。 “跟我说什么谢。” 盛明盏就像没发现她的心猿意马。 盛明盏吃蛋糕的时候,随意聊了聊这些天她和沈黛一起出席酒会的事情。 说她也没喝酒,拿冰红茶兑点水,跟几位同行聊聊天。 “你给我发的微信,我后来才看到。” “干嘛跟我交待得这么清楚。” 沈绒吃掉半个蛋糕,终于看向盛明盏。 盛明盏发现她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和她单独相处的沈绒,在紧张。 盛明盏不想沈绒局促,吃完蛋糕之后很快就要离开。 “晚安了。” 盛明盏起身要走。 沈绒没有马上跟她说晚安。 依旧低头看着半天没有再多吃一口的蛋糕。 似乎在骚动难安中思索什么,下定了某种决心。 盛明盏就要走出卧室门,“啪嗒”一声,沈绒将灯关了。 整间卧室陷入了黑暗。 盛明盏回眸,在一团漆黑间,她察觉到沈绒走向她,站到她面前。 呼吸越来越沉重且急促。 一种可能性如火一般烧在盛明盏心上,等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身后的门关上了。 擦枪走火的火苗扑朔着,一切在沉默中爆发。 巧克力熔岩蛋糕的香甜味,在她们缠绵的唇齿间蔓延。 当沈绒再一次被盛明盏抱在怀中时,多日来的焦虑和摇摆全都不见了。 所有的忧虑被炙热的体温烧得一干二净。 她得了一种名为“盛明盏”的病。 心甘情愿让这病深入肌肤、骨血,吞噬她的一切。 …… 巧克力熔岩蛋糕成了她们偷.情的暗号。 只要她想今晚盛明盏来她的卧室,便会在晚餐的时候将蛋糕摆在桌面上。 银勺轻铲慢搅,粘满浓稠的巧克力,缓缓送入口中。 一边慵懒地吃着甜点,一边暗暗送给餐桌对面的女人一个挑逗的眼神。 收到她目光的盛明盏早已神思恍惚,沈黛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生意场上的正经事儿,盛明盏只能艰难集中注意力,勉强回应着沈黛。 熬到深夜时分,沈黛睡了,整栋别墅只剩下走廊一盏盏微弱的壁灯。 S:【我过来了。】 发完微信的第十三秒,盛明盏会准时来到沈绒房门口。 不用敲门也不必说话,沈绒知道是她。 漆黑的卧室灯全关了,门窗紧闭,窗帘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月光晒进屋内。 在只有她们知晓的空间内,禁忌的探索一次又一次失控地上演。 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觉反而变得更加敏锐。 “孤女”的香味在一次次隐秘的夜晚,成为沈绒最熟悉的香气。 侵染她梦境的渊潭,一丝丝渗透进躯壳的深壑。! 第57章 057 被梦的潮水一波波托到清醒的边缘,沈绒甚至听到了护士们走动、说话的声音。 她知道这是梦,但她不愿醒来。 只有在梦里,盛明盏才会再次拥抱她。 …… 沈绒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盛明盏坐在她面前。 是盛明盏,没错。 可又不是她的盛明盏。 梦里一十岁的盛明盏喜欢在她面前笑。 即便内敛,还是时常能从她的眼眸里读出鲜活的情绪。 而眼前三十岁的盛明盏已经大不相同。 更加成熟、稳重,也毫不眷恋地封闭了内心。 发现沈绒醒了,盛明盏将工作邮件发出去后,把手机放到一旁,徐徐开口。 “你要的东西都拿回来了,我刚才送到妈那儿,还帮她换完了衣服。这会儿妈在和护工聊天,你不用操心。” 盛明盏将热水壶里的水倒在杯中,又加了冷的矿泉水。 沈绒记得,以前盛明盏也是这样心细如发,但那时她会先喝一口试试入口的温度。 而此刻,她则改用手指触碰杯子来感受冷热。 确定水温合适,盛明盏将护士给的药拿到手里,对沈绒说:“来,吃药。” 沈绒不知道怎么就从她这平淡如水的寥寥数语中,听出了别样的温柔。 今天盛明盏似乎对她特别有耐性。 为什么?她不是应该还在生我的气吗? 沈绒正想着,一句话忽然砸进她的记忆里。 对不起,让你这么讨厌我。 沈绒忽然想起在昏迷之前,自己是不是说了这句话?还是被盛明盏抱在怀里,拉着她的衣领说的。 沈绒神情一滞,脸上蓦地热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说这些……也太尴尬了吧! 此时懊恼不已的沈绒完全没想到,她去Y市的机票也被盛明盏发现了。 那一大摞机票散落在面前,震惊的同时,盛明盏确定了一件事。 沈绒从来都没有开口承认过的爱,千真万确存在着。 即便从来没有认领过,可沈绒所有的爱意都藏在一举一动之下 ,藏在每个眷恋的眼神和渴望的肢体间。 嘴上不说,身体最是诚实。 承接过沈绒无数恩爱雨露的盛明盏怎么会感受不到? 她自诩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沈绒。 了解沈绒成长的轨迹,明白她性格如何形成,更明白心魔是如何纠缠着她不放。 沈绒是个纯善又孝顺的孩子,正是因为这份纯善孝顺,她一直将自己囚禁在沈黛想要的“正道”上。 盛明盏知道沈绒爱她,可即便再笃定,这份爱最后也以失败告终。 分崩离析的结局在盛明盏心中埋下了一根刺,一根让她忽然不那么自信的刺。 她甚至在睡不着的夜里怀疑过,沈绒否认她们爱情的话,可能是实话。 盛明盏真的想过一种可能——沈绒对我是不是一种渴望爱的本能? 会不会她只是想要爱,而不是真的“爱情”? 但那叠机票,让最后百分之一的怀疑彻底消散。 沈绒在分手之后的两年时间里,在沉默中一次又一次飞跃太平洋。 盛明盏也在这条航道上穿梭过,明白旅途有多辛苦,直飞尚且需要近十四个小时,更别说前后要倒的时差了。 但沈绒在繁忙的工作间隙里,去过十次。 这意味着沈绒几乎将所有的假期都消耗在Y市。 沈绒是不是在Y市的日出黄昏中苦苦寻觅? 一次次寻觅不得的时候,可曾后悔? 沈绒的爱总是隐藏在黑暗之中。 像是某种心理疾病,沈绒很难直接表达好意,面对再喜欢的人,在付出的时候她都总会找个借口,披一层外衣。 当初她为了和盛明盏一起过周末,在学校门口等了五个小时的事,都不曾直言。 这个盛明盏从十八岁开始就喜欢的人,到今天为止才算是了解了她孤傲的内心,最完整的弧度。 盛明盏的心像沉浸在温水中,渐渐发暖。 盛明盏见沈绒半天没回应,抬了抬眼皮,问她: “自己坐得起来吗?还是我把床给摇起来?” “我自己起来。” 沈绒撑起身子,坐好了。 盛明盏身子往前倾,竟是一副要喂她吃药的样子。 沈绒见她挨过来,心跳节奏瞬间被她带乱,立即全部接过来。 “水和药都给我吧,我自己来就行。” 盛明盏没言语。 沈绒实在太怕话掉在地上了,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我有手有脚的,发个烧而已,怎么好劳烦前任照顾。” 盛明盏:“……” 油皮都还没被暖透,沈大小姐又开始摁人肺管子戳了。 盛明盏才萌发了一丁点儿温存的小火苗,被沈绒当场掐断,表情相当精彩地坐直了回去。 那头肇事人心里也重重地“靠”了一声。 这话说出去的当下,沈绒心里就凉了一截。 我在说什么鬼话? 沈绒在心里质问自己,我怎么又说这些鬼话? 盛明盏生气地捏着她的下巴,指责她这张嘴不会说人话的那档子事都还没过去几天呢,这就身体力行地验证了自己真的吐不出象牙。 沈绒不得不承认盛明盏说得对。 自己除了得罪人的时候说话顺溜,其他时间里半句软话都说不明白。 沈绒咕咚咕咚地吃药喝水,趁机偷偷看向盛明盏。 盛明盏微垂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面上看不出情绪,但盛明盏心里跟明镜似的。 每次她真的生气了,沈绒就会伏低做小,想着法子来哄她。 就跟以前一样。 以前只要沈绒意识到自己又口无遮拦,也不会在明面上道歉,但会变得特别听话。 无论是分手还是回国这段日子,她都被沈绒磋磨得着急上火。 现在倒是“和平相处”的好时机。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半天,最后被盛明盏的来电提醒打破。 接通电话的时候,她特意往后靠了一下,没让沈绒看见是谁的来电。 这个小细节被沈绒发现了。 沈绒:“?” 遮遮掩掩干什么? 沈绒双眼微眯,难道是那个潘潮生? 盛明盏听电话里的林枳说:“盛总,哪儿呢?” 盛明盏居然温婉地问道: “怎么啦?” 林枳:“??” 沈绒:“……” 林枳满脸问号,将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定定地看了眼。 没错啊,是盛明盏本盏啊。 林枳继续说:“那什么……剧本写完了,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有空过来看看?” 盛明盏又妖娆地笑了一下,“你再等我一会儿哦。” 沈绒:“??” 沈绒心道,盛明盏对潘潮生说话这么温柔? 林枳那头大惑不解,“……盛总,我感觉你今天怪怪的,是我的错觉吗?” 盛明盏没接话,把电话给挂了。 “我还有事,一会儿护士会过来给你换药。”盛明盏站起来拿外套,“走了。” 沈绒见她居然接了电话就要走,这么听潘潮生的话? 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嘴上也没能控制住。 她摆出一张自认为相当自然的笑脸,问道: “约会啊?” 盛明盏笑了一下,没否认。 沈绒:“……” 她居然默认了。 盛明盏乘电梯下楼,想到刚才沈绒一副震惊且欲言又止的表情,心情难得的好。 盛明盏走到楼下等着涂颖开车来接的时候,一辆保时捷先一步停到她面前。 车窗放下来,坐在里面的潘朝生抬手向她打个招呼,露出低调的腕表。 盛明盏打了个招呼,“这么巧,潘总。” 潘潮生却说:“不巧,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 潘潮生是眼睁睁看着盛明盏拨开众人,冲过去抱起沈绒的。 那是潘潮生第一次看见体面又从容的盛明盏露出着急的神色。 潘潮生有一肚子的话想跟盛明盏说,可盛明盏依旧对他保持着合作伙伴的距离。 盛明盏说:“不好意思了潘总,我和朋友有约,改天吧。” 站在楼上窗边的沈绒看到潘潮生居然来接盛明盏,一把将窗帘给拉了起来。 潘潮生乐呵呵地笑了两声。 “这样啊,看你为了沈小姐忙了一整天都还没时间照顾自己的胃,本来想着请盛小姐吃饭去,现在看来又没 机会啦。” 潘潮生抬头往上方看了一眼,笑容更甚,“只好改天了。” 盛明盏对他礼貌地淡笑,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潘潮生一贯善解人意,很快消失。 两分钟后涂颖的车来了,载着盛明盏离开。 还真去约会了。 护士给沈绒换挂瓶的时候,沈绒整个人魂不守舍。 还真是跟潘潮生约会去了。 奇怪透了,盛明盏不喜欢男人啊,她绝对不喜欢男人的,这点沈绒非常确定,全世界的女人死光了她也不会爱上男人。 她和潘潮生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给她的阴影真这么大?大到性取向都变了? 可她之前不是说了,我之后她没和别人谈恋爱吗?男的女的都没有。 盛明盏不至于拿这种事撒谎。 沈绒看着点滴一点点输入自己的身体里,思考着,盛明盏不喜欢男人,但这不代表她不会和男人结婚。 潘潮生是个优质的结婚对象,有多少人惦记着,想要成为潘太太,就连沈绒都有所耳闻。 盛明盏如今回国发展,坦言不再唱音乐剧,很明显,她已经彻底走上了商业道路,成了一名商人。 没有父母,孑然一身的盛明盏只能单打独斗。 更何况…… 沈绒的眉眼微落。 更何况当初她被伤得那么深,对爱情彻底失望也是有可能的。 不想继续谈恋爱,选择用婚姻来当做商业筹码,也能说得过去。 对,潘潮生还是NEWS的CEO,NEWS和盛明盏联系紧密,两人的关系早就非比寻常了吧。 这么一分析,很清晰了。 盛明盏真的在和潘潮生接触,甭管是不是恋爱,有朝一日可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沈绒攥紧被单,攥到骨节发白。 一想到盛明盏会踏上婚姻这条路,会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沈绒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张皇。 无措的感觉在心上横冲直撞。 她是真的慌了。! 第58章 058 沈绒输了液之后很快退烧。 她上楼去陪沈黛,照顾沈黛的夜里,一直在想盛明盏和潘潮生的事。第二天醒来虽然有点困,但到底没再发烧,精力恢复了七八成。 一大早她收到了驾照,如今她也是有驾照的人了,只是还没来得及买新车。 以前沈黛的车在负债之初都卖了,盛明盏给她买的甲壳虫倒还在。 可也不能把前任送的车堂而皇之开出来吧。 对车完全不了解的她,一时也不知道该买哪款车合适。 今天依旧要去安真剧场排《皇后》。 沈绒到了排练厅,大伙儿还惊讶,说她怎么就来了,不多休息休息。 沈绒说自己年轻力壮,一场小烧而已,每年都烧一下再正常不过。 “生小病躲大病,我现在状态正神勇,没必要耽误排练。” “火车头”回来了,今天安真剧场排练厅内如火如荼。 演员们一块儿排歌的时候,她看见盛明盏的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沈绒注意力被她吸引了片刻,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 高中时的盛明盏就已经很有气场,走到哪儿都会吸引一大波的注意力。但凡出现在沈绒教室附近,她就会情不自禁往她的方向张望。 那时沈绒的心,也被同样的感受牵动着。 盛明盏和制作人、舞监和剧团经理开了个会。 她到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这会一开就过了中午饭点。 沈绒眼睁睁地看着大家一块儿去吃饭,吃完了三拨人,剩下的饭菜都凉透了,盛明盏还没从会议室里出来。 “就算开会也得吃饭啊。” 沈绒想了想,亲自点了外卖,特意备注需要保温盒。 送来之后她将外卖放到微波炉里双重保温着。 开完了会,制作人说请大家出去吃饭。 盛明盏不想和一帮男人挤一起就餐,就借口有点困,不去了,吃剧组的盒饭就行。 剧团经理说:“盒饭有什么好吃,估计这会儿都凉了吧。” 透过会议室的玻璃窗,盛明盏发现排练厅里只剩下沈绒和另外一名小演员 在聊着天。 沈绒一边聊天,一边暗戳戳地往她这儿偷瞄。 盛明盏对剧团经理说:“热一热就好,没事,你们去吧。” 见盛明盏要出来了,沈绒立即和小演员分道扬镳。宛若正在执行任务的地下党员,身手矫健地潜入吃饭的房间,将饭菜利落地拿出来铺了一桌,随后不露声色地离开。 盛明盏进来时屋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桌她喜欢的饭菜。 还是她以前经常去的粤菜餐厅的特色菜。 包括她最喜欢的炒粉。 这剧组没有她深交的朋友,更没人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除了沈绒。 盛明盏刚坐下,沈绒就推门进来了。 “嗯?你也忙到这时候?” 沈绒假装不期而遇,坐到她斜对角,拆筷子的时候看似自然地问, “怎么就你一个人?” 盛明盏想说,不会偶遇可以不要偶遇。 但见沈绒特意为她买了这么多合口味的饭菜,此刻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认真演戏,又觉得有些可爱。 心里的吐槽也就没真的说出来了。 沈绒不愿去多想。 不愿想是不是盛明盏有可能在和潘潮生恋爱的事情,给自己造成了巨大的刺激。 此刻她已经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管住自己这张讨人厌的嘴,不再胡乱给人添堵。 和盛明盏独处一室,沈绒思索着该说点什么话,能显得温柔可爱一些。 没人会讨厌温柔可爱的人吧? 让沈绒怼人,她能一怼三天不带重样的。 可要说点儿讨人喜欢的话,却搜肠刮肚找不到半个字。 你今天口红的颜色真好看,好适合你。 感觉你瘦了,最近是不是很辛苦啊。 这么晚才吃饭,会对胃不好的。 将这些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没觉得温柔可爱,只觉得好肉麻好做作。 沈绒:“……” 沈绒扪心自问,我这辈子还有机会当个正常人吗? 盛明盏默默注视着心里正在天人交战的沈绒。 沈绒感受到她的目光,慢慢看过来,对她甜 甜一笑。 盛明盏:“你有事求我?” 沈绒:“……我没事求你就不能笑了?” 凶巴巴的话脱口而出,沈绒心里一惊。 我怎么又开始了?停!不可以! 想起当初她一次又一次地去Y市,发了疯一样走遍每条街道,从日出到日落,只是为了确定那个人在这世界的某个她知晓的角落。 如果真的见到那个人,沈绒可能会控制不住,不顾一切去挽回。 可老天就像在惩罚她,即便她的足迹踏遍Y市的每一个角落,终究没能在陌生的天地间找到盛明盏的气息。 盛明盏就这样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再也见不到盛明盏了。 每每这个念头在心中升起,沈绒都会被彻骨的寒意困住身心,万念俱灰。 而现在盛明盏就在眼前,回到了她的生命之中,即便无法回到过去,她也不想让彼此的关系更糟。 沈绒终究无法忍受盛明盏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 即便当个隔三差五联络的故人都好。 至于更进一步的渴望,她暂时还不愿去细想。 就算肉麻又做作,为了挽回局面,沈绒也只好软软地开口: “那……饭菜合胃口吗?” 盛明盏手里的筷子被她这软糯的语气惊到了桌上。 沈绒:“……” 沉默中,她看着盛明盏将吓掉的筷子拿起来。 盛明盏问沈绒:“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剧组吗?” 沈绒:“……” 上次盛明盏为沈绒准备了一桌子她喜欢的饭菜时,就是这么说的。 显然聪明的盛明盏已经猜到今天是谁在照顾她的口味。 那点儿小心思被当场拆穿,沈绒又羞又恼,提了几口气蹦不出半个字。 “小心眼没说错你。”沈绒忍不住抨击她,“记仇!” 盛明盏看她羞赧不安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出声。 听到盛明盏在嘲笑她,沈绒警告道:“不许笑!” 警告之后,自个儿也跟着笑了。 两人没再跟彼此说话,但吃一口笑三下,频率都无比相近。 笑到最后沈绒也没脾气了。 感觉今天她就是来盛明盏面前现眼的。 吃了饭,下午依旧是排练。 相比于《撩动全城》赶鸭子上架似的排练,《皇后》的排练时间很充裕。 海默和葆拉经常带着团队来排练室,对细节的追求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沈绒第一次和海默团队合作,学到了不少以前她想都没想过的知识,感叹世界顶级团队真是不一样。 杜兴遵守承诺,将一系列捞钱的走穴全推了,一门心思扑在《皇后》剧组,和沈绒的搭档也越来越和谐。 沈绒入行到现在搭档不少,但一块儿正经跳双人舞的,杜兴算是第二位。 她全情投入排练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她第一位舞伴炙热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 盛明盏曾经和林枳说过,沈绒是位非常依赖创作激情的演员,她和盛明盏搭档的时间太长,太熟悉,以至于演到最后竟不兴奋了。 她曾经有想过和不同人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也正是这点,让盛明盏恼火。 盛明盏知道沈绒想要的是创作感受,而不是情感转变,但她无法说服自己。 沈绒的确动过和别人试着搭一搭的念头,只是还没来得及真正付诸行动,她的老搭档就离开了,让她们所有合作的剧戛然而止。 如今沈绒离开安真剧场的庇护,独自在外闯荡,从《撩动全城》到《远方》再到《皇后》,她的新搭档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商品,让她眼花缭乱,却也寡淡无味。 她想象中激情碰撞的火花迟迟没有到来。 反而让她怀念起多年前在破旧的多功能厅和简陋的文化宫里,与盛明盏初搭时的心潮澎湃…… 排练一直到下午六点结束。 海默特意交代了,让大家不要太累。 海默嘱咐道:“我并不着急进剧场,要是我的演员们累病了,对这部剧心生倦怠,那才是最让我不安的。” 晚上七点安真剧场有驻场演出,沈绒从排练室出来的时候,看见走廊两侧的墙上换上了新的海报,隔壁大厅里隐约传来观众等候入场时的聊天声。 安真剧场又活了。 安真剧场终究以最原始 的模样被保留了下来。 连灯都没有更换一盏。 安真剧场继续运作着,沈绒从这条熟悉的走廊中穿过,感叹1女士真是个体贴的好人。 盛明盏今天车限号。 从剧场出来的时候,连绵的春雨在夜幕中织出一张轻盈的网。 她一手撑伞,一手打开约车APP。 还没开始叫车,沈绒便从她身后走过来,“嗨”了一声。 “这个点钟,你打不到车的。” 沈绒双手抄卫衣兜里,齐肩的自然卷垂在肩头,姜黄色的鸭舌帽檐之下一双含笑的眼睛里藏着得意。 这话可不就是盛明盏之前对她说过的么。 沈绒刚拿到驾照,一早就留意过盛明盏的车牌,知道她车今天限号,特意租了辆车来,此刻车停在不远处的地面停车场。 沈绒说:“我开车送你。” 盛明盏多少有些惊讶,“你开车?” “对啊,我拿到驾照了。” “拿了多久?” 沈绒实话实说,“没多久……” “没多久你就敢开车上路,上黄泉路吗?” 盛明盏这话立即激起了沈绒的胜负欲。 沈绒在心里对盛明盏当头喷了一句——拿驾照不就是为了开车上路的吗!你才上黄泉路! 盛明盏嘴下不留情,沈绒理智在拉着自己,绝对不能被她一块儿带偏。 沈绒将脑海里斗嘴的言语抛到一旁,依旧维持着甜美的笑容。 “我可以请你当我的第一位乘客吗?” 盛明盏和沈绒互损惯了,刚才她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没想到沈绒选择忍气吞声。 很乖。 盛明盏将手里的伞柄轻轻转了半圈,透过从伞面上滑落的细细雨珠,她看向沈绒,没多说,往前迈了半步,将沈绒一并遮在了伞下。 沈绒微微扬起头,安真剧场的LED广告牌上五颜六色的光落在盛明盏脸庞上,绷紧的伞面噼里啪啦响着雨声。 和记忆里某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重叠了。 “走。”盛明盏嘴角一点点的淡笑,将夜点燃。 沈绒已经忘记上 一次和盛明盏在同一伞下是什么时候了。 但她记得并肩而行时总是牵手的感受。 以往十指相扣时,沈绒总喜欢屈起手指,抚摸盛明盏的虎口,来来回回蹭她的手指骨节。 盛明盏手指的每个细节感受沈绒都记得,那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走在渐渐滂沱的雨中,一同等待绿灯,和无数个昨日一样,在人流攒动的十字路口并肩过马路。 雨水从伞边飘荡到盛明盏的衣摆上,沈绒依旧点滴不沾。 两人上了车,盛明盏扣安全带的时候,见沈绒着急忙慌地在中控看了一圈,眼神里分明写着——先按谁来着? 盛明盏:“……” 要命。 沈绒暗暗调整着呼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不迫,可惜无处安放的手还是背叛了她。 路考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明明很顺利…… 沈绒确定,盛明盏比驾校的老师都可怕。 盛明盏说了句肺腑之言,“为了咱们生命安全着想,还是我来开车吧。” 沈绒:“……” 下一刻,沈绒坐在了她最熟悉的副驾上。 沈绒有点懊恼,我真的除了音乐剧之外什么都做不好吗,开车都不行。 盛明盏看着沈绒撑着额头,一副气呼呼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在暗中多瞄了两眼。 盛明盏开车载着她,慢慢行驶入ZM广场西侧的主干道。 这条路她们曾经一起走过很多次,盛明盏闭着眼睛都能开,那时候她的副驾就是沈绒的御座。 车厢又安静得有些干涩,沈绒撑着下巴问盛明盏,“要不要听歌?” 盛明盏目视前方,微微往她的方向歪了歪脑袋,“你的歌单尴尬吗?” 沈绒“切”了一声,连接车载蓝牙,播放她的歌单。 全都是她喜欢的音乐剧。 也就是盛明盏喜欢的音乐剧。 放着放着,突然响起了《汝宁》的一首歌,《青梅》。 这是一段专属于长念和积雪年少时的歌。 这对青梅相伴长大,整首歌活泼又甜蜜,沈绒放的还是她和盛明盏的原唱版本。 当初她俩一块儿唱这首歌的时候有多甜蜜,不用看现场,从每个唱词的情绪中就能清晰地听出来。 盛明盏以为沈绒会切歌,没想到她非但没切,还跟着唱了两句。 雨点淅淅沥沥落在玻璃上,都市的灯火被一再氤氲成模糊的色块,又一次次被擦出清晰的轮廓。 当盛明盏将车开上高架时,听见沈绒问她: “盛明盏,你真的不再唱音乐剧了吗?”! 第59章 059 “盛明盏,你真的不再唱音乐剧了吗?” 沈绒这句问话中是否有另外一种含义,是否藏着另一个疑问,盛明盏暂时不想多想。 最后也没有回答沈绒。 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 沈绒回到医院时,沈黛在护工的搀扶下正在走廊上走路。 沈绒将她接过来,见她原本白如纸的脸上竟有一丝因运动产生的红晕。 “行啊沈黛女士,一天不见真是刮目相看。”沈绒开心道,“但也别累着自己,走多久了?要不要休息休息?” 沈黛喘了几下才说:“走廊刚走一半你就来了。我走到尽头那个椅子上坐着。” 沈绒扶着她慢慢挪了过去。 沈黛的状态不可能恢复如初,沈绒心里明白。 即便这次治疗让她状态有所改善,依旧不可能帮她逆天改命。 母女两人一块儿坐在阳光下。 沈黛说之前奶奶过来看她了,因为照顾爷爷整个人瘦了一圈,拿手机跟爷爷视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随意问了一下对方的身体情况。 “我和他啊,这辈子差不多就这样了。” 沈黛靠在沈绒肩头,慢悠悠地说,“年轻的时候斗个没完,现在呢,双双重病。到了这时候才能好好说上两句人话。可惜也没力气说更多了……” 提到她这个烦人的爹,沈黛觉得在浪费宝贵时间,便转移了话题。 沐浴在金光中,两人说着无关紧要家常话,此情此景没法让沈绒不生贪恋。 她多想沈黛能康复,多想回到最幸福的那段时光。 她和盛明盏斗着嘴,沈黛在一旁笑,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没有争吵没有冷战,也没有别离,相依相伴间一瞬白头。 沈绒深深怀念,也彻底明白,千里春秋128号无风无雨的岁月,再也回不来了。 在贪恋的这一刻,沈绒真切地体会到了“物是人非”这四个字有多痛。 每年三月中旬,是盛明盏父母的祭日。 往年盛明盏都会在沈绒和沈黛的陪同下,一起去郊外的公墓祭扫。 离开的两年,自然没能去。 今年回来了,必然要跑一趟。 或许是安排了祭扫的行程,前一晚盛明盏难得梦到了父母。 梦里她的视线很低,还是六七岁的样子。 她跟在一男一女身后,对方走得很快,她着急得几乎要跑起来,依旧追不上。 妈—— 爸—— 心急如焚之下,大喊了两声。 她不贪心,知道自己追不上,也没办法跟他们一起走,但,只要回头就好。 他们能回头看一眼都好。 父母停了下来,真的回头了。 盛明盏气喘吁吁地盯着,想努力看清他们的五官,可惜最后只看到一片模糊覆盖在脸庞上。 凌晨三点十五分,盛明盏从梦中醒来。 没有心悸也没有发汗,她的心跳甚至都没有变快。 凝视天花板片刻,没戴眼镜,就在一片模糊中下床,为自己倒杯冷水。 她从来不拉窗帘。 不喜欢睡觉的她,并不在乎初升的太阳是否会将她晒醒。 握着水杯站在落地窗边,从酒店十五层望出去,即便是午夜,N城依旧灯火通明。 这是座拥有两千多万人口的超级都市。 每一盏灯火,都代表一个家。 她知道梦里的自己为什么要喊爸妈,的确是想看看父母的脸。 盛明盏发现,自己已经有点不记得他们的长相了。 将手机相册打开,里面有一张从火场中幸运遗留下来的照片扫描件。 照片上她爸妈并肩笑着,五岁的盛明盏坐在他们两中间,瞪着一双点漆般的大眼睛,开心地笑着。 火舌从父母的眼睛上扫过,将这张原本幸福的全家福上半截残忍烧毁,徒留两张微笑的嘴,和孤孤单单的小盛明盏。 沈绒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爱不释手。 “盛明盏,你居然也有小时候!” 盛明盏坐在一旁无奈道:“谁没有小时候啊,难道我一生下就这么大?而且咱们俩小时候不还见过么?” 沈绒看她一眼,“那不一样。小时候是小时候,我那时候太小,都不太记得了,还是跟长大之后的你比较熟。不过, 你小时候居然是圆脸!这软乎乎的糯米包是谁啊?” 盛明盏:“……谁是糯米包。” “也太可爱了吧,好想咬一口!” 看沈绒那么喜欢的样子,盛明盏也没再反驳。 糯米包就糯米包吧。 和老照片不同,这张照片只剩半张,已经没办法修复了。 沈绒知道这是她和她爸妈唯一的合影之后,帮她扫描到手机里,从微信里发给她。 一点都不好吃:【留一份电子版吧,多一份备份多一点安心。回头我去问问我爷爷奶奶,看看他们那儿有没有照片。】 之后陆陆续续从亲朋好友那边找回了一些零星的老照片,但他们三人的合照的确没有了。 “盛明盏,你别难过。” 盛明盏记得沈绒安慰她时,下巴搁在她的膝盖上,抬着眼眸对她说:“我和沈黛也是你的家人。以后,咱们一起拍很多很多照片吧。” 沈绒当时没有意识到,正是因为她这句话,盛明盏喜欢上了摄影,喜欢上拍摄她和沈黛以及小命。 留在沈家好几本相簿里记忆的定格,是她最真挚的爱。 沈绒更不知道,每次她以家人的身份安慰盛明盏的时候,盛明盏都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女孩。 …… 盛明盏放了涂颖一天假,自己去墓地。 祭扫这种事很私人,除了家人之外,她不太想别人陪同。 春寒料峭,阴沉的天际仿佛有下不完的细雨。 盛明盏捧着一大束白菊,撑着黑伞,独自走在仿佛通天的高高石阶上。 两年没来了,本来以为墓碑会很荒凉,没想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连花都很新鲜。 盛明盏看那斜放在墓碑前的花束,和自己怀里的一模一样。 她心里有些猜测。 没把那捧花换掉,将自己带来的并排放置。 盛明盏去找了墓地管理员。 “没错,经常会有个小姑娘来打扫,以前你们总是一起来的嘛,我记得,你们都是明星,那小姑娘头发有点自然卷,长得特别漂亮。她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上次来应该是一周前。” 是沈绒。 盛明盏只听他说前半句就知道,除了沈绒不可能有别人。 盛明盏跟管理员聊天的时候,并不知道有辆车停在了公墓正门。 沈绒已经在车里坐一个半小时了。 她时不时往前方入口处张望,偶尔会有一两辆车开进来,在绵绵细雨中,停到空旷的停车场内。 没有一辆是盛明盏的车。 难道她今天不来了吗? 沈绒万分疑惑,不可能啊,她都已经回国了,怎么可能不来给她父母祭扫? 再等等吧,可能今天有什么事耽误了,又或者是路上堵车了。 沈绒靠在车椅上,双手交叉环在身前,有些困了。 最近照顾沈黛之外,又是驻演又是彩排,虽说沈绒处于壮年,可一直紧绷的工作状态还是轻而易举让她陷入睡眠不足的状态。 而且,好冷。 都已经三月份了,怎么还一天比一天阴冷? 沈绒将暖气打开,同时播放《皇后》英文原版,打算将这旋律刻到记忆里。 盛明盏从侧门出来,开车回到三院,走进沈黛病房的时候沈黛正在输液。 看到她自己回来了,沈黛还纳闷,“怎么就你自己回来啦?” 盛明盏坐到她身边,不解道:“就我自己?” “小绒不是和你一起去了吗?怎么没一同回来?” 沈绒也去了? 盛明盏眼神闪烁,怎么没遇到她。 稍微一想,明白了。 …… 沈绒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盛明盏敲她车窗敲半天,才艰难地睁开眼。 盛明盏服气了。 她们以前来的时候都是走正门,因为停车场大,好停车。 盛明盏知道北边的侧门更靠近大路,车位是比较少,遇到祭扫高峰期肯定没地方停。但今天下雨,北边的停车场还有位置,她来去走的都从这儿走。 这就和沈绒走岔了。 盛明盏也是不太懂沈绒,没等到人为什么不打个电话问问呢?宁可睡车里。 等沈绒醒来之后,立即对她说了一句话,她就明白这缺心眼为什么不打电话了。 已经从车椅睡到方向盘上的 沈绒,迷迷瞪瞪的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从眼缝里看到等待已久的盛明盏,将车窗放下来,脱口而出: “盛明盏?这么巧啊……” 盛明盏:“……” 原来她守株待兔大几个小时,是在制造一场巧遇。 蹦出这句话后,沈绒脸上的表情都僵了。 天,我在说什么蠢话。 人家都回国了,来祭拜父母是必然的,有什么好巧的? 分明是她睡懵了,醒来的第一时间看到盛明盏,整个人恍惚又紧张。 为了化解尴尬掩盖自己等了大半天,慌不择言秃噜出这么一句。 沈绒在心里用力“啧”了一声,恨不得重新昏睡过去。 还以为会收到盛明盏的嘲笑,没想到盛明盏看了看她脸上睡出的印子,眉眼逐渐舒展,柔和的五官间隐隐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是啊。”盛明盏说,“好巧。” . 当两人一块儿来到墓碑前,发现已经有一束新鲜的花和她一周前送来的花束放在一起时,沈绒明白了,盛明盏已经来过,这会儿是特意回来找她的。 又一次在伞下同行,沈绒抬头看向远处的青山。 山那头下了一阵急雨,一片彩虹横贯天际。 “好漂亮。”沈绒看彩虹看得出神,下石阶的时候脚下打滑,险些摔倒。 幸好盛明盏及时拉住她。 “小心些。” 盛明盏温润的眼波透过镜片投入沈绒的心湖,让沈绒想起以前也是这样。 她总是会被其他事物吸引,而盛明盏则会站在她身后,守护着她,让她肆无忌惮地欣赏这世间所有的美好。 盛明盏的魔力依旧。 就连她丢失的围巾都找回来了。 继续往下走的时候,沈绒的目光无数次投在盛明盏白皙的手背上。 两人晃荡的指尖总是擦着彼此而过,若即若离,若离若即。 沈绒几次主动之后,盛明盏算是明白她这位前女友一点都没变。 示好的时候无比笨拙,不是心思立即被拆穿,就是空等上几个小时。 为了沈绒的生命健康着想,盛明盏觉得还是别让沈绒费劲了,她自己来攒局。 盛明盏难得约大家出来聚会,打电话给林枳,让林枳转告沈绒,一块儿去流金岁月唱K。 林枳说:“你们沈大小姐不会出来聚吧,这么些年她出来聚会的次数我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盛明盏相当自信,“你叫就行。” 不知道盛总葫芦里又卖什么药,林枳都已经做好再次被沈绒当面拷问108个问题了。 结果才发出去聚会邀请,沈绒秒回。 一点都不好吃:【还有谁】 一小只:【就老同学啊,和上次唱k一样】 林枳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一小只:【你啊我啊小秦啊,还有你家盏盏】 预想的“谁家盏盏”的反诘没有出现。 一点都不好吃再次秒回:【我看看行程,不一定有时间。】 林枳心想,你看看我说什么,她就不爱来。 很快,沈绒又发来微信。 一点都不好吃:【刚好有空,那我去吧。】 林枳:“?”! 第60章 060 沈绒今晚没有驻演,连着排了一周恰逢放假,林枳说的好友聚会好巧不巧就定今晚。 一切有种水到渠成的顺利。 白天沈绒在医院照顾沈黛,下午奶奶和外地来的几个亲戚过来看沈黛,说晚上等沈绒回来了再走。 傍晚时分沈绒回到酒店,带小命出去放放风。 小命在前面兴奋得尾巴摇上天,她在后面悠然地哼着《青梅》。 一人一狗心情如出一辙的好。 回到房间,沈绒拿出几套衣服搭来搭去看效果,怎么都不太满意。 小命在她身边转着圈,疑惑地看着她,似乎很久没见她这么兴师动众了。 沈绒挑了大半天,最后还是穿最舒服的裙子加外套去了。 反正她什么样盛明盏没见过啊。 今晚依旧是老地方,流金岁月712包厢。 沈绒开车到了流金岁月,坐电梯到七楼的时候,正好看见盛明盏和林枳进屋。 盛明盏回头跟林枳说了句话,目光擦着林枳的脸庞,看见了沈绒。 盛明盏今天换了副眼镜。 金丝框被圆形黑色细边框代替,少了一分与人疏离的精英感,多了一分书卷气。 有点像沈绒陪着她配的第一副眼镜。 在人群中匆匆一瞥的盛明盏,眉眼隐约含笑,居然让沈绒有种时光倒流,重回高中时期的错觉。 门合上,打断了沈绒的目光。 沈绒放缓了脚步,一直到她确定发红的耳尖退去了暴露心情的颜色,这才往包厢的方向走。 包厢内,一群老朋友围在点歌器前点歌,盛明盏则坐在角落。 林枳坐她左手边,她右手边还有个空位。 这是盛明盏特意留给沈绒的。 沈绒在等待进门时机的时候,秦允先进来了。 秦允一眼就看到盛明盏身边那个空位,心里咯噔一下。 上次聚会,秦允这个不懂事第一名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下,硬生生地挤出了位置,没条件也给沈绒创造条件,将沈绒塞到了盛明盏身边。 之后闹出一系列可怕的尬事,至今还历历在目。 每每午夜梦回想起,都会让秦允瑟缩成一只虾米。 那天聚会结束之后,秦允已经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了,私下找到林枳询问,为什么小绒和学姐气氛怪怪的? “学姐出国工作了两年,回来之后怎么和小绒那么生分呢?传闻说她们闹掰了难道是真的?” 林枳真是有口难言。 连沈绒多年的好友都不知道内情,她为什么要成为当年那个唯一的目击者? 她根本不想知道盛明盏是因为和沈家是真的闹掰了才出的国。不想知道这对异姓姐妹早就分道扬镳了。 即便林枳是个编剧,可当着秦允的面,一时间也没办在不抖落人家隐私的前提下将这事儿圆回来。 圆不了话的时候,装傻充愣是唯一的出路。 林枳一问三不知地将秦允打发了。 秦允虽说一贯单纯,可也不是个真傻子。 沈绒和盛明盏之间那些隐晦的疏离,她已经察觉到了。 虽然没往情侣分手的层面上想,可盛明盏已经不和沈家母女住一块儿了,去医院照顾沈黛还时常避着沈绒,就很说明问题。 恐怕她俩早有矛盾,而自己还傻乎乎的硬将她们凑一块儿。 秦允认真反省,发誓绝对不重蹈覆辙,绝不再给当事人添堵。 没想到将功补过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她看见盛明盏身边空着的个位置,眼睛一圆。 学姐身边的座位是谁留的? 谁这么不懂事啊! 秦允二话没说,一屁股坐到盛明盏的右手边,将这空位补上。 绝对不让小绒有再次尴尬的机会! 秦允这头刚坐下,那头沈绒就推门进来了,正好看见她挨着盛明盏坐下的全过程。 盛明盏、沈绒和林枳都用无语的表情看向秦允。 秦允坐在原地,稳如泰山。 放心,这次我绝对不会犯错了。 沈绒:“……” 盛明盏眨眨眼,在心里感叹,不愧是沈绒多年的好朋友,缺心眼的程度都如出一辙。 沈绒隔着一群人,费劲地给秦允使眼色。 秦允对她庄重地点了点头——我懂,小 绒你放心,我扛得住。 沈绒:“??” 你点哪门子的头啊!你到底在干嘛! 在一旁憋笑要憋出内伤的林枳缓缓起身,将盛明盏的左边让给沈绒。 “沈绒,你来,坐这,我点歌去。” 秦允见林枳居然让座,一脑门的问号。 沈绒坐到盛明盏身边后,相当自在地拿着麦,唱了半首歌,又和盛明盏接了两句话,看上去气氛和谐得要命,跟上回聚会完全不是一种画风。 秦允心里一紧。 我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 看沈绒和盛明盏在那儿说着小话,秦允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脑子不够转的秦允都没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麦,跟着林枳到点歌屏边上,问林枳: “小绒和学姐不是那个那个,闹崩了吗?这下是怎么回事,又和好了?” 沈绒:“秦允!你聊天就聊天,把麦给我放下!” 说八卦的声音比人家唱歌的还大! 秦允心里一惊,麦“咣当”砸地上,吓得全场一哆嗦。 秦允回头对沈绒点头哈腰地道歉,沈绒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盛明盏一边擦眼镜一边垂头低笑,林枳已经笑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上回聚会不止是秦允受到一百点伤害,其他人多多少少也察觉到沈绒和盛明盏之间的龃龉。 这回再聚,本以为还会跟上次一样恐怖,甚至有一部分人是想看看今晚的修罗场还能到什么地步而来的。 没想到,上次全程黑脸的两位主角,一来就又坐一块儿了,气氛居然还挺温馨。 沈绒连唱了两首歌,大伙儿自觉化身气氛组,又是给她打光又是摇铃鼓。 沈绒平时多是唱音乐剧,流行歌曲也不在话下。 气氛正浓,第二首歌完了之后,第三首歌的歌名浮了出来——《你最珍贵》。 卧槽。 包厢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沈绒身上。 谁啊这么不怕死,又点这首歌! 《你最珍贵》前奏响起,沈绒也没将话筒放下。 这歌就是她点的。 她看着放在茶几上的另一支麦,目光在 盛明盏周围巡视了一圈,假模假式地问道: “有人跟我合唱这首歌吗?” 一时间没人应她的话。 就在沈绒周游全场的目光就要落到一开始就选定的目的地时,半道上杀出位男性友人。 怎么回事,沈绒的歌都没人接,不像话。 我来! 男性友人腾地站起来,一副要去拿茶几上话筒的架势。 沈绒瞪他一眼——你敢! 男性友人:“……” 男性友人收到沈绒警告的眼神,没敢碰麦,一个大拐弯,腰都差点给扭折了,直冲大门就去,“我,我去厕所。” 默默看着今晚一出又一出好戏的盛明盏,都没想控制嘴角的笑意,将麦拿了过来,说: “好久没唱歌了,和你一起随便唱唱。” 众人:“……” 这是什么情况? 这二位《汝宁》都唱不下去了,还能一块儿在KTV搭伙唱情歌? 沈绒还就真应了。 “行啊。”沈绒笑容和盛明盏同一个弧度,“谁还不是随便唱唱了。” 沈绒知道盛明盏在吸烟。 这个陋习她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因为什么才学会的,即便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也大致能猜测是分手后发生的事。 抽烟,加上有阵子没唱歌,不知道盛明盏再开口会不会有失水准。 事实证明,沈绒的担忧是多余的。 盛明盏一开口,无论是音色、音准还是感染力,全方面在线。 包厢内砂槌和铃鼓声激动地响成一片,秦允手里的荧光棒差点舞到林枳脸上。 盛明盏的歌声震得沈绒心口嗡嗡作响。 她的胸腔她的心,都在跟着盛明盏共鸣。 再次听到盛明盏唱歌,即便唱的是流行歌曲,依旧能让沈绒一瞬间被感染,如痴如醉。 两人借着包厢内昏暗又浪漫的气氛,目光在躁动的空气中不期而遇,不同的声色汇合、交缠在一起。 “……我愿意这条情路相守相随,你最珍贵。” 即便有多年没有一块儿唱这首歌了,再次合作,依旧默契。 唱的人心里五 味杂陈,听的人也百感交集。 这首歌有种时光倒流的魔力。 这帮人十几二十岁那会儿,出来玩的时候沈绒和盛明盏就老摁着这首歌唱。 当时身边的人是谁,惦记的又是谁。 如今将要而立之年,曾经珍贵的人早就老死不相往来,珍贵之物已然面目全非。 再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往事纷纷上心头,感慨万千。 这一夜大家一首新歌都不想唱,也不太会唱了,将华语经典歌单调出来,从头唱到尾,一首比一首伤感。 唱到后半段,沈绒有点困了,林枳点了首《匆匆那年》。 林枳声音清甜,这首歌唱得很好听。 沈绒靠在沙发上,听得有点难受。 KTV糜沸的环境看什么都看不清透。 和那间弥漫着巧克力蛋糕香甜味的卧室有些相似。 沈绒低头看着盛明盏撑在沙发上的手。 盛明盏的皮肤比一般人都要白上一个色号,在暗处更是显眼。 此时此刻,沈绒只想握住这双曾经紧密拥抱过她无数次的手。 只要握住了,她俩就能往前走一步。 往前走一步,她们就能多一点可能,对不对? 沈绒心上摇摆着,犹豫了一下,目光往上行。 盛明盏完美的侧颜被一圈冷光勾勒,似乎在看着周遭的一切,又像是什么都没看,什么都进不了她的心底。 盛明盏和这世界之间一直有层壁,这层厚厚的墙壁,保护着她的自尊。 盛明盏看似强大,却有颗敏感的心。 二十六岁之前,沈绒的愿望除了演好音乐剧之外,就是保护盛明盏。 不曾想过,最后她做了那个伤害盛明盏最深的人。 如果一切都能重新来过,如果盛明盏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们会不会有个完全不同的结局? 她没办法说服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盛明盏成为别人的伴侣,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度过余生。 她不能。 沈绒不愿再多想,立即握向盛明盏的手。 与此同时,盛明盏的手机震了起来,接电话,手正好挪开。 沈 绒扑了个空。 沈绒:“……” 盛明盏听了两句,起身到外面安静的地方接听。 沈绒紧闭着双眼,懊悔不已。 就应该再快点的,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犹犹豫豫人当然跑了! 沈绒喝口冰饮提提神,从门上的玻璃往外张望,见盛明盏就在走廊打电话。 她要打多久啊? 沈绒探头探脑的时候,有个老同学坐过来跟她感叹,说没想到还能听到你俩再一次合唱《你最珍贵》,以前学生时代多好啊,无忧无虑的什么都不用去想。现在呢,成天灰头土脸,为了家庭为了事业累得狗看了都摇头。 沈绒听对方感慨,也有种成人式的疲倦。 不过母亲病情暂时的好转,《皇后》以及盛明盏的回归,带给她新的希望。 特别是这几日,她想走到盛明盏更近的位置,每次都挺顺利的。 她想巧遇,就能巧遇。 沈绒觉得老天都在帮她。 老同学还在自顾自说着,沈绒渐渐有些走神。 直到对方说了一句话,让她在诧异中将注意力转了回来。 “你刚才说什么?”沈绒问。 老同学说:“啊?我说,今天这个局是盛明盏攒的……” “你是说,这聚会是盛明盏组织的?” “对呀。”老同学说,“盛明盏亲自发微信给我的,我还想说她这大忙人怎么突然有空,原来……” 老同学挑眉满满滴看了沈绒一眼,一副不想点破的样子。 沈绒:“……” 这和直接点破有什么区别? 居然是这样。 沈绒回忆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她和盛明盏独处的机会的确挺多的。 她这头拙笨地想方设法让盛明盏开心,那头盛明盏什么都知道,甚至提供机会、创造机会给她。 就想看我主动,手足无措的样子是吧? 原来帮我的不是老天,是你盛明盏本人啊? 沈绒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想起自己这几天装腔作势就怕被盛明盏嫌弃的蠢样子,结果人家早就看在眼里,在一旁看戏呢。 气得头痛。 盛明盏溜达到走廊尽头,再溜达回来,和海默团队的工作人员打完电话回包厢,发现沙发上没人了。 “沈绒呢?”盛明盏问林枳。 林枳手里拎着瓶酒,脸色微红,靠在秦允的肩膀上指了一下门口,“走啦。” “走了?”盛明盏有些疑惑。 林枳气鼓鼓地“哼”了一声,“有人多嘴,泄露天机。” 盛明盏扫了眼在场众人,那位多嘴的老同学被她看个正着,立即心虚地移开目光。 盛明盏坐下,打开手机,沈绒没有给她任何消息。 沈绒一路风驰电掣快步走到自己车里。 期间帽子被刮飞了三次,都被她狼狈地捡了回来。 盛明盏,你行啊。 沈绒坐在车里,羞愤之下脸上的红晕还没下去。 你可真行。 沈绒打开微信。 盛明盏无心再唱歌,去小阳台抽烟的时候,手机震了起来。 沈绒发微信来了,不过不是给盛明盏发,而是发给“1女士”。 一点都不好吃:【晚上好啊1女士】 一点都不好吃:【最近怎么都不联系?天气要回暖了,什么时候有机会再穿那件睡衣呀?】 一点都不好吃:【可爱猫猫表情包】 盛明盏:“……”! 第61章 061 沈绒知道盛明盏嫉妒心强,爆棚的占有欲碰上感情上的事儿,立即就会发作。 说她“小心眼”可一点都没说错。 甭管她承不承认自己是1女士,只要不戳破这层窗户纸,一旦沈绒和1女士联系,盛明盏浑身的毛都会被她炸起来。 沈绒就想看看继续这样下去,盛明盏会不会憋不住,自己跳出来认了这马甲。 如果还不承认,那就被堵着吧。 就跟她这几天被盛明盏折腾的一样。 一直到沈绒哄着沈黛睡着,1女士也没回复她的微信。 第二天开始,沈绒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的生活跟工作报告给1女士。 就算1女士不回复也没关系,反正1女士承包了她往后二十年,还得随叫随到,这关系亲密得很。 沈绒现在的所有商业演出必然在1女士的掌控之中,她主动报备合情合理。 上午排舞的时候,沈绒让人录了一段她跳舞的视频,休息的间隙发给1女士。 下午排歌她也拍了一段,再次发出去。 每发出一条微信,沈绒就在暗中观察和制作人一块儿坐在角落沙发上的盛明盏。 盛明盏又换回了那副衣冠禽兽才喜欢戴的金丝边眼镜。 一身职业装举止优雅从容,一股子斯文败类的精英范儿活灵活现。 她始终没有拿出手机来看微信,仿佛这两个小时压根没人找她。 与平时随时随地都在接打电话的繁忙模样大相径庭。 反而不自然。 沈绒心里“哼”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排练。 中午惦记着沈黛又腹泻的事儿,沈绒回医院了一趟,没在排练厅这儿吃饭。 少了一双眼睛盯梢,盛明盏正好明目张胆拿出手机来看。 看沈绒居然发了这么多私人视频给1女士,盛明盏胸口不受控制地深深起伏。 为什么要给一个和你有金钱、利益挂钩的人看这些? 沈绒,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人是我。 还是说这个人是不是我,对你而言都无所谓? 盛明盏当然知道,先前自己在暗中安排的一切被沈 绒察觉到了。 沈绒对她盛明盏又恢复到了高冷的模样,不再小心翼翼说软话,甚至更加爱答不理。 而对着1女士却温温柔柔,也不知道从哪儿扒来来的可爱表情包轮番上阵,甚至用上了颜文字。 就算她俩热恋的时候,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盛明盏没享受过的,子丑寅卯都囫囵不知的1女士居然先享受了? 盛明盏感觉脑壳隐隐作痛。 想直接退出1女士的,沈绒就像是在她身上按了一双眼睛似的,在她退出之前又发了一条微信过来,是明天的工作安排。 盛明盏捏着手机冷眼看了半晌,到底是没忍住,回复了。 1:【这些事你跟你经纪人商量就好了,不用跟我说。】 一点都不好吃:【我可是卖给你二十年,怎么能不跟你说呢?如果1女士觉得说工作太枯燥的话,我改说点儿别的吧。我还期待着跟你见面呢。】 一点都不好吃:【小狐狸摇尾巴表情包】 盛明盏:“……” 这表情包有点眼熟。 是盛明盏以前爱用的那组。 行,给别人用是吧。 盛明盏没搭理她,直接将手机给丢包里去了。 下午盛明盏没待在安真剧场,去盯别的剧组了。 她引进了好几部海外音乐剧,如今另一部也开始选角。 她对制作团队很放心,原本并没有去给群舞面试当面试官的计划。这会儿不仅去了面试现场,还坐在最中间,严格得让一水的群舞演员战战兢兢。 盛明盏回归的事儿,早在她成为《皇后》的技术顾问的时候就传遍了长街。 有人将她和那位与NEWS合作、一掷千金的神秘新金主挂上了钩。 也有不了解她的人不以为然,觉得盛明盏不过是一介演员出身,怎么可能手握巨资? 当年人还在台前,盛明盏和沈绒都是舆论重点聚焦的人物,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解读,她也早就学会了不在意闲言碎语。 如今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任何回应的欲望,谁爱猜谁猜。 相对于外界对她的好奇,现在最让她心烦的是沈绒和1女士的热情。 前一天发来视频还不够,第二天一大早沈绒又发了早餐的照片。 一点都不好吃:【这是我的早餐~超级好吃!1女士要不要来尝尝呢?】 一点都不好吃:【巧克力熔岩蛋糕.jpg】 盛明盏看到那蛋糕照片的时候,眼皮都跟着跳了一下。 这么多年来,这款蛋糕被她们赋予了另外一层含义,是只有她俩才知道的暗示。 盛明盏将手机锁屏,在手里翻来覆去了半天,最后决定继续忽略她。 她察觉到沈绒的试探,甚至是激将。 沈绒想让她主动从黑暗中现身。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之后的一段时间,沈绒每天都会将自己工作时的视频和照片发给1女士。 托她的福,即便盛明盏都在别的剧组忙活,对《皇后》剧组的动态也了如指掌。 无论沈绒怎么步步为营,一再暗示见面,盛明盏就是不接茬,回复都很少。 可就算不回复,在无人的午夜,忙碌了一整天的盛明盏也会难以自控地再看一遍沈绒发来的这些日常点滴。 自从她回到N城,和沈绒的接触算是频繁,终究都保持着前任该有的距离。 视频和照片里的沈绒,盛明盏能肆无忌惮地观察所有细节。 又一次一帧帧看完视频,已经是午夜两点。 盛明盏还想再看一遍。 即便她知道这些视频只有她自己看到了,可沈绒是发给1女士的,是发给沈绒心里的另一个人。 沈绒应当知道她和1女士是同一个。 可沈绒并没有百分百确定,不是吗? 这份别扭感更是激化了盛明盏心中的占有欲。 她知道自己这是病,是让人害怕的顽疾,可她控制不住。 冷光覆盖在毫无温度的眼镜片上,却阻挡不了盛明盏眼里的火热。 视频里的沈绒刚刚排完舞,将放在角落拍摄的手机拿到手里时,镜头由远而近,给了自己脸部一个特写。 细细的汗水将几缕不服帖的碎发沾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白瓷似的脸庞上带着剧烈运动之后的红潮。 她含着笑意直视着晃动的镜头 ,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排练厅中明亮的灯光。 明眸皓齿,她的美和鲜活永远明媚如光。 …… 盛明盏知道今天《皇后》剧组休息,不用排练。 而《撩动全城》的驻场演出也暂告一段落,休息一个月后会再度开启。 沈绒今天应该没什么理由再发微信给1女士,盛明盏也能睡个好觉。 没想到,午饭的时间点沈绒又给1女士发来微信。 一点都不好吃:【1女士喜欢什么口味的菜呢?】 盛明盏冷着一张脸,回了一个问号。 一点都不好吃:【想多了解你。】 盛明盏没理她,晚上又收到一条微信。 一点都不好吃:【看起来1女士很忙呢。】 怎么着,还按三餐来闹是吧? 盛明盏心里那股子邪念本就开始蠢蠢欲动,沈绒还在这儿无法无天地撩拨。 在晚餐那条微信没得到回复之后的十五分钟,沈绒居然发了一张照片来。 是张自拍。 照片里她露出一小截下巴,雪白的脖子和天鹅颈暴露无遗。 她穿着一件盛明盏没见过的吊带睡衣,绛紫色的肩带挂在精致的锁骨上,惹得盛明盏呼吸都停滞了瞬间。 仿佛能预判到盛明盏心火被她往上煽了不少,沈绒跟了一条微信进来。 一点都不好吃:【好看吗?】 沈绒将照片发出去之后,目光就没从手机屏幕上离开。 她看1女士“正在输入”了半天,什么也没发过来,不输入了。 沈绒发了“好看吗”这三个字过去,盛明盏果然又开始“正在输入”。输入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能回过来。 沈绒差点笑出声。 让你算计我,看这回谁憋不住。 有本事你露出盛明盏的真面目来教训我! 沈绒开开心心喝了一罐无糖可乐,沈黛在一旁问她:“什么事这么开心?” 沈绒盘腿坐在沙发上,现场表演了一个什么叫眉开眼笑,“天大的好事。” 沈黛见她这副开心的样子,若有所思了片刻,也跟着她乐。 盛明盏单 手握着手机,从无数句抨击沈绒的话中千挑万选,到最后也没能找到哪句能一解她心头之气。 可以,沈绒你真可以。 盛明盏将手机一锁屏,将垂落在眼前的长发全部顺到头顶,露出一双眼角已然发红的眼睛。 . 作为《皇后》的女主角,排练的这段时间沈绒没有一天缺席,其他的演员也像是被她卷得浑身鸡血,排练竟提前完成了。 郑荔评价说:“我还是第一次见排练能提前完成的,我们小绒姐厉害啊。” 沈绒可不敢邀这功,但整个剧组的确都很努力。 谁都知道这可是海默《皇后》的中文版,多少人盯着呢,就算是群舞的位置顶不住了身后也有几十号人抢着上,她这个女主角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更何况,她是盛明盏推荐来的。 要是她做不好,丢的是盛明盏的脸。 排练结束只不过是打个基础罢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排练厅的排练正式结束,下个月就能进入到技术合成阶段。 技术合成和往后的驻演都会在安真剧场。 沈绒知道这个安排后,想着应该是盛明盏的主意。 技术合成前,布景和各种舞美已经在紧锣密鼓地抢先布置。 曾经牟梨想要而不得的最尖端最烧钱的LED艺术元素,如今入驻安真剧场,让这经历过十多载风风雨雨的老剧场焕然一新。 安真剧场就要迎接建立以来最盛大的演出。 在进入技术合成之前,葆拉包下了一家俱乐部,邀请整个剧组成员参加酒会。 沈绒本来想说自己又不会喝酒,没什么好去凑热闹的。 她以前也是,庆功宴能躲则躲,喝酒伤嗓子。 特别是先前在杨晟那儿喝吐之后,难受的感觉记忆犹新,掌心的伤还留了个小疤。这更是给她敲响一记警钟,喝酒的确伤身,内外都伤。 没想到葆拉亲自来找她,点名要女主角出席,且承诺绝对不会有人劝她喝酒。 沈绒知道这葆拉和盛明盏关系不错,来拉她去酒会,会不会是盛明盏的意思。 带着点不好与外人道的期盼,沈绒答应了。 酒会当天,沈绒精心打扮还化了个全妆,却没能见着盛明盏的影子。 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她觉得自己这是被盛明盏给卖了,可是人来都来了,只能强颜欢笑振作精神,继续撑场面。 杜兴排练这么久,什么聚会都没参加,差点给这玩咖憋出个好歹来。 这回是剧组自己办的酒会,可是让他逮着喝酒的机会了。 酒过三巡,杜兴喝了不少人也开始兴奋,见着了他的搭档沈绒,这便直接拎着酒瓶子过来和沈绒搭话。 杜兴除了不务正业,其他方面也还算个人。 两人在排双人舞的时候,她这位搭档也算规范,基本上没有咸猪手的嫌疑。 所以,这会儿沈绒有点掉以轻心,没立即离开。 杜兴将她拦在角落大吹法螺,吹的过程中手中还拎着酒瓶呢,就非要和她来一段双人舞。 沈绒心里白眼都翻到天灵盖了,思索着一脚将他蹬开会不会破坏剧组的和谐。 《皇后》的身后可是关联着一票沈绒非常在意的人和事,不好在这里跟个酒蒙子太计较。 杜兴拉着沈绒的手腕要和她跳舞时,她将下一秒就要杀人的微笑摆在了脸上,希望杜兴能够回头是岸。 “杜先生喝多了,去休息会儿吧。” 沈绒语气里带着明显要压不住的火气。 正和杜兴较劲的沈绒没想到,盛明盏已经来了。 盛明盏从另外一扇门进来,直接去了二楼,谈妥一项工作后刚走到走廊,就看见一楼大厅里沈绒的手腕被杜兴拉着。 她居然还在笑。 她居然对个男人笑。 盛明盏被她连续撩拨了好几天的理智,猛地断线。 …… 沈绒被杜兴缠得快要挂不住脸,险些动手时,郑荔匆匆赶来救场,和杜兴的经纪人合力将他架走。 杜兴刚刚被弄走,沈绒就收到了一条新微信。 来自1女士。 1:【去千里春秋128号等着我。】 沈绒诧异地暗暗往周围看,没见到盛明盏的影子。 沈绒犹豫了一下,回复道:【可我现在走不开啊……】 1女士秒回。 1:【现在就去】 完完全全不容置辩。 沈绒似乎能感觉到这四个字喷出的寒气,冻了她一脸的冰碴。 心头却被骤然而至的期待拱得发烫。 “荔姐。”沈绒对郑荔说,“我有事,先走了。”! 第62章 062 沈绒记得盛明盏刚上大学那会儿,突然从朝夕相伴的状态变成一周只能见一次面。 难捱的思念让沈绒难受,又不想盛明盏疲于奔波,便主动去找她。 多年之后,将所有的人情世故抛之于脑后的这一夜。 奔往千里春秋128号一腔的忐忑与亢奋,竟与那时满怀期待奔赴盛明盏的心情如此相似。 她仿佛回到了青春期。 千里春秋128号依旧整洁。 沈绒远远看见它亮着灯,像是在召唤应归的旅人。 沈绒是直接从酒会出来的,长裙外面套了件长风衣,妆容精致纯美。 就像专门为了夜半赴这场“素未谋面陌生人”的约,特意装扮过。 院门没关,沈绒踏着石板路走到大门口。 用指纹开启这扇厚重的装甲门时,心跳声能吞没夜晚一切来自于自然的躁动。 今晚她会来吗? 即便沈绒百分之九十九确定1女士就是盛明盏本人,可她也知道,这世间万事即便再笃定,也总有那么百分之一的概率不如她意。 1女士有百分之一的可能,真的是个陌生人。 即便真的是盛明盏,就一定会来吗? 还是说盛明盏又会把她晾在这儿半天,以示惩罚? 这扇门之后,有什么在等待着她? 咔哒,门开了。 暖光从门缝中倾泻到她带着寒意的身上。 看了一眼客厅,没人。 “你好,我是沈绒。” 沈绒对着屋子里说,“我进来了。” 没有回应声。 屋内的灯开得很少,只点亮了二楼的壁灯。 沈绒记忆里沈家的夜晚,基本上都是这样的色调。 熟悉的气息以及这些日子以来她心知肚明的主动挑衅,让她意识到,今晚可能真的会发生点什么。 偌大的房子里没有一点人声,沈绒走到厨房打开灯,见橱柜里的杯子都在。 拿出她以前经常用的那只,接了饮用水,润一润干燥的喉咙。 会有人来吗? 沈绒站在厨房的窗边,看向被 庭院灯照亮的小路。 盛明盏会出现吗? 就在沈绒心思摇摆的当下,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有人从楼上下来了。 沈绒身子倏然绷紧。 脚步声越来越近。 对方穿着鞋,这是一双沈绒不太熟悉的鞋。 坚硬的鞋底缓慢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扰乱了她对对方脚步频率的判断。 加上骤然而至的紧张,她居然分辨不出身后慢慢靠近的人是不是盛明盏。 沈绒面前的窗户敞开着,没能映出厨房门口的景象。 就像有人提前轻车熟路地切断了她所有可能的辅助判断。 只有她自己转过身,才能看清身后人的真实模样。 那人已经进了厨房,在距离沈绒五六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她是故意的。 故意拉开一段让香水味无法立即企及的距离。 沈绒握着水杯的手在逐渐施力,呼吸愈发急促。 她发现自己居然不敢回头。 如果身后是盛明盏的话,她该对这位前任说什么,做什么? 当初她俩是为什么分的手,除了沈黛反对,还有更多无法调和的原因,即便时隔两年也根本没有解决,没法解决。 她还是那个全世界最会惹盛明盏生气的沈绒。 而身后不是盛明盏,更将是一场灾难。 她并没有做好和盛明盏之外的任何人,发展实质性关系的准备。 很有可能当场让1女士下不来台,得罪了金主,往后她只有被狠狠折腾的命运。 盛明盏看着沈绒沉默的背影,如她所想,沈绒果然来了,但不敢转过头看她。 以前沈绒也是这样。 就在楼上的那间卧室里,曾经无数次上演过的亲密中,盛明盏对沈绒的身体每个细节了如指掌,却从来不曾用双眼探索过。 黑暗是沈绒的保护色。 她从不开灯,也不让盛明盏开灯。 这是沈绒的心病,也是扎在盛明盏心头的一根刺。 当下盛明盏看着背对着她,握着水杯的手在不自觉轻颤的沈绒,那根刺又开始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沈绒听见一阵布料抽拉的摩擦声。 沈绒眼睛一圆。 她听得出来,那是解开外衣衣带的声音。 盛明盏将腰间长长的腰带抽开,双手一扽,在半空中绷成直线。 沈绒原本就紧张的心,在一瞬间被身后一言不发的人紧紧握住。 “你……” 沈绒刚要开口,盛明盏骤然靠近,用腰带将沈绒的眼睛蒙住。 沈绒:“!” 沈绒视觉被彻底遮蔽,孤女的香水味如海潮一般,强硬地将她卷入了熟悉的气流之中。 忐忑的感觉让沈绒下意识转身。 刚勉强转过身来,一双有力的手便箍住了她的腰肢,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坐在岛台上。 沈绒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说话的那一刻,双唇被浓烈的吻堵住,剥夺了开口的权利。 被吻住的那一刻,心惊和诧异的情绪闪过一瞬,很快就被汹涌的侵入感占据。 吻她的人极其强势,扣着她的下巴没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几乎将她压制在台面上。 太久没有过这样亲近的行为,沈绒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任由对方将她的唇撬开。 抱着她的人无比了解什么样的感受最让她无法抗拒。 回应几乎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事。 就在沈绒感觉自己被对方融化时,滚烫的吻突然停止。 暴烈的吻骤然而来,又突然结束,沈绒还未发应过来,那人就离开了她。 沈绒尴尬地将还微微张启的唇紧抿,手背轻轻擦拭唇边的晶莹,勉强坐了起来。 双眼依旧被蒙着,那个人没为她解开。 直到听见远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在岛台上坐了半天的沈绒才缓缓解开眼前的束缚。 整栋房子很快恢复了静谧。 仿佛刚才落在她身上无声的暴风骤雨只是一场幻觉。 可尚未降温的身体告诉她,吻是真的,孤女的气味是真的,此刻无法消解的难耐也是真的。 沈绒坐到沙发上,蜷起身子。 我和她做了什么? 又,接吻了? 沈绒将腰带攥在怀里,努力帮自己平复 。 我又和盛明盏接吻了…… …… 沈绒回到医院时,秦允正在帮沈黛给电视换台。 “你回来啦。”秦允拿着遥控器扭头看她。 沈绒说:“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 “我给你发微信啦,你没搭理我。” “哦……” 秦允歪了歪脑袋,盯着沈绒的脸看,“你怎么有点恍惚?还心不在焉的?” 沈绒用余光发现沈黛也在观察她,习惯性的心虚作祟。 “没有啊,今晚我们剧组有个酒会,逢场作戏一整晚,有点累。” 秦允给她倒了杯水,坐到她身边,“你喝多了?喝点蜂蜜水解解酒。” “谢谢……” 沈绒拿过水杯的时候,和秦允的手指尖不小心碰了一下。 来自别人的体温一瞬间让沈绒想起刚才的吻,手一抖,水杯差点打翻。 幸好秦允跟玩杂技似的,将水杯正了回来。 “怎么感觉你都喝懵了,也没酒味啊。”秦允说,“你赶紧休息去吧,我跟阿姨说好了,今晚我来陪她。” 沈绒一口气将蜂蜜水喝完,捂着发烫的脸羞愧不已。 不过是和前任接吻罢了,有什么好反复回味,还在这儿做贼心虚? 沈绒在心里计较着,盛明盏和潘潮生的事儿只是传闻,我也还没着落,就算接个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前什么没做过啊,她从里到外盛明盏哪儿不熟悉? 盛明盏的每处细节,她也了如指掌。 现在不过是接个吻而已。 沈绒帮沈黛擦完身,看着她勉强喝了点流质的食物,去给秦允倒安神茶的时候,心思兜兜转转的,又想起盛明盏来。 两年没和这个人接吻了,没想到只是单纯的亲吻,就会激发这么强烈的反应。 和盛明盏分手之后,戒断反应最严重的那会儿,都没有今晚让她坐立难安。 盛明盏是故意的吧。 深夜时分沈绒睡不着觉,坐在医院走廊的尽头,看着玻璃窗外午夜的公路。 故意吻我,又故意在吻到最难舍难分的时候抽离。 这的确是最狠的报复。 沈绒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都能想象被盛明盏吻的时候,会克制不住流露出渴望的模样。 即便蒙上了眼睛,细微的肢体反应,也被盛明盏窥探得一清二楚。 盛明盏…… 沈绒眼睛里带着心火难熄的怨念。 你今晚就睡得着吗? . 深夜,林枳家。 林枳依旧被一个韵脚卡到烦躁,卡到睡不着觉,恨不得将整首歌的韵脚从头换个干净。 喝了一肚子的咖啡,林枳浑浑噩噩地去厕所,回来的时候见盛明盏依旧坐在沙发上,看她的剧本。 “你不会今晚要全部看完吧?不困?” 林枳坐到她对面,见她放在茶几上的烟,抽了一根出来,想看看抽烟是不是真的能解千愁。 刚吸了一口,林枳差点被呛死,赶紧将烟给灭了。 “哎呀妈呀,这啥玩意。我看吸烟不是慢性自杀,这是当场要我的命。” 盛明盏目光从剧本转移到林枳被呛红的脸庞上。 “这不适合你。” 林枳看着她,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你心情很好?” “何以见得?” “你没发现你那双万年能生吞活人的眼里带着笑意吗?怎么着,盛大老板,有什么喜事说出来,也让我这苦命编剧乐呵乐呵。” “看你这剧本写得好,仿佛见着了金山银山,当然高兴。” “少来!看你都会贫嘴了,可想而知心情真的不错。” 那天KTV她和沈绒其乐融融的气氛,林枳可都是看在眼里。 看来她和沈绒关系更进一步,谢天谢地,《汝宁》复排是不是也有望了? 盛明盏不置可否,只说剧本写得很不错。 “不过,感觉这两位主角有点熟悉,是我想多了吗?” 林枳完全是根据盛明盏和沈绒的性格来描绘的两位女主角,正主就在眼前,可不眼熟么。 但林枳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哪熟悉了,你认识这款相爱相杀的情侣吗?” 林枳还特意在“情侣”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今晚林枳这么嘴欠,盛明盏也没跟她使厉害,依旧和蔼地看着她笑。 看来是真遇到好事儿了,还是天大的好事。 盛明盏说今晚就睡在她这儿,一口气把剧本看完。 林枳穿着小熊睡衣,用发箍将碍事的头发箍到脑后,好奇地问她:“今晚不去医院看沈阿姨么?” “不去了,今晚医院人不少。” 盛明盏摘下眼镜,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 一闭上眼,眼前禁不住地浮现她的吻抽离之后,被蒙起双眼的沈绒红到不自然的双唇还微微张开,想要继续索取的模样。 红枫色的小舌不安分地在唇齿间,若隐若现。 今晚不能再和沈绒见面。 不然会克制不住自己,对沈绒做些更过分的事。 第63章 063 盛明盏这晚睡得好不好,沈绒无从得知,但她自己翻来覆去睡得深深浅浅,比太阳醒得都早。 沈黛这次治疗就要结束了,就算三院的环境再好,医院的氛围终究不让人喜欢。 沈黛还是想回去,就算是暂时回酒店也有小命成天围着她转,也有不少旧物和相册可以让她一一细数,跟沈绒念叨念叨往事。 那天沈黛又说起出院的事,盛明盏正好过来了。 本来沈绒见着盛明盏就浑身发毛,又被她听见沈黛想要回“家”,千里春秋128号这栋老房子很难不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没正眼去看在一旁帮沈黛分药的盛明盏,只用余光稍微瞄了瞄,见她似乎没什么反应。 “等我去问问医生,看医生怎么说。” 沈绒像哄小孩一样哄沈黛,“医生答应的话,我就带你回家。” 沈黛笑两下咳三下,咳完了慢悠悠地转头问盛明盏。 “明盏,你回来之后在忙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沈黛这话问到沈绒最关心的点上了,沈绒在心里鼓掌。 沈女士问得好,看盛明盏这老狐狸怎么回答。 盛明盏居然直言不讳,“在长街当技术顾问。” 沈黛继续问:“哪部剧呀,我有机会去看看吗?” “肯定有机会的。”盛明盏说着,目光便飘向沈绒,“沈绒还是女主角。马上就要进入到技术合成阶段了,最快今年夏天就能首演。到时候我带妈一块儿去看。” 沈绒猝不及防和她对视,目光很难不被她双唇吸引。 今天盛明盏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唇色一改平日里低调的奶茶色,改用樱桃红。 樱桃红之下盛明盏的双唇看上去柔软又香甜。 那晚和1女士接吻之后,遗留在沈绒唇齿间的,也是一股樱桃的甜香。 沈绒眼神略闪烁,避开了盛明盏的直视。 盛明盏慢悠悠地收回目光,握住沈黛的手,跟她说这部剧是海默的《皇后》中文版,跟海默团队联手打造,一定会在长街历史上留下重要的一笔。 身为剧场运营者,沈黛当然知道海默,曾经还带着两个女儿去百 老汇看过海默的剧。 如今她们居然能和海默合作,这是天大的好事。 沈黛笑着说:“那妈妈努努力,争取活到那时候。” 盛明盏还有些事,正好早上沈绒没工作,会一直陪在医院,盛明盏便离开了。 沈绒的排练在下午,现在她所有休息的时间都用来陪伴沈黛。 沈黛想出去晒晒太阳,沈绒帮她扶上轮椅,乘电梯下楼,在逐渐温暖的春风里聊聊往事。 聊往事,不可能略过沈家的老房子。 沈绒知道沈黛一心想回的家,并不是M酒店那间套房,也不是沈绒原本计划购买的新房。 她心里的家,只有那栋她奋斗半生才得来的千里春秋128号。 如果带她回去的话,她会很开心吧。 沈绒在想怎么跟1女士开口。 还没想好,那个人就相当有默契地给她发来了微信。 1:【听说千里春秋128号是沈小姐的故居。】 沈绒在心里回答,嗯嗯嗯,是听盛明盏说的吧。 预感1女士似乎所想和她相同,沈绒很快输入。 一点都不好吃:【是的呀!】 想了想,觉得不太好,又把这不正经的语气改了回来。 一点都不好吃:【嗯,是的。】 这次回复得相当正经,连带着专门为撩拨1女士存的各种表情包也一个没发。 1:【空着也是空着,你如果愿意就搬回去住吧。】 她果然这么说了。 一点都不好吃:【谢谢,我妈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 1女士没有再回复她。 对方主动说了,省去沈绒绞尽脑汁想该如何开口求人。 松一口气的同时,更觉得窝心。 盛明盏这头退出和沈绒的聊天,那头继续去联系房东。 询问对方千里春秋128号那栋房子再加价五十万,能不能卖。 …… 转眼寒假就要过完了,十八岁的沈绒巴望许久的大一下半学期就要开始。 又过了一个学期,就意味着距离能和盛明盏一齐登台的梦想又进了一步。 即将 开学的时候,传来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盛明盏和牟梨排了两个月的那部剧,黄了。 据说是资方被卷入了官司,警察都去公司拎人了。 剧组等了好几天没都没见着资方,差人去打听,一打听才知道,人早进去了。 剧团经理憔悴得头都秃了一层,给剧组开了个会,简单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又向大家道歉,排练得暂停,大家回去等通知吧。 剧组的人自然都觉得晦气又丧气,但这种不可抗力也着实没办法。 大家都能理解,可牟梨不依不饶纠缠着剧团经理,非要她给个说法。 牟梨不服气,这是她的长街首秀,还是和盛明盏搭档的剧。 一整个假期她都想着演出的时候该多风光,结果,居然说停就停了? “今天你得给我说清楚,不然别想走!” 剧团经理被她缠得一个头两个大。 本来排练了这么久的剧突然遭此横祸,她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不说,眼看着排练费可能都拿不回来,心里烦得要命,这不懂事的还来喋喋不休。 “你让我给你个说法,谁来给我一个说法?要说法自个儿上公安局去要!” 剧团经理直接将牟梨推到一边,愤恨离开。 牟梨和盛明盏的合作告吹,心里怎么都过不去。 之后更是因为向盛明盏告白被拒,从而上演自残的血腥事件,最后得到的却是毫不容情的拉黑。 这些都是后话了。 盛明盏回家吃饭的时候,跟沈绒和沈黛说了剧组的事。 沈黛在梅菜扣肉里夹了一筷子的梅菜。 “这事儿我知道,应该是出不来了。看剧组能不能找到别的投资人吧。进去的那位就别想了。” 盛明盏“嗯”了一声,端起碗的时候特意看沈绒一眼。 沈绒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专心吃饭。 吃完饭之后,沈黛在客厅打电话,沈绒到院子里给小命梳毛的时候,盛明盏走过来说: “憋笑很难受吧?” 沈绒坐在一把雪白的小椅子上,小椅子的靠背是一双兔耳朵。 她往靠背上一靠,假装听不懂,“憋什么笑? ” 盛明盏弹了她脑袋一下,“你说呢?” “盛明盏,你弹我!” 沈绒捂着额头抗议。 “是,我是不喜欢那个牟梨,可音乐剧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啊。这可是你的长街首秀,班底也不错,除了某个烦人怪之外简直无可挑剔。我当然想你的剧能顺利进剧场,你的才华能被更多人看到。我都想好了,等首演的时候我要坐在最中间的位置,还要上台给你献花。可惜,现在应该是没戏了。” “真的?” 盛明盏见沈绒真情实感,甚至说着说着都开始为盛明盏难过了。 “当然是真的啊。” 沈绒皱眉,拍了盛明盏的胳膊一下。 “盛明盏,你不会觉得我因为讨厌某个人,就希望你跟着倒霉吧?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小气啊?” 小命过来蹭盛明盏,盛明盏一边摸着小命的脑袋,一边对沈绒给予肯定。 “你是很小气啊。” 沈绒:“?” “但是我喜欢你对我的事小气,说明你在乎我。” 盛明盏套着一件白色的轻薄羽绒服,沐浴在冬日暖阳中,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柔软地笑。 在沈绒眼中,此刻的盛明盏比阳光还闪耀。 盛明盏太好看,让沈绒舍不得移开眼睛…… 盛明盏意识到她在想什么,往客厅的方向看了眼,确定没人在注意她们,便回过头吻了沈绒。 沈绒正被她吻得心晃神迷,想要索取更多的时候,她却突然抽离。 “……盛明盏。”沈绒软着声音过来握她的手。 “乖。”盛明盏摸了摸她的脑袋,“一会儿妈过来了。回头再说。” “回头是什么时候?”沈绒还要她给个准确的时间。 盛明盏也被沈绒这副非她不可的模样弄得心头发烫。 她反握住沈绒的手,说:“今天不是还要上课吗?我送你去。等晚上我再来陪你。” 沈绒当然知道盛明盏所谓的“陪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陪着干坏事的意思。 沈绒:“噫——” 盛明盏:“?” . 沈绒 最近在上德语课。 英语音乐剧对她而言早就没有门槛了,但一些德奥经典音乐剧她还得依靠翻译。 她从小一边听剧一边自学了些德语,停留在半听半猜的阶段。 中学时代根本没时间系统学习,刚上大学课业繁重,只能趁着假期学一点是一点。 德语课一周四节,她在课上遇见了林枳。 林枳目的和沈绒一样,也是想着学习德语之后,能够更深入理解德奥音乐剧,以后读书查资料也更方便。 林枳还问沈绒,“明盏呢?她不来?” “比起德语,她明显对做生意更有兴趣,成天在沈黛女士的公司泡着呢。” “哎,那太可惜了。” 沈绒心想,可别让她来了。 她要是一块儿上课,我是看黑板还是看她? 课间。 林枳打开微信看了几眼后,用胳膊肘怼了怼沈绒。 “哎,秦允在群里呼唤你好久了,你怎么也不理人家?” 沈绒正在听听力没发现。 切到微信页面,看见高中时建的那个音乐剧好友群又开始活跃。 大伙儿都在说,应该抢在开学前聚一次,不然又没机会了。 【去御满东风搓一顿,然后去流金岁月通宵怎么样?】 【又吃御满东风?每次都是这家餐厅,还没吃腻啊?】 【人家根本不是为了吃饭去的,都是为了围观老板!】 群里趁势讨论了几十条餐厅老板的八卦。 只有秦允还惦记着主题,孜孜不倦地艾特沈绒。 (●-●):【我要吃御满东风的糖醋鱼!】 (●-●):【@一点都不好吃小绒快来!今晚又能吃你爱的巧克力火锅了!】 (●-●):【@一点都不好吃小绒小绒!】 沈绒:“……” 一点都不好吃:【@S你今晚来吗?】 