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说她怀孕了   作者:昨夜未归   文案   顾锦瑟有个双生弟弟,寒窗苦读多年,会试前两个月的时候和一歌姬跑了,顾锦瑟被家人送上了京城,准备代替倒霉弟弟考试。   进入京城第一天就迷路了,误入一巷子,见到一女子躺在地上,面红耳赤,皱眉低吟,似乎被人下了药。   顾锦瑟上前,对方死死盯着她。顾锦瑟伸手,她却咬住顾锦瑟的手腕。顾锦瑟告诉她:大家都是女人,你怕什么呢?   女人很美,烟姿玉骨,被咬疼的顾锦瑟决定咬回去,太欺负人了,救她怎地还要被咬呢?   巷子阴森,前有豺狼,后有猛虎,顾锦瑟将人带去了客栈,第二日才离开。   半月后,会试开始。顾锦瑟忐忑不安地进入考场考试,不想,贡院门口遇到巷子里的女人。   女人看着她,“考试前要脱衣接受检查,看看可有夹带。”   顾锦瑟不信,她看了这么多年女扮男装的小说,没一个说会试要脱衣服检查的,女人是在公报私仇!   女人伸手摸上她的脸颊:脱不脱?   小剧场:   公主说顾探花欺负了她,要捉了回宫兴师问罪。   明相阻拦,好声解释:公主,我家夫君性子弱,莫要欺负了她!   顾锦瑟懵了:我怎么成了你夫君?   明相领着顾探花回家去了,一路上告诫她莫要沾花惹草,又说一句,我怀孕了!   顾锦瑟大怒:你骗我,我是女孩子,不会让人怀孕!   *明相没有怀孕,番外有重生内容。   *双c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重生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锦瑟,明祎 ┃ 配角:张明浅,虞歆,杜衍,春休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丞相说她怀孕了   立意:生活美好,好好努力。 第1章 女子   二月二龙抬头,东风送暖,京城内酒肆上黄鹂鸣啼。春阳娇媚,城门处许多马车停下接受检查。   外地来的人需要出示路引以及地方文书,顾家的马车排在中间,远远看去,一路看不见尽头。   顾锦瑟出来透气,不想,被人推着朝前走,她女扮男装穿了一身袍服,被当作男子,一路推到了检查之处。   出示路引后,她被放进了繁华的京城。   莫名其妙地就进来了,顾锦瑟回头看了一眼,已然看不见顾家的马车了。   顾家夫人生下双生,姐弟二人,姐姐顾锦瑟,弟弟顾锦桓。父母偏爱姐姐,祖父母偏爱弟弟。   真正的顾锦瑟早在八九岁的时候就死了,被人推进了湖里,活活淹死。如今的顾锦瑟体内灵魂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眼前人挤人,她都摸不清东南西北,跟着人流进城,还不能离开,得等着顾家的马车。   找了个茶肆喝了一大碗粗茶,这才觉得好受。   眼下正值春闱,各地举子都来了。顾锦瑟的弟弟顾锦桓寒窗苦读多年,不想被一歌姬诱惑,考试在即,卷起家里的私房钱跑了。   顾家人慌了,当即让人去找,一面哀求顾锦瑟先入京代为科考,考中了是好,不中也罢,总不好缺考。如果顾瑾桓回来,权当她来京城游玩。   顾家在余杭算是大户,父亲任地方同知,费尽心思培育顾锦桓。顾锦桓从小争气,小小年轻就过了童试,被人称为文曲星下凡。案试又是第一名,顾家人十分看好,若是被外人知晓同歌姬跑了,顾家百年名声都没了。   余杭人都等着顾锦桓高中,他们知晓顾锦桓跑了,必然笑话顾家。顾家一面令她上京,一面去找歌姬。歌姬被赎了身,但依旧是贱藉,顾家不容她进门,这回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锦瑟气得也想离家出走,走到半路被人一人贩子捉住,颠沛流离,幸好被顾家找了回来。   如今,她安安静静地接受顾家的命运!   阳光晒得人头晕,茶棚里喝过茶,还是不见顾家的马车,但她看见许多马车插队了。   气恨下,她想去问问道理,走到半路,想起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罢了,她怂。   城门下许多货郎挑着叫卖,还有姑娘们扛着糖葫芦站在街边,顾锦瑟无趣,买了两根糖葫芦,边走边看。   她来京城玩的,不想去考试,虽说熟读诗词,但考试也不考古诗,她想也没有用。   心里吐槽,抬脚朝前走,货郎们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她穿着青色锦袍,脚踩皂靴,靴子里垫了增高垫,虽说不及昂藏八尺,倒也不算矮。   顾家父母说了,只要考上同进士就行了。前一甲是状元榜眼探花,二甲是进士,最差的是同进士。   顾锦瑟觉得玄乎,反正来混就成了,走出百步路远,人愈发多了,摩肩擦踵。   完了,回不去了。   顾锦瑟转身,没办法,先回去。不想,人太多了,逆流而行太过吃力。   她找了一个巷子口,钻了进去,咬了一口糖葫芦,不及吞咽,就见到几人带刀,气势汹汹地在人群里挤来挤去。   天子脚下,危险重重,她下意识朝巷子里钻了钻。   她有些怕了,嚼了两下糖葫芦,不等喘气,又见方才几人又挤了回来,不过,鞋子被挤掉了一只,骂骂咧咧,目光落在顾锦瑟身上。   顾锦瑟吓得小脸发白,出于自救本能,递给他一串糖葫芦,“兄台,吃糖葫芦吗?”   “晦气,大男人吃什么糖葫芦,孬种。”男人骂了一句,朝她身后的巷子看了一眼,“有人来这里了吗?”   顾锦瑟摇首,主动避开,道:“不知晓,要不您自己去找?”   顾锦瑟毕竟是女人,未曾敷脂粉却也是粉白面容,壮汉瞧了一眼,嘴里骂道:“小白脸。”   骂完转身走了。   顾锦瑟哼了一声,恨恨地咬了一口糖葫芦,心里不屑,下意识朝巷子里看了一眼。   午时已过,骄阳正好,光投在地面上,巷子里有几户人家,倒也没有阴森,她默默地朝前走了两步。   嗯……   一声低吟,顾锦瑟转头就跑,大白天有鬼了。   跑到巷子口,乍见许多人,心中底气多了几分,再回头去看,也没有那么害怕了。   人声嘈杂,巷子里略显安静,她想了想,双腿不自觉朝巷子里跨去。   嘴里塞一个糖葫芦,甜味侵袭大脑,赶去几分慌张。   她朝前走了十步,低吟声渐起,好似是女子?   是女子。出于同性的怜悯,她下意识走快几步,巷子是一条直道,有几户人家门建得很大,门口两步台阶,一眼看去,看不到人,只要走到门口,才会发现内有深处。   门口靠着一位女子,青色对襟大袖衫,襟口暗纹繁复,金丝银线钩织,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女子。   巷内狭长幽深,顾锦瑟看了一眼巷子口,下意识站上台阶,躲避巷子口的视线。   女子面色绯红,双眸紧闭,春日里倒春寒,她却满头汗水。   顾锦瑟往嘴里塞着糖葫芦,女子无助的倚靠着门诓,神色有些痛苦,似乎受伤了?   她在忍什么?   顾锦瑟不明白,再度看向巷子口,那些人不知去了何处,难不成刚刚的人就是寻找她的?   女子是刺客?   她想了想,伸手去摸女人的鼻尖,想试试还有没有气息。   然而她一伸手,女子蓦地睁开眼睛,眼神幽邃,带着玄冰,她下意识就开口:“大家都是女人,不必害怕。”   “女人?”女子微抿着唇角,勉强坐撑着自己坐直身子,牙齿紧咬,似乎快要扛不住了。   顾锦瑟将一串糖葫芦递给她:“吃吗?”   女子没动,直勾勾地看着她。   “不吃算了,我真的是女人,你是不是受伤了?”顾锦瑟大大咧咧地问了出来。她不傻,看了那么多电视剧小说,女子肯定是身上有伤,她又问:“外面的人是找你的吗?”   女子没回答。   顾锦瑟又问:“你是不是哪家妓院跑出来的姑娘?”   女子眼神微凝,努力抬起头,“放肆。”   本该万分威仪的话此刻由她说出,反而带了几分娇软,分外妩媚。   顾锦瑟抿了抿唇角,眼中带着几分笑,道:“放肆什么呢,要我救你吗?”   她抬手,下意识想去搀扶,不想,女子冷眉,直接咬住她的手腕。   力道之狠,咬得她差点跳了起来,她猛地甩开女人,“我是要救你,若不是看在都是女人,你以为我看会高看你一眼?”   顾锦瑟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手腕上一圈牙齿,都出了淤血。女人被她摔得撞上门,脑袋都红了。   “你咬我,我甩你,一笔勾销了。我带你出去,要不要?”   “我看你是女人才救你的。”   “我知晓你的问题,我不会害你的。”   女子闷哼一声,唇齿碰在一起,下意识朝着顾锦瑟伸手。那双手秀美,指甲盖透着粉妍,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似美玉。   顾锦瑟没出息地多看了一眼她的手,告诉她也告诉自己:“我会救你的,不会占你便宜的。”   女人却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哦豁,她被药物控制了。顾锦瑟苦口婆心地解释,“你别这么看着我……”   话未说完,女子贴了上来。   顾锦瑟懵了,刚刚还咬她,怎么就那么快来亲她。   药物,是药物。顾锦瑟安慰自己,双手揽过女子纤细的腰。女子极为柔软,唇角更软。   她猛地拒绝了,推开道:“你别乱来,光天化日……”   情由心生,水到渠成,而面前的女子理智显然都崩溃了。一呼一吸间,空气中带着几分甜香。   顾锦瑟耳尖发热,脸颊绯红,当那双手缠到腰间之际,她猛地回神,双手抵着女子的肩膀,“你们古代女子怎么都不知道矜持。”   “我认识你吗?”   “我不认识你啊,松开、松开。”   掌心不小心贴到女子的脸颊,竟被烫得一惊,短暂一瞬,女子眼中恢复清明,“你是何人?”   那双眼睛深若寒潭,又如漆黑的无月夜,直叫人害怕。   顾锦瑟到底非好事之徒,愣了半晌,不得不伸手探上女子的额头,一碰才知额头滚烫   受伤发烧了。   她道:“我们换身衣裳,你穿我的衣裳离开,我救你,真的。”   女子迟疑,呼吸急促,倚靠着门,浑身使不出力气,目光徐徐落在顾锦瑟身上。只余瞬息,她就坚持不住了,扬首深深呼吸,她知晓面前的女孩子纯洁善良。   少女神态娇憨,微微一笑,犹如百花开,像极了绿草丛中的牡丹。   牡丹倾城色,谁不爱呢?   顾锦瑟是个三好学生,从没有去过夜店,也不擅长喝酒,更不知□□的滋味。但从女子的状态可以看出几分滋味,备受煎熬,不,是干柴烈火在烹煮。   救人自然是要救的,都是女儿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主动问:“我替你换衣裳,你再忍忍,等人群散了,我背你去客栈休息。你若不愿意,就眨三下眼睛,愿意的话,就闭上眼睛。”   女子双眸紧闭,深深呼吸,看了一眼少女,眼中弥漫着纯良。随着呼吸,整个人也松了下来。   顾锦瑟唇角微抿,造孽了,竟然这么对付一个弱姑娘了,若是捉到了,必然要千刀万剐。   她犹豫了一瞬,女子猛地伸手,攥住她的手腕,问:“你是余杭顾家的?”   作者有话说:   开个文试试。   存稿更新,求一波留言评论营养液! 第2章 分开   来京考试的学子都有名单,并不是你想来就可以来的,一路过五关斩六将。   顾锦桓就剩最后两关,会试、殿试。   顾锦瑟懵了,“你怎么知道的?”   她脑门贴了余杭顾家四个字吗?   两人四目相接,你看我、我盯着你,夕阳的光打在两人的面上。顾锦瑟看着她,心里敲着鼓,这女人不好惹啊。   她后悔了,女子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眸狭长透着迷茫,桃花眼,眼尾微勾。   她的唇角紧紧咬着,下唇咬出红色的血痕。顾锦瑟又后悔了,无措地抿住唇角,女子阖眸,视死如归。   顾锦瑟道:“你别摆出这副姿态啊,换衣裳而已,又没把你怎么样子。”   女子沉默,显然很为难。   顾锦瑟无助,“我没自己穿过裙子啊,你这里怎么解,还有,为什么这么紧。”   顾锦瑟不知怎么回事,越解反而越紧了,各地衣裳款式都不同,看着就让人头疼。   她想骂人了。   明祎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顾锦瑟秀美的面容上,她是真的着急了。难不成她没穿过裙子?   脑海里回忆余杭送来的名单,顾家长子顾锦桓十四过案试,今年十七岁了,就面前女子的姿态,十四就过案试?   荒谬。   顾锦瑟真的是急了,女子启唇:“你先脱下你的衣裳。”   “好。”顾锦瑟满头大汗,抬首就脱了自己的外袍,简单得多。   再观女子,修长的指尖在腰间微一摸索,好像没有受伤。   顾锦瑟乖巧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将自己的袍服丢给她,“快穿,你待会给我穿一下,我、我不会。”   造孽了。   她很懂事,明祎看她一眼,撑着穿好袍服,问她:“你会束发吗?”   “会,女子的发髻、不会。”顾锦瑟坦率。   明祎穿好袍服,目光落在顾锦瑟的发带上,“发带。”   顾锦瑟将发髻拆散,取下发带递给她:“我能睁开眼睛了吗?”   “随你。”明祎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少女长发披散,捂住眼睛,干净洁白。一瞬间,让人想起了白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她很干净。干净得让明祎自惭形秽。   试问,此刻谁能做到像顾锦瑟这般坦爽地一问为她好。   明祎没有力气了,少女渐渐放下手,没去看她,而是看着地上的裙子,明祎阖眸,道:“我教你。”   一步一步,衣裳如何穿,发髻如何挽。   最后,顾锦瑟背起她,道:“好像应该是你背我才对。”   明祎告诉她:“京城公主郡主有许多面首,你懂。”   顾锦瑟点点头,“那你告诉我哪里有客栈。”   “往前走一里路,有一家客栈,出了巷子口,直接走。”明祎伏在她的背上,口干舌燥,目光不由落在她的侧颈上。   少女肌肤很白,甚至能看到青色的筋脉,明祎合上眸子,舌尖紧紧抵着牙关。   巷子里安静极了,各家各处都关上了门,显然不知道外间的事情。   出了巷子,人少了些许,依旧比往日多,谈不上摩肩擦踵,一眼看去,川流不息。夕阳洒在百姓的面容的上,镀上金色的余晖。   顾锦瑟认真地找路,避开百姓,左顾右盼,提防刚刚的人再杀回来。   京城脚下都敢杀人,简直太可怕了。   两人举止怪异,引了不少路人驻足观看,饶是顾锦瑟觉得自己脸皮薄,也被看得浑身热血沸腾。   一里路走了很久,背上的女子很轻,只怕九十斤都没有,行走间,不太费力,幸好清瘦,不然真背不动。   要命了。   顾锦瑟努力迈着步子,心在砰砰乱跳,提防刚刚的杀手杀回来。她在余杭长大,哪里见过这么猖狂的刺客。   初来京城,顾锦瑟处处小心,尤其现在自己丢了随从来照顾她,心中始终后怕得厉害。   她害怕,明祎陷入挣扎中,同样,也在提防刺客。   到了客栈,顾锦瑟背着人进去,跑堂的眼尖,瞧着两人衣裳华丽,立即上前询问:“郎君娘子,要住下吗?”   “住,要最好的房间,热水备好,要干净的。”顾锦瑟气喘,有些吃力,问一句:“还要爬楼梯吗?”   要命了,背不动了。   跑堂的介绍:“最好的房间在后院呢,是一楼,劳您再同小的走上几步路。”   明祎紧紧抱着顾锦瑟的脖子,唇角在她耳后轻轻摩挲,顾锦瑟不断吞咽,悄悄说一句:“我给您去找一个大夫,好不好,我有银子的。”   回应她的是明祎的沉默。   顾锦瑟闷哼一声,捡了个受伤的女子好像丢不掉了。   走出前厅,往后院走,跑堂的一面介绍,哪里是厨房,哪里是客房,还有,吃饭只需喊一声,就能将饭送进屋里。   最好的房间,最好的待遇,随叫随到,京城的繁华,让顾锦瑟很满意。   顾锦瑟迫不及待地将人放在床上,转身要走,一只纤细白皙又滚烫的手腕将她拽住。   女人很美,美如骨髓,顾锦瑟想起了电视上的明星,一抬手一动步,那股美丽随着她的动作而变化。她是知性的女人,搁在现代,也是家喻户晓的明星人物。   顾锦瑟不敢回身,挣扎要离开,女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生生将她拉了回去。   “那个、什么、我给你找大夫。”顾锦瑟怕极了,害怕面前的女人突然没了性命,要命了。   她吸了一口气,女子抬首看着她,虽说沉默,却是无声胜有声。   顾锦瑟回身,眼睛澄澈而明丽,注视着明祎的眼睛,不断吞咽口水,试图与她说道理,“我是女人,最好还是去请个大夫回来,你觉得呢。”   明祎咬着下唇,死死盯着她。少女明媚,脸颊干净,浑身透着无暇,她没有趁人之危,让明祎心中松了口气。   此刻,她很矛盾,非常希望做些不厚道的事情。   她没有松手,掌心贴着少女的手腕,告诉少女:“你若请了大夫,刺客回来,该如何是好?”   顾锦瑟傻眼了,“还能这样吗?这么猖狂,你杀人放火啦。”   “没有、没有杀人、亦没有放火。”明祎紧紧合上眸子,她很干净,这点就足够了。   干净不是指身体的干净,而是她的性子。干净这个词用于性子上,可以说是不合适。偏偏,明祎只能想到干净这个词。   “你说没有,我如何信你呢?”顾锦瑟不傻,这个时候说的话都不算数的。   她不肯,明祎唇角都咬破了,渗出血,看向她的眼睛里更是猩红。   哦豁,顾锦瑟感觉自己罪孽深重,看了一眼对方,想着还是写下保证书,先说道:“你说一句,你不是我害的,写下保证书”   搁在现代,碰瓷的事情太多了,在这里没有电视没有监控,也没有人看见,红口白牙诬陷她该怎么办。现代老人不敢扶,在古代,遇见这么一档子事,也是要留证为好。   其实,这件不怨怪女人,就像老人摔倒了,也不是故意的。   明祎睁开眼睛,看着她手中的保证书,张口想问什么,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照着她的话说了一遍。   顾锦瑟按着她的手留了指纹,不及言语,女子便已拽住她的袖口,道:“余杭顾家,竟出了你这么一个姑娘。”   余杭顾家也曾是京城顾家,多年前奸佞挡道,顾锦瑟的祖父不愿与奸佞同官,无力阻止,一气之下,辞官回乡。一时间,传为佳话。   时至今日,提及顾老,人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这回考试,顾老曾经的同僚多次与明祎提及顾家顾锦桓,谈及文采好,余杭案首浙江解元出身,必然会及第。顾瑾桓才十七岁,未曾弱冠变得如此的功名,前途不可限量。   甚至不少人想要等殿试后,顾锦桓若高中,选为乘龙快婿。明祎则不同,她刚拜相,无暇顾及此事。时日多了,耳朵都生起了茧子,就连皇帝都一睹顾锦桓的风采,不为旁的,就为了一身正骨的顾老。   顾老风骨,让人敬佩,他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子,必然也是不差。   顾锦瑟不知自己的祖父有这么的能耐,完全听不懂女人的意思,未及多想,女人便已攀上她的臂膀。   她慌了,惊慌失措道:“你、你、别……”   话未完,女子拽着她的手。   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果然不假!   看来多看书,再看些人,就会觉得书本不会骗人的。   顾锦瑟回神去找跑堂,恳请他悄悄找个大夫,随便编个理由。   说完后,跑堂的走了。女人贴着她,她不敢动,眼睛映着女人秀美的面容,不觉叹道:“你真好看。”   女人未曾回应。   作者有话说:   剧情略带狗血!   更新时间是每晚18点18分。 第3章 再见   顾家送女上京,是万不得已的事情。十多年前,顾家在京城小有名气,随着顾老离开,京城内权势更替,顾家早就没有了往日风光,就连进城都要与普通百姓一样排队等着。   顾家的人进城,天色都黑了,左右都没瞧见顾锦瑟,一时间,慌了。   顾锦瑟在京城还有位堂叔,官至侍郎,这回进京,顾侍郎打发人来接,人太多,站在城门口等了半日,愣是没看到人。   得知人丢了,顾侍郎也着急,今日是上巳节,不少人都会出府玩,京城内人格外多,这个时候找人,犹如大海捞针。   顾锦瑟的婢女登时就哭了,告诉顾侍郎:“我家郎君长得很好看,万一、万一被人欺负了去,那可怎么办。”   顾侍郎闻言,唇角扯了扯,京城最不缺便是好看的郎君,再说一个男人,也不会吃苦,指不定乐在其中,就怕被人劫持了去伤害他。   想起自己那位叔父的作为,顾侍郎有些后怕,急忙又派了一拨人去找。   一入京就闹了这么大的事,顾侍郎也对这个侄儿有些不喜。   顾家闹得天翻地覆,甚至去了官衙报案,官衙得知是浙江解元,也不敢糊弄,画了画像让人去找。   一夜间,人人都知余杭顾家的孙子入京,丢了。   天色微亮,当事人从客栈走了出来,去给床上的人买衣裳,由跑堂的提醒,借了马车去早市。   回来后,天色不过大亮,她将衣裳悄悄放在床前的小几上,又付了客栈的银子,这才询问了顾侍郎的府上在何处。   赶到顾家,已是中午,她去敲门,门房看她一眼,少年皮肤白皙,眼眸乌黑,负手而立,好似天上飘的谪仙,悠悠扬扬地落在了门口。   顾锦瑟知晓古代规矩,忙开口:“我是余杭顾家的顾锦桓,昨日与家人走散了。”   “原来是顾解元,您可回来了。”门人激动得大喊,忙叫人去府里传话,自己将人迎了进来。   顾锦瑟微微一笑,跨过门槛,跟着门人进府。   初来京城,又是亲戚家,她自然摆出一副规矩的姿态,实在是这个亲戚家的地位比自己家高了太多。   两府悬殊太多,她若是左顾右盼,就会显得自己没见识,让人笑话。   进入花厅,不及站稳,便见一儒雅中年人疾步进来,她猜测此人便是堂叔,忙揖礼:“侄儿见过叔父。”   顾侍郎止步,细细打量‘顾锦桓’,眼前一亮,忽而想起婢女的话了,这样的小郎君出门确实很危险。   京城内民风开放,公主们多,驸马伺候的不尽兴,她们便养了许多面首,当街抢人也是有的。   ‘顾锦桓’瞧着温雅,衣袂飘飘,嘴角有淡淡的笑,尤其是那张脸,白皙散着光泽,唇角嫣红,最容易让那些公主郡主们动心。   顾侍郎收回目光,免了他的礼数,道:“侄儿昨日去了何处?”   “侄儿昨日遇见一女子受伤,不忍丢下她,带了她去客栈,今晨离开的。”顾锦瑟微笑,眸色诚挚。   顾侍郎:“……”就知晓有艳遇,没想到还是英雄救美人。   他问:“那位女子带回来了?”   “没有,给了银子留在客栈,想来自己会照顾自己的。昨日累叔父担忧了。”顾锦瑟又是揖礼歉疚。   顾侍郎本有心怪罪,侄儿多礼道歉,又是救人,不好多加苛责,说道:“京城内龙蛇混杂,下回不可这么做的,不知对方底细,莫要随意出手。”   顾锦瑟低眸,“侄儿知晓了,还请叔父帮忙找到侄儿的仆从。”   “好,你留在府上吗?”顾侍郎松了口气,不忍又看了一眼‘顾锦桓’,若是高中,必得一门好亲事了。想到这里,他露出笑容,道:“初来京城,多有不便,不如你留在侍郎府,安心读书,多少有些照应。”   余杭顾家是大族,族人多,今年下场的有五六人,都借住在侍郎府上。   顾锦瑟不同,家里有钱,直接买了一处宅子,临出门前父母提醒过,住在自家宅子里,莫要与人太过亲密。   顾锦瑟只得拒绝,顾侍郎挽留一番,顾锦瑟还是回顾家宅子去了。   顾侍郎让侍卫护送。   顾家真的很有钱,尤其是顾锦瑟的外祖,江南出名的富户。听闻当年顾夫人出嫁,十里红妆,羡煞整个京城。顾锦瑟享受,不觉得穿过来委屈,毕竟要钱有钱,要脸有脸,什么都不缺。   早在两个月前,顾家的管事就已经开始收拾院子了,前几日收拾完毕,特意布置了两个院落,给顾锦瑟留了一个。   顾锦瑟进宅子,江南园林风光,不及余杭顾家的精致。好在只住半月,待考试结束后就走了。   她的院子上提了匾额,东风自来。   院子内干干净净,洒扫的婆子们站在角落里,贴身婢女春日激动得抱着她要哭。   春日与顾锦瑟一道长大,顾锦瑟没什么规矩,待她颇好,这回来的时候也一并带来了,防止自己的身份暴露。   风尘仆仆,顾锦瑟有洁癖,迫不及待地去洗澡,顺道问春日:“那位祖宗可有消息了?”   “有了,在赶来的路上呢。不对,是被绑来的路上呢。”春日收拾床榻。   顾锦瑟走进浴桶里,先是唉声叹气一番,然后整个人就和无语,想起一词:无语住了。   自己哀叹一声后,春日进来了,隔着屏风说话。为了防止春日看见,她拿毛巾使劲搓了搓,搓得周围肌肤都变成了红色,疼得皱眉,这才罢休。   她长叹了口气,春日忽而问:“呀,姑娘,您后颈怎么红了。”   后颈就是蚊子叮的。顾锦瑟拍了拍水面,直接说道:“你不晓得,才刚春日,不知哪里来的蚊子,专盯着我脖子咬。”   “是吗?”春日半信半疑,近前想看看。   顾锦瑟吩咐她:“昨日的箱笼都拿出来了吗?你去看看,我自己洗。”   春日被打发走了,顾锦瑟松了口气,躺在浴桶里,唉声叹气。也不知道顾锦桓能不能赶得及考试,若是不能,难不成自己真的去顶考?   ****   客栈客房内,明祎初醒,浑身无力,睁开眼睛,看着青色的帐顶。   昨夜的事情涌入脑海,片刻后,有人敲门:“客人,可要水?”   明祎看着青色的屋顶,听着跑堂的话,回了一声:“要。”   跑堂的推门进来,将一桶桶水倒进木桶里,最后,小声提醒:“小的留了一桶热水和冷水,您的夫君已将银子给了,嘱咐我们这个时候来送水。您慢慢洗,有事尽管喊小的。”   夫君?明祎拧眉,昨日那个少女?   胆子着实大,竟然说是她夫君。   余杭顾家吗?   明祎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掀开帐子,入眼便是一套红色锦绣的衣裙,还有相配的内衣。   不得不说,少女很细心,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了。   明祎神色如旧,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目光所及,还有一张纸:银子在衣裳下。   回到床前,拿起衣裳,下面还放了一只香囊。   香囊上绣了一只山鸡。明祎拿起香囊反复看了五六遍,确认绣的不是鸡,至于原本绣的是什么,她也猜不透,也有可能是凤凰,也有可能是普通的鸟儿。   香囊里放几张银票,小额大额,还有一张路引。   给她路引做什么呢?让她离开京城,亦或是将她当作了不正常的女人吗?   明祎将银票路引塞回香囊,抱着衣裳去沐浴。   黄昏时,她离开客栈,跑堂提了一大包吃的,递给她:“你家夫君让小的准备。”   明祎接过,但是她没有再碰了,上过一次当,该聪明些。   “送你了。”明祎还回去,转身离开客栈。   ****   辗转过了半月,明日下场,顾锦桓还没来。顾锦瑟急得在屋里打转,一面骂着顾锦桓。   “你他么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你有没有脑子,知不知道很危险,我要被你害死了。”   “等我见到你了,我一定拿大棍打断你的腿,再将那个歌姬送给死人配冥婚,一辈子守活寡。”   “好生气、好生气,我好生气……”   春日被她慌得头晕,急得没有办法,“要不要去问问顾侍郎。”   “问他?他是我堂叔,就算是亲叔也隔着肚皮呢,我怎么信他。”顾锦瑟彻底没了主意,这里就她一个主子,也没个商量的人。   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她说道:“睡觉,明日去考场外看看。”   进不进去,到时候再说。   翌日,到了考场外,考生们陆续进去了,顾锦瑟缩在马车里不肯动,嘴里嚼着话梅糖,春日在一侧焦急,“您考吗?”   “不想考。”顾锦瑟摆手,肯定考不中的。   这时,顾侍郎来了,顾锦瑟吓了一跳,忙下了马车,揖礼问安:“叔父。”   “你怎么还不进去?”顾侍郎奇怪,“还没准备好吗?”   “准备好了,我、我立即就进去。”顾锦瑟抱着自己的东西,不等顾侍郎说话,匆匆往贡院走去。   顾侍郎觉得奇怪,偏偏又说不出来,他才十七岁,大不稳重。   顾锦瑟骑虎难下,匆匆忙忙进贡院,跨过门槛,被人喊住,“顾锦桓。”   声音有些熟悉,她想不起来是谁,初来京城,她好像没有朋友,半月来在家不出门,哪里来的朋友,更别说是熟悉的声音了。   她僵持着身子转首,瞧清来人的容貌后,下意识顿住了。   哦豁,完蛋了。 第4章 错认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来了!   阔别半月,再见她,顾锦瑟莫名尴尬,笑着揖礼:“你好。”   两人不相识,短暂一夜后依旧不认识名字,只好用‘你好’来化解尴尬。   明祎走近,着一身紫色官袍,顾锦瑟未及细看,乍然一惊,官袍为紫。   紫色公服乃是三品以上。   女人是权臣。   顾锦瑟唇角尴尬的笑戛然而止,脱口而出,“那日、那日是我不对。”   “顾解元,认识我?”明祎微笑。   “啊?”顾锦瑟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下,下意识后撤半步,与女人保持距离。   不认识?认错人了?   顾锦瑟又是一顿尴尬,明祎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露出的五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比五官更为惊艳。   “看来,我的脸丢在大街上,很普通啊,不然,顾解元怎么会认错人呢。”   她笑得很温柔,带着女子独有的柔美。尝过她的味道后,看见她的笑,顾锦瑟莫名害臊,按照现代思路推算,她这应该算是睡了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无限循环。   明祎五官精致,远山眉,眼眸狭长,唇薄,微勾着笑,似有些放浪。顾锦瑟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旋即抛开,认真说道:“是学生认错人了,还望大人莫要生气。”   “顾解元这边走。”明祎率先带路。   跟着她来的几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明相亲自给一考生带路,是天要下红雨了吗?   就连顾锦瑟都觉得莫名,她到底是谁?   京官两千人,女官也有几十,三品以上的不过三五人。   吏部的张明浅,寒门出生,一生未嫁,约莫有三十岁了。   中书的杜衍,出自京城杜家,好像不过二十五岁。   按照年龄推算,顾锦瑟浑身一颤,下意识问:“您是中书杜大人吗?”   贡院内寂静无声,就连人走路都不会发出声音,气氛格外紧张。   明祎没有回答,告诉她:“考试前需要脱衣裳,搜身,接受检查。”   顾锦瑟脚步一顿,小脸煞白,唇角轻颤:“怎么会有这个规矩?”   来之前没有说啊,祖父也没说,父母更是提都没提。她觉得有些古怪,看向前面的女子:“杜大人,您是骗我的吗?”   ‘杜衍’走路姿态优雅,脊背挺直秀美,似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仕女。   “顾解元,你来之前没看过考场规矩吗?要经历三五天,就你,可以吗?”明祎顿步,回身凝视她消瘦的身材,“你在我这里,便过不了关。”   “杜大人,你这是公报私仇吗?”顾锦瑟抬首直视,神色倔强,道:“那日,我也救了你呢。”   少女眸色如炬,声音却很冷,是生气了。   明祎不恼,毕竟也曾欢好,她倒也不会将人撵出去,只道:“救我?你没有贪图美色吗?”   “你、你真自恋。”顾锦瑟恼羞成怒。   明祎言道:“我亲耳听到你说‘你真好看’。”   “我……”顾锦瑟心虚得厉害。   两人对面而立,跟着的官员都不觉止步,距离六七步,听不到两人的谈话。   明祎气场强大,顾锦瑟本就是寻常闺阁女子,最多学了些规矩,与浸淫朝堂多年的明祎相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顾锦瑟转身就走:“我不考了。”   言罢,直接走了。明祎望着她,微微一笑,道:“不送了。”   顾锦瑟:“……”这人真的很讨厌,公报私仇,早知道她这么坏,那夜就应该多咬几下、不该怜香惜玉。   顾锦瑟刚出贡院,迎面瞧见了顾锦桓。   顾锦瑟愣住了,姐弟二人八分相似,见过一两面的人压根分不清,唯有两人身边的人才分得清。   她愣住,但顾锦桓正眼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进去了。   “你、什么态度……”顾锦瑟怒火滔天,这个时候不能骂人,她忍了忍,回到马车上与春月诉苦,“他来了,一句话不说,就进去,他什么意思,自己玩女人,还怪我?”   “要不是我的弟弟,我真的拿刀砍他。祖父辛苦培育他,他为一个女人就离家出走,有本事别出来。冲我甩什么脸色,我欠他的吗?”   “我、我被他害死了……”   顾锦瑟有苦难言,中书杜衍这人,名声不好,听闻睚眦必报,严酷无情。   完了、完了。   顾锦瑟捂住眼睛,心中哀叹,这辈子算是完了。   春日不解,“郎君回来,您不高兴吗?”   “高兴,我高兴得狠,我惹了一位阎罗,赶紧收拾行李,回余杭。”顾锦瑟拍案决定,一刻钟都不想呆了,“回去收拾东西就走。”   她心善,还将余杭给的路引给杜衍,又给了几百两,见鬼了。   顾锦瑟愈发生气,而在贡院内,明祎见到顾瑾桓,凝目细看。对方走路奇快,步步生风,她本想将人喊住,对方越过她,直接走了。   “顾解元。”明祎唤住对方。   顾锦桓止步,回身看向她,看清楚身上的衣裳后忙揖礼道歉:“学生走路匆忙,未曾瞧见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明祎走近两步,目光在他身上徘徊一阵,最终落在他的耳朵上。   他没有耳洞。   他是顾锦桓?   明祎奇怪,摆摆手,道:“无事,你去吧。”   顾锦桓道谢,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他离开,她走去考官处,去翻找顾锦桓的资料。   开考后,她找来检查考生的大人询问,“浙江解元顾锦桓,你检查了吗?”   “检查了,哪里不对吗?”   “他是、他是男人吗?”明祎欲言又止。   对方笑了,道:“当然是男人,秀气了些。”   明祎翻到顾锦桓的资料,见到双生姐弟二字,陡然明白了,救她的是顾家大姑娘顾锦瑟。   陌生人无法分辨姐弟二人。   顾锦桓将资料搁下,心中有数,唤了心腹过来,“去顾侍郎府上打探一番,问问顾锦桓的住处。”   顾家底蕴深厚,不会住在顾侍郎府上,必然置办了宅子。   心腹立即去办了,不需多问,顾锦桓的宅子价值不菲,是花了大价钱的,离相府不远。   得到地址后,明祎笑了,吩咐道:“找人盯着。”   ****   顾锦瑟做贼心虚,回家后收拾行李就要走。   跟着来的管事及时劝阻,“姑娘再急也要等到放榜再离开,到时将郎君高中的消息带回余杭,老爷夫人也会高兴的。”   “不等,顾锦桓恨不得吃了我。”顾锦瑟不听,她与顾锦桓惯来不对付,这回算是彻底交恶了。她饮了一杯茶,下意识想起‘杜衍’,问管事:“你查一查中书杜大人。”   管事疑惑,“是那位女大人吗?”   “对、对,就是她。”顾锦瑟急迫,“她是个貌美的女人吗?还有,她是这回的监考官吗?”   管事道:“郎君三场考试,要考六日,六日的功夫,您等着,我让人去查。不过,这位杜大人嫉恶如仇,与刑部的李大人并称双煞。这二人虽然凶悍,比起今年刚拜相的明相,差之甚远。”   “明相?”顾锦瑟疑惑,“她又是谁?”朝廷里女子高官真的不少啊。   “前任丞相被斩,抄家灭族,她便是新任的丞相。前任丞相便是她拉下来的,听闻,与陛下……”管事低笑,大姑娘未经人事,不好多说。   顾锦瑟摆手,“她也是个女人,她比杜衍还可怕吗?”   “有过之而无不及。”管事低笑。   顾锦瑟拍着胸口安慰自己,“还好、还好自己没有招惹明相。”   莫名被安慰到了,她也不急着走,再等六日就是了。   婢女们又将收拾好的行李取了出来,但箱子里没有裙子,顾锦瑟只好继续穿澜袍。春日让人去绣坊做了几身,一时间也拿不到,最少也要等三日。   顾锦瑟也不敢出门了,待在府里煎熬,让人去书肆寻了几本话本子,算是打发时间了。   管事打探到了消息,告诉大姑娘:“中书杜大人是监考官。”   顾锦瑟不觉得意外,消化了几日后,也没有开始那么害怕,吩咐管事:“记住,我没有来过京城。”   管事不知内情,笑道:“姑娘说得极是,您自然没有来过京城,是郎君来京考试的。”   顾锦瑟摸着自己的心口,告诉自己:没关系,杜衍看不上顾锦桓这种卑劣小人的。   煎熬六日后,考试结束了,顾锦瑟欢天喜地地去贡院门口接倒霉弟弟。   东西都已收拾妥当,就等着离京。   顾锦瑟穿着澜袍,站在马车下。远远地,明祎一眼就看到她了。明祎看着顾锦瑟,同时,被她捉来当考官的杜衍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   贡院门口人太多,杜衍没有看到顾锦瑟,只有密密麻麻的人群。   她不解,“你在看谁?”   “没什么。”明祎微笑,余光扫了一眼不知情的好友,问:“你有心上人吗?”   “没有,你有了?”杜衍皱眉,又看了回去,拥挤的人群中站着一位衣袍鲜亮的少年郎。   杜衍嘲讽:“老牛吃嫩草呢?人家多大?你多大。”   明祎今年二十七岁了,二十七岁拜相,旁人都会说一声年轻。然而在十七岁的顾锦瑟如同刚露出花骨朵的牡丹花,相比之下,她确实是有些大了。   然而,那夜,顾锦瑟可是一个劲夸她好看。   “你真好看。”   “你的皮肤真好,柔软顺滑,摸着真舒服。”   “你的腰好细。”   作者有话说:   杜衍:刚出场就让我背黑锅,是不是不太厚道?   留言有红包。 第5章 娶你   顾锦瑟等了半日,等到人都散近尽了都没见到顾锦桓。   管事疑惑,劝慰她:“许是看错了,郎君先回府了。”   顾锦瑟半信半疑,先回府去了。   回到家里,别说是顾锦桓了,就连他的小厮都没有看到。管事慌了,让人去侍郎府询问。   黄昏时分,侍郎派人来请顾锦桓去赴宴。虽说是赴宴,实际是想让顾锦桓将文章默写出来,顾侍郎想瞧瞧罢了。   这么一搭话,顾锦桓压根没有去侍郎府。   管事惊慌失措,顾锦瑟压住他,与侍郎府的答话,“回禀侍郎,我有些累了,明日再去。”   侍郎的人这才回去转达。   管事按耐不知了,“郎君这是要做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这是要做什么,故意给老爷夫人难堪吗?”   “你骂吧,我已经没有力气骂人了。”顾锦瑟艰难地摆摆手,遇到这么个倒霉弟弟,还能说什么呢。   等放榜。若是没有高中,就收拾包袱回家,至于侍郎府那边,就说病了休息几日。   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会试放榜,依旧不见顾锦桓的踪影,顾锦瑟无奈,领着管事去贡院门外等着。   这里,人山人海,顾锦瑟毕竟是女子,不好在门口挤着,打发管事去看,心里祈祷千万要落榜。   管事挤了进去,被人推搡着,鞋子挤掉了一只,最后,看到了榜。   不看还好,一看,整个人晕了过去。   顾锦桓第一名会元。   顾锦瑟不解,古代考试水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顾锦桓考前还在玩女人,心思都不在上面,怎么还中了第一名?   她不解,半晌没有回应过来。   同时,贡院门口的明祎瞧见了呆愣的少女,微微一笑,顾锦桓的文采见解确实与众不同,会试结束,还有殿试。   不出意外,必中一甲。   杜衍匆匆走来,道:“明相,可要入宫面见陛下?”   发榜了,还有准备殿试呢。   明祎负手而立,未动,目光黏在了顾锦瑟身上。   杜衍看过去,还是那个少年郎,她好奇,“那是谁?”   明祎道:“余杭顾家的。”   “这次会试第一名?”杜衍惊讶,“我以为是个老头呢。”   顾锦桓的文采过于偏激,当日里几位考官看过后,产生分歧,最后是明祎定下的。   排榜之前,名字都会遮挡起来,故而无人知晓这张卷子是谁的。最后定下来,拆开后才看到顾锦桓三字。   明祎略显意外,但排名已定,顾锦桓便是第一名。   但顾家的探子来报,顾锦桓考后,压根就没有回去。   多半是又跑了,也有可能自己租了宅子与相好的恩爱缠绵,留下顾锦瑟担惊受怕。   杜衍说道:“又来一个抢手货。”   许多人都想着榜下捉婿得一好女婿,顾锦桓相貌出重,会试结束,必然引起一番风波。   明祎突然开口:“杜大人动心了?”   杜衍莫名:“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要他。”   明祎颔首,“对。”   “对什么对,你有想法?”杜衍奇怪,明祎什么时候对也一郎君这么上心了。她好心提醒,“他才十七岁呢,顾家不会同意的。”   明祎这样的女子,娶回家当祖宗供着还可以,相夫教子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锦桓这么出众,顾老名声犹在,怎么会让明祎这么个‘大龄剩女’进门。   “嗯。”明祎应了一声,未作解释,转身走了。   顾锦瑟愣了许久,刚反应过来,嘴里骂了一句:“你他娘的别让我见到你,不然,弄死你。”   恰好顾侍郎也来,族内五六个晚辈都下场考试了,今日得空也来榜下看看。   明祎走出来,未曾上车,顾侍郎忙上前招呼。明祎回身,与之见礼,恭贺道:“顾侍郎,恭喜了,顾锦桓高中会元。”   顾侍郎愣了下,旋即高兴道:“丞相抬爱了。”   明祎登车离开,杜衍随后跟上。顾侍郎亲自去顾家宅子寻顾锦桓。   顾锦桓不在,顾锦瑟顶替了他,唤了两句叔父。   顾侍郎高兴坏了,见到他就不断夸赞,顾锦瑟真的是笑不出来了,想哭,忍着笑上前应付。   还有一场殿试,顾侍郎不敢耽误他的时间,说了几句安心待考鼓励的话,回府后,自己写信回余杭报喜。   他走后,顾锦瑟躺在床上,气得不行,骂人又没了力气,只好拿起书看了起来。   一面看,一面骂,最好一辈子别回来,不然,打断她的腿。   在这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才是最好的出路。   熬到了会试前夕,顾锦桓送了信回来:何时认了七娘,我何时回来。至于殿试,阿姐代劳了。   顾锦瑟目瞪口呆:“怎么、怎么、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他、他、他……”   他了半天,愣是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顾锦瑟要哭了。   管事喘了口气,不知所措,道:“不如就这么办,我们回去吧。”   顾锦瑟突然问:“殿试要脱衣裳吗?”   管事被问懵了,“不知晓,应该不用吧。”   顾锦瑟与这个弟弟之间压根没什么感情,性子不和、三观不和,顾锦桓恃才傲物,素来看不起她。许是气得狠了,她一咬牙:“去,我去参加殿试,不就写文章,我也会。”   顾侍郎满怀高兴来府上勉励,倘若缺考,必会引来轰动,到时又会惹来麻烦。   还有一点,顾锦桓太气人了。   翌日,被气得一夜没睡的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赴考了。   明祎瞧见了她,未作反应,杜衍惊道:“他长得可真好看。”   “是吗?也就一般。”明祎很平静,看来顾锦瑟桓失踪不见了,颇是有趣。   明祎走向她,顾锦瑟怂了,说道:“脱衣裳吗?”   跟在后面的杜衍震惊,下意识后撤几步,两人有私情!   明祎回身,看向杜衍。杜衍低笑,揖礼退开,不打扰两人。   人走远了,明祎问:“顾锦桓呢?”   “不知道。你要举发我吗?”顾锦瑟无精打采,被气狠了,耷拉着脑袋,目光低垂,瞬息就看到了‘杜衍’的双手。   想起那夜,她悄悄说道:“你没嫁人,对吗?”   明祎勾了唇角,颔首道:“你要娶我吗?”   顾锦瑟难受极了,前几日一时冲动,后来愈发后悔,不该进来替考。人已到了,不好再走,顾锦瑟只好讨好她:“你让我进去考试,我就娶你。”   明祎得逞,神色冰冷,笑道:“好,你进去吧。”   顷刻间,顾锦瑟心情好了许多,厚着脸皮又问一句:“你能帮我找到顾锦桓吗?”   “可以,替你打断他的腿。”明祎语气幽默。   顾锦瑟诧异,原来中书杜大人这么好说话,传闻不可信的,她高高兴兴地进场考试去了。   殿试并非是皇帝亲自主持,而是由考官们主持,多是些重臣。这回,连张明浅都来了。   考试结束后,试卷由考官们批阅,再呈给陛下定下排名。   顾锦瑟不管了,紧张过了头,回家睡了整整两日。醒来是第三日,放榜了。   探花郎,一甲末等。   管事刘米痛哭流涕,顾锦瑟冷笑,道:“哭什么呢,回家报信,再告诉祖父,我给顾锦桓说了一门好亲事。”   刘米惊讶,“哪家的?”   “京城杜家,中书杜衍杜大人。”顾锦瑟得意笑了。   刘米登时晕了过去,那可是阎罗之一啊。再者她都二十五岁了,郎君才十七岁呢。   如何般配。   刘米醒来后,极力反对,顾锦瑟却问:“丈夫大妻子十余岁都是常事,为何女子就不能大男子八九岁。”   刘米一噎,“这、这、您这是不讲理啊。”   顾锦瑟不管,横竖是卖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吓唬吓唬顾锦桓,等他回来,让他自己求爹爹告奶奶地退亲去。   管事痛哭流涕,顾锦瑟心情大好,梳洗一番出府去玩了。   恰巧顾侍郎府上宴饮,着人来请她,完美错过。宴上有明祎,还有杜衍等几位考官,名为答谢宴。按照规矩,应该是顾锦瑟的父母操办,但人远在余杭,顾侍郎代为办了。   等了一番没等到人,顾侍郎不等了,吩咐开席。   散席后,杜衍代好友明祎试探顾侍郎:“顾探花可曾娶妻了?”   顾侍郎饮了酒,思绪混乱,先怔了怔,而后摇首:“未曾。”   再过几日,金殿传胪,簪花游街,不少人会榜下捉婿,再不提就要晚了。   顾侍郎也明白过来,酒顿时醒了,悄悄询问:“杜大人是何意思?”   “过几日簪花游街,顾探花如此貌美,顾侍郎可要注意了。”杜衍稍微提点。   “杜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顾侍郎笑着应下。   杜衍走了。顾侍郎莫名,自己这个堂侄子可真抢手。   ****   金殿传胪这日,顾锦桓不见踪影,顾锦瑟只好进宫去了。先得领了探花郎的衣裳,再去陛下跟前叩谢,接着出城游街。这是士子们最荣耀的一日。   顾锦瑟领了衣裳,就要换下自己的衣裳,但她是女人,只好单独要了一间屋舍换衣裳。   衣裳不大好穿,费了半天劲,也没穿好,急得手足无措。   状元郎在外等候,敲了敲门,问:“顾探花,可要我帮助?”   状元郎今年三十岁了,早已娶妻生子,对年轻人也极关怀,他的儿子都有十三岁了,就比顾探花小了四岁。   顾锦瑟慌了,抱着衣裳:“不用、不用,我快好了。”   她焦急得不行,其他人都穿好了,站在庭中闲谈,说今日的簪花游街,榜下捉婿可是佳话呢。   忽而,明祎来了,目光在庭中扫了一眼,没有顾锦瑟,她问状元:“顾探花呢?”   状元揖礼,指了指屋内。   明祎未经思索便推门而进,众人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直接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状元郎:我眼睛要瞎了,我感觉会被人杀人灭口。 第6章 恐吓   明祎堂而皇之地进了新科探花的更衣室。   一众学子们惊讶,纷纷在议论这个女子是谁。朝堂内的女官多,年岁相仿,甚至,私下里多有来往,见解与男子不同,朝堂内时常开辩论赛。太后临朝,提拔女官,隐隐有平分朝堂之兆。   今年的学子们压根辨不清极为女官谁是谁,一时间,瞠目结舌。   屋内的顾锦瑟瞧见是她,心中松了口气,指着挂在自己身上的衣裳,道:“你看,好难穿。”   一甲都是红罗袍,颜色鲜艳,衣袂飘飘。   顾锦瑟的外袍都脱了,白色中衣下罩着纤细的身材,白皙的脖颈下胸前一片雪白。明祎她一眼,那日神智迷离,只记得了顾锦瑟的样貌,今日再见,别有一番风情,她说道:“你连袍服都不会穿,还敢代替你……”   话没说完,顾锦瑟就捂住她的嘴巴,“祖宗唉,别乱说话。”   明祎眨了眨眼睛,呼吸急促,下一息,顾锦瑟就像被火烧了一般松开手,忙解释:“我并非有意的,你见谅、见谅。”   明祎眸色幽幽,凝着她通红的脸色,甚为不解,那日风流,今日怎么就这么害羞了。她看着少女慌张的眼神,嘴角勾起浅笑,道:“你何时来说亲?”   顾锦瑟羞赧,几乎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快了、快了。”   明祎冷笑:“你让我嫁给你弟弟,对吗?”   顾锦瑟:“……”她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不不不,自己只是想定亲罢了,让顾锦桓难看。   她摆手,明祎挑眉:“我已杀了顾锦桓,然后,你便是顾探花了。”   “你干嘛杀人啊……”顾锦瑟跳了起来,那可是顾家嫡长孙,是祖父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孩子,是学霸。   明祎神色冷淡,眉眼清冷,处处透着成熟知性,脸色白皙,简单的淡妆衬出她的冷,凝着她:“你睡了我,你以为就这么简单过去了?我替你担了欺君大罪,你以为我还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中。”   顾锦瑟大怒,明祎温柔地笑着:“是我让你得了探花的名次,我的夫君必须才高八斗。”   “顾锦瑟,乖乖的,我就将顾锦桓送回余杭,你若是不乖,我随时让他见阎王。”   顾锦瑟偃旗息鼓,听着万分温柔的语气,却没有一丝高兴,只道:“我定婚了。”   “哦?哪家的,你还喜欢郎君?”明祎奇怪,定婚还敢随意招惹她,胆子不小。   顾锦瑟神色微暗,说道:“我忘了是哪家,当时听了一耳朵,你也知晓,我不喜欢男人,嫁给谁都是嫁。”   形婚而已。她都想好了,到时候替男的多纳几房妾室,过自己咸鱼的日子。   明祎抬手,十指落在她的锁骨上,肉眼可见,顾锦瑟的耳朵上蔓绮丽的樱花色,她慢悠悠开口:“婚,我替你退了。”   顾锦瑟惊颤,眸光所及,明祎精致的五官,肌肤白皙,她很美,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抬手,我替你穿上衣裳。”明祎的声音沉稳清冽,似春日里玄冰笑容后缓缓流淌而下的山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衣袍为红,袖口上绣着繁复的花纹,是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衣裳。   明祎的双手在顾锦瑟身上肆意游走,弹跳的指尖让顾锦瑟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看着明艳的五官,那日的情景涌入脑海,她的呼吸又热又急,扑在了明祎的面容上。   明祎五指尖微顿,抬眸间,挑眉一笑:“你紧张什么?我并非洪水猛兽。”   禁欲系的美人说出这么一句话,让人很难招架得住。顾锦瑟经受不住言语刺激,张口说道:“你别招惹我,我怕我会再吃了你。”   吃?明祎不懂。顾锦瑟变本加厉地恐吓她,“你再摸我,我就亲你。”   禁欲系的美人应该最讨厌这样的话。   明祎脸红了,将双手收了回来,晓得她的厉害,那夜过后,浑身疼了四五日。她转身要走,目光扫过对方翘起的唇角,顷刻间她明白过来了,是恐吓,□□裸的恐吓。   都是成年人,论恐吓,十个顾锦瑟都抵不过明祎。她朝前走了一步,目光冷冽,抬手,指尖戳在她的胸口上,“你来亲呀。”   “我……”顾锦瑟语塞,想起那日的情景,女子清冷,但放纵起来让人招架不住。妈呀,走错路了,顾锦瑟忙改口说道:“我与你说玩的呢。”   “可我认真了。”明祎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一阵,最后落在她的而后,便道:“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顾锦瑟陡然松了口气:“什么礼物?”   “红色的。”明祎浅笑。   ****   穿好衣袍,明祎推开门,平静地跨过门槛,扫了众人一眼。庭中都是未入官场的学子,哪里敢与她对视,纷纷揖礼垂眸。   明祎淡然地离开中庭。   状元郎反应得极快,立即进屋,顾锦瑟穿戴好了,鲜亮的衣裳,衬得她肌肤雪白。   “这是哪位大人?”   顾锦瑟摸摸自己被咬疼的脖子,哀叹道:“中书杜大人。”   “杜大人?”状元郎惊讶,他初入宫廷,也不认识人,但中书是机密之地,他不解:“你与杜大人如何认识的?”   顾锦瑟顿住,刚刚忘了问那日究竟怎么回事,堂堂一朝臣怎么睡在巷子里。   她随意敷衍道:“她认识我祖父。”   顾老誉满天下,状元郎也知晓,旋即打消了疑惑。他一抬首,便见到顾探花侧颈上的红痕,他是过来人,一眼就知晓,当即石化。   顾探花与中书杜大刚刚行暧昧之举……   很快,礼部的人来催,众人一起去拜见皇帝。   按照排名,众人站好,挨个进殿去见皇帝。   皇帝今年四十多岁了,身子不好,被太后压制与前任丞相压制多年。去岁太后驾崩,皇帝与明祎联手剔除太后党羽,杀丞相,换官吏,换来今日的局面。   顾锦瑟的衣袍按照她的尺寸来做,恰好合身,兼之她的年岁最小,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进大殿,乌泱泱一堆人站得笔直,宦官唱和,一甲三人出列。   明祎不在,杜衍与张明浅在殿外观察,张明浅看着顾锦瑟,杜衍提醒她:“别看了,他被人定下了。”   今日榜下捉婿,年纪最小的顾探花必然最抢手。兼之顾老誉满天下,更为顾探花添了些光彩。书香世家,名门子弟。   张明浅意外,“你看上了?”   “我看上也不成啊,有人看上了。”杜衍哀叹,幸灾乐祸道:“陛下有多位公主,今日簪花游街,顾家会不会出驸马郎?”   “不会。会试时,顾锦桓的文章引起争议,他觉得朝堂上下弊处多,见解与人不同,陛下观看,甚为欣赏。这样的人做驸马,着实可惜了。另外,不仅不会做驸马,只怕郡马都不成。”   杜衍扫了她一眼,“你觉得会花落谁家?”   “不是你、也不是我。她是明相点出的会元,若要讨好老师,必会与明相一党联姻。”张明浅简单分析,按照明祎揽才的性子,必会替自己门下争取。   一甲三人直接授予官职,入翰林,站在皇帝身侧,这是天子近臣,升官若快,十年内必成重臣。   状元十年后便是四十岁了,而顾锦桓呢,不过二十七岁罢了。   杜衍叹气,悄悄问她:“明相会不会自己动手呢?”   “明相?”张明浅迟疑,“她不是说不嫁人吗?”入朝为官的女子,多数不会嫁人,被人称为异类。同样,她质疑道:“顾家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老牛吃嫩草呢。”   杜衍笑了,“如果这个嫩草自己愿意呢。”   张明浅凝眸,徐徐转眸,看向身侧的人,“嫩草未曾经过烈阳光炙烤,心思简单了,容易被骗。”   杜衍:“……”就差说人家骗婚了。   闲谈间,金殿传胪结束了。进士们出殿,由礼部的人领着游街。   隔着人群,张明浅看了一眼顾锦桓,抿唇笑了。杜衍奇怪,问她:“你笑什么?”   “笑明祎肤浅。”   杜衍翻了白眼,“指不定小郎君就很优秀呢。”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谁能想到让顾锦瑟心惊胆颤的中书杜大人会做这么稚气的动作。   辞别张明浅,杜衍换下衣袍,匆匆赶去了进士簪花游街的街道,三年一回,街道两侧的酒楼茶肆生意非常火爆。   与从同时,站在人群中的顾锦桓惊讶地看着自己的阿姐穿着探花服,戴着进士帽,春风得意。   他想大喊一句,那是假的,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身后的两个壮汉捂住他的嘴,直接丢上了马车。   街道拥挤,马车走不出去,壮汉们将人捆得结实,自己坐在车外吃起了酒肉。   顾锦瑟骑着高头骏马,身上多了许多帕子,随意挑了一方,就瞧见了名字,她抿唇,直接丢了。   接着,又来一只簪子,她又甩了。   相比之下,年过而立的状元郎两手空空,他羡慕道:“锦桓好福气啊。”   顾锦瑟当头引来一方帕子,不耐地扯开,忽见一‘衍’字,抬头去看,却见一陌生女子朝她巧笑。   莫名想起‘杜衍’,然而同名都有可能的,她将帕子又丢了。   约定俗成,今日姑娘们做什么样的举止,都是在允许内的,丢帕子示爱,没有人觉得不合规矩。   杜衍失败了,拉着明祎走到窗前,顾锦瑟已经走远了,只见到马上的背影。   “他拒绝我了。”杜衍叹气。   明祎不觉得意外,顾锦瑟并非花心之人,那日的事情,怨不得她。   三年一度的盛事,整条街都跟着轰动了,余杭顾家的郎君春风得意,却也十分稳重,眼视前方,秉礼持重。   不少人跟着去看顾锦桓,踩掉了鞋子,痴痴地去看。   没有人觉得不得体,过了今日,就不成了。   酒楼上尖叫声连连传来,杜衍捂着耳朵,恨不得拿帕子堵上那些贵女们的嘴巴。   明祎告诉她:“隔壁是一群公主郡主们,少惹她们。”   公主们出身好,行事骄纵,并非惹不起,而是麻烦。明祎向来绕道走,今日也不例外。   她刚说完,隔壁传来一句:“我要嫁顾锦桓。”   明祎浅笑,杜衍惊讶,“她和你抢唉,我看看是谁?”   作者有话说:   杜衍:我怎么就那么高兴呢。 第7章 灌酒   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挤在一起,压根分不清谁是谁。   明祎素来不在乎,反而怜爱般拍了拍杜衍,道:“不必在意。”天子不会招顾锦瑟为驸马!   簪花游街结束后,晚上还有琼林宴,进士们春风得意,顾锦瑟则是垂头散气。   天子赐宴,对于一些人来说,一辈子也只有这么一回了,极为难得。   顾锦瑟拘束,独自一座,旁人都是两人一坐,唯独她例外。   顾锦瑟不解,榜眼打趣:“看,长得好看,都没有朋友了。”   众人皆笑。   天子身子不好,饮过三杯酒,扶着内侍的手走了,皇子们留下。   顾锦瑟醉酒想要先走摆脱诸人,刚起身,几位皇子走来了,拉着她一道坐下继续喝。当今皇帝有五个皇子,太子为长,生母不详,过继给了皇后,算是嫡长。   一杯接着一杯,顾锦瑟晕乎乎,推开酒盏不喝了,单手托腮,状元郎醉得不轻,抱着二皇子喊夫人,榜眼对太子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杜衍等人坐看这群书生发酒疯,顾锦瑟小脸通红,酒劲有些上头了,太子依旧端着一杯酒令她喝下。   灯火朦胧,顾锦瑟看着太子,顾盼生辉,嗓音绵绵:“你好丑……”   太子不理会醉鬼的话,强行将手中的酒灌到顾锦瑟的嘴里。一侧的杜衍站了起来,抬脚就走过去,张明浅拦住她,“这些事情,男子并不吃亏。”   杜衍火大了,“这是明相预定的。”   “明相是臣,太子是君呢。”张明浅视线落在探花郎身上。对方趴在食案上,侧脸轮廓柔和,皮肤白皙,显然,初入朝堂未曾想到肮脏的事情。   就在这时,太子宣布散席,他先走了,诸人慢吞吞地起身。顾探花颤悠悠地站起身,立即有内侍来引路,送她出宫。   杜衍要跟上,张明浅依旧阻止她,甚至拉着她快几步先走了。   ****   夜色漆黑,内侍提着灯火在前引路,慢悠悠地走出去。   走出琼林宴,东面便是宫门,刚走不过百步路,然而内侍引她往西边走。   她头疼欲裂,走不动了,半蹲在路上,捂着脑袋,想要吐。风一吹,她想要去睡觉了,脑袋晕乎乎。   内侍也停了下来,看了眼左右,低声催促道:“顾探花,再不走,宫门就要关了。”   酒意控制脑袋,顾锦瑟四肢发软,僵住了,抬首去看内侍,目光淡淡,对方瑟缩了下。   顾锦瑟起身,嘴角挂起淡笑,“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没有动,反而坐了起来,风肆意拂过脑门,带着冷意,她看向远处,神色陡然敬畏:“明相。”   内侍浑身一颤,忙朝远处看去,地上的人迅速爬了起来,百米赛跑般朝来时的方向跑去。   远处一片漆黑,鬼影子都不见。内侍心知被骗了,哎呦一声,立即去追:“顾探花,你跑什么呢。”   顾锦瑟拼命跑,一口气跑回了琼林殿外,空气中飘来一阵疏冷香。   “顾探花,后面有狼追你吗?”明祎提着灯笼,没有看顾锦瑟,而是看向一路追来的内侍。   顾锦瑟浑身发软,头重脚轻,没说话就朝她倒去,“杜大人,换你救我了。”   明祎下意识抬手接住顾锦瑟的身子,双手抱住她腰肢,手指倏而僵住。   腰、好、好软。   明祎脸色发红了,内侍已经追来,四下不见人,她选择伸手搂住顾锦瑟,看向内侍:“你追顾探花吗?”   乍见对方,内侍慌了神,忙不迭行礼,双手发颤,“并非是奴追,而是顾探花走错了方向。”   “无妨,我送她出宫,你回去。”明祎朝对方颔首。   内侍不敢动,紧紧凝着明相怀中的顾探花,闭了闭眼睛,说道:“您莫管了。”   “莫管?难不成你动朝廷命官,我坐视不见吗?”明祎怒了,端了冰霜般的神色。   “不不不、您误会了,是三公主想见顾探花一面,您行个方便。”内侍咬了咬舌头,自己将事情办砸了,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唯有期盼明相睁一只闭一只眼睛,将人还给他。   明祎的手黏在了少女柔软的腰间,滚烫、似炭火,她轻颤不已,面上依旧维持自己的威仪,冷声说道:“下去!”   “明相。”内侍不肯,“三公主那里,奴不好交代。”   “好,你与我去见陛下,陛下若肯,我便将人还给你。”明祎垂睫,四两拨千斤。   内侍哪里敢坚持,拔腿就跑,一面跑一面回头。   顾锦瑟昏昏欲睡,软香在怀,睡得格外香。   明祎叹气,要不是杜衍来送信,顾锦瑟现在就躺在三公主的床上了。   两人贴在一起,明祎眉心动了动,神色显然有些崩不住了,“顾锦瑟,你能走吗?”   风过,没人回答。   明祎低垂的睫毛掩盖住无奈的情绪,犹豫片刻后,她开口:“顾锦瑟,今日多少人给你丢帕子。”   杜衍都给顾锦瑟丢了一方帕子,顾锦瑟今日最少收到几十方。明祎欲再问,气息间夹杂着浅淡好闻的甜味,是酒香和顾锦瑟的体香。她看着娇软的少女,明祎眯蓦地想起那夜,那双白净的手在自己身上肆意游走。   羞赧难挡,她想推开醉鬼。   手臂微动,醉鬼忽而又醒了,睁大了眼睛,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杜大人,你的皮肤真好、牛奶皮肤、好香啊。”顾锦瑟站直了身子,眯眼笑了,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摸‘杜衍’的脸蛋,嘴里念叨:“我背你好不好,你很轻,我能背动……”   明祎未经思索就捂住她的嘴巴,恐吓道:“你再说一个字,我就将送到三公主的床上。”   “三公主是谁……”顾锦瑟莫名,头重脚轻,下意识就朝明祎肩膀靠去,嘴里念叨:“我与你说,太子不是什么好人。”   她似小猪般在明祎身上拱来拱去,明祎被搅得心烦意乱,不耐道:“怎么了?”   “他、逼我喝酒,我不喝,他就灌我……”顾锦瑟晕乎得厉害,双手抱住明祎的脖子,气息喷在明祎的脖子上。   明祎浑身滚热,心血沸腾,蛰伏在心底的念头即将要冒了出来,理智战胜自己,她推开顾锦瑟:“回去。”   顾锦瑟不动,像八爪鱼一样挂在明祎身上,呼气、吸气,总之,就是不松开。   贵人们都走了,殿外只剩下打扫的宫人,见到眼前一幕,顿时吓得不知所措。   明祎在宫内长大,各宫掌事都不陌生,深谙宫廷之道,她果断地吩咐道下去:“今夜之事,谁敢泄露一言,在场的人都全部诛杀。”   宫廷内没有比撞见不该看的事情更恐怖了。   登时间,众人低着脑袋答应。   明祎看着黏在自己的人:“松手。”   “你背我,你还我……”顾锦瑟不肯松手,甚至双臂收紧,勒得明祎几乎透不过气。   两人站在灯火下,身子颀长,秀姿婉约,明祎说道:“今日,当我救你一回,还了你的恩情。”   顾锦瑟这才抬首,眼眸迷离,三寸距离,看清了明祎的眼睛。明祎眼睛狭长,不笑间带着一股威仪,深邃锐气,灯火下添了几分朦胧,又似今晚喝的盏中酒,清澈冷冽。   明祎也微微怔住,看着那双迷离的眼睛,记忆顷刻间被带回那日。   下一息,顾锦瑟先回过神,从她身上下来,站在她的背后,直接蹿上去,抱住她的脖子,“走、走啦。”   明祎:“……”   都是成年人,理智总会让人在最快的时间内反应过来。   明祎背着醉鬼,缓缓动步,心里的羞耻感渐渐散开了,不再那么别扭。宫道悠长,等她走出去,只怕宫门早就关了。   在宫内,她有寝殿。但不能带着顾探花去留宿。   不能出宫、又不能带去寝殿,怎么办?   明祎苦恼,宫内处处都是眼睛,走一步,都有许多人盯着。且今夜与太子与三公主合谋一事,让人不耻。   幸好顾锦瑟不重,明祎不大吃力,走了约莫百步,她还是累了,双腿如灌铅。   顾锦瑟脑袋歪在她的肩膀上,舔了舔唇角,整个人轻飘飘,就像踩在了云端上。   明祎停了下来,看向帝王大殿的方向,或许,这是个好机会。   她停了下来,顾锦瑟抬首,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好奇:“你看得见吗?”   “看得见,我在这里长大的。”   黑暗下的声音冷冽。顾锦瑟眼神混沌,口干舌燥,唇角蠕动了下,最后,选择贴在了她的耳后。   燥热瞬息间被安抚住了。   作者有话说:   太子:神助攻也!   明祎:作死而不自知! 第8章 告状   春夜倒春寒,风带着冷意,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倘若再来些人,多半会被认为鬼魅,吓得拔腿就跑。   明祎被咬后,果断将人丢了下来,羞得满脸通红,:“合该自生自灭。我本好意救你于水火、你竟、竟不知廉耻……”   顾锦瑟摔得头晕,索性坐在了地上,气得不行,指着她骂道:“那日,你也咬我了,都咬出了血,我可曾与你计较 。还有,你堂堂一殿朝臣、不,是重臣,簪缨世家,竟喝了药……”   明祎眼眸深邃,紧紧攥着袖口,恨不得将眼前人生吞活剥了。   黑夜下,两人无声对峙,不知过了多久,皇帝跟前的内侍长寻来,灯火照耀,却将两人一站一坐。   探花郎醉熏,明相满面怒气,问内侍长:“宫门可曾关了?”   “约莫还有片刻就关。”内侍长不知内情,看看明相,又看看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探花郎,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黑夜下孤男寡女,又兼男子酒醉,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内侍长,麻烦您亲自将顾探花送出宫门,我有大事面禀陛下。”明祎神色不展,眉眼凝霜雪,似乎被人惹怒了,怒火无处发泄。   内侍长也是看着明祎长大了,深知她的性情,不敢说二话,立即叫人两个内侍去搀扶。   “去寻宫车,找两个宫婢扶着她。顾探花柔弱得很呢。”明祎眼神阻止靠前的两名小内侍,“你们的手会弄伤他。”   最后两句话似是气话,内侍长笑吟吟地应下了,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绝不叫内侍碰他一根手指头。”   明祎这才放心去了,地上的顾锦瑟早就沉睡了。   内侍长不敢耽搁,忙令人去办,搬上马车之际,顾锦瑟奇怪地又醒了,看看老者,奇怪怎么没有胡子。   内侍长不苟言笑,吩咐内侍快一些,紧赶慢赶地算是送了宫。   明祎却无法出宫了,此时正跪在陛下面前,身侧跪着太子。   太子神色颓靡,微醺之色,显出几分风流,细细去看,他跪得不算笔直。皇帝气狠,一脚踹向他的肩膀,“长能耐了,算计新科探花。”   皇帝体弱,力气不大,太子闷哼了一声,跪地求饶。   训完太子,皇帝喘了口气,打人也很累。歇息半晌,他看向明祎:“宫门已关,你在宫内歇下。”   明祎直挺挺地跪着,没有动弹。   皇帝接过茶的动作一顿,道:“你要怎样?”   “倘若顾探花失身,试问陛下,会不会处死顾探花。”明祎直问,半点颜面不肯留给皇帝。   今晚的事情发生后,人人都会以为顾探花酒醉误闯公主寝殿、玷污公主,那么,顾探花不仅会死,就连余杭顾氏全族都要难逃罪责。   皇帝颜面尽失。太后讷讷不敢言语。   明祎挺直脊背,背影坚韧,直言道:“陛下,您觉得今日是兄长帮扶妹妹得一男人,小事罢了。明日,顾氏满门遭殃。顾氏几百余人安稳度日,却要为公主的胡闹而背负罪责。”   “明相,您是在公报私仇。”太子抬首凝视名字,神色阴鸷。   明祎微笑:“臣与三公主何处来的私仇?”   “你……”太子语塞,登时无语。   皇帝怒视二者,殿内诸人皆垂下脑袋,瞪了半晌好后,他徐徐出声:“阿祎莫要危言耸听,公主糊涂,太子怜惜幼妹罢了。”   明祎反问:“倘若明日闹出了丑事,陛下如何决断。”   “不是还没闹出来。”皇帝压低了声音,看了太子一眼,抬脚又想踹,太子果断朝明祎处躲了躲。   明祎厌恶,看着他:“殿下跪远些,臣来时刚沐浴净身,干净着呢。”   太子气得脸色通红,皇帝威逼在侧,他只能生生忍了下来。身侧的明祎再问陛下:“臣只需得到陛下的回答。您教臣未雨绸缪,知微见著,今日臣做到了,敢问陛下,您如何想的呢?”   太子嘴角抽了抽,皇帝亦是,呆愣了半天,明祎就是不走。   三人对峙半晌,皇帝不得不发话,道:“罚三公主禁足一月。”   明祎艰难道:“原来陛下眼中,这确实不过是件小事。三公主打碎陛下的心爱物而也是罚禁足一月。”   皇帝气结,道:“明祎,你要怎样。”   “陛下曾经说公道,您自己说的,臣也听进去了。”明祎轻飘飘地开口,双手笼袖,跪坐下来,又变成弱不禁风之态,慢悠悠说道:“臣今日受教了。”   皇帝被逼无奈,坐在榻上良久无语,接着开始训斥太子:“你长脑子了吗?你是太子,不是老鸨,朕将你送去青楼,你倒是适合。”   太子大呼冤枉,跪地言明是三公主哭闹着说看上了顾探花,说见一面罢了,仅此而已。   明祎阖眸,听着父子二人的对话,冷笑连连。   皇帝骂了一通,目光又落到明祎身上,轻轻咳一声,问:“你究竟要怎么样?”   “臣敢问陛下,您可要为三公主招顾家子为驸马?”明祎睁开眼睛,直起身子,坦然迎接皇帝的目光。   皇帝想都没有想,直接开口说道:“顾家不配。”   “既然如此,烦请陛下嘱咐三公主,切莫沾染顾家子。”明祎下拜,腰身弯折,犹如雨后的青竹被狂风压弯了脊背,柔美却不显谄媚。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就骂:“你与朕闹这么久就为了这么一句,你得了顾家什么好处?”   忍着皇帝的唾沫星子,明祎坦然说道:“顾老誉满天下,臣心甚佩。”   皇帝不信她的鬼话,挥挥手传来内侍长,“去告诉三公主,别惦记外间的男人,再敢胡作非为,朕打断她的腿。”   内侍长忙应下,看了太子明相一眼,赶紧去传话。   明祎慢悠悠地起身,“时辰不早,臣去休息。”   “儿臣亦是。”太子也赶着起来,趁着皇帝没有再训话,舔着脸皮跟着明相出来。   出了大殿,两人往后宫走去。   太子追上明祎的脚步:“阿姐,你对孤当真不留情吗?”   “殿下慎言,臣并非你的阿姐。”明祎果断拒绝,一人朝曾经的住处走去。   太子站在原处,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徐徐变了。   ****   顾锦瑟宿醉未醒,第二日黄昏才醒,头痛欲裂,整个人都爬不起来床,管事请了大夫诊脉,喝了一副药,整个人才好转。   昨夜的事情记不清了,只记得太子灌她酒,再往后的事情就不记得了,但白日里与‘杜衍’的种种,记得格外清楚,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管事刘米却很高兴,甚至提议将隔壁那间宅子买下了,打通两座宅子的墙壁,并为一间宅子。   今年修缮,等郎君回来接任,寻一佳妇,明年成亲,欢欢喜喜、热热闹闹。   顾锦瑟酒后病了两日,缩在府里不出门。刘管事买了宅子,打了墙,轰隆轰隆几日后,宅子扩大一半。   饶是顾锦瑟也哀叹一声,顾锦桓掉进了福窝里,自找死路。   管事询问顾锦瑟宅子如何安置,顾锦瑟冷笑,“别找我,找你们老爷夫人。”   管事被怼得噎住,半晌没有说话,他不知内情,思索片刻,提议道:“不如等郎君过来,如何?”   郎君?还指望顾锦桓呢。顾锦瑟有苦说不出,憋了一肚子气,道:“郎君?他还会来吗?他敢来吗?我先剁碎了他!”   若不是他和歌姬私奔,自己也不会落到这么被动的地步。   生气。   顾锦瑟定心思索片刻,改口说道:“你将图纸找来,我看看。”   认命了,‘杜衍’貌美,位高权重,自己也不算吃亏了。   刘米让人取了图纸,顾锦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领着三两个随从出门去了。   京城龙蛇混杂,自己单纯出门不妥,带上随从,遇事有帮衬。   随从打听到杜府的地址,顾锦瑟一面想着,买些礼物,初次登门,还是要摆足姿态。   回府问账房拿了银子,账房支吾,道:“郎君,余钱不多了。”   “晓得,你派人去余杭拿些。”顾锦瑟不在意,余杭的钱都是留给顾锦桓的,她这个女儿最多只有嫁妆。听闻顾锦桓为了那个歌姬,一掷千金,眼睛眨都不眨。   都是顾家的人,她拿些来用,也是天经地义。   拿了银子,购置了一车厚礼,随从拿着余杭顾家的帖子敲开了杜府的门。   杜家门房的人奇怪,簪花游街时,顾探花出尽风头,他亲自登门,过于怪异。但是他没有拒绝,让人迎了进来,自己去找老爷。   今日并非休沐,杜家入仕的男人都不在。   杜夫人出来待客,瞧见了顾探花,登时就乐了,忙道:“顾探花,今日登门,可有事?”   “不瞒夫人,我来寻杜大人。”顾锦瑟言罢,将礼单奉上。   都是今日刚买的,上到玉器摆件,下到女子爱吃的点心果子,都是最好的。   杜夫人扫了一眼礼单,唇角抿了抿,余杭顾家果然富庶,寻常登门拜谒都被备如此厚礼。   她笑着推辞,“无功不受禄,顾探花收好。”   “我与杜大人有一面之缘,今日登门,有事请教。家里母亲说出门办事礼先行,这是规矩,您莫要推辞。今日匆忙,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顾锦瑟语气谦逊,摆出了晚辈的姿态。   杜夫人乐了,顾探花不仅相貌好,为人谦逊,温和多礼,长辈看了如何不欢喜,她笑说:“礼多人不怪,不知你与我家小女如何结识的?”   这个不能说了。顾锦瑟说谎:“考场结识的。”   “想起来了,她被明相拉去考场了。”杜夫人想起这件事,将两人考场相遇的事情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一见钟情,欢喜道:“她今日不在,下衙才回。不如你留下,小儿今年也曾下场,可惜,名落孙山,不如,顾探花指点一二?”   将人留住才好。   顾锦瑟呵呵两声,要命了,直接拒绝,起身要走。杜夫人挽留,她一直凝视晚辈,肤如初雪,芝兰玉树,每一处都强烈地展现出少年郎的完美。   他太年轻了,也太完美了,十七岁的探花郎,少之又少。   顾锦瑟要走,将礼单留下,杜夫人亲自送人出门。   马车走远后,她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立即让人去官衙将丈夫叫回来。   名动京城的顾探花看中她家嫁不出去的女儿!   作者有话说:   忘了定时 第9章 挑衅   顾锦瑟离开杜家,回身看了一眼杜府的匾额,莫名觉得怪异。   ‘杜衍’与她母亲似乎一点都不像,气质相貌,无一相似。   顾锦瑟回到家里,宫里来人了,皇帝授她翰林的官职。   翰林官职有些微妙,专掌内命,起草由皇帝直接发出的极端机密文件,有较大的实权。当然,有个前提,皇帝信任你。且这是中书的责任,先帝认为中书的起草制度难以保守机密和应付急需,旋即,开始偏重翰林院。   简而言之,翰林院渐渐取代中书。   她与杜衍冥冥中就是敌对,要命了。   她刚授予官职,还没有到报到的日子,尚有几日假期,她喘了口气,提笔写信回余杭,将这里的事情大致与父母说清楚。顾锦桓害人不浅,她快要死了。   还有一事不明,琼林宴上太子脑子不好,作何灌她的酒?   ****   明祎刚出殿门,心腹来报:“今日顾翰林去了杜府,送了一车礼。”   明祎唇角勾了勾,便宜杜衍了。她颔首,道:“我知道了。”   一车礼,会是多少礼?顾锦桓为一歌姬一掷千金,顾锦瑟想必不是吝啬的主。顾家财大气粗,丝毫不逊色于京内的世家大族。   同时,杜衍下衙回家,母亲寻她,将礼单递给她,“顾探花果然是人中龙凤,芝兰玉树。”   杜衍奇怪:“给我送礼做什么?”   “他说与你在考场结识,不是对你一见钟情吗?”杜夫人疑惑,好歹女儿也算有人要了,还是小了八岁的俊秀郎君。   做母亲的能不欢喜吗?   “一见钟情?”杜衍震惊,自己与顾翰林一句话都没说过,哪里来的一见钟情。   她忙说道:“明相看上顾翰林,顾翰林多半是为了明相而来的。”   “明相啊。我觉得不对啊。顾翰林提及你的时候,高兴坏了。”杜夫人不理解,分明对方是冲着女儿来的,与明相何干?   杜衍看着厚厚的礼单,心中忽而有个奇怪的想法,顾翰林吃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她将礼单捏了又捏,与母亲说道:“母亲,我去见明相。”   杜夫人不肯,拉住女儿:“他很优秀,十七岁高中探花郎,又是解元会元,面容俊秀,你要错过吗?”   “倘若他招惹了明相,又来招惹女儿,您觉得他还是良人吗?”杜衍叹气。   杜夫人不满女子的说辞,坚持自己的看法:“丞相多大,他多大,十岁之差,指不定就被逼迫的。”   杜衍忽而笑了,“女儿多大,女儿与明相不过两岁之差罢了。”   杜夫人失望透顶,一味说道:“我觉得他不错,温润有礼,再者,明相行事霸道。我托人去找顾侍郎的夫人问一问,指不定对方心仪你呢。”   杜衍道:“眼睛瞎了才会看上你的女儿。”   “你……”杜夫人气得说不上话了,“我不管,我让人去试探试探。”   自从这个女儿像男儿一般入朝后,多年未曾有人登门,眼看就要孤独到老,半道来了一位文曲星,她怎么能不抓住呢。   再者……她顿了顿,说道:“明相与陛下,听闻、我觉得这件事,一定有问题。”   外间人都说明祎得相位,是与陛下有不正当的关系。不然,怎么会破天荒地出了一位女相。准是顾探花不耐明相,这才来求娶女儿。   母女二人话说不到一处,杜衍捂着耳朵走开了,本想去寻明祎说明白,然而,感情的事情过于微妙,容易引起误会,倒不如改日碰上顾翰林,将话问清楚。   ****   顾锦瑟近日在读律法学宫规,以及翰林院的规矩。顾侍郎试探过几回,问她可有娶妻的打算,她都回绝了,想提明相的事情,然而毕竟不是一家人。   她没出门,在家背书,她的岁数太小了,十七岁,还未婚配,不少世家都愿意与顾家联姻。   顾锦桓没了风声,连挑衅的书信都没有了。顾锦瑟害怕‘杜衍’杀人,让人去杜家问一问杜大人的行踪。   顾家一再注意杜家,杜夫人拿着这个理由去找了杜侍郎的夫人。   顾夫人愣住了,她没见过顾翰林,那个孩子不爱凑热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自己府邸里读书,丈夫说相貌极好的。   就算相貌不好,也看不上比自己大上七八岁的女子。她笑了笑,道:“不瞒你说,我没有见过那个孩子,是好是坏,我也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杜夫人失望而归。   这一日,顾锦瑟初伴驾,杜衍来见陛下,二人相遇。杜衍质问,“顾翰林,你与明相究竟是怎么回事。”   “下官与明相?”顾锦瑟一头雾水,“我未曾见过明相,不,我与明相未曾说过话。”   “你说谎,那日簪花游街前更衣,她进了你的更衣室。”杜衍道。   顾锦瑟惊了,“那是中书杜大人,与明相何干?”   杜衍气笑了,“你当真是不长眼睛吗?我才是杜衍,你数度往我府上送礼,究竟是何意思?”   顾锦瑟闹了脸红耳赤,忙解释:“她说她是杜衍。”   这回换成杜衍懵了,“她说她是杜衍?”   顾锦瑟点点头,心中也是大惊,自己被人骗得团团转,明祎与杜衍年岁相仿,站在一起,也不敢随意问这是谁啊。差一点,就去杜府提亲了……   杜衍气得心口疼,瞧着面前少年的天人之姿,登时转身走了。   好你个明祎,拿我的名字在外浪荡。   走了五六步,她回身告诉顾翰林:“我会将这些时日府上送到杜家的礼送回,还望顾翰林记得收下。”   顾锦瑟知晓自己办错了事,忙应承,“下官明白。”   杜衍大步离开。   廊下无人,顾锦瑟惊出一身冷汗,将整件事情理顺,倘若那人真是明祎,初见那回怎么中药了?   顾锦瑟长身玉立,莫名不知所措。这位明相可比杜衍复杂多了,她是陛下多年前从行宫带回来的。那时不过八九岁,先太后尚在,陛下取名明祎。   以明为姓,寓意天下清明。   祎字,乃是美好之意。   明祎被丢到公主中,与公主们一道长大,又与皇子们一道读书。众人以为明祎长大后,会成为后妃。未曾想,皇帝让她与太子一道入朝,听闻,也是从翰林做起。   十三年伴君左右,直到今年封为丞相。太后在时,陛下受制于人,她一死,陛下让明祎清算后党。   说白了,明祎就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刃。   ****   翰林院编修明面上的编纂,然而大多时候都在跟陛下身侧,草拟文书。   他们有专门待诏之处,坐在一起闲谈说话。   同僚递给顾锦瑟一杯茶水,询问在做什么,同僚说道:“他们在说明相。”   顾锦瑟接水的动一颤,“明相怎么了?”   “上巳节那日,明相失踪了一日,听闻是被带歹人掳走了,就连她府上的管事都寻不到她。第二日缺席朝会,到了黄昏才向陛下请罪。陛下没有怪罪,甚至给了两日假期让她休息呢。”   “都在说她怎么失踪了,若是被歹人掳走,怎地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还有,听闻三公主与明相不对付呢。”   又扯到女子之间的事情,顾锦瑟听着八卦,来了精神。原来皇后是太后的侄女,明祎清算太后一党,隐隐压制了皇后。三公主自然不高兴,时常寻明相麻烦。   他们猜测那日失踪与三公主脱不了关系。   时间点都对上了,顾锦瑟确实那人就是明祎,可恨,竟然骗她。   顾锦瑟自己生闷气,几个大男人说着香艳八卦趣事。无非是皇帝与丞相之间,暧昧已久。   顾锦瑟翻了白眼,暧昧个鬼呦,明相明明清纯得很。   不对,旁人都不知晓,唯独自己知晓明祎是第一回,与皇帝之间压根没有不正当的关系。   再说,皇帝的年龄,都是明祎的父亲了。若说明祎是皇帝遗落在外的明珠,她信。   喝过一盏茶,下班的时间到了,今日不是顾锦瑟当值,收拾妥当后准备回家去了。   跨过殿门,抬首就见脸色阴沉的明祎。   顾锦瑟心里的火气蹭蹭地上来了,怒视着她:“骗子。”   翰林不过七品,在明祎面前,位卑无权。其他翰林见状,纷纷躲避,忙揖礼退出。   明祎漫步走进殿,当值的翰林见状,悄悄丞相,又看看气势汹汹的顾翰林,不等说话,就放下茶盏,迅速退了出去。   顾锦瑟先开口:“为何骗我?”   “你自己愚蠢罢了,我从未承认自己是杜衍,是你自己一口一个杜大人,甚至主动送礼。”明祎眸色淡淡,浑身散着权势的气息。   顾锦瑟噎住,气得不吭声了。   明祎寻了座位坐下,殿内都是些椅子,没有坐榻,摆设简陋。她扫了一眼,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说你的八卦呢。”顾锦瑟不害怕,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说来也是奇怪,同僚们畏惧得厉害,偏她没有。   难不成睡过,感觉就不一样?   明祎抬眸,看向她,她纯澈的眼睛里散着笑意,略有些嘲讽,不像是友好的笑。   “说我坏话?”明祎不理解八卦的意思,但她的笑,问题很大。   顾锦瑟胆大,对上了明祎的眼睛,短暂瞬息间,她看到了明祎的疑惑。   明祎与传闻中不同,翰林们都在说她手段铁血,说成阎罗,是不可招惹的女子。   她二人初见,明祎美而妖,不知为何,脑海里涌现出明祎拉着她不放的画面,尤其是那双修长的腿缠着她的腰……   顾锦瑟笑了,甜甜道:“说你与陛下之间,关系不正当,说你以色上位。”   “哦?你很诚实。”明祎微惊讶,唇角勾着抹坏笑,道:“你觉得对吗?”   “我?”顾锦瑟低笑,只说一句:“你的味道,很好。尤其是你的唇角,很软呢。”   □□裸的挑衅。   作者有话说:   杜衍:拿我的名字浪荡! 第10章 恋爱   明祎身上,有股纯欲。   让人欲罢不能。顾锦瑟深有体会,唇角也翘了翘,笑意晦深莫测。   明祎先是一愣,嫩白的肌肤染上朝霞,移开视线,再出口已含了几分冷厉:“顾翰林,你不怕吗?”   在她觉得,顾锦瑟身上有一股天性,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又很懂事,不会乱来。这样的人,介于天真与成熟之间,更像没有经历过磨难的表现。   顾锦瑟五分天真五分谨慎。天真的是代弟弟考试,不知考场规矩,莽撞了些。谨慎则是办事的时候,小心细致。   简而言之,被家里宠惯了,不知外间的世界多么残酷。   顾锦瑟道:“我死了,你做寡妇吗?”   “原来这样啊,不过我需告诉你,我嫁你不是因为那日的事情。哪怕我失了贞洁,也不会在乎。你我协议成亲,待陛下崩,你我和离。到时,相府财产一半归你,如何?”明祎谈判。   相府富贵,比起顾家,如何?顾锦瑟不知,但她不缺钱用,直接说道:“顾锦桓不成吗?”   明祎摇首:“为一己私欲,不顾府里、不顾祖母,只为了一晌贪欢的男儿,不配做我的夫君。其二,他不如你谨慎。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哪怕是你想欢好,你让我用顾锦桓……”   “打住,不成,他配不上你。”顾锦瑟直接打断她的话,顾锦桓就是个混蛋!   殿内窗明几净,暖色的光从窗户里透了出来,如碎金般洒在地面上。   她深吸了口气,正实面前的女子,精致的五官带着清冷,从额头到下颚,冷白色,细腻滑嫩,成熟知性。顾锦瑟八卦的心开始作祟,悄悄问:“协议成亲可以,你需告诉我为何要成亲。”   “在世人眼中,女子成亲,才算完美。”明祎道。   顾锦瑟疑惑,“就这么简单?”   明祎点头。   顾锦瑟不信,“那你为何要和离?”   “陛下崩,我便辞官,不需要婚姻。陛下救我、教我,我在报陛下恩德。”明祎说道。   顾锦瑟依旧疑惑,怪怪的,不知哪里奇怪,罢了,不问了,说道:“明日,我托我叔父选媒人登门说亲。先问问,我是入赘吗?”   “不需要。入赘会让你瞧不起,你若不想在朝堂上拼搏,也可入赘。”明祎解释。   顾锦瑟道:“我想入赘。”弄死顾锦桓,让他以后都抬不起头来。   明祎看破她的心思,摇首:“我不需要你入赘。另外,你不觉得我……”   明相欲言又止,顾锦瑟瞬息明白,道:“你很年轻,不老。明相,你真的很美丽。”   明祎惊诧,耳朵染上了樱花的颜色,不觉抬首,对面的少女在安慰她吗?   顾锦瑟迎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我不觉得你的年岁大,明相,女子入朝,为官不易。男儿二十七岁未必拜相,但你做到了。世人不服你,皆因你是女子。倘若你为男儿,谁不会夸赞你一句年轻有为呢,您说,对不对?”   两人相谈甚欢。明祎对少女很满意,挑眉轻笑:“谢谢你,待你母亲上京,希望她来操办。”   “你很急吗?”顾锦瑟奇怪。   明祎颔首。   顾锦瑟不问了,内侍来请。   顾锦瑟出宫,明祎去见陛下。   皇帝身子孱弱,虽说立了太子,可依旧不放心,事事倚重明祎。   见了明祎,他松了口气,询问些朝堂上事情。明祎一一回答。   天色入黑,事情禀过,明祎忽而开口:“陛下,臣求陛下赐婚。”   皇帝震惊,张大走了嘴巴,明祎曾说过此生不嫁人,好端端地怎么又要嫁人了。他立即端正了姿态,“谁?”   明祎长身玉立,顶上的烛火洒在了她的身上,“今科探花郎顾锦桓。”   “是他啊。”皇帝微笑,想起白净的少年郎,见到他,便觉得世人的话许是对的,郎艳独绝,世而其二。自打簪花游街以来,便有不少人看上顾锦桓。家世好,人干净,戳进了那些未出阁少女的心中。   皇帝释怀道:“是个不错的郎君,他很识趣,言辞幽默,温润知礼。他、同意吗?”   明祎回道:“同意。臣想等顾家求娶后,陛下赐婚。”   “你想的周全。”皇帝阴阳怪气道。男儿家求娶,便说明他是真心实意,到时,天家赐婚,便是锦上添花。   明祎不在乎皇帝的态度,欲谢恩,忽而听皇帝发问,“你喜欢他?”   “回陛下,臣不喜欢。”明祎回答。   皇帝疑惑:“不喜欢、为何要嫁给他?”   “拜三公主所赐。”明祎直言,抬眸,望向皇帝,眸色幽深,道:“那日,三公主邀臣去酒肆叙话,茶水中下了春药。不仅如此,她唤了街头乞儿来侮辱臣。臣一路逃至巷子里,是顾翰林救臣。药性甚重,臣只能委身于她。”   皇帝拧眉,看着明祎的眸子,良久无语。   天家女儿做这等事,难以用无耻二字来形容了。这是他的嫡长公主,明祎瞒下了,他只能捏着鼻子开口:“朕会处罚她,你受委屈了。你已是丞相,不知该怎么弥补你。”   “陛下,顾翰林。”明祎稍加提醒。   皇帝醒悟,微微一笑,“朕今日好奇你一向不喜诉说委屈,原来是有备而来。你且放心,朕找个机会施恩于他。”   “臣谢陛下。”明祎谢恩,秀竹般的腰骨微折,不卑不亢。   出宫时,明月高悬,顾锦瑟却没有走,见她出来,立即相迎。   明祎止步,顾锦瑟却道:“我们去酒楼吃饭,可好?”   明祎不解,睨着她:“为何要去酒楼?”   “酒楼、酒楼方便啊。”顾锦瑟被问懵了,确定恋爱关系后,不该去外面吃一顿吗?她都已经说服自己了,明祎觉得不妥吗?   明祎被问得猝不及防,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提防道:“家里也很方便。”   顾锦瑟皱眉,这人会不会谈恋爱,会不会是恋爱白痴啊。   “你不去,我自己去。”她摆手,自己朝着顾家马车走去了。   走了两步,明祎还站在原地,顾锦瑟叹气,“你跟上啊。”   明祎抬脚,心里却在想:这人好生猖狂。莫不是以为她二人发生了关系,便肆无忌惮地要挟她?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恋爱了去外面吃饭,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和要挟有个毛线关系啊! 第11章 偷看   明祎坐上了顾家的马车,顾锦瑟从车内的暗格里取出一包芙蓉酥,递给她一块,“饿不饿?”   “不饿。”明祎扫了一眼,不吃。   “你怕有毒,对吗?上回上当了,旁人的东西就不吃了。”顾锦瑟了解她的心思,自己咬了一口,又递给她:“我给你尝试了。”   明祎不接,甚至闭上眼睛。   顾锦瑟讪讪,自己吃了两块,共计三块,吃不下了,她递给明祎,道:“我都吃两块了,要有毒,也早就死了。”   车内寂静,光线黯淡,一盏灯笼随着马车颠簸而摇曳不停。对面的女子少了几分清冷强势,显出寻常女子的知性,二十七的年岁颇有女人的风情。   明祎有个性,气势夺人。简单的一眼,顾锦瑟凝着双眸,明祎被她看得心神不定,那双白皙的手在自己面前晃荡   修长秀美的十指提醒着她那日的事情。   那双手肆意游走在她的肌肤上,从未有过的放肆。一呼一吸间,她有些煎熬。顾锦瑟淡淡开口:“你我即将是夫妻了,你若连我都不信,日后怎么生活。”   “顾锦瑟,你很聒噪。”明祎接过点心,咬了一口,浑身都不自在。   顾锦瑟不在意,食指在自己下颚上轻跳:“你是不是缺爱?”   孤儿、被陛下抚养,说白是就是被皇帝养成自己手中的刀刃,坏事,她来做,好事归皇帝。   这也就是民间到处都是明祎不满的原因。   刀,怎么会有好处呢。   明祎不回话,低眸避开她的探究,慢悠悠地吃了芙蓉酥。等她咽下最后一点,马车停下。   顾锦瑟伸手拉她下车,触碰的瞬间,她感觉自己身上热流涌动,慌忙抽了回来,避开道:“我们不熟。”   “不熟?都睡过了,你身上每一处,我都摸过了,怎么会不熟悉呢。”顾锦瑟又牵住她的手,压低声音:“你若不想被人说成逼婚,你最好演好这出戏。”   瞬息的犹豫,顾锦瑟紧紧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同走进永安楼。   永安楼,京城最大的酒楼,每日里人来人往,客流如水。   两人未到门前,掌柜便已迎来。掌柜是位女子,三十岁左右,青色衣衫,巧笑道:“顾翰林,您可是稀客。”   顾锦瑟第一回来,掌柜却识得,可见,顾探花这张脸,京中女儿家无人不识。   掌柜唤潆茴,瞧着两人紧握的手,连连发笑,顾锦瑟松开明祎的手,请掌柜借一步说话。   “这是位贵客,好好招待。”顾锦瑟稍加提醒。   潆茴待客无数,不需她提醒,便已察觉。女子身上凝着威仪,衣裳华丽,非富即贵。兼之京城中女官几十人,她必然是其中一人。再观其年岁,想起朝中三人。   吏部张明浅,中书杜衍,明相明祎。   但这三人,有个很大的区别。明相貌美,胜过陛下三千佳丽,曾有言陛下想将明相纳入后宫,明相拒绝了。更有人说明祎是陛下未登帝位前与臣妻苟合后生下的孩子,因此,陛下一直看重。   眼前女子,气质疏冷高贵,五官精致。潆茴猜测是明祎,笑吟吟地迎接女子,“贵客,请。”   永安楼是一间酒楼,大堂内歌舞引人,舞女舞姿曼妙,热闹不夜天。   明祎止步,顾锦瑟拉着她朝店内走,道:“我饿了,好饿的那种。”   潆茴说道:“不如我给贵客安排菜肴,如何?”   “去吧,今日我做东,不必拘着。”顾锦瑟大方,温润如水   潆茴瞧了一眼今科探花郎,惊艳四方,微微一笑,自己都惹了脸红。不仅是她,就连当朝女相也会被男色迷惑。   两人被迎进雅间,顾锦瑟选了座位坐下,见明祎不动,奇怪道:“你没来过吗?”   “我素来不入酒楼,唯独那回,便是遇见你的那回。”明祎在她对面坐下,手心里凝着汗,有些湿滑。   顾锦瑟从袖袋里掏出一方白净的帕子递给她,“你当我不存在,随意些。”   接着,又是一位女子进来,给两人斟茶,又默默退下。   顾锦瑟先喝了茶水,将自己的那杯递给她:“你介意吗?”   试过毒了,要死也是她先死。   明祎低眸,注意到两只茶盏不一样。顾锦瑟那只乃是山水画,而她的是牡丹花。   永安楼成为京城第一楼,处处精致,她接过顾锦瑟的山水画杯盏,避开顾锦瑟用过的地方,抿了口,茶香四溢。   顾锦瑟着拿起明祎的牡丹花杯盏,悄悄说道:“我买了宅子,你有何想法尽管提。”   “简单,我二人住即可,不希望有其他人。”明祎端着茶,眉眼沉凝,清冷高贵。   顾锦瑟知晓她的意思,还是说了一句:“我母亲是个很有趣的人物,是个颜痴,看到你这么美丽,会喜欢你的。”   “何谓颜痴?”明祎不解。   顾锦瑟解释:“通俗点,以貌取人,她身边的婢女必须美貌,不然,她宁愿自己动手,也不要用。她不喜欢顾锦桓养在外面的歌姬,是因为她嫌歌姬太丑。”   她的母亲,算是奇葩。她拒绝歌姬的理由很简单,顾锦瑟记得当时,她的回话是:你很丑,配不上我儿子。   顾锦瑟被雷得半晌没有反应过来。顾家百年,底蕴悠长,不让歌姬入门的理由千千万万,她偏偏选了一个最奇葩的。   明祎颔首,道:“我见过你的母亲。那时我初入宫,她还未曾出嫁,那回,她摸摸我的脑袋,说你真好看,以后嫁给我儿子。”   “嫁给她儿子?”顾锦瑟震惊,她这个娘到底有多么不靠谱啊,还没嫁人就给自己定未来儿媳妇。   明祎微笑,雪山融化,春暖花开,少了几分不自然,微笑道:“她与你父亲刚定亲了,玩笑说本想让我做她弟媳的,可惜她弟弟配不上我。你与你的母亲眉眼有几分相似,初见那回,我便知晓你是余杭顾家的。”   “原来如此。”顾锦瑟哭笑不得,难怪那日明祎会问你是不是余杭顾家的,她笑着解释:“我娘会喜欢你的。”   明祎不答,捧着茶浅浅啜了一口,潆茴进来了,身后跟着几个伙计。   “久等了,先吃些开胃的菜。”潆茴亲自端菜,目光落在明相的手中,她拿的是顾翰林的茶。   再观顾翰林,他拿的是明相的茶。   潆茴浅笑,介绍过菜肴,体贴地退了出去。   顾锦瑟先吃了菜,觉得好吃,拿起公筷再夹给明祎吃,不忘说自己的口感。   明祎胃口小,吃了些饱了,顾锦瑟一面吃一面问她府里的情况。   明祎压低声音,“府里都是陛下的探子。”   顾锦瑟夹菜的动作顿住,下意识抬首,对上明祎幽深的眼眸,瞬息明白了。   刀就是刀,不该有自己的感情!   顾锦瑟颔首,忙表面自己的心意:“我的家,我做主,你也是女主人,也可做主。我没什么上进心,天塌下来,你顶着,但是你放心,我不会窥探你做什么,也不会主动招惹你。你就当换了个宅子居住。”   明祎沉默,凝着面前吃东西的少女,肆意、潇洒。   顷刻间,她笑了,似见了怪物。   而这个怪物,很好看。   顾锦瑟却问:“那日,你上了谁的当,三公主吗?”   明祎冷笑,“你很聪明。”   顾锦瑟未曾察觉她的不悦,吃了块果冻样的甜点,大咧咧说道:“不是聪明啦,是外间都这么说。”   明祎的心情不好了,甚至在想,皇后没了太后的支持都夹起尾巴做人,三公主还没有感悟吗?   皇帝岳家永平侯李氏,也是太后的母家,但皇帝不是太后亲生的。太后一死,永平侯的地位一落千丈。皇帝被太后压制多年,对皇后乃至赵家都没有什么好感。   略微一想,顾锦瑟吃饱了,寻了掌柜付钱。   潆茴笑吟吟地地上两张花笺,“郎君可要写上一首诗?”   顾锦瑟看向明祎,明祎沉默,她拒绝道:“不必了。”   潆茴失望,面上不显,笑吟吟地送她们出楼。   顾锦瑟送明祎回府,嘱咐道:“过几日,我请人上门说亲事。”   明祎答应了,提起裙摆入门,接着,府门关上,顾锦瑟回身上了马车。   翌日,顾锦瑟入宫,遇见顾侍郎,说了自己的想法。   顾侍郎震惊,想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的侄子,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音,处理让人震惊的消息,都需要时间的。   约莫五六息后,顾侍郎喘着粗气,低吼一句:“她已二十七岁了。”   顾锦瑟拉着叔父至角落里说话,“初来京城那日,我遇见的姑娘便是丞相。我照顾她一夜,您说,侄儿该怎么办?”   “你……”顾侍郎一口气没提出来,脸色憋得通红,指着侄儿的脑袋,半晌不语。   有了肌肤之亲,就得负责任。事到如今,唯有成亲,才可解决这件事。明相若是不悦,莫说余杭顾家百年底蕴,就算是千年,也不够明相折腾。   他叹了口气,阳光从廊下照了进来,落在侄儿如玉的脸颊上,这张脸就是祸害。他不敢做主,说道:“我做不得主,我先写信回余杭,问问你的祖父。”   若是寻常女儿家,他可做主,唯有明相,他怕老爷子赶来京城打他。   顾锦瑟摇首,祖父不会答应的,他会说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会唾弃明祎。她拒绝提议,说道:“来不及了,不如您先去提亲。”   “什么来不及,等。”顾侍郎气冲冲地走了。   顾锦瑟唉声叹气,回头想进殿,余光瞥见三公主朝自己走来,妈呀,陷害明祎的活祖宗。   往哪里躲?   大殿恢宏,除去议政的殿宇,其他的殿宇都是暂时休息的,她不管了,选了一间闯进去。   悄悄关上门。   张明浅眸色微颤,目光落在顾探花的背影上,想说话,明艳抬手捂住她的嘴巴,两人避入暗,静待后续。   作者有话说:   明祎:看,她们自己送上门来门来。   张明浅:被迫吃瓜。   评论营养液! 第12章 怀孕   两人在商议政事,被人闯进,还要避开,张明浅越想越气。   她看了明祎一眼,未及说话,殿门被人推开,是三公主。   张明浅对上明祎的眼睛,眼中闪着惊诧。明祎唇角噙着笑,示意她别说话,眉眼清冷,不食人间烟火。   “顾探花。”三公主轻声开口,目光黏在了顾锦瑟的面上。她很年轻,今年十六岁,如初绽的牡丹,惊艳倾城。   顾锦瑟退后两步,心中对这位三公主有些抵触,揖礼问安:“臣翰林编修顾锦桓见过公主殿下。”   “你马上就不是翰林院编修了。”三公主桀骜,乌发明亮,发髻上的红宝石泛着光泽,摇晃间,添了一许骄傲,道:“父皇将你调去了东宫,做詹事府丞,可是六品呢。”   张明浅惊讶,等同将顾锦桓归为太子一党。明祎冷笑,皇帝的算盘打得可真响。可惜了,她朝着张明浅摇首。   顾锦瑟懵了,这是明升暗降,府丞看似是六品,高于七品翰林,然而,翰林是天子近臣。府丞是伺候太子的,差距太远。   三公主长脑子了吗?看不出明升暗降吗?   蠢货。   “顾探花。”三公主巧笑,眼中映着顾翰林精致的五官。   顾锦瑟忍不住了,怼道:“公主在为臣高兴吗?”她莫名想起明祎。   她与公主是同龄人,按理来说,她与公主之间话题更多。然而这个时候的小姑娘单纯鲁莽,明祎阅历光,做事谨慎,如同大海,深不可测,让人忍不住去探索。   三公主不知顾翰林的想法,沾沾自喜道:“你不高兴吗?”   顾锦瑟想骂人,高兴你妈!   这个公主太笨了,难怪会对丞相使出下三滥的计谋。她好生气,气得脑袋发晕,她很喜欢现在的工作,悠闲得很。   她忍了忍,道:“明升暗降,傻子才会高兴,殿下,烦请您出去,孤男寡女独自一处,旁人知晓了会不高兴。臣已有未婚妻,还请殿下自重。”   “你有未婚妻?哪家女子”三公主惊讶极了,星眸圆瞪。   顾锦瑟脾气不大好,当即说道:“与公主殿下无关。”   “你……”三公主气得脸色发白,怒吼一声:“你放肆。”   顾锦瑟也气呢,去了东宫,等同是东宫一党了,历史上多少个太子后来能稳稳继任皇帝的,一半都是半途而废。   她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冷冷道:“公主入殿,本就是放肆。”   三公主气得哭了,张明浅暗中发笑,朝着明祎竖起大拇指,这位顾探花,胆量惊人。   顾锦瑟哪里是胆量惊人,是气极了,脑袋都快没了,谁还能顾及公主的想法。   三公主狠狠瞪她一眼,道:“顾锦桓,你是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吗?”   顾锦瑟突然笑了,如冰雪初融,隔着几步远,也免不了被勾去魂魄。三公主见他发笑,一笑间,自己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腼腆道:“对不对?”   “回公主,臣说了,臣已定亲。”顾锦瑟揖礼,徐徐后退三步,避开三公主,大步出殿。   三公主跺脚,转身出殿走了。   殿内两人从暗处走出来,张明浅抬手整理衣袍,悄悄说道:“陛下这步棋,怎么走的?”   明祎直接说道:“顾翰林口中的未婚妻,便是我,陛下的棋,你明白了吗?”   张明浅震惊,再度抬首,明相神色复杂,“他让你辅佐太子。”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明祎冷笑。她不想做的事情,拿刀逼着她都不行。   张明浅凝视明相侧颜,心骤然沉到谷底,皇后不受宠,旁人都以为陛下有意换太子,未曾想,陛下压根就没有动过易储的念头。甚至在暗地里扶持,数度暗示明祎投向东宫。   太子是扶不起的阿斗,但他是陛下深爱女子的孩子,那个女人死后,被皇后接入中宫,便成了嫡子。   明祎走了出去,两人就在不远处,三公主穿着艳丽的宫装,鲜艳亮丽,而顾锦瑟穿着官袍,脊背挺直,明艳动人。   明明是同龄人,都是女儿家,给人的感觉便不同。   明祎举步上前,三公主余光扫过,直接说道:“明相,顾探花欺负我。”   顾锦瑟脸色通红,“臣没有。”   “对,公主莫恼,我家夫君性子弱,您莫要仗着公主身份欺负她。”明祎淡笑,抬首,对上三公主惊诧的眼神,唇角勾了勾,“三公主,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三公主震惊,“他有未婚妻……”   明祎笑言:“臣便是他的未婚妻!”   “你、你二人……”三公主花容失色,看看明祎,又看看顾锦瑟,希望顾锦瑟拒绝明祎。   顾锦瑟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了。三公主看了半晌,指着明祎:“你、狗仗人势,你逼迫他,对不对?明祎,我要找父皇,治你大罪。”   言罢,哭着抛开了,似乎是朝着大殿的方向。   剩下两人装作没有看见。顾锦瑟松了口气,反过来问明祎:“我怎么成了你的夫君。”   明祎望着天,天空蔚蓝,云卷云舒,她沉默许久,在顾锦锦瑟急迫的神色中说道:“我怀孕了。”   “你怀孕了?”顾锦瑟犹若五雷轰顶,怔忪半晌后才吐露一句疑惑。   明祎点点头,拿手戳了戳她的心口,勾唇浅笑:“你的。”   “我的?”顾锦瑟被戳得心口疼,拂开她的手,不可置信围着她走了一圈,明祎今日未穿官袍,一袭裙裳优雅高贵,姿态贞静,优美无双,尤其是她的气质。官场上浸淫多年,不怒自威,如高岭之花。   她不断打量明祎,心里憋着一口气,就差喷了出来。明祎是优雅高贵的人,她只能压着性子询问:“你是不是找我做接盘侠?”   少女明艳,神色透着憋屈,看到她有苦难言,明祎心情陡然变好了,微微一笑,“什么是接盘侠?”   “你怀了别人的孩子,找我做接盘侠啊。还有,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是女孩子,怎么会让你怀孕。”顾锦瑟打死都不信,明祎诡计多端,难怪对她这么好,原来是当她是冤大头了。   明祎怜悯地看着她,只道一句:“我只与你在一起过。”   顾锦瑟彻底懵了,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自己的胸口,最后看着自己的双手,蓦地就慌了:“我、我也没有能力让你怀孕啊。”   明祎笑吟吟地走了,天色蔚蓝,天气好,心情也会好许多。   ****   三公主回中宫找皇后哭泣,痛指明祎不尊敬她。   皇后见怪不怪,道:“就连太子见她都要礼遇三分,你为何与她计较呢。”   “凭什么让她,不就是父皇养的野丫头,她是父皇的狗,狗叫几声,我们还要给她好颜色吗?”三公主气恨极了,“你不知晓,她故意和我抢顾锦桓。她知晓我在意探花郎,她就、她、就说谎、逼迫探花郎娶她。”   “不要脸、真的不要脸,她都老了,探花郎才十七岁。母后,你救救探花郎。”   皇后扶额,被吵得头疼欲裂,“探花郎就那么好吗?”   “不是他好不好,而是明祎故意与我作对,父皇养的狗,开始咬我们了。那么大的屈辱,怎么能忍。”三公主气极,花容失色。   皇后沉默,女儿的话有几分道理,明祎自打拜相后,渐渐不将她这个皇后还有永平侯府放在眼中。当年卑微的小丫头长大了,翅膀硬了,开始与她作对了。   确实,不该忍。   皇后安慰女儿一番,劝说女儿:“不就是探花郎,配不上你。”   “不,我就要他做驸马。”三公主坚持。   “我不喜欢顾家的人。”皇后坦言,顾锦桓的祖父当年辞官,说什么奸佞当道,话意指的是太后与永平侯府。   她自然不喜欢顾家的人。   安慰女儿后,她想了折中的办法,唤来心腹:“找个时间动手,除了探花郎。”   顾家的人那么有骨气,就不该上京求官职,继续缩在余杭,不好吗?   ****   顾锦瑟的母亲顾夫人上京了。   骑马赶来,星夜兼程,到了京城后,顾锦瑟不当值,悄悄溜出来,带着母亲逛街。   顾家原本就是住在京城,公公辞官回乡,她自然也去了余杭。回到京城后,拉着女儿去游历各处。   她买,顾锦瑟跟着提包袱。   逛了许久,顾锦瑟不解,“母亲,你不急吗?”   “急什么,顾锦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辈子就完了。你祖父说了,宗族除名,不认这个不孝子孙。但我觉得他就是气话,该宠还是宠,他就是一重男轻女的老头。”顾夫人哀叹,瞧了一一眼天色,“去永安楼吃饭,将你媳妇喊上,我瞧瞧,看不上我便不同意。”   顾锦瑟:“……”自己心大就随了她。   进入永安楼,潆茴来迎,瞧见顾探花,喜笑颜开,准备说话,顾夫人先开口了,“呦,这位姑娘真好看。”   顾锦瑟扶额,解释道:“这是永安楼大掌柜。”   “原来是玲珑剔透的人。”顾夫人夸赞,道:“京城美人多。”   潆茴被夸赞得脸红了,“夫人抬爱了。”   “说的实话,抬爱你作甚,对了,特色都送上来,我儿子给钱。”顾夫人抬脚朝里面走去,显然是来玩的了。   顾锦瑟莫名,星夜兼程是来玩的吗?   潆茴掩面笑了,与顾锦瑟打趣:“顾夫人可真有趣,来京城给您操办婚事的?”   “嗯。”顾锦瑟跟母亲入雅间。   门关上,顾夫人抿了口茶水,面目沉凝,平静道:“你祖父不打算认他了,你父亲不肯,顾家毕竟只有他这么一儿子。家里不知京城的情况,早知道你顶替了他,我就不来这么一趟了。”   她与顾锦瑟的信使成功地错开了。   “既然你顶替了,你想玩就玩。你那门亲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锦瑟一一道来,将事情仔细说了一遍,最后,言道:“她讹上我了。”   “既然如此,就先娶了,到时再和离。不能得罪明祎,这个女人,厉害得很,她怀孕多半是假的。别在意,就算让你接盘,你也没有办法拒绝。你祖父听闻明祎的事情后,说此人只可交友,不可为敌。且女官盛行,未必不会出一位女帝。”   “阿瑟,莫要招惹她。陛下身子不济,指不定就去了。明相掌权,对你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主要是顾家式微,眼下无法与她抗争,娶就娶吧,你也不吃亏。”顾夫人破罐子破摔,毕竟自己女儿睡了人家,总得负责。   作者有话说:   明祎:我怀孕了?   顾锦瑟:不是我的!   留言有红包!   感谢在2022-07-27 21:10:11~2022-07-28 21:3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吃醋   顾锦瑟道:“我知晓,那亲事劳您做主了。”   “成,给你风光办了。对了,你弟弟呢?”顾夫人这才想起自己的儿子。   “明相说送回余杭了。”   顾夫人叹气,“送回去打死也好,你说看上歌姬,好歹看上一个漂亮些的,他倒好,那么丑,也值得他抛弃父母私奔,眼瞎了。”   顾锦瑟不接话了,顾夫人絮絮叨叨说了一番,潆茴亲自上菜。   顾夫人又高兴起来了,吃饱了饭回到顾宅。翌日去拜见顾侍郎,说起亲事。如何说的,顾锦瑟不知,她要伴驾。   皇帝身子不济,见的朝臣不多,她做笔录,比较轻松。   皇帝也爱美人,喜欢召顾锦瑟伴驾。她可以见到许多重臣,对朝堂内的局势略有几分了解。   明相与储君不和,不和的原因,暂且不知。   皇帝有六个儿子,太子为长,生母不明,后面几个儿子都有舅家,算一算,支持的人不比太子少。   期间,也见到了明祎。明祎见圣,面色肃然,不苟言笑,目视脚下,整个人如青松。   一日间,最多可见三回,但明祎目不斜视,从不去看顾锦瑟。   这日皇帝染了风寒,草拟诏书,顾锦瑟执笔,皇帝沉吟许久,她屏息凝神。   皇帝忽而发问:“顾卿,你与明相,如何相识?”   殿内压抑,尤其是苦涩的药味,让人呕吐。顾锦瑟忙放下笔,回道:“上巳节,臣遇见明相,明相身子不适,臣将明相送入客栈。”   皇帝沉默,没有说话。   殿内逼仄,顾锦瑟不知所措,提心吊胆。   半晌后,皇帝屏退她。   出了殿宇,她松了口气,回到当值处,同僚们在说话。   太子犯错,被罚在东宫反省了。明祎弹劾东宫办事不讲规矩,东宫规制远超律法。   同僚说:“东宫侍卫千人,远远超了。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素来不在意的。明相当殿指出,太子下不来台面,这回,就连陛下都不高兴了。你说,明相这是为什么?”   顾锦瑟也不懂。   下值回家,顾夫人在家生闷气,见到顾锦瑟就吐露不满,“你那个堂婶说我脑子有病替你求娶明相。”   顾锦瑟抿唇低笑,确实,也只有顾夫人这个奇葩才会高高兴兴地答应亲事。   她不敢说,怕挨打,便道:“那您怎么办?”   “我在京城不熟,找不到媒人,你说怎么办?”顾夫人头疼,旋即笑眯眯,“你问问你媳妇。”   这是最好又简单的办法了。顾锦瑟点头。   顾夫人说道:“杜家也有与你结亲的意思,你婶子说杜家都比明相好,我没吭声。听闻公主郡主们都喜欢你,你可真厉害。”   顾锦瑟没敢说自己被三公主堵截的事情,微微一笑,“你儿媳妇也很好看。”   “阿瑟,我想见一见她,你说我这么不靠谱,万一害了你,怎么办?”顾夫人实则心慌得厉害,女子与女子成亲是荒唐的事情,但她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喜欢就成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有这种想法,迫于压力才放弃了。   所以,弟媳妇指着她说她不靠谱的时候,她没有反驳。   但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怕。   “母亲,你莫慌。她很厉害,我们等着就是,她会事情都办妥的。”顾锦瑟道。三公主说的升迁一事,至今没有动静,她不确信是明相挡了回去,还是三公主骗她的。   她觉得前者更像。   其实,就是前者。   顾夫人来的那日,她们在永安楼吃饭,明祎入宫面见圣上,屏退所有人,递了辞呈。   皇帝震惊,连忙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辞呈,上写身子不适,他奇怪,“哪里不适?”   明祎垂眸,淡淡道:“臣已有孕,欲辞官,还望陛下恩准。”   堂而皇之的要挟。   皇帝愣了半晌,道:“你与朕置气呢。”   “陛下,臣确实怀有身孕,您若不信,可召太医来诊脉。”明祎坦然,丝毫不畏惧。   她的坚持,让皇帝无奈。太后去后,他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他能做的太少了,留给太子的也唯有明祎。   “朕给你一月假期休养。”皇帝叹气。   明祎站着不动,也没有谢恩,一月休养是想她打掉孩子。   在皇帝看不见之处,她勾了唇角,顾锦瑟若在,肯定会笑死了,   她那么爱笑,肯定会笑得前俯后仰。   明祎抬起寒潭一样的眸子,道:“陛下,您还忘了一事。”   皇帝在想心事,没有瞧见明祎的神色,她提醒的是顾锦瑟晋升的事情,最后无甚机会,皇帝敷衍般应下了。   因此,明祎接连忙了几日,交接后,回家去了,对外便说身子不好。   顾锦瑟不知这些变故,她二人地位悬殊实在太大了,明祎的消息压根传不到她这里来。   明祎休假,顾锦瑟几日见不到她,心中奇怪,见到杜衍时,问了一句。   杜衍面色古怪,只道一句:“你自己做的好事,你不知道吗?”   “下官做了何事?”顾锦瑟莫名,最近好像没什么事情。   杜衍狠狠睨她一眼,拂袖离开,剩顾锦瑟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自己做了什么事?   杜衍惯来狠厉,顾锦瑟不好多问,她决定下值后去一趟东市,再去相府探探究竟。   杜衍说她做的好事?   究竟是什么事情。   到了下值时间,趁着同僚们未曾发现,她先偷偷溜了,吩咐车夫去东市。明祎自小在宫里长大,稀有珍品也见了不少,再是贵重的物什也进不了她的眼睛。   顾锦瑟选了些钗。店家掌柜拿了些珍品,由她一一挑选。   “颇是麻烦,你都包起来。”顾锦瑟头疼,她来选的话,肯定都要,小孩才做选择。   掌柜乐得嘴巴扯了扯,“郎君可要想好了。”   “包起来,速度些,赶时间呢。”顾锦瑟不耐烦。   赶到相府,天色漆黑,已近亥时,小厮敲了敲门,很快,明府下人领着顾锦瑟进府。   明祎披衣而来,见是她,唇角挂着温柔的笑,“你怎么来了?”   顾锦瑟大胆地打量对方,神色温和,气色不错,她主动说道道:“几日不见丞相,颇为想念。”   明祎神色严肃,今日穿了一身对襟窄袖的裙裳,脖下肌肤雪白,闻言后,抬眸看向她:“几日不见翰林,嘴巴变甜了。”   空气中的气氛突然变了,莫名暧昧。   顾锦瑟识趣,立即将锦盒放在桌上,轻声说:“不知丞相喜欢什么,店家推荐的,我都买了。”   明祎唇角勾了勾,真是个傻孩子。她并非寻常女孩子,怎么会喜欢这些物什呢。   店家都是往好了推,摆在明祎面前的皆上是上品,柔润的珍珠在烛火泛着光泽,可见,价值不菲。   还有红宝石的,簪尾点翠,羽毛鲜艳。   金刚石的簪子,也被烛火照得格外耀眼。   看得出来,面前的少女用了心。   明祎选了珍珠,道:“你用心了,我会休假一月,你家可派人来商议婚期。”   说话间,她的脸上现出温柔的神情。顾锦瑟只当自己送对了礼物,心里也暖洋洋,道:“改日,你去一趟顾府,看看院子,你喜欢哪间,如何修缮,还有书房一类的屋舍都按照你说的来。还有下聘一事,我寻不到贵人,不如让我母亲来,您觉得如何呢?”   顾锦瑟认定的事情,就会用心去办。   明祎握着珍珠簪,纤长的羽睫垂下,如蝶翼般轻颤,“顾翰林,听闻三公主对你、迫切得很。”   言罢,明祎面色微红,恰好是在晚上,烛火照得不清楚。   屋内烛火噼啪作响,一下两下敲进了顾锦瑟的心里。她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按照常理来推算,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吃醋了。   女朋友吃醋了,应该怎么办?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送礼道歉。可她刚送了礼物,就失去先机了。顾锦瑟没动,会吃醋就是没有安全感。她抬头去看明祎,明祎低头看着手中的珍珠簪,看不清脸色。   她走过去,站在明祎面前,“你抬头。”   明祎照做,刚抬首,隔着晦暗的火光,唇角撞上柔软的双唇。她亲了顾锦瑟……   明祎浑身僵硬,甚至忘了进退,终究是进,还是退。   顾锦瑟松开她,喃喃一句:“看,唇角很软,怎么就说硬话呢。”   明祎羞得脸颊通红,站起身,“时辰不早,你先回家。”   顾锦瑟意犹未尽,问她一句:“我们协议成亲、那我可以碰你吗?”   明祎神色微暗:“碰?”   “就像那夜那样的,我与你说,你先惹我的,不是我上赶着巴结你,其实,其实我也喜……”还没说完,明祎就离开待客的花厅,留下一脸自恋的顾锦瑟。   天色大黑,出了丞相府,路面漆黑,顾锦瑟心情同样很好,不知为何,看到明祎高兴,她也会很高兴。   情绪共享。   马车轧过地面,不时传来声响,寂静的星空下一行人匆匆赶路。   顾锦瑟阖眸缓解一日的疲惫,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皇帝:你做的好事!   杜衍:你做的好事!   顾锦瑟:???   明祎:我怀孕了! 第14章 刺杀   月影西斜,明祎独坐屋内,面前摆着一盏茶,茶水早就凉了。   她坐了许久,顾锦瑟送的小礼物就摆在茶盏一侧,珍珠柔润生辉,宝石艳丽无双,她扫了一眼,托腮看向窗外明月。   “姐姐在看什么?”窗外突而冒出一个脑袋。   在行宫内,不仅明祎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有许多,多到她数不完。行宫甚少有人会过去,因此,行宫内侍长便是最大的官儿。   他养了许多的孩子,不是因为他善良,而是养到十多岁后就会被卖了。   十多岁的女孩子可值钱了,一人就能卖几十两银子,十人便是数百两,吃着宫里的饭,为自己谋私利。   明祎从行宫出来的时候,带了四个孩子出来,皇帝知晓,睁一只闭一只眼。   出来时,最小的抱在怀里。便是眼前人,唤吐吐。   吐吐瞅着桌上的锦盒,下意识伸手,明祎道:“你来做甚?”   吐吐轻功好,来去无影,她笑嘻嘻说道:“刚刚来的那位遇到刺客了,撞到脑袋了,好像伤得不轻。”   “顾翰林?”明祎起身,不等吐吐说话,急急离开卧房。   “阿姐,他是不是姐夫?”吐吐奇怪,不是姐夫,怎么就慌了呢。   吐吐暗地里跟着顾锦瑟,但她没有出手,只在一旁看着,等到对方即将得手的时候才冲出去。毕竟打了那么久,对方也累了,出手正好擒住他们。   捉住刺客后,吐吐将昏迷的人带了回来。明祎气得脸色发白,一面让人请大夫,一面吩咐人将顾锦瑟抬进她的屋内,又让人给顾夫人传话。   顾锦瑟脑门磕破了,绑着纱布,小脸失了血色,她质问吐吐,“为何不救。”   “您没让我救啊。”吐吐委屈,重复她的话,“跟着她,看看她有没有做坏事。”   明祎气得扶额,“滚出去。”   吐吐哼了一声,拍拍屁股走了。同时,府医来了,诊脉救人。   府医年过三十,进来后,一探脉就惊得收回了手,明祎催促:“诊脉,救人,你停下来做什么?”   “丞相,她是女人。”   “女人怎么了,女人不配活着吗?”明祎不耐。   府医无奈,诊脉、施针、开药,转头的时候,明祎不见了。   刺客五人,三人被击毙,还有两人,关在相府。   明祎推开门,屋内的吐吐跳了起来,“阿姐,他们嘴巴太硬了,撬不开。”   “无妨,寻炭火、铁锅、热油来。”明祎微笑,高傲冷漠、   吐吐浑身一颤,她害怕姐姐发笑,尤其是这个时候,让人害怕呀。   刺客身上有刑讯的痕迹,不过是鞭子,散着淡淡的血腥,明祎没有上前,而是等着。   面前的女子着青色襦裙,长发披散在后,月光落在身后,淡淡的光辉凝在脚下,眸色淡淡。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   很快,铁锅架了起来,吐吐不解。明祎说道,“古有刑罚,烹煮,将人放在鼎中,鼎下夹起火柴,慢慢地水变烫,乃至沸腾。人做里面,可以慢慢地感觉自己被煮熟。”   “今日,我寻不见鼎,我便以热油取代水,切你们身上一块肉,让你们看着你们的肉慢慢地被油炸,接着,送给狗吃。”   “吐吐,动手。”   吐吐畏惧,但还是咽了咽口水,取一把匕首,上下打量刺客,最后,目光盯在他的腿上,“这里肉多,从这里开始。”   冰冷的匕首贴上肌肤,男子慌了,道:“我们收了银子办事的。”   明祎凝视他:“哪家?”   “不知道,我们不问买主的事情。”   明祎道:“吐吐。”   吐吐手起刀落,生生割下一块肉,男子大声惨叫,明祎神色不变,看向另外一人:“你想说话吗?”   “我们不问买主的事情,但我们约定了,事成后去取银子。”另外一人慌了。   明祎吩咐吐吐:“跟着他。”   吐吐将他放了,跟着去找买家。   明祎回到卧房,府医已离开了,顾锦瑟脸色发白,就连唇角都是白色的,脑门上的纱布被血浸透。   顾锦瑟行事低调,听闻与同僚相处不错,初入京城,会惹了谁?   饶是熟悉众人关系的明祎也想不到少女会得罪了谁?   顾锦桓吗?顾锦瑟得罪的人,怕也只有顾锦桓了。   不过,顾锦桓被送回了余杭,没有时间布局。   那么就剩下永平侯府了,当年奸佞当道,顾老辞官,永平侯府正是鼎盛,太后把持朝政,难不成,过去这么多年了,永平侯府记恨在心?   亦或许,她对顾锦瑟交际关系不了解。不过,顾锦瑟性子好,与同僚间再大的仇恨,也不会到了致人于死地的地步。   明祎守了半夜,天亮十分,顾夫人来了,她退出卧房,让人告诉张明浅,顾锦桓告假。   下人出去后,顾夫人紧张地寻她问明缘由。   明祎一一说了,□□,买家是谁,还在查。   吐吐还没有回来。   顾夫人脸色煞白,与她对视片刻,心提到了嗓子眼,也没心思看美人,说道:“阿瑟不会主动招惹人的。”   “等她醒来再问,府医说以后可能会有头疼的毛病,好好养着。”明祎语气平静,浑身似被卸了力气,软绵无力,道:“夫人放心,我会让延请大夫继续医治。”   “晓得了。”顾夫人急得落泪。   明祎不知如何劝慰,只道一句:“夫人留在这里,我会继续去查的,还有一事,顾锦桓。”   顾夫人愣了,忙替儿子解释:“他、他不会的,没这么大的胆子。”   “我却听闻顾家养儿苛刻,如今,他没了前程,若不怨恨,我不信。”明祎坦然。顾锦桓敢考过会试后,堂而皇之跑路,留下一堆烂摊子给顾锦瑟就证明他心中没有姐弟亲情。   顾夫人险些被气死,说道:“他敢这么做,我先剁碎他。明相,不会是他,他不敢,您还是从其他地方着手。”   “您说不是,我便不查他,倘若是他,不劳夫人动手,我便代您教训了。”明祎先礼后兵。   顾夫人叹气,抬首却见明相神色认真,是喜欢吗?   她不理解,这对孩子的关系莫名其妙,但明祎对阿瑟如此上心,必然是有心思的。   骤然间,她又松了口气,明祎这般厉害的人物,权势滔天,必然能保护阿瑟。   明祎让人去刑部报案,一面给刑部尚书写信,请他彻查此案。   忙碌下来,已是午时,她累得在外间小榻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隐约听见外间的动静,她想起来,四肢乏力,挣扎了会儿,还是睡了过去。   经历了生死大事,睡得不踏实,不知睡了多久,眼前多了一人。   她睁开眼睛,努力去看,是母亲,她猛地坐了起来。   母亲怜悯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告诉她:“阿意,你的弟弟被送走了,他会过得很好,你忘了他。”   “你是你、他是他,再见面的时候,他就不是你的弟弟了。”   明祎心中恨,猛地推开母亲,定睛一看,是顾夫人,她心中一颤,道:“顾夫人。”   “阿瑟醒了,喊头疼呢。”顾夫人轻声道,双眸充满怜悯,明相梦中喊母亲,情真意切。   明祎捂着脑袋坐了起来,脸色苍白,额间汗水滑落两腮,顾夫人递给她一方帕子,怜爱道:“做噩梦了吗?”   明祎没有答话,接过帕子擦了擦,便去见顾锦瑟。   人醒了,侧躺在床上,将自己蜷曲起来,蒙着被子,不愿说话。   明祎奇怪,“你头疼,捂着被子做什么?”   顾锦瑟没动,明祎笑了,觉得她像个孩子,索性坐了下来,拽着被子,“你十七岁了,怎么像七岁呢。”   “头疼呢。”顾锦瑟掀开被子,大口喘气,抬眼触及明祎白净的面容。   两人靠得极近,明祎也是虚弱,眉眼间散着疲惫,罕见地脆弱,但她没有走,而是与顾锦瑟对视,问她:“你喜欢女孩子吗?”   顾锦瑟唇角紧抿,明祎凑近她,细白的食指在她眉眼处戳了戳,“我与你说,我喜欢女孩子。”   “嗯?”顾锦瑟蓦地惊讶。   明祎抿唇,却不说了,道:“我会些厨艺,你想吃什么?”   她很温柔,如沐春风,顾锦瑟凝着她,恍若被人撞了一下,心跳如擂鼓。   瞬息间,顾锦瑟望着她,有种莫名的感觉,明祎也是很温柔的女子。她想了想,“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喝粥吧,我做些点心。”明祎做主,直起身子,微微一笑,“我忙,你也不能歇着,想想你得罪了谁。”   顾锦瑟摇首,心底深处涌起一份不安,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被子,手背青筋凸显。明祎瞧见她的手背,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如她这般,被人算计,惶恐不安,不断在想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何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后来,明白了,利益 。   利益是无法让所有人都满足了,一旦触及了利益,哪怕你再优秀,也会被算计。   她叹气,顾锦瑟忽而问:“三公主呢。”   “三公主喜欢你,不会对你动手的。她只会对我动手,杀了我。”明祎否认她的话。   三公主养在太后跟前,太后教养,娇生惯养,目中无人。   明祎入宫两年,皇后拼尽力气诞下一女,行序为三,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了。那时,她膝下已有大皇子了,又过几年,大皇子被立为太子。   太子很宠爱妹妹,三公主却瞧不起这位庶兄。太子一味宠爱,三公主常对太子颐气指使。   明祎走出卧房的时候,想起太子,脚步一顿,眸色深邃。   明祎的心,沉入深海,浪潮起伏,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   她唤来吞吞,告诉她:“往东宫一趟,告诉太子,顾翰林遇刺。”   吞吞奇怪,问:“为何要问太子?”   “你告诉他,倘若是他,便等着我将他的丑事抖落出来,若不是他,便罢了。”明祎语气不快。   动她的人,需看看自己过往,是否干净。   她不介意,毁了东宫。   作者有话说:   新人物:吞吞吐吐!   明天去医院,不更新!   留言有红包。   我换了新封面一个星期了,为什么没人夸夸它呢! 第15章 养伤   午后三刻,杜衍匆匆来了,吐吐办事回来。两人在门口相遇,杜衍逮住她,问:“怎么了?”   吐吐累得喘气,说道:“顾翰林遇刺,撞坏了脑袋,是□□。我带着刺客去找买凶的人,没想到自己下杀手,我跟着去追,人不见了。我觉得对方是大人物。”   杜衍奇怪,“大人物对付他,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我觉得不对劲。”吐吐气息调整过来,与杜衍分析,“我去的时候,人家明摆是要杀人灭口,寻常杀人,给了银子就是。白日下敢杀人,证明对方底气足啊。对方有备而来,不想沾手,所以□□。再将这些杀手杀了,这样,万无一失。”   两人朝府内走去,都不说话了,两人心知肚明,隔墙有耳。   走到卧房,遇见从厨房回来的明祎,两人见礼,明祎颔首,领着两人进屋说话。   吐吐将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明祎眸光微闪,压低了声音:“我猜测是太子或者皇后。”   杜衍看向内屋,鼻尖散着淡淡的药味,她惊讶:“你就这么将一个男人藏在你的屋里?”   明祎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心中一软,道:“我与她都定亲了。”   “男人心,你清楚了吗?”杜衍没好气道,看到明祎红透的耳朵,气恨道:“你不知晓,三公主说选他做驸马,整个京城都知晓了。你与皇家女儿抢驸马,有脑子吗?”   明祎笑了,“抢了又如何呢。”   “你……”杜衍气得干瞪眼,不明白一个两个怎么就着魔了,一个十七岁的小郎君有那么好看吗?不就是一张脸,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有什么不一样呢。   三公主迷了心智,是她自己眼睛瞎了,如今,明祎也被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奇怪了。   明祎让人备了香茶,说了三两句话就要赶人走。   杜衍不肯走,“你急甚。”   明祎叹气,道:“你不走,我怎么进去看她。”   “你……”杜衍气走了,不忘说一句,“你以后准会哭的。”   杜衍一走,粥也熬好了,婢女端了粥来,还有两盘子小点心,顾锦瑟又睡着了。脑袋破了大窟窿,浑浑噩噩,醒醒睡睡,颈子里出了一层虚汗,顾夫人替她换了衣裳。   明祎进来,寻了窗下的坐榻坐下,远远地看着她们,倚着迎枕,阳光折射进来,落在身上,她伸出五指,抓住阳光。   微微一笑,明祎又摊开掌心,停了半晌,接着,狠狠抓住,起身走到顾锦瑟的窗前。   顾夫人立即腾开位置,只见明相摊开手,掌心贴着顾锦瑟的小脸。   顾夫人:“……”这么大一人,可真幼稚,你以为你抓住了阳光?   没眼看,但心情陡然就好了,她询问:“我想住在相府,不知可否方便。”   “可以,您去客院,晚上我照顾她。”明祎直起身子,朝着顾夫人颔首致意,负手而立,优雅高贵。   对方是个美人,顾夫人心花怒放,她想拒绝,熬夜的事情还是她来做为好,刚想开口,明祎已经走了,坐回窗下,摊开白皙的掌心……   哦豁,没完没了。   顾夫人捂住眼睛,不看了。   天色黑了,婢女引着顾夫人去客院休息,明祎留下,顾锦瑟还是没有醒,小脸通红,有发热的迹象。   府医来扎了两针,睡梦中的人疼得呓语,声音很小,明祎凑近才听清楚,是喊疼了。   她问府医:“脑子会不会坏。”   府医是跟着明祎从行宫出来的人,唤作赤玫,谐音便是魑魅,明祎时常唤她魑魅。   赤玫叹气,道:“不知晓,伤得太重了,养着吧,养不好,你就要守寡了。”   明祎凝眸,看着赤玫将一根长长的针扎入穴位中。   这时,吞吞从东宫回来了,换了衣裳来回话。   吞吞进门先饮了茶,细细说道:“太子说不是他做的,但他知晓是谁做的,但有条件,希望您帮他出东宫。”   明祎未经思索,道:“我答应了。”   “太子说可能是皇后所为,三公主痴迷顾翰林,嚷着要嫁给他。皇后觉得顾翰林地位卑微,会害了她,因此□□。这是其一,其二顾老当年所为,侮辱太后侮辱永平侯府,皇后心存怨恨。皇后出手了,有这个意思,但凶手是不是她尚且不知。”   明祎低笑,“心胸狭窄,竟也做了皇后。你告诉太子,最迟三日,他就可以出东宫了。另外,明日将皇后□□的证据送来,不然,我会改变主意的。不论是不是她,都当作是她了。”   吞吞点头,“明日我去传话,顾翰林如何了?”   “不大好。”明祎脸色低沉。   吞吞不敢说话了,赤玫都觉得棘手,那么就真的难了。   明祎到道一句:“吐吐办的好差事,见死不救。”   吞吞脸色变了,明祎摆手,“回去歇歇。”   吞吞出去了,赤玫施针结束,出来说道:“脑子里没淤血,熬过几日就成了,丞相,你对她,是真心吗?”   “协议成亲,都要成亲,不如选她。”明祎语气轻快了些许。   皇帝拿她联姻,与武将成亲,为太子铺后路,不如先走一步,与顾锦瑟定下亲事。   赤玫整理药箱,觑她一眼,“她、挺不错的,相貌好,看着让人舒服。”顾锦瑟的相貌偏于甜美,看着舒服。她身上没有傲气,温温弱弱、纤细美丽。   顾锦瑟烧了一夜,赤玫与明祎守了一夜,好在天亮时分,退烧了,等顾夫人来时,两人都没有说一夜没睡的事情。   吞吞入宫,明祎补眠。醒来已到午时,顾锦瑟还在昏睡,刑部送来消息,没有查到凶手。   顾夫人给顾锦瑟灌了两回药,小脸红扑扑,有些余热,到了黄昏的时候,人终于醒了。   明祎先给她递了块糖,告诉她:“大夫说你可以吃糖,仅此一块。”   顾锦瑟侧躺着身子,没接糖,闭上眼睛,说道:“我做了个梦,梦到我们成亲了,相敬如宾,后来,我们和离,你给我许多钱,我成了首富呢。”   一侧的顾夫人笑了,道:“你掉进钱眼了吧。”   “阿娘,我也梦到你,你也和离了。”顾锦瑟哼哼两声,头疼得眼睛都睁不开。   顾夫人没好气道:“你就这么盼着我与你爹和离吗?”   顾锦瑟睁开眼睛,唇角抿了抿,看向明祎,对方着一身素青色襦裙,内衬为粉,整个人偏于柔美。   顾锦瑟顿了顿,若有所思,顾夫人识趣地退了出去。明祎将糖递给她,“你想什么呢?”   “明相,你亲一亲我,可以不?”顾锦瑟蓦地出声,她忍不住想,倘若要死了,想做个风流鬼。   明祎轻笑,“来日方长呢。”   顾锦瑟不信,沮丧道:“我得罪了谁,要死了。这回不死,还有下回呢。你不知道,我八岁那年就死过一回,有人将我推进湖水里,我连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没有下回了。”明祎拿糖的手微颤,出口安慰她,将糖递到她的嘴边,温柔哄道:“胡思乱想的话,头会疼得更加厉害。”   顾锦瑟张口吃了糖,嘴里絮絮叨叨:“突然就想了呢,你说这是不是死亡前的征兆。”   明祎低笑,莫名道:“你才十七呢,怎么就说悲伤的话,你且信我一回,天塌了,有我呢。”   顾锦瑟闭上眼睛,心里不住地想,死了会不会回去呢。   她想死了,头太疼了。   明祎低下眸子,拿手戳了戳她的脸颊,“顾锦瑟,你饿不饿?”   “不饿,感觉很饱。”顾锦瑟唉声叹气,没理面前人人忌惮的明相。她闭着眼睛,嘴里包着糖,脸颊一鼓一鼓地,明祎忽而伸手,再度戳她的脸颊。   “顾锦瑟,你是生气了吗?”   顾锦瑟睁开眼睛,“生气,气什么?”   明祎沉默了下,顾锦瑟的神色不像是生气,更像是被头疼折磨得不行,她释怀了,道:“无事。”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对方的心思。   骤然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顾锦瑟奇怪:“你看我做什么?”   明祎拧眉,问她:“你若不看我,怎么知晓我看你呢。”   顾锦瑟啐她,“我想你亲我,你又不让。”   明祎红了脸,直起身子,道:“我们协议成亲罢了。”   “哦,晓得了。”顾锦瑟点点脑袋,又闭上了眼睛,觉得累,脑袋太沉,浑身都没有力气。   协议成亲,真没意思,看得见,不能摸、不能亲。   她后悔了!她又不是木头,尝过味道了,难不成以后都憋着?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你上回说可以碰的! 第16章 亲近   明祎笑吟吟地走了。   顾夫人进屋照顾顾锦瑟,见她愁眉苦脸,不觉奇怪,“怎么了这是?”   “没事啊,阿娘,家里可有消息?”顾锦瑟爬坐起来,嘴里的糖也在慢慢融化,嘴里有了味道,便不觉得苦。   生活就是这般,有苦也有甜,哪里就是一帆风顺的。   顾锦瑟头疼得闭上眼睛,嘴里唠叨:“阿娘,您说我看见了,不能摸、不能亲,这……”   顾夫人没忍住,噗嗤笑了,旋即又捂住嘴巴,保持高贵的仪态,摸摸女儿的脑袋:“人家比你大呢,自然是要矜持的。你可知晓岁数大的,心里有压力,怕自己动情,会引得你嫌弃。我觉得呢,你若喜欢,就该你主动。”   顾锦瑟抱着被子,睁大了眼睛,“阿娘,你为何不反对呢?”   “官大一阶压死人,丞相是百官之首,我能反对吗?既然反对不了,不如就让你高兴些。再者你也喜欢,不是吗?”顾夫人叹气,语气透着无奈,“明相多好看,我见识过那么多女人,唯独她最美丽。”   阿娘颜痴犯了,顾锦瑟明白,悄悄说道:“其实看她第一眼的时候,我觉得她很好看,您觉得呢?”   其实,明相有很多人选,偏偏选择她,也是因为那日的关系。   在别人眼里,她是被逼的,其实,她不觉得。第一眼就觉得明祎不同,如果自己再嫁人,未必就能找到明祎更好的。   在这里,君以权压制,父以孝禁锢,夫以贞约束。男子三妻四妾,不如选一女子稳妥。明相又是位高权重的女子,虽说皇后尊贵,却不如明祎。   她掌握实权,地位高于皇后。   顾夫人说道:“你高兴就好,哪怕你一辈子不嫁人,顾家也能养你。”   余杭顾家并不仅仅只有他们一家,还有许多门户。顾锦瑟有位堂姑,十多年前出嫁,嫁妆丰厚,后来莫名死了。   怎么死的?   嫁妆丰厚,让人害死了。顾家上门讨说法,打官司,女子死了,嫁妆归于儿女。但堂姑没有子女,丈夫想独吞嫁妆,最后顾家动用关系,夺回嫁妆。   在律法面前,顾家占理。而对方竟然威胁,倘若带走嫁妆,便将堂姑的棺材挖出来。   如此不讲理,顾家只好割舍了一半嫁妆。   顾夫人心中有顾虑,也害怕顾锦瑟遇到那般不讲理的人家。养女多年,宠着爱着,捧在手心里,生怕她遭受一点不公。   明相高贵,目前相看,算是好的。   缘分也是很奇妙的东西。   顾锦瑟吃了粥,喝过药后,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东宫来人了,带着太子的话,还有一位内侍。内侍□□,但对方家没动手,顾翰林就遇袭了。   意在推辞。   明祎想入宫去见陛下,想起自己目前‘病了’,不好出面,吞吞吐吐地位卑微,怕是撼动不了皇后。   自己无法入宫,她将人扣下了,写了一封奏疏,言明情况。   顾锦瑟继续养着,头疼渐缓,顾夫人被顾侍郎夫人邀走了,婢女伺候她。   这日,天气晴朗,皇帝来了。   皇帝驾临相府,明祎亲自去迎。皇帝年轻的时候,生的俊美,仪态不凡,可惜病症压垮了他,如今,眼下乌黑,脸色暗黄。   但他喜欢美人,宫里的后妃也是一个赛一个的美丽。他喜欢召顾锦瑟伴驾,也是因为她生的好看。   今日驾临,明祎亲自领着他游园。   皇帝问东问西,明祎耐着性子回答了,最后,走到池塘前,皇帝叹气,“那名内侍在何处?”   明祎微笑,道:“陛下想好要废后了吗?”就算不是皇后动手,她也确实做了。   自从见到顾锦瑟后,生活重心变了,明祎愈发不待见皇帝,最烦的也是皇帝,说话的时候也开始怼了。   皇帝品着她的话,“你生气了?”而且很生气了。   从前明祎位卑,处处忍让,太后又在,她处处小心。太后死了,她拜相,又遇见顾锦瑟,就有些明显的变化。   皇帝觉察出她的情绪,觉得有点不得劲了。   明祎笑了,“陛下,陛下要杀朝臣,您怎么做?”   皇帝没有回答,看向湖中展露头角的荷叶,余光瞥着明祎,她嘴角挂着笑,不如以前温柔了。她二十七岁了,相貌不如以往,这么一笑,却也十分灵动。   “你非要逼朕吗?”皇帝无奈。   明祎道:“是皇后在逼臣。”   “朕若废后,太子地位不稳。”皇帝纠结。   明祎淡笑:“太子地位不稳是臣祸害的吗?”   皇帝:“……”明祎的火气愈发大了,难不成与年岁有关吗?   他转身,看着面前的女子,道:“饶她一回。”   明祎沉默,不答话。皇帝说了个寂寞,看了会儿水面,郁闷地走了。   明祎回卧房,顾锦瑟醒了,坐在窗下看着庭院,额头上包着纱布,眼睛乌黑明亮,十分可爱。   “你回来了。”顾锦瑟远远地看着明祎,朝她挥挥手。   明祎走进去,说道:“我给你选了两个侍卫。”   顾锦瑟知晓,这是古代保镖,她好奇道:“男的吗?”   “不,女孩子,比你大几岁,吞吞吐吐。”明祎在她跟前坐下,“这回是吐吐对不住你,她跟着你,却没有及时出手,你可以罚她。”   这是明祎的歉疚。   顾锦瑟却笑了,“罚她做什么,对了,她们给了我,你怎么办呢?”   “吞吞武功不高,却在京城四处游走多年,用市井上的话说,关系很硬。吐吐功夫好,日常跟着你,但她们月银很高,一月一百两。”明祎解释。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这么高呢。”在现代,年薪几百万呢,这是什么保镖呦。她问明祎:“你确定你不是因为她们月银高才将人推给我的?”   明祎好笑,“顾家家大业大,你舍不得吗?吞吞可是四处交际的好手,且熟悉各府关系,还有各家后院的事情,比如谁纳妾、谁续弦、还有许多许多的趣事,她最清楚。”   “老公公扒灰,这么刺激吗?”顾锦瑟睁大了眼睛,不觉凑到明祎面前,“你给我说说看,好不好?”   她凑得太近下了,天光落在那双狡黠的眼睛上,明祎低首,伏在她的耳边,呵气如兰,悄悄说道:“很多趣事呢。”   顾锦瑟沉寂许久的八卦心陡然沸腾起来,耳畔热气氤氲,如热风拂过,勾得心痒了起来,她倒吸了口气,缩了缩脖子。   明祎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   她深深吸了口气,明祎顾盼生辉,轻轻说了几句,顾锦瑟愣住,“真的?”   明祎点头:“真的,无人知晓罢了。”   顾锦瑟眼睛发亮,这么刺激呢,她又问:“还有吗?”   “太子勾搭有夫之妇人,你要听吗?”明祎坐直了身子,挑了眉眼,流露出几分不多见的姿态,似乎是天上飘的神仙落在了地上。   更接地气了!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吃亏   顾锦瑟好奇,静心听着,“他勾搭谁?”   “永平侯世子夫人。”明祎唇角勾了笑。   顾锦瑟惊讶得捂住了嘴巴,不可置信,修长如蝶翼般的眼睫扑闪了两下,“他等于是勾搭自己的表嫂。”   明祎颔首,托腮望着她,嘴里都能塞鸡蛋了,她抬手,捏了捏少女的脸蛋,“还没断呢。”   “还、还没……”顾锦瑟捂住自己的嘴巴,心都在颤抖,那可是太子,将来的储君,就算在现代,跺跺脚也能将整个城市抖一抖的人物。   这叫通奸。   明祎喜欢看她惊讶的样子,尤其是小嘴合不拢,突然间,无趣枯燥的生活多了些甜头。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他们见面,都很小心,每回都是去寺庙。提前打点,是吐吐跟着过去,远远地瞧见。”   顾锦瑟问:“改日我们去看看,捉奸什么的。”   明祎却笑了,笑容真诚,道:“有什么可好看的,不如在家看书。”   “捉奸啊,多精彩呢。”顾锦瑟不解,明祎与永平侯府过不去,为何不去捉奸,也好让太子吃瘪。   婢女送了点心过来,又换了新茶。   明祎端起茶盏,吹了吹茶叶,浅浅啜了口到:“眼下还未到那一步呢,不急,你想捉奸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其他府的。”   顾锦瑟刚合上的嘴再度张开了,道:“很多吗?”   “吞吞手中掌握的不多,也就□□件罢了,你可以看□□日,日日不重复。”明祎气定神闲。   顾锦瑟刚想说刺激,对面的明祎放下茶盏,举止间书卷灵气,成熟气度并非是少年们可比的。   她低眸摆弄盏茶,指尖修长,指甲圆润透着淡淡的粉,浑身透着一股成熟韵味。   顾锦瑟尝过,知晓她的美,更知晓她身上哪里最让人痴迷。   明祎不知自己被人盯上了,慢悠悠说道:“你想看的话,今晚就可以,不过你的伤口不能见风。不如明日,明日天气好。”   顾锦瑟:“……”我怎么觉得面前这位高雅的丞相也很八卦呢。   御女不是应该高雅地品茶,谈笑风生间挥斥方遒吗?   言谈间,明祎抬首看向窗外,骄阳明媚,光线充足。   顾锦瑟问她:“丞相,你喜欢说这些趣事吗?”   “喜欢,你不喜欢吗?”明祎回眸看向少女,盈盈一笑,“我在宫里长大,日日听到有趣的事情,陛下后妃多,有些后妃见不到陛下,便与宫女或者其不受宠的后妃在一起消磨时光。宫里,才是最肮脏的地方,却也是最让人觉得有趣的地方。”   “宫里……”顾锦瑟小嘴又张了张,好刺激呀。   跟着明相好欢乐呀。   祎知晓许多‘趣事’,由她说出,平添几分刺激感。   越往上,品阶越高,表面光风亮丽,私下里癖好让人惊掉下巴。   顾锦瑟托腮听着,明祎托腮说着,两人动作如出一辙。直到日落黄昏,顾锦瑟感叹:“你可以写话本子了。”   “写什么?”明祎问道。   顾锦瑟说:“你说的这些啊,写个单元剧,就叫京城秘事,保准大卖呢。”   明祎直起身子,脊背挺直,恢复常色,道:“时辰不早了,用晚饭,今夜好好休息。”   顾锦瑟不再昏睡,也不再发烧,晚上不用人守了,明祎搬去了东配间,原来是间书房。前几日放了张床榻进去,明祎晚上睡在里面。   一日短暂的时间过了,清晨时分,宫里传话,皇后在御前失仪,被皇帝禁足在宫里,就连三公主也是一样,但太子却出了东宫,随着皇帝出入朝堂。   废后是不可能的,就算顾锦瑟死了,皇后的罪也没有到废后的地步。   明祎很满意了,这时,顾家来相府下聘,全城都知顾家与丞相的亲事。三公主知晓后,气得在自己的寝殿内发脾气。   “她多大了,二十七岁了,顾锦桓一定是被逼迫的。明祎仗着自己位高权重,逼迫一晚生娶她,好不要脸,恬不知耻。”   “厚颜无耻,我要去找父皇说清楚,顾锦桓是被迫的。”   三公主气得大喊大叫,砸了不少东西,砸过后,又偷偷哭了,原来,她真的比不上明祎。   她连父皇面前的一条狗都不如。   三公主哭哭啼啼,宫娥们不敢上前劝说,宫殿随着三公主的哭喊而布上一层阴霾。   顾锦瑟伤好了许多,明祎悠闲,趁着一日风光大好,真的带她去捉奸了。   是户部一主事,勾了一未出阁的姑娘,仗着自己的职责,威胁对方。去前,顾锦瑟叹气,“那名姑娘必然好可怜的。”   明祎却说道:“未必,她先主动的。”   顾锦瑟震惊,“为何?”   “父亲贪渎,她便让主事抬抬手放过父亲。”明祎道,还有一层原因。陛下迟迟不动,她就创造机会,必须将顾锦瑟调离御前。   顾锦瑟没听清,眨了眨眼睛。   “户部掌管天下钱财,主事乃是要职,你说呢。”明祎解释。   顾锦瑟明白,道:“你是要动户部,对不对?”顺便请她看戏。   明祎偷笑,并不说话了。   顾锦瑟脑门上还有纱布,比以前薄了些许,一眼看着,很是扎眼,换药的时候,明祎看过,很长的一条疤。去了纱布,很是明显,只怕会破坏秀美的容貌的。   马车进入一条巷子,隐蔽在暗处。两人留在车上,等了片刻,便见一青衫男子,尖嘴猴腮,走到门前,敲门,左右看一眼,确认无人后,悄悄进去了。   他的举动让顾锦瑟吞了吞口水,莫名就跟着紧张,下意识拉住明祎的手,问她:“你紧张吗?”   “偷腥的又不是你,你紧张什么?”明祎觉得好笑,半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指腹扫过她的掌心,竟有汗水。   啧啧啧,看戏也会紧张。   顾锦瑟问她:“你想好谁顶替他吗?”   “你。”明祎说道。   顾锦瑟没听清,走来一位妙龄女子,面覆白纱,身材曼妙,胸口丰盈。她不解,“都喜欢这种的吗?”   明祎抿唇,想笑,但顾锦瑟太认真了,她解释道:“我不喜欢那样的。”   顾锦瑟深以为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明祎的胸口,说道:“我也不喜欢这样的,我喜欢丞相这样的。”   冰冷、高贵、优雅,高岭之花,实际呢,温温柔柔,笑起来更好看。   她回头看了一眼明相,玉色衣襟,仙气飘飘。   接着,又来了一群人,带着棍棒,领头的是一个婆子,顾锦瑟吓得心口一跳,道:“打起来了。”   明祎没动,本就是她布局,她扫了一眼,门被撞开了。   明祎说道:“走吧。”   顾锦瑟不解,明祎直起身子,微微一笑,道:“污秽,脏了眼睛。”   她太高贵了,轻轻出口,疏离得不像话,落地的仙子返回天际,不属于人间。   顾锦瑟叹气,跟着明祎回相府。   不出半日,户部主事偷腥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明祎上奏,皇帝看着顾锦桓的名字冷笑出声,“可真护短。”   巴巴地闹了一出戏,就为了扶持未婚夫婿上位,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明祎未尝过男女之情,初露心意,便被一少年把持,于她而言,并非善事,居高位者,需断情。   他冷笑几声,唤了翰林拟旨,令顾锦桓顶了主事一职。   户部主事为六品,翰林是七品,御前伺候,常在陛下跟前。户部主事是肥缺,许多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进去。   顾锦瑟升官了,在户部历练,接过旨后,吞吞抓了一把银子塞给内侍,道:“您辛苦了。”   内侍笑吟吟走了。   顾锦瑟的伤还没好,暂留相府,赤玫每日诊脉,头疼的毛病减缓许多,顾夫人忙得不见人,筹备亲事。明祎没有父母,嫁妆一事,顾夫人也算包揽了,将该办的事情都办了。   明祎常来看顾锦瑟,说朝堂的政事、说各处的‘趣事’,她的声音柔软,深入浅出,有种家常的温馨。   顾锦瑟听得很认真,对京城也有了新的认识,看似繁华之处,却又肮脏不堪。   明祎说了许多,说话的时候,目光怔怔地落在窗外,通奸一事,京城数不胜数,清高尊贵如当今圣上,也曾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抿唇笑了,再观顾锦瑟,对方痴痴地看着她,她的心里,忽然有些软。   不知为何,顾锦瑟总是能让她心里柔软。   她抬起手,摸了摸顾锦瑟光滑的小脸。顾锦瑟顿住,莫名道:“你摸我了,我吃亏了。”   不给我亲,你却摸我,傻子都知道吃亏。   明祎一笑,春雨滋润万物,道:“我们定个协议罢。”   顾锦瑟:“?”   “我可以摸你,但你亲我,需要我的同意。”明祎道。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霸王条款! 第18章 夜谈   顾锦瑟冷笑,不干了,道:“你哪里,我都摸过。”   话题戛然而止。   明祎端起汤水啜了一口,接着,又放下,起身走了。   顾锦瑟哼了一声,当看到她毫不留恋地离开,突然后悔了。明祎那么端庄矜持的人,那日,会不会是她最羞辱的一日。   自己快乐,不代表她也快乐啊。   顾锦瑟懊悔。   相府宁静,婢女训练有素,走路无声,规矩多,多是宫里赏赐下来的。明祎素来不与丫头们多话,自打顾锦瑟来后,她们没有吩咐就不得进内屋,有些人甚至被赶出了正院。   顾锦瑟初醒,明祎照顾她,不需婢女,等顾锦瑟可以下床走动了,自己也可照顾自己,更不需婢女。   婢女们不敢进来,明祎走后,就剩下她一人,枯坐良久,懊悔良久。   翌日,明祎掐着时间点来了,继续说笑,丝毫没有因昨日的事情而生气。   今日说的是各位皇子的事情。皇帝五子,太子为长,母亲是一名宫人,生下太子后便难产而亡,皇帝亲自抱着太子去中宫。皇后不愿,太后那时做主,将孩子寄在中宫名下。   皇后多年无子,好不容易有孕,产下公主,而这时,贵妃德妃接连生下二皇子、三皇子。   皇后生不出孩子了,将大皇子视如己出,这时,大皇子已有六七岁了。   贵妃母家是京城内勋贵赵家。明祎说道:“赵家有一双女儿,长女配给了镇国将军,可惜,将军出战,皇帝勾了他的妻子。”   顾锦瑟震惊,想起皇帝儒雅端正气质,眉眼凝着常年不散的病弱,却也有这等癖好,她不可置信:“他身子不好呀。”   明祎轻笑,“身子不好,可脑子很好呀。”   话题太过露骨了,顾锦瑟低笑一声,不说话了。   明祎继续说道:“赵氏女与陛下露水姻缘,数度颠龙倒凤,后来,镇国将军凯旋,她选择自尽了。后来,陛下愧疚,将赵家次女宣入宫,便是德妃。”   顾锦瑟好奇,“那、那德妃知晓吗?”   “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知晓呢。”明祎语气平静,单手托腮,凝着顾锦瑟,道:“顾锦瑟,如果赵氏是你的姐姐,你会怎么做?”   “我?”顾锦瑟疑惑,道:“我会劝她回头,不过,天子威仪,赵氏不过是被迫的。皇帝真狗。”   明祎笑了,忍不住将目光黏在她的五官上,纯良的少女有种善解人意的美。   她微笑道:“我以为,你会叫她去死。”   日光斜斜打入,不知不觉地落在明祎乌黑明亮的发髻上,她身上凝着有高贵,阳光驱散身上残存的戾气。   顾锦瑟没有说话,知晓她的意思,这种事情,世人都认为是女子的错。好比在现代,女子穿着暴露,男人们看她,女子唾骂,他们就会理直气壮说:你穿成这样,不就是给人看的。   可耻。   “我没有权力叫她去死。”顾锦瑟哀叹,看着明祎,突然想到什么,道:“她是你的母亲吗?”   “你真聪明,她确实是我的母亲。”明祎没有否认,眼眸一如既往的深邃,神色几近麻木。   “原是这样。那你与这位德妃远一些,这样自私的人莫要来往了。”顾锦瑟言道,她没有权力去批判任何人,在这里,皇帝便是王权,与皇帝作对,都需要天大的本事。   明祎依旧看着她,唇角微张,问道:“你觉得我脏吗?”   脏?   顾锦瑟顿愕,猛地抬首,不经意间对上明祎深邃的眸子,倒吸一口冷气,反问她:“脏字怎么写?”   现代脏字是月加庄字,顾锦瑟不明白,脏字怎么组成的,有什么含义。   明祎冷笑,神色落寞,“我也不会写呢。”   “我的想法有些大逆不道,陛下强权,谁敢反抗,如果是你,你敢反抗吗?”顾锦瑟反问明祎,“如果是我,我不会反抗,因为会死。说实话,我很惜命,不想死呢。你的母亲想死吗?”   明祎沉默。   “她不想死,只能答应陛下。她有错吗?我有权利批判她吗?如果陛下是寻常郎君,他会得逞吗?”   “出事后,世人会怒骂女子不守妇道,再观男子,最多说他风流。女子会被逼死,男子好端端活着。明相,男子用规矩束缚女人,好比,你站在朝堂上与男子一争高下,有人会说你抛头露面,不守妇道。”   “规矩是谁定的?为何要定?束缚谁呢?”   明祎未经思索,便道:“规矩是男子定的,为女子定,束缚女子,他们感到快乐,而女子苦苦挣扎,生来便被束缚。”   顾锦瑟笑了,“那你觉得她脏吗?”   “不脏。”明祎徐徐吐出两个字,再抬眸,对面的少女顾盼生辉,干净无暇,如一方通透的美玉。   顾锦瑟再度开口,八卦味浓浓,她好奇,“那你是公主吗?”   “不是,我的生父是镇国将军,戍守边境。”明祎摇首。   顾锦瑟惊讶,“手握重兵的那种?”   明祎颔首。   “难怪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其实做公主还不如你自由,前两位公主是送去和亲的,你想想,你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很美好?”顾锦瑟劝慰,并且说道:“不要自卑,你的能力很强,有为青年。”   明祎:“……”   明祎只笑笑,颇有些沧桑感。   片刻后,明祎走了,顾锦瑟恢复独居,头还是有些疼,强迫自己闭眼睡觉。头疼欲裂,睡不着,半夜又爬了起来,婢女去请了赤玫。   赤玫提着药箱哼哧哼哧地来了,不需诊脉,就知晓事情不好了,小脸苍白,额头渗着汗水,显得疼得不轻。   解开纱布,伤口结痂了,长长的疤痕,很显眼,破坏了那份美感。   赤玫递了一瓶药给她,“吃一颗会暂缓。”   “这是五石散吗?”顾锦瑟惊讶,古代止疼药好像都有五石散的成分。   赤玫抬头眼,望着她:“不是,但会让你上瘾。”   “那不吃了。”顾锦瑟又躺了回去。   赤玫将药又收了回去,握着她的手诊脉,“吃一颗为好。”   顾锦瑟闭上眼睛,不听她的,也不说话,   赤玫十分无奈,让人去找了明祎。   明祎还没有歇息,自己提着灯笼来了,远远地见到屋里通明的烛火,心中一沉,加快了脚步。   赤玫的药就在床前几案上,顾锦瑟闭着眼睛,额头积着一层薄薄的汗水,明祎问赤玫:“日后会常这样吗?”   “不好说,也有可能会慢慢养好。我没遇见过,说不准。脑袋的病不容易诊断,她是撞伤的,并非划伤,猛烈撞击下,可能会有后遗症。幸好,她的记忆是完整的。丞相,她能活着,是万幸。”赤玫收回了手,看了一眼明祎,“你心疼了?”   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明祎说道:“你若不行,我去延请大夫。”   “大夫一诊脉,就知晓她是女子。”赤玫提醒。   “我来安排。”明祎道。倘若日日头疼,莫说是官场,就连生活都会一塌糊涂,疼得糊涂了,自残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顾锦瑟爬了起来,烛火下一双眼睛发亮,她问明祎:“你还没睡吗?”   “睡不着呢,我们说说话。”明祎让人去置办果子茶水,又将小桌子搬上床,两人对面而坐。   明祎捧着茶,眸色温和,如水般温柔,弯弯唇角,“我们说说宫里的事情。”   “宫斗吗?”顾锦瑟陡然来了兴趣,电视剧里演得可精彩了。   明祎笑了,道:“哪里有那么多可斗的事情,太后压着陛下,皇后又是太后的侄女,谁敢招惹皇后,莫说初一十五,一月都有半月在皇后的殿内呢。”   明祎亲身经历,说起来细致,没有太多的波澜,每一件事都透着太多的诡异,刀口舔血,日子过得紧张。   明祎的声音很好听,初听有些清冷,听多了,再看她平静的神色、精致的五官,突然间,就会发现她也是温柔的女人。   二十七岁,旁人觉得她年岁大了,顾锦瑟却没有那种念想。在现代,二十七岁是很年轻的,考研出来,刚刚步入社会。   老吗?青春着呢。   顷刻间,头也不疼了,接连吃了几个果子,明祎说到太后,“她是让人敬佩的女子。你祖父说女子当政,牝鸡司晨,殊不知他刚走,太后就重用一批女官,听闻你祖父气得吐血。”   顾锦瑟茫然,明祎道:“那时你还小,怕是不知。”   太后给皇帝留了许多能人,站在朝堂上的女官皆不输男子,皇帝留下她们,也是因为她们的能力。   相比之下,许多男子就不如他们。皇帝清洗过朝臣,女官始终未动,这就说明他也认可太后的决定、认可女官的能力。   到了后半夜,顾锦瑟昏昏欲睡,眼皮都睁不开了,明祎声音轻了许多,直到她双眼合上,明祎停了下来。   明祎起身,将小桌子搬走,扶着她躺下,盖好被子,吹灭烛火,徐徐退了出去。   一切又是那么的熟练。   ****   成亲的事情太多,顾夫人要忙两头的事情,接连几日都没有露面。   顾锦瑟在相府住了大半个月,余杭来信了,顾锦桓回家后添油加醋,说她觊觎他探花的位置,不顾姐弟情分,故意对他下手。   顾锦瑟彻底傻眼了,恶人先告状!坐以待毙会被家里的人骂死,指不定,自己还要滚回余杭接受家法。   她想起一事,顾锦桓被赶回余杭,那歌姬呢?   按理来说,两人应该在一起才是,信中只字未提歌姬。她将信压在茶盏下,问送信的幕僚:“祖父怎么说?”   “老爷的意思是让您回一趟余杭。”幕僚说道。   顾锦瑟冷笑,不上当,祖父重男轻女,自己回去准没好果子吃,她委婉提醒:“祖父不知是丞相送顾锦桓回余杭的吗?”   “老爷知晓,老爷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回去一趟。”幕僚重复一遍。   “我没有时间回家,想来你听到消息了,我刚升了户部金科主事,我若请假,旁人顶替我的位置,到时,谁来负责?”顾锦瑟态度疏冷,跟着明祎一月,学了几分气度,遇事不能自乱阵脚。   幕僚是在两头走动,知晓秘密,两头周旋,闻言后,知晓顾锦瑟今非昔比,背后有靠山,说道:“您若不回去也成,写信与老爷说一说,但郎君不好一直在余杭。”   “他不在余杭,难不成过来与我成亲?”   陌生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幕僚浑身一颤,不用猜也知晓是谁,忙揖礼:“见过丞相。”   作者有话说:   家人住院,明天不更新! 第19章 当众   屋内寂静,顾锦瑟态度渐渐绵软,明祎浑身散着冷气。   “你回余杭,告诉顾老,他若想保余杭顾家的名声,就好好看着顾锦桓,倘若他离开余杭,我会代他动手。殿试缺考,双生妹妹代替,我想,陛下盛怒,余杭顾家承担不起。”明祎语气淡淡,个中厉害说得很清楚。   幕僚揖礼的双手轻颤,半晌没有说话,好不容易缓下,又听明相开口:“顾老这么爱惜名声,会容忍孙子颠覆整个顾家吗?”   顾锦瑟疑惑,这么一听,她的祖父怎么像是沽名钓誉之人,感觉怪怪的。   幕僚说道:“小的会将您的话带给顾老。”   明祎目光冷冷,“你可以走了。”   幕僚忙不迭走了。   顾锦瑟奇怪,“你怎么回来了?”她记得明祎今日出城去了,至于做什么,她没问。   “半路有刺客,回来了。”明祎衣袂染了脏,黑漆漆一片,不知道是什么。明祎说完,就去换衣裳了。   顾锦瑟将手中的信烧了,看着一团灰烬,总觉得事情到了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了。   接下来两日,不见明祎的身影,顾夫人来接她回家 ,在别人府上上住了一个月,太不当自己是外人了。   准备收拾行李,赤玫出来阻拦,“你的伤还没有全好。”   顾夫人说道:“那就请魑魅大夫随我们回顾家,横竖早晚都要过去。”   赤玫解释:“我叫赤玫,不是魑魅魍魉的魑魅。”   顾夫人摸摸自己的耳朵,愧疚道:“我听错了,很抱歉,你随我回府,给你双倍月银。”   赤玫心动了,自己也要养家糊口,没多想就答应。   顾锦瑟坐上马车,双眉紧皱,顾夫人握着她的手,“有阴影了吗?”   “有一点,我能克服。”顾锦瑟深吸一口气,微扯了唇角,悄悄说道:“阿娘,明相与我说了许多趣事。”   顾夫人兴致缺缺,明相这般正经的人能说什么趣事呢。   顾锦瑟道:“好多趣事呢,比如太子勾搭永平侯府世子夫人。”   顾夫人惊讶,捂住嘴巴,半晌不语,惊讶道:“真的假的?”   吃瓜时刻,顾夫人兴趣来了,“突然间,我好像喜欢这个儿媳妇了。”   顾锦瑟:“……”婆媳关系就这么简单吗?   若说婆媳关系,顾锦瑟能说上三天三夜。   那时她刚出来工作,租的房子对门是一家四口,夫妻加女儿,还有婆婆。夫妻上班,婆婆在家做家务带孩子。   对门的门常常开着,婆婆就告诉孙女:“你妈妈是外人,你爸爸是你最亲的人,以后要孝顺你爸爸。”   顾锦瑟:“……”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说的次数一止一回两回,她听得都烦了,婆婆几乎天天说,儿媳听不到,但她天天听得最清楚。   有一回夫妻吵架,婆婆拉偏架,女儿在一旁哭,指着女人喊你是外人、你是外人。   一瞬间,女人炸了。   为什么说是炸了。因为女儿说出口后,女人愣了下,持续三十秒的时间,接着,女人抱着头疯狂地叫了一声。   声嘶力竭,可以感受到女人的绝望。而她的绝望,就是她丈夫的母亲造成的。   这就是婆媳关系。   到了顾府,顾侍郎在门口迎着,台阶上摆着火盆,顾侍郎笑容满面,道:“回来了,先跨火盆,去去晦气。”   顾锦瑟由顾夫人搀着跨过门口,又用不知名的树叶扫了身上的灰尘。   进了府,顾侍郎说起升官一事,问她:“听闻丞相怀孕了?”   顾锦瑟:“……”哪里来的小道消息。   “没有呢,叔父听错了吧。”顾锦瑟否认。   顾侍郎看着侄子的眼光都变了,笑容满面,晦深莫测道:“丞相休假一月,你说无病无痛的,怎么会休息那么久。”他没敢继续说,陛下狠心,竟让丞相将孩子打了。   顾锦瑟一头雾水,一月没接触外面,消息传得这么离谱吗?   顾侍郎深信不疑,且自认消息来得准确,丞相是工作狂,多年未曾休假,若不是打胎,怎么会休息那么久。   顾夫人在一侧听得嘴角扯了扯,打胎?   鬼扯!   两人在厅内坐下,顾侍郎询问些内部事情,侄子娶了丞相,就这点好处了,他抓紧利用。   顾锦瑟能说的都说了,给了些甜头,顾侍郎很满足,最后叹气,侄子这么年轻,丞相都二十七岁了,侄子吃的亏太大了。   转而一想,男儿纳妾是常有的事情,到时纳几房美妾弥补就成。   他没有明说,顾锦瑟累了,头疼得厉害,他又说了些关于户部的事情,顾锦瑟认真听了,   最后,顾侍郎离开的时候,顾夫人去送,顾锦瑟回屋休息去了。   顾府里有许多补品和贺礼,补品是她遇刺时同僚送来的,贺礼是她升官的时候,各府送来的。   顾锦瑟一觉睡到黄昏,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同僚们下衙来找她玩。   家中有客,自然要备好酒。顾夫人是当家的好手,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当,只叮嘱一句:“莫要喝酒。”   来了□□人,摆开桌子,酒宴开始了,有酒无伴,顾家没有准备。在京城,家里都会养些伶人,已备酒宴。   同僚们暗示,顾锦瑟装作没有明白,酒菜有,女人没有。   同僚们扫兴,又不敢说话,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   天色入黑时都走了,顾锦瑟回屋休息,顾夫人听闻了些话,特地来寻她:“不如我去买些伶人回来。”   “阿娘,我们也是女人。”顾锦瑟摇首不肯。   顾夫人无语凝滞,心口堵了石头,叹道:“这里是京城,入乡随俗。”   “不必。”顾锦瑟不肯。她厌恶这些规矩,酒宴就需要伶人作伴吗?   不是变相玩女人吗?   顾夫人气得戳她脑袋,“你这么倔强,他们会排挤你的。”   “丞相在呢。”顾锦瑟叹气,心里恶心得厉害,想起今日这些同僚的举止,狎妓就是这么正常的事情吗?   顾夫人叹气,道:“这里与余杭不一样。”   “我知晓,余杭也有呢,顾家没有罢了。”顾锦瑟摆烂。   余杭送来两个幕僚,通晓京城各处的关系,顾锦瑟留下了,在这里,她也需要自己的人脉。   收下两人的时候,她说道:“在这里,我是谁?你们最清楚,我背后是谁,你们更清楚。余杭如何,我不管,站着这里,倘若背弃主子,到时……”   “明白。”   “明白。”   幕僚旋即明白,在京城,余杭顾家什么都不算,小主子年轻,他们的前程都绑在他的身上。   幕僚也说起了京城的局势,“陛下被太后压制狠了,对太后不喜,永平侯府更是不喜,但他对太子倚重。”   顾锦瑟说道:“太子并非皇后亲生。”   幕僚继续说道:“眼下很矛盾,永平侯府夹着尾巴做人,二皇子三皇子隐隐有压过太子之势。”   “如今,丞相休息,太子走出东宫,一时间,让人看不清风向。”   “眼前不是东风压西风,也不是你压住我、我压住你就可以,似乎形成平衡。太子制约皇子,皇子制约太子。太子失去了太后的靠山,似乎在拉拢明相。”   明祎的选择很重要。   说起明祎,顾锦瑟的神色缓和下来,道:“明相的选择、再看看。”   她隐隐感觉明相不会选择太子。   休息几日,顾夫人去明家下聘,走六礼,顾夫人忙得高高兴兴,与吞吞两人经常一道出门,出去就是半日。   回来才知道两人八卦去了。吞吞是狗仔队对长,顾夫人就喜欢听家里长短的事情,两人一拍即合。   过了四月,天气有些热头上的纱布解开后,额头上赫然一道疤痕,顾探花毁容了。   明祎还朝了,德妃数度向她抛出橄榄枝,太子明里暗里也在拉拢,贵妃的二皇子也时常与明祎偶遇。   约莫半月未见,顾锦瑟去户部当值,两人相遇。   额头上的疤痕破坏了她的美感,顾夫人递给她一盒粉,出门抹一抹掩盖。   出门后,顾锦瑟就丢了,毁容更好,省得三公主惦记。   两人见面后,户部尚书主动避开,明祎笑着摸了摸顾锦瑟额头上的疤痕,顾锦瑟睨她:“我们要不要签订一份协议。你要摸我就摸我,我亲你还得提前申请,你觉得,公平吗?”   明祎指尖一顿,唇角噙了笑,“你好像很不高兴。”   “被人随意摸,你会高兴吗?”顾锦瑟站着不动,脑门写了:我不高兴。   明祎发笑,道:“你要怎样?”笑意不深,当触及她额头上的疤痕后,笑容新瞬息凝固。   顾锦瑟冷笑,朝前走了两步,盯着她的唇角:“你闭上眼睛。”   两人站在庭中,暗里有不少双眼睛,户部是何等森严之地,也是朝堂的命门。   明祎听话的闭上眼睛,接着,面上有呼吸喷来,热热的,带着香甜,她愣住了,接着,唇角碰到一物。   柔软。   她被亲了?   光天化日下,她被人轻薄了。   睁开眼睛,轻薄她的人正一脸得意,她不生气,心里有一股奇妙的感觉,说不上来。   顾锦瑟得逞后,转身就走了。   暗处的无双眼睛,登时傻眼了。   顾主事亲了明相!   顾主事亲了明相!   明相并没有生气!   接着,只见明相追着顾主事的脚步,两人并肩走着,言谈间,并没无不悦。   一时间,整座京城的人都知晓两人的亲密事。   这件事没有瞒过三公主,被禁足的她哪里都去不了,气得砸东西,还打了近身伺候她的宫娥。   这些事情,都是秘密,明祎也不知晓,她最大的困扰是顾锦瑟额头上的疤痕,偏顾锦瑟自己成了无事人,白日里还说这样也好,省得三公主对她惦记。   真是心大的。她一直以为顾锦瑟最引以为傲的是便是她那张脸呢。   顾锦瑟的气度,找不出第二人。   是说心大,还是坦然。一时间,明祎也看不透少女的心思。   小姑娘们想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明相:有点难! 第20章 劲爆   明祎有些烦恼,相比之下,朝堂上的事情简单许多。   下过聘礼,还要慢慢走六礼。但顾夫人令人回去要去余杭取顾锦桓的聘礼,顾家不肯送。   顾夫人没有声张,转而去金陵找自己的弟弟,言明内情,金陵立即送了数万两银子入京,解了燃眉之急。   顾家买下隔壁的府宅后,在顾夫人的带领下,敲敲打打一个月,拔去枯草,挖池塘、修暖阁、移假山。   钱如流水般淌了出去,顾锦瑟扯了扯唇角,“阿娘,你这是要在这里长住吗?”   “给你长住,住要舒服,我准备给你栽些果林,春日桃花、夏日葡萄枣子,秋日黄梨,市面上有的果子,都给栽一遍。对了,我给你买了些田,用的是顾锦瑟的名字。另外,还有些十几间商铺,绣庄、银庄还有些酒楼,都给你置办了。”   顾锦瑟掰着手指头算了算,看着匣子里厚厚的地契,登时咽了咽口水,暴富啊。她喜不自禁,顾夫人继续说道:“没事不要回余杭,等你成亲后就留在京城,若是和离,让丞相给你找个可靠的人。”   顾锦瑟:“……”阿娘真是未雨绸缪啊。   家里给,她就要。这是她父母赠予,不是自己胡搅蛮缠要来的。   顾家兴师动众修建屋舍准备迎娶新妇,顾明两府联姻,同僚对顾主事的眼光便不同了。顾锦瑟少奋斗二十年,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不多,她很珍惜,趁着休沐日,与母亲去交接良田。   两人一道出门登上马车,顾夫人说起对家:“听说是个大户,姓赵,手中缺钱,就低价卖了,我看过田地,水田、旱田都有。阿瑟,你要小心,别像赵家这般买地过日子。”   “姓赵?”顾锦瑟迷惑,明相的母亲就是赵氏女,她好奇,追问母亲:“哪个赵家?”   “京城论大户不就一个赵家,大女儿嫁给了威远将军,死得不明不白,小女儿入宫成了德妃。”顾夫人八卦,与女儿说道:“说起赵家的大女儿,那可不可多得的美人,我挺喜欢的。”   “您喜欢的女人还少吗?”顾锦瑟笑着拍拍母亲的肩膀,“她是明相的母亲。”   “真的吗?”顾夫人不可置信,脑海里努力回忆赵大姑娘的相貌,再与明相对比,目光忽而深邃,“听闻赵大姑娘与人那什么的,你知道是谁吗?”   顾夫人八卦的心,一点都不比小姑娘差。顾锦瑟伏在她耳畔悄悄低语一番。   “是他啊。”顾夫人可惜,“有人说赵家为正家风逼死了大姑娘,太残忍了,阿瑟,你这样,过不下去就离,公主们和离五六回,你离两回也成。赵家让人、不耻。”   顾锦瑟嘴角挂着淡笑,朝她点点头:“阿娘圣断,您去打听打听赵家为何卖地,缺钱吗?”   “赵家逼死了女儿,明相不会善罢甘休,你离赵家远一些。”顾夫人心有余悸,明祎的手段甚为残忍,公公总说此女歹毒,权势滔天。她却不以为然,女人有本事而已,凭什么就要被人指指点点。   顾锦瑟点点头,眼眸明亮。   休沐一日过得飞快,顾锦瑟不用上朝,早起去户部上班,晚上照着时间下衙,回来后看看家里装修,钱像水花得一样快,可顾夫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成了习惯。   五月初六,太后忌日,皇帝休朝以示哀悼,明相让人递话给顾锦瑟,着素服,一道去参加祭祀大典。   太后刚去一年,皇帝又是重孝之人,太后不是他生母,却给予许多帮助,故而,他将祭祀大典办得格外隆重。先领着朝臣祭奠,又领着一众儿女跪在殿内,连连洒泪。   明祎在宫内长大,算是陛下养女,自然要参加。她已有未婚夫婿,两人跪在一起,顾锦瑟惊讶地看着皇帝哭成一团,惊得不行。   众人跪地叩首,殿内一片哭声,皇后哭得最凄楚,若在以往,皇帝断不敢为一臣下禁足她。   明祎跪得笔直,听着帝后的哭泣声,在她身后是太子与太子妃。顾锦瑟跪在太子前面,扫了一眼殿内,皇帝有五位皇子,公主无数,都穿着素服。   皇帝哭晕了过去,皇后抱着他的身子喊姑母,就连太子夫妻都跟着红了眼睛,唯独明祎神色不改。   皇帝昏迷,三公主也不跪了,直接坐了起来,指着明祎:“皇祖母对你颇有恩宠,你竟如此绝情,我要告诉父皇治你的罪。”   太子妃忙拉住了三公主,“丞相日夜忙碌,许是疲惫,三妹妹莫要计较。”   “日夜忙着勾搭野男人吧,丞相,我劝你懒怠些,夜夜换男人可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三公主笑得得意。   四下寂静无声,明祎半边身子都隐在黑暗中,面上冷凝,顾锦瑟觑她一眼,不禁双手握成拳,下一息,明祎抬眸,淡笑望着三公主:“臣谢公主提醒了,臣不知男人是何滋味,但公主十四岁的时候就知晓了吧。”   顾锦瑟:“……”好劲爆。   本该生气的人睁大了眼睛,素色袖口下的双手也跟着松懈下来。   明祎扫她一眼后,嘴角挂着淡笑,站起身子。顷刻间,她比三公主高出半个脑袋,三公主被太子妃拉着,手依旧指着她,愤恨道:“本公主看上的男儿皆是人中龙凤,不似丞相,被街边乞丐玩弄。”   “公主为何知晓这么隐秘的事情呢?”明祎不恼,素色的裙裳滑过脚畔,她捉住了顾锦瑟的手腕,朝对方浅笑,“夫君,你觉得呢?”   顾锦瑟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玉色人儿垂眸,浑身不自在,芝兰玉树,总是显出最柔美的一面。   “初见明相,她被人暗算了,想来是三公主的意思了。”   “顾锦桓,你休要血口喷人。”三公主跳脚,刚想骂人,瞧见对方冠玉般的面貌,怒气顷刻间就散了,指着明祎怒骂:“不要脸,与我父皇……”   话没说完,太子妃捂住她的嘴巴,与太子对视一眼后,两人合力将人拉了出去。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三公主想说什么?”   明祎嗯了一声,支支吾吾说道:“许是说陛下宠爱我。”   殿内其他人低着脑袋,二皇子三皇子如木头人一般站在原处,丝毫没有参与的意思。顾锦瑟牵起明祎的手,明祎微僵,唇角抵着牙齿,有些不适应在大庭广众下亲密,浑身有些不适,她吞了吞口水,心跳加剧。   她的耳根红了,似乎禁不住半点调戏。   皇帝昏厥,她们不能离去,站在殿前等着皇帝醒来,明祎忍着不适走出殿,三公主被太子妃安抚住了,眼中淬出一抹狠毒的光,却没有上前挑衅。   太子妃悄悄说道:“公主殿下心急了些,就算喜欢郎君也要按住性子,顾锦桓芝兰玉树,是不错的人儿。”   “你也觉得他不错,对吧?”三公主沉寂的心再度被挑起,恨不得用眼睛在明祎身上盯出几个洞。   太子妃劝谏小姑子,“郎君们喜欢温柔贞静的女子,公主记住温柔些,莫要再沾染男色了。”   三公主愣住了,记住那句:莫要再沾染男色了。对啊,哪个男人喜欢水性杨花的女人呢。   五月里的天气有些炎热了,众人顶着大太阳等着皇帝醒来。   二皇子走来,问明祎:“听闻明相好事将近了,我先恭喜你。”   明祎颔首,却保持沉默,一句话都不想说。   太阳光很大,女孩们脸色出现淡淡的红晕,明祎站着不动,就连太子都不敢擅自离开。   明祎负手而立,脊背挺直如松竹,她也有些热,唇角微张,呼出一口气,头顶上突然露出些绿叶。   她蓦地抬首,却见头顶上多了些遮挡阳光的树叶,顷刻间似乎凉快了些。   顾锦瑟举着树枝,朝着明祎笑了,“你瘦,身子也软,唇角更软,性子怎么就那么硬呢。”   明祎一怔,舌尖抵着牙关,她狠狠地一颤,斥道:“胡言乱语。”   “看,调戏你一句罢了,你怎么就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三公主:丞相偷人!   顾锦瑟:生气!   明祎:吧啦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顾锦瑟:好劲爆啊! 第21章 陷阱   明祎看着很瘦弱,性子却极为倔强。顾锦瑟用树叶轻扫明祎的鼻尖,明祎顿时红了脸,欲呵斥,远远地瞧见三公主看着她二人。   旋即,她松下手,眸子里情绪不明,却默认了顾锦瑟的举止。   顾锦瑟笑吟吟地看着她,靠得极近,贪婪地嗅着她的香味。   “明相,你喜欢脸红吗?”   “明相,你有其他喜欢的男人吗?”   “明相,你怎么又脸红了。”   顾锦瑟絮絮叨叨,无心胜似有意,明祎脸上飞过一抹红晕,抬眸看向她:“顾主事,你可知廉耻?”   “顾主事,你可知脸红?”   “顾主事,你有其他喜欢的女人吗?”   顾锦瑟朝前倾靠,脑袋靠在明祎的肩膀上,两人共顶着一枝树叶。明祎心脏一颤,唇角抿得紧紧的,侧颈被磨得有些发痒,她抬手想推开,顾锦瑟开口:“明相,我没有喜欢的男人。我觉得我们相遇,是缘分。”   “顾锦瑟。”明祎半边身子隐在树叶下,脖子上都红成一片,她轻轻出声,顾锦瑟淡笑着望着三公主,“明相,你说在三公主面前,我们是恩爱些,还是保持距离呢?”   两人隐在一起,几乎贴在了一起,她们有婚约在身,举止暧昧些也无不妥。明祎却是百官之首,举止端庄,怎么做,还由她做主。   阳光有些刺眼,两人站在一起,影子被拉得颀长,紧密贴在一起,显得异常恩爱。   明祎不需抬首就知晓三公主气急败坏,她不觉笑了,告诫顾锦瑟:“但凡被她盯上的男人,没一个能跑得了的,你是例外。”   三公主被太后宠大了,性子骄奢,在男人的这些事情上,太后从不亏待她。   有一世子也如顾锦瑟般俊秀无双,不过,他已有家室了。三公主示好,他如避洪水般避之不急,后来,三公主直接将人抢入自己的公主府。   三日后,那名世子被送出来,已然奄奄一息。   太后口头上训斥几句后,照旧无事发生。渐渐地,三公主性子野,太子在旁帮助,做下的事情并不少。   琼林夜宴上,三公主故技重施。这是她第一次下手失败。   顾锦瑟在等着明祎的回答,她欲催促,内侍长来了,浮尘轻甩,说道:“陛下醒了,请明相入殿说话。”   明祎领旨,与顾锦瑟说道:“我们一起进去,远离三公主。”   顾锦瑟颔首,踩着明相的步伐进入殿宇。   殿内弥漫着一股药味,顾锦瑟屏住呼吸,绕过屏风,宫娥搬来两张凳子,皇帝靠着迎枕,由皇后扶着一口一口喝着汤药。   皇后端庄娴雅,神色温柔极了,与皇帝说笑。   喝过汤药,皇帝看向明祎,“坐。”   明祎坐下,皇后将空碗递给内侍长,与皇帝说道:“陛下身子不好,少费些心思,万事可交给太子呢。”   醒来后将明祎找来,却丝毫不问太子,顾锦瑟心明,陛下不待见太子啊。   皇帝却说道:“午时还有家宴,皇后去准备,明祎嫁人在即,也是有夫婿的人了。”   皇后扫了一眼丞相,似是不满,毕竟被禁足一月了,心里多少有些怨恨。明祎装作不知,皇后从她身侧走过,脚步停下,低声说道:“陛下愈发信重丞相了。”   明祎不答,甚至连回应的想法都没有。   顾锦瑟屏住呼吸,国家高层之间的摩擦,稍微一动静,便是天崩地裂,整个京城都要晃一晃。   皇后不满地走了,明祎目视前方,情绪没有丝毫波动。   皇帝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政事,明祎颔首听着,说了不过□□句,皇帝就要睡了。   顾锦瑟莫名,巴巴地喊进来就说几句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样的恩宠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出了殿宇,三公主与太子站在一侧,目光阴狠,见到明祎抬首的时候,高傲地抬起下巴。   “明相,她高傲个什么劲啊。”顾锦瑟不明白,明祎权势滔天,远远超过东宫,就算太子顺利继位,对明祎也会有所依赖。相反,皇帝一死,嫡出的公主位置必会受到影响。   明祎静静地看着殿前的光景,皇子们三两站在一起,悄悄打量她,却不敢上前来说话。   她深吸一口气,曾经将她踩在脚底下戏耍,如今,被她踩在脚底下,心里怎么会舒服呢。   忽然,顾锦瑟蒙住她的眼睛,掌心柔软的肌肤划过她修长的睫毛,有些痒,顾锦瑟忍住了,“盯着一样东西看,会伤眼睛的,闭上眼睛,休息须臾。”   明祎徐徐放松下来,眼前一片黑暗,面上喷来一股炙热的呼吸,烫得她心口发热。   奇怪的是,她闭上眼睛,眼前依旧浮现顾锦瑟粲然一笑的面容,真诚、可爱。   须臾后,顾锦瑟松开眼睛,皇子公主们都走远了,明祎明显松了口气。   午时有素宴,太后周年忌日,宫里各处格外看重,皇帝三令五申,不得冲撞先太后。是以,赴宴的宫妃皇子公主都穿得极为素净。   皇帝刚醒来没多久,身子不济,软绵绵,诸位皇子都不敢吭声,二皇子三皇子垂眸不敢言语,贵妃德妃亦是沉默。   明祎与顾锦瑟坐在皇帝下首,在太子之上,对面便是贵妃,接着是德妃。   德妃注意顾锦瑟良久,明祎抬首看了过去,“德妃娘娘有话想说吗?”   “本宫记得十年前,本宫想为明相许一门好亲事,你说此生不嫁,才过十年,你就改变了心意,是不是觉得本宫的侄子不好吗?”德妃微笑开口。   “娘娘说得极是,赵家人配得上臣吗?十年过去了,臣是第一位女相,他呢?依旧籍籍无名。”明祎说道。   德妃一噎,“明相似乎忘了刚入宫的时候,本宫对你诸多照顾。”   “臣记得您的一碗米粥,还是添加一大碗水的米粥。”明祎微笑。   顾锦瑟:“……”好不要脸哦,难怪会叫自己的亲姐姐去死。   德妃还欲说话,明祎看向三皇子:“三皇子这几日睡得可好?臣听说你被人弹劾了,贪污了些钱,不知可凑上。”   三皇子静然,咬紧牙关不说话。   二皇子扯唇笑了,明祎继续说:“臣若是二皇子,今日的饭都要吃不下去了,你府上姬妾闹事,都出了人命了,你想好怎么从温柔乡里出来了吗?”   二皇子脸色通红,捂着肚子说疼,内侍立即扶着他离开。   贵妃倒是平静得很,不言不语,丝毫没有帮儿子说情的想法。   两位弟弟一起走了,太子这才扮演慈爱的兄长,对上了明祎的眼神,明祎开口:“太子,您与三公主合谋将顾探花拖上她的床,您做的不大厚道。”   顾锦瑟:“……”莫名躺枪。   太子轻咳一声,觑了陛下一眼后,说东宫还有事,去追两位弟弟的步伐了。   三公主忍了许久,怼上明祎:“明相好生霸气。”   “臣只是在陛下面前霸气了些,不如您在床上霸气,不知您一夜几夫呢。”明祎巧笑。   殿内寂静,皇后呵斥三公主:“去休息吧。”   三公主气得站起来,看着顾锦瑟:“我还未曾婚嫁呢,至少不会给自己的夫婿难看,不像有些人,分明定了亲事,依旧与一些男人不清不楚。”   皇帝唇角勾了勾,看着顾锦瑟的眼中多了几分怜悯。   三公主离开后,其他几位公主相继离开,明祎趁机去休息。   晚上还有仪式,不能离宫。明祎领着顾锦瑟去自己旧时的寝殿暂时休息。   顾锦瑟抬头望着晴朗艳阳天,心中别提多高兴了,明相果真厉害,各家八卦知道得多,吵架的事情底气也足。   明祎住在后宫里,自己独居一殿,出宫前住在宫里,出去后就很少回来。   走在宽阔的宫道上,琉璃瓦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两人走下宫车,明祎领路,两侧宫娥来拜见。   明祎径直入殿,顾锦瑟看了一眼宫人,都是一副谨慎小心的姿态,宫规森严,都不敢轻易抬首。   入殿后,顾锦瑟松了口气,双肩松垮,明祎坐在了坐榻上,盈盈望向顾锦瑟。   那抹目光似乎是要邀请。   顾锦瑟眼睫颤了颤,下意识走过去,眼中只余她。   殿内香烟袅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香味太浓显得空间有些闷,顾锦瑟脑子一热,走到她的面前后,目光灼灼,一阵飘忽后,她上前抱住了明祎,用尽力气。   顾锦瑟失了分寸,几乎将人撞到,然而不知哪里来的意志力,很快又松开了。   她有些焦躁,更多的是不安,对于眼前的事情,有些不解,更多的是事态出乎自己的掌控。   明祎被撞得虚晃了两下,目光涣散,顾锦瑟慢慢地停了下来,捂住口鼻,看着明祎的眼睛都带着火,“明相。”   声音软绵无力,而在这时,殿内冲出来一人,衣衫半开。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啦,更新万字,周三凌晨! 第22章 晋江首发,拒绝转载   冲出来的是一男人, 外裳脱了,就连外裤都脱了,贴身的内衣敞开, 露出胸膛。   男人高高瘦瘦,冲出来的时候,脚步一顿, 接着扑向了靠着他最近的顾锦瑟。   顾锦瑟被香气迷惑,眼前重影交叠,对方一把抱住她,她想挣脱, 可惜,男人的力气太大了。   她努力挣扎, 外面冲出来一群人, 领头的是三公主, 看见这一幕顿时傻眼了,贵妃怒喝一声:“快拉住他。”   内侍们齐齐冲上前, 握住男人的手臂,掐着他的脖子,几人齐用力, 猛地将人拉了出来。   顾锦瑟大口大口喘息, 瘫软在地上,发髻微散, 贵妃眸色微沉,捂住口鼻, “快, 将窗户打开, 将明相与小顾大人挪出去。”   同行而来的还有皇后, 她呵斥道:“慢着,宫中私会男人犯了宫规,将明祎拿下。”   贵妃唇角勾了勾,“皇后娘娘,你今日眼睛似乎不大好,小夫妻一起私会男人吗?”   “这是明祎的宫殿。”皇后言辞严厉。   明祎靠在坐榻上,眼眸微合,整个人有轻微的失重感,吵杂的声音使得她头痛欲裂,她站起身,呵斥道:“都闭嘴。”   哪怕她处于危险中,依旧临危不乱,凝着面前重影的皇后,声音低沉,“皇后娘莫要忘了,我是朝堂重臣,你无权处置我,倒是此人……”她顿了顿,“若真是私会,就该拖出去乱棍打死,我的罪,由陛下来定,你、没有资格。”   皇后颜面尽失,贵妃嘲笑她,“皇后娘娘怕是忘了,她是明祎不假,可也是明相,拜相许久了,你我要尊敬几分。二皇子妃,扶你阿姐去休息。”   二皇子妃闵氏趋步上前,闻着浓郁的香味后,下意识拿帕子捂住嘴,就算开了窗户,依旧让人心口如浇了滚油般沸腾。她是过来人,知晓催情香的厉害,忙扶着人对外走,又看向自己的夫婿,“快扶着小顾大人离开,再待下去,见人就要扑腾了。”   二皇子上前询问,“小顾大人,能走吗?”   顾锦瑟闭上眼睛,鼻间的香味淡了很多,她问:“有冷水吗?”   “有,去取水来。”二皇子颔首,朝外喊了一声。   冷水扑面,眩晕与燥热感散了些许,顾锦瑟重新睁开眼睛,露出晶莹的眸子,廊下的风吹来,空气新鲜。   她颔首,自己站了起来,虚晃了两步,与二皇子道谢,慢步对外走去。   而方才的男人穿好衣裳,瘫软在地上,浑身抽搐,面色潮红。   贵妃一脸嫌弃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与陛下时日待久了,其他男人看着都碍眼睛。”   二皇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明祎也缓了过来,喝了一盏醒神的茶水,说道:“我已有半年未曾回来,宫娥都已换了,皇后娘娘,臣有一言相问,您为何换了臣的宫娥。”   皇后一颤,抬首保持自己的颜面,“她们年岁到了,都已发出宫去嫁人了。”   明祎颔首,“这间宫殿的宫娥都拿下,送去刑部严加审问,今日一事,我必须向顾主事交代。为人妻子,贞洁二字尤为重要。”   缓过心神的顾锦瑟眨了眨眼睛,附和说道:“我知道丞相是冤枉的,那人扑向我、当是有预谋的。我入过后宫几回,都是由内侍领着,入宫门需放行,这人是谁,怎么入宫的,都可查清楚,当还丞相的清白。”   “清白?丞相与旁人日夜颠龙倒凤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清白呢,依我看就是丞相怨恨皇祖母,想在她周年忌日这日行污秽之事,借以报复。亦或者,丞相自己按耐不住了,想要做些不知羞的事情。顾主事,你刚入京不久,不知我们这位姐姐的性子,莫要被人骗了去。”   污言秽语,听得顾锦瑟皱眉,她是现代人,平日里都不会拿女子的贞洁做攻击的借口,堂堂一公主,如此不知羞耻,也不知皇后怎么教养的。   当然,教养的事情与她无关,面对刁蛮任性的公主,保持镇静为好。   她淡淡开口:“公主费心了,托您的福气,我知晓丞相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温柔如水?贵妃眉头微挑,初入宫的时候,明祎仗着些拳脚功夫,将一众皇子打得趴在地上叫父皇,这是温柔如水?   去年明祎血洗朝堂,日日杀人,刽子手当着她的面砍下罪臣的脑袋,人头如同西瓜一般滚来滚去,滚到她的脚下的时候,她还笑了笑,这是温柔如水?   刚刚家宴之际,明祎一张嘴大杀四方,这也是温柔如水?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顾主事是情人眼里眼睛瞎。   贵妃侧过身子,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儿媳,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我不愿伺候你,叹了声气,她又转过身子,继续看热闹。   三公主炸毛了,“她温柔如水?顾锦桓,你是不是眼睛瞎了。”   顾锦瑟脸上残存着香味留下的红晕,面色娇红,打量公主一眼,“臣是陛下亲封的探花,公主质疑臣,便是质疑陛下。”   “你……”三公主冷厉,“顾锦桓,我给你个机会,解除亲事,免得日后被人指指点点。”   “解除婚事娶三公主你吗?”明祎淡然,说道:“若是娶了你,旁人会与顾主事说你的妻子公主十四岁就通晓情事,夜御七男,你说,她是不是很委屈?”   贵妃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提醒明祎:“阿祎,莫要胡言哦,哪里有那么多,不就两个罢了,陛下的几位长公主养了无数面首,我们三公主不过是向长辈学习罢了,小三,你别说话了。”   半坐的顾锦瑟浑身无力,憋着笑,偷偷打量明祎,发现她也在笑,笑意不明显,唇角弧度浅浅变化。   皇后恼了,“贵妃,编排晚辈就是你该做的事情吗?”   “皇后娘娘莫要生气,妾不说话了,阿祎是陛下的人,您也不好处置,不如等陛下午睡醒来再作处置,当前的事情是要将这间宫殿宫娥内侍都拿住,免得跑了一个两个,都不用丞相说话,她就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了。”   贵妃哀叹,她生的好看,凤眼高额,这么一叹气,好像明祎已经清白了。   皇后生气,按耐着性子,吩咐自己的宫娥,“将这贼子拿住。”   “不需皇后费心,臣会让刑部的人来查。”明祎立即拒绝了。   沉默许久的德妃忽而开口,说道:“刚刚贼子抱着的是顾主事呢,与丞相并无干系。”   众人心思不同,尤其是三公主,面色当即通红,贵妃笑了,说道:“顾主事,原来你喜欢男人啊。”   三公主跳脚,“这里是明祎的宫殿,在别人的宫殿里行苟且之事,除非是傻子。”   “也是啊,那今日这么一幕颇有些奇怪,难不成一朝丞相傻到当着自己未婚夫婿的面与人苟且?”贵妃嘲讽三公主,“我倒觉得是有人蓄意为之,啧啧啧,宫廷中这种手段并不少,依我看,不必查了,宫娥内侍乱棍打死,这人……”   贵妃冷笑,“剥皮抽筋,看下回可有人敢再犯。皇后娘娘,三公主拉着人上床的时候,您只呵斥几句轮到旁人,您便要打杀,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缓过片刻,明祎心情平复,说道:“交由刑部负责……”   “宫中的事情是本宫负责,明相也要颜面,顾家亦是,知晓此事的宫娥乱棍打死,此人剁碎了喂狗。”皇后语气阴狠,端端正正坐在主位上,一朝皇后,气势威仪都让人不敢多嘴。   顾锦瑟闻言,先看了看皇后阴狠的神色,哪里还有上午的悲伤,分明就是想杀人灭口。   皇后咄咄逼人,贵妃两头周旋,德妃不得罪皇后,说了一句话后就沉默下来,个个都是妖怪,   再看三公主,整个一好色傻叉。   皇子们不表态,显然是不想参与,毕竟朝堂上还是要见面的,这等小事不会让明祎官途受到影响。   光凭三公主一张嘴,说破了天也不会有人相信。   此战对明祎而言,并无太大的损伤,那么布局者是为了什么?   顾锦瑟想不通,贵妃上前来与她说话,“顾主事生的果真好看,陛下常夸赞,我心中不认同,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今日见到你,着实让人挪不开眼睛,你若早生二十年,当年我也不会死缠烂打嫁给陛下了。”   顾锦瑟被夸得脸色通红,双手揖礼,“娘娘谬赞了。”   “按理成亲前,家中长辈该请晚辈来家中玩,不如我托大,改日请你二人来公宫中玩玩,如何?”贵妃趁机抛出橄榄枝,目光在明祎面上停下,“你是陛下养女,我也是你的长辈。但你放心,今日一事,绝对不会发生,我拿二皇子的性命起誓。”   二皇子:“……”关我什么事?   顾锦瑟想笑了,贵妃真有意思,为什么不拿自己起誓呢。   笑死。   明祎神色微转,颔首道:“谢娘娘恩德。”   “好,我就当你答应了,都回去休息,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对了,三公主说此地风景好,不知三公主可赏玩好了?”三公主话锋一转,再度凝上了傻叉。   三公主嘴里发苦,只得说道:“我也回去了。”   刺头主动离开,其他人都跟着陆续告退,皇后也是一肚子气,临走看着顾锦瑟,目光微动。顾锦瑟坦然地迎上她探究的视线,隔着几步之远,两人对视一眼,皇后先挪开视线,在宫人的搀扶下离开了。   顾锦瑟惊讶,皇后对她对明祎似乎有很大的敌意。皇后无子,收养大皇子,按理来说,应该拉拢明祎才是。   女人心思海底针,顾锦瑟想不通透。   人都陆陆续续走完了,顾锦瑟头疼欲裂,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裳,有股臭味,她看向明祎。   同样,明祎也看着她,“你在这里等等,我让人去顾府取衣裳,你去沐浴。”   “好。”顾锦瑟腼腆地笑了。其实她羡慕明祎的才学,总能轻易接解决许多难事,明祎大抵是所有父母眼中的好女儿、好依靠。   哪像顾锦桓,遇事就会推卸责任,绝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宫殿内的宫娥内侍都被抓走了,顷刻间,整座殿宇空空荡荡。   须臾后,贵妃送来两名宫娥,明祎简单说了要求,要水沐浴。两人体内还有残存的催情香,明祎识趣地避开顾锦瑟,站在廊下不进殿。   宫娥是外面来的,找水颇了些功夫,顾瑾瑟脱了外裳缩在榻上睡了一觉,宫娥才抬着水进来。   浴桶装满了水,宫娥们离开浴室,出门却见丞相坐在门外看风景。   两人面面相觑,明祎说道:“下去吧,没有吩咐不许靠近。”   明相看得很紧,小宫娥们对视一眼后弯唇笑了。   明祎就坐在门外,看着天上的云层,云层翻卷可以看成各种形状,白云蓝天,午后很是惬意。她不记得自己多久这么悠闲了,悠闲到给人看门。   她莫名笑了。   顾锦瑟洗澡很快,出水后发现衣裳还没送进来,本该放置衣裳的地方放着一面类似浴巾的玩意,她想了想,直接裹在身上。   “你、洗好了吗?”明祎不大确定地问了一声。   顾锦瑟应声。明祎推门而进,顾锦瑟身上披着一条薄毯,肌肤如雪似玉,毯子裹着胸口,双臂露了出来,肌肤雪腻。   明祎大大方方地看着她,目光由额头到胸口。毯子边缘只到胸上,以上都暴露了,尤其是精致的锁骨。   顾锦瑟低头整理衣裳,未曾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很不自觉了,明祎歪着脑袋多看了两眼,顾锦瑟后知后觉,回瞪了一眼,立即背过身子。   “穿过那道门,可以回内寝,我已让人更换过被子了,都是干净的。”明祎指着屏风后的一道门。   顾锦瑟双臂围着自己的胸口,一步步挪了出去,像极了小兔子,不过兔子是一蹦一跳,她是慢慢地用脚底板往前移。   明祎淡笑。   顾锦瑟进内寝后直接躺在了床上,身心舒服,在床上滚了两圈后,明祎也出来了。与她身上的毯子不同,明祎穿了一身青色裙,外搭粉色披甲,整体偏于素净,像是邻家大姐姐。   顾锦瑟钻进了被子里,整个人只露出一只大脑袋,明祎坐在她身前,朝被子里探了一眼,顾锦瑟立即发出眼神警告。   明祎收回视线,顾锦瑟想起霸王条款,手慢悠悠地从被子里伸出来,滑过明祎的肩膀,而后落在她的下巴上,“我记得条约呢,我可以亲你吗?”   明祎的目光已收了回来,落在床上,闻言后有些惊讶,深吸了一口气,略微拧眉。顾锦瑟试探道:“协议上的跳跃不作数?”   明祎:“……”   “不可以。”她拒绝了。   顾锦瑟自讨没趣,裹着毯子后就要躺下,忽然间,明祎开口说道:“我们可以交换。”   顾锦瑟又坐了起来,对上明祎含着笑的眼神,感觉自己站在悬崖上,指不定就被明祎推下去。   殿内光线不大好,明祎隐在暗中,含笑的神色透出些许冷淡,分明在笑,可又让人心中发憷。   明祎是个奇怪的女子,脸部表情保持得很好,这样的她似乎戴了一个面具,反倒不如初见的那日坦诚。   她怔怔地望着明祎,唇角蠕动了下,目光落在对方嫣红的唇角上,冥冥中有人忽然推了她一把,她开口说道:“拿什么交换。”   话说完,她又后悔了,直接躺下,“不换了。”   “不换了。”明祎低低地说一声,没有那股清冷,似个吃不着糖的孩子。   孩子?顾锦瑟躲在被子里惊颤,自己的想法也太奇怪了,明祎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是孩子呢。   拒绝后,她又开始后悔了,心神不宁,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想问:我能反悔吗?   裹着厚实的被子,顾锦瑟开始觉得热了,尤其是心中一股燥热,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淌了一层汗。   两人都不说话,明祎干坐着,顾锦瑟干躺着,外间响起小宫娥们来回走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顾家的衣裳送来了,明祎去取,照旧呵斥宫娥站在殿外,不许进去。   宫娥们照做。   明祎捧着衣裳进去,早起那身是玉色的绸缎,顾府新送进来的是一身淡青色的袍服,与明祎的那身裙裳颜色相近,款式不同,有点像情侣衫。   她竟衣裳送了进去,顾锦瑟磨磨唧唧地爬了起来,明祎将衣裳放在床上,转身走了。   穿好衣裳,天色擦黑,两人朝祭祀殿宇走去,一路上遇见了贵妃与二皇子妃。   “呦,你们这一身,郎才女貌,衣裳选的不错,看得我都心疼死了。”贵妃下了车辇,与两人一道。   晚风拂面,将发丝吹得飞扬,二皇子妃看着恩爱的两人,心忽而就乱了。   贵妃唠唠叨叨地说问起小夫妻之间的事情,什么时候认识、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对方。明祎没有隐瞒,坦然是上巳这日,被三公主暗算后结识顾主事。   “哎呦,原是这样啊,她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贵妃偷笑不已,三公主对顾探花如痴如狂,偏偏是丞相抢了她先,她也只能捏着鼻子不敢声张。   贵妃笑了一路,遇见皇后特地又说了一遍,恰好三公主也在,气得脸色通红,似怨妇般凝着顾锦瑟。   顾锦瑟怕得很,悄悄躲在了明祎身后,明祎自觉地挡在她的身前,看向三公主,目光淡淡,却透着些冷淡。   接着皇帝来了,众人识趣地止住话题,众人跟着皇帝祭拜,和尚念经般念了会儿,如上午般跪了很久。   直到亥时,各归各家,顾锦瑟将明相送回相府后再回家,有了吐吐跟随,一路上也是风平浪静。   回府上,顾锦瑟累得不行,白日里的事情不敢告诉母亲,报喜不报忧般说了些趣事,尤其是明相在午宴上怼人的事情。   顾夫人听后挑眉,“赵家大姑娘是很温顺的女子,是大家闺秀的典范。”   那样温柔的人,最后却死得莫名其妙。   顾夫人一阵唏嘘,眼神透彻,道:“她的性子必然是在宫中磨炼出来的,阿瑟,你以后遇到难事可与她商议,我见识浅,不如她。”   “阿娘怎地自惭形秽了。”顾锦瑟好奇。   顾夫人吐了口气,淡淡道:“是我井底之蛙了,以前觉得自己了不起,遇见她后,我方知天有多高。她做了许多女人不敢做的事情,后宅女人谁不想冲破束缚呢。她做到了。”   “她确实很了不起,中书杜衍、吏部张明浅都是很厉害的人物。”顾锦瑟夸赞,可惜她们都没有嫁人,被人指指点点。   顾夫人含笑,“先太后更为厉害,没有她当政的二十年,哪里来的这么多女官。你祖父说她什么牝鸡司晨,其实就是嫉妒她罢了,你想想,一个女人压制那么多男儿,又培养出许多女官,继续压着他们,试问,谁心里好受呢。”   “你祖父啊……”她忽而顿了下来,女儿睁大了眼睛,眸光颤颤,“阿娘,你快说。我觉得祖父怪怪的。”   晚辈不可妄议长辈,违背孝字,让人知晓了都得乱棍打死。   顾夫人轻笑,摇首不语,“吃饭,早些安歇,明日还要去官衙呢。”   顾锦瑟还想问,顾夫人捂住她的嘴巴,“噤声,吃饭、睡觉,不然我就要吃饭睡觉打阿瑟了。”   顾锦瑟:“……”   顾夫人曾问她最大的理想是什么,她说:吃饭睡觉打弟弟。   顾锦桓总是欺负顾家的养女,顾锦瑟生气,维护阿姐,时常与顾锦桓作对,两人性子渐渐不和。   想起阿姐,顾锦瑟不死心地又问:“阿娘,阿姐是不是阿爹的女儿?我觉得他们眉眼挺像的,要不然就是祖父的女儿,我觉得……”   话没说完,顾夫人揪起女儿的耳朵:“我今晚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吃饭睡觉打阿瑟。”   顾锦瑟缩了缩脑袋,憋着气摸着自己的耳朵吩咐春月快些准备晚饭。   ****   六礼走完后,已到五月底,余杭再度来信,是顾家老太爷的亲笔书信,他不承认这门亲事。   同时,丞相处也收到同样的书信,信中言辞狠厉,若丞相一味坚持,将会玉石俱焚。   明祎拿着顾老的书信,久久不言。她想起一事,太后在时推行新政,无疑撼动了权贵们的利益。   两方都不肯退让,太后说了一句:“你们想要玉石俱焚吗?”   太后性子霸道,用女官,在世家大族中选择聪慧的女子,言出必行,此言一出后,不少人开始心动了。   太后大权在握,朝臣诸多不满,却只能埋在心里。   这么多年来,明祎在想:怎么样才能成为太后这般的女子。   看着书信,她感受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有气无力地抬首看着虚空。自从入宫,她遇到的挫折太多太多了,数不清。经历过每一回后,她都会成长。   她在逆境中走过太长的路了,久到已然说不清。   书信付之一炬,她站起身,吩咐心腹:“去请顾侍郎来府上。”   顾家主脉在余杭,顾老德高望重,皆因当年不满太后愤而辞官,弃权势而居田园,心怀气魄都是无人能比的。   他是做法注定与明祎背道而驰。   因为,明祎是女人。   心腹去办事,明祎枯坐庭院良久,黄昏日落,一日便又过去了。   翌日朝会结束,顾侍郎请假,皇帝问了一句,张明浅代而回答:“回陛下,顾侍郎昨日回去后,从马上摔落下来,磕破了脑袋。”   皇帝颔首,留下明祎,询问婚事。   明祎坦然顾老的意思。   皇帝唇角勾了勾,莫名高兴,明祎是一淡泊之女,不喜男子,他也曾代她选过优秀的男儿,明祎都以各种理由推拒了。   永平侯府也有想法,明祎拒绝得干脆,这么多年来都是她拒绝别人,天道好轮回,终于有人来收拾明祎了。   皇帝很高兴,这世上能让明祎吃的亏不多,唯有□□了。但他不想掺和,稍加安慰几句就让人离开了。   张明浅与明祎一道出殿,观其神情,微叹道:“何必留恋呢。顾老当年弃官就说明他对女子为官厌恶,如今,你非要迎难而上做顾家媳,明相啊明相,你本是聪慧之人,怎地就犯了傻呢。”   明祎神色如常,“旁人不让做的事情,我偏要做,顾老又如何,一条腿都迈进棺材里了。还有顾明翰……”   她顿了顿,张明浅露出些玩味的笑容,说道:“身在官场就没有干净的人,他请假是了躲避你,这出戏,很精彩。”   装病不上朝不见客,这样的把戏在官场上不算稀罕事。   “张尚书说的极是,你说,顾侍郎既然不舒服那就不适合侍郎之位,不如外调回余杭,与顾家人相聚,如何呢?”明祎笑了。   张明浅望着她:“值得吗?”   两人同朝为官多年,明祎的性子,她最清楚,什么时候为一己私利压人,如今为了一男儿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   “明相,你去过九春堂吗?”张明浅止步。   明祎微笑:“知晓,我去过一回呢。”   本想说教的张明浅目光呆了呆,“你去过?”   九春堂是青楼,灯红酒绿之地,张明浅去过几回,有一相好,想将人赎出来,奈何人家跟了一江南富商,她郁郁寡欢多日。   “去过一回,选了一个女子送去江南,毁了一个家族。”明祎淡淡开口,“男人,靠不住的。”   张明浅不解,但也没有再问,明祎的手段,阴狠至极。她改口说道:“九春堂内也有许多俏丽的小倌儿,你可以去玩玩。”   “张大人,身不正,如何为官。”明祎不赞同她的说法。   张明浅一噎,恨恨地看着她:“你以为你身正吗?女大三抱金砖,你这抱了三块半的金砖,累不累?”   “不累。”明祎淡笑,抬脚走了,面上多了些灵动的笑意。   张明浅观察入微,见到她的笑容后,兀自生闷气,她不解男人有那么好吗?   见鬼了。   ****   顾侍郎摔破了脑袋,皇帝派了人暂时代替他,三五日下来,顾侍郎开始慌了,忙不迭让人去请侄儿来。   相比较他的慌张不安,顾锦瑟淡然处之,换过一身柔软的红色袍服,腰系美玉,戴玉冠,笑吟吟地见过叔父。   少年朗美貌无双,站在堂下,芝兰玉树,叫人挪不开眼睛。顾侍郎心里哀叹一声,对于自己装病的事情后悔莫及。   明祎是何等人呢?   他原本屏了一口气,见到侄子后,沉默不语,顾锦瑟疑惑:“叔父,你让侄儿过来就是听您唉声叹气的吗?”   顾侍郎装病的事情满朝皆知,顾家要退婚的事情,也是满朝皆知,顾侍郎两边权衡后不见客人。   实则呢,自己走进了死胡同里,恨就恨自己的侄儿长得太好看了些。   他嗫嚅了下,前途重要,门楣一事暂时抛开,正色对侄儿说道:“你与明相可是两心欢喜。”   “不欢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锦瑟不上当,倘若她说自己与明相两心欢喜,自己的叔父就会将所有的责任推在她的身上,祖父面前说小儿女各自欢喜,与他并无关系。   摘桃的时候勤快,洒水的时候就开始躲避了。   顾锦瑟不傻,入官场这几日来学了不少经验,人前千万不要袒露自己的心思。自己又不是叔父的‘亲儿子’,人家怎么会多加管你呢,平日里对你多加照拂已是不易,人要学会自我满足。   闻言后,顾侍郎又是一阵唉声叹气,眼前事情太棘手了。   顾锦瑟安慰他:“叔父莫要想这是杂事,赶紧养好身子,你都已经歇息三五日了,再过几日,陛下连您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晓得了,对了,明相这几日可曾与你说话?”顾侍郎少不得打听几句,“不瞒侄儿,是你祖父之意,倘若我要促成这门亲事就见我逐出顾家呢。”   顾锦瑟奇怪:“祖父并不是族长啊。”   顾侍郎没好气说道:“顾老德高望重。”   “侄儿晓得了,您还是快些病好。听闻暂代侍郎之位的人可是明相的心腹。”顾锦瑟故意露出为难之色,官大一级压死人,最好压的就是顾侍郎这般畏首畏尾之人。   顾侍郎一点很好,不似自家祖父那般爱惜自己的名声,自己的仕途更为重要。   顾锦瑟一边安慰,一边朝前走了两步,“侄儿有个问题?”   “说。”顾侍郎打起精神。   “您说您若促成了这门亲事,祖父真的会将您逐出家门吗?他以什么样的理由怪罪您呢?”顾锦瑟轻轻出声,语气低缓,带着晚辈的不解。   顾侍郎愣住了,面对侄子的提问,他也开始反思。他是朝中侍郎,顾家中最大的品阶,叔父哪里来的权势怪罪。这些年来顾家族人来京赴考,都是他安排住行。家中族长对他感恩戴德,叔父一人如何与全族相抗呢?   思绪开通后,顾侍郎开始反思自己的愚蠢,再观侄儿清秀的面容,舒展的眉眼,果然聪慧。   他叹道:“你若是我的儿子该多好。”   “叔父,您说这句话,我阿爹会来找你拼命的。”顾锦瑟不接受这样的夸赞,站直身子后,退出了侍郎府。   坐上马车后,她松了口气,吩咐车夫回家。   今日休沐,明日开朝,顾明翰自己若还想不通,那就是他自己倒霉了。   马车驶出侍郎府的地界,顾锦瑟坐在车上,穿来多年,她挺喜欢顾家的。顾家祖父严厉,重男轻女,最多不会看你,对你漠不关心,但是你在外闯祸了,他肯定会巴巴地解决,保全你的颜面。   因为你的颜面及就是顾家的尊严。   对于这么一点,顾锦瑟很满意,不管过程怎么样,结局符合她的心意。   抛开这么一层细看,顾家祖父可不就是明相口中的‘沽名钓誉’。   名声有那么好吗?   顾锦瑟想不通,靠在车里,马车忽而停了下来,她猛地睁开眼睛,车夫说道:“主事,对面有马车被撞了,我们过不去。”   车祸现场。   道路本该宽阔,奈何看戏的百姓占据一半的地面,若想走通就要大声呼喊。   不止顾家的马车被堵,后面也跟了几辆车马,同样在候着。   顾锦瑟等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下车打量,两辆豪华骚气的马车撞了,虽说不知道怎么撞,但从外表去看,损伤过大。尤其是车顶上的宝石都撞没了,一个洞一个洞、黑黢黢,十分难看。   她挺喜欢对面的马车,尤其是骚气的外表,阳光一晒,布灵布灵地闪着光,啧啧啧,多符合小娘子们的感观。   顾锦瑟对着马车发呆,在想要不要给明相送一辆。顾家要退婚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她的面子很不好看。   站立片刻后,对面马车旁走来一名少女,与她一般的红衣,纤弱温雅。   顾锦瑟后退五步,转身要上马车,女孩忽而开口:“顾主事。”   顾锦瑟被迫回首,“有事?”   搭讪的方式太直接了,甚至有些low,顾锦瑟不喜欢。   “顾主事,我是永平侯府李家的女儿,我家马车坏了,烦请顾主事捎带一程。”女孩低眉颔首,都不敢看顾锦瑟。   顾锦瑟看了眼自己的马车,自己好歹是个‘男儿’,若是拒绝女孩子的请求,会被人议论的。   “好,我让人送你回去。”顾锦瑟避开,友好地答应。   其实她压根就不想答应,奈何对方是皇后的娘家人,莫名烦躁。   她让出了马车,自己抬脚就走,打算去街上走走逛逛。   “顾主事,你不上车吗?”女孩抬眸,露出姣好的面容。   顾锦瑟知晓她的后话,先说道:“不,我去买些小物什送未婚妻。”   女孩:“……”   顾锦瑟完美地甩开了漂亮女孩,虽说她也是颜痴,但是已经定亲了,就要洁身自好,不能随意接受别人的招惹。   离开扯车祸现场后,顾锦瑟走走停停,买了些好吃的,一面走一面吃。   顾锦瑟一身红衣,衣裳鲜亮,走在人群中,尤为亮眼。   明祎看着她良久了,坐在马车上凝着那抹身影,张明浅板着脸,“看,永平侯府也盯上你的未婚夫了。我不大明白,他有什么好呢?”   “她呀,简单的小人物罢了。”明祎思路清奇,与好友说道:“她很可靠,那日后,她替我想好了后路。露水之缘,她却留下自己的路引和自己身上所有的盘缠。”   张明浅心道:他哪里简单,分明是未经世事,性子太过软弱,若遇大事,怕是不能担当。   当然,这是她的心里话,不会告知陷入□□中的丞相。   顾锦瑟停在一间点心铺子前,看看看个,看看那个,车夫识趣地驱车上前。   张明浅凉凉道:“这么大的人吃那么甜腻的食物,不怕齁吗?”   明祎看着顾锦瑟的背影,重重道:“我也喜欢吃。”   她也是从十七八岁过来的,正是爱吃甜食的时候,可惜那时忙碌,连吃的时候都没有。看到顾锦瑟,她总觉得看到自己的幼时。   顾锦瑟买了几种甜点,店家打包好。顾锦瑟站在路口就拿起一块玫瑰样式的甜点,修长的周手指夹起后放入嘴里,小嘴鼓鼓的,吃下一块后,她再度回到店里去了。   “她还要买吗?”张明浅惊讶,微微一愣。   明祎知晓她不过是小小姑娘,爱吃甜食也是常事,也不在意。   顾锦瑟再度出来的时候,手里大包小包,双手都快拿不下了。   “她一个人吃的完吗?”张明浅好奇,看向明相,不怀好意道:“他准备送给其他小姑娘吗?”   话音落地,明祎眼睫一颤,“李家姑娘又来了。”   阴魂不散。   张明浅动了动嘴唇,目光晦涩,想说话又不敢开口了。城内传言顾家要退婚,很多未出嫁的小姑娘都欢呼雀跃,李家姑娘这么快快就出手了。   “顾主事,您这是买了多少吃的。”女孩巧笑盼兮,笑呵呵的凝着顾主事两只手中的点心。   张明浅坏笑,“我们打赌,他给了李家姑娘吃的,你就退婚,如何?”   “倘若她不给呢?”明祎笑吟吟。   “若不给……”张明浅迟疑,不知该说什么。   明祎接过话来,“她若不给,张大人跪下来喊阿姐,如何?”   张明浅挑眉:“你趁机占我便宜。”   “我都要退婚了,你还不能跪下磕头喊阿姐。我的幸福大事比不上你的尊严吗?”明祎眨了眨眼睛,目露狡黠。   “我觉得是个坑,但是我没有证据。”张明浅叹气,紧紧盯着暧昧不清的两人。   顾锦瑟极力想甩开陌生姑娘,可对方问东问西,最后说道:“你也喜欢吃甜点吗?我也喜欢这家的点心,常让家人来购买。”   “好的,那你去买。”顾锦瑟将自己的糖包往身后藏了藏,显然是不想分享。   张明浅怒骂:“他怎么那么小气,不就一包点心。”   “张大人,但是她会送给你。你信吗?”明祎勾唇,舒了口气,告诫张明浅,“她的眼里只有未婚妻。”   作者有话说:   皇帝:明祎吃瘪,看得我真舒服。   张明浅:退婚吧!   明祎:跪下喊阿姐。   留言有红包! 第23章 阿瑟   顾锦瑟是现代人, 思想开放,对于陌生人的搭讪不会表现出厌恶,毕竟对方也是国家上层名媛圈的代表, 说得难听就不好了,但她知晓吃食这样紧要的东西不认识就不能随便给人。如果吃坏了肚子或者有毒,自己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她友好地拒绝了同行的要求, 说道:“我与明相定亲,再与姑娘在大庭广众下勾搭不清,旁人会说我是浪荡子。姑娘,还请止步。”   言罢, 她匆匆走了。   女孩留在原地跺脚,看着红色的背影, 咬牙转身走了。   一场古代搭讪结束了。   顾锦瑟边走边在想方才的撞车是不是人为故意的, 就为了半路与她搭讪。她抖了抖, 自己好像有些不要脸了。   她摇摇首,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 心里盘算着去相府还要多远。   京城很大,没有出租车、没有共享单车,光靠两条腿走, 走到天黑差不多才会到。   南城北城马车都要走上一天, 幸好这些勋贵们都住在一起,没有一南一北, 差不多隔了几条街的距离。书中所言各府门前都有一条宽阔的巷子,门后空地摆设兵器, 但她穿过来是一件没看到。   可能自己是假穿越。   顾锦瑟在前面走, 明张二人让车夫在后边跟着, 张明浅输了, 坐在车内闷不吭声。   明祎看着顾锦瑟一路连走带跑,脚步匆匆,似乎是朝着相府的方向去了。   “去相府吗?”明祎不大理解少女的脑回路,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找一安静的地方等着家里人来找吗?   大包小包去相府,似乎有损顾主事的颜面。   十岁之差,似乎有许很深的鸿沟。   明祎托腮看着匆匆的少女,张明浅也探首过来,“余杭顾家也是名门后,养出的儿子似乎脑子不大好?”   哪有世家郎君自己朝着未婚妻家跑,不带奴仆不坐马车不骑马,不要面子的吗?如果未婚妻嫌弃你丢人与你解除混婚约,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明祎却说道:“我饿了,想吃点心,你想不想吃。”   张明浅颔首:“不花钱,我都喜欢吃。”   明祎:“……”   车夫追上顾锦瑟,喊停了她,“顾主事,我家丞相在车内呢。”   “这么巧啊。”顾锦瑟舒了口气,眼眸清湛,提着大包小包就踩着脚凳上车,推开车门一见还有旁人在,忙揖礼说道:“丞相、张大人。”   此时日头西去,天边镶着一圈又一圈的瑰丽色余晖,车门打开,顾锦瑟背映着夕阳,选择靠着车门的位置坐下。   张明浅打量着顾主事,少年郎穿着一身红色飞鸟暗纹的袍服,身子纤细,尤其是腰肢,细、软、有力。   顾锦瑟将点心递给明祎,说道:“我尝了玫瑰酥,不错的,你先试试。”   言罢,她又将一个纸包递给张明浅,“张大人,试试吗?”   张明浅挑眉,“我与顾主事似乎不相熟。”   顾锦瑟脸红,人家说得也有道理,不熟就不该随意送吃食。她颔首道:“是下官错了。”   话音落地,她将纸包拆开,拿了一块放入自己的嘴里。   张明浅:“……”这人太耿直了。说不给就不给,榆木脑袋。   明祎淡笑,问顾锦瑟:“你从哪里来的,怎地孤单一人?”   顾锦瑟吞下点心,目不斜视,朝着明祎笑了,“叔父身子不好,我去看望一二,路上遇到永平侯府的姑娘说马车坏了,想用我的马车,我不好拒绝,只好答应。谁知我走到这里,她又追了过来,好生奇怪。”   少年郎明艳夺目,言辞简单,态度清和。张明浅听过顾老的事迹,她以为顽固老头教养出来的少年郎固然古板迂腐,今日所见,差之千里。对面的人盯着明相满眼亮闪闪的欣喜。   两人都在吃,唯独张明浅干巴巴地看着两人。顾锦瑟是不敢再给,明祎则是故意不给。   顾锦瑟害怕突然寂静下来,索性说着点心制作,又问明相喜不喜欢吃甜的。   明祎没有说话,张明浅代答:“喜欢与否,你能做什么?”   “我阿娘喜欢做些甜点,明相若是喜欢,我可以去学。”顾锦瑟没太多的心思,其实她会做许多吃的,也知晓甜味能让人高兴。   但是明祎这样的人,应该不吃甜的,亦或是没有自己喜欢的。   明祎低头吃着点心,慢条斯理,动作很慢,处处透着优雅,玫瑰酥碎屑多,但她一点都没有沾到唇角上,可见规矩很好。   顾锦瑟反而吃得唇角上都是,她阿娘没有教过,说不丢人就行了,这么一对比,顾家就比不上宫廷的规矩了。   “我没有喜欢的,你若喜欢可以多做些,我很随意。”明祎低眸。   顾锦瑟将这句话认作是:你做什么,我吃什么。   她笑了。   张明浅缓缓地闭上眼睛,有些明白明相为何死认顾家儿郎了。他体贴、心善、懂得与其他人保持距离。   这样足够了,与明祎相配者,不需权倾朝野,让她感到舒心即可。明祎性子霸道,素日里不讲理,顾锦瑟性子如水,恰好弥补。   到了相府,张明浅一块点心都没有吃到,而顾锦瑟都让人拎进了相府里。   顾锦瑟记仇,些许小事能记多年,比如顾锦桓曾将拿了她新得的琥珀手串,又有一回,顾锦桓骗她出门,又将她丢在陌生的地方,害得她差点被人贩子拐了走了。   她都记得。   两人回到相府,张明浅只好乘车离去。   顾锦瑟将点心送进去后,喝了一盏茶,规矩地坐在待客的厅内,明祎坐在主座,两人隔了几步距离。   简单说过几句话后,顾锦瑟就离开了,临去前看了对方一眼,明相待她似乎不那么热情了。   满城言语终究是伤了她的心。   顾锦瑟也是无奈,这是古代,规矩多,她做不到保证说我一定会娶你。没有一定的事情,这样的话就是在糊弄人。   顾锦瑟落寞地坐上马车,方才说话的情形挥之不去,她有些不舒服。   回到家里,顾夫人在与下人商议成亲的事情。顾锦瑟慢步上前,“阿娘,祖父不肯,您怎么还在操办啊。”   “我给你爹写信了。”顾夫人头都不抬。   “您写什么了?”   “没什么,商量和离的事情。一旦和离,我的嫁妆都会带走,让他先在家里理一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阿瑟,我嫁给你爹的时候,十里红妆,你与我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我是你娘,有些道理也该教教你。娘家人的态度可以从嫁妆里看出来,你、不行。”   最后三字说得很清楚。顾锦瑟微眯了眯眼,呼吸停滞,“阿娘,有你在,我不怕呀。”   “别提我,你爹小气得很,不肯给我顾锦桓的聘礼,我忍住了。现在又闹这么一出,面子重要还是家庭重要。你叔父成了满城笑话,你举步维艰,这些都是谁造成的?”   “是顾锦桓。”顾夫人咬牙,抬首看着自己的女儿,“你曾问我为何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儿子。”   顾锦瑟点头,自己的娘性子好,人人都夸赞,偏偏不喜欢自己的儿子。   “阿瑟,七八岁前的事情你不记得了,但是你阿姐记得。那年冬日,你阿姐说是顾锦桓推你下水的。”顾夫人捧着账簿的双手迟缓,渐感麻木。   顾锦瑟倒吸一口冷气,眸子里有些慌乱,顾夫人继续说道:“我劝你爹纳妾,再生几个儿子,顾锦桓废了。你爹不听我的,你祖父要面子,不准他纳妾。阿瑟,我提醒你,嫁出去后就莫要指望自己的弟弟会帮助你。”   “阿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顾锦瑟紧张地望着母亲,双手掐着自己的掌心,“阿娘,那是你的儿子。”   她不忍,真正的顾锦瑟已经死了,阿娘只有一个亲骨血了。况且阿姐是个傻子,说话颠三倒四,指不定就说错了呢。   认命关天的大事还是要说清楚的。   顾夫人冷笑,“或许是,余杭离京城太远了,我会坚持将亲事办了。阿瑟,我是在给你留后路。”   顾锦桓迟早会掌了顾家,姐弟不和,阿瑟等于失去了最大的靠山。现在遇上明祎,是她的缘分和福气。   顾锦瑟微蹙眉头,她有些惶恐,“我们等于是在算计明相。”   “明相也在算计你。她必须要成亲,选择你,是最好的结果,你二人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阿瑟,你不要怜悯。就凭你,也没有资格怜悯一个强势的女人。”顾夫人挑了一下眉,“你不想成亲吗?”   “想。”顾锦瑟点头,“明相这么好看的女人,不多见啊,还有她说了,若是和离,家产一半都是我的。阿娘,您说会是多少?”   “不比顾家家业少。”顾夫人神色松懈,笑开了,“所以说这是你的福气。”   “既然不必顾及家里的情况,我现在就回去与明相解释,婚期照旧。”顾锦瑟对上母亲慈爱的眼眸,“阿娘,做你的女儿,也是我的福气。”   “做顾锦桓的娘,是我的晦气。”顾夫人说道。   顾锦瑟:“……”   ****   天色都黑了,再去相府也不好,顾锦瑟打定主意第二日去找明相说清楚。   午时下衙后,她蹲在明相的官衙处,吐吐不以为然,告诉她:“您蹲在这里是没有用的,以前有人蹲过,吓到了丞相,她看到你也蹲在这里,心里不大舒服。”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四周无人,正是套话的最佳时刻,她拉着吐吐问:“你家丞相在我之前有过亲事吗?”   吐吐看着新主子憨憨的面容,想着也不是什么大秘密,随口道来:“有啊,太后赐过婚,后来那人死了,死得莫名其妙,好多人说是明相不愿嫁给他暗地里着人使了些手段。可我知道他的死与丞相并无关系。”   “我觉得大有可能是旁人栽赃,那时三公主多大了?”顾锦瑟首先想起刺头,又蠢又笨。   吐吐摇首,说道:“三公主才八九岁呢,约莫是十多年前事情,那人死了,德妃娘娘想将自己家的侄子推荐给丞相。那时德妃好生得意,说什么亲戚间开亲,喜上加喜,虽说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德妃娘娘不怀好意呢。”   顾锦瑟低低笑了,现代许多戏折子都喜欢唱表哥表妹结亲,尤其是两姨之间,亲戚开亲、喜上加喜,德妃娘娘好不要脸哦。   确认过了,脸皮比城墙还厚,她莫不是忘了当年逼死赵大姑娘的事情了。   顾锦瑟内心吐槽,面上继续追问:“那、那个男子现在如何了?”   “娶妻生子,籍籍无名,配不上明相。不知为何,他生下的儿子有些痴傻。”吐吐语气低沉,“他们又说还是丞相做下的事,竟连一小孩都不放过,阴狠至极。”   “他娶的是家里的表妹表姐吗?”顾锦瑟怪道。   吐吐惊讶出声,“您也知晓他们家的事情吗?”   顾锦瑟:“……”这是近亲结婚后孩子会畸形的案例,与明相有什么关系,真是爱扣屎盆子,赵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我与你说,表哥表妹成亲后生下的孩子就会有些毛病,当然不是全部都有,运气不好就会有。你想想亲兄妹结婚,表兄妹身上的血缘关系淡了些,但是血缘依旧还有的,不然哪里来的亲戚之说。这件事与丞相无关。”   吐吐听得一知半解,没理解,顾锦瑟不好多解释,只说近亲不能结婚,十有八九孩子都会有问题。   两人蹲了半晌,直到下午上衙都没有见到明相。   顾锦瑟失望而归,吐吐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好心劝慰:“明相可能在宫里呢,前些时日闹出来的事情后,三公主又被禁足了,您说她怎么就不带脑子呢。”   “大概是皇后生她的时候快了些,忘了带脑子。”   “我觉得也是,丞相说是太后与皇后宠溺过度,您想想啊太后无子无女,皇后历经艰辛生出来个女儿,自然放在心坎上疼。您不知晓太后多溺爱,凡有上贡,都先给公主挑选。”   “宠爱得好啊,宠爱得不长脑子,很好很好。”   回到户部,吐吐买了两个煎饼,两人蹲在门口吃了,一面吃,吐吐一面埋怨:“跟着您,连顿饱饭都没得吃。”   “晚上回家吃,我阿娘在家做了好吃的。”顾锦瑟看着古代煎饼,好像就是个馒头……   两人吃完后,顾锦瑟进到自己的房间里办事,吐吐坐在一边打哈欠。   桌面上账簿多,顾锦瑟初来乍到,做的有些慢,工作一再耽误。忙到天色入黑也没有结束,她愧疚地看着吐吐:“好像做不完了,怎么办?”   吐吐翻了白眼,“我去找丞相。”   说完就匆匆跑出去了。顾锦瑟坐在原地叹气,去哪个部门不好,偏偏来了算术最多的户部。   都道户部油水多,但是她敢收吗?   顾锦瑟唉声叹气,托着下巴叹气,她想躺着做咸鱼了。   休息片刻,下属来了。对方是一男子,唤唐绥,笑吟吟地领着一盒饭菜来了,“大人辛苦了,不如先吃些晚饭。”   “不必了,你自己吃。”顾锦瑟警惕,身在龙潭虎穴中,还是要警惕些。她低眸看着自己面前桌上的账簿,每一本都关系重要,她下逐客令,“你先出去。”   “顾主事您急什么,都是要吃饭的呀。”唐绥不停听上司的话,将食盒里的饭菜都拿了出来,还有一壶酒。   顾锦瑟看着他,唇角弯了弯,这人是给她下套啊。请上司吃饭,必有所图谋。   她不动声色地紧紧看着,不去碰饭菜。唐绥不肯罢休,斟酒递给顾锦瑟,顾锦瑟接过,然后倒在了地上,“你别弄脏了我的账簿。”   言罢,她起身将桌上的账簿搬入箱子里,当着唐绥的面锁了起来,钥匙放进腰间所系的荷包里。   唐绥傻眼了,顾主事的操作闻所未闻,好歹留些颜面啊。   他惊讶,顾锦瑟却说道:“唐绥,你还要喝吗?”   “既然您还有事,下官先回去了。”唐绥生硬地改了话,又将桌上收拾好,灰溜溜地离开了。   屋里的人发笑,这人有些蠢笨,他应该拉着她继续喝,灌醉她,偷了钥匙打开箱子。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显然是脑子不够用。   顾锦瑟将门关起来,又将账簿从箱子里拿了出来,看着厚厚的一摞,额头隐隐冒汗。   丞相会做这些吗?   应该不会。她办的都是大事,不会接触到具体的账目。在会计界有这么一个说法,有人对账时少了两万,慌慌忙忙去找会计。会计平静地说道:“你放在这里,我待会就去查查,不要慌,不是大事。”   那人松了口气。   隔天的时候他又来了,与昨天相比,气定神闲,告诉会计:“有一分钱对不上,你给查查。”   会计暴怒。   这就是会计界最出名的事件。   顾锦瑟叹气,重新翻开一册,天色漆黑了,她摸索到烛台,顷刻间,屋内亮堂起来。   烛火噼啪作响,顾锦瑟奋笔疾书,屋外安静下来,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顾锦瑟是初学者,进程缓慢,一笔一笔看得格外认真,颇有当年夜战高中之态。   夜色寂寥,一轮明月跃上梢头。   顾锦瑟忙得揉了揉脖子,累得有些抬不起头,趴在桌上预备小憩片刻,算了算时辰,吐吐也该回来了。   一合眼就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一股刺鼻的味道呛醒了她,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外面的大火,瞬息间,她愣了一下,自己就睡了一觉而已,就要死了吗?   她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门口,伸手推门,门被锁了。   是蓄谋。   顾锦瑟忙回去将账簿放回箱子里,一步步往门口拖。   火已烧上了屋顶,烧得横梁坍塌,直接掉下来砸在桌子上,顾锦瑟吓得心口一跳,看了一眼箱子,一咬牙一跺脚接着拖。   刚拖了五六步的距离,烟气熏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捂住嘴巴深吸一口气,脑子也渐渐发晕。   坐下箱子上喘息,关键时刻,她还是决定放弃箱子,保命再说。阿娘说过,命最重要。   放下箱子,她迅速跑到窗户下推窗户,不出所料,窗户也被封上了。   这么大的火,竟然没有人来救火,可见事态诡异。   南边的窗户都被烧塌了,北边窗户虽说完整,可从外面封上了,凭借自己的力量压根推不开。   烟气窜入喉咙里,容易让人窒息,顾锦瑟感觉胸腔肺腑都跟着烧了起来,太难受了。   惊悚至极,她摸着头,有些站不住了,接着,又是一阵轰隆声,柱子倒下来砸在箱子上。柱子烧坏大半了,砸下来没有太多的重量,箱子依旧是完好的。   窒息中,顾锦瑟坐了下来,脑袋晕眩,心里在想:如果活下去,她定要抓住唐绥暴揍一顿。   头晕目眩的时候,又是一阵轰隆声,她甩了甩脑袋,爬到箱子旁才彻底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时候,她想好了,要是吐吐回来救她,就一定会发现箱子,救人再救箱,一举两得。   若是没有回来,就一道赴黄泉。   她趴在地上想起初见明祎的时候,那般美丽的女子,躺在地上,肤白如玉,举止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那年初醒,顾夫人满眼通红地喊着乖乖你可算醒了。那般温柔善良的女子,不知自己的女儿早就在冰水中死去了。   她闭上眼睛,门口传来动静,是明祎的声音:“救火!”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奋力爬了起来,将那根柱子从箱子上推了下去,用尽力气嘶吼一声:“明祎、明祎。”   话音落地,吐吐冲了进来,一眼就见到顾锦瑟,想都没有想就拽着她走。顾锦瑟指着箱子,她出去,账簿没有了,她依旧罪责难逃。   吐吐点头,抱起箱子就冲了出去,很快,又有一根柱子塌了。   隔着火光,明祎看着门内的少女,她压制自己冲进去的冲动。火光刺眼,她还是朝前走了一步,可是身后的侍卫拉住了她,“明相,再走就会被烧到了。”   明祎从噩梦中醒来,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后退三步,吐吐再度冲了进去,将人背了出来。   顾锦瑟骂娘,咳嗽几声,虚弱地看着明祎,“是唐绥。”   明祎颔首,“好,我会让人去抓住他。”   少女衣裳都烧坏了,脸色通红,手腕似乎烧伤了,好在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声音嘶哑难听,不如以往的软绵。   明祎伸手,抚摸她脸颊,小脸上都是灰烬,“顾锦瑟,你命大呢。”   “明祎,遇到你以后,我被衰神附体,接二连三,差点就死了。”顾锦瑟吐槽。   明祎的指尖顿在她的唇角上。   作者有话说:   看了眼评论区,“阿瑟请坐”是什么梗吗? 第24章 报复   户部失火, 开国头一回。   顾锦瑟死里逃生。连绵大火将顾锦瑟的屋子烧成废墟,尘土微微扬起。   明祎的手从顾锦瑟的眉眼上收了回来,负在身后, 指腹微微捻了捻,看向吐吐,说道:“去捉唐绥, 捉住后吊在宫门口,让各位大人明日上朝前观摩观摩。”   吐吐的衣裳也烧坏了,就连头发都烧焦了,自己扯了扯衣裳, “好,属下这就去。”   顾锦瑟被救出来后身子虚弱, 脸色苍白, 坐在木箱上眼神发呆, 明祎摸摸她的脸颊,“送你回家。去之前, 先去相府换身衣裳,免得顾夫人担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   顾锦瑟颔首,明祎脱下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你回相府, 我还有下些事情去办呢,若是觉得累就在相府歇下, 我让人去顾府传话。”   “好。”顾锦瑟喘了口气,搭着明祎的手站了起来, 微微一笑, “明相, 我虽说初入官场, 但知晓今晚祸从何处来,赵家变卖田地,从我阿娘手里换取了上万两银子。”   “是吗?我让人去找顾夫人要些变卖的清单,顾主事,这回,你又要升官了。”明祎淡笑。   顾锦瑟这样的人性子通透,瞧着绵软,做事谨慎,哪怕是吃了亏,也不会立即露出委屈。   夜风习习,顾锦瑟打了哆嗦,由人扶着慢慢地走出户部。   众人救火,明祎坐下来慢慢地翻阅着箱子里的账簿,顾锦瑟不过是在处理寻常账簿,这么多的账簿都没有整理好,有些都没有核算的痕迹。   顾锦瑟还没找到账簿却谨慎地带着一箱子逃出火场。明祎慢慢地翻阅,脸上依旧没有笑容,面前的人来来往往提水扑火。   火烧得很大,旁边几间屋舍都烧了,就剩下黑漆漆的框架。   明祎不动声色地抬首看向火场,嘴角勾起一抹笑,将手中的账簿放下,站起身,吩咐左右:“将这个箱子搬上马车,我进宫慢慢地翻阅。”   户部一团糟,户部尚书程松披衣而来,恰好遇上将走的明相,腿软了一半,脸色凝重,忙说道:“明相,您怎么在户部?”   “我奇怪那样重要的账簿为何给一小小主事,按理来说,应该在你手中才对。”明祎唉声,看着凌晨时的浮云,黯淡无光。   明相的话一说完,程松就露出惶恐的神色,喃喃道:“这、下官不知晓是什么样重要的账簿。”   “无妨,我们慢慢地找。”明祎笑呵呵,指着侍卫搬着的箱子,“都在那里。程松,你推卸责任,算计一主事,想想如何补救。我非良善,这回,送你一个大礼。”   程松倒吸一口冷气,当即跪了下来,双手作揖,明祎抬脚走了,不想与他多话。   至宫门处,晨光熹微,恰好到了上朝的时辰,吐吐将一男子剥了外裳吊在宫门口,手中握着绳子,一牵一引,男子忽高忽低,口中连连惊叫。   过往的朝臣不觉止步,吃了大惊,如此羞辱一官吏,闻所未闻。   明祎坐在门口,身侧摆着一只箱子。箱子盖烧出一个黑色的圈,隐隐可见里面的账簿。   唐绥被吓得魂不附体,看着明相大声喊冤,“丞相、丞相,我是冤枉的、户部的火与我无关呐。”   明祎捧着账簿不予回答,低眸细看,由着唐绥喊冤枉。   叫喊了片刻,太子来了,见状先是止步,然后朝着明祎的方向走去,朝她揖礼,“阿姐,你这是做什么?”   “此人放火烧我夫婿。”明祎头都不抬。   太子抽了下嘴角,干巴巴地开口:“顾主事可有事?”   “我去的及时,否则,就是一具尸体了。我也不会在这里了,不然、我会将户部夷为平地。”明祎端坐,将账簿平放在手心,语气轻缓,并无盛气凌人。   太子说不出来了,望向空中的人,求情的话到了口中又止住。   两人周旋之际,二皇子三皇子结伴而来,两人一见这等架势后对视一眼,步伐一致,悄悄地一致避开,扰了几步,从另外一边走过去。   太子瞧见两人,犹如看见救星,立即喊道:“二弟三弟,快来。”   逃跑失败。   两人脸色一沉,太子拽着两人的手走到明祎面前,二皇子扬首看着男人:“这人是谁呀。”   “户部小吏唐绥。”明祎终于站起身来,看向三皇子,压低声音询问:“三皇子,你认识吗?”   言罢,她换吐吐:“放下来,让三皇子好好看看。”   其他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舒展眉头,皆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吐吐将人提到三皇子面前,揪着唐绥的后领,让三皇子好好打量,“三皇子,他放火烧顾主事。”   二皇子眉头舒展得更开了,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有好戏看了,站近点,看看他怎么作死。”   “谁说不是!”太子哀叹一声,朝前走了一步。   三皇子愣住了,“他放火烧顾锦桓做什么?”   “账簿。”明祎道。   三皇子低眸看向一箱子账簿,脸色一变,立即明白过来,先说道:“与我无关,阿姐莫要冤枉人。”   “上朝时间到了,三位殿下进去吧,还请太子代我与陛下告罪,处理好此事便去陛下跟前解释。”明祎复又坐了下来,慢吞吞地再度拿起账簿。   三皇子也不是好惹,看着明祎阴阳怪气,左右看了一眼,目光冷冷,“顾锦桓死了吗?”   “没有。”明祎回答。   三皇子立即说道:“既然没死,阿姐这是做什么呢?”   “也是,不如去陛下跟前说教,顾锦桓死里逃生护住这箱子账簿,我令人去查一查,不难查出症结在何处。”明祎应对的游刃有余,神色如旧,语气却重了两分。   “明相,你也是近三十人了,对待男女□□聪明些,许是顾锦桓自己得罪了人,这才上了道。上回刺杀一事刚过去呢。”三皇子余光扫了太子,“太子兄长,您说是也不是?”   旁人的太子本不想插嘴,明祎要办的事情就没有失败过,故而他想坐山观虎斗,闻言后脸色一沉,呵斥三皇子:“你莫要胡言,上回一事已然查清楚,你莫要胡扯。”   “凶手逃之夭夭,不过是替中宫洗白罢了,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三皇子反言相讥。   置身事外的二皇子稳稳地后退两步,与一兄一弟避开。   明祎扫了他一眼,说道:“二皇子,你不上朝去吗?”   “去、马上去!”二皇子身子一转,大步跑了,生怕明祎反悔又将他揪回去。   太子与三皇子争执不休,明祎扫了两人一眼,自己入宫去了。   两人吵看片刻后后知后觉人都不见了,立即去追赶。   还好早朝没有延误,两人喘着粗气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呼吸缓下来后,文官弹劾明相。   今日早晨一幕,凡来上朝的都见到了,文官弹劾,明祎无可辩驳。   皇帝惯来偏袒明祎,先问明祎可有此事。   “回陛下,确有此事,昨夜户部顾主事差点被人烧死,她在屋内看账簿,有人放了迷香,封锁门窗,想要活活烧死她。犯事者是户部小吏唐绥,臣小惩大诫,让他说出背后主谋罢了。倒是诸位大人,你们慌什么呢?”   明祎淡然,目光梭巡众人,“户部失火,皆因一本重要的账簿放在一小小主事手中,究竟是什么样的账簿呢?”   目光最后落在程松身上,她走过去,质问对方:“顾锦桓不过刚入户部罢了,何德何能让尚书大人如此关爱呢。如此重要的账簿放在她的桌上,唐绥来杀人烧毁账簿,他若死了,程大人,你的良心可安呢。”   明祎神色镇定,语气淡淡,众人看着她都提了口气。   “此事看着是程尚书怕承担责任,实则是他知晓握有账簿会有性命危险,故而、将这等危险送给了刚入户部的顾家儿郎。臣请陛下彻查此事。”   皇帝闻言后,“程松,究竟是什么样的账簿让你都害怕,赶紧说出来,瞧朕的明相都已难掩怒气了。”   沉默畏缩的程松浑身出了冷汗,立即叩首:“回陛下,丞相所言,臣皆不知。顾主事半夜留在户部,原本就很诡异,明相如此偏袒,颠倒黑白,臣不服气。”   “是吗?明相也会有偏袒的时候,倒也不多见,她想偏袒,朕就给她一个机会。太子、不成,换一人,张明浅,你去查此事。你惯来公正,朕也信你。对了,顾主事可有烧伤?”皇帝抚掌,面带笑意,打趣明祎:“顾家都要退亲了,你怎么还这么偏袒他。”   张明浅出列领旨。明祎说道:“臣所言,皆是事实。顾主事死里逃生,将账簿都拿了出来,只要比对一番就知晓臣说的真假了。”   “那就查一查。”皇帝挥袖,冷冷道:“彻查,张明浅,查清楚,朕的户部光明正大纵火,可恨。还有程松,你先回家歇歇,等此事了了再言。”   程松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息。   三皇子用力咬唇,死死盯着云淡风轻的明祎。   明祎回望他,眸若清水般,淡淡道:“三皇子,杀人灭口的事情,你做来,怕是得心应手,毕竟,德妃娘娘言传身教。”   “明祎,休要胡扯。”三皇子被戳中痛处,气得脸红,厉声道:“明祎,你为臣,处处挑衅我皇家威仪……”   “老三,闭嘴,大清早哪里来的那么大怒火。”皇帝呵斥自己的儿子。   三皇子吃瘪,脸色忽青忽红,被皇帝驳了颜面也不敢再言,恼羞成怒地看着明祎。   事情已定,无关人员都松了口气,皇帝并不管问明祎所为,人挂在宫门口也随着明祎去闹腾。   唐绥奄奄一息,浑身无力,突见明祎又回来,吓得浑身绷紧。   明祎不言语,让人打开账簿,一页一页翻了起来。须臾后,张明浅跟着来了,看到原本红漆的箱子被烧得漆黑,破烂不堪,惊叹道:“从这个箱子就可以看出来,你有多生气。”   “换作是你,你不生气吗?”明祎低眸。   张明浅看不清她的神色,从这句话中可以判断出情绪,“我也会生气,您能不能先给我些线索,这些账簿有什么奥妙吗?”   明祎只翻看了三五本,并无奇怪处,想起顾锦瑟的话,旋即说道:“赵家变卖田地,三皇子贪了些钱,怕是在填补空缺。我以为都填上去了,昨夜大火,烧毁账簿、杀人灭口,陡行险招,怕是漏洞太多了。”   皇子们贪些,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就成。三皇子这回主动将漏缺补上,皇帝老子更不会说什么话。   明祎也没有放在心上,若无昨夜事情,此事便也过了。   “赵家啊。”张明浅嗤笑,“好了,我会让人去查,此人该怎么办?”   “挂着,不给吃不给喝,何时说实话,何时放下来,我有的是时间。”明祎不走了,就这么干耗着。   张明浅皱眉,“我压力好大,我就知晓不是什么好事,陛下又坑我,我与你说,不如你去将赵家的人揪出来打一顿,报了私仇,心里出气,回家慢慢等着消息。你这么干耗着,我怎么查啊。”   “我没有证据。”明祎不肯,眼下她占理,莫名其妙去打人,自己就成了过失方,陛下跟前无法交代。   “祖宗,你要怎么做?”张明浅叹气,“得罪你的不是我,你赶紧回去,我会在第一时间内将证据给你找到。”   “不用了,我找到了。”明祎将手中的账簿递给张明浅,站起身来,“三皇子贪了不少钱,我去见陛下。”   张明浅摸不着头脑,明祎拿着账簿走了,她看着唐绥,试问,她还可以做什么?   明祎去而复返,皇帝不见了。内侍长见到活祖宗忙揖礼讨好,道:“陛下头晕,歇下了。”   “陛下累了,臣去刑部。”明祎晃了晃手中的账簿。   内侍长脸色大变,立即说道:“明相莫急,我再去问问。”   明祎点点头,道:“我等内侍长。”   内侍长头疼不已,进殿禀告圣上,皇帝躺在软榻上,手中捧着果子,闻言后惊得坐了起来,恼恨道:“老三自己不长脑子,杀人放火。”   说完,将果子丢给了内侍长,起身说道:“将人迎进来。”   片刻后,明祎缓步入内,皇帝先笑道:“阿祎,你吃过早膳了吗?”   “回陛下,臣不饿。”明祎不买账。   皇帝硬着头皮说道:“不饿也吃些。”   “回陛下,臣饱了。”明祎继续拒绝。   皇帝有些颓丧,“你该学学你阿娘,温柔些。”也不会顾锦桓看中明祎哪里,冰冷无情,身上无半分女子韵味。   他心里吐槽,面上继续夸赞。明祎轻抬眼皮,道:“陛下,臣学阿娘早死吗?”   皇帝一噎,气得拍桌,道:“温柔些。”   “陛下,您只是臣的养父罢了,臣温柔也是对自己的夫君温柔,对您也只有孝顺罢了。”明祎无动于衷。   皇帝哄了个寂寞,三番两次失瘪后,偃旗息鼓,“你到底要怎么样?”   “臣要陛下秉公处理,仅此而已。”明祎道,“三皇子犯错,赵家弥补,当年,我阿娘犯错,赵家逼死了她,臣不服气。”   “你呀,心怀开阔些。”皇帝扶额,心里痛了几分,道:“赵家也是你母亲的娘家。”   “陛下,赵家是罪魁祸首,三皇子也罪责难逃。”明祎不听皇帝的鬼话,她不是阿娘,不会相信这些甜言蜜语。   皇帝正心疼得要死,闻言后皱眉,问她:“你心里可有情分二字?”   “陛下,臣乃是孤家寡人,何来情分?”明祎反驳。   皇帝彻底无言,从小到大不知说了多少,告诉明祎这里是你的家,万事有朕给你做主。   当年他问明祎想做什么,就算是公主爵位也可以给。明祎却不要爵位,只说入朝为官。那时朝堂上没有女官,只有太后身边几位婢女可随意出入朝堂。   他拒绝明祎的要求,违背祖宗法制事情,他不会做。   后来女官入朝,她去求了太后,越过他,入朝做官。   “此事,你要怎么做?”皇帝终于开口询问。   “三皇子罪责难逃,严惩背后凶手。”明祎道。   “此事,你并无证据证明是赵家与三皇子所为。”皇帝提醒对面意气用事的养女,“你不能仗着权势欺压赵家。”   “臣有证据,陛下不必激臣,您百年后,臣会慢慢去做想做的事情。”明祎一脸冷漠。   皇帝呸了一句,张口骂道:“你阿娘温柔懂礼,怎地就生了你这个冷酷无情的东西。面对自己的舅父外祖,就这么冷漠?”   “陛下多情,与我阿娘不三不四后,赵家为何还要逼死她呢。”明祎抬眸,对上皇帝多情的眸子。   皇帝噎住,一来一往,他又落败了,摆摆手,“给朕半日时间,朕会让你满意的。”   明祎还是将账簿带走了,皇帝气得胡子翘了翘,指着明祎背影骂道:“明祎,最好别犯在朕的手里,朕一定饶不了你,板子打死你。”   站在一侧的内侍长沉默不语,这么多年来陛下每回被怼狠了都会说这么一句,然而,明相素来未曾在意过。   ****   顾锦瑟沐浴后穿着旧衣回顾家。顾夫人等女儿等了一夜,见到她安然回来,心里松了口气,陡见她头发被烧了一截,下意识抓住她的手,“你怎么了这是。”   “昨日放烟火,不小心烧了自己。”顾锦瑟憨憨地笑了,面色苍白得厉害,说完翻了个白眼,“阿娘,追女孩子好累啊,我不想追了。”   顾夫人大笑,道:“你还是歇着去,对了,你要的马车,我已经准备好了,花了我不少银子,从你嫁妆里扣,不对,是聘礼里扣。”   顾锦瑟懒散地笑了,匆匆避开母亲,回屋休息。   顾夫人松了口气,打着哈欠去补觉。   天色大亮,顾家静悄悄,顾夫人养的狗握在廊下闭着眼睛,都很累。   明祎来时,狗醒了,雪白色的狗扑到她的脚下,明祎看着它,“你是回家的?”   狗扒拉她的裙摆,明祎俯身抱起它,直接去找顾锦瑟。   人还在睡觉。   明祎也困顿,伏在桌上小憩,狗却爬到床上,啪地一巴掌拍醒了顾锦瑟。顾锦瑟感觉脸疼,见是它,忙按住脖子往自己的被窝里拖。   狗儿不肯,咬着她的袖口往外扯。   顾锦瑟认命地爬了起来,由着狗一路拖拽到外屋。   天色晴朗,五月底的天有些燥热,屋内残存着丝丝凉意,顾锦瑟赤脚踩在地面上也不觉得冷,瞧见了桌旁的人影,惊讶不已,   狗窝在了顾锦瑟的脚畔,顾锦瑟下意识走过去,“明相,可要去床上睡会。”   伏案而睡,最不舒服。   明祎醒了,顾锦瑟扬唇浅笑,“辛苦就去躺会,不必见外。”   明祎登时脸红了,避开她的视线,揉了揉脖子,说起政事。   “我知晓是谁做的,唐绥找我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妥,未曾想到他会这么丧心病狂。”顾锦瑟抓着她的手,拉着她去床上安歇,一再保证:“我也困呢,不会动手动脚的。”   明祎不肯,初见那回也是说会温柔的,最后呢,骨头都差点被咬了。   “真的,那回,是你缠着我的,你身上药性重。就像宫里那回,我吻你,都恨不得将你吞了。”顾锦瑟俯身凑过去,贴着她的耳畔,微微一下道,“你信我一回。”   信?明祎不信,告诉她:“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这句话不能这么用。”顾锦瑟握着明祎的力道加重,温热的皮肤让两人之间气氛都跟着变了,“你想想,我们成亲后要不要睡一起?”   “我们还会成亲吗?”明祎一愣。   “阿娘说可以成亲的,婚期照旧,我昨日想去寻你说的,后来你不在,错过了。”顾锦瑟笑了,“去睡觉啦。”   明祎拧眉,下一息,顾锦瑟打横将她抱起,惊叹道:“你好像瘦了。”   明祎绷着脸,身子悬空,心跳如擂鼓,下意识问顾锦瑟:“你的力气很大。”   “我是让你睡觉,提我力气做什么。丞相,你二十七岁了,该要矜持。”顾锦瑟偷笑,明祎身上散着一股知性美,还有一股对情爱的懵懂。   知性与懵懂,显出了几分可爱。   将人放在床上,顾锦瑟指着里边:“你往里边睡一睡,我去找床被子,你放心,我不会占你便宜。”   其实,都已经占过一回了。   顾锦瑟笑着去找被子。   明祎拧眉,顾锦瑟的笑,不怀好意。   顾锦瑟身上有年轻人活泼、明媚,还有许多明祎看不懂的小心思。   就像小的时候,她不明白阿娘的心思。阿娘明明有后路,却选择让人不解的路。   活着、不好吗?   顾锦瑟抱着被子屁颠屁颠地来了,放在外侧,自己刚想要爬上去,狗就蹿了上来,蹲在两人中间。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的床超级大呢!   下更是周六18点。   留言发一波红包! 第25章 账簿   狗是金陵大舅家送来的, 听说是个稀罕的品种,浑身雪白,很符合顾夫人颜痴的性子。顾夫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 爱不释手。   时日久了,许是沾染顾夫人爱看美人的性子,见到美人就贴上前。   顾锦瑟看着狗, 狗也瞪着她,明祎笑了,背过身子,说道:“顾主事, 你自己找地方去补觉。”   顾锦瑟气恨地抱着被子走了。   睡偏屋。   睡下两个时辰,赵家来人了。顾锦瑟匆匆起身洗漱, 换上蓝色的澜袍, 长发扎起, 同色发带显出几分蓬勃的朝气。   京城赵家,德妃娘娘的母家, 二十多年前女儿入宫后,一路平步青云。   赵家是百年世家,规矩多, 如今的家主是一赵晖, 年过四十,是德妃的哥哥。赵家如今有八九个儿子, 子嗣昌盛,儿子们娶妻生死, 听闻赵家子孙有二十多人, 大多数入朝为官, 很得陛下看重。   这回来的是赵家嫡长子, 二十五岁,玄色澜袍,五官端正。   顾锦瑟大步走进待客的厅堂,赵玄棠立即起身,手中捧着一只木匣子,上前见礼,“顾主事,父亲派去前来,将这只匣子送给你。”   “无功不受禄。”顾锦瑟反感。   赵玄棠说道:“这是多年前,陛下赏赐赵家之物。”   他打开匣子,是两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顾锦瑟惊讶,赵玄棠说道:“还请顾主事高抬贵手。”   御赐之物是无上荣誉。赵家转赠,是摆低了姿态。   然而,顾锦瑟是现代人,对于这种荣誉没有太多的心思,直接拒绝道:“赵家做了何事,需我高抬贵手吗?”   “顾主事,明人不说暗话,这回是赵家做错了事,赵家听凭处置,但人做在世上,并非孤家寡人。这回主事高抬贵手,日后,赵家听凭差遣。”   高抬贵手,换一个人情,是不错的选择。   尤其是顾家在京城无甚地基,顾老纵是德高望重,在京城各大世家之前,不值一提。   顾锦瑟沉吟,赵玄棠继续说道:“顾主事,赵家对您,很是歉疚。这回是我小叔行事,您放心,父亲已将他逐出家门,赵家再无此人。你还是无法消气,我小叔会自我了断,还请顾主事高抬贵手。”   言罢,赵玄棠直接跪了下来,“明相处还请主事美言几句。”   顾锦瑟跳了起来,忙要避开赵玄棠。人家比她大呢,这么一跪,折她的寿命。   “赵公子,我无法做主,我人微言轻,明相未必会听我的。你先起来。”顾锦瑟躲避不及,“你这般强迫于我也是无济于事,不如你去相府求情。”   “主事不知明相的性子,我去,只会让她更加反感。”赵玄棠跪得笔直。   “是吗?既然知晓我不高兴,为何还要来顾家?”明祎站在门外,背映着阳光,明媚的春光都无法照散她浑身的冷气。   赵玄棠大惊失色,顾锦瑟主动避开,推开三步,明祎进来,说道:“你小叔放火杀人,罪责难逃,逐出家门是为了保他性命。顾主事初入官场,不懂事,我却懂你们的心思,既然要道歉,就按我说的来。”   面对明祎,赵玄棠如芒在背,额上冷汗连连,忙说道:“还请明相明示。”   “杀人偿命。”明祎道。   “明相,那是你的亲舅舅。”赵玄棠大呼,早没了往日的公子气度。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与赵家还有这等渊源呢。”明祎嗤笑。   赵玄棠跪在地上,浑身轻颤,咬着牙齿,倍感屈辱,明祎说道:“赵玄棠,你可知你大姑母如何死的?”   “是她与人苟合……”话未曾说完,顾锦瑟一脚踹翻了他,呵斥道:“注意你的言辞。”   赵玄棠恍然大悟,忙爬了起来,感激地看了少年郎一眼,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明相的意思,我会转达父亲。”   言罢,他爬起来走了。   跨过门槛,顾锦瑟喊停他,将他遗落在地上的匣子递过去,说道:“你忘了这个。”   赵玄棠道谢,少年郎眸子清透,带着好意,他一再道谢。顾锦瑟说道:“你不必感谢我,我是不想听肮脏的话罢了。”   赵玄棠无比愧疚。   顾锦瑟回到屋内,先笑道:“我有一个骚气的礼物送你,我觉得女孩子都应该会喜欢。”   明祎略一思索,唇角浮起一抹笑,“什么是骚气。”   “骚气就是很骚气的意思。”顾锦瑟呵呵笑了,伸出手,“明相,给我一个机会向你赔罪好不好?满城风雨是我给你造成的困扰,我无力清除谣言。”   少年人愧疚得不行,脸孔愈红,唇角抿了抿,愈发红艳。   明祎凝着她的唇角,肌肤轻颤,恍惚间,那双柔软的唇角游走全身,她深吸了口气,按下心中旖旎,微微点头。   顾锦瑟宽慰她:“不必为了不必要的人不高兴,其实我一看见自己的亲弟弟就不高兴,不知为什么呢。”   明祎笑了,道:“你和他是不是经常吵?”   “对啊,你不知道他多气人。我家里有个姐姐,精神有些问题,他总是欺负姐姐,我气不过,和他打过好多回呢。”   “那、那你是不是总是被打?”   “不是,看谁在家?长辈是判官,我娘在家呢,她就会罚他,祖父在家呢就会说我不对。但你也知晓我归我娘教养,有的时候她能为了我去顶撞父母,祖父生气,我爹就两头周旋。明相,我家弟弟虽然不厚道,但我阿爹对我娘可好了。”   明祎点点头,相信顾锦瑟的话,顾夫人的性子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出来的。   顾锦瑟不自觉地握着明祎的手,明祎皱眉,顾锦瑟却说道:“阿娘说了,她要回去和我爹和离,将她的嫁妆都带走。”   明祎笑容深深,“顾夫人的性子很好呢。”也只有这样通透的父母才能教出来顾锦瑟灵动的女儿,她问道:“顾锦桓是在你祖父膝下长大的?”   “对呀,后来我们见面就少了,我日日领着阿姐走街串巷,玩得可好了,等去了余杭,我带你去玩。我有许多船,各种各样的,你喜欢船吗?”   顾锦瑟絮絮叨叨半天,明祎偷偷去看身侧的少女,天光疏朗,愈发映得她的小脸发白,眉眼舒展,似花圃中最明艳的娇花。   两人来到后院,一辆红漆富贵马车停在园子里,宝顶华盖,颗颗明珠镶缀着车顶,马车宽阔,比起寻常马车大了几倍。   顾锦瑟掀开车帘,“里面有床呢,可以暂时休息,还有吃饭的桌子,我知晓马车颠簸,故而做了些减震的改造,很舒服的。”   少年人将一辆出行的马车做成了第二个家,就连被子都备好了。   明祎发笑,这是她多年来看到的最大笑话,但她没有笑,很认真的点点头,“你费心了,我很喜欢。”   “你真的喜欢吗?”顾锦瑟不信,指着她的眼睛,“你喜欢的时候,眼睛会亮,眉眼会弯,但你现在没有。你的微表情显示你这个时候很平静,你、不喜欢这个马车。”   “顾锦瑟……”   顾锦瑟打断明祎的话,“你可以喊我阿瑟。”   明祎微囧,道:“我们不熟。”   “我亲过你、摸过你,怎么就不熟了呢。”顾锦瑟反驳,“你故意不承认那日的事情,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但是你故意和我不熟悉,就是自欺欺人了。”   两人坐下窗边,被褥都是柔软的,顾锦瑟摸摸床,又摸摸被子,明祎看着那双洁白的手床上肆意游走。   她对顾锦瑟不熟悉,但是,她对那双手却很熟悉。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觉得我对你,很宽容。”   宽容容易让人失去分寸。   顾锦瑟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想了想,什么是宽容,自己又不是罪人,怎么就宽容了。   不理解,顾锦瑟不去想了,就当作夸赞收下啦。   “宽容很好、很好的。”   明祎睨她,猜测她不理解自己的话。   顾锦瑟继续伸出手拨弄着床上的被子,肆意跳动,最后,跳到了明祎的手背上,食指、中指接连点了一下,明祎心口一跳,不满道:“做什么呢?”   “我们婚期如旧,我们的协议也该提一提了,你觉得呢?”顾锦瑟大方地说出来,“首先,我不接受你的霸王协议,我们是平等的。对不对?”   她的目光如夏日的眼光,炙热烫人,明祎拒绝道:“我说过会给你一半的产业,我们之间不是平等的。”   “明相,如果你被抄家了,我还有钱吗?”顾锦瑟眨了眨澄澈的眼睛。   下一息,明祎抬手,狠狠地拍了下她的额头:“你在咒我。”   “伴君如伴虎。”顾锦瑟坚持。   明祎冷笑,道:“我如果被抄家了,你怎么办?”   “拿出我的产业,分你一半。所以,我们是平等的,好了,我们说一说,协议怎么定?”顾锦瑟微微得意,不就是钱,她也有,都在自己的名下。   明祎:“……”   起身回家。   顾锦瑟追上她的脚步,“我先拟协议,到时候你看一看可好。”   明祎唇角弯弯,脚步没停。   ****   半日约定的时间到了,明祎坐着顾锦瑟送的骚气马车入宫。至宫门口的时候,侍卫们探头去看,车帘荡漾露出丞相的面容。   明祎惯来低调,侍卫们纷纷瞪大了眼睛,好奇打量这辆与众不同的马车。   入大殿,三皇子与赵家的家主已至,明祎入殿,目不斜视,至陛下跟前揖礼,“臣明祎拜见陛下。”   三皇子跪在殿内,脊背挺直,语气冷酷,“明相,你的未婚夫死了吗?”   明祎凝眸,回身看着他:“她若死了,我便让整个赵家陪葬。”   三皇子愤而站起,“明祎,你眼中可还有陛下、可有君臣,如此狂妄,总有一日,会自食恶果。”   “倘若有那么一日,我自我了断,不劳三皇子费心。”明祎冷冷说道。   三皇子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脸色涨得通红,明祎举止哪里能用猖狂二字来形容,分明是目无君王、目无皇室。   他怒吼:“明祎,父皇怜悯你才准你入朝,你却做了什么,为一己私利搅乱朝堂,其心可诛。”   明祎淡笑:“那又如何,三皇子大可惩处我。”   “明祎,你分明是故意针对我,怪我母妃当年不救令堂,令堂行事不堪……”   “你闭嘴!”明祎怒喝。   “你闭嘴!”皇帝气得从龙椅上匆匆走下来,抬手一耳光打向自己的三子,气得浑身发抖。   明祎眼眶发红,目光冷漠,看着皇帝,袖口中的双手终究忍不住握成拳头,她深吸了一口气,瞬息间,情绪缓和。   赵家大舅赵晖忙说道:“陛下息怒,三皇子年岁尚小,还望陛下怜悯。”   “三皇子已二十岁了,赵老让自己的女儿去死的时候,她也不过二十余岁罢了,您当年怎么不怜悯女儿。放火杀人与失贞,在你心里,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闻言,赵晖神色一肃,凝着明祎的双眸在打量,脸色微变,“丞相在下钩,等我下去呢。”   “赵大人,你配吗?”明祎勾了唇角,神色凉薄至极。   赵晖身子一颤,明祎看都不看他,重复一遍:“你不配。”   皇帝:“……”头疼不已。   皇帝回到龙椅上保持沉默,战火未曾触及到他,他就是最轻松的人。   明祎一声不配彻底激怒了赵晖,赵家是百年世家,名声何等重要,当年威远将军府兴师问罪之际,危及百年名声。   “这样的女儿,不配做我赵家女,死了干净。”   明祎唇角噙着笑,没有愤怒,转身面对陛下,问陛下:“您当年赠予赵家一盒夜明珠,对吗?”   皇帝眼皮子一跳,从龙椅上差点就跳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有吗?朕不记得了。”   “臣敢问陛下,为何赠赵家夜明珠?”明祎朝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神色冰冷。   “不记得了,时日太久。明祎,赵家幼子已供认不讳,此事是他所为。”皇帝舌头滚了滚,立即将话题往当前事情上引。   明祎对皇帝的性子了如执掌,道:“唐绥在臣的手中,陛下说谎的时候是不是该先将唐绥处置了,赵家幼子不过是一庶子,听闻神志不清,他怎么做到的。”   皇帝被驳了颜面,也不觉得龙颜受损,微微一笑,“明祎啊,你不要那么古板。”   “臣不是傻子,亦或您将臣当作傻子的时候,该想想臣担得起丞相之位吗?”明祎捉着不放手。   皇帝头疼不已,“你要如何?”   “臣想让三皇子进火场试试。”明祎道。   皇帝变了脸色,“明祎,你不要过分。”   明祎微笑,“这是账簿,人在张明浅手中,陛下如何处置,不再过问。”   她将账簿从袖袋中取了出来,双手奉至内侍长面前,“阿瓮。”   “明相。”内侍长焦急地说了一声,何苦与陛下说反话呢。   他接过账簿,明祎抬手将腰间象征丞相的玉佩取下,放在账簿上,后退三步,朝陛下大败,“陛下,臣辞官,望陛下应准。”   皇帝脸色忽青忽白,他猜出明祎所想,面上不显,“明祎,你想清楚。”   “回陛下,臣只是一介女子,才学所限,不能再替陛下分心。”明祎叩首,脊背挺直,当即站了起来,俯身退出大殿。   跨过殿门的时候,皇帝怒而砸了奏疏,喊道:“明祎,没有你,朕还有许多良才。”   明祎浅笑,走得飞快。   走在垂龙道上,夕阳西下,瑰丽色的光落在身上,异样温暖。   她慢悠悠地走出宫门,心口舒缓,还未走出宫门就见到顾锦瑟,一袭骚气的红裳,戴玉冠。   顾锦瑟见到她,也是一笑,小跑着近前,“我来接你,我们去酒楼吃饭。”   “顾锦瑟,倘若公道不属于你,你会怎么样?”明祎没有走,站在原地,抬首看向少年人,心揪了起来。   顾锦瑟灼灼目光,面若桃夭,她知晓这样的少年重承诺,对她哪怕没有情爱,也不会放弃她。   “公道不是所有人都会有的,在这里,没有绝对的公道,你努力了,对得起我即可。明相,你是人,不是皇帝、亦不是神魔,哪里就有绝对的事情呢。”顾锦瑟抬手,握起明祎右手尾指,眼中澄澈若水,“我阿娘说她有太多的无奈,我也有,你也有。”   她勾住纤细的尾指,与明祎对视,对面的人被夕阳覆盖,生出一股无力感,原来女强人的另一面也是这么虚弱。   虚弱到随时都会消失,神色不改,外貌如旧,一个眼神,她就知晓明祎很伤心。   顾锦瑟牵着明祎出宫,“明相,不争了,好不好?”   四下寂静,明祎默默地走着,耳畔响起阿娘的嘶喊声:“不能争、不要争,不争了……”   明祎低眸看着脚下的路,神色呆滞,不知走了多少步,上了马车,车厢门关上。她猛地回神,顾锦瑟却端着一碗水给她,“你试试这个水,很好喝的。”   明祎不接,目光似火一般灼热,接着,肌肤发烫,“顾锦瑟,我们解除婚约。”   顾锦瑟端着的手腕轻颤,手指紧紧扣着碗底,身子僵硬,“阿娘说,她可以让我们继续成亲,我们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没有父母,只有算计。”明祎轻笑,冰冷的眸子里忽而滑过一滴热泪。   她不解,世人为何都这么苛待她的母亲。错真的不在她。   顾锦瑟呼吸一滞,将碗放下,靠近明祎,微微偏首去吻她的脖子,细碎的吻如池面的涟漪徐徐化开。   脖子上似乎有一层香气吸引着她,逼仄的空间里,极为暧昧。   明祎轻颤,鼻尖的呼吸似乎都被顾锦瑟阻挡在外,顾锦瑟吻至她的耳后,舌尖抵着耳廓:“明祎。”   她喊她,用最温柔的声音。明祎的泪水滑落,心中的躁动忽而抚平,很舒服。   唇齿相贴后,明祎徐徐闭上眼睛,外间响起吐吐的声音,“丞相,内侍长来了。”   车内两人立即松开,尤其是明祎,抬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顾锦瑟替她整理衣裳,抚平褶皱。   短暂整理后,吞吞扶着内侍长登车,内侍长笑吟吟地看着两人:“顾主事,你也在啊。”   顾锦瑟颔首,起身揖礼,道:“我先下去了。”   内侍长笑得眼睛没缝,待车厢门关上后,他压低声音说道:“你这步走得太险了。”   “阿瓮,陛下待太子如何,我都看到了。我不过是利用他的愧疚罢了。”明祎恢复冷漠的一面,目光落在内侍长的手中。   内侍长将玉佩递给她,道:“陛下罚了赵家,剥夺赵氏爵位,罚了三皇子五十仗。您明日去讨个好,此事便也过了。”   明祎颔首,“劳您走一趟了。”   “我走了。”内侍长没有多话,下车离开。   顾锦瑟登车,明祎坐在床上,唇角微张,似松了口气,脸上残存着绮丽的红晕,低眸装作无事。   人都有软弱的一面,顾锦瑟佯装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去永安楼吗?”   明祎尴尬地笑了,“不去,去顾家,小酌一杯,可好?”   顾锦瑟明白,相府有许多眼睛,诸多不便。她点点头,“那就去我家。”   车夫驾车,吐吐骑马跟着,车内两人坐着,顾锦瑟歪躺在车上,摸摸柔软的被子,询问明祎:“要不要一起躺着。”   明祎扶额,闻言后缓缓转过身子,迎上顾锦瑟邀请的目光,不知不觉间忽而明白什么事。顷刻间,明祎的脸色微微变了,方才消下去的红晕又回来了,“你是蓄谋已久吗?”   “蓄谋?我就是想让你舒服些罢了,你不上来就不上来。”顾锦瑟摊开双手,舒服地躺在床上,朝她眨了眨眼睛,“你不要将我想成无耻之徒。”   明祎垂头眼皮,“你是有耻之徒。”   顾锦瑟:“……”   回到顾府,两人下车,顾锦瑟欢天喜地,连忙唤来春月,“去准备些好吃的,什么都备上些。”   “您是要请客吗?可要伶人助兴。”春月疑惑。夫人买了些伶人放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顾锦瑟眼皮颤了颤,摆手不要:“不要,我又不好那口,我说的是吃的,我酿的葡萄酒呢,也拿出来。”   唠唠叨叨吩咐一大串,明祎站在一侧笑了笑,识趣不再出声,默默看着她。   顾夫人闻讯后也出来了,见自家闺女又将人带了回来,惊讶于她的本事,啧啧啧,胆子不小了。   顾锦瑟却拉着她说道:“阿娘,晚上、办烛光晚餐。”   “你直说让我滚蛋不就好了。”顾夫人十分利落。   作者有话说:   顾夫人:不用直说,我都知晓,嘘! 第26章 锦瑟   顾家人少, 四处寂静。   水榭旁有一竹屋,是刚修建的,流水潺潺, 竹林内空气新鲜,是一幽会的好地方。   顾锦瑟将烛光晚餐安置在竹屋内,夜色凉凉如水, 月亮悄悄越过柳梢头,竹屋半开的窗户吹来一阵阵凉风,烛火被吹得四下摇曳。   两人对面而坐,顾锦瑟勤快地斟酒, 明祎在她对面端着,把玩着琉璃盏, 脸上微热。   顾锦瑟坐下, 望着她,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该说什么呢?”明祎淡淡道。   烛火黯淡,明祎面上映着烛火, 烛火朦胧,带着一层又一层的神秘感。   “说说你的过去。”顾锦瑟抿了口葡萄酒,“我也可以说说我的过去, 你先说, 我想多了解你。”   “我七八岁的时候跟随陛下回宫,做了他的养女。这些年来, 我利用他的愧疚,一次又一次的算计他。”   “陛下优柔寡断, 有情, 却乱用情。”   “外人都说我与陛下苟且, 是他们不知陛下看我的时候是在想我阿娘。他看着我, 也等于是在看我阿娘。他们都不知我欺负我阿娘的人是当今天子。德妃一直以为是她的容貌好,入了陛下的眼,才有赵家今日的地位。”   “你可知晓站在高处看着他们自以为是,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情。德妃每回见我都说赵家百年世家,地位更上一层楼,赵家子嗣昌盛,赵家子弟才学斐然。其实呢,不过是阿娘用她的命换来的。”   言罢,她端起酒饮了一大口。对面的顾锦瑟眯了眯眼,在明祎唇角勾住的时候,她的心抖了一下,眉眼微皱,问道:“陛下为何不说呢。”   她不大理解这样的关系,为何所有的罪责都落在女人身上呢。   明祎晃着酒盏,抬头笑了笑:“因为那时他刚登基,地位不稳,太后可以废帝。他没有能力、嗯、下半身思考……”   夜晚冷风阵阵,香风习习,烛火随着轻曳,明明灭灭,恍恍惚惚。   明祎脑袋微晃,摇晃、摇晃,哦豁,喝多了。   顾锦瑟莫名,不过三杯葡萄酒罢了,怎么就醉了,她看着明祎,微笑道:“你醉了。”   “嘘,我阿娘也是,那回夜宴酒醉,他诓了我阿娘。其实,赵家的姑娘不会喝酒,喝了就会醉。”明祎将手指放在唇角边,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射在脚下,她冲着顾锦瑟眨了眨眼睛,问她:“我醉了,你会欺负我吗?”   顾锦瑟唇角动了动,她很想,真是很想,尝过一回以后,她就恋恋不忘,但明祎开口了,她就不能。   她摇首,心虚地垂下眼皮,“不会。”   对面的明祎却伸手,掐着顾锦瑟的脸蛋,“顾锦瑟。”   顾锦瑟拂开她的手,“别碰我。”   “你生气了。”明祎托腮,粲然微笑,“顾锦瑟,你很小气。”   “哪里小气?”顾锦瑟不解。   明祎继续说道:“你有仇必报。”   顾锦瑟:“?”   “我咬了一口,你就还我三口,不是小气吗?”明祎唇角弯弯,往日冰冷的眸子里显出几分温柔的笑,没有那股深邃,似冰雪消融,表面的冰雪开始融化了,漾着水泽。   顾锦瑟瞪着她,抓起她的手腕就狠狠地咬了一口,明祎险些炸毛了,“疼、疼呢。”   手腕上多了一圈深深的压印,明祎握着手,要哭了,磨磨后槽牙,不经思考倒向了顾锦瑟。   好像醉得厉害。   两人从凳子上翻了下去,哐当一声,竹屋外的春月听到了,下意识皱眉,想推门去看,耳畔似乎掠过夫人的声音:“屋内的动静,你、什么都没有听到。”   春月探上门的手又收了回去,似乎听到了明相的声音:“你打过架吗?”   被她压着的顾锦瑟蓦地懵了,以前觉得明相接地气,好家伙,现在钻进了地表层,别说接地气了,简直是女流氓附体。   明祎利落地掐着她的脖子,目露凶光,自问自答道:“我打过很多回,抢吃的、抢袄子吃……”   顾锦瑟发笑,“那你现在抢什么呢?”   “你咬我,我就坐以待毙吗?”明祎不满,掐着她的手微微用力,顾锦瑟脸色通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好强啊。”   明祎笑了,得意道:“我本来就是最厉害的,快喊姐姐。”   顾锦瑟想笑,憋着笑,“姐姐、姐姐。”   明祎这才松手,爬坐起来,桌上的烛火散落在她的面上,明灭不定。随后,顾锦瑟摸着自己的脖子爬了起来,以前,她只看到了明相风光霁月的表面,冰山显露的一角,今夜显露出另外一面。   好家伙,吓死人。   明祎靠着她的肩膀,鼻尖散着一阵香气,她慢慢地开口:“顾锦瑟,我有许多追求者。他们都说倾慕我,说的话与他一样,唯独你不一样。”   顾锦瑟:“……”男人和女人本来就不一样。   她生气,明祎蹭着她的肩膀,“你直接亲我了。”   顾锦瑟羞得脸颊通红,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心虚得不行,“你再胡乱说话,我就不喊你姐姐了。”   “随便你,我有许多妹妹。”明祎轻哼一声,拂开她的手,掰着手指算了算,鼻音轻轻,“我有好多呢,你不算。”   “明祎,我想亲你,可以吗?”顾锦瑟被她蹭得脸色发红,“我是不一样的,我不会哄你,就会亲你。”   明祎接过话:“还会咬我。”   “对,还会咬你。”顾锦瑟重复一句,明祎的头发扫过自己的脖子,痒得不行,她有些痒,道:“明祎,你叫什么名字?”   明祎是陛下赐名,那她原来叫什么?   明祎继续蹭,低声笑了,“不告诉你阿娘常喊我花奴。”   “为何取这个名字?”顾锦瑟奇怪。   “我经常生病,后来是陛下请名医治好了我,阿娘对他感激不尽。”明祎轻轻闭上眼睛,不觉露出痛苦之色,“后来,她们骂我是我是扫把星,如果不是我生病,阿娘不会委身于那个男人。”   顾锦瑟沉默不语,低眸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明祎勾住她的脖子,眼眸朦胧,似远山缭绕,雾水朦胧,“顾锦瑟。”   脸颊上扑来一阵热气,熏得肌肤痒,心口上似有羽毛轻扫,让人心口难耐。顾锦瑟轻吸了一口气,“我叫阿瑟。”   明祎立即皱眉,想起那夜顾锦瑟举止,轻笑道:“阿色。”   谐音字,顾锦瑟没有发现不对,俯身抱起她,“睡觉啦。”   “给我讲个故事。”明祎盘算着,“我想听故事。”   竹屋内备了床榻,还有柔软的被子,就连洗漱用的水都有,顾夫人为女儿办事费心又精心。   人躺在床榻上,明祎闭上眼睛,脸色潮红,轻吸了一口气,翻过身子去找被子,然后将自己裹成粽子。   不用顾锦瑟说故事就睡着了。   绞尽脑汁准备说个小红帽的顾锦瑟眯住了眼睛,胸口有股郁气,自己回去接着喝酒。   ****   户部失火一事,由三皇子挨打五十板子而结束,赵家受到训斥,丢了爵位,德妃跪在陛下寝宫前,脱簪待罪。   明祎照旧出入朝廷,又因办了几件事受到皇帝嘉赏,赏赐不少金田地。   明祎阔气,都送给了顾锦瑟。顾锦瑟的产业又添加一笔,顾夫人笑得很开心,告诉女儿:“这个女人做不成媳妇,做个朋友也不错。”   婚期定在八月份,过了夏日,主要是明祎抽不开身,一切以她的时间为主,两家互换庚帖,交换信物,顾锦瑟也以明祎未婚夫的身份出席各家酒宴。   明祎不能喝酒,顾锦瑟在结婚协议上添加一条:甲方不在,乙方不能和其他人喝酒。   明祎干瞪眼,顾锦瑟嘚瑟地喊了一声:“姐姐。”   明祎气得拂袖离开。顾夫人担心她得罪了明祎,心中惶惶。   “阿娘,我与她是要日夜在一起的,倘若话都不敢说,我为何还要答应婚事。她生气,我哄一哄就好了,原则性的问题必须要坚守到底。”   顾夫人对女儿刮目相看,拍掌叫好,顾锦瑟微微一笑,“阿娘,她就是个小孩子啦。”   “别玩火上身,陛下面前,都要礼让三分。”顾夫人好心提醒女儿,明祎是个危险人物,要时刻保持清醒。   相比较顾夫人的担心,顾锦瑟很开心,算着自己产业,问母亲:“顾锦桓怎么样了?”   “不知道,就当死了,我让你爹纳妾再生一个儿子。”顾夫人莫名烦躁。   顾锦瑟悄悄说:“您才三十四岁,自己也可以生的。”   “不想生,让你爹生去,过继到我的名下就成。”顾夫人不应,自己这么大的岁数了,一只脚迈在鬼门关里,生他娘的生。接着,她叹一声:“男人为何不能生孩子。”   顾锦瑟捂住耳朵,懒得劝谏母亲,她的这个母亲有许多问题,比如男人为何穿裤子,不能穿裙子。   女人为何就生孩子,男人不能生。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玩个女人都能三六九等,女人为何就不能三夫四男。   从小到大,顾锦瑟听得太多了,这个时候他爹就会露出愤懑的表情,指着自己的妻子,质问她心里只有没有他。   她娘就会很肯定的点头:“我心里只有自己的女儿,没有一个男人。”   然后就揪着她的耳朵大骂,都说女儿是前世的情人,她觉得她和顾老爹是前世相爱相杀的情人。   过完春日,皇帝移驾去行宫避暑。他的身子不好,每年都要去避暑,明祎留下坐镇,除去养伤的三皇子外,其他皇室子弟都跟着去了。   顾锦瑟留在京城,顾老爹偷偷入京。他是地方官吏,无诏不得入京,来后不敢露面,只好留在客栈内,让顾锦瑟去见他。   顾夫人不肯让她去,自己领着吐吐去了,并告诉吐吐,见到情况不对,上前可以揍人。   吐吐哪里知晓见到的是顾老爹,拍着胸口答应了,雄赳赳气昂昂。   顾锦瑟去户部当值,户部没有部长了,暂时没有人选,明祎暂时亲自督管,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夏日里酷热,她买了些西瓜给同僚们,自己屁颠地端着一份冰镇的果冻去找明祎。   相比较她的淡然,明祎忙得焦头烂额,尤其是顾锦瑟父亲入京,若是被泄露了,便是杀头大罪。   明祎生气,吩咐下属将人打包送回余杭。   顾锦瑟敲门进去,明祎依旧怒气难消,她从地表层里钻出来,返回天上了。顾锦瑟说道:“热不热?”   “不热。”明祎不领情,眸色深邃,就差脑门上贴了几字:不待见你。   顾锦瑟道:“那我送给侍郎大人吃,他们可眼馋了。”   明祎侧过身子,不去理会,额头渗出汗珠子,顾锦瑟将果冻递了过去,“吃一口,很甜的,不生气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生气,但伤了身子不好。”   “顾锦瑟,你给我惹了很大的麻烦。”明祎不肯接,抬头冷冷地看着她,几乎咬了牙齿:“我很生气。”   “我做错什么事了吗?侍郎刚才夸我办事进步许多,许多东西一看就懂了,还有我娘也说我近日聪慧许多,都说跟你时日久了也会成为女强人。难不出有人离间你我,告诉你我出去沾花惹草了?”   “明相,你放心,我做错事都不会出去撩其他女人,我没那个本事啊,所以,我做错什么了?”   明祎扶额,直言问她:“你爹来了,对不对?”   顾锦瑟呆了呆,心里啐了一口,将顾老爹骂了一顿,“有吗?我不知道呀。”   “顾锦瑟,你骗我。”明祎凝着少年人,目光沉凝,对方立即投降,“他是我爹,我不是他娘,他要来,我也管不住啊。”   明祎直言:“今日黄昏前,他必须离开京城。顾锦瑟,他不走,你顾家大祸临门,倘若有人告他入京结党营私,你顾家满门都要受到牵连。”   “这么严重吗?”顾锦瑟还未曾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在现代市长去隔壁市或者去北京旅游,也没有错啊。   “若是不严重,他为何偷偷摸摸入京,不敢去顾家找你呢。”明祎反问。   “我知道了,我回去劝他离开。”顾锦瑟将果冻放下来,匆匆离开。   明祎坐在案后并没有去追,而是点头看着透的甜点,里面包裹的是西瓜。她好奇,拿手戳了戳,甜点弹了起来。   指腹又戳了戳,接着,又弹了回来。   明祎忽然不生气了,玩了会果冻,下属来见她。三皇子贪渎的银子悉数都补上了,填补亏空。   明祎接过账簿,细细看过后颔首,道:“好。”   下属出去了。   她看着水晶般的甜点,拿起木勺戳了戳,甜点晃晃悠悠,就像是婴儿的肌肤。   勺子拍一下,晃一下,玩了不知多久,她笑了,想起一物,也是这种触感。   不大厚道。她捂脸笑了,很快,恢复镇定,不苟言笑,继续做事。   ****   顾锦瑟不知自己的果冻被明祎玩坏了,来到客栈,遇见了父亲身边的大管事顾通。   顾通也看到了他,有些惊讶,快速走过去,“您是姑娘吗?”   “父亲不该铤而走险,余杭到底怎么了?”顾锦瑟询问。   “太爷很生气,让老爷带您回余杭呢。您该知晓太爷的性子,您毕竟是女子,倘若事情闹大了,倒时候祸连顾家,便是您的罪过了。”顾通压低声音,目光看向周围行人。   顾锦瑟冷笑:“是我的罪过吗?是谁逼着我入京的考试,又是谁考过会试后挑衅我,故意不去靠殿试。”   “可您该知晓,现在是您不愿回余杭。果在您这里,因已经不重要了,您就回余杭吧。”顾通哀求,“家里都乱了,公子郁郁不振,几度寻死,幸好被人发现。您若不回去,只怕公子活不下去了。”   顾锦瑟懵了,“他寻死?”   顾通颔首,“对,您回余杭吧。”   “他死了最好。”顾锦瑟不上当。   话音落地,房间内也传出来一句话:“死了最好,免得祸害人,顾少清,他死了,我就当没养这个儿子。你若不回去,我就去明相跟前举报你,私入京城,意图不轨,让你吃牢饭。”   还想开口说话的顾通吞了吞口水,顾锦瑟叹了口气,与顾通说道:“我知晓你的态度,顾瑾桓是顾家唯一的男孩子,将来会是顾家家主,但我也告诉你,顾锦桓肆意妄为,他犯下大错,不可饶恕。”   顾通垂首,不敢言语了。   顾锦瑟不敢进去打扰父母,且顾老爹只有母亲才制得住。站在门外,心沉如海,她告诉顾通:“你们最好黄昏前离开,明相知晓你们来了,她若要动手,你们跑得掉吗?”   顾通脸色大变,心里咯噔一下,“我劝劝老爷。”   片刻后,顾夫人出来,见到自家傻女儿,气不打一处来,“你来做什么?今晚你婶子过生辰,你去买些贺礼,别和疯子一起玩,不然你的小命玩完。还有……”   她顿住,回身看向屋里的男人,告诉他:“从你将聘礼扣住的那日起,我就已经打定主意与你和离了,你还年轻呢,续弦娶妻,再生儿子。”   顾锦瑟:“……”完了,自己没娶到媳妇,阿娘先离婚了。   顾锦瑟大败而回,木木的在明祎对面坐下,明祎笑得十分和气,“你这是怎么了?”   “明相,我阿娘要和我爹和离。你说我们还没成亲,他们怎么就要和离呢。”顾锦瑟兀自吐槽,未曾注意到明祎态度急转弯大改变。   明祎托腮,吃过果冻,嘴里都是甜的,从她的角度去看,少年人垂头丧气,背对着阳光,脸隐在阴暗中,白得发光。   “和离是好事,我记得顾家有个女儿,这里有问题?”明祎指着自己的脑袋,皱起了眉,“她被灌了药。”   顾锦瑟震惊,“不可能,我阿娘不会这么心狠的,我阿爹对阿姐也不错,说要养她一辈子的。”   “你慌什么呢,稍安勿躁。”明祎示意她坐下,“我听人提过,那年你娘成亲,她屁颠屁颠地跟在你阿爹身后,爹爹长爹爹短。那时可不是傻子,她怎么傻的,不是灌药是什么呢。”   顾锦瑟的心沉了下去,明祎说道:“你阿娘对你阿爹没有男欢女爱的感情,不会和一孩子计较……你不记得你落水前的事情了?”   顾锦瑟摇首,“不记得了。”   “罢了,往事多说无益。听闻你今晚赴宴?”明祎及时止住话题。   “婶子过生辰,我也是刚刚得知的,你怎么知道的?”顾锦瑟心神不定。   明祎笑而不语,看着少年人的眼睛,顾盼生辉,生机盎然。   两人一道下衙,去买礼物,顾侍郎的夫人年过三十,两人挑了些首饰后奔赴侍郎府。   顾侍郎保住官阶后,就与余杭断了联系,毕竟对他没有帮助的亲戚寻常来往即可,给他惹麻烦的还是断了为好。   顾夫人已经到了,和自己的嫂子一个劲地吐槽自己的丈夫,说得一无是处。   顾锦瑟习以为常,倒是明祎,轻笑道:“你阿娘喜欢好看的,行事不大靠谱,听闻及笄那年喜欢一书生,日日追着她,后来那书生无奈下解开衣裳,原是一女子。你阿娘大哭一场后,便定了你爹。”   顾锦瑟噗嗤笑了,“她儿子的债,她还了。”   两人入席,顾侍郎不在,来的都是些妇人,后院里有些公子们吟诗作曲。   两人坐下来听着八卦,顾夫人吐槽过一通后,各家妇人都笑了,哪家都有糟心事。在她们看来,顾老爹不纳妾,便是最大的幸福,顾夫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顾锦瑟心想:还是阿娘人间清醒,男人都靠不住的,不纳妾就是给女人的情分。屁,那就该是本分。   她无趣,低下脑袋,不经意间看到了明祎搭在小腹上的手指,心中一动,悄悄伸手,勾住了明祎的尾指。   明祎皱起了眉,拂开她的手,顾锦瑟不肯,再度勾了上去,问她:“果冻好吃吗?”   “挺好玩的,很弹很滑。”明祎点点头,目光扫过顾锦瑟的脸蛋,身上莫名燥热,立即挪开视线。   她的举止有些奇怪,顾锦瑟好奇,“你是不是想到什么让人不耻的东西?”   明祎不答,拒人千里之外。   顾锦瑟继续说道:“我知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想到了屁股?”   有一道甜点,就是明祎想的那种,当时风靡网络,她还尝过。   明祎整张脸又红又烫,狠狠的瞪了顾锦瑟一眼,诡魅的樱色迅速从脸颊蔓延到耳后根,顾侍郎夫人蓦地说:“明相,你脸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明祎:果冻像………你们说吧 第27章 癖好   主人家过问身子是表示关切, 明祎却无法直视她,甚至避开她探究的眼神,顾锦瑟接过话来, “天气炎热,白日里气温高。”   顾侍郎夫人半信半疑,其他夫人们都停止话题, 观二人神色,顾主事神色自若,明相面上绯红,分明是说了些悄悄话。   明祎起身要去外间透透气, 顾锦瑟紧步跟上,后来自己的娘和婶娘在说话。   婶娘问:“听说丞相怀孕了?后来没了?”   她娘装傻:“是吗?我不知道呀, 她们没和我说。”   婶娘惊讶:“弟媳啊, 好歹是顾家的子孙, 你怎么不在意,是不是不满意亲事?”   她娘继续装傻:“她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论敷衍的本事, 她阿娘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夏夜蝉鸣不断,两人没有走远, 宴席在水榭旁开设的, 两人走到了湖旁,湖面上吹来一阵热风, 热气氤氲,莫名燥热。   柳条轻拂, 绿意盎然。   明祎寻了一块石头坐下, 水榭灯火重重, 倒映湖泊中。顾锦瑟挤着大石头一道坐下, 贴着她,那股燥热莫名加深,思考须臾后,她还是选择站了起来。   身侧倏而一松,周围的空气感觉都变得轻盈了些,明祎诧异,看她一眼。   “太热,挤着你了。”   湖畔上拂过来一阵阵热风,温度骤高了些,婢女们来回穿梭,烟火气息浓郁。顾家人多热闹,不似相府冷冷清清。   顾锦瑟想起自己的阿姐,顾锦桓回去后指不定怎么欺负她,她想了想,询问明祎:“明相,我能将我姐接过来吗?她不会惹麻烦的。”   “可以,我让人去办,但顾家肯不肯放人就不知道了,我也不能强行将人带出来,毕竟我只是个外人。就算以顾家长媳的身份去介入,旁人也会说我的。”明祎眺望湖泊。   顾锦瑟抿了抿唇角,说道:“你可有办法?”   明祎回神,转首去看她,眼睫轻颤,“为何要帮你呢,我们是协议成亲,互不干涉。”   顾锦瑟傻眼了,关键时刻撂挑子,她不满,唇角张了张,将不满的话吞了回去,“就当我欠你的人情可好?”   明祎直问:“你拿什么还?”   顾锦瑟道:“拿我的身子还。”   明祎:“……”   月上柳梢头,两人都沉默下来,这样的突兀让两人都不适应,尤其是明祎,抬首看着明月,说道:“顾锦瑟,你是觊觎美色还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好。”   “两者都有,你身上有一股高洁的气质,你可曾听说过天上雪莲,高洁神圣,许多人说是救命的良药。”   “听说过,怎么了。”   “你在我心中,便是雪莲般的存在。”   明祎神色淡淡,依旧看着明月,“顾主事何时学会这般花言巧语。”   顾锦瑟为难地摸摸自己的耳朵:“明相,说实话也有错吗?”   “没有错。”明祎摇首,收回视线,目光依旧平静,“顾主事,我不喜欢你花言巧语,时间久了,我会分不清你说的真假。”   就像阿娘那般被皇帝迷了心窍。   “明相,你就那么讨厌情话吗?”顾锦瑟问道,明明是情侣间最简单的对话,没有恶意,也没有调戏,明祎却异常反感。   该死的狗皇帝,好色的狗皇帝!   “时辰不早了,回去吧。”明祎站起身子,抬脚朝灯火通明的水榭走去。   顾锦瑟巴巴地跟上一再解释:“明相,我没有恶意,你不喜欢,下回,我就不说了。”   步入厅堂,男女宾客分开,还没解释完的顾锦瑟被堂弟拖去了男子的筵席,而明相则坐在顾夫人身侧,两人遥遥相望。   寻常筵席,不需饮酒,明祎全身而退。   散席后,各自回家,顾锦瑟与母亲回顾家,明祎回相府。   夏日里天气酷热,浑身无力,顾锦瑟懒怠,朝上司请了两日假期,说是中暑了,暗地里送父亲回余杭。   顾老爹非要拖着她一道走,苦口婆心劝说,顾锦瑟充耳不闻,忽然问一句:“阿姐是不是你的骨肉?”   顾老爹被她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顾锦瑟气得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他:“阿爹,作为男人要有担当……”   “她不是我的女儿,是你小姑姑。”顾老爹捂住女儿的嘴巴,轻轻地将人按回座位上,“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不管是阿姐还是姑姑,都与你无关。你要做的就是回余杭待嫁,做你的顾家姑娘,风风光光地嫁人,而不该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顾锦瑟,你十七岁了,该嫁人了。”   “阿爹,阿娘要和你和离了,你该管管你自己。顾锦桓犯了这么大的错,家里可有处罚?你让我回去,再叫他回来吗?阿爹,你就不怕明相举报你吗?还有,祖父老了,你能不能有自己的想法?顾锦桓这么荒唐,能撑得住一个家吗?”   “顾锦桓犯错,要我入京,从你们想到这个荒唐主意的时候,我就已经回不去了。”   “阿爹,你怎么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户部主事的位置不可多得,他才十七岁,稍加磨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拿我给他做垫脚石,你当我是傻子吗?”   顾老爹被说得面红耳赤,皱眉说道:“你消停些,你当初不招惹明相,哪里来这么多的麻烦事?”   “我的错吗?”顾锦瑟怒不可遏,抬首努力迎上父亲的眼光,“你偏心。”   “阿瑟,并非是为父偏心,你就该回家嫁人去,你并无才学,留在京城与明祎绑在一起,无非磋磨时光罢了。嫁人生子,不好吗?你放心,我会给你许多嫁妆。”顾老爹头疼。   “我不要钱,明相给我了,田地金银,数不胜数。”   顾老爹一噎,还想说几句,顾锦瑟堵住他的话:“钱、我有了,但你、很快就要没有媳妇了。”   “你笑话我。”顾老爹气得满脸通红,揪着她的耳朵,“顾锦瑟!我生气了。”   顾锦瑟被迫站了起来,握着他的手:“你生气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阿娘,不会去哄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父女二人不欢而散,顾锦瑟放下狠话,“您不回去,我就去举报你,大义灭亲,到时陛下看明相的情分上也会饶恕我,不会连坐。到时我将阿娘捞出来,与你和离,到时你们直接就和离。”   “你……”顾老爹也看着一脸倔强的女儿,“明祎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   “阿爹,不是她给我灌迷魂药,而是你儿子做的荒唐事,养子不孝、惯子行凶,就是你的错。”顾锦瑟昂着头,“我无才学,知廉耻,懂孝义,爱兄弟,他呢?阿爹,你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儿子怎么改正。我是要嫁人的,不会在顾家长年久月,你若想顾家数年基业毁于一旦,就继续纵容。”   “阿爹,缺考不过是寻常事宜,你非要我过来,无非是想着顾锦桓年少成名,满足你们的虚荣心。”   “放肆。”顾老爹怒了。   顾锦瑟后退两步,全身无力下强装镇定,“阿爹不回去,我就让人绑着你回去。吐吐,打晕他,丢进马车,出事我承担。”   吐吐立即从门外跳了进来,顾老爹吓得一心一跳,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闹什么,为父自己回去。我还是那句话,你祖父不会承认明相这个孙儿媳的。”   “无妨,你承认与否对她并无关系,倒是您再不回去,大祸就会砸在你的脑袋上。”顾锦瑟无所畏惧,以前就在顾家是因为自己没有去处,顾家有钱,自己待着也不错。现在,她有了更好的去处,自然不会再回去。   ****   吐吐将顾老爹打包送上马车,自己一路盯着,顺势去余杭将顾家大姑娘接来京城。   顾家恢复平静,金陵来人,送了贺礼,还有许多些京城地界的铺子。顾锦瑟诧异,顾夫人平静道:“这些都是我的嫁妆,这些年都由仆人在打理,我让他们变卖金陵的铺子,买了京城的,迟早有一天要回来的,顺势给你了。”   “阿娘,你是个合格的商人。”顾锦瑟抱着装满地契的匣子笑弯了眼睛。   顾夫人没眼看她,道:“我这是持家有道,你别败家了、你也不是傻子,自己好好经营,记住啊,财不外露,就算是明相也不能说。”   “晓得了,您常说枕边人也是有二心的,不可全信。对了,阿娘,您真的要和离吗?”顾锦瑟叹息。   “不知道,看你爹的悔过态度,先太后给了女子许多便利,省去诸多麻烦。”顾夫人自己也拿不准,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性子,她最清楚,憨厚老实,他爹的话胜过圣旨。   用女儿话说就是‘爹宝男’。   顾锦瑟不问了,高高兴兴将自己新得的铺子规整,等到休沐日的时候去看看,许多事情还需要与阿娘学习,趁着阿娘在京城,能学点就多学点。   相比较她的高兴,明祎处阴云密布,京城内出了采花盗,已经许多姑娘不见了,都是十七岁,且是同一日出生的姑娘。   女子及笄后两三年内就会出嫁,这些姑娘大部分都定了亲事,还没来得及出嫁,有一位是出嫁前一日消失了。   若是寻常案件,断然不会闹到丞相处。皇帝不在京城,天气炎热,闹出这么一档子事,人心惶惶,这一日出生的女孩子的都被家人关在家里,寸步不离的守着。   十七年前六月初八子时出生的女子。   明祎恍惚了下,让人去将这个时辰出生的女孩子都送入官衙,让朝廷来保护。   下属说道:“就三人了,如果放在一起,被一锅端了,岂不是我们的罪过,不过分开保护,如何?”   放在一起集中人力,让保护圈更大,同样,盯上一个就能盯上二十个。   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同样,放在一起保护也会出差错。   明祎思索后同意下属的话,让人去接姑娘们,放在隐秘的地方。   简单安排后又调出兵力去京城各处搜查,一连几日,京城各处都可见来回巡视的兵将。   吐吐离开京城后,吞吞日夜跟在顾锦瑟后面,两人准备去官衙,顾夫人匆匆出来,拉住女儿,说道:“我这几日身子不好,你请假照顾我。”   顾锦瑟不信,昨夜吃饭的时候,阿娘吃了两大碗饭,还夸赞饭菜可口,怎么就突然病了。   她狐疑,顾夫人果断地打发吞吞去替女儿请假。   吞吞不知内情,揖礼后迅速离开。   顾锦瑟奇怪,顾夫人拉她回上房,说道:“京城内出现一桩怪事,你还是少出门为好。”   “您说的是采花盗的事情?”顾锦瑟站住身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哎呦,我的傻女儿,你也是六月初八子出生的,顾锦桓小你一个时辰。”顾夫人急得就差喊祖宗,十几个女孩子就剩下三个了,这个女儿竟一点没察觉。   顾锦瑟笑了,“我现在是顾锦桓,不是顾锦瑟,你怕什么,再说贼子怎么知道我是女孩子,她们只抓女孩子的。”   她本想多说几句,顾夫人揪着她的耳朵回屋,“你敢出去一步,打断你的腿。”   顾锦瑟劝说母亲:“哪里有这么严重,您就将我当作男孩子,成不成,外人都不知晓道我的身份,倘若我不去,旁人反而会起疑的,您相信我。”   “我病了,你作为晚辈就该辞官侍奉。”顾夫人不讲理了。   顾锦瑟只好听话,让人去给明祎传话,话到嘴边又停下,明祎那么忙,还是不好打扰,自己安心守在家里就成了。   请假半月,上司没有为难,前车之鉴,让他痛痛快快的答应了。   顾锦瑟在家开始晚睡晚起的生活,一日三顿饭外家甜点果子,日子悠哉悠哉十分快乐。   顾夫人在家装病也不能出门,母女二人同吃同住。   顾锦瑟消失五日后,忙得晕头转向的人终于想起来,几日未曾见小少年。   去问户部侍郎,顾夫人病了,顾主事在家侍疾。   顾夫人病了?明祎也不信,顾夫人身子极快,上山打虎也不成问题,突然病了,莫名透着诡异。   下衙后,天色黑,明祎去了顾家。   顾家母女坐在小榻上下棋,与围棋不同,五子即可成,顾锦瑟叫喊着阿娘耍辣。顾夫人则笑着告诉她姜还是老的辣。   明祎:“……”就知道有鬼。   三人坐下,顾锦瑟面上还贴了长长的纸条,是输者的惩罚,明祎随手撕了,问她:“你请假的理由有些奇怪。”   顾夫人代为回答:“她也是六月初八生的。”   明祎拧眉,忽而想起那日看到生辰的时候莫名熟悉,症结出在顾锦瑟这里。两府交换庚帖,顾家的庚帖给的是顾锦瑟本人的,庚帖只有她能看到,故而给的就是顾锦瑟的,当时看了一眼,印象不深。   “原是这样,那就在家好好待着,哪里都不要去了。”明祎语气凝重。   顾夫人深以为然,连忙点头:“对对对,明相明事理,阿瑟不肯,给你拘在家里,敢出门就打断腿。”   顾锦瑟:“……”以前一个管我,现在两个了。   “还在调查中,各家姑娘失踪得极其诡异,似乎是被人盯上了。顾主事,就在家里休息些时日。”明祎语气平常。   “明相,对方是怎么知晓姑娘生辰的?”顾锦瑟追问,她看过许许多多这种例子,多半都是先通过些办法找到生辰,再伺机动手。她又追问一句:“既然是同一天生辰,多半与采花无关,我觉得应该些……”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斟酌语句,说道:“是不是与换命有关。”   “换命?”明祎疑惑。   顾夫人解释:“有些江湖道士骗人,病人药石无灵后会通过暗术、试图将其他人的寿命转移到病人身上,江湖暗术,不大厚道。”   明祎惊讶,“我倒是在书上看到过,我让人去京城各大药铺问问。”   “明相,失踪几个了?”顾锦瑟问道。   “十六个,那年出生的有二十多个女孩子,有些人离开京城,眼下,京城内有十几个,你回来了,那便是二十个。”明祎说道。   顾锦瑟心里咯噔一下,说道:“本就是阴时出去的孩子,阴为双,十九这个数字怕是无法满足对方。”   