沈绒艾特盛明盏半天,盛明盏也没回。 等她们课都上完了,盛明盏才姗姗来迟。 S:【来。】 之后又在私聊里回复沈绒。 S:【刚在开会,没看到微 信。你们直接去吃饭吗?】 一点都不好吃:【是啊,这就过去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S:【我还得一会儿,得跟妈跑一趟别的公司。】 一点都不好吃:【哦……】 S:【你们先玩,我这边忙完了就过去找你。】 一点都不好吃:【哦……】 S:【怎么只会哦】 沈绒想盛明盏想得要命,偏偏又不能马上见到她,只能在字里行间表达一些不满。 沈绒贴着手机,悄悄发了条语音过去。 连续说了二十多个“哦”。 半分钟后,收到盛明盏的回复。 S:【……】 沈绒差点笑翻。 一旁的林枳默默挪远了点…… 傍晚时分,一群人涌到御满东风。 一半人去围观老板,另一半以沈绒和秦允为首,稳稳当当坐着吃饭。 吃完饭杀到流金岁月的老包厢,沈绒翘着腿,心不在焉地唱了几首歌。 眼看九点过半了,盛明盏还是没来。 沈绒不爱唱了,将话筒递给林枳,坐在角落里随便翻翻单词卡。 转眼十点,盛明盏还是没来,沈绒困得直打呵欠,有点后悔今晚答应通宵。 她就应该回家睡觉,说不定还能再挣扎着长高一点。 沈绒抱着自己的外套靠在沙发扶手上,就要睡着的时候,闻到了一阵香味。 是孤女。 那焚香的味道非常清冽而独特,即便在浑浊的包厢中,也能立即杀出重围。 沈绒一下就醒了。 外套还没来得及脱的盛明盏就在眼前,坐在她身边,正低头含笑看着她。 长长的黑发垂下来,刮在沈绒的耳朵和脖子上,痒得她缩起脖子。 “盛明盏,你好烦人。” 想了一晚上的人终于来了,沈绒却不看她,将脸用力埋进衣服里,挥挥手想将她挥开。 盛明盏将被沈绒嫌弃的头发给扎了起来。 “这么困,要不要回去啊?” 沈绒晃了晃脑袋,用后脑勺告诉盛明盏,不要。 “那要不要唱歌?” 沈绒又晃了晃,还是不要。 有人过来给盛明盏递麦,抱怨她来得太晚,得速速唱首歌赔罪。 她拿着一个话筒,另外一个落在秦允的手里。 秦允自告奋勇要和盛明盏合唱! 歌曲前奏才刚刚开始,沈绒便弹了起来,一点也不困了,将秦允的话筒拿了过来。 沈绒:“这首歌费嗓子,我唱。” 秦允:“?” 两位专业选手要来造福大众,大家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两人玩似的唱完一首歌,沈绒说要出去透透气,不然太困了。 站起来的时候,还特意瞟给盛明盏一眼。 盛明盏正在喝水,稳稳地收到了她的眼神。 沈绒出去后一分钟,她也跟着出去了。 包厢门一关,闹哄哄的音乐声全部被锁在里面。 盛明盏看沈绒站在消防通道前,见她出来了,便无声地推门出去。 盛明盏跟着她,来到一间小阳台。 小阳台并不大,没封起来,上下层都放置了空调室外机,独独这层没有。 楼下东三环轰隆隆的车流声穿梭不息,朦胧的月色无声地弥漫着浪漫。 站在铁栏杆前能远眺璀璨的夜景,但此刻沈绒和盛明盏都没有心思欣赏。 食髓知味的两个年轻人,抱着思念了一整天的人不愿放开。 笨拙的吻在彼此的唇齿之间流连。 只有她们知晓的心事和爱恋的碎片,正一点一滴地藏进岁月的角落。 一阵嬉笑声由远及近,沈绒听出来那是秦允她们的声音。 沈绒动作一顿,想要结束这个吻。 却被盛明盏单手扶住了后脑勺,不让她动弹。 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深入。 沈绒闭着眼,随时会被撞破的慌乱和紧张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绞成了难以言喻的亢奋。 盛明盏…… 沈绒拉着她衣角的手,慢慢攀上,紧紧将她圈住。 沉溺在她的香味之中。! 第64章 064 虽然在同一个系,但她们音乐剧系有两栋楼,中间隔着足球场。 分别在两栋楼上课的小情侣,想见个面都得绕行半天。 沈绒和盛明盏有各自繁重的课程,盛明盏还得时不时去排练,导致虽在同一屋檐下,两人相处的时间出奇的少。 之前和牟梨同组的剧黄了,但盛明盏的片约依旧很多。 一个金石奖班底的剧组来接触盛明盏,虽邀约的角色不是女一,却是戏份很重的女二,一个很有魅力也很有挑战性的间谍。 盛明盏在读完剧本之后,兴致勃勃地接下了。 在微信里跟沈绒提及这件事的时候,特意说了跟她对手戏最多的是一位年纪比沈黛还大的阿姨。 沈绒知道在盛明盏心里,已经默认她是个小气鬼了。 不过没关系,盛明盏就喜欢她小气。 一点都不好吃:【小心阿姨的醋我也吃。】 过了十多分钟,盛明盏才腾出空来回复她。 沈绒甜甜蜜蜜地打开微信。 S:【你和你们班那男同学怎么样了?】 沈绒:“?” 论小气,和盛明盏相比她真是自愧弗如。 和林川早就不说话了好吧? 而且这人火速有了女友,也挺绝。 一点都不好吃:【什么男同学?哪来的男同学?】 盛明盏排练一半歇会儿,正在喝水,看到沈绒现场给她表演失忆,险些呛着。 为什么小绒连耍赖都这么可爱? 盛明盏回复沈绒:【宝贝,晚上别等我,先睡吧。】 沈绒收到微信,“噫”了一声。 什么宝贝,也太肉麻了。 心里嫌弃着,却忍不住多一眼。 这段时间盛明盏下午都要去排练,一直到晚上十点才结束,偶尔还得加个班。 等她从长街回到家的时候,一向作息规律的沈绒已经扛不住,睡着了。 今天也是如此。 盛明盏带着一身的疲倦进了家门,见沈绒给她留了餐厅吊灯。 吊灯聚光的中心,放着碗馄饨。 馄饨碗边 是沈绒亲手写的便签。 【我困死了,先睡了。吃吧没毒。XP】 馄饨还散发着热气,墨迹也很新鲜。 小绒才睡着不久吧? 盛明盏又看了一遍便签。 这便签纸也是新买的吧?左上角还有只呆呼呼的小熊脑袋。 而且…… XP?XP是什么意思? 盛明盏和这个“XP”面面相觑,想了想,脑袋逆时针转了九十度,“XP”变成了皱眉吐舌头的俏皮颜文字。 盛明盏忍不住暖暖地微笑。 将纸条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进口袋,打算一会儿藏进抽屉里。 盛明盏一边吃着盐分超标还铺一层午餐肉和蛋的馄饨,一边想象着沈绒等着她等到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是不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嘴上骂了两句,然后撑起精神做了宵夜,才昏昏沉沉去睡觉呢? 洗完澡,盛明盏没回自己的卧室,钻到了沈绒的被窝里,从她身后紧紧地抱住她。 沈绒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开嗓练声,一整天下来课多作业也多,这会儿早就睡得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可盛明盏一将她抱住,还在梦中周游的她下意识回握住了盛明盏的手。 “被我吵醒了?” 盛明盏以为自己动作已经足够轻了。 “嗯?”沈绒似梦非梦地哼了一声,语调软软的。 原来没醒。 沈绒被被窝裹得热乎乎的,睡梦里还会主动牵手。 盛明盏没忍住,吻了她好几下。 沈绒被她吻醒,手指伸进她的发丝间,这便一发不可收拾。 …… 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这对热恋中的年轻人而言无疑极其难熬。 沈绒实在想盛明盏想得厉害,不想再在夜半睡觉的时候才能得到一点温存,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见白天的她。 一整天沈绒高度集中注意力,早早将所有事情做完,一下课便风风火火地跑去了盛明盏所在的排练厅。 之前盛明盏就跟她说过,这回排练就在安真剧场,沈黛是资方之一。 沈绒说要过去的时候,盛明盏特意发了条微信给她。 S:【妈也在。】 沈绒回复她:【在就在,我去看你排练而已,她还能把我赶走不成?】 盛明盏:“……” 也对,我排练,小绒来探班再正常不过。 盛明盏望向沈黛的方向,见沈黛穿着件长长的灰色开衫,神采奕奕地拿着咖啡,正在和另外一位投资人聊天。 沈黛将日渐稀疏的头发剪成齐肩长,为了掩盖白头发染成了亚麻色。去年开始她有点儿老花眼,为自己选了一副相当斯文的眼镜。 发现女儿在看自己,沈黛笑容更甚,对她抬了抬眉。 盛明盏回应了一个笑容。 这笑容应该没有破绽。 盛明盏心想,我现在对妈笑,都要考虑是否被看出什么端倪。 现在的我完全就是个心怀鬼胎,觊觎沈黛最心爱宝贝的恶徒。 沈绒到了排练厅,见排练厅里乌泱泱的一大群的群舞,跟着音乐声突然倒下,全场的焦点霎时落在盛明盏一个人身上。 站在椅子上的盛明盏手里拿着半截竹子当临时道具,指着天际。 洪亮的声音念着台词,字正腔圆,震得整个排练厅都在颤抖。 盛明盏的魅力一瞬间击中沈绒的心。 沈绒为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着了迷,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书包。 沈绒都没发现自己正屏着呼吸。 动人的盛明盏天生就该站在人群的最中心。 排练结束,编舞老师过来跟盛明盏说话。 盛明盏一边听,一边将竹子在修长的手指间转了两下,目光时不时飘向沈绒。 沈绒也在凝望着她。 隔着人群,她们的眼神缠绵着,目光是接吻的热度。 沈黛是这部剧的投资人之一,已经将生意转移回国内的她迫切想在长街占据一席之地,见着个长街资深圈内人就喜欢拉着对方聊,直到将对方榨干净才罢休。 她看见沈绒来了,开心地对女儿挥挥手。 可惜她这白眼狼女儿根本没瞧见她,一双眼睛就落在盛明盏身上,走哪儿跟到哪儿。 沈黛和她聊天的投资人笑说:“我们家小绒,从小就喜欢她明盏姐姐喜欢得要命。” 投资人说:“那不挺好的吗?都说她俩比亲姐妹还亲,这是你们家的福气啊。” 沈黛趁机跟投资人说她想筹备一部剧,沈绒和盛明盏双女主的剧。 投资人本觉得她是个半外行,只想着要捧自己一对女儿。 没想到听完沈黛所言,颇有一番真知灼见,项目还没个影子他都有点蠢蠢欲动了。 . 和编舞老师聊完,盛明盏立即小跑向沈绒,同时往沈黛的方向张望。 沈黛正和投资人聊得眉飞色舞,没注意她们这边。 “怎么来了也不吭声?” 盛明盏用毛巾将脸和脖子上的汗水仔细擦去,长发利落地盘在后脑勺,额前一些绒绒的碎发被她擦干。 没上妆的盛明盏白皙又清爽,眉眼间洋溢着根本不想掩饰的开心。 孤女的香水味随着她剧烈运动反而更加浓郁。 沈绒纳闷,盛明盏是怎么做到任何时候都这么香的? 沈绒见她笑,也情不自禁笑起来,嘴上却说: “看你那么投入,不想打扰你嘛。” “你人都来了,还在乎这个?” “怎么,嫌弃我?那我现在就走。” 说着她就往门外迈腿,盛明盏立即过来拉她。 “不许走。”盛明盏在她耳边笑。 “你说不许就不许?我偏走。” “再走绑架了。” 两人打打闹闹往休息室去,路过的同事见她俩黏黏糊糊的,笑着说:“要不是知道你们是姐妹,还以为你俩在谈恋爱呢。” 盛明盏很从容地对她笑了一下。 她明白剧组同事是在开玩笑。 谁都知道她对沈绒千依百顺,对沈黛也很孝敬。 因为她是沈家的养女,沈家母女将她当做一家人,无条件地对她好,她怎么宠回去都是理所当然的。 没人会觉得她暗藏私心。 要是她对沈绒刻薄,对沈黛冷淡,那才会让人觉得她这人忘恩负义。 更何况,她和沈绒都是女孩,女孩间亲密一些再正常不过。 剧组里一群女演员们成天搂搂抱抱,摸摸又亲亲的,都没人觉得 异样。 盛明盏早就想明白了这些,也观察过周围人,大家的确如她所想,她便更加大胆。 盛明盏莞尔,却见沈绒表情沉了下来。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室前,沈绒背抵在门口,没动。 “不然……我不进去了。” 沈绒一直在捏自己的耳朵。 小巧又柔软的耳朵已经被她自己揉红了。 盛明盏上来和她十指相扣,温和道:“那你想去哪儿?” 沈绒扁了扁嘴,没说话。 “不想我和你一块儿待着?那你先进去休息一下,我给你拿好吃的去,好不好?” 盛明盏好脾气地哄着她,一副任她作天作地都会护着她的样子,让沈绒心软。 也愧疚。 “我记得剧组买了很好吃的巧克力蛋糕,你肯定会喜欢。” 盛明盏说着就要走,被沈绒拉住了。 沈绒拉着盛明盏的衣角,犹豫了半天,才下定了决心似的,闷闷地说: “我是为了见你才来的。” 盛明盏被她坦率的模样弄得心跳紊乱。 “你现在不让我走,我就真的不走了……”盛明盏动情地望着沈绒说,“我一整天都在想你。” 火热的对视间,相同的渴望碰撞燃烧。 门被粗暴地撞上,两个人影消失在门口。 慌乱间灯也没开,沙发上一阵急促的挤压声。 沈绒摘掉了盛明盏的眼镜,而她的长发也很快被盛明盏搅乱。 …… 沈黛这头画饼画得太过投入,闹得自己都信了。 投资人已经被她侃晕,找个沙发歇会儿。 沈黛想再找女儿们,却不见踪影。 在人群中穿梭着,跟路过的所有人打招呼,询问有没有看到沈绒和盛明盏。 剧团经理助理手里拿着个文件夹,一边快速勾选着一边说: “我看到她俩一块儿去走廊最里面的休息室了!” 那是盛明盏的休息室,沈黛知道。 她哼着歌走到休息室门口,敲了敲门,没等里面的人应就打算推门进去。 她这几天都是这样来 找盛明盏,门从来没锁。 这会儿居然锁了。 沈黛往前倾斜欲动的身子被紧闭的门挡了回来,有些意外地低头皱眉,本能地留意屋内的声音。 “哗啦”一声,有文件掉落在地上的动静。 隐约有人低低耳语。 “小绒,盏盏?”沈黛问,“你们在里面吗?”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盛明盏应她,“在。” 应答之后又隔了两三秒,才有慢慢往门口走的脚步声,和“啪嗒”按下开关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但没有完全开,站在门后的盛明盏相当拘谨地只开了一条缝。 “妈。”盛明盏笑着说,“您来啦。” 沈黛觉得她这话有点奇怪,神色也带着些不对劲。 “是啊,我来了。” 沈黛在她脸庞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奇怪和不对劲具体的表现。 盛明盏将门打开,说:“小绒说困了,想在我这儿睡会。” 沈黛走进休息室,见沈绒躺在盛明盏的沙发上,身上盖着盛明盏原本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外套遮着她的上半身和下半截脸。 听到沈黛的声音,沈绒似乎刚醒,费劲地睁开眼睛看向她。 “沈女士,你来了……” 沈黛坐到她身边,想摸摸她额头,别是生病了。 “怎么这么困,来你明盏姐这儿睡?” 沈绒不自然地一躲,“我就是学习太累,没事,睡一会儿就好了。” 沈黛顺着她的动作摸了摸她的头发,“困了就回去休息吧,你明盏姐姐也排练完了。走,咱们回家去。” “好……” 沈绒暗暗看盛明盏一眼。 刚将文件拾起来放回桌上的盛明盏收到沈绒的指示,迅速递给沈黛一瓶水,并问她一些关于技术合成安排的事情。 沈黛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过去,沈绒趁机在外套之下背过手去,将没来得及扣的内衣扣好,随后羞恼地瞪盛明盏一眼。 盛明盏用余光收到她的怨念,同时还得应付自己向沈黛挑起的话题,有苦难言。! 第65章 065 沈黛已经将生意全都转回了国内。 除了地产,剧场经营和音乐剧制作是她最操心的部分,毕竟她现在还是半个外行。 长街是庞大的商业帝国,所有行为归根结底是商业行为。 沈黛最了解她家那高傲的女儿对商业行为最是不屑一顾,同时也是一窍不通。 沈黛从离婚之后就没少担心,如果自己不给沈绒留下点什么,她势必会因为对音乐剧的追求和烂脾气,得罪光所有合作伙伴,最后落个饿死的下场。 虽然这想象多少有点夸张,可为孩子谋划前路是所有家长的本能。 安真剧场就是沈黛为沈绒铺的路。 只要安真剧场在,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她的宝贝女儿就能在这片小天地里肆意地做喜欢的事。 不在乎别人的碎语,不必考虑市场,不在意票房。 不为五斗米折腰,永远有个人样。 如今要唱音乐剧的女儿又多了一个,沈黛自然得想得更远,筹划得更多。 沈黛看了盛明盏的演出,惊叹她的确遗传了上一辈的艺术细胞,和小绒在艺术上又特别投缘,这可是她们家的大好事。 沈黛仿佛看见长街即将冉冉升起一对耀眼的双子星。 两个孩子都要成为音乐剧演员,她感觉自己肩头的担子更重了些。 沈黛结束海外的生意,就是打算回国好好赚钱,好好经营安真剧场的。 加上这几年越来越疲惫,连轴转了两天就开始头痛,夜也熬不住,沈黛觉得自己是真老了,时常会梦见曾经的离婚大战,梦见默默为她撑伞的女儿。 对于沈黛失败的婚姻,沈绒一个字都没有抱怨过。 即便她没办法向别人一样拥有完整的家庭,童年也是在繁重的学习和课业中疲倦又枯燥地度过,可她没有说过沈黛一个不是。 记得那年沈绒练舞摔断一条胳膊,去医院治疗的时候,疼得脸色惨白却闭着眼,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那么小的孩子就知道隐忍。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沈绒难得主动和她牵手。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沈绒抬头看母亲,努力收敛着稚气, 模仿着大人的样子说,“我是心甘情愿学这些课程的,你不必内疚。” 沈黛被她说得鼻酸,弯腰紧紧将她抱入怀中。 她何其有幸,拥有这么好的女儿。 沈绒从小就明事理,凡事以沈黛的感受为先,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从没让沈黛操心过,还时常安慰她。 沈黛能在她千沟万壑的人生中昂首向前,沈绒就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女儿越乖,沈黛觉得亏欠女儿越多,想要回到女儿身边的冲动前所未有地强烈。 她想将以前欠沈绒的陪伴全都补回来。 安真剧场的建造和各项商业合作已经排上了日程,长街的精英们全都排进了她拜访的行程中。 本来这些事儿应该交给沈绒自己来做,可她太明白沈绒了,连合同都看不懂,没法指望她,只能自己来跑。 让她意外的是,盛明盏居然很有商业头脑。 盛明盏除了在音乐剧方面展现了惊人的天赋之外,还继承了她母亲在商场上的敏锐和聪慧。沈绒帮不了的事儿,盛明盏倒是时不时能为她排忧解难。 沈黛更是感慨,盛明盏真是老天送给她们家的礼物。 幸好当初她将盛明盏带回来了。 不然盛明盏这惊人的才气恐怕会在跟亲戚争夺家产间,慢慢被庸碌磨平。 沈黛回国了,可女儿们在学校边上买了房,只有假期才有空回来。 她自个儿守着栋偌大的房子,想两个女儿想得紧。 “她们不回来,你可以过去啊。”她大姐跟她说,“现在年轻人都不会收拾,她俩又要上课又要演出的,指不定家里乱成猪窝了。而且,女孩子大了,心思也多,现在她们同行搞艺术的男孩子一个个花花肠子厉害得要命,你得多盯着点。” 沈黛可太了解她的小绒和盏盏了,两个孩子从小就优秀,心思都在正道上,没什么谈恋爱的心思,说到底就是眼光高,不至于会被油腻男青年欺骗。 估计同龄人里面,能让她们正眼看的都不多。 反正沈黛现在不愁,估计等她们毕业了,到长街闯荡,广阔天地间总是会遇到能与她们比肩的强者,到时候恋爱结婚什么的,也是顺理成章。 不过大 姐有句话说得对,孩子们太忙,估计家里一团乱。 她得去帮忙收拾收拾。 那天沈黛从安真剧场回来,买了沈绒喜欢吃的蛋糕,又打包了盛明盏喜欢的炒粉,开开心心去她们的房子那边,打算给孩子们一个惊喜。 沈黛到的时候是傍晚七点半,孩子们都还没回家。 不过她知道今天盛明盏不用排练,不用耽误到很晚。 沈黛用密码进了屋,在她们人的微信群里说她过来了,让两个宝贝放了学就回家来。 【让我们母女人共度一个浪漫的夜晚吧,么么么~】 沈黛一开门就险些被小命蹭得挪不动道。 她才往牵引绳的方向看一眼,小命口水就甩了一地。 沈黛嫌弃,“看你这没出息的样。” 显而易见,小命很少出去玩,女儿们的确很忙了。 沈黛带着它去小遛了一圈,小命在春风里眯起眼睛,和小区里无数伙伴们遗留下来的气息一一接头,又愉快地将自己的气味覆盖到最上层后,便被沈黛拎了回去。 沈黛给小命丢了根零食啃着,她拿手机放音乐,找出吸尘器,打算去收拾房间。 沈黛当然不会胡乱动孩子们的私人物品,免得回头找不到。她也就是帮忙吸吸灰拖个地,再洗个衣服叠叠被子。 吸地的时候,沈黛想起她之前在老外家里看到的扫地机器人,感觉挺好用的,国内好像还怎么见着,回头她托人给带几台回来,这儿和家里都按上,能省不少功夫。 拖完地,又把窗帘洗了,整个屋子焕然一新。 再去收拾卧室。 沈黛先去沈绒卧室,见里面乱得井然有序,所有东西都在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横七竖八得十分嚣张。 这里大多数都是沈黛给她买的。每回沈绒都会念她,让她不要再买了根本用不过来,可每次都会暗暗用完,不舍得浪费母亲的心意。 沈黛帮她把东西都摆正,角落里的灰清理完毕,推着吸尘器打开盛明盏的卧室。 在她印象里,盛明盏非常整洁,整洁到有些洁癖的倾向。 沈黛还以为只需要帮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卫生死角不太好清洁的。 没想到, 一开门就看见被子没叠,相当随意地整张摊在床上。 这孩子,估计真是太忙了。 沈黛拉起被子的一角正要叠,掉出一件睡衣。 沈黛看这睡衣很眼熟,握在手里,双眉逐渐往眉心拧起。 这不是小绒的睡衣吗? . 沈绒连打了六个电话,盛明盏才接到。 “怎么了?” 盛明盏看沈绒连环轰炸的架势,很明显是有急事。 “我刚在和导师说话,手机放在包里没听见。” “还在学校?” 沈绒气喘吁吁,似乎在户外疾走。 “是啊。” “你看到咱妈的微信了吗?” 还没等盛明盏回复说“没看到”,沈绒就紧接着低喊道,“她过来了,直接去房子那边了!” 盛明盏说:“怎么了,妈来就来啊。” 沈绒此刻正在拼命往她们的小房子赶过去,急得脑袋都要冒烟了,盛明盏还在这儿梦游。 “还来就来……我睡衣在你床上!” 沈绒猛丢下这句话就把电话挂了,快步冲进单元楼的电梯,按了9楼后连按下关门键。 沈绒双手合十。 希望沈女士没发现。 盛明盏被挂了电话,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 昨晚盛明盏快要洗完澡的时候,沈绒进来了。 还穿着件特别轻薄,特别显腰身的睡衣。 盛明盏关了水,没戴眼镜的她在水汽里看沈绒完全是一片朦胧。 沈绒知道她看不清,便没关灯。 盛明盏用手感受了这件睡衣的触感有多好,有多适合沈绒。 因为沈绒的抗拒,她俩还没踏过最终的那条线。 每次盛明盏即将失控的时候,沈绒都会在她肩头轻推两下,示意她停下来,不可以继续了。 即便怀中人再诱人,盛明盏也只能尊重沈绒的意思。 而昨夜沈绒竟有些主动,摇曳间,少女有了些轻熟的风情,那滋味让盛明盏这一整日都时不时恍惚、回味。 昨晚沈绒没回自己的卧室,被盛明盏折腾累了,就在她这儿睡了。 沈绒还像小时候那样,睡觉的时候喜欢枕在她身上,握住她的手指,整个人像只弯弯的小蘑菇一般蜷在她怀中。 盛明盏很早就醒了。醒来之后没舍得吵醒沈绒,看着窗帘之外透进来的一点点微光,慢慢在她的睡颜上铺展。 眼下的那两颗小痣,是黎明中的星辰。 沈绒晕乎乎地醒来时,盛明盏已经在沐浴了。 沈绒抱着被角,半边身子骑在盛明盏的被子上。 还很困,眯着双眼,在流水闷响声中,见长虹玻璃门之后的窈窕身影时不时贴近,又远离。 让她想起盛明盏滚烫的手掌压在她腰肢时的力道,也是这样缠绵。 这么喜欢洗澡,难怪成天香喷喷的。 脑海里冒出一个想法,沈绒坐起来打了个呵欠,将睡衣脱了随手丢到一旁,去盛明盏的衣柜里挑选衣裤。 一打开衣柜,孤女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沈绒挑了件黑色的内衣,这是她那天亲手帮盛明盏解开过的。 蕾丝花边被盛明盏雪白的肤色衬得特别好看,盛明盏穿着刚刚好,她则略大了一号。 哼着歌,沈绒选了件卡布奇诺色丝质衬衣,和黑色羊毛法兰绒长裤。 从上到下从内而外,全都属于盛明盏。 沈绒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衣裤稍微大了一点点,不过没关系,现在正是流行oversize。 她就是要盛明盏的气息陪伴她。 沈绒开开心心地穿着盛明盏的衣裤走了。 完全没想起来将沈黛给她买的睡衣拿回自己的卧室。 早上的时间本来就很紧张,盛明盏洗完澡出来根本没留意床铺上的情况,一边吃着沈绒给她烤好的面包一边化妆,两人分别灌了一杯咖啡就一起出门了,一直忙碌到这会儿。 盛明盏当然记得沈绒今天别出心裁穿了她的衣服。 可这和沈黛到家里来有什么关系? 盛明盏往家赶的路上,忽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 沈绒睡衣应该是落她床上了。 妈看见了? 盛明盏感觉神经一跳,一脚油门轰下去,火速到家。 推开屋门,沈黛和沈 绒正一块儿坐在客厅沙发上。 沈绒手里拿着遥控器,沈黛靠在另一侧,两人看上去都在认真看电视,但很明显心思都没在电视上,证据就是电视里正在播放俗烂电视剧。盛明盏进门的时候,男主角正在雨中大喊大叫。 听到开门声,沈绒和沈黛同时转头看向她。 盛明盏毫无破绽地对沈黛微笑,喊了声“妈来了”。 沈黛扬了扬嘴角,兴致不高不低地应了一声。 在盛明盏心里,沈黛的精力和泰迪有一拼,对女儿时的好心情更是全年无休。 可这会儿沈黛明显高兴不起来,盛明盏察觉到阴云过境,闷雷隐而待发。 沈绒眼眸动了动,似乎有很多话想跟盛明盏说。 可这会儿沈黛盯着,她也没法暗中传递信息。 盛明盏平静地将目光移开,不去看沈绒,按照自己的步调脱鞋。 “小绒,给你明盏姐姐倒杯水去。” 沈黛不由分说,支开了沈绒。 沈绒起身去倒水,沈黛又加了句话,“帮我煮碗面吧,饿了。就你最拿手的泡面就行。” 沈绒知道沈黛这是要单独“审问”盛明盏。 将她俩隔开,不让嫌疑人见面串口供,以便逐一击破。 沈绒知道自己当下也不能犹豫,不然沈黛都不用审也知道她们心里有鬼。 沈绒用余光发现沈黛依旧在观察她和盛明盏,只好乖乖拐进厨房。 “明盏,来。” 沈黛拍拍身边的沙发。 盛明盏往她这儿走的全过程,沈黛都在留意她的神情。 盛明盏相当自然地坐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说:“妈怎么能只吃泡面?” “想吃你小绒妹妹做的那一口了。” 沈黛反握住了她的手,开始诉说天南地北地跑那几年,有多想念她们。 厨房和客厅隔了一段距离,沈绒贴着墙壁泡面袋撕了一半,耳朵都要竖到头顶了,也没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 心上的节奏更是跳得她躁乱。 先前沈黛已经问过她一遍,如今再单独问盛明盏,如果盛明盏说法不一,那就全完了。 沈绒愤懑,沈女士可 真是老狐狸。 沈黛不紧不慢地对盛明盏说:“当初我刚把你接来的时候,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成天闷不吭声的,我还担心你和你小绒妹妹会相处不好……” 沈黛笑弯了眼睛,拍了拍盛明盏的手背,“没想到,你们感情比我想得要好得多。” 盛明盏淡淡笑了一下。 没激进地补充什么,更没否认什么,就像随意听着沈黛说家常一般。 沈黛说:“到现在你们还睡一起呢。” 盛明盏凝视着沈黛,目光没有半分游移,情绪微波不兴,只是眉峰略略往上抬了一下,说:“没有啊,我们忙得都见不着面,哪有机会睡在一起。” “哦?”沈黛微不可查地靠近了一点,“那小绒的睡衣怎么在你床上?” …… 沈绒恨不得直接丢个手榴弹到锅里,直接将泡面给炸熟,速速出去挽回局面。 就在她关火要倒面的时候,盛明盏从她身后伸出手,帮她握住了雪平锅的锅柄。 “心不在焉的,小心被烫着。” 盛明盏平平稳稳地将面倒进碗里,还嫌弃说:“面都还是硬的,没熟。” “老沈爱吃硬的。我,我这不是着急么?” 沈绒靠近盛明盏,悄悄往回看了一眼,见沈黛没跟过来,用气音小声说, “怎么样了,你怎么说的?” 盛明盏从眼镜片后撇了她一眼,“我说你没去我那儿睡,咱们俩有件睡衣特别像,经常拿错,就懒得换回来了。你睡衣是我穿的。” 沈绒全程拉着她的衣角,紧绷的表情在听完最后一个字后终于懈了下去,大大喘了一口气,抬起手,掌心对着盛明盏。 “你说咱们怎么就这么默契?没串过供还能说得一模一样!太好了,老沈应该不会怀疑了。” 盛明盏平淡地瞧她的手,慢吞吞地和她击掌。 沈绒还在感慨,“幸好她对你的衣服不敏感,不然肯定还要追问为什么我要穿你的衣服。” “妈没发现,你很高兴。” 沈绒说:“那当然了。” 盛明盏这便没再接话,端着面出去了。! 第66章 066 之后沈黛还是很积极地跑去照顾她们,勤勤恳恳给女儿们做饭,帮她们收拾屋子。 晚上也时常留宿,和沈绒睡一张床。 她依旧对女儿们疼爱有加,对盛明盏和沈绒的话似乎深信不疑,就像那天的审问从来都没发生过。 可休息室锁上的门,以及留在盛明盏床上的睡衣连续两件事之后,沈绒不得不更加小心。 生活在缄默中回到了看似正常的轨道上。 那番暗中的试探,宛若一场幻觉。 沈绒从小就希望沈黛能多陪陪她,如今沈黛终于有时间了,她却不大习惯。 独自睡了十几年,突然多了个妈同床共枕,不可能不别扭。 天底下的妈各式各样,归根结底有一点相同——无论孩子多大年纪了,在她们眼里都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宝宝。 更何况沈绒懂事归懂事,自理能力的确算不上大宝宝。 也就难怪沈黛觉得她才岁,需要妈妈的关心妈妈的爱。 沈黛对当妈这件事有点时差,女儿已经十八岁了,她才开始关爱计划。 单是关爱也就算了,让沈绒害怕的是,沈黛居然迷恋上帮她梳头发、挑衣服。 那天差点亲自上手要给她喂饭,被沈绒严词拒绝。 被沈黛“呵护”了天,差点被扎了个双马尾,沈绒实在受不了了,拉着她妈紧急召开家庭会议,语重心长地说: “沈女士,我八岁的时候就自己梳头自己选衣服了,我现在已经十八了,这点小事还要劳烦您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沈绒一口回绝,“我自己来。” 沈黛委屈地看向盛明盏,“盏盏!” 盛明盏偏偏还拉偏架,“我觉得你扎双马尾挺好看的。” 沈绒笑里藏刀,“盏盏,我觉得你扎双马尾更好看。” 盛明盏:“……” 沈绒向她招招手,“盏盏过来,我现场给你扎一个。” 盛明盏火速后退。 沈绒笑得像天使,却在牙尖嘴利地使唤人,“你没事干的话可以去把衣服晒了,别在这儿和稀泥。” 盛明盏服从安排,起身去阳台。 沈黛诧异,“你明盏姐姐什么时候对你这么言听计从了?我记得以前都是她收拾你啊。” 沈绒悠然喝着牛奶,“老沈,你消息不灵通了,她早就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 “你什么时候爬到了咱们家食物链最顶端的,我都不知道。” 沈黛握着沈绒的手,有些失落道:“算了,我不打扰你们啦。是妈不对,妈忘了你已经长大了。” 这话还有后半句,沈黛没说,但沈绒心里有数。 妈忘了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妈了。 沈绒见沈黛这副模样,也舍不得再和她计较。 沈黛只是想补偿,她明白的。 对于爱自己的人,沈绒很难去责备什么。 即便这份爱有可能已经对她造成了负担。 沈黛软了下来,沈绒更心软。 她既然只是想疼女儿,就让她疼着吧。 除了坚决抵制沈黛为她梳头这事儿,穿衣打扮也随沈黛折腾,反正穿什么都难看不到哪里去。 这小房子就两室,不能让亲妈睡沙发,只好让沈黛跟自己挤一起睡了。 沈绒的床就这样彻底没有了盛明盏的一席之地。 家里有沈黛镇着,她俩眼神都不敢缠太紧,就怕缠出了火花又无法消解,最后还是自个儿难受。 夜深人静,确定沈黛已经睡着了,沈绒转过身去给盛明盏发微信。 一点都不好吃:【她睡了。】 秒之后,盛明盏回复她:【来我卧室。】 一点都不好吃:【?盛明盏,你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件事吗?】 S:【哪件事?我只是想你了,想看看你。】 沈绒:“……” S:【好的,现在你可以说你想的是哪件事了。】 沈绒被弄了个哑口无言。 盛明盏这张嘴,真得给她堵起来。 没错,现在就去堵。 沈绒轻声下床,轻盈地踏着月光,无声推开盛明盏的卧室门。 就像在迎接沈绒的到来,盛明盏卧室里连夜灯都没有开。 只有月亮透过拉开了 一半的窗帘,洒了满地的夜色。 盛明盏穿着一身和月光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的睡裙,站在窗边。 婀娜的曲线透过睡裙如蝉翼般轻薄的质地,呼之欲出。 沈绒站在门口,眼神有些发直。 盛明盏走上来,手掠过她的腰际往前伸,把门关上了。 咔哒。 夜半来访者被房间的主人圈在了她的领地。 随后便听到了一阵轻笑。 “发什么愣,门都忘了关。”盛明盏的声音就在耳边。 沈绒当然不会承认她被盛明盏太过优越的身材吸引,正要开口,来堵人的人,唇率先被堵住了。 无光也无声的房间里,触感是唯一的主角。 夜阑人静,任何一点声响都有可能惊醒梦中人。 盛明盏脊背稍微直起来一些。 坐在桌上的沈绒一只足尖点在盛明盏的肩头,另一只本来勉强点在地上,被她的动作带得只能离地。 盛明盏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下巴的时候,看见沈绒正咬着自己的手指背,坚决不发出半点声音,整张脸涨得通红,眼神早就迷离了。 盛明盏将她抱起,此刻气氛正浓,即便发生到底也非常合理。 沈绒的理智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依旧在她肩头推了一下,又一下。 每每这两下的抗拒,都会让盛明盏如冷水灌顶,很快清醒。 盛明盏看着怀中人,粉面玉颈,只想狠狠打破她,将她在自己的掌心揉碎,彻底占有。 “不要了……” 但听到沈绒带着点儿鼻音的软软声音,还藏着些求饶的意味,盛明盏又不舍得了。 “那让我抱抱你。” 盛明盏将沈绒拥入怀中,呼吸着她的香甜味。 想将她的气息吸入身体,化入血液之中。 才抱了不到一分钟,沈绒便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我该回去了,她醒来看不到我就麻烦了。” 盛明盏又安静地用手臂将她扣留了十多秒,这才不甘不愿地放开。 盛明盏坐在床上,看着沈绒自己开门走出去。 她多希望沈绒能够回头看看她。 而沈绒很快将门合上,带走了所有温度。 . 西镇戏剧节就要开幕,沈绒和其他几名学生被班主任选出来,作为学生代表去西镇展开为期一周的学习。 戏剧节将上演许多经典剧目,还有众多前辈艺术家出席,其中有一位是沈绒喜欢多年的女演员。 沈绒对此行非常期待。 可一走就是一周,她和盛明盏从来都没有分开这么长的时间过。 “你不是期待很久了吗?去吧。”盛明盏说,“一周而已,这周我要忙公司的事,还要排练,就算你在恐怕也没时间陪你。” 沈绒拉她的手,一根根玩她的手指。 “我都没开口,你怎么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盛明盏亲了亲她额头,“我可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 沈绒被她长发扫到脸和脖子,痒得一边笑一边缩起肩膀。 “什么啦。好吧,看你这么乖我就放心了。” 盛明盏想说她这么没大没小,不怕又被“教育”么? 又想问她,咱们现在到底算什么。 是在谈恋爱吗? “怎么了?” 沈绒见她不言语,以为她心里不开心藏着不说,便主动贴近了点儿,拉着她的衣角。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最后盛明盏没有给予任何言语上的压力,深吻到沈绒明显动情却不停,弄得沈绒几乎要软在她怀里才作罢。 盛明盏捧着她的脸,笑着说:“要想我。” 沈绒走的第一个晚上,盛明盏果然没睡好觉。 沈黛也没过来,盛明盏第一次觉得这房子居然这么大。 一直陪着沈绒聊微信,知道她安顿好了,自己单独一间屋,洗澡完困得要睁不开眼了,盛明盏才跟她说了“晚安”。 . 盛明盏对公司经营很有兴趣,沈黛就让她来公司里多学习学习,以后如果不想唱音乐剧了,经商也是一条路。 这段时间盛明盏要排练,但她手里有个项目刚找到交接人,沈黛就让她稍微抽点时间,在线上跟进一下就行。 盛明盏时常会参加一些短时间的会议。 沈黛公 司的办事风格和她本人很像,不磨蹭,也不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谁有问题说问题,问题丢出来当面解决,然后就散会了。 每回开会的时间都不长,效率极高。 盛明盏之后利落的工作风格,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这段时间吸取成形的。 那天早上有个线上重要会议。 国内和海外的各大合作商高层都会出席。 本来沈黛是不愿意盛明盏排练分心的,但这次会议实在太重要了,沈黛不想让她错过积累经验的好机会,便提早跟她说,希望她能抽点时间。 【我会出席,谢谢妈。】 盛明盏对沈黛的心思很了解,这张嘴也总能说到让沈黛喜欢的点上。 沈黛收到盛明盏的语音微信,开开心心地回复:【别紧张,你英语那么好肯定没问题,只说数据就好。剩下的,你就仔细看小范怎么说。】 沈黛和CEO、市场部经理、还有六七个合作商那边的高层提前进入会议室。每个人都西装革履,等待会议开始。 市场部经理叫范岁,就是沈黛口中的“小范”,是位十出头的海归男,硕士毕业后进入沈黛的公司。沈黛欣赏他的能力,一直很器重他,今天沈黛唱白脸让他唱红脸,要盛明盏来学习的就是范岁谈判的技巧。 有一位重要的合作商CEO迟到了,大家都在等着他,有些人开了视频挂着,有些人则一边做别的工作一边戴着耳机等待。 盛明盏人已经到了排练厅,正在签到板上签到。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些人声。 她以为是人到齐了,找了个角落坐好,打开摄像头。 却发现不对劲。 范岁的画面在中间一排右侧,非常醒目的位置,他一边吃着羊角包一边说:“你还敢提昨晚?” 盛明盏微微蹙起眉。 线上会议里其他人也都听到他的话,纷纷抬眼往屏幕上看。 范岁不知道在跟谁说话,状态相当松懈,将羊角包全都塞进嘴里,端起咖啡的时候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在他的下巴上摸了一圈。 那是只男人的手。 范岁娇嗔了几句,便开始和身后的人激吻,甚至开始宽衣解带。 所有人:“……” 合作商那位CEO正好在这时候进了会议室,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摆好,就被这辣眼睛的一幕震惊了。 范岁没意识到他自己已经进了会议室。 盛明盏见沈黛的脸色煞白,立即打电话给范岁。 …… “后来呢?” 沈绒听盛明盏在电话里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仿佛置身现场,尴尬到浑身起毛。 “后来,我怕妈生气就抽空去了一趟公司,正好撞见范岁来道歉。他解释说当时网卡了,第一次进会议室没刷出页面,以为没在线上,这才闹了这么一出乌龙。” 盛明盏坐在沈黛公司楼下的小花园里,手里握着杯咖啡,大半天了,也没想起喝一口。 “这,沈女士生气吗?” “在今年最重要的会议上,当着海内外各大高层上演真人秀,衣服都给解了,你说呢?” “……” 看来沈黛女士这回不能用生气来形容,那得是火山喷发。 “本来妈是挺克制的了,偏偏市场部的副经理还过来求情,开玩笑地跟妈说,这都什么年代啊,不过就是同性恋嘛,别搞得这么紧张,您也不是老古董了。” 沈绒痛苦捂着脸,“哪来的神经病啊……谁都知道她最大的忌讳就是这个,还敢这么不当一回事戳她痛处,看来这回这姓范的彻底没救了。” “辞了范岁,给了双倍的赔偿金,连带那个副经理也一块滚蛋了。” “他们会告到劳动仲裁那儿吗?” “妈说了,这件事的影响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大得多,要是告到劳动仲裁她奉陪到底。” 两个人难得陷入沉默。 这件原本与她们毫无关系的事却像一记警钟,狠狠敲在她们的心上。 “同性恋”这个字,是沈家的痛,是沈黛迄今为止都不愿提及的伤口。 从盛明盏来到沈家开始,她就知道每年春天,接近沈玉忌日的那段时间,沈家上下的气氛都会很不对劲。 沈绒和沈黛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句话说不对让她想起沈玉。 沈黛脾气一贯都很好,任何事她都能乐呵呵地解决。 唯独这事儿不可能。 “因为我小姨的过世,她痛恨同性恋。我妈大我小姨九岁,我小姨是被她带大的,在她眼里我小姨算是半个女儿吧。小姨有位竹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那时候一切都很平静、美好……” 沈绒终于愿意提及这件往事,刚一开口,便觉得心上隐隐作痛。 她顺了好几下呼吸,才继续说:“……直到,那件事,以及那个女人的出现。”! 第67章 067 无论是沈绒还是沈黛,都极少提起这个过世的亲人。 沈玉是她俩的禁忌,更是整个沈家的禁忌。 沈绒对同性恋好奇且避讳这件事,肯定是受沈玉过世的影响。 盛明盏都懂,所以,即便沈绒没有想公开她们关系的打算,她也一直忍着没去抱怨什么。 对于这位让无数活人如鲠在喉的长街启明星,盛明盏自然私下了解过,的确是位前无古人的传奇。 在没有网络的年代,她占据了无数报纸杂志的头版头条。 当这位传奇陨落时,也颇有些墙倒众人推的讽刺意味。 沈绒坐在西镇波光粼粼的小河边,握着已经有些发烫的电话。 草长莺飞的季节里,一切美好如画,生机勃勃。 只是这明媚人间,再也没有小姨的影子。 曾经沈绒以为自己会将小姨的一切牢记于心,永远不可能忘记。 如今再想起来,却是在记忆中七拼八凑了一会儿,才能将她的模样和人生轨迹有序地还原。 沈玉十五岁出名的时候,沈绒还没出生。 自她有记忆以来,就知道家里有个超级大明星。 不过这个超级大明星从不摆架子,对沈绒更是百般疼爱。 在沈绒的印象中,她的小姨非常喜欢笑,无论什么时候都光彩照人。 即便素颜在家,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家居服,也能从她的言谈举止中感受到她是个充满魅力的人。 沈玉那位一块儿长大的竹马,沈绒也有点印象。 名字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姓张。 张先生原本是唱美声的,因为长相英俊,家里人打点好了一切,让他进娱乐圈当流行歌手。 张先生在娱乐圈很快走红,发了唱片又拍电影,大赚一笔之后发现这个圈子里捞钱容易,沈玉正好也在长街如日中天,就想着拉她携手上大荧幕。 当时沈玉正在全心全力筹备一部新剧。 在这部剧里,她需要同时饰演两代人,还有一些方言台词和歌曲,难度可想而知。 这是她事业上的新挑战,她兴致勃勃地接受,不想被任何事情分心,便 拒绝了张先生的邀请。 张先生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拒绝天价片酬。 轻轻松松拍部电影能买一栋楼。 她是傻了吗,为什么要拒绝? 早在沈玉答应之前,他就已经在资方那边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定能将沈玉拉过来,完成她的大荧幕首秀。 没想到碰了硬钉子,张先生有点起急。 “要是你能答应出演电影,肯定是空前的噱头!酬劳会是你在长街演出的好几倍!” 张先生这边说得眉飞色舞。 沈玉还是不愿意,说什么都不愿意。 张先生觉得她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人家百老汇有多少音乐剧演员都是一边进剧场一边上大荧幕,你们长街也多得是两栖发展的,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变通?” 沈玉说:“我不喜欢影视圈和片场的气氛,人总有权利喜欢某件事,不喜欢某件事吧?再说,我现在连音乐剧这边都快顾不过来了,哪有拍戏的时间。我只想将音乐剧做好,其他的我没有兴趣。” 无论张先生怎么劝说,沈玉就是无动于衷。 最后因为这件事黄了,他在投资人那边丢了大脸,回头跟沈玉大吵一架,将所有火气撒在这“罪魁祸首”身上。 沈玉懒得再和他多说,只坦言:“你进入这个圈子后变了很多,我已经不太认识你了。” 张先生冷哼一声,“我才是不认识你了。你活在这个时代,就要学会这个时代的规则,不然是要被淘汰的!” 沈玉从容道:“如果这个时代会淘汰认真追逐理想的人,那就把我淘汰吧。这不会是我的错,而是时代的错。” 沈玉和张先生争吵的时候,沈黛都在场。 沈黛和她大姐聊起这些的时候,小沈绒也听着,偶尔还会插嘴,觉得小姨说得都对。 沈绒说到这儿,电话里传来盛明盏的轻笑。 “你笑什么?”沈绒问她。 “你不觉得你和你小姨很像吗?” “哪儿像?气人的本事?” “……看来你还是挺了解你自己的。” 沈绒听盛明盏又在笑话她,手下意识地在空中抬了抬,可相隔千里,根本打不到 她。 沈绒回味了盛明盏的话,情绪略略低落了一下,随后继续说沈玉的往事。 自那次争吵后,沈玉和张先生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往来,处于绕着对方走的状态。 两家是世交,那会儿还会经常在一起聚会吃饭。 中秋节的时候,两家人一块儿欢聚一堂,而沈玉忙着排练没有出席聚会。 张先生趁机在聚会上大倒苦水,说自己如何殚精竭虑为沈玉的事业着想,想让他们两家共同兴旺。谁知沈玉太清高,竟不领情。 张先生眼泪婆娑,悲叹道:“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小玉好了。” 那日的聚会沈绒也在场,这位张先生的深情表演让她印象深刻。 听大家说他与小姨一块长大,从来都是上同所学校,所有亲朋好友都觉得他俩感情甚笃,肯定会步入婚姻的殿堂。 那时半大点的沈绒还疑惑过,小姨怎么这般没品味,喜欢这种男人。 张先生这张嘴一向能说会道,煽风点火最是在行。 一番颠倒是非后,弄得两家人都觉得沈玉太不识好歹,便去劝沈玉别错过事业发展的良机。就算真的不喜欢,有什么事好好跟张先生聊,别伤了感情。 沈玉没想到他会将他俩私下的事摆到父母面前,甚至试图以此来要挟。 沈玉直接杀了个电话给张先生,警告他别再装腔作势,越是逼迫她就越不可能答应。 两人在电话里又一顿暗箭明枪,闹得很不愉快。 发现沈玉真的生气了,过了三天,张先生送花过来试图讨饶。 气归气,他不可能让他俩的关系彻底决裂。 他还想着和沈玉结婚的事儿。 沈玉收到了花,无语地搁置在一旁,完全没搭理。 沈玉将张先生视如空气了好一阵子,张先生耐不住便主动来找她,每次都被她拒之门外。 张先生扬言“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从此也不贴冷脸。 两人的关系进步一步恶化。 就在这时,沈玉耗费了所有精力投入创作的剧首演,票房出乎意料地低迷,惨遭滑铁卢。 评论家们嘲讽她故弄玄虚,也有人同情她曲高和寡。 沈玉陷入了事业低谷。 这部剧票房上的失败可是让张先生乐开了花,这便再一次去找沈玉,觉得她即将过气,距离一文不名也没多久了,现在不订婚的话,以后只怕没人敢娶。 夹枪带棒,句句挖苦。 沈玉觉得这人自从进入娱乐圈,掌握了所谓的捞金术后,变成了一个尖酸刻薄,唯利是图的小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从那之后沈玉就删除了张先生所有联系方式,把他电话拉黑。 大姐沈希打电话来跟她聊这事,苦口婆心地劝她。 “他能赚钱那是他的本事,你也别太较真,不然以后结了婚日子也不好过呀。” 沈玉听到这话更是生气,“结婚?结哪门子的婚?从头到尾我有答应过这件事吗?” “可是,你们青梅竹马好了这么多年,结婚不是迟早的事吗?” 沈玉被她这和事老大姐弄得头一下子疼了起来。 “只是从小认识而已,平时你们总喜欢打趣,我解释过几次后来也懒得说,怎么还真谈婚论嫁起来了?姐,咱们沈家还停留在包办婚姻的旧社会吗?” “这……” 沈希还想说什么,被沈玉强硬地打断。 “反正我不结,要结大姐你去结了好了。” 说完沈玉就将电话挂断。 从那以后,沈家的电话她不接,谁来都不见。 除了沈黛。 整个沈家,沈玉和沈黛的关系最好。 当初沈玉还在上学的时候离家远,沈黛正好在学校附近工作,怕小妹妹不习惯住校,就租了个房子照顾着她。 沈黛那时单身,自己做点小生意,虽不像大姐那般风生水起,可也顺风顺水,有未来可憧憬。 沈黛很忙,忙得自己吃饭都顾不上,把小妹妹接过来之后倒是起早贪黑地惦记着给她做好吃的,像照顾女儿一样疼爱。 沈黛的好沈玉一直记在心里。 这些年她有什么心事也都喜欢跟二姐说。 沈玉和张先生闹翻之后,沈老爷子对外护着短,对内也多有不满。 本来沈黛和那个姓暴的小白脸结婚,已经让爱面子的沈老爷子一肚子火气,如今沈玉 又和张家闹成这样,他气得好几晚没能睡个安生觉。 不想有人当面戳他的痛处,看他的笑话,便连着一个月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沈黛对父亲的固执和死要面子深有体会。 自她结婚之后,父母没少阴阳怪气,她心里憋着口气只想证明自己没选错人,家宴的时候你来我往暗中较劲的那些事让她疲倦不堪。 与此同时,过了极盛期的沈玉事业大走下坡路,又和张先生决裂,这对金童玉女就此分道扬镳,让外界颇为惋惜。 老头子老太太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不好,泥菩萨护不了孩子了,而女儿们的生活却愈发动荡不安。 沈黛心里有些不安的预感。 感觉沈家这几年的运势一路下行,颇有点家道中落的先兆。 她打算去找沈玉聊一聊,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真不愿意和张先生结婚,那她心里是不是有别的人选,沈黛得有个数。 那晚本来大姐沈希要和她一起来,后来有事耽搁,沈黛自己去了。 所以,沈玉和一个女人在谈恋爱的事儿,沈黛是家里第一个知道的。 那天晚上,沈黛开车到沈玉家门口,见有辆陌生的车停在距离她院门口十多米的树边上,神神秘秘相当低调。 以前沈玉家附近老有一些无良媒体盯梢,让沈玉神经衰弱过一段时间。沈黛心疼妹妹,杀到物业理论一番后,前段时间管理的确加强了一点。 才过多久,怎么又开始了? 沈黛悄悄下车,打开了手机摄像,绕到车的侧边想看看又是什么样不要脸的狗仔来打扰她妹妹。 没想到,沈玉也在车里。 正被一个女人摁在车窗上热吻着。 沈黛被吓了一跳,手上的劲儿一松,手机直接砸在了地上。 那是个女人,肯定是个女人。 听到动静,那女人从沈玉的肩上抬起头,看向车窗外的沈黛。 沈黛和她对视了,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脸。 长发垂在脸庞上,因热吻而变得深红的双唇微微张启,调节着被身下人感染而紊乱的呼吸。 紧盯着沈黛的双眼,带着摄人心魄的美。 像只妖精。 “那女人的样子,怎么说呢……” 沈黛后来再跟沈希回忆起这件事时,沈绒在一旁听得又胆颤又起劲。 沈黛用手指点在下巴上,微微抬起头思索着。 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任何准确的形容。 沈黛只好说:“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第68章 068 那时沈黛虽然会带沈绒进剧场看剧,但对这个圈子时不时涌现出的新秀却没那么敏锐。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天和沈玉在车中接吻的,正是长街最近最受瞩目的新人凌憧。 凌憧比沈玉小四岁,当年才二十五岁,从海外学成归来已经有了些剧场的经验,刚在长街崭露头角就受到极大关注。 她的第二部 剧《岭南之南》就是和沈玉搭档,在剧里她饰演沈玉的宿敌,两人有相当精彩的对手戏。 《岭南之南》反响非凡,连续演出已经有一年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沈玉和凌憧从同剧组的同事,成了私下会见面聊天的好友。 当初排练的时候,沈玉就相当欣赏才华横溢的凌憧,对这位后辈在生活上非常照顾。 凌憧更是坦言沈玉是她最最喜欢的前辈,没有之一。 即便认识的时间短暂,又有年龄差,可她们都惊讶地发现,彼此从爱好到性格都无比契合。 仿佛上辈子就认识。 于艺术上碰撞之时,有一种快乐和默契只有对方能给予,其他任何人代替时只觉得寡淡无味。 就在两人去单独旅行回来后,沈玉和张先生爆发了冲突。 张先生记恨沈玉,藏在渐渐兴起的网络背后,变着花地散播污蔑她的谣言。 原本沈玉就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多少双眼睛都在黑暗中紧盯着她,就等着她什么时候能够跌下神坛,趁机狠狠踩上一脚。 这么多年来总算等到了机会,此时便迫不及待粉墨登场,九句假话加一句真话掺着造谣,最是能迷惑人心,将沈玉塑造成攀附名利、过河拆桥以及私生活糜烂的恶劣形象。 打磨数年的作品在市场上遇冷,这本就对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沈玉打击不小,加上报纸杂志和网络上如山呼海啸般的谤议,挫败感和心烦如影随形。 一朝事业陷入低谷,又和本家和张家闹得十分不愉快,原先总是围绕在她身边的人或多或少开始疏远她,就算是天之娇女也渐渐不堪重负,连夜的失眠让她精神愈发不济。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借酒消愁,更没有滥用药物。 她还记得作为演员的底线。 夜里总是睡不着,导致她白天的时候精力不济,恶性循环间,在排练的时候不慎摔倒,摔成右腿骨裂。 这一系列的雪上加霜,一贯清高的沈玉没有跟沈家提,就连沈黛的追问她都是敷衍了事。 她从不愿让别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除了凌憧。 沈玉遭受的这一切,凌憧都看在眼里,并且一直在焦急地联系她,想要和她好好谈一谈,就算不说话,陪在她身边都好。 一开始沈玉也不愿意见凌憧,凌憧没有贸然上她家来打扰,只是给她发短信,在各种她可能看得到的地方安静地留言,耐心地开导她。 直到有一天,凌憧终于收到了沈玉的回复。 【我想见你。】 那时的沈玉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在最失落,对全世界闭上心门的时候,偏偏能向凌憧敞开心扉。 无法否认的是,身心都疲倦至极的时刻,在看见身上沾着寒气却对她笑的凌憧时,沈玉能清晰地感觉碎裂的心中有一隅,涌入了温暖的力量。 凌憧无条件地给予她逆着风雪的爱。 原本就相互欣赏的两颗心,毫无意外地坠入爱河。 恐怕天底下没有比这更理所当然的事了。 可在那个年代,与“同性恋”这三个字挂钩的,不是“真爱”不是“勇敢”也不是“骄傲”。 而是“有病”“得治”,甚至是“肮脏”。 受保守教育长大的那代人,对这三个字闻风丧胆,避之不及。 沈黛在发现妹妹的同性恋情之后,极度震惊又苦恼,和大姐沈希商量着该怎么办。 “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对,现在小玉身上已经一堆乱七八糟的传闻了,万一再加上那个,那个,哎,那她真是全完了。” 姐妹俩意见一致,坚决不与任何人提及这件事,特别是那对保守又死爱面子的父母,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不然沈家一定会闹出个天崩地裂的大事件。 沈希说:“这事儿就让咱们烂在肚子里吧。小玉那头也得做思想工作,她从小就跟你亲,只听你的话,你多去和她聊聊。哎……和女人谈恋爱算什么事啊,肯定不行的。让她及早回头是岸吧。” 沈黛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想好了一肚子的说辞,这便再次上门找沈玉去了。 面对沈黛的旁敲侧击,沈玉倒是快人快语,直接将她不敢提及的话说了出来。 “二姐,你想问我和凌憧是不是在恋爱,对吗?” 提起那个人时,沈玉的脸上尽是幸福的笑容。 还没等沈黛再开口,沈玉接着说:“没错,我和她是在谈恋爱。我们恋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沈黛就像不认识她一样,“她……她是个女人,你怎么能和女人恋爱?” 沈玉坐在沙发上喝咖啡,“正因为她是女人,我才发现性别对于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我见过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比她好,比她有本事。我为什么要放着这么优秀的人不喜欢,去喜欢那些唯利是图的肮脏小人?” 沈玉说得万分笃定,让沈黛一时哑然。 她以为沈玉对同性恋的态度是回避,是挣扎和难以启齿,没想到她居然这般理所当然。 沈绒叹了一声,说:“那段时间,沈黛她非常挣扎,成天在阳台抽烟,给我大姨打电话,一说就是一两个小时。她俩苦口婆心劝过小姨好多次,有不少次争吵,但最后谁都无法说服她。” 盛明盏说:“这么说起来,小姨的意志很坚定,妈和大姨也在帮她隐藏,为什么后来会闹得走上极端?” “后来……” 沈绒的脑海中闪现沈玉死时残缺不全的脸,一阵胸闷气短,过了一会儿才说,“后来,这件事还是被外界知道了。” “她和凌憧的恋情?” “嗯……” 听沈绒欲言又止,盛明盏已经有了猜测,“莫非,是妈泄露的?” 沈绒实话实说:“我也不确定。我觉得不是她,但之后她对小姨的死耿耿于怀至今,还因此和爷爷奶奶的关系坏至极点。我猜,即便不是她,可能她也脱不了关系。” “可是……即便如此,小姨那么坚强的人会因为外界的压力而选择自尽吗?” “凌憧和她分手了。” “……什么?” 这倒是非常出乎盛明盏的意料。 “我不确定当初分手还有没有隐情,那时候我太小了,成 天有上不完的课,沈黛后来也不喜欢跟我提这件事了。不过现在回想,那时候因为凌憧的离开小姨生病了,患上了抑郁症。现在人知道那是抑郁症,可当时没人了解这种病,只觉得就是心情不好,悲观难过都是因为病人心胸狭窄,看不开。但她是真的病了啊!那是需要吃药需要治疗,也会康复的病。可惜……” 沈绒叹息的尾音有些发颤。 盛明盏听出了她声音的变化,心里跟着一块儿发酸。 怀里空荡荡的,她多想能在这时候将沈绒抱住,用怀抱帮她镇痛。 “……因为生病,小姨性格有些变化,她那么开朗的一个人变得内向不爱见人,也不愿意见我。后来的所有事,我也是旁敲侧击问了一点,或是无意间听到沈黛跟别人说的。” 沈玉和凌憧的恋情是怎么被大众所知,沈绒迄今为止也不了解。 沈黛肯定是知道的,但她对此事讳莫如深,沈绒也不好揭她的伤口。 但因为同性恋的“丑闻”被传得沸沸扬扬,沈玉被疯狂攻击,整个沈家也遭到了可怕的舆论暴力,就连千里春秋这儿的房子也被人泼了红油漆,刷上不堪入目的字。 沈绒和沈黛看了都气得发抖,可想而知沈玉遭受的要严重数倍。 与此同时,凌憧的离去让沈玉受到致命打击。 她的身体和精神每况愈下,一米七的个子最后瘦到只有八十多斤。 但她还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初心,她的音乐剧。 “小姨过世前的那段时间,将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在了一部音乐剧上。那是她自己当任编剧、导演和主演的作品,可想而知对她意义非凡。她有尝试过忘记那些让她痛苦的遭遇,回归到事业上的吧,她有试过救赎自己,可是……” 沈绒顿在这儿,盛明盏替她说:“可是,她失败了。” 盛明盏在网上查过沈玉的生平,她自创自导自演的音乐剧《两个疑问》首演后,反响非常一般。 同性恋和许多莫须有的“丑闻”早就让她曾经的良好形象大打折扣,很多人不再愿意买账,甚至在剧场门口破口大骂,声称有这个变态的剧,就算是个最不起眼的配角都绝对不看。 而其他只看重戏 剧本身体验的观众,对于这种实验性戏剧也不太感冒,他们喜欢的周末,是在热闹又快乐的剧场里度过的。 《两个疑问》的上座率只有别的剧场一半不到。 很快,这部音乐剧在一片凄凉中封箱了。 评论家们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使命感。 他们最刻薄的言语总喜欢留给最高傲的演员,就像是在惩罚那些天纵的优秀和不羁。 《两个疑问》封箱的时候,各路评论家们就像约好了一样,对沈玉狂轰滥炸。 “江郎才尽”这四个字铺天盖地压得她喘不上气。 更有甚者说她当年的成名也不过是被不懂音乐剧的人硬捧的,她本人根本没有灵气。 同性恋、私生活混乱、精神病。 跌下神坛、没有灵气、过气。 被家族抛弃、被同性恋人抛弃、被全世界抛弃…… 尖酸的舆论和谣言山呼海啸,将三十岁的她彻底淹没。 她选择在绚烂的春天结束这一切。 …… 盛明盏将有些发麻的长腿往前伸了伸。 她发现手里的咖啡杯空了,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捏扁了。 沈绒耳朵已经被手机烫得发红。 她站起来挺了挺发酸的腰背,在河边慢慢走,慢慢说: “现在看来,当初针对小姨的谣言是有人在刻意推波助澜,背地里恶意地煽动一切。” “你是说……” “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我觉得是那个张先生在落井下石。我的推测也不是没有依据。据说沈玉自杀后,那位张先生一直纠缠着凌憧,厚颜无耻地说想替沈玉照顾她,想与她结婚。” “……这是什么心态?” 盛明盏觉得自己的心理已经很有问题,没想到和这位张先生一比,根本不足挂齿。 “谁知道变态是怎么想的,咱们的脑回路和他一样的话也是变态了。” 盛明盏被噎了一下,不太好搭腔,想了想,换了个话题。 “后来这位凌小姐呢?” “不知道啊……” 沈绒向河里踢了块石子。 “小姨去世之后,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 样,不见了。或许是为了疗伤,也或许是为了躲避张先生的纠缠,她离开了长街,再也没有演出过任何一部音乐剧,年纪轻轻就这样泯灭于芸芸众生,从此再没人见过她。” 这无疑是出悲剧。 盛明盏在听沈玉说这些事的时候,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沈绒和沈玉的人生何其相似。 同样是年少成名,能歌善舞,甚至连名冠长街时的年龄都是十五岁——一致得诡异。 盛明盏看过沈玉的一段采访。 成名者在采访时,大多数都会选择说一些体面的场面话。 但她不是,她的每句话都很认真很犀利,不在意谁会下不来台,只说真话,说实话,说内心真实的感受。 沈绒也是这样的人。 换成别人,或许会觉得沈绒是因为太喜欢沈玉,被她深深影响才会有这些相似。 可盛明盏知道沈绒没有刻意模仿沈玉。 她担心这是命运在制造一个该死的、新的轮回。 沈绒恐怕也在担心吧,担心她现在背地里做的事,会在沈黛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再狠狠划上一刀。 若换成别人,为了自己的幸福,伤害母亲也在所不惜。 但沈绒不行。 她爱沈黛,沈黛是她幸福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盛明盏心事重重地回到公司时,沈黛正坐在办公室里吸烟。 盛明盏看了眼烟灰缸。 之前她特意为沈黛铺好的咖啡渣,此刻被成山的烟头结结实实地覆盖。 “妈,少抽点。” 盛明盏实在担心她,将办公室的窗户开大了点,好让烟味散得更快一些。 沈黛一只手撑着发胀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在听盛明盏这么说之后,慢慢地将烟头灭了。 她靠在椅背上,安静地看着高挑的盛明盏半晌,若有所思,眼睛都忘了眨。 盛明盏一回头,目光和她相接时,察觉到她异样的冰冷。 盛明盏正想提起一个恭顺的笑。 沈黛先她一步,冷不丁丢出一句话。 “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同性恋。同性恋别出现在我生活里,永远永远,别沾上我。” …… 盛明盏不太记得后来自己和沈黛说了些什么。 大概又是一些装傻的场面话。 当她抱着文件走在楼梯上时,沈黛那张对待陌生人一样冷酷的表情,还在她面前摇晃着。 那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沈黛。 阴冷、强硬,没有一丝温情。 盛明盏第一次觉得沈黛将她从亲人的范围内划了出去。 那句话是警告,一定是。 妈她……讨厌我了吗? 她不要我了吗? 意识飘飘荡荡间,盛明盏感觉自己出了很多冷汗,无意识地想要去擦拭,手一抬脚下却踏空了,整个人翻下楼梯。! 第69章 069 盛明盏到医院的时候,右脚脚踝肿得老高,左手手掌也擦出了几道血口。拍完片后医生帮她处理伤口。 她得给沈黛打电话交代一声。 “嗯,我人在医院,下午没办法过去了。没事的,就不小心摔了一下。不碍事,您不用过来了,下午不是还有很重要的会吗?嗯嗯,我自己可以的。” 即便不是面对面,跟沈黛打电话的时候盛明盏都会习惯性地对着空气露出微笑,宛若沈黛就在她眼前。 而这次通话,沈黛的关心依旧,可在盛明盏听起来却多了一份不可名状的疏离。 挂完电话后的一分钟,僵硬的笑意才慢慢从她脸上退去。 “好啦,没什么大事。”医生说,“骨头没问题,回去之后上点药,别做剧烈运动,过段时候就好了。” 没想到眼前这小姑娘却问:“不用住院吗?” 医生看了她一眼,说:“不用啊,这点小伤自己在家养着就行。” 盛明盏礼貌地感谢医生,走出了诊室。 私立医院内,白天的时候人也不少。 盛明盏低头看手机,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穿过。 沈绒在微信群里说话了。 有人问她西镇戏剧节怎么样,沈绒发了几张剧场里的照片,还有她和非常崇敬的前辈老师的合影。 【哇,是莫老师!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这么年轻!】 【羡慕死我了,我也想去西镇!】 盛明盏看着这些陌生的照片,眼神越来越沉。 远在千里之外的沈绒在做什么,和谁说着什么,她不知道。 她全都不知道。 她在想什么,难过着什么,沈绒也全然不知。 她们俩竟像两个毫不相干的,独立的个体。 “同性恋别出现在我生活里,永远永远,别沾上我。” 沈黛的话蓦然浮现在脑海中,让她的脚步猛然停了下来。 目光在人群之顶搜索着,很快,找到了消防通道。 站在楼梯口,盛明盏垂眸看着一节一节冰冷的台阶。 …… “医生。” 盛明盏再 次推开诊室的门,一瘸一拐艰难地走进来,手里捏着已经摔裂的眼镜。 医生诧异地看着她。 这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和他以前见过的所有病人都不一样。 走路已经很困难,额头上蒙了一层细汗,却没有任何因疼痛而起的忍耐表情,反而很轻松地在笑。 “我现在能住院了吧。” . 林枳来医院的时候,沈黛刚走。 盛明盏坐在床上拿手机看股市,右腿脚踝包得严严实实,左手的手掌也包扎着,见林枳来了,便将手机放下。 “老天爷,你怎么摔成这样了?”拎着水果的林枳震惊了。 “在我妈公司拿文件下楼的时候,一时失察。”盛明盏捏了捏鼻梁。 “你眼镜呢?” “摔碎了。” “你这大近视眼摔倒的时候是戴着眼镜的?怎么还能不小心成这样?刚才收到你微信,我还想着过来笑话你,没想到这么严重……这都住院了,我的天。” 林枳坐到她身边,问她要不要喝水吃水果。 “给我杯水,谢谢。” 盛明盏拿过林枳给她倒的温水,问她, “你今天不是和阿洪她们去见郑编剧吗?” 林枳正在看群里阿洪的微信。 “谁说不是呢。可你摔成这样,你家小绒还在西镇,你妈又这么忙,看你喝杯水都得我帮忙,我还见什么郑编剧啊,下次再说吧。” 林枳在微信群里发语音。 谁是一小只:【我不去了啊,我们盏盏腿摔断我在这儿照顾照顾她。】 阿洪和群里其他人立即冒头,都在询问盛明盏的伤势。 林枳在盛明盏脚踝绷带上画了个狗头,拍照发到群里,语音说: 【看到没,现在我们盏姐下床都费劲。你们先去吧。】 林枳放下手机,一回头,见盛明盏相当温情地看着她不知道多久了。 林枳宣布,“别太感动,不许以身相许,我是直的。” 盛明盏笑容保持不变,“想太多,没有眼镜我什么都看不清罢了。不过你能来照顾我我的确很感动,回头有机会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别人说报恩的话都是泪眼婆娑,怎么就你感觉要杀人越货。行吧,如果你要报答就努力让我当个富婆吧,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其他理想了。” 盛明盏调侃她,“你一艺术家,就这么点追求?” “别,什么艺术家,担不起,就是个做白日梦的。” 林枳帮她点排骨汤,喝哪儿补哪。 “你这一摔排练怎么办?这次长街首秀不会又泡汤了吧?” “编舞老师家里有人过世,请了一段时间的假。她不在没法排舞,整个剧组都歇着呢。我也请两天假,这伤等到她回来的时候也好得差不多了。” 林枳随口一说,“敢情你还伤得挺是时候。嗯……排骨汤配点什么主食呢?” 林枳在米饭和面之间犹豫不决的时候,盛明盏打开微信群。 如她所料,沈绒果然看见了。 一点都不好吃:【@S你受伤了?】 刚才盛明盏没看到,没及时回复,沈绒已经杀到私聊这儿来了。 一点都不好吃:【怎么回事,怎么摔伤的?!】 S:【不小心摔了一下。你是在担心我吗?】 沈绒刚刚看完演出,身后一群同学闹哄哄的,她捂着耳朵,将手机紧贴在耳边听盛明盏的语音,小跑到人少的石桥上。 听到她的话,沈绒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没好气道:“什么叫我是在担心你吗?我当然担心你了,我一不在你身边就受伤,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盛明盏享受着沈绒气急败坏的质问,笑了起来,“好凶。” 沈绒这头心急火燎的都快急哭了,盛明盏在那头还好意思笑。 “我明天就回去。” “你不是还有四天才回来吗?” “你都伤成这样了,我哪还有心思待着。反正我最想看的剧已经看完了,剩下几场冗长又无聊的讲座也没什么意思。我已经买了下午三点回N城的飞机,我这就回来照顾你。” 她已经买好机票了。 盛明盏回味着沈绒的话。 沈绒想了想,补充一句,“别跟沈黛说。” 天刚刚擦黑,沈绒就出现在盛明盏的病房里。 三院是私立医 院,盛明盏住着单人间,每天医生和护士来查房的时间点也是固定的。 沈绒到的时候,护士刚刚离开。 除非病人呼叫,不然她们不会再来了。 沈绒背着包,穿着一件新买的开衫,开衫里面的是戏剧节官方赠送的T恤,五颜六色张扬的字体组成了“第六届西镇戏剧节”的LOGO。 盛明盏甚至觉得她头发都长长了一些。 就是在离开的这两天悄悄长的。 沈绒身上带着一种不熟悉的气息。 一种盛明盏没有参与其中,被隔绝在外的陌生感。 沈绒把包往柜子里一砸,就开始审问盛明盏。 实在很难相信她在沈黛公司的楼梯间里摔了一次,来医院检查又摔了个更狠的。 沈绒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撑着膝盖,看向盛明盏的眼神里心疼和生气各占一半。 “盛明盏,你平时那么厉害一个人,怎么我才不在你身边两天,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看来你平时的聪明都是假聪明,本质上就是个大笨蛋。” 以盛明盏的脾气肯定得怼回来。 沈绒已经打定主意了,这回无论盛明盏怎么怼,她都得对抗到底。 出乎意料,盛明盏完全没有要怼她的迹象,而是拍了拍床边,柔着声音说:“坐这儿。” 沈绒:“……” 感觉盛明盏怪怪的,但还是乖乖地听从她的话,坐到她身边。 盛明盏挨上来,靠在沈绒的肩头轻轻蹭,呼吸着她身上的香味。 像只贪恋主人的猫。 从沈绒的肩头蹭到脖子,用鼻尖勾勒她脖颈和耳朵的形状。 沈绒没想到盛明盏没有反驳她,还突然对她撒娇。 粘人的模样前所未见,拱得沈绒心里发热。 “怎么啦……” 沈绒的声音更软,低头看向盛明盏。 可能是因为很久不见没戴眼镜的盛明盏,竟有点儿不太适应,像个半生不熟的人靠在她身上。 那双曾经让她感觉无比锋利的双眼,此刻微微眯起,从内眼角到眼尾上扬的弧度,划着两条妩媚的形状。 日日都相见的人,已经有了成熟的风 韵,沈绒此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被盛明盏这几下弄得心猿意马,她忍不住缩起肩头,小声笑了一下,“怎么突然这么粘人?” “我不能粘你吗?” “不是啊……” “我现在不是盛明盏。”盛明盏手掌覆盖在沈绒的手背上,五指从她的指缝里缠进去,“我现在是你受伤的女朋友。” 沈绒乍然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微微有点出神。 耳朵已经被她折腾红了,双唇被启开的时候,眼神很快搅得迷离。 今天盛明盏的滋味是沈绒从未尝过的。 说不出的诱人。 安静的病区走廊,时不时有一些脚步声经过。 沈绒将灯给关了,只有夜灯射下来的微光,被调整了角度,照在床脚。 脑袋刚压在枕头上,沈绒就感觉到盛明盏摁住了她的膝盖。 这个暗示她忽然就懂了,条件反射般,手立即压到盛明盏的肩头,就要往外推。 这也是沈绒的信号。 以往这个时候,沈绒会推两下,一下是唤醒她,一下是阻止她。 只要往外推她两下,她就知道该停了。 可是今天,盛明盏没有被唤醒,更没有停,继续将膝头往外推。 被打开的时候,沈绒很明显地颤了一下。 “盛明盏……” “你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想你吗?” 盛明盏扣住沈绒的手腕,像条蛇一样缠着她。 盛明盏很少这么直接袒露情绪,更何况,还是这般浓烈的爱意。 被这样一双迷人的眼睛注视,心头滚烫的沈绒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第一下向外推的动作在半路便泄了劲。 盛明盏的魅力让她变成了一只提线木偶。 被操纵着,心甘情愿地被盛明盏握在股掌之中。 …… 在《皇后》剧组开始技术合成的时候,沈绒和沈黛搬回了沈家老房子。 回到老房子,沈黛心情的确不一样,都能吃半颗苹果了。 秦允、林枳,还有沈黛以前的合作伙伴、朋友来了几拨人探望她。 她倒是 喜欢人来,热热闹闹的。 但沈绒能察觉到她体力不济,便控制着探访的频率,希望沈黛能以身体为主。 沈黛每天最喜欢的就是在院子里晒太阳,小命也非常乖巧,伏在她脚边守着她,陪着她一起睡觉。 沈绒学会了做饭,虽然不见得有多好吃,至少能满足只能吃流质食物的沈黛,也不至于将自己饿死。 盛明盏自然是看不上沈绒厨艺的,但凡她过来,都会将沈绒赶出厨房,换她来做饭。 这是沈绒半年内第三次搬家了。 没想到最后还是搬回了老房子里。 沈绒搬回去,开始收拾旧物的那天,盛明盏来了。 见她一堆东西归置得很没章法,实在难受,就说要过来帮她收。 “放心,我不会放到你找不到的地方。”盛明盏说,“以前放哪儿,现在还放哪儿。” 沈绒没接话,算是默认。 将一堆盒子搬起来的时候,沈绒心想,盛明盏在提及往事的时候,会和我一样,想到曾经的点滴的吗? 这念头还没转完一圈,手中叠着的三个盒子突然倾斜,上面两个全都砸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散落满地。 盛明盏就在她三米远的地方,分给她一个“我就知道”的无奈眼神,停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想帮她一块儿收拾。 沈绒见掉出来的是她去Y市的机票,猛然一惊,整个人几乎是扑出去,迅速将机票全收回来。 这被盛明盏看到还得了,不得被她笑死? 沈绒将机票一股脑全丢回盒子里,速速盖了起来。 动作这么快,盛明盏应该没发现吧? 一抬头,见盛明盏正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她。 沈绒从容道:“一些无关紧要的杂物。” “嗯。”盛明盏深以为然,“搬了三次家还带着的杂物,的确无关紧要。” 埋头继续整理的沈绒,“……” 话里有话的埋汰谁呢? “喏。”盛明盏用一个东西碰了碰沈绒的胳膊,“你落了一张。” 沈绒抬头一看,是机票。 刚才这张机票滑得太远,直接滑到盛明盏脚边,沈绒火急火燎地 掩埋证据,没发现有张被遗漏了。 沈绒和机票上目的地Y市无声相觑,尴尬得脸上迅速升温。 盛明盏继续给她加温,“收好吧,别回头想丢的时候找不到。” 沈绒:“……” 盛明盏,你好意思说我这张嘴里没句人话。 你看看你自己,你也没好到哪去! 沈绒将盒子打开一条缝,将这落网之鱼挤进去,没让盛明盏看到盒子的盛大场面。 完全不知道对方已经发现机票秘密的沈绒,继续表演她拿手的淡定,试图将这件事圆回来。 “别误会。” “误会什么?” “我去Y市是因为工作,不是去找你的。” 沈绒话一说出口,心里立即暗叫“糟了”。 盛明盏无缝接话,“你不说我都没想到,原来你知道我住在Y市。” “……” “这件事我只在工作的时候透露给个别国内的合作伙伴,想要知道的话可得打听一阵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绒被她明知故问弄得羞恼得耳朵尖都红了。 盛明盏,你应该姓烦。 “你出去。我自己能收拾。” 沈绒低着头,闷声下了逐客令。 盛明盏没再说什么,识趣地打算下楼去。 走到门口,见沈绒似乎在生气,她便换了句软话。 “你去Y市那么多回咱们都没巧遇,我一回来就遇见了。沈绒,你说奇不奇怪?” 说完便离开了。 小命溜溜达达过来找沈绒,沈绒坐在地上一边摸小命的脑袋,一边琢磨着她这句话。 我一回来就遇见了,你说奇不奇怪? 奇怪个头,分明都是你安排好的,谁不知道啊。 沈绒越想心里越是躁得要命,偏偏那躁中带着无法否认的甜。 消解心中极其复杂的情绪难以消解,沈绒用力抱住小命的大脑袋,想将克制不住往脸上涌的笑意压回去。 快要窒息的小命:?? 等一下。 沈绒再回味一遍前半句。 ——你去Y市那么多回咱们都没巧遇。 那么多回?! 沈绒猛然抬头。 她果然看到了所有的机票了! 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沈绒抱小命抱得更紧,刚才的甜蜜一瞬间被尴尬冲刷得荡然无存。 你全都知道了吧。 盛明盏,你真的烦死个人。 在分手之后,沈绒在暗中打听了无数回,好不容易打听到她去了Y市,但并不知具体地址。 每次飞十四个小时,又花十四个小时飞回来,只是为了能在陌生的彼岸寻找盛明盏的身影。 不用真的见面,那只会惹盛明盏生气。 沈绒要的只是知道她心里的那个人,好端端地在这世界的某个她知道的坐标上,继续生活着就行。 没想到,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寻遍了Y市,也没找到盛明盏的半点痕迹。 这份念念不忘她从来没有跟谁说过。 当初是她伤盛明盏在先,人家走了她又开始摧心剖肝地舍不得,默默地满世界找人。 任谁知道了都得说一句“活该”。 沈绒也知道矫情,所以面上绝口不提那三字人名,心里却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真的将她忘了。 