明祎紧紧凝着顾锦瑟:“你便是第二十个。”   顾夫人脸色苍白,明祎后悔:“早知该将吐吐留下,吞吞的功夫不成,我调些兵来守着顾家。”   “明相,你们既已定亲了,就……”顾夫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顾锦瑟淡然,“阿娘,你怕什么,我是顾锦桓了,不是阴时出生的。”   顾夫人没好气道:“玄乎的事情,哪里能用道理说清楚的。”   明祎附和:“夫人说得极是,容我回去安排,顾主事在家安心休养,这几日无论是谁来邀请都不要出门了。对了,你是在京城出生的对吗?”   “对,七岁才离开京城的。”顾夫人惊悚,遍身肌肤发麻,玄乎的事情让人不宁。   顾锦瑟安慰她,“我答应您,不出门,成不成。”   顾夫人戳她脑门,“你说不出门我就信你,你小的时候溜出门,差点丢了,也是答应我的。”   “那是顾锦桓诓骗我的。”顾锦瑟郁闷。是她刚来这里,涉世未深,着了道,从那回以后,她再也不信顾锦桓的话了。   小小的教训让她看清一个人的面目,在家里的生活才会更好。   明祎笑看母女二人打趣,母慈子孝,家庭和乐。   母女吵了几句后,顾夫人开始摆烂了,说道:“不如让阿瑟暂时去相府避一避,府内还没修缮好,人来人往,不如相府安全。”   明祎拧眉,顾锦瑟说道:“相府人多,我是伺候母亲的,倘若被人看到去相府,我被人弹劾,明相都救不了我。”   顾夫人偃旗息鼓,自己埋怨自己,当初不该想这个破烂理由,应该说顾主事自己生病了,这样就能光明正大的住在相府。   后悔莫及!   明祎问过一番后,自己也离开顾府,去官衙安排事宜。   下属闻及换命的事情也是傻眼了,“都是些貌美如花的女子啊。”   “你见过哪个采花盗会挑着生辰采花?”明祎反问。   下属愣了下,“谁会这么残忍挑着妙龄女子来换命,太缺德了。”   “你问问刑部可有这样的案件,往日如何查,如今还怎么查。对方通过什么样的途径找到这些姑娘的生辰,还有如何截获的,这些都是可以去查找的途径。”明祎语气凝重,“找些术士过来问问他们可知是如何换命,我们早做提防。”   下属一一应了,说道:“下官去查了些,当年生出的孩子多,有些出嫁去外地,还有些人离开京城,不过、顾主事的姐姐也是那个时辰出生的,您还是多看顾些顾主事,我怕贼人朝他下手。”   “相差一个时辰呢。”明祎平静,想起顾锦瑟巧笑的面容,心中揪了起来,吩咐道:“顾府外也加紧,除了每日采买外,不准生人进入。”   “下官这就去办。”下属立即去办。   明祎坐在原处,看着桌上摆置的文书,深吸了一口气,案子似乎更加棘手了。   陛下不在,京城不宁,倘若出了差错,便是她的罪过。   思索再三后,明祎唤了下属过来,吩咐人加强守卫。   ****   夏日酷热,顾锦瑟足不出户,在家捣鼓吃的,将自己记忆中现代吃食都用本子记录下来,一人闷在厨房里捣鼓。   顾夫人出门去玩,回来就带些吃的,如今,她是明相的婆母,寻常人见她都会给几分面子。   顾锦瑟在家休息□□日后,被留在官衙内的姑娘被人带走了,去向不明。   顾夫人回来说话的时候,整日都炸毛了,官衙里的人连怎么不见的都不知晓,一问三不知,依旧说什么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在,吃早饭的时候还在,中午就不在了。   她整个人惶惶不宁,顾锦瑟一再安慰她,顾夫人拉着她的手:“不许出门。”   “好,不出去,我听话。”顾锦瑟答应,吩咐赤玫给母亲诊脉,趁着间隙去找明祎。   明祎在官衙里,就在失踪女子的房里,看着再是寻常不过的摆设,无力呵斥下属无能。   顾锦瑟寻了好几处才找到她,难得见她颓唐,索性拿出自己带来的果冻,递给她:“满足你的癖好。”   屋里仅两人,明祎不再端着,看着她递来的小盘子的晶莹果冻,形状类似……顿时间,红了脸颊,恼恨道:“顾锦瑟!”   哦豁,生气了。   顾锦瑟哈哈笑了,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是你自己说的,我就做给你吃啊。”   明祎面红耳赤。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多体贴!   评论留言营养液啦! 第28章 失踪案   少女在官衙里失踪, 是对朝廷最大的挑衅。事关朝廷尊严,明祎就不得不过问。   顾锦瑟没有太强的荣辱心,生命至高无上, 她看着吃果冻的人,柔声道:“是不是针对你来的?你看,陛下不在就出这么一档子鬼事, 陛下回来后,必然怪你办事不力。你有损失吗?”   果冻很甜,明祎吃了两口说道:“此事毫无头绪,我也不知晓。”   一句毫无头绪显出此事的诡秘, 顾锦瑟托腮看着屋内,“我觉得是有内应的, 不然不会离奇不见, 我看过许多离奇怪异的话本子, 我替你试试。”   言罢,她起身在屋内敲敲打打。一间卧房分里外室, 一扇屏风作为两室间隔,里面有床榻衣柜,外面见客, 摆设桌椅。   很普通的一间客房。   “外面有人守着吗?”   “有, 婢女们日夜守着。”   “有暗室或者暗道吗?”   “没有。”   “确定没有,还是说你们没有找到吗?”   明祎沉默下来, 官衙客房建造许久,若有暗室……顾锦瑟跑到衣柜前敲敲打打, 又打开一衣柜将衣服都扒拉出来, “你说说怎么不见的?那些婢女都是可靠的吗?对了, 她是自愿来的, 还是你们要求来的。”   “你的问题好多,我该回答你哪一个?”明祎抬头,顾锦瑟钻进了衣柜里,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她觉得有些奇怪,将当时的婢女都唤来问一遍当时的情景。   人送进来后,一日三餐都是由朝廷负责,官衙里的婢女两班轮换,随时听候差遣,早上送水果的时候,人还在,到了,午时,屋里就不见人了。   三五个婢女都在守在门外,门内若有什么打斗声,势必都会听见的。   明祎询问:“谁送水果进来的,还有是谁送午饭进来的。”   两名婢女抬脚抽前走了一步,顾锦瑟从书柜内走了出来,道:“你二人留下,其余人都走吧。”   两人皆是一惊,明祎颔首,道:“听小顾主事的。”   顾锦瑟踱步至两人跟前,问送饭的婢女:“她送水果的时候进来多久?”   “一刻钟时间。”婢女答。   顾锦瑟问:“你就在门外吗?”   对方点了点头。   顾锦瑟走到明祎身边,凑至她的耳畔,“一刻钟的时间会不会有些长?”   明祎微点头,顾锦瑟的手落在她的头上细软的发丝上,她皱眉,“安分些。”   顾锦瑟:“……”好凶。   顾锦瑟低哼一声,转身走了,问送水果的婢女:“你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屋内有几个人?”   “一个,奴婢方才只看到丞相。”   “屋里没有人,你们有在屋内找吗?”   “找了,床上没有人,就立即呼喊。”   “找衣柜了吗?”   “没有。”   顾锦瑟眨眨眼睛,摆摆手,“出去吧,没事了。”   两名婢女立即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两人,顾锦瑟歪了歪脑袋,“我觉得那个婢女有问题,送水果进来就会出去,怎么那么久。方才,你也看到了,屋里只有你一人。”   明祎顺着她的话看向衣柜,那里确实能藏下一个人,她立即让人去跟着婢女,一番吩咐后,顾锦瑟仰望着屋顶,与明祎说道:“你让人去屋顶看看,屋顶有没有人上去过的痕迹。”   没有神秘消失,只有隐秘的手段罢了。   明祎不解,但是还人去办了,顾锦瑟唠唠叨叨的看着她,“我看过一个话本子,凶手杀了人后,躲在门后面,等大家都来了,自己再趁机躲入人群中,但这种方法只适合自愿离开的人。如果人躲在柜子里,入黑后再带走呢。”   “明相,这就是密室逃脱案,对外说是密室,其实压根不算密室,人为掌控罢了。”   “说白了,离不了内应。尤其是这么多人在,堂而皇之的消失就更加不可能的。所以我猜疑是不是针对你的。”   明祎闻言后,眼皮半掀,“你哪里看到的话本子?”   “余杭啊。”顾锦瑟扯谎,其实就是悬疑电视剧,小时候看得十分惊悚,大晚上都不敢一个人上厕所,尤其是半夜醒来,看着小灯,总觉得背后有人。   记忆深刻。   明祎不信,淡淡道:“哪里有这么厉害的话本子,写书者都是些不得志的人,若有这么好的本事,准被刑部拉走了,还会写话本子。陛下任人唯贤,你将此人找出来,我去请。”   顾锦瑟心里咯噔一下,这人真较真,她思索一下,“忘了在哪里看到的。”   “丞相……”屋外有人闯了进来,火急火燎,“屋顶上有几片瓦片碎了,有人上去过。”   顾锦瑟好奇,“有人可以跃上屋顶吗?”   “有,功夫好者,一跃而上,不难。”明祎回答。   “明相,晚上吃什么?”顾锦瑟觉得自己事情办完了,该为自己捞些福利,比如再来一回烛光晚餐,上回烛光晚餐简直是浪费,哪里有人两杯酒就醉了。   她抬首看向明祎,明祎也在看她,四目相接,“不吃,你的果冻已经吃饱了。”   顾锦瑟不满,“我给你出谋划策,你不该感谢我吗?”   明祎半掀眼皮,“你要钱吗?”   顾锦瑟:“……”你会不会谈恋爱啊。   她不满,“我们是什么关系?”   明祎淡而回答:“盟友。”   “不,我们是情人关系,不是盟友。”顾锦瑟神色透着不满,含着怒意的眸子里漾起层层涟漪,心情郁闷。   明祎沉默,低头看着果冻,木勺敲了敲,果冻弹了弹,顾锦瑟脸上的笑容复又回来了,她伏在明祎的肩膀上悄悄说一句。   顷刻间,明祎眼中闪过怒意,顾锦瑟高傲地扬起下颚,心情愉悦,“下回再给你做。”   “不吃。”明祎蕴含怒。   顾锦瑟坚持:“你不吃,我就送给别人吃去。”   明祎阖眸,牙齿抵着唇角,莫名生出一股被调戏的羞耻感,她扬首去看顾锦瑟。顾锦瑟笑吟吟地走了。   安静的环境下,她清晰地感知自己的呼吸急促,犹如那夜,无法掌控自己,羞耻占据心里。   顾锦瑟说:你敲着果冻的样子,我想起那夜,肌肤滑腻,手感很好。   ****   接下来几日,顾锦瑟依旧在家里,顾夫人也不出门,一出门就听到不好听的消息,怕得不行。   倒是顾侍郎的夫人登府说到六月初八生辰的事情,询问顾锦瑟的事情。当事人坐在一侧,心里咯噔下,好奇道:“阿瑟在余杭,远着呢。”   “我听说那人神气,人在官衙都能带走,倘若追到余杭,岂不是坏事了。”顾侍郎夫人拍着胸口,“你们回去叮嘱家里人,多加注意些,这些时日京城内人心惶惶,陛下下旨斥责丞相,听说各处官员都很难做。”   明祎挨骂了。   顾锦瑟心里嘀咕,要不要去安慰人家?   被上司骂,尤其是掌握生杀大权的上司,怎么听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顾侍郎夫人依旧唠唠叨叨说着这件案子如何引起恐慌,顾夫人的脸色越来越差,顾侍郎夫人走的时候,她都没来得及相送,整个人就差软了下来。   顾锦瑟安慰母亲:“婶娘吓唬您呢,我觉得是冲着丞相来的,布局陷害她呢,丞相都挨了训斥,下回指不定就罢官了。您说,我该不该去安慰她?”   顾夫人没吭声,看着女儿昳丽的面容,心口揣揣不安,“你哪里都不准去,就在家待着。”   “阿娘,我觉得余杭那里才糟糕呢。”顾锦瑟讨好地笑笑。   谁知顾夫人却说道:“最好将顾锦桓抓走,换了他的命。”   “阿娘,你好狠的心啊。”顾锦瑟瑟瑟发抖,最好别招惹女人,尤其是阿娘这种人间清醒的女人,好可怕的。   顾夫人嘀嘀咕咕,“你说会不会抓错人,抓到你阿姐……”   “阿娘,您最近是不是太悠闲了,改日我二人去看看商铺可好,我总得接手。”   “接什么接,保命最重要,哪里都不准去。”顾夫人拍桌,险些就要炸毛了。   顾锦瑟不敢触碰逆鳞,乖乖地答应下来,转头去找吞吞,她是八卦大师,京城内的事情知晓得最多。   吞吞忙着接手顾府是事务,准备做一个合格的外交管事,闻言后说道:“最近各家都安分着呢,就连纳妾都少了许多,这回失踪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男人去青楼的次数照旧不变。”   “三皇子在宫里养伤,德妃也在宫里养病呢,其他的事情……”吞吞迟缓,努力想了想,“永平侯世子夫人也病了,太子离开后,她就病了。”   “打住,太子和他的表嫂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二人本是一对,那时太后未去,永平侯府势力未减,东宫势微,仰仗永平侯府,太子只能割舍。永平侯世子……”吞吞顿了顿,语气艰难,压低声音:“他在床上的花招许多……”   话题戛然而止。顾锦瑟莫名,“太子没有争一争吗?”   “没有。明相那时未拜相,也曾说过只要太子去殿前求婚,她会帮助。太子却说明相位卑,贸然求婚会害了他,明相当时很生气。”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扶不起的阿斗。   顾锦瑟品了品,太子和他爹有的一拼,啧啧啧,老子勾搭有妇之夫,满城风雨之际,他躲在女人背后,让女人被万人骂。儿子更厉害,为了不得罪养母的娘家,自己的女人不敢要,成亲后玩偷腥这套。   啧啧啧,有些乱,还有些刺激。   吞吞继续说道:“最后、都很安分。倒是您这里,不安分,之前许多人在等您退亲,猜测顾老会不会上京给您退亲呢,现在,还有人下注赌您会退婚,还说顾老会替您选择名门闺秀。”   “吃瓜吃到我自己。”顾锦瑟表示不理解,她现在成了名人了吗?   其实自己这张脸也没有特殊之处,皮肤白而已,穿上裙子就没有那么惊艳了。   听了许多八卦都没有太子的惊艳,顾锦瑟问多年前赵家的事情。   吞吞不知明祎的身份,闻言后据实说道:“赵家大姑娘自尽后……”   “她是自尽的,不是逼死的?”顾锦瑟追问,果然古人在女子贞洁一事上丧心病狂,一条人命竟比不上贞洁。   而且还是家人,站在三皇子的角度上就是大姨出轨,他娘逼大姨去死,多年后遇到自己的表姐,竟然还会说我娘没有错。   啧啧啧,三观碎了一地。   顾锦瑟问:“三皇子伤好了吗?”   “好了,昨日出府了。”   “你能得到他的行程吗?”   “可以,您要做什么?”   “带上几个人去干些好事。”顾锦瑟摆摆手,嘴贱的人只能暴揍一顿,说道理是没有用的,打得他哭爹喊娘才是上策。   吞吞去办了,顾锦瑟继续捣鼓自己吃的,为了安慰明相,接连几日都去送吃的。   今日果冻明日双皮奶,前日送来的西瓜汁,消暑纳凉的甜点总是有许多的。   送了三日后,明祎亲自来了,带来许多甜点,顾夫人自觉不出去,免得碍眼。顾锦瑟将人请到自己的院子,茶水果子摆了满满一桌子。   明祎将自己的带来的小礼物递给她,“这是我的印鉴,可以调用我的兵。”   “你有兵吗?”顾锦瑟好奇,顾家就没有兵,最多几十护卫,关键时刻,没什么用处。   “有,五百而已,陛下赐予我的恩典,这些年来我换了些人,都是些好手,打架不成事。”明祎轻笑,故意加重打架二字。   顾锦瑟心口一跳,自己的秘密似乎被窥探,堂而皇之地摆了出来。   明祎在笑,甚至笑得有些诡异,与温柔搭不上边。顾锦瑟有些害怕了,对面的明祎不说话时身上有种恬静的美,岁月积累,气质沉淀,矜持与冷漠给她恰好到处的知性美,这样的女人就像是一个漩涡,不断吸引着顾锦瑟。   最主要的是这个漩涡有个毛病,动不动就来招惹她。   长得那么好看,气质优美,时不时来招惹,说好是盟友,今日送什么印鉴。   要命了。   顾锦瑟眉眼微拧,笃定道:“你在撩我,说好的盟友,你干的是盟友的事情吗?”   “我不过是在感谢你,你往哪里想了。”明祎神情微动,唇角微抿,“我很正直。”   “正直?”顾锦瑟不信,拿手戳着自己的脸,“正直的人就不会戳我的脸。”   明祎有些头疼,努力找理由,“姐姐戳妹妹的脸,有何问题?”   “是没有问题,你如果性取向是男,自然是简单寻常的动作,但你是喜欢姑娘。你随意戳我的脸就等于是戳一个男孩子的脸,你说,正常吗?”顾锦瑟眨了眨眼睛,“你口是心非。”   明祎的笑容微微僵硬,顾锦瑟咄咄逼人的模样多了几分冷硬,人都有冷酷的一面,她点点头:“下次不戳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锦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后一点亲密都没有了。她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张了张嘴,却见明祎低头。   好家伙,狗又来了,蹲在明祎的脚下,攀咬她的裙子。   明祎不恼,将它抱上桌子,恢复人前素净寡淡的模样,“官衙事情查清楚了,婢女利用水果将人迷晕,塞进衣柜里,控制好药量,午时的时候其他人进来后见不到人,以为不见了,四处去找。官衙里乱臣一团,这时,有人出来将昏迷的人带走。”   “能办这种事情的人绝不是平民百姓,那名婢女说对方绑架她的父母,她不得不办事。我已让人去挨家挨户地走了,大海捞针,有些难。要么是针对我,要么是丧心病狂来换命。”   “不难,请君入瓮。”顾锦瑟扬了扬手中的印鉴,心里有些闷闷的,说过话后,她就在想她二人之间到底是谁在招惹谁呢?   似乎都没有。当初自己一走了之,或许就没有今日的事情了。   顾锦瑟胡思乱想,明祎眼前一亮,冷艳的眉眼立即弯了弯,“你的意思,我懂了,谢谢你,顾锦瑟,看来调你去户部是调错了对方,你应该去刑部。”   “我一小姑娘和死人打交道,你舍得吗?”顾锦瑟没好气说道。   明祎挑眉,少了几分冰冷禁欲,“舍得。”   顾锦瑟想赶客了,却又舍不得,抓了把晒干的葡萄干放入嘴里,明祎微微一笑,“你要是有兴趣,我就让人调你过去,横竖你在户部日日头疼。”   “不去。”顾锦瑟拒绝,她就多看了几本悬疑剧而已,没什么大本事。   “这么讨厌啊。”明祎可惜,看着对方郁闷的神色,不觉有趣,这个盟友似乎不大满意自己的身份。   顾锦瑟不言语,抓了一个普通干给她吃,“很甜的,晒干的容易保存。”   不仅有晒干的葡萄干,还有各种果干,颜色各异,明祎挑了几样吃了,继续说道:“你想要打架的时候,记得掂量着呢,打人不打脸。”   “还有这个说法吗?”顾锦瑟不解。   明祎深以为然,“对,身子随便打,脸上不能碰。”她打过很多回,起初不知晓,后来明白,看伤先看脸,身上的伤看不见,旁人也就不知晓。   顾锦瑟从小就是三好学生,别说打架,自己一个巴掌都没有碰过人家。明祎不同,从小就是混出来的,打架一事很有心窍。在行宫里的时候,自己后面还跟着一班小孩子,算坐是耀武扬威。   “你是不是经常打架?”   “小时候,后来,不打了。”   “在哪里打架?”   “行宫,我娘死后,陛下送我过去避难,赵家的人怀疑我的身份不正,扬言要勒死我。”   “那个将军呢?”   “没回来,算了算,二十多年没有回来了。后来听陛下说,他娶妻生子。”   顾锦瑟点了点头,继续吃果干,明祎沉默下来,目光沉沉。   待了片刻,明祎走了,顾锦瑟送她出门。临上马车的时候,顾锦瑟拉住她的手,“我不想做盟友。”   明祎收回手,理都不理她,直接走了。   顾锦瑟就差指着马车骂人,这个女人凉薄无情,亲都亲过了,还说是盟友。   口是心非。   顾锦瑟气得第二天没有准备甜点,连口水都不送了。可到了晚上,心里又有些愧疚,明祎本来就是无情的女人,捂不热的冰块,自己和一个冰块计较什么呢。   半夜爬起来做早饭,让人送去官衙。   天亮了,她躺下了。   一觉睡到午时,浑身都很舒服,起来吃过饭去做下午甜点。   走进厨房,吞吞来了,又有一个姑娘失踪了。吞吞气得骂娘,顾锦瑟问她:“还是有内应吗?”   “上回是密室,这回是生病了,烧了一夜,婢女们松懈,人就不见了。”   “既然这么神通广大,就说明对方实力雄厚,多半与百姓无关,可以从高层开始查了。”顾锦瑟眼皮低垂,专心手下的动作,勾心斗角的事情太多,脑子都不够用,不如留家做甜点。   “我也觉得不寻常,对了,今晚三皇子去赴宴,您要行动吗?”吞吞故作邪恶地笑了,“我告诉你哦,丞相打架很厉害的,要不要找她问问,她有回打的太子半月没有怕起来,偏偏太医说没什么大伤。”   顾锦瑟停下来,“她作何打太子。”   “那日是丞相母亲忌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丞相好生气,扑上前就打了太子。那回打得可狠了,丞相差点被赶出宫,还是陛下去皇后跟前说情才放过她的。”吞吞哀叹一声,小时候的丞相脾气可暴躁了,打架的时候牙齿咬,揪头发……   “多厉害?”顾锦瑟不大相信这番话,丞相多高冷,不食人间烟火,她不信她会打架。   吞吞的话受到质疑,登时就脸红了,努力辩驳道:“真的,下回您去问问几位皇子,谁没有挨过丞相的打,陛下那时笑话他们连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丞相身子高,占据优势呢。”   “难怪呢……”顾锦瑟彻底懵了,想起初见那回,二话不说就咬她,啧啧啧,好蛮横。   表面清冷,实则呢,蛮横打人,这样的人设好带感,顾锦瑟表示很喜欢。   她信了,“初见那回,她就咬我,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咬人。”   吞吞都不好意思了,“您也咬回去。”   “好主意,下回见面就咬回去,等我做完这些,我们就出去,你去找些好手,穿着黑色衣裳,戴黑色面巾。”顾锦瑟心情好了许多,听了些笑话,整个人都很舒坦。   吞吞去办事了。   顾锦瑟做完手中的伙,回屋更衣,也找了套黑色衣裳打包带出门。   打架嘛,谁都有第一回,不过,这回是群殴。   作者有话说:   明祎: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很久不打架了,但是我还是会咬人的,下回还敢。 第29章 失踪   在户部的这些时日, 顾锦瑟熟读法律,对这里的律法大多了解些,大街小巷都没有摄像头, 打了人不会有人发现。   顾锦瑟浩浩荡荡出门了,心中忽而荡起一股意气,雄赳赳气昂昂。   今日赴宴, 不仅有三皇子,还有明相。听闻是一位退休的老大人过生辰,陛下略有些赏赐,这个年代高寿者不多, 确实值得庆贺。   吞吞打探好路线了,尤其是三皇子这等纨绔之徒, 必会喝酒。   说起三皇子的事情, 吞吞口若悬河, 说了许多,赵家吃着大姑娘的人血馒头, 背地里一直对明相不耻,觉得她是奸生子。明相幼时,差点就被赵家弄死了, 一口唾沫就能将小孩子淹死。   去岁明相拜相, 德妃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就差将人家当作菩萨般供起来。   让人不耻。   顾锦瑟不耻, 她是一现代人,思想包袱没有那么重, 但对这样的渣亲戚, 还是远离些。   她问吞吞:“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 又不是第一回了。”吞吞习以为常。   顾锦瑟跌破下巴, “明相也干过?”   “干过几回,小的时候在宫里,明相领着我与赤玫吐吐几人蹲在三皇子下学的地方,逮住后一顿好打,陛下知晓是明相做的,素来不在意。”吞吞应对如流,不就打架,谁不会呢。   某人以为惊天动地,殊不知不过是人家玩剩下的。   两人蹲在巷子里咬着煎饼,你一口我一口,等到亥时的时候,人出来了。   先用绊马索将马绊倒,一声巨响,马车里的人摔了出来,几人匆匆收回绊马索,接着一桶桶粪水泼了上去。   侍卫们大喊,拔刀警惕,三皇子吓的缩在马车里。   顾锦瑟数到五十的时候,侍卫们开始骂骂咧咧,浑身腥臭,三皇子也开始骂人了。   藏在暗处的侍卫拿起弹弓,精准射击三皇子,月黑风高,对方仓皇不已,被石子砸的人哎呦哎呦几声,侍卫们不知所措,在地上干站了须臾,三皇子怒喝:“快拿下刺客。”   暗地里的人笑得肚子疼,吞吞惊讶,“您这招不错啊。”   压根不用打的,就能收拾人。   顾锦瑟摆摆手,“小玩意罢了,我们回去吧,再有下回,还这样揍他。”   趁着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人悄悄溜了,三皇子又疼又羞,几乎就要躺下了,确认没有危险后,被人抬着回府上。   明祎闻讯赶到三皇子府,进门就闻到一股臭味,脚步微顿,掩唇之际,唇角弯弯,想笑,生生忍住。   三皇子在沐浴,洗了□□回,那股臭味还是洗不掉。   屋内外都是臭味,伺候的婢女们面露土色,很想逃离。明祎站在屋外不语,管事说被袭击的事情。   明祎问:“殿下可有伤到哪里?”   “都是些皮外伤,只是……”管事欲言又止,面色十分难看。   “既然无大事,我便走了。”明祎不想进去,掩鼻后匆匆转身。   屋内穿来三皇子的怒斥声,她蓦地笑了,踏着满天星辰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去顾府。”   夏夜没有风,坐在车内,有些憋闷,掀开车帘,星辰璀璨,夏日的夜让人很温暖,没有冬日的刺骨。   马车在顾府门前停下,顾锦瑟在院子里吃晚饭,与吞吞坐在一起,不分主仆。   吞吞似小跟班似的对顾锦瑟今夜的举止佩服得五体投地,顾锦瑟挑眉,道:“我不打架,但也可以教训他。”   明祎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灯火下的少女,夏夜温度高,周身都很舒服,心头生出一股暖意,微弱的光下,少女肌肤雪白,青春勃发。   明祎没有进去,转身走了。   有些不习惯,终于有人为你做些事情,虽说微不足道,却令人心暖。   这么多年来,除了阿娘,终于为她出头了。   ****   三皇子赴宴回家被人浇粪水,砸石头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就连足不出户的顾夫人都听到些风声,拉着家里的八卦大使问清楚。   吞吞略去自己的丰功伟绩,将战绩交给了不知名的好人甲乙丙丁,顾夫人听得今日多吃了一碗饭。   顾锦瑟继续捣鼓自己的甜点,一日一餐地往官衙送。   送了几日后,吞吞回来说:“最后那位姑娘也不见了,对方似乎知晓朝廷的动向,这回是引君入瓮,失败了。”   十九个姑娘都不见了。   饶是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顾锦瑟也有些害怕了,“明相会不会挨训?”   吞吞伸出两根手指头,“明相都被骂过两回,再有第三回,相位都不保了。”   顾锦瑟愈发觉得这是冲着明相来的,她解开围裙,“我去找明相。”   “您去了也没什么用处啊。”吞吞不看好她。   顾锦瑟却解释:“你家丞相吃了三回憋了,说明对方对她很了解,要么就是有内应,我去办,没有内应,对方不了解我,你说,胜算会不会大些。”   吞吞一合计,加上前几日对这位小公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有些动容了。   “我与丞相都定亲了,我去帮帮她,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顾锦瑟打定主意了,这个时候不帮丞相就说不过去了。   她看过那么多电视剧,总有些用处的。   顾锦瑟心口悸动,换了衣裳悄悄从后门出去,一路疾驰去官衙。   到了官衙前,下车进入,遇见同僚,笑着打趣道:“听说你家妹妹来京了,改日让我们见见,我等还未成亲呢,你小子运气好,我等望尘莫及啊。”   顾锦瑟莫名,“你们从哪里听来的?”   “咦,他们都在传这件事啊,怎地,是传错了吗?”同僚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顾锦瑟低笑两声,打了马虎眼,匆匆去找明祎。   明祎在与下属说话,冷若冰霜,下属们站在原地话都不敢说,见到明相未婚夫婿来了,一个个溜之大吉。   明祎见她来,抿嘴一笑,“你怎么来了?”   顾锦瑟询问进门的事情,明祎唇畔的笑立即戛然而止,“是顾侍郎说的,说余杭来信,我眼下无暇分身,此事暂且不论。”   明祎焦头烂额,眼下乌青,一看便是几日未眠。顾锦瑟松了口气,“既然都这样传了,对方肯定等着这个顾锦瑟进城,不如找一功夫好的姑娘代替,到时等着对方来,你觉得如何。你放心,我不会上去的,阿娘晓得会打断我的腿。”   明祎掂量一番,心乱如麻,顾锦瑟双眸清湛,大有信心,她颔首道:“好,我让人去办。”   “不,明相,你身边有内应了,我来办,你不要过问,什么事都不要问,我来办。”顾锦瑟拒绝道。   明祎拧眉,顾锦瑟绕过桌案至她面前,“你十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跟随太后入朝,面对棘手的难事常常整夜不眠。太后说我太过耿直,不懂得取巧,后来一月间我不做事,跟随太后身后,观她如何处事。”明祎想起过往,心中升起一股郁气,那样的滋味太难受。   孤立的滋味尝试过,也就罢了,迎难而上的滋味,更加煎熬。   “不瞒你说,除了那年失足落水外,我过的都很好。我走的路顺风顺水,未曾经历磨难,就说明我的运气很好,前有阿娘庇护,后有你照应。不如你相信我的运气,如何?”顾锦瑟摊开自己白嫩的一双手,“相信我,明相。”   明祎看着她,忍不住甜甜微笑,她很羡慕顾锦瑟运气,还有乐观的心态,“好,你去试试,我给你安排合适的人选,记住,出门不可单独一人,将吞吞带上。”   “好,你将案卷给我,我晚上回去看看。”顾锦瑟点头。   少女清澈的眸子极为纯净,明祎心揪了起来,和她相比,自己实在是太过肮脏了。   “不了,你在这里看,不明白的问我。”明祎朝她微笑,话出口,只见少女松了口气,皮肤白得晶莹透明,未施粉黛,纯上还有淡淡的粉色,漆黑分明的眼神愈发大了,显得五官格外精致夺目。   忽然间,她觉得上进的女孩美丽极了,用自己的薄弱的力量为她筑起一道坚固的墙壁,自己都那么危险,还要为她四处筹谋。   顾锦瑟身上有一股吸引人的美。   她看了一眼后,顾锦瑟羞涩的垂首,“好,听你的。”   明祎指挥下属搬来桌椅,就放在她的一侧,两人似上学时的座位一般,左右比邻。顾锦瑟在一旁坐下,认认真真地翻阅案卷。   进来禀事的下属惊讶,见到少年郎有些分身,就连说话时都会去看一眼。   明祎觉得他们的眼光莫名碍眼,待人退下后,她又让人搬来一座屏风,将顾锦瑟彻底挡了下来。   沉浸在案卷中的人并没有发现这点,屋内点了灯,光线立即明亮起来。   明祎放下手中的笔,托腮凝着她,认真的模样似乎更好看了,柔婉美好的性子似乎破了自己的心防。   心头热气潮涌,她及时压住了,深深呼吸,看美人也是一种享受,难得的放松下来。   她在想着,晚上如何答谢顾锦瑟。   顾锦瑟全然不知明祎的想法,脑子里就有两字:离谱。   离了大谱。   其实案子玄乎在于三个姑娘离奇失踪,众人一筹莫展。明祎忙里抽空来解决这件事,没有太多精力留在上面,外人就觉得连丞相都解不了的案子,一时间炒作成了玄乎大案。   等顾锦瑟看完,都已至晚上亥时,明祎也未曾动。她抬首,明祎也抬首,两人视线相撞,明祎先说道:“你想说什么呢?”   “谁知晓三个姑娘的住处?”顾锦瑟先问。   明祎沉吟,铺纸蘸墨,写下三人的名字,一人是管理户籍的小吏张权,一人是刑部小吏赵楼,最后一人便是她的心腹,与她一道出行宫掌管文书工作的王莨。   顾锦瑟眼睛眨了眨,王莨这个名字对应的是魍魉吗?家里有个魑魅呢,魑魅魍魉是一对啊。   “王莨不会背叛,张权赵楼已让人盯着了。”明祎先开口。   听她的解释,顾锦瑟忧心忡忡,“世界上没有玄乎的事情,只有故弄玄虚。”   明祎沉默。顾锦瑟避开王莨,问道:“其他二人可有动静呢?”   “暂时没有,我方才让人将顾家大姑娘顾锦瑟阴时出生的事情传了出去,不过此二人应当无甚用处了,就剩下王莨。”   说到最后,明祎的声音都小了,确实走到这么一步,其他两人已无用处了,再盯着又有什么用呢。   顾锦瑟说道:“避开她,所有事情我来安排。我有自己处理的方式,还望明相体谅。”   “好,我另外拨人给你用。”明祎答应了。   顾锦瑟拒绝:“不必,我有吞吞就成了,她是行走的八卦机。”   明祎没有再坚持,将案卷给她后,拨了数名兵将,随时可调动,吞吞熟悉京城各处,给予顾锦瑟很大帮助。   时辰不早,该回家了。明祎送少女回家去。   路过街上时,百名侍卫围住一条街,手持灯火在盘问路过的百姓,拦住马车,吆五喝六,凶神恶煞,吓得百姓绕路走。   相府的马车路过,掀开车帘,明祎一眼就认出来是三皇子府的侍卫,对方也看到了丞相,忙放开行人来行礼。   顾锦瑟惊讶,侍卫长先解释:“三皇子在这里遇袭,下属来寻找刺客呢。”   顾锦瑟没好气的翻了白眼,哪里是找刺客,分明是扰民。她坐在车内,悄悄地扯了扯明祎的袖口,明祎扫她一眼,与侍卫长说道:“你在这里已然惊扰百姓,速回。”   侍卫长不肯,明祎冷笑着呵斥:“怎么,你家三皇子还嫌城内不够乱吗?莫要坏了城内的巡防规矩,你们是皇子的侍卫,无权拦路阻止百姓。”   街道由各路巡防营的管,三皇子越俎代庖,传到陛下处,三皇子便是犯了大错。   侍卫长警觉,明相冷漠无情,他们只好收兵回府。   坐在车内的顾锦瑟言笑晏晏,连连夸赞道:“明相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好看的女子。”   明祎忍不住笑起来,下意识伸手就想捏起那张圆润的脸蛋,手伸到半空,顾锦瑟捂住自己的脸:“你破坏协议呢。”   明祎落寞,轻扫她一眼,不再言语。   她的举止好像在说:“你不让我摸,我就不想和你说话了。”   顾锦瑟茫然了会儿,悄悄打量她,目光落在她小腹前的双手上,想去摸一摸。明祎侧身,将双手缩在袖口内,别说摸了,看都不让看一眼。   这个女人,有仇必报。   两人道别,看着顾锦瑟进府后,明祎才离开。   顾锦瑟刚进门就被母亲揪住耳朵,“跑出去?怎么答应我的?腿打断了就安分了。”   “阿娘,出事了,叔父告诉明相顾家大姑娘顾锦瑟要来京城。”顾锦瑟跳脚。   顾夫人立即松开了她,同样,吓得一跳。这时,顾锦瑟又慢悠悠地开口:“我与明相商议过了,找个人假扮我住进顾府,到时对方肯定会来找我的,到时顺水推舟,我不需出面的。”   两句话似过山车一般吓得顾夫人情绪起伏不定,待缓过来后,立即揪着女儿的耳朵:“去,跪祠堂。”   “阿娘,这里没有祠堂。”   “那就跪算盘。”   “没有算盘。”   “跪地板。”   “阿娘,你变了,你以前说你心里只有我一个女儿的,现在要罚我。”   “跪完了,你还是为娘的好女儿。”   顾锦瑟:“……”   ****   两日后,顾家大姑娘入城,顾锦瑟与明相亲自去城门口去接,不少人看到三人说说笑笑的进入马车。‘顾锦瑟’没有戴面纱,匆匆一瞥,少了几分惊艳,比弟弟顾锦桓英气了些。   姐弟二人的相貌生反了。   马车回到顾府,顾夫人迎出门,抱着女儿喊乖乖,又问路途是否辛苦。母女二人感情深厚,就连来婢女们都红了眼眶。   唯独顾锦瑟腹诽:阿娘的演技真不错,是个人都能哭得这么伤心,太会演戏了。   母女痛苦一场后,四人进府,走过前院,进门后,屏退婢女,顾夫人喘了口气,说道:“眼睛疼,我不能哭,眼睛一哭就疼。”   顾锦瑟无辜道:“也没让你哭。”   顾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笑吟吟地看着明祎:“我这哭的泪水,都是当初脑子一热进的水。”   “你生我也是脑子进水吗?”顾锦瑟十分不理解,自己这个乖巧听话,比起顾锦桓那个逆子好了不止千万倍。   哪里不妥吗?   “生你的时候难产,产婆问我保大保小,我说保小的,你爹说保大的。我一生气,你就跑出来了。”顾夫人唉声叹气。   顾锦瑟眼冒金星,明祎抿唇偷笑。   ‘顾锦瑟’名叫阿鬼,是鬼生子,传闻母亲死后她才出声的,有人剖开母亲的肚子将她捞了出来,身子孱弱,取名阿鬼。寓意便是她已经是鬼,不需再死一回了。   阿鬼十七岁,与顾锦瑟同庚,暂时在顾府住了下来,接下来几日,顾夫人为显对她的喜爱,出府都会携带。   顾锦瑟则恢复寻常,销假去户部上班了。但是午饭就在官衙里吃了,顾家的人会午饭送过去,夏日炎热,避免两头跑。   顾夫人惯来疼爱女儿,吃食都是最好的,午饭更为丰盛,不少人过来蹭饭。   顾锦瑟不好赶人走的,吃了两天,中午蹭饭的人更多了,她的屋子俨然成了大食堂。   第三天,她临走的时候嘱咐母亲送饭的时候不要送去自己的屋子,往明相处送,到时她再去明相屋子里蹭饭,那些人断然不敢再去的。   顾夫人深以为然,“你不就是想和明相独处,我明白,会配合你的。”   顾锦瑟:“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夫人回她一个‘我都知道,你别解释’的眼神。   作者有话说:   顾夫人:好啦好啦,都憋说了,留给读者说!   留言评论营养液才有二更! 第30章 前任   没有穿过来前, 顾锦瑟原本就是一大学生,苦读多年终于要享受大学生活了,一不小心别迫穿来古代。   没想到还要经历古代上班族的生活, 虽然说是公务员,可哪有躺着咸鱼舒服。   其实,她没有明相的上进心, 也没有顾夫人的脑子,只有一腔咸鱼心。   所以,她在家辛苦打了一个折叠床,带进自己的屋里, 累了就直接躺一会。   只要没人在,她就可以从早躺到晚, 到点下班。皇帝不在, 各部都开始松懈, 加上阴时少女失踪的事情后,百姓都不大爱出门。   早上有些热, 顾锦瑟努力两个时辰,到了中午,掐着点去找明相。   明祎刚准备吃饭, 看到探头探脑的人后立即明白, 招呼她进来,“我正好奇顾家怎么将饭送到我这里来了。”   顾锦瑟微微一笑,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   两人就势坐下,握起筷子的时候, 明祎询问家里情况。   “挺好的, 我让人放松警惕, 不必日夜守着, 家里各处都安排好了。”顾锦瑟夹起一块鱼肉,继续说:“我觉得对方就是冲着你来的。”   “是吗?那就不算稀奇的大事情了。”明祎夹了一块清炒的瓜果,“这是什么瓜,没有见过,吃法也是新奇。”   “那是清炒的,清爽得很,我教庖厨做的。”顾锦瑟也夹了一块,“你若喜欢,我让人给你送些,我自己培育出来的。”   明祎颔首。   吃过午饭,顾锦瑟回去睡觉了,躺在折叠床上,身心舒服。   照旧过了两三日,休沐日来了,可以睡懒觉。顾锦瑟想睡懒觉,顾夫人拉她起来去看商铺。   顾锦瑟不肯,顾夫人就给她盘算:“你这么懒怠,如何经营得好铺子……”   “阿娘,不要说了,我立即去。”顾锦瑟勤快的打断母亲的话,快速起床,早饭不吃就拉着母亲出门   顾夫人对她反省的态度甚为满意,临走不忘将阿鬼也喊着,一家和睦。   三人上了马车,顾锦瑟打着哈欠,懒洋洋地靠在一侧,顾夫人与阿鬼拉着家常。   絮絮叨叨说了半路,到了一家银庄前,门前站在两人,穿着浅蓝色袍服,背着箱子,面朝内站着;另一位穿着黑色箭袖长袍,面朝马车,顾锦瑟掀开车帘,与箭袖长袍的男子撞了一眼,顾夫人立即拉下车帘。   “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人,换一家。”   顾锦瑟发笑,“阿娘,你有几家银庄。”   “就一家,我们今天不看银庄。”顾夫人觉得晦气。   浅蓝色袍服的男子未曾看到马车,只顺着箭袖长袍的男子方向看了一眼,“那是顾家的马车。”   各家府邸的马车上都有标志,很好认。   箭袖长袍的男子奇怪:“那个男子相貌……”   “顾探花名动京城,最后被明相摘了先,不算秘密。”   “是吗?”箭袖男子嘀咕一句,“我觉得他不像男子,阴柔得过于女子了。”   浅蓝色袍服的男子大笑一声,“京城好儒雅之风,世人酷爱面若冠玉者,三公主曾为这位探花郎癫狂,你也觉得好看,对吗?”   “好看。”箭袖长袍的男子勾唇笑了。   离开的顾锦瑟与母亲去了家里的绣庄,阿鬼默默跟随,随侍左右,反是顾锦瑟好奇绣庄的构造,左看看右看看,询问各色绸缎的价格。一问才知,都是从金陵大舅家批发进货的,价格便宜。   难怪阿娘底气足,娘家很给力,不必看婆家的眼色。想想自己,确实大不如阿娘。   顾锦瑟自己郁闷了会儿,回到柜台前,抬头却见银庄前的箭袖长袍的男子,她心中咯噔一下,对方在看她。   那抹视线似隐在暗中的毒蛇,吓得人心中发寒。   顾锦瑟转身避开,男子先开口:“顾探花。”   顾锦瑟愈发不安了,她不大喜欢与陌生男子搭话,不知古代是什么情况,但是现代男的找男的无故搭话,总觉得怪怪的。   “你好。”顾锦瑟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男子相貌俊秀,面色发白,比顾锦瑟还要白,眉眼凝着几分戾气,淡淡道:“你好,我是霍家家主霍寂。”   “可是金陵绸缎商的霍家?”顾夫人闻讯走来。   顾锦瑟后退一步,巧妙地避在母亲身后,并非是她无能靠着母亲,而是那抹眼神盯在身上,让人感觉很恶心。   霍寂依旧看向顾锦瑟,微笑道:“顾探花,我去岁去过余杭,你还与我说过话,做官后就不认识老朋友了。”   老朋友?顾锦瑟心里咯噔一下,起身她不爱出门就害怕遇到顾锦桓的朋友,顾锦桓的同伴都落考了,悉数返回余杭,是以没什么交集。   顾锦瑟犯难,顾夫人先说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来过余杭,不瞒你说,锦桓去年不在余杭,你是不是记错了。”   “是吗?我可能记错了,那就是前年。”霍寂打哈哈。   顾夫人不高兴了,说道:“也不可能,顾家不用你家的绸缎,霍顾两家没什么交集,霍家主,你不是记错了,是存心搭话的吧。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就会欺负不大出门的少年郎,试图搭话,借以攀附。”   顾锦瑟:“……”阿娘,您真直接,人家不要面子的吗?   霍寂神色尴尬,顾夫人领着一双儿女就走了,临走前吩咐展柜:“记住他的样子,以后不准他进门。”   顾锦瑟懵懂。   上了马车后立即追问,顾夫人神色淡淡,道:“自古同行是对家,他与你舅家历来不和,与你搭话,没有必要给好脸色,顾锦桓不敢与他来往,多半是来诈你的。”   “诈我做什么?阿娘,你有没有感觉他身上有一股阴气?和死人待久了,身上就有一股阴气,您有感觉吗?”顾锦瑟斟酌言辞,“那股感觉,就是阴风阵阵,让人心里发慌。”   顾夫人回忆起来,“我也曾见过他,以前和这回好像不一样……”她顿了顿,“明明是男人,脸色那么白,是不大正常。”   阿鬼说道:“顾主事说的不对,他不是和死人待久了,是失血过多。”   “哦,身上有伤。”顾夫人接过话来,“准是入京的时候遇到刺客了。”   顾锦瑟歪了歪脑袋,有些奇怪,心里多了一层云雾,抓不到,看不见,偏偏又散不去。   转了大半日后,三人回家去了,回到家里,顾锦瑟抓着赤玫询问,“失血过多的人是什么样子,会浑身散着阴气吗?”   “阴气?不大会,虚弱、脸色苍白。”赤玫反驳顾锦瑟的话,“浑身散着阴气……”她思索了会儿,“我在宫里见过浑身散着阴气的人,在冰冷的地方时间待久了、和尸体常年待在一起、不见阳光的人、失血过多、除非是要死的人。”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顾锦瑟最后问道:“要死的人、可他又活蹦乱跳的啊,他是一商人,常年走动,你说的这些都不大可能。”   “这、我也不知晓了。”赤玫摇首,问题超出她的能力了。   顾锦瑟不好继续追问,赤玫是大夫,诊脉才知道。她又回去问顾夫人霍家的来路。   霍家和顾夫人的娘家虞家一般,都是商业起步,数年经商,子辈出息,虞家出了两位一品官。霍家止步于商户,前些年做了皇商,与虞家平起平坐。   到了霍寂父亲这辈的时候,子嗣凋零,十多个儿子就活下来一个,霍寂也出息,做了皇商,大有隐隐压过虞家的手段。   顾夫人评价:“霍寂此人不折手段,行事狠厉,你还是离他远一些。你啊,性子柔软,哪里是他的对手。至于顾锦桓,两人或许见过面,哎呀,都是乌鸦一般黑。”   评价很中肯,顺势黑一波顾锦桓,是她娘的风格。   “皇商是这么回事?”顾锦瑟继续问,皇商是身份,她都不知晓。   “他家的绸缎好,宫里用的都是他家的,就连赏赐都是他家的,你舅家生意不如他家。霍寂在宫里有些人脉,不过以后不怕了,有你有明相在,大不了换了霍家,用你舅家的。”顾夫人随口说了一句。   顾锦瑟品了品阿娘的话,霍寂此人有几分才能,穿着箭袖袍服,可见是有分功夫的,她思考了会儿,决意让人去跟着看看。   问了吞吞,吞吞脑子里的八卦开启了,“霍寂啊,赵家曾想将庶女嫁给他,他不肯要,曾经示意过想娶明相。”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吐吐没说这一件事啊。”   吞吞翻了白眼,“这是秘密,没几个人知晓,被明相拒绝后,陛下赐婚,霍寂还是娶了勋贵家的庶女,他家有钱,舍得捐银子。不过呢,他媳妇没怀孕,纳了无数妾,生了几个女儿,女儿生下后,也没活过周岁。”   顾锦瑟:“……”这是不是现代的弱精症。   “霍家子嗣凋零,不算大事,您怎么问起他了,是不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您放心,明相对他没有心,要不然也不会有您的份了。许多人挑拨离间,心思不善,你别理睬。”吞吞解释,“您不知晓那些男人嘴巴和妇人一般毒,嫉妒丞相就随意说话,还说丞相与陛下之间不清不楚,您都别信。”   “我不吃醋,我今日见到霍寂了,身上散着阴气,有些古怪。”顾锦瑟嘀咕,想法与吞吞大不相同,霍寂完全符合自己的想法。   她告诉吞吞:“我觉得霍寂很奇怪,与采花案应该脱不了关系,这是我的猜想,没有证据。”   “霍寂为人敦厚,不大像啊。”吞吞拒绝。   “我让人去盯着,你自己去忙。”顾锦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又将带回来的案卷翻看一遍。   她想了想,还是去找明祎,调兵去搜查霍府。   见到明祎之前,她绞尽脑汁斟酌言辞,总不好说自己就凭借他身上的阴气就怀疑他有问题。   原本以为要费些言语,不想刚说调兵树搜查霍府,明祎就答应了,她惊讶,“你不问我的理由吗?”   “不问,我随你去。”明祎起身,调集三千士兵,吩咐下属不准走漏风声。   看她这么果断,顾锦瑟心里发憷,“要是没有该怎么办?”   “没有就没有,俗语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又不是杀人,搜查罢了。”明祎倒是很平静。   顾锦瑟舒了口气,明祎笑着安慰她:“不算大事,不必紧张,进府搜查,若是没有,道歉即可。霍寂家族子嗣凋零,倒是符合我们之前说的拿命相换的说法。”   “你也认可?”顾锦瑟呆了呆。   明祎神色淡然:“查过才知晓。”   点兵很快,聚集在官衙外,明祎换了身衣袍,适合骑马,顾锦瑟只好颠颠地上马。   骑马不大舒服,电瓶车没有思想,你让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马儿不同,他是有思想的。   顾锦瑟忐忑,明祎勒住缰绳,回头看她一眼,宝蓝色裙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就一眼,打马先行。顾锦瑟夹住马腹,立即跟上去。   三千黑甲军所到之处,百姓闻风而跑,张皇失措下鞋都跑掉了,妇人见状一把抱住游玩的孩子,拼命往家跑。货郎沿街跑,东西掉了都不敢回去捡,店铺迫不及待地关上门,生怕慢了些就遭殃。   顾锦瑟想起一词:闻风丧胆。   到了霍家门前,明祎下马,随从去敲门,霍寂出来了,见到明祎后,笑着揖礼:“原是明相,多年不见,还未恭喜你拜相。”   明祎点点头,“霍家主的恭喜,我收下了,京城内十七岁少女失踪一案,你也知晓。”   闻言,霍寂颇有几分伤感,“今日方见到顾探花,你便来查我府邸了。”   意思就是:你的夫婿因为旧事诬陷我。   明祎听懂了装不懂,说道:“霍家主,你若不查也可。”   “明相,你要来强的吗?”霍寂笑得优雅,跨过门槛,看向马上的少年郎,同她招招手,说道:“顾探花,下马一叙。”   顾锦瑟下马,走至明祎处,先问霍寂:“霍家主,你受伤了吗?”   “对,来京路上遇到刺客了,这是家事,顾探花如何得知的?”霍寂有些惊讶。   “霍家主脸色苍白,要么是生病,要么是受伤。”顾锦瑟并不躲避对方探究的眼神,“但你身子康健,烈日出门,不大像是生病的人,倒像是受了伤。”   “是吗?顾主事的理由有些牵强。”霍寂看着身材矮小的人,毫不留情地嘲讽:“顾探花,你家不给你吃饱饭吗?”   顾锦瑟:“……”身高攻击,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   “霍家主,不要耽误时间了。”明祎适时打断两人的对话。   霍寂退后两步,坦然道:“客随主便,你们请。”   明祎颔首,顾锦瑟悄悄走到她的身后,看着士兵如流水般涌进霍家,跟随脚步声,她顺势开口:“明相,我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很平静,认为我们查不出什么。”明祎道。   顾锦瑟颔首:“你觉得他正常吗?”   “不正常是,身上的阴气很诡异。”明祎压低声音,当年阿娘死了三日,她守了尸体三日,再见皇帝时,皇帝说她身上沾染太多的尸气,对身体不好。   霍寂身上与她当年相似。   意味着他与尸体待了许久的时间。   想到这里,她不觉握着住了顾锦瑟的手,那股阴霾似乎又回来了。   顾锦瑟被她握着,心中咯噔一下,反握着她的手,“别害怕。”   “不害怕。”明祎吸了口气。   两人十指紧握,霍寂看后微微一笑,道:“顾探花人面桃花,听说为一歌姬一掷千金,若非知晓这些旧事,我当你与明相二人夫妻恩爱。”   顾锦瑟:“……”他怎么又怼我。   顾锦瑟不理睬,耷拉着脑袋,明祎牵着她的手朝府内走去,道:“我们也去看看,那日你一眼看出人躲在柜子里,可见你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今日你再看看。”   两人直接进府,理都不理霍寂,甚至当他不存在。   霍府很大,寻常商户府邸是有规制的,但沾染了皇商二字,便有诸多便宜。屋舍星罗密布,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比起相府景致也不差。   两人走到湖畔,假山嶙峋,顾锦瑟嘴巴嗫喏两下,说道:“霍府很大。”   光是两人面前的湖泊都有十几亩地之大,假山上还有活水滴答而下,两人站在假山前,假山遮挡阳光,算是一躲避之地。   霍寂尾随而来,站在两人面前,眺望湖泊,告诉她们:“这是一个人工湖泊,是我父亲让人挖出来的。”   顾锦瑟悄悄往一侧站了站,她不迷信,但霍寂的感觉让人害怕,晚上会做噩梦。   明祎果断地将她拉至自己身后,抬首看着霍寂:“霍公子,听闻你的女儿病了。”   霍寂面上的笑戛然而止,顾锦瑟歪了歪头,看向对面的霍寂,吞吞说他的女儿都死光了呀。   “明相记错了,我的女儿死了。”霍寂眯住眼睛,看向明祎身后的顾锦瑟,“顾探花,你怎地躲在女人后面,畏首畏尾,男子气概呢。”   顾锦瑟又被枪打中了,捂着胸口。明祎凛然一笑,道:“霍家主,你为何总盯着我夫妻二人,我们恩爱罢了。霍家主妾室无数,怕是无法体会夫妻恩爱的甜蜜。”   顾锦瑟附和:“对,我心很小,只容得小丞相一人。霍家主身子魁梧,心胸宽阔,想来可以容纳无数女人。”   霍寂皱眉:“顾探花忘了余杭青楼的柳叶红姑娘了,她若知晓你另娶新欢,必然会很伤心的。”   作者有话说:   霍寂:顾探花嫉妒我。   顾探花:嫉妒你被我媳妇拒绝? 第31章 探秘   顾锦瑟要炸毛了, 攻击她的身高不说,又离间她二人的感情,果真如阿娘所说, 此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明祎看着少女气炸了,抢先说道:“我不在意过往,只看向未来。霍家主, 你身子似是不适?脸色发白,从前的阳刚之气也不见了,莫不是为生儿子日夜不肯歇息呢。”   “我与明相相识多年,还是第一回看到你如此袒护一人。”霍寂没有生气, 依旧看着她身后的少年郎,一双眼睛清澈透明, “当年你拒绝我拒绝得干脆, 我不如他吗?除了年岁外, 我觉得我比他强了很多。”   明祎嘲笑一笑,道:“霍家主, 你我不见两面之缘,哪里来的相识多年,我拒绝你, 同样也拒绝了旁人, 你为何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呢。”   霍寂露出为难之色,“我以为你拒绝我是因为我的家世。”   “霍家主, 哪怕你是皇孙贵族,我也会拒绝你。”明祎补了一刀。   顾锦瑟要笑了, 霍寂就是现代的普信男, 人家拒绝你就是看不上你这个人, 和你的家世无关, 偏偏摆出一副你嫌弃我家世的姿态。   “明相这些年来愈发会说笑了。”霍寂给自己找台阶下。   顾明二人不理睬她,尤其是顾锦瑟憋着笑,实在忍不住就回头看向假山,水滴啪嗒啪嗒,很有节奏感。   水是活的,很稀奇,她多看一眼,假山似乎很新,连青苔都没有,按理来说,有水有石头的地方应该会有青苔。   霍寂突然问道:“顾探花,听闻柳叶红被你留在了余杭顾家?”   顾锦瑟彻底火了,张口说道:“我家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总是挑我的短处,那我问你,你日夜耕耘,至今无有子嗣,是不是你自己有问题。那些孩子生下后早夭,是不是生下来就体弱,那我告诉你,是你自己身体有问题。你给的那些精子有问题,我不说是给你颜面,你逮着我的错处就是你没有礼数。”   霍寂面色沉了下来,明祎下意识挡在顾锦瑟面前,抬首看向霍寂,“霍家主,他还小呢。”   霍寂三十岁了,顾锦瑟才十七,可不就是小嘛。   这么一比,霍寂就是老男人,顾锦瑟正是青春。   霍寂面如土色,冷冷地看着顾锦瑟,嗤笑道:“未曾想到顾探花口舌如此凌厉。”   “过奖,那也是被你逼的。”顾锦瑟立即怼了回去。   霍寂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片刻后,下属来报,霍府一切寻常。   顾锦瑟大失所望,明祎欲安慰她,霍寂突然开口:“顾探花,我知你嫉妒我,可这些把戏上不了台面。”   “霍家主,你哪里来的脸面呢?论家世、论才学,你拍马也追不上顾主事,他十七岁名动京城,仕途平坦。你如今三十岁了,可有功名在身?”明祎毫不犹豫再度怼了回去。   霍寂气得转身走了。顾锦瑟哼哼两声,“普信男。”   查不到名堂,两人只好离开。回去的路上,顾锦瑟询问明祎与霍寂的旧事。   “不算旧事,不瞒你,我无父母,地位卑贱,出宫与霍寂见过一面,后来,他托人求娶,我拒绝了,就这么简单。或许他觉得我是孤女,身份不明,霍家家大业大,看上我,是我的福气。”明祎解释。   “他哪里来的底气。”顾锦瑟惊讶,“那时你可曾入朝为官。”   “嗯,小官罢了。”明祎颔首。   顾锦瑟啧啧两声,“阿娘说霍寂此人阴险,后来可曾痴缠于你?”   少女问得很认真,清透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伸长脖子看她时莫名透着可爱。她笑了,“有那么几回。”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顾锦瑟觉得霍寂十分可恶,想起方才的假山,她说了出来。   明祎勒住缰绳,看向她:“霍家建宅有多年了,除非那地下干燥。”   顾锦瑟大吃一惊,“若想干燥的时话,地下是空的,常年住人,烛火熏染。”   地下有人。   “你方才怎么不说呢。”明祎叹气。   顾锦瑟羞愧,道:“他总是攻击我,我被他带过去了,现在回想,有些问题。”   “现在已然打草惊蛇了,再回去也是无用。”明祎神色沉凝,看着少女,“你还是傻气了些,霍寂老奸巨猾。”   “明相,我喜欢这个词,老奸巨猾,他老了,我还年轻呢,所以你要多看看我。”顾锦瑟忽觉一阵自豪,年轻好啊,可以嘲讽那些追明祎的人。   俗语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明祎无奈看她一眼。   错过最佳时机,顾锦瑟认真反省,想找机会再去一趟伙霍府,然而看了这么多年的国产电视剧,冲动冒险都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所以,她找明祎商议。   明祎表示可以交给她。   顾锦瑟突发奇想,“霍寂喜欢你,对你很了解,是不是意味着她对你的举止了如指掌,俗语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说完,啧了一声,想想现代的私生饭,对爱豆的行踪都了如指掌。   这么一想,十分恐怖。   “照你这么说,我便不接手了,你若想再探霍府记得告诉我,不要私自过去。记住,不要以身犯险,你们这般年岁正是冲动任性的时候。”明祎哀叹一声,看着顾锦瑟眼神多了几分怜爱。   顾锦瑟被她看得浑身发麻,“什么叫我们,还有谁?”   “吐吐喜欢冲动,还有陛下的几个儿子,像你这个时候都很冲动。”明祎淡淡一笑。   顾锦瑟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你说这话的神色就像是老阿姨看着晚辈,让人心里发憷。”   “是吗?我觉得寻常劝谏罢了。”明祎微笑。   顾锦瑟不信她的鬼话,反而问起王莨,“你说,她二人认识吗?”   起初不知对象,犹如无头苍蝇,现在不同了,可以去试探。   她板着脸问道:“王莨是男是女啊。”   “女子,今年二十岁,在中书,我让人跟着了,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被蒙住眼睛的。”明祎忽而高兴,顾锦瑟于查案还是有几分天赋,并不是寻常闺秀。   亲事定下后,她想过,愚笨了些也无妨,她可以迁就些。哪里就有十全十美的人呢,顾锦瑟已然很好了。   都说人不可貌相,顾锦瑟相貌好,内里差了些,如今看来,也很不错。   顾锦瑟唠唠叨叨不停,反过来叮嘱明祎千万莫伤心。   明祎淡然地掸掸身上的灰尘,回道:“放心,就算你带着其他姑娘回来,让我准你纳妾,我也不会伤心的。”   顾锦瑟又要炸毛了,“关我什么事。”   明祎抿唇微笑,目光潋滟如波,顾锦瑟不服气,凑过去,狠狠地亲她一下,然后,拔腿就跑。   跑得太快,跨过门槛的时候险些被绊倒,十分滑稽。明祎被逗得笑伏在案上,眼中余光泛起圈圈涟漪。   ****   错过最佳时机后,顾锦瑟懊悔不已,正想着如何再去的时候,对方直奔而来,吓得她从床上跳了起来。   顾夫人训斥她几句,道:“我去,你别去,女孩子就该干净些,别沾染恶事。”   “阿娘,我怀疑他。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您小心些,此人诡魅,不需多谈。”顾锦瑟心里敲着鼓,依据电视剧里的经验来谈,但凡做下这些事情的人都是丧心病狂之徒。   怎么说呢,寻常人都是透着善意,哪怕对你不喜,眉眼依旧端庄。霍寂不同,眉宇间凝着戾气,叫人一眼就觉得不舒服,更别提身上的阴气了。   顾夫人摆摆手,“我晓得,就说你不在。”   顾锦瑟一人留在屋里,霍寂就像诡魅般沾上就躲不掉了,近日运气不大好,改日养几条锦鲤改运。   半个时辰后,霍寂走了。   顾夫人气得摔茶盏,顾锦瑟探了探脑袋,“阿娘,气甚?”   “她欺负我顾家无能人在朝,要娶你做平妻,他、他……”顾夫人一口气没喘过来,脸色白得厉害。顾锦瑟吓得小跑进屋,快速给她抚背喘气,宽慰道:“别怕,让明相收拾他,这种事情,我们不用担心,免得沾染一身晦气。明相是权臣,对付一商户,手到擒来,莫要生气、莫要生气了。”   喂水顺气,言语宽慰半个时辰,顾夫人总算喘过一回气,她抓住女儿的手,“倘若你是弟弟,阿姐被人这么欺负,你会怎么说?”   顾锦瑟傻眼了,若在现代,她肯定找上朋友打到对方家里,可是在这里不成阿。   这么一闹,全世界都知道霍寂要娶她做平妻。现代人会觉得霍寂恶心,古代百姓就没有这种想法,反而觉得男女之间定有什么苟且,到时自己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口水。   事关自己,没有那么生气,若是放在阿姐身上,她必不会忍受委屈的。   “阿娘,您想怎么做?”   顾夫人闭上眼睛,气息不匀,“阿瑟,这件事不能这么罢休,你叔父不会在意的……”   肉眼可见的很生气,顾锦瑟忙说道:“我上奏去弹劾霍家,上达天听,您别气,和这种垃圾生气不值得,您想想明相断然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您不信我,也该信丞相。”   顾夫人狠狠地呸了一口气,“皇商有什么了不起,写信告诉你阿舅,打压霍家,倾家荡产也要出了一口气。人活一口气,阿瑟,写信。”   “好。”顾锦瑟爽快地应下了,眼神示意春月去请赤玫过来。   顾夫人气得躺在床上半天不说话,心里堵着一口气,如何都咽不下。   顾锦瑟不断安慰,喂水擦洗,赤玫来后没诊脉就喂了一颗药,悄悄与顾锦瑟眨了眨眼睛,接着,再开始诊脉。   脉还没诊完,顾夫人就慢悠悠地阖上眼睛。   满盒子的人顿时松了口气,尤其是顾锦瑟,整个人瘫坐在凳子上,赤玫说道:“夫人气血攻心,我喂了安神的药,醒来后些安神汤就好了,不过,这样的事情莫要有下回。”   顾锦瑟答应了。   赤玫离开后,顾锦瑟留在屋里照看阿娘,趁着阿娘未醒,让人将吞吞找来。   行走的八卦机。   霍家的新闻,了如指掌。   吞吞说道:“霍家好像是生意越好,子嗣愈发凋零,老家主在的时候,生意一般,子嗣多,与金陵虞家齐名。后来不知怎地,霍家生意蒸蒸日上,接连死了好几个儿子。到了霍寂的时候,做了皇商,隐隐压过虞家,但是他一个儿子都没有,女儿都活不过三岁。有人说霍寂顾此失彼,有了生意没后嗣。”   “也有人说霍家父子手段阴狠,伤了子孙,起初我是不信,可霍寂成亲十年来,一个儿子都没有。”   吞吞说了许多,顾锦瑟语结,她是现代人,不迷信,霍家肯定有什么东西伤害身体,导致孩子长不大。   但这些事情与她没有关系,霍寂的软肋就是孩子,她的脑回路很清奇,“会不会是他要娶六月初八这日出生的女子,好生孩子。”   吞吞翻了白眼,“就他那个鬼样子,还生的出孩子吗?”   顾锦瑟张嘴发愣,“霍寂手段阴狠,像是干出这么缺德事情的人,你去查查霍府有没有地下室一类的地方,尤其是假山下面。”   “霍家的宅子有几十年了,守卫森严,进不去。”吞吞直接拒绝了,“霍寂本人又会武功,不是平常之辈。”   顾锦瑟沮丧,还是要找机会。   她和吞吞商量,让阿鬼以顾锦瑟的身份去霍家一趟,表面是问罪,随机行事。   这是最好的办法,强上过一回,失去先机,只能找机会弥补了。   两人一阵合议后,吞吞去找阿鬼,顾锦瑟继续照顾母亲。   顾夫人睡了很久,到翌日晌午才醒,阿鬼已启程去霍家。顾锦瑟在家心慌不宁,伺候顾夫人的时候也漫不经心。   昨日气了一场,顾夫人今日缓了过来,不用顾锦瑟安慰就自言自语道:“为这么一个人渣生气不值得,浪费银子,我想好了,不理会,门口摆一牌子,霍家人与狗不能进去。”   阿娘的自我修复快到顾锦瑟都没有缓过来,难怪顾老爹说他妻子生气好的很快,只是会很久很久不理人,有回气得在卧房门口摆了块牌子:顾止与狗不得入内。   顾锦瑟自我反省了须臾,看来,在她阿娘心里,顾老爹与霍寂好像没什么区别。   她点点头,顾夫人吃了两碗人参粥,吵着去洗澡,让婢女将香薰一类的物什摆放好。   顾锦瑟彻底成了局外人,叹气一阵,说道:“走,回去。”   阿娘活蹦乱跳,她也不用继续待在这里。   她还要去户部上班。   回到户部,明祎依旧忙得没空见她,她回自己的房间,摊开折叠床,自己合上眼眸。   昨夜没怎么睡,今日好好补眠。   一觉睡到黄昏,夕阳的光从窗外透了进来,碎了一地。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多了一人,吓得她立即爬了起来。明祎在喝冰镇的酸梅汤,慢悠悠地抿了抿唇角,“半个时辰来报,顾家大姑娘顾锦瑟的马车失火,当街被烧死了。”   顾锦瑟:“……”   刚睡醒的人迷糊了一阵后揉了揉额头,下意识就抓住明祎的袖口:“阿鬼死了吗?”   “不知道,尸体已送去刑部由仵作验尸,眼下你要做的就是去霍府兴师问罪,再查一回霍府。但是我担心霍寂将人挪走了。”明祎语气冷冷,“不过我让人盯着霍府各处大门,从我们来看后,霍府各处都很平静。”   “会不会有地道呢。”顾锦瑟语气艰难,“明相,直接抓人吧。”   “我已经抓了霍寂,今夜去审,但在此之前,我们先去一趟霍府查验。”明祎将酸梅汤递给焦急的人,“喝一口,散散火气。”   顾锦瑟火急火燎,接过汤就大口饮了,放下碗的时候看到碗口有胭脂……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角,自己是‘男儿’,没有抹胭脂啊,哪里来的胭脂。   脑子里乱的一塌糊涂,没多想,直接要走了。   明祎慢悠悠地在她后面跟上,微微一笑,夕阳下,笑意狡黠。   到了霍府门前,天色已黑,点点灯火,照应着夏夜漆黑的天色。顾锦瑟翻身下马,明祎随后跟上,两人一齐迈入伙夫。   不需婢女引路,两人加快脚步去了假山。   假山前后围住了许多人,火光映射。顾锦瑟走近,数人不知该怎么去找机关。   顾锦瑟蹲下来,护卫举着火把,看得清楚,滴水处没有青苔,顾锦瑟伸手去摸,明祎拉着她:“让旁人去。”   霍寂狡诈,以防万一,不能以身犯险。   两名壮汉领了吩咐,听着顾锦瑟的吩咐,摸摸假山,而明祎围着假山走动。   两座假山前有一过道,可容纳一人行走,假山旁栽种几株柳树,晚间,柳条轻拂,漾过阵阵清风。   明祎站在过道内,双手在石壁上抚摸寻,耳畔传来顾锦瑟的声音:“你看看那里,可有松出来的地方,那里、那里,可有凸起的地方。”   月光皎皎,越过柳梢头,光线落在树梢上。   明祎看着几株柳树,在看假山的方位,似乎是五行方位。   她立即唤来侍卫:“去将霍寂的八字问来。”   每个人的生辰不同,对应的五行亦是不同,金木水火土。   假山旁有木水土,方位迷离。   侍卫去找霍家的管事,明祎却听到一阵惊呼声,顺势去看,假山之下显出一截楼梯。入口就在方才的青苔处,石梯经常开启,自然不会有青苔。   顾锦瑟要下去,明祎呵斥:“你站住。”   顾锦瑟雀跃的心被泼了一盆冷水,瑟瑟道:“我就去看看。”   “那也不准去,轮得到你吗?”明祎低斥一声,少女愤懑不平,“那你让他们快一些,阿鬼还在里面呢。”   “你退开。”明祎拉着少女退至一侧,防止她跑下去,自己拽住她的袖口,吩咐侍卫举着火把进去。   一行进去十人,腰绑绳索,手举火把,一手持刀剑。他们进去,也有可能回不来了。   顾锦瑟不忍心,一再嘱咐他们:“见到情况不对就跑出来,你们是探路的,不是送命的,知道吗?命最重要,出来后再从长计议。”   明祎淡然处之。   顾锦瑟没有怪她,更不会觉得她冷情冷性,在古代,人分等级,高层不会为了低层侍卫而伤心。他们类似于解放军,哪里有困难,哪里就上。   十人一队先进去,顾锦瑟无趣,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口,白皙修长的五指掐得很用力,她不解,“明相,我又不会跑,你那么用力做什么。”   明祎眼皮低垂,心跳得飞快,却没有松手,只说道:“你跑了,我追不上。”   顾锦瑟看着她素净寡淡的模样,冰冰冷冷,浑身散着禁欲系的气息,怎么都不像会说出这种露骨的情话。   她啧啧两声,说道:“明相,你放心,我不用你追,就在原地等你亲我。”   明祎神色僵了僵,灯火下少女雪肤花貌,好似春日里枝头下娇艳的花朵,迎风绽放,美艳绝伦。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放心我绝对不跑。   留言有红包! 第32章 冲喜   侍卫下去许久都没有动静, 顾锦瑟下意识去拉着绳索,其他人合力,一口气将人拉了出来。   拉出来都是尸体。   明祎脸色大变, 捂住口鼻,拉着靠近顾锦瑟后退数步,然而拉绳子的侍卫都开始呕吐起来。   顾锦瑟离得远些, 未曾有反应,明祎立即说道:“去找赤玫,带上面巾,捂住口鼻, 封锁霍府,审问霍寂。”   顾锦瑟心里骂娘, 但见明祎将自己护在身后, 心里登时就暖了。明祎塞给她一方帕子, 两人紧急后退,不仅她们退, 其他侍卫也退得远远的。   一时间,湖畔前风声鹤唳。   中毒的侍卫倒地抽搐,同伴想去扶持, 明祎大声呵斥:“不准上前。”   “丞相!”   “丞相!”   数声疾呼, 看着昔日同伴在自己面前死去,心里格外难过。明祎泰山处之, 一再呵斥不准上前,又不忘看向顾锦瑟。   片刻过去, 顾锦瑟脸色发白, 看人眼中也是迷离。明祎下意识想要远离, 心中柔情却又按住自己, 伸手去摸她。   顾锦瑟避开她的触碰,道:“你离我远一些。”   “晚了。”明祎语气凉薄。   “方才你劝旁人是那么严厉,轮到自己就不成了?”顾锦瑟问道。   明祎看着她,那张脸几近透明,那股生机似乎在慢慢消失,“因为他们的命是父母的,而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有权力掌控自己的生命。他们不成。”   “明祎,你直接说你的孤儿不就好了。”顾锦瑟冷笑,扬首看着明月,心忽而宁静下来,从未想到自己面对死亡会这么平静。   面前摆了十几具尸体,方才还是有说有笑,自己叮嘱他们小心些。   前后差距带来一股巨大的冲击。   明月凌空,亦如往昔,似乎从未没有过变化。   顾锦瑟深吸一口气,肺腑似有堵塞,呼吸都有些困难,头也跟着有些晕眩。她望着明祎,怔怔说道:“明相,你说霍寂究竟要什么呢?阿鬼是不是已经没有了。”   少女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荡而来,那么虚弱无力。明祎突然慌了神,有那么一瞬间,心狠狠地揪了起来,就像多年前阿娘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她忍住恐慌去握住顾锦瑟的手,“阿瑟。”   “嗯?”顾锦瑟蓦地抬首,看着明祎紧张的神色,莫名笑了,好狗血的剧情,不过,人生本来就是在狗血中度过,要么平淡一生、要么跌宕起伏,一生不宁。   明祎面色苍白,气息微颤,看着她的眼神却十分温柔,“你想睡觉吗?”   “不想,我想看着霍寂死,我觉得我们落入他的圈套了,从银庄前初见开始,我们就着道了。”顾锦瑟愧疚,枉费自己这么得意,到头来不过是主动钻入对方的圈套里。   愚蠢。   明祎没有再说话了,而是静静等着赤玫过来。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赤玫盼来,赤玫先将两只香囊递给丞相与顾主事,接着,将剩下几个递给重要将领,接着,自己先替顾锦瑟诊脉。   “是毒气。吸入者,呼吸停滞,当即就会毒发。顾主事靠得远了些、但我不能确定会解毒。”赤玫自问自答。   明祎不敢问了,更不敢打扰她诊脉。   赤玫一视同仁,先替顾锦瑟诊脉,开药,再去看其他患者,转身的时候提醒明祎:“明相离她远些,会传染。”   顾锦瑟主动避开明祎,小声小气开口:“你二十七岁,我十七岁,你跟着我一道死了,很不划算的。”   “你是不是算数不好,算反了。”明祎没好气地瞪着她。   顾锦瑟吐吐舌头,脑袋一阵晕眩,莫名说一句:“你别告诉我阿娘。”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去相府治病。”明祎看着少女虚弱之时仍旧想着顾夫人,母慈子孝。   “不,我要去见霍寂。”顾锦瑟倔强,伸手攥拳,装出有力气的模样,“我好好的呢,你在这里住持,我去见霍寂。”   明祎拗不过她,点了百余人跟随,又询问赤玫顾锦瑟的身体究竟怎么样。   “中毒了,一时死不了,我解不了毒,去找霍寂也是一种办法。”赤玫忙得直不起腰,“这股毒气来得猛,我会想办法去除地下室的毒气,下面肯定有情况。”   霍寂许是在算计顾锦瑟,亦或许是在保护地下室里的东西。   ****   顾锦瑟忍着难受去见霍寂。   霍寂被绑在木架上,已然遭过刑罚了。若在以往,顾锦瑟肯定会呵斥明祎不公。现在,她觉得这些鞭子太便宜对方了。   屏退所有人,她走到明祎身前,对方忽而笑了,龇牙咧嘴,笑容可憎。   刑部阴森,烛火黯淡,顾锦瑟的影子被拉至颀长,霍寂看着她娇美的面容,先开口:“顾锦瑟。”   顾锦瑟没有开口,霍寂大笑,脖子上的血口开裂,鲜血直流,顾锦瑟吓得后退一步。霍寂大笑,道:“我去岁见过顾锦桓,他与你差别太大了,他见到漂亮女子挪不开眼睛,你们相貌一样,气质差得太多了。”   顾锦瑟憋着一口气,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顾锦瑟,你顶替顾锦桓的名字,我从未告诉过别人,我对你,不好吗?”霍寂盯着她,神色阴鸷。   顾锦瑟浑身颤抖,冷冷说道:“我不需要你对我好,你杀了那么多小姑娘,你要怎么做。”   霍寂双手被绑,浑身不得动弹,一双眼睛似乎都要瞪了出来,顾锦瑟吸了口气,“你要用她们的命,换你女儿的命,对吗?”   霍寂脸色变了,双手挣扎,绑着的铁链跟着作响,几欲要挣开,“顾锦瑟、顾锦瑟,你很快就要死了,你死,她就活了。”   “你死、她就活了……”   “你死、她就活了……”   顾锦瑟脸色大变,果然,地下是针对她的。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天各有命,你应该从霍家着手,她们的命在你手中,二十个人的命换你女儿一人的命,你何其残忍。”   “她们该死、你也该死,你很快就要死了……”霍寂张狂,仰天大笑,很是得意。   “你女儿是去年六月初八出生的吗?”顾锦瑟忽而发问,她不懂五行验算,十六年或许是一个循环,都是阴时。   霍寂冷笑,“你知晓又怎么样?”   “我会找到你的女儿的。”顾锦瑟微微一笑,“你不肯说出解药也成,我会将你的女儿也送进假山之下,她的身子孱弱,相信不出片刻就会死了,或者她死了,我会将她挫骨扬灰,横竖我都要死了,拉着一起做垫背。我无妨,我死后,顾家子嗣昌盛,我阿爹还能生呢。”   “顾锦瑟……”霍寂大叫,整个人都开始挣扎起来,额头上青筋凸起,“我要举报你女扮男装代弟参加考试。”   “是吗?你还能见到陛下吗?”顾锦瑟温柔地笑了,“我会让霍家所有人陪葬,疱坟鞭尸,你爹的尸体挖出来,悬挂城楼,日夜暴晒。霍寂,你可以死,你爹会死不安宁。”   “顾锦瑟,你的心怎么那么歹毒,你们顾家人都该死……”霍寂气得浑身发抖。   顾锦瑟冷笑,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说这么恶毒的话。霍寂迷信,就逮着他的软肋刺激。   她累了,匆匆离开大牢。   回到马车,吞吞送了药过来,“温度刚好呢。”   顾锦瑟疲惫,就着她的手喝了汤药,脑袋愈发晕眩了。   “吞吞,你告诉明相去找霍寂的女儿,要快。”   “好,晓得了。”吞吞点了点头。   顾锦瑟靠着车壁睡了过去。   ****   顾锦瑟睡梦间被灌了些药,迷迷糊糊间似见到阿娘,又似见到明祎,浑浑噩噩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天依旧是黑色的。   灯火摇曳,光色朦胧,犹带着稚气的疲惫的面容上神色温柔,顾锦瑟睁开眼睛,“明相。”   明祎微笑:“醒啦,地下室内的毒气解除了,下面藏着十九具尸体。”   “霍寂的孩子呢?”顾锦瑟追问。   明祎说道:“地下室连接另外一间地下室,孩子就在里面,已经死了。霍寂身上的阴气,就是孩子身上来的。霍寂不甘心自己的女儿死了,试图换命,地下室摆了五行之道,而你是最后的命门。”   “霍寂已然疯狂,自己的亲兄弟死了、女儿死了,心里刺激太大。”   顾锦瑟松了口气,闭着眼睛打哈欠,“结束就好。”   “顾锦瑟,我们早些成亲吧。定了三日后。”明祎忽而开口,眼神闪烁。   顾锦瑟蓦地又睁开眼睛,对面的女子温柔端庄,半旧的青色裙裳,夏日里透着清爽。人刚醒来,她的脑子有些混乱,“是冲喜吗?”   “冲喜是什么?”明祎明知故问。   顾锦瑟看着她,人皆爱美,看着美人,心口都觉得舒服多了,她觉得累,浑身无力,不得不开口:“我累了,不想说这件事。”   冲喜?好迷信哦。   顾锦瑟躲进被子里,明祎笑吟吟道:“我觉得不累,阿瑟,说一说,你不同意吗?”   “不同意。”顾锦瑟蒙着脑袋,心中酸涩。   明祎忽而说道:“阿瑟,遇见你后,我运气好了许多。你的运气坏了许多,嗯、有你在,我的仕途很顺。”   顾锦瑟沉默,不说话。   “阿瑟,我与你母亲说过了,婚期提前。你反对也没有用,我们都已经商议好了,陛下也会回来,替我们住持亲事。”明祎微笑,语气轻缓,似乎在说着家常事情,心中舒坦,继续说道:“阿瑟,我未曾想到陛下会回来。”   “你可知、我有多恨他!”   被子里虚弱的人探首,触见明祎面上再是温和不过的神色后,心突然就难受起来。   “我恨他,却又捧着他。阿瑟,我在想,总有一日,我会手刃了他。”   顾锦瑟怕得从床上爬了起来,“你疯了吗?”   “你好啦,起来喝汤,我说笑呢。”明祎笑了,抬手摸摸她的脸蛋,“你昏睡的时候,我拟了份协议,你看看,若是可以,签字就可,我们就是盟友了。”   嘴上说是盟友,手却摸来摸去。顾锦瑟气得脸色发白,“我不和你成亲,你就是霸王条约。”   明祎淡然道:“你阿娘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没有反驳的余地。”   顾锦瑟:“……”好生气。   明祎摸摸病人的脑袋,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在床上挥拳的人。   挥过一阵拳后,赤玫进来诊脉,顾锦瑟急忙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赤玫惊讶:“您为何这么问呢?”   “我若不是要死了,你家丞相怎么会让我急着成婚呢?”顾锦瑟抓住她的手追问。   赤玫说道:“属下不知了,霍家事毕,明相让金陵虞家顶替了霍家的皇商身份,顾夫人很高兴,听闻舅老爷也会入京,您也该高兴才是。”   顾锦瑟眉梢微扬,“我不会死,对不对?”   赤玫点头。   顾锦瑟放下心来,接下来休养的时候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没过几日,就觉得精神气力都恢复过来。   亲事没让她沾手,明祎腾出手去操持,期间,德妃临门。   顾锦瑟住在相府养病,准备午后回顾家,闻言德妃来了,不好躲在卧房,由婢女扶着去见客。   刚至廊下,就见到四五名容貌惊人的婢女,搁在现代,回头率百分之百。   她就看了一眼,婢女就齐齐看向她,面含微笑,似花般含羞带放。   顾锦瑟:“……”这么光明正大的放电,似乎大不好。   她紧急避开,捂住眼睛越过几人,婢女们对你喊了一句:“顾主事来了。”   顾锦瑟略有些尴尬,跨过门槛入内,朝着德妃见礼。   德妃看着清秀郎君,面容一喜,说道:“顾主事这回破了大案子,陛下必会有重赏,听说你身子不好,我特选了两名会医理的婢女送于你,身子该好好调养,尤其是你这么小,更该珍惜自己的身子。”   明祎不喜,对面的少女更是呆了呆,似乎还没听懂,想来也是,顾家门户干净,顾止不纳妾,顾锦瑟都不知晓什么是“塞女人”。   明祎并不言语,静静的等着少女。   顾锦瑟回过神来,想起方才的抛媚眼,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您这是让我纳妾吗?”   “顾主事,你曲解本宫的意思了,不瞒你说,我是明相的亲姨娘,我来是看看那里安排不妥。你也知晓,明相忙,怕是无暇分身。”德妃解释道。   顾锦瑟恍然大悟,“您就是那位逼死亲阿姐后踩着阿姐的尸体成为德妃娘娘,然后多年没动一步的明相亲姨娘。”   德妃神情窘迫,恨得不信,浑身发抖,“顾主事,你说的什么话,告诉陛下,我治你大不敬之罪。”   “别别别,臣错了。”顾锦瑟道歉,故作委屈道:“我听人说的,当年陛下与赵家大姑娘、威远将军之妻互生爱慕,后来,大姑娘被您逼死后,陛下对赵家愧疚,便将您当作大姑娘来弥补,您这不就是踩着大姑娘的尸体成为德妃的。”   明相藏着掖着是不愿计较,她不同。   德妃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忘了生气,一时间不知该信还是不信,转而去看明祎。明祎稳若泰山,并没有阻止顾主事说话的意思。   顷刻间,德妃瘫软在椅子上,顾锦瑟哀叹一声:“德妃娘娘,您长得确实好看,但比赵家大姑娘、我家岳母,还是差了些,不然陛下怎么会掠夺臣妻也不要您呢。”   明祎抿唇,端起凉茶抿了口,淡淡道:“德妃娘娘,您该回去了,此事若搬到陛下面前,你连最后一点恩宠都没有了。”   顾锦瑟点头,对对对,不然你连替身都做不了。   “本宫不信。”德妃拍案而起,“陛下对本宫情深意切,你母亲自甘堕落,岂可诬陷陛下。”   顾锦瑟哀叹,陛下就是个狗男人,你为什么要信狗男人的话呢。   她没有说,这话容易挨骂,她闭紧嘴巴。明祎心潮起伏,不得不说道:“那盒珍珠是我母亲死后送到赵家。我行事狂妄,陛下素来恩宠,你以为陛下是喜欢我吗?”   不,陛下是满心愧疚。   德妃脸色发白,唇角蠕动,整个人似风中落叶。顾锦瑟哀叹一句,道:“德妃,你不过是你姐姐的替身罢了。”   “够了,本宫不信你的胡言乱语阿,攀诬陛下是大罪,本宫、本宫要上告陛下。”德妃发狂,发髻上的华胜轻摇,眼中淬出一抹狠毒,恨不得吞了明祎,“明祎,你休要给你母亲说些大话,自甘堕落的人,可耻、可耻。”   顾锦瑟板着脸,“你在这里质问明相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你去自己问问陛下,您就问陛下:可曾记得赵家大姑娘。一句话的事情罢了,你在怕什么?你”   “她在害怕此事一旦成真,她连最后的恩宠都将消失了,害怕呢。”明祎接过话。   顾锦瑟深以为然,点点头,“说得也是,德妃娘娘身子不好,两位调理身子的婢女、您还是带回去为好,臣身子好得很。”   德妃气得凝结,一句话都说不出话,当场拂袖离开。   顾锦瑟笑了,相爱陛下的爱情,不如去问问母猪能不能上树。   出了口恶气,她松了口气,气息均匀后忽而脑袋一沉,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晕眩,明祎上前扶住她,“送你回家,两日后,我们便成亲了。”   “丞相,我觉得你在办冲喜的亲事。”顾锦瑟无奈的叹了口气,美人窝淬了砒霜毒药,她还是陷了进去。   明祎冷笑,“我不会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顾锦瑟欲反驳,明祎拉着她的手:“顾主事,我送你回家。”   “你刚还喊我阿瑟的,你又变了。”顾锦瑟不满。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女人心海底针! 第33章 协议成亲   帝驾提前回京, 明祎去迎,此时,金陵虞家舅父来了, 孤身一人过来,顾夫人出城去迎,恰好与帝驾擦肩而过。   看着马上的明相, 虞家舅父仔细端详了一遍,目光中流露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与自己的妹妹说道:“你家这个媳妇挑得不错。”   顾夫人呸他一声,说道:“那是给了你帮助, 既然你得了这么大的好处,那些银子我也不还了, 你给阿瑟再添些嫁妆。”   虞家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巨大的利益, 就连多年来的对家都没了, 简直可称一家独大。   听闻此言,虞舅父扬首大笑, “你呀、你真是一点都不吃亏。我带足了银子,亏待谁都不能亏待死里逃生的阿瑟,你这个女儿, 当真养得不错。我羡慕极了, 将来若是和离了,给我家做儿媳, 如何?”   顾夫人犹豫了,“你家等得起吗?”   “等得起, 你这个女儿胆识与才学, 我都喜欢, 等你十年, 如何?”虞家舅父止住笑意,“男儿二十五六岁成家立业,也是常事。不过这回,你家女儿得了泼天富贵,我自要巴结一番。”   顾夫人又惊又喜,刚想立即答应,突然想到自己傻女儿与明相你情我浓之态,到口的话又缩了回去,“我怕阿瑟不肯。”   “无妨,我们说定就成了。”虞舅爷十分阔气,面上露出几分羡艳之色。   顾夫人叹气,说来也是奇怪,虽说自己也会赞同女儿的事,可终究在担心未来之事。此刻,她懂得当初母亲的担忧了,女子成亲后,有太多不稳定的因素,随时都有可能分开。年老后,又该以做什么作为依仗呢。   回去的路上,顾夫人想了很久,临到家的时候拉着自己的兄长,“那件事,我们说定了。”   “成,先让我看看阿瑟,多年不见,越发有本事了。”虞舅父欢天喜地地进府。   顾锦瑟来迎,按照目前的嘱咐规规矩矩地行礼,虞舅父打量少女,一面无脑夸赞:“长高不少,也更漂亮了些,与美貌的人待在一起,也会变得好看。”   一番话夸得顾夫人很高兴,毕竟阿瑟日日跟着她,可不就沾着她美貌的光。   夸赞结束后,该到送礼的时候了,虞家奴仆搬进来一箱又一箱的礼,顾锦瑟看得心口跌宕起伏,她终于明白阿娘哪里来的底气了。   娘家给的。   她看得出神,谁知一旁的虞舅父递给她一只木箱子,“里面是送你的地契商铺,我想着银子不放便,就给你换了。你不要推辞,就算你不是我的外甥女,我也该好好感激你的。”   顾锦瑟又得一笔财富,高兴得点点脑袋:“阿舅,你放心,我是不会拒绝的。”   “我给你留了些经商好手,你阿娘在一旁帮衬,不要胆怯,败了就重新来过,不算大事。”虞舅父教导,“不要畏首畏尾,容易被人拿捏住,抬首挺胸,才不能为外人看低。”   顾夫人听得热泪盈眶,多年前出嫁时父兄也是这般说,出嫁后不必伏低做小,要抬起胸膛。   顾锦瑟抱着匣子傻笑,不忘叮嘱舅父:“我都打点过了,您明日直接去官衙交接,若是有人为难,您大开说出明相的名讳,他们便不敢了。”   “晓得了晓得了,你娘都说过了,对了,我可能见见你家未过门的媳妇。”虞舅父询问,说起方才马上的事情,嘀咕道:“我瞧着她甚是厉害,听闻无事能难得到她,这么厉害的女子,阿瑟,你也要多学一些。”   顾锦瑟都记下了,心中在想:大舅父果然能交的,出手阔绰,这才是长辈姿态,德妃那般主动给外甥女婿塞女人,脑子是怎么长的。   短暂的说笑过去了,虞家父出门访友,尤其是这回霍家翻车,京城内许多绣庄都没有货源,这时,正是他该出面游走的好时候。   顾锦瑟在家试婚服,午后,赤玫来诊脉,看着鲜亮明媚的少年郎,心口一阵悸动,顾锦瑟却说道:“姐姐,你家里人多,我给你指涨一倍的月银,可好?”   赤玫怔忪,当即欢喜,道:“您这是遇上喜事了吗?”   “成亲是大喜事啊,主要是你的医术好,我怕你跑了就想着多给你些银子,让您死心塌地地留在顾家。”顾锦瑟笑颜开朗,在这个时候,好的大夫真的很重要,尤其是她最近衰神附体,赤玫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赤玫笑得不行,知晓新主家公子是不错的人,笑吟吟地应下了。   午后,顾锦瑟喝了药,睡了片刻后,宫里来人,要请她入宫赴晚宴。皇帝归来,赏赐明祎后,也没有忘记她。   霍家死绝了,财产充公,国库丰盈,皇帝拿出一些来赏赐明祎,羊毛出在羊身上。   旁人过了夏日都黑了一圈,顾锦瑟却生生白了三圈,以前老人们说只有狗屎脸才会越晒越白。   顾锦瑟捏了捏自己的狗屎脸,在春月的侍候下换了一身蓝色袍服,由吞吞陪着入宫。   吞吞给她恶补宫廷里发生的事情,德妃病了,今夜不会出席,皇子公主们会悉数参加。   说了一路,顾锦瑟昏昏欲睡,想起一事,问道:“明相不会喝酒吗?”   “不会,所以,她从来不喝酒。”吞吞回答。   顾锦瑟点了点头,记住了,下回不给明相喝酒。想象那回、明相如狼似虎、不知怎地,她还想给她多喝几杯酒。   小小少年抿嘴而笑。   马车过了宫门,一路疾驰。   明祎在宫门口久候,见到马车后不觉上前几步,三公主嘲讽道:“明相也会这般急躁,听闻顾主事中了毒,不久于人世,你这才急着冲喜,指望喜气能救他的命。殊不知人各有命,自从他遇见你后,接二连三出事,厄运连连,丞相,你不该好好反省吗?”   明祎脚步一顿,马车近前,顾锦瑟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小脸。   顾锦瑟给三公主行礼,三公主轻哼一声,转身走了。顾锦瑟莫名,明祎微笑,道:“不必理会她。”   两人心照不宣,不和傻子计较。   今夜还是家宴,皇帝喜欢大家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据说,他就喜欢这样,也喜欢将明祎带上。   明祎震慑全场,她一去,不用皇帝管孩子,皇子公主见到大姐姐明祎,果断闭上嘴巴。   今夜来了几位长公主,五位中三位独身,还有两位养了几位面首,名声都不大好听。   顾锦瑟乖巧地坐在明祎身侧,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吃着喝着,对面的几位长公主总在打量她,目光不善。   皇家给人一种看似繁荣昌盛,实则胡搞乱搞,太子偷腥,二皇子姬妾无数,三皇子掉进钱窝里,四皇子努力错了方向,六皇子小小年岁暂且不论。大公主二公主和亲,三公主面首无数,四公主五公主效仿皇姐,下面的还是没断奶的孩子。   下面不论,往上追溯几位长公主,凡是活着的,就没有不和离的。   怪哉。   顾锦瑟抿了口气,悄悄问明祎:“我觉得很奇怪。”   “不必奇怪,她们喜欢你的容貌罢了,不过,喜欢也没有用,你已经定亲了,就让她们看去。”明祎淡然处之,丝毫没有意外,更不觉得羞耻。   顾锦瑟这个现代人就显得很封建了,抑郁地吃了块甜糕,对面的长公主们窃窃私语,言笑晏晏。   “她们好像在说我……”顾锦瑟神情郁郁,“我总觉得她们太开放了。”   明祎笑道:“你不知晓前有五位长公主联姻远嫁,太后对这些公主就极为恩宠,只要不惹祸就随她们玩。”   顾锦瑟恍然大悟,身为公主,享受天家富贵,同时,也会承担自己该有的责任。   她点点脑袋,白玉般的脸颊微微泛红,对面的长公主们忽而都笑了,对着她一阵指指点点。   明祎也很无奈,她可以震慑皇帝公主,但对这几位长公主,也是无能为力。她们是长辈呢。   皇帝与皇后说笑,贵妃在一侧听着,几欲插话,奈何皇帝不理她。   贵妃心中郁闷,眼见着长公主们窃窃私语说笑,顺着她们的视线去看顾锦瑟,旋即明白过来,明祎并不在意。   想来在意也无用,长公主们是漏网之鱼,先太后在时都骄奢惯了,改不了。   顾锦瑟犯困了,懒懒地打了哈欠,明祎起身要走,皇帝这才将目光从皇后身上挪开,恍然大悟说一句:“顾卿身子不适,该多休息才是,明祎也要走了吗?”   他不想让明祎走,有些可惜。   幼儿园园长要走了,他只好目送着离开,想起封赏一事,又将顾锦瑟喊了回来。   皇帝口头嘉赏一番,懒洋洋地放人离开。   顾锦瑟:“……”不该升官吗?   皇帝不是好人。   顾锦瑟郁闷地跟着明祎离开家宴。   灯火绰约,两人闲庭散步,走了几步,顾锦瑟握住明祎的手,歪了歪脑袋,“明相,我大舅给我添了许多嫁妆,都是我的。”   “你想说什么?”明祎凉凉地看她一眼。   “你如果被罢官抄家,我的家业分你一半,我们做情人,好不好?”顾锦瑟望着天,皎白的脸色看着孱弱可欺,尤其白嫩的脸蛋,浑身透着股诱惑。   明祎不言,眼底凝着一层寒冰,“你在咒我。”   “不是,我是在完善协议。”顾锦瑟停了下来,鼻尖散着青草气息,“明相,她们在看我的时候,你心里怎么想的?”   明祎拧眉,“没有想什么。”   “哦。”顾锦瑟有说不尽的失望,“如果别人这么看你,我就会生气,而你不生气,就说明你对我没有感觉。”   协议成亲就真是只是协议成亲吗?   ****   家宴结束后的第二日,皇帝赏赐明祎,给予许多陪嫁。   顾家也开始忙碌了,顾锦瑟休养在家,前院闹腾,人来人往,时不时能听到前院的说话声。   刘米将隔壁的院子买了下来,新房安排在那里,看似是一府,但角门一关,就是两座府邸,将来若要分家,很是便宜。   顾锦瑟躺在躺椅上,赤玫给她诊脉,嘴里唠叨着恭贺的话,又说明晚她家儿子去新房里滚床。   “你有几个儿子?”顾锦瑟好奇,阳光下肌肤透白,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脆弱。   赤玫微笑道:“两个儿子。”   顾锦瑟颔首,想了想,从屋里翻出一对墨砚,说道:“明相送予我的,你也知晓,我不爱看书写字,送予你吧。”   赤玫笑吟吟地收下了,“属下就不与您推辞了,丞相性子冷,其实心热,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亡母的事情。您日后多费些心思,她人可好着呢。”   顾锦瑟神色阴晦,悄悄询问:“赵大姑娘死的时候,威远将军就没有表态吗?”   “男人嘛,妻子不忠,哪里还会有什么情意。其实不用想,看看明相落身何处。”赤玫语言晦涩,看了一眼寂静的庭院,“明相有父,实则无父。威远将军若是回来,只怕明相会愈发难堪。”   顾锦瑟一怔,从未想过威远将军在这件□□中扮作空气,她吸了一口气,想起那日里明相说的话。   手刃陛下……   那威远将军呢?   威远将军的漠视才是明祎痛苦的起源。   晨时后的阳光开始蜇人了,顾锦瑟搬回屋里,赤玫拿着墨砚走了。   顾锦瑟躺在凉椅上轻轻摇晃,风和日丽,夏日成亲,幸好是在黄昏。   安稳读过一日,晚间的时候明祎让人来送东西,都是她屋里的器物,搬去新房。   顾锦瑟巴巴地跟过去了,这回来的是个陌生女子,她诧异,对方一袭浅青的织锦裙裳,瓜子脸丹凤眼,望着她的时候,眼中含着笑。   “顾主事,丞相让人送些东西前来。”   “你是王莨?”顾锦瑟猜测,对方褐色瞳仁剔透,方才那股笑意,让人心中生寒。   王莨含笑:“顾主事好眼光。”   顾锦瑟翻了翻眼睛,看来明祎洗清王莨身上的脏水了。霍府事情后续如何,她并不知道,明祎没有说,她也没有问。   以至于那些姑娘离奇失踪的原因至今不知,还有阿鬼……   想起阿鬼,顾锦瑟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发疼,“不是好眼光,是你好能力。”   王莨微怔,顾锦瑟转身走了,吩咐春月,道:“跟着王大人,熟悉下明相的习惯。”   春月不知内情,朝着王莨揖礼,“奴婢听王大人的。”   两院相隔甚远,顾锦瑟一人回去,提着灯笼,慢悠悠地走着。明月凌空,星辰璀璨,最近几日都会是艳阳天。   走了近半个小时才到自己的卧房,顾夫人来了,拿着礼单,拉着她说贺礼的事情。   顾锦瑟无心,反而抓住阿娘的手问:“阿娘,倘若你的朋友被害了,您会怎么做?”   “你问的是阿鬼?”顾夫人瞬间明白过来,阿鬼在府里住了几日,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十七岁的小姑娘活泼可爱,突然间就没了,她以为女儿不在意呢。   “阿瑟,你想做什么大可去做,那是一条人命,杀人偿命,但是我希望你走公正的路,不要仗着权势去做。”   顾锦瑟抿唇笑了,“我没有证据,但我会去找证据,霍家的案子还在收尾中,我去刑部问问。”   “你查出来,会怎么做呢?”顾夫人追问。   “若有证据,一切都好办,我相信陛下不会为一小人而不顾公道。”顾锦瑟望着母亲慈爱的眼神,“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我知晓,您只有我了。”   “放屁。”顾夫人拂开女儿,说道:“我还有你阿舅。”   顾锦瑟莫名发笑,接过礼单,“阿娘,阿舅这几日可好?”   “一切顺利,你先忙你的事情,我先回去了。”顾夫人摆摆手,揉揉自己的腰肢,“我累了,去歇息。”   顾锦瑟将礼单放下,让人去请吞吞,自己换了一身崭新的黑衣。   吞吞来时,她已换好衣裳,“咦,您去哪里?打架吗?”   “你知晓王莨吗?”顾锦瑟先问,站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白皙的面容。   “王大人啊。”吞吞皱眉。   顾锦瑟侧眸,“你不该喊王姐姐或者名字吗?”人分亲疏,吞吞与王莨一道长大,最是亲厚,怎么会口口喊王姐姐。   “我笨了些,不如王大人聪明。”吞吞尴尬,踩着碎步上前,“我们一道出来,后来王大人自己努力入朝,我们就一直在相府内。您想问什么?”   “不问了,去捉住她。”顾锦瑟冷笑,罕见地露出淡漠的神色。   吞吞跳了起来,“丞相会不高兴的。”   “无妨,出事我担着。”顾锦瑟抬脚朝外走,神情阴暗晦涩。   吞吞吐了吐舌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王莨还没走,就在顾家内,只需吩咐一句,就能将人扣住。   王莨震怒,看着对面的少年郎,“顾锦桓,我是朝廷命官,你敢扣住我。”   “二十名女子无辜被杀,王莨,你出力几何?”顾锦瑟一步步朝王莨走去,声音发颤,青秀的眉眼拧起,停在王莨三步之外,迎上她冰冷眸子。   王莨震惊,唇角抿出冷硬的弧度,“顾锦桓,我与明相一道长大。”   “那又如何呢?”顾锦瑟淡淡道。   王莨看着她:“你敢动我,便是与明相作对。”   顾锦瑟冷笑:“是吗?等我寻到了证据,明相不会徇私。”   “顾锦桓,你懂明相吗?就算你找到了证据,她也未必会办我,反是你,为些小事得罪明相,你该想想日后自己的仕途。你以为明相不知吗?你若不想后日成亲,大可扣住我。”王莨微笑。   顾锦瑟听到这里,止不住的失望,后退两步,微叹一声:“我就算不成亲,也要将你绳之以法。”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好歹也挣了许多钱,怎么就不能平起平坐呢?   早上好,天气热,记得防温降暑。 第34章 夏夜   夜色寂寥, 凉凉如水。   相府内寂静无人,明祎坐在窗下,望着满天星辰, 婢女们在一侧叽叽喳喳地说着后日成亲的事情。   明相是孤儿,没有亲眷,长辈赐福的一事是略过了, 还有全福夫人梳头,明相不在意,还是顾夫人请旧时好友来梳头。   婢女们是都要留在相府,她们说说笑笑, 不经意间过了亥时。   王莨还没有回来。   明祎继续等,不知等到多久, 婢女们打哈欠, 询问她可要歇息了。   “王莨可回来了?”明祎如梦方醒般看向婢女们。   “还没呢, 准是姑爷请她喝酒了。”   “对对对,姑爷温柔, 准是想与王大人喝上一杯。”   “是吗?”明祎心不在焉,转身继续看着明月。   婢女又问一声可要歇息,明祎点了点头, “告诉门房, 王莨若是回来直接去休息,明日再来禀报。”   婢女们应下了。   明祎精疲力尽, 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同样的是顾锦瑟也没有睡意, 躺在凉椅上看着夜空星辰, 心没来由的发慌。   她在问自己:喜欢明相吗?   喜欢。   明祎是高岭之花, 谁不喜欢呢?   喜欢她没有错, 但是为喜欢她而泯灭良知,那便是错。   她也相信明祎有正确的三观。   天色微亮,她起身去往刑部,调出案卷。刑部主事奇怪,屁颠地跟在她的后面,一起讨论案子。   刑部主事先是恭喜他即将成亲,接着慢悠悠地说起这件案子。霍寂买通小吏得到六月初八这日生辰的女子地址,接着,挨个将人截回霍府,杀后丢入地下室。   都是按照时辰杀的,就为了复活他的女儿。   她止步,问:“我家姐姐呢?”   “您说的假冒顾家大姑娘的那位姑娘吧?”刑部主事言道,“她是在府内被杀,霍家派人假冒她,伪造马车失火的事宜借以瞒骗。”   意思就是死了。   顾锦瑟深吸一口气,“那你可知霍寂买通了谁?”   “这件案子由明相主管的,在您昏迷的时候,明相就已结案了,我们只是做是收尾工作。”   “案卷在明相处吗?”   “在刑部,我去找。”刑部主事立即去寻。   顾锦瑟随后跟了上去,案卷还未归档,两人合力都找了出来。刑部主事说道:“这件案子是明相负责的,霍寂买通了张权,后来赵楼也为其办事,都是被钱财迷了心智。”   顾锦瑟看到两人的证词后,问道:“人呢?”   “在大牢内。”   “我可能见一见?”顾锦瑟侧过脸颊看向对方,眼眸深邃,“我就问些问题,你也可在一侧看着。”   “不必、不必,我带您悄悄地去。”刑部主事被看得心中发憷。   顾锦瑟低声道谢,“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办的。”   张权赵楼都是被买通的,王莨是无辜的吗?   但昨晚王莨嚣张的态度说明她并非无辜。   进入刑部大牢,先见到是管理户籍的小吏张权。张权是一三十岁中年人,神色落寞,下颚一圈胡子,十分憔悴。   顾锦瑟看到他良久,才说道:“你有妻儿,对吗?”   张权耷拉着脑袋,并不想说话。   “我问你答,我会给你妻儿一笔银子。”顾锦瑟抛出自己的诱饵。   张权立即抬首,两颊肌肉颤颤,忙吞了吞口水,“您说。”   “收买你的人是霍府的人吗?”顾锦瑟问。   “不知道,起初我是不肯的,您也知晓我也要养家,大概过了几日,有个女人来了,说出了事她承担,我这才应下的。”张权又惊又怕,“那个女人说她是朝廷的人,说什么她背后有人。”   顾锦瑟奇怪,“出事后,没有人追杀你吗?”   “有过两回,都被挡住了。”张权回忆着过往,“有一回,我回家的路上杀出一个蒙面人,但奇怪的是有人冲上前救了我。”   顾锦瑟颔首,“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对方带着帷帽,我不知道。”张权摇首。   顾锦瑟问:“这些话你可曾与明相说了?”   “说了。”   “好,看不见相貌,声音可曾认识?”顾锦瑟问。   张权面露为难,顾锦瑟加以抚慰:“你只听一听,若不是,我不会勉强你。”   张权应下了。   顾锦瑟再度去找赵楼,问的话都是一样,同样让赵楼去认人。   半个时辰后,王莨被蒙着眼睛堵着嘴巴送来刑部。刑部尚书还在上朝,主事们见状都吓了一跳,王莨是明相跟前的人,几乎无人不知,而顾主事作为明相的未婚夫竟然压着人来刑部。   明相知道吗?   主事们不知所措,顾锦瑟安抚他们,“倘若错了,我会去陛下跟前请罪,与尔等无关。”   一番保证后,主事们才将王莨押入大牢,又将赵楼张权挨个提了出来认人。   顾锦瑟让人去大街上买了帷帽,给王莨戴上,蒙住她的眼睛,拿走堵着嘴巴的布。   王莨喘过气来立即大骂:“顾锦桓,你没有证据,怎么随意捉拿朝廷命官,我与明相一道长大,你不能随意动我。”   “王大人,你非皇孙贵胄,我为何不可动你。张权赵楼都已认下,是你花钱买通他们,对吗?也是你泄露三位姑娘的地址。不,你不仅是泄露,还将人带走。让我猜测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是喜欢霍寂吗?霍寂长得一般,又是放荡子,你眼睛是不是瞎了?”   “呸,谁才会喜欢霍寂。顾锦桓,你休要血口喷人。”   顾锦瑟又追着问:“你是嫉妒明相得到君宠,对吗?都是一起出来的,比起聪慧,你也不差,为何陛下对明相如此宠爱,对你,都不看一眼,对吗?”   王莨紧抿唇角。   “看来我猜中了,王莨,你就是嫉妒她……”   “不,我是要杀了你,顾锦桓。明相说过不嫁人,为何最后选择你。是你不折手段玷污了她、你该死……”王莨气急败坏,“我好不容易说服霍寂,最后用你献祭。可惜霍寂办不成事情,顾锦桓,你配不上她。”   顾锦瑟怔忪,难怪明相会故意放过她。   她看向刑部主事,“她承认了。”   接着又问赵楼张权,“是她吗?”   两人支支吾吾,“身形很像,声音也很像。”   王莨这才听到两人的声音,恼羞成怒,“你算计我……”   话没说完,顾锦瑟将布塞进她的嘴巴里,告诉刑部主事,“我去见丞相,我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人见她。”   事关丞相的秘事,刑部主事恨不得自己没有过来,当下应了。   顾锦瑟当即去宫门处等明祎,然而她晚了一步,王莨的下属已将她告了,侍卫正来寻她。   稳重多年,任性一回就可能丢了脑袋,顾锦瑟哀叹一声,跟随侍卫入宫见陛下。   入殿后,皇帝看起来没有太生气,只问一句:“你扣住那王莨做什么?”   顾锦瑟心里打鼓,叩首回道:“回陛下,霍寂一案,王莨乃是从犯。”   皇帝皱着眉眼,看向明祎,“你要退婚吗?”   顾锦瑟心中一凛,皇帝是不是有病啊,   明祎回答:“臣不会退婚。”   皇帝品了品这五个字,旋即看向顾主事:“你胆子很大,自己媳妇的人都敢动,她昨夜可是为你们的亲事忙碌的,你好歹给明相几分薄面。”   顾锦瑟呆了下,品着这句话后陡然觉得皇帝好像在挑拨离间,绿茶的典范啊。   要命,皇帝也来拆CP。   “回陛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莨不过是一介朝官,犯法就该接受法律的惩处。”顾锦瑟谨慎回答。   明祎抬首,看向脸色泛白的少年人,眉眼微皱,看得出心中慌乱,神色荏弱。   皇帝品了品这番话,当即说道:“你扣住朝廷命官,也是犯错。”   顾锦瑟浑身一抖,差点就要哭了出来,开始后悔自己的任性了,当即就忏悔。   皇帝听着臣下的哭诉声,心里没来由烦躁,“明相都没有哭,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顾锦瑟一颤,明祎却说道:“陛下该知臣天性凉薄,不会哭。”   皇帝神色一冷,道:“你别说话,朕替你教训夫婿呢,还没成亲就敢动你的人,日后可怎么得了。”   明祎回道:“皇后娘娘还杀了您心爱的女人,依旧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您与皇后恩爱不减,可见些许小事不会影响夫妻感情。同样,臣与夫婿之间的感情不会因王莨而改变。”   顾锦瑟听得想拍掌叫好,皇帝面如土色,“你就这么维护他?”   “回陛下,臣天性凉薄,不会维护任何人。臣是在说实话。”明祎眼皮都不抬一下,语气淡淡。   果然,明想怼天怼地,就不带怕的。   顾锦瑟抵着脑袋,憋着笑。皇帝气得胡子翘了翘,“他犯错了,该打。”   “陛下说得极是,您打便是,横竖推迟亲事。臣素来不在意这些事情,反是三公主,听闻又猎得几位貌美的……”   “滚、滚、都滚……”皇帝挥动袖子,指着顾锦瑟:“长了一长纯正无害的模样,实则心思歹毒。”   若是旁人听到这句话早就吓得不知所措,顾锦瑟则很淡然,明显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很无辜的。   明祎抓起她的手,一道告退,后面传来皇帝的声音:“明祎日后哭的时候,不要回来找朕。”   顾锦瑟奇怪,明祎告诉她:“顾锦桓养外室的事情传到了陛下耳中。”   “王莨说的?”   “对,她在何处?”   顾锦瑟不说了,甚至松开她的手,警惕地保持距离,喜欢是喜欢,但是她也是有原则的。   明祎浑然不觉她的反感,“王莨行事不对,我会将她赶出京城。”   “二十条性命就将她赶出去?律法呢?”顾锦瑟不平,小脸板了起来。   明祎睨她:“你也说了,她是从犯。”   “明相,她是来杀我的。你觉得我会放过她吗?”顾锦瑟坚持自己的想法,“二十条性命在她眼中就是害我的工具,这样的人,凭何能活着。”   明祎秀眉一扬,“她没有杀人。”   顾锦瑟被噎了一下,“她唆使人家杀人。”   明祎继续说道:“她没有杀人。”   顾锦瑟做不到她这么云淡风轻,也无法维持自己的情绪,心中堵着一口气,上不得上下不得下,搅得人心烦意乱。她闷声说道:“总之我不会放过她的。”   “那你就凭你的本事去做。”明祎淡淡道。   顾锦瑟气得不行,干瞪着两眼,“你答应我会秉公办理。”   “我答应过你,不会伤心,但没有答应你杀了她。”明祎凝望蔚蓝色的天空。   顾锦瑟气得要回去找陛下,明祎好心提醒她:“你也犯法了,此时进去少不得三十板子。”   顾锦瑟脚步一顿,心里那口气忽而上涌,生生堵住喉咙,气得人就要晕厥。   时至今日,终于理解皇帝被怼的滋味了,真的会被气死,活活气死。   明祎踱步至她跟前,目光在她臀上流连一圈,慢悠悠地问:“你还去吗?”   顾锦瑟对上她的目光,玉雪生艳,知性美丽,道:“我想咬你。”   明祎抬起手臂,撸起袖口,将自己白皙的手腕送到咬牙切齿的人嘴边,“给你一个机会。”   “明相,你在徇私。”顾锦瑟没力气再气了,完全就是一拳头砸进棉花里,自己费尽力气,对方安然无恙。   明祎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只道:“她罪不至死,我可以保证她不会再威胁你的生命。”   顾锦瑟转身走了,道理说不通,她去找刑部尚书,掰扯一下律法。   “顾主事,刑部尚书不会见你的。他很忙,你明日成亲,该回去安分些。你身上的毒素还未清除干净,一气之下毒发了……”   顾锦瑟气得攥住她的手腕,生拉硬拽地将人拉到殿前的树后面……   内侍长惊讶,忙去禀报陛下:“陛下,顾主事在欺负明相。”   皇帝气得心口疼,闻言后抬首问:“怎么欺负?”   “臣也不知,就是拉到气急败坏地拉到树后去了。”内侍长拿手比划着,“这么拉、这么拉……”   “那是欺负吗?那、那是用她们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皇帝拍桌。   内侍长默默地退了下去,皇帝恨铁不成钢,“朕知晓你没有过,但你也该见过朕和皇后那样吧。”   内侍长想了想,说道:“臣未曾见过您与皇后,倒是见过您和那位在树下拉扯。”   那位是谁,皇帝心知肚明,深吸一口气,指着门:“滚出去、用滚的,朕一月内不想看到你。”   内侍长莫名其妙地得了一月假期,心中郁闷,出门已然不见树后两人。   ****   明祎脖子疼,出宫的路上都捂着脖子,同僚遇见后都发出友好关切的询问。   “丞相,您怎么了?”   “明相,您的脖子怎么了?”   “睡落枕了吗?”   顾锦瑟在旁冷哼哼。   出了宫门,两人各回各家。明祎回府待嫁,顾锦瑟去刑部找刑部尚书掰扯律法。   去了刑部才知尚书不在,她去找早上的主事,主事明确告诉她:“罪不至死,流放千里,永不回京。”   顾锦瑟追问:“霍家为何连坐?”   “霍寂就一人,妻妾都死了,没有连坐。此案王莨是漏网之鱼,您将鱼儿找回来了,此案也算圆满。”主事说道。   顾锦瑟掰扯不出自己想要的结果,落寞回到顾家。   虞家舅父忙前忙后的照应,因为明祎的缘故,各大世家都来送礼,几乎每家都来了,上至王爷,下至各部小吏,能送的都来了。   顾锦瑟回府后,家里热闹喧天,舅父拉着她问:“你大清早去哪里了?”   “处理些小事,都解决了,舅父,您辛苦了。”顾锦瑟揖礼道谢。   虞舅父摆摆手,“哪里,我瞧见了许多达官贵人,日后混个脸熟。倒是有一处奇怪,威远将军府送来一份奇怪的礼物。”   顾锦瑟心里咯噔一下,舅父不知京城里的旧事,只怕不知明相与威远将军府的事情。   “我去看看,您去忙其他的事情,不要与阿娘说了。”   “好,我就是随便看了一眼。”虞舅父乐呵呵的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威远将军送的是一方白净的帕子。   顾锦瑟看着帕子发呆,这块帕子有什么不可多得的地方?   她不大立即,唤来百事通吞吞询问。   谁知,吞吞看到帕子后脸色大变,说道:“威远将军府送来的?”   “哪里不对吗?”顾锦瑟不大高兴了,这块帕子太干净了,联想明相的身世,威远将军府明晃晃的在嘲讽她娶了不洁之女。   吞吞脸色涨得通红,拿着帕子就要走,顾锦瑟按住她,“陛下是不是不大管这些事?”   对方敢这么做,就知晓明相不会反抗,皇帝不会怪罪。   吞吞点头,“您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人人都在看威远将军的笑话,他的父亲被活活气死了。”   “也就是说陛下不管怎样都不会过问,既然威远将军府能这么做,那我也可以啊。”顾锦瑟揣摩半晌,揪着帕子擦了擦桌面上的脏,冷笑道:“你去吗?”   “去,自然是要去的。”吞吞几乎跳了起来,“这么多年来吃了这么多亏,总得捞回来才是。”   顾锦瑟点点头,“现在还早,你去准备些东西,我们入夜再去,明日威远将军府肯定会来出席的,到时准会闹事,就让他们明天无法出门。”   两人合谋一阵后,吞吞去办事。   天黑之际,两人出门,两个时辰后,又回来,只不过一身臭气。顾夫人揪着她的耳朵去沐浴清晰,亲戚忙笑作一团。   翌日,婚礼照旧。顾锦瑟穿着红裳,踏上红马,意气风发地去接新娘。   作者有话说:   下章成亲! 第35章 成亲   顾家热热闹闹, 相比之下,相府较为冷清,吞吞在门口散喜糖喜果, 远远地看着夕阳下少年郎驱马而来。   “来了、来了……”吞吞朝着门内大喊一声,刚想转身,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吞吞傻眼了, “我还进门呢。”   不知是谁隔着门喊了一声,“你是姑爷家的人了。”   吞吞急得跳脚,“你们这些人真是无耻,我回家来帮忙的, 你们过河拆桥。”   一腔恨意难以发泄,顾锦瑟逮着机会劝说她:“打进去, 报仇。”   吞吞不上当, 顾锦瑟立即塞了个红封, “去,打开门, 看到后面那只木箱子了吗?都是塞给他们的钱,门开看都是你的。”   顾家出手阔绰,虞舅父准备了一箱子铜钱, 实在不开门就用钱砸开。   吞吞看到钱后, 翻墙进去了,三下五除二就将人都打趴下, 直接开门。   众人唉叫,吞吞拖着钱箱子要跑, 众人见状也不去拦顾主事, 直接去捉吞吞。顾锦瑟得了便宜, 直接跑到主院。   不想主院内上演一场认亲戏码。   威远将军府的老夫人来了, 昨夜有人将她家府泼黑狗血粪水,整座府邸都臭气哄哄,左右邻居都在看笑话,好不容易能出门就来兴师问罪了。   顾锦瑟进门,四周静悄悄,几位想要拦门的婢女都不敢说话了,不敢闹腾。   成亲都不像成亲的样子。顾锦瑟撇撇嘴,装走无事发生,笑吟吟地上前塞红包,又招呼守门的婆子们,让人去拿红包。   外间动静大了,屋内静了下来,顾锦瑟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前,朝里面喊道:“阿祎,时辰到了,该随我回家。”   屋内出来一婆子,横眉冷脸,声音尖利,“顾家姑爷,请入内说话。”   顾锦瑟不肯,“喜婆说我不能进去,该等上一等,我不管你是谁,今日敢闹事,我便不会放过你。”   婆子被甩了脸色,登时就恼了,少年郎一袭红袍温润如玉,皮肤雪白,唇角嫣红,瞧着不大厉害,她立即反驳道:“我乃是威远将军府的人……”   “原是你府上就是往我家送白帕子的,诅咒我们新婚。吞吞,拿下她。”顾锦瑟微勾着笑,“你自己送过来的,不是我上门挑衅。”   “你敢!”婆子跳脚大怒。   吞吞跑得很快,与婢女们一起将人抓住,屋内又走出来一个婆子,不等顾锦瑟发话,就将人绑住堵着嘴巴丢出相府。   顾锦瑟就站在卧房门外,双手负在身后,小小少年意气风发,显得沉稳,她冲着里面再喊:“阿祎,时辰已到,要我念首诗给你听吗?你要听什么样的?”   话音落地,屋内走出一妇人,顾锦瑟不耐,“你们威远将军府是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成亲,你来闹什么?”   “我是威远将军弟弟的妻子……”   “你闭嘴,我成亲邀请你了吗?明相请你了吗?不请自来闹事,仗着我顾家没有人吗?吞吞,报官,送去官衙。”顾锦瑟冷笑一声,“陛下问罪,我来承担!”   她也生气,皇帝来观礼,不来相府送嫁,非要去顾家,真是帮倒忙。   吞吞不等对方说话,直接捂住口鼻拖了下去,别说世家贵妇的礼仪,就连往日矜持都不见了。   顾锦瑟三度开口:“阿祎,你还嫁我吗?我都等到腿疼了,你也知晓我身上余毒未清,你再不出来,我晕了,你该嫁给谁?”   话说完,明祎走了出来,红裳逶迤,站在门口,肌肤粉妍,冰肌玉骨,玉雪生艳,看着她:“我以为你还有半刻才到。”   “吞吞开门的,我就来得早些,你、准备好了吗?”顾锦瑟看得挪不开眼,“你真好看。”   明祎朝前走了一步,婢女们簇拥着过来,要将她推回去,说道:“您怎么那么好说话,还要念诗呢,赶紧回去。”   顾锦瑟大怒:“我给你们的喜钱都白给了吗?”   吞吞在一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忘怂恿顾家郎君:“您将喜钱给我,我给您将明相抢出来。”   顾锦瑟面无表情,抿唇想了会儿,吞吞告诉她:“便宜我啊,我是您的仆人了。”   “可以,但是人进去了,怎么抢。”顾锦瑟不悦道。   吞吞撸起袖口,“我进去打人,您抢了明相就走。”   顾锦瑟:“我信你个鬼。”   她正欲生气,屋内传来了老者声音:“顾主事,还请入内说话。”   顾锦瑟撩起袍服大步走进去,屋内坐着一名老者,头发花白,她先问:“你往我府上送白帕子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老身给你忠告罢了。”   “那我给你府门上泼的狗血也是给你的忠告。”顾锦瑟微笑,心中忽而爽了。古来黑狗血是辟邪的,泼在门上就说明府门有邪怪。   老夫人可不像被踩了尾巴一般。   果然,对方变了脸色,顾锦瑟浅笑,“老夫人出门可曾沐浴?”   “你……”老夫人气得拍案而起,“宵小之辈,莫要以为攀上高枝就可以目中无人。”   “我攀上高枝又不是你攀上高枝,你急什么?我不明白你今日来闹事的底气是什么?是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老夫人,二十多年了,你找到奸夫了吗?”顾锦瑟沉着脸色,“我如果是你,就先问问明相,你娘的那个男人是谁。”   老夫人脸色涨得通红,觉得胸口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羞耻难当,抬手就要指着内室,顾锦瑟立即说道:“都是女人,你放着奸夫不寻,活活逼死自己的儿媳,如今又来搅和自己孙女的亲事。难怪明相这么多年不敢成亲,怕是刚有苗头,你就给人家送白帕子,作为长辈,自己没长脑子,如何教导晚辈。”   “顾家小辈,你休要猖狂……”   话未说完,顾锦瑟打断她的话:“论理,明日去顾家,我与你好好说理。今日你要么去吃喜酒,要么回家,还有第三条路,就是去衙门吃牢饭。”   “你敢!”老夫人暴怒,花白的发髻上步摇轻颤。   “他确实不敢,但是我敢。”明祎掀开头上的盖头,走向顾锦瑟,说道:“念及阿娘曾为你家媳的份上,我一再忍让,倘若你再闹,我便让人将你丢出去,到时候,你要哭要闹,我也不怕你旁人知晓,横竖你儿子也会丢脸。”   “老夫人,我阿娘已经死了,你儿子在边关娶妻身子,日子丝毫里未曾受到波及。你还不满足吗?”   明祎转身,目光冷冷地看向老夫人,重复一句:“我阿娘已经死了,死了二十年。”   顾锦瑟心中悸动,赵大姑娘是犯错了,可她二十年前就死了,她的丈夫娶妻生子,早就忘了她。她的情夫坐拥天下,儿女成双,孙儿饶膝,试问,作为大姑娘的女儿如何不伤感。   偏偏有人来她伤口上撒盐。   顾锦瑟看着红妆昳丽的人儿,痛恨自己的无能,当即热血沸腾,站在明祎前面质问老夫人:“可怜你被蒙住眼睛二十多年,你觉得委屈,我就让你更委屈些,你可知陛下为何宠爱明相?”   明祎惊颤,下意识拉住她的手。顾锦瑟回握住她的手腕,立即遣退屋内婢女,看向老夫人:“赵大姑娘为女救治,走投无路下被当今陛下寻见。赵大姑娘的情夫是当今陛下,他宠爱明相也是出于愧疚。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狗皇帝瞒住众人,她偏要揭露出来,凭什么所有的苦楚都要明相一人承担。   抱歉,她是二十一世纪的女人,男女平等,有错就该一起承担。   再者,明相犯错了吗?   妈的,狗皇帝、狗男人。顾锦瑟气得浑身热血涌动,死死的看着老夫人:“你有本事去找陛下撒气,你问陛下当初为何勾引你家的儿媳,害得她枉死。”   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胡言乱语,陛下何等、何等……”   哦豁,说不出来了。   明祎静静的看着顾锦瑟,唇红齿白,檀口一张一合就能气得人半生半死,谁说她温润,分明是小泼妇。   “该走了。”明祎将盖头盖在自己的面上,伸出手,顾锦瑟立即巴巴地牵着她的手,无视痛哭流涕的老者。   明相无长兄无幼弟,无人背嫁,只能慢悠悠地走出府邸。   走出主院,太子匆匆而来,忙道:“阿姐,我背你。”   “太子殿下,男女授受不亲。”顾锦瑟不悦了,刚刚被人羞辱的时候去哪里了,风平浪静无事发生你来了,哎呦呵,真是好弟弟。   太子憋红了脸,明祎说道:“太子殿下,烦请你让一让。”   太子只得退开,由两人走出去。站在原处,他听到顾探花开口:“其实,我可以背你的,但我一背你,旁人就会以为我是你弟弟。”   明祎说道:“那你抱我。”   顾锦瑟:“……”你不按套路出牌。   都是女子,尤其是明祎比顾锦瑟高了些,哪里能抱得动。顾锦瑟吃瘪,装作哑巴,不说话。   一对新人出门,吞吞撒了大把的钱,管事递给她一盆水,她愣了下,急忙跳开,“洒什么水,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儿?笑话,这里都没有人了,明相去哪里都一样。”   管事只好将水盆收了回去,看着花轿离开。   相府至顾家路程不短,众人不敢耽搁,脚程都快了许多。   到了顾家门前,顾夫人站在门外久候,随从喊了一句来了来了,管事便将装着喜钱的箩筐挑了出来。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顾家办事,真是舍得钱。”   虞舅爷说道:“家里就一个儿子,自然舍得花钱。”   顾夫人喜滋滋地点头,刚想迎合,发现话不对,顾锦桓还要成亲的。不过他粘着歌姬不肯放手,顾家一辈子都不会给他办亲事的。   众人都笑了,顾锦瑟下马,走到花轿前,掀开红帘,轻轻说道:“我可以背你了。”   盖头下的明祎唇角弯弯,伸出手,只可瞥见少年人身上一袭红袍。   鞭炮声起,在众人的笑喝声,明祎的手搭在顾锦瑟单薄的肩膀上,身子徐徐靠了过去。   顾锦瑟虽小,也有一股力气,稳稳地背住了明祎,众人拍掌叫好。   虞舅父大喝一声:“好力气。”   顾夫人喃喃道:“上回让她拿个箱子都说拿不动,这回背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就背动了。”   虞舅父笑话她:“你那个箱子有这么大一个人香吗?”   顾夫人又嘀咕一句娶了媳妇忘了娘,话说完便又抛开,笑吟吟地看着一对人进门,忽地松了口气,接着拉着兄长的手:“阿兄,我想和离。”   “什么?”虞舅父脚下一滑,整个人跌了下去,左右不免去扶。   待站稳后,他拉着妹妹的手去一侧询问:“你闹什么呢?”   “今晚我告诉你祥情,三日回门结束后,你随我去一趟余杭办理和离的事情。”顾夫人铁了心。   满府喜气,兄妹二人面如土色,皇帝掐着时辰来了,要来观礼,毕竟他也算明祎的半个父亲。   女儿出嫁,老父亲过来也在情理之中,然而,顾家并没有给他留位置。   拜见高堂时,赵大姑娘的灵位摆在椅子上,顾夫人丝毫不在意,反去看皇帝的脸色,不知怎地,心里忽而觉得很爽。   你是皇帝呀,你继续嘚瑟呀,躲在女人背后,你算什么男人。   皇帝只好坐在一侧观礼,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极为不舒服。   忍着。   拜过天地后,皇帝心里不舒服,拉着顾主事训诫,为人父该说的话都说了一遍,尤其说了不准纳妾。   驸马都敢纳妾,娶了皇帝的养女就不能纳妾。   看客们撇撇嘴,皇帝对丞相是真的宠爱。   顾锦瑟连连点头,忽而说了一句:“几日前,德妃娘娘给臣送了两名善医术的婢女。”   皇帝的笑立时止住,打脸来的来开,直接拆了他刚刚搭起的高台。   顾锦瑟语气一转,诚恳道:“您放心,臣都拒绝了,德妃娘娘挺生气的,还望陛下到时劝谏一二,再有下回,臣就不敢拒绝呢。”   “不必理会。”皇帝面色难看,摆摆手,气得乏力坐下。   顾锦瑟笑吟吟地走了,不忘招呼宾客,狗皇帝你爱面子,我就下你的颜面。   皇帝来观礼,满朝文武都来了,顾家两座院子都挤满了人,丝竹声起,气氛达到高潮。   顾锦瑟悠哉悠哉去找明相,良辰美景不可辜负,刚走两步就被太子捉住,身后跟着二皇子三皇子,还有四皇子。四人排排坐,大有一笑泯恩仇之态。   心里不妙。顾锦瑟拔腿就跑,太子大喊一声:“捉住他,机会难得。”   顾锦瑟大喊吞吞救命,三声后被明相长期打压的几个皇子捉住,吞吞见状哪里还敢搭救,大喊一声主事你多保重。   顾锦瑟:“……”   有仇恨吗?   回到宴席上,五人一席,太子先给她斟一杯酒,口中恭恭敬敬地喊道:“大姐夫,今晚我等都不是皇子殿下。”   顾锦瑟点点头,“我知道,你们都是被明相欺压许多年的小弟弟。”   “对、对、对,大姐夫怕是不知当年大姐英勇之举。”三皇子大有不计前嫌与顾锦瑟说家常之态。   二皇子立即附和:“您今晚注意些,我怕你明早起不来。”   四人将顾锦瑟团团围住,桌上摆着十坛酒,吓得寻常子弟都不敢过来。   一看画面,好家伙,瞧着是皇子臣下说说笑笑,实则是一群小弟被姐姐欺压太久,趁机为难姐夫。   顾夫人闻讯而立,吓得心口一跳,尤其是那十坛酒,真要灌下去,哪里还有命在。   顾夫人站在远处着急,虞家父出主意,“将酒换了,兑一半的水,再告诉你傻女儿,必要的时候装晕,那都些谁?”   “陛下的几个好儿子。”顾夫人咬牙切齿。   “皇子啊。”虞舅父唤来一个婢女,接过她手中的酒壶,笑吟吟地走过去,然后一把揪着外甥女的衣领,二话不说往外拖。   太子忙拦住:“你是何人?”   “我是她舅,天大地大,舅舅最大,她爹来了也得将主席让给我做。”虞舅父装醉,虚晃两步,指着顾锦瑟就骂:“说好娶我女儿的,结果变心了。”   顾锦瑟头疼,“您有女儿吗?”她没记错的话,大舅家压根就没有女儿。   太子蓦地笑了,顾锦瑟莫名一阵心虚,拉着舅父的手:“您喝多了,我们好好说……”   “我们去喝,我今天灌死你……”虞舅父背对着几位皇子,不停地照外甥女眨眼睛。   两人拉扯到门口,虞舅父忽地松手,顾锦瑟推开他,拔腿就跑。   “你回来、你小子回来……”虞舅父跺脚大喊。   四人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在问:怎么了?   太子年长,淡然处之,抬手悠悠地整理衣裳,“三朝回门,都回去准备。”   三位弟弟不觉赞同,顾家也不待了,回去先做准备。   ****   顾锦瑟一口气跑到新房,天色已黑,门口站了许多闹洞房的人,她大口大口喘息,还没进去呢,就开始腿软了。脑袋也晕乎乎的。   众人放开一条路,顾锦瑟摆摆手,“别闹了,在下略备薄礼,吞吞。”   吞吞让人抬着一只木箱子走来,“里面都是些小无甚,簪子步摇,还有些砚台,诸位看运气。”   盲盒,看运气。   顾锦瑟溜进了新房,撇开喜娘,直接坐在了明祎身侧,“明相,我头疼呢。”   喜娘笑了,“您先办事。”   明祎忍俊不禁,“你如何从那四人手下逃出生天?”   明祎伸手解开碍眼的红布,眼中映着洛神般的女子,痴痴一笑,当真喜娘的面靠上去,唇角贴在她的侧脸上。   喜娘哎呦一声,立即捂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先成亲! 第36章 绣鸡   喜娘觉得自己碍眼, 催促两人喝下交杯酒。   新房内外喜气洋洋,闹洞房的人都散了,远远地能听到外面的喧闹声。   喜娘退下后, 两人坐得笔直,尤其是明祎,目不斜视, 双手笼在袖中,觉得喘不过气来。   顾锦瑟歪了歪脑袋,靠着明祎的肩膀,脸蛋微红。她自动送上门来, 明祎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看身侧的人。顾锦瑟唇角笑容渐深, “你那些弟弟们找我报仇呢。”   突然觉得也挺可爱的, 至少他们没有闹事, 不像威远将军府那么缺德。   明祎喉咙噎住,没有回答。顾锦瑟握住她的手, 隔着袖摆,指尖在她虎口上摩挲,“他们挺可爱的。”   明祎轻颤, 偏过脸, 顾锦瑟依没动,“他们挺可爱的, 对吗?”   “是挺可爱的。”明祎眼皮微敛。   顾锦瑟转过身,直视明祎微颤的眼睫, “它们在动, 你很紧张, 上回, 你可不紧张的。”   闻言,明祎推开她,扫视一圈屋内,“我们签协议吧。”   顾锦瑟浑身一颤,却将明祎走到妆台前,打开妆奁,一张铺满墨的纸被拿了出来。   新房内灯火多,恍若白昼,照得顾锦瑟面如桃花,当协议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脑子还是有些晕眩。   她没动,双腿发软,酒意涌上来,不觉扶住额头,而明祎握着她的手,上回,就是这双手逼着她签下保证书的。   顾锦瑟轻轻挣扎了下,不料明祎握得更紧,浅笑盈盈地看着她:“你怕什么?”   “我怎么会怕呢?你才会害怕。”顾锦瑟被激出几分勇气,抬头挺胸,接过协议看都没看就按上手印。   按完以后,她想去看协议上的内容,不料明祎收了起来,她抗议,明祎冷冷地看着她:“就算你不满,也是你自己按下的。”   “嗯?”顾锦瑟鼻子里哼了一声,伸手去勾,明祎却跑了。她只好追到妆台前,扣住对方的手腕,凝着她:“你说,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明祎直接拒绝。   顾锦瑟恼羞成怒,一步步逼近,明祎被迫贴在妆台上,顾锦瑟抬手除去她的凤冠,灼热的气息喷洒在面上,烫得人心口一颤。   长发铺散而下,明祎的心跟着漏了一拍,而顾锦瑟惬意极了,美滋滋地看着她:“今晚,你逃不掉。”   有些嚣张还有些霸气,明祎淡笑,“是吗?”   她不信。   怀疑的语气刺激了顾锦瑟的自尊心,深吸一口气,直接吻上对方微张的唇角。   明祎想逃,身后便是妆台,手抵着光滑的铜镜上,掌心几乎贴不住。   吻了不知多久,顾锦瑟依依不舍的松开,眼眸内一片猩红,“睡觉啦。”   明祎闭了闭眼睛,拒绝她:“我们分开睡。”   顾锦瑟闻言眼睛睁大了些,手摸着她的脸蛋,指尖停在她的鼻梁上,轻轻磨砂,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我拒绝。”   新房内的龙凤烛火烧得旺盛,烛油啪嗒滴落,两人的影子几乎交叠在了一起,似拥抱。   明祎直勾勾地与她对视,慢慢地拂开她的手,眼里的光陡然燃烧,顾锦瑟直接吻上去。   明祎挣扎,双手被顾锦瑟抓的很紧,舌尖触探到柔软,浑身的热血似火苗般被点起。   “睡觉。”顾锦瑟贴着明祎的耳廓重复一遍。   明祎呼吸烫人,胸口起伏不定,怔怔地看着她,“你很幼稚。”   “睡觉也是幼稚吗?”顾锦瑟不满,眼中的波澜起伏不定,藏在皮囊下的欲望在蠢蠢欲动,整个人都开始朝着不理智的方向走去。   明祎错开她的视线,沉默不言。   外间的声音慢慢地消失了,新房内外静悄悄,两人的心跳似乎碰撞在了一起。   僵持半晌,顾锦瑟的脸色愈发红了,嫣红的唇角动了动,今夜似乎格外冲动。   酒劲作祟。   明祎觉得那几个皇子一点都不可爱,分明是来搅事的。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伸手抚上顾锦瑟的额头,“乖,去睡觉。”   顾锦瑟乖乖地牵着她的手走到床边,不等自己说话,她的手探上自己的腰间。   顷刻间,似有烈火焚身。   心跳骤然加快,顾锦瑟愣愣地看着她,眼中的情愫一览无余。明祎先替她解开衣带,脱下外裳后,露出里面红色中单。   看来,顾锦瑟今日从里到外的衣裳都是红色。   顾锦瑟的家教很好,入京后,一腔热血,没有钻研那些圈子,停留在自己的空间里,更没有得意忘形。   中单是红色的,就连下身的裤子都是红色……   明祎含笑,欲言又止,恰好顾锦瑟抬首望了一眼,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你今日很红啊。”明祎笑了。   顾锦瑟这才低下脑袋看自己的衣裳,旋即装作无事发生,大喜的日子穿红不是理所当然吗?   不管了,她垫脚去吻明祎的侧脸。   今夜都是第四回了,明祎情绪波动小了许多,反而伸手去抚她的脊背,“你喝了多少酒。”   顾锦瑟回想,也就几杯?   不对,十几杯。她的脑子可清醒着呢。   亲过,顾锦瑟伸手去替明祎更衣,明祎后退两步,“我去沐浴。”   “那、那我等你。”顾锦瑟先爬上床,仰面躺下,小脸红扑扑。   明祎走得飞快,连给她掖被角都忘了。   隔壁就是浴室,备了热水,明祎走进去,热气氤氲,脑子里浑浑噩噩,自己竟然就这么糊里糊涂成亲了。   阿娘说她遇人不淑,那自己呢?   沉入水中,明祎的脑子依旧很乱,热水包裹着肌肤,将心里的热度反而冲冷了。依靠着浴桶,她不断在想,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   床上的人等了许久,昏昏欲睡,春月端着醒酒汤喂她喝下。   迷迷糊糊的时候,顾锦瑟抓住婢女的手,“你去看看,她是不是掉水里了,去了好久。”   嘟囔一句后,她睡了过去,明祎恰好听到最后那句话,带着鼻音诉说自己的不满,去了好久……   这句话有些熟悉。   她记得多年前,顾夫人带着顾锦瑟入宫,那年先太后寿诞,命妇入宫,顾锦瑟还小,被乳娘抱着昏昏欲睡,落地后撒丫子就跑,生怕乳娘拦住她。   跑着跑着恰好见到她‘行凶’,她在打太子……   太子趴在地上哭,顾锦瑟愣住了,歪着脑袋看看她,又看看地上的男孩子,然后小手刮了刮自己的脸蛋,嘲讽太子:“哭、哭,羞羞。”   嘲讽完了以后继续又跑,太后登时就不哭了。她也松开太子去追这个‘目击证人’。   将人掳到暗处,棍子搁在小小的手心中,威胁道:“不许说出去。”   许是太小了,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反而去拿棍子,嘴里学她说话:“不许、不许说出去。”   出去两个字都变音了,两周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罢了,她只得将人松开。   她松开了,对方反而拿着棍子去抽她:“不许说出去、不许说出去。”   “哎呦,怎么可以打人呢。”乳娘仓皇而来,夺走手中的棍子,嘴里不断说着道歉的话。   顾锦瑟龇牙咧嘴地笑,抱着乳娘发出软糯的声音:“去好久了。”   乳娘嘀嘀咕咕的她匆匆抱走。   后来,顾老离京,举家搬迁。   明祎躺在床上,龙凤烛火长燃不熄,顾锦瑟窝在里侧,长发下露出后颈,肌肤白皙。她不觉伸手去触碰,肌肤柔软滑腻。   春月来了,明祎说了句话:“看,是你们家姑娘先睡觉,明日醒来你要作证。”   春月迷惑,发生什么事了吗?   ****   洞房一夜,顾锦瑟酣睡,顾府忙至天亮,虞家兄妹二人彻夜长谈。   虞舅父听到顾锦桓八岁将自己的姐姐推到河里诬陷旁人的时候,心冷了半截,八岁的孩子懂什么呢?   他怨怪妹妹:“是你自己没教好。”   “你可知晓两岁后,他祖父便将他带走,我如何教呢。”顾夫人叹息,面色苍白,“这些年来我劝顾止纳妾,他偏偏不愿。歌姬一事,他错也就罢了,偏偏去挑衅阿瑟,阿瑟性子有些冲动,你也知晓。不过,我希望她离开顾家。”顾夫人眼前浮现多年前从冰水里捞出来奄奄一息的女儿。   她挣扎了多年才有今日的结果,“当年我本就不喜欢这门亲事,是你们说顾家门风好,是不错,不纳妾,可是,你可知晓……”   顾夫人蓦地停止,难以启齿,似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你可知晓当年那件事怎么瞒下来的……”   “是用十几条性命瞒下来的,是顾锦商用脑子换来的。你可知他的祖父给顾锦商灌了药,让一个活生生的姑娘成了傻子。”   “顾锦商、就是你那个养女?”虞舅父脑子恍惚了下,记得那个小女孩屁颠屁颠地跟在妹妹后面,口口声声喊阿姐,活泼可爱。   顾夫人早已泪流满面,“我同顾止说过,我可以说服阿商,他不信,偏偏说是阿商害了阿瑟,是阿商嫉妒阿瑟推她下水。我说、我说,就算是她推的,打一顿板子就好了,再不济赶去庄子里就好。他们这样做,分明是要堵住阿商的嘴巴。”   “别说了,和离罢,我约上二弟弟三弟弟去余杭办理此事,这些事莫要告诉阿瑟,太脏了,她可干净着呢,性子正直。”虞家父捂着眼睛,男人钟情是不错,可顾止让人害怕。   顾夫人被婢女扶着去休息,虞舅父独自喝了一夜的酒,天明的时候,被抬回去睡觉。   顾锦瑟醒来时,日上三竿,明祎早就醒了,坐在窗下绣鸳鸯。   也可以说是绣鸡。   夏日有些热,顾锦瑟赤脚踩在地板上,迷迷糊糊地走了过去,看见一对鸡在地上吃米,好奇道:“你绣小鸡做什么。”   明祎手顿了顿,面不改色道:“鸳鸯。”   睡眼惺忪的人又仔细看了一眼,粉妍的小脸上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明相,你是大家闺秀吗?”   “不是。”明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不是,但我娘是。她说女子不必精于此道,旁人若是喜欢你,哪怕你绣的鸡,她也会高兴的说是鸳鸯。”   被内含到的顾锦瑟登时一颤,忙改口:“鸳鸯挺好看的。”   明祎笑了,眉眼弯弯,“送你的。”   “我可以不要吗?”顾锦瑟内心拒绝。   明祎冷了脸色,说变脸就变脸,“不可以,协议上说了你不可以说不。”   “协议?”顾锦瑟脑袋发懵,昨晚被四个弟弟灌了酒,被舅父搭救出来后就回新房了,她还亲了明祎,好像没有什么协议。   她努力回忆着,明祎直接将协议递到她的面前。   协议一:除去原则性问题,乙方不可以对甲方说不。   甲方是明祎,乙方是顾锦瑟。   顾锦瑟急忙看到下面,乙方有自己的手印,她生气,“你昨天趁我酒醉,故意搞我。”   “你说是那就是,我只要结果,结果就是你签了协议。送你香囊,不算原则性问题。”明祎眉头微挑。   “明祎,你果然够坏。”顾锦瑟有些生气,但面对女人总是多些耐心,继续往下看。   协议二:乙方可以有其他女性朋友。   这条让顾锦瑟生气,“你不爱我才会写出这么一条宽宏大义的条约,但我告诉你,你不可以有其他女性朋友。”   明祎淡笑,走回窗边,继续拿起自己的鸳鸯绣。   协议三:若甲方离开京城,甲方家中一半家业归乙方,反之,乙方亦是。   顾锦瑟炸裂了,“我们是平等的,昨晚你拒绝我。”   阳光从窗外漏了进来,点点落在绣面上,明祎的手抚摸着鸳鸯,艳丽的彩色映着白皙,似简单的生活开始绚丽多彩。   “昨夜我回来,你都睡觉了。不信,你问春月。”   春月就在门口,闻言走了进来,“姑娘,是您自己睡着了。”   “出去。”顾锦瑟很不高兴了。   “顾主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是一个不好的习惯,要改一改。”明祎友好提醒。   顾锦瑟看不下去了,直接还给明祎,“我不想与你说话了,玩不过你。我很失望,不生气,就是很失望。”   明祎抬首,欲言又止,顾锦瑟也不看她,唤了春月进来伺候她更衣。   简单洗漱后去上房给顾夫人请安敬茶。   到了上房才知顾夫人昨晚哭了一夜,虞家舅父喝酒喝了一夜,两人都睡下了。   顾锦瑟不知所措,跟着她过来的明祎很平静地抚了抚袖口上的纹路,好笑道:“顾锦瑟,你阿娘和离,你怎么办?”   类似于现代父母离婚,旁人问你:你爸妈离婚了,你是跟你爹还是跟你妈妈?   顾锦瑟皱眉,“我跟你,如何?”   “本朝有案例,父母和离,儿女必须留在父家,断然没有随母亲离开的道理。”明祎未曾抬首,目光落在袖口的暗纹上。   顾锦瑟无奈,一早上气都要气饱了,罪魁祸首还在幸灾乐祸,她看着明祎,“你变了,你由一张白纸变成一张五彩斑斓的彩纸了。”   高岭之花掉进泥潭里,突然不再那么高雅。   明祎抬首,对上顾锦瑟清透的眸子,淡淡一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顾锦瑟瞪她一眼,到口的话又堵住了,泪水滑落下来,父母离婚,她这个做女儿的什么都做不了。   明祎难得心软了一下,牵起她的手,遣散跟随的父女,牵着哭啼啼的人往回走。   “顾夫人这么多年来都是为了你才忍着,顾家的家事,我不必去管,但你阿娘是什么性子,你也最清楚。”   顾锦瑟拂开她的手,心中不快。明祎看着她:“想骂人?”   “没有。”顾锦瑟揉着红红的眼眶,白了她一眼:“我、我就是害怕。”   害怕自己孤苦无依,她知晓明祎在算计她,可她甘之如饴。因为她知晓自己有阿娘这个后盾,但如今就要没了。   这么多年来,她习惯顾夫人的照护。   明祎没说话,慢慢走着,等着顾锦瑟自我消化。   回到卧房,午饭都摆好了,顾锦瑟坐在一侧没有食欲,反是明祎端起米饭若无其事般吃了,不仅吃饭,还吃鱼吃肉。   她愣了下,不满对方的情绪,“你都不安慰安慰我吗?”   “我处处算计你,我安慰的话你会听吗?”明祎夹了一块鸡肉放在自己的碗里,不抬首,直接说道:“你觉得我不是你的依靠,我还安慰你作甚?”   顾锦瑟面上出现一道裂痕,咬牙切齿:“你觉得你很有理吗?”   “没有理,但是看到你哭一场,我的心突然平衡了。”明祎咬了一口鸡肉,慢慢咀嚼,对面的顾锦瑟死死看着她,“我生气了。”   顾锦瑟说完,想起那个可爱的表情包,当即叉腰说道:“我很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那就不哄了。”明祎放下筷子,拿起湿帕子擦了擦唇角,“明知哄不好就不要哄了,就像你知晓顾夫人和离的心就不再劝她隐忍。”   “明祎,你的心为何那么硬,对我就不能软一些吗?”顾锦瑟拍桌。   明祎再度拿起筷子又夹起一块鱼肉,慢悠悠地剔除鱼刺,最后放在顾锦瑟的碗里,“我活了二十七年,第一回给人剔鱼刺。”   顾锦瑟:“……”   “好了,我不生气了,你说说此事如何解?”顾锦瑟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明相,你这么厉害,可有办法?”求生欲让她最后将目光放在无所不能的明相身上。   明祎看着前后发生巨大转变的人,冷笑道:“你的骨气呢?”   “我都要成为没人要的孩子了,要什么骨气?”顾锦瑟轻轻摆摆手,对于骨气,她觉得可要可不要,她又不是文人,不懂什么是不为五斗米折腰。   明祎微叹:“顾主事,你是我见过最不要脸的女孩子。”   作者有话说:   明相:要点脸吧!   关于王莨的处决,不要那么激动,还有后续的! 第37章 永安楼   顾锦瑟骨子里是正宗的现代人, 没有古代女子约束自己的想法,笑不露齿、不敢大喊大笑。   顾锦瑟知晓自己是个奇葩,也不反驳, 端起饭狠狠咬了一口,接着说起王莨的事情。   “依法去办。”明祎语气寻常。   顾锦瑟不满这等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法律,然而她没有能力去抗衡, 吃两碗饭,她就放下了,“我出去玩。”   “你去哪里玩?”明祎抬首,“你阿娘要和离了, 你还有心思去玩?”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阻拦不得。明相这么担心, 不如您去劝劝阿娘, 可好?”顾锦瑟也不再温柔,学着怼了回去, 然后,露出自己最美丽的笑容,“乙方可以有女性朋友。”   “那你去吧。”明祎摆摆手, 面上波澜不起, 甚至招呼吞吞好好跟姑爷。   两人心思各异,说不到一处去, 顾锦瑟也不要吞吞,自己要了舅父家的几名好手, 去刑部。   明祎吃过午饭, 继续去绣自己的鸳鸯。   顾锦瑟到了刑部, 依旧去寻相熟的主事, 塞了些银子问起王莨的事情。   昨日顾明两家大婚轰动京城,小小刑部主事哪里还敢收银子,一面推辞一面说道:“按照律法,过两日就会去流放,王莨身份不同,我等不好过问。”   话中有意,顾锦瑟还是将钱塞了过去,细细询问:“有人来打点过吗?”   “王莨背后有人呢,我等卑微,不瞒您说,上面的事情上面过问,我只知晓两日后会送出京城,您自己看着办。”对方推开钱袋子,“明相最清楚,您去问问明相即可,何必为难我们呢。”   “你也辛苦了,拿着喝酒就成,别说我来过。”顾锦瑟还是将钱袋子送了出去,悄悄领着人走了。   离开刑部,她留下一人盯着王莨,倘若真要送出京城就来禀报。   回到家里,已是黄昏,舅父在院子里打拳,显然酒醒了。顾夫人与明相在一起做绣活,颇有几分家庭和乐的气氛。   远远地听到顾夫人说:“让她自己绣,谁绣的都会戴,何必浪费气力。”   明祎温柔道:“夫人说的是,我绣了这回,下回就不绣了。”   顾锦瑟翻了白眼,上前询问母亲何日离开。   “过两日就走,你舅父送我回余杭,你在京城要好好的,勤快些,不要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还有,有难事去金陵找你几个舅舅。”   “家里穷着呢,你没事不要送信回去,另外啊,余杭问你要钱,你也说没有。你若给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最重要的事情,余杭写信让你回去,你切记,不能回去。”   顾夫人说了几句,抬首看向女儿,秀眉微扬:“我要和你爹和离了。”   “和离也好,您来京城,我养您。”顾锦瑟故作轻笑。   “我有娘家养,不需要你养,记住,将你阿商姐姐接过来,你养她就成。”顾夫人叹气,“我好得很,我准备去找个下家。”   顾锦瑟身子僵硬,“阿娘,这么说阿爹会被气死的。”   “死了最好。”顾夫人冷哼一声,站起身拉着自己的兄长就要走了,“我带你去吃外面吃些好吃的,我与你说张家的驴肉好吃……”   夕阳西去,明祎白皙的面容上浮现一丝丝柔美,将针线放下,双眸如水。   顾锦瑟厚着脸皮凑了过去,看着绣面上的鸡,违心道:“你绣的鸳鸯可真好看。”   明祎昂首,一头栽进顾锦瑟满是谎言又美丽的眸子里,微叹一声,美色误人,自己已然无法摆出冷硬的态度了,只好说道:“去找哪个女性朋友玩了?”   “你不认识。”顾锦瑟自觉地坐下来,有些疲惫,手托着下颚看向对方:“明相,你累吗?”   “你去找人玩自己累,我在家不累呀。”明祎淡淡一笑,抬手摸摸顾锦瑟柔软的脸蛋,又摸摸唇角,道:“你的嘴巴累了。”   顾锦瑟冷哼一声,“你直接说我出去亲女人不就好了。”   明祎挑眉,“不是吗?”   “懒得和你说,我们去书房。”顾锦瑟不想和她斗嘴,拉起明祎的手就走。   冷不防被抓着手,明祎心跳骤然加快,走出两三步后才缓过心神,看着对方的背影,心忽而不受控制,有些烦躁。   两人迎着夕阳,顾锦瑟悄悄看向明祎,那张冷艳的脸被夕阳映照得滢亮,自己轻扯了唇角。   明祎很好看,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踩着她的心弦。   年龄不是问题,性子才是最大的问题。   两人进入书房,顾锦瑟松开她,然后砰地一声将门关上,明祎心颤了下,不觉看向紧闭的书房门。   书房很大,分前后,前面是书房,后面是卧房,一应摆设都有。   顾夫人安排得很好,毕竟一月间总有那么几日心情烦躁不愿看到对方,书房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保持距离会有更多的美好。   明祎第一回来书房,少不得前后打量一眼,看到后面的卧房后,嘴角扯了扯,“顾夫人安排得很好啊。”   “阿娘是我见过最独特的人,人间清醒。”顾锦瑟从书柜下搬出两个匣子,喘了口气,说道:“我觉得我有必要将我的产业和你说一说。”   “你可真诚实。”明祎微叹,脸皮厚,却也是最诚实的女孩子,“看来我也该整理下,将我的产业一并给你看看。”   匣子里摆着许多地契商契,多到一眼看不清,由此可见顾家家大业大。   明祎没有去看,而是站在两步远的地方,顾锦瑟扭头去看,“你离那么远能看见吗?”她看着满意,目光肆意,带着调侃:“你怕我亲你吗?”   昨夜说亲就亲,嘴巴都疼。明祎不大适应,但对方都开口了,自己再不过去就显得胆子小了。   夕阳被门窗阻隔在外,光线黯淡,两只匣子安静地摆在书案上,这是顾锦瑟所有的家当。明祎有些晕头了,看着各处的地契,唇角抿了又抿,心里暖暖的,不知怎地,就觉得面前的人挺好的。   单纯觉得挺好,适合过日子。   陛下那般的男儿出事后就躲着不出声,顾锦瑟很适合过日子,家里长短,日出出门,日落而回,家中和乐融融。   爱情虽说很重要,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计较一番,那样生活就很累。   她没有再去碰匣子,而是淡淡开口:“我以为你会开口与我说王莨的事情。”   “你愿意说?”顾锦瑟惊讶,其实她不打算说的,这里并非是现代社会,法律不一样。   明祎看着她真挚的眼神,口气软了下来,“王莨此人聪慧,心思不好,但我们一道长大的,她想要什么,我很清楚。她想以星辰为棋,指点江山,论智慧,她不比我差。”   “我有贵人相处,她只能处处自己摸索。张明浅杜衍之流,都比我聪明,她们懂得隐忍,而我不成。我嚣张跋扈,屡屡挑战陛下底线,若非陛下心中有我母亲,我也不会安稳过到今日。”   “话远了,说王莨,她心高气傲,流放比死刑更能折磨她。阿鬼也是她的下属,这样的上司,不能留在京城。。”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如果想做什么,大可去做。我是她曾将的姐姐,必然会网开一面,出了京城,她的性命就不在我的掌控中了。”   全了情义即可。   “你直接让我去杀她,直说呀。”顾锦瑟真的很抑郁。   “我与阿鬼不相熟。”明祎笑道,“这里龙潭虎穴,日后这样的事情会更多,公道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坐享其成。”   顾锦瑟学到了些东西,公道是什么?是你的臆想,要看你自己的努力。   在这里,权势最厉害。俗语说人活一口气,但不是所有的时候就能争,还是要看你手中的权势。   好比王莨的事情,律法都判了,你还能怎么样?   你觉得明相徇私枉法?   可刑部判决书依据律法,你没有置喙的余地,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除非你动用自己的权势,沿途做些手脚。   顾锦瑟兴致勃勃地捏着漏洞,然而听完明祎的话后,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就是多余的。   学法守法,这是老师教导的内容。   书房内一阵安静后,明祎先出声,“你还想去做吗?”   顾锦瑟咬紧了牙齿,一言不发。   明祎见她理屈,慢悠悠地查看匣子里的地契,“听闻虞家舅父给你添了许多家底,虞家出手阔绰,你也不必担心你阿娘接下来的生活,我相信,没有你这个累赘,她会活得更好。”   顾夫人心思玲珑,脱离顾家后,只会愈发舒心。   顾锦瑟哼了一声,低声道:“我就是担心她罢了。”   “她回金陵去了,虞家人会妥善安置她。反是顾锦商在顾家的日子怕是不好过。”明祎适时地转变话题,“一个正常人知晓怎么过好日子,但顾锦商怕是要吃苦头。”   提及顾锦商,顾锦瑟露出为难神色,“明相,祖父怕是不会将人交给我,我在京城不听他的话,他们可以通过阿姐、不是、通过小姑姑来控制我的。”   这就是所谓的人质。   “所以,需从长记忆,你祖父与你父亲在意的是什么?”明祎问。   顾锦瑟张口说道:“名声。”   “对。”明祎含笑,“自己好好想想,阿鬼的尸体找到了,我已让人埋葬,阿鬼不过是普通的下属,你为她擒住王莨,也算对得起她了,再去祭拜一二,你也不欠她的。”   话说到这里,顾锦瑟脑海里的疑惑忽而散开,迷雾消散,豁然开朗,“你故意将往莨留给我的,对不对?”   “有吗?”明祎失笑,“是你不满我徇私才去刑部揭发,与我无关。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惩罚王莨。”   顾锦瑟不信,紧凝明祎的五官表情,“你看,你的眉眼微颜,说明你很高兴。若你是被我逼迫,会不高兴。”   明祎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顾锦瑟,我生气了。”   “明祎,我猜得对吗?”顾锦瑟眨了眨眼睛,睫毛轻轻颤抖,如羽毛般拂过明祎的掌心,明祎收回手,转身就走了。   顾锦瑟急忙去追,又想着自己的匣子,只好装好锁上再出书房。   人不见了。   跑得贼快。   ****   顾家两位长辈去酒楼吃饭,顾锦瑟也不想在家里待着,领着明祎去永安楼看歌舞。   去的时候,顾锦瑟一个劲的解释:“我们是一道看的,倒是你不要说我花心。你要相信没有你我就去嫁给旁人,断然不会与你在一起。我本来是直的,被你掰弯了。”   明祎阖眸,将这些话当作耳旁风飘过,不知为何,她相信顾锦瑟不会乱来。   为何这么相信?   深深去想,她觉得该与第一印象脱不了关系。那双眼睛,恍若琉璃,更似星辰,干净无暇。   拥有这双眼睛的人心地必然善良。   两人携手入内,潆茴立即来迎,巧笑盼兮,“我先恭贺二位大人大婚,昨日成亲,今日便出来玩了。张大人杜大人也在呢,真是巧。”   朝堂三位位高权重的女官都来了永安楼,可不就是稀罕事。   昨夜成亲,张杜二人并未来,顾锦瑟心中奇怪,但不好多问,毕竟这是明相的私事,她愿意和谁好是她的事情。   话音落地,就见杜衍走来,指着明祎又指着顾锦瑟,“你二人不该在家里度过春宵吗?”   明祎面色发红,顾锦瑟脸皮厚,笑说:“家中无趣,明相鲜少出来,我便想着领着她出来玩一玩,杜大人也来了哈。”   “我与张大人预备明日去你府上讨杯酒喝,今日刚赶回来呢。来得正好,一道入席。”杜衍指着舞台前的一张桌子,张明浅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裙裳,两根银簪,朴素典雅。   三人一起走过去,张明浅起身,同两人见礼:“明相,顾主事。”   “真是巧合啊,今日该顾主事做东,对吗?”张明浅先开口,目光在二人身上一阵飘忽后,面含微笑。   顾锦瑟欲点头,明祎先问:“你二人来此做甚?”   “看美人,永安楼今日有舞,我二人便来,潆茴亲自作舞,难得。”杜衍微笑,眼睛几乎没缝。   明祎惊讶,“你二人是女子,来这里看女子作舞?”   杜衍笑了,“这有何稀罕。”她指着张明浅,“若不是她的情人跟人家跑了,她早就将人迎进门了,磨镜之好罢了,不稀罕。太后当年御前的几位女官,皆是貌美之色,明相,你不是最清楚。”   明祎脸色更红了,顾锦瑟好奇,悄悄询问:“太后喜欢女子吗?”   “有几位相好的。太后去后,她们离开京城,不知所踪。”明祎压低声音。   顾锦瑟眼眸微睁,心中的八卦心在作祟,迅速贴近明祎:“这么大事,你怎么没说呢。”   “妄议太后是大不敬。”明祎一本正经道,可眼尖的顾锦瑟还是看到她那只白玉耳朵飞上一抹樱红。   太后喜欢女子,你耳朵发红是怎么回事?   顾锦瑟抿抿唇角,动了动腿,膝盖碰了碰明祎的膝盖。顷刻间,明祎微颤,修长的羽睫都跟着发颤,而后,恼恨地看着她。   顾锦瑟回之一笑。   张明浅与杜衍都是人精,一眼就明白两人不做正经事,也装作没有看到,举起酒杯碰了碰。   饮过一杯酒,张明浅询问霍寂的事情,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死了那么多姑娘,陛下都震怒。   霍寂被赐了车裂,明祎监刑,刑部有些年轻的小吏当场吐了,明祎却安然地走出刑部。   说起此事,杜衍咋舌,抿看口酒再问明祎:“你害怕吗?”   “不怕,不过是些陌生人罢了。”明祎淡笑,伸手去摸酒盏,有只手比她更快,抢先一步攥住酒盏,而后扬首饮尽。   酒液过喉后闻出些果味,杜衍冷笑:“是果酒啦,你怕什么呢?”   顾锦瑟微囧,她是害怕明相醉酒后如狼似虎地扑倒她。   张明浅继续说车裂刑罚一时,“今日回来后我便听到明相监刑一事,我听后都有些害怕。”   “怕甚,我阿娘都死在我的怀里。”明祎端起顾锦瑟的酒杯试着抿了抿,有些甜,她又抿了口,眼眸微眯。   当年阿娘毒发后倒在她的怀中,五官流血,那年,她不过八岁罢了。而太子已经六岁了。   怕甚。   顾锦瑟停下手中的动作,抬首看着她,眼中涌出怜悯的情绪,下意识去握住她的手,道:“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日后会好的。”   不知为何,她觉得赵大姑娘并非自尽。   荒唐的想法短暂从心底滑过,很快,又消失。   锣鼓敲响,舞台上灯光亮了起来,而她们周围的灯都灭了,所有的目光被迫投向舞台。   杜衍欣喜,说道:“潆茴练舞二十余年了,听闻腰肢软得如同面团。”   “杜大人,你摸过吗?”明祎很不识趣地泼了一盆冷水。   周遭灯火黯淡,看不清杜衍吃瘪的神色,但顾锦瑟笑得肩膀发抖。   琴声微扬,轻轻缓缓,醉意朦胧间,心扉微跳。   顾锦瑟拉着明祎的手细细摩挲,明祎收回自己的手,面上疏离。   “明相,你的两个女朋友可比你有趣多了,她们还知晓潆茴的腰肢纤细,你知道什么呢?”   明祎想了想,张明浅与杜衍二人并不是没有匹配的男儿,而是自己不愿成亲,可见心思与寻常女人不同,知晓得自然就多了。   舞台上潆茴穿了一袭亮丽的裙裳,腾空而跃,身子极为轻盈。   明祎想到了,回道:“我知道你的腰肢比潆茴更软。” 第38章 灌酒   心思都在舞台上的杜张二人神色呆滞, 不可置信地看向端庄冷持的明祎,尤其是杜衍,上前摸了摸明祎的额头:“你脑子是不是哪里坏了?一个男人的腰怎么可能比女人还软, 还是个舞者,情爱迷住你的眼睛了吗?”   明祎凝视她:“我说的是实话。”   “你说是实话便是实话吗?寻常事还可以去验证,此事、你让我等如何验证?”张明浅实事求是, 总不好去摸摸顾主事的腰来验证。   顾锦瑟倒是惹了个红脸,捂着脸都不敢说话了,看向舞台上的女子,随口说道:“我瞧着潆茴不像的本朝人。”   “她是本朝人, 土生土长的京城人,顾主事离开京城多年, 她是生在京城, 养在京城, 听闻一步未曾离开过京城,”张明浅的心思回到舞台上。   话题暂时结束。   明祎默默饮酒, 顾锦瑟歪头看着她,眼中再无旁人,杜张二人兴致勃勃地说着舞蹈。她二人时常观舞, 颇有心得, 相比之下,顾锦瑟与明祎就是舞蹈白痴, 看个热闹。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眼中情愫渐浓, 张明浅忽而说一句:“顾主事, 你会下腰吗?”   顾锦瑟:“……”没完没了。   舞台上潆茴做了个下腰的动作, 接着飞快跃起, 手中水袖挥得如云流水。   明祎问她:“你会吗?”   顾锦瑟没好气道:“会与不会,晚上回家不就知道了。”   啧啧啧,话题露骨,两个单身狗立即止住话题,继续探讨潆茴的舞蹈。   舞蹈过半,灯火再燃,大堂内恢复光明,杜衍大赞舞蹈精妙,张明浅提及赵飞燕掌上舞,言下之意,将潆茴比作赵飞燕。   顾锦瑟逮着机会怼道:“听闻张大人矜持端正,今日再见似乎与传闻中不大相同。”   张明浅一噎,反怼她:“你刚过门的妻子与传闻中一样吗?”   不大一样。顾锦瑟没说,传闻中的明祎是天上的仙女,而面前的人是钻进地表层的腹黑女。   张明浅扳回一局,顾锦瑟低笑道:“你三人都与传闻中不同。”   京城将三人传得神乎其神,人间阎罗,地狱魔鬼,实际上呢都是些寻常女子,比起常人聪慧些冷酷些。   顾锦瑟兀自想着,潆茴在舞台上又作一舞,张杜二人立即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看舞。顾锦瑟注意到潆茴的身形,悄悄与明祎说道:“我觉得她的骨架比寻常女人大一些,不像本朝人。”   明祎这才抬首看一眼,说道:“她的父亲是本朝人,母亲是异族人,她从小便是舞姬,后来赎身开了永安楼。”   永安楼很热闹,物价昂贵,一道菜的价格是外面的几倍,堪比现代的五星酒店。   明祎与顾锦瑟看了个寂寞,不等舞结束就离开了。秉着友好交友的礼貌,她去柜台前结账了。   等她出去时,明祎都已上了马车。   月上梢头,两人回到府里,顾夫人与虞舅父还未曾回来。   晚辈不好过问长辈的事情,顾锦瑟让吞吞去看着些,两人都不是年轻人,出了事都没有年轻人腿脚快。   入了新房,明祎更衣,屏风映着女子姣好的面容,昏暗的光线下身形颀长,发如乌墨,肤如凝脂。   地表层的美人回到月上,冰雪般凌寒的气质让人望而却步。她身上的光彩也叫明月黯然失色,仿佛,她便是月中仙子。   顾锦瑟露出笑意,眼中光色盈盈,明祎不知她的想法,笑一句:“你呆笑什么?”   “我去沐浴。”顾锦瑟不答,高兴得眼中闪烁光彩。   明祎拧眉,眼波如平静的海面,如何也不起波澜。   两人心思各异,洗漱过后,一道躺在了床上,明祎看着屋顶,顾锦瑟则看着她。   龙凤烛火早就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束鲜花,红色的牡丹寓意很美,香气淡淡。   顾锦瑟伸手去摸明祎的耳垂,举止分明很轻,明祎依旧惊颤连连,下意识就要避开。   床笫之间本就暧昧,轻易的触碰就能让人心神荡漾。   明祎浑身都有些抗拒,好像是一件不得了不能做的事情。   顾锦瑟笑了,“你怕什么呢?”   明祎呼重了些,被她绮丽如旭阳般的笑容弄得心颤不已,浑身都跟着热了,膝盖上莫名多了曾压力,她下意识挪开,不想顾锦瑟直接压了过来,单手揽着她的腰肢。   “顾锦瑟。”她有些生气了。   顾锦瑟傻乎乎的笑了,“你怎么那么害怕,又不是第一回了。”   本就惊颤的心,随着这句‘又不是第一回’跳动得更加厉害了。明祎莫名抖了抖,起身就要走,顾锦瑟从后面抱住她,“我不碰你就是了、睡觉啦。”   明祎不信,顾锦瑟拉着她躺下,静静躺着,“你可知晓梁祝的故事。”   明祎摇首。   顾锦瑟立即说起梁祝化蝶飞,祝英台扮作女子上山求学,与呆子梁山伯分配在一间屋子,两个男人睡在一起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可她是女子,无奈下,她端了一碗水放在床中间,水往哪边洒了,次日醒来就是谁的错。   “端碗水啊。”明祎若有所思,然后起身,去桌上倒水,将一盏茶水放在两人中间,眉开眼笑:“不许越界。”   顾锦瑟莫名摸摸自己的脸,突然间,脸好疼。   她急忙解释:“我是告诉你他们之间的美好故事,不是让你效仿。他们是同窗好友,我们是成过婚的,没有必要学他们。你可知晓他们的结局有多惨。”   明祎已然躺下了,阖眸微笑道:“睡觉。”   温和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冷漠的威势,唇角上淡淡的微笑也让人心中发憷。   顾锦瑟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去理会她。   好在两人睡觉都很安分,一夜下来,相安无事。   天亮了,顾夫人歇下了,准备去给她请安的小两口懵住了,顾夫人昨晚又是一夜没睡?   不仅她睡下了,虞家舅父也是一样,兄妹二人都是一样的性子,虞家老夫人可不得拿着棍子去追。   两人对视一眼,明祎轻咳一声:“我们去拜祭阿鬼。”   明日回门要入宫拜谢陛下,只怕很晚才会出来,今日是很好的机会。   阿鬼葬在了山清水秀之处,明祎亲自让人去安排的,不仅有她,还是其他十九位姑娘,一座座坟茔在安静的山水中极为突出。   行至坟前,顾锦瑟傻眼了,心中的恨意迭起,明祎凝着阿鬼的墓碑,说道:“阿鬼是王莨的下属,人是她找过来的。”   顾锦瑟沉默不语,发丝在风中凌乱,想要挣脱无形中的束缚,可惜,心被禁锢得厉害。   “我知你很愧疚,但有时杀人是解决不了事情的。”明祎亲自斟了一杯酒,倒在了阿鬼的坟前,“你可知晓每年都会有无数事情发生,似阿鬼这般的侍卫将会死去无数。他们有的连尸体都没有,但阿鬼有你记着。”   顾锦瑟冷笑,“那还是她的运气了。”   明祎不言,斟过酒后,负手而立,凝望墓碑,久久不说话。   顾锦瑟转身要走,明祎拦住她,“今日王莨出城。”   “我知道。”顾锦瑟语气凉凉。   明祎握住她的手腕,食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抚摸,“我带你去看看。”   “我怕我会杀了她。”顾锦瑟咬牙切齿。   明祎叹出一口气,低声道:“去后,你便知晓了。”   言罢,她拉着顾锦瑟跌跌撞撞离开坟茔,登上马车之际,不知哪里来的狼嚎了几声。   顾锦瑟被吓得不轻,呆呆的坐在车内惊魂不定,直到马车驶离山边,远远地只能看到山影后,嘴巴发干。   明祎吓唬她:“几声狼嚎罢了,当你见到狼后就不会怕了。”   顾锦瑟撇撇嘴,侧过身子不去理会她。   小脾气上来了。明祎莫名发笑,车内一路无言,到了城门外就见到几名衙差拉着一人。   是王莨。   王莨衣衫褴褛,手脚都绑着铁链,走路一摇一晃,十分凄惨,单薄的脊背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垮了。   两人下车,背后映着阳光,坚硬的背脊岿然不动。   顾锦瑟看着那抹人影,心中激动,衙差拖着王莨走,嘴里骂骂咧咧,腿脚似乎不好了。   “她的腿被打断了吗?”顾锦瑟奇怪。   明祎说道:“那十九名姑娘的父母找人打断的,他们和你一样觉得她该死。她不仅腿断了,也成了哑巴,不会说出你的秘密。顾锦瑟,她有办法让你身败名裂,却没有去做。”   “她活着,一定很难受。”顾锦瑟心口起伏,死突然成了奢侈,她问:“这样的人会想过寻死吗?”   “或许会,或许不会。”明祎回身看着夏日骄阳,眼眸微眯,似乎回到多年前,王莨冲到她的面前替她挡住棍棒。   这么多时日以来,她想清楚一件事,便是:权势改变了一切。   两人看过须臾,艰难行走的王莨突然回眸,似是看到了她们,停下脚步,很快,衙差催促她快些走。   “她能活下去吗?”顾锦瑟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可能会死在半路。”明祎揣测。   顾锦瑟不说话了,回身钻进马车,天气太热,有些熬不住了。   回到顾府,已是午后,顾夫人醒了,躺在凉椅上乘凉,见到顾锦瑟又闭上眼睛,装作没有看见。   “阿娘,你对我很不满吗?”顾锦瑟叹气,“您这是自己要和离,怨恨不到我呀。”   “阿瑟,坐下。”顾夫人直起身子,指着一侧的小凳子,“我们母女好好说说话。”   明祎瞧着慈祥的顾夫人,觉得有趣,也寻了凳子坐下,准备看热闹。   顾家母女,分明是一对奇葩。   “阿瑟,我是因为你才看清你爹的为人,说明你才是破坏我们夫妻感情的因素。你说,我是不是该生你的气?”顾夫人唉声叹气,“你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可我觉得你就是来讨债的,故意破坏我们夫妻感情。”   “夫人这么一说,好像是有几分道理。”明祎附和。   顾锦瑟瞪她:“你别火上浇油了,关我什么事,他性子不好,又不是我指使的。”   顾夫人叹气,觉得这个儿媳妇可交,旋即对她说道:“你觉得是不是很有道理,我要是不生她,是不是就没有今日的倒霉事?”   明祎微微一笑,“当初就不该生下她。”   “好了,我心中一口气出了,阿瑟,我后日离开,一别怕是要许久不能相见,想哭可以痛快哭一场。”顾夫人神色忧郁,伸手摸摸女儿的额头,心生怜爱,“记住啊,好好听明相的话,我给你寻了一个后路,你舅父说你将来若是和离,他就将自己的儿子娶你,等你十年呢。”   明祎唇角的笑意止住。   顾锦瑟偷着笑,悄悄去看明相,果然,不高兴了。   “阿娘你先处置好自己的事情,我要不陪你回去一趟可好?祖父是何等性子,你应该知晓,我怕您与舅父招架不住。”   “不会,他来京城了,我正好回去和离,与他错开,好得很。”顾夫人轻松地舒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胳膊,“要不然我与明相为何将婚期提前?外人都以为我顾家是冲喜,以为你命不长久,我呸、就是单纯不想被你祖父破坏而已。”   “不是冲喜……”顾锦瑟石化了,呆了又呆,“我以为、我以为命不长久了,阿娘,你也诓我。”   “我没有诓你啊,是明相说提前婚期,她没有说原因吗?”顾夫人心中揣揣,旋即甩锅给明相。   明祎微怔,说道:“我没有说冲喜,更没有话说你身子不好,不过忘了与你说顾老上京来了。”   顾锦瑟:“……”被自己的娘与妻子联合耍的滋味可真好啊。   顾锦瑟气得回屋去了。   半日没有理会明祎。   晚上两人中间又摆了一碗水,别说做不可描述的事情,就连手牵手都不行。   婚后第三日要要回门的,明祎无父母,皇帝早有叮嘱,回门去拜见他。   是他,没有皇后。   然而等到两人去后,贵妃与德妃都在,四个皇子如幼儿园的小孩子排排坐,安静极了。   顾锦瑟有个不好的预感,四个弟弟连成一体,绝对没有好事。她看了一眼明祎,明祎看向四人,好像在问:你们来干什么?   太子略略直起身子,厚着脸皮说道:“听闻阿姐今日回来,孤特来相迎,也好让某些人知晓轻易不可怠慢阿姐。”   某些人耷拉着脑袋。   贵妃说笑道:“太子唱红脸,本宫便来唱白脸了。顾主事,这几日可好?”   “回贵妃娘娘,臣一切都好。”顾锦瑟违背着良心,可怜她这几日连明相的手都没牵到。   可悲可叹。   贵妃笑得如慈母,连连夸赞,又看了眼陛下,说道:“顾主事相貌好,明相也欢喜,当初我也是喜欢陛下的相貌。”   言罢,她低低笑了,皇帝好整以暇道:“当初被你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其他人低头,主动忽略两人恩爱。   顾锦瑟坐在一侧继续耷拉着脑袋,什么都没有听到。   明祎却看着皇帝与贵妃恩爱,不免说道:“陛下与娘娘很是恩爱。”   皇帝正欲要说话,当对上明祎冰冷的眼神后,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明祎说话先扬后抑的习惯后立即看向顾锦瑟:“顾卿,阴时少女一案你也立了功,你还年轻,朕想着再多的赏赐都不如你一家团聚得好。”   顾锦瑟内心疯狂拒绝:不要不要,我不要一家团聚。   “陛下,您觉得一家团聚便是美事吗?”明祎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养父。   皇帝笑不出来了,贵妃笑得不行,与明祎说道:“陛下看到你们这群孩子,心里烦的很,小时候你一嗓子,他们立即安静下来。如今,他们依旧怕你怕得不行。如今你嫁了出去,陛下还在想日后家宴你若不在,他们会不会闹腾。”   “母妃,只要三妹妹不在,天下太平。听闻顾主事成亲,三妹妹差点去抢亲,若非母后将人按住了,只怕顾家要闹上一闹。”二皇子阴阳怪气一番。   太子冷下脸色,欲为三妹辩驳一番,贵妃说道:“该用午膳了,我去岁酿了些梅花酒,今日启坛,恰好合适。都说生女的时候会在屋前的树下埋下一坛女儿红,将来回门之日启坛迎贵婿。”   殿内一片寂静,皇帝摸摸自己的胡子,看看天,就是不说话。   四皇子拍桌说道:“去威远将军府挖便是。”   二皇子附和,“不错、不错,是哪棵树下,我去挖。”   顾锦瑟懵逼了,这些皇子是想做什么,不该是宫斗,你斗我、我斗你,斗得你死我活才对,好端端去人家挖什么树。   带脑子了吗?   尤其怂恿他们的贵妃娘娘,更不是好人,分明觉得明相名声还不够臭。   她欲阻止,明祎开口说道:“我阿娘种下的酒没有了。”   四位弟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不再言语。   殿内落针可闻,极为尴尬。皇帝继续摸摸胡子,贵妃照旧出声打破尴尬,“没有就没有,入席吃饭,三日回门可不能再让顾主事逃脱了。”   顾锦瑟内心狂躁:你们还是去将军府挖女儿红,我绝对不会再阻止。   开席片刻,皇后在三公主的搀扶下缓步而来,贵妃一瞧,脸色变了又变,乖乖地让出陛下身侧的位置,屈居皇后之后,整个人都不高兴了。   德妃娘娘一言不发,时而看向陛下,时而看向明祎,双眸如深海暗涌。   被四位弟弟围困住的顾锦瑟叫苦连天,娶了有许多弟弟的女人,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都是皇孙贵胄。   太子声声不离姐夫,二皇子笑吟吟地看着大姐夫,三皇子面带微笑地劝谏她在床上悠着些,他家大姐力大如牛。   四皇子年岁小些,巴巴地看着她,口中一个劲地喊大姐夫再喝一杯。   作者有话说:   太子:大姐夫!   二皇子:大姐夫!   三皇子:大姐夫   四皇子:大姐夫! 第39章 拒绝   殿内‘其乐融融’, 贵妃拉起明祎询问生孩子一事。   明祎淡然回答:“陛下不让呢。”   之前陛下就让明祎将孩子‘打了’,贵妃不知晓,外人听了些风声, 也无人敢来陛下面前质问。   女子嫁人,最重要的便是子嗣。   贵妃小声提醒,皇后看向两人, 便道:“明相身子若是不好,本宫处倒有几个合适的宫娥,身子康健,也省了明相诸多事宜。”   贵妃皱眉, 说道:“陛下说了不准塞女人。”   皇后微笑道:“这些女人只不过替明相生儿育女罢了。”   “皇后娘娘,杀人诛心, 您以为顾主事是陛下吗?有那么多人替他生儿育女?笑话, 明相若是不成, 大可过继。你这么做来,不觉得恶心吗?”贵妃据理力争。   明祎看着皇后与贵妃掰扯上了, 淡淡道:“皇后娘娘的好意,臣领了,您这里有几人?”   贵妃一愣, 感觉哪里不对劲, 还上赶着要人了?   “不多,三五人罢了。”皇后摆足了帝后的姿态。   明祎看着她, 眸色生辉,“好, 我替我夫君要两人, 剩下三人给将来的三驸马留着, 免得三公主生育辛苦。”   “明祎, 你放肆。”皇后脱口而出。   “皇后娘娘,你恼恨了吗?”贵妃趁机插话,“方才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口口声声为明相好,如今扯到自己的女儿就说明相放肆,殊不知自己才是放肆之人,违逆陛下圣意,该当何罪。”   明祎不说话了,反而去看着被四位皇子围困的顾锦瑟,一声声大姐夫喊得人晕头转向。   少女显然饮多了,拼命拒绝,几人却不断说着好话。   明祎站起身,太子立即撤了回来,二皇子亦是,三皇子逮住最后的机会再灌一杯,四皇子反应慢了些,与明祎擦肩而过。   “四皇子,听闻你的先生说你读书不通,喜欢斗鸡。”明祎慢悠悠地开口。   四皇子眨了眨眼睛,“阿姐,你听错了,我每日上课都很认真的。”   明祎唇角勾着笑,“是吗?”   四皇子吞了吞口水,不敢说话,悄悄溜了。   殿内静了下来,明祎扶起大醉的人去皇后跟前答谢,眉目舒展,“夫君,皇后娘娘给你送了三个妾,您还不快来答谢陛下。”   顾锦瑟傻眼了,怔怔看着皇后娘娘,“陛下说过不准纳妾的。”   贵妃巧笑,“顾主事,你听错了,那就是替你生儿育女的婢女罢了,不会要名分。皇后娘娘,您说,对吗?”   皇后脸色难看极了,抬眼去看皇帝,然而皇帝并没有参与她们说话的意思。   顾锦瑟小脸通红,眼眸迷离,皇后坐在台阶上,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她揉了揉眼睛,揉出了三个皇后,努力甩了甩脑袋。   好晕啊。   顾锦瑟直接靠着明祎倒了下来,明祎询问皇后娘娘:“娘娘,您备下的人了。”   皇帝实在看不下去了,“明祎,你够了,皇后的话,你当作没有听见,何必翻来覆去说。”   一句‘你当作没有听见’让皇后颜面大损。   明祎心满意足地扶着醉醺醺的人离开宫廷。   微醺与大醉不同。微醺的人脑子还有几分清醒,举止言谈尚可,大醉的人便如一滩烂泥。   顾锦瑟大醉,歪倒在明祎的怀中,不省人事。   明祎低眸看着她,掌心贴着她脸上柔软的肌肤,她彻底醉了。   “顾锦瑟,你醉了呀。”   “顾锦瑟,你醉了就不知道我今日利用你了。”   “你瞧,我可以不顾你的感受答应皇后。”   “顾锦瑟,你醒来后可会生气呢?”   明祎自言自语许久,抱起烂醉的人痴痴笑了,贴着她的脸蛋在她的耳畔低语,“顾锦瑟、顾锦瑟、顾锦瑟……”   “一个人若不在意另外一个人,她的身边躺着谁,不会在意的。”   “你阿娘说给你阿爹纳妾,她不是大方,而是她从来不爱,亦或爱过伤心,选择不爱了。”   “我阿娘也不在意他的丈夫身边有多少女人,她说她不在意。我知道,那是爱过伤心过,才变得豁达。”   明祎停了下来,唇角贴着顾锦瑟的侧脸上,微微一动,感受到了柔软。   她闭上眼睛,感受从未有过的快感,心跳忽而加快到极致。   修长的眼睫跟随马车而轻轻颤动,她似乎与顾锦瑟融为一体,她在想:阿娘未曾体会到的感情,她有了。   不过,是一女子罢了。   顾锦瑟值得托付!   回到顾家,吞吞与明祎合力将人从车上抱了下来,顾锦瑟醉得一句话都不说,小脸通红,也没有呓语。   顾夫人瞧见后有些恼恨,问明祎:“你就不看着?”   “看不住。”明祎愧疚道。   “她醉了,你自己去照顾,别指望我,我收拾行囊,明日就走了。”顾夫人叹气,“她的性子耿直,容易被激怒,往后你看着些,她的心地还是很好的,但要学会长大。我只能教到这个份上了,接下来的,就是你的事了。”   明祎颔首,“谢夫人体谅。”   “谈不上体谅,我不过是要抛弃她过自己的日子了。”顾夫人语气晦涩。   等顾锦瑟挪到床上后,顾夫人屏退众人,与明祎说道:“当心顾锦桓。”   明祎微顿:“夫人似乎很讨厌自己的儿子?”她很奇怪,作为母亲怎么会那么讨厌自己的儿子呢?   母爱是最伟大的,无私奉献,让人最为敬佩。   顾夫人笑了笑,搬了圆凳坐下,抬头看着对面的女子:“你见过八岁的孩子杀人后将罪责推在自己姐姐身上吗?你见过科考在即不顾家里领着歌姬私奔后被找了回来,不瞒长姐来京写信挑衅长姐,这样的儿子给你,你要不要?”   明祎语塞,伸手握住被下白嫩嫩的手,联想到顾锦瑟说过的话,八九岁那年落入水中忘了以前的事情。   是顾锦桓做的!   她说道:“顾家养子,让人开了眼界,这样的人还能成为浙江解元……他的文章我看过……”她顿了又顿,与王莨是同类。   “他的文采好罢了,他的祖父……”顾夫人欲言又止,怎么说呢,这么多年他的公公控制自己的儿子,她这个做妻子什么都做不了。   明祎看着她深褐色的瞳仁,似乎在痛苦挣扎,“你的选择是对的,我会帮你脱离深渊,你放心,我也会照看好阿瑟。不瞒你说,太后曾说过顾老沽名钓誉。”   传言与现实不符,顾老为了名声,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当年辞官得了天下人的赞誉,成为德高望重之人,暗地里教出了是非不分的子嗣。   她侧头去看床上的少女,抿唇浅笑,如明珠耀眼,顾夫人说道:“总之,顾老来京,你们多加注意,最好不要让他与阿瑟见面。还有一点,我提醒你,他阴狠手辣,不亚于酷吏。”   不,比酷吏更狠,可曾见过哪个酷吏对自己的家人下手。   明祎颔首,“这么多年来,我见过许多疯子,为权势所疯,沽名钓誉者,也是不少。”   如今的陛下,也是一沽名钓誉者。她笑着扣着顾锦瑟的手腕,感受到脉搏的跳动,然而,微微一笑,“我不怕疯子,怕的是……”   她转身看向床榻上烂醉如泥的少女,“她们总说我活得毫无生气,您说我这样的人,怕什么呢?”   顾夫人被说得迷惑,感情明相的后句话就是:怕阿瑟离开。   啧啧啧,明祎有那么深情吗?怪哉怪哉,她忙赶走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与明相说道:“我明日会离开,还请明相多保重,她这般,明早醒不过来的。”   “顾夫人,不等等吗?”明祎奇怪,顾夫人看似对女儿宠爱,视女儿如命,可说走就走,又显得极为凉薄。   顾夫人站起来,摆摆手,“不等了,人各有命,说来也是奇怪,我相信你会善待阿瑟,却不信她爹。你说,我是不是比你更为凉薄。”   明祎微笑,朝她行礼作揖:“谢您的成全。”   “不算成全,我不过是给阿瑟寻了好出处罢了,我自己体会过的苦不想阿瑟再经历。明祎,若你不爱的时候,一定要放手。”顾夫人苦笑。   言罢,她离开两口的新房。   明祎的心沉了下来,继续凝着顾锦瑟,面上无笑。   赤玫过来诊脉,开了汤药,安稳睡上一日就成,醉酒的次数多了,酒量就会增加,酒量都是喝出来的。   翌日清晨,明祎亲自送顾夫人兄妹出城,晨曦照耀大地,三人在城门口拜别。   虞家舅父与明祎说了几句话,明祎笑着言道:“京城一事,您放心。”   明相保证,虞舅父松了口气,与明祎作揖,明祎回礼,“舅父,婆母的事情就劳烦您了。”   一声舅父让虞家父面露笑容,兴奋地招呼自家妹妹上马车,随后跟着几十人,都是明祎精挑细选出来护送顾夫人的精锐。   顾锦瑟睡到午后才醒,明祎坐在窗下继续绣鸳鸯,绣来绣去,缺了些感觉。   顾锦瑟迷糊地爬了起来,晕头转向,还好头不疼,她悄悄地走到明祎身边,哦豁,鸳鸯绣成大半了,但是明祎的神色并不好。   似乎不满意。   笑话,鸳鸯绣成鸡头,换谁都不满意。   但是,这些不能说。顾锦瑟将到口的话憋回肚子里,笑吟吟的开口:“绣好了呀。”   “给你戴,你会戴吗?”明祎语气淡漠,睨她一眼,“我绣了很久的。”   “戴、自然是要戴的。对了,你今日不上朝吗?”顾锦瑟奇怪,陛下给了三日假期,她应该睡了许久,最少过了一天。   她睡得有些头晕,揉了揉脑袋,看向外间炙热的阳光,古代的夏天也好热。   “不,婆母离京,我自该去送,顺便送了二十名好手,以一敌十,可挡百人,就算与顾家打起来,婆母也不会吃亏的。”明祎放下针线,扭头去看浑浑噩噩的人,“你伤心吗?”   “我阿娘走了?”顾锦瑟顿愕,有些迟钝,“她怎地不等我醒来呢。”   “约莫着怕伤感,等你将来去了金陵,你们也有见面的时候。但我需提醒你,父母和离,对你的仕途多少有些影响。有些人会看不起你,光是皇后处都过不去。许多事情,我也与你说一说。”   “皇子不和,太子性子软弱,三皇子不长脑子,四皇子墙头草……”   “你站二皇子吗?”顾锦瑟心生警惕。   明祎故意打量着傻姑娘,眸色微冷:“我话说完了吗?”   顾锦瑟讪讪,“您说、继续说。”   “不说了,你去吃些米粥,婆母已走了,顾老即将来京,你最好避开,我与陛下请旨,调你出京一趟。”明祎微笑着拿起自己的鸳鸯,慢悠悠地插了一针。   顾锦瑟愣住了,本朝孝道极重,皇帝重孝义,才会在太后的周年祭上哭晕过去几回。   对上自己的长辈,只能避开,最好一辈子不见。顾老今年都有六十岁了,已算高寿,再过几年,等他去后再回余杭送他上山,也算是尽孝了。   吃过午饭,顾锦瑟坐在明祎对面,看着她一针一针刺下去,“我也不会呢,我娘说爱你的人不会因为你不会绣花就不要你。相反,你不喜欢的人也不会因为你会绣花而喜欢你。”   明祎微顿,对上少女清透的眸子,双眉轻蹙,“原来你也不会,那你作何嫌弃我。”   自己不会,哪里来的脸皮嫌弃她呢。   顾锦瑟摇首如拨浪鼓,立即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怎么会嫌弃你,是觉得你不必做这些,当然,你如果喜欢就去做。”   “我也不喜欢,但是阿娘说过若是愿意带上你绣的物什,表明心里有你。我亲眼看到她给陛下绣了只鸡,陛下高高兴兴的戴上朝堂,逢人就说是鸳鸯。给陛下绣鸳鸯者,唯有皇后娘娘。后来我不懂,长大后我渐渐懂了,阿娘这个做法惹恼了皇后娘娘。”   “但陛下喜欢,可惜他的喜欢加速了阿娘的生命。顾锦瑟,我说是鸳鸯,你会怎么做?”   这回连内涵都省去了。顾锦瑟翻了白眼,“鸳鸯啦,我随便的,你怎么安排我怎么做,又不是什么大事,值得你费些心思与我说些弯弯绕绕的话吗?”   明祎凝着绣面上的‘鸳鸯’出神,不知再想什么。   “我见过无数夫妻,帝后、杜衍父母、寻常夫妻,说话都很婉转,我以为我们也是呢。”   顾锦瑟低声说道:“那是因为她们不爱,爱可以包容许多缺点。”   在本朝,盲婚哑嫁,成亲前都没有见过一面,婚后相敬如宾,先做亲人再谈感情。亦或是两家联姻,两家利益高于夫妻之间的感情,好比太子与太子妃,他们之间更多的是利益,仅仅是亲人罢了。   帝后也是如此,皇帝平日里与谁都很恩爱,可实际呢,对明祎很纵容,可见心中忘不了赵大姑娘。   明祎目中露出些许疑惑,很快,又消失了,她立即理解顾锦瑟的意思。   爱可以包容一切,不爱,便是原罪。   “好了,你喜欢就戴,不喜欢就不戴。”明祎选择躺平,小小物什罢了,没有太多的意义。   旋即将绣成的‘鸳鸯’拆了,顾锦瑟撇撇嘴,没有阻拦。   她仔细打量对面认真的女子,从未这么仔细且近距离地看过一人,明祎脸型近乎瓜子脸,远山眉,额头弧度很美,那双眼睛微勾,显出见几分凉薄。   明祎的面相,乍看觉得冷漠,唯有与她相处久了才会发现她也是温柔之人。她像是玄冰,终年不化,无人敢靠近。当她用温柔备至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却又发觉她的身上涌动着女子的知性美。   她是皇帝偷情的牺牲品,受尽冷眼,饱受折磨,涅槃的凤凰,重新站在人前。   明祎拆了重绣,眨眼的功夫,又绣了一遍鸳鸯,这回,鸳鸯是真的鸳鸯了。   啧啧啧,藏拙。顾锦瑟小声地吐槽两句,这时,宫里的旨意来了,令顾锦瑟去行宫查验账簿。   皇帝每年都会去行宫,耗费银子,事后,都会让人去查账。行宫离京城远,皇帝管不着,便会有人动不该动的心思。   顾锦瑟领旨,她有些迷惑,不知该做什么。   明祎落针,轻声说道:“你去玩玩即可,我会让人去做,你不必有太多的心里压力。这回主要是避开你的祖父,你自己当心些。”   顾锦瑟将圣旨放在一侧,继续去看明祎落针,明明绣得很好,偏要藏拙骗自己,女人心海底针。   午后过得温馨短暂,两人一道吃了晚饭,趁着还有些时候,明祎接管顾府的庶务,顾锦瑟坐在一旁看着。   顾家奴仆百余人,都是顾夫人安排的,明相的婢女都留在了相府。   明祎威仪在外,不需明祎说什么,她们都已经很服气了,不敢阳奉阴违。   简单见了一面,明祎心里大致有数,日后处理也会方便些。顾锦瑟的产业是不在庶务中的,由虞家和顾夫人的人一道打理,毕竟她以官场为主,腾不出太多的心思去管理,有信得过的人便可十分省心。   处理后,两人躺在床上,顾锦瑟巴巴地盯着那碗水,最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明祎傻眼了,“你怎么喝了。”   “你只说不能洒出来,但是没说不让喝呀,我喝了,它也洒不出来。”顾锦瑟得意洋洋,将碗放回原处,立即握住明祎的手腕,露出可爱的糯米白牙,“好了,我们要熄灯睡觉。”   明祎似乎有些明白了,冷冷道:“我可以拒绝的。”   “我拒绝你的拒绝。”顾锦瑟故意说着绕口令,然后,白嫩的手贴着她的颈侧,“你就不想要我吗?”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喝了呀,看,我比梁山伯聪明!   文案还有一部分没有贴出来,我太懒了就没贴,也不对,是我太懒了没写,毕竟写文案很费时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见面   明祎合上眸子, 攥住那只为非作歹的手,“顾锦瑟,你就这么如饥似渴吗?”   “你……”顾锦瑟皱眉, 四个字触及心坎,直接气得躺下,背过身子, 盖上毯子,“我生气了。”   明祎点点头:“那就气着呢,横竖你要走了,等你回来, 气就该消了,省得我去哄。”   顾锦瑟沉默良久, 抓起碗就往地上丢, 啪嗒一声, 碗落,她压在明祎身上。   明祎吓了一跳, 顾锦瑟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虽谈不上阴鸷冰冷,却瞧得人很不自然。   “我们成亲了, 做任何事都是符合礼法的, 又不是第一回,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三回四回就很自然啦。”顾锦瑟轻轻说道,目光盈盈, 低首吻上那双惊颤的眼睫, 暖暖的笑起来。   她看起来似冬日大雪过后的阳光, 没有那般炙热, 带着浅淡的温度照进你的心里,平平淡淡。明祎看着她,感受到她灼热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脸上,带着少女独特的体香,更夹杂着一股撩人的欲望。   明祎吸了口气,慢慢地调整自己的呼吸,顾锦瑟的吻铺天盖地的将她笼罩起来。   她有些抗拒,迎上那双晶莹的眸子后,心又不自觉地软了下来。顾锦瑟忽然放开明祎的肩膀,微微坐直了身子,不肯服软,老气横秋地教导明祎:“你看,你不也没有抗拒,还是要适应,适应惯了就好了。”   明祎看着她,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就这么干巴巴的看着她,“我瞧你似乎不是……”   “打住,我也是第一回,我看了些书罢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你自己不成还来冤枉我。”顾锦瑟据理力争,眼睁睁地看着明祎的脸色由粉妍转为红,登时,她就笑了,“你看,你脸红了。”   明祎晓得心口发颤,恨不得捂住那张说个不停的小嘴,和当年一般,聒噪得很,她有些烦躁,“我去书房睡。”   “好啦,我不碰你了,睡觉。”顾锦瑟把握分寸,快速在自己的位置躺下,背过身去,努力和明祎保持距离。   明祎轻轻地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心口一阵起伏。   不知缓和多久,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顾锦瑟都已经睡着了……   撩完她竟直接睡着了。   ****   顾锦瑟前往行宫,明祎送行,两人在城门口分别,顾锦瑟也没有作出依依不舍状,简单说了三两句后就登上马车。   明祎没有立即走,而是站原处眺望天际,不知站了多久,顾锦瑟离开的方向又驰来一辆马车,上面有顾家的标志。   并不是顾锦瑟去而复返,而是顾老来了。   她登上马车,而顾家的马车停了,顾老下车,站在城门下痴痴地看着城楼,眼中涌动着向往。   明祎微笑,吩咐车夫回官衙。   明祎离开不久,顾侍郎府上的马车姗姗来迟,将老者接走。   回到官衙不久,顾侍郎匆匆而来,先是揖礼,而后说道:“明相,顾老入京了。”   “顾老入京?”明祎作出惊讶状,“昨日婆母刚走,今日夫君去了行宫,她二人都未曾说顾老入京。”   顾侍郎面色铁青,心道人家就是瞒着你们来的,可你们倒好,都跑了,就留下他面对,真是要了老命。   “竟然顾老来了,不知落脚何处,我也好去拜见。不如今日我给顾老接风洗尘,可好?”明祎温柔极了,眼神更是清透如水,看得顾侍郎无言以对。   “您最好还是避一避。”顾侍郎张了张嘴巴,这两人要是遇上,唇枪舌战,谁能受得了啊。   不成,想想销魂的场面不觉全身发抖。   明祎不肯,言道:“祖父来京,我自该去拜见,夫君不在,我当尽一尽孝道。”   “也成,您接他回顾家。”顾侍郎开始摆烂了,只要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吵起来就成,早知道这样他也趁机离开,免得两头不落好。   顾侍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挥挥袖口,留下一腔怒气。   明祎恢复神色,目送顾侍郎离开。   午后,皇帝召见,在大殿内,她见到了德高望重的顾老。   老者年过六十,头发花白,半旧的灰色衣袍衬出几分儒雅的气质,坐下皇帝下首,不苟言笑。   明祎上前拜见皇帝,直起身后,皇帝乐呵呵地给明祎介绍:“这是顾锦桓的祖父,明相,速来拜见。”   明祎上前拜见,“明祎见过顾老。”   顾老起身回礼,皇帝止住他:“都是一家人,你是长辈,该受她一礼,早知你来,朕昨日便让旁人去行宫了,真是可惜。”   顾老微笑道:“为陛下分担,是为人臣的本分。”   殿内气氛有些尴尬,明祎故作不知,也不说话,任由两人说东说西,最后,皇帝示意顾老:太后死了,你可以入朝了。   顾老委婉拒绝:臣老了。比不得年轻人。   说完后看了一眼明祎,明祎继续装作透明人。   官场这一套,她也玩了许多年,顾老的想法,她如何不知呢。   继续装傻!   说了许久的话,皇帝口干舌燥,让人去奉茶,明祎借机离开,皇帝说道:“你留下,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忙。”   阻断了明祎的退路。   明祎看向内侍长,抬手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金簪,内侍长悄悄退了出去。   宫娥奉茶,皇帝继续说长道短,顾老耐心好极了,一一作答。   半个时辰后,皇后杀了过来,明祎勾了勾唇角,抬手端起茶盏抿了抿。   顾老起身揖礼,皇后理都不理,直接走向皇帝,揖礼下拜:“臣妾见过陛下。”   “皇后来啦,做、坐。”皇帝神色有些不自然,肩膀紧了紧。   皇后在皇帝身侧坐下,看向顾老:“顾来当年离去之际说过了,永不回京,过去十余年,莫不是老人就忘了。”   明祎将茶盏放下,扭头看向外间的天色,顾锦瑟走到哪里了?   她的心思与殿内三人不同,只想着顾锦瑟。耳畔传来顾老低沉的声音:“回禀陛下,草民过来是为了孙儿的亲事。”   皇后大杀四方,先一步开口:“顾老来晚了,顾主事与明相已成亲,木已成舟,难不成你还能舟劈成木头吗?”   顾老拧眉,说道:“没有父母之命的婚姻不作数。”   “这桩亲事,由顾夫人亲自主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宾客见证,陛下赐福,哪桩不符合规矩?”皇后继续怼,“顾老,你也说了父母之命,你是祖父了,他们的亲事,你如何做主呢,好比当年我姑母启用女官,你又如何做主。看不下去便辞官,这回您看不下去不如将顾锦桓从宗谱中除名。”   “皇后啊,你消消气,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皇帝在旁劝导,恼恨明祎通风报信,搬来皇后搅局。   顾老却说道:“后宫不得干政。”   皇后气得眨了眨眼睛,半晌没说话,皇帝借机说道:“太后仙去一年,物是人非,顾老此次回京,朕愿礼贤下士,顾老可曾留下?”   明祎忽而开口:“祖父年迈,心中只有田园,与我等小辈同朝,怕是损及身份。”   好不容易缓和的局面又被搅和了,皇帝瞪着明祎:“你别说话了,赶紧走。”   明祎等的就是这句话,起身揖礼,慢慢地退出大殿。   呼吸到殿外的空气后,明祎抿唇笑了,杜衍从一侧跑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就走,“怎么样,人家是丑媳妇见公婆,你这是见祖父,可难为你了。”   “没有。”明祎淡然地迈出一步。   杜衍屁颠的跟上,“我阿娘说顾老看不惯女子为官,对你,怕是不会有好脸色。你匆匆将婚期提前,是不是就是防止顾老来横插一脚?”   “办你的事去。”明祎没有回答,举步前进,步履轻松。   接下来几日,顾老留在宫里,皇帝苦心挽留,礼贤下士之态,简直闻所未闻。   回到顾家的明祎躺在婚床上,屋内寂静无声,蝉鸣都比屋内的动静大。   闭眼强迫自己睡觉,没有顾锦瑟,日子照旧。   顾老在宫内待了三五日后,启程回余杭,明祎亲自去送,顾侍郎似怪孙般站在一侧,话都不敢说了。顾老看着艳华夺目的女子,道:“此女胜过先太后。”   顾侍郎冷愣了下,顾老登车,明祎上前拜别。   顾老掀开车帘,看着窗下的女子,说道:“明祎,你赢了。”   明祎抬眸,云淡风轻,“顾老,是您老了,我有许多年可活,阿瑟也有许多年,这些,您无法比较的。”   “明祎,你生在了最好的年岁。”顾老微叹,太后给明祎铺了很长的路,比如女子可为官、比如女子可和离等许多便利。面前的人虽说是女子,却如男儿般在朝堂上争夺权势,她有皇帝的宠爱,再度胜过许多男人。   明祎揖礼,摆足了晚辈的姿态,“这是我的命运。”   “你的命运,哪怕你晚生十年,也不会有今日的权势。”顾老说道。   “您说的很对,这些,都是让你失败的因素。您放心,我在,绝不会让您入朝。您也该知晓陛下留您的用意,朝堂之上良才如过江之鲫,您可有可无。您不过是陛下折辱先太后的一颗棋子罢了。”明祎淡笑,眼中的光在闪耀。   闻言,顾老眼中闪过一抹阴狠,狠狠地摔下车帘,“启程。”   马车徐徐动步,顾侍郎松了口气,慢吞吞地挪到明祎身侧,问道:“您与叔父说了些什么?”   “我告诉他,陛下留下他是为了折辱先太后。”明祎语气薄凉。   顾侍郎脸色大变,唇角蠕动,却说不出半句话。   费了好些功夫缓过神来,明祎走远了,他急忙去追。   明祎登上马车,并不理会他的叫喊,靠着车壁,微微出神。   陛下与顾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陛下赢了。   陛下甚为刁钻。   ****   十余日后,顾锦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去户部与上司报道,回到阔别已久的顾府,先去更衣,而后舒服地睡了一觉。   吞吞将京城内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陛下挽留顾老,而顾老几度推辞,最后如何来的如何离去。   顾锦瑟说道:“陛下当真惜才,祖父对权势惯来不上心呢。”可惜教养出来的孙子,却是那么不尽人意。   吞吞没说话,神色略有些不自然,说道:“顾夫人来信报平安,算一算路程,应该快到余杭了。”   “我知道了。这几日,明相可好?”顾锦瑟这才问起明祎。   “明相一切都好,您不知道呢,顾老入京,许多人都笑话明相呢。好在明相素来不在意这些风声。”吞吞心中不平,“好在顾老没有多留呢。”   顾锦瑟摸摸她的脑袋,“好啦,都过去了,明相今日何时回来? ”   “没说。”吞吞摇首。   “算了,我去接她,你让庖厨做些丞相爱吃的。”顾锦瑟掀开被子自己去更衣。   半个时辰后,两人蹲在马车旁吃西瓜,姿态不雅。   吞吞奇怪,“您是世家公子,怎地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呢。”   “我都娶妻了,要什么形象呢。”顾锦瑟大口大口啃了西瓜,吐出一个瓜籽,心里可惜这里没有无籽西瓜,吃起来破费劲。   吞吞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对嘛,没有娶到媳妇前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成亲后,有主了,打扮给谁看呢。”   “对哦,可是我还没有成亲啊,我是不是该注意些。”吞吞恍然大悟,赶忙将西瓜丢了,站直身子,擦擦嘴巴,警惕地看向周围。   还好没有人看见她不雅的姿态。   顾锦瑟嗤笑,“你找什么样的夫君?”   “打得过我就成。”吞吞想法简单。   话音落地,对面的门开了,顾锦瑟跳了起来,西瓜往身后一丢,擦擦嘴角。   明祎好笑,走到她面前,“顾主事,你这是被狗咬了吗?”   “你想我吗?”顾锦瑟语气轻快,举止灵动,看得明祎心口发暖,但她站在原处没有动,而是说道:“最近挺忙的,没有时间想你。”   “明相,你好像不忙啊。”吞吞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天色没黑就回来了,哪里忙啊。   顾锦瑟睁大了眼睛,想问细节,明祎一手推开了说实话的吞吞,率先朝马车走去,“今日二皇子妃过生辰呢,你回来得正好。”   皇家人多,不是你过生日,就是她过生日。以往,明祎让人送份贺礼过去就成,如今成亲了,该给的颜面还是要给的。   一路上,明祎就开始给顾锦瑟科普二皇子的事宜。   “二皇子妾室多,正妃一人,侧妃……”明祎顿住,有些为难道:“记不清了,约莫人不少,二皇子妃育有一子,与二皇子感情一般,你去了记住不要在意那些侧妃的话。顾家没有妾室,你不知道女人多了,便是一团大麻烦。”   顾锦瑟深以为然,点点头,说道:“那你为何还要去?”   明祎坐在车内,仿若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岭,说道:“以往是我嚣张跋扈,但成亲了,他们不敢动我,必会给你使绊子的,日后,我会压着性子的。”   顾锦瑟垂下睫毛,“其实我喜欢你身上不讲理的性子。”   明祎:“嗯?”   “你不讲理的时候,身上才有烟火气,平时冷冰冰,就像失了魂魄般。”顾锦瑟苦笑着摇首,“我知晓你的嚣张跋扈都为了遮掩心里的伤,对吗?”   明祎看似一路走来很顺利,陛下恩宠,替她遮风挡雨,可这些都是用她阿娘的命换来的。   享受荣华之际,又十分愧对阿娘。   心中何其骄傲呢。   唉,都是皇帝作的孽!   明祎挺直肩背,神色沉静如旧,眸色冷峻,像是没有听到这句一般,也没有任何表示。   顾锦瑟不说了,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一路无言,至二皇子府门前,管事来迎,车夫将车凳放下,两人循序走下。   二皇子府门前一对石狮十分威武,黑夜下衬得府邸巍峨霸气,高高的墙壁下,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两人携手进去,丝竹声悦耳。顾锦瑟看向明祎:“你有没有觉得音色有些熟悉?”   “有吗?我不通丝竹。”明祎摇首。   顾锦瑟想了想,“像是那晚在永安楼听到的。”   “哦,你想潆茴了?”明祎语气淡淡,黑夜看不清她的神色。   顾锦瑟顿住脚步,凑到她的面前,看着她:“你生气了?”   “协议上写了,你可以有女性朋友。”明祎也跟着停下脚步,神色阴郁地看着她。   “阿姐来了。”二皇子妃在婢女的簇拥下迎了过来,笑吟吟地拉着明祎的手,而明祎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手,双手作揖,“臣明祎见过二皇子妃。”   二皇子略显落寞,灯火映照下,一张脸失去方才的神采,淡淡地看向顾锦瑟:“顾主事是今日刚回京城吗?”   顾锦瑟回道:“午后才回来。”   “原来如此,我说阿姐怎么会赴我的生辰宴,是带了郎君过来。”二皇子妃转身引路。   身后的顾锦瑟品了品这番话,似乎有些不对,不过二皇子妃与二皇子感情不好,二皇子妃必然情绪不佳,说话失态也是情有可原的。明祎忽然握住她的手,黑夜下莫名透着诡异。   顾锦瑟:“……”有鬼!   今夜,二皇子也在,身侧坐了两名侧妃,锦衣华服,而二皇子妃就像没有看到一般。   顾锦瑟看了两名侧妃,都是容貌昳丽的女子,但比起二皇子妃,似乎有些逊色,果然,男人的心,无法揣测。   今日算是家宴,男女没有分席,都坐在了一起。夫妻一席,顾锦瑟与明祎坐在一起,但二皇子与二皇子妃分开坐。   顾锦瑟心里不安,明祎却淡然地端起酒盏抿了口。顾锦瑟立即提醒她:“别喝酒。”   喝完酒后就是‘如狼似虎’。   作者有话说:   明祎:勇敢瑟瑟,不怕困难! 第41章 生气   明祎贴住的杯子微颤, 睨她一眼,“协议上没有这一条。”   顾锦瑟满含怒意,冷冷的看着她。   明祎抿了口酒, 悄悄说道:“二皇子妃是酿酒的好手,就连我这个不常喝酒的人都会喜欢。”   “你是喜欢她酿的酒还是喜欢她这个人?”顾锦瑟盯着她。   听到咬牙切齿的话,明祎顿时失笑:“这句话二皇子经常说, 但你该知晓,我若喜欢她,哪里还有你份呢。”   “话虽如此,可放眼本朝, 你见过哪家女儿嫁给女孩子的,陛下会打断你的腿。你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嫁给皇室。”顾锦瑟一字一句道。   “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我喜欢她, 你又能怎么样呢?”明祎淡笑。   顾锦瑟看了她许久, 最后端起酒杯默默地饮了一口,再说一句:“晚上回家吃了你。”   明祎诧异, 抬头去看,只见顾锦瑟修长的脖颈和侧脸优美的弧度,烛火映着她的肤色, 犹如光照白雪。   今日赴宴的人很杂, 却不见二皇子妃的娘家人,好似她就孤寡一人嫁进二皇子府邸, 无亲朋好友。   二皇子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其他热人都很拘谨, 明祎眼中渐起冷峭之意, “二皇子, 你会带坏我家夫君的。”   二皇子看着面前神色阴冷的人后下意识松开两名侧妃, 将人直接赶走,而后,他拉着顾主事说道:“行宫一事可曾顺利?”   “回殿下,一切顺利。”顾锦瑟回道。   二皇子自己呵呵的笑了两声,转身去与二皇子说话。奈何二皇子妃并不理睬他,端起酒盏抿了口,就像二皇子欠她许多钱似的。   这对夫妻连面上情分都不顾了,顾锦瑟颇为奇怪,看向二皇子妃,不料,明祎抓着她的手:“喝酒。”   言罢,端起酒盏喂到顾锦瑟嫣红的唇畔,“多喝酒,少看少说话。”   顾锦瑟冷冷一笑,“你心虚了。”   “我心虚的事情太多,这件事不算什么。”明祎继续喂酒,“快喝,喝了回家让你吃。”   顾锦瑟一阵无语,“你藏一藏,成不成,就怕我不知晓你心里的事情?”   “无妨,我们协议成亲。”明祎很认真的回答。   顾锦瑟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睫轻颤,几乎就要落下眼泪,他么的过分了,为了其他女人和她上床,你还说什么协议成亲。她哭闹着眼前温柔如水的女人,一颗心被揉了又揉,她忽然间觉得心累,“其实,我也不喜欢你,今晚分床睡。”   明祎听了这番委屈的话,清澈的眸子里漾过水泽,少年人性子耿直,这么一激就冲动了,难怪当初被顾锦桓一激就上当了。   她怜爱般摸摸顾锦瑟的小脑袋,“气甚,你要知晓我们是名正言顺,其他人都是过眼云烟。”   顾锦瑟避开她的触碰,“你能不能说些人话。”   “人话啊。”明祎微叹,略微思衬道:“我与二皇子妃相识于微时,她对我有诸多帮助,但我注定是不能与她在一起。”   顾锦瑟听得发怔:“你喜欢她?”   “我不喜欢任何人。”明祎不承认。   乍一听是承认,细细想来,说了等于没有说,白搭。   顾锦瑟憋了一肚子气,饱了,她板着脸,深吸气道:“我生气了。”   明祎终于忍耐不住,扶着食案,轻轻笑了起来。   一直注意她二人的二皇子妃终于逮到机会说话:“明相,你笑什么。”   “我笑我家夫君幼稚。”明祎抬首,朝着二皇子妃微笑致意。   二皇子妃自己寻了没趣,顾锦瑟气得直接起身要走,朝着主人家致歉:“赶路回来,有些疲惫,下官先回府休息。”   言罢,二皇子妃看向明相,“明相呢。”   “夫妻共同进退,自然也是要回府的,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安康。”明祎朝着二皇子妃举杯,饮尽一杯酒后,看向二皇子,“殿下,倘若陛下知晓您慢待正妃,您说,他会高兴吗?”   陛下重名声,对皇后一直都很尊重,先太后去后,皇后地位下降,但面上,依旧是帝后恩爱。   二皇子低笑,目送着明相离开,然后伸手去握妻子的手,而二皇子妃并没有欣喜,身子轻颤,并没给予回应。   二皇子旋即松开,对着宾客微笑,“来,与我一道恭祝二皇子妃生辰。”   ****   回到府上,顾锦瑟逮着吞吞去书房说话,将人丢进去,追问一句:“你怎么不说二皇子妃与明相之间不清不楚。”   吞吞好像吞了一个鸡蛋般,嘴巴都合不拢,“还有这件事吗?”   行走的八卦机碰壁了。吞吞略略皱眉,“她二人好像不认识呀,哪里就不清不楚了。”   “吞吞呀,你该更新系统了。”顾锦瑟丢下一句话,气冲冲地走了。   吞吞则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吗?   顾锦瑟回到新房,郁闷地连喝了两杯茶,心中郁闷,明祎递给她一只鸳鸯的香囊,“别气啦,你就当我年少无知,你小的时候就没做过一两件情窦初开的事情?”   顾锦瑟不接,反而问她:“你那时多大?”   “十六七岁吧。”明祎迟疑道,年岁太久,记不清了。   闻言,顾锦瑟微微一笑,瞧着开心极了:“很好,你就是年少无知、一两件情窦初开的事情中的一件。”   “不好,我都道歉,你还要我怎样呢,那段过往确实存在过,我无法剔除啊。”明祎努力辩驳,“你要我怎么样呢?”   “不想和你说话了,我去书房睡。明祎,我也是有血性的人。”顾锦瑟拂袖离开。   明祎握着香囊哀叹一声,向一侧的婢女春月看了两眼,端正的笑了,“你家主事平日里就是这样吗?”   “不会。平日里,主事的性子很好,只有那么两回,那是被二公子气狠了。”春月颤颤悠悠地说道。   明祎心中明了,自己成了顾锦桓第二,哀叹一声后,将香囊放入妆台上,抿唇笑了。   以前回府后处理政务,回房后便歇了。如今,还需去揣摩十六七岁小姑娘的心思。   着实费劲。   明祎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岁之差,鸿沟很深,她好像并不知道顾锦瑟想要什么。   一夜无眠。   翌日,顾锦瑟去户部当值,屁颠地早起,出门的时候,明祎的马车就在外面。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朝自己的那辆小马车走去。   车内的明祎掀开车帘:“这里。”   顾锦瑟不理睬,大步走过,看都不看一眼。   青春年少的人热血,气性也很大。明祎看着少年人雄赳赳气昂昂如打了胜仗的小鸡仔从自己的面前走过,无奈地笑了。   两人目的地不同,府内准备两辆马车,但可以同路片刻再分开。   顾锦瑟回到户部,同僚来寻问她行宫一事,一路上安安静静,核对账簿时也没有棘手的问题。   同僚想说话,似乎想到什么,便又止住,转身走了。   顾锦瑟奇怪,欲转身的时候却听到议论的声音。   “行宫之行,明相保驾护航,自然一路无事。他得了明相的庇护,哪里是我等可以比较的。”   “你可知晓王莨,死了。”   “怎么死了。”   “流放之前,那些人对王莨下手,明相不管不问,出了京城后,那些人无所畏惧,自然就在路上动手。你想想,王莨与丞相一道长大,出事后丞相不管不问,顾锦桓日后难不保与王莨一般下场。”   顾锦瑟:“……”明相分明是按照律法处置,怎么又沾染上薄情寡义的罪名了。   不过王莨竟然死了,也算是给告慰二十名少女在天之灵了。   顾锦瑟继续干活,日子还是要慢慢过的,毕竟在这里,可是人人羡慕的肥差。   投入到工作中,时间就变得飞快,一日过去了,下衙回家。   出门就看到明相骚包的马车,她走过去,明相掀开车帘,“顾主事,一道吗?”   “自己长腿、自己有车、自己回家。”顾锦瑟不避不躲,拒绝得很干脆。   明祎皱眉道:“你们年轻人究竟要气几日?”   顾锦瑟扬起头,迎向她探究的视线,“这与年轻无关,就算老了,你心里不忠,我还是会生气。”   “天地良心,我连她的手都没有碰。”明祎悠悠道。   “你心里想摸,对不对?”顾锦瑟死死咬着自己白生生的牙齿,眼神清澈,“我讨厌你三心二意。”   “我心里只有你,你为何不信我呢。”明祎解释,感觉面前活蹦乱跳的小白兔吃不到萝卜就开始跳脚了,跳呀跳呀,就要跳到隔壁人家去了。   危矣!   顾锦瑟冷笑:“阿娘对我爹说我心里只有你,你信不信?”   “顾夫人性子与众不同,我自然是不信的。”明祎感觉自己快被她说服了,自己成了三心二意之人。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放低自己的姿态,“不瞒你,我也是初碰情爱,不知你的想法,我说话不好听,与你道歉成不成。”   明相低身下气,周围的人都跟着震惊极了,随着顾锦瑟出来的同僚也纷纷钻进门里,不想被明相惦记上。   顾锦瑟不领情,反而问她:“你自己说你情窦初开,怎么又说初碰情爱,我是年岁小,但不是傻子。”   明祎哀叹:“你让我一回,成不成?我不大会说谎。”   门后诸人笑喷了,声音传了出来,明祎看向深色的门,说道:“你看,他们都笑话我了。”   顾锦瑟不理会她,前言不搭后语,确实不大会说谎。   “我回家去了。”顾锦瑟转身走向自己的小马车。   她缓缓走着,明祎走下马车,巴巴地跟着上了车。   户部诸人从门后走了出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觉得好像是明相心中有人,被顾主事发现了。”   明相在陛下面前也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可见此回的错很严重了。   “好像是那么一回事,事情可真严重多了。顾主事一步登天,却不想……”   “顾主事还是年轻了些。”   年轻的顾主事在掀开车帘看向外间,明祎看着她的侧颜,“你应该学学你阿娘。”   “我阿娘是不爱阿爹,你如果想我不爱你也可,我促成你与二皇子妃如何?”顾锦瑟冷笑,“其实事情不难,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成,装作无事发生,毕竟协议成亲,本就没有情爱。”   明祎呆了下,“你放弃我啦?”   “我不喜欢三心二意的人,尤其是你这么厉害的人物,我玩不过你,不如早些放手。”顾锦瑟赌气,没力气生气了,脑力都用来上班,她就只剩下一腔余恨了。   过了十多年慢节奏的生活,陡然改变了,浑身细胞都在诉说着不满。   而推她入火坑的女人,还想着因为前女友的愧疚想和她做那等不可描述的事情。   简直可恨。   她气了很久,明相道歉了很久,始终说不上点子。   快到家的时候,明祎慢悠悠地开口说起二皇子妃,说道:“她是先太后指给二皇子的正妃,而我认识她的那日,她入宫谢恩。”   顾锦瑟惊讶:“你们这是、让人震惊呀。”   “我二人很简单,相识后,她便时常入宫陪伴贵妃,一来二去,见面的次数就多了。你该知晓我在宫中树敌太多,她帮过我几回。成亲前,她寻我,说不想嫁人了,问我可有离开的想法。”   “私奔?”顾锦瑟震惊,上流社会中的淑女都这么直接吗?   “算是,但我拒绝了,你该知晓我有许多事情要做,哪怕是你如今喊我走,我也不会走的。”明祎神情怅然,“她于我而言,与张明浅杜衍相似,仅此而已。情窦初开、也是她的事情,与我没有关系。”   “顾锦瑟,你为何会觉得我这般冷漠之人,会有感情吗?”她自嘲的笑了,“薄情寡义之人怎么会和寻常姑娘一样沉溺于情爱中呢。”   明祎素净的面上笑容深深,可透着难以言喻的沧桑,这种沧桑与她的年岁不符。   顾锦瑟忽而明白外间的传言了,明祎确实薄情寡义。   “你别指望蒙骗我,你昨日为何去赴宴?”   “二皇子又纳了侧妃,贵妃训了他,令我去安慰二皇子妃,仅此而已。”   “你昨夜为何不说?”顾锦瑟觉得自己又被耍得团团转,尤其是昨晚那句太迷惑人了。   明祎望着夕阳,告诉她:“我若喜欢谁,为何要与你做那些事情,你是不是傻?难怪顾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你确实容易被激。”   “我的错咯?”顾锦瑟觉得不可理喻。   马车停下,两人下车,吞吞在门口相迎,瞧着两人神色不快,还是上前说道:“吐吐来信说,顾大人不肯放人,她不知如何是好,特求您二人给个明示。”   三人回到府里,吞吞将信递给顾锦瑟,“我瞧着她的语气,心似乎有些乱了,可见遇到的麻烦颇大。主事,要不要让吐吐回来。”   “信回来要七八日,这个时候顾夫人应该会回余杭了,她会帮助吐吐,不必紧张。再等几日看看。”明祎宽慰少女,看着她迷茫的眼光,怕是不知顾家内的肮脏事情。   “我阿娘会有办法的,得空后我腾个院子给阿姐住。”顾锦瑟将信递给吞吞,“静观其变,你写信告诉吐吐,一切听从我阿娘的话。”   吐吐接下信,下去忙去了。   屋内两人都很安静,朝堂无甚大事,两人的重心就围绕着顾锦商。明祎想起顾家的事,看少女唇色嫣红,两颊透着淡粉,细腻柔滑,心中微动,伸手去摸了摸,“你记忆中顾锦商就傻了吗?”   “我醒来后过了半年多才见到她,那是夏日雷鸣,她站在大雨下骂天,你可晓得,电闪雷鸣,她却什么都不怕,我将她拉回屋里,换上我的衣裳。阿娘说她是顾家捡来的养女,是我的姐姐,后来,我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她。”   “她很乖的,智商停留在七八岁。寻常人七八岁的时候都很听话了,她还会做些小事,我想好了,接她过来,我养她一辈子。”   明祎神色一顿,指尖停留在她的唇角上,轻轻一笑,“你应该对她好。”   没有顾锦商,也没有顾锦瑟了。   两人达成一致,欢欢喜喜地用晚饭。   吃饭的时候,明祎谈起二皇子夫妻,“亲事是二皇子亲自去求的,他喜欢二皇子妃,但成婚一月后,二皇子妃就给他纳了许多妾。皇后夸赞她大度,贵妃却说她不喜欢自己的儿子。”   明相,只有不爱的时候才会给将自己的丈夫推给旁人。”顾锦瑟说道。   明祎轻笑,“爱过的人才会知晓这句话的意思,并非是女子善妒,而是爱,但凡主动给自己男人纳妾的,都与爱字无关了。”   这个道理,她也明白,她也看懂了顾锦瑟眼中的情愫。   她露出笑容,顾锦瑟忽而吻住她的唇角。   毫无征兆。   温热的气息徐徐喷洒,明祎主动放松自己的情绪,努力克制自己的颤抖,慢慢地融入进去。   她慢慢地有了回应,急促的呼吸、心跳加快,都将自己推入了深渊中。   顾锦瑟听了下来,齿间咬着耳廓:“你昨晚调戏我了。”   “有吗?”明祎缩了缩,夏日里那抹呼吸烫得她几乎坐不住,舌尖抵着牙齿,努力压制自己抗拒的反应,自问自答道:“没有的。”   “你说的那件事,作数吗?”顾锦瑟看穿了她的心思,双手去抱着她的肩膀,低低诉说:“我可以抱你过去。”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 第42章 软饭   顾锦瑟比明祎矮一些, 但她才十七岁,还有长高的余地。她从身后抱住明祎,很安分地等着她的回应。   她偏着头看着明祎, 眸光如炬,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明祎的面上,明祎强撑着镇定下来,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心底的欲望似一股火苗徐徐燃烧。   她知晓自己的想法,一瞬间,她想到了陛下,心中有些厌恶。迟缓的间隙里, 顾锦瑟偏头吻上她的耳廓。   她皱眉,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有些恶心。”   “嗯?”顾锦瑟嘴角微抽动, 瞬息明白她的意思, “我与你,是正大光明的, 你没有家世牵绊,我没有夫婿,我们是自由的, 与他们不同。”   明祎微动, 修长如蝶翼的眼睫微微一颤,她闭上闭眼, 回身吻上顾锦瑟的唇角。   顷刻间,顾锦瑟感觉自己踩在了云端上, 飘飘欲仙。   屋内寂静极了, 微喘的呼吸声添加了几分旖旎。   明祎的脸红若朝霞, 垂眸不去看对面的人, 顾锦瑟想笑,“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大家闺秀般的矜持。”   她忍着笑,明祎站稳了身子,没有离开,而是敛住她的一缕发丝,发尾滑过自己的手腕,摩挲让她的心跳猛地剧烈跳动,她忽地又松开了,自欺欺人般将手背在身后。   “明相,你可比公主矜持多了。”   “公主们都是被太后宠坏了。”   “太后宠你吗?”   “尚可,她曾赐予我几个相貌好看的男儿,我拒绝了。后来,她便赐我两名美貌的歌姬,我还是拒绝了。她不高兴,问我为何不要。我说不喜欢她们。她问为何不喜欢,我说心无波澜。”   “看,她也宠你,不过,你没有被宠坏。”   两人坐在了床上,脚放在踏板上,明祎说起了先太后。   她说:“先太后是奇女子,陛下身子不好,她便一直代掌朝政,文韬武略,几番改革后,使得朝堂焕然一新。陛下虽说不满,可对太后也是真心信服。”   顾锦瑟信了,说道:“难怪他会哭晕过几回。”   明祎看着她,怜悯说道:“本朝重孝道。”   “嗯?”顾锦瑟迷惑,一不小心就朝坏处去想了,皇帝在演戏,和祖父一样营造出自己伟大的形象。   啧啧啧,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斗不过老狐狸。顾锦瑟自我反省了会,拉着明祎躺下睡觉。明祎握着她的手,微微发颤。顾锦瑟发笑,“我没动你呢,你抖什么。”   明祎收回手,有些不适,唇角不知何时挂着微笑,心有波澜。   她阖眸,顾锦瑟翻身伏在她的身上,亦如初见那日。   明祎脸色发红,一双手禁锢她的手,耳畔氤氲着热气,顾锦瑟贴着她说:“像那日样,主动些,我很温柔的。”   那日的情景铺天盖地般涌来,羞得本就紧张的人顿时说不出话来,而顾锦瑟吻着她的眉眼,“明相,其实、你很美。”   美到让人无法用言辞形容。   明祎的相貌应该是随了生母,五官精致,处处透着高雅的气质。   好听的话,谁会喜欢,明祎渐渐地沉浸在顾锦瑟为她筑就糖屋中,迷失自我。   长发铺在枕畔,顾锦瑟用指尖圈住一缕长发,感受到明祎的惊颤后,她笑了。   高傲孤绝的女人在床笫之间害怕,恍惚间增加了几分销魂。   此时的明祎更加诱人。   顾锦瑟有些迫不及待,不断吻着她。   夜色寂寥,凉凉如水,不经意间,月过梢头,山峦起伏,山谷空灵,鸟鸣阵阵,天亮之际,一切归于沉寂。   ****   自那夜后,明祎恢复平日里冷酷的态度,皇帝又病了一回,在皇后的极力劝谏下,太子监国,明祎从旁辅助,永平侯府渐起旧日势力。被除爵的赵府一时间,消寂下去。   明祎每日往返东宫,一日里要见太子三回,两人独处的时间一日多过一日,有时间,顾锦瑟都见不到明祎,而她与太子一道出入宫廷。   她素来不在意,反是顾侍郎提醒她。   “明相比太子大了两岁呢。”顾锦瑟微笑。   顾侍郎戳她脑子,“大了又如何,太子妃与太子感情不睦,太子想做些什么,自然是手到擒来。”   “不会的。”顾锦瑟不信,“他们是姐弟。”   顾侍郎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起多年前的威远将军,索性举例说明。顾锦瑟登时就冷了脸色,“叔父知晓旧情吗?为何就是赵大姑娘的错,男人没有错吗?你们男人不自律,出事后怪罪女人,担当呢。”   顾侍郎反被说了一声,不知所措,顾锦瑟气呼呼的走了,他反复想着那句:你们男人不自律……我们男人,你就不是男人吗?   莫名其妙。   顾侍郎冷冷地甩袖,不知好歹,日后被人笑话了,可还会这么不分皂白地误会他。   顾锦瑟回到户部,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同僚一把拉住她说道:“你可晓得礼部出事了。”   “什么事?”顾锦瑟平息自己的怒气,镇定从容。   “礼部新来的主事去东宫将她的上司告了。”同僚面色兴奋,将她拉到一处细说,“那名主事不知是谁推荐的,你该知晓女子为官都是由举荐而来,那名主事便是这般情况,刚来三五日就说他的上司对她意图不轨。”   顾锦瑟:“……”古代版的上司性骚扰。   她颔首道,“这个女子胆子很大呀。”   “大什么大,不知廉耻罢了。”同僚双手抱肩,“那名女子听说家境贫寒,来京时一路走来的,衣裳褴褛,多半是觉得礼部清贫,想要闹事去往高处去。顾兄,你说女子为何不能在家相夫教子……”   话没说完,顾锦瑟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眸光里闪着厌恶,“此事未曾定夺,你便私自散布谣言,我若禀明太子殿下,你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何谓不知廉耻,你去青楼时可知廉耻,你盯着旁人府上的歌姬,便知廉耻吗?”   同僚被打得发懵,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当就想打回去,其他人立即拦住他。他气道:“你知廉耻吗?我好歹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进来的,你呢,入京攀上明相,软饭都吃得这么响亮。”   顾锦瑟没细想,单纯厌恶他这种恶心的想法,听到这句话后才知整日整日顾兄喊得这么亲热的同僚背地里竟这么想她,怒火中烧,双手握住拳头,整个人也登时冷静下来,说道:“记住你今日的话。”   言罢,她先走了,不作计较。   同僚也有家世,侯爵府邸的嫡子,家世犹胜余杭顾家。   顾锦瑟知晓自己今日冲动了,回去后想着弥补之策,下衙后遇见吞吞先问白日里的事情。   “我听说了,太子也明相意见相左,还在查呢。”吞吞觑了主事的神色,不敢再多加言语。   登上马车后,顾锦瑟冥思苦想此事解决的办法,吩咐吞吞:“你让人跟着长平侯府的嫡次子,若是去了青楼楚馆之地,一定要禀告我。”   “好的,您放心。”吞吞兴奋地应下了,主事盯着那人,那人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她喜欢主事有仇必报的性子,人活着,倘若要畏首畏尾,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明祎没有回府,顾锦瑟躺在大床上有些烦躁。   过了亥时,吞吞跳进来,“主事,他去了、去了,画舫呢。”   “画舫?”顾锦瑟从床上爬了起来,不大明白画舫是什么地方。   吞吞哎呦一声:“您怎么什么都不懂啊,有些青楼女子是被喊了出来,在画舫陪客呢。画舫是侯府的,有钱人家都会准备画舫游玩。相府也有的,那是太子送的。您怎么做?”   “走,我们也去。”顾锦瑟迅速抓起衣裳穿戴好,一面吩咐吞吞:“明日你去看看那件案子,究竟怎么回事?”   “您说是礼部吧,明相觉得姑娘没有错,太子不肯罚那位大人,闹到陛下跟前了,还未曾有定论呢。”吞吞站在一侧,看着主事矫健的身形,下意识问道:“去打架吗?”   “不打,我们就去玩玩。”顾锦瑟笑了笑。   为赶速度,两人打马出门,一路疾驰至护城河岸,湖面上灯火辉煌,繁华之色犹如仙境,湖面上数艘画舫,灯火倒映湖面,古代优美景色跃然纸上。   顾锦瑟大叹一声优美,吞吞则说道:“这里不算美,上元节更美呢,船上挂满了灯火,可好看。”   时间匆忙,顾锦瑟可没有功夫去细看,而是领着吞吞下马,寻到长平侯府的画舫,她在吞吞耳边低语几句,吞吞瞪大了眼睛,眼神折射出满河灯火。   相府也有画舫,不过隐于暗处,吞吞跃下河,一路游至长平侯府的画舫,顾锦瑟在案上买了些物甚,趁机借来一艘小舟,慢慢地去寻吞吞。   画舫上的张明浅一眼就看到小舟,目光梭巡一圈后并没有看到明祎,她好整以暇地凭栏细看,只见少年郎不断撑杆,似乎在寻什么。   小舟渐渐靠近张府的画舫,张明浅看到舟上反光的物什,巧笑道:“顾主事,可要我帮忙?”   顾锦瑟满头大汗,闻言更是一颤,张明浅继续说:“寻好角度,我也能烧了那艘画舫。”   顾锦瑟噎了一下,昂首费力看向对方。   “顾主事,我不是帮你,我是女子罢了。”张明浅朝她招招手,“我也可以给你作证。如何?”   张明浅在朝颇有威望,作风严谨,她若作证,必然会让顾锦瑟的话更有说服力。   顾锦瑟想后,还是选择登上画舫。张明浅立即让人去靠近长平侯府的画舫,自己递给顾锦瑟一杯茶,“瞧你满头大汗,不如先歇息一二。”   顾锦瑟慢慢地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臂膀,接过茶水饮了一杯,张明浅说道:“那名女子是我举荐的,如今,我不能为她说话,明相信她,太子却说若罚那人,只怕会寒了朝臣的心,朝堂之上是男儿的天下。明相举步维艰,我来此散心,你呢?”   顾锦瑟买了许多镜子,都被搬了上来,张明浅瞧了一眼,“你很聪明,但这些东西不足以烧毁画舫,你肯定还有后招,对吗?”   “这些都是幌子罢了。”顾锦瑟说道,是诱饵。   须臾后,长平侯府的画舫着火了,二楼上的锦帐都烧成了一片,张明浅慢悠悠地在每面镜子前放了一盏烛台,镜子调整好方向对准长平侯府的画舫二楼。   画舫都照得很清楚,顾锦瑟的好同僚、长平侯府的嫡次子周壁一眼看到了顾锦瑟,再看到镜子,立即跳脚:“顾锦桓,你想谋杀我。”   张明浅负手而立,看着周壁:“他是靠着家里进入户部的,不算有本事。”   顾锦瑟侧头去看女子,忽而问:“你为何会淌浑水,因为你在帮女人出气,我自然是要帮你一把。”   画舫的火大了,二楼空阔,两周没有窗户,都是栏杆,悬挂上锦帐,锦帐失火后,夏日干燥,栏杆很快也燃烧了。   周壁在二楼又蹦又跳,嘴里骂着顾锦桓害他。   张明浅纷纷仆人去救人,说一句:“画舫太小,只能救下姑娘们。”   顾锦瑟憋着笑,张明浅说道:“不好意思,我也是有仇必报,白日里的事情,都散开了。你很有勇气,也很有见解,顾锦桓,我开始羡慕明祎的眼光了。”   顾锦瑟微微一笑,道:“张大人不惜蹚浑水,我也很佩服你。”   “不瞒你说,我是被太后看中,一步步走到今日,今日我才发现哪怕我做的再多都避免不了旁人的白眼。”张明浅眉头紧锁,目光深邃,看着顾锦瑟一脸懵懂,“明相这般很好,跋扈也有跋扈的忧处,谁都不敢惹她。”   “你瞧着,事后太子少不了一顿打。”顾锦瑟说笑道。   张明浅看向对面还在跳的周壁,长长地舒了口气,今日长平侯在殿质问明祎是否有私心,午后,他的儿子就拉着顾锦瑟说三道四。   很快,女子被救了下来,跟随周壁来玩的世家子弟会泅水都已跳入河中,而周壁不敢动,哭爹喊娘。   张明浅看着画舫,吓得许多人都不敢来救,顾锦瑟忽而觉得有同党,甚为不错,至少出事一起承担。   她心底不安:“你要不要考虑下,赶紧走呢。”   “怕甚,本官孤家寡人。”张明浅扬首望着天,唇角绽开浅淡的笑,“这一刻,我想回到田园。”   顾锦瑟摇头轻叹,张明浅说道:“倘若太后在,此事怎会如此波澜呢。”   “明相说过,没有公道,自己给自己公道,张大人,切莫如此丧志。”顾锦瑟抿唇浅笑,“你看明月,多么美,我们为何向他们低头呢。实话告诉你,我不是那种循规蹈矩之人,家里阿娘事事顺着我,养成我骄纵的性子。我厌恶的人越不让我干的事情,我越会去做,这回,我不会让自己让明相受委屈。”   少年人身上有一股勃勃生机,她虽非明月,可也用自己微弱的光在照亮一隅之地。   张明浅看着她,终究笑出了声,而周壁已跳下水,在水中扑腾,张府的人将他救了下来。   周壁不省人事,张府命人将他送回长平侯府,顾锦瑟随后跟着,见到两人登门,长平侯府披衣而起。   张明浅非善茬,掌握人事调动,长平侯捏着鼻子接待了,张明浅先说道:“令郎在画舫上与青楼女子纠缠不清,我等都看见了。”   这时担架上的人突然跳了起来,指着两人:“是你们放火烧我的画舫,我要见面陛下。”   顾锦瑟唇角弯弯,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周壁告诉自己的父亲:“顾锦桓白日里打了我,晚上又放火烧我,父亲,你要为我做主。”   顾锦瑟看了周壁几眼,故意露出不屑之意,“你大可去告,我等着你。”   长平侯未曾与面前的少年郎打过交道,也知明祎的性子,兼之张明浅在,此事讨不得好处。他迟疑,儿子跳了起来,“我看到证据了,张家画舫上有许多镜子,她们利用强光烧了我们的画舫,是在报复我。张大人其身不正,挟私报复,幸亏儿命大。”   张明浅好心提醒:“是我的人救了你。”   “你怕闹出人命不好收拾。”周壁外强中干,一个劲地劝说自己的父亲:“我有证据,许多人也看到了,人证物证都有。”   长平侯心动了,张明浅转身就走了,不予理睬。顾锦瑟位卑,礼貌地与对方揖礼告别。   顾锦瑟翻身上马,并无女子柔弱之态,张明浅掀开车帘,瞥见她勒住缰绳,身姿矫健,眼中的光微变。   顾锦瑟朝她颔首:“下官先回府。”   张明浅点头回应。   两人分别。顾锦瑟回到顾家,子时早就过了,吞吞在门边久候,道:“小的故意将镜子丢下了,您放心,他们捡到镜子必会信的。”   “那你继续盯着,我去睡觉了。”顾锦瑟有些疲惫,明天还得上班,尼玛,现代上班好歹还有双休,在这里,十天才休一天,亏大了。   卧房的灯还点着,屋外静悄悄,春月手守在廊下,见到自家傻姑娘踩着轻快的步子回来后朝着屋里努努嘴:明相回来了。   顾锦瑟眼前一亮,兴冲冲地推开屋门,明祎还没歇下,靠在迎枕上看文书,她奇怪:“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也一夜不回来?”明祎放下文书,直勾勾地看着神色兴奋的少女,“看到我就这么高兴吗?话说捉贼拿脏,我都捉到你夜不归宿了,你不害怕?”   “协议上没写我不可以夜不归宿,再者你这几日你回来几个晚上,这几个晚上,你干什么去了?”顾锦瑟据理力争,也不害怕。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恶人先告状!   这章你们看出啥了吗? 第43章 狗屎脸   被问罪的人反而站了起来, 明祎莫名好笑,“我留在宫里了。”   “东宫吗?”顾锦瑟的声音犹如利箭离弦般锐利,“外面谣言好难听呢, 虽然我不信,但你就不能去平息谣言吗?我也不算凤凰男啊,算不得吃软饭。我知晓你与太子是亲姐弟, 但你离他远一些,我贼讨厌他。”   同母异父,凭什么太子就可以享受最高等的教育和荣华富贵,对明相一点都不公平。   尤其是太子二十岁了, 已为人父,还被蒙在鼓里, 那他这二十五年就白活了。   明祎慢慢舒展眉眼, 笑着同她招招手, “你很聪明,聪明到我想杀人灭口。”   顾锦瑟低哼了一声, “你不在意谣言,我在意呀,再有下回, 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打人了, 对了,陛下管不管?陛下若管的话, 我直接上奏疏。”   “你的奏疏先入太子处,还有, 你见不到陛下的。”明祎看着少女明媚的容颜, 看呀, 她很清纯, 还以为陛下会为她住持公道呢。   真是个傻孩子。   顾锦瑟匆匆去洗漱,躺下后就哀叹道:“我今日遇见张大人得知你们在朝堂上处处受制。”   明祎品了品这句话,无奈道:“你可怜她?”   “对呀。”顾锦瑟憨厚地点点头。   明祎若有所思,道:“有的情爱便从可怜开始的。”   “你别给我下套,还有,明日按时回家。”顾锦瑟故作恼恨地瞪着明祎,瞪了好一会儿后,翻身睡觉去了。   忙了一夜,又是划船,又是看人上蹿下跳的也很累。   明祎也跟着躺下,晨光熹微,今日休朝,可以起晚些。   似乎是刚合上眼睛,婢女就进来喊醒两人,“明相、主事,宫里来人了。”   明祎睁开眼睛,里侧的人想是没有听到,睡得正香。她伸手去捏顾锦瑟的鼻子,“起来,进宫了。”   “你去、好不好,我好困,睡不足会长不高的。”顾锦瑟往被子里钻了钻。   钻着钻着,整条被子都没了,虽说夏日不冷,可不盖被子还是有些不对劲。   明祎拽走了被子,下一步便去脱她的衣裳,“不起就不要穿衣裳了。”   仙女往地表层又钻了十公里。   顾锦瑟按住她的手,直接爬了起来,“你好歹是名门闺秀,怎么不讲理呢。”   “这是喊人起床最好的方式,再不起就要打你屁股了。”明祎朝她臀部看了看,眉眼微挑,“你惹祸,就该自己去解决,我不去呢。”   顾锦瑟张口就要怼,明祎捂住她的嘴巴,先说道:“我累了,不想听你叽叽喳喳,你也算是牙尖嘴利了……”   可惜话没说完,顾锦瑟就将她扑到了。   哐当一声后,明祎被压在床上,双手无法动弹,顾锦瑟咬住她的脖子。   婢女在外等得焦急,不断催促两人。   顾锦瑟再接再厉,咬到肩骨上,悠悠说道:“我不说话了。”   明祎深吸一口气,唇角抿得很紧,牙齿打颤。顾锦瑟毫无负担地继续嘲讽她:“你别怂啊,继续起来。”   强不过三秒,好怂。   明祎眼中蕴怒,神色冰冷,怔怔地看着虚空,直到肩膀传来疼痛才蓦地回神,嗫喏一句:“我打架就没输过。”   “谁和你打架,我这是在做不可描述之事,打什么架。”顾锦瑟纠正明祎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的皮肤真好。”   赤裸裸的挑衅。明祎羞得脸色发红,而顾锦瑟却亲着她的唇角,“我是惹祸了,但我告诉你,还有张明浅,她可是老狐狸了,我不信我无法脱身,当真脱不了,我与她一道共赴黄泉。”   “那你去吧。”明祎哼了一声。   顾锦瑟却说道:“我从小学习法律,权力与义务是相匹配的,你不帮我,我就不和你亲了。”   这回,轮到明祎纠正她:“是你非要亲我。”   顾锦瑟不服气,反问她:“你就没有想亲我的时候。”   “有,但不是现在。”明祎可诚实了。   顾锦瑟呸了一声,骂了一声虚伪,屋外的婢女催到了第九回,明祎说道:“当是太子宣你的。”   皇帝不会催命一样的催。   顾锦瑟不喜欢太子,唇角抽了抽,慢吞吞地爬坐起来,问明祎:“太子是不是有些刚愎自用?”   太子二十五岁了,明祎二十七岁。明祎都做到丞相了,太子才刚监国,可见本事能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尤其这回明知男上司有错却不处罚,不是刚愎自用是什么呢。   这么一想,她就更讨厌太子了。   “太子尚可。”明祎说了一句,“东宫部署都是陛下安排的,他身边不乏有能人,但都是男臣,没有女子,这回可算是群起而攻之,你要怎么解?”   “怎么解?揪住太子打一顿。打死为好,然后立二皇子为太子。”顾锦瑟摆烂了,其实太子的做法和现代公司都是一样的,维持面子。搁在现在,热搜曝光,公司肯定会做出处罚,但是古代能怎么办呢。   “明相,要不要曝光一下,寻些文人写些讨伐的檄文,扩大声势,利用舆论压力来压制太子,可成?”   明祎迟缓了须臾,道:“那你进宫去罢。”   顾锦瑟冷着脸,“你不和我去吗?”   “我去做甚,张明浅又不是傻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道理,她懂。”明祎复又躺下,襟口微松,露出精致的锁骨,连绵的雪山。   顾锦瑟下意识想凑过去,拿手指着泄露的春光:“你不注意些吗?”   “闭上眼睛。”明祎恼羞成怒,直接拿起被子砸向意图不轨的人,“你真的很讨厌。”   顾锦灰溜溜地下床,心里后悔死了,早知如此,刚刚就该占些便宜。   转而一想,自己这种想法不好,还是要光明正大为好。   穿戴整齐后,明祎懒洋洋地递给她一只鸳鸯锦囊,又塞了一份点心给她,“记住,万事由张明浅开口,记住,她怼完以后,你再装一副傻愣的样子。”   顾锦瑟心里颇为嫌弃,反问一句:“你不怕我与张明浅啥啥啥吗?”   “你?不信,张明浅不喜欢你这种小白脸,她喜欢文韬武略的良才,试问,你符合文韬武略的哪一点?”明祎懒洋洋地再度躺了下来。   顾锦瑟被弄得毫无信心,领着吞吞入宫。   直入东宫,少去诸多麻烦,想起不用看到皇帝虚伪的嘴脸后,心中心情好了些许,但又想到会看到太子这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成果,情绪又有些复杂。   下车后,步入东宫,她一直在想:太子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自己这个笨人都猜出一星半点了,太子会猜不出来吗?   入殿就听到周壁暴躁的声音:“殿下,臣有证据啊。”   顾锦瑟低头行礼,“臣顾锦桓见过太子殿下。”   张明浅站在一侧,目光淡淡,显然没有将这个跳蚤放在眼中,想想也是,一个小小主事竟然会动一个部长。   太子问她:“顾锦桓,你昨夜为何与张大人在一起?”   “回殿下,臣与张大人商讨些事宜。”顾锦瑟抬首,笑着看向太子小弟。   太子不苟言笑,“商讨何事?”   “殿下,你与心爱之人的姐妹在一起会商讨什么事?”顾锦瑟低声道,其实他是想问太子你和自己小姨子在一起的时候会说些什么事,但是呢,太子不喜欢太子妃,只怕从未找过小姨子。   太子沉吟,明白了顾主事的意思,抬头看对方,一眼扫到腰间的香囊,他顿了顿,继而又问:“那些镜子做什么?”   “臣想哄明相高兴,镜子反光,可以增加舞台上的光亮度。张大人,您说是不是?”顾锦瑟忽而轻轻笑了起来,活脱脱的白瓷娃娃。   张明浅笑不出来,肉眼可见的眉眼松动,颔首道:“对,而且这些镜子反射怕是不至于烧毁锦帐,殿下,若是不信,今夜可以一试。”   顾锦瑟深深点头,“对,口说无用,不如试验。周大人,你的嘴巴还没好呢。”   周壁面色难看,“顾锦桓,你是一个男人,竟然偏向一个女人。太子殿下,那日我说了秦昭的事情,顾锦桓便打了我,分明是不满殿下的处置。”   张明浅忽而笑了,“我道周大人怎么揪着顾主事不放,原是有过节啊。”   顾锦瑟颔首:“对,我打了他,实在因为是嘴巴太臭了,长平侯爷,并非是我多管闲事,此事还未曾有定夺,令郎便说女子不知廉耻,分明是想代替殿下处置这件桃花案呢。”   “我没有,顾锦桓,你休要血口喷人。本来就是、本来就是秦昭的错……”   “你闭嘴。”长平侯怒而发声,扫了一眼顾锦瑟,朝太子行礼:“殿下,小儿无状,口无遮拦,还望殿下恕罪。”   “殿下,周壁已是朝廷命官,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朝廷的颜面,他胡言乱语,外面只当是殿下的意思。”顾锦瑟上前一步,据理力争,“殿下,此风不可长。周壁诬陷臣一事,臣可以既往不咎,但此事关乎朝廷,不可轻饶。”   张明浅看着少年人力争之色,纯良中带着坚韧,斟酌道:“殿下,此事臣也可以不计较。秦昭一事,殿下可有定论?”   太子面如土色,冷冷地看着周壁,“周卿,你可有反驳之言。”   周壁吓得扑倒在地,依旧指责顾主事:“殿下,臣没有诬陷她们,臣可以为昨日一事道歉,但她们放火烧臣的画舫一事,臣必要追究。”   张明浅冷笑:“画舫是从一楼开始起火的,我的镜子射在二楼,周大人不要混淆视听。”   如此犀利的回击,让周壁彻底傻眼了。张明浅再度说道:“我已经不计较了,周大人还要坚持吗?长平侯爷,您觉得呢?”   长平侯是过来人,深知对方的厉害,忙踢了儿子一脚,“快住嘴。”   “周壁,你明知起火是在一楼,隐瞒不报,是想害死整个长平侯府吗?”顾锦瑟险些笑出了声音,逆子啊。   太子摆出一副厌恶的脸色,道:“长平侯爷,此事就按照两位卿家所言,你觉得如何?”   “谢殿下恩典。”长平侯松了口气,又朝顾张二人道谢。   顾锦瑟回礼,她与周家小子有仇,但不想与整个侯府作对,小打小闹就够了。   张明浅揪着昨日午后的事情不放了,言明周壁德行有亏,周壁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又被自己父亲一脚踹了回去。   长平侯立即表示家法伺候,顾锦瑟点点头,张明浅见识的风浪多了,当即拒绝,意思便是我又看不到,怎知真假呢。   顾锦瑟回过神来,朝张明浅露出敬佩的眼神,后者耳根微红。   太子大手一挥,罚了周壁五十杖,就在东宫内行刑。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她还没看过古代刑罚,心中一紧,张明浅反问她:“害怕了?”   “不怕,有些兴奋呢。”顾锦瑟微微一笑。   张明浅跟着笑了,说道:“一看你就没挨过打,五十杖可打死人。”   顾锦瑟双眉一皱,张明浅抬起长睫,轻飘一眼她:“不要过于仁慈。”   顾锦瑟心里咯噔一下,漆黑分明的眼睛里眸子明亮剔透,如黑夜星辰,想起明祎的嘱咐,听话的点点头。   内侍们已摆好刑杖,脱了周壁外裳,将人直接压上去,顾锦瑟心里狂跳,有些害怕了。   张明浅嗤笑她:“你家娘子看人头落地都不眨眼睛,你看人挨板子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你别笑话我了,我又不是你的敌人。”顾锦瑟委屈死了,张明浅句句怼她,若不是同营,她早就怼回去了。   张明浅一噎,不是敌人就不能说了?   “你鼓起勇气些,不然旁人又说你配不上明相,吃软饭。”   “我不用吃软饭的,我顾家不差钱。”顾锦瑟自信道。   话音落地,内侍挥起一杖,周壁一阵哀嚎,长平侯看得老泪纵横,相比之前,顾锦瑟就安定多了,至少睁大了眼睛去看。   周壁开始还能喊叫两声,十五杖后就是蚊子哼哼了。   天空蔚蓝,云层翻卷,东宫诸人似是见惯了,一点都不惊讶,甚至,呼吸不变。   顾锦瑟心颤了颤,扭头去看一眼太子,对方气定神闲,好家伙,好像除了她以外,都很淡定。   五十杖毕,出气都比进气多,侍卫直接将人拖了出去,长平侯泪洒当场,不忘和太子谢恩。   张明浅与顾锦瑟一道离开,太子拉住顾锦瑟,留下人说话,张明浅先行离开。   “顾主事,你回去劝劝阿姐莫要坚持。”太子长叹一声。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作傻愣状,说道:“臣不解殿下之意。”   太子微恼,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你直接去说就成了。”   顾锦瑟继续装傻子,说完后慢慢的退出东宫。   刚出东宫门,就见门旁走出来一人,张明浅朝她走来,织锦的裙摆被阳光折射出波澜。   “顾主事,我们聊一聊。”   顾锦瑟愣了下,张明浅走到少年人身前,只见她眼中映着自己,两颊浅浅梨涡,甚是可爱。   有些呆萌,与方才据理力争之色大不相同。   两人沿着长长的宫殿慢步走着,微风荡漾,撩起额前发丝,露出一道疤痕。张明浅触见后微微一怔,“顾主事额头上的疤痕是怎么回事?”   “成亲前遇到刺客。”顾锦瑟语调平缓。   张明浅想起那回,似乎是皇后所为,但皇后又说自己确实派了人,但自己的人动手晚了些,至今没有寻到刺客。   两人的影子很长,在宫道上拉出长长的一截。   “我好奇,你与明相相识后怎么就到谈婚论嫁了。”张明浅怪道,明祎动不动开枪放炮的性子,几乎没人能忍受得了。   顾锦瑟思量一番,道:“色也。”   张明浅脚步一顿,闻言后眼皮子着抬了又抬,“你说什么,色也?你若寻色,多少小姑娘呢。”   明祎二十七了,再怎么‘色也’也轮不到她呀。尤其是顾主事的容貌,多少小姑娘都想上跟着。   宫道内一片安静,颇有一种阴森之感。   顾锦瑟恍若无事,笑说:“明相可美了。”   张明浅瞬间石化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想来、便是、便是这般道理。”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不信了,若是二十七岁的郎君喜欢十七水的小姑娘,说什么‘色也’也在情理之中。   这么一颠倒,哪里都不对了。   顾锦瑟笑眯眯的抬脚、落脚、抬脚、落脚,回头看张大人还留在原处,她好心提醒,“张大人,太阳好大,去顾府用午膳。”   张明浅冷哼一声:“不去。”   顾锦瑟也不等她了,横竖出宫也是要分手的,早分晚分都是一样的。   此战大胜!   顾锦瑟回家后喝了两碗绿豆汤,将太子的话传达给正在看书的明祎。   “我就坚持了,他能拿我怎样。”明祎慢悠悠地将书放下,冷冷地看向顾锦瑟:“你的脸色很白呀。”   “太阳晒得了。”顾锦瑟摸摸自己的脸,不好意思说自己在东宫被一顿板子吓得魂不附体。   “太阳不该晒黑的吗?”明祎觉得有趣,捏着顾主事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自言自语道:“你看你这里,还有汗渍。怎么会有脸越晒越白呢,哦,狗屎吗?越晒越白。”   顾锦瑟想起张明浅的震惊,有些明白了,明相的性子,除了她外,怕是谁都无法忍受。   谁让自己是个颜控!   自我反省须臾后,顾锦瑟捏住明祎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然后撩了撩自己遮挡疤痕的碎刘海,看着她眼中的自己,满意地点点头,“我这么好看,你有没有自豪啊。”   明祎:“……”   “那你娶了我,自豪吗?”   “自豪啊,毕竟没人敢娶的嘴炮魔鬼,我娶回家了,软饭硬吃,多好。”顾锦瑟厚着脸皮说道。   明祎无语,转身就要走。   顾锦瑟从身后抱住她,“急什么,张明浅问我为何娶你,我说‘色也’,她就很震惊,我奇怪,你长得不好看吗?”还是说女人看女人,就没有惊艳感。也不对啊,自己也是女人。   女人看女人,也很惊艳。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好困啊!   感谢在2022-08-22 18:45:44~2022-08-23 07:5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ZR 20瓶;Loo_deer、李小小蚂螂 5瓶;阿娜 2瓶;半夏陈皮、40531319、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吃醋   听到最后那句话, 明祎感觉腰间的力气重了些,顾锦瑟的双手紧紧贴着小腹,夏日单薄的衣衫似乎无法阻隔肌肤带来的温度。   “张明浅的眼光一直与众不同, 这回,她牵涉案中,更是成为众矢之的。”   “我觉得她没有错。”顾锦瑟微薄的唇角弯了起来, 贴着明祎的耳畔,“那个人秦昭可靠吗?”   “怎么说?”明祎的心一颤,按耐不住自己的双手,还是选择握住腰间的双手, 试图让自己松口气。   顾锦瑟松开了她,“我瞧着张大人, 似乎很是苦恼, 按理来说, 她只是推荐人,不会承担太多的责任, 为何神色不振。我想这件事,对她构成的威胁很大。当然,只是我的猜测。事情都有两面性, 倘若秦昭冤枉别人, 张明浅更脱不了身。如果针对张明浅设的局,那么事情就闹大了。到时候, 你们这些女官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某些便利,又会被剥夺。”   两人面对面站着, 明祎凝着少女清纯的面容, 心沉了沉。顾锦瑟说道:“你们树敌太多了。”   明祎点了点头, 确实树敌太多。   “睡觉。”   片刻后, 两人躺在一起,肩膀靠着肩膀,明祎睡不着,睁着眼睛望着屋梁。顾锦瑟愣了一下,“你还没睡好吗?”   “我去见一见秦昭。”明祎心不在焉地坐了起来。   “我去,你若去了,反而不好说的。我的想法只是猜测,或许张明浅自己也意识到问题了。”顾锦瑟又爬了起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伏在明祎身上亲了亲她的唇角,接着,跳下床跑了。   年轻人,热血足。   明祎蓦地笑了,指尖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方才潋滟般的眸子露出深邃。   ****   秦昭被看管起来,家里内外都是看管的侍卫,行动受到限制,自由都没有了。   一路上,吞吞恶补她的知识:“秦昭是金陵人,是张大人举荐而来,因是女子,张大人对其多了几分怜悯。入京后一切事务都是张大人一手操办。秦昭是孤儿,张大人和她怎么认识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的上司是承恩伯府的二爷,这种人晚生几年错过了侯爵位,家里举荐去了礼部做官。他的妻子是出名的母老虎,嗯,您懂母老虎吗?”   顾锦瑟托腮听着,闻言后一板一眼道:“再过些时日,旁人就会说你家丞相是母老虎了。”   吞吞嘻嘻笑了,说道:“这个二爷平日里被妻子看得严,连妾都不敢有,这回闹出事情后,有两种声音,第一种说秦昭攀扯;第二种便是说他被家里看管得太严了,饥不择食下犯错误了。”   “秦昭是什么样的人?”顾锦瑟的声音带着几分茫然。   “正直端方,和张大人性子相似。”   马车在秦昭家门前停下,放眼去看,就是一间普通民宅,并无亮眼之处。   顾锦瑟下车,立即有侍卫前来阻止,吞吞亮出丞相的腰牌,对方立即改换笑颜。   “她可在里面?”顾锦瑟询问。   “在,一直没有出去。”   “那可有人来过?”   “昨日张大人来过。”   顾锦瑟颔首,领着吞吞一起进去。院子里有棵树,高耸入云,当是有些年岁了,落叶掉得满地,顾锦瑟看着地上的落叶,问侍卫:“这里没有婢女下人吗?”   “秦昭一人居住。”   小院子不大,站在门口就能一眼看到边,宅子更小,三间屋舍,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气。   顾锦瑟看着落叶,又看向屋子,心中咯噔一下,吩咐侍卫:“快,去看看她在不在。”   侍卫忙去推门,“门锁了。”   “踹门。”顾锦瑟高喊一声。   侍卫往后退了两三步,接着抬脚,狠狠一脚踹在了门上,哐当一声,门被踹开了,侍卫冲了进去。   顾锦瑟有些害怕,推着吞吞进去,“你去看看。”   吞吞浑然不觉,反而笑话顾锦瑟:“您怎么那么胆小,一个女子罢了。”   话音落地,里面传来侍卫的声音:“大人、大人,秦大人上吊了。”   顾锦瑟猜想对了,双手捂住脑袋,回身看向满地落叶,吞吞冲了进去,她则蹲在地上摆弄着落叶。   秦昭一个人居住,卫生肯定是她一人打扫的,都这个时候了,地上落叶怎么可能不打扫。   内心受到极度冲击了,在这里,人命太简单了,上次二十个少女,这回秦昭上吊,遇事就会有人死,这里与余杭相差太大了。   张明浅的话反复在耳边响起,回归田园。   半晌后,吞吞出来了,走到她身边,“是上吊的。”   “找个仵作来验尸,你再去好好看看是不是自杀的。还有,现在都中午了,她没有出来吃早饭吗?”顾锦瑟声音低沉,遭受职场性骚扰的女孩子突然死了,是自杀吗?   倘若自杀,那么当初何必举报呢。   还有,满地落叶说明她早上压根就没有出来,是昨天还是半夜死的,还是说昨天张明浅走后就死了呢。   都需要仵作来验尸才能证明。   顾锦瑟蹲在地上许久,直到一名中年男子抱着箱子匆匆走来,是仵作来了。   她这才站起来揉揉自己酸疼的腿脚,小步走到门口,悄悄地趴在门口去看,吞吞好奇道:“您害怕吗?”   “你不害怕吗?”顾锦瑟有些怂,她到底是现代人,别说是人的尸体了,就算是猫狗的尸体看着都会做噩梦。她是积极进取的新时代女性,看到晦暗的尸体,害怕在所难免。   接着,她悄悄探首,慢慢地挪动脚步,还没走进去,一人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   明祎揪着不安分的人回到树下,“尸体好看吗?”   “明相,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看看,你拉我干什么,看清楚才知晓是怎么一回事。”顾锦瑟一阵唉声叹气,自己快成毛利小五郎了,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案发现场。   明祎负手而立,站在树下,面色隐晦,“你又不是仵作,看那么清楚做什么,人已经死了,再是懊悔也是无用。”   “明相,若是她在张明浅走后死的,张明浅可就危险了,就算不是她杀的,也算是她逼死的,你说她还能在京城待下去吗?要么外调,要么罢官,你说,是哪条?”顾锦瑟面无表情。   明祎脸色愈发阴沉了。   顾锦瑟继续掰扯:“刚刚侍卫推门说是从里面锁上的,又是一桩密室死人案,你说秦昭若是想不开,为何又要举报呢。想不通、想不通啊。”   “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你该回家去了。”明祎一点都不同情她,更懒得多话,揪起她的袖口就将人往外拉,“死人看多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明相,你也该好好想想,少了张明浅这么一个臂膀,你该怎么办?”顾锦瑟抱着大树不肯走,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看着明祎,莫名透着一股柔弱。   明祎捂住眼睛,心道自己眼花,顾锦瑟怎么会柔弱呢,少年人一顿两碗饭,吃得可比她多了。   一个恍惚,顾锦瑟进屋后,先是一声惊叫,再是跑出来蹲在廊下呕吐。   她害怕极了。   明祎站在树下,就这么无奈的看着她,告诉她:“上吊的人死了可不好看。”   顾锦瑟想要辩解,胃里一阵翻涌,吐得脸色发白,明祎不知从哪里拿了一个水壶,递给她:“看到什么名堂了吗?”   “我有点分不清是吊死还是被勒死的。”顾锦瑟哭丧着脸,觉得好可怕,明明唯物主义,可还是害怕晚上鬼来找她,毕竟她的心性从来都不稳的。   “问问仵作便可。”明祎用最平淡的语气的回答。   顾锦瑟站了起来,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塞给明祎,再度进去。   明祎哀叹,须臾后传来顾锦瑟怯弱的声音:“她是不是被勒死的。”   仵作没回答。   顾锦瑟不死心,又问道:“她不是自杀,对吗?”   明祎失笑,背对着屋门,扬首看着浮云,不知为何,唇角的笑如何都无法消散。   “你与我说说,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被勒死与自己上吊,是怎么区分的。”   “你别不说话啊。”   “你这小娃娃怎么那么多话,你来验、你来验。”仵作生气地要赶人了。   明祎笑意深深,回头就看着被赶出来的人耷拉着脑袋,一脸愤懑不平,“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他就这么说我,什么小娃娃的,我都十七岁了。”   “十七岁,好像挺小的。”明祎补了一刀。   顾锦瑟瞪着她,转身还要杀回去,明祎说道:“吞吞对尸体也有些研究,你问问她便可,她见过的尸体指不定比那仵作都多,你就安心在这里等候,饿了吗?我让人给你买两个饼吃?”   “在死人面前吃饼?哎呦,您心真大,我不吃。”顾锦瑟面无表情。   明祎再度被逗笑了,伸手捏了捏她软软的脸蛋,“你不吃我吃。”   “我不吃。”顾锦瑟神情怅然,愁眉不展,问明祎:“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死,明相,她都已经举报了,就该等着判决才是,怎么就想不开了。”   明祎侧身看着树下的落叶,定定的出神,“我说过,公道不属于你我。”   顾锦瑟哀叹一声,“我们努力争取,你去吃饼,我再去看看,晚上做噩梦还有你呢,你晚上抱着我睡就不怕了。”   正处于迷茫中的明祎:“……”怎么觉得她好像又被占便宜了。   半个时辰后,明祎站在树下揪着饼吃,顾锦瑟拿着仵作的验尸簿在看,不停地让仵作解释簿上的名词。   仵作不耐烦,她睁大了眼睛傻笑着讨好他。   突然间,明祎莫名不耐,顾锦瑟何时这么低声下气。   瞬息间,明祎将手中的饼砸向仵作,上前走去,距他五六步的时候立住:“让你回答问题,你就这么大不耐烦。”   仵作见是一女子,声音高扬:“你又是谁?凭何砸人”   吞吞解释:“她是明相。”   仵作脸色大变,忙揖礼,“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明相恕罪。”   “你的舌头还想不想要了,放在你的嘴里有些浪费。”明祎淡淡道。   顾锦瑟看着明祎威仪万千,心中忧喜难辨,夏日的眼光洒在她青色的裙裳上,宛若镀上一层金箔。   这时,张明浅匆匆赶来,明祎退开几步,张明浅匆匆至门前,察觉屋内气氛低沉,先问仵作:“是自杀吗?”   又是一女子,仵作不敢再猖狂了,回道:“是自杀。”   明祎回到树下继续吃饼,揪一块放入嘴里,抬头看一眼少年人。少年人站在门边,侧身而站,皮肤被照得透明。   良久后,顾锦瑟朝她走来,语气低沉:“仵作说是自杀,我觉得不大对。”   “哪里不对?”明祎揪了一块饼递到顾锦瑟嫣红的唇畔,“吃不吃?”   顾锦瑟一阵心悸,五味杂陈,不知该怎么形容,但心底陡然软了下来,张口含住饼,轻轻咀嚼。   张明浅转身去看,两人浅笑,恩爱不疑。她立住身子,好像看到了不一样的明祎,温柔、快乐。   树下两人细细分析起内情,一番话后,顾锦瑟唤来方才踹门的侍卫:“方才你进去的时候,门是锁的吗?”   侍卫忽的怔住了,搭着腰间腰间的手轻一颤,明祎瞧着那双手,试探道:“你假装门从里面锁了,实则是你自己在演戏,对吗?”   “明相,门确实是从里面锁了。”侍卫惊讶出声。   顾锦瑟沉默不语,因为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猜错了。还是要从从细节出发。   她让吞吞将门从里面锁上,喊方才的侍卫来踹门,嘱咐他:“平常心、平常心,再踹一回就好了。”   众人紧凝着侍卫,就连张明浅都跟着安静不语,十多双眼睛盯着他。   侍卫吞了吞口水,走到门前,抬脚一脚踹了上去。   门没有开呢。   侍卫又踹了一脚,还是踹不开。   顾锦瑟挑眉噙笑,“一个独居女子的屋门,怎么可能一踹就开呢。”   侍卫脸色发白,立即跪了下来,“明相,下属冤枉,下属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顾锦瑟敲了敲门,接着,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踹开门,你就洗清了。”   侍卫爬起来,放下佩刀,猛地一脚踹上门,门开了。   他登时笑了,里面的吞吞说道:“最后那脚前,我将门锁解开了。”   侍卫要哭了。明祎发笑,旋即敛住笑意,吩咐道:“拿下他,送去刑部严加审问,不论生死。”   侍卫大惊,又哭又喊自己冤枉的。无人理会,反是吞吞开始研究门锁,顾锦瑟在屋内走动,与明祎说道:“你说如果是被勒死的,为什么不会挣扎呢。”   说完,她又去捣腾尸体,看看指甲,是干净的。   张明浅说道:“会不会先中了迷药,趁着她睡着后再动手的。”   “怎么检验她有没有中迷药?”顾锦瑟看向仵作。   仵作为难道:“小的再验一验。”   四人同时点点头,尤其是顾锦瑟豪迈道:“你查,我们等你。”   今日休沐,不去官衙,有的是时间。   午时早就过了,太阳西去,四人站在树下啃着。张明浅不服气,说教顾锦瑟:“顾家好歹家大业大,你怎么就让我们三个女孩子吃饼?”   顾锦瑟冲她皱了皱眉头,模样带着调皮,道:“不是我买的,是明相买的,再者我们是因为你才来的,该问你为何让我们吃饼。”   她说得情真意切,张明浅不上当:“你怕是以为牵连明相才来的,因为我?笑话,你这么说,不怕明相吃醋。”   明祎若事外人一般嚼着饼吃,“不吃就还给我,我丢给狗吃去。”   吞吞则是狼吞虎咽般将自己的那块吃了,看向顾锦瑟:“我去买些吃食回来?”   明祎冷冷地看着她,“你出银子吗?”   吞吞缩了缩脑袋,不敢再提了。   张明浅要炸毛了,“明相,你怎么那般小气,自己不买就算了,怎地还不让下属去买。”   “我家的钱,凭什么给你买?”明祎狠狠地揪了块饼放入自己嘴里,“你怎么不买。”   “ 我家穷,你不知道吗?”张明浅啃朋友啃得理直气壮。   顾锦瑟点点头,“明相,让吞吞去买,再不给她吃,怕是没有机会了,就当给她践行了。”   “天杀的顾锦桓,你和明祎在一起时日久了,嘴巴也变毒了。”张明浅瞪着少年人,十分不满。   吞吞巴巴地跑开了。   屋内的仵作出来了,三人走过去,顾锦瑟将饼塞进明祎的嘴里,道:“我怕我会吐。”   明祎被迫吃下小半块饼,张明浅眸色晦涩。   仵作说道:“如这位公子所言,死前确实中了迷药。”   顾锦瑟哀叹一句:“张大人,你这回跑不掉了,自求多福,买来的吃食都送给你了,我们回家去了。”   一瞬间,她感叹自己多管闲事,如果不管,就当秦昭是自杀……可这样,良心又过不去。   她很矛盾,下意识看向明祎。   饼很干,有些难咽,明祎细嚼慢咽,腾不出嘴说话,只好用眼神附和,拉着顾锦瑟的手往外走。   被抛弃的张明浅凝着两人,露出不平的神色。   登上马车的两人都松了口气,明祎抱着水壶狂喝,顾锦瑟兀自嘀咕:“你说这件事怎么收尾。”   “静观其变。”明祎倒是很平静,看着少女嘴巴不停的动,说来说去都离不开张明浅。她表明态度,“我与张明浅还没有到生死相依的地步。”   所以,你不用太操心了。   顾锦瑟蓦地停了下来,品了品明祎的话,眼前一亮:“你这是吃醋了吗?”   “吃什么醋,她比我都要大几岁。”明祎好生提醒傻姑娘。   作者有话说:   张明浅:你们礼貌吗? 第45章 病了   张明浅今年三十岁了, 比明祎都大三岁。她是最早一批入朝的女官,曾受先太后器重,也曾是最闪耀的明珠。自去岁先太后去后, 明祎拜相,她便慢慢退到二线。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太后器重张明浅, 而当今陛下却宠爱明祎。   顾锦瑟敛住笑意,静静地自我想了会儿,“这件案子得查到底,我想知晓背后究竟在玩什么鬼呢。”   “自然要查到底, 我曾记得当年先太后用女官,掀起一波风云, 朝堂内外, 一片骂声。风云叠起, 言官死谏,武将大骂, 这道梗永远过不去。其实许久前,也有女子从军,不过未曾接触到核心。如今, 我与张明浅几人站在朝堂上, 压制那些男人。他们郁郁不得志,觉得是我们的错。其实不然, 没有我们,他们照样出不了头。”   “周壁之流不在少数, 今日挨了打, 平息一时罢了。”明祎冷笑。   顾锦瑟仿佛回到了现代世界, 其实在现代, 依旧有许多男性与周壁的想法一样,无法根除,只能遇招拆招罢了。   回到顾府,已是黄昏,明祎更衣去东宫。   顾锦瑟坐在一侧看她将一套套厚重的公服穿在身上,威仪万千,“明相,陛下身子如何了。”   “一般一般。”   顾锦瑟明白,意思就是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坏也死不了,时不时来这么一闹,靠着汤药吊着。   明祎入宫去了,顾锦瑟补眠,小憩片刻,杜衍来了。   杜衍寻问秦昭一事,相比较顾锦瑟的知道范围,杜衍知晓的事情更多。   顾锦瑟趁机询问细节,杜衍面露不满,说道:“秦昭初来,诸事不懂,那日秦昭留下,夜色漆黑,那人进了她的房间,言辞侮辱,手脚不干净,秦昭愤恨,直接告上殿。”   “原来如此。”顾锦瑟知道此案的难处了,压根就没有第三人看见,对方不承认,秦昭心中不平,她怪道:“为何将秦昭看管起来,那人可曾看管了?”   杜衍冷冷的抬首看她:“没有。”   顾锦瑟摸摸自己的心口,有些气恨,但很快,她就将自己安抚好,不能冲动行事。   “秦昭是自杀吗?”杜衍见少年人神色晦暗不明,一会儿瞪眼一会儿舒展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顾锦瑟笑道:“我怀疑是监守自盗,先用迷药将秦昭迷晕,然后将人勒死,我有许多问题不得解。我更怀疑是上头的人平息外间谣言,故意杀害秦昭造成畏罪自杀的模样。杜大人,我对上面几位不了解,你觉得呢?”   杜衍脸色大变,神色明灭不定,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胆子很大,竟敢妄议太子殿下。”   顾锦瑟摆摆手,怕什么,不过是一小弟而已,“杜大人,你也赞同了对吗?还有一种可能,对方想陷害张明浅,秦昭是昨日死的,与张明浅离开的时间吻合,所以我才说我有许多问题不得解。我更偏向于后者,杀人陷害张明浅。”   “你就那么肯定?”杜衍脸色不大好了。   “不肯定,我有许多内情不知晓,我就是猜测罢了,想必明相已有定夺,但是她不告诉我。”顾锦瑟唉声叹气,自己就是瞎猜测而已,貌似没有第三种可能了。   杜衍听得认真,再看少年人,她有两道秀气的眉毛,细碎的刘海下一道疤痕破坏了俊美之感,明明是温润如水的神态,偏添几分丑色,但不可忽略的是容色更盛。   少年人敢想敢猜,她们这些深处官场忠心的人却不敢问不敢想,只能顺着水流。   “顾主事的想法还是自己消化就成了,切莫说出去。”   “我只和你说了,明相都不知晓,旁人知晓了,便是你出卖我。”顾锦瑟挑眉,自己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见人就说。   她翻了白眼,杜衍笑了,道:“若是太子息事宁人,事情可就简单多了。”   寻人背锅,而张明浅恰好合适。许是少年人也明白,才没有与自己的妻子明说。   杜衍端起茶盏,低声说道:“顾主事,你会遵从明相的意思吗?”   “此事与我无关,我也想帮忙,但是我的能力太差了。”顾锦瑟低沉一笑,“我觉得圣意难为,明相未必能反抗,涉及根本的问题,明祎的嚣张跋扈在陛下面前压根算不得什么。”   “你很了解她?”杜衍冷笑,她竟用了嚣张跋扈这个词语。   “算不得了解,我的缺点,她会帮我改正。她的缺点,我会当做看不见。”顾锦瑟戏谑地笑了。   杜衍不去理会她的嬉皮笑脸,再问:“倘若这回明相站在太子一边,你会失望吗?”   “会失望,但我知晓她努力过了,但我信她,此事终将不会这么简单结束。”顾锦瑟抬眼看向外间虚空,明相曾说过,公道是要自己争取来的。   她不是天地的主宰,只是一个女人。她又不是梁山好汉,路见不平一声吼,再者,吼完了都没有用,还有可能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她白了一眼,杜衍含笑道:“你真的很奇怪,张明浅说你很有正义感,但是你现在又说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   “杜大人,你盯着我做什么。我不过是几千官员中一人罢了,官职不高,家里又没有爵位继承,我能做什么?”顾锦瑟莫名,自己的想法代表自己,与其他人并无关系啊。   她笑了,杜衍瞪她一眼,“算我看错你了。”   顾锦瑟翻了翻白眼,“你自己去帮秦昭啊,此事并无证据,对,你连证据都找不到,你怎么帮秦昭。你我能做的便是静观其变,我倒也罢了,反是你,切莫惹祸上身。”   你能耐你上啊,你以为是肉盾抗打啊,不如学学小鲁班,隔着距离射一枪,赶紧跑,先保护自己再说。   杜衍走了,顾锦瑟冷哼一声,心中也是无奈,丞相只是丞相,又不是皇帝。再说皇帝就爱名声……   顾锦瑟灵机一动,唇角弯弯,名声嘛,谁不喜欢呢。   吞吞从秦家回来了,后续事情交由刑部去查,她们目前知晓的信息已然是核心的。   ****   东宫已然陷入冰冷气氛中,属臣都被明祎赶了出去,两人一坐一站。   明祎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如此阴私手段,谁教殿下?”   “明相说什么,孤不明白。”太子气定神闲。   明祎拍案,怒道:“宫里杀人灭口的阴私手段用在一介女官身上,殿下真是好手段,这么多年来读的圣贤书都被你吃了不成。我知当你优柔寡断,竟也这么狠毒了,那是一条人命。”   太子被明祎压得喘不过气来,脸色通红,“阿姐手上沾染的人命少吗?秦昭攀扯上司,本就有罪。”   “罪不至死,你不仅将人杀了,推到张明浅的身上,一石二鸟吗?”明祎目光清冷,单手负在身后,浑身气息冰冷。   太子脸色一僵,旋即恢复往日儒雅的神色,“陛下常令孤向明相学习,如今,孤做的远不如明相罢了。”   “不知悔改。”明祎停顿片刻,一呼一吸间又笑了,笑意冷酷,道:“此事太子不必再参与,臣会继续查下去。”   太子拍案而起,“明祎,你休要放肆,陛下令你助我,不是让你肆意妄为。”   “臣所为,对得起天地,对得起殿下。”明祎揖礼,缓步退出殿宇。   匆匆离开东宫。   太子追出东宫,在宫道上将人拦住,“明祎,此事父皇也知晓,息事宁人是最好的结果。”   明祎垂眸:“臣信陛下是一明君。”   太子言道:“你不清楚吗?”   宫道冷清,四下无人,两人对面而站,太子昂藏七尺,明祎抬首看着他:“此事,臣不答应。大不了,鱼死网破,你在意这个储君位,我不在意,阿娘也不在意。”   闻及阿娘二字,太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沉浸在过去许多年,也该醒醒了,你站在何处?你站在本朝权势顶峰之处,唯有孤成了天子,所有的冤屈才会洗刷。”   “我沉浸在过去,也是你逼的。”明祎越过太子直接走了。   太子站在原处,闭目良久。   明祎直接去求见皇帝。   内侍长匆匆从殿内出来,悄悄说道:“明相,此事您莫要管了。”   明祎深吸一口气,语气冰冷:“回禀陛下,我知晓了。”   ****   顾锦瑟在家看账簿,与管事们待了许久,知晓几月来的进账后陡然觉得很满足。在家的时候每月都有月钱,家里进出与自己无关,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掌家了,才知钱如流水。   尤其家里百余人的工资,每月一算,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左思右想后,顾锦瑟就开始胡思乱想,明相嫁进顾府后,纯属是吃饭不干活,尤其是将赤玫吞吞吐吐几人塞进来后,顿时拉高了顾家仆人的月工资水平。   顾锦瑟坐在软榻上,神游天下,明相光进不出,果然是省钱的好手。   啧啧啧。   明祎回来时,就见女孩在榻上发呆,小嘴啧啧几声后,眉眼微扬,似在嘲讽。   神色偏于可爱,她蓦地止步,转身看到桌上许多账簿,下意识明白过来。   “顾主事,你是嫌弃我吃饭多吗?”   顾锦瑟转过身子,笑眯眯地看向突然回来的明祎:“没有,你一个吃饭而已。”   “那你在嘲讽什么?”明祎望着她笑,冷艳的唇角徐徐弯曲,然而,慢慢地靠近她:“我知道你想什么,想说你我是公平的,对吗?”   明祎的笑,似隆冬腊月的冬阳,带着微微暖意,可风一吹,可还是觉得和冷,   “你回来啦,我们吃饭吧,我饿了。”顾锦瑟下意识避开这个话题,立即招呼春月上菜,自己巴巴地拉着明祎的手,“我让人煲汤了,可补呢,你这么瘦,该补一补。”   不仅有汤,还有各种新鲜做法的菜肴,明祎看着一盘红色的猪肉,“这是什么?”   “糖醋排骨,又酸又甜,可下饭了,保管让你忘了外面的烦恼。”顾锦瑟看她一眼,勤快地给她盛了些鸡汤,“多吃些。”   外面的风云暂时不论,坐下来,灯火辉煌,少年人唇红齿白,笑意温软,明祎的心忽而定了下来。   一切的不快都被抛开了。   明祎无法接受又甜又酸的菜色,顾锦瑟唠叨着各色吃饭,说东说西,各色吃食,中国远古时代到现代,先是生吃再到火烧、煲汤、各种调料,都是先人们的智慧。   她说着,明祎听,寝不言食不语的规矩压根不存在。   一顿饭吃了许久,顾锦瑟吃得很饱,收起碗筷后,顾锦瑟这才说起杜衍。   有些问题终究还是要说的,但明祎没有心思再说,有心避开。   顾锦瑟只好不说了,“睡觉吧,明日好忙呢。”   她喜欢早睡,不等明祎回应就先爬上床,而明祎枯坐桌边。   时间在悄悄消失,顾锦瑟很快就睡着了,明祎过了很久才回到床上。   秦昭一案归咎于他杀,证据指向张明浅,同时,张明浅被停职,留在家中。   顾锦瑟早出晚归,皮肤又白了几分,明祎也学会调侃几句了。   □□日后,皇帝身子渐好,第一件事,便是罢免张明浅礼部尚书之位,调出京城做一县令。   秦昭一案,就此结束。   夏日酷热,落了一场雷阵雨,明祎病了,顾锦瑟请假在府上照顾。   夜里再度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婢女进来关窗,雨水打了进来,明祎醒了,睁开眼睛,一侧的顾锦瑟还没睡,拿着医书在看。   明祎脸色苍白,见她看得认真,索性凑过去看。她惯来冷漠自持,忽而靠近,吓得顾锦瑟丢了手中的书。   “你醒啦。”顾锦瑟摸摸她的鬓发,又探探额头,“你不发烧了,饿不饿,我让人熬了些粥水。”   雨水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灯火也被窗户里透出来的风吹得四下摇曳。   顾锦瑟爬了起来,将锦帐挂了起来,一身红色的寝衣挂在身上,从明祎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春光,肌肤雪白。   明祎忍不住笑了,低咳一声,牵动肺腑,接连咳嗽几声。某人不知内情巴巴地过来给她顺气,拍过脊背,又扶着她起来,关怀备至。   然而靠得太近了,明祎不需抬眼就看到了,她实在忍不住了,抬手去给某人整理襟口,然而,发现襟口本来就很低。   她震惊:“你的衣裳为何这么低?”   顾锦瑟好歹是新时代青年女性,低头看了一眼,襟口分明是到锁骨,哪里低了,她看了一眼明祎的寝衣,道:“是你的太高了,你都恨不得将嘴巴也藏起来。”   明祎脸色通红,也分不清是咳嗽导致还是羞红的,她十分正派地理顺了自己的衣襟。   顾锦瑟不悦了:“我下回也给你做几件,我们一起穿红色。她说完顿了顿,添一句:“红色低领的寝衣。”   明祎咳得更加厉害了,大有无法停止之势。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雨夜下让人更加揪心,顾锦瑟也没有调笑的心思了,将人抱在怀里,唤人拿杯烫水,“你喝下去,会好受些,再不行,吃颗糖止咳。”   明祎面色憔悴,伏在她的怀中,贝齿咬紧着唇角,听到那句吃颗糖止咳无端笑了起来,忍着说道:“你与我阿娘相似,吃糖止咳,当我还是孩子呢。”   “与孩子无关的,咳嗽止不住就吃颗糖,含在嘴里,暂时止住咳嗽,我自己试过无数回。”顾锦瑟忧心极了,简单感冒而已,怎么迟迟不见好。   看着明祎憔悴的眉眼,下颚尖尖,不由得口齿发苦,她说道:“有人将你当孩子宠,不好吗?”   婢女端了热水过来,顾锦瑟试了试温度,有些烫,此时喝下去刚好。   “有些烫,你忍忍。”   明祎阖眸,顺着少女的意思喝下一杯烫水,喉咙里似乎不痒了。   大雨越下越大,伴随着大风,树叶被吹得呼呼作响,婢女们出出进进,浑身都湿透了,好在夏夜并不是很冷。   明祎靠了会儿,听着风雨声,顾锦瑟不敢逗她了,小心握住她的手腕,“你在想什么?”   “好久没有安静的听着风雨声。”明祎歪靠在她的肩膀上,恍惚间回到许多年前。   那年母亲带着她住在别院中,樱花开遍庄园,依山傍水,结果后又是大风大雨。夜里的时候,阿娘几度担心果子想要去出去看看,风太大了,没敢出去。   清晨起晨曦洒遍大地,风停雨停,阿娘出去一看,花瓣果实都被风吹落了。阿娘落了几滴眼泪。   顾锦瑟握着她的手,不敢言语,明祎心情很好,温和道:“我们种些樱花,可好?”   “好,明日就种,我来种。”顾锦瑟细细端详她面上的笑容,温柔可人,倒不似平常的冰冷。   婢女将粥端来,顾锦瑟去接,明祎按住她的手:“不想吃了,留着明日吃。”   顾锦瑟迟疑,想起小的时候她感冒发烧不想吃东西,母亲从不逼她,说饿不死,舒服些就好。   “都送回去。”顾锦瑟也不逼迫明祎了,唤退婢女,扯下锦帐后,两人再度躺下。   明祎侧身看着,看着对面的少女,犹豫几番后,伸手摸摸她的鼻梁,“顾锦瑟,你说、你为什么那么有耐心呢。”自她病后,顾锦瑟对她就很好,温声细语,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得有些过于虚幻了。   “简单啊,我喜欢你,想你好,平安喜乐。”顾锦瑟微笑道,也不躲开,就这么任由她摸着。   明祎的手指纤细,拂过鼻梁,慢慢地落在顾锦瑟的唇角上,她自己却闭上了眼睛。   有些虚幻,像是梦境。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啊!   感谢在2022-08-23 19:22:13~2022-08-24 07:3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伊乐 44瓶;海豚寳寳666666 22瓶;Loo_deer、无可救药、不橘 5瓶;阿娜、派大小星 2瓶;浮光吃茶不喝酒、56863550、4853733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养病   一夜大雨, 清晨起来的时候,满地落叶。新房内外静悄悄的,就连婢女走路都没有发出声音。   明祎喝过药后又睡下了, 昏昏沉沉,外界声音都影响不到她。顾锦瑟早上起得很早,亲自去熬粥。   熬到一半, 管事几乎跳了进来,说道:“主事、来了一位贵客。”   皇帝来了。   顾锦瑟忙起来,脱下围裙,匆匆去门口去迎。   皇帝身后还有太子, 以及一个不到腰间的六皇子,人太小了, 远远地看不真切, 待走近后才看清对方, 原来是父子三人。   皇帝身子好了许多,面色依旧苍白, 眉眼间病弱也是一眼就看到了,身体旧疾,难以根除。   “顾卿, 明相身子可好些了。”皇帝瞧着少年人面上阴沉之色, 好像一副不欢迎他们到来的样子。   顾锦瑟低声回道:“回陛下,明相睡下了。”   作为本朝的统治者, 手握生杀大权,顾锦瑟多少还是有些畏惧的。   皇帝品了品这句话, 慢悠悠地抬脚, “你的意思是她昨晚没有睡?”   “半夜醒了, 咳了许久, 清晨才睡下。”   一行人朝后院走去,顾锦瑟不苟言笑,太子见她腰间挂着鸳鸯香囊,心念一动,“顾主事的香囊好生精致。”   “太子殿下若是喜欢,太子妃也会给您做的。”顾锦瑟微露出得体的笑容。   太子道:“原是阿姐绣的。”   顾锦瑟不愿搭理他,轻轻嗯了一声。   一行人至院外,瞧见了满地萧索,婢女在树下挥动着扫帚,地面雨水坑坑洼洼,春月在廊下看着药炉,人间烟火气息扑面而来。皇帝止步,看着温馨家常的院落,心中蓦地堵了一口气,这副情景似曾相识。多年前,他去别院寻赵氏女的时候,她也是在廊檐下看着药炉,小小的孩童蹲在她的身边,指着天上嬉笑。   皇帝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最后止步院外,领着太子又走了,六皇子不大想走,太子观皇帝情形,索性就将六皇子丢下,午后再来接下。   莫名得到男娃娃一枚的顾锦瑟彻底蒙了,质问六皇子:“你留下干嘛?”   “我想念阿姐了,宫里人说她快死了。”六皇子八岁了,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很想表示一番自己对阿姐的思念与关心。   顾锦瑟怀疑,不过一孩子才八岁,不好做什么,挥挥手,唤来吞吞,领着人去玩。   “阿姐醒了,你告诉我哦。”男娃娃朝着顾锦瑟挥挥手,跟着吞吞走了。   顾锦瑟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其实她不讨厌孩子,但是讨厌皇帝生的孩子,一丘之貉。   回到屋里,明祎醒了,比起夜间神色好了些许,看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顾锦瑟巴巴地凑了过去,“陛下来,不知怎地又走了,六皇子留下了,奇奇怪怪的。”   “小六啊。”明祎回过神来,苍白的唇角弯了弯,“他的生母死了,难产而亡,皇后想要将他过继到自己的名下,太子不肯,为此闹过几回。他的处境不大好,让吞吞跟着,莫要出事了。”   “我好像明白了,你放心,不会让他出事的。”顾锦瑟想起宫斗下小皇子的悲惨遭遇,将人好好保护,午后就等着太子来接。   明祎趁着坐起来,全身无力,感觉有些冷,顾锦瑟说道:“夏天快过去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冷也是正常的事情。”   明祎发笑,顾锦瑟人虽小,可小经验小常识却知道得不少,可见平日里注重生活。   炉子上温着粥水,是顾锦瑟煮的,她亲自给明祎盛粥,又说道:“你好好养些时日,这个天下离开了谁都会运转,身子是革命的根本,你看陛下,身子不好,三天两头倒下,切莫要学他。”   明祎轻笑,“原来你也是这么唠叨的人,你年岁小,口舌却很伶俐。”   “和顾锦桓吵架出来的,你不知道他仗着读书好,天天和我云这个云那个,烦透了。后来我为何和他吵架可以掰回一句就跑去书院读书,读了两年才发现我压根还是吵不过他。”顾锦瑟哀叹一声,吹了吹勺子上的清粥,反问明祎:“你和你弟弟吵架的时候,谁赢?”   “弟弟太多,一张嘴吵不赢,索性在他们下学的地方等着,揪着打一顿就好了。”明祎抿唇笑了,少女眼眸清湛,两颊粉红,眉眼如云山朦胧雾水,带着几分缥缈。   顾锦瑟顿了顿,将粥水递到明祎嘴边,“下回我也这么做,你不晓得有个弟弟多烦人的事情,尤其是他总说自己是顾家的命根,将来他成了家主,定不让我回娘家。”   “那就不回。”明祎咀嚼着清淡无味的粥水,不知为何,心忽而暖了。顾锦瑟唠唠叨叨,趁着机会一个劲地吐槽顾锦桓多么霸道不讲理。顾夫人成了判官,每回都是逮着他罚,罚跪挨家法,下回再见,依旧狗改不了吃屎。   明祎认真听着,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顾夫人却偏向女儿,顾止也偏向女儿。也不对,他爹不在就听媳妇的,他爹在,就听他爹的。总之,顾锦瑟的童年都是快乐的,她告诉明祎:“虽说弟弟不好,但金陵表哥表弟们可好了,舅父们没有女儿,他们羡慕的阿娘,每回见到我,都会一个劲地塞我红包,你可不晓得,顾锦桓羡慕得不行。”   明祎唇角弯弯,物依稀为贵,虞家无女,自然将外甥女当作宝贝。   “在顾家,男娃娃是个宝贝,在我舅父家,男娃娃压根就是个草。你不晓得,我外祖母就想要个孙女,偏偏命里没有。每回见面都要挤兑几个舅母,说她们不如她,她好歹还生了个女儿。”   光从言语上可以听出虞家家庭和睦,家风不错。明祎说了两句,将虞家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了,虞家女儿少,出名的宠爱女孩子。顾夫人一生过得好,主要有个可靠的娘家。   在这一点上,顾锦瑟逊色很多。   喝了一碗粥,明祎的气色更加好,顾锦瑟怕她积郁在心,提议道:“我们去种樱花树,我让人去买了,昨夜大雨,今日土壤松弛,真是种树的大好时候。”   明祎没什么心思,说笑一阵后困意袭来,忍着困意说道:“你去吧,我歇息片刻。”   顾锦瑟不好勉强她,吩咐春月照看好明相,自己领着一众奴仆走了。   后院还有个六皇子,顾锦瑟让人去请来,丢给对方一把锹,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你明祎阿姐喜欢樱花,你给她种两棵。”   八岁的孩子看着他身子还高的铁锹后吞了吞口水,上前奋力地去抱着铁锹一端,低喊了一句:“我是最棒的!”   自我洗脑的方式逗笑了周围的婢女,就连顾锦瑟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笑吟吟丢给他一个坑,自己扛起铁锹去其他地方挖坑。   栽树不难,挖个坑,丢个苗,埋点土,浇点水,跺上几脚也差不多了。   顾锦瑟不难,可怜六皇子还没有工具高,呼哧呼哧地干得很有劲,顾锦瑟挖了十个坑,他才刚把树苗放进去,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   可怜他最后拿不动工具,只好徒手上去埋土。   到了午时,顾家多了一片樱花林,六皇子也差点被土埋进坑里,吞吞提着人去沐浴更衣,顾锦瑟也回到新房。   还在睡,没醒呢。   太子超前来了,掐着饭点,顾锦瑟告诉他:“明相还没醒,不如您与六皇子一道先用膳。”   太子没有拒绝,可吃饭的时候傻眼了,食案上一片绿油油,没有荤腥,看着一堆绿色的菜,着实无法下咽。   六皇子很好,不挑食,大口大口扒拉着米饭,一副饿了五六天的样子,吃出了一副人间美食的姿态。   看着幼弟吃得这么高兴,太子郁闷地拿起碗筷。   饭后,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幼弟跑了。   顾锦瑟在房里啃着猪肘子,明祎被一阵香味诱醒了,抬眼就见少年人吃得欢快,唇角抿了抿。   “你醒啦。”顾锦瑟欢天喜地,擦擦手就去扶她起来。   少女身上本有一股淡淡的甜味,此时多了一股肉香,倒引得人上前很想咬一口。   明祎掩唇低咳一声,忍住咬肉的冲动,由她扶持自己起来,少女束发,脖颈干干净净,耳廓亦是白中透着粉。   明祎目光扫了一眼她的耳朵,随后闭上眼睛,心中有一股冲动,她需要慢慢压制。   然而她努力压制,顾锦瑟却在面前不断晃悠,一会儿掖被子,一会去端水,总之,让人心烦意乱。   “吃你的肉去!”她忍不住了。   顾锦瑟弯曲着身子去拿床里侧的枕头,闻言后愣住了,突然间怎么就那么凶了。   不过,她惯来听话,不会自作主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啃肘子。   一面啃一面在想,太子最后风头正盛,如何将他踢进小黑屋。其实她是二十一世界的三好青年,不想打打杀杀,总偏向着舆论,上回就想着让明相用舆论压倒皇权,奈何对方下手太快了,自己还没见到苦主,苦主就死了。   明祎靠在柔软的迎枕上,看看床上,看看屋梁,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顾锦瑟身上,但,对方眼神迷离,啃个猪肘都啃出了神游天外的姿态。   有那么好吃吗?   实际上,顾锦瑟在动些歪心思,明相这么一病八成是太子气出来的,所以,症结在太子处。她在想着怎么不接触朝政又能狠狠责罚太子,想了半天,只有他给永平侯府世子戴绿帽子的事情。   若是揭开了,太子八成无事,倒霉的又是女子。   实在是不妥。   思来想去,她还是没有想到好办法,郁闷良久后,转身看向明祎。   四目相接,明祎略有些尴尬,忙避开她的视线,顾锦瑟呆呆的将猪肘子递了过去,“你要吃吗?”   “不吃。”明祎被她搅得心烦意乱,恨不得将人赶出去,眼不见为净。   顾锦瑟赶紧将猪肘放回盘子里,喝了口水,“你饿不饿,我让人煮了参粥,你试试。”   “不想吃。”明祎疲惫地拒绝顾锦瑟,抬手揉了揉自己额头,“六皇子呢。”   “吃过饭走了。”顾锦瑟丝毫不提给太子办了全素宴的事情。   她不提,明祎也不知道,揉了会儿额头后问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顾锦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说话,端的一副乖巧听话的姿态。   明祎抬首看她,手心有些痒,想起揉一揉那张圆润的小脸蛋,还好,她又忍住了,说道:“你想整太子?”   “没有,怎么会呢,他是储君,我怎么敢。”顾锦瑟打死不承认,横竖没有第二人知晓。   明祎说道:“我也有这个想法。”   “嗯,真的?”顾锦瑟止不住欢喜。   明祎叹气:“ 我就知晓你居心不良。”毕竟连三皇子都敢整,轮到太子,也不存在不敢的事情。   顾锦瑟瞧着乖巧懂事,懵懂不知道的小姑娘,弱不禁风,实际呢,胆大妄为。   “你诓我。”顾锦瑟险些跳脚。   明祎淡淡道:“自己玩自己的,不要胡来,太子的事情先放着,他自有我去收拾。”   “你自己都气病了。”顾锦瑟毫不怜爱地揭开她的伤口,“你是舍不得吧,张明浅走后,你该知晓太子终究是太子。我猜想陛下扶持你拜相不是看上你的才能,也不是记挂你阿娘的情分,而是想让你安心辅助太子,对吗?”   看似帝王恩宠,不过是将她当作棋子罢了,遇到大事还是会舍弃。   哭闹都是没有用的,触及核心利益,什么都不管用。   明祎苦笑道:“我很生气的,顾锦瑟,我最怕的便是懂我之人。好似我内心的秘密都被剖了出来,置于你的面前,让我几度难看。”   顾锦瑟吓到了,“我没有窥探到你秘密的意思,你自己告诉我的,我一猜想,便猜测太子便是你母亲给陛下生的儿子。如果没有猜错,也是他的出生才叫人发现他们的秘密。”   “哎呀,太聪明了不好容易被人灭口。”明祎无可奈何,秀眉弯成一双月牙,“太聪明了不好。”   顾锦瑟翻白眼,“你是故意让我知晓的,我又不会像世人那么顽固,你是你,你阿娘是你阿娘,再者,错又不在你阿娘。”   “好了,我自有主意,但你该知晓永平侯世子夫人并不无辜。她早该与太子断了,是她自己沉迷其中。”明祎语气低沉,她知晓这件事后一直在等待机会,然而时至今日却成为自己手中的工具。   对于看着恶人遭受报应一事,顾锦瑟表示自己很开心,兴奋地凑过去,“怎么做,直接告状吗?”   可以废太子吗?这么一想,浑身热血沸腾啊。   “你若居高位,我得提防你落井下石。”明祎无奈笑了,还是没有忍住,放纵一回,捏住少女的脸颊,心中慰藉,道:“你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   顾锦瑟一个踉跄,跌坐床上,道:“有你在,我自然不怕的。”   明祎故作狠厉,哼了一声:“明明是你自己心中不平,怨得了谁。”   “那也是为你不平,你病得奄奄一息,我心疼你,有错吗?”顾锦瑟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叫患难与共。”   “是吗?”明祎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眉眼也灵动几许,“此事不可声张,叫陛下与皇后知晓就成。”   皇后一旦知晓此事,对太子不会这么上心,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再者,皇后一向睚眦必报,太子不会有好果子吃。   顾锦瑟撇撇嘴,不再说了,心情好了不少,继续啃着猪肘。明祎扶额,“别吃了。”   “怎么,你闻着想吐吗?”顾锦瑟嬉笑一句,“你怀孕啦。”   明祎气得拿枕头去砸她,“我生气了。”   “那你就气吧,之前你骗天下人说你怀孕了,搞得旁人话说我婚前欺负你引诱你,我背的锅可大了。”顾锦瑟笑着接着枕头,“就连陛下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恨不得当即打死我。”   好在本朝民风尚可,未婚有孕不会被浸猪笼。   明祎气得脸色通红,病弱下也撑不起气势,只一味说道:“我生气了。”   顾锦瑟明确表示:“我生气,你不哄我,你生气,我也不哄你。”   说完,抱着肘子乐颠颠地跑出去了,明祎张口结舌,一味生了会儿闷气后,不觉一笑。   原来这就是嬉笑怒骂的生活。   自己在床上揣摩一遍后,心绪通畅许多,旋即唤来吞吞询问些要事。   接下来几日,明祎身子愈发好了,樱花树被照料得很好,顾锦瑟日日都去看一遍。   直到有一日,宫里传来消息,太子殿下被幽禁东宫,东宫诸人不得随意进出。   顾锦瑟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虚空发呆,同僚走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今夜永安楼有歌舞,可去一观?”   “好,我携明相一道前往。”顾锦瑟粲然一笑。   同僚笑不出来了,脸上表情发僵,“你带明相做什么。”   顾锦瑟不明白,“看歌舞不该夫妻一起吗?”   “那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同僚拔腿就跑,不想与这个傻子多待片刻。   顾锦瑟懒得去猜测,下衙后回家去接明相,欢欢喜喜地回府,却见门前停了一辆马车,车上没有任何府邸的徽记。   没有标志,还敢停在顾家大门口,顾锦瑟沉思:多半是皇帝来兴师问罪了,永安楼去不成了。   她悄悄回去,果见待客的正厅门关上了,吞吞蹲在台阶上咬着梨子,一边咬一边嘀咕。   隔得太远,顾锦瑟没有听到,走近后就听到一句:“欺负明相,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说:   明祎:自己被自己的梗压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 第47章 要脸   明祎请假在家, 还没有回朝,皇帝迫不及待地过来,必然非善事。   “吞吞, 你这么干骂是没有用的,他毫无损失呀。”顾锦瑟也跟着蹲了下来,拿着石子在地上画了一通, “你看这个小人多可爱?”   吞吞不上当,“好丑。”   “那就拿石头砸死它,千万不要仁慈,出了心里的恶气就好。”顾锦瑟贴心的将石子丢到她的手里, 左右看了一眼,好家伙, 皇帝带来的人将屋子前后都围住了, 想去偷听都不成。   两人坐在门口一道唉声叹气, 吞吞拿着石头在地上不断戳戳戳,顾锦瑟回头看了一眼侍卫, “你说我该不该搬家?”   “你搬出京城差不多,不然,陛下想来就来。”吞吞觑了一眼顾锦瑟的神色, “主事, 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去吃点东西。”顾锦瑟想起阿娘的一句话:做顾锦桓的娘就是晦气。   做皇帝的养女,也是晦气。   面对不公的命运, 不能开口说不,只能擦着眼泪默默地忍受, 哎呦, 好委屈。   顾锦瑟离开不久, 屋内传来瓷器摔地的声音, 吞吞吓得不敢动了,提着一口气不敢咽。   接着,门打开,皇帝神色不展地走了出来。   明祎坐在屋内,脸色虽白,可气色尚可。吞吞跳了进去,苦着脸问道:“您怎么样了。”   “我很好,你家主事回来了吗?”明祎微笑,以手揉了揉眉眼,走到屋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肺腑都舒服许多,“去花园看看。”   夏日未走,花园里的花品种多,几株秋菊都开了花苞,明祎看着早开的菊花,目光沉沉。   站在无人处,静下心思,整个人都感觉轻松许多。   “你在这里呀,吃葡萄吗?”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语调甚是轻快,不用回头也知晓是谁。   顾锦瑟提着一串葡萄巴巴地走来,满面春风,摘下一颗葡萄递到她的嘴边,笑得和煦,哪怕方才不快,此时再见她也会摆出高兴的模样。   明祎看着少女,目光晦暗不明,“顾锦瑟,你可知方才陛下说什么?”   “肯定说我是个祸害,他知道是我坚持去查的?”顾锦瑟柔声道,慢悠悠地摘了一颗葡萄塞进自己的嘴里,脸上却失去了笑意,“他要杀我,还是将我外调?”   其实皇帝本意不想调离张明浅,毕竟大换血的时候都将人留下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了。偏偏她扯出秦昭是被他杀的事情,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张明浅只能背锅。   明祎没有回答。顾锦瑟不动声色的打量她,瞳孔微缩,道:“承恩伯府的那位怎么处置的?”   “若无事发生,但仕途止步于此。”明祎袖口微动,双手紧握成拳。   顾锦瑟点点头,落寞道:“对于他而言,什么惩罚都没有,秦昭死了,张明浅外调,确实很不公平。”   她有许多气话想说,想骂人,心中憋着一口气,最多的还是对明祎的关心。无奈下,她又摘了一颗葡萄,“当我没有说。”   本该沉闷的气氛蓦地被这句话搅局了,明祎苦笑不得,原以为她很倔强,会大骂陛下,会大骂朝堂。   “你长大了,懂得收敛。”她很满意,接过顾锦瑟手中的葡萄,“事有诸多不公,息事宁人最好,不让自己委屈更好。你不觉得委屈,日子就得照过,但你放心,我会让你心中好过些。”   顾锦瑟:“?”   “回去吃饭。”明祎不说话,牵着她的手,绕过花圃,看了两眼花卉,又看了看身旁的人,人比花艳。   皇帝带来的不快,暂时消散,两人安静地吃过晚饭。   顾锦瑟要忙着商铺的事情,明祎躺在小榻上看书。   时光消逝,暮色四合。   各自安歇。   两人躺在一起,顾锦瑟想起秦昭的那张脸,莫名往明祎处靠了靠,明祎道:“怎么这个时候又害怕了?”   “哪有,我想靠着你睡。”顾锦瑟吞了吞口水,下意识背对着明祎。   “你为何背对着我,不怕鬼从你背后出来,先掐死我再掐死你吗?”明祎好笑,那么怂就罢了,偏偏往前冲。   顾锦瑟翻坐起来,看看紧张、看看床四角,最后看向明祎:“我们不要睡了。”   明祎:“……”   她翻身去抓住被子,意图遮盖自己。