原来从没说出口的爱,已经被盛明盏看得明明白白。 沈绒在盛明盏面前从来都没法守住秘密。 如今她的眷恋如同满盒的飞机票,从里到外被瞧了个一清二楚。 沈绒感觉到了恐慌。 这么一来,盛明盏不就更能轻轻松松拿捏我的心态么? 沈绒本以为盛明盏会趁机对她打击报复,没想到接下来的两周,她俩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奢侈。 盛明盏只来过《皇后》剧组一回,跟舞监和导演开了个小会,拿着平板站在舞台上对照着效果图走了遍流程,调整了一下LED艺术元素的位置,之后就走了。 沈绒跟她隔了十万八千里,半个字都没说上,以前时不时就隔空互看的戏码都没上演。 盛明盏没给她发微信。 1女士也没发。 去看沈黛的时间点又开始绕着沈绒来。 无法接触到盛明盏,让沈绒心火愈盛。 连续梦到被盛明盏抱着吻的第六天,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即便没见面,盛明盏已经开始拿捏她了。 沈绒的心态盛明盏多少能猜到一些,不过也有点冤枉。 不是故意欺负沈绒,盛明盏这两周的确很忙。 《皇后》无疑是她今年最重要的项目,还有《远方》以及另外一部同步推进也属于S级项目的音乐剧,身为掌控欲极强的投资人兼技术指导,哪怕有一个细节不如她意,回头都是要重做的。 为了所有进度能精准地按照计划推进,盛明盏全都亲力亲为,保质保量。 自然也就没太多的时间泡在最让她省心的《皇后》剧组。 . 在沈家帮忙十多年的蒋阿姨听说沈黛母女回到了千里春秋,特别惦记她们。 而且盛明盏回来了,正好赶上假期,她将孙子孙女丢回给儿子儿媳,带了一大堆的土特产跑到N城,看望沈黛她们。 蒋阿姨来的时候沈绒去排练了,她买了一大堆的肉和菜,还特意给沈绒带来她最喜欢的那家巧克力熔岩蛋糕。 蒋阿姨来之前就跟沈绒联系过了,还让她跟盛明盏说今晚回家一块儿吃饭的事儿。 沈绒排练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拿着手机,寻思着怎么跟盛明盏说,才能避免让这个讨厌鬼觉得是她自己耐不住了,找借口想见面。 微信半个字没打,便看见海默、葆拉和整个团队的人乌泱泱从后门进来。 盛明盏走在人群的最后。 海默团队是来慰问剧组的,顺便画个北美巡演的大饼,打打鸡血。 打完鸡血盛明盏也要走,沈绒又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她的名字,怕让旁人误会,就非常低调暗暗拉了她衣角一下。 以前沈绒一想撒娇就拉她衣角,如今完全是情非得已之下的掩饰手段。 意料之中,遭到盛明盏意味深长的回视。 沈绒没辙,只要将人留住就好。 “别多想。”沈绒靠近她,却在看着远处,不知道盛明盏有没有想起那晚蒙着眼睛的热吻,几乎用上了唇语,“蒋阿姨来了,今晚让你回家吃饭。” “行。”盛明盏很爽快地答应了,“你开车 了吗?” “我车今天限号。” “挺好,省了两条命。坐我车走。” “……” 不吐槽我能死? 沈绒对盛明盏这张缺德嘴颇有微词,可坐到她四平八稳的副驾上,依旧很舒心。 据说盛明盏车也是租的,沈绒心想,当年盛明盏送的那辆甲壳虫和在大学边上的小房子,她最困难的时候都没舍得卖,现在是不是该还给盛明盏了? 两人一块儿回了千里春秋128号。 蒋阿姨太久没看见盛明盏了,拉着她的手就不舍得放下,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她说。 沈绒见盛明盏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和蒋阿姨坐在一块儿听她说话。 蒋阿姨来来回回念念叨叨的全都是些碎话,盛明盏没半点不耐烦认真听着,完完全全是个招人喜欢的好女儿模样。 沈绒去厨房看锅、喝水或是假装看手机的时候,都在暗暗打量她。 两周没见,这个人是不是又好看了一点?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沈绒都还有些走神。 盛明盏戴的手表不知道是什么牌子,表带纤细精致,表盘是墨绿色的,干练又文雅,跟她很合适。 指甲依旧透明莹亮,修剪得干干净净。 十指骨节分明,看似有力,但在拿筷子的时候微微弯折的样子又很柔软。 沈绒飘忽的目光带着思绪,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直到窥探的对象,从薄薄的眼镜片之后投来复杂的眼神时,她才惊觉自己在吃什么。 巧克力熔岩蛋糕。 一直心不在焉的沈绒是蒋阿姨给她拿什么,她吃什么。 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吃上了这款蛋糕——这款带着偷.情暗示的蛋糕。 盛明盏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 从头顶吊灯明亮的光域中离开,无声地推了推眼镜,凝视沈绒。 沈绒:“……” 手中的勺都差点掉在桌上。 盛明盏好像误会我在邀请她。! 第70章 070 吃完饭,沈绒一直待在沈黛身边。 盛明盏再禽兽,也不可能当着沈黛的面对她怎么样。 盛明盏半天没现身,沈绒渐渐放松警惕的同时,也不免在心里嘀咕。 盛明盏忘了蛋糕的暗号了吗? 还是说她根本没兴趣? 不然以她那有仇必报的小心眼,就算不会当着沈黛面丧心病狂,也肯定会在明面上暗地里刺一下才对。 结果到现在都没动静,沈绒又开始疑神疑鬼,那天和她接吻的1女士根本就不是盛明盏本人。 心里来来去去的那些闪躲和渴望,让沈绒自己都疑惑了。 到底是想盛明盏犯浑,还是不想? 沈绒在心里无声拉扯的时候,蒋阿姨来敲门了。 蒋阿姨这一趟来,沈黛特别高兴。 午餐她是没法和其他人一样吃菜吃肉的,但也将轮椅推到了桌边,和蒋阿姨聊了半天。 这会儿体力早就透支,昏昏欲睡。 蒋阿姨敲门进屋,小声地跟沈绒说,她想陪沈黛一会儿。 沈绒知道她俩感情深厚,沈绒也算是蒋阿姨带大的,在她心里蒋阿姨是半个妈。 难怪蒋阿姨对沈黛念念不忘。 沈黛这辈子虽说过得比一般人艰难些,无论是原生家庭、婚姻,还是健康状况都一塌糊涂,可她的热心肠也与这冷漠的世道间门格格不入,帮助过不少人。 这些年沈绒算是明白了,当初沈黛将盛明盏接回家的时候,根本就不算了解对方,连她身上藏着把刀都不知道。 即便如此,沈黛还是对她好,将她当做亲女儿来疼爱,没半分偏心。 对蒋阿姨呢,从不将她当外人。每个月给蒋阿姨一万五的生活费让她买菜做饭,帮忙家务,工资还另算。十多年来从未一笔笔细细核对过明细,明明白白地相信蒋阿姨的为人。 蒋阿姨家出事的时候,人在海外的沈黛让沈绒代她包了大红包。自己出事,倒是立即付了一笔足以养老的钱,生怕连累蒋阿姨,迅速将人遣走。 以前沈绒觉得沈黛傻,现在看来,傻人还是有人真情实意地惦记着。 生了病,盛明盏倾尽 一切来照顾她,而蒋阿姨也大老远来探望,还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着眼泪。 人这辈子很多时候都是逢场作戏,大多数感情说散,一转身也就散了。 到最后,有那么一两个能真心爱她的人足矣。 沈绒从沈黛卧室里退了出来,给她俩点空间门,让这对老姐妹说说心里话。 关门的时候,见沈黛握着蒋阿姨的手,反倒是安慰起对方来了。 沈绒多看一眼,关上门。 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喝水的时候沈绒不免想,自己这烂个性,这辈子除了会唱音乐剧,也只有得罪人的功力登峰造极了。 当她病入膏肓,将要结束一生的时候,身边会有谁呢? 沈绒握着水杯,站在岛台边,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流云。 盛明盏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也没发现。 “沈……” 盛明盏一开口,吓得沈绒结结实实一哆嗦,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啪嚓”一声摔了个粉碎。 沈绒:“……盛明盏,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不当人只当鬼的毛病?” 盛明盏:“我叫了你两声,你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听到。” “这么说,还怪我了?” 沈绒弯腰要去将玻璃碎片捡起来。 盛明盏握住她的手,说:“别用手捡,不怕割破手?” 沈绒没想到盛明盏会直接握她,手背被温热又干燥的手心包裹的一瞬,她心跳突突地跳乱了节奏,默默将手抽了回去。 盛明盏狭长的眼睛乜沈绒,似乎在嫌弃她大惊小怪。 往前走了半步,无声间门把沈绒挡在她身后。 意思是不跟她废话,躲后面点,她来收拾残局。 沈绒看着盛明盏的背影有点儿出神。 盛明盏拿扫把将碎玻璃片扫完,听见已经退到厨房门口的沈绒说: “蛋糕是蒋阿姨买的,不是我的意思。” 盛明盏将扫把往边上一放,淡笑促狭。 “又解释。” 沈绒:“……” 沈绒退到了墙后,只露出半截脑袋和怨念的眼神,隔空指了盛明盏一下,警告完之后 什么也没说,匆匆离开。 盛明盏擦着地上的水渍,将厨房收拾干净后没立即离开,站在窗边的水池前一言不发。 只有窗外树枝上两只脑袋挨在一块儿的小麻雀,看到了她柔软的笑容。 …… 那天盛明盏吃完饭又去陪了沈黛一会儿就离开了。 没有再和沈绒有单独的相处。 沈绒一边跟自己说这事儿再正常不过,盛明盏总算当回人了。 一边又难以自控地觉得,盛明盏肯定又在她暂时没看到的角落里暗暗使坏。 两种情绪纠缠着沈绒,弄得她魂不守舍。 《撩动全城》新一轮的驻演又要拉开帷幕,三个月间门的所有票早早就卖完了。 沈绒很快收拾好了个人情绪,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剧场中。 新一轮演出的第一场,爆满。 观众越多,给的反馈越热烈,沈绒的能量就越强。 编舞调整之后,现场气氛更浓。 这一夜,又是属于沈绒的一夜。 就在《撩动全城》第一波周边卖脱销的时候,评论家们再次粉墨登场。 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越改越热辣的舞蹈,对沈绒又是一波毫不容情的抨击。 声讨的话还是老一套,责备沈绒被巨额的债务冲昏了头脑,已然走上一条不归的邪路。并且开始唱衰《皇后》,连带着海默都被拉回来谴责,觉得他不知道被哪方的资本裹挟,非要吃沈绒这口流量饭。且大胆预测中文版《皇后》造型会比原版更加暴露,以卖肉为主,只为了割一波长街的剧场韭菜。 评论家们声势浩大地散播言论,弄得网上乌烟瘴气。 而沈绒本人却在《撩动全城》的排练舞台上笑得前俯后仰。 《撩动全城》剧组,特别是群舞和配角们,一大半都是初入长街的年轻演员,工作起来不要命,休息的时候还精力充沛,嘴边的梗就没停过,逗得沈绒水都不敢喝,生怕下一秒就笑喷。 看到这群浑身干劲的小孩,沈绒就想起她的十几二十岁的样子。 也差不多这人来疯的德性,什么事一拍脑门就干了。 无论生气还是开心,都肆意而为。 沈绒对《撩动全城》本身的艺术性不予置评,但她喜欢剧组的气氛。 也想起沈黛总是跟她和盛明盏说的那句话—— 保持让自己快乐的能力。 谁说只有饱满的艺术感才能让人开心? 有些时候,开心可以是单纯的,肤浅的开心。 《撩动全城》在评论家们的夹击之下,票房又一次飙升。 周末场全场爆满,剧场宛若沸腾的油锅,沈绒一桶水浇下去火光冲天。 连唱带跳的确很累,但沈绒也演得非常尽兴。 演出结束,她正准备卸妆去SD,赵鹿带着一大捧花来看她了。 沈绒和赵鹿其实不算太熟悉。 当初在《远方》剧组有过一小段相处的时间门,因为在十万火急的时候帮了个忙,两人有那么一次的心心相印。 之后《远方》在金主的指导下,找到了“更合适”的超级替补,沈绒就将所有的精力就放在《皇后》的排练和《撩动全城》的演出上了。 她和赵鹿有一阵子没见过面了。 赵鹿看到沈绒来了,还没等沈绒开口说话,便喊了一声“小绒姐”,兴奋地扑上来,塞了她满怀的红玫瑰。 玫瑰花瓣在沈绒诧异和尴尬的眼前飘舞。 赵鹿突然出现,又显而易见地太过热情,弄得一向不擅交际的沈绒有些不知所措。 心里不免想,咱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赵鹿说她之前一直都是在网上刷《撩动全城》的消息,各种图片视频统统看了个遍,总是不满足。这回她自己的演出暂告一段落,总算有时间门了,立即托人买了《撩动全城》的票,这才有机会在剧场里一堵沈绒的风采。 “小绒姐!你真的太棒了!比在视频里看到的要震撼一万倍!你就是长街现场最牛的女演员!” 后台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赵鹿在这里大放厥词,沈绒恨不得直接将她嘴给堵住。 生怕她宣布更恐怖的事儿,沈绒换了身衣服,立即带她到顶楼的餐厅去。 《撩动全城》驻演的剧场基有两家餐厅。 一家咖啡厅和便利超市在一楼,面向广大观众开放。 另一家餐厅在顶层,剧场的工 作人员凭工作证进去吃饭、休息,或是谈谈工作。天气好的时候还能顺便欣赏一下日落或星空。 长街很多主流剧场都是这样的结构。 赵鹿跟着沈绒到顶层,也不忘将那一大束的玫瑰带着。 沈绒琢磨着她异常的举动,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后,很快沈绒就发现,将赵鹿拽到楼上餐厅的做法是正确的。 刚一坐下,赵鹿寒暄了几句,说了些《远方》剧组自沈绒走后少了一股重要的精神力量,随后又开始孜孜不倦地夸沈绒。 从《撩动全城》夸回了《汝宁》,说她做梦都想《汝宁》复排,甚至连《汴京一夜》这沈绒的出道作品都被她夸上天。 没有化舞台妆的赵鹿戴着渔夫帽散着长发,年轻又有灵气,说起和沈绒的缘分滔滔不绝。 沈绒才知道,原来赵鹿看过《汴京一夜》的首演。 对她而言极其重要的出道演出,赵鹿就在台下。 “那会儿我十三岁,刚上初中,对音乐剧只算是有点了解。本来我爸妈是想让我当舞蹈演员的,但看完《汴京一夜》后我深深被你感染,一整晚都没睡着觉,脑子里一直回荡着你在舞台上的样子,真的太有魅力了。天一亮我就跟我爸妈说,我要和你一样,当一名音乐剧演员。” 赵鹿的真情告白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说得听夸赞的话早就听腻味的沈绒都有点脸红。 难免想到她小的时候,对小姨沈玉也是这般崇拜。 赵鹿从对沈绒专业上的敬仰一路说到喜欢她的性格,觉得她高冷之中又不乏温柔,温柔里带着倔强,倔强得让人想保护…… 沈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正要让她打住的时候,赵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小绒姐……”赵鹿靠近她,脸上是羞赧又兴奋的红晕,“上回你帮我找到头套的时候,我,我心里的感觉都不能用感动来形容。就像着了魔一样,反复回味这件事好久好久。你离开剧组之后我失落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后来我想明白了,原来我是喜欢你,我很喜欢你。” 沈绒笑容僵在脸上。 “我知道你最近遇到的一些困难,能给我一个保护你的机会 吗?我……” 赵鹿话还没说完,沈绒就将手给抽走。 赵鹿:“……” 换成别人沈绒直接起身就走了,但赵鹿并不让沈绒讨厌,是她会欣赏的那类演员,身上的纯真还挺招人喜欢。 但不是那种喜欢。 沈绒没走,好声好气地跟她说:“我没这方面的想法。” 沈绒并不想谈恋爱。 之前和盛明盏八年遮遮掩掩的交往已经让她身心疲倦,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如今又和疑似前任的神秘人擦出了危险的火花…… 沈绒还被那神秘人耍得团团转,这头又蹦出个小姑娘。 驻演、沈黛的病情和各种排练,已经让她精力不济,无暇顾及其他。 即便精力充沛,沈绒也不能答应。 她的心一直被某个人占据着。 就算分手了两年,她也难以忘怀。 重遇之后,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更是纠缠不休。 但凡有盛明盏出现的场合,她的注意力只会落在这个人身上。 她不知道这份情绪算什么。 爱也好恨也好,她全给了那个女人。 还需要多久才能将她从心里剥离,沈绒也不知道,很有可能此生都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就算覆水难收,估摸着自己这辈子就耗在盛明盏身上了。 别祸害别人了吧。 沈绒这番心理活动只她自个儿知道。 嘴上给出去的回答,落在赵鹿的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 赵鹿寻思,什么叫“我没这方面的想法”? 意思是没有和女性.交往的想法么? 赵鹿喝了口饮料,从头脑发热中捡回了一点理智。 总算想起了当面告白失败也是会尴尬的。 “我还以为小绒姐也是同道中人……哎,我太冲动了,都是因为你以前的绯闻对象是……” 赵鹿顿了一下,没说出那个名字。 沈绒在脑子里帮她补上了“盛明盏”这三个字。 沈绒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身后有个人替她接话了。 “我作证,她的确不是同性恋。” 沈绒和赵鹿都诧异地往声源望去。 盛明盏穿着一身轻薄的香槟色春装,与她们相隔一张桌子。 在晚风徐徐的户外,她犹如一颗剔透的露珠。 难得盛明盏笑得温和。 沈绒当然知道,这女人在干坏事的时候,总是笑得这般迷人。! 第71章 071 盛明盏:“我作证,她的确不是同性恋。” 邀请盛明盏来谈合作的姜哲成,此刻正坐在她对面,神情僵硬,看上去也被她这句口无遮拦给惊着了。 赵鹿目光暗暗在盛明盏和沈绒之间转来挪去的,最后默默喝了一口饮料,不敢吱声。 这谁敢说话啊。 沈绒没好气地盯着斜对面那个正在悠然喝酒的女人,眼里尽是火气。 这人要么不出现,一出现就开满嘲讽。 盛明盏,你有意思没意思? 面对沈绒犀利的紧盯,盛明盏无动于衷,悠然喝酒。 反正姜哲成本人就在这儿,她是被邀请来谈生意的。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眼下当真是场巧遇。 和沈绒组织的那种巧遇不是一种巧遇。 既然都被听到了,也没什么好躲躲藏藏。 反正要拒绝,沈绒没有吊着人的习惯,就直接跟赵鹿说了。 “我的意思是现在没有恋爱的想法,对任何人都是。” 沈绒说到这儿,感觉又不完全贴合自己的心境,怕愚弄了赵鹿,补充一句,“如果想恋爱了,可能也会有别的选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深受打击的赵鹿,“……明白。” 看不上我的意思。 都说小绒姐一张嘴不饶人,今天算是真的见识到了,的确一点都不委婉。 沈绒看她垂头丧气,反省了一下,是不是说得有点直接? 但这是她真实的想法。 即便她并没有义务跟一位不太熟悉的表白者将自己剖析干净。 赵鹿失落地点了杯酒。 “我知道你不喝酒,这杯酒是点给我自己的。小绒姐,谢谢你这么直接地拒绝我,不给我任何幻想的机会。虽然有点残忍,哈哈……” 赵鹿干干地笑了两声之后,说:“不过,你这么干脆利落还是让我好心动。无论是舞台上的你还是现实中的你,居然都这么好。真遗憾,你不能喜欢我,但我不后悔今晚的表白。就算不能当恋人,我也想当面跟你说,你是很多很多人的精神偶像,前进的动力。我是因为你才进入长街的,你是我音乐剧的启蒙 。你不会知道你的魅力在无意之间感染、拯救过多少人。我们永远都爱你。” 赵鹿说着说着,从一位表白者变成了粉丝。 “小绒姐。”赵鹿向她举杯,“我干杯,你随意。” 沈绒有些无措,举起面前的樱桃汁,想了想,没喝。 放下的玻璃杯上,倒映着灯火中盛明盏若有所思的侧脸。 赵鹿走了,姜哲成拿到他想要的合同也买单速速溜走。 沈绒还坐在那儿,盛明盏也没动弹。 这家餐厅24小时营业。 渐近午夜,人流逐渐稀少,这对昔日恋人各自独坐,对月沉默。 直到盛明盏将烟盒拿出来,就要点烟的时候,沈绒忽然坐到她对面。 “能和你说两句吗?” 沈绒的表情中还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 眉心微微拧起,因为没来得及卸妆,此刻浓艳的舞台妆还铺在她脸上,将她原本清甜的长相染上了些妩媚的气氛。 和我说句话都要下定决心? 盛明盏“啪”地将打火机扣了回去,没点燃的细烟被放到一旁,目光落在沈绒脸上,示意她可以说了。 沈绒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主动给盛明盏一个交待。 “我拒绝她了。” 盛明盏说:“嗯,您二位声音不小,我都听到了。不过,这和我这位前任有什么关系?” 谁不知道啊,和前任说这些当然莫名其妙的。 可《远方》突然冒出来神秘的金主,铁定就是1女士。 1女士和盛明盏在沈绒心里已经划上了等号。 赵鹿是《远方》的女主角之一,她饰演的刘娘非常成功,势头正猛,很有机会在长街一线女演员中站稳脚跟。这是她踏踏实实一点点拼回来的机会。 沈绒很早以前就听说过她的勤恳,对她的职业素养也是欣赏的。 但赵鹿背靠华瑞,华瑞在久腾地产这件事上和NEWS多有摩擦,其中还牵扯到杨晟。 看杨晟下场凄凉,就知道有人在刻意针对他。久腾地产那帮人甚至都只是被某个人当枪使用而已。 幕后这手段狠辣的人会是谁呢? 沈绒 目光落在盛明盏的脸庞上。 除了她熟悉的这位盛小姐还能是谁呢? 沈绒知道盛明盏不仅手段狠辣,还是个小心眼。 但凡觊觎她东西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赵鹿这番表白还被盛明盏现场直击,回头会被她如何磋磨,沈绒都不敢想象。 沈绒双手拿着盛明盏的烟盒,翻来覆去地倒腾,说话的时候没看盛明盏的眼睛。 “反正……你别对人家小姑娘怎么样。” 她是怕盛明盏意气用事,将赵鹿从《远方》剧组踢出去。 这么一来《远方》剧组玩完,赵鹿的事业必定会受到重创。 最重要的是,盛明盏和NEWS合作深远,要是因为个人情感胡作非为的话,NEWS肯定会觉得她感情用事,十分不专业。 除了NEWS她还有一大堆的合作伙伴,这事要是扬出去,以后还有人愿意和她合作吗? 盛明盏细长的手指不时不时搓动桌面上的烟。 “沈小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对女孩总是特别照顾一点。不当同性恋真可惜。” 沈绒:“……” 还没等沈绒再开口,盛明盏继续说:“这么多年来,跟你表白过的人车载斗量,多一个赵鹿也不嫌多。你这么紧张干嘛?” 还有其他的话盛明盏都懒得说。 怎么以前不见你为那些人到我这儿求情? 赵鹿不一样?赵鹿特别可爱? 沈绒被盛明盏这几句话怼得无力。 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盛明盏已经起身离开了。 沈绒有些懊丧,看盛明盏留下的那杯残酒,对服务员说: “给我来一杯一样的。” 沈绒很少喝酒,但看账单上有杯一模一样的,就知道盛明盏应该很喜欢这款酒。 山崎12年。 这应该是盛明盏离开沈家之后才喜欢上的口味。 沈绒想尝尝看,是什么滋味,并且将它记下。 酒上桌,沈绒抿了一小口,便被威士忌浓烈的酒气呛得咳嗽。 她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喜欢喝酒。 盛明盏为什么那么爱喝呢? 辛辣的酒气在她的口腔和胸腔内蔓延,沈绒又试了一口,入口还是很艰难,却有些回甘。 在淡淡的眩晕中,凉爽的晚风吹起她的额发。 从顶层眺望出去,长街的灯火依旧通明。 不知道谁家的剧场演出还未落幕,震荡天际的掌声骤然而起。 沈绒撑着下巴,带着满脸愁容,一直在想盛明盏的事。 不怪沈绒觉得她会针对赵鹿。 沈绒还记得她大学刚毕业那会儿,总有拍电影的来找她到大荧幕上露个脸。带着体验生活心思,她客串过两部电影。 有个男演员借拍戏的便利没少占她便宜,在庆功宴上故意摸她的腰。 她还没来得及发作,盛明盏便将她挡在身后,用犀利的言语讥讽对方,将对方彻底激怒,主动使用暴力。 结果就是盛明盏用椅子砸断了那男人的胳膊,自己全身而退。 正当防卫,对方全责,她什么事都没有。 沈绒到现在还记得盛明盏单手拎着半截椅子,背对着她时的场景。 落地窗映出盛明盏隐隐兴奋的笑。 被砸在地上的男人痛苦地捂着胳膊,脸上的惊恐神色和周围的人一模一样。 有人觉得盛明盏神经失常,总是一言不发地做些危险的事,像个怪物。 那些风言风语多少也流进过沈绒的耳朵里。 沈绒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盛明盏。 多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沈绒就发现盛明盏和别人不一样。 她还记得那把被盛明盏藏在口袋里的刀。 散发着森冷而危险的气息。 和盛明盏这个人一样。 沈绒从来没有当着盛明盏的面,提及外界关于她的评价。 无法否认,她就是喜欢这样的盛明盏。 甚至心醉于盛明盏非她不可的爱。 即便后来失控升级,沈绒也没有真的怪过她。 是沈绒的纵容,是她自己纵容着盛明盏一步步将她完全占有。 也是她亲手一点点将盛明盏推远。 那些在分手前没能说出口的话,在盛明盏拉黑她之后,一句句落在已经无人回应的微信对话框里。 想到这些,沈绒有些动容。 如果说盛明盏是个怪物,那我就是个疯子。 不知不觉,醉意上头。 染着红晕的脸,露出沉醉的笑容。 我俩还真是般配啊。 沈绒是个很少放纵的人。 母亲生病且负债之后,她更是规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可以行差踏错。 今晚却喝了一杯威士忌,有点晕,但更多的是开心。 打车回家的时候,沈绒看着车窗外,笑出声。 盛明盏,你知不知道你吃起醋来也很明显? . 沈绒就要到家的时候,突然收到一条微信。 1女士的微信。 1:【今晚等着我。】 1女士就发了这么一条微信。 没说时间,没说地点,只让她等着。 沈绒回到家立即去洗澡,将酒味散得一干二净,扶着沈黛在一楼客厅慢慢走了会儿,再回来看手机,1女士依旧没有补充任何内容。 行啊。 沈绒嘴角勾起一丝僵硬的笑。 我倒是要看看你今晚打算要做什么。 不怕被沈黛看见你就来吧。 一直到半夜,沈绒酒醒得差不多,都过了“今晚”的时间范畴了,1女士依旧没动静。 不会是耍我吧?想让我空欢喜一场。 不对……沈绒扶着额头。 我欢喜什么?我一点都不欢喜。 沈绒去沈黛的卧室里跟她聊会儿天,聊起早上奶奶打了电话过来,说爷爷闹着要出院的事。 沈黛被逗笑了,“怎么跟我一个毛病?也就这时候觉得我是他亲生的。” “您也不算闹啊,您比他可好多了。爷爷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大概觉得奶奶照顾不周,说要跟她离婚。” 听她这么说,沈黛眉心往上扬了扬,笑声刚起就开始咳嗽。 “哎哟……”沈黛捂着脸,“真是病傻了,离婚?哈哈哈……那奶奶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只能随他撒泼了。” 沈黛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沫,“我生病以来,都没去看过他。” 沈绒说:“我看您最近精神不错,想看爷爷我就带您去。不过咱们可得约法章,见面可不许再吵架了。” 沈黛无力地笑了笑,“谁还吵得动?” 母女又小聊了一会儿,沈黛话才说了一半就累得睡着了。 沈绒帮她盖好被子,呼叫的按钮放在手边,便上楼去了。 看了眼时间,午夜一点。 难怪这么困。 沈黛早就和一般人的生物钟不一样了,白天时候也昏昏沉沉,想睡就睡。 最近这段时间她好像都差不多这样,傍晚醒来,午夜再入睡。 也好,无论是什么样的规律,只要还有规律可循,就意味着健康状况不会随时崩盘。 至于1女士,爱来不来。 拿着之前写了一半的歌坐钢琴前,弹了一会儿,被杂七杂八的情绪占据,实在没什么灵感,便打算去喝杯水就睡了。 从二楼卧室漫步而下。 午夜的大宅子没有半点人声。 玻璃窗外,春夏时分不知不觉劲长的枝叶随风摆动着,像轻柔召唤的手。 沈绒走到厨房,打开灯。 正要往净水龙头去,发现岛台上凭空多了一样事物。 岛台上安静地躺着条腰带。 一条她没见过的腰带。 和上回被1女士蒙在她眼上的那根质地一模一样,只不过换成了沙黄色。 沈绒原本正常的呼吸,霎时紊乱。 沈绒发现了沈黛的入睡规律,那么时常过来的盛明盏肯定也发现了。 她故意选择沈黛睡了之后再出现。 沈绒慢慢走向岛台,将腰带握在手中的同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沈绒小巧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摩擦在地面上的声音闷闷的,不像是穿着户外的鞋,而是换上了柔软的室内拖鞋。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沈绒完全没有察觉到。 1女士已经走到她身后极近的距离,只有两步。 那毫不愿意掩饰的孤女香水味已经侵占了她的嗅觉。 还以为来之前会再发条微信,没想到就这样无法无天地直接出现了。 沈绒 没有做好准备,一时间将手里的腰带攥得更紧。 身后的人也没说话,沈绒却觉得无声又专注的视线汇聚在自己的后脑勺上,灼得她连着心一块儿发烫。 盛明盏安静地凝视她,没有任何动作。 等待着她凝视的女人先做选择。 片刻,沈绒抬起双手,将腰带覆盖在眼睛上,再伸到脑后,想为自己打个结。 她还是选择将自己眼睛蒙起来。 不知道是失去了视觉,还是被一声不响凝望着的缘故,她发现自己的手变笨了,一个小小的结怎么都打不好。 她不知道这双手的颤抖,有没有被身后人察觉。 半天结也没系上,沈绒正发躁,身后人直接贴了上来,似乎对她慢吞吞的举动不太满意,将腰带的两端握了过去。 猛地一束,腰带结结实实打好了结。 沈绒能察觉到这个动作间带着些脾气。 又是一场唇舌纠缠,沈绒明白。 她要什么,我配合就是。 没想到身后人没给她转身的机会,直接将她压在了岛台上。 指背从她的脸侧慢慢划过,点过她的鼻尖,停驻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 午夜点四十六分,几乎要昏迷的沈绒,终于被抱回了自己的床上。 床单刚刚换过,弥漫着让人舒心的淡香。 抱她回来的人怀抱很稳,一开始还下意识抗拒的沈绒,在浅浅的梦中不自觉地依偎上对方。 像只失散多年,终于认了主人的小宠物。 被安置在床上,只有很小的颠簸感,沈绒还是醒了。 双唇动了动,呢喃着。 眼睛依旧被蒙着,沈绒不太舒服地抬起下巴,难受地哼了一声,雪白的脖子随着她的动作仰动。 沈黛的卧室在一楼,刚才她们也在一楼。 时隔太久未经历的风雨突然而至,生涩的沈绒差点承受不住。 但怕沈黛发现,她硬是将所有声响死死控制着。 只有盛明盏熟练地挑衅时,才会不小心在耳畔漏出一点。 之后见沈绒不太舒服,盛明盏想将她蒙眼的腰带解开。 手 刚刚伸到她的脸边,就被握住了。 “走吧。” 沈绒的声音明显沙哑了,她倦了。 说完这两个字,红肿的唇瓣便紧紧闭合了起来,并不想再多言。 离去的脚步频率比来时的缓慢。 卧室门合上,又隔了半晌,沈绒才将腰带解开,压在心口,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 小夜灯将这间屋子套上了一层薄薄的、虚幻的暖意。 这点儿暖意和那个人的体温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那个人才刚刚离开,想念就如影随形地打在她心上。 想再次被拥抱的感觉是萦绕心头的蛇,越挣扎,将她困得越牢。 沈绒紧紧抱着抱枕。 抱枕上还残留着孤女那份淡淡的焚香气。 为什么她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了? 沈绒将头埋进柔软的抱枕里。 偏偏她的一切,盛明盏还那么了解,轻而易举就让她缴械投降。 她又变成了盛明盏手里的傀儡。 沈绒有些烦躁地拧起眉。 为什么要和前任做到这种地步? 简直和热恋的时候没有区别。 甚至因为隔着一层没有拆穿的身份,比那时候更加迫切,更有感觉。 盛明盏一定察觉到了。 那只好看的墨绿色手表,都蒙上了一层水色。 沈绒脸上烫得要命,蜷起身子。 更要命的是,她刚才将盛明盏驱逐,是害怕盛明盏留下来,她会再一次主动讨要。! 第72章 072 那一夜隐秘的骤雨让沈绒不好受了几日。 她用繁忙的看护,以及超负荷的工作,努力将心头那份空虚填满。 闲下来的时候也难免去回味那天久旱逢甘霖的滋味。 回味的同时又疑惑。 怎么就这样了,怎么又和盛明盏做了? 不都分手了吗? 沈绒揉完脸又去揉头发,没憋住,拿出手机搜索。 在搜索框内刚打进“和前任”这三个字。 立即出来了一堆联想搜索词条。 【和前任分手了还是放不下怎么办】 【和前任复合的聊天技巧】 【和前任又做了怎么办】 …… 好嘛。 这几个词条完全概括了她最近的经历。 看到大家都有相同的困扰,沈绒稍微安心了一点。 前任本来就是很微妙的身份,特别是盛明盏这种前任。 沈绒从青春期开始,所有的情感毫无疑问全都给了盛明盏,所有的第一次都是盛明盏的。 盛明盏不在场的任何时候,沈绒就是个对性完全没需求的状态。 她在时,则是另外一种情况。 只有盛明盏能开启她的成人模式。 她的需求她的喜好,只有三字女士能丝丝入扣地满足。 恋爱方面合不合适两说,身体上是绝对合拍的。 所以,她的身体再次臣服于对她无比了解的前任,这没什么可耻的。 再说了—— 沈绒确定,世间的前任千千万,也不只她一个人和前任滚在一起。 . 某日下午,沈绒和盛明盏约好了时间,她排练到下午三点就回来,之前由盛明盏照看沈黛。 沈绒回来时,盛明盏和沈黛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盛明盏将平板支起来,放在白色的户外桌上,正在给沈黛播放以前的录影。 沈黛坐在摇椅里沐浴着阳光,身上盖着一条温暖的毯子。 睡眠时间越来越长的小命伏在沈黛的脚边,睡得呼声阵阵,软软的耳朵尖被什么东西时不时骚扰一下, 一跳一跳的。 平板里播放的是盛明盏刚刚考上大学那会儿,她们一家三口在这个院子里种樱花树的场景。 盛明盏架了个机位,全程自动拍摄。 还没开始干活,沈绒就兴致勃勃说要挖一个可以把站着的盛明盏整个埋进去的深坑。 等到拿来铲子没铲几下,她手掌磨得发痛,就不想干活了,被盛明盏叫好一顿嘲笑。 沈绒手里还粘着些土,听到盛明盏笑话她,便直接扑到她背上,要把手里的土往她漂亮的脸蛋上糊。 “妈,你看小绒!” 盛明盏绕着沙发跑了三圈,沈绒这只小厉鬼还紧追不舍。 沈黛在一边忙活,根本没空主持公道。 眼看就要被沈绒追上抹一脸的土,盛明盏眼疾手快,一个反手把这捣乱鬼给摁到了沙发上。 “你耍赖!”沈绒被压在沙发上起不来,气呼呼地抗议。 “我怎么耍赖了?我凭本事给你摁这儿的。” “你比我高十公分,就是耍赖!” 听沈绒强词夺理得相当理直气壮,盛明盏也不跟她多废话,利用处于上位的优势,借着体重一只手将她两条胳膊压在头顶上,另一只手去挠她怕痒的腰,也学着沈绒的语气理所当然地说: “没错,我就耍赖了。” 沈绒被她挠得又哭又笑,却怎么都挣脱不了,脸都红了,整个人在盛明盏身下缩成一团。 “不来了不来了!” “你说不来就不来?嗯?” “真的不来了,好不好嘛盛明盏……盛明盏!” “求个饶我听听。” “你好烦人!” “嗯?烦人是吧?” “啊——啊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原本是一家种树的温馨场面,谁能想到突然往奇怪的方向去。 要是她俩之间清清白白,或者没人知道她们暗通款曲,那都好办。 偏偏在场的三个人都心里有数。 这原本真是姐妹之间的打趣,立即被染上了一层说不清的滋味。 视频里的沈黛乐得哈哈笑,视频外的沈黛尴尬得恨不得立即昏睡过去。 刚回来的沈绒听到视频里自己没羞没臊的声音,一口气差点将天灵盖都蒸熟,立即上来就要关掉平板。 盛明盏抢在她前面,帮她关了。 “看看照片吧。” 盛明盏不愧是家里心里素质最好的,脸上半点情绪不露,快速预览了一番文件夹里的照片,确定没有什么再引发社死的照片后,开始幻灯片播放。 刚将平板架回去,就接收到了沈绒怨念的眼神。 当着沈黛的面,两人不太好过多交流,盛明盏没说话,只是耸了耸肩。 这一个小动作也足够了,沈绒知道她的意思是“我也没想到”。 沈绒定了定神,试图遗忘自己被盛明盏逗弄得娇羞不堪的视频画面。 坐到沈黛身边,陪着她一起看照片,回忆这些照片都是在什么时候拍的。 一边回忆,一边难免也会想,盛明盏的平板电脑里居然还保存着这些。 看来她当初离开沈家的时候,也并非像沈绒想得那般绝情。 沈绒的目光悄然落在盛明盏支着下巴的手腕上。 那只墨绿色的手表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又高调的光。 想到那日从表盘上滑落,滴滴答答滴在地上的动静,沈绒就浑身不自在地换了个动作,假装撑着脸,实则在用手指将已经烫得难受的耳朵遮起来。 那天表现异常的不只是极度亢奋的沈绒。 1女士也相当失控,沈绒求了两次,她都没有停下。 无论是手法、顺序,还是被表白者触怒之后过激的反应,全都是沈绒最熟悉的感受。 沈绒心里有数,对方恐怕也了然于心。 就算她一直咬着唇,1女士也不用从声音的变化来了解她的状况。 沈绒无法想象,1女士在看到手背和手表被染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不是在心里嘲笑她太容易被掌控? 沈绒没辙。 她这辈子到现在为止,就只有过这么一位恋人。 她的一切都是被这位前任开拓出来的。 迄今为止刻在她骨子里的印记和习惯,恐怕还带着三字女士故意留下的偏好。 在这方面 她的确只有被拿捏的份。 还以为盛明盏会直接换一枚表,没想到居然还戴着。 沈绒眼神又凶狠了一些。 存心让人忘不掉是么…… 大概是沈绒的目光太过炙热,用手背支下巴正在看照片的盛明盏,察觉到自己被盯了许久,慢慢看了过来。 盛明盏的眼神和手表出现在同一画面中,沈绒闪避不及,留下了一个太过明显回避的轨迹。 盛明盏淡然地看着她,从她眼下的小痣慢慢转移到她粉红的耳尖上。 沈绒的耳朵白皙得过分,尖端的粉色和下半截对比明显。 盛明盏就这样一直凝视着,活生生地用视线将沈绒整只耳朵熬红。 直到沈绒暗暗用凶神恶煞的目光警告她,她这才满意又从容地结束灼人的盯梢。 耳朵过热是一件很烦人的事。 沈绒知道盛明盏仗着对她身体极其熟悉,便肆无忌惮地乱埋火种。 要不是沈黛还在这儿,沈绒恨不得立即赶人。 大概是戏弄沈绒戏弄得身心舒坦了,盛明盏和沈黛稍微又聊了一会儿,便说还有事,要先离开。 “平板就放在这儿。”盛明盏穿外套的时候说,“妈想看,随时能看。” 坐椅子上的沈绒懒洋洋地抬了抬眉,算是应她。 盛明盏走过来冲着她抬起手。 沈绒心中猛地一跳,以为盛明盏要摸她的脑袋。 她立即将脑袋往右一偏想要躲开,与此同时,盛明盏的手明明白白地落在了小命的脑门上。 沈绒:“……” 盛明盏:“?” 小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在这里守株待摸半天,终于被顺了一下,直接跳了起来,跟在盛明盏身后兴奋地狂摇尾巴。 沈绒没眼看,心里暗暗骂它是个没出息的叛徒。 盛明盏走到院门口了,回头深深地看了沈绒一眼。 你不会以为我能当着妈的面摸你吧? 沈绒:“……” 快滚。 盛明盏走之后,天色渐晚,太阳落了下去有些冷,沈绒便推沈黛回屋了。 刚想接着看照片,奶奶来了。 奶奶居然自己来了,沈绒看她眼睛红红的,一进门就开始抽泣,便知道肯定没好事。 进了屋,还没坐下她就跟沈黛在那儿细数爷爷的一桩桩一件件。 情绪逐渐有失控的迹象。 沈绒在厨房给沈黛准备药,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将奶奶带着怒气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奶奶之前就对爷爷恶劣的态度不满,这老头病得糊涂,脾气也每天不重样地惹人嫌,成天将尽心尽力照顾他的奶奶往外赶,口口声声不要她照顾,要请护工。 甚至说要跟她离婚。 爷爷已然成了整个病区的笑话。 一开始奶奶不能理解老头性格怎么会变成这样,护士长跟她说,很多年纪大的重病患者都有类似的问题。因为生病性情大变,越是亲近的人他们越是会撒泼。有可能会随着病情的好转一起好转,希望奶奶能多理解多宽容,毕竟病痛难忍,这是没办法控制的事情。 奶奶听她这么说,原来别人都这样,虽然还是很气,但心里多少平衡了一点。 既然老头想找护工,那就给他找个护工照顾着,奶奶还乐得省事。 “正好,他要护工那就让护工陪着他。”奶奶跟沈黛说,“我就在这儿照顾你,让小绒也休息几天。” 不用面对老头那张臭脸,奶奶心情本该好一点。 可看到被病痛折磨的女儿,她又开始抹眼泪。 “小黛啊,你说,咱们家怎么就这样了……” 奶奶坐在沈黛的床头,握着她的手,抽抽泣泣。 沈绒抽了张纸递过来,奶奶捏在手里也不擦,任由眼泪稀里哗啦,嘴里还在念着沈家怎么就这样散了云云。 沈绒被她说得有点心浮气躁。 去年年末那会儿,也就是盛明盏还没回国的时候,沈黛的状况很不好,也喜欢说这些自怨自艾悲观的话。 自从她那个丢了两年的女儿回家,鞍前马后尽心尽力,还带她去三院找封医生治疗后,她整个人的状况肉眼可见好了许多。 沈黛已经很少去说关于死亡的话题了,沈绒也强打精神维护着脆弱的乐观。 沈绒强迫自己不去患得患失,只盼望着沈黛能不再吃苦,心情好一天 算一天。 没想到奶奶一来,便立刻将这份平衡破坏了。 沈黛见沈绒在岛台那边沉着脸切水果。 动作凶狠表情不善,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沈黛说:“小绒,奶奶说这几天住在家里照顾我。前些日子你太辛苦了,正好歇一歇。” 沈绒:“可是……” 沈黛让她过来,勾了勾她手指,说:“你瘦太多了,妈不舍得。去放松放松吧,就让奶奶照顾我。” 她们也是一对母女。 沈绒知道的,到底是亲骨肉,生病的时候还是想妈妈能在身边。 更何况沈绒心里清楚,沈黛并不是真的恨爷爷奶奶。 要是真的恨,便不会在意他们的想法,更不会拼了大半辈子只想在他们面前争口气。 “姐仨里,你最像你爸爸。” 沈绒上楼去睡觉的时候,听到奶奶这样对沈黛说。 将卧室门关上,沈绒躺半天没有睡意。 拿来手机看了看工作的排期。 奶奶会在家里住多少天,取决于爷爷和护工相处的好坏,现在还无法预判。 但以奶奶的性格肯定不会太快回去,还得让爷爷吃点苦头记得她的好才行。 老天爷就像是在怜悯沈绒前段时间的透支,刻意给她安排了休息的时间。 接下来的工作也忽然清闲不少。 《撩动全城》她这个角色也是有平行卡司的,但这是对外的称呼,其实就是沈绒的B卡,即替补。 她早就跟剧组说过了,要留在N城照顾生病的母亲,所以其他城市的巡演她都不参与。 前段时间姜哲成一直忙着策划着C城巡演的事儿,沈绒不去,便让B卡去。 B卡肯定没有沈绒那么有号召力,不过这趟巡演姜哲成也没想要多火爆的票房,将名头打起来再说。 巡演是这个月下半月的重头戏,姜哲成率领的草台班子人手调配不过来,所以长街这边的驻演减少,改为一周一场。 《皇后》这头LED艺术元素还在排兵布阵,安真剧场里的施工人员比剧组人还多。剧团经理放了演员好几天的假,说等布景做完了大家再回来和乐队一起排练。 简而言之,沈绒起码三天没活,休息了。 沈绒退到手机主屏幕上,看了眼99+的微信,噘了噘嘴,点进去。 1女士死着,S也死着。 秦允正活蹦乱跳。 (●-●):【小绒,欢喜乐队重组啦!我买到了明天晚上音乐节的门票,一起去看吗?】 沈绒有点意外。 欢喜乐队,是她和盛明盏都很喜欢的乐队,名字跟闹着玩似的,但歌很好听。 多年前,她和一位已经忘记名字的大学男同学一块儿去看了这乐队的现场。 就是在那现场,沈绒想明白了自己对盛明盏的感情。 她和盛明盏热恋的那几年,欢喜乐队的所有现场她们几乎都看过。 也曾在炎热的夏季,在人潮的掩护下,于乐队躁动的歌里,肆无忌惮地拥抱在一起。 说起来很讽刺。 她和盛明盏即将分手的时候,这支乐队也解散了。 盛明盏离开沈家之后,沈绒再也没听过欢喜乐队的歌。 如今盛明盏回来了,这个乐队居然也重组了? 当年欢喜乐队红透半边天,她们很多劲歌金曲都是时代的眼泪。 作为追星少女,秦允是真心可鉴的粉丝一枚,她也知道沈绒喜欢这个乐队。 沈绒这段时间的艰辛秦允都看在眼里,好姐妹只想她能开心点。 票不好买,秦允还是托别人给买到的。 乐队的重组是否暗示了一些事,沈绒暂时不想去多想。 但她的确想让早就疲倦不堪的身子,以及被盛明盏和1女士“联手”折磨的神经有放松的机会。 一点都不好吃:【好呀,去】 秦允此刻正在酒吧。 收到沈绒回的微信,开心地对坐在她对面的林枳说:“好耶,小绒答应了!” 林枳用拿着酒杯的那只胳膊的手肘怼了怼身边的盛明盏,笑着说: “这会儿刚好凑齐四个人,你一不小心多买的票不浪费了。” 盛明盏不置可否,安静喝酒。! 第73章 073 音乐节在N城郊区举办,距离市中心一百多公里,还是从下午开场,她们想看的乐队晚上才登场,里外里一算没时间赶回来了。 林枳拉了个四人群,在小群里跟大伙说,要不然别折腾往回赶了,直接在音乐节边上订个酒店睡一晚得了。 沈绒和盛明盏都在忙,都没看到。 秦允第一时间回复,赞同了她的提议。 等到沈绒打开微信的时候,她俩都已经合计着把酒店房间订完了。 沈绒溜了一眼她们俩的对话,提出了一个疑问。 【@一小只你也去音乐节?】 一小只:【?】 一小只:【咱们四个人都去啊。】 沈绒看了眼群成员,盛小姐虽然还没说话,但那万年不变的电子手表头像的存在感爆棚。 秦允很是时候出来解释。 说音乐节的票难买,她托人买的那个“人”就是学姐本人。 而且学姐也喜欢这个乐队,她和林枳说要去散散心,都是老熟人了那就一起去啊。 沈绒:“……” 秦允这个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时常憨得恰如其分。 以至于让沈绒分辨不出她是真的脑子空空,还是存心要将好友给卖了。 沈绒又翻了一遍她们的对话,把林枳的截图引用下来。 【为什么只订两间房?】 沈绒继续发出疑问。 看到沈绒连珠炮一样的问题,林枳后脊背都僵了,梦回去安真剧场送合同那次,也是这样被沈绒摁在原地疯狂提问。 不过这次不用盛明盏指点迷津,她胸有成竹。 一小只:【回沈大小姐,您知道音乐节有多少人吗?就这两间房,我都是找了好几个APP才订到的。】 (●-●):【没事啦小绒,我们订的床很大的!到时候你和我一间屋,我打呼已经治好了!】 沈绒:“……”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还会打呼。 沈绒躺在卧室的床上,拿着手机戳戳眉心,又点点下巴,楼下奶奶跟沈黛聊天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上来。 在外面住一晚倒是没大问题 ,看奶奶照顾得比她这当女儿的还细致。 可是……盛明盏也去。 她和盛明盏现在的关系相当危险。 万一又……秦允和林枳都在呢。 沈绒不太自然地将原本舒舒服服敞着的双腿拢了回来。 沈绒正在犹豫,她那位前任就像是隔着网线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突然说话。 S:【@一小只我订别的酒店】 沈绒:“……” 盛明盏,什么意思啊,我又没赶你,不就是随口一问吗? 问问也不行?你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林枳回复她:【盏盏别闹,附近所有酒店都订满了,八人间和大通铺都被抢得一干二净,你没地儿去。】 沈绒只能出来打圆场:【不是已经订好了吗?】 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对,像是在暗示盛明盏可以为所欲为似的。 赶紧又补了一句:【@(●-●)你尽管打呼,没事,我最近睡眠质量很好。】 (●-●):【讨厌啦,都说治好了!】 就这样,音乐节的四人行确定。 沈黛万分赞成沈绒出去玩一玩,透透气。 沈绒回忆了一下,上次单纯为了玩而去玩,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她真的太久没休息了,更别说是去音乐节那种纯粹娱乐的地方。 还和盛明盏一起。 这么一想,沈绒心里多少升出了些期待。 既然老熟人要一起去玩,也别费劲各自出发了,到了地方还得在人山人海中找半天。 林枳自告奋勇当司机,四人坐一辆车,一块去郊区。 在外面过夜,除了回沈家,不然无论住哪儿,盛明盏这严重洁癖也必定自己带睡衣和各种私人物品,她不习惯用外面的。 只是去住一个晚上,她也收拾出个行李箱。 随身行李放进去之后,想了想,得和沈绒相处一整天的时间。 沈绒的智商时不时上线,且不知道在哪儿上线。 以防万一,她谨慎地把那部挂着1女士微信的新手机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来,放到箱子里。 这样就好了。 沈绒没理由一不小心翻开她的行李箱。 去音乐节的路上,盛明盏坐副驾,沈绒和秦允在后座。 秦允今天格外兴奋,她也很久没出来玩了。 她能和沈绒成为惺惺相惜的好朋友,除了当年沈绒在为难之际挺身帮助过她之外,也是因为她和沈绒一样,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从小她就跟着妈妈一起生活,她妈身体特别不好,干不了重活也上不了班,常年都在吃药,家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家庭条件不好的同时,她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像沈绒拥有极高的艺术天赋,也不像学姐学习成绩永远第一。她没有一技之长,脑子也不活络,能考上重点高中和一本,都是一夜夜不睡觉拼出来的。 工作之后,她放弃了所谓“体面”却收入低的工作,投身地产中介。在赵骁手下干活不用担心被关系户抢单,每个月赚得可观。 可她这行是没有休息日的,每天都得在外面跑,几年下来又黑又瘦。想要多赚钱,那无论对待多不讲理的客人都得笑容可掬,骂不还口。 她妈的病还没好,且永远都不会好了,每个月得砸进去越来越多的医药费,她还得为极有可能的突然恶化攒钱。家里就她这么一根顶梁柱,所以她那根赚钱的神经常年没有松懈过。 即便是再开朗的人也有抑郁的时候。 而秦允都没时间去思考,有时候莫名的低落是不是抑郁的前兆。 她也不记得上回休息是什么时候了。 今天为了音乐节,换掉了奔丧般黑乎乎的地产中介职业装,穿上属于夏天轻薄的薄荷绿小裙子,头发染成了一次性的粉红色,手里拿着个GoPro走哪儿拍哪儿。 将心情放飞出去,飞哪儿算哪儿。 这一路上都是去音乐节玩耍的摇滚青年,车当飞机开。 车里放着轰隆隆的音乐声,时不时能听到隔壁车道的车里传来尖叫和大笑声。 到处都可以看到用欢喜乐队队标做成旗帜舞在空中,或是印在脸上。 红男绿女们无处安放的荷尔蒙张扬又危险。 沈绒很难不想起自己无忧无虑,浑身是劲儿的二十岁。 夏季音乐节与 热流混合在一起的火热气氛,让生活压抑多时的都市人还没到现场,每个细胞便开始蠢动。 一向循规蹈矩的林枳也跟着躁动,打开音乐播放摇滚乐,和秦允二重唱。 唱到后来沈绒也跟着一块儿闹。 只有盛明盏,周身像罩了一层隔离外界的冰冷外壳,稳稳地坐在副驾上。 这么热闹的环境中她都可以面无表情地戴着蓝牙耳机,时不时打个电话发封邮件的…… 沈绒暗中瞥她一眼,暗中腹诽,自从成了商人之后,也没情趣了很多。 不过今天盛明盏的装扮,还是和平时有点儿不同。 盛明盏平时喜欢散着头发,阴郁且让人不好捉摸。 今天却扎了个清爽高马尾,白色半高领T恤加鸢尾黄宽松长裤,配上淡妆和奶茶色的唇色,整体感觉平易近人了不少。 也就是那枚墨绿色腕表一看就不便宜。 其他的地方组合起来,就是个秀美的大学生。 一行人在下午的时候到达音乐节现场。 沈绒和盛明盏出入这种人多的公共场合,都非常有经验地戴上了帽子跟口罩,将大半张脸遮起来。 入场的时候工作人员给她们的胳膊贴上贴纸,大老远就听见远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欢呼声。 音乐节的场地非常大,有好几个舞台同时进行表演。 沈绒和秦允拿着地图和节目单,在研究欢喜乐队的演出时间和场地的时候,林枳看到有卖冰淇淋的小摊,哼着歌去买甜筒。 林枳给自己要了草莓口味,问盛明盏是不是还喜欢抹茶。 盛明盏点了点头,抛给林枳一个问题,“秦允会喜欢什么口味?” 林枳:“这我哪知道?我去问问。” 林枳都还没转身,盛明盏无缝衔接,“会有女孩子不喜欢巧克力吗?老板,再来两个巧克力口味的。” 林枳:“……” 下次你决定了就直接买。 沈绒和秦允确定欢喜乐队是晚上七点在C区舞台表演的时候,林枳和盛明盏一人拿了两个甜筒回来。 林枳一边吃着自己的草莓甜筒,一边递了巧克力口味的给秦允。 秦允果然对 巧克力没有异议。 盛明盏则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抹茶甜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手中拿的不是甜筒,而是上亿大单的合同。 看似随意地将另外一只巧克力甜筒往前一送,“恰好”送到了沈绒面前。 “谢谢。” 沈绒将甜筒捏在手中。 看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巧克力,暗暗观察盛明盏。 “只有巧克力口味的了。” 盛明盏轻咬了一口,还是没看沈绒,一派自言自语的架势。 “我也没说什么啊。” 沈绒心里自然早就吐槽盛明盏还记得她喜欢巧克力口味的一切食物这癖好。 吐槽完之后,心里又漫过一层被在意的甜。 沈绒目光落在盛明盏吃甜筒时微微噘起的唇珠上。 覆盖了一层透亮唇彩的嘴唇似乎特别的软。 沈绒知道,它的确比绵软的甜筒还要柔软、香甜。 感觉到被注视,盛明盏投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沈绒熟练地避开,一回身挽住秦允,去纪念品的小摊上看看有什么可以淘一淘的。 以前的音乐节,沈绒总是要买一堆纪念品。 她一贯喜欢收集能够留住记忆的旧物。 这回在摊子上看了半天,全都是刚刚生产出来的崭新玩意,连欢喜乐队的周边都带着一股子粗制滥造圈钱的意思,沈绒兴致缺缺,这就没买。 转眼天黑,欢喜乐队终于登场了。 C区舞台这边一瞬间涌入海量人潮,轰隆隆的音乐声和闪耀的灯光,立即将整个夜晚炸出亢奋的色彩。 为了不被神智错乱的嗑药青年撞出个好歹,沈绒她们相当惜命地站在人群外围,距离舞台有一大段距离。 虽然没办法用肉眼看清乐队,不还有大屏幕吗,能够感受现场的气氛就好。 林枳带来了露营用的毯子和小马扎,往地上一放,秦允将零食堆上去,幕天席地凉风阵阵,还有人唱着歌。 在这儿舒舒服服睡一觉,即便睡到世界末日也在所不惜。 林枳坐小马扎上开酒,沈绒和秦允则在露营毯上跟着欢喜乐队一块儿唱歌。 起码十年没 唱过的歌,音乐声一响,发现每个字都不曾遗忘。 记忆里的点点滴滴被唤醒,唱到某首歌的副歌时,沈绒想起了盛明盏的吻。 沈绒已经不记得是哪年的事儿了,只记得那天盛明盏把长发染成了浅金色,穿着一件凉爽的吊带短裙,手里拿着杯抹茶奶昔。 也是音乐节也是这首歌,唱到正浓,盛明盏从她身后抱住她,捧着她的脸让她转头。 在浓情与热风中,与她深吻。 想起到这儿,沈绒往身后看,见盛明盏拿着林枳刚递给她的酒杯,就站在她身后。 风潮水一般拂在她身上,原本宽松的衣裤紧贴着身躯,勾勒她性感的曲线。 发觉沈绒在看自己,盛明盏卷翘的羽睫轻轻扇动,也看向她。 舞台上突然迸发剧烈的欢呼声,欢喜乐队的主唱将她手上戴了十多年的手链给丢到了台下。 这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漫天地动山摇的欢呼声中,唯有两人的目光没有被夺走。 依旧和对方纠缠着。 …… 欢喜乐队连唱了快四十分钟,唱完了之后跟唱的粉丝们声音都哑了,虚脱了一大片。 欢喜乐队的表演结束后,今晚的演出也全部结束。 大批的歌迷被震得心潮澎湃,迫切想找个地方继续宣泄情绪。 音乐节门口就有个酒吧,林枳提议去喝上两杯再回去睡觉。 沈绒其实已经困了,但看林枳和秦允的兴致都特别高,而已经跻身酒鬼行列的盛明盏也没反对,就不想扫兴,一块儿去了。 到了酒吧,刚开门就差点被一阵欢呼声逼得倒退一步。 原来酒吧老板得到了欢喜乐队主唱的手链,正在组酒局,将手链当筹码,今晚谁喝得多,手链就归谁。 这条手链不仅价值不菲,更是承载着一代粉丝的记忆,说一声无价之宝恐怕没人会反对。 酒吧老板居然愿意将它拿出来当赌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即有一大波的人跃跃欲试,想将手链赢回家。 沈绒以前就特别喜欢欢喜乐队的主唱,听说手链在这儿,有些激动地张望,又立马听到要喝酒定胜负,立即不肖想了。 无聊,沈绒在心里抨击,当代空虚都市人找乐子的把戏。 她肯定是不会去的,即便有点想要那手链,可比的是喝酒,她只有被残虐的份。 要不是酒吧里不提供牛奶,沈绒也不会要可乐。 正在跟林枳说她要无糖可乐的时候,坐在她斜后方的盛明盏突然站了起来,往酒局的方向去。 沈绒和林枳、秦允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林枳拉了她一下,“干嘛去?” 盛明盏说:“有点渴,喝两杯酒去。”! 第74章 074 在盛明盏要求将啤酒换成烈酒之后,酒局的进度一下就被她狠狠往前推快了一大步。 林枳都乐了。 认识盛明盏这么多年,还真是没怎么见过她这般意气用事去跟别人拼过任何东西,更何况是拼酒。 现在不拍更待何时,林枳暗搓搓地拿起手机,将这精彩的一幕拍下来,当做纪念。 别说是林枳,就连沈绒都没想到盛明盏会去抛头露面。 她一贯是个非常低调的人,就算要做什么大事也都是在暗地里,默默策划着,极少展现到人前。 今天她怎么回事? 跟个未经世事的小孩一样,为了个手链当众喝酒,幼不幼稚啊。 沈绒心里嫌弃盛明盏,嘴角的笑意却没能压下去。 心情也被盛明盏这意外之举,带回到了喜怒哀乐都随心所欲的青春期。 盛明盏一杯接一杯,渐渐形成了碾压的局面。 整个酒吧被欢笑和叫喊着填满。 沈绒跟着林枳和秦允一起为盛明盏加油。 在排山倒海的热闹中,盛明盏听到了沈绒的声音,慢慢地放下酒杯投过去一眼,是如出一辙的嫌弃。 两人各自嫌弃了一顿,默契地打成了平手。 盛明盏面不改色,却因为沈绒的加油,更兴奋。 盛明盏喝到第十杯的时候,林枳和秦允吓得肝颤,纷纷询问沈绒她酒量到底怎么样,这样喝会不会出事。 沈绒没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 和盛明盏认识十多年,什么样的盛明盏她都见过,唯独没见过她这样喝酒。 沈绒要保护嗓子,从来不喝酒,所以她们家里基本没有喝酒这项娱乐活动。 以前逢年过节的时候都是喝喝饮料,沈黛要是兴致上来了也不过是小酌两杯。 盛明盏从来没展示过酒量,结果……她酒量这么好吗? 沈绒越看越心惊。 别是在逞强吧! 最后这场酒局以喝醉了个人,喝吐了四个人,以及被抬走五个人作为结束。 盛明盏起码喝了十几杯酒,两斤下肚还能红心不跳的,将手链拿回来,坐回座位上时,粘来 了无数震惊的目光。 沈绒看她慢悠悠地抽出消毒湿巾在擦拭手链,神色如常。 别说是喝十几杯烈酒了,就是十几杯水下肚也能撑个好歹出来。 可盛小姐没事人一样。 将手链来来回回连带着缝隙都不放过,擦了又擦后,又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香水,百六十度跟消毒似的喷了好几遍。 直到孤女的香味刺激到距离她两人远的沈绒都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她才作罢。 林枳好奇地和秦允小声嘀咕,“咱们盛总这是……一点都没喝多啊。” 秦允也是一脸震惊,“我说句海量不过分吧?” 盛明盏再一次检查了一遍手链后,递到沈绒面前,“配不上你,凑合戴吧。” 沈绒:“……” 即便在旁人看来,盛明盏没有露出任何马脚,无论是刚才走路的步调还是这会儿说话的语调,看上去都无比正常。 旁人看不出来,并不代表沈绒看不出来。 盛明盏的确喝多了,沈绒确定。 在她清醒的状态下,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将手链送过来。 这不就直接宣告,她是为了沈绒才去拼酒的吗? 就她这心眼上长个大活人的秉性,怎么着也得拐十八个弯才让沈绒私下“意外”得到手链才是。 更何况她声音尾调微微地发轻,没有缘由地有一丝上扬的趋势,这便是酒精的作用。 所以沈绒确定,盛明盏喝多了,甚至已经在醉的边缘。 “……谢谢。” 沈绒迎着林枳和秦允,甚至是周围人探究的眼神,将手链接了过来。 “不客气。” 盛明盏靠在椅背上,目光一时间没从沈绒的脸上移开,居然对着她笑了一下,笑得温和迷人又性感。 沈绒如芒在背。 她这会儿越正常,沈绒就越担心她会突然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 也顾不上什么暧昧的嫌疑了,转了半圈坐到盛明盏身边,在她耳边小声说: “盛明盏,你喝多了。” 盛明盏立即否认,“并没有。” 说着就要去拿面前的水杯。 结果手伸出去了,在距离水杯还有公分的地方一握。 没握住水杯,只握了一团空气。 沈绒:“……” 盛明盏:“…………” 秦允和林枳挨在一块儿,呼吸都不敢太张狂。 盛明盏默默将手收了回来,假装一开始就没想去拿水杯。 沈绒:“能站得起来吗?” 盛明盏:“当然。” 一分钟之后,盛明盏还坐在原地没动。 沈绒真是受不了这人。 干嘛要去赢什么手链?她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有想要的小小念头罢了,就算没得到也完全没关系啊。 盛明盏为什么就这么敏锐察觉到她的想法? 沈绒又气又恼,一把捏住了盛明盏的胳膊。 盛明盏盯了回去,正想抗议,却对上沈绒一双生气的眼睛。 “回去。” 沈绒不可向迩地丢出这两个字。 盛明盏没说话了,任沈绒将她搀起来。 四人一块儿走出酒吧,林枳和秦允走在她俩身后,惊讶地说: “原来真的喝多了。” “小绒是怎么看出来的……” 回酒店步行大概需要十分钟。 沈绒挽着盛明盏,挺直了腰背,一副她如果想依靠就直接靠上来架势。 盛明盏没挣开她,但也没将体重真的压给她。 “下次不许这样。” 沈绒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生气。 盛明盏侧眸看她。 晚风是温柔的手,将沈绒微卷的长发全部顺到了头顶,露出一双威严的眼睛。 这么漂亮的人,说出来的话却气势汹汹的,不容任何人置辩。 盛明盏眼波微动,沈绒多少也察觉到自己这话说得有点狼心狗肺,在心里寻寻觅觅了一会儿后,补上一句: “就算是你也不行。” 补完这句,感觉也没温和多少。 沈绒又一次感叹,自己果然不会说好话,人家到底是一番好意。 是不是又要和盛明盏吵起来了? “嗯。” 想象中的争吵没有发生。 盛明盏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乖乖地,就这么答应了。 沈绒沉默着,心仿佛被盛明盏握在手里。 细长的指尖一一从她的心上揉过,舒服,又有点发痒。 到了酒店,林枳去前台拿了房卡,两间房间在同一层的东西两侧,相隔有段距离。 经过这一晚,林枳和秦允再看盛明盏和沈绒,眼神复杂且不纯洁了许多。 “好了。”沈绒要将盛明盏丢给林枳,“带她回去睡觉吧,应该还能自己走路。” 林枳对秦允暗暗使了个眼色。 “恐怕,今晚我的房间已经没有盏盏的位置了。” 沈绒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秦允,“什么意思?” 林枳说:“我们聊得特别投机,还没聊完呢,打算今晚住一块儿继续聊。对吧,小允。” 林枳冲她甜美地胡乱抛媚眼,而沈绒却投射过来犀利的眼刀,质问她: “是这样吗秦允,你不是说好了和我一屋么?” 秦允看看林枳又看看沈绒,再去瞄全程缄默的盛明盏。 来了,又来了! 她再一次在狂风巨浪间站在了选择的十字路口! 秦允发誓——这次我绝对不会选错! “是啊!”秦允握住了林枳的手,“我和小枳有很多话今夜非聊不可。” 沈绒和盛明盏:“?” 林枳:“……” 林枳心道,虽然你配合得很好,但这话是不是太有让人遐想的空间了?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宣布了一件不得了的事,秦允看她们僵硬的表情,心登时凉了一层。 我不会又双叒叕说错话了吧? 盛明盏眼睛合了合,又睁开,眼前开叉的人影还是没合拢回去。 眼睛不好使,耳朵却很敏锐,嘴里的话更是在酒精的刺激下完全没把门。 盛明盏说:“你们俩直女,有什么话非聊不可?” 沈绒看鬼一眼看盛明盏,林枳果然意有所指地反诘。 “什么叫我们俩直女,难道你家小绒不是直女吗?” 看盛明盏还要开口,沈绒直接将她嘴给捂上,从林枳手里 抽出房卡,搂着盛明盏就往房间里塞。 “聊吧。” 将盛明盏推进房间,就要关门的时候,沈绒给林枳和秦允留下一个邪恶的笑容,“祝你们聊得尽兴,我和盛明盏就不打扰你们了。” “砰”地一声闷响,走廊里只剩下林枳和秦允。 两人手还是握在一起的。 秦允十指一张,速速放开了林枳。 “都都都都是为了学姐和小绒!”秦允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发誓一般地说。 “你也看出来了吧?”林枳倒没往别的地方瞎想,“这二位一个比一个口不对心,明明那么在意,偏偏还要推开对方。只有她俩和好了,《汝宁》才有复排的机会。谁要找新的积雪啊,无论是长念还是积雪只能是她俩。小允,这是咱们功德一件。” 秦允听她这么说,立即像小兔子般点头,“功德一件!” 林枳搂住她的肩,“别紧张,咱俩直女住一晚能有什么。” 这话说出来之后,看看怀里娇小可爱且越说越紧张的秦允,林枳怎么都觉得气氛怪怪的。 别立flag,迎风招展起来可不得了。 林枳立刻在心里收回刚才的话。 . 沈绒将门锁上,一回头,看盛明盏已经自己坐在沙发上,相当端庄优雅,只是眼睛闭着。 就这样睡着了? 沈绒很了解盛明盏,唯独跟喝多的她不太熟。 沈绒靠近她,为了保持平衡,单膝跪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盛明盏身后的沙发背一只手压在盛明盏的肩头,上半身向她倾斜。 “盛明盏?你还好吗?” 沈绒点了点她的肩头。 盛明盏听到熟悉的声音,睫毛轻颤,睁开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盛明盏一贯森冷的脸上带了一丝红晕,眼眸里也有些湿意。 “宝贝?” 盛明盏做了一个很短的梦,刚刚从梦的泥潭挣扎出来,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她握住沈绒的手,难过地说:“我梦见……我们分手了。”! 第75章 075 沈绒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眶被她这句猝不及防出现的话弄红了。 手也没挣脱,就让盛明盏握着。 两人鼻尖都快碰到了,盛明盏还觉得距离太远。 想要将沈绒揽进怀里时,忽然看到她手腕上戴着一条陌生的手链。 凝视了一会儿,朦朦胧胧间想起来了。 这手链并不陌生,还是她帮沈绒赢回来的。 就在今晚,就在那个混乱闷热的酒吧里。 喜欢的乐队早就散了,她俩也散了。 盛明盏眼眸发滞,五指微微发颤地松开,放开了她。 沈绒眼泪是忍下去了,但发红眼眶的颜色一时半会儿退不下去。 幸好盛明盏闭上了眼,不想让沈绒发现她的失落,也就没看到沈绒的窘迫。 看来是回过神来了。 沈绒安静地起身,倒了杯温水回来,没说一句话,递到她手中。 盛明盏接过来,垂着眼睑,安静地喝水。 不知道盛明盏尴不尴尬,反正沈绒尴尬得浑身不自在。 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沈绒站在玻璃窗前,看着茫茫夜色平复一下情绪。 很正常。 沈绒在心里说,很正常,我戒断反应最严重的时候,这个人也是成天在我梦里溜溜达达,时不时还坏心眼地刺我的心,失眠是家常便饭。 梦见三字女士的那些日日夜夜,都没个活的前任在手边给我捏一捏握一握,全都是自己排解的,现在你有这待遇已经很好了。 沈绒在心里宽慰自己加抨击盛明盏,那头被抨击却全然不知道的人喝完了水,一声不吭地看着沈绒背影。 灼热的眼神映在玻璃上,让不小心看到的沈绒被回忆的潮水卷了个正着。 别想了,不可以想。 她们这会儿可不是蒙着眼便能不顾一切胡作非为的金丝雀和1女士。 而是沈绒和盛明盏。 是已经失败过一次的前恋人。 沈绒一口气将手里的水喝完,在心理上多少平息了一点儿蠢蠢欲动的火气。 转过身后也没看盛明盏,去浴室拿毛巾,在温热的水里 面投了好几道后回来,要给盛明盏擦擦身。 盛明盏这会儿眼睛是睁着的,但和平日里机敏聪慧的目光相比,迟钝不少。 “看你这样应该没办法自己去洗澡吧。大夏天的在外面折腾一天,出了汗就这么睡觉肯定不舒服。我人好,给你擦擦。” 沈绒从她手背擦到脖子,半高领将她脖子挡住了一半,不好擦。 沈绒可不想扭扭捏捏的,显心虚,直接上手,手指往她的衣领里面伸,想将半高的领子给勾下来一点,好帮她擦干净。 没想到全程挺尸的盛明盏突然回光返照,阻止了她的动作。 沉沉的眼神从眼镜片后面漫过来,将沈绒的手挥开,说:“我自己去洗澡。” “嗯嗯,行行,您请。” 沈绒也懒得跟个醉鬼计较,还帮她省事儿了,挺好。 盛明盏站起身,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真有洗澡的能力,相当标准地走了条直线到浴室。 沈绒看她无声较真的背影,思索着这段时间看盛明盏好像不是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就是穿高领半高领的,脖子金贵得不行,一点儿都不肯露。 这会儿还将她挥开了? 脖子上有什么秘密吗? 一种猜测油然而生。 不会吧…… 盛明盏不会也藏了个不能见人的东西在脖子上吧? 浴室里传来阵阵水声。 闹了一天沈绒也有点倦了,但浴室就一间,她又不能像以前一样和盛明盏一块儿洗。 等着洗澡的时候便跟沈黛视频。 聊了半个多小时,聊到沈黛困得要命,沈绒也打了好几个哈欠,盛明盏还是没出来。 盛明盏这个人有洁癖,洗澡起来更是磨蹭,以前就是,浴室一占就是一个多小时。 不过她今天喝了酒,里面又没什么动静,弄得沈绒有点不安心。 跟沈黛道了晚安,挂断视频,沈绒往浴室的方向走了两步,刚想出于人道主义问问她是不是还活着,就看见浴室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 “沈绒。” “怎么了?”沈绒靠近问道。 盛明盏的声音和水汽一块儿飘了出来。 “我,没拿睡衣。” 沈绒憋着笑,“早说,我给你拿。” 沈绒知道盛明盏出门在外,贴身物品都是随身携带的。 一边在心里笑话盛明盏,一边将她的行李箱拖出来,随手调了个密码之后,“咔哒”一下就打开了。 箱子都打开了,沈绒才意识到盛明盏的密码十年都没变啊,还是她这位前任的生日。 盛明盏带的是分体睡衣,和她以前习惯的清凉吊带睡裙有些出入,不像是她的风格。 是因为这种睡衣有扣子,能方便挡住脖子上的秘密吗? 一旦思路打开,每一个细节都能往里面套。 睡衣被拿起来了,露出一部手机。 沈绒若有所思地看着这部手机。 这不是盛明盏平时用的那台苹果14,而是一台安卓。 盛明盏有两部手机? 沈绒看一眼,再看一眼,眯起眼睛,感觉眼皮跳了好几下。 把自己的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打开微信找到1女士的对话框,给她发了条微信。 嗡—— 安卓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提示有一条新微信。 沈绒面无表情地又发了一条。 嗡—— 微信进来的节奏感完全一致。 沈绒在心里冷笑了一下,行吧,这回物证也到手了。 本来就没什么悬念的事更没悬念了。 1女士,这次你会深刻明白什么叫喝酒误事。 将睡衣沿着门缝塞进去给盛明盏,盛明盏穿好出来,沈绒说:“我去洗了。” 沈绒进浴室,盛明盏站在镜前呼呼地吹头发。 洗澡之前盛明盏昏昏沉沉,进去后水一淋,加上先前短暂地睡了一会儿,这会儿清醒很多,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多少也开始重新运转。 透过在眼前飞舞的发丝,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已经换上了睡衣。 想到沈绒帮她拿睡衣的事,心里忽地一踏空。 将吹风机关上,往浴室的方向看一眼,确定里面的流水声不断,便去将行李箱打开。 好么,那台新手机明晃晃地在最上面一层,辣得她眼睛一痛。 盛明盏揉了揉瞬间发胀的太阳穴,将手机拿起来,还没解锁屏幕,便看见有两条未读微信。 盛明盏:“……” 盛明盏强撑起笑容,或许是没礼貌的新闻推送呢? 将微信打开,看了一眼。 好吧,是没礼貌的“一点都不好吃”。 一点都不好吃连发了两条微信,没什么有营养的内容,很明显的嘲讽。 第一条就一个字:【呵】 第二条多一个字:【呵呵】 盛明盏和沈绒无情的嘲笑无声相觑,内心世界发白了好一阵子,才捂着脸,默念着:“下次一定不能喝了……” 这么说来,沈绒是彻底知道了。 看来沈绒的聪明劲儿的确是忽隐忽现的。 有时候迟钝得要命,有时候机灵得鬼都逮不住她。 既然彻底被发现,盛明盏脑子里那根紧绷的神经也能彻底松懈下来,不再需要想方设法藏着掖着,也好吧。 这么一想,盛明盏轻松很多。 反正最不想这层窗户纸被捅破的人不是她。 盛明盏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看纪录片放松一下。 沈绒洗完澡出来,见盛明盏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无主灯的客厅里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 沈绒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见盛明盏睡衣的衣扣还是扣在最上面那个。 正好,盛明盏喝多了,睡衣都能忘记拿,脑子明显不好使了。 此时不试探更待何时。 沈绒正了正身子,靠近盛明盏的方向,假意才开始观察她。 “盛明盏,你穿这样的睡衣不难受吗?” 电视的冷光和夜灯的暖光,在盛明盏骨相完美的侧颜上交汇。 她又认真看了一会儿电视后,才慢悠悠地回过头,有些无奈又有点嫌弃道:“沈绒,我酒醒得差不多了。” 别试探了,没用。 “哦。” 沈绒老大没意思地往回靠。 怎么酒醒得这么快?刚才不是还智商掉线吗? 沈绒懊悔不已,觉得自己错过一个亿。 夜深,两个过 期恋人坐在一张大床的两边,都困得迷迷瞪瞪,但谁也没理所当然地躺到床上去。 那次在沈家午夜发生的事,两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绒也因为那次的失控,确定了一件事。 她平时根本不在意那方面的事,几年不做也不会想。 可一碰到盛明盏情况就完全不同。 盛明盏就像颗专门对付她的小药丸。 她一点都不想回想那天在盛明盏的催化下,自己不知餍足的模样是个什么德性。 沈绒有些心烦,暗暗看了眼不远处的沙发。 还是离盛明盏远点吧。 这位前任要是刻意要戏弄她的话,估计三两下就能轻轻松松让她投降。 此刻两人是以“沈绒”和“盛明盏”的身份相处在同一空间里的,她可不想丢人。 盛明盏见她目光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流连,知道这位前任在想什么,便率先放松地躺下,将眼镜摘了,闭着眼睛靠在床头,说: “胡思乱想什么呢?” 沈绒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胡思乱想,也立即躺下。 “谁胡思乱想了?” 躺在柔软的床上,沈绒瞬间反应过来,靠,又被她激将了。 盛明盏变化了一下动作,沈绒没看她,但听到了挤压声。 她将灯关了。 灯一关,屋内陷入了黑暗。 在沈绒看来,所有幽暗的空间都和她的卧室非常相似。 沈绒手压在心口,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盛明盏会对我做什么吗? 一片漆黑中,盛明盏发现沈绒呼吸变急促了。 在紧张啊。 盛明盏没往沈绒的方向去,“啪嗒”一声,小夜灯的光从盛明盏那边的床沿下方亮起。 沈绒一瞬间有了安全感。 “有蓝牙音箱。”盛明盏声音轻轻的,没有任何压迫感,“听安神曲可以吗?” 盛明盏能轻易点燃她的□□,也能一瞬将她七上八下的心抚平。 那双没戴眼镜犀利的眼,温柔得仿佛能包容一切。 这种气氛下,沈绒确定她俩不会做了。 盛明盏:“ 《Adieu》?” 沈绒“嗯”了一声。 熟悉的《Adieu》,熟悉的旋律,熟悉的人。 沈绒以为今夜会很难入睡,可当她听到《Adieu》,被曾经日夜相伴在身边的事物萦绕时,令人戒备的陌生感被渐渐驱散。 “Depuissilongtempsquejet'aimaistant……” 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深爱着你…… 沈绒没有发现,在她快要入睡的时候,本能地跟唱了这一句。 第二天将醒的时候,沈绒眼睛没睁开,意识还在大气层上漂浮着,怀里有热乎乎又柔软的事物,手感非常好又香喷喷的,让她忍不住用力抱入怀中,还用脸蹭了蹭。 又短暂地睡了一会儿,终于醒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是从盛明盏怀里醒来的。 不仅舒舒服服地枕着她的胳膊,还抱着她的腰,整个人粘在她身上。 和热恋的时候一模一样。 盛明盏被她压了一早上,动弹不得起也起不来,没辙,肩头就借她睡一会儿好了,另一只手拿来手机看业界新闻。 怀里的人动弹了,盛明盏分过来一眼,“终于醒了?” 清清冷冷的声音,昨晚的酒彻底醒了。 又变成了不好对付又嘴毒的前任。 沈绒被这么一惊吓,立刻弹起来。 看沈绒反应这么明显,盛明盏忍不住发笑。 沈绒瞪她。 以前她俩还恋爱的时候,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 那时候即便她醒得早也会装睡,直到沈绒醒来,她会假装也是刚刚清醒,过来亲亲沈绒热乎乎的脸蛋和软绵绵的唇。 现在呢?为什么不让我先醒? 完完全全是个不留余地,任人尴尬的坏心眼前任! 沈绒就不明白了,你都喝多了怎么就不能多睡一会儿? 沈绒想说什么,还在悠闲地看手机的盛明盏先一步发话: “是因为习惯,睡着了身体自动会选择最舒服的方式;是因为太累,昨天玩了一天自然睡到没有意识;是因为床太小,不然你才不屑靠近我。” 沈绒:“?” 盛明盏挑衅的眼神从手机后穿过来,“理由为你准备好了,沈小姐随便挑一句。” 沈绒:“……” 我昨天就不该管你,给你丢酒吧不好么? 沈绒被子一掀,直接掀到盛明盏脸上,下床去卫生间。 盛明盏将被子压下来,两个字评价,“粗暴。”! 第76章 076 酒店隔音效果好,床上也舒服,沈绒这一觉睡得有点太安逸。 洗漱完一看时间,都快中午十一点了。 盛明盏让管家送早餐到房间,沈绒出来的时候她刚刚将咖啡喝完。 餐桌上的鱼排还在散发热气,咖啡香跟孤女的香水味混合成了另一种奇妙的香气。鲜橙、葡萄和小番茄摆了满满一盘。 “请。”盛明盏吃完就起身了,将餐桌让给沈绒。 沈绒坐下的时候,目光跟了盛明盏一下。 “没有前任同桌进食,应该有利于消化。” 盛明盏一边优雅地擦嘴一边说。 沈绒在心里说:1女士说得对。 这话都不用说出来,只要在心里过一道,沈绒就有种胜利的满足感。 她半个字没吐槽,嘴角挂着笑,安静甚至有点乖巧地吃早餐。 盛明盏:“……” 虽然没有言语上的争锋相对,但她很清晰地感受到被针对了。 这头气氛微妙,秦允和林枳那头却是要憋不住了。 林枳原本就不指望另外两位能一块儿吃早餐,所以早上也没等,和秦允早早就吃完回来喝茶闲聊。 可眼看要中午,走廊尽头那二位还没动静,林枳实在耐不住了。 按照她的计划,中午吃完饭准时出发回N城,正好能避开晚高峰,继续拖下去肯定得被堵死在半道上。 “不行,我得去叫她们起床。” 走到盛明盏和沈绒的房间门口,秦允追上来拉住她。 “你确定要去按门铃吗?万一她们在……开心怎么办?” “这都几点了,多开心能从昨晚开心到这会儿啊?” 林枳向来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做所有事情都会制定一个计划,一旦脱离了计划,她就会万分难受。 必须得十二点准时出发回家,回家也能接着开心不是么? 可秦允说的也不无道理。 林枳早就怀疑这两个人关系并不单纯,自从盛明盏回来,两人一碰面那气氛,就差将“前任”两个字写脸上了。 一旦带入分手怨偶的身份,以前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 解,明明白白了。 说是前任,但这二位明面上暗地里都在默默关注对方。 特别是盛明盏,从来没正面承认过,可她为沈绒、为沈家做了多少事,林枳是最直接的参与者。 这两人心里肯定是还有情的。 林枳亲眼见证这对青梅相互依扶着长大,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没有了爱情还有那份沉甸甸的恩义。 无论再过多少年,用什么方法,主观上想不想,都不可能将对方剥离干净。 看她们再相遇就知道了,目光总是在第一时间追随对方,一点点的小事都能被牵动喜怒哀乐。 她们这样的,这辈子是不可能真的断了。 一旦旧情复燃,可比第一次在一起时猛烈百倍。 别说从昨晚折腾到今早了,就算把今年都折腾完了也合情合理。 想到这里,林枳本要去摁门铃的手缩了回来。 以防万一,她先听听里面的动静。 秦允见她耳朵贴近门边,下意识地跟着她这么做。 刚贴上去,门突然被打开。 卧槽! 秦允和林枳心里同时一闷惊,差点跳起来。 本来偷听就是特别不光彩的事儿,正心虚着呢,又被这开门的动静吓个正着,本能地要掩饰,脑子都没来得及转身体先动了起来,一把将身边人抱住。 沈绒一开门,对眼前的景象不太理解,诧异地问她俩: “您二位在别人房间门口搂搂抱抱干什么?” 秦允红着脸从林枳怀里出来,迅速站直了。 林枳也觉得荒唐,怎么解释啊……硬解释吧。 “昨晚我和小允彻夜长谈,感觉找到了人生知己,相逢恨晚。本来是想叫你们吃午饭去了,结果走到门口又情不自禁地感叹这当代伯牙子期的相遇,一时情不自禁。” 沈绒:“?” 昨晚喝醉的是盛明盏吧,怎么林枳的神志也不太清醒? 站在她身后的盛明盏提醒林枳,“你俩认识也有十几年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相逢恨晚?” 林枳已经快被盛明盏锻炼出张口就来的功夫了,“后知后觉不行吗?” 盛明盏和沈绒同 时对她笑,笑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邪恶,且别有意味。 “你们自己相信就行。”盛明盏拍拍林枳的胳膊。 被两个女魔头同时降维打击,林枳一时无言。 狼狈为奸是吧,林枳也不知道是在诅咒还是祝福——你俩这辈子锁死得了。 被这么一调侃,秦允一张小脸更红了,发誓下次再也不趴墙根,被人当场发现,可真丢人。 在餐厅随便吃了点午饭,一行四人就回程了。 沈绒不想被看出来刚被盛明盏投喂了一顿早餐,跟着秦允又吃了一顿,隐约有点被撑着的迹象,捂着嘴暗暗打了个嗝,反省着为什么盛明盏给她准备了食物,她就不舍得剩下。 要上车的时候,本来秦允还是和沈绒坐在后座,手都握在门把上了,却见沈绒帮盛明盏翻了一下不整齐的衣领。 “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糙。”沈绒波澜不惊地说,“酒还没醒么?” 盛明盏没应声,无悲无喜的没半点情绪,不过五官相当舒展,看得出来这一下很受用。 秦允开车门的动作慢了一拍,识趣地没上去,滚到副驾去了。 沈绒:“秦允?” 秦允说:“我坐后面容易晕车。” 沈绒:“……” 盛明盏已经无所谓地坐进去了。 沈绒没辙,跟着一起进去的时候还不忘点秦允的后脑勺。 “你们这样很无聊知道吗?” 秦允被点了也无怨无悔地含笑不语,在心里念了句善哉善哉。 只要你能和学姐好好的,随便骂,我承受得住。 原本已经被岁月尘封的秘密,在悄无声息间逐渐泄露,沈绒多少显出了些心事重重。 悄悄看向盛明盏,还想着她能同仇敌忾一下。 有她那副伶牙俐齿助阵,肯定能形成碾压局面。 没想到盛明盏不仅没说话,还将平板拿了出来,准备投入工作。 沈绒:“……” 盛明盏一点都不介意。 谁想隐瞒谁隐瞒着,反正她无所谓。 就算今天全世界知道她俩曾经相爱八年,她都能大大方方承认。 从始至终,要说 她对这世界还有一丝愿意顾及的东西,也只有沈绒的感受而已。 盛明盏拿出平板处理工作,沈绒靠在另一侧的窗边。 两人相隔甚远,中间能坐下两个秦允。 一路上大家随意聊着天,因为工作关系,秦允见过的人多如牛毛,趣事也是信手拈来,只要有她在完全不用怕冷场。 车内欢声笑语不断,盛明盏的状态却不太好。 昨晚沈绒听着歌顺利入睡,喝了酒的盛明盏本来就很需要睡眠,可后半夜沈绒钻到她怀里,将她的睡意全部搅散了。 没睡好,盛明盏有些晕车,胃里翻江倒海地不舒服。 沈绒跟沈黛视频了一会儿,挂断后本来想要跟盛明盏说沈黛想去看爷爷的事,却见盛明盏还闭着眼。 视频之前偷看她的时候就闭着眼了,这会儿还没睁开。 而且眉心略略蹙着,鼻尖上有一星点儿旁人察觉不到的细汗。 “林枳。”沈绒对林枳说,“你稍微开慢点,我也有点晕车。” “哎?秦允都没晕结果你晕了,好,我再慢点,应该碰不上晚高峰了。” 车愈发平稳,沈绒拧开一瓶水,又轻旋上,碰了碰盛明盏的手背。 盛明盏都没睁眼,有些没力气地接过水,喝了一口。 沈绒将挂在耳朵上的耳机放回了包里,时不时看向盛明盏,无声地观察她的情况。 盛明盏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依旧闭着眼,却有一丝笑意隐约漾在嘴角。 …… 沈绒从西镇戏剧节赶回来,是担心意外摔伤的盛明盏,想来医院照顾她的。 意料之中的照顾做到了,还拓展出一系列的意料之外。 她从来没想过,盛明盏那么冰冰冷冷又内敛的人,也会有那般诱人的一面。 第一晚闹得实在太迟,沈绒根本没来得及多想,就在盛明盏的怀中睡着了。第二日被盛明盏吻醒,又是一轮无法思考。 几番潮退,原本无法自控的亢奋沉淀成了深深的倦意。 盛明盏累得睡着了,但沈绒一直醒着。 隐隐的心慌在一点点爬上她的心头。 她和盛明盏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是她想过的。 扪心自问,也是她暗中盼望过的。 她想和盛明盏成为天底下最亲密的人,她喜欢盛明盏对她做任何事。 一直以来对循规蹈矩的坚守,到底敌不过骨子里的心甘情愿。 沈绒觉得自己的沦陷是情理之中,是必然的。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拒绝得了那样的盛明盏。 可每当她想要理所当然地陷入热恋的甜蜜时,沈玉的尸体和沈黛的眼泪都会在下一秒撞入她的心门。 让她心中惴惴,难以安宁。 看着盛明盏安静美丽的睡颜,除了动心之外,更多的是不能回避的罪恶感。 这份罪恶感原本应该让人害怕,让人退缩。 可放在沈绒身上,却成了下一次被盛明盏打开时,扩大感官刺激的催化剂。 越是觉得心有愧疚,反应就越强烈。 在“堕落”中,在被盛明盏操控的、潮湿的黑暗中,她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 帮盛明盏配新眼镜的事不好耽误。 盛明盏戴上沈绒帮她买回来的新眼镜之后,整个世界又清晰了。 沈黛百忙之中来抽空看她,盛明盏恭顺地她说:“过两天就能出院了,没什么大事,妈别担心。” 沈黛说:“我刚和医生聊完,他也说你没什么大碍。不过下次还是要小心点,这回没伤到骨头什么都好说,要是真伤筋动骨的,你的事业可怎么办呀?” 盛明盏的笑容变得更浓了些。 “我知道了妈,以后我一定注意。” 沈黛将带来的骨头汤倒到小碗里,瞥一眼沈绒。 “小绒,知道你最在意你明盏姐姐,但是这次戏剧节不是你盼望已久的吗?怎么半路跑回来,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沈绒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感觉沈黛说话的语气带着些不满,话中还有些试探。 沈绒知道自己不能露出马脚,拿了颗苹果咬一口,说: “戏剧节最有意思的就是前面两天,后面就是听一群老头子开会,我留那儿还不得烦死。正好盛明盏受伤我就回来了。还说呢沈黛女士,要不是你这么忙,我也懒 得千里迢迢的回来。” 沈黛看着沈绒,发现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吃了颗没洗的苹果。 面上平静,实则心不在焉。 沈黛沉默了一会儿才笑着说:“还成我的不是了。好啦,我先回去了,一堆事儿呢。小绒,你在这儿待了两晚了吧?医院不好住的,今晚你回去好好休息,妈已经找了护工来照顾你明盏姐姐。” 沈绒刚想说话,沈黛抢了一句,“放心吧,啊。” 继续坚持太可疑,沈绒只能回去。 她回了学校边的小房子。 原本兴奋地迎接她的小命看小主人心情似乎不太好,乖乖地没有发疯,只是端庄地站在脚边,抬头注视着她。 见小命这么乖,沈绒蹲下来,双手夹住它的脸颊,噘着嘴揉了两下。 “好烦哦。”沈绒说,“我该怎么办?” 小命乌黑的豆豆眼看了沈绒一会儿,突然裂开嘴吐出舌头,“笑”得跟颗小糖果似的。 小命的可爱,让沈绒的心有一瞬间被治愈。 “哎……还是你省事,不让我操心。全家就你最乖。” 带小命出去遛弯,一圈又一圈走下来,小命从一开始的兴奋,走到后来都想原地罢工了,沈绒还在出神。 她想盛明盏,身心都在想。 想得浑身空虚,想得心都在痛。 带小命回家,给它做个SPA后,发现盛明盏发微信来了。 沈绒打开微信,看了又看,出神了许久,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小命叼着沈绒给它的小零食,开开心心地卧进自己的小窝里。 等到吃完小零食,想撒娇卖萌再讨一根时,发现小主人已经不见。 盛明盏刚将灯关了,病房的门被人粗暴地打开。 喘着气的沈绒出现在门口。 沈绒逆着光,整张脸陷入黑暗之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沉沉的呼吸节奏说明了一些。 “小……” 盛明盏话都还没说完,沈绒便将门锁上,快步走到她面前,狠狠碾进她的唇。 S:【好想你。】 盛明盏那条只有三个字的微信,在沈绒心里掀起狂风巨浪。 我也想她。 我要见到她。 今晚、明晚,以后的每一晚我都要待在这个人身边。 浓烈的思念转化为无尽的爱意。 黑暗的病房中,盛明盏握住了沈绒,引领着,无骨一般缠着她,蹭她的腰侧,被碾得发烫的唇贴在沈绒的耳边,柔声说:“来,这儿。” 薄薄的月光下,没戴眼镜的盛明盏卸去了所有防御,脆弱得可以任她摆布。 沈绒心头火速发烫。 盛明盏正对着她笑,笑得勾魂夺魄。! 第77章 077 盛明盏的双眼狭长,眼尾的弧线有生命般往上勾挑着。 戴上眼镜的时候斯文而理性,摘去之后则染上一层邪性的性感。 特别是此刻。 隐约的忍耐很快被眼眸里薄薄的明亮融化,化成了勾人的水汽。 这个女人总是理智的,情绪向来不外露,再困难的事到了她手中都能迎刃而解。 强大又自信的盛明盏,此时却被沈绒一点点的举动牵引着,全面被掌控着。 沈绒对这轻易控制盛明盏身心的感觉着了迷。 盛明盏每个细节都美得恰如其分。 比沈绒在书本上、网络上、博物馆里见过的所有艺术品都要精致。 她提出所有的要求,盛明盏都会在沉默中满足她。 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忽然在眼前打开了大门,充斥着最简单、最不讲道理的快乐。 在沈绒的“照顾”下,盛明盏多住了两天的院,回到家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要不是盛明盏要去排练,沈绒还有课要上,她们可能连门都不想出。 沈绒强打精神将自己收拾好,几乎是哄着盛明盏出门。 她实在没想到,看上去对什么事都淡淡的盛明盏,在这方面这么依赖、眷恋她。 这份意外很快就转变成了无法言说的喜悦,也多了沉甸甸的责任感。 那段时间沈绒相当殷勤,只要有时间一定要送饭给盛明盏,生怕剧组的盒饭让她的胃不舒服。 晚上回家,这只食髓知味的小猫便继续缠上来,探索着,不知疲倦。 那是沈绒从小到大最荒唐,也最快乐的时光。 大一下学期到大二这一年半的时间,要不是盛明盏督促她不要忘记练功,定时检查她的功课,恐怕她真的要一门心思沉浸在和盛明盏的温存之中。 橙黄橘绿的季节,长街迎来了盛明盏的商业首秀。 《革命前的最后一夜》首演那天,沈绒和林枳等一票好友买了花篮送到后台,差点将盛明盏的休息室给堆得走不动道。 盛明盏虽不是主角,但她的唱功和表现力毋庸置疑成了全场的焦点。 首演后更是热议不断,迅速成了评 论家们键盘下最津津乐道的人物。 在长街的第一步,她走得很稳。 首演结束,盛明盏去SD的时候,一只雪白的手从人群中递过来场刊。 “盛小姐,我好喜欢你,能给我个to签吗?”那只手的主人说,“就写,to未来的最佳搭档。” 盛明盏一抬头,和沈绒笑盈盈的双眼对视。 沈绒的现身,自然引发现场爆炸般的惊叹和欢呼。 沈绒和盛明盏的“绯闻”还停留在高中时期。 上了大学后她俩还没正式合作过,共演《罗密欧与朱丽叶》是多年前的旧事,已经逐渐被人遗忘。 而这一晚沈绒的出现,SD的观众更多的是将她当做是盛明盏的友人,惺惺相惜的同行。 有了这层保护色,正在热恋之中的沈绒自然肆无忌惮。 明媚的夜晚,盛明盏的笑容比剧场之上的群星还璀璨。 沈绒说什么她就写什么,在一群人的围观和拍照下,写完了还给沈绒。 “那可说好了,最佳搭档。”盛明盏用屈起的手指骨轻敲沈绒的脑袋,“不许失约。” 这个于众目睽睽之下的约定,是一场盛大的誓言,开启了属于她俩的黄金时代。 也像一则咒语,埋在青春的土壤下,贪婪地吸收着爱的温暖和独占欲的怨毒,危机四伏。 . 作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随着票房一路走高,盛明盏自然也收到了很多剧组递来的剧本和邀约。 但全都拒绝了。 现阶段她对其他剧没兴趣,只想演绎好现在这个角色。 全力钻研一个“配角”,和当年沈绒在长街的初次亮相何其相似。 《革命前的最后一夜》作为S级的大戏,她的角色有另外两位平行卡司,每周有两场演出,这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回归校园,陪伴亲人。 盛明盏没有趁势接新剧的做法,让一些人猜测她是不是在等待沈绒。 想将第一次的长街主演合作留给沈绒,兑现“最佳搭档”这场浪漫的承诺。 渐渐地,喜欢她俩的人越来越多。 那时候还没有“CP”这个说法,也没有后来声势浩大的议论狂潮 。 当年只是一些同好们在论坛、群和微博上时不时讨论、互动一下。 盛明盏每场演出都能看到沈绒的身影,每次只要往前排中间最佳观赏的位置找,一定能找到为盛明盏沉醉的小姑娘。 她们的“友情”在共处一个屋檐下的关系被曝光后,成了更让人有幻想余地的“爱情”。 那年冬天大雪纷飞,盛明盏一手为沈绒拎包,一手合伞,而沈绒则是抬起头看着她的侧颜。 对视间,笑靥如花。 这张照片还是偷拍的,有些模糊但角度绝佳,一时间在网络上疯传。 这名场面立刻成为无数cp粉的手机和电脑桌面。 也落入沈黛的眼底。 沈黛皱着眉将手机放下,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看见盛明盏来了。 这段时间盛明盏有一些空闲,知道她忙,便常来公司帮忙。 盛明盏穿着职业装,将长长的黑发盘在脑后,利落又成熟,完全是职场精英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忘记她还是剧场里那个动人心魂的演员。 盛明盏正在和同一项目组的项目经理聊天,手里端着杯热腾腾的咖啡,淡笑着。 项目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单身男人,沈黛知道,他对盛明盏有好感。 沈黛一直在暗中观察,昨天盛明盏来公司的时候,项目经理请她吃下午茶,盛明盏没拒绝。 现在她手里这杯咖啡,也是项目经理请的。 沈黛出来接水的时候,听到项目经理邀请盛明盏一起吃晚餐。 “好啊。”盛明盏答应了。 就是在两三天前,盛明盏在和这位项目经理约会的传闻传到了沈黛耳朵里。 沈黛是不太相信的,她这个女儿从小到大就没正眼看过哪个男孩。 暗中留意了几天,盛明盏看上去对这男人兴趣不大,但也不排斥。晚餐的时候沈黛特意约了公司的财务一起去吃饭,远远地看见盛明盏真的和项目经理面对面坐着,共进晚餐。 吃完饭,沈黛过来“偶遇”,盛明盏很爽快地和项目经理拜拜,挽着沈黛一块儿去停车场。 “看不出来啊。”沈黛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会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盛明盏自小优秀,即便从来没说,但沈黛知道她眼光有多高。这位项目经理沈黛最是清楚,带项目没问题,但不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自身条件问题,人生的上限肉眼可见,跟盛明盏不是一路的,聊不到一块儿去。 盛明盏摇了摇头,一言难尽地说:“妈别笑话我了,这就是在同一个项目组,不好闹得难看。我已经将之前他请客的钱转给他了,今晚也是我付款,说清楚了,只当普通同事。” “哦?”沈黛继续问,“你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我还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跟妈说说呗。” 话都已经递到盛明盏嘴边了,盛明盏却没有极力刻画她理想的男生类型,也没满怀期望憧憬未来的婚姻生活,只是说: “我也不知道啊,从小到大我接触过的男生您都知道,感觉都不是很对路。不过我现在也没什么谈恋爱的心思,在长街的驻演和公司里的学习和成长才是我最看重的。” 上车之前,盛明盏拉着沈黛的手说:“妈,你想我这么快出嫁吗?我还没孝顺够你呢。让我在你身边多待几年好不好?” 路灯映在盛明盏真诚的双眼里,沈黛也为之动容。 她轻叹了一声,抚摸着盛明盏的长发,“明盏,你命不好,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妈只希望你这辈子能有个好的归宿,有个能比我还疼爱你的丈夫。只要你开心,妈别无所求。” 盛明盏握住她的手,眼睛里藏着笑,“我能遇见你,命好得很。” 盛明盏的真诚,反而让暗中监视步步试探的沈黛心里不好受。 明盏聪明,恐怕她早就意识到沈黛在怀疑她和沈绒之间微妙的关系,大可借着和项目经理约会的契机撇清嫌疑。 只要约个会,假装恋爱,就能打消沈黛一部分的顾虑,这是很容易也很划算的事。 可她没主动地将自己塑造一个绝对异性恋的形象,更没有趁机去证明什么。 这遭再寻常不过的对话间,是她对沈黛真挚的情感。 盛明盏开车将沈黛送回了千里春秋128号,本想留下来陪她,沈黛说: “不用啦,你忙着驻演又跑到公司来帮我的忙,累一整天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盛明盏有些疑惑,“这儿不 就是我家?” 沈黛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地将盛明盏从这个家剥离了出去。 “蒋阿姨回老家了,你卧室没收拾呢。”沈黛抱着盛明盏,贴了一下她的脸颊,“乖宝贝,别怪妈脑子一时糊涂,乱说话。” 盛明盏双眼凝滞了很短的时间后,和她对视间,继续对她笑。 “我怎么会怪你。”盛明盏说,“如果妈愿意,我永远都会爱着你。” 夜晚的高架桥车流量明显减少,但在路过ZM广场的时候,还是被堵了一会儿。 车龙的灯光映在盛明盏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将她的眼泪映照得像两行和她无关的水流。 她想起多年前在那个充斥着姑姑谩骂声和霉味的小屋子,躲在角落弱小的她向沈黛偷偷张望的时候,多渴望这个女人能救她。 但她也知道,对方根本不认识她,一点都不了解她,凭什么要帮她呢? “明盏,你来。” 就是这个陌生又善良的女人向她伸出了手,将她从泥沼中拉了出来。 疼她,爱她,给了她灿烂的人生。 可现在,她正在算计这个女人。 眼泪一点点汇聚在下巴上,滴滴答答,沾湿了前襟。 她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眼泪很快干了。 一双漂亮的眼睛恢复如常,如利刃,冰冷又残忍。! 第78章 078 转眼就到了盛明盏的毕业大戏,沈绒和沈黛捧着花一块儿到场观看。 那时的盛明盏在出道作《革命前的最后一夜》表现亮眼,已经是长街知名的音乐剧演员。商业首秀之后,这部毕业大戏是她职业生涯的第二部 商业剧。 盛明盏这人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意,她的名字已经在长街卷起风浪,居然连个社交账号都没有,想要了解她的粉丝都不知道去哪儿报道。 SD的时候就会埋头给人签名,别人说什么她都只是礼貌点头,都不知道到底听到没有。 如果说不营业是一部分音乐剧演员的常态,那只有一部商业作品就太让人百爪挠心了,刚刚喜欢上她一腔热情想要考古的人都无从下手。 当年在市文化宫上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居然是盛明盏唯二舞台。 音画全损版《罗密欧与朱丽叶》都快被盘出包浆了,饥渴难耐间门,总算是等到了她的新剧。 这次毕业大戏吸引来了无数喜爱她的观众,安真剧场从场内爆满到场外,SD更是人山人海。 盛明盏事业辉煌的起点,也是安真剧场逐渐绽放光彩的开始。 自她这次毕业大戏,无数引人瞩目的音乐剧在这里上演,安真成了热剧第一选择驻演地。 宛若有特别的祝福加持,只要登上安真剧场,这部剧就成功了一半。 这座由沈黛一手打造出来的剧场,迎来了属于它的辉煌,成了长街那个时代icon。 在看盛明盏毕业大戏之前,还有人疑惑她怎么就舍得出演新剧,难道不等她那位“未来的最佳搭档”沈小姐了吗? 看过剧才知道,原来这部剧里盛明盏和所有角色的对手戏都差不多,而且全剧基本上没有舞蹈,重点落在表演和演唱上,自然也不存在双人舞的搭档。 这是一部讲述亲情的剧,和她对戏的人很多,较真地数起来对手戏最多的依旧是位年长的女性,由她们系教授友情出演,年纪和沈黛差不多大。 盛明盏这次还有了新的尝试。 沈黛注意到,她担任了舞台监制助理,甚至参与了剧本的编写。 整部剧举重若轻,词美歌也好听,看过首演的人建议之后的 观众在进入剧场的时候自备纸巾,因为你很有可能会用得上它。 沈绒和沈黛一块儿看的首演,从故事三分之一处就猝不及防地被钝刀割心窝。剧本写得好,在没有刻意煽情,有些地方还刻意设计了一些小插曲消减悲伤情绪的情况下,依旧感人肺腑。 就连向来心比铁硬的沈绒都看得眼眶发红。 本想要跟身边的沈黛夸一夸盛明盏参与的剧本,转头一看,沈黛整张脸爬满了泪痕,脸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 沈绒赶紧给沈女士递纸巾。 这么脆弱且动情的沈黛,很少见。 不知道她是真的被剧情感动,还是想到了什么。 沈绒给她顺了好一会儿背。 “没事……”沈黛将纸巾压在鼻子上,“就是,你明盏姐姐演得太好了。这个故事太好了……” 伴随着毕业大戏顺利结束,盛明盏没有选择考研,坚定地走出了象牙塔,正式投身属于她的职业生涯。 与此同时,沈绒迎来了她梦寐以求,终于可以登台的大三。 她刚上大学那会儿,沈黛就开始着手打造安真剧场,想建立一个能为她的女儿遮风挡雨的坚固堡垒。 经过两年多的打磨,在沈绒大三上半学期快要结束的深秋之夜,《莫妮卡》迎来了首演。 《莫妮卡》讲述了一个悲情的故事。 沈绒饰演的莫妮卡是没落贵族的后裔,而盛明盏饰演的佐伊则是推翻旧制度的反叛首领。新旧势力激烈交战,思想和灵魂的火花在新世纪即将来临前碰撞出激情澎湃的乐章。 她们是挚友,也是宿敌,是注定的不能相伴的对手。 两人在末世动荡的人间门相遇,曾短暂地心心相印,之后又被命运捆绑上了迥然不同的道路。 莫妮卡因为守护贵族的尊严被处死时,唯有佐伊一个人到场,送她最后一程。 这部剧无关爱情,甚至连莫妮卡和佐伊这两个人物代表的都不是她们自己,而是两个阶层的化身。 但女主角们的对手戏本身就很有看点,加上沈绒和盛明盏的加持,让这没有爱情线的故事依旧引人入胜。 “沈绒”和“盛明盏”这两个名字在万众瞩目之下,携 手登陆长街,完成了她们商演的第一次合作。 剧中两位女主角生前初遇不知彼此真实身份时的共舞,以及莫妮卡死后亡魂归来和佐伊起舞的片段,在各大网络平台上播放量火速登顶。 沈绒当年在SD时的一番戏言,在今夜成真。 她们真的成了最佳搭档。 一起排练、演出,就连SD都黏在一块儿。 随着关注度倍增,她俩是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青梅,现在还住在一起的事儿也不再是秘密。 都说盛明盏爱惨了沈绒,被沈绒的母亲收养的中学时代就常常跟在沈绒身边,为她撑伞帮她拿包,对别人都是冷言冷语,沈绒对她却能召之即来。 更有传闻,盛明盏为了和沈绒才踏上音乐剧这条路。 逐渐占据主流的网络上,关于她俩的关注和评论越来越多。 好赖话都有,荤话不少,更有不堪入目的激情创作。 盛明盏去看过后都羞耻万分,自然不让沈绒看。 沈绒网页都打开了,手机却被盛明盏给夺走,特不理解地质问她: “盛明盏,你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你能看我不能?” 她俩最近因为排练和演出密集,住家的话路上耗费的时间门太长,就在附近的酒店住下。 连着一个月入住M酒店1509号房,这儿俨然成了她们第三个家。 盛明盏拿着沈绒已经打开页面的手机,瞄了一眼后,问沈绒:“你确定要看?” 沈绒点头,无怨无悔。 “既然你非看不可,我也不拦着,免得你说我霸道。不过,咱们可得说好了,看完之后可别再来找我算账。” 沈绒一把将手机给抢了回来,带着些狐疑觑盛明盏,“你又不是粉丝头子,我找你算什么账?” 盛明盏为自己倒了杯茶,好整以暇地坐在沈绒对面,品味沈绒的小脸蛋从白到通红的过程。 沈绒看了不到三分钟,一把将手机给扣腿上。 虽然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奇怪小文章,但望向盛明盏的目光变得闪闪躲躲。 看来小文章给她加载了许多不正经的小知识。 盛明盏耸了耸肩,神态悠然。 看,我说什么来着? 沈绒“唰”地站起身,手机没带就走了。 仿佛她的手机已经不是普通的通讯工具,成了罪恶的犯罪工具。 盛明盏知道沈绒从小心思就挺正,不是在钻研文化课就是在专业课上下苦功夫。 唯一感兴趣的“旁门左道”就是因为盛明盏而好奇的同性恋。 沈绒从小到大所看所学无不高雅清美,是沐浴在艺术的雨露中长大的小艺术家,平时跳舞的时候多灵动,灯一关,盛明盏将她膝盖推大一度她都得抗拒半天。 盛明盏知道她嘴上不饶人,看上去厉害实则心思单纯,所以在床上也没舍得太折腾她。 迄今为止,所有的过程都相当普通,甚至可以称一声循规蹈矩。 不让她看自然是因为在网上那些想象力奇特的小文章里,她被各种奇怪的姿势和方式折腾得很惨,描绘的过程还非常清晰。 而折磨她的罪魁祸首,就是坐在她面前的盛明盏本人。 脸皮比纸薄的沈大小姐怎么能受得了? 意料之中的落荒而逃。 沈绒回了卧室,坐立难安,浑身的不舒坦,便抱了浴巾去洗澡,打算用热水浇灭心里的邪火。 没承想刚走到浴室门前,便和盛明盏狭路相逢。 沈绒狠狠瞪了无辜的盛明盏一眼后,将通红的脸蛋埋进柔软的浴巾里,火速杀入浴室中。 看着她背影的盛明盏长叹一声。 就说让你别看了。 沈绒洗完澡就回屋去了,把自己闷在房间门里半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盛明盏洗完澡吹干头发,心想这孩子估计还没缓过来,得去开导开导。 结果一开门沈绒就站在门口,把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站这儿。” 那时已是十二月末,就算酒店暖气挺足,可沈绒睡裙外面就披了件外套,光着一双笔直的腿,看着就冷。 盛明盏将她抱进怀中,果然,身子都有些冷意了。 盛明盏将自己厚厚的睡袍解开,敞开怀将她纳了进来,紧紧包入暖融融的怀中。 “怎么不敲门呢?” 沈绒脸贴在盛明盏柔软的胸口, 沉默了片刻后,在盛明盏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盛明盏不解地看她。 沈绒伏在她胸前,呼吸的节奏通过微微的起伏传递给了她。 “说这样磨一下……”沈绒粉粉的手指点了点刚才咬过的地方,“就会留下印记。” “你想在我身上留印记吗?” “嗯。”沈绒的眼眸里是十万份的认真,“给我试试啊盛明盏。” 盛明盏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拒绝。 或许是小时候的她总是在失去,失去至亲、失去庇护、失去温暖的家,这些不得不割舍的痛苦,在她心里埋下了黑色又邪性的种子,让她对这个剥夺了她幸福的世界理所当然地冷淡。 她拒绝过很多人很多事,从来不觉得有什么愧疚。 但面对无条件对她好的沈绒,她难说出半个字的拒绝。 无论沈绒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就算少女心性出于好奇不断地探索着,她也任着沈绒胡来。 只是第二天还有演出,脖子上的印记太扎眼。 早上十点,盛明盏坐在床边,将化妆台的镜子转过来,歪了歪脖子仔细检查,琢磨着沈绒昨晚费了半天劲儿种出来的小草莓,有没有可能遮挡起来。 可这小草莓印和沈绒一样娇蛮,直接种在她脖子正中间门,今晚演出的戏服可挡不住。 “沈绒。” 盛明盏难得叫她叫得生硬。 沈绒从她身后伸出战战兢兢的小脑袋,都这时候了还敢怨念。 “你怎么会叫我全名,你都多久没叫我全名了?” 盛明盏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红印,“以前叫你宝贝你还嫌我恶心,现在叫你全名又不行,真难伺候啊沈大小姐。你来,你自己过来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弄得这么清晰,我今天怎么演出?” 沈绒一双大眼睛从她的肩头露出来,下半脸埋在她身后,和她一起往镜子里看。 “那还不是你默许的么……” “不知悔改,还敢嘀咕?” 盛明盏一转身就去抓她,沈绒大叫一声没能躲过,被盛明盏摁床上了。 盛明盏当然没舍得真欺负她,看她香香软软的样子,将她摁在那儿 亲了又亲。 沈绒想起昨晚盛明盏一开始对她千依百顺,后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便学着那些糟糕小说里坏心肠的样子,将她弄得一塌糊涂了好几回,到现在还有点儿残留的感觉,被她这么一弄,又开始起意。 晨间门的时光过得太快。 一起沐浴后,盛明盏脖子上的红印没消除,沈绒的腰间门倒是多了好几处鲜艳的痕迹。 “没事,我有办法。” 盛明盏将遮瑕拿来一抹,脖子上有碍观瞻的小草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好啊你,早就有办法了,刚才故意欺负我是不是?” 沈绒一个抱枕飙过来,正中盛明盏的后背。 “是在故意欺负你的时候想到的。以后但凡有困难,就让我故意欺负一下,保管药到病除。” “信你就有鬼了。” 两人收拾利落就要出门。 大门刚刚开了一条缝,沈绒一下子将盛明盏拦腰抱住了。 盛明盏开门的动作一顿,没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怎么了,宝贝。” 盛明盏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沈绒环着她腰的双臂又收紧了些。 一旦踏出这个大门,有数不清的事要去忙碌,去解决。 就算是一块儿出演音乐剧,她们的注意力也只会放在演出上,而不是彼此身上。 不是我身上。 一想到盛明盏的关注落在别的地方,沈绒就想挽留住多一秒的独处时光。 这是喜欢吗? 沈绒嗅着她身上孤女的香水味,肆意地赖在她身上撒娇。 这是喜欢。 她竟这么喜欢盛明盏了。! 第79章 079 这两张新鲜、年轻又漂亮的脸庞刷遍了杂志、报纸和网络后不久,很快迎来了第二次搭档。 这二搭不算是重头戏,不过格外有趣味。 沈绒和盛明盏在安真剧场另一部驻演喜剧《星期六晚餐之后的殊死搏斗》中,客串了一对同仇敌忾的姐妹。 大家惊讶地发现,这两位年轻演员不止会演正剧,出演难度颇高的喜剧不做作也不尴尬,甚至能称得上一句行云流水。 两人一块儿喷人的超长台词夹着生僻的成语,信手拈来字正腔圆,没有一点儿嗑吧不说,所有的气口都留得很对,台词相当精准地传达给了观众。 两幕之后,这两姐妹再登场只是一亮相,还没说半个字,剧场里就已经有观众开始笑了。 让人惊喜的是,她俩在正统历史剧《莫妮卡》中能将厚重、悲情又正气的人物演绎得淋漓尽致,而这会儿饰演毒舌刻薄的角色也活灵活现。 【居然有人疑惑她俩为什么能演好毒舌?沈绒大战评论家的视频又可以宣传一波了】 【已经没人敢在盏绒的SD大放厥词了,因为知道她们都是会直接怼回去的狠角色】 【盏盏也是吗?我看她SD都只签名合影完全不说话,温柔得要命!】 【这位朋友一看就是新粉,不过你说的也对,准确来说盏的确不算毒舌选手。上个月《莫妮卡》周六场SD,盏嘲讽某不停八卦的记者,气得记者先动手然后被她像摁王八一样摁地上的视频还在群共享里,自取不谢。】 【谢谢姐妹,我已经看完了!原来盏盏毒的不是舌,是手!呜呜更爱了!】 …… 《星期六晚餐之后的殊死搏斗》作为小成本喜剧,讨论度持续走高,剧中有趣味的小细节也在各大社交平台上被反复讨论。 自然也少不了对沈绒和盛明盏的热议。 【看得出来这部剧是真的很小成本了,连演员都是自带服装。】 【绒绒戴的是自己的围巾吗?】 【对,就是那条她已经戴了三四年还舍不得换的围巾,每年冬天必定出现!】 【围巾上有个S!】 【S,是沈绒的S也是盛明盏的S。今 天又是谁在暗秀?】 【啊啊啊啊这还不结婚?】 《星期六晚餐之后的殊死搏斗》口碑票房双丰收,成了当年音乐剧最高奖项金石奖的黑马。 同年,《莫妮卡》也入围了金石奖,以十项提名领跑。 沈绒和盛明盏更是史无前例地以双女主身份同时被提名了最佳女主角。 只是最后双双惜败。 不过这对初生牛犊也不灰心。 她们不需要一举站上巅峰,此刻并肩站在剧场之中的两个年轻人心里甚至对奖项没有太多的期待。 在对未来朦胧的猜想和希冀里,更多的是相伴在彼此身边,共同成长的愿景。 而双女主提名这一历史性的荣誉,将属于她们的时代帷幕强势开启。 最终摘得包括最佳作曲和最佳编剧在内六项大奖的《莫妮卡》,在得奖后票房曾一路走高。 但因为剧情时代背景与长街的普通观众有些距离,最终票房堪堪跻身年度前五,吸金能力尚可。 一部热剧冉冉升起,评论家们有褒奖也有贬低,这很正常。 没有得到最佳女主角,也没有问鼎年度票房,这些都没有打击沈黛的积极性。 毕竟《莫妮卡》早就回本了,且讨论度持续发酵中,这是沈黛想象过的最好的第一步。 《莫妮卡》的成功再一次给沈绒和盛明盏奠定了优秀演员的口碑,也让沈黛吃了定心丸。 这一步结结实实踩稳了,沈黛便有了更多的底气,继续往前迈步。 《莫妮卡》和《星期六晚餐之后的殊死搏斗》这两部剧,沈黛只是资方之一。 特别是《莫妮卡》相当一大部分环节还落在别人手中,细节上的打磨不算尽善尽美。她和沈绒盛明盏都对剧本、布景和词曲都有一些不满意而不得不妥协的地方,算是留下了遗憾。 虽说在后期演出的过程中能慢慢迭代,可到底不是彻头彻尾属于安真剧场的剧。 甚至无法将沈绒和盛明盏在演唱与舞蹈方面最大的优势发挥出来。 沈黛想要一部完全属于安真剧场,能将她两个女儿的才华尽情展现的音乐剧。 野心家沈黛要的是能够驻演数十年,在一代又 一代间传为长街经典的标杆作品。 就是在那一年,《汝宁》,这部在多年后依旧让沈绒、盛明盏以及所有主创、观众们念念不忘的剧,有了最初的轮廓。 和盛明盏同年的林枳,那时候一边读研一边在写剧本。 长街是整个N城音乐剧最热闹的中心地带,在这里驻演的音乐剧商业性或艺术性至少占一样。 如果两样都占,那必定能博得投资人和观众的欢心。 在长街之外的两条街,也坐落着数十家剧场。 这里的剧目投资更小,演员的名气稍逊,在此上演的大多数都是小成本的冷门作品,或是单纯娱乐的歌舞表演。 这儿被称之为“外长街”。 外长街的音乐剧不像长街那么引人瞩目,却是新人最佳的磨炼场。 很多不是科班出身、没有名气或者天赋稍差的小演员们,想要登上长街的舞台,一般而言有两种途径。 一是去长街的各大剧组从群舞、替补和不起眼的小配角开始面试,一步步熬上去;二么,就是在外长街这些小剧场小剧目里慢慢磨练,磨练出了能力和名气,才有机会登上长街的剧场。 演员如此,一些词曲作家、导演和编剧也是这样。 甚至还有剧在外长街演热了,携家带口整个剧组入驻长街的。 林枳读本科的时候不仅在网上写小说,也写过好几个剧本,都卖给了外长街的小剧团。 反响还行,其中一部从外长街搬到了长街,已经连续演出一百场了。 虽说她的剧本让一些剧团“飞升”了,可她一直写得不太舒服。 那时候她谈了个男朋友,是做舞监助理的。 这男的叫张凡,比她大两岁,还是同一个戏剧学院出来比她高两届的师兄。 沈绒和盛明盏都见过张凡,这厮一张嘴极其能说,长得油头粉面的像是从男团里出来的爱豆。 盛明盏还跟沈绒说过,没想到林枳会喜欢这种类型。 “其实我吧,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类型,当年的初恋懵懵懂懂,张凡么也是因为工作认识,搭了两部剧之后熟悉了。他喜欢我写的剧本,每次都能说到我心坎里去。” 盛明盏明白了 ,“原来是会拍马屁。” 林枳:“……怎么说话呢你。” 好景不长,两人在一块儿头尾就仨月,分手的时候盛明盏和沈绒刚好也在场。 分手的契机说起来挺气人的。 张凡在没有知会林枳的前提下,将她的剧本完全按照某位制作人的想法改得面目全非后,以一个不错的价格卖了出去。 林枳在剧场顶层的餐厅里得知此事的当下,便用一杯柠檬汁给他彻底洗了把脸。 “我这是为了咱们好!你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难道你想一辈子给这些小剧团写剧本?人没有起码的上进心,难道连羞耻心都没有吗?”张凡头发上还挂着半片柠檬,气急败坏地嚷道,“要不是在乎你的话,我才懒得管你的事!” 坐在角落里正在和盛明盏赏月的沈绒,听到这番恶心人恶心得理直气壮的发言,立即握稳了还没喝半口的牛奶,盛明盏的手也扣住了椅背。 两人眼中杀气腾腾,紧盯着张凡。 要是这王八蛋敢犯浑,她俩一定伺候个狠的。 林枳没有跟他争吵的精力。 为了写好这个剧本,这两个月来她几乎没睡过一次好觉,憔悴得走路都能睡着,掉下来的头发都把下水道给堵了,只为了这个故事能尽善尽美——起码对得起她自己。 张凡联系的那个制作人先前就看过她的剧本,开出的价格不错,但要增加十场男女主角的亲密戏,压缩主线,主角之外的内容删得八八.九九,故事背景切割得七零八碎,还在她的剧本上标注得五颜六色,大言不惭在批注里说三道四。 林枳看了那些批注,火气蹭蹭往上冒,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打电话给制作人抨击: “你完全可以随便找个编剧,口述你要的故事,让他将你吐出来的腌臜玩意写一遍就是,何必要改别的心血?这剧本我收回,丢下水道里也不会卖给你。” 讽刺的是,张凡转手就给她卖了。 “你在乎我?” 还以为软柿子这回还会被随意拿捏,没想到林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像一只即将出栏的斗牛。 张凡正要起身,被林枳又一杯可乐给泼了回去。 “不在乎我剧本的人,就别说 在乎我!” 盛明盏认识她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循规蹈矩的她发疯。 也是第一次看她喝醉。 五杯酒下肚,一脸红晕的林枳宣布,“男人,就是个几把。” 盛明盏立即将沈绒的耳朵捂起来,嫌弃道:“有小孩在,别胡乱说脏话。” “小孩”本人将她的手给挥开,怒视道:“哪有小孩,你见过二十一岁的小孩吗?林枳,我同意你,男人就是几把。” 盛明盏:“……” 孩子大了,越来越难管了。 从那次之后,林枳再也没谈过恋爱。 “男人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林枳将这句话改成了所有社交账号上的签名。 立志在成为顶尖编剧和富婆前,绝对不再踏入爱河。 沈黛这头招兵买马,想组建自己团队的时候,找到了她认识的老编剧林向宇,问他有没有兴趣写一部双女主剧,顺便再推荐一些人才,真正有才的那种。 林向宇和林枳虽然都姓林,但不是亲戚。 林枳曾经跟他聊过一部历史向双女主的故事构思,当时他就觉得挺不错的,可惜这种题材冷门,估计没人愿意投。 如今沈黛这么一提,林向宇立即将林枳给叫了出来。 别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快当着金主的面好好说! 林枳一到场,和沈黛面面相觑。 这不是老熟人么? 沈黛对林枳的故事很有兴趣,立马找来了何广臣和兰旭这对久负盛名的词曲作家,再拉上沈绒和盛明盏,一块儿去温泉酒店,一边泡温泉一边聊这个故事。 《汝宁》的雏形,就是在这温泉酒店里一点一滴磨出来的。 何广臣和兰旭本就是夫妻,默契自不必说,他俩对这个故事都相当有感觉,顺完了主线之后热血沸腾灵感奔涌,在第三天晚上就写出了《青梅》这首歌的demo。 沈绒和盛明盏人就在这儿,直接唱了一遍。 唱得林枳热泪盈眶。 “是它,就是它。” 林枳都忘了去擦眼角的泪。 这是她从初中就开始写的故事。 她梦想中的世界, 居然真的有了一个可以期盼的雏形。 那时的《汝宁》还不叫《汝宁》,名字怎么起都起不到心坎上,林枳暂时用《一部历史剧》来代替。 《一部历史剧》最初的剧本林枳和林向宇一块儿紧锣密鼓地写着。 与此同时,《莫妮卡》迎来了第二百场演出。 观看第二百场演出的观众均有纪念品,那是剧组准备的。 而盛明盏个人也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送给孜孜不倦细心打磨这部剧的剧组。 是一枚戒指。 沈黛带着花和庆祝的酒水点心来到闹哄哄的后台时,一眼就看到了盛明盏在往沈绒右手中指上戴戒指。 她脚步骤然一停,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盛明盏发现了沈黛,随即提起笑容拨开人潮走了过来,捏住她的指尖,将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套进了她的手指上。 “两百场了,跟做梦一样。不知道它能演到什么时候,就算有一天《莫妮卡》结束了,这份珍贵的记忆也不会消失的。守护着莫妮卡最后尊严的戒指,到死都没有摘下来的戒指,算是最好的纪念品吧。” 盛明盏对沈黛笑着说:“妈,你是这部剧最大的功臣,没有你就没有这美好的一切。” 沈黛看向周围其他人。 剧组每一人手上都戴着相同的戒指。 盛明盏说这是她特别定制的,希望以后大家看到这份小礼物,就能回忆起在《莫妮卡》剧组开心的点点滴滴。 沈黛紧绷的心情渐渐缓和。 “有心了,宝贝。” 沈黛握了握盛明盏的手。 制片和导演、舞监都过来要敬她酒,盛明盏帮她推杯换盏。 站在人群之外的沈绒心情却无法平静。 因为她知道,只有她知道,这么多的戒指乍看之下一模一样,可她和盛明盏戴着的与别人有细微的不同。 其他戒指只是平庸的纪念品,只有她俩是经过设计,完全一样的一对白金戒指。 其他人只是掩护,盛明盏想要的,是属于她俩的定情之物光明正大地套在手指上,招摇过市。 沈绒的心越跳越快。 盛明盏骗了沈黛,而她,正是帮凶。 人影幢幢间,盛明盏发现远处的沈绒正在注视自己。 盛明盏手里握着帮沈黛挡下来的酒杯,侧过脸,对沈绒笑。 一根手指轻轻压在唇上。 嘘。 要保密哦,这是只属于我们俩的秘密。 盛明盏一个小小的暗示后,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手放下来时,戒指一闪,明晃晃的。 盛明盏继续和身边的人说着话,沈绒却无法将滚烫的眼神从她身上移开。 沈绒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自己心跳得这般猛烈,并不是因为和盛明盏一块儿做了坏事。 沈绒喝下一整杯气泡水。 只为了压抑住想要立即上前抱住盛明盏的念头。 从小到大她从没有骗过沈黛,可此时此刻,在帮助盛明盏瞒天过海的这一夜,被盛明盏魅力肆意控住着的她,竟乐在其中。 愧疚感和心动交替占据上风,让她痛苦,又快乐。! 第80章 080 《一部历史剧》的最初版剧本和歌曲demo已经完成。 在送往一审前,自然要给投资人过目。 歌曲demo沈黛非常满意,可剧本从头看下来,却让她有点不舒服。 她的确想要一部能够将她两个女儿的才能尽情发挥的双女主剧。 像《莫妮卡》,不同阶级不同立场的两个人物碰撞出革命情感,正气凛然,很难让人想歪。 就算有人想歪,那也不是剧的错,是那帮人脑子的问题。 可眼前这剧本…… 两个女主角从小一块长大,之后又成了君臣。 形影不离不说,二人眼中唯有彼此,积雪对长念简直唯命是从…… 这也太像爱情了。 沈黛将剧本往桌上一拍,想起了昔日察觉到的那些让她多心的点滴,更觉得不适。 不行,不能这么写。 听说林枳在排练厅,沈黛心事重重地想去找她聊一聊。 走到排练厅门口,听到里面正在播放歌曲demo。 沈绒和盛明盏也在,编舞老师,以及剧组其他的演员们都兴致勃勃地随着demo想象舞蹈和剧情结合在一起的场景。 看得出来大家都非常喜欢这个故事,喜欢这两位女主角以及她们忠贞不渝的关系。 剧组所有人讨论的是知己,是君臣之谊,是人生得失和国仇家恨。 是这些厚重又值得尊重的情感。 沈黛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发现竟没有一个人觉得两位女主角之间的关系暧昧。 大家甚至觉得,这么一对愿意为彼此献出生命的至交好友,现有剧本里的羁绊还不够,需要再往深里去想,去剖析。 林枳戴着顶帽子,将两天没洗的头发盘进去,身上也穿这件不是她尺寸的衣服。看得出来她根本没有去心思管穿衣打扮,正一边用手机录音,一边将自己在意的点迅速记在笔记本上。 这个还没有正式成立的剧组,已经开始因为这个故事和故事里的人物牵肠挂肚。 大家都在从剧情出发思考,从艺术的角度打磨沈黛扪心自问,我是不是太狭隘了? 沈黛额头和脖子 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脑袋有些发胀,坐到走廊的椅子上定定神。 感觉最近很容易精力不济,胡思乱想,疲倦感也总是如影随形。 是魔怔,还是太累了? 眼看着冬天就要过完,又一年的春天无法避免地再次来临。 春天在别人看来是美好的万象更新,而在沈黛心里,是春和景明与肝胆涂地交织成的诡异。 是满地狼藉的纷乱,以及冰冷的墓碑。 她憎恶每一个春天。 . 最初稿剧本沈黛点头了,三堂会审过得都挺顺利,但要真正立项,得起一个像样的剧名。 《一部历史剧》这种名字肯定不行,资方和制作方想在外面招兵买马都觉得丢人。 林枳愁了好几天,在家里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满意的结果来。 正好有人又在微信群里面招呼着大家去流金岁月吼几嗓子,热闹热闹解解压,林枳这就风风火火地去了。 沈绒今天要回学校一趟,办完了事自个儿去流金岁月。 一出7楼电梯就被这迷宫一样的走廊给弄得转向了。 转来转去都找不到712包厢在哪里,还该死的连个服务员都碰不到。 就在她想要打电话求助的时候,后颈传来一阵温热的按压感。 沈绒回头一看,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盛明盏正对着她笑。 “你怎么在这儿?” “知道这儿有只迷途的小羊,我是来接小羊回家的。” 无人的走廊上,盛明盏直接将她揽进了怀里。 沈绒暗暗往走廊拐角处看了眼,确定暂时没有人会过来的气息,便捏了盛明盏的鼻尖一把,开心道: “好心的狐狸,我在哪儿迷路的你都知道?” “每次你出电梯都是左拐再左拐,然后发现自己迷路了就右拐再右拐,就到了这儿,迷路得更彻底了。” 沈绒也是惊讶,“我的脑回路都被你看透了?” 盛明盏点了点她的小腹,“被我看透的岂止是脑回路。” 沈绒不知道由她的话想到了什么,脸上一阵发红。 幸好遮挡脸部的 口罩,将她飘忽的心思也给遮去了。 要是盛明盏知道她因为一句话就胡思乱想,也不知道会怎么戏弄她。 在盛明盏的引领下,两人顺利进了712包厢。 一群人鬼哭狼嚎嚎得浑身是汗,另一群人根本就对唱歌没兴趣,一边吃喝一边聊天诉苦。 林枳、秦允还有一帮朋友不知道在聊什么。 林枳一个人愁眉苦脸,其他人围着她嘻嘻哈哈。 盛明盏和沈绒一块儿坐下时,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这也不行那也不对,你可真难伺候。” 林枳挥了挥手,心烦得要命,“我怎么交了你们这群狐朋狗友?认真说事儿呢,我快要被这剧名烦死了,你们还拿我开玩笑。” “我们不是在帮你集思广益吗?是你自己什么都看不上的。” 林枳摸着下巴,连续三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憔悴的黑眼圈让她看上去可以直接拖到丧尸片现场客串群演。 她用力揉着自己的脸,“严肃的名字会被嫌弃没有卖点,轻浮的名字我自己又不甘心。到底该叫什么啊,愁死我了!” 盛明盏听完那一系列的剧名后,眉头就没舒展过。 “的确很轻浮。”盛明盏说,“但最近的剧名好像都有点这风格。” 林枳说:“去年票房第一的剧不就是《独居女人和她的情人》?” 沈绒更正她,“是《独居寡妇和她的性感情人》。” 林枳两眼一翻差点背过气去,一位朋友却说:“我看过,我真看过,我就是被剧名吸引去看的!” 轻浮剧名让她不甘心,严肃剧名又不吸睛。 林枳可太难了。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这剧名如果再定不下来,制作人又得上她家闹,恐怕还会耽误立项的进度。 今晚无论如何得做决定。 林枳在轻浮剧名里选了一个,严肃剧名里也选了一个,打算用抛硬币的方式来决定。 抛到花的那一面选轻浮的,字的那一面就选严肃的。 让老天爷来定吧。 712包厢里所有人歌都不唱了,全围过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林枳将硬币往空中一抛,盖在手背上, 念了半天的“阿弥陀佛”之后才鼓足勇气将它打开。 是花。 林枳一脸菜色,不甘心地说:“……我觉得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三局两胜。” 坐在角落里的秦允终于把一大罐豆奶喝完,“哎”了一声,拍拍林枳的肩膀: “小枳姐姐,你心里明明早就有倾向了,如果刚才抛到字,你肯定不会说三局两胜吧。我觉得《汝宁》这名字挺好的,严肃点就严肃点啊,它本来就是这样的故事,不会因为文名而改变。你起个花里胡哨的名字将观众骗进剧场,发现故事和剧名不搭,才会被骂吧。你心里早就有倾向了,又何必和自己作对呢?” 林枳听她这么说,心中的惊涛骇浪忽然风和日丽。 捏着硬币,沉思片刻后,嘴角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出乎意料,《汝宁》这个名字也没有被资方和制作强烈反对。 只是觉得有些寻常,但大家都尊重林枳的想法。 “你写出来的故事,当然你才是最懂它的人。” 整个故事由林枳撰写,林向宇算半个编剧,主要还是当任历史顾问。帮她细化剧本细节的同时,也和两位主角以及服化一块儿定制戏服,规划舞台布景。 那时的长街剧目更新换代非常快,浮躁的风气随着经济的下行见长。 很多观众来到长街不过是想要消遣一个寂寞的周末,找些乐子,抚慰摸爬滚打一周的疲倦。 大众的选择渐渐往轻快欢乐,娱乐功能强的剧目靠拢。 这样的气氛中,《莫妮卡》在驻演的第二年已经有了颓势。异国文化背景和双女主没有清晰爱情线的设定,本身就会筛掉一部分观众。随着演出场次的增加,小众观众的支持最终没能将它留住,《莫妮卡》演出至第四百场时,遗憾地封箱了。 它不是唯一封箱的正剧,甚至在长街正剧中已经算是长寿。 在众人惋惜沈绒和盛明盏第一部 搭档商业剧就此落幕的同时,《汝宁》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汝宁》官宣的那日,除了沈绒和盛明盏的粉丝之外,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 毕竟长街来来去去的音乐剧目太多了,早就呈现饱和状态。 而这对年轻搭档在 《莫妮卡》首演时已经锋芒毕露过,这回是三搭,新鲜劲儿不再。 编剧还是个名不见经传,在外长街混饭吃的小编剧,没人对这部剧抱太大的希望。 评论家们轻轻松松隔空调侃。 【也就是词曲作家还算有点噱头吧。】 【不会觉得所谓的双女主搭档还会有人买账吧?恕我直言,没有男主角的戏就是少了主心骨,差点意思。】 【谁会对安真剧场再一次自娱自乐的剧感兴趣呢?票房如何,就看韭菜们准备得怎么样了(笑)】 关注度低迷,外界冷嘲热讽不断,也没有削减《汝宁》剧组的热忱。 何广臣和兰旭在写歌之初,就深入接触过沈绒和盛明盏。 充分了解音域之后,开始为她们量身打造《汝宁》中的歌曲。 沈绒的高音非常优秀。对于一般人而言极其勉强的高音对她来说反而是舒适区。而盛明盏除了在中音区游刃有余,音域的广度也相当惊人。 何广臣和兰旭都感叹,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搭在一起这么天衣无缝的搭档了。 编舞组根据两人的舞蹈优势和短板,结合故事背景细致编排,力求淋漓尽致地展现她们的长项,与此同时尽量还原历史风貌,展示文化底蕴。 “力与美”,是整部剧舞蹈编排的核心。 正因为剧组同心戮力,没有一个人怠慢敷衍,沈绒作为整部剧的核心人物,更是不允许自己拖后腿。 但尚且二十一岁还是在校生的她,就算年少成名,依旧太过年轻,身上保留了不少青涩稚嫩。 她饰演的女帝长念年龄设定在三十岁,比盛明盏饰演的积雪大上七岁,在演绎难度上就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细数下来,全场歌舞仅有五场没有沈绒的戏份,其余的不仅有她,还都是重头戏。 独舞难度高,双人舞难度更高,更不要说气势恢宏的群舞。 古风台词数量前所未有的多,拗口且难记,歌又是史无前例的难唱。 几场情绪消耗极大的大戏还是连在一块儿的。从国破家亡到自戕殉国,一路都需要爆发性的输出,想要出色完成,可想而知有多不容易。 每一项单拿出来,对演员来说都 是极大的挑战。 更别说是集合到一块儿。 “长念这个角色是我职业生涯见过最难的。” 入行四十年的何广臣感叹,“想要将她出色地完成,即便是巅峰时期的沈玉都不可能吧。” 的确很难。 是沈绒从未想过的难度。 在极高的音域中大体力的唱跳,纷杂的剧情和情感投入非常耗费精力。 沈绒第一次感到了力不从心。 察觉到沈绒的吃力,导演担心她会不会太勉强,想先从舞蹈开始删减一些过高难度。 某天早上,排练厅里只零星来了几个人,导演正好和编舞组碰到面了,就将自己的想法提了。 “要不然难度稍微往下降一点吧。毕竟咱们这部剧不是为了挑战吉尼斯,对吧。还是得让演员能有能力演好、演完整了,演出效果得放在第一位啊。” 编舞组有三个人,两女一男,都是非常资深的编舞老师。 她们听完之后也觉得言之有理,就是有些可惜。 “哎,你说的对。不过好遗憾啊,现在的编舞是最佳方案,舞台呈现也会非常惊艳非常美。是很难,放在别的演员身上肯定不可能完成,我们本以为沈绒可以的。” 我们本以为沈绒可以的。 沈绒站在门口正想进去的时候,听到了她们这番话。 沈绒最不喜欢的就是“服软”这个词。 她不希望当个弱者。 踏着荆棘长大的小孩,最终将荆棘长成了一身傲骨。 从不愿让沈黛失望的她,渐渐养成了不让任何对她寄予厚望的人失落的性格。 我怎么能拖剧组的后腿? 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 我一定可以。 沈绒卯足了劲想要完成超高难度的挑战。 但年轻的她经验尚且不足,一身蛮力很容易让自己受伤。 排练的时候她心里想着下一句的台词,原本只是跳下来的简单动作因为注意力分散,身体失去平衡直接摔在地上。 “咚”地一声,动静骇人。 “小绒!” “没事吧,没摔伤吧!” 大家迅速围了上来。 多年练舞摔摔打打的,让她养成了自我防护,就算摔倒也会本能地保护自己不摔得太惨。 但肌肉拉伤了,很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跌倒,更是灰心又羞耻。 沈绒坐在地上,垂着头,脸色煞白。 汗水挂在额前的头发上,滴滴答答的。 她从未这么狼狈。 我是不是没办法完成了? 剧组要迁就我吗?我真的做不到吗? 他们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无数的疑问充斥着她的心,挫败感和前所未有的沮丧差点将她骄傲了二十年的心击碎。 就连盛明盏什么时候拨开人群,走到她面前的都没有注意到。 “宝贝。” 盛明盏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沈绒没动。 此时她不想听安慰的话。 “小绒。” 盛明盏扣着她的双臂,强有力地一托,不留余地甚至有些蛮横地将她上半身板正。 脊背挺直了。 倏然间,两人对视。 “别怕。” 盛明盏雪亮的眼眸带着犀利又坚定的光,凝视着她发红的眼眶,刺破了她的失落和消沉。 没有劝她退缩,也没有安慰她失败并不可怕,而是说—— “咱们再试一次。” 咱们再试一次。 盛明盏将她拉起来。 “别说什么丧气话,你可是沈绒。你可以做到,一定行。”! 第81章 081 “放心排练,你只需要专注摘星星,我就在你身后,绝对不会让你受伤。” 盛明盏说到做到。 无论是独舞双人舞还是群舞,也不管排练到几点,一个转身间,就能看到盛明盏。 盛明盏没有因为害怕她承受不住失败,而劝她退缩。 反而鼓励她去克服困难。 沈绒清晰地感到曾经柔软的爱,变成了坚实的铠甲。 让她杀向任何一座想要征服的城池,没有后顾之忧。 这份守护,让她更明晰地带入、体会长念和积雪之间的情感。 《汝宁》中的积雪也是这样守卫着长念和她的万里江山。 如今现实世界里,盛明盏同样悍卫着沈绒和她最在乎的音乐剧。 不过现实并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轻松打败一切的童话故事。 长念这个角色,依旧难以征服。 唱跳演总是无法兼顾,即便兼顾了,也没能达到沈绒自己心中标准的时候,挫败感依旧会让她烦躁不安。 每当这时候,盛明盏就会让音乐重放,拉起沈绒的手,说: “来,咱们再试一次。” 盛明盏并不觉得沈绒是个经不起摔打的人。 沈绒不是朵在温室里被呵护着长大,不堪风雨的娇花。 她不是,也不愿被捧在掌心里娇惯着。 超负荷的排练到第四周。 将所有演绎的细节一再梳理,且更了解、更深入体会长念这个角色之后,沈绒总算有些满意了。 尽管在第三周的时候,编舞组就已经确定不需要降低舞蹈难度,沈绒也可以高质量完成。 但她本人还在继续调整着,直到最后一个难啃的细节终于尘埃落定,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近一个月的排练下来,沈绒体重掉了六斤。 追随了整个青春期可爱的婴儿肥也就是在那时,彻底从脸蛋上消失了。 《汝宁》让她少了一份甜意,多了一份成年人的犀利。 倒是和她刚烈的个性更加匹配。 进入技术合成前夕,剧组给大家放了几天假,回去好好调整。 沈绒在家 蒙头睡了大半天,第一次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都不知道几点。 还是被盛明盏挤上床的动静弄醒的。 沈绒一半的意识还在梦里,感觉到盛明盏的气息,便转过身来闷头往她怀里钻。 嘴里念叨了一句什么,盛明盏没听清。 “乖宝贝,醒了?” 刚刚忙碌了一整天,回来洗完澡的盛明盏摸了摸沈绒的头发,听她扬着调子不乐意地“嗯”了两声。 这是在对睡觉的时候还有人跟她说话的行为表示不满。 为什么连闹脾气都这么可爱? 盛明盏不舍得再吵她,顺了顺她的发丝后,就抱着香香软软的宝贝沉沉睡去。 大概是前段时间太累了,沈绒居然睡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高强度的连续排练还在她身体上残留着一些疲倦感。 但拥着她的怀抱却格外舒适。 “盛明盏?” 沈绒抬眸,发现盛明盏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她床上了。 在盛明盏的脸上戳了一下,盛明盏没醒。 沈绒有多累,盛明盏只会比她更累。 今天是阴天。 窗帘紧闭的卧室里,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看不通透的灰色调。 盛明盏紧贴着沈绒,体温轻易透过了薄薄的睡衣,染上她的身体。 沈绒看着自己的手指上圈着的白金戒指。 曾在热闹的人潮中隐蔽的心跳声,忽然而至。 此刻在只有她俩的空间里,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似乎都暗藏着窥探的眼睛。 就在她心思动荡的时候,盛明盏醒了,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乖乖,醒多久了?” 盛明盏眼睛都没睁开,便和她热吻了起来。 两人折腾到浴室,盛明盏还想再继续,沈绒推了推她,说“不要了”。 “累了?” 盛明盏拿过花洒,帮她洗头发。 沈绒坐在盛满热水的浴缸里,往后靠,正好靠在盛明盏的怀里,微微偏了头,好让水流不流到耳朵里,嫌弃道: “本来都恢复不少了,又被你吸了个一干二净。” 盛明盏从身后挨上来,亲了亲她被欺负得通红的耳朵,环住她的腰将她紧紧揽进怀里问道: “吸你精力,我是狐狸精吗?” “你要是狐狸精,也一定是修行了几百上千年那种最会迷惑人的大狐狸。” 盛明盏很满意沈绒对她的描述,“行,那以后我就当你的大狐狸了。” 沈绒回头,妖娆地笑了一下,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 “狐狸可是犬科,让我看看你哪儿像犬科了?” 盛明盏直接咬住沈绒的手指,两人幼稚地打闹了一会儿,气氛又开始暧昧。 沈绒感受到了在彼此间涌动的情念,对盛明盏说:“别在这儿。” 盛明盏用浴巾将她裹起来,抱回床上。 一小时后沈绒开始讨饶,盛明盏亲了亲她的脸蛋,餍足了。 “讨厌。”沈绒两个字总结她这一早上的行为。 “我怎么讨厌了。” “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有数。” 盛明盏无奈道:“不是你一直夹着我不让我走,你……” 话还没说完沈绒就发动了枕头袭击,盛明盏单手接了下来,丢到一旁。 “不许说!”沈绒指着她命令道。 盛明盏微笑着,手指从嘴上划过,示意自己乖乖闭嘴。 刚才摆弄的时候有点累,这会儿除了还有些余韵之外,吹干头发后沈绒倒是神清气爽了不少,寻思着是不是盛明盏的功劳。 沈绒在床上翻了个身,拿平板点开视频。 盛明盏给她倒了杯牛奶过来,坐到她身边,有点儿无奈。 “才休息一天,怎么又开始看排练视频了?你也不给自己歇会儿的时间。” 沈绒一翻身,枕到盛明盏的大腿上,笑着看她,似有话说。 盛明盏:“嗯?” “这次没有你的话,我可能真没办法坚持下来。”沈绒依恋地环着盛明盏的腰,“连我自己都在怀疑的时候,你依旧无条件相信我。要是你怕我受到伤害而哄着我,让我退下来放弃这个角色的话,我才是会觉得被你轻视了。” 盛明盏将她微卷的长发夹在耳后,指背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划过, “我 永远都不可能轻视你。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棒吗?” 那时的沈绒并不知道,命运正在前方不远处预谋着暴雨。 28岁她在泥沼中挣扎着不允许自己倒下,迷离倘恍间有一个模糊的信念,她的坚持是为了守护当年盛明盏的这句话。 证明盛明盏没有爱错人。 陷入热恋之中,即将23岁的沈绒尚且不知未来险阻,当下忽然听到“爱”这个字,眼眸中很明显地掀起了一层波澜。 “你爱我吗?” 盛明盏将她抱起来,吻她。 沈绒含糊了一声,盛明盏再追问,沈绒便用主动的吻将她的话封堵。 . 22岁即将走到末尾的初春,命中注定的《汝宁》迎来了首演。 评论家们早就写好了文章,本打算从剧本平庸和主角三搭没有新意的角度来评判《汝宁》。 没想到,剧本并没有拉胯,反而可圈可点。 最重要的是,沈绒和盛明盏这次的合作完全与《莫妮卡》不同。 【艹艹艹艹!沈绒高音居然能这么高,还这么稳!】 【啊啊啊啊君臣之情也太香了!】 【盛明盏的音域这么广的吗?《归雪》绝了!】 【难怪沈黛愿意投这么多钱下去,这完全就是给沈绒和盛明盏定制的剧,比量着她们优点制作的,算是将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了。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演出现在的效果。】 【只有沈绒才能演长念,只有盛明盏才是积雪,只有她们俩才是彼此的唯一!别说了姐妹们,我已经买好二刷的票了!】 …… 《汝宁》的口碑在缓慢发酵着,安真剧场迎来越来越多的观众。 剧场里有人喝彩也有人看睡着了;有人看得热泪盈眶也有人台词都没听懂;有人看完后嗑女主角的革命友情嗑到昏迷,自然也有人看完之后说居然没有男主角要求退票。 各花入各眼的时代,千娇百媚的花朵们正在以不同的姿态怒放着魅力,等待着知己的采撷。 面对各方褒贬不一的评价,盛明盏难得发了一条微博。 “让我们泰然若素,与自己的时代狭路相逢。” 在沸 腾的舆论之巅,沈绒看到盛明盏这句话,内心平静了。 . 一整个夏季演下来,《汝宁》中的音乐成了各大排行榜上的热门歌曲,在观众们互相安利中,票房往上浮动了不少。 作为演员,沈绒关心的不只是票房。 一年一度的金石奖再次来临了。 《汝宁》以十六项提名成为当年金石奖最受关注的剧目。 沈绒和盛明盏再次一同入围了最佳女主角。 前所未有的荣誉自然带来空前绝后的压力。 对于沈绒和盛明盏二度以双女主的身份入围金石奖,从提名揭晓的那一天起,各方舆论的议论就没有停下来过。 不用眼睛看,盛明盏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从金石奖被安真剧场垄断,嘲讽到双女主配置的剧也不知道是谁捧起来的噱头,再刻薄地点评几句她和沈绒的专业能力。 无非就是这些。 盛明盏知道自己是个冷血动物。 对这个世界早就心如寒灰,唯有沈家母女是她唯一的柔软和牵挂。 早些年这些言辞还会让盛明盏觉得恶心,现在只剩腻味,丝毫伤害不了她。 可沈绒不同。 所以在颁奖典礼之前,盛明盏没收了沈绒的手机,不许她上网看那些有的没的,以免影响心情。 沈绒还抗议,“没有手机多不方便啊!” “我会帮你过滤信息,保证不会耽误剧组和学校的事。《汝宁》没有平行卡司,光是驻演就够你忙的了。”盛明盏敲了敲她的脑袋,“还有心情去管流言蜚语啊?” 《汝宁》连续的驻演的确很累,而她们剧组的主角组只有她们俩个。 盛明盏只想让这两个角色属于她们。 沈绒明白她心里这份独占欲,甚至不谋而合。 《汝宁》已经演了接近一年的时间,每周六场演下来,对于戏份最多,精力消耗最大的沈绒来说,不可能不累。 但对角色和剧的热爱让她暂时忘记了疲倦,她是想将《汝宁》当做这辈子最重要的作品去雕琢的。 盛明盏说得对,沈绒对外是很强硬,也有颗大心脏。 但正因为她对音乐 剧倾尽所有,当她在意的、珍贵的东西被指指点点的时候,即便不表现出来,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金石奖尘埃落定之前,盛明盏只想给沈绒制造轻松的氛围。 岂止是舆论。 沈绒在意的金石奖,也同样让盛明盏嫌弃。 盛明盏站在安真剧场顶楼的露天餐厅,手里端着杯热腾腾的茶,面无表情地往远处眺望。 从这儿可以俯视整个长街,也能将无论任何时候都人潮涌动的ZM广场尽收眼底。 这座城市浮躁、肮脏,一如既往。 一边崇尚着艺术,宣扬着艺术无价,一边又在给艺术制定着各种人为评选出来的奖项。 而艺术家们呢,套上统一的清高外皮,面上客套内心贪婪。 满座欲望,虚伪透顶。 . 那一届的金石奖可能很多人都难以忘怀。 举办了三十多届的金石奖,第一次诞生了双黄蛋。 沈绒和盛明盏的名字一起从颁奖嘉宾口中说出来时,现场轰隆隆的音乐和雷鸣般的掌声一下子填满了沈绒的耳朵。 太不真实了。 在这份不真实的掩盖下,沈绒几乎是出于本能,紧紧地将和她一块儿站起的盛明盏抱入怀中。 盛明盏抚着她的后背,笑着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安抚着她的情绪。 沈绒没哭。 从盛明盏怀里抬起头,打心底里开心地用双手夹住盛明盏的脸,兴奋地揉了两下。 盛明盏没反抗,就这样任她揉搓。 镜头将她俩甜蜜的互动全部记录下来。 沈绒和盛明盏十指相扣,一起上台。 两人拿了奖杯,盛明盏先发言。 她的获奖感言相当简洁。 “谢谢《汝宁》剧组,谢谢我妈妈沈黛,谢谢我的最佳搭档沈绒。”盛明盏说到沈绒的时候,手往她的腰上搭了搭,像是在炫耀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能遇见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盛明盏简短发言之后,将剩下的时间留给沈绒。 她知道沈绒一定有很多话想说。 站在沈绒的斜后方,沈绒发言的侧影,让盛明盏想起多年前代表高一新生在主席台上发言的少女。 稚嫩的少女长大了,长出了强壮的羽翼,飞得这般高了。 盛明盏的眼神微暗。 我的宝贝,被这么多人看到了。 还以为沈绒的感谢会很长,没想到她和盛明盏一样短。 一模一样。 “谢谢《汝宁》剧组,谢谢我妈妈沈黛,谢谢我的最佳搭档盛明盏。”沈绒将盛明盏的获奖感言几乎复制了一遍,惹得全场笑了起来。 说到“盛明盏”的时候,她回头看向名字的主人。 “能遇见你们,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第82章 082 金石奖颁奖典礼挂在热搜上一整晚,硝烟未散。 沈绒和盛明盏携手上台领奖的那一幕,成了长街一段佳话。 这对双子星心有灵犀和互相珍视,对大多数而言是喜闻乐见的。 不出柜胜似出柜。 事后媒体采访的时候,还有人开她俩的玩笑,说刚才的真情告白实在太感人了,不结婚很难收场。 沈绒当即将话筒放下,拉着盛明盏走了。 因为这相当“失礼”的举动,沈绒耍大牌的新闻再次成为焦点。 几家欢喜几家愁。 沸腾的舆论混合着所有人的喜怒哀乐,融汇成一场炙热的狂欢,成为长街璀璨历史中让人津津乐道的一笔。 狂欢之下,沈黛更被衬托得心事重重。 合作伙伴见她愁容不展,都觉得稀奇。 “你家两个女儿一块儿得了金石奖最佳女主角,怎么你一点都不高兴?要是我的话,早就给祖上烧柱高香了。” 沈黛只好说开心自然是开心,就是最近太累了,高兴的时候嘴角都没力气抬起来。 她有段时间没去想那件事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从前阵子对某件事情疑神疑鬼的状态中挣脱了。 可是金石奖颁奖典礼那天晚上,她虽然没到现场,也全程看了直播。 两个女儿得奖时的拥抱、揉脸甚至是十指相扣一起上台,对她来说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这两个孩子自小就那么亲密,别人家感情好的姐妹,多得是这般无间。 沈黛看她俩一块上台,听到她们的获奖感言里都提到了她这位母亲,欣慰又感动。 就在她要抽纸擦眼泪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沈绒和盛明盏握着奖杯同框的画面里,手上戴着的戒指一闪。 沈黛还含着泪花的眼睛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盛明盏给《莫妮卡》剧组定制的戒指。 沈黛有一份,剧组其他人都有一份。 但这份纪念品很少人会将它当做装饰在日常生活中佩戴。 更不用说是出席重要的颁奖典礼了。 沈黛不是没想过那枚戒 指所承载的,不止是“剧组纪念品”这么简单的含义。 可是,她不愿去怀疑自己的女儿。 她的相信,最终换回了什么? 换回了一场瞒天过海? “呜?” 一直趴在沈黛腿上的小命,感觉头顶落下了一串湿漉漉的水珠。 它好奇地抬头看向沈黛,沈黛也在看它。 发红的双眼里,是一种打量入侵者的情绪。 沈黛站起来,小命从她身上下来,摇着尾巴跟在她身边,专注地看着主人。 此刻夜已微寒,沿着石板小径深入院中,站在那两棵她亲手栽种的樱花树下。 夜风摇曳着,斑驳的树影几乎覆盖了大半个院子。 这两棵树刚刚栽种的时候何等孱弱,需要她精心呵护才能活下来。 如今已然枝繁叶茂。 它们相依相偎,枝叶交错着,宛若一对共担风雨的亲密爱人。 高大又强壮。 已经不需要她了。 …… 金石奖之夜后,沈绒和盛明盏的名气、商业价值和CP火热程度都猛上一层楼。 自然又有无数的剧组向她们发出了邀请。 各种项目书递到沈黛的手中,有沈绒也有盛明盏的。 放眼望去,清一色S级项目的女主角。 其中有一个项目,让沈黛眼前一亮。 . 就要过年,各大剧组渐渐进入到了休整期。 沈绒和盛明盏依旧住在M酒店。 连轴转了一整年,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沈绒早就放寒假了,也不需要回学校,心无旁骛的两人几乎到天亮的时候才相依而睡。 第二天一早沈绒手机就响个不停。 响的第一下她俩都没醒,电话那头的人锲而不舍继续打。 一直到第通电话,沈绒不爽地翻了个身,一头钻进盛明盏的怀里,仿佛盛明盏的怀抱能把所有吵闹的动静都屏蔽在外。 盛明盏摸了摸沈绒的脑袋,将她安抚在自己怀里后,挣扎地睁开眼睛,伸长了手臂到沈绒那头的床头柜摸了一会儿,将她手机拿过来。 贴 到眼前费劲了看了一眼,发现是沈黛。 睡意很快被驱散,她神色定了定,思绪微转后,接通了电话。 “妈?” “明盏,是你啊。小绒呢?” “小绒还没醒呢,有什么事吗妈?” 沈黛坐在沙发上,听出了盛明盏声音里带着刚刚睡醒时独有的沙哑。 她沉着眼眸看向小命,轻轻地抚弄它的脑袋,说话的感觉是一贯的温柔。 “这不是快过年了么,剧组应该放假了吧,别住在酒店了,回家来。正好我有事要跟你们聊聊。” “好。”盛明盏说,“等小绒醒了,我跟她说。” 挂断了电话,沈黛握着手机,坐在原地半天没动弹。 灰沉沉的脸上似什么表情也没有,五指深入小命柔软的毛中,思绪被别的事带走了,手中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抓着。 盛明盏挂断电话的时候沈绒醒了。 “妈打的电话。”盛明盏将手机放到她床边。 沈绒神情略有些疑惑,顿了顿才说:“你用我手机接的?” “是呀。” “那她不是知道咱们睡一块儿了吗?” “会吗?她打了个电话你都没接到,有可能是我听到了,不想你被打扰,就过来帮你接啊。” 盛明盏边说边下床,“就算咱们睡一块儿又有什么问题?” 沈绒还想说什么,盛明盏已经去浴室了。 盛明盏洗得香喷喷的出来时,见沈绒在收拾行李箱。 “这就要回家住了?” “马上就过年了,沈黛知道驻演早就暂停了,再不回去,放老太太一个人待在家里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盛明盏从她身后缠上来。 “可是我还想和你多待几天。回家之后你肯定不想和我睡一起……”盛明盏亲她的耳朵,“你不会不习惯吗?” 沈绒嗅到她的香水味,耳朵被这么一亲,想起昨晚盛明盏教她的姿势,很快心猿意马。 “盛明盏……别闹啦。”沈绒软软地抗议。 “这么着急回家,咱们这一整年下来单独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有一周吗?宝贝不疼我了吗?” “怎 么会……”沈绒的呼吸渐渐沉重,尾音打着颤,快要不敢说话。 生怕多说一句,就会漏出奇怪的声音。 盛明发现她的体温已经这么烫了。 一碰就心动。 盛明盏从沈绒身后抱过来,手指点在她心口。 “那就得问问你的心了。” “……” “再陪我两天,好不好?” “……” “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哦。” “……” 沈绒突然一弯腰,发颤的整个身子蜷缩了起来。 刚才她在整理行李的时候盘起了头发,雪白的脖子就在盛明盏眼前,这会儿变得红彤彤的,还蒙上了一层刚刚发出来的热汗。 盛明盏满意地亲了亲她的后脖子,沈绒喘了好几下才缓过劲来,终于有力气了,将她早就绕到前面来的手推开,羞愤道: “哪有你这样的!” “怎么了?”盛明盏无辜地问道。 怎么说她是狐狸,她就真的越来越狡猾了? 沈绒控诉道:“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好不好?” “没有准备,不还是这么轻松到了?而且我看你很有感觉。” 沈绒都不敢去看盛明盏手上的“罪证”,羞得满脸通红,一膝盖顶在她的胳膊上,“滚!” 盛明盏一边笑,一边被她顶得整个人晃了晃。 骂完人自己滚了,沈绒走了两步腿还是软的,差点摔倒。 幸好盛明盏扶了她一下。 “小心。” “哼。” “我扶你你哼我,虽然好心没好报……”盛明盏跟着沈绒到浴室门口,“但我还是怕你再摔倒,过来保护你……” 话还没说完,就差点被沈绒无情关上的门拍中面门。 盛明盏:“……” 好凶。 但是凶得好可爱,想每天都被她凶。 拧开花洒,顶喷喷洒出丰沛又柔和的热水。 水流从沈绒的肩线向下淌至蝴蝶骨,被蝴蝶骨分成两路。 沈绒确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盛明盏对她简直能为所欲为。 或狡猾或者撒娇,甚至颐指气使地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心甘情愿地去做,更何况是略带可怜的请求。 停下手中的动作,无奈地叹了一声。 脚边的泡泡一个个相遇、相撞又互相融合,膨胀到极致。 就像她和盛明盏的爱。 沈绒静静盯着泡泡,见它们不期而遇,又轰然破裂,消失得无影无踪。 . 明天就是除夕,沈绒和盛明盏带了一大堆的年货回到千里春秋128号。 