顾锦瑟抢先一步将被子丢到角落里,大眼睛眯了起来,“你吓唬我,就该负责。”   “顾锦瑟,你前几日为何不怕,单单今晚害怕?”明祎羞红了脸,语气怪异。   顾锦瑟理直气壮:“前几日你病了,忧心于你,忘了害怕。”   “你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信。”明祎忍不住揭开拙劣的谎言。   顾锦瑟无辜道:“正常的鬼不信,但色鬼会信。”   明祎羞恼,顾锦瑟巧笑,亲吻她欲开口的唇角,按住她的双手,心里得意极了。   明祎被吻得头晕目眩,“我身子还没好。”   “好,我帮你检查检查,可好。我这几日看了许多医书,见识广了,正好给你试试,可好?”顾锦瑟得意,指腹在她手腕上不断摩挲,“先从何处检查为好?”   “顾锦瑟!”明祎提高了声音,唇角蠕动几下,到底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两人四目相接,少女眼中春水荡漾,情愫撩人,而明祎眼中藏着羞涩,恨不得去咬对方。   顾锦瑟低低笑了,发稍擦过明祎的下颚,让人又痒又酥,明祎合上眸子,“顾锦瑟。”   顾锦瑟贴着她的额头,拨开长发,吻上她的眉眼。   似是一声召唤,接下来,水到渠成。   明祎轻颤,不肯睁开眼睛,顾锦瑟拥着她,情意缠绵。   翌日清晨,顾锦瑟爬起来去上朝,明祎拥被而眠,背对着她,她爬到一半又折回去,手勾着明祎的耳垂,“你不上朝吗?”   “身体不舒服,病着呢。”明祎拨开她的手,困倦得厉害,防止她乱来,直接用被子裹着自己,“我想吃桂花糕,你记得买回来。”   顾锦瑟扯了扯唇角,这个借口真拙劣,想赶她走也要用好的理由。   “我也想请假。”   “我不批,对了,新的吏部尚书不大好惹,你自己看着办。”   顾锦瑟灰溜溜地上班去了。   明祎睡到午时,起来洗漱更衣,唤了吞吞上前,“选十人,等候我的命令。”   吞吞眼睛亮了,双手拍掌,“我这就去,您的身子可好些了、不对,我昨晚听了些动静,你喊得似乎要哭了。”   明祎抬眸,吞吞立即跳开了,“小的这就去办。”   屋内无人,明祎连吸了几口气,抱住自己单薄的面皮,心中又将顾锦瑟埋怨了很多遍,最后换了一套衣裙,去花园里摘花去了。   ****   晚上,顾锦瑟下衙,同僚拉着她,“今日吏部尚书设宴,你不去吗?”   “不去。”顾锦瑟罕见的一口拒绝。   同僚好心提醒道:“这位大人颇有些来头,是陛下的世交呢,听闻在外地做了十几年的地方官,你若不去,怕是给你穿小鞋呢。”   “那我也不去,我今晚有事呢。”顾锦瑟还是不肯听劝。   同僚皱眉:“你能有什么大事?”顾锦瑟父母在余杭,府里只她一人,无亲朋,能去忙什么。   顾锦瑟高兴道:“我媳妇要吃桂花糕,你说哪件事情大?”   “你让下人去买不就好了。”同僚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什么大事,你不如随我去饮酒,饮上一杯就走,走、一起走。”   顾锦瑟被莫名拉走了,坐上同僚的车,而府里的明祎坐在家里绣花。   吞吞在屋里算账,一月花销。   天色入黑之际,赤玫提着药箱而来,朝着明祎行礼,“明相,一切都好。”   明祎这才抬首,“好,给我诊脉。”   赤玫上前,打开药箱,巧笑道:“我瞧着您神色好了许多,看来,顾主事照顾得很好。”   “她、细心、耐心。”明祎笑了。   赤玫诊脉,“您的身子很好,药可以停了。”   顾府的日子温馨中透着烟火气,尤其是顾锦瑟一回来,婢女们就像脱缰的野马,开始围绕着她转悠。   明祎一如既往的不爱说话,坐在屋内看书绣花,时而去花园走走,过了几日悠闲的时日,但明日该回朝堂了。   她吩咐婢女:“主事若回来了,让她去书房睡,我有些累了。”   婢女应下了。   正在赴宴的顾锦瑟无聊透了,酒宴精致而清冷,没多少人敢随意说话,顾锦瑟托着酒盏慢悠悠地转动着眼珠,总觉得自己性子忽而就慢了下来。   喝了三杯酒后,她要走了,今晚来的达官贵人太多,她这个小虾米等级不够,压根就没见到吏部尚书。   她弯着身子准备跑,费尽心思走到门口,一小厮横冲直撞的撞了过来,一只手将她往回拖了拖,与小厮擦肩而过。   杜衍目光冷冷,“顾主事,你想走了吗?”   “明相要吃桂花糕,我得去买呢……”   “大人,承恩伯府的二爷被杀,吊在、吊在了树上。”   顾锦瑟的话被打断了,听到这么一句话后,发应慢了些,“这串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杜衍冷笑道:“顾主事的记忆可真差,轻薄秦昭的那位。”   顾锦瑟用力的瞪了一眼虚空,“死啦?”   哦豁,真是报应。   言罢,她提着袍服就要走,杜衍继续拉着她,“你要去看吗?”好   “我这不是怕连累明相嘛,你也知晓她病势未愈,我怕她生病,哎,娶妻不易啊。”顾锦瑟装模作样地叹气。   杜衍唇角抽了抽,道:“我与你一道去。”   “杜大人,我上回与张大人彻夜长谈,没过几日,她就被贬走了。您确定要跟着我一起吗?”顾锦瑟作势惋惜。   “张明浅是势单力薄,寒门出生与我等世家不同。”杜衍不屑。   顾锦瑟似懂非懂,但还是问了地点,与杜衍一道打马过去。   本朝没有宵禁,长街前树木青翠,高耸入云也不过,人就挂在最高的一棵树上,离地数丈,半夜悬空,像极了恐怖电影。   顾锦瑟驱马而至,抬首看去,不经意间心口一跳,顿时叫了一声。   杜衍被这一声嘶喊吓得掉下了马背,拍着自己的胸口,“你这嗓子可比人家女孩子尖锐多了。”   顾锦瑟平日里说话压着声音,略带几分低沉,这么一叫,似极了女生。   顾锦瑟惊魂未定,刑部等人还在观望,太高了,不知该怎么将人挪下来。   “找几个轻功好的攀树。”杜衍趋步上前,看着黑夜下不断摇曳的尸体,心也提了一口气,太吓人了。   三五人一合计,还是先爬树试试。尸体挂在了树杈上,无法经受得住两人的重量,上树后,又不敢上前。   不知是谁寻了梯子过来,靠上树,又太短了,一番操作下来,尸体还在半空中悬着。   夜间刮过一阵风,有些胆小者直接吐了出来,顾锦瑟吐得昏天暗地,杜衍递给她一方帕子,“就你这样还来查案,真是丢男人的脸。”   “杜大人,你说怎么挂上去的?”顾锦瑟蹲在地上,胃里一阵翻涌,恨不得将昨天的饭也吐出来,接过帕子擦擦嘴。   杜衍捂着口鼻,听到这句话后抬首看向尸体,确实和古怪。   尤其这里是长街,没有宵禁,人来人往,是怎么做到的。   杜衍看向周围,最近的店铺距离此处也要十几步的功夫,若是不故意来看,怕是看不到这里。   顾锦瑟从地上站了起来,“这里是个死角。”好比那些店铺里的眼睛是监控,那么挂尸的树是个死角。长街内的人是看不见,除非是从外面进来的。   两人同时看向出口,顾锦瑟说道:“除非有人将进口堵住,不让人进来,初入夜的时候看不清楚,主要的是……”她顿了顿,道:“他是被吊死的,还是提前被灌了迷药呢。他和秦昭一样呢,也算是报应。”   作案之人,很聪明。   “不查了,我要回家吃饭了。”顾锦瑟摆摆手,精疲力尽地爬上马,低头看向杜衍,“可去顾府吃饭,这个帕子明天还你了。”   “没心思吃。”杜衍背对着她,依旧看着尸体,轻叹一声,这是在挑衅皇权。   这么大胆的事情谁能干得出来呢。   顾锦瑟跑了,不对,是逃了。   看来,人不傻。   ****   顾锦瑟回到家,已过亥时,饿得饥肠辘辘,让人备下饭菜,自己去洗澡。   明祎早早地睡下了,顾锦瑟躺在书房里,月色皎皎,自己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推开窗户透透气。   她不是高雅之人,也不是李白杜甫那样的大文人,对着月亮一句诗念不出来,憋了许久后,抱起床上被子朝新房走去。   守夜的婢女在后面喊了两声,压根追不上顾锦瑟的脚步。   到了新房外,同样,守夜的婢女吓得从地方爬了起来,惊慌不定,主事便已推门而进,“你出去。”   婢女抱起地上的被子快速地退了出去。   刚站稳,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屋内的灯登时都亮了。   婢女:“……”快跑。   顾锦瑟进屋的时候,明祎便醒了,掀开锦帐就见到赤脚裹着被子的少女,长发垂下,柔美的气质怎么都无法遮掩,月夜下添了一股荏弱。   顾锦瑟问:“我能上床吗?”   明祎看着她,“我拒绝的话,你会继续站着吗?”   “不会,这是我的床,我想来就来。”顾锦帐不可置否的扬扬眉。   明祎直起身子,看她一副正气凛然的姿态,曲起双腿,让出一些位置:“上来。”   顾锦瑟迅疾,四肢并用地爬上床,身上被子依旧裹着,爬坐下来后开口就问:“我想知道你怎么避开众人将人挂上去的。”   “你为何不猜测是他自己爬上去上吊的呢?”明祎懒散地打了哈欠,放平身子,鼻尖嗅到一股香味,她再度闭上了眼睛。   顾锦瑟冷笑,道:“自己爬上去?哪里上吊不好,偏偏跑到大街上吊,你以为他和我一样脑回路清奇?”   “他是伯府的二爷,又是户部的官员,不要面子的吗?"   “都要死了,还要什么面子呢。你看尸体了吗?”明祎挑眉,“该睡觉了,明早起来再说。”   “我和你说……”   顾锦瑟话没说完,明祎拉着她睡觉,她不肯,作势去拂开明祎的手。哪儿想明祎突然拽住她的袖口,将人直接拽趴在床上。顾锦瑟狼狈极了,半趴在被子上,脑子里一片晕眩,忽而想起吞吞的话:明相打架可厉害了。   仙女不见了,只有女流氓,她更是欲哭无泪。   鉴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顾锦瑟的反应有些迟缓,待那双略带凉意的手落在胸前的时候,她立即做出回击,反扑过去,“好好的仙女不做,做什么女流氓。”   明祎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点滴困意也被消散了,双手被紧紧按在枕畔,对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她告诫少女:“不要和我比力气,多年前,你亲眼目睹我打得太子毫无招架之力,哦,忘了,你那个时候才两岁,多半是忘了。”   顾锦瑟啧啧两声,压根不信她的话,道:“我两岁的事情,你也拿出来说,你怎么不说我还没出生的事情。”   明祎阖眸,她被猜疑了,“你两岁的时候,就被我打了。”   顾锦瑟:“……”   “你可耻,我两岁,你十二岁,你要脸吗?”她彻底炸毛了,明祎冰肌玉骨的御女新形象崩了。   不对,是她塌房了。   明祎淡然,眸中潋滟着满屋灯火,目光在她唇角上流连不前,“你要脸吗?”   一见面就欺负了她,究竟是谁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太太太太不要脸了,十二岁打两岁的,呸! 第48章 口脂   顾锦瑟八岁后就在蜜糖罐子里长大的, 而明祎八岁后便从人间跌入地狱。   不同的环境养出了不同的性子,明祎从小就知晓公道不属于自己,想做什么, 还是要去自己争取。   顾锦瑟入京后才发觉世间对女子诸多苛刻。   两人的想法渐渐一致,明祎在顾锦瑟心中,美得无与伦比。   顾锦瑟兀自塌房, 明祎手腕微微一转,不知怎地就挣脱开了,顾锦瑟惊讶,腰间一疼。   “看, 我掐你了。”明祎淡笑,“打架可是有奥妙的, 我都是自己慢慢摸索来的。”   “你怎么说到打架就那么高兴。”顾锦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明祎松开她, 摸摸自己的脸, “有那么明显吗?我在给你传授技艺罢了,不过,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言语间,明祎坐了起来,揉了揉肩膀, 怜爱般又摸摸顾锦瑟嫣红的脸蛋, 柔软细腻,接着, 悄悄伸手,直接将顾锦瑟右臂攥住, 狠狠地扣在了肩膀上, 将人按在床上。   “看, 这是美人计。”明祎看着疼得皱眉的少女, “你呀,太容易相信人了。”   “你也说了美人计,若是别计策,我准不会上当。”顾锦瑟疼得脸色白了几许,狠狠地瞪着明祎。   明祎轻轻挑眉,“还有激将法,我发现你最吃激将法,所以才会被顾锦晃拿捏住。”   顾锦瑟顿时吃瘪,“松开我啦。”   “你不该说几句软话吗?”明祎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朝外掰了掰,顾锦瑟疼得叫了起来,“说什么软话,我吃软不吃硬。你不觉得打架是一件很幼稚的事情吗?”   “是很幼稚,你十七岁,我就当我自己也十七岁,这么一想,就不幼稚了。”明祎理直气壮,歪头就看到了顾锦瑟吃瘪委屈的神色,蓦地笑了,“你委屈什么?”   言罢,她还是松开了顾锦瑟。   顾锦瑟扭有去看弱不禁风的女子,不知该用言辞来形容。明祎的五官是朝着完美的方向发展的,没有英气,有高雅,平日里做什么都是一副古代仕女图的佳作,很难想象这样的女子突然出手打人。   她躺了下来,明祎也顺势躺下。   锦帐内一时安静下来,明祎看她一眼,道:“你想什么?”   “想你。”顾锦瑟张口说道。   明祎不问了,闭上眼睛,两人各怀心事。   都不说话,就这么干憋着。   顾锦瑟翻身朝里侧挪去,挪了半晌,将明祎的被子都卷走了,明祎想起方才顾锦瑟进来的时候是裹着被子的,直起身去找。   好家伙,窝在里侧的床角。   是夜,顾锦瑟卷着明祎的被子,而明祎盖着顾锦瑟从书房带来的被子。   安稳过了一夜。   翌日天色未亮,宫里来人,令明祎入宫见驾。   顾锦瑟跳了起来,明祎按住她,对外说道:“我立即起榻。”   言罢,她压低声音与顾锦瑟说话:“今日就当无事发生,往日如何,今日依旧,懂吗?”   “那你呢?”顾锦瑟反攥住她纤细的手臂,认真道:“明祎,你不是自己一人了,还有我。”   “晓得还有你,我不会有事的,你记住,这件案子就算陛下知晓是我做的,他也不会拿我怎样,我不过是效仿太子罢了。且要大闹,矛头指向太子,其他几位岂是无能之辈。”明祎淡然道。   饶是明祎很平静,顾锦瑟也做不到不担心,然而,在这里,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明祎穿戴好,登上马车。她能做的,只有朝明祎挥挥手,道一句:“我等你回来。”   宫车走了,她要去官衙,遇见同僚后如往日般浅笑。   午时,宫里来话,请她入宫,而明祎还未出宫。   君心难测,皇权迫人,她感受到了重重压力,深吸一口气,默默跟随内侍入宫。   马车一路疾驰,至大殿前停下,她下车,撞上三公主的目光,她微微一顿,忙行礼:“臣见过公主殿下。”   “是顾主事啊。”三公主故作惊讶,走到顾锦瑟面前,冷冷地打量她,“你可知里面在说些什么。”   顾锦瑟被吓得心口一跳,不敢抬首,盯着一双绣鞋,金丝缀着宝珠,她回道:“臣不知。”   “废太子!”三公主语气冰冷,“我表嫂死了。”   永平侯世子夫人死了……顾锦瑟蓦地抬首,虽说从未蒙面,可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三公主咬牙道:“是明祎逼死了她,顾锦桓,你的妻子阴险恶毒,与她同床,你可怕恶鬼来索命。我阿兄被困东宫,表嫂自缢而亡,这一切都是明祎逼的。”   顾锦瑟被冲击得头脑发疼,多年前的一幕似乎在重演,不过赵夫人是被逼迫的,而太子与永平侯夫人却沉迷其中。   她顶着三公主阴狠的目光,说道:“太子无辜吗?永平侯夫人无辜吗?她怎么死,你应该问问皇后娘娘可有为了侯府颜面而逼她去死。”   “那又如何,一切的源头都是明祎为报复太子而做出来的,她才是罪魁祸首。”三公主语气狠厉,“她如今达到目的了,可我也告诉你,我父皇很满意阿兄,明祎这回撞到刀口上了,就算我阿兄被废,明祎也讨不得好处。”   “是吗?倒霉的是明祎,您跳什么。”顾锦瑟沉声,蠢货公主。   简单几句,她知道了些内容,毕竟很难听打听到的内容,蠢货公主可全都说了。   不错不错!   “我哪里跳了,是心疼我阿兄,也让你明白明祎这回祸到临头了,你最好赶紧和离。”三公主笑得奸佞。   顾锦瑟一噎,合着还是惦记她呢,哎呦喂,自己的桃花运可真是好啊。   “顾大人!”内侍悄悄催了一句。   他刚说完,三公主就狠狠剜他一眼:“催什么催,你长眼睛了吗?没看到本公主说话吗?”   内侍立即低下脑袋,再也不敢催了。   顾锦瑟暗晒一声,明祎说自己嚣张跋扈,比起这位三公主才到哪儿啊。   但她不和蠢货继续说话,抬脚就走,三公主伸手拦住:“本公主给你一个机会,莫要到这里最后为了明祎连累家族。”   “三公主,你是天边的云彩,臣不过是余杭普通的子弟,配不上您,还有,臣觉得最好的未必适合自己,我只选最适合自己的。明祎不及公主出身高贵,不及您有宠爱的父母,但她是最适合臣的。”顾锦瑟委婉的拒绝。   三公主羞红了一张脸,“顾锦桓,你如此羞辱本公主,父皇不会饶你。”   看她跳脚,顾锦瑟有些幸灾乐祸,道:“公主大可去告,陛下若是知晓您觊觎人夫,会不会再罚您禁足。还有,你与明相的个人恩怨,我也知晓,您没有必要挑拨离间的。”   顾锦瑟说完,直接越过她,蓦地想起顾锦桓,若此时是顾锦桓,多半已拜倒在三公主的裙摆下。   莫名想笑。顾锦瑟笑出了声,前面引路的内侍吓得悄悄回头,唇红齿白的少年郎面容温润。   殿内有不少人,坐在一起,明祎坐在最前面,皇帝面色不好,眉眼凝着病弱,以手抵住唇角,不时传出咳嗽声。而在他之下的明祎在慢慢品茶,殿内吵闹,各有各的道理。   顾锦瑟被安排在末位,明祎还是一眼就看到她了,顷刻间,怒火激心。   皇帝饮了盏热茶,喉咙好受些,问明祎:“明相,你不高兴吗?”   “陛下,当年的计策还要再来一遍吗?”明祎气得险些坐不住,脸色煞白,面对皇帝的威胁,她感觉了一阵绝望。   此时此刻,她体会到了阿娘两难的抉择,揪心、彷徨、痛苦,而始作俑者气定神闲的坐在殿内。   威胁,惯来是最好用的计策。   “好的计策,自然要再一用再用。”皇帝不以为意。   明祎抿唇,内心挣扎,很快,恢复常色,说道:“臣愿为陛下驱使。”   皇帝笑了,看向末位的少年郎,皮肤晶莹,如初雪,双眸乌黑如漆,他叹道:“这样的少年郎确实不可多得,相貌好,对你也很贴心,这样的夫婿确实很完美。”   长得好看,对你千依百顺,这么一想,堪称完美。   须臾后,顾锦瑟又被带了出去。   皇宫旅游一趟,赚了个惊心动魄的心情。顾锦瑟摸摸自己的心口,再来一回,她就要死了。   回到官衙,夕阳西下,妈呀,到了下班的时间了,收拾行囊回家。   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明祎没回家,宫里传话说喝了酒,暂时在宫里歇下。   吃晚饭的时候,顾锦瑟一人寂寞,将吞吞喊来,一面吃饭一面问昨日的事情。   “自杀呢,说是自己想不开。”吞吞说道,“仵作说身上毫无伤处,就连吸入迷药的痕迹都没有了,除了脖子上的外伤外,全身都没有伤处,许多仵作都去查验了,得出的结论就是自杀。”   “你信吗?”顾锦瑟嗤笑。   吞吞讪笑,“我信。”   顾锦瑟朝她碗里丢了块肉,说道:“我想知道你们怎么做到的?”   在大街上杀人,堪称完美犯罪啊。   吞吞咬着肉,连连摇首,“不是我做的,我不知道啊。”   顾锦瑟夺过她手中的碗,“出去,月月拿着我的钱给别人干活也就罢了,还想着来骗我。你被解雇了,走、赶紧走。”   吞吞面色难看,倒也不吵闹,默默退了出去。顾锦瑟吃了一肚子气,郁闷地吃了两大碗饭。   明祎当真没有回来,清早顾锦瑟去上班,午后刚吃过饭,皇帝召见她。   东宫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各处不宁,顾锦瑟走的时候,同僚朝她露出安慰的神色。   顾锦瑟显然不在意,登上马车入宫,却半道遇见二皇子。   二皇子异常骚气,穿金戴银不说,更是左拥右抱,他热情地将顾锦瑟邀上马车。   一进马车,好家伙,劣质熏香扑鼻而来,熏得人头疼。   顾锦瑟不敢吸气,坐在车门边上,瞧了一眼里面的三名女子,二皇子大笑,“你放心,她们都没有嫁人,我对有夫之妻不感兴趣,大姐夫这是去哪里?”   顾锦瑟憋得难受,二皇子却将怀中的女子推到她的身上,吓得她立即坐了起来,脑袋磕到车顶,整个人狼狈极了。   二皇子还在笑,“大姐夫,你莫要怕,女人又不是洪水猛兽。”   顾锦瑟心里暗骂你个鳖孙,面上与女子保持距离,“臣要入宫去见陛下。”   说完头也不离地下车走了。   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后松了口气,皇孙贵胄也是纨绔子弟,骂了一路后到了宫门口。   下车后阳光刺眼刺得她眼睛睁不开,合上眸子沉静须臾后,她才迈出第一步。   明祎不在殿内,她小心翼翼地进殿,皇帝坐在案牍后,她上前行礼,皇帝起身看向她,瞧见脖子上一抹红痕,无端皱眉道:“顾主事从何而来?”   “回陛下,臣从官衙而来。”顾锦瑟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皇帝对这句话感到疑惑,看向内侍,内侍回道:“回陛下,臣是在官衙找到的顾主事。在半路上遇见二皇子,顾主事上车与二皇子说了几句话。”   顷刻间,皇帝理解了,许多话都懒得问了,直接说道:“明祎在贵妃处说话,你将人接回家。”   顾锦瑟点点头,“谢陛下。”   少年人徐徐退出去,皇帝冷冷笑了,与内侍长说道:“我道她二人情比金坚,不想,是朕高估了顾锦桓。男人嘛,怎么会只守着一个女人。可惜明祎付出一腔情意,你说明祎若是知晓自己丈夫的本性,会不会和离呢?”   内侍长扯了扯唇角,“或许明相想开了呢。”   皇帝嗤笑。   ****   顾锦瑟被迎去贵妃处。   贵妃与明祎在下棋,殿内一片寂静,宫娥来报,明祎丢了棋子,道:“臣输了。”   贵妃傻眼,明祎明明都赢了大半,怎么就缴械投降。她正觉得过瘾,蓦地被打断,十分不满地看向走来的少年人,“顾主事,你就不能晚来片刻嘛、呀、顾探花,你脖子上怎么回事?”   明祎转身去看,往日白皙的脖子上多了一道红痕,似是女子口脂,可见顾锦瑟方才与女子接触的。   贵妃忽而又说道:“好浓的香味,顾探花,你身上熏香了吗?香味浓郁,你怎么熏女子的香味?”   她捂住口鼻,言辞嫌弃,说完后看向明祎,果然,明祎的脸色大变。   “时辰不早,你们快些走吧,哎呦、本宫腰酸了。”贵妃作势捂住自己的肚子,下意识想起不对,又忙按住自己的腰,左右立即来扶住她,她朝着明祎愧疚道:“年岁大了,坐不久。”   明祎顺势告辞,顾锦瑟也默默退了出去,跨出门槛,就不见明祎的身影了。   跑得真快。   顾锦瑟立即去追。   明祎腿长,迈一步抵旁人两步,顾锦瑟连走带跑,一路追到宫门口,看着人登上骚气的马车后,扬长离去。   顾锦瑟:“……”   好家伙,大型翻车现场。   回到官衙,又是黄昏时分,在座位上待了半个时辰后,下班了。   然而她要走了,杜衍来户部下达旨意,妥妥的加班节奏,谁知她看到顾锦瑟后神色大变,“你去哪里鬼混了?”   同僚们看着她发笑,顾锦瑟羞得抬不起头,杜衍拿着一只笔,戳了戳她的脖子,“顾主事,在官衙里鬼混是要挨板子的。”   顾锦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依旧不解,同僚见状不得不提醒道:“你脖子上有口脂。”   顾锦瑟大骇,忙试图用手去擦拭,解释道:“我遇见了二皇子、他、他……”   他他他了半天也说不出来,杜衍嘲讽道:“顾主事是觉得明相不在意这些小事吗?”   同僚们憋着笑,顾锦瑟羞得满脸通红,忙去找水擦洗。   杜衍制止众人:“好好做事,不然今晚别想回去。”   众人连忙应声。杜衍去寻顾锦瑟。   官衙不比家里,顾锦瑟不愿用小厮,又将吞吞‘解雇’后,缺水也只有自己去井边打水。   顾锦瑟将水桶丢进去,撸起袖口,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臂,踮脚朝水里看了一眼,嘀咕一声后慢慢地去拉绳索。   杜衍顿了顿,目光凝在那双手臂上,夕阳下透着白皙,比起寻常女子都要白上三分。她驻足细看,少年身形偏小,十七岁的身子,可能还会在长。   然而身形过于偏向女子了。   遐想间,顾锦瑟将水提了上来,对着水面看了一眼,慢慢地搓洗。   擦干净后,她转身要走,不想,撞上杜衍探究的眼身,仿若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登时间,有些无措。   “顾主事,我的帕子呢。被明相发现了,我们朋友都没得做。”杜衍唇角勾了一抹笑,意味不明。   顾锦瑟一拍脑门,“我忘了,明日我让人给你送去。”   “不必,烧了吧,免得有闲言碎语。”杜衍转身走了。   顾锦瑟莫名,这人好生奇怪,一会儿要,一会儿又说烧了,前言不搭后语,奇怪得很。   同僚们都在加班,她没有分配工作,便直接走了。   回家吃饭睡觉!   回到院子里,明祎站在廊檐下作画,换了一身艳丽的红裳,那双冰封般的眼睛凝在顾锦瑟的身上,画笔微顿,落在画纸上。明祎可惜,放下画笔,将画纸递给婢女:“拿去烧了。”   顾锦瑟踏上台阶,瞧了一眼画,是夕阳下的小院。   婢女退下去了,她走近一步,开口要解释白日里的事情,明祎忽而开口:“我们和离,可好?”   顾锦瑟懵了,以为自己幻听,怔怔地当盯着她半晌。   须臾的对视,让明祎先挪开视线,心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努力压制着自己情绪,心底深处有些泛酸,“你也可以拒绝,但我会坚持。”   “我觉得是二皇子陷害我。”顾锦瑟垂下眼皮,调整自己的情绪,慢慢地马车里事情解释一遍。   明祎背过身子,让顾锦瑟瞧不见她的情绪,唇角勾笑:“顾锦瑟,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二皇子:天杀的,我帮你呢!   感谢在2022-08-24 18:55:08~2022-08-25 18:5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談笑風生ξ說分 50瓶;钢铁直女 30瓶;啊口修不会 25瓶;南霁云 20瓶;追风的小野马 13瓶;37990089、天蝎尾戒、53625831 10瓶;一笔春秋 6瓶;月乌、无可救药、司徒凛、Loo_deer 5瓶;老杨、阿娜 4瓶;派大小星 2瓶;56863550、departure°、浮光吃茶不喝酒、亦封晴书、半夏陈皮、六分甜度配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爱情   顾锦瑟翻了白眼, “这个机会给你,你要不要?”   她想骂神经病,嘴巴张了张, 想到近日发生的事情,自己也不是三岁孩子了,懂得去探究问题。   “陛下要你做什么?”   “陛下让我替太子伸冤……”明祎顿了顿, 斟酌须臾,举例说明:“你娘对顾锦桓有多讨厌,我对太子就多讨厌。”   顾锦瑟面无表情,“我阿娘讨厌顾锦桓, 那是因为他从小不学好。”   “我讨厌太子,也是因为他从小不学好。”明祎笑道。   顾锦瑟看向天际, 本朝风气开放, 皆托先太后的福, 她想起了武则天,给女子争来许多福利。她说道:“其实想要改变局面, 唯有让掌权人成为女子,例如先太后。但皇后娘娘心胸狭窄,断无可能。”   “让陛下换一位皇后就可。”明祎一本正经又神色严肃的附和。   顾锦瑟瞪她一眼:“你去哪里找, 你给他做皇后吗?”   明祎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脑门:“我若想做, 还用你说吗?陛下常说我与阿娘相似,你以为他会坐怀不乱。”   明祎曾说陛下是用下半身思考。这么一想, 该是大部分的脑力都用在了太子身上。   顾锦瑟愣住了,摸摸自己的脑门, 说道:“去永安楼玩玩罢。”   “不去呢, 我病了, 很重, 要死要活的那种,我想好了,若是撑不过去就病逝,与你游玩天下。”明祎说得很认真,睫羽灵动的眨了眨。   每天上一当,当当不一样,顾锦瑟开始自我免疫了,表示不上当了,很不客气地点破她:“你不想报仇了吗?”   仔细一算,皇后好好活着、永平侯府还在,赵家虽说无爵,到底还在朝堂上,还有威远将军府,总之,欺辱赵大姑娘的人都好端端地活在世上呢。   明祎面上一僵,低眸扫了一下案台,随手拿起一只笔,蘸了些黄色的颜料,随后一笔一划在少女额心画了一个王字,喜滋滋道:“与你甚为般配。”   顾锦瑟睁大了眼睛,明祎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不装病了,你拿杜衍的帕子,还了吗?”   顾锦瑟:“……”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让我烧了,我想着烧了就欠下人情了,你既然知晓了,不如你代我去还。若是偷偷摸摸去还,可能就说不清了。”   “随你,我不在意这些小事。”明祎放下笔,转身进屋了。   顾锦瑟巴巴地说道:“我瞧着除了太子外的几位皇子对你都很怕呢。”   “他们呀,小孩子心性罢了,当年刚建府,心性不稳,少不当闯下祸事,不敢告知陛下。贵妃娘娘倒好,直接让我去周旋,我帮了二皇子,也不能厚此薄彼,当三皇子遇事时自然再去周旋。倒是四皇子,他喜欢斗鸡,惹的祸事更多,我每每摆平后他都会来我跟前哭一场,阿姐阿姐喊个不停。”   “唯独太子是被我打服的。”明祎语气轻快,扫了一眼懵懂的少女,微笑道:“你怕了吗?”   明祎力气惊人,与柔弱的外表丝毫不像。   顾锦瑟眨了眨眼,“我以后不和你打架了。”   “你想打架也成,我让一让你,免得有人说我无耻。好了,说一说正经事。”明祎侧头莞尔,瞧着少女憋屈的神色,立即朝她投出更加温柔的微笑,“不和离也成,外调可成?”   “我碍你的眼睛了吗?床上的时候,你可温柔极了,怎么穿上衣服就这么冷酷无情了。”顾锦瑟一言不合就开黄腔,面上露出愤懑不平的表情,好似下一刻就要扑上前。   “那么凶,还是赶紧外调。”明祎含笑道。   “都说夫唱妇随,你也随我一道走,天高皇帝远,你想做皇后都可以的。我知晓你的心思,陛下拿我威胁你了?”顾顾瑾蓦地冒出一句,好歹看了这么多年的电视剧,熟悉的套路扑面而来。   明祎被说得不大自在,自己露馅了?   嗯,不是她愚蠢,而是顾锦瑟太聪明了,与聪明人说话,脑子都快不够用了。   “你在这里,于我而言,是个麻烦。”   顾锦瑟傻眼了,“我们才成亲,你觉得我是累赘的话,当初何必要那么急着成亲。”   “后悔了,成吗?”明祎唉声叹气,看向顾锦瑟的眼神却极为复杂。古灵精怪的少女,谁不喜欢呢。   顾锦瑟上前抱住她,白嫩的手在她脊背上拍了拍,笑眯眯说道:“陛下是不是用我威胁你替太子澄清,我就奇怪了,他自己没有脑子吗?自己动一动脑子也好过费尽心机来威胁你啊。”   此言一出,明祎扶额,贴着她温热的肌肤,再绝情的话也话说不出来了。   怎么办呢。   先走一步看一步。   顾锦瑟不满,不由分说亲上明祎的唇角。   力道重了些,似狂风暴雨,明祎紧张了几分,唇角的钝痛让她顷刻间回神,不自觉地推开顾锦瑟。   “你倒是聪明,这回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想来你也解气了。陛下之意简单,将太子摘出来,外间怎么闹,他也不在意。陛下在退步,我也很满意。你满意了吗?”   从惩罚女官,到今日的保住太子,皇帝的标准缺失降了很多。   “我不了解他,但我想知道他为何那么宠爱太子?”顾锦瑟眉心拧起,“就为了弥补你家阿娘吗?”   皇帝有许多女人,后宫里皇后贵妃德妃是三巨头,下面还有无数美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专情的男子。   她很奇怪,若是作秀,旁人又不知晓他是赵大姑娘的情夫。   “我也不知。”明祎道。涉及太多的宫廷隐私,她不便多说。   顾锦瑟不信,明相与皇帝相处多年,她又是那么聪慧,怎么会不知皇帝的秉性。   明祎的初衷是什么,还有她在坚持什么,都是些谜团,曾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知晓明祎的秘密,是最懂她的人,可如今看来,都是自己的臆想。   兜兜转转许久,除了自己喜欢她以外,好似什么都没有进展。自己陷进去了,她却安然无恙。   顾锦瑟有些不平,或许自己骨子里向往公平,自己喜欢她,她也喜欢自己。可世间哪里会有那么公平的事情,最多的便是不平。   顾锦瑟沉默不言,明祎有些拿捏不住她的态度,望着少女的眼中溢出复杂的情绪,“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去永安楼玩吗?”顾锦瑟若无其事般笑了,上前握着她的手,“陛下是觉得是你有了软肋,对吗?”   明祎低眸,避开她温热的视线,一瞬间,心里的羞耻被放大了。   “陛下就没有软肋吗?”顾锦瑟的笑逐渐加深。   明祎恍惚明白些什么,颔首道:“去永安楼。”   ****   明祎回朝后愈发忙碌起来,吐吐回了两封信,只道和离一事艰难,进展不顺,顾家只肯休妻,不肯和离。   休妻与和离,差别太大了。   第二封信的时候说顾老回到余杭,和离休妻都不肯了,两府陷入僵持中,虞家舅父动手打了顾止,被送入衙门。吐吐拿着相府的令牌才将人报了出来。   眼下已至中秋,承恩伯府一案完结了。皇帝追封秦昭为县主,算作洗刷冤屈,太子也解除禁足,中途是如何周旋的,顾锦瑟不得而知,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家中。   顾家的做法让人恶心,休妻还是和离,她觉得阿娘都不在意,反是祖父回去后,让阿娘更加艰难。   过了中秋后,她与明祎商议回余杭。   “你回去送死吗?按照顾老的行事习惯,你阻碍了顾锦桓的仕途,让他连门都不能出。你回去后,被打死了,顾锦桓入京,你今日的一切,包括我,都会成问她的囊中物。”   顾锦瑟:“……”   “那我该怎么办?”   “等着,你娘与你祖父相处了近二十年,想必也各自了解。你祖父爱惜名声,多半是怕和离给顾家丢脸。你回去了,事情就发生变化了。”明祎拍了拍顾锦瑟的脑袋,“今晚中秋宴会有许多好看的小姑娘,你注意些。”   “关我什么事?眼睛长在她们身上,我不能蒙住她们的眼睛罢。不如、不如我就不去了。听闻今晚的永安楼有歌舞,我去看歌舞,你去赴宴,让别人以为我们离心,也免得陛下对你猜疑。”   “你去看潆茴吗?”明祎语气低沉。   “看什么歌舞,你不觉得永安楼的菜色很好吗?我喜欢她们家的红烧肘子,还有许多各式甜点,不如你先去赴宴,中途离开,我在永安楼等你?”顾锦瑟拼命地眨眼睛,神色狡黠,逗得明祎发笑,“罢了,随你。”   不去也是好事!   两人分开心动,顾锦瑟去永安楼,明祎踩着点入宫。   明相孤单一人,众人少不得奇怪,最先忍不住的是三公主,旁敲侧击询问顾主事的去处。   “公主果真是念念不忘,不过让您失望了,顾主事身子不好,在家歇息呢。”明祎说完,对面的三公主直起身子,眼眸淬毒般看着她:“昨日见顾主事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流美貌,今日怎么就病了,莫不是明相有意苛待他。”   杜衍忽而插嘴说道:“听闻今晚的永安楼甚为热闹,歌舞一绝,菜肴也是精心精备的。”   言下之意,比宫里都精致许多。   说话听音,言下之意是顾锦瑟去了永安楼。   三公主听到入了神,又见明祎孤单一人坐在坐席上,心中一动,没再说话,拿起果子轻轻咬了一口。   帝后一道来了,身后跟着贵妃。   相比较殿内肃穆的气氛,永安楼内一派和乐,顾锦瑟与吞吞坐在一起,宾客太多,一眼看去,都是人头。   座位排席与现代的演唱会相似,愈靠近,身份越尊贵,顾锦瑟临时起意,来后只在拐角内寻了座位。不过她来这里又不是看歌舞,气氛和乐就成了,随心所欲,比宫宴自在许多。   当吞吞准备伸手吃第三只猪肘的时候,前面闹哄哄一片,似乎为了座位争吵。   “我家主子尊贵,岂是你们这些人可以比的,速速退下。”   “先来后到,这是我们买下的……”   两方争执不下,管事两头劝和,吞吞咬着猪肘的时候,遥遥见到潆茴身形娉婷,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满面和气。   她忽而叫了一声,“那、那是三公主。”   顾锦瑟终于从满桌甜品中抬起脑袋,莫名一怔:“她怎么来了?”   吞吞及时坐了下来,悄悄说道:“会不会是来找您的?”   “不管,你看这么多人也看不到我们,低头继续吃。”顾锦瑟缩了缩脑袋。   吞吞点了点头,说道:“主事,再要两只猪肘。”   顾锦瑟:“……”   跑堂又拿来两份猪肘,奇怪地看着两人,心道两人身形小,相貌俊秀,怎么就那么能吃呢。   前面的吵架终于结束了,歌舞开始了,忙碌的两人终于抬起头看向前方的舞台,可惜太远了,灯光又暗,光看个热闹了。   罢了,不看。   吞吞吃完最后两只猪肘的时候,顾锦瑟要起身回家了,看来,明祎是不会来了。   吞吞去付账,她朝外走去,刚出门,就见到一辆刻有顾府标志的骚气马车停了下来,明祎来了。   顷刻间,喜上心头,她欲靠过去,却见明祎扶着一老头走下来,好家伙,皇帝来了。   她是装病不去宫宴,这个时候靠过去就露馅了,不及思索,只能躲回酒楼。   皇帝与明祎一道走进酒楼,吞吞撞了个正着,皇帝认识她,刚想开口,却见一女子走来,身形曼妙,清淡幽丽,犹如空谷幽兰。   皇帝微怔,潆茴笑吟吟地朝着明祎行礼:“明相来了。”   顾锦瑟暗地里看着三人,皇帝目光落在潆茴身上,顷刻间,狗血剧情涌入脑海,平民掌柜夜遇天子,一夜之间荣登后位。   噗嗤,她自己笑了出来。吞吞走到她身边,“您笑什么?”   “你问问你家丞相,要不要随我回家?”顾锦瑟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推了了吞吞一把,“你快去。”   吞吞觉得主事很古怪,但有了‘解雇’前例后,她便不敢再随意说话了。   皇帝被潆茴请去了雅间,明祎止步门外,瞧了一眼暗自跟随的顾锦瑟,装作没有看见,低头整理袖口,然后,朝她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还不回家?”   “想回去了,你来了,你要一起回家吗?三公主来了。”   “你先回去吧,我晚些回家。”   简单两句话后,明祎走了,顾锦瑟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落寞。   永安楼灯火通明,雅间内都是人,舞台下的看客更是拍掌叫和,雅间内布置得简清淡雅致,摆设看似简单,处处透着高野。皇帝被奉为上座,潆茴简单介绍永安楼特色菜,灯火盈盈,明祎又退了出去。   站在门外,方才少女站立的地方早就空了,明祎看了许久,直到潆茴走了出来,瞧见她,微笑道:“能让明相站在外间等候的人必然是贵客了,您不妨提点一二。”   “陛下性子很好。”明祎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潆茴微怔,“我瞧着,也是极好的。”   明祎回身进屋了,潆茴亲自去处置菜肴。   过了亥时,皇帝心满意足地离开永安楼,躲在外面的顾锦瑟看着那辆骚气的马车离开,接着,跟了上去。   明祎将微醺的皇帝送回宫廷,折返出宫的时候,高高的宫墙下,少女执灯而立,身形消瘦却如山般坚固可靠。   她走近,少女盈盈美貌让人心动,恍惚间,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自觉间变了。   “明相,你放心,都这么晚了,也没什么人看到我。”顾锦瑟努力解释,谈恋爱太难了,躲躲藏藏,搞得就像是明星一样。   明祎静静看着少女,忽而明白过来,顾锦瑟在追求纯粹的爱情。   男女结合,多是父母撮合,媒妁之言,不会有太多的感情在。在京城内,高门大户,权势迷人,哪里还有纯粹的爱情,少女初生牛犊不怕虎,竟傻咧咧地妄想着。   她的心和她的联脸蛋一眼,始终干净无暇。   明祎微叹,顾锦瑟太过干净,反而显得自自过于肮脏了。   “看到也无妨,我在想我也给陛下寻到软肋,这样,我们也自在些。”她笑了,牵住少女的手,道:“我们骑马回去吧。”   顾锦瑟点点头,将灯笼递给吞吞,吞吞只好将自己的马交给两位主子。   顾锦瑟先上马,明祎坐在她的后面,伸手抱住她的腰肢,迎着微风,埋首于她的肩膀上。   “你骑马呀,我不熟,我自己骑马还好,带着你、我有些害怕呢。”顾锦瑟不合时宜地打断明祎绮丽的思绪。   明祎无奈接过缰绳,顾锦瑟立即露出欢快的笑容,“明相,我喜欢这种恋爱的滋味、我很幸运,天的宠儿。你看在家有阿娘,如今有你,我这辈子的运气简直爆棚啊。”   “爆棚是为何意?”明祎懵懂。   月下两人相拥,马蹄哒哒,吞吞驾着马车跟在后面,好不浪漫。   花前月下,暧昧气息浓厚,顾锦瑟絮絮叨叨姐说何谓爆棚,说完后,明祎笑了,“和你在一起后,我的运气似乎好了许多。”   其实,遇见明祎后,顾锦瑟灾难不断,可喜的是她从来不在意,反而觉得自己很幸运。   明祎轻笑,遇上这么乐观的人,自己心情也好了许多。   夏末初秋的夜晚有些凉意,风吹在脸上也有些不同,顾锦瑟坐在前面,替明祎挡住风。   横竖有人牵着马,她张开双臂,迎着月光深深吸气,说道:“明相,你说、潆茴好看吗?”   潆茴可好看了,明祎是高岭之花,她则是妖娆倾城的牡丹花。   作者有话说:   潆茴:别拉扯我,我喜欢你爹!   早上好啊!   争取留言呗 第50章 原谅。   突然提到其他女子, 明祎目光微闪,道:“一般。”   顾锦瑟也不再提了,回到家里, 滚到床上,缠着明祎不放。   过了中秋后,日子渐凉, 太子出东宫后办了几件实事,皇帝一个劲夸赞,恨不得昭告天下,再观顾锦瑟天天咸鱼躺。   在她毫无上进心的日子里, 户部终于迎来一个尚书,威远将军的二弟术至。   上回成亲之际, 顾锦瑟将他夫人送去官衙, 使得两府怨恨深如大海。这辈子压根无法解开, 顾锦瑟觉得自己毫无潜质反抗,与其被弄死, 不如先辞官。   但她不懂古代辞官是怎么辞的,想着等到晚上回家再问问明祎。   她想得很美好,对方却不等她了, 当着同僚的面将她臭骂一顿, 话里话外嘲讽她无本事,靠着女人上位。   顾锦瑟被骂得抬起了头, 与对方对视一眼后,说道:“大人这么说我, 尊夫人知晓吗?”   众人忽而笑不出来了, 看着顾锦瑟无辜之状后, 莫名露出惊悚的表情。   “顾锦桓, 你是什么意思?”对方气得胡子翘了翘。   顾锦瑟嬉笑道:“上回我与明相成亲时,得罪了尊夫人,不如改日我给尊夫人道歉,您也莫要生气了,对不对?”   公报私仇。   众人即刻明白,赤裸裸地给下属穿小鞋。顾锦瑟道歉,低声下气,术至被说得愣了下,未曾想到对方会直接提起旧事,面子上立即过不去了,道:“休要胡言乱语。”   “是真话,我明日就去府上给尊夫人道歉、应该的、应该的。”顾锦瑟望着上司的眼里热忱极了,生怕自己再遭到上司暴骂。   术至哑口无言,拂袖离开。   反是顾锦瑟追着他的脚步去喊,“术大人,您莫走呀。下官真心想道歉……”   人就这么走了,同僚追着问缘由,顾锦瑟不肯说,众人不肯让她走,无奈下,她将威远将军老夫人给她家送白帕、被人泼黑狗血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友好地略去是自己泼人家黑狗血的事情。   又说威远老夫人去相府摆架子,试图搅乱亲事。众人咋舌,同僚安慰道:“顾兄不必介怀,此事你也在理,倘若有人如此侮辱我的妻子别说将人赶出去,更狠的事情,我都做得出来。”   众人纷纷安慰,顾锦瑟友好地接受安慰,下衙的时候,立即拖着一车礼去威远将军府道歉,一路上敲锣打鼓,吞吞大喊:“我家主事知错了,再也不将术夫人赶出去了,求术大人原谅。”   到了威远将军府门前,车队后面跟着一大堆看热闹的百姓。   吞吞力气大,猛地一敲锣,震耳轰鸣,顾锦瑟捂住耳朵,慢悠悠地走下马,大喊道:“术大人,下官知错了,您放心,术夫人与令堂再来搅和我的亲事,我保证将她们奉为上宾,绝不虚言。”   喊了几遍后,将军府管事来,将人请进去,顾锦瑟不动,“你家大人原谅我了吗?不原谅,我就不进去了。”   管事急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顾锦瑟依旧唠唠叨叨的说,仿若没了尽头。   最后,术至亲自出来将人迎进门。   片刻后,顾锦瑟喜笑满面地走出来,门外的百姓多是散了,吞吞猛地一敲锣鼓,大喝一声:“恭喜我家主事与术大人尽释前嫌。”   连喝三声后,术至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再度躲回了府里。   顾锦瑟心满意足地领着车队回去了,人家不收礼,一车礼只好拉了回来。   回到府上,已是月上梢头,明祎刚见过幕僚,坐在屋内吃面条,见到她诧异道:“遛完猴子回来?”   顾锦瑟噗嗤笑了,“确实不错,下回你也试试,你没看见术至的脸啊,好难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为难我,哼。”   晚上吃鸡汤面,鸡汤熬了一整日,香味浓郁,顾锦瑟早就饥肠辘辘了,一连吃了两碗。   吃过饭,两人坐在廊下吃水果,心平气和地说话。   “术至是武官,这回升至户部尚书,是我生父授意的。镇守边境多年,为家人谋官职,再是寻常不过了。”   “这么多年来,边境稳定,他的功劳不浅。”   顾锦瑟闻音,明祎说起生父就像在说寻常不过的人,语气平静,心无波澜。她问道:“你见过他吗?”   “没有,一眼都未见过。当年事发,他也没有回来。”明祎咬着果子,齿间酸涩,“我在想,他离开京城去了边境后便有了其他女人,他可以娶妻生子,过得、过得那么好,人人都说他是英勇的大将军,而我娘呢,为他守着家,犯错后……”   “许多回,我在想,他如果在家,没有离开,可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顾锦瑟皱眉,皇帝不大厚道,臣下为他戍守边境,他却挖人墙角,挖完以后还不肯填补回去。   真是缺德他妈给缺德开门,缺德到家了。   “如果的事情,没有可议性。再说,就他那个不靠谱的样子,留在京城也不会对你们多好,渣男属性。”   明祎笑了,“也是,你想得很通透,回去睡觉了。过几日休沐,秋色不错,我们出城去玩。”   “秋游吗?还是说你要去办事,顺带着玩?”顾锦瑟约莫着后者,明祎这么忙,怎么会有时间去外面游玩呢。   明祎低眸,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去看看我阿娘。”   “哦,去见阿娘。”顾锦瑟恍然就都懂了,下意识握紧她的手,挑眉笑了,“你阿娘也是我的阿娘,但你认不认我阿娘,就随便你了,但我觉得我阿娘不会认你。你想想,你二十七,她三十四,她会嫌弃你把她喊老的。”   明祎莞尔。   两人回屋睡觉,各睡各的,明祎又摆了一碗水。顾锦瑟不理解,“我们都在一起三回了,你怎么还跟防贼一样防着我。”   “不是防你,防我自己。”明祎笑说。   顾锦瑟不信,“你觉得我很好骗吗?你睡觉可安分了,不会动来动去。”   “是吗?我阿娘说我睡觉能从床头爬到床尾。”明祎宁揭丑事也不愿退步。   顾锦瑟傻眼了,“好家伙,你比我更不要脸。”   她败了,隔着水碗躺下,睁眼看着横梁。   明祎愉快地入睡了。   一觉睡醒,顾锦瑟感觉腿脚都硬了,被迫起来上班,一面起床,一面吐槽。明祎听着嘀嘀咕咕的声音,一句‘咸鱼躺’后就听不见了。   晚间,皇帝又设家宴,太子与太子妃一道出席,言笑晏晏,坐在对面的顾锦瑟不理解,“太子妃怎么做到这么高兴的?”   “利益。”明祎端起清茶品了品,漫不经心地回答。   顾锦瑟作势端起酒盏饮,袖口遮住嘴,悄悄说道:“太子妃果真大度。”   “确实很大度。”明祎赞赏。   顾锦瑟垂下睫毛,悄悄去打量明祎,“我觉得不错,你看,夫妻很像啊。你觉得太子与太子妃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识。”   “帝后。”明祎惜字如金。   顾锦瑟笑了,唇角弯弯,放下袖口的时候迅速端正姿态,装作若无其事,对面的太子妃端起酒盏与太子对饮,夫妻和乐,一派欢喜。   明祎见状,忽而说道:“再过几日,就是世子夫人的二七了。”   人死后,每逢七都要做饭祭拜,以免做个饿死鬼。   太子闻声色变,端庄酒盏的双手微颤,太子妃温柔的面容被撕开,迅速变脸,反怼道:“明相是可怜她还是在可怜旁人。”   “可怜她,也是在可怜旁人。”明祎并不回避,甚至主动迎上太子妃的眼神,“太子妃,意有所指吗?”   “明相,太子妃是嫉妒了。”三公主从自己的席位上起身,走到哥嫂面前,扬了扬酒杯,“听闻父皇给我表兄又赐了一门婚事。是威远将军的姑娘,威远将军的嫡长女呢。”   顾锦瑟:“……”威远将军的嫡长女不是明祎吗?   她看向明祎,明祎低头看着自己袖口上的细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   太子也是一愣,“三妹妹,你这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三公主得意极了,“是父皇与母后商议的,说威远将军劳苦功高,他家女儿已有二十岁了,与我表兄正合适。”   明祎沉默,顾锦瑟心口涌着一股气,说道:“她二人确实很配,三公主,你可知威远将军镇守何处?”   音落,三公主反愣了,痴痴地看着顾锦瑟。她眼中的郎君朝她笑了,声音柔柔,面如冠玉,极为风雅,她不觉笑了,“我不知晓,莫非、你知吗?”   明祎忽而抬首,冷冷地看着三公主。三公主冷不防被瞪了一眼,心有余悸,明祎威严已深,吓得她后退两步。   太子忽而说道:“威远将军的女儿都嫁人了,三妹妹口中那位与夫家和离,在家已有两载。”   三公主傻眼了,“成、成过亲了……”   太子妃附和自己的夫君,说道:“她并非朝臣,都到了二十岁了,自然成过亲的。且威远将军镇守之处……”她顿了顿,以袖掩面微笑,“是蛮夷之地,别说二嫁,三嫁四嫁者都有,可不与世子般配嘛。”   离异配鳏夫,般配!   三公主气得甩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第一回合结束,帝后来了,众人起身接驾,皇帝笑吟吟地让人坐下。   今日来得很全,凡有子嗣的后妃都来了,小皇子们排排坐,小公主们更是坐得端正。本朝公主都是联姻各国,稳固朝堂,少有几位公主能够留在国都。   三公主之下,还有好几位小公主,四公主十四岁了,生母是德妃,不仅如此,她还有七皇子,八公主,一人生了四个孩子,都活得健康。   五皇子夭折,皇帝六个儿子,德妃一人占了两个,可见恩宠。   可惜今日就像霜打的牡丹花一般,毫无斗志。贵妃依旧不断在帝后中间搅局,乳母们努力看好小公主,一派和乐。   有了跋扈的三公主在前,四公主就显得乖巧极了,坐在原处,不说话也不看人,低头吃东西。   细细观看,她的五官有明祎有些相似,尤其是沉默的时候,气质清冷,倒是可以从她身上看到十四五岁的明祎。   观察近半个时辰后,顾锦瑟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从她在意的时候,就没听到四公主说一句话。   三公主就在她前面,一个劲地说话,喋喋不休,她就显得沉默寡言。   “明相,四公主不会说话吗?”   明祎蓦地抬首,顺着顾锦瑟的视线去看,四公主低眉不言,似乎与世隔绝。顾锦瑟追问:“我只听三公主任性,无人提四公主。”   “她哑了,十一岁那年吃了哑药。”   “为何吃哑药?”   “三年前二公主和亲,二公主不愿,跳河自尽,奄奄一息的时候,陛下将在三公主四公主中间选一人。那时太后犹在,说了一句三公主乃是嫡出,所有人都认定了四公主。后来一天晚上,四公主喝了药,昏迷不醒,醒来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五公主那时八岁,算是避过了,陛下让人救治二公主,幸好人救了回来。所以你该知晓为何本朝长公主们行事荒唐而无人置喙了,她们都是和亲下漏网之鱼。”   顾锦瑟震惊,看着对斜对面的小姑娘心中不免怜惜。   三公主开头挑衅过了,没得便宜,开席后就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与旁人说笑,时而嘲讽几句四公主,总之不敢来招惹明祎了。   顾锦瑟乐得自在,时不时地看一眼四公主,心中的话藏不住了,“你说,德妃娘娘平日里那么横,到了关键时刻怎么就不行了。”   “那时太后尚在,若不是她偏袒三公主,也轮不到四公主,本朝嫡出公主和亲的不在少数。但太后说三公主孝顺她,想多留些时日。德妃与赵家也无可奈何,四公主喝药后,德妃娘娘整个人傻了。”明祎淡淡道。   顾锦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想起一部电视剧,小孩子为躲避陷害装哑巴,下意识就问:“她是真哑还是假哑?”   和亲的公主必须身体健康,四公主成了哑巴,这辈子都不会和亲了。   明祎拧眉,看着少女清湛的双眸发怔,顾锦瑟这么聪明,早晚会被人杀人灭口。   明祎不去理她,继续低头,扫见对面的太子妃给太子整理衣袍,她看向顾锦瑟,抬手掰正她的肩膀,“别乱看。”   顾锦瑟爱穿红,顾夫人觉得红色喜庆,小时候穿樱草色是可爱,长大穿红美丽。她深得顾夫人的遗传,衣柜里红色袍服占据一半,今日入宫里面穿了件红,外面搭着银色的袍服,衬得小脸如桃夭。   明祎不满她总是盯着旁的小姑娘,眯着眼睛,压低声音:“你好歹给我留些颜面,我也是女人。”   顾锦瑟歪了歪头,明祎指尖擦过自己的脖子,有些痒,似羽毛轻拂,她只能吞了吞口水,对方眸色忽明忽暗,显然是不高兴了。   整理过衣袍,明祎的手伸到顾锦瑟腰间,低头摆弄着玉带,玉带之下便是精致的美玉。   顾锦瑟炸开了……   她有些紧张,口舌干燥,对方身姿绰约,乐在其中,她吸了口气,对方将玉带捏紧,似乎要勒断她的腰肢。   对面的太子妃眼睁睁地看着顾主事小脸从粉红转为通红,接着,憋着气,她蓦地笑了,悄悄拉着太子的手,“她们很恩爱。”   “你看到的而已,顾锦桓在外也不安分,上回都闹到父皇跟前了。”太子冷哼一声,“明相一番情意,终究是被辜负了。”   “原来如此。”太子妃可惜地扬了扬眉眼,心中嗤笑。   顾锦瑟被明祎收拾一顿后立即安分了,端起酒盏小口小口抿了,通红的耳根子显出她有多窘迫。   明祎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反而夺过她手中的酒抿了一口,在杯口留下口红印。   顾锦瑟:“……”这是宣示主权吗?   很离谱!   顾锦瑟看着映着唇印的酒盏发呆,忽而间,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再度伸了过来,将她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一杯酒后,明祎白雪般的脸颊涌起红晕,淡淡的妆显出几分妩媚,唇上沾着酒液,透着几分欲。   冷艳、狠绝!   顾锦瑟呆呆地看两眼,对面的二皇子忽而开口:“阿姐,你自己也有酒,作何喝姐夫的。”   明祎晃着酒盏,眉眼微挑,“你自己有衣裳穿,为何穿侧妃的?”   二皇子语塞,脸上烧得厉害,他身边的而皇子妃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头都不抬一下。   与帝后纠缠多时的贵妃忽而说道:“二皇子女人多,怕是不知什么叫夫妻恩爱。你们别和傻子计较,容易累。”   顾锦瑟想笑,贵妃与阿娘一般,对自己的儿子都特备狠厉,唯独旁人不知晓自己的儿子有多坏。   家宴在风平浪静后结束了,顾锦瑟与明祎一道离开,后面跟着太子与太子妃,还有五公主细碎的声音,二皇子与二皇子妃走在前面。二皇子醉了,婢女搀扶,二皇子妃碰都不碰他,恍若碰一下都很晦气。   三公主太吵,好似九十九只鸭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明祎本牵着顾锦瑟的手,被鸭子吵得头疼,忽而顿住,看向三公主:“你再说话,将你丢进河里。”   三公主一怔,想起她抢顾主事的酒水喝,旋即哼了一声,加快脚步走了。   就连太子与太子妃走得飞快,生怕丢下后遭到折磨。   顾锦瑟不明事理,巴巴地牵着明祎的手。明祎抬手,朝她勾了勾,“你过来。”   话音落地,明祎伸手抱住顾锦瑟,热烈的吻将呆萌的人拉入恋爱漩涡中。   前面五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三公主跺脚,太子妃急急拉着她:“快走。”   作者有话说:   太子妃:她们可真恩爱!   太子:假的!   三公主:明祎单相思! 第51章 回击   两侧宫灯与明月交相辉映, 太子妃等人匆匆走了,二皇子妃远远地看着月下拥抱的两人,面上难掩失落, 二皇子捂住眼睛将她带走,“小心阿姐找你……”   顾锦瑟没有醉,下意识挣扎开, 胸口起伏不定,呆呆地看着她:“你明早会后悔的,弟弟们会嘲笑你的。”   明祎眼眸迷离,低低喘着气, 睨她一眼,自己转身走了, 留顾锦瑟一人在原地吹风。   人都跑光了, 顾锦瑟也不在意, 紧紧地跟着明祎的脚步,心跳得飞快。   回到家里, 明祎先坐下来,揉揉自己酸疼的鬓角,见顾锦站在门口后, 微微一笑, 她下意识朝顾锦瑟招招手。   顾锦瑟走了过去,漆黑分明的双眸中映着明祎微醺冷琂的面容, 她直视对方:“你也有这么不自持的时候。”   下一息,明祎伸手抱着她, 贴着她的侧脸,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肌肤相贴, 顾锦瑟呼吸微滞,明祎主动亲吻她的唇角。   比起宫中,更为迫切。   这与那日极为相似……   顾锦瑟险些招架不住,一呼一吸间都是明祎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香,味道很好闻。酒香四溢,她险些笑出声,淡淡道:“明相。”   她被抱得透不过气来,而明祎似无止境,唇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笑容,手不觉摸上她莹润的耳尖,轻轻揪着。   顾锦瑟睁大眼睛,双手放在明祎的腰间,轻轻拍了拍,明祎似乎揪上瘾了,一个劲在揉着可怜的小耳朵。   顾锦瑟:“……”耳朵也是有生命的,不能这么干呀   明祎矜持端方,喝酒后他么的真的是让人看不明白。   她有些撑不住了,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明祎毫不自觉,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痴痴地看着她。   对面无言,唯独不定的呼吸声。   明祎背对着灯火,面容阴于暗中,乌黑发亮的墨发滑落肩头,发稍轻扫顾锦瑟的下颚。她没有动,一个劲地笑。   周遭寂静无声,一丝丝凉风从窗外溜了进来,明祎忽而打了寒颤。明祎微张着唇角,看着顾锦瑟的眼里映着灯火。   顾锦瑟的手摸摸她的脸颊,心中却在发笑,矜持端庄的人可真可爱,透着无尽的趣味。   她忽而就笑了,突然间,惹怒了明祎。明祎狠狠瞪着她,像极了小孩子盯着自己的糖果,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摸摸明祎的脑袋,可惜没有监控,不然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这么想着,顾锦瑟清湛的眸子几乎将她吞噬,她是这么干净、无暇,像极了白月光。   明明入朝多年,早已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顷刻间,她有些无措,心底的火在燃烧,那么一瞬间,她在想顾锦瑟究竟有何不同。   她好像喜欢上她了。   ****   休沐这日,小两口天色未亮就起来了,都穿着一身素衣,尤其是明祎,一身玉色的衣裙,发髻上只余两根银簪,耳朵上也只用了珍珠耳坠,整个人素净中带着优雅,还有几分沧桑。   顾锦瑟将往日红色的发带换成了白玉冠,里外都是白色,就连腰带上的纹路都是银色的。   收拾妥当后,吞吞驾车,三人出城。   入秋后,早晚凉,午时还是很热,到了西山脚下,日头正大,吞吞提着食盒,哼哧哼哧地跟在两人身后。   进入山中,一股凉意窜入肌肤中,顾锦瑟顿住脚步,甩甩袖子,发出一声叹息,“好舒服啊。”   明祎止步,饱满的额头上渗出点滴汗珠,她有些透不过气,站在原地休息片刻。   吞吞放下食盒,爬上树梢,朝远处看去,说道:“这里会不会有人。”   顾锦瑟心里咯噔一下,“你说,陛下会不会来?”   “不会,他只有在阿娘忌日这日过来。”明祎摇首,冷艳的面容上露出几许厌恶。   闻言,顾锦瑟眉眼舒展开,活动活动筋骨,左右扭了扭身子,开心极了。   休息片刻后,两人再度启程,明祎开口说起往事。   当年阿娘与威远将军成亲后,将军远征,不久后便生下了明祎,小名花奴,名字准备让将军回来取,然而送出去的信总没有回信。直到两岁的孩子发高烧,大夫无措,阿娘听闻京郊有一名医,擅治小儿疾病。   无奈下,阿娘带着她去郊外。说来也是奇怪,出城后遇到刺客,恰遇贵人相救。   贵人府上有名医,成功救下了孩子。阿娘感激不尽,孩子大病不可随意挪动,母女两留在了别院小住。   贵人三五日来一回,先是小坐片刻,后来,便留夜。   明祎说道:“阿娘说她的错,罄竹难书。可她迟迟收不到丈夫的来信,就连我都没有名字。去书我拜相,手握权柄,着人去打听,到了地方第二年,他便有了儿子,如今,长子在军中威望颇高。”   顾锦瑟脸色沉了沉,爬山不易,还要听憋屈的故事,其实她有大逆不道的想法,男人有女子是天经地义,女人有男人就是天理不容。   她呸了一声,说道:“我若是你,便将威远将军罢官,不杀他们,吵架赶回京城做乞丐。”   “寻常人也就罢了,偏偏他是镇守一方的将军。”明祎语气低沉。   “明相,我有一言。”顾锦瑟停下脚步,摆出一副小人嘴脸,“他是镇守一方的将军不假,可是为何没有儿女在京,按理来说,应该留有子嗣在京啊。”这就是人质。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就没有人提呢。   明祎被她这幅奸佞姿态逗笑了,道:“陛下对他心有愧疚,素来不提这件事。”   “陛下是不是脑子不好?”顾锦瑟长吸一口气,站在深山中,空气新鲜,呼吸都觉得畅快许多,她叉腰说道:“你说说,最该愧疚的人都死了,其他人都是逼死她的帮凶,这是哪门子的愧疚。”   “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明祎笑了,迎着秋阳,浑身上下都觉得舒服。   她由衷而笑,面容雪白,似一副绝美的美人图。看着她的顾锦瑟在想,如果有美图秀秀,那明祎一定是最美的。   两人继续往上爬,走走停停,饶是山中清凉,三人身上也是汗水湿透脊背。   停在一处山石上,明祎坐了下来,“陛下带我来过几回,我当年爬山的时候在想,为何要将人埋得那么高。陛下说阿娘喜欢看高处的风景。其实我阿娘是在看云,他自以为懂我阿娘,实际呢,什么都不懂。”   顾锦瑟好像被内涵到了,低笑一声。   赵大姑娘葬在山顶,有人专门看着,三人到达山顶,坟旁有一间竹屋,守坟人是一妇人,四五十岁了,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   “姑娘来了,这是姑爷吗?”对方显得很欢喜,从屋内匆匆走了出来。   明祎见她执晚辈礼:“姨娘。”   妇人握着明祎的手,上下打量着顾锦瑟,不住夸赞:“长得可真好看,多大了。”   明祎说道:“十七。”   “啊、十七、才十七岁阿。”妇人诧异,慈善的面目上涌现几分勉强,“女大三抱金砖,也是好。”   “三块半的金砖,不错。”明祎微笑道。   妇人笑不出来了,怪道:“你二人怎么认识的?”   “考场认识的。”顾锦瑟终于说话了,按住明祎的手:“您不要听她胡说了。”   妇人将三人迎进屋,一面打听着顾锦瑟的家世,当听到余杭顾家的时候有些想不起来,待坐下后明祎说道:“她是顾止家的孩子。”   “那个小子啊,他爹可不是什么好货。”妇人自顾自说道,一面从小炉上提着水壶冲茶,“顾止太老实了,他爹太狡猾,后来听说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科考。”明祎代答。   冲过茶,静静坐下,竹屋清幽,处处透着竹香,沁人心脾。   顾锦瑟委婉询问祖父怎么个坏法。妇人瞪她:“你不知道?”   顾锦瑟莫名,明祎说道:“当年,顾老弹劾赵府养女不贞,赵老大人才会气死的。”   顾锦瑟:“……”   她努力平缓自己的心情,不自觉开口问明祎:“我们之间有血海深仇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觉得奇怪那个老东西怎么养出你这么白净的人儿,对了,花奴,你什么生孩子,你放心,我到时肯定会下山照顾你的。”妇人贴心道,看着顾锦瑟的目光中透着满意。   冷不丁地提到生孩子,两个当事人都是面红脖子红,尤其是顾锦瑟摸着自己的脸颊,讪笑道:“我听明相的。”   “姨娘想多了,我暂时不会要孩子的。”明祎低头喝茶,以前来的时候催成亲,这回好不容易成亲了,又来催生孩子。   若是生了孩子,会不会催生二胎三胎。   明祎莫名打颤,夫人挑眉不高兴,“你有孩子,你阿娘……”   “对了,术婧月要回来了。”明祎立即打断妇人的话。   “她嫁人了,还回来做甚?”妇人挑眉,有些厌恶。   明祎淡笑:“嫁给永平侯府世子,二婚配鳏夫。”   妇人笑了,扯了扯唇角,干笑道:“很配,你让我下山吗?我告诉你哈,我脾气不好,出了事你担着。对了,姑爷,你可有妾?”   顾锦瑟听八卦听得正起劲,蓦地瓜落在自己身上,应接不暇,明祎则说道:“不生,要生您让自己生去,对了,德妃娘娘病了。”   “死了吗?”妇人讶然,“若是死了的话,我给她烧几注清香,没死就不要告诉我。”   顾锦瑟不敢插话了,莫名嗅到一股火药味。   一番交谈下来,顾锦瑟知道妇人是谁了。她是赵姑娘的婢女月长,整件□□的目击证人,性子火爆,不大好热。   竹屋后是一片菜园,种了许多菜,还有些鸡鸭,树下牵着一只山羊。   自给自足。   月长领着明祎去摘菜,顾锦瑟跟上前,月长挥手道:“你别跟着,都是女子的活,你不懂。”   “一起来吧。”明祎朝顾锦瑟勾勾手,“干站着也是干站着,你会做菜不?”   “不会。”顾锦瑟摇首,她会吃,会指点,就是不知该怎么做。   明祎一脸嫌弃,但还是拉着她摘豆角一类的蔬菜,最后,吞吞逮了一只鸡煲汤。   煲汤的时候,明祎领着顾锦瑟去阿娘坟前祭拜。   斯人已逝,记得的人很少,皇帝记得、明祎记得、月长记得,就连父母都已忘记。   跪在坟前,明祎笑说:“阿娘,你说男子不可靠,我便选了个女子。你放心,她虽矮了些、吵了些,人很好的。”   矮了些、吵了些的人:“……”这是人话吗?   “我不矮的。”   明祎不理会她,跪坐下来,洁白的衣裙沾染上污渍,继续说道:“第一回见面,我打了她。第二回的时候,她便欺负了我。”   顾锦瑟辩解:“那回是救你。我连我自己的终身都搭上了。”   明祎还是不理会:“她是顾止的女儿,挺好的,顾夫人很不错,顾家都很好……”   顾锦瑟的心情稍缓,听她絮絮叨叨说话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说着说着画风就变了。   “太子偷人,和他爹一样。可惜我不能打他了,您放心,这笔账,我急着,总有一日会成功的。”   “德妃病了,还没死呢,如果死了,您再见她,切莫生气,不值当。”   “陛下身子愈发不好了,您放心,等他来见您的时候,必会哭得很伤心。”   “赵家老夫人活得很好,您放心,她会长命百岁地看着自己儿孙凋零。”   “术婧月要回来了,嫁了一个鳏夫,她会过的很幸福。与她相比,我会更幸福的。阿娘,除了孩子以外,我都有了。您梦寐以求的爱情、渴望的地位、还有可靠的枕边人,她没有的。”   “还有陛下又要纳妃了,他与永安楼的掌柜勾缠不清……”   听了太多秘密的顾锦瑟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电视剧常规套路: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她忙制止:“你别说了。”   明祎继续说:“待陛下崩后,我便让他们来陪你。”   “好啦好啦,说那么多话,阿娘会嫌你烦的。”顾锦瑟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嘘了一声,“让阿娘清净会儿。”   她抱明祎站起来,明祎随着她站起来,不忘吐槽一句:“阿娘,你看,她就是这么胆小怕事。”   “谁胆小怕事了。”顾锦瑟不服气,小脸涨得通红,拿手戳着她的胸口,软软的,又戳两下,这才说道:“我为你得罪公主、得罪赵府、得罪威远将军府,你呢?”   “阿娘,你看,她就是这么好色,所以,阿娘您记住,她叫阿瑟。”明祎微叹一句,无可奈何。   顾锦瑟跳脚了,“是锦瑟无端五十弦的锦瑟,不是好色的色。”   “都是色,有何区别呢。”明祎不听她的话,反而勾起她的手,微晃了晃,继续说道:“阿娘,您记住了,我就带这么一个人回来,没有第二个人了。”   听到这里,顾锦瑟觉得舒服极了,明祎又添一句:“如果我死了,清明冬至的时候,她没有过来,记得去梦里敲打。”   “能不能说人话。”顾锦瑟不悦。   “回家了。”明祎缓缓舒出一口气,朝顾锦瑟看了一眼,挑起眼尾,素来平淡的眸子里漾着几分浓情。   回到竹屋,饭菜都做好了,吞吞蹲在一边摆弄着鸟雀,是她刚抓来的。   吃过午饭,三人下山了,衣裳飘飘,小两口携手离开,月长看得红了眼眶,这么多年来,姑娘总算有伴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道路崎岖,双腿有些软了,走走停停,上车的时候,夕阳挂在天边,昭示一天即将过去了。   坐上车,顾锦瑟疲惫地揉着酸疼的脚板,明祎倒是闭上眼睛。   回到顾府,又要开始无趣的生活。   班还是要上,公务员的生活还是不错的,过了三五日,永平侯府送来喜帖,邀请明祎过府。   顾锦瑟进喜帖烧了,一侧的明祎托腮看着她,黯淡的眼神恢复光彩,浅浅地勾地唇角:“你烧了有什么用呢?”   “我得了新的绿菊,不如我们开一场席,流水曲觞,可好?”顾锦瑟看着一团灰烬,清澈的眼中涌起厌恶,“你写帖子,可好?”   明祎为人低调,旁人挑衅也不在意,但她不同,她是有仇必报的。   心口有气,若是不出气,整日难受。   明祎坐在远处不动,冰冷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春水荡漾,“你要和他们杠上吗?”   “为何不杠?德妃挑衅、威远将军府上门侮辱你,都是你从来不在意他们的,但我告诉你,你不在意,她们不一定就会这么放过你,该要狠狠回击。”顾锦瑟望着她,素净的面上漾着青春,最好的年岁说着最意气的话,恍若一片绿叶拂落在心口上。   明祎托腮静然望着她,顾锦瑟愈发青春,她愈发觉得两人之间的沟壑太深,好像一道鸿沟,怎么都迈不过去。   “明相,你点头,我便去做。”顾锦瑟叉腰,颇有几分泼辣劲。   明祎被逗得伏案偷笑,顾锦瑟脸色通红,上前去撕扯她,“你再笑,就地吃了你,我在帮你,你怎么笑话我?”   明祎躲避不及,被晃得步摇晃动,花枝颤颤,“我错了,好阿瑟,我错了,我替你去请贵妃,可成,给你添加气势,哎呦,我脑袋晕了。”   “明祎,我生气 。”   “好了,这回,我哄你。何必在意谣言,都是些不切实际的话,嗯,你过来……”明祎头晕目眩,出于本能勾住顾锦瑟的脖子,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说:   哎呀,好困,眼睛睁不开了。   早上好啊,看在我早起的份上记得留言丟营养液! 第52章 酒量   两人缠在一起, 滚到地上,明祎依旧勾住顾锦瑟的脖子不肯放,微抿的唇角在屋内的阴影下愈发让人生怜。顾锦瑟未经思考就亲了上去, 由唇角至胸前,足以用气势汹汹四字来形容。   “我、呼吸……”明祎扬起脖子,深深吸气, 鼻息间透着清淡的草木香气,她忍不住笑了,“你好色。”   顾锦瑟知晓自己的名字是明祎笑话她的弱点,也不在意了, 笑去吧,最好笑得肚子疼。   不仅不理睬, 甚至变本加厉, 不一会儿, 脖子上出现几瓣梅花。   明祎笑不出来了,睫羽轻颤, 抬了太下巴,有些刺痛,但心里的感觉忽而变了, 紧张过后带着舒服。   刺激感。   很快, 两人坐在地上说起了宴席的事情,言归正传的时候, 顾锦瑟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往明祎脖子上瞄去。   一眼、两眼、三眼……   明祎熬不住了,拿根布条将她眼睛缠了起来, 少女嘟着嘴巴, 显然很不满意, 脑袋朝她这里偏了偏, 明祎伸手摸摸送上门来的脸颊,微笑道:“虽说你脸皮厚,但摸起来很软。”   顾锦瑟什么都看不到,明祎便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脸颊微热,自己好似成了无耻狂徒。   明祎有些不适应,摸摸自己的脸颊,心跳得有些快,周遭寂静,情绪就敏感,天地虽大,此时此刻自己眼中只有顾锦瑟了。   看了五六眼后,她选择性低下头,无措般揉着手指,而顾锦瑟则笑着说自己的想法,办派对要热闹才行,她提议道:“我们只邀请女子,男人不要,你觉得可好?”   京中爱看热闹都是女子,将京中勋贵夫人们请来,对方便会少了许多热闹 ,再者只邀请女子,更透着神秘性。   两人坐在地上,顾锦瑟说个不停,明祎几度想开口都被堵了回去,她身上的朝气叫人心生羡慕。   说起曲水流觞,顾锦瑟一把扯到眼睛上的布条,兴奋地去桌上取执笔,明祎告诉她:“我知晓是怎么回事,你去安排,我写请帖,几位公主也请来,至于皇子们就免了,吵得我头疼。”   两人商议一番后,各做各的,这回明祎是给各家夫人们下帖子,私下里邀请,与朝堂无关。   明祎素来不爱设宴,多年来头一回,但凡收到帖子的都会来,一时间,顾府摆下曲水流觞宴的风头盖过永平侯府成亲的风头。   顾锦瑟去官衙的时候也带了几张请帖,按照名姓各自发了,一再叮嘱男人莫要凑热闹,去永平侯府喝喜酒,夫人们与未出阁的小姑娘们可以去顾府玩。   今年吏部户部都换了领导,下面的人都不敢轻易喘气,见是有热闹的事情,一再表示会去玩。   宫里的贵妃也得到帖子,看向下首默不作声的儿媳,“你与我一道去玩玩。”   明祎邀请,她不去也得去。至于那些子小事,能免则免。   二皇子妃起身应说道:“儿媳知晓了。”   帖子都到了宫里,皇帝自然知晓,品了品个中含义,与贵妃说道:“朕觉得不像是明祎的风格。”   “只邀请女子,你当是顾主事提出来的吗?男人心思与女人心思大不一样,这件事一定是明相提出来的。陛下,皇后一再打了她的脸,难不成,还不准她反击吗?”贵妃表示不屑,“明祎从小有仇必报,长大后懂事了些,但不是让人这么欺负的,听说这个术婧月前面那个不大正经,您究竟怎么想的。”   “明祎啊,风头太盛,若是朕的女儿倒也是好事,偏偏不是朕的女儿,朕总得约束一二,也教她安分些。”皇帝握着贵妃的手,拍了拍手背,“你去玩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   贵妃嗔笑道:“您疼妾,不晓得皇后娘娘会不会生气。”   皇后把持后宫多年,又是永平侯府的嫡女,性子骄奢,贵妃心中终究发憷,皇帝看着不喜太子,可每回太子一出事,他就想尽办法让明祎去解决。   皇帝轻笑一声:“她生气便生气,不必去管。”   言罢,拉着贵妃去后殿温存。   ****   到了这日,永平侯府张灯结彩,门口马车如流水,宾客只待上片刻便离开,来来往往,留下者却不足三成。到了黄昏迎亲,门口三三两两的宾客显得有些冷清。   反观顾府,黄昏后,灯火通明,树上挂着灯,下面摆着树枝灯,灯火通明,将院子里照得如同白日,远远看去,似一条条玉带落在银河上。   潆茴被请了过来,瞧见此景,眼前一亮,玩笑道:“我道今日永安楼怎么不见人,原是都来了这里。”   明祎坐在灯下与人说笑,摸摸四公主的脑袋,闻声看向潆茴,“掌柜也来了。”   “明相今日可真好看。”潆茴夸赞道。   明祎今日着了一件红裳,胸口绣着大片的牡丹花,本就艳丽的颜色给她增了几分媚态,美丽与傲骨,彻底展露明祎的魅力。   “掌柜说笑了,里面去玩。”明祎松开手,低声与四公主说道:“你也去玩。”   四公主点了点头,提起裙摆朝园子里走去。明祎站在原处,灯火朦胧却不见想见之人。   顾锦瑟去永平侯府了,她是‘男儿’不好入席,只能去侯府看热闹。   去了才知,府里瞧着有些清冷,后院几乎不见人,前院男儿们站在一起嬉笑,新人进门,出了女眷亲戚后,也不见寻常贵妇。   皇后也来了,身后跟着三公主,再不见其他人了。   几位皇子都没有过来,四公主以下的小公主们去了顾府游玩,扫了一圈好像进入了男子学校,走一步就能看见一个男人,走百步才见一名女客。   皇后面上阴鸷,瞧着顾锦瑟也没有好脸色,但知晓沭止在她手中都没有讨到好处后自己也没有立时发作,静静地观礼。   新人拜过天地后要闹洞房,顾锦瑟溜了进去,走到半路被人逮住,男客不能去后院。   半道返回,与同僚们玩笑几句后喝了几杯酒,打道回府。   府里还没散,她只得从后门进去,园子前后都被锁了,不准男子进去。   思索一番,她还是回屋睡觉去了。   一觉睡醒,明祎还没回来,她有些奇怪,迷迷糊糊走出去,却见明祎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壶酒。   哦豁,又醉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她转身要溜,背后传来细碎的声音,“阿瑟,你跑什么?”   “别,你还是喊我大名为好。”顾锦瑟很不自在,这么一喊就像是她又好色了。   明祎靠着桌子,脸颊微红,朝她勾了勾食指,“过来、过来。”   顾锦瑟不动,明祎自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她走去。   深夜幽然寂静,烛火跳跃,明祎晃动的脚步声让心心口发颤,顾锦瑟朝后退了一步,明祎步步逼近,眼尾轻挑,脸颊通红,显然喝得不少。   “你和谁喝了那么多酒?”顾锦瑟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就快把持不住了。她一动不动了,明祎走到她面前,挡住光源,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与往日冰冷、温柔都不同,带着几分媚态。   屋内摇曳的烛火笼罩两人,似一种玻璃,将人扣在中间,天地万物皆不存在了。   明祎停下脚步,顾锦瑟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跳出嗓子眼了,几回的甜蜜让她无法拒绝眼前人,甚至想要即刻占有。   她看着明祎迷离的眼神,心跳加速,浑身感觉被浇了一盆热水,血液沸腾起来,身体里更是有一股力量即将奔涌而出。   明祎似乎让她懂得许多事情,日久生情、难以自拔。   明祎不知她的想法,抬起双手,慢慢地抚上她的脸颊,“好多人与我喝了,潆茴千杯不醉,她说酒量是锻炼出来的。”   顾锦瑟翻了白眼,“那你以后可以日日喝酒了。”   明祎的手贴在白净的肌肤上,心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喉咙不自觉地滑动一下,手心轻轻颤了下,“阿瑟。”   “你喊得我害怕。”顾锦瑟看着明丽动人的女子,一再压制着心绪。   明祎轻笑,昳丽风情,再度喊了一声:“阿瑟。”   顾锦瑟闭了闭眼睛,拂开她的双手,“睡觉。”   “不睡,好热。”明祎摇首,再度牵上她的手,指着外面:“去喝酒。”   “睡觉。”顾锦瑟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欲望,将人带到踏板上,“潆茴不是什么好人,你是丞相,她是百姓,你们要保持距离,懂不懂?”   言罢,伸手去脱明祎身上的红衣,明祎看着那双手在自己面前晃动,最后,张嘴咬上手腕。   顾锦瑟几乎叫了出来,疼得说不出话来,“咬破了……”   春月冲了进来,看着面前的情景先是愣了下,而后快速地去拉开明相,“哎呦,怎么还咬上了呢。”   顾锦瑟甩着手腕,看着伤口都出血了,“你是不是属狗的呀。”   “对呀,你怎么知道的。”明祎点头,眸中潋滟春水,映着顾锦瑟蕴怒的面容,“阿瑟,你可真聪明。”   顾锦瑟:“……”   支开春月后,顾锦瑟扯下锦帐,直接将人按在床上,脱了鞋袜,将外裳扯开,“我手可疼了。”   “那我给你吹吹?”明祎睁大了眼睛,摸着对方的手:“你哪里都好,就是时不时凶一句……”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心生一计,主动将人松开,抿了抿唇角,对上她的眼睛:“你觉得顾锦瑟怎么样?”   “呆子、傻子、骗子。”明祎狠狠皱眉,大骂一通:“她是我见过矛盾的女人,要一口气不要命,嘘,你别告诉她。”   顾锦瑟:“……”醉得不清。   她迅速爬了起来,让春月去办纸墨,自己回头去安抚酒醉的人,免得人立即睡着了。   明祎躺在床上,眼眸迷离,双腿从被子里蹬了出来,露出圆润的脚趾,接着,是白皙的小腿……   顾锦瑟忙按住那双腿,塞回被子里,“嘘,外面来人了。”   明祎愣了下,清晰可见眼中漾着水泽,顾锦瑟抬手擦擦她的眼睛,指尖滑过一滴眼泪。   “哦,阿狗来了。”明祎伸手去抱住顾锦瑟,伏在她的耳畔,轻轻咬耳朵:“阿狗说十日来一回,十日到了,阿娘,你莫要害怕。”   顾锦瑟:“……”哦豁,辈分登时就长了一辈。   怀中的‘女儿’拱来拱去,最后似个八爪鱼般挂在她的身上,香气扑进鼻尖,她快要熬不住了,镇定般拍了拍明祎的脊背:“你别怕、阿狗进不来。”   “不会的,他会从天而降。”明祎松开她,一脸嫌弃地看着‘阿娘’:“你怎么和顾锦瑟一样笨。”   顾锦瑟本瑟:“……”   明祎皱眉苦脑,贴着她的耳朵继续唠叨:“顾锦瑟除了那张脸外,哪里都不好,尤其是脑子,冲动不理智。阿娘,你莫要学她。要理智要懂得隐忍,可是她的那张脸太好看了,你可知,三公主看着她多么抓狂,那么一瞬间,我都想将顾锦桓送到她的床上,坏一窝。”   说完以后,她埋在顾锦瑟肩膀上偷笑,先是闷着笑,接着开怀大笑,躺在床上双手捂着脸笑。   顾锦瑟在床上凌乱了,咬牙切齿:“你怎么那么坏呢。”   “陛下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呢。我觉得我若不坏,你会喜欢我吗?”明祎继续笑,笑出了眼泪,又在床上蹭了蹭,接着笑。   女流氓!顾锦瑟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了,骨子里清高自持的女人醉酒后像个傻子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个时代没有监控、更没有手机,所以,她只能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春月取来笔墨,顾锦瑟掀开锦帐,抬脚之际,明祎从身后抱住她,贴着她的后背,“别走。”   锦帐外的春月听到这句呢喃后,吓得转身走了,明相撒娇的时候,声音真的很好听。   锦帐低垂,帘后映着两人身影。   顾锦瑟一动都不敢动,那双手紧紧地将她包裹着,压得她几乎透不了气。   “明祎,你别闹了,我要撑不住了。”   无人回答。   顾锦瑟浑身僵住,她感觉到明祎贴着她的后背呼出的热气,看不见明祎的脸,面前却又浮现那张冷艳清冷的脸颊,一呼一吸间,她觉得自己被明祎的呼吸包裹住了,不知所措。   明祎慢慢地直起身子,唇角贴着她的后颈,徐徐往下。   顾锦瑟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股热气将她包围,再也忍不住了,回身拥抱住她,“你撩我的,与我无关。”   明祎呼吸粗重,接着,少女的五官映入眼帘,她动了动,顾锦瑟吻住她的唇角。   “顾……”只一字,其余都被压住了,眼前只与顾锦瑟清澈的眼眸。   一夜翻转,晨起之际,明祎头疼欲裂,起来后,身体的反应让她不敢动弹,上一回还是在客栈内。   昨晚……顾锦瑟!她看向身侧,早已空荡荡,太阳照入,早就过了上朝的时间。   很好,都是顾锦瑟干的好事。   美色误人!   明祎恼恨自己的心软,又暗骂顾锦瑟骗子傻子,骂了一通又开始犯困了,裹着被子又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是午后,顾锦瑟回来吃午饭,换过衣袍,穿了一身骚气红,襟口绣着暗纹,整个人干净极了。   感观上很舒服,甚至有一种熨帖感,明祎半靠起身子,朝她勾勾手。顾锦瑟坐下窗下,背映着阳光,挑眉轻笑,“你看我的手腕。”   手腕上缠了一圈纱布,似乎受伤了。   明祎趁着身子望着她,心中一点一点被揪起,软了下来,开口的时候语气冰冷:“谁伤了你。”   “你!”顾锦瑟没好气道,“你嘴里没有血腥味吗?”   一阵长久的沉默。   明祎复又躺下了,背过身子。顾锦瑟巴巴地跑了过去,掀开被子一角,将手伸了进去……   “顾锦瑟!”明祎翻身,迎上顾锦瑟的含笑的眼睛,目光交织,缠绕在一起,下一息,顾锦瑟拿起她的手腕,她惊道:“不要。”   明祎捂住顾锦瑟即将行凶的唇角,张口说道:“我错了、我错了。”   顾锦瑟不为多动,凝着那双凝着月光的眸子,“哪里错了?”   明祎有些慌乱,“下回不喝酒了。”   “嗯?”顾锦瑟一点点靠了过去,唇角贴着她的侧脸,停下来,“我昨晚忍住了,你来撩我的,所以,你不能怨我。”   明祎彻底乱了,被哄得乱了心神,每个字迹都踩在了心口上,让她欲罢不能。   顾锦瑟慢慢地解开纱布,一层一层脱落,最后显出一圈血红的牙齿印,“我若不用纱布,同僚们都会笑话我。”   明祎眼睫颤了下,握住那只手腕,兴师问罪道:“你昨晚怎么欺负我了?”   “你还问我?平日里像小绵羊,喝了酒如狼似虎,缠着我不放手。”顾锦瑟气恨,“你说说你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喝了就乖乖睡觉,抱着我又是喊阿娘又是按住我不放。”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矜持些?”   她突然有些强势,明祎被训得微怔,那圈牙齿印有些刺眼,她拨开那只手腕:“我才二十七岁。”   “你才二十七,你这个才字怎么说出口的?”顾锦瑟想起一个短视频,一群老人在报年龄,爷爷奶奶比年龄,第一个老太太说我今年七十八,第二个、第三个,到了第四个老奶奶的时候,她咧嘴说:“我还不大,今年才九十二。”   这么一笑,露出光秃秃的牙齿,牙齿都掉光了。   明祎多半是那位老奶奶的祖宗。   明祎讪讪地收回目光,不知在想什么,顾锦瑟说道:“我替你请假了,陛下试探我,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陛下:阿狗?   感谢在2022-08-25 19:03:25~2022-08-27 19:0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481206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钢铁直女 90瓶;随易 70瓶;作者的老攻 50瓶;柳先生 34瓶;萝卜蹲、李慕白、月光下的人、楚云 30瓶;羽 28瓶;Loo_deer 22瓶;叱咤风云的猫咪 21瓶;孟白纸、宁、BK0717、是唯不是维、小张同学 20瓶;未然的天空 11瓶;萧桉、江上月、任遗随塌、天蝎尾戒、季乐逸 10瓶;摸魚、阿娜 8瓶;49890296 6瓶;z、missing168、木易楊、正、无可救药、墨尔本晴 5瓶;老杨 4瓶;栗子不用举 3瓶;六分甜度配酒、颜筱白、亦封晴书、雨夜川、departure°、路边一棵草、向你要 2瓶;随心所欲、47982017、K爱、半夏陈皮、雪苞是真的、洛昭言、么么、40531319、时雾、云端望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大补   女子怀孕并非稀罕事, 皇帝试探,却是别有用途。   明祎面色骤然变了,顾锦瑟神色如旧, 笑吟吟说道:“我说昨夜宴饮感受风寒,他便松了口气。你说你这个下属怀孕怎么了,难不成你一辈子都不能怀孕?”   这样不近人情的上司趁早远离, 变态!   明祎蓦地坐了起来,凝着她的笑容,“怕甚,陛下不过是一只脚踏在棺材里罢了, 对了,永平府的亲事怎么样?”   “不大热闹。”顾锦瑟照实说道, “观礼的人不多, 大家好似知道我们的心思, 就算不来顾府,也不去永平侯府。你看, 你的号召力绝对超过了永平侯府。你啊,平日里不在意,给了她们欺负你的机会, 从昨日起, 你要认真活着。要痛苦,大家一起痛苦, 德妃娘娘可消停许多了。”   “好啦好啦。”明祎缴械投降,面对那张巴巴不停的小嘴, 她也是无可奈何, 毕竟一时胜利算不得什么。   反是顾锦瑟肚子里泛着坏水, 看着明祎不知在想什么, “我们要不闹一出感染风寒后查出有孕的事情?”   “十个月后,你上哪儿给我弄一个婴儿?”明祎没好气道。   顾锦瑟无言以对,认真在想:孩子去哪里弄呢。   明祎不理会她了,叫人去备热水,又盯着顾锦瑟:“该去上衙了。”   “晓得了,那我先走了。”顾锦瑟一脸仇大苦深地走了。   两人各做各的事情,入秋后,天气凉爽许多,早晚都要多添一件衣裳,顾锦瑟早早地让下人准备好秋衣,一半都是红衣裳。   金陵虞家送来许多礼,五六辆马车装得满满的,有金陵特产,还是许多黄白之物。   虞家送礼简单粗暴,耀眼的珍珠、漂亮的头饰、还有些冬日御寒的皮毛,都是上等之物,顾锦瑟拿着珍珠走到明祎面前,“你喜欢吗?给你做些头饰可好,我觉得三公主头上的簪子不错,我也给你做。”   永平侯府也是富户,平日里没少贴补三公主,引得一众公主眼红,没办法,人家舅父靠谱。   明祎舅父十分不靠谱,不提也罢。   明祎看着厚厚的礼单,“你家舅父多半出京后就让人准备礼物,反倒是我们帮不得他们的忙。我想过将你父亲调来京城,可这么一来,他不经事的性子多会闹出事情,余杭离京城颇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阿娘来了两回书信,说给阿商姐姐、不对,是姑姑找了个好大夫,争取将病治好。她可能在余杭多住些时日了,让我们莫要担心,她很好。”顾锦瑟心情好了许多,“我阿商姐姐可好看了,比我还要好看,阿娘常说她若是好好的,这个时候肯定都有孩子了。”   “你想要孩子吗?”明祎蓦地提问。   “不想,可惜她罢了。”顾锦瑟摊开双手,“好啦,我休沐的时候去铺子里看看,那些礼物你看看府上用不用得完,你可有交好的朋友,送些过去,你是当家的,你去安排。”   闻及当家的,素来清冷自持的人噗嗤笑了出来,她又迅速板了脸:“不许总逗我笑。”   “我想到霸道富商与小娇妻的话本子,她们总会这么写看我们富商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开心笑过,你看,你就是这样的。”顾锦瑟伏案大笑,想起那些狗血剧情,恨不得带过来给明相看一看。   明祎被逗得脸红,一双眼睛更是不敢看顾锦瑟,起身逃走了。   顾锦瑟伏在案上笑出了眼泪,书中的剧情成真,不有趣吗?   ****   威远将军府办了回门宴,却给明祎递了帖子。   狗血剧情来了大反转,顾锦瑟觉得对方给自己设套,要不然就是威远侯府知晓情夫是陛下后,想要求和。   “你去不去?”顾瑾问明祎。   “去了做甚?”   “去玩啊,撕开她们丑陋的嘴脸,爽文节奏,多爽。”   “不去,与我无关,帖子烧了。”   “别呀,我们玩玩,沭至还是我的上司呢,万一给我穿小鞋怎么办呀。”顾锦瑟心有余悸,作势捂着自己的心口,“你就见死不救吗?”   “你适合去做戏子,扮演恶人更是惟妙惟肖。”明祎忍不住戳穿她的小心思,“术婧月的母亲是二嫁,前一任夫婿是当地富商,死后遇上他,听说给军中捐赠许多粮食衣裳,颇有威望。”   顾锦瑟露出八卦的眼神,明祎睨她一眼,实在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说道:“术婧月相貌随父,听闻过于英气,上过战场,功夫不错,你遇上她,你这小身板都不够她嘲讽,你去了能做什么?”   “我动嘴呀,我可以舌战群儒。” 顾锦瑟士气丝毫不减。   明祎笑话她:“再将陛下的事情重复说一遍?”   顾锦瑟偃旗息鼓,“不可以吗?”   “没意思,不去。”明祎显得毫无兴趣。   顾锦瑟唉声叹气,继续撺掇明祎:“她都打上门来了,你就这等着她骂?”   “骂了再说。”明祎掸掸袖口,站起身来,留给顾锦瑟高挑颀长的背影,身上青色的衣裙处处透着高雅,乃至淡泊名利。   顾锦瑟自己无趣,在小榻上翻滚,遇上慢性子的人果真遭罪,她不甘心地冲着明祎喊了一声:“我们性子不合。”   明祎顿步,回头看着她:“那就把你打服。”   明祎小时候的至理名言:不服气就把你打服,太子便是首例。   顾锦瑟缩了缩脑袋,吃过明祎的亏了,第二回就不想上当了。   ****   回门宴后,一切归于平静,明祎上朝,顾锦瑟咸鱼躺,躺着躺着上司退休了,主事中选一人顶上。   同僚们开始各处送礼,临时抱佛脚,也好过顾锦瑟躺着不动。   明祎看不过去,催促她:“你也努力下。”   “努力干什么,我有好看的妻子、万贯家财,躺着吃就可以。不想动,还有,你别给我使劲,这样挺不错的。”顾锦瑟翻过身子,给明祎留了一个潇洒的后脑勺。   明祎:“……”   罢了罢了,先睡觉。   咸鱼躺的人被揪到皇帝面前,皇帝苦口婆心劝说,明祎官位那么高,你作为丈夫应该努力些,不要整日偷懒,每日签到外就看不到你一点政绩,这样下去旁人都会笑话你吃软饭的。   顾锦瑟耷拉着脑袋跪坐在地上,想说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不能和皇帝说道理,听着罢。   听了许久后,太子开始训,不过太子的话过于生硬,说到后来,意思就是不上进就和离。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张口问道:“明相知晓吗?殿下不怕自己出殿后被明相按着打一顿吗?”   小时候太子三天两头被明祎暴打一顿,随从不敢说,太子想打回去,偏偏干不过明相,皇后对他不上心。去陛下跟前告状,陛下就会说:“你连个女娃娃都打不过,丢人不?”   旧事被翻了出来,太子羞得面红耳赤,当即不说了。   陛下继续训,训了许久才说道,你既然不愿,朕就拒绝明祎的提议了。   晋升无望,顾锦瑟大拜,感激涕零,出殿后就笑不出来了,皇帝压根就没有想过她,不过是作势给明相看罢了。   大殿旅游一趟,午后,皇帝颁布旨意,中奖的同僚欢呼,当即表示今晚永安楼宴饮同僚。   顾锦瑟拒绝,同僚们都去了,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好让人去寻明相解释,记得早点接她脱身。   明祎在官衙与同僚说事,闻言后点点头:“我知晓了。”   同僚奇怪,小小官职晋升,怎么轮不到顾锦桓了。明相没有明说,他不好细问。   永安楼内同僚一番庆贺,商业互吹,与他们格格不入的顾锦瑟吃了两只猪肘子了,潆茴走来,递给众人一壶酒,“我去岁酿了一坛梅花酒,前几日开坛了,送予各位。”   顾锦瑟头都不抬,专盯着眼前的甜点,同僚们看向潆茴的眼光都变了,她抬眸,讥讽一笑。   潆茴察觉后,亲自斟酒,“顾主事,怎么每回来都喜欢吃这道猪肘呢。”   “好吃便都吃些,掌柜,你将我家娘子灌醉了,今日又来寻我不成。”顾锦瑟推拒,“猪肘油腻,倘若饮酒,必会呕吐。”   潆茴盈盈一笑,身段妖娆,将酒盏递给跑堂的,扭着身子走了。   妖媚!   顾锦瑟笑了笑,低头继续肯肘子,同僚们酒过三巡,提议去画舫上玩,叫上三五歌姬,正是有趣的时候。   “怕是不妥,明日还要上衙呢,再者我们这么多人,被有人看到弹劾,周壁到今日都没有回来呢。”顾锦瑟站起身,吃得有些撑了,指着外间的明月,“明月入我怀,此心不可移,我家夫人会不高兴的。”   言罢,她转身走了。   众人听着那句;明月入我怀,此心不可移,正好夸赞一番,陡然想起顾锦桓的夫人是明相,当即酒醒了,纷纷告别回府。   顾锦瑟登车,车上颠簸,下车后,没忍住将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门房哎呦一声,忙去搀扶主事。   顾锦瑟吐完后,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油腻过头了,喝杯茶就好了,她满目笑意的直接身子,笑吟吟地回家了。   明祎爱喝茶,灯下看文书总少不一盏茶,顾锦瑟回来理所当然地端起她的茶一饮而尽,茶水清香,回味甘甜,温度恰好。   明祎迟钝,咬咬嘴唇:“你怎么喝我茶。”   顾锦瑟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的茶甜啊,旁的茶不喝就喝你的茶,甜到心坎里。”   “又说鬼话了。”明祎有些无奈。   顾锦瑟不满:“你怎地不去救我?”   “哦,我忘了。”明祎恍然,偷偷觑了对方一眼,只见对方忽而怒了,“你不把我放在心上。”   顾锦瑟拍桌,怒不可遏,耍起小女子脾气,继续喊道:“你就是不在意我。”   哦豁,小脾气发作了。   明祎投降:“我错了,下回一定改。”   “我不信你。”顾锦瑟转身走了,“我去睡书房,不想看见你。”   这句话带着气话,明祎莫名,看着满纸文书,又看看空空的茶盏,不大明白,出门宴饮一回,小脾气怎么就发作了,有些不可理喻。   短暂的自我反省后,明祎再次投入到工作中。   书房里的顾锦瑟饿得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最终起来摸去厨房吃烧烤,在这个年代烧烤技术半成,多以烤肉为主,像这种荤素搭配的不多。   厨房里还有人守夜,以防主子突然要吃食。顾锦瑟看了些食材,让人去洗条鲫鱼,让小厮去准备烤架,自己选了些蔬菜,吩咐厨娘洗净。等鱼洗好了,又让人拿盐腌制。   一番忙碌,不对,一番动嘴后,都准备好了,婢女扛着烤架往书房走去。   今晚以素为主,顾锦瑟将唯一的荤菜鲫鱼放在一边,算着时辰,还没有到时间呢。   片刻后,书房内飘出一阵香味。   隔壁院落的明祎闻到香味,有些奇怪,打发婢女去询问。   婢女据实回答。   明祎放心地睡下了。   第二日,明祎回来得颇早,夕阳未落,她便在卧房里换新衣,春月取来余杭的来信。   顾夫人为了顾锦商的病情后暂时留在余杭,但买了宅子搬出顾家,顾止几番劝阻后,只好由妻子去了。   接着,吞吞递来一封信,顾老给儿子物色新妻。   新妻二字让明祎眼前一顿,只有续弦,哪里来的新妻,本想嘲笑吐吐用词不当,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有些恶心。   她旋即说道:“写信告诉顾夫人。”   吞吞说道:“吐吐都已知晓了,顾夫人应该也知,不过,顾夫人性子豁达,早有替顾止纳妾之意,是顾止不肯要。还有吐吐说的新妻,是不是意味着顾夫人和离成功了?”   “若是成功,顾止不会三天两头去找顾夫人,你再派人去盯着顾老,保证顾夫人安全,告诉吐吐,时刻守着顾夫人。”明祎冷笑道。   “我即刻就去。”吞吞原地跳了起来,立即去办事。   明祎换了身家常裙裳,唤来婢女:“今日可有人送了鹿肉过来?”   “送了,在厨房呢,腌制好了,您可要吃?”   “你让他们送过来。”明祎应了一声。   夕阳彻底落下,顾锦瑟才刚从户部出来,登上马车,天色还没有黑,远远见到三公主打马而来,前几回都是锦衣裙裳,今日却是一身红色骑马装,长发扎成丸子头,十分英气。   顾锦瑟下意识躲进马车里,遇到权二代,最好的办法就是躲。   她跑得快,三公主也没看到,直接从户部门前过,似乎来意并不是她。   马蹄疾驰,行人躲避不及,有些被掀翻在地,躺在地上哎呦叫唤,顾锦瑟不忍,令人上前搀扶,检查可有损伤,若有伤送去医馆救治。   当街跑马,破坏公共环境,搁在现代就是触犯法律送进局子里。   顾锦瑟登上马车,不忘看一眼在路边哀嚎的行人,心中酸涩,半晌后,放下车帘。   回到府里,门前停了一辆马车,天色黑透了,是永平侯府的马车,还有那匹熟悉的马。   好家伙,三公主和她那个二嫁的表嫂来串门了。   顾锦瑟扫了一眼,跨过门槛,吞吞从一边跳了出来,“主事,来客人了,男女大防,您还是先回院子梳洗。院子里有烤鹿肉,可香了,鹿肉大补呢。”   说者无心,听者红了脸,“晓得了。”   补什么呦。   顾锦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摸着自己的脸颊,走得匆忙。   花厅内,气氛凝滞,术婧月与三公主衣裳相似,红色的骑马装,款式有些差异,但二人的表情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术婧月说道:“阿爹时常挂念明相,却不知名满京城的女子是自己的女儿。”   “将军是不知自己的女儿改名换姓,不认自己的祖宗。”三公主在一侧配合。   术婧月叹息,“难怪阿爹这么多年都寻不着女儿的音讯,可怜阿爹一片慈父心意。”   三公主继续配合:“可怜将军了,阿嫂这回知晓了,可以告诉将军,让他安心,不过有些人这么不孝,二十多年从不记挂自己的父亲。   上座的明祎始终不说话,凝着盏中的绿茶,任由两人嘲讽,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想起一句话,顾锦瑟说:三公主是一个刁蛮绿茶。那么术婧月就是不长脑子的绿茶了。   她笑了笑,三公主把持不住了,“你笑什么?”   明祎眼神暗了暗,将茶放在一侧,“无事,时辰不早了,我与夫君约定好今夜泛舟吃鹿肉,不送二位了。”   “听闻顾主事空有文采,毫无本事,日日吃软饭,不知是真是假。”术婧月诧异出声,英气的双眉狠狠皱起,“阿姐,可能让姐夫与我见一见?”   “见?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脸面。京城乃是规矩之地,不似蛮夷,男女大防,你不、要、脸,我还好要呢。”明祎轻轻一笑,灯火下双眸盈着星辰。   “明祎,到底是谁不要脸。”术婧月拍案而起。   “谁说话,谁就不要脸。”明祎道。   术婧月气得上前,吞吞跳了进来,立即挡住她,不忘说道:“明相,主事等得急了。”   “也好,吞吞,替我送客,在门口放块木牌,写上术家人与狗不可进。”明祎愉悦道。顾夫人的办法也很不错,适合借用一下。   术婧月气得大骂贱人,明祎蓦地止住,回身看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话没说完,吞吞抬手一个耳光,惊讶道:“世子夫人,你看,好大一个蚊子啊。”   明祎:“……”和顾锦瑟时间待久了,都会变得不讲道理!   作者有话说:   新人物不大聪明哈,不要笑话她! 第54章 私奔   顾锦瑟在屋子里吃烤肉, 香味飘香十里,明祎踏进来的时候,她刚烤好第一块, 准备往自己嘴巴里送去。明祎过来后,她巴巴地将第一块肉送过去,半道上想起一事, “我好像还在生气。”   说完,将肉又塞到自己嘴里,发出叹息声。明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这是我让人去打的鹿,肉是最新鲜的。”   “这是你想要和好的礼物吗?”顾锦瑟理所当然道。   明祎沉默了, 没有回答。   顾锦瑟气性不大,人家给了台阶, 自己会顺着台阶走下去。明祎提供鹿肉, 她自然承担烧烤的责任。   吃了两块肉, 顾锦瑟询问外院的事情,“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生长环境不同。”明祎平静道, “蛮夷之地,民风不同,想法自然不同, 不必在意。”   顾锦瑟想起古代联姻一事, 永平侯府娶这么一位二婚祖宗是不是因为威远将军手中的兵权,有了这么大的支撑, 太子岂非更上一层楼。   明祎挑挑眉,说道:“结亲的是永平侯府, 得助力的也是永平侯府, 与东宫无关, 最多, 皇宫得到助力。皇后对太子诸多不满,一旦崩势,将会是……”   她没有明说,顾锦瑟塞了一块肉到自己的嘴里,眨了眨眼睛,好深奥的问题,算了,继续咸鱼躺。   明祎难得有耐心地与咸鱼说起朝堂各处的事情。   第一,皇后不满东宫太子,本来就不算好,他又搞人家侄媳妇,分明是故意欺压永平侯府,个中具体细节,不需明言。   第二,二皇子无心朝政,后院美人多,闹得他整日不宁,暂时没有他那份。   第三,三皇子太努力了,努力想将自己的表哥拉下马来,德妃一直在努力与明祎联盟,奈何三皇子嘴太臭,导致明祎遇见他就要骂一顿。   第四,皇后有意过继六皇子,但陛下身子不好,倘若在这个时候驾崩,六皇子太小了,与三个哥哥相比,毫无胜算。   第五,四皇子也在努力,但人家暗地里努力,丝毫没有摆出来,皇帝目前对他没有希望。   最重要一点,太子与皇帝年轻的时候太像了,所以,皇帝一直觉得他会是自己最好的接班人。   想起太子,再想想皇帝年轻的时候,顾锦瑟表示太上头了,想都不能想,会被活活气死。皇帝年轻的时候有太后独当一面,太子有什么,有个非常讨厌他又想掐死他的姐姐吗?   吃完鹿肉,两人去消食,深夜有些凉,走了片刻便回来了。   翌日天色未亮,顾锦瑟与吞吞出门了,吞吞打哈欠,“您这么做不厚道,您是男儿,她是女子,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您这是欺负女人呀。”   顾锦瑟瞪她:“回家去。”我是女人,不是男人,最多算女人欺负女人罢了。   吞吞哼哼两声,说道:“我掌握诸多动向呢,还是我告诉你今日清晨,世子夫人去上香呢。”   术婧月想生儿子,刚成亲就去拜佛,前世子夫人留了几个儿子,听说都不确定是不是世子的,眼下都被打入冷宫了。因此,她想一举生男,到时好得到世孙的位置。   顾锦瑟无法理解这种封建思想,有娃就好了,何必分男女,再者本朝女子可举荐入宫,指不定将来也可以袭爵。   吞吞唉声叹气,“您不要总想着解雇我,我可是情报的好手,许久前我就将威远将军府的底细查了一遍。术婧月与人和离就是因为打死了妾的儿子……”   “等下。”顾锦瑟愣住了,“这么狠吗?”   “尚可,那个孩子才五六岁呢,是家里庶长子,性子刁蛮,不服她,她便让人活活打死了。这是秘密,威远将军夫妇费了许多心思才将此事瞒下,还有还有这桩婚事是明相安排的。”   顾锦瑟:“……”报仇太草率了。   两人折转回来,明祎起来在梳洗了,见状奇怪道:“怎么回来了,去大干一场。”   顾锦瑟呸了一声,“你故意将术婧月弄回来的?”   “怎么会呢。”明祎摇首,示意梳妆的婢女退出去。   婢女们都退出去了,屋内仅剩下二人,相比明祎的云淡风轻,顾锦瑟有些气急败坏,凑上前:“你个骗子。”   “小傻子。”明祎四两拨千斤。   “骗子。”   “傻子。”   “骗子。”   “傻子。”   顾锦瑟郁闷地坐在一边,明祎笑话道:“何必争一时之气呢,继续你的咸鱼生活不好吗?”   “她们欺负你。”   “欺负又如何,三公主是要去和亲的,永世回不来,何必在意她,将来她回首,或许可以多一些快乐呢。她十六岁了,陛下至今不管,必然是要去和亲,皇后不知罢了。”明祎忍不住提醒,她们都有自己的命数,何必计较那么多。   顾锦瑟压低声音,说道:“陛下是要将先太后一脉赶尽杀绝吗?”   明祎不言,慢慢地梳发,眸色坚定。   “你什么都不说。”顾锦瑟埋怨道。   明祎被她逗笑了,笑话道:“你不是梦想做咸鱼吗?知晓那么多做什么,你日日玩乐,不好吗?阿娘曾经说小女孩就该这日日玩耍,天塌了,父母可挡着。顾夫人不在,我替你挡着,可好?”   顾锦瑟捏起拳头,“我成亲了,该与你风雨同舟才是。”   “罢了,你还是先玩两年,陛下盯着你呢。”明祎叹息,“该藏拙还是要藏拙,这般才活得长久,对了,四公主议亲,过几日会有家宴呢。”   “又是家宴!”顾锦瑟吐槽,“怎么没完没了,对了,四驸马是什么人?”   “翰林院的翰林,年过二十,是赵府挑来的,听说相貌很好,可与你比美。”明祎笑了,乌黑长发散在肩上,盈盈浅笑,“你呀,不如去京城各地玩玩,将来出京后可就看不到了。”   “出京?”顾锦瑟莫名,还会出京吗?   明祎不答,回身继续梳发,铜镜照出顾锦瑟懵懂的面容,粉面清纯。   家宴是两日后的晚上,相比较三公主的刁蛮,四公主安静极了,平日里不出宫,守在德妃左右,见人也会甜甜笑一笑,可惜不会说话。   再见她的时候,她的身侧站了一名身高约莫一米七五左右的公子,身形举止中透着一股文雅,让人想起来美玉。   四人见礼,明祎与顾锦瑟入座,四公主笑得眼眸微眯,笑都没有发出声音。   顾锦瑟可惜,也明白身为公主的无奈,刁蛮如德妃都对和亲束手无策,她与明祎说道:“将来能不能改了和亲的制度?”   “就看兵力了。”明祎脸色微变。   顾锦瑟急道:“本朝兵力不足吗?”   “为一位公主大动干戈,值得吗?”明祎冷冷的反问她,“身在皇室,享受皇室带来的荣华富贵,就该承担责任。”   顾锦瑟瞪她:“皇子也享受荣华富贵了,他们怎么不去讨好对面的女人。”   明祎:“……”   少女气呼呼,她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顾主事,你气什么呢?”   “你说话不讲理。”顾锦瑟随她捏,只一双眼睛翻上了天,颇有些得意之态。   “哎呦,我不讲理的事情多了,你何必揪着这么一件呀。”明祎笑了,步摇微颤,她的笑仿佛是巨大的漩涡,不断吸引着顾锦瑟,随之而来的是她伸手掐了掐顾锦瑟的腰肢。   顾锦瑟气极:“不许撩我。”   “哦。”明祎微微往后仰,手依旧戳了戳纤细的腰肢,目光落在顾锦瑟的耳根上,一片通红。   啧啧啧,这么不经撩。   对面照旧是老熟人,太子与太子妃,两人你喂我喝水,我喂你吃果子,正是恩爱。瞧见顾主事羞愤难当的神色后,太子妃惊叹:“阿姐对顾主事可真喜欢。”   “喜欢又如何,靠不住。”太子敛下笑容,“这般攀富的男儿多得是,长了一张小白脸罢了。”   太子妃不说话了,依旧看着对面两人打情骂俏。她忽而问:“我听说顾主事入京前曾有一个美人,与家里闹不和,那个女人如今哪里去了?”   “还有美人,孤怎么不知?”太子捏紧了右拳,下意识盯住了对面面红耳赤的‘男人’,“长了一张媚上的脸,行事却这么风浪。”   太子妃叹气,“阿姐知晓吗?”   “你看她这副陷入情爱中的姿态,就算告诉她,她也不会在意。”太子无端生出一腔怒火,“她不信我,宁愿信这些放浪之徒。”   太子妃不敢言语了。   放浪之人正瞪着明祎,冷不防瞧见太子阴狠的目光,吓得手中一抖,打翻了酒盏,明祎动动手指,勾住她的尾指,“凶我的时候那么凶,轮到旁人的时候,怎么就怂了呢。”   “他干嘛瞪我。”顾锦瑟莫名其妙。   “他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耳根软,遇事不动脑子,你和你弟弟也这么计较吗?”明祎问道,“我就不会计较,嘴上说教无用,揪住机会一顿打,再不行,两顿打,没有什么事情是三顿打解决不了的。”   顾锦瑟想起一句网上的色语: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两次爱解决不了,如果有,那就三次。   两者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家宴的次数多了,顾锦瑟熟门熟路,也没有那么紧张,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眼瞎就眼瞎,毕竟当今陛下很喜欢营造出皇室家族成员和睦相处的景象。   吃到一半,三公主忽而开口,问未来的四驸马:“听闻妹夫相貌出众,常与顾主事比较。”   德妃拧眉,凉凉说道:“三公主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四公主。”   贵妃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忙同陛下致歉:“陛下、妾失仪了。”   皇后看向自己的女儿:“闭嘴。”   三公主面如土色,望向疼爱自己的父皇,“女儿也是听下面的言语,今日好奇才来一问。”   “三公主看了,你觉得谁更胜一筹呢?”明祎抬首,目光幽幽,已然不悦。   三公主倨傲道:“自然是顾主事更胜,四妹夫干瘪瘪的。”   最近吃胖的顾锦瑟感觉自己再度被内涵,摸摸自己纤细的腰肢,又摸摸自己的脸颊,很不满意三公主的说法。   四驸马脸色涨得通红,初入虎穴,显然很不适应。看到他这么拘束,顾锦瑟想起自己初来的时候,不觉叹气。明祎说道:“是吗?将来三驸马必然壮硕。”   “你咒我?”三公主翻脸说道,狠狠剜了明祎一眼,“我祝愿明相有一个十分壮硕的女儿。”   贵妃再度笑了,与三公主说笑道:“女儿像母,或肖父,你瞧瞧明相与主事,哪个壮硕,怎么会有壮硕的女儿,三公主,她们没有壮硕的女儿,倒是你,大有可能。”   众人笑出了声,三公主气得不行,德妃添一句:“三公主这么生气,怎么还会留下呢。”   这么一说,三公主连走都不行了,气恨得坐在原地,反观十四岁的四公主与驸马和和乐乐,眉目传情。   顾锦瑟终于感觉自己的眼睛终于看到正常的景象了,夫妻恩爱,多好。   接下来,风平浪静,今夜明祎安分,没有再偷酒喝,倒是散席后,皇帝留下明祎,不知说些什么,顾锦瑟先出宫去等候。   等候之际,四驸马也出来了,他与四公主还未成亲,四公主依旧留在德妃跟前,他自然是要出府的。   两人见面,四驸马朝她揖礼,“顾主事。”   声音很好听,有点苏。顾锦瑟微笑行礼,“四驸马。”   “还未成亲,担不得您这句四驸马。”   对方文质彬彬,眉眼如画,看人的眼光充满真诚,看得人心口都化了。美人都很好看,顾锦瑟多看了一眼,道:“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四公主说不出话,找这么一位文静的驸马,可见费了一番心思。   花好月圆的美事不可多得,顾锦瑟打心里高兴,简单寒暄几句后,四驸马乘车离开。   吞吞这时发挥八卦本质:“这位驸马前面有个未婚妻,嫌弃他家里穷,就退了婚,当年考中进士后,对方又上门想要继续前缘。他拒绝了,后来,那户人家大骂他薄情寡义,耽搁多年才没有娶妻。这回,也算得了个好亲事。”   顾锦瑟也是狠狠点头,“他们挺合适的,四公主安静,他也是懂规矩的人,多好。”   “三公主至今不成亲,您说是为了什么。”吞吞开启八卦,“实话与你说,三公主的名声不大好,京城内无人敢娶,尤其是今年她喜欢上您,进士游街那日,吵着说非您不嫁,这下好了,是个男人都躲着她了。”   “三公主……”顾锦瑟忽而懂了皇帝溺爱三公主的原因,因为他要对不起这个女儿,在家里的时候整个尽量弥补她、满足她。她有些心软了,说道:“其实她也是挺可怜的。”   吞吞吐了吐舌头。   明祎来了,两人一起回家。   家宴后四公主的婚事提上议程,秋叶落得满地之际,外邦使臣入京,为他们的太子求娶皇帝的嫡出公主。他们点名嫡出,唯有嫡出公主才配得上他们的太子殿下。满朝震惊,毕竟三年前三公主逃过一回,历史仿佛在重演。   鸿胪寺去接见使臣,顾锦瑟的生活简单多了,上班下班去商铺看收入,三公主忽而来寻她,堵住她回家的路。   “顾锦桓,我喜欢你,我们离开京城,我愿意为你抛弃公主的爵位。”三公主哭得梨花带雨,眼睛红肿厉害,脸色苍白,哪里还有往日嚣张的神色。   顾锦瑟懵了,“你是要和亲的人,我带你走,不仅我,就连我的家人都会有危险。”她又不是顾锦桓,为了一个女人家都不要。   恋爱脑也要惜命啊。   “顾锦桓,我是金枝玉叶,比起明祎强了百倍,她是什么人,母亲与旁人不干不净……”   “够了。”顾锦瑟怒火中烧,吩咐车夫停下马车,自己直接跳下马车,吩咐车夫送公主回宫。   三公主不走,反而从车窗跳了下来,直接崴了脚,哭哭啼啼地坐在地上,顾锦瑟冷笑,道:“三公主,臣对美人向来心狠,别说是您,就算是娇滴滴的小美人,臣也不会动心的,您在这里继续哭,臣先回家了。”   街上人颇多,人来人往,三公主一袭素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念叨着顾锦桓、你个负心人。   行人都知晓方才抛弃她的男子叫顾锦桓,车夫站在原地跺脚,压根不敢上前。哭到天黑,三公主的脚早就红肿不堪,走都走不动,直到太子从东宫赶来才将人接回宫里。   顾锦瑟回府后生了一肚子气,反是明祎好声好气地劝说:“你理她作甚,气什么呢,她想抓着你好与你私逃。”   “你可晓得街上那么多人对我指指点点,她骂我是负心人。”顾锦瑟气炸了,在屋里来回的走动,“那些人看我的眼睛就像是在看脏东西,恶心死了,对,就是恶心,过街老鼠,你知道吗?”   她又气又恼,眼睛睁得大大的,明祎反笑了,靠着迎枕,徐徐地品着她面上的情绪。   像极了生气的兔子,俗语兔子急了也咬人,顾锦此时怕是很想咬一口。   明祎心情很好,反而告诫气极的兔子:“一时胜利不代表什么,这回,你该解气了。”   顾锦瑟蓦地顿足,“三公主和亲,与你有关。”   “你过来,我告诉你。”明祎直起身子,微微一笑,知性美也是最致命的诱惑。顾锦瑟受其诱惑,慢慢地走过去。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顾锦瑟呼吸微滞,明祎贴上前,在她通红的脸颊上落下湿热的吻。   作者有话说:   路人甲:负心人!   路人乙:渣男!   路上丙:呸…… 第55章 不笨   “哪里胡来?”顾锦瑟顿住, 抱着她纤细的脖子,还想再咬一口,可是她还是忍住了, 压低声音:“我好看吗?”   明祎阖上眸子,眼前一片漆黑,自己瞬间进入了顾锦瑟的包围圈里, 感官更为敏锐,她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了。   顾锦瑟轻轻笑了,想起商战争剧中的女强人,那么高冷又不近人情, 明祎比起她们,身上更多的是知性与成熟的魅力。   亦如初见, 让人心口发颤。   不知不觉间, 明祎让自己放松下来, 而顾锦瑟拥她入怀,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上, 随后扯下锦帐。   光色陡然黯淡,感觉便不同了。放纵自己后,顾锦瑟便失去了那份谨慎, 动作肆意。   直到她累了, 顾锦瑟才松开她的手,两人四目相对。   子时早就过了, 两人选择静静地躺着,你看看着、我看着你。   明祎眼眸微红, 有些疼, 微微闭上后, 顾锦瑟拿手撩着她的一缕长发, 发稍扫过明祎的鼻尖。明祎睁开眼睛,想说什么偏偏又看到手腕上的咬痕,沉默中默认对方的动作。   顾锦瑟小心翼翼地朝明祎靠近,明祎往后退,贴在床沿的时候,她叹气:“要掉下去了。”   顾锦瑟低笑道:“不会呢。”她伸手揽住明祎的腰肢,将人拉入自己的怀中。   肌肤相贴的瞬间,明祎红了脸颊,触感太过奇妙,一下子击入心灵,打得人措手不及。   顾锦瑟的手在她额头上跳跃,点、点、点,最后掌心贴了上去,瞬间,明祎的脸颊又红了,自己挺直了脊背,试图脱离那只手,“别闹。”   顾锦瑟笑了,贴着她的侧颈在她耳畔低语:“你觉得我傻吗?”   明祎阖上眸子,酒醉后的事情早就忘了干净,张口说道:“不傻。”   “笨吗?”   “不笨。”   “骗你了吗?”   “没有。”   顾锦瑟没有再说话了,唇角从她的耳廓擦过,停在眉眼上,明祎轻颤,但她没有动,更没有拒绝,但她没有被欲望毁掉理智,而是很清醒地看着她。   相比之下,顾锦瑟的情绪如过山车般起伏,她有些放纵,但很舒服。她是接受现代思想长大,不会沉溺于古代不明智的思想,但她也不是渣女,会认真对待这段感情,对明祎更是会很用心。   两人相依偎,大有相依为命的感觉,贴在一起,很安静。   深夜静谧无声,无端添了几分温馨。   明祎困了,在顾锦瑟的注视下闭上眼睛,顾锦瑟也困了。   一夜醒来,两人都没有耽误时间,各自出门,反倒是顾锦瑟未至户部就被东宫的人拦住,请她去东宫说话。   顾锦瑟没动,若没有昨日黄昏的事情,她去也就去了。今日怎么可能会去,尤其是太子那种不长脑子的人,她表示拒绝,而且太子要上早朝,这个时候没有时间接见她。   拒绝后,对面的内侍脸色就变了,吞吞挡在了前面,“不如早朝散后,我们再去,不需各位引路了。”   两方对峙,一步都不肯退让,吞吞早已独当一面,算了对方的数量,来了□□人,确实不好打。   同时,对方出手了,急着抢人。   吞吞拔刀上前,眼睛睁得大大的,蓄势待发,对方愣了下,没想到吞吞敢动手。   吞吞保持动作,带着嘲讽的语气开口:“怕我了吗?我不可怕,待明相来问罪的时候,你们便会怕了。”   一句话提醒了对方,几人一合计,改变思路:“还请顾主事识趣些,早些入东宫见太子殿下。”   “说了散朝后回去,你耳朵不好使吗?”吞吞没好气道。   对方直接撤了,而此时明祎直接弹劾三公主行事放荡。   朝堂上众人不敢言语了,就连太子都震惊,厉声反对:“明相言辞谨慎些。”   “太子殿下心知肚明,昨日三公主拦住刑部顾主事一事,满城风雨,不知情的百姓指责顾主事是负心人,请问太子殿下,后来是不是您将三公主接回宫,到底是谁的错?”明祎掀了掀眼皮,目光锐利。   太子一噎,明祎带着讥讽的语气再度开口:“太子殿下您倒打一耙,可曾想过错方究竟是谁?”   明祎轻声语气,仿若在讽刺些家常事,神情如常,然而,朝臣皆不敢言语,三言两语后掀开了一场腥风血雨。   太子震怒,质问明祎:“明相可知顾锦桓在与你相识前与歌姬勾缠不去,甚至放弃家庭与歌姬私奔,不忠不孝,明相,你看得清你的枕边人吗?”   明祎淡淡道:“太子殿下,当时顾锦桓未娶,歌姬未嫁,他二人并无错误。”   未娶未嫁四字狠狠刺激了太子,心中一震,神色凌厉,唇角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皇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吃瘪,缓缓说道:“三公主出嫁前无朕旨意不得离宫半步。”   明祎松了口气,太子气得面色通红。   散朝后,太子挡住明祎去路,狠狠嘲讽:“明相莫不是被顾锦桓一张脸迷惑,此人浪荡风流,对你不过是三心二意。”   “是吗?她好歹娶了我,你呢?”明祎垂下眸子,“你与陛下行径,有何区别?”   “阿姐慎言!”太子面色惶恐,觑了一眼左右,拉住明祎的手,将人推入暗处,小心说道:“你疯了不成。”   “太子,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若动她,便要想着能不能承受我的报复?”明祎神色自若,唇畔隐着笑。   角落里陷入一片寂静。   太子双手握拳,死死凝着面前的人:“你恨我如此?”   “恨你?你想的太多了,你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与二皇子三皇子并无区别。”明祎慢悠悠地开口,抬首凝着面前的男子:“你奉皇后为母,就要忘了自己的出处,与我扯些血缘,何必呢。”   太子被这句话吓得不轻,“你想做什么?”   “我不过是让欺辱阿娘的人付出代价罢了,仅此而已,你莫慌。”明祎凝笑,“不要让我骂人,到时候你的面子上也过不去,你该想想你居东宫,可有几分能力,我替你收拾多少烂摊子,与其想着我的枕边人是否忠贞,不如想想陛下去后,你可能稳住朝堂。”   太子被明祎这番话气得半死,“你不怕我将这番话告诉陛下吗?”   “你去吧,若我死了,你很快也会死。我虽看不起你,至少还在保你,若无我,你连尸骨都没有。”明祎轻笑道。   太子气得后退两步,手指着明祎竟说不出一句话,“你竟如此羞辱我?”   “我只羞辱你,却从未想过杀你,当你被废后,我也会四处奔走救你性命。皇后如何待你?”明祎坦然道。   “你……”太子怔住了。   实话最伤人,太子气得甩袖就走了,明祎慢慢地从暗处走了出来,低头整理衣袖,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当她走了不过十步,内侍长悄悄走来,说道:“陛下近日出宫五六回了。”   “是吗?”明祎笑了,抬首看向艳阳天,“他是天子,想去何处都可以,不需我们这些做臣下的来管问。”   内侍长苦不堪言,“您这是要闹什么?难不成历史重演一遍吗?”   “重演不好吗?”   “不好、不好。”   “如今没有太后,陛下自然不会畏惧,至于皇后娘娘,你觉得她如今还是个皇后吗?”明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当年太后压制,皇后心狠,如今呢,太后先去,皇后权柄被分解,永平侯府自顾不暇,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内侍长畏惧,说道:“皇后闹起来也不轻啊。”   “就怕她不闹。”明祎道。   “哎呦,祖宗,您消停点啊,陛下身子不好呢。”   “他身子不好还出宫去玩,阿瓮,你说他身子是真的不好,还是假的呢?”明祎眸内生光,唇畔勾了笑。   内侍长哑口无言,斟酌后思考道:“您悠着点,陛下身子经不住。”   明祎不理会,直接走了,床上能经得住折腾,离开床就不行了?   ****   顾锦瑟接到明祎的传话,不必去东宫。吞吞松了口气,买了只猪肘庆祝,顾锦瑟看到猪肘就捂着鼻子要吐。   吞吞不理解,“您很喜欢吃的啊,您又不是女子,不会怀孕,怎么就想吐呢。”   “上回吃多了,最近不想吃,你自己去门边上吃去。”顾锦瑟捂着鼻子逃跑了。   回到工作位上,同僚搬来许多文书来寻她帮忙,看着这么厚的一摞,她觉得今日不好。   一群人忙到中午,明祎来了,核对公主出嫁的账务。嫡出公主出嫁,与寻常公主不同,规制上有差别,陪嫁的东西也会多,明祎主办此事,少不得往户部跑。   忙了许久后,顾锦瑟才明白是为了公主出嫁,一瞬间,脑子炸裂了。   中午加班,下午没有午休时间,明祎也陪着众人,时不时地看向打哈欠的人,还会看见她眼角挂着泪珠,这么困吗?   她有些不理解,晚上很早就睡了,下午还像小绵羊一般。   明祎过去敲了敲桌子,“昨夜做什么了?”   “每日都睡午觉,今日不睡,自然就困了。”顾锦瑟托腮,眼眸迷离,一点都没有说长道短的想法。   明祎发笑,“你确实适合当咸鱼,给你个外派的任何,回家睡觉去。”   “真的?”顾锦瑟登时跳了起来。   明祎立即按住她的肩膀,“嘘,小声些,别乱说话,赶紧走。你在这里,也是滥竽充数。”   “你真好,我都想亲你了。”顾锦瑟叹气。   明祎眼皮一跳,狠狠剜她一眼,匆匆走了。   提前下班,外面还是艳阳天,顾锦瑟出门后又感觉不困了,看看左右,没什么人,看来大家都很忙。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说同甘共苦,该跑的时候还是得跑。   出了官衙后,彻底没有睡意,不觉想起当年上学的时候,上课困顿,下课就像打了鸡血一般。   登上马车的时候,脑子浑浑噩噩,直到有人靠前,是一少年。顾锦瑟拧眉,莫不是又有什么人如今了。   “顾兄,许久不见,你近来可好,听闻你入了户部。”少年不过十七八岁,与顾锦瑟年龄相仿。   一瞬间,顾锦瑟猜出对方是顾锦桓的同窗,该来的还是来了,她浅笑道:“尚可,你去何处?”   “家里做了些生意,我来京看看,听闻虞家接替霍家后风光五限。”对方很兴奋。   顾锦瑟不知对方身份,弯弯眉眼,“是吗?我不大清楚,明相令我去办事,改日再说。”   “顾兄,你去何处,我与你一道。”对方不肯放手。   “不成,秘密差事。”顾锦瑟直接拒绝了。   对方沮丧,只好说道:“改日我去你府上。”   顾锦瑟没应,吩咐马车快一些,她哪里还敢玩,迅速找到管事刘米,询问顾锦桓的同窗中可有经商的人,说及相貌。   刘米回忆了会儿,说道:“是有这么一位,族人在朝中做官,是柳家的公子,叫什么,我忘了。”   “姓柳啊,那我知晓了。”顾锦瑟摆摆手,内心警报解除。   回到卧房,她还是有些害怕,再来一回,未必能跑得快了,想了想,还是让人去收集顾锦桓同窗的家世。幸好两地隔得远,省去诸多麻烦。   待明祎回来后,她告诉了她。   “同窗……”明祎皱眉问道,“照他这么说话,想必是让你帮忙家里的生意,朝廷也会与商人做生意,虞家一步登天,都道是你从中周旋,想必,肉味飘回余杭,亦或是有人故意给你添麻烦。”   知细节而窥全面。顾锦瑟愣住了,佩服明祎的想法,“你觉得是我祖父?”   “不然还会有谁?好了,我会处置这件事,你直接拒绝即可,旁人骂你刻薄不念旧情也不在意,记住,忍住一时之气,不要争长论短。”   “晓得了。”顾锦瑟有些懵懂,但还是答应下来,好像有一张大网慢慢地将她笼罩起来。   明祎叫人去查了,第二日晚上就出了结果。   吞吞说道:“那户人家在余杭做香料生意,不知怎地就来了京城,我让人去打听了,柳公子住在族兄家中,族兄在中书做小吏,七品小吏,这回柳公子入京是他全程招待了,为的想与宫里做生意。他家香料确实不错,正在找门路呢。”   “也是异想天开,柳家觉得主事攀上明相,些许小事不会拒绝的,因此昨日候在您回府的路上。”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什么叫些许小事不会拒绝,古代道德绑架呢。明祎问道:“他们什么有余杭顾家的推荐信吗?”   “明相料事如神呢,确实有,柳公子最骄傲的便是这封推荐信,想必休沐日就会登门来寻主事了。”吞吞拍掌叫好,对自家丞相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必在意,想个办法将人赶出京城,另外我会派人去余杭与你父亲说一声。”明祎拍案决定。   说一声,实际是敲打,但明祎不会明说。   顾锦瑟点点头,“辛苦你了。”   听她这么客气的话,明祎脚步一顿,有些不自然,这句话几乎每日都能听到一回,但从顾锦瑟的口中说出来,感觉就不同了。   生疏、没有将她当作自己人。   奇怪的想法出现后,明祎觉得自己有些可怕,更有些不可理喻,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变得和顾锦帐一般不讲道理了。   明祎匆匆离开,去书房处理政务。   半夜时分,她回来了。   顾锦瑟还没有睡,坐在妆台前把玩她的头饰,簪子步摇都试戴了一遍,最后傻气的笑了。   她穿着新衣,红色百褶裙,长发规矩地散在肩膀上,眉黛朦胧,唇若红果,惊鸿一瞥,明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起伏不定。   “你这是做什么?”   “感激你替我解决麻烦,给你献身。”顾锦瑟张开双臂,纤细的腰便掩藏不住了。   白嫩的面上涌着青春的笑容,明祎没有避讳,而是迎上她清澈的眸子,目光徘徊不前,唇角隐隐翘了三分,接着,自持道:“晚了。”   “不晚。”顾锦瑟走近她,站在她的面前,赤脚踩着她的脚背,“你想做什么,哪怕天亮都不晚。”   明祎低眸看向她莹白的脚背,“我疼呢。”   “不疼,我们在演一出霸道富婆与小娇妻的故事。”顾锦瑟伸手勾住她的脖子,眼睁睁地看着脖子上的肌肤慢慢变红。   明祎依旧在害羞,但她没有决绝了。顾锦瑟点评道:“你进步很多哦,脸红心跳,却没有拒绝,我很满意。”   得意的口吻让明祎哭笑不得,而顾锦瑟咬上她的脖子,轻轻呼气:“我很好的。”   明祎惊颤,一股暖流从肌肤表面渗入心窝,她还是伸手抱住了顾锦瑟,“脚、拿走。”   “不要,我给你机会呢。”顾锦瑟松开嘴巴,狠狠地又咬了一口,“你对我那么好,我以后没有你,该怎么办呢。”   明祎心口一颤,不觉吞了吞口水,顾锦瑟如狗皮膏药一般黏在她的身上,甩都甩不掉,奇怪的是她站住了。   明祎还未做出什么,顾锦瑟就已经开始下一步,伸手去脱她的衣裳。   “你、住手!”明祎慌忙拒绝,“你不要胡来。”   “哪里胡来?”顾锦瑟顿住,抱着她纤细的脖子,还想再咬一口,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压低声音:“我好看吗?”   明祎阖上眸子,眼前一片漆黑,自己瞬间进入了顾锦瑟的包围圈里,感官更为敏锐,她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了。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进步很多,朝着脸皮厚更进一步! 第56章 报仇   “我是在报恩!”顾锦瑟不断给明祎洗脑, 自己奉献,她应该接受才对。   然而明祎顾坚持很晚了,早些休息, 误了朝会便是掉脑袋的大罪。文武百官就等着捉自己的过错,她絮絮叨叨,顾锦瑟捉住她的手, 不断亲吻她,“你有没有感觉很兴奋。”   有,但明祎不会说,而是冷了脸说没有。   “你们矜持的人就是这么冷血吗?”   “算、算是吧。”明祎就快无法拒绝了, 浑身血液都跟着沸腾,感觉自己在炉火烹煮, 每一息都觉得难熬。   顾锦瑟冷哼一声, 骤然松开她, 踩着她的脚依旧亲了她一下。   明祎松了口气,火被熄灭了。   ****   柳家的人很快被调出京城, 不仅柳家,还有几位同窗也在来京的路上。   明祎吩咐下属盯着这些人,不能让他们跑到顾主事面前, 最好悄无声息地将人赶出去。这些方法都是治标不治本, 本在余杭。   想到顾老,明祎素净的眸子里闪过阴狠, 下属招摇提议道:“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余杭顾家的守卫并不强。”   明祎沉默, 招摇继续鼓吹:“你想想现在只是小打小闹, 将来事情闹大了, 我们该怎么办。这回顾主事警惕, 下回呢、下下回呢。这么麻烦,不如从根底刨了,老的不能杀,就杀了小的,算作警告。”   “不必了,你亲自去一趟余杭敲打一番。”明祎没有采纳下属的意见,杀人灭门的事情太过伤人,顾锦瑟知晓必会离开她、   下属招摇叹气,“属下去一趟余杭,您等着就成。”   书房中仅明祎一人,香炉内的白烟袅袅,漂浮而上,她托腮看着香烟,目光微滞。   枯坐许久,香炉内没有烟火再飘出,她的目光散落在地板上,她在想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顾家的钱买来的宅子,她是女主人。她住着顾家的宅子,下属却劝她屠杀顾家长辈以绝后患。   她想了想,唇角抿着,有些可怕,自己成了最可怕的人。   许久后,她又抬起眸子,看向香炉,炉内的烟彻底灭了,顾家因她而变得乱七八糟,当家夫人要和离、家中唯一的儿子被关在家里,不准出门、家里的姑娘代替兄长活在京城,不敢用真面示人。   往日和睦的家庭突然间分崩离析。   她托腮阖眸,想起那年姨母寻来别院,眸光阴狠地看着母亲:“顾尚书说你不知廉耻、赵家养女不肖,你可知晓,阿爹气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   她抱着母亲的腰肢,而母亲用手捂住她的眼睛,耳畔传来姨母歇斯底里的声音:“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赵家保住名声、阿爹不会死,他生你养你成了最大的错误,你怎么不去死。”   那一刻,她不知顾尚书是谁,后来打听下才知道,本朝只有一个顾尚书,便是顾止的父亲、顾锦瑟的祖父。   明祎睁开眼睛,恍然做了一场大梦,面前的一草一木都是顾家,是她脱离皇帝掌控的第一步。   她起身,推开书房门,入目一片漆黑,门口忽而出现一只灯笼。   哦,是个人,穿着骚气红裳的顾锦瑟。   “明相,去吃饭啦。”顾锦瑟提着灯跳了过来,“今日我改了菜谱,做了好几道吃饭新鲜的菜呢,可好吃呢。”   少女跳到眼前,目光如星辰璀璨,拉起她的手就走,絮絮叨叨说道:“今日可忙了,忙得我都想骂人,有没有养老的部门,后勤呢?后勤是什么部门啊,我听说有个部分常年缺席,是占星卜卦,你把我调过去吧。”   “你没看到术至那张脸,你说他都那么讨厌了,那他哥哥岂不是更讨厌,不对,术婧月更加讨厌,她昨日去拜佛想生儿子唉。听说她前科不良,打死妾的儿子,你说会不会再来一回啊。”   “皇后娘娘想要兵权怎么不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你爹的儿子啊……”   明祎回过神来,说道:“陛下不会允许的。”陛下被太后压制多年,受了皇后太多的气,怎么会看到皇后坐大呢。   灯笼里的火照亮两人前去的路,顾锦瑟脚步轻快,职场菜鸟,对许多事情都不明白,但冥冥中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一改霉运。她喜欢这里的生活,人总得活着,为自己而活,而某些人而活。   两人躺在床上,明祎主动握住顾锦瑟的手,指尖一下一下滑过滑过她的掌心。终于,顾锦瑟翻身压着主动诱她的唇,狠狠去咬。   明祎轻颤,抿唇间,顾锦瑟早已贴着她,摸索着她的眉眼,“你今晚有些不一样,心理学说心虚的人就会不一样,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是吗?”明祎失笑,胸口微微起伏,但心是热的。   她活着,不像阿娘那般行尸走肉。   顾锦瑟低哼一声,松开她,道:“我不会去吃了心虚的人。”   明祎:“……”   招摇去了余杭,吞吞继续跟着顾锦瑟,皇帝嫁女,各处都忙得人仰马翻,尤其是顾锦瑟曾经羡慕的礼部,听说礼部尚书几日没回家,夫人找了过来,将人直接带回家休息去了。   相比之下,每日晚点下班的顾锦瑟显得轻松极了。   嫡公主出嫁,皇帝陪嫁不少,皇后娘娘几乎将整个中宫都搬了出来,东宫更是拿出一半的家产。   顾锦瑟叹一句:有个可靠的哥哥真的不错。   公主出嫁,定在一月后,看似时间紧迫,各处却有条不紊,看来,早有预谋。顾锦瑟看出些东西,突然间,对三公主也没有那么讨厌了,远离父母、远离故土,嫁去人生地不熟之处,女儿家果真成了浮萍。   期间,皇后见了明祎,希望她帮忙,选取皇室女代替三公主。   明祎看了她片刻,问起一句:“当年太子带着果子去见阿娘的那回,是您授意的,对吗?”   皇后闻声大变,“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臣帮不了太后,您该清楚陛下至今不嫁三公主,为的便是和亲。臣只是遵从旨意罢了,至于其他,都做不了。”明祎抬头迎上皇后悲痛的视线。   悲吗?   痛吗?   明祎唇角勾起一抹笑。   皇后极力忍着悲痛,没有计较明祎的话,认真说道:“你想做什么,本宫知道,本宫可以帮你,留下三公主,永平侯府听你调遣。”   “如今的永平侯府不过是个空壳子,那位远在边境,臣从未放在眼中。”明祎笑意不减,“不怕告诉你,这么亲事是臣一力促成的,我若在意……”她顿了顿,喉咙堵塞,涩然道:“我从不在意。”   皇后掩面,“你早就知晓,对不对,陛下的宠爱不过是迷惑人的把戏,嫡出的女儿尊贵、都是笑话,本宫每每想提出亲事,他都说女儿小,他喜欢得紧,再过两年,呸,他是恨我姑母,如今将恨意发泄在我们母女身上。明祎、明祎,这样的君主,你还要掏心掏肺吗?你怀孕后,他没有作为养父的欣喜,反而逼你堕胎。你不恨吗?”   说到最后,她站起了身子,目光狠厉,但整个身子有些飘忽,显然气到极致。而明祎很平静,哪怕挑起心底的恨意,也没有露出半分不愤。   “明祎、明祎,你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吗?”皇后试图激起她心底的痛与恨,“你与三公主一样都是无辜的,他的错,怎么可用你们来偿还,那个未成形的孩子,你不痛吗?”   明祎出神,痛吗?   不痛了,她麻木了,甚至有些快慰。   她抿唇浅笑,“皇后娘娘不必激臣,当年的事情,臣都知晓,甚至谁挑起头逼死我外祖,我都记得。阿娘去时,我八岁了,六岁的太子都会端着果子来给我阿娘吃,笑着喊她姨娘呢。”   皇后浑然一颤,唇角颤动,却说不出一句话,唯有死死盯着对面再平静不过的人。   明祎站起身,看着皇后:“臣再恨但不会让人去死,好比您现在,活着是不是觉得很痛苦,锥心之痛,痛不欲生,但你该知和亲的公主命运好,便是尊贵的,若是命运不好,卑微如蝼蚁,皇后娘娘,您好好活着,看看自己的女人究竟活得如蝼蚁,还是尊贵无比的娘娘。”   “明祎,我可以告诉你,皇帝当年从未想过出面,其实,只要他说一句话,你娘就不会死。但是他不敢,他畏惧太后,怕自己帝位不稳,怕自己被万民讨伐,他想做明君,只有舍弃了你的母亲。”   “明祎,你该恨的,我与你联手,送你的亲弟弟登上帝位,你保下我的女儿,可好?”   皇后口不择言,哀求着面前的女子,“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她的性子去了陌生的地方,会死的。”   大公主谦虚,二公主温柔,三公主刁蛮,前两者是庶女,懂得明哲保身,三公主生气时恨不得一巴掌打死对方,怎么会隐忍呢。   明祎怅然,道:“我阿娘连儿子都不要了,你们放过了她了吗?”   没有!   谣言似利剑,亲情若刽子手手中的大刀,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问她一句事情原委,一句安慰都没有。   那一刻,山川崩塌,她们被压在山下,一口气吊着。   “明祎,你要什么,要我的命吗?”皇后突然说一句,“我可以给你娘抵命。我知晓以为你的能力,你能办到这些,对吗?”   “是啊,我能办到,可我又为什么帮你呢?”明祎唇角噙着一抹笑,忽而有些恍惚,“你知晓,我要的是什么?”   “你……”皇后跌坐在坐榻上,看着明祎面容,那么一瞬间,她的眼泪滑下,“好,我的命也给你,但你记住,你今日的话。”   言罢,明祎转身走出了殿宇,引着秋阳了,露出一抹微笑。   阳光很好。   晚饭也很好,吃过饭,明祎拉着顾锦瑟赏月,两人坐下月下,品着清茶。   明祎说了许多趣事,行宫里的小姑娘们、太子的憨厚、依旧吞吞吐吐的嫉恶如仇、赤玫的在温柔、王莨的贪婪。   她靠着顾锦瑟,心情很好,顾锦瑟握着她的手,也分享自己的趣事。   说至半夜,月入中天,明祎告诉她:“阿娘常说知足常乐,我觉得不对,人怎么会知足呢,我便不知足。我想要的太多了,多到数不清,我喜欢顾夫人的性子,该忍就忍,该收手就收手,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她们都拥有一个很好的母亲。   有母亲在,她们活得很好。   那么一瞬间,两人的心贴在了一起。   秋日渐寒冷,两人回去安寝,早起都添了一件厚衣裳,还没出门,噼里啪啦下起一场雨,明祎撑着雨伞匆匆出门,顾锦瑟让人送了两套换洗的衣襟,从里到外。   秋雨越下越大,一日不绝,道理上积了水,行人摸索着过河,马车都过不去了。   明祎没有回来,留在了宫里,顾锦瑟一人在家趁机处理商铺的事情,她都是随便看一看,多是管事在处理。   一夜过来,小雨淅淅沥沥,她还没起来,吞吞从外间冲了进来,“主事,皇后薨了。”   顾锦瑟迅速掀开被子,赤脚走了过去,“怎么死的?”   “说是旧疾复发,昨夜半夜走的,明祎留在宫里去处理 ,眼下宫里贵妃在管事呢。”吞吞喘气,发丝都是雨水。   顾锦瑟叹息,自觉告诉她绝对不会简单,皇后身子好着呢,上山打虎也不是问题,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一瞬间,不寒而栗。   她努力吞咽了口水,抓起衣裳穿了起来,“我可以入宫吗?”   “您也算是皇后娘娘的女婿,可以进宫的。”吞吞谨慎道。   顾锦瑟迅速穿戴好,来不及用早膳便走了,到了宫门口,白色的招魂幡在空中飘荡,国母已丧,是大事。   寻常妃子死了也就是死了,国母不同,百官吊唁。   顾锦瑟看得眼睛发酸,这一刻,她只想知道明祎在何处。   皇子公主们都要回来吊唁,顾锦瑟正好跟着他们一道过去,六皇子跑得慢,在积水里转了一圈,啪嗒一声,衣裳湿透了。   宫人哎哟叫唤一声,四皇子直接揪着弟弟的衣领,直接将人带走了。   顾锦瑟遇上两人,四皇子高兴地唤了一声:“大姐夫。”   四皇子脚步一顿,将弟弟放了下来,朝着顾锦瑟揖礼:“顾主事。”   三人一道前去中宫,一路走去,各处都挂了白幡,宫人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脚步匆匆,头都不敢抬。   六皇子趴在哥哥的肩头上,回望着顾锦瑟:“大姐夫,我种的树可活了?”   顾锦瑟叹息:“除了你种的以外,其他都活了。”   六皇子:“……”   小嘴瘪了瘪,四皇子捂住他的嘴巴,“不许哭。”   “可是死了……”   “你再去种一棵不就好了。”   “哦,也对哦。”六皇子立即止住哭声,朝顾锦瑟绽开笑容:“大姐夫,我明日再去种,可成?”   “好的,你去吧。”顾锦瑟张口就答应下来。   中宫到了,一眼看去,后妃们跪在殿内,人人服丧,贵妃为首,跪在门边的还有十五六岁与三公主年岁相似的后妃。   哭声一片,皇后的娘家人也来了,术婧月站在一侧,看看左看看右,面上不见悲伤。   顾锦瑟只觉得自己在看傻子,皇后一去,永平侯府在陛下面前彻底失宠了,她倒好,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样左看右看。   她跟随两位皇子进去,乍见熟悉的身影,一袭白衫,背影娉婷,她走上前,听到明祎说道:“眼下皇后娘娘丧事要紧,使臣一事暂时不必去管。”   贵妃叹气:“这也太突然了,诸事摸不到边。”她抬首就见到朝她们走来的顾锦瑟,“顾主事。”   明祎回身,乍见她身上的衣袍,皱眉道:“怎么不换衣裳?”   顾锦瑟愣住了,明祎拉着她迅速离开,叫人去东宫拿一两件白衣。   “明相,皇后怎么突然没了。”顾锦瑟心头一跳,心口开始发慌了,一个生龙活虎的敌人突然没了,心中是该高兴,可高兴一番后又觉得不寒而栗。   她看着明祎憔悴的面容,一时心乱如麻,心中隐隐猜测皇后的死与明祎脱不了关系,但她没有问,这是明祎的秘密。   她只能装作不知道。   明祎握着她的手去暂时空出来给人休息的偏殿,她昨夜便是在偏殿过夜的。皇后薨了,皇帝疑心后宫有人毒害,特地将他调来安排丧事。   偏殿内同样一片凄楚,有颜色的物什都被撤了,色调沉重,压抑感让人说话都使不出力气。   明祎在昨夜凑活休息的软榻上坐下,揉了揉酸疼的鬓角,“皇后自己服毒了,眼下还在查呢,陛下免朝三日,这几日你自己在家小心些,不要与陌生人说话。”   她说话,顾锦瑟双眼一直盯着她,到口的话还是吞了回去,只说道:“你注意休息,晚上还是要回家,你这么卖力,没有人会领情的,陛下还会怀疑你的用心。”   “晓得。”明祎微笑。   顾锦瑟悄悄吐了口气,呼吸沉重,选择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我呢,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劝你注意身体,身体是自己的,其他都不重要。”   “顾锦瑟,倘若你看到的我、不是我呢,你可还会坚持你的喜欢?”明祎思绪纷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探索,迫切知晓顾锦瑟如何想的。   她有些忐忑,侧脸去看向别处,阿娘说心思极深的人注定会成为孤家寡人,如她这般,站在一处,无人在意。   “你就是你,难不成还有第二个明祎不成?”顾锦瑟道。   作者有话说:   皇后领盒饭了! 第57章 孩子   中宫各处寂静, 随着皇后逝去,权势落于旁人手中,喧嚣隐于暗中。   顾锦瑟说完后就想起狗血剧情, 举例说明男主黑化了,觉得对不起女主,就会问她:你认识我吗?你了解我?我变坏了, 你还会喜欢吗?   这么一想,顾锦瑟恍然大悟,皇后的死绝对与明相脱不了关系。   但是,她该怎么不动声色的安慰明相呢。   明祎看向虚空, 心底希望渺茫,那点希望随着顾锦瑟傻气的话而彻底灭了, 她微叹气, 顾锦瑟突然开口:“明祎, 你觉得我阿娘是好人吗?”   “顾夫人?”明祎迟缓,顾夫人住持顾家中馈, 见过的肮脏事不少,自然处置的也不少,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她沉默下来, 顾锦瑟朝她眨了眨眼睛, 说:“我觉得我阿娘是好人,但我祖父却说我阿娘心思深, 行事霸道,意思就是她不好, 旁人也说顾家夫人不让顾大人纳妾, 女子失德, 仆人说当家主母小气, 待下严苛。您觉得,我阿娘是好人吗?”   明祎噗嗤笑了,心口熨帖极了。   顾锦瑟说:“站的地位不同,想法不同,你让我如何定义呢。”   “好了,你在这里等衣裳。”明祎站起身,对方唇畔的笑,如一阵柳叶下的风,清清朗朗。   顾锦瑟点头答应下来。   ****   皇后是国母,丧仪隆重,命妇都入宫祭拜,三公主被放了出来,见到明祎就扑了上去。   她揪着明祎的衣裳,旁人一看,急忙来拉开。没曾想,单薄身子下的人突然迸发一股强大的力量,任凭众人怎么拽都拉不开二人,三公主愤怒大喊:“一定是你害死我的母后、我知晓、我母后杀了你娘、你给你娘来报仇的。”   “三公主、慎言。”   “三公主,您不要乱说话了。”   “明祎、为何死的不是你、你怎么不去死,你这么肮脏、怎么不去死呢……”   三公主拼命喊叫,濒临崩溃边缘,而明祎任凭她拉扯叫喊,一句话也不说,这种话第一次听来有些伤心,午夜梦回之际听得太多太多了,从陌生人口中再听一遍,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几人拉不开,急得不行,又不敢用力拉扯,焦急下,顾锦瑟冲了过去,扯下三公主发髻上的玉簪,直接搁在她的脖子上,“三公主再不放手,臣会忍不住刺中您的脖子了。”   三公主松开了明祎,转而愤恨地看着顾锦瑟,“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在意她。”   顾锦瑟心虚,被看得心中发憷,双手将银簪奉还,道歉:“对不起殿下,是臣唐突了您。”   “顾锦桓!”三公主双眸通红,死死盯着那双白玉般的手,心中的恨意迸发而来,“顾锦桓,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皇后娘娘的旧疾复发,三公主让谁付出代价?反是您自己即将去和亲,宫门都出不得。”明祎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抬首看向嚣张的人,又看了看愧疚的顾锦瑟,道:“三公主再胡乱说话,只怕陛下罚的更重。”   瞬间,三公主偃旗息鼓,被宫娥推进灵堂。   顾锦瑟拿着银簪发呆,明祎从她手中取过银簪,直接递给了三公主的婢女。   这时贵妃才从殿里走了出来,“明相衣裳都破了,赶紧去换一件。”   明祎肩膀处被拉开了一道口中,清晰可见里面中衣,明祎抬手按住,道:“此处交给贵妃,臣去去就回。”   “去吧,顾主事一道。”贵妃与顾锦瑟说道。   两人这才一道离开,出了中宫,顾锦瑟握着明祎的手,道:“不要信敌人的话。”   明祎微笑,道:“你将三公主当作敌人?”   顾锦瑟惊诧道:“她不是你的敌人吗?”三公主方才说皇后害死了赵大姑娘,不动脑子也知晓她们母女是明相的敌人。   “她是我的敌人不假,可不是你的敌人。”   “你说绕口令呢。我们是一体的呀。”   “是吗?”明祎勾了勾唇角,心情大好。有些奇怪,她竟然因为顾锦瑟的只言片语而高兴。   换过衣裳,明祎去大殿见皇帝,顾锦瑟回户部,活还是要干的。   和亲不变,两国邦交不会因为国母死了而改变。   忙活了一日,出门发现同僚们聚在一起说话,嘀嘀咕咕,三三两两,似乎有大事发生。   人的本质还是有些好奇,顾锦瑟自觉自己不是孤僻的性子,三步上前凑过去询问。   “顾兄,你不知道吗?听说他们太子死了,三公主可能不用和亲了。”   顾锦瑟惊诧:“怎么死了?”   “老国主死了,太子被杀,五皇子登基做了新主,他有正妃了,儿子不少了。”   “那又怎么样,倘若他们要娶三公主,陛下也不会不答应。”   顾锦瑟石化了……绝对有问题,皇后一死,对方太子就死了,是不是送信的人就在路上了,等到皇后死了才来报信。   她打探统同僚的神色,个个都很正常,兴奋或八卦,没有太多的想法。   好吧,自己多想了,也有可能自己小说电视剧看多了,过于敏感,也有可能这些同僚们还没想到更深层次的内容。毕竟两国邦交一事涉及太广了,另外,明祎和外邦有联系吗?   突然间,毛骨悚然。本朝与外邦私下联系,就是叛国了。   顾锦瑟甩甩脑袋,不敢多想了,忙认真去听。   “你们不知晓这位新主的儿子都比三公主大了,太子殿下是刚死了正妃,新主要娶我们嫡出公主就需要废了这位正妃,眼下使臣们都不知所措。”   “别说他们了,鸿胪寺那帮人都傻眼了,昨夜皇后刚去,今日就闹出这么大事情,你们说,是不是皇后在天之灵?”   “呸呸呸,皇后在天之灵也来不及呢。”   “我先回家去了,忙活这么久,总算可以休息了。”   各人都散了,顾锦瑟靠在柱子上沉思良久,按照看文剧情走向,明祎绝对是大女主,秒杀四方。   仔细一品,她愈发觉得还是明相做的。   回到家里,顾侍郎匆匆而来,询问皇后暴毙一事。   “叔父,对不起,我也不知。”顾锦瑟愧疚道。   顾侍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悦道:“你跟着明相这么久,也不见你有什么动静,上回户部调动,竟然不是你。侄子,你太不争气了。”   顾锦瑟耷拉着脑袋。   “还有你与三公主是怎么回事,这回闹这么大,你好好反省。”顾侍郎恨铁不成钢。   顾锦瑟下意识说道:“我知晓,我长得太好看了。”   顾侍郎:“……”   “眼下明祎受陛下恩宠,你该争口气才是,顾家中唯有你才能出众,还有,你父亲在外多年,你就不想一家团聚吗?你现在有机会就该为家里想想才是,不是一味地贪玩、沉迷安乐。”   顾锦瑟点点头,“侄儿知晓了,会努力的。”   “你呀,太够憨厚,你究竟在想什么呢?莫要以为有了明相万事无忧,居安思危,你这么多年读的书都哪里去了。”   “明相虽好,你终究是男儿,被女子压一头,岂是长久之计。”   “叔父,侄儿晓得了,您放心,我会努力的。你可知晓皇后为何暴毙?”顾锦瑟立即转移话题。   闻言,顾侍郎愣了下,说道:“今日宫里传话,三公主吵着是明相所为。”   “三公主疯言疯语,如何能信。”顾锦瑟立即出言反驳,“三公主与明相本就不和,她什么脑子,您也信?”   顾侍郎被糊弄住了,冥思苦想须臾,顾锦瑟说道:“三公主因侄儿愈发怨恨明相,仇恨极深,哪里会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这件事,陛下反而将宫务交给明相,由此证明与明相无关。陛下是何性子,该比三公主聪慧。”   “你多注意些。”顾侍郎气息急促,深吸一口气,“别再沉迷享乐,记住,你是一个男人,要懂得顶天立地。”   顾锦瑟立即点头,“侄儿知晓了。”   点头再点头、再点头,终于将顾侍郎送了出去。   天色已深,饥肠辘辘,顾锦瑟已然精疲力尽,走回卧房后,重重喘了口气。   灯火熄灭,一人躺在床上,一片漆黑,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心徐徐沉寂。   一轮明月当空,明祎坐在廊下,灵堂内外十分寂静,太子从里面走出来,见到孤寂的背影,“阿姐,这里有我,你回府去。”   “太子,你可伤心?”明祎突然发问。   太子心头一跳,“阿姐,是何意?”   “字面意思,你可伤心?”明祎抬首看向明月。   “你的意思是我不该伤心?”太子声音低沉。   明祎低笑,“你该伤心吗?”   “阿姐,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叫我该怎么做,她已经死了。”太子声音又低了几分。   “是吗?她死了,恩怨消散?太子,你果真是陛下看中的储君。”明祎狠狠嘲讽。   太子脸红,急忙解释:“三妹今日的话莫要放在心上,她还小,无心之失。”   “我素来不在意,因为这些话有人对阿娘说过了。”明祎扬首,脖子酸疼,抬手揉了揉脖子,微微缓解后,坐直身子,回身看向太子,“我做不到你这么心安理得。”   太子垂下眸子,“孤是太子,不能为一己恩怨而做出荒唐的事情。”   明祎凝眸,有些熟悉,多正直的话。她笑了,“太子殿下恩德四方,偏偏无法恩及自己的母亲,很好、你是最正直的储君。”   “阿姐,你折煞我了。”太子露出惶恐的神色。   明祎无所畏惧,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嫡母灵前,你应该多尽些孝心,臣不陪殿下了。”   言罢,她起身走了,背影孤绝。   太子紧紧抿住唇角,一言不发。   明祎回到自己的住处,已是子时,梳洗一番便躺在床上。疲惫不堪,偏偏又无法入睡。   三公主的话与德妃当年唾骂阿娘的话竟然奇迹般重合在一起,至亲的话最伤人,可如今,她却麻木了。   翻来覆去,最后想起顾锦瑟,她在做什?   应该睡觉了。   想到顾锦瑟,整个人忽而放松下来,睁眼看着虚空,伸手去摸索身侧的床板,空无一人。   突然间,又觉得孤独。   反反复复不知想了多久,终于,在天亮之际睡了过去。   刚眯了会儿,皇帝传召,又不得不起床。   匆忙赶到大殿,殿外站了几人,都是等候陛下召见的朝臣,相遇后,对方行礼。   “永平侯在里面。”   明祎颔首,负手而立,站了不过一刻钟,遥遥地见到一玉色身影。   很快,顾锦瑟走到台阶下,手中提着食盒,胆子不小,敢将吃食带到大殿。   明祎忙走下台阶,拉着人远离大殿,“你怎么来了?”   “你吃早膳了吗?”   “还没呢。”   “那、那给你。我先回去了。”顾锦瑟止步,眉眼弯弯,“记得要吃饭。”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明祎提着食盒在秋风中凌乱,果然还是小姑娘,热情奔放,走了那么久的路就为了送些早膳,值得吗?   但自己觉得很暖心。   提着食盒,去而复返,众人都在笑,来不及说话,永平侯垂头丧气地从殿内走了出来,小内侍请明相入殿。   明祎看了一眼食盒,递给小内侍,“随我来。”   皇帝脸色不好,十分憔悴,走近去看,印堂暗黑,明祎当作不知,反而说道:“臣备了些早膳,陛下可要用一用?”   皇帝抬首,看了一眼内侍手中的食盒,“你竟改了性子。”   “臣借花献佛,这是顾锦桓送来的。”明祎坦然道。   皇帝:“……”   “不吃,留着自己吃的了。朕召你来,是想问问和亲一事。”   “回陛下,鸿胪寺在交接呢,眼下尚未定夺,三公主若嫁去,只怕做不得正妻。”明祎回道。   “可恨。”皇帝怒火冲天。   “陛下息怒,依臣之见,不如选宗室女和亲,若不愿,就此作罢。”   皇帝沉默,凝着面前的女子。明祎挺直脊,神色如旧,任由陛下打量,不卑不亢。   须臾后,皇帝说道:“此事,你莫要再管了,皇后丧仪交于贵妃。”   “臣领旨。”明祎浅笑,“臣轻快些。”   皇帝一噎,赶客道:“赶紧走,眼不见心不烦,快些走,碍眼。”   明祎退出大殿,顺便将食盒带走。   ****   皇后停棺七日,明祎出大殿后,就没再去过中宫,皇帝免朝七日,她睡了几日懒觉。   出殡这日,三公主扶灵柩出城,百官相送,明祎却去了西山,告诉母亲:“皇后死了,她来找您了,您善良,切记莫要与她争执,您会吃亏的。”   月长在一侧烧钱,恨恨说道:“死了又怎么样,还是皇后呢,葬在皇陵。”   “姨娘,我要不去将皇后的陵墓给挖了,让你出气?”明祎引着骄阳,挑了挑眉梢。   月长登时吃瘪,“我就是嘴上说说罢了,你当没有听见,姑爷怎么没有过来。”   “忙着呢,哪里像您这么悠闲。”明祎回道。   月长追问:“你二人何时准备要孩子,我与你说,女子有了孩子才有可靠的,男人都靠不住,钱与孩子才上最重要的,您可晓得了,若是没有钱,什么都是空茫的。”   “花奴,你年岁不小了,你阿娘这个时候都……”   “死了。”明祎冷冷地接过话来,“我还不想死,姨娘,您就消停些,我不喜欢孩子,养个太子那般的儿子,棺材板都盖不住。这回太子披麻戴孝,哭得可伤心了。”   月长再次吃瘪,干巴巴地看了明祎两眼,“也有好的,像你,不好吗?”   “不好,我这人嚣张乖戾,不服教养,打过的架比人家上的战场都多,养我这类的孩子最操心。”   “不不不,你小的时候可乖了,姑娘说什么,您听什么,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看人,别提多可爱了。你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一样可爱。您就听我的,放下一切,你看看太子都有一双孩子了,你还是孤家寡人。哎呦,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了,花奴、花奴……”   月长急得跺脚,三步并两步追上花奴,“花奴、花奴,你想让你娘安心吗?”   “我娘都死了快二十年了,要安心早就安心了,也不差这么一件事。”明祎脚步如风,发丝飘荡。   两人忽而止步,只见竹屋外站着一人,是一身玉色锦袍的顾锦瑟。   月长见到救星般立即开口:“姑爷来了,我在劝说花奴要孩子呢,哎呦,您也劝一劝。”   顾锦瑟握紧了拳头,道:“我不喜欢孩子。”   月长瞪大了眼睛,“您不喜欢孩子?”   顾锦瑟刚想点头,月长气道:“你不喜欢是你的事,你多大,花奴多大,你自己年轻别耽误花奴,年岁大了,愈发艰难。我当你是什么正经人,不想心思如此歹毒,你不是不喜欢孩子,是不喜欢花奴,更不喜欢花奴生的孩子。”   顾锦瑟:“……”她求助般看向明祎。   明祎尴尬极了,恨不得捂住姨娘的嘴,瞧着顾锦瑟被骂的凄楚模样,忙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想下山了。”   两人匆匆离开,月长气得又跺脚。   两人一口气跑到山腰,都在弯腰喘气,顾锦瑟不明白:“她不知晓我是女子吗?”   “别告诉她,免得又是一阵唠叨。”明祎有些怕了,看到少女眉眼如黛,脸颊通红,心便暖了,“你怎么上来了。”   “我猜你会来此处。”顾锦瑟站直了身子,呼吸绵长,“她是在关心你,可惜了。”   山间幽冷,留存着夏日的葱郁,植被茂盛,一呼一吸间,极为舒服。   明祎看着她的侧颜,不禁在想:她为何懂自己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月长:操碎了心!   早上好!   感谢在2022-08-28 07:23:48~2022-08-30 07:2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抽屉火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咋地呢 100瓶;只想做个三流文人 60瓶;孟白纸 30瓶;1029的未来 29瓶;Dy1717 22瓶;txtx 20瓶;随风且自由、53635319、云祥、47、Loo_deer、老杨、53625831 10瓶;阿娜 8瓶;40531319、司徒凛、未然的天空、无可救药 5瓶;摸魚、筱暖 3瓶;迷、oukahin 2瓶;nawa21、锋芒、无事小神仙、雨夜川、六分甜度配酒、向你要、归去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真相   清风徐来, 树叶簌簌而落,山中清幽,慢知气节变幻。   两人携手下山, 慢慢走着,所有的喧嚣都被抛开。   “你如何知晓我在这里?”   “因为我懂你啊。”顾锦瑟轻笑,做了这么多, 为的是什么,她都知晓。   顷刻间,明祎冷艳的面容上绽开笑容,“顾锦瑟, 你这种人很招人喜欢。”   “是嘛。那你喜欢我吗?”顾锦瑟的声音轻轻的,害怕惊动山间精灵。   明祎眺望山间, 心胸陡然开阔许多, 握紧顾锦瑟的手, 道:“喜欢。”   顾锦瑟笑了,停下脚步, 侧身看着她,天地间似乎停滞,山川映于眼前, 她喜欢的女人就在面前。一见钟情太过虚幻, 明祎的美让人忍不住慢慢探索。年少热血,明祎这般的年岁, 身上沉积着许多少年人没有的知性与成熟美。   她顿了顿,粲然一笑, 道:“你的喜欢也很快呀, 你我上巳结识, 至今不过半载, 让人有些惊讶。”   六个月的生活,颠覆所有,明祎自觉六月来见到人间美好,人性美。   顾夫人的开阔、顾锦瑟的纯良,都与人间炼狱不同。   她略经思索,道:“或许是我未经□□,容易上当。”   顾锦瑟:“……”   回到城内,已是黄昏,城门口有人来迎,“丞相,陛下请您入宫,鸿胪寺那边似乎出事了。”   两人分别,明祎询问是何事。   新主登基,已立皇后,使臣们非要替他们的新主迎娶三公主为贵妃,鸿胪寺认为对方欺人太甚,一番唇枪舌战后,不欢而散。   皇帝动怒,太子举棋不定,只好召见明祎。   明祎嗤笑,这对父子想满足对方,又想自己的颜面,还想不动刀剑,忽略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入宫后,皇帝倚在软榻上,出气比进气还快,太子端着汤药在伺候。   “阿姐,来了。”太子直起身子,打招呼。   明祎朝两者揖礼,太子将事情说了一遍,明祎先问:“陛下是想要颜面还是自己的女儿。”   皇帝道:“自然都要。”   “那便只有出兵。”明祎摆烂。   皇帝气得翻了翻眼睛,太子朝明祎眨眼:“阿姐,你好好说话。”   明祎说道:“但凡陛下坚持,鸿胪寺也不会随意揣测您的意思后放松谈判条件。”   下面都在揣度皇帝的意思,想着息事宁人,谈判的时候态度有所偏向,让对方有机可乘。   “鸿胪寺都是些废物。”皇帝将错归咎于下属。   明祎习以为常,沉默不语。太子孝顺极了,一味附和皇帝,看着太子唯唯诺诺之色,她忽而想起那些年的阿娘也是这般迎合皇帝。   最后,大难来时,皇帝并没有选择庇护阿娘。   顷刻间,她好像明白些什么,皇帝在试探对方的底线,至于怎么做,皇帝并没想好,必要的时候还是会舍弃三公主。   她提议道:“他们要嫡出的公主,我们便给他们,选一宗室女过继给先皇后,便将次女嫁过去,也算是嫡出的公主了。”   太子拍掌,“此计甚好,就盼他们莫要再闹了。”   皇帝摆摆手,“此事交给明相去办。”   明祎微顿,得罪人的事便交给她去办!   从大殿出来,天色漆黑,她去南殿,让内侍将重臣召唤入宫,今夜都别想睡了。   同时,顾锦瑟遇到史诗级难题,月长下山了,来顾府小住。   白日刚被骂了一顿,再度面对她,都有些发憷。月长却告诉她:“当年就是你老不死的爷爷弹劾赵家养女不贞,气得赵老大人吐血而亡。”   “我祖父?”顾锦瑟懵懂,还有这件事吗?   “顾老头沽名钓誉,就爱抓着人家的错处不放,要不是他这么一闹,谁还管后宅之事。”月长摆摆手,“哪个男人盯着人家后宅之事,长舌妇一般嚼舌根,也就你那个讨人嫌的爷爷。”   顾锦瑟沉默下来,当年是顾老牵头闹出这档事,害得赵大姑娘不得不自尽保全两府名声,搁在现代,就是带头网曝人家。   他么的人神共愤。   这一刻,她明白明相为何说祖父沽名钓誉了。   “姑爷,你怎么不说话了。”月长奇怪,陡见她面色发白,道:“与你无关,你那个时候还没生呢,再说就算是你爹做的,也与你无甚关系,都是上上一辈的事情了。”   “是吗?”顾锦瑟心脏紧锁起来,喉咙里堵塞,“可我也姓顾。”   月长认真地观察姑爷的神色,哀叹一声:“你倒是有心的,不过,你有这番心思就可以了,毕竟花奴还是要给你生儿育女的,这些事情都不当紧,要紧的是你年岁小一些,对她好一些,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一切都好。”   正沉浸悲伤的顾锦瑟浑身一颤,“明相明知我的身份,为何还要与我成亲?”   “你好看呀,花奴在信中一个劲夸你好看,这么一见你,确实好看,有你这张脸,也当弥补花奴了。”月长瞧着少年人好相貌,姑娘当年就说找一个相貌相当的夫婿,自己没遇到,让花奴碰到了。   甚好甚好!   两人思路不同,说不到一块去,月长完全就是现代催婚催生孩子的七大姑八大姨,顾锦瑟将人送进客房。   客房离新房有一段距离,类似于一座大学,客房在西边,卧房在东边,走过去都要半个小时的路程。   一路上,月长说了许多明相小时候的事情,她觉得面前的人可靠,当听到威远将军府的人觉得花奴可能是奸夫的女儿后,提议处死。   这么小的孩子失去庇护后,孤苦无依,是月长去求陛下,陛下才将人送去行宫避难,第二年在行宫相遇后将人带回京城,成为皇帝的养女。   开始,明祎在宫里很尴尬,处于无人管问的地界,后来,是她办事周到,皇帝才将她带到身边。   一步步走进朝堂,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   今日滔天的权势并非全部得于皇帝的恩宠,是明祎自己一步步走来,攀岩而上。   送到客房后,月长很开心,问顾锦瑟:“你们住哪里?”   顾锦瑟指了新房的方向,瞬间,月长的笑止于唇畔,“太远了。”   顾锦瑟:“?”   “你们的庭院当是主院,前后左右应该要有配屋,对不对?”月长问。   顾锦瑟心里咯噔一下,“有是有,配屋是给婢女丫头们住的,您住不合适?”   “合适,住你们的配屋,我本就是伺候姑娘的,算不得主子,就这么决定了。”月长拍掌决定。   夜色漆黑,明月高悬。   婢女们一阵忙碌,搬东西的搬东西,安置床榻的也来回穿梭,顾锦瑟站在廊檐下,连番唉声叹气。   月长给她的感觉就是催生娃的外婆搬进来的,接下来,应该会有一阵鸡飞狗跳的日子。   顾府的宁静将一去不复返。   月长走来,询问道:“花奴今夜不回来吗?”   “传话了,说不回来。”顾锦瑟道。   月长说道:“她不回来,你应该去陪着,哪里有妻子在外奔走,丈夫在家睡觉的道理。”   顾锦瑟无奈:“好,我去宫里接她回来。”   好嘛,外婆般人物开始指点江山了。   婢女们又是一阵忙碌,让前院套马车,拿披衣拿灯笼,已然鸡飞狗跳了。   片刻后,顾锦瑟离开家,驾车的吞吞打了哈欠,“您这是闹什么呢,晚上最不安全,您这是往到口上赶呢。”   “哪里是我要出去,是月长姨娘,我应该喊姨娘吗?”顾锦瑟有些把握不住这个时候的称呼,月长都五十多岁了,按理来说,都是祖母的年岁了。   女子十五六岁生孩子,三十多岁孩子成亲,五十多岁,孙子满地走了。   “随您,我跟着明相喊姨娘呢。”吞吞也有些头疼,月长姨娘最记挂的就是明相可成亲了,可生孩子了,这回,没得安静了。   因在夜里,吞吞多带了些人马,前后加起来足足十多人,浩浩荡荡往宫城方向走去。   至宫门外,宫门已关,别说是她们了,就算里面的人都不能出来,唯有明日开门。   站在宫门口,顾锦瑟站立良久,夜扣宫门是大罪,她进不去,明祎也无法出来。   一行人再度折返,回到府上已近子时,顾锦瑟累得倒头就睡。   宫里的人却是一夜未睡,天亮之际,才各自眯了会儿,接着是早朝。   一夜间,拟出章程,鸿胪寺卿与对方交涉,谈判三日后,定下章程,用宗室女和亲。   皇帝有兄弟,从侄女中选一人,封为公主,远嫁和亲。   明祎三日没有回家了,从驿馆出来准备回家,三公主打马而来,相比往日的嚣张,今日一袭白衣,神色憔悴,再无往日的戾气。   两人进入马车说话,三公主先开口:“我母后与你是不是有什么交易?”   “殿下说什么?”明祎故作不解。   三公主哼了一声,不信她的言辞,“我母后的身子很好,能让她甘心赴死的唯有你答应她不让去和亲,对吗?”   街上车水如马龙,明祎掀开车帘,放目去看,行人神色匆匆,日暮之时,归心似箭。   她不说话,三公主双眸流泪,“明祎,我知晓你要什么,我帮你。”   “三公主说笑了,你不过是一无权势的公主,你能做什么,上有陛下、下有太子。”明祎放下车帘,“你活着,是我最大的仁慈。”   “是吗?我母后曾告诉我赵大姑娘当年为情夫生下一子,后无踪迹,太子生母是行宫的小宫人,难产而亡,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呢?”三公主凝着明祎,昏暗的光线下,明祎那双眼睛平静不起波澜,似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凝着明祎,同样,明祎也在望着她。   马车颤动,视线却胶着在一起。   三公主泪如雨下,“母后告诉我,我不过是父皇手中的棋子,对不对?”   往日的宠爱都是假的,她的父亲一直想将她送去和亲,远离故土。这么一来,她的母亲、外祖舅父将会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东宫。还有一点,皇后太后压制他多年,太后没有了,他就开始一点点地从她们身上讨回曾经的耻辱。   血缘都是假的,压根就不算什么。   马车走在街上,声音嘈杂,几乎压过车厢内的声音,明祎看着哭泣的人,微笑道:“殿下,我帮不了你,你也帮不了我,你我素来不是一起的人,眼下,你该做的趁着陛下对你愧疚而选一门好亲事,有了夫家庇护,你才能长长久久。”   “我不想嫁人!”三公主咬牙切齿!   明祎淡笑:“随您,臣能做的唯有这些,除此外,我什么都不会做。”   “明祎,你不想报仇吗?”三公主声音嘶哑,唇角抖动,死死盯着面前再平静不过的人。   不知为何,明祎很冷静,明明是自己心底深处的痛,她却像陌生人一般,心底没有任何波澜。   “三公主,我不想。”   “我不信,他们都是逼死你母亲的凶手。”   “她是你的母亲杀死的,当年,她送太子去见我阿娘,在送来的果子里掺了毒,我阿娘是吃了果子才死的。天下人都叫她去死,她都没有去死的想法。是皇后娘娘让年仅六岁的太子背负上杀母的罪名。”明祎用右手掐住左手的户口,狠狠用力,面上神色如旧。   三公主笑着留下眼泪,“原来,这就是你要拉下太子的原因。这样的储君,确实不配!”   “三公主,回去吧,让永平侯替你择婿。”明祎轻叹道。   “明祎,谢谢你。”三公主站起来,喊道:“停车。”   明祎忽而开口:“好好活着。”   三公主扶着车门的动作微顿,忽而蹲了下来,双手捂脸,哭出了声音,放声大哭。   人死如灯灭,可是她该怎么办,没有母后庇护,她会被人欺负的。   ****   明祎回府,暮色四合,月长从自己的配屋里走了出来,明祎瞪大了眼睛:“您来做甚?”   “我替姑娘看着您,早日生子。”月长笑吟吟地开口。   月长的眼神,莫名让明祎感到害怕,她直接回屋,顾锦瑟在屋内喝汤,小脸红扑扑。   看到她,顾锦瑟笑道:“你回来啦,喝汤,月长姨娘说大补呢。”   跨过门槛的人脚下一滑,差点跌了下去,幸好春月扶住她。她迫不及待地拂开春月,夺回顾锦瑟手中的汤碗:“不要随便喝,会坏了身子。”   顾锦瑟拿着汤勺呆呆地看着她:“姨娘说喝了对身子好,昨日喝完后身子发热,冬日里喝了舒服。”   闻言,明祎差点眼前一晕昏过去,直接将汤碗砸在地上,呵斥道:“我说不准喝就不准喝。”   再喝,月事都要坏了。   屋内哐当一声,婢女们吸了一口气,忙上前收拾。   众人不敢说话,纷纷露出畏惧的神色,唯有顾锦瑟笑着去拉明祎的手:“别生气了,今日的汤不是姨娘送来的,是我让赤玫熬的滋补汤,对身子很好,你也喝一碗。月长姨娘的那份,我让人倒了,嘘……”   明祎看着黑乎乎的汤药,眉梢微蹙,心无端揪了起来,“赤玫的汤也不要喝了,是药三分毒,别乱喝。”   “好了,不喝,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你了。”顾锦瑟伸手去抱住她,闻到熟悉的香味后,她说道:“我去宫里找过你,只宫门已关,我进不去,你出不来,那一刻,我有些发慌。”   “怕什么呢。”明祎拍了拍她的脊背安慰道。   顾锦瑟微笑,眼眶竟红了,“我对未来很彷徨。”   在现代,她几乎可以一眼看到未来,就算不结婚,也会寻也伴侣,高高兴兴地过完一生,哪怕有波折,也不会用性命去承担错误。在余杭,她会嫁人,给不喜欢的些夫婿纳上许多妾,让他很高兴,接着,慢慢地度过余生。   在这里,她几乎看不到未来,甚至,连筹谋的本事都没有。   好难,好彷徨。   明祎只觉得脑子有些乱,三日没有回来罢了,家里乱套了。   她好笑,道:“我会保你平安,余生无忧。至于外面的月长姨娘,不必理会她。”   头疼得要命。   话音落地,月长就进来了,看着地板上的汤渍,道:“好端端砸了做甚,浪费。”   “姨娘,您别闹了。”明祎扶额,挡在顾锦瑟面前,“她还小,您不要逼迫她喝些乱七八糟的汤水。她是敬你才喝,若是寻常儿郎,指不定将您打出去了,您不要倚老卖老。”   “你别吓唬我。”月长抬起眼,看着她身后的少年人,道:“不会害身子的,都是些好的、滋补的,赤玫说好的。再说,他是男子汉,就该为你挡风遮雨,您不嫌弃她的祖父害死赵老,我也没有说……”   “姨娘。”明祎轻声呵斥。   “好啦,不说了,我去找赤玫。”月长委屈地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少年人,不死心地说了一句:“记得喝药。”   顾锦瑟朝她吐了吐舌头,“您呀,别操心了,好好休养。”   “养什么,明日回西山。”明祎的眸子很是凌厉,唇角抿出一线,恨不得将人送出顾府。   月长走了十几步,回身说一句:“不回去,我死了,你将我送到西山葬在你阿娘身边。”   明祎生气,皱起眉头,顾锦瑟笑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和赤玫说一声就是了。”   她很高兴,明祎频频蹙眉,“她刚刚说的事情别在意。”   “在意又怎么样,你杀了我吗?你最多利用我让顾家家破人亡,没有你,顾家也是支离破碎了。”顾锦瑟慨然,伸手勾着明祎的尾指,“我知道,我上京是你背后做的,对吗?”   作者有话说:   月长:真是操碎了心!   留言啦丢营养液啦!   月底了,再不丢就过期了! 第59章 套路   “嗯?”明祎轻吟出声, “你上京与我何干呢?”   “与你没有关系吗?”顾锦瑟道,明祎的性子不会撒谎,她否认了, 自己便猜错了,当下便有些心慌。   而明祎仿若未闻,素净的面容上亦无波澜, “没有。”   “那便是我猜错了。”顾锦瑟有些局促,明祎的声音缓和许多,“你是你,顾家的事与你无关, 我还未曾昏聩到殃及家人的地步。月长姨娘性子急,思想顽固, 你不必在意她的话。”   顾锦瑟怔怔地看着她, “我以为你故意搅进来, 意欲报复呢。”   “若是要报复,我早就暗杀了顾老, 还需等到月长姨娘提醒吗?”明祎淡淡道。   顾锦瑟有些呆:“不是你引诱顾锦桓和人家私奔?”   明祎瞥她一眼,端起食案上的汤碗,放在鼻间嗅了嗅, 胃里登时翻腾起来, 她不解:“你怎么喝得下去?”   “捏着鼻子喝。”顾锦瑟继续呆。   “月长姨娘的话,不必在意。”明祎面露苦色, 艰难地喝了一口,接着, 递给顾锦瑟:“抱歉, 我做不到同甘共苦。”   顾锦瑟终于笑出了声音, “你好傻, 同甘共苦也不是你这么个苦法。”   安慰过少女,明祎收起自己的情绪,转身回书房,“你先吃饭,我去见两个人。”   ****   月明星稀,顾止被人绑到一处,伸手不见五指,周遭更是寂静无声。   招摇摸黑进屋,站在顾止面前,神情隐隐带着几分冷厉,“顾大人,我有几个问题还请告知。”   “你们是谁?”顾止震怒,“本官是朝廷命官,你们私自绑我是大罪。”   “是吗?我杀了你,都没有人治我的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将自己看得太重要,要摸清自己的位置。你在这里是天,但去了京城,渣渣都不算。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爹可曾派人上京去刺杀顾家大姑娘?”   “没有,那是我的女儿,我爹怎么可能会杀她。”顾止几乎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招摇冷笑:“你爹做的龌龊事还少吗?顾锦商怎么傻的,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更何况是阻碍他的孙女。顾止,你回去最好查一查,别等自己家破人亡了还不知自己的父亲是什样的人。第二件事,你们撺掇姓柳的上京城去找你女儿的麻烦,i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顾止羞耻难当,开口辩驳:“没有,我没有这么做的。”   “你爹做的,和你做的也差不多了。”招摇一锤定音。   顾止不会该如何辩驳,招摇继续说道:“顾家做的龌龊事不在少数,我能让你滚回家种红薯,也能让你家断子绝孙,对了,我将顾锦桓的脑袋打破了,多半,会留些疤痕,孪生姐弟就该一模一样才是。您说,对不对?”   “你、岂有此理,你们分明是强盗……”顾止终于气得开始挣扎起来,可惜身上的绳索绑得太紧了,怎么挣扎都无法脱身,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招摇冷冷的看着他,“我家丞相说了,大姑娘身上有一道伤痕,就叫你儿子十倍还来。你回去最好看着你爹,再做龌龊事,你们整个顾家、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啊,您要悠着点。对了,你爹杀你女儿的事情,你回去查一查。”   顾止身子止不住发颤,招摇上前解开他的绳索,也一并扯下他眼睛上的黑布,“我只警告你一回,下回我便带人屠戮你顾家满门,并非儿戏。”   说完这些,招摇领着人走了。   顾止是文官,哪里见识过这些,当即吓得浑身发抖,不断吞咽口水,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摸了把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   回到家里,他迫不及待地冲到父亲的上房。   顾老早已歇下了,被儿子吵醒后不得不起来,婢女扶持着他出来,不悦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你找人去杀阿瑟吗?”顾止面色通红,第一回与父亲大声说话,“那是我的女儿,身上流着顾家的血,你怎么下得了手的。”   闻言,房内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顾老平静地坐在软榻上,并没有儿子想的心虚,他很平静的开口:“二十年前,威远大将军之妻与人苟合,失德失贞,是我弹劾赵家人,赵老死了,我与明祎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你觉得她会放过阿瑟放过你们吗?”   “她利用阿瑟单纯,诱之成亲,让锦桓永远留在余杭,我们一步步踏入他的陷阱中。难不成,你让我坐以待毙。”   顾止气到说不出话来,肺管似乎都在火烧一般,忍不住吼叫:“所以,你就要杀了阿瑟,那是你的亲孙女。”   “顾锦瑟仗着顾家的势走到明祎面前,明祎要报复顾家故意待她好,这都是明祎的圈套,她自己往里面撞,难不成要整个顾家陪葬吗?自己愚蠢也就罢了,为何要连累生她养她的顾家。顾止,你宠爱妻子孩子,不能不要顾家。顾锦瑟不回来,就必须死。不然你我都要跟着一道进入地狱。”   “明祎之狠毒,你也听闻,你觉得你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吗?我给她机会,是她不珍惜,沉迷于明祎给她打造的甜蜜圈套中,不思悔改,我只能替顾家清理不肖子孙。”   “真的是你?旁人告诉我的时候,我以为是假的,我还想着替你辩驳。父亲,我一生只得一子一女,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疼爱,不会有差别。我知您疼爱孙子,但您也知晓我喜欢女儿,倘若阿瑟死了,我也断了您的念想。”顾止生无可恋,“您是儿子一生尊敬的人,您的风骨,不仅让我敬仰,也是天子学子的楷模,可您做的事,实在让人不耻。”   “明祎非善类,可您又好到哪里去,一个连自己的亲孙女都不放过的人,不配做我的父亲。”   顾老笑了,“你今日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还想做什么,你儿子妻子都在我的手中。”   顾止闻声色变,凄厉哀叫:“父亲!”   “你若继续做顾家的老爷,你就是我的儿子,若不愿意,大可自己离去。”顾老敛住笑意,面沉似水。   顾止垂下眼,慢慢的将自己知道的消息消化,默默退出上房,这一刻,他明白了自己妻子的坚持。   顾家,是狼窝!   站在院中,顾止的目光投在地面上。   站立良久,他终于踏出一步。   半个时辰后,顾止敲开了妻子外宅的门,门房开门后,放他进入后院,一少女身形的人蹦蹦跳跳走来,她看着顾止咦了一声,“老头子,你怎么来了。”   顾止没有回答,顾锦商围着他绕圈,一面说道:“老头子,你来找我阿娘睡觉的吗?”   “我阿娘不和你睡觉,你去找别人睡觉去,那么大的人还和阿娘睡觉,羞不羞呢。”顾锦商拿手自己粉白的脸蛋上刮了刮,“不知羞、不知羞。”   顾止绕过她,刚走五六步就见到披着外裳来寻顾锦商的妻子,顷刻间,心口震动,他垂下眼睛,不敢去看她。   顾夫人奇怪,放眼去看,自己的丈夫似乎与往日不一样,每回过来都是精神奕奕,今日就像做了亏心事一般。   “你这个时候怎么来了?”顾夫人问道。   灯火朦胧,火光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顾锦商看到他的影子后,不断拿脚去跺,顾夫人将她拉了回来,推给乳娘,“带姑娘去安寝。”   顾锦商不肯,叉腰看着顾止:“不走,我走了,他就欺负阿娘。不走、走。”   她的力气大,乳娘拉不走,两人拉拉扯扯,顾锦商一把推开她,走到顾止面前:“你不可以亲她了,不知羞……”   顾夫人掩面,被这句话羞得无地自容,就像见鬼了一半捂住她的嘴巴,塞给乳娘,“带回去,不然、明天的糖减半。”   “哦豁、哦豁、哦豁,快跑。”顾锦商三声尖叫后,抓着乳娘的手就跑。   顾夫人这才微微喘口气,将丈夫领回自己的卧房。   “说吧,什么事,要死要活的,我和离也没见你这么失魂落魄。”顾夫人亲自给人倒了杯茶,又将门关了起来,她知晓自己的丈夫和他爹一样,爱面子。   顾止没有接茶盏,看着妻子浅笑的面容,只觉得窒息,他问:“阿瑟是不是被人刺杀过?”   顾夫人浑身一僵,“你怎么知道的?”她回来后,京城内的事情都没有说过,毕竟这是因为明祎才得来的灾祸,能不说便不说。   屋内很安静。   顾止睁眼看自己的妻子,唇角颤动,“严重吗?”   “差点死了。”顾夫人很愧疚。   顾止缓缓地眨了下眼睛,那双眼睛里有水在涌动,“差点死了、所以你就要和我和离?”   顾夫人深吸一口气,丈夫的语气似乎在抱怨,她忙解释:“和阿瑟没有关系,是我不想留在这里。”   “你是因为我的父亲,对吗?他要杀了你的女儿,逼得你不得不离开,对吗?”顾止抬眼,内心悲痛。   闻言,顾夫人犹如雷击,整个身子犹如石化,“你说什么?是你爹买凶杀阿瑟?”   顾止愧疚地再度垂首。   顾夫人气得晕眩,扶着额头冷厉说道:“顾止,她是谁?她是我怀胎十月、八岁那年差点死了的女儿,扪心自问,没有她,我早就与你和离,不会与你们虚与委蛇至今。”   她一生都在将就,听从父母之命,带着嫁妆高攀顾家,作为顾家妇,她很认真地履行自己的责任,求的不过是女儿找到和睦的夫家,一生无忧罢了。如今,连她最后的奢求都在剥夺。   她站直了身子,“顾止,我不配做你的顾家媳,你休妻吧。”   “和离,明日去办手续,是我对不起你。阿瑟的那份嫁妆,我会让人送去京城。”顾止身子发颤,双手握拳,“我会将锦商一并送去京城。”   “顾止,有一就有二。”顾夫人说道。   顾止点头:“我会去安排的。”   “出去吧,这里不欢迎你。”顾夫人转身,将方才给顾止倒的茶水端起来,猛地砸在地上,告诉顾止:“顾止,倘若她有怎么样,我不介意将你们顾家这么多年的龌龊事公之于众。”   顾止没有反驳,垂头丧气地离开外宅。   倒挂在横梁上的吐吐听了全部,脑子里忽然就炸开了,那回刺杀不是皇后做的,是顾老。   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真刺激。”   ****   皇后新丧,顾府受到各处送来的礼,堆积如山。   顾锦瑟知晓,这是贿赂,赤裸裸的贿赂。但她喜欢这些黄白之物,乐得找不着北边,忙拉着明祎问能不能收下。   毕竟,握着钱,睡觉才香呢。   明祎看了一眼礼单,各家送到礼物都很珍贵,有些人直接送黄白之物,难怪顾锦瑟开始动心了。她故意吓唬对方:“陛下知晓是要掉脑袋。”   今日休沐,明祎在家穿了一身红色的裙裳,长发垂下,飘逸柔顺,温婉而高洁,说话间,黛眉微扬,透着一股张扬。   这样的女人,配着她的年岁,仿佛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顾锦瑟看着她,唇角抿了抿,贴着她的侧脸,心口剧跳,“你知道什么叫诱受吗?”   “嗯?”明祎不解,笑容之下藏着迷惑。   顾锦瑟咬着她的耳朵说了一阵,她立即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顾锦瑟说道:“你穿得这么好看,不就是给我看的吗?”   明祎失笑:“不是,在家里自然要轻松些。”   “脱了衣裳更轻松。”顾锦瑟睁大了眼睛,朝她伸出三个手指头,“我们在一起就三回。”然后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摆出一个‘四’字,“我可以申请加一回吗?”   “不可以。”明祎直接拒绝了,下意识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襟,恨不得用衣襟将自己裹起来,不露出一丝缝隙。   顾锦瑟十分沮丧,一双眼睛里都是她的脸,剧烈的心跳缓缓平和下来,尴尬极了。   明祎继续看礼单,“这些物什会走公账,到时还是会分你一半的。”   “你在提醒我,我们会和离,对吗?”顾锦瑟翻白眼,“有你这样的吗?放着好日子不过,天天说和离。”   明祎心虚,皱眉看了对方一眼,顾锦瑟恰巧瞪着她。两人目光相接,明祎立即落荒而逃。   顾锦瑟高傲地瞪着她:“我不差钱。”   明祎问:“那你差什么?”   “差你啊。”顾锦瑟理直气壮。   明祎抱着礼单作势要跑,顾锦瑟拦住她:“你吻我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害羞。”   “酒多失智,不要在意。”明祎捂住眼睛,羞涩得不敢去看顾锦瑟,“你喝醉的时候也会做些荒唐的事情。”   “明祎,你心里是有欲望的。”顾锦瑟戳穿她的面貌,“你就是假正经。”   “顾锦瑟,你不许咄咄逼人。”明祎冷厉地望向对方。   “看,恼羞成怒了。”顾锦瑟提醒她。   明祎不肯承认:“我不过是正常情绪。”   “你内心希望我亲近你,偏偏又不想我亲近你,对不对?”顾锦瑟并不畏惧,朝前走了一步,紧凝着要逃跑的人。   明祎面色通红,就连耳根都红了,似乎被戳中了心事,她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威仪,据理力争:“你在用你的想法想我,分明是你自己想法不干净。”   “呵呵,你想法干净?”顾锦瑟反问。   两人如稚子辩论,毫无营养。   吵了须臾,月长进来了,看着不服对方的两人,“你两吵什么呢?”   顾锦瑟心先开口:“她不让我亲她。”   “我们是……”明祎张了张口,想说我们是协议成亲,话到嘴边便又吞了回去,无端沉默下来。   她的沉默便是默认了,月长下意识想都什么事情,拉着顾锦瑟悄悄去外面说话:“你俩洞房了吗?”   “洞房?”顾锦瑟被问懵了,她们一见面就洞房了,但这些事情不好解释,自己认真想了想,刚想说话就听到月长开口:“没有洞房,难怪了,我错怪你了……”   顾锦瑟:“……”莫名就洗干净了,而且还是特别干净的那种。   月长转身进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吓得顾锦瑟心口一跳,这位幸亏是姨娘,若是丈母娘,只怕日子都过不安生。   月长来后,顾家登时就热闹起来,比如什么时候起床、午饭吃什么、早起运动都要管一管。   但两人散漫惯了,尤其是明祎,几乎是饮食不规律,睡觉时间都不定,最多的时候,可以几天不睡觉。   这下好了,月长规定明祎什么时候回家,不准晚归。   顾锦瑟从不管明祎,月长彻底管了,外面都在说明相畏惧丈夫,得,旁人是妻管严,她成了夫管严。皇帝提溜她去御前准备兴师问罪,吓得她慌忙说出家里来了一位姨娘,是明相母亲的旧人。   皇帝眼神黯了黯,就这么放她走了。   “主事,里面好像吵起来了。”春月走了过来。   配合着这句话,屋内砰地一声响,听到月长的声音:“你这样做,姑娘怎么安心。”   “姨娘老了,应该回去休息才是,再这么折腾下去,迟早早逝。”   “你咒我也没用,你们不洞房还成什么亲,和离算了,免得耽误人家。”   “我不和离。”   “那、那你洞房去。”月长气势衰减。   春月不可置信,“月长姨娘这是闹什么呢?”   “想要我们生孩子呢。”顾锦瑟唇角弯弯,月长姨娘本拿着凄楚人设的剧本,不想还有这么搞笑的天赋,两个女孩子怎么生孩子。   异想天开!   作者有话说:   月长:咋就没人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第60章 大事   屋内两人不可开交, 月长气得回屋不理人,明祎去书房见幕僚。   看热闹的一群人面面相觑,顾锦瑟更是露出晦深莫测的笑容, 月长姨娘的性子就是火炮,一点就燃,明祎生就一副冷情冷性的姿态。   火药遇上冰块, 冰块炸碎了,火药没有了。   春月问:“要不要去哄哄?”   “她二人相处二十多年了,没有我们的时候不也好好的,我们劝什么的?去劝月长姨娘的时候, 她肯定会劝我们生孩子,能生吗?生不出来呀。”   “我们可以去劝明相的。”   “劝明相啊, 我同你说, 月长姨娘问我们有没有洞房, 我支支吾吾没说明白,她直接冲进去找明相了, 你说,我是不是去讨打骂的。”   春月恍然大悟,“原来是您做的, 您还是躲远点, 要不用其他事情掩盖一下?”   “掩盖?”顾锦瑟不解。   “夫人以前惯用的伎俩,用小错误掩盖大错误, 这样罚得会轻一些。”春月若有所思。   顾锦瑟目瞪口呆:“不是一罪加一罪,两罪并罚吗?”阿娘脑回路果然清奇。   春月懵懂, 思索须臾后, 点了点头, 说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那您怎么办?”   “先放着,我今日去铺子里看看。”顾锦瑟也是头疼,想起铺子里的事情,一事接着一事,莫名其妙地搅和在一起。   院子里静悄悄的,风声鹤唳。   顾锦瑟领着吞吞出门,顾府侧门站了些着急进府的幕僚。   各忙各的。   顾锦瑟去街上,少不得碰见些熟人,遇见杜衍时,她在铺子里挑选簪环首饰。   杜衍见到她,先开口:“你家铺子?”   顾锦瑟点点头,“你喜欢就拿去,当明相送你的。”不能说自己送,会犯大错误。尤其是自己这种绯闻缠身的人,还是远些为好。   杜衍却说:“我挑些过冬的衣物给张明浅。”   “那就以明相的身份送些过去。”顾锦瑟自认自己很上道。   杜衍拿着手中簪子晃了晃,面目清冷,阴阳怪气道:“顾主事对红颜知己都这么大方吗?想来也是,你都可以为一歌姬一掷千金,想来也是不缺钱的,听闻就连虞家都上跟着给你送礼呢。”   “爱要不要。”顾锦瑟冷了脸色,懒得惯着这群小姨子,都不是省油灯。   杜衍一噎:“我戳中你的旧事了,连伪装都不愿了。”   伪装你个头!   顾锦瑟不知这人听了什么样的谣言,也懒得解释,“与你何干?”   “我……”杜衍脸色一白,道:“我与明相乃是好友,你如此骗她,我岂能坐视不管。”   “那你要怎么管?来我铺子撒泼,还是要我给你道歉,哎呦,你喜欢哪一桩,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不喜欢。你如果买簪子,我当你是客人,如果不买,就当你是来撒泼的。”顾锦瑟耐着性子,从小到大,她就特别讨厌给顾锦桓背锅。   “你这态度,也不知明相看中你何处?”杜衍缓和下来了,低声说道:“听说那名歌姬还在余杭顾家?”   “杜大人真清楚,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竟然这么清楚。”顾锦瑟阴阳怪气道。   “行了,我不与你说了,我听说你要将那名歌姬接来京城?”杜衍不装了,摊开直接说道。   “没有的事情,哪怕我死了,她也不会来京城的,你继续挑,看上直接带走。”顾锦瑟摆摆手,十分阔气,“我还有事,先走了。”   吵了一架,心中莫名舒坦许多了,毕竟找到撒气点,感觉就不同了。   顾锦瑟神清气爽地去永安楼,进门后,来迎的是二掌柜,潆茴不在。   二掌柜也是一女子,比潆茴年岁小一些,笑吟吟地来迎,一笑都能看出一对小虎牙,“顾主事,怎地过来了?”   “买些吃食,你家大掌柜呢?”顾锦瑟奇怪,潆茴怎么白日都不在。   “大掌柜忙去了。您要什么,我给您去办也是一样的。”   “你家大掌柜最近可是常常不在?”顾锦瑟笑道。   她生的好看,一笑间,温润如水,二掌柜也笑了,“可能去忙了。”   二掌柜还是说去忙了,可见近日都是不在。顾锦瑟不问了,言多必失,笑着点了几道菜让人送去顾府。   二掌柜笑着应下,目送顾主事离开。   登上马车后,顾锦瑟笑不出来了,问吞吞:“你的情报可有这里?”   “有,潆茴去见陛下的,您知晓的,她可好看了,主要的是她的眉眼有几分像赵大姑娘。”吞吞嬉笑道,“最像赵大姑娘的还是德妃娘娘。”   最后那句话才是精辟。顾锦瑟却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看过的民国爱情剧,女主父亲心中有一个白月光,死了。   女主父亲娶了九个老婆,据说都是白月光周边。   皇帝也有收集周边这些爱好吗?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吞吞掀开车帘,是顾侍郎。   顾锦瑟摸摸头,头疼啊,顾侍郎势必又开始说些为家族奋斗的伟大主义的话。   顾侍郎几乎是跳上马车,速度之快,让人咋舌,他弓着身子打开车门,神秘兮兮地将吞吞赶走,并坐在她的位置上,着急说道:“你可知道出大事了。”   顾锦瑟:“?”   “明相生母是赵府上的大姑娘,与德妃一母同胞,就是前段时间贪渎被罢免爵位的赵家。”   “对啊,这并非是秘密。”   “这自然不是秘密,多年前,你祖父告发赵大姑娘通奸,气死赵老,这些事情、我是最近才知道的。”   “那又如何,当年风言风语,又不止祖父一人。”   “哎呀,我想说的是情夫。赵大姑娘的情夫是陛下!”   顾锦瑟这回坐不住了,身上阵阵发寒,顾侍郎并未注意到她的反应,反而继续爆雷:“正是因为陛下与赵大姑娘有这么一段情缘,当初大姑娘为了保全陛下名声,至死不肯说。大姑娘死后,陛下愧疚难当,挑了德妃、也就是大姑娘的胞妹入宫,给予赵家补偿。”   “是吗?”顾锦瑟讪讪发笑,知道得很全面啊,平地一声惊雷啊。   顾侍郎说完后,摸摸了自己脑门上的汗水,“多年前陛下收养明相,为何就那么及时,原来,背后是有原因的。”   “叔父,这等机密,您是如何知晓的?”顾锦瑟不明白,谁敢爆出这么大的秘密了,德妃与威远将军府是不管说出来的。明祎若想说,就不会隐瞒了二十多年。   这个秘密会随着陛下驾崩而消散,如今风声放出来,陛下还要不要面子了?   她不理解,顾侍郎还在说:“这是我好不容易打探出来的秘密,宫里内外都在传,你做为明相的枕边人,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啊、这些啊、曾有耳闻,叔父,听侄儿一言,切勿在背后言论,都已瞒了二十多年了,陛下必然不会高兴的。您想做出头鸟吗?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若有好友也在背地里议论,你也劝他们莫要再说。陛下极重名声,你们作为臣子应该三缄其口。”顾锦瑟忧心忡忡,这么大事情掀开,不知道明相会不会受到攻击。   那时明相还小,言语伤害程度小,如今她独当一面,又是重臣,污言秽语,哪里还挡得住。   她沉吟下来,顾侍郎脊背生汗,“你这么一分析,也是对的,我回家后让家里听到这些事情莫要再意,侄儿啊,你日日跟着明相,若有动静,一定要先告诉叔父啊。”   “这是自然,大家都是一家人,您放心。但叔父,您切勿再与旁人说起。”顾锦瑟面露忧愁,这件事太可怕,涉及至尊的秘密,便是国事。搁在现代,全网禁言啊。   顾侍郎下车离开,顾锦瑟目睹他登上自己家的马车,深深吸了口气,唤了吞吞上来,先问传言一事。   吞吞不隐瞒,说道:“从宫里传出来的,口口相传,从皇后丧事开始就已经在传了。顾侍郎的消息来得晚了些,眼下,重臣之间都在相传。”   顾锦瑟冷了脸色,“我要你干什么的,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你好意思拿我发的月钱吗?”   “您没问啊,再者,才开始传了,现在刚传到二等家族中间,再过七八日,三等家族传完了,满城皆知,你再生气也不迟啊。”吞吞嬉笑道。   “你……”顾锦瑟气得说不出话来,发挥老板的特权,“这个月的月钱扣一半。”   沉稳的人终于跳了起来,“哎呦、哎呦,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我这回,是明相说瞒着您的,您去问她呀。”   顾锦瑟不理会,吩咐车夫加快速度回顾家。   一路上,吞吞哀求加甩锅明相,顾锦瑟始终保持沉默,到了家门口,车刚停稳,自己就跳了下去。   吞吞都快要哭了。   书房外有许多人,络绎不绝,有些是幕僚,有些前来说事的朝臣,无奈下,她只好先去见月长姨娘。   姨娘还在生气,但在纳鞋底了,见到顾锦瑟也笑了,“姑爷来啦,您放心,我不会和花奴置气的。”   “姨娘,我想知晓些细节,关于赵大姑娘。”顾锦瑟情深意切。   月长略惊,不得不看向她,“姑爷在说什么。”   顾锦瑟力争最寻常的语气将传言说了出来,忐忑地等着月长姨娘的暴怒。   不想,月长反而温和地看着少年人,解释道:“我家姑娘教养很好,奈何权势逼人。”   “我知晓,我问的是赵大姑娘是自尽还是他杀?”顾锦瑟语气极其认真,态度虔诚。   月长哼了一声,“我家姑娘就算为了花奴也不会轻易自尽的,最多被休弃罢了。她有家产,就算受尽白眼也会好好将花奴养大的。”   “哦,那就是他杀,谁杀的?”顾锦瑟明白慈母心,尤其是明相还小,本就处于有母无父的状态,倘若再失母,孤苦无依,非慈母所为。   可明祎对待所有人的态度都很平和,你惹我,我也不生气,更不会与计较,实在看不出谁下手的。还是说,这么多年来还没有找出凶手。   怎么看都像是后者。   月长阖眸,不说话了。   顾锦瑟继续套话,问东问西,月长一反常态不说话,顾锦瑟不肯放弃,故意说道:“明相对太子为何那么讨厌?当年过继的时候,太子还小,压根不知道情况,明相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过分?”月长睁开眼睛,瞪着顾锦瑟:“不知道内情就别说话,你知晓当初怎么过继的吗?你又知晓过继后怎么样。”   顾锦瑟被骂后没有自暴自弃,反而笑吟吟开口:“那您说说,教我知晓些内情?你不晓得外面的传言都传开了,我也是怕明相伤心,我想去安慰,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您说,我该怎么办。”   少年人低声叹气,态度虔诚极了,月长一时心软,不住开口:“确实都是他的错。”   顾锦瑟点头,他就是狗皇帝!   “当年啊,花奴病了,将军不在,老夫人偏爱二房,我家姑娘请来的大夫不济事,治不好花奴的病,姑娘着急。我跟着也急,听说城外有一大夫擅治小儿疾病,我便主动带姑娘出城。你想想,留在家里是等死,出城尚有一丝希望。花奴是姑娘的命,更是我的命。”   “姑娘听了我的劝,让人套了马车,我们一道出城。说来也是奇怪,出城就遇到刺客,刀剑无眼,我们吓的不知所措。后来是他的随从救了我们,不仅救我们的命,更请了太医来治病。”   “你说,这么好的人上哪里找去。没想到,是个恶人。唉,花奴病好了,活蹦乱跳,在别院里过生辰,我家姑娘饮了两杯酒,他来了,将我们都赶了出去。”   “后来,姑娘想寻死,花奴不懂事,哭呀哭呀,那回后,她就怀了太子殿下。”   顾锦瑟:“……”一击就中啊,命中率真高。   “我家姑娘心软,不忍心将孩子打了,瞒着将军府和赵家就将人生了下来。将军母亲那个老东西不在意我们家姑娘,素来不问,赵老来见后问过几回,姑娘都说是下人的娃娃。后来,姑娘让他将娃娃带走,放在她的身边迟早会出事。”   “那人也带走了,姑娘哭了许久,事情也就过去了,后来,那人不死心,总是来寻姑娘,不知怎地,被顾老头发现。将军七年未归,在边境娶了当地富户的女儿,生下长子,喜报早就传了回来。偷情的事情揭开后,赵老被气死,将军府的老婆子代子休妻,赵家颜面尽失,不断来训骂姑娘。这些都是小事,后来啊,太子来了,给花奴带了果子。”   “太子走后,姑娘就不行了。我虽是奴婢,可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那位高兴的时候说爱,不高兴的时候翻脸不认人,就可以杀了你。”   顾锦瑟震惊,“是陛下动手的吗?”   “花奴说是皇后,可是我左想右想都不对劲。他是何许人也,怎么会让自己的妻子去找情人的麻烦,姑爷,你想想,我们住在哪里,皇后会知晓吗?我觉得不是皇后,但花奴坚持认为是皇后。她说她相信他对姑娘的爱是真的。”月长凝眸,思绪回到多年前,“我不相信他对姑娘有感情,你看花奴的时候眼里有光,是明明白白的高兴,他没有。我觉得他喜欢的是姑娘的脸、姑娘的身子。”   太露骨的话让顾锦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这种剧情搁在民国剧里要多狗血就有多狗血,皇帝无权、太后掌权,皇帝多少是要看皇后脸色的,没有本事还来偷腥,真是让人恶心。   若是皇后做的,最多算是狗血剧,若是皇帝做的,就是渣男了,不仅狗血,更让人恶心   但由此可以看出,太子与赵大姑娘的死绝对脱不了关系,难怪明相会不喜欢自己的弟弟。   顾锦瑟撇嘴,自己倒霉遇到顾锦桓这样的渣男弟弟也就罢了,没想到明相也是同道中人,真是登对的一双人。   了解到大致剧情后,顾锦瑟回自己的卧房了,吞吞蹲在门旁唉声叹气,春月奇怪:“您叹什么气呢?”   “主事扣我半个月的月钱了。”吞吞抬不起头了。   顾锦瑟表示自己没有听到。   秋日阳光大好,顾锦瑟搬了躺椅,拿着毯子睡在阳光下,唤来吞吞:“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去打探一下此事的进展,不必告诉明相,吞吞,你要知晓我对明相的心意,你再要瞒我,我大可将你赶到外院,月钱对半。”   “主事,您可真是大好人呐,您放心,这回,我绝对给你最新的消息。”吞吞欢天喜地,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   顾锦瑟顿了一息,哀叹一声,躺下休息。   午时过了三刻,日头在头顶上,明祎回来了。   瞧见晃悠的躺椅,舒服极了,她就这么看着躺椅上下上下晃悠,顾锦瑟小脸被太阳照得通红,可见舒服极了。   深秋已至,沐浴阳光,也算是养生了。   顾锦瑟瞧见她,笑容有些微妙,“你回来啦。”   明祎饶有意味的俯下身子,对视她飘忽的眼睛,“阿瑟,你慌什么?”   “阿瑟不慌。”顾锦瑟直起身子,额头碰到的额头,呼吸喷洒在鼻尖,那一息,她吸入的好像明祎吐出来的气息。   暧昧!   顾锦瑟没动,明祎凝着她,阳光照再两人的侧脸,温暖了身子。   “阿瑟似乎很慌呀。”明祎眯着眼睛,目光微下移,心绪跌宕起伏。顾锦瑟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你往哪里看,呀,你变坏了。几月前,你可是动不动就脸红、咦、不对,你现在还是会脸红,但眼睛会乱看了。”   明祎坦然承认:“和阿瑟学的。”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阿瑟不慌!   明祎:阿瑟好色!   感谢在2022-08-29 19:35:17~2022-08-31 19:3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咋地呢 100瓶;36790005 80瓶;宫野家的小猫、苏子畵 72瓶;此间有少年 66瓶;小楼一夜听风雨 60瓶;Delete 55瓶;只想做个三流文人、akito 50瓶;50632316 46瓶;Dy1717 42瓶;大林的猫饼 40瓶;钢铁直女、向往深海 30瓶;正 29瓶;十四 28瓶;岁月深深、神龙丹佛、Fall、s、摘星、Ellen 20瓶;60160390 18瓶;如人饮水、司徒凛、txtx 15瓶;departure° 11瓶;Strontium、48832724、是大梦啊、oukahin、AZR、Joy、切尔、汐汐、季乐逸、Twotangt、罢罢罢 10瓶;阿娜、俩棵 8瓶;月乌、摸魚、missing168、Loo_deer、子木 5瓶;向你要、木易楊 4瓶;归去辞、李小小蚂螂、铁牛爱煲汤、路边一棵草 3瓶;40531319、慕严44838569、筱暖、byzwzkyj、迷 2瓶;nawa21、二饿了觉、锋芒、小许妹妹、时雾、念、47631797、木须、58564622、么么、颜筱白、47982017、无事小神仙、4989029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风寒   “阿瑟也不会。”顾锦瑟松开双手, 微凝着一双眸子,“那阿瑟问问你,你今日心情如何?我从永安楼买了些吃的给你, 你意下如何?”   明祎凝着那双漆黑分明的眼睛,心跳得比寻常快一些,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跳了出来, 她努力自持地挪开眼睛,看向天边,淡然道:“尚可。”   “尚可是什么意思?”顾锦瑟伸手去摆正她的脸,对视一瞬间, 明祎眼中闪过惊慌,而顾锦瑟静静地注视她, 咫尺的距离, 觉出几分炽热。   魂都没了。   啧啧, 顾锦瑟抿唇笑了,明祎被她笑得十分不自在, 悄无声息地挪开视线,不自觉间却勾了唇角,有些莫名高兴。   “尚可就是很好的意思。”   两人都还没吃午膳, 永安楼的菜都凉了, 婢女热了热才端上来。   用膳的时候,静悄悄, 两人都没有主动说话。   吃过饭后,明祎照旧去忙, 顾锦瑟去看账簿。   午后时分过得很快, 眨眼间, 日落黄昏, 明祎还没有回来,反是吞吞回来了。   顾锦瑟合上账簿,亲自给她倒了茶水,“说吧,怎么将功补过?”   “我就是去了些酒楼罢了,坐了一下午,我隐隐发觉是有人故意扩散传言,背后操纵,现在酒楼也在议论此事。我之前觉得最少也要七八日才会掀起满城风雨,彻底打了我的脸。”   “行了,不要那么潜台词了,谁干的,是你家明相吗?”顾锦瑟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吞吞翻了白眼,说道:“明相要做的话早就做了,现在满城风雨对明相也很不利呀,您想想,为何皇后刚去,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永平侯府做的?”顾锦瑟动了动脑子,“上赶着找死吗?”   “您不知道皇后去后,永平侯被陛下训斥过,那位世子夫人将世子的妾都打发走了,发卖或者打死,侯府里乱糟糟的,永平侯府自顾不暇了,多半不敢干这件事,要么就是当年的知情人。您说,知情的还有谁?”吞吞叹气,“时隔二十年,谁敢这么做呢。”   “皇后死后留了这么一招?”顾锦瑟托腮,闷闷地想着,肯定是皇后,因为有太多的细节问题。皇后死后,毁了皇帝的名声,这得有多大的恨啊。   让人不寒而栗。   “我也不知,此事与明相无关,前两日陛下问了明相,明相否认了,这么大的事情闹出来,明相名声也不好呢。明相在查呢,你说,下一步会闹出什么样的事?”   顾锦瑟呆了呆,会不会爆出太子是私生子的事情,卧槽,好劲爆,那么东宫地位必然受损。   “会不会是几个皇子的母族这么干的?”   吞吞脸色发白,“这么一来,朝堂必乱。”   储君小错不断,但是没有太大的错误,相反,他孝顺陛下,友爱兄弟,仁爱肩并。不对,还有一回勾搭世子妃,不过被陛下瞒了下来,外人不知晓。   储君地位晃动,朝堂不宁,各处心思繁动,势必会造成很大的动静。   吞吞不敢想了,顾锦瑟继续胡乱推测,“陛下肯定也很慌。”   若是皇后做的,釜底抽薪,很厉害,毕竟她已经死了,皇帝还能刨坟不成。   就是苦了三公主。   倒霉孩子到家了。   主仆二人推算半晌,算出两种可能,第一,皇后怨恨皇帝,意图毁了皇帝仁爱的圣命。   第二,皇后与谁达成某种交易,毁坏皇帝的名声,拉下太子,给其他皇子腾位置。   几个皇子也就三皇子努力些,可他心思歹毒,并非仁君只选。若在战乱年代,三皇子绝对是最好的人选,可现在是太平盛世。   她想起了李治。唐太宗李世民选仁君的时候,吴王李恪太过狠毒,最后被他放弃了,转而选择李治。   太子仁爱不假,却遇事犹豫不定,没有明祎的果敢,两人的性子似乎生反了。也有可能是环境因素造成的,明祎一路走来,等于的登高,太子呢,一直就站在高处。   明祎今日忙得不行,可见此事给她也造成许多麻烦。   “陛下会为了此事罢免明相吗?”   “不知道,看外面的动静,若是动静太大了,陛下只能挑人出来背锅。”   “呸,我觉得明相会摆平一切的。”   “您就这么肯定?”   “那是,她是我心里的女神。”   吞吞噗嗤笑了,伏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肢,顾锦瑟脸红心跳快,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重复一遍:“别笑,她就是我心中的女神。”   “您呀,太喜欢明相了。”吞吞擦着眼角笑出的眼泪。   明祎站在门口,侧身去看,里面的人看不到她,她能清晰地看着屋内的人。   少女脸颊红扑扑地,拖着腮帮子,想是在想心思,神色宁静,恬淡安宁,她的身上总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顾锦瑟在努力过自己的生活,脚踏实地,每一步都走出了细水流长。   生活是在探索中慢慢的往前走,一步、一步,过出自己与众不同的日子。顾锦瑟便是如此,努力过自己的,努力让自己和身边人高兴。   她这种人,不适合在京城跌宕起伏的日子。她应该在江南水乡,一身绿色的裙子,踩着水,踏在荷叶间,在湖面上跳跃,嬉笑间,日落黄昏。   明祎没有进去,站在了门口,抬首看向黑色的虚空,这一刻,她想起了阿娘。顾锦瑟与阿娘很像,都是在努力过日子,没有野心,甚至满足生活中每一刻给她带来愉悦感。   这样的女孩,温柔细致,慢慢地走进人的心里。   明祎深吸了一口气,贴着门板上,心里的负罪感太深太深了。   顾锦瑟说她是她的女神,她在想自己有多肮脏。脏到护城河水都洗不清自己了。   暮色四合,屋内两人嬉笑,尤其是顾锦瑟说了个狗血故事,说一皇帝要美人不要江山,吞吞不信,两人争辩。   明祎笑了,感受了一股温暖的风朝自己吹来,如家人般带来感觉,抚慰心灵。   她选择走进去,顾锦瑟面上的笑戛然而止,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害怕在她面前失态。   可她还没说完,月长姨娘就来,端着一碗汤,顾锦瑟如临大敌,求助般看向明祎。明祎无奈扶额,接过月长手中的汤碗,不需说就主动喝了。   月长跳脚,“这不是给你喝的,你喝了、喝了……”   话还没说完,明祎就将空碗递给她,“我很好,她很好,我们未曾洞房,喝再多的药都没有用。”   “你、你个不听话的!”月长气得白了脸色,“你不洞房就成亲,你熬得住,人家熬不住,对不对?”最后一句话是对顾锦瑟说的。   顾锦瑟连忙点头。   明祎瞪着顾锦瑟:“叛徒。”   顾锦瑟立即摇头,墙头草般开始两边倒,“姨娘,我能熬得住。”   “唉哟,可怜见的。”月长开始心疼自己的小姑爷了,立即瞪着明祎:“你别耽误人家,和离罢,我给姑爷找个新的夫人。”   “不用不用的,我喜欢明相。”顾锦瑟急忙表态,要命了,绝对是个坑。   月长很铁不成刚地看着她:“你若不狠心,就一辈子这么干耗着,成亲不洞房,你娶夫人干什么,当花瓶一样做摆设吗?”   “夫人是该宠的,该狠的时候还是要狠,该振夫纲,不可以这么惯着。”   顾锦瑟被说得面红耳赤,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妻纲也可以的。”   明祎险些笑了出来,抬手掩盖唇角,侧身避开,而月长并不罢休,恨不得敲开小姑爷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这么明白的道理都说不通,活该干耗着。   她不知道怎么骂了,索性拉着顾锦瑟再度指点江山:“你该哄一哄,女孩子就喜欢甜言蜜语。”   明祎听到这句话,说道:“我不是女孩子了。”   月长翻了翻眼睛,气得转身走了,“我不管你们了。”   吞吞笑得跑开了,顾锦瑟讪笑,“我是女孩子,你是不是哄哄我,说些甜言蜜语。”   明祎扶额,“你别闹。”   “姨娘说得对,不洞房干嘛要成亲,美色在前,我有些浪费光阴了。”顾锦瑟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明祎捂住眼睛,“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今夜好像有些热。”   “不是有些,是你喝了姨娘的汤,那是给男人大补的汤,自然就热了,晚上自己慢慢熬,晚上,我睡书房。”顾锦瑟大笑,最后一句话绝对不怀好意。   赤裸裸的嘲讽。   明祎无计可施,连喝几盏凉水,最后,去洗澡了。   顾锦瑟晓得直不起来腰,春月忐忑道:“您这么做好像不好,您去帮帮明相。”   “她很要面子呢,这个时候肯定想的是自我干熬着,不想我看到她狼狈的姿态。”顾锦瑟勾勾唇角,其实,明祎狼狈的姿态,很美很美,如同跌落凡尘的仙女。   毕竟生理上的本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屋外一片漆黑,顾府各处都点了灯,顾锦瑟等着明祎出来吃晚饭。   晚膳都是月长安排的,一眼看去,都是大补的菜色,比起人参鸡汤,顾锦瑟喜欢喝汤,一连喝了两碗,放下碗的时候,明祎才回来。   明祎穿着中衣,长发垂下,周身湿气缭绕,脸上被热水氤氲出粉妍的颜色,就连耳朵、手腕都是粉色。   顾锦瑟招呼她喝汤,“里面放了好东西呢,很好喝。”   “不喝。”明祎拒绝了,“我去安歇了。”   睡觉去了。   顾锦瑟没有挽留,自己吃得很欢快,毕竟这么好喝的鸡汤也不多见。   吃过饭,顾锦瑟直接回书房,春月提着灯笼询问:“您这么丢下明相似是不好。”   “很好。”顾锦瑟眯着眼睛笑了。   春月心里发憷,“奴婢觉得您的笑、有些不怀好意。”姑娘几乎没有露出过这么奸邪的笑容,就像是戏台上的大奸臣,让人不寒而栗。   顾锦瑟低笑道:“那就不怀好意,你也早些休息。”   回到书房,春月伺候她躺下,询问可要婢女守夜,她摆手:“都走吧,门开着就成,灯灭了。”   “深秋夜风寒凉,还是关门为好。”春月劝说道。   顾锦瑟将被子拉至肩上,翻过身子,背朝外边,“不必了,就这么开着。”   春月疑惑,还是选择退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   秋夜的风吹来,灌入脖子里,肌肤生寒。   书房留着一阵小小的灯,远处看去,如黑夜中的灯塔,指引回家的方向。   昏暗的光线下,小小的人儿蜷缩着两侧,外侧露出很大的空地。顾夫人别有心思,深知闺房情乐,打造床的时候并没有选择单人床,而是选择了和卧房一样大小的床。   严格来说,除了锦帐的颜色以外,几乎与卧房的床一模一样。   顾锦瑟默默数着羊,听着风,不知数了多久,自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头有些疼,喉咙疼,感冒前兆。   身侧空无一人。   打脸就像龙卷风来的太猛烈了。   顾锦瑟整个人懵了,浑浑噩噩,也有些头晕,明祎昨夜竟然没有过来……   早知如此,她就该留在卧房,要什么情趣呢。   顾锦瑟气得想捶床,打了几个喷嚏后,春月来了,“哎呦,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更衣吧。”顾锦瑟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自然不能让人知晓自己感冒的事情,太丢人了。   明祎会笑话她的!   两人并没有碰面,顾锦瑟吃过早饭就去户部。   今日同僚们见到她后都有些不自然,往日嬉笑打趣,今日看到她都开始躲避。幸好顾锦瑟素来不在意这些男人的心思,不说话还乐得轻松自在。   奇怪的是术至竟然来寻她,面带笑容,询问明相近日的身子可好,巴巴地说了一对,顾锦瑟都没理睬,最后憋不住了,问起谣言的真假。   趋炎附势的嘴脸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顾锦瑟忽而想起月长姨娘的话,将军府的老夫人不喜欢大房,造成赵大姑娘求医无门,问题的根源还是在威远将军府。   她微笑道:“外面说您的母亲不喜欢赵大姑娘,累得她求医无望,才不得不出城求医。”   术至脸上的笑挂不住了,顾锦瑟感冒了,鼻子酸涩,忽而怀念丑纸,强忍着不适打量着对方的神色,“您怎地不说话了。”   “若无那位,明相早就死了,这么一看,将军府的错更大呢。”   因感冒的缘故,她的话带着鼻音,没有太多的震慑力。术至也没有放在心上,反而解释道:“都是传言,家母曾十分喜爱明相。”   “喜爱?是巴不得弄死她吧,老人家就喜欢幼子,这些年对你们也更为喜爱,造成大姑娘在将军府过不下去。我就不会看着自己的嫂子求医无门,多年后得知情夫地位后巴巴地想来求和。你的脸面是彻底不要了吗?”顾锦瑟微笑了下,笑意满满。   术至心口一震,被少年人这么一羞辱,颜面尽失,立即要反驳,顾锦瑟比他嘴快,“你很生气吗?我不生气呀,事情闹开了,你觉得自己还能留在京城吗?光是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你。”   “顾锦桓,你休要放肆!”术至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   “急甚,京城百姓在看你的笑话呢,与我无关,我就不送您了,您请回。”顾锦瑟笑眯眯的送客,“对了,您这些时日莫要出门了,不然同僚背地里讥讽、百姓嘲笑,你的脸面可挂不住了。”   “你这小儿,太过猖狂,我要、我要……”   “你要禀告陛下吗?去呀,我等着您呢,现在陛下还想看到您吗?不想,我若是陛下,就会弄死你。”顾锦瑟粲然一笑,“您还是回家去吧。”   术至气得甩袖离开。   顾锦瑟长舒了口气,继续工作,突然间,自己好像不害怕术至会公报私仇了。   三公主不用和亲了,但和亲事宜不变,规制变低,户部也轻松了些。   鸿胪寺的人来,有些事情必须要对接的,以免出现疏漏,对接工作忙了一个下午。   鸿胪寺的人离开,下班时间到了,可以回家。   顾锦瑟登上马车,吞吞驾车,两人悠哉悠哉地回府了。   一日过去,明祎回来得更早,都坐在窗下绣鸳鸯了。   明祎回来后换了公服,穿了一件樱草色的对襟莲花裙,看到那抹颜色,顾锦瑟脑海里想起一句话: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瞬间,爆笑。   明祎奇怪,掀了掀眼皮,“你笑什么?”   “你这哪里来的衣裳?好粉嫩啊。”顾锦瑟抓住门框的手缩了缩,笑得不行。   明祎低哼了一声:“姨娘拿来的,说是好看,非逼我穿上。”   顾锦瑟鼻子不通,笑了几声后几乎岔气,不敢再笑了,明祎羞红了脸色,本就图个新鲜,这种颜色太羞耻了。   顾锦瑟笑话也是正常的事情。   明祎捂住自己的脸,顾锦瑟上前说道:“姨娘还当你今年七岁呢。”   她感冒了,说话声音都不同,旁人未曾发觉不同,明祎还是听出些问题:“你怎么染了风寒,昨晚没睡好吗?”   昨晚?顾锦瑟浑身一颤,立即避开她探究的视线,不笑了,耳根开始发红,心虚道:“许是昨夜没盖好被子,无事的。”   “是吗?”明祎觉得不对劲,顾锦瑟说谎的时候就不敢看人,而且,她慌什么呢?   染风寒是正常的事情,没有不必要心虚,除非是因为不正当的事情才染了风寒。   不正当的事情?明祎心口一颤,看向兀自害羞的少女,语气沉沉:“你心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新的一个月开始了,留言发红包! 第62章 嫉妒   顾锦瑟没有立刻回答, 吸了吸鼻子,一双眼睛不自觉地往明祎神色瞄去。明祎勾了唇角,“一夜过来就染了风寒……”她顿了顿, “你昨夜做什么了?”   “昨夜睡觉啊。”顾锦瑟背过身子,鼻子有些不通,嘴巴呼气的时候很难受, 容易引起扁桃体炎,她抬头看向窗外,“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和亲事宜在紧锣密鼓地去办,我便闲了下来, 回来自然就早了。”明祎将针线放下,唤了春月进来, 吩咐她:“将赤玫找来。”   顾锦瑟早起就去了户部, 还没时间去看大夫。   赤玫来诊脉, 染了风寒,开药不说还让人去熬些药浴, 嘱咐冷了多穿衣。   一碗热乎乎的汤药喝下去,周身都热乎了,人也跟困倦。   天色入黑不久, 顾锦瑟就睡下, 万家灯火,明祎靠在一侧看着她的睡颜, 缓缓合上眼睛,但她没有睡觉, 也不困, 脑海里涌现与陛下的对话。   “朕对你的阿娘, 确实有几分情意, 毋庸置疑。”   “可陛下弃她于不顾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朕问你,相位与顾锦桓,你会选择谁?”   她沉默了须臾,没有说话。   皇帝静静的地看着她:“朕的心意,你该知晓。”   “臣知晓,但并非是臣主动招惹顾锦桓,而您千方白计地招惹我阿娘。”   “朕没有招惹她,那是巧合。明祎,城外相遇是天赐的缘分,朕对她无微不至,皇后做的事情,朕不知晓。太子也不知晓,你怪错人了。”   “陛下,臣只看结果,不问原因,是太子毒死了自己的生母,这样的人,让臣不耻,天下学子怎会敬他为君主。”   皇帝赶走她了,令她闭门思过。   回来的路上,她在想:倘若她不是太子的姐姐,今日已然身首异处。她带着天大的秘密活着,皇帝岂会安心呢。   她要活着,不能死!   知晓太子身世的秘密不多,皇后死了,月长活着、她活着、陛下活着、太子活着、三公主一知半解。   明祎睁开眼睛,伸手探进被下,握住顾锦瑟纤细的手腕,顷刻间,她想起了明月、想起了高山白雪。   顾锦瑟说她是她的女神,她何尝不是她的白月光。   顾锦瑟将她放在高台上膜拜,同样,她也将她放在心坎上保护。   顾锦瑟是她见过最开朗明艳的少女,每每令她想起行宫外山间的山花,开得明艳坚韧。那么好的一株花被移入屋内精心呵护,远胜过家养的牡丹。   阿娘曾说知心人难求,自己穷极一生都未曾遇到。将军待她无感情,皇帝待她如玩物,一辈子,就这么虚度了。顾夫人对顾止始终没有感情,却在他身上花费十八年时间。   她如世人一般将顾锦瑟拉入局中,与威远将军、与顾止并无区别。   枯坐良久,她不停地胡思乱想,想到阿娘,想到皇后,想到见过几面的外祖,脑海里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不住在想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   以前忙忙碌碌,如今有时间坐下来慢慢细想,她有许多关于自身的问题都要思考。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并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做错事该为之付出代价,天经地义,自己为自己筹谋,为自己利益最大化,那么也没有错。   那错的是什么呢?   染了风寒的人鼻息不通,嘴巴微张,一张一合,露出白生生的牙齿。明祎忍不住贴上去,唇角相碰,感受她的呼吸。   顷刻间,心被塞满了,再也容不下任何一物。   躺下来,握着顾锦瑟的手,奇怪的是脑海里空了下来,不再想东想西,突然间,耳畔隐约想起阿娘的声音,温声细语哄她睡觉,告诉她院子里的果子可以摘了,还说过几日可以去赶集没些喜欢的物什,还说等外祖过生辰的时候可以去玩得痛快。   这些话都没有实现,阿娘骗了她许多事情。   天亮后,顾锦瑟去户部上班,穿戴好却见明祎依旧躺在床上,她心中立即明白,便说道:“你今日要忙些什么,我有许多账簿还没看呢,你帮忙看看?”   “好了,我知道了,你赶紧走。”明祎翻过身,许是害怕顾锦瑟杀个回马枪悄悄往被子里躲了躲。   顾锦瑟本就有些伤感,闻言后皱眉跑到床前,掀开被子就将双手伸了进去。   “不要……”明祎惊颤低呼,恨不得立刻离开床榻,腰肢被双手禁锢,顷刻间,动弹不得,肌肤都跟着跳动,起了疙瘩。   “你前天晚上为何不去寻我?”顾锦瑟实在忍不住了,捉住人势必要问明白,哪怕丢人也要问。   明祎几声低呼都被顾锦瑟愤恨的声音压住了,她喘车气,胸口起伏不定,更多的是羞涩与无措。她不会奋起反抗,只能瞪着愈发放肆的人,道:“你忘了协议吗?”   “哪门子协议?”顾锦瑟恼羞成怒,压低声音质问她:“问你话呢,快说,不然就将你吃了。”   明祎抿唇,抓住被子的手缩了缩,“我睡着了呀。”   “你骗我,喝完以后很不舒服,浑身都感觉很热,你都去洗澡了,怎地就不知道去找我?”顾锦瑟与她对视,那一眼有哀怨也有生气,她都开着门了。   她的手绕过单薄的寝衣,贴在了腰间柔软的肌肤上。   明祎的身材真的很好,不盈一握,掐着就很舒服。小腹平坦,几乎没有一丝赘肉,让人羡慕的身材。   顾锦瑟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她的局促与害怕,让清晨的兴师问罪添了几分‘刺激’感。   “我自己可以忍受。”明祎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话刚说完,感觉腰间一疼,她顿时咬住了唇角,不敢再说一词。   顾锦瑟接连冷笑,“是吗?我觉得不错,月长的姨娘的汤药,你就接着喝吧。”   言罢,她还是松开了明祎,低哼一声,走到铜镜前整理自己的衣襟,明祎将自己藏入被子里,不断喘息。   再度抬头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屋里只余她一人,她大口喘息,得到自由,可又觉得一阵落寞,唯有将被子抱紧。   惯来勤快的人没有早起,躺到了中午,月长闻讯走了进来,见到低垂的锦帐和紧闭的窗户,哎呦一声,“都说早睡早起对身子好,你昨夜是怎么闹腾了,不对啊,姑爷昨夜染了风寒睡得很早呀。”   锦帐被掀开,床上的人遇到强光,她选择闭上了眼睛,道:“姨娘,您听到谣言了吗?”   “没有听到,道是姑爷说了几句,姑爷很好的,你好好珍惜。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洞房?”月长锦帐挂了起来,目光投在花奴身上,嘿嘿笑了,“姑爷哪里不合你意吗?你都二十七岁了,遇到这样的就行了,作何挑三拣四,你可比姑娘当年好多了。”   “你看看你啊,夫婿是你自己挑的,还比你小那么多,放眼本朝,还有多少人有你这么好的运气。我同你说,将来你老了,姑爷还年轻呢,趁着你还年轻,该办的事情还得办。”   明祎头疼欲裂,睁开眼睛,“姨娘,您一辈子不成亲不也过了。”   “养儿防老,我是有你呢,但凡你有个孩子,我也不会这么催你。我与你说,年岁大生孩子伤身子,更容易出事,所以,你就听话,快些生一个。”月长接连叹气,“姑娘十六岁就生了你,你都二十七岁了,你不觉得愧疚吗?”   丝毫不觉得愧疚的明祎开始叹气,“要不我到外面捡十个八个的孩子给您玩?”   她和顾锦瑟,真的生不出来啊。   “不是姑娘的骨血,我不要。”   “那我将太子的小郡主给你偷来,怎么样?”   “呸,我不要她,我要是看见了会掐死她。”   明祎闭上嘴巴,双手捂住嘴巴,“我不说了,你莫要生气。我在躺会,你先出去。”   “你怎么没上朝?”月长终于察觉不对,今日又不是休沐,怎么就躺在家里不出门呢。   “陛下命我面壁思过,我休息几日,还有您别弄那些汤了,我们没有在一起,喝了也是伤身子,您想想啊,她要是喝多了憋不住去找别人,怎么办?”明祎说道。   月长皱眉,“那你就赶紧些,自己什么样子,心里没点数吗?”   明祎:“……”   “就这样吧,我先躺会,不想起呢,烦躁。”明祎罕见地露出自己的情绪,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脸,闷闷地说道:“姨娘,我们不会有孩子的,您别折腾了。”   “不会的,你的身子很好,和姑娘一样,很快就会有孩子的。有了孩子后,你也收收心,不要和那些男人争来夺去,让姑爷辞官,你们回余杭,多好啊。”   “花奴,这里不是你的长久之处,忘了姑娘的死。我知道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有什么用呢?你做的再多,姑娘也回不来。她想你一生安康,儿孙饶膝,你就满足她,可好啊。”   明祎蒙着脑袋,憋着一口气,五官极为敏锐,听到最后那句心口揪得发疼,她掀开被下,撑起身子,半俯在床榻上,扭头看着月长姨娘:“我这辈子早就毁了,我没有退路了,陛下视我如棋子,不准我离开,不是我想退出就可以退的。当年我若不争,现在早就被胡乱配了人,与阿娘一般苟延残喘,看着丈夫的脸色过日子,被自己的婆母指指点点。”   月长被她阴鸷的眼神吓得步步后退,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实话最伤人,“不会的、不会的……”   “我不想成为阿娘那般将身家性命放在一个男人身上的女人,她受过的屈辱,我都记住,谁骂了她、谁让她去死,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太子弑母,我更不会忘的。”明祎语气狠厉,哪里还有与顾锦瑟相处时的温柔与无措。   月长一个虚晃跌坐在踏板上,扯着自己的袖口,面色惊魂不定,明祎却反应过来了,心中懊悔极了,忙下榻扶起月长姨娘,歉疚道:“我近日情绪不稳,您别在意。”   “不不不,你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刀剑上,更应该留个后,花奴。”月长反握住她的手,目光诚恳极了。   明祎不为所动,“太子有后,阿娘会很高兴的。”   “她最在意的是你,她不喜欢太子,太子是她一生的耻辱,生下太子,是她心软,你才是她最重要的人。”月长声音拔高了许多,“她死得不甘心啊。”   “我也不甘心,姨娘,再等些时间,您别催我。”明祎身心疲惫,睫羽轻颤。   月长劝不下去了,自己先离开。   秋日艳阳天,天色很好。   午后时分,明祎学着顾锦瑟的模样躺在躺椅上,突然间轻松下来,多少有些不适应,躺椅就这么轻晃。   摇晃、摇晃、摇晃,不知晃了多久,夕阳落山,杜衍来了,带着杜明浅的书信。   “张明浅说一切都好,让你放心。她见到了威远将军。”杜衍开门见山,将书信递给她。   张明浅贬去了边境,与威远将军一县之隔,术家孙子辈添了个孙女,术家极为欢喜,宴请同僚,杜明浅新官上任,也在邀请之列。   明祎打开书信,信中说威远将军与夫人共生下四子一女,四子在军中皆有官职,长子多年前一战轰动整个军营,人夸虎父无犬子,又夸少年将军无比勇猛。   次子稍微逊色,也立了些战功,三子幼子亦随父亲征战沙场多年,战功赫赫。   术家父子五人威慑边境,常有人夸赞。   张明浅信中所写,术家父子在军中威望颇高,一时间,明祎不知言语。   她妒忌了。   是妒忌,最寻常的一种感情,她想毁了术家,毁了父子五人。她是凡人,有自己的感情,这一刻,她嫉妒又恨,几乎令她抓狂。   凭什么呢?   术家凭何有那么高的威望,是战功吗?   明祎咬牙,心中恨意喷涌而出,几乎将她吞灭,当着杜衍的面,将信撕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他为自己的儿子费了番心血,长子心浮气躁,一回率领三军追寻败军,误入陷阱,三千将士惨死,是他的副将背下罪责。”杜衍忍不住开口说话,明相面色阴沉,似恶狼扑了过来。   她明白隐忍是有多么痛苦。   明祎双手攥住袖口,整个人陷入名为‘嫉妒的包围圈内,杜衍的话让她险些咬伤自己的舌头。   杜衍继续说道:“我从你家夫君的铺子里买了些首饰给张明浅送了过去,明相,相比较术家的事情,我还有一事,你嫁给的是顾锦桓还是顾锦瑟?”   明祎微顿,一句话将她从‘嫉妒’的大海里捞了出来,杜衍继续说道:“我的人去余杭查了,顾锦桓有一红颜知己,听闻用情极深,为她不惜抵抗家里。我的人去查了那个红颜知己,她是一年前才去的余杭,原先是在京城的青楼里。您说,一个歌姬千里迢迢去余杭做什么呢?”   明祎不答,杜衍继续说道:“顾老当年带头逼迫你阿娘,这笔账,你从未忘,对不对?你设下圈套,让顾锦瑟跳了进来。明相,我不说让你放弃复仇的话,但顾锦瑟着实无辜,那日被我骂,气得不行。她明明是姐姐,偏偏替弟弟背锅,有口不能言。”   “明相,你莫要耽误了人家。”   明祎沉默,一腔怒气早就消散得干干净净,留下的唯有纠结复杂。   杜衍没有多言,起身就走了。   出门的时候,府门口恰好停了一辆马车,车内钻出少年郎。   清晨刚露头的朝阳,光芒万丈,杜衍看清了那张脸。张明浅临去前告诉她一句话:顾主事极有可能是女子。   当时,她笑了,明祎不会嫁给一个女子。   张明浅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钻进离去的马车里。   顾锦桓是女子?   不,顾锦桓是男子,但他有个与他相貌极为相似的姐姐。顾锦桓在余杭时,相貌就已让同窗们羡慕,他们并未见过他的姐姐,不知姐弟二人竟那么相似。   她好奇,派人去余杭查了,顾家姑娘顾锦瑟已有半年未出府门,与上京的时辰刚好对上了。   明祎这般聪慧的女子怎么会在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年身上翻车呢,唯有知晓前因后果才知晓,一切都是她的计谋。   顾锦瑟走到杜衍面前,双眸清明,“杜大人。”   “顾主事。”杜衍回神,从她的角度去看,对方若清风拂面,温厚清明,颀长秀美,一眼看去,惊艳于心。   不管怎么说,男装的少女很好看,她侧身避开身子。顾锦瑟朝她颔首,“您慢走。”   顾锦瑟缓步入府,杜衍站在府门口,一动不动,看着那抹背影慢慢地消失。   一时间,杜衍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嗯,她也想找个女孩成亲拜堂,至少可以瞒骗天下人,自己是成亲的人了。   杜衍落寞而归,顾锦瑟迫不及待地去找明祎。   明祎不在卧房,她找了个寂寞,一问才知杜衍走后,明相就去了书房。   屋檐下还摆着明祎躺过的躺椅,她坐了下来,刚抬首,就见到脚下飘着一张碎纸片,约莫是没有清理干净。   她抬手去捡,纸上不过三五字,术、边、威望。古人写字与现代不同,他们竖着写,碎屑上的几字当是三行字。   只要稍加联系就知晓是什么内容,是关于威远将军的事情。   顾锦瑟捏着碎纸片,慢慢地躺了下来,目光落在横梁上,躺椅晃呀晃呀。   不知晃了多久,暮色四合,明祎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马甲开始掉了!   生活有苦有甜,不能一味地泡在蜜糖罐子里!   继续留言撒花!   红包已发! 第63章 偏爱   顾锦瑟睁开眼睛, 明祎就在眼前,华灯初上,身影有些朦胧, 确确实实存在的。   暮色下,明祎带着满身疲惫地回来了,灯火在她头顶上留下层层光晕, 四目相接,明祎眉梢含笑,温柔如水,她轻轻说了一声:“你回来了。”   不知怎地, 顾锦瑟心里倍感酸涩,其实她是一个很计较的人。同事小的时候家里有弟妹, 她是长姐, 父母每回都叫她让一让弟妹, 都是家里的孩子,凭什么要让呢。   后来同事想买房, 用自己的钱去贷款,母亲却说等一等,等弟弟上完大学再买。   明明都是父母的孩子, 为何差距就那么大呢。她在想为什么不公平, 来到这里,小的时候顾锦桓那么嚣张乖戾, 却能得到顾家那么多长辈的喜爱,幸好阿娘更喜欢她, 不然, 她会妒忌。   她迎着明祎的目光, 呆了须臾, 迟缓说道:“明相,你是一薄情之人,幸好你是薄情之人,不然我会日日吃醋,我见不得你对别人好。我很小气的,你以后不要对别人好,行不行?”   十七岁的人说着最幼稚的话,偏偏又那么理直气壮。   明祎看着那张清纯的脸,同样,迟缓许久才回答:“好。”   顾锦瑟闭上眼睛,说:“明祎,我不喜欢我的祖父,是因为他喜欢顾锦桓。顾锦桓日日欺负阿商姑姑,凭什么还能受到他的喜欢。后来,我想明白了。”   “为什么?”明祎下意识追问。   “因为,偏爱,人心都是偏的,好比我的阿娘为何那么喜欢我宠爱我,为何你的阿娘视你如命。”顾锦瑟躺在了躺椅上,睁大眼睛看着她,“明相,偏爱是没有道理的。”   明祎低着头,灯火跳跃,她说偏爱是没有道理的,一瞬间,她的心似乎好受许多。   她蹲了下来,与顾锦瑟平视,顾锦瑟抿唇浅笑,年少热血,一腔情意,恰是人间最真挚的感情。   顾锦瑟直起身子,道:“我对你,也是有偏爱的,哪怕你是恶人,该入人间地狱,我对你的偏爱也不会去改变。”   明祎仰着头,眼睛模糊,“我、从不是行善之人。”   “人之初性本善,谁会生来做恶人。他先对不起你,你又凭什么做圣母去原谅他包容他?”   “他先做恶人,难不成叫你以德抱怨?明相,我是小气之人,不会以德报怨。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而我想的很简单,旁人对不起我,我便不能与他们相处和乐。”   “明相,我只想和你过日子,仅此而已。”顾锦瑟凝着她,目光悲悯,看着如孩童般的明相,心忽而揪了起来,很难受。   难受到胸口压了一块石头。   明祎忽而站起身,扬首看向头顶的灯火,火光刺眼,泪水终是缓缓滑了下来。   两人沉默。   顾锦瑟伸手去勾住她的尾指,“别活在痛苦、自我折磨的世界里。”   她知晓被言语刺激下的孩子心里有阴影,尤其是母亲倒在自己的怀里,慢慢地闭上眼睛,而自己的父亲在很远的地方娶妻生子。那人什么都没做,一句斥责的话都没有说,然而,却胜过做了许多事……不能想,她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了。   自己很幸运,顾止对她很好,对顾锦桓好的时候也会记着她。这才是一家人,而威远将军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顾锦瑟,我做了十年的梦,梦里都是她闭上眼睛问我,他为何不回来,又自顾自答说他是将军,肩负戍守边境的责任,又问为何要嫁给一个将军,哪怕是贩夫走卒也好。”   “我每睁开眼睛,感觉她才走……”   顾锦瑟缓缓眨眼,梦一回痛苦一回,她抿了抿唇角,不知为何,她能明白她的痛苦了。   世人本没有错,偏偏将自己往错误中驱赶,比如德妃,当年为何说那么难听的话,试着代入,阿商姑姑叫自己去死,自己也会受不住的。   人心,不能直视。   痛苦的泪水徐徐滑落腮边,明祎拂开顾锦瑟的手,“你为何这么聪明呢?愚笨些,不好吗?”   顾锦瑟惊惧,“对不起,我不该揭开你的心事。”   “你聪明到我想逃离,闭上你的眼睛不去猜想,可好?”明祎回身走了,步履蹒跚。   走了三五步,顾锦瑟从躺椅上跳了起来,追过去,拉着她的手,从身后抱住她,“我若笨了些,你可还会喜欢呢。”   明祎试图甩开她,双手挣扎,顾锦瑟却告诉她:“我是你拉入局中的棋子,对吗?”   明祎蓦地停了下来,痴痴地看着前方,不知所措。   顾锦瑟缓缓地松开双手,走到她的面前,直视她:“我不想这么想你,可是这一切太巧合了,我没有证据,可直觉一直在告诉我,我们相遇不简单,对吗?”   “可我又很幸运,你这是下棋人,对我是这么好,当我受伤后会彻夜不眠地照顾我,当我高烧不止的时候,你在一旁揪心想着办法。当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却又将自己送了过来,满足我的欲望。”   明祎抬首,不敢置信,顾锦瑟继续说:“我觉得你对我,也是有喜欢的,对吗?月长姨娘说我看你的时候眼中有光,看你看我的时候,同样的,眼中也有光。”   明祎心痛如绞,“如果,我否认呢,我只是将你当作棋子。”   顾锦瑟拧眉,眼中的那抹生机,渐渐消散了,明祎泪痕未干,缓缓说道:“不要这么自信。”   “我安慰你,你却用刀戳我的心。”顾锦瑟深深呼吸,接连吸了两个呼吸,望着她冷漠的脸色。   明祎阖眸,泪水滑下,“顾锦瑟,你为何不像顾锦桓那样自私些呢。”   这样的话,她就能真正割舍。她做不到利用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的人,所有的事情剖开,她只是一个布局人。顾锦瑟的直觉,让她开始害怕,其实,她可以否认,可那双眼中只有的她的眼睛让她说不出否认的话。   否认过一回,第二回,她就失去了底气。   “明祎,那你可以丑一些,性子冷一些,我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待陛下驾崩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对,到时,我还有家吗?”顾锦瑟眨了眨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始终没有留了下来。   她有两个母亲,她们都说她的性子很倔,确实,她倔强的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明祎莫名心软了,语速也跟着慢了下来,“我不会让你家破人亡的,顾夫人、顾止,都会活得好好的,就连顾锦桓,我都可以让他来京城。”   月入云层,天地间陡然暗了下来,两人对视,却让人愈发痛苦。   顾锦瑟却拒绝了,“不必了,顾家不缺这些。”   “顾锦瑟!”明祎陡然压低声音怒喊。   “那你要我怎么做?由着你去做,然后将来我离开京城,再找人嫁了。明祎,我是个人,有血有肉,会自己的想法和感情。自与你相遇后,我自问对你不薄,你让我做一个工具人,在你需要的时候留下,不需要的时候离开,对不起,我做不到。”   “明祎,你很自私,自私到让我恶心。”顾锦瑟按住了心口,深吸了一口气,“不如现在结束吧,你好、我好,都很好的。”   明祎微顿,声音微弱道:“你说什么?”   “都是要结束的,不如早些,我辞官回金陵解决我顾家的家事。”顾锦瑟面色发白,唇角微颤,后退两步,“岁月静好,总会慢慢过去的。”   顾锦瑟的果断,打得明祎措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影子慢慢地消失在黑夜中。   好像不是这样的,顾锦瑟明明是在安慰她,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明祎哭着蹲了下来,月下人影孤寂,月光落在她的身上,茕茕孑立。   月长闻讯走来,嗟叹道:“你为何要说这么狠的话呢?”   不对,是顾锦瑟说狠话的时候,花奴没有开口拒绝,沉默就是承认,自然就闹得不愉快。   “你哭什么?你不是要报仇吗?哭了多不好,站起来继续斗啊。”   “花奴啊,你娘太软了些,你呢,刚好相反。太刚易折,你何必呢。”   “花奴啊,你错的时候就该道歉,毕竟除了你娘外没有人无条件宠着你,更何况姑爷才十七岁,家里宠惯的,你就该忍一忍。”   她顿了顿,沉默良久后,发出疑惑:“到底是谁的错呢?”   月长疑惑了会儿,没有想明白,明祎站起身来,凝视着月长姨娘,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人直接倒了下去。   “花奴、花奴……”   黑夜下,月长接住她,声音凄楚。   ****   一夜的时间,顾锦瑟拟了辞呈,枯坐许久。   阿娘说:“我磋磨了近二十年,懂得了一个道理,长痛不如短痛。”   天亮的时候,她照往日一般去户部。   当焦头烂额的术至见到每回见面都要怼他的顾主事后更加郁闷了,他刚想好怎么开口,顾锦瑟便将辞呈递给他。   “辞官?”术至愣了下,没有去接辞呈,而是诧异,顾锦桓仕途大好,才十七岁,怎么就想到辞官了。   他没接,害怕是个坑。   顾锦瑟扯着唇角笑说:“下官想去游历山水,您放心,明相不会寻你麻烦。”   术至还是不接,“您去找陛下吧。”   顾锦瑟无奈,只好在下朝后去大殿拜见陛下,按理来说她这等官员是见不到陛下的,可她的身份特殊,以皇帝养女夫婿的身份进入宫廷。   见到陛下后,递交辞呈。   皇帝惊讶,抬首去见跪在殿内的少年人脸色苍白,眼下乌黑,他不解,“因为明相生母的事情吗?”   顾锦瑟没有大的功绩,也没有错误,算是中庸之辈,其实细细想来,立功绩是难事,但是不犯错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顾锦瑟回道:“如今半载,臣见过帝都的繁华,品尝过人间美味,思及自身,心不在此,难以胜任主事一职,还望陛下恩准臣回故乡。”   皇帝不信她的鬼话,尤其是这副被霜打的姿态,必然是有内情的,他将辞呈压住了,道:“朕给你三日的时间,你好好想想。”   顾锦瑟叩谢圣恩后徐徐退出大殿。   天色晴朗,碧空如洗,站在大殿外,被阳光刺激得睁不开眼,一瞬间,她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闭眼的时候,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顾主事。”   是三公主。   顾锦瑟忙行礼,三公主着一身素衣,乌黑长发只用一根玉簪固定,她怔忪,三公主先开口:“你要辞官吗?”   相比较往日的咄咄逼人,今日的三公主显出难得的温柔沉稳。顾锦瑟颔首,道:“对,陛下未曾应允。”   “你还年轻呢,何必为了些虚言。”三公主轻叹,“她是真的不易,自我懂事以来,她便已跟随皇祖母入朝了。我看不惯她,时常使坏,可她素来不计较。我很奇怪,她却说你是天家公主,杀不死你,就只能让你闹了。”   顾锦瑟沉默,三公主点到即止,“希望你们可以尽释前嫌,对了,我定亲了。”   顾锦瑟惊讶,三公主说:“我没有替母后守孝,三月内成婚,我知晓我今年不成亲,明年还会去和亲。”   “臣恭喜殿下。”顾锦瑟感觉一句话抽空自己的力气,原来嚣张的人也会低头。   三公主转身进殿了。   顾锦瑟慢慢走下大殿,遇见同僚,对方避之不及,似乎不想与她有何牵连。   看着他们焦急离开的身影,她想笑了,没有被孤立的伤心,只有对人心的嗤笑。   多么可笑!   回到家里,她找来舅父送来的管事,对他说道:“京城里的铺子,你先看着,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若与到难事可找明相,铺子里的收益也交给明相。”   “您放心,小的一定尽力去办。”管事拍着胸口保证。   毕竟金陵的管事,还有余杭来的,都一一嘱咐。   还有些良田,她唤来春月,说道:“这些水田你暂时看着,遇事可问明相,实在不行就将天租出去,你收些租钱。”   春月红了眼眶,迟迟不肯应答,顾锦瑟没有催促她,反而说道:“我要回余杭,协助阿娘完成和离的事情,到时候再来接你。”   春月没有说话,默认了。   顾锦瑟松了口气,黄昏的时候搬来躺椅躺在书房门口,晃呀晃呀,慢慢地将自己晃睡着了。   昨夜一夜没睡,今日熬了一天,躺下来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黄昏的光洒在身上,浑身都镀上一层金光,她很悠闲,也很自在。   明祎站在台阶下,看着那抹身影,站立良久,最后,还是转身走了。   三日的时间很快,再度面圣的时候,顾锦瑟态度坚决,皇帝依旧不应,听闻他喜欢查案,将她调去了刑部。   顾锦瑟:“……”狗皇帝就是不让她如愿。   皇帝不肯,她就接着辞官,三日一小辞、五日一日大辞,总有成功的那么几日。   而明祎在府内面壁思过五六日后,外面终于传出太子乃是赵大姑娘之女的声音,皇帝怒不可遏,东宫举步艰难,贵妃代为掌控宫务,召见了明祎。   顾锦瑟闻讯后还是赶到宫门口,看着那抹身影下车,她提了一口气,明祎也没有回头,直接入宫。   贵妃代掌凤印,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陛下时常出宫见一女子,明相可知?”   明祎对上贵妃平静的眼神,倏而笑了,“您想效仿先皇后吗?”   “没劲,本宫就是问问,太子困于谣言中,看似得利的是二皇子,可本宫知晓本宫那个儿子,烂泥扶不上墙。陛下若是喜欢,本宫也想将那位姑娘接回宫中。”贵妃兴致阑珊地抚上她的发髻。   瞬间,明祎便看透了,贵妃对陛下没有喜欢,只有权势的追逐。   贵妃比皇后更懂如何明哲保身,帝后年少夫妻走到今日,感情早就在磨合中慢慢耗光了。   不觉间,她想起顾锦瑟,短短几日间,她与顾锦瑟似乎走到了黑洞中,不知方向,感情更是成了可笑。   她沉默,贵妃继续说道:“我可没皇后那样的心思,没有了外面的还有宫里的女人,何必呢,不如就这么过下去。对了,我听说二皇子又纳妾了,二皇子妃都不管,你说,这叫什么夫妻。明相,我喊你来是知晓你现在时间多,能不能替本宫解决下。”   “臣、无能为力。”明祎垂下眼睛。   贵妃说道:“本宫知晓顾主事要辞官,陛下不允,本宫可以解决你们夫妻之间的问题。”   明祎:“……”   贵妃不断在劝说,“你想想啊,顾主事多难得,相貌好,又很体贴,三公主选驸马就是照着顾主事的相貌去找的,可惜,找了个赝品,但人家也高兴啊,你得了正品,多好啊。”   明祎终于笑了,几日来初展笑容,道:“臣与顾主事缘分已尽。”   “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的性子就是要强了,但凡你能低头,顾主事也会高高兴兴的看着你说些甜言蜜语。本宫那儿媳也是如此,头疼死了。要是你们遇到陛下,啧啧啧,就知晓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明祎不答。   贵妃自己只好搭台一人唱戏,“行了,本宫替你解决你的难事,难得有空,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原本一场勾心斗角的谈话,在贵妃唉声叹气中结束了。   回去的时候,明相再度想起顾锦瑟,顾夫人若在,也会想办法开解她二人。   阿娘活着也会像贵妃一般劝说她矮下姿态,有的时候抬头并非好事,习以为常后,就忘了低头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啊! 第64章 绿油油   秋日渐深, 温度越来越低了,顾锦瑟在刑部办了一件案子,破案速度很快, 算是很快融入新的群集体。   明祎依旧在家里,关门不见客,反是太子在朝堂上蹦哒得很欢。   冬至这日, 良娣诞下一女已满月,皇帝欲借机大办,宴请百官,传言一时间似乎被抛在脑后。   顾锦瑟没有过去, 而是留在家里,月长姨娘拉着她说道:“东宫办事, 你和花奴一道去。”   “姨娘, 我不想去。”顾锦瑟拒绝。   月长说道:“不愿意就算了, 花奴闷在家里许久了,我怕她闷出毛病, 上回就晕了。”   顾锦瑟:“晕了?”   “赤玫说没什么事,情绪过于激动。”月长安抚道。   顾锦瑟没有再问,月长走了, 顾锦瑟继续躺在躺椅上, 晃呀晃呀,吞吞跳了过来。   “主事呀, 我这里有几件事。”   顾锦瑟调去刑部,依旧是主事, 看似平级调任, 户部刑部本质上就差了许多。   “第一件事, 二皇子被陛下训斥了几回, 手中的差事彻底丢了。”   顾锦瑟颔首,皇帝选中太子,势必会为他铺好路。   “第二件事,术决的边境出事了,也不算大事,术家长子统领失误,误入敌军陷阱,累得两千将士有去无回。战报上是两千,可张大人上书弹劾说最少死了五千人。术决手中约莫有十几万人,然而张大人说不足十万,眼下,都闹开了。”   顾锦瑟没有惊讶,上回来信,说的是这件事吗?   吃空饷就是贪渎。   “第三件事,永平侯府上两个孙子死了,一道掉进水里,死得不明不白,世子快疯了。”   “还有一件事,明相辞官,陛下不允,明相自请外调,陛下也没有答应。您说,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罢官,不任用,就这么干耗着吗?还有您与明相吵架吵了这么久,满城都知晓了,都在打赌你们会不会和离。”   夜深了,很凉很凉。   顾锦瑟看着黑夜,一片叶子被风吹落了下来,在风中飘荡,最后,还是落在了地上。   她说道:“我也想和离呢。”然而,明祎未达目的,不会和离。   吞吞不敢说话了,憋了一肚子气,说道:“三皇子也被陛下骂了一顿呢,德妃已经关门开始拜佛了,您说,这些娘娘们突然间都开窍了,不再去争陛下的宠爱,我觉得陛下被他的女人们抛弃了。”   顾锦瑟莫名一个哆嗦,想起某宫斗剧最后一个场面就是爱皇帝的人都死了,留下的都是对皇帝怨恨已久,毫无感情。   啧啧啧,皇帝是快死了吗?   “陛下身子可好?”顾锦瑟问。   “我不知晓,但跟着陛下的探子说他找潆茴的次数愈发频发了,精力旺盛呢,不像身子不好的样子。我觉得他这么频繁出宫,为何不将潆茴带回宫呢,潆茴是单身呢。”吞吞不理解。   顾锦瑟却说道:“他觉得刺激,亦或是潆茴的身份低下,眼下风口浪尖上不能生事呢。”   吞吞撇嘴,顾锦瑟问道:“余杭可有信?”   “没呢,说来也是奇怪,吐吐好些时日没有给我写信了,前些时日还给我送吃的送缎子,现在说没就没了。”吞吞兀自怀疑吐吐玩得忘了她。   顾锦瑟凝眸,思及过往,阿娘不给自己写信也是情有可原,但虞家必然知晓她的情况,便道:“你着人快马去一趟金陵问问。”   “好,我这就去办,您等着。”吞吞又走了。   顾锦瑟在黑夜中独处一人,看向那棵树,上面树叶簌簌而落。她活了两辈子,命运不同,上辈子父母离异,她跟着外婆生活。八岁的时候,外婆出门被车撞了,对方赔了不少钱,母亲却回来将钱带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父母若死了,邻居们可以将她送入孤儿院,可前几天有人看见她回来了,堵住了她最后一条路。   后来,她就在外婆的屋子里一人生活,一人数着星星,后来是她的语文老师带她回家。   老师也是一人独居,三十岁了,单身一人。   突然间,她得到很好的照顾,不再是混日子的小混混了,有了家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老师学识渊博,当她犯错误的时候,老师会说你也不是故意的,下回记得改就行。她说,我对你要求不高,仅此一点,知错就改。   她并不温柔,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但她很好看。   老师说她相亲很多回,不要彩礼不要车房,生下的孩子随她姓。   可是很多人都退缩了,老师说我生的孩子,凭什么和男人姓呢。   直到她过来这里,老师都没有结婚。   不成亲,其实也很好。   一个人过,很省心,至少不会费尽心思去猜测对方的心思,自己一人吃饱就行了。   想了想,她回到书房提笔给阿娘写信,询问安康。   一日醒来,去刑部上班,同僚们在说一件案子,刑部棘手的案子很多,下面无法解决的才会送到刑部。   同僚说:“一富商死了,将财产留给女婿,但是这个女婿为人自大,对丈母娘和小舅子不好,丈母娘就将女婿告了,下面的人觉得女婿没有杀人,可又无法解释富商的做法。”   顾锦瑟想起狗血脑洞,“女婿是不是富商的私生子啊,女儿呢,是妻子和其他男人生的。”   同僚噗嗤笑了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顾兄,你笑死我了,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   “都有可能啦。”顾锦瑟拿起案卷看了一眼,指着女婿那里,说道:“女婿是孤儿,富商怎么会将女儿嫁给他呢。”   同僚不笑了,抱着案卷立即走了。   剩下的人都夸赞她,她却说道:“我就是胡乱猜测罢了,还等查了再说。”   午后,同僚回来了,抓着顾锦瑟的臂膀说道:“女儿不是富商的孩子,我让人去查了女婿的身世。顾兄,你可真是神人也。”   “都是随口一说,瞎猫碰上死耗子。”顾锦瑟也是不敢置信,自己这是走了锦鲤运吗?   同僚说道:“等案子结束了,我请你喝酒。”   顾锦瑟笑着拒绝了。   没过多久,下班了。   相比较户部内的生活,刑部内众人很团结,大家都很忙,都是下层努力干活的好同志,没有时间分你我,倒是有人开始努力推案子。   顾锦瑟手中多了一个案子,上面的人接触大案子,底层好同志只有认真解决小案子。   还是一个富商家里,儿子多,媳妇更多,一个儿子和离了三回,最后,死在了第四个妻子的洞房夜里。   闹到了刑部,三个好同志被逼疯了,剩下顾锦瑟这个半吊子同志。   顾锦瑟将案卷带回家去看,入门的时候瞧见明祎出府。两人在门口相遇,顾锦瑟站在门外,明祎在门内,这是吵架以来第一回碰面。   明祎有些惊讶,当着一众奴仆的面并没有说话,而是后退几步,等着顾锦瑟进门。   后面吞吞手中抱着许多文书,她询问:“出了大案子吗?”   她看着吞吞,话却是对顾锦瑟说的。   吞吞笑道:“小案子,主事刚接手,今晚想看看。”   顾锦瑟抬首,眸色清澈,对上对方的眼睛,瞬间,便挪不开眼睛了。明祎穿了身青色的裙裳,眉眼一点花钿,似乎是入宫。   数日不见,明祎似乎想开了,面容倾城,裙摆随风轻曳,给人一种牡丹倾城感。   一瞬间,顾锦瑟想靠近,但是她忍住了,强按着自己的情绪,友好道:“一路注意安全。”   明祎凝眸,“你不知道我去何处,怎地就让我一路安全。”   顾锦瑟故意避开她的视线,不妨瞥见她肩上的长发,乌黑明亮,不觉想起那些时日放在手中把玩的滋味,柔顺不说,细儿软。   顾锦瑟抿了抿唇角,对方今日的装扮清新素雅,与她平日的风格大不相同。   往日是冰山雪莲,拒人千里之外,今日突然成了碧荷,供人玩赏。   顷刻间,顾锦瑟心弦颤动,努力压力破土而出的情绪,回道:“你是要出去,自然要注意安全。”   “是吗?”明祎唇角轻轻翘了一下,提起裙摆,迈开一步,跨过门槛,直接走了。   顾锦瑟呆了呆,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玩味。   她有些不解。   吞吞奇怪道:“今日的明相,真的好美啊。”   顾锦瑟扭头瞪她一眼,“要你说得这么明白,行走的八卦机,你能不能说一下,她去哪里?”   “今日东宫太子的幺女办满月宴,百官去恭贺啊,哦,忘了,您品阶低下,不用去的。”吞吞耿直极了。   顾锦瑟提了一口气,“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吞吞不甘心,“主事,明相与你在一起的时候何时打扮得这么好看。”   顾锦瑟:“……”要你提醒吗?   不过协议上写了,这些都是私事,她无权过问,改日,她也去找个小姑娘去。   找个十五岁的。   呸,太小了。太他么狗血,顾锦瑟自己幻想不下去了,问吞吞:“谁跟着她?”   “暗卫呢。您放心……”   “我不放心,你去跟着。”顾锦瑟指着门口,“快去。”   吞吞麻溜地滚到门边,朝着刚启动的马车大喊:“等等我、明相。”   ****   今日东宫,远远看过去,像是黑夜中巨大的灯笼。   吞吞跟随明相,一步不离,不仅盯着她,还是要盯着看着她的人,十分想维护她家顾主事头顶上最后的黑帽子。   吞吞目光幽幽,一双眼睛如锐剑般扫来射去,最后,明祎先忍不住了,说道:“你家主事给你涨月钱了吗?”   “没有,我只是在保护自己的月钱罢了。”吞吞也是无奈,没有办法,谁让自己喜欢跟着主事呢。   明祎没有再问,而是跟随内侍的脚步进入设宴的殿堂,内侍一声高喝,“明相至。”   殿内的声音骤然都没有了,吞吞惊讶,明祎如往常一般跨过门槛,皇帝都已经来了,贵妃抱着满月的婴儿,夫人们不断夸赞小小的婴孩,夸得天下有地下无,明祎靠近后,她们作鸟兽散开了。   皇帝在与太子说话,听到声音后,看向养女,道:“你瞧你一来,他们都跟着安静下来。”   “陛下是说臣不该来吗?太子央求臣来给孩子取名呢。”明祎勾了唇角,笑容淡淡,目光在众人梭巡一阵后,笑容渐深。   众人哪里还敢说话,皇帝给太子撑腰,彻底展露慈父心意,给他们几个胆子都不敢再提赵大姑娘。   德妃一系没有过来,二皇子三皇不在,太子之下空了两个位置,接着就是瑟瑟发抖的四皇子,依旧什么都不懂、朝着去看侄女的六皇子,七皇子也缺席了。   明祎扫了一眼后,贵妃招呼她,“来瞧瞧这个孩子,可好看了。”   明祎走近,贵妃压低声音说道:“与你倒有几分相似。”   “哪里像了,她有的,您也有。”明祎不领情。   贵妃剜她一眼,说道:“明相今日多饮一杯酒,我酿的酒可好喝了,比二皇子妃的好喝多了,你给些薄面。”   明祎领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今日皇子公主们大都缺席,公主们也只有小萝卜头,成年的皇子也只有四皇子,显然,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明祎坐在座位上,皇帝瞄她几眼,终于忍不住了,“顾锦桓呢。”   “不知。”明祎冷漠。   皇帝拍桌,刚想说话,明祎开口:“陛下该准她辞官才是,强扭的瓜不甜。”   皇帝一噎,不得不摆出慈父的面容,“顾锦桓欺负你了?”   “没有,她想要孩子,臣拒绝了。”明祎非常平静地端起贵妃准备的好酒,轻轻抿了一口,接着,放下,说道:“陛下该准她离开,想要孩子也是常事,您说是吗?”   话未说完,她抬眸看向皇帝,眸色锐利,似一把刀插进皇帝的身体里。   皇帝一哆嗦,避开她的探究,道:“是正常。”   视线一飘忽就落在四皇子身上,他终于找到了发泄点,怒喝一声:“老四,你抖什么?冷了就回去穿衣服,朕缺你衣裳穿了吗?”   本就发抖的四皇子揪着机会就跑了。   哦豁,就剩下自己想玩泥巴的六皇子。   好在六皇子坑得住,看着四哥离开后,也没有露出半分不舍,继续玩自己的。   本来热闹的殿宇因明祎的到来而变得肃然,就连贵妃都不敢随意说话了,将孩子交给乳娘,拽着皇帝的袖口说道:“今日明相打扮得可很好看。”   绿油油的,像极了荷花。   绿?贵妃心里有些发憷,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摸摸皇帝的手,道:“那身衣裳好看是好看,就是感觉奇怪。”   “穿绿而已。”皇帝不在意,但还是看了明祎一眼,下意识说道:“她这是看上其他公子了?”   三公主行事放荡不羁,关于男人的事情,皇帝知晓得多,长公主嫁人后开辟府邸,往府里不断招相貌俊秀、腿长腰肢软的男儿,称为面首。明祎素来不在意的,难不成开窍了?   或许看着一张脸看多了,想换个新鲜的。   皇帝皱眉,看了一眼后告诉贵妃:“你去查查。”   “查了又怎么样,您管吗?”贵妃反问。   皇帝偃旗息鼓,摸摸胡子,怪哉。   明祎往座位上一坐,威慑力远压过皇帝,宴席早早地散了,吞吞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疼着呢。   幸好无事发生,回去的路上,明祎一直合着眸子,脸颊浮现微红。   到了府上,明祎却朝着书房走去,吞吞好心提醒:“您走错地了,那边是主事的书房,您回卧房还是您的书房?路不对呀。”   明祎顿步,幽幽地看着吞吞,脚步一转,朝卧房走去。   吞吞抓耳挠腮,暗自嘀咕:“明相又喝醉了吗?”也不对,明相走路可快了,也不像是醉酒的样子。   回到卧房里,明祎坐下来,婢女便端来醒酒汤,她看了一眼,婢女说道:“是主事吩咐的。”   明祎也不拒绝,端起醒酒汤就喝了,空碗递给婢女,转身吩咐吞吞:“你可要回去了。”   “行,您放心,今夜的事情,我一句话不会告诉主事,更不会说您醉酒的事情。”吞吞拍着胸脯保证。   明祎:“……”   她冷冷地望向缺少一根筋的人,也不遮掩,直接说道:“我明白你家主事为何总用扣月钱威胁你了。你收集情报的时间也不少了,没有五年也有三年了,就不能从那些事情中得到些经验?”   吞吞惶恐:“什么经验?”   明祎告诉她:“为何单身,没有公主郎君看上你。”   “为什么?”吞吞奇怪。   明祎冷笑:“因为你没有脑子。”   吞吞不信,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指着自己的脑袋:“有呀、有呀。”   明祎扶额,不愿再看这个祸害一样,恨不得让人将她打出去。   下属愚笨,是她这个做上司的没有□□过,她说道:“出去吧。”   还是忍住了一口气。   吞吞依旧不解,不敢多问,转头还是问主事了,明相说她单身是因为没有脑子。   顾锦瑟看案卷看得头疼,见她来了,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慢慢饮,便道:“情商太低,你犯什么错误了?”   “没有,一路上我盯着明相,她没有与男子说话呢,您放心,您的帽子还是黑色的。”吞吞一口气咬定。   顾锦瑟:“……”   “我谢谢你啊,你最近好像变笨了很多。”顾锦瑟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吞吞眨眨眼睛,摸摸自己的脑袋,胡乱说道:“可能吐吐不在,显不出我的聪明。”   “我信你个鬼,你是不是又被谁给收买了?”   作者有话说:   吞吞:天地良心啊! 第65章 见面   “收买?哎呦, 您太看得起我了。”吞吞否认。   顾锦瑟也不在意,将人赶来出去,继续看卷宗, 到了子时后,梳洗安歇。   刑部没有户部那么严谨的上班时间,尤其是手中有案子的时候, 早上去点卯,然后领着吞吞出门去查案。   一路走来,吞吞买了许多吃的,顾锦瑟扯着她的耳朵大喊:“马车快装不下了。”   吞吞不在意, 乐颠颠地与主事说:“买了这么多,给明相送些去。”   “随你。”顾锦瑟摆摆手, 满脑子都是查案。   路上遇到杜衍的马车, 她的目光一凝, 杜衍便朝她走来了,“顾主事。”   顾锦瑟下车行礼, “杜大人。”   “明相近来可好?”杜衍问了一句,目光在她身上徘徊,最后定格在她的眉眼上, 道:“顾主事辞官, 可是吃了大亏呀。”   户部主事是明祎费尽心思给顾锦瑟谋取来的,如今不明不白的丢了, 刑部可没有油水捞。   “是吗?您在这里有事吗?”顾锦瑟并不在意,户部的人看人下菜碟, 相处起来很难受, 不如刑部。   杜衍不说自己忙什么, 反而问她怎么在这里。顾锦瑟将自己的案子说了一通, 杜衍表示惊讶,“怎么离了那么多回?”   比几位长公主还厉害。顾锦瑟说道:“死者并无不良嗜好,每回和离,都给对方银子,他这是闹什么呢?”   杜衍同她一道分析:“第四位新娘是什么性子?”   “小户人家,死者家里给了许多聘礼呢,听说是高嫁。想来也是,若不是高嫁,哪家人家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呢。”顾锦瑟哀叹。   杜衍说道:“我与你走一趟,见见世面。刑部怪案多,可比户部的那些数字精彩多了。”   顾锦瑟皱眉,十分痛苦,“我们一路怕是不合适。”   “顾锦瑟,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怎么就不合适了?”杜衍剜了对方一眼。   顾锦瑟张了张嘴,杜衍继续说:“我知晓你是女子,但你别怕,我又不会揭穿你,听说你要和离了,我来挖个墙角,怎么样?我也被催婚催烦了。”   “明相会掐死你的。”顾锦瑟幽深深地说了一句。   杜衍嗤笑:“她?不会,我若接下,她会很高兴的。”   顾锦瑟白眼翻上天,就差将人打走,“我不喜欢你。”   “我也不喜欢你,但是……”杜衍顿了顿,眉梢微挑,直言说道:“纵观满城,你是我最合适的人选,顾锦瑟,明祎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你给不了,我喜欢她的人啊,我是喜欢才会成亲的。”顾锦瑟白玉般的脸颊上浮现淡淡红晕。   杜衍凝着她,少女面容白皙泛着光泽,她蓦地想起秦昭身死那回,明祎摸着少女的脸颊,想必很软。   有那么一瞬间,杜衍也想捏一捏,但她还是忍住了,说道:“你喜欢女人?”   “不喜欢明相,我作何成亲,作死吗?”顾锦瑟很尽责的解释,看向行人,忽觉自己心大,竟和杜衍在大庭广众下谈论自己的秘密。   哎呦,心真大。   顾锦瑟轻哼一声,杜衍骤然伸手,吓得她退后半步,“你别陷害我啊。”   好好说话,怎么就上手了呢。   杜衍将手收了回去,负手而立,道:“去查案,不然我就去告诉你的秘密。”   顾锦瑟:“……”刚刚还说不会泄密的。   呸!   两人一道去富户家,对方开门迎接,顾锦瑟唤了下属过来记笔录,将新娘的情形问了一遍。   新娘家里欠租,被迫嫁给死者。死者性子温柔,对前三任妻子都很好。不知为何,前三任妻子三个月后都会跑回娘家,不愿回来了。   这回,他们就选了地位相差悬殊的新娘,但没想到,连洞房都没有结束,人就死了。   顾锦瑟下意识问:“死者身上有什么病吗?”   对方摇头,认定死者身子康健,时常爬山。   顾锦瑟与杜衍说道:“多半是有隐疾。”   杜衍观察对方神色,拉着顾锦瑟说悄悄话,“会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比如喜欢在床上……”   顾锦瑟忙摆正态度,“杜大人,你是女人。”   杜衍拿手拍她,“说得好像你不是女人似的,好了,将那三人唤来刑部问一问。”   “死者是一刀毙命,你说会不会是新娘知晓死者有什么隐疾,一怒之下拿刀杀了?”顾锦瑟猜测。   杜衍瞪她:“你与隐疾过不去了?”   顾锦瑟:“你与癖好过不去了?”   两人都不服从对方,商讨一番后,还是将三人传唤来刑部。下属去通知,顾锦瑟回刑部,破案不是一日的事情,她决定徐徐图之,太快了反而显得草率。   新娘被关在刑部,她想去见一见。   没想到,杜衍也跟着。   顾锦瑟不满,“别人知晓会说我花心的。”   杜衍冷笑,“我对这个案子好奇,想来看看罢了,你不要那么自恋。”   “你跟着我做什么?”顾锦瑟跳脚了。   杜衍十分冷静,告诉她:“我就算嫁给你,也会等到你和离了,我还没有蠢到撬墙角。”   顾锦瑟不理她了,直接去牢房将新娘提出来审问,杜衍继续跟。   新娘是小户农家女,五官清秀,小家碧玉的那种脸型,死者比她大了十多岁。   顾锦瑟开门见山:“你的丈夫有什么病吗?”   新娘也不隐瞒,直接说道:“假男人。”   顾锦瑟懵了下,“什么是假男人?”   杜衍贴在她耳边,“你不就是假男人。”   顾锦瑟:“……”   新娘说完这句话后看了眼顾锦瑟,舌尖抵着牙关,还是忍不住说道:“人不是我杀是。不瞒你说我婆婆说了,只要我生个儿子,我家的租钱就全免,甚至送我娘十亩良田,可、可她不知道她的儿子压根就不行。我同他吵了,然后就走了,不知为何,人就死了。他们捉住我,说是我杀的。”   顾锦瑟翻过案卷,新娘出去后,就没人再进新房,半个时辰后,死者母亲来了,推开屋子,人躺在了地上,心口插着一把匕首。   关键在半个时辰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口都是死者的婢女,她们的证词已然失去了作用,且一口咬定没有人进去就更加怪!   怪就怪在这里,三个好同志都被逼走了,顾锦瑟半吊子同志对着证词看了一夜,也没个头绪。   忽然间,杜衍开口,“你将你家明相找来,她有办法考验婢女们的话。”   “她有什么办法?”顾锦瑟奇怪。   杜衍道:“你听我的就行。”   “她不准出府啊。”   “禁令对她没有用,再说你这是查案子,陛下不会怪罪的,你这个新手不会审问犯人,该和她学学。”杜衍好意提醒,少女见识少,分辨不出歹人的话,明祎就不同了,都是千年的狐狸呢。   为了破案,顾锦瑟让吞吞回去找明祎。   半个时辰后,明祎出现在刑部大牢内,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一袭黑色裙裳,肩绣羽翼,分明是女子的裙裳,却添了几分煞气。   一日不到见了两回面,顾锦瑟心里的冲击很大,看她的勇气都没有。相比较之下,明祎就很平静,将婢女们的供词看了一眼,问顾锦瑟:“你的意思是半个时辰内有人进去了,还有、你相信新娘说的话?”   言辞犀利,直入人心。顾锦瑟险些接不着她的话,只能看着她端庄绮丽的模样。   明祎抬首,盯着顾锦瑟潮红的脸颊,顾锦瑟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就像被刺猬扎了一样。   两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都没有再说话,反是杜衍受不了,说道:“信不信先放一边,你看看能不能问出实话?”   “中书何时来刑部办事了?你究竟是中书还是刑部的人?”明祎矛头转向杜衍,语气虽说不起波澜,听上去极为刺耳。   杜衍本是好心,被这么一刺,登时就翻脸了,“你刺我做什么?你以为我愿意来啊,你们什么时候和离啊,明祎,你前脚和离,我后脚就嫁给顾锦桓。”   顾锦瑟:“……”要命了,杜衍今日出门是忘了带脑子?   修罗场!   顾锦瑟缩了缩脑袋,等着狂风暴雨过来,不想,两人突然偃旗息鼓,明祎看着证词,许久不言。   空气里都弥漫着尴尬。   顾锦瑟倒还好,杜衍气得脸红,不住拿眼剜着明祎。   一注香后,明祎将供词还给她,说道:“一般来说,婢女的供词不算,毕竟她们是家生子,自然偏向主家的。你们想得很对,证词确实有问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死者母亲半个时辰才到,不合常理。”   顾锦瑟急急的问:“你也觉得不对劲吗?我就是凭直觉的,没有证据。”   明祎再度望向她,唇角抿了抿,往日的美好一度涌入脑海,胸口沉闷得厉害,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面对,索性侧身站立,避开她。   “婢女们在何处?”明祎摆出冷漠的姿态。   顾锦瑟有些落寞,正事当前,只好说道:“去请了,约莫快到了。”   明祎颔首,看向杜衍:“杜大人,你不忙吗?”   本就消气的杜衍听到这句话后,怒气蹭蹭的上涌,“站在你家地盘了,还是碍你的事了?”   明祎只好闭嘴。   三人十分尴尬,顾锦瑟甚至尴尬到抠脚趾,绞尽脑汁后让人去搬了凳子过来坐。杜衍反而说道:“晚上去永安楼玩一玩?”   顾锦瑟看着搬来的黑面凳子,潆茴都被陛下勾引走了,去什么永安楼。   但她没有说。   明祎否决了,道:“永安楼掌柜潆茴不在,菜色大不如前。”   杜衍说道:“你又没去过,你怎么知道的?”   明祎又不说话了,低头摆弄案卷。顾锦瑟耷拉着脑袋不接话,她想接,害怕自己一开口就说出皇帝勾引潆茴的事情,不如不说了。   三人再度沉默,只有明祎不听翻案卷的声音。   须臾后,婢女们被提来了,一进来就扑倒在地,嘴里喊着冤枉。   明祎看向两人:“出去,还有,我挨个问。”   顾锦瑟迅速离开,杜衍半吞吞,两人站在门外等着。片刻后,顾锦瑟要去忙其他事情,杜衍说道:“你不等她出来吗?”   “约莫时间很长,我让人去永安楼买些午饭回来。”顾锦瑟朝她摆摆手。   杜衍追上她,说起另外一件事,“术决携子入京了,年前就可到。”   顾锦瑟停下脚步,“贪渎一事?”   杜衍点头:“对,这回证据确凿,我猜想,回来就走不了。张明浅搜查证据,不会有冤枉的,其实这些年来术决敛财,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撬了人家老婆,对人家自然要宽厚些。   顾锦瑟却问:“会有什么样的处罚?”   “不会轻的,闹开了,陛下若徇私,各地效仿,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杜衍叹息,“明相忍了这么多年,岂会放过。”   两人都是明祎亲密之人,说话间少了几分提防。顾锦瑟疑惑,“世人会不会说明相不念亲情?”   世人两张嘴,真的会胡乱说话。王莨一事,明明不是明相的错,有些人却说明相薄情寡义,不念旧情。   “说就说吧,明相不会在意的。”杜衍皱眉,哂笑道:“京城内马上就要热闹了。”   “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吗?”顾锦瑟忍不住嘲讽。   杜衍瞪眼:“我喜欢,不成吗?”   顾锦瑟点点头,“我也喜欢。”   杜衍眉开眼笑:“那我们一起看。”   顾锦瑟拒绝:“我一人看就成了,毕竟男女有别,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娘就是怕我名声太好了,连桃花运都被折腾没了。”杜衍哀声叹气,早知道顾锦瑟是单纯的少女,初往杜家送礼的那回,她就应该捷足先登。   顾锦瑟好奇:“你怎么不嫁人?”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般体贴明相艰难,不会认为她抛头露面是羞耻的事情。所以我说你们要和离,我便嫁给你,多好,我也自在些。”杜衍莞尔。   顾锦瑟明白她的意思,太强势的女人不招男人喜欢,尤其是现在的社会。   顾锦瑟打发吞吞去买吃的,回去的时候门已经开了,两人进去,笔录的同僚正将记录递给明相,他见到两人进来,直接说道:“婢女们有人说谎了。”   杜衍直问:“谁是凶手?”   “你们想不到吧,是死者的弟弟进去了,一盏茶时间后又出来了,接着是母亲进去,人已经死了。至于吵了什么,目前不知,得等到弟弟回来才行。”   接下来的就交给小吏们去办了,后续问题有专人去解决。   顾锦瑟看了证词,明祎的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虽未言语,也看了许久,直到顾锦瑟将证词还了回去,道:“多半是因为钱财的事情,死者没有孩子,到时候家产上就会出现问题的。”   不管怎样,案子算是破了,她也没有深究。   明祎也要离开了,杜衍却说:“今日就蹭你一回饭了,张明浅几度想蹭,都没有成功。”   明祎迈出的脚步再度收了回去了,坐在案后不动了。   顾锦瑟也喊了同僚,对方欣然答应,最后,两位侍郎,以及没有出去的尚书都来了,没有酒,简单一顿午饭,也没有触犯规矩。   众人畏惧明相,纷纷躲避,提了食盒就走,最后就剩下五六人,分案而食。   因是在午时,吞吞准备的都是可口的饭菜,明祎与顾锦瑟自然坐在一起,杜衍是女子,一人一席,两位侍郎一席,尚书也是一人一席。   坐下来后,杜衍就问起术决的案子,毕竟刑部掌管律法,他们最清楚。   刑部尚书刚咬了口饭,闻言差点没有喷出来,抬首却见杜衍望向他,一时间不得不说,只道:“此案不在下官的处理范围内。”   “证据总在你这里,可是当真?”杜衍追问。   “在陛下处呢。”刑部尚书继续推。   吃饭的顾锦瑟也留了一只耳朵,一面听一面吃,反是明祎一直没有动筷子,她想都没想就问了一句:“不合口味吗?”   说完,就后悔了,对方吃不吃,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明祎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青菜放进自己的碗里,接着,端起碗,细嚼慢咽。   咽下后,杜衍追问贪渎的银两,刑部尚书支支吾吾,不想说,明祎忽而开口:“五十几万两,不算多,但可以掉脑袋、抄家灭族,男儿流放,女子卖为奴婢。”   言罢,她扫了一眼顾锦瑟,半碗饭都吃完了,这么饿?   顾锦瑟不吭声,继续扒拉饭,忽而感觉不对,抬首就对上明祎晦深莫测的眼神,一时间,嘴里的饭忽而不香了。   明祎目不转睛,顾锦瑟脸颊微热,只好放下碗筷,听着杜衍不嫌事小的声音,“未必,威远将军军功赫赫呢。”   顾锦瑟尴尬极了,闻言后给自己找事情做,“听说死了五千多将士,这也是军功吗?”   言罢,明祎终于挪开眼睛,夹起一块青菜再度吃了,顾锦瑟这才松了口气,摸摸后颈的汗水。   两位侍郎也开始说话了,说这件事引起的轰动不小,毕竟是由地方传入京城的,术决隐瞒不报,五千说成两千,听说不止第一回了,可见,长子这些年的军功来路不正。   四人开始说了起来,说起术决与他的夫人,杜衍石破天惊,说一句:“不是富商的女儿,听说是一路追随他去的边境。”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眼睛里有迷惑,明祎呼吸一滞,侧过身不去看她。   刚转过去,顾锦瑟低头又开始吃了,她忍不住又转了回去,顾锦瑟立即放下碗筷。   明祎道:“我耽误你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嗯嗯嗯嗯!   早上好呀! 第66章 谎言   顾锦瑟呼吸一滞, 手指紧紧攥住筷子,心跳骤然加快,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了, 骤然开口极度不适应。   她觉得自己反应过于激烈了,旋即放下筷子,努力平静地对上明祎的眼神, 微笑道:“没有。”   明祎能清楚地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容貌,明明和从前一样,她却感觉出哪里不同了,就像是她看着你, 眼中无光,没有以前那种明明白白的喜欢。   喜欢的眼神与陌生人的眼神是不同的。   明祎收回目光, 低头, 看着碗里的青菜, 一双耳朵却透着红。   顾锦瑟悄悄看了一眼,发现那双透红的耳朵后, 心里咦了一声后,便又低头继续吃饭。   说到术决来京的事情,送信的时候已说人上路了, 这回没得遮掩了, 就是指挥不当的错误,当一件事爆发后, 紧接着便会扒出许多事情。   比如这位公子哥十二岁打死路边的小贩,就因为他冲撞了自己, 十五岁就有了第一个儿子, 而孩子的生母二十岁了。   这些都是被死死按住的事情, 术决瞒得很好, 距离京城又远,就算不瞒也传不过来,众人只能听到术决精心打造的‘谎言’。   杜衍如数家珍,听得几人目瞪口呆,刑部尚书不傻,问道:“您怎么知晓的。”   “张明浅的家书中写到,这些事情在当地不算秘密,嗯,你想想长子也只比明相小了几个月,算算时间,嗯,威远将军也是个负心人。长子都是败类,对了……”杜衍话题一转,“你们可晓得术婧月弄死了世子前面生下的两个儿子。”   刑部尚书瞪她:“你怎么知道是她做的。”   杜衍摆手,“外面都是这么传的,你们不知道吗?”   顾锦瑟吃完了,擦擦嘴巴,慢悠悠说一句:“下官好奇威远将军此次回来后,边境军务怎么办?”   “自然有人接管。”   “倘若他离开后,敌军来袭,副将指挥不当,会不会有人说离了威远将军,边境不行?”顾锦瑟微微一笑,笑容里都是坦然。   杜衍品了品这番话,打趣她:“这可是你的老丈人。”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顾锦瑟故作惊讶。   明祎却勾唇笑了,直言:“我是陛下养女,陛下才是你的岳父。”   顾锦瑟同样打趣她:“你这是高攀。”   明祎道:“高攀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么一回了。”   诙谐的语气让众人都松了口气,接着,杜衍说起永安楼的饭菜,话题陡然轻松许多,几人都露出笑容。   明祎慢吞吞地吃着青菜,而顾锦瑟慢悠悠地用帕子擦着自己手上的油渍,时不时地说一句话。   二人再无交集。   明祎表面光鲜亮丽,身世极为不堪,站在原地眺望之际,心中永远想的是自己与对方的差距。   顾锦瑟的明媚与开朗,似是一道阳光,折射进自己的生活里。   这个认知困扰明祎许久,直到这些时日才明白,顾锦瑟是她生命中的阳光。她靠近着阳光,才会看清世界每一处,当阳光消失后,她便站着黑暗出舔舐伤口。   吃过饭后,几人分散离开了,明祎走向刑部尚书,对方打颤,顾锦瑟与杜衍一道离开。   顾锦瑟将杜衍送到门口,回来的时候,两人说话结束了,尚书送明祎,两人再度遇见,顾锦瑟停下脚步,尚书似见到救星般说道:“顾主事回来了,你们聊,顾主事正好送送明相。”   言罢,迫不及待地逃了。   顾锦瑟奇怪,明祎先回答:“他女儿嫁去了术家。”   顾锦瑟恍然大悟,“那这个案子就不能交给他。”   明祎看向她,“这件案子不在刑部。”   顾锦瑟点点头,“我送你。”   再是平常不过的语气,明祎看着她的眼神漾起几分波澜,却没有接话,而是慢吞吞抬脚走了。   一段路走了许久,如果有蚂蚁也被两人踩死了,顾锦瑟也不催促她,慢吞吞地跟着。   不管走多久,一段路总是有尽头的,而她们的尽头就是马车。   明祎登上马车,顾锦瑟站在车下,朝她挥挥手,“一路走好。”   客气得不像话。   马车哒哒起步,车轮子转动的声音传入耳朵里,明祎捏紧了双手,深吸一口气,掀开车帘。   车外已无人,顾锦瑟没有像往日一般等她离开才走,而是不等马车离开,自己就先走了。   看似简单的一刻钟,却代表着许多东西。   是失望和不爱了。   明祎浑身似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手无力地垂下,一瞬间,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都消失了。   顾府是明祎苦心经营的家,在这里,皇帝的人脉插不进来。   她刚回府,平日里采购的管事抱着一摞账簿进入她的书房,关上门,说道:“术家开始四处游走了,处处碰壁,那些人都知晓您与术家的关系,个个都不敢伸手,这是拒绝的名单,还有几户人家也应了,在第二页。”   明祎翻开名单录,扫了一眼,说道:“盯着那几户答应的人家,使使绊子,另外,张明浅处多派些暗卫保护。”   管事应下了。他当初是被顾夫人招进来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看似与相府无关,实则是明相的心腹,就连顾锦瑟都不知晓。顾夫人爱子如命,余杭送来的婢女管事一概赶去外院,内院都是新招来捏着卖身契的奴仆。   采购是大事,顾夫人盯了许久才放心交给他。   明祎又询问东宫近况。   旧事被掀出来后,皇帝想到的是永平侯府,先是斥责永平侯,再是冷待,接着,永平侯死了两个孩子后,皇帝对他们的猜疑才稍加减缓。   明祎在家闭门思过,皇帝给东宫委派的职务愈发多了,宠爱长子之心也无法掩盖。以前怕太子成为众矢之的后,还会稍加遮掩,现在,恨不得本朝都知晓他喜欢长子。   此时爆出威远将军一事,事态逐渐无法控制,皇帝陷入两难中,罚还是不罚,是问题。   东宫已然站在风口浪尖上,皇帝似乎不要脸面了。   “你将潆茴请来。”明祎说道。   管事应下了。   顾锦瑟在刑部没有回来,今夜同僚请客,去永安楼,她没有拒绝,直接去了。   天色入黑之际,侧门走进一个女子,穿着黑色披风,从头至脚包裹得很严实,待入了书房后,女子脱下披风,露出原本的相貌。   潆茴不解道:“您这回是怎么了,冒这么大的风险见我做甚?”   “问问陛下近况。”明祎看了眼潆茴,“他碰你了?”   “没有呢,我又不傻,他不带我入宫,我怎么会让他碰我,我听说了几件事,威远将军一事,陛下问我,不过将事情斩头去尾。可我还是听出来了,他是不想处置,害怕别人戳他脊梁骨。”   明祎冷笑一声。   潆茴浅笑,“你怎么还不回朝,这么显摆的机会你不要吗?阶下囚见你,不该跪下叩首吗?”   明祎没有说话,潆茴一本正经说道:“不过,父跪子,天打雷劈的。不说他了,那位小主事去永安楼了。”   “不说她,陛下身子可好?”明祎直入主题,皇帝的身子由太医院主管,脉案都是秘密,寻常人看不到。   潆茴会诊脉,相处间探脉不难。   “不大好,脉象虚浮,油灯之兆。我察觉他好像在吃丹药,与我相处时间久了,有人就会拿出一粒药喂他服下。”潆茴回忆着,“我看见药丸了,似乎就是丹药。”   明祎吸了口冷气,寻求长生的帝王不在少数,皇帝身子一向不好,难不成走投无路开始寻求长生了。   “我觉得陛下时日不久了,咳过一回血。”潆茴紧锁眉间,想起陛下的神色,张了张嘴,“您还是劝一劝,丹药一事,少沾。”   “他自己要吃,旁人怎么劝说。我对他,虽说恨,倒也不会害他,随他去吃。得了,你回去吧。”明祎语气不耐了。   潆茴怪道:“你家主事是怎么回事,你们要和离吗?”   顾锦瑟与明祎闪婚闪爱,终究后续不足。   性子磨合是问题,明祎性子高傲,哪里是常人能忍受的。潆茴说起外面的传言,“你这还没和离,已有几户人家开始打探了,等你们和离,他们就去捡漏。明相,您自己想想,顾主事哪里不好吗?”   顾主事是个宝,相貌惊艳,进士游街那日,让多少女儿家心神荡漾,且不说这个,但三公主为她如痴如狂,就可见是个宝贝了。   明祎脸色铁青,说道:“他们愿意就随他们想去。”   “不如您让我吧,如何?我瞧着很喜欢的。”潆茴笑容坦然,“顾夫人性子也很好相处,这样的婆母也少见呢,多好,还有,我听说顾家给她置办了许多产业,让人垂涎三尺。虞家又是有名的富商,够吃一辈子了。”   明祎挑了挑眉,“你死了心吧,我不会和离的。”   “对了,我来时,他们已喝酒了,少年人心生郁闷,酒喝多了,寻几名青楼女子,你哭都没有地方哭。没什么事,属下退下了。”潆茴盈盈一拜,行了最端正的礼。   悄悄来,悄悄离开,黑夜无声。   她走后,明祎迅速找来管事,商议一阵后,已过亥时。   顾锦瑟还没有回来,明祎无心去管,皇帝身子不济,她的时间就不多了。   然后管事离开不久,她便又坐不住了,思来想去,让人套了马车,从正门离开。   马车起步不久,宫里的皇帝收到消息了,“明相出府了。”   一日间出了两回府邸,还是半夜,叫人如何不生疑。皇帝闻言后更是惊讶,手中的汤药也不喝了,“去了何处?”   属下说不知。皇帝震怒,“去跟着,看看她做什么。”   话音落地,侍卫来报,“明相去了永安楼,听闻顾主事与同僚在永安楼宴饮。”   皇帝想吃了苍蝇一样,多日不出门,为了一男子枉顾圣意,真是不堪大用。他坐了下来,想起威远将军府的一事,一番纠结后,说道:“传话给明祎,朕念她往日功绩,解除禁令,回来吧。”   下属立即去办。   皇帝端着汤药,目光幽幽,半晌后又放下,喝的药比喝的水都要多,索性将汤药放下,不饮了。   ****   月色明亮,永安楼内载歌载舞,许多人乘兴而来,在堂内随着琴音扭动起来。   顾锦瑟听着琴音,看着同僚们酒醉欣喜,想起某朝也是这般,男子戴花为乐,不觉轻笑。   潆茴回来后,走到她的面前,手执酒壶,亲自给她斟酒,“顾主事。”   顾锦瑟抿唇微笑,珠玉生光,眉眼秀美,唇角沾着酒液,在灯火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潆茴笑了,“你这般模样,得吸引多少小姑娘。”   “是吗?”顾锦瑟浑然不在意,但结果她递来的酒盏,一口饮尽,说道:“你的酒可真好喝。”   潆茴轻轻咦了一声,“我这个人好看吗?”   “好看,但、还是不如明相好看。”顾锦瑟眯眼笑了,声音带着绵软,潆茴奇怪,顾主事的声音很像女子。   小姑娘说话,软软糯糯,像是糯米团子。潆茴微微拧眉,低头看着观察她的神色,一瞬间,她觉得顾主事是个少女。   可可爱爱、身子娇软的少女。   她醉了,有些把持不住自己,连平日里的伪装都被抛开了。   潆茴深吸一口气,心中泛着疑惑,二掌柜疾步走来,贴近说了句话:“明相来了,说来接她家主事,您看?”   “让她自己进来接。”潆茴谨慎道,不管是男是女,谁来搀扶都不成。若是男子碰到顾主事,明相会拆了永安楼,若是女子,传了些不该传的话,明相照旧会不高兴。   不如让她自己来接。   潆茴见多识广,想起自己主子的性子,一时间也明白过来,日日与男人虚与委蛇,喜欢听话柔软好看的小姑娘也在情理中。   想到这里,她朝着顾锦瑟眨了眨眼睛:“我觉得我比明相更好看。”   说完,觉得不够,潆茴还伸手摸了摸顾主事的脸颊,手感不错,道:“你的脸可真软,十七岁啊,多好的年龄。”   这一幕,恰好被同僚看见,同僚们哪里还敢扭腰,立即转过身子去看,明祎也来了,远远地看着两人亲密的接触。   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她们和离。   她深吸了口气,趋步走近。   顾锦瑟托腮看着潆茴,目光飘忽,最后落在潆茴身后人的身上,她笑了,“你真好看。”   潆茴心口一跳,心道小东西的嘴巴可真甜,一句话就能让人心花怒放,便笑道:“顾主事,明相知晓会吃醋的。”   站在潆茴身后的明祎不得不开口,“大掌柜,你想多了。”   潆茴吓得心口一颤,忙避开身子,拍着胸口说道:“哎呀,您怎么没有声音呢。”   “大掌柜沉迷美色,自然忘了身后有人的道理。”明祎冷冷的嘲讽。   认识明相的官员都停了下来,尤其是拉着顾锦瑟来喝酒的刑部官员们开始逃跑了,毕竟,这种时刻,堪比捉奸。   潆茴被捉个正着,悄悄说道:“她的脸可软了,比小姑娘还软,想好和离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挺喜欢的。”   “巧了,杜衍也说了这番话,你和她比一比谁的速度快,或者你搬着席子去顾家门口等?”明祎继续嘲讽,已然不悦。   “您还是赶紧带她回去。”潆茴感觉自己的脸都被明祎丢光了,“赶紧走、赶紧走。”   明祎走到顾锦瑟面前,唤来吞吞:“扶你家主事上车。”   吞吞上前去搀扶,顾锦瑟却不肯,反而自己站了起来,戳着吞吞的脑袋,“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吞吞差点气得晕过去,什么叫望外拐,都是主子,怎么拐都是往里拐。   顾锦瑟走得虎虎生风,一点都不像酒醉的人,吞吞追了上去,明祎站在原处,舞台上正有一名女子在弹琴。   长得一般、琴声一般,没有什么好看的。   明祎心里这么想的,可还是多看了一眼。以至于出来的时候,顾锦瑟登上马车,一个劲地催促车夫快些走。   明祎到时,顾锦瑟掀开车帘,脑袋探出来透气,见到她后,还是说了一句:“你长得可真好看,哪家的,我让我娘去你家提亲。”   明祎:“……”   明祎低声说道:“我是你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妻子。”   顾锦瑟瞪大眼睛,小脸红扑扑,迎风眯着眼睛,“你胡说,我没有娶妻,再说,我放狗咬你了。”   明祎气得不行,选择登上她的马车。不想,顾锦瑟拿脚踢门,“你走开,女流氓!”   “吞吞,拿绳子来。”明祎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沉着脸走进车厢。   顾锦瑟一听,直接炸毛了,嘴里嘀咕一句擒贼先擒王,上前抱着明祎的脑袋,直接一拳闷在腰间。   明祎直接呼出了声音,顾锦瑟觉得不够,吞吞忽而丢进来一截绳子,双手比迷糊的脑子更快,直接将人按住了绑住手脚。   “让你占我便宜、让你占我便宜……”   说完后,直接躺在了车板上,累得气喘吁吁。   明祎也被迫躺下来,咬牙切齿,“顾锦瑟……”   刚开口,顾锦瑟从袖口里拿出一方帕子,塞进她的嘴里,嘀咕一句:“女流氓。”   明祎侧身躺着,拿手去撞她的肩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马车动步了。   顾锦瑟似乎睡着了,躺在地板上,车外传来吞吞的声音,“明相,车后有尾巴,要解决吗?”   无人回应。   明祎气得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继续拿手去推醉鬼。   顾锦瑟!   作者有话说:   明相:生气了! 第67章 磨合   顾锦瑟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 甚至有些过了。   无论明祎怎么推她,她都没有理睬。当吞吞喊第二遍的时候,顾锦瑟不耐地爬了起来, 冲着外面喊道:“你烦不烦。”   说完,又拉上车帘。   外面顿时又安静了。   明祎眼睁睁地看着人又倒了下来,然后, 凑到她的眼前,小眼睛眯着,挑衅的眼神太过显眼了,明祎心头一跳, 接着,就听到顾锦瑟嘚瑟的声音:“你这流氓挺好看, 和我老师一样好看。”   老师?明祎狐疑, 顾家给顾锦瑟选了女先生?   顾锦瑟却不知她的想法, 歪头观察对方的神色,瞧了几息后, 又晕乎乎的闭上眼睛。   明祎慌了,继续拿手去推顾锦瑟。   车马颠簸,两人身子摇来晃去, 酒醉的人更是被动朝明祎贴去。明祎耳尖有点红, 脸颊依旧白润,顾锦瑟晕乎乎的被推醒, 吞了吞口水,喉咙滑动了一下, 接着, 她开始瞪着明祎:“你这女流氓怎么那么不安分, 小心我将你送去警察局, 告你骚扰我。”   正被顾锦瑟骚扰的明祎:“……”   顾锦瑟笑眯眯的,说了一番大道理,无非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又说父母赚钱不易,我们要懂得珍惜,不能任性妄为,要懂得体谅父母的难处。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说得正起劲的时候,车轮撞到石头,整个人滚到明祎的身前,撞上她的额头。   明祎脑海里的神经崩着,一动不敢动,双手抵着她的肩膀,心就要跳出嗓子口,可顾锦瑟贴着她,一点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两人贴着额头,呼吸温热,顾锦瑟唇角擦过明祎的唇角,她顿了下来,拿走碍事的帕子。明祎急促喘息,顾锦瑟却再度贴了上来,将她压在身下亲吻。   颠簸过后,整条路上都平静下来,就连吞吞都不说话了,时不时地盯着后面。   年少的人呼吸很烫,掌心都带着炙热的呼吸,贴在明祎的脸颊上,令人浑身燥热,仿佛掌心有团火,慢慢地在灼烧肌肤。除了热,还有一阵阵羞耻涌上心头,让人无法直视。   明祎深深呼吸,开始想喊人,顾锦瑟却捂住她被吻得有些麻木的嘴巴,“嘘,你有没有听到风声。”   “没有。”明祎要被她气死了,有苦难言。   顾锦瑟舔了舔唇角,神秘兮兮道:“有很大的风声。”   明祎气得闭上眼睛,不想看到她的蠢样子,“那是呼吸声。”   “咦,那你不要呼吸了。”顾锦瑟莫名说了一句,接着闭上眼睛,“我头好晕的,老师会生气的。”   明祎轻笑:“她会打你的。”   顾锦瑟又睁开眼睛,盯着明祎,明祎有些发憷,主要自己现在受制于人,无法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她害怕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因为你好看呀。”顾锦瑟嘿嘿笑了一声,很随意。   忽然间,明祎也不气了,和她计较什么,十岁相差,两人的思想都差距很远,想法不同,行事不同。   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而顾锦瑟彻底闭上眼睛了,嘴巴张了张,似乎更蠢了。   明祎失笑,笑声让濒临昏睡的人又醒了,她看着明祎,“你笑什么?”   “笑你蠢。”明祎坦然极了。   顾锦瑟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张口就咬了她的脖子,还蠢吗?   明祎惊呼一声,车外的吞吞眼皮子一跳,想问问情况,可这样的情形不是第一次,她问了就显得大惊小怪,还是不问了。   屋内的明祎疼得深吸了口气,很快平复下来,而顾锦瑟松开她,恶狠狠问道:“不要欺负喝醉酒的人,你会后悔的。”   明祎莫名,到底谁欺负谁,她耐着性子说道:“你放我回家吧,好不好?”   “不好,送你去警察局。”顾锦瑟不上当,昏暗的光线一双眼睛澄澈明亮,“不要使用美人计,我老师比你更美。”   明祎凝着她,心里莫名泛酸,“有多美?”   “就是很美。”顾锦瑟说不上来了,心里的往事被勾了起来,睁大眼睛想了想,语言匮乏,还是说了一句:“比你美。”   明祎又要生气了,但没有发泄出来,而是不理她了。   顾锦瑟晕晕乎乎地闭上眼睛,彻底睡了过去。   到了顾府,吞吞打开车门,好家伙,一看,两人都躺在车板上。明相说一句:“解开绳子。”   看到明相狼狈的姿态,吞吞莫名想笑,整个人都无法淡定了,明相什么时候被人当作阶下囚般捆绑起来。   解开绳子后,明祎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推了推顾锦瑟:“警察局到了。”虽说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听上去像是治安一类的地方。   顾锦瑟也没醒,吞吞将人抱下车,站在府内的交叉口,迟疑了下,选择往书房跑去,走了两步,明祎唤住她:“错了。”   吞吞立即将人送回卧房。   回到熟悉的床榻,顾锦瑟翻身抱住鼻子,鼻尖涌着熟悉的香味,顷刻间,松懈下来,沉沉睡去。   相比较她的自然,明祎手按住脖子上的痕迹,几乎不敢放下,婢女询问怎么了,她也不答,只吩咐沐浴。   婢女去办了,明祎坐在妆台前,屏退前来梳妆的婢女,自己亦可。   放下手臂,脖子上的痕迹很深很红,一夜压根消不了,她皱眉,吞吞又跑了回来,说道:“明相,宫里来人了。”   明祎只得起身相迎。   内侍长亲自来的,说了宫里的事情,皇帝监视不是一回两回了,明祎冷笑道:“阿瓮辛苦了。”   “谈不上辛苦,你如何面对威远将军?”内侍长忧心道。   明祎掀了掀眼皮,目露狠厉,“我与他并不熟,是生是死,与我无关。”   “话虽如此,可满朝文武都在看着你,尤其此时还朝,对你并没有益处。”内侍长言辞低沉,凑近一步说道,“陛下之意,欲用你解局,你如何做,都将被人议论。”   若是轻放,旁人会说明相枉顾法律,引起不满。   若是安律处置,旁人又说明祎不顾亲情,薄情寡义。   不管怎么做,都会有人在背地里嘀咕。   替皇帝背锅,不是第一回了,明祎并不奇怪,甚至在等着今日,倘若她不在,这出戏唱得也不精彩。   “阿瓮,时辰不早,您回去当心些。”明祎赶客了。   内侍长唉声叹气,见她事不关己的模样,自己也是无奈。   回到卧房,顾锦瑟蜷曲着身子睡得正香。   明祎倒也没再吵她,径直去洗澡,回来后便躺下了,谁料,她刚一躺下,里侧的人翻身压了过来。   顷刻间,马车里的感觉再度袭来,明祎脸色发红,仍然坚持地将人安顿好,刚松了口气,就见到顾锦瑟爬坐起来。   醒了?   没有,她又倒了下来。   一惊一吓,最能挑动人的神经,明祎心如小鹿乱撞,噗通噗通跳了几下,直到人睡吻稳了,她才敢躺下。   躺下后,她也没有立即闭上眼睛,而是看着里侧毛茸茸的脑袋,用手摸了摸。   她笑了笑,侧躺着睡下了。   ****   顾锦瑟一夜醒来,身侧已无人,迷迷糊糊去上班,昨夜的事情竟丝毫不知。   下班回家后,她依旧睡回书房,金陵倒是来了书信,顾夫人给娘家送了两封书信,顺道送了过来。   吞吞看着顾夫人的笔迹,哀叹一声:“果然是我想多了,吐吐就是把我忘了。”   顾锦瑟看着书信,一字一句去看,“阿娘有时间给金陵送信,怎么不给我写信呢,她不写也就算了,吐吐怎么也不写。对了,余杭那里,除了吐吐外,还有人盯着吗?”   “没了,那里的人都归吐吐呢。”吞吞说道。   吐吐是明相直系下属,余杭等地都是地方,都要听吐吐的吩咐。   顾锦瑟兀自想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索性不去管了,直接说道:“派人去金陵悄悄打探,也看看吐吐有没有忘记你,如何?”   “也好,我立即去办。”吞吞立即去办了。   入冬后,温度越发低了,金陵送来两件大氅,一红一白,是一双。顾锦瑟接到礼物后,没多想就将红色的那件给明祎送去。   女子穿红,最合适。她这个女扮男装的顾主事穿白色的即可,皮毛是雪狐的毛,摸着很柔软。   明祎应该会喜欢的。   确实,明祎很喜欢,有些物什有市无价,此时也是用大氅的好时候了。   得到大氅的第二日就落雪了,穿着大氅出门的时候恰好见到顾锦瑟站在门边与门房里的人说话。   大雪纷飞,寒气逼人,顾锦瑟穿着白色大氅,个子似乎拔高了些,身形颀长,小脸红扑扑的。   顾锦瑟转身之际就看到站在门内的人,红色的大氅上一圈雪白的狐毛,衬得那人愈发高贵圣洁。   明祎大概是雪山上的神女了。   顾锦瑟低下眸子,明祎与她遥遥相望,到底没有留下,抬脚走了。   顾锦瑟握着手炉,慢吞吞地从门房走出来,跨过门槛的时候,骚气的马车上的人掀开车帘,雪中一瞥,她蓦地顿住。   明祎的手捏着车帘,莹白的指尖似白润的美玉,骤然将天地间的温度又拉下几度了。   顾锦瑟的心骤然停了几拍,而那人徐徐放下车帘,没有说话。   马蹄抬起,接着,哒哒几声,车动步了。   顾锦瑟在雪中安静的站了会儿,寒风刺骨,她握着手炉,依旧觉得脸被冻得生疼。   前往刑部的时候,路边晕倒了几个路人,天气太冷了,她让人将晕倒的人送去医馆救治。   刑部的屋里有炭火,这些是要自备的,毕竟她们这些底层同志的特权太小了。顾锦瑟买了炭来烧,自己舒服就行了。   躲在屋里取暖,接着,买不起炭的同僚们纷纷进来蹭,有人带着吃食来烤,一面吃一面聊天。   大雪的天没人想出去跑工作,尤其是顾锦瑟,一面吃着红糖糍粑还不忘烤手。   同僚看着她搁置在一侧的大氅,上前拿手摸了摸,“皮毛可真舒服,顾兄,果真潇洒。”   “这是舅家送的年礼呢。”顾锦瑟面腼腆笑了,将手中的糍粑递了过去,对方惊讶道:“瞧着背后的花纹只有一半,约莫还有一件吧。”   顾锦瑟颔首,“对,还有一件红色的。”   话音刚落,外面一阵骚动,几人站起身来,打开门,远远地见到他们的上司引着穿着红色大氅的明相走来。   众人:“……”莫名被洒了狗粮。   明祎走进来,屋内炭火旺盛,又挤了这么多人,温度很高,舒服极了。   她脱下大氅,随从接过,扫了一眼,瞧见了顾主事的衣物,旋即挂了上去,花纹配上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都不说话了。   很快,刑部尚书将他们赶了出去,最后盯着顾锦瑟。顾锦瑟翻了白眼,好心提醒道:“尚书大人,这是下官的屋舍。”   “借用一下,你先出去?”刑部尚书指着门外,丝毫不觉得自己过分,借用下屋舍罢了,又不是拿你的东西。   顾锦瑟气得起身走了,临走还将自己烤的一盘子糍粑带走。   刑部尚书:“……”怎么那么小气呢。   明祎终是抬首看向那抹俏丽的身影,又看了眼挂在架子上的大氅,到口提醒的话又吞了回去。   接下来,尚书大人说的话,她都没有听进去,顾锦瑟的手炉与大氅都在屋内,出去后不冷吗?   她想出去将手炉送出去,可对方喋喋不休,说什么威远将军身份尊贵,留在刑部不妥,简而言之,就是不想接受这个大麻烦。   明祎烦躁,冷了脸色,说道:“你的意思他该留在何处?”   “府上?”对方颤颤惊惊。   明祎冷笑,“好,我将你的意思转达陛下,就照你刚刚说的话,威远将军身份尊贵。”   “哎呦,您别这样啊,下官也很为难。”刑部尚书急了,浑身冒着汗水。   明祎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抬脚就要走,打开门,一阵冷气钻来,冻得人心口一颤。明祎深吸一口气,抬首就对上顾锦瑟的眼神,对方冻得鼻子都红了,睫毛上挂着雪花,我见犹怜。   刑部尚书追了出来,欲说话,瞧见两人都不动了,忙改口说顾锦瑟:“顾主事,赶紧来劝劝。”   “劝什么?”顾锦瑟对自己上司抢人工作室的做法很不满,当下也没有好脸色。   “劝一劝,我们刑部庙小,装不下大菩萨。”刑部尚书急得不知如何好,不断朝顾锦瑟眨眼睛,直到眼角抽搐,顾锦瑟也没有回应。   不仅没反应,反而说道:“我们刑部可大,尤其是里面的牢房,重重禁制,就算武功高强的侠士也进不来的。”   “瞎说,那里面是关押要犯的。”刑部尚书气得差点倒了,顾锦桓就知晓和他唱反腔。   顾锦瑟故作不知,冻得吸了吸鼻子,反问他:“您说的不是要犯啊,寻常人来刑部做什么,一日游吗?”   明祎抿唇,看向像小老虎一样张牙舞爪的少女,不觉笑了。   刑部尚书吹胡子瞪眼睛,“会不会说话。”   顾锦瑟冻得想骂人了,“您说的是谁?您再不说,我可就回去了,好冷的。”   “威远将军。”刑部尚书没好气道。   顾锦瑟故作不解,“他犯了什么罪?”   明祎瞥了一眼如小狼般蓄势待发的少女,还是小老虎可爱些,她想笑,但尚书不肯说了,她只好说道:“贪渎。”   “那不是要犯是什么,功臣?哎呦,来我们刑部最合适。”顾锦瑟冻得鼻音都出来了,又忙看向明祎,劝说道:“刑部更好,您放心,我们这里守卫最严,不会出事的,保管他进来就如同进入一人天地,再也见不到第二人。”   刑部尚书不免气恨,“平日里不见你这么能说会道呢。”   “您也不见我呀,我和您也就见了三五面。”顾锦瑟低头掰着手指要算一算,刑部尚书怒喝:“别算了,你俩就是一伙的。”   明祎失笑:“我二人是夫妻,本就是一体的。”   顾锦瑟惊愕,浑身一颤,不觉抬首,而明祎面色清冷,耳朵却红了,她在想肯定是冻红的,天气太冷了。   刑部尚书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半晌没有说话,顾锦瑟抱着糍粑的手冻得发红,问两人:“二位大人若是说完了,我就进去了。”   明祎颔首。   顾锦瑟果断从她身边走过去,躲进屋里,接着,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寒风扑面,刑部尚书不冷,气出一身汗,索性玩赖,“下官的刑部无法接纳这么大一座菩萨。”   “是吗?那就不是你的刑部了。”明祎抬脚走了,走进雪中,浑身肌肤都开了孔一般,不断灌进冷气,冻得肺腑都疼。   刑部尚书跺脚,选择钻进大雪里,急急说道:“明相,您可要看看牢房。”   哪间牢房适合威远将军术决呢?   屋里的顾锦瑟缓过神来,看着跳动的火焰,心反而愈发沉重,靠在椅背上的时候,眼前蹿出一抹红色的影子。   是明祎的大氅。   她顿了顿,站起身走来大氅前,两件衣裳款式相似,情侣裳。   站立下来,两件衣裳争相传入眼帘内,这才想起明祎走时没有穿大氅,这个天气应该会很冷,方才出去一会就觉得熬不住了,更何况还要在冰雪天地里走那么久。   一瞬间,她有些心疼了,可理智控制自己,她还是没有送去,而是唤来吞吞去送。   吞吞奇怪:“就在刑部呢,您去送啊,又不远。”   “太冷了,不想出去。”顾锦瑟随意找了个理由,坐在火旁烤火。   “您呀,是不想见明相吗?”吞吞不傻,这些时日主事有意无意地避开明相,分明是心虚了。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才不送呢!   明祎:我告你骚扰我,   顾锦瑟:嗯嗯嗯嗯 第68章   明祎从大牢出来, 吞吞拿着她的大氅站在门口,她脚步一顿,吞吞迎上前, 将衣裳递过去。   明祎接过,没有穿,而是抱着直接走了。   登上马车, 她掀开车帘眺望,雪地里空无一人,并没有熟悉的人影。   从刑部出来,她去二皇子府, 二皇子妃病了好些时日了,二皇子闭门谢客, 两人互不相见。   二皇子妃消瘦许多, 躺在床上, 面若白纸,两个孩儿被带走了, 屋内散着药味。   明祎皱眉,被婢女引着坐下来,她先开口说道:“听闻永平世子府上的两个男孩子都死了, 你可知晓?”   二皇子妃微怔, 看着明相平静的神色颇有不解,“我倒是知晓, 明相费心走一趟就说这么一句,是何意?”   “臣在想, 您若去了, 二皇子续弦, 您的孩儿们该怎么办?”明祎单刀直入, 连一丝委婉的余地都不留,“臣的母亲去后,臣如浮萍般几度飘零,再想想您的孩儿,贵妃可会疼爱,二皇子看到他们想起您对他那么生疏,一气下可还会喜欢他们呢。”   二皇子妃闻言脸色大变,半直起身子,声音嘶哑:“明相。”   “臣说的实话,母亲不被父亲喜欢,连带着一双孩儿也是如此,家母不被父亲喜欢,活得凄苦。臣在想,二皇子喜欢您,您却不喜欢他,一辈子折磨,不如放开心怀。二皇子丑吗?”   二皇子妃摇首,“殿下容貌俊秀。”   “二皇子落至今日的地步,也是您逼迫出来的,贵妃对您可有怨言?”明祎再问,眸色淡淡,无论言辞还是神色都透着浓浓的生疏。   二皇子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尤其是双手紧紧抓着被衾,明祎又说道:“您依旧是府里的主子,侧妃、妃妾都不敢挑衅你,比起家母,好过千万倍。您自己作到如今的地步,怨恨得了谁?”   “臣是女子,给不了您想要的,您何必坚持?害了自己的孩儿、害了喜欢自己的人。女子本就不易,您有好的婆母、爱你的夫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二皇子妃怔怔地看着明祎,婚前的事情一度涌入脑海里,不甘死死抓着自己,毁了她一生。   明祎正襟危坐,语气凉薄,“臣希望您安康,也希望您得到自己该得的感情,何必纠结于虚幻呢,二皇子哪里不好呢,比起太子与三皇子,您不幸福吗?何必自讨苦吃。”   “你说我是自讨苦吃?”二皇子妃捂着胸口,虚弱得几乎吐不出话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明祎,“我在你心里就是自讨苦吃?”   “放着这么好的夫婿孩儿不要,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明祎重复刚刚的话,“臣对您,只有君臣之谊,没有其他感情。”   二皇子妃看着明祎,脸颊上滑过两行眼泪。明祎恍若自己的话不够狠,又说道:“您的孩子那么可爱,倘若换其他人为母,您只怕会比现在更加疼,情爱的疼算得了什么呢。二皇子对您还要喜欢,时日久了,人心不古,您还有什么呢?”   二皇子妃哭不出来了,痴痴看着她,“明祎,你怎么那么狠呢?”   “外人说臣狠毒如豺狼,您觉得呢?”明祎淡笑。   二皇子妃哭了几息就停止下来,自叹一声,说道:“我怎么会喜欢你这般冷情冷性子的人呢。”   闻及‘冷情冷性’几字,明祎面上微有波动,可是很快,又恢复如旧,“臣素来便是无情之人。”   二皇子妃紧紧抓着自己心口的衣襟,不甘心问道:“你对顾主事呢,也是无情吗?”   “臣说了,臣是无情之人。”明祎起身,望着她,说道:“臣愿您与二皇子琴瑟和鸣,眼下二皇子处境艰难,您当打起精神助他度过难关,倘若二皇子没了,您才是真正遇上大难。”   二皇子妃侧身不愿接受她的祝贺,只道:“愿你当真做个无情之人,对谁,都这么无情。”   ****   从二皇子府出来,雪愈发大了,凭栏看雪,也是不错的游戏活动。   贵妃就在暖阁里看雪,宫娥前来禀报,明相去了二皇子府上。   贵妃看着雪花,笑吟吟说道:“明相还是去了,好了,本宫也该帮帮她。不说这事不能告诉陛下。”   皇帝疑心重,明相心有所属,他觉得不妥。哪里不妥,她也不懂,小儿女得到好的归宿,不好吗?   贵妃想不明白,示意宫娥上前来说话,悄悄吩咐一番,宫娥皱眉:“怕是不妥吧。”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杜衍这么刺激下,她都无动于衷,本宫能怎么办?”贵妃也是叹气,遇上这么冷性的人,就该来些狠的。   宫娥面露土色地下去安排了。   大雪落满枝头,每隔一段时间,内侍都会拿着钩子出去清雪,免得压坏了树枝。   至黄昏时,雪停了下来,没有人行走的地方,雪至小腿处,一步一步朝前走,甚为不易。   顾锦瑟接了一个案子,走到了一个锦安巷子口,眼见着天色漆黑,她领着吞吞又回去了,明日再来,毕竟天色漆黑容易发生危险的事情。   她决定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婢女们正在清扫雪,书房前的雪已经干干净净了。   顾锦瑟回到书房里,先暖手,再脱衣裳,天太冷了,霜前冷雪后寒,只怕今夜会更冷了。   古代没有小太阳也没有空调,就凭着自身抵抗力,着实不易。   顾锦瑟烤着火,唤来管事询问,冬衣可放下去了,还有过冬的东西都不能落下。   管事一一应下,说道:“一月前,明相就吩咐过了,眼下都备好了。”   “好,我知晓了,你下去吧。”顾锦瑟摆摆手,意兴阑珊。   管事退下后,她照旧在躺椅上躺了下来,书房内温暖极了,一点都不冷。   明祎回来得很晚,近乎亥时,吃过晚饭后,卧房内骤然安静下来。   忙碌的时候心思都在其他事情上,空下来后,就忍不住想起一些不愿想起的事情。   躺在床上,那股冷意从被子上传了过来,生生赶走了睡意。   睡不着了,去书房。   穿好衣裳,走出门的时候,下意识朝顾锦瑟的书房看去,两地相差不远。顾夫人当初修缮屋舍的时候,就将三处连成一线,抬眼就能看到另外两处。   顾锦瑟的书房灯火还亮着,没有安歇,在忙什么呢?   明祎不得而知,她想了会儿,还是去了自己的书房。   夜晚冷得出奇,窗户都冻上了,早晨推开门的时候,一阵冷气扑面而来,眼睛都睁不开,顾锦瑟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冻死算了。   婢女将火炉递给她,又披上厚厚的大氅,她觉得耳朵疼,让婢女做两个耳捂子,脸也冷,最后做几个漂亮的口罩。   这么想着,冬日也好过了,走到门口,又见那抹红色的影子,这回她在与吞吞说话。   不知说些什么,吞吞眉开眼笑,明祎板着脸色,一如往昔,似乎没有变过。   相比之下,明祎抵御风寒的措施只有一件大氅,什么都没有了,再看看顾锦瑟,大氅、暖炉,今日清晨又加了一件衣裳,整个人像极了国宝大熊猫。   明祎顿住,看见少女臃肿的姿态后唇角弯了弯,侧过身子去偷笑。   顾锦瑟直接略过她,走了,吞吞立刻跟上。   明祎也加快脚步,不然就错过朝会了,两人依旧分车,吞吞坐上了顾锦瑟的马车充当车夫,她嘀咕道:“主事,太冷了,让吐吐赶紧回来吧。”   “天寒地冻,等明年开春后再将人喊回来。”顾锦瑟心里也担忧,母亲不给她写信,是有什么苦衷吗?   再等几日,倘若母亲再不写信,她便悄悄回一趟余杭,面对吃人的祖父,总觉得母亲抵抗不了,尤其还有个拎不清的父亲夹在中间。   昨日没办完的事情今日继续去办,点卯以后,领着吞吞走了,她刚走,后面就跟了一个尾巴。   今日,术决入京了,明祎做好了准备,可见到对方的那一日,她还是有些惊讶,对方衣裳褴褛,蓬头垢面,风尘仆仆。   两人在大殿前相遇,术决身后跟着他的长子术字,同样衣裳褴褛,不同的是那张脸更为年轻。而术决脸上皱眉很深了。   术决不认识明祎,但认识她身上公服,同样猜出,她不是明祎就是杜衍,张明浅不在京城,自当排除。   内侍长上前引见,“威远将军,这是本朝丞相明祎。”   术决上前揖礼,术字却死死地盯着她,术决揖礼:“下官见过明相。”   明祎生生受了他一礼,站得笔直,负手而立,眺望虚空,道:“将军免礼,陛下在等着你。”   术字却说道:“你见到父亲,就这般态度?”   本想离开的明祎止住脚步,微微一笑,“就凭你这态度,我怀疑你的军功都是造假的,有一就有二。”   “你……”术字被术决拦住,内侍长轻笑,不痛不痒说道:“这位小将军是有些放肆了,就连我们太子殿下见到明相都要喊一声阿姐,你这么嚣张,陛下知晓会生气的。”   看到术字额头上青筋跳动,一瞬间,明祎舒心了,嘲讽术决:“你的儿子迟早被人打断腿。”   身处边境,术决便是土皇帝,术决便是太子殿下,无人管问不说,下面的人处处捧着,养成了倨傲的性子。   到了京城,随便扯出一人都能压他一头,这么大的落差岂会受得住。   术决满面风霜,身上穿的还是单薄的秋衣,面对明祎的嘲讽并没有还嘴,只拉着儿子入殿去见皇帝。   内侍长站在门口高喝一声:“威远将军携子至。”   明祎缓缓走下台阶,冬阳躲在云层下,淡淡的光洒落人间,到了地面上,几乎没有什么温度了。   明祎去了刑部,想见顾锦瑟,来到她的屋舍,却不见人,询问才知出去查案子了,她好奇道:“什么样的怪案?”   寻常小案子到不了刑部,到了刑部的案子不会简单,旁人不敢接的案子,再推给顾锦瑟,便是怪案了。   案卷一摞摞摆在了书案上,明祎随手翻开一册,细细去看,片刻的功夫就理清了。   是一具无头案,目前处于无人辨认中,在一个巷子里发现的,顾锦瑟去原地询问了。   周围百姓都不认识那具尸体,家里也没有人不在,因此,询问一圈,依旧不知名姓。   明祎将案卷放回原处,目光落在炭盆前的圈椅上,她举步走过去,炭火旺盛,顾锦瑟随时回来都有取暖。   明祎坐在顾锦瑟的圈椅上,看着炭盆里的火焰,她伸手去烤火,外间响起刑部尚书的声音,“顾锦桓、顾锦桓,有一件差事,你去办。”   话音落地,门被推开,一阵风钻了进来,明祎起身,朝着对方微笑:“尚书大人,顾锦桓不在,你去将人找回来。”   见到这么一尊大佛,刑部尚书暗道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顷刻间,笑容可掬,“明相在啊,是我有失远迎。”   “你要顾锦桓做什么事,我可以代劳的。”明祎很友好,甚至有一种你下去,我来替你做刑部尚书的感觉。   尚书大人不觉抖了抖,笑着说道:“没事 ,下官先退下,您忙您忙。”   不等明祎回应,人就直接跑了。   明祎冷哼一声,继续坐下烤火,没想到,接下来一刻都不得安宁,刑部里的好同志相继来推门,一会儿一个,来了陆陆续续七八人后,明祎忍不住了,问道:“是何难事?”   对方看了她一眼,小小声说道:“术决被陛下罚来刑部大牢,刑部派人去接应。”   “所以你们想要顾锦桓去,对吗?”明祎勾了唇角,微笑道:“术决不过是一人罢了,又非豺狼虎豹,你们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不是,主要是……”对方吓得不敢说原因了,半晌憋不出一句话。   明祎环顾四周,道:“行了,让在刑部的人都出来,包括你们尚书大人,一道随我去接应这位大人物。”   “啊、没、没必要……”   “走吧。”明祎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起身出屋,站在门口的时候,对方还趴在门上,她提醒一句,“告诉他们,谁不去,明日便可回家去了。”   痛哭无泪。   当术决被内侍送到刑部的时候,就见到一堆人穿着不同的官袍站在门口,一眼看去,好像整个刑部都出动了,尤其最前面的刑部尚书笑得比哭还难看,术字一看也傻眼了,不动脑子就开口,“阿爹,你这排场很大啊。”   尚书大人引路,一面说道:“里面都已安顿好,您缺什么大可与下官直言。”   术决有些懵,试图在人群中找寻顾锦桓,未入京城便已听闻顾主事容貌惊艳,引得京城内一众姑娘非嫁他不可。他看了一圈,并没有容貌惊艳的人,反而几十人跟着自己身后,看着他走进刑部大牢,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丢人过。   眼看着刑部大牢就在面前,术决忍不住了,说道:“明相是在欢送下官吗?”   “将军高看自己 ,是刑部内人人畏惧你,无人敢来接应,人人都找顾锦桓。我想着都怕你,不如就一道来,得罪你的便是整个刑部,不是单纯一人了。”明祎淡淡道,眸中笑意清浅。   刑部尚书感觉老脸没有了,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的兔崽子们,回头收拾他们。   术决更是想钻进地缝里,术字却说道:“明相怕是公报私仇。”   明祎皱起眉头:“我与将军有仇们?”   术字立即回道:“你报复父亲这么多年来对你不管不问。”   明祎惊讶,“难不成你父亲对我这个外人要嘘寒问暖不是?”   “你、你这是不承认自己是术家女的身份!”术字也是惊讶,他以为她会哭着喊着认祖归宗。   明祎冷了脸色,浑身如凝寒霜,“我是陛下养女,你休要攀扯。”   术字还要说话,术决拦住他,立即同明祎道歉,说道:“明相见谅,小子不懂事。”   “是吗?他可只比我小了几月呢。”明祎嘲讽。   术决惊颤,再见明祎城府深涵之色,心如重锤击过,道:“是我教子不严。”   “将军请进吧,您放心,这些时日以来不会有人打扰你的,哪怕你的母亲也不成。”明祎止步,负手而立,轻呼出一口气。   刑部诸人也松了口气,迫切地希望两人赶快进牢房,真是太折磨人了。   术字被自己的父亲拖进牢房,刑部尚书屁颠屁颠跟上,其余人都散了。   明祎也离开刑部,顾锦瑟多半会到下衙的时间才会回来,久等无益。   谁知刚刑部就见到术至策马奔来,术至见到明祎后险些从马上摔了下来,幸好下人接住他,这才免了一桩祸事。   明祎并不理会他,而是直接走了,术至看着她的车马远去,提起的心顿时又放下了,做了两个深呼吸,提起袖摆匆匆跑进刑部。   马车行至半路,吞吞策马奔来,一脸哭相,叫停马车,说道:“丞相,主事不见了,我找了许久,依旧不见人。”   话说完,都已经哭了,明祎掀开车帘,“你们去何处了?”   “就是那个锦安巷,一转眼就不见了,我挨家挨户中找了,都没有。”吞吞哭哭啼啼,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让人围住巷子口了,您去看看,我怕晚了,人就没有了。”   明祎哪里还坐得住,吩咐车夫跟随吞吞离开,策马疾驰,马鞭甩得极快,险些撞到了行人。   到达以后,顾家的人确实将巷子口堵住了。   明祎匆匆下马车。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又要上课啦,记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记得留言!   感谢在2022-09-04 08:14:50~2022-09-04 19:0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灵琴玖! 5瓶;阿娜 2瓶;筱暖、颜筱白、二饿了觉、六分甜度配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搜查   自打顾锦瑟入了刑部后, 彻底颠覆三观,怪案奇案都有,差点拿出了当年看少年包青天的劲头来破案。   新案子很简单, 简单得甚至有些过分,让她无处着手,他么就一具无头尸体, 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若再破不了,就要归为玄案送进档案库保存了,她觉得有些离谱。古代没有那么发达的技术,无法提取死者DNA, 更无法得知死者的身份。…   好家伙,在案发现场看了许久, 一无所获。   走饭邻居, 邻居们也说不认识, 这条巷子里总共八十六户人家,共计三百余人, 家里人都在,没有失踪或者外出。   乍看没有不对的地方,细看下, 她觉得毛骨悚然, 毕竟八十六户人家为何没一个人出去,年底还没到呢, 年轻人不出去挣钱吗?   顾锦瑟站在巷子最深处,看着周围的人家, 思索后还是决定让吞吞去找人来封锁此地。   她怀疑这八十六户人家集体撒谎了。   巷子又深又长, 尽头是一墙壁, 背后是最后一户人家, 她蹲在地上看着墙壁上的血,这是第二现场了,那么第一现场在哪里。   吞吞也闹不明白,还是听话的去找人,走了□□步想问找什么人,回头去问,墙下已无人了。   顷刻间,她慌了,唤了几声主事,   并没有人回答。   吞吞连唤数声,吓得去找人围住八十六户人家。   明祎来后,看着下人递来的地图,红笔勾勒出顾锦瑟的消失之地。那条巷子弯弯曲曲,两边都是人家,最后那户人家便是第八十六户,占地最大,因为尽头的两边屋舍加中间的地面,几乎是其他两家的两三倍。   “把最后那户人家的外墙砸了。”明祎先吩咐一句,跟着吞吞来顾锦瑟消失的地方。   此处是民居,没有客栈没有街市,百姓群居之地,鱼龙混杂,光是八十户人家的底细就很复杂,比如最后一户,家里八口人,祖孙三代,祖父母都在,父母健康,下有四个孩子,长子今年二十八岁了,好赌;次子做了帮工、三子读书,幺女才八九岁,正是贪玩的时候。   明祎吩咐吞吞,“将长子找出来。”好赌的人最好利用。   长子个子很高,尖嘴猴腮,一见明祎就吓得跪了下来,明祎并不为难他,只说道:“在外欠了多少银子?”   男人有些发懵,下意识握紧袖口,道:“不少、不少银子。”   “是吗?且将那日发现无头尸身的事情说一遍。”   男人说道:“是我小妹出来玩发现的,是晨时一刻,小妹刚吃了早饭,偷偷溜出来,见到无头尸体后上前摸了摸,跑回家问祖母,人没有头怎么吃饭。一问之下,祖母跑出来相看,差点晕了过去。您也知晓我们都小户人家,别说是尸体了,就连打架都很少的,祖母敲开了阿张家的门,阿张去报官的。”   明祎颔首,朝吞吞招手,“去查一查他欠了多少银子,还有,最近有没有还,另外将他家的小妹妹找来,让人去买几份精致的糕点。”   简单吩咐一句后,轰隆一声,巷子劲头的墙壁都已经倒了,清晰可见男人家的屋舍。   院子很大,五六间屋舍,厨房花厅还有卧房,一应俱全。   明祎直接走了进去,观察屋舍,吩咐人:“继续拆,告诉这八十六户人家,若找不到顾主事,我便将他们的房屋都拆了、一间不留。”   顾府下人立即应了。   明祎站在庭院中,心中空得厉害,她毫无头绪,此地是民居,搜查一遍后若还再找不到人,事情就开始麻烦了。   须臾后,下人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走来,糕点也买来了。   明祎将糕点递给小姑娘,小姑娘乐得眼睛没缝,接过后就抓起一块红色方块的糕点,明祎问道:“这些时日家里有人吵架吗?”   “有啊,大哥哥要钱,天天吵呢。”   明祎问:“什么时候不吵的呢?”   “不记得了。”   “是你发现死人前还是死人后。”   “死人后。”   “大哥哥是不是还给你买了许多好玩好吃的。”   “咦,你怎么知道的?”   明祎站直了身子,眼神冰冷,小姑娘吓得后退两步,将点心还给她,拔腿就跑。   明祎继续吩咐:“将此处挖地三尺。”   顷刻间,仆人们涌了进来,屋内的人吓得瑟瑟发抖,明祎淡然进屋,先去寻祖母。   祖母坐在自己的屋里,眼神飘忽,进去后,明祎先搬了凳子坐下。屋子潮湿,气味难闻,明祎进去后,有些不适,但还是忍住了,先说道:“失踪的那位是我今年刚成婚的夫婿,她若找不到,我便将此地夷为平地,将你们三百余人尽数屠杀。”   老者深吸一开口气,畏缩得蜷曲身子,不敢言语。   “我知晓她就在你家,对吗?”明祎语气低沉。   “不在、不在。”老者声音发颤,紧张极了。   而明祎看着屋顶,“她就在这里,我听说你的三孙读书很用功,我可以让他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就算读书,也没用。我是本朝的丞相,是陛下的心腹,你说,我杀了你们,阻碍你的孙子考取功名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贵人、贵人、别这样,我们真的不知道。”老者从床上爬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您、别毁了我的孙儿。”   “是你们先毁了我的夫婿。”明祎无动于衷,她本就是冷情之人,见过太多风浪,老者的声泪俱下在她眼中,就像是一件平常的小事。   她低头看着墙壁上的黑色污渍,看似宽阔的屋舍,其实背对着阳光,许久都见不到阳光,常年潮湿,暗无天日。   这面墙壁似乎与她这个人很像,脏、见不到阳光、永远生活在黑暗中。   她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给您半个时辰的时间,半个时辰后,从您三孙子的手臂开始。若没有手臂,他还怎么念书呢。记住,那人若是魔鬼,我便是阎罗。”   老人忘记了哭,呆呆地看着那张貌美的容颜,这么美丽的人怎么是阎罗呢。   明祎走出去,墙壁倒后,开始挖地了,周遭无人,风声过后就只能听到铁器碰到石头的声音,咣当咣当。   大雪过后,地面潮湿,边角处积了厚厚的雪,增加了挖地的难处。   整个院子呈现凹字,巷子尽头正对着家里吃饭的厅堂,顾锦瑟在人家厅堂五十余步的地方徘徊许久,然后不见了。   明祎不解,这时刑部尚书呼哧呼哧地跑来了,一脑门子汗水,“明相、明相,您这是私闯民宅啊。”   “闯了又如何,我家夫君都不见了。”明祎负手而立,眉眼凝霜雪。   “不见了,是不是回家去了,又或者去办事了,您不知道?”刑部尚书顿觉艰难,刚安顿好术决,还没喘口气,下属就说明祎将人家院子拆了。   好端端,怎么就不能安生呢。   “尚书大人或许会瞒着自家夫人做些见不得的事情,顾主事断然不会的。”明祎脸色不好。   刑部尚书对怼得不敢说话了,寻了知情的人来问,几句明白过来,顾主事来这里查案才不见了。   “会不会是凶手做的?”刑部尚书狐疑,毕竟除了凶手外谁会阻止刑部主事查案呢。   “若不是凶手做的,只是趁着此案来抓住顾主事,以此来要挟我呢?”明祎看着仆人抬起铁锹挖了一锹土,然后甩到地面上,“若是这般,那只能说蓄谋已久。”   “威胁您?”刑部尚书抖了抖,会不会是术家干的,毕竟术家大房的人都比较冲动,养在蛮夷之地,循规蹈矩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明祎睨她:“你抖什么,难不成你知道是谁做的?”   “不、不不知道。”刑部尚书拼命摇头,“下官怎么会知晓呢。”   “那你抖什么?”明祎追问。   “下官尿急。”刑部尚书转身跑了。   明祎唇角扯了扯,继续看着众人挖地,人多力量大,立即将空地部分都挖出三尺。明祎这才看向直接这间屋子背靠一间园林,也就是园林将这户人家的阳光都遮挡了。   她看了两眼,尿急的人回来了,她说道:“你去看看隔壁那户人家是谁家的?”   “好,下官这就去,您还是派人回府去看看,指不定顾主事回家去了,您再这么挖下去,明日御史台又会弹劾您的。”刑部尚书叨叨几句后,领着十余人绕过巷子,浩浩荡荡去后面那户人家。   吞吞回来了,领回几人,是赌场的负责人,这户人家姓王,长子暂时可称呼王大。王大爱去三间赌场,借印子钱来赌,越借越多,日日被人追债,就在几日前,印子钱都还清了。   甲乙丙三间赌场的说法,王大跟甲赌场说自己在乙赌场赢了钱,对乙赌场说在丙赌场赢了,去还丙赌场钱的时候,自己在甲赌场赢了钱,看似天衣无缝,可吞吞让三人碰了头,真相便出来了。   王大压根就没赢钱,不断说谎去圆。   明祎询问王大最近可有遇到什么人,以及跟着什么人进出赌场。   三人想了想,王大几乎每天都去赌场,哪怕不赌,干看着人家玩也会显得很兴奋,自从还钱以后就不去了。   好赌的人不去赌场,那又会去哪里,换了赌场去赌?   明祎立即叫人去京城各处赌场,拿着王大的画像挨家去问,赌场之间都有联系,三人拿着画像去问,比起寻常人去摸索要放方便许多。   王家挖地三尺都没有找到人,最后,将屋舍拆了,就在王大的屋子里有条密道。   寻长人家怎么会有密道?   吞吞握紧拳头,看着其他人胆怯的目光后,自己去找了绳子,明祎拦住她,说道:“先别急着下去,霍府的事情历历在目,你忘了?”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都很冷静,没有急着下去,这时,明祎提议:“既然在家人的地盘,想必,王家人也走过,让王大去走。”   吞吞揪着王大,将人踢下密道,其余人都在干等着。   明祎紧凝着密道,眼睛眨都不敢眨,而吞吞手中握着一端绳索,另外一端栓在了王大的腰间上。   等候一刻钟,吞吞试着去拉绳索,不想,绳索拉了空,人跑了。   明祎大怒,王家其余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   吞吞上前捉住王三,拔出腰间匕首,手起刀落就要砍下他的手臂,王三吓得疾呼,“我当真不知啊。”   “吞吞,住手。”杜衍提着裙摆疾步赶来,抓住吞吞的手臂,“你们将事情闹大了,他是秀才,是有功名在身上,不能随意杀人。”   明祎看着杜衍通红的脸颊,神色漠然,“他的兄长犯罪在前,怨不得我,一秀才罢了,就算是皇孙贵胄,我也会打杀了。”   “你疯了。”杜衍不可置信。   夕阳西下,他们依旧浪费许多时间了,顾锦瑟多半由这个地方带离了其他地方,京城那么大,怎么找。   明祎深吸一口气,道:“也是他们逼疯的。”   “你等等,贵妃近日托我在你二人之间说和,会不会是她故意绑走的?”杜衍开始联想,“你等我两个时辰,我进宫去问贵妃,你等等。”   “贵妃?”明祎迟疑,想起自己与贵妃之间潜在的约定,脑海里的那根弦骤然松了,道:“两个时辰后,你若不回来,我不保证我会不会做更疯狂的事情。”   “好,等我回来。”杜衍提着一颗心,抓起吞吞就一道走,“我们一起去。”   两人策马疾驰,贵妃在后宫,无法直接去拜见,只能让人去传话。   贵妃与陛下在一起,人就在大殿,皇帝奇怪,“杜衍这个时候怎么见你?”   “或许有什么急事呢。”贵妃浅笑,从坐榻上起来,朝着皇帝盈盈一拜,“那臣妾去见杜大人。”   “去吧。”皇帝摆手,自己也很疲惫,懒得与人说话。   贵妃笑吟吟地走出大殿,殿门关上之际,唇畔笑意戛然而止。   杜衍就等在殿外,上前行礼,先说道:“顾主事在查案的时候不见了,还问贵妃娘娘,可是您布局?”   “不见啦。”贵妃奇怪,眼见杜衍神色焦急,三言并作两句,说道:“本宫确有这个打算,但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杜衍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力气似乎被抽干了,“不、不是您?”   “哎呦,你别赖本宫身上,赶紧回去找。对了,本宫听说永平侯府的世子夫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你们也一道去看看,术决回京,她求到了本宫处。本宫没有应她,这个女人挺疯的。”贵妃思索一阵,“多半是还是冲明相来的。”   杜衍不敢耽误时间,要求见陛下,求一道搜查的旨意。   “好办,本宫去求,你在外面等着,告诉明祎,别做疯狂的事情,她被人家盯着呢。”贵妃好心劝说,术决的两个女儿性子相似,一样的疯。   杜衍千恩万谢,贵妃回身进殿,将外面的事情都说了一通。皇帝也是奇怪,“天子脚下,谁敢这么放肆。”   “阴险的事情多了,您快下旨吧,此风不可长,还是朝廷命官呢。”贵妃故意挑拨皇帝,毕竟,皇帝都不喜欢旁人挑衅自己的皇权。   皇帝应下了,贵妃亲自研磨,片刻的功夫后,贵妃将圣旨递给杜衍,嘱咐她:“看着明祎,她有今日很难得,莫要为了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娘娘的话,臣会转达明相。”杜衍揖礼拜谢,与吞吞趁夜出宫。   到了王家的时候,明祎已派了几波人下去了,但走到尽头都说上面的门封锁,压根出不去,下去后弯弯绕绕,迷失了方向,不知何处。   但可以看得出来,是新挖的密道,明显针对顾锦瑟的。   上面封锁了,那就继续挖,不过工程浩大,挖到天亮也不一定会有进展。   明祎脸色沉沉如冰,显然坐不住了,杜衍立即说道:“明相,你盯着这里挖,我去见见永平侯世子夫人。”   “你盯着,我去见。”明祎不赞同。   杜衍摇首:“不,我去,你留着。明相,顾主事虽好,终不及你的性命和前途,莫要忘了你走到今日的目的,他们活着,难不成你要死吗?”   明祎站在密道前,闻言后,看向杜衍,黯淡的双眸中终于蹦出光亮,“你知道是谁做的?”   “不知道,我去给你一一排除,你稳住,张明浅为你远赴蛮夷之地,辛苦找寻证据,你莫要辜负了她。”杜衍从未这么认真过,“你在这里,我与术至还有刑部尚书去一趟侯府,你等我回来,倘若不是术婧月,我们再讨论,眼下不宜杀人,尤其是王三。”   “杜衍。”明祎无力道。   杜衍按住她,自己立即去隔壁还在园林找密道的刑部尚书拽了回来,又去术家将术决二弟拖了出来,路上的事情将事情说了出来。   术至哑口无言,他深知侄女的性子,照杜衍的说法,真的有可能绑了顾主事去威胁明祎饶过她的父亲。   他不说话,杜衍与刑部尚书都发现不对劲,两人对视一眼后,刑部尚书坐不住了,先指责自己的亲家,“你有事瞒着我们,太不厚道了,你这样也会害的你女儿无法见人的。”   “别急别急,我就是觉得像是她干出来的事情,但是你想啊,事有反常,也有可能不是她做的。”术至吃瘪,兄长的事情都已经很头疼了。   杜衍低声道:“到时术大人一人进去,我等在府外等你。”   术至一口应下了。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星期一了,记得好好学习! 第70章 喜欢   半个时辰后, 术至垂头丧气地从侯府出来,脖子上还有一道抓痕,杜衍与刑部尚书看得心口一颤, 不觉摸上自己的脖子。   侄女和叔父动手,千古头一遭。照这么一看,术婧月可以洗脱嫌疑了。   若是她干的, 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地打自己的叔父。不过术婧月的教养,有待考究。   杜衍不好再提了,反是术至气得说以后不会再管术婧月的事情。   两个局外人面面相觑,落寞回到王家, 明祎站在密道前,与他们离去前的动作一致, 月光下显得孤绝。   杜衍将事情说了一遍, 明祎抬首看着天, 说道:“我一直觉得她是一道阳光。”   “确实,她笑起来好看极了, 这么年轻的生命啊。”说完后,杜衍捂住嘴巴,如果死了, 就太可惜了。她怯怯说道:“不会死的, 让人去丈量密道长处,说不定就知晓密道上面大致在何处了。”   “其实密道找到尽头也无用了, 她已被带走了,偌大的京城我该去何处寻呢。”明祎失笑, “这么多时日以来, 我一直在想我没就这样相处, 井水不犯河水, 待将来后,我给你备嫁妆。”   杜衍一愣,“你不喜欢她?”   “喜欢,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明祎低叹一声,动了动僵持的腿脚,“杜衍,不是喜欢就可以得到。”   杜衍喃喃道:“你们相互喜欢,难道还不行吗?”   转而一想,倘若自己遇到这样的人,该有多欢喜。顾锦瑟的相貌是一点,还有一点,便是她的性子,就像明祎说的那般像太阳,活泼开朗,古灵精怪。   顾锦瑟是太阳,也是生机勃勃的小树,没有强大的世家做依靠,但她自己有顽强的生命力。   明祎选择走下密道,房屋拆了,通往隔壁园林的墙也拆了,隔壁主人数年前就搬走,园子荒芜,杂草丛生,树木高耸入云,将王家屋舍的阳光挡了个干净。   明祎凭着感觉走进去,闭着眼睛,好似自己走在王家屋舍里,可里面弯弯绕绕,第一回迷失了方向。   她不甘心,接着再走一回。   三五回下来,明祎浑身都湿透了,依旧没有感觉,她不服输,蒙上眼布,继续走,而杜衍拿着烛火跟在后面。   直到天亮,明祎走出了方向,里面绕了十五回,将路线绕回了巷子口,可见挖密道的人心思必然不凡。   他们以为密道出口会在隔壁荒芜的院子里,不曾想,对方反其道而行。   巷子口对面是一商户的住宅,两进的,配备侧门和前后门,共计三道门,众人闯了进去,家里已无人了。   昨日只困住巷子里的人家,这户人家不在范围内,很快,众人找到密道口,接着,在后门内的草丛里找到了王大的尸体。   只怕未必是他逃了,而是有人将他抓住,直接将人杀了。   这时,甲乙丙三位负责人来了,查到王大和一人进出赌场,王大每回都输,但每回来都会有银子赌钱。京城赌场大,他又不欠钱,去哪间赌场都是他的事情,无人干涉。   而那人并不是京城人氏,是外地来的,每回都陪着王大,但他不赌。   闻言后,明祎看向杜衍,“外地来的?”   近日,京城高门大户中只有术家来人了。   杜衍摊开双手,“我觉得与术家无关,也可从城门口开始盘查,但所费时间多,先让见过那人说一说是何相貌,全城搜查,我觉得那人多半也已经死了。”   心思缜密之人不会留下线索。她摇摇头,说一句:“就凭方才的密道,术婧月身边便没有这般能耐的人。”   “术婧月身边都是些后宅妇人,那样的密道如何挖、如何将土搬走,都是问题,且要一丝不漏,是要几分能耐的。”   明祎沉默,算是默认了杜衍的做法,术婧月身边若有能人也不会将两个孩子推下水淹死。   此事另有蹊跷,究竟是谁做的呢。   晨光熹微,上朝的时间到了,杜衍临走前一再嘱咐明祎:“你不要意气用事。”   明祎没理会她,而是烦躁地坐在后门处,看着尸体,她总是来晚了半步。   对方拿捏住她的心理。   明祎坐在尸体旁,很快,仵作就来了,还是上回替秦昭验尸的人。对方见到她,有些惊讶,笑着问那回的公子,说公子虽说聒噪,可眼睛很锐利,一眼就看出矛头。   明祎枯燥,看着对方验尸。   王大被人一刀毙命,双手的手腕各有一圈痕迹,显然是被人抓住双手,然后直接一刀捅入腹部的。   明祎罕见地被困在局中,心头已乱,她在想,若是顾锦瑟在,她会不会让人跟着王大下去呢。   想不明白,困在棋中,自己已然乱了心。明祎望着尸身上的到口,心中揪了起来,倘若躺在这里的是顾锦瑟,那她的日子还要过下去吗?   不,还是会过下去的,做完该做的事情,以后,就不过了。   她这么想去,吞吞来禀告:“属下查过这户人家了,人都出去了,过年才会回来,等于是间空宅子。还有密道是从这里开始挖的,无人察觉。”   明祎狼狈地坐在地方,神色憔悴,吞吞见状,默默跪了下来,“是我没用,竟然不知主事被绑走了。”   一句话提醒明祎,“你家主事为何悄无声息不见了,侧面是有一道门,可是就算怎么样也会带上你,除非出现的是熟人,熟人让她不要出声。是顾家的人!”   明祎激动的站了起来,道:“快,随我去找顾侍郎。”   在他入宫前将人扣住。   吞吞立即去安排车马,明祎提起裙摆小跑着去追吞吞的脚步。   两人策马疾行,在宫门前拦住顾明翰,对方一筹莫展,探头出来,吞吞直接将人揪了出来,开口骂道:“你侄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问都不问还有心思上朝……”   顾侍郎被揪着领口出扯下马车,摔了个狗吃屎,还没爬起来,明祎走到他的面前,“你的叔父可曾入京了?”   “明相……”顾侍郎快速爬起来,又疼又怕,“叔父没有来京啊。”   宫门前人多,又是上朝的时候,他也不敢继续躺在地上,站起来后,明祎质问他:“顾锦桓不见了,你为何没有任何反应。”   “不见了?我不知道啊。”顾侍郎有些发懵,“什么叫不见了?”   “顾明翰,不要装糊涂,我没有心思与你拐弯抹角。”明祎望向他,已然不耐。   顾侍郎蓦地慌了,忙摆手说道:“别、别,下官着实不知,倒是祖父写信令我多加照看顾锦桓。”   “信呢?”明祎问。   “在家。”   “去取。”明祎果断,吩咐吞吞:“替顾侍郎请假。其余人随我去顾侍郎的府上。”   顾侍郎又被揪着领口丢上马车,明祎骑马,令车夫速度快一些,以至于顾侍郎在车里被甩得左右摇晃,差点晕了过去。   到了顾府,两名侍卫将顾侍郎提着进府,顾侍郎被折腾得脸色发白,最后,到了书房前,顾侍郎腿软走不进去。   明祎先进去等,顾侍郎连吞几口水,终于颤着双腿走进去,在书案上找到余杭来的书信。   明祎接过书信问他:“是顾老的笔迹吗?”   “是叔父的笔迹。”顾侍郎确信。   明祎将信从头至尾看了几遍,信中言及顾家艰辛,子弟间应该互相照应,又说顾锦桓岁数小,行事莽撞,请他这个堂叔父代为照看。   信看似很正常,然而明祎看出几分不同,顾老何时这么喜欢顾锦瑟了,特地让人传信。   她捏了捏信纸,余光扫过顾侍郎书案上还未用的白纸,顺势拿了过来,奇怪的是两张纸张材质一模一样。   “顾侍郎。”明祎将信纸递给他,“你看看两张纸。”   顾侍郎惊魂不定,捏住后,比较一番,“一样的纸啊,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这种纸是从哪里来的?”明祎略略一想,发现秘密。   顾侍郎惊魂不定,一时间也没看明白,喘息两声后,道:“这是从京城蘅湘斋买来的纸,他家的纸带着一股清香,材质也很特殊,出了京城后都买不到……”   他顿住,“叔父人在余杭,在哪里买到的?”   明祎沉着脸,一言不发。   顾侍郎浑身抖了起来,“叔父在京城、叔父在京城、是他带走了顾锦桓、下官不解,他带走顾锦桓做什么?”   “事态扩展到此处,我也与你直言,与我成亲的是顾锦瑟,顾家女儿上京代替弟弟赶考,犯了欺君大罪。你这个侍郎也做到头了。”明祎淡漠的说了一句。   顾侍郎呆住了,双眼发直,半晌没有回应过来,“这、这、这……”   这了半天,一字没有说出来,半晌后,忙朝着明祎跪了下来,“明相,此事说不得、若是说出来,会死人的。”   “我一直装聋作哑,顾老偏要揭开,我这就禀明了陛下,顾家欺君罔上。”明祎站起身,抬脚往外走。   顾侍郎起身拦住她,声声哀求道:“明相,我去见见叔父,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顾侍郎,我要的是顾锦瑟,若是顾锦桓回来,凭着陛下对我信重,顾家满门遭殃,我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明祎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顾老头能杀一回,就有第二回。   还有一点,顾锦瑟是看到什么才会甘心离开,是顾夫人还是顾止,亦或是顾锦商?   明祎不得而解。   顾侍郎疯了一般去找自己的幕僚,以及送信的家人。而明祎平静地走出侍郎府,雪化了,寒气逼人,一日一夜,不仅折磨身体,也折磨她的心。   这回,不能善罢甘休了。   吞吞赶了过来,说道:“明相,我来时,陛下传话说,威远将军想要见您。”   “不见。”明祎直接拒绝。   吞吞哦了一声,“您当真不见吗?他这个时候找您,指不定知道主事的去处呢。”   “他不知道,我已查到你家主事的去处了,静静等着便是。”明祎翻身上马,裙摆在空中划过优雅的弧度。她勒住缰绳,吩咐吞吞:“你善后,我回府去等你家主事回来。”   吞吞眼睛亮了起来,兴奋地又哦了一声。   ****   顾锦瑟站在巷子尽头的时候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下意识朝着里面走进去,不想,一进去就被人捂住嘴巴,接着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顾锦商兴奋地抱着她,“姐姐你醒来,阿商好饿。”   顾锦瑟头晕目眩,爬起来的时候,天旋地转,恼恨自己的疏忽,也没想到一间普通的民宅内暗有乾坤。   顾锦商高兴地搂住她,亲亲她的脸颊,“姐姐、姐姐,我好饿,你有吃的吗?”   “好像有。”顾锦瑟顾不得打探屋内情况,想起自己身上带了一块饼,饿的时候随时可以吃。   她递给了顾锦商后,这才慢慢地打量屋舍,未曾想,漆黑的屋舍里只有她躺的一张床,不用想也知是谁迷晕了自己。   顾锦商细嚼慢咽,仪态很好,哪怕很饿都会吃的很慢,这是顾夫人费尽心思才教出来的。   顾锦瑟摸摸她的脑袋,轻轻询问:“谁带你来京城的。”   “那个好丑好丑的老头。”顾锦商轻轻咬了一小口饼。   顾锦瑟慌了,“那阿娘呢?”   “阿娘很好啊,走的时候还朝我挥挥手,说让我听老头的话。”顾锦商歪着脑袋想了想,将手中的饼递给顾锦瑟:“姐姐吃、姐姐吃。”   “你自己吃。”顾锦瑟握住她的手将饼推回到她的嘴边,自己吃饱了就好好睡一觉,记住,不叫不能喊,要乖啊。”   “好,我自己吃喽。”顾锦商眯着眼睛,显得高兴极了。   顾锦瑟爬起来,将床上的位置让给她,摸摸她的脸颊后,自己朝门外走去。   门并没有锁,轻轻就推开了,外面已然黑了,显然自己睡了许久。屋外一个人都没有,但她不敢走远,顾锦商还留在这里。祖父很懂她的意思,一个顾锦商就扣住了她,不需任何人来守。   两人依偎在一起,顾锦瑟趁机询问家里的情况,顾锦商只说很好两个字,明显是受人调教过。   问了等于没问,顾锦瑟静等天亮,黑灯瞎火出去更容易出事。一夜间,倍感煎熬,而顾锦商睡得异常舒服。   顾锦瑟并无睡意,甚至还有些饿,坐下来后又饿又慌,半晌后又躺下。   翻来覆去,天色渐亮,她迫不及待的打探自己面前的庭院,荒草重生,三个字来形容:没看头。   她泄气般坐回床上,迫切地希望明相莫要慌。   “阿商、阿商,你醒醒。”顾锦瑟推醒顾锦商,见她睁开眼睛,忙问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你怎么进来的。”   “姐姐好困哦。”顾锦商又闭上了眼睛,翻过身子,显然不愿醒来。   顾锦瑟气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再喊她,“我在家做了许多好吃的,你带我出去,我们回家吃东西。”   “吃东西?”顾锦商蓦地睁大了眼睛,四肢并用般爬了起来,跳下床了。   顾锦瑟:“……”就知道吃,肯定是祖父用吃的诱惑她。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顾锦商虽说傻了,但过目不忘,走过的路就一定不能让忘。顾夫人很早就发现她的聪慧之处,但顾夫人隐瞒下来,过目不忘的傻子很容易成为别人眼中的眼中钉。   这件事也就顾锦瑟与顾夫人知晓,顾止都不清楚。   天色蒙蒙亮,院子里的枯草都有半人高,顾锦瑟心生一计,带着顾锦商钻进草地里,刚蹲下就见到一个侍卫进入她们的屋子,然后慌张的跑出来。   屋里就一张床,一看就知晓了。   接着,一个老头神色匆忙地过来,一袭棕色袍服,袖摆展开,步步生风。顾锦瑟活了两辈子,相信了那句话:不是老人坏,而是坏人变老了。   她蹲了下来,努力保持稳定,也让顾锦商不要发出声音。好在顾老头气冲冲地来离开了,估计以为她跑了,去外面找她。   这个时候,出去就自找死路,反其道而行,就在这个院子里等着天黑。   她问顾锦商:“天黑了,你还能看见离开的路的吗?”   “姐姐我饿了。”顾锦商舔了舔自己的嘴巴,伸手抹去顾锦瑟额头上的汗水,“姐姐不热,我给你吹吹。”   顾锦商虽傻,一笑间,却是明艳不可方物。顾家的基因强大,养出的孩子都很好看。   顾锦瑟看着她的脸,心沉了下去,拖着她,自己压根走不掉的。   而顾锦商蹲在草丛中冻得瑟瑟发抖,双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姐姐,我好冷,我想阿娘了。”   “阿娘也想你,你乖一点,等我们回去换衣服吃东西。”顾锦瑟耐心地哄着,哄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回。她握着顾锦商的手,双手搓着取暖,一个劲地画大饼。   ****   明祎等到黄昏时,外面喊主事回来了,她没有动,而是勾唇笑了笑,不动分毫。   侍卫口中主事大步走近,步步生风,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却又一顿,仅仅一息,又恢复常色。   明祎抓住短暂的动作,目光冷冷,而对方三两步走到她的面前,双手执礼。   没有说话,明祎也没有看对方,将手中早就凉透的茶盏撂下,吩咐道:“本相是女子,却不是傻子。”   春月站在一侧,看着站在中央的人,狠狠咬牙说道:“你不是姑娘。”   其实姑娘与公子有很明显的茶杯,便是身高,公子高一些,站在一起很容易分清。   顾锦桓微笑,“春月,话多可活不长。”   “是吗?我觉得你死了,她还活着。”明祎道。   作者有话说:   明相:哎呦,我不看你就知道你不是的,味道不对!   顾锦瑟:得,你在考场没有认错过?   明相:那是和你不熟!   和好快了! 第71章 婚约   顾锦瑟在原地蹲到双腿麻木, 好在顾锦商没有闹,一下两下揪着草。   两人冻得瑟瑟发抖,顾锦瑟吸了吸鼻子, “你很乖哦。”   她知晓是阿娘教的好,人可以傻,遇到危险的时候不能大吵大闹。阿娘费尽心思教导, 终于见到成效了。   两人蹲到黄昏时,顾锦商歪倒在顾锦瑟身上,嘴里一个劲地喊饿,眼看着时间不早了, 顾锦瑟领着她小心翼翼地走出院子。   院墙坍塌,草地荒芜, 就连墙都上挂着枯死的藤叶, 明显没有人打扫。   顾锦瑟看了一眼后就明白顾老头找的是废弃的住宅, 这样一来,就没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比起心计,顾老头确实厉害,自己就算拍马也赶不上。   好在顾锦商记得来时的路, 两人利用落败的院墙草地做遮掩, 到了一处门外,终是被人挡住了。   两人寻了一处墙壁坍塌之处做遮掩, 有人守着门口,她们就走不出去, 且不止一人, 一眼看去, 至少三五人。   继续藏着。   眼看着天色落幕, 顾老终于迈进了侄子家里,是从后门进去的,侄子觉得他得罪了明祎,不想与他正面有什么牵扯,尤其知晓真正的顾锦桓八岁杀人的事情后吓得一阵恶寒,与这样的同族人在朝为官,日日担心受他牵连。   太可怕了,他现在最想的就是顾家的族长将他踢出顾家,正好落得轻松。   叔侄见面后,顾侍郎也不像往日那般捧着叔父的臭脚,而是坐在了主位上,与叔父简单说了几句,开门见山就说起他宝贝金孙杀人的事情。   顾老沉着脸否认,还将侄儿训斥一顿,摆起了长辈的架势。   顾侍郎也沉着脸,反问他来京做什么,当年离开就该保持风骨,不要惦记不属于自己的权势。   “你是何态度?”顾老拍案而起,怒斥不孝之侄,“我乃是你的长辈,不顾尊卑,将孝贤礼仪都吞到肚子里了不成,你这般子孙就该赶出顾家。”   顾侍郎这回不怕吓唬了,其身不正,有何面目教训晚辈,他说道:“是吗?上梁不正下梁歪,顾锦桓犯下欺君大罪,也是您教唆的。人走了,三年后再考便是,您却让同样有学识的孙女代考,如今事败,又来杀孙女。她可是顾家女儿,您怎么下得了手。”   “你在胡说什么,我何时杀她了。休要听旁人胡言乱语。”顾老不承认。   顾侍郎冷笑,“我这里与余杭送来的书信,是顾止堂弟亲笔所写,难不成还有假吗?”   瞬息,顾老偃旗息鼓,顿了顿,反而将锅丢给顾锦瑟,道:“顾锦瑟野心大,想入朝为官,无人举荐,便使了恶毒计策,诓骗锦桓离开家,她顺势入京。锦桓都已参加会试,榜上有名,是顾锦瑟将锦桓骗走,自己参加殿试,这才得了探花郎。”   “我瞧着侄女性子活泼,待人接物极为善良,就是不大上进,与您说得截然相反呢。”顾侍郎嗤笑,他心里恶心死了,明明是自己犯错在先偏偏冤枉自己的姐姐,这样的侄子,他也不敢再见了。   在官场上待得久了,一步步爬上来很不容易,若遇到可以相助的族人也就罢了,遇到不断惹事的还是趁早断了。   “伪装罢了。不管怎么样,她如今顶了弟弟的身份,累得弟弟不敢露面,这便是她的错。如今的办法,就该各归各位。”顾老复又坐了下来,云淡风轻。   顾侍郎坐不住了,质问他:“你是陛下吗?就算是陛下犯错也该承受相应的代价,顾锦桓犯了那么大的错,如今官位妻子都归他?哎呦,您想得可真轻松,我办不到。明相说了,她只要我那个侄女,不要你孙子,闹起来,你们顾家满门覆灭。您莫要以为这个女人像表面那么柔软善良,您若逼急了她,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明相有能耐逼得陛下低头,善谋略,可以让东宫太子吃亏后不敢言语,宫里娘娘们见到她谁敢怠慢,二皇子见到她比见了亲娘还亲切,三皇子被她收拾过多少回,连舅家爵位都保不住了。他们谁不是京城内有名的人物,就凭借您在朝还有些威望吗?”   “您要死出门直接撞死,侄儿不敢拿着府上百余人的性命给您做陪葬。”   顾侍郎说完后常叹了口气,“侄儿不敢了。”   “殿试之际,明祎明知顾锦瑟是女子还要授予她探花,也犯了大罪。”顾老并不退让,“她敢拿她自己的前途做赌注吗?”   “您怕是不知这位女相的能耐,她怎么知晓顾探花是女子,用眼睛看出来的吗?她再说一句自己与顾锦瑟从未圆房,不知是她男是女。陛下信她,怎么会信你。眼下事情还有周转的余地,你最好将顾锦瑟送回来,不然,整个顾家一个都跑不了。”顾侍郎劝说。   “顾家有你这般的子孙,也是家门不幸,烦请你告诉明相,我是不会退让的。”顾老也是怒不可遏,显然被气极了,一句话不想说,转身踏出侍郎府。   可他刚跨出府门就见到带有顾家标志的马车,他愣了下,只见马车上走下一红裳女子。   明祎朝他遥遥一拜,“顾老。”   顾老冷哼一声,不予理会,直接登上自己的马车。然而,吞吞比他更快,一脚将车夫踹了下去,嬉笑道:“您这边走,您那个孙子有些不大聪明,竟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关,往顾府去了。”   顾老闻声色变,而吞吞依旧嬉笑,“不如我们找个交易,您将我家主事送回来,我将你家宝贝金孙送给您,如何?”   “你是何人,有何资格与我说话?”顾老甩袖,显然看不起说话的小姑娘。   “哎呦,比起资格,您可不如我,但凡我出门去寻人办事,我这张脸便是敲门砖,您的老脸算什么,谁会卖您的账,最多说一句您是顾主事的祖父,谁会尊敬地喊您一声顾老呢。”吞吞嬉笑怒骂一番,将对方的脸踩在脚底下跺了又跺。   活了这么多年,她最喜欢的就是将这些高贵又自以为是的人拉下来踩在脚底下,看着他们惶恐、看着他们害怕,然后,自己站在高处嘲讽他们。   这一刻,她感觉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顾老脸色铁青,不敢相信这番话会从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他感觉几分不安,而吞吞继续嬉笑:“我擅长射箭,您害怕吗?我还可以百步穿杨,一箭射穿你的脑袋。”   “放肆!”顾老外强中干,唇角颤动,他知道有些人任性,枉顾律法。   吞吞挑眉,“放肆又如何,我的主子教我该放肆的时候就放肆,不该放肆的时候就闭嘴,现在,我该放肆。好了,您可以走了,我在你的车上绑了火药,会爆炸的那种。”   顾老后退两步,几乎用恶毒的眼神的看着她,“卑劣。”   “比起你,绑架自己的亲孙女,不折手段,更卑劣。”吞吞怼了回去,挑了挑眉梢,“我不明白顾家这么破烂的地方怎么会养出我家主事这么好性子的人。”   偏偏主事总说顾家多好多好,没想到害她的竟然是顾家自己人。   顾老说道:“她与金陵虞家有婚约,我只是送她回金陵去成亲罢了。”   “金陵虞家怎么会像你这么卑劣。”吞吞不信,大舅父可好了。   提及婚约,顾老的神色变了,看向明祎,道:“待你见到她的时候,她便是金陵虞家的少夫人了。”   明祎凝眸,唤回吞吞,“让他走。”   吞吞不甘心地走了回来,明祎在她耳畔开口,“至少你家主事是安全的。”   顾老不敢动顾锦瑟,他知晓他一旦动了,顾家将会家破人亡,什么都没有了。   吞吞跺脚,“你不管了。”   “去金陵。”明祎果断地下了一个决定,这回,她想得很快,为自己努力一回,若是失望了,至少不会有遗憾。   吞吞不安,“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   “是又怎么样,他让我找不到顾锦瑟,我便让他找不到顾锦桓。且顾锦瑟与顾锦桓的外貌是不一样的,京城里的人都知晓顾锦瑟砸了脑袋,刑部顾主事脑袋上有一道疤痕。这些事情,顾老都不知道。”明祎笑了,舒心一叹,“告诉城门,严锁四门,寻找刑部顾主事,记住,将额头那道疤也要画出来。”   “好,属下去办。”吞吞高兴地应了一声。   ****   城门关闭前,虞子书还是将顾锦瑟带出了京城,当车轮踏在城外的地面上的时候,虞子书舒了口气。   而顾锦瑟露出厌恶的面容,虞子书有些愕然,很快就笑了,“我爹与姑母说过了,令我等十年,但我不想等了。”   顾锦瑟脸沉了下来,握着顾锦商的手,就差破口大骂了,很快,她觉得自己该保持体力,骂人并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   闭目养神休息。   深更半夜,静得出奇,车轱辘传出的声音,让人害怕又心惊。   顾锦商吃了饱饭后依偎着顾锦瑟睡着了,虞子书也没有再说话,却很体贴地问顾锦瑟冷不冷,手炉、大氅都有。   顾锦瑟懒得搭理他,阖眸思考自己的处境,或许到了金陵,自己便能脱离困境,大舅明事理,定会放自己离开。   因此,她不会主动招惹虞子书,和顾老头掺和在一起的男人会是什么好东西。   马车走了一夜的路,在一码头停下,改走水路,顾锦商初次看到水,兴奋得不行,而虞子书领着她去玩水。   顾锦瑟提醒他一句:“她若有怎样,我便杀了你。”   “阿瑟放心,她是你的姐姐,自然也是我的姐姐,自然会好好照顾的。”虞子书一袭白衣,笑得温柔。   然而他再好看,顾锦瑟也没那个心思去看,回自己的房间补觉。   虞子书不长脑子,但心是好的,被人蒙蔽眼睛。顾锦瑟这么想着,抱着自己的衣服沉沉睡去。   天亮的时候,明祎上朝,与陛下提出金陵治安大有问题,常有军士欺压百姓。   皇帝听出了话音,她想去金陵,皇帝不解,夫婿生死未卜,她跑金陵做什么?   但他还是应下了,给了一月之期,旋即不再管问。   散朝后,明祎先开口说顾老私下来京,游走于各处,皇帝愣了下,“你想怎么做?”   “臣想请他去刑部大牢坐一坐,待臣回来再说。陛下,您觉得呢?”明祎说道。   皇帝继续愣,“他是顾锦桓的祖父,你这是闹什么?”   “顾老怀疑顾锦桓非顾家子孙,绑走了顾锦桓,这是顾家的家事,但是他绑走朝廷命官,便是犯了大罪。”明祎眼睛睁得很大,让人想起一句话:睁着眼睛说瞎话。   尤其是皇帝,被绕了进去,“这么玄乎吗?”   明祎认真点头,“威远将军一案尚在查证中,等张大人送回更多的证据再定案不迟,眼下,容臣处理家事。”   养女情真意切,皇帝也明白一个道理,顾锦桓被家族抛弃了,这也就意味着日后除了明祎外,再无依靠了。   如此,不足为惧。皇帝故作大方地摆摆手,道:“好了,朕明白你的意思,会让人去捉顾老,你莫要意气用事,都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也是,天涯处处皆男儿。”   “臣谢陛下,还请陛下给臣一道手谕,可调动金陵布防。”明祎继续抛出炸雷。   皇帝:“……”你别得寸进尺。   “可以,朕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只可调动一次。”   “臣谢陛下。”明祎记住装模作样道谢。   皇帝朝她摆摆手,“赶紧走吧,若是人死了,也莫要伤心,朕再给你寻一个更为优秀的。”   明祎不听皇帝的鬼话,谢恩领旨后匆匆离开宫廷,临行前将锦安巷的后续事情交给杜衍,顾府内的事情让春月做主,自己领着吞吞招摇策马离开京城。   明祎离开京城的事情,片刻间传遍京城,风声也很快到了金陵城。   ****   顾锦瑟晕船,一路上吐得昏天暗地,吃什么吐什么,虞子书玩笑道:“若不是与你同床共枕的是个女人,不然我都怀疑你怀孕了。”   顾锦瑟不听这些废话,躺在床上,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被气恨了,容易做出疯狂的事情。   她不可以,只能保持体力,保持清醒。   “你别不理我啊。”虞子书语气低落,端着一碗蜜水,低声讨好顾锦瑟:“你放心,我会对你很好的,日后仅你一个女人,你说什么我做什么,阿瑟,你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开朗的女子,我喜欢你许久了。”   “你若是嫁人了,我自然祝你幸福,可你虚度光阴,我觉得我还是有机会的。”   顾锦瑟看了这个傻子一样,翻过身子,不愿多说一句话。   虞子书没有多加计较,将蜜水放下后就出去了。   顾锦商在甲板上玩螃蟹,深冬季节也不知哪里来的一只螃蟹,爬来爬去,爬十步,顾锦商便又将它拖了回来,乐此不疲。   最后,玩你乐又丢回水里,屁颠屁颠去找顾锦瑟。天气太冷了,顾锦瑟冻得不想出去,见到她回来后询问今日天气如何。   顾锦商老老实实回答:“有云,有风、风很冷很冷,没有太阳呢。”   顾锦瑟明白了,说得很好,对阴天很好的诠释。   两人靠在一起取暖,顾锦瑟看着她,心里不再那么慌,至少有家人在身边,不会那么孤独。   顾锦商打了哈欠,懒洋洋地倒在她的腿上,“我想阿娘了、我想阿娘了。”   “我也想呢,或许等我们到了金陵就可以见到阿娘了。我还想她呢,以前同住一个屋檐下,虽说不常见面,至少可以知道她的全部事情,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顾锦商却睡着了,嘴巴嘟着,顾锦瑟莫名发笑,旋即躺下来抱着她,脑海里依旧想着明祎。   明祎在做什么呢?   祖父上京,明祎应该会察觉,她二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这回应该要结束了。   她想着明祎会成功,顾家家破人亡。   她闭上眼睛,心却不疼,自己被困,心都已经麻木了,俗语说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情去管旁人。   但是她想阿娘了。阿娘在顾家,给她给顾锦商搭建了一片小小的天地,让她二人拥有最好的生活和快乐。   顾锦瑟闭上眼睛,眼泪落入发间,她还是抱有希望,明祎会帮她保住顾家的一半。   人活着,要有希望,不能绝望,更不能愚蠢地做出反抗,将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她不讨厌虞子书,这个傻子单纯喜欢她,若是落在了祖父手中,只怕会更惨。   她很饿,但是不想吃东西,就这么干躺着,眼前出现幻影,明祎向她招手,她没有动,而是定定地看着明祎。   明祎说:“我挺想你的,晚上睡不着的那种想。”   她不信,开始反驳:“你不会想的,你是那么自私。”   明祎有些伤心了,看着她:“阿瑟,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不,是个自私的聪明人。”她一本正经地摇首,看着她身上的红裳,唉声叹气道:“你会来金陵吗?”   明祎低下头,“没时间来哦,我很忙很忙的,忙着做自己的事情,无暇理会你。”   她忽而释然了,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强挤在一起,她是自由的人,而明祎被仇恨蒙在一片黑暗的世界,除了折磨便是复仇。   她笑了,“那你别来了,替我照顾我阿爹阿娘。”   明祎复又抬首,顾盼生辉,“你自己照顾去,我照顾你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   好困哦! 第72章 表白   带着最后一句话, 顾锦瑟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嘴里一片苦涩, 耳边是哭泣声。   嘴里为什么那么苦?   又是谁在哭呢?   顾锦瑟不解,睁开眼睛,看到虞子书一双猩红的眼睛, 她有些讨厌,厌恶地翻过身子,虞子书却哭了出来,“阿瑟、阿瑟, 你睡了三日了。”   顾锦瑟蓦地睁开眼睛,摸摸自己的鼻子, 又摸摸自己下巴, “我没死、我没, 你别吓唬我。”   她几乎叫了起来,使出浑身力气才爬了起来, 抓住虞子书的袖口,“滚、滚啊,你可知我有多讨厌你, 我讨厌你的自以为是、讨厌你不长脑子, 我不是你的附属品,还有、还有, 我对婚约一概不知,我告诉你, 我就算死了, 都不会嫁给你。”   一番怒吼用尽了她的力气, 肺腑似火烧一般, 她知道自己这是病了,很快又镇定下来,幽幽地看着虞子书,“我要死了,停岸去找大夫。”   虞子书被吼傻眼了,愣了半晌,“不能停、不能停的。”   “那你等着到金陵给我收尸吧。”顾锦瑟又躺了下来,浑身无力,总觉得自己踩在云上,整个身子轻飘飘的。   她没有生过大病,只有饿过,饿到极致的时候也会感觉轻飘飘的,她知晓自己是晕船吃不下折腾出来的。   她不想死,告诉虞子书,“去弄些粥来,我饿了,放些腌制的咸菜。”   虞子书又笑了,擦擦自己的眼泪,招呼人去办,而顾锦商也哭了,懂事地擦擦自己的眼泪,凑到顾锦瑟面前,“姐姐、姐姐,你不要睡那么久。”   顾锦瑟长舒了口气,平躺下来,伸手抱着她的脖子,悄悄说道:“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放心的,你是我的依靠嘛。”   顾锦商嘻嘻笑了,悄悄拿出一块糕点塞到她嘴巴里,“好甜的、好甜的,你吃一块再喝粥。”   “好。”顾锦瑟咬了一口,干得狠,还有糙,但她努力吞了下去。   很快,虞子书端了米粥过来,当着他的面,顾锦瑟一口喝了,胃里一阵翻涌,头晕目眩,她咬了一口腌制的瓜,直接躺了下来。   胃里有东西,整个人就舒服多了。   虞子书识趣地退了出去。   一路上再无风波,冬日寒冷,众人时时担心水面会不会结冰,能不能顺利到金陵,尤其这个时候若是碰到下雪天,麻烦就更大了。   相比他们的担心受怕,顾锦瑟努力养好身子,到了金陵的时候,已有了些气力。   船靠岸后,雪在空中飘着,顾锦瑟裹着大氅踏在了金陵的地面上,这是她第一回来金陵,听闻此地风景甚好,冬日飘雪,江面上一层层的厚冰,冬日的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顾锦瑟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失去血色的唇角弯了弯,顾锦商都要跳了起来,拿手接着雪。虞子书贴心地领着两人去小吃街上走一圈,顾锦商恍若老鼠掉进蜜罐里,开心得不行,欢天喜地地跟在虞子书的后面哥哥长哥哥短。   顾锦瑟跟着走一路,街上飘来的香味让人一再想吐,走到一半她就忍不住提议回去,虞子书只好打道回府。   然而令顾锦瑟震惊的不是会金陵虞府,而是去了一间外宅。她登时就怒了,“我成了你的外室?”   “不不不,成亲后,我就带你回去见父母。”虞子书面红耳赤,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父母不同意我们的亲事,我想着你这么好,等成亲后,她们会更加喜欢你的。”   一句话错洞百出,顾锦瑟气得没力气与他理论,“我住哪里?我要和阿姐住。”   顾锦商点点头,“我要和阿姐住。”   虞子书被弄懵了,也不知道两人谁是阿姐,不过顾锦商脑子不正常,她的话自然不能信的。   “好,我准备几日,等成亲后,回家过新年,明年春日我们回余杭拜见岳父母。”虞子书异想天开。   顾锦瑟浑身没什么力气,只觉得一股冷风往自己的身体钻,冷得厉害,也不再与他反驳,先回屋休息。   外宅不大,前面是大厅,后面就一个院子,虞子书睡在前面,将院子给了顾锦瑟。   进屋的时候地面落了一层薄薄的雪,顾锦瑟没多想躺在床上直接睡了过去。   地面上的雪愈发厚了,明祎看着那层雪花由薄慢慢的变厚,而虞家舅父气得在屋里两头跑,一个劲说没有婚约,约定不过是口头上的,家里不知道虞子书的情况,眼下也在找人。   明祎拧眉,那层雪便厚了,应该会很冷很冷,顾锦瑟的手炉与大氅都在家里,她冷不冷?   她想着,虞家舅父气得拍桌,“你放心,我虞家在金陵还有些人,即刻去找,我一定替你将人找出来,你放心、你放心……”   他一连说了几遍放心,可明祎依旧不放心,眉头紧锁,“倘若他敢碰了阿瑟,虞家舅父,我很难保证我不会杀了他。”   虞家舅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明祎转身看着他,重复一遍:“舅父,虞家不知,我自然不会牵连你们,也可保证你们虞家的地位,但我会杀了虞子书。”   “好、好、好。”虞家舅父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虞子书之意怕是想着先成亲,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回来,到时候你们不得不承认。”明祎面上毫无波动。   虞家舅父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这个平日里懦弱不担事的儿子怎么突然那么大的胆子了,他吞了吞口水,说道:“我觉得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他不仅挟持了顾锦瑟,还用顾锦商威胁她,您觉得,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明祎冷冷道,“我的耐心要耗尽了,您去喜事铺子去查查,看看哪家置办成亲的家当,哪怕一对龙凤烛都要查。”   “还有医馆,阿瑟晕船,所有这么多年来没有来过余杭。”虞家舅父说了一句,这些年来他数回邀请妹妹来余杭做客,妹妹拒绝的理由是阿瑟晕船,不能过来,她不能丢下孩子。   明祎脸色霎时间就白了,道:“您去查喜事铺子,我的人医馆看一看。”   晕船不是小事,半个月的路程会死人。顾夫人怜爱幼女,虞子书却拉她做船。   明祎深吸一口气,她告诉虞家舅父:“我觉得我应该饶不了虞子书。”   虞家舅父有心求情,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话到嘴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实在是没脸。他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自责道:“是我自己教子无方,明相,我即刻去查。”   两人分开行动,天色逐渐黑了,顾锦瑟从被窝里心里,脾胃依旧觉得不舒服,看见晚膳也不想吃,好在顾锦商吃得很开心,她吃了小半碗米饭,微微填饱肚子。   雪更加大了,门口站着两个婢女,有了前车之鉴,虞子书找人看着她了。   看着簌簌而落的大雪,顾锦商要去玩雪,而顾锦瑟畏寒,躲在屋里不肯出去。   顾锦商一人去了,顾锦瑟叮嘱片刻就回,不能走远,顾锦商应下了。   片刻后,顾锦商还没回来,反是一位丰腴的妇人走进来,上下打量下顾锦瑟,说一句:“太瘦了,下巴都尖了。”   顾锦瑟没理会,冷笑道:“你太胖了。”   妇人一怔,没想到对方伶牙俐齿,自己便摆着架子,说道:“我是你的舅母。”   “别来攀扯,我的舅母都是美丽妇人,谁像你这么丰腴,都胖得看不到自己脚尖了。若我没有猜错,你说虞子书的舅母?”顾锦瑟耐着性子与对方说话。   作为人质,激怒对方不是好事,但小小的激怒一下,还是可以的。   夫人愣了下,张口说道:“你倒是挺聪明的,我来是教你绣些嫁妆的,其二便是……”她有些张不开嘴,少女虽说瘦了些,可还是貌美。   “是你女儿想嫁给虞子书,是她做妾还是我做妾,又或是我二人不分大小?”顾锦瑟冷冷嘲讽,突然间,枯燥的日子有了盼头,多有趣啊。这样的生活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自己嫁做□□,给自己的丈夫纳许多妾,找许多女人,不来烦她就行了。   没有明祎,她或许就应下了,果断嫁给虞子书。   虞子书的性子不坏,也有耐心,看他对顾锦商的态度就知道了,可惜没长脑子。   一声哀叹后,她说道:“我答应了,让他娶你女儿做平妻怎么样?”   夫人一愣,十分意动,看着少女的眼色也友好许多,欢喜道:“你会绣吗?”   “会一点,我阿娘教过我的,你将东西送来,不就绣些荷包鞋子,我会的。”顾锦瑟笑了,又对她眨眨眼睛,“令嫒很喜欢虞子书吗?”   “她二人青梅竹马。”夫人不自然开口。   顾锦瑟若有所思,“可我是不喜欢虞子书,哎……”   “你、你不是非他不嫁吗?”夫人震惊了。   顾锦瑟白她一眼,“谁对他情根深种,我只喜欢我自己,不喜欢虞子书,是他绑我来成亲的。”   妇人哑口无言了,虞子书说姑娘喜欢他,与他一道私奔来的,家里富贵,只要成亲了,姑娘家里人就只好承认他,而且对方家境殷实,他也喜欢姑娘。   原来,是他一厢情愿。   妇人说不出话来,顾锦瑟苍白着一张脸,笑眯眯说道:“时辰不早,您先去休息吧,该绣的物什,我都会去绣的。”   “好、好。”妇人尴尬极了,本想着来骂人不知羞耻的,未曾想,事情变样了。压根就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顾锦商回来了,手中抱着一团从外面得来的雪,献宝般递给顾锦瑟,“阿姐、阿姐,很好看呦。”   “不好看,冻死了,快快,丢了。”顾锦瑟躲避,双手指着门外,“快,听话听话。”   顾锦商虽傻气,倒也听话,果断地丢了,再去炭盆前烤火,顾锦瑟急得喊住她,“别去、别去。”   顾锦商双手冻得通红就直接去烤火,双手刚碰上火就疼得一跳,忙收了回来。   “你的手那么冰,遇到火,肯定会疼。”顾锦瑟怜爱般握着她的手,搓了搓,呼出一口热气,顾锦商嘿嘿笑了。   夜晚,两人躺在一起,顾锦商一个劲告诉她,明日不能随便跑,要留在屋内,天气太冷,容易感染风寒。   顾锦商拍拍胸脯,“我都听阿姐的,阿姐最好了。”   “阿娘也好。”顾锦瑟揉揉她的脑袋,人虽然傻,但她很听话,叫人怎么舍得丢下她不管呢。   她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能说话、会跳,还有自己简单的想法。   顾锦瑟抱着她,寒冷的冬日似乎不那么难熬。   半月来,她睡了一个好觉,睡得很饱,也没有那么难受了,早起的时候顾锦商推着她一道起来。   早膳很好,清粥小菜,还有些顾锦商爱吃的糖糕。   两人吃的很饱,顾锦瑟却吐了出来,猛灌了一杯清水后才感觉好了很多,躺在床上又睡了半日,醒来的时候,她摸着头脑,再看顾锦商活蹦乱跳,两人吃得一样,不会她一人犯困。   心里的狐疑暂时消散!   妇人又来了,拿了些绣面给她,都是红色的,显得喜庆。   顾锦瑟点点头,脑海里想起明祎送她的鸳鸯香囊,其实,她很嫌弃的,鸳鸯多俗气,要绣就绣大老虎,显得明祎多霸气。   这么一想,她开始穿针引线,反是妇人看着她那张姣好的脸蛋,说道:“姑娘还是想开些,我听说你连早饭都吐了。”   “我那是晕船,还有些不适应。其实我不瘦的,也就最近吃不下东西才瘦的,以前的我胖乎乎的,阿娘都说我胖的没人要。咦,线穿不进去了,我眼睛花了。”顾锦瑟眯着眼睛,针上的那个洞总觉得有虚影。   夫人接过来,友好地替她穿上线。   顾锦瑟说笑道:“我那个弟媳总是笑话我呢,她的名声,你应该听说过,本朝第一位女相,明相。”   妇人的脸色变了,顾锦瑟冲她微微一笑,“生米煮成熟饭后,虞子书会安然无恙,但是,我那个弟媳不会放过你们这么帮凶的。”   “你、你是顾家的表姑娘?”夫人彻底慌了。   顾锦瑟笑颜如花,狠狠点头:“对啊,你女儿还要嫁给虞子书这个祸害吗?”   妇人仓皇逃了。   顾锦瑟想了想,还是继续绣老虎,红色地面,老虎就用黄色丝线,显眼又威武。   顾锦瑟绣了半天,指尖戳了个洞,心里将虞子书骂了几遍,或许是老天眷顾她,将虞子书送到她的面前,然后,她拿着针直接扎他朝自己伸过来的手。   虞子书疼得一颤,面上依旧发笑,“阿瑟别闹,你绣的是什么?”   “老虎。”顾锦瑟继续低头绣,“麻烦你出去,我看见你就恶心。”   “阿瑟,我们后日就成亲了,你快些绣,我得你一只香囊就成了。”虞子书并不生气,反而笑得愈发开心。   顾锦瑟作势拿针继续去戳,直将人戳走。然后她才重重地哼了一声,继续绣。   晚上的时候,妇人又来了,带了些金陵才有的大汤包,顾锦商高兴得不行,围着妇人转悠,待喝了一口汤汁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吃货。   顾锦瑟发笑,看着顾锦商,又看向妇人,“你想好了吗?”   妇人低头,沉默不语。   “其实,还有一个折中的办法,就当我感谢你的汤包了。”顾锦瑟冷静道。   “您说?”妇人抓住了希望。   顾锦瑟说道:“后日成亲,我会让虞子书抬着花轿绕城半圈,到时你女儿上花轿。那他还是虞子书,不会受到惩罚,毕竟你们是男情女愿,对吗?”   妇人惊讶,“他知晓,会出事的。”   “不勉强。”顾锦瑟冷静道。   妇人又走了,顾锦瑟让人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虞子书不肯,道:“太、太招摇了。”   “行啊,你自己成婚去,别拖着我。”顾锦瑟拒绝。   “好好好,我去办。”虞子书不敢激怒她,忙答应了下来,“那你愿意嫁给我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聒噪。”顾锦瑟厌烦,你他么都绑架逼婚了,要什么你情我愿。   虞子书被说了一句话,委委屈屈地出去了。   ****   明祎找遍医馆都没有顾锦瑟的消息,或许,虞子书害怕暴露,不敢请大夫。   反是虞家舅父的人跟着买龙凤烛的人找到了消息,明祎领着人立即去了,刚到就见到花轿从宅子里抬了出来,然后见到蹦蹦跳跳的顾锦商。   明祎不认识顾锦商,凭借着她的相貌去猜测,也只有她才会令顾锦瑟悄无声息地离开吞吞。   一番推测后,敲锣打鼓的声音引出左右,不少人开始探首,可惜主人家吝啬,一枚喜钱都没有撒。   明祎迅速将人拦住花轿,虞子书从马上跳了下来,匆匆想要靠近,招摇一脚踹翻了他,道:“胆子不小,抢我家主事呢。”   “我与她是有婚约的……”虞子书声嘶力竭,喜袍沾上灰尘,他又立刻爬起来,拼命地朝花轿爬去。   招摇笑了,一脚踩在他的背上,轻轻告诉他:“有婚约又如何了,别说你还没有婚约呢。”   虞子书也压得爬不起来,眼睁睁地看明祎走到花轿前,明祎并没有直接掀开轿帘,而是平静地吸了口气,开口道歉:“阿瑟,对不起。”   招摇瞪大了眼睛,明相在道歉,道哪门子歉呢?   明祎手放在轿帘上,莹白的指尖在冬阳下泛着光泽,斟酌良久,她诚恳地又说:“是我自私了些,我知晓你是喜欢我的,我、我也喜欢你。”   言罢,掀开车帘,忽见一张陌生惊恐的脸。   招摇先是一愣,继而笑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明祎:囧! 第73章 重逢   明祎顿时尴尬极了, 就像触电一般,放下轿帘,低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招摇笑得险些踩不住虞子书, 其余几人也是面面相觑,不敢言语,明祎很快说道:“放开她, 添一份礼,恭祝虞三公子新婚。”   虞子书一脸困惑,被招摇松开后迅速爬到轿子前,将里面的人拖了出来, 是自己的表妹,他愈发不解, 明明看到阿瑟上了花轿的, “阿瑟呢、阿瑟呢。”   “我、她说你会惹祸的, 让我救你……”赵栾儿也慌了,看着对方强横的姿态, 心都在滴血,这是她喜欢多年的表哥。   不等虞子书反应,招摇就将他拖回马背, 高兴地喊了一声:“快, 回去告诉虞家舅父,就说他的三子今日成亲, 我等去喝喜酒。”   虞子书哪里肯就范,招摇直接将人押在马背上, 招呼一声, “来来来、吹起来、打起来, 我家主人有赏。吞吞, 撒钱、快快快。”   吞吞在荷包里掏了掏,就十几个铜板,哎呦一声后,还是撒了进去,高喝一声:“恭祝虞三公子今日成亲,与佳人白头到老。”   十几个铜板还是引出了些行人,吞吞喊着侍从,将铜板都丢出去,撒完以后,立即看向顾锦商,抓住她的手:“我家主事呢。”   “什么,我也要……”顾锦商摇头晃脑,伸出白嫩的手,“要、要、要。”   吞吞顿时说不出话来,明祎从尴尬中缓解出来,示意她离开,自己握住顾锦商的手,问道:“阿瑟呢?”   “阿瑟、阿瑟是谁?”顾锦商瞪大了眼睛,上前伸手摸摸明祎的脸,“姐姐、你真好看、和我姐姐一样好看呢。”   明祎恍惚明白,笑着问呆姑娘:“你家阿姐呢?”   “阿姐、阿姐在……”顾锦商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宅院,抓了抓自己的耳朵,“不见了、不见了……”   明祎扶额,她怎么能信任一个傻姑娘呢,旋即吩咐吞吞:“包围这间宅子,去找顾主事。”   吞吞立刻去办,明祎看住顾锦商,从身上掏出几块糖递给她,“你家阿姐身子可好?”   “不知道,反正吃什么总是吐。”顾锦商馋嘴,拿起糖就往嘴里塞,忽略明祎愈发冰冷的眼神。   ****   顾锦瑟从后门离开了,这是她与虞子书舅母约定好的,花轿从前门出,她从后门离开,妇人给她一张图,图上标志如今去虞府找大舅父。   冬日冷得出奇,没有大氅没有手炉,风刮在身上就像刀一般,虞子书为了躲避家人,他么的找了一间距离虞家十万八千里的的宅子。   看到地图的那刻,城东城西,那一瞬间,她想打死虞子书,这个男人怎么就那么贱呢。   她都不要他,还上赶着。她都知晓强扭的瓜不甜,长痛不如短痛,保护生命,远离明祎。   一面埋怨一面看地图,骂昏了头以后觉得头重脚轻,看着地图,她预感自己最少要走四五个小时,天黑前走到虞家,是上天保佑的。   金陵城怎么就那么大呢。   顾锦瑟哭唧唧地赶路,看见热乎乎的馒头后吞了吞口水,欣喜的是自己竟然有食欲,可悲的是自己身无分文。   人生第二回感觉没钱太艰难了,第一回是她妈妈见外婆的赔偿金抢走了,在家里饿了几天肚子。   到了这里,几乎可以说是财富一方,竟然也要饿肚子。   顾锦瑟自己干笑两声,视线从热乎乎的馒头上挪了出来,继续赶路。   “好饿好冷好困好累,他么太难了。”   “若是见到明祎,我一定告诉她,我们和离罢,都说霸道总裁救人及时,你他么是一朝丞相,到现在都来,二十天了、二十天了,你是准备要守寡呢。”   “离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趁早离、嗯、霸道总裁小说都说假的、都是骗人的,我要回家找阿娘。”   “明祎,我们缘分尽了,到此为止。”   顾锦瑟哼哧哼哧地走了一个时辰后,不冷了,双腿如灌铅一般,寻了个拐角坐下休息,摸摸自己的裙子,粉粉嫩嫩,虞家的人都一个癖好,都喜欢给女孩子穿粉色的。   这么多年来与虞家出嫁的姑奶奶争了多年后,终于撇开粉色,天杀的虞子书给她准备了一整个衣柜的粉色裙子。   喘气半天后,继续赶路。   顾锦瑟摸摸脑袋上的发髻上终于扯下一根金簪,好在虞子书并不吝啬,给她准备的首饰不少。   看看左边看看右边,试图寻找一辆马车,一根簪子能买下一辆马车吗?   驴车也可以的,只要能代步就成。   终于看见一辆驴车,她上前亮了一下金簪,轻声询问能不能买下你的车。至于为何不让人家送,是害怕人家惦记她的美貌而将她卖进青楼,毕竟这样的事情也不在少。   对方是一中年人,看着金簪,又看着顾锦瑟瘦不拉几的样子后,点点头,将车给了她。但没有结束,而是摸摸金簪,又放在阳光下打量,看看可是假的。   顾锦瑟友好的等,看了足足一刻钟后,对方终于拿着簪子欢天喜地的走了,顾锦瑟则是欣喜交加,然后,新的问题来了,怎么驾车?   她朝那人挥挥手:“大叔、大叔……”   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去喊,大叔用尽生命的奔跑,似乎是害怕她后悔了,要拿回金簪。   人还是跑了,她只能围着马车转了转,最后,坐上去,鞭子轻轻挥动,“驴大哥,你想发财致富吗?你想娶妻生子吗?你想过上美好生活吗?动动你的蹄子往前偶走,我是你的人生导师,驾、驾……”   洗脑一刻钟后,驴动了动,开始往前走了,顾锦瑟似乎找到诀窍,开始一个劲地和驴说话。   速度快了许多,顾锦瑟叹气,没想到人生第一课竟然是给驴上的。   腿脚不累了,但是风更大了,刮在脸上钻心的疼,更饿了。   于是,顾锦瑟开始给驴灌输去了舅舅家就有山珍海味。   说了半天想起顾锦商,妇人答应她会半路将顾锦商送去虞家,或许,顾锦商都已经在虞家喝茶吃鸡了。   驴不知怎地又不动了,顾锦瑟赶忙继续洗脑,“你想发财致富吗?”   “你想娶妻生子吗?”   “你想吃肉吗?”   “动动你的脚步吧。”   驴车比起马车差了许多,顾锦瑟含泪继续鼓吹,终于在黄昏的时候看到妇人口中的大宅,歇了口气,顾锦瑟走下车,感觉屁股都是不是自己的,车上只有木板,连块垫子都没有。   下车后才发下虞府挂了喜字,咦,哪位表兄办喜事?   她不解,提起裙摆走过去,上前问话,门人拦住她:“敢问您是何府的姑娘?”   “我是你们大姑娘的女儿,闺名顾锦瑟。”顾锦瑟吸了吸鼻子,“你去找大舅父,给我备口热汤。”   “您这边走、这边走,我立即去找大爷。”门人激动极了,比看见祖宗还高兴。   顾锦瑟几乎迈不动脚了,偏偏古人府邸的门槛极高,她觉得自己跨不过去了,门人走了一个,还有一堆呢,她朝对方招招手,“你拉我一把,走不动了。”   “小的不敢呐。”对方后退一步,男女授受不亲,大爷知晓了会打死他。   顾锦瑟瞪着他,“好吧,等你家大爷过来拉我。”   话音落地,就见一道黑色影子迅速蹿出来,“阿瑟、阿瑟、阿瑟……”   虞家舅父欢快的姿态让顾锦瑟动容,表哥的错不能怪罪舅父,虞家还是好人多。   她朝着舅父招招手,“舅父啊,您搭把手,扶我进去,他们都不敢碰我。”   话音落地,却见一抹红色的影子疾步而来,姿态优雅,相比较虞家舅父的野蛮粗暴,她便如行走的牡丹花,倾城入骨。   顾锦瑟看了对方一眼,微微一笑,搭着舅父的手迈过门槛,脚板一落地,整个人就朝下跌了下去,嘴里念叨:“舅父,你虞家有家法吗?”   “有。”虞家舅父愣了下。   顾锦瑟扶着他的手站直了身子,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舅父,打死虞子书,不然我就不认你了。”   说完,浑身的力气就散了,整个人朝虞大爷怀里倒去。   明祎不顾姿态地冲了过去,忙扶住她:“阿瑟、阿瑟……”   顾锦瑟脸色脸被风刮得通红,唇角却失了血色,无论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   虞大爷直接将人抱起,吩咐下人去找大夫,明祎跟着他,面露焦急。   将人送入明祎暂住的客院,虞大爷探了探外甥女的额头,烫得灼手,发烧了,自己还没收手,就被明相推开了。   虞大爷:“……”我碍事了。   明祎将屋内的男子都赶了出去,令人去打些水,又脱了顾锦瑟的外裳,开始用冷水擦拭。   可惜人昏得太沉,灌药的时候也不见有片刻的清醒,虞家舅母闻讯赶来,见人烧得面目通红,哎呦一声,喊了一声:“造孽呀,就该打死那个畜生。”   “夫人若是说与我听,那便不必说了,我已经听到了,你可以出去了。”明祎不耐,冷冷地转身看着她,“顾锦瑟若有好歹,我便让你们整个虞家陪葬。”   虞家舅母吓得不敢吱声了,很快被婢女搀了出去。   屋内寂静无声,虞家婢女训练有素,夫人被骂走后,她们并没有因为夫人而乱了心思。   大夫来得快,诊断是风寒所致的高烧不退,又说脾胃太虚,饮食时注意些。大夫说得很仔细,明祎说道:“是否与晕船有关。”   “原来是晕船,脾胃伤了慢慢养,我开些药,当心水土不服。”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明祎都记住了,让人去跟着取药煎药。   灌了一副药后,烧好歹退了,虞家大舅父凑了过来,先问病情,吞吞没好气道:“没死。”   虞家舅父低笑,“女侍卫莫生气,你也累了,不如去休息,我派人守着,你放心,在这里绝对安全。”   一行人昼夜不眠地赶来金陵,医馆查询几日,一日间睡不到一个时辰。   脑子里那根弦松了,疲惫袭来,身子各处都觉得不舒服,吞吞与招摇商议一阵,轮流守着。   虞家舅父进屋,男女有别,他也不好进去,自家夫又被赶走了,他就只好自己来探病。   隔着一道屏风,他拉着侍女询问,道是退热了。   虞家舅父叹了口气,朝着屏风内说道:“今日是那逆子成亲,您放心,过了今晚,我会给您给我那个妹妹一个交代。”   明祎没应声,只凝着顾锦瑟淡红脸颊,高热退了,皮肤逐渐发白,只唇角自再见到此刻,都是白得让人害怕。   烧退了,人还没醒,她不敢掉以轻信,依旧守在床榻前。   冬日天色黑得早,彻底变黑的时候,婢女端了晚饭过来,明祎随便吃了两口,打发守夜的招摇去休息。   招摇不走,在屏风下铺了地床,往上一躺就可以安歇了,实在是太累了,一沾到温热的被子就睡了过去。   明祎:“……”   她也些累,握着顾锦瑟的手,热气侵蚀着大脑的理智,她睁开了眼睛,扭扭顾锦瑟的脸颊,熟悉的手感让她再度清醒了。   退烧后,呼吸就正常了些,不再那么急促。   明祎贴着她,还是随着了。   明祎困倦,被一阵惨叫声惊醒的,吞吞从外面跳了进来,手舞足蹈,“虞家动家法呢,好精彩、好精彩,虞子书太没出息了,一板子下去鬼哭狼嚎,隔几个院子都还能听到呢。”   招摇也醒了,坐在地床上,幽幽地看向她:“苦肉计罢了,再说了,打板子也要手法的,除非真打了,不然都不可信,不如,我去打几板子,保管他肌肤白皙,筋骨俱碎。”   明祎不言,因为她感知被下的那只手动了动,她浑身僵直,吞吞跳了进来,拿手坐着比试,“这么粗的棍子,说是虞家祖传的。”   说话的间隙里又传来一声惨叫。   吞吞作势抖了抖,“打断腿都是轻的,不过他说什么婚约,是真有此事吗?”她脑子有些不够用,到今天才知顾主事是女子,难怪腿短皮肤白,说话声音时而低沉时而软绵,是自己太傻了,被主事蒙骗这么久。   招摇笑出了声音,语气霸道:“管她有没有,现在主事是丞相的,瞧丞相半个月来睡觉的时间都不超过十个时辰。主事晕船,那个口口声声说有婚约喜欢她的虞子书为了躲避我们竟然选择水路,折腾主事,这样的喜欢是喜欢吗?”   吞吞若有其事的点点头,“虞子书自以为是,为满足自己的私欲做出不道德的事情,对了,真的有婚约的事情吗?”   若真的有婚约,明相就站不住了呀,抢夺□□,这么一听,有损明相形象,不过,好像很刺激。   啧啧啧,吞吞又抖了抖,这回是真抖了。   招摇吐槽她:“明相与主事成亲,那可是名正言顺,八抬大轿,舅父观礼,天子赞同的婚事,你现在说姑舅两家有婚约,谁信啊,虞子书就是被人蛊惑的懦弱书生。婚约多半是假的,要不然就是顾老头在明相成亲后私自定下的。论真心,百个虞子书都比不上我们明相一根手指头,你不要被他们蛊惑了,他们是在给自己脱罪。”   吞吞摸到了根底,神神叨叨说道:“婚约是顾老头定下的,生米煮成熟饭后,主事就只能留下,然后顾锦桓顶替主事,官位、妻子、财富,全都有了,卑鄙小人。”   “明相,您怎么不说话了,还没醒吗?”招摇警惕地察觉到屋内气氛不对了,讨伐虞子书的关键时刻,明相怎么沉默了。   顾锦瑟却爬坐起来,看着五步外的两人,头晕目眩,但有一股亲切感,让人安心,终于不再担惊受怕了。   半月来她都不敢睡整夜觉,尤其是上半夜,她很害怕虞子书会进来,每回都是让顾锦商睡外边,自己干耗两个时辰,确定大家都睡了,自己才敢闭上眼睛。   “你们辛苦了。”她愧疚极了。   招摇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穿好外衣,一个劲说道:“不辛苦不辛苦,您与明相好好说会儿话,属下去外间候着。”   她转身就走,发现吞吞跑得更快,都不见人了。   太不讲义气了。   招摇离去前砰地一声将门关上,高声嘱咐婢女们莫要进去打扰。   屋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顾锦瑟尴尬极了,浑身无力,尤其是脑袋,晕眩得厉害,觉得继续躺下来。   而明祎浑身紧绷着,呼吸压抑得厉害,看着屋顶,竟说不出来一句话,脑海里涌现昨日花轿前的一幕,顿时觉得从头尬到脚,顷刻间,想寻个地缝钻进去。   顾锦瑟也没有说话,而是将身子蜷曲起来,离明祎稍微远一些,然后背过身子,留个后脑勺给她。   两人皆不说话,只一阵阵惨叫声掠过。   时间在两人的呼吸中慢慢消逝,顾锦瑟合上眼睛,明祎却起身,穿好衣服,吩咐婢女去取熬制好的米粥。   吞吞与招摇都已吃过早饭了,但两人谨慎,依旧守在屋外,凄惨的叫声消失了。   两人对视一眼,就见明祎走出来,两人原地跳了起来,对视一眼后,招摇询问:“您和主事说话了吗?”   明祎沉默。   招摇摊开双手:“那您去休息,我替您照顾主事,反正都是哑巴,待在这里也无甚用处,您是来巡视军防的,好歹去露个面。”   吞吞急了,道:“招摇,您作何抢功您?”   “我没有抢功啊,明相在与不在,有甚区别?”招摇反问吞吞。   吞吞无措,明祎睨了招摇一眼后,转身又走进屋。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 第74章 难缠   大夫又被请来了, 是隔壁先请的,然后处理完隔壁的伤势后再来给顾锦瑟治风寒。   吞吞与招摇倒挂在树上,两人在比拼毅力, 看着大夫进进出出,招摇不死心地开始打赌。   吞吞先说道:“我没钱。”   “你怎么就那么吝啬,跟着主事那么久就不知道学学她的气魄, 都是女孩子,你怎么就那么差劲呢。”   “主事是有多大的底子,我有底子吗?主事嫌我不够用心,时常想着扣我月钱, 我哪里还有什么钱。”   “她怎么总是扣你月钱?”   “你不知道她俩闹别扭的时候多糟心,一个说一, 一个说二, 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好办啊, 你撮合不就好了,算了, 我俩换一换。”招摇觉得银子在朝自己招手了。   吞吞不肯,“我打架不成,保护不了明相, 这回若是你在, 主事肯定不会丢的。”   “没关系,我给你找个帮手。”招摇觉得不是问题。   两人说好后就准备换人, 也不比拼毅力了,还是先熟悉环境。   招摇跳进屋, 明相坐在一侧, 顾锦瑟躺在床上, 刚吃过米粥, 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些,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轻同顾锦瑟开口:“主事,属下招摇,近几日您若有事就直接喊属下就成。”   招摇十八岁,身子纤细,约莫有一米八,顾锦瑟昂头看着她,“和你在一起,我压力很大。”旁人会嘲笑她一个‘男人’还没有一个女人个子高,有些丢人。   招摇忘了这点,委屈道:“要不属下砍下小腿?”   顾锦瑟噗嗤笑了,“好,你去砍吧。”   招摇嬉笑道:“您放心,属下离您远远的,不会让您丢人的。”   顾锦瑟冷了脸色,翻过身子,“我还是喜欢吞吞吐吐。”   “您怎么就喜欢吞吞吐吐了,您该喜欢明相才是,您不知道您不见后明相多急,挖地三尺都找不到您,急得就快拆了整个锦安巷,您想想,虞子书不顾您的生命带着您走水路,这些事情落在明相身上,刀架脖子上都不会去做的。”招摇急着解释。   沉默许久的明祎忽而开口:“招摇,不许胡说。”   “那不说了,主事,您好好养病,金陵城可好玩了,吃的玩的都有,您那位姐姐也安顿好了,寻专人照看着,您不必担忧。您好好养病,毕竟回京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您可要长命百岁,您若有怎么样,明相会颠覆天下的。”招摇说完后,朝明祎揖礼,然后俯身退了出去。   她很规矩,却又话多,每句话都说在顾锦瑟的心坎上,她歪头去看桌旁的明祎,嘴巴张了张。   同样,明祎也看着她,“不要听招摇胡言乱语,她喜欢歪曲事实。”   顾锦瑟有些失望了,明祎又看着她,索性钻入被子里。   明祎有些局促,上前走过去拽着她的被子,“会闷坏的。”   顾锦瑟躲避不及,两人四目相撞,突然间,招摇又杀了回来,说道:“昨日明相去抢亲了,对着花轿内的姑娘说对不起,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后呢,掀开帘子,发现不是主事呢,简直丢大人了。您说好不容易表白一回,没想到,认错人了。”   “招摇,想挨板子吗?”明祎气息冷冽。   “完了完了,这年头连实话都不能说了。”招摇即刻跑了出去。   顾锦瑟捂着被子偷笑,冰山表白真的是千古难见,虞子书的表妹肯定吓坏了。   床上的人脑袋闷在被子上,笑得浑身发颤,明祎被羞得脸色通红,差一点就想转身离开。   等笑话够了,顾锦瑟望向她:“再说一遍,我听听?”   “忘了说什么话。”明祎红着脸不想承认了,若非招摇提及,这件事绝对烂在肚子里,哪里还会被人笑话。   顾锦瑟却是不信,凝着她带着羞涩的眼眸,“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你别这么看我。”明祎侧过身子,羞耻在心里徐徐扩大,几乎将她吞噬。   顾锦瑟被她这副孤傲含羞的姿态逗笑了,趴在床上扭头看着她:“明相,你为何这么害羞?我二人早就坦诚过了,你该平常心对待才是。”   明祎扭头道:“是吗?”   话题走进了死胡里面,出不来了。   顿时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顾锦瑟摸摸自己的脑袋,突然间不再晕了,强撑着坐起来,“昨日这里办了什么喜事?”   “虞子书成亲。”明祎说道。   “咦,虞家的人肯认这门亲事?”顾锦瑟不解。   “嗯,自然是要认的,若是不认就等于承认虞子书抢人成亲,犯了拐卖的大罪,该当进牢房流放。虞家敢不认吗?”明祎神色阴沉。   顾锦瑟点点头,“我想去见见那位表妹,我觉得经过一夜,她应该想明白了,若是想离开虞家,我便送她盘缠,毕竟是我利用了她,你觉得如何呢?”   明祎眼睫轻颤,“你令表妹代嫁,也是想替虞子书减轻罪责,如今你来问我做甚?”   顾锦瑟一噎,瞪她一眼后,说道:“我自己去。”   “你……”明祎偷偷去看,只见少女唇角挂着讥讽的笑,自己又惹她生气了,“小小年岁那么大气做什么呢,我没说不陪你去。”   顾锦瑟爽朗笑了,“你就该激一激,闷葫芦。”   明祎轻笑,起身吩咐婢女去拿干净的衣裳,她从顾家带了些衣袍来了,后来想到顾锦瑟恢复女儿身,换来换去更容易让人起疑,索性临时定制了冬日的袄子。   顾锦瑟身子虚弱,怕冷得厉害,穿上袄子后,还是觉得冷,便问明祎:“你冷不冷?”   明祎闻言,将手伸到她的额头上摸了眯,没有发烧,便道:“快去快回,拿个手炉。”   三日前落雪,屋檐上的雪化了干净,树叶上还有些许,在冬阳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两人结伴而走,吞吞目瞪口呆,招摇肆意道:“看,我的努力很快就有了成果。”   吞吞缠着她问怎么做到了,招摇告诉她:“多找几个红颜知己就知道了。”   “你有红颜知己?”吞吞不可置信,大家都是一样的工作,她就怎么就有红颜知己了。   招摇不告诉她,快速追上前面两人。   虞府很大,人多,不比顾府小。顾府就两个正经主子,虞家同,正经主子二三十人了。虞家人丁多,娶媳妇进门,生下子嗣,就更加热闹了。相比较之下,顾府显得人丁单薄,顾锦桓就成了金蛋蛋。   冬日萧索,处处可见尚未融化的积雪,两人由婢女引路去虞子书的院子,路上遇到许多仆人,见二人皆是神色不对,慌张离开。   明祎找了一句话,说道:“看来我这个客人让主人家都害怕了。”   “这些婢女和我们房里的婢女不大一样,多半是其他院子的,没有调教好。”顾锦瑟叹息,毕竟商户与权臣家里不同,虞家能拿出几个遇事镇定的婢女已然不错了。   两人说了几句家常话,虞舅父迎面走来,顾锦瑟弯腰行礼,虞舅父笑吟吟,“醒了就好,你这是去哪里?”   “去见见您的三儿媳,问问她可要离开虞子书,昨日是我的脱身之计,如今得自由,自然要想着弥补之策。”顾锦瑟说的坦然。   虞舅父脸色终于不自然了,昨日亲事办的仓促,不请客不宴饮,只拜了天地,若说退亲也是可以的,毕竟两家什么都没做呢。光拜天地,只会旁人觉得虞家做了黑心事。   他绷着一张脸,顾锦瑟笑得坦然又高兴,说道:“您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我会自己去算账的,我很好奇他怎么就去了余杭,还与我那老不死的祖父搅和在一起,您应该知道我祖父是什么样的人,受了他蛊惑后,你这个儿子还能不能要。”   “舅父,我是你的外甥女,日后我阿娘和离后是要回这里的,您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儿子也不会报官,人犯错了就该接受惩罚。但你三儿媳的去处,你不能管。”   一番话下来,虞舅父脸上恢复些血色,顾锦瑟继续说道:“我先去见见她,回来再与您说。”   “好。”虞舅父侧退几步,让开了一条路。   顾锦瑟与明祎一道走了。   明祎侧身看她,女儿家的衣裳衬得她甚为可爱,添了几分娇柔。   两人很快就走到虞子书的院子,院内乱作一团,昨日的妇人也在,与虞大夫人站在一起,虞大夫人不大高兴,毕竟两府门第差的太远了,她不想与娘家结亲,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太丢人了。   顾锦瑟走近,大夫人立即换了笑颜,“阿瑟来了。”同时向明祎行礼,“明相。”   顾锦瑟越过她,而是直接走到妇人面前,说道:“辛苦您了,我给您两条出路,一是女儿照旧嫁给虞子书,但我需告诉您,虞子书前程尽毁,这辈子都不准踏出虞家,您女儿要不要和他一起受苦呢?第二条就是离开虞家重新嫁人,我会替她准备嫁妆,相看更好的夫婿,我觉得虞子书并非良人。”   妇人人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看向大夫人,明祎说道:“我替你做主,你不必看她。”   妇人道:“还是、还是离开的好。”闹出这么难看的事情,女儿日后肯定会被她这个小姑子折磨,不如另嫁的好。   顾锦瑟颔首,“好,我立即让人去安排,舅母,我便不去见表兄了,你告诉他,在府里安心度日,是我给舅父的颜面。若他不顾虞府的前程,我也不会顾及舅父的颜面了。”   大夫人脸色难看极了,她只见过外甥女几回,那时人还小,站在小姑子后面,怯生生白嫩嫩,是个美人胚子。多年不见,人都张开了,我见犹怜,不怪自己的儿子迷了心。   顾锦瑟微笑,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可以考虑在金陵城内游玩了。   回来后,虞舅父很满意自家外甥女的决断,当即又送了些黄白之物,还有金陵城内的几间商铺。顾锦瑟掉进钱窝里去了,接下后,义正辞严地与舅父说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虞子书了。”   按照明祎的态度,打杀了虞子书都难以泄恨,杀人痛快,日后阿娘该怎么回来呢。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等大舅父走后,顾锦瑟爬上床,翻开礼单开始清算自己的资产了,明祎在一旁看得心里泛酸。她走过去,看着那张脸失去了往日的圆润,下颚尖尖,可见半月来日子不好过。   她这么想,掉进钱眼里的少女却满心欢喜,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隙,乐得不行,不忘告诉明祎:“我的家产又大了一些,到时你也可以得到不少的。”   明祎不满:“你就日日盼着我被陛下抄家灭族吗?”   “灭族?你有族人可灭吗?孤家寡人呢。”顾锦瑟冷冷的嘲讽。   明祎:“……”   走了,去查金陵城的军防。   走出门才发现日落黄昏,不好大半夜过去,容易引起误会,无奈下又折返回去,小混账还在盘算自己的资产。   掉进钱眼里了。   明祎厚着脸皮搬了张圆凳子在床榻前坐下,直勾勾地看着沉浸在自己美好盘算中的小混账。   小混账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好家伙,明祎眸色阴翳,似乎就要吃了她。   顿了两息,她将礼单压在枕头下,裹着被子躺下,毕竟她是个病人,脾胃不好,一日只能吃得下一碗米粥的弱女子。   她躺下后不久,吞吞来将明祎请走了,接着,招摇从窗外跃了进来。   好家伙,江湖招数都用上了。   顾锦瑟只好爬了起来,接着招摇递给她一张纸,都是金陵城内好玩的景点,她惊讶:“你就不能好好的从门进来吗?”   飞檐走壁的有趣吗?   显得你武功高了不是。   招摇一腔热血被洒了一盆冷水,愤然道:“属下是个奸佞小人,特地来给您进献奸佞计策,好让明相再急一急。”   顾锦瑟懵了,苍白的小脸上涌现些许笑意,“我错怪你啦。”   “您想听吗?”招摇计上心头。   顾锦瑟将自己裹成粽子,朝她点点头:“听呀,说说看,若是不错,我自然是要听的。”   招摇凑上前,小声说了一番,最后添一句:“您别这么好欺负,就该硬气一些。”   顾锦瑟疑惑,摸摸自己的脸颊,“我看着很好欺负吗?”   招摇叹气地点点头,“您这张脸上就差点贴了几字:好欺负。”   “是吗?那我硬气一些,一哭二闹三上吊?”顾锦瑟摸索些窍门,以前觉得这些都是绿茶白莲才干的事情,被招摇这么一怂恿,突然心痒了起来,闹一闹,明祎会有什么反应?   顾锦瑟开始犯困了,肚子咕咕叫,也不想吃东西,躺下就将扶瑶递来的纸塞到枕头下,不需片刻就睡了过去。   明祎回来的时候,屋内只有睡觉的顾锦瑟,她又坐在了凳子上,看着小混账睡得香甜。   她笑了,旋即又止住笑,可看到她的睡颜,再度笑了笑。   反复三四回后,她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只好将凳子搬走,自己去吩咐吞吞去办事。   顾锦瑟一觉睡到翌日清晨,起来吃了一碗小米粥,明祎坐在炉火旁,手捧着书,余光落在顾锦瑟身上。   虞家三兄弟生了十一个儿子,妻妾都很争气,今日几个兄弟就来寻顾锦瑟玩,说是领着她出去看金陵的折子戏。   明祎今日要去忙军防的事情,陪不了顾锦瑟。   人就在外面,招摇拍着胸脯说:“今日我跟着您,您放心,绝对安全。再者这么多表公子呢,不会丢的。”   明祎睨她:“你很有能耐吗?”   招摇缩了缩,默默地退出去。   卧房内死一般的寂静,顾锦瑟正看着一个馒头,在想要不要吃,但她怕自己吃了又会吐。   思索许久后,还是不吃了,饿的时候再吃。   她悄悄拿看一块饼用帕子抱着,准备塞进怀里的时候,对上明祎直勾勾的眼神,她好奇:“我不能出去吗?”   “不能。”明祎语气低沉,“你昨日还说冷的,你一日就喝一碗粥,哪有体力跑来跑去,不如在这里待着。”   话是很对,但顾锦瑟不想听,反其道而行,对上她的眼睛:“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明祎惊讶,努力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然而除了冷漠以外,并无其他。   明祎气得不肯说话了,“你要去,便去。”   咦,这是什么态度,顾锦瑟气得抓起馒头狠狠咬了一口,“去就去,你以为我离了你就不能过日子吗?这回我是自己脱身的,你帮我什么了?事后诸葛亮吗?”   明祎震惊,心头一颤,却无怒气,只道一句:“反正不准去。”   “我是不是很好欺负?”顾锦瑟想起招摇的话,自己长相偏于柔弱,但她的性子又不弱,你说不准去就不准去,偏要去。   明祎看着她,想起那些年太子的逆反心理,难不成顾锦瑟也有这种心里?   叛逆期到了。   十七岁,难不成是逆反心理的坎?   明祎有些拿不定,“何苦与我唱反腔,养精蓄锐不好吗?”   “我就想出去玩罢了,你忙你的,我玩我的,我干涉你吗?”顾锦瑟叉腰,露出几分刁蛮姿态,其实,她在家就是刁蛮不讲理,入京后知晓龙蛇混杂,才稍加收敛的。   其实,她很难缠。   明祎头疼,折中说道:“不如明日,我们出去玩,如何?”   “哦……”顾锦瑟为难了,其实她想答应的,毕竟明祎那么忙,想了想,她还是决绝道,“我不想和你出去玩。”   明祎眼睫轻颤,手中的书忽而掉进炭火中。   作者有话说:   刁蛮顾锦瑟上线了,只有更气人,没有最气人!   感谢在2022-09-04 18:31:54~2022-09-07 18:3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静湖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肥宅、阿布、筱暖、xiaoxio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imples、俊青台 50瓶;萝卜蹲、skr、麻麻永远爱乃贝 40瓶;kolinnna、wzh826 20瓶;阿娜、空白的我的昵称 12瓶;钢铁直女、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路边一棵草、AZR、绝交一分钟、鱼眼、60916767 10瓶;上山打老虎fu 9瓶;oukahin、月乌、爱打瞌睡、洛彤 5瓶;已登录、啊啊啊啊、颓废 4瓶;灵琴玖! 3瓶;56405309 2瓶;颜筱白、么么、摩托车维修艺术、白马黑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瑟表妹   虞家的表兄多到可以组团出道, 脸型都是差不多的,清一色的白,个子高, 这么一看,虞子书是最丑的。   最小的表弟才刚学会走路,三岁的虞子铮, 站在一众哥哥中,最像萝卜头。   顾锦商和萝卜头在一起,两人手中一人一大包瓜子,然后虞家表哥, 围着两人转,重点保护对象。   顾锦瑟裹着大氅到了门口, 好家伙, 乌泱泱十多人, 看得眼睛疼,她终于明白大舅父对她为何如此喜欢, 物依稀为贵,能不喜欢吗?   一见到顾锦瑟,虞家表哥俱行礼, “瑟表妹。”   色表妹?顾锦瑟脑门疼, 立即说道:“我姓顾,顾表妹就好了。”   话音刚落, 几个孩子朝她齐齐弯腰行礼:“瑟表姐。”   顾锦瑟:“……”刚气走了明祎,又来了一群不长脑子的表哥表弟。   顾锦瑟重复一句, 众人只好改口顾表姐、顾表妹。   虞家算是金陵第一商家, 家里也有子弟做官, 与余杭顾家不相上下, 但顾家的生意绝对没有虞家的厉害。   门前等着五六辆马车,大表兄都已经有二十五岁,儿子都已绕地走了,今日他做东,领着顾家表妹去玩,其他都是来蹭的,尤其是三岁的虞子铮,是她娘硬塞过来说见见世面的。   顾锦瑟拢着袖口笑吟吟的,站在门前,活似一朵花,明祎出来的时候,热闹的门前鸦雀无声。   顾锦瑟回头去看,明祎一脸冷漠,光不说话就很吓人了,她有些拿捏不住对方的心思。   众人转而向明祎行礼,无人敢嬉笑,就连三岁的虞子铮都抱紧了大哥的腿,好奇地探出一个脑袋。   一个女人让一众青年才俊吓得不敢说话,气场太大了。   明祎眼中映着小混账的容色,旋即,看向诸人,“大爷让我得空考较你们的门课,今晚如何?”   顾锦瑟拧眉,卧槽,这么狠吗?   众人本是面露敬畏,不敢随意打量明相,这么一听,个个都开始惶恐,丝毫不明自己哪里得罪明相了。   说完这句话后,明祎登上马车,领着吞吞与数名侍卫走了。   留下一地要去用功的表哥表弟。   眼看着他们要走,顾锦瑟好心提醒:“你们看书也没有用,她明显是针对你们的。不信的话,你们去问问大舅父,可有此事?”   几人叽叽喳喳说了起来,怎么得罪明相了。   心知肚明的顾锦瑟领着顾锦商还有三岁的虞子铮登上马车,招呼他们:“快些上车啦,横竖一顿骂,不如先痛快玩,到时候再说。”   言罢,众人钻进马车,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第一站戏园出发。   到站后,陡然发现整个戏园子都没一个客人,顾锦瑟心里嘀咕是包场吗?   虞家财大气粗,包场也不是难事的。   进去后,班主弯腰迎接贵客,摆足了姿态,顾锦瑟第一回感受了金钱的魅力是多么美好。   她坐在最好的位置,旁边是吃着不停嘴的顾锦商,进入虞家后果真掉进了蜜罐了,要吃什么给吃什么,就差背个糖篓子到处跑。   刚坐下,班主递来戏折子,顾锦瑟一眼看去,好家伙,都是后世传世曲目,这些男人会听戏吗?   她看向大表哥,大表哥摆手,说道:“我都看过很多遍了,他们都看过许多遍了。”   顾锦瑟懵懂,“那来看什么?”   “表妹不喜欢吗?这些都是情爱故事呢,我与你说这里的当家旦角很美,你会喜欢。”   顾锦瑟:“……”我喜欢什么呀就喜欢。   闷着头点了两本戏,当女主角走出来的时候,着实不知哪里好看,戏曲装很浓,几乎看不清原本肤色,   点完两本戏后,女主角卸下妆容走来领赏,这才看清了,小家碧玉,看一眼很精致,但多看两眼也就一般,比不上家里那位怎么看都看不厌的。   她赏了些银子,去第二站,望江楼,站在楼上一面吃饭一看江景。   站在高楼上,常舒出一口气,突然有了一览众山小的感觉,顾锦瑟来不及念诗一首,就闻到了暖锅的味道,食欲大开。   突然间,想吃东西了。   她嗅了嗅,坐了下来,这里不是分席,两张桌子,她与顾锦商招摇,还有萝卜丁在一起吃饭。   招摇点的暖锅,顾锦商眼睛盯着锅,嘴里念叨着:“吃肉、吃肉。”   顾锦瑟不吃肉,喝了些汤,汤味鲜美,点着些许麻,是冬日羊肉锅子,很滋补的。   招摇吃得欢快极了,一面说道:“吞吞跟着您这么久,连个眼力见都没有,属下保证,今晚回去,明相对您可温柔了。”   顾锦瑟照料着萝卜头,不解道:“你好像很了解你家明相。”   “算不得了解,她是个闷葫芦,小时候都是用拳头说话的人,去年太后走了,她哭了一场,但一个字没说,我就知晓她对太后是有感恩的。太后对赵大姑娘不满,但对明相很关怀,但太后去后,明相就剪除她的党羽,我知晓她心里难受。也有人说她忘恩负义,都是皇命。”   顾锦瑟托腮,看着红艳艳的炭火上冒着骨碌的骨汤锅底,问招摇:“她性子不大讨喜。”   “讨喜?您没看到她能将陛下气得半死。”招摇夹了一块羊肉,放进自己的碗里,吃得脸红,身上热血沸腾,说道:“明相性子是不讨喜,但她喜欢你呀,您就当作她个闷葫芦。”   顾锦瑟说道:“她话很多的。”   “确实多,一开口能叫你恨不得气死。你可知晓宫里的娘娘们为何不觉得明相是敌人吗?就因为她一张嘴得理不饶人,怼得陛下一口气晕厥过去,这样的女人别说是做妃妾,就算是做妻子,也是一种折磨。”   “前些年,贵妃看中明祎,想请陛下赐婚,赐给二皇子做侧妃,二皇子差点以死拒绝。三皇子很想娶明相做正妻,明相不肯,说嫁给三皇子不如去做乞丐,自那回后,三皇子再见明相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明相、果真让人可怕。”顾锦瑟陡然一颤,吞吞说的都是明相的美好事迹,可见是存心美化明相的,她看向对面那桌吃饭的表兄表弟们,今晚绝对逃不了。   啧啧啧,这么一看,也真是可怜,被明相盯上,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她还是吃了些米饭,一块肉,整个身子就舒服了不少。   站在楼上眺望江景,心中意气风发,就差指点江山了,明祎过来,必然产生做女帝的野心了。   江水波澜壮阔,翻涌而上,一顿饭吃得很舒服,下午去实地考察,看看金陵的风景。   晚上回府是烤鱼,就在水榭旁,一群人乌泱泱坐在一起,足足二三十号人,白日只有表兄,晚上添了表嫂,还有满地跑的侄子,能不热闹吗?   比起顾府的冷清,这里简直就是菜市场般的热闹,看到这么多人,招摇看透本质,“由此可见虞家大爷是个有手段的人,支撑这么大的家业也需要能耐。”   顾锦瑟深以为然,片刻后,烤鱼端上来了,热热闹闹。   因明祎提醒在前,男儿们不敢饮酒,只拿了果酒来饮,小侄子们提着红色的灯笼满地跑,三岁的虞子铮在侄子面前丝毫不摆架子,和他们玩作一团,一口一个十一叔。   三兄弟生了十一个儿子,没有一个女孩子,都说鱼儿多了就会有漏网的,虞家竟然没有一个漏网的女孩子,可想而知,有多惨。关键前面成亲的几个表兄,也没有女儿,特么就很神奇。   吃到一半,成亲的几位表嫂端着酒来了,大表嫂面露为难,道:“今晚与我一道睡,可好?”   顾锦瑟:“……”   二表嫂就笑了,道:“她想要个女儿,想叫你去压床,沾沾你的福运,生个和你一样好看的女儿。”   顾锦瑟不解,还可以这样吗?   “瑟表妹,这是我去庙里求签的时候,大师说的。刚好你的生辰与我相和,我还想去找人,没想到你就来了,你可愿?”大表嫂声音温柔极了,看着顾锦瑟十分不自然。   顾锦瑟低笑,看来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姑娘,明祎要是知晓会闹翻天的。   她迟疑,招摇说道:“就一晚吗?”   “就一晚,瑟表妹喜欢什么,我叫人去办。”大表嫂腼腆道。   顾锦瑟只好应下,人家想生女儿嘛,都是女子,安静地躺在一起,又不算什么大事,再者大表嫂不是同性恋。   “好,我立刻去安排。”大表嫂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转身让人去安排。   等人走后,顾锦瑟询问招摇:“明相会生气吗?”   “正常人的思路来说是不会生气,但明相喜欢钻死胡同,若是生气了,也能解释,不过就该让她生气。你二人若不吵架,您也不会去刑部,也不会被绑架,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招摇夹了一筷鱼肉,毫不客气地放在自己的碗里。   顾锦瑟被说动了,告诉招摇:“你比吞吞懂事多了,我很喜欢你,你就别走了,明相给你多少月钱,我给你翻三倍。 ”   招摇欣喜,转而一想,不对,自己是有官职的人,和吞吞不一样,有心答应,苦于身份所制,便说道:“ 我可以给您透露些消息,您给我和吞吞一样的月钱就行了。您放心,我有办法治明相的傲娇症。”   顾锦瑟疑惑,定了定神,“你不怕明相罚你吗?”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晓呢。”   这时,明祎来了,冬夜下一袭黑裙,袖口以金线为主,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顷刻间,悄无声息。   好家伙,一出场就是禁音器的作用。   顾锦瑟看着自己身侧空了许久的座位,明白这是给明祎留的,当即笑吟吟地去迎她,“明相,你来啦。”   明祎睨她,本想不理睬,不想招摇轻轻咳了一声,似是提醒,明祎只好颔首,在她一侧坐下。   顾锦瑟微笑,旋即看向其他地方,漫不经心说道:“我晚上与大表嫂共寝。”   明祎:“……”   招摇立即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气氛这才缓和。   明祎冷笑:“你这生辰当真好。”前有霍寂,后有大表嫂。   顾锦瑟低笑,摸摸自己的脸颊,秉着厚颜无耻的风格笑说道:“我也觉得我特别招人喜欢,大表嫂说特别喜欢生一个我这样的女儿,你说,我怎么就那么讨喜呢。”   “是吗?你家祖父可两回想要你的命呢。”明祎目视前方,声音低沉。   顾锦瑟摸摸自己发髻上的步摇,嬉笑道:“你为何要与一个变态计较呢?世界那么大,好人那么多,长眼睛的人那么多,你怎就那么记挂一个坏人。明相,你应该多看看好人才是。”   席间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就连招摇都不知道该怎么缓解气氛了。   明祎面色阴沉,顾锦瑟恍若不知,特地夹了一块洒满辣油的鱼肉放在她的碗里,高兴道:“多吃鱼肉,对身子好,辣可以暖身子的,毕竟长夜漫漫,你要一人度过,有些可怜呢,你放心,明日还有二表嫂,后日还有三表嫂呢。”   招摇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众人转首,却见明相一张脸如冰块,吓得人不敢靠近。   顾锦瑟笑靥如花,一个劲地说鱼肉鲜美,如何如何好吃,众人旋即不再管了。   明祎一直沉着脸,顾锦瑟恍然不知,一个劲说鱼肉好吃,又说今天玩得高兴,忽然间,招摇说了一句:“戏园子的旦角很美丽呢。”   明祎刚准备用筷子去夹鱼,闻言后放下筷子,径直起身走了。   顾锦瑟闻言后愣住了,看向明祎离去的背景,招摇接着笑,“气得饭都吃不下了,可见,是怒火攻心。”   顾锦瑟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你到底是哪头的?”   “正义的这头,为了日后的麻烦,还是决定先搅和一番。”招摇说得凌然大义。   顾锦瑟不信,分明是被明相气久后趁机反叛的奸佞,不过,她喜欢,可以挖墙角挖过来。   随着明祎离去,虞家的表哥表弟都起身离开,就剩下挤在侄子堆里的虞子铮。   直接散席了,顾锦瑟回去收拾衣裳,大表嫂派遣婢女来引路,回去后收拾好,招摇一路跟着。   到了大表嫂的院子,顾锦瑟被奉若上宾,先给婢女们引着去沐浴。沐浴的水都是香的,还有香膏涂抹,顾锦瑟感受一把豪门姑娘的沐浴,洗得舒服极了,然后换上衣裳。   婢女解释说被褥都是新的,从里换到外,再干净不过了,没有一丝男人气味,若不是时间仓促,大少夫人都想换了床。   顾锦瑟无妨,就当睡一回宾客了,毕竟你睡宾馆的时候也不知道上一位客人是男是女,是以,她没有任何心里负担。   她刚坐下来,大少夫人凌氏愁眉苦脸地走进来,说道:“你说明相这个时候怎么开始考较了,我问过公公,他说明相是一片好心,我觉得不对劲。”   顾锦瑟裹着毯子,说道:“表嫂,你怕什么,表兄都二十五岁了,又不是傻子,还能被明相吃了不成。”   凌氏心里空落落的,很不得劲,望着顾锦瑟言道:“你这位弟媳好生厉害,冷着一张脸,我都害怕呢。”   “弟媳?”顾锦瑟尴尬地笑了,除了大舅父以外,虞家无人知晓自己与明相的真实关系,弟媳、确实是弟媳,她笑了笑,“我家弟媳人很好的。”   凌氏笑了,说道:“我没看出来,或许只对你好罢了,我们这些人,都是冷颜相待。你大表兄不想走仕途,这些年都开始接受铺子生意了,倒是督促弟弟们努力用功。”   虞家经商,下一代争气,靠些功名傍身,对自家生意绝对有好处。   顾锦瑟品了品,钻入被子里去了,天气太冷。   须臾后,婢女端着汤药送来了,顾锦瑟一饮而尽,婢女说道:“明相问您饿不饿,若是饿了让厨房熬些粥食。”   “好,我让人去办,你辛苦了。”凌氏接过话来,让自己的婢女去办了。   顾锦瑟窝在被窝里,床上是有两条被子的,她与凌氏像极了拼床睡,井水不犯河水。   很快,凌氏躺了下来,两人各自躺好,明祎看着红色的锦帐顶部上的花纹,凌氏怕她孤单就不断开口说话,说来说去问起她的婚事。   虞子书犯下的错事,虞家的晚辈都不知晓。凌氏不知身侧的少女差点就成了自己的弟媳。   顾锦瑟笑得眉眼弯弯,说道:“我还没有想法,先这样很不错,对了,急躁不成,免得像我娘这般遇人不淑。”   “其实,姑父人不错的。”凌氏面露惋惜,其实她觉得姑母有些强势了,家里事情都是姑母做主,姑父也听她的话。   顾锦瑟唇角勾了勾,家丑不可外扬,她闭上了眼睛,“表嫂,晚安。”   “晚安。”凌氏浅笑。   翌日天亮了,家里养的鸡打鸣,顾锦瑟回到自己的住处,路上遇到愁眉苦脸的表兄表弟,都是一副熬夜的面貌。   顾锦瑟心里颤了颤,明祎折腾他们一夜?   好家伙,真是有仇必报。   与他们告别后,顾锦瑟偷着笑,回屋就见到廊下唇角噙着一丝冷笑的人,负手而站,姿态悠然,一点都不像一夜没睡的模样。   顾锦瑟走上前,先说道:“表嫂与我说,你这个弟媳好生厉害,可不厉害嘛,折腾人家一夜。”   明祎缓缓地低眸看着她,目光透着几分冷冽,刚想说话,一旁的招摇说道:“大少夫人说今日去街上看看,主事,您还不准备准备。”   顾锦瑟疑惑,大表嫂没说啊,这个时候肯定在收拾床榻换被子迎接夫君呢。   然而,明祎站直了身子,道:“我今日有时间。”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弟媳?   明祎:不是我。   顾锦瑟:弟媳。   明祎:好吧,是我!   早上好呀! 第76章 斗嘴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 不解道:“你有时间与我有何关系,我们是协议成亲。”   明祎:“……”   始作俑者招摇站在一侧偷着笑。   两人僵持不下,一位女管事从外间走来, 手中用帕子包着一物,缓缓走到顾锦瑟面前:“表姑娘,下人们洗您衣裳的时候发现一物, 奴婢特来询问是不是您的。”   顾锦瑟扭头去看,是老虎香囊,那日离开的时候就带了这枚香囊,许是昏睡后卷着衣裳拿走了, 她笑着道谢。   管事不敢居功,谨慎地退了出去。   明祎盯着她手中的香囊, 要问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然而顾锦瑟抓着香囊进屋了。   招摇朝着明祎摆摆手, 悄悄说道:“可要属下帮您问问那个定情之物是谁送的?”   定情之物?明祎抿紧了唇角,点点头。   招摇乐不可支, 大步走进去屋,顾锦瑟将香囊塞到枕头下,可见是很珍视的, 她故意问道:“这是明相送您的吗?”   “不是, 我自己绣的,好看吗?”顾锦瑟对‘贴心’的下属很放心, 没有多想就告诉她。   招摇轻哼了几声,“您会绣花啊, 您怎么不绣鸳鸯, 怎么绣了这个老虎。”   “鸳鸯不好看, 老虎好看, 这是我准备送给明相的,现在也不用了。”顾锦瑟后悔了,准备自己用,正好合适。   招摇嘴巴抽了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伏在明祎耳边说道:“她说是一姑娘送的。”   明祎拧眉:“她这么说的?”   招摇认真的点头:“真的,很珍视呢,不如属下给您偷过来,毁了?”   明祎不愿了,“我还没有那么无耻。”   招摇伸出大拇指,“对,做人应该大度,刚才主事说什么协议成亲是什么意思,您与主事是假成亲吗?”   一句话又戳中明祎的心口,明祎睨着她:“与你何干?”   “是与我无关,毕竟主事这么招人喜欢,心地善良,不与人交恶,做事留一步,长得这么可爱,您说会便宜哪家儿郎?”招摇哀叹一声,接着故意摇头晃脑,怜悯地看着自己家的主子:“便宜谁都不会便宜您了。”   明祎冷冷地看着她,进屋去找顾锦瑟了,身后传来招摇的声音:“那个玩意在枕头下,烧的时候记得要快。”   顾锦瑟在屋内找衣裳,一排的衣裳都是名贵的裙子,配着各色的大氅,她满意得不行,左看看右看看,欢喜得很。   不知为何,看着她珍惜地摸着女儿裙裳,明祎觉得喉头干涩,没有靠近,就这么干站着。   最后,顾锦瑟选择一件珍珠衣,欢喜地抱着出来,转身撞上明祎晦涩的眸色,不知怎地,心里咯噔一下,“这、这是你的衣裳吗?”   不对呀,明祎不喜这么花里胡哨的衣裳,平日都是以简单典雅为主,偶尔穿一件红裳,比较喜欢黑色的裙裳,一眼看去,不看人就得害怕了。   从衣服上就甩了寻常女人几条街,毕竟哪个女人会做通体黑色的衣裳。   “是你的衣服,在金陵穿,回京后就不能穿了。”明祎略显失落。   顾锦瑟微笑,抱着衣裳就要去换,明祎忽而说了一句:“顾锦桓去顾家寻我了。”   “打死吧,就当顾锦瑟死了。”顾锦瑟丝毫不心疼,他早就该死了,这样的人活着也是祸害一方,孪生姐弟之间怕是没有和平共处的一天。   在这里,法制不是唯一的出路,大户人家私下解决并不是稀罕事,虞家若是处死虞子书,也没人敢报官,再者,官府也不想介入大户人家的家事。   “你不心软吗?”明祎眼神飘忽,论果断,顾锦瑟强过她。   顾锦瑟将衣裳摆在床上,摸摸袖口的珍珠金线,“这回还请你一并处置了祖父,他若活着,顾家永无宁日,我阿爹阿娘或许就不会和离了,我阿娘对我爹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他太听我祖父的话,自己没脑子。”   “祖父一死,阿爹回家丁忧,做一闲散富人也不错的,不孝的罪名就让我来背。”   她不是真正的顾锦瑟,对这个老头没有太多的血缘牵绊,对于顾老而言,他也不稀罕她,所以,她动手最合适。   明祎惊讶,“你、比我想象中要坚强。”   “坚强?不,我是为自己活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是菩萨圣母,没有必要去包容别人,更何况是自己的敌人,能动手就能动手,动不了的就去躲,我想得很清楚的。”顾锦瑟冷笑,顾家的烂摊子必须从根源解决,从顾锦桓抛弃家族开始,就注定他不会是家族的接班人,就算立他做接班人,将来入朝,不折手段,也会害人害己。   若让他活着,指不定就会闹出更大的麻烦,自己身陷囹圄,不如就此做了断。   一路上,她想得很清楚了,该活的就活着,不该活的一个不要留。   看了这么多年电视剧,给反派留活路就是给自己留死路,何必呢。   顾锦桓没有犯大错,搁在现代也不是死刑,但他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出来引爆,既然关不得,那就炸了。   明祎定定的看着面前镇定的少女,她的果断与从容超乎想象,当你以为她会痛苦抉择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她早就想好了退路,没有痛苦,只有果断。   明祎失笑,瞬息间,觉得自己错的离谱,以为自己是她的庇护,殊不知她早就能在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   冬日的阳光很暖,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窗下的几案上,驱散几分阴寒。   哪怕没有照到太阳,也会感到几分阳光带来的暖意,心暖,身体也暖。   顾锦瑟看着柔弱无助,可她素来坚强,逆境中找出活路,一瞬间,她想起多年前的自己。   顾锦瑟与自己何其相似,旁人的帮助都是人情,是要还的。   明祎温柔的笑了笑,告诉她:“我可以帮助你,不需要你还的。”   顾锦瑟顿住,回身看她,视线凝固须臾,过了片刻后,言道:“我大概不需要你的帮助,我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都可以悄悄处置的,毕竟在这里没有那么完善的监控设备。站在明祎身边久了,她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阿娘委屈求全是因为她的骨子里还是个古代人,饶是有些叛逆的想法也不会太过离经叛道,她不同,她的骨子里是现代人,对顾家祖孙没有太多的血缘观念,要的就是保命。   死过一次,便会格外珍惜。   明祎有些无奈,顾锦瑟就像是长满刺的刺猬,扎得你不知该如何靠近。   她只好说道:“你我之间似乎分得太清楚了。”   “你我之间本就是协议成亲。”顾锦瑟接过一句。   明祎一噎,顿了半晌愣是说不出一句话话,而顾锦瑟当着她的面换上珍珠衫,却因衣裳样式繁复而半道崩了。   明祎上前,顾锦瑟大大方方地伸开双手,一张稚气无害的面孔坦然极了。   她越是坦然,明祎就越感觉尴尬,想起初见那回,顾锦瑟也是不会穿裙裳才有了第一回的亲近。   她望着俏丽的少女,手拂过袖口上的珍珠,笑了笑,“我养过一只猫,后来死了,我伤心了多日,有人便送我一只野猫。猫野惯了,遇见人就很警惕,甚至抓伤我一回。我无暇照顾它,它又不愿跟着我,后来,我便将它松了。半月后,我发现它的尸体,让人打死了。”   “你想说的是我像那只猫,不听你的话就会被打死。”顾锦瑟冷着一张脸,这叫什么比喻,狗屁。   明祎笑道:“我话还没说完呢,猫死后我就查出了是谁干的,那时年少气盛,我寻到凶手,一个胖胖的内侍,我想了些办法,最后把他推进水里。”   “你把他杀了?”顾锦瑟暗暗心惊。   “推入水里后,他开始求我,我没有理睬,好好的一只猫叫他打死了,现在哭喊有何用。我不管他,这时,太后来了,问及过程后,太后叫人将内侍拉了上来,打了五十板子。那日,太后便问我要不要随侍她左右,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也是那次机会,我才会得以入朝堂。”明祎低叹,“你现在,像极了当初的我,但我不想你走上满是血腥的路。”   顾锦瑟眨了眨眼,依旧说道:“和你有关系吗?”   明祎又被气了,冷冷地看着她:“你若是太子,我早将你打了。”   顾锦瑟叉腰,拿出泼辣样,瞪她:“你这是说不出道理就开始动粗,与用刑逼供的酷吏有何区别呢。”   明祎拧眉:“我是酷吏又如何,是你先不讲理的。”   “我不讲理与你有什么关系?”顾锦瑟挺起胸膛,论吵架,她就没输过。阿娘说过,吵架可以吵,但必须要拿出气势,没理也有占三分。   “你可知,你现在这副姿态像极了幼童。”明祎冷哼一声。   顾锦瑟继续瞪:“我才十七岁,你十二岁那年打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你自己像幼童。”   明祎有理又没理,谁让自己之前欺负过人家,索性开始道歉:“好,我道歉。”   顾锦瑟不满意:“你什么态度,有你这么道歉的吗?”   “你要怎么样,让你打一顿?”明祎耐着性子,眉眼微跳,跳得自己心神不宁。   顾锦瑟唇角弯了弯,想笑,可是很快有抿紧了唇角,故作冷漠道:“你别没事找事,你自己忙去。”   明祎被气得心口疼,猛走两步,踩着她的脚尖:“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不过是学习某人的阴阳怪气罢了。”顾锦瑟心口乱撞,与明祎四目相融,仿若被按进了冰水中,冻得人瑟瑟发抖。   她二人沉默下来,门口偷听的招摇则是目瞪口呆,没想到听到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两人早就认识了。明相十二岁那年,顾主事才两岁,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丧心病狂!   招摇吞了吞口水,余光扫到一抹影子靠近,立即上前捂住了嘴巴拖过来,“嘘,别说话,明相与主事在吵架呢。”   吞吞点点头,招摇立即松开她,两人趴在墙根偷听,屋内两人靠得极近,就差鼻尖碰着鼻尖了。   顾锦瑟的视线挪动,落在明祎的鼻尖上,磨磨牙齿,很想咬一口,最后,还是忍住了,退后半步。   明祎看着她,视线不动,她却想退出自己的视线,自己不允许,几乎是离开的瞬间,自己握住了她的手腕。   触及她的掌心,顾锦瑟身子一颤,回身对上她的视线:“嗯?”   “我哪里阴阳怪气了。”明祎不解。   顾锦瑟冷哼一声:“你没有阴阳怪气,你是在说实话而已。”   “被劫持一回,说话有了底气。”明祎学会着她的语气开口。   顾锦瑟拂开她的手,道:“那是有底气,因为我发现没有你,我也能活得下去,你看这回没有你,我还是逃了出来,有你和没有你,几乎没什么区别。”   明祎词穷了,确实,她做的事情太少了,对上顾锦瑟的理直气壮,她只能低着头道歉。   然而,顾锦瑟目光凶狠愤怒,“要你对不起有什么用。”   门外的吞吞眯住了小眼睛,“主事什么时候这么霸道不讲理了。”   招摇沾沾自喜,“我调教的,可好?”   “你教的?你作什么乱子,没有你,她们早就和好了。”吞吞气得推她一把。   招摇却说道:“和好?还有下回呢,毛病要一次性治好。”   吞吞不说话了,确实,明相的毛病这回改了,下回还会再犯,没完没了。   屋内的明祎彻底不知该说什么了,猫儿突然学了野蛮的性子,她也没有办法安抚,她如梦初醒般看着顾锦瑟,而顾锦瑟眼眸平静极了,丝毫没有波澜。   明祎觉得她这个举动太熟悉了,熟悉到看见了自己。但她没有松手,握紧了顾锦瑟。   顾锦瑟看着她,掌心的触碰似乎一团烈火开始燃烧,她还是推开明祎,“好了,我要出去玩了,今晚不回来睡呢。”   听了前半句,明祎想松手了,然而后半句,她有些生气了,道:“哪里都不准去。”   顾锦瑟高傲地看她:“你幼稚,我有自己的人身自由。”   “那你大可试试。”明祎语气冷厉,“说不服你,是我嘴笨,今日若让你出去了,便是我无能。”   招摇:“……”画风不对,不该是亲一亲尽释前嫌吗?   吞吞:“……”玩砸了。   顾锦瑟炸毛了,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还是说你这个人的性子本就如此,是我未曾看透你,你没有霸道总裁的能力,还玩什么霸道总裁的套路,我以为你有霸道总裁的潜力呢,呵呵,你就是一骗子。”   “我今日算是看清你了,你自私极了。明祎,我们和离罢,我不想与你玩什么协议成亲,你好看是好看,我玩不起了。”   明祎被骂得眨眨眼睛,接着,搬张圆凳子放在床榻前,然后自己坐了下来,静静等着她的怒骂。   顾锦瑟踢了踢她凳子,“明祎,你怎么那么自私呢。”   “我很自私。”明祎点点头附和,又说一句:“你还没喝药呢。”   “关你什么事?”顾锦瑟气不打一处来,磨磨牙齿,很想咬人,很快又冷静下来,道:“和离。”   明祎摇首:“我不答应。”   “我要回余杭。”顾锦瑟怒骂。   “声音那么大,身子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回京城。”明祎平静极了。   顾锦瑟独自跳脚许久,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晃悠,最后冲过去拉着她的手腕,“出去、出去,这是我的屋子。”   明祎摇首,友好地告诉她:“这是我先住的屋子。”   “行,我自己走。”顾锦瑟松开她,胸口一阵起伏,气得脑袋发晕,晕乎乎地看着明祎,“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   “遇见你,是我最高兴的事情。”明祎四两拨千斤地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顾锦瑟无话可说,愣愣地看着明祎,“你是不是缺根筋?”   噗嗤……门外两人同时笑出了声音,屋内两人闻声色变,尤其是明祎脸色立即发红,大步走出去,将门打开。   两人被抓得猝不及防,尤其是吞吞先开口,“是她先偷听的,我来寻你有事,金陵的官员要请您今日赴宴,您去还是不去?”   “不去!”明祎拒绝,凝着两人:“可要我去借虞家的家法用一用?”   “不用、不用,主事该喝药了,我去拿药。”招摇跳了起来,拔腿就跑。   吞吞慢了半拍,“我去回复金陵的官员,您莫要生气、主事,您哄哄、您哄哄。”   顾锦瑟抿嘴偷笑,明祎回身,看着她清澈乌黑的大眼。顾锦瑟立即开口:“看什么,我又不是你的下属,虞家的家法对我没有用,我要出去玩。”   话音落地,明祎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进屋,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明祎!”顾锦瑟气急败坏,“你是女人,不能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明祎冷笑,“我打你了还是杀你了。”   “你不讲理。”顾锦瑟不服输,叉腰怒瞪明祎,“我告诉你,你这样,迟早成为孤家寡人。”   明祎靠着门,看着她:“有你在,我怎么会成为孤家寡人。”   顾锦瑟浑身发软,一是无力,二是被气的,明祎真是不开口就罢,开口就气死人,你说她是闷葫芦,可她在朝堂上长篇大论又很有道理,遇到事便又不说话。   真是一拳打到棉花里,自己折腾的无力,她倒是安然无恙。   明祎攥着她的手,“我带你出去玩。”   作者有话说:   明祎:不听话! 第77章 提亲   冬日下的金陵城也很热闹, 冰裹下的城池充满着江南水乡的魅力。   虞家诸位表哥表弟都睡下了,四周静悄悄,明祎非要领着顾锦瑟去莫愁湖。   顾锦瑟不愿去, “你不困吗?”   明祎在黑衣衬出几分冷冽,不说话的时候浑身透着冷,双眉修长, 荣光照人的同时又觉得她很冷,她符合大众的审美,然而,大众不敢直视她。   “不困, 我又没有绞尽脑汁过一夜。”明祎显得从容,甚至去衣柜里开始挑衣裳了。   顾锦瑟却往床上爬, 摸到香囊, 想都没想就往自己腰间去扣, 明祎上前就夺了,速度之快, 与她平日的形象天壤之别。   顾锦瑟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腰间,“我没说送你,你闹什么呢。”   “你说不送, 我就信了?”明祎将香囊放在妆台上, 回身继续去选衣裳。   顾锦瑟懒得与她吵了,毫无营养的争吵只会让自己更累, 明祎就这样了,改不过来了。   收拾妥当后, 明祎一袭紫衣登上马车, 虞家大舅父追了过来, 见到神色尚可的明相后, 嘴角抽了抽,看来虞家的儿郎们连个女人都无法比。   虞家大舅父给了几十护卫,又赠送虞家最豪华的马车,皮毛坐垫、炭火手炉,还有可以休息的床榻,宽大的空间让人感觉舒服极了。   半日的行程,可以先睡半日,明祎躺在床上阖上眼睛,顾锦瑟在一侧的抽屉里翻到些书本,应该是上一位留下的。她翻开后,就看到书名《金陵风流事》。   似乎是古代小说。顾锦瑟立即打起精神,翻开目录看了看,是单元剧,共有十个小故事。   第一个故事便是传统剧情,表哥表妹相爱,但表哥家嫌贫爱富,给他择取了高门大户的女子,但表妹呢未婚先孕怀了表哥的儿子。   狗血剧情。顾锦瑟心里吐槽很多遍,接着去看,表妹离开后,生下一对儿子,但表妹养不活,丢在路边,被一对老夫妻捡到了。   十多年后,双生兄弟考上了状元与榜眼,更狗血的是恩师家里也有一对双生女儿,于是,恩师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们。   看到这里,顾锦瑟面前闪过一阵阵乌云,这叫什么事。   双生兄弟考上后,遇到自己的生母,生母一下就认出了恩师便是自己的表兄。   好家伙,亲兄妹成亲,两个姑娘受不住侮辱,上吊自尽了。   顾锦瑟:“……”好像古代版的雷雨。   最后,两个兄弟也自刎了,上一辈的三人备受打击,跟着抑郁而终。   槽多无口,她选择放弃吐槽,继续去看第二个故事,床上的明祎忽而开口:“你对这种民间故事很感兴趣?”   她很反感,曾有人指着她勾引太子,看到相同的故事,觉得编剧人不长脑子。   “无趣罢了。”顾锦瑟翻开第二个单元剧。   明祎说道:“无趣就多躺会儿,你有力气四处跑吗?”   顾锦瑟不理会,继续去看第二个单元剧,看狗血故事也比和明祎斗嘴强啊。   莫愁湖在秦淮河西,顾锦瑟听说过,但从没来过,古代现代哪怕是同一景点也有诸多不同,也没什么可比的。   但金陵十八钗的电影很好看,现在的莫愁湖都是自然痕迹,湖面上还有小舟,冬日里结了曾薄冰,但亭子里有不少游客,甚至有人在垂钓。   下车后,两人漫步走着,明祎精神不错,没有萎靡不振,一路走来,倒也存了些游玩的心思。   早早地大有人在亭子里放好坐垫和火炉,煮茶煮酒都可以,两人坐下,明祎煮茶,动作优雅,姿态美丽。   顾锦瑟托腮看着她,景色很美,人也美,赏心悦目的冬景让人很舒服。   茶香四溢,飘在空中,引来些贵客,不是,是搭讪的男客人,对方是一行公子哥,年岁不大,大的不过弱冠,小的不过十五六岁,神色端庄,走近时,目光落在顾锦瑟身上。   顾锦瑟朝他们笑了笑,先开口:“我是金陵虞家的,你们是?”   “金陵虞家十一子,并无女儿家。”   有人戳破了顾锦瑟的‘谎言’,她觉得对方太耿直了,没有情商,旋即侧身说道:“我说我是金陵虞家的,但没有说我是虞家的女儿,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   哦豁,生气了。   对方有些胆怯,不过美人生气有些可爱,稍感安慰,他先报家名:“陈家三子陈少嘉,这是我的同窗,我们今日而来是想开个诗会。”   “作诗啊,我会啊,你们要什么样的,我都有。”顾锦瑟微笑,对方似乎家世不错,白玉冠、织锦袍服在冬阳下泛着光彩,大氅之上的兽毛旁还有宝石,啧啧啧,挺骚气的,再看明祎。   明祎换了身紫色小袄,进亭子后脱了红色大氅,浑身上下,都没有珍珠宝石,这么一看,像是寻常府邸的女子。   陈少嘉极力邀请对方参加自己的诗会,顾锦瑟也不客气,打压打压对方也是不错的,旋即答应。   城少嘉指着不远处的楼台,道里面都是他们诗会的人,还有些姑娘来参加。   托先太后的福,女子可入朝,出门也更方便了些,风气大好。   顾锦瑟欣然前往,明祎面不改色:“你去做什么?”   “作诗,然后才压众人,诗会肯定有彩头,我去看看,不然对着你这么一张无趣的脸颊?”顾锦瑟反问。   明祎一噎,招摇憋着笑,险些憋出些内伤。   喝了一口茶后,顾锦瑟领着招摇大摇大摆地就去了,留下一脸无奈的明相,然后默默地跟上。   诗会在二楼,窗户开着,眺望湖面。   三人进去后,诗会内的人都顿住了,陈少嘉自豪地介绍虞家的姑娘。   有人嘲讽:“虞家十一子,哪里来的姑娘,就算来招摇撞骗也要打听打听底细。”   陈少嘉小脸刷的就红了,支支吾吾,顾锦瑟看向对方,是一个小姑娘,她立即怼道:“虞家是没有姑娘,但是有表姑娘,虞家大姑奶奶出嫁后就没生女儿吗?你知道虞家的底细吗?打肿脸充胖子之前也要打听打听底细。”   明祎:“……”好在怼的不是自己。   对面的小姑娘登时脸就红了,气呼呼说道:“虞家表姑娘从未来过金陵,我等怎知就是你,你怎么证明自己。”   “那你先证明我不是虞家表姑娘,又或者,你先证明自己是姑娘,你穿个裙子就是姑娘吗?”顾锦瑟笑吟吟地开口。   “你、你好生无礼,没有教养。”对方外强中干,气得直瞪着顾锦瑟,“你父母怎么教导你的,竟说出这么不知廉耻的话。”   “阿娘教我以礼往来,当以礼还之,对付无礼之人,当重拳相击,你先不知廉耻地构陷我,我只能学你的模样对你了。你生气了呀,不好意思,是你先惹我生气的。”顾锦瑟含笑说道,粉面桃腮,眉眼灵动,一颦一笑都透着可爱。   明祎纹丝不动:“说得甚好。”   旁人一顿,陈少嘉惊讶,“你便是虞家姨娘的女儿,小时候我去余杭见过你的,你莫不是忘了。”   明祎朝前走了两步,挡住陈少嘉的视线,“她八岁之前的事情都忘了,莫说是见过,哪怕是你对她说欢喜,她也忘得一干二净。”   陈少嘉被说笑了,“姐姐说笑了。”   “谁是你的姐姐,我与你不熟。”明祎淡淡道。   陈少嘉尴尬不已,旁人立即开始拟题,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但有不少人主动与顾锦瑟示好,虞家在金陵出名的富贵,想要结交之人数不胜数。   很快,题目出来了,冬日冰湖为题。   众人都安静下来,唯独明祎与顾锦瑟,两人对视一眼,明祎问她:“你会吗?”   “会呀,你会吗?”顾锦瑟反问。   “我又不参加诗会,会与不会,并无关系,你若不会,我倒可帮你。”明祎诚恳极了。   顾锦瑟低笑道:“我有很多,不需要你帮忙了。”   明祎哀怨地看她一眼,沉默下来。   顾锦瑟决定有白居易的诗词,原词是‘曲江新岁后,冰与谁相和。南岸犹残雪,东风未有波……’   稍微改动下即可。   明祎凑过来的时候,凝眸不解,“你这诗词是偷来的吗?”   顾锦瑟被问得心虚极了,瞥她一眼:“偷你的。”   明祎点评的话到嘴还是吞了回去,其实,她是想夸赞顾锦瑟的,奈何对方炸毛了,不如不夸赞。   两人站在一张书案前,一少女直接走来,是方才吵架那位,顾锦瑟立即挡住她的视线,道:“来做甚?”   “姐姐这是怎么了,方才的事情都道歉了。”少女目露委屈,捏着帕子低头不敢言语。   顾锦瑟发怔,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遇不上白莲花,没想到,出门一趟,竟然有这么大的收获,她撸起袖口就要反击,身侧之人先她一步开口:“你道歉,我就得原谅吗?你拿张镜子照照你自己,你长得好看还是倾国倾城,侮辱我们后就要得到谅解,你的脸也大了些。”   少女不敢置信,待缓过神来后,直接捂着脸哭了出去。   其他人先是冥思苦想,待回过神来,人都不见了,陈少嘉走了过来,先说道:“那是王家的幺女,被家里宠惯了,顾妹妹莫要在意。”   “陈公子,你姓陈,她姓顾,你这句妹妹怕是会让人误会你们是兄妹。”明祎言道,周身散着凌冽的气息。   陈少嘉面如色通红,支支吾吾说道:“以前,我便是这么称呼的。”   “以前你们小,哪怕你喊娘子,旁人都觉得你们可爱,现在,你们长大了,你若喊娘子,旁人会打断你的腿。”明祎徐徐开口,语气平缓,丝毫不起波澜。   “顾、顾姑娘,是我唐突了,你可写好了?”陈少嘉立即换了称呼,脸色殷红,可见紧张极了。   为什么这么紧张?顾锦瑟想起自己再见明祎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形,打发走陈少嘉后,她看向明祎:“他好像喜欢我。”   明祎不快:“我长眼睛了。”   顾锦瑟探口气,捂住自己的脸颊:“我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看吧,没有你,我依旧可以混得很好。”   “我长脑子了。”明祎脸色沉如黑夜。   顾锦瑟想起此时婚嫁开放的程度,欢喜道:“他会不会去虞家提亲?”   明祎冷笑:“确实会,但我长手了。”   明祎不理她了,喜滋滋地去找陈少嘉,谁知刚走两步,明祎拉住她的袖口:“你要气死我吗?”   “我、我给自己找后路呀。”顾锦瑟也是理直气壮,慢慢地拂开她的手,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当初说的我找女人,你不生气的。”   明祎微微一笑::“我说的是女人,不是男人。”   顾锦瑟一怔,“有区别吗?都是情人。”   “女人不会随便碰你,男人会。”明祎虚心解释。   顾锦瑟恍然大悟,低低骂了一句骗子。明祎淡笑,“你嫩了些。”   “你以为吃肉呢,老了些,嫩了些,我就是被你的美色迷惑罢了,我如今洗心革面,决定不再被你的美色迷惑了。”顾锦瑟拿起自己‘偷来’的诗词走向陈少嘉。   众人陆陆续续都写完了,除了跑出去的王家幺女。   一番评比后,顾锦瑟得了第一,彩头是一方名砚,顾锦瑟得到手后先问明祎:“值多少银子?”   “千两左右。”明祎道。   接着,众人提议去烤肉喝酒,顾锦瑟借机身子不舒服要走了,陈少嘉追过来询问可有大碍,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然而明祎就像恶毒长姐一般驱赶走了流氓少年,顾锦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站不直身子。   明祎的脸色略好了些,“不要过分。”   “比起骗我,你说谁过分?”顾锦瑟慢慢平复笑意。   明祎却说道:“我至少没有和其他女人共寝一榻。”   “你吃醋了?”顾锦瑟有些发懵,脑子晕乎乎的,被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到了。   明祎看她一眼,抬脚就走了,丝毫没有给下言的想法。   顾锦瑟干瞪一眼她的背影,招摇在背后急得跺脚,明相啊明相,但凡你点头,此事不就解决了。   偏偏倔强!   景点附近都会有酒楼茶馆,小摊子也是有的,这点与现代没有什么区别。   湖旁开了几株红梅,还有黄梅,引得游客驻足,微风扑面,还是有些冷的。顾锦瑟走到黄梅前探头探脑,伸手摸了摸,而明祎瞧见诗会中的人乌泱泱一大帮人离开,等顾锦瑟抬头的时候,人都走完了。   来了自然要在酒楼旁吃饭的,横竖是坑,她们不缺钱,甘愿被宰。   她们进去后,就挑了最好的位置,说了不差钱。   金陵汤包肯定是要试一下的,看到汤包,顾锦瑟后知后觉为何今日处处不对劲了,顾锦商没有跟过来,人没来,汤包可以带过去,吩咐掌柜一声。   明祎如木头一般坐着,顾锦瑟看看旁人又看看她,顿了顿,说道:“以前我喜欢你的时候,觉得你哪里都好看,现在不喜欢你了,觉得你像个木头。”   明祎明眸流转,心中更是百转千回,低声说道:“你今日不气我,难不成浑身不舒服?”   顾锦瑟说道:“我说的是实话。”   明祎回道:“那你就不要说了。”   顾锦瑟不理解:“实话就要说。”   明祎望着她:“我不喜你说实话。”   顾锦瑟哼了一声:“我就喜欢说实话。”   明祎也哼了一声:“你敢说你不喜欢我的那句话是实话吗?”   顾锦瑟点头:“实话。”   明祎伸手就要拍桌,想起自己的处境后又忍了下来,道:“谎话连篇。”   顾锦瑟冷笑:“那也是和你学的。”   “是吗?我聪明,处理政务账簿游刃有余,你怎么不学着点呢。”明祎反问她。   顾锦瑟捂脸笑了,哈哈哈几声后,伏在食案上偷笑,“你自己说你自己聪明,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   明祎:“……”她很窘迫,但她不肯露出来一点点。   顾锦瑟笑过一通后,就努力坐直了身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明祎:“你还能说出更不要脸的话吗?”   明祎道:“你喜欢我。”   “确实很不要脸。”顾锦瑟揉了揉自己的两颊,笑得脸都疼,今日出门一趟很不错,得到两个笑话,等回去后就可以和杜衍说一说。   明祎说:顾锦瑟喜欢我。。   明祎说:我很聪明。   招摇在一侧笑得钻进食案下去了,她就没见过这么幽默的主上,活了这么多年不如跟随顾主事三五天,简直颠覆自己的三观。   店家将汤包甜品一类的菜肴端了过来,顾锦瑟这才停了下来,招摇则不客气的抓起筷子。   顾锦瑟吃了些清淡的菜,招摇吃了十几个脸盘大的汤包,最后喊腻死了,灌了一盏苦茶才消停。   明祎随意吃了些,让人打包了不少菜回虞家。   一行人开始折返虞家,半日的路程,等到了虞家,天色都已经黑了。   下车回府,虞家管事早就侯在一边,悄悄地朝顾锦瑟眨了眨眼睛,顾锦瑟立即明白,故意说道:“是不是二表嫂喊我?”   管事立即附和,“对对,二少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很快的。”   顾锦瑟点点头,看向明祎:“我今晚不回来了。”   明祎凝眸,道:“带回我去找你。”   顾锦瑟干瞪一眼,“你去干什么,指不定他们给我相看夫婿呢。”   管事笼着的双手一颤,表姑娘好生聪慧。   顾锦瑟不知内情,悠哉悠哉地跟着管事去了,招摇立即跟上,丢下的明祎脸色微沉。   气了一天,也差这么一回。   作者有话说:   明祎:不生气不生气!   早上好! 第78章 回程   虞家生下十一个儿子, 这么多年来只有他们去人家上门提亲的份上,突然颠倒过来,虞家三兄弟笑出了声, 好像扳回那么一局了。   当顾锦瑟到的时候,三位舅舅全都在,尤其是三舅舅, 坐不住先开口:“你可晓得有人来提亲了。”   顾锦瑟懵了,“哪家姑娘要你儿子入赘?”   “呸呸呸,说什么混账话呢。”虞三作势呸了几声,说道:“是陈家上门, 想娶你,问我们的意思, 若是行的话, 他们就去余杭找你爹娘提亲, 明年春日就能敲定此事。陈家儿子争气,现在是秀才了, 日后定能入仕。”   “他十八九岁才是秀才,我阿弟十七岁就是探花,我都没炫耀呢。”顾锦瑟拒绝得干脆, 摆摆手, “我不嫁。”   说完,她看向大舅父, “您觉得呢?”   “阿瑟说得对,陈家配不上你, 我明日就让人回绝。”大舅父同意顾锦瑟的话。   虞三惊呼, “这可是门好亲事啊。大哥, 陈少嘉是你我看着长大的, 没有坏习惯,自己又肯努力,与阿瑟也是郎才女貌。”   “那又如何,与京城内的公子们相比,他又算什么,明相早有安排了,你我乃至妹妹妹夫都做不了住,此事就作罢了。”虞家大舅父摆摆手,笑吟吟地问顾锦瑟:“身子恢复得可好?”   “好多了,我们该启程回京城了,舅父可有什么事托我们去办的,您尽管说。”顾锦瑟笑吟吟开口。   “有呀,昨日一番考较后,骤然觉得他们的学识浅薄,想请明相将他们送去国子监。届时我们会让你们舅母也跟着过去照料,你觉得如何?”虞家大舅父厚着脸皮开口。   顾锦瑟不理解:“为何要送去那里,明相并非出自国子监,她是自学成才,不如让她给你们找些名师指教,京城内龙蛇混杂,虞家基础浅薄,不如等表哥们下场高中后再挪去京城不迟。”   名校里面都是官二代,虞家这样的容易招人妒忌。   虞家三兄弟对视一眼,显然有些迟疑。   “去京城也可,但我希望你们该知晓虞家是新秀,他们进入京城后一言一行都关系到虞家的生意,倘若不小心落入旁人的圈套,你们可能来得及补救。”明祎跨过门槛,颀长的身影落在门槛上,无端压着心口。   说到大事,顾锦瑟朝一边站了站,将舞台交给明祎,人家才是大佬中的大佬。   明祎平静地分析利弊,哪怕去了国子监,教师资源也不会向虞家几个子弟倾倒,因为,他们之上,世家子弟多如牛毛,不如在虞家办个私塾,请名师教导。   这么一说,三兄弟被说服了,又厚着脸皮请明相帮忙择选名师。明祎没有拒绝,倒也应下了,说明日启程离开金陵。   顾锦瑟懵了,“这么快?”   “再不走留着过年吗?”明祎面色微凛。   顾锦瑟瞪着她,“走水路吗?”   “你想死了重新投胎就走水路。”明祎沉声道。   顾锦瑟不甘心,“就算我死了,也会拉上你一起的。”   明祎冷笑,“放心,我死了,绝对不会拉你一起的。”   虞家三兄弟看着自家外甥女勇怼明相后,心里悄悄竖起大拇指,外甥女深得她娘的真传,遇事就敢出头啊。   顾锦瑟被明祎领了回去,然后,关上客院的门,除了送吃的婢女外,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顾锦瑟坐在床上嬉笑道:“陈少嘉来提亲了,你说,我怎么这么讨喜呢。”   招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知这是今日第几回了,她快熬不住了,笑笑以后,她立即滚出去,免得浪费明相口舌。   明祎本在妆台前,闻言后转身看着她,一双眼睛喊着锐利的光,顾锦瑟下意识瑟缩了下,“我今天最喜欢说实话了。”   明祎很不满,可转过身子面对铜镜的时候忍不住弯了唇角,在这里,顾锦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穿着裙裳四处走,没有任何拘束,也不用担心自己被识破女儿身。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将顾锦瑟留在金陵城,得虞家庇护,必然能在金陵城内横着走,想起当年的顾夫人,多半也是这样的。   然而,她不舍。   明祎陡然沉默下来,不动也不卸妆,顾锦瑟不满:“你在干什么,我要用妆台呢。”   “等着。”明祎回身,没好气道。   顾锦瑟哀叹一声,摸摸自己袖口上的珍珠,然后放在灯火下,珠圆玉润,煞是好看。   明祎回身就看到她这副呆样,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明相啊,你觉得珍珠好看吗?”顾锦瑟摸了又摸,摸着奢侈品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就像是家里一间房里摆的都是好看的包包。她忽而说道:“我想买些好看的头饰,好看的衣裳。”   明祎笑了,“你想买,难不成还有人不让你买,你一人的资产便可抵半个虞家了,往后的岁月里虞家必会年年给你送银子,田产铺子的收益也上来了,说你是京城第一富婆也可。”   “实现财富自由,好像不难啊,不对,得先傍上本朝第二把手。”顾锦瑟自己嘀咕一阵后,看向明祎:“明天回去了吗?”   其实,她还没有玩好,也就玩了两天,如果可以,她还有玩到年底。   明祎没说话,她提议:“你先回去,我再玩几天?”   “顾主事,你的刑部不要了吗?”明祎忍不住提醒面前这个呆姑娘。   顾锦瑟一拍脑袋,这才问起顾锦桓在京城,她好奇,“他怎么落到你手上的?”   “他以为我会认不出他。”明祎冷笑。   顾锦瑟有些不相信,这个弟弟长脑子了吗?拿着反派的剧本,却没有反派的脑子,难怪下线这么早。她告诉明祎:“他这么蠢又爱闹腾,我觉得迟早会出事。”   “我写信回去,让刑部的人先动手除了顾老,再造成顾锦桓上京路过山下被大石击中的假象,不过颇为麻烦,还是推入河里比较合适。”明祎自言自语,或许,水里才是顾锦桓最好的归处。   顾锦瑟眼前一亮,果然干这些事情,还是明祎在行,她想了想,闭上嘴巴。   晚饭较为清淡,鸡汤去油后熬煮了一整日,顾锦瑟喝了一大碗汤,浑身暖融融,明祎却告诉她:“我们可以乘车回去,一路走,一路玩。”   “不错不错,走水路也可以回京城?”顾锦瑟是地理白痴,虞子书走水路,她就以为只有水路。   “水路绕路了,但上船后就追不上了,陆路方便些。”明祎舀了勺汤,慢慢地抿了抿,“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顾锦瑟眼前一亮,“那我们明日就走吧。”   她忘了前嫌,对明祎展颜,笑得娇软可爱,明祎看她一眼,挪开视线,两息后,又看向她,眼中的光忽而就变了。   很快,顾锦瑟沉浸在美味鸡汤中,喝了两碗汤,也没有觉得难受。   晚上睡觉,顾锦瑟效仿梁祝,在床中间放了一碗水,明祎拧眉,而顾锦瑟告诉她:“我不过是在学你。”   将你以前做的事情都做一遍,让你也感受一下。   明祎苦涩一笑,平静的躺下了,顾锦瑟犯困,尤其是喝了晚上的药,几乎是沾了被子就睡。   而明祎呢,车内睡了半天,一点都不觉得困倦,翻来覆去后,终于将目光放在那碗水上。   人都睡着了,想必不会醒。明祎将水端走了,然后,躺下,手伸进顾锦瑟的被下,握住纤细的手腕。   望着她,顷刻间,好似心被填满了。   一夜醒来,顾锦瑟睁眼就看到那碗水,一滴未洒,她打了哈欠的功夫,婢女就已进来收拾衣裳,一件一件珍贵的衣裳都被叠好摆进箱笼里。   明祎不在府上,去见金陵地方官员了,午时前回来了,而招摇等人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出发。   吃过践行饭后,虞家诸人送行,凌氏拉着顾锦瑟的手悄悄说起陈家定亲的事情,惋惜她若是嫁来金陵,日后也好有伴。   顾锦瑟笑笑却不接话,如果选,会选一个花心渣男,这样在面对美女诱惑的时候,扛不住。   陈少嘉这样专情又上进的好公子,还是留给旁人去吧。   虞家人很客气,装了十几车回礼,顾锦瑟轻笑着收下,她不会拒绝,因为她知晓,虞家送的比在她身上得到的要更多更多。   顾锦商暂时就在金陵城内,不少人哄着她玩!   上路后,风更大了,宽敞的马车内,顾锦瑟将顺来的《金陵风流事》摊开,准备看后五个单元剧。   明祎也朝她这里凑了过来,看到上面露骨的言辞后嘲讽道:“你喜欢看这些话本子。”   “车戏,谁不喜欢呢?”顾锦瑟嬉笑一番,然后将书关上,指着车厢一角,“坐过去,离我远一些。”   “我是丞相,为何听你的。”明祎不为所动。   顾锦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确实,本朝只有皇帝才能驱使丞相,皇后都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她想了想,将书摊开,然后那句最露骨的话:“你看这里、看这里。”   明祎不看,捂住眼睛,顾锦瑟嗤笑,这招专治你!   顾锦瑟低哼一声,拿回来自己藏着看,一面说道:“我与你说,情爱之事,自己不懂可以,若是还拒绝学习,就是你的错了。”   “看淫秽之物就是学习吗?”明祎不服气,分明是给自己快活找理由。   顾锦瑟朝她吐吐舌头,开始科普:“这算什么,在将来,人家在家就能看到活春宫吗?我与你说,还有女子的秘物,不如小鸭子、好似这类物什是最多的。”   “鸭子……”明祎无法理解,“鸭子与那等之物有何关联?”   “就是、就是、关联很大啦,不好细说。”顾锦瑟努力思考须臾,还是拿自己的手捂着明祎修长的五指,眸色清纯。   明祎恍然明白,干瞪一眼,转身低哼一声,“你脑子里不想正经事。”   “想正经事做甚,我天生就是一条咸鱼,要什么正经事呢。”顾锦瑟慢悠悠翻开手中的书,古代的露骨程度不亚于现代小说。如禁书金瓶梅……   顾锦瑟问明祎:“你可知金瓶梅?”   明祎奇怪:“那是什么书,我未曾听过。”   顾锦瑟睨她:“算啦算啦,就算知道你也不会看的,还是看金陵风流事。”   明祎被她拉得还是睁开眼睛,顾锦瑟嘲讽她:“言辞罢了,又不是图画,等你见到图画的时候,你就会后悔了。”   明祎一愣。   顾锦瑟捂嘴笑了,忙抱着自己的书要跑,明祎双手比脑子快,伸手抱住她的腰肢,“你刚刚说什么,你还有图画吗?”   “没有,我可以给你画的、我与你说,我阿娘画技一绝,曾有人花三千两买她的画作,最后,她都没有卖。当然,我的不用那么贵,我可以免费给你画,露骨些,不要钱的……”   话没说完,宽大的马车忽然震动起来,车外的招摇与吞吞惊讶。   “明相与主事这么迫切吗?都不等天黑?”吞吞说道。   招摇示意她声音小些,“多半不是你想的那样,应该是两人摔跤了。”   车内明祎摔在顾锦瑟身上,顾锦瑟险些呕吐血,好在明祎迅速爬了起来,她生气了,“你不会抱人就不要抱……”   吞吞看着虚空:“招摇,主事好像硬气了些。”   招摇拍着自己的胸脯:“那是自然的,我教的。”   吞吞眼中闪过一丝光:“招摇,这回,你最少挨五十板子。”   招摇拿马鞭抽她:“再说一句,我先抽死你。”   车内的顾锦瑟摔到腰了,拂开明祎后,自己坐在一处,“你长脑子了吗?你为什么会摔我身上,你分明是在抱我的,怎么就摔下去了。”   明祎被骂得呆了呆,迟疑了下,看着少女满含愤怒的眼,不经意就笑了,说道:“没长脑子,我的脑子长在你的身上了。”   准备一肚子骂人的话的顾锦瑟也愣了下,旋即说道:“你占我便宜,我的脑子是你的,那我不就是没有脑子。”   明祎点头,一想不对劲,快速摇头:“脑子在一起呢。”   两傻子毫无智力的对话。   晚上住驿馆,同住一屋,同寝一榻,洗漱过后,顾锦瑟先躺上去,一人占了大半的床榻。   明祎还是躺下了,不以为然,赶了一天的路,都很疲惫,没有力气吵架。   翌日停下不走,其实还没有出金陵地界,明祎要去查军防,天色未亮就走了,留下招摇。   顾锦瑟睡到日上三竿,早起吃饭、喝药,待空闲下来,她后知后觉一件事:自己被明祎耍了。   明祎去查军防,自己却没地方去了,好算计。   顾锦瑟唤来招摇:“我们先回京城罢,你可有能力一路护着我。”   “怕是不成,兵力混在一起,人多力量多,若是分开,兵力分散,遇劫匪怕是难以抵抗。”招摇谨慎道,“眼下又是年底,南来北往的人多了,最易出事,您再等等。”   顾锦瑟偃旗息鼓,脑海在想:怎么报复回去?   招摇献计:“您将她欺负哭了不就好了。”   “那是渣女的行径。”顾锦瑟不肯用狗血计策,自己好歹也是正常的恋爱,怎么能在床上欺负人。   招摇无计,出去练功去了。   顾锦瑟拿出小老虎的香囊,随手挂在自己的腰间,领着招摇出门去玩,哪怕是一小小的镇子,也会有好玩的地方。   镇子上有集市,不过到点了就会关门,顾锦瑟赶去的时候,已经关了,只好往街上走去。   心情不好,买买买。   黄昏的时候,东西塞满两辆马车,回去的时候,明祎刚到,后面跟着几个身穿盔甲的将军。   顾锦瑟上前,几位将军都不过十八九岁,小麦色的皮肤,不是冷白皮,但是一眼看过去,英俊潇洒。   顾锦瑟想起以前古装剧中的将军,昂藏七尺,肩宽腰窄,感觉突然就上来了,好苗子。   互相见礼后,明祎就领着人家走了,她扯来招摇,“他们什么底细?”   “小将军,在要职和闲散军职中来回摸索的那种。”招摇解释。   顾锦瑟点点头,明祎在投资,但是她不投资那些厉害的,而是往底层去找,培养自己的人脉。   她好奇,培养小将军们做什么?   罢了,不想,她拉着招摇去分东西,给招摇换了一身裙裳,插了满头的珠翠。   最后,招摇将东西都收下了,吞吞羡慕得不行,就差咬了舌根。   招摇怜悯地分她一根簪子,告诉她:“你的作用是调和两个主子的关系,而不是里外挑唆。”   吞吞气得一拳给她,两人当即打了起来。   天色入黑,明祎才回来,一进屋就看到满地锦盒,玲琅满目,眼花缭乱,“你这是怎么了?”   “心情不好,去买些东西寻开心。”顾锦瑟坐在坐榻上,拿着一对碧绿的镯子,递给明祎:“送你的,我虽说不喜欢你,但还是给你买了些好的。”   明祎没接,目光落在她的腰间的小老虎香囊上,“你今日去见谁了?”   “去玩的啊,没有见谁,这个给你。”顾锦瑟挑出一对珍珠耳坠,适合明祎这般气质的女子,她随手递了过来。   明祎还是不接,反而指着她腰间的香囊,“我要这个。”   顾锦瑟低头看了一眼,脑子里没有反应过来,出于习惯还是解开递给她,“你要这个做什么?”   明祎摸着香囊,紧紧咬着牙齿,“既然给我了,我便有权处理。”   顾锦瑟:“?”   明祎捏着香囊走到炭火旁,抬手就要丢进去,顾锦瑟脑子嗡了一下,如箭弦般直接冲过去,“你疯了,那是我辛苦绣的。”   作者有话说:   招摇:明相好魄力! 第79章 挖坟   一瞬间, 顾锦瑟想掐死面前的女人,要了又丢,活脱脱的渣女。   她又气又恼, 抢过来后就这么看着明祎,忽然明白自己与明祎之间,怕是隔着一道银河。   她咬牙说道:“瞎子才会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你自己回京城,我要留在金陵。”   明祎窘迫,默然许久,眼看着少女从暴怒到平静, 她这才开口:“招摇说这是、这是旁的姑娘送你的。”   “送我的、你也不能……”顾锦瑟骤然停了下来,开始打量明祎, 三两句话还没说完, 就已脸红了, 一双眼黏在地板上,像局促的孩子。   忽然间, 她又不生气了,捏着香囊冷笑:“这是虞子书让我绣的嫁妆,自己不长脑子。”   明祎看着脚下的影子, 拿脚踩了踩, 厚着脸皮说了一句:“我是脑子在你的身上。”   顾锦瑟:“……”   “你出去,自己找地方睡去。”顾锦瑟挽起袖子, 将香囊又系回到腰间上,瞪了半天后, 眼睛都疼。   明祎抬首, 悄悄看她一眼:“你睡床上便是。”   “我不想看见你。”顾锦瑟固执。   明祎不肯, 直接在坐榻上坐下, 倔强地不肯再说话了。   顾锦瑟一拳头打到棉花上,自己生闷气,不和闷葫芦计较,继续看自己的战利品。   满地都是锦盒,桌子上、坐榻上也都是的,明祎随手拿起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只白玉镯,还有一堆同样玉质的耳坠,清新雅致。   她拿起来,放在灯火下细看,精致无暇。   再拿起其他的观看,金簪、牡丹步摇、还有砚台,各色各样的砚台,光是金簪就有十几种。   “你今日花了多少银子?”明祎惊讶了。   顾锦瑟抬起脑袋,想了想,“一万多。”   “你……”明祎语塞,顾锦瑟望向她:“我又不是花你的银子。”   明祎一张脸又红了,在顾锦瑟直勾勾的注视下憋出一句话:“我给你。”   “不要,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可不想低人一等,以后吵架都没有底气。”顾锦瑟果断拒绝,然后霸气地说了一句:“不差钱。”   明祎哭笑不得,加入顾锦瑟收拾的队伍中,该留的留下,花里胡哨的送人,待收拾完都已经是子时了。   顾锦瑟睡床,明祎睡地板,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第二日,明祎依旧去忙军防,顾锦瑟继续去逛,不过今日不去买买买了,而是寻些地域风景去看。   不知不觉走到一堆摆摊的神棍中间,几个神棍立即涌过来围住她,好家伙,一看都是骗人的。   五六个摊子前都摆着金陵神仙的招牌,也不知谁是假冒的,顾锦瑟看见一个妇人在最末位的摊子,坐着不动,真有金陵神仙的风范。   既然来了,不看一卦,也走不出去的。   她领着招摇去女神棍摊前,女神棍约莫有四十多岁了,穿着灰白相间的道袍,两鬓花白,当真有仙风道骨的姿态。   女神棍抬首看她:“姑娘此生倒也顺遂,可惜遇人不淑,终究会吃亏。”   顾锦瑟:“?”挺准的,遇到明祎就是她最大的难。   “如何解呢?”她坐了下来,掏出银子,丢给女神棍:“你说活我如何会吃亏。”   女神棍将银子推回去,“离开不良人即可。”   顾锦瑟笑了,“不舍又该怎么办呢?”   女神棍面露郁郁,少女雪白可爱,如珍珠白润发亮,一双眼睛漆黑分明,澄澈如水,她扯唇笑说:“终究有一日会舍得。”   “解法呢?”顾锦瑟追问,老神棍好像有些东西,比起那些男神棍神通些。   女神棍说道:“舍即为解。”   顾锦瑟翻脸了,拍桌说道:“我要其他解法,你和我扯什么哲学,信不信我砸了你的烂摊子。”   女神棍不为所动,反而劝顾锦瑟:“姑娘面相好,多子多孙,何必与自己过不去呢。”   “多、多……”顾锦瑟多了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面色发红,女神棍好像认识自己,不对呀,认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女子。她打量对方,言谈间气质高冷,不像其他神棍那般言笑晏晏。   唬人的。   顾锦瑟不信她的,抓了银子转头找隔壁的男神棍。   男神棍可乐坏了,笑得眼睛没有缝隙,看看手相又看看面相,叹一句:“姑娘好福气,这辈子顺风顺水,情爱一事坎坷,不过,你有大富大贵的命,解法也简单。”   顾锦瑟聚精会神,男神棍右手掐指算了算,“日后心思虔诚,遇佛拜佛,今夜回去蒙着被子睡一觉,明日清晨不吃不喝去庙里参拜菩萨,三日不食,即可化……”   话没说完,隔壁女神棍一棍子抽在他的身上,“胡说八道,你要饿死她啊……”   哦豁,神棍们内讧了,招摇抓起顾锦瑟的手,两人拔腿就跑。   顾锦瑟体虚,跑了十几步就开始腿软,招摇停了下来拉着她躲进小巷子里,眼睁睁看着女神棍把男神棍狠狠地揍了一顿,男神棍落荒而逃,毫无还手之力。   招摇笑得不行,顾锦瑟好奇:“抢资源也不用大打出手啊,我觉得女神棍挺可靠的,要不我们再去问问。”   “哎呦,主事,她们专门骗您这种涉世未深的姑娘,说不定就是演戏给您看,女神棍的那些话、哎呀,我也遇到过,都是看开点、日后儿孙满堂。”招摇劝慰顾锦瑟。   “不对,她的意思就是让我放弃现在的感情,日后就会儿孙满堂,不对吗?我和明相在一起,不会有孩子啊。”顾锦瑟奇怪道。   招摇被她说服了,“或许出了新骗法,若是真那么灵验,怎么会出来摆摊子呢,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也对哦。”顾锦瑟释怀了,旋即又高高兴兴,与招摇一道离开。   晚上等明祎回来后,她说了一句,明祎轻笑:“顾主事出门的次数怕不过十回,连这种江湖骗子都被你奉为神仙,可见你的智商止步于此了。”   “那是,我有两个脑子,总比某人没有脑子的好。”顾锦瑟轻轻怼了回去。   明祎:“……”   屋内一片静寂。   顾锦瑟依旧在想女神棍的话,“我觉得她认识我,手相都没看,就看了面相,怎么就那么灵呢。”   明祎少不得劝一句:“都是骗子。”   顾锦瑟不停,反而叉腰怒视她:“总比你强,我指望你什么呢,空有丞相职位。”   明祎被说得万分愧疚,难得吃瘪,顿时又成了闷葫芦,接着就听到顾锦瑟嘀嘀咕咕:“肯定认识我,明日我还要去看看,明日她若不在了,我就觉得她是冲着我来的。”   “明日再去。”   “明日一定再去。”   此刻的顾锦瑟将女儿家的刁蛮任性发挥的淋漓尽致,明祎也拿她没有办法,令人先去盯着。   顾锦瑟神神叨叨了一夜,就连明祎半夜爬上床都没有在意,反而拉着明祎说哲学。   明祎困顿,顾锦瑟说个不停,天亮的时候,明祎烦不胜烦,默默回到自己的地床,她发誓今晚不会再爬顾锦瑟的床了。   天大亮后,顾锦瑟还是领着招摇去了,果然,没有女神棍了。   顾锦瑟回去找明祎,今日明日在驿馆与小将军们密谈,待人走后,她告诉明祎:“我觉得就是冲着我来的。”   “好,冲着你来的,我让人去查。”明祎好声好气地应下了。   顾锦瑟还是不满足,“你怎么不怼我了,我好不习惯。”   明祎:“……”   明祎很忙,与她对视片刻后再度出门了,顾锦瑟一人在家继续神神叨叨,招摇出门一趟后回来了,与她说道:“女神棍方去了三五日,以前没有人见过,好像就是为了等您的,您说,是不是顾家安排的,想让您离开明相。”   “肯定是我那个祖父干的,没事了,不要在意、不要在意。”顾锦瑟干干笑了,不大相信,毕竟顾老头每回都是狠招,什么时候这么温和了。   在驿馆待了半日后,明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袖口缺了一角,就连襟口都被扯坏了。   顾锦瑟大笑,“你说、你是不是去了什么不正当的地方,被其他女人抓着不肯放手。”   “遇到刺客了。”明祎淡然地脱了黑色的裙子,虽说灰头土脸,倒也不是太狼狈。   顾锦瑟不笑了,认真打量她,眸色带着几分担忧,“你受伤了吗?”   说完,拿着手在她身上戳了戳,先戳肩膀,再戳脊背,大腿也戳了戳,最后拿手去戳柔软的胸口,明祎还是忍不住握着她的手指:“没有受伤。”   “这里衣裳都破了。”顾锦瑟挣脱,拿手去拨开她的襟口,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   没事,看着吓人。顾锦瑟坐回原位,而明祎就这么坐着,指尖一点一点地将露出的肌肤掩盖住,无端透着几分诱人姿态。   顾锦瑟看得心口一跳,一股暖流流向小腹,她哼了一声,不去看她。   明祎站起身去更衣,中衣都褪了,最后露出白皙的肩骨,顾锦瑟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快露出更多的春景。   换衣裳而已,为何搞得那么暧昧?   顾锦瑟并不避让,而是就这么看着,眼睛睁得很大,最后嘻嘻笑了。   明祎很快就换了,侧身看向呆笑的少女:“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好看。”顾锦瑟作势捂住自己的眼睛,“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明祎不信,走到她的面前,凝着她雪白的面孔,一言不发,眼中浸润着冰水,又似乎凝着一滩化不开的浓墨。   两人都没有说话,顾锦瑟觉得嗓子发干,不断吞着口水,而明祎呢,微俯身。   顾锦瑟悄悄抬头,目光落在襟口下的沟壑中,登时间,她开始头晕了,道:“你在诱我,不好,我们还在吵架呢。”   “谁和你吵架?”明祎勾唇浅笑,伸手,抚上她的唇角。   瞬间,一股丝线开始缠绕着两人,如光般,慢慢地将两人笼罩起来。   “我和你吵架呢,你别靠那么近,明祎,你的矜持呢。”顾锦瑟低声叫了起来,禁欲者沉沦,要命了。   她慌忙想逃,明祎却扣住她的手腕,手落在她纤细的腰间,轻轻一扯,将小老虎的香囊扯下,然后若无其事般挂在自己的腰间。   顾锦瑟石化了,特么没有霸道总裁料事如神的能力,却有霸道总裁不讲理的范儿。   什么人呐。   顾锦瑟干瞪两眼,恼恨万分,却又无可奈何,明祎做完不可理喻的事情后,眼中却是温柔缱绻,道:“女神棍或许就是冲着你来的,我觉得不是顾家人。毕竟顾家只会简单杀人,怎么会做出这么迂回的事情。”   顾锦瑟没好气道:“你还我香囊。”   “我已令人去找女神棍了,你且安心。”明祎恍若没有听到顾锦瑟愤怒的声音,反而用食指轻轻拨了拨香囊上的小老虎,凝目浅笑。   顾锦瑟彻底没招了,人若是不讲理,说再多的话都是浪费口舌。   睡觉,照旧各睡各的。   两人都很累,顾锦瑟昨晚就没怎么睡,明祎半夜爬上来了。她也没计较,背对着明祎,躲在自己的被子里。   一夜醒来,启程离开驿馆,两人坐在马车上也不言语。   晚上照旧睡驿馆,接下来都是在赶路,晚上找到驿馆就歇息,找不到就随便找一户民居,给些银子就住下。   七八日后,顾锦瑟感觉自己筋骨被马车颠散了,明祎说歇息一日,明日再赶路。   这时,驿馆里来了一位大夫,替顾锦瑟诊脉。   大夫说水土不服,注意休息,顾锦瑟恶狠狠地看着地主明祎,明祎愧疚,让人去送大夫,然后给她道歉:“我不知道你身子这么差,嗯,我会注意的。”   顾锦瑟窝在床上,浑身都难受,头晕目眩,明祎扶起她,喂了些米粥,又将她放在床上。   两人安静地躺着,顾锦瑟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遇见你以后,我好像没有安稳日子。明祎,神棍说我遇人不淑,你怎么看呢?”   “遇人不淑是不对的,我不曾苛待你也不曾羞辱你,对你也不错,最多说我将你拉入漩涡中。若无我,顾老也会返京一展拳脚的,我大概毁了他最后的希望。”   “我毁了太多人的路。”明祎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顾锦瑟说道:“他们先毁了你的路。”   总有前因后果,没有前因便行恶,便是恶人,有前因再行恶,算被迫行凶的恶人。她无端笑了,都是恶人。   她睡着了。   醒来后感觉好了很多,明祎不在,她自己爬了起来,招摇从屋里走了进来,她说一句:“明祎若是抛下我走了,我回去后就和她和离,不,我不回京城了。”   “明相出去了,没有走。”招摇笑着在顾锦瑟面前晃悠,说道:“那个女神棍人间消失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您不如先忘了这件事,大海捞针,着实难找。”   顾锦瑟拧眉,“你家明相怎么说?”   “先查,没有证据,明相不会随意下定论的。”招摇谨慎道。   顾锦瑟轻笑一声,朝招摇做了个挖眼的动作,招摇反而笑了,说道:“明相出门给您买甜品去了。”   “难得啊,告诉你们明相,明日继续赶路吧。”顾锦瑟懒散地躺下,人活着就是在不断努力,哪怕做到了皇帝这个地步也不能日日享受,还要居安思危,更何况自己这个小小女孩呢。   奋斗吧咸鱼。   明祎当真买了甜品回来,顾锦瑟给面子吃了两块,靠在床上看着她:“你改性子啦。”   “改了。”明祎垂眸道。   顾锦瑟不理她了,没准又能吵起来,反而先躺下,养养精神,说道:“回去后,你替我请假,年前不想去当值了。”   又不是靠着上班养活自己,得过且过。   她累了,想多休息休息。   最少休息个一年半载,她都不知自己回京后能做什么。   她睡下了,明祎一直看着她,眸光从低沉到温热,最后,主动贴在她的额前,亲吻她的唇角。   翌日出发的时候,顾锦瑟睡饱了,活蹦乱跳,拿着《金陵风流事》非要与明祎一起品鉴。   明祎又气有羞,最后,无奈看了几页,然后,目光颤颤,咬上了顾锦瑟的手臂。   顾锦瑟要跳了起来,“你应该咬嘴巴,咬我胳膊有什么用呢。”   明祎如孩子般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嘴里涌出血腥味才松开,然后,恶狠狠地盯着她:“我学会了。”   顾锦瑟捂着自己被咬出血的手腕,回瞪一眼:“你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是吗?我们今晚试试。”明祎几乎是红着脸说出这么一句不要脸的话。   顾锦瑟:“……”   两人干瞪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别扭的一对人。   最后,还是吞吞的声音打破僵局,“明相、明相,大事不好了。”   顾锦瑟掀开车帘,看向捧着书信面色发白的吞吞:“谁死了,回去吊唁吗?”   “不是,是赵大姑娘的坟被挖了。”吞吞将书信递给顾锦瑟,浑身都在发颤。   这就意味着明祎会疯。   顾锦瑟不玩了,立即攥住书信,从头至尾地看了一遍,她低声怒吼:“不是有人看着吗?”   “确实有人看着,是打伤看守的侍卫后挖的。”   一瞬间,明祎眼中的笑意被狠狠推开,留下沧桑与震怒,她好似憔悴了许多,神色凄楚。   顾锦瑟忙抱着她,吩咐吞吞:“骑马回京。”   吞吞应和一声,顾锦瑟立即拉着明祎下车,明祎却按住她的手:“你骑马,我先走。”   “哪里有那么娇弱,我可以的。”顾锦瑟拂开她的手,先她一步跳下马车。   明祎啊,你要怎么疯呢。   作者有话说:   明祎:我发誓再也不爬她的床了。   第二天……   接着爬! 第80章 秘密   一行人先没有回京, 而是翻上西山,过去多日,棺木被搬去了竹屋, 奇怪的是棺木内只有衣物,没有尸体。   侍卫禀报:“属下找人查过,棺木内似乎并无尸体, 衣裳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款式,成色也是。”   “不可能,我看到阿娘下葬的。”明祎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拿起二十年前的衣裳, 眼中陡现几分熟悉。   一件件衣裳摆在面前,都是阿娘生前穿过的衣裳。   “或许、或许没有死呢。”顾锦瑟声音带着几分兴奋, 拉着明祎袖口:“你亲眼看着她的尸体入棺吗?”   明祎沉默, 抓着衣裳不敢言语, 浑身都在发抖,道:“回顾家, 我要亲口问问月长姨娘。”   一行人几乎快速回到顾家,月长气得瘫软在床,见到明祎后大叫一声花奴, 然后从床上翻了下来, 明祎冲了过去抱住她:“姨娘。”   “我没有看到姑娘入棺,是他来后替姑娘收敛的, 我只看到棺木下葬,他藏了姑娘的尸身、藏了姑娘的尸身、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花奴、花奴, 他为何那么狠、为何那么狠……”   顾锦瑟听得浑身发颤, 知晓了一点细处, 那就是伺候赵大姑娘的月长姨娘与当时尚是孩童的明祎都没有看到尸体入棺, 她们相信皇帝会做好后续工作,没有人会怀疑棺材里没有尸体。   如今,坟被挖了,真相暴露出来。   月长躺在明祎的怀中指天发誓,“花奴、花奴、自打棺木下葬后,我一日日守着,从不让人靠近的、花奴啊、花奴、姑娘眼睛瞎了,所遇非人,所嫁非人。”   月长声嘶力竭,一口血吐了出来,明祎忙将人按住,赤玫立即过来扎针,几针下来,月长慢慢地昏睡过去。   顾锦瑟看得眼皮发颤,心口波澜起伏,悄悄退了出来,回屋换了衣裳后领着招摇出府。   招摇奇怪,“去哪里?”   “去见术决,他一回来,赵大姑娘的坟就被挖了,你说不巧合吗?”顾锦瑟爬进马车,此事绝对与皇帝无关,都埋了这么多年了,好端端地怎么会就挖了出来。   招摇也上马车,两人一阵分析,招摇说道:“过去这么多年了,明相不会挖开棺木亵渎亡母,我觉得不对劲,但是说不出来,倘若真活着,明相这么多年过的凄楚,她为何不出来,还有她吃的果子是什么毒呢。”   这些唯有陛下出来解释,但是他会告诉你吗?   做梦去吧。   顾锦瑟比招摇知道的事情多了些,比起她的茫然,她更偏向于皇帝将赵大姑娘扣在宫里了。   毕竟幽禁的事情不在少数,皇帝这么变态,完全有可能做得出来,这里需要贵妃相助了。   她简单说了想法,招摇跳了起来,不可置信,“我怎么没想到这里,我求贵妃去帮忙,我们分开行动。”   将人送入刑部大牢后,招惹留着下属守着顾锦瑟,自己立即进宫去寻贵妃。   相比较之下,顾锦瑟进刑部后不大顺利,还是刑部尚书来后,才放她去见术决。   刑部尚书看着昔日消瘦的下属后差点热泪盈眶,而顾锦瑟三言两语就将人打发了,自己去见术决。   术决尚算不错,身上很干净,见到顾锦瑟后,一眼就认出来,“你是明相的夫婿。”   顾锦瑟颔首,执晚辈礼拜见,然后开门见山。   一时间,术决神色大变,几乎从床上跳了下来,“什么叫是空的。”   顾锦瑟直视他:“想问问是不是你们术家报复明相挖开的?”   “术家当年休妻后,便再没……”   “你的母亲数年来四处散发谣言,说明相不正经,勾缠陛下,我们成婚之际,她送来一方白帕子不说,又去相府搅乱。”顾锦瑟冷冷地打断术决的后话,“你对不起赵大姑娘在前,明知你的母亲不喜欢她偏要留她一人在京城,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自己的小家无法照顾,就算你顶天立地做大丈夫、保卫一方百姓,也改变不了你是个失败的父亲。”   “顾锦桓,你休要胡言乱语。”术字在对面的牢房里嚎叫,“你凭什么辱骂我的父亲。”   顾锦瑟心中郁结,看他一眼,夺过狱卒手中的钥匙,直接打开了牢房门,抬脚踹了过去。   不幸的是术字身形矫捷地避开了,下一息,狱卒按住术字,顾锦瑟狠狠一脚踹了过去,术字发狂,“有本事别抓住我。”   “我就喜欢抓住你再揍,怎么样呢,就这么揍你。”顾锦瑟收回脚,转身看向术决,“我是刑部官吏,若是用刑,也没人知道,威远将军,这些年来明祎在你母亲手中受到的侮辱,我可以一一还在你儿子的身上。”   术决抓着牢房的门拼命晃动,“顾锦桓、顾锦桓,你休要放肆。”   “你他么和其他女人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说你自己放肆呢。”顾锦瑟怒极了,抽出狱卒手中的刀,一刀看向术决的手。   “主事、主事……”   “主事、主事……”   术决躲得很快,刀砍在木门上,整个门框颤动,顾锦瑟大口喘息,累得直不起腰。   术决不敢再言语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能吃亏,术字也是,躺在地上哎呦。   “术决,若与你术家有关,我有一千种办法弄死你们父子。”顾锦瑟将刀丢下,站直身子,望着他:“我说,你答,这是你最好的机会。”   术决点头。   “是你们术家做的吗?”顾锦瑟直问。   术决说道:“我不知道,你也知晓我与外间断了联系,你可以去问术至。”   顾锦瑟回头看了一眼术字,道:“好,我去问,还有一事,当年的事情,你为何不管不问。”   明相问不出来,但她可以问。   “顾主事怕是不知边境至京城的距离,等我收到信的时候,我母亲已代子休妻。”术决叹息。   顾锦瑟嘲讽:“推卸责任,术决,你不是个男人,只是有个男人部位的废物。”   术决:“……”   ****   从刑部大牢出来,招摇也回来了。   “我让贵妃去盯着了。”招摇喘气。   两人坐在马车上,都没有说话,马车去威远将军府,术决两兄弟没有分家,术至依旧住在这里。   曾经的威远将军府的匾额,换成“术府”,顾锦瑟还没动静,招摇就已下马,客客气气地报上名讳,静候片刻,术至小跑着出来。   顾锦瑟没有进府,而是先问:“你家侄女最近安分吗?”   术至扶额,难受地闭上眼睛,倏而又睁开,询问道:“她又犯什么错了?”   “赵大姑娘安歇多年,无端被扰,你觉得明相会不会血洗朝堂?”顾锦瑟冷笑一声。   “你说什么?”术至不痛苦了,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挖坟了?”   顾锦瑟颔首,“术大人,若是术家做的,我觉得明祎会做出让人害怕的事情,人无完人,你活到今日就没有一丝把柄吗?”   “打住、打住,我立即去找她,若是她做的,我定不饶她。”术至浑身难受,看向面前瘦弱的少年人,“你们为何一出事就找我那侄女。”   “你想想,除了她以外,谁会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赵大姑娘与谁有仇?都死了二十年,还不让人安歇,术大人,等你死了二十年后,我不仅挖坟,我还会鞭尸。”顾锦瑟冷笑一声。   术至一时间哑口无言,其实知道这件事后,他第一反应也是自己的侄女,京城人虽说阴险,可不会挖人家母亲的坟,丧心病狂。他都不知道这些年自己的兄嫂教了些什么,打死继子,挖人坟墓,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术至再度跑去问术婧月,刚开口说了一句,术婧月就先炸了,控诉道:“姓赵的压根就没有死,里面都是空的,没死、没死,她骗我们、骗我们的,枉叫我们术家担了这么多年的罪名。”   “我不是你的叔父……”术至痛苦,男人的脊背也弯了下来,满面泪水,“我为何是你的叔父呢,我术家百十条性命、为何就被你糟蹋了。”   术婧月无所畏惧,反而指责叔父不懂事,“不就是一座空坟,挖了也就挖了,正好告诉天下人,姓赵的压根就没死,这般不守妇道的女子还活了二十年,我阿爹的名声都被……”   话没说完,术至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术婧月傻眼了,然后疯狂叫了起来,“你怎么敢打我、来人啊、来人啊……”   术至被永平侯府的人丢了出来,衣裳都被扯破了,然后,一个男人坐在人家大门口就这么哭了起来。   招摇讪讪道:“肯定是术婧月做的了,不然他不会哭的,我去禀报明相,立即来永平侯府拿人。”   “不必了,我去陛下处状告永平侯府世子夫人,带上术大人一起,他不会拒绝的。现在的术至恨不得离人家八丈远,想想有这种侄女,真是要命。”顾锦瑟反而开始怜悯术至,女儿又不是他养的,还要他处处兜着。   当两人踏进陛下大殿的时候,天色漆黑,术至直接哭了出来,声泪俱下痛诉侄女的罪行。   皇帝傻眼了,深吸了口气,怒拍龙案,“术至,你、你教女无方。”   术至大哭,“陛下,那是臣的侄女,不是臣的女儿,臣教养的女儿知礼仪,懂规矩,断然不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陛下明鉴啊,臣恳请陛下饶恕术家。”   不知道赵氏的情人是谁,或许不会害怕。知晓后,他恨不得打死侄女了事,那可是陛下心爱的女人!   完蛋了。   “别哭了,将术婧月看管起来。”皇帝不耐烦。   顾锦瑟忽而说道:“陛下,请您下旨令永平侯世子夫人归还赵大姑娘的尸骨。”   “尸骨不见了?”皇帝凝着少年人的身子,目光飘忽。   顾锦瑟扬首挺胸,目光直视君主:“回禀陛下,只有随葬的衣物,并无尸身,而世子夫人却说挖开时并无尸身,许是不想归还,逝者为大,还请陛下做主。”   术至忽而不哭了,想了想,浑身发抖,侄女说没有尸身肯定是没有,让她怎么还?   他说道:“并无尸骨。”   顾锦瑟冷笑,声音提高了几分:“当年陛下亲自收敛,怎么会没有尸骨,术大人,分明令侄女不愿归还。”   术至慌了,“真的没有,她虽刁蛮,可也承认了此事,断然不会不归还的。”   顾锦瑟质问他:“她为何挖坟?必然是趁着明相不在而伺机侮辱赵大姑娘,怎么会归还呢。”   “这……”术至哑口无言。   “朕令人去查看,你二人先回去。”皇帝摆摆手,淡然自若地站起身,当着两人的面走出大殿。   待陛下不见了,术至急忙解释:“顾主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岳母的尸身是陛下收敛的,你若,尸骨去了何处?”顾锦瑟语气晦深莫测。   术至倒吸了一口冷气,稍微一想,浑身发麻,侄女这是撞上去了,他立即爬了起来,匆匆出宫。   顾锦瑟慢慢地走出大殿,冬夜寒风刺骨,她平静地拢了拢袖口,陛下利用明相多年,不如就让她利用一回。   走上马车的时候,顾锦瑟冻得浑身僵硬,被招摇扶着登上马车,握到手炉的那刻,她才感觉自己浑身温暖了,呼吸几息后,招摇询问如何。   她都说了,招摇如何不知她的用意,冷笑两声,“主事,我以为您平日里不管事,未曾想到您却会用釜底抽薪之计。”   顾锦瑟并没有居功自傲,回想方才陛下的神色,听闻无尸骨的时候没有震怒,按理来说,是该有几分反应的。   这么一想,就很奇怪,但是这些微表情不能判定他藏起了赵大姑娘的人或者尸骨。   藏起尸骨并无用处,难不成用尸骨来威胁明相吗?   这点说不通,毕竟二十年前如何知晓二十年后的事情呢?   只能推测一点,陛下救活了赵大姑娘,并将她带走了,或许可以解释他为何防着明祎,又特别倚重。   最后的王牌是赵大姑娘。   顾锦瑟觉得瑟瑟发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心中颤得厉害。   回到顾府,月长姨娘已歇下了,明祎坐在月下,长睫凝结白霜,顾锦瑟上前一步,焦急道:“你这么不回去呢?”   “赏月。”明祎幽幽说道。   顾锦瑟怕冷,却还是在她身边坐下,意味着她,慢悠悠地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明祎笑笑,“你确实很聪明。”   借刀杀人。   很好。   她转身看向善良的少女,少女反握住她的手,“明祎,我是不是聪明得过分?”   “是很过分,你大智若愚、看着憨厚,实则满腹心计。”明祎笑言,容颜柔美,扬首看着今日的明月,月光皎洁,她说道:“今日的明月格外圆呢。”   顾锦瑟握着她冰冷的双手,“明相,这件事,我来安排,必然会让你满意的。”   “你已经在安排了,很好。你很果断,就是懒怠了些。”明祎弯弯唇角。   “有你嘛。”顾锦瑟舒了口气,故意岔开话题,说道:“那个女神棍是你安排的吗?”   “我很闲吗?”明祎不满。   顾锦瑟抿了抿唇角,看着她苍白的面庞,拉着她进屋说话,“好啦好啦,我们振作起来,眼下,你多了一件事,要去寻母。”   听起来很狗血,但身在其中,只会觉得惊悚。   二十年不过是一个数字,然而比她的年龄还大,更害怕。   两人进屋后,围着炭火吃晚饭,顾锦瑟提及皇帝的微表情,明祎始终沉默。   刚吃过饭,宫里来人了,明祎只得穿上大氅,顾锦瑟将手炉塞给她,“注意哦。”   明祎捧着手炉,呼吸微顿,面对顾锦瑟温暖的笑容,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临走前,微微倾身,吻上了她的唇角。   顾锦瑟推开她,“说好的禁欲呢,啧啧啧,我不撩你,你就熬不住了。”   “你……”明祎红着脸踏进黑夜中。   顾锦瑟也没有歇息,传来招摇询问外间的情况,一顿饭的功夫,外面都可以发生许多事情。   第一件事便是陛下召见永平侯,并没有去拿术婧月。   第二件事是贵妃查了陛下常去的几处殿宇,都没有收获,陛下不常出宫,就算出宫,去处都很明显。   顾锦瑟忽而想起小说中的套路,问招摇:“宫里有暗道吗?或者陛下寝殿有暗室吗?”   “这、属下不知呀,这些都是皇室秘密,查不出来的。”招摇所学知识有限,莫说是她,就算是明相也回答不出来,她想起一人,“内侍长贴身跟着陛下,或许知晓。”   顾锦瑟却说道:“他知道是一回事,甘愿告诉你,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是陛下的心腹,岂可为旁人的马前卒。”   招摇没招了。   顾锦瑟累得不行,想起一人,问招摇:“顾锦桓呢?”   “后院关着呢,您放心,日日喂药,走不了,他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敢闯进来,您说他是不是蠢?”招摇肆意嘲讽。   “他是被祖父灌输了些你最棒你最厉害的思想,顾家没他不行。”顾锦瑟笑了,“余杭可来信了?”   “暂时没有,我派人去接应吐吐,您放心,一有消息,我就会回您。”   “好了,你先去休息。”顾锦瑟吩咐招摇退下,自己去安歇。   明祎夜间没有回来,歇在宫里了。   顾锦瑟起了大早,刚穿戴好官袍准备去刑部上班,招摇跳了进来,悄悄说道:“术婧月死了,我放在永平侯府的探子侯爷回来后,见了世子,凌晨时分,婢女们就说世子夫人得了急诊,后半夜大夫进门的时候,就没气了。”   速度太快了,迅雷不及掩耳,皇帝让她背下了挖坟盗走尸骨的锅了。   作者有话说:   发的第一份盒饭!   中秋节快乐! 第81章 磨难   永平侯府一年内死了两位世子夫人, 一时间,风头盖过了顾锦瑟回京。   顾锦瑟回到刑部,同僚们玩笑几句, 询问她可是偷懒去了,明祎对外称是无头尸案的凶手将她劫持了。   同僚们都在议论永平侯府世子夫人暴毙一事,后宅的事情, 男人们或多或少都知晓些许,私下里都在议论是永平侯府因为两个小世孙的事情动手除了毒妇。   众人围着火炉说笑,顾锦瑟听了一耳朵,无人知晓明相生母坟墓被刨一事, 可见皇帝处理得很好。   趁着他们说笑的时候,她悄悄退出屋子, 抱着手炉去见顾老头。   顾老头在刑部关了一月, 明祎事先打过招呼, 无人敢去打扰,无权无势者德高望重也无甚用处, 相比较之下,明祎握紧权势,对于名声, 就没有那么在意。   顾老被关在最里间, 有专门的人看着,顾锦瑟见到他, 他也只是抬首看了一眼,显然不在意。   顾锦瑟走进去, “祖父。”   “担不起你这句祖父, 顾家没有你这般不要脸的子孙。”顾老偏身, 看都不看一眼。   “好, 您说了这句话,我便放心了。”顾锦瑟反而轻松了许多,就怕老头子说什么顾家不容易,我这么做就为了顾家好,道德绑架就很痛苦。   她转身就走了。   须臾后,有人将顾老接出去,顾锦瑟回到屋里继续烤火。   顾老由招摇接出来后直接送出城,对于一个弃官后两头蹦跶的老者来说,并没有太多的人在意他,最多提起的时候说一句敬佩的话。   招摇一路盯着,先强迫灌了药,昏昏沉沉,送出城,接下来,送上船,见机行事。   吞吞再度回到顾锦瑟身边,吞吞热泪盈眶,顾锦瑟睨她:“我等招摇回来。”   “主事、主事,我对您一片忠心啊。”吞吞大哭冤枉。   顾锦瑟无动于衷,“你对我哪门子忠心,见鬼去吧。”   吞吞还要哭,术至来了,她只得退了出去。   “术大人,怎得愁眉苦脸啊。”顾锦瑟嬉笑,回去后,想必都是一夜没睡,陛下这么快就赐死术婧月,术至这个知情人岂不惶恐呢。   她忽而想到了电视剧里反派说的话:你知道得太多了,所以,你得死。   “顾主事,我有几个问题。”术至再无初见那回的嚣张,满面愁云。   顾锦瑟引着他在炭火旁坐下,目光坦然极了,“您问。”   “赵氏是不是还活着?”术至声音低沉,上下唇几乎黏在了一起,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怕赴了侄女的后尘。   顾锦瑟冷笑一声:“那年,我还没出生呢,我怎么知晓。”   “顾主事,我今日来是希望您坦诚布公。”术至看着炭火,静静出声。   顾锦瑟翻了白眼:“你让我怎么坦诚布公,当年你家休妻逼迫赵大姑娘,那时你们但凡留些余地,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害怕了?我也不知究竟是生是死,二十年了,倘若活着,又该在哪里。我知晓的唯有一事,当年是陛下替赵大姑娘收敛尸身,倘若活着,也是陛下安排的。术婧月挖坟暴露了秘密,君上不容,你叫我怎么办,我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死呢。”   术至皱眉,顾锦瑟继续说:“你怕死,我也怕死,术婧月自己作死,凭何带上我们呢。”   术至哑口无言,看着少年白净的面庞,“你有明相相护,我术家才是大祸临头。”   “你一人大祸临头而已。”顾锦瑟纠正他的言辞,“那些秘密,难不成、你、告诉了你的妻儿母亲?”   她一字一顿,似敲在了术至的心口上,静默片刻后,他又起身走了。   顾锦瑟望着他的背影,想起初见那回他如何趾高气扬,呵呵,皇权面前,算个毛线。   人走后,顾锦瑟掐着时间下班回家,顺势询问明相的去处。   明祎去了西山,在棺木前一坐便是整日,吹了一日的风,回来后就病倒了。   前几回是做戏的假病,这回是真病了,陛下令二皇子前来探病,赏赐无数珍品。   二皇子八卦,非要追问如何病了。顾锦瑟不想说,二皇子似狗皮膏药一般巴着不放,顾锦瑟让他对天发誓,不得对外说出一个字。   “赵大姑娘的坟被永安侯世子夫人挖了,挖了以后发现里面是空的。”   二皇子原地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锦瑟:“空的、那、那没死吗?”   寻常人听到坟墓是空的,都会猜想人没死。顾锦瑟反问他:“倘若没死,二十年又在何处?明相是赵大姑娘的命,若是没死,人在哪里,明相一路走来,万分艰辛,她为何不出现呢?”   “父皇将人囚禁起来了?”二皇子张口说道,旋即又改口:“也不对啊,赵氏都四十多岁了,再不是娇嫩模样,我父皇囚禁她做什么,那么多美人儿呢。”   顾锦瑟拍桌,“你个色胚,等明相醒来,我立即将这番话告诉她,让她打得你下不来床。”   “别、别、别,我害怕呢。”二皇子讪讪笑了,心底嘀咕,联想另外一件事,他刚想问,顾锦瑟就说了一句:“永平侯世子夫人被陛下赐死了。她发现了不该发现的秘密,所以不能活,殿下,你也知晓了,你……”   “打住、打住、顾锦桓,你在害孤。”二皇子跳了起来,就差将顾锦瑟按在桌上拳打脚踢。   顾锦瑟弯弯眉眼,“对呀,术至也知道呢,今日寻我时万分惶恐,指不定回家自尽去了。”   “顾、锦、桓。”二皇子咬牙切齿。   顾锦瑟故作害怕,抱着脑袋说道:“你自己要问的,现在又后悔了,我告诉明相去。”   “罢了,你就当作没有告诉孤。”二皇子偃旗息鼓,唉声叹气,自己嘀咕一句:“真晦气哦。”   言罢,他又说道:“你放心,孤会帮助明相去查的,你也不准说出去。”   “成交。”顾锦瑟捂嘴偷笑,二皇子憨厚,不似三皇子阴险狡诈,可惜,就是花心了些,纨绔子弟的标配啊。   没等明祎醒来,二皇子便走了,顾锦瑟蹦蹦跳跳回屋去了。   许是听到声音,明祎睁开了眼睛,眼内一片猩红,顾锦瑟凑过去,将自己恶整二皇子的事情告诉了她。明祎先是一愣,待想明白后也笑了,伸手摸摸少女莹白的脸颊,目光下一,少女锦帕上绣着秀美山水,她若山水清新秀雅。   “他惯来爱玩,贵妃似知晓陛下心思都在太子身上,对他并没有太高的要求,渐渐养成纨绔的性子。”明祎低叹一声,神情似悲似喜。   顾锦瑟咦了一声,“你究竟如何想的,难不成你与太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成语不是这么用的,我与太子并无来往。他很像陛下。”明祎握着她的手,还是选择坐了起来,靠着迎枕,悠悠望着少女。   顾锦商自然不信,明祎的心思深如海,指不定背地里与太子私下来往,毕竟是亲姐弟,不过……   明相说得对,太子很像陛下,就像顾锦桓很像顾老,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啧啧两声,明祎伸手揪着她的下颚:“你这几日好像胖了些。”   “还说呢,我本就是易胖体质,你说,公平吗?”顾锦瑟掐着自己又胖一圈的腰,就三五日的时间,怎么就胖得那么快。   吐得要死要活,胖起来就像吹了气球。   明祎笑得阖上眼睛,“倒也公平,谁叫你一张脸那么讨喜呢。”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我在金陵的时候出门一趟就招惹一个男人上门提亲,我若在京城恢复女儿身,你说三皇子会不会娶我?”顾锦瑟自顾自开口,显然是忘了在意明祎愈发深沉的脸色。   明祎嗤笑一声,“是吗?他可是恶毒的很,你喜欢?”   “不喜欢,其实我会选择二皇子,他喜欢纳妾,我喜欢偷懒,我们不般配吗?”顾锦瑟自己盘算着,“搁在以前,我一定会选择他。”   明祎怜悯的看着少女一眼,旋即揉揉自己笑疼的腮帮子,看向外间夜色,又是一日过去了,而她对阿娘的去向一无所获。   两人躺在一起,顾锦瑟打了哈欠,要睡觉了,明祎不困了,反而看着她:“你还在生气吗?”   “想生气,怕你没命,算了,不生气了。”顾锦瑟伸手去拨弄她的耳朵,“你过来些嘛。”   明祎似乎知晓什么,没有动,顾锦瑟瞪她:“那我睡觉啦。”   明祎想了须臾后,还是徐徐靠近对方。顾锦瑟立即咬住她的耳朵。   一声低吟,夜色更深了。   ****   明祎在家休养几日便上朝去了,还未进大殿就见到一内侍慌张走来,众人询问,内侍大声说道:“户部尚书术至昨夜饮酒过后跌了一下,磕到了脑袋,昏迷不醒。”   众人一阵唏嘘,吏部尚书是正三品,这么一来,吏部内人事必有波动。   明祎拢着袖口,不作言辞,反是二皇子脸色发白,不知怎地,她笑了,二皇子立即瞪着她。   两人对视一眼,二皇子气呼呼地走了,显然不满。   明祎友好地看着天,顾锦瑟这招釜底抽薪,压垮了术家,兵不见血。   朝会正常开始,术至这般肯定是回不来的,吏部尚书一职是个很大的肥差,使劲的人占据朝堂大半。   安静几日后,顾夫人上京了,顾锦瑟欣喜若狂,请假出城迎接。   顾夫人消瘦了些许,人却很精神,询问顾锦商的落脚点,她一一说来,留在金陵虞家是她最好的安排,相比较京城的风云诡异,虞家简直是世外桃源,当日,这份宁静还是靠着她与明相的支撑。   上车后,顾锦瑟说起了顾老,顾老上船了,顾夫人多半又要回余杭。   “我来是想将顾锦桓带走,你放心,我余生都会守着他,不会让他给旁人惹麻烦。”顾夫人语气低沉。   顾锦瑟傻眼了,“阿娘,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为了顾锦桓而虚度余生呢。”   “你爹病了一场,我去探视的时候,你家祖父将我困住,告诉我,顾家有顾锦桓才会长盛。我并没有理会,知晓他故意引我回去的,他带走了顾锦商,我想阻止,却又不敢,只好叮嘱她好好挺好保护自己。”   “他若死了,顾锦桓也不会闹腾,我带着他守在老家,等你恢复女儿身的时候,我再放他出来,倘若他再使坏,不需你动手,我便杀了他。”   顾锦瑟不理解,“你变了。”   “哎呀,别这么看着我,你想想倘若有一日你身份泄露,顾锦桓也有可能救你,有利有弊。好了,你爹身体不好,儿子死了,会熬不住的。”顾夫人摊牌了。   顾锦瑟叹气,“好,我将人给您带回去,吐吐呢?”   “在余杭善后呢。”顾夫人压低声音,“过了这么多年安稳的生活,突然有一日开始勾心斗角,我险些有些扛不住。我们已经和离了,但夫妻一场,不能不顾他的死活。他的性子很好,对我也很维护,阿瑟,他的想法,我还是要做在意的。”   那日,她被诓回顾府,公公要杀她,是顾止救了她,这份恩情不能不顾。   然而,她没有告诉顾锦瑟,是顾止提她挡了一刀,吐吐也受些了伤,在余杭养伤。   回到顾家,顾夫人先去见儿子,天寒地冻,屋子里却很温暖。   顾锦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躺在躺椅上,继续摇啊晃啊,脑海里却在想母亲为何妥协了。   如果是她,她便不会妥协,她想不出症结所在,直到明祎推门而入。   少女躺在毛茸茸的虎皮上,小脸嫣红,双眉凝结,分明是那般可爱,却又被拉入了尘世中的烦恼中。   她上前,顾锦瑟停止晃动,双眸灼灼,说道:“你说一个人突然变了,会因为什么事?”   “磨难。”明祎微微一笑,搬了凳子在她身侧坐下,“余杭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是今日刚知晓,顾夫人,重情重义。”   顾锦瑟忧伤,明祎告诉她:“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顾锦瑟,倘若有人为我舍弃生命,我会用一生来偿还,但、不包括爱。”   顾止的情,束缚了顾夫人,哪怕不爱,也要留下。   顾锦瑟凝神,“没有其他偿还的办法吗?”   “若是寻常人,大可给予银钱权势,可她们是刚和离的夫妻。且顾锦桓是她的儿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怎么会没有感情,任由你打杀呢。”明祎叹息,阿娘那时对太子也是不喜,可还是交给了陛下,给他留了最好的安排。   顾锦瑟继续晃悠,沉沉地叹息出声,“我不愿阿娘困住自己,我心疼她。”   “世间没有圆满的事情,先去安排顾老的丧事。”明祎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惋惜须臾。   两人穿戴整齐去见顾夫人。   顾夫人回到自己的上房,神色好了些许,两人觉得奇怪,春月说道:“夫人将大公子骂了一顿,气就顺了。”   顾锦瑟嘴角抽了抽,阿娘真是豁达,太会给自己找台阶下了。   顾夫人换了一身衣裳后,精神就好了许多,顾锦瑟立即说道:“阿娘,您当年喜欢的那个书生呢?”   “我怎么知道。”顾夫人翻了白眼,“必然嫁人生子了,她先嫁的,后来我嫁给你爹后就没有在意了。”   “我晓得了,那便是不喜欢了。倘若你还喜欢的话,必然还是要时常在意的。”顾锦瑟说得正经极了,甚至拿眼睛去瞄明祎,阴阳怪气问她:“明相,你说对不对?”   “阿瑟说得甚是。”明祎微笑。   顾锦瑟忽而就不笑了,反而瞪着她:“你说话可真难听。”   顾夫人凝神看着二人,“你们从金陵回来的?”   两人齐齐点头,顾锦瑟说起了陈少嘉。   “我记得,以前颠颠喊你妹妹,陈家要与我定亲,我没答应,你爹倒是很乐意,怎么了?”顾夫人瞧着女儿雪白无暇的面庞,啧啧两声,“最近减肥啦?”   顾锦瑟哼了一声,说起虞子书逼她成亲的事情,咬牙切齿。   顾夫人愣了下,接着拍桌而起:“等我回余杭,打断他的腿,陈少嘉也掺和了?”   “没有,他在金陵遇见阿瑟后厚着脸皮去虞家提亲。”明祎淡淡地接过话来,甚至暗示顾夫人:“陈少嘉还是会来京城赶考的。”   “你放心,我立刻写信回金陵,让你大舅父给陈家牵一门亲事。”顾夫人理解,吃醋嘛,哪个情爱中的人不会有呢。   毕竟她当年将书生旁的女子都打跑了。   呵呵,不能说。   顾锦瑟懵懂,顾夫人立即岔开话题,请明祎寻名医,她想带回余杭给顾止治病。   明祎一一应下了,那么一刻,明祎恍惚明白什么。顾家的顶梁柱并不是满腹心计的顾老,而是面前这位心思豁达的虞家女儿。   她看着顾夫人,想到母亲,倘若母亲有顾夫人的豁达与心算,只怕也不会有后面的难事。   若是母亲在顾家,只怕她自己先过不去。   两人没坐多久,顾家来送讯,顾老的船沉了,打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顾锦瑟没有说话,明祎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哪里还会有活路可走。   顾夫人长叹一口气,镇定地端着茶喝了一口,道:“先瞒几日,阿瑟,你要回余杭一趟,丁忧一年。”   顾锦瑟惊讶,她忘了古代直系长辈死了,晚辈要回乡丁忧一事。   “不必丁忧一年,处理好丧事后便回京城。”明祎拒绝了,丁忧与否在陛下,再者祖父罢了,又非父亲。   顾夫人插嘴:“你就这么离不开她?”   明祎:“……”   作者有话说:   等于发了一盒半!   文章营养液返还了,可以投啦! 第82章 死士   明祎被顾夫人看得很不自在, 轻咳一声后,垂眸不好言语。   顾锦瑟笑得捂住眼睛,顾夫人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 最后笑了一声:“呵呵。”   今日刚来,明日就得走了,顾夫人心里将明祎骂了一顿, 但又佩服她的心计,晚上睡觉的时候揪着顾锦瑟留在上房安歇,顺便说一说她与明祎的事情。   喜欢是好事,无后无人奉养是大事, 最后,还是养十个义子义女。   顾锦瑟惊讶:“养那么多做什么?”   顾夫人苦口婆心劝说:“你想想遇到顾锦桓这样的怪物儿子, 你该怎么办?多养几个蛋, 废了就赶出家门, 好的就留下奉养你们。”   “阿娘,你怎么这么老道?”顾锦瑟抱住了身上的被子, 阿娘绝对是年轻的时候提前谋算过。   顾夫人难得心虚,道:“我年轻的时候想过很多回了,最后, 还是被你外祖逼上花轿, 后来想想大约是父母的缘故,我多通达,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是女子, 又不指着你传宗接代, 你做什么都可以。”   其实自己就是懒得再将自己父母的那一套, 一哭二闹三上吊拿出来使, 不如顺着自然。   顾锦瑟微微凝滞了下,随后微笑道:“您是觉得可以摆脱我了,所以懒得劝说我重新再嫁人,对吗?”   “哎呀,你真聪明,你又不是小孩子,自己能来京城,也能回余杭,我操什么心。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想着找一伴侣,仗剑走天涯,可惜了,你替我完成吧。”顾夫人笑眯眯道。   顾锦瑟板正脸,“您做梦去吧,我才不要仗剑走天涯,我就喜欢睡到日上三竿,我就喜欢躺在钱窝里数钱数到手抽筋。”   顾夫人往被窝里缩了缩,“随你,记住,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没有第二回。”   顾夫人又将阿娘扯了出来,问她:“您来的时候,阿爹怎么样了?”   “死不了,我想着他若是早些死了,我倒了无牵挂。可是吧,你祖父死了,家得撑起了,我想着等三年后给你父亲续弦,再添个儿子传宗接代。”顾夫人撇撇嘴角,“其实我不爱任何人,只爱我自己。我也不爱你,我对你是母亲的责任,至于顾锦桓,我想是便是此生不再相见,愿他好自为之。”   顾锦瑟呵呵两声,狠狠瞪她一眼,“你就是懒,对不对?”   掌一家中馈,哪里有闲云野鹤来得自在逍遥。   母女俩细细嘀咕了一夜,顾锦瑟怼了一夜,早起的时候,顾夫人问明祎,“你最近是不是太宠她了。”   顾夫人来得巧,今日休沐,两人都在家陪着她。   明祎看看呆呆的顾锦瑟,无法将她与一招弄死术婧月和术至的人联在一起,面对顾夫人的提问,只得说道:“虞家舅父将她宠成如今模样。”   “好吧,他们没有女儿,宠就宠吧。”顾夫人释怀了,说道:“我们一起回去吗?”   “阿瑟与您先行,我会调遣两百兵士跟着你们,我晚上两日再走。”明祎神情轻松,选择杀人之际,就将所有后事安排妥当。   太子坐镇东宫,二皇子恢复精神,慢慢地开始打地基了,反倒是三皇子,依旧上蹿下跳,其余几人与往日一样。   安排妥当后,顾锦瑟与母亲午后便启程了,顾锦桓被灌了药,昏迷不醒,直接丢上马车。   明祎入宫与陛下解释家中事,回余杭拜祭。   天气寒冷,皇帝畏寒,殿内炭火过于旺盛,寻常人进去后便会觉得热。明祎脱了大氅再进,依旧觉得热气扑面,冷热交替,险些有些受不住。   顾老死了,皇帝并没有在意,靠着迎枕低低咳嗽一声,说道:“你今年很忙呀。”   “太子处事一如陛下当初,陛下放心,臣也省力。”明祎垂眸,她忙,都是托陛下的福气。   皇帝在给太子铺路,选拔良才,东宫属臣换了一波又一波,明祎看在眼里,并不言语。用惯了张明浅与她,就会觉得,什么人都不适合太子。   太子前些年有仁善之称,去岁秦昭一事后,仁善的名声跟着没了,兼之生母风浪,朝着对东宫已然不满。   明祎无动于衷,皇帝身子疲惫,一味地做面子工作,很难挽回太子在臣下心中的地位。   皇帝轻哼一声,“明祎,世上许多路,你为何选择最难走的路呢,太子也是你的弟弟。”   “回陛下,臣忠心陛下,并不忠心太子,将来他若为君,臣自会忠心。”明祎双手揖礼。   皇帝本不高兴的,听到这句话后舒心地笑了,说了几句你别那么固执。明祎行事霸道,但一点,最贴皇帝心意,她不参与党争。   言谈过半后,皇帝询问赵氏尸骨一事,明祎脸色冷了冷,“回陛下,术婧月死后,臣去寻过,皆无踪迹。”   皇帝宽慰几句,又赐了些人跟随明祎回余杭,嘱咐她早去早回。   明祎出殿后,恰好遇到贵妃来给陛下送汤,两人说了几句话。   贵妃屏退婢女,看了眼左右,唇角微张:“本宫查了,宫内怕是没有,但招摇说陛下的寝殿可有暗道,本宫无法去查。”   明祎颔首道谢,贵妃又说道:“当年你看着她断气的吗?”八岁的孩子并不知如何试探人是否还有气息。   若是一息尚存被人救活也在情理中,当然,这是猜想,也有可能是带到其他地方去安葬了。   贵妃建议:“去陛下的陵寝查一查。”   皇帝登基后都会开始慢慢修建自己的陵寝,眼下,皇帝的陵寝修建大半,潜入进去,并不是难事。   “臣明白了,谢娘娘。”明祎压低声音。   贵妃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宝石,风情万种,微微一笑,道:“谢什么,我那儿子最近可快活了,明相,论狠心,你可是第一。”   明祎不言,揖礼离开。   贵妃领着婢女入大殿。   回到顾府的时候,家里已经空了,月长躺在廊下晒太阳,脸色蜡黄,几日间,身形消瘦得厉害,往日穿的衣裳大了许多,穿在身上松松垮垮。   明祎上前,她睁了睁眼睛,很快又闭上,嘴里念叨:“花奴、花奴啊,姑娘方才说给你做了糕点,你少吃有些,知道吗?”   明祎动了动唇角,“姨娘,我知晓了。您回屋休息。”   “这里舒服。花奴啊,你乖一点,姑娘最近的烦心事比较多,你不要去吵她。”   “还有啊,贵人来的时候,你莫要骂他了,你打不过他的。”   “贵人来的时候,你别去找姑娘,我带你出去玩。”   明祎忽而泪流满面,倘若活着,她不再怀念,而会去恨。   ****   明祎安排京城事宜后,策马离开京城,一路疾驰,终于在驿馆追上母女二人。   顾夫人与顾锦瑟为一件小事而争执,顾锦瑟叉腰,小脸通红,顾夫人平淡风轻,戳着顾锦瑟的脑袋,喋喋不休地骂她脑子简单。   顾锦瑟沉声道:“我脑子简单也是你宠的。”   “呵呵,那是明祎纵容的,关我什么事,她喜欢你,我又不稀罕你。”顾夫人坐在一侧,烛火映照她的侧脸,岁月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了痕迹。   顾锦瑟吐槽她:“你就是嫉妒我。”   “对呀,我就是嫉妒你。我明儿就找一个,气死你爹算了。”顾夫人不服输,板着脸,“让你爹打断你的腿。”   顾锦瑟:“……”奸诈。   最后,顾锦瑟输了,当见到明祎后,她又满血复活,拉着她回房说悄悄话。   顾夫人眨了眨眼睛,最后骂了一句没良心的小东西。   话刚骂完,外面一阵骚动,来刺客了。   两人又跑了回来,院内火光冲天,刺客手执长剑,一剑劈来,侍卫横尸院中。   夜空中布满星辰,漆黑色的夜空下,兵器碰撞,火光摇曳,随着一个接着一个侍卫的倒下,三人终于收起唇角的笑容。   来者不善。   最后,婢女们将门窗都关了起来,光关上,一柄剑腾空而来,扎进了门框中。   靠近的婢女大叫一声,顾锦瑟心软,将她拖了过来,“拿桌子来将门挡住,快、动作快一些。”   随行两百余人都挡不住刺客,若是殒命于此,旁人知晓要笑死了。   几人将桌子都搬过去压住门,外面的动静依旧很大。   明祎走到顾锦瑟身边,扯着她的袖口,“顾锦瑟,你害怕吗?”   “她害怕?她不害怕。”顾夫人插了一句,“别小看她。”   顾锦瑟跺脚,“阿娘,我柔弱的形象都没了。”   顾夫人怅然道:“你不柔弱,是刁蛮,看看你叉腰说话的时候像不像一泼妇。”   顾锦瑟:“……”   说话间,外间依旧腥风血雨,血溅到了门上,猩红的一幕吓到屋内的婢女,都是在内宅长大的姑娘何时见过这等阵仗。   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惶惶不知该做什么。   顾锦瑟上前走了一步,明祎拉她后退,两人僵持了须臾,顾夫人看不下去了,先说话:“这么大的阵仗、明相,你遇见过几回?”   “没见过。”明祎说道,“我带了几十人,将近三百余人,对方若是江湖人士,自然胜过普通兵士。嗯,也不知是杀我,还是杀你。”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顾锦瑟说的。   顾锦瑟脸上浮现难色,“我的敌人已经死了,你说会针对谁?”   “不如我们将顾锦桓丢出去试试?”明祎提议,扫了一眼顾夫人,唇角勾了勾,“顾家财大气粗,若是买些江湖人来刺杀我们,也不算难事。”   顾夫人不悦:“老东西死了,我顾家还是挺友善的。”   “是吗?”明祎微笑道。   顾锦瑟无语,怜悯地看着自己的阿娘,完了,阿娘要被坑了。   她忙去拉着阿娘躲避明祎的目光,反问明祎:“顾老头是真的死了吗?”   “你说呢?”明祎抬起下巴,露出高傲的一面。   顾锦瑟拿手去戳她的眼睛,道:“假死吗?”   “死了,我不过是引出顾家的死士罢了,若一日落在顾锦桓的手上,顾锦瑟,你死得很难看。”明祎冷笑,然后伸手将顾锦瑟拉到记得身边,“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哦,我谢谢你啊,你说,我们要是死在这里,我去阴间地府谢谢你。”顾锦瑟咬牙。   她很不满,外间刀剑碰撞,如临地狱,明祎淡淡道:“顾老有许多筹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如何刨去根底,还有,他怎么知晓我阿娘与陛下的事情,嗯,他的情报组织很完善。”   “他离开京城,先太后就挖去他的根基,他只能让顾锦桓入京赶考,可惜,孙子不听话。”   顾锦瑟阴阳怪气道:“那也是托你的福。”   明祎并不自谦,反而告诫她:“居安思危罢了。”   顾夫人听了半晌好像听明白了,下意识问女儿:“顾锦桓和人私奔是明相的计策?”   顾锦瑟望天,顾夫人锤她的脑门:“说人话。”   “对,你很生气吗?”顾锦瑟忐忑不安了。   明祎忽而说道:“我对阿瑟一见钟情,特意引她入京。”   顾锦瑟:“呵呵。”   顾夫人凝眸:“明相,与小女时日待久了,您也不要脸皮了。”   顾锦瑟笑得捂嘴,婢女们都露出笑容,明祎尴尬极了,背过身去,挺直脊背,不想搭理这对母女。   半个时辰后,外面响起招摇的声音,“明相,事情办妥了。”   几日将桌子搬回原地,打开门,冬夜冰冷的气息夹杂着血腥味,几个小婢女当即吐了出来。顾锦瑟捂着鼻子,明祎大步走了出去,招摇说道:“顾家死士五百人,皆已剿灭。”   三百对五百,不吃亏。顾锦瑟这么一想,顾夫人恍然大悟道:“难怪吐吐会吃亏,原是有这么厉害的人呢。”   明祎说道:“在与你们断了联系后我便已怀疑顾家有死士了,吐吐手下领了百余人,断然不会让您吃亏的,可您偏偏失去联系,一切悄无声息。然而顾锦商来京,顾老挖了那么大一个密道,必然是早有准备的。”   “他死了,这些人自然寻找新主,顾锦桓便是新主,他们救人迫切,自然会一路跟随。好在,我赶来及时。”   顾锦瑟恨恨地盯着她:“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会害怕的。”明祎扫了一眼顾夫人。   顾夫人冷哼一声:“秀恩爱死得快。”   顾锦瑟跺脚:“这是我的话,你怎么反过来怼我。”   “我高兴,将这里收拾好,我去睡觉了,虚惊一场。”顾夫人微微松了口气,领着自己的婢女回屋去了。   顾锦瑟也跑了,满地尸首,一层叠加一层,月夜下,如一座尸坟,血味扑鼻。   明祎并没有走,留下查看尸体。每具尸体右臂上都有标志,一模一样,是顾家的标志。   开朝之际,许多人家都会豢养死士,随着江山安宁,世家们逐渐放弃了死士,但不是所有人都没有,顾家有,其他人也会有。   遇到刺客,第二日自然不能启程,引来当地官员。   地方官是一名世家女子,见到遍地尸体,缺胳膊断腿,血腥难闻,当场就吐了出来,被下属抬回家去了。   无奈,明祎只好自己吩咐去人处理尸体。   顾锦瑟与顾夫人躲在屋里下棋,顾夫人心里敲鼓,“你说家里还有死士吗?”   “应该没有了。”顾锦瑟捏住一子,迟疑不肯下,因为,她压根就看不出来,还得问明祎。   午后,明祎过来了,洗得干干净净,身上熏着香,与顾夫人见礼后就将人带走了。   冬日午后暖暖的,走在石子路上,沐浴在阳光下,少女皮肤愈发晶莹。   回到屋里,招摇也在,穿着顾锦瑟给她置办的衣裙,还有好看的发饰,好看是好看,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缺少柔美。   大抵就是女汉子最完美的诠释。   招摇嘻嘻笑笑,开心得不行,吞吞在一侧拈酸吃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最后,明祎将两人都赶出去,拉着顾锦瑟睡午觉。   能睡得着吗?   顾锦瑟睡不着,明祎倒是闭上了眼睛。两人许久没有亲近了,顾锦瑟磨磨牙齿,最后,掀开明祎的被子直接钻了进去。   睡什么睡,起来浪啊!   明祎还未睁开眼睛,面前一片漆黑,顾锦瑟堵住她的唇角,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双手被按在头上。   明祎:“……”她愈发放纵了。   冬日残留的一片树叶被刮落下来,掉在了地上,接着,又被寒风卷入空中。   风拍着窗户,顾屋内异常温暖,两人闷在被子里。   衣裳洒落在踏板上,两人闷在一起,呼吸交缠,顾锦瑟掰着她的十指,然后,扣在一起。   明祎呼吸微顿,黑暗中那双眼睛尤为明亮,她叹道:“你闹什么?”   顾锦瑟没说话,而是慢慢地俯身,脑袋歪在她的胸口,顷刻间,明祎呼吸顿住。   长发撩过肌肤,有股说不出的感觉,饶是明祎满腹经纶,一时间,也说不出话了。   顾锦瑟就这么静静靠着,明祎提着一口气,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了,“你、你、你……”   顾锦瑟依旧不答,慢慢耗着,横竖她不急。   再者,午后时分漫长,再不济等到日落黄昏,实在不成,就到子时。   她这么想着,侧脸在明祎胸前肌肤蹭了蹭,然后,听见一声吸气。   这么一听,她就觉得很舒服了。   明祎压低声音:“别闹了。”   “闹什么,睡觉呢。”顾锦瑟又蹭了蹭,又是一声吸气。   她笑了,明祎终于掀开被子,冰冷的空气钻入肺腑,脸红得如丹果。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浪起来!   感谢在2022-09-11 07:53:16~2022-09-11 18:4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切安稳、27214528 30瓶;无可救药 15瓶;初笙旭和、SherylNome、哈哈哈、Fall、江上月、。、守护星星的左边、瘦骨、今天要早睡、柳先生、山水、百万万是小脑斧呀、不会跑步的笨蛋 10瓶;Dimples、oukahin、阿笙、z 5瓶;向你要 3瓶;一笔春秋、阿娜 2瓶;初流、nawa21、byzwzkyj、灵琴玖!、爱打瞌睡、郑秀妍我老婆、念、灵蜂、uglazy、33601445、小许妹妹、43085536、4861805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吊唁   两息后, 被子又被盖上了。   冬日萧索,驿馆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女官去而复返, 求见明祎。   等了近乎半个时辰才见杀伐果断的明相姗姗来迟,脸色潮红,就连大氅都没有穿, 婢女递给她一只手炉。   “何事?”明祎略有不快?   “明相,下官来询问此事如何上报朝廷?”女官执礼询问,目光落在明祎的鞋上。   婢女抱了大氅匆匆赶来,明祎摆手不用了, 看向女官:“该怎么报就怎么报,江湖侠士虽说不多见, 可也不是稀罕事, 懂吗?”   若说是死士, 整个顾家都会因此而颠覆,顾老行事早就抛弃家族, 为一己私利,枉顾人伦。   女官压低声音:“下官看过这些人似乎是家族豢养的死士,若报是江湖侠士, 将……”   “将来出事, 我来承担。”明祎沉声道。   “下官明白了,立即去办。”女官声音颤颤, 徐徐退了下去。   冷风拂面,明祎面上的红色渐渐散了, 她握着手炉凝着女官退去的方向。   回到屋里, 顾锦瑟穿戴整齐要出去, 方才的旖旎一扫而净, 明祎并没有制止她,而是自己一人在窗下坐定。   片刻后,顾锦瑟端着两盘子点心来了,笑着在她对面坐下,说道:“我阿娘做的点心可好吃了,你试试。”   言罢,自己先尝了一块,连连点头拿起一块递到她的嘴边。   明祎轻笑。   两人在窗下坐了须臾,日落黄昏,顾夫人令人催促二人去吃饭了。   风波暂去,两人还是要赶路的,靠近余杭后,顾锦瑟换回了女装,毕竟余杭人多眼杂,容易露馅,只需对外说顾锦桓染了风寒不宜见客。   换回裙裳后,顾锦瑟如蹦跶的野马,刹不住车了,先是嚷着骑马,再又遇到貌美郎君,对方看她两眼,她立即吵着一拳过去。   顾夫人倒也习惯了,反而怕明祎不习惯,谁知明祎大方的理解:“我在金陵已领教过了。”   顾夫人:“……”   顾锦瑟会惹事,也会善后,顾夫人教导她可以刁蛮任性,女儿家不易,嫁人后万事不由己,成亲前可以玩可以闹,但是,自己善后就行了。   顾夫人的教导理念与当世不同,顾锦瑟险些以为她是现代人,试探几回后才惊讶于她的思想竟如此超前。她有许多叛逆的想法,幻想男女平等,甚至想要婚姻自由,可惜这些想法在岁月的磨炼中都不见了。   至少曾经存在过。   顾锦瑟与她一般,如今也不想了,自己的力量太过薄弱,先太后所为与武曌相似,可惜武曌之后并无女帝。   骑在马上,冷风扑面,顾锦瑟大大地舒了口气,背影消瘦,车内的明祎说起顾老绑架她的事情。   顾夫人先是一惊,“我以为是虞子书做的。”   说完后,脸色沉沉,咬牙将老东西骂了一顿,但是没有办法,顾锦瑟还得给老东西披麻戴孝。   这就是孝。   顾夫人有心说几句,想到明祎是一正直之人,自己的胡言乱语也只有女儿明白,旋即不再言语。   靠近余杭的时候,顾锦瑟遇到了好友萧洛洛。萧洛洛闻及顾家噩耗后,随母来余杭吊唁,萧家长辈亦十分敬仰顾老风骨。   见面后,萧洛洛拉着顾锦瑟进她的马车,车帘关上后,顾夫人与明祎面面相觑。   明祎直问:“她是谁?”   “阿瑟的好友,你不用吃醋,萧洛洛有喜欢的男儿了,就是没定亲。”顾夫人叹气,小儿女的□□自己压根做不到主,父母之命大过于天。   萧家女儿多,儿子也多,萧洛洛行八,定过一门亲事,未婚夫死了,她便喜欢了一书生,书生上京赶考去了,最后名落孙山。   考试前说好若是中了,萧家将女儿嫁给她,没中之后,萧家便替女儿另外做主了。谁知定亲后,对方又得病死了。   萧洛洛的亲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这个命数挺差的。”明祎自言自语,看向萧家华丽的马车。   车内的萧洛洛大吐口水,说自己两任未婚夫,又说自己心慕的男儿,可惜顾锦瑟毫无兴趣,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下车后,忘得一干二净。   顾老的尸身已送回,顾止在家摆了灵堂,一眼看去,白幡在空中飘动,已有族人在哭了,而顾止面色发白,面上并无哀痛之意。   顾夫人奇怪前夫的表现,而明祎告诉她:“我将顾老豢养死士的事情着人告诉他了,他自有担当,对这种毫无人性的父亲怎么会悲伤。”   顾止也是个父亲,疼爱顾锦瑟,对顾老早就死心了。加上豢养死士属于叛逆大罪,他只会更加难受。   父亲才是他最敬仰的人,当剖开后,看到那些脏污,他险些撑不下去了,父亲伟大的形象彻底崩塌。   顾锦桓被送回他自己的院子,因染了风寒,寻常人不许靠近,里外都是相府的侍卫守着。   顾锦瑟回家后领着萧洛洛去自己的屋子,萧洛洛则住在她的院子里,而明祎似乎被她忘了。   萧洛洛十六岁,顾锦瑟十七岁,年龄相仿,叽叽喳喳说了许久。   外面太冷了,两人围着火炉说话,萧洛洛说着自己的书生,如何相识相爱,顾锦瑟毫无波澜,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问题,听到这么凄楚的爱情故事,不该感动吗?   萧洛洛推了她一把,“你还没定亲吗?”   顾锦瑟翻了白眼,自己都成亲了,尝过人间欢爱,比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强多了。   “还没呢,先玩两年,急甚。”   “你十七了,再不嫁人都是老姑娘了,难不成你想学那位明相,二十七岁再成亲吗?”萧洛洛惊讶极了,拍着好友的肩膀,“你太可怜了,不知情爱为何物啊。”   “伯母听到您这番话,会打断你的腿,情情爱爱不知羞耻。”顾锦瑟低哼一声,拿起古代的金牌令箭敲在了她的心头上。   萧洛洛并不畏惧,反而说道:“去年还有人让我嫁给你弟弟,你怎么说的,说顾家高攀不起,转头你家就娶了明相,哼。”   “你先喜欢书生的,他再娶了贵人。”顾锦瑟继续翻白眼,揪着她的耳朵,“萧洛洛,你若是求我,我倒可去让明相给你家那个书生谋个一官半职,但是,你相信他的人品吗?”   “真的?”萧洛洛眼睛亮了起来,“我为何信不过,他那么刻苦用功,努力上进的儿郎,谁不喜欢呢。”   “我不喜欢。”顾锦瑟直接泼了一盆冷水。   “阿瑟、阿瑟,你帮帮我……”萧洛洛双臂抱着顾锦瑟一个劲摇晃,“来世我给你当牛做马报还。”   话刚说完,屋门开了,两人一怔,萧洛珞抬首见到门口站着一黑裳女子,气质高贵,面色冰冷,她当即松开了好友,心颤得厉害。   毕竟是小姑娘,哪里经受得住明祎的恐吓,顾锦瑟立即解围:“这是明相。”   明祎步入屋内,扫了一眼两个少女的坐处,两张圆凳,她停了下来,萧洛洛立即搬了一张凳子。   明祎看她一眼,先说道:“你的那位书生,不大老实。”   顾锦瑟的朋友,她都有所了解,那位书生学识不错,家境贫寒,也有不少商户看中,萧洛洛不过是他池塘里的一条鱼罢了。   萧洛洛傻眼了,浑身僵硬,顾锦瑟有些气恨:“他是不是在外勾三搭四?”   “顾锦瑟,你怎么就突然聪明了。”明祎阴阳怪气道,旋即看向萧洛洛:“萧姑娘,你若坚持,我也可以帮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明祎云淡风轻,萧洛洛处于逆境中,一双眼睛都哄了,忍着不哭,“您说。”   “离她远一些,不要有身体接触。”明祎定定的望向顾锦瑟。   萧洛洛不解,甚至忘了哭,“为何?”   “我怕你的霉运转过她。”明祎继续拔刀。   萧洛洛先是发怔,当听到这样无情的话后,眼中的泪水忍不住滑下来了,顾锦瑟忙安慰她:“不要理她,她就是羡慕你年纪小、傻气了些,听我的话,忘了那个书生。”   “顾锦瑟、我生气了。”萧洛洛跺脚,脸颊通红,拿手去掐顾锦瑟的脸颊。她刚伸手,明祎说道:“你不用掐她,我这里有一份名单,都是与书生纠缠不清的商户女。”   一刀砍下,萧洛洛差点被砍成两半,登时就忘了哭,险些招架不住。   明祎极为平静的递给她一张名单,上面有三个名姓,萧洛洛看了一眼,突然间嚎啕大哭。   顾锦瑟看了明祎一眼,明祎平静地坐了下来,告诉她:“长痛不如短痛。”   “你就不能委婉些?”顾锦瑟稍微有些不满。   明祎看着她:“你心疼了?”   顾锦瑟眼眸微颤:“你吃醋了?”   两人俱是一震,萧洛洛捏着纸条继续哭,哭得好不伤心,然后,抱着顾锦瑟:“阿瑟、阿瑟,他为何骗我……”   顾锦瑟看了眼明祎,问她:“你就那么相信明相?”   “为何不信?”萧洛洛反而傻眼了,看向明祎,对方端坐的姿态优雅高贵,一瞬间,她心生仰慕,道:“明相位高权重,欺我作甚。”   她心想自己若如明相一半厉害,婚姻事情便可自己做主了。   顾锦瑟不知该说什么了,明祎默默等着,在对方哭得声音渐小的时候,才说道:“人家玩你,你却为她哭,你自己很……”   贱字还没出口,顾锦瑟心有灵犀般捂住她的嘴巴,然后拉着她出去。   刚跨出门,明祎便问:“我住何处?她住何处?”   “你消停些成不成?”顾锦瑟瞪着她。   明祎却质问她:“她要生女儿吗?需要你来给她压床吗?”   顾锦瑟:“……”   “今日顾家族人都会来,你不要乱说话。还有,你住自己的屋子,没道理睡我的屋子。”顾锦瑟面色难看,“我告诉你啊,她们可八卦了。”   “与我何关?”明祎冷笑连连,然后怜悯般看向她:“你怎么会有这么恋爱脑的好友。”   顾锦瑟:“……”其实她也很嫌弃,但是这些年来两人联系得很少,她不好置喙人家恋爱的事情。   她也很尴尬,“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姻缘,我这不是做好事,再者我又没查过人家,还有,你怎么查萧洛洛?”   “你身边的好友,我都查了。”明祎望着天,眉眼舒展。   顾锦瑟叹气,看了屋门一眼,“那你告诉我,你还查到了什么?”   “没什么,你那些好友出嫁后,过的都不大好,毕竟男人纳妾,女人是管不住的。听闻曾与你议亲的一人有十几个妾。”明祎微叹,抬首摸摸少女柔软的脸颊。   顾锦瑟眨了眨的眼睛,糊涂道:“我没和人议亲啊。你哪里听到的消息。”   “你父母提过的,我让人去查了,前两天跌断了腿,来不了。”   顾锦瑟不敢置信,“你知道的比我还多。”   “因为我是丞相,而你是主事。”明祎道。   顾锦瑟皱眉,不要脸,脸皮愈发厚了,她哼哧一声:“将那个动不动就脸红害羞的明相还给我。”   明祎微囧。   ****   换好素服,萧洛洛依旧在哭,明祎不理会她,揪着顾锦瑟去灵堂。   棺木摆在当中,顾家族长是一年过七十的老者,头发全白,正与顾止说话,眼眶通红,可见平日里也受顾老头蛊惑不浅。   顾锦瑟进去后,老族长目光颤颤悠悠地落在她的身上,然后,看向明祎,浑身一颤,立即上前相迎,步伐沉稳。   顾锦瑟啧啧两声,瞎子见钱眼开,老族长见‘权’是身形矫健如少年。   忽然间,她明白阿娘当初的妥协,官高一阶压死人,更何况是本朝第二把手呢。   老族长立即与明祎攀谈,满面红光,而族内其他人跃跃欲试,顾锦瑟愤恨的走到顾止身边:“阿爹啊,你怎么样。”   “为父很好。”顾止抬首,伸手撩开她额前的碎发,触见那道深深的疤痕后,当即泪流,开口要道歉,女儿先安慰他:“又不是你干的,不必在意,阿爹,我感觉这回家里门槛都要跨烂了。”   风骨都是假的,权势才是最重要的。顾老头死了就是死了,未必会有那么多人来吊唁,但明相来了就不同了,余杭附近的官员肯定都会来的,都是拜祭顾老、敬仰顾老风骨的名义。   顾止看着女儿漫不经心的姿态后,微微一笑,“你去后院躲着就成。”   “好,对了,阿爹,你去看看顾锦桓吧。”顾锦瑟脚步动了动,不敢看向父亲了。   “不去了,顾家险些因为他而被毁了。”顾止不肯,他累了,倘若当年事后正视这件事,好好教养,或许他会改正,会友爱姐妹。   可惜,晚了。   顾锦瑟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嘴里说道:“阿爹,你要想开,好好养身子,没有阿娘,你也可以有其他女人。我不反对,也不会再撮合你们的。”   顾止心疼女儿的情绪被这句话逼退,他冷冷地瞪着自己的女儿:“逆女。”   “不是我不孝,而是你的魅力不够。”顾锦瑟坦诚道。   顾止将女儿赶出灵堂,眼不见为净,气得心口疼。   而明祎被顾家族人围住了,顾锦瑟上前去将她拉了出去,站在屋外呼吸冬日凌冽的空气,两人皆是一叹。   明祎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说道:“这里的人好热情。”   “是你身上的权势让人不得不热情,走啦,我带你去休息。”顾锦瑟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眉开眼笑。   顾夫人已不再是顾家媳,自然不用来顾家守灵,但她将京中请来的大夫送过来了。   明祎握着顾锦瑟柔软的手腕,心情逐渐好了,一呼一吸间,她感到了满足,一扫多日来的疲惫。   回到自己的院子,萧洛洛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歪倒在顾锦瑟是坐榻上,似乎不想离开。   顾锦瑟眼皮子一颤,明祎冷冷地凝着她:“萧姑娘,你该随你母亲住客院。”   “嗯?”萧洛洛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后知后觉道:“我每回过来,都是和阿瑟住在一起的,哪里不对吗?”   “你身上的霉运。”明祎冷冷一笑,“还有,我与阿瑟有体己话要说,你现在应该面禀父母,说你对那书生已断情,要不然日后你的日子不好过。”   萧家父母开始妥协,寻媒人去书生家中说亲。毕竟女儿克夫,他们很担心自己的女儿没有人要。   萧洛珞迟疑了一下,明祎忍不住,喊道:“招摇,将她丢出去。”   “不用、不用丢,我自己走、我自己走。”萧洛洛从榻上跳了起来,贴身婢女忙来搀扶她起来,就连衣裳歪了都没有再整回去。   路过顾锦瑟的时候,萧洛洛贴在她的耳边低语:“你这个弟媳好生厉害,我害怕极了。”   顾锦瑟怜悯地拍了拍她的脊背,哀叹一声,“你这话,有人说过了。”   两人靠得极近,明祎亲眼看见萧洛洛的唇角擦过顾锦瑟的耳畔,而顾锦瑟,无动于衷。   萧洛洛哀怨地走了,顾锦瑟微笑着摇头,示意她赶紧回家找父母说清楚,免得误终生。   招摇客客气气的领着萧姑娘走了,而屋内的顾锦瑟笑得歪倒在自己的床上,明祎看着她得逞的姿态,一时间,气血上涌,一步上前揪起顾锦瑟,“你笑什么?”   “笑什么?”顾锦瑟被她勒得脖子疼,忙伸手抵着她的肩膀,笑得花枝颤颤,终究没说话了。   明祎忍无可忍,掐着她的腰肢将人按在床上,呼吸急促,“我生气了,她刚刚亲到你耳朵了。”   “是吗?”顾锦瑟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耳朵。   作者有话说:   萧洛洛:我们一起长大,你的弟媳就是我的弟媳!明祎:别碰阿瑟!   萧洛洛:你这弟媳好生厉害!   早上好呀! 第84章 留下   顾锦瑟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甚至,方才的‘亲’都没有感觉,她嫌弃道:“萧洛洛是喜欢男人的, 对女人没有兴趣,更别提我这样的闺蜜好友,哎呦, 你这、真的是不知怎么说了。”   明祎气得不行,端正了自己的姿态,冷冷地望着她:“你自己傻不要说旁人不聪明。”   顾锦瑟笑了,目光扫过她乌黑发亮的长发, 眼里浮现笑意,没多想, 从伸手抱住她, 肢体里的血液开始沸腾, 她说道:“书上看见喜欢的人,心会猛烈的跳, 被喜欢的人碰着,浑身热血沸腾,不知所措, 你有这个感觉吗?”   “我惯来冷情。”明祎道。她在顾锦瑟身上感觉到了多年前年少时候的悸动, 以及感觉。恍若间,自己回到多年前, 青春朝气扑面而来。   炭火旺盛,暖暖的, 似烟雾笼罩, 从头至脚都感觉到了暖意, 将冬日里带来的冰冷拒之门外。   明祎低眸看着腰间的那双手, 然后,解开那双手的束缚,顾锦瑟却笑得不行,“你真的很有趣,萧洛洛的背景,你比我更清楚才是。”   “不清楚,我对任何人都不清楚。”明祎继续表示自己的不满。   顾锦瑟凝着她的眼睛说:“晚上你就要去睡客院了,你确定不珍惜现在的时间吗?”   明祎:“……”   顾锦瑟歪倒在床上,双眸内隐着水光,托起下颚,一手去勾她腰间的小老虎香囊,“换个素净的,旁人你说你不孝,面子还是要做一下的。”   言罢,自己解开香囊,明祎却说道:“那你绣个素净些的。”   “你怎么那么得寸进尺。”顾锦瑟不解,怎么就突然变了呢,肯定是哪里不对。   明祎拍开她的手,说道:“我去见吐吐。”   “对哦,吐吐在何处?”顾锦瑟突然想起那位可爱的小侍卫。   “见见就知晓了。”   吐吐住在顾府后院,单独给了一个很小的院子,三间屋舍,可以自己做吃的,顾夫人拨了两三个婢女照顾。   明祎先行,顾锦瑟抓了大氅在后面跟着,一路上,婢女们见她都是喜笑颜开,脆生生地喊大姑娘。   顾锦瑟笑着应对,明祎在旁瞧着,少女似乎很受家里人的欢迎。   顾府景色不错,红梅开了,一株一株,并没有集中在一起,一处一株,颜色不同。   冬景宜人,明祎忍不住看了两眼,顾锦瑟摘了一枝红梅递给她,“花配美人。”   明祎睨她一眼,眼中充满着柔情,道:“可以想象出你在顾府的生活很好。”   “是呀,如今才得知都是我阿娘给是争取来的,试想一下,若无阿娘,只怕我也会小姑姑一样。”顾锦瑟语气低沉,“我从未想过,顾府会从骨子里开始腐烂。”   根都烂了,再想挽救,可太难了。   “确实,你眼前的朝廷,与顾府一般。”明祎勾了唇角,眼内如黑夜,唇角慢慢有了弧度,“你觉得很好,其实,一旦动了,将会万劫不复。”   上位者不仁,才是根源。   冬日外面的气息很冷,冷气钻进喉咙里,冻得人浑身一颤。顾锦瑟颤了又颤,“你、大逆不道。”   “那又如何?”明祎冷笑。   明祎骨子里反叛。顾锦瑟恍然意识到她与顾夫人极其相似,明祎面上看着矜持端庄,想法却与世人不同,顾夫人持家有道,待人处事都很符合规矩,私下里却又痛诉时代不公。   这样的女人生在这种时代,才是对她们最大的不公。   顾锦瑟惋惜,看着明相的侧脸,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面前的女人与她的阿娘一般,脑子里也有许多反叛的想法。   见到吐吐的时候,她躺在床上,脸颊消瘦,唇角失去血色,可那双眼睛格外有神。   “主事。”吐吐低唤一声,却没有动。   顾锦瑟心知肚明,没有言语,反是明祎嫌弃她:“你怎么就吃亏了呢。”   “吃亏是福,我好歹活了,顾老头都死了。”吐吐憨憨笑了,瞧着顾主事白嫩的脸颊、纤细的腰肢,啧啧两声,“原来您是女子,你可晓得,我见过顾锦桓的时候,我以为是您,后来发现气味不同。”   顾锦瑟:“……”你是属狗的吗?   吐吐伤在腰腹,慢慢养着,短时间内不能出去,明祎询问几句余杭的情况。   顾止交友不少,外放几年后调回余杭,当地富豪商人都会给予几分薄面,最重要的是余杭是江南之地,冬暖夏凉,四季变换,没重兵,不抵金陵这般的军事要地。   虽说有油水,但不宜守。   ****   顾家家族大,顾锦桓惯来出众,哪怕是病了,依旧不乏有人来探望,然而一一被明祎拒绝了。   出殡这天,顾锦桓病恹恹地被人扶着出来,脸色苍白,顾止看了他一眼,欲走过去,招摇拦住他:“顾大人,你越线了,莫忘了顾锦商怎么疯了,您的女儿差点就死了,待出殡后,你想见就见,此时不能。”   若非今日必须要孝子贤孙出来打幡,顾止也见不到顾锦桓。   起灵后,仆人撒纸钱,顾家族人多,不乏眼瞎者痛哭流涕,端的是孝子贤孙的姿态。   顾锦瑟跟在众人中,萧洛洛也在其中,两人结伴,萧洛洛眼睛红肿,不认识顾家大姑娘的人都以为萧洛洛才是顾老的孙女。   棺木下葬,顾止领着顾家人跪地相送,明祎忽而走到顾锦瑟身边,慢慢地跪了下来。   顾锦瑟瞪大眼睛,“你跪什么?”   明祎看了一眼萧洛洛:“你跪我就跪。”   顾锦瑟:“……”   萧洛洛瑟瑟地打量这位女相大人,一袭素衣,神色冰冷,嗯,像极了女阎罗,吓得她是一个字不想说。   棺木葬下后,萧洛洛与母亲提议留在顾家。   萧母不肯,萧洛洛却说跟着明相见见世面。   这么一说,萧母也同意了,女儿不嫁那个满怀诡计的书生,他们也松了口气。   萧洛洛留在了顾家,快要过年了,明祎也不会回京,尤其是京城内术决的事情还没结束,她回去后极为尴尬。   顾夫人不在府上,应该称呼为虞氏了,她不在,府里都乱套了,丧仪结束后,顾止寻了寺庙住下,家里就剩下顾锦瑟与明祎,还有半死不活的顾锦桓,以及半个客人的萧洛洛。   就算顾止不在,顾府依旧门庭如市,拜见明相的人数不胜数,萧洛洛与顾锦瑟趴在墙角看着门房里慕名而来的人,萧洛洛先说道:“我若有明相一半的才学就好了,我也想做官呢。”   顾锦瑟睨她一眼,苦笑一声:“拿你的家世与她换,你愿意吗?”   “这、我还是在家。”萧洛洛尴尬不已,哀叹一声,看见一熟人,“那是府台大人的夫人,她怎么也来了。”   顾锦瑟捂住她的嘴巴:“我们回去啦。”   小小地方官员罢了,若是见到皇帝,萧洛洛指不定怎么兴奋呢。   顾锦瑟连拖带拽地将人拖走,回到屋里,悄悄钻了进去,隔着一道屏风,方才那位夫人正与明祎说话。   明相是孙媳,又是权臣,守孝对她就没有太大的约束。毕竟世人对儿孙约束,却没有明言禁止权臣孙媳不得见客。   夫人说起余杭风景,断桥代表着凄美爱情,值得去观看。   明祎并没接话,过了半晌,夫人坐不住,不断开口讨好明相,甚至拿出厚礼。   顾锦瑟看着屏风后的两个身影,萧洛洛托腮,悄悄说道:“你家弟媳真的很厉害,哪个男人见她不得低头行礼,给女人扬眉吐气。”   顾锦瑟:“……”   “她还能训斥皇子呢,就连陛下有时都被她说得毫无办法,你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萧洛洛睁大了眼睛:“我想去京城见见世面了。”   “快过年了,你别折腾了,指不定你回家的时候,你父母都给你定亲了。”顾锦瑟不肯。   “阿瑟,你不去京城吗?”萧洛洛叹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她无法阻止的。   顾锦瑟说道:“多半随我母亲去金陵,我阿爹照这个看法是要出家了。”   “你说你阿娘怎么那么决绝呢,和离后会再嫁吗?”萧洛洛惋惜顾家如今的处境,以前的时候,顾家可是模范家庭,顾夫人声名很好,未曾想到会有这么出人意料的举措。   顾锦瑟讪讪不言语,而屏风外的夫人依旧滔滔不绝,试图为自己的丈夫谋些福利。   明祎依旧没有答应,敷衍几句后,请人离开了。   撤下屏风,两小只就暴露在明祎面前,萧洛洛搭在顾锦瑟的肩膀上,举止不太雅观。两人都是家里宠大的孩子,没有受过太多的约束,从小到大,抵足而眠的次数不少了,只是明祎不知道罢了。   顾锦瑟矜持一笑,萧洛洛如碰到雷电一般坐正姿态,然后冲明祎露出友好端正又勉强的笑容,“明相。”   “萧姑娘可否让一步,我与阿瑟有话细说。”明祎将这招公事公办的套路做的得心应手,以至于萧洛洛总是问顾锦瑟:你和明相怎么那么多话要说。   顾锦瑟实在不知怎么说了,只说事务多。萧洛洛不信,看着她的眼睛露出疑惑,道:“明相若是男子,我一定以为你有奸情。”   顾锦瑟纠正:“明相是位好看的美人。”   萧洛洛品了品,“我若是男儿,肯定会娶明相的,你那个弟弟走了狗屎运呢。”   顾锦瑟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将人赶出自己的屋子。   萧洛洛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被明相请出去了,罢了,多一回也不回。   闲杂人等走后,明祎坐了下来,询问她:“今年过年,你有何想法?”   可以在余杭吃年夜饭,然后初一玩一天,初二就要赶路,努力在十五前赶回京城,离开太久,于明祎而言,需要用无数个夜晚填补,稍有不慎,她会付出更多的代价。   顾锦瑟说道:“去阿娘处过吧,初二就走了,日后不知何时再见。你派人将阿娘送回金陵,可好?”   “那是自然。”明祎自然答应了,望着顾锦瑟粉红的脸颊,忽而松了口气,“你可以多陪陪你阿娘。”   “她不需要我陪的,这几日与顾锦桓相处甚欢呢。”顾锦瑟故意说道,其实呢,阿娘早就看不惯自己儿子的德行,以前想管,上有公公揽着,下有丈夫哀怨,这回好了,谁都无法干涉。   天天给顾锦桓上哲学课,母子二人感情本就不好,被这么一激,顾锦桓差点掀桌打娘。虞氏并不惯着他,按着就是一顿打。   虞氏耐心很好,可想而知,顾锦桓是有多气人,虞氏幸好年岁不大,不然真的会出现苦情剧中的友爱长辈被气得昏厥的场面。   细细算来,顾锦桓挨了至少不下三回的打了,虞氏身体依旧很好,顾锦瑟感觉很欣慰。   明祎是不管这些小事,她在意的是顾家死士,顾锦桓被养得狂妄自大,别人不算计,他都会自己犯错。   两人说了会话,气氛暧昧,顾锦瑟要走了,家里乱得一塌糊涂,她得去收拾。   收拾好家里,虞氏让人传来通知,除夕去她的小院里吃饭。   终于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明祎让人将烦人精萧洛洛送走了,临别之前,萧洛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如顾锦瑟猜测,萧家给她定亲了,短短几日就换了庚帖,让人震惊。   这是继陈少嘉之后的第二位了,顾锦瑟已然习惯了,相信以后还会有第三位第四位,不会断的。   顾锦瑟耐心安慰,说对方是极好的人家,有明相这个弟媳在,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萧洛洛听到这句话忽而就不哭了,狠狠点头:“对,你的弟媳就是我的弟媳。”   明祎抬首,皱眉想说话,顾锦瑟掐了掐她的掌心,她只好沉默下来,其实,她是想说:你的脸怎么突然就变大了。   “阿瑟,你得来观礼啊。”萧洛洛忽略自己弟媳冷厉的面容,欢欢喜喜的朝好友发出邀请。   顾锦瑟笑着应下,赶紧送对方上马车,萧洛洛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明祎的脸色这才好转,顾锦瑟笑话她:“你很像怨妇。”   “是吗?你以前碰不到我的时候,也像个怨妇。”明祎露出嫌弃的神色。   招摇扶额,不知为何,从金陵回来以后,两人就乐于斗嘴,害得她这个听众十分担心,害怕两人一言不合又会大吵一回。   好在至今没有发生那样的局面。   送走萧洛洛,两人去虞氏的院子里蹭午饭。虞氏昨日上山看过前夫,大夫说伤势好了许多,她不大放心,让人日日送药上山。   明祎听闻后,怜悯地看了一眼虞氏,不得不说道:“你这么担心他,他会以为您对他还有心呢。”   “他为我而伤,我自然是要照看的,对了,顾锦桓安分多了,阿瑟,你要不要见一见?”虞氏不想提榆木脑袋的前夫,提及自己那个长了两个坏心的儿子。   午时日头正好,金色的光芒如丝线丝丝缕缕而下,落在庭院中,亦落在虞氏的眉眼上,很容易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一位美人。   顾锦瑟起身去看顾锦桓,走远后,明祎才说道:“您舍得她吗?”   “她长大了,自有去处。听闻令堂还活着?”虞氏忽而说起这件事。   明祎迟疑了片刻,抬首却见虞氏目光深邃,她下意识询问:“您的意思是?”   “你对阿瑟很好,是因为你除了阿瑟外没有亲人,如今,我希望将来你的母亲出现后,你对阿瑟的心不会改变,若是变了,我希望你放开阿瑟。人可以走错路,但不能将这条路走死。”虞氏语气轻快,没有压抑。   明祎微顿,“您觉得我会对不起她?”   “我始终觉得你会。身居高位者有太多的无奈,没有绝对的事情。阿瑟的路自己去走,我给她傍身的财富,但给不了她余生的依靠。明相,对不起你的人很多,但不包括阿瑟。她对你的包容是出于对你的感情,而不是应该的。同样,你对她的好,也是你的情分。当不爱了,记得放手,不要坚持,这样不仅你痛苦,身边的人也会痛苦。”虞氏看着虚空,眼中的深沉竟浓烈得化不开。   明祎震惊,不爱了就放手……她不解,怎么会不爱呢。   虞氏慈爱地笑了,“我从来都不爱他,但我成了顾家最贤良的夫人,将阿瑟拢在羽翼下,却害了顾锦桓。倘若当初他在我膝下,怎么会做出杀姐污蔑姑姑的事情呢。冰湖的水那么冷,让人致疯的药那么苦。”   顾锦帐站在院门口,听到最后一句话后,那股冰冷的气息涌入肌肤,八岁的顾锦瑟是被自己的亲弟弟推下水,然后,失去生命的。   可恨这么多人替他隐瞒,顾锦商被活活毒疯了。   她深吸气,悄悄退了出去,而明祎瞧见那抹衣角,双手不禁抓住了袖口,目光沉沉。   她说:“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是对吗?我觉得不对,一个人要坏,无论怎么教都会坏的。八岁的孩子知晓善恶吗?他该知那是自己的姐姐,冰湖水那么冷,他怎么舍得。”   她恨太子,却从未想过要他的命,六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恨不能代表自己就要杀他。   性命何其重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怎能随意动手。   她看向虞氏:“我答应你,倘若将来爱意消淡,我便放她离开。”   “明相,做人不要太清醒。”虞氏笑言,“阿瑟过日子糊里糊涂,将就些,高兴过一生。”   “是吗?她突然醒了。”明祎淡笑,她那么喜欢那么在意顾锦商,知晓始作俑者是顾锦桓,你说,她会怎么做?   顾锦瑟看似是个小憨憨,却不会对仇人善良。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呀! 第85章 溺水   冰湖里的水那么冷, 八岁的孩子死在冰湖里,临死前该有多么绝望。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十岁的孩子灌入哑药, 最后清醒的一刻,对这惨无人道的世间该有多么绝望。活着,清醒的活着, 也是一种奢侈。   顾锦瑟站在顾锦桓的屋门前,泪水盈眶,她对原主的事情不知情,却熟悉顾锦商的事情, 她的心地多么善良呢。   这么多年来她知晓溺水的事情有内情,却不想是顾锦桓所为。   想到顾锦商永远活在痴傻中, 恨意涌上心头, 抬脚踹开了屋门。   砰地一声, 床上的人翻身坐了起来,待看清来人后, 面露阴鸷,双手握紧成拳,顾锦瑟动作更快, 上前揪住他的领子,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拖动了一个男人。   顾锦桓身上有伤,也不是她的对手, 被拖出门的时候才想起唤人:“来人、来人、来人啊、按住她。”   吞吞上前高喝一声:“谁敢动我们姑娘。”   一句对话的功夫,顾锦瑟将人拖出院子, 走了十几步, 她走不动了, 吞吞上前帮忙, 抬手一刀劈晕了顾锦桓。   “主事,您这是要去哪里?”   “回顾家。”   “好嘞、不对,饭不吃了吗?”   “不吃了。”   ****   主仆将人丢上马车,伺候顾锦桓的婢女吓得魂不附体,跑着去虞氏面前告信。   虞氏惊讶,“她要做什么?”   明祎神色平静,“您刚刚说的话,她都听到了,杀姐污蔑姑姑,顾锦瑟嫉恶如仇,怎么会就这么罢休呢。”   虞氏站了起来,“我答应过顾止保住他。”   “您去找顾止救子,顾锦瑟想做什么,我是不会管的,但有人伤害了她,我是一定会管的。”明祎也站了起来,眼中涌动着精锐的光。   虞氏脸色大变,顾不得明祎,急忙令人去寻顾止下山,自己去按住顾锦瑟。   等到主人家消失了,明祎才慢慢地走出宅子,看到门外傻眼了,顾锦瑟走了,马车也跟着她走了。外宅的马车也跟着虞氏走了,这下好了,她要走回去。   招摇嬉笑,道:“我们骑马吧。”   “太冷,不想骑马。”明祎往门内缩一步,“吞吞跟着,顾锦瑟不会出事的。”   “哎呦,那么精彩的场面,您就不想看看,您说主事将人拖回去做什么?”招摇兴奋得两只眼睛冒精光,就差自己骑马先走了。   明祎瞪她:“丢入水里而已,顾锦桓会泅水,不大精彩,应该手脚绑起来,这才精彩。”   招摇急躁:“那您等什么,主事埋怨您事后诸葛亮,难不成,您就还真做事后诸葛亮,都不帮她?”   “我去了做甚,虞氏会哀求我饶了顾锦桓。”明祎再度缩了缩,想起午饭都备好了,反而喊着招摇先去吃饭。   顾锦瑟能应付得来,自己就不要去捣乱了,再者,谁喜欢旁人看见自己凶狠的一面。   招摇:“……”您的心真大。   虞氏思想前进,冬日里爱吃暖锅,顾锦瑟也是,调制的汤汁鲜美无比,搭上许多配菜,胃口大开。   明祎坐下吃饭,招摇哀叹一声,看着炉子上翻滚的汤汁,没忍住,先喝了两碗汤。   顾府却已翻天覆地,顾锦瑟并没有像明祎说的绑上绳子,而是直接丢人了冰冷的湖水中,任由他在水中自生自灭。   待虞氏赶到的时候,顾锦桓已在水中游了一刻钟,看见她,立即喊阿娘救我。   那一刻,思绪回到多年前,小小的顾锦瑟被婢女捞上来,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而顾锦商抱着她,一个劲说是顾锦桓推阿瑟下水。   顾锦桓反过来指责顾锦商,说她嫉妒阿瑟受宠这才下了狠手。   两人各执一词,最后顾老毒疯了顾锦商。   虞氏脸色发白,看着湖水中的顾锦桓,大声问:“当年是不是你推的阿瑟?”   明明知晓真相,依旧不甘心。   顾锦桓浮在水面上,愣了一下,然后,大声质问虞氏:“是顾锦商那个贱人诬陷我。”   顾锦瑟冷笑一声,道:“既然不是你,祖父为何毒疯顾锦商替你遮掩罪行。”   “是她污蔑我……”顾锦桓浮于水面,伸长脑袋,指着顾锦瑟:“你为何总是偏向她,我是你的儿子,她不过是外姓女。”   虞氏气得浑身发抖,“我也是外姓女,顾锦桓,你太令我失望了。”   顾锦瑟沉默,当年的那个孩子已经死了,而她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倘若那个孩子活着,她相信她也不会饶了顾锦桓。   当着虞氏的面,她不能说,只能吞下这口血水。   顾锦瑟忽而冷静下来,朝前走了几步,看着冰湖中挣扎的少年人,正色道:“顾锦桓,你手中可是沾着人命。我活着,便是来要你见一个人,待入了阴曹地府,你就明白了。”   她成了虞氏的掌中宝,得到那个孩子的身体容貌,乃至虞氏全部宠爱,就不能让那个孩子枉死。   三人僵持着,虞氏看着儿子在水中瑟瑟发抖,开口说道:“阿瑟,捞他上来。”   顾锦瑟面无表情,问阿娘:“倘若我死在了冰湖中,您会饶他吗?”   虞氏浑身一颤,眼中涌动着悲伤,咬了咬唇:“不会,但你活着。”   “阿娘,你说我若死了,你绝对不饶他,我怎么还会饶他呢。”顾锦瑟自己嘀咕一句话,说完了以后,然后看着她虞氏,目光怔怔,“阿娘,我若坚持呢。”   虞氏不可置信:“为什么呢,他虽坏,究竟没有沾染人命呢。”   顾锦瑟有苦难言,轻轻拉着虞氏的袖口,泪水滑了下来,抿唇浅笑,“阿娘,我是一个恶人,他对我的前途有碍,我不能留下他。”   “不,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不对?”虞氏紧凝着女儿痛苦的面色,“不要笑,我说过,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   顾锦瑟深吸一口气,道:“没有,我不会饶了他,他害了小姑姑,小姑姑本就处境艰难,他还要欺负她,阿娘,这么多年来你看到的、你看到了……”   “罪不至死。”虞氏拒绝她的话。   顾锦瑟哭得更厉害,徐徐蹲了下来,抱着自己脑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就是无法平和,她该怎么劝服阿娘。   怎么劝呢。   告诉她你的女儿早就死了,溺死在冰湖中。   可这样太残忍了!   水中的人终究被捞了上来,顾锦瑟疾步走过去,婢女们忽然拦住她,不让她过去,她恨得全身发抖,死死地看着他:“阿娘,你们当年怎么处置小姑姑的,我便如何处置他。”   “你敢……”顾锦桓被小厮围在一起,得意洋洋。   快活不到三息,吞吞踹开维护他的小厮,双手扛起他,三步并两步,将人再度丢进水里。   虞氏想叫,却又张不开嘴,只静静地看着浑身发颤的顾锦瑟,当年,她若坚持些,就不会累得儿女痛苦。   不爱就要放手。   顾锦瑟再度回到水里,招摇几乎跳了过来,看着水中挣扎的人,想起主事方才的嘶喊,不由想起那位痴傻的姑娘,心中一叹。她相信顾锦商的话,也不信这么一个清醒人的话。   招摇啧啧两声,回头看明相:“我觉得主事好像非弄死顾锦桓不可,顾、不对,是虞夫人才对,虞夫人说得也对,顾锦桓罪不至死啊。”   “或许,有什么事情不能说?”明祎猜测,这种情况,她也遇到过,便是世人口中的有口难言。   招摇无奈:“那就只好直接弄死了。”   明祎颔首,看向地上蹲着的少女,抬脚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大氅,蹲下身子,“回去吧,你放心,我来收拾。”   招摇点点头,然后吞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们怎么才来。”   刚刚主事拼命的时候,她们都没看到,那模样简直要吃了顾锦桓一般,姐弟之间弄到这种非杀不可的地步,也是人间怪事。   明祎扶起顾锦瑟,看了一眼水中的人:“捞上来。”   水下待了半个时辰,看他的造化了。   虞氏松了口气,险些晕了过去,招摇立即搀扶,“其实,逆子活着不如死了,就当他从未来过。”   虞氏合上眼眸,愧疚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嗯?那您为何救他?”   “这是我欠他爹的。”   招摇:“……”人间清醒好阿娘。   顾锦桓上来之际,浑身冰冷,再也方才的得意,甚至有意避让顾锦瑟。   顾锦瑟不肯就这么放弃,还想过去,明祎紧紧攥住她的手腕,“记住,她是你的阿娘,也是他的阿娘。”   你去杀她儿子,她怎么不会心疼,自己恨是一回事,让人去杀,又是另外一回事。   顾锦瑟终于垂首,一手按住自己的心口,疼得几乎站不住,反问明祎:“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回去,我们再商议商议。”明祎微叹,有些事情是无解的,解不开,兀自挣扎,倍感痛苦。   明祎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顾锦桓,道:“你放心,我不会饶了你。”   她怀中的少女却呆呆说道:“你当年见过那个小小孩子,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明祎疑惑,却没有再问,扶着她回院子。   而顾锦桓暂时住回自己的院子,虞氏一路跟着,当进屋后,她还是屏退下人,揪着他的袖口问:“是不是你推阿瑟下水的?”   “不是我、不是我……”顾锦桓有气无力,对上阿娘愤怒的眼神,他开始慌了。而他阿娘告诉他:“无论你承不承认,她们都认定是你了。”   “我、我当时没想推她,是她拿话激我,是她说我的丑事,阿娘,我就轻轻推她一下,是她自己没站稳、还有、还有,顾锦商说要我偿命,我真的没想到祖父会弄疯了她。”顾锦桓跪在床上瑟瑟发抖,拽着阿娘的袖口,“您信我、您信我,她没事呀,她依旧活着呀,顾锦商的事情是祖父做的,与我无关啊。”   “阿娘,您救救我、您救救我、我不想死了,您放心,我不会出去了,不会泄露她的秘密。”   “阿娘,您救救我……”   虞氏疲惫不已,看着他朝自己磕头,心终究还是疼了,他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她怎么舍得呢。   她定定地看着,顾止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看到儿子完好,大大地松了口气。虞氏突然回身,望着他:“当年你爹要带走他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止,顾止,这是谁造下的孽。”   “顾止,一双儿女选一个,你选谁呢?”她突然笑了,放声大笑,笑出了眼泪,然后望着他:“你为什么那么懦弱呢,自己的儿子为何交给旁人教养,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娶我。顾止,你连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保护不了,你活着做什么,我活着又为了什么?”   “我嫁给你,替你操持家事,替你养儿育女,对你的要求仅仅是保护一双儿女罢了,你做到了吗?”   “你做到了吗?”   虞氏撕心裂肺,耳畔响起女儿的话:倘若我死在了冰湖中,您会饶他吗?   这句话,多么残忍呢。   顾止被一声呵斥吓得后退两步,几乎忘了自己为何回来,他看着妻子痛苦的神色,如刀剜心。   虞氏面露悔恨,“早知如此,我宁愿出家也不嫁你。”   “顾止啊顾止,你的儿子杀了你的女儿,你该如何断呢。”   “顾止,你的懦弱,你的残忍,才是我最大的痛苦。我想的不过是儿女康健罢了,这些都是奢望。顾止,我们不要再见了,见到你,我就会害怕。当年你将儿子从我身边带走的时候,我就应该离开的,留你一人痛苦,我为何要跟着你呢。”   虞氏似傻了一般低语,然后一人走出去,冬日的阳光落在她的眼睛上,一瞬间,她感觉天黑了,耳畔是顾止的低呼声。   ****   顾锦瑟将自己锁在屋里,不见人,不断在想着最好的计策,不伤虞氏,还能替小小的顾锦瑟报仇。   苦想至天色入黑,她都没想到,因为,这是一个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没有两全之策,要么她放弃,对不起小小的孩子,要么就对不起养她爱她的阿娘。   明祎终是推门而入,手中捧着烛台,慢慢地将烛台点燃,墙角中的少女稳若磐石,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到来。   她将烛台放在桌上,自己蹲了下来,怜爱般看着她:“我想到你坚持的一个猜测,真正是顾锦瑟死了,你要为她报仇。照着你之前的想法,你讨厌他,却从未动过这么狠的心,宁愿伤害你阿娘,也要杀了他。”   上回虞氏轻易就将人带回余杭,顾锦瑟并没有拒绝,联想今日,她不知道是顾锦桓动手或者没有证据。   今日彻底爆发,是听到了虞氏的话,这才捶死了这件事。   顾锦瑟面色难看,闻言后,徐徐说道:“你看过话本子吗?一个人死了,灵魂附在一个刚死之人身上,然后靠着那人的身体活了下来。”   “没有,不瞒你说,我不喜欢看话本子,看似有趣,可惜都是编造的,与现实相差太远。”明祎微叹,“阿瑟,当为活人着想,她那么疼爱你,你是她的命,去道歉哄哄她。”   顾锦瑟没动,脑袋埋入胳膊中,明祎继续劝慰:“你的心,那人会知晓的。但你现在,会伤害疼你爱你的人,世人怎么会两全呢,自古言语,忠义两难全。”   顾锦瑟不言语,继续闷着脑袋,明祎微叹,倔强也是一个优点,那么顾锦瑟的优点就很闪耀,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顾锦瑟,她方才晕倒了,气急攻心,顾止找我说,想带顾锦桓去寺庙,父子一道修行,不再踏入尘世中。”明祎继续劝,摸摸顾锦瑟的后颈,揉阿揉,揉了半刻钟,顾锦瑟抬起脑袋,“你会不会安慰人?”   “我不大会,我会骂人。”明祎讪讪地收回手,少女如雨后的竹叶,清雅洁净。   不揉后颈了,然后开始揉着少女苍白的脸颊,“好啦好啦,快起来吃饭,腿肯定麻了,你说你性子怎么就那么倔呢。”   又是一顿揉搓,直到顾锦瑟恼恨地拍开她的手:“你怎么可以趁机欺负我呢。”   “你又胖了,揉着很舒服,手感不错。”明祎笑言。   下一息,她便被长旁的少女扑到在地板上,被按住双手,然后,唇角发疼了。   明祎很后悔,不该揉脸的,应该揉揉她的心口,既然担了欺负的名就不能这么结束。   比如,顾锦瑟欺负她,先从唇角开始,接着是脖子,最后是耳畔。   哪里都疼,她深吸一口气,“顾锦瑟,你恩将仇报。”   “呵呵,你好意思留在宅子里吃午饭,暖锅好吃吗?明祎,我今日才知你是多么无情,我与人打架,要生要死,你还有心思吃饭。”顾锦瑟哼哼唧唧,愤恨不平。   明祎不肯就范,板着脸说道:“旁人要生要死,又不是你。还有你将马车驶走了,我该如何回去,我还得去寻马车,这才耽误时间了。”   “少来这一套,你靠近我的时候身上有一股暖锅的味道,那是我调制的料,唯有阿娘处才有。”顾锦瑟冷着脸,磨磨牙齿,然后拨开她的襟口,恨恨地咬了上去。   明祎:“……”这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的典故照进现实吗?   一路辗转至腰间,暧昧如丝线拉扯开,丝丝缕缕,将人两人缠绕起来。   明祎求饶,顾锦瑟面无表情的笑笑,“我瞎了眼才看上你。”   “你看上我啦。”明祎痛中寻找慰藉,语气故作轻快,讨好的笑了。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这个弟媳不好!   早上好呀! 第86章 画像   顾锦瑟不肯罢休, 而明祎看着她的眼中透着情愫,唇角慢慢地扬起弧度,顾锦瑟却咬上她的唇角。   冬日的地板带着凉意, 虞氏爱女,每每都会在秋深之际,将闺房里的地板上铺上厚实的毯子, 隆冬之际,摆在毯子上也不会感觉冷。   明祎不觉得冷,甚至有些热,顾锦瑟的指尖在肌肤上跳跃, 似火苗,一簇一簇燃烧。   “我看上你又怎么样?”   “看上我, 说明你眼光好。”   顾锦瑟冷笑, 然而眼中的爱意却抵挡不住, 爱与冷淡,终究无法混为一谈。明祎却浑身发软, 扬首看着屋顶,面红心热,“炭火、太热了。”   “是你的问题。”顾锦瑟嘲讽她, 然后, 指尖落在她的襟口。   几息间,炭火旺盛, 屋内温度骤然升高。   冬日里依偎在一起,别有一番缠绵。   ****   顾锦桓身子好, 落水后染了风寒, 大夫开了药便于无事, 反是虞氏, 昏倒后就没醒。   二十九这日,顾家上下如履薄冰,并没有过年的气氛。   顾锦瑟起了大早,穿戴整齐后,床上的人掀开锦帐,露出一只白皙的手腕,接着是明祎染着潮红的面容,“你去哪里?”   “继续吃你的暖锅。”顾锦瑟对着铜镜扶正发髻上碧玉簪,脖间多了一抹深红的痕迹,她伸手揉了揉,揉不掉,幸好衣裳是高领的,好好遮掩一番,旁人也看不见。   她兀自整理着,明祎瞧着那抹倩影,柔柔地笑了,“你不怕你阿娘揍你?”   “不会,她从不打我。”顾锦瑟的手忽而顿住,想起虞氏,心口又是一阵的疼,她回身看向床榻上的女子,“明相,为何没有两全之法呢。”   “若有两全法,人怎么会有痛苦这种情绪呢。”明祎微叹。   顾锦瑟撇撇嘴,“麻烦。”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当有决断才是,路途并非一帆风顺。”明祎好生劝解。   “好啦,不要给我上哲学课。”顾锦瑟裹着大氅出去了。   外面很冷,冻得人瑟瑟发抖,灰白色的天空黯淡无光,站在庭院中,她扬首看着云,心徐徐沉入谷底,人当有决断,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   她深吸一口气,冷气钻入肺腑,心也冷了些许,她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果断地踏出一步。   该遗忘的还是要遗忘,相信若是她在,也会以阿娘的意思为主。   活人比死人更重要。   虞氏睡在自己原来的屋舍,顾止去了书房,上房内的婢女见到顾锦瑟后都松了口气,推开门迎着她进去。   “夫人刚醒了,不肯吃东西、药也不肯吃,您去劝劝。”   “好。”顾锦瑟脱下大氅,将大氅递给婢女,自己进屋。   虞氏闻声后翻过身子,背对着顾锦瑟。   顾锦瑟愣住了,然后情不自禁地笑了,走近前,“阿娘、阿娘。”   “别喊我,我不是你娘。”虞氏语气冰冷,带着些不悦。   顾锦瑟坐在榻沿,拿手去拉扯被子,“好啦,你都四十多岁了,和我闹什么呢,您放心,昨日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我知晓你这么多年来都在替他赎罪,您将小姑姑视如己出,费心费力去教导,是为了心中的愧疚。”   她想:阿娘在赎罪,心中的包袱不比她轻,这么多年来,有话不能说,是有多难受。   虞氏坐了起来,皱眉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道歉、顺便哄哄您。”顾锦瑟嬉笑,面上满是真挚,“阿娘,您可知晓我心中也难受,他的错,为何您来背,为何他就能安然无恙,我想要公平,想要他付出代价,可又不行,他是您的儿子,怎么做才能不伤害您呢。”   “明相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路上并不是一帆风顺,有遗憾才会觉得自己在过日子。可我在想,遗憾为何是我的遗憾,不能是恶人的遗憾吗?阿娘,我做了决断。”   “顾锦桓是顾家的孩子,阿爹在他身上付出诸多心血,我毁了他,阿爹也心疼,您也心疼,只有我一人觉得畅快。你们养育我,我却将您推进无尽痛苦中,这份畅快,我不要了。”   虞氏凝着女儿的面容一会儿,张了张唇角又说不出话来,她心里的怨恨忽而就此散了。   “阿瑟,我一直以你为荣。你不是男儿,胜过顾锦桓万般。”   “我不是顾锦桓,我只想做个快乐的小女子。”   “阿瑟,你的决定,你的想法,我都尊重你,这么多年来,我常自责自己为何没有教好他,恨你阿爹为何没有给我机会。我一直在怨恨他,看你为了父母放下后,我又觉得自己愧对你。我想过将他赶出去,可是对你的名声有碍,罢了,让他随同你爹去修行,愿他自己能想通。”   虞氏的肩膀忽而垮下来,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我觉得我没脸见阿商,她那么信任我,我却害了她。”   顾锦瑟轻轻叹息,何止呢,但自己不能说,自己是阿娘的自豪,倘若说了,阿娘或许就活不下去了。   万般烦躁让她心口憋闷得厉害,倘若放过,谁又记得那个可怜的女孩呢。   她的阿娘那么喜欢她,可她却不见了,害她的弟弟好端端活着。   怎么就那么不公呢。   她站起来,转身说道:“阿娘,你随我去京城,不要去金陵,我养您,京城内大夫多,我替小姑姑选名医。您若不去京城,我怕我还会忍不住去找顾锦桓,您该活出自己的样子,不该为旁人所牵连。”   或许这样,自己才能心安。   虞氏看着女儿悲痛难忍的模样,神色微怔,“阿瑟,你有事瞒着我?”   “怎么会呢,我希望您长明百岁。”顾锦瑟不敢去看母亲,抬脚走了。   顾锦瑟落荒而逃,出了上房后,漫无目的地走动,走过甬道,来到昨日的湖前。   当年的事历历在目,她的心再度疼了起来,自己是现代人,没有古人对生命的冷漠。她走到湖边,蹲下来,双手掩面,嘴里嘀咕:“对不起哦,我知晓谁害了你,什么都不能做。”   “你娘若是坏一些,我一定手刃了顾锦桓,可我不能害了她。”   “明相说……”   嘀嘀咕咕许久,冷风扑面,吹动枯草,世间总该有人记得那个被顾锦桓害死的小小女孩吧。   腿脚麻木后,她选择坐了下来,看着冰冷的湖面。   明祎目睹心上人神色迷离,心中同样难忍,然而她不知该如何安慰。   她坐着,明祎站着,良久后,明祎走了过去,蹲下来,望向她被风刮得通红的鼻尖,道:“你在缅怀她吗?”   “明祎,我在想该怎么记住她?”顾锦瑟彷徨不安,“生命、很重要的。”   明祎想了想,“你记得、感恩就行了。”   顾锦瑟心中苦涩,抬首凝着明祎:“你知道,她是谁吗?”   明祎颔首,“十五年前,我打过的那个孩子。”   一瞬间,顾锦瑟鼻尖酸涩,忍了许久的泪水滑了下来,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无措,最后,还是低下头。   “我查过,八岁前的顾锦瑟活泼些,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可爱中有些刁蛮,那是小姑娘独有的特性。然而昏迷中醒来后,八岁的孩子突然变得很懂礼,顾夫人害怕她伤了脑子,请来大师摆坛驱鬼。”明祎坦然,当她听到顾锦瑟不记得八岁前的事情后便让人彻底查了。   联系昨日的事情,她有些敏感,但还是没有相信。   突然间,她的心有些飘忽。   顾锦瑟却说道:“你记得、我记得,便也够了。”   明祎没有再答,拉起她。顾锦瑟不解,明祎脚步匆匆,很快回到卧房,很快回到卧房。明祎令人准备笔墨,松开顾锦瑟,对她说道:“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孩子和你一样,可爱中透着几分灵敏。”   顾锦瑟再度泪如雨下,她本没有那么在意,是虞氏的慈爱让她无地自容。   笔墨摆好,明祎提笔,她本就是丹青高手,一番笔墨下就描绘出两岁的孩童握着木棍,脸上的表情也很清晰,像明祎说的那般可爱,那双眼睛很明亮。   接着,还有一个大点的孩子,面露茫然,显然拿这个孩子没有办法了。   两人站在墙角下,一个嘻嘻笑笑,一个不知所措。   当看清画后,顾锦瑟面色惨白,明祎叹道:“未曾想过,你与她不是一人。”   顾锦瑟浑身一颤,她从明祎眼中看到了更为复杂的情绪,而明祎却笑了,“我不会对一孩子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可惜的是顾家,虞氏若是知晓这件事,该有多痛苦。”   “月长姨娘说我是阿娘的命,虞氏这么多年来对你的喜爱,何尝不是对用心良多,有些事情就该糊涂,何必那么清楚呢。你就是顾锦瑟,是余杭顾家的嫡长女,是金陵虞家的外甥女。”   顾锦瑟拿起画像,目光呆滞,慢慢地走出去,风吹干了脸上的泪痕,她朝着上房走去了。   横梁上的招摇与吞吞皆是一惊,“主事怎么又哭了,她突然变得爱哭了。”   “无关情爱。”招摇说了一句。   吞吞立时语塞。   明祎走出来,望向横梁上的两人,目光微凛,“调派人手过来,顾锦桓走出寺庙一步,我便打断你们的腿。”   吞吞招摇:“……”   “顾大人怎么办呢?”   “一年丁忧,明年起复,调离余杭。”明祎说道。若不是身上有孝,她会立即将人调离余杭,可惜,杀人早了些,忘了布局。   后悔晚矣。   话音刚落,顾止来求见。   两人立即从横梁上飞跃而下,规规矩矩地站在明祎左右,顾止大步走近,神色憔悴,眼神清冷深邃。   明祎凝着他,冬日暖阳在她的身上留下耀眼的光,顾止上前行礼。   明祎不想见他,她觉得顾止与术决最大的区别便是他爱虞氏,都很懦弱,孝字禁锢他们的思想,他们不敢同父权反抗,酿就了今日的祸事。   她先开口:“顾止,旁人三年丁忧,我只给你一年时间,明年此时,我会将你调离余杭,至于顾锦桓,青灯古佛才是他的归宿。你可以拒绝,但我有能力让顾家悄无声息的消失。”   “不是谅解就可以当做所有事情没有发生,倘若顾锦瑟死了,顾锦商疯了,你还会觉得可以谅解吗?”   顾止不解:“可阿瑟现在过得很好。”   明祎叹息,是啊,阿瑟活得很好,可那个被自己欺负的孩子却永远不见了。她怜悯地看着顾止:“倘若她早就死了呢,你还会觉得顾锦桓可以饶恕?虞氏反抗不了顾老,你为何不反抗,若是救下顾锦商,虞氏不会这么多年都在为儿子赎罪。”   明明有机会可以挽救,偏偏碍于父亲所谓的‘孝道’而束手旁观。   而术决心中有喜欢的人,明明可以拒绝婚事,却看着她的母亲嫁进术家受尽委屈。   可以挽救的,偏偏不愿。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想起天牢内的生父,她恨透了,但孝让她什么都做不了。   同样的顾锦瑟,因为虞氏而放弃那个小小女孩的恨。   顾止震惊,明祎问他:“你明明能救的,为何不救呢。”   顾止愧疚地无法抬首,明祎冷笑:“如今,我也能救,但我、偏偏不救。”   一瞬间,顾止觉得面前的女子哪里是一朝丞相,分明是挟私报复的小女子,但他没有力量反驳。   他沉默片刻:“明相,您是在报复我吗?”   “算是吧。”明祎大方地承认了。   顾止失望离开。   顾锦瑟却送虞氏回自己的宅子,一路上,两人无言,若在寻常,虞氏定会拿着画像调侃明祎欺负她家不懂事的女儿,然后,她看到画像后一言不发。   