到家的时候沈黛正和蒋阿姨打扫卫生,两人说了什么,同时笑了起来。 “是啊,可不么。” 沈绒进屋,将手里大包小包放下,问她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蒋阿姨看她带了食材回来,便过来帮忙拎到厨房去。 “你妈妈要跟你说件大好事。” 沈绒将外套挂起来,见沈黛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沈女士,什么喜事啊你在这儿卖关子。” 沈黛走上前拍着盛明盏的背,对沈绒说:“是你一直都盼望的喜事,来,先去洗手,吃饭的时候跟你们说。” 洗完手后,在一桌子的菜前坐下。 沈黛先是感叹今年出台了严格的烟花禁令,五环内不让放了。 “就这么凑巧,咱们家刚好挨着五环,没得放了。”沈黛摇摇头,“不能放烟花,总觉得少了些年味,难受。” 盛明盏正要开口,沈黛继续对沈绒说: “幸好,有其他好事能给我解解愁。你们俩一块儿得了金石奖最佳女主角,妈还没来得及当面恭喜你们呢。其他的礼物没准备,不过这份大礼你们肯定会喜欢的。” 沈黛拿出两份项目书,分别递给她俩。 盛明盏翻开项目书,很快就浏览完了。 这是很有名的金牌团队将在年后启动的超级改编IP《化石》,邀请她饰演女主角。 团队的阵容很强大,从原著IP到制作方全都耳熟能详,舞监和词曲作家都得过金石奖。 这项目的女主角,必定是整个长街的女演员都想得到的顶级角色。 盛明盏将项目书捏在手中,去看沈绒。 沈绒眉心里已经挤出了一座小山。 “曹琳制作人的《长恨歌》?邀请我出演女主角?” “是啊,开不开心?”沈黛眉开眼笑地说,“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曹琳吗?国内最喜欢她,国外最喜欢海默,以前不是一直挂在嘴边?当初刚刚入行的时候一直惦记着进她的剧组,都没机会。看看,你摘得金石奖,人家自己送上门了。” 盛明盏听她这么说,明白了。 沈黛给了她俩两部不同的剧。 要拆开她们。 沈黛见沈绒听完她的话,不仅没有开心,反而渐渐有一丝愁容浮上脸庞,纳闷道: “怎么了,怎么感觉你还有点不高兴啊?” 沈绒说:“《长恨歌》这部剧我之前就知道了,我是很想和曹琳合作,可是,这个女主角杨贵妃,适合我吗?” 沈黛“啊”了一声,似乎没想到她会有拒绝的倾向。 “小绒,你什么时候会在意适不适合了?正是因为和你之前饰演的角色都有些不同,所以才要去挑战的。你一直都是个勇于挑战的孩子啊。” “可是《汝宁》现在势头正好,每周都有五六场演出,明年不是还策划别的城市甚至是海外巡演吗?我哪有精力接触别的剧组?我……” 沈黛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放心,我知道你和明盏都为了《汝宁》忙碌太长时间了,你们不可能这辈子只埋在一个角色、一部剧上。我也不知道《汝宁》剧组的选角怎么想的,为什么最开始就没有设定平行卡司。不是替补啊,就是跟你们轮流演出那种真正的平行卡司。每周五六场实在太累了,我已经跟剧组说了,也物色到了两组非常优秀的女演员,过完年就会进组,排练完了可以穿插演出。你们也好换换搭档,找找新鲜感。你和明盏每周的演出场次尽量控制在两场,这么一来不就有时间……” “我不赞成。” 沈黛和沈绒听到这一声果断又冰冷的拒绝,表情和话同时一凝,看向说话的盛明盏。 盛明盏神色如常,甚至还带着沈黛熟悉的、恭顺的笑意。 说来的话却是不容置辩。 “我不赞成。长念和积雪,只属于小绒和我。”! 第83章 083 自从盛明盏来到沈家之后,这栋原本冷清的大房子被她温暖,从来都只有欢声笑语。 如此刻这般尴尬的沉默,蒋阿姨是从来没见过的。 蒋阿姨端了菜本要出来,听到盛明盏那句斩钉截铁之后,餐厅的三人都沉默了。 蒋阿姨脚下一顿,退回了厨房里。 沈黛的声音缓缓响起。 “明盏,平行卡司可以为你们分担,不让你和小绒太累。长街百分之九十的剧组都有平行卡司,妈不知道你为什么排斥。” 蒋阿姨在沈家帮忙这么多年,和沈黛非常熟悉。 能从她的语气里分辨出她心情的变化。 当下沈黛正压着不良情绪。 盛明盏戴上手套,帮沈黛剥了一只她喜欢吃的鳌虾,放到她碗里。 语气里的恭敬依旧,但争锋相对的话半点后退的意思都没有。 “一周五六场演出是很商业化流程的强度,我和小绒都是职业音乐剧演员,要是这种程度的演出都承受不了,也没法吃这碗饭了。只要不分心就不会太累,妈你不必操心。” 沈绒屏住了呼吸。 沈黛安静地听完盛明盏说的话,胸口微微起伏,浓郁的情绪正在心中酝酿着。 她们要吵起来。 惊慌的感觉从沈绒心上呼啸而过,她握住沈黛的手腕,想阻止这场从未有过的争执。 一触即发,终究没有发。 沈黛笑了起来,对盛明盏温和道:“宝贝,妈不操心你们操心谁呢?” 盛明盏也跟着笑,“我当然知道妈一片苦心,我一定会好好演出好好工作,将所有事做到最好,不留遗憾。” 沈绒见她俩温情脉脉,维持住了面上的和气。 话题也落在此处,谁都没再延续,戛然而止。 刚才还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回去。 沈绒心事重重地喝了一口汤。 完全没注意汤的温度,被狠狠烫了一下。 舌头发麻的痛楚和心下慌忙难安的心情交织着。 虽然身处熟悉的家里,眼前这两个人又是她生命中最最熟悉的亲人,沈绒却被一种荒谬的陌生感笼 罩着。 这两个人刚才还剑拔弩张的,这会儿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了。 只是盛明盏帮沈黛剥的鳌虾,到最后沈黛也没有吃。 沈绒摊开手掌,见汗水染湿了她的戒指。 这顿饭最后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往后一段时间,谁都没再提。 现在沈绒再往回看,在那场决裂来临之前,是有预兆的。 她清晰地察觉到风暴沾湿了眉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珍贵的一切被席卷成剩山残水。 那是她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越深切的感情,在倾覆之时越是会迸发出摧毁所有的巨大力量。 二十三岁到和盛明盏分手的二十六岁,那三年是她不愿再重来的噩梦。 之后的两年,更是噩梦的延续。 一直到盛明盏回到N城,甩开了巨额负债的阴云,沈黛孱弱的身体又拾回了一些气力,沈绒才稍微喘了一口气。 脸庞再一次被镜花水月中摇晃着曾经幸福的碎片照亮。 …… 带着音乐节的烟火气回到家中,要不是欢喜乐队那条手链还戴在手腕上,沈绒可能都要怀疑音乐节之旅是场梦。 晚餐是奶奶做的。 说起来,沈绒没怎么吃过奶奶做的饭。 以前难得去她和爷爷那儿吃饭的时候,吃的也都是住家阿姨做的饭。 今天才知道,奶奶做菜很咸。 沈黛是吃不了这些菜和肉的,奶奶单独给她做了一碗粥。 很争气地吃了小半碗后,实在吃不下了。 奶奶把碗放到一旁,又一次跟沈绒提起,爷爷想她们娘俩过去看看。 沈绒记得她去音乐节之前,奶奶还在说非得晾爷爷几天,吃点苦头才知道谁对他好。 看来这么快奶奶就觉得他苦头就吃够了。 “我没问题,主要看她。”沈绒问沈黛,“你动弹得了吗?” 沈黛喝完粥,似乎累着了,说话都漏着风。 “去吧……看一眼。” 看一眼少一眼,大家心里都明白。 今晚还是奶奶陪沈黛的床,沈绒洗了个澡便回到自己卧室里。 拿着手机翻来覆去了一会儿,想起音乐节那晚在酒店的同床共枕,沈绒点开了微信,发了条语音给盛明盏。 一点都不好吃:【还活着吗?】 从音乐节回来后,盛明盏没回酒店休息,直接去了剧场,正在盯某部剧的技术合成。 收到沈绒的微信,瞥一眼,是沈绒独有的傲慢式关心。 盛明盏在工作,不方便打字,直接回复了语音。 S:【怎么?】 沈绒见她居然回复了语音过来,心中一动。 原本平躺在床上的姿势变成趴着。 稳了稳呼吸,将语音点开。 盛明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 但也如出一辙的没有情绪。 语音太短了,短到沈绒都听不出来她还有没有不舒服。 背景音好像还有点嘈杂。 她没回酒店吗? 沈绒也回了一条语音。 【没怎么,活着就好。妈听说你宿醉,让我提醒你宿醉伤身,早点收工回家休息。】 盛明盏用沈黛当过借口,沈绒也来试一试。 别太好用了。 盛明盏将手机贴在耳边听语音。 嘴角渐渐扬起。 剧组的人远远看见盛总居然笑了。 这可太稀奇了,行走的冰箱居然也有笑这个功能。 沈绒在床上翻了两圈,终于等到了盛明盏的回复—— 一秒的语音。 沈绒:“……” 哪来的吝啬鬼啊! 点开之后,就一个平淡的“嗯”。 真行。 就一秒钟,听力不好的人都听不出来这是什么动静。 沈绒戳了戳自己的手机。 不能说句完整的人话啊盛明盏? 沈绒知道她在忙,即便心里跟猫抓似的发痒,也只能忍着。 一直到很晚的时候,确定这个时间点大忙人也得回家休息了,沈绒再发了条语音过去。 将之前就想说的事儿说了。 【妈要去看看爷爷,就在明天。你有空就来,没空也没事儿,我带她去。】 盛明盏 回复得不算慢,却依旧很简短。 【几点?】 只是两人已经形成了一定的默契。 不再是冰冷的文字,来来回回再简短都是语音。 【你要来的话就看你几点能醒,反正沈黛女士和爷爷已经没有生物钟可言了。】 【那明早十点。】 第二天早上十点整,盛明盏的车停在院门口。 盛明盏进屋来接沈黛上车时,自然和奶奶打了个照面。 盛明盏颔首,“奶奶,好久不见,身体还好吗?” 当初盛明盏离开沈家的时候,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大姨传话向来快,更何况就算没有大姨,也有无孔不入的网络。 当初的事,知道完整内情的就千里春秋128号这三位当事人,落进了奶奶的耳朵里不知道又有什么样的变化。 如今奶奶看她又回来了,淡淡的问候之下,连她的眼睛都回避了,兴致不高地应了一声“还好”。 奶奶冷淡,盛明盏对她也没什么热情。 沈绒那头要将沈黛抱上车,被盛明盏拦下来。 “我来。” 盛明盏稳稳地将沈黛从轮椅上抱起来,安置入后座。 沈绒挨近盛明盏说:“盛明盏,我叫你来不是来当苦力的。你惦记着沈黛,才跟你说……” 沈绒还没说完,就被盛明盏转头看她的动作打断。 “你说这些做什么?”盛明盏将车门关上,嫌弃道,“我不知道?” 沈绒瞪她一眼。 凶死了。 是熟悉的互怼。 被凶的人一点都不生气,坐到副驾的时候,嘴角还露出了一抹笑意。 . 沈家变故以来,沈绒来探望爷爷的时间不太多。 从小到大她都不怎么被这对长辈待见。 印象里每回见到爷爷奶奶必定会惨遭冷脸,沈黛去一次就和爷爷干一次仗。 哪一次最后不是闹了个鸡飞狗跳。 爱是相互的,爷爷奶奶不爱她们母女,沈绒也不怎么喜欢这老两口。 沈绒这辈子亲情淡薄,只爱沈黛,甚至已经忘记亲爹长什么德性。 爷爷生病之后,她去看过几回,和奶奶视频的时候瞧了几眼,也都是看在沈黛的面子上。 其他时间忙得很,很难想起这人来。 上回见他的时候,老头瘦得基本上就剩一层皮,形容枯槁,呼吸机根本拿不下来,医生也不建议他这个年纪再做手术,就保守治疗。 说白了,就是砸钱等死。 奶奶在重症病房陪着他一个月又一个月,累得人都脱了相,好不容易挺过一遭,老头刚有点力气就将奶奶气走了。 奶奶说走就走,爷爷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不得而知。 在去医院的路上,奶奶跟说笑话一样说起护工一天就给他换一次生理裤,屎尿都攒在那儿,就任他脏着。 难受得他每天存的那点力气都用来骂人了。 护工呢,根本不将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放在眼里,反正他收钱办事,所有人都是这么伺候的,不舒服也只能忍着。 奶奶说到这事,是以说笑话看热闹的口吻来说的。 “老头子风光了大半辈子,末了躺在床上跟个摆件似的,还对人吆五喝六的。除了我,谁还搭理他?” 这些话沈绒不是第一次听了。 无论是带入爷爷还是奶奶,都让她恶心。 人在生命的尾声,自己病入膏肓或者是相伴一生的爱人重病的时刻,给予彼此的不是最后温暖的相处和无微不至的照顾,竟是刻意的刁难和冷嘲热讽。 沈绒无法想象,这竟是“爱情”。 如果她这一生将走到尽头,临终时最希望陪伴在侧的是谁? 沈绒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光,凝视着专注开车的盛明盏。 好像只要看到这个人,心里就会滋生出巨大的安全感。 她无法想象自己病入膏肓不能自理的时候,能放心将自己交托给盛明盏之外的任何人。 . 沈家曾经有三个女儿。 大女儿高血压,早扛就不住了,借着治病由头,被孝顺的儿子接国外安享晚年,甩下一堆的烂摊子,再也没过问。 二女儿没比老爷子好多少,小女儿更是比他们一家子走得都早。 偶尔会有些表亲、远亲来探访,其他时 间里病房内冷冷清清的。 多年前沈黛预感沈家家道中落,没想到还真被她说中了。 沈家如今凋零的个中原因,大家心里都有数。 沈绒推着沈黛,奶奶一块儿进病房,盛明盏走在最后。 病房门一开,正好见到爷爷一挥手,打翻了护工手里刚刚买来的稀饭。 “咣当”一声,喷了满地。 爷爷躺在被摇起一半的床上,氧气罩下的嘴都没办法自己合拢了,还在哆哆嗦嗦地使厉害。 奶奶已经见怪不怪,面无表情地将兜了满当当汤粥的塑料袋拾起来,放到一旁。 看到爷爷她就心烦,又闻到屋子里有熟悉的臭味,嫌弃地皱起鼻子,和护工一起出去,叫清洁工来打扫。 爷爷瞧了沈黛和沈绒一眼,见身后还跟着个盛明盏,眼珠子便转到天花板上,胸口费劲地起伏着,似乎在一点点地把刚才那一挥所花费的所有力气慢慢养回来。 沈黛脑袋无力地靠着轮椅扶手。 看到父亲这个样子觉得挺可笑的,但也没力气没心情笑话他。 沈绒知道,沈黛今天是来见爷爷最后一面的。 沈黛最近的状态和之前比,勉强能称得上一句“还好”。 起码每天清醒的时间足够聊几句有逻辑的话。 但她们都明白,沈黛已经活过了当初医生所说的“半年时间”。 这种病起起伏伏,沈绒陪床的那段时间她看了太多,昨天还在说话的人第二天就没了。 沈黛心里也很清楚,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到底父女一场,道别的话能留就留一句。 谁知,一过来还是这样的场面。 和以前回家吃饭时的经历差不多,不是摔筷子就是砸碗的。 沈绒在心里感叹,爷爷不愧是“一家之主”,他走到哪儿,哪儿就是沈家。 一地狼藉。 沈黛向沈绒使了个眼神,沈绒明白,将她推到爷爷的床前。 沈黛拿了个苹果在手上。 她生病这么些日子,全都是沈绒和盛明盏忙前忙后地照顾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动手做任何一件事了。 此刻她拿起水果刀, 沈绒也没有阻止。 她知道这可能是沈黛身为女儿,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 沈绒看着沈黛艰难地削出断断续续的苹果皮,眼色沉沉。 她记得沈黛以前能轻松地削出一条非常均匀,且完全不断的果皮。 在她的记忆里,沈黛年轻的笑容和那一条条在空中缓缓沉下的果皮一样新鲜,散发着甜甜的滋味。 爷爷看着沈黛手里的苹果,发滞的眼神忽然被某件往事催动。 “当初你不该说的……” 躺在床上宛若一具尸体的爷爷突然开口。 沈绒注意力被他吸引过去的时候,沈黛手中的动作猛然一顿。 刀轻易割破了她的手,伤口中缓缓渗出猩红的血。 沈绒和盛明盏同时上前要帮她止血,却见她双眼死死地瞪着地面,上身向下倾斜,脸色惨白到骇人。 “你不该说……不该告诉我。” 爷爷像被人用力扼住了喉咙,挣扎着,紧紧攥着床单,攥到发抖。 脖子伸长到诡异的程度,费劲了所有力气才发出浑浊不清、无力的呐喊。 “我根本,根本——不想知道!” 沈绒不解地看着爷爷,沈黛忽然呼吸急促,像是要说什么,又被太过激昂的情绪堵在了嗓子眼,浑身发着颤,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妈?妈!” 沈绒吓得不轻,立即扶住沈黛的身子,生怕她会突然摔在地上。 盛明盏双臂从沈黛身后环过来,把她牢牢地抱在轮椅上。 她的脑袋还是往前耷拉着,因为瘦得只剩一层皮,一双眼瞪着的眼睛更显得突出、可怖。 爷爷还在含糊地叫着,像只将死的怪物,已经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了。 奶奶在外面听到爷爷的喊声,立即快步进屋,站到了丈夫和女儿之间。 清洁工拿着拖把立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进来。 奶奶明白发生了什么,对爷爷说:“已经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你还发什么疯?” 爷爷听到这句话,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沈绒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爷爷。 极端又莫名地愤怒,疯狂又极其的 脆弱。 曾经那个森冷固执,任何时候都将自己装成山一般威严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初生婴儿般无助。 . “你不该说……不该告诉我。” “我根本,根本——不想知道!” 回家的路上,沈绒一直在想刚才爷爷喊的这一番话到底指的是什么。 很明显沈黛听懂了,还因此受了极大的刺激。 刚刚上车的时候一直在无声地哭,沈绒和她一起坐在后座,帮她擦了半天的眼泪。 这会儿哭累了,终于睡了。 沈绒心里疑惑着,本以为盛明盏也和她一样不解。 可回家的全程,盛明盏都在安静地开车,难得没有跟她多说半句话。 在沉默中思索着什么。 到了千里春秋,盛明盏将沈黛抱下车,放到轮椅上时,沈黛醒了。 “明盏。” 沈黛这一声轻的,几乎听不见。 盛明盏弯下腰,听她说话。 沈黛颤抖着抬起头,费力地抬起手,力气突然在半路泄了,“啪”地一下,无力地落在盛明盏的手背上。 盛明盏低头看时,沈黛在她耳边轻声说: “我也是……一点都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想。”! 第84章 084 将沈黛送入卧室的时候,她已经伴随着痛吟再次昏睡。 嘴里还含糊地呢喃着什么,眼角控制不住的往下淌眼泪。 沈绒帮她将眼泪擦干净,陪了一会儿,见她情绪渐渐平复,盛明盏说: “我先回去了。” 以往这种情况,盛明盏都会主动留下来照顾沈黛,很明显,今天她没什么心情。 “我送你出去。” 沈绒看出她心事重重,也没挽留。 两人一起沿着院子的石板路走到大门口,盛明盏就要上车,沈绒扶着她的车门问: “沈黛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渐渐进入盛夏,阳光更加丰沛、毒辣。 只要离开空调房一会儿,身体就会发烫。 此刻她俩正站在烈日之下,沈绒鼻尖上已经沁出了一些细汗。 而看着远处若有所思的盛明盏,越是艳阳高照,她就越是白得发亮。 白得似脱去了七情六欲。 我也是。 一点都不想知道。 盛明盏咬着下唇的内侧,控制着它的轻颤。 隔着一辆车的宽度,沈绒似乎发现她的眼角有一些发亮的眼泪。 一晃,她转过头,神色如常,眼泪就像是幻觉。 “你说得对。” 沈绒:“啊?” “当初你说有更好的办法,我没信。” 沈绒思绪一转,很快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盛明盏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离开前深深地看了沈绒一眼。 沈绒从她这一眼中读出了眷恋。 . 自看爷爷回来后,沈黛的状况再一次恶化。 一次次长时间陷入昏迷,以及夏季的到来,让她患上褥疮的风险大大提升。 沈绒一直小心地照顾着她,可她的状况一直都像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 先前明明有了好转的健康状况,如今急转直下。 被病痛反复折磨的沈黛,即便用理性克制着不要迁怒女儿,脾气却一日大过一日。 沈绒让她回医院去。 她现在的情况需要专业 的医护人员。 “你是想甩开我这个累赘吗?” 沈黛却这样回应沈绒的担心。 沈绒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一时无言。 说完之后片刻,沈黛也意识到刚才自己胡言乱语,主动过来握了握沈绒的手指。 没过两天,沈黛自己说想喝点粥,沈绒帮她做了端过来要喂,她喝不下去,也不知哪来的脾气,一下子给掀了,烫红了沈绒的手背。 沈绒一声不吭,甚至被烫着的时候连动作都没停顿,便去收拾残局。 不想让沈黛发现她受伤了。 沈绒在沉默中将碎碗扫干净,地也擦好,再用冷水冲一下烫红的手背,抽了两张纸过来,轻轻贴在沈黛的眼角,帮她把眼泪擦掉。 “妈。” 沈绒很少这样喊她,少到当她唤这个天底下最普通不过的称呼时,窝心里全是酸楚。 “没事,你不高兴就骂骂我,解解压。我也不跟你不记仇。” 沈黛嘴唇颤了颤,眼泪涌得更多。 最后摸着沈绒的后背,倦累不堪间还是对着女儿笑了。 沈绒对她笑着说,“生着病呢,脾气肯定不好。别像爷爷那样就好。” 沈绒将她的手握紧几分,想到了什么,眉头猝然拧起,发誓一般道: “而且你和他不像。一点都不像。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沈绒没让自己眼泪流出来。 她知道,病人的情绪很容易受病情的影响,不能只看到现在沈黛阴晴不定,她想到的都是沈黛从前的好。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沈绒也很累,但她舍不得对相依为命的沈黛说哪怕一个字的重话。 她们母女俩互相扶持着,在险恶人间走过一十多年的岁月,是贴心的亲人,也是亲密的战友,彼此都在全心全意爱着对方。 即便相处的时间不多,感情却比一般母女更为深厚。 沈绒将所有坏情绪压在心里,在沈黛面前一直都表现得相当熨帖。 沈黛生病已经很痛苦了,她不能也愁眉苦脸,得坚强起来,做沈黛坚强的护盾。 只是有些后悔。 不该同意沈黛去看爷爷。 不去老爷子那边受这顿气,沈黛如今也不会这副模样。 憋着一口浊气的沈绒,还得演出,还得排练。 同事们没招她没惹她的,她将烦躁感咽回肚子里,不迁怒别人。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她自己强行消化。 重压之下没有一点出口,心情自然越来越压抑。 每年春夏交际,长街都会举办一场慈善会。 长街的慈善会和其他圈子没什么区别,都是邀请业界精英,大家拿点儿私人物品,或是有纪念意义的旧物进行慈善拍卖。 重回长街焦点的沈绒,自然被邀请参加。 她本来没有心情去,可蒋阿姨又来看沈黛,这对老姐妹说着什么,声音压得特别低。 沈绒知道再亲近的关系,有些话会对她造成压力,沈黛想换一个倾诉对象,将压力往无害的出口倾倒。 只要沈黛开心就行,她就不在家耽误两姐妹说话了。 或许从某方面来说,蒋阿姨比她更能让沈黛毫无压力地倾诉。 她也想出门透透风,散一散心里的邪气。 去慈善会的路上,沈绒听说今年除了拍卖之外,又加了一个线上演出。 线上演出开通了打赏渠道,所有打赏钱款都会一块儿捐给慈善机构。 沈绒一开始还在纳闷,今年的组织者是谁,收刮民脂民膏这么得心应手。 后来一打听知道了,果然是老熟人。 她前任盛小姐。 慈善会举办的地点,也是盛明盏刚刚开张的私人俱乐部。 她和盛明盏的绯闻随着进入同一剧组,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沈绒也懒得避嫌,大大方方地来露脸。 躲躲闪闪的态度,才是让人找到嚼舌根的话题。 再说,搞慈善她肯定得来。 算是给她这张总是得罪人的嘴积点德了。 刚从线上直播回来,远远地,她看见盛明盏站在人群之中,正在和一群制作人聊着闲天。 不怪沈绒一眼就发现了盛明盏。 盛明盏那出类拔萃的身高,随便穿双有跟的鞋往人群中一站,就是金字塔尖似的焦点。 盛明盏依旧戴了那 副细金丝边眼镜,一贯的黑长直弄了点儿微卷,成熟又美艳。 穿着件黑色长裙,腰间一条别致的腰带,将她腰肢的曲线勾勒得更加曼妙。 今晚的盛明盏散发着成熟知性的风情,和以往冷若冰霜的风格略有不同。 沈绒留意到,她墨绿色的手表换了。 换成一只玫瑰金卡地亚。 想到那只被换掉的手表,沈绒耳尖上浮了点儿燥热的红晕,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盛明盏聊着聊着,目光很自然地转到沈绒身上,又很自然地转开。 仿佛没看见她。 沈绒:“……” 感觉这邪气没散,反而越积越多了。 沈绒心里有股无名火在蹿的时候,偏偏又遇到了赵鹿。 沈绒实在没想到,以往一年半载都遇不到一次的人,表白后这么快就又遇上了。 还是在一个有盛明盏的局上遇见。 人一旦要走背字,世界都变小了。 两人本来在两个小圈子里各聊各的,可在场的都是熟人,很快就互相招呼聊一块儿去了。 赵鹿灵动的目光扫过来,立即绽放甜美的笑容。 沈绒撑起一个相当有分寸的客气笑容。 “嗨,小绒姐。” 赵鹿被沈绒今天淡雅的装扮迷得心跳加速。 赵鹿以前见识到的,都是在舞台上的演员沈绒。 舞台展现总是偏浓烈,很多大开大合的情绪沈绒都把控得很好。 如今换上一身长裙盘起长发,却是另外一派恬静的模样。 白裙红唇,美丽中带着生人勿进的冷感。 她会对所有人礼貌地微笑,却因为心情不佳和本身的性格,自带一份凡事都不在乎,凡人不入眼底的高傲。 沈绒心里只有音乐剧。 这是多年来业界对沈绒的形容。 想起那晚沈绒直接拒绝她时说的话,的确有几分性冷感的滋味。 赵鹿和沈绒中间隔了两三个人,听旁人说话的时候会假装不经意瞄向沈绒。 沈绒甚至连礼貌的笑容都没有继续挂在脸上。 她眼眸略略低垂,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好像有点儿不耐,正在寻找一个适合离开的时间点。 赵鹿读过很多天才的传记。 像沈绒这样的天才大多如此,才高气傲,只有比她强的人才配入她的眼。 沈绒这般完美无缺,会被什么样的人征服? 聚在一块儿聊天的都是音乐剧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沈绒很少出席公开活动。 此刻见到沈绒也有些稀奇,大赞《撩动全城》里她唱跳实在精彩,更有人趁机询问她官摄发行和周边联动的事情。 她说这些事她不太了解,得去找姜哲成姜老板咨询。 询问她的人也是有些无语。 官摄发行和周边联动可不是一笔小数,对沈绒这个女主角而言也是可观的版权费,她居然这么不上心。 赵鹿见沈绒对音乐剧之外的事情都无甚兴趣。 但有人聊起她的作品,神色立即就变得很不一样,主动和两位资深制作人说起当初《汝宁》编排时的一些取舍。 聊着聊着,沈绒手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拿出来看了眼,神色略略凝滞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便恢复如常。 跟身边的人说了声“失陪”,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赵鹿想上去跟她说话,可见她应该是有正事要做,便识趣地没去讨人嫌了。 沈绒绕开人群,往三楼去。 到了三楼往右手边拐的时候,又看了眼手机。 还是只有刚才那条微信。 1:【三楼,右手边最里面的房间】 沈绒将手机往手包里一丢,眼底荡过不管不顾的火焰,几步就走到了房间门口,拉开门把手,果然没锁。 这是间休息室,开着灯,没人。 办公桌摆在左侧,右边是醒目且柔软的沙发。 沙发上放着的腰带,刚才还系盛明盏的腰间。 沈绒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将腰带握在手里时,听见有人走到门口了。 又是一样的把戏。 沈绒心想,如果今天赵鹿没来的话,你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我叫到这儿吧? 盛明盏站在门口了片刻,拧动门把。 门打开了一丝缝隙 。 缝隙间,她看见沈绒已经将自己的眼睛蒙了起来。 明目张胆地坐在她的办公桌上。 . 沈绒走了,连带着她身上的香水味都被浑浊的酒气冲散。 赵鹿还在想沈绒,想到出神。 沈绒恐怕真的没有恋爱过吧。 赵鹿心道,入行这么多年只有一个绯闻对象,还是她的老搭档。要知道搭档之间可是最容易传绯闻的。 她和盛明盏传绯闻,简直是身为音乐剧演员的必修课。 连绯闻都传得这般没有新意,赵鹿确定,沈绒是那种不需要恋爱的艺术家。 甚至对性没有任何需求的人。 很难想象她动情的样子。 赵鹿不免猜测,眼里只有音乐剧的沈绒,是无性恋吗? . 沈绒问:“是你帮我,还是我自己脱?” 盛明盏目光发直地盯着沈绒。 沈绒的指尖从盛明盏的下巴勾勒到她的脸侧,再往上,准确无误地捏住了镜腿。 将盛明盏的眼镜摘去时,沈绒在盛明盏的耳边说,“我想你帮我。” 闭合着的房间内,突然传来一阵闷闷的撞击声。 燥烈的情绪,只有在她的掌心里,才能尽情地发泄。 破碎的旧爱,在悄声无息中重蹈覆辙。 …… 沈绒纠缠了许久,还差点将自己弄伤。 这并不是一个享受的过程,而是满腔跟谁过不去似的发泄。 盛明盏察觉到沈绒的意气用事,待再缠上来时便握住她的手腕。 让她停止。 沈绒又累又难耐,浑身脱力,额头抵在盛明盏的胸前,沉沉地喘息。 歇了一会儿,又开始咬盛明盏的脖子。 盛明盏被沈绒没轻没重挤得牙齿磕了一下嘴唇,被迫扬起下巴。 眉心跟着蹙了蹙,心里也不太好受,无奈地捧住沈绒的脸,更加强硬地打断她的动作。 被阻止了两回,沈绒也不动了,劲儿彻底泄下去,看上去是真的累了。 坐在桌上的身子摇摇欲坠,最后只能依靠在盛明盏的怀里。 沈绒脸上的红潮未退,气息还很沉。 汗水从封着她双眼的腰带滑过,凝在她娇俏的下巴上。 盛明盏亲了亲她滚烫的额头。 这样温柔且不带任何目的性的亲吻会让她放松,盛明盏知道。 沈绒紧绷的身子果然因为这个吻,在轻颤间慢慢被安抚、舒缓了。 一口压抑的浊气总算抒了出来。 盛明盏想开口,但见沈绒依旧没有要正面相对的意思,便闭了嘴。 无声地将沈绒的裙子整理好,离开了房间。 关门的声音响起,又过了一分钟,沈绒才疲倦地将腰带解开。 本以为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会在一瞬间被室内的灯光刺得不舒服。 没想到那个人走了,还帮她将主灯关了。 只留下照亮一小片区域的台灯。 她躺在沙发上,前所未有的累。 不管不顾的宣泄,的确能让她在沉浸在欢愉之海时,短暂忘记现下的痛苦,也不去想可能失去的以后。 解放所有的压力,只在昏昏沉沉中被最原始的感官操控。 期盼着一轮又一轮的快乐,会在下一秒迅速到来。 只有在盛明盏面前,她才能这般肆无忌惮释放所有的渴望。 她知道,盛明盏会配合她所有的欲念,不嘲笑她也不戏弄她。 更是天上地下只有这么一个人,能给予她身体上最纯粹的满足。 可满足之后,空虚的感觉将血肉抽了个一干一净。 一种犯蠢的倦怠感,让沈绒心灰意懒。 天旋地转着,身体被一股巨大的能量拽着,往地心里陷。 仿佛只剩一层皮囊,难受地横着手臂,遮住了眼睛。 . 嘶—— 防风打火机着了半天,拿着它的人却忘记将烟点燃。 盛明盏独自站在会所一楼的露天阳台半晌,安静成了一座雕塑。 从这儿能隐约能看见长街。 即便只能看到一星点朦胧的灯光,也能知道那是属于长街独有的耀眼浮华。 沈绒走到她身边,安静地和她凝视同一个方向。 “烟。” 沈绒向盛明盏伸出手,“给我一根。” 盛明盏:“……” 不仅没给,还直接将嘴上含着的那根连同烟盒攥成一团,丢到角落的垃圾桶里。 空荡荡的垃圾桶被她掷来的烟盒打出“咣当”一声,原地转了半圈后,委委屈屈地停下了。 沈绒看盛明盏将今晚新换的那枚玫瑰金手表摘了。 “别碰烟。”盛明盏冷着声音说,“心情不好有很多发泄的渠道,别伤害自己。” 沈绒挑着眼角看盛明盏,“居然劝别人别抽烟,盛明盏,你真是个不合格的烟民。” 盛明盏懒得跟她说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抽烟了。 正好服务员路过,让他帮忙去拿杯牛奶。 服务员在这行干了两年,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在酒局上要牛奶。 暗暗看了沈绒一眼,很快就端了杯温牛奶来。 盛明盏将牛奶递给沈绒,沈绒道了声谢,双手握着,发凉的双手渐渐被牛奶的温度温暖了。 盛明盏问她:“你今天怎么了,心不在焉。” 即便音乐节那晚,阴差阳错之间沈绒已经得到了盛明盏就是1女士的“物证”,但刚才她还是用腰带蒙上了自己的眼睛。 说明沈绒还没有准备好坦然面对她和盛明盏之间的事。 她依旧驻留在黑暗中。 沈绒不想揭穿,盛明盏也懒得试图将沈绒往自己的节奏上赶。 讽刺的是,经过两年前那场分手,她更了解沈绒骨子里就是个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人。 一定得是她自己认可的事,才会往前迈步,不然谁都别想说服她。 这烦人的倔脾气,估计得跟着她一辈子了。 刚刚昏天暗地地做了好几回,此时两人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敏感的话题,没直接点明。 但以盛明盏对沈绒了解的程度,从她索要烟的奇怪举止猜测她有心事,合情合理。 沈绒看着从小喝到大的纯白牛奶,跟盛明盏说了最近沈黛的变化。 这些盛明盏之前就已经从封医生那边听说了。 “你要做好准备。妈可能……” 说到这儿,盛明盏顿了一下。 那是沈绒这半生最在乎的人,太残忍的话,盛明盏没能直接说出口。 这种句式其实都不用谁说完整。 后半句任何一个会说中文的人都能自己填完。 盛明盏见沈绒垂着头闷不吭声的,浓密的睫毛一动不动。 身后是落地玻璃门内强势且物欲的光。 前方,则是一片浓浓的黑夜,犹如死亡。 她们站在繁华如梦的边缘,生与死的交界,无言以对。 盛明盏想了想,主动靠近沈绒,抬起手搭上了她的肩头,上下抚摸了一下,安慰她。 沈绒说:“盛明盏,我没有哭。” 沈绒抬起头,炯炯的目光面对着充满未知的深夜。 “我知道我能拥有她的时间不多了。去年,也就是你回来那会儿,我就做好了准备。” 沈绒右眼下方垂直的两颗小痣,盛明盏一直都很喜欢。 像一行刚刚掉落的眼泪。 或许是因为这两颗痣替沈绒将眼泪流干净了,她这么敏感的人,竟不爱哭。 盛明盏一时无言,搂着沈绒的手变得很多余。 想要收回的时候,听沈绒说: “谢谢你,盛明盏。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也坚持不到现在。” 盛明盏挑挑拣拣,最后回应她说:“不客气。” 沈绒轻轻“嗯”了一声。 盛明盏有预感,沈绒这张没法好好说话的嘴又会说出什么“知道你是为了沈黛女士才这么做的,和我没关系”之类的话。 盛明盏已经做好了不跟她计较的准备。 预想的那些欠收拾的言语并没有出现。 “你对我的好,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沈绒抬眸,眼眸里是星星点点真诚的光芒。 盛明盏看见自己的倒影,融化在沈绒的眼底。 “我可以再靠近你一点儿吗?” 沈绒声音低低的,还有些甜意。 轻轻拉了一下盛明盏的裙边。 和以前拉她衣角的动作一模一样。 盛明盏的心被她这番软话拨弄着,默然间,已经将她搂得更紧了。 手掌从沈绒的肩头移动到腰肢,有力地一揽,将她牢牢地圈在自己的范围内。 沈绒曾经被这双手无数次安全地托举,无论是手掌的宽度,手指的长度,还是贴着时恰如其分的力道,都是熟悉的,让她安心的。 沈绒靠着盛明盏的肩头,相差十公分的身高,仿佛为了这个亲密的动作量身定做的。 是啊。 只有她,才能让我没有任何负担地交出自己的一切,不用怕被辜负。 沈绒鼻尖发酸地想。 我和她的生命早就拧在了一起。! 第85章 085 这一夜慈善会募集了超千万的款项,全部以长街的名义捐赠。 盛明盏个人拍卖了几件她第一部 商业剧《革命前的最后一夜》时穿过的服装和纪念品,再出资凑了百万,以安真剧场的名义捐了。 沈绒本来准备了《汝宁》的一些纪念品,可对面的盛明盏都没拿《汝宁》的东西来拍卖,刚从她怀里折腾出来能独立行走的沈绒要是这么做,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谁都知道盛明盏最看重的是《汝宁》。 唯有《汝宁》。 沈绒这便临时换了《撩动全城》的一堆服装来拍卖。 虽然这事儿还没跟剧组打招呼…… 她相信姜哲成也不会小气到不答应。 沈绒的物品拍了十万,也跟着一块儿捐了。 署名和盛明盏一样——安真剧场。 和财大气粗的盛大老板没法比,捐赠的数额只是她的十分之一,不过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沈绒知道盛明盏为什么以“安真剧场”的名义捐赠。 这四个字,是她们的起点,也是殊途同归的故里。 从慈善会出来,暑气已经散去大半,晚风隐约透着一丝清凉感,沈绒原本被悲观和烦躁塞满的心,也稍微注入了点能流通的空气。 盛明盏站在门口和人聊着天,作为会所的主人自然要迎来送往一番。 等客人都走了,沈绒上前问她:“今晚要住在会所吗?” 盛明盏将长发团成一团,举压在后脑勺上,让凉风吹一吹发热的后颈。 “会所没布置床。” 沈绒拿起车钥匙,晃了晃说:“喝酒了吧?我送你。” 盛明盏没拒绝,两人一起上了沈绒的车。 “去M酒店还是跟我回家?”沈绒问她,“今天蒋阿姨也来了,见到你她应该很会开心。不过沈女士最近的脾气烂透了,你去的话估计也得跟着受气,你……” 盛明盏问:“你想我去吗?” 沈绒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片刻,将目光移到了方向盘上。 “嗯……” 沈绒发出一声自己都不太确定是什么意思的犹豫声。 盛 明盏将它当成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利落地系好了安全带。 “那就走吧。” 沈绒:“……” 虽然她是在还没决定的前提下被误会了,不过这个误会也不算太坏。 两人回到千里春秋128号。 小命这么早就困得整只狗东倒西歪的,乱着步子还坚持上来迎接主人,晃着尾巴,倾尽所能帮主人营造回家时隆重又欢乐的气氛。 “乖宝贝。” 沈绒昨天才吃了过敏药,这会儿敢放心地摸它脑袋。 盛明盏直接将它抱起来。 自从小命一站起来有大半个沈绒高,还谁碰谁粘一身毛之后,就很少像这样被整只搂在怀中。 它被迫从一只粘人精,成长为独立自主的小狗狗。 此刻被盛明盏抱在怀里,久违的感觉让它有些新奇,好奇地用小黑豆眼看抱它的人。 “真沉。”盛明盏说,“抵得上一个沈绒了。” 小命用舌头舔了舔盛明盏的下巴,盛明盏嫌弃地笑,将它搂得更紧。 沈绒刚将杯子握在手里要去倒水,听到盛明盏的话差点当场来一个碎碎平安。 差不多得了。 沈绒打开沈黛卧室门的时候,飞给她一个犀利的眼神。 盛明盏没去看沈绒,继续抱了小命一会儿后,将它稳稳地放到窝里,见它很快闭上眼睛缩成一团要睡了,便进屋去看沈黛。 和上次盛明盏走时一样,沈黛依然在昏睡。 不同的是这回她戴上了氧气罩,检测仪器摆满了床头柜,各种线和管被沈绒有条不紊地整理过,但一眼看上去还是布满沈黛全身,很骇人。 用来挂吊瓶的长杆直挺挺地戳在墙边,不知名的液体一滴一滴注入沈黛干瘪的身体,维持着她虚弱的生命。 当年意气风发地说“我有能力给你一个家”的女人,如今像一张薄薄的、随时都会被病魔撕碎的纸。 “她刚睡着。” 蒋阿姨帮她把被子盖好,对沈绒和盛明盏笑。 蒋阿姨明显在极力掩饰情绪,但发红和眼眶和鼻尖却没办法马上消退。 她吸了吸鼻子,又努力将笑容提起来,说去给她俩 煮安神茶。 沈绒跟着去了厨房,对蒋阿姨说:“您别忙了。” 蒋阿姨已经不在她们家帮忙了,不收工资,自然没有再为沈家忙碌的理由。 蒋阿姨笑着摸了沈绒的脑袋一下,故意说:“怎么了,我还不能疼疼你们了?是嫌弃我做的安神茶不好喝了吗?” 沈绒说:“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教我做好不好?我感觉我也能行。” 蒋阿姨笑眯眯地应下了,看着沈绒将茶包的配方往手机里记的模样,眼圈突然又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生怕沈绒看见,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两把,笑着说: “我出去问问你明盏姐姐要吃什么宵夜。” 沈绒将配方记完,靠在岛台上好半天,才将情绪重新拾回来。 盛明盏也让蒋阿姨别忙了,她不饿。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蒋阿姨今晚就不走了,回了她以前的房间休息。 “今晚我来看护妈。”盛明盏对沈绒说,“你去睡吧。” 沈绒不把自己当回事地折腾了一夜,的确很累。 不过她知道盛明盏肯定也没好到哪里去。 “干嘛你来看护,你先去洗个澡睡一会儿,睡醒了来替我。” 沈绒活动了一下脖子,坐到了床边的沙发上,用手机APP查看沈黛今天的健康状况反馈,俨然一副不与盛明盏争辩的模样。 盛明盏正想再开口的时候,发现沈黛睁开了眼睛。 沈黛眼睛里有种突然拔起来的劲儿,像是看到了什么让她非常意外的事物。 沈绒坐到身边,舒展着却被她一把握住了手,力道大得不像是久卧病榻的重病病人。 沈绒诧异地看沈黛正盯着自己,像是在她脸上慌张地寻找着什么。 “小玉……”沈黛箍着沈绒的五指急速收紧,“小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听到小姨的名字乍然出现,沈绒脸已然吓白了。 “妈?”盛明盏唤着沈黛,立即走过来。 沈黛眼神扫向她,带着一丝破碎的哭腔,着急地说: “我真的不是、不是故意说的,我不是!” 沈黛情绪太激动,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 大堆。 沈绒和盛明盏劝了好一会儿,安抚了半天,她才在渐渐衰减的呓语中艰难地昏睡。 沈绒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盛明盏也擦了擦眼镜片。 两人都不敢离开她,可方才她话里的意思,又让沈绒惊怯。 手机在沈绒手里翻来覆去的。 盛明盏重新戴上眼镜,说:“你去打电话吧,我看着妈。” 沈绒自己心里都还没有决定是给奶奶打电话,还是给大姨,这头盛明盏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盛明盏坐到床边,正在从手机里寻找封医生的电话:“去吧,我来联系封医生。” 沈绒和盛明盏分头行动,拿着手机走到卧室外,一边拨通大姨的电话,一边踱步到落地窗边。 此时的N城已经是深夜,在大洋彼岸的沈希正在看电视。 接到沈绒的电话,沈希双唇紧抿,还没说话便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这声叹息,沈绒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人了。 大姨肯定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也知道沈黛的心结。 沈绒站在冰冷的月光下,跟着大姨的讲述,回到了十多年前沈家最动荡不安的那年。 …… 一小时后,盛明盏从卧室出来,见沈绒刚刚挂了电话,神情恍惚着。 盛明盏走上来说:“妈睡了,封医生远程查看了她的各项数据,大概是情绪有些波动,没什么大事。明天他会过来看看。” 盛明盏没将卧室的门关上,从她们所在的客厅能够一眼看见屋内的情况。 沈黛平躺在床上,眉心拧成解不开的结,睫毛时不时会突然闪动,氧气罩内的双唇微微张开,起伏的呼吸一下下将氧气罩糊上一层白雾。 不知道她又被困在什么样的梦境之中。 即便处于昏迷,也能感受到她的焦虑。 沈绒坐在餐椅上,这手机放下时才发现手心里满是汗水。 盛明盏往她的掌心里瞥一眼,没说话,抽了一张纸巾,直接塞进她手中。 沈绒都没有意识到盛明盏的体贴,下意识地攥紧了纸巾。 “当年的事,大姨不是当事人,所以也只是从家人那里了解了一些,不过……” 沈绒身子往前倾,压低了声音对盛明盏说,“不过,大姨不知道的那部分细节,正好刚才妈说了。” 沈黛刚才说的那番话颠三倒四的,但是结合沈希的话,沈绒很快顺出了时间线。 当年沈黛目睹沈玉和凌憧在车内热吻,想和沈希一块儿劝她“回头是岸”,却被沈玉拒绝。 沈玉知道自己这个小妹妹性格固执,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一旦下定了决心不可能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动摇。 不然的话,她的事业也难冲到顶峰。 这是沈玉的优点,同时也是毁掉她的原因。 和她同一时期有位男演员爆出同性恋“丑闻”,立刻就被各大剧组封杀,原本美好的前途毁于一旦。 这事儿当初闹得非常大,就连沈黛这个圈外人士,都在社会新闻和娱乐新闻两个板块同时看到了。 出土文物沈老爷子知道了这件事,还在家族聚会的时候,当着一大家子的面提及,恶评此事是“伤风败俗”。 “肮脏的东西,就该全部枪毙。” 当初轰动整个长街事儿还没过两年,沈玉怎么能步他后尘? 沈黛烦恼了好几天,每天都拉着沈希商量怎么再去跟妹妹谈。 沈玉这边还没劝好,那头姓暴的又开始犯浑。 沈黛察觉到他在外面包养了个小演员,盯了好几天还真给她捉奸在床。 沈黛恶心得几天没睡好觉,下定决心要离婚。 离婚的事本来也不打算跟父母说。 她太明白了,这对偏心的父母眼里只看得到继承了沈家所有艺术细胞的小女儿,另外两个孩子就是凑数的。 就算说了也不会得到安慰,反而会被冷言冷语地嘲讽。 嘲讽的句式沈绒都会背了——谁让你当初不听我们的劝,非要嫁给这个倒霉的小白脸。 沈黛打算在娘家缄默到底,谁知姓暴的不做人,在沈黛回父母家吃饭的时候直接杀了过来,大闹一场。 把她俩最近不对付的事情全都给扬到了明面上。 一一细数沈黛身为妻子不照顾丈夫,不够贤良淑德,这才导致他在外面寻花问柳。 沈黛被气得差点动粗,不过在她动手 之前,姓暴的已经被爷爷和两位管家联合打了出去。 这头被保护的沈黛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被沈老爷子单独拎去书房,横眉立目一顿恶骂给骂傻了。 沈老爷子百般讥讽她的人生,句句都刺在她心上。 “你姐夫,我亲自考察,从人品到能力无一不优秀。小玉的未婚夫,那更不用说了,家世是万里挑一。就算小玉不嫁入张家,她身后还有那么多优质的追求者,她也有任性的资本。她们两个人都可以过得幸福,为什么?因为听话!因为知道做什么选择是正确的!你呢?你非要选个坏种结婚,无非就是想证明就算不听我的你也能过得好,可结果呢?你过好了吗?哪次自作主张是好结果了?聪明不如你大姐,天赋不如你妹妹,偏偏爱自作聪明,事实上却只是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你的愚蠢!愚蠢至极!” 家庭变故本来就已经很让沈黛恼火,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沈绒解释家无宁日的原因。 父亲不仅不安抚她,还在这里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 沈黛被骂得起急,满心只想在和父亲的这场争吵中占据上风。 “这些年这些话你说了多少回了?够了没有,够了没有?!在你心里是不是恨不得没生过我这么个女儿?还惦记着你小闺女跟张家的婚事?别做梦了,小玉她根本不喜欢……” 话说到这儿,沈黛脑子里轰然一声,戛然而止。 “不喜欢什么?” 沈老爷子再追问,她一直没再开口。 父女俩就在这样陷入了漫长的冷战。 沈黛没说完的半句话,其实已经给出了足以让人猜测的信息。 这话偏偏落进了张先生的耳朵里。 张先生自从和沈玉交恶之后,一直心有不甘,想找沈家家长好好聊一聊。 毕竟两家是世交,生意上也都有很深的牵连,定好的婚不可能就这么告吹了吧? 沈老爷子怎么着也得给沈玉施施压,不然要他这老头何用? 沈老爷子烦他口无遮拦欺负沈玉,婉拒了好几次,不想见他。 张先生跟沈家的管家私交甚笃,便私下让管家给他带路,去书房堵沈老爷子,怎么着也得面对面把话说清楚。 没想到 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父女俩的大战。 张先生一直在琢磨,沈黛那句说了一半的话到底指的是什么。 感觉是非常有价值的私密。 他之前就偷偷去沈玉排练厅看了好几回,每次都能看见她和那个叫凌憧的女人亲密无间,出双入对,让他格外不舒服。 就像一对恋人。 张先生忽然明白。 他挖掘到了一条精彩绝伦的大新闻。 沈绒说到这里,刚才只有一点儿隐痛的脑袋,痛感更清晰了。 “记得吗,我很早以前跟你说过,我怀疑当年舆论对我小姨疯狂攻击的背后,是这个姓张的在秘密推波助澜的结果。现在我算是找到了最直接的证据。” 盛明盏说:“刚才妈也提到了,她去找了姓张的,但姓张的装傻。看来妈一早就查到了他头上。” 沈绒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 “我曾经查过当年小姨被偷拍到的新闻图。你看,就是这张。” 为了让盛明盏看清,沈绒从过宽的餐桌那头起身,坐到盛明盏身边。 被沈绒放大的照片像素非常一般,很有年代感。 和所有偷拍的照片一样,眼前这张也是从很远的地方往窗户里拍的。 照片里,两个年轻女人一同站在窗边,高挑的白衣女人紧紧将沈玉抱在怀中,沈玉手里拿着一颗葡萄,回头对她笑。 气氛极其暧昧。 图片下方配着斗大的字,用“惊世骇俗的丑闻”来形容这两张图片。 “这不是我小姨的房子,而是她一处很私密的度假别墅。这别墅本来就是为了躲避媒体的,狗仔想找到这个地方几乎不可能,即便找到了也没有权限进去。如果从别的建筑物拍摄,当年的偷拍设备是无法拍到的。但张先生知道这个地方,也可以通行。” 盛明盏双臂抱在胸前,“姓张的和小姨有了龃龉,一直想报复她。这是落井下石最好的机会。” 沈绒撑着胀痛的脑袋,脸色更加难看,“后来沈家和张家决裂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当时大姨没少劝爷爷不能和张家割席,不然沈家的生意将蒙受巨大的损失。大姨是我们家最成功的商人,也是最懂得如何趋利避害 的。可爷爷却不这么认为,他恨上了张家,赚再多的钱他最心爱的小女儿也不会回来了,从此和张家决裂,断绝了来往。” 盛明盏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命身上,“爷爷的确最疼爱小姨。” 她冷笑了一声,又说:“即便如此,沈家也没有人支持沈玉的恋情。” 沈绒当然听出盛明盏意有所指,两根食指勾在一起。 “大姨说,当年沈黛其实有去找过小姨的那个女朋友。” 这倒是出乎盛明盏的意料。 “妈去找过凌憧?” “对,当初她在小姨最困难的时候突然离开,让小姨深受打击,意识消沉。沈黛觉得是自己说漏了嘴,被那姓张的听了去,才导致之后的腥风血雨,她觉得是自己过错,又看见一直疼爱的小妹妹那么痛苦,心里不安,就去寻找凌憧的下落。 “这事儿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时候我年纪太小,沈黛不想让我知道这些大人世界的事儿,不想对我造成影响,就没说吧。何况那段时间她老是出差,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我没印象是正常的。” 沈绒没想到,沈黛居然有想要让小姨和凌憧复合。 可惜,结局大家都知道了。 “她找找了一个多星期吧,没找到人。这个女人就这么消失了……” 两人对视间,有了相同的猜测。 只是,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验证这猜测。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女儿自杀身亡,可想而知对这对沈家那对老夫妻的打击有多大。 从沈黛念念不忘的内疚情绪来看,这些年和爷爷奶奶不睦的原因,除了她失败的婚姻,更多的可能真的在于沈玉之死。 他们都觉得是沈黛说出了那个秘密,被张先生听去了,才有后来的轩然大波和悲剧收场。 而她去寻找凌憧未果,也加深了对同性恋情无法长久的印象。 这件事就这样成为沈黛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心病。 她对于同性恋的憎恶情绪里,也带着无法否认的愧疚。 沈玉选择死在沈黛面前,在沈黛看起来,是沈玉的复仇。 让沈黛永远无法释怀最最极端且最有效的方法。 沈绒目光落在冰冷的岩板桌面上,眼尾有些许泛红。 “所以,之前爷爷说的根本不想知道的,指的就是这件事吧。根本不想知道小姨是同性恋这件事。他觉得如果大家都不开口,或许就能瞒天过海,相安无事,悲剧就不会发生。将秘密带入骨灰盒,只求这一世心安理得……” 沈绒说到一半,盛明盏“哼”地冷笑。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盛明盏犀利的目光从眼镜片后刺过来。 “闭上眼睛不看,堵住耳朵不听,合上嘴巴不说,这些事就不存在了?想方设法回避了大半辈子的心结,到了生命最后时刻才来后悔,不可笑吗?” 沈绒安静地凝视盛明盏片刻后,突然站起来。 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句话: “你说得对。” 盛明盏目光跟了她一段路,手指从下巴往上攀,贴住了双唇。 沉默着,目光垂落,眼波微澜。! 第86章 086 谈话进行到一半突然结束。 卧在柔软小窝里的小命一直都在关注她俩。 刚才气氛还很好,怎么忽然就不对劲了呢? 小命一向都是活跃气氛担当,已然将照顾主人情绪当做这辈子的使命。 想要像往常一样过去蹭蹭盛明盏,再舔舔沈绒,安抚她们的不安。 可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又转,最后只是咂巴咂巴嘴,卧着没动,困得直流眼泪。 沈绒走进沈黛的卧室,一整晚都在里面没出来。 盛明盏也没离开沈家。 她坐在小命的身边,没看手机也没拿出平板,就这样陷入时间的流逝中,不言不语。 只时不时摸一摸小命的脑袋。 小命读懂了盛明盏的心事,用长长的嘴轻轻蹭着她。 “乖宝贝,睡一会儿。” 盛明盏顺着它的毛发,温柔地将它哄入睡。 …… 那一夜之后,盛明盏突然忙碌起来。 《远方》剧组的乐队和剧团经理起了冲突,差点大打出手。 盛明盏听说他们早就有矛盾,互看不顺眼,这次进了同一个剧组一直引而不发。前几天因为档期问题发生争执,乐队觉得是剧团经理故意撞他们档期,六个小伙子把人给堵厕所揍了一顿。 剧团经理刚过完五十岁生日,比猴还瘦,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当时跪地求饶,回头报警抓人。现在乐队全进去了,演出被迫暂停。 制作人掉了一层头发之后,立即物色新的乐队。 这帮孙子一听是找人救场的,坐地起价,救场费得加足,不然没商量。 制作人快被气死,灰头土脸地来找金主,问盛明盏这钱能不能拨。 盛明盏一贯的行事风格是她自己可以耍流氓,别人绝不可能耍到她头上。 她是不缺这点钱,可这钱烧了祭天,都不可能因为被威胁而给了谁。 盛明盏在长街当了八年职业演员的同时,人脉也积累了不少。 从剧组里兢兢业业的主创到剧场继承人,全都在她的通讯录中。 要找支顶用的乐队不难。 盛明盏找 到姜哲成,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乐队可以推荐。 这位姜老板正眼馋盛明盏手中眼花缭乱的IP,绞尽脑汁跟她套了不少近乎,就等着有机会能攀高枝,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姜哲成是做点唱机音乐剧的行家里手,其他东西没有,手中乐队一大把,列了个清单给盛明盏,让她随便挑。 盛明盏解决了《远方》剧组乐队的事儿,《皇后》那头又传来海默不满舞台布景大发雷霆的消息。 盛明盏去协调了半天,等她安抚好海默,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中即便再繁忙,她还是抽空去了沈家。 沈黛现在情况很不好,她必须在场。 封医生看完沈黛的情况,将沉痛摆在了明面上,跟沈绒和盛明盏说: “老人家想做什么就由着她吧。” 送走封医生,盛明盏和沈绒一同站在沈家院门口,望向同一个方向,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但她们心里都知道,那晚的结还没有解开。 说起来也不是那晚意见相左才结下的结。 而是分手的源头。 两年前导致她们分崩离析的问题都还在。 深深伤害彼此的那些利刺一根都没去除。 她们的分歧依旧,关系还是无解,要是在这时候不管不顾地撞向对方,只会反复撕开伤口,甚至比之前伤得更深。 封医生的车消失在盛夏的金光中,沈绒眯起眼睛,淡淡地说: “沈黛如果知道别人称呼她为‘老人家’,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会生气吧,哈。” 盛明盏被她的话说得沉默了。 在她和沈绒眼中,沈黛无论什么年纪,都自信又优雅。 永远和“老”这个字没有关系。 …… 盛明盏在外忙碌的时候很少和沈绒联系。 两天半下来统共就三条微信。 每一条都是沈绒在跟盛明盏报备沈黛的健康状况。 三条微信,复制粘贴一般只有三个字—— “昏睡中”。 心头的阴云去而复返,不知何时能散。 仿佛在酝酿一场泼天大雨。 这 个世界并不会理会谁在害怕失去,或是谁又陷入痛苦之中。 它的唯一法则便是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一步残忍地在不可逆转的轨道上推进。 NEWS集团和盛明盏共同投资的音乐剧《墨子》选角正式启动。 第一波声势浩大的演员招募刷遍各大平台,《墨子》剧组不想再用长街那些被观众们看烂的老面孔,这次的策略是挖掘优秀的新人,输出不一样的气质,如此一来便能制造出更新鲜的话题度。 潘潮生将第一轮面试的视频、服装设计和舞台布景的效果图发给盛明盏,让她来决定。 随着工作文件一起发来的,还有潘潮生的一堆语音。 “盛总最近忙,还不知道吧。好几家公司都想把自己家的当家花旦和小生塞进来,关系户已经争了个头破血流,看来大家对盛总的眼光非常认可啊。但没你点头,谁也不敢拍板。盛总抽个空,来圈定个最终方案?” 潘潮生舌灿莲花,最擅夸赞。嘴上将盛明盏供在高处,一切以她为主,拿着盛明盏的决策推进项目。实则有好处自己占着。项目做好了都是他的功劳,自然会向NEWS的董事会邀功;出了岔子便将“都是盛总钦点”的那套话术摆出来,一切由“盛明盏”这三个字担着,是她的失误,是她不懂商场之道。 盛明盏早就知道有几个导演和演员都对她颇有微词,抱怨她行事作风强势,看法偏颇,不懂装懂。 即便很多决策并非出自她手,她和抱怨的人多数都没直接说过话,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从《墨子》初选开始,盛明盏发现了,潘潮生以体贴她忙碌为由,并不让她直接到面试现场,而是事后发视频给她。 说是让她定夺,实则只是让她“背书”。 这体面的中年男人,背地里做的事可真不体面。 盛明盏想到先前不知从哪儿传来他俩的婚讯。 这件事可让她恶心了一阵子,叫涂颖专门查过。 涂颖施展浑身解数,差点连色相都用上,终于查出消息是从潘潮生秘书处吹出来的。 之前盛明盏想不明白他图什么,不会只是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吧。 现在将他在私下做的事儿一串,大致明白了。 不过就是利用这个婚讯,让外界觉得他俩是两口子,打着盛明盏的旗帜招摇撞骗起来就更有可信度了。 想捞好处就捞好处,想甩锅就甩锅,这算盘都快打到人脸上来了。 盛明盏顺明白潘潮生的想法后,不再上当,将决定权交还给潘潮生。 “这些由潘总定夺,我相信潘总的眼光。” 盛明盏知道潘潮生不敢胡来。 《墨子》可是他手中最有机会让他在NEWS彻底站稳脚跟的项目,他不能不拼。 潘潮生还想拖盛明盏决策,盛明盏干脆不再回应。 潘潮生在盛明盏这头遇冷,察觉到盛明盏正在提防他,怕《墨子》会有变数,想了想,便让人去打听盛明盏最近的行程。 盛明盏刚从三院和封医生聊完,忧心忡忡地出来。 幸好还有一点好消息。 千里春秋128号的房主,终于被盛明盏说动,愿意卖房了。 盛明盏和对方签订了合同。 千里春秋128号,终于彻底属于她。 涂颖开车载她前往安真剧场,她今晚的计划就是和《皇后》剧组的人确认技术合成的细节后,再去千里春秋。 安真剧场坐落在长街人流量最大的位置。 当初沈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买下这块地,正是看中了它的地理优势。 涂颖开车载着盛明盏到了长街停车场,两人下车后,一前一后穿过密密匝匝的人群,就要进入安真剧场时,听见身后有人唤了一声: “盛小姐。” 还没转头,盛明盏就听出了这是潘潮生的声音。 潘潮生一向穿着讲究,今晚更是穿了一身相当正式的西装,梳了个锃光瓦亮的大背头,靠在停路边的车门上,眯着眼对盛明盏笑得风情万种。 “盛小姐,总算等到你了。” 盛明盏和涂颖同时回头。 “潘总。”盛明盏说,“有事吗?” 潘潮生双手从裤子口袋里伸了出来,站直了。 “盛小姐一直不回我的微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概是我得罪你了。你生我的气,我是特意来向你赔罪的。” 潘潮生没等盛明盏开 口,便走到车后将后备箱一开,一大束气球争先恐后飞出来,往天上飘。 这本来就是人潮涌动的中心区域,飞天的彩色气球顿时吸引来不少目光。 迎着路人惊诧的注目,潘潮生继续向盛明盏展示一整个后备箱的红色玫瑰。 “盛小姐,我的道歉很有诚意的。” 盛明盏:“……” 涂颖:“靠?” 潘潮生从玫瑰花丛中拿出个首饰盒,走到盛明盏面前,递给她: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路过的人看到这动静,立即议论纷纷。 “是求婚啊!” “啊啊啊好浪漫!” 这拍偶像剧的高调手法,顷刻间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在长街这一带活动的不少都是音乐圈子里的人,很多人都认识他俩。 “那不是潘潮生和盛明盏吗?” “他们要结婚了?” “之前就听说过他俩在谈恋爱,看来是真的了。” “好配好配!” 有人在偷偷拍照。 潘潮生见盛明盏面上并没有露出他希望看到的动容。 不过按常理来说,她心里肯定是感动的,只是清高惯了,不太习惯表现出来。 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人高调追求呢? 潘潮生心想,就算是同性恋也一样。 潘潮生已经不想慢慢和她玩融化冰山的游戏了。 将首饰盒塞进了盛明盏的上衣口袋时,潘潮生低声说: “无论是征服长街,还是幸福的恋情,甚至你想要一个完美的家庭,我都有能力给你。你明白,这些是沈小姐做不到的。” 走前对她眨眨眼:“盛小姐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尽管向我闹脾气,我承受得住,只是别毁了咱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 盛明盏半个字没说,当着满街路人的面也没好真的动手,现在她有很多事要办,不能进局子。 倒是涂颖被恶心得浑身哆嗦,差点砸他脑袋上一个灭火器。 “老板,潘潮生是不是疯了啊!” 盛明盏心情没受他影响,“他并不是疯了,只是想继续绑架 我。” 走进安真剧场,盛明盏往自己身上喷孤女香水,将潘潮生的古龙水味冲散。 “帮我联系NEWS集团的陈忌。” “陈忌?”涂颖乍一听觉得这名字有些陌生。 “就是上次在慈善会上打过照面,你说很喜欢的那位姐姐。” “老板,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 盛明盏瞥她一眼,“出息。” 涂颖相当大方地承认,“是啊我就是没出息,多给我一点没出息的机会。不过放心老板,就算来再多漂亮姐姐,我最爱的永远是您!” . 彩色气球和一车浪漫的花,求婚的戒指还有被潘潮生营造出来的耳鬓厮磨,那天路过的不少人都看到了。 至于盛明盏直接将那戒指丢进了垃圾桶的后续,有人看见,也有人没见着。 不过这并不耽误“潘潮生求婚成功”的传闻很快传遍了长街。 还有各种现场配图为证。 甚至有人买了文娱热搜,占据了一整个周末的夜晚。 这糟烂事儿一开始并没有传到了沈绒耳朵里。 这几日沈黛的情况反反复复,她一刻都不敢离开。 没日没夜地只待在家里照顾沈黛,没心情去接收任何新闻。 三院的医生护士来过几次,建议沈黛住院,人到了医院也方便检查和照顾。 但沈黛本人强烈反对,说想要死在自己家里。 沈绒无法违背沈黛的话。 代入沈黛的状况,要是她自己的话,也不想生命终结在陌生冰冷的病房。 沈绒日日夜夜地看护,亲朋好友来了一波又一波,她心力交瘁,无心应酬。 全程都是盛明盏在招待。 所有的驻演和排练沈绒都请假了。 她没办法离开沈黛半步。 而且状态奇差的情况下,她也不可能进入剧场,让观众承受一场灾难性的演出。 沈黛陷入了昏迷,奶奶也来了,听说沈绒已经寸步不离待在床边两天两夜,整个人熬瘦了一大圈,状态非常不好,便想要替下她。 说了半天沈绒也没有同意。 盛明盏过来将奶奶劝走。 “让她多陪陪妈吧。” 盛明盏一句话将奶奶的眼泪催了下来。 她老了,送走一波又一波的知交旧友,如今竟又要送走自己的女儿么…… 沈绒伏在沈黛的床边,拿着平板将以前的老照片一张张播放,跟昏迷中的妈妈聊起很多前程旧事。 盛明盏坐在她身后,安静地听着。 一点一滴,汇聚在心头。 有些惊讶。 很多盛明盏都已经遗忘的小事,沈绒居然都还记得。 盛明盏的记忆甚至出现了偏差。 感觉是去年才发生的事,原来已经过去了七八年。 盛明盏望着窗外的夕阳晚景,眼眶发热。 时间竟过得这般快。 . 熬到第四十八小时的时候,沈绒脑子已经很迟钝了,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在一阵轻轻的颠簸中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二楼卧室。 她还在盛明盏怀中。 盛明盏双手都抱着她,没法去开灯。 不过这儿的布局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算闭着眼也不会摔着沈绒。 “你会走吗?” 黑暗中,沈绒声音里刚刚睡醒时发轻的语调和疲态分外明显。 “你想我走吗?”盛明盏反问她。 沈绒没吭声,但拉着盛明盏衣角的手没撒开。 盛明盏明白了,揉了揉她的耳朵,轻声说:“我下去看着妈,你先睡,睡醒后我还在。” 连冷战都非常有默契的两个人,也因为一个小小的、更亲密一步的接触,破冰了。 盛明盏将她卧室门关上,下楼去。 沈绒紧紧抱着被子,努力放空自己、忽略发烫的耳朵。 她想着快点睡觉,睡两个小时就下去替盛明盏。 可她实在熬得太久太累,有盛明盏在侧,她潜意识里多了一份安全感,这份踏实让她很快陷入了沉睡。 心里到底装着事儿,沈绒没能睡多久就被噩梦惊醒,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她睁开眼睛理了理思绪后,看了眼时间。 都这个点钟了。 沈绒立 即起床,迅速跑到沈黛卧室。 盛明盏和奶奶正在说话,沈黛还是她昨晚离开前的样子。 “怎么样了?” 沈绒一起床就猛跑,这会儿头还是晕的。 “还是老样子。有什么事我会叫你,别急。” 盛明盏熬了一整晚熬红了眼圈,显了些疲态,说话的声音却很温柔,也依旧稳重。 沈绒怔怔地看了沈黛一会儿,脑子清醒了些,肚子立刻有了存在感,饿得咕咕叫。 盛明盏说去做饭,问她想吃什么。 沈绒垂着头晃了晃,“没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不然哪来的力气照顾妈。”盛明盏说,“那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 沈绒双腿踩在椅子上,环抱着腿,下巴在自己的膝盖上磨了磨。 一米六七的个子缩成小小一只。 听盛明盏这么说,她抬起头乖乖地应了声:“好。” 盛明盏多看了她两眼,说:“洗漱去。” “哦……” 沈绒心不在焉地洗漱回来时,盛明盏已经把做好的早餐放在桌上了。 这段时间家里一团乱,也没有帮忙的阿姨,冰箱里空荡荡的根本没准备什么食材。 盛明盏只能煮了三碗白菜面,在上面盖了个相当漂亮的荷包蛋,还不忘铺上一层厚厚的蔬菜。 算是把家中仅有的食材运用得淋漓尽致。 奶奶吃完就去院子里给爷爷打电话了。 沈绒吃了半碗便说吃不下,盛明盏说:“吃不下就放着。” 沈绒又不想浪费。 盛明盏煮的面味道还是这么鲜,暖乎乎的。 她的胃又开始娇气地只愿被盛明盏照顾。 沈绒慢慢地继续又吃了一点,困意再一次席卷。 看沈绒快要睁不开眼的样子,盛明盏说:“你两天没睡,就睡了五个小时肯定不够。吃完了再歇一会儿去。” 沈绒闷不吭声地吃面,整张小脸都要陷到碗里去了,隐约软软地“嗯”了一下。 这一碗面分量也不多,盛明盏是比照着沈绒的食量煮的,吃完正好八分饱。 沈绒慢慢将面吃尽,盛明盏收走餐 具,转身往水池的方向去。 沈绒看手机里无数条没来得及阅读的消息,微信里挤满了亲朋好友们对她和沈黛的关心,便打算回复一下。 盛明盏将能进洗碗机的餐具放进去,摆好,不能进的手洗完了,回来,发现沈绒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盛明盏看她这副样子还握着手机,心里便有数了。 “你和潘潮生……要结婚了?” 这句话沈绒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如在梦中。 刚才回复完微信之后,沈绒不小心看到了一则新闻推送。 “盛明盏”这三个字,即便在一篇密密麻麻的论文中出现,她也能在第一时间捕捉,更别说是处于短短的一行新闻标题中。 前段时间她就听说过这件事,恰巧又看到潘潮生来接盛明盏。 后来在接踵而至的状况推波助澜之下,她和盛明盏越走越近。 重温旧梦时,这件事被她暂时忘在脑后。 如今,焦虑卷土重来。 潘潮生在长街又送花又送戒指,高调求婚? 盛明盏没直接回答问题,将一杯牛奶递到她手边。 沈绒没有接过去。 她知道盛明盏不可能喜欢男人,就算对方再优秀再有魅力,都不可能。 可是离开了沈家的盛明盏只能依靠自己,她有可能为了商业结合而选择婚姻这个手段。 这样一来,她们这段时间的靠近算什么? 盛明盏不是个玩弄感情的人,沈绒明白。 此时此刻,她只想听盛明盏自己否认。 她想听盛明盏亲口终结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沈绒迫切想要盛明盏开口的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盛明盏疯狂的占有欲。 急红了眼的沈绒,也被那占有欲搅得心头剧痛。 如果可能,她只想潘潮生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盛明盏从沈绒的眼里读出了她的焦急。 “如果大家都不开口,或许就能瞒天过海,相安无事……” 沈绒说的这句话一直没能从盛明盏脑海中消散。 这是笼罩在她心头的阴影,是她和沈绒最大的分歧。 盛明 盏比谁都明白,沈家当年一系列的悲剧,摧毁的不只是沈家的上一代,年幼的沈绒更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可如果沈绒一辈子捂着伤口,她们永远都没办法真正拥抱彼此。 盛明盏双肘压在餐桌上,上身向沈绒的方向伸展。 “你在乎吗?” “什么?” “就算我和别人结婚,你在乎吗?” 沈绒双唇微动,盛明盏站直了身子,整个人向前方向倾斜,在沈绒的脸上压出一块浓浓的阴影。 “如果你在乎,为什么在乎。这也是你本能的反应,也跟爱情无关?” 面对盛明盏的质问,沈绒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脑袋,紧攥成拳的手骨节发白。 “你爱我,对吗?” 盛明盏只要一个肯定。 哪怕沈绒不亲口说出“爱”这个字,只要一个肯定,盛明盏会告诉她一切。 即便从今往后决口不再提爱,盛明盏也愿意做那个沉默的爱人。 至死爱她,保护她,永远不再离开她。 只要她承认,这是爱情。 面对盛明盏眼眸里越来越强势的焦灼,沈绒脸上已然没有任何血色。 额头在不断地往外渗冷汗,双肩发颤,看上去极其无助。 盛明盏猛然间意识到—— 我又在逼迫沈绒。 她五指握拳,前倾的身子缓缓向上,在浑身发麻的浓烈情绪中站直了回去。 不能这样强硬地向沈绒索取。 十三岁的沈绒曾经告诉她——盛明盏,喜欢你的人才不舍得让你难过。 闭上双眼。 想要烧光全世界的火气,终究因沈绒的痛苦暂时消散。 谁也没有开口的一分钟时间里,盛明盏感觉大脑被一夜未睡的倦意侵占,消减了她所有的凌厉,只剩心酸。 将低垂的头重新抬起来,看向沈绒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眼尾早就被失落的情绪染得血红。 见盛明盏眼睛里蒙着一层泪,沈绒心猛地抽痛,酸痛感毫不容情地往她心底里钻。 沉默中,盛明盏握住沈绒的手,将她已经攥僵的手指一点点打开。 沈绒都没 发现,掌心里被自己掐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沈绒的注意力还在掌心时,盛明盏的手指已经贴到她的唇上,压着唇面往里揉。 指腹的温度和光天化日之下太过亲密的举动,让沈绒氤氲着一层水汽的眼睛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脸庞和耳尖也因为她的触碰而升温。 将沈绒被她自己欺负得发红的下唇,从双齿间解救了出来。 盛明盏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没力气似的。 “嘴唇,要咬破了。” 手指从下唇的那排咬痕上疼惜地掠过,收回。 “我不该在这时候逼你,别弄伤手指,也别咬嘴唇了。” 在得到沈绒确切的爱,和保护沈绒之间,盛明盏还是选择了后者。 盛明盏笑了笑,看着落在桌面上的一道阳光,消化着这注定的结局。 她说:“算了。” 算了。 无论再怎么勉强,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早该知道的。 盛明盏站起身,转身就要离开的时候,身后乍然传来椅子腿和地面急迫的划擦声。 即将离去的盛明盏被沈绒一把拽住。 桌面实在太宽,沈绒生怕拉不住盛明盏,整个人不管不顾地往前扑,小腹一下子撞上桌沿,直接将沉重的餐桌撞歪。 她单手支撑着几乎贴在桌面上的上半身,另一只胳膊抻直了,紧紧扣住盛明盏。 情绪极其激昂的时刻,沈绒都没发现自己用了全力。 这一握握得自己浑身发抖,也握得盛明盏发痛。 盛明盏的双眼微微睁圆。 刚刚熄灭的希望,死灰复燃。 “别走……” 沈绒姿势相当难堪,几乎是哀求着,睫毛也被打湿了。 “盛明盏,别走。” 盛明盏鬼迷心窍般缓缓靠近桌边。 心被她几欲脱口的话托上了高空。 “我……” 沈绒眼睛里全是血丝,红肿的唇跟着起伏加剧的呼吸不住地颤抖。 盛明盏期盼了多年的那个字就在唇边,却迟迟没能说出来。 炽烈的阳光刺透了窗户,罩 在沈绒身上,将她激出了一身冷汗。 汗水在脊背上往下爬行。 那年春天里支离破碎的梦魇,和盛夏炙热的晕眩撕扯着沈绒的神经,要将她的意识强行崩断。 沈玉的尸体就在盛明盏身后。 她伏在血泊里的脸清晰得每个毛孔都能看得清。 沈绒呼吸在一瞬间静止。 忽然,沈玉破碎的脸动了,沾着血的眼珠一转,看向沈绒。 “咣——” 窗外一阵物体坠地的声响突兀地砸进沈绒的耳朵里,将她最后一丝脆弱的意识彻底砸碎。 盛明盏对她喊了句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 视野里所有的事物都变成了分不清边界的色块,四肢脱离了控制,眼前忽地一片白。 就要脱力地从桌边滑落倒地的时候,盛明盏及时抱住了她。 奶奶听到动静,从院子里冲了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了?” 盛明盏将昏迷的沈绒抱进怀里。 院子里两只因为打架从树上跌落的野猫从草丛里蹿了出来,龇牙咧嘴地又打成一团,很快双双消失。 盛明盏暗叹了一声,对奶奶说:“小绒太累了,有些不舒服。我先带她回卧室。”! 第87章 087 盛明盏将沈绒抱到楼梯口的时候,沈绒就醒了。 “放我下来吧。” 沈绒的声音还有些发软,但很坚决。 盛明盏先让她脚着地,再扶着腰帮她站稳。 后背有墙可以依靠,要是往前倒也能倒进盛明盏的怀中,肯定不会摔着她。 沈绒脚着地了,还拉着盛明盏的手,生怕她会再次突然离开。 “要叫医生来看看吗?” 盛明盏察觉到沈绒双腿软得厉害,随时都有可能支持不住身体,便单手抵在她后腰上。 这个位置最好发力,也最容易控制怀里人的平衡。 要是再晕倒,也能第一时间保护住她。 沈绒额头抵在盛明盏的下巴上,摇了摇头,等这一波天旋地转的感觉过去了,才好声好气地说: “盛明盏,我想去书房。” 盛明盏拉着她,将她送到书房里。 沈绒坐到椅子上,刚才还如纸的脸色这会儿总算有了一丁点儿血色,看上去没有随时会晕倒的危险了。 沈绒说:“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盛明盏微微颔首。 离开书房的时候,将门也一并关上了。 书房是非常好的独处空间,她知道此刻沈绒想要的是一份能自我思索的安静。 书房在一楼,单面磨砂的海棠玻璃门看不清房间里的具体情形,但人影轮廓的动向还是能窥视一二。 要是沈绒再有不适,她也能及时发现。 盛明盏站在书房门口,一时迷茫。 沈绒的应激没有消失,反而更严重了。 身后是消沉的沈绒,斜对面是随时会消失的沈黛。 盛明盏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进退不得,精疲力竭。 沈绒发了一会儿呆,四肢的力气渐渐回流,脑子也勉强能转了。 思绪微动,抬起头,看见对面的玻璃柜中最醒目的是好几摞相册。 她撑起身子,随意抽出其中的一本,翻开,一张张地看过去。 这些照片大多数出自盛明盏之手,有工作时的照片,也有生活的点滴。 很多 场景沈绒都不太记得了。 沈绒工作的时候非常认真,很难察觉到盛明盏神出鬼没的镜头,放眼望去,全是盛明盏抓拍或者偷拍的。 还有些表情分明都扭曲了,盛明盏也没舍得删,同一场景各种崩坏的表情全洗出来了。 沈绒无奈地笑出声,“盛明盏,你在干什么啊……” 盛明盏的镜头不仅记录了她成长的点滴,沈家的历史也凝刻在一张张照片中。 开怀大笑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新物件进入沈家,或是要告别一样跟随已久的老物件时—— 新年、生日、端午中秋、万圣节圣诞节…… 所有节日和日常,她和沈黛、和小命、和秦允以及各种朋友的合影,全都被盛明盏封存。 十三年来,千里春秋128号二十四节气无一缺席。 人工湖的春夏秋冬应有尽有。 “都是纪念,老了之后可以拿出来看看你年轻时的样子。” 曾经的快乐和感动,真的被盛明盏留住了。 沈绒指尖从照片上抚过,停驻在盛明盏的笑颜上。 照片里的盛明盏明明笑得那么开心,如今却沉默寡言,眼底写满了心事。 沈绒难过地想,盛明盏这么坚强的人,所有的眼泪都是为我而流。 一行行眼泪从眼眶中滚落,淋淋落落,打湿她的脸庞。 . NEWS集团的陈忌昨天晚上就来添加好友了,盛明盏这会儿才看见。 通过验证后,陈忌很快就发了信息过来,直截了当地谈起合作的事情。 盛明盏很疲倦,但挤掉潘潮生刻不容缓。 她在二楼的窗边跟陈忌打了电话,陈忌说她已经将潘潮生两面三刀的行径捅到NEWS集团董事会那边,应该能争取到替代潘潮生的机会。 两人很快约定见面的时间,以及初步合作框架。 陈忌就比盛明盏大一岁,行事风格却比她想象得还要成熟老道,且毒辣。 盛明盏知道陈忌从小母亲过世,父亲再娶之后就不管她了,她有时至今日的地位也是独自打拼出来的,很不容易。 “我非常期待和盛总的见面,当然也知道您母亲现在的情 况。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陈忌有礼有节地挂断电话时,盛明盏见沈绒从书房出来了。 盛明盏寻思着说点儿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沈黛的病房里有声音。 沈黛醒了。 奶奶立即唤了她们一声,“小绒,明盏,来!” 盛明盏和沈绒快步走进卧室。 沈黛睁着无神的双眼看向天花板。 她眼中死气沉沉的空洞,是沈绒忐忑心海上的阴云,随时会卷起滔天巨浪,倾覆眼前脆弱的生命。 沈绒坐到床边,盛明盏站在她身旁,奶奶在另一头坐着。 三双眼睛都忧心忡忡地凝视着沈黛。 沈黛目光在天花板上滞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了下来。 “我做了一个梦……” 沈黛眼珠虚弱地对着焦,口齿还算清晰。 她看着沈绒说:“还记得吗?你小学三年级的那年春节,我和你爸打架的那次……” 沈绒隐约记得有这么回事。 姓暴的好像喝醉了酒,弄得家里满地狼藉,她和沈黛站在同一战线,跟姓暴的大吵一架。其他的细节没什么印象了。 沈黛记得一清二楚。 那天是大年三十,暴承泽在外面玩到午夜才回来,喝了个烂醉,一进屋就大喊大叫,让沈黛出来给他做宵夜。 沈黛知道他又在撒疯,懒得理。 沈黛不出来,暴承泽将客厅的花瓶和电视都砸了。 那时候沈绒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不跟妈妈一间屋了。她自己在二楼的卧室里睡觉,被楼下恐怖的动静吵醒,探出小脑袋往下看。 沈黛还不搭理暴承泽,暴承泽冲进她的卧室,指着她骂。 “你说,你们沈家姐妹三个,老子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要什么没什么的赔钱货?你看看你姐,贤惠温柔,赚着钱还知道相夫教子。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你怎么就不行?早知道你这么没用,当初我就该娶了沈玉,起码年轻又有名。 “沈希,沈玉,啧啧啧啧,听听,一个是老沈家的希望,一个是老沈家的宝贝,你呢,沈!黛!” 暴承泽戏谑着读出沈黛的名字。 “看来 你爸妈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所以打从你出生开始就不指望你能活出个人样吧?长得漂亮点,找个好老公,相夫教子窝窝囊囊过一辈子,就是对你最大的指望了。” 暴承泽拉拽沈黛的头发,狞笑道:“别说,这名字还真特别适合你?你……” 突然手臂一阵剧痛,暴承泽一下子放开了沈黛。 手背被锐器划开了个大口子,血已经流了一地。 暴承泽盛怒之下回头,却和自己九岁的女儿对视。 沈绒那时连一米五都不到,又瘦又小,手里却拿着被暴承泽摔碎的花瓶尖锐的一角碎片,护在沈黛身前,昂着脑袋,用沾血的尖端对着她爸。 “再欺负我妈……”沈绒用稚嫩的声音威胁道,“我杀了你。” …… 沈黛这么一提,沈绒也想起来了。 年纪越小,越是不会考虑后果。 对那时的沈绒而言,沈黛是她的全世界,谁敢欺负她沈绒就跟谁拼命。 看姓暴的又来打她,沈绒的确是气到了极点。 这件事后来沈绒就忘了。 毕竟姓暴的犯浑也不是一次两次,后来两人也没少对峙。 沈黛却没能忘记。 “你当时那么小,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比同龄人都要瘦,一开口居然那么凶……当时,我就想,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对不起你,没把你养好……” 沈黛一行清泪滑落,“我的宝贝,那么一点点大,正是胆小懦弱、天真无邪,凡事只想着依赖父母的年纪……怎么我的小绒,就开始保护我了?” 沈绒被她突如其来的这番话弄得心口猛痛。 眼泪在眼眶里迅速汇聚,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盛明盏眼前也一片模糊。 沈黛握住沈绒的手,眼底里带着笑意。 “我的小绒从那么小的时候就,一直,一直都在保护我……” …… 沈绒迁思回虑,无论如何思索也没有答案。 她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沈黛的。 可盛明盏…… 她也不可能让盛明盏难过。 自从除夕那天沈黛想给《汝宁》加平行卡司, 且打算为她和盛明盏都接新剧之后,沈黛和盛明盏之间的气氛变得相当耐人寻味。 乍一看,依旧温馨和睦。 可仔细琢磨,便能察觉到母慈女孝的表面之下,暗潮汹涌。 过年那会儿沈黛给沈绒递了曹琳制作人的大剧《长恨歌》项目书,沈绒还没有想好到底演不演。 她不说,沈黛也没逼迫她。 沈黛有一段时间没有追问,沈绒便在忙碌中暂时将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 毕业之后,沈绒全心全意扑在《汝宁》的演出上。 一场接一场地演下来,对于长念这个人物越来越熟练,和盛明盏的合作甚至已经刻入她的肌肉记忆之中。 即便不用脑子,也能完成。 一周六场演出,碰上节假日甚至加到八场。 起初艰难攻克下来的高难度角色,在日复一日高频率的重复演出中逐渐被沈绒吃透了。 台词、舞蹈和所有的表演,变成了一日三餐般的寻常。 甚至是没能说出口的乏味。 当初她对这个角色澎湃的创作激情,也在机械化的驻演中无声消减了些许。 沈绒太久没有接触新角色,新的故事了。 在《汝宁》上百场演出中高品质的表现,完全是凭借她职业精神撑下来的。 而且她知道,盛明盏一早就落下的腰伤早就发作,瞒着剧组瞒着她去医院看过好几回。 盛明盏当然不能说。 一旦将她的伤势公布于众,剧组一定会接受沈黛的建议,减少盛明盏演出的场次,安插平行卡司。 沈绒就要和别人搭档了。 一个陌生的人就要拥有“积雪”,成为“长念”的恋人。 甚至能搂着沈绒,触摸她的腰她的腿,和她对视,与她共舞。 一切将如沈黛所愿。 而这只是拆开她和沈绒的第一步。 不可以。 盛明盏默默地让医生给她开药,一声不吭地避开所有人去治疗。 她能瞒天瞒地,却瞒不住最在乎她的沈绒。 沈绒知道,她的伤势在加重。 所以在沈黛又一次提议给《汝宁》安插平行 卡司的时候,沈绒有些动摇。 “可是……这件事还是得盛明盏答应吧。” 空荡荡的排练厅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沈绒的声音听上去很焦虑。 沈黛却很平静,“你明盏姐姐对你,对积雪这个角色太偏执了。我想你也察觉到了吧。你要她主动开口同意,估计得等下辈子。” “可是……” 沈绒想要再争取一下,一抬眸,对上的却是沈黛冰冷又强硬的眼。 沈绒心下一凛。 她从未见过沈黛这样的表情。 “小绒,最近你也看到了,长街的评论家们是怎么评价你的演出的。死气沉沉,满是匠气。你不该是这样,你一直都是个愿意尝试、勇于突破自己又充满灵气的孩子。可是现在呢?我知道你讨厌那些口无遮拦的评论家,我也讨厌,可不得不说,这次他们说的有几分在理。 “因为明盏的反对,你所有的精力只能放在《汝宁》上,放在这一个角色上。你的疲态连我都能察觉到,你自己难道一点都没发现吗? “《汝宁》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剧,我也很爱它,想要它越来越好,可现在你们看似全情投入,实则是在将它越演越局限。受限制的不只是《汝宁》。 “小绒,我这些年煞费苦心地经营安真剧场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你,为了你能够随心所欲地演你喜欢的所有剧,所有角色。你的艺术生命才刚刚开始,只有将路走宽了,你才有可能往上走,往你想要的殿堂去。你比谁都热爱音乐剧,妈妈绝对不想你因此消沉。” 沈黛的话让沈绒想到了沈玉。 给予她致命创伤的,不只是同性恋人的离去,更是事业上的失败。 灵气不复。 这对一位天才演员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 “你好好想想吧,小绒。妈妈相信你明白该怎么做。” 沈黛的话嗡嗡地在一墙之隔的盛明盏耳朵里响着。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发白的走廊。 小绒不会背弃我的。 一定不会…… “明年再说吧。” 沈绒犹豫地说。 盛明盏的双眸蓦地凝住了。 沈黛笑了起来,拍拍沈绒的胳膊,“行,你好好想想。《长恨歌》剧组一早就跟我说过,女主角非你不可,现在还给你留着呢。什么时候想通了就跟妈说。” 沉寂了片刻,沈绒轻轻“嗯”了一声。 沈绒心想,先口头上答应沈黛,将她稳住了再想办法。 跟她僵持的话,很容易引发不良情绪,人在愤怒的时候只会口不择言。 话赶话赶出来的全都是恶语。 她不想和沈黛吵架。 而且一旦激怒了沈黛,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无法想象。 到时候必定会引发她和盛明盏之间最大的危机。 冷静点。 沈绒对自己说,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心里正盘算着,忽然从走廊传来一身巨响。 有人将保洁放在路边的水桶给撞翻了。 “谁啊,这么毛毛躁躁的。”沈黛说。 沈绒鼻翼轻动。 似乎嗅到了一丝残留的,熟悉的香水味。! 第88章 088 无论多不情愿,迷乱的春季终究是会来的。 每年盛明盏为她父母扫墓后不久,就会迎来沈家的低迷期。 沈玉忌日前后,沈家气氛都很沉闷且敏感,这屋子里所有人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尽量只说一些小事、趣事,刻意去聊一些轻松话题。 今年却有些不同。 因为以往负责活跃气氛的盛明盏心不在焉。 《汝宁》剧组去L城巡演的这一趟相当火爆,加演两场之后,盛明盏和沈绒面上都尽职尽责演得完美,一下台却十分疲惫。 回到酒店两人一块儿泡澡,沈绒提前从浴缸里出来,擦身的时候听盛明盏说: “咱们最近好像很生疏。” “有吗?”沈绒将干发帽戴好,“哪生疏了?不是每天都在一起么?” 盛明盏从水里出来,眷恋地将沈绒抱入怀中,磨她的耳朵。 “那是工作关系才在一起,私下你好像没什么话跟我说。” 沈绒被蹭得心头发烫,想到盛明盏可能听到了她和沈黛的对话,说不上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主动回吻了盛明盏。 这一夜两人都有点失控。 沈绒不仅任盛明盏摆弄,还格外主动。 一直到凌晨,两人都累得够呛,才相拥而睡。 或许是这一夜的温存,让她俩在巡演的后半段又找回了亲密的状态。 只是疲倦感如影随形。 说不上哪里不对。 兴致不高的两人除了闷不吭声地释放欲念之外,其他时间里话的确不多。 或许她们是有一肚子话的,但并不是什么好话。 理智在控制着她们,不能说。 巡演结束回N城,下了飞机沈绒一开机,微信“唰唰唰”进来好几条,震得沈绒和盛明盏不注意到都不行。 沈绒当着盛明盏的面打开微信。 是曹琳邀请她来《长恨歌》与主创见面。 【我们都很期待我们的女主角哦!】 沈绒叹了一声,挽着盛明盏的胳膊去托运的地方等行李。 “你知道了吧,沈女士一直想要我去面试《长恨歌》。前段时间曹琳加了我 微信,一开始是聊别的事儿,聊着聊着又聊了回来,说半天还是想让我去试试。” 盛明盏笑着说:“看来曹琳很喜欢你,那你不去试试看吗?” 沈绒“切”了一声,说:“盛明盏,少说反话,要是我去试了你不得跟我生气啊?” 盛明盏目光往手机上瞟,“那你要怎么拒绝曹大制作人的好意?毕竟人家很想要你,在后面追得很紧呐。” “我推荐了董珍给她,保她满意。” 董珍,盛明盏也很熟悉,是《汝宁》除了主角之外的超级替补。 去年年末的时候有一个重要角色发高烧无法演出,就是董珍替的。 董珍很有才华,不过不是科班出身,在外长街闯荡了好多年,总算被长街的剧组相中,只是到长街后依旧没能演上主角,自然没什么名气。在某些制作人眼里她年纪算是有些大了。 沈绒非常非常欣赏她的才华,觉得她不应该只是当替补,她应该在更大的舞台上演绎更复杂更有挑战性的角色。 董珍经验丰富,独挑大梁绝对没问题。之前沈绒一有机会就会将她推荐给各大制作人和投资方。 这回《长恨歌》的女主角杨贵妃和董珍的匹配度非常高。 一路沈绒都在聊董珍有多厉害,这些年有多不容易。 “董珍真的很有古典美,她和我一样是学古典舞的,记得上次她还跳过《醉酒》吗,这么一看杨贵妃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她要是拿下这个角色,整条长街还不被她迷死啊?” 回到她们的小两居,盛明盏反手将门关上。 “宝贝,你一点都不怕她会压你一头吗?你知不知道在很多人看来,她和你是同类型演员?” “管他呢。” 沈绒迫不及待将盛明盏在机场给她买的巧克力蛋糕打开,舀了一勺。 “都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倒霉鬼说的。我只希望这世界的明珠都不必蒙尘。要是她主演了《长恨歌》,我一定会当首演的观众。就坐第一排,给董珍献一大束的花,将她整个人都埋进去的那种。” 沈绒一边吃巧克力蛋糕,一边含含糊糊地激昂演说。 盛明盏则带着着迷的笑意聆听她说的每个字。 沈绒说到最后,才有空腾出嘴来惊艳。 “盛明盏,你怎么这么会选!快吃一口,这家的巧克力蛋糕真的很好吃!” 沈绒喂了盛明盏一口,之后就演变成在沙发上热吻。 这次的热吻以及之后在浴室里一切的举动,都是沈绒主动挑起的。 从浴室出来,盛明盏帮沈绒红肿的嘴唇抹唇膏的时候说: “你发现了吗?最近你有点奇怪。” “有吗?哪有,你才奇怪。” 沈绒还不承认。 盛明盏指腹在她耳洞口磨了磨,“以前都不会这么主动,每回都闷不吭声,从来不叫的。但是刚才……” 脸色立即就被逗红的沈绒回手就是一个大抱枕,往她脸上砸。 “盛明盏,你在说什么,不许说!” 盛明盏稳稳地接住,将抱枕扣留在怀中,正经了一些,说: “不闹了,说正事。你极力推荐董珍进《长恨歌》剧组,看得出来对董珍很上心……” “盛明盏。”沈绒歪着脑袋狡猾地笑,一副看透她的样子打断她,“不是说不闹了吗?你分明还在闹。我对董珍完全只有身为音乐剧同行的欣赏好不好,你明明知道!” 盛明盏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宝贝,听我说完。重点不在谁演《长恨歌》,而是你今年拒绝了《长恨歌》,明年妈说不定会再给你塞一部《短歌行》。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再找一个人塞给剧组吗?妈在想什么我们都知道。如果一再退让只会让她继续想别的办法拆开咱们,你不能永远逃避。” 盛明盏拉住沈绒的手,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磨了磨,像是一种讨好。 “宝贝,咱们出柜吧。只有出柜了,我们才有正当的理由来对抗所有想要拆散我们的力量。” 沈绒一直都在认真听她说话,在听到最后这一句时,很明显地露出了讶异。 这个表情让盛明盏心中一沉。 “你在想什么啊。”沈绒说,“咱们可是最佳搭档,安真剧场的摇钱树,沈黛为什么要拆开咱们,她傻了啊她。” 盛明盏没再说完,勾着沈绒手指的动作也在慢慢脱力。 沈绒答非所问。 当一个人答非所问的时候,其实她已经回答过了。 . 沈绒将董珍推荐给《长恨歌》剧组这事儿,董珍和剧组都挺满意。 虽然曹琳最想要的依旧是沈绒。 时也,命也。 董珍在沈绒推荐主演《长恨歌》之后,跟着这部剧大爆。 那一年《长恨歌》在长街风头无两,无论是票房还是话题度都是年度最热。 最后还斩获了金石奖包括最佳女主角在内的七项大奖。 《长恨歌》的爆红,引来一波关于这部剧的八卦。 有爆料说当初制作人曹琳选的女主角是沈绒,但是沈绒拿乔,剧组等了一年她都没有来,最后实在等不起只好找了董珍。没想到《长恨歌》能成为现象级的爆剧。 即便有传闻说董珍是沈绒推荐给《长恨歌》剧组的,但没人愿意提及。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舆论并不想传播演员们心心相印的好事,他们想要的,只是一场一面倒的血雨腥风。 评论家们打了鸡血般纷纷冒头,群嘲沈绒居然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愚不可及;《汝宁》是沈绒的制高点,当她到了最高点后必然会一路下坡,而错失《长恨歌》女主角就是她跌下神坛的先兆。 那段时间单方面觉得和沈绒有前仇旧恨的人层出不穷,疯狂拉董珍踩沈绒。 大有一鼓作气将沈绒打入谷底,抬董珍成为长街第一花旦的气势。 董珍在繁忙的演出间隙也听到了这些言论,弄得她又难过又着急。 明明是沈绒帮她争取到这么好的机会,如今却被恶意中伤,实在太过分了。 董珍和经纪公司商量了一晚,她很想出来帮沈绒说话。 经纪人对她说:“如果这件事让你特别在意,那你就说吧。毕竟这是事实。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你分心。无论如何,你要演好《长恨歌》,只有演好了你才没有辜负沈绒的一番好意。” 董珍深受鼓励,发微博还原了沈绒推荐她进组的事。 没想到她这番话引来更多嘲笑。 【不是吧,这么好的机会沈绒都拱手让人?说她蠢有问题吗?】 【有没有懂的,沈绒一直都 很蠢,很不会选剧】 【沈绒的角色渐渐固定了,就是那种大女主,其他的她演不来】 【她不会一辈子就缩在安真剧场,只和盛明盏一个人搭档吧?】 【服了,早晚过气】 …… 《汝宁》的SD也受到这次风波的影响,陆陆续续混进来一些来路不明的人,趁势当面给沈绒难堪。 让一直都对SD很积极的沈绒渐渐烦躁,甚至在心底里滋生了抵触的情绪。 虽然约定好了不去在意碎嘴子评论家们每天都在念叨什么,但盛明盏还是察觉到最近沈绒的情绪不是很好。 也是,根本不用专门去网上看,想要让沈绒难堪的人简直无孔不入,SD当面说的话就已经很让人反感。 沈绒一直闷不吭声并不去提,将一腔不忿化成了工作动力,演出的时候更卖力。 也更累。 盛明盏的腰还没好明白,沈绒就拉伤了大腿的肌肉。 那晚她坚持演出之后,想假装没事,被盛明盏看出来了,将她抱到休息室里。 这一路剧组的人都盯着她俩看,沈绒不好当众和她争执,到了休息室里沈绒沉着脸说: “我没事,下次不要这样了。” 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说的明白,但是话里的意思很清晰—— 沈绒不想别人“误会”她俩的关系。 她想维持着地下情,没有出柜的打算。 盛明盏还在帮她按摩,听到她的话缓缓抬起头。 还以为盛明盏会说什么反驳的话,有可能尖锐得足以让她们争吵。 盛明盏却对她笑了。 “但是我担心你啊。” …… 察觉到最近风向不对,安真剧场的老观众们自发维持次序,组织了一大波人来安真剧场后门,看到不怀好意又想刺激沈绒的可疑人物,就给挤到后面去。不让妖魔鬼怪靠近,影响沈绒的心情。 熟悉SD规矩的人明白,在SD大家聊的就是剧和演员演出本身,签签名合合影,其乐融融。 最好不要问一些隐私问题,公开嗑CP更是禁止。 但最近各怀鬼胎的人涌进来,想要保护演员的也 奔来一波。 SD人一多,不可避免地混乱。 《汝宁》演完之后,沈绒一如既往坚持卸妆,素颜去了后门。 到后门的时候已经有几位演员在这儿了,她的出现引来一阵激动的尖叫。 一一将场刊、《汝宁》的官摄盘和周边拿来签名,沈绒签得认真,时不时回答一些问题。 没发现有个站在人群后排的人拼命往前挤,想要拍她,将相机高高举过头顶。 “别挤别挤。” 前排的人被推了好几下,胸口都卡着铁栏杆了,耸动着身子不满地往后喊了一句。 前排这么一反抗,后排反而挤得更凶,一时间相互推搡起来。 拿相机的人手上一松,相机直接对着沈绒的脑袋砸下来。 沈绒还在低头签名没有发现,只听见一阵惊呼。 当她抬起头时,发现一架沉重的单反悬停在她的头顶。 盛明盏稳稳地接住了。 “大家不要拥挤。”盛明盏一只手拿着相机,一只手暗暗环住沈绒的腰,将她往自己身后带,对着观众们努力维持着好脸,“往后一点,别受伤。” 盛明盏出现的时机和单手护住沈绒的举动,立即引发现场的尖叫。 “天啊!这就是SD的福利吗?” “我妈的盛总好帅!” “是在护妻吗!是在护妻吗!是护妻了!” “单手接住单反,这反应这力量这指力,在床上也很厉害吧!” “卧槽,开黄腔?你可真敢说!” “小绒太性.福了!” “一晚十次不算多吧?” 带着颜色的玩笑话肆无忌惮越说越大声。 周围听到的人跟着一块儿起哄,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在所有圈子里CP话题都非常忌讳在本人面前提及。音乐剧圈更是如此。 嗑CP的都是私下圈地自萌,不想影响演员们演出时的心情,更不愿意她们被嗑CP嗑得狠了选择避嫌,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要只是在看到喜欢的CP时激动一番,也无伤大雅,但这会儿说的这些露骨的话的确过了。 盛明盏听到 了双唇都尴尬地抿成了“一”字,更何况是沈绒。 盛明盏心道,估计小绒得有段时间不来SD了。 “疯了吧。” 没想到沈绒突然开口,“别说这么恶心的话。” 沈绒的声音不大,但SD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方才起哄的声音很快平息。 一双双或震惊或失望的眼睛射向她。 沈绒带着一脸的冷意,转身离开。 …… 奶油色的甲壳虫奔驰在午夜N城的高速公路上。 车厢内已经安静多时,往日朝夕相对的两人一路上都没跟对方说话。 盛明盏很不喜欢这份让她不安的沉闷,到家之后,主动帮沈绒脱外套。 “宝贝,别让自己不舒服。”盛明盏说,“生气伤身的。” 沈绒看着盛明盏灵巧的手指,想起刚才的事。 “我也不想让自己不舒服。” 盛明盏摸摸她脑袋,“你这样想好了,那些人虽然口无遮拦,但也是因为喜欢咱们才这么说。” 沈绒摇着头,忧闷不已。 “盛明盏,你真的不觉得恶心吗?” 听到她这么说,盛明盏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收回了抚摸她的手。 盛明盏一如既往地笑,那温和的笑意让她的话听上去都不像是一场质问。 “是这话恶心,还是同性恋让你恶心呢?”! 第89章 089 和沈绒初吻发生在盛明盏一十岁时。 一十岁的盛明盏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因为她喜欢的人也喜欢她。 她一直以为命运之绳一端在自己手里,那一头被沈绒珍惜地紧攥在手。 从未想过,会有撒手的那一天。 SD事件之后,盛明盏和沈绒的情绪都有点不太好。 以往在后台她俩总是找机会互怼,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斗两句嘴。 仿佛调侃彼此就是她们的能量之源。 可最近,《汝宁》剧组上上下下都发现了,这对姐妹居然不斗嘴了,甚至有意避开对方。 即便说话,也都是例行公事,沟通工作上的事。 有一种说不出的、正在避嫌的感觉。 剧组同事都过来问林枳,这对姐妹怎么了。 林枳哪知道啊,她也很好奇,又不敢问。 沈绒和盛明盏这两人一旦板起脸来,都像是下一秒就能杀两个人玩玩的狠角色。 剧组发现她俩不对劲,沈黛自然也察觉到了。 而且她还察觉到了一份旁人没有感知到的蹊跷。 沈绒和盛明盏的冷战,不像是一般姐妹之间的闹别扭,完全是恋人吵架时才会有的感觉。 恋人……恋人。 同性恋。 这三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字,像一场已经遗忘的噩梦,又一次席卷她的生活。 为什么小绒会这样,为什么明盏会这样? 沈黛一整天都没吃饭的胃口,到了深夜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才非常艰难地有了一点睡意。 入睡后,断断续续地做一些梦。在梦境里进进出出,难受出了一身热汗。 沈黛迷糊地睁开眼睛,黑暗中感觉有人坐在床头,吓了她一跳。 “一姐。” 居然是死去多年的沈玉。 “你……”沈黛惊得浑身瑟缩,“你怎么会在这?你是来报复我的吗?” 沈玉还是一十多岁时年轻又漂亮的模样,坐在床边,笑得沈黛浑身发寒。 “为什么我要报复你呢?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吗?” “我,不是的……当年,当年我不是故意要说出来的,我不是!” 沈黛着急地解释,解释道到后面甚至带上了哭腔。 “我从来都没那么想,我怎么会想害你……这些年我都很想你,我从来都没能忘记你……” 沈黛悲从心起,抱着沈玉痛哭了一顿。 恸哭间,察觉到怀中的触感很奇怪。 她抽泣着打开双臂,发现抱的分明是一具沾满血水的尸体! 沈玉破碎的脸就在眼前。 沈玉笑着,五官渐渐挪位。 “无论你想不想,最后我不都死了吗?那些事就是你做的啊。一姐,你不觉得小绒和我特别像吗?她也是同性恋,她会踏上和我一样的路。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带她一起走。” 沈玉忽然抬起手掐住她的脖子。 她大叫一声,从梦里惊醒。 早上六点半,蒋阿姨正好起床,路过沈黛的卧室听到里面的呼喊,吓得一哆嗦,赶紧过来敲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蒋阿姨咣咣咣地叩着门。 沈黛一边喘着气一边在卧室里巡视了一整圈,确定没有沈玉的影子,她身上也没有沾上血水,才确定刚才是在做梦。 让她胆寒的梦。 沈玉的墓地,沈黛很少来。 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 墓碑前有一大片的白玫瑰花束,白玫瑰包装精致,花瓣娇嫩饱满,看上去非常新鲜。 应该是常有粉丝来祭拜她。 这么多年了,还有人惦记着她。 纸灰被风卷起,迷了沈黛尽是血丝的眼睛。 “我知道你恨我,恨沈家,当年我没能留住你……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沈黛一边往火中丢纸钱,一边抽泣着。 “但你已经报复了我。你故意死在小绒面前,给她留下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阴影,你还想怎么做呢……本来这是就和小绒无关,从头到尾小绒做错了什么?她那么喜欢你,你也那么疼爱她,要报复的话尽管来找我,你别找她啊……别让她走上你的老路……小绒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有今天……” 沈黛将 纸钱在手里紧紧攥成一团,声泪俱下,在沈玉的墓碑前失控地痛哭,说着不着边际、自己都未必信的话。 哭到精疲力竭,照片里的沈玉依旧对她微笑。 教人心惊胆战的春天走到了尾声,痛哭之后的沈黛心也跟着硬了起来。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迄今为止,长街的职业环境对同性恋依旧不算包容。 最重要的是,明盏是个占有欲很强的孩子,她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她不想让小绒和别人搭档。 久而久之,小绒的事业只会越走越窄。 小绒不能被捆绑在注定陨落的不归路上。 沈黛下定了决心,要保护小绒。 无论用什么办法。 端午节前,沈黛打电话给沈绒,让她和盛明盏一块儿回家吃饭。 沈绒也厌倦了和盛明盏之间躲躲闪闪的气氛,想着趁回家吃饭这一趟冰释前嫌。 本来也不该闹成这样的。 回家的路上,沈绒主动说了些趣事,盛明盏很配合地跟她开了几句玩笑。 气氛还不错。 停车之后,沈绒主动吻了盛明盏。 盛明盏捧着她的脸回吻,两人差点在车里擦枪走火。可一会儿要见沈黛,她们不能玩得太过火。 只能在意犹未尽中停止。 餐桌前,沈黛说着最近剧场里的事儿,沈绒和盛明盏轮流附和着,努力不让话掉在地上。 各怀心事的一家人,聊起天来自然干涩又尴尬。 沈绒有些不自在,但转念想,只要她们家的情况不继续恶化下去就好。 只要不将事态推至不可挽回的境地,她会想到办法化解现在的危机。 沈绒夹了一口菜,却忘记送入嘴里。 她反省着最近自己做的事儿,被情绪左右的情况下太冲动了。 盛明盏是给了她压力,可归根结底她也知道盛明盏一直都是占有欲极强的人。 盛明盏年幼的时候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失去了人间第一个庇护所,第一份珍贵的感情也被辜负。 这份创伤让她产生了应激,当她再一次面临“失去”的可能时,第一反应就是去挽留——甚至是强 行挽留。 这些年她在沈家的呵护下,性格里的那份戾气几乎看不见了。 起码在过往的十年中,沈绒并没有真正被她尖锐的占有欲伤害过。 一切都会变好的。 这一刻年轻的、且还未经历人生真正风雨的沈绒非常坚定地认为,千里春秋128号的温馨日常,以及她渐入瓶颈的事业,都会好起来的。 “小绒。” 沈绒的思绪被沈黛打断。 “这孩子想什么呢,叫你半天都没反应。” “想台词呢。” 沈绒从容应答的时候,发现盛明盏神色不太对劲。 盛明盏手里拿着汤匙一动不动,瞧着汤碗的眼睛和嘴角浮着的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都一并静止了似的。 沈黛刚才说了什么? “没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啊。”沈黛拿出手机看行程,“下周一怎么样?你刚好没有驻演,男方呢听说是你,高兴坏了,说什么时候只要你有时间直接跟他说就行。那就暂定下周一吧。” 沈绒:“什么周一,什么男方?” “嗯?敢情你刚才都没听见啊?” 沈黛又重复了一遍,说要给她安排相亲。 沈绒下意识再去看盛明盏。 盛明盏还是保持刚才的神色,机械般给自己喂汤。 面上是沈绒都不熟悉的平静。 平静到让空气中多了一份冷丝丝的阴沉。 “为什么要相亲?”沈绒不解又有些生气,感觉沈黛在这时候挑事非常不明智,语气中自然多了一份火气,“我哪有这个时间?我才25岁,我不觉得我已经到了需要相亲的年纪,而且……” “而且”之后没说完的内容,沈黛帮她补充完。 “而且你觉得你们音乐剧演员出去相亲的话,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或者又怕被说闲话?小绒,你是演员,又不是那些娱乐圈的明星,长街结婚的演员多了去了,有了家庭的支持才能够更好地投身在事业上。你放心,有我和你明盏姐姐帮你看着,肯定会帮你选个最好的对象。也不用着急结婚,就先认识着、相处着。不然你现在是才25岁,可是转眼就26了,再过几年奔着30就去,恋爱再谈个几 年,生孩子都得是高龄了。高龄产妇太危险……” “妈。”沈绒将筷子放下,不解地看着她说,“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是一个会在意什么结婚生孩子的人。这辈子被婚姻耽误的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想着我再去走这条路?结婚生子会成为我的人生支柱?这些无聊的事情只会妨碍我。现在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音乐剧上,不想谈婚论嫁。” 沈绒是带着火气的,拒绝得非常强硬。 在听完她的话之后,盛明盏犹如冰封的脸色稍有好转。 “是么。” 沈黛却冷笑了一声,突然转头对着盛明盏说, “你是想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事业上才不想去,还是因为别的事情不愿意?你觉得呢,明盏,你觉得你小绒妹妹为什么不想相亲?” 沈黛这反常的做法一瞬让沈绒明白了。 沈黛并不是真的想让她去相亲。 从头到尾,沈黛想的就是试探沈绒。 换作以前,或是其他任何事,沈绒都会耍赖加撒娇地将这事儿掀过去。 可被刺中了要害,沈绒口不择言强硬拒绝,相当反常。 沈绒露出情绪的端倪,正是沈黛要的结果。 她立即将矛头指向了盛明盏。 与上回阴云过境却悄无声息平息的默契不同,这次沈黛的质问毫不客气。 而经历过漫长试探的盛明盏,早就在压抑中蓄满了反击的力量。 她当场收起了妆点在外撑着场面的笑意,扎起刺人的尖锐。 “妈,小绒的事情小绒自己决定,我和你都不能逼迫她去做不想做的事。” 无论是强硬的话语还是疏离又极具威胁性的神态,都在警告沈黛,她没有一星点想要退让的意思。 沈绒看着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两个人,为了争夺自己的掌控权寸步不让。 脊背的麻意渐渐爬至她的头顶。 不止是盛明盏在失去中长大。 她也一样。 天崩地解的狂涛,一触即发。 这是她非常熟悉的气氛。 也这是她一直以来,最最害怕的。 . 端午之后,N城温度一升再升。 金阳罩顶,强光晒得所有事物都在发白、发亮。 世界仿佛在烤箱中慢慢融化。 沈绒这几天有种中暑的感觉,整个人恹恹欲睡的,对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 天闷得人喘口气都难。 沈绒甚至不知道让她呼吸不畅的,究竟是天气原因,还是那昭然若揭的恋情。 端午节那天的龃龉,谁也没主动划上句号。 一桌的饭都没怎么吃,盛明盏就走了。 沈绒也走了,但没跟盛明盏一起。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不想面对盛明盏。 她有种预感。 她和盛明盏之间的争吵在所难免。 之后的一段时间,沈绒偶尔回家,大多数的时间都泡在剧场里。 过度演出不仅没让她情绪好转,反而损害了身体。 大腿肌肉的拉伤还没好明白,腰又开始发痛。 哪哪都不对劲。 长街又出了几部让人津津乐道的音乐剧。 她听周围的同事在热议某某剧场出的某某剧,剧情有多曲折离奇,演员唱演得有多好,布景新奇到可以引领改革了。 她竟一点儿都提不起兴趣。 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她只希望能下一场大雨,将整个世界洗涮殆尽。 心不在焉和没放在心上的病痛,必然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沈绒在周四下午的排练中走位失误,从道具台上摔了下来。 膝盖重挫。 盛明盏当时正好没在剧场——最近她的行踪不定,谁也不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了。 沈黛收到沈绒受伤的消息,第一时间杀到医院,看到女儿受伤的样子怒火中烧。 “你这是在透支你的艺术生命。” 沈黛眼睛里满是怒火。 沈黛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多年,即便比不上她大姐,也会有犯浑的时候,但她最大的优势就是雷厉风行。 先前因为盛明盏和沈绒双双反对没再推进的《汝宁》平行卡司,这回沈黛转手就给安排好了。 她给沈绒饰演的长念找了一位平行卡司,相当于替补。 这位演员 在长街成名已久,专业能力非常扎实,上个月沈黛就找到她,给了她排练的所有视频资料,预付排练费,让她先练起来,随时都有可能上台。 如今机会到了,进入剧场加班加点排练了一周,有模有样。 即便没能达到沈绒精益求精的水准,临时救场还是可以的。 沈黛已经和剧组沟通好了,一周之后看她排练的情况,能上台就上台,不能的话就再给一周的时间,到七月初再启动。 沈黛的计划着,给沈绒一个半月休息的时间,好好休养。 她实在太累了,再这样下去肯定吃不消。 膝盖这个地方对舞蹈演员而言极其金贵,得好好养护,绝对不可以落下病根。 治疗的这段时间,就由这位替补出演长念。 . 盛明盏从心理咨询室出来时,心情并没有好多少。 这位心理医生似乎和她的脾气不太对路。 换个心理医生吗? 独自吃饭的时候,盛明盏思索着,或许自己比较适合和一个喜欢刨根问底、更加主动的医生交流。 只有当对方迫切想要了解她时,她才愿意试着敞开心扉。 就像当年的小绒那样。 小绒…… 盛明盏将一早上没看的手机拿出来—— 不知道小绒有没有联系我。 心情复杂地解锁手机屏,“一点都不好吃”安静地待在置顶上,最后一条微信停留在前天。 倒是林枳一口气进来六条微信。 还有没接到的语音通话。 盛明盏点开微信内容,只看了一眼,立即起身出了餐厅。 “祖宗,你哪儿去了,谁都找不到你人。” 林枳带着她到了医院。 “怎么摔伤的?” 盛明盏人高腿长,在走廊上疾走,林枳差点跟不上她。 “彩排的时候走位走错了,摔了下来,应该是摔着了膝盖。” 盛明盏更是不解,“走位错了?这走位她走了无数遍,怎么会错?” “我看她这几天都恍恍惚惚的,心不在焉,估计是走神了。”两人到了病房前,林枳用手背搓了一把下巴 上的汗,“你们好好聊聊吧,我就不进去了。” 门轻启,病房内只有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的沈绒。 盛明盏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扰她的时候,沈绒睁开了眼睛。 “我没睡,进来吧。” 沈绒的声音轻柔,望向盛明盏的眼神里分明带着期待。 盛明盏坐到她床边,沈绒先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儿,膝盖磕了一下,医生说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好。好好休息就不会落下病根。” 盛明盏点了点头,默然片刻后,说:“如果我在你身边,一定会接住你,绝对不会让你受伤。” 沈绒动容地拉了拉她的袖子。 盛明盏俯身,亲吻她有点干燥的唇。 沈绒用鼻尖蹭了蹭盛明盏,“你啊,腰伤了这么久,才是要去好好检查一下。正好《汝宁》会暂停一两周,你趁这个机会好好看看腰。” 即便没说过,沈绒早也发现她腰的旧伤复发了。 她的事,都逃不过沈绒的眼睛。 即便最近有些别扭,可沈绒还是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放在心上。 窝心的感觉让盛明盏眼眶有些热,动情地又来吻沈绒。 两人缠在一起半天,要不是顾念沈绒受伤了,肯定无法自控。 盛明盏率先找回了理智,结束深吻,气息还不太顺地摸摸沈绒的耳朵,“好了,别弄伤你。” 沈绒看盛明盏被碾得深红的唇,还想多吃几口。 回想刚才接吻时沈绒勾她的小动作,盛明盏点了点她的脑袋,起身去给她倒点水喝。 倒水的时候,盛明盏回温的脑袋终于能思考了。 回想刚才沈绒的话,发现一个奇怪的点。 “你刚才说《汝宁》会暂停一两周?” 盛明盏喝了一口水,确定水温适口后递给沈绒,问她,“你膝盖怎么可能一两周就痊愈?没好明白可不能登台。” 沈绒喝完了水,才慢吞吞地说:“我不登台,肯定养好了再说。” 盛明盏无言片刻,很快明白了。 “妈还是找了平行卡司,对吗?” 盛明盏的语气分明和上一句没有什么变化,可沈绒就是 察觉到了她情绪非常细微的转变。 “盛明盏,我觉得我们得将这事儿摆在明面上好好说一下了。”沈绒拉着她的衣角,示意她坐过来。 盛明盏坐下了,但没坐到最近的位置。 “沈黛想给《汝宁》加平行卡司,那就让她加啊,她可以加一个长念进来,咱们也可以再找个积雪。到时候我还和你搭,另外两个她们自己搭就好。咱们都有伤在身,连轴转了这么久,趁此机会休息一段时间,不好吗?” 盛明盏说:“你愿意让长念和积雪与别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吗?《汝宁》不是只属于咱们俩的吗?” “你肯定也发现了,妈最近一直在针对咱们,如果给《汝宁》安排平行卡司能让她放松一点,何乐而不为?我们没必要和她硬着对抗,会有其他的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她今天能加平行卡司,明天就能真的让你结婚。如果每次都为了安抚她而做出妥协,那么你每退一步,她就能更深地控制你一点。” 这些日子压抑的情绪,忽然被这两句针对的话点燃,火苗一下蹿上了天。 沈绒问她:“那我该怎么做呢?盛明盏,那是我妈,也是你妈。” 盛明盏“嗯”了一声,沈绒以为她想法有了转变,没想到她接了一句, “现在她还把我当女儿吗?” “……” 沈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短暂的沉默之后,沈绒决定跟盛明盏说明白。 必须说明白,不然她和盛明盏的关系会被推到危险的边缘。 “最近咱们心情都不太好,没怎么聊天,既然今天咱们说到这儿了,我觉得我的想法还是应该告诉你的。我并不觉得我是受那些评论家们言语的影响才有这个决定。我复盘了一下这几年的演出,的确没什么进步。模式化的表演让我很累,越来越难找到兴奋的感觉。” 说到这里,盛明盏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我的确需要新的角色,寻回创作激情,重新丰富我的表演。所以,既然《汝宁》有了平行卡司,我想去别的剧组面试。” 和盛明盏所想一致。 沈绒还是沈绒,刚才她们俩还在热吻,几分钟之后,她就想要新的角色 了。 “我能和你一起面试吗?”盛明盏问她。 “这,得看有没有合适的角色吧。” “很难有吧,双女主剧太少了。” 盛明盏的话弄得沈绒心里泛着难受,又愧疚。 沈绒在心里千挑万选想找句话安抚她的时候,听到盛明盏说: “能被这世间自然而然承认的是男女夫妻,是异性情侣,被迁就通融的也是他们。同性之间的感情终究要低于别的情感一等,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对吗?我一直觉得咱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你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小绒,你觉得和我相爱可耻吗?可耻到无法对旁人提及。” “盛明盏……” “今天你能不能告诉我,咱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是你的爱人吗?小绒,你爱我吗?” 沈绒从来没想过,自己竟回答不出一个“爱”字。 盛明盏问出的问题将她拎到了天台上,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 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紧盯着她,只要说出肯定的答案,就会将她一把推下,摔得粉身碎骨。 那个字堵在沈绒的喉咙,直到她出了一身冷汗,也没能说出口。 而盛明盏失望的表情印在沈绒的眼底,刻进她的心扉,让她彻夜失眠。 沈绒出院之后惦记着《汝宁》,膝盖时常发痛不太方便,不适合来回走动,便住在了距离剧场很近的M酒店。 沈黛听说她没回家,想来酒店照顾,被她婉言拒绝。 “那妈就不去烦你了。不过小绒啊,你之前答应妈的事不会再有变数了,对吧?” “……” “《长恨歌》是很可惜,本不该错过的。不过没关系,好剧还会有。我现在手头有三个本子感觉都不错,我先看一遍,有合适的给你说。” “妈,我还是想将《汝宁》放在第一位,想先确定它能顺利演出。” “嗯嗯妈知道的,就是我先看看给你把把关,没说一定要现在去演,你膝盖不都还没好吗?不用有压力,你先好好休息,养好伤再说。” “哦。” 挂了电话,沈绒倒在床上,连皮带肉地不自在。 膝盖还没好明白,不知道为什么又 上火了,喉咙痛得说话都费劲。 盛夏的暑气伴随着坏心情一直淤积在体内,得不到丝毫的缓解。 她的情绪就像没有出口的高压锅,随时都有可能引发一场震天撼地的爆炸。 连续失眠的夜里,她独自一人看着天花板,什么也不想思考。 出生至今都在紧迫的人生中不断超越同龄人,超越着自己的沈绒,第一次明白虚度光阴是什么感觉。 原本是想给自己放个假,没想到这个假休息得身心俱疲。 那天秦允打电话来,说想来看看她。 沈绒不想好友担心,便说自己没事,只是想闭关几天养养神。 秦允绞尽脑汁给她说了一堆毫无营养的笑话,虽然难笑,但挂完电话后心情的确好了一些。 沈绒揉着膝盖,本来想用手机放点音乐。 却看到一条新闻的推送。 【沈玉2.0?盘点沈绒陨落的九大征兆】 沈绒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锁屏,什么心情都没了。 百无聊赖间,盛明盏来了。 带来了她最喜欢的巧克力熔岩蛋糕。 这是盛明盏想要和好的信号。 盛明盏没有怪她回避了那天的问题,反而来哄她了。 这样的盛明盏,更让沈绒难过,又愧疚。 那天一开始的时候,盛明盏很温柔。 这些日子与其说回避着对方,不如说在回避着有可能爆发的争吵。 再次看见多日未见的恋人时,泛滥的思念之情全写在眼睛里。 盛明盏将绑蛋糕的绸带拆开,铲出一块放到盘子里,递给沈绒。 “不回家吗?”盛明盏说,“你伤还没好,待在酒店万一又摔伤了该怎么办呢?住在家里的话,腿脚不方便还有我可以照顾你。” 沈绒这些日子过得很糟,见盛明盏也没好到哪儿去。 坐在她对面的这个女人眼圈红红的,瘦得衣服里空空荡荡,看上去憔悴不堪。 沈绒见她这副样子实在心疼,眼泪积在眼眶里。 咱们和好好不好…… 这句话在沈绒嘴边过了一圈,就要示弱时,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 是沈黛的电话。 寂静的房间里,电话那头人说话的动静断断续续的能听清几声。 其实完全不用听清全部的内容。 将“说好了”“面试”和“适合你”这几个词稍微一组合,就能知道沈黛在说什么。 盛明盏闷不吭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地吃着蛋糕。 将刚才给沈绒的那份也吃了。 沈绒越听越头疼,沈黛还在滔滔不绝地说她非常看好的剧组,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回头再说吧妈,我头有点痛,先挂了。” 沈绒强行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在桌面上,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不敢抬头去看盛明盏。 盛明盏一直在吃蛋糕,一口接一口。 直到甜到发腻的蛋糕填满她的胃,也没办法将心里的火压下去。 盛明盏用纸巾将嘴擦干净,喝了一口水后,唤了沈绒的名字。 “你和妈说好了要接别的角色吗?你应该告诉我的。” 沈绒撑着乍然发痛的太阳穴,闭着眼睛说:“我还没有答应。” 忍受痛苦的神情落在盛明盏眼里,分明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尖锐的耳鸣声几乎在一瞬间贯穿盛明盏的耳朵。 连带她隐忍多时的耐性也彻底瓦解。 盛明盏说:“你已经将我隔绝在你世界之外了,对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盛明盏盯着沈绒,这双对着沈绒总是温柔的眼睛,从眼尾慢慢变红。 脆弱,且充满能割伤全世界的戾气。 “从始至终,你想要控制的不是沈黛的情绪,而是我的。” 沈绒支着欲裂的脑袋,眼神射向盛明盏。 “盛明盏,你冷静点,你现在被愤怒冲昏头了,我们不能都失去理智。”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失去理智。也对,我早就没有理智可言了。当年我仅存一丝理智的时候,是谁勾引的我,你不会忘记了吧?” 沈绒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看沈绒被她气到双眼通红,盛明盏在眼泪落下之前,仰起头笑得肆无忌惮。 “当年不是你捅破那层窗户纸, 咱们会走到今天吗?” 盛明盏还在说,将尖锐的言语刺向沈绒。 在被抛弃之前,主动变成伤害对方的那个人。 “你现在说理智是不是太可笑了?你们这些人想要我的时候召之即来,嫌我烦的时候就要让我滚……在你们眼里我是什么呢?一个供你们消遣,供你们展示慈善心肠的玩物吗?” 沈绒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盛明盏。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盛明盏斩钉截铁,“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而你连一句爱都不敢承认。” 剧烈的头痛带来的晕眩感让沈绒快要坐不住,就在这时盛明盏突然站起来,扯住沈绒的手腕,逼近她。 “逃避有用吗?逃避了你就不是同性恋了吗?我告诉你,你是,你和你小姨一样,都是同性恋!” 盛明盏的脸突然变成了沈玉。 沈绒大叫一声将她挥开,本能地反驳,“我不是同性恋,不是!” 她否认了。 差点被她这一挥摔出去的盛明盏眼皮在不受控制地跳。 她终于否认了。 “你不是同性恋?那之前和我上床的人是谁?沈绒,不是同性恋你为什么要和我做.爱?来,你说一个理由。不会是本能的欲望吧?换成任何一个人这样对你,你都会有相同的反应?” 沈绒浑身都在发抖,犹如一只满身是血正在搏斗的疯牛,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对,你说得没错。人有本能的欲望难道很难理解?” “是吗,所以在你心里我果然就个工具。既然你这么不挑剔,那我现在就帮你找两个人来解闷怎么样?” 沈绒一把拽住盛明盏的衣领,拉扯着她想将她推搡出去。 可到最后,她也没这么做。 暴怒之下,她看见了盛明盏的脸。 看见盛明盏满是泪痕,却还在笑的脸。 所有的愤怒、胜负欲和赌气的话,一瞬间被心痛席卷得一干一净。 只剩深深的疲惫和几乎要把她撕裂的心痛。 沈绒眼前发黑,一头撞进盛明盏的怀里。 盛明盏手臂抬了抬,本能地想要抱住她,但此时此刻,她没这么做。 “盛明盏……” 沈绒太虚弱了,以至于这声呼唤带着绵绵的颤音。 弄得盛明盏心里发软,以为沈绒想要说句软话。 沈绒抬起头,眼泪已经干了。 “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你现在是在逼我,对吗?你是想我们沈家再死一个人?” 沈绒逼近她,“你想我死,还是我妈死?” 盛明盏明白了。 这一刻的沈绒,的确不是她的恋人。 而是沈黛坚定的护盾。 能撕碎沈家所有威胁的守护者。! 第90章 090 3000色温的灯光在此刻看来也没什么温馨可言,反而有种刻意设计的做作。 这酒店里一切的摆设庸俗不堪,连带着刚才暴雨一般的争吵,都幼稚得不值一提。 盛明盏走了,但她刚才说的每个字都还在沈绒脑海里盘旋。 我和盛明盏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沈绒睁开眼睛。 我和盛明盏终于走到了这个地步…… 因为《汝宁》演出的暂停,让争吵之后的两个人连合理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沈黛很积极地带了新剧组的人到酒店的餐厅和沈绒见面,当面聊新剧的事情。 制作人兼曲作者相当欣赏沈绒,对沈绒的优点也非常了解,很有信心打造一部超越《汝宁》的剧。 超越《汝宁》…… 这个四个字让沈绒反感。 她并不想有一部剧能凌驾在盛明盏最喜欢的剧之上。 别说沈黛,就连这位制作人都察觉到了沈绒的不对劲。 沈绒茫然的目光最后落在制作人的戒指上。 那是枚结婚戒指,和她与盛明盏一直戴着的那款很像。 盛明盏…… 好想盛明盏。 原本打算聊更多新剧有关的事,看沈绒状态实在太差,沈黛和制作人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黛想和女儿一块儿回酒店房间照顾她,被沈绒拒绝。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妈,别再想接新剧的事儿了,我现在没有任何心情做别的。而且……我不想盛明盏难过。” 沈绒憔悴的模样让那个沈黛害怕。 让她想到了沈玉死前的样子。 也是这般颓唐,魂不守舍。 沈黛不敢强行伴随左右,也不敢走,就在酒店另一层住下了。 沈绒回房之后站在玄关发了一会儿呆,握着手机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直到门铃响了。 是沈黛么? 沈绒走到门边,想让沈黛先回去,她没事。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唤了一声。 “小绒。” 沈绒心中一动。 是盛明盏。 是她刚才还在思念的人。 门开了,盛明盏长身玉立,正在对沈绒笑。 笑得仿佛她俩之间从未有过嫌隙。 即便她看上去快要被倦意吞没,却依旧美丽,依旧是那个随时都能让沈绒心动的人。 盛明盏笑着对她说:“我可以进来吗?” 沈绒忽然有种情窦初开时的怦然心动感。 很快将门让了出来。 盛明盏进屋,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沈绒立即意识到自己屋内乱七八糟的,有点不好意思便去收拾。 站在她身后的盛明盏看着她的忙碌的背影,笑容还挂在脸上,双眸中却是一片冰冷的灰败。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这个酒店住着,从未舍得离开。 换来的却是刚才在餐厅目睹的一切。 “这几天我有点不舒服,没让保洁进来。”沈绒还背对着她在解释。 盛明盏“嗯”了一声。 的确没收拾,那天她带来的蛋糕盒子都没丢。 盛明盏走到桌边,将绑蛋糕的绸带抽了出来。 双手握住两端,撑开。 沈绒把垃圾都丢到垃圾桶里,摆好抱枕,就要回头时,一根红色的绸带出现在她眼前。 “宝贝,乖。” 盛明盏双手绕到了沈绒身前,仿佛在像她展示这根绸带有多漂亮。 将发怔的沈绒拥入怀中,温和细语地跟亲了亲她的耳尖。 盛明盏的额头上出了一层清晰的冷汗,却还在失控地笑。 绸带一圈圈降在沈绒的手指上,滑向手腕。 盛明盏在她耳边说:“你想我吗?” 沈绒在惊诧间回头,唇被盛明盏封住。 …… 那是一个难以言喻的四十八小时。 沈绒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么剧烈的云雨。羞耻和矜持全部消失,一开始的惊惧被盛明盏点燃成了无尽的爱火。 甚至连那层束缚,都变成了趣味的砝码。 盛明盏在不声不响中,让沈绒发现自己竟有受制欲。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被盛明盏明明白白地开拓。 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末日狂欢。 没日没夜的纠缠间,沈绒仿佛被盛明盏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她全然没有想过的欢乐场。 在这欢乐场中的盛明盏,无疑充满了无人能匹敌的魅力。 盛明盏用控制欲在沈绒的身体上雕刻出了她的形状,更是明白用什么样的手法能将沈绒彻彻底底地沉溺在欲海之中,难以自拔。 “你是故意的吗,盛明盏。” 眼睁睁地看着再一次的日落西山,沈绒的理智终于回归。 刚从浴室出来的盛明盏,慢悠悠地将优越的身材裹进白色的浴袍中。 潮湿的头发还在缓慢往下渗水。 没戴眼镜的她站在夕阳铺开浓饱和度的鲜艳色块中,落下一个人形阴影。 “是。” 盛明盏扬着下巴看向沈绒,细长的手指慢慢系着腰带,从容地承认了。 沈绒觉得自己多此一问。 早上沈黛来敲她房门的时候,盛明盏故意将她抱到房门口,让她应沈黛。 沈绒忍了又忍,才维持住声音,没让沈黛发现异常,将她劝走。 盛明盏当然是故意的。 盛明盏过来,单膝跪在她面前,将绸带解开。 沈绒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问她: “你想用这种方法让我离不开你吗?” 盛明盏握住她的手,用自己脸上的温度将沈绒发冷的手捂热。 虔诚地仰望着沈绒。 “你可以不离开我吗?” “盛明盏……“沈绒的嗓子痛得像含着一块铁烙,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沙哑,“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盛明盏脸枕在沈绒的大腿上,依恋地说,“无论你喜欢的是谁,都没有错。你就是你,才不会因为喜欢的是谁而有什么不同。” “什么……” “这是当年你知道我性取向的时候,开导我的话。你说,你不会怕我的……” 沈绒刚要开口,盛明盏的吻又堵了上来。 “因为你,我一直坚信我爱上你这件事没有错。我没有错。” 这十三年来温情的点滴在汹涌地汇聚,所有美好的往事重击 在沈绒心头。 她还是爱盛明盏。 无论是十三年前那个初入沈家忐忑不安的盛明盏,还是此刻在平静的表面下早就发狂的盛明盏。 她都没办法不喜欢。 再次被盛明盏投进了无声的海底。 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中,只有她们俩。 这是盛明盏想要的,完全占有沈绒的空间。 …… 又过了一夜,沈绒发起了高烧,劝说了许久,盛明盏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沈绒松了口气,又空虚难当。 沈绒抱着自己在燥热又冰冷的卧室里,仿佛赤露在冰天雪地里,持续消沉。 之后的两天,发炎的嗓子红肿不堪,沈绒彻底说不出话了。 膝盖也没好明白,连吃饭都困难,没有任何进食的胃口。 沈黛让管家送饭,一小时之后去房间里看,发现饭菜已经凉透了,沈绒也没吃半口。 沈黛确定她生病了,不能继续留在酒店,得带她回家去。 沈绒半睡半醒间回了家,沈黛让医生到家中给她看病,吃了药昏睡了一整天,沈黛一直在她身边守着。 听到了她的梦呓。 沈绒所有的梦话中,都带着盛明盏的名字。 沈绒情绪持续低落沈黛都看在眼里,盛明盏也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没有回家,没有和沈黛有任何联系。 即便现在长街一直拿沈绒和沈玉做比较,说继续被盛明盏捆绑下去,没有进步的沈绒一定会成为第二个沈玉。这是沈黛最害怕的事。 但是看见女儿现在这个样子,沈黛心软了。 很明显,从最开始小绒就不想将这件事揭到面上来,她又何必这么刨根究底? 沈黛问自己,如果我一辈子不去戳开这件事,不去刺激她们,局面会是现在这样吗? 沈黛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手里端着蒋阿姨为她泡的正山小种,一直到完全凉透都忘了喝。 异性恋会分手,同性恋也是一份感情,也是有可能分手的。 就像当初小玉那个突然就放弃她的女朋友。 这条路原本就比异性恋难走,要是真的让她 们感情越来越深,有朝一日又分开了怎么办? 到时候小绒真的会和她小姨一模一样。 从发现她两个女儿苗头不对开始,沈黛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两个孩子之间会产生爱情。 因为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习惯了彼此的陪伴,又有相同的爱好,身为人中龙凤看别人都看不对眼,只有彼此是最亲密的战友。朝夕相对之下自然会产生好感。 好感会诞生,也会衰减。 如果不出手阻挠,可能她们谈着谈着感情淡了,自己就分开了。 可要是逼着分手,以她俩的倔脾气和高傲的性子,反而会拧在一起越来越牢,难舍难分。 要是到头来,小绒终究是非明盏不可,那么,在国外的环境是不是也能更好一些? 沈黛想,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所有的事都埋在水下,无论以后发生任何事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不闹到明面上。 更何况…… 看见女儿憔悴的睡脸,沈黛难过地想,我这么讨厌我爸,到头来竟做了和他一样的事。 沈黛捏住衣领,努力调整着呼吸。 我不能和他一样,我要保护我的女儿。 不要点破,就让这一切在悄无声息中过去吧。 沈黛的生日就要到了。 借着生日的由头,她让沈绒去找盛明盏。 “让明盏姐姐回家吧,跟她说,妈想她了。” 那时的沈黛并不知道,两个孩子并不只是因为她才产生了裂痕。 以为往后让了一步能挽回所有。 多日未见,沈绒主动的联系的确让盛明盏很开心。 即便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可沈绒在电话这头听到盛明盏上扬的语调,就知道她迫不及待想回来了。 沈绒干涸的心,也因为看到这一丝曙光,而注入了一丝温暖。 有机会结束现在的噩梦,回到从前吗…… “盛明盏。” “嗯。” “我会解决一切的,一定会。” 电话那头的盛明盏没有给予明确的回应,只是温和地笑。 沈绒不知道在盛明盏听起来,她 所言像不像一句好听的空话。 沈黛生日那天,盛明盏来了。 带来了一大堆的礼物。 “妈,生日快乐。” 盛明盏主动去拥抱沈黛。 就像多年前沈黛对她张开怀抱时一样。 只是这回僵硬的人换成了沈黛。 蒋阿姨做完饭就离开了,沈黛只想她们娘仨好好吃顿饭,说说话。 盛明盏说她最近在治疗腰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其实她还有在看心理医生,压着没说。 治疗暂时还没效果,而且现在也不是让沈黛知道她自觉心理有疾病的最佳时机。 沈黛觉得愧疚,女儿腰伤了她都不知道。 感叹最近发生了很多事,甚至跟盛明盏道歉,之前不应该强行给《汝宁》安排平行卡司。 “我本该是最了解你和你小绒妹妹羁绊的那个人,应该支持你们所有的决定,却让你们不开心了,明盏……能不能原谅妈妈?” 盛明盏见沈黛握着自己的手。 她记得初来沈家时,沈黛每个细节都保养得当,精致不凡。 如今这双主动将她拉出泥沼的手,已然有了无法忽略的皱纹。 盛明盏有些动容,反握住沈黛。 “妈,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一家人咱们不说这些。” 沈黛“哈哈”笑了两下,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对对对,不说这些,先吃饭!明盏你看,今天都是你最爱吃的菜,你最近瘦了太多,可要多吃一点。” 沈家的温馨气氛似乎又回来了一些。 但一言不发的沈绒看在眼里,明白都是假象。 虽然和以前一样在谈笑风生,但沈绒明白,她俩都戴着蹩脚的假面具。 吃饭的过程中,沈黛东拉西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连她自己都未必在意的事。 之后,看似不经意地提及沈绒去国外进修的事情。 “进修?”盛明盏的笑容还因为惯性保持在脸上。 “明盏,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你小绒妹妹这几年没什么进步。我想了很久,国内的环境乌烟瘴气的,不太利于演员长久的发展。不谦虚地说,你和小绒已经走到长街的顶 端了,同辈甚至上一辈人中能带给你们更多成长营养的人并不多。我想着,让小绒去百老汇闯荡闯荡,那里会有更广阔的天地,会带给她更多的成长空间。” 这番话让沈绒也有些措手不及。 “你之前怎么从来没说过这件事?” “我也是临时决定的。当然,我和你明盏姐姐会跟你一块儿去。百老汇我也有一些老熟人,那边什么类型的演员都有,小绒,你一定能从他们身上找到更多灵感和激情。明盏你呢,想要继续当演员妈也不反对,不过你的经商天赋浪费很可惜的,我还想把公司和剧场都交给你打理呢。以后小绒演出,你在幕后运筹帷幄,你们俩姐妹互相扶持着,多好啊。等我百年之时也能安心地离开。” 沈黛并不想强硬地分开沈绒和盛明盏。 拉开些距离就好。 只要小绒出去见一见新的世界,呼吸更多新鲜的空气,遇见盛明盏之外的人,和她以外的人搭档,丰富她的创作欲,那她的艺术生命就能绽放得更长久。 盛明盏自然可以跟随着她,但到时候接手新的公司,忙碌起来和沈绒见面和相处的时间就会变少。 距离的改变,能让她们感情自然变淡就好。 这是沈黛心中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最好的方法。 沈黛觉得自己安排得妥当,却见沈绒面色极其难看。 沈绒也是在这时真正意识到,沈黛对盛明盏根本不够了解。 这世间,竟真的只有自己能洞悉盛明盏所有的情绪。 盛明盏将筷子压在桌上,直视沈黛,问她: “妈,你还是想把我和小绒分开吗?” 沈黛还没反应过来这急转而下的气氛,就听盛明盏继续说: “我和她是不是姐妹那种关系,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即将戳破一切的尖锐,被盛明盏明目张胆地摆了上来,箭在弦上。 沈绒急眼了,对盛明盏道:“盛明盏,别说了。” 盛明盏只感觉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摇摆。 沈绒和沈黛的脸变成了一根根炽阳下的白描线条。 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她在让这个家彻底分崩离析。 但又一次被剥夺最最珍视之人的这刻,她无法控制自己。 她回视沈绒,“我说的不对吗?妈不就是想把咱们分开?你也想和我分开吗?” 沈绒想的是,无论沈黛说什么,先应下来,先把沈黛稳住再说。 就算出国了,沈黛也不可能24小时盯梢,她和盛明盏还是能私下联系。 事实证明,盛明盏的确也很了解沈绒。 连她在想什么都知道。 盛明盏直接点破沈绒,“你不就是想和以前一样,偷偷摸摸和我搞地下情?瞒着妈,瞒着全世界……” 沈绒狠狠一掌将面前的杯子扫在地上。 可怕的破碎声打断了盛明盏的话。 沈黛双目发直,带着即将冲天的怒火,盯着盛明盏。 “你什么意思?所以你们真的在搞同性恋。”沈黛额头上的青筋隐约偾张,“我把你当亲女儿,你搞我女儿?” 沈绒从来没见过沈黛这样恐怖的表情和直白的话,她下意识拉住沈黛,生怕她会对盛明盏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不是这样。”沈绒试图解释道,“我们……” 盛明盏“哈”了一声,靠在椅背上,“对,你不是同性恋,我知道,你说的嘛,和我在一起只是解决生理需求,我不过是你用来排遣的工具。不过我很想知道,你让我张腿给你上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那时候你也觉得自己是个异性恋吗?” 沈绒浑身寒毛倒竖。 就在她要让盛明盏闭嘴的时候,听到一声极其粗暴的“吱嘎”声。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与沈黛掀在盛明盏脸上的巴掌同时响起。 盛明盏眼镜被打落在地。 沈黛这巴掌打得极狠,红肿的五指印立即浮现在盛明盏白皙的脸上。 盛明盏将偏开的脸转了回来,用眼角睨沈黛,继续说: “今天就算你把我打死在这儿,也改变不了你女儿是同性恋的事,改变不了我们早就上过床的事实。你改变不了一切。你女儿是同性恋,你两个女儿都是同性恋!” 沈黛暴怒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沈黛将盛明盏买回来的生日蛋糕用力砸她身上。 “就当我从来没捡过你这个白眼狼回来!给我滚出去!滚出沈家!滚——” 盛明盏没躲没闪,任沈黛打骂,粘了一身香甜的奶油和蛋糕。 这份甜蜜,多像那天啊。 沈黛牵着她的手,将她从那栋可怕的房子里带出来的那天。 对她说“你是个好孩子,跟我走”的那天。 盛明盏在一片模糊间找到了沈绒熟悉的轮廓,问沈绒: “小绒,你跟我一起走吗?” 这是她最想问的,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那时脑子里已然一团乱的沈绒,根本没去细想盛明盏的潜台词。 她只想着沈黛和盛明盏能暂时分开,这场可怕的对峙不要继续下去。 “你先走吧盛明盏。” 沈绒想让她先离开,回头安抚好正在痛哭的沈黛后,就去找她。 盛明盏明白了。 沈绒选择了沈黛。 选择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眼眸里最后一星点的希望也消失殆尽。 这对温柔的母女,对这世界有无尽温柔的母女,唯独对她残忍。 她走了。 如她们所愿。! 第91章 091 沈绒从没见沈黛这样哭过。 哭得她心慌,哭得她心中发痛。 后来大姨来了,沈黛和她去院子里说话。 沈绒实在待不住,这便不管不顾地跑去她和盛明盏的房子。 回了家,发现房子里空无一人,灯也没开。 盛明盏不在。 沈绒一边给盛明盏打电话,一边火速下楼去。 盛明盏手机也关机了。 她知道盛明盏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会去附近那个小公园散步。 在公园转了好几圈,附近的商店也去了,没有盛明盏的影子。 哪儿也找不到她。 不安的感觉随着见不到盛明盏的时间越来越长,被无限放大。 沈绒在午夜的街头发了疯般寻觅,打电话给林枳又打给所有盛明盏认识人,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沈绒急得浑身被汗水浸透,膝盖也疼得每迈一步都痛如针扎。 忽然,手机响了。 沈绒心中突地被提到高空,立即看向屏幕。 是大姨…… 半夜大姨突然来电话,弄得沈绒心惊肉跳。 一接通电话,就听到沈希在电话那头喊: “小绒啊你在哪儿呢?你妈晕倒了!” 沈绒立即赶往医院,忍着浑身的不适合和疲惫陪着沈黛检查、缴费…… 检查之后沈黛没太大的危险,就是高血压又怒急攻心导致的短暂休克。 医生建议可以做一个全身的检查,看看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之后连着好几天没能联系上盛明盏,沈绒非常担心她。 四下寻找盛明盏的过程,很多朋友都察觉到她们的不对劲,纷纷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绒没法直截了当地说明白。 她发现当人想隐瞒一件事的时候,便多了许多难以启齿。 她和盛明盏十多年的感情,八年的相恋,在决裂的时候竟无法对旁人提及半个字。 谁都不知道盛明盏去哪儿了,沈绒实在害怕她出事便报了警。 结果第二天,盛明盏就出现了。 她回到了 安真剧场。 那天夜里,林枳落了个文件在剧场,返回剧场的路上听迎面而来的人在说什么“着火了”。 “好像是从剧场里冒出来的。” 这个方向对着的,只有安真剧场啊…… 当时夜深且没有演出,夜幕下一柱青烟格外醒目。 的确是从安真剧场后的小花园里冒出来的。 林枳吓了一大跳,赶紧向小花园的方向跑。 盛明盏将积雪相关的东西整理出来,拎到小花园里,一件件点燃,丢进事先准备好的铁桶中。 戏服、耳麦、头套和各种道具,当初都是比照着盛明盏的尺寸量身定做的,每一件她曾经都万分爱惜。 如今付之一炬,眼睛眨都不眨。 一直都在到处寻找盛明盏的沈绒,正好在长街。 当她顺着火情找到这儿时,看见积雪的一切正被吞噬。 “盛明盏……”沈绒诧异的脸被照亮,“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那日被沈黛打碎的眼镜还在沈家,此刻她换了一副从没见过的无框眼镜,披着一件和往常风格迥异的宝石红披肩。 面对沈绒的质问,盛明盏挑起眉,满不在乎地说: “对啊,我是疯了,在你们眼里我就是疯狗。既然如此,我就随心所欲地疯给你们看看好了。你不是一直想换搭吗?现在你自由了,想换搭档就换搭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风卷起她的发梢,露出那张精美绝伦的脸。 火光中,她像一只随时会飞走的蝴蝶。 “沈绒,你彻底摆脱我了。” 林枳冲到花园中时,正好看见盛明盏将积雪的长剑丢进火中。 而沈绒和盛明盏面对面,两人的状态都非常不对劲,像是刚吵完一架。 林枳惊得浑身发抖,“这是在干嘛?明盏?小绒,你、你们怎么了?” 盛明盏将最后一件戏服丢进火里,拢了拢披肩,垂着眼眸说: “积雪我不演了,你们爱找谁演谁演。” 说完,没再看沈绒半眼,转身就走。 林枳叫了半天盛明盏也没应她。 林枳想要去追盛明盏,却见从极度震 惊中回神的沈绒冲入火中,想要将积雪的一切抢回来。 林枳一个扭身去拉沈绒,“别去了!服道可以再做,你被烧伤的话就全完了!沈绒!” 林枳拼尽全力拉着沈绒,还得去找灭火器。 这会儿工夫听到动静,又有几位剧场工作人员跑来。 火终于灭了,但“积雪”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沈绒呆滞地坐在地上,身上一块灰一块黑的,狼狈不堪。 她们好不容易才完成的梦想,她们所有的坚持,在这夜化成了灰烬。 ……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沈绒都没见过盛明盏。 谁都没见过她。 盛明盏没回沈家也没回她们的小房子,退了好友的微信群,拉黑了沈绒之后,犹如人间蒸发。 沈绒知道,她做的这一切是想将厌恶的东西屏蔽在世界之外。 恨透了,不想再见到让她难过的人罢了。 想要自我疗伤的人不会想不开的。 稍微松了口气。 可是沈绒觉得盛明盏讨厌的只是她。 不可能舍得下音乐剧,舍得下《汝宁》。 就算一时气愤烧了服装道具,她也还是会回来继续演音乐剧的。 那是盛明盏的事业,那是她的挚爱啊。 等过阵子气消了,回来了,再和她好好谈一谈。 沈绒想,《汝宁》是一定要演下去的,只要她不放弃演出,不放弃她的音乐剧梦想,她想怎么做沈绒都会答应。 就算暂时还做不到的事,也希望盛明盏能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会再去和沈黛说,会解决一切的。 只要她能回来。 东西都还在这儿,一件都没少。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盛明盏音信全无。 失去了盛明盏的那段日子,沈绒感觉灵魂的一半被带走了,活得像一抹幽魂。 不排练也不演出,只是在N城所有的角落里转悠,满心满脑都是盛明盏。 沈绒把盛明盏烧掉的东西都定制了回来。 即便没有模特本人在这儿,沈绒也记得关于盛明盏的所有尺寸。 《汝宁》她们两人最重要的 心血,是她们拼尽全力才拥有的剧。 如果《汝宁》没了,她和盛明盏就真完了。 沈绒给盛明盏发微信,一条接一条。 即便知道盛明盏已经将她微信和电话都拉黑了,却控制不住想将所有的心思都告诉她。 这是十三年来,沈绒早就养成的习惯。 【我不会出国不去百老汇,一直以来我也没有想要真的向沈黛妥协,我已经拒绝出演别的剧了。我只是想暂时将她稳住。】 【可是,我没能保护你们任何一个人。对不起……】 【我应该更强硬一点的。】 【小命最近总是在门口徘徊,它在等你,在想你。】 【我也在等你,我也在想你。】 【盛明盏,对不起。】 【能不能见我一面?】 【对不起……】 【能不能让我见你一面?】 …… 盛明盏失踪的第三十一天。 清晨五点半。 刚刚睡下去不到一小时,沈绒无端醒了。 她醒来之后毫无目的地在家里转了一圈后,停在了衣柜前。 以前家中所有东西都是盛明盏收拾的,想找个什么都得问她,沈绒都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 但行李箱在这里,沈绒是知道的。 她和盛明盏有一对情侣行李箱。 她是白的,盛明盏是黑的。 沈绒拉开柜子门,发现原本一对的行李箱只剩下白的那个。 盛明盏的不见了。 不见了。 沈绒怔怔地看着形单影只的白色行李箱,越看越不对劲。 那一刻,后知后觉的她才确定,盛明盏是真的走了。 亲手烧掉了她们的理想后,彻底离开了她的生命。 她们分手了。 …… 沈绒高烧了两天,沈黛过来照顾她。 看沈绒因为盛明盏的离开,整个人衰惫不堪,生怕她真的会出什么问题,沈黛寸步不离。 只要她一靠近窗户,沈黛就紧张兮兮。 沈绒跟沈黛说:“放心吧,我不会自杀的。” 整理了一番情绪后说:“我要回家。” 我不能继续颓靡,这不该是我要做的事情。 不能让沈黛为我担心,我要振作起来。 沈绒选择了自救的同时,沈黛也在倾心照顾着她。 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退烧了。 沈绒回到了千里春秋128号,又开始每天清晨五点起床,开嗓练功。 秦允和林枳一波朋友来看过她好几次,一开始还小心翼翼的,后来发现她似乎情绪似乎还好,无论是聊天还是打趣都很自在,便略放下心来。 但秦允还是觉得沈绒不太对劲。 在回家的路上,愁容不展的秦允跟林枳说: “太自在了反而很奇怪。以前小绒也没这么外向的,不是吗?” 秦允这么一说,林枳明白了。 “她在硬撑啊。” 短短一句话,说红了秦允的眼睛。 秦允一边抹泪一边说:“为什么学姐会突然去国外工作啊……就这么走了,小绒以后该怎么办?” 盛明盏出国工作的事情,还是从另外一个朋友那边得知的。 那位友人严格说起来不算是她们朋友圈子里的人,是盛明盏以前工作时认识的伙伴,因为剧场租赁的一些事和秦允互留了微信,偶尔也会聊天,这事儿是从她那儿得知的。 起初听到盛明盏出国的消息,很多不知内情的朋友都不相信。 盛明盏怎么可能出国? 一门心思都放在安真剧场,放在沈家的盛明盏,恨不得半步不离沈绒,哪会舍得跑到海外?见不到她的宝贝妹妹不得要她的命? 其他人不信,但亲眼看到那夜盛明盏烧光了关于积雪的一切,并且说再也不演《汝宁》的林枳,心里明白盛明盏可能真的走了,而且走得相当决绝。 到底发生了什么会闹成这样? 掰了吗?不应该吧,她们一家子不是感情特别好么?能因为什么折腾出这么大的事儿啊? 林枳百思不得其解,给盛明盏发了好多条微信,盛明盏也不知道身在何方,没有回复她。 林枳心事重重地看着西沉的落日。 《汝宁》还能继续演下去吗? …… 很幸运,膝盖的伤并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 沈绒非常干脆地退出了《汝宁》剧组,让她的长念随着盛明盏的积雪一起尘封。 沈黛明白了沈绒的意思。 和剧组商议之后,《汝宁》正式宣布封箱。 《汝宁》突然封箱备受关注。 所有人都在猜测个中原因。 盛明盏和沈家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的事儿,也不知道是从谁的嘴里传出去的。 不过林枳猜测,那晚看见盛明盏烧服化道具的人应该不止她一个。 毕竟当时火光和浓烟,大几十米开外估计都能瞧见。 加上盛明盏突然去了海外,又退出朋友聊天群,决裂的信号再明显不过。 《汝宁》宣布封箱后,很多媒体想要采访沈绒,都被回绝了。 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当下,有人发现万年不更新的沈绒微博居然连更了八条。 这八条微博除了早安午安晚安之外,还放上了她的三餐。 