回到宅子里,虞氏乳母焦急地走来,老人家身子很硬朗,笑吟吟地看顾锦瑟:“阿瑟也来了,冷不冷啊,快进屋。”   顾锦瑟微笑,乳母却摸摸她的手,微笑道:“许久不见你,竟长得这么大了,我记得你来余杭的时候那么小,抱着你阿娘的腿不放,雪白的胖娃娃。”   顾锦瑟鼻尖酸涩,回之一笑,“您随我去京城,可好?”   “人老了,落叶归根,我怕自己有命去无命回呢。”老人家颤颤的摇手,接着看到虞氏手中的画像:“这是什么?”   虞氏顺势展开,老人家一眼就认出来,笑吟吟说道:“这是小阿瑟啊,你看小时候多可爱,旁边这人是谁啊?”   “明相。”虞氏开口说道。   “小孩子胆子不小,打人了,小时候可欢喜了。”老人家笑吟吟夸赞。   顾锦瑟落荒而逃,不等虞氏说话就离开,老人家奇怪,虞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暗自生疑。   回到家里,明祎在廊下晒太阳,她愈发像顾锦瑟,无事就躺在躺椅上摇啊摇。   看到她这么舒服,顾锦瑟抿唇笑了,悄悄凑过去,梁上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决定留下来。   顾锦瑟不知两人做梁上君子,走到明祎面前,伸手去抱着她。   明祎睁开眼睛,瞧了梁上一眼,下一息梁上两人如飞燕般掠过,吓了顾锦瑟一跳。   顾锦瑟拍着心口,也不作淑女,叉腰就怒骂两人,扣月钱。   吞吞慌了,刚想回来讨饶,招摇拉着她快跑,“当作没有听见,等到发月钱的时候,她都不生气了,你装作不知道,她还能与你掰扯不成。”   两人在冬阳下坐下,顾锦瑟一路走来,身子都是暖的,她选择靠在明祎的肩膀上,一同晒太阳。   明祎一手搭在她的腰上,抬眸看着庭院中为数不多的绿草,淡淡的目光落在充满生机的绿草上,像极了顾锦瑟。   两人相处不过几月,由春至冬,多年前那段美好的记忆是不属于如今的顾锦瑟,她与明祎相识便是最美丽的季节,吵吵闹闹至今日。   顾锦瑟闭了会眼睛,眼神酸涩得厉害,她伸手去揉了揉,明祎忽而开口:“你对这里,很陌生,对吗?”   在顾锦瑟身上,有种不拘小节,看淡权势的淡泊,这样的人不多,适合闲云野鹤。   顾锦瑟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为何信了我的话?”   “你说的那本话本子在哪里能看到?”明祎同样不答。   忽而起了风,发丝微扬,搅乱了心绪。   顾锦瑟怕痒,伸手按住了鬓角的碎发,明祎的长发却飘了过来,她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按住了,两只手都不能动了。   她有些局促,又觉得自己笨,明祎笑了笑,狭长的眼眸里映着顾锦瑟一双通红的眼眶。   风起,盖过了冬日的阳光,刮在脸上有些疼,两人立即将躺椅搬回了屋内。   一人抬着躺椅头部,一人提着尾部,两人合力,成功后,两人都笑了。   风被隔绝在门外,两人靠着炭火,再度躺了下来,有些拥挤,两人只能挤在一起。   不知不觉间就这么睡了过去。   顾锦瑟被心思所困,忽而间做了一个梦,梦见真正的顾锦瑟活着,依偎在虞氏身边,然而却与明祎擦身而过。而明祎毁了顾家,杀了顾老,毁了顾止,将顾锦桓溺毙,最后,逼得虞氏母女出家。   一切都按照命中注定的诡计,明祎狠心报复,顾家家破人亡,虞氏活在痛苦中,她就连虞家都回不去,只能抱着女儿日日泪流满面。   而明祎呢。   站在朝堂上怒怼朝臣,压得男儿们抬不起头来,后来,皇帝崩,明祎终于露出血腥的一面,杀术决,毁赵家,兵围东宫,就连太子都没有放过。   她的狠与疯魔,令整座京城陷入腥风血雨中。   顾锦瑟很快就醒了,看着身侧温柔的女子,提起的心暂时放下。   作者有话说:   刚过完中秋,关于国庆放假就开始讨论了。 第87章 偷吃   除夕这日, 遍地炮竹声,宅子外几个小童趴在门边偷偷看点炮竹,然后噼里啪啦响起来的时候又抱在一起尖叫。   吞吞买了许多炮竹, 势必要放一天,招摇觉得她很幼稚,说了一句后, 很快就加入她们。   虞氏难得轻松地与明祎对弈,顾锦瑟跑去厨房看人家做菜,顾止也来了,坐在厅内看着前妻与明相对弈。顾锦桓从水中出来后发了高烧, 现在在床上养病。   在他养病的这几日里,招摇领着人去修建破败的寺庙, 将里面僧人都请走了, 改做顾家的家庙, 让顾锦桓一人待着,而顾止继续留在顾府替父亲守孝, 待孝期过后再调离金陵。   宅子里热热闹闹,门外的炮竹声都没有断过,顾锦瑟忙完厨房的事情后, 坐在台阶上吃糖。   很快, 孩童们争相走来,顾锦瑟不小气, 一人给一块,然后, 七八人排排坐好一起吃糖。   临近黄昏的时候, 家人们寻来了, 见到为首是是一白净的姑娘, 忙上前致歉,顾锦瑟友好地摆摆手,“他们很可爱。”   家人们纷纷牵着孩子们回家吃饭,顾锦瑟想起现代的时候,那时她和老师过除夕,门外也有许多孩子在一起叽叽喳喳说话,交换着糖吃,不论自己手中的糖多不多,他们都不带她玩。   因为她是父母都不要的孩子!   今日算是弥补了自己,吃完糖后,她背着身子走回家,屋里的气氛极为焦灼,顾止一句话都不敢说。   棋面上的两人杠上了,都不是省油的灯,顾锦瑟不去看,悄悄给阿爹塞了块糖,“你饿不饿?”   “有点饿。”顾止叹气,和女人说道理就说不清,都说了早些吃饭,她俩压根不理会他。   父女二人溜去厨房,将过年祭的鸡偷了出来,一人一个鸡腿,然后坐在台阶上吃了起来。   顾止奇怪,“今日的鸡怎么那么香?”   “偷吃的最香,阿爹,你偷过东西吃吗?”顾锦瑟啃了一块肉,满口生香。   “没有,我怎么会偷东西吃。”顾止否认,“你祖父就生我一个人,宝贵着呢,要什么没有,我很上进,我好歹还是两榜进士。”   顾锦瑟嘲讽:“我还是探花呢,你没偷吃过,就觉得很香。”   顾止:“……”   他不信,可手中的鸡腿就剩一个鸡骨了,坚持这么多年的优良习惯就这么被女儿打破了,在他看着鸡骨头的时候,顾锦瑟友好地塞给他一个鸡翅。   罢了,先吃了再说,填饱自己才行。   顾锦瑟告诉他:“这只鸡是阿娘亲自选的,据说就是为了拜祭先祖的。”   “你、那你还偷吃。”顾止不可置信,嘴里的肉都忘了嚼。   而顾锦瑟嬉笑道:“挨骂就一起骂,你怕什么呢?明相说了,活人比死人重要,我们饿了,自然比先祖们重要,您觉得是这个道理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有几分道理。”顾止憨憨笑了,目光落在女儿舒展的眉眼上,顷刻间,心里暖暖的。   父女二人一口气吃了整只鸡,顾锦瑟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骨架捡了起来,顾止挖坑,父女二人一起将骨头埋了起来,拿脚踩平。   厨房前有井水,顾止打了桶冰冷的井水,顾锦瑟擦擦手中的油,又洗了洗脸,冻得十分酸爽。   父女二人从梅花林里钻了两圈,当身上染了梅花香后,这才慢悠悠地去寻沉迷棋局中的婆媳二人。   父女二人一进去,就听到管事哭着说鸡不见了,虞氏这才将心思从棋面收了回来,沉声说怎么回事。   顾锦瑟在一侧坐下,端起热茶品了品,顾止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装作无事发生。   管事就说不见了,一转身就不见了,当时厨房里的人都在,没人偷啊,而且这是过年祭祀的鸡,仆人们不敢偷吃。   虞氏面色沉沉,明祎托腮看向喝茶的人,眼睫轻颤,少女襟口上有一点污渍,她走过去,捻起襟口。   顾锦瑟急忙按住她的手,心虚得不行。明祎却微微一笑,慢悠悠地坐回原处,继续去研究自己的棋路。   虞氏站起身了,欲望厨房去断案,明祎轻叹一声:“寻出偷鸡人也来不及了,不如以其他替代,再者时辰不早了。”   明相说情,虞氏只好罢休,匆匆去安排祭祀的事情。   顾止借机也跟了过去,屋内的顾锦瑟这才松了口气,摸摸自己的两颊,“我去换身衣裳。”   明祎看她一眼:“你何时也学会偷吃了?”   “想吃就吃了,下回带你一起。”顾锦瑟扬唇而笑,少年热血,纯粹明媚。   明祎不理会,轻叹一声:“我明明可以赢的了,都怪你。”   顾锦瑟嬉笑一阵,在虞氏回来前将衣裳换了。   拜祭的时候,顾锦瑟多磕了几个头,说道:“明相说该先顾及活人,我就偷吃了给你们的鸡,祖先们莫怪,其实,我阿娘都和离了,没有必要再给你们送吃的,你们将就将就,缺什么去找我阿爹就成了。”   虞氏撸起袖口就要打人,“我缺你吃的了吗?偷什么不好偷鸡吃,那鸡是你能吃的吗?”   若是旁人,早就吓得起身走了,顾锦瑟却稳稳地跪在地上,悠悠说道:“不是我一人吃的,还有阿爹呢。”   下一息,顾止转身跑了,黄昏下中年人的步履极为矫健。   明祎笑得直不起腰,虞氏干瞪着顾锦瑟,“多磕头,磕不完一百个不准起来。”   明祎看着少女挑眉浅笑的面容,笑意萦绕心口上。   最后,顾锦瑟磕头一百零三个头,起来的时候天旋地转,忍不住埋怨虞氏:“你为什么就让我一人磕头?”   虞氏并无怜爱之意,“因为你是主谋。”   顾锦瑟不服气,虞氏吩咐人收拾,直接走了。   顾锦瑟咬牙启齿,明祎拉着她去吃饭,“下次记得喊我一道吃。”   “我自己吃就好了,你刚刚都不帮我,你说一句话,我也不会那么倒霉的。”顾锦瑟很不满。   明祎冷笑:“罚你的是你娘,又不是我娘,吃鸡的时候你怎么不喊我?”   顾锦瑟:“……”   ****   除夕夜的月亮很圆,挂在空中,皎洁明亮。   吃过晚饭后,一家四口坐在窗下赏月,顾锦瑟叹息此时没有春节晚会可看,四人显得有些尴尬,她若离去,阿娘就会睡觉去了,阿爹多尴尬啊。   顾锦瑟哀叹一声,顾止说了几个稍微有些尴尬的笑话,虞氏看他一眼,好像在说你不会说就不要说,顾止立即闭嘴了。   明祎倒好,一直在低头剥瓜子,一点都不想参与她们一家三口的尴尬笑话中。   顾锦瑟好奇一句:“阿娘,您当初为何应下亲事?”   “猪油蒙了心,你爹的脸闪瞎了我的眼。”虞氏淡淡道。   明祎伏案偷笑,顾止羞得脸红,明祎忍不住说一句:“夫人之言,甚合我心。”   顾锦瑟冷笑,“我都没嫌你老,你还嫌弃我?”   明祎将瓜子仁递给她,“不嫌你小。”   虞氏觉得碍眼,将她二人赶走,自己领着小婢女们打牌,又说一句:“夜间吃烤鱼,你们想吃就过来,不想吃,就别过来了,碍眼。”   顾锦瑟呵呵两声,刚想怼过去,明祎拉着她走了,顾止顿在原地颇为尴尬。   两人出了宅,门外孩童们提着灯笼奔走,明祎笑了,“这里很热闹。”   若在京城,必然是要赴宫宴,看着皇帝歌颂自己的功绩,听着群臣夸赞,吃着早已冷透的菜肴,虚与委蛇,不如此地自由快乐。   顾锦瑟笑说:“顾家人少,若是家中子弟多,围在一起说话聊天,好过自己一人枯守着。”   出了宅后,遇见许多百姓出来游玩,提灯结伴,远远看去,犹如星辰点缀着漆黑的夜空。   一路上遇到许多人,满面喜色,互相道好,除夕夜的热闹气息十分浓郁,忽而夜空中绽开烟火。   火树银花不夜天,让人眼前一亮,顾锦瑟停下脚步,望着明祎,明祎抬首去看,心中亦是欢喜。   孩童们争相尖叫,一个劲地大喊烟火烟火,顾锦瑟也是许久没有看到了,在现代的最后那几年内,烟火被禁止燃放了,过年反而少了一股味道。   顾锦瑟握着明祎的手,两人漫步走着,时不时遇到行人,回到顾府,恰好是子时。   招摇与吞吞也回来了,两人手中都提着大大的包裹,虞氏乳娘给小辈准备的过年礼,都是些糕点果子。   “虞夫人的乳母可真是慈爱的老者,我要是有这样的奶奶好了。”吞吞说着,将一块花生糖丢入自己的嘴里。   招摇打开自己的包裹,然后叫了起来,“有红包、红包……”   明祎皱眉:“丢人吗?”   “长着赐,不可辞,我好久没有收到长者给的红包了。”招摇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吞吞埋头在自己的包裹里翻找,将七八包糕点都翻了出来,连个红包的银子都没有看到,她十分不解,眼馋地看着招摇:“是不是哪里错了?难道还要运气吗?”   “阿婆年岁大了,记性不好,可能是忘了。”顾锦瑟好笑道,拿手拽了拽明祎的袖口:“你不给我发红包吗?”   “你还要吗?”明祎不解,丰厚的家产还要红包?   顾锦瑟瞪她:“我缺你那三瓜两枣吗?”   招摇忙说道:“主事,您不知明相早就准备了,这是和您闹着玩呢。”   言罢,她拉着顾锦瑟去看自己的包裹,“阿婆真是个大好人,您可知晓这是我第一回得到长辈的红包,太激动了。”   招摇一面说,一面将从背后给明相招招手。   明祎略有心得,直接走了,而吞吞依旧在哭天抢地,最后被招摇塞了一块糕点,这才止住哭声。   子时后,顾锦瑟让人打开钱匣子,给院子里的婢女们发赏钱。   两箱子银裸子和散钱,院子里的灯亮了,吞吞得了头一份,抵得上一月的月钱了,接着是招摇。两人拿了钱后,抬着一只钱箱子去外院发赏钱。   顾止不在,只有顾锦瑟自己忍痛割爱了,好在提前有了准备,人人都有份。   顾锦瑟头一回掌家,有明祎做后盾,小错不少,大错没有。   回到屋里,明祎大气地给她一个香囊,顾锦瑟半信半疑地打开,里面就一张纸条,是一处庄园。   京城内得一座庄园抵得上十多个铺子,尤其是庄园前后都有田地,这些都是经过明路的,是先太后赏赐明祎。当时三公主不服气,去先太后面前闹过两回,先太后下旨岂会改口。   明祎笑道:“新年礼物,可喜欢?”   “喜欢,甚是不错,我们睡觉吧,不守夜了。”顾锦瑟呆了呆,将纸条塞进香囊后抬首笑了,“新的一年从爱你开始。”   明祎:“……”为自己的色心找了个很好听的理由。   她抿住唇角,微侧过身子,顾锦瑟默不作声地抱着她,主动吻上她的唇角。   衣裳皆落,灯火摇曳,爆竹声叠起,屋内的低吟声被掩盖。   整座顾宅都被热闹掩盖住,婢女们凑在一起喝酒,招摇拉着人舞剑,醉得不省人事,吞吞却时刻保持清醒,一人醉了就成。   招摇跳到屋顶剑指苍穹,质问它:“你为何不给吞吞红包?”   屋下的两人戛然而止,尤其是明祎,惊颤不止,贴着顾锦瑟羞得满面通红。   云雨巫山下的两人贴在一起,情动被羞恼掩盖,暧昧的气息散得干干净净,顾锦瑟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人揪下来。   短暂几息后,明祎气息平和下来,往被子里缩了缩,双手勾着顾锦瑟的脖子,“还要吗?”   “不理她,她敢掉下来,打断她的腿。”顾锦瑟声音冷冷,眼中映着明祎姣好白皙的身子。   下一息,明祎被堵住了唇角,宽慰的话被迫吞入腹中。   屋顶的招摇骂了两声后开始踩着瓦片来回奔跑,剑舞清风,下面的婢女一阵叫好,那一柄长剑如柳条般舞出游龙的灵动。   银光与月光相呼应,寒风呼啸,让人心中意动,婢女们眼出痴迷。   屋内两人紧密贴在一起,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不断冲击着耳膜,明祎蒙住了自己,脚步声让她浑身打颤,声音敲打着心口,就像此刻被人观摩,而她无法拒绝。   想到此,她屏住欢喜,将顾锦瑟按入自己的怀中,咬着她的耳朵:“我想、我想打她。”   顾锦瑟噗嗤笑了,吻上她的唇角,肆意而亲密。明祎的的主动,让人心醉。   招摇舞剑舞了半夜,最后被吞吞揪下屋顶,灌了三碗醒酒汤后塞到床上睡觉去了。   顾家有新丧,杜绝一切酒宴,因此,初一这日无人登门,但这些不能阻扰余杭等地的官员富商巴结当朝剩丞相的脚步。   正门无人,后门来了许久不认识人,提着厚礼排着队,差点就要撞破了顾府的门。   门房将来者的姓名都登记造册,由明相决定要不要见。然而明祎并没有见到名册,吞吞直接拒绝了,让人都回去。   用主事的话来说:我缺你那三瓜两枣吗?   门房挨个拒绝后,聪明的人改口要见顾主事,门房这回直接拒绝了:“我家主事有孝在身,不能见外客。”   门房处闹了一个上午,午时的时候人不见少,反而多了。屋里的人懒洋洋地起榻了,顾锦瑟窝在躺椅上,手中碰着补汤在喝,扫了一眼吞吞:“昨夜是谁骂天的?”   “招摇啊,摔下去了,脑袋磕傻了,您就别和她生气了。”吞吞低声讨好,又拿了一份礼单给她,“您收不收?”   “不收,太吓人了。”顾锦瑟不敢要,瑟瑟地躺着,“你将这些人赶走,败坏了风气,对了,明日就要启程了,可曾安排好了?”   吞吞一一回答,就连顾锦桓处都安排好了,不会再有麻烦,里三层外三层,断不会叫人跑了。   接着是顾家奴仆的安置,有些知晓内情的人都是顾家是家生子,性命都是顾家的,会跟着顾锦桓去庙里。   府里只剩下顾止一人,不需要的奴仆可以发卖或者打发到庄子上去,人选都是由顾止决定。   至于虞氏,去留在她自己。顾锦瑟打发去人虞氏处问一问,明日可要一起,若是不去,何日离开余杭回金陵,路远迢迢,需提前安排好。   忙了两个时辰,顾锦瑟口干舌燥,饮了一杯水后,里屋的人慢悠悠地走出来,发髻高挽,一只步摇轻摇,弧度不大,若非盯着去看,也不会察觉步摇的晃动。   明祎走来,顾锦瑟立即让开躺椅的位置,此时不好挤在一起,就只能让给她躺着了。   明祎躺进去,纤细修长的眼睫如蝶翼般轻颤,然后,步摇开始随着躺椅晃动了,顾锦瑟看她一眼,想起昨夜的纠缠,羞耻的呼吸几乎烫得她心慌意乱。   她的美、她的魅,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明祎白得了躺椅,抱着手炉摇晃,开始说事了,吞吞一一听着。   顾锦瑟在一旁剥着橘子,刚拨了一个方要塞进自己的嘴里,明祎朝她幽幽地投来一眼,她不得将橘子拿出来递过去:“我差一点都咬了。”   橘子很甜,汁水饱满。明祎咬了一口,眄视吞吞:“招摇呢,还没醒?”   吞吞心口一颤,“摔了一跤。”   意思就是别罚了。   明祎轻哼一声,吞吞立即说道:“虞夫人送了些点心来的,蜜糖酥饼,可甜了,还有些糖糕,说明日再送些过来,给两位主子带着路上吃。”   顾锦瑟诧异:“你刚刚怎么不说?”   怀着私心的吞吞讪笑:“刚刚忘了。”   被这么一打岔,明祎顺理成章地忘了招摇,毕竟不堪的事情回忆起来,太过羞耻了。   明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   作者有话说:   招摇: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真的! 第88章 出气   初一这日黄昏的时候, 顾家关门闭户,顾止孝中不能宴饮,守着自己的书房过日子。   初二清晨顾锦瑟恭恭敬敬地给顾止磕头, 拜别父亲,跪地笑吟吟开口:“阿爹您放心,您若有子嗣, 我定会替你好好养大。您也不小了,必然是看不到他们成婚生子,但有一点,他们给您生孙子, 然后唤我一声姑姑。”   顾止气得胡子抖了抖,顾锦瑟恍若不知, 继续磕头, “您想想, 我会好好对待您的儿孙,不必担忧。”   简而言之, 就是生吧,顾家家大业大,总会养活的。   顾止瞪着眼, 明祎笑得背过身去, 招摇吞吞更是溜出去大笑。   一行人踏上回程,虞氏来送,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后,顾锦瑟说道:“阿娘, 我替您去找那书生可好?”   虞家外祖曾为官, 久居京城, 他死后, 虞大舅领着人回乡,可想而知,书生是京城人。若是京城人,就很好办了。   不料,虞氏反而瞪她:“我为何还要惦记书生,我寻一年轻的不好吗?”   顾锦瑟:“……”   “阿娘,您真是厉害,记住告诉我,我给您准备厚礼。”顾锦瑟不顾一旁阿爹阴沉的脸色,主动将他当作空气。   虞氏冷笑,揪着女儿的耳朵将人送上马车,顾锦瑟抓住阿娘的手:“阿娘,您随我去京城,我给您找许多书生,年纪大的小的都没有,阿娘,我想与您在一起。”   若是主动略过最后一句话,必然觉得这是一番嘲讽的话。最后那句话让虞氏神色很不自然,她愣了下,然后摸摸女儿的脸蛋:“可我不想看见你。”   明祎抿唇笑了,这对母女恰似对活宝,总能将人逗笑。   尤其是虞氏心思开朗,顾锦瑟随她,倒也不错。   母女离别没有常人眼中的难分难舍,唯有顾锦瑟似个怨妇般看着虞氏,不忘念叨着京城有许多小书生,阿娘若是喜欢,她可以日日换一个。   虞氏就差拿脚踢她,“等我安定了,我自会去京城找你。我先去金陵看着你的铺子,你将来若回金陵也有很好的去处。”   顾锦瑟回瞪一眼:“阿娘,你糊弄我,你的书生肯定嫁去了金陵,这些年您不敢去金陵,就是害怕自己旧情复燃,如今有了机会就巴巴地去金陵,女儿都不要了。你就是渣娘!”   虞氏不疾不徐道:“那你也是个渣女儿。”   明祎拉着顾锦瑟登上车,与虞氏道别,说道:“我在此处安排了三百人,夫人若有危险,他们会来相助,还有吐吐便托您照看了。”   虞氏感激不尽,扫了一眼顾锦瑟:“瞧瞧人家,再瞧瞧你,学着些。”   顾锦瑟哼了一声,撂下车帘,气呼呼地让人速度快些。   一行人终是启程,一路上招摇与吞吞叽叽喳喳,说东说西。   天气寒冷,路程慢些,待午时阳光充足,车内两人出来骑马疾驰。   紧赶慢赶,星夜兼程,总算在上元节赶回京城,明祎入宫面圣,顾锦瑟被顾侍郎请去,询问家中状况。   顾老一死,顾止丁忧,顾家算是凉了大半,顾侍郎接连哀叹后,问道:“你阿娘如何了?”   顾侍郎尚且不知顾止与虞氏和离一事。顾锦瑟不提,只道去了金陵。   顾侍郎想问不该守孝吗?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怪事太多,问多了,人家会嫌烦。   接下来询问有何打算,顾锦瑟反问他沐决怎么样了。   “父子二人革职查办,回家去了,术至至今还在昏迷中,术家祖籍京城,怕是就这样了。”顾侍郎叹息一声,心里明白,这一天是术家自己得来的,术至可惜了些,可又谁让他碰到这么一个糊涂的兄长。   他又说道:“术家儿郎们从军中回京,皆被革职,陛下说了百年内不用术家子弟。”   顾锦瑟心惊,这比杀了术至还狠呢,术家算是到头了,一朝落下,万人践踏,术家人以后不要出门了。   她问道:“术至的那位夫人呢?”   “你说的那个跟随术至去边境的二房夫人?”顾侍郎有些理不清后宅夫人的事情。   顾锦瑟翻了白眼,“您怎么还给人家定义了呢。”   “她还是个外室,听说老夫人不满她卑微的地位,至今不让她入术家族谱,在边境是个夫人,回来后怕是连个妾都算不上。”顾侍郎絮絮叨叨,“你说术老夫人是不是年岁大了,脑子不好,给术至难看呢。”   “他是喜欢小儿子,打压大儿子,不然当年赵大姑娘怎么会求医无门呢。”顾锦瑟猜测,心内不免可怜赵大姑娘。   顾侍郎点点头,“想来也是,术家算是结束了,看了回热闹,也当作是开开眼界了。”   顾锦瑟问道:“陛下这么惩罚,不怕术决的属下来闹吗?”   “你还说闹呢,张明浅张大人可是厉害,短短几月间走访民间,不仅查出术至吃空饷的事情,还查出了术家女儿逼良为娼的事情,术家儿子抢夺民女,你是不知,罪状足足读了半个时辰。”顾侍郎露出惊讶的神色,“若不是到了民间都不知这么多事情,你想想,这样的事情搁在京城,光是一件事都足以让家族覆灭,若没有术家多年的军功,术家人早就身首异处。”   “你想想,如今太平盛世,竟还有这等肮脏事,张大人查案的时候还受了伤,陛下罚了术决七成家产。”   顾锦瑟越听越精彩,京城无权活得卑微罢了,若是无财,可真是太惨了。   但是她很高兴,忙站起身,“我想去术家看看,有些事该做的。”   顾侍郎看她一眼,“你想让他们将赵氏的灵位迎回?”   “不可吗?”顾锦瑟被叔父看得心底害怕。   “也可,但我觉得赵氏不会高兴的,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让人安歇吧。”顾侍郎叹气,“你或许还小,不知当年旧事,我可是看过来的,二十年前那场风波,若非先太后在,只怕赵氏都被浸猪笼了。”   先太后掌权,对女子多些宽容,术家恼恨却不敢得罪太后,只休妻作罢。   顾锦瑟却说道:“我不过去嘚瑟而已,又不会真的去让他们接受赵大姑娘,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呢。”   顾侍郎:“……”这个侄子可真幼稚。   离开侍郎府,顾锦瑟跳上马车,招呼吞吞:“去术家。”   吞吞兴奋道:“去术家踩一脚吗?我可太喜欢了,快走。”   主仆一心,奸佞之辈。顾锦瑟这么想的,旋即笑出了声,整理好自己的衣袍后,当即敛住笑意,她掀开车帘问:“带些人,若是被打就吃亏了。”   吞吞觉得不错,立即去让人回去搬兵,不多,百余人就够了。   顾锦瑟感觉很不错,自己对前途无甚想法,自在些,多好。   顾锦瑟等了会儿,人凑齐后,立即策马去术家。   门房的人见到惊艳绝绝的顾主事后砰地将门关上,打死都不开门,吞吞上前敲门,“开门,我家主事特来拜见。”   毫无动静。   吞吞连敲几回门,人家就是不开门,顾锦瑟为难道:“去买炮竹。”   吞吞叫了一声:“我去买炮竹啦。”   顾锦瑟冷笑,横竖都不要脸了,就闹大些。和明祎待了大半年,脸皮也厚了不少。   她摸摸自己的脸颊,未及说话,府门开了,她慢悠悠地下马,术字走了出来,锦衣华服,她立即笑吟吟开口:“术家大公子,许久不见,听闻老夫人不认你娘啊。”   术字脸色本来就很难看,听到这么一句话气得挥拳打人,吞吞挡住他:“打架吗?”   门前乌泱泱站了百余人,术字咬牙忍下,“你来做甚?”   “想见见你爹,见见你祖母,让我进去?”顾锦瑟友好地笑了,不忘怼道:“你生气啦,不要生气,你是庶出的,我好歹也是你的嫡长姐夫。”   “顾锦桓。”术字何曾被人这样羞辱过,在边境时,人家追捧着唤少将军,威风凛凛。   顾锦瑟嬉笑:“术字,竖子,你这名字就很符合你的性子。”   术字忍无可忍,朝着顾锦瑟再度挥起拳头,吞吞也不上了,身后的侍卫立即涌上来,双拳难抵四掌,片刻的功夫就被捉住。接着被五花大绑,顾锦瑟嬉笑道:“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术字破口大骂:“你这、吃软饭的,仗着妻子之势来我府上捣乱,顾锦桓,你放开我,我们单挑,你个孬种。”   “匹夫之勇。”顾锦瑟揪着绑住术字的绳子,然后翻身上马,回身看了一眼羞愤欲死的人:“我欺负你又怎么了,你不过是一平民,我不伤你性命,你奈何得我吗?”   术字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芝兰玉树的少年郎,咬牙切齿大骂:“顾锦桓、你个孬种废物,放开我,我要打得你满地找牙,混蛋王八蛋。”   顾锦瑟牵着绳子,慢慢地驱动着马儿前走,走得很慢,没有拖行,刚走十多步,术家长辈冲了出来。   术决冲上前,怒气冲冲,“顾锦桓,你休要欺人太甚。”   顾锦瑟微微一下:“我就欺人怎么了,你家逼良为娼的时候怎么不说你自己欺人太甚、你家吃空饷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百姓疾苦,你家打死无辜百姓的时候怎么不想人家可怜。”   “此事、陛下已有定夺,罚过了,你休要胡搅蛮缠。”术决被顾府侍卫挡住,挣扎上前,偏又无可奈何,只能用一双眼睛盯着顾锦瑟,然后顾锦瑟脸皮厚,巴掌不上身,断然不会觉得难受。   她呵呵笑了两声,“我就要胡搅蛮缠,怎么了。你去告我吧,本官无所畏惧。”   言罢,众人都跟着笑了,尤其是吞吞,对自家主事不要脸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是术家先不要脸的,主事效仿罢了。   术决无奈,喊家丁来抢人,然而顾家人多,抢人压根抢不过,气得他跳脚质问:“是明相让你来的吗?”   顾锦瑟看了术字一眼,道:“父债子还,你爹侮辱明相,就只能让你受罚了。吞吞,打他。”   吞吞撸起袖口,上前一巴掌打在术字小麦色的皮肤上,一个巴掌印尤其鲜红。术字气得跳脚,下一息,就被吞吞一脚踹倒,“你跳什么呢?”   术字在地上挣扎,爬都爬不起来,顾锦瑟漠视他,反而问术决:“你心疼吗?”   术决咬牙,浑身打颤,道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   “哎呀,你骂我是狗,吞吞,打他。”顾锦瑟迎着天光眨了眨眼睛,嬉笑道。   周围围了许多看热闹的行人,看着马上的俊秀少年,又看着地上被打了两耳光的青年人,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世人多怜悯弱者,有人开始指责顾锦瑟欺负人。   顾锦瑟冷笑,却不反驳,骂就骂呗,反是一道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世人都道顾主事行事刁蛮,却不知术决抛弃妻女,与旁 的女人私奔,这等负心男儿要了何用,当年术家老夫人明知明相是术家的骨肉,偏偏让人去下毒手害死,这等人家,有甚值得可怜。”   众人循着声音去看,却见三公主一袭红色骑马装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她勾了唇角浅笑,“顾锦桓啊,孤当你是忍气吞声之人,今日之举,孤甚是喜欢,倘若有人这般对我夫婿,莫说是几个耳光,孤会放火烧了他全家。”   最后一句话是冲着术决说的。   术决握拳的双手渐渐松缓,三公主骑马近前,顾家侍卫让开一条道,三公主骑马至顾锦瑟身侧,她叹息一句:“你们术家说赵氏不贞,试问,是谁先与其他女人上床苟合?再问,明相当年大病,你这个生父在何处,术家人可有帮助?你们什么都没有做,不,你们在明相病愈后,指责她的母亲不贞。术决,倘若你的母亲请大夫她治病,赵氏怎会出城求医,怎会遇上刺客,又怎么被人搭救。说来,你才是原罪。”   “你是何人,替赵氏说话,是她与人偷情,休要胡乱说话,男人娶妻纳妾乃是常事。”术字从地上跳了起来,脖上青筋乍起,“天地有道,男子纳妾,天经地义,我阿爹有何错,赵氏自己坚持不住,为何怪罪我术家。”   三公主歪着脑袋看着他,不耐烦道:“你是何人,有何资格与孤说话,来人,按住掌嘴。”   顾锦瑟双手紧了紧缰绳,有些不自然,只见三公主的侍卫上前,按住术字,当即两巴掌扇了过去,力道比吞吞不知大了多少。   好家伙,百姓发出唏嘘声,哪里还敢说话,登时抿紧了嘴巴。   三公主看着术决憋屈,两颊青筋突起,扬首笑道:“明祎是一磊落之人,若是孤,早就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生下的子嗣,幸好孤得父皇这般仁爱的父亲。”   顾锦瑟:“……”三公主聪明许多,还懂得当众夸赞陛下了,待陛下知晓后哪里还会生气。   术决哑口无言,还望三公主作揖,“恳请殿下饶过犬子。”   “顾主事,你觉得呢?”三公主扭头去看身侧的少年。   顾锦瑟点点头:“他既相求,我自然放过。吞吞,松开他。”   顾家侍卫立即松开术字,纷纷散开,术决立即冲至儿子面前,三公主哀叹一句:“慈父之心,令人动容。”   顾锦瑟噗嗤笑了,三公主扭头瞪她:“孤说的不对吗?”   “殿下妙言。”顾锦瑟竖起大拇指夸赞,“不如去府上饮酒一杯?”   “不去,孤已有驸马。”三公主摆摆手,领着侍卫直接走了。   术字被收拾得老实许多,一张猪头脸都不敢抬起了,顾锦瑟勒紧缰绳,嬉笑道:“岳父大人,我明日再来。”   术决:“……”   顾锦瑟下马,走到他的面前,笑眯眯道:“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名声于我而言,不如心中一口气,所以,岳父大人,我不会伤害您,不会碰您一根手指头,但、会让您余生不得安宁。你敢将那个女人写上族谱尊为夫人,我便整个术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术决握拳,“小人难挡。”   “你不是小人,你是渣男。”顾锦瑟轻飘飘怼了回去。   术决气恼,却拿她没有办法,三公主都站在她的身侧,自己无路可走,唯有忍气吞声。   顾锦瑟挥挥手:“岳父、庶弟,慢慢走,明日再见。”   吞吞在一侧笑得直不起腰,扶着侍卫才堪堪站直身子。   顾锦瑟快快乐乐地回到家里,明祎回来了,在书房见客,回来后就会更加忙了。   她询问吞吞:“三公主喜欢什么,今日得她仗义直言,我得感激人家才是。”   “您不能送,让明相送。您娶妻,她已嫁人,传出去名声不大好听,而且您二人之前的事情传遍整座京城,小心驶得万年船。”吞吞友好建议。   她是行走的八卦机,精通各家往来,顾锦瑟点点头,“你记得去问明相,莫要忘了。”   顾锦瑟去见铺子里的管事,各自忙碌。   一忙便是半月,总算得空,两人结伴出游,在侍卫的护卫下,策马去踏青。   呼吸到新鲜空气,整个人都觉得畅快许多,出城却遇到一行人,是术决。   冤家路窄。   明祎勒住缰绳,却见术决抱着一位妇人,妇人在他怀中痛哭流涕,顾锦瑟立即要策马上前,明祎按住她:“你去做甚?”   顾锦瑟一本正经道:“去拜见岳父大人。”   马上的明祎身形一凝,冷冷瞧着她:“我心情很好,不想与他们计较。”   “我想计较啊,我不是好人。”顾锦瑟不理解,为何不踩一脚呢。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呀!   留言有红包! 第89章 碰瓷   顾锦瑟觉得自己不是圣母, 也不是甘愿受委屈的人,为何要忍着呢。   明祎却在她爆发之前拽着她的缰绳,“你去闹什么, 人家在一起阖家团圆,你去扫兴?再者你怕是不知那位体弱多病。”   “怕她碰瓷吗?”顾锦瑟惊讶,目露精光, “我先她一步倒下。”   明祎知晓碰瓷的意思,无奈道:“你是男儿,身子康健。”   顾锦瑟扫兴,干干瞪她一眼:“我挺生气的, 真的,你怎么没有以前那种硬上的精神呢?”   “我不与妇人计较。”明祎不上她的当, 顾锦瑟的脑子里想的什么, 她最清楚, 从金陵回来后彻底暴露本性,简直是有什么委屈都不能受, 怼天怼地,刑部同僚们还寻她问顾主事怎么变了一个性子。   若不是额头上那道疤痕犹在,同僚们都会猜疑顾主事是不是换人了。   顾锦瑟却反过来教导她:“你是丞相, 他们不过是平民罢了。”   “你可知孝字为先。”明祎淡笑, 握着缰绳的手没有挪动分毫。   顾锦瑟惋惜道:“那好吧,我们去踏青。”   两人装作不相识, 若无其事般骑马路过,一行人十余人, 威武不凡, 寻常百姓看见后都会避让, 术家的仆人一眼就看到了。术决扫了一眼, 不动声色的避让,顾锦瑟朝他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说:岳父,你好呀。   术决垂眸,抱紧妻子的手无端紧了三分,怀中的妻子下意识看向马上几人,触及少年郎的容颜,惊讶道:“少年郎相貌惊艳。”   “闭嘴。”术决低声呵斥,揽着妻子背过身子,双手微颤。   妻子愈发奇怪,眼见着丈夫不快,只好闭上了嘴巴。   明祎一行人略过术决后,策马疾驰,尘土飞扬,很快至山脚下与杜衍会合。   杜衍身后跟着许多侍卫,一行人正在搭建烤架,还有火堆,冬日并未彻底过去,寒风阵阵,野外也有些冷,烤火是必备的。   杜衍坐在火堆前,身侧还有一位女子,约莫二十上下,杜衍介绍:“这是我舅父家的女儿。”   顾锦瑟颔首,明祎说道:“打死丈夫的那位?”   女子扬眉,说道:“明相知晓我的事情?”   杜衍的表妹三年前嫁人,至今未曾生子,娘家唤秦,她排行为末,父母唤她小小。   秦小小嫁给自己的表兄,夫妻感情一般,三年未曾生子后,婆家给丈夫纳妾,她理亏没有拒绝,纳了一个妾。妾也是男方的表妹,秦小小是与丈夫是姑生舅养,妾与她的丈夫则是两姨。   纳妾后,丈夫就留在了妾的房里,没过多久就怀孕了,秦小小也没有闹腾,平静的接受了。   事情本该风平浪静,秦小小再不满意也接受了自己不能生的事实,直到有一天婢女在她平日喝的补汤里发现了避孕的药物。   不是她不能生,而是有人给她下药了。秦小小不能忍了,彻查一番后,是他丈夫所为。   秦小小打落牙齿和血吞,喝了三年的药后很难再怀孕,一气之下与丈夫起了挣扎,两人打了起来。   不知怎地丈夫一脚摔在门槛上,砸破了脑袋,大夫来的时候,人都已经没气了。婆家自然不能放过她,闹到官府,杜家将人捞了出来,杜衍顺势将人接来散心。   顾锦瑟听完后沉默片刻,“谁先动手的?”   “他先动手的,他要将我困住,免得我回家去告状,他娶我自然是为了我家能给他谋些官职。父母以为我不能生养,四处求人给他走动谋官。若是知晓我被欺负了,自然不会饶他的。”秦小小挑眉,她生得过于英气,一双眼睛看人时总有几分锐利。   顾锦瑟:“……”典型的凤凰男,多半是喜欢那位表妹,等了三年才将人纳回府邸。   不过,喜欢人家就该好好地娶回府,你给人家一个妾的位分,这是得有多渣啊。   顾锦瑟自觉无法理解,果然在渣男身上,道理是说不清的。   简单认识后,四人开始上山,小山不大,半腰处有一泉水,澄澈甘甜,常有人来此踏青。   顾锦瑟一面走一面问:“如果有人在泉水里下毒,岂非毒死一大片?”   明祎眼睫一颤,摸摸她的后颈,“你想多了,哪里有那么人投毒。”   杜衍笑话她:“顾主事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不对,你是被打晕带走的。”   顾锦瑟瞪她,“杜大人,你何时嫁人,你今年二十六岁了。”   “等你和离,我立即嫁给你。”杜衍慢悠悠说道。   顾锦瑟睁大了眼睛,“明相会生气的。”   “我不会生气,各凭本事,杜大人慢慢等便是。”明祎走累了,站直了身子,寒风拂动,驱散几分热意。   秦小小脸色青黑交加,“你二人非要争顾主事?”   听闻这位主事喜欢吃软饭,靠着明相才有今日的地位,前些时日仗势欺人欺负术家父子,这样的男儿没有半分优处。   杜衍怜悯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妹,“因为她长得好看呀,比起你的丈夫,她是不是芝兰玉树?”   秦小小登时不说话了,确实,顾主事也就一张脸能够看看了。   顾锦瑟昂然挺胸,牵着明祎的手,亭子就在眼前,而泉水从亭前而过,泉水是天然的,亭子怕是后人建造的。   四人在亭子里坐下,顾锦瑟奇怪:“为何来这里?”   “散心。”明祎与杜衍异口同声。   顾锦瑟与秦小小对了一眼,秦小小先避开对方温润的视线,主动喝茶。   亭子是泉水前最好的位置,被她们占领后,旁人来看一眼就另寻出处去玩了,当然也有厚着脸皮地来蹭的。   明祎三言两语就将人怼走了,话题很快就结束。   接着,侍卫们搭建火堆开始做饭吃,不得不说杜衍会享受,一应厨具都带着,什么都不缺少,就连厨师都跟着,厨师先烧了热水给众人品尝。   顾锦瑟很多年没有在外喝过泉水了,看见清澈见底的泉水后,心中微动,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眨了眨眼睛,“哪里甜了?”   杜衍却说道:“喝水喝的是意境,依山傍水,置身其中,不觉得心旷神怡吗?”   顾锦瑟:“……”不如在家睡懒觉,难得的休沐日就这么被糟蹋了。   好在厨师很快就安慰了她受伤的心灵,先做了一道烤乳鸽,厨师颇为大气,一人一只乳鸽。   乳鸽娇嫩,烈火炙烤后,咬上一口,口齿间都是香味,烤得很脆。   三两口吃完后,厨房很快上了第二道菜,心情骤然就更加好了。   香味吸引了些人过来,当看到烧包似的二皇子与优雅的二皇子妃后,众人都站起身,厨师心领神会,将四份菜肴改成了六份。   二皇子看着明祎,不合时宜地开口:“方才我瞧见了术决在接夫人回家。”   顾锦瑟咬了一口羊肉,不得不提醒二皇子:“那不是夫人,那是术决唯一的妾。”   二皇子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怎么还是个妾呢。”   明祎给他解惑:“术老夫人想要拿捏长子,一直没有答应将她的名字记入族谱中。”   “这个老太婆,坏得很。”二皇子叹道,目光落在明祎面前的烤肉上,咦了一声,开始催促厨师动作快一些。   他身侧的二皇子妃目光落在明祎身上,似有痴缠,似有哀怨,而明祎夹了块羊肉给身边的顾锦瑟。顾锦瑟哪里知道内情,傻气地笑了,就着她的手吃下了肉。   两人对视一眼,甜得腻人,没眼看。   二皇子催促一番后,后烤的小羊腿终于送了过来,二皇子先拿给自己的妻子,然后继续去催自己的那份。   顾锦瑟吃了半饱,乍见二皇子妃不对劲的眼神,她能发现不对劲,杜衍自然也发现了。她朝杜衍眨了眨眼睛,杜衍起身,半晌后,顾锦瑟扬言去看泉水。   几息后,两人躲在树下密谈,杜衍说道:“二皇子妃喜欢你家明相。”   “然后呢。”顾锦瑟奇怪,孩子都有了还惦记不忘吗?   她很是不解,杜衍继续泄密:“明相心思不正,指不定还与二皇子妃勾缠不清呢。你赶紧和离吧。”杜衍开始使坏,“你看我多好,嫁给你,省去诸多麻烦,我家族可靠,明祎就一人单打独斗。”   顾锦瑟起身就走了,回到亭子里,二皇子吃肉吃得欢快极了,明祎面前的肉自从明祎离开后就没有动了。   气氛有些古怪。顾锦瑟状若无事般落坐,接着,一道烤红薯送了过来,她看了一眼,明祎慢慢地拨开红薯皮,勺子挖了一勺递给顾锦瑟。   顾锦瑟心中百转千回,抿抿唇角,然后咬了一口,好甜。   她眯眼笑了,杜衍说道:“这是我家栽种的红薯,比一般的红薯香甜多了,大家试试。殿下,用红薯解解腻。”   众人都应下了,二皇子学着明祎般去照顾自己的皇子妃,可惜,二皇子妃不愿吃。   “是不是不舒服?”二皇子紧张极了,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   顾锦瑟心中又是一番转动,原来是怀孕了,难怪这么紧张,怀孕了应该在家待着才是,出来碰瓷呢。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往自明祎处缩了缩,明祎奇怪,贴着她的耳朵说话:“你躲什么?”   “我觉得二皇子妃要碰瓷。”顾锦瑟摸了摸明祎的肚子。   明祎:“……”   她快速拂开那只不安分的手,面上迅速爬上潮红,双手置于小腹前,余光扫了一眼二皇子妃,微笑道:“二皇子妃身子不便还出来玩,二皇子,您的心可真大呀。”   “过了三月,胎像稳了,明相不必担忧。”二皇子端起酒抿了一口,然后开始说起太子殿下的丰功伟绩。   皇帝给太子换了一班东宫属臣,听闻能力不错,都是皇帝重金挖来的,东宫添了虎将,太子好事不断,又无明祎在,太子展露锋芒。群臣上下都对太子改观,连连称赞太子。   顾锦瑟不管事,咸鱼一枚,也不会在朝中安放眼睛,是以这么大的事情,她丝毫不知。   听到这里后,她忽而想起术字,皇帝与术决一毛一样,宠爱长子,再看长子的德行,她默默吃了一块红薯。   自从那段丑闻被爆发出来后,皇帝明面上宠爱太子,二皇子处境愈发艰难,三皇子上下蹦跶,也无好处。二皇子吐槽一番后,众人都不说话,顾锦瑟觉得尴尬极了,咳咳两声说道:“我前几日与三公主一起打了术字。”   明祎挑眉,唇角弯弯,杜衍握着筷子的手轻一颤,两人都明白,唯独二皇子不解,“我说太子,你说术字那个狗东西做什么?”   明祎怜悯地看着他,杜衍哀叹一声,还是继续吃红薯,二皇子妃在桌下掐了一把自己的丈夫。   二皇子索性就不问了,继续吃肉。   流水潺潺,午饭吃饱后,众人便散了,明祎先开口:“此地风景不错,二皇子不如陪着二皇子妃多听听水声,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   二皇子点点头:“明相说的有理,哎,顾主事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又没有狗咬你。”   明祎淡笑,行礼后直接离开。   二皇子妃凝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目光幽幽。   太阳爬至头顶上,春初的太阳在林间洒下一片金辉,路边开了几株野花,一一数去,□□朵粉色的话躲在了绿草中。   顾锦瑟矮下身子摘了两朵,递给明祎,一侧的杜衍咳了两声,“好啦好啦,我眼睛疼。”   两人不理她,继续你看我、我看你,别有一番恩爱。   杜衍实在忍不住了,索性转移话题:“方才你为何提及术字?”   “我打了他,炫耀一番,不好吗?”顾锦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哪里不对吗?炫耀也不成吗?”   杜衍气得扭过身子,拉着表妹就走了。秦小小莫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夫妻,“阿姐,你是不是喜欢那个顾主事?”   山路尚算平坦,杜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脚下一滑,秦小小扶她一把,这么一跌更为奇怪了,她又问了一遍:“阿姐,你怎么了。”   杜衍又气又恼,甩了甩袖口,站直了身子,青竹挺立,别有一番坚韧的风骨,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她?”   秦小小指着自己的眼睛:“两只啊,你刚刚半路离开,顾主事也离开,是不是去找你?”   “那又怎么样?”杜衍道。   秦小小脸色有些难看:“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夫也不可惦记啊。”   “我……”杜衍有苦难言,想说顾锦瑟是女子,话到嘴边又不能说,舌头在嘴巴里打了滚,最后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秦小小疾步去追表姐。   后面慢吞吞跟着两人,牵着手,皆是眉开眼笑。   下了山后,二皇子等人还在原处,想来不会跟上,而杜衍站在山下等着她们。   明祎钻入杜衍的马车,而顾锦瑟这个‘男人’只好孤独的骑马。   车内的秦小小听着两人说话,掀开车帘看了好少年人一眼,人太小了,才十八岁,未及弱冠,多好的年岁。   秦小小放下车帘,杜衍问明祎:“我瞧着你对二皇子有所偏向?你不会选他吧?说实话,选三公主都比他可靠。皇后去后,三公主行事稳重许多,至少能听懂话音,方才他都没有听懂你家那位的弦外之音。”   明祎眯起双眸,道:“我家那位确实是想炫耀,并无其他意思。”   “你……”杜衍一噎,心里叫苦,便道:“这么多年的好友了,我且问你,你该怎么做?”   “我并无想法。”明祎扫了一眼秦小小,眉眼旋即舒展,展开话题:“秦姑娘来京嫁人吗?”   本朝女子可以二嫁,太后说过了,妻子死后,丈夫可以续弦,男儿死后,妻子也可嫁人,是以,几位长公主拼命地和离、不要命的再嫁。   有她们做榜样,京城内的女子纷纷效仿,京外之地的速度慢了些,这两年也开始向京城女子学习了。   秦家将人送进来,明显是为了嫁人。秦小小这般的女子高嫁是不成的,只能往下去看,找些依靠杜家的下属,这样才不敢怠慢她。   杜衍终于转开了话题,唉声叹气地说起亲事,说来说去,最后说一句为何要成亲呢。   明祎不再提,借机下了马车,骑马至顾锦瑟身侧。   一行人回城,日落黄昏,月长在院子里发呆,拉着婢女说话,嘱咐她们要给姑娘添衣裳,不要让花奴乱跑,言笑间高兴极了。   在她的脑子里,姑娘还活着,花奴还小,眼睛不盯着就会跑出去玩。   她不知赵大姑娘无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更不知她日日担心的花奴早已是权倾朝野的丞相了。   明祎去看她,她却不认识明祎,反而笑吟吟说:“二姑娘来啦。”   她将明祎当作了德妃娘娘。明祎微笑,“我来看看阿姐,您去休息。”   月长不动,反而站起了身子,拉着她的手:“大人的身子好不好,哎呦,您带了位公子来啦,可是好事将近?”   顾锦瑟:“……”昨日还当她是赵家的小公子,今日又成了德妃娘娘的‘未婚夫婿’。   明祎将月长送进屋,顾锦瑟回屋躺在躺椅上,经过今日一事,她觉得自己该有些探子才对,不至于做个睁眼瞎。顾侍郎的情报组织太差了些,简直要命,外间传遍了天,他才知道一星半点。   还是该请教行走的八卦机。   明祎回来了,脸色阴沉,顾锦瑟眼皮子跳了跳,“你还没有阿娘的消息吗?”   其实,月长这么疯傻才最要命,有一个顾锦商就够了,再添一个,真的是人生处处有惊喜。   “时间间隔太久了,贵妃试探过内侍长,他说不知。”明祎语气冷厉。   顾锦瑟心里咯噔一下。   作者有话说:   杜衍:我眼睛疼!   早上好呀,好困,眼睛都睁不开了! 第90章 赴宴   内侍长算是皇帝最亲近的人, 他跟随陛下二十多年了,当年的事情更是一清二楚,与其四处去找, 不如从内侍长处寻找根源。   内宦之人断子绝孙,义子不少,巴巴地跟着他。内侍长名叫张要, 今年五十多岁了,义子有八九个。明祎不在的时候,贵妃从他第一个义子开始着手。那名义子改姓张,叫张铭, 三十多岁了,管着西宫。   本朝宫殿修建宏伟, 前面是大殿, 最西边的宫殿鲜少有人, 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本朝皇帝不喜, 逐渐就废弃了。张铭管着几百号人,平日里下面孝敬,不愁吃穿, 上面又有干爹照着, 养成了肥头大耳的模样。   贵妃令人跟着张铭,数日下来, 发觉他沉迷于收刮钱财,丝毫不知当年的事, 不过, 贵妃多了心眼, 将他受贿的证据留了下来。   听到这里, 顾锦瑟笑眯眯道:“你与贵妃来往密切,你真的选择那个二皇子?”   “贵妃能在太后眼皮子下成为贵妃,岂会是心思短浅之人。我与贵妃不过是盟友合作,无关夺嫡,谁不喜欢与聪明人合作呢。”明祎眸光流转,无奈中带着嗔怪,“你看事过于片面了,好比术决,哪怕被剥夺官爵,也曾是统领数万人马的将军,他的下属一人一口吐沫都会淹死你。”   顾锦瑟嗤笑:“ 我就喜欢折辱他,心里高兴。”   “不讲理。”明祎怪道,又说了一句:“我喜欢你不讲理的姿态。”   顾锦瑟:“……”   她心中一动,看着明祎幽深的双眸:“会不会、在前几年,陛下就将你娘放了,给她自由?”   “阿娘若得自由,岂会不来寻我,就算我位极人臣,不便相见,她也该去见月长姨娘。”明祎沉默了会,那团谜团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顾锦瑟呵呵笑了,真是狗血剧情,若现在有雄霸一方的女子,她一定会认为那人就是涅槃重生的赵大姑娘。   “第一个义子毫无讯息后,贵妃去查了接下来几人,无一例外,他们都仗着张要的权势敛财,做的都不是正经事。或许这么大的秘密,张要也不知道。亦或许,张要从未告知旁人。”明祎一颗心七上八下。   “好复杂,慢慢找,对了,陛下身子如何?”顾锦瑟询问最重要的问题,皇帝身子病弱,靠着名贵药材续命,若在寻常人家,只怕死了重新投胎,媳妇也娶了,儿子都生了。   “尚可。”明祎道,似乎是晚年遇到红颜知己,精神大好,亦或是丹药的缘故,总之,身子硬朗了许多。   顾锦瑟撇撇嘴,道:“那还早呢,先找你娘。你娘不和你联系,也不和赵家人联系吗?”   “不会,她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和赵家人联系。”明祎否决她。   “好吧,换作是我,也不会去求她们,哎呀,这简直就是毫无头绪,怪我太年轻了。”顾锦瑟自怨自艾一句,接着又扬唇笑了,“我才十八岁,我还有好多年活着,那么多钱,人生太美好了。”   明祎:“……”咸鱼丝毫不想翻身。   ****   术决夫人回来后,术家愈发低调,顾锦瑟忙碌案子,遇到几件棘手的案子后暂时将术家的事情抛之脑后。   直到秦小小嫁人。丈夫死了半年,秦小小就嫁人了,顾锦瑟品了品,这好像不符合古代规矩,不过,杜家权势滔天,稍加遮掩,旁人也不会知情。   最奇葩的是她嫁给了永平侯世子。   顾锦瑟闻言后,愣了一刻钟,然后,神情郑重,“这是怎么配上的?”   “世子需要的就是不能生子的正妻,这样才会好好对他的孩儿,秦小小虽说杀父,可素来有贤名,世子知晓内情后特意去求娶的。”明祎点头,眼中皆是温柔,伸手摸摸呆少女的后颈。   顾锦瑟被她撸了一番,从困惑中开始走出来,“永平侯府与杜家联姻,杜家怎么想的?”   明祎淡笑,沉默不言语,唤了婢女进来更衣,今日去赴宴,自然要好生装扮的,至于顾锦瑟,身上有孝,待在家里。   顾锦瑟不介意自己被抛弃,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永平侯府明显被陛下抛弃了,杜府结亲又是为了什么。   临去前,明祎还是耐着性子与她解释:“秦小小是二嫁女,能做世子夫人,明显是高嫁,永平侯府为了得到杜府相助,自然会去娶杜家表妹,两方都不吃亏,与夺嫡无关,你想复杂了。”   再说了,哪里有那么多人想蹚浑水,人家就是想成亲罢了。   顾锦瑟唇角轻轻扬起,同她摆摆手:“我在家等你。”   明祎看着她焦愁的眉眼,不知怎地有些发笑,她似河边跃跃欲试的小孩,好奇水下的景象,自己应该推一把才是,湿身了就会知晓水下有多么可怕。   她带着这股邪恶的想法去永平侯府赴宴了。   顾锦瑟躺在自己躺椅上,继续摇啊摇,招摇掐着时间来蹭饭,她身上有军职,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摆上晚饭后,顾锦瑟开始套话了,招摇可大方了,不等她绞尽脑汁想措辞就将宫内几件秘闻说了出来。   “陛下昨日吐血了,见了几名重臣,但没有见明相,这几人都是偏向太子殿下的。还有啊,太子属臣中有一人在家乡犯事,太子替他周旋了。”   顾锦瑟不解:“事情很大吗?”   “看似不大,可闹出来,太子包庇下属倒也罢了,还替他擦屁股,枉顾律法,您说,可大可小。这么多日来积攒的好名声可就毁了。”招摇压低了声音,“明相如今很闲了,陛下有意避开她,一旦闹开,明相势必会回去的。”   顾锦瑟颔首,“你怎么知道的?”   招摇瞥她一眼:“因为有人弹劾太子,东宫属臣杀害好友了,案子压在刑部,你们尚书大人头疼欲裂,估计会拉着您去破案的,您心里有数。”   “我竟一点都不知晓。”顾咸鱼惊讶极了。   “明相也是刚知晓,说来也是笑话,闹出事情后,陛下让明相去善后,明相说近日去找亡母尸骨,生生拒绝了。陛下生气极了,砸了砚台,接着,就吐血了。”招摇嬉笑,心情似乎很不错。   顾锦瑟抿抿唇角,“谁揭露的?”   “苦主告上京城,至于是谁,目前不知。”招摇勤快地给自己盛了碗鸡汤,“都是些琐事,可乱着呢。”   “确实很乱。”顾锦瑟说了一句,面无表情地吃着鸡肉。   她觉得这个套路和术家很像,术字的‘少将军英勇’的名声在边境响动了十几年,连京城都有耳闻,谁会想到一夜之间就被揭露出来,惹得万人唾弃。   啧啧啧,继续吃鸡。   招摇吃过饭就要走,不忘顺走厨房给顾锦瑟的两盘点心。顾锦瑟极为大方,“想吃随时可以来。”   招摇感动得都要哭了。   走后没多久,明祎醉醺醺的回来了。顾锦瑟觉得很离谱,谁特么又给她灌酒了。   吞吞说是二皇子妃。   顾锦瑟偃旗息鼓,狠狠地瞪着明祎,明祎丝毫未觉,伸手摸着少女雪白肌肤,春日明媚,不及她半分。明祎面色微红,清冷如水,一双眼睛中映着灯火,明显是醉了。   吞吞捂住眼睛跑了,妈呀,明相迫不及待了,谁给明相灌的酒啊,要命了。   她跑得极快,一阵风吹过,明祎拽住她的袖口。明祎的力气本就大于常人,平日里清雅端庄,让人以为她很柔弱。   外貌惯会骗人。   顾锦瑟不服气,却又挣扎不开,唇角蠕动着,面前的女子脸颊微红,温婉又动人,那双眼睛蕴着水雾,朦胧生光。   外面吹来的风是冷的,可扑在脸颊上的呼吸却是灼热的。   明祎张扬极了,歪头看着少女,唇角扬起一丝弧度,撩开鬓角的发丝,贴着她的脸颊轻轻一笑。   笑得像个二傻子。   顾锦瑟:“……”二皇子妃与明祎之间肯定有一段不可告人的过往。   她平缓呼吸,双眸静静看着虚空,炙热的呼吸在耳边轻拂,明祎抬起右手,落在她的脸颊上,指尖轻点,“阿瑟。”   “在呢。”顾锦瑟复又睁开眼睛,面前的女子微醺,眉眼千种风情,与往日大不一样。知性美与酒醉,猛烈地撞在一起,难以用言辞来形容。   她深吸了一口气,明祎俯身贴在她的耳畔,“顾锦瑟。”   明灯的光落在明祎的耳上,那股橘黄色的光晕让那只耳朵镀上一层金光,透着可爱。顾锦瑟摸着她的耳朵,她不肯,反而用力攥住顾锦瑟的手,“别动。”   挺凶的。   顾锦瑟这么想的,风过,将靠近她们的灯吹灭了,瞬息间,光色黯淡下来。   隐于暗中,明祎身上的香味钻入鼻中,顾锦瑟失去了主动权,浑身神经紧绷,心跳如雷。她贴着明祎,感受到她剧烈跳动的心脏声,靠得太近了。   她知晓,自己被明祎吸引了。   顾锦瑟喜欢这种感觉,谁都会有情爱,心有灵犀,心贴在一处了。   明祎就这么看着她,昏暗的夜晚中,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无声中透着温柔与难缠。   顾锦瑟被她看得脸色发红,“你到底看多久?”   “一辈子。”明祎低笑一声,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接着,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   顾锦瑟被她磨得心跳加快,看着屋顶,脸颊上火辣辣的,她徐徐地安抚自己,被按在桌上的手握成拳头,她想问明祎到底要做什么。   明祎很快给了她答案,冰冷的手贴在了她微红的脸颊上,有些冷,但是很快,冷意被驱散。   顾锦瑟闭上眼睛,耳边的气息愈发急促,她在想:突然间想感激二皇子妃。   ****   明祎醉后的第二日照常去上朝,顾锦瑟晚到半个时辰,但上司没和她计较,反而拉着她看案子。   噩运来临,顾锦瑟哀叹一声,慢慢地看起案卷。   东宫属臣有一地方推荐来的书生,本朝并不是只有科举才可以入仕,科举与举荐都可,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科举。举荐看运气和惊人的才学,科举入朝后,慢慢磨砺,位列三公,指日可待。   书生唤田黎,家中小有资产,祖上也出过大官,后来渐渐败落,田家有住宅,不愁吃穿,田黎读书也很认真,善于交际,做了几件善事后被地方官员看重。   怪就怪在田黎做的善事中出了问题。   第一是帮助地方修建沟渠,沟渠的图纸是他画出来的,贡献极大。这也让地方官员觉得他是可造之材,旋即收入身边当作心腹。   图纸不是田黎做的,而是他的好友呕尽心血所得。他将图纸偷去后献给地方,好友知晓后,气得去与他理论。   田黎故作怜爱,反而劝慰好友回去读书方为正道,还主动给好友钱财,给他娶妻。   看到这里,顾锦瑟头顶上冒出黑云,田黎好手段,这么一来,世人必会夸赞他而去贬低好友其心不正。   好友被他安抚后,娶妻生子,可是突然一日,好友死了,不明不白,他的妻子收敛尸身后,将田黎告了。   田黎名声极好,苦主又无证据,加上他此时已是东宫之臣,地方官员不敢得罪,只得将案子压了下来,太子知晓后,更是让人去安抚好友妻子。   顾锦瑟放下案卷,轻描淡写道:“我不需看就知晓那户人家怕是死的只有田黎好友妻子了,对吗?”   上司点点头,“对,太子说去安抚,可结果却去灭口。我昨日问过太子,太子说了,是去安抚,并没有灭口。”   “他说你就信?”顾锦瑟嘴里念叨着,将剩下的一并看了。   家人都死了,就剩下妻子,可恨的妻子被刺瞎了一双眼睛,摸索许久才被娘家人送至京城告状。   顾锦瑟不解:“田黎对太子而言,很重要吗?”   “田黎博学多识,知晓地理,太子心腹之一。”   顾锦瑟抿了抿唇角,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书页一角,“我倒觉得田黎很有古怪,先将人抓回来问问。”   “你说的轻松,不能直接抓人,那是太子殿下的心腹,抓他等于打了太子的脸面,你敢吗?”上司苦着一张脸。   “棘手了,偷偷将人抓回来,你不承认我不承认,太子还能来刑部搜查不成。”顾锦瑟美丽的五官上涌动奸佞的笑容,“您说呢?”   她好像在说:我不怕,我有明相替我兜着。   上司被她笑得心神不宁,本有所警惕,奈何下属笑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他想了想,出事有傻子盯着,自己不必担事。   两人一合计,准备悄悄去擒住田黎,此事必要在宫中当值的招摇帮忙。   招摇出手极快,天黑时分就将人送了过来,直接丢进大牢,没过多久,太子来要人了。   刑部尚书扛不住,很不客气地将顾锦瑟丢了出去,面对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太子殿下,她选择用迷惑之计,不能承认人在刑部大牢。   太子不信,她立即说道:“您去搜,臣等绝对不阻拦,但臣需提醒太子殿下,田黎是否真的是无辜。”   太子微顿,顾锦瑟立即推开一步,“您去搜,臣等抓那田黎做甚,此时尚早。”   “你当真没抓?”太子不大相信面前人的说辞。   顾锦瑟朝屋顶上看了一眼,想闭上眼睛回应,毕竟不能睁眼说瞎话,她微闭上眼睛,“我没有抓。”   她确实没抓,是招摇抓的。   太子看她一眼,甩甩衣袖,仙气飘飘地离开刑部大牢。   怂怂的刑部尚书喘了口气,顾锦瑟好奇地回头看他:“您是怎么做到如今的地位?”   这么怂,出事就跑,出事就丢给下属,这样的人做一部领导。   刑部尚书低笑:“全凭陛下抬爱。”   “不,您做主事,我做尚书,我敢亲自去东宫抓人。”顾锦瑟没好气地翻了白眼。   刑部尚书气得半死,哼了一声,去审讯田黎,他不敢和太子硬刚,但查案一事,没人能比他强。   顾锦瑟想回家,走了几步,被上司一把拖住,她急了,吩咐随从:“回家和明相说一声,说我加个班。”   上司去审案,顾锦瑟趁机吃了晚饭,然后,明祎就突然来了。   顾锦瑟惊喜,明祎一袭红色大氅,眉眼温柔极了,“你怎么来了?”   “陛下命我来看看。”顾锦瑟看着笑眼闪亮的少女,扫了一眼她桌上的馒头,道:“我从贵妃处出来,给你带来些吃的。”   “你怎么去见贵妃了?”顾锦瑟惊讶,她与贵妃不该是暗中联盟,表面装作不认识吗?   “琐事罢了,吃饭。”明祎让人将食盒抬了过来,七八个菜碟端了出来,荤素搭配,香味扑鼻,比起顾锦瑟的吃食,简直让人垂涎三尺。   饭菜刚摆上,怂怂的刑部尚书垂头丧气的回来,正是吃饭的时候,明祎冷冷觑着他。可惜他没有看到,径直坐了下来,抓起饭碗就吃,一面说道:“我们好像抓错人了。”   明祎不耐,修长的指尖敲敲桌面:“尚书大人,饭菜有毒。”   “有毒?”刑部尚书几乎跳了起来,乍见明祎也在,忙放下碗筷揖礼:“下官见过明相。”   明祎平静道:“饭都被你吃了,还没看见我?”   刑部尚书眼中一闪,“下官惦记案情,没、没看见您呢。”   “田黎是不是装出温润之色,说这些并非自己所为,但他不在意自己被抓,不会泄露此事,让你立即放了他,装作无事发生?”顾锦瑟接过话来,哎呦,难得看见一个盛世男白莲花。   刑部尚书一时语塞,明祎显然冷了脸色,指着门外:“出去。”   作者有话说:   刑部尚书:她好凶! 第91章 对峙   刑部尚书灰溜溜地被赶走了, 转头又去找大牢里找田黎。   剩下来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顾锦瑟先笑了,“他被骗了。”   “不仅他, 还有东宫太子殿下,太子以为田黎是一不可多得的人才,友好兄爱, 善待乡邻,口才好。”明祎冷笑连连,这么一桩浅显的案子,太子都分辨不出, 去年年底那么多桩的好差事都是他做的?   顾锦瑟抿了抿唇角,端起干净的饭碗后扒拉一口, 明祎主动替她分析:“田黎之罪, 不大好定, 那些图纸都没有了……”   “不对,那位好友当真什么都没有留下吗?图纸怎么画的, 应该有底稿,我看过案卷,是杀人放火, 底稿呢?”顾锦瑟嚼了嚼嘴巴里的饭粒, “还有,这么大一件案子, 明相,你就毫不知情吗?底稿在哪里?”   少女眸色灼灼, 似明镜将明祎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明祎低下眸子, “那又如何呢?”   “姐姐啊, 你的目的从来不是站在谁的边上,而是乱了朝堂。太子被废,二皇子无能、三皇子性子暴躁,四皇子畏首畏尾、六皇子七皇子不过是些小娃娃,怎么看,都不是最好的选择。”顾锦瑟淡淡道。   明祎微笑,“你的猜测罢了,我只支持陛下。”   呵呵,顾锦瑟不信,继续吃饭,明祎托腮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有底稿?”   “因为你很聪明。”顾锦瑟轻声道,明祎搁在电视剧里明显拿的是大女主的剧本,但她没有说这些,只说道:“你能将我的好友挨个查一遍,也能去查太子殿下的属臣,我想问的是,你明明可以救田黎好友,为何不救呢?”   明祎心中轻叹一声,反问她:“你父亲能救顾锦商,为何不救呢。”   顾锦瑟浑身一颤,她色瞬间白了,为何不救呢,因为:不值得。   顾锦商生母是谁?顾老不认她,她活得卑贱如狗,顾止怎么会为了她反抗自己的父亲呢。   同样的道理,满城风雨之际,皇帝为何不去救赵氏女。与他的名声相比,赵氏的性命压根就不重要。   在明祎面前,几条性命算得了什么呢。   她长吸了口气,继续扒饭,碗里忽而多了一块鱼肉,明祎望着她,眸色若水,“顾锦瑟,路边乞丐,我可以救,因为我怜悯他们。田黎好友为点滴钱财放弃状告田黎,说明他贪财,错不在我,我为何要救这样的人。”   “世间难者千千万万,我若去救,该救到什么时候,当我有难的时候,他们可会相救。”   明祎语气平静,神色如旧,一句句话,似春风拂过面容。   “明相,你说得很对,你等着事发,等着捉住太子的痛脚。”顾锦瑟抿唇笑了,明祎明明那么温柔,心却那么冷。   她将饭碗放下,问明祎:“我该怎么做呢?”   “太子半夜必来要人,闹出动静即可。”明祎伸手摸摸少女的脸颊,微叹一声,“今晚不能回家了。”   顾锦瑟心一颤,想起酒醉的那夜,明祎将她按在桌上,肌肤染上浴火,慢慢地烧便全身。   过山车般的刺激感将她笼罩起来。   “你好闷骚哦。”顾锦瑟呵呵一声,想起一部电视剧里男主角对女二说的话。   她颤了颤,明祎拍她脑袋:“是睡觉!”   “明相,你的一世英明已经毁了,那晚你压着我的时候可曾想过以后?我惯来不要脸,你呢?说你禁欲不恋美色,我呸。那夜你折腾得我好……”   疼字还没出口,明祎无措般捂住她的嘴巴,然后嘘了一声:“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你个鬼,刚刚说那么重要的大事都说的那么起劲,无人在意的私事就隔墙有耳了。   顾锦瑟十分鄙视她,刚想说话,外面响起了杜衍的声音,“明相,顾主事。”   顾锦瑟急忙推开明祎的手,“她怎么来了?”   “此案看似不大,却关乎东宫根基,杜家一直站在前面,怎么会不在意,自然来找你打探消息。”明祎抿唇,然后盯着少女:“方才的话不许说了。”   “可以,你答应我两件事。”顾锦瑟趁机要挟。   明祎无奈,道:“说。”   “第一,亲我一下。”顾锦瑟指着自己的唇角,洋洋得意道。   明祎一噎,杜衍在门外催促,她还有心思谈情说爱,她想揪住小耳朵狠狠的教训一番。但她不能这么做,还是靠过去亲了亲沾着米粒的唇角,将那粒米饭狠狠咬住,当作惩罚顾锦瑟。   “第二件事呢?”   “底稿给我。”顾锦瑟心满意足,笑得眼如弯月。   明祎应下了,转身去开门。门外的杜衍马上就要等不住了,踢脚欲踹门。门打开后,杜衍脸色铁青,明祎道:“你来做甚?”   “我对你家夫婿思念得紧,特来看看,未曾想你也在啊。”杜衍漫不经心地说笑,然后当着她的面抬脚走进去。   顾锦瑟还在吃饭,大快朵颐,嘴里说道:“我什么都没查出来。”   杜衍惊讶:“你什么都没查出来就敢将人抓了,那可是太子东宫属臣。”   “哎呦,你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抓了人。”顾锦瑟拍桌。   杜衍冷笑:“除了你以外,谁还敢抓人,你上司那人,又怂又怕事,肯定是你干的。”   顾锦瑟接着吃饭,话都不说了,杜衍能想到,那太子能想到吗?   半夜杀过来,她该怎么办呢。   顾锦瑟望向明祎:“你今晚回家吗?”   “你想要我回家吗?”明祎浅笑,眼中映着顾锦瑟呆呆的面容。   顾锦瑟想了想,“你别回家了,我们在刑部凑活一夜。”   明祎修长的眼睫轻颤,颔首道:“听你的。”   “你两人能否注意些,我还在旁边呢。”杜衍敲桌,提醒明祎,“你一朝丞相留在刑部过夜,合适吗?”   明祎摇首:“不合适。”   杜衍总算顺了口气,明祎又开口:“我不合适,你就合适吗?”   杜衍一噎,再度拍桌:“我什么时候说留在刑部过夜。”   “你刚刚说思念我家夫君,特来看看,你不过夜,来刑部怎么个看法?”明祎言辞坦然极了,似乎在慢慢刨开一层见不得人的东西。   杜衍:“……”   顾锦瑟笑傻了,嘴里的饭更是喷了出来,忙去挨个捡起来,而明祎面色淡淡,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有多么过分露骨。   杜衍揉了揉眉心,然后开诚布公:“我来看看进展,若真是田黎所为,杜家也好有个对应之策。”   “那我们走吧,留刑部的人自己解决。”明祎揽着杜衍将人往外推。   杜衍哪里肯,来都来了,若不能捞些消息岂不吃亏。   顾锦瑟放下碗筷,“不如我们去审问田黎,尚书都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我好奇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田黎此人,确实不错。”杜衍忽而出声,“我查过他的底细,死者性子暴躁,高傲不说,常常得罪人,每回都是田黎善后。”   这么一说,顾锦瑟眉头颈椎,目光忽而锐利,看向杜衍:“看来,田黎确实欺世盗名。”   “为何?”杜衍很不理解。   明祎说道:“因为你笨。”   “不带这么打击人的。”杜衍不平。   顾锦瑟笑得伏案,看来杜衍没有心思太淳朴了,见识少,她好心解释道:“如何让你在众人中吸人眼球。”   杜衍被问懵了,明祎好心提醒:“你与杜明浅在一起,旁人先在意谁?”   是杜衍,因为杜衍出身富贵家族,光是背景就压住杜明浅。   杜衍沉默下来,顾锦瑟接过话来:“田黎与好友出行,在好友的衬托下,田黎性子沉稳,大度良善,友爱乡邻,经过图纸一案,田黎名声大噪。”   杜衍恍然大悟,依旧无法相信顾锦瑟的说辞,“我见过他,谈吐大方,举止文雅,翩翩有礼。”   “你是不是要和他议亲了?”明祎一语点破,若不议亲,怎么会知晓对方底细呢。   杜衍一噎,脸色通红,“不是我,是我阿娘去查的。”   果然是这么回事,田黎不过是地方一富户,几度举荐至京,在太子面前展露头角,得到杜家注意,倘若娶了杜衍,便是第二个顾锦桓了。   顾锦瑟怜悯地看着杜衍,“你好可怜哦,你该谢谢背后主谋,他们不将苦主送进来,你可就要嫁给一个坏男人了。”   杜衍拍桌,气得不行,“幸好我不喜欢他。”   顾锦瑟嘴碎地问一句:“你喜欢谁。”   “我喜欢你。”杜衍怼一句。   顾锦瑟默默地朝明祎处躲了躲,咬着她的耳朵:“我不喜欢杜衍,她是单相思。”   明祎抑制不住笑容了,笑得有些无所顾忌,杜衍气到不行,“你俩在说什么?”   “无甚大事,她只说她不喜欢你,说你单相思而已。”明祎可诚实了。   顾锦瑟窘迫,捂着脸跑了,“我去审问田黎。”   ****   田黎今年二十五岁,比杜衍小一岁,两家到了议亲的地步了,杜家这回尤为强硬,杜衍不肯也要成亲。   晚上杜衍才来打探消息,好在议亲的事情并没有公之于众。   顾锦瑟处于底层,与东宫无甚交集,更没有见过田黎,当进入牢房后,对方一袭灰白色长袍,仙风道骨,她噗嗤笑了出来。   田黎坐在床上,袖口中的双手微微发颤,“你是何人?”   “刑部主事顾锦桓。”顾锦瑟压制自己的笑意,田黎长得一般,手中抓着羽扇,那股姿态,像极了落至凡间的谪仙。   然而顾锦瑟见多了这样的人,从心底里开始厌恶,她吩咐狱卒:“提出去审问。”   “顾主事,你我平级,陛下无旨意抓我,你无权审问我。”田黎忍气说道。   顾锦瑟幽幽笑了,“在刑部,尚书大人都要敬我三分,你算什么东西呢。”   话已经很过分了,田黎忍得很辛苦,没有暴怒,而是朝外走去。   顾锦瑟笑了:“你很会忍耐。”   这样的人才最可怕,她觉得自己应该什么东西都审不出来。   田黎冷着脸走出来,虽说不满意,但很给面子,没有拒绝顾锦瑟的问话。   一番问话,田黎回答得都很好,顾锦瑟看着他和善的面容险些以为自己想错了,幸好方才与明祎交过底,她摆摆手,道:“先押下去。”   “顾主事,我是无罪的,太子知晓我在此处,不会饶恕刑部。”田黎微叹一声,善解人意开解顾锦瑟:“既然你什么都查不到,不如先放我出去,我不会提及今日的事情。”   顾锦瑟笑吟吟道:“我不怕,我有明相呢。”   田黎一噎,对方太不知廉耻了,竟然这么正大光明振振有词地吃软饭。他瞪着顾主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对着刑部尚书,他可以搬出太子。   “顾主事,你怕是不知杜府与我家结亲了。听闻明相与杜大人相交,您这般做来,可曾顾及杜大人的名声?”   顾锦瑟面上依旧在笑,“那又如何,我又不是明相,与杜大人毫无干系。”   田黎的套路都走不通了,刑部里面刑罚多,今夜回不去,明日至少脱层皮,他深吸一口气,说道:“顾主事,你莫要破坏了两府之间的关系。”   “我与杜府并无关系。”顾锦瑟油盐不进。   田黎泄气,少年人生就一副仁善的面容,性子却十分刻薄,软的走不通,只好来硬的了,他说道:“顾主事,我在太子面前稍有些脸面,听闻些密事。”   顾锦瑟却惊讶道:“我不想知晓,我只想知晓你究竟有没有偷窃图纸杀害好友。”   “你……”田黎面色阴鸷,再好的隐忍力也破功了,“顾锦桓,你们刑部没有陛下旨意就捉拿朝廷命官,我要去面禀陛下告你们。”   顾锦瑟甜甜地笑了,“你连刑部都走不出去,如何见陛下,你死了这条心,你一日不说,我便关你一日,对外便说你落水死了。”   田黎愣了一瞬,登时厉声呵斥:“天子脚下,你还有没有王法。”   “你偷窃图纸的时候,记得有王法吗?哎呦,你说你有王法,那我也有王法。还有,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刑部大牢内一百多套刑罚,我还没见过,不如,你带我见见世面,如何?”   田黎:“……”   “顾主事,你如今趾高气扬不过是仗着明相之势罢了。”田黎缓和语气,旋即又说道:“你的妻子有磨镜之好。”   顾锦瑟愣了下,想起古代对女同的说话,好似是叫这个词,她摆摆手,“说案子,你总说我妻子做什么。你再说下去,我怕明相会灭了你的口。”   田黎脸色通红,气得半死,甩袖回牢房去了。   顾锦瑟坐在案牍后,田黎人品可见不大好,尖酸刻薄,装出一副大义之色,太子知晓明相喜欢女人?   在隔壁听了全部过程的杜衍先说道:“太子掌握了你不少东西,我好奇田黎口中的秘密是什么。”   明祎不答,负手而立,阴影落于面上,添了几分阴翳。   顾锦瑟走进来了,道:“我觉得此人掌握的秘密不少。”   杜衍气结,“你妻子在你之前肯定还有人。”   顾锦瑟笑出了声,“就她?调戏一句脸红半天,再者人要活得精彩,自然要多想享受些。”   杜衍:“……”   “你不喜欢她,对吗?”杜衍抓住机会,捉住让明祎吃瘪的机会,怎么能放弃呢。   顾锦瑟笑了笑,说道:“喜欢啊,她的过去都发生了,我能怎么办,我还能回到过去,将那些情意抹杀?杜大人,你说旁听审案的,怎么说起我们的□□。还有,你这个未婚夫不大好。”   杜衍冷了脸色,“他不是我的未婚夫。”   “杜衍,你再不回家让父母退亲,怕是要来不及了。”明祎好生提醒。   杜衍气结,跺脚后提起裙摆小跑着离开。   “明相,你发现没,我们两个人已经拆散两对了,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我们拆了二十座庙,会不会遭报应?”顾锦瑟无语望着明祎。   明祎却很平静,“比起二十条性命,你会得善终的。”   顾锦瑟忽然就释怀了,拉着她的手就要回家去。明祎没有动,而是按住她的手,“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见见田黎。”   “你见他做什么?”顾锦瑟问道。   “你在车里等我。”明祎拍拍她的肩膀,“听话,我会很快去找你的。”   顾锦瑟稀里糊涂被明祎推出牢房,看着那抹影子,心中敲着鼓:田黎口中的那件事不是二皇子妃与明相吗?   回到马车上,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猩红的灯火。   吞吞跳下马车,“主事,东宫的人来了,怎么办?”   “我先去拖延一阵。”顾锦瑟也下了马车,趁着人没来,小跑着进刑部,吩咐门口的人:“快、快、快,锁门,加大锁。”   “没有大锁啊。”门人慌了神。   “有锁就行了,还有,拿梯子过来。”顾锦瑟整理自己的衣袍服,门外火把照红了半边天,她拽着吞吞问:“我问你,太子行事是不欠缺分寸?”   “我不知道,明相说过,明相说先太后也这么说过。”吞吞皱眉,反正不是自己说的,妄议储君是大罪。   眼下是亥时,搁在现代就是九十点了,该下班的都回去睡觉去了,留下的自然都是看门护卫的。   不等外面的人叫喊,刑部尚书披着衣裳冲了出来,“谁、谁、谁来,怎么把门还关上了。”   顾锦瑟得了明祎搞出大动静的吩咐,自然是要关门,两军对峙先吵一架,吸引巡防营的人过来,若真要打起来,自己这边绝对吃亏。   外面有人敲门了,顾锦瑟爬上事先搭好的梯子,垫脚看着外面的东宫侍卫,轻斥一声:“是谁呀。”   “东宫侍卫来寻田黎田大人。”   顾锦瑟喊道:“没有。”   “让我等进去看看。”   “有陛下旨意吗?”   外面突然没声音了,顾锦瑟爬下来,问刑部尚书:“可能去报信,寻人来救?”   “惯来只有旁人报信求刑部去扫乱的。”刑部尚书阴阳怪气道。   顾锦瑟撇撇嘴:“你让我破案的,现在怪我,得了,我自己去找人。”   “你莫要得罪太子殿下,将田黎送出去即可。我们若有证据抓人也在情理中,若无证据,东宫告我们,我们可惨了。”刑部尚书畏缩,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太子殿下,那可是陛下的心肝宝贝。   “我有证据啊,你先去顶着。刚刚在田黎的话中我找到了破绽,你不能将人放了。”顾锦瑟随口一扯。   刑部尚书不信任她,刚想开口,门外的突然高喊:“顾锦桓,我们詹事大人与你说。”   刑部尚书将顾锦瑟直接往外推,顾锦瑟不耐,自己登上梯子,“莫急莫急,我找到证据了,你先回东宫。”   “顾锦桓。”东宫詹事坐于马车上,厉声呵斥。   顾锦瑟趴在墙头上,朝东宫二把手挥挥手:“晚上好呀。”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哎呦,我还真不想知道奸情,毕竟昨晚都锁了!   早上好呀! 第92章 下套   东宫内的属臣类似于小朝廷, 甚至连侍卫都配备得很完美,皇帝对太子恩宠,给了三千侍卫的名额, 今晚来了五百人。   东宫詹事脸色黑得像锅底,走到墙下,扬起脖子看着顾主事:“顾锦桓, 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顾锦瑟客客气气地摆摆手:“不瞒詹事大人,我素来不喝酒。”   “顾锦桓,你未得旨意擅自拿人,将我东宫置于何地?”东宫詹事怒指墙头上的人。   顾锦瑟客客气气回道:“东宫就在宫内, 需要我安置什么,再说, 我拿人也是有了证据, 你再闹下去, 引来巡防营的人,到时候对薄公堂, 我不怕丢人的,你这个东宫詹事还能长久吗?我劝大人不如回去,待天亮后, 再行处断。”   “顾锦桓, 你小小一主事,未得旨意, 犯下大罪……”   “别这么说,是我们刑部尚书下令, 我哪里来的人去抓呢。不过啊, 您莫急, 过了今夜, 水落石出,田黎就彻底出不来了。”顾锦瑟打断对方传统说教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好歹换些有新意的。   两人似稚子般吵架,东宫不敢擅闯刑部,若是一味攻击,明日朝会上必会被人弹劾。   顾锦瑟仗着这点才敢肆意挑衅,只要对方敢动手,太子东宫位置不稳。   东宫詹事气得跳脚,墙头上的人笑眯眯道:“时辰不早了,詹事大人回去安歇吧。田黎犯下大罪,太子包庇,你在这里挣扎也是无益,不如去回禀太子殿下,早日定夺,何必吊着一棵树呢,田黎虽说有些才学,可杀人在前,不可轻饶。”   “所以你在此处并无用处,天寒地冻,若是冻坏了,明日如何去安抚,听下官一句,回家睡觉去。”   顾锦瑟油盐不进,似一块硬骨头,怎么啃都没有用,东宫诸人气得跳脚,侍卫长一合计,擒贼先擒王,先将顾锦桓擒住,再让对方放人。   顾锦瑟尚且不知道对方的心思,依旧挥着小手劝说对方离开,忽而,一根绳子腾空而降,径直落在她的脖子上。   顾锦瑟:“……”玩阴的。   下面的人勒住缰绳,直接拽下墙头,刑部尚书眼睁睁地看着人被拽了下去,立即让人开门冲出去:“你们东宫欺人太甚。”   顾锦瑟摔得半死,躺在地方半晌没起得来,周身都疼,对方持刀逼迫她起来,她正犹豫,对方被一只脚踹开,惨叫一声。   吞吞冲过来,却被侍卫阻挡,大喝一声:“东宫行事竟这般无赖,也不用客气。”   东宫詹事从人堆里走了出来,颐气指使道:“是你们先耍无赖,扣住东宫人不肯放。”   刑部尚书理屈,地上的人爬了许久才爬上来,恼恨道:“谁刚刚拽我下来的,吞吞,打他。”   两边立即打了起来,刀剑碰撞,刑部里的守夜侍卫闻声冲了出来,战火一触即发。   吞吞几番打到顾锦瑟身边都被挡了回去,气得不行,不免加快拳脚。   战局愈发热闹,东宫詹事忽而慌了,忙道:“住手、都住手。”   东宫侍卫停下来,退后几步,刑部尚书喘着粗气,指着对方开始怒骂。   骂了一通,远处来了一队侍卫,是巡防营的人,对方见到东宫侍卫后先愣了下,再看刑部尚书气得脸色发黑以及坐在地上的顾主事,腿脚比脑子更快,上前将顾主事扶了起来,谁料顾主事哎呦一声避开他的触碰,低喊一声:“腰疼呢,起不来了。”   吞吞立即上前搀扶,男女授受不亲啊,幸好有她在。   顾锦瑟终于得到自由,依靠着吞吞叹气,“他们套我怎么那么准呢。”   吞吞怒道:“都是些好手,自然一套一个准。”   顾锦瑟:“……”将自己当作牲口来套了。   可恨极了。她瞪了一眼对方,说道:“我必上报陛下……”   “不必,此刻就去见陛下。”门内走出一人,红色大氅在灯火下异常耀眼,金丝勾勒出的花纹熠熠生辉,她迈出一步,看着东宫詹事,却问巡防营的统领,“擅闯刑部是何罪名?”   众人熄火,面度对冷厉的明相都像吃了哑药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东宫詹事更是皱紧了眉头,明祎淡淡道:“来刑部闹事也就罢了,你们还打了刑部主事,此事,断不会这么简单处置。”   东宫詹事大吃一惊,上前一步揖礼解释,明祎摆手,“我不想听你说话,吞吞,扶顾主事上车,刑部尚书,入宫吗?”   走到现在这步,若不先当苦主,就要被巡防营口上聚众斗殴的罪名了,不去也得去了。   刑部尚书苦哈哈地应了,道:“今夜怕是不行,宫门已关,见不到陛下。”   夜扣宫门的罪过可大了。   明祎略微思考,众人心中忐忑,东宫詹事脸色苍白,他又想说话,明祎却看着他,吩咐吞吞:“将他拿下,你究竟哪里来的本事敢在刑部门口殴打刑部主事,是太子给你的能耐还是你觉得一小小主事打了也就打了,太子面前,她也不敢声张,对吗?”   “明相,下官并无此意。”东宫詹事汗水滑下脸颊,天寒地冻的夜晚犹觉得置身火炉中。   明祎冷冷看着他:“不仅他、五百侍卫休想离开,刑部地方大,莫说五百,就连千余人都能关得进,至于巡防营……”   她抬了抬眼眸,巡防营诸人忙开口:“我等并无参与,巡查之际闻见了刀剑声才过来的。”   “好,你们不走吗?”明祎凝着对方,黑夜下,一双眼睛锐利如箭。   巡防营诸人连滚带爬地迅速逃离,黑夜下,被一女子三言两语吓破了胆子,顾锦瑟看向那些英勇无畏的将士们,来这里将近一年,初次见识明祎的威仪,一人之勇,力量过于浅薄,集百人千人呢。   这一刻,她感觉到了权势的可怕性。   她回首看着明祎,恍惚见得明祎单薄的身子里蕴含一股强大的力量,无关男女、无关身子强健,无形的力量比有形的更可怕。   刑部尚书更是呆若木鸡,刑部将五百侍卫都关了,明日还得了?   翻天了。   明祎无所畏惧,扶着顾锦瑟转回刑部,路过刑部尚书的时候说道:“若连自己下属都护不住,有何脸面掌握刑部,下属对你,如何卖命。”   刑部尚书呆愣如鸡,看着顾主事苍白的面容,明祎嘲讽他:“此案是你给她做的,为何给她,不过是你不想得罪东宫罢了。如今出事,你躲着不出去,这么多年来,你当初为民伸冤的初心哪里去了。”   言罢,她扶着顾锦瑟走了,留着这个大男人站在冷风中自省。   顾锦瑟知晓今夜的事彻底闹大了,她担忧道:“陛下会不会罚你?”   “罚我做甚?”   “罚你针对太子殿下。”   “你可知送那苦主上京的人是谁?”   “不是你吗?”   “不是我,是德妃。此事并非只有我一人掺和,就连贵妃的人都在路途上保住苦主的性命,甚至让人照顾苦主。”   顾锦瑟不傻,这些人不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是暗自用力,不甘认命罢了。   刑部内有暂时休息之所,两人走近前,吞吞立即去马车上取炭火,还有干净的被褥。   明祎与顾锦瑟说道:“他们活得潇洒,尚且不甘心,我为何要认命呢。”   顾锦瑟伸手抱着她,“明相,我们可以一起的,你身无依靠,无所畏惧,我最牵挂的人也有了最好的安排,我可以与你一起披荆斩棘。”   明祎不言语,鼻尖涌着熟悉的香味,心慢慢地沉了下去,她想说不必一起,可又不舍。   炭火点燃后,屋内暖和许多,顾锦瑟拉着明祎坐下,明祎却看到她掌心处的擦伤,心里愧疚得厉害,顾锦瑟却说道:“我的父母也抛弃了我。”   明祎眼皮一跳,顾锦瑟徐徐开口:“我的父母和离后,都不要我,觉得我是累赘。后来是外婆收下我,她是我母亲的生母。或许老天觉得我太坏了,不久后外婆被车撞死了,对方赔了许多钱,我以为我有钱了就不会吃苦。”   她顿了顿,明祎说道:“你母亲回来将钱拿走了?”   “对,她不管我的死活,她只想自己快乐些。我很喜欢虞氏,发自内心的喜欢,她待我好,我可以将命给她。”顾锦瑟摸索着自己掌心的伤口,语气轻扬,“所以,我可以为她放弃许多。”   因此,她要对不起那个孩子了。或许等虞氏百年,她会再度去寻仇。   明祎沉默良久,指腹抚摸顾锦瑟掌心的伤痕,她想去安慰,却发现不知如何说。顾锦瑟很开朗,初见她之际,她便如旭日朝阳,身上的朝气与明媚,与寻常女子大为不同。   她的干净美丽,似一道光,照射心坎。   “明相,她是温柔的女子,自己明明活的不好,偏偏从逆境中选择高兴的事情去想。我在她的身上学习了许多,方才,我觉得万夫之勇都比不上你。你让我很敬佩,又让我想到许久前被全世界抛弃的自己。”顾锦瑟看向明祎,“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明祎终是笑了,顾锦瑟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凑至她的耳边:“你觉得我是不是怪物?”   “就算是怪物,也是好看的怪物。”明祎舒心一叹,不知为何,听她简单几句话,心里舒服多了。   顾锦瑟明明什么都不知晓,她轻叹一声,顾锦瑟吻上她的唇角。   炭火旁,温度炙热,简单一吻,让温度骤然升高,热的人额头生汗。   耳听着脚步声近,明祎立即推开顾锦瑟,刚坐定,吞吞抱着被子便来了,她大咧咧说道:“车上有药,主事可要?”   顾锦瑟身上多处擦伤,那么高的墙头下来没有摔断腿脚已是万幸。   已到了后半夜,肯定是要睡上片刻,不然明日没有力气去办事。   “我没事,倒是困了。”顾锦瑟舒展筋骨。   明祎却说道:“你今夜躺下了,明日就起不来了,寻些药酒擦拭身子。”   顾锦瑟不解,吞吞深以为然:“我们以前练功的时候就是摔摔打打,现在觉得尚可,以前的时候筋骨松懈下来,明日起来可难了。”   顾锦瑟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肩膀手臂,些许疼痛,多半还是擦伤,冬日里穿得厚,若是在夏日,肯定头破血流。   吞吞寻来药酒,贴心地将门关上,说道:“属下去看看外面如何了。”   顾锦瑟啧啧了两声后,爬上床,然后脱下厚重的衣裳,露出纤细的胳膊,胳膊肘上擦伤了,皮都破了。   明祎走来,拿手戳了戳她肩上一块青紫的肌肤,就戳了两下,顾锦瑟哎呦一声,然后哀怨地瞪着她:“你干什么?”   “又不吃你,你这里、这里、这里都青了。”明祎修长的手指在顾锦瑟的肩背上一通戳,好几处都青紫交加,可见摔得不轻。   幸好,没有摔到脑子。   顾锦瑟不满,“你戳什么戳,显得你的手指很长吗?”   明祎立即将手背到身后,下巴扬了扬,道:“比你的长。”   顾锦瑟:“……”   明祎笑了两声,取来药酒,冰冷的液体沾染肌肤,先是发冷,接着,那股灼热钻入肌肤表层。   全身都热了,顾锦瑟裹着被子躺下,抓了一把明祎,“你睡吗?”   “睡。”明祎颔首,脱下外裳后挤入床上。   两人并肩躺着,时间仿若停止下来,顾锦瑟望着屋顶,时间实在太晚了,脑子里想说话,眼皮子很快闭上了。   明祎本不困的,听到她的呼吸声后,被传染了困意,片刻间也睡了过去。   似乎刚闭上眼睛,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太子来了。   当是宫门开钥就匆匆赶来,下颚都生了胡渣,可见昨夜并不好过。刑部尚书去迎,将昨夜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明相歇在了刑部。   太子偃旗息鼓,让人去请明祎过来。   明祎拒绝见面,躺下来后就不想起来,捱到上朝的时间才磨磨唧唧起来,顾锦瑟自然没醒,她本就是日日盼着睡到日上三竿的人,有机会睡觉自然乐得不行。   明祎换上朝服后,也有些困倦,坐在马车上稍稍补眠,到了宫门口,就见到太子久候。   她很累,不想将气力浪费在太子身上,下车时,她故意走快两步,而太子穷追不舍。   太子先开口:“阿姐何故算计我。”   明祎停下脚步,敛下疲惫,一脸端庄矜持地看着他:“是谁护送苦主入京,是我吗?”   不是明祎。太子脸色难堪,明祎继续说道:“案子丢在刑部,刑部去查,与我何干?反倒是你,令人去安抚田黎好友,让人钻了空子,分明是眼光不好,怨我做甚。”   “顾锦桓擅自去抓田黎,敢说不是仗着阿姐之势?”太子据理力争,“若无阿姐,顾锦碰都不敢碰田黎。”   “刑部办事,讲究证据,你与我闹、与刑部闹,不如想想如何将自己摘干净。”明祎疲惫,站稳身子后,微微一笑,“东宫打伤刑部主事,夜闹刑部,惊动巡防营,太子殿下该想想如何去陛下跟前请罪。我若是你,先去陛下跟前请罪,让陛下息怒,不然,你的东宫储君之位,怕是要让贤了。”   包庇虽说是错,比起后面两件事,错处便小了许多。   太子急得不行,屡次开口欲解释都被明祎堵住:好了,你不要说了,我都知道。   太子事先讨好失败,只能去寻陛下先说明事情经过。   而顾锦瑟一觉睡到太阳出山,艰难地翻过身子,好家伙,浑身脊骨似乎被挤压一般,又疼又酸,爬都爬不起来。   接着躺了半个时辰,然后太医来了,被吞吞赶了回去,然后将赤玫请来。   赤玫对顾锦瑟的身子很了解,先诊脉,再看伤势,脊背上布满青紫的痕迹,看着有些吓人,赤玫拿了药,“要我给您上药吗?”   上药很简单,都是女孩子,但是赤玫知晓明相是个醋坛,不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顾锦瑟倒随便,“我自己上药就可,我能回家去吗?”   “好像是不能,外面来了许多兵呢。”   顾锦瑟想了想,摆手道:“上药吧,我还想留着命呢。”   再说吃赤玫是个温柔大姐姐,她上药肯定比明祎舒服多了。   可她想错了,明祎上药只是简单涂抹一层,赤玫是大夫,掌握各处穴位,配以拿捏,酸爽极了。   顾锦瑟忍不住叫了两声,赤玫一愣,道:“您别叫啊,到时候说不清楚了。”   顾锦瑟:“……”去他娘的说不清,自己先喊疼了再说。   赤玫提醒几番后,顾锦瑟依旧我行我素,接连叫了几声,才说道:“你为何下手那么重?”   “我的力道不大,是您的身子柔弱。”赤玫想闭上眼睛,少女身子纤细,浑身雪白,脊背上错综复杂的青紫痕迹显得触目惊心,主要是自己的力气真的不大。   顾锦瑟这副身子娇生惯养,被虞氏养的极为精细。   赤玫心肠也硬,听着惨叫声,手下力道丝毫不减,倒是让门口的吞吞胆颤心惊。   这是在做什么呢?   顾锦瑟疼得出气比进气响,肌骨感觉轻松许多,不再动一动就疼得不行,穿好衣裳后朝赤玫感激地笑了。赤玫却不肯和她笑,“晚上让明相给你上药。”   顾锦瑟不肯,摸摸自己的肩膀,道:“疼虽然疼,可舒服多了。”   赤玫沉着脸,“不用了,我觉得还有是应该交给明相合适。”   说完,匆匆走了,似避开阎罗一般。   顾锦瑟扭扭身子,脚踝手腕都不疼,掌心也上了药,她摸索着穿外袍,吞吞却跳了进来,“主事,您刚刚叫什么。”   顾锦瑟:“……”早知道不叫好了。   作者有话说:   赤玫:别乱叫! 第93章 退亲   顾锦瑟穿戴整齐后走出来, 同僚们都挤过来询问昨夜的事情,纷纷佩服她敢和东宫叫板。   顾锦瑟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们想试一试被人套着脖子勒的感觉吗?”   众人露出惊悚的神色, 摸摸自己的脖子,兴奋地问起细况。   昨夜这么一闹,刑部众人心都散了, 开朝至今,从未有人敢袭击过刑部大牢,东宫无异于给自己找麻烦。   初春的阳光抚慰人心,十余人坐在顾锦瑟屋门的台阶下, 听着她细细说昨夜的事情。   一个个神色大惊,听闻田黎罪名坐实后, 个个哀叹幸好未曾遇到他这么歹毒的朋友, 有人在说死者贪财, 若当初举报,也未必有今日祸事。   又一人反驳道:“当日并无证据, 想来那县令也没有替他伸冤的意思,顾兄,你那证据如何找到的?”   顾锦瑟露出晦深莫测的眼神, 她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而摆棋人并非只有一日,贵妃德妃还有许多看不见的人一起用力, 就算没有明祎,太子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众人笑言顾兄才思敏捷, 不过一日就将案子破了, 实乃神人也。   案子破了, 就等皇帝处置了, 这是事情轮不到他们这些小吏来置喙,下衙后,各自回家,或者约定好去哪里聚一聚。   商议好后,一起决定去永安楼。顾锦瑟拒绝不得,只好跟着去了。   潆茴在门口迎客,瞧见一众郎君们进来立即去迎,瞧见顾主事后笑开了花,“顾主事,您许久没来了。”   顾锦瑟淡笑回应,潆茴打量着少年人,数日不见,少年人身上多了一股锐气。从前的顾主事是一轮朝阳,如今的少年人便是一把展露锋芒的上等匕首,寒光锐利。   京城内的少年人数不胜数,男儿身上意气风发并不是稀罕事,但从朝阳变为匕首,发生了许多变化,尤其是这么好看的少年郎。   两人朝里走去,潆茴一面笑一面说道:“三公主成亲,想来顾主事轻松些许。昨夜的事情大家都在说顾主事不畏强权,当真是让人敬佩。奴家倒是好奇,那位田大人当真杀好友吗?”   “我所查出来的是他盗窃好友的图纸去县官面前领赏,其余事情,我并不知道。”顾锦瑟回道,不管是谁杀的,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田黎此人品性不端,盗窃图纸在前。   第一件事犯下了,后面杀人就有了理由。他所做下的善事都会打上问号。   数人坐定后,潆茴笑着陪酒,顾锦瑟不喝,倒是有孝在身,闲来坐坐,潆茴不好勉强。   坐下片刻的功夫,一楼内添了许多客人,都在说太子纵容下属杀好友一事。   说的是纵容,而不是太子派人去杀,三两字差别就将事情本质改变了。潆茴听后,淡淡道:“传得可真快。”   顾锦瑟看她半晌,女子到了一定的年岁,身上的韵味便不同,少女与御女,便是天大的差别。有人喜欢嫩果,一口咬下,味道甘甜,但是成熟的果子咬起来,汁水饱满。   顾锦瑟这么一比较,潆茴与明祎最大的区别不是相貌,而是仪态与气质。   明祎如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更若皎皎明月,美若无暇,让人望而兴叹。   潆茴若牡丹,生来倾城色,媚由心生,寻常人花上些银子就能看到。   今日的潆茴一袭紫色,粉腮玉肤,发髻上的牡丹步摇轻曳,一举一动透着大家典范,是行走的仕女图。   顾锦瑟看了她一眼,耐心询问:“外间如何传的?”   “地方官员举荐良才入东宫,太子被蒙蔽,误将朽木当作宝贝。”潆茴红唇轻勾,她的口脂颜色很浓艳,衬得牙齿极为白。   顾锦瑟吃了块酥饼,好奇道:“哪里听来的?”   “都在传呢,可不止我这一处。”潆茴笑吟吟。   顾锦瑟闷闷地咬着饼,潆茴笑而不语。   半晌后,客人愈发多了,声音嘈杂,潆茴说道:“主事不喝酒不吃肉,不如早些回去,该听的消息都听到了。”   顾锦瑟来酒楼是为了探听消息,可以知晓背后人的意图,如今听到了,自然是要回家的。   潆茴在笑,目光却如一泓深潭。   顾锦瑟笑着与同僚们道别,今日算她请客。   同僚们纷纷交好,让人回去路上小心些。顾锦瑟裹着外裳匆匆离开永安楼。   潆茴送她出门,看着人登上马车,微微一笑,目光平和下来,少年人似是成熟些许。   永安楼迎来送往,热闹喧哗,酒客们大肆畅谈,说是都是今日东宫一事,似乎无人提及东宫与刑部大打出手一事。   潆茴站在柜台后,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算盘,低首冥想。   半个时辰后,突然有人说了一句:“东宫与刑部干仗了。”   顷刻间,酒客们都安静下来了,那人将昨夜的事情都了一遍,又有一书生说:“本朝至今,从未有人敢去刑部打架,东宫知晓礼数,怎么还犯错了。”   “听说都死人了,一主事差点就死了,听闻那位主事寒窗苦读多年,你说好不容易考中了,没想到,被东宫的人打得半死,啧啧啧、你说,读书有什么用呢。”   言辞一出,书生们纷纷鸣不平。   柜台后算账的潆茴终于露出笑颜。   ****   顾锦瑟在家等了许久,才见到晚归的人,她好奇:“你怎么才回来?”   明祎脱下大氅,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净手,说道:“闹了许久,我头疼呢。”   顾锦瑟窝在软榻上,手中抱着毯子,目光触及明祎腰间的小老虎香囊上后懒洋洋地直起身子,“吃了吗?”   “没呢。”明祎坐在她跟前,端详她的神色,一日未见,顾锦瑟神色好了许多,人很精神。   春月吩咐婢女去摆晚膳,先断了热汤来给明祎,顾锦瑟慢慢地将酒楼的事情说了一通。明祎抿了口汤,说道:“正常,百姓议论,只知一半不知全貌,太子在民间的声名依旧良好。”   顾锦瑟看着喝汤的人,微微出神,明祎的意思就是带动舆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路,古代君主常常拿来借用的。   顾锦瑟吃过了,明祎一人吃,春日里蔬菜多,添了滋补的鸡汤,明祎胃口大开,吃了两碗粟米饭才放下。   “这回,圣上是何意思?”顾锦瑟还是忍不住问,搁在以前,她早就钻进被窝里睡觉了。   明祎擦净手,端了盏消食的茶水,说道:“令我为太子周旋,你所见到的便是我周旋的结果,但明日起来什么风,谁都不知。”   “原是你做的。”顾锦瑟冷笑道,然后看向她:“你周旋,其他人会怎么想呢?”   太子无德,谁都想拉下来。顾锦瑟叹气:“种子坏了,种不出好粮食。”   喝茶的人险些喷了出来,脸色通红,“说什么糊涂话呢。”   “难道不是种子坏了嘛。”顾锦瑟据理力争,不肯服输道:“你觉得谁有明君之范?”   谁都没有,当然不包括未曾长大的六皇子七皇子,指不定多少年后两人突然就有明君之范。   明祎沉着脸,将茶放下,一言不发,顾锦瑟笑吟吟想再说话,明祎忽而转了话题:“听说你在刑部叫了半日?”   顾锦瑟:“……”哪个碎嘴的床传出去的。   她未及说话,明祎站起身,笑得和风细雨,灯火映得她的双眸微亮,人如美玉,“好了,我给你上药。”   顾锦瑟跳了起来,直接拒绝:“我不要,我的伤都好了。”   “赤玫说你身上都是擦伤,伤了筋骨,一日怎么会好。”明祎挑眉,眼眸清波荡漾。   顾锦瑟抱着自己身上的毯子抵死不从,明祎揪着她的手腕:“好啦,在我面前,你想叫就叫,我又不会说你。”   两人争执,明祎力气大,直接将人拽下软榻,纤长如玉的十指紧紧扣住顾锦瑟纤细的手腕,道:“太子的力气都比不过我。”   她面带微笑,静静等候,顾锦瑟脸色通红如朝霞,“明祎。”   “在呢。”明祎笑意温软,下一息,伸手摸摸她翘起的唇角,“你也会怕呀。”   “那是羞,我衣裳脱了干净,你穿得整整齐齐。”顾锦瑟甚少大声说话,这么一喊,屋外婢女都笑出了声。   顾锦瑟立即看向屋外:“不许笑,谁笑扣月钱。”无良老板的杀手锏便是扣月钱。   婢女们纷纷闭紧了嘴巴,双肩抖动。   明祎皱眉,细细打量羞恼中的人,“你要怎样才肯脱?”   “要脱一起脱。”顾锦瑟高傲地扬起自己的下巴,有难同当才是。   明祎却说道:“你何时这么心胸狭窄了。”   顾锦瑟脸色一转,道:“我本就如此。”   “好吧,那就一起,横竖丢人的是你。”明祎语气微转,无端笑了起来。   顾锦瑟本觉得羞耻,可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明祎的想法变了,有些偏向于不要脸,试问一身正气凌然的明相哪里去了。   论色也是自己才是,明相怎么就变了呢。   被自己带坏了?一瞬间,顾锦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将一朵白莲花染成了彩虹,罪过罪过。   她想开口道歉,对上明祎白净的面容,不对呀,明祎是丞相,本朝二把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呢。   自己要坏,旁人也挡不住的。   很快,顾锦瑟平复好心情,重新说道:“我将顾锦瑟的瑟字送给你罢。”   “为何?”明祎不解。   顾锦瑟神色淡然,沉沉道:“因为你也色。”   明祎微囧,不自觉地挪开视线,看向一侧的烛台,旋即拉着顾锦瑟的手,面不红心不跳开口:“去上药。”   须臾后,屋内传来一阵惨叫声,春月捂着耳朵,将廊下伺候的婢女都赶出去了,一个不剩,最后,自己也悄悄离开。   声音听上去太惨了。   灯影重重,锦帐撩起,明祎恨不得捂上顾锦瑟的嘴巴,“你、别、喊了。”   顾锦瑟气息微弱,趴在枕头上开始质疑明祎的手法,“我要赤玫来上药。”   明祎冷了脸色,揪着她腰间一块嫩肉,“想法不错,但我不会答应的。”   “她是大夫。”顾锦瑟咬牙,“你捏得好疼,我待会要报复回来。”   明祎起身去洗手,回身看了一眼棉被间雪白的身子,眉梢微扬。顾锦瑟无所察觉,反而问那五百人在何处。   “朝会后就放了。”明祎凝着水盆里的双手,纤细、白皙、柔弱,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寻常文温弱的女子。   然而她不是。白日里与皇帝重臣虚与委蛇,勾心斗角,回来后,难得轻松,她便以为自己轻松自在了。   看到自己一双时,内心产生疑惑:自己真的干净吗?   顾锦瑟裹上毯子,冻得瑟瑟发抖,眼见着明祎没有动静,扭头托腮去看她:“想什么呢?”   “想你的喉咙疼不疼。”明祎旋即淡笑,回身对上顾锦瑟澄澈的眸子,顾锦瑟立即炸了,“有一不可有二,你要是再提,下一回我也不会放过你。”   明祎被她吵得脸色发红,索性扯下锦帐,将她身上裹着的毯子掀开。   顾锦瑟傻眼了,“都上完药了你还掀我毯子做什么,你要脸吗?”   明祎不答,俯身吻上顾锦瑟喋喋不休的唇角。   瞬间,屋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顾锦瑟终于被撩得羞耻难当,双手去摸索毯子,嘴里嫌弃明祎:“你无耻。”   明祎淡然:“和你学的。”   顾锦瑟大喊:“你下流。”   明祎平静:“和你学的。”   顾锦瑟被气死,“你不要脸。”   明祎气息平和:“和你学的。”   顾锦瑟词穷,再也说不出来了,明祎望着她,双眸柔柔似水,指尖抚摸她的耳朵,“没词?”   顾锦瑟哼了一声,想起小的时候玩和同学玩的游戏,一方不论骂什么,另外一方都会说一句:反弹。   特么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锦瑟偃旗息鼓,明祎连连发笑,动作轻柔,似怜爱似不舍。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婢女们都回到自己的位置,春月觑了一眼屋内的灯火,思索着要不要去看看。   春月最后还是没有进去,突发状况太多了,还是静候为好。   主子们没有吩咐,除了守夜的婢女外都散了。   半夜突然落了场春雨,晨起时冷风扑面,明祎上朝前将大氅带上,顾锦瑟拉着她问起几件琐事。   两人索性坐了一辆马车,到了分开的时候,顾锦瑟再下车。   春雨连绵,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两人在车内难分难舍,也不对,是顾锦瑟压着明祎不肯放。   马车忽然震动两下,车夫惊讶,跳下车查看,屋内两人骤然就安静下来了,一直到分开。   顾锦瑟下车,揉揉发麻的唇角,明祎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湿漉漉的地面。   分开后,顾锦瑟收到几封信,是张铭的行踪,作为西宫的明面掌权人,他忙得脚不沾地,他可以随意出入宫殿,在外养了几房女人。   顾锦瑟只简单查了下行踪,张铭过继侄子做自己的儿子,养在宫外,侄子是个读书的料,听闻中了秀才。   她让人盯着去了。   点卯后,她先慢吞吞喝了杯茶,同僚过来蹭茶喝,顺便将昨夜她走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反转呀,这又是谁做的。   同僚顺了盏茶后顺便拉着她讨论案子,两人讨论了须臾后,吞吞跳了进来,同僚立即同她招手:“有什么新鲜事?”   “朝上有人提议废太子,陛下气得晕厥了。”吞吞简单说了一句,旁人在场,不好细说。   同僚浑身一颤,顾锦瑟将案卷合上,将同僚直接赶走,砰地一声关上门,询问细况。   “盗窃图纸不过是田黎之罪,放火烧田家的刺客出自东宫,证据确凿。怪就怪刺客竟是东宫侍卫,殿上太子一党在辩驳是有人故意陷害东宫。”   “陛下昏厥后,太子欲主持朝政,几位皇子不肯,他们推举明相。”   顾锦瑟托腮,“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此地无银三百两。或许,太子真的只是包庇而没有杀人,为一下属去灭人家满门,有些说不过去啊。”   “是说不过去呢,但证据确凿,如何辩驳呢。”吞吞也有些抑郁,事情太快了,连吃瓜的兴趣都没有。   陛下昏厥,上司就彻底不见了,听闻被叫去宫里伺候陛下,啧啧啧,顾锦瑟可怜一番后,午时吃了两大碗饭。   皇帝未醒,各处都尚算安静,定点下班回家。路过糕点铺的时候,买了些月长姨娘爱吃出糕点。   回到家里,月长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滴,顾锦瑟撑伞走近,她远远地看到了,笑说:“郎君来了。”   早就这么一句,顾锦瑟都不知该自己代入谁了。   月长站起身,顾锦瑟穿了一身蓝色锦纹的澜袍,腰系美玉,温润如水,整个人偏于儒雅,她上前将糕点递过去,一句话都不敢说。   “郎君真好看,寻我家姑娘吗?她在里屋呢,您再等等。”月长接过糕点,不住点头,显然是很满意面前的郎君,眉眼如画,俊秀无双。   顾锦瑟疑惑了些,很快就定心,反是吞吞笑喷了。   月长将她当作上门来见赵大姑娘的男子了……好家伙,辈分一跃而上,成了明相的爹了。   她哪里还敢说话,立即想逃,不料月长唤住她:“郎君,奴婢有几句话想与您说。”   接着,月长屏退廊下的婢女,吞吞也识趣地走了。   顾锦瑟好奇,月长姨娘要说什么。   月长姨娘小声说道:“姑娘提及的退亲一事,郎君可想好了。”   顾锦瑟震惊,赵大姑娘曾想着与术决退亲吗?   作者有话说:   春困秋乏,好困啊!   感谢在2022-09-16 18:17:48~2022-09-17 07:5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 10瓶;Dimples、凤爪啊凤爪 5瓶;抽屉火车 3瓶;阿娜、啊呜 2瓶;独旅长路、六分甜度配酒、静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害怕   上一辈的亲事, 便是传统的古代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多的是两府联姻, 术决是武将,赵家是文臣,这桩婚姻对于赵术两家人来说, 最重要不是的小儿女的感情,而是两府能否从中得到利益。   顾锦瑟处于震惊中,月长低眉叹气,“听闻你有心爱之人, 我家姑娘也并非强横的性子,您点头退了亲, 您二人都欢喜。”   月长两鬓发白, 短暂几月间老了十岁, 皮肤松弛,皱纹叠起, 言谈间带着恳求。   顾锦瑟就这么定定看着她,故意皱眉说道:“听闻你家姑娘有相好的人,为了那人才退亲的吗?”   月长骤然一慌, 忙说道:“哪里的事情, 我家姑娘很少出门,怎么会有相好的人了。”   她在说谎!顾锦瑟无意发现巨大的秘密, 咽了咽口水,问道:“那个人是谁, 你说出来, 我便回家禀明父母退亲。”   月长脸色难看极了, 坚持道:“我家姑娘冰清玉洁, 没有相好的。”   顾锦瑟不去理会她的坚持,唤来吞吞:“套车,我们去术府。”   吞吞大喜:“去搞事吗?”   ****   术府门前凋零,建筑依旧巍峨,给人的感觉却变了。顾锦瑟看着府门,眼神晦涩,吞吞上前去敲门。   门人伸头看了一眼,见到是顾锦瑟主仆后直接开门让她们进来。   两人进去,门人去请主子。   术决没来,先来的是术决的二夫人,对方一袭玫红色桃花锦绣裙裳,桃花灼灼,鲜嫩的颜色衬得对方年轻了些许,眉色浓翠。   顾锦瑟有些发愣,陈氏见到她后笑了笑,“顾主事,来我府上是为了羞辱我家的吗?”   少年人长身玉立,温润端方,站在厅内,眉眼如画,她耐着性子说道:“听闻你当年想嫁给术决,可惜他不敢娶你,转头娶了赵氏女。”   陈氏收住笑意,冷冷地看着对面人:“你来羞辱我的?可惜了,当年我与将军是两情相悦,赵家贪图术家的权势非要将女儿嫁给他。”   “是吗?赵氏女要退亲,术决不肯呢,你说,到底是谁纠缠谁?”顾锦瑟故意肆意羞辱。   陈氏神色一滞,旋即说道:“你既然来了,我不妨告诉你,赵氏女在成亲前便与人勾缠不清,我算过赵氏女怀孕的时间,怕是在成亲前就与人苟合。”   顾锦瑟翻了白眼,“术决就信了你这套说辞吗?你会算,旁人不会算吗?你觉得有问题就认定赵氏有错,你上赶着爬床也是为了贪图术家之势,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知道你女儿怎么死的吗?是被陛下赐死的,养女如此,也是你一味去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陈氏,我今日过来呢,你若客气,我也与你客气,你若不客气,我便砸了你们术家。”   陈氏一愣,未曾想到顾主事竟如此泼辣不讲理,与常人说理即可,对方明显不愿讲理了。她挑眉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不想看到你,你不过是个妾罢了,没资格与我说话,术决呢?”顾锦瑟摆摆手,挑了个座位坐下,吐了口气,“你怕是不知我的本事,我能让你从术家滚出去。”   陈氏咬牙忍住了,对方眼神透彻,语气锐利,自己不能硬上,只好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赵氏在成亲前确实有喜欢之人,至于是谁,我不得而知,也是为了他才与将军退亲。”   顾锦瑟沉默,故意不答。   陈氏缓缓开口:“顾主事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德妃娘娘,她姐姐的事情,她应该清楚,至于明相是不是术家女,还是个未知数呢。”   “你胡扯。”顾锦瑟拍桌怒喝,“你再胡言乱语一句,我让术家连最后三成的家产都充公。”   陈氏瑟缩了下,术家满门就靠着微薄的家产度日了,她扭头不愿多说。顾锦瑟冷笑道:“你便是这么蛊惑术决的,让他对赵氏不管不问,对吗?”   他么真狗血,人人处处狗血,处处有惊喜!   陈氏默然半刻,“我算过赵氏八月就生下孩子了。”   “八月不能生子吗?我阿娘生下我们姐弟也是八月。”顾锦瑟反驳。   陈氏说道:“双生不同,双生会早产,母体身子熬不住就会早产,双生八月产子不在少数。”   顾锦瑟懵懂,俗语说十月怀胎,可大多九月多就生产了,四十周就到了预产期,古代是怎么算的,她便不知道了。   见她沉默,陈氏立即说道:“赵氏入门一月便怀了,哪里有那么快。”   顾锦瑟的盲区了,但她怎么会露怯,只说道:“赵氏死了,你依旧做不到术夫人,陈氏,你可知明相至今不动你,是为何?”   陈氏握住双手,不敢去看顾锦瑟。   “顾主事,今日来我术家,又为了什么。”术决匆匆走了进来,紧张地走到陈氏面前,上下打量一眼,见她无碍才松了口气。   顾锦瑟指着门外:“陈氏,出去。”   陈氏不舍地看了丈夫一眼,慢吞吞地走出去了。   顾锦瑟轻咳一声,先问术决:“明相不是你的女儿?”   术决眼皮子一颤,顾锦瑟先声夺人,“以前你觉得她不是你的女儿,故而不管不问,现在呢,你不敢说,因为没有血缘羁绊,明祎可以直接杀你泄恨,对吗?”   术决抬眸,对方凝着顾主事,对方眸色清澈,没有问话时的咄咄逼人,一时间,他沉默下来。   顾锦瑟抬眼,见他神色肃然,自己心中不快,立即嘲讽道:“她有危难,你不管不问,如今术家有难,你扯着她不放,真是可耻。”   “顾主事,你在异想天开吗?”术决目露不快。   顾锦瑟并没有受他影响,而是静静凝着他,“我说对了,对吗?”   “胡言乱语。”术决不肯认。   顾锦瑟观察他的微表情,心中一动,道:“你为何不肯退亲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说退就退。”术决不屑。   顾锦瑟又问:“既然如此,你为何对她那么冷待。”   问完这句话,她忽而觉得自己好八卦,简直是八卦本组了。   术决却说道:“既然成婚,她却不让我碰她,既然无缘分,我自不会在意她。”   顾锦瑟犹如石化,“你用强的了?”   术决眼睫一颤,两颊肌肉颤动,顾锦瑟好似发现大秘密一般,指着他:“你、你、你无耻。”   “洞房那夜我醉了,怎样的情景我不记得了,但是从那以后就再没碰她,那夜我被灌了许多酒,做了什么都不知晓。”术决为自己辩驳,“所以,你觉得微妙吗?”   顾锦瑟脸色一红,两个男人谈论此事倒还好,自己好歹是个小姑娘,和一个老男人谈论这些,太尴尬了。   她蔫头蔫脑地不想说话了,术决却以为她心虚,接着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从未……”   “从未你个混蛋,你碰了她、你碰了她,哪怕一次,你也碰了她。一次就不能怀孕吗?术决,我这就告诉明相去,既然不是你术家的女儿,杀你也不算违逆孝道。”顾锦瑟打断他的话,“你真不是个男人。”   骂完以后,她抬脚走了,走到了三四步想起今日来的主要目的,险些被气傻了。   她又停下来问术决:“你心目中的奸夫是谁?”   术决微愣,侧身避开,不言不语。顾锦瑟起身挥拳,最后悻悻地放下拳头,转身走了。   没问到赵大姑娘心爱人是谁,反而惹了一肚子气,今日出门不幸。   回到府上,天色漆黑了,顾锦瑟郁闷地坐在坐榻上,脑子里回想今日的事情,狗血啊。   男不爱女不愿,强凑在一起,洞房夜圆房了,怀孕生女,还不被认可。这么一想,妥妥的古代苦情剧啊,可惜赵大姑娘不是女主角,没有翻身,被古代的规矩欺压得抬不起头了。   顾锦瑟气得吃不下饭了,直接躺下睡觉。   躺下后,一口气依旧顺不下去,半夜又爬起来,守夜的婢女吓了一跳,忙请了春月来看看。   顾锦瑟坐在地板上,身上裹着毯子,心里难受,春月瞧见她后心中奇怪,悄悄问道:“您心里不舒服吗?”   “我在想女子为何那么卑微呢。”顾锦瑟脱口而出。   春月吓了一跳,忙捂住她的嘴巴:“我的好姑娘,莫要乱说话啊,旁人听见了,你会被人耻笑的。”   顾锦瑟拂开她的手,直勾勾地看着她,“我心里难受呢。”   春月不解:“明相欺负您了?”   “那倒没有。”顾锦瑟摇首,将脑袋缩在了被子里面,不愿见人。   她想起教养自己的老师,又想起了网上一句话:婚姻到底给了女人什么。   她想了想,歪倒在地板上,春月急忙扶起她,“地上凉呢。”   “不用,我烦躁,想躺着,你出去。”顾锦瑟推开春月,自己还是躺了下来。   春月没办法,只好让人将炭火搬近,说道:“您有什么烦心事可告诉奴婢呀。”   “你以为你是阿娘呀。”顾锦瑟不屑,“你出去,我一人静静。”   春月无奈,自己也不敢离开,留下来看着姑娘,也不敢发出声音。   顾锦瑟歪倒在地上,想起老师不肯嫁人,质问自己的孩子为何不能随自己姓,天地之道,究竟的什么呢。   她想不明白,闭上眼睛。   ****   天亮后,宫门未开,朝臣不用上朝的,顾锦瑟刚出门就遇到杜衍。   杜衍钻上顾家马车,冻得打了哆嗦,开口说道:“听说你又去术家找术决麻烦了。”   “你盯着我做什么?”顾锦瑟有气无力。   杜衍一噎:“我也不想,奈何人家都知道你去找术决麻烦了,你去找术决做什么?”   顾锦瑟不问,反而问她一个与时代不符合的问题:“孩子为何要跟男人姓呢。”   “啊……”杜衍被问得猝不及防,呆了呆,随口胡扯道:“随了男人姓才知道父亲是谁,好辨认啊,你看看你家媳妇,陛下赐名,谁会想到她是术决的女儿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顾锦瑟被说服了,想起母系时代,依旧哼了一声,将术决的话说出来,添一句:“我想打死他。”   杜衍又是一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阿娘与赵大姑娘相熟,她说赵大姑娘性子温顺,鲜少出门,不似水性杨花之人。”   当然这句话没有人会相信,因为赵大姑娘确实做了不耻之事。   顾锦瑟沉默下来。   马车内一阵寂静,杜衍这才得空打量顾锦瑟的神色,眼下乌青,粉白的面容也不如往日好看,有些憔悴了,她问道:“你昨夜不会气得一夜没睡吧?”   “睡了,很快就天亮了,现在犯困呢,对了,你寻我有事?”顾锦瑟抱着手炉瑟缩在车壁上,懒懒地打了哈欠。   杜衍见她困得不行的模样,好气又好笑,从袖袋里取出一块酸梅糖递给她,“止困的。”   顾锦瑟没客气,接过就放进嘴巴里,酸得浑身一震,彻底不困了,她奇怪怎么会有这么酸的糖,舌头都熬不住了。   杜衍这才开口:“昨夜明相可回来了?”   “没有呢。有大事?”顾锦瑟这才意识到昨日皇帝晕厥,她凉凉道:“陛下醒了?”   “嗯,明相查出东宫侍卫是被田黎收买,太子殿下并不知情,可有些激进的文臣还是弹劾太子,说他不配居住东宫,坚持请求陛下废太子。不仅如此,还列出太子术条罪状,秦昭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说殿下无仁无德。”   “太子虽说从此事中摘干净了,可束下不严,苛待女官,包庇下属的罪名却是板上钉钉。”   杜衍微叹,顾锦瑟毫不在意,太子耳根子软,做事犹豫不决,被下属牵着鼻子走,亏他还一心想要坐稳东宫。   槽多无口,她不想吐槽了,“你找我是为了何事?”   “今日不上朝,我出门晚了片刻就看到你,顺便看看,大家都是女孩子,你怕什么。”杜衍扫她一眼。   顾锦瑟看着她口是心非的样子呵呵笑了两声,道:“你的婚事如何了?”   “结束了,我又恢复单身了,我阿娘昨日哭了一整日,眼睛都红了,说我如明相一般二十七岁能嫁人的话,必然是老天保佑。”杜衍叹气。   顾锦瑟脑门一热,“你今年多大了?”   杜衍瞪她,“你长脑子了吗?”   顾锦瑟嘿嘿笑了几声,杜衍今年二十六了,距离明相成亲的年岁,她还有一年时间。   她提议道:“要不你也去城门看看,哪家公子俊秀,直接撞上去?”   闻言,杜衍愤恨地动了动唇角,最后气得推开车门下车。   顾锦瑟捂住嘴巴偷笑,她原本想说是:你不如喝了药躺在人家门口,等着小郎君去救的。   这么一说,明相就不要名声了,所以她才改口了。   回到刑部,上司也回来,与她一样,无精打采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开早会。   人都到齐了,排排坐,顾锦瑟好歹捞个座位坐坐,其他小吏叫不出官名的人都站着,刑部配备一名尚书两名侍郎,四司各有两主事。   顾锦瑟打了哈欠,上司也困得不行,她拉着同僚询问:“尚书大人一夜没睡吗?”   “听说是的,陛下昨夜醒了,开了小朝会,大人才刚回来呢。”同僚窃窃私语。   顾锦瑟恍然大悟,立即端正姿态,困得的时候捂住嘴巴。   刑部尚书简单说了几句,陛下身子欠佳,在外注意言行,然后看着顾锦瑟:“你也注意些,不要老往术家跑,有人在陛下跟前告你的状了,说你不务正业,日日去嘚瑟。”   顾锦瑟讪讪,辩解道:“我并没有打术决呀,我与他友好交流的。”   “我信你的话,旁人信吗?上回你打掉术字的牙齿,旁人都是瞎子吗?”   顾锦瑟继续辩解:“那是三公主打的,与我无关。”   上司气得说不出话来,会也不开了,摆手让众人离开,顾锦瑟乐得轻松自在,上前多问一句:“大人,请问田黎的案子结了吗?”   明祎都将图纸都交上去了,还放着不动?   尚书大人看她一眼,轻描淡写一句:“陛下下旨五马分尸,你去监刑。”   顾锦瑟:“……”何等惨烈的刑罚。   “下官今日身子……”   “陛下点名让你监刑。”刑部尚书神色晦涩,“也是对你的惩罚,你快些去办。”   顾锦瑟脸色发白,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应下来,出去的时候双腿发软,谁喜欢看死人,还看活活分解尸体的场面。   出去后,她拉着吞吞问:“五马分尸的场面,好、好看吗?”   “没看过,您这是怎么了。”吞吞低头看着搭在自己手腕上纤白颤抖的手。   顾锦瑟有些撑不住,悄悄吩咐吞吞:“给我找块蒙住眼睛的布条,我怕晚上做噩梦。”   吞吞道:“不成啊,您若去监刑的话必然是看着的。”   顾锦瑟一阵惊悚,从头看到尾,自己怕是没命了,她回去找上司:“我要辞官。”   上司伏案打瞌睡,怎么喊都喊不醒,看来昨夜颇为辛苦。顾锦瑟苦恼,反而被同僚拉走去监刑。   同僚们习以为常,反而与她说起细节,场地在哪里,如何安排。   顾锦瑟毫无兴趣,走进刑罚的地点后,一股血腥味冲击脑门,顿觉头疼,她捂着鼻子不肯进去。   空阔的场地上有几匹马在走动,顾锦瑟数了下,刚好五匹马,突然间,血腥的场面浮在面前。   顾锦瑟后退两步,腰间忽而多了一只手,她猛地一颤,回首去看,确实神色冷漠的明祎。   一瞬间,她松了口气,明祎却看向前方,“害怕吗?”   “恶心,想吐。”顾锦瑟捂着嘴,深吸一口气,“你怎么来了。”   “陪你。”明祎低下眼眸,面上浮现一丝愧疚。   作者有话说:   吞吞:莫名吃了狗粮! 第95章 年轻   从刑场出来, 顾锦瑟没忍住吐了出来,蹲在地上,半晌都没爬起来。   她的身上干干净净, 没有染一丝血,可是耳边充斥着田黎的惨叫声,她有些熬不住了。   相反的是明祎, 她见惯了风雨,莫说是五马分尸,就连凌迟处死,将身上的肉一刀一刀割下的场景都有幸见过。   当某人吐得抬不起脑袋后, 明祎终于递过去一杯水,顾锦瑟接过漱漱嘴, 然后扶着墙角慢慢地撑了起来, 脸色白的厉害。   她告诉明祎:“晚上得回家睡觉, 知道吗?”   明祎表示记住了,摸摸她的脸颊, 撸了一番后才离开刑部。   顾锦瑟受到惊吓,大大方方地和上司请假回家去看病,上司起初不肯, 顾锦瑟就给他描述田黎五马分尸的场面, 上司就不得不放入回家了。   而她回家刚躺下,招摇兴奋地跑来了, 带来了本年度目前为主最大的瓜:二皇子妃小产了。   顾锦瑟:哎呦喂,碰瓷成功了,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   她没问, 招摇就说了出来, “太子妃去贵妃面前请安, 遇到二皇子妃,两人在贵妃面前待了片刻,不知说了些什么,贵妃乏了就打发她们离开,然后离开不过一盏茶时间,二皇子妃就摔倒了,腿下鲜血吓人,太医来后就说孩子没了。”   东宫雪上加霜。   顾锦瑟暗叹二皇子妃好算计,朝堂上喊着废太子,她后脚就让太子妃失德,啧啧两声,招摇连喝了两碗茶水,“我来的时候,听说太子妃跪在贵妃宫里呢。您说,是真是假。”   “真假不知道,但是二皇子妃干起事业来心思也狠,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顾锦瑟叹气。   招摇却说道:“或许是太子妃做的呢。”   “不知道啦,你去打探消息,我待会睡一觉。”顾锦瑟脸色发白,哪怕笑眯眯地也看出来她的神色不好。   招摇说道:“那我走啦,您保重自己的身子,不要去回忆不该回忆的事情,大奸大恶之人不该可惜的。”   顾锦瑟连说几声知道了,在招摇走后,灌了两大碗安神汤,慢慢地睡了过去。   ****   明祎回宫就听到了棘手的事情,太子令人来寻她去照看太子妃,言下之意很简单,保住太子妃的性命。   明祎朝贵妃殿宇走去,脚步缓慢,垂直的宫道上宫人们行步匆匆,无人说话,氛围阴森。   走到贵妃殿前就听到了凄楚的哭声,明祎没有进去而是坐在了台阶上,望着蔚蓝色的天空,刚落了一场雨,空气清新。   她定定地盯着虚空,贵妃走了过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永平世子娶亲那晚,臣与二皇子妃一道喝醉了,她还怀了孩子。”明祎没有看贵妃,目光带着几分飘忽,“在我眼中,她是不一样的。”   贵妃冷笑,“你就这么给她定罪了?”   明祎转首看着她:“她曾想让我夫君背锅的。”   贵妃凝眸,发髻上的步摇轻颤,明祎分明是在笑,却满身颓靡之气,她很失望,一时间,贵妃不知她为何失望。   两人对峙须臾后,贵妃败下阵来先开口,“你怀疑是她做戏?”   贵妃凝视着面前人许久,还记得多年前初见面前的人,小小的孩子张牙舞爪,看人都带着警惕,月牙般的眉梢在讨好宫里的人的时候笑得很好看,她懂明祎的心,报仇深深刻入心底,但在明祎的心里,还有一抹白月光。   二皇子妃便是明祎心中的白月光。   宫人进进出出,二皇子从里面跑了出来,见到明祎也在,愣了下,明祎站起身走向他:“我与殿下有话说。”   二皇子有些不自然,明祎淡笑,先他一步离开。   二皇子急忙跟上,两人走向侧殿。   侧殿之北是一所园子,此时百花还未盛开,三两红花已开,点缀在绿色的天地中,显得格外妖娆。   明祎先开口:“她是真怀了孩子吗?”   二皇子脸色凝重,立即说道:“你不信她。”   “殿下说笑了,我为何要信她?她又不是我的枕边人,她做什么想什么,我都不知道,谈何信任。”明祎拒绝道。   二皇子闻言赶紧说道:“是真的。”   “殿下,就算太子被废,你就有机会了?”明祎嘲讽,她转向二皇子:“您该知晓陛下的心思,田黎一案背后的阴谋,他不清楚吗?你本来就处于风雨中,为何还要添些冰雹呢。”   二皇子被说得莫名失落,但他对明祎惯来尊重,也没有反驳,讷讷道:“我也很努力。”   “你有三殿下努力吗?”明祎不遗余力地拆台。   二皇子噎住,好像是没有三弟努力。其实不仅三弟一人努力,赵家乃至德妃娘娘都很努力,当然贵妃也很努力,但比起德妃,就差了些许。   明祎好心提醒:“此事最好罢休,莫要让陛下注意到你,到时候罚你为太子垫脚石,莫说臣不提醒你。”   “按照长幼顺序,二皇子本就危险,偏偏来这么一招,是觉得自己处境很好。”   “我、我未曾想过……”二皇子支支吾吾,想起上回自己被一撸到底,确实是给太子做了垫脚石。   他惭愧地低下头,明祎劝慰:“你现在立即去陛下面前解释今日的事情,记住,与太子妃无关,必须压住不该有的声音,不然陛下的偏爱,你可要再度领教。”   二皇子感谢,匆匆离开。   明祎站在园子里,低眸看着地上勃勃生机的绿草,春日来了。   去岁此时,顾锦瑟在来京的路上,而自己依旧与朝臣虚与委蛇。   今年会这么样呢。   明祎无趣地走回到殿前,太子妃神色忧愁,明祎上前揖礼,太子妃回神,望着面前朱唇黛笔的女相,郑重解释道:“明相,我没有害她。”   “太子妃此刻应该去殿前与二皇子一道与陛下解释,唯有你二人尽释前嫌,这场风波才可悄无声息地散了。”明祎低声。   太子妃不解,“二皇子愿意?”   “本就是阐明事情经过。”明祎言道。   太子妃脸色沉沉,“明相,你果然有几分本事,可惜你不愿入东宫门下。”   明祎站直了身子,与太子妃平视,道:“臣只忠于陛下。”   “但愿你记得这句话,将来太子登基时,你莫忘了。”太子妃甩甩衣袖,领着自己的宫人放心大胆的走了。   贵妃这时走来,“她并不领你的情。”   “臣不需要旁人领情,反是贵妃娘娘经历此事后,如何想的?”明祎反而去问贵妃娘娘,“东宫之事,德妃可以掺和,您不成,谁让您的儿子是二皇子呢。瓜田李下,总得避嫌。”   贵妃淡淡地笑了,“听闻赵氏当年是被毒死的。”   明祎脸色微微变了,贵妃走近一步,道:“是六岁的太子所为,本宫有一个疑惑,当年他五六岁了,当真不知赵氏的身份吗?”   明祎的芥蒂,便是此。   “您去问陛下,问臣,无用。臣一直不喜太子,您不知道吗?贵妃娘娘,陛下身子如何,您也清楚的。”明祎微抿着唇角,双眸映着贵妃慈爱的眼神,“臣不参与一些事情。”   言罢,她双手揖礼,徐徐退出贵妃殿宇。   回到大殿前,内侍长张要站在门口,见到明祎后巴巴地去迎,明祎同他见礼,张要甩了甩浮尘,道:“二皇子与太子妃在里面呢,太子原来也在的,您可要等候?”   “不必了,我还有事,阿瓮,陛下身子可好?”明祎明知故问,潆茴说陛下咳血三五回,已到大限,但他日日要服用丹药。   张要哈哈一笑,“陛下身子近来很好,前几日气了一回,喝过汤药恢许多。”   明祎这才离去。   ****   五马分尸之刑本就是酷刑,五匹马绑住受刑者四肢头颅,一起用力,朝不同的方向驶去,生生撕扯身体。   田黎的惨叫声让人心中害怕,吓得顾锦瑟从梦中生生醒来,大汗淋漓,摸了摸脸上,掌心一片湿润。她活在一片锦绣中,何时见识过这么惨烈之景,时代不用,法制不同,若在现代,田黎顶多被枪毙。   她摸摸自己的脖子,冷汗连连,外间已是黄昏了。   镇定须臾后,她唤来婢女去准备热水沐浴。   净身后换上干净的衣裳,顾锦瑟定定地喝了碗参汤,然后坐在屋檐下看夕阳。   吞吞带着第一手情报回来了,“前几日下雨,宫人打扫不慎,石子掉落在地上,恰好被二皇子妃踩了,与旁人无关。”   顾锦瑟咬着甜腻的点心,腹内空空,她听着吞吞的禀报,情绪毫无波澜。   吞吞说了一箩筐的话,顾锦瑟一个字都没回,直到吞吞拿出了虞氏报平安的信,看到阿娘熟悉的字迹后,顷刻间,泪水翻涌。   吞吞蓦地慌了,“您、您别哭呀,我问过送信的,夫人去了金陵,接了顾锦商后两人搬出来居住了,虞家三个舅舅待她很好,忙里忙外,出钱出力。”   顾锦瑟自己抹了一把眼泪,也不知自己为何哭,总之就是想哭。   哭完后将信收好,吞吞一路跟着她,絮絮叨叨将宫里的事情都说了,原本是一场阴谋陷害,未曾想会这么和平结束。   顾锦瑟哭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还问春月晚上吃什么。   春月拿捏不住她的心情,据实都说了,因在孝期内,饮食都以清淡为主。   顾锦瑟一听菜名就不想吃了,任性地说一句:“我想吃肉。”   吞吞:“……”我想吃肘子。   过年偷吃的鸡在顾锦瑟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突然这么一想,顾止竟然破戒了,说好守孝的呢。   这么一想,她噗嗤笑了出来。   吞吞与春月愈发害怕了,她们主事是不是傻了,哭哭笑笑,是不是魔怔了?   吞吞立即跳出去寻赤玫来诊脉,春月悄悄出去让人去寻明相回来,主事魔怔了。   小厮跑去官衙寻人。   明祎在与下属说话,皇帝病了,许多事情都交给了她,几位重臣都留在她这里。   眼见着里面都是跺跺脚,京城都会抖一抖的大人物,小厮颤颤悠悠地进去说话,不敢说魔怔了,只说顾主事病了。   明祎闻言后不觉抬眸,“怎么了?”   小厮近前一步,将春月的话都说了一遍,其他人都露出吃瓜的神色,明祎扫了众人一眼,吩咐小厮退下,说自己很快便回去。   半个时辰后,明祎回到府上。   顾锦瑟倒在软榻上,面色苍白,愁眉不展,好似被暴雨打低的花朵,颓靡不振,白净中透着凄楚。   明祎心中一惊,赤玫在一侧收拾药箱,见到掌事的回来了,说道:“受了惊吓,无事去庙里走走,药就不开了,我让人煮些安神汤。”   “好。”明祎应下了。   赤玫提着药箱走了,屋里只剩下两人。   顾锦瑟继续发呆,发髻拆开,长发无力地垂在肩膀上,她朝明祎勾了勾手,唇角浅笑:“春雨说我疯了。”   明祎一怔,上前走去,顾锦瑟起身勾住她的脖子,闻着熟悉的香味,伏在她的耳边悄悄说道:“我确实要疯了。”   明祎被她抱住,心砰砰跳了几下,呼吸愈发急促,浑身更是僵硬。   她们有过许多回亲密,可突如其来的亲密依旧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只能由顾锦瑟抱着。   “你哪里疯了,知道占便宜。”明祎听着她沉稳的呼吸声,手慢慢地抚了抚她的脊背,慢悠悠说道:“你想做什么?”   “想吃肉。”顾锦瑟松开她,哀叹一声:“想起偷鸡那件事,我阿爹破戒了,现在回想,又觉得很有趣。”   明祎发笑,情绪徐徐平缓下来,“你今日睡了许久吗?”   “嗯,我喝了两大碗安神汤,很有用的。”顾锦瑟摸摸自己的脖子,想起田黎的脖子被生生扯开,心中一悸。   明祎的手探上她纤细的脖子,然后,吻上她微翘的唇角。   顾锦瑟:“……”铁树开花,让人有些不适应。   明祎的吻很温柔,没有冲动更没有粗暴,似和风细雨,带着春日花开的清和感,让人由心而外的愉悦高兴。   顾锦瑟披散着头发,明祎的手一点点地将胸前的头发料撩到肩后,然后,唇角沿着侧脸落到脖子上。   顾锦瑟垂下眼皮,目光落在她肩膀上,心中不由一紧。   屋内静悄悄的,二人的呼吸声出奇的一致,顾锦瑟浑身发软之际,明祎松开了她,摸摸脖子上的红痕,浅浅一笑:“你这么健康,哪里就疯了,赤玫说的对了,待休沐日的时候,我们去庙里看看。”   顾锦瑟笑吟吟的,明祎拍了她的脑门,“想说什么?”   “我有两个问题。”顾锦瑟有些不好意思。   明祎笑道:“你想问我与二皇子妃是不是有奸情。”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   明祎又说:“你还想问二皇子妃是不是碰瓷太子妃?”   “对,你说吧,我不是吃醋,二皇子妃都开始搞事业,显然是将你忘了,我就好奇罢了,你说说吧。”顾锦瑟笑得眉眼弯弯,“你上回就骗了我,这回,还要骗我吗?”   “不算骗你。”明祎沉吟,斟酌措辞,“二皇子妃与太子妃不同,太子妃家世显赫,陛下用心挑选太子妃,轮到二皇子妃的时候,陛下就无甚心思。后来,是二皇子自己去求的,陛下本不同意,打听二皇子妃的家世后便答应赐婚了。”   顾锦瑟知晓,二皇子真是可怜,被自己的爹这么嫌弃,她急忙问道:“既然二皇子自己选的,怎么就成了怨侣了。”   明祎说道:“襄王有心,神女无心罢了,碍于皇权,她不得不入宫谢恩。贵妃留她在宫里学规矩,因此,我二人时常相见。你该知晓宫里的人惯会拜高踩低,她的家世比不得太子妃,常常有人拿来比较,她在宫里并不高兴。我本不在意她,直到有一回我陷入一场阴谋中,是她救了我。”   “我感激她,对她的关注也高了些,暗中用了些力量好让她在宫里好过些。她很单纯,几乎不懂宫里的阴谋诡计,她与你一样,干净不染尘埃,率性中透着些活泼。”   “后来,她让我带她走,我没有应承,她便嫁给了二皇子。”   顾锦瑟问她:“什么样的阴谋?”   “德妃令我嫁给赵氏子弟,我没有答应,一次宫宴上,那人酒醉后拉扯我,后被人发现,他便抵赖是我先勾引他。那时我刚入朝不久,地位卑微,我说的话无人信。陛下欲给我二人赐婚,是她出来替我作证是他先欺辱我。陛下这才松口,碍于德妃的颜面,他将那人赶出京城,此事不了了之。”明祎说道。   顾锦瑟叹气,“那是该好好答谢,她是不是亲你了,你二人算不算谈恋爱了?”   明祎:“……”   “她确实亲我了,但那是她喝醉了,我二人没有在一起做不可告人的事情。”明祎强压着窘迫,“这些年来我听闻她与二皇子不和,二皇子为气她屡屡纳妾后,我便知晓当年犯错,感恩的办法千千万万,我却选择最差的一个办法。”   顾锦瑟连连点头,“你不该离她那么近的,也怪你太过美好了,十七八岁的你,多么清纯好看,啧啧啧,可惜我没遇见。”   明祎有些感伤,闻言后一怔:“你吃醋了?”   “我吃哪门子醋呀,我年轻呀,比起你二人,我就是最鲜嫩的花朵,我为何要为你们这段不切合实际的恋情而浪费我自己的感情。”顾锦瑟释怀了,然后摸摸自己的脸蛋:“年轻多好,我可比二皇子妃年轻七八岁呢,我美还是她美?”   “你欠揍!”明祎冷冷道。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哼。   早上好! 第96章 减肥   顾锦瑟被骂得眨眼睛, “她还惦记你?”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惦记了,人家都开始搞事业了,有这个心不错, 可惜位置不好,太子哪里不对劲,陛下就会觉得是他们夫妻干的, 挺惨的。你说,太子怎么那么不上路呢。”顾锦瑟开始惦记太子弟弟了,历史上储君到皇帝差距千里,那么多太子中, 稳稳坐上太子之位的不过半数。   明祎却说道:“并非太子无能,而是盯着他的人太多, 点滴的错误都能被无数放大。”   “你也是众矢之的, 你得罪那么多人, 怎么没有人回头算计你呢。”顾锦瑟不信她的措辞,“举荐田黎的地方官多半也逃不了, 我觉得看人不能光查底细,还得自己考核。”   “太子身边的人都是陛下安排的,不算他的错。陛下想要给太子营造出仁善的名义, 必然是要招贤。可惜遇到田黎这么一个假货。其实不止田黎。”明祎眸色黯淡, 太子身边的假货不止这么一人,天南海北的良才可不如京城士子知根知底。   陛下偏偏不肯用, 择远道而求贤,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锦瑟嘲讽:“我觉得陛下不大聪明, 至少没有你聪明。”   明祎没有骂她对皇帝不敬了, 反而支起手肘看她, “你觉得我很聪明?”   “聪明啊。”顾锦瑟直接承认, 明祎完全是拿着大女主的剧本,一路开挂,试问下,从一孤女到本朝女相,等同第二个武曌,没有聪明加持,光靠运气也是不成的。   明祎直起身子,怜爱般摸摸她的脑袋,“我觉得你也很聪明。”   顾锦瑟不信她的鬼话,拂开她的手,“我觉得你在撸猫。”   “你和猫儿一样软。”明祎继续怜爱地揉揉她的脑袋。   顾锦瑟却是不肯了,好奇问她:“田黎是不是你让人塞过去的?”   其实顾锦瑟有许多不解的问题,比如呢,太子运气怎么就那么差,选个官都能遇到假货,故作怜爱般去安抚下属好友家属就遇到放火灭门,事发后东宫詹事那么沉不住气就动手了。   一系列的事情看下来,虽说是顺理成章,可没有锦鲤运气加成,难以有这么好的效果。   联系明祎手握大女主的剧本,她合理怀疑一切都是明祎干的,当然,她没有证据,只能在明祎面前询问。   明祎本是摸着女孩的后颈,闻言后改掐她圆润的脸蛋:“证据呢?没有证据就是诬陷,送你去刑部挨板子。”   “要有证据我还会和你好声好气地说话吗?”顾锦瑟被掐得疼,凝着明祎深邃的双眸,她愈发坚信就是明祎干的,她叹一句:“唯恐天下不乱的奸佞之辈,不过、我喜欢。”   言罢,她反客为主,抱住明祎亲了上去。   松开后,明祎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孩,“你喜欢奸佞?”   “喜欢你这个奸佞,对了,我晚上不睡了,你陪我。”顾锦瑟反复抿了抿唇角,道:“你害我的,今晚补偿我,我白日睡觉都做了噩梦,醒来的时候浑身湿透了。”   明祎沉默了,心中愈发愧疚,下一息,顾锦瑟推她去沐浴更衣。   明祎自然大半夜都不得睡,昏昏沉沉睡过去,好似一闭眼就天亮了。   顾锦瑟继续请假,睡到日上三竿,然后,顾侍郎登门送情报,顺便想再捞些情报回去。   顾锦瑟打起精神去应对,顾侍郎说了些明祎不肯说的事情,比如东宫内确实有不少假货,陛下彻查,将举荐的官员一并罚了,另外,将张明浅调回来了。   “为何调遣张大人?”顾锦瑟有些转不过来脑子,张明浅是因为太子偏向犯事的男朝臣而走的,调遣她回来是给天子添堵吗?   顾侍郎却说道:“张大人上了战场,抚慰将士,立下功劳,这不,陛下就调她回城了,旁人说是陛下怕明相的势力渗入边境,这才将人调回来的,这几日你是不知,陛下病后,朝政落入明相手中,啧啧啧,陛下醒来后立即上朝。”   “以前有多宠,现在就有多提防,你说明相做了什么,竟失去盛宠了。”   顾锦瑟不信,顾侍郎的消息十回有八回不准,她闭上嘴巴不说话。顾侍郎继续说道:“不过这回太子损失惨重,陛下撤了东宫一千侍卫,如今不过两千侍卫军。”   顾锦瑟点点头,等下回就剩下一千了,最后多半就只有五百了。   一切都在努力中。   她问顾侍郎:“您说陛下提防明相?”   顾侍郎点头,忽而又摇头:“不是我说的,是旁人说的。”   “陛下从头至尾都在地提防明相,又不是今日了。明相是陛下剪除先太后党羽的一把利刃,如今,朝堂之上都忠于陛下之臣,陛下对明相的宠爱自然少了。”顾锦瑟微笑。   宠爱个鬼,皇帝从头至尾都在利用明相,中间夹杂着些许愧疚。想到明祎这么多年对着一空坟祭拜,心里就恶心得厉害。   顾侍郎不由得叹气,又问了几个细致问题,顾锦瑟知道都说了。   得到满意答复后,顾侍郎笑吟吟走了,顾锦瑟接着去睡。   迷迷糊糊被人推醒了,她爬了起来,吞吞说道:“张铭出宫了。”   顾锦瑟抱着被子无语望天,“张铭是谁?”有这号人物吗?   吞吞悄悄说道:“内侍长的干儿子。”   顾锦瑟突然就醒了,蹭蹭下榻,穿戴好后,登车离开顾府。   马车在城内左转三条街道,右转三条街道,再往东过五条巷子,足足走两个时辰才将尾巴甩了,然后,走到一客栈外,顾锦瑟快速钻了进去。   客栈是与虞家送给顾锦瑟的,行事最为方便。   张铭被绑在了后院的柴房里,堵住嘴巴绑着手脚,一旁的侍卫磨刀霍霍,光是磨刀声就听得人浑身起来鸡皮疙瘩。   顾锦瑟一脚迈进去,就被里面血腥味熏吐了,吞吞自在里面至少放了几十斤鸡血,她忙吸了口气才敢走进去。   她走到张铭面前,拽下他口中的布条,张铭立即破口大骂,“我干爹是内侍长、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哪个狗碎……”   话还没骂完,磨刀声大了起来,张铭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识趣地闭上嘴巴,顾锦瑟故意晾着他。   良久后,张铭憋不住了,开口问道:“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我有几件事问你。”顾锦瑟故意压低声音,   张铭心生畏惧,眼被蒙住,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又是一阵磨刀声,犹如钝刀割肉,畏惧得厉害。   顾锦瑟问道:“你可知你的干爹在外有没有女人?”   “我干爹?没有,他在外有个宅子,但没有女人。”张铭张口就说了。   顾锦瑟立即问地址,张铭直接就说了,贪生怕死。   吞吞记住了,顾锦瑟问何时买的宅子,张铭道不知了,接着,顾锦瑟又问几个宅子的事情,张铭依旧不知。他只知宅子的地址,其他一概不知。   得脸的内侍在外都会有家,买一处宅子过继子嗣,便算自己的小家了。   张要跟随陛下多年,地位高于寻常官吏,有间外宅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顾锦瑟忽而问一句:“陛下可曾去过你干爹的外宅?”   张铭顿了一下,然后回道:“陛下去干爹的外宅做什么?”   顾锦瑟倒也没有再问,剩下的事情交给吞吞,自己先回顾府。   回家府里,天色都黑了,月长姨娘站在屋檐下喃喃自语:“天都黑了,花奴还没有会来,也不知道可穿衣裳了,就喜欢往外跑。”   顾锦瑟回屋的时候看到她,下意识顿步,月长姨娘满面风霜,面上皱纹深厚,老态萌生,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多年前照顾自己的外婆,临去前也是这般姿态,似乎意识到自己岁月将近,时常叮嘱她日后好好做人,切莫学母亲那般胡作非为。   月长也看到了顾锦瑟,莫名笑了,“小公子来了。”   哦豁,今日又变成明相的小舅舅了。   她遥遥虚笑回应,月长也回屋去了。   顾锦瑟回到卧房,疲惫不堪,与月长见一面就会改变对世界的看法,简直又看了一遍苦情剧,还是那种女主死了的那种BE苦情剧。   太悲伤了。   明祎也回来了,风尘仆仆,发上染了些灰尘,搁在灯火下像极了白发。   顾锦瑟奇怪,明祎说道:“我今日去巡视军营了,奉陛下旨意去的。”   “我叔父说陛下提防你调回张明浅,怎么又让你去巡营?”顾锦瑟有些缓不过来了。   明祎脱下披风,露出里面蓝色裙裳,裙摆是白色的飞鹤,一飞冲天,她说道:“你阿娘打你一巴掌后会怎么做?”   “我明白了,再给颗枣吃。”顾锦瑟若有所悟,想起那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明祎身兼数职,手中亦有兵权,怎么来的,当然是先太后去后她昧下了,陛下知晓时为时已晚,君心上又添一层阴翳。   明祎不去管问,君心如何,她不知,只知自己身有所依靠即可。   明祎走过去照旧捏捏她的脸颊,“今日去哪里了?”   “挺好玩的,我们何日去寺庙?”顾锦瑟别开脸,轻哼一声。   香炉内熏着安神的香,明祎顾锦瑟对视一眼,隔着袅袅吹起的香烟,她循着心意又厚着脸皮摸上她顾锦瑟的脸,然后用毫不掩饰的喜欢的目光瞧着她:“你今日又睡了一日?”   顾锦瑟嘻嘻笑了,然后站起身,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看到明祎微缩的脖子后然后咬了一口。   明祎嘶了一声后再度捏上她的脸颊,“一言不合就咬人,你是属狗的吗?”   “不,我是属兔子的。”顾锦瑟窃笑,双眸如同盛了星海般的明亮。   明祎看着她,挪不开眼光,顾锦瑟大大方方地又咬了一口。   咬来咬去,明祎很不客气地请她去床上接着咬。   顾锦瑟好像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你喝酒了吗?”   “没有。”明祎说道。   顾锦瑟奇怪,“没喝酒你怎么就那么浪了。”   明祎身子微僵,眸光微闪,“被兔子咬了该怎么办?”   顾锦瑟笑着笑着,听到这句话后不由顿住,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发生变化,下一息,明祎便告诉她:“被兔子咬了,自然是不能咬回去的,应该将兔子按在桌上打一顿。”   “你……”顾锦瑟语塞,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明祎变了,她不服气,道:“将那个害羞不肯主动的明相还我。”   “她啊。”明祎脸色发红,可还是忍着羞回道:“她被你杀了。”   顾锦瑟抬望着她,面前的女子身有万种风情,此刻的她,知性妩媚。   锦帐内出奇的安静,顾锦瑟没骨头的深陷锦被中,襟口微开,绮丽锁骨映入明祎眼帘中。   肌肤白得晃眼,明祎睫毛轻颤,然后,手从襟口探入。   顾锦瑟:“……”   那只手慢慢地将襟口整理好。顾锦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   明祎却说道:“这条路太黑了,换一条路。”   顾锦瑟想骂人,不得不点头:“确实不好,换。你躺着,我来。”   明祎温柔的笑了,神色中含了几许宠溺,“你咬我的怎么算?我不想咬兔子。”   顾锦瑟沉凝,“你就想打兔子呗?”   “兔子的伤好了吗?”明祎轻笑,神色近乎淡然,谁又知晓平静的面容上是怎样的忍耐。   兔子摸了摸肩膀,心弦跳动:“你要上药吗?”   “不如先报仇,然后一齐上药。”明祎说得可认真了,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灯下光华耀人。   顾锦瑟痴痴地望着她,心跳如擂鼓,耳畔似有雷鸣,“你说的是人话吗?”   明祎轻笑,“与兔子说话,自然是兔子话。”   顾锦瑟哑口无言,其实明祎嘴巴狠毒,一句话就堵住了所有的后路,啧啧啧,她立即抱着毯子:“欢好可以,挨打不成。”   明祎肤色白皙透着光泽,此刻凝着顾锦瑟,带着一种热忱,顾锦瑟觉得很奇怪,冷冰冰的人哪里来的热忱,自己肯定脑子坏了。   明祎却说道:“欢好也可,挨打也可。”   “疯子。”顾锦瑟不理她,伸手抱着她的脖子,扬首去吻。   去他娘的兔子要挨打。   下一息,兔子将明祎按住,然后照旧咬了一口,道:“疯子逼得兔子咬人,兔子没有错,疯子才有错,疯子才该挨打。”   疯子挣扎不开,兔子望着她,眼中皆是得意。   兔子扯开疯子的发髻,枕畔散着长发,染着几分凌乱美。   接着踏板上多了件蓝色的衣裙,飞鹤高展,不输雄鹰。   兔子咬着疯子的耳朵:“你输了。”   疯子一旦不疯,将会是兔子的盘中肉,狠狠咬一口,婉转低吟。   ****   顾锦瑟在家休息半月,直到晚上的时候,明祎摸到她的腰肢感叹一句:“你胖了。”   然后,当晚,明祎被逼着道歉,不知说了多少句你没有胖,你很瘦。   第二天早上顾锦瑟醒来的时候,脑门上用黑笔写了三个字:我很瘦。   顾锦瑟气极了,销假去刑部上班。   半月内,太子东宫属臣少了一半,换了新鲜的鲜血,最后,张明浅被封过少傅。   顾锦瑟:“……”就很离谱,前脚被皇帝猜疑,后脚就去做皇子们的先生,会被笑掉大牙的。   晚上回家她问明祎,明祎不肯说,被咬了几下后不得不说道:“张明浅在边境名声颇好,陛下怕她去染指军事,不得不将她调了回来。”   其实是害怕她染指边防军事。   自从术决走后,张明浅混得特别好,上爱将士,下爱百姓,新修屋舍,开掘荒田,带动经济,可惜了,才大半年的时间就要回来了。   皇帝罚她去荒芜之地静思己过,她却混得风生水起,顾锦瑟觉得张明浅拿的是爽文剧本。   两人各有千秋。   京城内恢复些许宁静后,张明浅在回京的途中,顾锦瑟做出了一个艰苦的决定:减肥。   明祎见她意志坚定后有些不忍,开始自打脸的说法:“其实,你不胖的。”   顾锦瑟:呵呵,我信你个鬼。   坚持两日后,明祎忽而叫人烤了鹿肉,香味缭绕,顾锦瑟拍案怒骂:“你就是故意的。”   明祎不答,拿起匕首削了块肉慢悠悠地蘸了顾锦瑟以前调制的蘸料,轻轻说道:“我就是想吃肉了。”   顾锦瑟气得咬牙,“你怎么会那么讨厌呢。”   明祎眨了眨水润的眼睛,“我不过吃些肉罢了,怎么会让人讨厌呢。”   顾锦瑟的目光落在粉又薄的唇角上,要气死了,怎么办呢。   骂不过就加入吧。   接着,顾锦瑟端走明祎面前的肉,拿起匕首切了一大块放入嘴里,不住点头:“鹿肉比猪肉好吃多了。”   减肥失败。   顾锦瑟在顾府准备建个跑马场,让人出去多买些马,正在算账的明祎蓦地抬首,唇角抿了抿,很不给颜面地开口:“你跑马减肥的话,那是你减肥还是马减肥。”   正想着哪里的马合适的吞吞先是一怔,继而笑喷了出来。   顾锦瑟笑了笑,指着门边:“都出去。”   闺房纷争,不宜给人看。   明祎托腮,无辜地看着顾锦瑟:“其实,你不胖的。”   顾锦瑟的体质随了虞氏,易胖,但虞氏操持家务忙得不停,也没有顾锦瑟贪嘴,平日里饭吃饱了就不会随意吃东西,讲究养生。   “你应该说本朝以胖为美。”顾锦瑟冷冷地开口。   明祎不认,立即反对她的话:“不不不,本朝以瘦为美,你多接几个案子就瘦了。”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你不气我会死吗?”   明祎放下墨笔,慢悠悠地反驳:“你在床上不咬我,会死吗?”   作者有话说:   明祎:你真的不胖,就是捏着有肉而已! 第97章 斗殴   顾锦瑟骂人的精髓, 明祎都学到了。   顾锦瑟只有瞪眼的份上,她哀怨地瞪着对方,明祎复又拿起笔, “听说刑部又多了几件惊动的案子,你怎么这么闲呢。”   顾锦瑟叹气,上司觉得她胆子太大, 上回得罪太子后就不让她接关于本朝上层领导的案子了,因此,她就特别闲。   “上司不让我碰了,比如两件两家斗殴的事情, 都不承认自己先动手,我觉得呢将人都关起来, 上司不肯, 说什么那是太子妃的弟弟, 不能动。还有一方是谁来着?”顾锦瑟嘶了一声,半晌没有想起来。   明祎盯着那张唇瓣, 一张一合,莫名烦躁,但她还是好心提醒:“是宁国长公主的儿子, 常山郡王。”   “对哦, 两人都不能得罪,我能怎么办。还有一桩圈田, 我说有人证,直接上门去取证定案, 他偏不, 说那是贵妃娘娘家的侄子, 肯定有什么冤枉。贵妃娘娘说了要好好查, 没人听我的。”   “还有三公主家的驸马的舅父抢了人家姑娘做妾,我说我来,上司听了就像尖刀割肉似的跳了起来,我也很为难啊。”   明祎噗嗤笑了,“我找个机会让你刑部尚书,保管整个京城没人敢犯事。”   顾锦瑟瞪她:“我那个上司怎么就那么怂呢。”   “不是他怂,办案讲究证据,无证据岂可抓人,你以为他这个尚书怎么得来的,你明白事情,他岂会不懂。我觉得应该让他和张明浅换一下,你二人在刑部,嗯,京城安宁。”明祎浅笑,“两府斗殴,倘若将人关起来,一方没有错的该怎么办,闹到陛下跟前,你上司肯定挨骂。”   “再者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见人呢?都是朋友。”   顾锦瑟呸了一声:“徇私枉法。”   明祎接着笑道:“圈田的事情是贵妃的侄子,按理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下旨前最好不好动,恶人由陛下去做。至于抢人为妾的事情,就在今日,三公主亲自登门将三驸马的舅父鞭子抽了一顿后送入刑部了。你们上司的意思很简单,等对方先动,实在不成,刑部再动。”   “顾主事,你还嫩了些。”明祎似乎闻到了腐肉的味道,其实顾锦瑟没有错,为人正直,如同初来的张明浅,力图改革,割除腐肉,十多年过去了,张明浅还记得自己的想法。   入朝堂后,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改革了。刑部尚书先保护自己,再谈律法,没有错。   顾锦瑟一往无前是因为她知晓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正直又憨憨的少年人。   明祎笑了,摸摸少女的长发,“嫩兔子。”   顾锦瑟拂开她的手:“突然间,我想做刑部尚书了。”   明祎:“……”京城要乱了。   “你等你上司犯错吧。”   顾锦瑟饶有兴致,“我这个上司怂得很,但他很厉害,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我想去大理寺。”   刑部与大理寺都是审判机构,两者有所冲突,分工却又很分明,九卿之一。   明祎凝着她:“你还是在家呆着吧,我怕你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   大理寺卿是皇帝直接任免的,刑部尚书是二品,大理寺卿是从三品,看似是低了一级,可大理寺不归刑部掌控。   最重要的是大理寺是皇帝的地盘。   顾锦瑟偃旗息鼓,明祎鼓励她:“你还是在家减肥吧。”   树影婆娑,月上梢头,顾锦瑟哼哼唧唧地往书房跑去,临走抛下豪言壮语:不减十斤不回卧房睡。   屋内的明祎托腮握着笔问春月:“她以前胖过吗?”   “以前没有呀,而且姑娘也不胖呀。”春月狐疑,她家姑娘为何觉得自己就胖了呢。   明祎想打自己的耳光,大概这个胖字出自自己的口中。   好了,分房睡吧。   明祎起身离位,去追顾锦瑟。   夜晚冷得很,明祎裹着外裳,刚走出远门,招摇匆匆而来,“明相,出事了。常山郡王死了。”   明祎脚步微顿,看向顾锦瑟的书房方向,“去将你家主事找来,就说我带她去减肥。”   ****   两家斗殴的原因很简单,为了一名青楼女子,一女应承两家郎君,后来两人撞上了,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皇帝的姐妹多,多数去联姻,剩下的几人就留在了京城内。常山郡王的母亲宁国长公主是皇帝最小的姐姐,姐弟二人极为亲厚,案发后,长公主去宫里求情。皇帝身子不好,长公主并没有见到人,但使人去了刑部。   当时常山郡王伤了内里,吐了几口血,对方却断了一条腿,在家无法起榻,案子搁在刑部就这么僵持着。   没想到今晚又吐血,人直接晕了过去,大夫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明祎赶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凉了,赤玫过去诊脉,宁国长公主哭晕了回去,她年少和离,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宠了些,养成了跋扈的性子。   顾锦瑟裹着披风,站在尸体前看着赤玫,“确定死了吗?”   赤玫解开郡王的发髻,摸摸头顶,顾锦瑟奇怪:“你摸头顶做什么?”   “有一种隐秘的杀人方法就是将钢针插入头顶,无人会发现。”赤玫解释。   顾锦瑟浑然一颤,想起去岁的一件案子,便是欺辱秦昭的那名小吏,她立即问赤玫:“去岁你是不是用这个办法杀了一个人?”   赤玫一颤,看了一眼明祎,明祎上前拖走碍事的人,“你很烦。”   顾锦瑟反手抓住她:“是你做的,对吗?”   “那又怎么样?”明祎面沉如水。   “难怪全身上下找不到伤口呢。”顾锦瑟自己嘀咕一句,然后松开明祎,“我去涨涨见识。”   准备好解释的明祎看着空空的双手,她忘了,这不是一只安分的兔子,也是只善解人意的兔子,还是只努力学坏的兔子。   明祎去见长公主,去了屋内就见到一个粉面的年轻人,腰细、腿长,戴着玉冠,她顿了顿,对方含羞地看了她一眼。   明祎拧眉:“滚出去。”   年轻人一阵,看了眼刚醒的长公主,咬咬牙退了出去。   长公主醒了,靠着迎枕,脸色发白,悲伤不已,絮絮叨叨说道:“那日回来后就说身上疼,大夫也说好好养着,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明祎不好问话,只宽慰几句,又出来了。   赤玫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冷风拂面,顾锦瑟追问她:“你的意思是五脏六腑打坏了?”   “嗯,伤了内里后常吐血。”赤玫倒是很平静。   顾锦瑟迎风哀叹,欲说话的时候,赤玫突然说道:“主事,你好像胖了不少。”   顾锦瑟:“……”   “我要扣你三个月的月钱。”顾锦瑟忍无可忍了。   赤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改口:“您放心,我这里有汤药可以让你身材纤细。”   顾锦瑟惊讶:“真的?”   “真的,回去给您试试,要不您给我加三个月的月钱?”赤玫坐地起价。   顾锦瑟想了想,“有效果付你银子。”   赤玫愉快地答应了。   明祎回来后,赤玫将结果说了一遍,明祎立即让人去抓捕太子妃的弟弟。   顾锦瑟却拉着她说道:“我觉得事情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了。”明祎凝眸,“我让人盯着那名青楼女子,不出意外,应该是为太子而来。”   众矢之的,岂会安然无事。   长公主府游历半夜后,回到府上,太子妃的娘家周家来人了,周家世代武将,据说打架的那位公子腿脚功夫极好,一拳头就能将一个成年男人打趴下。   顾锦瑟与明祎在主座坐下,客人进入来先问伤势。顾锦瑟不认识对方,明祎解释:“他的父亲是肃国公,他是肃家长子周似维,也是太子妃的父亲,肃国公领京畿驻军五万。”   周四维?顾锦瑟微笑,明祎说清郡王的伤势,周大人脸色骤然就沉了下来,脸颊肌肉发颤,“明相,此事您看,该如何是好。”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还能怎么办?那日打架的奴仆你回去好好问问,就算是郡王先动手,人已经死了,周家依旧不能免责。”明祎言道。   顾锦瑟正襟危坐,周四维大人下盘很稳,可见是习武的行家,显然面对这种阴私没有太多的想法,上赶着来求救。   明祎没有给准确答案,绕了一圈后将人赶出去了。   时辰不早,两人回去睡觉了。   躺在床上,顾锦瑟很快就睡前了,刚想解释秦昭一案的明祎话到嘴边只好郁闷地睡觉。   翌日一早,各自去忙碌。顾锦瑟搬来躺椅准备咸鱼躺,上司突然跑来了,询问郡王怎么死的。   顾锦瑟翻了白眼,“人都已经抓进来了……”   “人抓去大理寺了。”上司打断她的话了,“这回,三司会审,你去和大理寺商议。”   “不去,我刚得到几个沉年老案,想去翻一翻,您派其他人去。”顾锦瑟抗议,然后恶狠狠的等着他:“你再让我去,我就去找明相。”   刑部尚书偃旗息鼓,慢悠悠地走了。   顾锦瑟去翻陈年老案子,稍微不注意就到了午时,吃过饭后,午睡片刻。   吞吞不给她睡觉的时间,直接拉着她就走,“去长公主门前,周家人在负荆请罪呢。”   “等我们去了,人家都已经散了,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多睡半个时辰。”顾锦瑟打哈欠,舒服地躺在自己的躺椅上。   今日一事是断了太子的臂膀,众人一起用力,墙岂会不倒呢。   下班回家的时候,月长姨娘在院子里种花,顾锦瑟上前,好奇今日自己又成了谁。   月长抬首然后冷了脸色,“贵人来了。”   顾锦瑟:“……”很好,从生父到养父,明相该要吐血了。   明日休沐,顾锦瑟准备去寺庙里拜拜菩萨,希望菩萨能保她瘦上十斤。   明祎晚上没有回来,留在长公主府上了,顾锦瑟索性自己去寺庙,再将赤玫带着,毕竟主意去她出的。   赤玫三十多岁了,身形矫健,为人母的女子看上去温雅善良,顾锦瑟看着她,实在想不出她能救人,也可以杀人。   好似知晓她想什么,赤玫谦逊的笑道:“我等行事对得起自己即可,无需告知旁人。”   顾锦瑟愣了下,然后侧开身子。   赤玫忍不住看她一眼,沉默须臾后,还是解释一句:“主事是生气了吗?”   “我不为莫须有的事情生气。”顾锦瑟平心静气。   赤玫笑道:“您装出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可心里还是在想明相为何这么做,对吗?”   顾锦瑟沉默。   “这么多年来,我看着明相一步步走来,一脚一步踩在刀刃上,万分艰难,但她从未将一人捧在手心上,哪怕她的恩人,如今的二皇子妃。”赤玫压低声音。   顾锦瑟闻言却说道:“明相很信任你,对吗?你与吞吞不同,你在暗中为她做事?入我顾府不过是一个幌子。”   吞吞是明面上行走的人,赤玫如常住在府上,但她是自由的,每日做了什么,无人知晓。   当日里,她跟着虞氏出相府,只怕是明相的意思。   进入顾府后,她就不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了。简单的府医知晓得太多了,秦昭一案,吞吞不知道的事情,赤玫却参与了,可见,她比吞吞在明相处的地位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赤玫松了口气,道:“我与明相出自一处,还有王莨和吞吞吐吐,我年长,那时我被卖了出去,是明相将我找了出来,带入宫里。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的命便是她的。王莨错在不知你是女子,倘若知晓你是女子,也不会针对你。可惜她死了,正是因为她死了,我才明白你在明相心中的地位。”   顾锦瑟懵了下,“什么地位?高于你们的地位?王莨犯错还有理了?”   “不是有理,而是明相看重你。王莨知晓的秘密何其多,按理来说,明相保下她不成问题,可惜了,她没有这么做。”赤玫解释。   顾锦瑟不买账,“犯错就是犯错,哪里来的那么多理由,我觉得明相没有错。”   赤玫笑笑不语,其实她们几个是从血海里走出来的,过命的交情,可是明相放弃了王莨。   顾锦瑟却说道:“我告诉你明相放弃王莨的原因,你记得田黎吗?她若不放弃,王莨便是田黎。”   “没有那么严重。”赤玫试图解释。   顾锦瑟反驳:“你带了滤镜去看,当然觉得王莨没有那么可恶,你想想二十个姑娘为她而死了,这样的人还要坚持吗?明相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赤玫却说道:“明相很护短。”   “护短也要看人的,王莨不值得。”顾锦瑟摆摆手,戴了好友滤镜看人感觉就会不同。她也有好友,有一回好友来寻她吐槽另外一人,两人闹掰了,吐槽了许久。   那人要去做生意,生意比较冷门,那人兴致勃勃,好友一个劲泼冷水,说什么这种东西没人买,你去做了也是白做,反而血本无归。   那人就跟好友不来往了,没过多久,那人生意好了,好友来和她吐槽那人做生意不讲规矩,用卑劣的手段打压同行。   那时她不知内情,信以为真那人确实不厚道。   后来不知为何好友突然不找她玩了,她登门去找,好友不见她,转头去找旁人去玩。   从阿娘处得知好友攀高,抛弃她了。那时她还小,并没有觉得那里不对劲,现在回想起,当是戴着滤镜看人,才会信了好友的鬼话。   赤玫就和自己一模一样。   顾锦瑟指着赤玫的眼睛,“你有两双眼睛,一双眼睛看人,另外一双眼睛看着王莨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一个大好人。”   赤玫理屈地摸摸自己的眼睛,顾锦瑟则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问道:“能给我透露些秘密吗?”   “不能。”赤玫自己拒绝了,主事太聪明了,只言片语就能揣测出一堆秘密。   顾锦瑟哼了一声,“你不如招摇。”   赤玫见她有炸毛之势忙安抚:“我可以让你边吃肉边减肥的。”   “那好,你比招摇好多了。”顾锦瑟很现实地夸赞一句。   赤玫险些被她逗笑了,伸手去掐她的脸蛋,顾锦瑟不肯,“你家明相会生气的。”   赤玫却道:“我将你当最好的妹妹呢。”   顾锦瑟给她讲道理:“好多男女出事的前端都是我只将她当作妹妹、或者我只将他当作哥哥。”   赤玫瞪她一眼,“你的嘴巴当真厉害。”   顾锦瑟立即将这个荣誉丢给明祎:“和明相学的。”   赤玫说不出话来了。   寺庙在山上,马车到了山脚下后就停了下来,顾锦瑟跳下马车,刚站稳脚步就见到一抹绿油油的影子。   春色盎然,树木青翠,那抹绿比绿树绿草绿多了,是熟悉的绿色。顾锦瑟笑傻了,指着明祎身上的衣裙,“你这个绿色可真好看。”   明祎沉默不语,看着她欢乐了半晌,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袖口,道:“我好歹追上你了,你就不感谢我?”   “你食言,我感谢你,你的脸可真大。”顾锦瑟嘴上说着,身子却很实诚地走了过去,刚想去亲吻,却听明祎开口:“没有你脸大。”   顾锦瑟立即睁大了眼睛,明祎立即改口:“我喜欢脸大的。”   “你喜欢脸大的,我不喜欢。”顾锦瑟中气十足,话音刚落地,赤玫等人笑出了声音,一个个背过身去偷笑。   顾锦瑟气极了,“这个坎就过不去了,是吧。”   “不不不,过去了,我在山上准备好了烤肉,都是你喜欢的,我们不减肥了。”明祎看着她,满眼都是真挚的情意。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星期一了! 第98章 书生   明祎是顾锦瑟减肥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在寺庙门前烤肉, 怕是不大好。”顾锦瑟想起古人对神灵的畏忌,前脚去拜佛,后脚就在人家门口吃肉, 再怎么拜佛都是白搭。   明祎侧脸去看她,“我不信神佛。”   “你不信神佛还来拜?”顾锦瑟不可置信,站在山脚都可眺望到山腰处的寺庙, 巍峨宏伟,隐于树林后,神秘庄重。   “是啊,你信就成。”明祎淡笑, 望向女孩的目光潋滟如波,她在想:其实阿瑟也不信神佛的。   顾锦瑟露出晦深莫测的神色, 然后拉着明祎的手:“那我们就当作来减肥的。不过, 你这身绿油油的衣裳的什么意思, 提醒谁家丈夫在外养外室了?”   “我阿娘有一好友在山后的庵堂里出家,我偶尔回去拜见。”明祎摸了摸身上的柔软的料子, 唇角露出讥讽,“她和离后就出家了,性子有些火辣, 寻常人不敢靠近她。她育有一女, 早些年与她老死不相往来,这些年才刚缓和。”   顾锦瑟露出吃瓜的神色, 又有新故事去听,她好奇道:“怎么和离的?”   “丈夫纳妾, 世人说她善妒。”明祎简单叙说。   “我们去看看, 不去寺庙, 我也不信那些玩意。快走、快走。”顾锦瑟拉着明祎就走。   山前是建筑宏伟的大庙, 山后是无人问津的小小家庵。   明祎来过几回,印象深刻,拉着顾锦瑟走小道,一面说起这位好友旧事。   赵家富贵,赵氏女结识的玩伴自然是有权势的人,两人自小相识,好友是如今大理寺卿的女儿桑敏。   顾锦瑟撇撇嘴,前几日还想着去大理寺做一把手,照着年岁看来,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桑敏与丈夫依旧是古代传统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在婚前都没有见过。桑敏嫁人后,育有一女,丈夫养了外室,她不声不响地求和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悄无声息,所有人都不理解,就连父母都在苛责桑敏为何这么决绝,不过一外室罢了,能不能进门还需要她点头。   外室养育一子,只比她的女儿小一岁,成亲后一年,丈夫就在外面养了女人,桑敏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拒绝旁人的说和,抛弃女儿也要和离。   顾锦瑟脚下一个踉跄,“我发现你所认识的这些女子的经历都能写一本小说了。她应当是觉得你不爱我了,我便离开,我不能忍受你朝三暮四,她的想法很正常啊,强扭的瓜不甜,我阿娘妥协也是因为我阿爹专情啊。这么一想,我阿爹也是个好男人。”   “顾大人确实是少见的好男人,他对不起顾锦商,却没有对不起你阿娘。但你娘不喜欢便不喜欢,强压着过日子也是一种折磨。如今得到自由,该为她高兴。虞家人很通透,不会觉得和离回家是耻辱。桑家人觉得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不该回娘家。我阿娘那时自身难保,只出钱给她修了庵堂,一人过得也是自在。”   顾锦瑟颇为气恨,“他们思想太古板了,我觉得你阿娘若身在虞家,我舅父们必不会那么绝地情,哪怕你阿娘死了,舅父们也会好好照顾你,这才是哥哥舅舅。”   明祎忽而笑了,“你很好。”   “是她将所有的苦楚都承受了,留给我的便是享受。”顾锦瑟哀叹一句。   两人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了比方才寺庙小了不止十倍的小小庵堂,顾锦瑟有些担忧:“会不会有坏人来骚扰她们?”   “有寺庙呢,只要大声吆喝,就会听到,不会有人敢去犯事的。”明祎解释。   至庵堂门前,有一小婢女来迎,她怯怯地询问二人名姓,明祎说道:“禀明你家夫人,故人之后来访。”   小婢女先是一愣,半息后忙打开门让两人进来,待两人进来后,便又将门关上。   明祎奇怪,“你关门做甚?”   “姑娘有所不知,近日总有人在附近徘徊,我害怕。”小婢女苦笑连连。   顾锦瑟道:“回头我寻几个护卫送来。”   小婢女眼前一亮,一笑间露出一对小虎牙,颇是可爱,勤快地引着两人去寻桑夫人。   在去的路上,明祎告诉顾锦瑟:“她唤桑儿,是桑夫人捡回来的弃女,这些年养在庵堂内,教她识字礼仪。人生忽而有了盼头便不会觉得日子难过。”   顾锦瑟点头,还是忍不住八卦一句:“桑夫人的女儿呢。”   “嫁给门第不高的庶子,听闻过的不大好,她怨恨桑夫人和离弃她于不顾,桑夫人万分愧疚,托我多加照料,她的丈夫如今在户部做一主事,也是你同僚,想来你二人见过却不知底细。”明祎言道,“如今女儿倒也不怨恨母亲了,时常来看望。”   两人说话的功夫,一位穿着都灰白道袍的妇人走了出来,正是桑敏。   桑敏苦笑一声,“你竟来了,听闻你成亲了,这是你的夫婿?”   闻言,顾锦瑟执晚辈礼行礼,“晚辈见过夫人。”   “模样喜人呢。”桑夫人打量少年人,明眸皓齿,眉宇间凝着青春朝气,浑身透着善意,与寻常男儿极为不同,她有些惊讶,“明相好福气。”   顾锦瑟立即笑了,朝明祎眨眨眼:看,我就是你的福气。   明祎抿唇淡笑,随同桑夫人进屋说话。   家庵看着不大,进来后去确实别有洞天,两进的宅子,后屋住人,左右两面各有一座桃林和梅林,屋舍旁边种了些蔬菜。   说是世外桃源也不过的。   进屋后,三人坐下,顾锦瑟这才打量桑夫人,对方约莫四十岁上下,保养得很好,眼角几乎没什么皱纹,可见平日里很舒心。   桑夫人让人端来果子茶水,拉着明祎问长问短,明祎也不说多,只说母亲坟茔被挖,棺材里空无一物。   “是谁这么大胆,如此行径,让人不耻。”桑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顾锦瑟坐在一侧不语,专心致志地看着桌上的点心,时不时地拿一块品尝,翻山越岭来此处,消耗太多的力气了。   “你阿娘并无喜欢的人,我那时喜欢骑马出去玩,你阿娘在府内鲜少出门的。”桑夫人语气低沉,对于好友的事情,她除了感叹外竟什么都不知晓,她愧疚地看着明祎:“你来寻我,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你。”   “今日并非特意来此,她想去寺内看看,顺道路过,叨扰您了。”明祎说得虔诚,余光扫过正在大吃大喝的人,一时无语,说好减肥的,怎么就控制不住嘴呢。   明祎悄悄伸手,掐了一把对方。顾锦瑟立即拿了块桃干塞到她的嘴里,“你试试,比京城内的铺子好吃多了。”   明祎:“……”   桑夫人抿唇笑了,都说铁树不开花,这不就开了花,花朵好看的很。   明祎闭上嘴巴后,顾锦瑟同桑夫人说话:“京城繁华,夫人何必将自己困在此处,不如出去走走,天地开阔,人间烟火,您也会活得肆意些,方才我瞧桑儿年岁小,拘在一处也不大好。”   闻言,桑夫人叹了口气,道:“我习惯此处了,倒也自在,去其他地方不大适应。”   “夫人觉得自在,可觉得有趣?”顾锦瑟细问,“我阿娘和离后回故乡去了,心思开阔,您该看开些。”   桑夫人低笑,道:“我瞧你有些面善,你是谁家之子?”   “家父顾止,家母虞歆。”顾锦瑟介绍家门,“不过去岁的时候两人已和离,家母回金陵去了。”   “虞歆……”桑夫人有些惊讶,“和离了、你阿娘胆子确实很大。”   “咦,是故人吗?”顾锦瑟奇怪,阿娘的故人可真不少,就连明相都是阿娘曾调戏过的故人,啧啧啧,她多问一句:“我阿娘调戏过您没?我阿娘当年连明相都调戏过,说什么日后让她做儿媳,天晓得那时候她连个孩子都没有。”   桑夫人本有些伤感,闻言后没忍住笑了出来,“你还说对了,那年我扮成男儿随兄长出城踏青,你阿娘遇见我后说什么小公子极为俊朗,话不到三句就被她家阿爹揪着走了。”   “书生……”   “书生是您……”   顾锦瑟与明祎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后,顾锦瑟噗嗤笑了出来,明祎抿唇,面色通红,反是桑夫人不解,“你二人这是怎么了?”   “无事。”   “无碍。”   两人心领神会地闭上嘴巴,尤其是顾锦瑟连糕点都不吃了,因着阿娘的缘故再度悄悄打量桑夫人,时过多年,桑夫人身上多了些沧桑感,从她的脸型可以看出年轻时很美丽,老气沉沉的颜色加重她的年岁,若是换上寻常衣裙,多半也是好看的夫人。   明祎低眸,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或许是缘分。   桑夫人笑容深了几分,对着顾锦瑟说道:“你阿娘性子好,当年求娶的人颇多,毕竟被她调戏过的小书生有许多,后来她尊从父母之命嫁给了顾尚书的儿子,也就是你爹。”   顾锦瑟凝眸,“您的意思她调戏的人不止您?”   “都是女子,谁会在意呢。”桑夫人掩袖而笑,姿态端庄得体,大家闺秀的教养刻入骨髓,一颦一笑都不似虞氏般洒脱。   顾锦瑟:“……”白高兴一场,都怪阿娘太浪了。   明祎亦是露出晦深莫测的笑容,微微摇首。   顾锦瑟不肯放弃,“我阿娘当年还调戏了谁,您说说?”   桑氏看着少年,笑意慈爱,“事情过得太久了,谁会记得呢。”   顾锦瑟回之一笑,目光和煦,明祎忽而说一句:“你与虞夫人,你二人是前后脚成亲的吗?”   “这个……”桑氏回想一番,“我先成亲的,我怀孕的时候听到她定亲的消息,都说虞家高攀,我知晓顾止喜欢她。可我想不到她也会和离。”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看向顾锦瑟,顾锦瑟忙解释:“我阿爹没有纳妾,他待我阿娘很好,反是我阿娘时常要给他纳妾,他头疼呢。”   桑夫人笑了,“你阿娘性子很豁达,这辈子就算没有遇到顾止,她也能活得很好,倘若我有她一半豁达,也不会落至今日的地步。我一想到他身上有其他女人的气味,我便觉得恶心。”   顾锦瑟与明祎面面相觑,好像和她们想的不一样。   两人不再接话了,反是桑夫人希望明祎将桑儿带出去见见世面,明祎应下了,接回顾府也可,寻个女先生跟着就好。   吃过午饭后,三人动身了,桑儿初出家庵,虽说不舍,可遇见新鲜事物后显得很兴奋。   回到顾府,顾锦瑟偷溜去书房,明祎揪着她:“给你阿娘写信?”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然要和阿娘说的。”顾锦瑟抑制不住兴奋。   明祎却说道:“桑儿说有人在庵堂门前徘徊,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八成是恶人。”顾锦瑟不在意,她拖着明祎的手拉着人去书房,偏偏明祎走得很慢,顾锦瑟不耐,“你快些,我有好多话与阿娘说,我真的好开心。”   明祎唇角抽了抽,“开心给你爹戴绿帽子?”   “他们和离了,是自由的。”顾锦瑟气得跺脚。   明祎笑得捂住唇角,下一息去抱着跳脚的人,蹭到她的耳边吹了口气,“气甚,我觉得你阿娘应该找到自己的书生了,院门外徘徊的人指不定就是虞家的人。”   顾锦瑟怕痒,连连躲避,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后愣住了,“你想多了,我阿娘率真果敢,肯定会直接登门,怎么会偷偷摸摸呢。”   “率真果敢不适合你阿娘,我们赌一回,如何?”明祎呵气如兰,看着晶莹的耳垂在她的气息包容下染上一片绯红。   顾锦瑟茫然,摸着自己的耳垂,“你要怎么赌?”   明祎却说道:“你有一本话本子,谁输了,谁去……”她顿了顿,似乎太过羞耻了,她侧身避开顾锦瑟的探视,低声说道:“谁输了,谁……”   “谁模仿那些姿势,有那么难以启齿吗?有坏心,没那个脸,哎呦,你可真是表面矜持,心里坏透了的色胚。”顾锦瑟一顿嘲讽。   明祎面红耳耳赤。   顾锦瑟目色清明,摆摆手说道:“我信我阿娘,赌就赌,我给你准备一面镜子。我阿娘的为人,我最清楚,得不到的必然会放手,计较什么劲呢。”   简单几句话中,明祎从羞耻中走了出来,只看她一眼:“不许给你阿娘写信,回去看账簿。”   顾锦瑟心中不平,“为何你说看账簿我就得看账簿。”   “你家账簿都是我在看,你好意思吗?”明祎叹气。   顾锦瑟哦了一声,摸摸脑袋,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许多商铺生意,果然,钱太多了,几间铺子也忘了。   她小声抗议:“我家账簿也是你家的,不用分那么清楚。”   “真的吗?我家也有些账簿,都是你家的,不如你去看看?”明祎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兀自不服气的女孩。   顾锦瑟傻眼了,立即反驳:“你家是你家,凭什么又成了我家的,你自己去处理。”   明祎冷笑,然后,拉着女孩的账簿,“我替你看了几月,你得还回来。”   顾锦瑟挣扎着不肯,“我要去减肥,我要去跑马,没有时间的。”   奈何明祎力气惊人,挣扎半晌竟无法撼动半分。明祎冷冷告诉她:“你减肥就不要劳累马了,不如你自己绑上沙袋沿着府宅跑上十圈。”   “算了,我们这么恩爱,就不要分你我了,来,我们亲一下。”顾锦瑟立即改换笑脸,笑吟吟地拉着明祎进屋。   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屋内视线黯淡。   顾锦瑟将人按在门上,壁咚一下,明祎不为所动,道:“方才我在想,那本画本子是哪里来的?”   “自己画的呀,我画工好不好?”顾锦瑟沾沾自喜,看画本太落后了,自己有手不可以画吗?   明祎震惊,眼眸微睁,“你再说一遍?”   “自己画的。”顾锦瑟笑眯眯道,“我都没有藏着,你也可以看呀,不算小秘密。”   “你是我见过最真诚的人,那些人可好看了,你见过吗?”明祎咬着牙齿,目光紧凝犯事女孩白净的面容上,娇弱无力的花朵都是骗人的假象。   “都是你啊。”顾锦瑟朝她眨了眨眼睛,“所以你输了,我不会笑话你的,但是你放心,我们自己看就好了。”   明祎咬牙切齿,气得不知该说什么话,语无伦次道:“我和你很熟吗?”   “熟悉啊,我能将自己的命都给你,不熟吗?”警惕的顾锦瑟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忙改口说道:“我骗你的,那些人物都是虚拟的,你看她们像正常的人物吗?”   幸好她画的是Q版和真人版的结合体,人物都是萌萌哒。   明祎定定的看她许久,她立即将自己送了过去,亲上明祎抿得很紧的唇角。   明祎沉默。   唇角不抿了,也不再咬紧牙关。   两人平静地坐了下来,顾锦瑟依靠着明祎,将手中的画册一一展现,并指教她如何将人物画得萌萌哒。   明祎好学,当真听进去了,脑海里在想着如何回敬顾锦瑟的‘好意’呢。   两人腻歪在一起,明祎看着顾锦瑟,眸色幽暗,而不知情的顾锦瑟看着自己的画本子,嘀嘀咕咕地教导明祎作画。   两人心思不同,各想各的,明祎抿唇,唇间似乎残存着顾锦瑟的味道,清甜回味。她抚摸自己的唇角,看向兀自兴奋的人,“你怎么那么高兴?”   “和我靠在一起,你不高兴吗?”   作者有话说:   阿娘终于有名字了,虞歆,好听不? 第99章 刺杀   “自然是高兴的。我们是与阿娘不一样的。”明祎阖眸, 想起那些年贵人去后,阿娘虽说面上高兴,可她知晓, 阿娘的心里不高兴。   阿娘每回见到贵人,都会笑吟吟地迎上去,客气而体贴, 看似温柔,可她感觉,总缺了些什么。   比如自己回到家里,顾锦瑟懒洋洋地躺在躺椅里, 可眼里带着欢喜,而阿娘的眼里如一潭死水。   两人静坐须臾后, 月长来了, 由婢女扶着, 顾锦瑟立刻坐了起来,月长随口一说就是一个秘密, 她急忙走过去。   月长看见顾锦瑟,忙道:“小公子来了,你可瞧见花奴了, 出去玩还没有回来呢。”   顾锦瑟拧眉, 每回见月长,月长都会说花奴还没有回来, 这是多爱往外跑。   明祎坐在远处没有动,眼中晦涩, 月长瞧了她两眼后说道:“你与小公子说话吧。”   月长走了, 似乎是有话想对明祎走, 却又碍着‘赵家小公子’而没有开口, 顾锦瑟想了想,忽而说道:“她将你当作你阿娘了。”   “她病得很厉害,赤玫来过几回,说她这些时日靠着汤药吊着性命。”明祎低眸凝着自己的袖口。   顾锦瑟暗自揪心,她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套出来呢,不知月长可会说。明祎坐在原处一动不动,想起赤玫的话,多半活不过夏日了。   顾锦瑟沉默,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不如让她走得安心些。心结解开,执念消散,也好过带着遗憾走。”   “如何安心?”明祎不解,抬首凝着少女虔诚的眸色,“该如何安心呢。”   “让赵大姑娘与术决退婚。”顾锦瑟心沉了沉,月长高兴了,指不定就说出赵氏女心中所爱。   明祎沉默片刻,似有疑虑,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翌日,顾锦瑟再度去寻术决,要一封退婚的书信。术决莫名其妙,却又不敢不应,提笔写了,顾锦瑟提醒她:“你术家的徽记呢。”   在这里各府有各府的徽记,书信轻易伪造不得。   术决憋屈死了,问了缘由,顾锦瑟直言月长病中不记事了,一直希望赵大姑娘与术家退婚。   术决愣住了,“你说的是跟着赵氏嫁来术家的婢女?”   “怎么了?”顾锦瑟疑惑。   术决回道:“她还活着,那她不知赵氏的坟中为何没有尸骨吗?”   “陛下收敛尸骨,她怎么会知晓。”顾锦瑟翻了白眼。   术决沉默下来,“月长性子耿直,入府后,她总拦着门不让我进去,我印象很深。”   “术将军,当初你若退婚,何来今日祸端。你自己、将你自己逼下悬崖。”顾锦瑟并不怜悯他。   她带着所谓的‘退婚书’离开术家。   月长躺在床上,神色憔悴,听到脚步声后坐起了身子,顾锦瑟停在五步外,等着她说话,毕竟自己不知自己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月长看她后,忽而说道:“姑爷来了。”   顾锦瑟:“……”又变回自己的角色了。   这么一来,自己只能离开,改日再碰运气。她转身要走,月长唤住她:“姑爷,我有话与您说。”   婢女立即搬来凳子,顾锦瑟在床榻前坐了下来,月长望着她,徐徐笑了,“您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公子。”   顾锦瑟蓦地脸红了,月长继续说道:“花奴性子偏激,你看着些,有些事情该做、也有的事情不该做,有些人该恨,有些人也不该恨。”   顾锦瑟不解:“什么事情不该做,什么人不该恨呢。”   月长望着她,精神突然好了些许,“你看着她,她喜欢你,会听你的话。姑娘说过,花奴若是男儿,必然会入仕谋取功绩,可她不知,花奴以女儿身拜相。其实我不喜欢她入朝,我喜欢她与你一起归隐,这样,才会平安。”   “那些时日里,我看着她熬了过来,不瞒你,我害怕她心中只有恨,这样只会毁了自己。您说寻常女子如这般只怕孩子都长大了,可她呢,依旧孤苦伶仃。与太后周旋,替陛下做刀刃,她是个女子,我心疼她。”   “若是可以,我希望她平凡些,有自己的家庭,夫妻和乐,儿孙满地走。可惜,她做不到,我都不知该如何去见姑娘。”   顾锦瑟双手握拳,点点头:“好,我会看住她。”   “这也是你们顾家欠她的。”月长忽而说了这么一句话,眸色锐利如刀剑般落在顾锦瑟身上,“当年,是你祖父与太后抗衡,拉出我家姑娘,说什么牝鸡司晨,我不懂这些,我只知这是你们男人抗不过太后便拿无辜的人做借口。”   顾锦瑟面色难看,月长说完这句话后泄了口气,心潮起伏,“你若喜欢她就看住她。”   顾锦瑟不知自己怎么走出去的,站在星空下,想起一句话,有些仇恨不会因为人死了就会消散的。   月长是一豁达之人,明知自己是仇人之后还笑呵呵地看着她夸赞她。   她忍不住泪流满面,为何委屈的总是好人呢。   哭过一通后,明祎回来了,看着庭院里小小的一团,不觉上前,“阿瑟,我饿了。”   “我也饿了。”顾锦瑟抹了脸上的眼泪,立即去牵住她的手,低笑一声:“你回来啦。”   明祎颔首,看了一眼月长姨娘的屋舍,唇角抿了抿,但没有说话。   两人皆没有提及方才的事情,顾锦瑟勤快地给明祎夹菜,明祎难得地说起朝中的事情,太子病了,在东宫休养,二皇子三皇子得了些差事,现在二皇子的风头盖过了三皇子,三皇子正在迈力去追。   “太子什么病?”顾锦瑟一面吃一面好奇的问。   明祎道:“倒春寒,风寒罢了。”   顾锦瑟忍不住问:“陛下一条道走到黑吗?”   明祎嗤笑一声:“大约是的。”   顾锦瑟不问了,低头扒着饭吃。   ****   常山郡王死了,太子妃胞弟被锁拿入狱,太子求到皇帝面前。   皇帝大怒,呵斥太子妇人之仁,转头吩咐大理寺按律处理,杀人偿命,太子妃求到了贵妃面前。贵妃去求情也被陛下呵斥一顿,回宫思过去了。   周家小子按律处置赐以死刑,宁国长公主知晓结果后才放心将儿子尸骨下葬,反是太子被陛下训斥后抑郁不振,惶恐不安。   招摇说完这些后,顾锦瑟揣测,“谁去监刑?”   “太子殿下,是太子去求的,说是送他一程。”招摇说道。   顾锦瑟托腮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此事不简单,应该还有后续。”   招摇不解,“人都死了,哪里还有后续?”   “感觉,我的感觉很准的。”顾锦瑟提出疑惑,“闹出这么大的事就这么简单结束了,杀鸡焉用牛刀呢。”   “这不是一桩平常的事件吗?哪里来的那么多阴谋论呢。”招摇摆摆手,“很简单,就是两个热血方刚的男子抢夺一美人罢了。那个美人也死了,听说被宁国长公主活活打死的。”   顾锦瑟还是不信,试想一个妓女怎么敢同时答应两位贵客?   ****   四月初的时候太子病愈,张明浅入京了,明祎亲自去迎,顾锦瑟提醒她:“瓜田李下,你二人不该避嫌吗?”   你看看你们穿一条裤子,不然张明浅好好的外放官多舒服,听说那个地方四季温度都很舒服,张明浅刚打好地基就被拉了回来,从实权吏部尚书到空有头衔的少傅,吃亏吃大了。   明祎却说道:“就算我今日不去,陛下也不会觉得我二人不会串通一气。”   顾锦瑟叹息,呆呆的说了一句:“好像是这样的。”   不知为何,三位女官好像因为性别原因被旁人打上标签,自动认为她们是一体的。   两人骑马出行,春日出行的人很多,张明浅受诏后,不敢停歇,日夜兼程回来,见到两人时风尘仆仆,满面灰尘。   三人在十里外的凉亭坐下,张明浅擦擦脸上的灰尘,婢女递去一碗热汤,顾锦瑟忽而发现张明浅两鬓添了白发,她惊讶极了。   明祎也发现了,短暂的迟疑后,她侧身看向旁处,张明浅喝过热汤后粲然笑了,“一路过来,我听到许多事情,永平侯世子娶妻的速度都比人家纳妾快,听闻二皇子妃小产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顾锦瑟想了想,“约莫是碰瓷失败。”   “什么是碰瓷?”张明浅怔忪,目光落在白净的女孩身上,新阳娇媚,风姿天成,绮丽明朗。   明祎知晓,好生解释一回,张明浅目光挪开,复又饮了碗汤,道:“陛下替二皇子选正妃的时候就存了私心。”   明祎不想提,反而说起了春景,张明浅却说道:“我没空说这些,你二人如何,杜衍说你二人闹和离,如今又好了?”   顾锦瑟微笑,标准的敷衍笑容,张明浅吐槽她:“你笑得太难看。”   “杜衍就盼着我们和离,好让我娶她,莫要听她的话。”顾锦瑟笑得虔诚,握着明祎的手保证道:“我二人目前不会和离,日后说不定。”   张明浅一怔:“你二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明祎平静的接受了,道:“你的夸赞很美好。”   张明浅大囧。   喝过汤后,三人启程,张明浅冷了神色,提醒明祎:“边境军防存在许多问题,你去术决商议一番,该补的地方还是要补的,许多问题都是沉年痼疾,术决应该努力过,边境易主,敌方蠢蠢欲动,我来的时候,已有几场交锋。”   顾锦瑟有些疑惑,原来本朝不是太平年啊,张明浅应该是从云南一类的地方过来的,对面是什么地方?   她该回去恶补下地理知识。   两人没有再说,而是一起策马回城,张明浅入宫面见皇帝,而明祎领着顾锦瑟去永安楼出猪肘。   顾锦瑟先的一愣,然后盯着她:“你是故意的。”   明祎微笑道:“胖些很好,掐着很舒服。”   顾锦瑟快速摇首:“你自己怎么不胖呢。”   “想胖来着,但是胖不了,只好看着你胖了。”明祎看着炸毛的女孩,神色温柔,“你这样就很好的。”   顾锦瑟露出‘我信你个邪’的神色,然后被明祎牵着进永安楼吃肘子。   顾锦瑟跨门没有见到潆茴,知晓她又去见皇帝了,她问道:“你出来秀恩爱的吗?”   “陪你吃肘子而已。”明祎不应。   顾锦瑟脑子有些不够用,明祎选着临窗的座位坐下,眺望窗景,眸色淡淡。   二掌柜亲自来了,顾锦瑟淡笑:“你家掌柜呢?”   “去后院清查食材去了。”二掌柜笑靥如花。   顾锦瑟觉得哪里奇怪,最近太安静了,太子如万年青,怎么搞都不会倒下,反是其他人自己折损兵将,大概只有太子自己逼宫造反失败才会被废,这样的爹是真爱啊。   明祎一口气点了三个猪肘,顾锦瑟看得眼馋,然后捂住嘴巴,推给明祎:“你吃。”   明祎不肯,“我喜欢看着你吃,你吃得很香。”   “你、讨厌……”顾锦瑟神情抑郁,上辈子不是易胖体质,吃得多,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都想去做吃播,听说那样的容易一夜爆火。可是,这副身子太不济了,果然美貌是有代价的。   明祎低笑,白玉般的脸颊染起红晕,看了一眼猪肘后夹起一块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永安楼内客人不多,休沐日都出城去玩了,顾锦瑟托腮看着佳人吃肉,明祎举止优雅,吃肉的时候嚼得很慢,侧颜优美。   看着看着,她忽而就笑了,道:“你吃肉的样子也好看。”   明祎蓦地脸红了,睨她一眼:“赤玫给你的汤药,喝了吗?”   “喝了,我今日不想吃猪肘。”顾锦瑟叹气,扫视一圈后最后悄悄说道:“明相,你说你今日出门是为了什么?”   明祎做事都会提前有准备,哪怕看人家一眼都带着深意,更别提这么兴师动众出来吃饭。   “你很了解我吗?”明祎放下筷子,学着她的姿态,托腮回望着她。   午时到了,大堂内人渐渐多了,人间烟火的气息愈发浓郁。两人对视引来路过的客人的吐槽,“两个傻子点了三盘猪肘,浪费钱财。”   顾锦瑟噗嗤笑了出来,明祎羞得满面通红,孩子气的瞪着那人的背影,道:“他也是傻子。”   都是傻子!   顾锦瑟笑得伏在食案上,明祎恨恨地看着她,“不吃就给吞吞吃去。”   “明傻子,你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怎么会来这里吃猪肘呢,你可知一句话,事出反常必于妖。”顾锦瑟笑得捂住嘴巴,想矜持些,可对面人的神色中透出难得的可爱。   明祎慢吞吞的吃着猪肘,时不时地拿着茶水解腻,两人坐了半个时辰依旧不见去后院整理食材的潆茴出来。   心知肚明的两人继续吃着,顾锦瑟叫了些果子茶水,今日的永安楼显然寂静许多,大概因为京城内最近没什么大事发生。   顾锦瑟开始找话说,问问东问问西,问问招摇问问赵家,就连二皇子妃的近况都问了一遍。   往日不肯多说一句的明祎开了口絮絮说了起来,二皇子妃失子后,丈夫得益不少。顾锦瑟怀疑二皇子妃的目的就是打破僵局,并不是为了套路太子妃,明相看破不说破,从中帮了一把。   明祎还是最懂二皇子妃心事的人,顾锦瑟酸了起来,道:“二皇子妃对你是旧情难忘呢。”   “是啊,你与虞子书还有婚约呢。”明祎呛道。   顾锦瑟语塞,只能干瞪眼,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肘子肉。   两人恩恩爱爱,待了近乎两个时辰才从永安楼出来,两盘肘子带回去给吞吞吃。   两人刚踏上马车,远处跑来一人,似是顾家的仆人,又似是来吃饭的客人,走近了才知是顾家的家仆。   “明相、主事,陛下遇刺了。”   顾锦瑟冷哼一声,冷冷地看着明祎:“你个骗子!”   明祎却拉着她进马车,迅速往宫里赶去。   两人身上还有猪肘的味道,以至于到了大殿前,杜衍捂着鼻子后退,“你二人从何处而来。”   话刚说完,有人控诉明祎晚到,其他人都等了两个时辰了,她才姗姗来迟,实在是不敬陛下。   顾锦瑟抬首,是一老头,胡须花白,趾高气昂,明祎却慢慢的整理衣襟,道:“我去迎张少傅,回来去了永安楼,我与我夫君去吃饭也不成?倒是各位大人来得这么快,提前知晓陛下行踪吗?”   本该热闹的殿前突然寂静无声。   顾锦瑟吸吸鼻子,明祎不厚道,皇帝遇刺应该是两个时辰前的事情了,仆人不知她们去向,满京城寻她们也是不易。   众人不敢再说话了,明祎走向内侍长张要,“陛下可有损伤?”   “陛下无碍,不过瞧见了一个鬼。”张要面色低沉,附耳在明祎耳畔低语,说完后直起身子笑着说:“陛下无事,倒是陛下身侧的女子似乎受了伤,眼下太医在救治。”   顾锦瑟听到最后一句话,潆茴受伤了,不知为何,她不担心潆茴,而是想到了苦肉计。   片刻后,小内侍出来将众人都打发走了,明祎要回家换衣裳,钻进马车后,顾锦瑟就将她逼入角落里,“说,你想做什么?”   “你吃肘子吗?”明祎颤颤地指着一侧的食盒,“我不嫌弃你胖的。”   “你还提我胖……”   音落,马车突然震动,车夫都跟着晃了晃,他急忙勒住缰绳询问:“明相、主事。”   车内的顾锦瑟视线低垂,落在明祎的襟口上,雪肤若隐若现,她埋怨道:“你这衣裳的料子太差了些,一扯就破了,明日给你做些结实耐用的。”   明祎喘着粗气,脸色潮红,“再好的衣裳也经不住你这么撕扯。”   打架就打架,扯衣裳做甚,耍流氓!   顾锦瑟却笑了出来,端庄肃然的明相会像孩子似的打架,月长的担心纯属多余。由此可见,月长对她的花奴很不了解。   明祎被笑得心口发颤,理好自己的衣襟,可衣裳扯破了怎么也无法复原,出去后又该如何见人。   顾锦瑟却说道:“你坏透了。”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 第100章 离间   马车在顾府侧门停下, 顾锦瑟脱了外裳给明祎遮掩,车夫下去传话,府内的人都特意避开了, 一路上也没遇到人。   顾锦瑟笑得不行,明祎恼恨,却又急着回官衙。顾锦瑟奇怪, “今日休沐,你回去做甚?”   “陛下遇刺,除你之外只怕其他人都坐不住的。”明祎对着铜镜整理衣袍,双手捏着袖口揉了揉, 脑海里竟在想这件衣裳结不结实,会不会被扯坏。   一瞬间, 浑身僵硬, 自己脑子是不是坏了?   明祎扫了一眼顾锦瑟, 道一句:“和你在一起,脑子迟早要坏了。”   顾锦瑟:“?”   明祎匆匆走了, 顾锦瑟拿着退婚书去碰瓷,走到月长屋里就瞧见赤玫。   赤玫也是一脸阴沉,顾锦瑟上前询问, 赤玫说道:“不大好, 汤药喂不进了,听婢女说她总惦记着以前的事情, 嘴里念叨,就像被困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顾锦瑟沉着脸色:“这就是疯子, 我家小姑姑也是这样, 可有的治?”   “简单说, 她自己寻死, 我这个大夫能做什么呢?”赤玫唉声叹气。   顾锦瑟呆了呆,活着不好吗?赤玫看着天色,说道:“她守坟守了二十年,半生的时间都在守着,到头来,却是一座空坟,主事,您想想,谁人受得了呢。”   月长经历当年的惨事,看着赵氏被万夫所指,看着明相被术家逼迫,不得不逃去行宫,一幕幕每日都在回忆。   顾锦瑟深吸了一口气,浑身不痛快,撸起袖口就要对外走。   赤玫惊讶:“您去哪里?”   “去找术决喝酒。”顾锦瑟头也不回地走了。   吞吞驾车,带着一车好酒敲开了术家的府门,守门的人见怪不怪了,不等通报就将人请了进去。   这回,没人敢随意来了,唯有被顾锦瑟点名的术决慢吞吞走来。   酒香四溢,勾得术决连连皱眉,顾锦瑟高兴地喊他喝酒。术决奇怪,顾锦瑟笑吟吟告诉他:“月长要死了,你说你母亲给该不该去陪葬呢。”   术决闻声色变,站在原地不敢动了,顾锦瑟搬起一小坛酒递给他:“我们喝一坛。”   术决:“……”   顾锦瑟盛情邀请,术决只好让厨房去准备下酒菜,而勤快的人都已经将酒备好了。   两人对面坐好,顾锦瑟斟酒一面说道:“你放心,喝酒而已,我不会做出什么不厚道的事情。我是在厚道人家长大的,不会像你家人这么不厚道,喝酒而已,不用拉跨着脸。”   “你娘厚此薄彼,苛待你前妻才有今日的祸事。”   “术老头,喝酒嘛,不要哭丧着脸,我说了不会伤害你家的人。”   术决一杯就着一杯酒,顾锦瑟拿起眼前的酒杯看了看,然后看向莫名其妙的术决:“听闻你在军中甚为豪爽,喝酒都用大碗,我们换大碗喝。”   术决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女婿’将酒杯换成大碗,然后给他倒了一大碗酒,身板虽小,心却极大,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顾锦瑟将酒坛放下,咦了一声,问术决:“你弟弟醒了没有,我许久未见老上司了,我们去瞧瞧好不好?”   术决神色一僵,端起酒碗大口喝下,顾锦瑟笑眯眯的。   将酒碗放下后,顾锦瑟立即又倒了一碗,术决的脸色一阵青白,他说道:“你今日为何而来?”   “心里不痛快,想与岳父大人把酒言欢,岳父大人酒量好,我见识见识。”顾锦瑟端庄,微微一下,“你很生气吗?”   术决眉眼冷厉,陡起了戾气,他憋着一口气再度饮了一大碗酒。   “您生气啦,怪你娘为何苛待我岳母。好啦好啦,不说了,喝酒。”顾锦瑟又倒了一大碗酒,笑着说道:“其实明相也是一温柔的女子,您这么多儿女中,属她最为厉害,您后悔吗?”   “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就该将人留下,对吗?”   术决无言以对,再度饮了一大碗酒,顾锦瑟狗腿似的满上,继续说道:“还得感谢您的不救之恩,不然哪有我家这么厉害又温柔的妻子,娶妻娶贤,我这是托了您的福,下回,我还给您送酒喝。”   “你……”术决胸膛起伏,眸色如炬,一字一句道:“你休要嘲讽于我。”   顾锦瑟抿唇笑了,“我就嘲讽你怎么了,明相是正直之人,我是小人,旁的事情做不得,嘴皮子嘲讽一二,无人来治我的罪。”   顾锦瑟心里痛快极了,术决莫要以为自己就这么罢休,日子长着呢。   酒喝多了,术决就不再瞪眼了,而是与顾锦瑟把酒长谈,拉着顾锦瑟说道:“你岳母大人是京城少有的佳人。”   顾锦瑟翻了白眼,若不好看,皇帝怎么会连人妇都要了。   “可惜,她正眼都不看我。”术决捧着酒碗呆了呆,愤而拍桌,道:“我也不喜欢她。”   啧啧啧,顾锦瑟淡笑:“您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术决接着拍桌:“赵氏为人性子冷硬,从不与我好脸色。”   顾锦瑟道:“你在外养小三,她还捧着你,你以为你多招人喜欢,相反,你很讨厌,让人恶心。”   “我是喜欢她的,她偏不信,她寻我退亲,我说我并无喜欢之人,两姓联姻,自为两府谋益处,赵家无人在军营,倘若子孙欲入军营谋取战功,我术家自然帮助。相反,赵家亦能给我术家帮助。她怎么就想不通呢。”   “所以你就觉得她外面有人?”顾锦瑟白眼翻上了天。   术决艰难说道:“我这么好,她不喜欢我,难道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出征之际,我说我可以带她一起,偏偏她不肯,说留家照顾婆母。女婿啊,我也不知怎么就不招她喜欢。”   一声女婿让顾锦瑟浑身发麻,她起身就要走了,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我不是你的女婿,别来占我便宜。”   术决也不生气,反而说道:“你二人确实很好,可惜、可惜我术家无福。”   明祎与顾锦瑟,前者自己努力十多年才爬上相位,后者是自己寒窗苦读多年一朝高中。   顾锦瑟理都不理他,甩甩衣袖就走了。不过得到一个消息,术决竟然也喜欢过赵大姑娘。   顾锦瑟一时语结。   出了术府,天色都黑了,顾锦瑟歪歪扭扭地上车,还没坐稳,吞吞就停下马车,只见一人闪身进了马车。   顾锦瑟眯眼看着来人,对方一袭浅蓝色裙裳,银线钩织的暗纹在黑暗中泛着光泽,她顿了顿,眯起眼睛,对方先开口:“顾主事,你看着我做甚。”   “张少傅,你进我车干什么?”顾锦瑟拿眼前去瞄她,“我家明相会不高兴的。”   张明浅看着小小醉鬼,拂了拂衣袖,淡然道:“你这醉鬼好生奇怪,跑来术家喝什么酒?”   “我骂人,与你何干。”顾锦瑟挑了挑眉,浑身刺猬毛都炸开了,纷纷对着顾张明浅。   张明浅冷笑,“你心情不顺就跑来沭家闹事,不怕旁人说你仗势欺人?”   “我不在意前程、我已娶妻,我要名声做什么,我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要名声好择婿。”顾锦瑟甩甩衣袖,然后捏了捏自己的脸,“我不要脸,你要脸,我俩不是一路人,烦请你下车。”   “你赶客的理由可真奇怪。我若不下车,你能耐我何?”张明浅凝着小小醉鬼,玉手在自己腰间的美玉上拨了拨,“我也不要脸,我们是一路人。”   “我要脸,我们不是一路人。”小小醉鬼心生警惕。   张明浅被她逗笑了,掩袖大笑,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态,顾锦瑟幽幽地看着她:“你再笑,我就把你踹下去。”   “好,我不笑了,我来告诉你几件事。”张明浅端正坐好,敛了笑意,恢复平日里肃然面容。   小小醉鬼也坐得笔直,认真聆听,“说吧,你要说我家明相什么坏话。”   刚想张口的张明浅愣住了,“你怎么就认定我要说她坏话?”   “因为你喜欢我,就来挑拨离间。”顾锦瑟说道,然后丢给对方一个‘你不要说我都知道’的眼神。   张明浅愣住了,然后又笑出了声音,不与醉鬼计较,好声好气道:“我嫉妒你妻子,我来说几句坏话。”   醉鬼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张明浅伸手拽开她的耳朵,凑在她耳边说道:“太子妃的胞弟死而复生,恰好被陛下看见了,陛下关了太子。”   顾锦瑟愣住了,“死而复生,拿了复活甲吗?”   “什么是复活甲,不过是太子监刑之际找了一个与他小舅子身形差不多的人顶替,然后,今日出逃恰好撞上刺客刺杀陛下,陛下一眼就认出来了。”张明浅耐心解释。   顾锦瑟酒醒了,撑着车板坐好,唇角抿得发白,“你的意思是太子被陛下罚了?”   张明浅点头,“太子自寻死路,方才宁国长公主入宫去见陛下要求严惩周家小子,并将太子告了,如此徇私,不配储君之位。”   “你确定是自寻死路,而不是被人算计,他逃得好好的怎么就碰见陛下。京城那么大,陛下又很少出宫,这是多倒霉才会碰上的事情。”顾锦瑟恍然大悟,难怪前几日觉得这桩案子不对劲,涉及太子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也不像那些人做事的风格。   张明浅望着她,微叹一声,然后赞扬道:“你很聪明。”   顾锦瑟不理解:“背后是谁?”   张明浅淡笑,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不知。”   “你可以挑拨离间说是我的妻子所为。”顾锦瑟提醒她。   张明浅摇首:“陛下遇刺,你二人在大庭广众下恩爱无比,陛下只会想到你与明相旧情复燃。”   “我们恩爱和陛下遇刺有什么关系呢?”顾锦瑟很疑惑,这并不是杀人后给自己制作不在场的证据。   “有一回太子犯错,陛下拿你的性命威胁明相。后来我便听闻你二人感情不好,想来是明相故意为之的。在陛下眼中,明相不该有情。后来威胁一次后,陛下觉得明相有软肋,可以更好约束她。所以你二人闹不和的时候,陛下渐渐熄灭了心思。这回你们当众秀恩爱,陛下岂会不知呢。”张明浅微叹。   顾锦瑟问道:“明相拿我演戏?告诉陛下,我是她的软肋?”   “陛下会觉得明祎也是有情之人,这样的人最好控制,且看这回陛下若要废太子,只怕就在这两日内了。”张明浅老神在在。   “陛下会为了这些小事废太子吗?”顾锦瑟不信,之前犯了那么多错都不会抛弃,这回的错误这么小有必要这么大众干戈吗?   张明浅伸手戳醉鬼的脑袋:“若是废了,你请我喝酒,如何?”   “不废呢?”顾锦瑟张口就问道。   “你赢了,你说什么,我做什么,如何?”张明浅志在必得。   顾锦瑟沉默下来,自己细想一番后好奇道:“你特地来告诉我为了什么?”   “明相利用你,你不生气吗?”张明浅疑惑,说了这么半天,她还没反应过来呢。   “她利用我啊,可她喜欢我啊,照你这么说,我日日利用她呢。利用她的权势仗势欺人,夫妻之情相互扶持,不能光我利用她,她在无奈下偶尔利用下我也在情理之中。两府联姻,小夫妻之间不就是你利用我的家世帮助我的家人,我利用你的权势帮助我我的家人,再正常不过呀。”顾锦瑟友好回答。   小小醉鬼一张嘴巴喋喋不休地为明祎解释,一时间哭笑不得,顾锦瑟依旧在说着:“小夫妻之间的感情怎么能说是利用呢,再者明相若有办法也不会要我去演戏。张大人你还没嫁人,等到你有喜欢的人后就会发现这些事情压根就不叫利用。倘若明相事败,我又能好到哪里去。相爱之人,患难与共,你是无法体会。”   张明浅气得想上前捂住她的嘴巴,一张小嘴巴拉巴拉说个没完,自己实在听不下去了,敲打着车板,车夫立即停下车马,迅速下车离开。   她的速度太快了,车都还没停稳就跑了。   顾锦瑟回到家里后,明祎也回来,方从浴室出,闻及顾锦瑟身后的酒气后罕见地有些嫌弃,“你去哪里了?”   顾锦瑟察觉她的情绪,低首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感觉没有味道,然后笑着去抱明祎。明祎刚洗过澡,哪里肯让她抱,转身就避开了,语气低沉:“哪里鬼混去了?”   “去找岳父大人喝酒去了。”顾锦瑟说得一本正经。   明祎神色微妙,“术决肯定烦死你了。”   “以前或许有,今日好像没有,他还对我说,说什么、喜欢你阿娘,但是你阿娘不喜欢他……”顾锦瑟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古代婚姻制度下到底造成了多少对怨偶。   她摇摇脑袋,明祎退避三舍,不听她的醉话,准备跑开的时候,顾锦瑟丢出杀手锏:“张大人来寻我,说你利用我。”   明祎身影一晃,回身看着她,然后她朝自己勾了勾手指,“过来呀。”   “去沐浴!”明祎提高了声音,默默往后退了退。   顾锦瑟生气,叉腰怒喊:“信不信,我撒酒疯给你看。”   明祎:“……”   “你过来,你喝醉的时候我都没嫌弃你,你凭什么嫌弃我,我还没醉呢。”顾锦瑟委屈地喃喃自语,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祎恍然知晓什么,伸手拉住她,道:“我没有嫌弃你。”   “你就是嫌弃我,我不想看见你。”顾锦瑟忽而一用力,将人推开,看着明祎晃悠两步后也没有后悔,一双眼睛泛着幽冷的光。   明祎扶着门框才站好,顾锦瑟却没有继续走,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微醺的面容上泛着执着。   “生气了。”明祎自顾自地说了一句后,吩咐春月:“给你家主事备水沐浴。”   言罢,她牵起顾锦瑟的手慢慢地朝浴室走去。   跨过门槛的时候,明祎唇角止不住弯了起来,道:“你好像瘦了。”   顾锦瑟愣了下,然后双手摸摸自己的腰,“有吗?有吗?”   “有,没有肉了。”明祎睁着眼睛去糊弄小小醉鬼,然后伸手摸摸她的腰,自己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改口道:“瘦了许多。”   顾锦瑟心花怒放,将人往门外推:“我洗澡呢,你别看。”   明祎提醒她:“地上湿滑,你注意些,莫要摔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后,里面传来顾锦瑟得意的声音:“我瘦了,不会摔的。”   明祎扶额,瘦了和摔跤有什么关系呢?   并无关系!   好在顾锦瑟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坐在床上被明祎灌了一碗醒酒汤,然后两人对坐着。明祎先开口:“张明浅如何挑拨离间的。”   “她说你利用我,让我们和离,她嫁给我。”顾锦瑟捧着白粥喝了一口,胃里感觉舒服多了。   明祎淡然不语,火气上升,闷闷地看着她。   顾锦瑟语气一转,“你喜欢我吗?”   明祎扶额,闷声不语。   “不喜欢我,我们就和离,我去娶张明浅、不,我不娶她,她比我大十三岁呢,不要,我去找个十五岁的、刚及笄成年的小姑娘。准许你们老牛吃嫩草,就不准我寻些年轻的吗?”顾锦瑟并无伤感,反而悠哉地看着明祎,“你说,对吗?”   你利用我,我就能让你哭。   明祎心软,侧身不看她,最后,顾锦瑟将碗放在几上,舒服地躺了下来,“睡觉吧!”   明祎侧身看着她:“你这么就睡了呢。”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拉面   肃国公长子周似维的幼子本是已死之人, 却被陛下瞧见坐在了马上,皇帝回宫就将太子丢进了东宫不准出来。   明祎回官衙的路上被皇帝叫去宫廷,相比较她的淡然, 病弱的皇帝陛下已气得跳脚,明祎入内后,皇帝好歹坐在了龙椅上, 皱眉问明祎为何来得那么晚。   明祎揖礼回禀,将白日里的事情说了一通,皇帝气得皱眉,“你倒是快活, 朕且问你,周家的事情, 你知道几分?”   “九分。”明祎据实回答。   皇帝气笑了, “还有哪一分?”   “周家小子今日出城。”明祎回答。   皇帝忍了半天后, 拍案怒喝明祎:“明祎,你好大的胆子, 隐瞒不报,该当何罪。”   明祎站得笔直,回道:“臣说了, 您会信吗?指不定让臣去东宫收拾烂摊子, 等事情结束后,您与太子殿下父子和乐, 臣反倒成了恶人,再者太子已独当一方, 臣做不来奸佞小人的行径。”   简而言之, 你儿子不听话, 与我没有关系, 我没有必要做恶人揭穿。   皇帝气得翻了翻眼睛,没好气道:“你是不是就等着这天?”   “回禀陛下,臣只忠于陛下。”明祎语气生硬,并未将皇帝的震怒放在眼中,反而说道:“陛下宠溺太子,群臣不满,臣并没有说过太子半点不是,您就算兴师问罪也轮不到臣。”   皇帝呆了半天,幽幽地看着明祎:“朕要废储,卿觉得谁人合适?”   “回禀陛下,臣觉得三公主合适。”明祎睁着眼睛说瞎话,“三公主乃是嫡出,如今乖巧听话,正是陛下心中大好的人选。”   “闭嘴吧你。”皇帝气得靠在了龙椅上,胸口一阵起伏,忽而说道:“朕记得你与顾锦桓差点就分道扬镳了,怎么又好上了。”   明祎轻笑道:“臣在京城中看了许久,打探许久,觉得顾锦桓的相貌无人可比,故而,臣选择吃回头草。”   皇帝看着一本正经肃然的养女,到底没忍住笑了起来,道:“他就空有一张脸罢了。”   “她若有其他优处,臣也不会选择她。”明祎继续睁大眼睛说瞎话。   皇帝噎住,唤人来送茶,润过嗓子后开始好脾气地问明祎:“此事,你如何看待此事?”   “陛下遇刺是大事,应该着人……”   “打住,朕问的是太子包庇周家小子的事情。”皇帝急忙打住明祎,幽幽地看着她:“你不要总与朕唱反调。”   “陛下说的是这件小事啊,人没死,抓回来再杀死,并不算难事。”明祎说道。   皇帝直勾勾地看着她:“让你说句心里话怎么就那么难呢。”   “回禀陛下,臣说的都是心里话,比起陛下遇刺这等大事,太子犯错,乃是小事,一年中总有□□回,您怎么反而揪着小事不放呢。”明祎云淡风轻。   “明祎,好好说话。”皇帝撂下茶盏,“这是小事吗?”   “没有姓名损伤,不是小事吗?秦昭死了,您说是小事,前几回满城风雨,你也说是小事。”明祎心平气和地怼了一句,眼中冰冷。   皇帝骤然沉默下来,反思下来,太子便是抗旨、欺君犯上,是大事!太子为一女子就敢欺瞒君上,日后为了太子妃指不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殿内寂静无声,守在外的内侍长已挡住许多来为太子说情的朝臣了。   皇帝在殿内自然听到了声音,光是片刻的功夫已来了十余人,来的人越多,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良久后,他放了明祎离开。   明祎离开大殿后回到官衙,吩咐下属去游走各处,说服朝中各处大人为太子殿下说情。   相比较她的忙碌,顾锦瑟安然极了,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   翌日京城变天了,快下班的时候,招摇给顾锦瑟带来消息。   东宫属臣被罚,周家小子推到菜市口斩首示众,听闻肃国公都晕了过去,与此同时,大批的臣下为太子说情,奏请陛下息怒,念及皇家亲情。   陛下却在皇昏时分封锁东宫,不准任何人进入。   顾锦瑟看着陈年旧案,一时不解皇帝的意思,以前那么大的错误,满城风雨之际,皇帝倒可替太子周旋,为何这回错误不大反而惩罚得那么重。   她没弄明白,下班以后,顾侍郎请她去喝酒。   都是自家人,顾锦瑟倒也没有以前那么拘束,将自己的问题都说了出来。   顾侍郎新得了些羊肉,特地请侄女来吃,席间直接说道:“今日大半朝臣替太子说情,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顾锦瑟愣了半晌,“人缘好?”她听人说太子仁善,耳根子软,旁人央求什么,他便应什么。   “你啊,怎么就傻了。”顾侍郎洋洋得意,夹起一块肉吃了,压低声音解释:“结党营私。”   顾锦瑟忽然明白了,想起了自己看的一步清代电视剧,太子被废后,皇帝让群臣谏立太子,许多都选八阿哥,后来,皇帝就以结党营私罪把人家判了。   啧啧啧,她紧紧闭上嘴巴,大口吃肉。   顾侍郎微微一笑,悄悄问她:“明相如何想的?”   “不知道,她好忙呢。”顾锦瑟身心麻木,昨晚在术家喝了些酒,回家后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就算明相说了自己也忘得干净。   顾侍郎喋喋不休地说起今日求情一事,奏疏如雪花一样飘进大殿内,壮观极了。   他说,顾锦瑟便听着,这回,应该是真的了。   吃饱喝足后,顾侍郎还送了一只羊给侄女,顾锦瑟心领神会,忧心忡忡地回到府上。   明祎在府内刚吃完饭,准备去消食,见她回来后便也不动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明祎神色尚可,眉眼舒展,“你回来了,叔父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事情,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顾锦瑟在她身侧坐下,只问一句:“会不会变天?”   “会,也有可能不会,易储罢了,又非换皇帝。”明祎握住她的胳膊,易储比起权力更替要容易许多。   顾锦瑟脑子不够用,说好的父慈子孝呢,怎么就那么容易被废了,以前觉得千难万难,突然间达到后就觉得匪夷所思。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明祎要去消食,顾锦瑟不肯去了,窝在坐榻上慢慢地消化这件天大的事情。   明祎见状只好自己一人去走动了。   顾锦瑟洗漱后就钻到自己的被窝里,再傻也反应过来了,太子要没了,哎……   明祎回来的时候,屋内一阵安静,掀开锦帐,床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不解道:“你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顾锦瑟自己也不知道想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由古至今,再联想本朝,她觉得这个皇帝四不像。   他活得虚弱,先太后似武曌,他又不像武曌的儿子,活出了自己的形象,看似仁德,实际上呢,自己的儿子触犯他的利益的时候也会狠心抛弃。   明祎上来了,身侧的位置深陷了下去,她侧身时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明祎抵着她的额头,“你害怕吗?”   “害怕?”顾锦瑟恍惚明白自己的感觉了,是害怕,是对权势的畏惧、还有不安。   她舒了口气,道:“是害怕了。”   明祎深吸一口气,伸手抱住她的,手很自然地贴在她的后腰上,“你放心,我会给你铺好后路了你,你可以脱身的。”   “哦。”顾锦瑟呆呆的,其实到今日,她都不知明祎想要什么,   权势?地位?   明祎的权势超过太子,她拥有的比皇室的公主皇子还要多,她究竟要什么呢?   明祎将人抱得很紧,顾锦瑟几乎透不过来气,良久后,终于有所回应:“我的后路,那你的后路呢?”   “我不必准备后路。”明祎语气难得有几分骄傲,“我的权势超过太子,你觉得,我还有回头路吗?”   “哎……”顾锦瑟叹气,抬眸撞进明祎温柔如水的眸子里,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就满了,道:“不提这件事了,顺着水淌走,与我无关。我亲你一下。”   气氛骤然变了,明祎还有许多安慰的话没有说出来就被顾锦瑟压住,她茫然:“你能不能听我讲话说完呢。”   她们相聚的时间不多,仅仅晚间几个时辰,然而顾锦瑟都用在了睡觉这件事上。   明祎话刚说完,踏板上多了件寝衣。顾锦瑟乐此不彼,先亲吻明祎的眼睛、鼻子、唇角,明祎吸了口气,“你不想听我解释吗?”   “不想,我想融入你的身体里。”顾锦瑟不理会,解释都是脑子经过深思熟虑说说出来的话,说不定又是一个编织好的谎言。   不如不听,去海洋里翻腾不好吗?   闻言,明祎有些腿软,心口发颤,道:“你何时这么亟不可待了?”   “有吗?”顾锦瑟故意装作不明白,咬着她的耳垂说道:“你不听话我就想惩罚你。”   明祎:“?”   她表示不信,顾锦瑟低笑着蹭着她的肩膀,发丝擦过肩上的嫩肤,她忍不住避开,顾锦瑟似乎寻到了高兴的事情,用发丝不断擦着她的肩膀上的肌肤。   “顾锦瑟!”明祎忍不住低呼出声,周身似被太阳灼烧一般烫了起来。   顾锦瑟撇撇嘴,按住她的肩膀说道:“我呢,不想听什么解释,我只信我自己,解释不过是另外一种谎言罢了,没什么可听的。春宵难得,人生苦短,何必计较那么多,我离开你也能生活,你离开我也还是让人敬畏的明相,有些事情没有必要非要搞清楚的。你说,对吗?人生难得糊涂,你喜欢我,我爱你,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弄得那么清楚。”   “你这……”明祎听得蓦地慌了起来,张了张唇角,顾锦瑟咬住她的唇角,堵住她要说的话了。   云雨巫山,月上梢头,更深露重。   月色寂寥,锦帐内的动静一如既往,婢女们装作听不见。   隔日清晨,顾锦瑟起了大早,摇醒身侧的的人。明祎伏在枕畔,乌黑发亮的长发如锦缎般铺在肩上,也掩盖了脊背上大半风景。   顾锦瑟撩开长发,露出脊背上红色的吻痕,她就看了一眼,明祎便推开她,道:“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天都还没亮呢。   “我给你做个早饭吃。”顾锦瑟伸了懒腰,闻着熟悉的香味后凑到明祎眼前,“生日快乐。”   明祎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生日快乐呀。”顾锦瑟心中咯噔一下,不是今日吗?难道自己记错了?   明祎终于爬了起来,被子裹着自己的身子,一手捂住顾锦瑟不安分的眼睛:“我不喜欢过生日。”   “我阿娘从金陵送了些礼物来,不喜欢我就自己收下了。”顾锦哼了一声,哼哧哼哧地穿上衣服。   明祎又躺了下来,下一刻,顾锦瑟抱着几件衣裳回来了,“我们今日休假成不成?”   “不成,你等我朝会回来。”明祎拒绝她的提议,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候。   顾锦瑟又将好看的衣裳塞给婢女,“你就该吧,我不给你过生日了。”   明祎:“……”   床上的人叹气,半刻钟后才磨磨唧唧地起榻更衣,吞吞探首进来,“明相,今日是您生辰吗?”   明相从不过生辰的,她们这些下属并不知道明相何日的生辰。   “嗯,好像是的。”明祎哀叹一声,反问吞吞:“我应该高兴吗?”   “不应该高兴吗?”吞吞不解,“若是奴婢,奴婢会高兴的,主事惦记着您,不好吗?”   明祎摸着的自己的心口,前几日自己刚利用了她,她一声不吭反给自己过生日,好像哪里不对劲。   顾锦瑟不傻的。这么一想,明祎心里不安了,忙穿了一身家常的衣物出门。   天还没有亮,婢女在前提着灯笼,温度很低,明祎冻得打颤,各处灯火都亮了,厨房周围的灯火最亮堂。   还没靠近就听到厨房里的哐当声,哐当哐当几声后就见到揉面的人。   顾锦瑟会揉面?   女孩站在案板前,一双胳膊露了出来,浑身都是面粉,像极了白面娃娃。   明祎走上前,瞧了两眼,又看一眼胳膊,“你的胳膊与你的脸好像不匀称。”   面粉娃娃眨了眨眼睛,立刻就急了,“你又说我胖。”   明祎揉着额头,好生劝慰道:“我在夸你胳膊瘦,你不要总是误解我的意思。”   顾锦瑟啪地一声将面团砸在了案板上,扭扭身子,叉腰怒骂:“你说我的脸胖。”   “可变相说明了你的胳膊瘦。”明祎好生好气地解释,伸手擦了擦白面娃娃脸上的面粉,然后苦口婆心劝说:“我在你眼里就是经常嘲讽你的?”   “不然你以为呢,你为何不与我一起胖呢。”顾锦瑟继续摔面团,摔得哐当哐当响,明祎则是眼皮子猛跳,她摸摸自己的眼睛,“阿瑟,我觉得今日有大事发生。”   “你的生辰就是大事。”顾锦瑟面无表情地继续摔面团,恨不得将面团当作明祎一样揉来搓去。   面团在她手中换了十八个形状,兔子、蛇、老虎等变幻一遍,最后一个劲地甩来甩去。明祎看得眼睛发花,“你这到底做什么?”   “顾氏拉面,好吃呢。”顾锦瑟卖力的甩,最后甩成同样粗细的数根面条,厨娘已将水煮沸腾了,她将拉面直接丢了进去,叹气道:“累死我了,面条这样吃有劲道。”   明祎默默看着她,“你这般吃面,我从未见过。”   “说了是顾氏拉面,我也只有在我阿娘过生辰的时候做一碗给她吃,我爹生辰我都不做,太费胳膊了。”顾锦瑟揉揉酸疼的胳膊,歪头看着明祎:“你不应该露出感动的神色吗?”   慢了半拍的明祎终于将目光从煮沸的面汤中挪了出来,在顾锦瑟饱含真挚的眼神中微微一笑,“我很感动,但是我该做出什么样的神情,你阿娘会说一句吾儿辛苦了,我该说什么,说阿瑟辛苦了?”   顾锦瑟开始疑惑,阿瑟辛苦了这句话不觉得很奇怪吗?   她突然打了寒颤,面条到时间了,厨娘捞了起来,配以顾锦瑟调制好的汤汁,热气腾腾的一碗生日面做好了。   面要快些吃,不然就会涨坏了。顾锦瑟与明祎坐在厨房里就吃了起来,闲杂人等都被赶了出去。   面条很劲道,明祎吃了一口就感觉很好吃,心里暖暖的,上一回吃生日面还是阿娘活着的时候。女孩在她身边吃得津津有味,恍惚间,明祎明白了一件事:粗茶淡饭在有情人眼中也胜过珍馐。   心里暖了,浑身就暖了。顾锦瑟咬了一口荷包蛋,舒服地眯住眼睛,“等我过生日,你也我做一碗生日面可好?”   明祎没应,顾锦瑟余光扫她:“你不会做,对不对?”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明祎有些无奈。   顾锦瑟却说道:“你不应,寻常人就会以为你不爱我,不愿做。我却不这么想,万事要往好处去想。”   明祎心中苦涩,听她自娱自乐的话后忍不住笑了,“你与你阿娘一样,想得竟如此通透。”   “是让自己高兴些。”顾锦瑟捧着汤碗喝了一口面汤,目中映着明祎,肤如凝脂,发若乌墨,晨曦下的女子美得不像话,同时,她的身上也凝着寒雪一般的气质,让人不敢靠近。   明祎默默地将荷包蛋吃了,道:“蛋很好吃,浸入面条汤的味道,更为鲜美了。”   顾锦瑟颔首,深以为然道:“我阿娘也这么说,你说我以后都是混不下去了,出去开一间面馆养活我自己,养活你,怎么样?”自己的手艺可好呢,保管不会出现第二家来抢生意。   作者有话说:   明祎:阿瑟辛苦了!   顾锦瑟:你还是说阿瑟请坐吧! 第102章 生辰   明祎幽幽看她一眼,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早起面条吃完了,两个打工人还要继续去奋斗,各自分开。   顾锦瑟手中有不少沉积多年的旧案, 光是一件案子就曾轰动本朝,数件摆在一起就让人头疼欲裂。   翻来翻去,翻到先太后年间的一件满门被灭案, 全家上下三百余人,都被杀了,凶手毫无音讯,便成了悬案。   顾锦瑟呵呵两声, 好家伙,刺客被定义为江湖大盗, 连个影儿都没有留下。搁在现代也是全国轰动, 古代追踪的技术落后, 竟然毫无音讯。   被杀的一家姓欧阳,是复姓, 顾锦瑟在朝中还没有见过复性,看到名字有些好奇,看了许久, 都没有任何重要信息, 似乎有人不愿去查,案卷写得也不认真。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 唤来八卦机,“京城二十年内有灭门惨案吗?”   “有一桩欧阳大人家的, 二十年前了, 比我岁数都大, 我也是查其他案子的时候查到了。欧阳大人不死的话也有五十多岁了, 性子激进了些,得罪的人不少,查了许多人后发现毫无头绪,渐渐就搁置了。”   “对了,明相也查过,不知查到何处就搁置了,好像有什么隐秘,您查这个做甚?”吞吞不解,“您不知道有些案子其中的秘密,查了等于得罪人,你换个案子查,不要盯着陈年旧案。”   顾锦瑟抬首看向吞吞,道:“这么大的案子当是没有轰动京城吗?”   “欧阳大人是中书的人,肯定查了,什么隐情都查了,后来归于悬案,多半是重臣有关。哎呀,您就不要查了。”吞吞摆摆手,“您多歇着不好吗?”   “最近太闲了,我怕上司说是光拿俸禄不干事,我就来找几桩案子证明下自己。”顾锦瑟也很苦恼。   吞吞噗嗤笑了,“今日是明相生辰,您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顾锦瑟追问她:“是不是上司拿下官没有办法才会□□?”二十年前的时候太后当朝,皇帝无权,朝廷里分成两派,这位欧阳大人又是哪一派的呢?   十之八九是皇帝一派的,太后的跟班若是被杀了,肯定会继续查的。   啧啧,跟了无能的君上,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死的。顾锦瑟合上案卷,站起身扭扭身子,拉着吞吞说道:“你家明相喜欢什么?”   “明相什么都不喜欢,您将自己送给她就好了。”吞吞嘻嘻笑了一声。   顾锦瑟瞪她一眼,将桌上的案卷一股脑地都送还给档案室,自己准备好时间开溜。   充分准备后,上司要召开小会,顾锦瑟无能拒绝,就像是在现代,马上就要下班了,上司喊你去开会,古今同在。   唉声叹气走进刑部会议室,大家都露出晦深莫测的神色,刑部尚书哀叹一句:“陛下已废太子,大封诸皇子。”   顾锦瑟:“……”为什么她的消息总是来得这么慢呢。   ****   下班的时候,天都黑了,顾锦瑟在心里将上司骂了一百遍,然后无奈的登上回家的马车。   明祎也没有回来,留在东宫了。   大皇子被封为安成王,很快就搬出东宫,明祎奉旨去宣召,就一直没有走。   安成王在下棋,棋面上摆着一副死棋,他在苦苦思索,而明祎袖手旁观,忽而,他打翻了棋子,怒视明祎:“你为何不帮我呢。”   “我为何要帮你?”明祎安静极了,面无表情不说,双眸毫无波澜。   宫人都被赶到了门外,殿门紧闭,两人对视一眼,安成王愤怒,明祎却如青松一般直立,平静的面容下透着一股淡漠的威势,静得让人害怕。   “你为何这么厌恶我,我们身上流的是一样的血……”   “你既然知晓我们身上留的是一样的血,可知晓她怎么死的。”   太子蓦地停了下来,望着明祎:“她死了,你要我怎么做?”   “她是你杀的,是你亲手递上的果子。”明祎眸色轻颤,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挑起秀丽的眉眼,“是你是杀的。”   安成王呆如木鸡,许久没有反应过来,“我见过她吗?”   “我没有见过她。”   “我没有见过她。”   “你见过她,六岁那年出宫去玩,你见到了阿娘,送给了她一盘果子。”明祎凝视他,“果子里有毒。”   安成王怔怔地看着明祎,良久后大叫一声,然后将棋盘摔落在地,如孩子般哭了出来,“不是、不是我、不是我……”   他抱头痛哭,明祎依旧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摸着自己的心口,情绪平缓,她没有一丝动容。   自己没有心,怎么会动容,怎么会怜悯旁人呢。   她转身离开了,彼时天色已黑,她麻木地走回大殿去复命。   皇帝情绪也不大好,不断咳嗽,潆茴就坐在他的身侧捧着汤药伺候,她朝明相一笑,接着扶着宫娥的手徐徐退出大殿。   潆茴知礼懂礼,皇帝眼中多了几分怜爱,心情突然好了许多,拉着明祎说长论短,又说将六皇子过继到先皇后名下,立六皇子为储君。   大号废了,小号重新来过。   明祎一一应下了,在殿内站了许久,一口气堵在胸口,久久出不来。她在想:阿娘若是看见了,会不会生气呢。   自己薄情,阿娘那么温柔多情,显然自己的性子随了沐决。   她被皇帝命令退下,恍恍惚惚登上马车,浑浑噩噩回到家里,耳畔传来月长低唤:“花奴、花奴,你去哪里了,姑娘会生气的。”   阿娘会生气的,阿娘说弟弟是只是你一个人的弟弟,不是旁人的弟弟,你好好照顾他。   她怎么照顾的呢?   亲手将他拉下储君的宝座,看着他痛哭流涕地不知所所措,而自己的心坚硬如石。   顾锦瑟欢天喜地来迎她,抱着她说好听的话,而她依旧无动于衷,直到面前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变戏法般往她嘴里塞了块糖。   一时间,离体的魂魄被拉了下来,她怔怔抬首,女孩笑靥如花,“找礼物去,虞家的人给你送了好多礼物呢。”   她被拉走了,来到了配屋,女孩蒙住她的眼睛,引着她慢慢地走进屋子。   耳畔吹过一阵清风,接着是女孩甜甜的声音:“花奴,生辰快乐,愿以后的今日,我们都会在一起。不求我富贵荣华、不求你权势滔天,只愿你我看尽人间繁华。”   一瞬间,她的三魂六魄彻底都回来了。   顾锦瑟松开手,明祎看到满屋的锦盒,好似一道光折射入心里,顾锦瑟欢欢喜喜地捧起一只匣子递给明祎,“这是我阿娘的礼物。”   “那是我大舅舅的、二舅舅、小舅舅,诺、那边,虞子书的……”   “大表嫂怀孕了,希望是个女孩,给你送了一套珍珠头面,看来她也喜欢你。”   “这些东西几日前就送过来了,我以为你会过生辰,没想到你竟然丝毫不在意,没关系,我给你过。看着满屋子礼物,你是不是觉得很高兴,不为别的,就为旁人惦记你的心。”   顾锦瑟傻傻的笑了,打开阿娘送的锦盒,里面是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她惊讶了一声,然后递给明祎:“啧啧,好像值不少钱呢。”   明祎噗嗤笑了,撇撇嘴,道:“你的呢?”   “我的?”顾锦瑟笑眯眯的,然后张开双臂在明祎面前饶转了一个圈,“怎么样?喜欢吗?”   “日日对着你,让我看些新鲜的成不成?”明祎趁机打趣。   顾锦瑟不阴不烟道:“也可,我给你送几个更嫩的小姑娘,如何?”   “少来,我又不好色。”明祎不上当,握住白玉镯后,微微一叹,虞氏果是一通透之人。   她在感叹,顾锦瑟走马观花一般将各人的礼物都打开看了一遍,啧啧啧,一人力气小,众人拾柴火焰多。   明祎一一看了,都是些值钱的物什,虞氏的礼物最为贵重,镯子颜色如白雪,质地上乘。   顾锦瑟靠在窗下懒懒地打了哈欠,烛火下,明祎秀美的眉眼如山缥缈,半透明的面容上漾着温柔,她痴痴地看了许久,直到明祎抬眸,她才露出微笑,“该去睡觉了,好困。”   明祎将那双玉镯带回了卧房,搁在妆台上,两人去沐浴梳洗。   热水能够很好地消除一日疲惫,两人躺在床上都露出舒服的笑容,尤其是顾锦瑟控诉上司临时加班,明祎笑吟吟开口:“你晚些回来罢了,许多人怕是今夜无法安睡,你可知周家小子事后,肃国公差点爵位不保,幸好他知晓自己死路难逃,一力承担下来,肃国公回府闭门思过了,手中的兵权易主。”   顾锦瑟好奇:“那他手中的兵给谁了,五万人了。”   “不知晓。”明祎道。   顾锦瑟不问了,翻身抱住她:“今夜,我是你的。”   明祎忍不住笑了,顾锦瑟告诉她:“良宵苦短。”   “那你让太阳莫要出来了。”   “那不成,庄稼怎么办?”   “也对哦。”   “对什么对,我要亲你了。”   “你躺着、别动。”明祎笑着说一句,近在迟尺的人软软乎乎,似乎格外腻人。   顾锦瑟眉眼弯弯,打了哈欠,道:“要不要给你一壶酒……”   嘲讽的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被子蒙住两人了。   爱与不爱,只在顷刻间。   *****   太子废后五六日,皇帝下旨将六皇子过继给先太后,直接立为储君。   安成王搬出东宫,二皇子封为平东王,三皇子被封为汝南郡王,四皇子七皇子还未成年,暂且没有他两的份,唯独无人问津的六皇子被提上了储君的宝座。   六皇子的母族成了永平侯府,永平侯喜极而泣,对这位新外甥格外喜欢,就连三公主都时常去看‘亲弟弟’。   端午节前后,虞氏来了,顾锦商留在金陵。她本想带着傻孩子来见见世面,可傻孩子嘴巴太松了,一不下心就说出顾锦瑟的秘密。   是以,她和虞家大表哥一起来了,她来游玩,大表哥为了生意。   入京后,大表哥住在了虞家的宅子里,他对顾家的事情丝毫不知,只当京城里的顾主事是真正的顾锦桓,送了大量的见面礼。   虞氏却喜滋滋地拉着女儿去爬山,休沐这日,明祎被喊入宫里,她落空,自然就被虞氏拉走了。   “阿娘,上回分别的时候说不知何日相见,我哭得那么伤心,您倒好,半年不到就来京城了。”顾锦瑟一面登车一面抱怨。虞氏笑吟吟地与吞吞说话,丢给她一支金簪,嘱咐她好好打扮自己。   吞吞干劲十足。   端午节将至,休沐这日街上人很多,四处可见人。   马车出城,顾锦瑟乐颠颠地吃点果干,扫了一眼阿娘准备的食盒,“那是给我吃的吗?”   “不是,你不是有吗?”虞氏指着她手中的果盘。   顾锦瑟不可置信:“不能当饭吃啊。”   虞氏不理会她,掀开车帘看向窗外。   顾锦瑟这才注意到阿娘今日打扮极为得体,似乎去见什么重要的人。她想起自己与明祎的赌约,立即抓住虞氏的手:“阿娘,我和明相有个赌约。”   “赌约?”虞氏这才上下打量自女儿,眉眼紧锁,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她疑惑,女儿迫不及待地开口:“阿娘,你认识桑敏吗?”   “认识、自然认识,你问她做什么?”虞氏举止不大自然,掀开车帘看向一侧的不断后退的树木。   顾锦瑟心里咯噔一下,拽过阿娘的双手就问:“你是不是去找桑敏?”   “旧友叙旧罢了,你紧张什么?”虞氏被女儿弄得心神发慌,“你和明相赌的是什么?”   虞氏反应透着古怪,顾锦瑟熟悉她的举止,愈发觉得不对劲,好端端的慌什么,旧友?桑敏提及的时候可没有说什么旧友,反而提及寻常人一般,哪里来的好感。   她毫不犹豫就问:“你的书生是桑敏吗?”   “什么书生,你胡乱想什么呢。”虞氏头一回觉得女儿麻烦,以前和善待人,什么时候学会咄咄逼人,简直是第二个明祎本祎。   顾锦瑟阴阳怪气地笑了,“最好不是,不然我给你拆散了。”   虞氏生气:“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该掐死你,免得你气我。”   顾锦瑟微微一笑,“我气死你好了,你没事去偷窥人家做什么。”   “偷窥,我没有偷窥她呀。”虞氏觉得莫名其妙,“我有那么恶俗吗?我听说老友和离后在庵堂修行,我想着去看看,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可恶。”   顾锦瑟迟疑道:“你没有派人去盯着?”   “没有。我盯着她做什么,我又不喜欢她。”虞氏摆摆手,闭上眼睛哀叹一声,“女儿大了就不听话了。”   顾锦瑟看着阿娘:“说话就说话闭上眼睛做什么,怕我说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哎呦,你也会害怕我说你呀。”   一番阴阳怪气,虞氏忍不住了,揪着她的小耳朵就骂:“就算老娘喜欢她又怎么样,你管得着吗?你自己那些事情都理不清,还有时间管问我?顾锦瑟,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缸,你哪里来的勇气。”   “你自己说出来的,她就是那个书生,对吗?而且您不止调戏了桑敏,还有许多小姑娘,对吗?”顾锦瑟无所畏惧,毫不犹豫地将虞氏的丑事都抖露出来了。   虞氏气得心口疼,忍不住骂了一句:“我为何要为你这个冤家白白浪费十余年的时光呢,我去看好友,你紧张什么劲呢,就算我去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也轮不到你来管。”   顾锦瑟耷拉着脑袋,被骂得抬不起来头,下车后,她领着虞氏去家庵,好心提醒虞氏:“人家都将你忘了,她过得可好了。”   “我说了好友叙旧。”虞氏不厌其烦地解释。   顾锦瑟装作没有听见,扭头却见阿娘如年少人一般春风得意,满面红光,果然还是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母女二人哼哧哼哧地翻过山,顾锦瑟早已累得站在家庵门前喘气,虞氏脚程快,嫌弃她:“日日除了吃就是睡,你看看你胖的。”   “我不是你女儿了,别来喊我。”顾锦瑟气得转身就走了,“不提胖,我可以忍受你的小性子,提了胖,山高路远,今生不见。”   “阿瑟,怎么没人开门啊。”虞氏主动略过女儿的不快,伸手拍了几下门。   顾锦瑟止步,扭头去看,等了须臾,确实没有人来开门。她多问一句:“您确实没有让人来盯着桑敏?”   “没有,我不要面子的吗?”虞氏站在门前,简单的衣裙,发髻高挽,如一株美丽的荷花挺立,古典美丽,气派甩了许多小姑娘不知道多少条街。   顾锦瑟顾不得闹脾气,朝里喊了几声:“桑夫人,我是顾家的顾锦桓。”   无人回应,顾锦瑟立即翻过墙,跳到里面后发现门从里面锁了,没有钥匙,她问虞氏:“门锁了,没有钥匙,许是出门去了。”   “就算出门也该留人守家的。”虞氏心提了起来,害怕道:“你先出来,往吞吞来处理。”   顾锦瑟想起信号弹,直接点燃了,然后翻出院子,与虞氏在一起等。   片刻后,吞吞领着四五名侍卫来了。来时,顾锦瑟怕叨扰桑敏就不敢带侍卫,现在有些后悔了。   吞吞与几人一齐用力,直接踹开了门,前院静悄悄的,并无檀香味。   吞吞说道:“香味若散,最少也要三五日,也就是说这里三五日没有人上香了。”   顾锦瑟拔腿朝后院跑去,同样寂静无声。   进屋去找,一人都没有。   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敢露出来,打趣虞氏:“是不是知晓你来,桑夫人吓得连夜搬家了。”   作者有话说:   阿瑟:我阿娘好惨啊!   虞氏:你闭嘴吧! 第103章 不见了。   虞氏狠狠瞪了顾锦瑟一眼, “拿出你看家的本事将人给我找出来,找不出来,我将你带回金陵嫁人去。”   顾锦瑟:“……”果然陷入恋爱中的女人就不正常。   她揪着吞吞询问, 吞吞表示她家明相没有参与进来。   整座家庵莫说是人了,连个活的动物都没有,庵前庵后如寻常无异, 吞吞领着人在外翻找,顺便看看土壤有没有新翻的痕迹,让人高兴的是土是旧土,没有人翻动。   顾锦瑟在卧房里翻找, 发现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种种迹象表明桑敏搬家了。   古代通讯设施落后, 不像现代搬家发个朋友圈, 再加个定位, 亲戚朋友都知道你搬家了。古代搬家后很有可能就断了来往,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虞氏坐在椅子上叹气, 脸色沉沉,顾锦瑟负手走来走去,柜子里空空荡荡, 妆奁里都搬空了, 就这么走了?   “阿娘,我觉得不对, 桑敏有一养女在我家里养着呢,难道养女都不要了吗?其二, 若是搬家的话, 为何大门的锁在里面, 桑敏出去后再爬进来锁门, 然后再爬出去?”   虞氏皱眉道:“你是意思是有人将她带走了,造成她搬家的假象?”   “方才我站在门处看了,那里可有清楚看到寺庙,也就是说大锁放在外面的话,寺庙里的和尚说不定能看到。听说和尚们与桑敏感情不错,门上挂锁,必会惊动和尚们,所以对方就从里面锁门。桑敏如果走了,为何怕和尚们知道呢?”顾锦瑟不解,与虞氏说道:“您说,是不是?”   “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那你怎么去找?”虞氏连连皱眉,“桑敏在此地住了近乎二十年,怎么会与人结仇呢?”   “我让刑部的人来查一查,您先随我回去,这里还是要锁上的。”顾锦瑟也是焦头烂额,原本以为可以来吃大瓜,回去好与明相显摆。这下倒好了,人都不见了,接下来几日又要不得安宁。   虞氏跟着顾锦瑟回城,吞吞去调人守着,顾锦瑟让刑部善于追踪的同僚来接手案子,自己也不能歇着,先去桑夫人的女儿家询问。   摸到女儿家的时候天色都黑了,小宅子不大,比起顾家的屋舍,简直没眼看。   桑敏的女儿桑兰育有一女,才刚两岁,而桑兰本人才十九岁,顾锦瑟笑着开口:“你阿娘近日有来寻过你吗?”   桑兰抱着女儿,初见顾主事,便被她的容貌惊艳,短暂几息后才缓过神来,羞涩回道:“没有,我与阿娘见面已有月余。”   “那你可曾派人去保护你阿娘呢?”顾锦瑟委婉开口。   桑兰摇首。   顾锦瑟友好地开口:“你阿娘可能不见了。”   桑兰愣住了,“什么叫不见了。”   顾锦瑟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不得不问道:“你阿爹与你阿娘感情如何?”   “不瞒顾主事,我父亲早就将我阿娘忘了,这些年来从未提及过。我虽不喜父亲,但我可以保证父亲不会去找阿娘的麻烦。”桑兰有些慌,抱着女儿的力气大了些,怀中的孩子困得有些难受,撇嘴就要哭了。   顾锦瑟观察她微表情,可见并非是故作慌乱,女儿担心母亲也在情理中。   她询问桑夫人的仇家,又询问桑老头子有没有仇家。桑老头子就一个女儿桑敏,他自己本人古板,当年对先太后把持朝政极为不满,苦苦周旋后被太后罢职回家去了。   听到这里,顾锦瑟觉得顾老头有先见之明,自己将先太后先炒鱿鱼了。   桑老祖籍京城,不存在罢免后回到故乡,因此老两口选择一处庄子住着,桑老开始教育子弟,渐渐地,书舍扩大,如今,成了一座与国子监抗衡的学院。   顾锦瑟惊讶道:“这么厉害吗?”   桑兰虚虚笑了,“祖父与人交好,育人子弟,并不入京城。”   顾锦瑟不问她了,问不出什么事情,不如回去问明祎,同时,吞吞去了大理寺卿的府上说了一样的话。   大理寺卿对天发誓,他没有去动发妻。   主仆二人回家后碰面对着讯息,都没有破绽,一筹莫展。   等明祎回来后,两人迅速抓住明祎追问桑老头的事情。明祎年长,当年闹事的时候,她已出生,多少都有些印象。   明祎淡然道:“桑老如今教育子弟,对朝廷偏见颇深,说之无用。”   “说他无益,可桑敏不见了。”顾锦瑟焦躁。   明祎擦拭双手的动作顿住,“不见了?”   顾锦瑟又重复说了一遍,明祎面色微变,顾锦瑟立即抓住她的手,“你是不是知晓哪里不对劲?”   “多年前有一户人家,复姓欧阳……”   “满门被灭的那户?”顾锦瑟打断她的话。   明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陈年旧案,我看到的,想去查,发现案卷上的讯息寥寥无几,我想去查也没有办法去了解重要的消息。”顾锦瑟感叹,“刑部的人太无能了。”   明祎坐了下来,叹道:“桑家与欧阳家不和,大理寺卿那时不过是刑部主事,参与此案,不过几日后,他被调去了大理寺。案子由三司会审,大理寺应该也有案底,更为详细些。”   “当年桑家与欧阳家政见不和,朝堂上常有言辞,后来欧阳家被灭门,凶手指向桑老,苦于无证,欧阳家无后,无人帮衬,此案便不了了之。”   顾锦瑟托腮,“欧阳家应当有后才是,看来应该就是欧阳家的后人所为。”   明祎抬首:“你就那么肯定吗?”   “感觉。”顾锦瑟笃定,狗血剧就是这么来的。   明祎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愿看她的烧包像,“我让人介入,对方悄无声息地带走桑夫人,必然是她自己愿意的,多半是旧友,或许像你说的,与欧阳家灭门惨案有关。对了,你怎么知道桑夫人不见了。”   “阿娘去见桑夫人,拉着我一起去,我本以为有瓜吃呢,没想到还要我去找人。”顾锦瑟哀叹一句,自己的体质快赶上毛利小五郎了。   明祎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向春月:“请虞夫人一道来用晚膳。”   虞氏心情不佳,来时追问了几句进展,顾锦瑟立即问她可知欧阳满门的惨案。虞氏嘟囔一句:“时间太久了,我只知晓欧阳家惨案,无一人幸免,圣上动怒,先太后感觉颜面受损,三司会审,最后无疾而终。”   “其实,顾老说惨案发生前一日,欧阳大人顶撞陛下,嗯,他说得很微妙。后来顾止去欧阳家拜祭……”虞氏顿住,恍然大悟道:“你们可以去欧阳家旧址看看。”   明祎看了左右一眼,婢女们立即将菜肴摆上,三人坐在一张食案前。   坐下后,顾锦瑟先给虞氏盛了碗汤,虞氏喝汤润润嗓子,说道:“都是些说不清的旧事,晦深莫测,有些事情不可说。不过三百余人悄无声息地死了,更像是毒死后再杀的。”   “这么狠吗?”顾锦瑟闷闷道,想起桑敏后反过来问阿娘:“您觉得是桑老像是这样的人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晚桑老去了欧阳家,第二日全家都被杀害了,左右都没有听到声音。”虞氏定定的看着明祎,“明相不说话是想到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明祎摇首,低眸避开虞氏探究的视线。   反是顾锦瑟抛开桑氏的话题问起陛下近况,明祎才抬首说道:“陛下身子好了许多。”   顾锦瑟絮絮叨叨问起宫里近况,小太子跟着皇帝入朝,天没亮他醒了,天黑了,他还没睡,皇帝午睡,少傅给她上课。   顾锦瑟呆了一下,“这样容易营养不良,陛下当年也是这么培养安成王的吗?”   安成王圈禁在府,还不能出门呢。   明祎摇首,道:“陛下盼着太子成材呢。”   顾锦瑟呵呵,太子简直就是高危职业,说不定哪天就被人弄死了。她拍着胸脯,虞氏也说话了,“顾老就是教养顾锦桓的。”   顾锦瑟:“……”   吃过晚饭后,明祎去看月长姨娘,顾锦瑟送顾夫人回上房。母女二人争执一路,还在说桑敏的事情。   顾锦瑟宽慰母亲,虞氏却说自己绝对不喜欢桑敏,顾锦瑟不遗余力的拆台,最后,陷入争执中。   顾锦瑟拉着母亲哼哼:“她说了,她女扮男装的时候,您调戏过她。”   虞氏拂开她的手:“我调戏过的小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桑敏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明祎当年太小了,不然我也会调戏她,哪怕她年长五岁,都不会便宜你。”   “你……”顾锦瑟彻底败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急败坏:“为老不尊。”   “我还年轻呢,不老。”虞氏抬手摸摸自己发髻上的玫瑰宝石,“你再气我,我给你找一个比你小的后爹。”   顾锦瑟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虞氏走进院子,阿娘刚刚说什么了?   找个比她更小的?   算了,还是桑夫人比较适合阿娘。   顾锦瑟打颤,阿娘太浪了,搁在现代,准是酒吧撩妹的常客。   ****   接下来几日,顾锦瑟走遍了桑敏的好友处,众人都不知桑敏的去向,一时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端午节前一日,明祎抽空领着顾锦瑟去欧阳府上旧宅,还没靠近府邸就感觉一阵阴寒,顾锦瑟抱着明祎的腰,“我有些害怕。”   三百余人的葬身之处与鬼坑有什么区别呢。   下车后,顾锦瑟贴着明祎,如八爪鱼一样粘着她不放。明祎侧头微微思索,明珠耀目,“都过去很多年了,那些人都投胎了。”   “有些鬼魂偏执,不肯离去。”顾锦瑟不为所动,提着明祎的耳朵说道:“你有没有感觉一阵阴风袭来?”   “没有,我只感觉一股热气喷在耳朵里,痒得很。”明祎淡笑,耳垂都跟着红了,她笑着去安抚浑身炸毛的人,“你的呼吸那么热,身上阳气重,神鬼不侵。”   顾锦瑟改抱为牵手了,黑着脸往前走:“我觉得鬼都是你引来的,你身上的冷气太重了。”   欧阳府邸很大,与顾家相似,顾家只两个正经主子,仆人百余人,守卫两百余人,踏进府邸,顾锦瑟想起一事,“你说会不会是死士做的?”   顾家有几百死士,桑家可能也会有的。   明祎不接话,认认真真地走路,多年无人问津的府邸杂草丛生,墙壁倒塌,残垣断壁,枯草爬满墙壁,门窗腐烂。   顾锦瑟傻眼了,“欧阳家的人葬在何处?”   “先太后令人好生安葬了,其实,欧阳家少了一个女儿,对比尸体的时候少了一人。”明祎站在杂草间,目光幽幽,“那个女儿若是活着,也有三十岁了。”   顾锦瑟想了想,“与张明浅一般大?”   “对的。欧阳让人激进,得罪的人数不胜数,那晚桑老登门才引来怀疑,但你想想,若是桑老真的要做什么,岂会傻到登门,我觉得当是有心人故意利用两人之间的矛盾,杀了欧阳大人满门嫁祸桑家。”   顾锦瑟问:“两人政见不和可是桑老抵制女官入朝,欧阳大人是赞同女官入朝的官员之一,对吗?”   “对,你很聪明。”明祎轻叹,“因此查到后来,先太后让人放弃了,因为她要坚持推举女官,欧阳家的惨案比起这些事情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顾锦瑟恍然大悟,明白刑部为何认真些案卷了,她舒了口气,道:“是欧阳家的女儿回来报仇吗?”   “不好猜测。”明祎摇首,“我们都不了解桑夫人的交集关系圈,许多事情都不能随意猜测。”   两人继续往前走,房屋破败得厉害了,风声萧瑟。   “明相,我好奇先太后。她真的很厉害,你见过她,觉得她厉害吗?”顾锦瑟未曾想到自己会与武曌这样的人离得那么近,自己若早一年认识明祎,指不定还能见到她老人家。   明祎生笑,“先太后有许多入幕之宾,都是些有才华的女子,张明浅比我更清楚。”   “张大人与先太后?”顾锦瑟小声嘀咕,人设也才刺激了,不过先太后胸怀万千美人,可惜了张大人的情意。   她心里吐槽着,明祎却在一处停下,她抬首,是一间庭院,看着与前院的距离,应该是欧阳大人夫妇的院子,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   顺着明祎的目光看过去,破败的屋舍前有一块土新翻了过来,可见是有人来过的。   顾锦瑟走过去,翻了翻新土,顺着坑去挖,下面空无一物,她不解,明祎同样也不解,但由此可见,是有人来过。   两人什么都没有挖到,顾锦瑟心中打颤,自己的直觉想来没有用了,狗血剧情的常见套路突然有一天没有用了。   “按照话本子的狗血套路来猜测,你应该是欧阳家的后代,但是你不是,猜测年龄,会不会是张大人?”   明祎学着她的模样翻了白眼,道:“张明浅是寒门出身,先太后亲自教导出来的女官,你想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最后,顾锦瑟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明祎掐着她的脸颊:“顾主事怎么唉声叹气。”   “你可晓得我查了几天,一无所获。桑敏在荒郊野外不见了,对方将痕迹清扫得干干净净,明显是蓄意为之。你说,怎么找呢。”顾锦瑟头疼死了,“你说我是不是漏了哪里?”   “对方带走桑夫人必然是有所图谋,且等着对方主动出击。”明祎见不得女孩唉声叹气,伸手去拉她,“你与我生气的时候都没有见你这么闹心。”   “我和你吵架就吵架,大不了床上再打一架,扯扯衣服拉拉腿,闹心什么呀。”顾锦瑟不肯走,双手托着腮帮子,“我觉得你好我好,你平安我平安,再怎么吵架都可以接受。”   “你……”明祎无话可说了,原本如寒冰的眸子渐渐冰雪消融,认真地看着她:“你当真觉得我二人可以欢欢喜喜过到老?”   “大不了半道分家。”顾锦瑟抬首看着她,微微一笑,“我很看得开,你放心,只要你活着,不管你有权没权,我都会跟着你,当然,你死了,我不会殉情,我会好好活着。哎呦,你怎么总提这种悲伤的话题,回家啦。”   明祎呼吸微滞,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只能任由顾锦瑟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我想去见见张大人。”   “先太后查过她的底细,无父无母,是伯父养大她的,你可以换一人去查的。”   “先太后喜欢她指不定就隐瞒下来了。”   “欧阳家的人又不是逃犯,先太后没有必要隐瞒,你想多了,不如去拜见桑老。”   “你说过他对朝廷的人很反感,我去了讨骂吗?而且他也是抵制女官的官员之一,对你不会有好脸色。”   “我让平东王陪你去一趟。”   “也可以。”   两人登上马车,顾锦瑟回头看了一眼,欧阳府上的大门徐徐关上,一朝府邸,三百余人,死后无法昭雪。   换想自己若是欧阳家的后人,只怕这辈都会与桑家死磕到底。   她想了一路,心不在焉,明祎屡屡说话,她都没有回应,马车停下后,出于惯性,她起身走了一步。   刚踏出第二步的时候,身后与人伸手揽住她的腰肢,下一息,跌坐到明祎的膝上。   顾锦瑟:“?”   她疑惑,身后人呼吸急促,禁锢她的双手微微用力,勒得她差点透不过气来,然后,明祎咬牙说道:“你瘦了。”   “你生气啦。”顾锦瑟不傻,低眸沉沉地看着腰间白皙如玉的双手,“你想勒死我就动手吧,我躺平给你欺负。”   明祎:“……”她已经无法听到‘躺平’两字了。   作者有话说:   阿瑟:我阿娘竟然打我媳妇注意,断绝关系吧!   虞氏:…… 第104章 利用   近日发生的事情有些多, 月长身子愈发不济,明祎得空便会去照顾她,以至于两人相处的时间很少。今日是明祎特地留出时间与顾锦瑟相处, 顾锦瑟却不领情。   明祎沉沉地看着某人,“你想得很轻松。”   “我只是摆烂人生而已,解决眼前发生的事情, 未来太久远,我懒得去打算,再者人算不如天算,不如顺其自然。”顾锦瑟哀叹一声, “你想什么,我都清楚啦。”   顾锦瑟努力从明祎双手中挣扎开, 吻上明祎紧抿的唇角。   看, 明祎已陷入恋爱的深潭中, 无法自拔了。   顾锦瑟得意洋洋,明祎含羞带嗔地看着她。顾锦瑟嘿嘿一笑, “我还得请张明浅喝酒呢,不如就今晚,我着人去通知她, 还有、你输了, 阿娘压根就没有派人去盯着桑敏。”   明祎很不自然,低头扶了扶发髻的簪子, 道:“你母女二人都是一样的性子,喜欢却不去争取。”   “你好意思说这种话, 说得好像你极力去争取似的。”顾锦瑟眼睛翻上了天, 看着昏暗中犹如白兰般的女子, 她忍不住贴上去, “你争取我了吗?”   明祎凝着衣袖上的纹路出神,顾锦瑟不肯放过她,“你只会坐在家里害羞,我好奇你与平东王妃的那段时日是怎么相处的,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你二人都是满腹才学的女子,那你们会不会经常谈论文学?”   “文学?我二人偶尔见一面,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单独相处。”明祎摇摇首,“那时我刚入朝,许多事情不懂,要时刻盯着、时时去学。”   顾锦瑟低声说道:“她遇见你的时候,你正在低谷中,因此她对你的点滴帮助,你便念念不忘。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已权势滔天,这就叫青梅竹马打不过天降。”   明祎拧眉,顾锦瑟满面笑容,目光澄澈,明显很得意,她诧异道:“你高兴什么呢。”   “其实你对她的念念不忘无关感情,不过是出于感恩。”顾锦瑟松了口气,谁说明祎是一冷血之人,对她有恩,她会牢牢记住,十多年了都不会忘怀。   明祎解释:“我对她本就没有感情,是你自己非要将我二人搅和在一起。”   顾锦瑟笑了,眉眼弯弯,明祎继续说道:“你作何请张明浅喝酒。”   “我赌输了呀,喝酒罢了,正好我套话,你今晚可以晚些回来的,你放心,我对你的心如磐石,矢志不渝。”顾锦瑟拍拍明祎的心口,“这里都是你。”   明祎冷着脸将自己心口上的手拨开,然后拍在她的心口上,“这里才是我。”   顾锦瑟露出可爱的糯米小白牙,“都是一样的。你的心里也有你自己呀。”   明祎忍不住摸摸她的额头,顾锦瑟攥住她的手,亲上她的掌心。明祎皱眉,有些痒,脑海里崩的弦却松开了。   “好啦,你可以走了,记住哈,你输了,记得去温习画本上的姿势,我要做出点评。”顾锦瑟拿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这里也会记住你的那些动作。”   一瞬,明祎想回相府去住。   ****   张明浅如约赴宴,虞氏的白狗坐在门槛上欢迎她,当她走近的时候,白狗却上前撕咬她的裙摆,奋力地将她往外扯。   张明浅奇怪,虞氏上前抱住它,巧笑着与她解释:“它很认生,遇见生人就会嘶咬。”   “是吗?”张明浅不信这个措辞,反而去打量这只白狗,伸手想要摸摸,狗却奇怪地安静下来,她更奇怪了。   顾锦瑟出来解释,“它是明相的狗腿子,将你当作情敌了。”   张明浅目瞪口呆,虞氏微眯着眼睛去看自己的女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   顾锦瑟笑了,拉着张明浅进屋说话,虞氏则露出怜悯的目光,转头就让吞吞去告诉明相,顾主事在家偷人。   吞吞:“……”   “这件事明相知晓的。主事说她第六感感觉张大人是欧阳家逃出去的女儿,这不将人请来说话了。”   虞氏冷笑,“我不信,她哪里来的第六感呦,咸鱼一条。”   吞吞嬉笑道:“你与主事这般互相伤害怕是不好,后院还有乖巧的姑娘呢,您不去寻桑儿姑娘玩。”   “哎呦,我一老婆子和小姑娘有什么好玩的,再者就那榆木还不如你家主事怼我来得有趣。”虞氏叹气,朝屋内看了一眼,心中不定,拉着吞吞询问:“你家主事查得怎么样了?”   “查得很好呀,明相去张大人家搜查去了,嘘,您别说呀。”吞吞嘘了一声。   虞氏恍然大悟,“这两口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尤其是顾锦瑟!   虞氏顺着狗毛,一面安抚它:“记得以后离这两个人远一些,她对你好,你千万要跑。”   屋内两人对坐,闲杂人等都被赶走,春月亲自在旁伺候。   顾锦瑟八卦极了,上来就问你喜欢先太后呀。   张明浅手中的酒杯颤了颤,似乎有些吃惊,看着她:“你家明相说的?”   两人就这么相对而坐,顾锦瑟先给客人盛了碗滋补的汤,“我听旁人说的,我就好奇先太后好看吗?她是什么样的人,按理来说这样的女子应该明艳动人,对不对?”   张明浅看着那双手在自己面前晃动,白皙如嫩藕,她深吸了口气,道:“谣传罢了,太后有许多女子,但不包括我。其实,她并不缺好看的女人,只要她一抬首,再是好看的女子也会主动向她走去。”   “我觉得爬去应该更贴合她的权势。”顾锦瑟抿了口酒,张明浅惊讶,她忙解释:“没有侮辱的意思,就是炫耀一下先太后的能力罢了,权势这个东西,会看出许多人性。”   张明浅释怀了,道:“你比以前有趣多了,我记得初见你的时候,你连话都不说的。”   “以前压抑罢了,差点死了就明白人应该随着本心,心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当然,不能触犯法律。你说,对吗?”顾锦瑟眼眸悠悠,语气沉了两分。   张明浅端起面前的酒盏,“今日是一场鸿门宴吗?”   “哎呦,张少傅说的哪里的话。”顾锦瑟惊叹。   张明浅看着她的眼睛:“我说的是人话。”   顾锦瑟心颤了一下,张明浅并不好糊弄,想来也是,明祎难缠,张明浅更似阎罗,她浅笑道:“我说的也是人话,你说我输了请你喝酒,这是明相珍藏多年的好酒,是先太后赏的。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听说你在查欧阳家的案子。”张明浅低看着自己杯中澄澈的酒液,微笑着露出几分嘲讽。   “我阿娘喜欢的女子不见了,我只能去找呀,我要是找不到,别想安稳,我也难呀。”顾锦瑟放松姿态,端起汤就喝了一口,悄悄抬首打量张明浅的神色变化,继续说道:“你知道多年前案子吗?”   张明浅张了张嘴,在顾锦瑟抬首看她的时候又闭上了,喝酒。   “明相说欧阳家有个女儿跑了,算一算年岁与张大人相似,我就在想……”顾锦瑟故意顿了顿,心头急乱,面上不敢泄露半分,继续观察张明浅的神色,“都三十岁了,会不会早就去嫁人了。毕竟到了年龄不嫁人的也就你和杜大人了。”   “顾主事的意思是……”张明浅正视面前的女孩,“我是欧阳家的女儿?”   “哎呦,我可没有说。你不是孤儿嘛。再说,如果你本姓欧阳,为何不以欧阳家的身份入朝,这样就会得到助力。但你没有,足以说明你不是。”顾锦瑟笑得眼睛都生出了褶子。   “你笑得可真难看。”张明浅端起酒一饮而尽,道:“我与你说说先太后吧。”   她主动转移话题,顾锦瑟也只好暂时抛开去听听先太后的丰功伟绩。   先太后是永平侯府的嫡女,被先帝选入宫中,从四妃开始爬起,过继如今的皇帝陛下,先帝临去前被立为皇后,先帝自然成了嫡子。   先帝去后,皇帝身子孱弱,朝政落于太后手中,朝臣起初不满,但皇帝的身子实在不抗事,简单的风寒都能要了半条命。   太后垂帘听政,慢慢地了撤去垂帘,真正地掌握朝政。这时她开始选拔女官,遭到朝臣的反对,许多人宁死不屈,如顾老者用尽手段逼迫太后放弃,亦或者如桑老者与赞同者抗争,还有许多言官拼死力谏。   一切都陷入僵局中,欧阳满门惨死后,似乎有了转机,朝臣不再那么反感,正是因为改革一事才让欧阳家的案子落入谷底。   顾锦瑟抿了口酒,问道:“为何欧阳惨死后,事情就有了转机?”   “一桩血案轰动京城,人人惶恐不安,有人说是反对改革的激进朝臣所为,以桑老为首的一批官员陷入案中,无法为自己伸冤,他们或被革职或被罚在家中闭门思过,一时间,风声鹤唳。太后借机安插自己的人脉,三年下来,谁还记得欧阳家的事情呢。”张明浅嘲讽。   顾锦瑟想了想,有句话没问,会不会是太后做的,祸水东引呢。   “为何是欧阳家呢?”   “我也不知,为何就是欧阳家呢。”张明浅低声反问顾锦瑟,“若是明相……”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女孩的脸庞上,“明相令我钦佩之处,她做刀刃,却选择怎么做,而不是听之任之。”   明祎有自己的底线,她若早出生十余年,在太后身边伺候,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灯火下,张明浅发间的那根白发尤为明显,顾锦瑟凝着那根白发,心中有个直觉,张明相本姓欧阳,只怕先太后知晓并没有声张。   一时间,她觉得口中的酒带着苦涩,让人在苦海中翻腾、挣扎。   “顾主事。”张明浅凝着淳朴的女孩,“你很干净,我们是泥潭中挣扎的人,你站着岸上,选择拉明祎上来,是因为你爱她吗?”   顾锦瑟:“……”   “不,不是爱,而是因为她算计你。”张明浅两颊微红,已然微醺,她痴痴地微笑:“你怎么就那么傻呢,作何拉她。”   “不拉她,那拉你吗?你长得也没她好看呀。”顾锦瑟阴阳怪气,“你和杜衍一样,居心不浪。”   “那要如何,你们又没成亲,是顾锦桓与明祎成亲,与你顾锦瑟有什么关系呢。”张明浅笑了,笑得如同个三岁孩子,“我说的对不对?”   顾锦瑟嘶了一声,“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可是,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你会不会聊天?”张明浅有些生气了,“你这样会不招人喜欢的。”   顾锦瑟切了一声,“我有人喜欢就成,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张明浅学着她的语气切了一声,“你真不会说话,这怎么是喜欢,是欣赏。我欣赏你的单纯,欣赏你甘愿被明相玩弄于鼓掌之中还整日乐呵呵。”   一旁进来准备重新温酒的春月听到这段类似于孩子吵架的对话后整个人犹如石化。   为何与她家姑娘吵架后都会降智呢,姑娘其实很聪明的,为何一吵架就变成孩子了。   春月无法理解,微醺的张明浅肆意嘲讽顾锦瑟的愚蠢,顾锦瑟反过来嘲讽她不知什么是爱情。   她举例说明:“你家住在城南,但是你爱人要吃城北的桂花糕,想要你亲手去买,你去不去?”   张明浅点点头:“自然去买。”   “她利用你了,你个笨蛋。她让你付出劳动,利用你对她的喜欢让为她做事情,不是利用是什么。”顾锦瑟抑扬顿挫,直戳心灵,手指几度敲桌,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张明浅。   张明浅含着酒发呆,木头人似乎的看着她,“这怎么是利用呢。”   “就是利用、就是利用。”顾锦瑟坚定道,“你怎么那么笨了,她利用你帮她做事啊,好比明相利用我去演戏秀恩爱,一样的道理呀,你想明白了吗?”   “不不不,不一样的,我去给她买东西,我知晓她的用心,但你去永安楼,你不知道她的用心。”张明浅糊里糊涂地终于想到哪里不对劲,“我知道她的心、她的用意,你不知道呀。”   “我知道呀,我与她相处一年多了,她的举止,我很清楚。她从不去永安楼,突然带去,肯定有什么不轨之事。”顾锦瑟摇摇头,“我很清楚她的用心,就是秀恩爱给别人看,让旁人知晓,我就是她的软肋,多简单的事情,我都知晓。”   “那你不生气吗?何谓软肋?”张明浅失笑。   “为何要生气?什么是软肋,她爱我,我才是她的软肋,说明她爱我。”顾锦瑟嘿嘿笑了,望着酒盏一饮而尽,然后认真地问她:“我是你的软肋吗?”   张明浅懵了下,对面的女孩眉眼灵动,五官精致,面上的笑显出几分年少人才有的明媚,声音软糯,带着几分鼻音,随着她的眨眼,肌肤在灯下泛着光泽。   她吞了吞口水,顾锦瑟冷哼一声:“你看,你迟疑了,我就不是你的软肋,麻烦你别来撩我,将桑夫人放了,等她与我阿娘在一起的时候,我请你喝喜酒,想喝多少喝多少。”   张明浅凝着她,呸了一声,愤恨道:“你个小骗子,套我话呢,桑夫人不见了,与我何干呢。”   “春月,送客。”顾锦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指着张明浅:“将这个大骗子送回去,以后不许她进我家的门。”   “顾锦瑟!”张明浅怒而拍桌,“你过分了。”   春月不知所措,关键时刻,明祎回来了,看着面色通红的两人,极为不解,顾锦瑟揪住她的袖口,悄悄说道:“她又在挑拨离间,你这朋友、不靠谱。”   明祎:“……”   她扯开袖口上的双手,改为去扶住醉鬼,神色丝毫未变,淡淡道:“张少傅,你这样做不厚道。”   “你少来,她的醉话你也听。”张明浅尚有几分理智,扶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气,“她胡搅蛮缠,说我是欧阳家的女儿,你说,她是不是很离谱。”   “送张少傅回府。”明祎吩咐吞吞。   “不,我要在这里休息,她不让我待,我偏要待。”张明浅拍桌,狠狠瞪着顾锦瑟,“被人赶走,很光彩吗?”   明祎不解,“你多大,她多大,你和一孩子置气?”   “她成年了,不是孩子。明祎,她嚣张的毛病,该治一治。”张明浅被气得不轻,甩袖走了。   顾锦瑟凝着她挺直的脊背,寻到明祎的耳畔去问:“你查到了吗?”   “没有找到人,但有些线索,晚些再说。你醉了吗?”明祎不大确定小东西是不是真醉,真真假假让人都弄不清楚。   顾锦瑟推开她伸了懒腰,悠悠说道:“我确信张明浅本不姓张。”   方才她说为何是欧阳家呢。   顾锦瑟瞪圆了眼睛,伏在明祎的身上悄悄说了几句话,明祎面色终于露出凝重,然后,领着人回去睡觉。   顾锦瑟懒散惯了,回去后就躺在自己的床上,揉揉两颊,明祎见不得她这副懒散的姿态,伸手去捉她起来,“洗洗换身衣裳,都是酒味。”   顾锦瑟理都不理她,反而这拽过被子去蒙住自己的身子,“你再说一句,我去找张明浅继续掰扯什么是利用。”   明祎离开偃旗息鼓,就这么干瞪着她,“你俩又开辩论赛了?”   顾锦瑟慢慢也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瞄了一眼明祎的莲花袖,袖口宽大,她便将手伸进袖口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腕。明祎没动,低头看着她通红的脸色,道:“说话呢。”   顾锦瑟将被子掀开,直接将人拉入床榻上,话都和张明浅说完了,还说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张明浅:坏透了! 第105章 胖死   两口子算计张明浅一晚上, 都没有实际性的证据。   顾锦瑟半夜爬起来洗澡,趴在浴桶里就睡着了,明祎进去就将人扶了出来。早上醒的时候, 明祎有些晕乎,顾锦瑟直接没起,明祎使人去刑部给她请假, 自己匆匆去上朝。   顾锦瑟晚起,直到午时才睁开眼睛,睡得浑身舒服,爬起来穿衣裳, 唤来吞吞,嘱咐她让人去一趟张明浅老家, 查查她的底细。   吞吞哦了一声, 道:“明相着人去查了, 但是属下觉得窝里斗不大好吧。”   “是不好,但是桑夫人不找了吗?”顾锦瑟往嘴里塞了一块红烧肉。   吞吞想想也是, 又问道:“您为什么盯上张大人。”   “我就是猜的。”顾锦瑟不想说实话,其实有几点理由,第一张明浅从蛮夷之地回来后, 桑夫人就不见了。第二, 悄无声息地带走桑夫人,肯定有些能耐。第三, 张明浅与欧阳家女孩的年龄相似。   顾锦瑟一面吃一面想着,开始有些后悔了, 自己是不是太武断了些。   刚吃过饭, 平东王登门了, 一袭月白色澜袍, 腰间美玉耀眼,玉冠更是在光下熠熠生辉,顾锦瑟没忍住开口:“你穿得这么烧包来我府上做什么?”   “烧包是什么意思,夸赞本王的吗?”平东王洋洋得意。   “对,余杭方言,夸赞你好看的。”顾锦瑟没眼看他,其实她不想和傻子玩,会降智的,自己本来就不聪明,再蠢些就真被明祎卖了。   平东王更加高兴了,上前拍了拍顾锦瑟的肩膀,“本王显得两匹良驹,你竟然如此盛赞本王,本王便割舍一匹送予你。你快些换身衣裳,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都已经午时了。”   顾锦瑟奇怪:“去哪里?”   “去见桑老,本王算过了,宝马疾驰一个半时辰,我们见桑老一个时辰,能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平东王笑得春风得意,“这么多年来,明相第一回让本王办事,本王岂会办砸了。”   “第一回……”顾锦瑟本就不安,听到这么多年第一回办事眼皮子狂跳,自己忙按住了跳动的眼皮,看向吞吞:“去请招摇陪着,我害怕。”   平东王不解其意,用力拍了拍顾锦瑟的肩,“你放心,本王领了一百侍卫。”   顾锦瑟呵呵两声,求生的欲望愈发迫切,连忙示意吞吞动作快一些。   出门的时候,顾锦瑟往自己的雅间塞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此行本该无事,添了烧包平东王,她觉得自己此行危矣。   平东当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媳妇喜欢明相?   顾锦瑟无解。   良驹难得,马踏飞燕,一路疾驰,在城门处遇上招摇,招摇也带了人,两队人加在一起近乎两百人。   招摇告诉顾锦瑟:“我怕平东王妃弄死你,特地多带了人马。”   “深合我意,不怕敌人,就怕猪队友。”顾锦瑟的心终于放下了,狠狠地一甩马鞭,一马当先。   平东王引路,一行人疾驰一个多时辰,终于在一座书院前停下。   书院背靠大山,树木成荫,远远看起,似一座寻常的府宅,然后,院墙高了许多。   顾锦瑟一眼看出书院的良苦用心,就那高度没点本事在身上,保准腿脚都要断了。   两百人在三里外就停下来了,三人单独过来,招摇去敲门,指了指平东王,门人立即客气的将人迎进去。   三人去见桑老,桑老年过六十,鬓发全白,穿着一身灰色软绸衫,平东王上前执晚辈礼见礼,桑老立即还礼,面露慈爱。   平东王开口第一句便是:“听闻你女儿失踪了,刑部主事想问您些问题。”   桑老嘴边大胡子抽了抽,这才看向平东王身后立的笔挺的人,眸色瞬间冷了下来,顾锦瑟上前行礼,自报家门:“家父顾止,小子顾锦桓。”   “顾家的儿郎,听闻你祖父去岁走了,颇为可惜,你竟不用守孝。”桑老话里含着嘲讽。   顾锦瑟装作不在意,开门见山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桑老。”   “不必问,我与桑敏早已断了父女关系,多年来从无来往。”桑老生硬地拒绝顾锦瑟的问题。   提问陷入僵局中,平东王尴尬地笑了笑,想着如何缓和情绪,顾主事开口道:“其实,我近日在查欧阳家的案子。”   桑老两颊肌肉轻颤,顾锦瑟抓住机会说道:“您很在意这桩案子的进展对不对?有人说欧阳家还有人活着,我觉得桑夫人多年不问事,称得上的敌人唯有欧阳家了,您不想说一说吗?”   平东王退后两步,寻了一侧的椅子坐下,毕竟他连欧阳的事情一概不知。   招摇搬了椅子过来,顾锦瑟顺势坐下,大有长谈的意思。   四人僵持后,桑老凝着面前的‘男孩’,不得不开口解释:“那夜的事情我说过许多遍,我只是劝谏欧阳大人顺遂本心,女官一制一旦开了,便会乱了纲常。”   “你两不欢而散吗?”顾锦瑟抓住重点。   桑老沉默片刻,颔首道:“确实称得上不欢而散,但我与他意见不和并非因为一事,我亲自登门便是想着和解,偏他性子刚硬,如何也不肯与我好好说话。我离开时是亥时,仵作说他是死于亥时三刻。”   “欧阳家是不是有一个女儿离家在外?”顾锦瑟追问,与欧阳家闹不和,肯定知晓他家儿女情况。   “没有在外,清点尸体的时候,少了一个女孩,后来在井里捞出一具女孩尸体,面目全非。”桑老慢慢回忆,“我记得是欧阳家的小女儿,若是活着,该有三十岁了,她很聪明,过目不忘,那晚我还见到她了。女孩很懂礼貌,是给父亲送汤的。”   顾锦瑟一一记下,“我觉得案子与您无关,但欧阳家的人未必会觉得您无过,指不定带走桑夫人来威胁您,您今日可有收到书信?”   “书信没有。”桑老一口拒绝了,“我这里只有学生,没有权贵。”   顾锦瑟神色郁郁地看着桑老,“您可还记得那个孩子长什么样子,可否画出来,或者她有什么特征呢?我相信那个夜晚你所遇见的人或事都会记一辈子,对吗?”   “你这娃娃说话可太狠了。”桑老叹一句,目光紧锁在少年人的面容上,言道:“你确实很聪明,我至今都不敢忘,三百余人……”   顾锦瑟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揖礼说道:“劳您费心了。”   仆人去取笔墨,三人暂时退出去,在外间等候。   平东王一个劲追问欧阳家的案子,顾锦瑟简单说了几句,他恍然大悟,道:“原是这桩案子,还有一个重点,你不知晓,那晚是欧阳夫人的生辰,家里摆了寿宴,嫁出门的女儿女婿都回来,无一例外,都死了。怎么死的,没有再查的意思,本王听人说,那件事后反对女官入朝的声音小了许多。”   顾锦瑟看了他一会儿,心中颤了颤,抓着平东王去暗处说话。   平东王直接告诉她:“许多人说是太后一力而为,因为欧阳家死后,她得益最多,惨案发生后,人人自危,还有一点,本王提醒你,欧阳大人可能是自杀。”   “什么?”顾锦瑟觉得自己傻了,“平东王殿下,您今日带脑子出门了吗?脑子是个好东西,你怎么可以不带出门呢。”   平东王立即瞪她,道:“本王不过是将本王听到的消息告诉你罢了,三百余人悄无声息死了,你觉得正常吗?本王猜测是太后与欧阳大人达成某个约定,自己弄死了自己,嫁祸桑老,太后趁机兴兵封锁京城,你不知道那段时日人心惶惶,许多人身首异处。就连我母妃都说那段时日她惶恐不安。”   顾锦瑟一阵无语,试想一下,想要改变那些男人的想法确实很不容易。欧阳家满门惨案不过是先太后兴兵的理由。   这么一想,好像挺合理的。   顾锦瑟站在风中凌乱了。   桑老的弟子将画像送了出来,顾锦瑟看了一眼,带着画像直接走了。   风尘仆仆地赶回家,顾锦瑟感觉浑身散架了,回家后躺在躺椅上差点就起不来了,月长姨娘在门口找花奴,她看了一眼,实在不想起来。   “花奴、花奴、花奴……”   一句句花奴情深意切,顾锦瑟阖眸,听着月长担忧的声音,她忍不住回忆一年来发生的意思,每一件事都给自己带来极大的震撼。   倘若傻缺平东王说的是真的,欧阳大人绝对脑子少一根筋。   她不敢往下想了,只能不断晃动着躺椅,晃动了半晌,屋外一片漆黑,黑色浓厚,似一滩化不开的浓墨。   不知晃了多久,她想起身去见张明浅,直起身子,深吸了口气。   吸气的功夫又打消注意了,复又躺了下来,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不断叹气。   虞氏抱着狗儿进来,瞧见她阔太太般的姿态后嘲讽道:“你媳妇还没回来,你就在享福了,啧啧啧,愈发会享受了。”   “阿娘,你心中可有理想?”顾锦瑟忍不住询问,白净的小脸上布满阴云。   虞氏不满:“你娘我活了这么多年,你竟然来问我理想是什么,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等我动手揍你。”   “阿娘,你会为了你的理想抛弃家人奴仆的性命吗?”顾锦瑟目光呆滞。   虞氏低头看着她:“你今日出门是不是把脑子丢在外面忘了带回来,什么样的理想能比得过家人的性命,若不是你逃离余杭有明祎做靠山,我也不会与你阿爹和离。因为你不需要娘家的依靠,懂吗?”   顾锦瑟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觉得脑袋要炸了,不管不顾道:“如果有呢、如果有那么一人呢。”   “抛弃家人、用家人做垫脚石,自己活着……”   “自己也死了呢。”顾锦瑟急迫道。   虞氏失笑,“你在说什么鬼话。”   顾锦瑟无奈只好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是平东王的话,重复说了两遍。虞氏莫名笑了,道:“平东王不带脑子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信了,悄无声息地杀人,未必就是自杀,江湖上手段叠出,总有我们不知道的办法。当年这个案子我略有耳闻,但京城封锁,我们也不敢随意做什么,总之,那几年事情多如牛毛,离开京城后才感觉轻松许多。”   “若真是那样,欧阳家后人寻衅的话,也是没长眼睛。”   顾锦瑟无解,无精打采地坐在躺椅上,虞氏怜爱地摸摸她的脸颊,“阿瑟,世间上恶心的事情那么多,遇上那么一两件后,见识开阔,像是我们顾家,阿商当年喊我阿娘的时候,我很欢喜,可是知晓她的身份后,我恶心得吃不下饭,对她多有疏离。可是如今,她喊我阿娘,我一点都不觉得恶心了。你不要觉得难受,人性难以用道理来说,不如好好去看、自己反思,多了些经验,日后当要避开。”   “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毛病,好比你阿爹,他很爱我,为官清廉,体贴百姓,这样的男人看似完美,但他也有缺点。他的缺点便是孝顺,你父亲说什么,他听什么,毫无主见。当然,我忍受他多年,渐渐地,也习惯了他的缺点。”   “阿瑟,不要觉得迷惑,一人所为不能代表所有人的行径。你要学会去体谅去理解。”   虞氏凝着她,语速越来越慢,“阿瑟,你无法改变就只能自己去融入,事情发生了,你该想着如何去将损失降到最低。”   “我没有证据。”顾锦瑟迷惑,她现在迫切知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看向虞氏,“阿娘,我不觉得害怕,只是可惜那么多条性命就这么葬送在无知中。”   “在前进的路上总会有人付出性命,鲜血虽说残酷,可也让脚下的地基更为坚固。”虞氏慢慢说教,抬首却见门外站着一人,不知来了许久,她轻笑道:“明相回来了,用饭吧,我也饿了。”   轻轻一句话,让明祎感觉到了家庭的温暖。   明祎点头,吩咐婢女去摆膳。   ****   三人各做一方,顾锦瑟犹如霜打的茄子般毫无力气,慢悠悠的咬着饭,虞氏胃口很好,吃饱后放下筷子,与明相说道:“虞家的生意进展很大,我那个侄子准备了些厚礼。”   吃饭就免了,免得暴露顾锦瑟的身份,虞家大表哥忙得不可开交,提出想要见一见表弟,顾锦瑟以案子多拒绝了,时日久了,虞家难免会不高兴。   明祎说道:“厚礼就免了,顾家什么都不缺,倒是夫人您会随虞家表兄回金陵吗?”   顾锦瑟瞪大眼睛,行家可真厉害,一句话就能套出阿娘的心思了。   虞氏不大自然了,轻咳一声,说道:“好友失踪,我不放心。”   顾锦瑟笑得直不起腰,虞氏很不客气地拍桌怒骂她:“笑什么笑,让你找个人都找不到,你要找多久。”   “我在努力了,着实是你那位好友牵扯到的案件太大了,我也无能为力啊。”顾锦瑟不敢笑了,挺直了脊背,拿眼睛去瞄明相,趁机扯了扯她的衣裳,“明相,你说,对吗?”   “对,今日进展如何?”明祎将自己的衣裳从顾锦瑟的手中扯了回来,顾锦瑟继续去扯,似乎不罢休。   虞氏看着两人我扯你,我不让你扯的举止,想起阿瑟养的两只鸭子,阿瑟走到哪里,鸭子走到哪里,两只小鸭子太小了,嫩黄色的绒毛很是柔软。阿瑟与弟弟吵架,两只小鸭子就会效仿,你啄我一下、我啄你一下,杀伤力不大,模样有趣。   面前的两个大人拉扯的姿态与它们一模一样。   没眼看。她拍桌道:“别扯了,我吃饱了。”   两人立即偃旗息鼓,同时开口:“阿娘走好。”   “夫人走好。”   等人消失后,两人同时笑了出来,顾锦瑟黑白分明的眼里映着明祎含笑的面容,真挚热忱,明祎往她嘴里塞了块鸡肉,道:“回来的时候遇到平东王了,他将事情都说了一通。”   顾锦瑟坐不住了,“他毁了先太后在我心里的形象,可恶。”   “你都没见过先太后呢。”明祎不解,看着她的眼中带着几分冰冷。   “形象,你懂吗?”顾锦瑟叹气。   明祎继续泼冷水,“是吗?她的美人可比你府上的丫头还要多,你哪里来的喜欢?”   “不是喜欢,是敬佩,我仰慕她,是咸鱼仰慕大佬的那种感情,无关男女的那种情爱。”顾锦瑟急忙澄清,“仰慕与感情无关,是敬佩,你脑子想什么呢。”   明祎长出了一口气,凝着她的脸色,“吃饭。”   顾锦瑟哼了一声,摸摸自己的肩膀,“骑马好累哦。”   “多累?”明祎随口答一句。   闻言,顾锦瑟呵呵孝道:“比被你压着一晚上还要累。”   “顾锦瑟!”明祎面红耳赤地拍桌,眄视着嘴上不把门的女孩,“怎么可以胡言乱语。”   “你问我多累,我给你解释呀,你怎么就不分好赖话呢,你让我说的……”顾锦瑟话没说完,就被明祎拿肉堵住了,明祎没好气道:“吃肉。”   顾锦瑟感觉自己无辜极了,你问我答,比喻生动,你又翻脸不认人,真是可恶。   她郁闷地扒饭,碗里的肉忽而变多了,低头扒拉一口饭碗里多一块肉,最后饭吃完了,碟子里的红烧肉都到了她的碗里。   “你要胖死我吗?”   “胖些就压不住你了,你也不累。”   顾锦瑟:“……”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作者有话说:   阿瑟:她变坏了!呜呜呜 第106章 吃肉   明祎的变化, 顾锦瑟都看在眼中,哀怨的瞪了一眼后,夹起一块肉递到明祎嘴边, “你爱我吗?”   明祎:“?”   “爱我就替我吃了这块肉。”顾锦瑟眸色虔诚极了,神色热忱,满心满眼都是明祎。   明祎低笑两声, “我爱你,但我不爱吃肉。”   “你不吃肉就是不爱我。”顾锦瑟继续胡搅蛮缠。   “呵呵,我若信了你的鬼话,岂会被……”   明祎话没说完, 顾锦瑟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肉,顾锦瑟咬着白生生的牙齿, “我阿娘话说你要是再大五岁, 她就不会便宜我了。”   明祎:“……”   饭后, 两人去消食,夜色深沉, 婢女们提着灯笼在前走,两人慢悠悠地走着。   “欧阳家的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尘封往事, 本该烟消云散, 你这么闹起来,圣上也会知晓。”明祎提醒顾锦瑟。   顾锦瑟无所畏惧, 道:“我只想知道真相,倘若真是先太后所为……”   她不敢想象了, 不过欧阳大人自己没有脑子, 怨得了谁呢, 只苦了她的儿女罢了。   她不理解:“信仰真的那么重要吗?”   明祎没有说话, 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消过食,两人回屋休息,躺在床上,顾锦瑟翻来覆去,质问明祎:“你和张明浅是好友,她对你,为何不说实话。”   “你和虞夫人是母女,她为何不告诉你书生是谁?”明祎立即发起反攻,不留一丝余地。   顾锦瑟偃旗息鼓,愤恨地瞪了一眼,“她那是害羞。”   “她不想让别人知晓她的秘密,同样,张明浅也有秘密,或许你猜错了呢,京城内三十岁的女子千千万万,你为何就盯着她呢。你的感觉是不是有问题?”明祎继续攻城。   顾锦瑟低哼了一声,背过身子睡觉了。   明祎弯弯唇角,今日又是美好的一天呀。   两人各睡各的。   顾锦瑟起床继续奋斗,先去了大理寺要案底,见到了桑夫人传闻中的前夫,两人友好交谈一番,大理寺卿将案卷都给了顾锦瑟。   擅长查失踪案的同僚抱着案卷哭丧着一张脸,“顾兄,我不觉得桑敏失踪和欧阳家有关,我们应该去寻访周边百姓。”   “那座山就家庵和寺庙,你去哪里找第二户人家。”顾锦瑟问。   同僚姓周,全名周唐,闻言后立即反驳道:“我查了山上的路,发觉多了许多痕迹。”   顾锦瑟惊讶道:“你可有什么线索?”   “没有,行人的脚印多了,并无争执的痕迹,可见桑夫人自愿离开的,说不定就是搬家了而已。”周唐解释。   顾锦瑟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她的养女在我家,搬家或者是远游都该知会自己的养女才是。”   周唐只好继续看案卷,“我觉得我们查下去迟早会被灭口,不如我们去山下看看,山中该有猎户,总会有些消息的,至少可以知晓她们从哪个方向离开的,顾兄,旧案少沾惹,莫名透着邪气。”   “好吧,你去查,我在这里看案卷,分开行动。”顾锦瑟体谅他胆子小,寻常人都会害怕,有靠山的人才会有恃无恐。   周唐匆匆走了,顾锦瑟继续干自己的。   大理寺的案底写得很清楚,死了多少人,怎么死的,查出来有些人是中毒,有些人是被一刀致命的,死法不一样。   案卷中没有提到欧阳家少了一个女儿,她花了两天时间来回看了几遍都没有找到遗漏的姑娘,与明祎的的显然不同。   顾锦瑟觉得奇怪,又去问当时涉及案子的大理寺卿,大理寺卿表示这是谣言,没有证据。   顾锦瑟狐疑,不问了,回家去问明相。   只她还没有出大理寺就遇到张明浅,莫名心虚,她欲躲开,张明浅直接逮住了她,“你躲什么?”   “没有,我急着回刑部找东西。”顾锦瑟虚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走。   张明浅看着她就想起先太后养的一只雪狐,皮毛雪白,看着很可爱,然而性子很是狡猾,看似无害,暗中却蓄积力量给你一击。   “是吗?”张明浅不信她的鬼话,“听说你在找一个妇人?”   “我阿娘的好友。”顾锦瑟不敢多说,毕竟在这些老狐狸面前,她太嫩了,说多错多。   张明浅微扬首,触见顾锦瑟脖间的红吻,她莫名笑了,“顾主事风流也要懂得遮掩。”   “那个有几天了,消不掉,我有什么办法呢,你不想看就闭上眼睛。”顾锦瑟不避不闪,微微一笑,“我喜欢秀恩爱。”   张明浅皱眉道:“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锦瑟匆匆要走,张明浅拉住她:“你去见了桑老?”   “对,桑老给了我一副画像,说那晚见过欧阳家的幼女,你怎么知道我去见桑老?”顾锦瑟咦了一声。   张明浅解释道:“平东王的嘴一开,不想知道都难。”   顾锦瑟:“……”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后,顾锦瑟匆匆走了,张明浅来见大理寺卿。大理寺卿也是头疼,前妻失踪,他家宅不宁,顾主事更是常客,一日里见他两回。   就连少傅都来了。   张明浅直入主题,询问顾锦瑟的进展,大理寺卿照实说了,“顾主事说欧阳家有后人活着,现在就在找这个后人了。”   张明浅微怔,“我记得案卷上并无这个说法。”   “下官不知了。”大理寺卿摇首,有些事情口口相传,后人自然知晓。   张明浅又问了几句,出来时顾家马车早就走了。   顾锦瑟先去官衙找明祎,询问欧阳家事情的后续,案卷上不存在的事情,明祎如何知道的。   “案卷上没有?我记得我在案卷上见过这一点,是不是你没看到?”明祎奇怪,“十年前的时候我来过大理寺查看案卷,清楚地记得上面记录了,不然我如何知晓的。”   顾锦瑟脸色白了白,“我看了两遍案卷,这么重要的信息我怎么会遗漏呢,是不是有人将那份记录拿走了?”   明祎终于意识到重要性,“谁会拿走呢?那个人吗?”   若不是欧阳家的后人,谁会去大理寺找多年前的案卷。   “无声无息地进入大理寺拿走案卷,要么是大理寺人的人,要么位高权重。”顾锦瑟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搁在现代就不会发生这种信息。   “或许你说的猜测是对的,我相信她的为人,不会伤害桑夫人,不如先放下,自己乱动也得不到证据,不如静待对方。”明祎建议,她的意思是:你玩不过张明浅的,尤其人家在明处,你在暗。   顾锦瑟愣了下,“不查啦,我阿娘不会放过我的。”   “那你细细说明下你的情况,你玩不过人家。”明祎怜爱的摸摸女孩的脸颊,“我去过张家府邸,桑氏不在里面。”   顾锦瑟麻木地坐了下来,揉揉酸疼的脖子,“明相,我都觉得案子不简单,她为何还要去绑走桑夫人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明祎继续揉揉她的脸颊,“有些事情顺其自然,我会叫人全程搜查,虽说时间漫长,但比你这样做要安全些,记住,千万不要在自己被动的情况下去惹怒对手。”   顾锦瑟呆了,自己的感觉很准,但是这样的案子没有任何例子,自己的脑回路就不够用了。   “好啦,不要管这些了,端午节刚过,你陪夫人去京城里玩玩走走,顺便打听打听书生究竟是谁。”明祎轻轻冷冷地提了一句,眸色潋滟,“我也很好奇呢。”   “对哦,还有这件事。”顾锦瑟拍掌叫好,明祎不解,顾锦瑟淡淡笑着:“你输了,败者应该履行赌注。”   明祎:“……”   晚上有家宴,继皇后去世后的第一回家宴,顾锦瑟与明祎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听到平东王的大嗓门在扯着趣事。   皇帝与贵妃还没有来,家宴按照还长幼顺序,六皇子也就是新太子坐在第四张食案后,前面是平东王、汝阳郡王以及封王没有封到的四皇子,后面还跟着左顾右盼的奶娃娃七皇子。   相比较平东王的烧包像,前段时间很努力的汝阳郡王如同冰山一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三公主与四公主显得很亲密,两人在一起说话,三公主说,四公主拿手比划,比起以前和睦多了。   顾锦瑟落座后,平东王大咧咧开口,“大姐夫,你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不查了,我太笨了,玩不过人家。”顾锦瑟自贬。   平东王咦了一声,“那人找到了吗?”   “没有。”顾锦瑟不想搭理平东王了。   三公主接过话来,“可是那位大理寺卿的前妻桑敏?”   顾锦瑟精神一震,“你见过她?”   “没有,二皇兄说的,京城之大,犹如大海捞针,指不定等你们找到就只剩下尸骨了。”三公主打趣,看着顾锦瑟垂头丧气,她好奇道:“你找桑氏做什么?”   顾锦瑟解释道:“我阿娘入京看老友,去后才知人不见了。”   三公主与顾锦瑟年岁相仿,问题也一样,“桑氏不见,你查多年前的悬案做什么?”   不等到顾锦瑟解释,平东王就大咧咧说出来了,三公主恍然大悟,“三十岁啊,岂不是与张少傅年岁一般。”   “你上街去看,满大街都是三十岁的女人。”明祎怼了一句。   三公主噗嗤笑了,“明相今日心情不佳,顾主事,你又去寻花问柳了?”   “哪里,明相与桑夫人也是旧识,明相也在担心。”顾锦瑟出口解释。   四公主抬首,拉着三公主的袖口,双手比划一阵,顾锦瑟看得迷惑,三公主说道:“四公主说连明相都找不到人,可见对方很厉害。”   顾锦瑟深以为然,余光扫了一眼明祎,道:“看来四公主是你的小迷妹。”   明祎端起茶饮了些,不予理会她。   平东王大咧咧说起旧事,殿内气氛骤然就变了,明祎忽然开口:“平东王,你家王妃身子可好了。”   平东王立即停了下来,看着明相:“你想我闭嘴就直接说。”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明祎弯弯唇角,朝他举起茶盏,“茶水不错,你多饮些。”   一句话让殿内寂静下来,贵妃扶着皇帝来了,看着她二人恩爱的姿态,顾锦瑟想起潆茴,下意识就想问,明祎却突然攥住她的手,示意她莫要说话。   殿内恢复寂静,埋头吃饭,顾锦瑟惯来不抬头,一个劲地吃饭,贵妃与皇帝把酒言欢,众人心照不宣。   吃到一半,德妃姗姗来迟,她低调地落座,穿着一身半旧的春衫,发上头饰素净。   顾锦瑟一口接着一口吃肉,时不时地打量德妃,自己的儿子就封了个郡王,想想就觉得憋屈。   顾锦瑟自我代入后,也觉得难受,抿了口酒后,抬首却见德妃盯着自己,眼神深邃,那么一瞬间,脊背生寒,她愣住了。   瞬息后,德妃低头,与她避开。   顾锦瑟没有胃口了,放下筷子,皇帝与几位皇子说教,六皇子如霜打的茄子,没有一丝为储的快乐感。想来他从小散漫惯了,没有人教导他为储君的优越感,他所遇到困难就是日日跟着慈爱的老父亲接受教导,睡不好觉,吃不饱饭,担惊受怕。   她与明祎叹气:“六皇子好可怜哦。”   明祎端着酒盏的手抖了抖,唇角弯了弯,好生提醒她:“那是太子殿下。”   顾锦瑟幽幽道:“我知道,太子殿下好可怜哦。”   明祎就酒盏放下,也不抖了,温柔地看着她:“顾锦桓不可怜吗?”   这回,轮到顾锦瑟抖了抖,“好吧,他们都不可怜。将来成为皇帝后,他将会是最幸福的人。”   家宴上,皇帝苦口婆心地劝说平东王和汝阳郡王以及四皇子,友爱兄弟,辅导太子。   顾锦瑟总算明白今日家宴的主要目的,劝说哥哥们认清自己的地位,好好辅导弟弟,她看向揉着点心的七皇子,下意识说道:“陛下不喜欢七皇子吗?”   “陛下谁都不喜欢,他只喜欢自己,最钟情的男人。”明祎漫不经心地开口。   顾锦瑟:“……”言之有理。   散席后,三公主友爱弟弟,亲自去送新太子殿下,其余人陆陆续续出宫。   顾锦瑟与明祎一道离开,德妃追了上来,唤住明祎。   顾锦瑟识趣,先回马车等明祎,留空间给两人说话。   一盏茶后,明祎回来了,马车徐徐动步。   顾锦瑟掀开车帘,看向黑夜,哀叹一声,“你说,我们会离开京城做一地方官吗?到时候我辞官陪你。”   “是吗?那你可真就要吃软饭了。”明祎轻笑,清冷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待新帝登基,我请求外放,陪你游山玩水。”   “可以吗?你已是丞相了,还可以外放?”顾锦瑟不解,开放的话等于贬官了,她立即与明祎说起古人苏轼,贬官之际,游山玩水,吃遍美食。   明祎听得入神,“我们也可以试试。”   顾锦瑟却不赞同,“贬官的路上,会有人刺杀你的,一路刺杀,还有命在吗?”   “简单,你有那么多钱,买些护卫。”明祎笑得温柔,看着渐渐舒展眉宇的人,不由轻叹。   顾锦瑟对未来忽而多了希望,她希望去一地方,做些喜欢的事情,打理庄园,睡到日上三竿,想出去玩就出去玩,多高兴呀。   ****   家宴过后安静几日,顾锦瑟连续几天都下了早班,一日早上,唐周匆匆过来寻她。   “有一上山打猎的汉子见到了桑夫人一行人离开……”唐周上气不接下气,显然很激动。   顾锦瑟给他倒杯水,“往哪个方向去了?”   “没有京城,应该在城外,我让人沿着方向去找了,找到一个可疑的别院。院子里的人从不出来,每日里都有人送食材。”唐周兴奋极了。   “你这样,去问上司借人,随便找个借口进去搜。”顾锦瑟安抚唐周,“我会让人把住各个路口,一旦发现桑夫人就将人擒住。”   唐周立即去了,顾锦瑟原地跳了起来,走出去找吞吞,“去找招摇,办大事。”   吞吞忙去了。   依旧在城门会合,招摇奇怪道:“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有用处,怎么突然有消息了,是不是请君入瓮?”   “怕什么,我们人多呢。”顾锦瑟指着身后两百人,拍拍胸口,“不会出事的。”   招摇慢慢地勒紧缰绳,道:“您别乱跑,我护着您。”   顾锦瑟答应了,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走到半路就见到唐周,唐周见到顾锦瑟立即策马过来,说道:“我找到桑夫人,她说自己换个住处,未曾想到会引来这么大的麻烦。”   “就这么找到了?”顾锦瑟震惊,合计自己忙活这么久就是给人家添麻烦?   她不理解。   “主事,我觉得也不对劲,桑夫人必然是在隐瞒什么事情。”招摇皱眉道。   吞吞附和:“对对对,若是这么简单,她搬家为何不告诉女儿也不告诉养女呢。”   今年怪事多,顾锦瑟领着人灰溜溜地回城,回家后告诉虞氏。   虞氏本在撸狗,闻言后先是愣了下,“无事?”   “无事发生。”顾锦瑟尴尬极了,苦笑道:“我成了一个大笑话,您说,我还要出去见人吗?辞官算了。”   “不对劲,桑氏不是鲁莽的人,不会突然离开,又突然出现,你将那个猎户找回来,询问一番。”虞氏说道。   顾锦瑟不肯去了,坐下来背对着虞氏,开始使小性子,“我丢人丢大了,这回不管了,您换一个书生喜欢。”   虞氏没好气道:“我给你换一个媳妇,怎么样。”   “不一样,我与明相是两情相悦。”顾锦瑟哼哼。   虞氏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嘴巴嘟起来都能挂油瓶了,难得的可爱,便道:“你不想知道背后的原因吗?”   作者有话说:   被举报了,举报理由有些莫名其妙,所以今天早些更。   留言发波红包! 第107章 互损   虞氏忽悠女儿成了习惯。但这回, 顾锦瑟不上当了,智力更上一个台阶,反而反过来算计她, “您应该去看看好友,我陪您去,您选好衣裳了吗?选些好看的衣裳, 打扮得年轻些。”   “再说一遍,她不是我的书生。”虞氏被她说得老脸一红,浑身都不自在,“下回见面, 我给你套路一下,看看桑夫人可有冤枉。”   顾锦瑟拍掌叫好, 转身去找吞吞, 询问张明浅近日在做什么。少傅是一虚职, 说是游手好闲也不奇怪,张明浅近日应该很悠闲。   顾锦瑟不从表面去忙了, 拉着吞吞了解张明浅的过往。   欧阳家姑娘失踪的时候约莫也有七八岁,张明浅十五岁入京,中间相隔七八年, 这几年去了何处, 还有去家乡查一查,她是不是从小就在家乡的, 尤其是七八岁前。   吞吞说道:“我认识张大人的时候她已在吏部做事了,太后面去前很有脸面, 那时候她也就二十岁左右, 相貌白净, 每回见她总是一身官袍, 很是朴素。也就这两年开始穿些裙裳一类的衣物,她与明相不一样,人家一步一个脚印,明相是被陛下捧出来的。您想想三十岁掌管一部,已经说很年轻了。”   “我知道她厉害,现在落成这样……”   “少傅在三公之列呢,不差了,就是没什么实权。”吞吞抢话说,“太后在的时候曾想给她指门亲事,她竟给拒绝了,说嫁为人妇后,入朝为官多有束缚,不如孑然一身自在,太后听后大为感动,没隔几天就给她升官了。”   “太后真是个厉害的人物,呵呵。”顾锦瑟面露尴尬,明祎说张明浅是太后的入幕之宾,竟然还给她指门亲事,怪哉怪哉。   两人嘀嘀咕咕议论许久,日落天黑,明祎远远的瞧见门口蹲着两个团子,她好奇,就听到吞吞说话:“太后和张大人没有那回事,类似于陛下与明相,下面的人不服气就喜欢爱说闲话。”   “真的假的,张大人挺好看的,嗯,年轻些、现在也很有御女的韵味。”   “主事,你也觉得她好看吗?”   “与好看无关,是身上的韵味,你懂吗?好看还是得你家明相,懂吗?”   明祎听着这段毫无营养的对话后还是笑了,顾锦瑟真是个傻狐狸。   “我也觉得明相好看,主事,你也好看,你和明相就很般配。”   “那是,我比你家明相年轻,年轻就是本事,你可懂得。”   “那倒也是,对了,好多人问我你和明相要不要孩子。之前那个没有了,是不是不敢要了?”   “我们有吗?那都是明相骗人的,我能让人怀孕吗?”   “对啊,我想说你不行的……”   “你乱说什么呀,什么叫我不行,你见过两个女孩子生人的吗?你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傻狐狸炸毛了,明祎匆匆上前去安抚,将不会说话的人赶走,领着傻狐狸进门,“不要与她计较,她少根筋呢。”   顾锦瑟不肯就这么罢休,明祎立即拦住她,将人按在坐榻上,“好啦好啦,你别和傻子计较。”   “她说我不行……”顾锦瑟气得跳脚,侧身避开她就要去出门。明祎不肯,让人将门关起来,伏在她的耳边说:“你行不行,我知道。”   顾锦瑟:“……”   ****   晚上用饭的时候,虞氏心情很好,连喝两碗鸡汤。   顾锦瑟阴阳怪气道:“阿娘,鸡汤油腻,喝些减龄的参汤。”   虞氏:“……”   虞氏看向明祎:“你俩又吵架啦?”   “吞吞和别人说她不行,所以我们没有孩子。”明祎忍着笑。   “哦豁,应该打一顿。”虞氏幸灾乐祸,说道:“我明日去见桑氏,你二人谁有时间。”   “可以。”明祎道。   顾锦瑟同时开口:“我有时间,我可以请假。”   虞氏立即露出晦深莫测的神色,明祎羞赧,默默低头,顾锦瑟丢脸丢惯了,立即给自己补了一句话:“阿娘,明相那么忙,我去就好了。”   “是吗?我瞧着明相好像不忙的。”虞氏看了明相一眼,冷笑道:“你两个都想吃瓜,对不对?”   明祎在外人面前做不到那么自然,被虞氏一句话说得脸红了,低头不知该说什么话了。顾锦瑟厚着脸皮,道:“谁让你为了爱情和离的。”   “你作为晚辈日日想着吃长辈的瓜,孝道被你吃了不成?”虞氏拍桌训斥女儿。   顾锦瑟心虚地往明相身后躲,明祎放下筷子,攥住她的手匆匆走了。,   两人一口气跑回院子,顾锦瑟上气不接下气,明祎还好,微微喘息,说道:“你要去吗?”   “去呀,回来告诉你,我想知晓到底是谁带走了桑夫人。”顾锦瑟站直了身子,小脸红扑扑地,眼睛澄澈明亮,“你就不好奇吗?”   明祎睨她:“你可知晓许多人死于好奇。”   顾锦瑟郁闷极了,也不多想,拉着明祎往浴室走去,“走吧,你该履行自己的约定了。”   明祎不肯,立即挣脱开,道:“不急不急的。”   “很急很急的。”顾锦瑟学着她焦躁的语气。   明祎羞得恨不得找地洞钻进去,面如晚霞,就连一双白玉似的耳垂都被染红,顾锦瑟却不放过她,悄悄开口:“上巳节那日,你就红着一张脸拉着我不肯放,今晚,再来一回?”   明祎跺脚,“顾锦瑟,我去告诉虞夫人,你不正经。”   “阿娘管得再多,也不会管我们的闺房事情,输者应该自觉些。”顾锦瑟复又牵住她的手,蝶翼般的眼睫轻颤,眼中情愫极为露骨,看得明祎不得不偏头。   明祎挣扎道:“过几日,我今晚有事与幕僚商议。”   明祎养着些幕僚,幕僚们四处行走,各处打探消息,也会在关键时刻出谋划策,拿的都是顾家的钱。顾锦瑟养着媳妇,还要养着媳妇的幕僚。   明祎落荒而逃,留顾锦瑟在原地翻眼睛,恨身说道:“明相,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的,今晚且放过你。”   话音落地,门口已无人,顾锦瑟心满意足地回去屋去了。   ****   桑氏的别院才刚买的,从一个商户手中买到的,院子里布置得很素净,如桑氏的性子相符合。   母女二人落座后,桑氏看了顾锦瑟几眼,笑说道:“我本想与你说的,这几日太忙了,未曾想到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顾锦瑟端起茶随口说道:“我们目前无事,将来就指不定了,我找到了些证据,慢慢去查了,桑夫人隐瞒也无用的。”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桑氏笑得慈爱,目光终于落在虞氏身上,“夫人近来可好?”   “我好得很,比你运气好,女儿听话极了。”虞氏笑着回一句,不断在打量屋内摆设,然后看向顾锦瑟,说道:“我刚刚瞧见了几株花,你去看看,若是好,我们要一株回去。”   “好,我让吞吞去做。”顾锦瑟友好地答应了。   虞氏白了她一眼,“出去,我与桑夫人有话说。”   “您不如换个更好听的理由,我听听就不成吗?”顾锦瑟抗议,合计自己就是一工具人。   顾锦瑟气呼呼地走出去,虞氏朝着桑夫人低笑一声,说道:“你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去找她,她性子很好,家里的事情都是他一力承当,不必客气的。”   “养儿如此,真的是一幸事。”桑夫人看着门口的虚空,心口一阵起伏,叹道:“我知晓锦桓这些时日四处奔走,也是辛苦了。”   谁不羡慕有这样的孩儿呢,当你出事后四处为你奔走,心中牵挂的都是你,哪怕自己身处火油中,有儿牵挂,也会觉得舒心。   虞氏有些骄傲,阿瑟平日里虽说说话不好听,关键时刻,可以为你抛弃性命。   她颔首道:“我这一生回首去看,碌碌一生,夫妻和离,唯有她可以弥补我缺憾的人生了。”   “你还有弥补,我则什么都没有,青灯古佛半生,我依旧很迷惑,人若无情无欲,与木头何异呢。虞夫人,你觉得呢。”桑氏这才敢将目光放在老友身上,虞氏虽说和离,精神很不错,乌发雪亮,可见平日里过得很舒心。   虞氏说道:“管那些做什么,不如自在些,你何必坐井观天,出去看看,你那个前夫都可以娶妻生子,你为何就不嫁人呢。长公主们和离五六回,你在这里憋屈什么。”   桑夫人惊讶,“和、和离五六回……”   “你不知道啊,我以为你知道呢,果然是坐井观天,去我顾府玩几天,顺便看看你家桑儿,对我,我有几个侄儿还未曾娶妻,你可想着两家结亲。”虞氏高兴道。   桑夫人又惊又喜,看着虞氏的目光都温柔极了,屋外的顾锦瑟百无聊赖,正准备去拔草的时候,吞吞冲了进来,“主事,陛下晕倒了,早朝的时候吐血晕倒。”   顾锦瑟平静许多,“他上回不就被气得吐血晕倒。”   “这回好像很严重。”吞吞拍着胸口喘气,“明相让我来告诉你,这几日可能就不回来了。”   “她是故意的,分明就是故意的。”顾锦瑟狠狠地跺脚,在脚下踢出一个坑。   吞吞疑惑,“陛下昏迷,明相怎么就是故意……”   “我说她故意不回家。”顾锦瑟打断呆吞吞的话,没好气地耐着性子问宫里的事情,“潆茴还在宫里跟着陛下吗?”   “听说还在养伤,您问她做甚。”吞吞问道,   顾锦瑟不说实情,让吞吞去盯着永安楼的情况,想起潆茴妩媚的姿态,下意识询问:“潆茴多大啦。”   “不知道,潆茴掌柜说年龄是女人的秘密,知晓年龄后第一印象就不好,所以没人知晓她多大。”吞吞解释。   “好,我喊阿娘回家去了,你盯着外面的情况。对了,最近张要可回那个宅子?”顾锦瑟抓住吞吞的衣裳悄悄问话。   吞吞摇首。   顾锦瑟有些失望了。   顾锦瑟拉着虞氏回城,并说明宫里的情况,虞氏奇怪道:“陛下身子不好怎么还在这个关口上废太子重新立个娃娃做太子。”   “或许他觉得自己可以活很久的。”顾锦瑟知晓陛下吃丹药的事情,一般来说,吃丹药的皇帝都会觉得自己得长生,长命百岁。皇帝才五十岁呢,亲政才两三年,自然会想着大展宏图。   顾锦瑟冷硬地扯了扯唇角,皇帝身子不好,自己还吃丹药,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一路无言,顾锦瑟回到府里,招摇便送来书信,宫里各处守卫都发生变动,尤其是宫门,已关上了。   由此可见,皇帝病得很严重。   她立即唤来吞吞,吩咐道:“这几日家丁们打起精神,尤其是夜里要多注意些,轻易不要随便开门了。”   “属下知晓了,您放心,不会出事的,我们府上的人手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吞吞沉声应下了,嘴上说的,可离开去布置的时候脚步匆匆。   这时,虞氏来了,将女儿喊进屋,“让人去多购置些米粮蔬菜,记住,悄悄的,莫要惊动人。”   顾锦瑟觉得也对,京城若是乱了,她们守在家里就成,外面的人也打不进来。   “好,我让管事去办。”顾锦瑟也去找管事。   虞氏坐在屋内久久不语,凝着女儿离去的方向,眉眼紧锁,坐了良久后唤来心腹,低低嘱咐几句后,心腹悄悄离开顾家。   皇帝病了,幼主年岁小,明祎若辅助幼主便是千好万好,若是不能,她们要将损失降低到最低,哪里就有一帆风顺的事情呢。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吩咐过后,虞氏大大地松了口气,前两年先太后薨了,朝堂之上大换血,明祎脱颖而出,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天色渐渐黑了,顾府点了灯,宫内亦是灯火通明,贵妃与德妃不敢离去,时刻守着,平东王与汝阳郡王也在偏殿歇下了,唯有小太子扛不住昏昏睡了过去。   偏殿内数位重臣亦在,明祎伏案阖眸,其他人交头接耳,面色凝重。   巍峨的殿内气氛诡异,灯火下,人影晃动,平东王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在明祎面前停了下来,其他人纷纷上前,询问陛下近况。   明祎睁开眼睛,眸色淡淡,道:“殿下有话直接说。”   “阿姐,父皇服用丹药一事,你可知晓?”平东王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明祎摇首,“臣不知此事。”她徐徐站起身,与平东王帝对视一眼,“你应该去问内侍长才是。”   “本王已命人将他拿下。”平东王目露愤恨。   明祎拧眉,道:“天子有命,岂敢违抗,你抓错人了,贵妃娘娘与后宫娘娘们没有听到一丝风声吗?”   平东王怔怔地站在原地,直视明祎,“阿姐,本王在想,你若知晓可会劝谏。”   “不会。”明祎直接承认自己不会,“陛下坚持,臣下岂可置喙,反问殿下,你可会?”   “我……”平东王一时语塞,为人子,他自然想劝谏,可是他不敢,害怕自己的王爵不保。   其他人纷纷露出晦深莫测的神色,皆不敢出言的,但陛下服食丹药一事,算是散开了。   平东王坐了下来,神色低落,明祎没有安抚,依旧闭上眼睛小憩,其余人哪里还敢说话,只用眼睛传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坐回原位。   皇帝睡了一夜没醒,早朝也没有举行,娘娘们轮流来看望。明祎走进皇帝的殿宇,四处走动,在角落里一站便是半日的功夫。   贵妃没有在意,德妃奇怪,想上前询问,贵妃拉着她,低声说道:“她正难过呢,你别去。”   难过?德妃不信,明祎那个样子分明是在觊觎皇位,怎么都不像是难过的。   贵妃不让她去,她也只能干看着。   明祎在殿内待了一整日,一处处一处处地摸索,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   皇帝昏睡一日一夜后,贵妃累得要去休息,拉着明祎一道出去,压低声音说道:“我也让洒扫的宫人查看过,殿内并没有暗道。你想想人活着得吃饭,陛下的饭食都是固定的。”   明祎颔首,回家去了。贵妃又拉住她:“潆茴怎么处置?”   “陛下的美人,臣不知晓。”明祎短短一笑,大步离开。   明月高悬,明祎回到家里,她思念的人坐在台阶上,虞氏的狗儿就坐在她的身边,人在吃肉,狗在啃骨头。   简单的一幕,明祎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意味,分明是最简单的事情,她却给不了顾锦瑟。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狗先叫了一声,顾锦瑟抬首,脑袋嗡了一下,唇角扯了扯,“你怎么回来了,吃吗?”   顾锦瑟将晚上刚烤的脆皮五花肉欢喜地递给明祎,“我刚烤的,感觉不错,你试试。”   言罢,她用银签插起一块肉递到明祎的嘴边,“不知道你回来,厨房没有做饭。”   “你怎么那么高兴。”明祎又惊又喜,握着她的手咬下签上的肉,“你不是要减肥的吗?”   “我不高兴就会吃肉。”顾锦瑟失笑一声,狗却攀扯着她的裙摆,她旋即丢了一块肉在脚下,“吃你的肉去,我媳妇回来了,你去找你外祖去。”   “外祖?”明祎嚼着脆脆的肉,有些不理解突如其来的称呼。   顾锦瑟却笑了,“它喊我娘,外祖不就是我阿娘。”   明祎也被逗乐了,俯身抱着狗儿,摸摸它的脑袋:“那我也算它的娘,虞夫人会很生气的。”   “有什么可气的,最多争着当它的娘而已。”顾锦瑟捂着嘴偷笑,抬头却见虞氏走来,立即不敢笑了,夺过明祎手中的狗儿就放在地上,“快去找你外祖。”   说完,拉着明祎跑回屋,狗儿在夜空下叫唤两声,虞氏抱起它,朝屋门呸了一声:“有伴儿了不起啊,走,阿娘给你找伴儿去。”   屋内的明祎听到这句话后,眼前飘过一阵黑色的云儿,这对母女又在互损呢,连条狗儿都不放过。   作者有话说:   狗儿:我太惨了。   早上好! 第108章 狡猾   月色皎皎, 夏初的夜色带着几分沉静,万家灯火犹在,树影轻曳。虞氏低语一句后带着狗儿离开, 屋里明祎笑得直不起腰来,顾锦瑟哀怨地瞪着她:“你笑话我。”   “没有。”明祎站直身子,两颊染着粉, 瞧着面前松了口气,她才慢悠悠开口:“我是笑话你们母女。”   顾锦瑟气极,明祎却猛地出手,将她逼入墙角, 迅速吻上翘起的唇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顾锦瑟:“……”学会偷亲了。   两人相依靠, 空气中弥漫着温馨的气氛, 顾锦瑟都快忘了上回亲密的什么时候了, 明祎忙忙碌碌,与她总是聚少离多, 每晚见一面,说的多是公事。   明祎的主动,让顾锦瑟抛开所有不愉快的事情, 亲密的时候, 就该认认真真的。   屋内外静悄悄的,急促的呼吸声在初夏的夜中带着甜蜜, 明祎望着她,心中揪然, 胸口微微起伏, 而顾锦瑟伸出双臂, 甜甜蜜蜜的看着她, 痴痴地望着:“你怎么会主动亲我呢。”   明祎低笑,望着天真明媚的人:“为何不能主动。”   “你只有喝醉了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主动亲我。”顾锦瑟喃喃其语,明祎是一很矜持的人。   明祎眉眼舒展,冰封的雪慢慢融化,她似乎听到了顾锦瑟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几下,她忍不住靠近一步,脚尖抵着顾锦瑟的脚尖,将人逼得无路可走。   顾锦瑟的眼睛都亮了,怎么说呢,美人心动,是一件让人多么高兴的事情,她喜欢明祎主动,清冷的雪莲陡然绽开,投入怀抱中,比起虚无的口头喜欢,前者更令人疯狂。   明祎神色不太自然,白净的耳朵染上了红晕,但她没有退缩,更没有避开顾锦瑟的探视,而是迎着她的眼神浅笑,“你怎么这么了解我呢。”   相处不过一年,顾锦瑟却能把握自己的情绪,这是相知相许吗?   明祎疑惑,而顾锦瑟喜上眉梢,“我了解你胜过了解我自己,人家说你手段残忍,那不过陛下令你做刀,旁人说你不知情爱,都是无稽之谈,我觉得你的血的热的,心会跳动,只不过只对我一人罢了。”   明祎笑了,若是虞夫人在,肯定会对女儿说一句:你怎么这么自恋呢。   “你可真……”   话未曾说完就被柔软的唇角堵住了,明祎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月圆明亮,挂于树梢,渐渐地移到云后躲了起来,院内一片安静,颇有一声此时无声胜有声之感。   屋内两人从墙角出来坐在坐榻上,明祎长发披肩,顾锦瑟坐在一侧把玩她的头发,一面絮絮叨叨说着桑夫人的事情,明祎趁机说道:“我瞧着你阿娘对桑夫人并无热切之感,想来你我猜错了。”   “错了就错了,阿娘那个性子……”顾锦瑟顿了顿,“太浪了,不管她,说说陛下,他会走在月长姨娘前面吗?”   明祎吓得去捂住她的嘴巴,“别乱说话,搁在心里想,心里想想,没人知晓。”   “你那么紧张做甚,求长生者几人得愿,看看秦始皇陛下,他的身子还很强壮呢,你看看陛下,啧啧啧,拿什么比较。”顾锦瑟没忍住吐槽一番,明代皇帝也求丹药,最后也死的早。   她摇摇脑袋,明祎贴着她的肩膀望向虚空,想了想,“理虽不错,但你为何要将他与月长姨娘比较呢。”   “我知道啦,他不配。”顾锦瑟小小声地应了一句,嘿嘿笑了。   她这么高兴,明祎也不好再说什么,叮嘱她近日不要出城了,出入多带些人。顾锦瑟想起吐吐,“她的伤势可好些了?”   “应该好多了。”明祎也不确定,两地相隔甚远。   “明日上朝吗?”顾锦瑟只关心这件事,不上朝多好,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她开始憧憬陛下去后的情形了。   她嘿嘿笑了,明祎恨不得捂住她的眼睛,“顾主事,你的想法太过大逆不道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   “你明白个鬼,你阿娘有消息了吗?对了,方才吞吞说张要被送去了刑部,可要我去试探一二?”顾锦瑟装作无辜般眨了眨了眼睛,目光虔诚极了。   明祎没眼看她了,索性伸手按住那双擅长蛊惑人心的眼睛,然后,咬上她的耳朵:“张要今晚就会放出来了,等你去了,人都走了。”   两人相处,本就是带着几分克制。顾锦瑟拧眉,明祎的呼吸似喷在了心坎上,让人些许熬不住,她微避开身子,道:“不要撩我,我快熬不住了。”   明祎瞪她:“说正经事呢。”   “你想好今晚履行诺言了吗?我去拿东西。”顾锦瑟下地一蹦多高,显然忘了自己的处境,以及陛下随时都会驾崩的伤心事。   明祎倚靠着榻上小几,托腮看着她高兴的姿态,在想:她为什么那么高兴,就没有烦恼的事情吗?   虞氏与顾锦瑟,好似格格不入,天塌了下来,她们都能高高兴兴嘲讽:天啊,你怎么可以塌下来呢。   想到这里,明祎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眼中映入顾锦瑟蹁跹的身影,她坐起身来,看着那人朝自己走近,仿佛自己走近春海中,温热的气息朝袭来,慢慢地将她笼罩,气息编织成坚固的铁笼,将自己包裹起来。   她定了定神,一张张图画摆在自己的面前,顾锦缓缓逼近她的脸庞,带着迫切又明媚的笑:“你喜欢哪一张?”   明祎稳住心神,托腮凝着桌上的画纸,顾锦瑟戳着的肩膀,两人靠得这样近,近到毫无缝隙。   顾锦瑟惬意极了,明祎也觉得很舒心,慢条斯理地挑选,开始讨价还价:“选一张就可以吗?”   “不可以。”顾锦瑟如商贩般生硬地拒绝。   明祎泄气,“为何不可以呢?”   顾锦瑟忙不迭摇头:“没有为什么,这是赌注。”   明祎咬牙,转身看向女孩由于兴奋而显出几分粉妍的柔软脸颊,脖颈上的血管微微凸起,似乎连血管的跳跃都带着兴奋。她凑过去,凝着血管,拿手摸了摸,“你可真好看了。”   顾锦瑟退后一步,眼眸明亮,微笑道 :“你的夸赞很有诱惑力,你应该矜持些,嗯,做个清冷的美人。”   “是吗?可我看见你就想笑,怎么也无法矜持呀,不如,你教教我怎么矜持?”   “罢了罢了,我自己都是一个沙雕,你可要学先太后呀。”   “先太后威仪万千,我如何比她,威仪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你便那身威仪,相反,你有一股甜美。”   “甜美……”顾锦瑟不大高兴了,挺直脊背,“我没有官威吗?”   明祎噗嗤笑了,“官威没有,倒是有狐假虎威。”   顾锦瑟皱眉作势就要去打她,明祎撇嘴,哀叹一声“我还没吃晚饭呢 。”   顾锦瑟这才想起明祎还没吃饭,立即说道:“我让她们去做。”   “不,我要吃你做的拉面。”明祎罕见地提出要求。   顾锦瑟看了她一会儿,“我知晓你在拖延时间,但是没关系,我今晚不睡觉啦,走,带你去做拉面去。”   言罢,拉起明祎就走。   走到厨房门口,就见到虞氏的小婢女,顾锦瑟拧眉,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觉,小婢女笑吟吟地给两位主子行礼:“夫人说了,若是主事做面条,记得给她送上一份。”   明祎诧异,顾锦瑟了然地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婢女脆生生地应了一句,提着灯笼就走了。   顾锦瑟与明祎解释道:“阿娘猜着你要吃拉面了,真是的,什么都来掺和,她说要吃,我能不做吗?”   明祎哭笑不得,这对母女真是时刻都透着欢乐。   厨房里还有火,厨娘守着灶台,见到主事亲自过来后,立即去拿了些面粉过来,按照比例调好,还要醒面。趁着醒面的功夫,顾锦瑟去调汤汁,明祎就在一侧看着,好奇问她怎么学的。   “看着人家拉的,后面自己摸索,失败过无数次才成功的,那时候,阿娘吃面吃到吐。学会了以后,她告诉我爹,不准吃我做的面条。笑死了,我阿爹气得不行,后来有回生辰,他要吃面条,我阿娘亲自去做都不让我做。她说,我只能给她做。心口种下的树怎么能给其他人乘凉呢。”   明祎轻笑,“我就来乘凉了,她怎么不说呀。”   “她干不过你,只能认输了。”顾锦瑟不由笑了,回头去看灯火下的人,清明出尘,如月下仙子。大抵阿娘觉得她觉得明祎是可靠之人。   “看来你阿娘也是欺软怕硬之人。”明祎点评。   顾锦瑟撸起袖口,明祎上前帮她,两人对视一眼后,顾锦瑟先笑了,“她觉得你可靠。”   寻一可靠之人,多么难得。顾锦瑟觉得自己很幸福,母亲怜爱开明,明相可靠,她这辈子将上辈子的失去的心腹都补回来了。   “虞夫人是一难得的女子。”明祎轻叹一声,“她若晚生十年,指不定就赶上女官制,亦可上朝一展宏图。”   “她晚生十年,我再晚生十年,你就比我大二十岁了……”顾锦瑟瞪大了眼睛,想都不敢想了,直接说道:“那我不要你了,我阿娘才比我大十六七岁,好家伙,我阿娘都得喊你姐姐。”   “你、我说的比喻。”明祎扶额,顾锦瑟又说道:“不对,我阿娘晚生十年,她就会来调戏你了,她是颜控,你会成为阿我后娘。”   “打住,我错了。”明祎率先投降,哀叹一声,话不能随便说了,会要命的!   面醒好了,顾锦瑟开始揉面,在案板撒了一把面粉,然后将面啪嗒一声摔在案板上,接着开始不断揉面。   随着啪嗒啪嗒的声音,顾锦瑟将面条丢入锅里,第一份先给虞氏送去。   接着才给明祎做。   明祎看着她一举一动,忽然在想,若是开一间面馆,晨起而坐,日落而息,会不会自在惬意呢。   未曾想好,顾锦瑟将一份香喷喷的面条放在她的面前,“吃吧。”   明祎默默想了片刻,顾锦瑟顿起面条大口吃了,说道:“面条要现下现吃,不然涨了一通,口感就不同了。”   “你懂得很多。”明祎叹了一句。   顾锦瑟听不懂她的意思,只盯着碗里面条,大快朵颐后觉得舒服多了,填饱肚子才觉得舒服呀。   明祎吃得慢,慢条斯理,举止优雅,顾锦瑟睨她一眼,“你吃得真优雅。”   厨娘不知在什么时候也走了,偌大的厨娘只有两个人,周围静悄悄,顾锦瑟看着明祎,明祎不去看她,专心吃面条。   时间在面条里慢慢消逝,顾锦瑟蹲在地上数着蚂蚁,数了有一千只蚂蚁的时候,明祎放下碗,顾锦瑟也顾不得蚂蚁越数越多的奇怪点,拉着明祎走回去。   一路走回去,也当是消食了。   回到卧房,热水都准备好了,顾锦瑟出了一通汗,自然是要去洗的,她拉着明祎,明祎不肯,推拒一番:“你先洗。”   顾锦瑟只好先去了,临走不忘告诉她不许跑。   明祎应下,顾锦瑟这才安心走了。   顾锦瑟洗澡很快,明祎放拆下发髻,她便回来,抱着画纸坐在床上等着明祎。明祎失笑,“你这比吞吞吃猪肘子还要积极。”   顾锦瑟将图纸在床上一张张摆开,徐徐开口:“你将我比作吞吞倒也可,那你是什么?”   大猪蹄子?   明祎立即走了,话都不说一句。   顾锦瑟笑趴在床上,又怕弄乱了图纸,立即乖乖坐好。   长夜漫漫,明祎去了半个多时辰,顾锦瑟开始打瞌睡,困得睁不开眼睛,眼睛一睁一闭,努力保持清醒。   明祎等到顾锦瑟彻底闭上眼睛后才回来,长发披散在肩上,床上的人蜷曲着身子,墨色的长发如锦缎般铺在床上,顷刻间,她屏住呼吸,慢慢地俯下身子。   心在剧烈跳动,她闭上眼睛,在柔软的唇角上碰了碰,喉间陡然干涩,心头迷离,她伸手抚上女孩的脸庞,指尖微颤,而在她收手的那刻,顾锦瑟醒了。   她惊讶,顾锦瑟翻身爬了起来,身形矫健让她想起一词:狡兔三窟。   顾锦瑟看她嫣红的脸颊,心中大喜,道:“我不睡你不来,所以我就睡给你看看。”   明祎:“……”狡猾。   不等明祎抗议,顾锦瑟拉着她上榻,蛮狠地撤下锦帐,一面说道:“你狡猾极了。”   明祎轻哼一声,“究竟是谁狡猾呢,我瞧着顾大人憨厚,你阿娘温柔,到了你,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顾锦瑟裹紧了寝衣,灯火黯淡间,明祎眉眼如黛,她有一双温柔的眉眼,与术决不像,应当是与从未谋面的赵氏很像。女子温柔如水,淡淡如水,怎一个美字了得。   她莫名笑了,明祎奇怪:“你傻笑什么?”   顾锦瑟不说了,想起近日的事情,轻叹一口气,道:“如果我们的生活平平静静,该有多好,我希望你认真地姿态,为一方百姓谋福利,简单平静,哪怕不行,我开面馆养你啊,没有这些家族的优势,我还有一技之长。”   本该旖旎的气氛被这句话冲散了,明祎低眸,心中愧疚,腰间的手微用力,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想好好活着,找到阿娘尸骨,好好安葬,与顾锦瑟一道好好活着。   顾锦瑟的脸隐于阴暗中,带着从未有过的阴翳,明祎心里掠过一阵心悸,是甜蜜也是苦涩,她凝着顾锦瑟:“待先帝崩后,我随你离开京城,远离是非。”   “不要,我不要你放弃自己的理想,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只想告诉你,我没有钱财没有权势,也会活着,好好的活。性命是最重要的,有性命,才有你我。”顾锦瑟拧眉,“活着,便是艳阳天。”   明祎深吸一口气,旋即弯唇,眉眼如长长的新月,“我活着,许多人才会活着。”   我活着,弟弟才会活着,姨娘才会活着,阿瑟也能高兴。   她闭上眼睛,心中万分痛苦,却无济于事。   明祎熄灭灯火,屋内寂静。痛苦暂时抛开了,日子还是要慢慢过的。她在想,该怎么过,该如何过。   她们能恩爱如旧吗?   月色沉沉,屋外的婢女打了哈欠,时辰不早了,该休息的去休息,该守夜的去搬被子放在门口,春月看了一眼今晚的月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的月亮格外圆呢。   婢女们休息散开,春月也回屋去休息,守夜的彼女不敢进去,只在门外打地铺,时刻听着里面的吩咐。殊不知两人还未睡,明祎躺在床上,想着旧事。顾锦瑟唠叨不同,明祎生气极了,捂住她的嘴巴,“你的想法很多,以后你开面馆养我吧。”   顾锦瑟笑得不行,伏在被子上,脊背一片雪白,脊骨分明。明祎生气得不行,扯着她躺好,“再笑就蒙住你的眼睛。”   说完,拿床上的小衣蒙住她的眼睛,然后,扣住她的手腕,“我生气 的后果,很可怕的。”   顾锦瑟挑眉,嘴贫道:“多可怕,无非是咬人罢了。”   明祎伏在她的身上,唇角微抿,鼻尖略过一阵似有似无的香气,她徐徐靠近,寻到那只轻颤的耳朵,“我打人的时候可凶了。”   顾锦瑟眼前一片黑暗,对于未知多少有些害怕,咽了咽口气,喉间微疼,她惊讶道:“你怎么咬人了。”   “顾锦瑟,你是一个我见过最好最好的姑娘,美若仙女,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明祎轻笑,声音染了几分属于她的媚。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攀比   东方微白, 顾家宅子里的灯火都亮了,脚步声打破了夜空下的静谧。   吞吞在院子里打拳,一套拳法下来, 屋内还没有动静,今日不上朝,但宫里情势那么紧张, 还是要早些入宫的。   长长吐出一口气后,吞吞鼓起勇气去敲门,磨磨牙喊道:“明相,该入宫了。”   并没有回应。   吞吞想着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 填饱肚子再说。   早饭都做好了,吞吞蹲在厨房门口一通吃, 吃好后继续去敲门。回来的时候天色大亮, 卧房的门开了, 明祎走了出来。   走了。   吞吞继续蹲在台阶上,手中抓着几块饼继续啃, 接着,顾锦瑟出来了,婢女将食盒递给她, 去马车上吃早饭。   起来晚了。   昨晚干什么了, 吞吞很清楚,但她不会说。   坐上马车后, 顾锦瑟狼吞虎咽,一面听着京城各地的消息。皇帝病了, 各处看似安静, 实在蒙着一张纸罢了。   早饭吃完了, 刑部也到了, 顾锦瑟如往常一般进去,进门后发现门口的护卫换了,吞吞也察觉了,两人对视一眼后,心照不宣地继续往里走,见到同僚嘻嘻哈哈地说笑一声。   回到办公的地方后,顾锦瑟将门关上,长喘了口气,吞吞说道:“要变天了,不如您请假几天,毕竟您又不是什么主要的职位。”   顾锦瑟觉得很对,待会装晕。   两人商议片刻后,吞吞出去安排了。   临近午时的时候,顾锦瑟装晕倒了,吞吞立即大张旗鼓地唤来随从,刑部其他主事吓得不清,纷纷想上前帮忙,吞吞一一拒绝,自己背起主事就跑。   吞吞脚程快,上车后,刑部尚书才刚出来,看着马车远去的景象,目光深深。   顾锦瑟装病成功,回家后,让人关上大门,又见虞氏在院子里遛狗,桑氏也在,她愣了下,本想靠近的,生生听了下来。   阿娘动作真快,这么快就将人弄过来了,不过桑氏包庇绑架她的人,处处透着古怪。她选择后退两步,拉着吞吞走了。   吞吞见她神情微妙,下意识跟上去,“您怀疑桑夫人,对吗?”   “对,你不怀疑吗?”顾锦瑟压低声音。   吞吞点头,“我也怀疑,但是夫人将她请来,会不会是引狼入室啊。”   “很有可能,但是我们装作不知道,你派两个得体的小婢女去守着,切勿露出马脚。”顾锦瑟低头一阵思量,说道:“去问问招摇,宫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了,还有,让人给顾侍郎送信,最后特殊时期,自己注意安全。”   回到卧房里,顾锦瑟端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两口,躺在躺椅上,享受休假的快乐了。   吃了一盘点心,狗来了,接着是虞氏。虞氏将门关上,吐出一口气,“我试探了很久,桑氏都没有说,我觉得更为诡异了。她似乎在包庇那人。”   其实从一开始,她也不相信桑敏是自己搬家的,那道门就证明了。   顾锦瑟说道:“桑敏是不是很善良?”   “性子不错,怜悯旁人。”虞氏颔首。   顾锦瑟叹了声,“她就是想着包庇那人,由此可见必然是旧相识,阿娘,我有一事去托付您去办。”   她起身走到柜前,拿出一卷画递给虞氏:“您的人都是京城内的生面孔,您去查查潆茴的来历。”   虞氏打开画卷,是一孩子,“潆茴是谁啊。”   “不知道,所以让您去查一查。”顾锦瑟一双精亮的眸子盯着虞氏手中的画卷,“阿娘,我觉得有些事情很复杂。”   “你站在哪里?脚下的国都,寸土寸金,权势的顶峰,你以为是余杭那种小地方?”虞氏嘲讽一句,“你那个脑子压根不够用,在家别出门了,我让你表兄先回金陵去了。”   顾锦瑟被说了一顿,面色通红,继续躺着晃悠。   ****   明祎入宫后先询问陛下病情,人还没醒,甚至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娘娘们还在守着,大臣们天亮才散了。明祎来的时候,德妃贵妃都在,就连小太子都在,比起娘娘们的精神面貌,太子脸色苍白,眼神飘忽。   张明浅陪着太子来看望陛下,眼下还未到剑拔弩张的时候,大臣们想见陛下都可以,只是见了也没用。   太子明显哭了一通,见到明祎后笑了,上前抱住她,“阿姐、阿姐,父皇何时才会醒?”   “快了,这几日你也休息。”明祎含蓄地说道,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你很勇敢,跟着少傅就好,莫要慌张。”   太子应下了,自己擦了擦眼泪,张明浅上前来领着他走了,明祎望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慢慢地离去,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依旧有些不忍。   德妃走来了,“明相,你在想什么?”   皇帝若是驾崩,太子继位,明相依旧是明相,权倾朝野,比皇帝在时权力更盛。   “德妃娘娘。”明祎回身行礼,神色冷漠,并不想与德妃太过亲近。   德妃被她的冷漠伤到了,叹气道:“我们是至亲,你为何总要这样疏离呢。”   “你让我娘去死的时候,何曾想到你们也是至亲。”明祎语气冷冽,后退一步,转身离开了。   德妃无语凝滞。   明祎回到官衙的时候,清晨回家的朝臣都很默契地出现在这里,几位皇子都在,明祎坐下来,众人叽叽喳喳询问陛下没醒,该推拒一人出来代掌朝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尚算和谐,明祎没吃早饭,端起茶喝了几口。   两个时辰后毫无进展,明祎饿得前胸贴后背,午膳时间都过了,她正想着顾锦瑟的拉面,吞吞悄悄走了进来,将食盒递给她,接着,迅速退下去,争吵中的人并没有发现她。   明祎打开食盒,是一盅乌鸡汤,汤料足,她直接喝了一口,胃里顿觉舒服许多,肉质鲜嫩。她先喝汤,汤过一半后才吃肉,肉骨都被剔除了,吃起来更方便。   忽而间,众人都安静下来,齐齐看向吃独食的明相。   平东王嗅了嗅,大叹一声:“明相的汤很诱人。”   “我觉得平东王很合适,太子殿下尚小,平东王殿下友爱弟弟,陛下必会高兴的。”明祎装作没有听见平东王的话,坐了两个时辰后终于说了一句话。   明祎这么一说,平东沾沾自喜,汝阳郡王不大服气,明祎继续坑弟,说道:“郡王殿下也是太子殿下的亲兄长,不如与平东王殿下一起,陛下醒来见到你们兄友弟爱,也会很高兴的。”   平东王:“……”   汝阳郡王:“……”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敲着鼓,很有默契地坐回原位,没有再说话来了,其他人开始打圆场,纷纷夸赞两位殿下。   明祎继续喝汤,汤见底了,也没有讨论出结果,吃饱了,继续熬。   天色见黑的时候,吞吞又来了,这回是鱼肉汤,还有一道红糖糍粑。   众人见状,饥肠辘辘,眼睁睁地看着明相吃完了。   入夜后,顾府又送来了宵夜,与白日不同的是送来许多,人人有份,平东王端了一份糍粑来吃,夸赞顾主事持家有道。   明祎喝着汤,看向他:“殿下若觉得不好吃就不要吃了,他们会喜欢吃的。”   明祎手中多了一份甜点,甜甜的果冻,看着很吸睛。   仅此一份,只能干看着。   商议一日一夜后,最后由平东王与汝阳郡王合力打理朝政。   结果很公正,明祎并没有接管,天亮时分,众人散了,明祎回府去了。   顾锦瑟还没醒呢,裹着被子睡得香甜,突然间,身侧陷了下去,一双手和她抢被子,不可忍。顾锦瑟将被子裹到自己身上,左挤右挤,明祎忽而将被子掀开,自己钻了进去。   顾锦瑟睁开一只眼睛,明祎用手撑开她的另外一只眼睛,“你醒了吗?”   顾锦瑟:“……”   “你醒啦。”明祎笑吟吟地凑上去,目光凝着她的眼眸:“我回来了。”   “你回来也是要睡觉的,一起睡。”顾锦瑟困得睁不开眼睛,双手去抱着明祎,敷衍极了。   明祎不困,甚至很精神,贴着她的脸颊说话,声音轻而缓,“我不想睡觉,你让我咬一下,你的汤让人很精神。”   顾锦瑟愣了下,困意消散,下一息,一双冰冷的手贴入腰际。   “你、你、你……”   你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顾锦瑟又羞又囧,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禁欲者沉沦,说的大概就是明祎。   她吸了一口气的功夫,身上的衣裳不见了,彻底醒了。   明祎吻住她的唇角,气息包裹住她,展现自己最温柔的一面,她爱她,同样,她也爱她。   顾锦瑟慢慢地抬起头,明祎嫣然一笑,清晨起来就看到她,心境很舒畅。她求的不多,朝花夕拾,晨起间睁开眼睛看到的人便是明祎。   赤诚相待,她慢慢地调整呼吸,放松自己,接受明祎给的爱。   ****   午时喝汤,虞氏也得了一盅汤,排骨汤,炖了很久,肉煮烂了,香味扑鼻。   昨日喝了一日的汤,虞氏虽说嫌弃,可知晓自己是沾了明祎的光,私下里也不会拒绝,只在喝汤的时候提了意见,口味太淡。各地口味不同,余杭与京城的厨子做菜的手法也不一样。虞氏来后,明祎特地寻了余杭的厨子,做菜的时候偏向于她的口味,但汤是顾锦瑟调的,她完完全全偏向于明祎清淡的口味。   被老母亲这么一提,顾锦瑟讪笑,“下回,我炖两盅。”   “意思就是这两天都没有汤喝了。”虞氏哀叹一声,望天叹气:“养了这么多年的兔子,自己没捞到一口肉吃,全进了别人的嘴里,你说,我冤不冤。”   明祎:“……”快跑。   明祎借口官衙里有事,匆匆走了,剩下大眼瞪小眼的母女,顾锦瑟询问桑氏这两日在做什么,   “很好啊,指点桑儿绣工,对了,听说你给明祎绣了个香囊?”虞氏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腰间,五指拨了空,唉声叹气,“哎……”   顾锦瑟睁大了眼睛:“阿娘,你怎么也攀比了,不正之风不可取。”   “我就取,你到底给不给?”虞氏怒而拍桌,旁人吞吞吐吐,她不可会,该要就要,自己果子都没吃一口呢。   顾锦瑟立即怂了,“给、给、给,我下午就绣,您去铺子里看看,还有些账簿您看看,您顺手给我处置了,我给您绣两个。”   “不用,我就要一个,多了不稀罕。”虞氏很有骨气的拒绝了。   顾锦瑟嬉笑一声,快乐地让人去找针线。她答应得太快,虞氏开始反思自己要得太少了,应该直接要一件衣裳才是。   失策失策,下回再要。   虞氏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桑氏来寻她,说是给桑儿寻了一件好亲事。虞氏立即来了精神,打听是哪家的儿郎,一问才知是杜衍的堂弟,杜家混得最差的一脉,对方还只是个白身,但读书刻苦,左右邻居都说公子的品性极好。   虞氏一面应着,一面套话,“是谁来做媒的吗?”   “是杜家的人啊,听闻相府里有一未出阁的姑娘,打听过后就让人来说了,先定下来,慢慢地走六礼,明年及笄后就成亲。”桑夫人眉眼笑开了,“这么一桩好亲事,我去哪里找,如今我就喜欢桑儿寻个可靠的人家,富贵也不去想了。”   虞氏笑着应付,等人走后立即去找女儿。   “杜家?怎么又扯上杜家了。”顾锦瑟自己都被吓到了,怎么又扯上杜衍了。她安抚母亲,说道:“我让吞吞去见一面杜衍,问问清楚,是谁牵线的,一个个查下去,总会查清楚的,母亲,我觉得对方拿桑儿亲事做交易,桑夫人觉得自己并没有损失才答应隐瞒的。”   慈母之心,什么事情都愿意做的,尤其是桑儿无父无母,能找个官宦家的读书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虞氏建议道:“依照桑氏息事宁人的性子来看,倒是极有可能的。”   顾锦瑟立即着手去办了,虞氏装作无事般去和桑夫人说起婚嫁的事情。虞氏办过顾锦瑟的后婚事,对于流程已然很熟悉,桑氏的问题都能解决。两人友好交流半日,桑虞二人谈得很高兴。   晚上的时候,虞氏再度去找女儿,“多半是因为婚事才妥协的,你顺着去查,我猜测绑完人以后良心后悔了亦或迫于压力才将人放了,再给了这么完美亲事。”   顾锦瑟看向屋外的天色,“阿娘,我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像是我们一步一个脚印被引向悬崖,可是我又不明白对方的目的,您是不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呢。”   “没有,我会继续与桑夫人好好相处的。”虞氏觉得女儿有些小题大做了。   母女二人说好,很快就分道扬镳了。   顾锦瑟等了两日,明祎两日未归,陛下三日未醒,汤药都灌不进去,五月临近下旬的时候,杜衍给了回话,顺着杜家旁支的线查了过去,是吏部一人给杜家说媒。杜家公子听闻是明祎的亲戚,立即应了婚事。   天气愈发热了,顾锦瑟将躺椅搬到了阴凉处,清风徐徐,忙活几日的香囊即将大功告成。   “吏部一人,分明是张明浅授意,但我觉得张明浅在给我下套。”顾锦瑟唇角扬起浅笑,告诫吞吞:“引君入瓮,给你家明相传话,小心张明浅,我觉得她在保护什么人。”   吞吞略一思索主事话中深意,细细想来,张明浅平日里结交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但是女官好像仅仅明相与杜大人,杜大人绝对不可能的,更别提明相了。她浑身毛骨悚然,道:“会不会是哪个红颜知己?”   “不知道,你去叮嘱明相。”顾锦瑟摆摆手,低眸凝着香囊上小小的孩童,目光清冷,小小的孩子,愿你投入一户好人家。   虞氏是一个好母亲,是她见过最好的母亲,她欠下的,终究还不清了。   虞氏得到香囊后有些嫌弃,顾锦瑟很明白她的心思,指着香囊上的小小孩童:“这可比老虎难绣了。”   “姑且能看看。”虞氏满意多了,揉揉自己的脖子,“这几天账簿看得头疼。”   顾锦瑟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您要什么就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   “我要一件夏衫!”   “您当日说什么女孩子要会女工才显得贤良淑德,都是骗我的,给你自己谋福利。我有那么闲吗?”   虞氏摆烂了,“账簿自己看去。”   “别、别,我去找您找找好看又舒服的料子去。”顾锦瑟立即妥协了。   母女二人掰扯半天后,顾锦瑟喜提‘裁缝’的职称,回屋做衣裳去了。   明祎踩着黄昏的光回来了,后面跟着杜衍,两人一道进府,顾锦瑟被提去见客。杜衍见面就笑话她,“装孙子呢?”   “你要是不觉得年岁老,我也可以喊你喊奶奶。”顾锦瑟直接了当。   杜衍一噎,本想怼过去,但还是将这几日查到的事情说了一遍,顾锦瑟点头:“吞吞回来说了,你不必亲自跑一趟,你是不是觉得张明浅嫌疑很大?”   “这么说,你觉得张明浅不是了?”明祎趁机坐了下来,揉揉酸疼的额头,“说说你的理由。”   “太简单了,顺腾摸瓜,你不觉得但凡人有个脑子都会这么去想吗?与之前掳走桑夫人的手法能比吗?”顾锦瑟摊牌了。   头疼的明祎看向明媚的女孩,淡淡的眉眼如被蒙着烟雾,朦胧间似朝阳照射山谷,似远似近,带着玄幻,总叫人看不清。短暂的一年里,她清楚地感觉到了女孩的变化。   双眸依旧澄澈,余杭烟雨中走出来女孩,秀美无双。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阿娘赶紧去找书生,我受不鸟了!   早上好! 第110章 偏袒   “也许我的感觉不准, 之前那么复杂玄幻,突然间对方开始降智了,嗯、就很奇怪。所以我觉得我在想自己该不该往套里钻试试。”顾锦瑟舒展眉眼, 看向明祎:“所以我如果掉进去了,记得拉我一把。”   明祎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忽然一瞬间好似不认识她了。   杜衍回想这些时日的进展, 点头说道:“其实我也感觉不对劲,好像、对方故意留了线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应该在保护什么人。”   顾锦瑟拍掌叫好, 上前拍了拍杜衍的肩膀:“我也是这么想的。”   杜衍往后退了两步,指着明祎:“你家人在呢, 不要随意勾搭我。”   顾锦瑟睨她一眼, 转身与明祎继续说道:“我打算去见一见张明浅, 顺着她给下的套走一走,你说, 她有没有在意的女子。”   “她前两年有一相好的跟人家跑了,要不然就先太后。”杜衍极力回想着,“那名相好的才十几岁呢, 年轻得很, 顾锦瑟,我觉得你这样盲目走下去不是好事, 不如按兵不动。”   “可我想知晓她在做什么,想法是什么, 她如今是少傅, 将来太子登基, 她会是与明相并列。”顾锦瑟有自己的主见, 她不想坐以待毙,不如去追击,是败是胜,且看交锋。   杜衍笑道:“好奇心害死你,你且去做吧,我捞你出来,不过与张明浅交锋,术决都败得一塌糊涂。张明浅去的时候,术决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后来查证的时候,术决派了几波人马阻止,张明浅愣是杀出一条血路。你不要轻视这位曾经的吏部尚书,她可是先太后从众多女官中择选出来的,不比你家明祎差。”   “杜大人,我好奇一件事。”顾锦瑟正视面前的女子。   杜衍被她看得不自在:“你别套路我。”   “倘若张少傅与明相对立,你们三人行崩了,你会站在谁的身边?”顾锦瑟问了一个幼稚的问题,在京城内没有友谊,只有家族利益。   杜衍被问得发愣,“你这问得太直接了,能委婉些吗?”   顾锦瑟摇首:“不能,倘若你中立,接下来,我便不与你玩了。我不想将自己的前程搭在一个左右周旋的人身上。”   “你……”杜衍无语了,“我只为家族利益,但我也有良心,张少傅无故动手,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明白了,门在那里,杜大人慢走不送。”顾锦瑟作势请客离开。   杜衍脸红如朝霞,明祎没忍住笑了出来,上前摸摸女孩的脸颊,与杜衍说道:“她与你说着玩呢,莫要在意,张明浅所求,无非是相位,她若想要,我给她便是。”   “一个大方,一个小气得不行,真是一对。”杜衍嘲讽一句,接着无力叹道:“她若要相位,倒也简单,就怕她所图非浅。”   顾锦瑟趁机问一句:“她所求什么?”   “不要套我话。”杜衍瞪着面前随时给自己下套的女孩,没好气道:“你真是将奸佞二字刻在脸上了。”   顾锦瑟讪讪道:“你不诚实,我都将我知晓的告诉你了,你看我都告诉你了,你什么都不肯说,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明祎,你不管管你家媳妇吗。”杜衍气得心堵。   明祎轻笑:“她说得很在理,你不诚实呀。你就告诉她好了。”   杜衍瞪着两人,道:“迟早被你们卖了,我所查到的是她并无知己好友,我跟着你的案子也注意她最近的动向,自打陛下昏迷后,她便守着太子殿下,时刻安抚他,除此外,并无其他事。所以我觉得她太安静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锦瑟接过话,眯着眼睛去看明祎,笑得眼睛没缝。   杜衍捂住眼睛,不想看见两人了,“我会持续关注这件事,必要时还是要从桑氏中套出话来,她怎么做的,你们效仿即可。”   “懂了,明相孤身一人,并无兄弟姐妹啊。”顾锦瑟苦恼,“不如、不如我纳她做妾?”   明祎含笑道:“虞家表兄许多呢。”   杜衍看看顾锦瑟的傻缺样,再看明祎气恨样,噗嗤笑了出来,“好了,我已经说完了,你们自己判断。”   杜衍直接走了,明祎立即去找桑氏,慢一步,顾锦瑟就会将桑儿纳为妾室。   顾锦瑟则笑得直不起腰来,等明祎走后抹了抹眼泪,负手慢悠悠地走回院子。   相比较虞氏的委婉,明祎开门见山,桑夫人微怔,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我可以给陪嫁,甚至可以给她十里红妆,女子出嫁,十里红妆是女子最想要的,嫁妆多,底气足。桑夫人,你自己考虑考虑。”   桑氏略一思索后,脸色发白,不等开口,明祎再度开口:“您是我母亲的好友,我可以给您机会,但您一味隐瞒,我也可以不顾旧情。您的隐瞒,可能会给我们带来杀身之祸。”   “明相,我绝无害你们之意。”桑夫人终是慌了,“那人并无恶意,只不过是询问欧阳家一事,知晓与我桑家无关后便又提出给桑儿寻一门可靠的亲事,我觉得、我觉得对你们并无害处啊。”   明祎笑了,与顾锦瑟猜得没错,桑夫人的软肋便是桑儿的亲事。她说道:“杜家的儿郎虽说刻苦,可家世不好,父母在京中远不如同宗的其他人,不如金陵虞家。你不知晓金陵虞家男儿不纳妾,桑儿嫁过去,虽说不在京城,可过得不会比这里差。还有我希望你与桑儿一并去金陵,京城这里,不适合你们居住了。”   “啊……”桑夫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金陵虞家、虞家并无官身。”   “杜家答应亲事也是因为桑儿住在我的府上。”明祎直接说了出来,“金陵虞家夫富甲一方,比不得尚是白身的杜家公子?”   桑夫人老脸一红,不敢看向明祎,道:“那、那就听明相的。”   “那人是何模样?”明祎问道,“听母亲说夫人擅丹青,不如将那人模样画出来,可否?”   “好,我画、我画。”桑夫人心神已乱,她此刻才感觉到了好友女儿的厉害之处,三言两语就能让人心智大乱,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   ****   一日间,弹指即过,明祎拿着画像回到院子,院内摆了食案,夏初的夜晚不冷不热,顾锦瑟坐在灯下,肤色好像又白了几分。   明祎不瞒她,直接将画像递过去,道:“桑氏画的。”   “行家呀,当真是一出手就将人逼到绝境哈。”顾锦瑟笑吟吟地打开画像,神色一顿,啧啧两声,“我觉得吧,张明浅轮不到自己上阵嘛,你觉得张明浅是欧阳家的孩子吗?若不是的话,她为何兜这么一圈,逗你我玩?”   明祎微也抿嘴,“那你自己猜嘛,凭你的第六感。”   顾锦瑟想了想,“我觉得为了红颜知己,你想,红颜知己要证据,她要权势,两人一碰即合。”   “你在猜潆茴?”明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扫了一眼食案上的各色菜肴,夏日里冒着热气,可见是才刚端上来的。她先将汤端了过来,置于鼻尖闻了闻,香味诱人。   顾锦瑟立即伏在她耳边低语,“你也猜潆茴?”   “我在猜你的想法,你不是让你阿娘去查潆茴了吗?”明祎轻笑,抿了一口汤,“若真是潆茴,我可真是引狼入室了。”   顾锦瑟的小眼睛立即亮了,立即抱着她的肩膀,悄悄问:“潆茴是你的下属?”   “嗯,永安楼是我给她盘下的,那年我刚建府,手下可用的人少,她便毛遂自荐,我便让人去查了,是教坊里的乐妓。后来我找人给她赎身,她在民间给我办了许多事。她主动靠近陛下,我心中疑惑,依旧放手让她去做。她靠近陛下后,确实得到些实用的消息。”   “原是这样,好啦,下属要做什么,你也不知道,其实,张明浅很懂音乐,对吗?”顾锦瑟说出自己的疑惑,杜衍半懂半不懂,明祎完全不懂,但是张明浅很懂。   去岁永安楼偶遇,张明浅与杜衍说话时,她听了几句,张明浅谈吐间与杜衍不同,两人说话时,都是张明浅在说,杜衍在听。   张明浅与潆茴的共同点就是音乐。   所以,她想起了不知年岁的潆茴,但是不知潆茴竟是明祎的下属。   她疑惑,明祎仰望着明月,告诉她:“世间没有十足信任的人,哪怕是亲生骨肉。”   顾锦瑟心里咯噔一下,未及开口,明祎继续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心的,我待潆茴亦没有王莨般信任。阿瑟,倘若我负了你,你也不要伤心。就像你说的那般,谁离开谁都可以照常过日子,活着才是最重要。”   “你、真不要脸。”顾锦瑟没忍住又怼了一句,“我负了你,你也不要伤心,毕竟我这个人将自己的性命看得最重要。”   明祎忽而笑了,低头看着狡猾的人,然后贴上她的额头,顾锦瑟却跑了,道:“吃饭啦,庖厨炖了汤,不是我做的。”   两人在明月下吃了晚饭,可明祎很快就走了。宫里来人请她回宫,平动王与汝阳郡王因某些事争执不休,明祎披了披风离开,顾锦瑟独享一张大床,心里将两个二货骂了一遍。   顾锦瑟心情好,一觉睡到午时,明祎没有回来,反是杜衍来了。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顾锦瑟只好请客吃饭,杜衍不客气,先问有没有汤喝。顾锦瑟说道:“我刚起呢,没有做汤,庖厨的汤很美味。”   杜衍叹气,道:“我昨夜回去想了想……”   “不用想了,桑夫人将对方的容貌画了出来,是张少傅。”顾锦瑟打断她的话,知晓很不礼貌,但是她还是想长话短说,在这个年代与文化相处,有一好处,大家对丹青都很擅长,桑老与桑夫人的丹青当真一绝。   鼻子眉毛连表情都很细致,她突然也想去学丹青了。   杜衍张大了嘴巴,“你怎么做?”   “昨晚我想了一个晚上,按兵不动,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对了,张少傅喜欢的那个相好是不是乐妓?”顾锦瑟嘴巴动了动,先喝碗汤。   “你怎么知道的?”杜衍奇怪,那个相好的在顾锦瑟来京前就跑了呀。   顾锦瑟继续说道:“猜测的,对了。你来做什么?”   “你刚刚打断我的话了。”杜衍露出一个你真烦的表情,只好从头说起:“我昨夜想了想,张大人多半就是欧阳家的后人,不然她做这些做什么呢。”   顾锦瑟不说话了,她没说潆茴的事情,乐颠颠地看着杜衍左想右想,突然间觉得自己比杜衍聪明。   比一女官还聪明,多大的荣誉呀。   顾锦瑟傻傻地笑了,杜衍不服气拍桌,“你笑什么?”   “杜大人说得很对,吃饭吃饭,再不吃就要凉了。”顾锦瑟立即埋头吃饭,吃过玩去炖汤呢,毕竟明祎喜欢吃呢,毕竟那么忙,身子最重要,关键时刻可不能病歪歪的。   杜衍话说了一半就被堵住,下意识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想得不对?”   哦豁,抓包了。顾锦瑟眨了眨眼睛,“有吗?没有的事情,我自己也没想明白,但是得讲究证据。”   “你做事就凭感觉,如今证据就摆在你的面前,你怎么没说要证据呢。”杜衍果然忍不住了,“证据摆在你的面前,为何你不信呢。”   顾锦瑟在想,为何不信呢。大概小说电视剧看多了,习惯于反转,所以就不信。   她与杜衍说道:“别人给你下套,你当作证据?”   “好了,你究竟怎么想的?”杜衍耐着性子抬首直视面前的女孩,“亦或是你有何证据证明张明浅不是欧阳家的后人?”   “没有证据,对了杜大人,你议亲了吗?都二十六岁了,我家表兄不错的。”顾锦瑟开始胡搅蛮缠,不断说着虞家表兄多么洁身自好。   杜衍听不下去了,匆匆吃完饭,抬脚告辞。   顾锦瑟忙去送,回来的路上揉着自己的腮帮子,说太多的话脸疼。   回去的时候虞氏来寻她,说是给金陵送信,让金陵的人来接桑夫人母女,顾锦瑟直接说道:“您送她们回金陵不好吗?”   “不走,我还没找到我的书生呢。”虞氏摆手不应,“等找到了,我自然就会走的,还有,悄悄送走吧,对外不要声张。”   顾锦瑟觉得阿娘有些小题大做了,“不必金陵的人来接,我派些好手送去金陵安顿,桑夫人真不是您的书生?”   虞氏狠狠瞪了女儿一眼,“你怎么总在我伤口上撒盐呢,真的很烦人,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逆女,你要气死我才甘心吗?”   “好吧,我去安排。”顾锦瑟瑟瑟发抖,转身就要跑,走了两步就被虞氏揪着耳朵喊停,“我话没说完,你跑什么,给桑儿准备一份嫁妆,你家明相说的。”   “给、给、给,我找明相出钱。”顾锦瑟一个激灵,“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虞氏心情不好就会发脾气,在家的时候顾止是消防队员,顾锦瑟是逮着机会就跑,如今,顾止不在,顾锦瑟不想做消防队员。   “是不好,你给我炖汤喝。”虞氏唉声叹气。   顾锦瑟:“……”想喝汤就直接说,何必揪着耳朵呢,其实明祎入宫去了,她也想做汤来着,顺便给阿娘分一盅。   但是这话不能说,容易引起二次战火,她悻悻地去炖汤了。   ****   杜衍气冲冲地入宫寻明祎,恰好听到平东王与汝阳郡王因宫防一事商议不定而大起争执。平东王为兄,又是王爵,自觉郡王弟弟应该听他的,两人便日日吵。   明祎这个判官在一侧低头看奏疏,时而抬首看一眼,示意他们继续吵。   内侍将杜衍请进来,两人立即噤声,杜衍本想告状的,可瞧见明祎也是焦头烂额后,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随意说了两句话。   两位殿下很识趣地退了出去,明祎扶额,想说什么又没想起了,杜衍先开口:“你家那位在家造反,将我赶出来了。”   明祎颔首,道:“下回再去,她保管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杜衍:“……”就知道你会偏袒。   她说道:“你觉得我还会再去吗?”   “哦哦,那就不去了。”明祎心不在焉道。   杜衍拍桌:“你就觉得她没错。”   “那是她的家,想敢谁都敢谁,我能说什么呀。”明祎很不解,“你在家里赶人,你夫婿会反对吗?”   说完后,她又咦了一声,“我忘了,你没有夫婿,二十六岁没有嫁人。”   杜衍气得无力,别说拍桌了,就连怼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你就惯吧,早晚出事。”   “她不就把你赶出去了,又没闹什么大事,对了,你最近很闲吗?你好端端不在中书,往顾家跑什么?”明祎突然想起一事,“今日又不是休沐。”   杜衍理屈,“我去找她探讨案情的,她竟嘲讽我。”   “那肯定因为是你太笨了。”明祎断言。   杜衍恨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走。明祎这才唤回她,说道:“你的上司频繁入宫,你自己不知道?”   “入宫见谁?”杜衍缓了口气。   明祎道:“你自己去查。”   杜衍悻悻地走了,心里将明祎骂了一遍,踏过门槛就听到内侍的声音:“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殿内的明祎立即起身,拉起杜衍一道去面圣。杜衍只好一路跟随。   刚至大殿外就见到一袭素衣的潆茴,杜衍脚步一顿,潆茴见二人却盈盈下拜,“妾见过明相、杜大人。”   作者有话说:   杜衍:过分了啊 第111章 驾崩   杜衍已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见过潆茴了, 她不是明相,不可以在宫内随意行走,见到她如常在陛下寝殿内随意行走后险些有些站不住。   明祎神色如旧, 微微颔首,淡然地伸手攥住杜衍的胳膊,将人拉了进去。   潆茴扶着婢女的胳膊, 平静地走出去。   待人走远后,杜衍忍不住拂开明祎的胳膊,刚想说话,明祎将示意她噤声, 殿内不仅有贵妃还有德妃娘娘以及皇子。   杜衍狠狠地吸了口气,努力沉静下来, 照常迈出一步, 进内殿就听到德妃婉转低吟的声音。杜衍浑身起了疙瘩, 看向明祎,谁知明祎开口说道:“我阿娘与德妃娘娘不同, 做不来这等小儿女的姿态。”   杜衍无奈,“你和顾主事越来越像了。”在宫里,她不敢直呼顾锦瑟的名字。   明祎没有答话, 至榻前, 德妃小声啜泣,几位皇子跪在榻前, 皇帝眼睛半眯着,皮包着骨头, 眉眼凝着病弱, 皮肤蜡黄。   明祎暗自心惊, 上前跪了下去, 杜衍亦是,然而刚跪下,陛下那双眼睛如利箭般射了过来,让人浑身发颤。   皇帝看着明祎,嘴巴张了张,不想干张嘴,并无声音出来,内侍忙端了参汤过来,皇帝不想喝,眨眨眼睛后还是张开嘴巴喝了一口。   “明祎。”皇帝终于发出了声音。   明祎膝行两步,上前聆听旨意。贵妃扶着皇帝,不断给他顺气,皇帝作了几个深吸,“太子、太子呢。”   贵妃低声说道:“已经去找了、您莫急,在来的路上了。”   话意落地,殿外嘈杂起来,几位大人到了。皇帝只有姐妹,兄弟都死了,因此,皇子们也无叔伯。   平东王与汝阳郡王亦没有再吵,安静地跪在原地。   等了不知多久,三公主领着六皇子疾步跑来,四公主遥遥跟着后面。   皇帝四下看看,目光落在明祎身上,明祎站起来,“各位先退下。”   无人理会,毕竟这等关头,都想抓住最后的机会。   直到皇帝点头同意,数人陆陆续续才出去,贵妃将皇帝放在软枕上,俯身退了出去。   待殿门关闭之后,明祎先开口:“还请陛下告知阿娘去处。”   “她呀,早就走了,明祎,太后不会让她活着。太后若没有想法,皇后怎么敢呢,”皇帝喘息,一句话停了许多次,“明祎,你心中的仇恨可曾放下了。”   “没有,陛下该知我走到今日是为了什么,该死之人不死,哪怕阿娘活着,我也会让他们去死……”   “明祎……”皇帝陡然提高了声音,整个身子都在发颤,颤颤地以手指着明祎,“放下仇恨,朕将这大好山河托付于你。”   “陛下,您活着,臣感激您。”明祎并不接话,低下双眸。   皇帝用力拍打一下床,怒目道:“你、你……”   话未曾说完,整个身子不断抽搐起来,明祎恍若未见,只道:“臣对陛下毫无私心,做您的刀刃多年,剪除先太后党羽,就当臣还了您的养育之恩,大好江山、臣不喜欢。”   皇帝急促呼吸,似喘不过气来,明祎神情淡漠,不悲不喜,徐徐抬首,一双眸子似冬日冰河下的湖水,毫无温度,接着,跪在龙床前大拜,“臣谢陛下教养之恩,臣虽恨您,可这些年来恨意早已消散,臣想杀了您,可臣还是不忍。”   皇帝怔怔地看着她,眼中积聚泪水,闭上眼后,一滴泪水滑下,“让她们进来吧。”   明祎这才起身去唤人。   众人迅速扑进殿内,太子哭得格外伤心,皇帝抚着他的脑袋,看向二子三子,“你们就藩吧,无诏不得入皇城。”   两人惊讶极了,张了张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接着皇帝召集重臣,设辅政大臣,杜衍张明浅赫然在列,说及明祎时,他顿了顿,没有开口。   众人不解,可皇帝早就油尽灯枯,让人都退了出去,留下太子说话。   日落黄昏,夕阳已至,众人惶恐不安,翘首等待,不知等了多久,听到太子一声嘶吼,众人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冲进去。   皇帝驾崩了。   明祎松了口气,一瞬间,天旋地转,杜衍下意识扶住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头晕罢了。”明祎站稳了身子,目光幽幽,极力想看清面前站着的杜衍。   杜衍心中不定,陛下临死前那一眼,意味悠长,好似有什么深深的含义。   皇帝去得安宁,该说的都说了,皇子们该就藩的就藩,该留下的留下,并无歧义。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顾锦瑟躺在躺椅上许久没有起来,吞吞守在一侧,觑着主事的神色。   夏日里天色黑得晚,天色彻底黑的时候已到了亥时,顾锦瑟恍若回身,“你让人去盯着赵术二家。”   “他们不敢做什么了。”吞吞拍着胸脯保证。   顾锦瑟阖上眸子,“他们自然不敢了。”   吞吞不解:“那您怕什么?”   “我也不知自己怕什么。”顾锦瑟自言自语,“就是害怕,怕得不行。”   言罢,她胸膛起伏,喉咙里干涩得厉害,吞了口水后才轻叹了一声,“让你去就去。对了,桑氏走了吗?”   “昨夜就悄悄送走了。”   夜色悄然来临,夏夜带着燥热,蝉鸣不断,一时间无法入睡。   顾锦瑟在躺椅上躺了一夜,一年来发生的事情不断在脑海里涌现,明祎的隐忍与不甘、月长几度在生死边徘徊、闲言碎语以及赵术两家对明相的恶言,分明是至亲,他们却做出了那么恶毒的事情。   一件件摆了出来,让人浑身发麻。夏蝉叫起来没完没了,她站了起来,朝外喊了一声:“将那些夏蝉都打下来。”   婢女们匆匆去了。   顾锦瑟复又躺了下来,嘴边呢喃一句话: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怎么不去死呢……   她深吸了一口气,捂着心口,慢慢地阖上眼睛,耳边依旧是蝉鸣声。她烦躁、想法脾气、想将那些秋蝉揪下来狠狠摔在地上。   然而她忍住了,大口大口喘息,因为隐忍是一种痛苦的情绪,一旦做了,就会感觉喘不过气来。   压抑自己真的很难受。   长年累月的压抑,会让自己很难受,甚至,改变性子。   她努力让自己静下心神,可夏蝉不愿放过她,依旧在自己耳边发出声音,她忽而不想忍了,疯一般跑到门口怒喊,“它们吵死了、它们吵死了……”   春月闻声赶来,婢女们更是不知所措,悄悄说一声:“主事说有蝉鸣,可我们没有听到啊。”   春月惊颤,说一句:“去找夫人。”   屋里忽而安静下来了,顾锦瑟平静地坐在躺椅上,发泄过后,感觉世界都陷入沉寂中 。   等虞氏赶来的时候,顾锦瑟哪里还闹,双眸呆滞,她问道:“发什么疯呢,都成亲了不知收敛性子。”   “阿娘,我忍了,这里就像压了一块石头,很难受。您说一回两回忍了,那么七回八回呢。”顾锦瑟彷徨不安,喃喃道:“我任性惯了,一回便觉得难受,更别提那么多回了。”   “阿瑟,你只能代表你自己,代表不了旁人。”虞氏叹气,“你在想明相对不对?”   说完这一句,虞氏眸色阴沉,自叹一句:“我竟想不到你对明相用情这么深。”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口气压在心口,确实很难受,但她没有继续说话,而是转身走了。   往日女儿的问题,她可以解,唯独□□,自己一知半解,如何给晚辈解惑。   顾家气氛凝滞,适逢国丧,管事们将孝衣赶制出来,天子驾崩,百姓都要服丧。   天色一亮,招摇着一身素衣进来了,抓住顾锦瑟就说道:“德妃跟随陛下去了。”   顾锦瑟深吸一口气,道:“明相可曾见过她。”   “您说得很对,德妃死前,明相去过她的宫殿,现在汝阳郡王非要明相偿命。明相却说德妃舍不得陛下才跟随去了,郡王闹得不宁。太子无力,眼下宫里就差开火了。”招摇唇角蠕动几下,脸色发白。   顾锦瑟将这番话来回想了几遍,明相当真好手段,逼死了皇后又逼死了德妃。   “你先等我,你带我入宫见明相。”   “我来就是想请您入宫的,说实话,陛下去后,明相不吃不喝也不睡,我担心她熬不住。”招摇很担心。   顾锦瑟迅速去更衣,与招摇一道入宫。   谁知刚下马就遇到张明浅与杜衍,两人都升官了,前途肉眼可见的明亮,顾锦瑟下马与两人见礼。杜衍哼了一声,张明浅立即与她打招呼,“顾主事。”   “张大人心情不错呀,可是又遇到新的相好了。你的两位旧相好可都抛弃你了。”顾锦瑟笑吟吟地见礼。   杜衍咦了一声,“不就一个,哪里来的两个?”   顾锦瑟笑道:“那个相好和江南富商跑了,潆茴掌柜留在了宫里,你说,张大人是不是很可怜呢。”   “你又在胡说八道,张大人怎么会和潆茴有关系。”杜衍先开口。   张明浅看了一眼顾锦瑟,“顾主事,借一步说话。”   “怕是没有时间,我得先去找我妻子,你二人慢聊。”顾锦瑟果断拒绝了,她好忙呀,怎么会将自己送出去呢。   杜衍莫名其妙,看着少年人潇洒的背影后拉了一把张明浅:“你和潆茴是怎么回事?”   “顾主事一张嘴巴就喜欢胡说八道,你也信?”张明浅低头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漫不经心。   杜衍没有听信她的话,自己了解顾锦瑟,嘴巴厉害,但从不说莫须有的事情。她微微一笑道:“对阿 ,她最爱胡说八道。”   顾锦瑟大步往前走,在内侍的领路下在陛下灵堂内见到明祎。她轻轻走了过去,殿内跪了许多皇子公主,三公主在与四公主说话。突然间走来一人,她蓦地抬首,瞧见身影后,下意识看向明祎。   顾锦瑟走到明祎身侧停下,屈膝跪在了地板上,明祎轻颤,抬首看着她,目光冷冷,当眼中的人影慢慢清晰后,重重地吸了口气,她说:“你怎么来了。”   “我是你的夫婿,自然可以过来的。”顾锦瑟压低声音。   檀香盈鼻,白色的招魂蟠迎风而动,皇帝的尸身放在了灵柩内,众人说话都压低声音,谁都不敢在灵堂内放肆。   顾锦瑟跪下后,立即有眼尖的内侍拿了蒲团来,顾锦瑟低声道谢,她伸手握住明祎的手。明祎双手冰冷,触碰到温热的肌肤后,浑身一颤,暂时按住心头的那抹不安,她看向顾锦瑟。顾锦瑟凝着她,唇角凝着一抹浅笑。   帝灵内无人敢造次,更不会有过激的行为,两人轻轻对视,顾锦瑟抬手,将明祎鬓间散落的一缕发丝捋至耳后。   久违的宁静,让两人心平气和。尤其是明祎,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然,慢慢地舒展眉眼。   明祎看着顾锦瑟,呼吸沉重而粗重,女孩从少女徐徐蜕变,在她的面前如花朵般绽开,时而娇媚时而温柔时而调皮,每一种风情都有她独特的美丽。   她在想,她爱上顾锦瑟了,那般的爱意深入骨髓。   顾锦瑟握着她的手,她望着顾锦瑟,以眼为笔,从眉眼慢慢地往下,略过挺翘的鼻子,不觉落在她嫣然的唇角上。   目光停在了唇角上,她看得发痴,呼吸愈发急促,一瞬间,她不想挪开眼睛了,心忽而疼得厉害了。   她慢慢地挪向顾锦瑟,身子几乎靠在了一起,她不由自主将脑袋靠在了顾锦瑟的肩膀上。   顷刻间,她似卸下了千万斤重担,浑身都轻松了了。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渐渐地,呼吸平缓下来。   眼前忽而浮现那年初见,顾锦瑟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双眼睛真是好干净,如高山雪莲圣洁。   是她将圣洁无暇的灵魂污染了。   明祎胡乱想着,眼睛渐渐闭上了,困意袭来,她开始贪恋片刻的温暖,贪恋不属于自己的情爱。   她忽而开口:“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记得,陛下崩,我们和离。”顾锦瑟低头看着她紧闭的眼眸,深情凝视。   明祎浑身僵持,困意陡然间被驱散了,她坐直了身子,挺直脊背,一瞬间,她感觉心压抑得厉害,几乎透不过气来。这种感觉她太熟悉了,她深吸一口气,不能任性。   她慢慢地挪开,那股熟悉的香味突然消失了,她被压制得难受,有些直不起身子,略微思索后,她还是将脊背挺直,动作比往常慢了许多。   而下一息,有人大步走进来,是汝阳郡王,顾锦瑟下意识挡在明祎面前,而对方轻易将她提起,直接砸在了地上。   浑身脊骨都似被压碎了,她动作僵硬地爬了起来,而面前的汝阳郡王似乎被定住了一般,愤恨地看着明祎:“你娘死了,你就要逼死我娘吗?”   众人畏惧却不敢上前,顾锦瑟站起来后天旋地转,有一双白净的手扶住了她,她抬首去看,是张明浅。   张明浅告诉她:“你不该挡着,汝南郡王不敢对她做什么,对你,就不一定了。”   顾锦瑟愣住了,周身僵硬得厉害,她的眼睛盯在了明祎的身上,一个念头猛地似钉子钉入自己的大脑。   她晃了晃,明祎却站起来,与汝阳郡王平视一眼:“德妃娘娘殉情,您已经闹过一回了,再来一回,臣便让人侍卫将您送回王府休息,莫要扰了陛下的清净。”   “明祎、你为什么要这么狠毒。”汝南郡王紧握双手,神色阴鸷,两颊肌肉都在发颤,可想而知自己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郡王殿下慎言,德妃娘娘跟随陛下去了,情意感天动地,您为何非要破坏这桩美事呢。”明祎语气平静极了,侧颜在天光的照耀下散着珠玉光华。   汝阳郡王也是幡然醒悟般后退两步,接着大叫一声,满面泪水。   他很可怜,顾锦瑟却在想,当年明相失去赵氏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痛苦。汝阳郡王已成年,而那时的明相不过是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汝阳郡王一点都不可怜!   他的母亲逼死了自己的姐姐,踩着姐姐的肩膀成为德妃。   汝阳郡王终于被众人扶了出去,殿内复又寂静下来。   顾锦瑟看着明祎摇摇欲坠的身体,她在想这一切都结束了吗?   不,这一切才刚开始。   顾锦瑟闭上了眼睛,眼泪忽而滑下,她匆匆擦了,看着掌心的眼泪,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哭。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枯坐在卧房前的台阶上,夏阳炙热照得她头晕,几乎让她抬不起头来。她想起一种农药,名唤百草枯。   服用的时候辛辣刺鼻,一口吐了,便会觉得无事,接下来,口腔溃疡,先是说话疼,然后,慢慢地腐蚀五脏六腑,再先进的医疗技术都无济于事。   她捂住口鼻,似乎闻到了那股辛辣的气味,她要喝吗?   不不不,不能喝。她还要活着,还有阿娘,她是阿娘唯一的依靠了。   她闭上眼睛,忍了下去,胸口微微起伏,求生的渴望占了上风,她抬头迎上太阳,哪怕那股光芒刺眼,她也要面对。   看了良久后,虞氏匆匆来了,挡着她身前的眼光,那么一瞬间,她陷入阴暗中。   她张了张唇角,却没有发出声音,泪水却滚了下来,“阿娘,我想和离了,不和疯子在一起。”   虞氏震惊,“你不爱她吗?”   “不爱。”顾锦瑟否认了,“她是疯子,我们是无权的百姓,为何要和她掺和呢。我们去金陵或者去余杭,好不好。”   虞氏本想阻止她,可见她一副邪魔入体的模样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我去问问京城和离需要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晚有个粗长更,1w字左右!   早上好呀! 第112章 和离   先帝崩, 百官哀。帝灵停在寝殿内,百官吊唁,哭声阵阵。   顾锦瑟躺在家里, 闭门不出,虞氏反而忙得脚不沾地,忙前忙后, 将和离的事情都打听清楚,顾锦瑟看着阿娘勤快的姿态,鼻子泛酸,“您怎么那么勤快啊。”   “你和离呀, 这么大的事情不该打听清楚吗?”虞氏翻了白眼,“当初怎么成亲的, 如今就这么和离。要不给你摆几桌?”   顾锦瑟懵了, “您好像幸灾乐祸, 按理来说,您不该劝我们吗?”   “劝什么, 你自己都想清楚了,我还要劝什么。你自己都那么大了,做事自己想清楚, 再者你这么好看, 换回女装,求亲的人踏破门槛。”虞氏胸有成竹, “我看张大人、杜大人对你都有意思,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顾锦瑟:“……”   虞氏似乎看得很开, 顾锦瑟看着她, 还是笑了笑, 躺在躺椅上。   虞氏甚至将和离的章程都写在了一张纸上, 就是去官衙和离,有些丢人。她劝说女儿,“长公主们丢人丢那么回,你就一回……”   “阿娘,我觉得你很高兴,为什么呢?”顾锦瑟沮丧,这几日闭上眼睛都是明祎的容貌,清冷矜持、冷艳中透着妩媚,如姣姣明月般不可亵玩,又如娇艳的牡丹在你面前绽开。   她有些烦躁,虞氏一如往常般调笑,“我女儿要恢复女儿身了,你说,我该不该兴。”   “对哦,你说我若去京城走一圈、不对,阿娘在这里是要联姻的,地位卑下者人家娶回家肯定是想要你做妾。”顾锦瑟拍膝而起,沉下面色,“阿娘,我不嫁人了,侍奉你一辈子。”   “别,别碍我事,我不要你侍奉,我才三十岁,我很年轻。”虞氏不肯。   顾锦瑟挑破她:“你都三十五岁了,五年前你就说这句话了。”   虞氏吃瘪:“养不教父之过,等我见到你爹,一定问一问他怎么养女儿的。对了,我通知明相回来和离,又问过,今日官衙里有人,你们可以自己去戳个章,和离就好了。”   “阿娘,您真好。”顾锦瑟愤然地咬牙切齿。   虞氏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长痛不如短痛。”   顾锦瑟沉默了。长痛吗?   割舍才会痛。   ****   朝堂之上商议登基时日,定在六月初二,礼部忙得团团转,明祎却去了赵家。   自德妃死后,赵家人不敢随意出门,门人见到明祎后吓得忘了通禀,明祎却孤单一人跨进赵家。细细回想,她有许多年没有进赵家的门,小时候外祖抱着她跨过那道门槛,花奴、花奴唤个不停。   时隔多年,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激得她险些站不住,心底的伤疤被翻了上来。她下了台阶后,停住脚步,看着自己的舅父慌张地走来。   赵家三子二女,两个女儿都死了,三个儿子除了长子以外都被外放出京攒功绩,长子赵晖,如今在中书,爵位已没有了,他在朝堂上的地位大不如以前。   赵晖神色慌张,本想赔笑两声,却看见明相面上的冷漠之色,吓得定在了原地。   明祎幽幽开口:“德妃娘娘死了,所以,我来赵家了。”   赵晖倒吸一口冷气,他想辩驳,却被明祎身上浑身的气息压得嘴巴都不敢张,唯有拧紧了眉梢。   他察觉到明祎玩味的目光,心再度沉到了深渊,明相想弄死整个赵家,易如反掌,她能不动声色地逼死后宫德妃娘娘就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了。他惶恐极了,站直了身子,张了张嘴巴开口说道:“明相,当年的事情,是我们的错。”   “你们没有错,错的是我的母亲。”明祎摇首,目光悲悯,天光下的肌肤散着光泽,盈盈生辉。   赵晖后退两步,笔直地跪了下来,朝着明祎直接叩首:“明相,当年的事情是我赵家的错,望您高抬贵手。”   “你们的错……”明祎低眸笑了,神色痴惘,“赵晖,当年出事后,你们可以漠不关心、可以当作赵家没有这个女儿,为何逼她去死呢,名声重要,可你们逼她去死的时候可曾想过她身上流着赵家的血。我今日一人过来,当年逼死我母亲的人是谁,学一学德妃,亦或我明日再来。”   “赵晖,我们本是至亲,是你们亲手将那条至亲的血缘斩断。”   “明相,那可是你的外祖母,是生养你母亲之人。”赵晖不可置信,她逼死了自己的亲姨母,如今又来逼迫外祖一家,难不成骨血都是冷的吗?   明祎负手而立,衣裳雪白,远胜白雪,胸前的珍珠在夏阳下熠熠生辉,可她整个人显得冷漠肃穆,似一块没有感情的木头,叫人越看越心惊。   她问赵晖:“她能逼迫我母亲去死,我为何不能屠尽她的满门,欧阳一家的惨事,你、想试试吗?”   “欧、欧阳……”赵晖瘫坐地上,夏日的阳光如烈火慢慢地炙烤他的皮毛,顷刻间,他跳了起来,指着明祎怒目道:“天子脚下,你枉顾律法,我必上报陛下……”   “赵晖,你递上的奏疏,先过我的手中,能不能递到幼主手中,且看我是否高兴。”明祎直接开口。   赵晖浑身抖了起来,明祎缓缓地朝他走近,“赵晖,我能让整个赵家覆灭,你、要试试吗?”   赵晖手足冰冷,渐渐地跪在了地上,“花奴、花奴,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呢。”   “是啊,为什么这么狠心呢?在她最无助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却拿起了刀。”明祎心中凄凉,“你们为何就不能帮帮她,接她回来,她是你的姐姐、是你们赵家的女儿,外祖的死岂是她自过。赵晖,为何不能帮帮她。”   赵晖掩面哭泣,明祎看着他:“你此刻不为她哭,只怕为你自己哭的。希望今夜赵家竖起招魂幡,门口挂起白灯,满门哭丧。”   明祎转身走了,厚重深红色的府门慢慢地关上,赵晖痛苦地抱着头大叫一声。   半晌后,他立即爬了起来,吩咐小厮备马,接着,他跨上骏马,疾驰入宫门,叩响了宫门口的鼓。   很快,招摇就来了,笑吟吟说道:“原来是赵大人,你来做甚?”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陛下方去,你要去黄泉找陛下吗?”招摇握着佩刀,慢吞吞的走到赵晖面前,低声说道:“赵大人如此忠心,当真是可嘉。”   “不,我要见幼主,明祎逼迫我杀母,此等行径,天地难容。”赵晖大喊大叫。   招摇手中的刀晃了晃,赵晖一抖,“你要做什么?”   “那你逼你长姐自尽的时候,可想到你的行径天地难容?”招摇嘲讽。   周围跟来的侍卫们惊得站在原地不敢动,招摇却大喊道:“你们赵家逼赵大姑娘的时候,可曾想到天地难容。明相今日行径也是学你们的,没有前因岂有后果。你们没有触犯律法,同样,她没有触碰律法,你来击鼓伸冤,请问赵大人,你的冤在何处?”   赵晖握着的鼓槌突然掉在了地上,他看着招摇,招摇却肆意笑了,“我若是明相,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你是明祎的鹰犬……”   一句话没说完,招摇握起佩刀就朝着赵晖的脑袋砸了过去,冷酷笑道:“我乃御林军侍卫,掌一宫之职,侍奉陛下,保卫太子,岂容你随意侮辱。”   赵晖被打得头破血流,下意识就喊道:“你敢殴打朝廷命官。”   “你能侮辱我,我就不能打你吗?”招摇嗤笑,用袖口慢慢地擦拭刀鞘上的血迹,“赵大人,你大可去告我,我若皱一下眉,便不是从血海中爬出来的孤女招摇。”   血水模糊之际,赵晖恐惧得不行,宫内的汝阳郡王终于紧赶慢赶地赶了过来,不仅有他,还有平东王以及其他皇子。   见到此景,平东王长大了嘴巴,很仗义地朝着招摇竖起了大拇指,“好样的。”   “放肆!”汝阳郡王扶着舅父,狠厉指责招摇,“肆意殴打大臣,拿下她。”   招摇却脱了身上的盔甲,露出里间一袭白色素衣,皇帝崩,天下服丧。她冷冷地笑了:“汝阳郡王,下官不伺候你了。”   平东王改为瞪大了眼睛,忙制止,“有话好好说,打了就打了,本王给你做主,不要意气用事。”   “殿下好意,下官领了,多年前赵晖逼死长姐,就不该活着。”招摇不肯服软。   汝阳郡王气得不行,平东王继续劝说:“朝堂败类多得是,你何必与他计较呢……”   “二皇兄慎言。”汝阳郡王气炸了。   平东王这才讪讪地闭上嘴巴,看了一眼赵晖,甩甩袖口:“都散了、都散了,到里面去说,赵大人,你告谁?”   招摇却转身走了,似一道光慢慢地消失在宫廷内。   她去了顾府,求见顾锦瑟,第一句话便说:“我辞官了,主事,我做你的护卫。”   顾锦瑟倒吸一口冷气,不解道:“为何呢?”   “憋屈,我忍了这么多年了。”招摇摆手,“我不想再委屈自己,主事。”   “我已决定与明相和离,她该回来了。”顾锦瑟坐在躺椅上,面色沉静,心口突然抽痛起来,“让我猜一猜,明相去了赵家,逼赵晖弑母,然后赵晖不肯,入宫告状,你将他打了。汝阳郡王动怒,你便顺势辞官,对吗?”   招摇嘿嘿笑了,“您料事如神,您为何要和离?”   “我要离开京城,我并非孑然一身。”顾锦瑟闭上眼睛,袖口上双手紧握成拳,道:“她孑然一身,我却不同。”   招摇愣了下,想说什么,忽觉身后有声音,她回身去看,明相就站在门口。她不知该说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   明祎走进屋,看着躺椅似有些消瘦的人,道:“官衙处已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锦瑟猛地睁开眼睛,痴痴地看着她:“你不问、为什么吗?”   突然提出和离,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奇怪。   “本就是约定成亲。”明祎淡淡道。   顾锦瑟坐起来,脊背挺直,颤声道:“我不会拖累你的,虞家的事情,我拜托叔父了,京城内的产业,都给你。”   “顾锦瑟,我要的东西都会得到,顾家的东西,我不会要,相府一半的产业都是你的。”明祎眼睫轻颤,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让她有了破釜沉舟的果断,她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容,“你很聪明的。”   两人都很平静,似乎一年来的亲密都是一场梦,到了关键时刻,两人还是选择分道扬镳。   顾锦瑟扯了扯唇角,扬首看着面前让人自己癫狂的女子,笑说:“是吗?我能猜到你的心事。你拿我对付顾家,让顾家家破人亡,可我不恨你。你给了我阿娘离开地狱的勇气,该死的人死了,我不会伤心的。所以顾家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你可真善解人意。”明祎见她坐得笔挺,与往日的懒散大不相同,她是个勤快的人,平日里喜欢偷懒罢了。   明祎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犹豫半晌,都没有伸手。顾锦瑟萎靡,道:“皇后死了、德妃死了,可欺辱你娘的太多了,你杀不完的。”   这就像是一场现代的网曝,键盘侠们都在逼迫着赵氏去死,千千万万的键盘侠,该怎么杀呢。   顾锦瑟双眼模糊,明祎却告诉她:“那些时日,我担惊受怕,她们是亲人,却说着最恶毒的话,嗯,我没有让他们全部去死的。”   至于术家……顾锦瑟突然开口,道:“明相,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明祎沉默,笑容温柔,仿佛一眼万年,“我的时间不多了。”   “花奴,我会带走月长姨娘的,她需要静养,等你有空再去金陵看望她。”顾锦瑟迅速改口了,她忽而想起还有许多人要活着。   明祎终于伸手摸摸她的头顶,道:“谢谢你,倘若姨娘清醒了,你告诉她,花奴出门去玩了。”   顾锦瑟轻笑,“我会找最好的大夫去救治她,明相,你孑然一身了。”   人活着,或有理想或沉迷享乐。顾锦瑟很想做后者,奈何,自己闯进了一间富贵屋里,里面的荣华富贵让她迷失了眼睛,当自己要出去的时候才发觉晚了,自己早已深陷。   她说道:“我还有许多人要照顾,我的阿娘、我的姑姑、以及月长姨娘。”   明祎沉默了,因为她真是孑然一身,想做什么都可以。她忍不住再度望向顾锦瑟,低叹一声:“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孩呢。”   “我的善良,只对你一人。”顾锦瑟道。   “我已让人将我的衣裳器物搬回相府了,顾锦瑟,希望下回见面的时候,我能看到你穿最艳丽的裙子,你的皮肤那么白,眼睛明亮,长发乌黑,挽作女子发髻,步摇会给你添上明艳的光彩。”   ****   官衙里的人不理解明相为何会和离,但他还是认真地见事情办完了。   顾锦瑟先离开,钻进马车里,招摇驾车,而马车不过行了一里地就遇到策马而来的杜衍。   杜衍不可置信地看着明丽的女孩,“你为何要和离?”   “为何要与一个疯子在一起呢。”顾锦瑟眨了眨眼睛,眼中似有水光,“杜大人,我不日将离开京城,愿卿觅得郎君。”   “呸,姐姐我一辈子不嫁,连你都不可信,世间还有谁值得托付终身呢。”杜衍骑在马上,握紧马鞭,死死地盯着顾锦瑟,“你为何要负她呢。她对你的喜欢,那么深。”   “因为我变心,突然发现我也是一善变之人,杜大人,恭喜你升官了。但是我需提醒你,若没有明相在,朝堂上你可能占据优势?”顾锦瑟好意提醒,目光苍凉,放下车帘,令招摇速度快些。   算不得谁负谁,毕竟在情爱之上,还有许多人的性命。她很现实,知晓如何才能更好的活下去,为何要用鲜血来给自己的爱情加固呢。   顾锦瑟浑身僵持,突然间,马车停下,招摇一声高呼:“有刺客!”   顾锦瑟掀开车帘,招摇以一敌十,侍卫很快就冲了过去。她慢慢地放下车帘,毕竟招摇在,对方没有胜算。   很快,马车动了,她似乎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她在想:这是谁想她死呢。   回到顾府,招摇浑身都是血,虞氏吓得脸色发白,招摇却笑了,“夫人,主事连车门都没出,好着呢,你放心,这段时日我便守着她,不离半步。”   虞氏上下打量女儿,确认女儿无事后才对招摇说道:“不,洗澡的时候就别跟着了。”   招摇先是愣了下,接着疯狂笑了出声,顾锦瑟却说道:“你来顾家吧,你的俸禄多少,我给你双倍的,只是莫要在我面前提起明相了。”   招摇陡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主事看着柔弱善良,可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会异常果决。   虞氏面色也不好,罕见地沉默下来,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想通才行。   ****   明相和离一事,风头几乎盖过了皇帝驾崩。   和离第二日,赵家安静如旧,汝阳郡王不管不顾地坐在赵家内,生怕明祎上门欺压。   六月初二这日,幼主登基,定了初八这日送先帝陵寝入皇陵。招摇知晓后,心生不满,初八是主事的生辰,多晦气呀。想法太大逆不道了,她都不敢提。   幼主登基,贵妃迁居西宫,张铭突然死了,酒醉后跌入井里溺死了。贵妃的心腹立即顶了张铭的职位,张要在这时突然不见了,幼主初登基,无人在意先帝的内侍长去了哪里。   夜晚无人之际,张要被困在了一间屋内,明祎看着他,目光痴迷,张要叹气,“不瞒明相,你的母亲去向,我也不知。就连陛下都不知去处,他这才看上了与赵姑娘有几分相似容貌的德妃娘娘。先太后身边良人多,毒也是她下的,其实,你一直都恨错了人。杀你母亲的是先太后,带走她也是先太后。”   “先太后不想帝后感情不和,只能自己动手,陛下是真的喜欢你母亲。”   明祎神色麻木,听到烛最后那句话忽然笑了,喜欢一句话当真是嘲讽,张要畏惧极了,“明相,我看着你长大的,何必自毁前程呢。”   “阿瓮,我感激你,你离开京城罢,如今的朝堂早就变了。”明祎苦笑一声。   “不,明相,陛下留了一道密旨,在太子处。”张要急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阿瓮,你让我安心做这一朝丞相吗?”明祎冷声道。   张要沉默,半晌后憋出一句话:“何必在意这些呢,你活得很好呀,你是自古以来第一位女相,幼主还小,你完全有可能帮助他成为明君,你那么聪明的。”   “阿瓮离开吧,不然我怕你死无葬身之地。”   “明相,听我一言,收手吧,德妃已经死了,汝阳郡王在朝中四处游走就为了联合朝臣弹劾你。明相,陛下身边的潆茴也不简单,你要当心才是,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张要拼命劝谏。   明祎始终无动于衷,甚至看都不看他,“我送您走,保重自己,就像您说的那般,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何必想着其他人呢。”   张要说的口干舌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祎离开,自己被相府下人强硬地送上马车。   天又亮了,赵家的人依旧活得好好的,明祎坐下窗下看着太阳升起,细细数着窗口枝头上的树叶。   她在想自己对张要的劝说无动于衷,比起旁人的情深义重,自己才是一薄情之人。   又是宁静的一日,可在这时,赵家人终于开始害怕了,因为外间传信,赵家外放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一个是病死的,一个是被江湖侠士刺杀而死,丧报同时传回了京城。   赵家终于挂起了招魂幡,白色的灯笼比雪花都要白,汝阳郡王疯了似的冲进相府。   明祎见他来了,装作未曾看见,直接入宫去陛下灵堂。汝阳郡王继续追赶,路上撞到了入宫的平东王与王妃。   王妃被撞得险些跌了,平东王心疼王妃,嘴里骂了一句,王妃奇怪:“三弟为何那么生气。”   “一下子死娘又死两个舅舅,是该疯。要我说,赵家自找的。”平东王抬眼去看,心情好极了,相比较三弟的惨状,他可是个大赢家。   汝阳郡王还没有辱骂明祎,赵家又来人了,赵老夫人情急下一跤摔死了,他彻底愣住了。   明祎跪在先帝灵前,勾了勾唇角,看着先帝棺柩,只听她轻轻说道:“该来的都会来,不会这么快就结束的。”   明祎身如岩石,面色如旧,汝阳郡王突然哭了,一个男子哭得很伤心,“明相,我会让你后悔的。”   “是吗?”明祎轻笑,“你若不想自己孤单一人,大可试试。臣孤独一人了,无可畏惧。”   汝阳郡王气得甩袖离开。明祎轻叹一声,站起身,微微笑了,道:“陛下,这些都是您教我,不要自己动手,却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看,他们都开始伤心了。   明祎轻轻一笑,转身离开灵堂,步入大殿,却见幼主坐在龙椅上,张明浅细声细气地说话,君臣和睦。   但是,她许久不见潆茴了。   自从陛下崩后,潆茴便人间消失了。   明祎在殿门口站了许久,张明浅谆谆教导,幼主学得很认真,她想起张要的一句话:陛下留了一道密旨,在太子处。   是什么样的密旨?   她本想去问,身后传来声音:“明相,听说你和离了?”   哪里都不缺八卦的人。   三公主兴致满满地看着面前面色发白的女相,慢悠悠地朝她走了一步,“明相,你怎么不说话了。”   “臣和离,并非是一件乐事,殿下不必这么高兴。”明祎无奈,她与顾锦瑟和离,怎么人人都很高兴,难不成都在盯着顾锦瑟不成。她试探道:“殿下是想让顾主事做你的入幕之宾吗?”   三公主一噎,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想顾主事,眼下,她与驸马正在磨合中,慢慢地想过正常夫妻的生活。   “你想多了,孤对顾主事并无那等心事,但,孤好奇,你们怎么就闹到和离的地步了?”   “臣也想知晓,怎么就到了和离的地步,你若见到了顾主事,替臣问一句,为何与臣闹到和离的地步。”明祎微微一笑,心钝钝地疼了起来。   三公主发懵了,“是不是顾主事有了新欢,你不肯让她纳妾,所以,你们闹得不可开交?”   明祎笑意深深,目光苍凉而透彻,道:“臣是一善妒之人,我的夫婿怎可纳妾呢。”   “对啊,孤也是。”三公主叹了一声,“孤羡慕祖母,手握大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何需看男人眼色。”   “是吗?殿下也可以。”明祎眸色晦深莫测。   三公主愣住了,然而明祎却走了,三公主看着她的背影,再回首看向殿内的幼主,她说自己想做先太后那样的人,明祎竟说她可以。   她可以吗?   *****   明祎回到官衙,张明浅杜衍等人都在殿内坐着说话,她进去后,众人起身行礼,她颔首坐下,众人纷纷说开了。   众人在说四皇子与七皇子的王爵一事,先帝临去前并没有说,但他们作为臣下的还是要及时商议,封王爵还是郡王,都拿捏不定。   明祎坐在主位上,半靠着扶手,目光懒散,耳边声音嘈杂,索性自己闭上了眼睛。   “三皇子都是郡王呢,两位小皇子若封了王爵,只怕他会闹起来。不如一起封了郡王。”杜衍有些担心,汝阳郡王性子火爆,若真要闹起来,幼主只怕压不住。   张明浅提议:“杜大人所言极是,汝阳郡王的性子,除了明相外,眼下还有谁能压制呢。”   ……   一番争议后,众人将目光投在主座女子的身上,“明相、明相。”   明祎许久未曾说话,听到众人呼唤,道:“你们商议,再询问陛下的意思。陛下懂事了,关乎兄弟们的荣誉,指不定他自己会有主意。”   说完这些,她的手脚有些发冷,看向朝臣同僚的眼睛也很模糊,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哪怕看不清,也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张明浅附议,“我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众人换了一件事商议,明祎心不在焉,眼神一阵阵飘忽,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黑了,明祎犯困,他们也跟着散了。   张明浅没有走,站在明火下,步步走近,“明相。”   “张少傅。”明祎回神,殿内瞬间凝着诡异的气氛。   张明浅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复杂,揖礼说道:“我听说你的事情了。”   “哦,你要去提亲吗?”明祎抿唇浅笑,神色如旧,弯曲的脊背慢慢地挺直,看了她一眼,“她还在顾府,你随时可以去。”   张明浅微顿,胸口微微起伏,明祎依旧在笑,“那日,你与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你说什么?”张明浅有些惊讶。   明祎说:“你提醒她,汝阳郡王不敢报复我,会将仇恨撒在她的身上。”   张明浅凝着明相,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黑,人也不如平日里精神,方才盯着她许久,旁人说话的时,她总是出神,神情恍惚。   “你觉得我在挑拨离间?”   “不,我感谢你。”明祎没有在意,“不然我还想不到好的理由与她和离。”   张明浅止不住震惊,心里陡然空落落的,明祎苍白的肤色上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几乎透明,而对方只朝她笑了笑,“你我殊途同归。”   “明相,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张少傅,你明白我的意思。”明祎坚持道,“她活得那么明媚,她不属于这里,她属于天地间,她不喜欢这里,却因为我压抑自己的天性,如今,她离开我,追随自己的心,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为什么呢,她喜欢你,不该为你做些事吗?”张明浅不解。   “是呀,可人都有包袱。她有父母、有姑姑,都需要她好好活着,为何要跟随我担惊受怕呢。你说得没错,汝阳郡王不敢对我做什么,但他会拿顾锦瑟开刀。但我失势后,我的仇家都会寻她。眼下,我能做的就是看着她安全离开。”明祎柔和地笑了笑,“情爱难得,可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将来,她遇到喜欢的人回想今日才不会觉得遗憾,但我告诉你,她不会选择你的。”   前面的话令人伤感,最后一句话似乎是赌气,张明浅被说得面红耳赤。   华灯初上,明祎走出殿宇,看着满宫灯火,心却压得厉害,她想回去,却发现自己无法回头了。   她的事情还没做完。   出宫去术家。   守在术家门前的顾府侍卫见状立即回顾府报信。   顾锦瑟正在收拾行囊,辞官的信件都准备好了,明日去同上司辞官,京城的产业由虞家的管事先看着,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回来看看。   侍卫来报的时候,她正拿着妆台上的一对白玉镯子,是虞氏送给明相的。   她抱着锦盒让人去请招摇,将锦盒递给她,说道:“明相去了术家,你去看看,将镯子给她,告诉她,好好照顾自己。”   招摇接过盒子,满眼泪光,看着顾锦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没有了。”顾锦瑟摇首,没有怨恨也没有激动,只有淡淡的不舍,和平分手多好,不会有太多的麻烦,多少年后想起这么一段感情,她会庆幸自己爱过。   亦或是,她的这一生只会有这一段感情了。   她会记住一辈子的。   招摇抱着锦盒快速赶到了术家,然而术家人不让她进去。   而术府内明祎与术决对质,明祎从未将生父看在眼中,此刻亦没有在意他。术决握紧了手中的刀,似在大海中沉溺的人找到一根稻草。   “我知晓德妃娘娘以及赵家两位大人的死,都与你有关。”   明祎勾唇浅笑,盯着术决,双眸如海洋般深不可测,她并没有将术决手中的刀当作一把利器,这么多年来反复在想,见到术决后会问他为何抛弃母亲和她。   可见到人后,她又释怀了,为何要与一个负心人说道理呢。   她很冷静,心如玄冰,毫无温度。   “既然如此,术将军,你在等什么呢。”   “我是你的父亲。”术决双手发软,不敢面对她,更不敢与她对峙。   面前的人太冷静了,好似地狱审判鬼魂的阎罗,没有感情没有心跳,一双眼睛更若冥界的幽罗火。   明祎道:“那又如何?”   “弑父之人,如何在朝堂立足?”术决双唇颤抖,他面对千军万马都没有这么惶恐过,刀剑无眼,眼前的人不是刀剑,更显锋芒。他明明记得发妻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说话轻声细语,她养的女儿怎地这般刚强。   明祎望向术决:“我并不在乎这些,我调你回来,便是要杀你的。”   “我没有错。”术决深吸了一口气,“你凭何杀我呢。我还是你的父亲。”   “好,我不杀你,我会杀了你的儿子,术决,你选择一样。”明祎唇角轻动,“我也想做阿娘那般轻柔似水的女子,可惜你不给我机会。术决,你母亲要打杀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你放心,我会让她活着看到术府凋零亦或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多年前一幕幕映入眼前,术家门风干净,不留肮脏的人,所以,她要死。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术决,术决手中的剑倏而落地,“明祎,为了我自毁前程,值得吗?”   “你说你是我的父亲,我叫什么?术家给我取名了吗?”明祎询问,“母亲取名花奴,写信给你让你取名,可你取了吗?”   术决脑海里嗡了一声,“我、我没有收到书信。”   “其实,我嫉恶如仇,你与祖母,总得走一个,对吗?母亲陪嫁来的婢女们死得只剩下月长姨娘,是不是该有人付出代价呢。术决,明日清晨,我要看到术家悬挂白灯,竖起招魂幡。”明祎恍惚间听到许多人喊她花奴花奴。   “花奴、你又惹姑娘生气啦。”   “花奴,奴婢做了些你爱吃的糕点,要试试吗?”   “花奴、花奴,你跑慢些,别摔着了。”   “花奴、花奴、花奴、花奴……”   明祎蓦地回首去看,身后空荡荡,空无一人,她怔在了原地,似乎一人喊她:“花奴啊,你跑快了,我们会追不上你,你一人会不会孤单呀。”   她张了张嘴巴,眼前一片模糊,她扬首看着屋顶,质问术决:“你们为何要杀了她们呢,她们只是奴婢。”   术决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双眸含泪的人,他不解,“什么人?”   “赵家陪嫁的奴婢与小厮婆子,三十二人,除了月长姨娘外,都被你们处置了。术决,你不死,我便让你儿子代过。”明祎甩袖离开,大步跨过门槛。   招摇在门外等候片刻,远远地见到疾步而来的人影,她站在原地,没有近前。明祎见到她,猛地止步,眼睫轻颤,想问什么却不敢问了。   “这是主事让我带给您的,和离那日,我们遇到了刺客,不过,没有事。”招摇将匣子递给明祎,“您放心,我在,会护着主事的。主事说初八会离开京城,约好了船,说这回吃些药,不会晕船的,让我转答一句话,好好照顾自己。”   “知道了。”明祎平静的接过匣子,抬脚直接走了。   招摇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明相好像很平静?   平静得让人有些害怕!   回到顾府,她照常与顾锦瑟说了。顾锦瑟在做衣裳,一针一线绣得很仔细,虞氏在一侧看着花样,母女二人都没有说话。   招摇等得有些惶然,顾锦瑟终于抬起了脑袋,“知道了。”   招摇:“……”同样的三字,太可怕。   顾锦瑟选了个牡丹的花样,虞氏不肯,“我都三十多了,不用牡丹。”   “就用牡丹,你不要,我自己穿。”顾锦瑟在桌子上去找花样,还没碰到被虞氏夺了过来。虞氏气极了,“你是不是打算送给那人?”   “哪人啊。”顾锦瑟坚持去抢花样,抢过牡丹后,虞氏突然说道:“她不适合牡丹。”   顾锦瑟奇异地安静下来,看向阿娘。虞氏望着她:“顾锦瑟,明祎不适合牡丹。”   “我适合牡丹呀,我才十八岁呢。”顾锦瑟呛了回去,“阿娘,牡丹不好吗?”   牡丹娇艳,三十几岁的女人在现代也是正值青春呢,正适合阿娘这样的年龄。   她拍案决定:“阿娘娇嫩,适合牡丹。”   作者有话说:   想到一句台词:粉色娇嫩,你今几岁了。   怕你们问为什么突然和离,一口气就更了一万字。今天更了一万五,猝死中…… 第113章 牵挂   顾锦瑟选择用牡丹, 虞氏气得拍桌,“逆女。”   顾锦瑟不理会,悄悄地将牡丹的花样藏了起来, 任由虞氏‘人身攻击’,最后虞氏干脆不要了,顾锦瑟得意道:“你自己不要的, 不能怪我。”   虞氏气呼呼地走了,一点都不想看到逆女。   忙碌下来,已是后半夜,顾锦瑟一人躺在床上, 闻了闻屋内的熏香,昏昏欲睡, 眼皮忽而重了千斤, 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夜醒来, 精神饱满。   招摇在院里打拳,吞吞指点她的招式, 两人一招不和就打了起来,你来我往,让院内的婢女都看傻了眼, 何曾见过如此英姿的女儿家。   两人得意极了, 虞氏领着一帮子婢女走来,冷笑一声:“耍把式呢, 再耍就扣你们月钱。”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招摇心道不好, 虞氏带了十几名婢女来, 像是兴师问罪。   招摇与吞吞对视一眼, 未及说话, 就听到虞氏说道:“这个院子风水不好,换一个院子住。”   招摇和吞吞:“……”   吞吞嘀咕一句:“是不好,哪有人家成亲一年级就和离的。”   招摇刚好听到了,回她一句:“有的,长公主、不对,是大长公主成亲三月就和离了。”   吞吞回头瞪她:“主事与明相是那等不负责任的人吗?”   招摇却说道:“两人太负责了,才会和离。”   “其实我一直没有明白为什么要和离,你明白吗?”吞吞抓耳挠腮。   招摇解释道:“明相为何答应和离,我是不知道,但我知晓主事为何提出和离。”   吞吞心口一惊:“为何?”   “因为要活着。”招摇挑眉说道,“你可知晓主事要带走月长姨娘。”   “带走?都和离了,无亲无故,为何要带走呢。明相答应了?”吞吞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既然和离就该分清楚,怎么还带赡养老人的。   婢女们开始收拾院落,招摇将碍事的吞吞拉到柱子后面,“所以啊,我就猜出来主事是顾及顾家的人,情爱与性命相比,她选择了性命。”   吞吞又开始疑惑了,“都说海誓山盟,怎么到她们这里就不管用了呢。”   “她俩没有海誓山盟,只有忘不掉的仇恨。”招摇叹息一句,皇后死了、德妃死了、赵家老太太死了,还有术家……   想起术家,她立即转身跑出去。   婢女们帮忙将屋内的摆设,衣柜妆台以及床榻等物什都搬了出来,半日后,屋里空荡荡的,虞氏豪气,又花半日的功夫添就了新的摆设,一应物什都摆了进去,不过不再是闺房,而是男人的寝居。墙上挂了书画,锦帐则是灰色的,就连衣柜里都只摆着崭新的澜袍,一件女子裙裳都看不见了。   虞氏一一检查,很满意面前的屋舍,令婢女改换熏香,然后一把锁锁上了。   一日再度过去了,顾锦瑟在新院子里绣花,一针一线做得格外认真,招摇与吞吞在旁说八卦。   “你说术家老太太跟着亲家赵老太太走了,你说她倒想得开。”   “想不开就看着儿子死,京城里都在说是赵老太太带走了术老太太,亲家好有伴。”   “我和你听到的不一样,我听到的是两人都是被逼死的,咦……”   “咦什么咦,你可晓得宁国长公主要成亲了。”   “死了儿子的那个,怎么那么快?”   “说是冲喜,毕竟孤单一人,指不定还想再生一个孩子,主事,您觉得呢。”   顾锦瑟在绣牡丹花,闻言后笑眯眯开口:“她要生就生,和我有什么关系,倒是你们两个怎么那么清楚人家的房事?”   “京城里都传开了,那位驸马才十八岁呢,与您一般大,宁国长公主都三十多岁了,您不惊讶吗?”   “只准男人娶十几岁的小妻子,就不准女子嫁给十几岁的小公子,哎呦,你两人是女人吗?怎么站在男人的角度想问题。”顾锦瑟嬉笑一声,慢慢地晃了晃手中的针,“就该附身容嬷嬷,扎你们一针。”   两人瑟瑟躲开了,谁知招摇突然又说了一声:“你会再找吗?”   “我才和离三天,你们就这么希望我去找?”顾锦瑟叹气,这两人真是忠心啊。   招摇立即说道:“其实有一人比较合适,杜大人啊,她年轻。”   “有我年轻吗?”顾锦瑟不耐烦。   吞吞按住招摇,立即谏议道:“我给您去找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如何?”   “她们太……”顾锦瑟蓦地止住,十五六岁也太嫩了,搁在现代就是未成年,她摆摆手,“等我把衣裳做完,一边玩去。”   两人对视一眼后,都搬了凳子坐下,看着顾锦瑟一针一针绣着艳丽多姿的牡丹花。   朝堂之上,已然乱了天。   德妃死了是巧合,赵家两个儿子和赵老太太死了也可以说是巧合,那么身子康健的术家老太太呢。   数位大臣联合告发明祎草菅人命,先帝尸骨未寒,停灵未葬,小皇帝被逼得惶恐不安,畏惧地躲在少傅身后。杜衍很讲义气,舌战群雄,奈何一张嘴终有会累的时候,只能干瞪眼。   小皇帝被逼得哭了,张明浅示意诸位大人莫吓着陛下,唯有平东王摸着鼻子说了一句:“你们看到明相杀人了吗?指不定是人家心虚,以前就对不起明相,明相得势,她们畏惧,这才自杀保护家人。”   “明相登堂入室去威胁,是她逼死的。”一位有术家交好的将军发言。   平东王皱眉说道:“当年术家逼死赵大姑娘,欺辱明相之际,怎么不见你出来指责,啧啧啧,术决那个王八给你钱了?”   “平东王殿下慎言……”   “别让我慎言,其实我若是明相,我会派人去杀了术家满门再嫁祸给你,嗯嗯,人家光明磊落,你说她草菅人命。你与术家的关系,不用说也是人尽皆知。睁着眼睛说瞎话怕是不好。”平东王阴阳怪气。   对方气极了,杜衍缓过神来继续怼,“你又没看到明相杀人,她不过回家看望家人,你怎么说得就像她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一般。”   “并非是看望,臣听说是明相威胁术决,要么老夫人死要么术决死,逼死亲祖母,天理难容。”一位文官说得面色通红。   张明浅忽而说一句:“你是何处听到的?”   “术府的奴仆。”   平东王瞪大了眼睛:“你与术家也有来往,人家亏空军饷,啧啧啧,回头让户部查一下你,指不定你也接受术家的贿赂。”   “殿下慎言。”那位文官急了。   平东王继续摸鼻子,身侧的汝阳郡王想说话,他立即捂住弟弟的嘴巴,“你别说话了,再说打断你的腿。长兄为父,听我的。”   汝阳郡王气极,叫嚣道:“明相逼人身死是事实。”   杜衍立即回怼道:“汝阳郡王买凶杀人,也是事实。”   “你休要胡言。”汝阳郡王拍桌,怒气冲冲,蓄势待发。   杜衍毫不畏惧,毕竟人家都是要就藩的人,很快就要滚蛋了,她直接说道:“前两日刑部主事顾锦桓回府路上遭遇刺客,我令人去查,正是你的心腹买了江湖人去追杀。你没胆量与明相对质,就去杀人家前夫,你枉为男儿。”   平东王低眸看着弟弟,“你不厚道呀,人家又没杀你家人。”   “不是我做的。”汝阳郡王抵死不认,用力平复呼吸,“我御下不严,自会处置,不劳杜大人费心。”   “你的下人去杀人就不劳我们费心,那明相还没杀人,你就揪着不放。”平东王下意识怼了一句,这个弟弟太可怕了,他悄悄坐远了些,神色惶然。   汝阳郡王气得脸红不说,额头上的青筋凸显,面色狰狞,“你们这是明目张胆地偏袒明祎。”   杜衍想说:我本来就偏袒,但这句话说了会坏事,只好生生憋住。   小皇帝吞了吞口水,满脸愧色,站在他身侧的张明浅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陛下有话可直言。”   小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故作平静开口:“明相一事,等先帝入陵寝后再作定夺。”   众人一怔,汝阳郡王还想说什么,杜衍立即开口:“郡王,陛下已有定夺,你要欺君吗?”   汝阳郡王只好忍住心中那口气,愤恨离开。   杜衍松了口气,平东王面上也露出凝重,匆匆离开,来到先帝灵前。   入殿便见到背对着门外跪坐的人,背影孤寂,如山峦般一动不动,他趋步上前,急道:“阿姐,你可知晓……”   “殿下不必急,臣答应过贵妃会护送你回封地。”明祎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来,回身看着小自己两岁的青年,“记住,回到封地才是你该做的事情,殿下,许多事情争不来的。陛下年幼,你们已长大了,记住,避开锋芒。”   平东王惊讶又急躁,“你自己都已大祸临头了。”   明祎轻笑,“怕什么呢,不会有事的,我若不想的事情,旁人逼也不成的,记住,待王妃好一些。”   灵堂内寂静,幽幽灯火如地狱间长久不熄的冥火,青年人首次敛了笑容,“阿姐,我希望你无事。”   “殿下,人活着,不仅是为了享受,还有责任。你的责任是让妻儿活着,让贵妃安心。陛下的责任便是天下安定,你做不来的。”明祎轻叹,好在平东王学会了接受。   “阿姐,我会帮你周旋的。”平东王得到明祎的肯定后,信心大增。   明祎轻笑,不再去看他,回身跪下,望着先帝的灵位,心突然静了下来。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轻松了,没有那些束缚,可心却在疼。   她在灵位前心神不定,顾锦瑟却在沉香中安睡,睡得很好,面色粉红,虞氏来看她,叹了口气,掖好被角后悄悄离去。   ****   赵术两家同时摆了灵堂,前去拜祭的人寥寥无几,顾锦瑟还是决定去了,先去术家。   术决看到她后先垂下头,她过去没有拜祭,只说道:“你失去至亲,你是不是感觉很痛苦?”   术决沉默,顾锦瑟继续说道:“你的痛苦不过一日间罢了,而她的痛苦呢,你母亲杀了她身边那么多亲近的人,术决,她本可以用阴私手段去解决,可她没有,而是选择最光明的办法。她要让天下人知晓你母亲的行径。”   “你二人已和离了。”术决轻轻说了一句。   顾锦瑟笑了,“那又如何,我还辞官了。怎么,你不怕我了?你术家的痛苦才刚刚开始,你那位作恶多端的弟媳还好好地活着呢。”   “你……”术决面露阴鸷,抬手就朝顾锦瑟一拳揍了过去,招摇立即拉住顾锦瑟往后躲,招摇反手一拳打了回去。   术决不料顾锦瑟身板的人有如此伶俐的身手,被反打一拳后,立即叫人赶走她们。   两人被赶了出来,顾锦瑟讪讪地笑了,“你看,没有明相,我什么都不是呢。”   以前都是仗势欺人,她首次感觉到了权势的重要性。   招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安慰顾锦瑟:“我还打了他一拳,不亏的。”   顾锦瑟哼了一声,忽而听到门内有人喊了一声:“二夫人上吊了、二夫人上吊了。”   顾锦瑟疑惑:“哪个二夫人?”   “术至的夫人?”招摇也不知道,毕竟那位妾也可以称呼二夫人。   两人在门口蹲了会儿,悄悄去打听,果然是术至的夫人死了。   顾锦瑟与招摇对视一眼后,两人打马离开,招摇去打听,果然朝堂对明祎的指控愈发多了,多位重臣联合弹劾明祎不顾孝道,枉顾人伦。   顾锦瑟气恨,“术老夫人要打死明相的时候,他们怎么不说老夫人不对。”   “正常啊,孝道很重要的。”招摇显得很平静。   顾锦瑟瞪她一眼,气呼呼地回家去了。   回去与虞氏吐槽,虞氏与招摇想法一样,但没有多想,只说收拾妥当了,初八就离开。   和离后,顾府门庭冷清,没人来了不说,就连顾侍郎也只是让儿子过来询问情况,当听到辞官后更是不解,匆匆走了。   顾锦瑟再气恨也无济于事,但术家的事情多半不会结束,明祎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键盘侠那么多,哪怕一件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怎么说都是错的。   ****   顾锦瑟所想,都成了真,弹劾明祎的奏疏愈发多了,甚至有人提出明祎德不配位,恳请陛下废相。   顾家骤然安静下来,迎来一位客人:神色消瘦的顾锦桓。   顾锦瑟慢慢地走开几步,不想与他说话,顾锦桓瘦了许多,衣裳飘飘荡荡,但他也没有说话,而是听从虞氏的安排住进来那间安排好的屋子。   当晚,顾家来了刺客,先是摸进顾锦桓的院子,杀人不成,选择放火。   顾锦桓被刺客刺伤手臂,一脸阴沉地看着赶来的顾锦瑟:“我欠你的一条命还了。”   顾锦瑟呆呆的看着下人簇拥着顾锦桓下去,忽而醒过神来,回身拉住刚赶到的虞氏,“阿娘,你喊他来是替我挡灾的?”   “是吗?没有的事情,我就是害怕那位张大人举报你是女子,我就提前将他找来了,今晚的事情纯属巧合,京城不能待了。”虞氏望着月亮叹气,“怎么就那么巧合呢。”   顾锦瑟麻木了,抓住招摇与吞吞:“你二人月钱全扣。”   两人办事不力,顿时不敢吭声了,招摇撸起袖口就去找刺客,吞吞随后跟去了。   顾锦瑟看着破败的屋舍,心中气恨,唯独虞氏叹了一句,“我令他快马疾驰,答应给他一间豪华寝居,如今都没了,阿瑟,从你月钱里扣。”   “顾家是我的,随您折腾。我要去报案。”顾锦瑟脑袋炸了,这叫什么事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受不住了,当即一封信写给明祎,信上写明经过,万望查清经过,惩处凶手,最后一句珍重。   明祎半夜就收到信了,触及熟悉的字迹后,心莫名揪了起来,她反复看了不下十遍,趁着夜色唤来心腹,商议一番后,心腹为难地退下。   不等天亮,汝阳郡王府便失火,火势连天,无人受伤,却烧毁了大片屋舍极其园林。   损失惨重。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顾锦瑟吃了第一手的瓜,正是兴奋,拍手叫好,毕竟对方先玩赖,就不能怪明相了。   高兴之余,给顾家的奴仆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吞吞和招摇的月钱算是弥补过来,两人心情犹如过山车,哀叹一声后,开始搬家事宜。   顾锦桓来后,顾锦瑟就缩在自己的院子里整理行李,她的东西大多会抛下,男子的裙裳都用不上了,虞氏按照她的喜好都给顾锦桓做了一套,加上这回受伤纵火,顾锦桓可以休养两个月,外人不会发现她二人的秘密。   幸好顾锦瑟在京没什么好友,顾锦桓缩在家里也不会有人来找,是以,虞氏很放心他。   到了初六这日,许多东西都收拾好搬上马车,后日清晨就走,避开先帝的灵柩,赤玫研究了晕船的药物给顾锦瑟。   收拾妥当后,张明浅忽然来了。顾锦瑟穿回了裙裳,长发散于背上,肌肤莹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张明浅脚步一顿,差点就摔下台阶,稳定身子后瞧见了顾锦瑟的妆容,淡妆浓抹总相宜,纤弱莹润,顷刻间,她屏住了呼吸。   顾锦瑟请她入内说话,她有些恍惚,徐徐抬脚,进屋后说道:“有人告发你女扮男装,我特来告诉你。”   “谁告发的?”顾锦瑟冷笑一声。   张明浅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未曾想到,你竟然这么好看。”   去岁贡院门口匆匆一瞥,谁又料到她会如此动人。   若在以往,顾锦瑟必然说笑几句,大家都是女孩子,说说笑笑也无妨的。今日乍然听闻后先愣了下,才说道:“谢谢夸赞,是谁举报的?”   “汝阳郡王,你或许不知郡王府被烧了,损失惨重,他便将无证据的事情告诉了陛下。”张明浅浅笑一句,慢慢的转开目光,“你这么聪明,应该知晓如何对应了。”   “你大概不知我顾府昨夜也遇到了刺客,胞弟顾锦桓被刺,屋舍被烧,赤玫说最少休养两月呢。”顾锦瑟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不如你随我去看看?”   “你家被烧了?”张明浅有些不确定消息的真假。   她在疑惑,顾锦瑟已抬脚走了,她只好快速跟上。   往后府走去,空气里弥漫着奇怪的味道,张明浅嗅了嗅,闻出来是烧焦的味道,越往里走,味道越发重。   靠近被烧焦的府宅后,黑黢黢的屋子散着焦味,顾府众人还打扫清洗,进进出出,搬动着烧焦的木头。   张明浅讪讪道:“你家、比郡王府好些。”   “我家胞弟受伤了,郡王受伤了吗?”顾锦瑟冷冷地问。   张明浅一噎,“没有,对了,你口口声声说的胞弟是谁?”   “顾锦桓。”顾锦瑟解释。   张明浅一怔,“顾锦桓上京了?”   “他本就在京,辞官罢了,张大人莫不是不认识他了?”顾锦瑟故意说道。   “你……”张明浅被激得有些迷惑,“陛下的人快要来了,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张大人,慢走不送。”顾锦瑟忽而提高了声音。   张明浅吸了口气,强按住自己的情绪:“举报你的又不是我,你不必与我划清界限。”   顾锦瑟一句话也不说了,双眸直勾勾地看着她,意思很明白。张明浅睨她一眼,快速走了,   顾锦桓昨日刚来就遇到刺客,今日脑残的汝阳郡王就来举报,顾锦瑟心中起伏不定,想着自己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必然是要些设的,哪里就有一直挨打的道理。   她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新院子,路上遇到虞氏,虞氏看着女儿憔悴冷静的样子,心头一疼,“张大人说什么?”   “夸我好看,顺便告诉我,我被人举发,说是女扮男装,陛下马上就要派人来了。”顾锦瑟确实很冷静,没有慌张,相反,她想报复。   虞氏只当她心情不好,也没有说什么,直接说道:“让赤玫消了你头上的疤痕。”   “我知道啦,阿娘,你去守着顾锦桓,若是宫里来人了,您去应付,我就不出去了。”顾锦瑟朝母亲摆摆手,走两步顿一步,心情异常沉重。   被人欺负了,该怎么回击?   回到院子里,她问招摇:“旁人欺负你,你怎么回击?”   “打回去,蹲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套上麻袋打一顿就好,不行就打两顿。”招摇郑重道,“不过汝阳郡王自己找死,他家都没了,您怕什么呢,昨夜老天都帮您,后半夜起风,火都烧上屋顶了。您就别生气了,不如去多做些点心,嗯,奴婢想喝汤呢。”   “你想喝汤,自己去做。”顾锦瑟趴在床上晃悠着双腿,唉声叹气。   “您啊,别在意这些,张大人与您说什么了?”招摇上前安慰。   顾锦瑟将举发的事情说了一遍,招摇气道:“肯定是有人背叛您了,不过也不要生气了,二公子都来了,我悄悄看了一眼,与您像了□□分,就是脑袋上没有疤痕,不如我给他砸一个疤痕出来?”   “不去管他。”顾锦瑟不想这些琐事,而是联系自己身边的人,谁会举发她?   消失不见的潆茴?   “去找一找潆茴,永安楼还在开吗?”顾锦瑟发觉自己对消息闭塞,对外面事情一概不知。   “永安楼关了,两个掌柜不知去向,我都怀疑是不是被谁金屋藏娇了。哎呦,您别这些琐事了,去做汤吧。方才夫人说想喝汤了,您作为女儿不该去做吗?您的孝心呢?”招摇上前一步,直接将人拉起,唤了一声春月,两人合力将人从床上挪起来。   顾锦瑟哪里是招摇的对手,就差被对方扛在肩头上帮去厨房。   厨房里准备许多食材,还有搭配的菌菇,顾锦瑟看向招摇,“我们都和离了,你还想我给她做汤喝?”   “属下想喝,我愿用半年的月钱来换,您想想,夫人也喜欢喝呀,您就顺便给属下做。”招摇卑微极了,用一词来形容便是‘摇尾乞怜’。   她一把拉过春月,“春月,夫人是不是喜欢你们姑娘做的汤?”   “对、对,还有拉面。”春月被推了出来,心里将招摇骂了一顿,一面陪笑着。   顾锦瑟被两人期盼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软,她不是古代人,做不来那套将奴仆当作附属品的做法,在她们再三央求下只好洗手做羹汤。   招摇提议道:“熬汤需要时辰,不如您做一份拉面,我、我、我还有半年月钱呢。”   顾锦瑟冷了脸色,厨娘闻言去调面粉,招摇再度提了建议,“您教我面条怎么拉,我臂力很好的,你教教?”   “成,我教你,然后开间拉面馆,我做柜台,你做掌厨,我两三七分账。”顾锦瑟似乎想到了美妙的事情,练武之人臂力惊奇,不亚于现代机器呀。   突然间,顾锦瑟的心情就好了许多,拉着招摇一起来,教她如何揉面,如何去拉,厨娘一口气调制了半袋面粉。   招摇乐此不疲,看着顾锦瑟拉出的第一份面条,忽而说了一句:“哎呀,您的汤好像见底了。”   顾锦瑟急忙去看,招摇顺势将面条偷了,丢给门外久候的吞吞,然后自己开始揪了一块面团出来反复揉搓,等顾锦瑟回来的时候,她都拉了一半了。   “我拉好的面条呢?”顾锦瑟在案板上找。   招摇睁着眼睛说瞎话,指着自己手中的粗面条:“这里这里,我刚刚想拉一把就断了,索性揉了重新拉。”   顾锦瑟半信半疑,还是上前教她如何使力,招摇聪明,一教就会,徒弟认真,师父放心,两人一拍即合。   晚上顾府的人都吃拉面,顾锦瑟守着自己的汤,看着招摇拉出一份又一份的面条,粗细均匀,乐此不彼,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像二傻子。   汤出锅后,顾锦瑟去尝味道,今日加了些菌菇,味道偏淡了些,招摇立即凑了过来。   顾锦瑟盛了一盅给虞氏送去,接下来便不去管了,剩下的留给招摇。   虞氏见到菌菇鸡汤后大为不解,“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没有,给您尝尝。”顾锦瑟嬉笑一声,“对了,阿娘,我们去金陵开一间面馆,集齐全国各地的面条做法。”   金陵鸭血粉丝汤一直都是一道名菜呢,红薯做出来的粉丝口感就棒。   虞氏先喝汤,品了品,“你放盐了吗?”   “放了呀。”顾锦瑟回神,先将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抬首就见阿娘幽怨地看着自己,眼神怪怪的,她装作没有看见,“您慢慢喝,我回屋去了,还有,晚上只怕都会吃拉面,招摇在拉面呢。”   虞氏:“……”   顾府晚上都吃拉面,突然间明祎的待遇,人人都有了,昨夜的不快烟消云散。   刚吃过晚饭,宫里来人了,虞氏笑吟吟地去迎,对方穿着内侍服,点名要见顾锦桓。   “昨夜来了刺客,险些没要了他的命,现在还没醒呢,您随我去看看?”虞氏也不拒绝,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引着内侍朝后院走去。   内侍狐疑,站在原地不敢走,说道:“让顾锦桓出来。”   虞氏一怔,语气太过生硬了,联想到和离辞官,顾家地位一落千丈,内侍都敢这么颐气指使了,当即冷了脸色,说道:“要么你去看,要么你出府,我儿子伤得不清,人都没醒,怎么来见你。”   内侍被呛得一怔,眼看对方不是软柿子,自己撞到了骨头,当即也不敢多说,跟着顾家的婢女往后院走去。   婢女故意将内侍往主院去迎,瞧见烧焦的屋舍后,内侍惊讶不已,婢女好声好气地说了昨夜的事情。   等见到病床上的人,内侍特地上前,他见过顾锦桓的样貌,仔细对上容貌,又掀开衣襟看到胸膛,仔细验证一番后,才离去。   看着马车离开,虞氏提起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令人将府门直接关了。   夜色寂寥,沉沉如墨,相府的灯火点亮了,明祎回到屋里后脱下外裳,婢女入内询问可要用晚膳。   她沉默了须臾,婢女说道:“招摇姑娘让人送来了面条,还有菌菇鲜骨汤,您可要试试?”   “招摇?”明祎有些疑惑。   婢女回道:“对,黄昏时分送来的,说您会喜欢的。”   “好。”明祎恍惚知晓招摇的意思,她怎么又做拉面了,虞氏想吃不成?若是虞氏想吃,怎么又送来相府。   带着这份不解,婢女将汤面奉上,瞧见根根分明的面条后,她心头一痛,哪怕胃口不好也将面条都吃了。   汤汁很鲜,温度刚刚好,明祎品着汤,面前涌现女孩将撸起胳膊,垫脚奋力的揉面。   “你垫脚做什么?”   “用力呀,我一揉面就会垫脚。”   “我还以为案板太高,你太矮了呢。”   “小人心思。”   明祎自嘲的笑了笑,放下筷子,唤来婢女询问:“招摇可说了什么?”   “只说让您尝尝,还说来之不易呢。”   黑夜浓重,烛火明亮。   明祎细细品着‘来之不易’四字的韵味,想来顾锦瑟不知面条是送来相府的,按照她的性子,一旦断了就不会回头。   果断得让人害怕。   她看着碗底的汤汁,托腮冥想,婢女站在一侧也不敢动了,但明相见面条都吃了,想来也不会是坏事。   明祎一坐便是一个时辰,唇角弯着极浅极浅的弧度,若不轻易去看,也看不出她在笑。   直到困了,她才梳洗躺下。   合上眼睛,耳畔似乎出现顾锦瑟的声音,耳鬓厮磨的过往,让她再度睁开眼睛,身边空荡荡的。   她看了一眼后,慢慢地缩进被子里,用被子蒙住自己的眼睛,呼吸沉闷,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呼吸声。   紧紧闭上眼睛,深深吸气,胸腔肺腑似乎被石头压了起来,呼吸愈发难受。她猛地掀开被子,大口大口喘息,如劫后余生,灯火黯淡,摇曳不止,夏日的夜异常憋闷。   额头上布满密集的汗水,她伸手摸了下,掌心都被湿透了,她盯着自己的掌心,久久无法入睡。   翻来覆去。   婢女闻声走了进来,悄悄说道:“赤大夫送了些安神香来了,奴婢给您熏上吧。”   明祎似从地狱回来的阎罗般浑身都染着戾气,淡淡地看了婢女一眼,赤玫与招摇如今都是顾锦瑟的下属了。   婢女被这么一眼看得心慌,极力埋着头。   不知过了多久,膝盖差点就要磕在地板上的时候,明相慢慢地发话了:“试试。”   婢女如蒙大赦,飞快地退出屋子,从配屋里取来香料。   明祎闻着香,片刻的功夫就沉沉睡去。婢女拍着胸脯,低声叹了一句:“赤大夫的熏香可真厉害,想来以后缺不了的。”   两人不在一地,却闻着一样的香料入睡。   ****   初七这日,幼主召见顾锦桓。   顾锦瑟忙去见弟弟,见他脑门上绑着绷带后愣了下,又惊又吓,顾锦桓翻身不想看她,“我会装晕的。”   “那就好、那就好,辛苦你了。我明日就走了,你在京城不要闹事,过上几日,你也回余杭去。”顾锦瑟提醒一句,“遇见汝阳郡王就直接晕,他是个疯子。”   顾锦桓始终不说话了,背对着姐姐。   顾锦瑟嘀嘀咕咕嘱咐一番后,转身就要走,却见张明浅站在门外。她不高兴道:“我顾家如今落到张大人进门都不打招呼的地步了吗?”   张明浅着一身青色裙裳,淡淡的青色给人一种清爽感,顾锦瑟走近一步,瞧见后说道:“张大人今日年轻不少,你是打算见过我后去会相好吗?”   张明浅呼吸一滞,女孩身子纤弱,唇红齿白,发髻上的珍珠莹润生辉,可她的小脸上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她瘦了些,双颊没有原先莹润,她的眼睛里失去了光。   她看着面前的女孩,有些难受,但还是开口:“我来请顾锦桓入宫见陛下。”   “在里面呢,伤了,半死不活,麻烦寻一个担架来抬着他。”顾锦瑟应声,侧身避开,好让张明浅进屋。   张明浅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看着她。   两人皆是不语,顾锦瑟低眸,而张明浅认真地打量着她。   站立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张明浅先妥协,开口道:“顾锦瑟,你的心很硬,可这两日,我又觉得你很矛盾。”   分明是牵挂在心,却始终不肯见一面,是怕旧情复燃吗?   夏日的阳光很暖,有些刺眼,可照不热顾锦瑟的小脸,她的神色始终很冷,就算是笑,也让人觉得一股苍凉。   顾锦瑟扯唇笑了,说道:“你也很矛盾,你方才看我的样眼神,让我差点以为你喜欢我呢。”   张明浅忍不住脸红了,低咳一声,“你说话她直接了些。”   “张大人,我让人去准备担架。”顾锦瑟闪身走开了,走了两步,忽而说道:“世道总是对有情人不公,所以,张大人莫要做有情人。”   张明浅凝眸,跨过门槛的时候转身去看,女孩走远了,背影挺直,一步一个脚印。   有情人是什么人?   顾锦桓被光荣地抬出顾府,侍卫们小心翼翼地将他送上豪华又骚气的马车,顾锦瑟在门口朝他挥挥手,张明浅登上马车之前回首看她一眼,女孩巧笑盼兮,似乎又活了过来。   一时间,她又看不懂顾锦瑟了。   顾锦瑟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呢。   睿智是肯定有的,果断冷静,这样的女孩究竟适合什么样的伴侣。   张明浅带着疑惑登上马车,车门徐徐关上,女孩的笑容就像是春天里融化的冰水随着温度而徐徐朝山下流淌,温柔清澈。   马车离开,招摇吞吞随后跟着,顾锦瑟转回府内,虞氏站在门内看着门外,目光沉沉。   “阿娘,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张大人离开时看你的眼神。”虞氏忽而又笑眯眯的,“她好像喜欢你。”   顾锦瑟啧了一声,心里对阿娘的不要脸更加敬佩了,道:“阿娘,好歹要点脸吧。你女儿就是一个普通人,怎么会让那么多人喜欢呢,明相是眼瞎,张大人眼睛好着呢。”   “明相眼瞎吗?”虞氏抬首看看日头,又看看女儿浅笑的小脸,没忍住,伸手掐了一把,说道:“你敢说明相眼瞎,忘了,你现在就是一普通百姓吗?”   顾锦瑟哎呦一声,仓皇捂住自己的脸颊,厚着脸皮说道:“其实我也觉得张大人喜欢我,但是我不喜欢她呀,所以,你就别看 了,有本事让她嫁给顾锦桓!”   闻言,虞氏打了冷颤,“别祸害人家了。”   顾锦瑟噗嗤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看了大家的评论,都很理智,还是要期待后文哒!   这章是二更合一,下午就没有了,做不到日更1w5!   月底啦,营养液可以丢一丢啦! 第114章 废相   顾锦桓去面圣, 顾家诸人显得很镇定,尤其是虞氏,丝毫不担心儿子的安危。招摇见她欢喜, 惹不住问了一句:“二公子是您亲生的吗?”   “我希望不是,但是他是我生下来,事实无法更改, 我也伤心。”虞氏唉声叹气,余光扫了一眼廊下绣花的人,“阿瑟,绣得完吗?”   “我自己穿, 何必那么着急。”顾锦瑟头都不抬。   虞氏一噎,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觉得你绣完了, 秋天都要来了, 不如去炖汤给我喝,昨晚的面条不错。”   顾锦瑟不吭声。   虞氏又说道:“阿瑟, 你可知何为孝。”   “知道,您想喝汤让厨娘去做。我做的汤不合您的口味,太清淡了。”顾锦瑟无动于衷。   “阿瑟, 你不孝顺。”   “阿娘, 您对外祖母孝顺吗?”   “阿瑟,你外祖母强迫我嫁人, 我强迫你了吗?你就算孤寡到三十岁,我都不会劝你嫁人的。”   “阿娘, 您想喝什么汤?”顾锦瑟陡然来了精神, 温柔地眨了眨眼睛, “就冲着您这句话, 我日日给您炖汤。”   “一份汤哪里够,外加一份拉面。”虞氏狮子大开口。   “阿娘,拉面吃厌了,我给你做鸭血粉丝汤,炖好的鸭汤放入粉丝,配上鸭血鸭杂,简直是人间美味。”顾锦瑟立即换了勤快又孝顺的嘴脸。   虞氏疑惑,“粉丝?好吃吗?那你试试,若是不好喝,欠我一份拉面。”   顾锦瑟将绣品放下,领着招摇麻溜地走了。   招摇屁颠屁颠地跟着顾锦瑟,一路上兀自想着怎么将吃食送去相府,毕竟,两地相隔不近。   这么一想,厨房就到了,顾锦瑟瞧见了一只正在蹦跶的老鸭,嘎嘎地在叫。厨娘正准备宰了,来得很巧,顾锦瑟吩咐人将老鸭洗净准备炖汤,自己翻找红薯。   顾府的地窖里存着去年的红薯,保存得很好,顾锦瑟吩咐招摇清洗红薯,自己脑海里在想着怎么将红薯做成红薯粉,好像一天的时间不够?   招摇撸起袖口,颠颠地去去做,洗净后先切。   主仆忙得不亦乐乎,大殿之上气氛诡异,汝阳郡王不可置信地看着担架上躺着的顾锦桓,上前就想扒了对方的衣裳,还是平东王止住他,“都是男人,你这是闹什么呢,你弄得人家就剩下半条性命了还不够吗?”   “他放火烧我的府邸。”汝阳郡王气恨难平。   平东王没反应过来,“为何烧你府上?”   “因为我……”汝阳郡王张口结舌,面色涨得通红,一句话堵住喉咙,半晌没有憋出来。   其他人都等着他的下言,尤其是杜衍还不忘激他:“郡王,您说呀,臣等着您的理由。”   “杜大人,你数度替顾锦桓说话,莫不是对他有意,怎么,他刚和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汝阳郡王冷嘲热讽,“你与顾锦桓倒是挺般配的。”   杜衍扫了一眼地上的人,不情愿道:“臣据实而言,至于顾锦桓,臣无福消受,不如您给他找个亲事。”   若是顾锦瑟,她或许可以考虑考虑,毕竟那么讨喜的人,谁不喜欢。   平东王忍笑,道:“既然都查清楚了,就让人家回去,天气炎热,若是受伤了让伤口发炎,也是我等的罪过。来人,送顾家公子回去。”   内侍鱼贯而出,抬起担架就走了,反是位于百官之首的明祎扯了一抹笑,“汝阳郡王,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杀人放火,构陷他人,你还有什么招数,先帝大丧,你本该悲伤却闹出这么多事情。”   汝阳郡王隐忍,不置一词。   其他人也不好说话,小皇帝终于在众人沉默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三皇兄悲伤过度,行事鲁莽也在情理中,只是朕听闻顾锦桓辞官了,颇为可惜。”   “陛下,人家都快没命了,您就只惦记他的才能?”一位耿直的将军说出了声。   小皇帝讪讪道:“良才不可多得。”   “想来也是,可惜人家年轻,志不在朝堂,顾老淡泊,养出的儿孙也不肯入朝。”   “陛下,您若觉得可惜,不如再将人召回来。”   皇帝不接话了,眼中满是愧疚,看向明祎:“明相,你如何想的?”   明祎面上神情似悲时似喜,上前一步答话,“听从陛下旨意。”   “朕知晓顾锦桓才学匪浅,不如调回翰林院,如何?”小皇帝声音弱弱的,双手在袖口中紧握。   明祎凝眸,小皇帝为何推恩于顾锦桓?   她欲拒绝,又恐旁人说她,便迟疑了须臾,张明浅开口说道:“陛下,只怕不合规矩。”   小皇帝蔫了,呼吸后,挺直肩背,神色肃然:“朕可惜良才罢了,明相,你意下如何?”   “陛下,你让明相如何开口,身份尴尬呢。照臣说,不如问问他自己的意思,毕竟人家心情难受。”平东王接过话来,笑吟吟地看着小皇帝。   都和离了,自然不想见到对方,还是趁机赶出京城为好。   小皇帝只好应下声。   此事算是揭过了,明日送先帝入帝陵,众人简单说了几句后便散了。小皇帝留下明祎,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小皇帝引着明祎坐下,两人对坐,他先开口:“阿姐,我知你喜爱顾锦桓,臣帮不了你,但可以帮你给他铺好锦绣前程。”   明祎道:“陛下,你为何推恩顾锦桓?臣与他并非一体。”   “阿姐,朕对不住你。”小皇帝垂下脑袋,“真的,朕对不住你。”   “陛下,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顾锦桓不必还朝了,令他回故乡。臣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他。”明祎叹气。   小皇帝不解:“您喜欢他,为何要放手,是不是、是不是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很紧张,对上阿姐平静的眼眸后蓦地想起先帝临去前的一句话:明祎是雄鹰,必先折断她的翅膀,再给予帮助,那时,她才会死心塌地辅助你。   他浑身颤了颤,说道:“我、朕会保护他的。”   “陛下,你在说什么呢?”明祎轻笑,“莫要害怕,臣在,会让您坐稳皇位。”   本是安慰的话,小皇帝却像泄气的皮球一般无精打采,明祎似是明白什么,沉凝良久,起身退出大殿。   她回首看了一眼寂静肃穆的殿宇轻笑,慢慢地走下御街。   从她十几岁入朝,至今十四年,每日来此,风雨不歇,似乎成了一种习惯。   回到辅政堂,张明浅等人久候,倒是不见了平东王与汝阳郡王,众人各自说话。明祎入内后,众人都安静下来,神色肃然。   杜衍在翻着文书,骤然安静后抬首看过去,果见明祎徐徐走来。   明祎落座后,张明浅先开口,说了几件要事,诸人商议,最后再作定夺。   明祎如往常般依旧不开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神游天外。   商议至午时,小会议散了,杜衍整理文书,明祎身形始终没有动,杜衍上前,瞧着她面上淡漠,忍不住开口:“你若真想就去寻她。”   “我在想,汝阳郡王如何知晓顾锦瑟的身份?”明祎神色清而冷,直起身子,淡淡地看向杜衍。   杜衍心口一颤,“不是我,顾家上下那么多人呢。”   “不,顾家贴身伺候她的婢女只有一个人,其他人都不敢随意靠近她。知晓她身份的还有张明浅以及失踪的潆茴。”明祎否决她的说法。   “你的意思是潆茴或者张明浅?或许是她的同僚吗?知晓你们和离了,迫不及待的去举发?”杜衍继续猜测。   “若是举发也是去御史台,怎地就到了汝阳郡王处?”明祎冷笑。   杜衍一噎,“你准备怎么办?”   “自然去找潆茴,对了,你记得盯紧欧阳府邸旧址。我觉得先帝的驾崩,似乎不寻常。”明祎道。   “这……”杜衍不敢问了。   两人复又说了几句,杜衍神色凝重地离开。   明祎一人在殿内翻看奏疏,看了几本,索性将奏疏放下,心神不宁,午间阳光炙热。   站在廊下望向天边,心中烦躁,目光中出现惆怅。   明日便是初八了。   六月初八,她的生辰。   她略一多想,心中揪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朵停滞不前的云朵,云似一朵笑脸,笑意盈盈。   笑起来多好看,与顾锦瑟一样傻气。明祎拧眉,又想起顾锦瑟。   她索性不去看了,朝西宫走去,走了一个多时辰此走到西宫。   贵妃刚搬进来,宫人们正在收拾配殿,贵妃一袭白衣坐在殿外,指挥宫人们干活。她徐徐靠近,贵妃眼前一亮。   “明相,稀客。”贵妃站起身来,“还没吃午饭吧?”   明祎颔首,贵妃立即让人去端些果子,自己与明祎一道坐下,“心情不好?是不是觉得失落,哪里都是顾主事的影子?”   明祎不答。   “过些时日就好,让自己忙起来,什么事情都会忘了。”贵妃劝慰,可瞧见明祎始终无法展开的眉眼后,只好说道:“明祎,有时候该大度些。”   明祎突然笑了,“好。”   贵妃被她笑得心中发酸,“有些事情该忘就忘,人总该往前看,何必为了些小事让自己不快,人啊,应该通透些,自己活得高兴就成,天地间那么大,那么多人了,为何就你一人难过。”   明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贵妃,臣还有事回殿。”   “我说错了吗?”贵妃疑惑,难道不是明祎不给顾锦桓纳妾才和离的吗?   明祎只坐了片刻,果子都没有端上来就走了,慢悠悠地走回去,殿内又有人在说话了。   她不想进去,转身离开,默然出宫,望着门口的相府马车,她没有停留,直接登上马车。   回到府里,她脱下厚重的公服,着一身素净轻便的裙裳去了竹林。   砍下一根,慢慢地打磨成薄薄的竹片。   日落黄昏时,她走回卧房,将竹片放在桌上,扯过一张张画纸,顾锦瑟的模样跃然纸上,思及举发的事情后,她不敢将顾锦瑟男装的模样留下,只好留下一面面裙裳佳人。   一面面画纸做成一个孔明灯,看到熟悉的影子后,她骤然停了下来,睫羽轻颤,快速转动灯笼,冰冷的影子忽然活了过来。   顷刻间,她的心被填满了。   她正欢喜,婢女站在门外询问:“明相,招摇姑娘给您送了鸭汤,还有一份面条,你要试试吗?”   明祎忽而笑了,摸着单薄的纸张,唇角抿了又抿,半晌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好。”   婢女很快就将鸭汤送了进来,香味扑鼻,似乎炖了许久。香味扑鼻,却不显得油腻。   明祎将灯递给婢女,“你让招摇送去顾府。”   婢女瞧了一眼,灯上是一位巧笑盼兮的少女,面貌精致,她摸摸地将灯笼接过,让人小心翼翼地送到顾家。   明祎心情好了许多,先喝了口汤,再看着碗中透明的吃食,也没有计较那么多,口感很新鲜。   灯笼很快被送到顾府,虞氏先瞧见的,看到出神入化的画工后,勾唇笑了,没有说话,直接让人去送给顾锦瑟。   顾锦瑟还在与牡丹较劲,春月一个劲地让她早些休息,主仆二人僵持不下,婢女提着灯笼就来了。   顾锦瑟眼前一亮,她怔了怔,春月咦了一声,“明日是您的生辰,谁提前将生辰礼都送来了。”   “是明相。”顾锦瑟一眼就认出来是明祎的画工,她沉默了几息,伸手接过灯笼,一瞬间,自己溃不成军。   她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手上的灯笼分明很轻,她却感觉千斤重。她似孩童般无措,春月上前去接,她摇首不肯,“你出去,我自己看看。”   春月担心她:“您给奴婢放入箱笼里,该要带走的。”   顾锦瑟愣了下,春月直接将灯笼夺走了,不敢望向姑娘的神色,“奴婢替您收好,不会坏的,嗯,保证。”   顾锦瑟稍微犹豫,春月就将灯笼拿出去了,方才的一幕犹如昙花一现。   灯火如旧,她渐渐失神,三魂七魄都少了一半,浑浑噩噩地倒在了床榻上,她在熟悉的床榻上找寻着属于明祎的气息。   摸索外侧的每一寸,崭新的被褥不知洗了多少回,那股气息早就不存在了。   她慢慢地吞了吞口水,心底压抑得厉害,好像失去了自由。她渴望的婚姻自由,从来都没有实现过。   她在这里一直渴望着自己选择夫婿,懒懒地过完一生,若是必须要嫁人,就嫁给花天酒地的男人,给他找无数个女人,善待庶女,做最称职的主母。   可惜,她没有坚持走到底。   为什么没有走到底,因为那个女人太美了,美得惊心动魄,让人无法忘怀。   顾锦瑟终究撑不住了,趴在床上哭出了声音,她在想明祎为何不能做真正的霸道总裁呢,轻易间解决所有的难事。   又在想明祎为何坚持要报仇呢,和她一起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亦或自己为何不说孑然一身。   为什么这里不能无拘无束呢。   她徐徐闭上眼睛,香炉内的烟徐徐浮空,青烟直上。   ****   六月初八,万民服丧。   顾锦瑟起得很早,天色未亮就起来,出门时东方才刚露白,时间晚了就会撞上送葬的队伍。   她出门,张明浅就站在她家的马车旁,一袭白衣,她上前行礼,张明浅标准的回礼,“顾姑娘,生辰快乐。”   顾锦瑟瞧了一眼她空空的双手,有些嫌弃,她笑言:“我送什么,你都不会收的。”   “那是你想的,又不是我想的。”顾锦瑟没有太多的心里负担,毕竟张明浅蹭了顾家不知多少顿饭了,收她一份生辰礼又不会天打雷劈。   到底还是张明浅太抠门了。   张明浅被她委屈的样子逗笑了,道:“明年今日给你补上。”   顾锦瑟不信,这句话好比上司的画大饼:好好努力呀,过年给你一笔丰厚的奖金。   信你个鬼哦。   顾锦瑟不大高兴,张明浅讪讪,“我以为你会不理我。”   “谁会和你钱财过不去,拿着你的礼物去典当,给街边乞丐,人家指不定还会给我磕头道谢呢。”   “你……”张明浅气得傻眼了。   顾锦瑟说道:“你什么你,你都没有礼物,凭什么生气呢。”   “对哦。”张明浅自己反应过来了,顾锦瑟一张嘴得理不饶人,自己作何与她计较,便道:“我得空去金陵寻你玩。”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谁说我去金陵,我要去各地走走,若遇见好的姑娘就娶了,我这辈子与男人无缘了。”   张明浅:“……”   “你能好好说话吗?”   “能啊,我阿娘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顾锦瑟嘟囔一句。   张明浅猛吸一口气,还不如刚刚的话题,脸色微红,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入宫,一路走好。”   “好,你来顾府就为了说刚刚那七个字?”顾锦瑟不大理解,还不如不说呢,浪费时间。   张明浅没有再说话,果断爬上自己的马车,掀开车帘与她摆摆手,“天涯太远,愿你早些回来。”   顾锦瑟呵呵,回来个鬼,繁华的囚笼让人透不过气了,不如小小的乡野自在。   顾家的人陆续登上马车,虞氏朝着女儿招手,母女二人坐在一辆车上,顾锦瑟不放心,“顾锦桓做坏事,怎么办?”   “他自己找死,省得你动手,横竖你自由了。”虞氏合上眼眸,这几日烦躁得狠,晚上都睡不好。   马车徐徐动步了,离开在即,顾锦瑟忍不住掀开车帘朝外看去,遍寻一周,只有顾家的人,没有旁人的身影。   顾家十几辆马车,路过城门的时候,顾锦瑟再度掀开车帘,依旧无人。   晨起城门下的行人不多,顾家车队很亮眼,一路看过去,每辆马车上都有顾家的标志。   虞氏在车内睡觉,顾锦瑟时不时地看向外间的景色,招摇与吞吞骑马她,她忍不住探头去看,“我也想骑马。”   “你在车里待着。”虞氏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安分些,指不定半道上一支冷箭射中你。”   顾锦瑟:“……”阿娘乌鸦嘴。   顾锦瑟泄气了,依偎着母亲,一路上不再说话。   晚上住客栈,吞吞与招摇守夜,顾锦瑟不愿她们守着,虞氏却笑吟吟地给两人一人丢了一床被子,“夏夜不冷,就这么睡着正舒服。”   吞吞与招摇笑成一朵花,接过铺子就在地上躺下了。   顾锦瑟索性也搬了被子与她们一道睡在地上,刚脱了衣裳躺下,招摇就开始八股:“姑娘,你不喜欢张大人吗?”   “她是敌是友都不知道,还有潆茴,案子都没查清楚呢。不过,与我无关了。送阿娘回金陵后,我带你们出去游历,可好?”顾锦瑟微笑地钻进被子了,正好趁着这么好的机会去游览大好河山。   招摇与吞吞对视一眼,招摇兴然问道:“路上都是您出银子吗?”   “你两真是一对姐妹,自然是我出银子,你们放心去玩。你们外出游玩过吗?”顾锦瑟好整以暇地询问,“来京城之前,我都没有出过余杭,余杭挺好的,气候也好,很舒服。冬日下雪,湖面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若是恰逢落雪,水面上那才叫好看呢。”   招摇想了想,不就是湖面结冰,有什么好看的?   她瑟瑟说道:“那、那您还要再娶吗?”   “是嫁人吧。”吞吞趁机插了一句。   顾锦瑟翻过身子,转身趴在了地上,认真地想了想,“你们说还能遇上明相这样的女子吗?”   “能。”   “不能。”   吞吞与招摇对视一眼后,招摇贴近顾锦瑟,悄悄说道:“本朝女相仅此一人,你还要去哪里找第二个明相。”   “不对,顾娘的意思是明相这样的女子指的是性子与相貌,并非指才学。”吞吞否定招摇的意思。   招摇瞪她一眼,好像在骂她不长脑子。   两人眼神较劲,顾锦瑟懒散地侧身躺了下来,困得打了哈欠,也不理睬两人说的话,直接钻入被子里睡觉去了。   客栈里的套房很大,顾锦瑟三人住外间,虞氏住里间,随行的奴仆都安排在了隔壁,免得夜里出事无人来救。   夜色深重,明祎等人歇在了陵寝,自己与杜衍挤一屋,张明浅抱着被子走进来了,手背上一大片都红了。   “好多蚊子。”张明浅语气不耐,将被子放在了杜衍的床上,“我们挤一挤。”   “你怎么不和明相去挤挤,你欺负老实人吗?”杜衍不肯,明相的床大,睡两个人刚刚好。   明祎抬首看了两人一眼,轻咳一声:“我睡觉不老实。”   杜衍不信:“怎么个不老实法?”   明祎说道:“会将你们踢下去。”   张明浅立即往杜衍的床上爬去,杜衍气道:“我不信,顾锦瑟就没说。”   “顾锦瑟是谁?”明祎摸着自己的耳垂,神色不大自然,低头看着自己袖口上的纹路,“我记得了,顾锦桓的姐姐。”   杜衍险些气得晕过去,开始指责礼部的人办事不力,明知道今日人多还不多准备一张床。   张明浅不管她唠唠叨叨的话,自己先挑着好位置躺了下来,关怀明祎:“听说今日是顾锦桓的生辰。”   明祎眼睫一颤,杜衍立即来了精神,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也不见方才郁闷之色,看向张明浅:“你怎么知道的?”   “去岁霍寂一案,死的小姑娘们都是六月初八的生辰,今日刚好是六月初八。”张明浅望着漆黑的屋顶,屋内散着一股霉味,多半是黄梅时节留下的气味。   杜衍看着对面床榻上不言不语的明相,又看看自己床榻上的张明浅,登时间,一头雾水。   “张大人,你对人家的事情怎么那么清楚?”   张明浅闭上眼睛,慢悠悠说道:“她今日离开前我去见她了,她见钱眼开,说我没有带礼物。我说明年的今天给她补,她又不信我。”   杜衍坐不住了,拉着张明浅坐起来,“你是不是有病啊,去祝贺生辰不带礼物,是不是有病。还有,她走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我趁着清晨去祝贺她生辰快乐,见到顾家门前停了十几辆马车,她穿了一身裙裳,十八岁的小姑娘可爱极了。”张明浅被硬着拖起来,对上杜衍不可置信的眼眸:“凑巧,真的是凑巧,你如果记得她今日的生辰,肯定也会清晨去见的。”   “我、最近事多,忘了。”杜衍赶忙回头去看一眼明祎。   明祎合衣都躺下了,长发如锦缎般铺在枕头上,阖眸闭上眼睛,显然并不在意她二人之间的对话。   杜衍眼皮子跳了又跳,看着她淡漠之色,心反而有些慌,也不知该做什么,只好上床和张明浅继续挤挤。   张明浅被她挤得贴着墙壁,转过身体,讥诮道:“你去和明相睡?”   “你怎么不去?”杜衍不服气,这床是自己的!   张明浅讪讪道:“我怕半夜被她踹下床。”   杜衍与她并肩躺着,哀叹一声,“我也怕啊。”   一夜天亮,外间想起集合的声音,杜衍从床上爬了起来,腰酸背痛,推了一把害她的张明浅,“你这人睡觉也不老实。”   “不老实总没有把你踹下去。”张明浅慢悠悠地爬了起来,睁开眼睛,对面的床榻上都已经没有人,她心中一沉,忙问杜衍。   杜衍这才注意到对面没人了,她气道:“昨晚,你刺激她做甚?”   “我说的都是实话,难不成我与顾锦瑟见一面都不成?”张明浅不以为然,反驳道:“顾锦瑟已然决定离开就不会与她再有瓜葛,她二人之间不管谁负了谁,都已是江湖不见,难不成日后提一句顾锦瑟都不成?”   “你就是故意的。”杜衍一口咬定,“她二人就是闹矛盾罢了,谁都不肯低头,待幼主熟悉朝堂后,明祎会去寻顾锦瑟的。”   “是吗?”张明浅低笑,看着天真的杜衍,不觉勾了勾唇角。   杜衍被她看得脊背生寒,“难不成不对?”   “对!”张明浅站起身来,少了一眼空荡荡的床铺,埋怨道:“她醒了也不喊我们一起。”   “喊你作甚?任由你继续嘲讽?”杜衍怼了一句。   张明浅揉揉睡得有些僵硬的脖子,怜爱地看着杜衍:“我觉得你还不如顾锦瑟聪明。”   杜衍:“……”   两人穿戴好后,外面士兵都已换防,今日回不去,先帝葬入后还要一场法事,她们三人晚上还要继续挤一个房间。   明祎不知去向,随从提着食盒来见两位大人,并说道:“明相说她去见陛下,您二位慢慢用。”   杜衍接过食盒道谢,张明浅却不吃了,匆匆去寻小皇帝。   ****   先帝在位二十多年,以病弱之躯体强撑着活了四十多岁,初登基那年就开始修建屋陵寝,修得缓慢,却修了二十多年,异常宏伟。   明祎与小皇帝进入陵寝,两人坐在先帝棺柩前,旁边摆的是孝贤皇后。   小皇帝问明祎:“朕可以将母妃送进来吗?”   “得问问大臣的意思,不过陵寝就要关了,石门一旦合上,重达千斤,轻易打不开的。陛下,你要想想,没有陛下,你母妃可能很自在,若是在这里,她还得伺候孝贤皇后。臣的意思是您不如修建您母妃的陵寝,修得气派些。”明祎徐徐出声,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宫殿内都有回音。   “阿姐,你可有想做的事情?”小皇帝凝着明祎的侧颜。   明祎颔首:“许多,臣想做的事情许多,不说,都做不成了,臣知晓陛下的难处。”   小皇帝脑袋嗡地一下,险些坐不住,明祎见状微微一笑,“陛下,你是天子,天下至尊,该有自己的威仪。记住,你若是明君,天下才会昌盛。”   “阿姐,有你在,朕才会安心。”小皇帝为难极了,攥着明祎的袖口不肯放,“朕在想,你为何坚持要报仇呢,你可以毒杀、可以暗杀,为何要这么做。”   “陛下,臣不做暗事。”明祎的声音逐渐冷了。   小皇帝耷拉着脑袋不敢言语,双手抱着膝盖,“阿姐,朕不想做皇帝。”   “你已经是皇帝了,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明祎劝慰,抬首看向虚空,抬手摸了摸小皇帝的脑袋,“记得无愧于百姓即可。”   小皇帝不愿被她摸,侧身避开:“阿姐,你知晓先帝……”   “陛下,你在这里。”出口处走来一人,打断了明祎的话。   小皇帝看着张明浅,撇撇嘴,站起身,与张明浅见礼,“少傅。”   张明浅行礼,“陛下,可曾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小皇帝悄悄看了明相一眼,微微叹气,然后,牵着张少傅的手,两人慢慢地走了出去。   明祎未动,甚至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毫不在意张明浅的轻视。   接着,要做法事了,明祎走出陵寝,夏日的眼光有些刺眼,在黯淡的环境内待久了,陡然遇见强光,眼睛都会熬不住。   她闭上眼睛,耳畔多了许多脚步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酸涩,眼角滑下一滴泪。   阳光下似站了一人,衣裳雪白,长发乌黑明亮,雪腮明眸,相貌是那么熟悉。她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走了一步,一步过后,人影骤然消失了。   她懵了,眼睁睁看着方才的地方空无一人。   是强光之下的幻影。   她很不适应,却又不得不去面对,微叹一声,法事开始了。   杜衍寻见她后,拉着她去站好,悄悄开口:“你去哪里了,方才你走后,张明浅也走了,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是吗?我与陛下说了会儿话,她来了,领着陛下走了。”明祎淡然地站好,阖上双眸,耳边传来大法师的念咒声。   杜衍走近她,“明相,你有很多心事。”   明祎不答。   法事持续了两个时辰,午后三刻才散,众人早已累得不行,尤其是大太阳下晒得口干舌燥,小皇帝也被晒得脸蛋通红。   杜衍拉着明祎去乘凉,两人坐下树下吃着素饼,杜衍说道:“她真的走了?”   “嗯。”明祎低头看手中毫无味道的饼,有些怀念顾锦瑟炖的汤,味道鲜美。她捏了一块饼放入嘴里,压低声音说道:“小陛下处有一道先帝的密旨,张明浅应该知晓内容的。”   “什么?”杜衍愣住了,手中的饼都滑落在地,明祎弯腰捡起素饼,递给她:“还要吗?”   杜衍不知所措,明祎将饼递给她,麻木地咬了一口:“以后注意些,知晓些分寸。”   “我、知道了。”杜衍失魂落魄地将脏了饼塞进嘴里,张皇失措时想起小陛下的一句话:此事待先帝葬后再做定夺。   她抓着明祎的袖口,“那道密旨与你有关?”   “或许吧。”明祎口吻淡漠,并没有太在意,先帝对她既放心又放心,真是可笑至极。   杜衍急躁:“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   “在乎又能怎么样,难不成我还能将密旨盗出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明祎冷笑。   “那你就这么坐以待毙?”杜衍有些害怕。   “随缘。”明祎低眸,掰了一块饼放入嘴里,提醒杜衍:“不要露出马脚,你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杜衍沉默了,狠狠地揪着手中的素饼,明祎又说道:“得空去找找潆茴,说不定你会有很大的收获。”   “我发现你与顾锦瑟愈发像了。”杜衍冷着脸。   明祎微顿:“哪里像?”   “关键时刻嬉皮笑脸,她越是焦急的时刻越会胡说八道,你怎么也变成这样了。”杜衍不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明祎瞪她一眼,她就叫了起来:“看看、看看,眼神都一模一样。”   明祎直接走了,素饼直接丢给她,“希望你好自为之。”   杜衍:“……”我说错了吗?   明祎气呼呼的走了,张明浅走来,手中捧着水杯,“你二人怎么了?”   “她就听不得一个顾字。”杜衍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笑吟吟地接过她手中的水杯,“你是不是很想到一个顾字?”   “我是挺喜欢的。”张明浅皱眉,“我还没喝呢。”   “谢谢啊。”杜衍直接一口喝了,饼太硬了,厨房的人办事能力太差了,就这么一块饼,能将牙齿给咬没了。   张明浅哎呦一声,杜衍将空空的水杯还给她,“晚上,你就别和我挤了,去和三公主挤一挤。”   “就和你挤。”张明浅握着杯子拂袖离开。   杜衍唇角的笑戛然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深。   ****   从驿馆出发后,一路往南走,气候渐转湿润,天气也愈发炎热,车队早起赶路,午后休息,黄昏时辰再赶路,遇到客栈便会歇息。   第四日的时候到了码头,一行人转而坐船,顾锦瑟临上船的时候吃了几颗赤玫研制的药丸,胃里感觉舒服很多,呼吸间清清凉凉,没有以前那么难受。   仆人忙将行李搬上船,顾锦瑟与虞氏站在甲板上,水面的风都带着热气,刮在人的身上热乎乎的。   她摸了摸自己脸颊,虞氏兴味道:“阿瑟,你又胖了。”   “夏天好吃的多,肯定会胖的,秋日、秋日就瘦回来了。”顾锦瑟摸摸自己的腰肢,再比较一番阿娘的,皱眉不满:“阿娘,我比你的腰细。”   虞氏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搬运锦盒上船的春月恰好听到这句话,噗嗤一声险些掉下船,虞氏嘲讽她:“好后做事,你瞧你骨头都懒了。”   春月吓得小跑着离开,顾锦瑟一面吐槽阿娘:“您最近心宽体胖啊。”   “没有你过得潇洒,左拥右抱,那两人都快成了你的相好。”虞氏指着甲板上两个护卫。   顾锦瑟很是惆怅,“我觉得她们喜欢的是我的钱,而不是我的人。”   “你明白就好。”虞氏怜爱般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也只有明祎喜欢你这个傻子。”   “那是明相眼光好。”顾锦瑟哼哧一声,抬眸去看,一匹骏马停在码头上,马上的人正朝着招摇吞吞的方向摇首。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心里有股不妙的感觉。吞吞和招摇立即下船了,对方似乎是信使,见到两人后就直接掏出了书信。   顾锦瑟垫脚去看,身子都探出了甲板,虞氏担忧她掉下去,直接将人拉了回来,“担心她?”   “你想多了,我怎么会担心她呢。”顾锦瑟站直了身子,故意背过身子。   不过两息的功夫,招摇就蹭蹭地踩着船板过来,神色惊慌,急道:“陛下废相了,贬了明相去蜀地。”   小皇帝废了明祎的相位?   顾锦瑟蓦地抬首,眼内一片惊慌。   作者有话说:   前面改了许多细节,回头刷的时候不要奇怪。   今天依旧二更合一! 第115章 七夕   江水潮涌, 一浪接过一浪,朝霞升起,晚霞落在天边。   顾锦瑟坐在甲板上吃烤鱼, 招摇与吞吞神色不佳,虞氏品着自己酿的葡萄酒,指点婢女烤鱼, 又见顾锦瑟埋头苦吃,索性递了一杯酒过去,“喝些。”   “酒里有药吗?”顾锦瑟看了一眼酒杯里紫色的液体,吞了吞口水, 记得有一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阿娘酿酒。时辰到后,酒都酸了, 自己不敢尝试就罢了, 巴巴地让她尝。   一口下去, 酸得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顾锦瑟记忆犹新,吞了吞口水, 如何都不肯喝下酒。反是吞吞挤眉弄眼的走来,眼馋虞氏的酒,顾锦瑟立即抓住她的手, 大方的将自己的酒递出去, 吞吞立即乐得不行,一口喝下, 先是整个身子僵住了,然后噗地一声都吐了出来。   虞氏摸摸自己的老脸, 道:“我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顾锦瑟偷笑, 吞吞急忙去拿水漱口, 众人都跟着大笑不已。   江水翻涌, 浪潮打在了船身,依稀可见打渔的渔民,星星点点,如同阴沉沉的夜晚上三两颗星星。   烤鱼放了许多辣椒,顾锦瑟被辣得眼睛通红,胃里更是发热,可鱼肉鲜美,让她几乎不想停下筷子。   连吃两块烤鱼后,她终于放下筷子,抱着茶水狂喝,眼眶通红。虞氏忙里抽空看她一眼,道:“不能吃就不要吃。”   “可是好吃,辣得有滋味。”顾锦瑟被辣得不断吞咽,视线落在江边的尽头,说道:“阿娘,你若口味清淡的吃到这么一份重口味的烤鱼,会怎么样?”   虞氏口味重,觉得尚可,但习惯清淡的人看到这么一份洒满辣椒的烤鱼后会先拒绝,不会再尝试。   举例想想,女孩子和男孩子相亲,男孩子相貌不如女孩子的心意,试问,女孩子还会同意交往吗?   虞氏说道:“你既然会尝试烤鱼,为何不尝试忘了明祎,重新开始呢。”   “阿娘。”顾锦瑟嘟囔一句,玉雪无暇的脸颊上涌着难以言喻的愁绪,嫣红的唇角被辣出几分深红,漆黑分明的眼中潋滟水色。   虞氏也不再提了,只说烤鱼需要添些辣,味道才更加鲜美。   顾锦瑟旋不再说,埋头吃鱼,片刻后被辣出两行眼泪,虞氏给她递了一份水果,无奈道:“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将来不后悔就可以。”   顾锦瑟沉默,虞氏却说起蜀地风光,顾锦瑟知晓那就是四川,想想明祎的口味,进了四川还能活着出来吗?   她不禁打了寒颤,烤鱼也不吃了,自己去炖鱼汤。虞氏立即高兴了,“你将鱼刺剔了打成鱼丸,免得我剔鱼刺了。”   顾锦瑟:“……”阿娘每时每刻都想着剥夺她。   晚上吃鱼丸汤,虞氏又点了一份面条,顾锦瑟哭唧唧地让招摇去做,招摇撸起袖口就去,虞氏不满意,非要她去。   顾锦瑟生生被气走了。   虞氏趁机询问招摇:“明相会辞官吗?”   “信上没有写她辞官,只说接受了,多半不日就会去蜀地。”招摇回道。   虞氏凝眸,“明相是不是猜到了这一切?”按照明祎的个性来说,她喜欢就不会轻易放手。   爱一人,希望她与自己同富贵,怎么会舍得她和自己受苦,最后的方式就是推开她。   由京入蜀,会受到多少白眼,旧日政敌岂会放过明祎。   虞氏叹息,招摇却不说话。   “阿瑟让我去查潆茴,对着那份画像,我找到一位教坊中的老人,她说画上之人便是后来的潆茴。也就是说,她是欧阳家的后人,我不知中间的内情,但阿瑟已离开京城,这些事情我觉得也会烟消云散。”虞氏说道。   招摇点了点头,“您放心,这些事情我不会告诉姑娘的,会飞信告诉杜大人。”   虞氏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明祎此行,是生是死,全凭她自己了。   ****   夏日行船,船如利箭般飞快驰行,很快就到了金陵。   虞家的表兄来接,虞氏松了口气,回身看着脸上挂满笑容的女儿,心里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登上马车,月长姨娘精神好了些许,但她已认不得人了,见到小姑娘就喊花奴,招摇与吞吞一左一右扶持着她上马车。   主人们先回府,仆人留在船上收拾行囊。   虞氏与侄子说道:“我给你们买了些小玩意,都在船上,我就不去你家了,你自己运回去。也不要计较我失礼了,阿瑟心情不好,这几日你们也不要过来了。”   “姑母记得我们怎么会失礼,阿瑟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和喜欢的人分开了,她自己说自己是失恋。”   “那也无妨,我有许多同窗好友,到时姑母您相看一眼……”   “打住,你的同窗好友就算了,阿瑟不喜欢男人。”虞氏立即打住侄子的话,这个时候将男人推到男人身边,等于逼她去死。她立即告诫侄子,“阿瑟过来散心的,你不用想着你的那些同窗好友。”   “阿瑟不喜欢男人、那喜欢什么?”青年人也被虞氏的话吓到了,太过于惊悚了。   虞氏不理侄子了,拉着女儿登上马车,活像将小白兔从狼嘴里掏出来一般。   青年苦笑不得,待见了两大车的礼后又开始笑了。   虞氏购置的院子与虞家在一处,就隔着一条巷子,不过,她一人居住,宅子不大,比起虞家不知小了多少。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比起虞府的风景也不差,春桃夏荷秋菊冬梅都不缺少,还有一座仿造顾家的花房。虞氏爱养花,顾锦瑟就给她打造一间花房,虞氏顺氏也搬了过来。   顾锦瑟的院子靠着虞氏,就跟着一道墙。虞氏不放心女儿,特意将她放在自己的隔壁,若不是怕她反感,自己都想拉着她一道同住。   顾锦瑟住下后,半月内,夏衫也做好了,红色牡丹裙,胸前大片大片的牡丹精致美艳,袖口襟口都用珍珠点缀,裙摆的花蕊以小小的宝石点缀。   虞氏叹一句:“败家女,一件衣裳用了那么多好东西。”   顾锦瑟不理会她,将衣裳收入衣柜,不忘与阿娘嘚瑟:“你看,我会做饭吃,还会做衣裳,我可以养活自己的。”   爱与女儿唱反调的虞氏罕见地没有说话,只静静品茶,午后阳光很热,大家都不再随意出门。   到了七月的时候,似乎更热了,顾锦瑟懒怠,整日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写写画画,顾锦商时常赖在她的屋子里玩,有时候晚上就在屋里歇下了。   赤玫踩着七月炙热的阳光来到金陵城替顾锦商治病,相比较招摇与吞吞身上的意气,赤玫消瘦许多,她先见到的是虞氏。   虞氏不问医术,不问药材,先问明祎的近况。   “先帝遗旨,明相如何抗拒,在走之前将相府的产业一并交给了顾侍郎,等主事、等顾大姑娘去接就成了。”赤玫精神不佳,提起明祎的时候,眼中闪着泪光。   “其实明相开始不知先帝的意思,打算和离后外放,到时再来接顾大姑娘。未曾想,先帝为给小陛下铺路直接将她调去蜀地。”   虞氏不解,“明相与小陛下亲近,为何给他铺路就将人调走呢。”   赤玫道:“我也不知晓近况,待接了旨意后,明相便遣散幕僚与府兵,人人都得了一笔丰厚的遣散费,杜大力亲自将明相送出城,我的家人在京城,所以我不能跟随明相走。但明相离开前,嘱咐我来金陵。”   闻言,虞氏久久没有回应,努力那么多年,还是被一道遗旨打败了,明相可以抗拒小皇帝的旨意,却无法与先帝遗旨对抗,难不成真要造反吗?   只能低头。   虞氏说道:“我会派人去京城交接产业,我带你去见见阿商。”   虞宅不大,走了片刻就到了顾锦瑟的院子,走到门外就听到顾锦商的笑声,她坐在秋千上,春月推着她晃荡。   顾锦瑟在看书,听到声音后,下意识看向门口,赤玫提着药箱站在门口,一瞬间,恍若隔世。   她不觉站了起来,赤玫走到她身前行礼:“顾大姑娘,别来无恙。”   “别、别来无恙,她、她可好?”顾锦瑟并没有忍着,直接问出了口。   赤玫笑吟吟道:“她早已走了,属于您的产业都留下了。”   顾锦瑟微不可查的叹息,旋即拉着顾锦商入屋,赤玫立即要诊脉。顾锦商畏惧生人,躲在顾锦瑟后面不敢出去,顾锦瑟轻声安慰她,握着她的手放在药枕上。   虞氏开口说道:“当年喝下药后我就开始寻找大夫了,都没有办法。过去十年了,我知晓希望渺茫,可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   赤玫不语,只面色沉溺,大夫一皱眉,病人家属沉入渊底。   顾锦商被按住依旧忍不住乱动,看看顾锦瑟又看看虞氏,最后看着赤玫,说一句:“你皱眉好难看啊。”   春月奉上甜点和清茶,顾锦商眼睛都亮了,眼睛频频看了过去,一再催促赤玫好了没有。   半晌后,赤玫松开她,说道:“痼疾难愈。”   顾锦瑟急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她的脉象很好,智力问题,你们可以试试将她当作孩子来教导,读书识字。”赤玫说道。   虞氏接过话说道:“她会读许多诗词,什么都会,只是智力一直都很低。”   “药物让她的智力只能停在那个年岁了,我无能为力。”赤玫很愧疚,时间间隔太久了,小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顾锦瑟很失望,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当事人却高兴地抓起甜点吃了,很友好地给赤玫递了一块。赤玫含笑接住了,坐下来与她说话,询问年岁姓名。   顾锦商一一都答了,答得都对,赤玫还问了几句诗词,她都对答如流。赤玫很惊讶,露出悲凉的笑容,望向虞氏:“夫人很用心,她或许只是太善良了,不懂人间险恶,何必让她知晓天地间的险恶。”   虞氏颔首,“我知道了,你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在金陵多玩几日。”   赤玫颔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向顾锦瑟,说道:“明相去了商州。”   顾锦瑟心口一颤,惊颤地抬眸,对上赤玫担忧的目光,赤玫说:“我知晓您对明相的情意,我可以留下替你照应嫁人,月长姨娘的病 ,我也会尽心医治。”   虞宅里都是些女儿家,病的病,疯的疯,每月的药药材钱是一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费。   顾锦瑟沉默,她没有答应,赤玫也没有再劝,在婢女的引路下去客院休息。   虞氏看了女儿一眼,领着婢女走了,顾锦瑟一人坐在屋子里,顾锦商给她拿了块甜点:“阿姐、可甜了,很好吃的,你再吃一块,皱眉不好看的。”   顾锦瑟麻木地咬了一块,夏蝉又开始鸣叫了,她烦躁地一口吞下甜点,然后将顾锦商赶了出去,蒙上被子睡觉。   顾锦商不恼,在门外坐着,手中捧着甜点,一面吃,一面唱着歌儿。   她的声音很好听,盖过了夏蝉的声音,顾锦瑟听着歌声安静下来,眼神麻木地看着屋顶。   蜀地商州。   她想起了一句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她爬起来,打开门走到顾锦商面前,顾锦商朝她咧嘴笑了,“阿姐,我唱得好听吗?”   “好听。”顾锦瑟麻木地点点头,“姑姑,你会照顾好阿娘吗?”   顾锦商没有回答,而是摇头晃脑地继续吟唱,她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一瞬间,顾锦瑟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散得一干二净。   ****   七夕很快就到了,虞氏要出门去玩,顾锦瑟如乌龟一般躲在自己的家里,不断收到从京城里递来的书信。   张明浅欲被小皇帝封为丞相,朝臣不肯,僵持多日,在这段时间内,平东王与汝阳郡王离开封地,四皇子得了郡王爵位,七皇子留在西宫里,暂时交由贵妃扶养。   小皇帝势单力薄,封相一时暂时搁浅,后续如何,还没有传到金陵。   顾锦瑟看了良久,眼神迷惘,将书信一封一封都烧了,好似往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虞氏约了人去街上玩,顺势也将顾锦商带走,招摇与吞吞也忍不住一起走了,赤玫提着酒来寻她。   房里都是灰烬,赤玫也不在意,拿着大碗倒了酒,顾锦瑟眼皮子发跳,“这么喝酒,不伤胃吗?”   “虞夫人都出去过七夕了,你一人不觉得孤单吗? 我好歹不让你成为孤家寡人,你好歹也不能说我灌你酒啊。”赤玫先坐下,抓了桌上的甜点就吃,“先垫垫。对了,你怎么不出去玩?”   “有什么可玩的。”顾锦瑟毫不在意,端起大碗酒就喝了一口,抿了抿,好像不那么辛辣,多半兑水了。   赤玫看她这么爽快也喝了一碗,说道:“你是不是有许多问题要问?”   “听说你绣了一件衣裳,我替你送去商州。”   “你不去没关系,该断就断。”   顾锦瑟喝了两碗酒后,听了这句话后直接拍桌,“那是我的衣裳,给我自己绣的,凭什么送给那个骗子。”   赤玫继续吃甜点,随口说道:“她怎么骗你了?”   “她故意来招惹我,是个大骗子。”顾锦瑟气恨,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大碗,嘟囔一句:“她说她喜欢我、说会做好官,都是骗人的话,抵不过她心里的怨恨。”   赤玫恍然,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饼,“其实,先帝替你罚她了,商州凄苦,比不得京城里繁华。”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要去商州。”顾锦瑟咬紧牙关,眸色潋滟春色,道:“我去商州娶三房、不对,是七房小妾,当着她的面左拥右抱,好不欢喜。”   “杀人诛心,你就这么恨她?”赤玫震惊了,不如拿一把刀杀了明相,利落干脆,免得她痛苦。   顾锦瑟趴在了桌子上,看着澄澈的酒液就想起明祎醉后的模样,啧啧啧,如狼似虎。她蓦地笑了,悄悄说道:“我不恨她,和平分手嘛,但我就想气她,看着她哭、看着她伤心不已。”   毕竟比起两不见,当面秀恩爱也是一种幸福了,至少能看得见。   她豁达道:“人皆蝼蚁,皇权滔天,如何抗拒呢,你看张明浅,明相走了,她都没办法成为丞相,啧啧啧,赤玫姐姐,她很厉害的。”   赤玫看着她醉醺醺之色,明亮昳丽,她看得出神,往日种种浮现脑海,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懂,什么都懂,旁人说的,她早就想了千遍万遍。   赤玫拧眉,顾锦瑟突然说了一句:“你说她能活着到商州吗?”   赤玫不知如何作答。   顾锦瑟又说:“你可知晓凤凰,凤凰可厉害了,涅槃重生,我觉得她就是凤凰。可是如果无法涅槃,那该怎么办?”   往日嬉笑怒骂的女孩趴在出桌上,手捏着桌角,醉得胡言乱语,问了许多问题。   翻来覆去都是那句:她能活到到商州吗?   赤玫神色黯了下,不知如何回答,顾锦瑟似十万个为什么,不断在问,最后站起来摔了酒碗,叉腰怒骂:“狗日的先帝,老娘去挖了他的坟……”   她明明那么柔弱,偏偏装出阴狠的姿态,依旧那么可爱。赤玫被逗笑了,托腮看着女孩发酒疯,虽说不明白‘狗日的’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不像是好话。   顾锦瑟絮絮叨叨骂了一句,似乎累了,蹲下来脑袋埋进双臂间,肩膀抽动。   作者有话说:   看,我分开了,晚上还有一更! 第116章 熏香   虞氏回来就听到大姑娘发酒疯的消息, 来不及安顿顾锦商就匆匆进屋。   顾锦瑟蹲在地下,不知是哭了还是在发呆,而罪魁祸首在慢条斯理的吃甜点, 一瞬间,虞氏怒火滔天。   她忍着怒气开口:“赤玫,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们都走了, 大姑娘寻我喝酒,我推拒不得,只好应了。”赤玫摊开双手,“我也想拒绝的, 瞧着她不高兴,唯有应允了。”   家里人都走了, 谁看见她提着酒壶来寻顾锦瑟, 当事人醉得能说清一二三四五吗?   虞氏又气又心疼, 蹲下来去摸摸顾锦瑟的脑袋,顾锦瑟的选择, 她不会有异议,旁人说得再多,都不如自己想得通透。   顾锦瑟抬起脑袋看着虞氏, 笑眯眯说道:“阿娘, 你回来啦。”   言罢,她直接跳了起来, 转身去摸酒碗喝。虞氏拍了拍她的手背,“睡觉去, 不然我让阿商和你睡。”   “不要, 她踢我, 我要和明祎睡。”顾锦瑟捂住脸颊害羞地笑了, 然后扭头去看赤玫,赤玫对她笑了。   虞氏捂住脸颊,她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花痴女儿,“赤玫,时辰不早,你也累了。春日,去熬醒酒汤。”   赤玫轻笑,“好,您辛苦了。”   “不辛苦,哪有你累呢。”虞氏没好气道。   赤玫装作糊涂,负手离开了。   顾锦瑟被虞氏按坐在桌边,痴痴地看着酒碗里的酒水,几度想要伸手去摸,虞氏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背上。顾锦瑟两只小手手背一片通红,她终于怒了,拍桌怒对虞氏:“我让明相打你。吞吞、吞吞……”   虞氏很不客气地捂住她的嘴巴,看了一眼春月,春月立即将酒碗酒坛都拿走了。顾锦瑟急得跳脚,又蹦又跳,眼眶里蓄着一汪水,虞氏说道:“你再闹就关小黑屋。”   顾锦瑟突然安静下来了,扭头看着虞氏,眨了眨眼睛,眼泪倏而滑下。突然间,虞氏心揪了起来,以前的顾锦瑟温顺听话,遇见明祎后就成了活霸王。   她叹气,顾锦瑟却晕晕乎乎地瞪着她,可怜兮兮地说一句:“明相走了,你也欺负我。”   “我欺负你个头,逆女。”虞氏气得也要跳脚了,按住人去床榻上睡觉,“不睡觉就去小黑屋,你选一个。”   顾锦瑟想都不想,手脚并用地爬上床,虞氏看着她麻利的身形后稍微松了口气,然后下一息,顾锦瑟就站在了床上,叉腰怒骂:“狗皇帝,我用我二十年的寿命诅咒你……”   话没说完,虞氏利落地爬上床捂住她的嘴巴,对外喊了一声:“春月,拿根绳子,再要一块帕子。”   春月哎哟一声,“您别和醉鬼计较啊。”   “我不和她计较,天就要和她计较,二十年寿命呢。”虞氏气得浑身发抖,揪着顾锦瑟的耳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赌咒前想一想,你难不成要走在我前面吗?”   顾锦瑟被骂得呆了呆,旋即说道:“我拿弟弟的寿命赌咒,好不好?”   虞氏也被说呆了,顾锦瑟得势,又爬了起来,不叉腰了,直接指着天:“狗皇帝、我用我阿弟二十年的寿命诅咒你……”她顿了顿,然后压了声音,朝虞氏嘘了一声,悄悄说道:“江山尽毁。”   “顾锦瑟!”虞氏气的没劲了。   顾锦瑟得意极了,噗通一声倒下,然后左翻翻右翻翻,乌龟似的缩进了被子里,不忘与虞氏说一声:“阿娘,晚安哦。”   虞氏:“……”她想找戒尺将眼前的逆女打一顿。   没关系,明天醒了可以补上。   醉鬼直接睡了,虞氏气了半夜。   第二天,虞氏没醒,顾锦瑟就醒了,头疼欲裂,赤玫特来辞行。顾锦瑟忘了昨日的事情,闭口不提喝酒了,赤玫也不提,寒暄几句就走了。   虞氏睡到下午才醒,母女二人有一个相同点,没事的时候绝对不会早起。虞氏嘴里说着养气,赖床不起的时候好像忘了干净。   虞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提着戒尺去找顾锦瑟,不由分说打了她二十下手板,直打得顾锦瑟发懵。   “你打我做甚?”顾锦瑟终于回神了,好家伙,一进门就叫人按住她,明显蓄谋已久。   虞氏冷笑,“你指天发誓的时候,想到我会打你吗?”   顾锦瑟不解,“我何时指天发誓了?”   “你……”虞氏觉得自己找气受,提着戒尺又走了。   顾锦瑟莫名挨了一顿打,掌心肿了半指高,坐在窗下苦闷极了,她问春月自己昨夜走什么了?   春月不说她痛哭的事情,只说醉了指天发誓,愿拿二公子二十年的寿命换取自己长命百岁。   顾锦瑟不信:“我何时这么恶毒。”简直人神共愤,难怪阿娘生气,换作自己也会气炸了,不过,她还是不信这句毁人设的话。   但她也不问了,毕竟板子都挨了,还在意什么呢。   七夕过后,虞家大少夫人历经两日两夜后生下一个女儿,早产一个多月,幸好母女平安,虞家上下大喜,虞家大舅更是摆了流水席,金陵城内的百姓都可以去吃席。   顾锦瑟叹一句大手笔,虞氏要去看看,拉着她一起。   “不去,我做了做甚,无甚意思。”顾锦瑟摆手往自己的躺椅上躺去,“您去,晚上我就一人先吃了。昨日我瞧见月长姨娘出门走动了,想来心情好了不少。我打算去买一个小姑娘回来,五六岁即可,就取名花奴,让她陪在月长姨娘身边,您觉得如何?”   她说得轻松自在,虞氏却是一脸阴沉,“当真不去?”   “不去啦,您去、您去。”顾锦瑟朝她摆摆手,“我让招摇跟着您去,我也放心些。”   “就隔着一条巷子,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虞氏没好气道,心里实在难受,便说道:“你不如剔了头发去做尼姑去。”   “不成,我还要吃肉呢。”顾锦瑟跳脚,“您是不是嫌我肉吃多了,就算吃了你的肉,你也不能赶我去做尼姑,天地良心,我和顾锦桓绝对是阿爹的妾生的,你顺势抱养了。”   虞氏没答话,心中郁结,自己回娘家赴宴了,活得死气沉沉,以前活蹦乱跳,现在就像是出家的小尼姑,日日守着自己的小屋,不是躺在躺椅上睡觉就是拉着顾锦商在远离种花。   不食人间烟火,不如剪了头发做尼姑。   顾锦瑟不知虞氏的心情,她走了,自己浑身轻松,闭上眼睛,躺椅轻轻晃悠,不需片刻就进了梦乡。   屋内熏着安神香,赤玫这回过来又带了许多,足够用许久了。   顾锦瑟见到了明祎,对方一袭青色的麻衣,衣料款式老气,发髻上只一根银簪,朴素极了。她站在崎岖的山道上,少了几分温柔,多了几分凌然,她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面前布满荆棘,压根就走不过去。   她试着朝前走了一步,荆棘割破了裙摆,她没有在意,朝前径直走去,不知走了多少步,双脚传来剧痛,她这才低头。   原来荆棘划破了脚踝,双脚鲜血淋漓,她没有在意,还是继续走。   当她站在明祎面前时,明祎温柔地看着,可她站不住了,双脚剧痛,疼得她额头布满冷汗。   “阿瑟。”明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该来的。”   顾锦瑟疼得脑袋发晕,脱口就说:“我替你杀了狗皇帝,盗了先帝的陵寝,将他拉出来鞭尸,如何?”   “好。”明祎粲然一笑,依旧肤如凝脂,顾盼生辉。   她看着顾锦瑟的目光带着怜悯,如往常般亲了亲她的唇角。一瞬间,顾锦瑟热血沸腾,伸手去回抱着她。   然而,顾锦瑟被人一推了一把,睁开眼睛,面前空荡荡。   突然间打雷了,她站起身,不幼稚的走出去,夏累阵阵,乌云密布,登时间,大雨倾盆而下。她站在雨水中,春月大叫了一声,冲进雨中将她拉了出来。   “姑娘,你在干什么?”   顾锦瑟蓦地醒了,看了眼香炉,“你何时点的香?”   “您躺下后,奴婢就点了,哪里不对吗?”春月急忙让小婢女去拿毯子衣裳,自己又说一句:“这是赤玫大夫新上来的,说是新调制的,就这么一小盒,用完觉得好,就让人去送信,她再送些过来。”   “没事了。”顾锦瑟浑浑噩噩。   春月忙给她更衣,嘴里念叨着什么夏日就算热,淋雨也要及时更换衣裳。   顾锦瑟换过衣裳后,照旧躺在躺椅上,没多久,虞氏就回来,浑身湿漉漉,更衣后就来寻她。   “听说你发疯跑往外面找雷劈?”虞氏恨铁不成钢道。   顾锦瑟心虚,道:“我觉得自己被人蛊惑了,但没有证据,您行吗?”   “我信你个鬼。”虞氏心累,自打赤玫来后,女儿就失魂落魄,长此以往,脑袋都要坏了。她先妥协道:“你去商州吧,我给你两年时间,明祎若不能回京,便辞官,我养你们。”   顾锦瑟沉默,转身看向外间,暴雨都停了,庭院里湿漉漉,叶落满地,显得有些萧索。   虞氏等了半晌没有等到结果后,叹气道:“我怕你脑子要坏了,不出门不见客,躲在自己的屋里,我怕你会得相思病。”   相思病逗笑了顾锦瑟,“阿娘,我……”   “不要说月长的病,我会照顾她的。两年时间,明祎若不能一展报复,便该为你放弃。阿瑟,你自己要掂量清楚。”虞氏不耐地打断女儿的话,索性都说开了,“你分开是觉得自己会是明祎的软肋、累赘,眼下不同了,商州贫瘠艰苦,你为了她也不怕吃苦。你二人可以过简单的日子,但不能永远如此。”   “阿瑟,你可以为她去商州吃苦,她为你为何不可以放弃报复。我是个不讲理的人,不要与我说道理,走还是不走,都随你。走就要干干脆脆地去收拾行李,招摇吞吞都给你,我留下吐吐照应。若是不走,我就替你相看好的夫婿,不要寻死腻活。人活着,总该走出自己的路。我并不后悔我当初的决定,我不喜欢你父亲,但我至少还有你。你的到来,给予我许多欢乐。”   “走还是留,自己做决定,商州路程远,也有可能一去不复返。你放心,你若死了,我就当没养你。”   顾锦瑟愧疚的垂下脑袋,“阿娘,我欠你的,还不清了 。”   虞氏没好气道:“你站在我面前,我日日叮嘱你吃饭穿衣,你就还清了?天天气我,不如赶紧走。我去给你准备马车行囊药材了,商州不如金陵京城,许多东西都没有,我会定期给你送药材衣物。”   顾锦瑟掩面哭泣。   ****   商州有一县,唤马湖县,明祎前往马湖县。   一路颠簸至县,县内主簿等人都已在久候,前一位县令在任地上被人打死了,此地不仅有汉人,还有异族人,治安是最头痛的问题。   前一任县令出去巡视的时候,遇到有人吵架,上前劝说的时候被人一棒子敲中脑袋,当场咽气,事发后,人都跑了,连凶手都找不到。朝廷派了新的县令,主簿一见到是女子后,心凉了半截,一个大男人都搞不过,朝廷还派了弱不禁风的女人过来。   见面后,主簿面色难看 极了,上前行礼,明祎拿出诏令,递给主簿。   两人皆不说话,主簿勉为其难地打开诏令,待见到明祎二字后顿时激动起来,“你是明相。”   “从前的事情,我是马湖县的县长明祎。”明祎淡笑。   主簿是一三十岁的中年男人,姓胡,胡楼。胡楼激动地握着诏令,朝明祎身后看去,五辆马车下的车轮痕迹很深,可见车上装满了东西,与上一任大人孤单一人来赴任大为不同。   他很激动,县尉不理解他怎么了,拉着他去一边:“上面怎么派了个女人过来?”   “这个女人可比一百个男人有用,快、快迎明县长进县衙,快、快……”胡楼激动地吼了出来。   县尉傻眼了,胡主簿是不是看上新县长的美貌了。   一县内县长一名,下设县丞、主簿、县尉,朝廷正式编制的五六人,其他人都是无官阶的,由县令自己招聘录用的。   县衙外的墙壁都落色,除去大门能看看外,其他都难以入眼。明祎看了一眼,与主簿说道:“修缮一二。”   主簿为难:“没钱啊。”   “无妨,你尽管去办。”明祎说道。   主簿眼睛都亮了。   明祎询问道:“县丞呢?”   “前县长死了,他去追杀凶手,慢待您,您莫见怪。我们不知是您,若是知晓是您,如何都不会离开的。”胡主簿忙为上司解释。   明祎颔首道:“无妨,我问一问罢了,我住何处?”   “后院,前任大人还有个妻子,还有、还有个女儿在。我们不敢赶她走的。”胡主簿为难。   “找个宅子搬出去,住在县衙也不妥,今日我住客栈。”明祎往前走。   县衙内的环境着实不好,除了树木能看外,院墙高低不一,门上锈迹斑斑,地上的草都精神。   明祎先去平常议事的地方,五张椅子都没漆了。明祎苦笑,唤来主簿:“都去置换一遍,我的管家会给你银子的。”   胡主簿吸了口气,眼睛就都快瞎了,就差痛哭流涕,“明相、当真是我最敬佩之人。”   “不,你最敬佩的是银子,不是我,还有、我不是丞相,注意你的言辞。”明祎含笑道。   跟随两人过来的县尉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明祎回身,看着他:“你笑起来很难看,收敛些,莫要吓到我家的婢女。”   这回换作的主簿笑了。   看过一圈环境后,该换的就换,该修缮的修缮,最后,几人坐下来。明祎问前任县令被打死一事。   “当时四五十人斗殴呢,人跑得快,抓不回来。”胡主簿头疼道。   明祎下意识去书案上摸索,脑海里想着打架的事,摸了半晌摸了空,低眸一看,桌上空空如也,没有茶盏。她只好收回手,道:“重金悬赏,但凡说出那日斗殴人的姓名,赏铜钱十贯,以此叠加,举发过的不算。”   “十贯?”胡主簿开始肉疼了。   明点头,“重金之下,必有线索,另加一条,虚报者罚钱十贯。”   胡主簿松了口气,多来几个虚报的人,指不定钱就扯平了。他立即答应:“下官立即去办。”   “今日时辰不早,明日再议。”明祎起身,刚走两步突然崴了一脚,低头去看,地砖裂了。   明祎:“……”   胡主簿尴尬极了,“下官忘了提醒您屋里有几个坑。”   明祎扶额,脚踝微疼,她站在原地缓了缓,只好说道:“无事。”   她低头瞪了一眼坑,郁闷离开县衙。   县内就两间客栈,一南一北,靠近县衙的客栈小了些,满打满算不过十几间客房,管事索性包了下来。   明祎入住后,掌柜激动极了,尚不知她就是本县的新长官,知晓对方爱干净,立即拿出了最干净的被褥。明祎拒绝了,让婢女去车内去被褥,她趁机询问此地治安。   “姑娘不知我们方去的县令是一书生,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县内的人不大听他的话,前段时间就被打死了,听说朝廷派了新大人过来,是一位勇猛的将军呢。”掌柜哀叹一声,“新大人来了,或许就会好许多。”   明祎给自己倒了茶水,喝了一口,茶水酸了,她生生吞了下去。   掌柜唠唠叨叨说起此地治安问题,明祎烦躁,忽而想起那位娇柔明亮的女孩。   她应该玩遍金陵城,逢人就会微笑,每日乐呵呵地吃肉。   作者有话说:   二更!   我给标题命名熏香,回头一看:尊享。   又默默改了回来!   快见面了!   感谢在2022-09-29 07:44:31~2022-09-29 18:1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钢铁直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531319、58332445、咔咔咔、kolinnna 10瓶;快更新多更几章一章几 6瓶;4787975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面馆   马湖县的治安差到明祎未曾预料的地步, 地方乡绅占据主导权,官吏只能在他们中间吃瘪,且乡绅家中养了许多侍卫, 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再观县衙,县尉之下不过十几人, 还有些年岁大的老者。   明祎用两日时间摸清了县内的情况,第一要事便是招募身强体壮的汉子做衙役,在这里,不能谈什么仁慈为怀, 要做的便是以武制武。县衙内拿不出几贯钱,以往招募的时候抠抠搜搜, 成年的汉子要养家糊口, 多数都不愿过来。   明祎令管事去外面打探成年汉子一月的工钱是多少, 待到招募之际,工钱翻倍,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果然,第一日招募的时候便有几十人来招募, 管事留下性命, 给了一日的工钱,令他们三日后再来县衙面试。   招募三日, 竟有三四百人争相保命,剔除老幼后, 还有三百余人。   第四日时候, 县衙在空地上搭建高台比试, 报名中的人来参加比试, 前两百名者可留下,第一人可得三年的工钱,第二名两年工钱,第三名只有一年的工钱。   胡主簿公布完比赛规则后,下面的人热血沸腾,争相上台比试。   胡主簿哀叹一声,“明县长,这么一来,县衙就要喝东北风了。”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明祎神色淡淡,看着台下的汉子,忽见一少女站在人群中,面相英气,她略微思索了会儿,告诉胡主簿:“你再告诉大家,不限男女,女子上台可得一日工钱,进入前三,工钱翻倍。”   “您这……”胡主簿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在想这位女县长是家败的女人。   规矩又添加一条,台下的汉子一个个都嘘了一声,县尉按照报名的名单来喊人上台。   汉子上踊跃而上,明祎却只注意台下的小姑娘,灰色麻布做成的裙裳,说是裙裳更偏于袍服,长发简单绾了起来,仅一支木簪,但那双眼睛尤为明亮。明祎恍惚间想起猎场里的小狼,兴奋时与她的模样相似。   明祎问胡主簿:“那个女孩是谁?”   “她啊,凌三儿,几月大的时候父母被狼吃了,柴夫上山的时候就看到她在血泊中,心软就将人抱了回来,她父母死了,便吃着百家饭长大的,性子狡猾,哎呦,她耍无赖的样子,下官都头疼死了。”胡主簿语气悲悯又无奈。   明祎点了点头,“她在家行三吗?”   “柴夫家中有两个儿子,她便跟着序齿为三,自己是哪家的都不知道了。”   “她对这里很熟悉,对吗?”明祎抓住重点。   “对,您问这些做什么?”   “觉得有趣罢了,我觉得她会上台比试,就算输了今日也算上工了,对吗?”   “她爱贪便宜,肯定会上的,不过她的腿脚功夫不错,我想把她招进来的,可是县尉不肯,说是女孩子不安全。”   明祎含笑道:“我瞧着不错,你去告诉凌三儿,她若赢了,我给她一百贯钱。”   或许钱财可以激发她潜在的本能,若是不成,就罢了,自己也没有损失。   胡主簿下台去找凌三儿,明祎将目光放在擂台上,马虎县的男人们穿着袒肩的麻衣,常年累月的工作下双臂极为有力,也能看出打架都在比拼力气,毫无章法可言。   明祎在想也没有关系,到时候,训练一番,总比现在十几人的县衙要强得多了。   片刻后,胡楼回来了,满头大汗,“凌三儿不肯,说我在寻她开心,不过,看在新县长是个女人的份上,她会去试试。”   “挺有趣的女孩。”明祎微微一笑。   胡主簿说道:“您被她气的时候就不会这么想了。”   “无妨的,我很有耐心。”明祎看着台上比拼的汉子,日光暴晒,台下的百姓并没有走,甚至,人越来越多。   将近午时,县衙里搭了粥棚,比试的汉子输了也没有关系,可以来喝一碗粥,拿两个肉包子。   凌三儿饿了,看着热腾腾的肉包子终于跳到台上,明祎咬着下属送来的包子,勾唇笑了。   凌三而身材小,轻盈矫健,她带了兵器,一把竹剑,打磨得很光滑。   明祎吃了一个包子,凌三的对手身上被刺了几下,衣裳都破了,明祎说道:“告诉她,不必比了,我收她做护卫,三倍的月钱,今日回家收拾下,明日来当值。”   胡主簿手中的肉包子掉在了地上,心疼得不行,闻言后怯生生说了一句:“您的护卫,那、那月钱怎么出?”   “那是我的事情,与县衙无关。”明祎知晓胡主簿的意思,心里叹息一声,朝廷对马湖县很不关注,缺这缺那,也没有人解决。   凌三儿胜后就下去喝粥吃肉包子了,明祎走过去,对方立即提高警惕,“你、你是新来的县令明祎?”   “对。”明祎点头。   凌三儿眼睛都亮了,看着明祎白净的肤色,矜贵的气质,打心里就开始佩服人家,“我听人说你以前是百官中最大的官,我很佩服你,你放心,我拿了你的钱,以后遇事的时候会拼了命保护你的。”   明祎说道:“我不需要你拼命,我需要你说一说前任县长是怎么死的,你日日走街串巷的应该知晓些东西。”   “那个书生啊,他自己没脑子,人家斗殴,他往前冲,都带着棍棒,你说,他是不是没脑子,那天人太多了,我也看着呢。没看清谁动手的,但我看清有几人靠他最近,应该就是那几个人干的。不过,明县长,他们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您抓人他们也敢来闹事的。不如,您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凌三儿嬉笑,明县长身子纤细,一阵风来就能吹倒了,日后日子肯定难过。   数年太平岁月下,马虎县内的治安却犹如战乱年代,法制在这里丝毫没用处。   明祎从震惊到坦然接受了,与凌三儿说道:“你报出姓名,我去抓人即可。”   “他们会进县衙抢人的。”凌三儿心里敲着鼓了,“我与您说,您真的要多想想。”   “我想得很明白。这是第一仗,要打得很响亮,快吃饭,先随我去换身衣裳。”明祎微笑着鼓励面前的女孩,突然间觉得凌三儿与顾锦瑟很像。   至于哪里像,她又说不清楚。   明祎来时带了许多衣裳,自己穿的还有留着备用的,婢女找了一件备用的给凌三,又给凌三换了发型。十五岁女孩的长发挽作双丫髻,髻上挂着小铃铛,浑身都透着喜气。   凌三看着镜子里的人惊讶极了,摸摸自己的头发,又摸摸身上柔软的衣料,迫不及待地喊着明祎:“我们去抓人,我知晓他们在哪里。”   “我不去,你与县尉去,我来时带了二十名好手,带上他们即可。”明祎坐在案后翻看着胡账簿送来的账簿,一把椅子一套杯子的钱都记录在册,杯盏三文钱,桌椅二三十文钱。   明祎叹气,凌三儿揪着县尉走了。   两个时辰后,凌三大胜而归,欢喜极了,拉着明祎说要找个师傅拜师,明祎极为好说话:“随便你去挑,现在,我要去审问犯人了。记住,守住县衙大门,谁敢跨进来,立斩不误。”   “啊、直接杀人啊。”凌三傻眼了。   明祎不理会她的惶恐,自己去了县衙大牢。   不出片刻,来了二十余人手持棍棒来要人,凌三与县尉对视一眼,喊着衙役上前守着门。凌三上前一步,说道:“县长有令,谁敢跨进来,立斩不误。”   本以为气势强,谁料对方压根不理会,直接翻墙爬进来。   这时,一个汉子刚落地,一箭射中他的小腿,一声惨叫,趴在墙头上的汉子都愣住了,接着,又是一箭射落墙头上的汉子。   吵闹声突然停了,县尉看着手持弓箭的二十名护卫,理所当然地将场子交给对方,自己默默退在一侧。   来闹事的人踌躇不前,被射中的小腿的汉子连滚带爬地出去,县尉本想帮一把,对方就像见鬼一样拂开他。   须臾后,明祎走了出来,一袭青色麻衣,步步上前,淡淡地扫了一眼,县尉看她一眼,无形中一股气势压迫着他。   同样,对方看着一女子也有些懵了,本想上前叫嚣,女子走到门口,平静道:“本官按照律法行事,谁敢与律法抗,便与朝廷过不去。我是谁,想必你们也打听了,我杀过的人,远比你们想象得多,上到文武百官,下至江洋大盗,就没有我明祎不敢动的人。你们大可试试,敢无命令入县衙者,先断其双腿,城门示众。”   黄昏下女子荆布钗裙,身形纤细却凝聚至上威仪,吓得一众手持棍棒的男儿们动都不敢动。   僵持不下时,一名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老者头发花白,手持拐杖,一步一步走到明祎面前,说道:“大人知法也不该抓无辜之人。”   “可,我立即放了他们,方才进县衙者按律处置,县尉,将那二人抓起来杖责一百,以儆效尤。”明祎晒然一笑,“您是老者,我是晚辈,您说法,我便与您说法,您若不讲理,我也有不讲理的做法。”   话音刚落,县衙如被人推了一把般拔刀冲向人群中,身后二十名弓箭手蓄势待发。   老者慌了,杖责一百哪里还有命在,他高喝一声:“张县尉,我与明县长还有话没有说完。”   县尉立即停了下来,后退至明祎身侧,他陡然有了主心骨,看向柔弱女子的目光便不同了,满是敬佩。   老者怒气冲天,瞧了一眼弓箭手,利箭穿心,何等凄惨,他忍了口气,说道:“明县长,你要如何做?”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几人中就算只有一人杀人,其余人殴打县长,罪不可恕。”明祎直言道,“我不知老翁名姓,想必你在县内也有名望,我是晚辈,合该去拜访您。待此事结束后,我会登门讨杯茶水饮,望您莫要拒绝。”   老者闻言后,一口怒气吞了回去,招呼众人:“走,先回去。”   县尉等人松了口气,胡主簿呼哧呼哧地跑来,见到众人都散了,好奇地询问什么事情。   他在主持比试一事,怎么还有人打上门来了。   凌三儿不解,上前问明祎:“您为何还要拜访老东西呀。”   “先兵后礼,我日后在这里时日久,能不得罪就不得罪。”明祎转身回县衙。   跟在她身后的凌三儿茫然,不该一口气打到底吗?   明祎去审问犯人,县尉上前去查看弓箭,心中羡慕极了,对方送了他一把弓箭,凌三也要,立即上前讨好人家。   县衙内的气氛陡然变了,胡主簿愣在门口,她好像错过一场好戏了。   啧啧啧,早知道自己应该早点回来。   比赛结束后,县尉让人买下来县衙隔壁的院子,建造校场,让两百人住了进去,训练一月,练功不尽力者淘汰。   三月后,只留下一百人。   一夜间,明祎查出了凶手,对方错手杀人,其余几人殴打县长,罪责难逃,罚杖三十,就在比赛的高台上执行。   杀人者长偿命,凶手明正典刑。   那名老者又带着人登门,这回,明祎并不理会他,只让县尉加紧操练喊口号。   两百人的口号震天响,传到了县衙门口,老者听了半刻,面色铁青,再度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   躲在门内的县尉又松了口气,凌三儿对明祎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二日,凶手被推上台斩首,下面站了许多围观的百姓,本地常住人口都有七八千人,闹起事来就很壮观。   奇怪的是下面的看客都没有人敢上前抢囚犯,两边的弓箭手端着弓箭,箭头对着百姓的方向。   脑袋落地后,下面一片叫唤声,很快,有人上前将尸首拖下去,脑袋悬挂城门口。   接着,板子刑凳子被拖了上来,四五人被按在凳子上,胡主簿拿着明祎写的判刑书高声读了一通,接着,一挥手,板子狠狠地   砸了下去。   惨叫声此起彼伏,下面胆子小的百姓脸色发白,更甚者都走了。   而明祎在抄录律法,准备贴在县衙门口,告诉百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板子打完后,人也被放回去了,看客都散了,主簿跑到明祎身边,“县长,你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我来此也有五六日了,你们县丞呢?”明祎收笔。   胡主簿合不拢嘴,“您知道啊,那您怎么不急啊。”   “我为何要急,我又不认识他,反是你,一点都不担心。”明祎冷笑。   “下官、他、他被人抓了,您去救救他,可成。”胡主簿憋屈死了,这几日以来县衙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这些远远不够,乡绅世族依旧很猖狂,甚至抓了县丞来抗议,可耻。   明祎不理他,继续抄录。胡主簿等了片刻,有些心急,“您想想办法?”   “你为何今日才说?”明祎笔锋微转,抬首看向他:“我并非见死不救之人,若是知晓他人不见了,必会去营救,而你呢,什么都不说。”   “他们不让我说。”胡主簿愧疚道。   明祎却戳破他的私心:“你不说是怕我处置这件事的心会受到动摇,而你想着事情结束后告知我,我会有办法去将人捞出来,对吗?”   胡主簿沉默了。   “放着,不必理会,你放出消息,朝廷派了新的县丞过来。”明祎果断道。对方以为她会去救人,以为县丞是她的软肋,但她偏不应。她告诉胡楼:“消息今日必须传过去。”   “对方动手杀人怎么办?”胡楼极了,“那可是一条性命。”   “正好给我机会收拾那些乡绅恶霸,县丞也算立功,我会提他向朝廷请功的。”明祎轻描淡写,神色淡漠。   胡楼不可置信,明祎并不给他伤心的机会,道:“胡楼,是你先隐瞒他的失踪,不要指责我见死不救,五十步笑百步的是事情,我也会做。你想要立威,又想要去救人,鱼与熊掌都想要,你觉得可能吗?”   明祎冷漠至极,胡楼到口的话又憋回肚子里,失魂落魄地离开。   第二日,县城内就传遍朝廷安排新任县丞的事情。   接下来几日里风平浪静,乡绅们也没有动静,明祎去拜访老者。老者姓周,地方上有名的周大乡生,他是落第的举子,开建书院,后来书院倒毕了,但他是县内最有学识的人。   明祎去拜见对方,巧笑应对,闭口不提县丞失踪的事情,她送给周老一副先帝亲自提写的字,没吃午饭就走了。   周老看着先帝的字迹,沉默下来。   同时,马湖县内一间面馆开业了,开业大酬宾,买一送一。   第一日,生意爆火。   第二日活动打六折,生意依旧很火。   第三日,买一份卤肉送一份面条。   第四日,两碗面条可参与抽奖,奖品丰厚,第一名奖品便是白吃一个月。   接连火了三日后,凌三儿趁机要明祎去吃牛肉面,明祎闻言后,直接说道:“你是想请我吃面还是想参与抽奖,一份面条无法参与。”   凌三儿被戳破心思,厚着脸皮继续请明祎吃面。   面馆就开在了街头,一眼看去,飘动的布幡上写着‘顾氏拉面’。   一瞬间,明祎顿在原地,耳畔响起那人好听的声音:以后我也可以开面馆养活你。   凌三儿走了五六步发现明祎不动了,回身直接去拉她:“您怎么不走了,您放心,我胃口大,肯定是要吃两碗,没有拿你凑数。”   作者有话说:   凌三儿:零零三!   早上好呀! 第118章 寡妇   顾氏面馆很大, 前面是面馆,后面是住宿用的院子,食材一类的物什都在院子里。   明祎站在门口, 面馆内人多到几乎站不住,卤制的猪肉香气扑鼻,凌三儿嗅了嗅, “是大块的猪肉、好香好香啊,快,我去抢个位置,您在这里等我。”   话刚说完, 凌三儿就不见了,明祎喊了两句, 人就钻进去了。她站在原处, 不少人认出来是她, 纷纷上前打招呼,她微颔首。   门口的人实在太多了, 挤不进去,压根看不见里面的主人家。明祎看着顾家招牌在空中飘飞,不知不觉走过去, 她看了一眼, 刚站稳脚跟,凌三儿出来抓住她, “走啦走啦,里面有位置。”   进入面馆, 一眼看不到尽头, 无数张桌子, 桌上都是人, 都是来吃面的。凌三抢了个位置,招呼跑堂的过来。   有一妇人走来,笑吟吟地招呼两人:“吃什么,两碗面条可以抽奖哦,加份猪肉如何,女孩子吃猪肉对身体好,你放心,我们的肉质好,分量也多。”   凌三儿拍桌说道:“两碗面条加猪肉,要大碗的。”   妇人立即应了一声,凌三儿奇怪道:“这里都是女人吗?”   “也有男人,不过几位护卫都是女孩子,厨娘是女孩子,长得可好看了,不过我家掌柜最好看。”妇人说道,指着面馆里和她穿着一样服侍的妇人,“外面行走的都是些我们这些三十多岁的妇人,你放心,没有人敢再来闹事。”   “你不晓得,第一天开业的时候有个恶霸来调戏我们掌柜,厨娘提着刀冲了出来,再也没有人来闹事了。”妇人笑得爽朗,“你们等着啊,面条马上就来。”   凌三儿点点头,明祎问她:“这里的主家可是姓顾,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模样很好看。”   “对呀,就是因为她太好看了,才有人来调戏,听说是个丧夫的寡妇呢。”妇人急匆匆的走了。   凌三儿可怜道:“才十八岁就守寡,真是可怜呢。”   马湖县地处偏僻,与京城内的风俗不同,在这里女子死丈夫是不能嫁人的,凌三儿的意识里小掌柜一辈子就这么一眼看到头了。   明祎凝眸,守寡?   她蓦地冷笑,凌三儿莫名害怕,“你这模样好吓人呢。”   “无事,面条来了。”明祎指着厨房方向,妇人算着两个大碗面条来了,香气扑鼻。妇人的力气很大,一点都不比男人差。   凌三儿上前去接,妇人爽朗道:“不用,我一天都端上百碗呢,记得去抽奖,可以免费吃一个月呢。”   凌三儿兴奋极了,看着碗内的大片猪肉,“您看这肉真厚呀。”   “嗯,店家很大方。”明祎心不在焉,闻着熟悉的味道,卤肉很香,片片铺在面条上,比起以前的面条,似乎精进不少。   到了饭点,许多百姓不断往面馆走,没有座位就端着面条出去吃。   凌三儿吃完了去结账,明祎鬼使神差地跟在后面,柜台前是算账的依旧是一个妇人,相比较之下,妇人面容白净。凌三儿一眼就认出她是街东面的刘寡妇,她奇怪道:“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不行,只许男人出来干活,我们就不成吗?三十文钱。”刘寡妇嗔怪道,指着自己身侧的一个用红字包着的箱子,“来,试试。”   凌三儿立即将明祎拉出来,“明县长,你试试、你试试,你这么有才,运气肯定好。”   明祎半信半疑,细细打量柜台,刘寡妇说道:“哎呦,县长也来啦,您觉得口味如何?”   “很好。”明祎回答,厨房就在柜台后面,柜台旁有个小窗口,不断有人送面条出来,小小的窗口只能看到窗内的人,其他一概都看不见。   明祎随意扫了一眼后,手伸进箱内随意掏出一张纸,刘寡妇接过来,面色一喜,大声说道:“果然是县长,一等奖,您啊、一个月内天天来吃面,不收您钱。”   凌三儿大喜,就差抱着明祎打转,周围的人也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谁知刘寡妇说道:“谁抽的奖谁来吃,三儿,你来了要给钱的。”   “什么?面钱是我付的。”凌三儿不服气。   刘寡妇冷哼一声:“你看看墙上贴的告示,谁抽奖谁吃面,你自己不长眼睛吗?”   “你欺负我不识字。”凌三儿气得握紧双拳。   刘寡妇哎呀一声,说道:“您不识字,可明县长识字呀。”   “我未曾在意,那我明日来吃面。”明祎含笑,拉着心情郁闷的凌三儿离开面馆。   面馆内的人依旧很多,门口站了许多打量的也人,凌三儿气恨,明祎却告诉她:“你日日来吃面,替我看一看这家面馆的掌柜是谁。”   “啊……”凌三儿不解,“您没事吧,盯着人家小寡妇做什么?您可怜她,哎呦,不必呀,看看人家生意多好,照这么下去,肯定会招人嫉妒的,您等着,肯定有人来找麻烦的。”   明祎倒是不怕,顾锦瑟的性子不是泥巴捏的,连汝阳郡王都敢收拾,岂会害怕寻上地痞流氓。   凌三儿欢喜的回去了,反是明祎,频频回首去看顾家面馆。   县衙后院已修缮好了,前任大人的遗孀也搬了出去,明祎带来的婢女都将行囊收拾妥当,屋舍焕然一新。   明祎回来后坐在空荡荡的院内,看着几株杂草,目光涣散,那碗面条所用的调料与顾锦瑟在家做的一模一样,多了些卤制的肉。面条也很劲道,口感让她似乎又活了过来。   她想了许久,马湖县偏僻,教化不良,乡绅间约定俗成的规矩超过了律法,土地贫瘠,道路不通,她不明白顾锦瑟为何要来这里开面馆。   那间面馆很大很大,客流不错,但照着今日看来,也赚不到多少钱,薄利多销。   日落西沉,胡主簿匆匆来了,上前揖礼,道:“大人,他们请我过去。”   “去,带上十名弓箭手,不要怕他们,你该知晓,一味的退缩只会让他们猖狂。”明祎望着西边的朝霞,目光沉沉。   胡主簿神色不展,明祎忽而问:“县里来了生人,会来你们这里登记吧?”   “对,拿着路引过来的。”胡主簿解释,“您有事吗?”   明祎说道:“新开的那间面馆。”   “你说她们呀,她们拿的是金陵城的路引,说是来这里投亲,亲人死了,只好开间面馆过日子。您放心,我查了路引,都是真的。”胡主簿回忆着你当时的情况,“主仆三人都是女孩子,主人家是个貌美的小姑娘,秀美昳丽,能掐出水来。”   明祎凝着他:“你三十岁了,她才十八岁,你说这句话合适吗?”   “啊、我就随口说说。”胡主簿傻眼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但他不敢有异议,忙道歉:“下官言辞不当、言辞不当,您莫要生气。”   “你去之前将凌三儿带上,她比你懂得那些人的心思。”明祎不耐道。   胡主簿感激不尽,转身去找凌三儿。   明祎又是一人坐着,她觉得有些累,想要躺椅,摇摇晃晃,可以很好的减缓疲惫。   她喊来采买的管事:“你明日去市集上看看可有躺椅,去买一张回来。”   管事应下了。   明祎又吩咐:“你还记得顾家大姑娘的相貌吗?”   “您说笑了,我没有见过大姑娘呀,不过听说她与顾主事相似,想来见面也认识。”管事笑言。   明祎点点头:“你去采买的时候去看看那间面馆是不是她开的。”   “哎呦,您说笑了,她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姑娘,还未嫁人呢,怎么会来这等穷乡僻壤,山上有狼,县里有恶霸,她来这里做什么。”管事笑出了声,“听说顾夫人对她可宝贝。”   是啊,虞氏特别宝贝自己养大的姑娘,费尽心力,怎么会让她来这里受苦。   一瞬间,明祎释怀了,令管事退下。   后院里空荡荡,明祎看着卧房外的空地想着要不要种些花,一番胡思乱想后,天色黑了。   她将凳子搬回屋内,自己点灯,翻开京城送来的情报。   小皇帝要立张明浅为相,最后失败了,相位一职搁置,张明浅得不到,其他人也得不到。   同时,小皇帝封张明浅为太傅,万事以太傅为主,朝堂诸人不平。   汝阳郡王与平东王平安回到封地,关起门来不见客。   赤玫也送了信过来,对顾锦商的疯症无能为力。月长姨娘身子渐好,日日念叨着花奴,见到小姑娘就当作是花奴。   明祎深吸一口气,顾锦瑟的负担确实很重,顾锦商疯了,月长姨娘痴傻,她将信放下,捂着脸颊,泪水从指尖滑下。   外面响起声音,婢女拦住就要闯进来的胡楼。胡楼一拍脑袋,激动道:“瞧我这个脑子,我都忘了明县长是女人。姑娘莫怪、莫怪,劳烦你去通禀一声,就说我想见她。”   话音落地,屋门开了,胡楼站在原地行礼,“他们要一块地皮。”   “你觉得可以给吗?”明祎负手而立,烛火的光辉落在她身后的,她抬首凝着胡楼。   胡楼本就心神不宁,闻言后脸色立即变作苍白,“您的意思不肯吗?”   “你们代表的是朝廷,今夜你领着二十名弓箭手另一百人上门要人,他们若不敢,直接动手去搜。胡楼,这回你退让了,他们下个抓的可就是你的了。我不管要多少地皮,一旦开了先河,后患无穷。养兵多日,用在一时,去试试。”明祎提点,“那些弓箭手可百步穿杨,你不必害怕。”   闻言,胡主簿心终于定了,自己给自己打气,明祎继续说道:“他们说法,我们便以法为主,若是蛮不讲理,不如就试试。若真害怕,你们去顾家面馆将顾家的厨娘带上,她们的功夫可以一抵百。”   明祎内心还是更偏向于顾锦瑟就在那间面馆里。胡楼上门,对方不会不见的。   胡主簿奇怪,“您怎么知道?”   “你就说故友相求,她们便跟着你走了。”   胡主簿觉得莫名其妙,面馆里的女人去打架,成吗?   他心里没底,但明祎算无缺漏,他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他去找县尉,让他去喊人集合,自己则跑去顾家面馆。   顾家面馆还没有关门,灯火明亮。胡楼远远看着就觉得里面的女子都是败家的,灯点这么亮堂不要钱吗?   心里想着,他还是大着胆子走近,进门就见到柜台后的女孩在啪嗒啪嗒地啵拨弄着算珠,他先开口:“姑娘,我是胡楼。”   “胡主簿呀,吃面啊,里面做。”女孩笑吟吟地,指着不远处的一张空座位,“那里,我送您一份肉。”   胡楼为难道:“我来想向您借一个人,您的厨娘。”   “我家厨娘不外借。”女孩冷了脸色,垂眸继续拨算盘,丝毫不想理会面前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厨娘功夫好,借我压阵。”胡楼立即解释,“姑娘您莫多想,明县长说与您是旧友,您看?”   “压阵?去打架吗?”女孩双眸湛亮,面容秀眉,抬首扬起修长的脖颈,美丽中带着风情,她朝胡楼眨了眨眼,“我家两个护卫,个个功夫好,你告诉我什么事情,我都借给你,刀剑使得很好。”   “真的?”胡楼拍掌叫好,立即将事情的来源说清楚。   女孩显然没有料到地上士族如此猖狂,竟一点都不对朝廷放在眼中,显然是始料未及,修长如蝶翼的眼睫轻颤两下,朝胡楼轻笑道:“我与你说,对方不讲理,你也不讲理,以战止战。”   “我家大人也这么说了,说什么以武止武,您先将人借给我。”胡楼奇怪,这两人的话怎么那么相似呢,对方不讲理,难道让自己比对方更不讲理吗?   瞧着两人都是读书人,怎么说不讲理的话呢。   胡楼不理解,顾掌柜去厨房里叫人了,几息的功夫就见两个姑娘走了出来,英气勃勃。   顾掌柜与两人说了几句话,两个人笑吟吟地应下了,朝胡主簿走去,其中一人说道:“我就不带刀了,免得伤及无辜。”   “不带刀怕是打不过他们呀。”胡楼急了。   “你放心,绝对让你大胜而归,如果我输了,我去你家给你做长工。”顾掌柜笑吟吟地开口,顾盼生辉,像极了美人画中的美人。   胡楼注意到些许细节,顾掌柜发髻上的步摇很长,似乎是珍珠,行走间步摇在灯火下散着莹润的光色,但步摇摇晃的幅度很小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美人如画,大家闺秀,胡楼恍然觉得自己见到了真正的大家闺秀,内在涵养都是一种气质。   胡楼叹息道:“你家那位走得太早了,可惜啊。”   “瞧您说的,赶紧走吧。”顾掌柜轻笑,自己转身进了厨房,吩咐伙计们可以关门歇息了,不收客了。   夜色深沉,家家关门闭户,此地偏僻,天色黑透了,百姓都不会出门,铺子都会关门很早。   面馆关门后,伙计们打扫卫生,掌柜在盘算着今日收益。   面馆内请的伙计都是力气大的女人,柜台上收银员是读书的刘寡妇,女人出门挣钱会比寻常男人格外卖力。   收拾完了以后大家坐在一起吃肉吃粉丝,肉是今天没有用完的,粉丝是新品,还没有上市。   吃饱了以后,归家的归家,住在面馆里的就去后院提水沐浴,刘寡妇吃完了面条后去关上门。   刚一走到门边就见到一抹影子,月色明亮,她隐隐看清是一女子,身材纤细,衣袂翻飞,似仙人般站在门口。   刘寡妇被吓了一跳,嘴里喊着菩萨保佑,下一息就要跪下去。掌柜走过去,手中带着烛台,灯将门口的女子笼罩在光中。   出尘圣洁。   明祎也看见了手执烛台的女孩,一瞬间,鼻尖酸涩。   胡楼久久未归,她便知晓自己的猜想成真了,自己的心剧烈跳动,怎么都无法平缓。   趁着月色,她失魂落魄地走来了,看到明亮的灯火,近人情怯,最后一步怎么都迈不动。   刘寡妇终于看清了仙人的相貌,近叹一声,“是县长大人,您怎么来了,吃了吗?”   顾掌柜将烛台交给刘寡妇,自己转身进厨房,转身的时候听到刘寡妇热情的招呼声。   明祎被请了进来,跨过门槛的时候顿了下,旋即迈开脚步,刘寡妇勤快道:“您吃鸭血粉丝吗?名字不好听,口味不错。”   “好,多谢。”明祎慢慢地坐下来。   突然铃铛响了,刘寡妇立即走到小窗口,端出来一大碗色泽诱人的汤水。   “鸭汤熬制了一日,足足五六个时辰呢,汤很鲜美,我都喝了两大碗。”刘寡妇嗓门很大,将一碟又一碟的配菜放在明祎面前。   明祎看着熟悉的汤水后抿唇笑了,拿起汤勺先喝汤,刘寡妇喋喋不休地夸赞汤料如何美。   不知说了多久,女孩从厨房走来,站在柜台前,“刘姨,你去休息,这里交给我。”   灯火下的女孩被蒙上一层云雾,朦朦胧胧,似站在云层中,腾云驾雾,脸上涌着丹果般的红晕。她一如往昔,睁着大大的眼睛,灵动如精灵。   刘寡妇不肯走,反而让掌柜去休息,“我们拿着您的钱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您也站了一天,刚刚还听您说喊腰疼脚疼呢。”   明祎闻言一颤,汤勺中的汤汁撒在手背上,刘寡妇没看见,女孩却看得清清楚楚。   哦,明祎慌了。   她在慌什么呢?   女孩被刘寡妇推着去休息,自己回头与明祎说话:“大人,汤如何呀。”   作者有话说:   明祎:!!! 第119章 算盘   顾氏面馆主打菜系是各种口味的面条, 清汤、麻辣,还有炙烤肉类。鸭血粉丝口味偏淡,目前只给内部人员食用。   刘寡妇很爱这个汤, 汤汁浓郁,隔年的老鸭最适合熬汤,价格也不便宜。她将掌柜推去睡觉, 自己坐下来与明祎拉家常。   她有一个儿子,今年十五岁了,自己辛苦供他读书,以前在家里没日没夜的纺纱, 赚来的银子还不足这里一半多。人一高兴,话就多了, 明祎慢慢吃, 她就慢慢说。   明祎吃了半个时辰, 她说的半个时辰,自己口干舌燥又去厨房盛了一大碗汤, 喝完后继续夸赞她家掌柜人小能干。   明祎静静听着,哪怕夜半三更也不走。刘寡妇见时辰不早了,提议说道:“时辰不早了, 您一人回去也很危险, 不如就留在面馆里住一夜,天亮了再走。您不知道这里的晚上不安静, 您怎么敢一人出门的呢。”   说完,她径直去关门了。   明祎:“……”   前门关上后, 后院里的顾掌柜听到声音后就直接进来, “刘姨, 明县长走了吗?”   话音刚落, 她便愣住了,明祎依旧坐在原处,定定地看着她。   分别三月,恍若三年之久,她快认不出面前身消瘦的女人了。   而明祎也在看着她,目光缱绻,偏偏刘寡妇大嗓门开口说道:“吞吞与招摇姑娘今夜还回来吗?若不能回来,不如让明县长暂时住在她们的房间里,明县长,您怎么说?”   顾掌柜皱眉拒绝道:“下人住的屋子不干净,我让人送明县长回县衙。”   “这样啊。”刘寡妇迟疑了,毕竟明县长从大地方来的,不比这里人有张床就能睡。她憨厚地笑了,说道:“那我喊几个妇人一道送明县长回去,我们人多就不怕鬼怪了。”   明祎始终没有说话,只一张脸苍白得几近透明,她支肘沉思,刘寡妇立即招呼其他人去送客了。   顾掌柜转身就要走,明祎忽而开口,“不必这么麻烦,我住下人房即可。”   顾掌柜撇撇嘴,转身就走了,吩咐刘寡妇:“刘姨,客人是你留下的,你照应着,我去睡了。”   “哎呦,您说的,我来照应、我来照应。”刘寡妇高兴得不行,转身与明祎扯着笑脸,“明县长,听说指点出许多状元探花?”   “贵公子在学识上有何难事都可来县衙找我。”明祎不等对方提要求就说出来。   刘寡妇立即笑得眼睛没缝隙,巴巴地引着明祎去后院。   后院是前院的两倍,十几间屋舍不说,光是院子里晒着的粉条就让人惊讶,明祎上前去打量,刘寡妇立即说:“这是红薯粉,吃起来很舒服,尤其是酸辣口味的,我们小掌柜可厉害了。这样的东西,我见都没有见过。”   “我也没有见过。”明祎终于开口,站在庭院中,烟火气息扑面而来,内心被慢慢地填满,她看向明月,自叹一句:“这里真的很暖和。”   小顾掌柜就站在粉条下,指挥着妇人们将粉条都收起来,箱子里垫一层油纸,粉条放进去后再裹一层油纸,放在干燥的屋内,以防受潮。   她的身形那么小,却集聚了许多力量,让人不得多看一眼,尤其是明祎。在京城的时候,每回回家的时候,顾锦瑟要么躺在躺椅上,要么躺在软榻上,浑身无骨头。   今日再见,她若脱胎换骨般迅速长大了,勤勉、沉着、从容,懒散的人成长得让人心疼。   明祎捂住自己的心口,心口疼得厉害,顾锦瑟却像没有看见她那样,从容镇定。   两人中间隔着一排排粉条,妇人迅速收到箱子里,当障碍物都消失后才发觉两人不过相隔五步远。明祎屏住呼吸,掌心渗出汗水,而顾锦瑟一直在与人说话,等到箱子们都搬进屋,刘寡妇也来了。   “明县长,床被都准备好了,您放心,都是干净的,没人睡过。”刘寡妇嗓门很大,整个院子里人都听到了。   小顾掌柜终于回身看着月下青衫的女子,蹙眉的姿态美意入骨,知性美中添了一缕愁绪。   两人在月下对视一眼,明祎眼中卷着情意,似一团乱麻,毫无头绪。顾锦瑟看着明祎的双眸平淡如水,依旧如以前那般明亮。   简单一眼,明祎心满意足,跟着刘寡妇去吞吞的房间住下,刘寡妇准备热水,简单梳洗后,明祎合衣躺下。   子时的时候,有人翻墙而进,院内静悄悄,两人推开自己卧房的屋门,推开门就感觉出屋内有人,两人立即打起精神。   两人还没动静,床榻前的灯亮了,明祎坐在榻沿好整以暇地看着二人。   “你们胆子真大!”   吞吞与招摇对视一眼后,立即将门关上,一起走到明祎面前跪下。   明祎并无怜悯,语气冰冷,“你二人入蜀也就罢了,为何还带着她。”   “虞夫人送她来的,我们知道的时候,行囊都搬上马车了,金陵城给了路引。她说了,我们敢和您通信就赶走我们。”招摇无奈道,“她是什么性子,您也知道的。”   明祎神色不展,自己一路走来,凶险难当,折损不少侍卫才走到此处,刺客来了一波又一波。顾锦瑟贸然人蜀,被旁人察觉,岂会全身而退。   她合上眸子,痛苦道:“她任性,便是你们宠出来的。”   “是虞夫人宠的,不关我们的事。”吞吞不肯认,“我们一路上很安全的,不瞒您说,我们并没有遇到刺客,风平浪静,听说这里的县衙很穷,虞夫人给了两箱钱,一箱金银,还有一箱铜钱,由镖局送来的。昨日刚到,给您送去,可好?”   她还有许多话没说,县衙穷到墙壁都是烂的,一脚踹过去,墙壁就会坍塌,这样的县衙怪不得乡绅士族不放在眼里。   明祎噎住,确实,她很缺钱,但她不想接受虞氏的馈赠。   “滚出去跪着。”   招摇与吞吞对视一眼,这一回两人心有灵犀,齐齐退出去,将门砰地一声关上。   别说是跪了,站都不站,直接去东边的屋子去找顾锦瑟。   顾锦瑟本就没有睡,听到敲门声后连忙点灯爬了起来,“闹什么呢,还不睡觉。”   “她让我们跪着,太可恨了,姑娘,你给我们做主。”招摇显得气恨难平。吞吞口齿笨了些,跟在她后面只一个劲地点头。   顾锦瑟慢慢地看向西边灯火昏暗的屋子,道:“惹疯子干什么,我给你们拿被子,你们打地铺凑活一夜。”   “不凑活,我们跟在您来的,她罚我们就是不想见到您。”招摇继续煽风点火,悄悄地拉着吞吞,“你说,对不对?”   吞吞呆了下,“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招摇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脑子里是不是猪脑,直接推开她,说道:“真的,不信您去问问?”   顾锦瑟不去,招摇拉着她就走,一面气恨说道:“怎么可以这么罚我们,我还说给她带了银子,她说不要,您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顾锦瑟拗不过她,又恐吵醒其他人,只好跺脚说道:“你别拉着我,你与疯子计较什么呢?”   话刚说完,招摇一脚踹开了明祎的屋门,将顾锦瑟推进去,“给我们报仇,让她跪算盘。”   顾锦瑟:“……”哎呦,到底是谁跪算盘,真是要命了。   她还没开口,招摇将门关上了,“小掌柜,我们去找算盘,就在柜台上吧。”   “你别去,她好歹是丞相……”顾锦瑟急着去开门,身后突然响起声音,明祎从床上坐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屋内灯火不算明亮,昏暗的光线下,两人再度对视一眼。很快,顾锦瑟错开视线,开口说道:“她们拿着我的月钱便是我的人了,你没资格惩罚她们。”   明祎望着她,唇角弯弯,“我喜欢你泼辣的姿态,蛮不讲理、张口就咬人。”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怒气冲上心口,本想开口,门外传来招摇的声音:“掌柜,算盘来了,要吗?”   门悄悄开了一条缝隙,顾锦瑟直接将算盘夺了过来,直接砸在地上,一颗珠子被砸裂开,她气道:“你滚、滚出我家。”   屋外的招摇与吞吞听到这么狠厉的一句后吓得拔腿就跑,留下屋内的明祎面对小顾掌柜的怒气,   明祎平静许多,看着女孩清澈如水的眸子,心里纠结,口中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沉默,顾锦瑟也不会主动开口,转身就要走。   明祎知晓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直接开口说道:“和离的事情,是你先开口,你为何这么生气呢。”   顾锦瑟身形一颤,明祎朝她微笑道:“你后悔了,对吗?”   “你以为你料事如神吗?”顾锦瑟语气生硬,眉梢眼角凝着冷意。   明祎抿唇,小顾掌柜生气的时候美丽极了,如同气鼓鼓的猫儿突然扬起它的爪子去打大人,气呼呼又很可爱。   女孩长发披在肩上,显得小脸如巴掌大小,婴孩般的圆鼓鼓脸蛋也不见了,褪去青涩,再见时,清秀古美,冰冷的气质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明祎看着她:“你瘦了,路途可辛苦?”   顾锦瑟不理她,手搭在门闩上,直接就要走。明祎却说道:“你如果不想吵醒其他人就在屋里说话,你出去后,指不定睡眠浅的帮工就要醒了。”   顾锦瑟气恨:“醒了又如何了,醒了正好知晓她们新来的明县长不正经,拉着人三更半夜说话,图谋不轨。”   明祎看着她愤恨的神色,那么活泼又美好,近在迟尺,就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今天去苏州的,结果泡汤了!   唉……   你们去哪里玩呀?   另外说一句,祖国生日快乐! 第120章 衣裳   “图谋不轨算不上, 你是姑娘,我也是女人,她们不会想到那么深远。此地偏僻, 京城内的风气还没有传过来,在这里,女子守寡是不能再嫁的, 若是想嫁,也是要吃一番苦头。”明祎笑得温柔,甚至朝着她挑眉,“你是寡妇呢。”   “谁说我是寡妇的?”顾锦瑟又要炸毛了, 指着明祎气得不行。   明祎心情很好,静静看着女孩生气又拿她无可奈何的姿态, 新潮澎湃。   顾锦瑟裹紧了身上的寝衣, 秀眉的脖颈无暇泛着光泽, 侧脸弧度很美,呼吸时胸口微微起伏, 身上透着一股诱惑。   十八岁的女孩,比起初见时的青涩,更让人无法抵住诱惑。   明祎面色由白转红, 方想说话, 外面传来女子的声音,“小掌柜屋子里的灯怎么是亮的。”   “你瞧, 明县长的灯也是亮的,会不会出事的。”   “不会吧, 先去看着汤汁, 回来再说。”   是半夜去看着汤的妇人起夜了, 顾锦瑟等两人进入厨房后拔腿就走了。   明祎淡笑, 落荒而逃的姿态可与往日不一样,突然间就觉得她长大了,懂事多了。不知为何,对于她的改变,明祎没有高兴,只有心疼。曾经蛮不讲理、活泼灵动,身体里蓄积着力量的顾锦瑟才是最好的模样。   片刻后回来的婆子发现两边的灯火都灭了,只当无事发生,安心回屋睡觉去了。   明祎一夜未眠,天没亮,院子里就开始有动静了,招摇等人出来拉面,面馆开门,客人陆陆续续来了。   院子里不时有人走动,床上的明祎听到着外面的动静,天色大亮的时候,听到刘寡妇的声音:“小掌柜、小掌柜,胡主簿来找你。”   胡楼来了。   昨夜招摇打了一架,将对方二三十个汉子打得摔在地上哀嚎,今日过来,他就想请招摇进县衙当差。   顾锦瑟迷迷糊糊爬了起来,穿戴好后去前面见胡楼。   胡楼都吃了一碗面条,油泼辣子,正适合他的口味。顾锦瑟睡眼惺忪,在他对面坐下,“您吃面就吃面,找我做甚?”   “顾掌柜,我想请你那两个厨娘去我县衙当差,你觉得如何?”胡楼喝了一大口汤,辣的浑身都热了,额头上热汗连连。   顾锦瑟差点没掀桌子,指着门外:“出去,别让我看到你。”   “哎呦,小顾掌柜别这么生硬的拒绝啊,我给的月钱多啊。”胡楼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高兴道:“她二人的功夫在本县绝对找不到第二人,你就帮帮我。”   “我帮你,我这面馆怎么办?你这是强人所难。”顾锦瑟怼了出去,“你们这里看不起女人,求我做什么,走、走,赶紧走,再不走我拿大棍子赶你了。”   她站起来,指着门口,再度喊了一声赶紧走。柜台前的刘寡妇立即来了,手中还拿着抹布,“这是怎么了?”   “小顾掌柜,我给你找更好的厨子、哎呦,大人,你也在呀。”胡楼看到从内院走来的明祎,忙上前说道:“您帮我劝劝小顾掌柜。”   “你在断人财路,如何帮你。张县尉如果知晓你这么做,肯定拿刀砍你。你们县丞回来了吗?”明祎神色淡漠,语气淡淡,丝毫没有为胡楼想办法的意思。   胡楼见状也不好再提,回道:“县丞回来了。”   “昨日在哪里找到的?”明祎问。   胡楼说道:“胡家呢,我一族中叔爷爷家。”   “告诉张县尉,带上人将胡家围住,弓箭手堵住各门,绑架县丞是大罪,我定不会饶恕。”明祎细细嘱咐,张县尉有些虎,压根不知该如何困住人,胡主簿优柔寡断,两人配在一起,就只有让人欺负的份。   闻言,胡楼果然犹豫了,张口欲求情,一侧的小顾掌柜开口:“前一任县长若是能说通道理也不会惨死,前车之鉴,胡主簿,你还在犹豫什么?杀鸡儆猴的道理,你不懂吗?”   胡楼噎住了,瞪着她:“大人说话,小娃娃不要插嘴。”   十八岁的顾锦瑟:“……”在这里,十五岁就成年了,她不是小娃娃。   明祎侧身看向依在柜台的女孩,一袭红色锦缎,衣料柔而光滑,襟口是小小的一排排珍珠串臣的花瓣,胸前莹润,脖颈细长,扬起下巴的时候,身上突然多了一抹刁蛮的气性。   登时,明祎挪不开眼睛,她的女孩又回来了。   胡楼开始叹气,“胡家是这里的大姓,两三百户人家呢,您这样做,会激起群愤呢。”   听着这么一句话,顾锦瑟怼道:“胡主簿,你下来吧,我给你家明大人做主簿,我不会畏惧强权,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绑架县丞是何等大事,你就这么饶过去?哎呦喂,你的心可真大。那是你的族人,说得不好听,你就是包庇亲人,明大人都能罢免你的职位,另请旁人。”   “你这小娃娃怎么那么多话呢。”胡楼被说得面红耳赤,上前就要推着顾掌柜去厨房,“去做你的面条。”   明祎终于大方地笑了,眉眼弯弯,心软的一塌糊涂,制止胡楼,“你若不去也可,明日回家种红薯。”   胡楼为难了,忧心忡忡道:“我担心事情会闹大。”   明祎欲说话的,却见女孩气鼓鼓,便不说话了,等着对方说。   果然,女孩如冒气的开口咕嘟咕嘟地说道:“他们先闹事的,杀鸡儆猴,你不懂吗?你这回逮住人家的把柄还不动手?本朝律法何在,你是读书人,熟读律法,自己畏畏缩缩,如何面对百姓?”   “我学识鄙陋都知晓犯错就该受到惩罚,你就这么看着人家欺到头上来,哎哟,你可真是大善人。”   胡楼一张脸憋成苦瓜脸,“前面几位县令也这么想的,可惜闹成了民变,不得不将人放了。”   顾锦瑟凝眸,这里简直都是土霸王,她看向明祎,对方正直勾勾地看着她,她好气又好笑,叉腰对上明祎炙热的目光:“你不要总看着我,再看挖你眼睛。”   胡楼被这凶狠的语气吓得心口一跳,连忙后退两步,这位小顾掌柜可真凶呀。   明祎无辜被骂,淡淡地笑了,与胡楼说道:“去办事,记住,带上弓箭手。”   胡楼唉声叹气地走了,临走前不忘告诉小顾掌柜:“女孩子不可以太凶,不然男人不喜欢,嫁不出去。”   小顾掌柜朝他微微一笑:“胡主簿,吃面条给钱了吗?”   “你这女娃娃真是不能热。”胡楼悔恨死了,自己这张嘴真是害死自己。   胡楼憋屈地付了钱,刘寡妇高兴地喊了一句下回再来。   顾锦瑟回后院去梳洗,明祎也没有洗脸,自然跟在她后面回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顾锦瑟停了下来,抬首在瞪着她:“回你的县衙去。”   “我还没漱口洗脸,我有些饿了。”明祎委屈极了。   顾锦瑟不理会她,喊了吞吞出来伺候,自己回屋去了。吞吞与明祎大眼瞪小眼,吞吞奇怪:“您怎么又惹她了?”   “我只要活着,她就会不高兴。”明祎深吸一口气,虞夫人说过,当一个人看你不顺眼的时候,呼吸重了也是错。   吞吞噗嗤笑了出来,转身去厨房提水给明祎梳洗,甚至狗腿地说了一句:“此地艰辛,姑娘给你准备了十几套衣裳,你不如趁机洗洗,我给您去要衣裳?”   顾锦瑟的底都快被招摇吞吞露完了。   明祎难得的舒展眉眼,笑吟吟的答应了。   接着,狗腿的吞吞敲开了顾锦瑟的门要衣裳。   事情很顺利,吞吞出来的时候抱了一整套衣裳,由里到外,连小衣都准备好了。不过小衣是樱草色的,绣了一株牡丹花。   有些俗气。   明祎奇怪,“你拿错了?”   “没有,我跟着姑娘去准备,都是粉色的,都是您的,十几件呢。”吞吞摆摆手,自己怎么可能会弄错呢。   不会错的。   明祎愣了下来,捏着柔软的小衣,不由笑了过来,是报复。   赤裸裸的报复。   吞吞提了两桶水进来,扭头看了一眼:“您穿还是不穿?”   “粉色罢了。”明祎很快就接了,又看了一眼裙裳,鹅黄色百褶裙,仙气飘飘。   她再度失笑,吞吞不解:“您笑什么呢?”   “出去。”明祎敛住笑,将衣裳放下后,直接将人赶出去。   聒噪。   吞吞被赶走了,顾锦瑟恰好从屋里出来,见到她提着水桶不觉皱眉,道:“她在这里洗澡,谁给她洗衣服啊。”   晚上不洗澡,大清早洗澡,作的慌。   吞吞被问傻了,指指顾锦瑟又指指自己,咬牙说道:“招摇洗。”   顾锦瑟剜她一眼,“招摇拉面,哪里时间给她洗衣服,要么你去洗要么你一把火烧了。”   吞吞被骂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嘴里嘀咕一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顾锦瑟也没有听见,屋里脱衣裳的明祎却听得清清楚楚,勾唇浅笑。   前院客人变多了,小顾掌柜在柜台前收钱,抽筋如旧,凌三儿跑来吃面,点名要多加辣。   小顾掌柜看她一眼,嘱咐后厨一句:“变态辣。”   这是她和招摇之间的暗号,变态辣便是最辣的,几乎没人能接受得了。   下面的招摇愣了下,不觉吞了吞口水,这是哪个倒霉鬼撞上来了,自寻死路。   凌三儿寻了个无人的座位坐下,左顾右盼,忽见一抹熟悉的影子。   明祎正从后院走出来,也是她运气不好,两回出来都遇见熟人。   凌三儿奇怪她怎么在顾家后院里,招手示意她过来,“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你家大人在这里睡的。”刘寡妇从柜前退了出来,端着变态辣的面条走来,笑吟吟地放在凌三儿面前。她转身问明祎:“您吃什么?”   明祎看向柜台前低头摆弄算盘的女孩。   作者有话说:   凌三儿:好可怕呀! 第121章 调戏   面馆有许多吃的, 面是最热销的,刘寡妇热情的介绍着吃食。   今日添加了些新的吃食,红糖糍粑, 还有小酥肉,还有鸡排一类的小吃。   凌三儿辣的面色通红,立即喊道:“明大人是不是免费吃的?”   “对呦, 你提醒我了,明大人,你想吃什么?”刘寡妇这才想起来昨日抽奖幸运客人的事情。   凌三儿立即出撺掇明祎将每一份都点上,尝尝口味, 谁料明祎拒绝她:“你吃一口都是要给钱的。”   柜台前的顾锦瑟正在与食客说话,推荐着今日的新品, 她在想着如何将面馆生意做得很好, 一面笑吟吟地接待食客。   明祎想了想, 要了糍粑和一份鸭血粉丝汤。刘寡妇拒绝道:“那个汤目前不对外售卖,您换鸡丝面如何, 面上撒了鸡丝,口味清淡,正适合您这种口味清淡的食客。”   凌三儿被辣出一身汗, 看着红艳艳的面条浑身都冒热汗, 端起茶就大口大口地饮,不忘说一句:“好刺激。”   明祎失笑, 刘寡妇将小吃先端了过来,顾锦瑟忽而走了过来, 明祎忽而不敢笑了, 对方明显不高兴。   明祎将糍粑递给她:“饿了吗?”   “咦, 你们很熟吗?”凌三儿在喝茶的空隙里看看小顾掌柜又看看自己的上司, 辣的不断吸气。   明祎颔首:“认识。”   顾锦瑟道:“她长得很像我死去的亡夫。”   凌三儿眼睛瞪大了,一脸八卦,忙拉着顾锦瑟坐下,“您说说,大人像一个男人?”   顾锦瑟拿起一块糍粑咬了,觉得自己确实饿了,唤来刘寡妇:“你和招摇说一声,上一份多肉的鸡丝面。”   “好,我这去。”   顾锦瑟转头与凌三儿说道:“你和你们大人熟吗?”   “算熟吧,她给我第二次生命呢。我最近在练箭,百步穿杨的那种。”凌三儿高兴极了,唇角被辣的通红,饶是如此依旧无法阻挡她八卦的心,“您方才说大人像极了你死去的亡夫,你真的嫁人啦?”   “没有,你不要听她乱说。”明祎率先接过话来,咬了一口软糯的糍粑,与凌三儿说道:“吃过面就回去训练。”   “咦,我也听说小顾掌柜是成过亲的。”凌三儿脑子不够用了,看向脸色淡然镇定的明祎,又看向一脸纯净无害的顾掌柜,然后狠狠地地咬了一口面条,道:“你二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顾锦瑟咬紧牙关,两腮过于用力而有些疼,微微一笑,道:“我和她成过亲,你信吗?”   凌三儿呆了呆,然后大声笑了出来,伏在桌上几乎爬不起来。明祎紧绷的神经忽而松了下来,顾锦瑟神情凄凉,继续说道:“你不信呀?我二人滚过床单,在一起睡过觉,洗过澡。”   明祎面红耳赤,如芒在背,她立即说道:“没有洗过澡。”   凌三儿坐直了身子,擦擦眼角流出的眼泪,发觉自己的上司面色发红,一手紧扣着桌角,她咦了一声,问顾锦瑟:“那你们怎么分开了?”   “凌三儿,你该回去了。”明祎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巨大的羞耻将她包裹起来,“快回去。”   凌三儿却说道:“明大人,你怎么脸红了。”   “没有脸红。”明祎这才后知后觉地摸上自己的脸颊,一摸才发现自己的脸颊温度逼人,她的心跳突然跟着加快了,她忙催促道:“快回去。”   “我还没吃完呢。”凌三儿指着自己碗里的半碗面,巴巴地又问小顾掌柜:“都说男女才能成亲,你们两个女孩子怎么成亲的?”   “你不懂,在京城内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养些女孩子呢,公主们都喜欢女孩子。”小顾掌柜睁着眼睛说瞎话。   凌三儿不懂什么是公主,下意识问明祎。   刘寡妇将两碗鸡丝面送过来,恰好打乱了两人的话题,明祎恨不得立即离开,刘掌柜却说道:“鸡汤是昨夜熬的,熬到天亮,浓郁大补,明大人,你太瘦了,多吃些啊。”   明祎埋头吃面,凌三儿继续八卦,顾锦瑟一面糊弄她,两人谈得很契机。   顾锦瑟说她和明祎成亲了,因为琐事就分开,她来投亲,意外遇到她。   凌三儿陡然命明白了,看着自己的上司喜欢女人,她下意识说道:“大人,您好厉害哦。”   说完又看向小顾掌柜:“您好傻呦。”   顾锦瑟:“……”   明祎:“……”这种下属就该打死。   凌三儿很快就被赶走了,顾锦瑟慢悠悠地吃面,明祎也是,时不时地看她一眼,等她快吃完的时候才说:“你给我做的衣裳很合适。”   “你想多了,那是我的衣裳,借给你穿罢了。这里买不到上好的料子,记得将衣裳还给我。”顾锦瑟拒绝她的故意亲近。   套路也太差了。   明祎低着头,继续吃着自己的面条,跑堂的端来两份鸡排。   顾锦瑟嘀咕一句:“我想吃牛肉,做牛排吃,可这里的牛都是耕作用的,不能随便吃。”   明祎一颤,刚想说话,外面突然闹了起来,“明大人、明大人……”   顾锦瑟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赖着不走的女人,“你要倒霉了,有人来找你算账了。”   应该是胡楼带着弓箭手围困住胡家老宅,胡家人便来找明祎这个上司了。明祎看着笑得像个二傻子的坏女孩,“你幸灾乐祸。”   “我想看你哭。”顾锦瑟托腮咬着鸡排,又香又脆。   明祎再度脸红了,顾锦瑟不满意道:“你怎么又变回以前那副动不动就害羞的样子了,搞得好像我调戏你似的。”   “你没有吗?”明祎情绪起伏波动,努力对上她的眼睛,这才发觉她的笑带着几分玩味。   一瞬间,那股羞赧被驱散得干净,然而顾锦瑟却不放过她,“我怎么就调戏你了,第一回是你自己主动贴着我的,你还害羞,第一回见面就巴着我不放,又是脱……”   明祎惊慌失措地捂住那张不知羞的嘴巴,义正辞严道:“我是被人暗算了,不算。”   “拉倒吧你,你是自己算计自己,主动送过来的。”顾锦瑟拂开她的手,努力抬高下巴,挺起胸膛,努力表现出自己很有底气的姿态。   明祎失笑,“你以为你很有底气吗?气势是由内而外散发出出来的,不是你装出来的。”明祎笑了,斗嘴的感觉很好,她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顾锦瑟大喊一声:“你调戏我。”   店内的客人都看过去,尤其是刘寡妇,拿着算盘就冲过去,“谁调戏我家掌柜。”   明祎微囧,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好在外面的动静大了,甚至有人冲了进来,招摇吞吞当即提着砍柴用的刀就冲了出去,生生逼退了冲进来的人。   顾锦瑟立即安抚好食客,“你们不要出去就不会有事,我送给大家一份小酥肉,刘姨,给大家上酥肉。”   言罢,她与明祎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朝外走去。   门外来了十几人,照旧是手持棍棒,为首的是一年过不惑的汉子,他见到明祎就上前行礼:“明大人,在下是胡家长子胡不为。”   来到这里多日,顾锦瑟也算见过地痞流氓,这里教化不通,道理说不通,两相不服气,只有以武力制服。   冷风残月,地处荒芜都不及面前的汉子们可怕。   明祎美目轻扫,“我出门不带一人,你想绑架我再度去威胁胡楼吗?”   胡不为吸了口冷气,此情此景,他也不敢放肆,只说道:“胡楼围困住我胡家大宅,究竟是何意思。”   明祎欲开口,身侧无所畏惧的女孩忽而说了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一普通百姓都敢绑架曾经叱咤朝堂的一朝之相,胡不为,你胆子很大。但这是我家的面馆,你敢动一下,我剁了你的手,两下就剁了你的手臂,三下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腰斩。”   胡不为何时被这般欺辱过,身后跟着的青年们也显得愤恨不平。   “县丞是朝廷命官,你们无故绑架便是便是触犯法律,莫要觉得自己人多势众便站在律法之上。倘若再不离去,本官便将你们都抓起来。”明祎并未收敛自己身上的气势,凝着众人,淡淡开口。   胡不为叫喊道:“县丞大人受伤,在我府上暂住几日罢了,我们是好心,你们岂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顾锦瑟冷笑:“你是君子,分明是狗子。我告诉你,速速离去,莫要影响我做生意。”   胡不为却紧紧凝着女孩的容貌,清秀昳丽不说,干净无暇,如盛开的芙蕖,貌美无双。   顾锦瑟收起笑容,看了一眼招摇:“给我挖了这个流氓的眼睛。”   同时,明祎沉下脸色,挡在顾锦瑟的面前,“胡不为,你莫要以为张县尉带走了所有的弓箭手,你便可来威胁我,没有弓箭手,我想拿你,依旧很简单。”   言罢,她看向顾锦瑟:“我瞧着你门口无人吆喝,要不要他帮帮你要吆喝一番,生意也会更好些。”   顾锦瑟眼皮发跳,拒绝明祎的提议:“他太丑了,会吓着我的客人。”   “无妨,戴上桃花娘娘的面具即可。”明祎摆手,看向招摇:“擒贼先擒王。”   招摇这才将砍刀递给吞吞,自己撸起袖口,“胡不为,群殴还是单挑,选一个,我都可以。”   话音敢落,招摇佯装去拿棍子,闪身过去,如风似闪电,单手擒住胡不为的脖子。   胡不为尖叫出声,招摇瞬息提起他,轻轻一笑:“忘了告诉你,我曾在禁卫军中当值,官位不大,擒你,很简单。”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   继续家里蹲的第二天,留言发波红包! 第122章 打架   招摇擒住胡不为, 对方的人彻底爆发了,持着棍棒就要上前,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谁敢动大人, 是忘了赵虎他们怎么死的吗?”   一句话,众人都愣住了。赵虎便是失手打死前任县令的凶手,被明祎明正典刑。   趁此间隙一群妇人们拿来绳子, 一面去绑胡不为,一面说:“这个崽子就知晓糟蹋姑娘,我远房侄女就被他给糟蹋了,打死你、打死你。”   招摇松开手, 静静地看着妇人们上前,你一拳我一脚, 打得胡不为哎呦叫唤。   顾锦瑟也有些懵, 明祎伸手按住她, 两人一起后退两步,胡家子弟也傻眼了, 没想到女人们这么痛恨胡不为。   明显,明祎提前查的资料不够。顾锦瑟立即与她说道:“将胡家蛀虫解决了再说。”   “好。”明祎颔首,也不将人拴在面馆了, 胡不为身上有案子, 必然要接受律法的惩治。   明祎与妇人们商议一阵后,刘寡妇心一横, 说道:“他以前调戏过我,我要告她。”   顾锦瑟扶额, 深深呼吸后与刘寡妇道:“你先去县衙将事情说与大人听, 今日工钱照拿。”然后, 她再看向看热闹的百姓, 让吞吞去搬了一张凳子,自己踩着凳子高喊一声:“我初来此地,不知胡家是何等人家,今日被人一句提醒。我也想与诸位说,明大人熟读法律,也曾惩治贪官污吏,小小恶霸不在话下。”   “胡不为作恶多端,今日若是放过了,来日受欺负的还是你们。今日去县衙,说出你们的委屈,明大人惩治恶霸。你们自己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明祎回身看向踩着凳子的女孩,漆黑的夜空中一颗微弱的星辰闪着自己最明亮的光,荒漠中一株迎风而生小草,毅力惊人。   明祎顺势说道:“我会为你们伸冤,倘若你们隐瞒不报,或者畏惧胡家,吃苦的便是你们自己。我来这里,便是给你带领你们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你们自己不懂珍惜,谁也救不了你们。”   “明县长说得对,我都说出来了你,你们怕什么。”刘寡妇扯下自己身上的围裙,直接塞给了吞吞,“走,去县衙。”   胡不为被打得鼻青眼肿,吭都不敢吭了,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   顾锦瑟淡笑,骤然舒了口气,吩咐招摇:“你送过去,这里有我撑着。”   “好,我去去就来。”招摇也有几分茫然,从小到大何曾见过这般激烈的场面,当场将坏人绳之以法,不畏强权。   说来也是奇怪,以往都是‘强权’是明相,陡然换成旁人,她真的很不自然。   招摇领着人浩浩荡荡去县衙,明祎回身看向女孩。   女孩搬着凳子回面馆,匆匆一瞥,再也什么都看不到了。她微微叹气,跟近了队伍。   到了县衙后,胡主簿还没回来,反是四十岁的县丞拖着一身伤痛出来,陡然见到这么多人,又看到面目全非的胡不为后登时吓了一跳,明祎吩咐他:“她们都有冤情,你一一记录下来。”   “可是胡公子……”县丞指着地上的人,心再度提了起来,更多的是畏惧。   明祎淡淡道:“为官者,畏惧百姓,光是这一点你就不该穿身上的官袍。”   县丞愧疚得垂首,双手作揖,露出手腕上的青紫痕迹,明祎只一眼便不再看,心中受到的震撼亦不少。   “此事我来,你将本县的田地图册找来,查一查田地,各家各户如实上报。”明祎于心不忍,胡家父子行为,确实猖狂。   “不,大人,下官即可,您在一旁看着。”县丞忽而挺起胸膛,告诉明祎:“我是马湖县的县丞,为庶民伸冤,理所应当。”   明祎微笑:“好,我在旁助你。”   衙役立即搬来书案凳子,明祎研磨,县丞坐下,手执羊毫笔。   本地乡绅何止胡家,平常作威作福成了习惯,以他们行事规矩为律条,枉顾律法,践踏朝廷。胡不为先撞了上来,成了众矢之的。   半个时辰后,胡主簿匆匆回来,见到地上躺着的人吓了一跳,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待听清后,他吞了吞口水,扫了一眼明祎,默默地站在一侧。   胡不为的罪状长达百余条,饶是明祎见惯了恶贯满盈的罪人也不仅咋舌,当即命人将胡不为收监,封锁胡家,并将胡家上下一干人等押回县衙。   张县尉忍着恐惧去抓人,胡家人逃窜,漏网之鱼去其他府邸求救,唇亡齿寒,其他人都感觉到了恐惧。   马湖县六大富豪,胡家为首,钱周王李陈五府占据本县三分之二的田地,农民租田种下庄稼,辛辛苦苦一年,每年食不果腹。   胡家的人刚押入县衙,其他五府的家主匆匆赶来,团团围住县衙。   胡楼先慌了,张县衙拔刀,凌三儿将明祎护在身后,明祎明白顾锦瑟说的那句话:强龙难压地头蛇。   她吸了口气,却见门旁钻进来一个女孩,穿着蓝色淡纹罗裙,手持一把镶缀着宝石的匕首,肩上银线钩织一只白鹤。   顾锦瑟站在门口,扫了一眼,道:“欺负女人,对吗?”   凌三儿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顾锦瑟回身瞪着她,“好笑吗?”   “不好笑。”凌三儿瞬息就怂了,护着明祎往后退去。   顾锦瑟十分优雅地转身,神色比明祎的的脸更加冰冷,她眯起眼睛,“打架,对吗?我这个人也不喜欢讲理,不如这样,文斗还是武斗,文斗和你们县长比试,若是武斗,我有两个婢女,你们单挑还是群殴,都可以试试。”   “文斗呢,说说胡家触犯那厢律法,如何欺压百姓。武斗呢,刀剑兵器都可以,再不济,□□也可。我们是女孩子,可以让一让你们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   女孩声音洪亮,一嗓子下去,周围的人都听到了。有些人伸长脑袋去看,未曾料到是一文弱的小姑娘。   钱家家主先开口,“顾掌柜,此事与你无关,莫要将自己拉下污水中。”   顾锦瑟摆摆手,微笑道:“保护县长,人人有责,我是马湖县的百姓,自该为明县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胡主簿皱眉,小心提醒小顾掌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是这么用的。”   顾锦瑟神色丝毫不变,拿着匕首在他脖子上比试,“你行,你上。”   胡主簿也怂了,默默地站在张县尉身侧。   明祎看着娇俏明亮的女孩沉吟不语,负在身后的手反复捻动袖口上的纹路,女孩却逼得对方不得不开口:“顾掌柜,莫要做出头鸟。”   “我偏要做出头鸟,怎么样?”顾锦瑟冷笑,叉腰凝视他:“我就喜欢你生气却拿我没办法的样子,文斗还是武斗,开口说吧。”   人群寂静,有人领教过招摇与吞吞的功夫,轻易不敢上前。   顾锦瑟是淡然从容,与为首的几人说道:“我给你个机会,这些年做了些什么恶事,欺负了何人,自己写出来,给钱弥补对方。他们若原谅你,此事作罢,不与你们计较,倘若不从,你们便是下一个胡家。”   “好大的口气。”   “就是,小小年岁不懂事,小姑娘赶紧走吧,别搅事。”   顾锦瑟气得发抖,他们是在歧视女性。她努力维持怒气,语调慢条斯理,“既然不肯,明县长,你该说怎么做?”   “蓄意闹事者,杖责五十。”明祎接过话来。   话音落地,只见领头的五人齐齐被一根绳索套住,绳索收缩,手握绳索的五个汉子猛地用力,将五人直接拉了过来。   五人趴在地上,忙用手去扯脖子上的绳子,大喊救命。   两方相隔三五步的距离,人群爆动,纷纷上前拖着家主的后腿。招摇长剑一挥,剑从五人的上空滑过,生生逼退了想要搀扶他们的数人。   风驰电挚间,五人被拖入县衙内,招摇仗剑站在门口,冷酷一笑,“来,我的剑许久没有喝到血了。”   擒贼先擒王,对方群龙无首,登时就成了怂货。   招摇退入县衙,立即将大门关上,回头看着被套着脖子的五位家主,登时笑出了声音,“姑娘啊,你这招是从东宫詹事处学来的吧。”   顾锦瑟摸摸自己的脖子,脊背一阵发寒,看向地上的五人,道:“好了,我们从后门离开,店里还有客人呢。”   张县衙与胡主簿面面相觑,好像在说:这些小姑娘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呢,尤其是小顾掌柜。   顾锦瑟要走,明祎拦住她:“你留下,他们会找你寻仇的。”   “我来这里就没想过害怕。”顾锦瑟高高地抬起下颚,心里的底气咕嘟咕嘟冒到脑门上,嫣红的唇角微抿。   明祎心乱如麻,抿了抿自己的唇角,她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颊,也想去亲吻她总说硬话的唇角。   可惜,她什么都不能做,眼神迷恋地留在顾锦瑟的身上,顷刻间,心中一团乱麻。   顾锦瑟却不理会她含情脉脉的眼神,转身就要走。突然间,手被握住,对方的手如冰块般毫无温度,她被拉了回去。   明祎告诉她:“我买了躺椅。”   顾锦瑟:“……”你买躺椅和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千里迢迢来蜀地就为了睡你买的躺椅?   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明祎,不觉问道:“你是被贬官了,不是脑子被砸了。”   明祎被骂得垂下脑袋,一群人露出震惊的神色,尤其是凌三儿,惊讶地问:“你二人不会真的成过亲吧?”   顾锦瑟立即气道:“和我成亲的人死了,怎么会是你的明县长。”   “小顾掌柜,生气的人都会这么说。你不说,你这么一说,我愈发觉得你二人成过亲,睡过觉。”凌三儿不按套路说话。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家的这个脑子坏了,躺椅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123章 咬人   顾锦瑟翻了白眼, 明祎抬首发笑,其他人则是目瞪口呆,好在凌三儿惯来口不择言, 众人也没有特别在意。   凌三儿乐此不疲地还要说,明祎眼神制止她,说道:“先将五人押入牢房, 张县尉,你去外面打听一二,对方是什么反应。小顾掌柜,麻烦你去找些壮丁来守着门。”   顾锦瑟试探道:“我去让刘寡妇找, 给工钱?”   “好,工钱算在县衙上。”明祎颔首。   顾锦瑟继续翻白眼, “你有钱吗?你带来的钱都用在修缮县衙里了, 你不要口头说一句, 画大饼谁不会啊。”   明祎被骂得抿唇,凌三儿嘟囔一句:“明县长是不是理亏啊, 怎么被小顾掌柜训得和孙子似的。”   顾锦瑟愣了下,明祎蓦地脸红了,招摇趁机说道:“你说得真对了, 我也觉得你们大人在我家掌柜面前像孙子。”   “不说闲话。”明祎忍着心虚打断她们的对话, “分头行动,快些动作。”   顾锦瑟还是要离开的, 明祎几度看向她,有话却不好言明, 心中难受极了。顾锦瑟看都不看她, 领着自己的人直接走了, 出门的时候吩咐招摇一句:“你给我阿娘送信, 让她先送些钱过来。”   在马湖县内什么都要新购置,租铺子,买家具,各种食材还有人工钱,一笔笔算下来,带来的钱所剩无几了。   穿来这么久,她第一回感觉到钱真的很重要。以前对钱的意识很淡薄,都是纸上的事情,如今一文钱都要计较半天。   招摇说道:“还有两箱子钱呢。”   “那是阿娘给明相的,你给送过去。”顾锦瑟感觉自己心里压力真的很大,马湖县的情况像极了土匪窝,法律压根没用,乡绅恶霸之间形成一股势力,敢与朝廷对抗,敢让县衙的威仪荡然无存。   本朝虽说等级森严,朝廷的威望很深,普通百姓遵法守法,上层的管理者们也以法律为主,可这里的恶霸眼里压根就没有法律的意识,县衙等同是一普通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县衙里的人更是想绑架就绑架,想威胁就威胁。   她很生气,却又无能为力。   回到面馆,她立即找来自己的工人,令她们回家去找强壮的男人,每日工钱由面馆出,包吃饭。   “哎呦,您可亏大了呀。”刘寡妇心疼小掌柜。   顾锦瑟失笑道:“县衙若没有,我们开店做生意的怎么办,你们有冤屈去何时申呢,你们说,对不对?”   “您这么一说,倒是这么个理。今日抓住胡不为,我们也出力了,倘若胡家被放出来,我们也要遭殃。”刘寡妇自己叹了一句,“胡家的报复手段可厉害了。”   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顾锦瑟从容地介绍何为法律,轻声细语,语气平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没有出声。顾锦瑟笑道:“好啦,你们去找人,我会付工钱的。”   大家都出去找人了,顾家三人留下收拾面馆,这等时候也没有人来吃面了,三人正好将门关了。   顾锦瑟收拾柜台,将今日收来的钱盘算一遍,再放入箱子里,脚板都站得酸疼,揉了揉自己的腰背。   站在面馆里,感觉自己置身尘世中,就好像在看古代电视剧,勾心斗角、无止境的麻烦,一日都不得安宁。   她看着账目上的数字,目光沉沉。后院里的招摇与吞吞搬着钱箱子出来了,两人看向顾锦瑟,“送过去吗?”   “送过去吧,我等你们回来。”顾锦瑟坐了下来,精神萎靡。   招摇与吞吞说道:“我给你找个推车,你送过去,我留下陪着姑娘,这里太危险了。”   吞吞觉得也对,长得好看也是一种麻烦,她立即去找板车。   两地隔得不远,吞吞脚程快,天黑的时候赶到了,自己将车推进去,直接去找明祎。   一箱子黄白之物,一箱子是散钱。散钱的箱子更大一些,两个成年男人将箱子搬了下来,小的一人就可搬动。   明祎没拒绝了,若是不要,指不定顾锦瑟从面馆跑回来叉腰指着她的鼻子骂。   她笑了笑,无力的叹口气,吩咐胡主簿将钱收下。   胡楼皱起眉头,下意识问道:“这算不算受贿啊?”   吞吞不耐他文绉绉又小人语气,道:“这是明县长的岳母送来的,你说是受贿吗?”   “岳母啊,那就没有关系,哎呦,你不要生气啊、不对、不对啊,我家县长是女人,哪里来的岳母。”胡楼后知后觉地叫了起来,看看吞吞:“你是不是说错了,是婆婆吗?”   “随你,婆婆也成,反正都是一个人,我实话告诉你,你家县长与我们小顾掌柜是一家人,我家小顾掌柜送来给你们救急的钱不算是受贿。嗯,你若不要,我就搬回去,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凑钱给那些衙役发俸禄。”吞吞叉腰。   凌三儿挤眉弄眼,道:“吞吞和小顾掌柜训人的样子一模一样,我喜欢、哈哈哈,真的,感觉好有底气,我知道了,有钱就是底气,你看胡不为,生来就有底气。”   吞吞瞪着她:“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你怎么把我家小掌柜可和一个恶霸相比呢。”   “对哦,那我说错啦。不过,你们小掌柜和我家大人真的是一家人吗?”凌三儿开始八卦了,毕竟无故送钱来,必然有关系的,她疑惑道:“真的成过亲?”   吞吞没理会她,与明祎告别,自己急着回县衙。   明祎令胡楼将钱都收好,先登记在册,花的一笔笔银子都要登记清楚。胡楼满口应下了,兴奋道:“下官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多钱。”   明祎沉默了,虞氏千里迢迢送银子过来,为的是谁,她很清楚。虞氏更希望自己善待顾锦瑟,去保护顾锦瑟。   县衙众人很高兴,明祎心事重重地走了。   不多时,县衙外面围了许多人,举着火把,为首的人带着刀剑,登时间,县衙内外亮如白昼。   两方对峙,外面的人试图撞门,弓箭手立即上墙,箭头对着墙外的人,所有人便不敢动了。   百姓不愿意走,面对弓箭,又不敢攻进来,只能干耗着。   但是弓箭手只有二十人,力有不逮,有人开始绕到后门,试图从后门进去。可他们绕到后门的时候,张县尉带着人守着,他们都带着佩刀,与汉子们的棍棒相比,更有威慑力。   再度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人终于喊着要见大人。凌三儿站在墙头做代表,“你想见就见,我们大人岂不是没有面子。我们大人说了,再不走的话,你们家中谁有人考科举的一律禁考。”   家中都有书生,在这个年代,科考是书生唯一的出路,但县官剥夺他们的考试机会,他们哪怕学识再高,朝廷都不会录用。   凌三儿话一出,不少人开始打退堂鼓了。家里都是有孩子读书的,一生大事何其重要。   片刻后,走了几十人,为首的人终于慌了,大喊道:“不要听她胡言乱语,他们没有权力这么做。”   凌三儿学着顾掌柜的模样叉腰高声喊道:“你们大可试试,我们是没有损失的,但你们读书一辈子图的是什么?自然是高中状元,扬名立万。你们亲戚中有人读书的,就该为他们想想。跟着这个人与朝廷作对有什么好处呢?三两银钱抵得上一辈子的大事吗?你们醒醒吧。我们大人说了,明日就会修建一所书院,去外间请名师来教导学子,这是我们大人给你们的承诺,倘若你们一再逼迫,我们大人后悔了,损失的是你们。”   为首的青年终于慌了,大声呵斥他们:“谁敢走,我就、我就将你们的田地收回来了。”   凌三儿喊道:“你们圈占良田,是违法的,我们大人说你们罪责难逃,我们大人还说,良田重新测量,一查到底,你自身难逃了,还有力气威胁大家吗?”   人终于散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拿着月钱的护卫,凌三儿松了口气,远远地看着又有一拨人走来了。她皱眉,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就在前面,走快点。”   是招摇的声音,凌三儿立即高兴了。   招摇领着人走来,看着对方,“给你个机会赶紧走,要不然我会断了你们的胳膊,你们都是靠力气吃饭的,胳膊断了可就不好。”   话刚说完,为首的青年人终于耐不住了,让自己的人冲了上去。   同时,明祎再度走到了面馆门口,不知为何,她的心总是不宁,在县衙里坐不住。   她走进去,里面没有客人了,往日懒惰的人在擦着桌子的油污,跑堂的人都走了,小顾掌柜只能自己来做。   明祎的眼皮发跳,而顾锦瑟终于停了下来,喘着粗气,她站起身,似乎感应到了身后有人,迷惑地回首。   明祎站在入口处,痴痴地看着她。   顾锦瑟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摔了桌上的抹布,“你来做什么?”她好累,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还有好多桌子没有擦呢。   身心疲惫,她看到明祎就生气,气蹭蹭地冒上头顶。   明祎唇角动了动,眼中浮起了水光,勉强扯出一抹笑,“陪你一起擦桌子。”   一句话让顾锦瑟安静下来,她直勾勾地看着对方,对方也慢慢地走近她。   两人对面而站,顾锦瑟看到了她脖子上跳动的筋脉,血液的流动昭示面前的人是活的。明祎活着来到商州,活着进入马湖县。   明祎看着她气鼓鼓的神色,微微笑道:“你想咬我,对吗?”   作者有话说:   032:我家大人见到小顾掌柜就像失了魂一样,小顾掌柜见到我们大人,就像开水开了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气。 第124章 干活   昏暗的灯火下, 两人对视,目光缠在一起,似蜘蛛结网般痴缠。顾锦瑟的怒气立即消散得干干净净, 将手中的抹布递给明祎,“后面那些都没有擦,我去后厨洗锅。”   明祎握着满是油污的抹布, 一瞬间,她想丢了,可顾锦瑟的背影让她心软到不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从繁华的金陵城来到穷乡僻壤开面馆,让她擦桌子罢了, 没什么不能做的。   她看了一眼木盆里同样油污的水,将抹布丢了进去, 刚想去拧开, 厨房里传来声音, “你将盆里的水换一下,打些热水去擦。”   明祎:“……”   “哪里有热水?”她朝着厨房喊了一句, 然后去脱了厚重的外衫,内里是窄袖的中衣,直接将袖口卷了几圈。   厨房又有声音了, “水直接倒在门外, 热水在厨房,你自己看着干。”   明祎深吸一口气, 将抹布从污水中捞了起来,端着木盆出门, 倒了, 再回厨房打水。   厨房也很大, 一排排锅灶, 还有各种各样的炉子瓦罐。明祎刚进去,顾锦瑟就指着锅里的热水,一并说道:“晚上吃拌饭。对了,你吃了吗?你要是吃了,我就做我自己的,她们都走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明祎呆了呆,半晌没有动,顾锦瑟在洗瓦罐,忙里偷闲地抬起头看着她:“怎么了?”   “我饿了。”明祎抱着木盆支支吾吾地开口,小心又谨慎。   顾锦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还没做就吃呢。”   明祎尴尬极了,女孩白净的面容上滑落着汗水,脸蛋红扑扑地,眉眼隐着愁绪,她讪讪道:“我的意思我晚上没有吃。”   “哦。”顾锦瑟继续埋头苦干,心里却在埋怨这个年代没有手套,手洗长了就不好看了。她忽而想起明祎那双白净纤细无暇的手,改了主意说道:“你别擦了,去院子里将粉条收一下,昨晚怎么收的,你也看到了。”   “好。”明祎又呆呆的应了一声,放下木盆就走了。   两人分工,顾锦瑟动作快,人懒惰的时候就懒,做事的时候就该勤快,不能磨磨唧唧。   明祎动作很慢,几排粉条收起来花了半个时辰,回到后厨的时候,锅子瓦罐都收拾好了,两只小炉的火势正旺,她走过去看了一眼,里面是鸡蛋羹。   在这里,上等的药材都很稀缺的,平日里能吃饱就不错了,所以顾锦瑟的面馆给了超多的分量,生意这才火了。   “这是我用鸭汤炖的鸡蛋羹,味道很好的,瓦罐炖的更入味,你去外面等着。”顾锦瑟拿着托盘从外面走进来,直接从她身侧走过,冷漠从容。   明祎心口一颤,做了两个深呼吸后默默转身离开。   顾锦瑟将两只瓦罐从炉上取了下来,又放了两个瓦罐上去,里面是排骨汤,慢慢地炖,招摇和吞吞回来就可以喝。   外面桌上放着两只大一些的瓦罐,上面铺了许多腊肉和排骨,还有搭配的青菜,很香,有种诱人的香味。   顾锦瑟给了明祎一只银勺,又将瓦罐鸡蛋羹放在她的面前,道:“吃吧,很香的。”   明祎忍不住出口,“你怎么会做这么多?”   “在家学的,阿娘说旁人不会做,就自己做给自己吃,人总要有些技艺的。我阿娘擅长丹青,在余杭的时候一副画可卖许多钱,我不成。我的画没人喜欢,绣花也一般,我就自己摸索厨艺,便宜你了。”顾锦瑟用勺子拨开米饭上面的排骨,然后挖了一大勺饭,自己吹了吹,小小地品尝一口,“我在上面浇了汤汁,适合饿的人吃,但这些东西在京城不会受到欢迎的。”   明祎学着她的样子也小小地品尝,汤汁浓郁,每粒米饭都裹着汤汁,味道鲜美。   顾锦瑟示意她吃鸡蛋羹,以前跟着老师出去吃饭的时候,她就特别喜欢要一罐鸡汤炖的鸡蛋羹,鲜美不说,蛋羹又滑又嫩。   明祎望着她,目光痴迷,旋即默默垂下吃着鸡蛋羹。   面馆内安静极了,两人静静吃饭,烛火跳跃,光线明灭不定。   瓦罐底部是一层锅巴,顾锦瑟将锅巴也吃了,明祎却没有动,学着吃了一块,顾锦瑟说道:“不喜欢就不用勉强的,这里没有点心,白日里做了一道蛋黄锅巴,你去试试。”   明祎没有在意吃的,而是在想顾锦瑟竟然没有赶她离开。   真是奇怪啊。   顾锦瑟去将餐具送去后厨,外面突然响起了声音,招摇和吞吞回来,以及来蹭吃的凌三儿。当看到明祎站在里面的时候,招摇与吞吞笑了,凌三儿一脸茫然,开口就想问,吞吞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想吃好吃的就闭嘴,不吃就滚。”   招摇与吞吞撸起袖口就去后厨,仔细找找就见到她家掌柜端着锅巴出去了,招摇说道:“她不吃这么硬的。”   “给你吃?”顾锦瑟不客气地怼过去,“炉上有排骨汤,桶里还有我刚浸泡的粉丝,锅里还有鸭汤,自己去煮着吃。”   “您这是留她住吗?”招摇嬉笑着问一句,“晚上我要睡觉了,屋子不能再让了。”   顾锦瑟离开的脚步顿住,面色阴沉,“你再说一句,扣你月钱。”   “哎呦,不瞒您说,虞夫人将两年的月钱都给我了,您扣不成了。”招摇挤眉弄眼,心中一阵愉悦,自己终于不再受钱财的约束了。   顾锦瑟面无表情,阿娘可真舍得,一次性付清两年的月钱,怎么不给她多送些钱来。   她生气地走了。   外面的凌三儿缠着明祎问她怎么在这里。顾锦瑟瞧着两人,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明祎不耐烦,抬首就见到顾锦瑟站在厨房门口一动不动,她登时就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凌三儿,“你离我远一些。”   顾锦瑟从盘子里拿了一块锅巴放在自己的嘴里,慢慢地咬、狠狠地咬,咸蛋黄的味道充斥着口腔。   恰好招摇走出来,她直接将锅巴送塞给招摇,“送你吃了。”   招摇捧着锅巴,一脸惊慌,顾锦瑟转身走了。   明祎尴尬不已,招摇将锅巴塞给她,自己拉着凌三儿,警告道:“你能不能不要总缠着明大人。”   “我怎么缠着了 ?”凌三儿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就搭了一下她的肩膀,这不是很正常吗?”   招摇哀叹一声,“以后不准触碰明大人的身体,知道吗?”   凌三儿懵懂,吞吞招呼招摇去端吃食,明祎端着锅巴去找顾锦瑟。   后院很安静,顾锦瑟在仓库盘点食材,明祎站在院子里等着,拿了一块锅巴放在嘴里,咸香口味。   她等了片刻,顾锦瑟关上门就出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沉默。   屋子都是安排好的,招摇与吞吞挤在一张床上,可见没有空余的房间。明祎赖着不肯走,顾锦瑟看着她:“我让招摇送你回去?”   明祎嚼着锅巴,望着天际上的星辰,似乎没有听到顾锦瑟的问话。   顾锦瑟一拳打在棉花里,有劲没处使,她重复一句问一遍,明祎依旧沉默。   “我说,你回县衙。”顾锦瑟提高声音吼了一句。   明祎这才慢吞吞地继续嚼着锅巴,低下头去看着生气的人:“哦,县衙太危险了,有人要杀我。”   顾锦瑟:“……”   “那你睡面馆。”顾锦瑟没好气道。   明祎站着不动,又拿起一块锅巴继续嚼,嚼着嚼着,顾锦瑟夺走她的锅巴,转身进屋了。   “我、我想沐浴。”明祎委屈巴巴地说了一句。   顾锦瑟蓦地止步,双手紧紧捏着盛着锅巴的竹篮,努力往自己不要生气,不值得,和疯子生气就是找罪受。   她深深吸气,不理会,继续朝着自己的屋子走。   院子里没有灯,只有月亮的光辉,明祎看着那抹身影咬咬牙又说了一句:“阿瑟,我想沐浴。”   顾锦瑟一步顿住,回身怒吼:“谁让你喊阿瑟的。”   “你以前让我喊阿瑟的,你忘了。”明祎语气委屈极了,好似在控诉顾锦瑟的出尔反尔。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咬着牙齿说话,顾锦瑟还是听得很清楚,顾锦瑟怒道:“那是以前,我们和离了。”   “哦,小顾掌柜,我想沐浴。”明祎耷拉着脑袋继续说,“刚刚帮你干活的时候,身上都脏了。对了,这身衣裳也是你的,你不要了吗?”   顾锦瑟回屋点亮了灯,关门之前,明祎修长的腿迈了进来,顾锦瑟:“……”   她没有关门了,明祎继续方才的的话题,“我给你干活才脏了衣裳。”   “你吃了对我的饭,算是抵偿的。”顾锦瑟坐下来,胸口微微起伏,下唇咬出白痕,随手将小竹篮放在桌上。   明祎将锅巴拿出来,放在自己的面前,微微一笑:“这个月内,我吃什么都是免费的。”   顾锦瑟:“……”忘了明祎是幸运食客。   她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揉揉自己的腰背,不悦道:“让吞吞给你打水。”   “衣裳呢?”明祎提出自己的疑惑,指着自己身上的中衣,“我没有带。”说完,想起一事,接着说:“吞吞说你有十几套新的。”   “明祎,你过来。”顾锦瑟不想说话,拽着明祎的手腕就咬上去了,奋力一咬,明祎疼得脸色晒白,“你温柔些。”   顾锦瑟停了下来,气撒过了,立即去衣柜里找衣裳,不忘说一句:“晚上和招摇睡。”   明祎小声提醒:“招摇和吞吞睡的。”   “那你回县衙睡。”   “路上可能不大安全,会有刺客。”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咬了!   感谢在2022-10-02 17:51:15~2022-10-03 18:5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中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o_deer 43瓶;巷巷 40瓶;g38、凤爪啊凤爪 10瓶;绝交一分钟、3111 5瓶;阿娜 4瓶;路边一棵草、林 3瓶;47879757、雪苞是真的 2瓶;么么、5851991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异族   明祎由京来入蜀, 遭遇无数波刺客,相比较之下,马湖县内较为安定。但明祎办了几件大事, 得罪的人太多,使坏的人更多。   顾锦瑟听到这句话后顿时偃旗息鼓了,将衣裳找出来递给她, “自己去打水洗衣服,有个公共浴室。”   在这里处处不如意,想要喝水都要自己去厨房端水,没有现成的茶水喝, 更没有婢女随时来伺候你。店内的帮工虽然多,都是围着面馆, 不会贴身伺候人。   公共浴室就在厨房旁, 隔间的门是连通的, 提水更方便,顾锦瑟花费一番心思特地改造的。   浴室内很方便, 有木桶,也挖了一个小小的池子,类似于东北的炕, 可以烧热的, 夏日就不需要的。   顾锦瑟指着厨房方向,“我让吞吞给你提水, 门要锁好,她们习惯不敲门就进门, 嗯, 不大礼貌, 我讲过几回, 她们还是老样子,你自己注意些。”   明祎窘迫,“你洗的时候,她们闯进来过?”   “没有,我喜欢锁门,你自己洗吧。”顾锦瑟转身走了,并没有往日留恋的模样。   明祎凝眸,招摇提着水进来了,将水一桶桶放倒进木桶里,然后将厨房的门关上。   屋内很暖和,深秋也不觉得冷,明祎将两扇门都锁上了,随意洗洗就出来了。   接着,顾锦瑟抱着衣服去洗,看她一眼:“她们都回来,在前面说话,你要去听听吗?”   明祎却站在门内没有动,顾锦瑟将衣裳放下后,察觉古怪,扭头去看她,心中冷笑,道:“你不走吗?”   明祎站立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你不讲理,和离是你提的,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以为你会照顾好自己,会成为小皇帝的左膀右臂。”顾锦瑟颤着声音,“我没想到你为了复仇将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你阿娘的恨与耻辱是该有人来付出代价,那你自己呢?”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便是本朝第一女相行事的结果?早知道你将自己搞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便打晕你将你带出京城,总好过今日被一群文盲侮辱。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一个百姓都能指着你威胁。明祎,你就这么活着的?”   明祎面露痛苦之色,无颜直视顾锦瑟。   浴室内落针可闻,就连厨房都奇怪的安静下来。   顾锦瑟深吸一口气,“你不用搞出这么委屈的姿态,你既然选择来找我,就挺起你的胸膛,我不想再活得心惊胆颤,我喜欢你重回京城,我也不喜欢乡村生活了,你本就是权势巅峰之人,从高处走下来,便会落入地狱。你、还是站在巅峰吧。”   明祎怔忪,顾锦瑟说她不喜欢乡村生活,她的初衷、她的想法都变了。   她不该该说什么,命运似乎与顾锦瑟开了极大的玩笑,她扬首看着屋顶,忍不住说道:“顾锦瑟,我败给了先帝。早知如此,我便狠狠心。”   倘若除了先帝,先帝怎么有时间留下遗诏呢。   她后悔不已,可又无法做到那么狠心,先帝于她而言更像是教导她学会走路的师父。   顾锦瑟冷笑,“你自己心太软,怨得了谁呢。”   “嗯,我的错。”明祎直接承认自己的错误,思衬须臾,双腿朝顾锦瑟处迈进两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道:“我的罪责罄竹难书,你原谅我吗?”   “不原谅,出去,我要洗澡。”顾锦瑟不吃她这套,推着人出浴室,“你就是想占我便宜,明祎,我不想占你便宜的时候,你也不准占我便宜。”   话敢落地,浴室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月色皎皎,星辰璀璨,周围静得出奇。厨房里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吞吞奇怪道:“你发现没,明相突然就气短了?”   “气短?你说的是没气势吧,你看啊,明相现在穷不说,还有一堆的麻烦,又穷、年岁又大、嗯、嗯、嗯,除了小顾掌柜外,还有谁会要她呢?但是小顾掌柜不同了,她才十八岁,花苞般的年岁,又是这么好看。你说,明相急不急?”招摇细细地分析。   吞吞语塞,想着招摇的话不大理解:“我们的主子到底是谁啊?”   “谁给我月钱,谁是我们的主子。虞夫人是我的主子,我说的都是公道话,你觉得不对吗?”招摇站起身揉揉发麻的小腿,拉着吞吞轻轻地退出厨房,被发现偷听是要命的。   两人进去面馆的时候,明祎也在,五六个妇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今日的事情。   毕竟谁敢一起动他们,一抓就抓一窝,掏了马蜂窝。明祎在一侧听着,目光淡淡,刘寡妇认识字,给他儿子启蒙,懂得就多,说起大道理是一套一套。   顾锦瑟进来的时候,刘寡妇喝第二碗排骨汤了,兴奋道:“我的个娘勒,长这么大今天是最高兴的,现在那些人啊都愁死了,想办法将自己的爹捞出来。明县长啊,你是我们的父母官,这回可不能胆子小啊。这回招摇姑娘可真厉害,听闻一个打十个,我的娘勒,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姑娘,简直就是女将军。”   “她曾是宫中女官,一人掌管数百侍卫。”顾锦瑟笑吟吟说道,“所以,你们不要害怕,做事要讲法的,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遵从法律。”   刘寡妇朝招摇竖起大拇指,凌三儿突然说道:“我想说,招摇你要徒弟吗?我什么都会干的,你收我吧。”   招摇翻了白眼,“我的活太多了,没时间教你。”   “我替你干活呀,我的力气很大。”凌三儿急着表态,如兔子般蹿到招摇的面前,露出自己纤细的胳膊,“我打死过一头狼的。”   招摇兴奋道:“这里有狼吗?”   “有呀,改日我带你去找。”凌三儿拍着胸脯,“我知道狼窝在哪里。”   顾锦瑟扶额,“说正经事呢。外间有什么声音?”   “那些人急得团团转,甚至去找异族人来帮忙。就在山的那边,明大人,你要不要派人去盯着山那边。”   顾锦瑟不解,“他们是什么人,为何会与他们勾结?”   “他们功夫可好了,打死狼都是最寻常的事情,他们就拿肉和胡家那些人换米面,说是交易。但我们没有见过他们,是胡家的人翻过山去找他们的。”   顾锦瑟看向明祎,明祎直接解释道:“他们是本朝的子弟、你可看过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他们被称异族人。”   “交税吗?”   “不交税。马湖县的前几任县长都去试过,可惜都不明不白地死了。”明祎解释,马湖县处处皆问题,所以才将她丢来,希望她死在马湖县。   顾锦瑟如遭雷击,下意识看向明祎:“你也有这等想法吗?”   “暂时没有,等除了毒瘤再说。”明祎知晓女孩在担忧她,不免多说一句:“我已让人去堵住通往异族人的山路了。”   刘寡妇拍掌叫好,朝着明祎竖起大拇指,“您可比前几任大人聪明多了,堵住他们的后路,看他们如何嚣张。您不知晓这么年来他们肆意圈占良田不说,故意提高粮价,堵住了对外的路,我们连出去都不行。”   顾锦瑟大怒,明祎缓缓起身走到落地烛灯旁,拿起一旁的铜针挑了挑灯火,“我近日方懂了一个道理,给敌人后路就是给自己死路。”   妇人们嬉笑一声,接着夸赞明大人聪慧,唯独顾锦瑟皱紧了眉梢,这么多人,只有她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很快,大家都散了,去洗漱睡觉,凌三儿也要走了,看向自己的上司,不看还好,一看就很惊讶,“您怎么换衣裳了。”   白日里的好像不是这套,晚上是一件玫红色的水罗裙,腰不盈一握,粉嫩的色彩给人不一样的视觉冲击,衬得明祎年轻了几岁,尤其是襟口的珍珠,发出莹润的光泽,显得人美如玉。   凌三儿觉得不对劲,明祎却转身跟着顾锦瑟走了,她几步跟上,招摇很有眼力见,揪着凌三儿就将人推出面馆,“你家明大人吃住都是免费的,你不成。”   “那还送衣裳吗?”凌三儿抵着门,她的力气并不小,“你们怎么没说待遇这么好呀。”   招摇嘻嘻一笑,“与你无关,天色不早了,赶快回家,你晚上喝的汤都没收你钱了,你要不给点钱?”   凌三儿撒丫子跑了,头都没有回。   招摇笑得直不起来腰,看着凌三儿似乎想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同样的孤苦无依,她们的运气很好,遇上了慧眼识金的明祎!   她直起身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仔细地关上门,回到院子的时候就见到站在顾掌柜门口的明祎。   招摇疾步上前,伸手将她推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门,直接冲着里面说道:“今晚我要睡好觉啦,你们就将就一晚上。掌柜的,我记得你的床比我的床大一半,收留明大人正合适。”   喊话的时候,帮工的妇人从门口路过,招摇立即添了一句:“大家都是女孩子,掌柜的就不要推辞了。”   路人平静地路过,招摇松了口气。   门内的顾锦瑟静静的坐在床边拨弄着钱箱子里的钱,明祎踱步走了过去,扫了一眼,都是铜钱,她好奇道:“你这几日可赚到钱了?”   “勉强度日罢了。”顾锦瑟挑了挑秀美的眉,将钱匣子关上,放到床底下藏好。   一张床,很大,可以容纳三四人。   明祎仔细打量着床的大小,忍不住说一句:“你一人需要谁这么大的床吗?”   暴殄天物!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就喜欢睡大床,自己舒服就行! 第126章 吵架   顾锦瑟的床大得快赶得上皇帝的龙床了。   明祎好言好语地提醒, 顾锦瑟却白了她一眼:“我的床、我做主,你有能耐自己睡大床,别来眼馋我的。”   “你怎么那么凶, 不讲道理也就罢了,还这么凶,你好声好气说话会掉块肉吗?”明祎被骂得快睁不开眼睛, 小顾掌柜快成了炮仗,一动就点燃,炸得满天飞。   顾锦瑟翻白眼,“是你先觊觎我的床。”   “我想让你分我一半。”明祎也不客气了, 哪怕一张脸羞得通红也盯着顾锦瑟不放。   顾锦瑟呵呵一声,“你睡里面, 我睡外面。”   明祎微笑, 顾锦瑟转身喊吞吞拿一只碗进来, 明祎笑意止住:“……”就很离谱。   离谱得有些过分,吞吞只当要喝水, 将碗直接送门缝里塞了进来,下一息,砰地一声又关上。   顾锦瑟看着空空的碗, 有些不理解吞吞上头的行为, 给了碗不给水,猪脑子吗?   明祎扫了一眼空空的碗, 笑得不行,唯恐惹恼她, 忙上床躺下。   顾锦瑟的床不仅大, 被子也很软, 明祎睡了几月的木板床后重新躺在柔软的床上, 恍恍惚惚回到京城内。   马湖县内的过往都是梦,而她已然梦醒了。   顾锦瑟自己出去拿水,端着一碗水回来,床榻上的人都已睡着了。   顾锦瑟:“……”白忙活一场。   不对,好像哪里不对劲。顾锦瑟看着平静的人,又看看自己碗里满满当当的水,哪里不对劲呢?   时辰不早,该睡觉了。   床大到两人躺下,中间还隔着一臂距离,顾锦瑟先是背过身子,背靠明祎。   望着虚空,心中空荡荡。她又转了回来,平躺着,该为望着屋顶。   时间在呼吸中悄悄过去了,顾锦瑟全无困意,扭头看了一眼睡着的人,悄悄掀开被子,双脚落在踏板上,身后忽而有了动静。   明祎双手抱着顾锦瑟纤细的腰肢,低叹一句:“你瘦了许多。”   以前辛苦减肥的人瘦成一张纸片,她心里似插了一柄刀,疼得快要无法呼吸。她怀中的人却没动,她的手慢慢地由腰间挪到了肩上,肩上的骨头硌手,她似被烫了一下,默默地收回手。   她想说:何苦呢,金陵城池繁华,虞家呼奴唤婢,若是想要伴侣,招招手便有无数的人过来,为何要来穷乡困境。   明祎皱眉,将到嘴的话吞了回来,知晓自己若问出了这番话,会伤了顾锦瑟的心。她唯有深吸一口气,将这些事情都忘了,再度伸手去拥着自己深爱的女子。   “阿瑟,我们和好,好好说话,好不好?”   “我凭什么要和你和好呢?你不是神仙嘛,怎么落到如此凄楚的地步,你那么厉害,站起来回京城……”   话没说完,顾锦瑟嘶了一声,这个女人偷袭她,咬他脖子。   深秋寒气袭人,两人只着一身寝衣坐在床榻,外面的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顾锦瑟呼出一口热气,转身推开明祎,恶狠狠地瞪着她:“谁欠谁的?你特么咬我。”   明祎被她凶得吓了一跳,脸红不说,白玉的耳垂都变得嫣红,她结结巴巴说道:“声音、声音小一些,她们会听到的。”   “你是一县之长,管着七八千人呢,你怎么和孩子似的咬人。”顾锦瑟气得不行,胸口起伏,微开的襟口下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让人无限遐想。   明祎思路转了一圈,像个孩子似乎的撇嘴,“是你、是你先凶我的。你说你这几日对我可曾有过好颜色?”   “是你活该的,你将自己弄到这个鬼地方,被一群男人指着鼻子骂,怨我?”   “人非仙魔,怎么会算无遗漏,我犯错,都已经接受惩罚了,你为何就揪着我不放呢。”   “我喜欢搅弄风云的你,喜欢阴狠恶毒的你,喜欢权倾朝野的你,就是不喜欢现在委屈巴巴到连一群男人都对付不了的明祎。”