拍蓝天白云,拍家里的狗狗,甚至还有张毫无构图可言,半点滤镜都没加的自拍。 八条微博,条条在极力表现自己非常正常,且热爱生活的状态。 结合盛明盏离开沈家那沸沸扬扬的传闻,这八条微博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沈绒故作轻松的窘迫。 沈绒在发微博之初,只是在复健的时候想到了还有这么个玩意。 想到现在的年轻人都在玩微博,她百无聊赖间也想重新拾起来玩一玩。 没想到一口气发了八条之后,点开上万条评论一看,满山满谷都是“盛明盏”这三个字。 沈绒:“……” 【啊这,这是什么盛世奇景,我绒发疯了?】 【风雨同舟十多年的最佳搭档就这样走了,换谁谁不发疯?】 【听说盛明盏出国了……她真的不演音乐剧了吗?】 【盛明盏绝世的才华不演音乐剧?是要谁心梗。】 【是真的闹掰了吗?为什么啊?你们俩不是最佳搭档吗?】 【有人说是你想要换搭档,真的吗?沈绒,你还记得盛明盏为了你一句话等了你整整两年才接真正接女主 戏吗?】 【‘让我们泰然若素,与自己的时代狭路相逢。’沈绒,你舍得就这样让你和她的时代成为历史吗?】 沈绒翻着一条条留言,每个字每句话地看过去。 任扎心的话往心里钻。 一张图被赞到了最上面。 是她和盛明盏一起获得金石奖时的合影。 图中她俩紧紧拥抱在一起,沈绒抬头看向璀璨的屋顶,而盛明盏垂下头带着笑专心拥抱她。 那时的她们,手上还戴着一样的戒指。 那时的她们,还拥有着彼此。 “谢谢我的最佳搭档盛明盏。” 当初满腔的激昂和对未来的憧憬,历历在目。 那个总是牵着她,等着她,无条件爱着她的最佳搭档,却已经消失在人海。 正在随机播放的歌单,突然播放了《Adieu》。 …… 我耽误了太多时间 我们愚蠢地想要隐藏所有的感情 现在你要走了 希望你能原谅 我早该告诉你的 这么久以来,我都深爱着你 …… 记忆中单手为她撑伞的十五岁盛明盏,突然闯入心扉。 雪沫沾了一些在黑色的发梢上,盛明盏丝毫没在意,一手拎着沈绒的书包,一手合着伞。 温柔的眼底永远、永远只有那么一个人。 盛明盏。 十三岁的沈绒发誓一般对她说—— 喜欢你的人才不舍得让你难过。 当初在混乱和恐惧中,始终没让盛明盏看见的眼泪,此刻才在后知后觉剧烈的锐痛中倾泻而下。 在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今生挚爱的当下,二十六岁心痛若死的沈绒明白了,究竟用什么才能衡量爱。 失去时的痛楚,便是衡量真爱最精准的标尺。! 第92章 092 盛明盏离开之后的第三个月,沈绒又开始演出。 她在安真剧场驻演的某部音乐剧里客串了一个小角色。 戏份不多,但演得很出色,观众们都在感叹,沈绒还是那个沈绒。 状态虽没有回归巅峰时期,灵气依旧。 或许是为了疗伤心里的创痛,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沈绒一直持续着高强度的输入。 将小时候喜欢的音乐剧全都翻出来重新看了一遍,各大剧场正在上演的剧目她一部都没错过。 她将戏剧、音乐和电影塞入千疮百孔的心,试图将所有注意力拉回对艺术的追求上。 与此同时,她打听到了盛明盏可能在Y市的消息。 犹豫了一阵子后,悄悄去了Y市,想要了解盛明盏的近况。 最后的结局自然是没能找到人,懊丧地回来了。 每次沈绒回到家中,都会有种错觉。 站在一楼客厅,往二楼看,千里春秋128号的一切似乎都没改变。 仿佛下一刻盛明盏就会从二楼的卧室走出来,穿着睡裙,对她笑,毫不吝啬展示玲珑的好身材。 这房子的每个角落,都还留存着盛明盏的气息。 沈绒走进二楼那间卧室。 她的一切都还在,她都不要了。 盛明盏那么整洁的一个人,要是回来看到她的卧室里那么多灰,肯定会不开心的吧。 沈绒拿来鸡毛掸和吸尘器,安静地在屋子里打扫着。 沈黛站在房门口,看连自己屋子都从不收拾的女儿,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关于盛明盏的一切。 每件衣服盛明盏习惯放在哪个位置,每一个小物件该摆在何处,沈绒都记得一清二楚。 即便将手指上的戒指取下了,依旧挂在了胸口。 盛明盏早就烙在她心上。 盛明盏离开沈家之后,沈黛和沈绒都没有当面提及她。 这天下午正好她俩都没事,母女俩很久没有聊聊天了,阳光正好,沈黛泡了壶茶,和沈绒一块儿坐在院子里。 沈绒见小命又溜溜达达到院门口,习惯性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路的尽头,等待着某个 人。 沈绒缓缓眨了一下眼,垂下了眼睑。 沈黛也在看小命,她和沈绒在想着同一件事。 经历这场变故的不是只沈绒,沈黛也因为盛明盏的离开,活脱脱地被撕下一层皮。 只埋头沉浸在自我情绪中沈绒,一直都没留意沈黛。 这才发现,沈黛的头发竟然斑白了。 这双漂亮的眼睛也在无法逆转的岁月中,长出了细纹,渐渐变得浑浊。 她老了,病了。 而那个被她带回来,又一身伤痛离开的女儿,在她生命最后一刻又回家了。 监测仪器有节奏地发出滴滴声。 躺在病榻上的沈黛对盛明盏看了又看。 盛明盏意识到沈黛有话跟她说,便靠近了一点。 “明盏,你回来之后,咱们没有好好聊过。” 沈黛发沉的眼皮覆盖在无神的眼珠上,有气无力地说,“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妈。” 在沈黛开口之前,盛明盏先说话了。 “我的心理医生跟我说,人被情绪控制着,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的。如果……能够重来一次,我不会让结局变成这样。” 沈黛情绪剧烈地波动着,难过地扭过头去,转回来时,已然泪如雨下。 “身为母亲,我应该将你们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身为母亲,我应该为你们的幸福护航,可是我却伤害了你……明盏,对不起……我不是个合格的妈妈……明盏,还能把你当女儿吗?” 沈绒抬头看向天花板,眼泪却无法逆流回到眼眶里。 盛明盏紧咬着下唇,努力吞咽着起伏的情绪。 “妈,我永远都是你的女儿。” 听到盛明盏的回答,沈黛欣慰地长叹了一声。 …… 沈黛说完这番话之后,累透了,再次陷入了昏迷。 盛明盏以为沈绒情绪正在崩溃的边缘,想帮她煮安神茶。 沈绒却起身去了厨房,问盛明盏:“咖啡,喝吗?” 盛明盏动了动嘴角,沈绒便知道这是一个肯定。 咖啡机在磨咖啡粉的时候,沈绒问一直坐在一旁闷不吭声的奶奶, “您呢?豆浆?” 奶奶还在看着沈黛,一双衰老的眼睛一动不动。 她没回答沈绒的问题,抹了一把眼泪,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啊……” 奶奶想到什么,盛明盏大概能猜到一二。 沈家的衰败,以及这些年来难以治愈的心病,都是从沈玉之死开始的。 身为父母,身为孩子最后的退路,但凡愿意真的站在女儿的立场上多想一分,即便千夫所指,她还能“回家”。 结局也会不同。 可这世间最公平的事,便是所有人的人生都只有一次。 谁都没有后悔药。 有些遗憾,不可能挽回了。 . 沈黛一直没有醒,沈绒便让超过24小时没有睡觉的盛明盏去睡一会。 梦里乱七八糟的,一会梦见小时候的沈绒,一会儿又梦见沈黛的灵堂。 才睡了不到三小时,盛明盏就在一身热汗中醒了。 下楼看,沈黛还是她去睡觉时的样子。 奶奶坐在一旁,仿佛在这个下午老了十岁,暮色沉沉。 盛明盏收回目光,暗暗寻找沈绒。 最后在小命的窝边发现了她。 “盛明盏。”沈绒蹲在小命面前,“小命好像有点不对劲。” 盛明盏立即过来,见窝里有一滩暗红色的血水,应该是小命刚刚吐出来的。 别看小命成天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很有自己的脾气。除了开心起来控制不住甩哈喇子之外,很讲卫生,自己心爱的小窝里是绝对不容许有脏污的。 以前只要窝里有脏东西,它都会勤勤恳恳地弄出去。 可现在,整只狗恹恹的,眼睛只睁开一条缝,脸上还沾了不少污物。 从前只要看它一眼,立即就会兴奋地冲上来对着人摇尾巴的小狗,这会儿无论怎么叫它都没力气反应。 盛明盏忽然想起这几天小命都懒懒的,总是睡不醒的样子。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黛身上,没留意到小命的变化。 小命当年被盛明盏捡回来的时候,医生就说它有两岁多了,十三年过 去,小命已经到了暮年。 不安的感觉弄得沈绒头皮发麻。 沈黛的情况非常不好,随时都有可能离开。 偏偏这个时候小命又出了问题…… 盛明盏握住她的手腕,说:“你必须在家看着妈,我送小命去医院检查一下。” 盛明盏坚定利落的话让沈绒为之一振。 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 沈绒抽了几张纸过来帮小命擦干净脸,盛明盏去拿包的时候,沈绒将小命最喜欢的小鸭子毛毯拿来,为它裹上。 盛明盏把小命稳稳地抱在怀中,往外走的时候听见沈绒说: “盛明盏……小命拜托你了。” 盛明盏微微转头,分回来一眼。 “放心。”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很可靠。 半夜。 沈绒接到了盛明盏的电话。 “妈的情况怎样了?” 盛明盏一上来没有直接说小命那边的检查结果,沈绒心里就有数了。 在遇到坏事的时候,盛明盏的习惯是先用平和的开场白来稳定气氛。 “沈黛还是那样,小命怎样了?” 盛明盏短暂停顿之后,平静地说:“你还是来医院一趟吧。” 盛明盏发了个定位给沈绒,半小时后,沈绒到了动物医院,见盛明盏坐在沙发上,小命还在她怀里。 小命闭着眼睛,非常依恋盛明盏的怀抱。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小命的耳朵轻轻动了一下。 它知道是沈绒来了,却再也没有力气起来迎接她。 盛明盏抱着它站起来,“咱们一起进去见医生吧。” 沈绒点了点头,看向了那扇门。 她已经知道那扇门之后,等待她的是什么。 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黑眼圈很重,戴着厚厚的眼镜,头发乱糟糟的。 但一开口,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宠物老得很快。感觉昨天还活蹦乱跳,转眼,就要离开了。” 沈绒和盛明盏已经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在真的听到医生这么说的时候,心上的痛楚还是异常难捱。 医生看着小命说,“你们之前都没有发现吗?它这个病很痛,肯定会痛吟的。” 沈绒不断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从来没有。” 医生笑了起来,摸摸小命的脑袋。 “这样啊,你可真是个乖孩子。” 最后医生给小命打了一针,能够暂时减缓它的痛苦。 “带它回家吧。”医生说,“熟悉的环境里和信赖的主人,会让它安心一点的。” 漆黑的夜,盛明盏开着车载沈绒和小命回家。 沈绒坐在后座上,一直抱着小命。 一声不吭中,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小命怀中。 小命似乎察觉到她情绪的异常,费劲地睁开眼,舔了舔她的下巴。 沈绒将它紧紧抱着,多么舍不得。 “对不起……” 沈绒用压抑的颤音说,“对不起,让你这么难受。” 听到沈绒的话,一串眼泪从盛明盏的脸庞上滑落。 她用指背擦去,眨眼间,前方的红灯一片模糊。 她想起那个狭窄的小巷,雨水淅沥沥地打在伞面上。 她蹲在奄奄一息的小命面前,没经过任何人同意就决定收留这可怜的小生命。 沈绒完全没提过敏的事,包容了她所有的任性。 那时的沈绒,才那么一点点大。 不断挤进记忆里的,是她倾覆的过往。 也是她此生难以割舍的温暖。 . 沈绒和盛明盏到家之后,沈黛断断续续地醒了一会儿。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呢喃着破碎的语言。 沈绒伏在她唇边,听见她一直在喊“小玉”。 “妈梦见小姨了。”沈绒对盛明盏说。 不妙的感觉让在场的三个人在大热天出了一身冷汗。 哒哒哒—— 哒哒哒—— 沈黛拖着疲倦的身子往石阶上走。 公司在起步阶段,每件事她得亲力亲为,还要顾及良好形象穿了一整天这累死人的高跟鞋。 她想让小妹妹距离学校近一点,每天能在家多睡十分钟,便租了 这儿的房子。 可这石阶真不是人能爬的。 实在走不动,沈黛干脆停下来,将鞋给脱了,拎在手上。 她一手勾着折磨了她一整天的高跟鞋,一手拎着小玉昨天说想吃的碧根果丹麦酥。 怕这点心凉了影响口感,沈黛打算加快脚步,一口气回家。 “二姐!” 沈玉突然从身后蹿了出来,一把将点心袋子“偷走”。 “你真的去买了?”沈玉惊讶道,“每天几百号人排队呢,你真的买来啦?” 沈黛正好腾出手,拍了她脑袋一下。 “还不是你嚷嚷着想吃?再不给你买来都要被你烦死了。” 沈玉立即咬一口,香酥的口感和碧根果的香味立即充盈了口腔。 “谢谢二姐,爱你!” 收到宝贝妹妹的表白,沈黛浑身的酸痛一瞬间被治愈了,嘴上却说: “这么轻易就想收买你姐,没门。” 姐妹俩一块儿爬着高高的台阶,沈玉吃完了一个,想去吃第二个。 都抓起点心了,进食的动作却顿住。 “怎么啦?这就吃饱了?”沈黛问她。 想到了不开心的事,沈玉眉眼低垂着说: “今天我没唱好,被老师批评了。老师说我在变声期,不管以前唱得如何,变声之后会天翻地覆的。” 沈玉担忧地望着沈黛,“二姐,我真的能进入长街,成为音乐剧演员吗?” 沈黛心里默默想着明天就给小玉换个靠谱的老师。 见妹妹情绪低落,沈黛扶着她的肩膀,凝视着她的眼睛说: “当然能了,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小天才,可不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自我否定。你会踏入长街,会成为最厉害的音乐剧演员。永远,永远都别怀疑自己的选择。” 沈玉点漆似的眼睛在沈黛的脸上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哄小孩的敷衍神色,心里涌入了巨大的能量,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我永远都相信自己!” 沈黛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小玉最棒了。” 牵着手,姐妹俩一块儿走到了台阶的最高处,往下行的时候,沈黛牵着的人换成了沈 绒。 天空中飘荡着连绵细雨,她浑然没发现自己已经被打湿。 十岁的沈绒还没到她肩膀,踮起脚尖,艰难地为她将伞打开。 “谢谢宝贝女儿。” 沈黛温柔地看着女儿,将伞接了过来,右手拉着她的同时,右侧天空的雨移到了左边。 沈黛左手接过伞,将伞转到了左侧。 将十五岁浑身发寒的盛明盏挡在了伞下。 盛明盏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那双期盼的眼睛望着她。 她知道这个小姑娘害怕什么,渴望什么。 沈黛说,“明盏,跟妈妈回家吧。” 一家三口在风雨中并肩走过长长的路。 盛明盏不知何时接过了沈黛的伞,帮她和沈绒遮挡着越来越密集的大雨。 走着走着,沈黛觉得累了。 她看见小时候住过的那间老房子就在眼前。 童年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在此度过的。 她知道,那是她要去的地方。 背着书包的小沈玉手里还拎着她排了一个多小时队才买到的点心,正在房子门口笑着对她招手。 “好了。”沈黛回头对女儿们说,“妈先走了。” 清晨的第一道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沈黛的病床边。 沈黛一直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握着沈绒的手喊宝贝,又握着盛明盏的手喊女儿。 盛明盏和沈绒都伏在她床边,紧攥着床单的手指捏到发白。 沈黛睁开眼睛,定定了看着她们俩一眼,没有再流泪。 一直在保护我的女儿…… 沈黛双唇微颤,眷恋地看着沈绒,又去看站在她身边的盛明盏。 “从现在开始,去追求你们自己的幸福吧。” 握着两个女儿的手,留下这句话后,沈黛流逝了最后一丝体温。 昏睡了一整夜的小命颠颠倒倒地走到沈黛床边,卧在沈绒和盛明盏的腿中间,轻呼一声,闭上眼睛。 在永远不会醒来的梦里,它被小主人抱在怀里,另一位小主人正给它抹沐浴乳。 漫天漂亮的泡泡,它用舌头尝了尝,有些苦,却笑了。! 第93章 093 沈黛早在一年前就选好了自己的墓地。 和印象中出殡阴雨绵绵的场景不太一样。 今天艳阳高照,是沈黛最喜欢的天气。 纪念逝去的故人,菊花是最传统,最多人喜欢的花束。 不过沈绒和盛明盏都知道沈黛最喜欢的是郁金香。 沈黛的墓碑被一大圈的亲朋好友和郁金香包围。 照片中的她绽放着动人的笑容,没有半丝愁苦。 这一年来,沈绒见到的都是病骨支离中忍痛的她。 再次见到照片中开朗又充满魅力的模样,忽然意识到这才是她最熟悉的妈妈。 小命的墓碑就在沈黛边上。 照片里的小命仰着脑袋,还和以往一样,对每个过来给它送小零食的朋友们热情好客地傻笑,只是没办法再冲过来蹭人一身毛了。 秦允给沈黛送完花后,将两盒小命最喜欢吃的罐头放在它面前,哭得后背一抽一抽的。 林枳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再去看另一边正在烧纸的盛明盏和沈绒。 即便有过争吵和决裂,但林枳知道盛明盏的心一直都没能真的离开沈家。 沈绒更不用说了,别人家女儿是妈妈的命根子,她们家是倒过来的。 沈黛和小命前后脚走了,可想而知她们有多难受。 沈绒整个人瘦了两圈,眼睛红肿不堪,这会儿却没有哭。 盛明盏戴着墨镜,依旧是一副心事藏心里,不乐意被人察觉窘迫的样子。 看她俩的状态似乎还好。 也是,沈黛病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家人应该早有准备。 将自己大半辈子的眼泪流完的沈绒已经不想再哭。 沈黛终于能不痛了,终于解脱了。 盛明盏将手里最后一叠纸钱丢入火中,起身时,发现沈绒在等她。 “盛明盏,跟我来。” 沈绒带着她往墓碑后的一条小路走出去。 这儿是墓地至高点,能将远处的白云青山尽收眼底。 沈绒微卷的长发一波一波地被风带起。 风勾勒着她的轮廓,无论岁月 变迁,眉眼中坚韧不减。 沈绒说起一些和沈黛的往事。 沈绒的童年被各种课程填满,身为远近驰名的小天才,老师每次都对她非常严格。 “为什么我得了八十分,被老师批评了。杨家的二傻子得了六十分老师却表扬他了?” 八岁的沈绒捏着成绩单,回家找沈黛的时候嘴噘得比天高,大眼睛里都是委屈的眼泪。 沈黛听她说人家是“二傻子”,敲了她脑袋一下。 “不许瞎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你怎么知道杨家的二……杨家的小孩在别的地方就一定傻呢?” 沈绒摸了摸脑袋,有些不服气,但还是将妈妈的话放在心上,点了点头。 “嗯……那我以后不骂人了。” 沈黛又摸摸她,“好乖。” 沈绒还是不解,“为什么别人得六十分能被夸奖,我得了八十分却被批评?那我要得多少分才行呢?” 沈黛将她抱到身前,摸着她光洁的额头,像和大人说话一般,认真说着: “一百分并不容易,对任何人来说都需要努力才能得到的,你的努力别人没看到,但妈妈都看在眼里。你是妈妈的骄傲,无论得不得一百分,你都是。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而言不公平,可在别人看来,你就是一定会得一百分的那个人,不该得八十分。但是,宝贝,你要记得,这是别人对你的看法,无论别人怎么想,这些想法只属于他们,不属于你。‘期待’只该留给自己,不应该寄予他人。 “不必在乎别人强行塞给你的要求,人生千万条不同的活法,你的人生绝对不用为了满足别人的期待而活。 “你要做的是问问自己,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快乐。 “如果得八十分能开心,那就继续得八十分。如果得到满分你才会快乐,那下次就争取得满分。得到你自己认可的分数即可。宝贝,让自己快乐的能力很难,但只有知道了什么让你快乐,你才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那时的沈绒还不是很理解这些话真正的含义,却一直记在心上。 如今回想起来,已然明白那是沈黛留给她的宝贵遗产。 沈绒望着远方,在呼啸的风中提高了声音说: “让自己快乐的能力,比我想象的还难。就像我们都知道一些道理,却未必活得明白。沈黛是,我也是。” 盛明盏看着沈绒的背影,沉默着。 远方一群白鹭飞过,消失在无尽的湛蓝中。 盛明盏见沈绒站得太外面了,生怕情绪不佳的时候注意不到脚下的情况,便想提醒一下她。 “沈绒……” 刚喊出她的名字,就见沈绒转过头,眼中尽是仰慕之情。 “盛明盏,你知道你有多让人着迷吗?你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知道自己该怎么爱,怎么活。” 盛明盏的心一瞬间被沈绒的话击中。 蓬勃有力地跳动着。 沈绒却低垂了眉眼,难过地说: “我当初竟然眼睁睁地看你离开……我居然失去了你。我没能留住我最宝贵的一切。” …… 从墓地回来之后,繁琐且耗神的身后事总算到了尾声,只差最后一场宴请宾客的环节。 沈绒和盛明盏身为沈家的女儿,全程互相协作着应酬,不让任何人被怠慢。 盛明盏送走了林枳她们,回头找沈绒。 发现撑得太久的沈绒在心力交瘁间睡着了。 沈绒躺在小沙发上,靠着扶手,从口袋里滑落一半的手机一直震个不停,都没将她吵醒。 这段时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盛明盏都看在眼里。 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也不知道谁找沈绒这般着急,母亲的葬礼才结束就火急火燎地一直打她电话。 刚刚自动挂断,又开始震。 盛明盏将手机拿来看了一眼。 姜哲成。 电话再次自动挂断。 盛明盏想用自己手机给他拨回去,问问有什么急事。 刚想将沈绒的手机放下,屏幕就被盛明盏面部解锁了。 盛明盏:“……” 两年了,沈绒还没把她面部解锁的权限删除。 手机一解锁,微信聊天页面大喇喇地展现出来。 盛明盏忍了忍,没去看其他内容。 但没法不注意到自己的微信还在沈绒的聊天 置顶。 “S”和“1”都在。 盛明盏略舒心地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对熟睡中的沈绒说: “看我自己的聊天记录,不算越界。” 沈绒都不知道在哪个梦里游荡着,轻轻哼了两声,就好像在肯定盛明盏的话。 盛明盏点开沈绒和“S”的对话。 近期的对话她自然都看过。 带着些期盼往上翻。 之前悄声无息地将沈绒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时候,沈绒就误发过一条“小心眼”。 便让盛明盏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两年中,沈绒除了飞去Y市到处找她之外,也会时不时的往她这儿发微信。 即便知道已经被拉黑了。 也正是因为那些消息被阻挡着,无法被本人看见,沈绒才有可能说真话。 三言两语也罢。 只要是沈绒曾经想告诉她的,她都要知道。 一条条看过的微信从眼前扫过时,盛明盏也不是没想过另一种可能。 这两年中,沈绒真的没给她发过微信。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必失望。 毕竟二字女士心比天高,被拉黑了还发微信诉说衷肠到底不太像她的作风,可以理解。 盛明盏心里左右互搏着,终于翻到了“小心眼”那条微信。 再往上,是一大串顶着被拉黑的红色标志的对话气泡。 有点出乎盛明盏的意料。 往上翻,再翻,一直翻了快十分钟才翻到头。 …… 【小命最近总是在门口徘徊,它在等你,在想你。】 【我也在等你,我也在想你。】 【盛明盏,对不起。】 …… 【能不能让我见你一面?】 …… 【积雪的一切都定制回来了,它们还在那儿,《汝宁》还在那,都在等待着它们的主人回来】 【可是,盛明盏,你还会回来吗】 …… 【我要去Y市找你,希望能遇见你。如果真遇到了你会跟我说什么呢?大概是厌恶得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吧。嗯,就算被 你骂也好,我想见你。】 【Y市每个你可能居住的街道我都走过了,没找到你。明天我会再找一遍】 【我还是没找到你……我是不是真的把你弄丢了?】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所以不愿意让我见到你。】 【对不起】 【我先回N城了,我还会来的】 【别担心,就算找到你,我也不会影响你的生活。我只想看你一眼,一眼就好】 …… 【这次还是没能找到你】 …… 【340】 【341】 【342】 …… 【365】 【你离开我已经一年了】 …… 【可以将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吗盛明盏?】 …… 【今天我去给你爸妈扫墓了,收拾得干干净净,你放心。】 【你卧室也很整洁,和你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随时回来都可以】 【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 【盛明盏,昨晚我又梦到你了】 …… 【还是没能找到你】 【你腰伤好了吗?还有再唱音乐剧吗?Y市所有的演出我都看了,没有你的影子,也没有你的名字。】 【我有计划接一部新剧,叫《不可抗力》,我是女主角,是个单身的精神病患者,没有感情线,哈~】 【我还会继续演音乐剧,我会往前走的。】 【你不会回来了,我明白了】 …… 【盛明盏,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 【原来沈黛也知道你在Y市,还知道你在做的项目,去年投了两个亿在这个项目上。她居然没跟我说。】 【她应该知道你住在哪里,我想直接问她了】 【沈黛生病了,情况很不好。我可能下个月不能去找你了】 …… 【盛明盏,沈黛可能只有半年的时间了。】 【刚做完一个大手术,那天晚上我陪床的时候,听到她喊 了你的名字。】 【她也一直没能忘了你,只是从来都不提。和我一样。】 【盛明盏,我还有可能再见到你吗?】 【盛明盏】 【盛明盏】 …… 沈绒几乎每天都会给她发微信。 一开始情绪濒临崩溃,之后渐渐调整了一些。 却没有停止和一个不会回应她的人对话。 直到如山的负债压在她身上,四处奔波,这才没有时间再发微信。 这些话,比盛明盏想象的要多得多。 盛明盏走到沈绒身边,食指指背顺着她的头发,勾到她的耳廓。 沈绒实在太累了,还是没有醒。 我没能留住我最宝贵的一切。 空寥寥的话一字字地落在盛明盏的心中,让她难受。 将一样事物从口袋里拿出来,圈在沈绒的手腕上。 盛明盏凝视着沈绒的睡脸。 这世间宝贵的一切的确逝而难返。 但有一样,起码还有这一样,有再次握紧的可能。 . 沈绒做了许多梦,有沈黛和小命的身影,也有盛明盏的。 本以为醒来会很难过,可睁开眼时,脑中澄清,困倦的感觉被这饱满的一觉驱赶得七七八八。 而且,她是在家中卧室醒来的。 我不是在餐厅招待客人吗?后来有些累就想睡一会儿,怎么就回来了? 是盛明盏带我回来的吧。 沈绒低头一看,睡衣都给她换好了。 沈绒:“……” 手机还很贴心地放在床头柜上,沈绒看了一眼,果然有盛明盏发来的微信。 S:【醒了就下来吃饭。】 时间是早上十点。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六点? 沈绒:“……” 我到底睡了多久? 沈绒回复盛明盏:【我洗个澡就下来。】 沐浴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沈黛,又想到小命。 我没有妈妈了。 我的小狗狗也不在了。 一觉醒来回归到现实世界, 直面自己的生活已然天翻地覆,依旧让她鼻酸。 沈黛和小命肯定不会想她沉浸在悲伤之中的。 她们最希望的,是她能快乐。 在热水中出神了一会儿,沈绒尝试着将心情调整回来。 既然还活着,那么她必须开始新的生活。 别往回看,向前走。 沈绒洗完澡擦身的时候,察觉到手腕上有异样。 抬起来一看,眼睛不自觉地睁大。 这是…… 咚咚咚—— 干发帽都还没戴好,便迫不及待快步下楼。 一楼一片漆黑。 盛明盏不在。 沈绒又在房子里转了一整圈时,手机响了,盛明盏发了一条微信给她。 S:【知道你会睡得迟,没想到你干脆睡了一天一夜。我在外面,一点工作上的事得处理。烤箱里有披萨,自己热一下。】 沈绒刚听完,又进来一条。 S:【烤箱会用吗?选择好模式后,自动会设定时间,按开始就行。】 沈绒:“……” 烤箱我还是会用的。 只是不太熟练而已。 沈绒要回复的时候,第三条微信进来。 S:【或者还想吃什么,我回去的时候给你带。巧克力熔岩蛋糕除外,上火。等你败了火再说。】 沈绒有些无语地看着手机。 谁会主动要吃这个啊…… 手腕上失而复得的项链和上面串着的白金戒指,让沈绒一看再看。 要感谢盛明盏。 至少,还有这一样珍贵的东西回到了她身边。 想了想,回复盛明盏: 【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谢谢。】 此刻的盛明盏正和陈忌坐在安真剧场顶楼的餐厅角落,谈着挤掉潘潮生之后的合作计划。 陈忌喝酒,盛明盏点了一杯柠檬水。 当着陈忌的面也没什么好忌讳的,盛明盏连发三条语音给沈绒。 弄得陈忌相当好奇。 谈起怎么挤兑潘潮生狠招连连,又对未来合作野心勃勃的盛总,居然也有这么体贴的一面。 更是在听到对方的回复后,笑了…… 这是今晚第一次见她笑。 “抱歉。”盛明盏暂时将手机放下,“一点私事。咱们继续谈吧。” 见盛明盏嘴角的笑意根本压不住,陈忌相当识趣地直入正题,将还未讨论的细节速速抛出来,半小时内全部确定完。 “今晚耽误盛总了,我送你回去。” 盛明盏看了眼手机,沈绒又给她发了三条微信。 加起来一共四条。 比她发的多一条。可以。 快速扫完微信内容,盛明盏将文件放进包里说:“不用了,我还有约。” 陈忌识时务地告辞。 盛明盏穿过街道,坐进车里的时候又打开微信。 一点都不好吃: 【披萨我吃了一半,吃不下了,明天我再接着吃。】 【盛明盏,你在哪里】 【我想见你,能不能去找你?】 得益于深厚的台词功底,沈绒一贯语速很快逻辑清晰,不喜社交的她与人交流时也追求效率,标点符号都不愿多半个,能一句话说完的绝不说第二句。 可这几条语音里的沈绒声音缓慢,软软的,还带着点儿鼻音。 藏在语义之下的情绪很浓烈。 将语音从头到尾又听了两遍,正要回复的时候,车窗被人敲了两下。 是沈绒。 盛明盏将手机面朝下扣在腿上,降下车窗。 “你怎么来了?” 沈绒戴着鸭舌帽,头发难得扎成了马尾,从帽子后面抽出来,一张素颜干干净净。 就是倦容还残留了一些在脸上,戴了副和盛明盏很像的一款金丝眼镜,遮挡一二。 和盛明盏一照面就笑了。 是有段时间没瞧见的轻松笑容。 “我待着也没事,就出来找你了。涂颖说你在这儿。” 盛明盏向副驾的方向偏了一下脑袋,沈绒便绕了半圈,坐到副驾上。 盛明盏:“找我什么事?” 沈绒问她:“吃饭没有?” 刚刚和陈忌吃完饭的盛明盏说:“还没。” “那正好,我 请你吃饭。”沈绒一边拉安全带一边说,“想吃什么,你喜欢的炒粉好吗?” 盛明盏慢悠悠地看向她,“今天沈小姐这么有兴致,请我吃饭。” “盛明盏。”沈绒睨她,“干嘛这样,我是来感谢你的。” “谢什么?” 盛明盏半侧身面对沈绒,整个人相当放松,是想仔细听一听沈绒谢辞的意思。 沈绒将脖子上的项链勾了出来,白金戒指在车内灯光下明晃晃地闪耀着。 “你是怎么找回来的?” 沈绒难掩兴奋,就差直接问“盛明盏你是不是真的会法术”了。 盛明盏本来想逗逗她,但见她眼睛里亮晶晶的,正在真情实感地开心,有些轻浮的话到了嘴边,换成了实话。 “你掉在《远方》的面试现场,被牟梨捡到了。” 前半段她猜到了,但被牟梨捡到细节出乎她的意料。 “原来是她……” “没错。”盛明盏帮她将欲言又止的话给补充完,“所以后来你看到我和她见面,还生气地调头狂奔的那次,就是我在向她索要戒指。” 沈绒:“……” 以沈绒的个性,被呛了这下肯定要刺回来。 但现下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毫无斗志。 将戒指贴在心口上,就像怕它又会突然被谁夺去一般。 “当时我没立场质问你什么,只能生闷气。这枚戒指对我而言非常、非常重要。弄丢时我找了一整晚都没能找到……没想到,你又让我能重新拥有它。盛明盏,谢谢你。” 盛明盏有九百九十九种办法整治较劲的沈绒。 唯独拿坦率的她毫无办法。 沈绒问她:“我很喜欢这枚戒指。可以再戴在手上吗?” “……可以。” “谢谢。” 沈绒笑得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将戒指从项链上取下来,套在了无名指上。 中指还留着这枚戒指的痕迹,如今挪了个位置,有种一切重新开始的感慨。 “那,咱们走吧?”沈绒笑容就没下来过,“你喜欢吃的那家粤菜餐厅我已经预定好了,直接去就行。” “嗯……” 今晚的沈绒很温柔。 “沈绒”这个名字一直都和“天才”“女主角”“高傲”……这些词相连。 “温柔”基本和她无关。 但一向被动的她,有了点儿主动的影子时,多了一份盛明盏都不太了解的可爱。 去餐厅的路上,盛明盏思绪回到了几日前。 盛明盏又一次想要沈绒给予她们情感肯定答案的那天。 在餐桌边,沈绒隔着宽阔的桌面狼狈地拉着她,让她别走。 要不是被野猫突然跌落时发出的巨响打断,可能盛明盏已经得到了一直想要的那个答案。 现在呢? 等红灯的时候,盛明盏单手扶着方向盘,看向沈绒。 没有任何事的刺激,平静的沈绒依旧在主动。 将戒指戴了回去,还换到了无名指上。 这是她的决心。 红灯变绿。 长时间的拉扯和摇摆的情绪在盛明盏心中渐渐平息。 拥堵不再,今夜N城的交通前所未有的畅通。 . 顺利来到餐厅,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两人坐到了大堂的角落。 从进门开始就感受到堂食的热闹,坐下时沈绒无奈地说: “抱歉啊,临时订的所以没有订到包厢。你如果介意的话咱们就挪地方。” 盛明盏看周围不少人都投来打量的目光,暗暗细语“那不是沈绒和盛明盏吗”。 她俩单独行动时目标已经很大,一块儿出现在人气火爆的餐厅,完完全全就是活靶子,难免被注目。 要是放在往日,沈绒紧张,盛明盏便能悠然自得地欣赏她的窘迫。 可这会儿沈绒见盛明盏没想换地方的意思,便将注意力放到点餐平板上,认真地琢磨起菜色的搭配,完全没去注意周遭。 倒是让盛明盏感觉一双双盯着她们看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想让服务员再拿个点餐平板,盛明盏手刚抬起,便将满满一杯柠檬水挥倒了。 哗啦啦泼了一桌子水。 盛明盏:“……” 沈绒抬眸,见盛明盏黑着一张脸,乐了。 “怎么了,和我 吃饭紧张吗?” 盛明盏脑袋上依旧浮着六个点。 “失误。” 沈绒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笑,叫来服务员,麻烦对方清理一下桌面上的水。 服务员清理完就要离开的时候,沈绒说:“请再拿个点餐平板来,谢谢。” “好的,请稍候。” 盛明盏没开口的需求被准确洞察,即便是再出色的工作伙伴也不可能做到。 只有在一起生活多年,且曾经将彼此深深放在心上的人才能有这份心。 服务员拿了点餐平板过来给盛明盏,看了一眼她空了的杯子,想要再倒柠檬水的时候,沈绒先一步握住了柠檬水壶,服务员就离开了。 “盛明盏,你总是这么厉害。” 沈绒一边倒水,一边说,“总是能将我丢失的东西找回来。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超能力。” 咕咚,咕咚。 沈绒亲手将倾覆的水杯倒满。 “和你比起来,我好像除了音乐剧真的什么都不太擅长。但是这件事,我还是能为你做到。” 沈绒的目光从倒满水的水杯移到盛明盏的脸庞上。 “当年初排《汝宁》的时候,长念这个角色太难了,我一直做不好。虽然没想过放弃,但也有灰心和自我怀疑的时候。我还记得当时你是怎么鼓励我的。” 当面提到《汝宁》,正面提及她们曾经作为情侣时的温暖回忆,这还是她回国之后的第一次。 “嗯?” 盛明盏不确定她指的是哪句话。 “你说,别怕,咱们再试一次。” 沈绒握紧了拳头,拇指扣在手掌中,压在戒指上。 戒指的存在,给了她无限的勇气。 深呼吸,再深呼吸。 “所以……” 沈绒握住盛明盏的手说: “盛明盏,咱们再试一次吧?”! 第94章 094 《皇后》首演之夜,安真剧场里里外外被挤得水泄不通。 抢到票的媒体和评论家们在剧场里等待着这部万众期待的音乐剧揭开神秘面纱。 没抢到票的都在SD和网上蹲着。 今夜长街的头等大事,就是《皇后》的第一波口碑。 盛明盏和海默、葆拉坐在安真剧场最佳观赏的位置,聊了几句后,现场的灯光暗了下来。 皇后即将登场。 海默已经看过排练演出,对沈绒的演绎相当倾心。 剧组所有人对今晚的演出信心满满。 这份安心和信心,是绝对的核心沈绒带给大家的。 演出正式开始。 开场恢弘的群舞将盛世景象展现得淋漓尽致,已经是一场视觉与听觉的盛宴。 而沈绒的登场,更是一瞬间将观众的期待拉上另一个高度。 当手持权杖,华冠丽服的沈绒从高高的台阶上迤然而来时,没有一句台词也没有任何舞蹈动作,身上专属于“皇后”的磅礴气场便让安真剧场所有人屏息静气。 可以演绎高高在上的掌权人、绝对的女主角。 也能退居配角,细腻地描绘众生相。 而当她想要成为剧场的中心,没人能够忽略她。 这就是优秀演员的魅力。 沈绒的魅力。 这一夜的安真剧场,整个长街,又一次被沈绒征服。 海默和葆拉都看得相当投入。 而盛明盏难得走神。 两周前。 “盛明盏,咱们再试一次吧?” 那天盛明盏没有给沈绒一个明确的回复。 缄默的理由有些复杂。 她并不想沈绒是被戒指的回归感动,或是因为沈黛临终前照顾她时产生的温情,才说出这番话。 作为失败过一次的怨侣,她们性格上有互补的地方,也有相互较着劲让彼此难受的点。 想要重新在一起,并不是一拍脑门就能做好的。 盛明盏并不着急给她答复。 而且眼下《皇后》的首演才是音乐剧演员沈绒,以及名义上的技术指导实际上 投资人盛明盏最应该在意的事。 没得到盛明盏回应的沈绒,的确忐忑了几日。 可后来在《皇后》排练现场,盛明盏没避开她也没视而不见,如往常般将她当做同剧组的同事,偶尔也会有些超越普通同事的默契和照顾,沈绒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稍微踏实了些。 她明白,沉浸在颓靡心情和情爱旋涡的自己,并不招人喜欢。 唯有将《皇后》演好的沈绒,才是盛明盏最乐意见到,也是她自己最想达到的目标。 她必须拼尽全力。 沈绒全力以赴在《皇后》排练的间隙,总是会想起沈黛。 这个由沈黛一手建立起的剧场,每个角落都还留有她的气息。 回到家推开门时,总会觉得那只粘人的小狗会第一时间贴上来,对她又粘又蹭。 而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吃过敏药了。 她曾经有过一个温暖的家,如今孑然一身。 这是时间唯有时间能抚平的伤痛。 沈绒明白,现在她只能用更投入的排练和演出,来化解心中蚀骨的思念。 不用再陪护在病床边,沈绒便没日没夜地泡在剧场里。 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 甚至在排练了一整天之后,还会开车将几位没车又住得远女演员一一送回家。 这些盛明盏都看在眼里,还找机会调侃了沈绒一下。 “不愧是你,永远对女孩这么体贴。” 沈绒却说:“今晚我也送你回家好不好?” 盛明盏:“……” 沈绒说到做到,当晚推了同剧组演员的饭局,只想专心送盛明盏回去。 涂颖都已经将车开到停车场了,接到盛明盏的电话,让她直接将车开回家,下班。 涂颖美滋滋的同时,纳闷地问她:“老板,你为什么说话这么小声?偷偷摸摸的。” 盛明盏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和编舞老师莫提聊天的沈绒,清了清嗓子,恢复了正常声音说:“信号不好,先挂了。” 剧组临时开了个小会,耽误了半小时。 会开完,演员们都走了,盛明盏心想沈绒应该也离开了。 没想到一 出来,发现沈绒坐在出门的必经之路上,正在看录影,复盘今天的舞蹈排练。 看到了盛明盏,将手机一关,把包往单肩上一背,笑着说:“走。” “等我?” 沈绒都走了好几步了,听到盛明盏这话,有点惊讶地回头。 “不是说好送你的吗?” 盛明盏没吭声,有点享受沈绒对她的专注。 看着沈绒的背影,感觉这个人她依旧很熟悉,但多了一种于岁月中沉淀,洗去了浮躁留下了真诚的感觉。 让人安心。 与此同时,盛明盏又很矛盾地怀念以前那个任何时候都对她口无遮拦,无忧无虑的沈绒。 构成现在成熟的所有痛苦,她都看在眼里。 如今回头看,很难相信老天爷居然狠心在这样一位天之娇女身上施加如此沉重的磨难。 海默说得对。 “她的人生就是一部不可多得的艺术品。有句话很伤人,但艺术家的确需要苦难的磨练。” 现在的沈绒愈发复杂,却迷人。 “你还住在M酒店吗?” 上车的时候沈绒问她。 “嗯。”盛明盏一个字回答,相当简洁。 “以前……在大学边上你买的那个小两居,我没卖。还有那辆甲壳虫也在。房子的指纹锁没换,车钥匙我明天拿给你。之前忙得都忘记了,早该给你说的。” 坐在沈绒的副驾是很新鲜的体验。 盛明盏将安全带稳稳扣好。 沈绒熟练地将车启动。 “还是住在家里更自在吧?” 盛明盏暂时没想回去。 那间小两居太多关于沈绒的回忆,让人不自在。 住回去的话睡眠质量恐怕不如酒店。 盛明盏没回答,沈绒也没再追问。 将她送到了酒店停车场,道了晚安。 随着《皇后》首演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整个剧组的状态肉眼可见地紧绷。 因为海默的名号,以及浑身都是话题的沈绒,加之大流量男主角杜兴,这部超级IP还没正式演出就已经招来了腥风血雨。 无数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看这 回沈绒表现到底如何。 是状态继续神勇,给《皇后》锦上添花,还是如评论家们之前唱衰的那样,将《皇后》沦为一场肤浅的感官刺激。 明天就是首演,安真剧场之外的超大LED广告屏以及整个ZM广场最醒目的位置上,都能看到手持权杖俯视众生的皇后沈绒。 外面汹涌的舆论都在期待着这位女主角明天的表现。 已然将《皇后》与拥有相似角色身份的《汝宁》相提并论。 说来也有些耐人寻味。 当年《汝宁》还在演出,甚至得到金石奖十六项提名和十一项大奖的时候,长街的评论家们依旧将它批得体无完肤。自封箱后,再也没人嘲讽它没有吸金能力、故事故弄玄虚,反而将它划入“最被低估的冷门剧”,以此来标榜自己的品味不凡。 如今沈绒另一部备受瞩目的剧即将首演,《汝宁》再次被抬了出来,评论家们绞尽脑汁解读《汝宁》的艺术高度和饱满演绎,不惜热捧自己曾经批判过的作品,以此作为看完《皇后》的媒体见面会后对沈绒表现不满的依据。 觉得失去了最佳搭档盛明盏的她,不可能重回巅峰。 【如果沈绒无法交出比《汝宁》还出色的答卷,那在我这儿是过不了关的】 【看这次沈绒是不是还会向市场妥协】 【现在的她,配不上《汝宁》】 …… 舆论又再给沈绒施加高压。 如果无法超越《汝宁》,有人大胆预言,那将会是她事业再次下滑的重要转折点。 又一次站在风口浪尖上的沈绒,神色如常,看上去相当自如。 盛明盏知道,她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前两天深夜,沈绒给她发微信。 确切地说,是给1女士发微信。 千里春秋128号,层别墅,只住着沈绒一个人。 在这栋充满回忆的房子里,她睡眠状态不是很好。 她发微信给1女士,委婉地表达了房子太大就她一个人住,有些影响睡眠质量的事儿。 1:【你可以让你朋友过来和你一起住。】 一点也不好吃:【我是单身】 盛明盏食指 戳在眉尾,无语了半晌。 1:【你就没有普通朋友吗?】 一点也不好吃:【普通朋友也不会来跟我同居吧……】 这话题继续说下去有点引火烧身的危险,盛明盏率先终止了话题。 明天就是首演,女主角今晚必须得休息好。 盛明盏觉得这是个非常恰当的理由。 所以,下班的时候,盛明盏跟沈绒说: “今晚我回千里春秋。” 沈绒本来正在喝软装牛奶,听到盛明盏突然这么说,所有诧异的情绪都流到了手中,差点将牛奶捏爆。 盛明盏:“……” 盛明盏:“放心,明天就首演了,今晚不会对你做什么。” 沈绒:“……” 盛明盏一如既往是个敞亮人。 一块儿回到千里春秋128号,即便是盛夏时分,在进屋的那一刻盛明盏竟察觉到了一丝阴森的冷气。 沈绒一个人的体温,果然温暖不了这萧然的宅子。 所以…… 盛明盏暗暗看向正坐在矮凳上换鞋的沈绒。 她之前说睡眠质量被影响的事儿,有笨拙地暗示,还带着点撒娇的成分。 不过碍于她俩现在僵持的关系,这娇的确不太好直接撒出来。 盛明盏将手包放到习惯的位置,说: “突然过来,卧室能住吗?” 这是个试探。 试探沈绒有没有在意属于她的那间卧室。 如果真放在心上,每天都会收拾打扫。 盛明盏又想,排练这么繁忙,即便没能顾得上这种小事也能理解。 沈绒当然知道盛明盏话里有话。 却乖乖被她试探。 “嗯,我都有收拾,今天早上还刚烘了被子,你直接住进去就行。” 盛明盏扬着调子“哦?”了一声,颇有些揶揄的意味。 沈绒揉了揉自己有点儿发红的耳尖。 她所有的心思在盛明盏面前根本藏不住。 索性不再去隐藏。 她承认自己的确对这个女人全方位了解自己、掌握自己的感觉很着迷。 沈绒坦诚地说:“只要你愿意,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 原本是想这冷清的房子能多点儿人情味,不至于半夜因为一点儿细微的动静惊醒。 没想到夜夜出现在梦里的人真的来了,沈绒反而更找不到睡意。 又是一个弥漫着孤女香水味的夜。 夜里十一点,沈绒已经躺在床上强迫自己睡觉半小时有余,依旧没有任何入睡的感觉。 她从蒋阿姨那边学会了安神茶的做法,打算为自己做一杯。 一打开卧室的门,走廊尽头的那扇门竟也在同一时间开启了。 盛明盏站在月光下,似乎对走廊巧遇沈绒这件事也有些意外。 两人相视而笑,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一前一后下楼。 “身经百战的沈小姐也会因为某场首演失眠?这不像你的作风。” 盛明盏打开冰箱,想拿罐可乐。 “毕竟是你推荐我主演这部剧,怎么能让你失望。喝安神茶吗?我也给你做一杯。” 沈绒利落地拿来原料,按照蒋阿姨告诉她的比例放到过滤口袋里,在锅中慢慢炖煮。 咕嘟咕嘟,整个厨房弥漫着热气。 盛明盏:“以前你都不会做这些。” 沈绒说:“以前不会做,不代表永远不会。作为单身人士,养活自己是最基本的技能。不是我自夸,现在我已经会做番茄鸡蛋、煎鱼排和煲排骨海带汤了。加上安神茶,一日餐不成问题。就算给我投到野外我都能利利索索地活下来……咳咳咳——” 沈绒说着被呛了几下,盛明盏无语地帮她把抽油烟机打开。 强劲的抽油烟机立即将厨房的烟和热气抽得一干二净。 盛明盏:“你确定是利利索索地活下来,不是哆哆嗦嗦?” 沈绒:“……” 盛明盏继续说:“安神茶需要搭配胃药一起吃吗?” 沈绒:“…………” 被盛明盏伶牙俐齿调侃了一顿,沈绒本能地反击。 “盛明盏,你这张嘴就不能留着喝茶用吗?” 说完之后,沈绒自己都愣了下。 糟了,没说几天人话又开始暴露 恶劣的本性了。 沈绒黑着脸捏鼻梁。 盛明盏是不是又该失望了? 正懊悔不迭,却听到盛明盏一阵轻笑。 “沈绒。”盛明盏从她身边走过时,勾了勾她的耳垂,“你还是凶起来比较可爱。就凶着吧你。” 耳垂被碰的这一下,沈绒的心也跟着荡了荡,将相当没出息被盛明盏一调戏一个准的耳朵紧紧捂住。 盛明盏从餐边柜上方拿出两只杯子,放在餐桌上。 “应该好了。”盛明盏看了看手表,“不用多煮。” “哦……” “先关火再拿锅……算了,你站我后面。” 盛明盏扶着沈绒的肩膀,相当熟稔地将她转到自己身后,把火关了。 沈绒从“大厨”再次变成打杂的小助手。 最后还是盛明盏将安神茶安安稳稳地倒入杯中。 两人在安静的夜里坐在餐桌两边,面对面喝茶。 谁也没说话。 但这份宁谧并没有引发任何尴尬。 只要对面是这个人,安神茶的苦味都能成了意犹未尽的甜。 喝完茶,两人一起上楼。 盛明盏的卧室在左,沈绒的在右。 楼梯口一直是分道扬镳的路口。 “那,晚安。” 即便不舍,沈绒还是让自己转身,往右走。 就要开启卧室的门时,身后的人靠近了过来。 盛明盏的手穿过她的腰侧,握住了卧室的门把。 发梢一丝丝地刮在沈绒的肩头,有点痒。 回眸,盛明盏的唇就在她脸庞一公分的位置。 “不是说不太好入睡?害怕吗?” 平时盛明盏在说陈述句的时候多少带着冷意。 而此刻这两句问话中,蓄着满满的温柔。 沈绒呼吸变急促了,门还没开启,她被抵在门和盛明盏之间。 这是一个非常暧昧又适合接吻的姿势。 沈绒就要闭上眼睛时,“咔哒”一声,盛明盏将门打开了。 沈绒:“……” 盛明盏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 “明天首演最重要,对吗,沈大小姐。” 沈绒哪有抗议的份。 虽然有些失望,但盛明盏跟着她一起进屋,也就是说…… “你,和我一起睡吗?” 沈绒说话间,盛明盏已经将外套脱了,放在小沙发上,转身坐到沈绒的床上。 “嗯。” 盛明盏将被子掀开,如同上自己床般自如。 “来,睡吧。” 盛明盏穿着她熟悉的那条吊带睡裙,毫不忌讳地展示香肩雪颈。 慵懒又肆意地躺在她的床上,躺在她绝对领地中。 即便说好了什么也不做,却让沈绒脸上的温度控制不住地往上升。 “我,去再拿个枕头。” “不用。”盛明盏将小夜灯打开的同时,关了主灯。 摘下眼镜,躺在沈绒的枕头上,修长的胳膊往床的空处伸展。 “我抱你睡。” 她的怀抱曾经是沈绒最留恋,也最舒适的枕头。 只要被她揽入怀中,外界一切的纷扰都能被隔离。 这是沈绒安全感的来源,最最熟悉的故乡。 要是26岁之前的沈绒,早就不客气地一头扎进去。 可如今,分手两年,沈绒面对盛明盏的邀请却有些近乡情怯。 夜灯笼罩之下,盛明盏已经合上了眼。 半晌,怀中还是空的。 疑惑地再睁开眼,沈绒还站在原地。 “不困吗?”盛明盏手指动了动,召唤着沈绒,“过来。” 盛明盏自如的态度让沈绒也轻松了一些。 与此同时,沈绒发现她脖子上有一枚闪亮的事物。 难道是…… 沈绒被勾着,往盛明盏胸口间那明晃晃的光亮方向去。 白金戒指。 是曾经日日夜夜圈着盛明盏手指的戒指。 沈绒捏着它,再看一眼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 一模一样。 真的是它。 久别重逢的喜悦让沈绒眼眶发热。 “你真的一直戴着它……” 一抬眸,不知不觉间, 自己已经到了盛明盏的怀抱中。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盛明盏顺势闭合怀抱,一手搂住她的肩,一手扣住她的腰,严丝合缝地将她扣留在怀中。 “盛……” “不舒服?” “不是……” “那就睡吧。”盛明盏在她耳边说,“你的安神茶很棒,我已经困了。明天见,我的女主角。” 挂在盛明盏脖子上的戒指,此刻还被沈绒握在手中。 “晚安,盛明盏。” 沈绒在她怀中说。 最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带给她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又一次被盛明盏抱着,对盛明盏说“晚安”了。 紧贴在一起的两个人,体温很快将彼此渗透。 激烈的心跳,渐渐被甜蜜和安逸抚平。 沈绒被盛明盏抱着睡了一夜,宛若睡在宇宙深处。 第二天精神饱满地出门。 到了ZM广场,已经能看见长街各大剧场星罗棋布的广告牌,等待最后一个红灯时,沈绒说: “昨晚沈黛来找我聊了会儿。” 盛明盏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在梦里啦。”沈绒笑了起来,“大概知道我有点儿压力,来开导我的。” “那,妈怎么说?” 昨晚沈绒睡着睡着,院子里飘来一轮太阳,夜晚瞬间变成了白昼。 她听见沈黛在唤她,像小时候喊她下楼吃饭的语调。 还有一只活泼的小狗,不停地叫着。 她起身,帮身边的盛明盏盖好被子,来到院中的樱花树下。 沈黛坐在摇椅上,已经泡好茶等着她了。 沈绒坐到对面,小命在她脚下拐着弯地蹭,又粘她一裤子的毛。 母女俩随便聊着闲天,用腿给小命当窝的沈绒自然也提及马上就要首演的《皇后》。 “很多人都说,我已经没办法超越《汝宁》的长念了。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汝宁》是我的巫山云。当初在《汝宁》上花费了多少心血和情感,无法估量,也无法从头再来一次。那是我和盛明盏最最重要的作品,倾注了绝对的专注和所有的热情,意义非凡。 对我而言,这辈子可能只有一次《汝宁》,也唯有一个长念了。现在所有作品我也是拼尽全力做到最好,可我心里明白,同样倾尽全力,心态已经不同。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寻回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心境。” 沈黛却说:“为什么要和当年一模一样呢?23岁的沈绒是唯一的,28岁的沈绒也是绝无仅有的。宝贝,你一定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你不为别人而活,同样的,也不必为过去的自己而活。人生是一条曲线,没有人能永远站在最高点。踏上巅峰就意味着下坡路就在前方。但是宝贝,别害怕,这和生老病死一样,是最自然的规律,再伟大的人都不可能逃得过。 “过往的辉煌或曲折不会构成你的未来,自由地往前走,做任何你想做的,爱任何你想爱的,不必回头。” …… 沈绒将车停在停车场,从容地解开安全带。 盛明盏发现,她的确一点都不紧张了。 沈绒说:“沈女士还是那么会煲鸡汤。但她说得对,《汝宁》只有一个,我不必再复刻一个《汝宁》。我也只有一个我,我不必满足任何人的期待。人生曲线有高有低,这是最最正常的事。盛明盏,我不会再害怕了。” 夏日烈阳映在沈绒成熟又坚定的脸庞上。 盛明盏发现,那个喜欢拉她衣角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 …… 盛明盏从回忆中回神。 《皇后》剧情跌宕起伏,一直到最后一幕,揭晓了最后一个悬念。 男主角早就死在远方,皇后一段独唱将整幕剧推向最高.潮。 即便看过百老汇原版的观众,在这一刻也被沈绒释放出来的巨大能量感动得潸然泪下。 最后一段震撼全场的高音结束,全场掌声雷动,久久难停。 葆拉从最后一幕开始就一直哭,哭到这会儿气都顺不过来了。 盛明盏体贴地准备好了纸巾,递给她。 她抽了一张,给她另一边的海默。 海默用力擤鼻涕,“呼”了一声,用刚学会不久语调奇怪的中文赞叹道:“不可思议的表演。” 盛明盏回头,见林枳、秦允还有受邀来的一群朋友和工作伙伴,无一不动容。 看 来这场演出的成功是毋庸置疑了。 演员一一谢幕,杜兴上前鞠躬之后,让到一旁。 绝对的女主角沈绒从人群中走来,迎着愈发热烈的掌声站到了舞台中央,站在了安真剧场的聚光灯下。 不知道在旁人看来这部剧演得如何,但对于她而言,是全新的,且振奋的体验。 此刻剧场的灯已经全部亮起,她从黑压压的一片脑袋上方往远处眺望。 她知道沈黛看到了。 这一夜,沈绒抛开所有杂念,全身心地投入在这场取悦了自己的演出中。 她切身体会到保持让自己快乐的能力,有多难,又有多么重要。 . 今夜安真剧场的休息室里,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满满一耳朵的欢呼。 海默团队送来无数鲜花和庆功蛋糕,合影的聊天的约饭局的……全都挤在一块儿,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海默找了半天,没找到沈绒的影子。 “对哦,小绒姐呢?” “半天都没见着人。” “去SD了吗?” “没有啊,我刚从SD回来,小绒姐不在后门。” …… 人来人往的走廊上,挂满了在此演出过的音乐剧海报。 今晚,又多了一部足以载入史册的优秀作品。 盛明盏站在《汝宁》的海报前,不远处工作人员正在将《皇后》海报裱入相框之中。 沈绒那张顶着皇冠艳美又气势磅礴的脸,独占了海报的一大半。 工作人员离开之后,盛明盏站在海报正面,细致地端详。 沈绒下方是男主角和其他角色的脸。 没有她。 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都不敢打扰,但见她这般投入又明目张胆地凝视沈绒的眉眼和脸庞上的每个细节,都会在暗中多看一眼。 直到有个人相当不识时务地跑过来,喊她的名字,打断了她的思绪。 “盛明盏。” 沈绒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戴着顶鸭舌帽,向她快步而来,声音不小。 “你在这儿呢。” 老死不相往来的传言还在坊间各个角落里飘荡着,以前 为了避嫌,即便在同一个剧组,她们也很少同框说话,想交流点儿正经事都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沈绒这么高调地喊她,还是头一遭。 “里面太吵,我就出来了。” 盛明盏见沈绒眉眼舒展带笑,看得出来她今天演得格外开心。 这会儿兴奋劲儿都没下去。 “没去SD?”盛明盏问她。 没想到SD成瘾的沈小姐居然说:“今天不去了。” 盛明盏:“?” “走。” 沈绒过来拉盛明盏的手。 她主动和盛明盏十指相扣,在满是熟人的走廊上快步而过。 大家想跟她俩打招呼,看这情形又不太敢。 一步回头,眼珠子都不可思议地粘在她俩身上。 从一幅幅海报间穿过,沈绒拉着她直奔车里。 坐进车中,沈绒将包丢到后座。 去拉安全带的时候,见盛明盏还站在车外,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看她。 “来呀。” “来哪儿去?”盛明盏嫌弃道,“没头没尾的跑个什么劲。SD不去,首演庆功宴也没开场,你这个女主角就这么溜了?你要去哪儿?” “岂止我这个女主角要溜,技术指导盛女士也要溜。《皇后》又不止这一场,SD和庆功宴以后再补上。盛明盏,来嘛,咱们放烟花去。” “放烟花?” “对,我给你放。” “……非年非节的放什么烟花。” “非年非节就不能放?开心就想放,我乐意。来嘛,盛明盏,来嘛来嘛。” “……” 走刀山进火海都不眨眼的盛明盏,唯独二字小姐撒娇让她无法招架。 盛明盏坐上车,给涂颖发了条微信,黑着一张脸让她帮忙善后。 涂颖收到老板和女主角一块儿开溜的微信,震惊地抬起头,海默团队十几个人和剧组大大小小无数双眼睛看过来,都在等着她开口——今晚狂欢的主角们呢? 涂颖喉咙滚了滚。 现在跟随老板的步伐一块儿逃走,还来得及么? . 沈绒早就准备好了一后备箱 的烟花,载着盛明盏风驰电掣到了郊外。 找了一处河岸边的步行道,还真放起烟花来。 “给我打火机。”沈绒向盛明盏伸出手。 “我没带。” 盛明盏往周围看了看,时间已晚人不算多,但也不到没个人影的地步,还是有两两散步的行人。 “什么,你这个烟民怎么会没有打火机?” 盛明盏懒得解释自己早没抽烟了,去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个防风打火机和香,回来递给沈绒。 沈绒拿着香要去点火,进一步退步的。 看她害怕的样子,盛明盏想过来帮她,被她直接拒绝。 “让我试试。” “别烧着你。” “不会,肯定不会!” 引线终于被点燃。 万千璀璨冲向天际,霎时将夜空点燃。 路过的人纷纷抬头,不解为什么平日里也有人放烟火。 却忍不住多看几眼。 真漂亮。 奔波凡尘中一整日的疲倦,被突然而至的美丽烟火驱散了。 “过节放烟花是固定节目,现在放,才是我想放。”沈绒看着不断将天空炸亮的绚丽色彩,笑容就没下去过。 “想做的事,我现在就要去做。” 沈绒很自然地勾住盛明盏的手指,“沈黛女士不在了,但咱们家的规矩依旧。不过我也能放烟花了,盛明盏,以后我给你放烟花吧? 盛明盏闷了半天,终于说:“你很开心。” 沈绒点头,“开心啊。《皇后》首演顺利完成,我又给你放了烟花,当然开心。” 早看出来了。 只不过在这部剧中,和你对唱的是别人,和你共舞的也是别人。 不是我。 发酸的心事还未掀起更多的波澜,就听沈绒继续说: “如果你能答应再和我搭档的话,我会更开心。” 原本发沉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一亮。 去看沈绒,发现她虽然面带笑意,却很认真。 “为什么想让我再和你搭档?” 盛明盏的确没想到沈绒带她来这儿,是为了说这件事。 问出口后,又感觉自己在逼沈绒说些什么,承认些什么。 盛明盏撑起个笑容,开玩笑似的说: “是不是在和那么多人搭之后,还是觉得我最好?” 烟花放到最后,愈发明亮壮观。 整个河面都是徇烂的色彩。 在夜晚被染得犹如白昼的那一刻,沈绒突然吻上盛明盏的唇。 盛明盏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以至于柔软的唇瓣离开时,盛明盏眼睛都没闭起来。 “是,但也因为我爱你。” 沈绒眼底倒映着盛明盏的脸庞,只有她的脸庞。 晕眩感和蓬勃的心跳竟不像应激。 而是初恋再临的悸动。 “盛明盏,你是我最好的搭档,也是我最爱的人。我想和你在一起。” 烟火在天际绽放出五彩斑斓的梦。 沈绒再次献上的吻,热情又缠绵。 真实的体温和那句寻觅了半生的肯定,一下轰开了盛明盏的心门。 用力揽住沈绒的腰肢,在无尽浪漫的烟火中,路人偶尔的注目下,将再一次主动的沈绒捧在掌心里,发了狠一般吻她。 直到两人的唇色交融,气息一齐紊乱了,盛明盏也没想放开她。 “你想明白了?”盛明盏双掌扣着沈绒的脸庞,“这次你是没办法再摆脱我的。” 沈绒环住盛明盏的腰,眼眸被烟火照亮。 “别让我离开你。” 这是盛明盏曾经对沈绒说过的话。 她在盛明盏炙热的爱中成长,长出了强壮的羽翼,如今,她要成为那位守护者。 直到烟火燃尽,长夜将明,她们都没有离开彼此身边。 清晨的第一道光从窗外照进来,沈绒在车中醒来,面前是澎湃的大海,身边是回归的爱人。 沈绒柔软地笑着,亲吻还在睡梦中盛明盏的唇瓣。 我的蝴蝶,终于飞回来了。! 第95章 095 《皇后》票房的火爆在情理之中。 继《远方》之后,盛明盏投资的第二部 音乐剧依旧为她赚得盆满钵满,口碑也在良性发酵中。 金牌投资人的名号俨然已经在长街打响。 另一边。 陈忌不负盛明盏的期望,挤掉了潘潮生,成为新一任的CEO。 和陈忌合作,盛明盏非常省心。 除了陈忌本身的工作能力卓越之外,涂颖对这位心仪已久的姐姐也格外热情。 很多事儿都用不着盛明盏开口,涂颖第一时间就能办得妥妥帖帖,只为了能在陈忌面前多多露脸。 陈忌夸到盛明盏面前,说涂颖这孩子年纪轻轻相当能干。 知道陈忌还是单身,盛明盏便暗中留意她的喜好,回头转告涂颖。 能不能追得上,那得看小助理自己的本事了。 涂颖倒有些意外,老板在这节骨眼上还能惦记她的事儿。 盛明盏最近的心情的确很复杂。 那晚沈绒主动的亲吻和告白之后,本该进入到火速复合的阶段。 没承想,第二天各大文娱头条都被她俩的接吻照占据。 那晚在河岸边的接吻可以说相当高调,即便夜深,可那也是个露天场合,八面透风。 加上刚刚演完《皇后》,媒体自然到处找沈绒,就等着拍她。 放烟花的一路上不知道尾随了多少辆车,拍到那火热一吻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 当时盛明盏居然没能想到这些细节…… 估计是大脑被热情的沈绒弄宕机了。 于是,这对传了十年绯闻的昔日搭档,传闻中老死不相往来的绯闻CP,时隔多年再次一块儿登上了热搜—— 还是以热吻被拍的姿态。 CP粉们的震惊无以复加。 过世CP突然攻击我,还是甜蜜攻击?这谁受得了? 纷纷呼唤自家奶奶出来看结婚现场。 【??所以我是嗑到真的了?还嗑了很多年?】 【艹艹艹艹现在只有这个字能表达我的心情】 【所以当年BE是真,绒的八条微博是真,现在 的复合也是真】 【是复合了吗是真的复合了吗?】 【我要去刷一百遍《莫妮卡》官摄,一万遍《汝宁》官摄!】 沉寂多年的CP超话一下子炸出无数新帖。 新粉老粉抱在一起失控尖叫。 无数考古贴和视频中,糊满了“真情侣就是好嗑”“她好爱她”各种颜色的发疯弹幕。 【已经无法带着单纯欣赏艺术的心情重刷了】 【我也堕落了,欣赏不了高雅艺术了。但是谁在乎呢?糖不好吃吗?】 【果然是真情侣看着彼此才会有的眼神】 【所以当初合唱《青梅》的时候,两人眼里的真的是爱啊是爱啊啊啊】 …… 作为本年度最震撼的文娱新闻之一,【沈绒盛明盏恋情】热搜高热不下,到了第二天还持续挂在最醒目的位置。 粉丝狂欢的同时,永不缺席的评论家们又开始写小作文。 他们永远都能将任何事与炒作、私生活挂上钩。 而舆论漩涡之中,任何时候都不会缺少不堪入目的言辞。 【无非是为了《皇后》炒作罢了,大家都知道盛明盏是《皇后》挂名技术指导,背后真正的资方。看来《皇后》的票房还是没有达到资方预期,不惜亲身下场营销了】 【都说沈绒是高岭之花,没人能将她采撷,没想到早就和同一个屋檐下的姐姐搞在一起,里里外外都玩遍了吧?】 【沈绒这些年对不少女演员都表达了莫名其妙的好意,从《长恨歌》的董珍到《远方》的赵鹿,居然都非常喜欢她。好多情的沈大艺术家,当年两人是不是因为这个分手的?】 …… 更不用说因为同性恋情曝光,一直想将她和沈玉对比、捆绑甚至推上同一条路的人,又开始大肆把她和她小姨相提并论。 言之凿凿,每一步都走得很沈玉极其相似的她,一定会步沈玉的后尘。 无数谣言铺天盖地,网上网下沸反盈天。 恶心人的言论盛明盏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机丢一边了。 喝了一罐冰可乐,暂时将邪火压下去一些。 再去看手机,沈绒上一条微信还是半小时前回 的。 盛明盏问她在哪里。 她回了一个小猫娇俏眨眼表情包。 盛明盏:“?” 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娇俏? 难道她不知道因为那晚的吻,现在同性恋传闻已经闹到什么地步了么? 沈绒迈出了主动的一步,终于承认这份感情是爱情。 可性取向这事儿宣扬到大庭广众面前,对沈绒而言是否还是个疙瘩,PTSD有多严重,盛明盏不太确定。 想和她商量一下对策,去剧场抓人,好么,沈绒女士请假没去排练。 剧场不见人影,家里也没人,秦允也不知道她身在何方,打电话没接,给她发微信最后倒是回了,回了这个娇俏小猫,没半个字。 盛明盏捏着鼻梁寻思。 沈绒女士是觉得我已经了解她了解到从娇俏小猫表情包就能找到她下落的地步? 在心里抨击之后,盛明盏沉下心思琢磨,沈绒是不是情绪已经受到这些破事的影响,想暂时找个清静地方待一待,不愿别人打扰? 好几种情绪和可能性从脑子里呼啸而过时,沈绒发来了语音。 声音压得很低,神神秘秘的。 【盛明盏,我现在在郊外,把坐标发给你。】 半分钟后,盛明盏收到沈绒发来的坐标。 的确在郊外,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盛明盏立即开车前往。 在去的路上盛明盏已经有了计划。 接吻的照片铁证如山,没法否认。 当然,如果她们没与任何人有商业牵扯,那完全可以不搭理媒体和舆论。 可如果剧组需要她们给个交待的话,盛明盏不可能当只鸵鸟,让别人背负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她已经做好了计划。 打算将早就忘了密码的微博捡回来,发一条广而告之。 告诉大家,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追求沈绒。 从中学时代就是她千方百计诱惑沈绒,甚至强迫她。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与沈绒无关。 这样一来……盛明盏目光如水——沈绒那头的压力会小一些。 至于她本人的江 湖形象早就劣迹斑斑,无所谓更多一条。 而且,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乎过别人的口舌。 “盛明盏,你知道你有多让人着迷吗?你永远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知道自己该怎么爱,怎么活。” 那天沈绒的肯定,给了她巨大的力量,更让她窝心。 沈绒永远都是最了解她,也最愿意了解她的人。 . 到了坐标地点,很快和沈绒碰头。 盛明盏特意将车停在隐蔽的角落,沈绒上车的时候她留意了一下,周围没人。 还以为沈绒要说她俩恋情被曝光的事儿,没想到完全与此无关。 “盛明盏,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谁?” 沈绒拿起盛明盏喝了一半的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这才开口。 最近她隔三差五会去墓地,找沈黛和小命聊会儿天,将最近的心情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们——这是盛明盏离开的两年间她养成的习惯。 沈玉的墓挨得很近,她便顺便去祭拜。 之前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沈玉的墓地一直都很干净,鲜花从来都没有断过。每次来都能看见沈玉的笑脸被鲜艳怒放的花围绕,原本应该是清清冷冷的墓地,被这些蓬勃的生命力烘托出了一丝温馨。 很明显是有人精心维护才有的效果。 沈绒挺欣慰的,到现在还有人惦记着她,说明她是个非常成功的演员。 两天前再过来的时候,见一个女人正在帮沈玉擦拭墓地。 石碑用干净的布一点一点擦干净,擦到沈玉照片的时候,特意换上了柔软的手绢,更加小心翼翼。 手绢在沈玉脸庞上疼惜又不舍地驻留了许久,那女人开始无声地抹眼泪。 沈绒说到这里,盛明盏已经明白了。 “莫非……” 沈绒说:“没错,我和你想的一样。当时想看清她的脸,可她一直背对着我,打扫完之后很快就离开了。上回我没准备,跟丢了。这次守株待兔,一路跟到了这儿。” 沈绒指向了一条马路之隔的建筑物。 一间幼儿园。 十月底,天气渐渐凉爽,幼儿园的老师带着 孩子们到学校的操场活动。 沈绒和盛明盏走到操场边,远远地听到小孩们在排练儿童音乐剧《小红帽》。 孩子们半唱半闹着,相当开怀。 一位身材高挑的女老师正背对着她们,用手风琴为孩子们伴奏。 演小红帽的小姑娘有一句怎么都唱不好,女老师半句半句地耐心教她。 一阵风吹过,穿得有些少的沈绒注意力都在女老师身上,很自然地将手抄进盛明盏的口袋里,思索着: “这位女老师对音乐剧非常了解。别看排的是儿童剧,但她相当自如,一开口就知道功底扎实。” 盛明盏手伸进了同一个口袋中,握住了沈绒。 将沈绒发凉的手包进了温暖的手心里。 “你是说,这女老师很有可能是音乐剧演员。” 沈绒这才意识到,在思考的时候做了以前习惯做的事。 被盛明盏握着的感觉很安心,她没舍得出来。 “盛明盏,你应该也能察觉出来吧,这是身为同行的直觉。” 盛明盏点点头,“所以,证据又多了一个。” 盛明盏话音刚落,成功唱完整段的小姑娘开心地拉着老师的裤子,喊她“凌老师”。 女老师正好侧过脸,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后脑勺。 沈绒心跳加速。 果然是她。 凌憧。 本以为彻底消失的人,竟从未走远。 她就生活在N城郊区。 “凌憧。”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以为是同事。 带着笑回眸,看见沈绒和盛明盏的一瞬,凌憧的表情略有凝滞。 但很快,笑意重新回到她的脸上。 凌憧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在面对自己终于到来的宿命。 她说:“跟我来吧。” 凌憧请了半天假,带着沈绒和盛明盏到一家咖啡厅。 一进店,熟悉的音乐声让沈绒和盛明盏相看一眼。 “这是《岭南之南》中我的角色歌。和这儿的老板很熟悉,知道我对音乐感兴趣,歌单都交给我来挑。” 见沈绒和盛明盏都没说话,凌 憧解释道: “很早的音乐剧了,你们可能都不知道。《岭南之南》是我和她合作的音乐剧,第一部 也是唯一的一部。” 看来她早就料到有朝一日会和沈家的人重逢。 也知道沈家人来找她,是为了什么。 从一些蛛丝马迹中,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十多年的时光匆匆而过,沈玉还在她心里。 这是沈绒第一次见到凌憧本人。 以前看过很多关于她的视频,但在和真人面对面的这一刻,沈绒才明白沈黛所说“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概念。 凌憧真的很美,美得浑然天成,美得只是一眼都让人难忘。 粗略一算,她已经年过四十。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但这些痕迹并不影响她的美,变成了充满故事感的魅力。 “所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沈绒不想拐弯抹角,直接将她最关心的问题抛了出来,“为什么你会突然消失呢?” 当初沈黛曾经特意寻找过她,却没能成功。 这是沈黛的心病,是同性恋在她心里刻下脆弱又不可靠印象的根源。 沈绒非常想解开这个心结。 即便早就做好了直面往事的准备,可真要开口的时候,沈玉的气息扑面而来,还是揉碎了凌憧的心。 一口气喝完一整杯咖啡,放下咖啡杯后,眼眶已经红了。 凌憧指骨抵着发酸的鼻尖,用沙哑的声音说: “是我错误的决定,断送了一切。” 多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改变了凌憧人生的轨迹。 余生反复回味,以至于再提及时,清晰如昨。 凌憧和沈玉的同性恋情,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在网络不发达的时代飞速传播,且严重打击了沈玉的事业。 在无数谩骂声中,资本率先挺不住。 看着一个个剧组撤回对沈玉的邀约,已经签订合同甚至在驻演的剧也想要将她换掉,即便她本人并没有表现出退怯之意,可凌憧知道继续这样下去,等待沈玉的将会是彻底的身败名裂。 没有人比凌憧更明白音乐剧对沈玉意味着什么。 那是她的初心,她生命所有的意义。 凌憧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直面了她俩的新闻。 其实是捕风捉影,并没有切实的证据,唯一的一张图片只是暧昧地抱在一起。 所以现在有些剧组还在观望。 如果有真正的证据被爆出来,为了票房着想,他们绝对会第一时间抛弃沈玉。 凌憧能察觉到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人在暗中跟着想偷拍她,偷拍她和沈玉的会面。 黑暗中有无数的眼睛紧盯着,想从她们身上榨出最火辣照片,制造最耸人听闻的新闻。 凌憧建议暂时不要见面。 沈玉却说:“谁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好了,我们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真心实意的爱情在任何时候都不可耻。” 她最是知道沈玉的性子有多烈,生怕沈玉会不计后果一时冲动。 那时的凌憧非常痛苦。 一方面她觉得是自己的出现毁了沈玉的一切,不是因为她,即便沈玉和姓张的闹掰了,她还有家人,还有可以为之奋斗的事业。可如今,全都毁了。 一方面又对沈玉眷恋不已,无法说服自己就此放弃一生挚爱。 现在不能见沈玉。 凌憧知道,那些不知地被谁雇来的狗仔一直对她紧追不舍。 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暂时从沈玉身边离开,划清界限,立刻找个人协议结婚。 婚讯一传出来,大家就会认为同性恋情是假的,他们就会放过沈玉了。 凌憧曾经天真地认为,风波一定会按照她的设想很快平息。 凌憧跟沈玉说,想要分开一段日子,等风波过后再见面。 沈玉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般胆小。 “如果没有人站出来挑战歧视,歧视将永远存在。凌憧,你也觉得同性恋是个难以启齿的病吗?” 已经好几晚没睡个好觉的凌憧忧心忡忡,并不想也舍不得和沈玉争吵。 她只想解决这件事。 “我当然不觉得我们的恋情难以启齿,它绝对不是病。可是现在影响到了你的事业,你的人生,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它毁掉你吗?” 说到这里,凌憧突然笑了。 她看着沈绒,问道:“你知道你小姨当时说了什 么吗?” “什么……” 即便时隔多年,凌憧回想起当时的沈玉,依旧带着一种骄傲和崇慕。 “她说,一个爱不自由的世界,我不留恋。” 知道沈玉最后结局的沈绒和盛明盏,不禁鸡皮疙瘩战栗。 凌憧双手握着咖啡杯,继续沉浸在回忆里。 “当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还深陷焦虑的我没能体会她的心情。意见发生了分歧。我们都觉得对方的一些行为不能理解,陷入了类似冷战的情绪。与此同时,我发现24小时跟拍我的人就是那位张先生雇来的。他是恨透了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拍到实质性的照片,彻底摧毁小玉的事业。为了躲避他,也为了平息风波、给小玉的将来铺路,我去了国外。我认识了一些百老汇的优秀制作人,计划着即便她在国内被封杀,也可以到国外继续音乐剧事业。有真材实料的人无论走到哪儿都不怕没有前路。 “那时候国内网络很不发达,越洋电话也不是那么好打。等我安顿好了,在百老汇的新项目也有些眉目,便想办法打电话回来找她,却一直联系不上。 “也是到很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沈玉深受各种谣言困扰,又以为我真的和她分手了,情绪低落,谁也想不见,切断了与外界所有的联系,专心写剧本,想要制作一部完全属于她的音乐剧,也算是趁此摆脱心里的阴霾吧。 “即便相隔万里,想要联系上一个人还是做得到的,除非对方已经将你放在脑后。说起来真可笑,在同一时间身处不同地域的我和她,居然都觉得自己被分手了,从而万念俱灰。 “再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在她最后一部作品《两个疑问》封箱之后,她离开了人世。” 说到这儿,凌憧垂下头,控制了一下情绪之后,才慢慢抬起来,看向窗外。 生机勃勃的万物落在凌憧的眼里,寡淡无味。 “我和小玉有阴差阳错,也有我自以为为她好的愚蠢。如果当初我坚持和她站在同一战线,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即便会有艰难的时候,最后也一定能走出一条活路。我曾经以为人言可畏,但独自走过十多个春夏秋冬,才明白所谓的‘人’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是‘人言’。 “人生不可能重来,而 错过的人会让你切身体会,纵使你想要赴汤蹈火,纵使你愿意万死不辞,她也不可能回来了。” 凌憧看向沈绒和盛明盏,平静地说:“这就是我和她的结局。” 凌憧话毕,沈绒难过地移开了视线。 难怪沈黛当年去找凌憧没有找到。 原来凌憧人根本不在国内。 凌憧在异国奔波,幻想着和沈玉美好未来的时候,沈玉却病入膏肓,行走在深渊的边缘,随时都会坠落。 最后选择亲手结束自己生命的沈玉,该有多绝望? 盛明盏一声不吭地递纸巾给沈绒。 沈绒睫毛被完全打湿了,悲伤的情绪还氤氲在眉眼间,收到盛明盏的纸巾时低声说了声“谢谢”。 擦眼泪的时候,听盛明盏对凌憧说: “这些年,你一直留在N城。” “对,小玉离开之后,我没办法再进剧场,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无法开口唱歌。曾经最热爱的事业成了一辈子的阴影,我选择成为一名幼儿园老师。” 当年乍然听闻沈玉离开人世的消息,凌憧在恍惚中从海外飞回来。 她一心挂念的人居然会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离开,她不相信。 是不是有人害了沈玉,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这么坚强的人,不会选择自杀的。 不可能! 凌憧发了疯一般到处去找证据,甚至和警察纠缠了一段时间。 直到一位和沈玉共同的好友找到失魂落魄的她,转交了沈玉的遗物,将她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摧毁。 沈玉的确是自杀的。 这些遗物和写给凌憧的遗书中记录得清清楚楚。 沈玉决定离开,除了失去爱人与知己,更是因为与这个世界无法融合。 “我不怨恨任何人,也并不觉得自己失败了。我永远爱我所爱。就像我之前对你说过的,一个爱不自由的世界,我不留恋。离开才能让我快乐。 “我依旧怀念与你共同度过的昨天,那是我在人间最美的回忆。 “别难过,每一阵风起,都是我回来看你。” …… 凌憧带着沈玉和盛明盏去了她的家,说有东西 要给她们。 她住在幼儿园附近的教师公寓。 小小的单身公寓收拾得很整洁,极简风格,整个房子的妆饰一眼就能看完。 看得出来屋子的主人物欲极低。 唯一繁复的是随处可见的照片。 照片中年轻的沈玉和凌憧笑得甜蜜,时光仿佛静止在最温暖的那一刻。 凌憧让沈绒和盛明盏稍坐,她去卧室拿了一样东西出来,交给沈绒。 是一个牛皮笔记本。 笔记本有些旧了,封面上留了一些划痕。 翻开第一页,右下角写着“沈玉”两个字。 “这是她的遗物,记录了《两个疑问》的剧本,还有工作的总结以及一些灵感。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剧场了,不想让她的心血和绝世才华就此湮灭。带它走吧,或许对你们会有些帮助。” 沈绒往下翻看,她已经有很久没见过手写剧本了。 沈玉的字秀丽又带着显而易见的锋利和洒脱,很漂亮。 每一页都被她写满,涂改的痕迹非常多。 只是匆匆一看,便能感受到沈玉惊人的才能,和对音乐剧的痴迷。 这是沈玉,甚至是音乐剧圈的宝贵遗产。 沈绒有些受宠若惊,“真的能给我们吗?” “当然。”凌憧微笑道,“你愿意留着它,你小姨也会很开心的。我记得她以前就特别喜欢你,总是在我面前提你这个小天才外甥女。她说,你身上的天赋让人惊叹,更重要的是,你有无人能匹敌的坚定和热爱。她坚信,你一定能超越她,走得更高,更远。” 沈绒很惋惜地问她:“你真的不再回剧场了吗?” 凌憧笑着摇摇头。 “不回了,我最好的搭档,最能让我感受音乐剧魅力和乐趣的人不在了,我已经没有继续登台的意愿。在幼儿园教教音乐,挖掘拥有天赋的小孩,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 既然如此,沈绒也不好继续说什么。 沈绒想要告辞的时候,突然听盛明盏说:“那位张先生……” 沈绒相当敏感地意识到,她没直说的那半句包藏了什么内容。 凌憧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也猜到了。 “放心,盛小姐。我舍弃了前半生,不与任何熟人联系,就是为了能够在暗处盯紧他。他背地里做过的事儿我都一笔一笔记着。或许,让他身败名裂的最佳时机马上就到了。” 盛明盏点点头,有些欣赏凌憧的个性。 “如果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 交换了联系方式,沈绒和盛明盏就离开了。 客人走后,凌憧戴着耳机,坐到了公寓不远处的河岸边。 坐在这儿,正好能看见幼儿园的操场。 人生才刚刚开始的小孩们,正成群结队地玩耍。 又起风了。 凌憧闭上眼睛,感受清风拂面的温柔。 你来了。 凌憧知道,沈玉是个多情的人。 她舍不得恋人,也舍不得长街,无论到任何地方,一定会再回来的。 所以凌憧也没舍得离开N城。 如果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或许她会和再次降生的沈玉重逢。 为了那场溟濛间的重遇早些到来,她选择了当一名幼教。 还会再见面吗? 耳机里正在播放着循环了无数遍的《Rebecca》。 “这里仍是她的家 每个爱她的人 依然永远不会忘记她 Rebecca,无论你在何方 你的心自由如这不羁的海洋 夜幕降临晚风在回荡 Rebecca,回家Rebecca……” 凌憧沉醉在这一声声的呼唤中。 …… 告别了凌憧,拿着沈玉的遗物回到车里,沈绒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抚过粗糙的牛皮,指腹接触到的质感这般张扬和鲜活,甚至还能感受沈玉的气息。 “我能看一会儿吗?”沈绒问盛明盏。 以前沈绒也是这样,一旦遇上感兴趣的东西,便一刻都不愿意等,立刻就要沉浸其中。之后丢三落四的,都是盛明盏帮她善后。 现在她倒是有点儿进步,起码会提前知会一声了。 盛明盏揉揉她耳朵,“先告诉我一会儿你想去哪里,载你去的路上可以尽情地看 ,我不吵你。” 沈绒被她揉得从耳朵软到心里。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盛明盏揉完她的耳朵,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触碰都觉得不够,但在外面不好做得太过分。 “那行,我决定了。” 盛明盏将车往市区的方向开,沈绒坐在副驾上,一页页翻看沈玉的笔记。 进入四环,路逐渐拥堵,车开得越来越慢,最后被堵在了立交桥上。 沈绒徐徐将笔记放下,眼神有点儿发直。 “原来……真的如凌憧所说,小姨不恨任何人,也从来没恨过妈。” 前面堵车了,车停在车龙最后。 “《两个疑问》里面的姐姐一角,就是以妈为原型。小姨亲笔写的人物设定是——‘爱护妹妹,温柔可靠的姐姐,我的二姐’。二姐,就是沈黛啊。 “角落里还有一行字,是用不同颜色的钢笔写的,应该是后来添加进去的。” 沈绒指给盛明盏看。 添加的那行字是——“我从不曾忘记你对我的爱”。 盛明盏:“看来,小姨也是知道妈险些说出口的那番话,让姓张的钻空子的事了。” 沈绒点头,“后来沈黛有去质问过姓张的,但对方否认了。既然她能查到这件事,小姨知道也很正常。但她并没有怪妈,对不对?” 沈绒急切地想从盛明盏那儿得到肯定的回答。 盛明盏靠过来,将浑身克制不住轻颤的沈绒揽到怀里,手掌从她的脊背轻抚到腰窝,缓解她的紧绷。 “我们都知道真正心怀恶意的人是谁。” “所以……所以小姨并不是为了报复沈黛才选择死在她面前。不是的……”沈绒垂着头,额头抵在盛明盏的锁骨处,“那只是个意外,小姨到死,记得的只是沈黛的好……” “是啊。”盛明盏摸着她的后脑勺说,“小姨特意写下这句话,并且将它留了下来,就是想告诉后人,即便选择离开让她厌恶的世界,也没有忘记在这世界中相逢的爱。” 沈绒捏着盛明盏衣角的手,不住地攥紧。 盛明盏沉默了片刻,对怀里人说:“想哭就哭,在我面前不需要逞强。” 轻轻的一句话,让沈绒的眼泪决堤。 在最可靠的怀抱里尽情释放着情绪。 等到她后背的起伏渐渐平复,盛明盏捧起她的脸,欣赏着泪水满面、毫不掩饰脆弱的她,亲吻着她因为哭泣而布满红潮的脸,再吻到鼻尖、眼睛……以及被强烈的情绪烘得发烫的唇。 将眼泪全部吻去,沈绒的脸还被她手捧在掌心里。 沈绒静静地注视她片刻,忽然仰起头,热切地吻她。 启开软软的唇瓣,将眼泪和她的气息一块儿注入身体里,融入血和魂。 想就这样被关于她的一切侵占,再也不分开。 愣了几秒的盛明盏很快被沈绒的热情点燃,摘了眼镜,用力将沈绒摁在车椅上,扣住小巧的下巴,让这甜蜜到如同幻境的吻,被她亲手掌握,没有再突然破碎的可能。 夕阳西斜,桥下一片闪烁的碎金。 烦躁的四车道车流中,有人打着电话骂骂咧咧,有人下车透气泄火,更有人将音乐声开到最大。 对这个世界而言,对这个世界来去匆匆的旁人而言,此刻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场堵车。甚至令人恼火又心焦。 但对于正在缠绵热吻的沈绒和盛明盏来说,却是一场惊魂动魄的新生。 …… 前方车流终于缓慢移动时,天已经黑了。 沈绒脱力地软在盛明盏怀中。 盛明盏疼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指腹从唇面上抚过。 “肿了。” 沈绒睫毛依旧是湿的,桃粉色的脸还没来得及褪色,就连刚刚吻得太过激烈的气息都没喘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也……肿了。” 盛明盏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那不正好?咱俩多登对。” 沈绒感觉五脏六腑都被初恋般的甜蜜占满。 这就是第二次和盛明盏恋爱的感觉啊。 …… 得到沈玉的工作笔记之后,沈绒在家里闷了好几天,盛明盏去找她,她还在卧室里,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隐约觉得和沈玉有关,盛明盏不想打扰她。 只是她俩恋情的新闻在经过数日的发酵后,没有减缓的趋势,反而随着旧 事被挖掘,讨论度一路走高。 《皇后》剧组倒是不在意这种传闻。 剧团经理监控了一下现在网上的舆论,大多数观众都是持支持态度。 更有趣的是,之前被舆论无辜牵扯进来的董珍和赵鹿,先后为沈绒开麦,无条件地袒护她。 当年因为沈绒推荐主演了《长恨歌》,从而一炮而红登上长街顶级女演员地位的董珍,在前几天接受采访的时候,再次还原了沈绒对她的知遇之恩,赞叹沈绒年纪轻轻却胸怀开阔,是她的伯乐。 她对沈绒的确有好感,但不是莫名而来的好感。 “对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心怀感念,我想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赵鹿更是直言不讳。 “要说我非常喜欢她也没错。但凡真正接触过沈绒的人,有能不喜欢她的吗?她纯粹、可爱又敬业,她值得被所有人喜欢。” 在这两位长街领军人物的引领下,许多和她合作过的圈内人纷纷在各个平台谈及沈绒,竟是一片称赞。 不是被她的才华倾倒,就是仰慕她天真烂漫的个性,夸奖她是只做不说的真性情。 倒是她的粉丝震惊了。 【我粉了沈绒十年,才知道她居然是个这么好的人……还以为她的臭脾气早就引众怒了呢。】 【居然有这么多人默默喜欢她,老母亲泪目。】 颇有些因祸得福的意味。 在这波同性恋情的加持下,沈绒居然洗刷掉了公众心里臭脾气的坏形象,成了一个蛇口佛心的大善人。 很多人早就对恶意满满的舆论反感,经过这件事的洗礼,喜欢和关注沈绒的人越来越多,《皇后》新一轮的门票昨晚一开售,半小时内被抢购一空。 连三个月后的都没有了。 自此,《皇后》剧组更不再担心票房问题。 只是替沈绒和盛明盏担心。 怕那些烦人的媒体和评论家们会持续纠缠。 《皇后》剧组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打扰沈绒,可是她不能继续请假了。 票已经卖完,观众们都在剧场等着她,她得赶快回归。 盛明盏将剧组的话转达给沈绒,沈绒答应今天回来排练。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走漏的风声。 知道沈绒要现身,整个安真剧场正门和后门满是媒体人,无数的摄像机磨砺以须,就等着沈绒现身。 在剧场顶楼餐厅的盛明盏往下看了眼。 如果这时候她手里有把枪,肯定将这些蠢蠢欲动的肮脏玩意扫得一干二净。 涂颖见盛明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胆战心惊道:“老板,要不我给沈小姐打个电话,让她别来了吧。等这风头过去了再说。” 一个“嗯”字在盛明盏的喉咙口,还没完全发出来,就看见沈绒从街那头走了过来。 她今天还穿戴得特别不讲究,以往上哪儿都喜欢扣一顶遮脸的鸭舌帽都没戴,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被捕捉到了。 “是沈绒!” “沈绒来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乌泱泱一大波的媒体冲着沈绒就去,眨眼间就将她团团围住。 盛明盏心里骂了句脏话,立即下楼。 记者们想堵沈绒好久了,一直没捞着机会。 这会儿终于逮着她了,肯定会第一时间抛出无数个不要脸的问题。 以沈绒那脾气,万一当场和人发生口角,那么她的“罪行”又得加一条,之前帮她说话的人可不得被打脸? 盛明盏快步到楼下,挤进人群中,一把拎住最外圈正扛着摄像机对沈绒拍的那人后领子,就要将他甩出去的时候,听见沈绒说—— “你们没听错。” 沈绒又说了一遍,“这么多人围这儿,正好替我免费宣传了。我要复排——《两个疑问》。” 盛明盏一怔,正要发力的手力气全失。 众人茫然。 什么意思?《两个疑问》?这是什么剧?没听说过啊。 突然有个年纪较长的记者“哎”了一声,想起来。 “《两个疑问》!那不是沈玉最后一部音乐剧吗?” “沈玉”这两个字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噤声。 “没错,就是我小姨的音乐剧。”沈绒说,“是一部非常优秀的作品,不该尘封。我会将它重新展现在世人面前。” 盛明盏没想到沈绒居然有这样的打算。 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猫在家里,就是在策划这部剧吗? 沈绒对着无数镜头坦然地提及沈玉,也说了自己的计划之后,发现了人群之外的盛明盏。 一看见盛明盏,她就笑弯了眼睛。 “盛明盏。” 沈绒拨开面前的阻隔,逆着诧异的目光,向盛明盏的方向去。 这些媒体人守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在沈绒来到盛明盏身边,握住她的手时,闪光灯和按下快门的声音迫切地连成一片。 沈绒却心无旁骛。 “我来晚了。”沈绒说,“咱们进去吧。” 沈绒一心一意倾注在她身上,她倒有些迟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做,不正是落人口舌吗? 果然,有人对着她们的背影喊了一声,“沈绒,你复排你小姨的剧,难道不怕自己身上同性恋传闻愈演愈烈吗?” 听到这个问题,沈绒握着盛明盏的手松开了。 盛明盏心上一荡,却感觉刚刚松开了一瞬的手再次握紧。 改成了更加亲密十指相扣的姿势。 握得更紧。 “不怕。” 沈绒回眸,迎着一个个黑洞洞的镜头,一字一句,恺切直言。 “因为我就是同性恋。” 甚至没有停下脚步,说完这句话后,她拉着盛明盏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越走越快,笑意飞扬。 终于,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这份爱。 承认真实自我的这一刻,脱胎换骨的感觉让她前所未有地轻松。 走到走廊,站在《汝宁》的海报前,两人停下了脚步。 盛明盏双唇张了张,想说她,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一时竟不知道该挑哪句说才好。 见盛明盏脸色堪比锅底,沈绒狡黠一笑,“想不到骂我的词就别骂了。” 盛明盏抬手就敲了她脑袋一下,“咚”的一声还挺响。 沈绒捂着头,惊诧道:“盛明盏,你敲我!” “少来。”盛明盏瞥她,“听着响,半点力气没用。你说你……” “就不能不说我?”沈绒拉着盛明盏的双手,双眸雪亮。 “我不想后悔,盛明盏。” 沈绒非常认真地说,“我无法想象将死的那一刻,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你。我知道很难,我们性格不相容的地方也有可能让我们再度受伤。但我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再去争取一次。盛明盏,我不会再后退了。我想和你一起走到人生的最后一秒,我要和你有一个不同的结局。” 第96章 正文完 沈绒强硬出柜的同时,宣布要复排《两个疑问》,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在长街甚至是文娱界掀起轩然大波。 盛明盏对沈绒最近诡异的行事风格弄得头疼。 以前她千方百计想出柜,想沈绒对全世界宣布她俩恋情的时候,头都没这么疼过。 盛明盏留意着沈绒是否受舆论的影响,结果人家压根就没上网。 倒是上网盯梢的时候,发现微信被一群老友和工作伙伴的祝福塞满。 老友群自不用说。 林枳带头放电子烟花,在群里发神经一样刷屏。 秦允跟在她后面又是贴喜字又是分享《你最珍贵》。 群里张灯结彩的模样,堪比过年。 林枳还跑来私下给她发微信,抨击她不够朋友,两个人恋爱这么多年居然能憋得住,一直不说。 一小只:【万年的王八都没你能鳖!】 盛明盏:“……” 又一次萌发了退群的念头。 干干脆脆地在群里砸下去两个字—— S:【别闹】 盛总发话,谁还敢闹? 刚才还热火朝天的群瞬间冰封。 群死了半天,终于有位勇士率先开口,提议周末要不要出来聚会。 转移了话题,这才又活了。 沈绒那头也收到了海量微信。 表面上在关心她的状况,实则字里行间多少夹杂着点儿想探听她和盛明盏到底什么情况的冲动。 拐弯抹角的,沈绒都替她们累。 干脆在群里公开说一句,懒得一个个回复了。 一点都不好吃:【盛明盏的确是我喜欢的人,喜欢很多年了。】 原本还在讨论周末聚餐的群,被沈绒这惊天一语打断,再次陷入了死寂。 林枳拿着手机刚打了一堆想吃的菜名,没敢点发送。 什么意思啊二位,一个加盖一个点火的……到底能不能说话谁给个准信。 沈绒发完微信就忙自己的去了。 盛明盏握着手机,看沈绒重新将群里的八卦气氛炒得火热,彻底没了脾气。 想将手机丢到一 旁眼不见为净。 刚放到沙发面上,手指都没移开,又拿了起来,再检阅一遍。 【盛明盏的确是我喜欢的人,喜欢很多年了。】 很好,盛明盏确定了,每个字都没变。 今天确定了,明天再来确定一遍,以后每天都要来一次。 沈小姐要有什么反复,也好将这句话当场倒着背一遍砸她脸上。 完全不知道盛明盏心里想法的沈绒,最近有了新的爱好。 受沈玉留下手稿的启发,她开始用手写各种剧本,走哪儿都带着笔记本,随时记录灵感。 待她忘我地写完一大段,一回头,发现盛明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双臂抱在身前靠在门口,一双眼睛比狼还亮,正在盯梢。 “哟,又多了一件随身物品呢。” 沈绒听出了她在揶揄。 “盛明盏,我不会再丢三落四啦,别再把我当小孩。” 盛明盏点了点头,沈绒以为她赞同自己的话,谁知她说: “一模一样的话你曾经说过六次。高二的时候两次,说完之后就丢了手机和钥匙;大一一次,我帮你找回了相机;大三一次,那回我在垃圾桶旁捡回了你的剧本。之后陆陆续续还有电子笔和合同被我从各个犄角旮旯里拾回来。你猜,这回说完之后附带的彩蛋是丢点儿什么呢?” 沈绒:“……” 沈绒嘴张了张,半个声母都没吐出来。 此刻沈绒正在剧场专属的休息室里,盛明盏站在门口,距离她三四米远。 “盛明盏,你过来。” 沈绒以为自己是在用危险的眼神威胁着盛明盏。 可在盛明盏的眼里,沈绒完全是在可爱地诱惑她。 盛明盏将门一关,丝毫不害怕地靠近。 沈绒抓住她的衣领,突然吻上她的唇,揉开她的唇瓣品尝她的味道。 盛明盏:“……你叫我过来就是干这事儿?” 果然是诱惑。 沈绒又啄了两下,“这张欠兮兮的嘴还挺甜。” 盛明盏:“……” 沈绒用手指勾勾她的下巴,“说起来,1女士,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你的房子里住呢?” 盛明盏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沈绒这话里的暗示很多,盛明盏靠着沙发背,欣赏她漂亮的脸蛋。 沈小姐还是这么时不时聪明一下。 不得不说,盛明盏就是吃她这一套。 盛明盏推了推眼镜,“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绒“哼哼”两声,“就许你去找前任房主?我也去找了好吧。当初卖房的时候我留了联系方式,想着以后有钱了还是想再买回来的。终于存够了数额,结果回头再一问,好么,人家说房子早转手卖了,还是被人穷追猛打加金钱攻势不得不卖的。我问是不是卖给一位姓盛的女士,对方还有些惊讶,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盛明盏:“你也就蒙蒙傻子了。” 沈绒将笔记本一扣,一步跨到盛明盏面前,弯腰,双手撑在盛明盏身后的沙发背两侧,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的范围内。 “盛明盏,你到底回不回家?” 沈绒问了半天没得到答案反被调侃,气呼呼地用身子压上来,大有不回答不让走的意思,整个一气势磅礴。 盛明盏像欣赏凶神恶煞的小奶猫一般,欣赏着居高临下怒视自己的沈绒。 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双手扣在膝盖上的姿势丝毫没变。 沈绒见盛明盏完全没被自己吓唬住,笑容还越来越意味深长,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不回来我把你卧室锁了,钥匙沉塘的那种。” 沈绒丢下这句话就要起身离开。 却没能走成。 盛明盏单手搂住她腰肢,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 对视间,将眼镜摘了。 一摘眼镜,沈绒就知道她想吻她。 …… 大半天沈绒才被盛明盏释放。 盛明盏把她亲手搅得乱七八糟的衣裤重新穿好。 沈绒想到刚才她戏弄自己的手法,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被咬了一口也完全不痛,沈绒根本没舍得用力。 盛明盏还在专注地扣扣子。 “再挑衅1女士,还会被扣留的。” “盛明盏,你还吓唬我。不许闹了,下午还有排练。” 沈绒帮她把眼镜戴上。 “我知道要排练所以才没真的闹。”盛明盏用下巴蹭她的锁骨,“累不累?” “你居然怀疑职业音乐剧演员体力不好。太小看我了。” 两人一来一往都是直言不讳的劲儿,是盛明盏熟悉的相处模式。 盛明盏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往自己面前带。 “那好,再来两轮。” 盛明盏话还没说完,沈绒已经溜了。 人跑到走廊,听盛明盏在后面叫她。 “过来。” “谁会上当。”沈绒不回去,大老远隔空点盛明盏,“狐狸的邀请,没安好心。” 盛明盏相当优雅地靠在门边,没说话,只是将手里被沈绒落下的笔记本在空中扇了扇。 沈绒:“……” 盛明盏叹了一声,“给迷途小羊羔指路的好心狐狸,天底下就只有我这么一只了。” 沈绒上来拿笔记本,又想感谢又不甘心被笑话,复杂的表情相当精彩。 盛明盏双臂环在身前,欣赏着面前这张有点儿赌气的漂亮脸蛋。 “看来我不跟在你身边,你这辈子都没法自理。我只好搬回去了。” 沈绒拿了笔记本走了好几步,居然听到盛明盏同意住回来,立即蹬蹬蹬往回跑。 “你可答应我了,不许反悔!” 盛明盏嫌弃地敲了她脑袋一下,“你以为我像你,喜欢反悔。” 说完进屋去了。 沈绒脑袋从门边探进来,顶着一双幽怨的眼睛说: “盛明盏,感觉你话里有话,还在骂我……” “你感觉没错。” 盛明盏优雅地坐在沈绒的沙发上,喝沈绒的茶。 沈绒在门口对着她的后脑勺“哼”了五六下后,开开心心排练去了。 . 初秋的某日,盛明盏搬回千里春秋128号。 重回这栋装满了回忆的宅子,盛明盏有种在风霜雨雪之后,终于到家的欣慰和安心感。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曾经让她牵肠挂肚,走遍千山万水也不曾忘怀。 如今,她终于归来了。 她的卧室被沈绒精心照料着,一直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但主人已经搬到了走廊尽头,另一间卧室中了。 “盛明盏,你还愿意当我的搭档吗?” 某日夜里,她俩又一次在厨房相遇。 一块儿喝可乐的时候,沈绒有点儿小心翼翼,满怀期待地再次询问盛明盏。 盛明盏说:“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复排《两个疑问》吗?” “嗯……想来想去,姐姐这个角色只有你最合适。而且,最近我总是会想起与你一块儿演音乐剧的那些年,和你一起共舞的感觉。别笑话我,你离开之后我合作过一些人,感觉……怎么说呢,就只是合作而已,用技巧用专业态度协力完成一部剧。没有冲动没有火花,没有和你搭档时我能感受到的一切震撼。盛明盏……” 沈绒望向她的眼里,带着渴望。 “我还有机会跟你共舞吗?” 盛明盏实话实说,“你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唱也没跳了。” 沈绒有一瞬间的失望。 “所以……”盛明盏转动着可乐罐,“你要陪着我复健。如果回不到最佳状态,我是不会进剧场丢脸的。”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盛明盏继续悠然地喝可乐。 “我答应什么了,我说了,回不到最佳状态我是不会……” 话还没说完,沈绒用力将她抱住。 “洒了。” 盛明盏无奈地一手拿可乐,一手揽住沈绒,护着她不让她摔倒。 “好好好,只要你愿意再和我搭档,我什么都听你的!” “兴奋个什么劲啊。”盛明盏将可乐放在一旁,见怀里不安分的沈绒实在可爱得过分,捧住她的脸,笑着说, “别抱太大希望,两年的空白不是那么容易填补的。得给我一段时间调整状态。不过,如你所说,咱们可以再试一次。” 沈绒握着她的手,和她一同看向窗外的月亮。 脸上的笑意根本压不下去。 这一夜,沈绒是在盛明盏怀中睡着的。 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安逸的睡眠。 清晨,或许是身边人离开了,沈绒在梦中回到了Y市 。 当初日复一日的寻找,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直到现在还如影随形。 梦里的她又回到了最无助的时光。 无论她如何苦心寻找,身心俱疲,都寻不到盛明盏的下落。 你是不是恨透了我,所以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一个人影擦肩而过。 好像她。 “盛明盏!” 沈绒回头喊,一下将自己喊醒了。 睁开眼睛,心跳还在超速。 沈绒立即往身边摸,没摸到人,心下猛地一空。 翻身而起,却发现身边躺着一只棉布娃娃。 是“长念”。 消失了许久的“长念”棉布娃娃,此刻代替盛明盏躺在她身边,还被人好心地盖了被子,露出一颗圆润可爱的大脑袋。 因为太小只了,刚才沈绒那一摸没摸着。 听到浴室里有水声,沈绒想起来了。 对啊,盛明盏有晨间洗澡的习惯。 还怕我醒来找不到她,着急,特意让长念来陪我。 沈绒舒了一口气,刚才是梦。 单手将长念压在心口,安抚还在超速的心跳。 那个真实发生过的噩梦,已经过去了。 盛明盏又回到她的生命中了。 想到这里,沈绒一刻都等不及,立即下床往浴室去。 “盛明盏,盛明盏。”沈绒敲了敲门,“我进来啦?” 里面水声很大,盛明盏没听见。 “盛明盏盛明盏?我真的进来咯!” 沈绒在外面探头探脑,等了一会儿实在等不住,推门就往里进。 门刚推到一半就被人挡住了。 盛明盏站在门后,肌肤上的水光被灯映得发亮。 水流沿着她的黑发不停往下淌,浴室里弥漫着暖热的香味。 “盛明盏盛明盏盛明盏。”盛明盏学着沈绒的语调,点了一下她的鼻子,“洗个澡也不安宁,一直叫。想和我一起洗?” 沈绒发现自己居然自投罗网来了,转身就要跑,没成功,被盛明盏抓了回去。 门合上的同时,“长念”在 空中划出个弧线,稳稳地落在了床上。 浴室里,沈绒被抱进浴缸,固定在双腿之间。 “沈家姐妹的传统节目得继续保持。” 盛明盏长长的手臂从沈绒后面环到身前,将她整个人圈住。 沈绒笑得快没力气了,“什么鬼传统节目啊,谁要和你搞这种节目!” “忘了?帮你回顾一下。” “盛明盏!” 一小时后。 沈绒浑身瘫软地往后靠,倒在身后人的怀中。 盛明盏右手破水而出,扶住沈绒架在浴缸边缘已然发软无力的腿,帮她扶了回来,又亲了亲她红得能滴血的耳朵尖,看上面留下的一行浅浅的牙印。 “很容易就留下痕迹……”盛明盏凝视得有些出神,“和以前一样。” 沈绒侧过头去看身后的人,“不然呢?又没换人,当然和以前一样。” 盛明盏闭上眼睛,嘴角还留着安心的笑容,抱着沈绒的双臂收得更紧。 “嗯,还是这个人,没换。” …… 明媚的午后,千里春秋的银杏叶又黄了。 盛明盏在给她们家的小船重新刷漆的时候,沈绒接到了奶奶的电话。 看向她沉默的背影,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艰难度过了夏季之后,沈老爷子永远留在了这个初秋。 沈绒出席了爷爷的葬礼。 葬礼上,奶奶活像一具不会哭也不会说话的行尸走肉。 沈绒不太会说漂亮的场面话,只跟奶奶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给她打电话就行。 就算替沈黛照看着。 奶奶听说了最近她和盛明盏的事儿,一双发黄的眼睛往院子外面寻找着。 戴着墨镜的盛明盏坐在车中,没进来。 或许因为对奶奶而言她的身份敏感,也或许不想沾上沈老爷子灵堂的香火气,这女人没现身,也没走。 安静等待着沈绒。 很快沈绒就回来了。 “沈家有很多孝子贤孙,不用我操心。” 沈绒坐到副驾上,“我跟奶奶说了,《两个疑问》会在明年初开演,票给她了,她想来就 来。” 在收到沈绒回归剧场的邀请之前,说不上什么心态,盛明盏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抽烟,喝酒也有节制。 经过一段时间的复健,状态回升得很快。 暂时还达不到最鼎盛时期的状态,不过作为实验性戏剧,《两个疑问》没有高难度的唱跳,重点在演绎上。 沈绒觉得现在的盛明盏完全可以胜任。 甚至和两年前相比,现在的她更加适合。 盛明盏再次以演员的身份出现在排练厅时,发现沈绒对她三百六十度地拍个没完。 盛明盏无奈道:“沈小姐,我还没开始排练呢。” 沈绒手里还不停,“没事,你排你的,我拍我的。” “怎么着,咱们家摄影师换人了?” 沈绒开心地比了一个“赞”的手势。 盛明盏:“……” 今天是幼稚的沈绒小朋友。 盛明盏曾经在数千人面前表演丝毫不怯场,面对沈绒的手机镜头却有点儿紧绷。 “照崩的不许洗。”盛明盏睨她一眼。 沈绒点头,却说:“肯定按照盛小姐喜欢的方法洗照片啊,拍多少洗多少。你在我眼里哪有照崩的照片呢?每张都好看得要命。” 盛明盏:“……你这嘴,还是用来怼人更舒坦些。” . 盛明盏答应出演《两个疑问》之后,沈绒便约了姜哲成,很直接地提出要离开《撩动全城》剧组,以原卡的身份功成身退。 她知道上回B卡跟着剧组去别的城市巡演之后,广受好评。 又一位能力卓绝的女演员诞生了。 如今《撩动全城》在它的受众中已经获得了良好的口碑,站稳了脚,不需要她了。 沈绒也到了继续前进的时刻。 姜哲成自然万分舍不得沈绒。 可沈绒有礼有节的同时,态度又非常强硬,他只好忍痛答应。 离开《撩动全城》剧组的那天,剧组为她开了场告别会。 一群小孩儿泪眼朦胧,舍不得。 沈绒也挺感慨的。 《撩动全城》不仅是她事业的转折点,更在她人生极其特殊的时期给她带 来过活下去的力量。 但她知道,现在自己想要往另外一条路上前行。 已经有了向往的目的地,便无需犹豫。 她已经学会了取舍。 和《撩动全城》剧组好好地告别后,沈绒只剩下《皇后》这一部剧。 《皇后》暂时没有巡演计划,为了保证演出质量每周只有两场演出。 这让沈绒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复排《两个疑问》上。 沈绒第一次担任导演,盛明盏的公司“S”作为出品方和制作方,同时她俩还是主演。 这部剧是一部非常小成本的剧,布景简单,演员一共才六位。 《两个疑问》没有连续演出的打算,暂定每年春季演出八场。 这是沈玉这位长街传奇演员的纪念会。 所有收入都会捐给帮助抑郁症的相关基金。 在邀请盛明盏一块儿演出的时候,沈绒便将自己的计划跟她一五一十说明白。 “前段时间,我闷在家里不仅看完了小姨的笔记,还看了很多关于她的视频。隔着时空,感觉和她更熟悉了。 “当初她写这部剧的时候,正被这两个问题困扰着。即便离开多年,这些问题还是很有意义。 “我想将小姨留给这世界的问题再次摆到公众面前,哪一位优秀的演员来饰演都可以。这部剧的实验意义不止是它的形式和内容,更可以拓展成为新演员崭露头角的好机会,别让有才能的演员被埋没。小姨如果还在的话,相信她会赞同我的做法的。 “盛明盏,我知道你的才能不止是在剧场里,更是在商场上。你的事业也刚刚起步,我不想耽误你。这部剧我没打算一直演,每年只演一次,而且我也未必会一直作为主演出演……” 盛明盏打断她,“说这么多做什么,我还能勉强自己不成?” 沈绒“嗯”了两声,有些腼腆地点点头。 以前沈绒为盛明盏的性格、才能和美貌倾倒。 经历过分手又复合,更深地了解这个女人之后,更是被她敢爱敢恨的气魄折服。 再次靠近她时,这位前任身上有多了一份新鲜的魅力。 . 盛明盏的公司名为“S”。 简洁,又寓意深刻。 沈绒的经纪约在“S”旗下,经纪人是郑荔。 沈绒的事,盛明盏几乎都亲力亲为,加之最近沈绒一心扑在《皇后》的驻演和《两个疑问》的复排上,不接广告不上综艺,郑荔这个经纪人当得相当清闲。 不过,自《皇后》票房一度登顶后,不止是长街各大音乐剧剧组递来成山的剧本,电影界也对她非常有兴趣。 郑荔这头接到六部电影的邀约,全都是大投资大导演黄金班底的女主角。 出于经纪人的职业精神,全推了实在太可惜,便将邮箱转发给了盛明盏,让老板定夺。 两天后,沈绒亲自来跟她说,她不想演电影,还是想专注于剧场演出。 沈绒对郑荔说:“毕竟,我除了音乐剧什么都做不好。就不去演电影丢这个人了。” 郑荔可是看过她客串的电影,演得非常电影化,很细腻很精彩。 她那表演要是算丢人的话,都没人敢说自己是会表演的了。 郑荔无奈地回以微笑。 有些羡慕沈绒能真正做到心无旁骛地专注自己喜欢的事情。 这头电影邀约全部推了,那头在“S”的第一场商业酒会上,双双端着冰红茶装红酒的沈绒和盛明盏,遇到了几位电影投资人。 其中一位和沈绒聊了很久,对她“档期不合”而没能合作非常遗憾。 这男人年近五十,没有丝毫老态,西装笔挺身材颀长,用一双深邃的眼凝视沈绒,感叹道:“实在太可惜了,这个角色只有沈小姐最合适,我仰慕沈小姐的才华已久,还以为这次终于有机会合作,可惜啊……不过,我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希望沈小姐有朝一日想演电影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 此人句句肺腑,说完电影的事,又开始聊沈绒的音乐剧。 沈绒没想到,他居然对自己演过的所有音乐剧了若指掌。 “这里嘈杂,沈小姐能不能随我到二楼露台单独聊一聊?”那男人说,“我有很多关于音乐剧的想法,想向你取经。” 这男人风度翩翩能说会道,不过,这恰好是沈绒最不喜欢的类型。 长了一张缺德嘴的沈绒,最不喜欢能说会道 的人。 油嘴滑舌,不怀好意。 看到他就像看到惹人烦的潘潮生。 沈绒正想拒绝,肩膀被人搂住,孤女的焚香味瞬间驱散了对面的男香。 “原来你在这儿。”盛明盏肆无忌惮地揽着她,“还以为你被什么要紧事耽误了。张若麟先生,那边的刘先生和朱小姐似乎在找你。” 男人很识趣地离开。 沈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盛明盏带到了阳台。 “放心,我和心理医生聊得很好,并不是因为你和谁多聊了两句就过来捣乱。” 盛明盏将酒杯里的冰红茶真当成红酒摇晃,目光落在回到人群中,满面和善笑容的男人侧影上。 沈绒说:“我是觉得你阴阳怪气的。不过你也知道,我没想演电影,说不演就不演。” 盛明盏目光移回来,和蔼道:“今天的沈小姐还是这么天真无邪。” 沈绒:“?” “你不认识他?”盛明盏用酒杯指向那位电影投资人。 “张若麟?这名字我还是刚从你嘴里听到的。” “所以你是真的没见过这位张先生。” “张……” 话说到这,沈绒脑海中惊雷一震。 “你是说,他就是——” “没错,就是那位张先生,你小姨的‘青梅竹马’。” 盛明盏和一脸惊诧的沈绒碰了碰酒杯,随后将冰红茶一饮而尽。 沈绒想起来了,那个人的确叫这个名字。 这位张先生当初因为小姨的事与沈家彻底决裂后,再也没来往。 没想到多年之后,居然摇身一变成了电影圈子里的大人物。 张若麟回眸,见盛明盏和沈绒正在碰杯。 隔着一扇玻璃门,阳台的光线又暗,很好地淡化了沈绒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他只看到那对同性恋人正在对饮。 迎着沈绒投来的目光,张若麟对她相当绅士地一笑,隔空举杯,随后自己一饮而尽。 沈绒想起刚才两人的互动,便恶心得胸口闷痛,想到小姨又浑身发寒。 “别暴露了情绪,我的金石奖最佳女主角。” 盛明盏继续揽住她——现在她在任何时候都有可以第97章 番外之归雪 都说女儿像小棉袄, 沈黛这三岁的女儿可真是将小棉袄的属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成天裹在身上,想脱都脱不下来。 公司里有一堆事要处理,偏偏沈绒一看不见她就哭, 之后甚至演变成刚被妈妈放下就泪眼婆娑,距离妈妈半米远就张开一对小手可怜兮兮地要抱抱。 要是沈黛超过一分钟不理她,立即甩开嗓子大哭, 声音还特嘹亮。 那会儿沈黛还是个事业刚起步的小老板, 没住上大别墅, 在楼房里待着。 每回沈绒一哭, 周围的邻居就被吸引过来, 隔着阳台跟她打趣,说她这女儿一把好嗓子可真不得了,哭起来惊天动地的,说不定长大之后是个唱歌的人才。 沈黛一边觉得邻居们慧眼识珠, 一边又对这粘人精女儿头疼。 别人家的是小棉袄, 她家的根本就是张狗皮膏药,撕下来都费劲的那种。 小姑娘其他话说不利索, “妈妈抱抱”这四个字说得字正腔圆,念经一样成天在她脑门上绕。 没辙, 只能走哪儿带到哪儿。 说起来也挺绝,离手就哭的小绒小朋友,只要跟在妈妈身边,就算带到公司, 坐在怀里看妈妈忙活一下午枯燥的工作都能不吵不闹的, 困了就乖乖睡觉, 醒了给什么吃什么。 “这么粘你,说明跟你感情好。”沈玉带午饭来的时候, 看小绒正好奇地打量她,睁着一双点漆似的漂亮眼睛实在可爱,忍不住捏捏小脸蛋,“以后肯定孝顺你呀。” 沈黛忙了一早上刚捞着水喝,痛痛快快地往肚子里灌了几大口冰可乐后,喘了口气,说:“别是个跟屁虫妈宝,我就谢天谢地了。” 那时的沈黛不过三十出头,脸上还未有一丝细纹,不知时光易逝,也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极限在何处。年轻气盛,不管不顾地将所有精力投入在工作上,只想着能够有一番作为,好让父母对她刮目相看。 沈黛认识的人很多,走到哪儿都一群人“黛姐”前“黛姐”后地照应着,不过她心里很清楚,这些人都是商场之上逢场作戏的“朋友”,交不得心。 她心情唯一的出口是妹妹沈玉。 可自从沈玉开始踏入长街,成为一名忙碌的音乐剧演员之后,她更是连个念几句牢骚的人都没有。 也不能指望三岁的女儿能听懂她的烦恼吧。 即便女儿不懂成年人世界的喜怒哀乐,可生命中多了一个血脉相连还非她不可的至亲,就算工作再忙碌,混蛋丈夫再不当人,女儿但凡向她讨要亲近,疲倦和烦闷都会被这一刻的温馨驱散得七七八八。 女儿可爱归可爱,沈黛还是犯愁。 总不能永远随身挂个小挂件吧? 沈黛冥思苦想,怎么才能让小绒离开她,自己玩一会儿? 深秋时分,盛钧的妻子周念汐邀请她到家里小聚。 “可有阵子没见面了,自从小绒周岁宴之后咱们各忙各的,连顿饭都没有踏踏实实坐下来一起吃过呢。”在电话里周念汐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典型的女中音,知性又温柔,“周末带上小绒,和承泽一块儿来吧。” 沈黛心想,周念汐和盛钧两口子脾气真好,还愿意提暴承泽。 反正她是不会叫上这混蛋的,免得又像周岁宴时一样,当着大伙儿的面大提特提她和盛钧年少时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她丢不起这人。 聚会当天,沈黛就带着女儿,两个人去了盛家。 盛钧和周念汐亲自准备了一桌子的菜,三人聊着往事又诉说近况,相当尽兴。 沈黛痛痛快快地边聊边喝酒,渐渐微醺。 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身边的小绒不见了。 “小粘人精呢?”沈黛这一惊酒醒了。 一直寸步不离她的女儿居然没在宝宝椅上。 不见了! 周念汐拉着她的手,哈哈笑着说:“喏,在那儿跟她小盏姐姐玩呢,你怎么这么紧张?在家里怎么会丢。” 沈黛一回头,见沈绒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没声息地从她身边离开了,被个小姐姐牵着,颠颠倒倒地走到不远处的小沙发上。 小姐姐给她剥了个橘子,细致地将果肉上一丝丝的橘络去除,体贴地掰成一瓣一瓣的喂她。 这小姐姐,就是大她两岁的盛明盏。 五岁的盛明盏个头已经比同龄小姑娘高出一截,一双腿又直又长,眉眼间有种与生俱来的周全和沉稳,漂亮得远近驰名。 “甜吗?”盛明盏将鲜甜多汁的橘瓣送进沈绒的嘴里,问她。 “甜!” “再吃一瓣好不好?” “好!” 两个小姑娘都不用大人介绍,自个儿玩到一块儿去了。 沈黛可真是瞧见新鲜的了,“你们是不知道,我这女儿平时真不这样,难带得要命,就喜欢追着我跑。除了我和她小姨,其他谁靠近都不乐意。没想到啊……就这么一声不吭跟你们家盏盏跑了?” 盛钧说:“我们家小盏也不喜欢搭理人,难伺候得要命,幼儿园里的小孩都怕她,说她凶。我看小绒一点都不怕她嘛。” 周念汐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还是第一次见小盏主动给谁剥橘子,哎呀,她都还没给我剥过呢。” 沈黛盯着两个小家伙看,“真是奇了怪了。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个小家伙是第二次见面吧?周岁宴那会儿就匆匆一瞥,都还太小了,估计都记不住。看这亲热劲儿,倒像上辈子就认识了。” 盛明盏本来对所有来她们家的客人都不感兴趣,向来看一眼就走,有时候连半眼都不乐意瞧,小小年纪高傲又孤僻。 今天却难得驻足。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女孩。 三岁时的小绒已经有了小美人的轮廓,圆圆肉肉的小脸蛋晶莹剔透,漂亮的大眼睛因为总是急着找妈妈,总是蒙着一层泪,藏着星似的雪亮,脆弱得让人不敢大声对她说话。 幼时的盛明盏心思自然没有成年人那般复杂,对于美丽的事物只有天然的向往,而沈绒又天生长在她的审美点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盛明盏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绒。”沈绒也好奇地打量眼前酷酷的女孩,目光落在对方的脸庞上便舍不得移开。 “几岁了?” “三岁……” “那我比你大,你该叫我姐姐。” 盛明盏说什么她就应什么,乖乖地喊了声“姐姐”。 恐怕这是沈绒这辈子,对盛明盏唯一真心喊出“姐姐”这个称呼。 盛明盏像得到一件心爱的小玩具,摸了摸她的圆脑袋,又揉揉她的小脸,手感太好,怎么揉搓都不够。 而沈绒就由着她摸摸又戳戳,完全没脾气。 沈黛都看呆了。 上回公司有个同事看她可爱想要掐一把她的小脸,手都还没伸过来,就被她凶神恶煞的小眼神给吓退了。 怎么到了盛家女儿手里,乖得跟中了邪一样? 盛明盏不仅给她剥橘子,还把自己珍藏的巧克力拿给她吃。 “好吃吗?”盛明盏问她。 “好好次——” 沈绒稚嫩的声音几乎飞了起来,香甜馥郁的滋味在口腔中弥漫,种进了她味觉土壤之中。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往后对于巧克力的偏爱,竟是在这一刻由盛明盏亲手刻下的。 两个小家伙从客厅冲到卧室,又跑到花园里。 沈绒个子一点点,跟不上盛明盏的步伐,又不想被甩下,就拽着她的衣角不撒手。 盛明盏都快被她拽窒息了,嫌弃地说了句“跟屁虫”便停下脚步,将她的小手握住。 “累了?”盛明盏抹一把她额头上的细汗,小大人一般说,“我带你去睡觉。” “昂——”沈绒双手拉住盛明盏的手,半步不离。 一坐到沙发上,沈绒细细的脖子就要支撑不住大脑袋,迷迷瞪瞪地一下下往下坠。 盛明盏指了指自己的小肚子,“睡这儿吧。” “唔——” 沈绒几乎是欢呼着直接撞进盛明盏的怀里,圆滚滚的身子让盛明盏防不胜防,“咚”地一下撞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盛明盏:“……” 沈绒在她肚子上倒头就睡,握着她的手指不放。 盛明盏被她撞的那一下疼痛感还没退,就听见她的呼呼声。 这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盛明盏想上厕所都没找到机会。 戳一下,没醒,再戳一下,睡得更香了,还流了一串口水在她胸口。 盛明盏:“?” 多少有点后悔。 沈黛见盛明盏被沈绒当枕头压得难受,想上去把她这安逸得有点儿过分的女儿抱回来。 盛明盏却说:“没关系,等她自己醒吧阿姨。” 沈黛回头和周念汐说:“明盏小小年纪就知道疼人了。” 周念汐摇了摇头,“平日里可不是这样,就一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是么,那还是对我们家小绒独一份的体贴啊。” 这头两个妈妈相视而笑,那头沈绒在盛明盏怀里沉沉地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屋外叽叽的鸟叫声将她唤醒。 长睫扇动,睁开眼。 今天第一眼看到的也是盛明盏的睡颜。 千里春秋128号的早晨,依旧宁静祥和。 她们的卧室里,是让沈绒安心的,来自孤女的香味。 “嗯?” 盛明盏即便在浅梦中也可能察觉到怀里的人醒了。 翻了个身,将她的宝贝抱得更紧。 “难得休息,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沈绒说:“我想起来了。” 盛明盏眼睛没睁,嗓子也没开,一开口声音有点儿慵懒和沙哑的质感,轻轻的,别有韵味的好听。 “又想诬赖我什么了,说吧。” “谁要诬赖你。我是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了。” 盛明盏动作顿了顿,拧着眉睁开眼睛,看着怀里的沈绒。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盛明盏单手压在她的后脑,让这个早安吻踏踏实实地落在沈绒又热又软的唇上。 “想起来了,那正好。还记得那会儿怎么叫我的吗?” 沈绒还真想起了那羞耻的称呼。 “不像现在,成天连名带姓,硬邦邦的。什么时候再叫一声我听听?” “盛、明、盏。”沈绒不仅没如她所愿,还凶巴巴地将她的名字用重音读了一遍,“我就是硬邦邦的,爱听不听。” 沈绒就要翻身而起,被盛明盏一下摁了回来。 “爱听,但也可以听点儿别的。” 盛明盏跟玩小玩具似的玩着沈绒的耳朵。 沈绒的耳朵和她的性格很像。 正常情况下又冷又硬,没什么肉,小小的一只。 可一揉就软,一软就烫。 沈绒很不喜欢这双对外界刺激过分灵敏的耳朵。 平时被人不小心碰到都是连着心的发颤,更何况是被她喜欢的人故意为之。 小耳朵没出半分钟,就如愿以偿变成了盛明盏熟悉的质感。 “盛明盏……” 沈绒面上的表情,还像只能当场给她脖子上咬一窟窿的小野兽。 但盛明盏已经从各方面滚烫的反应中,明白她真实的感受了。 语调也有了清晰的不同。 “嗯,这样也很好听。” 盛明盏继续将她控制在怀中,让沈绒亲耳听一听自己声音的百般变化。 …… 昨晚是今年《汝宁》重新登录长街的最后一场。 这一连十场演得实在尽兴,即便大早上被盛明盏折腾得一片狼藉,刚吃过午饭,沈绒就开始精神抖擞地准备《皇后》在F城的巡演。 这趟的巡演盛明盏没法跟着去。 《墨子》马上就要进入技术合成阶段,陈忌昨天给她发了个表格,列举了近五十条亟待解决的问题,并且出了个下个月的计划表,希望她能在技术合成阶段全程监督。 这就正好错开了《皇后》的巡演。 《皇后》巡演的最后一场在大年初一,可真会选日子。 算算日子,今年除夕她俩得分隔两地了。 盛明盏心里不太痛快,可沈绒是去巡演的,这是关乎事业的正经事儿,她没什么微词的余地。 更何况沈绒还忽然想起三岁时的往事,别回头笑话她越活越回去,换成她粘沈绒了。 不想当粘人精,盛明盏将沈绒送上飞机之后,就一头扎进了《墨子》繁忙的技术合成中。 每天和沈绒固定的视频电话时间之外,便是起早贪黑地泡在剧场里,和陈忌一块儿敲定所有细节。 大概是有盛明盏这个大金主坐镇,整个项目组都不敢怠慢,进度突飞猛进。 连陈忌都说,她在这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技术合成能比计划提前结束的。 结束那天,正好是除夕夜。 大雪覆盖了整个城市,银白的世界中充斥着新年相关的歌曲,吵得盛明盏耳根疼就算了,还走哪儿都能见到搂搂抱抱的小情侣。 弄得她愈发觉得怀中空荡荡的。 开车返回千里春秋,等红灯的时候给沈绒打了个电话。 沈绒可能在忙,没接着。 盛明盏黑着脸放下手机,思念之情一下就漫到了喉咙口。 寂寞,本该是盛明盏最习惯的状态。 年少时独自熬过每一个失去父母的春节,在Y市那两年又是醉生梦死。 过往的伤痛雕刻成了她今日的形状。 当初都咬着牙硬是活了下来,如今蹚过了苦楚,分明生活在甜蜜之中,倒是更不知餍足了。 盛明盏就要拐进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沈绒的电话接了进来。 “盛明盏。”沈绒那头声音糊糊的,似乎在户外。 她提高了声音喊道,“你在哪儿呢!” 盛明盏:“这话是不是我该问你?你在哪里?” 感觉沈绒不在F市。 沈绒不告诉她,就笑,笑得还特狡猾。 “我发个坐标给你,你来!” 没等盛明盏继续质问,直接给挂了。 盛明盏:“……” 又发坐标。 上次发坐标是发现了凌憧,这回又有什么大事? 沈绒骨子里带着艺术家的高傲,自然也有艺术熏陶出来的浪漫。 盛明盏来到她给的地点,是一片开阔地。 天地间安静地落下大雪,盛明盏在雪地里走了几步,头发和肩头就被勾勒出了一层晃眼的白。 人呢? 盛明盏用戴着小羊皮手套的手,从黑色风衣里摸出手机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 “盛——明——盏!” 风雪间,盛明盏回头。 黑暗之中突然闪现明亮的烟火。 宛若来自宇宙漆黑深处突然而至的爆炸。 炸出无数耀眼的新星。 那烟火和她以前见过的都不相同,并没有冲上天际,而是像只巨大的风车,在原地旋转,越转越快,越旋越壮观。 盛明盏看得眼神有点儿发直。 “新年快乐——盛明盏!” 沈绒手里还拿着点燃烟火的香,脖子上层层叠叠地围着绣着“S”字母的围巾,被大大的羽绒服衬托得又笨拙又娇小,冲着她扑过来。 盛明盏毫无防备,直接被扑倒在厚厚的雪地里。 “你怎么回来了?”盛明盏捧着沈绒的脸,还觉得不可思议。 沈绒赖在她身上不起来,“反正明天的演出在晚上,明早我坐飞机回去就好,时间充足得很。” “除夕怎么能让你自己过啊。咱们家的规矩,除夕得在一起放烟火,放完就回家看春晚,我再给你包一个大大的红包。盛明盏……”沈绒对她的名字特别着迷似的,找到机会就要叫两下,捧着她的脸说,“说好的事儿当然不能失约。以后每一年的春节,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沈绒身后是愈发灿烂的烟火。 映亮她的笑容,映亮近在咫尺的真实。 盛明盏鼻尖有些泛酸。 “傻子。”盛明盏将她抱进怀里,“这么忙忙碌碌飞来飞去的,不累么?” 沈绒贴在她胸口,安心地听她的心跳。 “不累啊,别说是飞两个小时,就是飞二十个小时我也乐意。” 盛明盏轻笑着。 可不么,两年飞了十次Y市的人是谁啊,可不就是她怀里的小傻子。 加起来能绕地球多少圈了。 怀里踏踏实实地抱着的女孩,似乎真的和小时候一样。 还是喜欢跟着她。 哪怕万水千山。 硬邦邦的连名带姓,是沈绒绝无仅有的眷恋。 也是盛明盏永远向往的归途。 两人在雪地里热吻。 纷纷扬扬的白雪无穷无尽,模糊了万物的轮廓,唯有沈绒炙热的眼,刻在盛明盏的眼里,融化在她心间。 噼噼啪啪。 噼噼啪啪…… 两人正全心全意交换口红颜色的时候,爆破声越来越狂躁。 让她俩不得不分心,睁开眼往烟火的方向才看了一眼,差点被火星子给崩着。 盛明盏赶紧拉着沈绒连退好几步,退到了安全范围外。 盛明盏:“这,烟火是不是太猛烈了一点?” 沈绒:“我,特意买的最新款……老板说这烈火风车特别壮观。” 盛明盏:“看出来了,是挺壮观的,再旋下去得旋成黑洞了。” 沈绒:“……” 又是一阵猛烈的爆破声,烟火冲着沈绒脸上炸过来,吓得她拉起盛明盏就跑。 在雪夜狂奔,沈绒开心地大喊: “盛明盏,跟我回家——” 盛明盏跟在她身后,一时觉得她幼稚,一时又觉得她钻心地可爱。 “回家——” 两串交叠的脚印落在雪地里,追逐着,相伴着,蜿蜿蜒蜒。 延伸到无尽的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 晚来的新年快乐~ 咱们下一篇文见啦~ 【友情提示:请在合法区域燃放烟花爆竹。】尽情拥抱沈绒,宣告所有权的身份。 “别让他起疑。” 沈绒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今天这姓张的会出现在这儿,是你故意邀请来的?” 盛明盏相当享受沈绒对她的了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想怎么做?”沈绒跟着盛明盏将冰红茶喝完。 盛明盏眼睑半垂,嘴角含笑,“当初他是怎么对待小姨的,自然要双倍奉还。” 看似轻松的语气里,是淬了毒的狠意。 说完之后,盛明盏觉得自己在沈绒面前太放松,以至于最狠毒的一面丝毫没有遮掩。暗暗看向身边人,生怕吓着她。 没想到沈绒不仅没被吓到,还当即“好”了一声。 “要怎么做,算我一个。” 盛明盏沉默了两秒后,摸了摸沈绒的脑袋说:“你还是专注在自己的演出上吧,这事儿不适合你,大艺术家。” 沈绒:“?” 沈绒:“盛明盏,怎么有种被你嘲笑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 盛明盏完全不遮掩,“不是错觉,就是嘲笑。天底下果然只有沈大小姐最了解我。” “……我就不该问!” . 之后的一段日子,盛明盏依旧按时排练。 只不过排练之外零碎的时间里,总能看见她在打电话,或者神神秘秘地出门,大半夜才回来。 沈绒担心她的安全,想跟着去,被盛明盏拒绝了。 “那些脏事你不用知道。” 盛明盏沐浴之后,带着一身的香气钻进沈绒的被窝里,从她身后将她抱住,亲亲她的耳朵,“都交给我不好吗?” 奔波了一整天,在抱住温软的沈绒这一刻,透支的精力被归属感迅速蓄满。 “盛明盏。”沈绒转过身,点盛明盏的下巴,“我这是在担心你!” 盛明盏被她点了这一下完全不生气,反而去吻她的指背。 “那你就担心着。我喜欢你担心我。” “……” 沈绒对上盛明盏真是没脾气了。 还想 再说什么,唇被盛明盏炙热的吻封住。 沈绒不知道别人被吻的时候,是不是和她一样感觉强烈,还是盛明盏吻技太过高超,只吻了几趟,双腿便难堪地合拢,所有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 自盛明盏搬回来后,旧爱重燃。 沈绒对这个女人的感觉,比第一次恋爱的时候还要强烈。 初恋那会儿沈绒一直放不开,这事儿一贯循规蹈矩,相当传统。 盛明盏只能在沈绒接受的范围内尽量开拓出更多的乐趣。 再次恋爱,还是和这个人。 这个人不仅身材火辣依旧,更加成熟和锋利的气质带给沈绒不一般的体验。 盛明盏更温柔,也更强势了。 截然相反的气质经过一次分手和两年的空白期,相当巧妙地被盛明盏融合在一起。 沈绒有时候觉得拥抱她的是熟悉的初恋。 有时候,又像面对让她着迷的陌生人。 连着两晚突破了常规,在盛明盏的引领下,沈绒艰难地完成了一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羞耻感和想要满足盛明盏的心思合在一块儿,催发了独一无二的感受。 又一次沉溺之时,沈绒在电光火石的一瞬,昏昏沉沉地想—— 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戒掉盛明盏了吧…… . 新鲜感的确会开辟出不一样的心情。 清晨才做到筋疲力尽,被盛明盏抱回床上睡着,上午十一点便出现在排练厅,沈绒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累。 感觉身体回到了二十出头的状态,体力深不见底。 盛明盏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听剧组同事说: “小绒姐,感觉你最近容光焕发啊。” 沈绒有些不好意思地刮了刮自己的耳朵后,诚实地说: “恋爱嘛,难免的。” 在大家的起哄声中,沈绒正好和她恋爱对象目光相撞。 盛明盏这就目睹了沈绒从耳朵红到脸颊的整个过程。 盛明盏:“……” 居然脸红了。 忍着想要立刻上前抱她的冲动,盛明盏相当敬业地组织大家开始排练。 《两个疑 问》有沈玉留下的笔记引路,从排练到技术合成都相当顺利。 在正式演出之前,对这部剧感兴趣的人开始考古沈玉。 《两个疑问》当年只演出了二十场便草草封箱,几乎没有留下视频资料,网络上也只有一些简陋的剧情介绍和剧照。 它到底讲的是什么样的故事,知晓的人已经很少了。 沈绒出柜,加上沈玉遗作的加持,让很多人都对这部剧非常好奇,只想快点能进入剧场一睹为快。 嫩柳婆娑。 又一年明媚的春日如约而至。 复排版《两个疑问》首演之前的一夜,盛明盏收到了来自凌憧的微信。 【谢谢你们花了这么多心思让小玉的心血重回剧场。她一定很开心。】 【门票收到了,我一定会去看的。】 【之前你给我的消息非常有价值,那件事会提前结束,一切都将尘埃落定。代我向小绒问好。】 明天的一切都准备好了,沈绒兴奋得浑然忘记这段时间的疲惫。 对于明天的演出,她心里有无限的期待,恨不得现在就站到万千观众面前演出,演一整个通宵。 这段时间盛明盏满耳朵充斥着《两个疑问》里的歌曲,都快听出老茧了,回家路上沈绒还在唱个没完。 “怎么这么兴奋。” 趁红灯,盛明盏摸了摸沈绒的脑袋。 “大概是太久没和你一块儿登台了吧……” 沈绒看向盛明盏,眼睛雪亮雪亮的,“紧张都变成了兴奋。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的合作吗?” 盛明盏眼波流转,没直接回答,播放音乐。 穿过世仇的风雨,我们俩一见倾心。 月亮在偷偷笑我,看朱丽叶爱上罗密欧。 …… 我情愿飞蛾扑火! 快让爱更猛烈—— 《阳台》的旋律在车厢内流荡。 如同岁月一点一滴凝回了她们的心尖上。 谁能想到,当初那场简陋的相遇,竟碰撞出了今生无双的火花。 沈绒和盛明盏的笑意一同变得柔软。 …… 《两个疑问》的海报挂在安真剧 场最醒目的LED屏上。 深蓝的底色,隐约可见扭曲的时空漩涡。 漩涡之上,是跟着一块儿扭曲的白色问号。 走过路过的人都会注目这风格奇特的海报,议论两句这部本年度最受关注的复排剧。 “沈玉”,这个消失多年的名字,重新回到了长街观众的嘴边。 过往的作品也陆陆续续被翻出来讨论。 年轻一代的观众很惊讶,这么高水准的表演放在今天也是长街最顶尖的实力。 《两个疑问》首演之夜,安真剧场座无虚席。 音乐剧通常分为上下半场,总时长有两个半小时。 而这部剧只有一个半小时,没有中场休息。 剧情非常紧凑,情感极度浓烈。 将沈玉的内心世界化成狂风骤雨,轰击观众的心。 谢幕的时候,盛明盏和沈绒都看见了,奶奶来了。 奶奶坐在整个剧场最中间的位置。 那张脸依旧蜡黄。但和之前死气沉沉不同的是,眼泪和动容的表情给她带来的一丝活气。 她和周围的观众一块儿站了起来,在泪光中不住地鼓掌。 沈绒向灯光之外漆黑的深处眺望。 黑暗深处射向她的,不再是虎视眈眈的眼神,而是充满赤忱和热爱的力量。 …… 林枳和秦允一块儿走出安真剧场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身后是和她们一起出来的人潮,大家都在议论着最后的结局,以及那两个疑问到底是什么。 秦允心口还被震得发痛,她拉了林枳一下,停下了脚步。 “所以这两个疑问……”她看着夜空,呢喃着,“一个疑问,爱应该是‘爱’,还是‘应该’才是爱。” “第二个疑问。”林枳说,“辉煌的人生更幸福,还是碌碌无为更幸福。如果沈玉从没有走到过巅峰,没有被冠以‘天才’的名头,当一个平庸的人,在市井之中平淡过度日,或许可以了此一生。” 秦允额前的头发被风带起,露出一双明亮坚定的眼睛,“可要我选择,我还是想感受站在顶点的那一刻。如果人没有理想,为什么而活?” 林枳没想到 一贯温吞甜美的秦允也有这么感性的一面。 “那,小允,你的理想是什么?” 林枳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罐汽水,递给她。 “我……我的理想很普通,很庸俗。”秦允双手握着薄荷绿罐装的汽水。 “嗯?” “赚很多很多钱,钱能让减缓我妈的痛苦,帮她治病。我要当个有钱人!” 林枳“哎呀”一声,“看来没说错,咱俩就是相逢恨晚,连理想都是一样的。我也是,想当个富婆。有钱之后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再有不长眼的对我剧本指指点点,我就甩他脸上一个大字——滚!” 两人相当没形象地坐在绿化带前的铁栏杆上,看着散场的人潮,幻想着变成富翁之后的生活,边说边笑。 手里喝着汽水,却像喝了酒一般,笑得面红耳赤。 …… 《两个疑问》在首演当年没能引起多大的反响,时隔十多年,复排之时却引起了大规模的讨论。 有人是被沈玉遗作这个名头吸引,有人是被沈绒和盛明盏的恋情吸引,当然也有人是冲着这部剧本身来看的。 无论进入剧场的契机是什么,这部封箱多年的剧又一次来到世人面前,由这一代音乐剧人延续了对世事的质疑,将这个疑问的声音扩大形成长时间的影响,且会继续影响一代又一代人。 这就是戏剧强大的能量和不衰的感染力。 林枳和秦允聊得满面潮红时,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从她们身边走过。 凌憧没有戴帽子或口罩,现在的她无需任何遮掩,已经没有多少人能认得出她了。 受到沈绒和盛明盏的邀请,她安静地进入剧场,独自看完了整部剧,独自心碎,又一言不发地离开。 走出剧场仰望天际,漫天的星辰都在闪烁,凌憧不知道哪颗属于她的爱人。 但沈玉会看见的。 凌憧坚信,她一定会。 …… 凌憧落寞的身影随着人潮消失时,林枳收到了盛明盏打来的电话。 “哪儿呢?”盛明盏刚刚出色地完成了她的复出之作,这会儿音调都是上扬着的,听出来她很开心,“叫上秦允一块儿来,我请客。” 林枳一个“好耶”都要脱口而出了,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我和秦允在一起呢?” 盛明盏:“你说的是哪种意义上的在一起?” 林枳:“……” 哪儿来的老不正经? 自音乐节同床共枕,且秦允自己在外面说漏嘴,将她俩睡在一起一晚上说成“睡了一晚”之后,她俩的绯闻传遍了整个朋友圈子。 还越传越不像话,转了一圈经由小筠的口传回到当事人耳朵里时,从“睡了一晚”变成“做了一百八十回”,且计划着出国结婚。 林枳差点气昏过去,秦允听到这些话从耳根红到脖子,弄得她俩好一段时间没见面。 冷静了一段时间,林枳怎么想都觉得亏得慌。 这倒霉的传言也不是她传的,别说一百八十回了,一回都没做过好么,有什么好回避的。 正好《两个疑问》来了,林枳向盛明盏要了两张票,大大方方地邀请秦允一起去看。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绯闻么? 舞台上的那二位传了十年绯闻,还偷偷在私底下完成了一整套的分分合合,最后不也修成正果了吗? 林枳壮着一颗可直可弯的胆,跟秦允一同看完了《两个疑问》,这会儿接到盛明盏的电话,倒是也有个问题可以直接丢给这两位主演。 《两个疑问》都被她们扒来出来演了,《汝宁》什么时候排上日程?! “明年。” 晚上一块儿吃宵夜的时候,盛明盏没再打太极,直接回答了林枳的问题。 甚至给出了确切的时间。 接过盛明盏递来的饮料,林枳眼睛都直了,怕是自己听错。 “什么……明年?我是说汝汝汝宁啊?” 盛明盏好笑地说:“是啊,我说的也是《汝宁》。今晚演过之后,感觉我状态还不错,可《汝宁》不是随便能演的。继续复健,等到明年的时候看看,应该没问题。” 林枳惊讶过头,“啊啊啊”了半天半个字没说出来,活像个短路的AI。 沈绒问秦允:“这就是你绯闻对象?” 秦允:“……我不认识她。” 《汝宁 》即将复排的消息不胫而走。 《两个疑问》八场演出刚刚结束,观众们对沈绒和盛明盏这对搭档再次合作还意犹未尽时,便听闻了这个劲爆的消息。 一开始都以为是假的。 直到死了近三年的《汝宁》官博突然复活,发了一张“汝宁.重启”的海报。 【啊啊啊我的汝宁,是真的!我的青春回来啦!】 【这就是真情侣复合之后撒糖时间吗?】 【可是那天沈绒接受采访的时候说了,《汝宁》这次复排也不会连续驻场演出,和《两个疑问》有点类似,都是每年排几场纪念场,会一直演下去,但不会是她事业的主心骨】 【是这段视频吗?】 沈绒在接受长街官方采访的时候,自然被问到了《汝宁》复排这件轰动性事件。 “《汝宁》对我和盛明盏,以及整个剧组而言都是极其特殊的作品。如果它只有两年多的生命,实在太可惜了。它应该延续得更久,被更多人看见。但我还有很多其他想演的角色,无法一直停留在《汝宁》的世界。所以它每年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回归剧场。由我们,多年之后也有可能由下一代喜欢这个故事的人一起完成。我希望它能永远演下去。” 沈绒这番话让很多人以为最近的几部剧让她重回巅峰,接女主剧接到手软,没空演《汝宁》才说说场面话。 果然,很快传出了沈绒新剧的消息。 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沈绒的新剧不是什么大制作S级的大剧,而是外长街的一部轻喜剧。 她演的甚至不是主角,又是个配角。 无足轻重的配角。 沈绒出现在外长街的小剧场里,让人摸不着头脑。 没人知道这位凭借《皇后》再度摘得金石奖最佳女主角的演员在想什么。 难道是人近中年的转型? 可她刚刚身价翻番。 难道是她疯了?但她演完了外长街的小配角,又回到了长街,接下一部温馨的伦理剧。全剧没有舞蹈,歌曲难度也不算高,故事讲得非常好。她立即收敛了外长街演出时外放的张扬,回归到了表演本身,细腻动人。 评论家们沉默了。 沈绒在干嘛, 以前长街没人这么做。 他们已经看不懂,不知该怎么评论了。 全世界的人都用疑惑的目光打量沈绒。 只有盛明盏知道,沈绒只是在享受表演本身。 沈绒曾经在院中樱花树下对盛明盏说: “我想去外长街表演。那是一个全新的天地。外长街的压力没长街这么大,我能完全沉浸在表演上。不去想什么主角什么配角,什么按部就班什么突破自己我,什么票房登顶什么营收惨淡——我演音乐剧的初衷是什么,不就是因为我喜欢吗?我在长街的第一部 剧也是个小配角啊。” 盛明盏问她:“那你现在快乐吗?” 沈绒的眼睛发亮,“快乐,前所未有的快乐。可是除了我之外,好像没人演了长街的女主角之后又去外长街演配角。没人这么做。” “管它呢,没人这么做,那么你就当这第一人。”盛明盏举起手里的可乐,“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 沈绒开怀地用力与她碰杯。 以前的沈绒一身傲骨浑身带刺。 而现在的沈绒,无论在软红香土还是在一片废墟,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 沈绒在外长街演出的那段时间,见识到了无数离奇的剧本和演绎方式。 令她咋舌的同时,眼界和思路也被打开了。 音乐剧居然还能这么演。 沈绒在外长街寻找到的灵感,全部记录在笔记本上。 而外长街的演员,和长街已成名的演员状态是截然不同的。 沈绒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挣扎和饱满的热情,不同于出名后的疲倦,这里每一张面孔都充满了向上的生命力,栩栩如生。 真实,是最动人的。 数十年之后,当有人回顾长街一代代涌现出标志性的人物,回看今日,确定出演外长街音乐剧,是天才演员沈绒彻底成熟的标志。 …… 千里春秋的秋季,是被银杏涂满金黄的秋。 沈家的小船载着两个人。 盛明盏慢悠悠地划着船。 层层叠叠的银杏叶往河岸两端飘荡,铺满了水道。 小船仿佛悬在一片黄灿灿的林间路上。 坐在船另一端的沈绒放下手机,心情很复杂。 “张若麟最后居然选择和小姨一样的方式,结束这一生。” 盛明盏被阳光晒得闭起眼睛,她很喜欢船桨划开水面厚重的质感。 “就算不跳楼,交给警方的证据也足够让他吃黑枣的。还不如痛快一死。” “这事儿凌小姐知道了吗?” “能不知道吗?新闻还没出来她就给我发微信了。张先生有今天的下场,凌小姐功不可没。” “大魔头,你也功不可没。” 盛明盏冷笑一声,正要开口,一片银杏叶正好落在“大魔头”的脑袋上。 大魔头本人,“……” 沈绒快要笑岔气,笑声很不给大魔头面子,传出了二里地。 . 张若麟一案导致影视圈大洗牌,连着进去一堆的资本家和演员。 小筠说这些内.幕消息说得神采飞扬,林枳惊得下巴都合不上,却见盛明盏面不改色,甚至有些乏味。 林枳诧异,“你早就知道了?” 盛明盏:“不,我很惊讶。” “……您要不要看看您这惊讶的脸有多镇定?” 盛明盏在林枳的俱乐部,面对一桌子的酒乖乖喝着鲜榨橙汁。 将橙汁一放,看看时间,该去接沈绒了。 今天是《皇后》本轮驻演最后一场。 盛明盏看过首演以及之后的几场,确定沈绒的状态极佳,就没再去看了。 在她心里,能和沈绒搭档跳双人舞的,天上地下就只有她一位。 见着那油头粉面的杜兴她就没什么好兴致,索性不去看。 盛明盏开车到长街的时候,沈绒已经在SD了。 今天的SD气氛相当热烈,放眼望去,一大半都是新鲜的面孔。 沈绒依旧兢兢业业地完成SD和观众们的近距离互动。 场刊签到一半,见有人递过来一张《撩动全城》的角色卡。 沈绒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位老粉她很熟悉,对方姓贺,沈绒一直称呼她为贺姐。 沈绒十五岁从《汴京一夜》出道时,贺姐 还是个学生,比她大几岁,那时正在上大学。 沈绒大部分的本地演出她都会在场,每回SD,沈绒都会下意识寻找她的身影,想第一个帮她签名。 沈绒觉得她俩是一块儿成长起来的,有一份弥足珍贵的情谊。 “小绒,我会一直一直支持你!我要看你的剧一辈子!” 每回贺姐都会这样对沈绒说,说得沈绒很感动,也真往心里去过。 不过,在《撩动全城》官宣,沈绒微博下被失望言论淹没的时候,她看到了贺姐的留言。 【真的很失望,脱粉了。】 短短一句话,轻描淡写地为十多年的感情划了个句号。 沈绒曾经以为那些一辈子的誓言,就真的会一辈子。 可无论是哪种感情,都有可能在一瞬间,因为一件事而彻底崩盘。 她伤心过,惋惜过,却不得不放手。 贺姐消失在SD的那段时间,沈绒正顶着巨大的压力,转好了人生的急转弯。 凭借着《皇后》再次登上事业高峰时,贺姐又出现了。 拿给她签的是《撩动全城》的周边。 贺姐没说话,就对沈绒笑。 沈绒也对她笑,还是给她写了满满的to签。 要离开SD的时候,有人对沈绒喊:“小绒,妈妈爱你一辈子!” 声音太大太激动,全场都看向她。 沈绒也回望。 那是个年轻的女孩,脸上写满了无尽的爱意,浓烈得让人心颤。 沈绒很想回应对方的喜爱,但她知道,爱会汹涌地到来,也会一声不吭地离开。 沈绒曾想记下所有爱她人的模样。 可当她们转身离开,沈绒只能努力让自己遗忘。 “谢谢。”沈绒对那女孩说,“不用一辈子,今晚就很好。” …… 为了庆祝《皇后》第一轮演出顺利结束,盛明盏特意预定了沈绒最喜欢的那家巧克力熔岩蛋糕,双层。 老板知道是给沈绒庆功,特意浇上了一层厚厚的巧克力,还用白巧克力做了一个沈绒的小人偶,斜斜地立在最顶上。 看老板喜气洋洋的脸,盛明盏嫌弃小 人偶有点丑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见沈绒前直接吃了。 两人到家,盛明盏将沉甸甸的蛋糕盒拎到桌上。 沈绒看店名就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那家蛋糕。 为了保持最佳的演出状态,沈绒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甜食了。 今晚要吃个痛快! 嗡—— 沈绒刚拿起勺想狠狠舀一勺,手机响了。 盛明盏就站在她身边,两人一同看向桌面上的手机。 来电人,大大的一个“赵鹿”。 沈绒:“……” 盛明盏看了眼,凑上来问她:“怎么不接?” 沈绒想直接挂了,盛明盏帮她把手机拿起来,神色如常地递给她。 “我没那么小气,接吧。” 沈绒只好接了起来。 赵鹿是来恭喜她《皇后》第一轮演出顺利收官,且票房问鼎的。 还没说两句,盛明盏就从沈绒身后贴了上来,环住她的腰,亲她敏感的耳朵。 惹得沈绒心里一阵酥麻。 赵鹿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沈绒完全听不进脑子里。 身体被盛明盏搅得乱七八糟,偏偏赵鹿还在那里大谈特谈《皇后》里面她最喜欢的一幕有多精彩。 盛明盏几乎将她压到桌上时,沈绒差点漏出声。 顾不上礼貌,沈绒匆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一断,屋内的温度陡然升高。 蛋糕还没来得及吃,沈绒就被盛明盏吃了个干净。 一个半小时后…… 知道沈绒累了,盛明盏亲了亲她滚烫的唇,暂时结束,帮她穿衣服。 “我自己会穿。”沈绒瞪了她一眼,“盛明盏,你还是这么小气。” 盛明盏在沉默中满满地看她一眼,捏住蛋糕盒上的绸带,一抽。 绸带又变成了一根沈绒很熟悉的事物——绳子。 沈绒眼神有些发直。 过往一些令她战栗的回忆纷纷踏进脑海中。 盛明盏正在拆蛋糕盒,见沈绒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结合手里的绸带,明白了。 她握着绸带,笑着贴近沈 绒,“怎么,怕我再绑你?” 沈绒看盛明盏的笑带着邪性,喉头不受控地滚了滚。 盛明盏发现了她闪烁的神色。 握住绸带的一端。 一圈,又一圈,绕在手腕上。 “我对自己承诺过,不会再伤害我最喜欢的人。所以……” 盛明盏将绸带的一端系在自己的右腕上,用牙咬住,一扯,打了个结结实实的结。 再用同样的方式绑住左腕。 她将自己双手紧紧绑住。 “所以……”她看向沈绒,“如果你还害怕,可以像这样对待我。” 沈绒知道盛明盏刚才是在吃醋,使了点小坏,并没有真的伤害她。 做的整个过程也很愉快。 是她自己对绳索一类的东西,特别是绸带,还有些心理阴影。 她不想要阴霾。 任何阴霾。 沈绒上前,依在盛明盏的身前,将她左腕解开,绕在自己的右腕上。 黑色的绸带,将她俩牢牢相系。 盛明盏眼睛微微睁圆。 “看。” 沈绒笑着将手臂抬起来,连带着盛明盏也抬起手。 “这才是系绳的正确方式。” 沈绒的笑容暖进盛明盏的心里。 她又一次被沈绒治愈。 曾经以为被命运抛弃的红线,原来一直都系在她们的生命的齿轮上。 系在她们从未舍得割舍的心上。 …… 相拥醒来的早晨,沈绒想到了1女士,想到了盛明盏回国之初的种种。 心里有个疑问迫切想知道,点了点身边人,将她的活枕头给点醒。 盛明盏还闭着眼,握住怀里人不安分的手。 “这天都没大亮呢,就开始皮?” 沈绒翻身而起,坐在盛明盏的小腹上。 盛明盏费劲地睁开一只眼睛,不解地看着身上人,“现在?” “……现在你个鬼,别瞎想。”沈绒纠正她想歪的心思,“1女士,你老实交代,为什么当初你不能忍受我和别人搭档,现在就行了呢?我在外长街演出的时候也有搭档,也没见你 发疯啊。” 盛明盏:“……” 还以为什么事呢。 盛明盏重新闭上眼,坐起后顺势将身上人揽住,抱着她重新躺了回去。 沈绒就要抗议,盛明盏吻了吻她的额头,说: “大概是被你肯定了吧。因为你承认了这份爱,承认了我,所以没那么焦虑了。” 曾经有一些温暖,落入她手中,想牢牢握住的时候,又从指缝中流逝。 这是盛明盏人生第一次,踏踏实实地得到了一份爱。 心中所有的阴暗和偏执,都被这份爱治愈了。 “原来是这样。” 沈绒沉思了一会儿后,抱住了盛明盏,凝视着她的眼睛说,“我会好好保护这份爱,保护你。” 盛明盏这个大近视眼没戴眼镜,近距离看沈绒也一点模糊。 但她炯炯的眼神映进了盛明盏心底。 盛明盏笑着用额头磨着沈绒的鼻尖,“好,那我这辈子就交给你了。” 《汝宁》第一次复排的那个下午,沈绒看见她的爱人、她的最佳搭档站在排练厅的中央,向她伸出手。 《青梅》的音乐起,沈绒浑身的血液被点燃。 再次和盛明盏跳双人舞,再次被她托举,沈绒感觉遗失的另一半身体和灵魂回来了。 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跃上高空,再于盛明盏的周身盘旋。 任何高难度的动作她都可以放手一搏。 因为她知道,有盛明盏在她身后,绝不会让她受伤。 …… 恍惚间,沈绒已经和盛明盏走过十七个春秋冬夏。 从十三岁到三十岁,沈绒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地走到今日。 春花已落,才知夏至。 长街的繁华依旧,一幕幕剧热热闹闹地上演,又或辉煌或伤感地谢幕。 正如人生。 她爱的那个人,正逆着人潮向她走来。 一如既往牵起她的手,走在阳光下,享受这个悠闲的午后。 任何人的目光和言语都不能打扰她们。 十指相扣间,沈绒昂起头—— 我要爱,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