顾锦瑟大声吼了出来,去她娘的谨慎,先吼了再说。   姐心里憋着气,实在熬不住了。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曾经满殿朝臣乃至一众皇子都害怕的女人,“你可晓得,我对你很失望。”   你要报仇,我和离成全你。可你呢,折腾到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难道不应该被凶?   明祎淡笑道:“我喜欢你生气又要咬人的样子。”   “你、你……”顾锦瑟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口,郁闷极了。   明祎却伸手去拉她,“睡觉啦,我想你。”   顾锦瑟继续嘴硬:“我不喜欢你。”   “可是,阿瑟,我喜欢你,该怎么办呢?”明祎叹息,语气轻轻,“没有人的路会一帆风顺,如果有,也是先人费尽心机去铺就的,可是阿瑟,没有人给我铺路。”   顾锦瑟泄气了,眼泪不要钱地滑下来,只是没有服软,继续瞪着她。   明祎头疼不已,一句话将人逗哭了,自己则是后悔不已,“你别哭了,她们会以为我欺负你。”   顾锦瑟不听,继续哭,甚至要去打开门,明祎蓦地慌了,掀开被子就去拉着她,两人挤到门板前停下,明祎板着脸说道:“你别闹了。”   “你凶我。”顾锦瑟突然不哭了,哪里肯让自己吃亏,“你凶我,还睡我的床,你哪里来的脸凶我。”   明祎扶额,叹口气,只好妥协道:“我不凶你了,回去躺着睡觉。”   “我要去找刘寡妇睡觉。”顾锦瑟嗤笑一声,小嘴撅得能挂油壶。   “我去找张寡妇。”明祎不甘示弱。   顾锦瑟哭着大喊一句:“这里没有姓张的寡妇,没有、没有、没有……”   她有些崩溃了,突然间心态崩了,蹲下来,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你为何拿我做棋子,为什么要和我成亲,顾家的仇凭什么我来背,明祎,你去报仇就去报,一朝丞相来这里,丢人吗?”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喜欢你,当初为什么鬼迷心窍来京城,你算计顾家算计顾锦桓,你为何不直接派杀人全杀了我们。为什么要慢慢折磨,明祎,你就是一个刽子手。你要复仇,这么多年来你成功了吗?术决活着,他这个罪魁祸首活得好好的,锦衣玉食,你呢,你现在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站着这里,这里没有法律,她们都不懂法,在这里,没有京城一样的良田,没有一件成衣铺子,没有像样的酒楼。他们思想落后,他们过着多年前的生活,点个灯油都觉得是败家的。”   明祎看着她,心口堵了一块石头,压抑得厉害,她僵持着身子站在原地,忍着心疼,嘴角努力弯成一抹美好的弧度,“你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阿瑟。”   屋内灯火黯淡,屋外站了三四个妇人,刘寡妇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问身边的李氏:“是不是你说她败家的?”   李氏面色通红,“我想着少花些钱的,没想到,她以前过的是好日子。”   刘寡妇哼了一声,“你看看她的衣裳料子,是绸缎,看着发光,摸着柔软,一件衣裳能点一辈子油灯了,你真是没眼力见。”   “下回不说了,小掌柜与明县长认识吗?”李氏也奇怪,听着小顾掌柜又哭又喊的话,两人好像熟得不行。   两人逮住招摇一阵问,招摇随口胡扯:“小顾掌柜身子不好,算命的说要改阴阳交合的道理,让她娶一个人女人,你说在命与规矩之间,选哪者?所以啊,她就娶了明县长,后来,和离了。”   刘寡妇懵了,李氏傻眼了,其他两人也是目瞪口呆,刘寡妇反应快,毕竟拿着人家给的丰厚月钱,立即说道:“我知道冲喜这个事,毕竟人命关天。”   “对啊,你看我们小顾掌柜,现在活蹦乱跳,明大人也有功劳,但是你想想,毕竟睡在一起过,肯定有些矛盾啊。姨娘们,你们听听就成了,别去理会她们。小顾掌柜,就是你们说,她越生气的样子。”招摇笑了笑,继续睁着眼睛胡扯。   四人便散了,屋里的顾锦瑟也擦干了眼泪,爬上床直接睡下了,丝毫没有理会明祎的意思。   明祎无奈,只好贴着她的躺下,手搭在她的小腹上。   被子里暖和,躺下后,人就变懒了,也不想再动弹。顾锦瑟闭上眼睛,明祎如何也睡不着,心里空荡荡的,只好伸手去抱住顾锦瑟。   顾锦瑟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小腹上挪开。明祎不肯,周而复始,顾锦瑟终于生气了,掀开被子瞪着她:“别碰我。”   明祎垂眸,眼睫轻垂,顾锦瑟又不满意:“别装出一副小媳妇的姿态,我没有欺负你。”   “你晚上骂我多少回了,自己数一数。”明祎深吸口气,“我都不敢回嘴。”   “你有,你刚刚说去找张寡妇的。”顾锦瑟含泪怒吼。   “就那么一句,你就记住了,你骂我这么多回,你怎么不记住呢。”明祎抬眸,从她的角度恰好看到两道纤细如蝶翼的锁骨,美若无暇。   小顾掌柜泄气了,“你别摸我,不准占我便宜。”   “阿瑟,你可曾想过,我们的在一起一年多,你身上、我都看过了,好比回家、嗯,我举例很恰当的。回家后,你还会觉得陌生吗?”明祎脸红极了,恨不得找个地方埋进去,饶是害羞,可她说荤话的段子一点都不少,“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很对?”   顾锦瑟傻眼了,“你说荤段子的时候,还脸红、你、你、脸红还说荤话。”   这这这这这还是明祎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0-03 18:11:19~2022-10-04 18:4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中野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中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米开外保持安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y1717 16瓶;紫雨、兜里有咖啡、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10瓶;略略略 7瓶;50205573 5瓶;阿娜 4瓶;静湖 2瓶;青梅煮酒、随风且自由、雪苞是真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讲理   在明祎这里, 害羞与说荤段子,好像没有任何关系。明明羞得不行,嘴里还在巴拉巴拉说话, 说完还问你对不对。   顾锦瑟叹气,想狠狠嘲讽明祎,明祎却露出一副害羞带怯的姿态, 你能说什么呢?   睡觉!   顾锦瑟妥协了,都不知该说什么,究竟说明祎害羞,还是说她不要脸呢。   她觉得自己被折腾得脑子要怀了, 明祎像极了拥有双重人格的人,一重人格害羞得不行, 一重人格浪荡不羁, 荤段子说了不停。   顾锦瑟将自己蒙在被下, 明祎的手继续探了过来,搭在她的小腹上。   屋内突然寂静下来, 肌肤相碰,总让人心神不宁。顾锦瑟闭上眼睛,眼睛哭得疼, 心中却不气了, 发泄过一通,脑海里紧绷的弦就跟着断了。   她想好好睡觉, 小腹上的手轻轻揉了起来。   顾锦瑟:“……”你揉个屁啊。   她攥住不安分的手,权当明祎的第二重人格出来放荡不羁了, 道:“再动, 我就把你的手绑起来。”   那只手突然就挪开了, 顾锦瑟得意地勾了勾唇角, 困意袭来,安心睡觉了。   许是身侧有人,顾锦瑟睡了一回懒觉,醒来的时候身侧没有人了,她还是不想动,眼睛酸得厉害,对着镜子一看,好家伙,直接肿了。   她连忙让去消肿,走出去就看到树下石桌旁气定神闲品茶的人,大吼一声:“你偷我茶喝。”   明祎被她吼惯了,也不惊讶,慢悠悠地放下茶盏,悠悠开口:“吞吞给我拿来的。”   “你不回县衙吗?”顾锦瑟不理解,马湖县天翻地覆了,她怎么还有时间待在面馆气定神闲地品茶。   明祎今日又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裙裳,腰间大朵的蓝色妖姬,冷艳孤绝,裙摆是海洋的浪潮,跌宕起伏,光是腰间的蓝色妖姬就知晓衣裳不是明祎的,也不是本朝人可以做出来的。   发间是一支蓝色宝石的簪子,阳光从枝叶间漏了下来,恰到洒在她的侧脸上,整个人如同从海洋中走出来一般。   吞吞不仅偷了她的衣裳,也偷了她搭配好的宝石簪子,顾锦瑟气到不行,明祎则微微一笑,“我天色不亮就去了县衙,审问胡不为,看过鱼鳞册,眼下是午时,细细算来我都起来三个时辰了,你第一餐还没吃呢。”   顾锦瑟气恼,也不理会她,转身去梳洗,面馆里的客人少了许多,顾锦瑟也懒得管,坐下来吃饭。   刚坐下片刻,明祎如影随形,唤来刘寡妇,让上一份吃食。   经历过昨晚的事情,刘寡妇对明祎大为改观,将明祎当作半个主人,立即将内部人吃的排骨饭端了出来。大家都要工作,吃饭的时间很紧凑,吃饭都是一份份准备好了,还有一份鸡汤。   在马湖县内算是很好的吃食了,就算是大户人家也不能天天排骨鸡汤。   端上来后,明祎恍如在自己家里一样拿起筷子吃了,顾锦瑟拿眼剜她,“你天天这么吃,我要被你吃垮了。”   明祎淡淡道:“你以前说开面馆养活我的,出尔反尔吗?”   “以前情意深厚时说的鬼话,你也信吗?”顾锦瑟冷笑,挖了一大勺饭送进自己的嘴里,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吃的饭是给人吃的。”   “我是人,所以给我吃。”明祎点点头,学着她的样子挖起一大勺饭,可勺子太大了,塞不进嘴,只好慢悠悠地咬了一半。   顾锦瑟大口大口吃饭,看着热闹的面馆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校园里生活,校园里的情侣一起来食堂吃饭,打好饭就坐在一起,情意浓浓。   此时和明祎像极了普通的大学生谈恋爱,简单的饭菜,对面而坐,突然间,心境就变了。   刘寡妇等人得闲就站在一起说话,丝毫不敢上前说话了,李氏也是一样的,昨晚的吵架,记忆犹新呢。   两人低声说话,顾锦瑟快速地吃完饭,见明祎还有一半的饭,索性趁着时间问起桃花源的事情。   “等胡家的事情结束后,我领人去看看。在京城的时候,我对这里的事情略有耳闻,山后的百姓是善是恶,眼下不能定论。至于五虎,不能全杀,倒也让人头疼。”明祎眸色沉沉,杀不得放不得。   顾锦瑟直接说道:“一家一家突破,打听对方的情况,我们亲自选立家主,这五人不可留。新的家主必须聪慧善良,行事端正,不可有坏性子。这样好的家主才能领着一家人走上更好的路,”   “但是这五人杀了,家人不会怨恨朝廷吗?”明祎担忧。   “送入京城判处,至于是生是死,与我们无关了。”顾锦瑟狡黠。   明祎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她的额头,“狡诈。”   顾锦瑟却陡然冷了脸色,道:“不要随意拍我的头,我是一店掌柜,要有威严。”   明祎笑得更欢,紧紧抿着唇角,害怕嘴里的饭笑喷了出来。顾锦瑟端着餐盘就走了,临走不忘告诉她:“今晚回家去睡。”   明祎一本正经道:“这里是我的家。”   顾锦瑟小声骂她:“不要脸。”   明祎从她的语气中听到几分嗔怪,顿时舒心一叹,自己低头继续吃饭。   今日的生意奇差,三三两两的人进来,点一碗面吃,早晨新做的小吃都没有人买过。明祎倒是有些担心,反观顾锦瑟高高兴兴地端着糍粑出来,给帮工的都分了一块,最后,来到明祎,复又坐下,说道:“今日生意不大好了,晚上可以早些关门。”   明祎诧异:“你要做什么?”   “吃烧烤啊。我让招摇午后去山中狩猎,看有什么吃的,在这里有钱都买不到鹿肉。”顾锦瑟失笑,眉眼弯弯,心情平和许多,至少可以和明祎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看着她的变化,明祎默然不语,她知晓自己欠下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相敬如宾好很简单,患难与共、雪中送炭恰是人间最艰难的情愫。   顾锦瑟大气地将糍粑递给她吃,左右看了一眼,说道:“我有一个八卦的问题想问问。”   “信报送来马虎县,张明浅得封太傅头衔,却未曾拜相。”明祎知晓女孩八卦的心思,她并非记挂张明浅,而是好奇,更多的是观望。   果然,女孩露出更深的笑容,大智若愚的傻样。   吃过午饭,人就更少了,面馆里几乎看不见客人,顾锦瑟拉着明祎说道:“我准备买下隔壁的宅子做一间书舍,男孩女孩分开,你觉得怎么样?”   闻言,明祎沉默,反是刘寡妇拍掌叫好,“好事呀,不过,哪里来的先生呀?”   “我让人去外间找呀,可以签个定期的,比如三年,说好价格,可以多给些银子。”顾锦瑟絮絮叨叨,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往日的意气都回来了,明媚初阳,和煦青春。   明祎含笑地看着她,目光缠绵,带着深深的情意。   刘寡妇察觉两人之间不正常的对视后,心中咯噔一下,妈呀,真是要命了。本觉得荒唐,又想着两人是算命的撮合,好像就没有那么大逆不道了。   顾锦瑟与明祎两人当着大家的面就敲定好细节,刘寡妇拍着胸脯说去找隔壁的主人说一说。她明白小顾掌柜的意思,书舍开在隔壁,她们有个照应,心思多好呐。   刘寡妇扯开围裙就去了,明祎与顾锦瑟被她的雷厉风行都惊到了,两人相视一笑。   生意差到没有客人上门,顾锦瑟就不去管了,准备回屋睡午觉,明祎突然开口:“我让人买了一张躺椅,你去县衙看看?”   顾锦瑟止步,回身看着她,大有被恶狼盯上的感觉,她拒绝道:“你很闲吗?闲扯淡的功夫给将的县衙修一修,还没我家茅厕好看。”   明祎:“……”损人不带这样损的。   她拦住要走的人,坚持道:“你喜欢睡躺椅的,若是喜欢就带回来。”   顾锦瑟白她一眼:“你若是有心,何不让人送过来,你会不会谈恋爱,不会谈就别挡着我去找小姑娘。真是笨死了,我给你送银子都是让人去送,我有说你来看看,若是喜欢就将钱带回去。”   明祎窘迫,面前的女孩如醉人的春风,让她慢慢沉醉得难以自拔。   李氏等人都跑去厨房了,不敢掺和两人的事情,倒是招摇和吞吞趴在厨房和柜台之间的小窗口偷听。   吞吞又叹了口气:“我觉得明相在掌柜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你看看,又低头,好歹是一朝丞相呢。”   “是一朝前丞相,低头又怎么了,她高兴。你倒是头抬得高高的,又哪个红颜知己为你不要命地远赴穷乡,啧啧啧,你就羡慕去吧。”招摇毫不犹豫地嘲讽,人家低头是为了心上人,高兴着呢。   吞吞快被口水淹没了,仔细一想,说得很有道理,毕竟谁为她不要命,她都得高兴的几天不想吃饭。   明祎被顾锦瑟训得像个孩子,连连点头:“我让人给你送来。”   顾锦瑟没眼看她,大声道:“你能不能别委委屈屈地像个小媳妇,我不喜欢你这种毫无骨气的样子。”   偷听的吞吞又在吐槽:“掌柜的好过分,明明是她把明相逼成小媳妇的,自己又来嫌弃,你说,讲不讲理了。”   “以前是掌柜的喜欢明相,自然是要哄着捧着,现在转过来了呀,自然是明相哄着掌柜。走吧,你别听了,叽叽喳喳吵死了。”招摇推开烦人的吞吞,自己立即又凑到小窗口上。   明祎被骂得发懵,呆呆地看着她:“你怎么不讲理了。”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和别人讲理,但是和你不讲理,因为我喜欢你呀!   明祎:我醉了!   早上好呀!假期过半啦! 第128章 踏秋   面馆静悄悄, 不像是做生意的地方,不仅面馆生意不好,就连整条街道都是寂静无声, 秋深的季节,一片萧条。   顾锦瑟被明祎怂气样气得不行,自己也没力气说话了, 给她一个大喇叭,她才可以喊得更大声。   两人对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被门外人打破了寂静。   两人只当来了客人, 对视一眼后,顾锦瑟笑吟吟地去迎客, 明祎拦住她, 对方是一老者, 发色花白,一身灰色袍服, 径直朝她二人走来。   明祎悄声道:“此人不是来吃面的,怕是找你我的。”   同时,厨房里的招摇与吞吞也赶了出来, 同样笑着去迎客, “您吃什么,我这里有许多吃的, 面条是特色,您可要试试。”   老者先说道:“我也姓胡。”   招摇心头谨慎, 说道:“您来吃面, 与您姓什么并无关系。”   “我是胡不为的叔爷爷, 胡家先任家主的叔叔, 今日过来,想与明大人说说话。”老者说话语气轻,轻飘飘,带着一仙风道骨的姿态。   “胡家行为,早就触犯法律,本官不会轻饶。”明祎表态,吩咐招摇:“去沏茶。”   招摇俯身退下,老者看了一眼她的姿态,朗声笑道:“中郎将来我这里做一厨娘,着实的屈才了。”   招摇没有理会,让李氏等人去沏茶,自己转回去,明祎与他一道坐下,回道:“您有话直言。”   “我也曾去过京城,二三十年前,那时的先帝不过是一不得宠的太子,敬仁太后位居中宫,朝堂内并无女官。后来,我听闻有一女子登朝拜相,说什么牝鸡司晨已是无用的话。我今日有幸得见,也算是老朽的福气了。”   “明相曾权倾朝野,又是先帝养女,在这里要对付些乡绅恶霸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老朽今日过来是想以胡家田地换取胡家众人的性命。”   老者态度和蔼,与胡不为的癫狂霸道极为不同。顾锦瑟对他不熟,明祎淡笑回道:“自然是好事,您能做主吗?”   “胡家人都被你们抓了,我自然是能做主的,明日我将地契送来。”老者说道。   明祎摇首道:“胡家父子不可放,必须送入京城惩治。”   老者面色沉了下来,“看来明大人早有决断了。”   “您也说了,我对付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明祎原本浅淡的笑容更是消失了,面色阴沉。   顾锦瑟看着两人对决,不觉提了一口气,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突然间,明祎看向少女,便笑道:“我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办不到的,你知晓招摇的身份就该知我在京城内做什么。逼死祖母、逼杀外祖、杀死亲舅父,逼得生父不得不退朝保命,你说,我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顾锦瑟看着明祎,目光凝聚,一时间,她的心疼了起来,想起明祎说的那句话,没有人帮着铺路。   她做了两个深呼吸,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姿态。而老者显然也有些愣住了,未曾想到明祎会自己承认自己做的那些恶事,短暂的沉默后,他才开口,为难道:“我来是想保住他们父子。”   “是吗?我从未见过作恶多端的人能够好好活着,我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让我看到了,我哪怕拼了性命也要将他们绳之以法。”明祎坚定道。   顾锦瑟附和:“我也没有见过绑架县丞而全身而退的人,此例一开,大家都效仿,律法岂是儿戏。”   老者面色低沉,似在犹豫,明祎起身赶客,“时辰不早了,您先回。”   “明大人,你在这里会久住吗?”老者急急问道,“我很佩服你,也知晓你的心意,统领百官与一方父母不同,我自然希望你常住。此地痼疾已深,我希望您能帮帮我们。”   明祎诧异,老者唉声叹气,“前任县长周大人心意很好,有毅力,可惜手段不足,您才来半月,便做了这么多事,我打心里佩服您。我也知晓痼疾是那五家人,可他们同样带动大家富裕。”   “你错了,他们只会压榨这里的百姓,只要根除痼疾,百姓同样可以富裕,我看过了此地的田地,许多地方荒芜,没有人开荒。因为他们一开荒,就会被胡家等人强要了过去,时间一长,大家都没了那等心思。”顾锦瑟反驳他的话。   明祎叹气:“您回去,我明日便将他们送出马湖县,这辈子都不准回来。”   她意志坚决,老者观她神色后落寞起来,慢慢走向门口,嘴里哀叹:“我也想啊,可是我怕你也无故丧命。”   顾锦瑟浑身一颤,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会有这种教化不通、敢杀县官的地方呢。   她看向明祎,很好奇,到底是谁主张将明祎送来此地,是小皇帝,还是张明浅,亦或是那些躲在暗地里的朝臣。   她撇开明祎直接朝后院走去,明祎跟着她,说道:“是陛下令我来此地。”   “明祎,你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缘故?”顾锦瑟冷冷出声,神色冷厉,整个人如点燃的火药一般即将炸开了。   明祎失笑道:“怕什么呢,没有永远的胜利,也没有永远的落魄,只有迷失本心的茫然与无措低迷,阿瑟,我没有放弃。你也不要怨天尤人。”   顾锦瑟被她笑得心口发颤,脖子都红了,干瞪了一眼,“我的躺椅呢。”   “我让人去拿,今日无事,我带你去县城里转一转。”明祎心暖暖的,来到这里不后悔,唯一后悔的便是让顾锦瑟跟来遭罪。   顾锦瑟去后院找车了,她自己造了一辆小车,与秦汉时期的出门带着顶盖的车相似,多是为了运送食材,她还准备了油布,要是遇到下雨的天气,将油布盖过顶盖,各处都系好,这样,简易的防雨车棚就准备好了。   马儿在马湖县内是稀罕物种,大家出门多是以牛车为主,大户人家才会有马。   顾锦瑟挥着竹鞭,将马车停在了门口,与含笑的明祎说道:“我感觉迟早有一天我会将马卖了。”   “那我尽量不要让你穷得去卖马换牛车。”明祎笑意更深,见她身侧空了一半的位置后直接坐了上去。   两人贴在一起,日光下,极为般配,招摇骑马跟在后面,这是她在坐骑,跟随她多年。   明祎与顾锦瑟讲着马湖县内的情况,山下荒地有许多,听闻开始是有人家的,后来被霸占了,百姓不愿意去开垦,渐渐地,马湖县内的良地就少了许多。   恶性循环。   顾锦瑟望着两侧古朴的屋舍,感觉走进了古镇,一砖一瓦都融进了古人的智慧。   她挥动着竹鞭:“山地可以种些红薯的,我带了些红薯种子,其实我带了许多种子进来,我想着是要过日子的,总得有自己的田地与庄稼。我阿娘也说了,我们应该像个大户人家一般买家丁购置田地栽种庄稼,自给自足,这样就不会受人制约。”   “我想着就带了许多蔬菜种子,到时候种些蔬菜买些鸡鸭养着,还有羊,这里的牛是不能食用的,我想养些专门让人吃的牛肉。”   她唉声叹气,明祎笑话她:“你是不是馋牛肉很久了。”   “对啊,本想让招摇去找肉吃的,现在也不成了。”顾锦瑟继续叹气,“你不馋吗?”   “不馋。”明祎轻笑。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招摇跟在后面看看天看看屋舍,恨不得蒙上自己的眼睛与耳朵。   顾锦瑟恍若未觉,乐颠颠地观赏周围的环境,遇到不少认识她们的人,对方都很热情地喊着明大人、小顾掌柜。   大有一种进士簪花游街的快感。   走出街口的时候,遇见双腿奔跑的凌三儿,顾锦瑟勒住缰绳,凌三儿上前摸摸马儿的脑袋,眼里迸发出惊艳的光。顾锦瑟知晓她的身世,索性说道:“过上几月,我送你一匹马,现在不成了,不对,你们这里能买到马吗?”   “能啊,要好几百贯钱呢。县衙里也就两三匹马和外面通信的,胡家就有不少马。”凌三儿摸着马脑袋,揉了又揉。   顾锦瑟笑吟吟道:“你去哪里?”   “我正要去找明大人,其他四家的掌权人都想见一见大人,说一说赔偿的事情。他们愿意拿出钱来赔偿百姓,换取家主的性命。”凌三儿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又见招摇座下是一匹红色的骏马,立即跑上前去观看。   招摇下马,牵着缰绳,握着她的手去摸摸红色的毛发,告诉她:“这是汗血宝马,价值不菲,千贯钱都不止呢。”   凌三儿更羡慕了,明祎与顾锦瑟说道:“先回县衙,与县丞商议此事。”   明祎调转车头,招摇拉着凌三儿上马,两人共骑一匹马,凌三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骑马,兴奋得整个人都很激动,挥舞双臂,恍若站在云巅上。   顾锦瑟慢悠悠地驾车,微风轻扬,吹起发稍,一股‘肆意’的风朝两人刮来,她高兴道:“倘若真的外放了,我也喜欢这样的日子,走街串巷,吃吃喝喝,好不自在呀。”   “咸鱼的梦想是不是就是睡到日上三竿,吃吃喝喝,四处玩乐,吃遍天下美食。”明祎笑意温软,眼中潋滟秋水,顾盼生辉,女子的温柔如水刻入骨髓里。   从她的角度去看,女孩的侧颜美丽,若芙蕖若雪莲,开得艳丽无双。   “对呀、对呀,我喜欢吃各色美食,其实我现在喜欢研究吃的,各色小吃,明祎……”   话没有说完,侧脸贴上温热的唇角,温水从心田里缓缓滑过。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在外面浪得忘了更新。   我的错,留言发波红包。   我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第129章 县衙   明祎的唇角贴在顾锦瑟的侧脸上, 一瞬间,浪潮翻涌,海浪滔天。   顾锦瑟握着竹鞭的手微微收缩, 马儿徐徐停了下来,凌三儿目瞪口呆,有些不大相信神女般的明大人光天化日会亲吻另一个女孩。   是女孩亲吻女孩。她惊诧不已, 招摇捂住她的眼睛,“哎呦,你的脸上有块脏东西。”   “招摇,你看她们在亲嘴、亲嘴……”凌三儿喊叫, 下一息,她的侧脸也被人亲了下。   凌三儿懵了, 招摇也是面红耳赤, 她一本正经道:“你看, 我也亲你了,都是女孩子, 亲近一些也无妨,不会破坏贞洁,又不会有孩子, 你就不要说出去了。”   凌三儿:“……”石化中。   车内的顾锦瑟欢快的驾车往县衙赶去, 竹鞭轻快,身侧的人笑意柔软。   到了县衙后, 两人下车,衙役立即上前牵着马车, 招摇将凌三儿赶下马, 自己也将马儿交给衙役, 让他看管好。   四人回县衙, 县丞迎来,朝着明祎揖礼,再见小顾掌柜也是盈盈一笑,“小顾掌柜,你也来了。”   “县丞大人的身子可好些了,我那里有伤药,回头让人给你送来。”小顾掌柜笑得天真,目光和煦。   县丞被她笑得脸色发红,二十岁的青年尴尬地站在原地,明艳的天光下,女孩唇红齿白,好似花圃中最娇艳的花朵。   明祎揪着小顾掌柜的手腕,“不要调戏县丞。”   顾锦瑟懵懂,“我没有调戏他啊,他是你的下属,我来慰问而已,你自己想多了。”   明祎轻哼一声,带着她往后院走去,县丞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被人使了葵花点穴手般,浑身都不能动弹。   凌三儿看他的傻样,哀叹一声,上前拍了拍县丞大人的肩膀,怜惜他:“你是瞎子看到美人就睁开了眼睛。”   招摇大笑,几乎弯下身子,县丞脸色更红了,看着两个是肆意嘲笑他的小姑娘登时就板正了脸,“不许笑。”   招摇去追自己的主子,凌三儿去找张县尉。   县衙后院便是明祎的住处,婢女们收拾得一尘不染,院墙也修缮了,门更是换了,重新加了一把锁,屋前的空地改做花圃,种子才刚洒下去,现在依旧是有一片光秃秃的土地。   明祎领着顾锦瑟来游览,婢女瞧见了对方熟悉的样貌后惊讶得不行,明祎含笑道:“这是顾锦桓的姐姐顾锦瑟,顾家大姑娘。”   婢女这才释怀,她是相府的人,明祎出嫁后她留在了相府,这回离开京城才跟着明祎。   “顾大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婢女忍不住夸赞,好奇道:“您怎么也来这里。”   她家主子被贬来的,无可奈何,顾大姑娘为何而来?   见惯了京城的繁华与纸醉金迷,来到点灯都觉得浪费灯油的地方,谁都无法接受其中的落差,更何况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顾锦瑟好笑道:“是吗?你家大人也很好看,我喜欢你家大人这样的容貌。”   婢女被她诙谐的语气逗笑了,噗嗤笑了出来,忙引着顾大姑娘进屋,一面让人去沏茶,自己与大姑娘说道:“这里处处不方便,望您等一等,也不知灶上有没有热水。”   顾锦瑟说道:“你们可以用柴火烧小炉子。”   “不瞒您说,大人很少在屋里歇,我们就没有常备热水。”婢女笑吟吟,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   顾锦瑟进屋就看到了躺椅,不由分说就躺了上去,摇摇晃晃,似乎回到了京城,舒心惬意。   明祎发笑,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负手而立,肉眼可见她的情绪变化。婢女惊讶,不觉说道:“大人许久没有这般舒心笑过了。”   顾锦瑟浑身一颤,明祎凝着婢女。   婢女惶恐,立即退了出去。   屋内寂静无声。   明祎寻了圆凳坐下,目光凝在女孩身上,身形迟钝,半晌无言,而顾锦瑟继续晃悠,“明祎,你高兴吗?”   “高兴,很高兴。”明祎嘴巴张了张,她自认自己窥见了无边际的权势,看到了人世间最丑陋的事,却忘了还有一种感情凌驾于权势之上,超过对生死的惧怕。她有幸见到了这么一幕,同床共枕容易,共患难却是人间艰难。   女孩闭上眼睛,慢慢地舒缓心情,原本沉静的面容是露出许久未见的灵动。她慢慢地晃着躺椅,唇角弯弯。   明祎静静看着她,鼻尖酸涩,她看不够面前的人,总希望可以看一辈子,没有永远。   顾锦瑟闭眼睡着了,明祎终是要离开,拿来薄毯给她盖上,吩咐婢女去盯着,让厨娘做些可口的饭菜,自己去见县丞。   顾锦瑟一觉睡到黄昏,散去浑身疲惫,抛开烦心的事情,她还是很高兴的,站起来揉揉身子。   婢女闻讯走进来,盈盈笑道:“姑娘醒了,厨房备了些饭菜,都是按照您的口味来的,您留下吃饭。”   顾锦瑟舒心长叹,道:“好,你家大人呢。”   “还在与县丞大人说话,吃饭的时候就会回来了。”婢女觑了一眼顾家大姑娘的容貌,与顾主事几乎一模一样,不过,面前的女孩更为好看些。   顾锦瑟出门左右看看,花圃里都是土,院子很大,空出的屋舍很多,相府带来五六名婢女,见到她都笑吟吟的,拉着她说家常。   说起一路的艰辛,来的路上遇到好多刺客,弓箭手折损一半,百余人只有一半活着来到马湖县。   说到一波接着一波的刺客,婢女们眼眶通红,顾锦瑟动容,宽慰她们:“不管怎么样,都活下来了,以后会好的,我在街东边开着一间面馆,你们喜欢就去吃,免费的。”   说起面馆,婢女们叽叽喳喳地问她怎么来这里了。顾锦瑟哎呀一声,旁人不知她的身份,这些婢女是知道的,她连糊弄的办法都没有。   正是尴尬的时候,明祎来了,顾锦瑟立即指着她来的方向:“看,你们大人来了,快些吃饭吧,我正好饿了。”   言罢,她转身走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婢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这才彻底断了。   反观明祎走来后,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最后,兴致勃勃地落在顾锦瑟的背影上,“你们在和她说什么?”   “我们在问顾大姑娘为何来这里,刚好您来,她便跑了,您说她是不是为了情郎过来,被我们一问,反而害羞了。”   “我瞧得清楚,她确实害羞了,脸红红的就走了。”   明祎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不愿回答就不想让你们知晓,下次不可再问了。”   婢女们应声,明祎回屋,女孩又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脸蛋红扑扑的,气息不均,她搬着凳子坐了下来,“我与县尉说好,将人送出县,同城里借些人看守,送至州长处,接下来,让上面的人处置就成了。”   “你选好家主了吗?我怕你选好的家主不济事,反而会闹成更大的矛盾。”顾锦瑟皱眉,她现在总算领略到恶霸的厉害处了,稍微不满意就动员百姓围住县衙,打打杀杀,一点都不讲理。   在京城内,虽说都是些老狐狸,可还顾及着法律与名声,这些老东西什么都不管不问了,自私自利。   “我令胡主簿去相看何事的人选了,总之一定要将人先送出城,至于他们从哪条路走,怎么走,我们也不用知道的,免得说漏了嘴。”明祎闭了闭眼睛,杀了会引起□□,只有将人送走,给他们留一丝希望,让他们去追寻希望,着重点不同,也会安静许多。   等时日久了,新家主掌控家族,那么就算老家主活着回来,不需朝廷动手,新旧家主之间的纷争也让他们忙上许久了。   杀人不见血,是解决事情的最好办法。   顾锦瑟点点头,“你接下来会做什么?”   “查田地,开垦荒地,这是目前最重要的办法,眼下秋日到了,会有一轮新的播种,迫在眉睫,我令县丞去安排了。”明祎冷静道,这些事情肉眼可见,没有胡家那些人来得烦恼。   “我觉得荒田开垦出来就归他们的,前三年的收成不交税,从第四年开始交税,总要有些不同的,这里与其他州县不能比较,还是拉出来用特殊政策,帮着扶贫才是最该做的。”顾锦瑟徐徐说道,现代就是这么干的,一帮一,努力带大家过上好日子。   “我需要写奏疏问一问陛下,但我的奏疏能不能至陛下跟前,还要看天意。”明祎冷笑,她有办法让皇帝看到她的信,但是她不愿动用特殊手段。   顾锦瑟皱眉,“这是地方大事,她们都会使坏吗?”   “你说的她是谁?张明浅吗?”明祎眨了眨眼睛,目光中带着几分狡黠,“你还惦记着她呀。”   “惦记着仇人罢了,潆茴的事情后来如何了。”顾锦瑟翻了白眼,连敌人的醋都吃,简直是‘丧心病狂’。   明祎掩面轻笑,缓过羞涩才说道:“潆茴失踪了,杜衍盯着呢,杜衍心思简单,政绩可观,勾心斗角可差了很多,我觉得她会被拆得骨头都不剩下。京城距离此地太远了,消息闭塞,先不去管问他们,张明浅由敬仁太后提拔,与她行事风格相似,想着改革朝堂,这回必有大动静,我们不如避其锋芒,先看朝堂风向。”   顾锦瑟撇撇嘴,闷了半晌,“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我会赢自然也会输,何必计较那么多,你气了?”明祎笑吟吟地看着傻女孩,值得生气吗?   作者有话说:   好困呀,早上好! 第130章 恶狼   “你的心可真大, 如果是我,早就杀去京城,不对, 死也要拉着她垫背。”顾锦瑟义愤填膺。   “阿瑟,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好友,有的惺惺相惜, 如我与杜衍,有的习性相同,比如你与萧洛洛,也有些为利益渐渐走在一起, 如我与张明浅。我们都是好友,但感情不同, 你与萧洛洛不在一起, 没有利益触碰点。我与张明浅, 利益结合,并没有深厚的友谊, 一旦接触利益,便会分道扬镳。而我与杜衍,就不会为各自的利益而筹谋。”   “张明浅并不是我的下属, 她替我解决沐决, 我帮她回京,一拍即合。但我未曾想到陛下会这么快驾崩, 少傅的身份给她许多便利。我若在京,我二人必然不和, 权势的顶峰, 岂可站着两人。先帝帮了她, 但也从方面可以看出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顾锦瑟被绕晕了, 看来自己只有小主意,和明祎一比,自己就是井底之蛙。   明祎解释道:“没有帝王压制,女官能否在朝鼎立,又能否长留,张明浅的失败告诉了我们,她走得很艰难。朝臣对女官依旧抵制,出了一位女相后,他们便更加警惕,断然不会出现第二位女相。或许,我避开,也算一件益事。”   顾锦瑟听明白了,小皇帝无法对抗朝臣,也就意味着他做不了张明浅的助力,张明浅只能自己慢慢地站起来。   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   顾锦瑟拍掌叫好,道:“我很满意,但是你没有回答我,潆茴去哪里了?”   “不知道,张要说先帝的死有些蹊跷,加上潆茴失踪,我愈发觉此事不简单。当然,此事是我的猜错,只凭张要一面之缘,也不可能信。”明祎谨慎道。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心头震惊,不过,皇帝确实死得很快,主要是人家自幼身体不好。她好奇:“太医怎么说。”   “不知道。”明祎索性不说了,外间天色都黑了,令婢女摆饭。   厨子是明祎从京城带来了,就连一应器皿都是原来相府的,晚上饭菜都是京城的风味。   顾锦瑟好久没有吃到熟悉的饭菜,路上的时候都是吃的干饼,好不容易来了马湖县,自己也是主厨之一,自己吃现成的与别人动手给你吃,感觉就不一样。   明祎不断给她夹菜,顾锦瑟满眼泛光,晚上吃了两大碗饭。   饭后吃完就要回家,明祎挽留,她直接摆手说道:“面馆里事情太多,我是掌柜,不能偷懒的。”   明祎嘲讽:“也不知是谁今早睡到日上三竿的。”   “你直接说今晚想跟我回面馆就直说,不用阴阳怪气的。”顾锦瑟也怼了回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还有,你是一县之长,你不忙吗?日日跟着我像什么话,不要送我了,我和招摇能回去。对了,招摇呢?”   吃过饭才想起有人没有跟着自己过来,她一拍脑袋,憨憨地笑了,“你是不是让她走了?”   “没有,张县尉与她讨教功夫,十几个男人被她打得爬不起来,凌三儿直接下跪喊师父了,招摇提着徒儿回面馆去了,说是天黑再来接你。想必人已经来了,在门口等着你。”   顾锦瑟:“……”招摇在哪里都很吃香,这么快连徒弟都有了。   既然人都来了,自己自然是要回去的。她瞅了一眼躺椅,道:“你怎么也买这玩意了?这个东西躺着舒服,消磨人的意志,你还是不要躺了。”   明祎看她一眼,倒也没有再说话,顾锦瑟嘻嘻笑了,逗她一句:“你是不是很寂寞?”   下一息,明祎红了脸,顾锦瑟跳着跑开了,哪里还有往日的端庄。   明祎没有去追,自己径直在屋里歇下,婢女准备好热水请她去沐浴,她没什么心思,躺在躺椅上就没有动。   婢女伺候她多年了,见状也不敢再喊,自己轻轻走进来,看向她:“大人,您不高兴吗?”   顾大姑娘在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没有,你们今日说了些什么?”明祎无趣,夜色深深,她总觉得屋子太大,空荡荡的,就像自己独居,看不见其他人,也没有人陪着她。   婢女絮絮将黄昏的话都复述了一遍,奇怪道:“奴婢觉得顾大姑娘来这里,肯定有什么原因,您说,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来到这种地方开面馆,双手磋磨,虞夫人也舍得吗?”   明祎阖眸,呼吸深沉,婢女见她面露冷厉后瑟瑟地闭上嘴巴,悄悄寻了毯子过来。   待毯子盖上后,明祎忽而又睁开了,道:“我去面馆,莫要等我了。”   婢女:“……”   ****   顾锦瑟回来后先盘账,帮工的妇人们打扫卫生,大家一起干活就忙得很快,今夜比昨夜早了许久,厨房里还有些小吃,这里没有冰箱,隔夜就坏了,大家坐在一起分着吃了。   刘寡妇咬着鸡排,随口就问顾锦瑟:“小顾掌柜,今夜明大人不在?”   “她哪有那么多闲功夫陪着你玩,事情多着呢。”顾锦瑟拨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   刘寡妇笑了,悄悄走到柜前,看着女孩粉红的面容,作为女人,她是羡慕小顾掌柜的容颜,但又可怜小顾掌柜的遭遇,好心道:“我瞧着你二人当真有感情,你是不是为她才过来的?”   拜堂成过亲,自然是会有深厚感情的。   顾锦瑟抬眸,灯下侧颜泛着光泽,羽翼般的蝶翼随着烛火摇曳而轻颤,刘寡妇心里哎呦一声,十八岁的姑娘可真是一朵娇艳的花朵。   “刘姨,鸡肉不好吃吗?”顾锦瑟笑眯眯的。   刘寡妇不问了,小顾掌柜别看着小,怼人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狠着呢。   她讪讪道:“我和你说说隔壁的事情,人家夫妻住着正好着呢,一听要开学堂就想着将前面的屋子租给你们。他们就住在后院的两间宅子里,但我说了,学堂吵杂,他们又不想买了。我劝了一通,他们一听租金丰厚,一月租金都是他一年的工钱,他们也就答应了。您得空去看看宅子吧,若是合适就谈一谈价钱,若是不合适,我们再看看对门,斜对面的都成。”   “好,明日就让你们明大人去看看,现在去睡觉吧。”顾锦瑟摆摆手,钱还得明祎出,她这里经过昨日一闹,都快入不敷出了,着实拿不出钱去租屋子开学堂。   刘寡妇先回屋了,顾锦瑟继续盘账,凌三儿和招摇还在院子里练腿脚功夫,凌三儿十五岁了,年岁有些大,想练好功夫还是要下一番苦功夫的。   面馆里安静下来没多久就听到了凌三儿鬼哭狼嚎的声音,顾锦瑟抬了眼皮,想笑,翻上账簿,她在想:这里也很不错,见识开阔,体会不一样的生活,心境也会不同。   她胡思乱想着,凌三儿的哭声更大了,招摇不耐地指点:“哭什么呢,你腿脚都僵硬了……”   顾锦瑟垂眸继续看账簿,直到面前多了一抹阴影,她幽幽抬首,又幽幽看向门口,哎呀一声,“忘了锁门,刘寡妇今晚忘了,你怎么又过来了。”   顾锦瑟用的‘又’字,明祎顿时脸红了,不回答,反而看向她的账本,胡诌一句:“你的字好看多了。”   门关上了,顾锦瑟回到柜台后面,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天天晚上往我这里跑,刘寡妇还在问我俩是不是有事。”   明祎神色一正,道:“你会在意流言蜚语?”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千里迢迢跑来这里开面馆,想过流言蜚语吗?   顾锦瑟瞪她:“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要脸?”   “没有。”明祎再度涨红了脸。   顾锦瑟冷哼一声,将账本再度翻上,“你去沐浴,我去盘点仓库,很快就出来了。”   她买了一个小丫头回来洗衣裳,因为她实在没有时间也不想给明祎洗衣裳。   明祎扬眉,转身就走了,丝毫没有推拒的意思。顾锦瑟努努嘴,嘀咕一句:“虚伪的女人。”   明祎虚伪透了,那么大的县衙不住,偏偏夜夜来和她挤一张床,今晚去讨些利息。顾锦瑟这么一想,脚步都轻快了不少,盘点完食材后去屋里找衣裳。   一进屋,哦豁,明祎穿了她的寝衣,她皱眉道:“下回自己带一件衣裳过来。”   明祎坐在床边看书,闻言后抬眸看她:“你给我准备十几套衣裳,一件寝衣都没有?”   “我……”顾锦瑟懵了,发现自己被反将一军,自己送衣裳还得了坏处,当即说道:“我怎么知道你天天往我这里跑,幸亏外面的人嘴巴严实,若是出去散播谣言,我这个面馆还怎么开啊。”   明祎不接话了,将书本一放,背对着她躺下了,一副‘我穿了你的衣裳是你没有事先准备的错’的姿态。   顾锦瑟气得眨了眨眼睛,只好从柜里找了新的寝衣出来,不忘嗤笑一声:“好歹是一朝丞相呢,这么不讲理。”   明祎又坐起来,怒视着她,烛火映照得她的脸颊染了几分粉妍,如三月桃夭。   “你、你看着我……”顾锦瑟结巴了,脑袋里想的都是不正经的事情,想起夜晚长发凌乱、面色潮红画面。她轻咳一声,努力摒弃杂念,重新抬眸,目光澄澈。明祎却大方地打量着她,眼底黑沉沉,很快,随着对视时间长了,眼底燃起了火焰。   明祎道:“你看我,就看野狼盯着白兔。”   “笑话,也是你这只白兔自己送上门的,我都自己回来了,你又跟着来了。”顾锦瑟底气十足。   明祎重重地哼了一声,又继续躺下了。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虚伪透了!   开了个虐文单元剧《去她妈的HE》,有兴趣的加个收藏,这本书写完应该会开,调剂一下,你们也调剂一下啦!   发个红包,记得去收藏!   感谢在2022-10-04 18:21:28~2022-10-06 18:2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中野 3个;天桥底下摆摊瞎算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中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湖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天@猫、天蝎尾戒、裸裎、lu1103 10瓶;58779931、AZR、3111、冉燃然然然 5瓶;灵琴玖!、执着的淑女、Rank、路边一棵草、叱咤风云的猫咪、阿娜、94可乐 2瓶;雨夜川、56765693、20402681、随风且自由、wmm、雪苞是真的、8896975、爱打瞌睡、枫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田里   顾锦瑟继续欣赏她的背影, 目光深深,最后抱着衣裳去沐浴。   沐浴归来,明祎蹲在床边再数她的银子……   “你偷我银子?”顾锦瑟叉腰怒视面前的人, 气呼呼的盯着意图不轨的人。   明祎看着她说实话:“做小白兔能赚钱吗?”   顾锦瑟脑袋里嗡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你穷疯了吧。”   “我总得给自己一个贴近你的理由吧,你觉得呢?”明祎笑眯眯的,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双手抱着她纤细的腰肢, 面色立即就红了,欲语还羞, 可她的举止一点都看不出来害羞。   顾锦瑟看着她面前的人, 心中在想:给她一个口罩遮住脸上红晕的话, 她绝对是个闷骚的女人。   明祎目不转睛地看着无动于衷的女孩,目光轻颤, 嫣红的唇角抿了抿,最后贴在她的侧脸上。唇角沿着侧脸徐徐滑动,一颗石子丢进寂静许久的湖面上, 泛起圈圈涟漪。   顾锦瑟的心漏了一拍, 侧脸贴着柔软的唇角,她浑身的血都热了。明祎的唇贴在她的唇上。   方沐浴出来的人浑身湿漉漉, 发稍都是湿透的,明祎抬手握住她湿透的头发, 唇齿相依。   顾锦瑟如木头板不敢动弹了, 直到明祎松开, 唇间弥漫着她的香气。   顾锦瑟低眸, 目光落在她皓白如雪的手腕上,往日一幕幕涌入脑海,自己曾经这双手腕举止她的头顶……   她屏住呼吸,口干舌燥,明祎的手贴在她的后腰,慢慢地收紧。   那双手轻轻地将她推进漩涡里,任由大海将她吞噬。   她闭上了眼睛,呼吸喷洒在自己的面上,一缕缕、一丝丝,某些情绪如翻腾而来,往心里蔓延去,她选择伸手去抱着明祎,毫不犹豫地吻上主动送来的唇角。   管她多少银子,明祎是穷疯了吗?   不,明祎在京城的产业还在呢。   顾锦瑟在想她二人都需要一个契机,如今,明祎主动送过来,自己岂可拒绝呢。   秋深了,屋里的灯却异常明亮,起夜去看炉火的李氏看了一眼小顾掌柜屋里的灯后哀叹一声,京城来的小姑娘真的不知道节俭,睡觉点什么灯,眼睛一闭,什么都看不见了,还要什么灯,着实浪费钱。   哀叹完了以后去厨房检查一番,鸡汤鸭汤骨头汤都在熬着,香味扑鼻,实在是诱人,她没忍住就喝了一碗。   李氏将汤喝完以后,又打水洗碗,做完这一切后才走出厨房,不想,小顾掌柜屋内的灯还亮着。她轻轻走近,似乎听到了哭声,她蓦地停下来,转身就要走,小姑娘大概想家了。   就在转身的时候想到小顾掌柜单薄的身材,索性就敲门去问:“掌柜,你睡着了吗?若是没有,我给您盛碗鸡汤,好不好?”   夜风寒凉,刮得窗户咯吱作响,屋里更加寂静了。   顾锦瑟捂住明祎的嘴巴,对外高呼一声:“我不喝了,你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你辛苦了。”   床上被她压着的人面色红若丹果。   门外的李氏说道:“哎,我知道了,你不要想得多了,你也早些睡。”   顾锦瑟不解,屏住呼吸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低头看着脸上挂着泪痕的人:“她让人不想得多,想什么?”   “不知道。”明祎闭上眼睛,声音有些嘶哑。   顾锦瑟闷闷地想了会儿,看着屋内的灯,自言自语说道:“她肯定又在说我点灯浪费钱了。”   嘀咕完了以后,她松开明祎的双腕,下床将灯熄灭了。   骤然间,屋内一片黯淡,明祎浑身一颤,月光皎皎,外间一片亮堂,屋内却黑得格外深。   黑暗中,顾锦瑟爬上床,握住明祎的手腕,轻轻按在头顶。   明祎心口一颤,心跳得格外厉害,徐徐闭上眼睛。   *****   早起的时候,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霜,洗衣的小姑娘来了,见到华贵的的衣料后,料子自己都会发光,她登时露出羡慕的眼光。   她的工作很简单,只洗衣裳,管饭吃。   大家会将衣服放在门口,她早起的时候就会挨个去收,收到顾锦瑟屋里的时候,正瞧见里面两人坐在状台前,悄悄说着话。   “你的眉形好看。”   “你别来,我自己弄。”   “我给你画眉,你别动。”   顾锦瑟坚持要给明祎画眉,明祎不肯,怕她的手一抖,今日就不能出去见人了。   两人僵持不休,有人敲门了,“掌柜,有衣裳要洗吗?”   “有的,你等等。”顾锦瑟站起身子,将屋内换下的衣裳都抱了出去,看着对方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心中惋惜,道:“这些衣裳洗的时候当心些,不要洗坏了,还有,慢慢洗,你的工作只有这些,不用急的,可以吃了晚饭再回家。对了,你叫什么?”   “柳儿。”柳儿脆生生开口。   顾锦瑟点点头,笑了笑,回身走回屋里。说话的功夫,明祎都画好妆容了,丝毫不给她机会。   她不大高兴,明祎却说道:“我这几日要出门,你要去吗?”   “去山那边?”顾锦瑟想起此地的异族,心中担忧,好奇道:“你有把握吗?”   “先礼后兵。”明祎对着铜镜整理衣襟,“昨日,五家的人都已送出马湖县,今日胡主簿去物色新的家主,县丞去安排田地查勘一事,我带些种子去见见那些异族人,想来不会恶化我们之间的关系。”   听到‘我们之间的关系’这句话,顾锦瑟翻了白眼,不大舒服道:“我就不去了,随时准备去捞你回来。”   明祎整理发髻的双手顿住,扭头看着她:“你就盼不得我一点好?”   “我这是给你留着后路罢了,你想想,我们都折进去了,谁来救我们?所以,我将招摇给你,我留下等着你。”顾锦瑟摆摆手,“我不去。”   明祎很是不解,“你这又是怎么了,说话阴阳怪气的。”   “心里不舒服罢了,你要去就去,我去看看前面的生意,昨晚的事情,你要怎么算账?”顾锦瑟眄视面前清风似月般的女子,昨夜靡艳的画面,大概是明祎最想忘的事情了。   高高在上的前丞相,谁不心动呢。   明祎脸色又又又红了,一句话不说,直接走了。   顾锦瑟低哼一声,瞧向外间的光景,秋阳娇媚,温度恰好,她慢悠悠去面馆。走到门口,招摇就走了过来,“掌柜,你昨晚想家哭了?”   “我?想家?你当我三岁小孩离不开娘啊。”顾锦瑟不客气地怼了过去,肯定是李氏说的,李氏哪里都好,就是嘴巴碎了点,平日里爱东扯西扯,见面都要说上两句闲话。   招摇嘿嘿笑了,“那我明白昨晚的事情,你把她欺负哭了?啧啧啧,您现在可威风了。”   顾锦瑟拿手敲她的脑袋,“以前是背后议论主子,现在胆子更大了,现在都敢当面议论了。赶紧去收拾行囊,随明大人去爬山。”   “爬山?去山那边吗?”招摇瞬息就明白顾锦瑟的意思,山那边可是龙潭虎穴,她说道:“我先找两个熟悉的人去打探打探,不必急着过去的,您去劝劝。”   “她想做的事情,我怎么劝,不去。”顾锦瑟直接拒绝,摆摆手,负手走进面馆。   今日的生意比昨日好了许多,人坐了一半的桌子,顾锦瑟心情舒缓了许多,抬头见明祎也悠悠走了过来,大家都开始打招呼,接着明祎坐在靠近柜台前的桌子。   两人对视一眼,顾锦瑟先挪开眼睛,修长的指尖拨动着算盘,明祎又起身走了过来,顾锦瑟抬首,“你做什么?”   “我不去山那边了。”明祎说道。   顾锦瑟奇怪:“你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你不高兴呀,我就不去了,领你去田里走走?”明祎挑眉。   顾锦瑟不上当:“你想用我的马就直接走,你没看到店里这么多人,她们忙不过来的。”   “不用的,掌柜,你走吧,我们可以的。”吞吞从小窗户里探出脑袋,嘻嘻笑了。   顾锦瑟拿起算盘就要砸那个脑袋,可惜,吞吞直接跑了。顾锦瑟砸了空,扭头等着明祎:“作何拉着我?”   “这么好的日头,一人去田里听着县丞枯燥的回报,我觉得有些无趣。我们一道高兴,不该一道枯燥吗?”明祎振振有词。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哦,但是我为什么要陪你受苦啊。”顾锦瑟不上当,从昨夜明祎主动送过来让自己‘包养’的时候,她就知晓明祎动机不纯。明祎将朝堂上的狡诈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啧啧啧,简直是可恶可恨。   她不上当了!   明祎却说道:“你都已经上当了,为何不能再上一回当呢。”   “我怕我被晒黑了。”顾锦瑟指着自己以前晒黑了一个度的脸颊,“这不是上不上当的事情,而是我要不要脸的问题。”   明祎抿唇浅笑,昙花一现,美若无痕,很快,她又端正自己的姿态:“我给你撑伞。”   “哎呦,我如何使唤一县之长。”顾锦瑟嘲讽,高高地抬起下颚,说道:“我不去。”   “你真无趣,还有,你这是在谈恋爱吗?”明祎学着她往日的口吻说话。   顾锦瑟愣了下,眯着眼睛去打量面前‘以牙还牙’的女人,眼里燃起一股焰火,明祎并不畏惧,反而朝她弯唇浅笑:“生气啦?生气的话陪我去看看田地。”   她笑得很温柔,明月本就清冷,陡然的温柔,让人心神陶醉。她如一股甘醇的酒液,让你忍不住去碰一口。   谁有知晓,一口下去,便如中毒一般,毒液进入骨髓,让你欲生欲死。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不要提任何暧…昧的词,特殊时期,你们说的我都害怕了。   我这么清水,你们不要误解! 第132章 书信   顾锦瑟还是答应了, 前提是明祎给她撑伞。   两人简单吃过早饭,顾锦瑟用油纸包了许多小吃,放入匣子里, 又带了两只水壶,出门在外,不能随意吃其他人的东西。   收拾妥当后, 两人从后门出发,五六个侍卫远远地跟在身后。   出了街道,进入乡下,先是崎岖不平的土路, 马车颠簸,顾锦瑟只得将车速放了下来, 顾锦瑟说道:“要想富, 先修路。”   “没钱。”明祎直接拒绝了, 就算掏空她的钱也未必能修成一条像样的路。   顾锦瑟继续说道:“税收呢?”   明祎说道:“没钱。”   顾锦瑟顿时就火大,但她没有骂人了, 因为车轮陷进土里了,她只好下车去看看。   车的重量不大,她拉着马, 明祎在后面推。可惜两人高估了自己, 平时觉得力气大,可真用到力气的时候才开始悔恨。   推了半晌, 马车纹丝不动,后面的侍卫赶了过来, 一起用力, 直接将车推了出来。   顾锦瑟小脸被晒得红扑扑, 额头上滑下豆般的汗水, 明祎愧疚,方想说话,顾锦瑟跳上马车,招呼她快些上来。   继续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看到一片田地,庄稼都收割了,但还没有播种,汉子们坐在田埂上。   顾锦瑟将车停在树荫下,秋老虎的太阳晒得人脸都着火了,明祎下车去找汉子们说话。   顾锦瑟坐在车里开始吃饼,招呼侍卫门上来,将一口袋的饼分了,出门在外,就不分主仆了,他们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自己。   吃了一半的时候,明祎回来了,说道:“没有种子,他们的种子要拿钱和那些人换,没钱就没有种子。”   顾锦瑟将一块柔软的糕点递给她,自己喝了一口水,说道:“还得出去买种子,时间快些,再不然就来不及了。其他的事情先放一放,算一算可用田地有多少,多少人家拿不出种子,登记入册。不对,先去胡家看看,他们应该准备好种子了。”   明祎眸色生辉,“好,我们往前去看看。”   两人短暂休息一阵后,继续往前走,当看到许多田地荒芜的时候,顾锦瑟彻底明白一方恶霸的可恨之处。   她想起了杨白劳,心中痛恨,暗暗告诉自己:这些都过去了,迎接她们的将会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地方官。   回到县衙,明祎立即让人去胡家找种子,不仅胡家,还有其他事四家一起去找。   找了一夜,种子都翻了出来,这回没有人再敢上门围困县衙了。   这时胡家叔爷爷登门来了,看着堆积在院内的种子后,主动要见明祎。   县丞将人请入屋,明祎在屋里算账,多少田撒下去多少种子,种子先给好田去种,接着是次田,若是多余的再给那些产粮极少的田用。   胡老者来后,县丞退了出去,他先开口:“犯错的人都已接受惩罚,那么做善事是不是该得到大家的尊重。”   他是一个很精明的老者,明祎也不笨,闻言后立即说道:“我会告诉大家,这是胡家送的种子,胡家人已经接受惩罚,既往不咎,另外,我盖的学堂也欢迎胡家儿孙来。”   闻言,老者面上露出笑容,道:“我喜欢明县长每月抽出两三日的时间去学堂里看看,这里最有学问的人都抵不上明县长。”   “您这是抬举我了,我不过见的人多罢了,至于学问,也是一知半解,如何授业。”明祎拒绝道,“但我可以选名师,你说,我与名师,你相信谁?”   老者默然发笑,接连点头,“我信明大人一回。”   “你不是信我,是信天。”明祎淡淡摇首。   “好,我是信天,不满你说,我如今是胡家的家主,我会配合明县长的举措。”老者慷慨道,“我明白粮食能养活一方百姓,但这里出几位京官,同样,能带动这里的经济。”   明祎深以为然,粮食再多,都是些粗糙的汉子,马湖县也赶不上一般县城。   她来时做了许多打算,一则开垦荒地,二则开学堂教化百姓,三则修建出县通往其他地方的官道,每一样都需要钱,也需要县内百姓的配合。   最后,这里的商业也会抬上几个高度,路修通了,出入方便,就不会缺这少那。   老者离开了,功绩归胡家,县内的百姓才会对胡家改观,种子已经拿不回来,得到好名声才是最重要的,打好翻身第一仗,往前的路就很好走了。   明祎在县衙内到待黄昏,种子都分得差不多了,县丞为难,还有许多人家都没有分到。   “你去算一算还缺多少,去邻县去看看,带上钱走一趟。”明祎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心情陡然轻松了多少,种田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要慢慢来。   县丞应下了,明祎一身轻松地朝面馆走去。县丞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摸摸脑袋,不明白大人为何喜欢去吃面,难道县衙里的饭食不好吃吗?   他不明白,很不明白。   明祎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面馆门口,里面三三两两的客人在说话,顾锦瑟不见踪影,一问才知去酿酒。   顾锦瑟会的有许多,比如做衣裳、做各种吃的、算账,现在还会酿酒。   明祎有些自豪了,以顾锦瑟喜欢她而自豪,她往后院走去,一只大缸摆在屋檐下,可见做足了准备。   顾锦瑟恰好做完了,看了一眼天色,低头就瞧见走近的人,“我学着酿酒了,以后我也卖酒,应该会赚些银子。”   她说过会养明祎的,一定会做到。   明祎轻笑,夕阳下的女孩太过明媚,难以用言辞形容,云山雾海下渐露一角,就这么一角都让人欢喜得不行。明祎看着顾锦瑟,顾锦瑟得意极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得意什么?”   “得意我这么厉害的人喜欢你。”   明祎笑意深了些,“确实该得意。”   “那就显露出来。”   “好,我以后见到张明浅和杜衍就显摆。”明祎笑意又深了一层。   顾锦瑟闻言,笑靥如花,拉着她去前面吃饭,今晚不吃简餐了,刘寡妇等人烧了好菜,等客人都走了,她们一碗碗端了出来,香气扑鼻。   菜色欠了些,做法和京城不一样,辣味扑鼻,顾锦瑟登时就笑了,道:“晚上多备些水。”   明祎脸色一红,拿眼瞪她,“不许胡说。”   不怒自威。可众人都不在意,横竖都是些笑话,甚至都没有明白小顾掌柜的意思,但都没有继续开口,岔开了话题。   明祎喜欢喝汤,自己慢条斯理地喝汤,妇人们突然问京城是什么模样。   明祎想了想,说道:“京城很繁华,看似都是人上人,可还有许多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你们吃得饱穿得暖,比在京城内的穷人要强得多。”   “等我儿子考中状元,我也去京城里看看。”刘寡妇高兴地说了一句,她儿子是县城内读书读得最好的。   顾锦瑟忽而问他:“你儿子是童生还是秀才?”   “童生。”刘寡妇哀叹一句,“考试还得去隔壁县,我没舍得让他一人出去。”   “这样,让县内的童生都去试试,我派三名弓箭手,五个护卫送他们去试试,考不中就当是长长见识。”明祎放下汤勺,并与刘寡妇说道:“雄鹰被绑在家里,难有翱翔的机会。”   刘寡妇热泪盈眶,连连道谢,明祎淡淡道:“不必感谢我,记得下回做菜的时候不要做的那么辣。”   众人忽而都笑了,顾锦瑟更是伏案抬不起头来,肩膀微动,明祎为了能融入这里真是下了血本。   天色渐渐黑了,关门打扫卫生,顾锦瑟对账盘仓库,外面的信送了进来。   是虞氏送来的,还有一箱子黄白之物,虞氏的信内夹杂着张明浅给她的信。信件送去金陵,虞氏无奈只能将信转送蜀地。   当着明祎的面,她打开了张明浅的信,顿时哭笑不得,张明浅请她入京做女官,掌管大理寺。   桑氏的前夫下马了,张明浅想用女官,正好想到了‘诡计多端、办案迅速’的顾主事。   明祎勾了勾唇角,“由此可见张明浅在朝尚可,也急需自己的人脉,你深得她的心啊。”   不阴不阳!   顾锦瑟不理会她,托腮将信反复看了几遍,又看了阿娘给的信,说令人拒绝了,并告诉张明浅她去游历山水,短时间内不会回金陵。   古时车马慢,这封书信已是两月前的事情了,顾锦瑟看着落款时间,大为震撼,自己能追到明祎,与她重逢,怕是上天恩赐。   而明祎却在想着京城内的动静,知微见著,由此可见张明浅的努力稍有成效,她叹了口气,愿张明浅可以成功。   太后用了二十多年时间才得到今日女官入朝的局面,但愿张明浅可以开女考。   顾锦瑟刚感慨完了,目光落在她白净的面容上,纤细浓密的睫毛翻卷,眉眼拧着,她的心揪了起来,“你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我只当张明浅写信给你叙说情意。罢了,是我想多了。”明祎故意哀叹一声,余光轻扫那人。顾锦瑟淡淡地哦了一声,“她和潆茴不是一对吗?”   “是吗?我不知道呀。”明祎拉住她的手,迫着她拿起信递到烛火上烧了。   顾锦瑟嫌弃地看着她,“你要烧自己烧,我又不会心疼,我去洗澡了。”   多大的事情,非要我自己烧,自己心里不满不会自己动手?   明祎不肯,抓住她的手不肯放:“你烧,我作何烧。”   “惯的你。”顾锦瑟反握住她的手,微一使劲,明祎也发了狠,顾锦瑟耿直道:“你心里不舒服,就自己烧。”   明祎凝着她,直接将她的手反掰到后腰,压着她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被瞬间压制的顾锦瑟彻底懵了……   力气怎么就那么大!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继续懵……   明天上课啦! 第133章 螃蟹   明祎看似弱不禁风, 实则力气惊人,顾锦瑟呆了呆,回过神来, 脸已经贴在了冰冷的桌面上,深秋之际,不觉打了寒颤。   “你放开我……”   明祎冷笑, 掰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烧不烧?”   “烧。”顾锦瑟很果断,好汉不吃眼前亏,力气比不上, 就早点服输。   “我不信。”明祎迟疑,顾锦瑟诡计多端, 小主意太多了, 她害怕自己被骗。她迟疑的功夫, 顾锦瑟憋屈死了,“我都说我烧, 你怎么还这么别别扭扭。”   明祎这才松开她,顾锦瑟大口大口喘气,直接就将信纸放在烛火上, 顷刻间, 化为灰烬。   明祎笑而不语,顾锦瑟狠狠地瞪着对方, 恨不得一口吞了她,最后, 丢下一句话:“明天别来了。”   言罢, 她抱着衣裳去洗澡。   她洗完以后, 明祎才去洗, 厨房里的水很热,洗洗后身子很舒服。   回到屋里,顾锦瑟已将门从里面栓上了,外面压根推不开,明祎干瞪眼,轻轻叹气,道:“阿瑟。”   无人理她。   刘寡妇李氏等人闻讯探首,两人对视一眼后,李氏奇怪道:“你说怎么又闹上了,搞得和小夫妻似的。”   “也是啊,明大人耐心真好。”刘寡妇叹气,“我就没见过这么善解人意的女人,要学识有学识,要相貌有相貌,有能耐有能耐,你说,她这样能干的女人怎么会到这里来受罪呢。”   李氏说道:“可能受人迫害了,一月时间还早着呢,你说明大人一月过后是不是该给钱了。”   刘寡妇看她:“你怎么就惦记着钱,她两人能用钱来衡量吗?听说我们小掌柜往县衙送了两箱子钱,会在意这点饭钱。”   “想来也是。”李氏叹气,随手同明祎打招呼:“明大人,要不来我这们这里睡,我们这里床多。”   群居的宿舍床多,一个屋子里摆了三张床。   话音刚落地,小顾掌柜的门开了,只见一双手伸出来,揪着明大人的袖口将人拽了进去。   眼前一闪,人就不见了,李氏有些眼花,揉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刘寡妇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李氏不懂,刘寡妇嬉笑一声,将门也关上了。   小顾掌柜的屋内灯火明亮,明祎顺理成章地躺在大床上,明祎气恨地上前扯下锦帐,不由分说压住她。   烛火依旧明亮,李氏半夜起夜的时候看到灯一阵心疼,路过门口又听到一阵叫唤声,又吵架啦?   她奇怪,上前走近一步想去听,对门的屋门突然开了,招摇站在门口,笑吟吟说道:“李姨,您怎么不睡觉?”   今夜轮到招摇去看着炉子里的火。   李氏心里一阵发慌,见到救星般拽着招摇:“你去听听,屋里一阵叫唤。”   招摇心里明亮,笑了笑,“您一听,是风声,是不是鬼哭狼嚎的?”   李氏认真去听了,风声呼啸,好像是一阵哭声,她心里狐疑,招摇立即推着她去睡觉,自己走到掌柜门前敲敲门,“掌柜,声音小一些。”   床上的顾锦瑟笑得伏在明祎身上,灯火明亮柔和,映得粉颜如桃花,恍然若梦。明祎羞得不行,泄恨般咬着她的肩头,齿间摩挲着肌肤,顾锦瑟哎呦一声。   下一息,顾锦瑟被明祎压制,瞬间,便又换了身份。   明祎纤细的双臂蕴含着力量,表面的弱不禁风都是骗人的,糊弄世人,当真比较起来,成年男子都未必能比得过她。   她不断吻着顾锦瑟,将自己的温柔释放过来。   ****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李氏再看着小顾掌柜与明祎的时候眼色都不对了,她还拉着刘寡妇说昨晚的事情。   刘寡妇哦了一声,说:“昨夜的风确实很大,小顾掌柜屋内的窗户被风一吹就发出声音,指不定你听得就是那个声音。冬天快到了,小顾掌柜不知道这里的风,我与她说一说,将窗户重新糊一遍,免得冬日被风吹。”   李氏这么一听后,注意力立即被转移了,说道:“这得花多少钱,昨日我们等于不干活,再这么下去,我看不成啊。”   “也是,小顾掌柜聪明,应该知晓怎么做的,我们没有跟错人。”刘寡妇现在最佩服的就是明大人和小顾掌柜,两个女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惩治恶霸,开面馆,将日子过得这么红火,这才是有真本事。   尤其是明大人,一下子就抓住了恶霸,为民除害。   刘寡妇佩服得五体投地,女人要是能干,还能有男人什么事啊。   吃过早饭,明祎先去县衙安排童生参加乡试,又与县丞说了田地一事,该如何分,胡家怎么抢来的,都一一还回去。   为着这些事情,明祎一连忙了三五日,最后将童生送出城,嘱咐大家要注意哪些细节。在场的人都没有参加过考试,几乎是一窍不通。   深秋的城门下,天光映照得女子肤色如雪,神色肃然,举止端庄,语气很轻,殷殷教诲令所有童生都听得很认真。良师教导,胜过亲身体验。   最后,明祎目送他们离开,接着,她在凌三儿的陪同下去看住宅。   宅子很大,前堂后院,前堂通风,可做男子的学堂,后院的屋舍干净,可以稍加修缮做女子的学堂。   明祎同主人家商议租金,敲定好后,她让凌三儿去隔壁面馆拿钱。   凌三儿嘴角抽了抽,“我怕我会被打出来的。”   “无妨,小顾掌柜会将钱给你的。”明祎笃定道。   凌三儿摸摸自己的脸,罢了,豁出去试试。   她慢慢吞吞地摸到了面馆,在门口徘徊一阵,还是眼尖的刘寡妇看到她,“三儿,你来吃面吗?”   “我和明大人在隔壁看宅子,大人看过了,价钱也说好了……”凌三儿支支吾吾说不下去了。   刘寡妇纳闷:“你支支吾吾个什么劲啊,吃面就吃面,你到底想说什么?”   柜台后的顾锦瑟闻言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小姑娘,径直说道:“你进来,我拿钱给你。”   凌三儿眼睛亮了,“小顾掌柜,您怎么知道我来的拿钱的。”   “你家大人那个穷酸样,拿得出租金吗?”顾锦瑟毫不留情地嘲讽。   凌三儿顿时没有话说了,觉得小顾掌柜有些可怜,辛辛苦苦赚这么多钱,起早贪黑,就这么都送给了明大人。明大人也是,分明就是剥夺百姓,剥夺也不能光盯着一个剥夺呀。   她哀声叹气的进屋,刘寡妇露出意味悠长的笑容,明大人可真败家,不过,也是一个好官。   就是对小顾掌柜不大厚道。   凌三儿成功地拿到钱走了。李氏眼睛都看红了,“怎么又给人送钱,我说掌柜你是不是被人给骗了,我与你说,明大人可是一个大大的窟窿,就算卖了你也填不满呀。”   顾锦瑟埋头算账,在明祎欠她的账单中又加一笔,头也不抬地说道:“无妨的,她欠我的横竖都还不清了。”   大不了肉偿。   顾锦瑟笑了,李氏浑身打哆嗦,上前摸摸她的脑袋,“掌柜,你是不是傻了?”   “哎呀,她欠我的会还呢,我一笔笔记着,等明年收成上来了,肯定会还的,你别急。你们放心,生意再差也不会少了你的工钱,认真干活。对了,晚上吃什么,招摇买了一只羊回来了,晚上吃烤全羊?”顾锦瑟心情很好,生意差也是一时的,等风波过去了,学堂开起来,这里准是最好的地段。   妥妥的古代学区房。   李氏登时傻眼了,刘寡妇捂住她的嘴巴,“走,去烤羊。”   顾锦瑟追着喊一句:“辣只可以放一点点,我吃不惯!”   晚上吃烤全羊,自然是要配酒的,顾锦瑟打发帮工的人打些酒来,清淡些,后劲小一些,女孩子喝的酒不要太辛辣。   下午没有多少客人,大家都开始为晚上的烤全羊做准备了,顾锦瑟得了些螃蟹,这个东西很值钱,是虞氏特地送来的,一箩筐的秋蟹,蟹黄肥美。   许多人没有见过螃蟹,更不知道怎么去做,顾锦瑟让人想去煮了,调些自己喜欢的口味料汁就成了。   明祎来的时候,顾锦瑟已对螃蟹下手了,她招呼明祎过来,自己刚拆了一只蟹。蟹肉蟹黄摆在了蟹壳里,凌三儿好奇:“这是什么玩意。”   “螃蟹。”明祎先坐下,目光盈盈,“哪里来的秋蟹?”   “我阿娘送来的。”顾锦瑟头也不抬,继续拆蟹,累得脖子都僵了,转了转脖子说道:“我阿娘给我又送钱来了,你可劲败家吧。”   明祎:“……”   凌三儿闻到一阵香味,拔腿就跑了,她不认识螃蟹,自然没什么兴趣,但她认识会跑的羊。   明祎吃着蟹肉,顾锦瑟还在挑着蟹黄,她奇怪,顾锦瑟却说道:“我给你做碗蟹黄面吃,给招摇吞吞留了几只,她们都不吃,都冲着羊肉去了。”   明祎托腮,伸手去揉揉她的脸颊:“你怎么那么好。”今日不撒娇了,让人都有些不适应。   “哼,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去享受生活呢?”顾锦瑟冷哼一声,“我也想被人伺候着。”   明祎一噎,嫣红的唇角抿了抿,凑到她的面前,悄悄又小声开口:“今晚,我伺候你。”   顾锦瑟动作一停,接着眯了眼睛,“此伺候非你口中的伺候,我想过咸鱼的生活。”   “一样的。”明祎装作听不懂她的话,慢悠悠地挖起一大勺蟹肉,勾了唇角轻笑,“阿瑟,你认真的样子,很难不让人喜欢的。”   顾锦瑟学着她漫不经心的口气:“阿祎,将你双手按在头顶的样子,很难不让人心动。”   谁怕谁,不就比一比荤段子!   作者有话说:   早上醒的特别早,一看时间还早,又睡了回笼觉。结果做了个梦,梦到在学校考试,还是用手机考试,手机卡得一塌糊涂,我急得都一醒了,一看手机,哦豁,八点半了! 第134章 先生   羊肉的香味开始飘进面馆里, 伴随着肉香,明祎瞪了一眼,默摸地接着吃肉。顾锦瑟告诉她:“才刚开始呢, 至少要两个时辰,先吃面吧。”   瞬间的功夫,顾锦瑟就可以不计前嫌, 丝毫没有记仇的意识。她将螃蟹递给明祎,“你也剥,不要总是吃。”   面馆内外静悄悄的,与开业几天大不相同, 顾锦瑟开始有了新的打算,“我打算接管你们学堂的饭堂, 束脩不收, 但要收饭钱。我就不信他们不吃饭。”   “他们会回家吃饭。”明祎提醒她, “有些人家宁愿喝水,也不会出钱来你这里吃饭。你先问问刘寡妇, 她儿子要是来学堂吃饭,她会不会答应。”   顾锦瑟犯难了,“我这生意快做不下去了。不如关门算了, 我不赚钱可以, 可养着这么多人,压力山大呀。”   明祎被她逗笑了, 道:“你不如卖粉条,或许可以赚些小钱, 顺便打开销路, 往外县送。”   “外县是什么样啊, 我都不知道。”顾锦瑟叹气, 她是直接来这里的,都没有去过外县,她问明祎:“是不是和这里一样穷?”   “马湖县是被山遮挡了,道路不通,恶霸挡路,县长无能,外县自然比这里繁华。”   “再繁华都不如京城金陵,冬日难熬,我让阿娘给我送些炭来,过几日应该会到了。明祎,我们要待多久啊。”   “你想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听闻这里的冬日寒风刺骨,许多人都不敢出门。”   顾锦瑟呆了呆,摸摸自己光滑的脸颊,心沉了下去,“明祎啊,我们一起隐姓埋名去吧,浪迹天涯。”   “好啊。”明祎笑吟吟地应下了,眼中光色温柔。   然后顾锦瑟却笑不出来,人活一口气,倘若不为自己出口气,活着有啥用呢。她拒绝继续这个话题,渐渐说起其他的事情。   天色漆黑,螃蟹的蟹黄也都挖了出来,顾锦瑟去下面条,凌三儿蹲在烤架前,目不转睛。   刘寡妇拿她打趣:“你怎么还不走啊,我们吃羊肉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凌三儿惯来脸皮厚,捂住耳朵装作没有听见,被说狠了才梗着脖子回应:“我师父在这里,我这个徒弟怎么就不能待了。”   大家哄堂而笑,尤其是招摇,笑得几乎直不起腰,凌三儿已满面通红,一双眼睛扫过师父,发觉她没有反对后自己胆子才大了起来,下回就这么回人家。   羊肉烤好之后,大家分盘而食,李氏等人一辈子都没吃过烤羊肉,吃进嘴里的时候突然就哭了。   顾锦瑟看她一眼,道:“哭什么哭呀,想带一块回家也成,哭得我心里烦。”   刘寡妇恐李氏惹恼了小顾掌柜,便推了推李氏,“别惹掌柜不高兴。”   李氏点点头,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顷刻间又笑了,与小顾掌柜说道:“您再给我说说京城是什么样子。”   “没什么样子,晚上多了些灯火,什么样的店面都有,想买什么都可以买到。”顾锦瑟意兴阑珊,她对京城不感兴趣,比起现代都市的繁华,京城压根不算什么,一没空调二没网络三没外卖。   明祎接过话来,说道:“晚上的京城很美丽……”   她徐徐讲解,京城的美,繁华都城的魅力,各处的特色美。   明祎口齿清晰,尽量有最白话的言辞来形容,面前大都是一些不通文墨的妇人,咬文嚼字只会让她们更疑惑。   顾锦瑟听着,一口接着一口吃肉,见惯了京城的繁华,马湖县的一切都让人不满意。她看着澄澈的酒液,抿了一口,轻扫了一眼众人,其实她选的帮工们心地善良,幸好,自己所遇都非恶人。   生活至少有些盼头。   她糊里糊涂说道:“你说我们成亲,会不会有人来说我们?”   明祎浑身一颤,其他人都迷惑地看着她,招摇脸色泛白,凌三儿露出兴奋的神色,刘寡妇突然就明白过来了,道:“掌柜喝多了,瞧,说疯话了呢。”   “是呀,喝多了,肉好吃呢。”顾锦瑟自我嘲讽一句,哀叹一声,软软地靠在明祎的肩头,指着天上的明月:“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明祎噗嗤笑了,撇开仪态去抱着她,道:“文绉绉的词,不符合你的性子呀。”   “嘘,我醉了,我们回屋睡觉。”顾锦瑟嬉笑一声,整个身子歪倒在明祎身上。明祎见状只好扶起她,与招摇交换一个眼色,招摇立即招呼大家散了,还剩下许多肉,想拿的都可以送回家。   这厢两人进去后就直接躺在大床上,这里没有坐榻软榻,床上便是最舒服的地方。   顾锦瑟看着屋顶,明祎则看着她,“你是不是后悔了?”   “你后悔吗?”顾锦瑟不答,反问她。   明祎的目光落在那只晶莹的耳朵上,想去摸一摸,口中说道:“不后悔。”   “你不后悔何必问我呢,我说后悔,你难不成还要痛哭一番?”顾锦瑟冷笑,翻身去吻她。   情意在一瞬间如花朵般绽开,她不断吻着,心神摇曳,总想着过往美好的时刻,其实她们已经很幸福了。   相知相许相守,晨起是你,日落也是你,幸福源于你,痛苦源于你,欢喜哀愁都是你。   ****   付过租金后,木匠瓦匠开始动工了,木匠打造桌椅,瓦匠修建屋舍,乒乒乓乓响了不停。   半月后,考试的人回来了,去了五六人,得中的就一人,刘寡妇的儿子陈子言。   刘寡妇高兴得不行,特地在面馆里摆了一桌席面,顾锦瑟给十五岁的少年包了个红封,对面红着一张脸不肯收。   顾锦瑟笑说:“好好读书,你娘想去京城,你努力带她去看看。你是她的命。”   陈子言羞涩,顾锦瑟说道:“你既然中了就说明你的学识不差,得空教导弟弟妹妹,要一视同仁。”   “掌柜是开女学吗?”陈子言诧异,出去一趟后才发现女子也开始读书了。   “开啊,不为科举,就为了见识书内的浩瀚大海,出门不会因不识字就被人欺负。”顾锦瑟笑吟吟,女孩读书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别人。   陈子言很激动,一张脸更红了,支支吾吾说道:“掌柜见解,真是甚好,我娘就会读书,她很厉害。”   “对,刘寡妇就很厉害。”顾锦瑟扭头去看,却见豪爽的刘寡妇泪流满面。   吃过陈家的升学宴后,学堂开门了,陈子言教导小年岁的孩子,大些的先自主学,过些时间便有人过来教导。   学堂开学后,面馆的生意好了不少。陈家儿子中了秀才后,慕名而来的人不少,顾锦瑟晚上睡觉的时候算了算,好歹能保持不亏钱。   她这里忙了起来,冬日吃面的人多,县衙内的明祎也将田地重新分配了,该哪家的再还回去,剩下的充公,县衙租给百姓,好歹有些盈利。   忙过一月,马湖县迎来了三位先生,一位落第举子,两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   顾锦瑟诧异有女人过来,明祎告诉她:“此二人曾是宫中女官,由敬仁太后培育,敬仁太后去后,她们便离开宫廷,论才识,不比张明浅差,最重要的是她二人互相喜欢对方。”   顾锦瑟:“……”原来不止她和明祎呀。   三位先生进来后,面馆开了迎接宴,落地举子姓张,明祎称呼张先生,女先生是子规与南风。   张先生住在学堂,子规与南风在学堂附近租了间宅子,一应器物都安排到位,明祎礼贤下士的举止让两位女先生很满意。   晚间,明祎领着顾锦瑟去串门。明祎特地换上蓝色妖姬的裙裳,顾锦瑟懒洋洋的,明祎十分嫌弃她,拉着她去换衣裳,一并说道:“气势呢。”   顾锦瑟翻了白眼,“你要什么气势,我这张脸还需要什么衣裳,穿着麻袋都好看。”   明明很自恋的话,明祎听着很舒服,并且伸手摸摸她那张‘倾城绝色’的脸颊,“对,你最好看,但是我希望你更加好看。”   “好吧,更衣。”顾锦瑟拿她没有办法了,好奇道:“你为何和她们比较?”   “因为你年轻、美丽。”明祎笑靥如花。   顾锦瑟再度翻了白眼,“你是想告诉她们,你老牛吃嫩草,吃一朵小十岁的草儿?显摆呀你。”   明祎不答,算是默认了。   临出门的时候,明祎顺势抱着了一包粉条,还有一条腌制过的肉。顾锦瑟笑死了,光风霁月的明相大人落入世俗中,忽而就不再那么高傲,似一只被折断翅膀的凤凰,等着涅槃重生。   两人走了一刻钟的路就到了门前,不等敲门,南风便打开院门,高兴道:“你来了,呦,这是小顾掌柜吧,可真好看。”   明祎将东西递过去,“今日人多,许多话没有问你。”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南风接过东西,引着两人进屋。   炉子里烧着柴,子规在煮茶,一袭罗裙,简单雅致。她同明祎行了礼,举止典雅,带着一股刻入骨子里的雅致,流水的动作透着多年的涵养。   四人坐下,子规先开口:“二十年前,那件事是我去办的。”   “你多大呀?”顾锦瑟脱口而出,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好像只有二十八九岁的女人。   明祎轻咳一声,道:“她才十八岁,见谅。”   子规不苟言笑,南风笑眯眯地盯着顾锦瑟:“你可年轻呀,是不是活力惊人?”   顾锦瑟:“……”   “好好说话,她还小呢。瞧子规都生气了。”明祎微囧,下意识看向子规:“说你的事。”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二十年前,我还没出生。   感谢在2022-10-08 08:33:06~2022-10-08 19:0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夜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下雪   子规是跟着敬仁太后多年的女官, 资质比张明浅等人老了不少,她是最先一批可以入朝的女官,当年赵氏一事满城风雨, 是她带着太后的旨意去告诫皇后,也是她将有毒的果子递给大皇子。   更是她去别院里处理后事,亦是她将赵氏的身子接出别院, 藏入宫内。   最后,也是她送走了赵氏。   “我与赵氏说了,要么死在你面前,要么一辈子不许回头。”子规淡淡道, 灯火下的侧脸透着冷硬的弧度,冷淡至极。   顾锦瑟吞了吞口水, 这个女人他么就是一块冰啊。她下意识往明祎身边凑了凑, 明祎沉静许久, 握着她的手腕。   南风端了金灿灿的奶香糕点,直接递给年岁最小的顾锦瑟, 道:“她性子不好,被压抑惯了。宫里那个地方,不准笑不准大声说话, 更不能露在自己的情绪, 嗯,关了二十多年, 就成这个鬼样子了。”   顾锦瑟:“……”好家伙,移花宫呢。   子规看了一眼傻乎乎的小姑娘, 挑了眉梢与明祎说道:“你看脸不看脑子吗?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来这里开什么不赚钱的面馆。”   明祎思绪被拉了回来, 怼道:“是吗?当年是被发现秘密后挨了五十板子都不吭声, 脑子也不好。”   吃瓜的人立即露出兴奋的姿态, 南风伸手去拍她的脑袋:“小姑娘怎么就那么感兴趣前辈的事啊。”   “因为吃瓜会让人很高兴。”明祎接过话来,知晓两人不懂吃瓜的意思,特地解释一遍,不忘告诫顾锦瑟:“千万不要学她们,挨打的时候不吭声,差点被当成尸首丢到乱葬岗。”   顾锦瑟的眼睛明澈不说,在灯火下异常明亮,透着兴奋,拉着明祎说道:“是不是敬仁太后要打死子规先生,故意告诉南风先生说她死了,南风先生喝下毒酒殉情?”   子规眼眸清湛,凝着她:“小姑娘太聪明了,容易被人打死。”   顾锦瑟朝明祎身后躲去,“不会的,你们的月钱还是我给的呢。”   子规愣了下,看向明祎的时候,眼光冷冰冰的:“靠一个孩子养,丢人吗?”   明祎羞得满面通红,羞耻让自己无地自容,她扶额轻轻开口:“不丢人,阿瑟说她养我一辈子的。”   南风笑道:“确实不错,你二人谁先追的谁?”   顾锦瑟嬉笑道:“敢问前辈,你二人是谁追的谁?”   南风嗤笑:“当然是她给我嘘寒问暖,我才动心的。”   子规也不说话了,端起小小的茶盏抿了口,南风立即偃旗息鼓,顾锦瑟眼神一阵飘忽,看看子规又看看南风:“你二人怎么来这里?”   “我欠明祎一个人情,不得不来。”子规将茶盏放下,女孩明艳动人,身上的灵动与活泼让明祎这个冷冰冰的女人活了过来,身上多了一股烟火气,尤其是送礼竟然送面条和肉。   与她的性子极为不符。   顾锦瑟点点头,继续问:“那你可知我岳母去了哪里?”   “为何不说婆婆呢?”南风挤眉弄眼,笑得不行,下一息,子规拍拍她的脊背,“小心笑岔气。”   顾锦瑟立即嘲笑出声,哈哈哈笑了一阵,明祎与子规对视一眼,好像都在说:你家那位是个傻子。   明祎扶额,子规露出晦深莫测的神色,“她离开京城的时候活着,现在是不是活着,我就不知道了。皇后娘娘身死,明相下手狠绝,我便知道你会有今日的地步了。你败在了对先帝的信任,我从不信太后。”   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顾锦瑟想说话,明祎敲敲捂住她的手,子规看着炉火,面色发红,“明祎,你后悔吗?”   “不后悔。”明祎摇首,“做了便做了,岂可后悔呢。好了,三年之期,我会定期给你们送些吃的,记住,她性子不好,别惹她。”   顾锦瑟看着明祎的手指着自己,她立即拍开:“我只吼你,不吼其他人。”   “也是,她只打我板子,不打别人板子。”南风哀叹一句。   顾锦瑟不可置信,“她打你,你还喜欢她?”   “我犯错罢了,我喜欢犯错,我有许多疑问,比如你为什么喜欢比自己大十岁的女人,还有,你喜欢就喜欢,何必要跟过来,在京城内等着她回去不就好了。一个人受苦就行了,何必绑着两人,何必和自己过不去。”   顾锦瑟皱眉,看向子规:“子规先生,她确实该打,最少二十板子。”   子规却不认可:“不该打,我第一回打她是因为她问太后女人为何要喜欢男人。”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明祎顺势捂住她的耳朵,与两人道别:“时辰不早,该走了。”   顾锦瑟被迫离开,不舍地看了一眼南风,好像看到了阿娘,都是些拥有奇思妙想的人。   两人临走时,南风听到明祎教导比自己小十岁的伴侣:“离她们远一些,别看子规这么正经,道貌岸然,折腾人的办法太多了,别学她。”   南风悄咪咪地去看子规。灯火下的女人只笑了一声,道:“明日,我便与小顾掌柜深入交流,给我做块板子,我觉得可以教一教小顾掌柜。”   南风:“……”果然不能惹疯女人。   ****   三位先生入学了,来读书的人更多了,面馆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顾锦瑟终于看到了盈利。同时,明祎跟随县丞县尉去田地里查看播种的情况,两人各自忙碌。   子规南风忙着课业,顾锦瑟让人去送饭菜,学堂里的女学生也多了些,从三五个变成十几个,目不识丁的妇人也会来旁听,多认识几个字并无坏处。   秋收秋种结束后,蜀地落雪了,顾锦瑟让人给女先生的住处送了一百斤的炭,省着些用,能用到过年。   与此同时,山那边的百姓出来交换食物了,顾锦瑟不动声色地让人去拿面粉粉条一类的米粮换了许多山鸡鹿肉,各色的走兽都有,一并给女先生送了些,就连县衙都分了些。   有了这些肉,冬日总算好过些,生活多了些盼头。   开始是面馆的人去送饭,中午忙起来,南风自己会来拿饭,渐渐地,两人相熟,空闲的时候多一些。   一场雪后,大家都穿上了棉衣,顾锦瑟给明祎送了几件袄子后,明祎半月都没有过来。   子规来拿了两回饭,浑身透着冷意,刘寡妇等人敬重她,言辞都很恭谨,但她目光只在顾锦瑟身上。   “明相一月没来了?”   “好像是的。”   “你熬得住?”   “你……”顾锦瑟眨了眨眼睛,客人太多了,要不然她肯定翻脸。   子规淡淡地翻了眼,她的表情很冷,但一双眼睛顾盼生辉,带着几分灵动,比如现在,她翻白眼就很灵动,甚至有几分狡黠。   顾锦瑟托腮看着她,“我熬不住又怎样?”   “你不去找她?”子规不理解。   顾锦瑟生气道:“我去干什么,我什么都不懂,去了便是她的累赘,不如安分些。再者,我走了,谁养活你们呀。”   子规露出意味悠长的眼神,“明祎很有钱的,京城产业很多。”   “我知道,她这么做就是让我觉得她离不开我。”顾锦瑟摆摆手,一副都对她了如指掌的姿态。明祎何时求过人,巴巴地过来,她自然不会拒绝了。她意味悠长地说道:“钱花完了再赚,就会有动力。”   子规嘴角抽了抽,灰色袖口上绣着一只鸟儿,针线密集,她轻笑道:“是吗?你喜欢明祎哪里?”   “脸好看呀,身子好呀,有魅力。”顾锦瑟声音温和,眼眸弯弯,整个人都处于高兴的状态,依旧三分不怀好意,“你喜欢南风先生什么?”   “她傻。”子规道。   顾锦瑟不信,子规提着食盒走了,道一句:“我明日还来。”   面馆里暖和,尤其是厨房门口,顾锦瑟很暖和,看着外面的雪,哀叹一声,雪下得也太早了。   黄昏的时候,明祎回来,四肢冰凉,鼻子都被冻红了,身后跟着胡主簿,同样,胡主簿也冻得缩在一起。   顾锦瑟立即拉起明祎去浴室里暖和下,自己去取棉衣,池子里的水都热了,明祎衣裳脱了一半,手冻得僵硬了,腰间的丝带怎么都解不开。   顾锦瑟嗤笑一声,上前脱了衣裳,不由分说推进水里。水面冒着热气,烟雾腾腾,水下的光景也看不清。明祎这才放心地舒缓身子,扭头去看着站在一侧的人:“不走?”   “不急,你要洗头吗?我给你洗头,擦干净再出去,不然头发都得冻得僵硬了。”顾锦瑟说着就脱下外面的袄子,露出中衣。   明祎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目光盈盈,顾锦瑟警惕地抬起头,看着她:“你的眼睛太不安分了。”   “嗯,是吗?”明祎趴在池壁上,只露出光洁白皙的脊背,整个身子都暖和了,马湖县的冬天实在太冷了。   顾锦瑟上前去弹了弹她的额头,道:“我给你的大氅呢,怎么不穿?”   “太招摇了。”明祎摸摸自己的额头,在这里要以身作则,自己穿着厚实的大氅,百姓见了也不会信服她。   顾锦瑟愣住了,“那手炉也不用?哎呦,你冬天怎么过?”   明祎苦笑,朝水里躲了躲,脖子以下都被水浸没,渐渐地,通身肌肤泛着粉色。顾锦瑟看得眼睛出神,明祎开始提防她了,“你去外面忙,我自己洗就成。”   顾锦瑟没动,直勾勾地看着她:“刚刚子规先生过来。”   明祎心提了起来:“她与你说了什么?”   “问我……”顾锦瑟支吾一下,该不该说呢。   作者有话说:   子规:我问得话很正常,并非不道德! 第136章 礼物   子规跟随敬仁太后, 所学匪浅,涉及之处不仅在朝堂上,房事亦是不少。明祎心中警惕, 道:“她和你不会说什么好话的,莫要理会。”   “她很特殊,她都和我阿娘一般大了, 你说,我阿娘有没有调戏过她。”顾锦瑟莫名提问,想起什么事,突然站起来, “我去找子规。”   明祎:“……”   人一溜烟就不见了,明祎自己在水里拉不回她, 只能无声叹气。   池子里的水很暖, 让人舒服地叹气。   顾锦瑟直接跑去隔壁的学堂, 张先生在与小孩子说话,一一指点他们的不足, 小孩子们见到她,都高兴地喊了一声小顾掌柜。   顾锦瑟嬉笑着,脚下不停, 从两间学堂之间的院门穿过去, 里面是女学,一群小姑娘们在院子里玩, 有的人在看书,有的人在笑吟吟的说话, 见到她后同样高兴的打招呼。   南风闻声走了进来, “哎呦, 稀客, 你怎么来了。”   “我找子规先生,人呢。”顾锦瑟喘着粗气,小脸红扑扑的,南风指了指屋内,“你来兴师问罪的?”   “哪里敢啊,我找她有些事。”顾锦瑟心虚极了,急走过去,路过南风的时候,脚步一停,问南风:“你认识虞歆吗?”   “你娘啊。我听过,没见过。”南风笑了,揉揉她的小脸,说道:“你娘可能吃得开,谁人都喜欢。”   顾锦瑟面色难看,阿娘是个海王,她早就知道了,不必解释。   子规坐在炉火旁看书,身上盖着薄毯,遥遥抬首看了一眼女孩,女孩小跑着过来,笑着先行晚辈礼,子规皱眉,“我很老吗?”   顾锦瑟脱口而出:“你和我阿娘一般大,我自然要尊敬您。”   “是吗?明祎当年巴巴地喊我姐姐。”子规冷哼一声。   顾锦瑟却不管,道:“她是她,我是我。”   “那你来做甚?”子规将书卷了卷,指着一旁的木凳子,“坐下说。”   顾锦瑟坐下就开口:“你认识我我娘吗?”   子规脸色沉沉,“不认识。”   “咦,不认识就不认识,你拉着脸干什么?”顾锦瑟不理解,“你是不是认识我阿娘?”   子规冷着脸:“认识又如何。”   顾锦瑟甜甜地笑了,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看得子规心中发颤,她不耐道:“你笑什么?京中姑娘成百上千,谁不认识你娘,就连太后都晓得你娘的风流事,我认识她也不是稀罕事。”   “那我阿娘调戏过你吗?”顾锦瑟乐呵呵地问出声,“没关系,我就随口问问,我来是想问你们晚上吃什么,我们吃锅子,要不要给你们送点。”   她很好地掩盖自己的心思,子规并没有起疑,只顾锦瑟白皙的小脸上浮现朝霞的绯色,子规面无表情,道:“她调戏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不过无人在意,虞老爷子宠着她,也让人羡慕。”   顾锦瑟点点头,明白她的意思,意思就是:你阿娘调戏过我,但被她调戏的姑娘太多了,我不算什么。   子规低头去看书,眉眼带着几分凌厉锋芒,她让顾锦瑟想起了宝剑,美丽又带着让人惧怕的锋芒。   这时南风走了进来,顾锦瑟想了想,拉着南风就问道:“你们喜欢穿袍服吗?我带了些过来,是冬日的袄子,很好看的。”   “我不喜欢,她喜欢,御前伺候时官袍是男儿的衣裳,她便日日穿着,后来是太后觉得难看才稍作改动。”南风哪里知晓对面女孩的心思,不假思索就说了出来。   顾锦瑟心口一颤,又为阿娘沮丧,心心念念惦记的书生,或许、可能、大概是别人的人了。   她站起身,落寞地走了。   南风奇怪,问子规:“你把她怎么了?”   子规这才从书上抬首,道:“她大概是为她阿娘而来的。”   南风不解,子规看向她:“你傻,别人聪明。”   南风也耷拉着脸色,站起身,朝她呸了一声:“晚上别睡我的床。”   子规拧眉,看来,顾家大姑娘不是个善茬,一来就搅得她们不得安宁。   南风气走了,子规继续看书,顾锦瑟回到面馆了,明祎正在吃鸡汤面。   冬日来了,面馆里暖意袭人,比寻常点了炭火的屋舍还要暖,大家都喜欢进来吃一碗面条,因此,客人也不少。   顾锦瑟走到明祎面前,看着那双如上等羊脂玉的手,目光沉沉。明祎被她看得害怕,悄悄地将手缩进袖口里,“你、你看什么呢?”   “我记得你画画很好看的?”顾锦瑟慢吞吞的坐下来,举止慢得如老者。   明祎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竟将一个活泼朝气泼辣的小姑娘变成慢吞吞的老者,抿了口鸡汤,等着顾锦瑟的下言。   果然,顾锦瑟倾身贴着她,“我猜测子规与我阿娘相识。”   “所以你让我画副子规的画像给你娘送过去?”明祎瞬息就懂了顾锦瑟的心思,啧啧啧,她又说道:“你若有你阿娘一半的桃花运,也不会被我害了。”   顾锦瑟想笑,却又忍住了,道:“没有我,你会孤独终生的。”   “对,没有你,我会孤独终生。”明祎很给颜面地附和夸赞,为了让这个小小的老者宽心,自己主动开口:“你等我晚上给你画,明日就送出去,可成?”   顾锦瑟顿时很满意了,哀叹一声,继续去干活。   冬日太冷了,冷得人缩着身子不想动,但大家都知道这种冷还不是最冷的,毕竟才下第一场雪,以后会更冷。   顾锦瑟去干活,明祎出门了,去找县丞商议搭建草棚,马湖县每年被冻死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老者。   又是一笔不小的消耗,这回,她没有再主动拿银子,而是去游说城里的富户。富户出银子,她想办法问朝廷要表彰。   朝廷的表彰是一种荣誉。   明祎为此游走多日,晚上也不知道歇哪里,反是子规给顾锦瑟送了一只木匣子,感谢她多日的照顾。   顾锦瑟当着子规的面打开,看了一眼物什后,不觉轻咳两声,道:“子规先生,您真的是……”   她顿了顿,子规淡漠道:“说完。”   “子规先生,您真的是闷骚。”顾锦瑟大胆说完了,将匣子砰地关上。   子规怔忪,凝息半晌,说道:“是吗?你的明大人便是正经人吗?”   “你二人,还是不一样的。”顾锦瑟被她看得心里发憷,后退几步,唤了吞吞将匣子送进自己的屋子里。   子规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明祎在草棚里待了半月,回来的时候,整个瘦了一圈,顾锦瑟干瞪她一眼,没好气地将人推进浴室里。   温热的池水将明祎消瘦的身子包裹着,雾气朦胧间,明祎静静地看着忙碌的人,心里暖极了。她要的不多,只想要一个满心都是自己的人,无关权势富贵。   她慢慢地闭上眼睛,直到肩膀上搭着一双温热纤细的手,接着,那双手被她揉着肩膀。   半月的疲惫突然消失了,她靠在池壁上,顾锦瑟咬着她的耳朵,“明祎,你再夜不归宿,我就离开马湖县了。”   “好,我晚上都回来。”明祎蓦地睁开眼睛,心口开始发慌,伸手抓住肩膀上的手臂,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子吻上令她着迷的唇角。   水很暖和,冬日的热浴摒除寒冷,热水将全身包裹,舒服又惬意。   一个时辰后,顾锦瑟回屋去换衣裳,柳儿抱着湿透的衣裳去洗,明祎上榻睡觉了。   明祎很困,四肢酸软,几乎躺下就睡着了。顾锦瑟坐在床边看着,想伸手去抱她,可自己还有许多事情去做,若在京城,自己必然陪着她一起。   人长大了,肩上的重担便重了,贪玩似乎成了上辈子的事情,唯有不停的忙碌。   回到面馆,热气涌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厨房吩咐刘寡妇熬鸡汤,又拿了补身子的参递给她。   刘寡妇点点头,参是好东西,这是太贵了,寻常人家见都没有见过。她问小顾掌柜,“给明大人用的?”   顾锦瑟没吭声,刘寡妇继续说道:“您不知晓,我们这里每年都有人冻死,活活冻死的,今年一个都没有。为什么没有,我们都知晓是明大人的功劳。”   顾锦瑟转身走了,大抵,这就是造福一方的说辞。   明祎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都已是第二日午时了,顾锦瑟在屋内盘账。   屋内有炭火,很暖和。明祎翻了身,桌旁的人回身,“你醒了。”   “睡得很好。”明祎懒洋洋地不大想起,靠着枕头去看那人,心里说不敢动是假的,冬日里睡一个舒服又暖和的觉,来之不易。   顾锦瑟将算盘压在账簿上,自己走了过去,不由分说按住她的手,咬上她的脖子。   明祎:“……”   顾锦瑟太重了,明祎被禁锢,压根无法反抗。   明祎唯有保持呼吸,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顾锦瑟却不肯,不断蹭着她的侧脸。   呼吸烫得她不敢轻动,却有一股轻松和满足。她攥紧双手,目光落在帐顶,心神荡漾。   顾锦瑟蹭着她,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口中言道:“那日,子规先生问我,你不在的那么多日子里,我能否熬得住。”   明祎怔忪,很快,眼里蕴着怒气,恨不得去找子规算账,胸口微微起伏,雪山丰盈。   她怒道:“别理她,她自己如饥似渴,也将旁人想得那般。”   顾锦瑟笑了,伏在她的身上悄悄又说一句。   明祎迷惑的眼眸渐渐转为清明,攥紧了身下的被子,道:“过分了。”   作者有话说:   子规:我是先生,注意言辞!   南风:咳咳咳……   虞氏:拉倒吧,别带坏我女儿。   读者:好迷的年龄差! 第137章 危险   子规给顾锦瑟送的是一块小巧的檀木板子。   顾锦瑟不懂其用, 明祎自然晓得,但她没说。   顾锦瑟压着她吻,外面狂风呼啸, 第二场雪紧跟着又来了。屋里的人在被子里躲了许久,踏板上一片凌乱。   吃晚饭的时候,凌三儿来了, 穿着一身大袄,进来就脱了,很识趣地走到桌旁坐下,顾锦瑟咬着筷子, “你怎么又来了?”   凌三儿英气了些许,骨架也张开了, 先咬了一块肉, 再说道:“我师父在这里呢。”   招摇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 顾锦瑟却说道:“你吃的饭钱从你师父月钱里扣。”   凌三儿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见她并不在意, 自己也不说话了,埋头吃肉。   明祎慢条斯理地喝着鸡汤,不时询问草棚内的情况, 凌三儿一一答了, 情况很好,没有人冻死。凌三儿询问道:“有些孩子, 能不能送到学堂来?”   “学堂只是学堂,没有住宿没有吃食, 且他们之前就不肯过来的。”招摇说了一声, 当初学堂里贴了告示说是免费的, 当时不来, 现在来又有什么意思。   凌三儿还想说,招摇却说道:“他们来了,吃食肯定是面馆的,三儿,我们也要生活的。”   顾锦瑟捏着筷子没说话,刘寡妇等人也没说话,当初给了机会不来,现在没有地方去了再来,指不定明年春日又不来了,没有长久心,也会带坏其他学生。   风气不好,学堂里就没有规矩。   明祎没有应,凌三儿也没有继续说话,吃过饭后,面馆就关了,各自收拾,然后回屋。   门刚关上,南风跑来敲门,顾锦瑟去开门,风吹得她打哆嗦,南风急着说道:“先生她发烧了,我找不到大夫。”   “你先回去,我让人去找。”顾锦瑟不敢耽搁,在古代,风寒感冒可以要人命的。   她将刘寡妇喊来,“你去找可靠的大夫去子规先生家里。”   “哎呦,我这就去。”刘寡妇急得拍巴掌,回屋找了大袄裹上,提着灯快速出门了。   顾锦瑟穿起大氅,将柜子里的那件大氅递给明祎,说明子规的情况,明祎也不恨人家了,穿上大氅,先去子规家里。顾锦瑟带着药箱,又拿了几味针对风寒的药材。   匆匆赶到子规家里的时候,大夫还没来,她先拿了药去喂,南风知晓她是好心,两人一起抱起子规,直接将药塞进嘴里。   明祎诊脉,看了眼药箱里的药材,“都是治疗风寒的?”   “对,我带的都是最简单最有效的药材,等大夫过来看看有没有用。”顾锦瑟喘了口气,伸手摸摸子规的脑袋,烫得吓人。她问南风:“怎么就发烧了?”   “她将衣裳给了没有袄子的学生,回来后喝了姜汤就倒下了。”南风又气又恼,跺跺脚就哭了出来。   顾锦瑟叹气,屋漏偏逢连夜雨,是个大麻烦。   明祎不敢耽搁,从药箱里选了几味药给南风,“先煎上,等大夫来了再说。”   南风哎了一声,六神无主,顾锦瑟接过药,“我没事,我来,你看着子规先生,我瞧南风先生都慌了,关心则乱,我比较合适。”   “外面风大。”明祎皱眉。   “没关系,我去厨房,离得不远,有事就大叫一声,我能听见。”顾锦瑟拿着药对外走,被风一吹,陡然觉得心酸。   走到今日的地步,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该怎么办呢。   她来到厨房,找到瓦罐,再点火,隔壁突然有了动静,是大夫来了,她不敢耽搁,立即将药剪上。   冬日里热水不可少,她又去烧水,明祎过来的时候水都烧开了。   明祎看着她,默然良久。她在想自己的处境,刚要胡思乱想,顾锦瑟就看到了,很自然地指挥她干活,“盯着炉子啊,我熬粥,发烧的人吃些清粥最好。”   “阿瑟,你为何总是这么高兴?”明祎不解。   顾锦瑟淘米的动作僵住,回身看着昏暗光线下优雅端庄知性的女人,神色迷离,人在困境,必然会迷茫的。   “因为我有坚强的后盾,我有体贴我的阿娘,还有让我高兴开心的明祎,我有你们,人生足矣。”顾锦瑟浅笑,“明大人,我比起你,我的家庭很好,哪怕父母和离,他们也是爱我的。”   明祎轻笑,眼角滑过一滴泪,“是啊,你将你的‘很好’分给我一半了。”   “所以,没什么沮丧,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好的。”顾锦瑟将洗净的米倒进煮沸的水中,转身不忘催促明祎看着火,自己去看灶膛里的火。   雪下大了,簌簌而下,如棉絮般落在地面上。   两人在厨房里忙碌着,刘寡妇陪着南风守着子规,厨房里火光闪动,烟火迷离,明祎看着忙碌的女孩,神色温柔,如烟如雾中,忙碌的姿态中满是烟火气息。   大夫来到厨房,将药方递给明祎,先抓药,明祎看了几眼,“您去抓回来吧,病的是学堂先生,您该知晓一个好先生能教出许多好学生。”   大夫低笑,“明大人,您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我瞧着来势汹汹,您与小顾掌柜多加注意些。”   顾锦瑟心里咯噔一下,明祎面不改色地点头,嘴里说着劳您辛苦了。   大夫快速走了,明祎深吸一口冷气,回身却见女孩眼睛红了,她拉着女孩的手说道:“他这是在推卸责任,不要认真去听。”   顾锦瑟信她,抹了抹眼泪,道:“你饿不饿,吃些粥暖暖身子,我让刘寡妇留下,你待会去睡会。”   “不饿也不困,我去屋里看看,阿瑟,子规三十五岁了。”明祎莫名说了一句。   顾锦瑟明白她的意思,古人寿命短,因此,她才会格外珍惜阿娘,三十五岁在现代也算是青春的女子。   明祎走了,顾锦瑟守着厨房。   凌晨时分,大夫带着药回来了,顾锦瑟接过药再煎,先将自己煎好的药送进去。   屋里静悄悄的,刘寡妇靠着桌子睡着了,南风不断为子规换冷帕子,分明是温馨的一幕,却又叫人害怕不已。   顾锦瑟将药递给南风,看了一眼病人,子规双眸紧闭,唇角起了皮,可见并不好受,若在现代,吊些水会好过许多。   她又悄悄退了出来,明祎站在门口欣赏着雪景,她走过去,“你是不是愧疚啦。”   “没有,我们这些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哪里有那么多愧疚,一旦做了什么,便不会后悔。子规曾说风骨是文人墨客才有的玩意,我们只有命。”明祎负手而立,如雪中绽开的梅花。   顾锦瑟好奇,“先太后、敬仁太后究竟是位什么样的女子,身边竟有这么多不可多得的女子环绕着。”   寒门出身的张明浅、高门大户中秉持初心的杜衍、身负血海深仇不得不蛰伏的明相,如今又多了老干部人设般的子规以及大智若愚随时都能把你卖了的南风。她觉得肯定还有许多身怀绝技的女人,毕竟当年武曌身边也与厉害的女官,一朝女相之称的上官婉儿可是万古留名呢。   “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太后。”明祎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等我们轻松下来,我将我知道的一一告诉你。”   顾锦瑟愈发好奇了,屋内传来南风的哭声,两人转身跑进去。   进去只见南风伏在子规身上大哭,子规已然醒了,虚弱地笑着,见两人面含担忧,立即挣扎着要起身,南风不肯,如八爪鱼般趴在她的身上,“又不是外人,你爬起来做甚,好好喝药。”   顾锦瑟与明祎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从屋内退了出来,刘寡妇也醒了,迷糊地看着两人,顾锦瑟说道:“您接着睡。”   刘寡妇便放心地继续睡。   两人回厨房烤火去了,顾锦瑟盛了碗粥,明祎顺势送了过去。   顾锦瑟守着炉火,小脸被烤的红扑扑的,想起自己给南风送来的红薯,忙不迭去找。   南风与子规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平日里都是要人伺候的,满腹才学,却懒得打理厨房,顾锦瑟在角落里找到红薯,可都冻坏一大半了。   哀叹一声,她找到红的洗一洗,然后丢进灶膛里,明祎踩着雪花过来了。   “你在做什么?”明祎看着她的脑袋都快伸进灶膛里了,忙要去拉。不想,人家自己出来了,指着一旁冻坏的红薯,“都坏了,我挑了几个好的烤给你吃。”   明祎发笑,“可真难为你了。”   “是啊,以前过的日子在重新过一回,不过,这回手里有钱。”顾锦瑟哀叹一声,上辈子肚子饿的时候连路边人家丢的东西都吃,现在已然很好了。   明祎挤过来靠着她,余光恰好可见屋檐下飘过来的雪,烤着火,也不觉得冷了。   明祎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日,烤火看雪,身侧有挚爱之人。她也知晓这一切的背后是有顾锦瑟在撑着,虞氏的鼎力相助让她万分愧疚。   雪花越来越大,灶膛里的红薯发出阵阵香味,顾锦瑟连忙拿棍子掏了出来,与明祎说道:“我以前最喜欢烤红薯,小的时候没的吃,大家凑在一起,一人出一个红薯,埋坑就烤了。”   明祎再度笑了,唇角弯弯,眼中映着女孩纯良明艳之色,她何其有幸呢。   雪飘进厨房,在门槛上融化了,化作一滩水,渐渐地,积成一个小坑。   屋内两人分着红薯,顾锦瑟喋喋不休地说着过往的趣事,明祎耐心聆听。   雪落了一夜,清晨起来,门外的地面上积了厚厚的雪。   作者有话说:   明祎:报应来的太快了! 第138章 翻山   马湖县的第二场雪压垮了县衙搭建的草棚, 棚下的百姓被逼站在雪地中,明祎接到消息就匆匆赶去,顾锦瑟看着风雪中匆忙的背影, 默然无语。   子规醒来后,顾锦瑟便与她们告别,南风留下照顾她, 女学停课一天,男学依旧。   回到面馆,里面依旧是最暖的,热气腾腾, 风雪再大,这里是众人的暂住之地, 温暖而安心。   顾锦瑟吩咐李氏:“去草棚熬粥, 粥水要厚实, 一天供应两餐。”   李氏惊讶,面馆生意刚好了些, 但也经不住这么折腾。顾锦瑟笑说:“尽我所能为这里做些什么。”   她没有这么伟大,只是想给明祎减轻负担罢了。马湖县安定,明祎政绩好了, 才有机会回到京城。   李氏看着她, 露出敬佩的目光,撸起袖口去忙了。   顾锦瑟回到柜台继续招呼客人, 李氏推着板车,刘寡妇跟着她, 两人一道艰难地往草棚走去。   午时客人就多了, 顾锦瑟亲自端面, 一大碗面太重了, 她端了几碗就喘不过气。凌三儿进来自动接过面碗,顾锦瑟靠着柜台喘气,“你怎么来了?”   “李婶刘婶都去了草棚,你这里人肯定不够呀,我与大人说了来你这里帮忙,我力气大。”凌三儿粲然笑了,露出一对小虎牙。   顾锦瑟抿唇浅笑,道:“好,辛苦你了。”   “没关系,白吃这么久,也该干活。”凌三儿利落地端起一大碗面条,大步朝客人走去。   忙了一个多时辰,李氏与刘寡妇结伴回来了,装粮食的口袋已经空了,刘寡妇嘴快,先开口:“草棚搭起来了,米粥可厚实了,掌柜的,大家都称赞你。”   “是吗?没有死人就成了。”顾锦瑟对这些称赞并没有多少兴趣,只想着马湖县的冬日多久能过去。   就像子规先生说的,她会熬不住的。   冬日天色黑得早,顾锦瑟去库房盘算粉条,与大家商议去隔壁县卖粉条,找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刘寡妇跟过去。   刘寡妇不放心,“雪太大了,我怕走不出去就要冻死了,不如就在县内试试看,便宜些。”   顾锦瑟闻言,说道:“大家都自顾不暇了,哪有余钱买粉条。”   “去乡下试试,我明日带着人去叫卖试试。”李氏主动开口,“若是便宜,大家也会要的,你要一点我要一点,我们就卖出去了呀。”   顾锦瑟点点头,“好,你们试试。”   大家商议过后,分头行动了,而明祎却商议去山那边,百姓不好过,那边的百姓同样不好,顾锦瑟和他们换取的粮食都登记在册,由此可以推算出他们的人数。   翌日,明祎要走了招摇,身后跟着县尉和十名弓箭手,出城半里路,顾锦瑟打马追了过来。   雪已停,脚下雪积到脚踝,步步艰难,顾锦瑟裹着大氅,带着自己做的棉帽,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明祎停了下来,勒住缰绳,看向女孩:“太冷了,你回去。”   “我怕你回不来,先看你一眼。”顾锦瑟爽朗地笑了,高傲地扬起下颚,大声说道:“我还想回金陵去见我阿娘,不瞒你,我与阿娘有两年之约,后年的夏日,我就要站在她的面前,你带不带我去。”   冬风肆虐,枝头上的血簌簌而落,迷住众人的眼睛。   雪中女孩如一片最干净的雪花,簌簌落在地上,明祎心疼坏了,恨不得去捡回来,偏偏碍着众人什么都不能做。   最后,顾锦瑟跟在他们一起上路,招摇远远地跟着身后。   到了山脚下,众人下来牵着马走,山路陡峭,众人都不敢轻心,上回,张县尉带着堵住山路,不准胡家通风报信,是以他对这里很熟悉。今日也是他走在前面,山路都通了,毕竟对方走了很多遍。   顾锦瑟走得喘气,不理解明祎为何选在此时走过去,明祎却说道:“他们没有田地也没有种子,此时守着点点粮食过冬,我会告诉他们,县衙会租田地给他们种,前三年不交税,等收成稳定后再交。雪中送炭,恰是最好的时候,我听闻他们的功夫很好,若是来县衙当值,也是一件好事。总之,此时正是他们缺粮的时候。”   爬山涉水,最是艰辛,众人不管掉以轻心,时刻注意脚下的路。   走到天黑也没有找到对方的屋子,张县尉带着一行人住进了山洞,又去捡了柴火搭着火堆,山洞里登时就暖和许多。   女孩子在里面,男人就在洞口守着,顾锦瑟将自己带来的干粮和腊肉分给大家烤着吃。   吃过饭,顾锦瑟靠着明祎身上,火让人身上都暖和和的,脱下大氅铺在地上,拉着明祎一起躺下。   睡好觉才有力气,可两人刚躺下,外面就响起了狼的声音,两人立即坐了起来,招摇提剑走了出去。   黑暗中有阴影靠近,见到火光后,移动的速度很慢,到了洞口就停了下来,顾锦瑟皱眉,明祎吩咐招摇:“丢块肉给她。”   招摇立即去办了,狼几乎扑向了肉块,它并没有吃,而是抱着肉快速离去。   顾锦瑟担忧:“它会不会尝到甜头后还会再来。”   “不会的。我们人多,它不敢这么做的。”明祎说道。   “你对狼很熟?”   “嗯,我打死过一头狼的。”   顾锦瑟:“……”我不信。   明祎没有再说的欲望,回到大氅上继续躺着,顾锦瑟也累了,闭上眼睛安歇。   一夜无眠,早起依旧吃饼喝着水壶里的水,然而出洞口的时候,一只狼窝在雪地里,巴巴地看着她们。   顾锦瑟害怕道:“你真的是引狼入室了。”   “是吗?指不定人家是来感谢的。”明祎淡淡道。   言罢,她牵着顾锦瑟的手朝外迈去,顾锦瑟怕得不行,明祎依旧镇定,狼只望向两人,但没有动。最后,两人平静地走出狼的视线。   顾锦瑟松了口气,张县尉继续引路,翻过山就见到一片密林。   顾锦瑟不敢前进,“此地是埋伏的最佳之处,我怕我进去会出不来。”   “我去看看。”招摇握着刀,率先走了出去。   然而她还没走进密林,一只狼蹿了出来,招摇吓了一跳,顾锦瑟凝眸认出是昨夜的狼。她奇怪道:“它跟着我们做什么?”   “也有可能它也住这里。”明祎猜测,看着狼朝密林走去,她果断抬脚,拉着顾锦瑟一道走进去。   顾锦瑟害怕,“你就这么相信一头狼?”   “狼凶狠,但不会说谎。”明祎依旧选择跟着狼走进密林。   顾锦瑟跺脚,望着天眨了眨眼睛,快走两步追上去。   狼走得很慢,走几步就蹲下来回头看看,顾锦瑟被它看得心里发麻,握着明祎的手不断发紧。   走出密林,豁然开朗,面前展现一片桃林,此时的桃林只有光秃秃的树枝,雪落满枝头,桃林之后是几排星罗密布的屋舍。   顾锦瑟叹然,惋惜道:“其实朝廷没有必要非要将他们拉入世俗中。”   “他们也是本朝子民。”明祎深吸了一口气,狼走向了村子里,回头看她们一眼,然后,飞奔离开。   顾锦瑟惊讶,很快,就有人来了,手中提着棍棒,招摇冲上前,拔刀对峙,“我们是马湖县衙的人,后面这位是我们马湖县的县长。”   对方是一个中年汉子,闻言后看向明祎,眸色古怪,很快,吹了一声口哨,几排屋里涌出十几个汉子。   顾锦瑟知晓这是野蛮人的做法,吓得躲在了明祎身后,“你惹大麻烦了。”   “该说理的地方要说理。”明祎淡笑,她与中年汉子说道:“我身后这位是顾氏面馆的掌柜,也是今年与你换米粮的人。”   中年汉子这才看向女孩,愣了下来,然后开口:“你好,你来换肉吗?”   “你有肉的话也可以换,但我觉得你们应该需要田地和种子,自己种自己吃。”顾锦瑟骑虎难下,红着一张脸说下本该是明祎该说的话。   说完,狠狠瞪了明祎。   明祎迎风含笑,明眸璀璨 ,朝她露出鼓励的笑容。   中年汉子沉默片刻,又吹了一声口哨,朝这里赶来的汉子们又开始往回走。中年汉子也收了棍棒,僵硬地开口:“小顾掌柜,进来说。”   进入村子里,几个小孩子赶来,顾锦瑟想都没想就将自己包袱里的圆饼给孩子们递去。   孩子们并不认生,瞧见是面做成的饼后,眼里露出光,上前接过,然后脆生生的喊着谢谢姐姐。   顾锦瑟当即问中年汉子:“他们读书吗?”   “读书?”中年汉子神色一滞,摇摇首:“以前有个识字的先人,后来他死了,就没人再教书了。”   “你将他们送到县上读书吧。”顾锦瑟肃然说道。   中年汉子没有说话,而是低着头将他们迎进屋里。   屋里的摆设一应俱全,都是木头打造出来后经过一层层打磨,桌子椅子都很好看,甚至雕了花纹,可见是一等的手艺。   顾锦瑟摸摸桌椅,汉子脸上立即露出自豪的神色,“这些都是我们做的,比你们外间强了许多。”   “你们可以拿出去卖呀,换些钱,买些田种庄稼,何苦看人脸色。”顾锦瑟嘴角露出一抹友好的微笑,“我看过你们周围的天地了,都是山地,不适合种粮食,只能出去种,或者你们买些适合山地种植的种子,比如红薯一类的。”   “他们不卖我们种子。”中年汉子无奈道。   顾锦瑟惊讶得小嘴合不上,原来这就是胡家等人控制异族人的手段。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呀。 第139章 兵变   众人被迎进温暖的屋子里, 很快,村长就来了。村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两鬓斑白, 圆圆的脸颊,灰色的袍服,走进来后先朝明祎行礼。   明祎起身, 回了半礼。   村长也坐下了,看着明祎,目光浑浊,再一打量后便说道:“我未曾想到马湖县的县长会是一个女人。”   “你低估了女人。”顾锦瑟开口说道。   村长捋着胡须说道:“明县长过来是为了税收吗?”   “这是我的最终目的, 当然我也给你们带来许多好消息。第一,给你们种子;第二, 你们可以下山租田种植粮食;第三, 孩子们可以下山去上学堂, 无论男女,皆是免费。你觉得可以, 我们便好好商议。”明祎开门见山,免得浪费时间。   村长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中年汉子, 对方点点头, 接着,他又看向明祎, “你为何帮我们?”   “你是我的子民,我自然要帮你们, 没有为什么, 为一方父母官, 体察庶民, 教化庶民,是我的责任。”明祎肃然道。   村长点点头,不确信道:“你若是真是这样,我们签订条约。”   “不必签订,我说到一定会做到,我也希望你们可以出一些能干的汉子去县衙帮着守护百姓。我是县长,有守护一县之责,但你们也是百姓,同样有守护家园的责任,您觉得合适,我回去就让人送些种子,我也会赊些米粮给你们度过这个冬日。”   “老村长,米粮可以打下欠条,你开口,要多少借给你多少。同样,他们去县衙也会得到一应的俸禄,可以买些粮食回来养家糊口。他们的孩子可以免费读书,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走出马湖县,甚至可以做一方官员,教化百姓。”   “在这里,日日打猎,年年如此,困在一方,目光短浅,你们或许可以觉得很好,他们呢?他们有权力见到更多的景色,他们还小,早点改变,他们便有更多的机会。”   村长一震,怔怔地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女人。   “你们换取的粮食怕是熬不过冬日的,光吃肉怕是不成的。”明祎目光冷冽,神色肃然,句句在理,句句剖开心。   屋内沉静下来,顾锦瑟看着身侧自信的女人,微微一笑,是啊,这样璀璨夺目的明祎谁不喜欢呢。   村长露出为难之色,顾锦瑟立即说道:“您可以同村子里的人商议,我们叨扰您一晚上,明日再走,您看,可方便?”   “方便,自然可以。”村长回过神,露出长者慈爱的笑容,立即唤来村子里管事的人,告诉他们收拾几间空屋舍,又让人炖肉来吃。   顾锦瑟让张县尉将马上绑着的口粮拿进来,都是些抵饱的饼,肉都已经吃完了。   一大口袋的饼是她们回去的口粮,此刻只好当作礼物送给对方。   饼烤热了,热乎乎,散着香气,是粮食的诱惑。   众人吃着肉,村子里的人吃着饼。顾锦瑟叹气,“我好久没有吃到新鲜的鹿肉了。”   招摇同样点头,伸手夹了一大块肉放在自己的碗里,明祎沉默,顾锦瑟抢了一块肉给她,“好吃着呢,大补。我想给子规先生带一块回去,此刻,她正适合。”   话题偏了,明祎忍不住笑了,而顾锦瑟依旧高兴地吃肉,可以说是宾客尽欢。   吃饱饭后,客人去休息,主人家凑在一起商议,冬日难熬,没有粮食是最大的问题。   而客人们住进安静的屋子,顾锦瑟躺在虎皮铺垫的床上,摸摸皮,与明祎说道:“我拿钱与她们买一些回去,做个马甲穿着衣裳里面,别人看不见,你也很暖和的。”   皮毛多舒服呀,她爱不惜手,明祎坐在一侧看着她摸摸这摸摸那的傻样。   明明身在富贵窝里,偏偏来这里,曾经看都不看一眼的东西,如今却要捧在手心里仔细打量,不断思索着怎么争取。   明祎捂着眼睛,自己实在看不下去了。   顾锦瑟不知她的心情,她舒服地躺在皮毛上,翻身盖着皮毛,心里舒服极了。   她不知摸了多久,终于放下了,喜滋滋地去找明祎,“我们去找他们商量,我带了些钱过来。”   “阿瑟,你高兴吗?”明祎莫名出声。   顾锦瑟嬉笑道:“自然是高兴的,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好,那你等着,我去找他们商议。”明祎妥协了,目光灼灼,站起身,虔诚地捧起顾锦瑟的脸颊,毫不犹豫地吻上柔软的唇角。   顾锦瑟,我欠你的情,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走出屋子,明祎猛地深吸一口气,冷气侵入肺腑,半个身子都跟着发颤,她望着灰白的天际,骤然沉静下来。   片刻后,她迈出沉重的步伐,去找村长商议用粮食换取皮毛。   山里入夜早,温度也下降得快,天色入黑后,大家都不出门了,顾锦瑟与明祎并肩躺在一起。两人明明很累了,却没有困意,而是一起看着屋顶。   这里的屋子都是木头搭建的,地板上铺着杂毛拼就的毯子,皮毛能更好地将寒气阻隔。   “顾锦瑟,明年冬日,我们就会躺在舒服的床上了。”   “是吗?我再信你一回。”   “信我一回。”   屋内寂静,顾锦瑟闭上眼睛,朝明祎怀里拱去,最后,贴着她入睡。   山里的上晚上很冷,冷意从外面钻进来,明祎将顾锦瑟抱在怀中,心都是热的。   一夜过去,天亮鸡鸣,村子里的妇人送来净面的热水,两人爬了起来,明祎却接水。妇人身后跟着一个孩子,八九岁,穿着厚厚的毛衣,见到两人咧嘴笑了,明祎怜爱地朝她微笑,“早上好。”   “早上好。”女孩笑靥如花,怯怯地躲在母亲身后。   妇人牵着孩子,说道:“这里没什么好吃的,都是些山里捡来的果子。”   “你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不必特意准备。”明祎含笑。   妇人领着孩子端来汤汤水水,还有羊奶,有些腥气,两人都无法接受,但还是喝了。   吃过早起的饭食,村长请她们过去商议后续事宜。   顾锦瑟没有跟过去,而是与招摇四处走一走,村子里都是木头搭建的屋舍,各家各户门口都挂着腊肉,远远看起,很是壮观。   也有许多孩童坐在一起做游戏,顾锦瑟数了数,足足二十多个孩子,小的不过三四岁,大的不过十一二岁,都是读书的好年岁。   顾锦瑟定在原处,与明祎隐匿山间的想法突然就消散了,避世不过是躲避罢了。   她看着孩童们玩游戏,面上是真诚的笑容,突然间,她想将这些孩子带出山里,去见一见大世面。   忽然间,一抹笛音从远处传来,她回身去看,好像是明祎处。   笛音悠扬,与山间无忧无虑的生活极为相配,她驻足聆听,心也跟着跳跃,人生美妙,都是在摸索中过去的。   她闭上眼睛细细去听,可以想象出吹出笛音的人必然是个活泼开朗的人,指不定是一个小姑娘。   笛音浮空,直上云霄,冲入九天。就在众人沉迷之际,一缕琴音破空而入,更加欢快,若有舞者在,必然会跳上一曲。   顾锦瑟忍不住随着音乐而走,走到议事的屋外,一抹熟悉的影子站在门口,手持长笛,而在屋里,有一个小姑娘在抚琴。   原来,轻快的笛音出自明祎。   她扬首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女人,明艳无双,她笑了笑,明祎同时也看着她:“我们该走了,不然晚上又得住在山洞里。”   “如何了?”顾锦瑟牵挂道。   “很好,他们会随我们一道出山拿粮食,这回我买了许多皮毛。”明祎迎着霞光,目光缥缈,漂浮不定,两息后定在女孩精致的眉眼上,她说道:“阿瑟,我会努力的。”   顾锦瑟粲然笑了,告诉她:“我突然找到了不一样的乐趣,我想让他们走出大山去看看,见识书本内的内容,文学浩瀚,值得他们去探索。”   明祎的眼睛亮了起来,朝她伸手,“我们一起努力去做。”   村长听着这么一段话,对两人更觉敬佩,明祎转身与他辞别:“我们便说好了,您莫要忘了。”   “您放心,答应您的不会忘。”村长对着明祎深深作揖,万分敬佩。   顾锦瑟望着老者,这里并不可怕,人心善良,便不可觉得可怕。   ****   回到面馆,已是晚上亥时,顾锦瑟迫不及待地去沐浴,明祎回到县衙去安排事宜。   顾锦瑟在水中泡了许久,出来时,整个人晕乎乎,忽然看见桌子有一碟子果干,她伸手去拿着吃,吞吞拍着她的手,道:“虞夫人说了这是张大人送去金陵的,她顺便给你送来的,还没有坏呢。”   “坏什么,就这个天气,放到明年都不会坏,我吃一块。”顾锦瑟急了,她都好久好久没有吃小零食了。   吞吞却端走了,说道:“虞夫人说不能吃的,你想想,张大人居心不良。”   “管她什么居心,吃了再说。”顾锦瑟不管,张明浅又没看见她吃,等以后见面了,她说自己没吃,张明浅还能扒开她肚皮来看?   吞吞哀叹一声,将桃干递给她:“您的骨气呢?”   “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要什么骨气,我留一半给你们明大人,她肯定也会吃的。”顾锦瑟摆摆手,拿起一块放入嘴里,味道有些变了,但总体还是不错的。   阿娘将过期的桃干送来也不怕她吃了没命。   心里想着,顾锦瑟很诚实地又吃了一块,满足地问吞吞:“你家主人还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说京城不大安静,闹了几回兵变。”吞吞淡然道。   顾锦瑟将脑袋从桃干里抬了出来,“兵变?”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先吃了再说! 第140章 桃干   兵权乃是巩固皇权的根本。   顾锦瑟不懂朝政都知京城兵变会让各地不宁, 不仅仅对京城有影响,各地亦会惶恐不安。   “具体不知道怎么回事,夫人不管朝政, 只是听了几句,让你们出行注意安全。”吞吞也是一问三不知。   顾锦瑟嚼着桃干,又问一句:“张大人如何了?”   “夫人没说, 您要不问问大人?”吞吞建议道。   “问她?指不定又要生气。”顾锦瑟摆手不干,继续嚼着桃干,想着明年买些桃子也来做桃干,不过照这么下去, 明祎回京不远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兵变?   两地距离太远,消息闭塞, 阿娘的书信是两月前写的, 也就是说两月前就发生了几起兵变,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造成轰动?   顾锦瑟想不明白,幼主势弱, 朝臣强权,势必会造成不平,关键在于张明浅能不能安抚各方。   吃了三两块后, 顾锦瑟将匣子收了起来, 吞吞才慢悠悠地拿出一封书信。   张明浅写的。   她眨了眨眼睛,顾锦瑟瞪着她:“我看完会烧了的。”   “您记得烧。”吞吞挑眉, “我不能出卖大人的。”   “知道啦。”顾锦瑟言罢伸手夺过书信,打开信纸, 开头便是古板的敬语:顾家锦瑟亲启……   张明浅的信很长, 似在吐槽又似在寄托什么, 她言及改革, 提拔女官。   顾锦瑟皱眉,张明浅心急,根基不稳谈什么改革,她继续往下看,张明浅又说幼主势弱,武将不满,汝南郡王一脉的朝臣暗起波折。   曾经的六皇子没有母族帮扶不说,朝臣以他的出身为借口,种种借口,令人头疼。   顾锦瑟抿唇,想象出张明浅的处境,莫名有种替明祎出了口气的感觉,但她笑不出来。   她想了想,虞府的信使还在,她决定给张明浅回信,吞吞见状提心吊胆,一再提醒明大人会生气的。   顾锦瑟却说道:“说大事呢,吃什么醋。”   她提起笔,又不知如何开口,顾家姑娘锦瑟……她决定效仿,开头写道:张太傅许久不见。   吞吞这才放下心来,跟着去看,她家掌柜在安慰张大人,根基未深羽翼不满,当徐徐图之。   吞吞的眼神牢牢定在掌柜的笔尖上,一番安慰言辞慰藉人心,她疑惑道:“你这么安慰她,她对你会更加念念不忘。”   “念什么念,京城都要乱了,此等危急时刻还有时间说什么儿女私情呢。”顾锦不满,觉得吞吞碍事,将人赶走一边,自己慢慢地想。   信写完后,交给虞家行使,嘱咐他们要送去京城,若问何地过来的,便说是余杭。   信使策马走了,顾锦瑟站在门口,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安慰有没用,张明浅有些激进了,朝堂之上,各党势力未除,怎么会想起来改革,提拔女官,无异于自掘坟墓。   冬风肆虐,她迎着风,心中狐疑,张明浅这么激进是为了什么?   又不是要死了,这么拼命干什么。   顾锦瑟唉声叹气,一整日都没什么精神。   等明祎回来后,她立即说了今日的事情,明祎累得坐在桌子以手托着额头,斜斜地看她一眼:“张明浅激进?”   “对啊,我今日看她的信,颇有一股沧桑之感?”顾锦瑟细细品味,“你知道吗?就是那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   “信呢?”明祎直起了身子。   顾锦瑟道:“烧了。”   明祎:“……”   毁尸灭迹的速度可真快。   明祎又继续托着额头,余光都不愿给人家半分了。顾锦瑟浑然不在意,反而乐此不疲地问明祎京城内的近况。   明祎闭眼道:“张明浅好似是生病了,听闻在寻太医,也有可能是为其他人找的,照你的言辞,可能是给自己找的。倘若得病了,这也能解释她为何赶我出京城了。”   顾锦瑟皱眉道:“她生病和你有什么关系?”   “或许她想做什么,史书上留下一笔。阿瑟,你回京城吧。”明祎继续闭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顾锦瑟呼吸凝滞:“你不是吃醋了?”   “就像你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明祎再度直起身子,目光清冷,“各为其主,我并没有怨过张明浅。”   “你不怨是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顾锦瑟极为镇定,就是可惜人才没了,不对呀,她又反应过来:“我就是猜测而已,你怎么就顺着我的思路开始想后路了,张明浅真的要死了吗?”   明祎蓦地笑了,“你自己说得振振有词呀,我就提议你回去见张明浅最后一面。”   顾锦瑟大怒,上前就去打她,明祎起身躲避,说道:“你那么担忧难道不想去?”   “你也不能这么消遣我。”顾锦瑟揪着她的手,就差拿手去锤她。   明祎笑得不行,连忙讨饶,“好啦、好啦,我说的玩笑话,一月前我就收到京城的消息了,张明浅手中的兵都是先帝留下给小陛下的,暂时可镇压朝臣。她提拔了几名女官,你该知晓点心就那么多,其他人岂会答应,众人联合闹到陛下跟前,几位辅政大臣以张明浅为首,自然是听从她的话。”   “辅政大臣们暂时安抚朝臣,总有些不安的人,直接撞上了宫门,头破血流,武将们闹到了宫门口。这是一回,还有一回,陛下出行,遇到刺客。张明浅彻查,京城内又闹了一回。”   “其三……”明祎语气顿了顿,看向顾锦瑟,道:“七皇子死了,死在贵太妃的西宫,汝阳郡王差点打上了京城。”   “死了?”顾锦瑟有些发懵,好好的孩子怎么死了,她下意识就说道:“贵太妃尽心尽力地照顾,杀七皇子于她而言并无益处,怕是有些人栽赃陷害。”   明祎叹气:“藩王势强,对于皇帝而言并非善事。”   顾锦瑟叹气,先帝就没想到这一笔吗?啧啧啧,她嘲讽道:“你说先帝尸骨未寒,棺材板还盖得住吗?”   “怕是盖不住了。”明祎笑言。   顾锦瑟觉得畅快多了,上前抱着明祎亲了又亲,明祎皱眉,眼看着她又要贴过来,连忙借口去洗澡。   如狼似虎,让人招架不住。   屋外偷听的吞吞疑惑,不该是吃醋引发一场大战吗?怎么就相安无事了。   她不明白,沐浴过来的明祎被顾锦瑟逮住,明祎神情郁郁,“天还没黑呢。”   顾锦瑟不理会,将门堵在门口,砰地一声关上门,将人逼入墙角,唇角抿了抿,明祎却害怕道:“这里太冷了。”   顾锦瑟将炭盆拖了过来。   明祎白玉般的脸颊微微泛红,也分不清是炭烤红的还是自己的反应。   她看了一眼桌子,想起自己带回来的皮毛……她刚动了心思,顾锦瑟就铺上了,她不解:“你怎么那么高兴?”   “有人替你出气。”顾锦瑟乐此不疲。   明祎扶额,未及说话,顾锦瑟亲上她的唇角,手开始不安分了。   明祎不懂,高兴的应该是自己,她乐什么劲啊。   白日宣淫不好!   明祎觉得自己该严厉禁止,可一低头,衣衫落去大半,刚穿上的衣裳不足片刻,都还没焐热呢。   她皱眉,顾锦瑟扣住她的双手,兴奋极了。   明祎:“……”子规最近是不是又找她了?   *****   子规先生病了三日,能出门活动就去学堂上课了,顾锦瑟立即让人炖了人参鸡汤送过去。   子规先生喝了鸡汤,好得愈发快了,病愈后亲自去面馆答谢,答谢的是一只小匣子。   她刚送出去,明祎当着她的面就让人招摇丢进灶膛里,化为一滩灰烬。   顾锦瑟不解,看看面色平和的子规先生,又看看面色蕴怒的明祎,最后选择默默闭上嘴巴,不对,还是要说一句:“子规先生,我炖了鸡汤,你带些回去?”   “不必了,子规先生都已病愈,适合喝些清粥。”明祎主动替子规拒绝了。   子规摸摸自己的耳朵,再看懵懂不安的女孩,微微一笑,“明大人,你可知晓你身边危险重重?”   顾锦瑟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总是有人刺杀她。”   “不是,是你这么好看,总是被人惦记,你这扮成了寡妇,若是寻常姑娘,只怕提亲的人都会跨破门槛。”子规淡淡道。   明祎:“……”   顾锦瑟呆了呆,“子规先生,你和明大人是不是有仇啊。”   “不算有仇。”子规说道。   明祎却说:“当年是我告发她与南风有情愫,太后罚了她五十板子。”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果然聪明人的世界是她这个普通人不能比较的,她下意识往明祎身边站了站。子规见状,说道:“我素来不在意,明大人若是不说,我都已忘了。小顾掌柜,你若不是寡妇,只怕刘寡妇都会给她的儿子来提亲的。”   刚好走来的刘寡妇蓦地愣了,“小顾掌柜不是寡妇吗?”   “寡什么妇,她还没嫁人呢。”子规笑吟吟,面容清和,整个人温柔极了,似一把美丽缀满宝石的刀鞘掩盖住宝剑的锋芒。   明祎扶额,刘寡妇也惊讶极了,指指明祎又指指顾锦瑟,子规说道:“她们是姑嫂,明大人嫁的是小顾掌柜的弟弟,但是弟弟生病,小顾掌柜代弟娶了弟媳,你说小顾掌柜成亲了吗?”   顾锦瑟望天无语,她想起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五十板子的仇恨朝她走来了。   刘寡妇惊讶得合不拢嘴,小顾掌柜花容月貌,性子难得,人又聪慧,温柔贤良,她狐疑道:“真是没有嫁人啊。”   子规点点头:“女大三抱金砖,您想想。”   明祎拍桌,怒道:“滚出去。”   子规装作未闻,余光清扫怒气腾腾的人,淡然从容,“阿瑟,我送你的板子呢。”   顾锦瑟浑然一抖,“个人恩怨,出去解决。”   都滚出去!   作者有话说:   快回京了,还有一章! 第141章 圣旨   明祎与子规都被赶出面馆, 两人对视一眼后,各自安静。   明祎先说道:“我向上面举荐你为马湖县的县长。”   “你回京城?”子规皱眉。   明祎颔首:“张明浅命不久矣。”   “怎么会这样?”子规有不敢相信。   明祎负手看着天际:“我以为我与她能够比较一番,子规阿姐, 命运或许极为不公平。”   “你如何知道的?”子规并没有其他感情,生老病死本就是上天安排,何苦挣扎呢。   她闭上眼睛, 明祎转身看向她:“我短时间内不会离开,但我希望你有些准备,若是不愿,我再寻其他办法。”   “小顾掌柜留下, 我可以考虑。”子规笑言。   明祎冷了脸色,“你还是走吧。”   言罢, 明祎甩袖离开面馆, 子规轻笑, 回身看向柜台后的女孩,明媚张扬, 清纯活泼,明祎会喜欢也在常理中,但小顾掌柜喜欢明祎, 就让人不理解。   有那么多看的小姑娘, 怎地就喜欢明祎了。   柜台后的顾锦瑟被刘寡妇追问是不是没有成亲,问得头疼欲裂, 心里将子规骂了一通,吩咐刘寡妇:“三日内不要给子规先生准备午饭。”   饿死她最好!   刘寡妇不敢再问了, 再问自己也没饭吃。   冬日难熬, 熬过去也就好了。   除夕夜, 面馆休息, 县衙也休沐,刘寡妇李氏这等帮工都回家过年去了,子规与南风也来面馆过年。   一大桌饭摆满桌,七八人围坐在一起,暖锅烧得热乎,众人把酒言欢。   过了年,上元节这日,县衙拿着钱买了许多灯笼挂在街上,百姓站在灯下游玩,顾锦瑟设了许多灯谜,奖品都是些文房四宝。   明祎赢了一半走,再送给县内的学子,顾锦瑟瞪她:“就你显摆,拿我的东西显摆。”   “我凭着自己的实力得到的。”明祎得意。   顾锦瑟继续瞪她,一旁的南风说道:“明大人这么多年还是喜欢显摆的。”   好嘛,老底都掀翻了。   顾锦瑟笑作一团,站在灯火下,红色的大氅衬得她如牡丹明艳,明祎挑了眉梢,一本正经道:“那是我因为我有,旁人没有,才会显摆的。”   子规不可置否,伸手握住南风的手,顾锦瑟一眼瞧见后,目光晦涩,问子规:“先生这辈子遇到真爱了吗?”   子规勾起唇角,道:“自然。”   顾锦瑟垂下眸子,昏暗中,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她抬首扬眉,“我突然间就是觉得命运不公平。”   “哪里有公平可言,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子规与南风也是拿命博来的。”明祎低声说道,“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   顾锦瑟沉默。   上元节后,异族人下山,县丞领着去看田地,张县尉领着一帮人去开垦黄田去了。明祎与凌三儿去看田地里的庄稼。   学堂开学了,山上的孩子也来入学了,她们是要寄宿的,学堂里有几间空屋子,暂时先给他们用。   春日里事情多,明祎忙得不见人,还差一件事,就是修路。明祎领着人去看看路了,争取修出一条官道。   顾锦瑟许久不见明祎,久到过了二月,虞氏送来播种的种子,她都没有见到明祎。   她打起精神去经营面馆,三月初的时候,张明浅的书信而至。   信中并没有再说朝政,只说京城内的牡丹开得比往年更好看,就连河水暖的都比往年早,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趣事,也说三公主生下一个女儿,三公主开始参与朝政了。   又说小郡主很可爱,趣事写了三张纸,最后写到顾锦桓娶妻,娶的是杜家的女儿,杜衍的侄女。   顾锦瑟:“……”辈分太乱了。   顾锦桓去写书了,不沾朝政,与妻子离开京城,回余杭,半路遇到刺客,幸好安然无恙地回到余杭。   写了许多事情,唯独不写她自己。   信是一月前写的。顾锦瑟想起朝堂那位正直如寒梅绽放的寒门出身的女子,提笔时百般酸涩,感慨马车慢、感慨女子不易、感慨命运不公。   回信送出去了。   明祎不见人,听闻砍树铺路,县衙里的事情暂时交给了县丞与主簿,就连凌三儿许久都没有出现了。   三月中旬的时候,外面的商客路过马湖县的时候说藩王反了,汝阳郡王昭告天下,杀奸佞,嚷着勤王挥师京城。   顾锦瑟闻言,给客人添了一壶酒,本想细细去问,不想客人只知汝阳郡王反了,其他一概不知。   先帝驾崩一年未到,藩王已反,顾锦瑟看着后院里本该播种的种子深深叹气,许是用不上了。   果不其然,半月后,幼主召明祎回京。圣旨到达县衙之际,胡家家主先找到县衙。   老家主意思很简单,明祎答应的事还没做完,不能离开。   路才刚修呢,这时离开,前功尽弃。   顾锦瑟听到消息后,久久不语,明祎来此不足一年,解决诸多麻烦,聪明的百姓都不会让她离开的。   但是凤凰涅槃,岂可为寻常事所耽误。她寻到老家主,“路、我来修,何时修好,我何时离开。”   老家主迟疑了,他知晓面前女孩的本事,银子本事都有。   顾锦瑟解释:“明大人回京后,必会让户部拨银子给我们,你一味阻拦她,人就算在这里,也没有钱继续修路。你想想,你是不是会亏损?”   修路可烧钱了,老家主终于心动了,道:“下一任县长会是谁?”   “我不管,我只管修路。”顾锦瑟轻笑道。   老家主看向女孩的目光带着几分敬佩,旋即起身,朝她深深作揖,“姑娘恩情,我等记下了。”   “老家主,我只希望这里的学子走出去后能够为百姓所想,知百姓苦楚,造福一方。”顾锦瑟侧身避开,不愿接受老家主的礼,她不想留下,可是到了今日的地步,明祎必须要离开。   明祎的翅膀回来了,岂可能这些人耽误。   她深吸一口气,负手走回面馆。此时,子规与南风在面馆内吃面,两人见到女孩后挥挥手,顾锦瑟上前。   “小顾掌柜,你去哪里了?”南风好奇。   子规说道:“她去找镇里有名望的百姓了。”   南风奇怪,子规继续说道:“明祎要走,百姓不肯,她便自告奋勇代替明祎留下来修路。”   南风眨了眨眼睛,扭头去看走来的女孩:“你傻呀,那条路那么长,什么时候修好。”   “我习惯这里的生活了,三五年总会修好的。”顾锦瑟笑嘻嘻地坐下来,看了一眼两人碗里的面条,肉都吃完了就剩下面条。她立即招呼人再上一份肉,似乎没有烦心事。   子规沉默下来,夹着一根面,慢慢地咬下,南风也觉得一阵难过,当肉来后,她看了两眼才问顾锦瑟:“顾掌柜,你觉得值得吗?”   “不知道。但我知晓她回去会平定内外,她的学识与才华,让我值得为她这么做。南风先生,我做的这些已然无关情爱了。”顾锦瑟说完弯弯唇角,粲然而笑,明媚的气息给她添了几分美丽。   南风痴痴地看着她,喉咙里堵得厉害,子规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人都有自己的决定。   ****   明祎被紧急喊了回来,宣旨的内侍还在县衙内等着,他等了三日才见到人,见到明祎差点就跪了下去。   内侍擦擦头上的汗水,恭谨地宣旨,明祎沉静,面上并没有欣喜,只说道:“烦请你回去告诉陛下,明祎答应此地百姓的事情还没做完,人无信难立足。”   内侍慌了,“哎呦,您别这样啊,不瞒你话说,张太傅病了,杜大人说无论如何得请您回去。”   明祎拧眉,“太傅得了什么病?”   “小的不清楚了,这些时日太傅都没有上朝。”内侍愁眉苦脸。   明祎两难,只道:“你先歇下,我明日再给你答复。”   张明浅病得都没有上朝,可见病情恶化。明祎没有快慰,只觉得苦涩,她知晓张明浅的努力,临去前,张明浅身子康健,一举一动都看不出哪里病了,唯一的变化便是突然对她冷漠。   她只当是张明浅知晓先帝的遗旨后的反应。   内侍下去了,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喉头又涩又哽,她望着虚空,心里沉闷得厉害。   她在想念过往,那些相伴的日子,张明浅不过三十二岁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门口多了一抹红色的影子,大红色的裙裳,百褶裙裙摆是无数花瓣,行走间如同百花从中过。   顾锦瑟走到她面前,歪头笑了,“你回来啦。”   “顾锦瑟。”明祎低叹一声,不知为何,她现在只要喊一句顾锦瑟,心口就会舒服许多。   顾锦瑟点点头,凝眸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欣赏春日的景色。”明祎微笑道。   顾锦瑟回头看了一眼荒芜的庭院,登时就笑了,嘲讽明祎:“你这里都快成废弃的园子,哪里来的春景。”她回过身,在明祎面前蹲下,她问道:“接到圣旨了吗?”   三日间,满城都知晓了,明祎算是最后知道的。   有那么一瞬,两人相对无声。   顾锦瑟蹲着走两步,在台阶上坐下,望着‘春景’,嬉笑道:“你走吧,我留下,我修好路去找你。”   年少一股热情,如烈火燃烧,释然自立的力量,让周围感到一片温暖。   明祎只觉得苦涩,“我不会丢下你的,顾锦瑟……”   “明祎,我喜欢胸怀天下有事业心的你,不喜欢你怂怂的、被爱情耽误的姿态,我眼中的明祎,哪怕做女帝都绰绰有余。”顾锦瑟打断明祎的话,敛住笑意,扭头看着她:“你没有事业心,就像是一条烂咸鱼,咬了都觉得臭。”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不要臭咸鱼! 第142章 回京   明祎的想法很美好, 去年花种种下去的时候,信心满满,奈何大半年过去了, 种子都没长出来,草却比人高了。   明祎避开顾锦瑟的目光,望着自己的‘花圃’, 踌躇须臾后,她终于说道:“子规在这里待三年,她比你更适合这里的生活。”   “为何?她怎么就适合了?”顾锦瑟不解,子规先生弱不禁风, 只会教书而已。   明祎扭头看着她:“她惩治的官吏比你见过的官吏都要多。”   顾锦瑟:“……”瞎说,我见过的官吏没有一百也有九十, 好吧, 是自己见识短浅了。   “她会答应吗?”   “会的。”明祎展颜微笑。   顾锦瑟想起子规先生的坏像, 啧啧一声,这两人互坑到什么时候啊。她问道:“你当初为何揭露她?”   “置之死地而后生。太后并非古板之人, 相反,她对女子之间的爱情也有几分宽容,躲躲藏藏、每日惶恐不安, 不如主动揭开, 或许得到不一样的结果。”明祎解释。   顾锦瑟知道了,胆大才能继续美美的爱情。她以为自己想得正确, 明祎突然说一句:“不是自己的事情,总不会那么上心。”   顾锦瑟:“……”白瞎我对你一片敬佩之情。   两人照旧回面馆洗漱吃饭, 子规与南风在下学的时候来了, 点了两份饭, 两人坐下来吃饭, 明祎直接走过去。   子规瞧了她一眼,“有事?”   “嗯,我说过希望你做下一任县长。”明祎开门见山。   “你这是将我往火坑里推,你那么多下属,就没人过来?”子规吐槽。   南风沉默地吃饭。   明祎说道:“他们不合适,唯独你最合适,你四海为家,不如就留在这里,做些善事,得善果。”   “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不就想带着你的小姑娘一道离开。”南风见不得明祎虚伪的嘴脸,直接揭露开了,戳破她的心思:“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的心思,明大人,你太虚伪了。”   明祎不以为意:“你们横竖也走不了,女学有一位女先生就可以了。”   子规慢慢地搅动碗里的饭,忽而一笑:“明祎,为何好事就让你一人占了?”   “那是因为我命好,怎么,你有南风还不满意?”明祎冷笑,扫了一眼憨憨南风,“你若不满意,我给你换一个好的,不过,子规,你已经三十五岁了,南风不嫌弃你已然算好的了。”   南风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看向子规,子规骑虎难下,直接说道:“不要离间我二人,我二人好得很,我答应你也可,但我有个条件。”   “说吧,想怎么把我往火坑里推?”明祎无可奈何道,子规不坑她一把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子规说道:“我还没想好,你们可以收拾行囊了。”   “好,这里的东西都会留给你,县衙内有两百衙役,够你使唤的了,另外,凌三儿我会带走,面馆给你,我会定期让你送一应物什,衣裳、钱、吃食,能送的都会送来。”明祎忍不住松了口气,就怕子规不肯。   子规嗤笑道:“听说你婆婆很喜欢你?”   “为何不是岳母呢?”南风适宜地问一句。   明祎笑了笑,“那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你脸皮怎么那么厚?以前的你脸皮可薄了,怎么都不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小顾掌柜年岁小,倒可这么一说,你是不是被她带的不要脸了。”南风托腮说道,再看向柜台后忙碌的小顾掌柜,哀叹一声:“子规先生,你说那么好的小姑娘怎么就看上这么老的一朵话呢。”   明祎神色阴晦,子规笑得不行,握着南风的手腕,故意说道:“那是因为某人不要脸地送上门,小顾掌柜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明祎被两人一说,成了菜市口卖不掉的大白菜。   “好了,说正经事。你们想需要什么,可以直接说。”明祎拍桌提醒,“再不说,可就来不及了。”   “不用,面馆给我就成了,我挺喜欢这里的。”子规目光巡视周遭,“你们带走衣裳就成了。”   “可,都给你。”明祎大度极了。   简单说通了以后,明祎整个人都轻松下来,肩上的重担几乎就这么卸下了,她继续与子规说起修路一事,修到哪里、该怎么修,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午后的课,南风去代了,子规与明祎说了一整个下午,两人面色凝重,都没有说笑,最后,胡主簿将图纸送了过来,两人继续说。   顾锦瑟在后面收拾行囊了,她们先走,余下的人带着行李慢慢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她想好后,动作就快了许多,等明祎与子规说得差不多了,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子规将整条路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明祎将田地的事情也说了,以及五家家主送出城,随时都有可能回来的事情也说了。   子规却说道:“回来便杀了,谁敢染指田地,按律处置,兵在手,有何畏惧。”   相比较知晓,子规想的更为简单,杀伐便可止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县内大致情况都说了,子规了然于胸,“最大的麻烦都已经没了,接下来的事便好办,明祎,你回京后记得替我去拜祭太后娘娘。”   “这就是你的条件吗?”明祎不忘坑她一回。   子规说道:“不是,你若不去,我便将小顾掌柜留下陪我。”   “罢了,不与你说了,我会将二十名弓箭手留给你。”明祎害怕了,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好。   子规颔首,“那你怎么办?”   “无妨,我们自有办法。”明祎不以为然,相比较之下,马湖县内的情况更差了些,武力镇压好过许多有用的道理。   两人说了许久,交接过后,天色都亮了,明祎浑然轻松,子规脸色重重,为一方父母官,并不是轻松简单的事情。   行李都已收拾了,简单几件衣裳,顾锦瑟也没有带着钱走,而是给店内的人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最后,将自己带来的首饰一并分了,只选了几件贵重的带走。   轻装上阵,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回京。   刘寡妇等人立即就懵了,顾锦瑟笑得花枝颤颤,“我要回京了,东西带在路上也是麻烦,不如送给你们。你们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拿去当了,别被骗了,都是足金的,宝石也是真的。”   “那是好事啊。”刘寡妇笑不出来了,她喜欢不拘一格又大方豪气的小顾掌柜,这样的掌柜再也寻不到了。   顾锦瑟并无半分不舍,她能给的东西都给了,大家都很满足,就连洗衣裳的柳儿都得了一支银簪一支玉簪,当然,她不会随意告诉柳儿自己要离开了。   刘寡妇嘴巴严,不会说出去的。   顾锦瑟简单布置一番后,面馆很快就易主了,便宜子规与南风。   临去前,顾锦瑟不死心地问一句:“子规先生,你可还记得虞歆?”   子规纳闷,“你怎么总提你娘?”   “我阿娘惦记你,我就问问。”顾锦瑟笑得像一个傻子,身侧的明祎扶额,恨不得捂住她的眼睛将人直接拖走。   傻得都没人样了。   子规疑惑:“她惦记我做什么?”   “惦记你好看、惦记你和她年岁一样大。”明祎顺势接过话来。   子规脸色就沉了,凝着明祎:“你以为你很年轻吗?你今年二十九岁了,她才十九岁,明祎,再过两年,她就会看到年轻的小姑娘,直接将你抛弃。”   “不需你惦记了,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明祎不耐道,催促顾锦瑟上马。   后面的凌三儿与胡主簿等人难分难舍,胡家老家主也悄悄来送人,朝明祎深深作揖,明祎受他一礼,又忙将人扶起来,“接下来,还需您老人家帮助了。”   “分内之事。”胡老家主微叹,“您答应的事情莫要忘了。”   “您放心,决计不会忘的。”明祎站在风口,眯眼凝眸,浅浅一笑,“老家主,谢谢您曾经的帮扶。”   “我不是帮您,是帮助我自己。”老家主摇首微叹。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五人翻身上马,内侍依旧留在县衙内,明祎令他三日后再走,旁人会以为她们还会在县衙内。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三月艳阳天,阳光照耀,一重一重的光打在身上,温暖极了。   一行人驰行离开县城,翻过山岭,牵着马慢慢地走,蜀地道路艰辛,日夜赶路。   比起来时的危险,五人在路上只遇到几波拦路盗贼,招摇等人一一击退。   出了蜀地,一行人改扮商人赶路,路上关卡多了许多,几人拿着路引才可通行。   一路上避开官道,走的都是小路,甚至翻越山岭,遇到许多难民,汝阳郡王的‘勤王’军队直逼襄州。   明祎等人的速度慢了下来,打探路上的情况,相比较之下,平东王并无动静。   到了京城,以是四月底,杜衍亲自来接,见到风尘仆仆的五人后,她差点哭了出来。   顾锦瑟好心提醒她:“张明浅还没死呢,你哭得有些早了。”   “别闹。”杜衍红着眼眶,悄悄拉着明祎去一侧说话,“陛下染了重疾,眼下已不见臣了,勤王的兵喊着张明浅挟持君王,张明浅病得都不见人了,我们也是无奈,只好让你先回京。”   “陛下染了重疾?”明祎不可置信,七皇子去了,难不成陛下也要跟着去?   杜衍以手掩盖唇角,左右看了一眼,伏在明祎耳畔前说道:“天花。”   明祎震惊,“你们太失职了。”   作者有话说:   留言丟红包! 第143章 遗传   明祎紧急入宫, 顾锦瑟回到顾府,顾瑾桓早就离开了,宅子还在, 仆人散了大半,一年的时光,物是人非。   寻常伺候的婢女也散了, 她坐在自己屋前的台阶上,贪婪地呼吸空气,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在这里,她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可以肆意妄为,不用再想着如何省钱, 如何将一文钱掰成两文钱用。   呼吸后, 她立即去找管事, 将账上的钱都让人送去马湖县,又买了许多衣服料子, 秋衫冬袄,一并送去。   做完这一些后,杜衍穿了一身烧包的裙子来了, 她好奇, 杜衍嘲讽她:“呀,晒黑了一圈, 嗯,没有以前好看了。”   顾锦瑟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颊, 朝她呸了一声, “这是努力生活后的痕迹。”   话虽这么说, 可杜衍还是围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 啧啧两声,“瘦了,听说你十九岁了。”   “什么叫听说我十九岁,我本来就是十九岁。”顾锦瑟无语。   杜衍负手浅笑,道:“我领你去吃好吃的去,这里都没有人住了,不如去我杜家暂住些时日?”   “你不怕明大人砸了你家大门?”顾锦瑟哼哼一声,“不去。”   “明祎短时内不会出宫的。”杜衍朝她挤眉弄眼。   顾锦瑟理都不理,直接说道:“张明浅住哪里?”   “她家呀,你要去看她吗?你先换身衣裳。”杜衍不意外她的想法,指着她浑身脏兮兮的衣裳,像是从泥地里爬出来的。   顾锦瑟的衣裳都丢了,没有换洗的,想了想,还是选择去杜家换一身衣裳。   杜衍高兴极了,引着她回杜家换衣裳。回家少不得见过杜母,杜衍二十七岁了,明祎在这个年岁的时候都已嫁人了,不提和离的事情,杜母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嫁出去。   杜母看到顾锦瑟的容貌后有些惊讶,杜衍直接说她是顾锦桓的姐姐,杜母这才释怀,让人引着她去梳洗,却将女儿拽了回来。   “她怎么来了?”   “来玩啊,您说的有意思了。来往不可以吗?”杜衍隐瞒明祎回京的事情。   杜母无法释怀,“她长得和她弟弟真的好像,就是黑了些。”   “那是晒的,过些时日就白了。”杜衍浑然不在意,与母亲说道:“您不要问东问西的,人家是一个小姑娘,您怕什么呢?”   “要是个男人就好了。”杜母哀叹一声,这些年为了女儿的婚事头发都愁白了。   杜衍显然不在意母亲的说辞,说道:“您还是死了这条心,最近忙着呢,叛军都快打上京城了。”   ****   “很快就会胖回来的。”顾锦瑟看着铜镜里瘦了许多的自己,好像这张脸还是胖些好看,瘦了以后干瘪瘪的。   杜衍笑话她:“说得好像自己可以掌控自己身材似的。”   “不说了,去张家蹭饭。”顾锦瑟收起自己的情绪,示意杜衍动作快一些。   杜衍只好跟上去,登上马车后告诉她:“张明浅的病是天生的,我查过她的父母,母亲只活了二十五岁,外祖母也是,她算是长寿的。”   三十二岁也叫长寿?   顾锦瑟无法理解,有些家族病确实很难治。   马车在张家门口停下,顾锦瑟问杜衍:“你们以前知晓她的遗传病吗?”   “没在意过,直到她自己病得起不来,我才后知后觉。”杜衍愧疚道,“我以为她的激进源于名利,殊不知这是她最后的挣扎。她想做些改变,没有明祎在,她也可以做到,可惜了,命让她不得不低头。不瞒你说,朝堂换血,女官入朝,七皇子一死,许多矛盾被放大,贵太妃也牵连其中。”   “你们的疏忽从七皇子的死开始。”顾锦瑟说道,按照寻常套路来手,应该是汝阳郡王做的,为的是激化矛盾,给自己兴兵找理由。   但她没有说,而是踩着脚凳下车。   张家府宅如以往一般,并没有因为张明浅的权势而有所改变。   门人引着两人入后院,张明浅的婢女再将两人迎进去。   张明浅醒着,坐在屋檐下晒太阳,耀眼的光打在苍白的面上,将那份虚弱刻入肌肤里,她眯着眼睛看向举步走来的女孩。   杜衍没有走近,而是走到一半的时候随着婢女走开,顾锦瑟一人走过去。   张明浅肩上盖着厚厚的大氅,她似乎很怕冷,顾锦瑟离她五步远的时候止步,她笑了笑,“你回来了。”   “张大人,近来可好?”顾锦瑟上前盈盈一拜。   张明浅淡笑:“你与我行什么虚礼,她回来了,我也能松口气。当我知晓遗旨的时候,我就知晓她一定会回来的。先帝的意思很明白,他想让明相臣服于幼主,可惜了,他将两个儿子赶去封地,给了他们机会。”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皮肤白至透明,但她并没有沮丧,看着女孩的时候,眼中绽放着一抹从未有过的光。   顾锦瑟不知该说什么,政事与她而言太过遥远,她不知该怎么去判断与置喙。   张明浅直直地看着她,“你去了蜀地,对吗?”   “对,我陪着她去了蜀地。”顾锦瑟不想说谎了,太累。   张明浅费力地弯弯唇角,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嗯,很好的。潆茴是我的恩人。”   顾锦瑟凝眸,“你入京的时候,她给了你帮助?”   “你怎么那么聪明呢。”张明浅微叹,看着她的眼神添了一抹怜惜。   顾锦瑟翻了白眼,哪里是聪明,分明就是狗血。   女孩灵动的神色逗笑了张明浅,她笑说:“你依旧那么可爱,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潆茴是欧阳家的孩子,而欧阳家的惨死是先帝造成的,他假冒敬仁太后的旨意逼死欧阳大人,欧阳大人追随太后多年,一心向死,恐自己的孩儿被人侮辱,他知晓自己一死,陛下不会放过他们,索性毒死了他们。”   “慨然赴死的背后是先帝假造太后懿旨。欧阳大人是太后一手提拔上来,伯乐与千里马。可惜了,这段君臣情意,被生生毁了。至于桑老,不过是恰好碰上,他也知晓是先帝所为,但他不肯说。所以潆茴绑架了桑夫人,可惜桑夫人什么都不知道。”   说了大段的话,张明浅气息微喘,停了半晌才接着开口:“先帝未曾想到欧阳大人竟会有这般的傲骨,当即惶恐不安,他害怕自己的嫡母会废了他,所以,接下来,他格外听话,甚至致力于选拔女官入朝。想来可笑,这样卑劣的皇帝竟让明祎折服,甘愿放弃自己的仇恨。”   顾锦瑟提了口气,不得不为明祎辩解:“那是她的养父。没有先帝,就没有今日的明祎。”   “罢了,与你说不出道理。”张明浅气虚,有些撑不住了,脸色也苍白得厉害。   顾锦瑟有一个疑问,上前一步悄悄问:“先帝的驾崩,是人为吗?”   张明浅浑身一颤,蓦地抬首看向面前纯良懵懂的女孩,就这么一眼,顾锦瑟认定自己的想法,旋即一笑,道:“我问问罢了,你累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张明浅很快垂眸,只叹一句:“先帝登基后的病弱是敬仁太后所为。”   一报还一报,最后,苦了不相干的人。   顾锦瑟沉默,上前搀扶着张明浅,触及她的双臂,顾锦瑟猛地一颤,她太瘦了,几乎没什么肉。   回到屋里,张明浅躺在软榻上,目光凝在女孩的眉眼上,“说说你近来可好?”   “我很好,新鲜的事物、新鲜的地方,让人感觉哪里都不同。我见识了一方恶霸、纯良的山民,还有许多坚韧的女性,她们活得很精彩。张大人,不是在京城才能发挥自己的才学,地方也可以的。”顾锦瑟眉眼舒展,搬了凳子坐下,坦然而大方。   张明浅也跟着笑了,说道:“想来你很高兴,路上可安全?”   “遇到几波土匪,都被打退了,一切都好。张大人,你为何不成亲?”顾锦瑟笑得眉眼弯弯。   张明浅笑意微敛,道:“不想成亲。”   顾锦瑟点点头,她知晓,成亲生下的孩子指不定又会短命,她说道:“不提这个,你家里有屋舍吗?让我暂时住几日?”   “嗯?”张明浅惊讶,奈何女孩笑得纯良无害,她也只能答应下来,她先说道:“先帝崩后,潆茴便失踪了,哪怕我死,她也不会过来的。”   “是吗?你们不是一对吗?”顾锦瑟继续装傻,“我以为你对她情根深种呢?”   张明浅笑了,“你可真是乱点鸳鸯谱,我倒是喜欢你,你可喜欢我?”   “拉倒吧,我不喜欢你这种病恹恹的。”顾锦瑟笑着摆摆手,朝张明浅吐了吐舌头,道:“你赶紧养好病,我带你去马湖县见识一番。”   “你拉倒吧。”张明浅学着她的语气,“哪里不好,偏偏去那等穷乡僻囊,你怎么不带我去金陵呢?”   “哎呦,你要去金陵呀,也成,我与阿娘说一声就。”顾锦瑟继续憨憨笑了。   张明浅凝着她,目光沉沉,唇角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忽而说道:“我比起我的母亲,已然很好了。”   “拉倒吧,她还有女儿,你什么都没有。”顾锦瑟拆台,“我就比不得我阿娘,她可是撩妹小能手,又有一双孩子,我呢,注定什么都没有,最多可以做一个撩妹小能手。”   张明浅笑了,抓着身上的被子,双手纤细干瘪,失去了年轻的活力,但她依旧在笑,眼角笑出了眼泪,不忘说道:“明相会吃味的。”   “不瞒你说,她天天吃味。”顾锦瑟瞧见了那双手,抿唇嬉笑道,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上睡到9点…… 第144章 掀翻   顾锦瑟在张府住下, 明祎留在宫内,每日里消息都会从宫内传来,顾锦瑟多了一件事, 给张明浅念信。   一封封书信从外间传来,她念她听,似成了一种默契。   住下的第二日, 平东王反了。她奇怪,张明浅却说道:“平东王妃岂是笼中雀。”   顾锦瑟释怀了,她念着信,张明浅躺在软榻上, 凝着女孩侧颜,屋内寂静无声。   念着念着, 张明浅忽而说道:“你想不想知晓我与潆茴的故事。”   “你说, 我就听。”顾锦瑟浅浅一笑, 双眉如笼烟雨,美得过于虚幻。   张明浅望着她, 唇角微微弯起:“我对她,只有感恩,并无情愫。”   “我以为你爱她, 才陪她放手一搏。”顾锦瑟惋惜, 她以为是一对儿呢。   “我不爱,我这人, 注定天生无情爱。”张明浅弯唇浅笑,目光慢慢地挪向窗口, 天光绚丽, 初夏春末, 她想起了两年前的春日里, 贡院门口,少年郎温润如玉,站在人群中,颜色惊艳。   她淡淡说道:“我们家族里身体不好,女子活不过二十五,男儿活不过二十,我活下来,断情绝爱恰是最好的。”   顾锦瑟不信,张明浅说完就看向她,“你不信命运,对不对?你这人有自己的想法,活得自在,不受拘束。顾锦瑟,你很美,但这些都是外在的,你与众不同。”   顾锦瑟只觉得苦涩。   她笑了笑,“是吗?我也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张太傅,你活着……”   她说不下去了,喉头堵塞得厉害,到了今日这一步,她没有恨了,恨什么呢?   平东王反了,她想知道平东王妃与明祎站在对立面,平东王妃可难受。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好活着,方是正理。”   “顾锦瑟,我活了三十二年,已是上天眷顾,我活过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会长命百岁。”张明浅气息微弱,苍白的唇角抿成直线,她觉得自己活得很精彩,至少史书上留下她的名字。   她忽而笑了,“我入京那年,盘缠已尽,昏倒路边,是潆茴救回了我,她在教坊当差,给我租了屋舍,后来,也是她将我举荐至贵人面前。她对我,恩重如山。我亦知她有血海深仇,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努力,直到先帝进入永安楼。”   “这么多年来,我帮她,她也帮我。她不是天生的舞者,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我懂乐,她擅舞,我们的话题便多了些。我们如知己,终究不爱对方。”   顾锦瑟道:“你不喜爱她,或许,她喜爱你呢。”   “是吗?”张明浅抿唇笑了,“顾锦瑟,你总往好的地方去想,千里追寻明祎,我佩服你的勇气。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娇生惯养,吃不得苦。蜀道艰难,你竟走下去了。”   “再难,她活着,就不难了。”顾锦瑟轻笑,“好比你的路上遇见潆茴,少年时的白月光,便是你走下去的动力。张太傅,好好活着。”   她错了,张明浅也不过是一个身不由己的人罢了。   一瞬间,她的心似乎被捏住,难受得无法呼吸。她继续说:“张太傅,我想活着,大好河山、佳人亲眷,总有自己惦记的。”   张明浅笑了,笑意深深,恍若没有烦恼,“顾锦瑟,你适合为官,莫要问理由,我说的是直觉。”   言罢,她疲惫地闭上眼睛,顾锦瑟起身将书信收拾好,轻轻退了出去。   站在天光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心口的郁气怎么也无法消除。搁在现代,就是一勤快的官吏要病死了,大概是百姓的损失。   抛开与明祎之间的过往,张明浅算得上是良臣。   到了今日这一步,谁都回不去了。   她捏着书信,接着一封封看下去,汝阳郡王势单力薄,如今,平东王一反,不知其他藩王还有没有动静。   书信都看完了,朝廷该怎么决定,还没有消息。   张明浅睡了,院外来了许多大夫,一个个都没有办法,人要死,大夫也没有办法,器官衰竭,药石无灵。   她病了很久,无人察觉罢了。顾锦瑟看着大夫们摇首,心中在想:倘若她身边有亲人,早日寻大夫,是不是可以改变呢。   顾锦瑟想了半日,一股悲伤涌上心口,不知为何,她就是感到难过。   黄昏时分,明祎来了,她穿上了公服,威严在形,顾锦瑟看得心口都热了。   婢女去奉茶,顾锦瑟拉着人在廊下坐下,明祎握着她的手:“你好像不高兴。”   “有点,你呢,宫里怎么样了?”顾锦瑟深深呼吸,暂时抛开不高兴的事情,“平东王为何也反了,贵妃娘娘的性命不要了吗?”   “不知道。”明祎摇首,脑海里捕捉平东王妃的画面,奈何,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大概平东王妃只是平东王妃了。明祎的目光锋利起来,顾锦瑟不知她的心思,问起朝堂上的事情,毕竟明祎突然回来,会动了其他人的蛋糕。   “张太傅病了,我顺理成章地顶了她的位置。”明祎道。   顾锦瑟点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我在这里住几日,你可有意见?”   “我不会和死人计较的。”明祎显出自己大气的一面。   顾锦瑟掐她腰间的肉:“她还没死呢,指不定会活过来的,我相信,她会活过来的。”   “好,我也相信她会活过来的,朝堂内部尚可,辅政大臣同心,可惜张明浅身子不济,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回来。”明祎惋惜,她以为的一幕竟然不会出现。   顾锦瑟握着她的手,悄悄问:“找到潆茴了吗?”   “找她做甚?”明祎低眸看着自己袖口中的那只手,她二人终于在京城中离得那么近了,咫尺距离。   顾锦瑟说:“潆茴可能……”   她未曾说完,明祎就说道:“我知道,我不会计较的。”   顾锦瑟:“……”自己多想了。   两人心绪平和,没有想象中的欢喜,一起看着日落。   日落很美,霞光万丈,美得惊心动魄,云层迭起,如浪潮翻涌的姿态,又如万马奔腾。   暮色四合之际,张明浅醒了,明祎撇开顾锦瑟自己单独进屋。   “许久不见。”张明浅坐在床上,身上盖着毯子,如无事人一般,只一双毫无血色的唇出卖了她。   明祎在榻前坐下,目光错过她的唇角,淡淡道:“我没有见到陛下。”   “你若见了陛下,就不会再见顾锦瑟,你不怕死,但你会爱惜她的命。”张明浅笑了笑,袖口的双手捏着袖口上的纹路,朝明祎微微一笑。   明祎释怀道:“我想回来,与你一较高下的。”   “有何意义呢。”张明浅反问,“青山依旧,风雨不改。”   明祎沉默了,一年多的时间,让她对这座城池有爱有恨,当回来了,那股恨意悄然而逝。   “汝阳王与平东王的举措在我的意料内,可我没有时间了,明祎,陛下的命在你手中了。眼下,幼主无法让人信服。”张明浅坐直了身子,如暴雨后的青竹,有伤似无伤。   她浅笑说道:“你可知主父偃?”   明祎猛然回神,道:“你若成了主父偃,顾锦瑟死都不会原谅我,我明祎素来不是软弱之人,他们要杀你,我偏要保你。”   张明浅先愣,看着明祎面色的怒色,忽而又笑了,露出痴傻之色,“明祎,何苦呢……”   “张明浅,要死也可,我会以本朝王相之礼让你风光大葬。”明祎站起身。   言语落地的一瞬间,屋内空气静止。   张明浅松下肩膀,瘫软在迎枕上,她的坚强似乎成了讽刺,明祎说道:“张明浅,病的是你的身子,不是你的心。主父偃是什么样的人,你配吗?你只配病逝后王相大礼厚葬,后世替你写书传颂。”   张明浅泪流满面,明祎当作没有看见,“我见到子规与南风,她们很好,爱情与权势,她们选择与你相反。”   “明祎,你为何要让我觉得我不如你呢。”张明浅猛地抬首,泪光划过脸颊。   明祎闭上眼睛,同样,一滴眼泪滑下,“因为,你想做的,便是我想做的,我的命活得久一些罢了。张明浅,我在一个身上看到了生机,怎么都无法摧毁的生机。”   今生有她,是最大的幸事。   “明祎,明日入朝,你我掀翻朝堂吧,先安内,后对外。”张明浅抹了抹眼泪,对上明祎徐徐睁开的眼眸,“幼主不堪为帝,当择贤。”   明祎问:“择谁?”   “嫡出的长公主。横竖都反了,不如给他们一个借口。”张明浅欣然道。   明祎凝着她:“你确定吗?”   张明浅迎上明祎探寻的眸色:“确定!”   明祎淡笑:“好,我去办,先帝不仁,我不忠。”   “不,你忠于本朝百姓,而非一人。”张明浅不认可她的话,忠与不忠,岂可由皇帝来评判呢,难不成听从圣意的便是忠臣吗?   屋外顾锦瑟听着二人筹谋,不觉一笑,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转身看向天际,   ****   入夜后,京城内万家灯火,站在高楼上眺望,星河落在天际。顾锦瑟凭栏浅笑,笑靥如花。   明祎握着酒盏,星河耀眼,入夜的京城展现出都城的繁华。   两人在高楼上站了许久,货郎叫卖声传入,顾锦瑟忽而说道:“如今的永安楼的主人是谁?”   “至今无主,杜衍四处找潆茴,吓得商贾都不敢租赁永安楼。你要开酒楼吗?”明祎问道,顾锦瑟开的面馆就不错。   顾锦瑟趴在栏杆上,迎风浅笑,“对啊,我去开酒楼,你给我钱,好不好?”   “好,我让人去安排。”明祎伸手攥住栏杆上纤细的手腕,凝着星河,感受到身侧之人的活力,她轻叹一声:“阿瑟,你满足了吗?”   “我很满足。”顾锦瑟侧身浅笑,痴痴凝着面前威仪万千的女子,“美人江山,都是你的。”   明祎失笑,“我要的是安稳的江山、与心里只有我的美人。”   “是吗?我要一个令天下人臣服的美人。”顾锦瑟高傲地扬起下颚,目视星河,顾盼生辉,她说:“明祎,做一个为万民谋福利的好官。”   “好。”明祎应道。   风声过耳,丝丝缕缕,伴随着各地传来的丝竹声,护城河畔上花船如云,烛火璀璨,纸醉金迷。   明祎将顾锦瑟送回张家,自己回相府安排事情。   张明浅还醒着,坐在床上看书,顾锦瑟探首进来,她立即将书放下,“你来了。”   “病人要早些安睡,养精蓄锐,身体才会好的。”顾锦瑟小步走进来,一袭藕粉裙裳,腰肢纤细。   张明浅笑了,“你去哪里?”   “酒楼吃饭啊,你不晓得在外吃饭都要自己做的。”顾锦瑟熟稔地搬了凳子过来坐,言笑晏晏。   张明浅握着书卷,明白她的苦楚,颔首道:“回来后,你想做什么?”   “开间酒楼啊,明祎那么忙,不可能日日陪着我,再说距离产生美,几日见一回,恩爱两不疑。”顾锦瑟故作轻松,“你想做什么?”   “我好好养病。”张明浅也笑了,目光盈盈,眼中映着女孩含笑柔美的神色,她说道:“多年前初见潆茴,她也如你这般乐观。”   “是吗?”顾锦瑟语气淡淡,“我要买下永安楼做生意,我会自己好好活下去,我会许多活。我不会丹青、写字难看,但我会许多活,我在马湖县内酿的酒还没开启呢。我会研究各种菜谱,各种新奇的吃法,我还会做甜品。张明浅,我会的东西很多,但我不会去害人的。”   “那是因为你的出身好。”张明浅忍不住戳破她,“你这般出身,谁不羡慕呢。”   “我理解你们的做法,不会去批判,但我会保留我的想法,张大人,你若爱谁,就好好活着。”顾锦瑟站起来,朝着床上的人盈盈一拜。   张明浅唇畔的笑意凝住,点头道:“好,我活着。”   顾锦瑟回屋去了。   ****   清晨起,赤玫过来了,先给张明浅诊脉,再施针。   等顾锦瑟过来,张明浅已穿好官袍,神色如旧,她奇怪,“你的病好啦?”   赤玫在一侧收拾药箱,张明浅不由笑了,抬手弹了弹女孩的额头,道:“好了,我去上朝了,你想去哪里玩?”   “我去看看永安楼。”顾锦瑟不恼,反而笑了,发自内心的笑,融融如旭日。   张明浅凝着她:“顾锦瑟,倘若明祎没有算计你,我或许也不会认识你。”   所以,注定她与明祎先相识,自己远远落后。 第145章 封相   张明浅上朝去了, 顾锦瑟领着吞吞回顾宅安排家里的事情。   首先,写信让春月来京城,家里需要管家的人, 另外铺子的事情也要跟进。   光是铺子一事,顾锦瑟瞬息就感觉很头疼,一间面馆容易, 数间商铺可就难了。   顾锦瑟忙得不停,大殿内剑拔弩张,皇帝病重,明祎回朝, 张明浅也破天荒地站在殿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没有说话。   杜衍忍不住, 先说道:“陛下染了天花。”   一语毕, 众人哗然。   “怎么会染天花……”   “天花是会传染的。”   “陛下、陛下……”   “杜大人,陛下怎么会得了天花, 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杜大人,你为何到今日才说?”   有些人都已经慌了,浑身发麻, 不觉朝后退了一步, 好似害怕陛下的天花飘了过来。   张明浅冷笑,道:“早些告诉你们, 让你们早些发慌?”   “听闻你们惦记陛下许久了,不如谁替我去见一见陛下?”明祎声音冷厉, 骤然出声, 目光梭巡众人, “可有哪位大人愿意去?”   殿内骤然安静下来, 刚才说话的人都不敢出声了,天花这种见一面都会被传染,谁敢过去。   “陛下病了,藩王谋逆,眼下,当从皇室中推举一人出来主持朝政。”张明浅也看向众人,“诸位大人,你们有何意见?”   “先帝四皇子犹在,不如……”   “他太小了,他两位哥哥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那、那没了呀……”   众人面面相觑,明祎徐徐看向门口,长公主如期出现在门口,她抿唇笑了,长公主跨过门槛,道:“孤方从陛下处过来。”   闻言,朝臣就像疯了一般朝殿内退去,恨不得离长公主八丈远。   长公主走了进来,“孤是先帝的嫡女,庶兄谋逆,孤理该替先帝除去不孝子孙,诸位若无异议,孤暂代朝政。”   “不成,长公主是女子……”   “对,哪里有女子执掌朝政的,不成、不成。”   反对的声音如潮水而知,长公主不恼,反而大步走向众人,然而她进,众人后退,一点都不想沾染她身上的气息。   张明浅扫视众人,朝着长公主走了三步,接着直接跪下,“臣张明浅恭迎长公主殿下。”   “张太傅,你这是做什么,你在谋逆。枉陛下待你如亲母,你竟倒戈。”   “张明浅,你眼里可还有陛下。”   杜衍不理会她们,也朝着长公主跪下,“臣杜衍恭迎长公主殿下。”   “杜衍、你也被猪油蒙了心不成。”   “杜衍,你忘了先帝嘱咐不成。”   长公主抬首挺胸,淡淡道:“诸位怕什么,孤作为长姐,替幼弟分忧,暂代罢了,你们怕什么。”   “长公主之心,路人皆知。”   “对,长公主,你这是在趁火打劫。”   众人不平,长公主不理会,目光落在明祎身上,“明相,你觉得如何呢?”   明祎沉默良久,众人这才想起小皇帝召回明祎,他们忙将最后的希望放在明祎身上。   明祎被推至顶峰,众人殷切期盼。她在众人殷切希望中迈出一步,三步至张明浅身侧,屈膝跪下,“臣明祎恭迎长公主殿下。”   “明祎……”   “明相,你怎能……”   众人惊呼,长公主扬起下颚,“你们可以反对,孤不在意,良才如过江之鲫,没有你们,朝堂之上,良才不会缺。”   “长公主,你太过狂妄了。”   “臣不服气。”   殿内一片叫喊,长公主挥挥手,殿外立即涌入数十名带刀侍卫,她说道:“各位可以好好想想,孤向来以德服人。”   吵嚷的殿宇瞬息安静下来,不少人开始跪了下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喊了一句:“臣恭迎长公主殿下。”   接着,跪下来的人都多了,长公主负手走上宝座,摆摆手,道:“来人,给孤添一个座位,放心,孤现在不会坐这张龙椅的。”   内侍搬了一张椅子过来,长公主坐下,唤起众人,“孤得了陛下旨意,自会好好打理朝政,张太傅,你也辛苦了,孤封你为相,如何?”   张明浅震惊,下意识看向身侧的明祎。   明祎却弯弯唇角,道:“与我无关。”   张明浅惊得不知如何,众人想反对,余光扫到背后的刀,生生地吞下要说的话。   “众卿家都不反对,就这么决定了。”长公主阔气地摆摆手,目光落在明祎身上,“明相初回京城,怕是劳累了,不如先休息一阵。”   明祎行礼领旨。   殿外侍卫把持,一切事宜进行得很顺利。   宫外的顾锦瑟走了几间商铺,累得脚板都疼,抓着果子吃了两口,下午继续看商铺。   累了一天回到张家,张明浅躺在床上都睡着了,明祎站在屋外与赤玫说话。   顾锦瑟抱着一大包果子走来,明祎的脸深入眼眸中,顾锦瑟走近递给她一个干净的桃儿,“我想做桃干的,可想到京城内什么都有,想想就作罢,你们可顺利?”   “张明浅被长公主封相了。”明祎淡淡道。   顾锦瑟咬着桃儿的动作微顿,抬首触及明祎平静的神色,她很快就理解了。明祎不和将死之人斗。   她慢慢地咀嚼果肉,唇角扯了扯,“那是好事,明日摆一桌庆贺下?”   “不必了,她很忙,我带你回相府。”明祎自然地伸手攥住顾锦瑟的手,顾锦瑟不肯,看向赤玫,“她的病无药可医吗?”   赤玫为难地点点头,顾锦瑟不理解:“为什么、怎么、怎么就那么严重了,我今天还看到她活蹦乱跳的。”   “那是我施针封闭她各处筋脉。”赤玫解释。   顾锦瑟张了张嘴巴,看了一眼明祎,道:“我想留下。”   明祎没有意外,看了一眼赤玫,笑了笑,“好,我也留下,蹭一蹭张府的饭菜。”   顾锦瑟翻了白眼,“你不忙吗?”   “我该忙吗?我是该忙些的,不然,我回来就没有什么用处了。”明祎淡笑道。   顾锦瑟狐疑,“你怎么笑得像一个狐狸似的。”   “是吗?我是狐狸又如何?也是你喜欢的狐狸。”明祎道。   顾锦瑟白眼翻得更大了,“好油腻呀,但我也会喜欢,你回相府去吧。”   “别逼我。”明祎皱眉。   顾锦瑟问:“逼你什么?”   “逼我想着张明浅快死。”明祎不厚道地开口。   顾锦瑟目瞪口呆,想说你怎么可以那么恶毒,话没说完就被明祎捂住嘴巴,“好了,你不要说话了,我知晓你想说什么,我很恶毒。”   言罢,明祎领着赤玫走了,顾锦瑟呆了呆,明祎有些古怪。她摆摆手,回自己的屋子里睡觉。   ****   张府门庭若市,就连牌匾也换了,换成相府。   顾锦瑟啧啧两声后,去找张明浅,然而对方还没醒,婢女灌了药,她才悠悠醒来,只不过,神色瞧着比昨日更差了。   好家伙,昨日封闭筋脉的举止,少说折损寿命几月。   寻常人少几月寿命不算大事,大病之人可就不成了。顾锦瑟悄悄凑过去,张明浅却笑了,“你还不走啊。”   她看着少女明艳动人的相貌,精神恍惚,不懂顾锦瑟为何留下,她迷惑地想:顾锦瑟一定在等着潆茴。   顾锦瑟说道:“我是你的朋友嘛,你放心,我只是你的朋友,我离开后只有你给我送信送吃的,我留在这里,当是还了你的情意。无关朝政,你可以放心的。”   张明浅更加恍惚了,女孩的美与笑,似乎成了自己眼前最美的一道风景,她以为她意图不轨。   “好,你留下。”她应下了。   顾锦瑟粲然笑了,“我给你做甜点吃吧。”   “顾锦瑟,我若死了,记得将我的尸身送上高山埋了。”张明浅突然说道,“我想看着京城的变化。”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用力摇摇头:“你不会死的。”   “人都会死的,我如今,很知足了。”张明浅笑了。   张明浅面色苍白,脆弱到极致,眼中映着顾锦瑟璀璨的面貌。顾锦瑟认真地听着她的话,每一言每一语,比对明祎的话还认真,她认真地听了,认真地想,认真地回答:“张相,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我会去做,你放心好了。”   “你……”张明浅笑了,畅快极了,招手示意顾锦瑟近前。   顾锦瑟近前,她抬手攥住她的手。顾锦瑟低眸,张明浅手背上筋脉凸起,苍白无力,她反握着,“张相,你放心,真的放心,我只是你的朋友,是朋友,不会对你做不轨的事情。”   “顾锦瑟,你为何那么善良。倘若,我没有病,你是不是不会入我家门?”张明浅用力攥着那只纤细的手腕,低声说道:“我待明祎并无恶意。”   “我知道,你无恶意。我对你,也没有寻仇之心。我只想你高兴些,仅此而已。”顾锦瑟放松自己,让她无力地握着,粲然一笑,“我带你去踏青,可好?”   “好,明日吧。”张明浅立即答应下来了,又说道:“我虽封相,可实权依旧在明祎手中。”   她今日方知明祎手中的兵权远比她想象中的多。   顾锦瑟却说道:“不想听这些事情,我去准备明日的事情。”   张明浅松开她,无力地抬首,唇角苍白得厉害,她依旧在笑,“顾锦瑟,我无法告知你潆茴的去处。”   “她的事,与我无关,我是个好奇的人,知晓事情始末后就没有继续追寻的想法了。”顾锦瑟无奈,她确实对潆茴没有想法了。   怎么就不信呢。   张明浅躺下了,“那你去准备吧。”   顾锦瑟:“……”还真不说啦。 第146章 告发   顾锦瑟悻悻地离开, 张明浅唇畔上的笑意止住,她看着女孩消失的方向,怅然长叹。   短暂几息后, 她低头看着自己枯朽无力的双手,屏住呼吸,眼前涌现女孩富有生机的肌肤。   一瞬间, 她提了一口气,心肺跟着难受。   半息后,她还是咳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咳嗽, 惊动了伺候的婢女。婢女推开门,却见她唇角挂着血。婢女吓坏了, 叫着去找大夫。   顾锦瑟连准备都不用准备的, 张明浅昏睡了过去, 人事不省。   半夜将赤玫找了回来,赤玫也没办法, 只能施针压制病情,她告诉顾锦瑟:“衰症,就像是人老了, 身体衰竭。你可以当她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累死的。”   “赤玫,我让你救的人, 你是一个都救不回来,不让你救的, 你倒好, 救一队回来。”顾锦瑟吐槽, “你真是一点都不靠谱。”   赤玫无辜极了, “她这个病已经很久了,当时发现的时候找我,或许还有机会的。”   “得了,找你也无济于事。”顾锦瑟丧气了,似个小怨妇般哀怨地看着赤玫,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有多久?”   “属下不知。”赤玫摇首。   顾锦瑟真的生气了,“那你还知道什么,你就知道给她施针封闭筋脉,让她活蹦乱跳地出去搅弄风云。”   赤玫被骂得垂首,一句话都不敢回。   顾锦瑟气不打一处来,盯着赤玫:“你再给她封住筋脉,我就打死你。”   “你打得过我吗?”赤玫不怕死地盯了一句。   顾锦瑟一噎,赤玫微微一笑,“您气也无用,大夫能救的自然会去救,救不了的,打死我们也没用。”   顾锦瑟听得眼皮跳,赤玫却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顷刻间,顾锦瑟好像知道了什么,张明浅真的活不久了。   她坐在原地,呆了许久,赤玫担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姑娘莫要难过,我看张太傅已经接受了这件事,你也不要总是提起就成了。”   顾锦瑟没有回答。   月色寂寥,更深露重,万家灯火。   顾锦瑟最后还是回屋了,与婢女说了一声,张太傅若醒了,即可去通知她。   一夜醒来,张明浅不见了,顾锦瑟发懵,昨夜病得要死,大清早又跑哪里去了。搁在现代,她就是医生最头疼的病人,稍微不注意就跑了。   她不知道人跑哪里去了,但知晓张明浅在做最后的挣扎,人活着,总有几分遗憾,或许,张明浅在弥补遗憾。   她想得很对,张明浅入宫了,当着朝臣的面告了先帝。   长公主的脸登时就拉了下来,天地肃杀,她想杀了面前的丞相,然后丞相是她封的,她动不得,甚至还要准对方继续说下去。   张明浅献出赐死欧阳大人的懿旨,质疑声都消灭了,然而光凭旨意是无法揭露先帝心思,只能代表欧阳大人的死与朝廷有关。   众人缄默,长公主将书信看了无数遍,最后目光落在视死如归的张明浅身上,“张相,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本该如此,先帝赐死朝臣是天经地义之事,臣不敢置喙,可先帝冒充敬仁太后的旨意,便是过错。”张明浅无所畏惧,甚至看着长公主的时候,带着几分挑衅。   长公主气炸了,双手抓住圣旨,恨不得撕碎了张明浅。   明祎微微地勾起唇角,并不参与这些事,其他人见状,都选择明哲保身。   眼下长公主根基未稳,张明浅在朝亦有几分权势,新旧势力的对抗。   张明浅抛开一切,视死如归,长公主有所顾忌,两人可见高低了。明祎低笑,忽视长公主看向她的眼神。   她不参与!   “除了这道旨意外,你可有其他证据?”长公主忍着怒气高声质问。   “有人在欧阳家见到了张要,前内侍长张要。那时的张要并不是内侍长,却是先帝的心腹。他带着旨意去欧阳家……”张明浅顿了顿,掩唇低咳了一声,一手按住心口。   话骤然而止,殿内一片肃杀。   忽而有人接过话来:“先帝的心腹拿着敬仁太后赐死的旨意出现在敬仁太后心腹的府邸,怎么说都说不过去,且那时欧阳大人是敬仁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矛盾重重,长公主殿下,你觉得正常吗?”   长公主不愿先父受辱,看着说话的明祎极力解释道:“或许是张要得空,敬仁太后令他去传旨的。”   “为何事发后,先帝不肯承认是他赐死了欧阳大人?”明祎继续提问。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自己打了自己的脸,最大的笑话。   长公主幸而经历过大风大浪,愣了一下,很快即冷静下来,看向长明浅:“谁人见过张要?”   “避世的桑老。”张明浅说道,   众人又是一惊,长公主心中最好的希望都没有了,桑老避世多难,桃李满天下的,他说的话无人不信。   案子交给刑部,刑部派人去找桑老问话,张明浅体力不支回府去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见到女孩坐在屋檐下,手中拿着针,不知在绣什么。   张明浅累得站不住,却没有动脚,因为,在往日她的院子里没有人等她,她回来与否都是一人,今日不一样了,她体会到了回家的快乐。   顾锦瑟注意到归来的人,拍桌怒视她:“你不要命了吗?又出去乱跑,是不是想早些去找你阿娘。”   女孩叉腰怒视,颇有几分泼辣的姿态,张明浅笑了,道:“好了,我不过出去走走,你在绣什么?”   “我绣个帕子而已。”顾锦瑟随手丢了下来,因为太闲了,她是客人,不能随意走动,只能给自己找事做。   张明浅走上前,步履蹒跚,凝视桌上被丢弃的帕子,微微一笑,道:“原来你也会,不仅会吵架啊。”   顾锦瑟无语凝滞,自己也是女孩啊,经过虞氏的教养,这个时代其他女孩会的,她也会,自己文采也是明祎认可的。   她哼了一声,张明浅伸手去拿了帕子,说道:“我将先帝告了。”   “还可以告先帝?臣告君,不是不忠吗?”顾锦瑟迷惑了,古代等级制度深入人心,子告父,压根不会有官府会接。旁人会想自己的父亲都会告,心地不正,孝道不容。   君臣比父子更厉害,张明浅就这么全身而退了?   顾锦瑟疑惑,不避讳,年轻有纯良,张明浅笑了笑,告诉她:“我已是将死之人,怕什么呢 ”   一句话堵住顾锦瑟的话,她只能摇摇头,道:“你这是破釜沉舟了,你有几分成算?”   “五分,桑老若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张明浅捏着帕子,眼睛弯了起来,“输了也便输了,先帝不仁,百姓也会知道,哪里就有十成胜算的事情。”   心中的信念在,胜败已不再重要了。   张明浅眉间静美,一股正气,可惜了,她要死了。顾锦瑟心中惋惜,看不到三足鼎立的局面。   她问张明浅:“此事完结后,你还想做什么?”   “想做的事情太多了,都做不到了。”张明浅摇首。   张明浅身上有浓浓的药香。顾锦瑟倍感悲伤,主动伸手扶着她去休息。   张明浅很累,几乎躺下就睡着了,整个人消瘦许多,两颊陷了下去。   顾锦瑟出门去找明祎了,心中郁闷。上了街才知道,街上多了许多巡视的士兵,来来往往,可见事态紧张。   她走到了宫门口,进不去,她就坐在马车里等着,过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   天色黑了,明祎穿着一身裙裳从宫里出来,她身侧跟着招摇。   顾锦瑟几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明祎脚步一顿,顾锦瑟已站在她的面前,她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我等你呀。”顾锦瑟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掌心贴着的肌肤,心里忽而就被填满了。   寂寞空虚都被扫得一干二净。   招摇识趣地后退几步,笑着走远了。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顾锦瑟先问:“你可好?”   “很好,很顺手,比在马湖县顺手。”明祎反握着她的手,女孩的手很热,她牵着她,一起往前走。   顾锦瑟问她:“你想我吗?”   “想啊,怎么不想呢,事情太多了,都是烂摊子,长公主也在努力学。”明祎哀叹,京城内的事情尚可,主要是两位藩王速度太快了,挥师北上的速度超出她们的预料。   顾锦瑟道:“她可靠吗?”   “比陛下可靠。”明祎回答。   两人漫步走着,十指紧扣,世人只当她们是感情很好的朋友,不会朝男女情愫那方面去想。   迎着夕阳,一步步朝前走。   顾锦瑟说起张明浅,明祎点评道:“破釜沉舟罢了,此时揭露是最好的机会,先帝的错,无可辩驳。”   “明祎,她活着,我觉得你会轻松些,对吗?”顾锦瑟停下脚步。   明祎也跟着停了下来,“生老病死,世人怎么可能斗得过去呢。阿瑟,我问过赤玫,她的病症显露就说明她的时间不多了,五脏衰竭,是衰症。”   “其实,张明浅的手段比我强。这点,我承认。可惜,她败在了出身与命。”   顾锦瑟心中悸动,紧紧握着明祎的手,悲凉的清晰将自己笼罩起来。明祎抬手揉着她皱起的眉头,缓缓地倾靠。   两人的影子重合,路人三三两两,低头走路,没有在意两人的举止。   影子完全重合,明祎吻上了顾锦瑟的唇角。   夕阳下,光辉映照,两人抱在了起来。   很快又分开了,顾锦瑟面色通红,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没人在意,她松了口气。   明祎牵着她的手直接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我想写贴贴啊,就让这个吻代替贴贴吧!   感谢在2022-10-13 18:55:53~2022-10-14 18:5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中野 1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中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米开外保持安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aaaaanGZ 35瓶;小张同学、Lsdehome、小哈、牧云 20瓶;薇薇的守护天使、神龙丹佛、54812069、y 10瓶;筱暖 5瓶;阿娜 2瓶;半夏陈皮、3360144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劲侧   两人走到街上, 京城便是个不夜城,华灯初上,明灯艳丽, 更显都城繁华。   明祎忙于政事,走到街上已显疲惫,顾锦瑟买了些点心果干, 打道回府了。   明祎忙拉住她:“你去哪里?”   “相府啊。”顾锦瑟嘻嘻笑了,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相府如今是张宅,不是我家。”明祎耐着性子提醒,日日往张家跑, 就快和张明浅腻在一起了。   顾锦瑟道:“你和她计较什么,来日方长呢。”   “不成, 今夜回明府。”明祎不答应了, 顾锦瑟得寸进尺。   顾锦瑟故意不解:“冥府?阎罗地府 吗?”   明这个姓氏不大好。顾锦瑟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明祎不理会她,直接让车夫回家。   顾锦瑟笑得扑倒在明祎的怀中, 明祎不介意,回家就成了。   相府里有干净的衣裳,还有一应首饰, 就连大大的浴池都有的, 顾锦瑟先去沐浴,明祎刚抬脚, 长公主来了。   旁人可以不见,长公主不成, 明祎不让顾锦瑟洗了, 拉着她一道出来见客。   顾锦瑟很无语, 一路上就在吐槽她脑子不好, 自己洗不成也不她洗,典型的恶人。   曾经的三公主、如今的长公主一袭锦裳,正襟危坐,顾锦瑟探首,她便站了起来,“顾锦桓?”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被明祎揪着进了花厅,长公主凝住眼眸,细细打量面前的女孩,“你是顾锦瑟?”   “您说我是谁,我就是谁。”顾锦瑟嬉笑道,然后,明祎伸手掐了她的腰。   力气好大,好疼。   顾锦瑟规规矩矩地站好,长公主噗嗤笑出了声音,“你可比顾锦桓有趣多了。”   顾锦瑟眼睛翻上了天,长公主眼睛不大好,很不好,张明浅都看出她是女孩,只有一心只看脸的长公主连个男女都看不出来。   三人坐下,长公主的目光就一直黏在顾锦瑟身上,挖苦明祎:“阿姐与顾锦桓和离,怎么就将他姐姐带在身边?”   “臣喜欢顾锦瑟,就这么简单。”明祎淡淡道。   长公主一噎,眼皮子跳了跳,悻悻地端起茶水饮了一口,道:“阿姐的趣味可真是与众不同。孤来,是想问张相的事情。”   “殿下该去问刑部才是。”明祎不想背锅,目光凌厉起来。   长公主早非当年不懂事的三公主了,闻言立即反问道:“你与她一样的心思?”   “臣只知晓证据确凿便可定案。”明祎说道。   长公主转而去看明祎,胸膛起伏,再也无法保持平静,“那是你的养父。”   “那又如何呢?他的错,是我逼迫的吗?”明祎抬首盯着长公主,“殿下该要清楚,此事带来的结果是什么?是百姓对朝廷的失望,眼下,你想的该是如何弥补,而非推卸责任责怪旁人。”   明祎的声音冷得如湖面结冰,没有一丝感情,“长公主,你若想着朝臣寒心就尽管遮掩,哪怕桑老拒绝做证人,张明浅身首异处,朝臣也不会相信先帝无辜。”   顾锦瑟深深吸气,听着明祎的话,心提到了嗓子眼,若是失败了,张明浅名声尽毁不说,命也会没了。   长公主闻言,袖口内的双手紧握成拳,“明祎,你就这么坐视不管吗?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臣没有办法。”明祎直接拒绝了。   长公主看着明祎,有些失望,但没有怒火,她无法生气了,入朝后她知晓安抚朝臣是帝王最该做的事情,一旦臣下寒了心,王权将会受损。   她问明祎:“如何补救?”   “替先帝下罪己诏,厚待欧阳家后人,追封欧阳家满门。”明祎说道。   长公主沉默,欧阳家都是死人了,只是将案子重新掀起来需要很大的勇气。   明祎并不催促,端起茶水慢慢地抿了一口,顾锦瑟也学着她端起茶喝了,嘴角翘了起来,她就喜欢掌握全局的明祎。   多霸气呀。   长公主失魂落魄地离开,顾锦瑟立即上前抱着她,狠狠地亲了一口,道:“我好喜欢你呀。”   “是吗?你是喜欢有权势的我罢了。”明祎嫌弃地推开她,嘴角也翘了起来。   顾锦瑟咬牙,勾着她的脖子:“我把我自己送给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现在我不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明祎拒绝她的吻。   灯火下,两人抱得很紧,顾锦瑟咬着她的耳朵:“谁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张明浅啊,她是丞相呢。”明祎唇角勾了勾。   顾锦瑟勉为其难道:“那我就暂且喜欢没有权势的你罢。”   明祎笑了,笑容很深,伸手圈住她纤细的腰肢,恨不得将人揉进骨血,她爱她,爱入骨髓,恨不得用性命保护她。   她遇到了对的人,得到了幸福,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   深夜,两人躺在床上,灯火描绘两人的身体。   锦帐低垂,顾锦瑟伏在明祎的身上,忽而在她侧颈上咬了一口。   片刻后,露出一片红痕。明祎目光又静又幽,转身去抱着顾锦瑟,毫不客气地在她相同的位置留下红痕。   晨起,顾锦瑟去相府,明祎入朝。   张明浅没醒,她醒来似乎是要概率,随机看运气。顾锦瑟想起自己绣到一半的帕子,好像被张明浅拿走了。   她只好又绣了一方。   但是,明祎入朝就被众人围住,尤其是长公主,她盯着明祎侧颈的红痕,目光古怪,率先说道:“这个时候好像没有蚊子。”   “床笫之间的事情,殿上不清楚吗?”明祎直接说道。   长公主恍若被五雷轰顶般定在了原地,她揪着明祎的袖口问:“昨晚,我见到的那位?”   “对。”明祎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空气骤然安静,长公主呆若木鸡,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唇角动了动,一字也说不出来。   明祎淡然地走了。   好半晌,长公主才回应过来,急忙去拉着要走的杜衍问话:“她和顾锦瑟在一起了?”   杜衍眨了眨了眼睛,没说话,好像在嘲讽长公主大惊小怪,她二人都未嫁,在一起,并没有违背礼法,都是单身呀。   长公主气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反是杜衍好心说道:“您不应该去问问欧阳家一案吗?”   目光放在明祎身上就是浪费时间,没有必要的。   长公主扶额,消化消息后反而拉着杜衍询问:“何时的事情?”   “好像与欧阳家的案子无关,您忙要事。”杜衍忙不迭跑了。   先帝一去,谁能管得了明祎的情爱事,只要不成亲,她想做什么都没有人敢拦。   长公主问了个寂寞,只好压着满肚子疑问追问欧阳家的案子。   明祎去布置宫防,平东王军队的速度很快,比起汝阳郡王,更像是准备多时。明祎与一众将军看着舆图,平东王已过淮河,与汝阳郡王分拨两路。   看着舆图,明祎问下属:“七皇子一案是谁审的?”   “是张大人亲自过问的。”   “好,去请长公主殿下过来。”明祎望着舆图陷入沉思中。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匆匆而来。明祎屏退众人,悄悄说道:“我有一计,暂时可拖延汝阳郡王的兵速。”   长公主凝眸,“何计?”   “七皇子。”明祎说道。   长公主瞳孔一颤,“我们并无证据?”   “他们说张明浅魅惑君上,有证据吗?”明祎反驳道。   “好,我去安排。”长公主明白明祎的意思,接了她的话,立即去安排了。   明祎站在舆图前,身影不动,目光紧凝襄州,再数百里,便要到京城了。   至于平东王,贵妃在,就算他来,倒也不惧。   明祎眼睛酸涩,微闭了闭眼睛,没有惊恐与为难,只有无奈,先帝若活着,她想问一句:陛下,如今的局面是你一手促成的,您后悔吗?   藩王在京,会阻挡了幼主,离京,给他们造反的机会。   明祎深吸了一口气,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   相比较明祎的为难,顾锦瑟更犯难了。张明浅还没醒,赤玫施了一回针,她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好似睡过去了。若不是还有脉搏,都以为她死了。   “她还能醒吗?”顾锦瑟正色道。   “不好说。”赤玫犯难了,将自己的药单反复看了几遍,“药已经喂不进去了。”   顾锦瑟也没有办法,人家是内伤,又不是外伤。她上前,握住被下的手,吩咐赤玫:“张明浅有学生吗?”   “有,自然是有,自从她病后就谢绝见客。”赤玫将药单放下。   顾锦瑟闻言道:“罢了,或许她也不想见那些学生。你让明祎过来吧,我有些害怕。”   正视死亡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她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张明浅干瘪的手腕,垂眸看着消瘦蜡黄的面容,心莫名烦躁。   她等着明祎。明祎没有让她失望,接到消息后立即就赶来了。   女孩坐在踏板上,目光怔忪,“敬仁太后去的时候,你可在?”   “我在她身边,张明浅、子规、南风都在。”明祎不知她的意思,徐徐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张明浅若不入宫,是不是会多活几日?”顾锦瑟彷徨,为了那些所谓的大事加速自己的死亡真的是一件值得的事情吗?   明祎摸摸她的头:“欧阳大人心中的信仰,张明浅自然也有,她让欧阳满门的死浮出水面,先帝不仁,天下百姓唾弃,让女官的事情再度进入视野,或许,不会再有人阻拦了。”   “明祎。”顾锦瑟无措般低唤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张明浅:我还没死呢,秀恩爱死的快! 第148章 病逝   明祎记得敬仁太后在时, 宁安宫一片花团锦簇,不缺女官,更不缺有才学的女官。   敬仁太后素来不做阴暗之事, 因此,子规与张明浅乃至大大咧咧的杜衍对她都十分敬佩。   她阖上眸子,心忽而跳跃得厉害, 口中言道:“阿瑟,敬仁太后比我们都强。”   “可以看出来,先帝狂躁无能,暗杀欧阳大人出气, 能将一朝皇帝逼至这般地步,我便喜欢她。”顾锦瑟嘲讽道。   明祎笑了, 抬首看去床榻上的人, 悄无声息。   两人在踏板上坐了一夜, 说敬仁太后,说余杭趣事, 始终不见张明浅醒来。   翌日,长公主代陛下下旨,汝阳郡王不顾念兄弟情意, 残害七皇子, 剥夺王爵,贬为庶民。   与此同时, 一张证词悄悄传遍京城各处,就连不出门的顾锦瑟也看到了一张, 釜底抽薪, 看来是明祎的计策。   汝阳郡王师出无名, 便已败了一半。   她将信读给张明浅听, 对方未醒,毫无动静。   又过三日,桑老入京,阐述当年在欧阳府邸遇见张要一事,朝廷下旨捉拿张要。   奇怪的是张要就在京城,接了圣旨后入宫,当年确实是他盗取敬仁太后印玺,仿造当时的女官子规的笔迹去往欧阳府邸。恰好遇到欧阳府办喜事,外嫁的女儿女婿都回来了。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宛若话本小说。   也正是因为他的献计,后来才会平步青云,稳坐内侍长之职。   朝臣闻言后,目光沉沉,原本以为一场江洋大盗所为的谋杀案,竟是一朝天子所为,这也是后来敬仁太后等人不再去查的缘由。   想来,敬仁太后也知道这件事,隐而不发。   长公主更是面沉似水,此事远比她想象的可怕与离奇,她以为他的父亲是一位仁爱的皇帝,只是被身子拖累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求救的目光落在明祎身上。   明祎同样在沉思中,这件事揭开后,朝廷面对各种风言风语,如何挽回局面比叛军更为重要。   她抬首,接受到长公主的示意,直言道:“殿下,臣有话与您详谈。”   “将张要押入大牢,其他人先退下。”   张要临走前看了明祎一眼,明祎颔首,张要抬首走了。   待人散尽后,明祎立即说道:“先安抚学子,京城各处不准人随意提起此事,令各处都来巡视,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下罪己诏,当直面此事,其三,追封欧阳家满门,让天下人看到我们的悔过之意。”   长公主已有几分慌乱,闻言更是立即应下,明祎立即又道:“您该去欧阳府邸拜祭欧阳家满门,百官随同。就怕学士们肆意言语,到时候,引起民乱。”   长公主立即叫人去办,又令翰林院拟定罪己诏,诸事都按明祎说的去办。   多年悬案掀开,真相查明,旁观者觉得匪夷所思。顾锦瑟听到全部经过后,撇撇嘴,与吞吞说道:“此事结束了,不必再去打听了,接下来都是朝廷的事情。”   吞吞点点头,压低声音问:“张相醒了吗?”   “没有,四五天了,水米不进,药压根喂不进去。”顾锦瑟摆摆手,莫名烦躁,面对生死,谁又能稳若泰山。   吞吞也没想到,张相会病到人事不省的地步。   屋檐下骤然安静下来。   屋内的桌上摆了许多拜帖,都想见一见张明浅,她的学生送来许多补品,她的朋友想来见她一面,可惜,张明浅都不知道。   她笑叹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吞吞眼眶红了,不敢言语。   明祎在忙着安抚天下人,顾锦瑟便等着张明浅,一夜一夜的等,一日一日的盼。   杜衍每日都来,站在床边看一眼,又哭又笑,似傻了一般。   又等了两日,还是不醒,灌了些汤药,她似是咽下去了,顾锦瑟几乎跳了起来,拉着赤玫来诊脉。   谁知赤玫依旧摇首,顾锦瑟突然哭出了声音,转头去买木头打造棺木了。   她太闲了,闲到日日住在相府,夜夜守着将死之人。   木头买好之后,婢女欢天喜地来找她,“醒了、醒了,我家主子醒了。”   顾锦瑟丢下木头就跑回屋,赤玫在替张明浅诊脉,床上的人睁着眼睛,似一个破败的娃娃,有气无力。   她悄悄上前,赤玫斟酌几句都没有开口,张明浅忽而说道:“我答应了顾姑娘去踏青。”   赤玫的动作戛然而止,抬头,看向疾跑而来的人,一瞬间,眼红得滴血,她说道:“好,我帮您。”   顾锦瑟咧嘴笑了,不大雅观,甚至笑的时候,眼泪倏而滑下,她笑着走过去,“春日都快完了,踏什么青呀,就在府里待着。”   “听说你给我打造棺材了呀。”张明浅喘气,一句话几乎要了她全部的气。   顾锦瑟平缓情绪,眼中水色盈盈,“我欠你的,吃了你的桃干,自然给你干活呀。”   “是吗?我的桃干可真值钱呀。”张明浅微微叹气,苍白的面容上毫无生气。   “张明浅,欧阳家一案结束了,潆茴可以回来了,陛下封她县主的爵位,嗯,很好的,对吗?”顾锦瑟脸色也跟着发白,浑身颤抖,她觉得可惜,也觉得心疼。   可惜占了一小半,更多是心疼。在这里,她初次真正面对死亡。   她觉得害怕,倘若那么一日,明祎不在了,她会更加惶恐、更加不安。   张明浅僵硬地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是很好,顾锦瑟,你给我打造棺木,怕是来不及了。”   “闭嘴。”顾锦瑟不耐烦。   张明浅缓缓地看向她,女孩容颜如芙蕖,肤色白了些,依旧那么好看,“你怎么那么凶呢。”   “你醒了就好好喝药。”   “我睡了多久?”   “不多,五六日。”   “哦,我娘也睡了这么久后,醒来就死了,她们说这是回光返照。”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一颗眼泪滑了下来,疯似的退出去,拉着吞吞就吩咐:“去宫里,将明祎杜衍还有长公主都喊来,就说张相不行了,快去、快……”   吞吞震惊,几乎被顾锦瑟推了出去,踉跄几步后似回神一般拔腿就跑了,一面走一面喊着:“备马、备马、快。”   屋内的张明浅异常清醒,看着屋顶,眼睛定神一般忘了转动,顾锦瑟收拾好情绪后走了回去。   顾锦瑟看着她,她伸出手,道:“我想出去看看。”   “好。”顾锦瑟点点头,她瞧见了张明浅藏在了发间的白发,像染了寒霜。   衣裳是一袭青色宽袖的裙裳,华贵明亮,缀着珍珠,婢女服侍她穿好,最后坐在妆台前。她转身看着顾锦瑟,顾锦瑟愣了下,先开口:“我不会描眉。”   上回明祎就不肯,说她手艺太差了。   张明浅望着她,眼睛睁得很大,忽而笑了,“你想多了。”   顾锦瑟浅笑,望着被病抽尽生机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搬了凳子坐下,道:“我没有替别人描过,但婢女替我描过。”   张明浅笑了,霍然回身,对上女孩明眸,道:“顾锦瑟,我的桃干,好吃吗。”   “不好吃,都坏了,味道也变了。”顾锦瑟嫌弃道。   长发散开后,白发多了许多,顾锦瑟看得发怔,而婢女似看惯了一般,若无常事般梳妆。   梳妆后,婢女退了下来,眼角滑落泪水,她也不敢哭。   顾锦瑟扶着张明浅出屋,她太虚弱了,走不动路,顾锦瑟只好扶着她在屋檐下坐下。   这一刻,顾锦瑟体会到什么叫无可奈何、什么是无能为力。   张明浅无力地靠着她,微微一笑,道:“我走后,烦请你帮我打理府邸的事情,该散的散,该卖的卖了。”   “知道,你放心,我会去办的。”顾锦瑟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你还想做什么呢。”   “葬在高山上。”张明浅眼睛模糊,虚空成了一抹幻影,手背一暖,她低眸去看,泪水滚滚而落,继续说道:“顾锦瑟,我未曾想过你会留下。”   “我说过了,吃了你的桃干,还你的情。”顾锦瑟咬着牙齿。   “我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呢。”张明浅惋惜,低叹一声,“无妨,你去做,你帮我在京城内创办女学,明祎会开女子科考,你们做了。”   明祎来时,两人坐在屋檐下,光照在她们的身上,温暖宜人。   杜衍慢了一步,来时,哭出了声,她欲上前,明祎拦住她:“她未必想见你。”   杜衍捂住唇角,浑身颤抖。   顾锦瑟沉默良机,好奇道:“你为何入京呢?”   “村子里说女人是赔钱货,不给吃饭、不给读书,我就想来了。顾锦瑟,你的阿娘很好……”张明浅眼睫轻颤,慢慢地闭上眼睛,贴着顾锦瑟,她感受了从未有过的暖意。   她感觉很暖很暖,暖到很困很困。   顾锦瑟感觉到她的力量在散去,靠着自己随时都会倒,她慌了,“你不等潆茴了吗?”   “不了……”   “还有、还有……”顾锦瑟不知该说谁了,忙抱着她,扭头却见远处的二人,她慌得不知所措,“明祎、明祎……”   明祎疾步跑了过来,顾锦瑟感觉手中的力量突然消失了,她惊惧不已,唇角张了张,竟说不出一句话。   张明浅靠在她的怀里,在最温暖的春末中离开了。   长公主匆匆赶来,小跑进府,入角门处听到了一阵哭声。   她蓦地停了下来,呆了呆,风吹过,一滴眼泪滚下。她抬手抚了抚脸,指尖湿润,原来自母后走后,她也会哭。   她的丞相走了!   *****   张明浅病逝,张府挂满了白色的招魂幡,顾锦瑟买的木头没有用上,后院里摆了一口上好的棺木。   棺木放了足足七年了,自张明浅二十五岁后便打造好了棺木。   顾锦瑟接管了张府的事务,张明浅的好友学生陆陆续续来吊唁,哭声一片,她有许多学生,也有许多好友。   学生中不乏有教学的女先生还有经商的女掌柜以及入朝的女官,好友中不乏有明祎杜衍等女官。   吊唁的人来了许多,顾锦瑟看得头疼,明祎不在身边,她望着招魂幡生气。   停灵七日,葬入高山之上,张府奴仆解散,房屋没有卖,留下几个贴身伺候张明浅的婢女打扫屋舍。   出殡这日,消失多日的潆茴出现了,顾锦瑟神色紧张,明祎拉着她,“紧张什么。”   潆茴一袭白衫,眉眼一抹花钿,妆容得体,她走到了棺木前,久久出神。   前来送张明浅的人很多,她们都看着女子,有人认识她的身份,却不知她是欧阳家的后人。   顾锦瑟凝眸,潆茴忽而走到她的面前,嫣红的唇角微启,眸色潋滟春光,“明相,我罪孽深重,先帝……”   “住嘴。”明祎神色严厉。   潆茴淡笑,“顾大姑娘宅心仁厚,不如帮我一件事。”   顾锦瑟疑惑:“什么事?”   “不瞒你说,我喜她爱她,纵她不喜我,我也希望你将我葬在她身侧。”潆茴轻轻说道。   顾锦瑟轻颤,“我没想……”   “明相,你会让我活着离开吗?”潆茴注视着明祎,撩起衣摆,缓缓地跪了下去,“明相,你待我恩重如山,我叛你乃罪不容恕,不需您动手,我便会自我了断。”   明祎退后两步,眼中闪过厌恶,如霜似雪,道:“我不想见你,但不会杀你。”   顾锦瑟无措,潆茴落寞地站了起来,走到棺木前,忽而掏出一把匕首,顾锦瑟跳了起来,明祎伸手护着她。   潆茴直接将匕首划过自己的脖子,血溅三尺,杜衍冲出去抱住了她,“你何苦呢……”   血顺着脖子没入衣襟,染红了大片衣襟,顾锦瑟来不及看一眼,明祎捂住她的眼睛,低喝一声:“拖出去。”   杜衍不肯,手捂着潆茴的血口,忙喊着找大夫,众人慌乱,赤玫被推了出来。   不等赤玫上前,潆茴便已咽气。   顾锦瑟懵了,“她那么好看、那么厉害,就这么走了?活着不好吗?”   杜衍大哭,哭声震天,不少人过来劝说,最后,有人去买了一口棺木,随着张明浅的棺木一起抬上山。   葬在高山,眺望京城。   葬后第二日,明祎封相,官复原职,同时,叛军度过淮河,距离京城不过三百里路。   顾锦瑟回到相府,躺在明祎的床上,始终无法安静。明祎忙得不见人,虞氏再度来了京城,身后跟着小尾巴顾锦商。   月长的病好了许多,有了‘小花奴’的陪伴,日日欢喜,只记忆模糊了。   顾锦瑟正好有时间领着顾锦商去玩,虞氏顺势去巡视商铺,玩过三两日后,顾锦瑟说起子规。   虞氏埋头看账簿,闻言后愣了下,“子规是谁?”   “你调戏过的人,和你一样大。”顾锦瑟急了,“她不是你的书生吗?”   虞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哪门子书生?”   顾锦瑟迟疑地想了想,“不是就好,那您的书生呢?”   “我怎么知道,你惦记我做什么?回来后,你们的事怎么办?你就这么无名无分地跟着她,日后怎么办?”虞氏嫌弃道,自己忙碌不说还要操心她的终身大事,说道:“我需告诉你,掌握经济大权才是最重要的。女子的嫁妆都是自己的,你最好把明相的那份也掌握在手中。”   顾锦瑟:“……”阿娘真是居家小能力。   “阿娘,你这回来做什么?”顾锦瑟不想与阿娘继续探讨经济大权的问题了。   虞氏说道:“看看商铺的生意如何。”   “生意可好?”顾锦瑟后知后觉道,来京城这么多时日,忙着张明浅的事情都险些忘了自己还是有商铺的,她拍了拍脑子,“阿娘,我想开女学。”   虞氏扫她一眼:“你钱多,便去开,但我告诉你,好的先生最重要,大先生们不会去教女孩子的,女子才学有限,寻常人看不上。女学不是你有钱就可以开的,你该知晓个中艰辛。”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我与明相商议一二。”   “可以,她出钱,你出力,不要脑门一热就去做,该要想想自己的事情,比如掌家权。”虞氏拨了拨算盘,语气肃然,“阿瑟,你掌握不好分寸,我自然要帮你的,要不然你随我回金陵。”   “好好好,我知晓,我今晚就把相府的掌家权要来。”顾锦瑟怕了,阿娘的性子说一不二,真的会带她走的。   安全起见,她今晚就找明祎说。   虞氏很满意女儿积极的态度,“我想吃面了。”   “我让厨娘去做。”顾锦瑟点点头。   虞氏不肯,“你那么闲,你不去做,谁做?”   顾锦瑟磨磨后槽牙,虞氏却问:“张家的家业都给你了?”   顾锦瑟点点头,“好像是的,奴仆都散了,管事还在,您问这个做什么?”   “你的朋友再死几个,你就是京城首富了。”虞氏打趣道。   顾锦瑟一噎,“对哦,她为何将家业都给我?”   “人家喜欢你。”虞氏继续嘲讽。   顾锦瑟再噎:“可是潆茴喜欢她呀。”   “张太傅喜欢你,你怎么不喜欢张太傅,潆茴喜欢张……”虞氏愣了下,“潆茴不是喜欢你的吗?吵什么你和明相和离,她立即就嫁给你的。”   顾锦瑟三噎,“潆茴就是个骗子,明相都被她骗了,你也信?”   “好吧,张明浅家业如何?”虞氏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情,瞧着张明浅平日的穿着,应该一般般。   顾锦瑟这回不噎了,想起管事给她的账簿,自己回屋去了。   虞氏接过账簿看了一眼,啧啧啧两声,“比你有钱。”   “用她的钱来开女学吧,再拿出一笔钱放起来,出考题,答中者就可得一部分钱,招募天下女学生,仅限女子。”顾锦瑟想起诺别尔文学奖,不如就仿造这个设定,不过只针对女子。   虞氏看着她,微叹一声,张明浅与明祎受敬仁太后影响也就罢了,偏偏自己的女儿也吵着为女子谋取与男儿一样的官职。   “随你罢了,先去煮面,我饿了。”她摆摆手,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她只要在旁看着,在她们要出错的时候提醒一声即可。   顾锦瑟捂着心口,张明浅托付她,她便要去做。张明浅从小受到欺辱,想改变现状,穷尽一生,她自该去做的。   ****   晚上明祎回来的时候,她先开口说掌家权。   女孩躺在躺椅上,似曾相识的光景让明祎恍惚一下,只那张脸消瘦许多,明祎回神,缓缓眨眨眼,看着自己喜爱的女孩。   “你想要的都给你,只你……”她顿了顿,“你不想着去玩吗?”   顾锦瑟不是勤快的人,明祎也不想她受累,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不舒服吗?   “不玩了,人活着,该有自己的信仰,这是张明浅教我的,我会在各地开女学,鼓励女孩读书,至少让她们知晓读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女人,穷尽一生开了一座只让女子读书的学校。我想成为那样的人,我有钱,我可以不用那么累,但我的想法是一样的。我忘了那个女人的姓名了。”顾锦瑟依旧躺在躺椅上,摇呀晃呀,目光璀璨,与往日又大不一样。   明祎顿住,想起初见的张明浅,不卑不亢,骨子里透着坚毅,敬仁太后说她身上有一股正气。   “先太后身边有许多女官,我将她们找回来,在京城开第一座女学,金陵开第二座。”   顾锦瑟睁大了眼睛,“她们为何走了?”   “想走便走了。”明祎糊弄她。   顾锦瑟哪里是好糊弄的,立即说道:“先帝害了敬仁太后,她们知晓后无能为力,只能辞官?”   “顾锦瑟,先帝若活着,你肯定会被他灭口。”明祎低笑道,她太聪明了。   “是狗血呀,我还有一个猜测。”顾锦瑟忽而茅塞顿开,“张明浅将欧阳家的事情闹开,一则是为了潆茴,二则是为了敬仁太后,三则是安抚那些辞官的女官,希望她们重回朝堂或者去女学?”   言罢,她捂着胸口,心如刀绞,自己被张明浅当作棋子了,但她不恨。   明祎上前,握着她心口的那只手,低声说道:“你很聪明,张明浅与我说过的,都被你猜中了。阿瑟,她知晓你心地善良,不会随意贪了她的钱财,必定会做些什么。”   顾锦瑟泪如雨下,明祎倾身吻住那滴泪水,张明浅慧眼如炬,阿瑟果然要开女学。   她含下泪水,顾锦瑟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嘴里嘀咕一句你们算计我,随后咬住她的唇角。   他么都不是好人。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都算计我。 第149章 掌家   顾锦瑟搬回相府, 明祎早出晚归,顾锦瑟被迫掌了相府经济大权,每日里不是见管事就是看账簿, 看了三五日后,她终于撂挑子不干了,一股脑地丢给虞氏。   虞氏:“……”   顾锦商初来京城, 御医来了几波,皆是无能为力,顾锦瑟也不再努力了,领着她吃吃喝喝, 很快,相府有个傻姑娘的事情就传开了。   顾侍郎厚着脸皮想接顾家姐回府住几天, 顾锦瑟没答应, 顾侍郎夫人顺势问起亲事。   顾锦瑟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与明祎的事情是秘密, 自己还未嫁呢。   “不嫁人了,阿弟已成亲了, 顾家有后就成了,我准备找些事情去做。”   顾侍郎夫人奇怪:“你做什么事?”   “开间女学。”顾锦瑟托腮看着婶娘,道:“近日来叔父可好?”   “他的事情, 我这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不过, 你开女学要花不少银子。”顾侍郎担忧道。   “无妨,张相留了许多钱财, 这是她的心愿,我自然要去做的。”顾锦瑟腰包鼓鼓的。   顾侍郎夫人傻眼了, “张相的产业都给你了?”   顾锦瑟点点头。   顾侍郎夫人羡慕死了, 看着顾锦瑟就开始笑了, “你的福气可真好呀。”   顾锦瑟:“……”朋友死了, 福气还好?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直接赶客出门了,等人走后,自己拉着火眼金睛的虞氏去找地方。   女学不能开在偏僻之处,无人问津就惨了,最好选一条热闹的街市。母女二人都不是守规矩的人,上街后也没有戴帷帽,就这么直接走着。虞氏注意到街上人少了许多,顾锦瑟这才说:“现在买宅子便宜。”   叛军都快打过来了,有空宅的人急于出手,商户急于搬家,宅子的价钱就会少许多。   虞氏问她:“你不怕亏本吗?”   “我相信明祎会保住京城,她有兵呢。”顾锦瑟得意满满,张明浅死前说了,宫里一半的兵都是明祎的,要不然长公主怎么那么容易就上位了。   不管在什么年代,兵权才是至关重要的。张明浅难就难在文官无兵,才会被那些人拿捏。   虞氏捂住眼睛都不看自家女儿的傻样,路上的人行走匆匆,不用人言,也知战况到了紧要的时候。   两人在外走了一圈,虞氏看中几间商铺,她是商人,眼光独到,顾锦瑟则是看了个寂寞。   晚上,明祎没有回来,顾锦瑟的床上多了个人,顾锦商呆呆的看书,一字一句地念。   半夜里,人回来了,满面风尘,顾锦瑟被她喊醒了,明祎喊她去自己卧房。   顾锦瑟困极了,摆手不肯,明祎摸摸她的脸,“乖,起床了,再不起,太阳就大了。”   顾锦瑟爬了起来,揉揉眼睛,也不去理会她说的瞎话,“你背我。”   明祎答应了,背对着她。   可怜的顾锦商就这么被两人抛弃了。   初夏的夜里有几分凉,顾锦瑟搂着明祎的脖子,脸颊贴着她的侧脸,“你的脸好冷啊。”   “你从被子里出来,身子都是热的。”明祎走得很稳当,婢女在前提着灯笼,眼前的路宽阔而明亮。   顾锦瑟搂着她轻轻笑了,心满意足,“你今日忙些什么了?”   “今日去欧阳家拜祭了。”明祎说道。   顾锦瑟哦了一声,又说道:“今日街上百姓少了许多。”   “我知道,害怕叛军。”   “叛军会来吗?”   “不知道,你害怕吗?”   “不害怕,我还想趁乱买几间宅子,我想在国子监那条街上买宅子开女学。你觉得我这想法怎么样?”顾锦瑟兴奋道。   “你胆子不小,那些学子一人一口唾沫都会淹死你。”   顾锦瑟笑了,道:“就这么干。就喜欢那些人生气又拿我没有办法的样子。”   明祎含笑,“我也喜欢你不讲理的样子。”   顾锦瑟高兴地咬着她的耳朵。   回到卧房,顾锦瑟睡不着了,在她床上打了几个滚,等人回来后就伸手抱住她,迫不及待。   衣裳褪去,满室灯火摇曳。   ****   顾锦瑟睡了懒觉,许久没有睡过懒觉,很轻松,起来都是吃午饭的时候,顾锦商抱了一大堆吃食过来,也不问半夜人怎么不见了。   两人吃过午饭,虞氏要去铺子里,顾锦瑟不肯去,摇首不肯,虞氏将张府的账簿砸在她的脸上,“你对得起张太傅吗?”   顾锦商怯怯地伸长了脑袋,瞄了一眼账簿,道:“阿娘,你说过砸东西是不对的。”   虞氏瞪着她:“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顾锦商立即缩紧了脑袋钻到顾锦瑟的身后,悄悄说一句:“阿娘更年期来了。”   顾锦瑟噗嗤笑了出来,更年期这个词是她教顾锦商的,阿娘不懂她们的意思。   果然,虞氏没有生气,只捡起账簿说道:“勤快些,不然我就回金陵了,还有你婶娘给我介绍了几个郎君,你若不听话,就去见见那几个郎君去。”   顾锦瑟震惊,“阿娘,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一年未见,你都不心疼我。”   虞氏冷哼一声:“这就是不听我话、反抗我的惩罚。”   顾锦瑟跟随虞氏去看铺子,小尾巴顾锦商抱着糖果盒屁颠屁颠地跟在两人后面。三人出门不久,就遇到去城楼的杜衍。   顾锦瑟趴在车窗上,脸色苍白,杜衍挑眉,“你这是怎么了?”   “你去哪里呀?”顾锦瑟不答反问,朝杜衍招招手。杜衍立即策马靠近,顾锦瑟立即八卦道:“你心情可好些了?”   杜衍莫名:“我心情如何就不好了。”   “潆茴死了,你不伤心吗?”顾锦瑟悄咪咪的问,眼着闪着光,十足的八卦眼。   杜衍猛提了一口气,“张太傅病逝,你不也伤心吗?”   “她千里送桃干,我感激她呀,我与她是朋友。”顾锦瑟立即纠正杜衍。   杜衍学她往日的姿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不信,你肯定有私情。”   “你就当我为了她的万贯家财吧。”顾锦瑟躺平不解释。   “说起这个我就生气,我与她相识多年,她竟将家产都给了你,你二人才认识不过两年。”杜衍气得咬牙。   顾锦瑟笑得肚子疼,“这就叫青梅竹马打不过天降。”   杜衍勒住缰绳,气了半晌才问:“你去哪里?”   “看看张家的铺子。”顾锦瑟眨了眨眼睛。   杜衍气得认真打量对方,一袭烟青色罗裳,唇色嫣红,两颊微粉,端庄中透着秀雅,可见近日恢复得不错。   街上人来人往,两人不好说话,杜衍打马边走了,车内的虞氏看着她的背影,哀叹道:“为何都不成亲呢?”   “谁敢娶,娶了她们就是吃软饭,我不要脸,旁人说的我不听,可哪个男人受得了。”顾锦瑟看透了,京城内高官之间的夫妻关系都与利益相关,杜衍明祎等人谁敢轻易去碰。   就算娶回家,日后日子也未必安宁,杜衍比任何人都清楚,吵吵闹闹不如一日独自美丽。   女官入朝,面对是男权与世俗的压力。她们突破了规则,又被另外一层规则束缚,。   虞氏缄默。   张家的田地多,多在城外,商铺少许,一日间就看完了。顾锦瑟心里有数,张明浅还有几处庄子,牛羊骏马都不缺。   顾锦瑟回府后慢慢消化这些消息,这么大一笔不是留给她,是留给女学的。   她叹气,虞氏很快给她算了一笔账,修建女学需要的费用,一个张府都丢进去才可填满窟窿,京城寸土寸金,书阁内的藏书更是价值连城。在这个年代,文房四宝都是奢侈之物。   顾锦瑟大手一挥,“没事,我有明相呢。”   虞氏本是愁闷,闻言立即站了起来,“你的骨气呢?”   “阿娘,我都追到蜀地去了,还要什么骨气?对了,我接管相府了,挺麻烦的,不如您来?您也算她的丈母娘、婆婆也行,当家也是可以的,我太累了,先睡了。”顾锦瑟拔腿就跑了,谁接的谁遭罪,反正她不干了。   虞氏气得拍桌,“小兔崽子,你回来!”   春月等人笑出了声,“夫人,您不如受累些,姑娘就不是持家的人。”   虞氏头疼欲裂,“我回金陵去。”   “我不回去,我喜欢这里。”   虞氏听到抗议的声音,抬首去看,顾锦商缩在榻上啃着桃干,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那你待着,我要回去了。”虞氏再度拍桌,“一个两个都要造反。”   顾锦商咽了咽口水,“阿娘,反都造完了,您来不及了。”   “你闭嘴。”虞氏忍无可忍。   顾锦商瑟瑟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块桃干,堵住自己的嘴巴就不会再说话了。   ****   顾锦瑟将掌家权交给虞氏后,自己开始在外间晃荡,哪家热闹往哪家去,最后,人人都知明顾锦桓的长姐住在相府。   同时,小皇帝的病情恶化,谁人都不敢靠近皇帝寝宫,明祎等人也是站在殿外干着急,进去的人都不敢出来。   从殿外出来后,她还得去洗药浴才能见人。   回到家里,顾锦瑟买了许多桃干,各家买了一点,就成了眼前的‘堆积如山’。   “你不吃晚饭就干吃桃干?”明祎不理解,将披风递给春月,自己走过去。   顾锦瑟给她递了一块桃干,“我就想知道张太傅给我买的哪家的桃干?”   “她自己做的桃干。”   顾锦瑟顿愕,迟缓地往嘴里又递了一块,“难怪没吃到呢。”   “你怎么了?想她了?”明祎坐了下来,看着满桌子的桃干。   灯火下的女孩着一袭樱草色裙裳,眸色盈盈,嘴里咀嚼不停,她说道:“不想,就是想做桃干。我将家里的事情交给你婆婆了。”   明祎拿着桃干的手一颤,“你不是说你要掌家的吗?”   好像哪里不对?   “其实我这么懒,怎么会想突然管你的钱呢。”顾锦瑟哀叹一声,一般府里的钱都是前院后院,前院是男人们管,后院才是女人的天下。在顾家,虞氏也只是管后院的那份,前面都是顾老头自己管。   在相府就不同了,前院后院的账在一起,可想而知是一件多大好大的工程。尤其是这些时日,明祎官复原职,许多人来送礼,账目就更乱了,顾锦瑟理所当然就交给虞氏。   但是明祎不知内情,只当顾锦瑟勤快了,懂得替她分担。   “阿瑟,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没什么苦衷,就是想管着你的钱,防止你出去鬼混,可是左右一想,你都快三十岁了,你要出去鬼混,我也不差的。大不了,我再重新去找个人家。”顾锦瑟闭着眼睛说瞎话,总不能供出虞氏吧。   明祎凝眸盯着她,看了好半晌就说了一句:“我们去睡觉吧。”   顾锦瑟:“……”好像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说:   虞歆:很对,就我不对! 第150章 威胁   顾锦瑟糊里糊涂地被明祎领上了床, 又糊里糊涂地被咬了,最后被糊里糊涂地剥了衣裳。   一觉醒来,她抱着空被子揉着脖子, 春月过来说道:“明相说让您近日不要出门了,城内混进了些歹徒,让您注意些。”   “歹徒?奸细?”顾锦瑟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襟口散落,露出锁骨处三两红痕,她自己未觉,春月瞧着傻了眼, 忙避开。   春月说道:“奴婢不知,您还是在府里为好, 相府景色不错, 荷花都开了, 您去看看?”   “去看看吧,将夫人与商姑娘一起喊上, 热闹些。”顾锦瑟嘴上说着,心里狐疑,京城内混进了哪些歹徒?   走到今日, 她亦非当年刚入京城什么事不懂的小姑娘了, 大战在即,城内混进了些歹人, 必然是与战事有关的。   吃过午饭,顾锦瑟领着一帮子婢女去湖畔赏荷花, 自己顺势往躺椅上一趟, 虞氏来了。   虞氏也不出门了, 身后跟着糖匣子顾锦商, 顾锦瑟将书盖在自己的头顶上,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虞氏走过去,掀开她面上的书,道:“我去见一见管事,你也一起吧。”   “您自己去就好,您还年轻呢,不急不急,对了。阿娘京城内不安稳,您要不要回金陵。”顾锦瑟询问,叛军直取京城,金陵这类的城池虽说繁华,可怎么也比不上帝都重要。   “不去,京城若没了,去哪里都一样的。”虞氏似乎是不怕,毕竟叛军还有几百里,想要入京,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相比之下,她只想让女儿接手相府的事情,言罢,她将相府的令牌丢给女儿。   顾锦瑟惊得坐了起来,“这个玩意怎么在您手里?”   “明相给的,她说陛下得了天花,她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会回府。”虞氏哀叹一声,小皇帝得什么病不好,偏偏得天花。   “天花?”顾锦瑟懵了下,想起某个电视剧里的剧情,康熙帝也是得了天花,最后被人救了。她点点头,小皇帝不辨是非,死了也无妨。   她按住震惊的情绪,虞氏又说一句:“天花这个东西,染上了就必死无疑,我都没见过能活下来的。”   “明相入宫了?”顾锦瑟心里不安了,站起身就走了。   虞氏奇怪,“你去哪里?”   “我也入宫。”顾锦瑟折转回来,将刚刚还给阿娘的令牌又拿了回来,“其实我不关心小皇帝死不死,但我不想他传染给明祎。”   “你有办法?”虞氏嫌弃自己女儿的傻样,别人就可以死,明祎就不行。   傻缺!   顾锦瑟还是入宫了,以明祎的令牌入宫,畅通无阻。   明祎去见小皇帝了,内侍将她带到长公主面前,长公主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立即招呼她上前。   “孤瞧着你有几分眼熟。”   顾锦瑟上前,随口说道:“杜大人挖明相墙角的时候,也说了这么一句话,都是登徒子的话术。”   长公主一噎,“你这小嘴可比你弟弟厉害多了,你弟弟是个榆木脑袋。”   “我阿弟就是一傻子。”顾锦瑟近前行礼。   女孩今日穿了一件藕粉披甲,腰肢纤细,腰间明玉衬得整个人气质通透,长公主看着她,“你阿弟可是知己满京城呢。”   顾锦瑟心里腹诽,怎么就满京城了,分明就那么几人。她也不戳破,只说道:“我若出去,肯定有许多儿郎喜欢我。”   长公主傻眼了,这个女孩可真自恋啊。她笑得不行,招手示意她再近前,“你喜欢明祎吗?”   “她喜欢我就成了。”顾锦瑟又迈进一步。   人靠近了,长公主近距离打量她,人比顾锦桓瘦,相貌极为相似,顾锦桓取杜氏女的那日,她亲眼看见了,风流倜傥。   眼前的女子多了几分女人味,通透如玉,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和明祎认识的?”   “好多年前了,我那时小呢,她比我大,您问这些做什么?”顾锦瑟不耐,反问长公主:“您让她去见陛下,不怕她染了天花吗?”   长公主敛住笑,道:“她要去,孤也劝不住她。”   “你是君,她是臣,怎么就劝不住了。”顾锦瑟高傲地翻了白眼,以为明祎回京后会遇到诸多麻烦,比如旁人看不起她,结果人家留了后招,兵权在手,无所畏惧,   呸,自己眼睛瞎了。   长公主复又笑了,“你可真有趣,无所畏惧啊。孤奇怪,你不该先成亲吗?”   京城内不乏有女人喜欢女人,她有个姑姑就是成亲后不喜驸马才招了女子伺候,可顾锦瑟还是个姑娘呢。   “我也奇怪,明相都不让我成亲了,我也没有办法。”顾锦瑟继续糊弄,内心不安,实在忍不住了,追问明祎的去处。   “你急什么,孤让人去请了。”长公主托腮看着面前的女孩,“我们同岁,我都有女儿了,你就不想成亲吗?”   顾锦瑟继续说道:“我想要女儿,我可以要一堆,一次性凑到十个,十全十美。”   长公主瞪大了眼睛,“孤说的是自己生的。”   “自己生太疼了,难不成您还指望她给您养老送终?您只要有权有钱,不是亲生的也对您牵肠挂肚。”顾锦瑟缓缓眨眨眼,眸色生辉。   长公主无法拒绝这番言辞,确实,生孩子太疼了,她这辈子都不想生了。   “陛下,明相来了。”殿外宫人来报。   明祎举步入内,目光焦急地落在女孩身上,她松了口气,先给长公主行礼,再走到女孩身边,“你来做甚?”   “想你了。”顾锦瑟眯起眼睛嬉笑。   明祎自然不信她的说辞,拉着她与长公主告辞,长公主不舍地看着两人,想想自己与驸马,罢了,还是不想了。   两人匆匆出大殿,明祎低声责怪道:“你不该入宫的。”   “我怕什么,难不成吃了我。我来是告诉你,有种草或许可以救小皇帝,但也有可能救不了,我就在书上看到的。”顾锦瑟说得模棱两可,毕竟电视剧也是会骗人的。   明祎伸手揽着她的腰肢。顾锦瑟低叫一声,“你的脸呢?”   从蜀地回来后,明祎变得愈发不要脸了。   突然身后传来咳嗽声,顾锦瑟惊颤,忙推开明祎,回身却见长公主好整以暇地走来。   刚刚的话,长公主听到了吗?顾锦瑟脸色微微发白,明祎似无事人一般松开她,低首整理自己的衣袖,漫不经心道:“殿下何时多了偷听的毛病,该打才对。”   “我该打还是你光天化日调戏姑娘。”长公主几步走来,目光在两人身上飘忽,最后落在顾锦瑟的面容上。   明祎拦住她的视线,直接站在长公主眼前,“臣若是殿下,现在就去看奏疏,您的事情多着呢。”   “是吗?”长公主的目光依旧黏在顾锦瑟身上,“孤刚刚听到顾姑娘说有种草可以救治陛下?”   顾锦瑟浑身一颤,明祎凝眸,道:“那又如何?”   “明相不意外吗?”长公主咄咄逼人,“你会让她去救陛下吗?”   “长公主是要杀人灭口吗?”明祎并不退让,语气如冰。   顾锦瑟面色发白,后悔自己口无遮掩了,心里极为懊悔,口上说道:“您也听到我的话了,有可能救不了,您急什么?”   长公主说道:“不如顾姑娘留在宫里陪我几日吧。”   “殿下,臣怕是对不起您了。顾锦瑟只能留在相府。”明祎神色冷了下来,“您大可试试,我不介意当真救了陛下。”   “明祎,你想以下犯上吗?”长公主低斥。   明祎淡淡道:“陛下为何染上天花,您最清楚,您不要五十步笑百步。”   顾锦瑟惊讶,明祎握住她的手朝后退了一步,与长公主保持距离,然后,转身走了。   长公主只能站在原地,咬牙怒视。   两人迅速上了马车,明祎先问:“什么草可以救治天花?”   顾锦瑟内心震撼不已,陛下的天花是长公主所为,她恍惚明白,所有人都长大了,只有自己停留在美好的世界里。   她苍白着脸,明祎无奈地拍了拍她的额头,“怎么了?”   “你知晓长公主所为,还与她在一起,无异于与虎谋皮。”顾锦瑟害怕道。   “怕什么,长公主手段嫩了些,做下的事都会留下痕迹,身在高位,谁又是干净的。”明祎含笑地看着她。   顾锦瑟张张嘴,话没说又闭上,只好叹气,明祎便牵住她的手,“害怕了?你想救陛下?”   “我救哪门子陛下,我害怕你与陛下接近后会染了天花。”顾锦瑟抽回自己的手,入宫一趟,命都快吓没了。   明祎不肯放开她,便再度握着她的手腕,晃了晃,笑靥如花,“你这便是爱屋及乌了。”   “说正经事,我觉得长公主会弄死我。”顾锦瑟叹气。   明祎却笑道:“她不敢。”   一句不敢显出明祎的势力与高傲。   顾锦瑟被逗笑了,睨她:“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做女帝呀。”   “是吗?你想做皇后?”明祎唇角勾了勾。   顾锦瑟欢喜得不行,伸手抱着她,忍不住蹭蹭她的肩膀,“皇后是咸鱼吗?”   “算是咸鱼吧。”明祎轻笑,没有后妃的宫里,皇后就是咸鱼。   顾锦瑟开始向往了,明祎却打断她的幻想,“眼下不过两股叛军罢了,你去梦里做皇后罢。”   “你……”顾锦瑟你了一声,来不及说话,明祎吻住她的唇角。   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不如趁机捞些便宜。   顾锦瑟气恨,狠狠地咬住了唇角,明祎轻颤,不甘地松开她。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唉……   感谢在2022-10-14 18:29:08~2022-10-16 18:2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张同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炒板栗 47瓶;61185526 44瓶;Dy1717 33瓶;忍冬、小张同学 20瓶;箬、翼然、神龙丹佛、寡人有疾、长安某、木易楊、青简 10瓶;雪苞是真的 5瓶;呵呵呵呵呵 4瓶;42427233、路边一棵草 3瓶;独旅长路、阿娜 2瓶;94可乐、雨夜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姐夫   明祎将顾锦瑟送回家里, 命吞吞守好门,又调了些人过来暗中保护,她才敢回官衙。   她回官衙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杜衍, 让她去找顾锦瑟口中的草,能找到便好,若是找不到, 便是小皇帝的命数了。   杜衍不解,“您找这个草便是与长公主过不去?”   “是吗?我不过是去救陛下罢了。比起性子,我更喜欢陛下的纯良。再者,并非只有陛下死了, 殿下才有机会。人活着,也可以下退位诏书, 更加名正言顺。”明祎低头整理文书, 丝毫不在意杜衍的担忧。   长公主敢动顾锦瑟, 就该想到结局。   杜衍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祎闹的哪出呢。她觉得事态愈发复杂了, 张明浅故去之际将人脉尽数给了明祎,以及兵权。   她想了想,还是认真地去找草。   草并不难找, 一来一回四五日的功夫就回来了。   明祎亲自将草交给赤玫, 嘱咐她:“能救就救,注意自己的安全。”   “您放心, 属下会保护好自己。”赤玫接过草,放在鼻尖闻了闻, 又见明相面色凝重, 出于疑惑, 还是问了一句:“您觉得这个草有用吗?”   “不知道, 死马当作活马医,记住,从头至尾,都不要让人碰到你的药汤,碗与药盅都要自备。”明祎嘱咐,长公主的人脉早就渗入内宫了。   赤玫这个宫外人很难抵得过。她思量须臾,改口说道:“你将药草交给贵太妃娘娘,她会懂得如何去做。告诉她,倘若此药救活了陛下,我会饶平东王一命。”   赤玫松了口气,立即带着草离开了。   明祎如释重负般舒展眉眼,不知为何,她相信顾锦瑟说的话,陛下也会活过来的。   赤玫走后,她也回家去了。   马车行至一半,招摇敲了敲车门,“明相,有尾巴。”   “不必管,我们回家罢了。”明祎阖眸,俨然不在意这些事情,跟踪她又如何,她只回家找顾锦瑟罢了。   马车在相府门前停下,顾锦瑟恰好走来了,明祎将人逮住,“你去哪里?”   “抓包啦,我去赴宴,我今日好看吗?”顾锦瑟转了个圈,一袭烟草色的裙裳,半新的,穿过两回,配以同色步摇,灵动俏丽。   明祎的脸色冷了下来,“我回来,你去赴宴,合适吗?”   “为何不合适,你在外面鬼混的时候,我独守闺房呢。”顾锦瑟不理解,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是哪门子道理。   话意落地,只见糖匣子顾锦商也来了,身后跟着走一步停两步的虞氏。   顾锦商走到明祎面前,围着她转了一圈,大喊一声:“姐夫回来啦。”   明祎:“……”   “姐夫不好听,换一个,喊姐姐。”明祎凝眸,同招摇招招手:“带她出去玩。”   “不要,我和姐姐出去见小郎君。”顾锦商摇首不肯,抱紧了手中的糖匣子,一面朝明祎高高地扬起下巴,“姐夫,你去不去?”   明祎扶额:“你们去哪里鬼混?”   “婶婶家啊。你去不去?”顾锦商再度发出自己友好的邀请。   明祎再问:“去婶婶家做什么?”   “玩啊 ,姐夫,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的话,就不要挡道哦。”顾锦商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让一边,别挡着她们的路。   招摇看着傻子,默默地退回去,一侧的凌三儿也傻眼了,事情好像有那么几分不同。很快,她的师父捂住她在嘴巴将她拖走了。   虞氏扫了三人一眼:“走不走?”   顾锦瑟颠颠地走了,顺势拉着明祎:“今日给你放松放松。”   “怎么个放松法?”明祎被赶上架,眼神示意招摇去拿替换的衣裳。   顾锦瑟喜滋滋说道:“沐浴啊。我婶娘新得了个庄子,说是有泉水,很舒服呢,一起去洗洗。”   明祎被拉上马车,顾锦商塞给她一块糖吃,笑吟吟地看着她:“姐夫,你长得可真好看。”   “谁教她喊姐夫的?”明祎悄悄问顾锦瑟。   顾锦瑟摇首,虞氏却说道:“有人亲了姐姐,那个人只能是姐夫。”   顾锦瑟笑得歪倒在明祎的怀中,明祎无奈地抬首抚了抚她的肩背,顾锦商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两人。顾锦商很好看,她的母亲是一个很好看的歌姬,她的相貌随了母亲□□分。   “姐姐……”虞氏很有礼貌地捂住她的嘴巴,低声说道:“我们玩一个游戏,从现实开始都不要说话了,谁说话,谁晚上不许吃饭。”   顾锦商眨了眨眼睛,算是同意这个游戏了。   车厢内登时安静下来,顾锦瑟歪在明祎怀中,捂住嘴巴不敢笑出声,明祎亦是一副生无可恋的姿态,扶额叹气。   一路无言,顾锦商说不说话就不说话,累得其他人都不敢说话了。   马车颠簸近两个时辰,顾锦瑟睡了一觉醒了,明祎替她整理褶皱的衣裳与发髻,顾锦商张了张嘴巴,虞氏直接捂住她的眼睛。   顾锦商憋屈。   下了马车,就看到了庄子,门口站着顾家长媳柳氏,柳氏见到明相,先是一颤,继而让人去找自己的婆婆,自己忙不迭迎了出去。   柳氏见礼,明祎颔首,“我随顾姑娘来玩玩,贸然打扰了。”   “您来是我们的荣幸。”柳氏受宠若惊。   虞氏走下车,柳氏咽了咽口水,忙去接她,朝她投去求救的目光,虞氏拍拍她的手:“无妨,有阿瑟担着。”   柳氏悄悄看了一眼明相后,小心翼翼地扶着虞氏进屋。反是顾锦商看着‘姐夫’,“你先说话了,晚上不给饭吃。”   明祎看着,顾锦瑟立即说道:“好了好了,你赢了,我们都不吃饭,就你一个人有饭吃。”   “姐夫,你不高兴了,是不是怕输?”顾锦商紧紧地看着明祎,叉腰的模样的与顾锦瑟极为相似。   明祎勾气唇角,淡淡道:“我们玩个游戏,你喊一句姐夫,就打你一板子。”   “你你你你你你你……”顾锦商急忙捂住自己嘴巴,立即摆正了脸色。   顾锦瑟笑得不行,反是柳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虞氏拉着她直接走了。   今日顾侍郎家来了许多客人,多是来玩的小姑娘,妇人们都在园子玩耍,明祎自然而然地引去了园子里,顾侍郎夫人自然拿出全部精力来找到她。   顾锦瑟被引去了姑娘处,姑娘们自然去温泉见识,眼下不冷不热,泡一泡对身体也有好处。   顾锦商要下水,顾锦瑟拉着她,“下面有水鬼,会把你拖下去的。”   “真的吗?那我还是吃糖吧。”顾锦商抓了一碟子的果盘,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看着水里的姑娘。   温泉在一个封闭的园子里,因为都是些女儿家,门口都有婆子们管着,不会轻易让人进来。   大大的池子里坐了许多只着单衣的小姑娘,形态各异,顾锦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拉着顾锦瑟去看。顾锦瑟不抬头,一口一个果干,随口说道:“你姐夫会生气的。”   “那我也不看了。”顾锦商点点头,低下脑袋。   等明祎费尽心思来的时候,两人都低着脑袋吃果子,池子里的小姑娘们看到明祎只当是寻常女子,并未在意。明祎轻车熟路地走到两人身侧,顾锦商张口想要喊姐夫,刚张了嘴巴,顾锦瑟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果干,“游戏开始了,不了输哦。”   顾锦商恍然大悟,立即点点头,顾锦瑟松了口气,明祎坐在她的身侧,她立即将点心递过去:“饿不饿?”   “有点饿。”明祎接过金灿灿的点心咬了一口,余光扫了一眼女孩粉妍的面容,“你不去玩?”   “等你呀,你不来,我一人挺无趣的。”顾锦瑟嬉笑一声,眼睛里都是狡猾。   明祎唇角弯了弯,心里熨帖,抬首看向周遭,池子很大,白玉光滑,池上摆了许多椅子供人休息,池子里的人都穿着中衣,衣裳紧贴着身体……   顾锦瑟蒙住明祎的眼睛,“我都没看,你也不准看。”   “这里还有其他的池子,你问问顾侍郎夫人,可不可以去洗?”明祎平静地捻起一块点心放入自己的嘴巴里,语气淡淡。   顾锦瑟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连这都打听清楚了?   哦豁,果然够闷骚。   她笑了起来,明祎耳垂微红,她立即捻着明祎的耳垂,伏在明祎的肩膀上轻笑,“我好像更加喜欢你了。”   “喜欢什么?”明祎脸都红了。   顾锦瑟贴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闷骚。”   明祎缩了缩肩膀,被她的呼吸烫得浑身一颤,几乎不敢抬首,指尖无措地将点心捏成碎渣。   流水潺潺,少女们戏水,水声盖过了两人的说话声。   顾锦瑟笑得趴在她的身上,一侧的顾锦商看见后眨了眨眼睛,“姐姐抱着姐夫。”   “你说了姐夫,犯规了。”明祎立即寻了话题,借机避开顾锦瑟的,坐直了身子,恢复往日端正矜持的姿态。   顾锦瑟捻了一块切好的水果在她明祎面前晃了晃,说道:“我就喜欢你外表矜持高冷、内里闷骚的样子。”   明祎羞得舌尖都跟着发烫,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内心都跟着有些乱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看向顾锦瑟,对方歪着头打量自己,巧笑盼兮,顾盼生辉,她登时又说不了话了。   “顾锦瑟,你一个眼神都在撩人。”   “没有,你的眼睛被你的心事所影响,心里想什么,看得便是什么。”   “顾锦瑟,你别看着我。”   “不看你了,那我问你,你怎么知道还有别的浴池?”顾锦瑟挪开视线,目光落在戏水的少女身上,忙又看向明祎。 第152章 绑架   顾侍郎府邸的事情, 明祎清楚得就像自己的家一般。   “猜的。”明祎没说京城动向都在她的掌握中。   顾锦瑟不信,眄视她一眼:“你是不是在调查顾家?”   “我只是让人跟着顾侍郎的夫人罢了。”   “你跟她做甚?”   “她巴巴地给你相看郎君,我自然得知晓她是何用心。”   “那你查出来是何用心了吗?”   “没有。”   顾锦瑟笑得弯下身子, 明祎则淡淡地看着她:“好笑吗?”   “不笑了。”顾锦瑟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反是顾锦商看看顾锦瑟, 又看看明祎,然后无端咧嘴笑了。   明祎不理会两个傻子了,站起身,“出去吃席, 这里不好玩。”   “挺好玩的,我喜欢, 我想下去玩。”顾锦商眨了眨大眼睛, 试图说服‘姐夫’让自己去玩。   奈何‘姐夫’丝毫不怜惜她, 反而牵着姐姐走了。   顾锦商傻眼了,抱着糖匣子立即跟了上去, “姐姐、姐姐,等我。”   晚上,都住在庄子里, 顾家来的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 隐隐听到丝竹声。   顾锦瑟拉着明祎,“吹笛给我听、吹笛。”   “我不会。”明祎皱眉不肯。   顾锦瑟不服气, “月色正好,你可要闭上眼睛再说你的瞎话, 堂堂一朝丞相, 动不动就说谎, 羞耻吗?小姑姑都不说谎了。”   明祎捧住她的脸:“吹笛做甚, 我们睡觉去吧。”   “还早了,我娘还没回来,那边都还没散。”顾锦瑟顿了顿,对上明祎清冷的眸色,心跳骤然加剧,她吞了吞口水,而明祎直接吻上她的唇角。   吹笛都见鬼去了,直到衣裳都没了,顾锦瑟才想起来:“我想你吹笛的。”   明祎贴着她,心都跟着暖了,望着她,手怜爱地拂过她的眉眼,“明日,回城的时候吹。”   “信你个鬼……”   话没说完,明祎堵住她的唇角。   夜间吹风,有些凉了。锦帐摇曳,灯火通明。   虞氏没回来,跟着顾侍郎夫人住下了,唯有顾锦商要了琴,弹了半夜,最后,还是明祎受不住了,起来将人呵斥一顿,顾锦商委委屈屈地去睡觉了。   躺下后,顾锦瑟就贴了过来,伏在她的身上,指尖在她锁骨上画着圈圈,“她会许多东西的,我阿娘亲自教的,她对小姑姑有愧疚,便想极力弥补她。小姑姑会各种乐器,阿娘说人傻了可以,总要体会正常人的生活。”   明祎听着心动,“虞夫人是难得的奇女子。”   “是啊,我就想知晓书生是谁,在哪里,弥补她的遗憾,可惜她不说。”顾锦瑟哀叹,听到明祎的心跳声,活着真好。   自由自在的活着,更好。   明祎不言,手搭在她的腰上,微微用力,顾锦瑟立即爬了起来,拨开她的手,不由分说吻上她的锁骨。   夜色寂寥,锦帐内繁花似锦。   ****   第二日就回去了,短暂的放松调剂生活,回到城里,各司其职。   顾锦瑟还在看宅子,看过几间宅子后,她想起桑老,他的书院已然天下闻名了,若加设女学,岂不是简单的事情。   她立即休书一封让人给桑老,然而,人家直接撕了书信。   顾锦瑟气得在家拍桌子,明祎安抚一阵,出了损招,“你在他们书院对面开一间女学,他难道还有本事让你开不成?”   “就这么办,我让吞吞去买地,我就要他看着我开女学,生气又没有办法的样子。”顾锦瑟这才松了口气,咬牙切齿,“就是这些老顽固碍事。”   “我让人去拿图纸给你看看,桑家书院对面的一条河,河对面是一片农田树林,地价比京城内便宜许多,你可以省下许多钱。”明祎吩咐婢女去取图纸,一面提防顾锦瑟再次炸毛。   好在顾锦瑟不是爱生气的人,很快就听了明祎的话,看到图纸后就释怀了,“你是不是早就看中这块地了。”   “对啊,在京城内开女学不大好,且女子出门不如男儿便利,容易吃亏,女学的安全问题是最关键的。毕竟男子在某些事上不会吃亏的。”明祎说道,指着那条河,“这个给了我们很大的便利,与桑家书院隔河对视,桑老日日看着,会气得吃不下饭。”   顾锦瑟立即乐了,连连点头。   事情定了,便要立即去办。明祎在家待不久,还给顾锦瑟带了一个好消息,陛下醒了,身子好了许多,不过还是很虚弱。   顾锦瑟眉眼弯弯,“对你有帮助吗?”   “人活着,自然是好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喜杀人。”明祎坦言,杀人不是唯一的出路。   “你真好。”顾锦瑟也不遮掩自己的仰慕,大大方方地袒露自己的喜欢。   明祎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我将你开女学的事情昭告天下,若有人来寻你,你自己要会度量人才,第一步是最重要的。”   “晓得了。”顾锦瑟点点头,“你忙你自己的事情,我有阿娘帮我,对了,叛军如何了?”   “他们打着杀张明浅的旗号,如何张明浅死了,他们没有理由再兴兵,眼下在原地。听闻两人筹谋见面商议,我已派了人去游说,等上半月就知道了。”明祎望着她,眼里笑意很深。   顾锦瑟推着她走了,“早些回来。”   明祎去官衙了,顾锦瑟去找虞氏,定制桌椅一类的小物什,价格还要阿娘去谈。   虞氏听到在桑家对面开女学,登时就笑了,“报应,就该这么对付他。你还小,不知当年桑氏和离后,他愣是不认自己的女儿。”   “这种人固步自封,自己思想有问题。”顾锦瑟冷笑。   “好,我给你去安排,不过,你这建造屋舍还要许久呢。”虞氏担忧,“旁人使坏,怎么办?”   “怕什么,我有明相。”顾锦瑟高傲地扬起下颚。   虞氏捂住眼睛,自己女儿傻样实在是没法看了。   买田地的事情自然明祎去办,朝廷的人去办,自然极快,几日间就买了下来,上百亩田地,地契送到顾锦瑟的手中。   书院图纸还没出来,顾锦瑟先画出现代学校的图纸,她没有进过男学,便去国子监走了一趟,请了几位先生商议。   半月后,终于定好了图纸,选了良辰吉日开始动工。   动工这一日,买了糖果,办了席面,来了许多朝臣,都是看在明祎的面上,最后就连长公主都来了。   热热闹闹一上午后,众人都散了,顾锦瑟留下善后。   女学一事,满城沸腾,尤其是长公主亲临,让事态有些微妙。   顾锦瑟没想与人作对,奈何有人与她过不去,很快就来了许多村民不给工人继续做了。   村民与恶霸不同,恶霸可以打可以杀可以关,村民是一根手指头都不能碰的,工人们停了下来,顾锦瑟在家接到消息后就匆匆上车。   虞氏不放心也要过去,顾锦瑟不肯了,“阿娘,这是闹事,您还是在家里照顾小姑姑,我带着吞吞呢,您放心吧。”   “有时候老百姓也未必都是好人,心坏着呢。”虞氏担心得不行,再三嘱咐女儿:“记住,离他们远一些,这件事从根源去查,阿瑟,不要硬碰硬,更不能将人抓起来,名声坏了,就违背创办女学的初衷了。”   顾锦瑟郁闷极了,道:“我就去看看,事情不对就回来,让明相去查。”   嘱咐后,虞氏看着女儿离开,人心险恶,实在放心不下,让人去找了明祎。   寻常百姓岂敢随意闹事,背后无人鼓动,怎么会去和顾锦瑟作对。   利益二字,脏了太多东西。   她接连哀叹,顾锦瑟赶到了现场,数百人拿着棍棒站在地里,工人们才刚动工,人来得不多,压根不是对方的对手。   顾锦瑟唤停马车,自己也不敢随意过去了,吞吞掀开车帘看过去,说道:“属下觉得事情不简单,您最好避一避,村民被鼓动后,都不带脑子的。”   “我低估他们了,吩咐车夫调转车头,回去吧。”顾锦瑟想起马湖县的恶霸,他们连县丞都敢抓,这些人也不是善茬。   车夫跳下来,抓着缰绳催着马儿掉头,一行人悄无声息。   就在马车调到一半的时候,不知是谁敢了一声,村民们都冲了过来,顷刻间围住马车。   顾锦瑟:“……”自己出门忘了带脑子,造孽啊。   她掩面后悔,吞吞则握剑要下车与他们打一架,她立即拉着吞吞:“别动他们,伤及无辜就不好了。”   话音落地,车夫哎呦一声,滚下了车。   顾锦瑟掀开车帘,车夫捂住脑袋倒在车下,血都指缝里涌出。她怒气冲冲,抓着车门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忍下怒气,道:“你们要做什么?”   “你是顾姑娘?”   顾锦瑟抬首去看,说话的是一个老者,粗布麻衣,手中带着锄头,她说道:“对,我是顾锦瑟。”   “你们动了这里的风水,不瞒您说,我们这里世代为农,从没有盖过什么屋舍,更别提女学了,还请您换个地方。”老者语气沉沉,言辞嚣张。   顾锦瑟气得想打人,冷笑一声:“你说换,我就换,你是我爹吗?刚刚谁打了我的车夫,最好自己站出来,你该知我的身份,我前弟媳是一朝丞相,你们觉得可以抗衡吗?”   “第二,我买下这块天地,官衙登记在册,这便是我的东西,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无权干涉。”   “姑娘大可试试,我们在这里就不走了。”老者面色阴鸷。   吞吞气得想要拔剑,顾锦瑟拦住她,与老者说道:“我再说一遍,谁打了我的车夫,自己站出来,我可以不跟你们计较你们胡搅蛮缠,打人一事不会善罢甘休。”   作者有话说:   明祎:出门不带脑子!   顾锦瑟:要你干嘛的?   明祎:睡觉的! 第153章 掌家   陛下身子好转许多, 天花已除,只脸上留下许多疤痕。明祎亲自去见他一面,小皇帝看着她就笑了, 谁知她开口就说道:“张太傅去了。”   小皇帝登时就哭了出来,明祎说道:“臣来是告诉您,您是陛下, 当有心里准备。眼下,您该休养好身子,哪怕不是皇帝,您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阿姐, 她病了……朕早就知晓了,从见她第一面开始, 我就知晓她身子不好……”   “我、我、我想找太医, 她不肯……”   “阿姐, 我想……”小皇帝抱着被子哭成了泪人。   明祎亦红了眼眶,扬首看着屋顶, 半晌才说道:“一切等您病好了再说。”   小皇帝说不出话了,明祎自己也难受,轻言安慰一番, 还未结束, 内侍匆匆来了。   明祎立即出宫,调集五百人出城。等她到了, 马车还在,车夫早已昏死过去, 独独不见顾锦瑟的人。   一瞬间, 明祎险些跌下马背, 下属去救车夫, 工人们也不知去向了。   侍卫给车夫包扎,又喂了水,车夫慢悠悠地醒了,见到明祎后立即爬了起来,说道:“他们人太多了,将姑娘带走了。”   “去找!”明祎咬紧了牙齿。   侍卫立即分开去附近的村子去找。   明祎立即说道:“传信回宫,调遣三千侍卫包围桑家书院,顾家大姑娘一日不出现,一日不准撤军。”   下属领旨去办,明祎坐在马车上,周身气息冷冽。   侍卫很快就锁定了目标,毕竟乌泱泱一大帮人很扎眼,顾锦瑟被带进村子里了,一路上,吞吞都跟着。   依旧是麻衣老者来见明祎,条件很简单,不许在这里办女学。   明祎笑了,“你是谁?”   麻衣老者说道:“我是护家村的村长。”   “一村之长绑架百姓,我可以让你们整个村长都死在你的愚蠢之下。”明祎凝着麻衣老者,“要么马上放了她,要么我带人杀进去,你选一个。”   “你、你这是仗势欺人。”麻衣老者终于慌了。   明祎道:“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考虑,你们这个村子有□□百人,我已让人去调兵,三千御林军,你试试。”   “你们为何非要在这里办女学,乱了我们的风水。”麻衣老者极力挣扎,“那么多好地方不去,非要在这里,你就放过我们成不成?”   “不成。”明祎拒绝,“你绑了他,我会你死无葬身之地。”   麻衣老者被她的眼神吓住了,“明相如此行径,不怕我去告御状吗?”   “我带你入宫面圣,省去你滚钉板的疼痛。”明祎说道。   “明相,你不怕有报应吗?”   “无妨,你的报应肯定在我之前。我先看你的报应。”   麻衣老者气得眼泪流了下来,径直在明祎面前跪下,明祎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谁与你说女学会坏了你们的风水?”   “是我们自己推算出来的。”   “是吗?罪加一等,我可以放火屠村。”   “我、是一个道士说的。”   “人在何处?”   “走了。”   “去找回来,将功赎罪,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们。”明祎负手而立,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浸满冰霜。   麻衣老者匍匐在地,卑微如尘土,可明祎无一丝怜悯,这样的人愚蠢而不自知,会害了更多的人。   很快,顾锦瑟就被找到了,找到的时候,她正在与吞吞打赌,她输了。   赌的是明祎何时找到她。她说的三日,而吞吞说两个时辰。   霸道总裁的人设终于靠谱一回了!   顾锦瑟看着方才嚣张的人跪在地方,忍不住朝明祎眨了眨眼,明祎没理她,反而与麻衣老者继续说道:“找到道士,我便饶了你们,若是不能,你们便要付出代价。”   言罢,她揪着顾锦瑟,将人带离危险之地。   顾锦瑟被推上了马车,吞吞骑马,朝她看了一眼,悄悄策马靠近,说道:“明相说回去罚,肯定逃不了挨板子。”   顾锦瑟也被明祎唬到了,讷讷道:“你又不拿她月钱,你为何听她的。”   “夫人回去指不定也想打我。”吞吞哀叹一声,然后开始责怪顾锦瑟:“刚刚您为何束手就擒。”   “你说打起来肯定有人要死,我想着不如去探探风声,谁知晓她这回这么靠谱,竟然找得这么快。”顾锦瑟哀叹一声。   风将一句话飘了过来,“你是觉得我找得太快了?”   顾锦瑟一个激灵,啪地一声将车帘甩下,瑟瑟地躲进马车里。而吞吞看都不敢看明祎一眼,直接策马走了。   回城的路上遇到带兵过来的招摇,招摇勒住缰绳,“我听到消息就过来了,这是晚了吗?”   “无事,回城吧。”明祎不愿多说。   招摇点点头,领着兵要回城,明祎忽而又吩咐一句:“你领两百人去一趟护家村查一查背后主使。”   “是。”招摇立即点了两百人朝着护家村而去。   明祎一行人回城。   回到城里,暮色四合,明祎依旧先回官衙,顾锦瑟下车后小跑回府,遇见虞氏后只说事情还在查,报喜不报忧。   虞氏信了,她的女儿嘴皮子厉害,对她很好,不说谎的。   顾锦瑟不会坐以待毙,让吞吞去桑家书院去打探,吞吞却说道:“明相去查了,您还是想想如何安慰明相吧。”   “安慰?是讨好吧。”顾锦瑟有自知之明,一般狗血的事情就是及时救回来,霸道总裁肯定会生气。如果救不到,霸道总裁就会成为受气小媳妇。   吞吞笑了,“您快去哄哄,不然我可要挨板子了。”   “那你去挨板子吧。”顾锦瑟阔气地摆摆手,“ 我才不要去哄她,她肯定会很得意。”   “您不挣扎一下?”吞吞不死心地劝说。   顾锦瑟无动于衷,“我去顾府住。”   “您那个顾府空有宅子,被子都没有,你都不怕旁人说闲话,还怕明相生气吗?”吞吞道。   自打顾锦瑟住进相府后,外间闲言碎语就没有断过,毕竟都已经和离了,顾家等人住进来无异于就是攀附权势。   顾锦瑟不在意,虞氏更是听都不听,谁说谁就是妒忌。至于顾锦商,更不用提了。   顾锦瑟摆摆手,“算了,我先睡觉去了。”   “您再试着去做碗面条?”吞吞极力去劝。   顾锦瑟直接上床了,吞吞嘴角抽了抽,当初在马湖县多勤快呀,回京后懒得就像是算盘里的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   吞吞彻底死心了,先躲回自己的屋子睡觉。   明祎回来时,周遭静悄悄的,屋里的灯火都灭了,往日灯火通明,今日一片漆黑,做贼心虚。   明祎不去打扰她,自己去书房吃饭,洗过后才进房。   内室黑漆漆的,她进去后还先点灯,端着烛火去榻前。她将屋内的灯火都点亮了一遍,最后,将锦帐拉起来,床上的人就藏不住了。   “你可以有个机会的。”明祎只着一身寝衣坐在榻沿上。   顾锦瑟继续装睡,明祎俯身靠近,她侧睡着,明祎只能贴着她的侧脸,“小顾掌柜,我知道你醒着。”   小顾掌柜睁开了眼睛,缓缓地眨了眨,然后,慢慢地往被子里缩。然而,明祎的手探至被下捉住她的脚踝。   顾锦瑟立即就坐了起来,看着她:“你不厚道。”   “哪里不厚道?”明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指腹滑过柔嫩的肌肤。   顾锦瑟掀了掀眼皮,目光触及明祎淡笑的眼眸,一瞬间,她泄气了,道:“睡觉啦。”   “不想睡,我们说说话。”明祎盯着她的唇角,她的唇角很红,带着一种艳丽感,让人心神摇曳。   明祎心神荡漾,顾锦瑟哼了一声:“不想说话呢,犯错的人想早些睡觉。”   “哦,哪里犯错了?”明祎垂眸,目光落在那双白皙的手背上,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顾锦瑟叹气,面前眼睛含笑的女子竟还是一朝丞相,呼风唤雨指点江山的重臣,自己付出太多才见到她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值得的。   算计得来的爱情,她甘之如饴。   “明祎,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呢。”女孩眯眼浅笑,粉颊染着红晕,眉眼带着难以言喻的风情,她真的很好看。   明祎眼中心中都是她,看得几乎出神,贪婪地凝视她,哪怕每日都会见,还是忍不住去看。   看着女孩明亮有神的眼眸和艳丽生光的脸颊,知晓她跟着自己开始过好日子了,她很满足,伸手摸摸女孩的脸颊,“是吗?我也喜欢你,但是你错哪里了呢?”   顾锦瑟开始冥思苦想,错哪里了,半晌后故意说道:“我错在那么喜欢你。”   明祎:“……”   明祎开始不满足了,方才都是幻想,不作数,“是吗?”   “不是的,我再好好想想啊。”顾锦瑟有些害怕了,明祎可不是好人,她立即笑说:“明祎,你今日的寝衣是我做的。”   “是吗?”明祎重复一句,语气悠扬。   顾锦瑟险些被她慢悠悠的语调激得上前去咬她,“你审问犯人就这么审问的?”   “审问犯人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我会先动板子,再问话,你若是寻常犯人,这个时候已经趴下了。”明祎说道。   顾锦瑟要破功了,想起子规送的那个玩意,幸亏自己扔了,不然还得用在自己身上。   “想清楚了吗?”明祎微微一笑,笑意不入眼底,带着几分坏。   顾锦瑟冷酷道:“睡觉吧。”   “不睡,说清楚再睡,不然还有下回。”   “睡觉,要不然你就睡书房,这个家,掌家是我的。”顾锦瑟嚎了一嗓子。   明祎顿住了。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谁声音大,谁有理! 第154章 生气   明祎被唬住了, 望着女孩,半晌无言语。   顾锦瑟秀眉微扬,笑道:“睡觉吗?”   “睡!”明祎整理衣袖, 伸手扯下锦帐,顾锦瑟登时就笑了,明祎唇角抿得很紧, 躺下后,侧身看着她,“你怎么那么得意?”   “这是情绪的事情,我做不了主。自己想要高兴, 难不成还要憋着不成?”顾锦瑟摇摇脑袋,伸伸腿。   她的腿碰到了明祎的脚踝, 明祎微怔, 顾锦瑟挪到她的面前, 小脸红润明媚,眉眼风情, 她低头就瞧见了精美的锁骨。   明祎神色微变,低头想了想,顾锦瑟便吻上她的唇角。   兴师问罪还是失败了。   ****   闹过一回, 再度开工的时候, 顾锦瑟买了五六车的炮竹,响了一上午, 对面的书生学子都趴在墙头看热闹。   他们趴在墙头,顾锦瑟叫人运了一船炮竹过去, 搁在书院门口, 噼里啪啦又放了起来, 书生们都被吓的缩回了墙下。   很快, 书院管事前来驱赶,一股脑地将人都赶走了。吞吞岂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将炮竹点燃了,直接丢到墙内,登时间一片惨叫声。   吞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次就够了,她立即带着人回去。   顾锦瑟坐现搭的竹屋前,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脑子里思索着怎么给男学找些麻烦。昨日的事情非桑老头莫属,人家都欺上门来了,车夫被打得今日起不来,自己岂可畏畏缩缩。   思索一上午后,炮竹也放完了,顾锦瑟问吞吞:“有烟火吗?”   “有啊,您要,我就去找。”吞吞说道。   “去找一些过来,另外,找些伶人过来弹琴。”顾锦瑟思索着,笑得亲切可人,毕竟使坏不是一件难事。   吞吞也笑了,“桑老要气死了。”   “气死就气死,明年就是春考了,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呢,闹一回,让他知晓我不是吓大的。对了,再喊些吹唢呐的过来,就说我喜欢听。”顾锦瑟比任何人都知晓唢呐的威力,唢呐一吹,响彻千里。   吞吞让管事去办,自己不敢离开顾锦瑟。   村子里就有吹唢呐的,喊了几人过来,工钱丰厚,茶水果子充足,一吹就是半日。   桑家书院的管事在门口看了又看,来回跺脚,让人过来商议,吞吞说道:“我家姑娘喜欢听,关你们什么事了。”   言罢,她朝着吹唢呐的汉子们挥挥手:“声音大一些,我家主子喜欢。”   管事急得跺脚,顾锦瑟幽幽笑了,捻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第二日,唢呐继续,又添了几方大鼓,村民们都出来看热闹,顾锦瑟备足了茶水瓜果,于是乎,山歌绕梁,一重接着一重。   接下来两日,顾锦瑟没有去,听闻也是极热闹。   明祎找到了道士,顾锦瑟却说道:“急甚,放在地牢里看着,我还没玩够呢。”   “你要闹什么?”明祎哪里知晓她这几□□疯一帮学子的行径。   顾锦瑟挑眉,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明祎大同学被她这番举止搞得发懵,顾锦瑟却掐着她的脸颊,一副得意的姿态。   明祎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小皇帝身子好转,长公主开始不安了,敌未动,自己先闹内讧了。她四处周旋,安抚众人,自然忽略了顾锦瑟。   顾锦瑟不介意,甚至主动提出带她出去轻松轻松。   明祎不上当,反而说道:“平东王妃请我见一面。”   “见你?她对你还念着旧情分吗?”顾锦瑟扯出一丝笑来,皮笑肉不笑。   明祎淡淡道:“她念着,我不念,你怕什么?”   “不怕什么,你若去了,我回金陵去。”顾锦瑟叉腰怒视明祎,拿出那股深藏已久的泼辣劲,“你去试试,你看你回来还能不能见到我。我最讨厌旧情复燃的事情,明祎,我告诉你,有她没有我。”   “你太激动了。”明祎沉声道。   顾锦瑟不肯松口,道:“我就是不想你去,你俩见面说什么?平东王少一根筋的人怎么会谋逆,不是她在旁鼓吹,二愣子会干出这种事情吗?”   明祎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商议两军之事,为了朝廷罢了,你……”   “明祎,她想什么,你不知道?指不定备了床就等你过去。这回的事情,你不明白?汝阳郡王早已有野心,平东王有什么?这回他不顾自己的母亲安危闹这么一出,是他这种人能干得出来的吗?”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不想你与心思不轨的人接触,你要去也可,去了就没有我。”   顾锦瑟也不畏缩,平东王妃不顾婆母的生死挑起战乱,可见狠心。明祎过去,再闹一出挟持,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她气呼呼,明祎伸出葱管般的手指戳着她的脸颊:“气呀,我还是要去的,不仅我去,招摇也去,长公主留京照看的。阿瑟,我与平东王妃不仅是旧日相识,更是两军对峙派出的使臣,不要意气用事。”   “哎呦,你自己被绑了,别来找我。”顾锦瑟拂开她的手,一甩袖摆直接走了。   明祎傻眼了,屋内的婢女们更是不敢言语。顾锦瑟惯来性子好,婢女犯错素来不在意的,今日无端闹这么大的脾气,她们都怔怔的看着明祎。   顾锦瑟瞧着好脾气,一旦生气,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明祎犯难了,回官衙时都没有精神,杜衍笑话她是不是被人抛弃了。   明祎直言顾锦瑟闹脾气,杜衍笑了,说道:“不就是去见平东王妃,我替你去见一见就是了,犯得着这么生气。”   “你去怕是不合适。”明祎拒绝她的好意。   杜衍素来不在意,摆手说道:“逆党的意思,你还要当真吗?”   平东王谋逆,战败后必然会死,王妃也是跟着一起去的。杜衍与平东王妃并无交集,对她更是无感,眼下也没有什么在意。   “我答应贵太妃,只要她照顾好陛下,我便饶了平东王一面。但平东王妃必然是要除去的。”明祎冷硬道。   “哎呀,你是去杀人的呀,擒贼先擒王,好了。我去亦可。”杜衍笑死了,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你也算是有家室的人,顾家姑娘的脾气可是很大的,你自己慢慢消受。将招摇给我用即可。”   杜衍不留情面的嘲笑,明祎满面通红,慢慢地与她说起自己的打算。   另一厢的顾锦瑟在家生闷气,虞氏绣着帕子,屋内的婢女都紧着一口气,生怕呼吸重了惹得她不高兴。   顾锦瑟气了半晌,扭头去看自己的娘,“阿娘,你怎么不安慰我?还有,你绣帕子给谁,要给我吗?”   “瞎说,我给我的心上人,给你做甚。”虞氏抬首,目光落在女儿红润的小脸上,说道:“你自己生气关我什么事,我作何要安慰你。还有,路是你自己选的,自己哭也要继续走,要不然就半路回头,及时止损。”   顾锦瑟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自己站起来走到虞氏跟前去看,绣面上是一朵桃花。   虞氏什么都会,在她的意识里几乎就没有不会的东西,琴诗书画、女红插花掌家,乃至骑马,这样的女子很优秀,可惜只能困在后宅。   虞氏有现代人的意识觉醒,比如她对女子为官表示很喜欢,对女学一事也很伤心,在她的意识里,女人就该和男人一样,甚至觉得女子生孩子,为什么孩子要和男人姓,这是哪个天杀的想出来的。   她看着桃花出神,虞氏嫌弃的推开她:“不要打我的主意。”   “我要您这个做什么,阿娘,你找到书生了?”顾锦瑟心里暖暖的。   虞氏却说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做晚辈的日日惦记母亲的□□,你好意思吗?”   “我这是关心你呀。”顾锦瑟傻眼了,关心也是错吗?   虞氏老脸一红,“你这么关心,不如我给你找一个十五岁的小娘回来,你可欢喜?”   顾锦瑟一噎,眉毛都不敢抬一下了,她没想到自己,反而想到明祎,类似于现代女婿的岳父找了个比他还小十几岁的岳母,见面都是尴尬。   她轻咳嗽一声,道:“我没有关系,我脸皮厚,丢人的又不是我……”她顿了顿,忽然想到狗血的一幕,“你不会看上书生的女儿了吧。”   虞氏停下针,抬首看了她好一会儿,“你当阿娘是什么?”   顾锦瑟:“?”   “我是人,不是畜生!”虞氏气得要拿针扎女儿,她就这么不正经,导致女儿竟这么想的,天杀的,养女儿究竟有什么用呢。   她气得要倒,顾锦瑟连忙跑了,指使春月去照看,自己小跑着回屋。   回到屋里,明祎竟然回来了,她奇怪,明祎却笑吟吟地去迎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明祎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一身碧油油,顾锦瑟凝着她:“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去了,带你去玩。”明祎笑靥如花,伸手摸摸顾锦瑟跑得通红的小脸,指尖顺滑,贴着柔嫩的小脸,手感就很好。她脸上的肉与她身上的肉一样,都是柔嫩细腻,摸着就让人欢喜。   顾锦瑟被摸得心神摇曳,差点就被迷惑了,在她摸第三下的时候立刻摆正心态,退后两步:“你穿得这么一身绿是要去哪里?”   “去玩啊,带你去见阿弟。”明祎唇角弯弯,“他的妃妾给他生了许多孩子……”   “他的那些孩子都不是他的,对不对?”顾锦瑟立即抓住重点,明祎这人冷情冷血,穿得这一身绿菜似的绝对不安好心。   作者有话说:   虞氏:别养女儿。   感谢在2022-10-16 07:47:42~2022-10-18 19:0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中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米开外保持安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梦瑶野外亲姐 30瓶;木易楊、陈祸害 20瓶;初心、48074626 10瓶;许佳琪的老婆 7瓶;58779931 5瓶;阿娜 4瓶;路边一棵草 3瓶;雨夜川 2瓶;缙云、52284601、独旅长路、静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狍子肉   废太子被圈禁, 一辈子没有自由,按理来说,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弄死他, 然而剧情总是那么不符合常情。小皇帝不在意他,明祎护着他,他就这么活了下来。   并且有了许多孩子, 粗细一算,已有了十几个孩子。   顾锦瑟豁达的笑了,反问明祎:“你怎么想起来去看他?”   “今日得空了,恰好想起来, 便想着去了,我带来些吃食。”明祎并没有伤感, 看着女孩的眼里都是笑意。   顾锦瑟看着她, 对她的性子始终不解。你说她有情, 可她对自己的亲弟弟冷漠狠毒,若说无情, 她对一个外人都有几分怜爱,能将凌三儿带至京城。   她不知自己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她翻翻白眼,“你是看热闹的。”   明祎被她瞪得眼冒星光, 却又无可辩驳, 只说一句:“天道好轮回。”   顾锦瑟慢悠悠去换衣裳,挑来挑去, 也挑了一件绿色的衣裳,明祎登时就笑了, 顾锦瑟哼了一声。   两人一身绿, 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走到门口, 顾锦瑟脚步一顿, 悄悄地问明祎:“你有派人盯着我阿娘吗?”   明祎有个情报组织,具体是什么,她不清楚,但明祎知晓京城各处情况。   明祎眄视她:“我盯着她做甚。”   “你还是帮我注意下,我觉得她有喜欢的人了。”顾锦瑟忧心忡忡。   明祎挑眉:“什么?”   顾锦瑟悄悄告诉她:“我阿娘绣了一块桃花的帕子。”   “绣了便绣了,有什么了不得的。”明祎快过门槛。   两人先后登上马车,身后跟着十几个带刀护卫,前呼后拥也不为过。   顾锦瑟放心大胆地靠在她的怀里,心里惬意,明祎却抱着她,目光定在她的面容上。   朝起是你,日落也是你。   ****   废太子府邸前后都有重兵把守,也不知是看着他,还是保护他,但想进去是不容易的事情。   马车停了下来,明祎下车,顾锦瑟随后,守卫见到明祎立即下跪叩首,明祎颔首,他才站起来引路。   打开厚重腐朽的大门,里面别有洞天,没有萧瑟的景色、地上没有破烂树叶,就连墙壁都显得很新,没有破败的痕迹。   换了一个环境,看着有些熟悉的景色,她确信这里是明祎的手笔。   啧啧啧,她眼睛瞎了,以为明祎落难,其实呢,人家就是蛰伏罢了。   顾锦瑟心里哀叹,明祎领着她去见废太子。   废太子的日子过得很好,等同于没有自由的富贵公子,吃穿不愁,女人也不缺的。   她们进去的时候,废太子在书房里看书,几个婢女坐在廊檐下编花绳,温馨惬意。   明祎去见废太子,顾锦瑟就在外间走动,瞧着婢女手中的花绳,刚想探首去看就听到了屋内摔东西的声音。   好家伙,废太子对明祎还是有怨恨的。   顾锦瑟悄悄走过去,当着婢女们的面开始偷听。   “明相来此是看孤的笑话吗?”   “算是,我也要恭喜你添了几个孩儿。”   “孤的事情,不需要你费心的。”   “你还是这么大的气性。”   “我只是不想见到你罢了,滚回去。”   门突然就开了,明祎淡然地走出来,顾锦瑟撇撇嘴,接着,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明祎愣住了,显然有些尴尬,对上顾锦瑟的眼神后,脸色一红,转身推开门又进去了。   顾锦瑟不解,接着屋内再度出现摔东西的声音,以及……   废太子的哀嚎声!   顾锦瑟忍不住趴在门口又去偷听了,里面更多的哀嚎声,还有一句明祎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帽子都染绿了,还有脸朝我发火……”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接着,大笑出声。   婢女们都傻眼了,听着主子的哀嚎声,一时间不知该不该伸手去帮,默然不语半晌,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当她们挣扎半晌要去搭救主子的时候,门开了,明祎气定神闲地走了出来,慢悠悠说道:“今日起,府邸用度减半。”   顾锦瑟:“……”断了物质食粮,造孽啊。   言罢,婢女们惶恐不安地噗通噗通跪下,站在人群中的顾锦瑟眨了眨眼睛,好家伙,都跪下了,就她直挺挺地站着。   明祎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歪了歪脑袋,接着,轻轻笑了。   顾锦瑟瞪她,率先走了。   闹过这么一通,废太子安静下来了,顾锦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那通惨叫声让人肌肤都生了小疙瘩。   明祎的力气,大得惊人。   顾锦瑟一路上不说话,回到相府,月上梢头,梳洗后就坐下吃晚饭。   顾锦瑟扒了两块口饭还是选择开门问道:“你今日打他了?”   “不听话罢了。”明祎夹起一块狍子肉放入她的碗里,自己慢条斯理地吃了一筷青菜,对于她提的事情也很不在意。   顾锦瑟性子通透,许多事情看透不说透,可明祎亲自动手的事情还是不解,她张了张嘴巴,明祎趁势往她嘴里又塞了一块肉,道:“他也要脸面的。”   顾锦瑟瞪大眼睛,“你打人还要顾及脸面吗?”   明祎继续往她嘴里塞肉,一面说道:“废太子活着就行了,我活着,他便衣食无忧。他明知倚靠着我,偏偏给我摆脸色,你说,我为何要忍,不如先出了气。”   “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吧?”顾锦瑟吞下肉,冷冷道:“你这是指桑骂槐,也是打给我看的。”   哼!   明祎淡笑,纤细的手指戳着碗壁上的牡丹花,“人太聪明了不好。该装傻的时候就要装傻,该聪明的时候才可以聪明,收敛锋芒。”   “我在你面前收敛锋芒?笑死,我还喜欢你干什么?”顾锦瑟嗤笑,当即放下筷子,“我不吃了,你自己一人吃去。”   “不吃就算了,长公主又送我一个庄园,里面有温泉水呢。”明祎哀叹一声,慢悠悠地咬着米饭,举止秀雅。   顾锦瑟愣住了,嬉笑一声,端起米饭继续吃,“我们什么时候去玩啊?”   明祎忍不住笑了,不知为何,面前的女孩一句话就能将她逗笑了,想忍都忍不住。   “你自己去吧,带上小姑姑,杜衍走了,许多事情都落在我这里了。”   顾锦瑟也不谦让,立即就应下了,明祎顿时又不高兴了。   灯火幽幽,明祎有些郁闷。   顾锦瑟吃过饭,脱了衣就在床上翻腾,明祎吹了灯,她坐了起来,“你怎么都灭了。”   “睡觉。”明祎直接躺下,扯过被子盖好。   黑暗中,顾锦瑟眨了眨眼睛,“你要睡觉吗?”   “不然呢?”   “哦,我以为你要做什么呢。”   没声了,顾锦瑟翻过身子,伸手去抱着明祎,不由分说贴了上去,咬着耳朵,扯下衣裳。   *****   杜衍顶替明祎后,第二日便领着兵走了,明祎来不及送行就被长公主宣入宫里。小皇帝如今清醒了,她现在身份十分尴尬。   明祎入宫去了,顾锦瑟去女学,刚到竹屋前,就瞧见众位学子迎着一老者走来。   老者仙风道骨,灰白色的麻衣迎着风荡漾,在他身后的学子都是一袭青色袍服,类似于校服。   顾锦瑟不好继续躺着,只好站起来相迎,学子们近前后只觉得眼前一亮,女孩穿了一身烟青色罗裳,长裙显出腰腿修长,发髻高挽,只一株同色的玉簪,整个人犹如林间走来的神女,高贵秀雅。   她有些奇怪,对方是来打擂台吗?   她不敢胡闹了,示意婢女去搬凳子,自己上前去迎桑老。   学生们在二十步外止步,桑老一人走近,顾锦瑟上前行礼,桑老颔首,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女孩,女子为弱,他自然不会随意为难人家。   顾锦瑟忙请他坐下,桑老也坐下了,他开口说道:“姑娘举止,让人钦佩。”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是吗?那个道士还在我家呢。”   桑老一噎,眼珠子都不动了,女孩笑吟吟,瞧着无害,一句话就堵住他所有的后路,不可小觑。   他打起精神,含笑道:“姑娘费心费力,可莫要忘了,女子读书无益,穷苦人家供儿子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女儿家呢?女子十五及笄,十六出嫁,而这个年岁的男儿还在苦读。”   “是吗?那又如何,我开的女学,不收束脩。”顾锦瑟笑意深深,大有‘我有钱我任性’的傻样。   气氛剑拔弩张,二十步外的学生们瞧见桑老面色凝重,面面相觑,不觉打探顾锦瑟。   女子坐在凳子上,脊背挺直,眉眼如画,含笑应对,规矩教养都刻在了骨子里。   “顾老的孙女可真不输男儿。”   “听说她住在相府,也不懂得避嫌。”   “明相是女子,她也是女子,避什么嫌呢,倒是你方才盯着人家姑娘去看,仔细明相挖了你的眼睛,谁不晓得顾家大姑娘背后的靠山是明相,你也敢挖苦。”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顾锦瑟倒是没听见,只一个劲地怼桑老头。一番言语下,桑老头也找不出破绽了,人家不为钱不为权,就想开女学,让女子接受和男儿一样的教养罢了。   桑老志气满满而来,丧气而归,离开时学生们都回头看着笑吟吟的女孩,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顾锦瑟小小的得意一把,自己没有把柄也无所畏惧。   笑着送走搅事的人,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揉揉自己笑得酸疼的脸颊,本是安慰自己,可这么一摸,那团肉好像又回来了。   自己又又又长胖了,最晚明祎还一个劲地喂她吃袍子肉……   其心可诛! 第156章 洗香香   动工的事情逐渐顺利, 村民们不敢来闹事了,就连桑老也安分许多,倒是有许多学生站在墙头上观望, 顾锦瑟一心一意去忙女学,也不再往外跑了。   子规寄了书信过来,修路一事, 顺利进行,她送的衣裳银子也收到了,并附上一张名单,名单后跟着的是地址。   顾锦瑟不理解, 递给明祎去看。明祎笑了,道:“敬仁太后在时, 宁安宫花团锦簇, 十二女官美貌无双, 太后一去,她们便散了, 如今这是给你送来地址,不过,眼下还用不到。”   “她们都好看吗?你是不是最小的?”顾锦瑟托腮, 小眼睛生光。   明祎摇首:“我并非出自太后宫内, 最小的是杜衍。”   “与你无关啊,啧啧啧。”顾锦瑟啧啧两声, 旋即一笑,说道:“子规年长吗?”   “对, 子规年长, 杜衍最小, 八岁之差。”明祎看着名单, 眸色深深,“看来子规知晓欧阳家一案了。”   “你说她们会回来吗?”顾锦瑟不解,这些人都算是闲云野鹤,亦是真正有风骨的人,张明浅杜衍等人选择留下不是贪慕权势,是与权势继续周旋罢了。   有些人活着并不是为了自己,如张明浅活着是为了心中的信仰,那些人果断离去风骨犹在。她想了须臾,好奇道:“她们离开,先帝没有做什么吗?”   明祎转首看向她,道:“你能不说实话吗?”   顾锦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是问话而已,你这么看着我,肯定是做了什么。你去追杀她们了?”   “嗯,先帝令我去刺杀。”明祎承认了。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低头去数了数名单上的人数,八个人,六个地址。八个人加上子规南风张明浅杜衍,也就是说人家都好端端活着。她翻了白眼,“你逗我呢,都活着呢。”   明祎学着她的姿态托腮凝视她:“我是好人呢。”   “是呀,你是好人,对了,术决怎么样了?”顾锦瑟突然想起岳丈大人,自己回来就照顾张明浅开女学,险些将这等重要的人忘了。   明祎摇首,她没管,“我回来之际,赵家人全部下狱了,如今还关在牢内,术决整日醉酒。”   “术决那么好的将军,你就这么放着不用?”顾锦瑟可惜道,术决戍守边境多年,用兵经验肯定不是藩王可以比较的,丢到战场立功不好吗?   “你去说?”明祎眨眨眼睛,精致的五官上漾着不怀好意的微笑,伸手摸摸女孩娇嫩的脸颊,“阿瑟,你觉得你想的,旁人想不到吗?”   “肯定想到了呀,但是你在的话,谁敢提术决,既然岳母大人活着,你可以用一用他,老将难得。”顾锦瑟被摸得心神摇曳,笑吟吟地像个傻子。   明祎说道:“也可以是婆婆,阿娘未找到之前,我不会原谅他。”   “你阿娘好看吗?”顾锦瑟想起最重要的事情,德妃相貌不算惊艳,但明祎的相貌就很惊艳,由此可见赵大姑娘也很好看。   明祎笑容微敛,道:“我画一幅给你看看。”   明祎的丹青胜过虞氏,顾锦瑟未曾见过,却有所耳闻。敬仁太后当年令她作画,一幅画名动京城。   顾锦瑟的画只算是中规中矩,没有惊艳,没有缺点,很死板。   婢女们立即拿了文房四宝过来,顾锦瑟站在一边研磨,明祎提笔,手腕如霜雪,落笔有神。丹青这种事情需要天赋,虞氏有天赋,顾锦桓有天赋,她就没有。虞氏说她所有的运气都用在脸上了,她不服气反驳,顾锦桓的相貌也不差的。   虞氏说顾锦桓是祸害小姑娘的,注定是恶人,你不同,你可以去祸害男人。   顾锦瑟半晌没有反驳,虞氏好像以她祸害男人而自豪…………   这种阿娘不能要!   回过神来,画上女子已有轮廓,细细去看,眉眼与明祎有几分相似。   夏日蝉鸣阵阵,卧房内静悄悄,落笔丹青,一笔一笔如神绘。顾锦瑟看得出神,脑海里忽而浮现一个人的容貌。   是金陵城外驿馆附近的神棍!   顾锦瑟觉得奇怪,静静等着明祎画完,明祎的技术炉火纯青,和照片都差不得了。   画上的女子更为年轻,不过二十多岁,而神棍满面沧桑,一眼沧海。   顾锦瑟想了想,斟酌道:“我好像见过她。”   明祎笔尖微顿,一滴墨子落在画纸上,她没有在意,而是淡淡问:“你在逗我?”   “那个神棍,长得和她一样。”顾锦瑟不大确信,毕竟一个年轻一个苍老,也有可能单纯相似罢了。   明祎凝眸,片刻就捞回前年冬日里的事情,顾锦瑟当时日日不宁,招摇去找的神棍,后来无疾而终,什么都没有查到,最后自然不了了之。   顾锦瑟忐忑,摸摸自己的眼睛,“也有可能我看错了。”   眼睛可能会看错,但仔细分析一波,就不会错了,因为神棍将她的事情猜得很准,且神棍不赞同她们的事情。   如果神棍就是赵大姑娘……顾锦瑟抖了抖,算了,还是别回来了!   明祎面色沉沉,蓦地坐了下来,也不画了,好似全身生机被抽走了一般。顾锦瑟终于急了,说道:“活着便是万幸,以前不能回来,如今敬仁太后与陛下都死了,或许就要来找你了。”   话说完,顾锦瑟捂着自己的胸口,哎呀一声,顺风顺水的情路上要遇上波折了吗?   明祎察觉她的话不对,扭头看着她:“你哎呀什么?”   “没什么,如果是神棍的话,她肯定在你身边,不如你装病装死,指不定她就来了。”顾锦瑟出了馊主意。   顾明祎不满意,道:“我若病了,朝堂大乱!”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往日的情愫,只有翻天的波浪,尤其是顾锦瑟,心中更是惊涛骇浪,她心虚极了,道:“那你自己慢慢找,我还要去忙女学的事情,桑老没给我添堵,我心里怪怪的。”   “没给你添堵是好事,你怎么还郁闷了。”明祎伸手揉着脖子,目光深深。   顾锦瑟嘟哝一句:“你的敌人突然不找事了,你觉得正常吗?”   “不大正常。”明祎被她说动了,桑老城府深,一个顾锦瑟哪里是他的对手,被收拾了都不知晓,她想了想,便说道:“我让人看着桑家了。”   顾锦瑟哼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美玉上,伸手要去摸。明祎只当她使坏,转身不肯。   “瞧一瞧你的好东西罢了。”顾锦瑟盯着玉,那块玉偏于淡蓝,纹路如浪潮般,又若冰纹,质地细润,是个好东西。   明祎低头看着玉,眼都不眨一下就解下来递给她。   顾锦瑟没来由地笑了,想起现代经典语录:我想喝你买的奶茶,不是我没钱,而是你买的奶茶甜。   大傻子捧着玉就笑了,明祎也被她的情绪感染,没好气道:“库房里那么多,你就乐成这样?”   “我就喜欢从你身上扒下现成的。”顾锦瑟高傲地抬起脑袋,没别的缘由,就喜欢看你割爱的样子。   明祎却不懂她的心思,只道:“我将去寻阿娘的人手都撤回来。”   “为何?”顾锦瑟的大眼睛闪了闪。   明祎说道:“她不想见我,我去寻她,也无意义。”   这番话一听,薄情寡义。顾锦瑟点点头,兀自说道:“不回来也好。”   “你说什么?”明祎听清楚但不明白她的意思。   顾锦瑟呵呵傻笑两声,说道:“我想去见术决,但我样子不好去。”   “那就别去了,对了,他儿子又生了儿子,你去做甚?”明祎提醒道。   “怎么都生儿子……”顾锦瑟无语了。   明祎却说道:“长公主生的女儿呢,听说这辈子都不生了,当时差点难产没了。”   顾锦瑟眨了眨眼,想说什么,明祎伸手揽住她的腰,直接将她带到自己的膝盖上,瞧了一眼窗外炙热的阳光,“阿瑟,我们做一副画吧。”   “画什么?”顾锦瑟心里暗戳戳不好,明祎这人看着冷静自持,表面一副淡泊无痕的姿态,其实贼记仇呢。   上回Q版画的事情想来还没忘记,顾锦瑟扭动腰肢就要跑,双腿都蓄了力气,明祎手如绳索般勒住她,丝毫动弹不得。   “你不忙吗?”顾锦瑟无奈。   明祎轻声细语:“不忙,陛下醒了,长公主与他商议事情,我不好随意插手的。”   “是吗?”顾锦瑟继续努力,使出了吃肉的劲。   明祎却说道:“是呀,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我阿娘说话。”顾锦瑟小脸涨得通红。   明祎贴着她的后别,语气轻缓,“我替你去找书生如何?”   顾锦瑟登时松懈下来,乖乖地坐在她的腿上,“找到了?”   “没有,我比对了一番你阿娘的说辞,她比你阿娘早成亲,按照这里去查就好。你阿娘至今不说,多半那人儿女和睦,与丈夫感情甚好,要不如我将人家女儿找来?”明祎笑吟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离谱。   年龄在权势中不算什么,七八十岁的皇帝都可以拥有十几岁的后妃呢。   顾锦瑟呵呵笑了,“虽说你很不厚道,但这句话我也说了,阿娘气得抡圆了巴掌打我。”   明祎笑得不行,整个身子轻颤,道:“我随口说说罢了,也有可能是你阿娘不敢面对,我去查应该不难,难在你肯不肯让我作画。”   “别挖陷阱让我挑,你直接说报复我就成了,我要不要洗香香给你画?”顾锦瑟嗤笑,嫌弃一句:“有贼心没贼胆。”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那个神棍不?   感谢在2022-10-17 18:53:25~2022-10-19 18:5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中野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中野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易楊 40瓶;沈梦瑶野外亲姐 30瓶;陈祸害 20瓶;喜欢小蓝罐的街坊 13瓶;60255889、初心、missing168 10瓶;oukahin、每一天、58779931、木子淅、一切安稳 5瓶;阿娜 4瓶;雨夜川 2瓶;静湖、缙云、59096618、随风且自由、5228460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春休   明祎的反击, 只会迟不会没有。   顾锦瑟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洗香香,出来时,雪白的肌肤微微发红, 再观明祎,桌上的画纸早就被付之一炬,取而代之的各种颜笔。   顾锦瑟只当她脱了衣裳做模特, 再走近一观,好像哪里不对劲。   仔细一想,明祎果然是个闷骚的!   以她肌肤做画纸,淡抹深绘。   顾锦瑟赫然红了脸, 裹着大大的浴巾就不动了,夏日温度正好, 也不觉得冷, 她怒视明祎:“我以为你是个正经人了。”   “我本是正经人, 奈何妻子如狼似虎,教会我许多。”明祎一本正经地坐在画案前调颜料, 脊背挺拔,光是背影去看,只当佳人矜持, 纸上丹青, 栩栩如生。   好一个故作矜持、内里闷骚的明相。   顾锦瑟腹诽,磨磨牙齿走上前, 颜料以红为主,玄黄为辅, 她不解, 明祎则说道:“白雪红梅, 惊艳四方。”   “呸, 亏你是读书人,骨子里是墨水。”顾锦瑟嗔怪一句,裹紧身上的毯子。   明祎姿态不动,研磨、调料,余光都未曾落在顾锦瑟身上,半晌后,抬首看向窗外,叹一声:“天光大好。”   顾锦瑟也读过书,实在无法将这些事情与文墨挂上钩,女流氓文采斐然,想想都觉得可怕。   她舔了舔自己唇角,走到窗边将窗户啪地一声关上了,屋内光色大减。   明祎这才抬首,面容隐于阴暗之下,陡添了几分冷意。顾锦瑟看得心头一冷,“你何必摆出这么一副吓人的姿态。”   明祎终是笑了,“想吓唬你。”   顾锦瑟白眼翻上天了,道:“外人都道你可怕,我却觉得你可怜,我就不会怕你。喜欢怎么会畏惧,当我怕你的时候,便是我不爱之际。”   明祎握笔的手微颤,而顾锦瑟解开浴巾,露出姣好美丽的身材。   美人在侧,肌肤为纸,挥斥笔墨,美丽山水,跃然纸上。   ****   回来两月,相府恢复旧日光景,拜谒求助的人站满侧门,门庭若市。顾家人久住相府,惹来不少闲言碎语,好在顾锦瑟素来不在意,尤其是虞氏握着明祎经济后,不伦不类,竟让许多人不敢言语。   怪哉怪哉。   顾锦瑟创办女学的事情传遍京城,顾锦瑟也多了‘离经叛道’的名声,名声一落千丈,吓到了想来提亲的人家。   虞氏显然不在意,反是顾侍郎夫人唉声叹气,劝顾锦瑟不要闹腾了,虞氏听都不听,反而将人轰了出去,与女儿说道:“女人自己都爱惜自己,不要想着旁人会怜惜你。”   顾锦瑟闭着眼睛,脑海里想着女学所费银子一说,忽而听到琴声,如流水潺潺,不用想也知晓是顾锦商在练琴了。   她叹口气,睁开眼睛,问虞氏:“您要不要给小姑姑相看一门亲事?”   “罢了,我养着她就成了。”虞氏摆手,如今的顾锦商自在逍遥,每日里嬉笑,无忧无虑,倘若嫁人,反而惹出烦恼。除了顾锦瑟外,没有人会对她真情实意。   顾锦瑟点点头,“确实很麻烦,就这样吧,她的琴很好听,教导初学者也是不错的。”   虞氏倒也不接话了,顾锦瑟想好了主意,她也懒得去管。   母女二人各有心思,明年整日不在府上,顾锦瑟想起外间的传言,询问可要搬出去?   虞氏笑说:“你搬个屋子,明相也搬过去,吃你的喝你的,你乐意?”   “也对哦,谣言止于智者,就这样吧。”顾锦瑟心中算计了半天,又看了一眼脸皮贼厚的阿娘,算了,自己一人也躺着吧。   母女二人各自躺平,明祎在宫里教导小皇帝,长公主在旁听着,小皇帝身子都好了,她的眉眼就没舒展过。   一日教导结束,杜衍送了信回来,见到平东王妃了,对方态度很好,但一直要见明相。   长公主接过信,小皇子在一旁坐着,小脸端正严肃,为显皇帝仪态,脊背挺得直直的,她看过一眼递给皇帝,“陛下觉得该不该让明相去见。”   “乱臣贼子,岂可有信。”小皇帝并不接信,反而看向明相:“阿姐,朕觉得你不该去,大不了派兵继续去打,如三哥一般,不必在意。”   明祎颔首,长公主却看着书信,说道:“阿姐不去试试吗?”   “不去!”明祎直接拒绝了。她去了,小皇帝就没命了。   长公主将书信搁下了,先问起女学的事情,明祎懒懒道:“还在筹措中,屋子都还没影。”   “倒也是,不如将子规姐姐们召回来?”长公主笑说,凝着明祎肃然的面孔。   “她在马湖县呢,怕是来不了。”明祎拒绝,“倒是其他人,死伤过半。”   长公主不解,“怎么都没了?”   明祎不言,长公主自己想了会,按照先帝的性子,多半不会留人性命,心中一阵可惜。   明祎不听她的话,嘱咐皇帝一阵后,自己收敛一番后就要出宫去了。   夏日里天气燥热,大家都不爱出门,尤其是叛军靠近,百姓更是紧闭门户,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步履匆匆。明祎掀开车帘看了一阵,想起多年前的一幕,子规等人伺候在太后跟前,她左右周旋,每日忙碌,百姓和乐。   先帝一步错步步错,放虎归山,百姓不宁。   放下车帘,吩咐车夫车马快一些,到了家里,门外站着许多人,顶着烈日来求助。   下车后,门房递了拜帖,她一一看了,有些事情交给幕僚处理,有些不接受,还有些人,她亲自去接见。   忙忙碌碌一整日,顾锦瑟也回家了,躺在躺椅上,累得睁不开眼,桑老又来了,与她开了辩论赛。   自己嘴碎,但是大道理不会,只能趁机跑了。   明祎回到就看到躺椅上烂泥一样的人,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吵架吵不过人家罢了,没事,我年轻呢。对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早?”顾锦瑟看向外间,太阳还没下山呢,怎么就回来了。   明祎说道:“没什么事就回来了,杜衍让人传话回来了,平东王妃坚持见我。”   顾锦瑟直接坐了起来,道:“我怕你去了就回不来了。”   平东王妃心思深,想的是什么,她最清楚,无非是要明祎这个人罢了。   “我知晓,我不会去的,我打算让贵太妃去劝降。”明祎伸手摸摸顾锦瑟软软的小脸,粲然一笑。   明祎笑得可好看了,秀眉舒展,昳丽风雅,如仕女图的仕女,光彩耀目。   顾锦瑟很出息地在她的笑容中迷失自我,明祎继续散发诱惑,指尖落在她的唇角上,徐徐摩挲。   两人对视一眼,春月走进来说话道:“姑娘,桑老给您送了贴,邀您参加书院的书会。”   “不去,我去了就是找丑。”顾锦瑟摆手不肯,主动窝在躺椅上不动。   明祎却说道:“你去吧,拿出你的才学。”   “我怎么中的探花,你心里没点数?”顾锦瑟含糊道,作诗可以,自己脑子里都是名人名诗,对对子就不成了,还有举例说明,哎呦,真是的短处。   她不肯,明祎却说道:“你已经有了离经叛道的名声了,不如再博个文采斐然的好名声。”   “张明浅若在,我肯定拉着她去,她死了,我就不去。”顾锦瑟不肯听她的话。   明祎叹气,也不再劝了,只说道:“他们会看不起你的。”   “我病了,去找赤玫。”顾锦瑟直挺挺地躺在躺椅上,捂着额头哎呦两声,戏就开始演上了。   明祎叹气,伸手摸摸她鬓边的珠钗,顾锦瑟拍开她的手,“病着呢,别动歪主意。”   明祎呆了呆,哀叹一声,当即让人去找赤玫了。   顾大姑娘病了,长公主闻言赐下补药,其他府邸也开始送些良药,桑老也送了补品过来,倒也没提书会的事情。   顾锦瑟松了口气,忙让明祎去找一个文采好的女官回来,免得自己被人捏着把柄。   明祎却说道:“我找了一个近的,当年和离后入宫的,对男人一腔怒恨,行事有些极端。”   “极端?怎么个极端法?”顾锦瑟好奇,她想起了移花宫的两个宫主,对男人那叫一个憎恨呀,可人家好歹长得好看呀。她忍不住问一句:“她长得好看吗?多大了?”   “好看?”明祎狐疑,“我记不清了,比子规小几个月,我们都喊一句春休姐姐。”   顾锦瑟狐疑,春休?一度春休的意思吗?   春日过了一半,倒有几分凄楚。光是名字上听来就觉得不可思议,她拉着明祎又问道:“她性子是不是很厉害?”   “嗯,你少惹她。”明祎淡笑,笑容有些坏。   顾锦瑟不懂她的意思,只当闷骚劲又犯了,自己糊涂地想来想去。   春休来得很快,三五日后就到了,顾锦瑟亲自去迎,浩浩荡荡,前后五六十人,相反,春休仅一人一车夫,连个丫头都没有。   顾锦瑟上前行礼,执晚辈礼,抬起去看,春休一袭碧色夏衫,袖口窄小,露出一只银镯,再观她面容,眼眸锐利,唇角微薄。   好家伙,光是相貌就叫人心生敬佩,她再度拜了拜,春休说道:“别拜了,我又不是菩萨。”   顾锦瑟憨憨笑了,春休说道:“瞧着你也不像是聪明的,你阿娘当年可是活泼的女孩。”   “你认识我阿娘?”顾锦瑟秀目微睁,两眼发光,极为兴奋,立即吐出一句惊人的话:“我阿娘是不是调戏过你?”   “你怎么知道的?”春休低头整理袖口,耳畔听着兴奋的声音:“你长得真好看。”   春休蓦地抬首,“你和你娘怎么一个德性?”   作者有话说:   虞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好困阿,早上好! 第158章 憨憨   顾锦瑟将春休迎回相府, 明祎没时间招待,顾锦瑟忙前忙后,将人送去了客院, 拨了小丫头去伺候。春休入京,只带了三两件衣裳,顾锦瑟立即找了自家的绣娘给她量身做衣裳。   顾锦瑟忙前忙后, 春休不领情,挑剔道:“你如此殷勤,必然有怪。”   “我惜才罢了。”顾锦瑟也是捏了鼻子,小心翼翼地伺候, 尤其明祎叮嘱过,此人偏激……   偏激多少度?光从面相去看, 便已知晓了。若是寻常人, 顾锦瑟也不会捧着, 滚一边凉快去,可春休不同, 她只能捏着鼻子了。   春休却递给她一张书单,“我不缺衣裳,烦请顾大姑娘给我寻些书来。”   “好的。”顾锦瑟热情极了, 奢侈品店内的店员都比她的嘴脸好看。   春休递了书单后, 才瞧见顾锦瑟一双手白嫩如玉,抬了头去打量, 女孩眉眼和顺,谈不上沉静从容, 面上一团笑意无端让人高兴几分, 娴静贞雅。   不知为何, 她觉得顾大姑娘的妙处在她面上的笑, 便说道:“你和明相之间,不清不楚?”   顾锦瑟接过书单一愣,什么叫不清不楚,会不会说话?   她按下怒火,面上笑得花团锦簇,说道:“我二人清清楚楚,她喜欢我、我喜欢她。”   “听说她是你的弟媳?”春休语不惊人死不休。   顾锦瑟心里不服气,哪有见面就戳人家短处的,这人性子太差了,她都不想交朋友。她不高兴,心里翻江倒海般涌动,压低声音说道:“不是,与她成亲的是我。”   到了今日的地步,她也不怕春休出去囔囔。   春休观姑娘脸色,心情陡然愉快,道:“你很喜人,被我戳了短处也这么好脾气,想来明祎的暴脾气,你也能忍受。”   “明祎哪里有爆脾气?”顾锦瑟辩驳,怒气蹭的就上来了,言道:“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我好吃好喝的招待你,见面就戳人短处,妄议朝堂重臣是要挨板子进牢房的。”   “呦,小脾气上来了,与你娘更像了。”春休缓缓地放松面部表情,露出笑意,“顾锦瑟,我若来,女学的事情需都听我的。”   “对的听你,不对的自然不能听。”顾锦瑟说道。   春休缓缓点头,“那是自然,至于桑老那里,记住一句话:不要给他脸。”   顾锦瑟:“?”   春休慢慢说道:“当他不存在,你越打起精神,他越觉得自己能耐,将他当作普通人,当作寻常老者,见面问好就成了。”   顾锦瑟恍然大悟,冷暴力!   “晚辈明白了。”   “不要自称晚辈,我与明祎同辈。”春休不耐地提醒一句。   顾锦瑟状若无辜般眨了眨眼睛,“你与我阿娘一般大,不是晚辈吗?我与明祎未曾成亲,不能这么算的。”   春休看着女孩,“你这是惜才的姿态?”   “成,春休姐姐好好休息。”顾锦瑟站直了身子,舒坦地松了口气,真是一个难伺候的主。   从客院走出来,她猛地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抬头却见虞氏领着顾锦商走来了。   顾锦商一蹦一跳地走来了,“姐姐,你带客人回来了?”   “你姐夫的客人。”顾锦瑟随口说道。   虞氏朝客院看了一眼,婢女鱼贯而入,香炉热水帕子,还有落地屏风,甚至两人抬着箱笼。   “这是什么客人?如此兴师动众。”   “明相的师姐妹。”   “明相还有师姐妹?”   “师父是敬仁太后,座下十三个师姐妹。”   虞氏瞬时就懂了,点点头,朝客院多看了一眼,领着顾锦商继续去晃悠。   顾锦瑟追着她说道:“阿娘,她与您认识,也是您调戏过的一员,您要不要去看看,你和离,她也单身,不如试试。”   顾锦商回头看着她:“姐姐,你刚刚说谁调戏谁?”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虞氏低声呵斥。   顾锦商努努嘴,“您昨日还说我是大人了。”   虞氏睨她一眼,扬首高傲地走了。   顾锦瑟笑得不行,顾锦商朝虞氏的背影吐吐舌头,然后,朝着顾锦瑟跑来,说道:“阿姐,你说调戏谁?”   “去玩吧,晚上告诉你。”顾锦瑟心情陡然好了许多,将顾锦商糊弄走后,自己忙不迭地让人去请明祎回来。   明祎出城去了,人不在宫里。   翌日天阴了下来,顾锦瑟领着春休去工地巡视一番。   春休着一身灰色的袍服,与道袍有几分相似,颇有几分飘飘欲仙姿态。顾锦瑟看她几眼,想起阿娘的品味,说道:“您与我阿娘同岁,您为何要穿这么老气的衣裳。”   “你阿娘有钱,我没钱。”春休闭上眼睛,生人勿近。   顾锦瑟吃瘪,再也不说了,也开始闭上眼睛。   马车在工地外停下,顾锦瑟下车,转身去扶春休。春休拒绝道:“我还年轻呢。   顾锦瑟:“……”我阿娘都不这么说!   罢了,她转身站在一侧,管事将图纸递了过来,细细说着修建的细节。春休看着河对面的男学,目光深深,忽而,对面书院门开了,走出一老者。   春休皱眉,却又俯身遥遥作揖,对面的老者不解,问弟子:“那是谁?”   “学生不认识。”   对面的顾锦瑟递给春休一个望远镜,“放在眼睛上,对面是不是斗鸡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春休半信半疑,透过望远镜,果然瞧见了桑老的面容,哀叹道:“他怎么还不死。”   顾锦瑟:“……”那你还拜他!   放下望远镜后,春休转身去看工地,嘱咐顾锦瑟:“我来了,你不必担忧,他们说你动了他们的风水,你上寺庙去找个大师过来,说对面的男学占据护家村的地脉,导致护家村男儿无人中举。”   “他们若中举呢?”顾锦瑟疑惑。   “护家村十多年人来无人中举。”春休慢悠悠开口,唇角勾了笑,“顾锦瑟,问话之前先动动脑子。”   顾锦瑟恍然大悟,春休看着她一张小脸上的情绪,憨憨的,带着不容于世俗的天真,心里嘲笑。   春休不知顾锦瑟的常态就是憨憨的,白胖的小脸上涌现秀美,一双眼睛大大的,不算计的时候清澈见底,春休见到的就是她的常态。   憨厚就是她骗人的常态。   顾锦瑟自然将女学的权力都交给她,凭着曾经女官的身份来说,断然不会有人敢来闹的。   她自然回顾府睡觉去了。   春休早出晚归,监管工地的事情,明祎一连五六日未归,顾锦瑟心里纳闷,询问吞吞。不想吞吞也不知道,宫里的招摇也不见了。两人一道失踪,似乎有什么的事情要发生。   主仆二人兀自不解,天却下雨,夏雷阵阵,乌云密布,顾锦瑟让人去给春休送蓑衣。   话刚说完,虞氏也来了,拿着账簿,道:“明相拿了一笔钱走了。”   “多少?”顾锦瑟问道,明祎无端不见了,又拿钱,事态有些诡异。   虞氏见女儿懵懂,随口说道:“也不多,我以为女学周转不过来了,或许她有其他用处。”   顾锦瑟也不在意了,明祎身份贵重,自然需要钱。   雨下了半日,春休回来时浑身湿透了,顾锦瑟让厨房备了姜汤。   傍晚时分,地上的雨水积成了小水沟,婢女们清扫落叶,春休竟亲自过来了。顾锦瑟见状亲自迎了出来,两人在廊檐下会面,春休先道:“你家那位呢?”   “失踪好几日了。”顾锦瑟说道,其实从春休过来那日明祎就不见了。   春休面色凝重,道:“你可晓得两军使臣见面,平东王使坏,扣下了杜衍。”   “这么大的事情吗?”顾锦瑟面色发白,是她不让明祎过去,杜衍才会代替的。   春休颔首,看着女孩若有所思的脸,道:“我只当明祎在府上,便想问一问内情,不在就罢了。”   她也没有勉强的意思,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京城内都瞒着,就怕人心惶惶。   “我倒是不知晓,杜衍可有生命危险?”顾锦瑟忧心忡忡道。   春休一改前几日的刻薄,轻声细语道:“有,若是没有危险,我也不会来找明相问一问。杜衍心大,不在意小细节,和你一样,没有害人的心,保不住别人害她。”   顾锦瑟的脸色发白,腿脚更是有些发软,脑子里一片空白,无助道:“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她怎么可以劫持来使呢。”   “姑娘不如去一趟西宫,去问问贵太妃的意思。”春休想了主意,能按住平东王夫妻的唯有贵太妃了。   顾锦瑟立即点头,她有明祎的令牌,出入西宫并非难事。   府内立即动了起来,套马车的套马车,拿衣裳的拿衣裳,春休瞧着女孩急切的模样倒不似作假,可见是一性情中人。   顾锦瑟急急忙忙去见贵太妃,春休一人往回走,相府景致虽好,此时也无心观赏。   院子里动静太大,虞氏也赶来,在路上遇到一人漫步的春休。   同样,春休也见到了虞氏。   两人隔了十步距离,虞氏先止步,春休继续朝前走,距离五步的时候停下。   停下后,春休先朝着虞氏行礼,“虞夫人。”   虞氏回过神来,不由笑了,“原来是你。”   “我改名春休,往日的事情风吹云散。”春休站直了身子,对面的人与当年好似没有太多的变化,多了些成熟的韵味。   虞氏颔首,道:“阿瑟说来了位祖宗,我想不到竟然是你,阿瑟心直口快,您多担待些。”   “顾大姑娘性子爽快,是个利落的人,与你的性子相似。”春休站直了身子,脊骨□□。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求知若渴)!   感谢在2022-10-19 18:22:08~2022-10-20 18:2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中野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桥底下摆摊瞎算 50瓶;Dy1717 33瓶;银色月光 10瓶;无可救药、55016052 5瓶;阿娜 4瓶;随风且自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旧友   “春休?一度春休?”虞氏惊讶, “难怪这些年总是听不到你的事,原是换名了,你比桑氏胆子更大。”   “桑氏?她不过是个懦弱之人罢了。”春休挑眉, 双手负于身后,脊背挺直,目光冷冷, 又说道:“你这辈子唯一的忧处大概是生了个好女儿,虽是女儿身,心思胜过许多男儿,被你养得娇气了些, 傻傻的。”   “傻?”虞氏发笑,“以后和她相处, 记得多一个心眼, 她可不傻。”   春休皱眉, 虞氏却提醒她:“傻人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傻人能让桑老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春休大人,你的眼睛也不大好使。”   春休无语, 瞧着虞氏得意的脸色后也信了,说道:“她入宫去了,杜衍被擒, 她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她比你招人喜欢。”   虞氏应下了,春休面上添了几分冷厉, 凶神恶煞也不为过,与明祎大不相同, 明祎瞧着温柔无害, 手段实则狠厉。   “那是, 张明浅将家产都丢给她了, 忙活一辈子都给她,你说,她喜不喜欢那个憨憨?”   春休噎住了,虞氏继续说道:“以往是我调戏人家,她却是人人惦记她。”   春休噎得更是说不出话了,白了虞氏一眼,抬脚就走。虞氏则是眉眼舒展,跟上来的顾锦商上气不接下气,瞧着阿娘发笑,不觉看向离开的人,“春休先生走了,你笑什么,哦,你喜欢春休先生?我不喜欢她,她太凶了。”   虞氏:“……”闭嘴吧你!   ****   顾锦瑟到了西宫,贵太妃闻讯召见,瞧见熟悉的面容后有些奇怪,吩咐人去办茶。   “明祎将令牌给了你,也是十分信任。”贵太妃打量面前是女孩,“你长得和你弟弟像极了。”   贵太妃没有见过真的顾锦桓,所见的顾主事依旧是是面前人。   顾锦瑟直言道:“平东王妃设计擒了杜衍杜大人,还望娘娘搭救一二。”   “擒了杜衍?”贵太妃面上的笑容维持不住了,抓着袖口,保养得宜的面容上竟多了一条皱纹,“你来是让我派人劝说本宫那逆子放了杜大人?”   顾锦瑟脑子里一片混乱,咬紧牙关才说出一句话来,“对,娘娘愿意吗?”   “我劝得了吗?没有明祎,我早就死了。”贵太妃松开掌心,“明祎看似绝情,可对旧人诸多帮助,眼下,我就算亲自过去,他们也未必放人。顾大姑娘,皇家血缘淡泊,当她们跟着老三兴兵的时候,就已放弃了我,我何苦去做没有脸面的事情。”   顾锦瑟本静静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愈发慌了,站起身来劝道:“试一试总比试一试的好。”   贵太妃掀了掀眼皮,对面的女孩明显急了,想来是记挂在心,她轻轻笑了笑,“我不解明祎为何将你留在身边。”   “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顾锦瑟不想说这些有的没的。   “说一说,指不定我明日就听不到了。”贵太妃语气很轻,目光怜爱,“当初怀老二的时候,我就想要个女儿,可爱些、贴心些,没想到生了个没脑子的主。他没脑子,我就想着给他娶个有脑子的妻子,明祎多聪明,她若嫁给老二,老二如今只怕都是帝王了。可惜老二畏惧明祎过深,竟吓得不敢娶。”   “明祎重情,答应我的事情会办到,可国法不容,她必会为难的。顾大姑娘,你见到明祎的时候告诉她,就说不必在意了。”   “顾姑娘,你若见到我家那个老二,告诉他,他没有谋反的脑子就学老四安守本分。”   “好了,你回去吧,我会让人将信送到相府,你等着。”   贵太妃站起身,面色沉沉,身子虚晃了下,顾锦瑟伸手去扶,贵太妃攥住她的手,说道:“虞氏有你,很贴心。”   顾锦瑟不解其意,很快就被赶出西宫。   回去的路上,她问吞吞,吞吞脸色暗了下来,只道:“宫里人说话说一半,您不必在意。”   顾锦瑟却没有释怀,总觉得太妃怪怪的。   回到相府,她去见了春休。春休也露出了与吞吞一般的神色,就连说的话都与吞吞一样。   顾锦瑟很抑郁,一个两个就像是在说谜语一般,糊弄她这个在宫外长大的人。   她起身要走,春休忽而心软拉住她,说道:“留下,陪我喝杯茶。”   “您有什么话要说吗?”顾锦瑟心思都不在这里,一心想着杜衍二大哈。   春休心肠冷硬,见女孩坐下,眸光微动,只见少女双手端起茶盏,神色寂寥,明眸皓齿,目光中似有焦愁。   “我与你阿娘算是旧相识。”她顿了顿,还是说了一句。   顾锦瑟回过神来,抬眼就对上春休死板的面容,心里咯噔一下,“您与阿娘的事情不必告诉我,倒不如说说杜衍可能救回来。”   她想说的是阿娘的□□太多了,听够了,不如捡些要紧的事情说一说。   春休坐得笔直,闻言后松了脊骨,道:“那你出去吧,待会吓得半夜不睡觉别说我赶你走的。”   顾锦瑟脑门上贴了个大大的不解,她想明祎了,起身哼了一声,抬脚就走。   刚走到自己的院子,吞吞着急忙慌的跑来,拉着她去前院,宫内来人了。   来做什么?   顾锦瑟不知为何,心里慌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一时间,顿在原地不敢走了。   吞吞迟疑道:“贵太妃自尽了,命人送来、送来、送来……”   她说不出来了,顾锦瑟抬起泪眼,用手擦了擦泪痕,道:“给明祎送去吧。”   古人喜欢发誓说死无全尸,可贵太妃这么一做,犹如剜了平东王的心。   吞吞见她哭了,也不好继续说,转身去办。   顾锦瑟失神地回到自己的屋里,暮色四沉,屋内一片漆黑,她捂着脑袋坐在床上。   命如草芥!   在现代,性命是最重要的,为一人的性命,国家能派出许多兵去救,而在这里,上位者的性命也是说没就没了。   我渐渐黯下眼神,自己也是在漩涡中的,被无端拉进来,是好是坏,全凭造化。   她有些抑郁了,爬上床上自己待着,灯也不点,自己一个人缩在床上。   她心里对平东王妃的厌恶,却是愈发深了,恨不得即刻弄死她。   顾锦瑟将自己锁了起来,黑夜中的明月高悬,营帐中的明祎看着舆图,下属站在一侧不敢言语,招摇坐在一侧啃着馒头,手臂上多了一道伤,凌三儿一副半死不活的姿态。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平东王设计擒住杜衍的行径让人不耻。   对方手中捏着重要人物,明祎行事束手束脚,不敢攻,只能一味守,毕竟杜衍的命很重要。   站了不知多久,下属们劝明祎强攻,人能救则救,不能救回去后给杜大人追封。   明祎始终不言语,招摇啃了三个馒头,站起来说道:“明相,我去换回杜大人。”   “她要的不是你,是我。”明祎负手而立,背影岿然不动,“你去了也无异。”   招摇郁闷极了,开始出馊主意:“不如我将顾锦桓找来,给您出个气。”   “是吗?”明祎不动,黑色的裙裳在夜风下吹动,金丝绣的飞鸟似要升空了。   招摇急得跺脚,心里一团乱麻。   明月当空,一轮明月之下,顾锦瑟终于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色蒙蒙亮,虞氏来得颇早,将她拉了起来,目光在她红肿的眼睛上一阵打量,往日柔嫩明媚被狗吃了,只有颓靡之色。   “你去找明祎去吧。”虞氏直接在她床边上坐了下来,“我昨日打开了匣子。”   一听到匣子,顾锦瑟浑身发颤,好不容易按下的情绪再度破壳,扑进虞氏的怀中,“我娘,我不该入宫的。”   “得了,谁让你入宫的?春休那个老婆子做的,你就是她手中的一个算珠,怪不得你。”虞氏叹气,慢慢女儿的脑袋,“平东王自己做的事情却要他娘付出代价,你别哭了,没事去找明祎散散心,记得离春休远一些。”   顾锦瑟哭了许久,虞氏将她打包送上马车,回头就吩咐管事:“客院的用度减去九成。”   管事惊讶:“九成、不给吃的吗?”   “顿顿馒头就行了,咸菜都不要给。”虞氏摆摆手,闹呢,也看看自己住在哪里,哪别人女人当枪使唤,就该承受后果。   管事郁闷,明相与姑娘不在,就剩下这么一个正经主子,他不敢不听。   于是乎,春休早上吃的馒头,今日没出门,中午还是馒头,到了晚上,还是一盘子馒头。   春休吃了两天馒头,终于掀开了盘子去找虞氏。   虞氏躺在床上不见客,打发呆萌的顾锦商出去。顾锦商素来没有眼力见,害怕春休,只将院门开了一条缝隙,用一只眼睛瞄着春休,大声说道:“先生,我阿娘为姐姐的事情病了,您改日再来,不不不,改日也不要来了。”   春休眉头一皱,透过缝隙去看呆丫头,道:“你开门即可。”   “不能开,你欺负我姐姐就算了,别想着欺负我阿娘。”顾锦商哼了一声,立即将门合上,缝隙都没有了。   春休站在原处望着关上的院门,顿时头痛不已,伸手拍了拍门,“虞歆,你出来。”   顾锦商还没走,闻言又开了一条缝隙,将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你别喊了,虞歆不喜欢你,你别赖在这里。”   春休气得唇角发颤,顾锦商喜洋洋地合上门,道:“快走吧,我喜欢你也可以的。”   春休站在门外,道一句:“不知所谓。”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通。 第160章 瞎了   顾锦瑟被打包送走, 一路悄无声息,马车走了三四日才到了军营外。顾锦瑟下马车,瞧见星罗密布般的帐篷, 心中舒了口气。   一路畅通至主帐外,副将去通禀,不过两息, 账门掀开,露出明祎憔悴的面容。   顾锦瑟也不介意她来见平东王妃,只嗔怪道:“你还晓得来见我。”   “我收到匣子就知道你会来。”明祎脸色也不大好,见到顾锦瑟, 心中忽而有些畏惧,竟有几分害怕, 具体怕什么, 自己也不清楚。   单纯的怕。   顾锦瑟不知她的心思, 只拿言语挖苦她:“你离去前就不能告诉我一声,亏我为你担心, 你倒好,自己来这个地方快活。”   明祎屏退下属,将这个活祖宗迎了进, 又令人去做些饭菜, 自己揉了揉顾锦瑟的小脸,“你被人算计了。”   不说还好, 这么一说,顾锦瑟就哭了起来。   刚出去的招摇又站在门口偷听, 被明祎的下属拽走了。   帐内的顾锦瑟哭得梨花带雨, 明祎登时就傻眼了, “不是你的主意啊。”她以为顾锦瑟铁石心肠呢。   未曾想是春休的手笔。   明祎无奈, 抬手摸着顾锦瑟鸦羽般的黑发,搂着她安慰道:“春休行事偏激,你就当买个教训,搁在寻常人身上也不会让你进宫去求贵太妃的。春休深知贵太妃的心思,顾念儿子,唯有拿自己的命抵了擒拿杜衍的过失,我才会饶平东王一命。”   平东王知晓母亲为自己死了,也会放了杜衍。   顾锦瑟哭得眼睛疼,泪眼朦胧下终于咬牙怒骂春休没良心。   谁知明祎说道:“春休本就没心。”   顾锦瑟觉得自己一片真心被狗咬了,忍不住又哭了几声,明祎一再哄着。   从白天哄到日落,又从黑夜哄到天亮,不过地点换在了床上。   清晨起来,两人神清气爽,招摇匆匆而来,道:“明相,平东王要见您,愿意放回杜大人。”   顾锦瑟冷不防地惊讶一声,春休的办法过于狠毒,却也有了实效,试问世间哪个儿子能够承受自己的母亲替自己恕罪自尽。   顾锦瑟突然就能理解了,只自己心里无法忍受,春休太狠了。   闻言,她又哭了一通,明祎扶额,想起当年也有几个女孩初次见识春休的手段也哭了几日,罢了,她不哄了。   哄人腰疼腿疼,外加口干舌燥。   奇怪的是顾锦瑟自己停了下来,再度看向明祎的时候,目光和煦,如淡金色的朝阳,徐徐升起。   她问明祎:“我犯了这么大的错,你怎么不骂我?”   明祎的眼睛黯淡,道:“本不是你的错,怎么可以怪你呢。我一再嘱咐杜衍行事谨慎,还是着了她的道。”   “你若来了,必然无事。”顾锦瑟揉了揉自己酸疼的眼睛。   明祎望着她,微笑道:“我来了,指不定也会身陷囹圄,阿瑟,没有圣人。”   圣人无过,而人必然有过!   她伸手摸摸女孩的柔软的乌发,没有安慰她,而是认真说道:“阿瑟,你救了我。”   顾锦瑟没有被安慰,反而愈发难过,撇了撇嘴;明祎俯身亲上她的唇角,将所有话都融进了简单又缠绵的亲吻中。   吻过,两人都安分下来,明祎去商议要事,顾锦瑟去营地里溜达。   午后,明祎领着一行人出营地,凌三儿与吞吞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天色入夜,明祎终于也回来了,众人围着,顾锦瑟挤不进去,只好在一旁干看着。   倒是跟着去的将士说着话,“平东王愿意撤兵了,听说绑了王妃要一起跳城楼呢。”   顾锦瑟问了一句:“跳了吗?不跳多可惜。”   对方一愣,本想大骂,却见女孩大眼睛扑闪扑闪两下,格外灵动,他这才多说了一句:“没呢,没跳下去,平东王妃后来要自己跳,明相拉着王爷,由着王妃去跳。不知为何,王妃反骂明相无情无义。”   天气炎热,顾锦瑟愈发烦躁,不耐烦地打断小哥儿的话,“王妃最后跳了没有。”   “跳了一半,人是下去了,被一女将军拉了回来,但女将军刺瞎她一双眼睛。”小哥哀叹一声,“那么标志的人儿,真是可惜了。”   顾锦瑟更是不懂,招摇惯来好脾气,没来由刺瞎王妃一双眼睛做甚,她不解,水汪汪的大眼睛朝小哥看去,小哥儿浑身一激灵,说道:“我也不晓得,姑娘您是哪里的人呀,怎么来了我们军营。”   “我是你明相的、妹妹。”顾锦瑟临时改口,差点就露馅了。   小哥立即就信了,一股脑将知道的都说了,就是没说招摇为何刺瞎平东王妃的眼睛。   顾锦瑟听了个寂寞,转身就走了,自己去问招摇。   在营地里走了半夜也没找到招摇,反被当作细作被扭送到明祎面前。   好家伙,丢人丢到家了。   明祎坐在圈椅上,神色不好,唇角发白,瞧见顾锦瑟被推进来后反而笑了,吩咐下属出去,自己招手示意她过来,“小顾掌柜犯错啦。”   顾锦瑟被推得一个踉跄,也不与人计较,毕竟是自己瞎走动才惹了麻烦,外面的人也是公事公办,没有丝毫个人恩怨在。   她主动蹭过去,挤着明祎坐下,“事情如何了?”   “平东王答应退兵,王妃瞎了。”明祎揉着酸疼的眉眼,鼻息间多了一抹香味,闻着很舒心,她侧身与顾锦瑟贴得更近了几分。   灯火溶溶,两人贴在了一起。顾锦瑟望着桌上的文书,憋了半晌才说道:“我有个问题。”   “什么事?”明祎故作不解。   顾锦瑟郁闷道:“招摇是怎么了,怎么刺瞎王妃的双眼?”   “战场上刀剑无眼,许是不小心的,招摇的性子,你也知晓,她也道歉了。”明祎声音很轻,似是很累了。   顾锦瑟歪着脑袋看她,“明相,你很累吗?”   “很累、很累。”明祎靠着她,整个身子贴了上去,身心疲惫,少有几分脆弱。   顾锦瑟伸手去圈住她的腰肢,动了动身子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攥着她的手臂说道:“那就歇会,我去见见杜衍。”   她的错很大,该去道歉才是。   明祎却没有动,而是抱着她,哀叹一声:“你为何总要惦记旁人呢 。”   顾锦瑟愣了下,说道:“废话,没你,我谁都不认识。”   明祎没笑,反而将她抱得更紧,口中说道:“阿瑟,我与你,能否共白首。”   “不能,你比我年岁大,肯定是你先白了头发。”顾锦瑟透不过气来了,没好气道:“你再这么贴着,我就要忍不住了。”   明祎不动,呼吸微喘,换了个说法:“我二人可能生同衾死同穴。”   “不能。肯定是你先死,我再死的,你死了以后,指不定我就改嫁。”顾锦瑟说道。   明祎不服气,“我若六十岁死了,你难不成五十岁还要改嫁?”   “不能,但你会活到六十?”顾锦瑟嘀咕一句,明祎操心劳累,没日没夜,会得长寿吗?   她怀疑不能!   明祎苦笑,“你在,我定长命百岁。”   “别,你这样,我压力山大,你若不能长命百岁,反是我的错了。”顾锦瑟张口结舌,而明祎闭上眼睛,闻着熟悉的香气,心里悔得厉害。   顾锦瑟自己想了半晌,觉得事情太过久远了,她才十九岁了,还有三十年呢。   古人活到五十岁算长寿了,七十古来稀。   两人心思各异,靠在一起,灯火黯淡,却没有再说没有营养的话。   外间一片嘈杂,平东王退兵,他们也要班师回朝了,连夜收拾战场。   顾锦瑟与明祎枯坐一夜,天亮后,顾锦瑟困得眼睛睁不开,明祎令她回去休息,自己去见平东王,虽说撤兵,可不能代表他无过。贵太妃死了,他心爱的女人瞎了,对他的惩罚也很大。   明祎更衣去见平东王,招摇不肯,道:“杜大人前车之鉴,您还去?”   “你怕什么,昨夜我已让人去看住整个营地,王爷要回京城,我自然要顺遂他的意思。”明祎无甚精神,眼下一片乌青,说话时也是心事重重,走了两步又顿下,说道:“昨日的事情别告诉阿瑟。”   招摇一怔,木讷地点点头,明祎说道:“你领上五百人,先送杜大人回京,记住,悄悄的,不准让任何人知晓。”   “属下知晓,您放心。”招摇神色也不好了。   明祎一再嘱咐后才会领着人去敌营,顾锦瑟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的时候,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出门就打听杜大人住在哪里,谁曾想,人家早就巴巴地走了。   顾锦瑟傻眼看,嘴里骂了一句:“赶着回家嫁人呢。”   她气得不行,吞吞将她塞上马车,她不肯,要等明祎,吞吞却说道:“明相要与平东王一道入京呢,您先回去。”   “不成,我要去看着,万一旧情复燃怎么办。”顾锦瑟不上当,人家突然就瞎了,明祎指不定得心疼。   吞吞气得眨眨眼,“都什么时候,您还惦记着这些呢。回京是正经事,明相忙着呢。”   “你有没有没想过,平东王妃走投无路,拉着明相一道赴黄泉,你说我该怎么办?”顾锦瑟缩在马车里唉声叹气,劝说吞吞,“王妃的性子,你也清楚的,性子烈,你确实无事?”   “这、这这、明相不、不会、不会那么傻的。”吞吞吓得结巴了,她比顾锦瑟熟悉平东王妃的性子,确实有几分烈的。   想法是一回事,吞吞觉得明相不会傻的,更何况对方是一个瞎子呢。   顾锦瑟不理会她,吩咐车夫调头,吞吞不肯,主仆二人闹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喝吧,喝了我就改嫁!   平东王妃:一起吧!   顾锦瑟:不不不,我是主角,我喝了就结束了,这个故事还没结束呢! 第161章 吃醋   两军对峙, 军帐星罗密布,越过军营,入了城, 顾锦瑟瞧见了熟悉的将领,十多人站在一起聊天,面上是肉眼可以见的喜色。   顾锦瑟上前, 十多人立即回身见礼,“顾大姑娘。”   名声一事,好与坏总是挂钩的,迂腐的人觉得顾锦瑟离经叛道, 有些人觉得她勇气可嘉,为女子着想, 心中敬佩。   十多位将军笑着行礼, 顾锦瑟笑吟吟得俯身还礼, “将军们好,明相在哪里?”   “顾大姑娘, 你的胆子可不小,竟来到这里。”   “恰巧路过。”顾锦瑟笑得成一朵花,目光打量这座城池, 距京一百多里地, 算不得要地,也比不得金陵等城池繁华。城下站了许多将军, 倒是不见平东王的属下。   她不好多问,只能与这些男人周旋。   “明相与王妃叙话。”   顾锦瑟让他们带自己过去, 到这个时候了也不顾礼数, 至门外就推开门进去。   屋内两人对坐着, 平东王妃眼裹着纱布, 顾锦瑟嘴角微微挑了挑,叉腰站在门口,道:“私下相会,你们不该去床上吗?”   明祎面色发红,平东王妃的身影动了动,她闻声朝着门口处动了两下,道:“顾主事?”   她看不见,只能凭借着声音去猜测,顾锦瑟愣了下,明祎脸上略有几分尴尬神色,道:“她是顾锦桓的姐姐。”   顾锦瑟上前,平东王妃闻声站了起来,她看不见人也透着一种镇定,大概是因为明祎在的缘故。她朝明祎处伸手,明祎凝眸,顾锦瑟失神,直到明祎开口才回神,明祎说道:“王妃与平东王入京吧。”   “明相,我方才说的,你可想清楚了。”平东王妃语气不甘。   顾锦瑟定定的看着面前秀美端庄的女子,觉得她依旧那么刚强,可惜她的野心用错了,若入朝为官,如明祎如张明浅,倒会有一番成绩,偏她做了皇家媳。   她可惜,明祎的语气很干脆,“我想清楚了,我不会的。”   “明祎,我知道金陵一带的兵马都在你的手中。”平东王妃语气更为干脆,“受制于人,不如自己做掌权者。”   顾锦瑟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学赵匡胤,黄袍加身啊。   她没吭声,等着平东王妃的后话,明祎却说道:“你在报复你的丈夫。”   “是他自己无能,行至此地,他竟然放弃了。”平东王妃怒气难消,薄唇紧抿,浑身散着一股戾气,“我走得这么艰难,他却为了一个女人的死放弃自己的全部,他是孬种。”   她高傲地扬起下颚,柔和含蓄的下颚平添几分冷厉,她不服气。   顾锦瑟咽了咽口水,报复自己的丈夫放弃自己便来鼓动白月光造反,也真是个奇葩。   明祎低神色淡淡,轻轻叹息,“何苦呢。”   平东王妃戾气难消,明祎淡泊,两人似有天壤之别,一人心思如何,神色可相看几分。顾锦瑟不知两人心思,但从她们的神色可看出一二,大致剧情就是:平东王妃劝明祎造反,她的兵都可以给明祎,明祎自己也有兵,加在一起,不比朝廷的少。   想到这里,顾锦瑟抖了抖。   “幼主虽小,将来亲政,你又能得几分好处,为旁人做嫁衣罢了。长公主野心足,不会等着小皇帝安然长大,你这个丞相做起来极为艰难,左右周旋不如自立。”   “明祎,女子为弱,你连个名字都没有,难不成心中无怨?”   杀人诛心,明祎细长的眼睫轻颤,看着平东王妃的眼神也变了,细白的十指扣着桌角,手背上凸显几根青筋。   顾锦瑟的心也提了起来,时至今日都不敢提明祎的痛处。   一人存活于世,名字何等重要,可她连个名字都没有,于她而言,又是何等的耻辱。   顾锦瑟拧眉,平东王妃穷追猛打,继续说道:“我说中你的痛处了,世人对你不公平,你父亲抛弃你,先帝利用你,你还在为他们努力,你要做善人,当年拼死拼活爬上来,又是何苦。当初做一寻常人,如今相夫教子,不也快活。”   “你说你不愿受人制约,可如今的你,不被制约吗?嫁人后,夫家制约你。如今,朝堂制约你,你还是抬不起头。”   顾锦瑟哑口无言,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好比你出去工作,这家公司待得憋屈,辞职不干了。可过了些时候,你重新应聘其他公司,你不还是憋屈,想要改变办法,那就自己做老板。   啧啧啧,平东王妃的思想很超前。突然间,她陡然觉得敬仁太后时期的女人都那么离经叛道,想法都很超前。   敬仁太后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她开始胡思乱想,平东王妃杀入主题,“明祎,你坚持做纯臣,可这世道不容许。”   “你做了什么?”顾锦瑟惊讶。   “昨夜,我让人快马加鞭送信入京城,信中只言明相自立为君。长公主嫉恶如仇的性子,你觉得她会让你平安回到京城吗?”平东王妃得意地笑了,“上面有平东王的信鉴,明祎,你回不去了……”   顾锦瑟想骂娘,明祎镇定许多,道:“他们不会信的。”   “你回去便是自寻死路。你大可试试,除非你有第二条命在。”平东王妃语气得意,“你毁了我,我便也毁了你。”   好家伙,玉石俱焚。   顾锦瑟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平东王妃哪里是要杀人简单,分明是毁了明祎。明祎不为己心,先帝在时病不参与夺嫡,算是一纯臣。   这么一来,她成了乱臣贼子。   顾锦瑟扶额,明祎倒是未曾动怒,许是喜怒不形于色,她的面色始终很平静。   屋内骤然寂静,顾锦瑟遇到大事就不敢随意插嘴了,说得不好就掉进坑里了。   半晌后,平东王妃开口催促:“你想清楚了吗?”   “王妃,你毁了你的丈夫,又毁了我,你高兴了吗?”明祎语气低沉,余光落在女孩身上,往日是个话匣子,今日倒安分了。   如此安静显得她几分斯文娇弱,眉眼如画。明祎哀叹一声,听平东王妃开口:“毁了你、毁了他……我这条命都没了,为何留你们高兴呢。”   顾锦瑟:“……”真的是我不高兴,你们一个都别想高兴的说辞。   明祎轻声嗤笑道:“你想的好,未必如你愿,我就算自立,你也活不长。”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毁了他也成。”平东王妃面色冷冷,一瞬间似苍老许多。   顾锦瑟扶额,拉着明祎就走了,说了这么久的话,她都累了。   憋屈吗?   不,人家给你铺路,你若自立成功,她倒是一位功臣。   你感谢她吗?   不,她毁了你的好前程,成了人人唾骂的奸臣逆党,感谢个鬼呦。   事情都有两面性,难办极了。顾锦瑟不知此局如何解,她已然精疲力尽竭,只能去问明祎的做法。   明祎也是不知,只说暂时不可鲁莽回京,若来一出鸿门宴,可就糟了。她只道:“我立即派人将你阿娘与小姑姑接出京城,春休无碍,长公主倒也不敢动她。”   春休是出名的难缠,在朝也并非没有势力,长公主想要杀她也是不易。   顾锦瑟唯有应下,夏日酷热难当,她莫名觉得烦躁,想起女学的事情,就更加头疼。   平东王妃毁人的招数可真多啊。   明祎找了一间宅子,将顾锦瑟安顿好,自己先去见下属,将平东王妃的意思说了,紧要关头,她的一封书信可能毁了所有人。   下属们各执一词,觉得明相杞人忧天,朝廷不会相信的。   文书却说起了鸿门宴的故事,若京城表面不信,设下鸿门宴将我等一网打尽,又该如何呢。   主帐内登时安静下来,一时间,雅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   明祎也是沉着不语,若单纯是小皇帝,杜衍在旁,必然无事。如今杜衍无法入朝,长公主摄政,不会信任她的。   众将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唯有将平东王妃怒骂多回,骂来骂去也只是浪费口舌,纷纷露出颓靡之色,家中妻儿都在京城,要了人命。   他们没有办法,明祎只可写信回京,言明平东王妃挑拨一事,至于京城信不信,就是二话了。   子时,她精疲力尽地回到小宅,顾锦瑟早就睡了,躺在床上,睡得小脸通红。   她慢慢地躺下,顾锦瑟迷糊地睁开眼睛,见是她,若无其事般闭上眼睛,态度自然流畅,就好像没有看到明祎。   明祎疲惫,却毫无睡意,侧身去看女孩,拿手拨弄她的小鼻子,“你说你认床的。”   无人应答。   明祎又问:“发生这么大的事,你睡得着吗?”   无人应答。   明祎觉得腰间一紧,顾锦瑟的手搭了过来,她又说道:“你不怕吗?”   “你可闭嘴吧,自己招的桃花运自己受着。”顾锦瑟语气不耐。   明祎乖乖的闭上嘴巴,静静地看着女孩的眉眼、鼻梁,最后是鼻尖,心中微痒,悄悄地靠了过去。   锦帐低垂,鼻尖涌着阵阵香气 ,明祎贴着她的额头,没有说话,但微微用力挤着她。   顾锦瑟被挤得贴紧了墙壁,她没有什么可烦恼的,阿娘与小姑姑挪出城,她便无后顾之忧。   她烦什么呢?   她往被子里躲了躲,夜间有几分凉意,而明祎捉住她的手,扣在枕畔,道:“你分明就是在看我笑话。”   “对呀,就是看你笑话。”顾锦瑟承认了,“你想想我阿娘,烂桃花那么多,活该自己受着。”   明祎脸颊微红,气得拿手去捂住她的唇角,“你吃醋啦。”   “哎哟呵,我吃醋?也不知道是谁家里开醋坛的。”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就看笑话而已! 第162章 偷袭   明祎得了没趣, 顾锦瑟半睁开眼睛,这才开始自己的嘴炮:“你说说你,你惹的什么人, 自己心里没数吗?直接让她跳下去就算了,你还救人。救人的后果,就是毁了你自己。你想做纯臣, 人家就给你安个谋逆的罪名。”   “你自己倒也罢了,下头跟着那么多将军,将军家里人多,又有许多亲戚, 你一时心软,害死了多少人。”   “你自己睡不着, 还来吵我, 你就应该出去反省, 风吹一吹,好好想想你该怎么做。”   顾锦瑟说得口干舌燥, 脸蛋儿红扑扑,白皙的肌肤几乎可以掐出水来,明祎看得心神晃荡, 虽说不正经了些, 可也是顾锦瑟逼迫。   她的手伸进被子里,直接解开顾锦瑟的衣襟。   顾锦瑟:“……”你搞偷袭。   ****   顾锦瑟百炼成钢, 自己折腾那么多回明祎,突然有一日遭受反噬, 喉咙都哑了, 开始反思自己与明祎的未来。   她都是听之任之, 明祎果断坚毅, 压根不需她动脑筋的,眼下关头,或许她该回京去探一探风声,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带着这么一个想法,她浑浑噩噩的睡着了,一觉到了中午,买来的小丫头伺候她梳洗。衣物都在马车上,昨日就已经搬下来了。   吃过午饭,婢女端来一盏梅花茶进来,掀开茶盖就问道了梅花香气,淡如浮烟。   她喝了一口,便又放下,转身朝屋外走去,走到正门就被拦住了。   门房不让她出去,显然,自己被明祎困住了。   哀叹一声,回去的路上瞧见一池塘,里面栽了许多莲,眼下夏荷绽开,绿叶红花,也算是一番美景。   宅子不算大,正门走到自己的院子要一刻钟,现代的十五分钟,搁在现代,就是一豪宅。   顾锦瑟一屁股坐在池塘边上的大石头上,看着荷花,想着自己的处境:金屋藏娇。   前提是自己算是个‘娇’。   站在边上,她拽了一个莲蓬摘了,自己无趣得剥来吃,想着近来近来发生的事情,那就是乱世。   乱世出英雄,也不知谁是个英雄。   吃完了莲蓬,她就回去了。   待了两日,才见到明祎回来,她脸上微笑,心里想骂人,两日了,明祎冷了她两日。   屋子不大,没有里外间,雕花如意六角桌就摆着一入门的地方,往里走十步就到了床榻,顾锦瑟正靠在床上数着锦帐上的纹路,想着需要用多少针线去绣。   顾锦瑟一双大眼睛流露出怨恨之意,秀美如玉的面容上绽开笑容,“你回来啦,我以为你入京去赴鸿门宴了。”   “平东王妃死了,我去料理后事。”明祎疲惫极了,坐下来的时候,脊骨弯曲,整个人都似乎几日未眠。   顾锦瑟随意瞥她一眼,虚无的目光不知看向哪里。   明祎侧身而坐,掌心一片冰凉,抚上顾锦瑟的小脸,把头挨在她的胳膊上,让自己贴紧了她。   顾锦瑟傻眼了,这是干什么呢?   “你这是伤心了?”   “不伤心,只是同伴死的多了,不免有些失落。”   “张太傅死的是时候,我也是这样的,不过我得了她的家产,你得了什么?”   “我得了……”明祎一下子就顿住了,“哪有你这么想的。”   顾锦瑟推开她,沉着一张脸,“你为了她,丢下我两日,如今要死要活的来见我,你什么意思,我还安慰你?你将杜衍藏得那么紧,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瞒着我一时,瞒不住我一世。明祎,你问问你的心,你对那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明祎,她死了,你伤心,杜衍死了,你悔都来不及。”   明祎被说得失神,冷不防顾锦瑟推她一把,拉着她将她推门,砰地一声关上门,“要哭到外面哭去。”   一连操作让明祎傻眼了,她不是为王妃伤心……   她拍了拍门,“阿瑟,你听我解释。”   顾锦瑟隔着门冷笑,“你自己和墙解释,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还有,明日你最好把门禁解除,不然我给你烧了这个房子。明祎,我忘了告诉你,我不大好惹。惹了我,我能给你家都烧了。”   明祎头疼欲裂,站在门外解释许久,门依旧没有打开。   她累得不行,索性睡了婢女的屋子。   顾锦瑟愣是气得一夜没睡,天色没亮自己打包回京城,与明祎要恩断义绝。   明祎急急地追出去,两人拉拉扯扯,到了门口却见到神色寂寥下颚乌青的平东王。   两人对视一眼,顾锦瑟将包袱丢给婢女,自己整理衣襟,平东王却无比凄惨,先死了娘又死了老婆,人生几大难处遇到了两个。   平东王眼睛瞎,愣是没看出两人不和,反而问可能回京,毕竟他娘的脑袋还在他这里,夏日炎热,该早些入土为安。   顾锦瑟却说道:“你回去,是想伸头一刀吗?找下属送回去,长公主总不会让你娘那个什么的。”   她想说的是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古人而言,身首异处是残酷的刑罚。   平东王傻眼了,顾锦瑟继续说道:“你妻子做的好事,现在闹得都不敢回去,京城内指不定怎么给我们定罪呢。”   “给阿姐添麻烦了。”平东王俯身作揖,玉色袍服显出几分颓废,哪里还有往日意气风发之色。   顾锦瑟不好再说了,示意明祎解决,明祎附和她的意思:“臣着人去办。”   “谢阿姐了,我想送王妃回封地,待丧事结束后再回京。”平东王语气低沉,一个大男人毫无意气。   顾锦瑟说道:“你惹来这么大的事情就完了?”   “我已写信回京城,说清楚一切事宜都是王妃安排的,明相是无辜的。”平东王赶紧解释。   顾锦瑟气得不想说话,一双秀美的眼睛似针般扎在平东王的脸上,道:“你写人家就信吗?你应该入京去解释,拿你的命去解释。”   “就算他入京也没人会信的,平东王妃岂会一封书信就这么简单,必然还做了其他的事情。眼下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办法,莫要急躁。”明祎出声解释,堂堂一王爷被女孩骂得像小孩子,也不知是顾锦瑟声音太大还是平东王自己有问题。   明祎扶额,顾锦瑟还要说,她立即拉着女孩,捂住她的嘴巴,与平东王说道:“您先回去,我来安排,会让贵太妃入土。”   “谢阿姐了。”平东王对明祎大拜。   顾锦瑟彻底没了脾气,眼睁睁地看着平东王离开,自己瞪着明祎:“你会失去我的。”   明祎被逗笑了,摸摸她的小脸,“不会的,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是吗?我去我阿娘怀里,你也去?”顾锦瑟没好气道。   明祎:“……”她输了。   她拉着顾锦瑟回屋,顾锦瑟如何会答应,她劝说道:“再过两日,虞夫人也会过来的,你先将这里收拾收拾。”   “你要起事吗?”顾锦瑟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眼前的事情已入僵局,平东王妃堵住了明祎的退路,要么入京受死,要么留在此地等着京城派兵讨伐。   明祎不说话,牵着她的手走到池塘边,看着满池绿油油的荷叶。   夏日过去大半了,战事焦灼,汝阳郡王朝京城进攻,眼下战况紧急,倘若明祎反了,京城危在旦夕。   平东王妃这一招,令人拍手叫绝。   明祎今日穿了一身黑色裙裳,肩帮袖口都用银线绣着羽翼,寓意展翅高飞,银线在眼光下发出润泽的光色。   顾锦瑟站在她身侧,朝前走两步,探手去揪了一个莲蓬,明祎伸出手去扶住她。   顾锦瑟不需要她帮忙的,莲蓬靠着岸边,伸手就能摘到。她将莲蓬递给明祎,说道:“你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我会支持你的。”   “不生气啦?”明祎握着莲蓬,心里暖暖的,粲然一笑,温柔高洁。   可惜顾锦瑟背对着她,没有看到,自己伸手又摘了一个,脚下差点就滑下去了,自己站稳了身子,微喘了口气。   等她回身去看明祎,面色温和,若一泓温泉水般淳然,“想生气,可看到平东王丧气劲觉得生气也是浪费力气。”   她很无奈,唇角弯曲,露出得意又惬意的笑容,秀眉映在美丽白皙的皮肤上,明祎看得心口极其舒服。   “你可晓得一拳头打在棉花里的滋味,很难受。”明祎叹气,伸手握着顾锦瑟的手腕,“回去,说说话。”   “说什么说,我回去收拾屋子。”顾锦瑟拂开她的手,脑门上贴了几个字:我还在生气!   明祎只好巴巴地过去,好意劝说:“你最好多收拾一间院子,春休先生指不定会过来。”   “她不是无人敢动吗?”   “话是如此,可她孩儿死后又经和离,性子大改,做事常让人不解。你以为她会留下,指不定她会过来。”   顾锦瑟脚步一顿,眼睫轻颤,背映池塘夏景,目光颤颤,“你说她孩儿死了、又经和离?”   阿娘曾说她的书生在她之前成亲生子……她蓦地反应过来,“她和我阿娘认识……”   明祎好似知晓她会有这种反应,淡淡道:“子规先生说过,你阿娘调戏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五十,有何可惊讶的。”   “春休先生成亲有过孩子呀。”顾锦瑟茅塞顿开,想起自己被明祎当作画纸的那回,立即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你找到书生了,将人带入京城?”   “我只知晓春休先生离京城近,性子泼辣,能镇得住桑老罢了。”明祎含笑道。   顾锦瑟定睛,和聪明人生活,要留八百个心眼子。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爬山,年纪大了,都不知道下山的……   大家留言吧,哪怕打卡也行! 第163章 偷听   春休哪里是泼辣, 分明是狠辣!光用贵太妃让平东王崩溃撤兵一举就让人心寒。   顾锦瑟想到匣子里的脑袋就后怕地摸摸自己的后颈,不敢说二话就直接去安排新屋。明祎去军营忙活了。   两人回不得京城,明祎不敢莽撞行事, 先将虞氏挪出来,再让下属入京辩解,等候的时候就怕京中生变。   等了两日, 京城都没有消息传来,反是虞氏领着顾锦商来了,后来跟着五六辆马车,箱笼一应物什都带来了。   顾锦瑟上前查看, 都是衣裳器物,她问虞氏:“您怎么带出来的?”   明祎的消息传回去的时候, 京城知晓应该明祎‘谋反’, 虞氏怎么全身而退。   “你总是送东西去蜀地, 我这回便让人出城的时候说是去蜀地,待我们悄悄出城后再集合, 不算难事。”虞氏累得不行,脸色发白,牵着顾锦商进宅子。   顾锦商左顾右盼后, 瞥了顾锦瑟一眼:“姐夫呢。”   “你姐夫出门去了, 你想她?”顾锦瑟笑道。   “不想,她好凶。”顾锦商摆摆手, 笑说道:“我们去玩,她在, 我总不自在。”   顾锦瑟笑了, 立即拉着她进门, 脚步一顿, 余光扫到最后一辆马车走下来的人,瞪大了眼睛,“春休先生来啦。”   “你说小娘啊……”顾锦商傻笑两声,登时就乐了,“她被人打,就跟着我们来了。”   “被人打?”顾锦瑟不得理解,什么叫被人打,谁敢打春休先生?   春休举步走来,见顾锦瑟傻眼,眉头一皱道:“长公主召我入宫,欲封我为相,我便来了。”   “天大的好事,你怎么不要啊。”顾锦瑟脸色有些难看,张明浅临死拜相才随了心愿,春休怎地不要呢。   春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顾锦瑟:“我不明白你怎么去的蜀地,怎么帮明祎摆平马湖县的麻烦,蠢笨如斯。”   顾锦瑟被骂后也恼恨而是认真去想,春休为何不肯留下,按照长公主的做法,令春休为相是抛弃明祎了。   抛弃明祎……顾锦瑟浑身一颤,忽觉气闷,“他们相信平东王妃的说辞了?”   “我不知此地发生什么事情,但我听到的就是平东王妃临死传出书信,明相谋逆,杀她灭口。”   “不可能,信送出去有五六日了,她是三日前才死的,时间差有两日呢,你们傻呀。”顾锦瑟立即辩驳。   春休说道:“两地相距百里,这里发生的事情,京城内的人怎么知晓。同样,京城内的事情你也不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知道吗?”   “好吧。”顾锦瑟反应过来了,古时车马忙慢,消息闭塞,不似现代领导们出门,十分钟后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她丧气,春休略过她,“给我准备屋子了吗?”   “准备好了,那女学的事情怎么办?”顾锦瑟更担心这件事。   春休摆摆手,“我与管事们说了,拨了一笔银子,照着图纸动工,两三月内不会出事。长公主们忙于政事,也不会在意女学这等小事。”   顾锦瑟这才放心,小心翼翼地引着祖宗去院子。宅子不大,就两个院子。她住一个,另外一个给三人。   虞氏见到春休也住在自己的院子,心中不满,揪着女儿的耳朵:“我和她住一起?”   “对啊,我和明相住一个院子,您不能和我们住吧,同样,春休也不能和我们住啊。”顾锦瑟为难极了,安排的时候就想着将那位祖宗隔离,奈何院子太小,只能委屈阿娘。   虞氏扶额,拉着女儿说道:“把隔壁宅子买下来。”   “不成,阿娘,宅子太大,没有人来护着我们啊。您就委屈一下,那个祖宗喜欢看书,不会随意出门的。”顾锦瑟友好地拒绝阿娘,哀叹一声,“人手不够用啊。”   虞氏信了,女儿太乖巧了,不信也得信。   顾锦瑟回院子去了,将虞氏带来的物什都安排妥当,虞氏心细,不仅给她拿了衣裳,还给明祎拿了一箱子衣裳,秋裳都带了。   顾锦瑟:“……”阿娘果然心细如尘。   再往下翻,好家伙,冬日大氅棉衣都备好了,这是准备长住还是准备回金陵?   顾锦瑟让人将自己和明祎的衣裳送进卧房,厨娘们也去忙活了,管事去采买食材,冷清的小宅子立即就热闹起来。   顾锦商抱着糖匣子来找她,拉她去看戏,她奇怪,顾锦商说:“阿娘和春休小娘吵架。”   “你为什么喊小娘?”顾锦瑟就感觉很奇怪,顾锦商的思想很奇怪,可也不能随便认娘啊。   顾锦商点点头,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红对襟窄袖的长裙,胸前是一只兔子,就连袖口襟口都是一群群小兔子,发髻高挽,一根掐丝白兔的华胜微微摇曳。她的举止都很贴合大家闺秀的规矩,只要不说话,寻常人不会察觉她是个疯傻的女人。   “她比阿娘年岁小呀,姐姐姑姑不能喊,就喊小娘呀。”   顾锦瑟尴尬地笑了,“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算了,不去理会三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她安抚好顾锦商,也不去看两人吵架,打发人去营地里询问明祎今日可回来。   虞氏带来许多食材,晚上可以吃顿好的,明祎回来就当吃顿团圆饭了。战事不明,人人心里都压着大石头,浑身不痛快。   傍晚时分,明祎当真回来了,一身泥巴,幸好厨房烧了水,婢女们将水打了进来,顾锦瑟找了贴身的衣裳给她。   明祎脱衣,她站着不动。   明祎入水,她站着不动。   明祎在水里背对着她,她终于动了,脱了外衫也要去洗,噗通一声下水,浴桶就显得有些拥挤。   两人赤诚相对,顾锦瑟暗笑,心里十分畅快,美色在前,疲劳都不见了。   明祎抹了抹脸上的水泽,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雪白的肌肤。   心口微动,顾锦瑟就贴过来,水汽朦胧下,一只腿缠了过来。   *****   共浴总是很慢,天色漆黑沉沉,虞氏让人催了三回,两人才匆匆过来。   夏日温度高,时人爱穿低领对襟的衣裙,明祎穿了一身碧草色的烟罗裙,侧颈的红痕一点都没有压。虞氏与春休都是嫁过人的,浑然当作没有看见,只有顾锦商惊讶一声,伸手就要去摸摸姐夫的侧颈,“好大的包啊。”   “蚊子太狠了。”顾锦商自顾自说了一句,手伸出去就被顾锦瑟拍了回去。顾锦商一歪嘴角,恭恭敬敬的与明祎说道:“我那里有好多药膏,晚上给你送过去,可好?”   明祎羞得满脸通红,抵着头不言语,顾锦瑟捂住顾锦商的嘴巴,“嘘,别说话,谁再说话,蚊子就盯谁。”   顾锦商立即紧紧地闭上嘴巴。   五人无声用饭,顾锦瑟狗腿的不断给明祎夹菜吃,丝毫不讲其他三人放在眼中,锦锦商看得眼馋,悄悄与姐姐说道:“你把菜都给姐夫吃了,我们吃什么。”   明祎抬头看了眼顾锦商,面色阴晴不定,不仅她面色不好看,就连虞氏和春休都难以有颜色。   一顿团圆饭吃得众人心里都不快活,散席后,顾锦瑟拉着明祎就跑,远离战场保护明祎。   虞氏慢悠悠地领着顾锦商回自己的院子,路程不远,就当是饭后消消食。   春休品茶,并未及时走,待一盏茶尽后唤了婢女去请明祎。   她请,明祎岂会不到,片刻的功夫,明祎便到了。   婢女伶俐地奉茶端上水果。   春休直言道:“走到今日的地步,已然回不了头,要么回京让人猜疑,要么以此地为沟壑,反上京城。入京这些时日我看过京城的布防,藩王谋反,调兵遣将,京城少了一半的人马。剩下的多少为你所用,你自己心里有数。”   明月高悬,花厅内灯火摇曳,小小的宅子在黑夜下显得十分寂静。   明祎看着桌上的烛火,没有及时回答春休的话。春休也没有逼迫,淡淡道:“张明浅将她的人脉都给了你,又将长公主扶持上位,个中关隘,你最清楚。她的真心扶持长公主吗?”   明祎不答,春休拿了一颗葡萄慢慢地拨开皮,灯下葡萄果肉晶莹剔透,她将果肉放在桌上,明祎的目光顺势落在葡萄上。   春休说道:“剥了皮的葡萄还在掩藏什么呢?张明浅对朝堂规制失望透顶,她的努力付之东流水,她想要的是男女平等的朝堂。所以她明知藩王谋逆还要将长公主拉上监国的位置。人一旦有了的野心,岂会甘于平凡。”   门口偷听的顾锦瑟白眼上天了,好家伙,人人心怀鬼胎,将死之人也要闹一闹。她还真以为张明浅扶持长公主为帝呢,好家伙,原来是给那些老男人们添堵。   不用想了,长公主肯定不信明祎,令找人封相。   她哀叹一声,望着一轮明月,摸摸自己的脑子问自己:顾锦瑟,你聪明?   小聪明是有的,大智谋却没有,不然为何身处漩涡却不知事。   不大聪明的顾锦瑟准备再听的时候,眼前冒出一人,黑黝黝的吓了自己一跳。春休望着偷听的人,接连冷笑,“顾大姑娘好家教啊。”   完了完了,扯到家教,事情就大了。顾锦瑟忙摆正姿态,道歉道:“我来寻明相,无心偷听,春休姐姐莫要见怪。”   “你阿娘调戏看人家姑娘后,笑着说我知晓你是姑娘才与你开玩笑的。”春休指桑骂槐。   顾锦瑟傻眼了,“不对吗?若是男儿,问题就大了,姑娘调戏姑娘,玩笑罢了,最多是自来熟,与家教没有关系啊。”   屋内的明祎伏案偷着笑,两人压在不在一个点上。   她笑得不行,春休怒道:“不知廉耻。”   明祎立即就止笑了,出去将顾锦瑟拉至一侧,冷冷地看着春休:“春休先生小题大做了,她才十九岁了,您都三十五了,何必与一个孩子。”   十九与三十五咬得极重!   作者有话说:   张明浅扶长公主上位是为了添堵,让朝臣内乱,也是帮助明祎得势。如果没有长公主,平东王妃这一招等于白忙活。   所有人都在暗自用力将明祎送上最高的位置,不是明祎愿不愿,而是她要活就只能顺着路往下走!   不是我说我没有造反,京城内的主要领导人就会相信!   其实好像没有什么难理解的,张明浅就是将内部矛盾扩大化,平东王妃利用这个大矛盾让明祎成为叛臣。春休的作用就是逼疯了平东王夫妇。 第164章 恩情   十六岁之差, 意在说明春休不懂事。   明祎冷言,春休则剜了她一眼,说道:“明相护短也要看对什么事情, 她偷听也有理了,十九岁的姑娘该知礼数。你一味宠溺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养得性子乖张。”   “她是我心爱之人,又不是我的女儿,如何教养,您说的并不是我的问题。不如您与虞夫人说道说道。”明祎淡笑, 面容和煦极了,故意说道:“忘了, 你没有女儿, 不知道教养是一个很头疼的问题。”   明祎怒了, 出口的话又狠又毒,就连顾锦瑟都呆了, 这还是明相吗?   明祎不喜与人亲近,但对好友都很友好,对子规和南风更是倾其所有, 怎么会这么对春休。   她不解, 明祎拉她走了,走了三两步, 说道:“你与虞夫人的事情,与晚辈们无关。”   黑夜下, 明祎隐如与于暗中, 浑身如同浇筑了冰块, 冷得让人打了寒颤。   春休也意识到明祎的反感, 识趣地不再言语,目送两人离开。   院子寂静,廊下的婢女们屏息而立,春休站了片刻,举步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虞氏歇下了,灯都灭了,躺在床上的顾锦商翻来覆去,耳边传来院子里走动的声音,她爬起来想去看一看,虞氏却告诉她:“外面有狼。”   顾锦商吓得缩在了床上,紧紧攥着虞氏的袖口,“阿娘,怎么会有狼呀。”   “我也不知,快睡,明日带你出去玩。”虞氏疲惫地闭上眼睛。   院子里悄悄的,主院内却是灯火通明,明祎站在舆图前想着计策,顾锦瑟往香炉里丢了香片,待一缕清香浮于空中后,她才走到明祎面前。   “聪明的明大人,你要怎么做,破釜沉舟?”   “笨笨的小顾掌柜,你有办法吗?”   “等。”   “等什么?”   “等京城捉拿你的旨意。当然聪明的人会下诏召你回京,你要做的就是让朝廷的人下旨捉拿你。这叫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顾锦瑟压低声音,她想起了岳飞,十八道金牌召回京城杀了。   她伸手摸了摸明祎侧颈上的红痕,心中忐忑不安,她问道:“你有几成把握攻入京城?”   “八成。”明祎被一双滚热的手摸得心中难受,索性拍开那只手,将人拉至自己膝上坐着。屋内就两人,明祎圈住顾锦瑟纤细的腰肢,又捏了捏她的小脸,“你胖啦。”   捏捏小脸,又捏捏腰肢,顾锦瑟抬手就捏她不该捏的地方,明祎羞得满脸通红,顾锦瑟满意极了,心中淌过柔柔的温泉水。   两人互闹了一阵,明祎摆正姿态,顾锦瑟也不动了,认真看了会儿舆图,顾锦瑟说道:“处处受制,不如放手一搏,你生我生,你死我殉情。”   明祎笑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心中慰藉极了。   顾锦瑟嘀咕说道:“你想好啦?”   “嗯。”明祎阖眸,她必须速战速决,不然那么多下属的家人便会遭殃,她不能只顾一人,那么多跟随自己的将军文臣不能就此丧了性命。   明祎有了主意,顾锦瑟也松了口气,不知为何,跟着人家造反,她并没有害怕,反而觉得快慰。   她摸着明祎的脸颊想了须臾,道理还没想明白,明祎就握住她的手,“再摸就要瘦了。”   “真的吗?”顾锦瑟信以为真,抓住明祎的手就摸上自己的脸,“给你摸,它会瘦吗?”   明祎摇首:“不会。”   “为何不会?”笨蛋虚心问教。   明祎说道:“因为你本来就胖。”   笨蛋大怒,怒气冲冲地咬着她的唇角。   屋内低吟声起,月色皎皎,不负一番美景。   ****   明祎搬家,城内的县令送了许多礼,堆满三辆马车,赏玩的花朵,各色菊花,文房四宝,前朝古人诗书,以及几箱子堆得满满的布匹。   明祎收下了,让虞氏去做些衣裳,又将诗书给春休送去,菊花给顾锦瑟。   顾锦瑟看见菊花就想起菊花残……不好的兆头,转头将菊花丢出宅子。   她前脚丢了,明祎后脚就带回军营。   天气阴沉,天色灰蒙蒙地,似乎要有狂风暴雨,虞氏让顾锦商留在屋里不要出门,对门的先生在读书,自己开窗就见到隐约的人影。   虞氏看了一眼就没管,拉着顾锦瑟要绣帕子,顾锦瑟不肯,要去军营里找明祎问问京城里的状况。   她出门,春休也要同行。顾锦瑟发憷,不想与她同行,她偏要上车,顾锦瑟只好答应。   宅子离营地有一个时辰的路,外间雨开始下了,噼里啪啦地打在车顶上。   春休闭着眼睛,似乎很累,眼下一圈无情,顾锦瑟又不是安分的主,偷偷瞄了几眼后,春休开口说道:“你看我做甚?”   “我想听故事,您可愿意说?”顾锦瑟笑吟吟地朝她靠近几寸。   春休睁开眼睛,望向她,“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您说说您与阿娘的故事,可好?”顾锦瑟狗腿似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春休拒绝道:“你阿娘的乱事,自己去问你阿娘。”   顾锦瑟一噎,阿娘的嘴可严实了,这么多年来就透露了一句:书生、对方成亲生子。再无其他消息,害得她抓瞎抓了三四人。   春休不肯说,无论顾锦瑟怎么威逼利诱,愣是不肯透露一个字。   到了营地,顾锦瑟口干舌燥,明祎亲自来迎她们,其实,是迎春休,她是附带。   春休到后,两人于帐内说了半个时辰的话,雨也停了,顾锦瑟在一侧的小帐内吃东西。   她带来许多吃食,与一众将士们分食。按理来说,她应该避嫌的,男女有别,实在是没有地方去了,外间下雨,总不好淋雨的。   她带来肉脯果干,还有些水果,将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听说她开女学,当即佩服得竖起大拇指。武将们不如文官读书多,就那么一点墨水不做睁眼瞎,他们对顾锦瑟表示崇高的敬意,顾锦瑟也说了,回京后家里有姑娘都可以送进女学,不收束脩。   一问女学先生是春休先生,众人们立即露出欢喜,瞬息间振奋人心。   顾锦瑟托腮,看到将军们的士气,突然想到振奋人心的好办法。   明祎走进来了,后面跟着春休,将军们站起身同两人见礼,顾锦瑟在人群中朝明祎眨了眨眼睛。明祎淡笑,春休面容如一块木板,不苟言笑。   将军们退下后,顾锦瑟说了自己的看法,“但凡入伍的男人们识字都少,他们是渴望识字的,自己是不成了,寄希望于儿女们。你不如让下面的文书统计一番,哪家有女儿的,登记在册,他们若战死,女儿可直接入女学,免费读书十载,一应支出都由女学付出。若无女儿者,儿子也行,送到桑老的男学,束脩我来出。如何?”   春休坐在案牍后,闻言后多看了女孩一眼,明祎却是眼前一亮,道一句:“读书乃是根本。”   “对、对、对,你觉得如何?”顾锦瑟眼神闪了闪,旋即看向春休:“先生觉得可好?”   “好,可以去办。”春休难得赞同,堪称和颜悦色。   明祎立即去办了,顾锦瑟笑靥如花,春休沉默良久,才道:“你为她出钱又出力,她若登顶,必然是要有子嗣的。”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顾锦瑟摆摆手,颇有些春风得意。   春休托腮望着她,不知为何,有些心疼,便说道:“你可知权势会害了许多人。”   顾锦瑟听了,长长的叹气,与春休说道:“我才十九岁,能赌得起。”   老气横秋的模样逗笑了春休,她站起身说道:“我必为你搏一搏,就当还你娘的恩情。”   “恩情?”顾锦瑟两眼冒光,立即询问:“是何恩情?”   “晚辈莫管长辈事。”春休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脸,还是劝说一句:“你多个心眼,也是好的。”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怎么多个心眼,您教教我?”   阿娘说经济大权,春休又会说什么?   春休睨她一眼:“罢了,我欠你的,我与你说……”   顾锦瑟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厚道了,她托腮想了想,对春休也多了几分感激,最后不忘询问道:“您与我阿娘究竟是有怎样的故事?”   “话本上的故事。”春休不欲作答,抬脚走出营帐。   雨水已停,雨后空气清新,将士们出来操练,明祎去寻文书们说话了,春休去看将士们操练,顾锦瑟与吞吞蹲在一处说话。   天色要黑了,明祎才过来,她今日不回宅子,但要送顾锦瑟离开。   军营内都是男儿,出入不大方便,顾锦瑟也听话地朝马车走去,掰着手指去算,转头去问明祎:“我会做皇后吗?”   傍晚时分,天色黑蒙蒙的,顾锦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明祎身形微顿,抬首去看,女子肌肤瓷白,几乎可以掐得出水。顾锦瑟看得认真,明祎自然认真回答:“未必。”   顾锦瑟傻眼了,眼见的失落下来,明祎说道:“我不会自立的,你要去做谁的皇后。”   “那你闹这么一出做什么?”顾锦瑟不解。   明祎走近一步,两人身形相似,四目相对,不明的情愫如网般将两人缠绕起来,顾锦瑟小眼闪烁不停,对明祎的做法很不满。   明祎却说道:“学一回平东王,不同的是朝廷逼迫我反的。”   顾锦瑟立即拿出所学的历史知识反驳,“你可以功成身退,那这些跟着你的将军呢?他们是你的党羽,皇帝岂可再用呢,他们的前途止步于此,你于心何忍呢。”   明祎略一沉吟,顾锦瑟急道:“大不了我不要名分了,你也要顾着他们呀,你莫学顾老头沽名钓誉呀。”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操碎了心!   春休:操碎了心!   虞氏:操碎了心!   明祎:????? 第165章 棉鞋   顾锦瑟委委屈屈的话逗笑了明祎, 她不舍顾锦瑟这么难受,碍着远处的将士们都在,不可随意动手, 便只好用言语安抚:“我与你说笑呢,不到最后一刻都说不清楚,但我这回必要争一争的。”   “争什么呢?”顾锦瑟奇怪, 你丫的皇位都不争,还争什么。   “办女学,开女子科考……”明祎顿了一顿,仔细想了想, 又说道:“官袍太丑了,女儿家不适合, 到时候也改一改。”   顾锦瑟:“……”改你个头。   她气得一甩袖口, 蹭蹭上车去了, 掀开车帘与明祎对视:“我生气了,很生气的那种, 哄不好的那种。”   “那就别哄了。”春休走来说了一句,看看含羞的明祎,又看看脸如红果的顾锦瑟, 啧啧啧, 蜜里调油。她直接说道:“我好奇你二人是否会善终,子规与南风放弃权势才得来的, 你二人感情权势都想要,做梦去吧。”   互相生气的两人听到这句话话后果然将气都撒在春休身上, 春休跑得很快, 上车后就捂住顾锦瑟的嘴巴吩咐车夫赶紧走。   马车扬长而去, 明祎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马车上的顾锦瑟被春休拿住, 欲挣扎的时候,春休说道:“你若不想自己赌输了就一切听我的。”   顾锦瑟登时就软了下来,眨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春休松开她,整理自己的衣襟,恢复往日冷漠的姿态。顾锦瑟奇怪道:“您为了什么?”   “新君新主新朝堂。”春休不假思索道。   顾锦瑟想起子规与南风对朝廷颇有嫌弃,自己心里咯噔一下,狗血剧情浮于脑海中,悄咪咪问道:“敬仁太后究竟怎么死的,你等又是如何离开狼窝的?”   提起往事,春休面上骤然大变,眉宇狠厉,抬首看向顾锦瑟似射出一道冷箭,顾锦瑟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她记得初入京城之际,旁人对明祎的评价不大好,说是替陛下铲除太后党羽,捧高踩低。   顾锦瑟吓得做出畏缩状,道:“明相从不与我说这些事情,你莫要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敬仁太后去时不过五十多岁罢了。”春休说道。   顾锦瑟诧异:“算是高寿了。”   春休立即瞪她,“我等十位女官及时出京是因为知道先帝残害嫡母,先帝不肯饶我们才让明祎去追杀我们,幸好明祎多了心眼,设计将我等放了。张明浅出身寒门,杜衍背后是世家大族,且不知敬仁太后的死因才逃过一劫。”   果然狗血!顾锦瑟满脸堆笑道:“所以你要毁了先帝的江山。”   “你错了,新帝若是明君,我自然归隐,如今你瞧见了?”春休反而嘲讽顾锦瑟。   顾锦瑟立即瑟缩不言,呆呆点头,确实不、太、好。主要是先帝的种子都不、太、好。   她呵呵笑了两声,春休也挑了挑眉。   两人不再言语,到了宅子后,顾锦瑟先下车,转而站在一侧,春休看她:“不懂尊老爱幼?”   “姐姐说笑了。”顾锦瑟阴阳怪气一句。   春休看着她,道:“我们一个阵营的吗?”   顾锦瑟恍然大悟,笑吟吟地贴上前,扶着春休的臂膀,悄悄问道:“我不如随着顾锦商喊你一声小娘?”   “我又不是你爹的妾,犯得着喊小娘吗?”春休站稳了身子,拂开顾锦瑟的双手,转头自己走了。   顾锦瑟习惯她的阴晴不定,自己进屋去了。   累了一日,晚上睡得很香甜。   一觉睡醒,变天了,京城下旨,命明祎回朝见圣。   顾锦瑟立即与春休说了岳飞的故事,春休品着她话里的意思,旋即让人去给明祎传话:装病。   此外,平东王送王妃灵柩回封地去了,临去前带走一万兵马护卫,剩下有三五万兵马一并交给明相。   两军对峙,朝廷派了三万将士剿灭叛党,明祎手中便有七八万人,京城内满打满算不过十万兵马。其中三万御林军是明祎的下属,这么一算,明祎几乎有十万人,还不包括金陵一带是五万兵马。   她托腮问春休:“长公主哪里来的底气?”   “正统。”春休言简意赅。   顾锦瑟关心明祎,忍不住问道:“你觉得还会有旨意吗?”   “你方才的故事里连下十八道金牌令箭嘛,且等着,只要明祎半死不活,她们就不会得逞。”春休戳中要点,此刻回去的都是傻子,自己死了不要紧,身后那么多跟随的人不要命吗?   顾锦瑟狠狠点头,她是现代人,没有忠心朝廷的想法,命保住就行了。   又等了两日,朝廷第二道旨意来了。   第三日便是第三道旨意,还带了太医。   接着,朝廷来了劝说的文官,明祎去见了,不知为何,这位大人就没有回京。   可惜朝廷没有耐心,没有第四封召回的旨意,而是令术决来征讨,领了东拼西凑的三万军马。   春休立即去了军营,顾锦瑟在家跟着虞氏做秀鞋,她不解,虞氏却说道:“闲来无事罢了,你给明祎做袄子去。”   “阿娘,你说我和明祎会有好的未来吗?”顾锦瑟问阿娘。   虞氏顿下来,道:“要不我给你准备后路吧?”   其实,她也害怕,当年自己会去嫁人也是害怕,女子之间,并无保障。没有礼法支撑,没有衙门可告,一方负心,便也就此作罢。   顾锦瑟趴在几上长叹,“春休先生也这么说,告诉我要一封明相的书信,就算做不成皇后也能捞一笔。”   “此计不成。阿瑟,你可知一句话?”虞氏语重心长道。   顾锦瑟扭头去看阿娘,虞氏今日穿一身素锦,显得温和高雅,发髻上只一根掐丝的海棠步摇,比起不大会装扮的春休年轻许多。   “阿娘,你想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你就是那个浪子,世道对女子公道了些,和离再嫁的都有,更何况你这般的,嫁人就是了。”   “阿娘,倘若她负了我,我不会纠缠,捞些银子去游山玩水,待我三十岁了再买几个孩子来养,不求她们待我多好,安排好我身后事就成了。”   虞氏眼眸动了动,看着她的目光多有几分怜爱,也不再言语,继续低头坐着针线。   过了两三日,术决至此地,春休离开前,顾锦商喜滋滋地给她送一双鞋,“小娘安好,我阿娘说做多了,顺便给你一双。”   春休嘴角抽了抽,她最不会的就是女红,而虞氏,什么都会。   她嫉妒啊,不欲收,心中着实难受,索性就收了,吩咐婢女收好。   她这犹豫不决的一幕恰好落在虞氏的眼中,谁教两人住一个院子,抬头不见低头见。   春休去见术决,顺便将顾锦瑟带上,因为对付术决,顾锦瑟最厉害。   顾锦瑟雄赳赳地登上马车,到了营地就见到术决的副将在,毕竟还没开战,大家的主子还是一个人。   进入营帐,明祎坐在上首,术决坐在客座,顾锦瑟与春休一道坐下,就在术决对面。术决不待见女人,春休扬名的时候,他还在边境打仗,他并不知道春休的身份,倒是一侧的顾锦瑟,有些眼熟。   他还没开口,顾锦瑟就问道:“术将军,近来家里可好?听闻您孙子都有了,只是您这个孙子生在孝期呀。”   “孝期前怀上的。”术决不耐,铁青着一张脸。   顾锦瑟又问:“令堂安好?”   术决拍桌,面色发红,手指顾锦瑟:“你究竟什么意思?”   “问候令堂罢了,您气什么,莫要欺负我这个从余杭来的小姑娘。”顾锦瑟言罢,瑟瑟地躲在春休的身后。   春休皱眉,太狠了。她转身看着瓷娃娃一般精致漂亮的女孩,细白的肌肤上蕴出甜甜的笑容,娇俏可爱极了。   呸,嘴巴厉害极了,上来就问候人家老娘。   她叹气,术决气得掀桌而走,顾锦瑟歪了歪脑袋,追问一句:“术将军,听闻你要续弦呀。”   “他续过了,陈氏被迎为正室。”明祎淡淡说一句。   顾锦瑟纳闷:“不是说不能扶正妾室吗?”   “那是对文官,他又不是官,上下打点一二罢了,再者又不是大事,扶正也就扶正,他又不介意旁人看他的笑话。”春休说道,看向女孩的目光柔和了些许,拍拍她的脑袋,“姑娘言辞,甚得我心。”   明祎看向两人,女孩笑意满满,春休眼中一片怜爱。往日看不惯的两人,突然和乐融融,她心里咯噔一下,顿觉哪里不对。   赶走春休后,她立即捉住顾锦瑟询问。   “我俩人哪里不对吗?”顾锦瑟装作不知,反而去摸摸明祎,多日不见,她想念得紧呢。   她摸来摸去,明祎眼眸深邃,大有自己被拐卖而不知的心情,她望着女孩。   两人多日不见,顾锦瑟打扮得可好看了,红色桃枝的对襟裙裳,裙裳衬出腰肢纤细,袖口下的手腕白皙亮丽,搭在明祎的脖子上,指腹轻轻地揉按颈侧的肌肤。   明祎心猿意马,顾锦瑟一脸腼腆的红晕,恨不得去咬一口。   两人心思相同,都忍着,明祎询问春休,道她心思不好。顾锦瑟歪着脑袋,却说道:“她待我很好,心思深了些,倒也是心直口快的人。就是不喜欢软弱的人。”   明祎心中不定,顾锦瑟一个劲地蹭着她的胸口,明祎握着她的手,大有被挖墙角的痛感。   她这才说道:“你阿娘与春休先生却有几分来往。”   顾锦瑟眉眼和善,整个人瞧着如春阳娇媚,双手贴着明祎的肌肤,明祎被她弄得心神摇曳,当即说道:“你阿娘口中的书生便是春休先生。” 第166章 刺客   顾锦瑟吃亏在年岁太小了,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其他人都已及笄,年岁小的明祎也懂事了, 唯独她,连个胚胎都不算。时移世易,京城内发生多少件大事, 虞氏的事情不过是一笑谈。男女大防,可没有人说女儿家相互说笑就违背了祖宗礼法。   也是天道使然,那时女官兴起,不少女儿家改扮男装出来游玩, 几乎成了一桩雅事,于是乎, 虞氏玩笑的时机就多了。   都是刚及笄或者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玩闹嬉笑, 无人在意,一时间, 虞氏的名声倒也出来了,顾止相看中了虞氏,正好去求亲。虞家在金陵有几分地位, 京城可不同, 虞歆是高嫁,两人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亲。   明面上无甚大事, 过去这么多年,内心怎么样, 只有当事人自己知晓。   明祎只说道:“只有春休的事情对上了, 是何缘由, 我也不清楚。”   “合着你还是自己查的啊。”顾锦瑟瞪着她, 大失所望,古代这些事情几乎查不出来,现代倒是可以百度可见。   明祎也是无奈,道:“我查了许多人家,春休嫁人后离开京城,五年后回来了,孩子死了,自己与夫家和离,后来听说那个男人不举,我就在想是不是她做的。”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突然找到自己与春休共鸣之地,她狠狠点头,“对付渣男就要这么做。”   明祎瞥她一眼,道:“你不要被她影响,离她远一些。”   顾锦瑟哀叹,两人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外间闹哄哄的,想来是将士们比试。   军营不必宅子里安静,声音不断,两人腻歪了片刻,顾锦瑟起身要回家了。   明祎放心不小,写了一封信给虞氏,让吞吞带回去给虞氏。   春休去见了术决,不知说了些什么,术决竟心平气和地离开了。顾锦瑟在侧观看,心中奇怪,明祎轻笑道:“你以为长公主迫不及待地邀她是脑门一热。”   有的时候许多事情不该自己去做,旁人去做,才是最好的。   顾锦瑟点点头,毕竟历史的赵皇帝也是被下面人硬逼着穿上龙袍的,大不了,明祎也来一次,不过,得看下面人有没有眼睛。   三请三辞,才符合文人的涵养。   顾锦瑟突然明白许多事情,难怪明祎不肯承认,啧啧啧,就像欢好这类的事情,也不能这么直接承认的。   明祎心中有数,顾锦瑟这才放心大胆地回去了。   回到宅子里,虞氏在吃烤鱼,她凑过去,顾锦商立即拉着她坐下,又给了一碗葡萄汁水。   吞吞悄悄将虞氏引开,将信递给虞氏,道:“明相千叮咛万嘱咐呢。”   虞氏性子爽快,闻言直接拆开信,心中忐忑不安,原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看完后嘴角抽了抽,心头十分敞亮。   吃醋的事情,不稀罕。但是春休……她将信塞给吞吞,嘱咐道:“拿回去烧了。”   院子里的人都吃上了,春休坐在一侧,顾锦商小娘小娘喊个不停,热情又勤快。反观顾锦瑟,吃得欢快,也不在意春休。   三人心思各异,吃得也算和乐,直到虞氏回来。   虞氏坐在自己女儿身边,顾锦瑟体贴地给她夹了一块鱼肉,虞氏开口说道:“你和春休离得很近?”   “一条船上的。”顾锦瑟说道。   虞氏问道:“明相呢?”   “我们船上就三人,阿娘、春休,没有其他人了。”顾锦瑟压低声音,脸上摇曳着笑,“阿娘,您说的对,再是相爱,也该给自己准备后路的,我清醒着呢,不是恋爱脑。”   虞氏颔首,心里也放心了。   烤鱼吃得很愉快,散席后,虞氏去找春休,开门见山。   春休将书翻到自己白日里所读的那一页,罕见的温和出声,“人与人不同,你女儿一腔热血是好的,明祎心里眼里都是她,也是好的,但这些不能代表她们日后相安无事。哪怕是恩爱的帝后,也会有反目的一日。我们说一说,顾锦瑟的依靠。”   屋子里不大,桌椅床榻衣柜,另备一张坐榻,两人对面而坐,烛火摆在两人中间的小方桌上。   春休在读史记,虞氏最不喜欢的就是史书,前朝惨事,让人伤心。   两人对视一眼,春休用剪子剪了烛芯,灯火愈发亮堂,她继续说道:“她没有依靠,除非顾止入京,但他不成。这么多年还在外间积累政绩,明显不够看。你说,明祎一旦起势,她这个发妻压根不够看的。”   虞氏脸色发白,幽黑的双眸徐徐沉下去,秀眉挑起弧度,宛若黑夜下的湖面漾过几圈涟漪。   同患难容易,共权势太难,更何况是不受礼法保护的女子恋爱。   “你直接说,怎么做吧。”虞氏低声。   春休不满,“你这是求人的姿态吗?”   虞氏心系女儿,那是她的命,她可以死,女儿不成,便道:“我当初拉着你走,你自己不走的,怨我?”   “虞歆!”春休恼恨,拍案怒视面前的女人。   虞氏冷笑,也不顾往日的仪态,捡了难听再说:“恼羞成怒了?你有今日都是你自找的,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如今年岁大了,无儿无女,无依无靠,就剩一个脑子。你还在显摆什么?”   门外偷听的顾锦瑟瞪大了眼睛,阿娘好刚……   春休恨得不行,怒目而视,虞氏舒了口气,道:“说吧,女儿分你一半,喊你一声小娘也可以。”   春休:“你怎么和当年一样不要脸。”   虞氏摊开双手:“那又如何,我活着就好,我活得比你好,你要脸,你怎么样了。”   春休气得咬牙,虞氏不耐,道:“你要不要?”   “要!”春休怒而无奈。   虞氏心满意足,道:“让她一三五听我的,二四六听你的。”   门外偷听的顾锦瑟无语极了,她们这当是侍寝呢,分一三五二四六……   她兀自生闷气,屋内两人心平气和地开始商讨顾锦瑟的后路了。   声音小了许多,墙根下的顾锦瑟怎么都听不到了,双腿蹲得发麻,索性先回屋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周遭寂静,她走进院子就停了下来,呼吸骤然沉重,太静了。她院子里的丫头都是临时买的,虽说勤快可不受拘束,平日里嬉笑怒骂,总是不能安静下来。   她故意将腰间玉佩扯下丢了下来,哐当一声,她喊道:“哎呀,我的玉佩丢了……”   言罢她作势蹲下来,做了两个深呼吸后,猛地拔腿就跑,跑出院子后直接将门关上,砰地一声,院子里立即有人扑了出来。   “有刺客、有刺客……”顾锦瑟用尽了力气呼唤,但愿护卫就在周遭。   不过刺客能翻墙进来,护卫们未必还活着。   她用尽了力气往外跑,不敢去找虞氏,就怕刺客摸到了虞氏的院子,匆忙下朝着虞氏院落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害怕极了,双腿如灌了般,感觉自己怎么都跑不动,不知跑了多久,脚下一个石子,整个人就这么摔了出去。   黑灯瞎火,她不敢喊疼,只觉得身后一阵阵匆匆的脚步声,一个呼吸下她又爬起来,然后,刺客比她更快,直接站在她的面前。   今夜无月无星,黑压压的一帮人朝她逼近,她连想的时间都没有,步步后退,只能喊着:“吞吞、吞吞、吞吞……”   她抬眼,对方们都穿着黑衣,黑布蒙面,只能看见一双双在黑夜下幽幽发亮的眼睛,一股子冷风跟随黑衣人吹了过来。   顾锦瑟大哭,好不狼狈,眼看着对方伸手抓他,她大叫一声,选择性蹲下来。   人害怕极了,手足无措,蹲下来就后悔了,怎么不跑呢。   也许四肢比脑袋聪明,知晓是跑不掉的,索性束手就擒。   忽而噗通一声,对方直接倒在了顾锦瑟的身上,血溅了她一脸,顷刻间,她更害怕了。   虞氏赶到的时候,刺客倒了一地,吞吞领着三两人情理尸体,顾锦瑟如傻子一般坐在地上,风吹动鬓发,脸上挂着泪痕,双眼无神,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魂魄一般。   虞氏上前抱着她,捂住她的眼睛,“别看了、别看了。”   顾锦瑟似回神般朝虞氏笑了,“阿娘,你没事就好。”   “你怎么往死胡同里跑,方才该去找我们才是。”虞氏心疼极了,方才吞吞在她们院子里教小姑娘们拳脚,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差点没失去了女儿。   “没事的,吞吞也来了,你看,就是她杀了的。”顾锦瑟晃了晃脑袋,脸上还沾着刺客的血,都已经干了,十分难受,便拉着母亲回去。   八九个刺客躺了一地。   刺客摸清了宅子里的路,趁着天黑摸进了院子里,悄悄地杀了婢女,不想,顾锦瑟没有睡觉,瞒着众人去阿娘院子里偷听。他们没有办法,只好等着人回来再悄悄动手。   幸好顾锦瑟熟悉丫头们的秉性,屋门都没进就跑了。   回到虞氏的院子,春休不在,她去顾锦瑟的院子里看看可有活的,若是能救自然是要救的。   顾锦瑟沐浴更衣,虞氏忙前忙后,最后将人塞进被子里后才松了口气,再观顾锦商,好家伙,困得在藤子编的躺椅上睡着了。   虞氏看着两人,眼泪忽而掉了下来,顾锦瑟慌了,从被子里爬起来,“阿娘,你哭甚,我好得很,刚刚吓到了,你看,我是好好的。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姑姑的下半辈子,哎呦,你一哭,我都慌了。”   虞氏被最后眼睛逗乐了,揪着她的耳朵就骂道:“刚刚有活路你不跑,偏偏往前院跑,你跑得过身强体壮的刺客吗?”   顾锦瑟心虚极了,被揪了耳朵认错,虞氏掉了两滴眼泪后就出去了。   她找到吞吞,说道:“让你家明相回来,今日的事情我忍不了,她若无法给我一个交代,我便带阿瑟回金陵。”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家阿娘真大方,女儿都能分!   明祎:你们一人一半了,我呢?   你们知道挖野菜的梗吗? 第167章   虞氏与顾锦瑟不同, 她所经历过的苦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再来承受一遍,当然,她所认可的路上若是遇到难处, 自己会跟着反思。倘若错了,她会教女儿及时止损。   虞家与顾家如今地位不如人,但养活一个女孩, 是很简单的事情。   看着吞吞立刻,虞氏胸口心潮起伏,不如在余杭过自己的小日子。   翌日天亮,虞氏让人收拾包裹, 自己则站在春休的卧房门口,“我要回金陵。”   她压低声音说的话, 原本以为春休睡觉没有时间, 自己已经打过招呼了, 没听见是自己的问题。她转身就要走了,门忽而开了, 春休一袭寝衣长发垂散,目光炯炯地看着虞氏,“你闹什么?”   “回金陵, 你耳朵聋了吗?”虞氏心情不好, 看着春休的眼神都带着不耐烦。   春休被她看得心中发憷,虞氏的性子与多年前相似, 顾止将她照顾得很好,保留了儿时的性子。   两人四目相对, 当事人却趴在门窗边看热闹, 顾锦商很是不解, “阿姐, 你看什么呢?”   “看热闹。”顾锦瑟撇撇嘴,旧时玩伴,多年不见,如今重逢,会有火花吗?   世间对女子很不公平,男儿可三妻四妾无数同房,就算玩女人都能分个三六九等。女子呢,丈夫死了就必须守寡,被休后连娘家都不要,和离也见不得人。一次失败的婚姻,一辈子都毁了。   眼下的境地,是敬仁太后铁血手段下的成果。   她托腮看着,其实外面乱了,战乱之下,各地都有流民走出来,战事已有三四月,若不出意外,金陵已有流民。现在回去,若遇到流民,也是会遭殃的。   且两位郡王从东西两边打过来,粮饷是最紧缺,光靠着封地的补给的不够的,一路走来盘剥百姓,敲诈富户,哪里有安全的地方。   眼下金陵城不在叛军的手里,几月下来,流民早就逃窜去了,不如留在此地安全。   顾锦瑟想到流民,门口对峙的两人依旧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春休气得不行,虞氏也气。春休先说道:“你不要皇后的尊位了?”   “你有办法?”虞氏语气松缓几分。   春休点点头:“自然是有的,就看你愿不愿意将人送上去,你若回去了,功亏一篑。”   “你要怎么做?”虞氏疑惑。   春休不肯说,“你留下就成,我已着人去安排了,我会给她后盾,给她好的名声。”   “你为何帮她?”虞氏不傻。   春休淡淡道:“还你当年没有坚持拉着我跑路的恩情。”   虞氏:“……”   ****   明祎着急忙慌回来的时候,宅子里恢复平静了,吞吞自责地跪在地上,明祎神色凝重,欲苛责,春休将她领到一旁说话去了。   顾锦瑟纳闷,看向阿娘:“阿娘,您和春休先生有什么美丽的过往吗?”   “没有,你想多了。你说的一句话很对,她是我调戏过的一员,与子规桑氏并无不同。”虞氏眼都不抬,目光落在茶盏中。战事焦灼,茶也是一件稀罕物了。   也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很快就出来了,顾锦瑟下地去迎,虞氏伸手按住她,道:“你能不能有些骨气?”   “哦,好的。”顾锦瑟爽快的答应了,转头与明祎说道:“你给我十万两银子,我就原谅你了。”   虞氏瞪大了眼睛,“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顾锦瑟不正经道:“我穷啊。”   春休看着她,目光深深,明祎似有几分难处,“我眼下给不了,过些时日,回到京城再给你。”   “我就不跟你回京城了,阿娘说人要有骨气,我觉得也对。我就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明相,战事带来的痛苦,不是在你身上,也不是在将士们身上,是百姓,他们流离失所,秋日到了,本该是收获的季节,可他们没有希望了。”   “我没有你的能力,我能做的就是回头去帮扶那些百姓。我想着在各地开些难民营,安抚百姓。”   明祎周身轻颤,伏在身后的双手轻颤,春休则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虞氏则是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的无所谓态度。   顾锦瑟说道:“平东王渡过淮河,跨郑州,后背空虚,眼下,你该做的就是包围京城,在汝阳郡王前赶到京城。汝阳郡王跨过汴河便是金陵了,你的速度要快,我就不拖你后腿了。”   “你想的倒是听多的,金陵城周围还有三五万兵马未动,就是防止汝阳郡王度过汴河,你放心,他们暂时过不去。”春休神色十分不屑,道:“汝阳郡王脾气大,勤王兴兵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张明浅一死,他就该学学那些先辈们退兵,可他继续往前走,在寿州吃了败仗,不知悔改。照着这么下去,京城不乱,他过不了汴河,就怕京城易主后,寿州自己先乱了。”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端起桌上的茶水,“既然如此,你们先去京城,明相,你认真思考下,若得了江山,你我之事便是大事了。”   她轻轻抿了口茶水,唇角沾染水泽,显得愈发红润,明祎凝着那抹红唇,目光沉沉,屏息凝神,道:“阿瑟,你要做的事情,我可以让旁人去做。”   “不,我要自己去做。我不想日日闲散,你有你的理想,我有我的事情去做。”顾锦瑟摇首不肯,半日里她忽而想通透了,女子为弱,她想做些事情,改变世人的看法。   春休颔首,道:“倒可去做,我也留下帮你。明相处人才济济,想来不需我帮的。”   明祎凝眸,看看正气凌然的春休先生,又看向始终沉默的虞氏,心中陡然压了一块石头,道:“还请二位先出去,我与阿瑟有话细说。”   虞氏这才分了些眼神给春休,只见这位祖宗淡然地整理衣裳,平静地出去了,她只好跟随。   待两人走后,明祎将门关上,顾锦帐靠坐在床上,目光盈盈,笑吟吟地看着走来的明祎,“你想说什么呢?”   雄鹰岂可在地方行走,必然是翱翔,她岂可困住明祎,不如让她放手一搏,自己也谋个退路。   人嘛,玩够了闹够了,就该要忙一忙。   “春休让你这么做的?”明祎紧紧地凝着她。   “你想多了,就在你回来前,我看着春休先生与阿娘站在门口,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我就想到了女子为弱,她二人都是和离。和离后还可站在人前,没有失去底气,这些都是托了敬仁太后的福气,我就在想你能不能成为敬仁太后这样的人物呢。”   “明相,不管你能不能,我都要为自己打算,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是自己的,我有自己的想法。你有难,我可以帮你。但眼下,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路途前程都在你的手中。我也该为自己做些事情了。”   “我想着在救济灾民的时候,一并在各地开了女学,灾难中做些事情。明相,我阿娘是个商人,我便是商户女。商户女要钱也要名声,你说,对吗?”   顾锦瑟面容带笑,眉眼如雾,整个人似从山水间走出来一般,她在笑,笑意深深,没有一丝怨恨。   明祎哑口无言,她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她能自私的让顾锦瑟留在她身边做附属品吗?   不能,她是鲜活的花朵,有自己的血肉与思想。明祎阖眸,呼吸忽而重了起来,喉咙堵得厉害,竟说不出一句话。   “明相,世道对女子不公平,我想改变,你想改变,可我们的力量太过薄弱了。常年累月,束缚女子的思想根深蒂固了,敬仁太后是一个很好的榜样。我想着,当年春休先生与我阿娘的事情成了,被人捉住了,会不会被打死?”   顾锦瑟的笑在唇瓣止住,就算在现代被发现后也不会好受,她忽而又释怀地笑了,安慰自己说道:“幸亏没有成,不然哪里有我呢,明相,你说呢。”   明祎不答,顾锦瑟站起身,双脚踩着踏板上,白皙圆润的脚趾异常可爱,她赤足走在地板上,站在明祎面前。   两年前,她矮了些,如今,她与明祎一样高了。   顾锦瑟伸出手,在明祎面前晃了晃,“阿娘生你的气,不愿与你说话。我并没有生气,我是再世的人,明祎,我喜欢你,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可我们的喜欢见不得人。明祎,我喜欢你,阿娘觉得不是错,那是因为她曾经也爱过,那些世人终究不会接受。”   “顾锦瑟,我也喜爱你。”明祎动了动唇角,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有多喜欢,她自己心里清楚,可面对那么多将士的性命,她的喜欢怕是不值一文钱。   她望着顾锦瑟,顾锦瑟也看着她,两人四目相接,顾锦瑟笑靥如花,明祎却黑夜下皎皎的明月。   “是啊,我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你身后还有那么多将士的命。所以,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我有。我这个人好吃懒做,左顾右盼,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坚持,想开永安楼,想创办女学都因此搁置了。我在想,没有你,我该要怎么活?”   “明祎,我试着离开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安静地去做一件事。等你入京城后,我再去恭贺,郑州与京城不远的。”   “明祎,一轮明月,骄阳似火,我们离得便不远,你说,对吗?”   明祎的心随着一句句坚持的话而落入湖底,顷刻间,她觉得顾锦瑟长大了,不再是蹦蹦跳跳的少女,也不是调皮的女孩,她忽而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的阿瑟长大了! 第168章 金猪   卧房内外一片寂静, 吞吞倒挂在树上,春休与虞氏坐在廊下的凳子上,一同望着虚空。   春休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问虞氏:“她有些像我。”   虞氏浑然一颤:“你抢什么不好,作何来抢我的女儿,她哪里像你了。”   “她看着没有主意, 可一旦打定主意后,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春休面如死水,心中忐忑,“我最怕的就是她这般, 能割舍。”   虞氏深吸一口气,如刀割一般的心疼, 春休又说:“可是人必须要有割舍。”   “话都被你说尽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虞氏叹气, “她比我们强多了,明祎之能耐, 胜过你我万千。”   “这是一方,她还有你这个违背世俗的母亲。”春休心生羡慕,顾锦瑟有个好母亲, 遇见者便是权势滔天者, 她这桩姻缘便是千万人求不来的。   虞氏瞪着她,“你明里暗里就晓得嘲讽我。”   “无人说话, 就只能拉着你说风凉话了。”春休哀叹一声,耳朵不觉红了。   两人又对讽了几句, 门开了, 明祎失魂落魄地走出来, 神色不展, 春休挑眉,道:“看,你当年是不是就是这样?”   虞氏心中忍了忍,“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曾经遭受过的苦楚,你女儿付诸在其他人身上了,你可欣慰?”春休唇角弯弯,心情大好,曾经的明祎多么春风得意,如今多落魄。   虞氏道:“欣慰你个鬼,变态!”   春休又被骂了一顿,摸摸自己的老脸,扫了一眼兀自哀伤的虞氏,冷笑了一声。   屋内的顾锦瑟一步一步走了出来,眉眼舒展,瞧了两眼两个‘老的’,说道:“阿娘,你二人想怎么做?”   春休想了想,“我不喜欢明祎。”   虞氏说道:“我只想守着自己的钱袋子。”   顾锦瑟呵呵冷笑两声,“明祎出钱呢,再者我的嫁妆呢。”   “你嫁人了吗?”春休继续嘲讽,只是将枪头对准了顾锦瑟。   虞氏看着女儿如花娇嫩的面容,心中也不是滋味,想来人世间没有圆满的事情,自己很快就释怀了,说道:“你去问你阿舅要钱,他是做生意的,尤其是得了皇商的身份,水涨船高。”   春休点点头,“你可比你娘强多了。”   顾锦瑟闻言后看向春休,不解道:“春休先生,你好像话里有话,你这般有抱负的人不该入朝堂效力吗?眼下正是建功立业的功夫,你作何随我走?”   春休若是寻常妇人,跟着也就跟着,可这等时候,乱世出英雄,跟她往回跑,是不是缺心眼?   “我不喜欢明祎。”春休重复一遍。   顾锦瑟愕然,“她哪里不好吗?”   春休眼眸深深,“她太幸福了。”   顾锦瑟惊讶,“这也是你讨厌她的理由?”   “不瞒你说,她是伺候先帝的,我们是伺候太后的,不是同一个阵营。那时太后很赏识她,奈何她不长脑子偏偏要跟着先帝。”春休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如果是这样,我也很讨厌,那我们一同去郑州吧。”顾锦瑟毫不客气的将这么一个大将收入自己的麾下。   明祎什么时候走的,三人也不知道,黄昏的时候,来了一个小姑娘,十五岁,脸皮黢黑,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她不是一人来的,身后跟着五百人,顾锦瑟看着她,下巴几乎掉了下来,吃惊的看着面前的黑姑娘。   黑姑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热情地给顾锦瑟磕了三个头,就像是寻常香客见到尊贵的菩萨,热情得有些过分。   “姑娘,属下未名,明相令属下跟着姑娘,您活着,属下活着,您若是出事……。”   “闭嘴。”吞吞一把捂住未名的嘴巴,“乱说什么呢。”她训斥完了以后才与顾锦瑟说道:“她是未名,明相遣来保护您的。一人、不够您使唤,您放心,日后我二人总有一人时刻跟着您。”   “我知道了,未名这个名字着实拗口。”顾锦瑟咀嚼这个名字,明祎取名好不容易文绉绉了一回,可听着哪里都不对劲。   未名,就是没有名字的意思。   她想了想,开口说道:“罢了,未名就未名。”   明祎倒也没有再露面,只听说术决病了一场,但这并不妨碍两军开战,打了几回,明祎自然大胜,大军开拔,朝着京城方向去了。   明祎也没有再见顾锦瑟,走的那日,顾锦瑟在院子里看着未名练习拳脚,春休在一旁指点。   两日后就入秋了,虞氏将香囊收拾好了,半月后到了郑州。   郑州经叛军扫过,怨声哀道,明祎派遣下属前来安抚,顾锦瑟立即染搭了粥棚,又买了宅子给无家可归的女孩们暂时住着。郑州原先的领导团们毁灭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下,派来的是个文官,就算是安抚也没钱,商户们被平东王夫妇搜刮得干净,顾锦瑟只好先拿钱出来。   开设粥棚之际,春休的女子学堂也开了,三人各自忙碌。   虞家大舅父倒也阔气,在入冬的时候送来许多棉衣,汝阳郡王到底没有渡过汴河,卡在了寿州一带。相反,明祎已然兵临城下,重兵困住京城。   入冬后,天气渐渐冷了,学堂内的窗户重新糊了窗纸,春休领了一州之职,另外聘请了几位老先生前来教书。在这么艰难的时候,吃饭都是难事,更别说读书了,前来应聘的先生都是郑州城内一等一的好先生。   过了年,顾锦瑟关注春耕,给了农户们许多种子,又打开了郑州的经济,光靠救济是不够的。   到了二月,京城传来动静,京城被困三月后,终于开了城门投降,小皇帝亲自迎明祎入城,就差给她磕头了。   同时,平东王再度上了请罪的奏疏,言及王妃构陷明相一事。   真相解开,明祎谋逆一事算是解开了,然而时至今日,跟着明祎入京的将士不肯答应就这么罢休。他们害怕被朝廷事后问罪,闹了几回后,逼得小皇帝下了退位诏书,将帝位让给自己的嫡出长姐。   京城就剩下庶出的四皇子与长公主,四皇子早就在战事中被人杀了,连凶手都没找出来,可怜身首异处。   先帝一脉就剩下女儿了,小皇帝退位诏书一下,京城内的京官开始闹腾了,哪里有女子为帝的道理。   顾锦瑟接到消息的时候,朝廷与京城的兵马正在对峙,互不相容,文臣们闹着不肯接受小皇帝的退位诏书。   京城被困四月,在次间隙里,汝阳郡王渡过汴河,直接到了金陵城外。   金陵城乱了,一月后,金陵城败,汝阳郡王过金陵,朝京城方向而去。   顾锦瑟听到金陵城破后吓得几日睡不好,到了四月初的时候,汝南王被斩于马下。   原来是金陵城领导团故意打开城门做出大败之景,汝阳郡王着急去京城,只留下部分人马收拾残局,自己领着大部队赶去京城。   京城已在明祎掌控中,岂有他分一杯羹的道理。招摇领三万兵马伏击汝阳郡王,杀敌一万,汝阳郡王逃回金陵城,殊不知金陵城早就不是他的了,不,是从来就没有属于他。   金陵城门大可,汝阳郡王赶了回去,就在他和亲兵入城后,城门骤然关了,关门杀狗。   擒贼先擒王,汝阳郡王一死,招摇俘获敌军五万,就驻扎在京城五十里地外。明祎麾下,近二十万人马。   听到这个数字,顾锦瑟愣住了,春休解释道:“那就是个虚的,最多不过十万兵马,一半的水分,京城内也不过两三万兵马,人都调出去了。就这个兵马,明祎称帝不难,眼下,各地都乱了,稳住京城,先换了朝代,再一一去击杀。”   “外面这么乱,郑州只要不来人就会安全下去。”春休说道,“比什么都不比百姓安宁来得强,你如今是一方善人,郑州此地谁不喜欢你,半年了,也不知你家那位何时成功。”   顾锦瑟不答话,桌上的瓶子里摆了几株栀子花,香气浮而浅淡,闻起来很舒心。   她与明祎半年未见了,听着一件件战事,□□似乎不大重要了。   她托腮看着桌上的栀子花,春休却起身走了,道:“女学里人多了许多,你没事的时候也去看看,毕竟是顾氏女学。”   顾锦瑟骤然回身,浅浅一笑,“是吗?我就想听听您与阿娘的故事。”   “不大好听,你与明祎若这么分开了,倒也像我们。”春休照旧嘲讽一句。   明祎倒也没有忘了,三日一封书信,五日一车东西,只要未曾婚嫁,什么都是好的。   最难的不是分开,而是被情势所迫各自嫁人。   顾锦瑟撇嘴,虞氏在一侧说道:“我收到许多帖子,阿瑟,她们不提醒我都忘了。你今年二十岁了,他们都喜欢你。”   “阿娘,我已非白壁,你要嫁我嫁出去?”顾锦瑟登时就乐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黑沉着一张脸。   女子贞洁可是最重要的,若是嫁过去不是处子,人家可就不高兴了。   春休噗嗤笑了,这些时日习惯了顾锦瑟说话的习惯,动不动就说一句惊人的话。她难得发笑,虞氏登时就不高兴了,眼看着要发怒,未名在外求见。   三人偃旗息鼓,纷纷坐好,顾锦瑟躺在软藤编造的躺椅上,摇摇晃晃,几息后,未名陪着一只匣子进来。   未名与三人见礼,然后将匣子递给顾锦瑟,道:“这是明相让人送来的。”   虞氏奇怪,“什么东西?”   春休说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会是玉玺,也不会是皇后印鉴,大约是一匣子猪。”   虞氏恼羞成怒,待顾锦瑟打开,她气得脸都红了,是一匣子胖嘟嘟的金猪,分量很足。   顾锦瑟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脸颊……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易胖体质欲哭无泪!   春休:只要不挖卧槽,胖些也可爱! 第169章 凤印   顾锦瑟多日来止水的面容终于掀起一番涟漪, 她转身去问阿娘:“阿娘,我胖了吗?”   虞氏扭头去看天,她又去问春休。春休看着女孩粉妍如芙蕖的面容, 有些好笑,女孩与寻常女子不同,看似柔软, 可内心中扭着一股劲,是个不错的孩子。   “管她如何想,阿瑟,我有几个女学生, 颇为不错,不必眷念明祎。”   顾锦瑟深深摇头, 粉白的皮肤漾过俏皮的笑, 甜甜蜜蜜, 似醉人的清风。   春休去衙门里,虞氏去忙管家, 顾锦瑟抱着金猪,转头给明祎写了一封信,大致意思就是:你好好干, 干出名堂才是好的, 不用担心我,春休先生说她可以给找几个可靠的女学生。   信送出去了, 如快箭一般送往京城。同时,大殿内两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 龙椅上的位置空悬, 一帮子男人们吵得不停, 而明祎只坐在自己特定的位置上静静品茶, 亦不见长公主的影子。   明祎喝过茶,看过信,神色微变,旋即又送几车东西去郑州,并附上信一封。   信内容也很简单:不必春休先生忙碌,你要的东西,我都有。   顾锦瑟收到一车礼品事情,春休很快就知道了,对虞氏说了两个字:“物质。”   虞氏怼回去:“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两人怼来怼去已是家常便饭。   顾锦瑟收拾东西,忙碌两三日后,京城内传来消息,明祎以贪污罪罚了五六个勋爵世家,这些家族在京城已有百年,势力盘根错节,一网打尽,京城内人心惶惶。   春休是个军师,与顾锦瑟说道:“明祎如今没有软肋,所向披靡也不为过,罚了这么些人,其他人就该安分了。”   “倘若死谏呢。”顾锦瑟询问,历朝历代皇帝最怕的是死谏,稍有疏忽就得了暴戾的名声。   春休笑了,“大军就在外面摆着,他敢死谏,就准备牵连满门,你以为谁人都是张明浅和明祎吗?”   顾锦瑟憨憨笑了,又等了两日,并无死谏的消息传来,倒是长公主登基的消息传来了。   顾锦瑟不解,春休却是喜笑连连,她不解,凑过去一脸正色道:“你笑什么?”   明祎为她人做嫁衣,有何可笑的。   “我笑第一位女帝终究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了。”春休拍拍女孩的肩膀,指着她的眼睛,继续点拨,“眼光需放得长远些,切勿只看着眼前。”   顾锦瑟似乎明白了,嘻嘻一笑,道:“先生好聪明。”   春休却说道:“算一算,马湖县的官道应该修得差不多了,钱到位,比什么都快。”   “是啊,也有一年多了,听闻明相拨了许多钱过去,南风与子规先生应该完成任务。”顾锦瑟微叹一声。   “你将你自己的事情忙一忙,接下来,各地该乱了。”春休点拨道。   顾锦瑟立即拉着她继续讨教,“先生,您怎么知道各地乱了?”   春休眄视她一眼,正襟危坐,教导般开口:“欧阳家一案,几乎无人不知,先帝失德,哪怕长公主代小皇帝下了罪己诏,安抚一时。你可知朝廷无能、天子失去仁心是一件何等重要的事情。你以为张明浅拼死登上大殿揭露此事单纯是为了自己的恩人?”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不是为了恩人吗?”   春休叹气,道:“并不全是,先帝失德,寒了天下的心,文臣武将心中不耻。这是在人的心中洒下了不满的种子,待藩王打上京城,种子发芽。明祎被构陷,女子称帝,朝堂危矣,各地不臣,反上京城。发芽的种子彻底长开了,堤坝坍塌,并非一日之功。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顾锦瑟彻底傻眼了,握着茶盏猛地灌了两口,好家伙好家伙,真的是七窍玲珑心。   春休摇了摇头,说道:“张明浅所为,源于她的失望。敬仁太后在朝,百花齐放,先帝掌管朝政不过三年光景……”她欲言又止,见女孩听得仔细,便又笑了笑,“我们这些人活下来,已是万幸。”   顾锦瑟明白了,先帝是排除异己,剪除敬仁太后的党羽,杀害了许多良臣。   两人谈过不久,顾锦瑟去田地里看庄稼,不到半月,京城内女帝驾崩。   郑州险些大乱,春休令人关了城门,派兵遣将,百姓不宁。   四月中旬,各地陆续传来起义的声音,打着先帝不仁纵容女子当政的旗号。   五月初,旧朝覆灭,新朝初建,明祎登基为帝,国号为周。   周,乃是顾锦瑟所说的一个故事中女帝建立的国号,可惜历经时间太短。   五月下旬,郑州率先向新朝臣服,接着是金陵,再是兖州、徐州、齐州等十多个城池陆续表达对新朝的忠心。   春休闻言后喝得大醉,拉着顾锦瑟说长说短,顾锦瑟悄悄躲开,将虞氏推了过去,虞氏嫌弃得很,看着醉鬼吩咐婢女好生照顾。   顾锦瑟惊讶,虞氏却说道:“她有丞相之才,何必与我磋磨时光。阿瑟,错过便错过了,何必回头去看呢。”   “阿娘,你不想吗?”顾锦瑟震撼,“你对她可是很喜欢的?”   “阿瑟,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是人了。倘若我有心,不会与你爹在一起十多年。”虞氏轻轻摇头叹气,“曾经烈火烹油的滋味,我不想再经历。”   感情不是你想要就要的,后悔了,哪里会有第二次的机会。   虞氏的果断让顾锦瑟深感疑惑,难不成就没有再来的机会,梅开二度,不好吗?   婢女将酒醉的春休先生送回床榻,先喂了醒酒汤,再梳洗更衣,安排得很仔细,也没有让春休感觉不适。   月色高悬,庭院深深,地上落满月光,推开门,满地银霜。   看着‘银霜’,顾锦瑟百感交集,思考无奈后提笔给明祎写信。   她写:我深感疑惑,不得其解。春休先生半生凄苦,皆因姻缘。婚嫁不能当作一辈子的错误,遇人不淑就当一辈子孤苦吗?   过了三五日,明祎回信。   明祎答:令堂半生看似凄苦,实则令尊挚爱,呵护备至,而春休丧子和离,半生无助,二人机遇不同。   顾锦瑟看着回信,久久无法释怀,到底是谁困住了谁的心。   她寻到春休先生,试图让对方说出心里话,奈何春休先生忙得脚不沾地,新朝初建,官衙里许多东西都要重新去设置,官袍都送来新的。   顾锦瑟坐在台阶上,觉得两人事情无法去解决,索性自己背了包袱,点了五百人走了。   去徐州开女学。   路上流民多,多是佝偻着身躯,拖家带口,亦或寡母孤儿,面色蜡黄地如同木头人般行走。   顾锦瑟虽说是个现代人,可投胎投得好,顾止骨子里没有重男轻女的癖好,文官行走,儒学思想学得好,一生没有纳妾,没有顾老头的掺和,家庭也算和睦。哪怕有顾老头,她过得也很好,瞧见这等惨状后,心骤然疼了。   她放下车帘,听着一阵阵哭声,队伍壮大,平常流民不敢靠过来。   电视剧看得也多,她知晓自己不能露财,不然难免会遭人惦记。   她能做的就快速到下一个城池,开设粥棚,救济百姓。   其他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庆幸自己生在书香门第,舅父们有几分银子,能挽救自己一颗烂好人的心。   半月后到了徐州,比起郑州,徐州乱成一塌糟,糟糕的根源在于钱。原先的徐州领导团都被汝阳郡王干死了,现在的文官集团是新搭建的,多是明祎的心腹。   顾锦瑟到了徐州后,一众领导团们恭谨地相迎,一行人傻眼了,未名这才说道:“我家陛下打过招呼了。”   “你家陛下……”顾锦瑟惊愕之余还没反应过来,慢慢悠悠地瞪着对方:“你还是说你家明相吧,我总觉得我和你说的不是一个人。”   “不,她是陛下了。”未名梗着脖子拒绝顾锦瑟的友好提议。   顾锦瑟想揍她,看了吞吞一眼,吞吞立即怂道:“我打不过她。”   顾锦瑟纳闷,徐州的文官领导团们笑吟吟地上前行礼,她只好下车还礼,接着,敲锣打鼓地将欢迎进城。   出生这么多年,她就没这么受到欢迎过,心里慰藉极了。   到了驿馆后,徐州刺史王大人传达明祎的旨意,一切都听从顾姑娘的。顾锦瑟翻了白眼,只说道:“我不过来玩罢了。”   “您在郑州玩的时候,我就听到您的名声了,不,在京城,您开办女学,我就甚为敬佩。你放心,宅子都给您备好了。”王大人虔诚极了,郑州如今恢复了过来,顾锦瑟扬名立万,这位祖宗就是行走的银子,谁不喜欢呢。   顾锦瑟却说道:“我来这里,是想着开女学,男儿的事情一概不管,我并非活菩萨,我只知女子为弱,当多照顾一二。”   想坑她的银子,没门!   王大人面色黯淡,官场上的人说话委婉,一句话要绕三五个弯,这位姑娘倒好,一句话捅到底,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主。   他立即应是。顾锦瑟继续说道:“您就当没我这个人,你们陛下给了我些人。”   她不耐地打发走刺史,自己朝床上一趟,翻过身子,长叹一声,未名又凑过来,“姑娘,我家陛下又给您送礼了。”   顾锦瑟嘴巴抽了抽,很不友好地想起上回送的礼物,金子打造的胖胖的金猪。   二十个金猪对着她二十岁了。   她哼了一声,愁肠百结,未名将匣子打开,露出里面一方玺印。   未名乐道:“是凤印呢。”   顾锦瑟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将匣子接过来,里面的物什一览无余。   这个玩意……还不如金猪呢。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不要这玩意,我要钱! 第170章 除夕   金猪好歹还能换钱, 凤印只会给带来无尽的麻烦。顾锦瑟厌烦,拿着凤印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丢到了床底。   未名哦豁一声, “您不该供奉起来吗?”   “供奉?我每日烧香拜它?”顾锦瑟从地上爬起来,玉石般皎洁的面容里漾过嘲讽,道:“要供奉你去供奉, 我现在见它就烦。”   凤印与玉玺一般,放在寻常人手里就是祸害,她自认自己就是寻常人。   顾锦瑟爬上床,舒坦地伸着腿, 翻过身,瞧着呆若木鸡的未名后, 觉得郁闷极了, 便道:“我对你家明相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可属下觉得我家陛下对您有很深的感情。”未名也郁郁。   顾锦瑟笑出了声, 不觉说道:“是吗?”   她不想去辩驳,爱过就知道有多艰难, 爱一个寻常人都很难,遑论是一国之君。   不知为何,谈起明祎后, 她不觉得难受, 就像是一个故人,云淡风轻, 或许喜欢明祎成了习惯,没有那么多的波澜。   心平气和, 好像喜欢是她的家常便饭, 是她每日里该做的事情。   仿若, 刻入骨髓, 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她笑了笑,未名闷闷不乐,朝床底看了几眼,不放心道:“床下有老鼠呢。”   “那是玉的,硬着呢,老鼠咬不动。”顾锦瑟笑得如同艳阳一般。   未名出去了,站在门口,又是一声叹气,回屋就写信告诉陛下。   顾姑娘将凤印塞的床底去了。   过分至极。   顾锦瑟没有理会她,而是选了宅子开女学,贴告示请先生。   女先生不限制年岁,只要有才学即可;男学生必须过花甲之年,男女大防。   告示贴出去后,不少人来应聘,也有年轻的男先生,顾锦瑟一律不要,剩下的有两名女学生,还有五名男老先生。   战火蔓延,求生是一件艰难的事,在性命面前,风骨成了奢侈物。或许一人讲究风骨不愿教女子,但其他人了?在你家孙子饿得哇哇大哭的时候,一笔束脩成了救命的稻草。   顾锦瑟很阔气,将七人都收下了,分开安排住宿,吃住一律都安排好的。   女学不收钱,还有一顿午饭,前来报名的女孩子很多。顾锦瑟一一考校,将合适的留下,暂收学生两百名。   忙碌一月,岳州洪州潭州一带传来起义的声音,不满新朝国君篡位。   学堂进入正轨的时候,顾锦瑟松了口气,翻阅京城送来的书信,不知为何,丝毫没有杜衍的消息,反是子规与南风回京城,授予高官。   她疑惑,特地派人去京城打听。   结果一无所获。   至秋日的时候,她起身离开徐州,赶往金陵城。   虞家大舅特地来迎,两人一年半未见,顾锦瑟名声大动,时人称一句顾先生。   她回到顾家,虞子书特地来见她,上前揖礼,神色激动,他一张脸生得很好看,秀美俊雅。   顾锦瑟脚步一顿,同他见礼,虞家大奶奶抱着女儿来迎,下意识挡开小叔子,与她说笑,“表妹来了,我可想你。”   “囡囡很乖。”顾锦瑟抱住小小的孩子,不想,小孩子不肯,往母亲怀中钻去。   一阵说笑后,顾锦瑟回虞宅,月长姨娘坐在屋檐下给小花奴梳头发,吐吐在一侧守着。   当她进去后,吐吐几乎跳了起来,“姑娘回来了。”   “回来住上几月,你可还好。”顾锦瑟微微一笑,上前打量吐吐,“你们很好,我便放心了。”   吐吐笑了,“我们都躲着呢,叛军来的时候,我们没有出去,倒是虞家被迫献出许多粮食。但虞家没有伤及根本,一切都好。姑娘怎么回来了?”   “一人回来的,住上些时日。”顾锦瑟双眉轻展,一袭桃色长裙,目光盈盈,“月长姨娘似乎好了许多?”   “嗯,她不认识人,只知晓花奴,虞夫人说这样也好,自己活得好就成了,管外间是什么样的风雨。”吐吐语气轻快,爽朗干净。   顾锦瑟回屋,屋内干净,一尘不染,她的躺椅依旧摆在原处。一眼过后,她挪开眼睛,说道:“我想开女学,大些的女学,可容纳千人。”   金陵城大,常住的百姓多,比起徐州郑州更为繁华,战乱波及的影响不大,又有虞家人的帮助,是以,规制便不同。   金陵寸土寸金,买宅子不便宜。顾锦瑟来不及去看宅子,虞家大舅送了一处大宅子,稍加修缮就可以安排学堂事宜。   繁杂的工作从第一步招聘先生开始,金陵城内百姓尚可自保,来应聘女学的先生就少了许多,苦苦等了多日也只等到三五人。   第一步就遇到困难,顾锦瑟闷了几日,直到明祎送来一道圣旨,女学先生授予七品官衔,领朝廷俸禄。   圣旨一下,应聘者多如牛毛,可顾锦瑟依旧不用六十岁以下的男先生。   女学购置桌椅书本,安排一应的服饰,冬至这日,女学开学了,虞家放了炮竹,将家中适龄的女孩子都送了进来。   虞家带头,其他商户也跟着效仿,一时间,女学内热闹非凡。   人多了,对应的护卫就必须多,招聘了许多手脚勤快力气大的婆子。   到了除夕这日,顾锦瑟被邀进虞家过除夕,烟火映着满夜辉煌,皎皎白月光,灯下诸人说笑打闹,顾锦瑟被强灌了几杯酒,醉得迷迷糊糊,靠在榻上吟诗。   她脑海里都是各代名诗,一出口便惊艳四座,直到一人过来捂住她的嘴巴。   那人站在顾锦瑟面前,白净的面容上带着微笑,她的眼睛生得极其好看,此刻夹杂着万千情绪,盈盈一泓水映出深浅不一的浓情蜜意,她静静地看着顾锦瑟,缓缓开口:“阿瑟。”   “瑟……”酒醉的人微一沉吟,脱口而出:“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   虞家众人跪了一地,招摇识趣地让众人退下,而明祎始终盯着顾锦瑟看,好似怎么都看不够,她唯恐眼前一幕是一场梦。   顾锦瑟眯着眼睛,笑得不行,细细看着面前的人,从眉眼睫毛双颊,最后是一双微抿的红唇,心中漾过一阵醉人的春风,“你好像一个人?”   明祎听后,舌尖抵着轻颤的牙齿,“谁?”   “一个生来没有名字的人。”顾锦瑟继续笑,靠着椅子都快滑下去了,她伸手摸着对方的手腕,熟悉的触感让她整个人轻颤,她轻轻笑了。   她努力高抬着头,露出一段如粉藕般的脖颈,在灯火下显出优美的线条,“时人唤她明祎。”   明祎凝眸,泪水争相涌出,她问:“你想她吗?”   “说心里话,我不想。”顾锦瑟看着眼前人,看得几乎痴了。   明祎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沉沉,醉鬼说道:“我一点都不想她,你会想念你身体的一部分吗?所以啊,我不想。”   言罢,她嘻嘻笑了,明祎却觉得一阵心痛如绞,她笑得明媚,自己却感觉这是一种折磨。   顾锦瑟笑够了,立即坐直了身子,眼角多了几滴湿润,桃色的小袄映出她粉妍的肌肤,明祎压低声音:“你还是想的。”   “你说想便是想。”顾锦瑟晃晃悠悠站起了身子,抬起眼去看,咦,人呢?   她踉跄一步,明祎扶着她,“都出去了。”   “我回家去了。”顾锦瑟推开明祎的搀扶,她似乎不认识眼前人了。   月上梢头,一轮明月挂在天边,闪着皎白色的光,绽开它最美丽的光彩。   虞家众人早就散了,屋内外除了伺候的婢女外不见虞家任何主人。顾锦瑟左右看看,朝未名这个木头招招手。   未名瞧着她身后的陛下,被她一系列的举动弄得很奇怪,小心翼翼地上前。   顾锦瑟搭着她的肩膀说道:“未名,你家明相可有信?”   未名不高兴,道:“是陛下。”   顾锦瑟站在门口,身后引着颀长的身影,脸被冷风吹出红晕,素净的面颊透着明媚,她指着身后的明祎:“未名,她像不像你家陛下?”   “本来就是我家陛下……”未名悄悄嘀咕一句。   顾锦瑟搭着未名的手,晃晃悠悠地朝府门走去,走了几步,明祎赶来,未名识趣地退后两步。   顾锦瑟摸了空。   她很不满,欲斥责一句,明祎站在她面前,“顾锦瑟,我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顾锦瑟骂了一句,朝她身后的未名招手。   未名不敢动,明祎顿了半晌才开口:“我是明祎。”   “你是明祎啊……”顾锦瑟咀嚼明祎二字,似有不解,然后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你来做甚?”   “想你。”明祎站直了身子,目光柔软极了,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你怎么这么狠心,丢下我那么久呢。”   顾锦瑟噗嗤笑了,脸上有些得意,高傲地扬起下颚,“我不想你,我好忙的,那些琐事不说还要应付酸不拉唧的老先生,我突然喜欢春休先生的直爽。”   “她留在徐州任刺史,短暂时间不会回京。”明祎说道,指腹贴着女孩粉嫩的肌肤,“阿瑟,我们回去吧。”   “回家啊。”顾锦瑟点点头,然后伸开双手去抱住明祎的胳膊,心与心即刻贴在了一起。   未名在一侧看得眼睛抽了抽,拍着胸口,下一息就被招摇捂住眼睛拖走了,她听到招摇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快走。”   未名委屈极了……   顾锦瑟抱了满怀,心中慰藉,突然又松开面前的人,古怪地看着对方,问道:“我抱着你,是不是就是背叛她了、不能抱,你离我远些。”   作者有话说:   锦瑟无端五十弦诗词出自百度! 第171章 分享   明祎被一句话激得半晌说不出话, 而醉鬼乐呵呵地走了,一面走一面准备招呼未名。   未名也不见了,四周静悄悄的就剩下两人。顾锦瑟走了五六步, 后知后觉地回身去看‘假明祎’,道:“你要留下过上巳吗?”   明祎这才慢吞吞地跟上前,走出去的时候, 顾锦瑟走得那叫春风得意,一上马车,炭火气息浓郁,立即倒下就睡了。   明祎伸手去捏着柔软的肌肤, 喊了两声阿瑟,无人应答。   “阿瑟, 你不守夜吗?”   “阿瑟, 今晚的烟火极为绚丽。”   “阿瑟, 我来了,你不与我说说话吗?”   连番呼应下只得醉鬼一句话:“未名, 别吵,你去找吞吞吐吐去玩罢。”   明祎自顾自生气,什么事都做不了, 待回到虞宅后, 她将人放在床榻上,看一眼就觉得难受, 索性扯下锦帐,将人按住枕畔间肆意欺压一番。   子时, 烟火翻天, 火树银花。   院子里的婢女们起来得很早, 天色一亮就起来收拾了, 月长更是坐在屋内笑吟吟地给晚辈们发红包,一人一个,吞吞吐吐拜了一回后,出头转个弯又回去拜,照例又得了一封红包。   月长姨娘高兴坏了,小花奴叉腰指着两人不厚道,吞吞吐吐朝她吐了舌头,拿着红包欢快地跑了出去。   院子里闹成一团,明祎自然睡不着了,起榻给月长姨娘叩首。月长笑着问是哪家姑娘,明祎不知如何答,先从小花奴手中拿了红包,说道:“我是赵家的姑娘。”   拿了红包后,明祎就被月长赶出去了,年岁大了就记得以前的琐事,不耐见到赵术两家的人。   明祎一连两回吃瘪,只得回屋坐着吃些糖果子,坐了片刻,醉鬼就醒了。醉鬼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未名,明祎闻声进屋,掀开锦帐就瞧见榻上之上粉妍的面容。   顾锦瑟也是一惊,修长的眼睫随着呼吸颤了颤,想起昨夜梦幻般的景色后愣愣道:“你不要你的江山了?”   “我午后便走了。”明祎换了一袭淡紫色的小袄,徐徐走下来,眸中带着笑,“一年未见,你不认得我了?”   一年间的风雨抵得上旁人的大半辈子,去岁为臣,今年已是君。   顾锦瑟抱着被子坐起来,也没有太多的感怀,只道:“你我各自忙碌,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呢。”   明祎微笑了下,顾锦瑟气定神闲,微睁着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明祎被她看得心口发憷,旋即低头不言。   顾锦瑟又躺下来,身上雪白的寝衣被藏进去,明祎眨了眨眼睛,“顾锦瑟,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我看得很开,恋爱脑不可取,我可不想去挖十八年的野草。”顾锦瑟阔气的摆摆手,爱与折磨自己是两回事,冷静自持的爱不好吗?   她躺下来,明祎追上,压着她的手,顾锦瑟立即哎呦一声,太重了。她抗议:“你是不是也长肉了?”   “阿瑟,旁人见面都会说一句你瘦了,辛苦了,你为何张口就说我胖了呢……”明祎不满,面前的女孩云淡风轻,让她开始发慌了。   她好像不爱了……不爱才会表现得云淡风轻。   明祎伏在她的身上,一面去蹭她的侧颈,最后留下一抹红痕。   顾锦瑟恼了,拿手去推她,“你、你、你、对了,我将凤印还你,我家老鼠牙齿不好,咬不动它。”   本该暧昧的气氛,被这么一句话扫得一干二净。明祎被迫直起身子,哀怨地看着她:“你不要?”   顾锦瑟大为喘气,趴在床上半晌才说话,“你不如给我银子。我总拿虞家的钱也不好,你不如替我将账还了。”   明祎歪头去看,女子肌肤白嫩,唇角嫣红,如火如茶,带着几分罕见的妩媚。   “好,我待会让招摇去还,顾先生可舒心?”明祎打趣。   顾锦瑟摆摆手,道:“顾先生尚可,你呢?”   京城内事情繁杂,首先明祎的父亲术决还活着,明祎称帝,术决的身份就很尴尬,听说术决成了透明人。其二,赵家人全都死在牢狱中,听说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其三,杜衍一事毫无音讯。   面对这么多杂乱又心痛的事情,她不想回去。   她说道:“其实就这么忙碌一辈子,也是不错的。我忽而明白人活着的意义,或重如泰山或轻如鸿毛,我想成为重如泰山的那种。你也注定平凡不了,我在金陵不会待太久,接下来会南下,去苏杭。”   明祎沉默,面前的女孩神色坚定,目光温雅,“那我呢。”   “明祎,你无法为了我放弃江山将士。同样,我无法为了你放弃自己的念想。”顾锦瑟爬坐起来,没有沮丧亦没有难过,只有平静。   她的平静让明祎慌乱不已,甚至惶恐,她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用目光代替自己的言语。   顾锦瑟微笑着握着明祎的手,眼里流露出几分情愫,她认真又坚毅,说道:“我只喜欢你一人,对你的喜欢从未改变,没有我,你才是勇往无前的君主,有了我,你便无法果断。明祎,爱一个人不是那么自私地拥有,朝起是你,日落是你,这样的生活虽好,可我们终究不是寻常人。”   “明祎,我有钱,可以做许多想做的事情,你是君主,下旨也可去做,可会遭到天下人的拒绝。我是一普通人,想做就去做,没有党争没有立场。”   “许多事情会变,但我喜欢你,永远不会变。车马慢,情意浓,我对你,终究是难以割舍的。”   “你将话都说完了,我该说什么呢?”明祎面上凝着淡淡的愁绪,她掌控旁人,控制得了旁人的欢喜,唯独无法让她听自己的。   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两人贴在一起,顾锦瑟絮絮叨叨说着一年多来的见闻,她又长了一岁,大概会赴杜衍的后尘,二十七岁都嫁不出去了。   午时将近,明祎要离开,顾锦瑟这才慢悠悠地下床,将自己的匣子从床底搬了出来,都是自己一路买来的小玩意。   明祎瞧见了她送的那只匣子,乖乖巧巧的缩在床底,似乎被主人遗忘许久了。   凤印若是会说话,定会跳出来吐槽一句:我这么尊贵,她竟然让人压床底,暴殄天物。   顾锦瑟将自己得来的小玩意都送给明祎,明祎让人抱走了,她亲自将床底的凤印搬了出来,顾锦瑟却拍开她的手:“这是我的,你的已经搬走了。”   明祎又是一阵无语,眼睛都快翻上天了,顾锦瑟装作看不见,转身给她送了一套衣裳,凤凰于飞。   明祎皱眉,太浓艳了,她都三十岁了。顾锦瑟却说道:“不穿啊,我给你绣个樱草色的,要不要?”   “我要这个,你不要累了。”明祎被吓得不轻,忙让人将衣裳收拾好装进箱笼里。   顾锦瑟笑得伏在妆台上,明祎羞得面色发红,大叹她愈发无耻了。   “你会在旁人面前害羞吗?”顾锦瑟又不正经了,走到明祎面前,凝着她清冷的眉眼。   明祎回视她,眉眼舒展,这一刻自己很放松,没有那么多繁杂的事情,她爱她,她爱她,仅此而已。   两人腻歪了许久,知道招摇来催,未名不满:“催、催、催魂呢,我家姑娘的魂都被你催没了。”   招摇被骂得眨了眨眼睛,“你不讲理呀。”   “陛下自己把握着时间,你催什么呢?”未名冷冷地瞧着面前的招摇,“一年多都没有见一面,我家姑娘时常发呆,你就不能给她们些时间。”   招摇无奈退回原位,嘴里嘀咕一句:“作何非要分隔两地呢,在一起不好吗?”   未名却说道:“装在笼子里,好吗?”   招摇纳闷:“你听谁说的?”   “春休先生说的。”未名耿直道。   招摇闻言差点倒了,春休先生就知晓在背后挑拨离间,京城不回,就在郑州搞事,待会一定告诉陛下。   屋内两人站在镜子前摆弄首饰,顾锦瑟恢复女儿身后就喜欢买些钗环首饰,明艳极了,她拿起一支海棠的珠钗递给明祎,自己又去翻腾另外一支,嘴里说道:“我买了许多,都是些不同的,我想着你喜欢,都给你。”   面前的女孩如何娇气的小孩子,将自己喜欢的物什分给自己喜欢的人儿。   明祎一一都收下,妆奁便空了大半,顾锦瑟最后将一株状若栀子花的步摇插入明祎的云鬓中,目光微笑,道:“挺好看的。”   女孩子谈恋爱就这等好处,衣裳首饰可以共用。   明祎望着她,心如何不软,而当事人依旧在翻找,“我前些时日瞧见一支竹簪,很好看的,哪里去了。”   顾锦瑟皱眉,雪白的面容上漾着红晕,唇角嫣红如刚摘下被雨水清洗过的丹果,瞧着她如此明媚之色,明祎心中熨帖极了。   “阿瑟,我等你。”明祎迟疑的出声,“我等你十年二十年。”   顾锦瑟翻找的双手顿住,十指微微用力,努力握着一支并蒂莲的华胜,唇角弯了弯,道:“你不同了,你虽说不是第一位女帝,可也要做明君。这么多时日以来,我见过太多的难民,他们无家可归,连温饱都是问题。我可怜他们,却又什么做不到。”   “我做不到,但我喜欢你可以做到。我无能,但庆幸我爱的人是一个有雄韬伟略的君王。”   明祎眼眸微亮,伸手抱住她,紧紧地贴在一起,眼眸弯作月梢,“阿瑟,我有你,何其之幸。”   “我喜欢你,也很自豪呀。”顾锦瑟靠着她,眉眼间皆是浓浓的情意。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 第172章 装病   明祎轻装出行, 离开金陵时,礼物装满了一车,顾锦瑟与她挥挥手。明祎勒住缰绳, 看她几眼,微笑着扬鞭而去。   大年初一的午后,阳光和煦, 顾锦瑟捋捋袖口装饰用的坠饰,呼吸顿了两息后,唇角弯弯,一日又要过去了。   回屋后, 她让人打点,让人给各位先生送去新年贺礼, 自己当家才知礼数周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失了礼数, 人心淡了, 做再多的事情都挽回不了。   过了年至上元节后,学堂开学了, 顾锦瑟收到许多帖子,都想将女儿家送进女学。   顾锦瑟让人回绝,人满了。   她忙着女学, 京城传来消息, 周朝定了年号明光。   明光,即为光明。这一年, 称为明光元年。   二月初,招摇为帅, 领兵八万征讨洪州一带。   四月底, 顾锦瑟离开金陵, 过徐州, 到了海州。   内地风光见了无数,海州靠着海,码头多,见识的人也多,多是海外来的商客。而新朝的旨意刚到这里,海州刺史放低身段去见顾锦瑟。   顾锦瑟在海州停留半年,见识海岸风光,结识许多出海的商人,亦得了许多金刚石一类的珠宝。她没有忘虞氏,令人将好东西送去郑州,又将所见所感告知明祎。   十月初,她离开海州,海州刺史挥泪相送,女学内的孩子替她践行。顾锦瑟看着多双热忱的眼眸,只道一句:“你们活是为着自己,读书也是为了自己,书如同大海,浩瀚无边,愿你们可以在大海中驰骋,也愿多年后你们成为一方父母官,替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祉。”   拜别海州刺史,她去了楚州。   明光二年三月,她二十二岁了,也在自己生辰这月到了扬州。   扬州是一繁华之地,经历过战火的摧毁,百姓经济受损,男学内的学生都比往年少许多。朝廷开建女学的旨意也到了扬州,然后扬州刺史阳奉阴违,并没有让人去建造女学。   来到陌生之地,顾锦瑟并没有张扬,更没有去质问扬州刺史为何不奉旨办事。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她从小就知道了。因此,她没有知会刺史而直接行事,选址办女学,贴告示,让人敲锣打鼓地告诉城内的百姓。   女学内的名额只有五百,晚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收。   敲锣打鼓三五日后,扬州刺史要见顾锦瑟。这位大人是前朝年间的进士,亦是旧臣,在京城换主后他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等着打上门才开城门谈条件。   明祎信中言及此人狡猾刁蛮,让她多加注意。   对方是一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袭官袍穿出几分儒雅,谈吐不凡,见面就诉苦,新朝初建,扬州饱受战火,遍地饿殍。   顾锦瑟细细听了,笑吟吟说道:“我不是朝廷的人,刺史诉苦选错了对象,不如你将困境与陛下说明,陛下仁德,必然会替你解忧。如果我没有记错,陛下拨了三万两银子修建女学,我来这里,并未见过女学。我呢,是一女子,但不会随意搬弄口舌,你也知晓我不缺钱财,我来这里只为了女学,倘若……   她顿了顿,对方瞳孔微微张缩,眼神飘忽不定,她继续说道:“我不喜欢男人往我边上凑,刺史大人,你若是个女子,我倒可与你把酒言欢呢。”   顾锦瑟的意思就是:你贪了钱,但我不会告诉陛下,但是你也不要往我跟前凑,我贼讨厌你们这些男人。   刺史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眉头深锁,自己被一个女子拿捏住了,他不甘心,顾锦瑟起身送客,嘱咐未名:“以后见到刺史大人,记得退避三舍。”   刺史嘴角抽了抽,未名僵硬地请他出去。   顾锦瑟将春休给她的信取了出来细细观看,在与奸臣斗法这样的事情上,她不如春休,因此,春休早早地给她支招了。   男人嘛,好色贪财,这位刺史大人两样都占了,贪污的钱只怕也花完了,讨要不回来。但是不代表他会就此罢手,自己这个大诱惑送过来,他会当作没有看见吗?   不能!   以自己为诱饵,恰似最合适的。   顾锦瑟将信烧了,自己领着人出去找合适的地址,扬州城内山水景色好,一面看去,繁华奢侈,虽说不及京城,也是历史上有名之地。她游玩了几个景点,见到许多温和的妇人们,相交甚好,提及刺史大人,一个个都想吞了苍蝇一般。   游玩几日后,刺史大人又上门了,送了几车礼品,衣裳缎子都不稀奇,最重要的是宝石珠钗。   顾锦瑟都收下了,不忘打包给明祎送一些,并附上书信:扬州刺史可是一个好大人呢。   男人给女子送首饰,意思很明显嘛,未名看得眼睛直抽抽,这个姑娘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接连收了两回后,这个老男人直接登门了,第一回被未名打了出去。   第二回被吞吞一脚踹了回去,老男人怒了,领着几十人半夜就来了。   未名把持着门,一脚踹一个,将这些男人都打趴下了,吞吞在一侧叫好。   老男人叫嚣,顾锦瑟睡得正香,翌日才知昨夜的战况,她想了想,对方战斗力这么弱,直接来个暗杀,如何?   她与未名吞吞商议一阵,细细去查探才知,扬州刺史的属下都被酒色养得筋骨都软了。   顾锦瑟闻言,唇角抽了抽,听到这种话题,她还是忍不住害羞了,摸摸自己的小脸,问未名:“我是不是很好看?”   “一般一般。”未名眼角抽抽。   顾锦瑟摆手,吞吞却说道:“他有两万兵马,不知如何得来的,但如今之计,唯有暗杀。”   未名颔首,吊梢着眉头,道:“我去试试。”   吞吞立即赞同,“她以前就是干这个行当的,受命刺杀陛下,被陛下收服了,就当出山了。”   顾锦瑟无语极了,明祎手下都是什么奇葩呀。她点点头,“活着回来就成,若是失败了,我们就换一个办法,等你们腾出手就会收拾他的。”   说完,她继续去逛街了,好巧不巧的遇上巡视的刺史大人,大庭广众下,她只能笑着去迎,对方却拿眼睛剜她,“顾先生昨夜睡得可好?”   “您问这句话不合适吧……”顾锦瑟嘴角翘了翘,面前这个人也是酒囊饭袋,一上来就问姑娘家你昨夜睡得怎么样,怎么做到刺史的位置,不对,人家还饱读诗书呢。   她转身就走,刺史身边的人立即来拦,说道:“先生发上的富贵如意的步摇是我家夫人之物,前几日被盗了,不想在您这里。”   哦豁,玩阴儿的了。   顾锦瑟眼中渐起几分阴霾,笑意微敛,抬首发髻上的步摇,莹白的手指着上面的簪身,“上面刻有宫中御赐的徽记,怎么,你连这个也敢贪?”   当街对话,吸引许多百姓,虽说是看热闹,却不敢言语,有人认出她是顾锦瑟,顾先生的名声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顾先生来扬州了。”   “顾先生是个姑娘呀,我还以为是个男人了。”   “谁说女人不能称呼先生的。”   顾锦瑟朝着刺史走了一步,挥挥手中的簪子,吩咐未名:“他侮辱我便是侮辱陛下,拿下。”   未名与吞吞对视一眼,两人立即拨开看热闹的百姓,径直朝男人走去。   男人挺直胸膛,大声呵斥:“你们敢……”   第四个字还没说出口,未名直接擒住他的襟口,一手托着他的腰,直接将人高高地抬起,周围百姓倒吸一口冷气。   刺史大人立即呼奴唤婢地喊着有人行刺,未名直接将男人丢向他,说道:“我家先生身份尊贵,谈不上富足,可也创办了五六间女学,会贪你的钱?倒是你昨夜带着人去找我们姑娘,行径放荡,我必要上达天听去告你。”   吞吞附和,“我家先生来扬州不是让你来侮辱的,你大可试试,我们不是酒囊饭袋。”   言罢,未名脚步飞转,一个轻晃就到了刺史大人面前,抬手擒住他的脖子,高喝一声:“谁敢对我家先生放肆,我便捏断他的脖子。”   顾锦瑟颔首,微微一笑,道:“陛下恩重,各地不宁,战火连绵,军饷都凑不上却拨了三万两白银来让刺史大人创办女学,可你们见到女学了吗?”   沿街对峙,百姓们都傻眼了,未曾想到柔软娇俏的女孩竟有这么大的胆量,当即都顿住。   胆大者立即明白过来:“刺史大人拿了创办女学的银两。”   “你们说得很对,我替陛下擒拿贪官,还望各位助我一臂之力。”顾锦瑟敛袂朝百姓行礼,盈盈一拜,透着骨子里的坚毅。   刺史欲叫唤,未名懒懒地抬手劈晕了他,同时,吞吞解决他的护卫,一行人躺在地上哀嚎。   顾锦瑟立即说道:“我是顾锦瑟,顾家女学的主人,女子入学读书乃是大势,女子读书不为功名,也当是开开眼界,知晓书为何物,书中有美人还是金钱。女子也是人,读书这等好事,女子也可去碰。”   “顾家女学遍布京城金陵徐州郑州等地,不收束脩,待建成之日,我与各位保证,必让扬州女儿有书可读。眼下,请各位帮忙,去衙门惩治贪官污吏。你们家中亲戚好友是否有畜生侮辱的女子,大可告知与我。”   “你们想要清明的大人,就需要站出来,今日不站出来,它日他卷土重来,遭罪的还是你们。我在此地不过五六月罢了,常住的是你们。”   一番话触及百姓的根本利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旦与自己利益相关,都会站出来。   百姓踊跃说话,顾锦瑟松了口气,今日这一步也是逼急了。她吩咐吞吞,“先去官衙,得到官衙再说,速战速决。”   一行人转去官衙,一番棍棒相辩后,顾锦瑟成功将官衙圈在自己的地盘里,文书们拟证词。   待其他人赶来的时候,官衙内外都是顾锦瑟的人了。五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且都是精英,寻常将士怎么比呢。   一切进行顺利,刺史被关在牢中,未名亲自领着人看管,顾锦瑟飞鸽传书给京城,让朝再派一位刺史大人过来镇压。   至于驻守扬州的两万兵马没有得到刺史大人的消息后一直在原地,不敢轻易入城。   顾锦瑟亲自去见首领,领着当地富绅大儒去游说,只要他们不动,扬州城便可不动一兵一卒就换主。   以将士的自身利益出发,首领考虑一番后暂时不管刺史的生死,顾锦瑟松了口气,与他们保证,京城内会有旨意下达。   一日一夜的交锋后,刀架在脖子上,顾锦瑟最后拿出春休先生给首领的书信。   首领曾是宫中指挥使,犯错后被罚来扬州,一步步爬上来。春休先生送他出京,安慰一番,让他重拾信心,再战辉煌。   首领唤周孝,眉眼棱角分明,眼神布满杀气,见到书信后立即将顾锦瑟奉为上宾,问她为何不早些拿出来。   “我在想春休先生的眼光可好,看来,不错。”顾锦瑟温婉浅笑。   周孝愧疚万分,同顾锦瑟说真心话,“我知他不是东西,可他助我良多,如今他败了,我自该要顾及兄弟们的性命。”   “如此辛苦将军了。”顾锦瑟感谢下拜。   周孝忙还礼,“先生客气了。您的大义才让人钦佩,女子入学一事,受到各方反对,您还是选择走下去了。”   “因为,我也是女子啊,倘若女子看不起女子,谁又能帮助我们呢。”顾锦瑟叹气。   周孝一连应下,并保证不会随意兴兵。   顾锦瑟松了口气,关键时刻还得看人脉,若无春休先生的书信,保不齐周孝时候会反悔。   有了定海神针,就不怕扬州城内闹了。   顾锦瑟晚上睡了好觉。   七八日后,明祎收到书信,笑着与杜衍说了一句。杜衍眼睫一颤,“她的胆子怎么那么大,那可是一州之长,她敢这么闹,怕不是有了凭仗。”   “春休先生。”明祎看着顾锦瑟的书信,熟悉的字迹让人心头暖极了。洁白的指尖压在信纸,指腹摸着漆黑的墨字,叹道:“杜衍,她能回来吗?”   “你想她回来很简单,只需下旨即可,只是你会折断她的翅膀,你舍得吗?”杜衍眉头深锁,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来,一侧的婢女先她一步接过来放在桌上。   明祎目光凝在信纸上,简单三五句话紧紧刻入心中,她看得发痴,良久后才松开,“我若说杜大人病重,她肯定快马回来的。”   杜衍一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不说你自己病重,她必然会归心似箭。”   作者有话说:   杜衍:去你娘的!   感谢在2022-10-25 18:51:51~2022-10-27 18:5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中野 4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l自愚自乐l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湖 2个;612723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自愚自乐l 66瓶;1029的未来 60瓶;Dy1717 33瓶;心跳、keko 20瓶;冉燃然然然 15瓶;傲雪、k5?、芋圆圆 10瓶;阿娜 8瓶;向你要、AZR 5瓶;47879757 2瓶;无言、Leeい℡的里、尼玛^上线了、颜筱白、独旅长路、42427233、随风且自由、爱打瞌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相亲   明祎一怔, 周遭的宫人婢女都忍不住笑了,杜衍面上依旧一脸嘲讽,“你自己惦记, 又不敢下手,让我做替罪羔羊。”   “杜大人生气了。”明祎无奈叹了一声,“京中, 她牵挂的唯有你了。”   “这倒是,毕竟她心虚,当初若不是她阻止你去战场,你便会身首异处了。”杜衍心里一颤。   明祎倒也说不出话了, 只看着杜衍一双无神的眼睛。   半晌听不见人说话,杜衍挑眉, 肩上绣着的金丝浮纹微微闪动, 她说道:“她做完该做的事情就回来了。眼下的顾锦瑟早非当年的顾主事。”   明祎这才展眉, 道:“她长大了。”   顾锦瑟的长大并非一朝一夕,她对感情自己的想法, 清醒理智,用她自己的话说:自己不是恋爱脑。   杜衍伸手去摸着面前桌上的茶盏,明祎伸手将茶盏朝她面前拨了拨, 杜衍摸到茶盏后, 紧皱的眉头也跟着松下来,微笑道:“人都会长大, 每个人长大都会经历过一番痛苦,而她, 算是幸运的, 自己摸索自己长大。子规南风张明浅的长大, 付出极大的代价。”   张明浅的骤然成长是母亲病逝, 村民指责,而子规南风是被父母卖入宫廷,幸好到了敬仁太后面前,也算是幸运。   明祎听得出神,眼神渐渐发亮,唇角含笑,说道:“她害怕我会变心。”   杜衍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你可有打算?她看似爽朗,可我瞧着死心眼,喜欢你便喜欢你,不会变心,但同时,也无法接受你与旁人逢场作戏,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她。”   “我纵有万般算计,也不知她的心思,难不成强逼她不成。”明祎扶额,眼窝深陷,神色染着几分阴郁,她有疑虑,始终不得解。   说舍便舍,她竟这么狠心。   杜衍闻声辨色,微叹一声,“你还是慢慢熬着吧。”   明祎微叹,反复看了一眼信,立即做出判断,选派朝臣过去接任扬州。   快马加鞭□□日至扬州,女学初建,百姓对女学很好奇,见到门口重重护卫后,不觉止步,女子贞洁,尤为重要。女学不准寻常人靠近,不少人对这等护卫竖起大拇指。   女学门卫严禁,将女孩子护得很严实,犹如大家府邸,许多人见状都松了口气,经过深思熟虑后都将女儿送进去。   新任的刺史大人到后,将前任刺史押住送上京城,同时,周孝撤出扬州城,一时间,风平浪静。   扬州城内不见血刃,顾锦瑟长长地松了口气,躺在床上想了许久。   新任刺史是一女子,年过三十,唤盛卿明。   盛卿明过来,还带着一个女孩子,两人亲自来拜见顾锦瑟。顾锦瑟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收拾一番去见客,小姑娘才三四岁,雪白可爱,胖乎乎的脸颊,整个人似一糯米团子。   顾锦瑟见到心化了,立即让人取了一双金镯,抱着糯米团子揉了揉,盛卿明笑道:“她可坏着呢,陛下令我问候顾先生。”   “好说好说,我还要过上几月才走呢。你叫什么呀。”顾锦瑟摸摸孩子的小脸,手感好极了。   “我叫盛慧儿,阿娘说是智慧的慧。”盛慧儿眯起小眼睛,露出一口糯米小白牙。   盛卿明坐在下首,一袭藕色对襟窄袖的裙裳,温婉从容,她犹如新开的牡丹花,带着明艳,却又似温泉水,缓缓流淌过心间,让人倍感舒服。   但是顾锦瑟知晓她是十二女官之一,做人不能光看表面,她打起一精神应付。盛卿明微笑着看着两人,“听闻张姐姐去前,是你在照顾她。”   “是我照顾她不假,她的产业是创办女学的,我以为是给我的,让我白高兴几月。”顾锦瑟叹气,被算计多了,觉得也无所谓,毕竟自己出力罢了。   一番交谈下来,两人都很开心,顾锦瑟不会常住,索性将扬州城内的事情都说了清楚,女学也算是朝廷的一部分了,盛卿明自会用心去办。   盛卿明询问顾锦瑟接下来的去处,岳州郴州一带战火不断,不可南下,顾锦瑟的去处就少了许多可去的地方。   顾锦瑟谈及苏州,盛卿明道:“苏州已有女学。”   顾锦瑟惊讶,盛卿明将外间的事情也话说了一遍,“未经战火又迅速归降新朝的城池都在陛下开女学的范围内,拨银三万两,我来时,京城内的顾氏女学已开了,可容纳数千人。顾先生的举措,让许多人都很敬佩。”   “先生才学斐然,投身女学教育中,百姓敬佩爱戴,但您自己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天下战事未平,她便不能轻举妄动,我如何不想呢。”顾锦瑟苦笑,“她如今很好,并没有把柄呢。倘若我回去,进出宫廷,旁人会说她德行有失,何不等等。”   盛卿明心中惊讶,这位顾姑娘心思通明,想的很深,眼下确实不是最好的机会。新朝初建,倘若有不好的名声传来,功亏一篑,很难再翻盘。   她看了一眼桌上清澈的茶水,道:“姑娘是不是等到各地降服?”   “嗯。”顾锦瑟低低应声。   盛卿明倒吸一口冷气,看着顾锦瑟美若白玉的脸颊,心中陡然生起一股敬佩,道:“姑娘好定力。”   “朝朝夕夕虽好,可我们尚且不配。对了,你与我说一说敬仁太后的事情,我很想听呢。”顾锦瑟笑吟吟转移话题,敬仁太后的故事是个谜,谁都不肯说。   盛卿明目光从茶水中挪开,静静的看着女孩,道:“怎可妄议太后,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先生好好休息。”   顾锦瑟:“……”又来一个。   顾锦瑟痛苦极了,恨不得将人留下扒开她的嘴巴,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盛卿明母女离开,她问吞吞:“孩子哪里来的?”   “不知道,盛大人离开前孑然一身的,按照时间推算,或许是自己的。”吞吞也走入了死胡同里。   顾锦瑟旋即不管了,将事情都丢给盛卿明,自己专注女学的事情。   忙忙碌碌至入秋,一行人起程要走了,回杭州。   顾止已不在杭州,听闻调离,做了一州刺史去了,官升了几品,可见明祎对他还是有几分好的。   回到余杭顾家,家里已败落得不像样子,家里只有几个婆子管事在,一行人简单打扫后才可入住。   住下几日后,萧洛洛领着自己的女儿来了,顾锦瑟心疼自己的见面礼,这份钱是收不回来的,她不会有孩子的。   哀叹一声,萧洛洛抱着她就跳了起来,“阿瑟,你真的很厉害,如今谁不夸你顾先生,不过也有脑子不好的人说你离经叛道,不必去管,你这是回余杭开女学吗?”   余杭并未受到叛军袭击,保持原样,萧洛洛性子与出嫁前相似,拉着顾锦瑟说长道短。   女儿才刚几月,躺在床上吃着手玩,顾锦瑟拨弄她的小脸,萧洛洛一掌拍开她,问道:“你准备何时成亲。”   “成亲做什么,我如今很好的。”顾锦瑟继续去逗弄小小婴孩,目光深深,笑意不达眼底,曾经的玩伴都已成亲做了母亲,而她依旧孑然一身,前途缥缈。   人生际遇不同,倘若没有明祎,自己多半也嫁人了。   不,明祎会报复,顾家如赵家般不复存在了。   她轻叹一声,萧洛洛被她的话震惊到了,哪家女儿做老姑娘,会败坏一家名声的,不过,顾家人丁少,只顾锦瑟一个姑娘。   萧洛洛拍着好友的肩膀:“阿瑟,你是不是遇到负心人了,我与你说,负心人就一个,你以后会遇到好的,胆子大一些,总会有好的。”   顾锦瑟朝她微微一笑,在榻沿坐了下来,望着粉雕玉琢的孩儿,语气温和不少,“嫁人生子,遇到好的,一生顺遂,若是不好,一天到晚杂碎的事情多,男人可以随意纳妾抬通房,我累了,不想与许多女人争一个男人。自己独自一人,也不错的。”   萧洛洛顿时不言语,好像各家各户都是这么过来的,哪里不对吗?   两人说不到一处来,很快,萧洛洛就回去了。   顾锦瑟休息两日,顾家族长来见他,想问她女学一事,外间都在办女学了,余杭自然不能错过。   大抵换了风向,各地争相创办女学,就像赶集似的。   顾锦瑟轻笑,风向大好,她含笑道:“自然是要办的,余杭是顾家的祖籍,自然是要开顾氏女学的,我瞧着顾家院子大,就开辟一处来创办。”   顾老头看不起女人,如今,她就要在他多年居住之地办女学,气得他从棺材里爬出来。   女孩粲然一笑,眼眸弯弯,粉妍的肌肤如芙蕖,明艳不可方物,老族长看得心惊,这样的女孩不可多得,可惜至今孑然一身。   两人商议许久后,翌日便动工,一切顺利。   明光二年,顾氏女学在余杭名声大噪,顾先生亦有二十二岁了,来提亲的人跨破女学门槛。   虞氏被老族长请回商议她的亲事,而她本人丝毫不知此事,将自己最大的精力放在女学上,努力向张先生看齐。   各地将女孩子送进顾氏女学,对顾锦瑟更是万分敬佩,顾家老族长也是欲有荣嫣,相看郎君之际都挑着举子以上。   虞氏见到一幅幅画像后,不是说这个像猴子,就说那个家中不干净,后宅女人一堆,挑来挑去,竟看不上一人。   老族长焦头烂额,好意提醒虞氏:“你家大姑娘都二十二岁。”   女子十五及笄,十六七出嫁,你家都晚了五六年,还挑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催婚哪里都有! 第174章 五年   余杭顾家忙着给顾锦瑟找夫家, 京城内各部有条不紊地轮转,勋贵世家正在慢慢地修复,街道也渐渐恢复往日的繁华。   春雪融化, 绿枝萌芽,京城内外恢复生机,战事平稳之下, 女官制提上日程。   这回与往日不同,除了个别反对的声音后,满堂和谐,就连往日里厌恶女官的朝臣也捏着鼻子不说话。   比起敬仁太后的仁德, 明祎收拾许多勋贵,狠厉的手法让人不寒而栗, 因此, 推举女官一事顺顺当当, 并且秋闱中加设女子科考,若有人敢随意闹事, 牵连三族。   改革掀起京城内女子读书热潮,顾氏女学成了炙手可热之处,并且也有人效仿顾锦瑟开女学, 收取束脩。   消息传到余杭已是夏日, 虞氏推了一波又一波前来提亲的人家,而顾锦瑟丝毫不问此事, 好似与她无关。   族长还要推荐,虞氏心如铁石, 四两拨千斤般将画丢了回去, 顾家女儿不缺嫁, 要看嫁的是谁。   入秋的时候, 招摇大胜,齐州等地收复,顾锦瑟望向明月,心中期盼战事快些结束。   到了冬日,招摇至永州等地,所向披靡,补给充足,无后顾之忧。   明光三年初,平东王入京请罪,明祎保留爵位,封地不变,奈何他再三请辞,不肯接受周朝的爵位,请罪过后便领着自家孩儿离开,不知去向。   同年五月,顾锦瑟不耐族长的‘劝慰’,一气之下离开余杭,前往福州游历。   靠海之地,外来客人多,顾锦瑟一面开女学一面接受外国的新鲜物什,英语在这时用上了几分用处,也见到了许多英国等地的人。可惜此时英国也在循序发展中,多是商人而来,搭建经济的桥梁   年底辗转到了温州。   明光四年,招摇的军队入钦州,各地陆续臣服新朝。   春休郑州三年任期已满,回京叙职,明祎已为帝王三载多,两人亦多年未见。   春休任吏部之首,南风与子规的感情无法面世,颇有遗憾,   她回来后不久,顾锦瑟辗转梅州韶州等地,与招摇见面,同时,于战乱中受伤。   顾先生受伤一事很快传至京城,明祎坐立难安,春休劝她稍安勿躁,倘若心思不定,极易被人抓住把柄,招摇会将人送回来。   一路颠簸,陆路转水路,于明光五年初入京,京城内也传出顾氏女学的顾先生病重不愈。   春日里,杜衍与春休品茶,杜衍煮茶,动作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她的眼睛有问题,而春休心思不定,精神恍惚。   茶汤煮沸,杜衍斟茶,园子里静悄悄,小炉内的火噼啪作响,杜衍闻声说道:“你在想念谁?”   “顾先生。”春休恢复一排悠然模样。杜衍将茶水推给她,思路瞬息活跃,她觉得有几分趣味,道:“顾锦瑟游历各州府,创办女学一事是谁提醒的?”   春休唇角弯了弯,“你想说什么?”   “春休大人的眼光让我很佩服,五年归来,她已是誉满天下的顾先生,谁家女儿不敬佩,就连我前几日见到桑老也叹服一句女中真先生。”杜衍端起茶盏轻轻抿了抿,茶香沁人,闻着很舒服。   茶香在园子里散开,春意盎然,枝头大片大片的绿叶伸展出来遮挡了骄阳,梨花落满遍地。   春休有些累了,闻言后也不掩藏,“五年时光罢了,你瞧瞧子规与南风,哪怕给她们十五年,也无法让世人接受。”   杜衍闻言,脑子突然不灵光了,挑眉问道:“你的计策究竟是什么,听闻这回顾锦瑟伤得不清,一路周转,病情加重,命都快保不住了。”   “是挺严重的。”春休蓦地笑了,“你去见过顾锦瑟吗?”   “还没呢,听闻这回虞夫人不让我们的陛下入府?太医去了一波也被赶回来了,倒是赤玫留下照顾。”杜衍说着自己听来的消息,比起这个消息更多的是京城内不少勋贵世家都送了补品过去。   顾氏女学内的先生也去看了,可惜没有进门。   “女学内的先生点了百盏孔明灯祈福,灯火飘了满山遍野,使得对面的男学也效仿,也跟着点了百盏孔明灯去了,听闻漫山遍野都是孔明灯,飘飘荡荡,几乎满城都是灯,差点引起火灾。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京城内的姑娘们点了水灯,导致护城河内外都是灯,引起河道堵塞。”   “其三,有女官上奏遍请名医去救治,不少人附议。杜大人,五年时光数万两雪花银,终究没有辜负她。”   杜衍听到这里不仅动容,若在五年前,只怕世人不知顾锦瑟是谁,岂会有今日上万人为她祈福。   她问春休:“你究竟要做什么?”   “等着吧。”春休不答,故作神秘。   杜衍也不问,捧着茶盏久久不答,她反而在想五年不见,该不该去见一见故友。   春休不知她的想法,从杜府离开后,便去了吏部。   ****   新朝建立五年,终究缓了过来,京城依旧繁华,雕栏画栋,亭台楼阁,酒肆林立。   永安楼早就换主,主人正是虞氏。她将宅子买了下来,重新改造,依旧用旧名永安楼。   眼下,虞家的人帮着打理,吞吞与未名吃饱一顿后,带了吃食回顾府。   顾府门口被重重把持,两人掏了腰牌才给进去,外院又是巡逻的侍卫,从外院进去,遇见一群说话的婆子,手中拿着家伙什站在一起,左右巡视。   主院外又是一群年轻的婢女看守着,阳光大好,主人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奔波忙碌成了习惯,陡然间闲散,浑身都难受。   饶是如此,她还是被母亲按着在躺椅上休息,眼眸微阖,昏昏欲睡。   未名与吞吞慢慢走近,瞧了一眼后,各自退下。   顾锦瑟一睡便是半日,醒来时自己躺在屋内,显然是婢女将她挪进屋。   睁开眼睛就吃午饭,赤玫送了药过来,她倒也没推辞,闭上眼睛就喝了,苦得立即吃了个蜜饯。   她轻呼了一口气,笑着看向赤玫,询问道:“杜大人近来可好?”   “好得很。”赤玫额头一跳,面前的人早非当年憨憨一笑就逗人高兴的顾主事了,也非懵懂不知事的顾家大姑娘,声名远播,她被看得有些不安。   顾锦瑟面上愉悦,抓了一颗蜜饯在手中把玩,赤玫面色阴晴不定,她慢慢地将蜜饯放回盘子里,直问道:“杜衍的眼睛可好了?”   “好不了。”赤玫叹气,她就害怕问起杜衍一事。   就像顾锦瑟说的一般,主上让她救的人是一个都没有治好,月长姨娘、顾锦商、杜衍,她这个大夫可以回家种红薯去了。   顾锦瑟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仰望着屋顶,自言自语说道:“为什么就救不好呢,明祎的桃花运就该她自己背才是呀。”   赤玫不敢接话,就怕顾锦瑟给她挖坑,这位姑娘可不按常理出牌。   顾锦瑟感叹完了以后就自己吃饭了,丝毫不理会赤玫。赤玫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半吊子大夫,她身边的人是一个都没治好,不如改名叫赤完蛋。   顾锦瑟要去见客,吃完饭后就偷偷溜了出去,踩着脚凳上了顾家的马车。   未名与吞吞一前一后跟着,街面上很热闹,百姓络绎不绝,货郎叫唤,店家们站在门口吆喝。   顾锦瑟听着吆喝声,目光温柔下来,靠着柔软的迎枕,徐徐闭上眼睛。   吆喝声不断,听了有半个时辰,声音后退,远远地抛在后面。车内温暖,顾锦瑟被慌得舒服极了,枕着迎枕昏昏欲睡。   人不能闲散下来,闲了就开始犯困,尤其是摇篮般的晃动,恍若幼儿。   眯眼就开始困了,晃晃悠悠,突然间,周遭寂静下来,她眨了眨眼睛,懒得理会,复又闭上眼睛。   又行了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未名敲打车门,顾锦瑟坐了起来,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襟,抛开往日的慵倦懒散,打起精神要下车。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纤细的手掀开车帘,露出精致冷艳的面容。   顾锦瑟倒吸一口冷气,等她一眼:“你劫持了我的马车。”   “虞夫人将你护得严密,我也是走投无路。”明祎掀开车帘,天光乍现,照在顾锦瑟粉妍的面容上。   顾锦瑟身子很健康,伤势早就好了,眼下眉眼轻挑,蕴着风情。   明祎牵着她下车,是皇帝的寝殿,内外都被把持得严密,宫人们更是低头不敢四处张望。   顾锦瑟不大适应这么严肃的气氛,在外久了,陡然钻进笼子里,浑身都不适应。明祎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踏入尊贵的殿堂。   殿内摆设奢靡,一件件都是顾锦瑟瞧不出的摆设,她被拉入内寝,与明祎并肩坐在一起。   两人四年未见,有些生疏,明祎紧攥着顾锦瑟纤细的手腕,手缓缓伸出,抚上顾锦瑟白净的脸颊,她笑了。   发自内心的笑,带着满足,她徐徐靠近顾锦瑟,抵着她的额头,说道:“你回来了。”   春来又去,秋来又走,冬来春去,她等了足足四年,等到顾先生终于名满天下。   顾锦瑟心口亦是激动,脸颊烧红,藏在袖口里的指尖发颤,浑身的血液似乎在翻涌。   内寝温暖,暖意洋溢。   明祎贴着顾锦瑟,亲吻她温热的脸颊,眸光颤颤,她吻着她的耳垂,浓情蜜意再度倾泻而出,她看着她,心中慰藉。   “顾锦瑟。”   顾锦瑟笑了,面前的人清冷中透着温柔自持,两者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化为不舍。   她也喜欢她呀,压制多年,她配拥有朝朝暮暮了吗?   作者有话说:   异地恋结束了!   感谢在2022-10-27 18:46:19~2022-10-28 18:4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37928423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792842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湖 2个;37928423、下雨也没关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1185526 75瓶;林大大 20瓶;小鱼干 10瓶;木子淅 5瓶;阿娜 4瓶;Lonlin、向你要 2瓶;独旅长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5章 假计   明祎将人半道拐走了, 虞氏并不知晓,时间不好耽搁,两人坐了片刻就出来去杜府。   两人坐上顾家的马车, 走过悠长的宫道,深深冷寂,又穿过一道接着一道的宫门。   杜衍分府另住了, 深红色的门匾上写着郡主府,顾锦瑟看着明祎的笔迹终于叹道:“权势与爵位与她而言,怕是抵不上什么了。”   杜衍满腹才学,见识广, 不输男儿,如今, 只能住在府上, 一步离不得人。   明祎站在她身侧, 扬首看着匾额,开始回忆当初的一幕, 猛地提了一口气,目光微微闪动。   两人跨过门槛,一步步走进去, 郡王府修缮得很好, 石子路铺得完美,踩在上面很舒服, 她看向一条石子路通向后院。   是盲道。   不用人指引,跟着石子路就能走到杜衍的庭院。   她的院子就在前院里, 走过去不算远, 石子路的尽头就是她的屋舍。   站在院子里, 芳香四溢, 春日里是百花绽开之际,隔墙就是花圃,六角门内外是两方天地。院子里很简单,空阔得很,对于盲人而言很安全。   婢女们扶着杜衍走出来,一袭杏色暗纹绣枝的百褶裙,腰间悬挂一枚玉璜,一只手搭在婢女的手腕上,目光无神,面色很好,比起以往,倒是精神了些许,人若孤芳。   婢女们给明祎行礼,明祎上前去扶杜衍,杜衍轻笑:“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不去找你的知心人?”   “你怎知我是一人来的。”明祎扶着她下台阶,举止小心翼翼。   杜衍却止步,屏住呼吸,朝着院门口转动身子,脸色微微发白,顾锦瑟上前一步,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数年不见,杜大人可好?”   明祎看着娇艳的阿瑟,俏丽明艳,几年过去了,曾经柔美灵秀的眉眼被几分凌厉取代,整个人消瘦几分,身形偏于秀雅苗条,眼睛在看人时漾着半透明的水色,一笑间又有几分行云流水般的洒脱,气韵大大不同。   顾锦瑟看着杜衍的时候,唇角弯弯,眼睛幽暗幽暗,如多年没有变化的清泉水。   可她的声音很好听,杜衍看不见她的神色,挑唇一笑,“自然是极好的,顾先生回来了,可要住上几日。当日你在张太傅府上住了多日呢。”   顾锦瑟笑了,眼中水色盈盈,她说:“我不会留下的,好好活着,我会常来看你,等日后我‘病’好了,我会带你去游历山水,听水声听雨落的声音,好不好。”   “顾锦瑟,你为何总是这么良善,让我们这些人万分愧疚。”杜衍心思百转千回,前事已矣,她不愿再说,只朝顾锦瑟招招手,“你过来,我有许多问题想问你,春休不肯告诉我。”   顾锦瑟巴巴地上前,婢女们齐齐退了出去,顾锦瑟扶着杜衍去一侧的桌旁坐下。   风声轻漾,时光在黄昏中定下身形,瑰丽色的光辉挂在了天边。   杜衍坐下后就迫不及待地问起外面的谣言,顾锦瑟静静的看着杜衍开朗的神采,心里涌出苦水,撇了一眼明祎,说道:“春休先生不让我说。”   言罢,明祎唇角弯出美妙的弧度,杜衍微笑又叹气,“春休就是让你气我们的,你不晓得,她可坏了,性子霸道。”   顾锦瑟却说道:“霸道的性子,也许只是不想让自己受委屈罢了。”   杜衍微怔,她是饱受宠爱长大的,从没有体会过不公。她是女官中年岁最小的,太后看重她,前面姐姐们将事情安排得很好。   夕阳西下,三人影子倒映在地面上。   “我喜欢春休先生的性子,她做事都很有道理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她会准备许多粮草,可惜我娘不喜欢她了。”顾锦瑟哀叹一声,试图从杜衍处撬开缝隙,“你可知晓春休先生成亲前的事情?”   “不知道,我才多大,婚嫁历来最不可说的事情。”杜衍摆摆手,过去这么多年,顾锦瑟什么都不知道,可见是长辈们隐瞒得好,她不会傻到揭露。   顾锦瑟又落空了,气呼呼地拉着明祎离开。   离开的时候,顾锦瑟想骂人,明祎捂住她的嘴巴,“再不归去,虞夫人就不让你出门,顾先生。”   先生二字说得情意绵绵,顾锦瑟登时就不恼了,眉眼含情,唇角染笑,再是快活不过了。   顾锦瑟登上顾家的马车,明祎站在府门口送她,“过几日,我会去看你的。”   “怎么看?”顾锦瑟觉得哪里不对劲。   明祎不说,催促她上车,“阿瑟,等我,我不会用笼子囚住你的。”   顾锦瑟浑然不在意,摆摆手,自己上车回家了。   明祎目送马车离开,看着尘土飞扬,等车影消失后,自己转身回府,而杜衍坐在桌旁,姿态未动。   脚步声迭起,杜衍唇角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你们究竟在做什么打算?”   “春休先生做的总没错。”明祎走进,难得的调皮,眯着眼睛,伸手扶正杜衍发髻上的簪子。   杜衍感受到一股力量,自己伸手摸摸发髻,“我总觉得不简单,春休不做则罢,但凡动了心思必会惊天动地的。”   明祎不答话了,伸手抓了酥糖来吃,杜衍听到声音也去拿了一块,询问:“她晒黑了吗?变胖了吗?”   “没有,一如既往的好看,成熟了些。”明祎没生气,觉得杜衍有趣,道:“她眼下‘病入膏肓',不会常来找你的,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杜衍不说话了,这两人嘴里问不出一句话,直接赶客。   明祎笑吟吟地走了,回去让人送了一车补品去顾府,虞氏照单全收,就差明码标价。   顾锦瑟躺在躺椅上看着近来女学支出的账簿,除去京城外的顾氏女学外,其他女学都归入朝廷名下,六部拨银子,与她没什么关系。   华灯初上,春休来府,虞氏挡在门外,不给她进来。   顾锦瑟笑出了声音,将账簿放在桌上,屋内熏香袅袅,在空中徐徐散开,灯下人影憧憧。   虞氏不理会她,接过账簿看了几眼,问道:“你今日见到杜衍了?”   “嗯,瞎了。”顾锦瑟轻吐出一口气,‘瞎了’两个字太过沉重了,几乎如石头般压在心口,让自己怎么都过不去。   虞氏抬首,打量自己的女儿,见她神色如旧,便不再提,道:“早些休息。”   回到京城,就没有那么自由了,处处被人盯着,虞氏知晓如今的地位,也不见客。   春休依旧被挡在门外。   过了两日,圣驾驾临,明祎坐着龙辇,领着三千禁卫军与百官,华盖如云,威仪万千。   顾锦瑟听到下人的言论后笑得躺在躺椅上起不来,阿娘不见人家,人家摆足了帝王仪态,你不敢不见。   虞氏去接驾,顾锦瑟爬上床,扯下锦帐躺着,一帘之隔,旁人也看不见她的脸色。   帝王驾临是无上容颜,虞氏铁青着一张脸,旁人只当她为女儿的伤势着急,怎么都想不到她是不欢迎明祎。   百官留在门外,明祎在虞氏的‘带领’下入府,春休与子规站在门口说话。春休看着顾府二字,子规看着天,悄悄说着话。   子规问:“我猜这位顾先生定然身子康健。”   春休疑惑:“如何看得?”   子规悠闲答:“若真照传言这么说,她会疯。”   春休哼了一声:“指不定陛下早就忘了,四年未见,多少个日日月月,只怕早就忘怀了。”   子规冷冷道:“若是忘了,顾先生回京做什么?就算死也该回余杭。”   春休试图解释:“京城内大夫多,自然是要来京城救治的。”   子规依旧不信:“怕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春休先生,你说这场局该怎么解?”   春休继续看着匾额,并不想接话。子规终于将视线从天下挪下来,恩赐般落在春休的面容上,冷冷一笑道:“你们所谋,怕是后位。”   “那又如何?她担得起。”春休语露锋芒,与子规对视一眼,“除了她,你说,谁能担得起?”   这些年群臣建议明祎成亲,暗自推举许多年岁小的郎君将军,每回刚一说起就被明祎以理由拒绝,江山未平,她便不言成家。   子规眼神落寞,再出口,已有几分敬佩:“先生大才,还请解惑。”   春休静静的看着她,她立即打起精神,春休言道:“我偏不告诉你。”   子规一口气没气上来,气得脸颊通红,狠狠甩了袖,转身去寻南风说话。   南风正与一国公爷说顾先生的事情,国公爷断言:“这位顾先生活不过半月了。”   其他人附和,南风一时无言,半月前她还收到了顾锦瑟送的一对美玉,质地极好,分明还是好好的。   这个老头,心思不好。   子规很愕然,难不成真的活不久了?   外间众说纷纭,明祎见到了顾锦瑟,身后还跟着太医院十几个太医,声势浩大,虞氏就差吐血了。   太医去诊脉,摸到一只手,双眉紧皱,觑了一眼陛下,愧疚得要哭了。   接连诊了三五人,皆是一样的,明祎脸色阴沉,怒喝一声:“出去。”   十几名太医灰溜溜地被赶出顾府,外面的人立即询问病情,只道是华佗在世也无药可治,准备棺材即可。   众人唏嘘不已,子规面露难色,看向春休,唇角动了动,南风先冲进了府邸。   春休慢吞吞的跟上,子规瞅着春休‘老奸巨猾’之色,反而不害怕了,心里的石头旋即被搬走。   她长叹了一口气,面上装出悲伤之色。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 第176章 相处   南风被顾家的婢女挡住, 她越心急,婢女们就越害怕,春休上前拦住她, “你注意自己的举止。”   “她都要死了,你与我说举止……”南风猛地推开春休,满面怒气, “春休,你不要那么自以为是,我最讨厌你这副高高在上,大事在握的姿态, 你那么能耐,你去救人啊。若不是你让她在外捞什么好名声, 她会南下遇到招摇吗?更不会被刺伤。”   春休被她推得后退几步, 听完后, 没有露出恼恨,淡淡微笑道:“你恼恨我又如何。”   “你……”南风气得一阵无语, “你真无耻。”   春休淡然处之,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旋即笑道:“无耻谈不上, 最多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罢了。”   南风看着她悠闲的姿态, 浑身无力,她实在做不出大吵大闹的事情, 春休一副不要脸的姿态,就算再多的言语都没了用处。   南风只能让人去传话, 自己想去见一见顾锦瑟。   等了片刻, 虞府的婢女传话陛下与她家姑娘在说话, 无暇分身。   南风只得继续冷着脸地走出去了。   门外百官一见她要死不活的脸色, 顿时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南风走到子规面前抹了抹眼泪,说道:“春休好生可恨。”   “她本就可恨,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她,记住,她才是最大的狐狸。”子规抬眸,春休也走出来,她立即将家里不省心的人藏在身后,自己朝她遥遥作揖。   春休回礼,两人无声一笑。   屋内的顾锦瑟与明祎躺在一起,顾锦瑟攥着明祎修长的手腕,明祎贴着她软软的身子,久别的亲昵让人心口荡漾。   “你不晓得族长总是给我相看小郎君,都的些读书的,有人甚至说我走南闯北,不知矜持为何物,气得我立即将人揍了一顿。”   “还是些豁达的郎君,书没读死,委婉地提醒我要生子,一旦成婚就不能出门了。”   “还有一种家里不成器的,希望我过门后操持家务,你说这么正大光明的吃软饭,男子气概呢。”   明祎歪着脑袋,姿态悠然,身侧之人如小猫崽子般愤恨不平,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们长得如何?”明祎斜眼看着她。   “不知道,但听我阿娘说和猴子差不多,其实是我阿娘眼光挑剔,就连我爹那么俊朗,在她眼里都是尚可。”顾锦瑟努力想了半天,“当时是我阿娘去见的,回来后挺生气的,好久都没有理族长,族长苦口婆心与她解释,你家大姑娘都二十二岁了。这个年岁的女子都已生子,指不定都有两个孩子饶膝玩闹。”   顾锦瑟一面说一面唏嘘,与明祎说了真心话:“我觉得父母期盼儿女成家立业也在情理中,我听说顾锦桓也当爹了。我阿娘去过一回,见到孙女也很高兴。她的心已满足,倒也不会再劝说我。若你阿娘在,她会怎么做?”   虞歆骨子里是赞同女子恋爱的,唯有自己体会过,才不会厌恶。寻常夫人听到这么一件事,第一反应就是家门不幸,性子烈些的指不定就将女儿打死,清理门户。   明祎闻言,将手伸进顾锦瑟的袖间,摩挲着细嫩的肌肤,心口荡起丝丝涟漪,恍若置于云端上,微含笑说道:“她会不赞同的。”   顾锦瑟深深点头,眉开眼笑,道:“你可曾想她?”   “不想了,事情太多,开始会想,渐渐地也会忘怀。她答应敬仁太后不会出现在我面前,许是一辈子都不会见我。”明祎语气低沉,掌心贴着柔软的肌肤,唇角弯弯,“或许等我立后,她觉得我大逆不道,指不定就出来了。”   顾锦瑟立即拿眼睛瞪她,明祎点到即止,说道:“不说了。”   屋内温馨,顾锦瑟紧紧贴着明祎,明祎攥住她的手腕,虽说未曾有太多过密的亲切,心却贴在一起。   贴着片刻,顾锦瑟的心中不自觉带着暖意,侧身贴在明祎的耳畔,“明祎。”   “许久未曾有人喊我名字。”明祎轻颤,侧身对上顾锦瑟的视线。   双目相接,似有一股丝线徐徐缠绕,四年离别,一千多个日夜,虽说书信不断,可早非当年了。   顾锦瑟看着她,没有欲望,一双眼睛发亮,映着明祎温和精致的面容。明祎看着她,盯着她良久,徐徐抿唇,“顾锦瑟,我愧对你良多。”   “打住,感情的事情本就是你情我愿,说那么多做什么。”顾锦瑟失笑道,“我有自己的分寸,你又未曾负我,我也算得到回报了。做不成皇后也罢了,我今日的地位,看似没有权势,已得人心。我活着一场,也算知足了。”   明祎被她新奇的思维惊讶了,试问谁不求回报呢。哪怕是敬仁太后抚养先帝也想着得些回报,不求先帝成明君,也希望他对她孝顺一些。   她往前挪了几寸,贴着顾锦瑟的鼻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若负你,你会如何?”   “春休先生负了我阿娘,你也看到了。”顾锦瑟低笑一声,多简单的问题,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道理,古来皆有。   虞氏希望春休先生和她一起私奔,春休先生拒绝了,算是负心,可虞氏依旧活得很好,丈夫爱她,比春休先生舒服多了。负心的一方未必事事顺心。   凡事还需要看心态。   明祎捏着她的小臂,她蓦地一颤,道:“不准偷袭。”   明祎不听,反而说道:“你就不伤心?”   “伤心啊,哭过一阵不就好了。”顾锦瑟想骂人,一口气憋在肺部,半晌都提不上来。   明祎顺着袖口搭上她的肩膀,寝衣成了摆设,顾锦瑟开始反击,反攥住明祎的双手,微微用力将人按在枕畔,道:“你别欺人太甚。”   明祎差点笑了,凝着她恼羞成怒的面容,鲜活明亮,就在眼前,她笑了,眼角忽而滑出一滴眼泪。   “顾锦瑟。”   “在呢,没死。”   “顾锦瑟。”   “活着,别喊了。”   顾锦瑟不耐烦地回应,见她脸颊通红,耳垂粉妍,顿时起了撩拨的心意,她悄悄问:“你有同别人躺在一起吗?”   其实,她是想问,你有和别人上过床吗?   毕竟在这里,明祎是最高权力统治者,想要些女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就连前朝长公主殿下登基后也宠幸了女人。   可惜命短了些,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她查过,答案就是暴毙。   古代暴毙两字太过微妙,多半不是自己愿意死的,也不是阎王来收,是有人将她送给阎王的。   顾锦瑟胡思乱想,明祎被她一句话问得脸红耳朵红,就像脖子都透着粉妍,害羞到姥姥家去了。   顾锦瑟目色明亮,明祎眼含羞涩,道:“若是有,你待如何?”   “我不待如何,打包袱走人罢了,你不必勉强的。”顾锦瑟伸手揪着她的耳垂,呵气如兰,热气氤氲得明祎眼眸发红。   你悠悠看着我,我愤恨地瞪着你。   对视足足片刻功夫,明祎忍得艰辛,想打人,手腕刚一动,膝盖被一只腿压住。   “你……”明祎完全被压制了。   顾锦瑟呵呵笑道:“我是不是有进步?”   明祎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叹了一口气,“没有。”   顾锦瑟竖起耳朵,“什么没有?”   明祎闭上眼睛,忍着惊涛骇浪般袭来的羞耻,唇角张了张,贝齿紧咬,道一句:“我没有与、其他人、躺在一起!”   顾锦瑟很满意的点点头,“乖啦,毕竟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也是一样的。女人有权也会变坏的,前朝长公主们成亲后养面首的养面首,养女人的养女人,我也是防患于外然。”   明祎觉得自己的情意被糟蹋了,心情难平,顾锦瑟又狗腿似的拍马:“陛下这些年不见老啊,皮肤还是么好啊。”   明祎不理会,顾锦瑟继续说道:“皱纹都没有,你看这里,光滑得很,你用的什么护肤品啊。”   “陛下的眼睛也很好看,可惜不是桃花眼,不过,我很喜欢。”   明祎被她夸得尤为艰难的扯扯嘴角:“顾锦瑟,若没有我,你敢这么嘚瑟吗?”   “不敢,你瞧我做顾翰林的时候可低调了,见人不说话。”顾锦瑟老实极了,做人要看情况的,该嘚瑟的时候才嘚瑟,该低调就低调。有权之际,得意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无权便要正经做人。   只要不是太过猖狂就成了。   明祎忍不住了,道:“你现在就很得意。”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才要得意呀。你不喜欢,我和你得意什么劲。”顾锦瑟讨好的乖笑着。   明祎笑了,偏过头不去理会她。   顾锦瑟却攥住她的手,贴近她的额头,语气亲昵:“明祎啊,我也没有与其他人睡过一起。嗯……”她顿了顿,又问道:“我阿娘算不算?”   明祎大笑,眉眼舒展,如沐春风,爽朗明亮,“顾锦瑟,你怎么这般调皮。”   “我不想长大呀。”顾锦瑟哀叹一声。一路走来,见过太多的风浪,灾难面前,无论是襁褓中的婴儿还是古稀老者,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是平等的。   她看过、见识过、体会过,才知生命的可贵。   生命可贵,爱情便是奢侈之物。她做不出没有爱情就寻死腻活的事情,哪怕没有明祎,她也会好好活着。就像明祎没有她,也会仔细打理江山。只是没有明祎在,她会孤苦一生。   明祎没有她,也会余生寂寥。   明祎看着她,眼光闪动,道:“阿瑟,我忽然间羡慕虞夫人了。”   作者有话说:   其实虞歆算是挺幸福的! 第177章 挤一挤   虞歆嫁给顾止多年, 保持在家未曾出嫁时的性情,相比之下,春休性子大变, 变得不近人情,性子偏执。   顾止最大的错误就是害了顾锦商,除此外, 也算是一个好男人。   春休负了虞歆,虞歆嫁给对她关怀备至的顾止,亦算是一幸事了。   明祎想到这些,顾锦瑟却白了她一眼:“那你学学我阿爹。”   “好, 我明日就派人去问问他夫妻相处之道。”明祎一本正经的答应了。   顾锦瑟一时无语,这时门外传来虞氏的催促声, 她立即松开明祎, 明祎也坐起来, 下榻走到妆台前整理妆容。   上榻之前外衫脱了,也不会弄出褶皱。   顾锦瑟趴在床上, 托腮看着明祎如青松般挺直的背影,闭上眼睛,心口有些难受, 朝朝暮暮太难了。   很快, 明祎收拾妥当,春月服侍她穿上外衫, 顾锦瑟爬坐起来,朝她一笑, “慢走不送啊。”   明祎上前, 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尾指轻轻一撩, 掀开肩膀上的衣料,露出一道疤痕。   伤是真的,只是在路上就好了,吞吞未名差点为此自尽谢罪。   顾锦瑟依旧笑呵呵,“阿娘生气是真的,不搭理你也是人之常情。明祎,我喜欢你无关权势,也希望你将她当作母亲般敬重。她不理你,你就去哄哄她。她很好哄的,你多耐心。”   明祎忽然心虚极了,将顾锦瑟衣领整理好,微微露出笑容,“好,我听你的,明日就传她进宫说说家常,我给虞家封官,如何?”   “那是极好的。”顾锦瑟点点头,骄傲的一仰脖子,“突然间,我更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明祎高兴极了,顾锦瑟忽而一改腔调:“你的权势。”   ‘我更喜欢你’和‘我更喜欢你的权势’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   明祎气走了,顾锦瑟躺在床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虞氏这才走进来。   顾锦瑟立即敛住笑意,讨好地看着阿娘,在这个时代女子多为不易,是以她很珍惜与虞氏之间的感情,虞氏若是不同意她的亲事,她也不会让虞氏伤心的。   她摆正了姿态,拉着虞氏过来坐下,一本正经问道:“阿娘,你羡慕顾老头吗?”   “羡慕他做甚?”虞氏不解。   “羡慕他在朝为官啊,表哥们读书也很好的,舅父经商也厉害,要不,让明祎封个伯爵?”顾锦瑟笑得像个二傻子,抱着虞氏的胳膊撒娇,“阿娘,自古女儿为家族做出奉献是常有的事情,虞家因此得了爵位,也算是官一代了。”   虞氏没有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反而揪着她的耳朵训斥:“卖女求荣很厉害吗?我要有这个心思,你还会在外流浪几年?顾锦瑟阿顾锦瑟,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吗?”   “不是、不是,我是给你谋福利啊。”顾锦瑟立即发挥带货主播们的口才,一口咬定福利,“我是喜欢明祎的,与其白白跟她,不如给您带些福利,哎呀,疼……”   她说得卖力,虞氏揪得用劲,半晌后,终是叹了口气,道:“我知你是好心,虞氏也是你的靠山。”   “对呀,虞氏不算外戚,少了许多顾及。阿娘,你该多想想,我与明祎是没有孩子的,我们会效仿尧舜禹择取继承人,到时候必然会敬重虞氏,个中厉害,你应该最清楚的。该不该争取,您自己思量。阿爹不会入京,我的靠山只有虞家了。我靠着虞家,虞家也会一门繁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我都懂的。”   “你熟悉各家之间的门第关系,我走到今日是不会放弃的,您也该自己着想,为母家思量。”   虞氏被女儿的话激的心神不定,京城人踩人,没有权势便会低人一等。   她深吸了一口气,顾锦瑟撇撇嘴,半晌才说道:“您想想,给她一个台阶下,好不好。”   顾锦瑟晃了晃虞氏的胳膊,笑吟吟地蹭着她的肩膀,虞氏心中陡然一松,忽而在想自己的女儿也是知晓分寸的人,便点点头。   “阿娘,你最好了。”顾锦瑟忍着一身鸡皮疙瘩低呼一声,成功得来虞氏一个白眼。   母女二人说通了道理,翌日虞氏就被宣召入宫,赏赐如流水般送来顾府,泼天的富贵却无人羡慕,毕竟顾先生要死了。   赏赐过后,宫内下旨延请大夫,全国上下皆知顾先生伤势病重一事。   不少人唏嘘,女学内的学生日日点灯祈祷,甚至入寺庙请愿,有些夫人在庙堂内点了长明灯。   一时间,顾先生病重成了京城内外最大的话题,同时,今年春闱拉开序幕,加了女子科考,不少学子不愿与女人一同考试,宁愿放弃会试。   明祎知晓后并不纵容,但凡放弃考试的学子一律剔除考试资格,剥了举子秀才的身份,永不录用。   一番威慑下,许多人都安静下来,无人再敢说不是。寒窗苦读多年,就为了会试,被剥夺考试资格的惩罚太狠毒。   闹了半月,考试如期举行,放榜后,前三名依旧是男儿,都是四十多岁且考了二十多年的举子,二甲第一名传胪则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子。一时间,举子们抗议不公,认为朝廷偏袒女子,大闹贡院。   一甲三名都是为人父的人了,对考试表示很公平,且二甲数人只三五个女子,有什么可恼的。   主考官是男子,出了官衙就被各地落榜举子围住,询问他为何偏袒女子,主考官憋得满脸通红,阅卷不止他一人呀。为显公平,朝廷内八九个女官都没有插手科举,就连陛下都没有询问,一概交给考官们住持。   天地良心,阅卷的时候遮挡名姓,无人知晓自己所阅考卷是哪方举子。   一番质问,主考官当即晕了过去,引发一阵落第举子逼晕主考官的闹事。   新朝初建,改革一事,引起许多人的不满,此事一出,京城内外险发动乱。   朝堂内外人心动荡,明祎险些怒斥举子们,春休谏议剥夺考生会试的资格,子规不满,据理力争道:“会寒了举子的心。”   春休却说道:“寒了又如何,难不成三年后的会试会无人参加吗?”   “本朝初建,正是用人之际,尚书大人行事该要宽仁了些。”南书帮扶自己的妻子开口说道。   春休瞧着两人,又看向站着不言语的三位女官,“你们可有想法。”   明祎并不言语,此事下臣们尽心,她大可放手交给她们,不必事事攥在手心里。   六部内吏部归春休,子规掌管户部,其他四部尚且未动,两人话语权很大。   几人并没有争执,当着皇帝的面耐心商议,剥夺考试资格会引起愤怒,但不能不罚,每人二十板子,赶出京城,三年内不准入京。三年后开科考才准入京,也算留了一条路。   商议结束后,明祎立即恩准,立即着人去办,既保持了朝廷的威仪,又不会让学士们寒心,有错当罚。   散了小朝会后,明祎留下春休,询问当前的事情。春休看了眼天,道:“还差东风了,且等等。”   明祎想骂人,心里憋着一口气,只好忍着不言,春休却说一句:“陛下准备恩赏虞氏吗?”   明祎摇首:“此时不是时候。”   春休颔首,揖礼恭谨道:“陛下想得极是。”   明祎不耐她这幅装腔作势的模样,摆手让她离开,春休却说道:“陛下,臣想过继一孩儿。”   “顾锦瑟不是你半个女儿吗?单日一三五听虞夫人,双日二四六听你的。”明祎凌然威势,没有春休,顾锦瑟哪有那么大的勇气跑南跑北。   春休被揭了老底,老脸一红,道:“女儿是我的不假,可她上头还有生母呢。”   明祎顿住,忽而想到什么,心神一动,春秋立即打起精神,静待陛下圣言。   “其实你不必急着过继,阿瑟也不错,待她入宫为后,她想做什么,虞夫人还能拦着不成。”明祎轻笑。   女帝的笑不怀好意,话却戳中了春休心坎里,虞夫人不理睬她,但是阿瑟听话着,阿瑟多乖巧。   春休立即抛开心思,道:“臣会抓紧时间的。”   明祎‘奸计’达成,君臣和乐极了。   ****   休沐这日,举子们闹事结束,顾家女先生已一只脚踩在鬼门关里,顾家上下气氛冰冷。   明祎从后门进来,由专门接待她的接头人春月引路,到了院子就听到虞氏中气十足的声音,“你怎么给她送那么厚的礼……”   明祎奇怪,春月讪讪解释,“我家姑娘给春休大人送了价值一万两的一只铜鼎,听说可稀罕了,夫人就特别生气。”   “原来如此。”明祎失笑,顾家母女真是欢乐多。   她走进去,婢女去通传,里面的声音顿时就没了,虞氏红着一张脸走出来,同她见礼,识趣的离开。   顾锦瑟躺在躺椅上,揉着自己被虞氏揪得通红的耳朵,明祎进来见状好笑极了,用葱削般的食指戳了戳顾锦瑟圆乎乎的脸颊,“顾先生,你又犯错啦。”   “我也很难那呐。”顾锦瑟一脸戏谑,伸手去拉住明祎,明祎顺势坐在她的膝盖上,她朝一侧挪了挪,两人就并肩躺下。   躺椅有些挤,因此两人贴合得毫无缝隙,两个人四只眼睛盯着屋顶,躺椅不晃了,多半是晃不动了。   顾锦瑟笑嘻嘻说道:“你说她们怎么那么变扭。”   “是你心思豁达,看得开罢了。”   “你这是夸赞我吗?”   “你本就如此,不需夸赞,我说的都是实话。”明祎也笑了,握住顾锦瑟的手腕,意气飞扬,道:“阿瑟,我同你在一起,感觉很舒服。”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 第178章 为后   顾锦瑟轻笑一声, 嗤之以鼻,“那是因为我从不和你说正经事。”   明祎被她嫌弃了,哀叹一声, 盯着她足足有一刻钟,“想不想出去吃肘子。”   “打住,别总想拿易胖的东西诱惑我, 再说我能抛头露面吗?还是过些时日再去。”顾锦瑟义正辞严的拒绝了,一脸痛心状,她已经好久不曾吃过酱肘子了,别说是肘子, 连鸭血粉丝汤都没有。   擅长拉面的招摇都成了大将军,她还吃什么呢。   明祎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道:“改日给你带过来, 京城内兴起许多吃食, 让你见识见识,你的鸭血粉丝在蜀地扬名, 京城内也有分号,听说子规赚得盆满钵满。”   顾锦瑟捂住眼睛,造孽啊, 金陵的玩意改成了蜀地……   两人说笑半日, 明祎离去,顾锦瑟立即写信给子规索要分红。   过分!   ****   明祎回宫后, 回去的路上遇到几名书生在争执,一人说孝比天大, 一人说孝不过礼法规矩。   明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 在说她与术决。登基后, 术家人夹紧尾巴做人, 听闻这些年来日子过得愈发艰难。人人都知她与术决的关系,她一再漠视,旁人必然会践踏,见面都会奚落三分。   书生争议,以丁忧为底线,说孝道在规矩之上。   明祎让人停下马车,继续去听,反方说丁忧是忠于孝道,并不是说孝道就凌驾于礼法规矩之上,接着,又是一阵引经据典。   几人争得面红耳赤,声音颇大,春日里微风习习,几人面上依旧渗出汗珠,可见心中紧张。   争议的声音愈发大,吸引的百姓也多,明祎吩咐人去劝散。   接着放下车帘直接回宫。   回宫后,她立即召来春休与子规说起这件事。   春休老神在在,点点头说道:“此计不错,陛下至少在意了,术家也算费了心思。”   子规微笑,说道:“陛下不如给术家个爵位。”   “能给吗?给了便是给男人们做了表彰,恶婆婆的故事还会有呢。”春休不赞同道。   子规看向女帝,“您的意思是该如何处置?”   “朕的本意是放着不管,看了一出热闹后就想改变主意了。”明祎轻松笑道,“不能留在京城。给了爵位,他们将来就会谋算皇位。”   尤其是她无子无女,术家人都不知在做什么样的谋算。   废太子关押在府内,至今没有放出来,她也是不愿世人猜测她的心思。   她不会过继孩儿的,因此,先断了术家与废太子的想法。   “陛下这么做,是否会……”子规为难,毕竟孝道何等重要,如今没人敢提,若真搬上台面,女帝不孝,下面的人效仿,乱了纲常就是大过。   春休说道:“不如将术决接入宫颐养天年,其他人不给爵位,不准他们见术决,如何?”   子规睁大了眼睛,“你可真狠啊,臣附议。”   春休狠狠的瞪这个与她同流合污的人,子规朝她作揖,笑着讨饶。   此举既满足孝道,又隔断了术家人的想法,让术决一个孤苦终老,就当他在补偿赵氏女。   三人商议后,内侍去术家宣旨,子规拉着春休去看热闹,春休不肯去,子规便一人去了。   春休又去顾府,幸好虞氏不在,顾锦瑟将人迎进自己的院子,一面诉苦道:“我阿娘骂了我几日呢,您还缺什么,与我说。”   顾锦瑟爽朗,一身素净的月白色小袄,外间照着樱草色的暗纹比甲,坐下的间隙里,发髻上的珍珠尤为刺眼,春休揉着眼睛,说道:“你这颗珍珠可真大,不,是五六颗。”   顾锦瑟摸摸自己的发髻,说道:“您喜欢的话,我让人给您送些过去,您也阔气些,张太傅去前也很素净,您不要学她呀。”   一句话气得春休险些吐血,当即拍桌说道:“我还是不是你半个娘。”   顾锦瑟乐呵呵说道:“所以女儿孝敬你啊,多好看的首饰,女为悦己者容,多好呀。”   春休一时无言,喝了口茶水清清嗓子,在顾锦瑟热枕的视线中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这回接术决入宫,寻安大师会入宫的,到时让你阿娘请寻安大师来诊脉。”   “他会诊脉?”顾锦瑟惊讶,使人信古怪,寻安大师身份贵重,是前朝一世家子弟,亲事不顺就剃了头发去做和尚,她知晓的时候,对方已誉满天下,听闻算卦极为准。   春休微笑道:“会一点,只需去请便是,我都打点好了。”   “他为何听你的?”顾锦瑟问道。   春休摇首,“不是帮我,是帮他自己。事成后,陛下赐予他国师一职,赐府邸,最重要的是他心爱的女人也找到了,人就在陛下手中。虽说嫁过人,生过孩子,可还是活的。”   顾锦瑟暗自心惊,春休先生这一招只怕预备五六年了,她摸摸自己的蠢脑子,道:“您这个娘认得不亏。”   春休倚靠着坐榻,神色淡然,“我和离后被千夫所指,那时我才明白不要与世道硬碰硬,徐徐图之才是最好的办法,顺着世道去想办法,收效甚好。敬仁太后说我们无法改变世道,该做的就是在不公的世道中摸索。物质基础是最重要的,接着才是奢侈的情爱。你阿娘嫁给顾止,便是选择了物质。”   “我知道她的想法,活着才是最好的选择。”顾锦瑟点点头,王宝钏但凡有阿娘一半的清醒就不会挖了十八年的野菜。   春休眯眼,眼含锐利,“确实,你要给自己找些坚强的后盾,虞家也要搬入京城,你爹、罢了,你爹别指望了,听说你爹娶妻了,嗯、是你阿娘保媒。”   春休说不下去了,虞氏的想法岂止是离经叛道,简直是旷古奇谈,闻所未闻。   顾锦瑟不知父亲顾止的状况,一则自己所做的事情不被男人们理解,二者顾止也没有和她说自己再娶了呀。   她支着下巴,苦苦思索,半晌憋出一句话:“我是不是有新的弟弟妹妹了?”   虞氏的性子爽朗,她觉得自己亏欠顾止的深情,和离后出了孝期就给他举荐各地名门大户的女儿。顾止是出名的宠妻,虽说三十多岁了,不对,上四十岁了,寻常女人都会羡慕了,主要是顾家家大业大,进门就是主母,上无婆母,下无兄弟,怎么看都很自在。   “恭喜你,你会猜了,且猜得很准。”春休怜爱的看着她。   顾锦瑟眸色明亮,点点头说道:“我让人去送些贺礼,再请这位后娘来京做客。”   她想得开,和离后就是单身,虞氏可以再嫁,顾止自然可以再娶。   春休颔首,又说了几句,在虞氏回来前离开,并祝福顾锦瑟不许说出去。   于是乎,春休再度添油加醋地让顾家开始准备棺材。   一时间,顾府门前络绎不绝,各府送来补品,女学内的先生来了几波,俱被虞氏拒绝。   同时,术决入宫被明祎尊为太上皇,住在西宫内,颐养天年。   术决本不肯入宫,闹了几回,钦天监说西宫风水不好,明祎特地去请寻安大师来相看。   寻安大师是圣僧,不少人家听闻他入京后争相拜见,各府相邀,他接了几家帖子,当顾家来请后,他先是拒绝了,后身边人提醒顾家女儿危在旦夕,只怕过了春日。   寻安大师无动于衷,有人说了一句顾家女儿便是顾先生,他这才答应下来,择日前往。   答应的当晚,顾家传来噩耗,消息传入市集,就连桑老都去顾府探望。当然他没有进人家姑娘的闺房,只在花厅与虞氏说了几句,宽慰人家。   就在他宽慰的时候,寻安大师入府给病人诊脉。两人见礼,寻安大师出道三十年,算卦极准。他当年给桑老卜了一卦,说他攀岩过半,必遇风雪,最后只得下山,终身无法登顶。   桑老当时不快,见他是尚且是小子,旋即不在意,多年过去了,一语中的,他确实无法站在顶峰上俯视万民。   因此,他现在格外敬重人家,寒暄几句后,大师去诊脉,他在外间候着。   等了半个时辰后,大师出来了,面露难色,桑老追问,他委婉说道:“天命之女,命极富贵,乃是凤凰。可惜了,凤凰无法涅槃,殒命至此。”   桑老也是人精,一句话就听明白了,顾家女儿是凤凰命,为主中宫,如今的局面可惜无法为后,命败了,只有死路一条。   他记忆中的顾家姑娘爽朗明媚,性子也好,为女学奔波至今,又被匪徒所伤,命悬一线。他忍不住问一句:“如何救呢?”   “入住中宫。”寻安大师明言,面色肃然,“凤凰归巢。”   桑老震惊,“本朝乃是女帝,如何入住中宫呀。”   寻安大师微叹道:“我只算命,不知解法。”   言罢,匆匆走了,留下傻眼的桑老,他抬首就遇见神色难看的虞夫人,他顿觉心软了,上前宽慰。   虞夫人笑着送他出府,说大师所言不必全信,出门之际,院子里摆了一口棺材。   一瞬间,桑老眼中浮现笑容灵动的女孩,似湖面上最明艳的荷花,他深吸一口气,道:“时也命也。”   虞氏哭丧着脸将人送走,转头让人关门,摸了摸脸上的□□,心里又骂了一句春休老奸巨猾。   后院里的顾锦瑟对着荷叶包裹着的胖胖的水晶冰糖肘子,唇角抿了抿,香气扑鼻,尤其是绿荷衬托下的酱色,大大提高了食欲。   想吃,可又怕胖,未名鼓励她:“您就吃一只,没事的。”   顾锦瑟不听她的,捂住眼睛:“拿走、拿走,瘦子不知易胖体质的痛苦啊。”   作者有话说:   下章立后! 第179章 立后   顾锦瑟抵抗住诱惑, 寻安大师入宫去面圣,恰好遇到陛下召见百官商议要事,大师在外等候, 不想陛下直接将人召如进殿。   新朝新气象,殿内百官中依稀可见□□名女官,女帝身侧站立的女子便是今科传胪周棠, 如今身居翰林,今日是她当值。   寻安大师上前揖礼,女帝亲切地询问顾家女先生的病情,寻安大师抬首觑了陛下一眼, 道:“天要收命,药物难救。”   南风骤然就急了, 上前一步追问:“大师是何意思。”   寻安大师恭谨道:“天的意思。”   “你、胡言乱语。”南风急了, 气急败坏地就要呵斥, 子规上前唤住她与寻安大师说道:“您说的是命,必然是解法的。”   寻安大师摇首, 道:“无解。”   子规面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冷冷道:“怕是大师自己无能,推卸是天道, 顾先生未行谋逆之事, 亦未做对不起旁人的事情,怎么就天道难为。”   寻安大事不言语, 站在殿内由人嘲讽,明祎过意不去, 止住众人亲问:“大人是有难言之隐?”   寻安大师垂眸, 此时, 殿内一片宁静。   明祎愣了愣, 笑得尤为亲和,道:“你且说,只要不伤人性命,朕必办到。”   众人附和,都道什么都可以赐下,开口即可。   殿内吵杂沸腾,寻安大师依旧不言,南风急躁,大声质问:“你这和尚吞吞吐吐,难不成还要我们求你不成,你与外间庸医怕是无甚区别。”   春休站在一侧不言,寻安大师身子颀长,昂藏八尺,目光冷冷,始终不言语。   众人说不动了,声音渐渐小了下来,春休这才慢悠悠开口:“大师算卦,百无遗漏,这回是砸了招牌吗?”   “春休大人说得极是,招牌怕是没了。”寻安大师苦笑。   明祎含笑说道:“卿家们先退出去,朕与大师细说。顾先生与朝廷而言,贡献良多,只要不伤人性命,朕必会答应。”   她又重复了一遍,只见寻安大师目光闪动,似有心动,众人齐齐退出大殿。   南风临走前还瞪了寻安大师一眼,待出了大殿,她追问春休:“姐姐可知这位大师有什么来头?”   “他的第一卦便是为敬仁太后算的,算出太后将成为古今第一女子,持凤印,掌朝堂,当年,他不过十五岁。”春休说道。   南风惊讶,这时子规接过话,说道:“第二卦便是为前朝昭德皇帝算的,算出他将问鼎。”   南风知晓昭德皇帝就是明祎的养父,她还没回过话来,有一位老大人开口说道:“昭德皇帝登基后,他便隐隐传出名声,当今陛下入朝之际,大师便说她命极富贵,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他常游历人间,救人无数。”   “原是这样啊。”南风苦笑一声,眼神一闪。   众人一头雾水之际,殿门开启,寻安大事走了出来,与众人见礼,接着,径直走了。   南风依旧瞪他一眼,提起裙摆就朝殿内奔去,众人不甘示弱,跟着她入殿。   明祎坐在龙椅上,面色沉凝,众人见礼,她徐徐回神,故作轻笑,道:“刚才说的什么事。”   “陛下,大师方才说了什么?”南风径直开口询问,她想知道这些人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殿内骤然安静下来,明祎一只手搭在龙案上,一只手摸着龙椅上的扶手,面色亲和,唇畔勉强露出一抹微笑,道:“顾先生乃有凤凰命,中宫之主。”   南风眨了眨眼睛,神色凝重,骤然间想了什么,接着噗嗤笑了出来,道:“您是女帝,立什么皇后。”   春休皱眉,握着笏板的双手指关节有些发白,道:“陛下方才金口玉言,只要不伤人性命就会施以援手,君无戏言。”   “尚书大人是要乱了朝纲吗?”有人开始指责,“自古阴阳结合,哪有女子相结合的道理,陛下是天子,岂能立后。”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要救,只说君无戏言,陛下首肯在前,毁约在后,丢人的是朝堂,又不是我。”春休摆烂了,面色不屑,对着那位大人说道:“我知道你想将家里的小儿子送到陛下跟前,等着诞下有你家骨血的太子殿下呢。”   “你、你血口喷人。”对方暴怒,笏板在空中挥舞,险些成了利器。   春休无所畏惧,正面直刚:“我喷什么,我无儿无女,又没有那种不堪的心意,顾先生为女学奔波,散尽家财,如今即将香消玉殒不说,陛下违背诺言,这么一来,你说百姓如何想。”   众人无言,子规含笑道:“新朝君王言而无信,逆党岂不掀上京城,不过陛下立后违背阴阳之道,孰轻孰重,倒也在情理中。大不了继续去打一场便是,损耗些银两,死些将士,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众人闻言差点吐血,合着将士们的命不是命吗?   缄默后,有人开口说道:“不如先按照大师所言立顾先生为后,顾先生安全后立即废后,岂不是两全其美?”   明祎欲点头,又有人开始反对了,“天下学子岂不笑话我们?”   春休懒懒道:“陛下失信于人,违背诺言,天下人依旧笑话。”   对方缩起脖子,看了同僚一眼,立刻缩回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言语。   本该热闹的殿堂,骤然安静下来,明祎淡笑道:“各位卿家们回去好好想想对策,春休子规你二人代朕去一趟顾府,瞧一瞧顾先生可曾醒了。”   春休子规领旨,南风这时说道:“听闻顾府连棺材都备好了。”   明祎面色一冷,南风瑟瑟缩回脑袋,闭紧嘴巴不说话。   女帝一并给了赏赐,春休子规两人浩浩荡荡去了,春休领着圣旨,这回正大光明地进府,子规还是第一次进顾家后院。   见到面色红艳的顾先生后,子规想骂人,果然都是骗人的,她坐下来,婢女们奉上新鲜果子,顾锦瑟立即拿出自己的见面礼。   一盒南海得来的珍珠,珠子饱满硕大,明亮袭人,子规当即收下了,春休拿出一颗珠子放在自己面前打量,顾锦瑟立即说道:“这可我花钱买下的,是异常稀罕的宝物,与宫中无关。”   子规装模作样的点头,春休冷哼一声,顾锦瑟作势要收回礼物,春休拍开她的手,“我得你一份礼,需出多少力。”   子规把玩着珍珠,幽幽笑道:“出力还是整件事都是你谋算的,以天下人做棋盘,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你这招可是将百官架在炉火上烹煮。”   顾锦瑟嬉笑道:“您二位出去说?”   子规抱着珍珠盒子就走了,春休也没有多留,跟着一道出去,顾锦瑟在两人身后呸了一声,“不想收就还给我。”   两人跑得速度更快了,未名与吞吞都笑了,未名说道:“钱财都是心爱之物。”   “说得好像不是你的心爱之物一样。”吞吞接过话来。   两人齐齐沉默,再度看向她们姑娘,却见顾锦瑟躺在躺椅上晃悠起来,神态悠然,妥妥的一枚咸鱼。   春休与子规回去复命,当着其他大人的面再度演了一出戏,说顾先生依旧未醒,已有三日未进米粒,顾家已在筹办身后事,听闻顾止大人都送来请假的奏疏,想见女儿最后一面。   众人唏嘘一阵,明祎未曾松口,其他人也不好言语,只面面相觑。   一日间,寻安大师的话传遍京城,百姓议论纷纷,茶馆酒肆内议论的次数居多,事有两面性,有人赞同,不过是迎一病秧子入宫,痊愈后送出宫即可。寻常人也就罢了,顾家女学的顾先生对朝廷也有功绩,当初设粥棚救助百姓,又开女学救助许多女孩子。   亦有人反对,一条性命在人伦纲常面前不值得一提,再说大师所言,未必就是真。倘若违背纲常去立后,人立即死了,岂不是白忙活。   争论不休,又有人说女帝答应在先,事后反悔岂是君王之道。   朝廷骑虎难下,女帝被议论,京城内各家各户都知晓此事,相比较百姓的直言,她们都不敢随意说话,生怕站错了队伍,女帝事后清算。   一日下来,大殿内的奏疏堆积如山,方法都不错,甚至有人提议今夜赐死顾先生,免得陛下进退两难。   明祎本就郁结,见到奏疏后将人提了过来,赏了二十板子剥夺爵位,勒令回家种地去,心思歹毒,岂会为百姓着想。   对方大哭不已,挨板子时喊叫声震耳欲聋,见到如此惨状,其他人立即揣紧了要送给陛下的奏疏,还是安分些为好,不给陛下乱提意见,尤其是杀人灭口的意见。   闹过一回后,顾氏女学献上血书,祈求陛下立顾锦瑟为后,只待病愈,立即收拾包袱回家,绝不会贪慕后位虚荣。   男学不吭声,最后女学的学生们矫健无比,冲进男学与对方开了辩论赛,一番辩论后,女学答应给他们一年的衣物,男学的学生心不甘情不愿地在血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前提是写了名字才有衣裳穿,一番鼓吹下,一封百米长的血书呈至陛下面前。   在她们眼中,借用中宫之地养人,病愈后立即回家,并没有真正的破坏阴阳交合。   明祎看着血书,终究一笑,抚摸血书上的字迹,无声浅笑,一瞬间,泪水滴落在血书上,血迹融化。   一侧的大臣们都哑然了,陛下哭了……   他们不解,明祎擦了擦眼泪,说道:“朕若不答应,岂不是罪人了。”   众人险些倒了过去,忙要进谏,春休先开口:“您也可以不答应,不就是些学生罢了。”   众人翻了眼睛,这些学生可是本朝的花骨朵啊……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给你们颁奥斯卡影后奖!   早上好呀! 第180章 入宫   陛下答应女学学生的要求, 唤来翰林周棠拟旨。周棠是今科传胪,在陛下面前待了不过几日,知晓帝王心思深, 当下也不说话,抬笔聆听圣言。   她刚抬笔,殿下诸臣哭爹喊娘请陛下三思。她只得将笔放下, 抬首看向女帝。   明祎坐在龙椅上,一袭明黄色对襟宽袖的长袍,脊背挺直,身如柳枝, 从测面去看,凤冠昳丽, 透着浓浓的威仪, 让人不敢注视。   一眼看过, 周棠立即垂眸,再也不敢看。   众人跪了一地, 高呼万岁,春休等一众女官站在原地,手持笏板, 面容肃然。   两方对立, 春休先开口说道:“你们有更好的办法吗?杀人灭口也亏你们提得出来,圣贤书都被吃了不成, 杀有功之臣,百姓怎么想我们大周, 陛下杀人灭口与昭德皇帝有何不同呢。你们这是想逼陛下做不仁不义之事。”   “尚书大人赞成此事是想陛下受人诟病, 立女人为后, 顾锦瑟的弟弟与陛下崩曾是夫妻, 纲常……”   “纲常、纲常,你们除了纲常伦理之外还会说些什么,反对也可,拿出章程,朕听你们的也可。”明祎终究是努力,一掌拍在龙案上,声色肃然,隐有几分凌厉。   殿内跪地的朝臣感觉到陛下锐利的目光后登时将脑袋垂得更低,他们不说话,明祎也收了言语,下面就该交给春休等人了。   子规先说道:“你们仗着纲常天道将陛下逼入穷巷,外人如何看待陛下。女学生们言辞恳切,并无贪恋后位之意,借中宫宝地养育身子,若苍天保佑,身子得以康健,顾先生自会搬出去宫廷,陛下借以废后。”   众人还想叫嚣,南风附和道:“你们所想的不过是你们的大道理,置人惜命于不顾,你们儿女要死了,陛下见死不救,你们还会这么理直气壮的祈求陛下莫要管问吗?事不关己,你们便不知疼。女学生们都知晓心疼顾先生,你们身为朝堂重臣,食君俸禄,做的却是陷害君主一事,究竟是何用心。”   三人一番言语,震慑众人,罪责降下去,哪个敢与承担。   一时间,纵然心中不满,也不敢说什么话,只得捏着鼻子答应。   周棠见状,对三位大人更是极为佩服,暗道自己该同她们学习,将来掌管一部。   旨意一下,再反对也不成了。   下旨后,民间沸腾,有人说女心仁心恩德,有人说女帝违背天道,各色话语都有。   翌日,打开早就修缮好中宫,将‘重病’的顾先生引入后宫,封后典礼却是没有了,好在玉碟上写上顾氏女的名字。   立后不过两日,前线传来捷报,女帝大喜,同时,中宫内的顾先生终于醒了,喝药喝粥,眼见着有了奇效。   捷报传来的第二日,女帝去女学看望女学生,赏赐衣物,言语鼓励,一时间,女学生们热血沸腾。   南风跟着陛下,眼见着小姑娘们小脸红扑扑,眸色湛亮,对陛下敬佩之意尤为明显,恨不得贴上去。   她笑了,子规与她站在一起说道,“你可服气了?”   “自然是服气 的,她脾气不好,行事却极为稳妥,可我们皇后娘娘总有病愈的时日啊。”南风随口说道,病愈后,朝臣赶她出宫又该怎么办呢。   子规却说道:“三年五载,天下太平,谁敢不敬啊,再者先坐上后位再说。反之你我,怕是一生无法见光了。”   闻言,南风唉声叹气,愁眉苦脸道:“不如先问问春休先生可有办法?”   “不去。”子规立即拒绝,“我们现在也不错的,住在一起,名分皆是浮云罢了。”   南风哼哼两声,极为不满,却无法反驳,确实,她们生活在一起,知晓彼此的性子,心中有你我,一切便足够了。   两人握住手,十指紧扣,一旁的春休扫了两人一眼,目光冷冷。   ****   五月春光大好,前线捷报频频后,女帝大赏出钱的虞家,封虞家大舅为承恩伯,赏赐宅子,又让家中的孩子入国子监读书。   虞家犹如暴发户般收拾行囊,不日抵达京城。顾锦瑟听到消息后正在剪栀子花,淡淡的香气充满殿堂,门外传来幽幽清风,水中的栀子花紧挨着淡淡的绿叶,颜色很是喜人。   明祎躺在她的躺椅上,自从她搬进来,明祎也搬了过来,虽说前后瞒得严实,可终究隔着窗户纸。她数度提醒,明祎却不在乎,反而说前面战事快结束了,不必在意。   剪了几株花后,她将剪子递给宫娥,自己挤到躺椅上,加了一个人的分量,躺椅就摇不动了。   不等顾锦瑟说话,明祎就开口说道:“明日让司造府门重新打造一个大些的。”   “我不,我就喜欢这个,大些的躺椅我一人怎么躺,指不定躺上去就滑下来了。”顾锦瑟拍开明祎的手,鼻尖散着熟悉的香气,自己又没骨气地凑了过去,寻到她的耳边狠狠吸了口气,道:“我就喜欢小的,冬日里挤一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暧昧的话总是很招人喜欢,明祎立即打消了再做躺椅的想法,握着顾锦瑟的手亲了亲,顾锦瑟如兔子般反扑了过去。   两人彻底挤在了一起,顾锦瑟并非真的病重,身子好着呢,明祎被她吓到了,脚踝被攥住,直得求饶。   明祎面红耳赤,顾锦瑟低笑不语,她恼羞成怒要反击,顾锦瑟不肯给她机会,直接攥紧了她的双手。   春光大好,娇媚明亮,雕花窗内透出稀疏的光,水里的栀子花慢慢地游动,绿叶染了水,色泽顿时提高了不少。   一株株花在水中绽开,浅色的花苞尤为爱人。   顾锦瑟轻笑起来,明祎被她弄得眼神迷离,贝齿紧紧咬着唇角,仿佛带着极大的不甘,就连眼角都充满着娇媚,有一种清冷自持,还有一点满足。   ****   立后半月,顾先生的病好了些许,寻安大师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女帝册封国师,不想,寻安大师推辞,领着自己的小徒儿们继续远游,自此再无他的消息。   后来顾锦瑟猜想一定是他得了白月光,找个地方藏起来过自己快活的日子了。   入夏后,顾锦瑟都已在院内走动了,特地召见了女学内尽出力多的学生先生,亲□□问,送了厚礼。又听说桑老的男学也出力了,立即让人采买笔墨纸砚令人送过去,出力最多的还得了两套夏衫,都是京城内时兴的料子与款式。   点滴恩德,铭记在心,自然是要道谢的。   于是乎,在她能下地走动的时候,女帝亲赴桑家男学慰问,考较功课,其他学院的学生们羡慕得‘咬牙切齿’。   更羡慕的是考较功课后,有几人才华斐然,直接辞官进入朝堂。   一时间,京城内的学生们更加努力读书,就盼着再出这么一件事,让他们得到面圣的机会,以他们的才学必然有机会入朝。   顾锦瑟听到传言后笑得捧着肚子,明祎在一侧慢悠悠的喝粥吃着酱牛肉,丝毫不在意她的笑话。   顾锦瑟早就吃过了,明祎要上朝,只能散朝后才吃,看着她慢条斯理的动作,优雅端庄。   吃罢饭,明祎擦擦嘴,宫娥们捧着水来清洗,她一面洗手一面说道:“你既已是皇后了,宫务自然交给你。对了,你可要将虞夫人接进来作伴。”   “不必了,我头疼,她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可春休先生告诉我,我缺少后盾。你说,我该怎么办?关键在于,我连她二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劝呢,不如就这随她们去,还有你可晓得顾锦桓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顾锦瑟的眼睛都亮了,一对女儿呀,多欢喜。   明祎笑道:“是杜氏女生的,不是顾锦桓生的,男人生不了女儿。”   “好吧,关键在于杜氏女又怀了……”顾锦瑟眼睛瞪得大大的,“更绝的是杜氏女要将一对双胞胎女儿送至我阿娘身侧,由我阿娘教养,你说她怎么舍得的。”   “你阿娘身边可比顾锦桓这个教书的先生强多了,京城内会受到的教养不同,二来,你也会帮衬一二,这是她的打算。你阿娘收了吗?”明祎将帕子递给婢女,望向是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道:“含饴弄孙也算老来得趣,你一走,你阿娘孤独,就当是有个伴儿。”   明祎浅笑,笑容中带着几许对虞氏的怜悯,一人站着偌大的宅子也算孤苦。   “还有小姑姑呢。”顾锦瑟提醒,“我让人去金陵接她了,不日将抵达京城。”   明祎在她身侧坐下,她立即圈住明祎的脖子,轻声说道:“我会好好照顾小姑姑的,将来我若走了,侄女们也会照顾小姑姑的,所以,我代阿娘答应了。”   人的寿命并不是一致的,倘若她先走了,小姑姑岂不可怜,需找些稳妥的人才合适。   明祎看着她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不觉好笑,贴近亲吻她的唇角,道:“利才是人筹谋的根本,只要未曾害人便足以。”   “那是,我聪明多了,所以春休先生的事情,我不打算掺和。”顾锦瑟扬眉浅笑,一副深明大义之色,逗得明祎轻笑,心软的一塌糊涂。   顾锦瑟心里也如淌过温泉水一般暖洋洋的,抱着她恨不得不肯放手,腻歪了须臾后,还是松开双手,道:“宫务一事,我倒可接手,可是这么一来,我这病就瞒不住了,不如还是你自己打理。”   听着这么通情达理的话,明祎险些相信了,触及她俏皮的唇角微微翘着,说道:“你当真做了咸鱼皇后。”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咸鱼皇后一枚!   月底了,明天营养液就要过期了,可以投喂作者啦。   留言发红包! 第181章 七夕   顾锦瑟眯眼笑着, 看着明祎哭笑不得的神色,心中快慰极了,“端午刚过, 宫里没什么大事,多是些小事。”   确实没什么大事,建立新朝之际大赦天下, 放走了一大半宫人,剩下的都是些老人,去年刚选了些宫人进宫,远远不及前朝的规制。   前朝宫人数千, 所费银两万千,明祎索性改了规制, 空出数座宫殿, 前朝以议事的殿宇为主, 接着是帝后的寝宫,再是太上皇居住的西宫, 其余殿宇都空了出来。   顾锦瑟掰着手指算了算,加上宴饮的殿宇,不过十多座殿宇, 其他都是空了, 着实有些浪费。   明祎却开小朝会去了,顾锦瑟算了个寂寞, 索性不去管,继续晃着躺椅。   转眼到了夏日, 天气酷热, 顾锦瑟搬去清凉殿, 前后都是水, 温度舒服许多。   进宫养病两月,女学内的账簿都送至宫内。女学与男学不同,女学守卫更为严密,除了些许勋贵家的女儿走读,大多女女生都选择住在女学里。住在里面也分等级的,衣裳可以自己洗,当然也可以选择出钱让女学里的婆子们洗。   女学内花费不多,洗衣裳是一项支出,这件事就可以看出家里的经济状况。   女学建立五年了,春闱秋闱都在与对面的男学暗自较劲,同样,男学里的学生也将她们当作‘敌人’非要一较高下。   考官对女子多有嫌隙,考试之际,明文规定,一律掩盖名字,倘若违规者,以舞弊处置。   顾锦瑟听着潺潺水声,看着账簿,听着管事汇报,顾锦瑟训斥:“女孩子们的安全是第一重要的,闲杂人等不准进去,寻常时分,女孩子的家人们不准进去,防止恶人趁机而入。”   “女孩子们读书为上,可安全也是最重要的,若她们自己做出不正当的事情立即驱逐出去,自己不自爱,犯不着旁人为她担惊受怕。”   管事一一应下,听着顾先生冰冷的声音,心头发憷,不敢起糊弄的心思。   “她们该知晓男学女学的差别,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最是紧要关头,若想回家嫁人也可,生了孩子也成,但不准坏了女学里的规矩。”   顾锦瑟知晓许多女孩子到了十五岁后就不再进学校了,可这个时候正是读书的最关键时候。她微叹一声,女子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许多富贵人家对科考压根无感。   女学堂不是开了就高枕无忧,随之而来的问题,太多太多了。   顾锦瑟核算过账簿就缩在躺椅中,整个人被阴影笼盖着,等明祎过来后,她立即拉着明祎说道:“我有个想起,七夕快到了。”   “你要出去玩啊。”明祎疲惫地躺在顾锦瑟的躺椅上,白净的面庞上显出淡淡的疲倦,可她看向顾锦瑟的眼睛里漾着涟漪水色。她伸手将顾锦瑟拉着坐下,伸手揽着对方的腰肢,轻轻一笑。   顾锦瑟拍开她的手,说道:“玩什么呢,我觉得女孩子十五六岁是一个坎。”   现代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时候还在奋战中考呢,有的刚进高中,稍微有个恋爱的风向就是早恋,家长老师之知道后肯定是不容饶恕的,被狠狠地掐死在摇篮中。   在这里,好家伙敲锣打鼓地准备结嫁妆,欢天喜地地告诉旁人我女儿要出嫁了,十六岁生孩子再喜气洋洋地昭告天下。   得了,没法比较。   明祎顿了一下,打起精神应付顾锦瑟,也没有糊弄的意思,“你想怎么做?”   “男生二十多岁入朝的不在少数,我的建议是女子若是想嫁人倒也行,生完孩子也就二十岁上下,到时再参加科考,你说和那些男人们是不是差不多?”   明祎笑了,道:“你这想法稀奇古怪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给妇人们开一间学堂啊。”顾锦瑟眨了眨阿明亮的眼睛,很快,遭到明祎的白眼。明祎说道:“你安分些,妇人们心思扑在孩子身上,怎么会分心去指望什么科考。女子读书是为了长见识,真正想要参加科考的只在少数,同样的道理,天下学子千千万万,入朝为官的多是凤毛麟角。”   顾锦瑟偃旗息鼓,不理会明祎,自己起身到一侧的坐榻上坐下,明祎只得跟过去,从桌上拿了一碟新鲜果子,自己递给明祎,“阿瑟,不可一蹴而就。”   “也是,你好像很累呀。”顾锦瑟这才注意到明祎脸色比平日里把一些,多半是又被外面的人气到了。   明祎说道:“习惯了,今年七夕热闹些,我预备办一场文赛,男女平等,得胜者可入朝为官,从翰林做起,不限制男女。”   顾锦瑟翻了白眼,“翰林快不值钱了。”   “不,这回比试比考试更为艰难,比赛的项目繁杂,各项都会考。并不是死读书就成了。”明祎不认同,“不仅要靠诗书还有汇算一类的,琴不考,棋书画都在里面。我与春休商议过,足足十几项呢。”   顾锦瑟一听春休的名字就不反对了,春休不出手就罢,出手便要惊天动地,她摆摆手道:“你们玩,我就不掺和了。”   明祎立即不说了,顾锦瑟伸手抱住她,当着宫人的面吻上她的唇角。   宫娥们立即退出去,殿门关上,顾锦瑟瞅了一眼,心道这些人挺识趣,比家里的婢女懂事多了。   明祎待了片刻就走,顾锦瑟叹道:“你走的路上要半个时辰,回去半个时辰,待了一刻钟,你来干什么。”   “无事罢了,来回走动。”明祎给自己下台阶下,瞧了一眼顾锦瑟粉妍的小脸,不禁一笑,添了一句:“无事就想看看你,怕你无趣。”   顾锦瑟的脸上绽开舒心的笑容,“明日我去看你。”   “不必了,你待在清凉殿就成了,前面乱的很。”明祎不肯了。   顾锦瑟最近在做养生的食谱,生活陡然添了乐趣,毕竟要想多活几年就得养生,她摆摆手,说道:“也成,我明日给你做几道菜,养生的,记得多吃些。”   言罢,她又缩回了坐榻上,连送都不送了,明祎直勾勾的看着她。   顾锦瑟摸着自己白嫩的脸颊,道:“外面太阳太大了,我怕晒黑了。”   明祎:“……”她竟毫无办法。   ****   七夕这日,赛场都安排好了,就在最热闹的菜市场,每项比赛的裁判都是个中高手。顾锦瑟自然要去凑热闹的,当然不能这么直接去,脸上抹了粉,搞出一副病恹恹的姿态,模仿林黛玉的一言一行。   顾锦瑟坐在上首,戴着帷帽,不是怕人看,而是怕热气蒸得脸蛋发黑,她这么一坐,开看热闹的人更多了,对这么一位名动天下的皇后娘娘十分好奇。   她坐在上面,下面的人议论纷纷。   “这就是那位靠着中宫之地才活下来的顾家大姑娘?瞧着身段不像是大病之人。”   顾锦瑟耳尖地听到这么一句,自己又胖了,都怪宫里伙食太好了。   “药物所致罢了,是药三分毒,你想想当初顾家连棺材毒备好了,就搁在院子里。”   “这位女先生不得了,走了许多地方,惩治贪官,也算是一奇女子了。”   顾锦瑟托腮,应该个自己写本书,最好编个戏,让自己的名声再厉害些,她这么一想,想法就陡然成了。其实她最想给敬仁太后编戏,因为、她觉得敬仁太后是自己的前辈,也是穿越来的。   但是她没证据。   比赛很枯燥,接着,她借机去更衣,唤了婢女来顶替她,而她出去逛逛。   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顾锦瑟悄悄换了一身袍服,淡青色的圆领澜袍,站在人群中舒了口气,其实她想戴帽子,可这个年代男人戴帽子的……几乎没有。   离开热闹的菜市口,她走到街坊间看看,买了些首饰,又买了些点心,热得去茶楼乘凉。   茶楼内人不多,都是去看比赛了,她与未名吞吞一道坐下,点了几道时兴果子和凉菜,吃起来舒服极了。   坐了片刻,温度就降下来,未名与吞吞叽叽喳喳说着菜肴,顾锦瑟看着两人:“你俩不想嫁人吗?”   “嫁人?嫁给谁?”吞吞抬起脑袋,对上顾锦瑟怜爱的目光,嘿嘿一笑,道:“不知道嫁给谁呢。”   顾锦瑟操碎了心,想想她们跟着自己多年,总不好做孤家寡人,她只能说道:“你们没有喜欢的?”   “没有。”两人齐齐说道。   顾锦瑟噎了下,不知该说什么,类似于自己成了长辈开始催婚,奈何晚辈不开窍,压根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你说,该怎么办呢。   顾锦瑟毫无办法,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们可以去看看的,你们看上后可以告诉我,我给你们做主。”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摇首,没有。   顾锦瑟一口气提在喉咙里,出不去,生生给自己灌了一壶凉茶,罢了,不说了。   谈恋爱也要看缘分的。   吃过饭后,三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去了,刚出门就见到菜市口方向涌来许多百姓,未名与吞吞立即护着顾锦瑟退入茶肆。   吞吞作为行走的八卦机,逮住一个妇人询问:“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前面有刺客,一箭射中了皇后娘娘……”   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跑了,生怕后头的官兵追上来抓她去问话。   顾锦瑟震惊了,暗暗咬牙,这是有人行刺了,不知顶替她的宫娥还能不能活,若是死了,自己又害了一条性命。   未名却拍着胸脯,“幸好幸好我们出来玩了。”   吞吞白她一眼,“可是有人死了。”   “天天有人死呢。”未名无所畏惧,自己杀的人也多没有成千也有几百了。   顾锦瑟不理会两人,抬脚朝菜市场走去。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 第182章 约定   比赛场地占地很大, 看台上下有近千名禁卫军,场外亦有三千禁卫军巡防,菜市场外更有巡防营守卫, 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围得水泄不通,可就在这么严密的守护下, 依旧有人潜进来行刺,一箭射穿‘皇后娘娘’的胸口。   登时间,万人尖叫,刺客趁机逃脱, ‘皇后娘娘’血溅当场。   大夫赶来之际,‘皇后娘娘’已没了呼吸。   周遭伺候的人忘了哭, 面面相觑, 几乎不敢相信大夫说的话。   消息传至大殿, 明祎先是一怔,继而掀翻御案上的奏疏, 提起裙摆往外跑去。正在议事的春休也愣住了,子规与南风等女官大惊失色,春休最先反应过来, 朝外大呼一声:“快, 护驾,跟着陛下。”   南风浑身僵硬, 坐在椅子上捧着手中的奏疏显然忘了呼吸,憋了一口气后大哭了出来, 子规安抚她, 一面看向殿外, 道:“要变天了。”   明祎冲到殿外, 令人备马,春休按住她的双手,“陛下、外间还有刺客,你这么冲出去会让刺客钻了空子,您冷静些。”   “放手!”明祎冷静极了,呼吸均匀,一双眼睛染了冰,紧紧定在春休的面上。   春休说道:“您冷静,您该想想她身边有未名与吞吞,她并不是安分的主,未必就会老实坐在上座,极有可能出去玩耍。”   “朕去看看。”明祎的语气依旧很冷,声线平缓,没有任何颤抖,就像是下达命令。   春休缓缓松开她的双手,深吸一口气,“您冷静,我去看看。”   言罢,她立即喊来子规,“看住她,我去探探。”   子规闻声赶来,与春休颔首。春休不敢耽搁,自己先喊人送自己出宫,踏上宫车的时候险些摔了下去,幸好两侧的宫人扶稳了。   明祎魂不守舍地回到大殿上,坐回龙椅之际,子规想要劝慰,她先开口:“你们也去看看,若是出去玩了,将人找回来,下回不要出宫了。”   明祎面色惨白,是怕是悔是恨,百般情绪涌上心口,一时间抽走她所有的力气,就连呼吸都微弱了几分。   子规没有真的离去,而是让人去备茶,自己干净引她说话,“皇后娘娘多日未曾出宫,今日街上又热闹,多半领着未名吞吞去玩了,那些人的话当不得真。”   明祎没有说话,眼神呆滞,似疯傻了一般,良久无语。   殿内寂静威严,内外的婢女都不敢言语,屏住呼吸,一时间,殿内如阎罗殿般吓人。   无论子规说什么,明祎都没有答话,甚至连头都不抬。南风愈发难过,不时朝殿外去看,就盼着有人来进来说一声皇后娘娘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等了足足半个时辰都没有说话,只有负责比赛的一位老大人回来请罪。   明祎死死盯着下面跪着的老臣,唇角抿得发白,子规微皱眉,先行一步开口:“你不是向陛下交代,而是向天下人没法交代,前些时日有人上奏处死顾先生,天下人都知,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陛下。认为陛下不喜这位皇后娘娘,故意派人去行刺,你说,陛下该怎么做。”   明祎沉默,低头不去看人家,别说处置就连一句话都不想说,甚至不愿搭理。   老大人跪不住了,内心骄傲,天气暑热,一不小心就晕了过去。   子规忙让人抬了出去,等婢女添了凉茶,她立即接过奉上,小心翼翼地劝慰,“您想的什么,臣都知晓,您可曾记得那年三姑娘突然死了。”   三姑娘是敬仁太后跟前的婢女,太后十分喜欢,夜晚两人时常颠倒龙风,后来,三姑娘无故死了。   敬仁太后恼恨,一查到底,接着就病了,病了一月,险些误了朝政。   病愈后,敬仁太后打起精神处理三姑娘的后事,给予家人恩赏。她说自己若不振作起来,只怕会让恶人顺心,为了不让恶人得意,自己也要打起精神。人活着不是为了消沉与丧气怨恨,该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明祎抬首,目光落在龙椅扶手上的龙头之上,脸色苍白得厉害,说道:“敬仁太后喜爱多人。”   意思就是敬仁太后有许多相好,恰好那段时间极为喜欢三姑娘,人家不专一,死了三姑娘,还有四姑娘五姑娘,不怕没有喜欢的人。   子规闷闷说道:“敬仁太后那段时间可是喜爱得紧。”   “喜爱也是一时罢了。”明祎扶额,抬首看向虚空,外间的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不由闭上眼睛,道:“若是真的,朕也不会去寻死腻活。”   子规松了口气,明祎又吐出一句:“我死了,她也不会寻死腻活,这是我们的约定,好好活着。”   子规惊讶,这个约定确实不错。倘若爱极了,这也是最残酷的惩罚。   明祎坐直了身子,起身朝殿外走去,其余人跟上前,子规亦步亦趋的跟着,说道:“您与皇后的约定很不错,等回去后,臣与南风也可以效仿的。”   身后的南风耿直道:“我不喜欢这个约定,你死了,我也死。”   子规大囧,面红过耳,忍不住瞪着她,不想,她直接瞪回去,“你不要和我提敬仁太后,她那是胸怀天下,陛下也是胸怀天下,我胸中只有你。”   子规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是妻子可真是极好的。   明祎不愿与她们说笑,等了半个时辰不见人回来后,索性自己换衣出宫。   子规等人劝不动,只得让亲卫们小心谨慎些,若再出事,她们就不必活了,一起随敬仁太后去了。   ****   菜市场闹作一团,百姓跑得飞快,禁卫军巡防营将场地严密守护起来,一只苍蝇都不敢放进去。   大夫离去后,跟随皇后出宫的宫娥内侍们都哭了,一为皇后,二为自己,皇后丧命,他们也活不了。   顾锦瑟就在这等闹哄哄的时候赶了回来,人就躺在临时备用的屋内,尸体都已经凉了,箭贯穿了胸口,死状凄惨。   她上前走了一步,未名拦住她,说道:“您别看了,她代您死了是她的荣幸,您给她家里人送些银子,好生安顿。”   顾锦瑟并非完全的古代人,脑子里的那些封建思想没有深化,人命就是人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给银子也是给她的家里人,她自己享受不到。   她没有听信未名的话,只说道:“去打水,找一套好看的衣裳,还有我买来的首饰也拿过来了。”   未名眼皮子一跳,刚想说什么,有人闯进来,是春休。   见到面色颓然的顾锦瑟,春休猛地吐出一口气,吞吞急忙扶着她,道:“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倒杯水来。”   “别,我不喝,指不定水里有毒。”春休摆摆手,神色带着几分无奈,看着顾锦瑟说道:“祖宗,你这是出去玩了?”   顾锦瑟一袭澜袍,没有穿锦衣裙裳,明显就不是正经装扮。   顾锦瑟没心思去回复,点点头,心里万分愧疚,春休额头重重地抽了一下,微笑道:“收起你的怜悯,不要想着给她擦净尸体,若有尸毒,你也跑不掉。”   “那我不碰她了。”顾锦瑟立即收起怜悯的心,神色怅然。   春休揪着她要回宫,酸疼的太阳穴跳了又跳,自己也是浑身无力,这样的事情不必再来第二回了,她想活得长久些。   “祖宗,我们先回宫,若是再晚上片刻,陛下若是杀人,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顾锦瑟心头狠狠地抽了一下,想起明祎,也不敢耽搁,拉着春休就跑,春休不肯走了,道:“给我三日时间,我必查清此事。”   顾锦瑟愣住了,春休先生的话就是:给我三日时间,我能搅得京城鸡犬不宁。   她摸摸自己的脸颊,觉得自己想多了,春休先生想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天下不宁。   不过人家都打上门来了,她自然也不会心软。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宫人,忍住难受与春休说道:“您帮我好好安葬她,最好看的衣裳和首饰都给她用上。”   “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春休不耐烦她婆婆妈妈。   顾锦瑟被赶走了,来不及坐车,只得要了三匹马,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侍卫,一路疾驰入宫。   古代没有网络,她与明祎完美错过,反是南风看到她登时再度哭了出来,抱着她拿着她的衣裳擦眼泪,子规实在看不下去了,“皇后娘娘先回宫沐浴更衣,臣立即让人追回陛下。”   “有劳子规先生了。”顾锦瑟含笑答谢。   子规瞥她一眼,轻轻一晒,“您幸亏活着,不然死的就是我们。”   “是吗?我与陛下约定在先,我死了,她也不准死,你们不必害怕。”顾锦瑟呵呵笑了,恋爱脑要不得呦,人命就一条,活着不好吗?   眼看皇后娘娘笑得无耻,子规也不说了,赶紧追回陛下才是要等的事情。   天气招惹,路上尘土多,顾锦瑟浑身都灰,回去后被宫娥拥着去洗澡,洗脸才发现自己脸上的土厚到手一抹,指尖都是黑色的。   刚洗完脸,外面传起宫娥的通报声,“陛下回来了。”   顾锦瑟立即拿起湿帕子搓搓脸上脖子上的灰,一睁开眼就感觉一阵风从外间蹿了进来,接着明祎如同天降般站在自己的面前。   顾锦瑟尴尬极了,人家穿得整整齐齐,自己一丝不挂,怎么想都吃亏了,便笑得更加无耻:“来,衣裳脱了,一起吧。”   这么一句话如同寻常家常话问你饿了来吃饭,我们一起吃饭香。   平淡宁静的语气,将一份隽永美好刻入了心坎里。   作者有话说:   我想喝你给我买的奶茶,不是我没钱,而是你买的甜!   红包已发! 第183章 拔草   刺客跟随着百姓一道消失, 禁卫军封锁各门,挨家挨户搜查,百姓们被吓得缩在家里不敢出门。   一连追查几日无果, 刺客的影子都没见到,明祎不免发了怒气,满殿大臣跪下, 明祎气得发落了数人。   相比较之下,顾锦瑟将代替她的宫娥好生梳洗后,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安葬,并给她的家人赏赐。   当她清闲下来的时候, 大殿当值的大宫娥春晓小心翼翼地进殿,极为谄媚的将皇后娘娘一顿夸赞, 夸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天下难得有地上看不见。   顾锦瑟难得红了脸, 就连耳根都染上红晕,她笑吟吟地招呼春晓上前, 春晓心里忐忑不安,这位皇后娘娘以女子之身坐居东宫,心思必然深沉。   她面上恭谨无比, 顾锦瑟伸手就揪住她的脸, 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说, 想要我做什么?”   春晓奸计败落,不得不说道:“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气呢, 您去劝劝?”   “她生气与我有什么关系。”顾锦瑟摆烂, 明祎不管后宫事, 她不理会前朝, 两人一道摆烂,吃饱了撑的才会打破摆烂的局面。   春晓急道:“气大伤身,对陛下身子不好,您不心疼吗?”   “不心疼。”顾锦瑟继续躺平,此刻若插手前朝事,指不定那些人就要赶她出宫了。   春晓劝说了个寂寞,唉声叹气地离开清凉殿。   天气酷热,枝头上的叶子都不动,小宫娥忙懒怠,有气无力地在树下清扫,花圃里的花都失了精神,花匠们立即提水去浇,片刻后,花朵才明艳起来。   黄昏时分,热气扑向殿内,顾锦瑟躺在凉椅上,明祎一身怒气地走进来,顾锦瑟眨了眨眼睛,阴阳怪气道:“生这么大的气容易变老的,你说,你驾崩以后我寻什么样的新人,听闻敬仁太后身边有许多明艳照人的宫娥,你们这些女官更是倾城绝色,多养眼啊。”   明祎一怔,横眉怒对,顾锦瑟笑得眼眸发亮,明祎上前攥住她的双手。顾锦瑟立即讨饶,明祎不听,莹白的指尖探向襟口。   忽而间,外间枝头上的树叶动了,清风徐徐。   殿内两人衣衫不整,顾锦瑟摸着自己被咬疼的脖子后沉着脸拿脚踢向始作俑者,明祎却很平静地坐下唤婢女上凉茶。   顾锦瑟喘了口气,明祎再度凑上前,轻轻地揉着她的小脸。顾锦瑟直接拂开,明祎不恼,伸手刮着她的鼻子,逗笑道:“你这么舒服,还来怼我。”   顾锦瑟沉着脸说道:“你在前面受了气,凭何来我这里撒气。”   “我哪里撒气了?”明祎继续揉着她的脸。   顾锦瑟冷笑道:“刚刚进来的时候,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你当我清凉殿是你的大殿吗?”   “压根没有。”明祎为自己辩解,“外面太热了,你也不惦记我。”   顾锦瑟继续摆烂,“你身边那么多人呢,前前后后万余人,需要我惦记什么。”   宫娥将凉茶端至明祎面前,明祎捧着茶,眼眸微眯,面上露出一股哀怨,“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顾锦瑟继续揉着脖子,恨不得将那些印记揉消失,闻言感觉几分意味,尊贵的皇帝陛下心里不顺,无法接受她的摆烂式慰问了。她立即爬了起来,走到明祎面前,夺过对方的茶碗,“走,我们去洗澡,快活快活。”   明祎:“……”   明祎不肯去,顾锦瑟理直气壮道:“我们一月间的次数也不多的,你想想,你有亲戚我也有亲戚,都需避开的,这么一算……”   话没说完,明祎捂住她的嘴巴,面红耳赤,恨不得将顾锦瑟塞进地缝里,太羞耻了。   顾锦瑟说笑两句,“我与你说,你又不听,寻我做什么呢,不如找你的百官去商议大事。我继续摆烂。”   明祎站在殿内,杏黄色长裙逶迤落地,落地的裙摆相显得身材纤细,气质出众,端庄高洁,帝王威仪展现得淋漓尽致。   顾锦瑟喜爱极了,伸手摸摸她软软的耳朵,贴着她的侧脸,过了半晌,明祎才说道:“有人提及你的病情好了大半,该出宫去了。”   “才两三月而已就这么迫不及待了?”顾锦瑟愕然。   明祎想说什么,顾锦瑟语出惊人,说道:“我们还是先快活再说。”   明祎再度噎住,顾锦瑟转身吩咐宫娥:“备水,我要沐浴。”   这句话停在明祎耳中的意思就是:快、快,我要快活。   明祎扶额浅笑,被顾锦瑟拉着去偏殿。   一进殿,热气氤氲,雾水朦胧,好家伙,更热了。   顾锦瑟热情四溢,一进门就吻上明祎的唇角,昏暗朦胧的光景下,两人贴在一起。   水声颤颤,激起圈圈涟漪。   夜色落幕,调趣一阵后,帝后齐齐躺在新打造的双椅上,眉眼妩媚染尽风波。   春晓走进来,隔着落地屏风说话:“陛下,礼部荀大人求见。”   顾锦瑟竖起耳朵偷听,软软的耳朵顿时竖立,耳垂之下还有几抹依稀卡可见的红痕,明祎极力伸手去摸摸。顾锦瑟瞪她,气氛不对了,她知晓荀老头古板,立后的时候反对的声音最大,后来不知怎地大病一场,就这么生生错过了抗议的机会。   这件事本不是大事,她当时也不知道,后来是听春休先生说的。   明祎被她瞪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捂住她的眼睛,这样狠厉的眼光着实不多见。   “荀大人年迈,先出宫休息,明日再来见朕。”明祎语气肃穆,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他若不愿走,你就让人送出宫。”   春晓脸色发白,悄悄抬头打量屏风,屏风后一团阴影,却什么都看不到。   顾锦瑟想继续摆烂,可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自己再摆烂,好像不大合适。她努力想了想,说道:“春晓,你让荀大人等待片刻,陛下即刻就到。”   明祎皱眉,春晓领了命令就出出去了。她丧气地微一后仰就躺下,脑袋枕在顾锦瑟的小腹上,“他来劝朕送你出宫的。”   顾锦瑟生气了,扯着明祎的袖口,说道:“这样的臣下,你是怎么招进来的。”   “他的前朝遗臣。”明祎无奈极了,反攥住顾锦瑟的双手,“不必理会他,他该致仕回家去了。”   “这样的朝臣在朝堂上都是无处可击,从家里后院着手,家里情况如何?”顾锦瑟打起精神。   明祎忍不住失笑了,难得见她这么士气满满的姿态,便道:“你还是继续摆烂,他的事不需你去管。”   顾锦瑟哪里会这么结束,拉她起来,“走,却见荀老头。”   ****   夜色寂寥,明月当空,月光皎皎,银白色的光辉落在地面上形成小小的‘水面’。   帝后一道入殿,荀大人与几名朝臣在殿内说话,几人见状,顿时愣了下来,面面相觑。   明祎笑说道:“朕从皇后的清凉殿过来,月色甚好,朕与皇后走走,卿家们有何急事,大可细说。”   帝后一道落座,几个男人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跪完皇帝后本想起身,皇帝发话:“给皇后见礼。”   顾锦瑟不是古代人,接受不了几个老者一齐跪自己,会折寿的,她欲起来避开,明祎按住她的手让她受礼。   殿内落针可闻,顾锦瑟屏住呼吸,听着一侧的明祎发话,“说吧,深更半夜不休息,是为了什么事。”   言罢,顾锦瑟故作咳嗽,静静的看着几位老大人。   几人一听皇后还在咳嗽,赶人的话登时就说不出来了,抬首却见皇后笑吟吟地地看着他们,一点都不见外。   顿时间,没人敢说话了。顾锦瑟梭巡着几人,试图找到荀老头,一圈后发觉自己不认识荀老头,因为他们年岁相仿,官袍相似,多是同品阶的。   看不出来,她抬首看着壁柱上的花纹,呆呆出神,入宫后,她知晓自己身处核心,稍有不慎便会引来百官议论,担上德行有失的罪名。   她在殿内,几人说起其他的话,大致意思就是京城内许多适龄的儿女们因为新朝而耽误了婚事,希望陛下做主婚配。   明祎颔首,道:“也可,皇后无事,不如你去做?”   “陛下不如自己安排,臣妾想继续摆烂。”顾锦瑟翻了白眼,什么事都好说,勋贵们儿女们的婚事简直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日后婚后吵架谁负责,新朝初建后,许多勋贵们开始和离了,一不高兴就和离,官衙处忙得热火朝天,天天给人家和离。   不过,这种景象对女子很有保障,在这里,有点对女子很友好,就是女子的嫁妆和离后可以全部带走,谁都不可以贪图。   皇后直接拒绝,让几个老臣们松了口气,他们这才抬首打量这位让人女学生们誓死追随的顾家女学的先生。   皇后娘娘花信之年,一身浅紫色的凤纹牡丹花样的纱裙,长发高挽,乌发云鬓上只一支华胜,美丽端庄,清艳明媚,浅浅一笑,态度看似温和,眼神透着明锐。   不可小觑。   明祎淡笑道:“皇后不愿做罢了,朕让吏部尚书大人去安排。”   “陛下、不可。”   “陛下、三思。”   顾锦瑟被逗笑了,帕子捂住脸偷偷发笑,明祎睨她一眼,她立即端正姿态,如林间偷偷跑出来的精灵。   明祎唇角翘了两分,看向下面的朝臣,说道:“春休很合适,女子心细,且她熟悉京中各家儿郎们,肯定更合适。”   顾锦瑟深深点头,小娘出马,准让京城内的郎君们满意极致,十五岁以上的郎君必然会抱得女人归。   园子里与明祎匹配的草都被春休先生拔光了,可见是一幸事。   再长草就再拔,再长再拔。   顾锦瑟没出息的乐出声,明祎再度凝眸看她。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让我们继续摆烂吧! 第184章 温泉   草就被拔光了, 顾锦瑟如何不笑呢,被明祎再度提醒后,她立即抿紧唇角。   明祎拍板, 将这么一件美好的事情交给春休去办,殿内诸人哭丧着脸离开,顾锦瑟开怀大笑。   明祎托腮看着她, 顷刻间,不禁失笑,顾锦瑟笑说道:“春休先生定会搅得各家各户不宁,别说是与你适龄的郎君, 只怕萝卜头都会定亲,再闹的话, 肚子里的定娃娃亲……”   顾锦瑟笑得捧着肚子, 明祎捻起一旁的果子咬了一口, 甘甜可口,她说道:“其实他们不提, 我也会让春休去办的,朕得不到安静,他们也别想安稳。”   说起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明祎语气陡然带了狠厉。顾锦瑟掩饰不住惊讶, “他们给你惹了许多麻烦?”   明祎登基五年,年岁不小了, 寻常女儿家十五六嫁人生子,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有孙儿了, 明祎无子, 江山不稳。   明祎却说道:“是不少, 整顿一二也可, 回去睡觉。”   言罢,她拉着明祎一道离开大殿。   明祎要做的事情没有办不成的,翌日春休就得了旨意,将各家未曾婚配的郎君的信息呈至陛下面前,突然间,她发现一事。废太子的长子已有十五岁了……   顾锦瑟瞪大了眼睛,明祎也有几分不可置信,“这么大岁数了,也该婚配了。”   “还小了吧,不如先看着?”顾锦瑟也很为难,废太子当年大婚时好像也就十五六岁,毛豆般大小的孩子就生孩子了,让人不敢相信啊。   明祎沉吟,春休先开口说道:“不如先定下,不过废太子的儿子、寻常人家不会嫁的,不如往低了去寻,书香门第即可,门第差些,夫妻关系和谐。另外,他可开府居住,去学院读书。倘若他心思不正,可直接除之。”   京城安定下来,许多事情可以摆上台面议论了,尤其是陛下只有一个弟弟,废太子一家就很微妙。   但是女帝明面上不认弟弟,血缘礼法就不会承认他们。   顾锦瑟不插话了,等着君臣商议出结果。   明祎颔首,说道:“朕准备将他放出来,改姓为周,赐予国姓,赐侯爵之位,他的孩子可继承侯爵,却不可入朝。”   春休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说道:“此举尚可,臣会让人去盯着。”   君臣二人再度商议片刻,给废太子赐名周阔,阔字希望她他可以放开心胸。   旨意很快就发了下来,周阔领旨,择日入宫谢恩。   ****   周阔出来后,搬入侯爵府邸,长子很快就定了亲,同时,京城内许多适龄的男儿都定了亲事,京城内外天翻地覆。   京城勋贵们喜欢联姻巩固各府势力,遍地姻亲,势力根深蒂固,牵一发动全身,有时动一府,他们的姻亲就会四处走动说情,各项助力让他们对联姻一事十分。   文武联姻,侯爵府邸联姻等等,各家结亲都是两厢情愿。   春休并不是不讲人情,而是在安排之前询问各家的意思,有些人家闻风而动,在春休先生询问前着急忙慌地定亲,一旦被她盯着,别说送入宫伺候陛下,就连自己择亲都成问题了。   春休刚着手,各家都开始定亲了,等她缓过神来,各家亲事都已经定好了,十五岁的小郎君都定了十三岁的表妹,就等表妹及笄后嫁过来,表哥表妹一家亲。   春休忙碌一场空,就逮住了周阔长子周正堂的婚事,接着,半月内,京城各处的商铺被洗劫而空,入秋后成亲的人数达到百余人,女帝一律赏赐礼,一家一对玉佩活着一对如意,成双结对,兆头极好。   外面办亲事办的热闹,虞氏收帖子收的头疼,进宫找顾锦瑟诉苦。   顾锦瑟看到各色成亲的帖子后,嘴角抽了抽,道:“您这是大出血了,算好要出多少银子吗?”   份子钱是古来头疼事情之一,虞氏说道:“少说万两银子。”   “好,我让陛下给你出,可好?”顾锦瑟哀叹一声,人情世故最为可怕,礼物送得薄了,人家觉得你看不起他,若是送得厚了,家底太薄。   虞氏这才满意。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婢女到春休大人来了,顾锦瑟立即让人去请,虞氏起身要走,顾锦瑟拉住她,笑意柔软,“阿娘,再等等,我还有许多话与您说呢。”   虞氏只好留下,春休踏进来,笑意满面,待见到虞氏后脚步一顿,先与皇后行礼,顾锦瑟笑着让人去奉茶,又问周正堂的事情如何了。   春休照实说了,选了书香门第,也选了秋日里的好时辰。顾锦瑟一听,嘴角抽了抽,如此一来,就没人催促她走了,准备婚嫁是人生大事,谁都没有时间搭理她。   虞氏闻言,也很是新奇,微笑着问周正堂是谁。   “陛下的亲侄子,陛下赐国姓为周,不可入朝议事。”顾锦瑟笑着解释,朝虞氏眨了眨眼睛,“您最近忙什么呢,都不关心外面的事情,对了,小侄女何时到京城,到时送进宫给我看看。”   “你的庄子铺子都需要人去管,你舅父也要入京了,我买了宅子……”   “陛下没有送宅子吗?”顾锦瑟老实极了,赐宅不是贪图钱财,而是一种荣耀,以前自己不喜欢,现在觉得皇帝恩赐就是好的,哪怕一粒米也是极好的,香喷喷。   “陛下忙着呢,选了两个地址,一个是废太子的旧址,还有一个是前朝女帝的府邸。”春休适合出声,余光扫过不苟言笑的虞氏冷哼一声。   顾锦瑟觉得口干,细眉拧成一股麻绳,偷偷看了两人几眼,满眼俱是你僵着,我怨恨着,罢了罢了,劝不动。   她立即说道:“阿娘,陛下有一出温泉山庄,我曾想去,一直没有机会,不如您去玩耍一番?近日您也辛苦了,您想去熟悉情况,等舅父们上京了,您再带着他们一道再过去玩一玩。”   春休眼皮微动,闻言后大大方方打量着虞氏,“虞夫人前几日出府……”   “春休,你再说一句。”虞氏陡然站了起来,拍桌怒视着春休。   春休靠在椅子上,姿态优雅,双手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直接说一句:“我也想去温泉山庄里玩一玩。”   顾锦瑟:“……”你当你霸道总裁呢,直接威胁上了。   她在吐槽,准备等着虞氏发火,却见虞氏直接坐了下来,张口说道:“可以。”   “阿、阿娘……”顾锦瑟结结巴巴地大眼睛都快瞪出来,虞氏慢悠悠说道:“一人寂寞,带上你也可,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娘娘多休息。”   顾锦瑟拼命的点点头,想要去送虞夫人,又见春休不动,只好让其他人去送。   虞氏走后,气氛缓和许多,春休也悄悄松了口气,与皇后说起外间的婚姻状况。   “你刚刚想说什么的?”顾锦瑟对那些花里胡哨的事情不感兴趣,虞氏分明是想瞒着她的。   春休平静的喝了口茶,说道:“她好好的呢,您不必牵挂,再者拿人手短,我不好叛变的,您安心即可。”   顾锦瑟想想也是,人都是好好的,自己扯什么呢,还是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两人商议的极好,虞氏与春休一道去温泉山庄‘度假’,顾锦瑟派人盯着状况,到了晚上就出事了。   “你也要去温泉山庄?”顾锦瑟不理解明祎的想法,闹什么呢。   明祎舒服的躺在凉席上,揉着自己酸疼的鬓角,顾锦瑟则像恶狼盯着自己的食物一般恨不得一口吞了她。明祎换了一身轻快的寝衣,顾锦瑟涉设计带着满满的床趣,该露的地方保证不会藏着掖着。   “不能去吗?”明祎不解。   顾锦瑟盯着她襟口下的锁骨,很想咬上一口,磨磨后槽牙后决定先放过她,“阿娘与春休先生过去。”   “她们去她们的,又不是只一处庄子有。”明祎失笑,翻过身子,整个人趴在了凉席上,“他们都瞒着婚嫁,我们也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林子里凉快呢。”   “我们也成过亲的,形式都有了,何必去计较封后大典。”顾锦瑟心头温暖,明祎很有良心的,也不枉费她在外奔波多年。   她凑过去,双手在明祎肩膀上按了按,伏在耳畔询问:“你可是在意虚礼?”   “他们不让我们快活,却为自己的儿女们前后奔波忙碌。”明祎极为不悦,语气都跟着低沉几分,唇角抿了抿,“不高兴了。”   顾锦瑟笑得不行,歪倒在她的身上,灯火憧憧,映着两人姣好的肤色。   顾锦瑟捧着明祎的手臂,耳朵跟着抖了抖,“我们去水里高兴也成的。是不是谁来刺激你?子规与南风是不会办婚礼的,那又是谁?”   “朕赐礼赐了上百份。”明祎咬唇,面前的顾锦瑟的脸自己的面前愈发大了,直到鼻子贴着鼻子,呼吸相融,她不觉笑了,顾锦瑟抱着她的腰肢,翻了翻身子,道:“原来是心疼钱了。”   顾锦瑟内心焦灼极了,惦记她整日忙碌,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她抿唇,而后吻上明祎不甘的唇角。   妒忌,是正常人该有的情绪。   吻意深深,由唇辗转至眉眼,顾锦瑟凝着明祎如画的眉眼,心中柔软下来。   明祎被她看得脸颊如同火烧一般,夏日本就酷热,眼下骤然觉得被炭火烹煮,她悄悄呼吸,鼻尖皆是滚烫。   “盛世婚礼又怎么样呢,感情不和,该分的时候还得分,你瞧着这些人,日后苦恼不休,哪有你我恩爱。”   这么听来,明祎舒服了。   作者有话说:   顾锦瑟:我一直在努力,但是从未成功过!   春休:我稍微努力就成功了!   顾锦瑟:小娘,我对不起你,哭了! 第185章 再见   七夕刺杀一案至今未果, 各部对此事依旧人心惶惶,女眷们不敢随意出门,就连顾锦瑟也安分许多, 毕竟冲着她来的,该避还是要避的。   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收效甚微, 严查各地,就连偏僻之处都没有露过,依旧无果。   各部焦头烂额后,刑部研制出请君入瓮的主意, 对外放出皇后巡视顾氏女学的消息,刺客杀错人, 势必会再度出手。   七月底, 皇后巡视顾氏女学的消息后传遍京城。   顾锦瑟自然不会出宫, 选了与她身形相似的好手顶替,代替者只需坐在凤驾中即可, 守卫松懈,对方若有心必会抓住机会。   凤驾出宫后,春休等人在大殿内静候, 春休目光异常清冽, 南风心里敲着鼓,与子规说道:“我觉得对方不会这么丧心病狂。”   言罢, 扫视众人一眼,知晓内情的不过三五人, 就连未名吞吞都被瞒在鼓里, 朝堂上的大臣也是隐瞒的对象。   子规心中如过了冰水般, 悄悄说道:“皇后是女学的创办人, 树大招风,已有许多文人对她不满。”   南风知晓这些事情,不免唏嘘一阵。   众人焦心等着,很快就有人来回报。凤驾出宫半个时辰后就遇到刺客了,不仅是一人,而是数十人。   南风目瞪口呆,这是多大的仇恨啊,非要置人于死地。   明祎冷笑,道:“不准放过一个刺客。”   后宫里的顾锦瑟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摸摸自己的脖子,好家伙,自己的人头可真值钱呢。   她朝外面看着,烈日焦灼,宫娥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笑,显然不知外间险恶。她忍不住躺了回去,目光落在横梁上,是她占据凤位还是开创女学动了某些人的蛋糕呢。   想不明白,或许都有。   顾锦瑟哀叹一阵后,内侍再度来传话,刺客都被抓住了,她又开始胡思乱想,倘若这批刺客和上一回不是同一批人呢?   不过也不算冤枉无辜,毕竟人家也是来行刺的。   殿宇寂静,只听到躺椅摇晃的声音,摇呀摇呀……   明祎来的时候,没有怒气,搬了圆凳子坐在她的面前。   两人一时无话。   顾锦瑟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好像敢睡醒的猫儿,目光呆呆,明祎直直的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什么时候出宫?”顾锦瑟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明祎翘了翘唇角,“外间的事结束了吗?”   “等我三日的时间。”明祎伸手握着她搭在小腹上的双手,双眸染了寒气,过了会儿,见顾锦瑟不言语,才又说道:“你是不高兴了吗?”   顾锦瑟眸子深黑,微微一笑道:“有人不臣服你吗?”   明祎眼睛微亮,“你想到什么了?”   “那么多刺客,若是随意咬出一人,京城岂有安稳的时日。”顾锦瑟露出晦深莫测的笑容,明祎怎么会让人随意拿捏呢,登基五年来,温和勤奋,可莫要忘了她也曾是刽子手,屠戮朝堂上下。   明祎挑了挑修长的双眉,表示欣赏她的才学,微微一笑道:“你确实很聪明,不过,我没有让他们攀咬,自己送上门的证据,岂可错过。”   “牵出一个便是谋逆的大罪,他们的姻亲与儿女呢,姻亲的姻亲呢,女儿的家族呢。”顾锦瑟掰着手指算了算,咬出一人就能牵出上数百人,这笔买卖怎么都划算呢。   明祎轻笑着,目光落在她粉妍的皮肤上,雍容清贵,可见她过得很舒心。顾锦瑟舒心,明祎也觉得幸福,索性挤过去说笑道:“你本就不管前朝事,何必想那么多呢。”   顾锦瑟被挤到一边,眉头渐渐松开,含笑说道:“我就是胡乱想着,这回以后,必然会安静下来。”   其实安静只针对京城,外间叛军未平,招摇在外,归期不定。   明祎握着她的手,如深潭幽深般的眸子终是漾过春风,她歪靠在顾锦瑟的肩膀,“我欠一个封后大典呢。”   “我不要了、真的,费钱。”顾锦瑟蓦地慌了,眼下就很好,自己名正言顺地住在宫里,享受中宫之主的荣耀,争些虚幻的礼仪有什么用呢。   她追着说一句:“你别闹了,就这么挺好的,我们死后能葬在一起吗?”   “能。我已着手让人去准备了。”明祎颔首,皇帝登基就会选地建造陵寝,帝后大多会合葬,除非死前有许多矛盾,帝后不睦,才会分葬两处。   顾锦瑟立即来了兴趣,“怎么合葬,是两个棺木放在一个穴里?”   “嗯,除非是同时走的。”明祎心里明亮,前后死的时间不一样,自然是要两个棺木的,总不好打开前一个的棺木再放尸身放进去。   这么一想,有些恐怖,她立即说道:“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情,挺渗人的。”   “说一说嘛。”顾锦瑟眼神纯洁极了,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叨扰先灵嘛。她问道:“有躺在一个棺木里的吗?”   “没有,说是感情深厚,可一方死了,另外一方怎么会殉情追随,权势滔天者恨不得活上百年十年呢。”明祎微叹,抓住顾锦瑟的手说道:“你又想什么呢。”   片刻的功夫都问了三遍,顾锦瑟眨了眨眼睛,“我问问罢了,就是好奇,你比我年长十岁呢,你死了,我就去游历天下,等我侄女来了,我也算有依靠的。”   “你呀,你是不是被虞夫人影响了,总想着自己没有依靠,你放心,不会让你凄惨的,再不济给你留几个美貌的。”明祎掩唇笑了,躺在躺椅上肩膀颤动,顾锦瑟气得不行,上前去咬她的耳朵。   明祎躲闪,反控制住明祎,满意道:“你不要吗?”   “哎呦,你可真厉害,拿话戳我呢。你放心,你死后,我保准找上十个八个,不会对你有任何流恋的。”顾锦瑟冷哼一声,眼中满是得意。   明祎笑着去吻她,唇角相依,贴着她的侧脸说道:“阿瑟,你放心,我必会给顾虞两家满门的富贵,保你一世无恙。”   顾锦瑟开始彷徨了,脑海里涌现没有明祎的时日,不知怎地,心蓦地发慌,不自觉问明祎:“如果我和想你睡在一口棺材里呢?”   “不成,我的棺木里太小了,挤不下,怎地,和我挤一个躺椅挤习惯了吗?还想着和我挤呢。”明祎故作一笑,唇角微颤,不自觉地贴着她的侧脸,心里不由低落起来,她看着顾锦瑟面上的绒毛,道:“阿瑟,挤不下的。”   顾锦瑟被她贴得心里发慌,抿抿唇角,道:“不和你挤的,你一人躺着去。”   明祎攥着她的手腕,对着天说道:“你自己说不挤的。”   “好啦好啦,腻歪得没完没了。”顾锦瑟不肯妥协,直接收回自己的手,故作嬉笑,道:“我等你三日去玩呢。”   明祎被她说得心动了,立即起身回去继续处置刺客一事。   顾锦瑟被她逗笑了,躺在躺椅上笑了一阵。   ****   三日后天色未亮,龙辇凤驾出宫,前后三千余人,浩浩荡荡,华盖如云。   子规南风暂且留下,春休昨日就已告假去了,明祎此行是去西山休沐,对外也是游玩,三五日的光景,京城有一众女官坐镇,也出不得乱子,且刚罚了不少勋贵世家,就当给人家松口气,不能将人逼得太紧。   明祎也有更深的想法,这个时候看看有没有人趁机作乱,到时一并收拾了。   众人未曾想到顾皇后也会同行,当百姓看到帝后同做龙辇内惊讶得不行,有些人诧异,消息闭塞的只当见了鬼,同行人提醒她前些时日是有宫娥代替顾皇后坐在考场上,这才避过一劫。   一路上,顾锦瑟享受着百姓的爱戴,一侧的明祎见她心花怒放,好笑道:“你怎么那么高兴呢?”   “我这是受百姓爱戴呢,多好呀,你放心,只要我不掺和前朝的事情,百姓会继续爱戴我的,朝臣也会尊重我的。”顾锦瑟嘴角弯弯,上前挽着明祎的胳膊,“所以,你不要让我成为恶人,将那些虚礼都丢了,我们慢慢的过日子,好不好?”   明祎被她软绵的话说得浑身都软了,又见她眸子清澈,不似作假,脑海里崩着弦终究断了,“阿瑟,我愧对你良多。”   顾锦瑟微微出神,愧疚啊,她握着明祎的手腕,温和的笑容柔软温暖:“你将欠我的送给虞家吧,阿娘养我,我也不知如何报答,不如你替我去报答。”   “那是自然的。”明祎低声道。   顾锦瑟定定地看着百姓,忽见一抹熟悉的影子,那双眼睛苍老极了,她立即呵斥道:“停车,停车。”   车夫立即将车停下,顾锦瑟几乎跳下马车,周围的人立即乱了,明祎高呼:“保护皇后。”   顾锦瑟却不管,径直朝那抹影子跑去,步摇珠翠落了一地,可她还是晚了,百姓太多,堵住她的路,而那人转身挤入人群中,眨眼睛消失不见了。   顾锦瑟急死了,明祎追过来抱住她,呵斥百姓后退,怜爱又心急。   “明祎,我看见你阿娘了,金陵城外的神棍,她走了,她走了,她看见我就走了……”   顾锦瑟慌得泪珠如断线的珍珠,明祎却很淡然,嘴角含笑,“走了便走了,阿瑟,强留不住。”   “不,她在乎你的。”顾锦瑟摇晃着脑袋,当着天下百姓的面埋首于她肩膀上哭得成个泪人,“你那么苦,我就希望你可以幸福,她对你很重要的,我知道。”   惦记了二十多年,心里扎着一根刺,我就想将你的刺拔了。   作者有话说:   挤一挤,总是可以的,比如挤一挤时间,继续摆烂睡觉。   早上好呀! 第186章 爬窗   队伍很快恢复下来, 有条不紊的继续前进,而百姓们亲眼看到他们的女帝陛下对顾先生呵护备至,扶着她登上龙辇。   百姓们面面相觑, 就连随行的大臣都是一脸雾水,整日里冷冰冰的陛下何时这般温柔过?   他们险些忘了他们的陛下还是一位女子,会温柔会哄人的女子。   队伍继续, 龙辇两侧车帘也放了下来,顾锦瑟哭得一通后自己又笑了,道:“这会丢人丢大发了。”   明祎忽而笑了,原本点滴不快也被抛得一干二净, 揽着她笑说:“你哭得好像你自己的阿娘丢了一般。”   “你阿娘不是我阿娘吗?”顾锦瑟很不客气地推开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 硬着头皮问她:“你和我也分你我吗?”   明祎陡然害怕了, 一阵心虚后不觉又凑上前, “我们去西山泡温泉吃烤肉,你不是馋什么牛排吗?我让人给你去做, 如何?”   顾锦瑟心情这才好受许多,哀叹一声后不再提了,毕竟明祎的心也是肉做的, 被自己的母亲这般对待, 心里也是难受极了。   车外的婢女捧着水盆,明祎亲自拧了帕子给她擦脸, 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晚上住在驿馆,为了不让人怀疑, 两人分开住, 自打顾锦瑟入宫后, 两人还是第一回分开, 顾锦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熬不住的时候裹着毯子翻窗户,小心翼翼地走到明祎的屋前。   周围也有婢女,见到偷摸的皇后娘娘后果断装作瞎子,甚至识趣地引开巡视的侍卫。   顾锦瑟敲了敲窗户,屋内的灯倏而亮了,吓得她心口一颤,险些就要逃回去。   好在窗户很快就开了,露出明祎带笑的面容,她咬咬牙,“你怎么不去找我呢。”   “我等你来呀,怕与你错过了。”明祎笑容得意,“走门,窗户太高了。”   顾锦瑟哼哼一声,将毯子丢给明祎,然后很不雅观地抬腿,脚搭在窗户上,低呼一声:“让开。”   明祎乖巧的让路,顾锦瑟双手搭着窗台,利落地翻进屋。明祎很不要脸的拍掌叫好,“皇后娘娘好生威猛。”   顾锦瑟双脚落地,撸起袖口就喊道:“皇后娘娘还有更威猛的,你要不要试试?”   明祎闭上嘴巴,默默摇首,不想试试。   然而顾锦瑟不与她商议,直接拉她上床,“试试皇后娘娘的威猛。”   春宵一刻值千金,婢女们将窗户关好,默默地守着。   ****   顾锦瑟第二天早上翻窗回去,以至于上了马车就开始打瞌睡,而明祎却老神在在的看书,一路都不觉得疲惫。   一觉睡醒的人开始怀疑昨晚到底是谁哭着求饶的,罢了,就当作是她了。   马车颠簸三日后终于到了西山。   西山不是行宫,不过是一处山庄,没有太多的屋子,以至于安排的时候,就将帝后安排在一起,不过分东西两个屋子,力保不能让皇后娘娘叨扰陛下处理政务。   顾锦瑟被宫人们领进自己的屋子,里面一应摆设都是齐全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而明祎被朝臣迎去其他地方商议要事。   马车颠簸三日,她累得不行,先去泡泉水舒缓周身疲惫。从水中出来,婢女们送来新鲜的水果点心,还有烤肉。   顾锦瑟终于不再理会自己易胖体质,端起盘子就开始嚼肉吃,一侧的未名瞪大了眼睛,“您不是要减肥的吗?”   吞吞在一侧主动替皇后娘娘解释道:“陛下说了,越减越肥,抱着有肉才会舒服呢。”   未名觉得陛下不会说出这种话,可自己不好辩驳,嘴巴张了几下后主动附和道:“陛下说得极是。”   顾锦瑟到底顾及自己的体质,只吃了两盘肉,接着吃了点葡萄,接着爬上床开始自己的旅行,等明祎回来再去林子里走走。   翌日一早,两人换了更为轻便的衣裳,领着人去林子里走走,采摘果子、去水里戏水,看着未名吞吞狩猎,足足玩了两日才消停。   接下来,明祎将心思放回朝政上,顾锦瑟开始躺床上‘养病’。   又待了两日后,京城内颇不安分,一行人返回京城。   待顾锦瑟回到清凉殿,虞家舅父与虞夫人并一对双胞胎姐妹都已候着了。   见到顾锦瑟,虞家舅父先行礼,周岁多的姐妹在虞氏的引导下给顾锦瑟磕头,尚且不会说话,只用一双眼睛打量着人。   顾锦瑟让人拿了绵软的点心给她们吃,让宫娥领着出去转转,叮嘱切勿去水边游玩。   两个宫娥一人抱一个,乳娘跟着后面,一行人笑吟吟离开。   殿门关上后,顾锦瑟敛住笑意,端起茶品了品,与舅父说道:“都是自家人,我也与您先说些难听的话,家里人入京,乍见泼天富贵,心思不稳,便会闹出大事。陛下与我到底不是正经的帝后,对你们好是看在我的面上,倘若你们让陛下为难,便是给了旁人非议我的机会。你们要的,可以与我说,只要不过分,我都会满足,切勿与人勾连。我活着一天,虞家富贵便不会少。虞家经商,表哥们也要努力读书,科考必然是不能落下的。”   虞家舅父笑着应下了,先兵后礼,讲话都说得全了,外甥女多年不见,心思活络许多。   顾锦瑟满意的点点头,目光看向虞氏,虞氏面色红润,可见旅行很好,她笑着询问家里的情况,又说可缺少女学生。   虞氏搁下茶盏,说道:“你死了这撮合的心,我一人过着很好。”   顾锦瑟大囧,不敢再提了,赶紧地将他们放出宫去,盼着虞氏心情好。   回到清凉殿,一切归于平静,殿内外静悄悄的,明祎不来,她只得爬上床睡觉,晚上等明祎过来再说说话。   一觉醒来,天色都黑了,明祎果来了,坐在一侧看着奏疏,听到动静后便放下奏疏,直接凑到她的面前。   懒猫儿打了哈欠,明祎揪着她的小脸:“你晚上不睡了吗?日夜颠倒可与你的养生理念不同。”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然后伸出爪子去扯她的衣领。   面对如此险恶的流氓,明祎落荒而逃,抱着自己的奏疏不肯放,再也不敢主动撩拨她。   顾锦瑟大感失望,哀怨地看着明祎:“我晚上睡不着了。”   “你太闲了,不如接管宫务,如何?”明祎开始下套了,手指向她的下巴,委婉提醒道:“你自己摸摸,手感很好的。”   明祎是一位很尽职的饲养员,遇上顾锦瑟这种自己养养就能胖的主儿,更是事半功倍。   “你嫌弃我,嗯?”顾锦瑟冷冷的凝着对面的人,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高高吊起,带着几许冷厉。   “别闹了。”明祎莫名害怕,小顾先生蛮狠起来,街边泼妇都比不上呢,想起她之前的行事,她立即讨饶道:“虞家入京了,你不该帮忙吗?还有你的小侄女……”   “女儿又不是我的,我为何要在意,我给她们铺好锦绣前程就好,犯得着关怀备至吗?”顾锦瑟摆摆手,对她们好就对不住小姑姑,她想起小姑姑,立即找了事情做,拍床决定:“我将小姑姑接进宫玩一玩?”   “也可。”明祎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你说什么我无不应的。”   顾锦瑟立即笑了,同她招招手:“我想睡觉了,一起吧。”   明祎没动,目光闪烁,似是为难,顾锦瑟却说道:“两人睡觉才香的。”   明祎还是没动,指尖捏着奏疏一页,慢悠悠说道:“你睡了半日该吃饭了。”   顾锦瑟将目光放在她的面上:“你更香!”   明祎顿时脸红耳赤,对面的人懒懒地打了还欠,秀气的双眉愉快的舒展,显然是休息得很好,饱饱的。   嚣张!   嚣张至极!   明祎本想痛批她日夜颠倒,却见她赤脚走了下来,莹白的脚趾慢悠悠地地板上晃动,她本想劝说一番,可夏日酷热,踩在地板上也不会感染风寒,于是,她只能将话再度吞了回去。   明祎唇角动了动,再也做不到稳定自持了,眨了眨眼睛,说道:“你不想知晓行刺的事情吗?”   顾锦瑟止步,凝视面前的女子,唇角弯弯,骄傲地扬起下颚,道:“说吧,我听着呢。”   明祎抿唇含笑,她就喜欢顾锦瑟骄傲自持的模样,虽说不知傻姑娘为何骄傲,但她还是喜欢得紧。她松了肩膀,将奏疏放在一侧的几上,姿态缓慢优雅地靠着迎枕,“牵连五六户人家,都已夺爵,你不知他们的名姓,甚至不知他们是谁,素未谋面,可他们却想弄死你,你犯了众怒。一则办女学,与男儿对势抗衡,二来以女子之身入住中宫。”   “他们死了吗?”顾锦瑟轻笑,明祎说得对,不认识,就不会在意。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半分怨恨。   明祎凝着她浅笑的面容,神思惘然,目光饱含愧疚。顾锦瑟却轻轻开口:“没有你,我也会在余杭开女学,注定会犯众怒。”   自己并非是纯古人,忍受不了礼法规矩冲着女子而来,圈圈套套欺负女子。就算为人不耻,她也会笑着走下去。   她没有迟疑,也没有后退。明祎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朝她招招手,“没有你,我也会开女学,大抵不会有喜欢的人。”   没有相遇,都会活着,活得方式不同罢了,或幸福或平淡,总之,没有谁离开了谁就会过不下去。   顾锦瑟很清醒,也很理智,走至明祎面前走,拉着她的手,旋即一笑:“好了。不要说了,我想睡了你。”   明祎:……   作者有话说:   求留言冒泡! 第187章 夜宴   明祎的愧疚在顾锦瑟的不屑努力下化为低吟。   银辉落入窗台, 在地板上洒下一片光晕,月色皎皎,万家灯火。庭院内寂静无声, 夏末之际,蝉鸣声小了许多,守夜的婢女站在殿外望着明月。   子时过后, 顾锦瑟终于吵着要去沐浴,殿内恢复通明,宫娥鱼贯而入,顾锦瑟赤脚踩在地板上, 走到铜镜前,扯开襟口就看到颗颗硕大的草莓。雪白的肌肤下, 颜色红颜, 极为好看。   看过一眼后, 她便整理好衣襟,顿时笑了笑, 回身却见明祎趴在榻沿,歪头看着她。   “你看什么呢?”顾锦瑟怪道,眉梢眼睛都染了几分不可多见的妩媚, 肌肤如粉, 逃之夭夭,三月芬芳。   明祎抬起手臂, 宽大的袖摆落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她以手挡住自己的脸, 笑意微敛, 道:“无事。”   顾锦瑟未曾多想, 转身去偏殿沐浴洗净, 要走的时候还忘一句:“你要不要一起?”   “你一人洗,快些。”明祎躺平后,被子遮掩住整个身子,丝毫不想与顾锦瑟缠在一起,若一起过去,今夜别想睡了。   顾锦瑟撇撇嘴,自己便走了。   明祎很快就睡着了,鼻尖都是顾锦瑟的气息,她擅长窥探人心,如何不知顾锦瑟的心思,圈地为牢,终究是她愧对她良多。   日子慢慢过,京城内安静下来,各地捷报不断,大周朝稳固,渐渐地,前朝封疆大吏都慢慢地放下刀剑,选择投降。为了早些结束战事,明祎接受他们的投降,授以官阶。   到了八月十五,招摇的战报再度传来,不日将凯旋。   而在这日,明祎大封虞家,虞家大舅封承恩伯,原先的承恩伯一家子死在战乱中,如今,虞家便是新的承恩伯,住宅是原先的长公主府邸,占地广,府内还有座山林,令一众朝臣十分羡慕。   金陵城破之际,虞家献出米粮才让百姓免于屠戮,又在新朝建立后捐银赠粮,虞家的伯爵之位,当之无愧。   封赏之后,朝臣虽说有些不满,不敢反对,悄无声息地看着虞家人搬家。   十五夜,皇帝设宴招待百官,皇后亦在列。   十五月十六圆,今夜犹可见皎皎明月,殿内灯火辉煌,与明月交相辉映。   帝后高坐,下面的朝臣窃窃私语,女眷们看向皇后的目光尤为古怪,皇后的后位不正,随时都有可能被废,她们也用不着巴结。   明祎目光淡淡,忽而接过酒盏给顾锦瑟斟酒,顾锦瑟眨了眨眼睛,狠狠盯着她,好像在说:你住手、你住手。   明祎给她斟了杯酒,目光冷然地看向朝臣,在空中划过一道冷芒,道:“朕欠皇后良多。”   声音不大不小,靠前坐的众人都听见了,顿时停下来看向帝后。   顾锦瑟脸颊烧红,端着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思衬良久后还是硬着头皮喝下。   帝后虽说无言,依旧可看出陛下对皇后尤为重视,尤其那句‘朕欠皇后良多’意味不明,猜也猜不透。   顾皇后还有一重身份,许多百姓都不知晓。陛下前夫是顾皇后双胞弟弟,两人曾是姑嫂,和离后两人多年不见,再见便是顾皇后病重。   难不成入宫后两人日日相对,陡然生了情分?   众人胡乱猜测,再悄悄打量帝后,帝后并没有亲密的举止,相敬如宾。   猜了个寂寞,众人又继续自己的娱乐活动,皇帝心思深深,压根猜不透。   夜宴散席后,帝后先离席,出了殿后,帝后并没有乘坐车辇离开,而是领着宫人在黑夜下漫步而走。   脚步快的朝臣在转弯处顿下来,心中七上八下,见到帝后影子消失后才渐渐平定呼吸,说道:“我觉得帝后有些奇怪。”   “什么帝后,不过是假冒的皇后罢了。敬重她,便是敬重天下女学子,你在计较什么劲呢。”   “不对,她们之间似有暧昧,顾皇后怕是有媚上之嫌。”   承恩伯闻言立即说道:“各位大人,顾皇后若是媚上,陛下则成了什么人?”   众人缄默,缄默之人悄悄挪动脚步,飞快的消失在黑夜下。   很快就散了,承恩伯松了口气,这些人的眼睛可真厉害。   那厢回到中宫的顾锦瑟进殿后就将人压在墙角,左边是柜子,右边是摆设用的花瓶,明祎退无可退,唯有无奈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怎么了?”   顾锦瑟俏丽的面容漾过圈圈涟漪,调皮的微笑着,“你在试探百官吗?别试了,他们不会答应你的,你还是趁早歇了这等心思。”   “阿瑟,我被万人抛弃,唯有你站在我的身后。我活着,不会让你受委屈。”明祎眼中闪着烛火,微微湿润,“阿瑟,我身上肩负重担不假,可我不会让你活在阴影内。”   顾锦瑟凝着面前固执的人,眉头深皱,“你该做的是做一英明的女帝,而不是为了儿女情长让女帝二字受到玷污。”   她想过与明祎名正言顺,可这一切都是不切实际,与其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努力挣扎,不如走出门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能坐井观天,要看看世界究竟是圆还是扁。   明祎坚持,顾锦瑟倔强,两人眼中都映着对方的面容,顾锦瑟讥讽道:“做了几年皇帝就忘了受制的时候了?亦或是忘了登基初自己毫无软肋、果断仁义,想要你的臣民反了你?”   “明祎,我与春休所谋,与你不一样。我不需要太多的光明,今日的成果,我很满意。”   “你莫要忘了,你是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位女帝,后世提及之际当觉得你是一位仁君,而不是一位离经叛道风流成性宠爱女子的风流帝王。”   “风流二字,你担不起,我也不想成为祸国妖女。”   听到最后,明祎心中的不甘被彻底放下,触及顾锦瑟讥讽的唇角,整个人似被泼了一盆冷水,将她的热情被浇灭得干净。   “阿瑟,倘若做不到,我为何要将你禁锢在身边呢?”她痛苦极了。   顾锦瑟喃喃自语道:“因为我喜欢,这些就够了。”   明祎后退一步,痛苦地看着她,而她微微一笑:“将你的心思放到朝政上,因为你成功了,后人才会好走,倘若下一位女帝想要立后了,至少你给她提供了许多便处。明祎,江山稳固,百姓和乐,让女人走出四方天地的后宅,站在人前与男人争夺天地,这些才是你最初的想法,对吗?”   明祎身前倒映着颀长的身影,在黑夜下显得尤为压抑。   明祎没有反驳,她的初心确实如此,可后来,她有了贪恋。   顾锦瑟似乎知晓她的心思,便说道:“贪恋不可取,你且看着,光是今夜的举止,他们不会罢休的。”   往日杀伐果断的人呆呆的,听着顾锦瑟话,最后垂眸不语。   顾锦瑟心里发颤,春休很有见解,女帝二字重如泰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们不是一人,而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倘若让外人知晓创办女学的顾先生媚惑君主,她的女学受到鄙视,一切努力就会化为乌有。   眼前的结果很好,她可以一辈子赖在宫里。   两人沉闷不语,没有往日蓬勃的欲望,只有无尽低沉。   灯火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哪怕依旧照亮屋内的景色,也无法照进心里。   顾锦瑟很快就缓和过来,日子还是得要过呀,自己这般显然是走在了女子的前端,想想天下人见她都要恭恭敬敬,吃穿不愁,就算有明刀暗箭也有明祎挡着,自己算是最快活的咸鱼了。   就这样吧,她继续拉着明祎去睡觉,今夜大好时光,不可辜负。   来不及低沉的人就被顾锦瑟吓醒了一大半,对上顾锦瑟湛亮的眼眸,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怎么就不知愁呢?”   “不愁,在你老去之前,我先满足自己。”顾锦瑟理直气壮,抚摸着明祎袖口上的松鹤暗纹,发亮的视线在床笫间散着光芒,她静静看着,明祎失笑,面对她着实无法低沉,骤然间,自己心灵的缺口被她修缮好了。   顾锦瑟却狠狠嘲讽她:“你是不是闲得慌,与其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将来储君问题,国无储君,臣民不宁。”   “嗯,我知晓,我已在培养,你不需要担忧。”明祎轻笑,指尖轻拂她舒展的眉眼,心里渐起几分愉悦。   不快的事情旋即被抛开,顾锦瑟吻上明祎的眉眼,唇角贴着柔软的肌肤。   她的心在慢慢沉沦,抛弃自己,只留在水下。   明祎心里发颤,浑身发紧。顾锦瑟挪开,扣住她的十指,枕畔上的龙凤相缠的暗纹很是亮眼,让明丽的肌肤笼上一层旭丽。   龙凤龙凤,却不是双风。顾锦瑟不大高兴了,不过很快就抛开,明日换了就是,自己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发现,可见自己潜意识里对这种传统制度没有太多厌恶。   想要改变只能徐徐图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闭眼吻上明祎的耳朵,悄然说道:“慢慢来,总有一日可以的。我们沉浸于此,掀翻天地之间的规矩,会让人反感,你一刀杀人和慢慢地用针去杀人,后果是一样,可过程不同。”   明祎心头迷离,鼻尖是顾锦瑟的呼吸,耳边是顾锦瑟的声音,她快找不到自己了。对顾锦瑟的问题,更是无暇回答。   她屏住呼吸,却发现自己憋得很难受,大口大口呼吸,自己再度被顾锦瑟的呼吸包裹着。   下一息,她索性握住顾锦瑟的双手,努力找回自己。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今天星期五了! 第188章 爱人   顾锦瑟翻车了。   一夜醒来, 明祎已不见了,枕畔只余一缕芳香,而自己浑身都是朵朵红梅, 明祎就差咬她的骨头发泄了。   宫娥进来伺候她,吓得她躲在被子里不肯动弹,心虚极了, 若是被宫娥见到自己满身痕迹,以后也不要见人了。   宫娥吓得顿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娘娘将自己裹成了蚕蛹,她惊讶极了, 皇后娘娘吩咐她:“去备水,然后你们都出去。”   “奴婢立刻去办。”宫娥感觉皇后娘娘怪怪的, 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顾锦瑟惯来我行我素, 丝毫不在意宫娥诧异的目光, 等人散开后,自己裹着毯子朝偏殿蹦去。   进去后, 先将门关上,丢下毯子就冲进水里。   温水清澈,清晰可见胸前的红痕, 她眯了眯眼睛, 这笔账记下,总有一日会记下的。   顾锦瑟怀着伟大的理想抱负将自己洗香香, 吃了午饭,午后继续去睡。   一觉到了黄昏, 各宫将账簿送来给皇后过目, 顾锦瑟看着一摞摞账簿后没出息地再度闭上眼睛, 稍微一闭, 宫娥就将她唤醒,“陛下说了,您闲着也是闲着。”   “我不闲呢,我明日去女学考较她们的功课去,今日得好好休息。”顾锦瑟继续往凤床上爬,抱着枕头直接躺下,丝毫不理会宫娥们的苦心劝说。   摆烂不舒服吗?   养生多好呀。   宫娥苦劝良久,她依旧裹在毯子预备睡觉,直到明祎回来将人从床上拉下来,梳洗更衣见各宫掌事。   顾锦瑟不解,明祎服侍她更衣,一面穿衣一面说道:“后宫的事情该由你管,人的手中有了权势,旁人才会敬重你。哪怕你是恶人,他们表面也会毕恭毕敬,私下里不管非议你。”   顾锦瑟懒懒打了哈欠,明祎笑着捂住她的嘴巴,“掌事们就在外面,去见一见,让她们熟悉你的面孔。”   天色刚黑了下来,庭院内点着灯火,偌大的中宫庭院站得满满都是人,各色宫服,服装不一样,代表着官职不同。   后宫官职比不得前朝,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顾锦瑟早就给自己恶补过,她看着漆黑的天色,思考须臾,“我们先吃晚饭,饿了。”   宫娥提醒道:“各宫掌事都站了许久。”   “让他们等着,看看谁不满,悄悄记下来。”明祎立即明白顾锦瑟的意思,吩咐宫娥。   宫娥觑了帝后一眼,陛下是皇后娘娘强大的后盾,娘娘说什么,陛下无不应。   帝后意思一致,殿内气氛就会和谐许多。宫娥退出去,殿内仅剩两人。   顾锦瑟满意极了,道:“你听我的,我就高兴。”   她没有凌驾于明祎之上的意思,自己说的话,明祎在意,她就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人,成亲后两人是一体,若是心意不通,日子也就不必过了。   “我知你的意思,夫妻之间自然是要在一条心的,我二人与人不同。”明祎语气低沉,她二人是心甘情愿的,没有外在压力。   两人对面而站,顾锦瑟眉眼凝着笑,明祎眼中涌着情愫,昨日的不快似乎成了许久前的事情。   顾锦瑟伸手去拦住她的手,触手处便是温热,她缓缓说道:“都说七年之痒,我们过了七年,没有孩子羁绊,我们还能长久的过下去,我们本就超过许多人。男女成亲后,孩子成了女子的羁绊,使得她们不得继续忍受下去。”   明祎静静听着,她不知顾锦瑟为何这么说,但她愿意听下去。   “我们还是不同的,没有羁绊,想离开就离开,相反,这也是薄弱之处。明祎,我们是自由的。”顾锦瑟浅笑着。   明祎忽而明白过来,她们是自由的,一旦不爱就会放手,寻常夫妻之间先是爱人,有了孩子之后,他们便是亲人。有的甚至直接成了亲人。   而她们仅仅是爱人!   顾锦瑟深深点头,“所以我庆幸我们只是爱人。”   明祎伸手勾住她的尾指,“我们只是爱人。”   ****   皇后的位置坐得不稳,应该说是岌岌可危,指不定哪日病愈就出宫去了,因此,后宫各处从未将皇后放在眼中。   今夜等了近两个时辰后,终是有人开始不满。   人群中出现躁动,不知是谁开口小声议论,“这位主子真将自己当作皇后娘娘了。”   “她本来就是皇后娘娘,拿着凤印呢。”   “她进宫的时候并没有册封礼,怎么会有凤印。”   渐渐地声音开始嘈杂,一侧监督的宫娥将各人的名字登记,并将所说的也一并记住。   无人控制,各宫掌事的情绪就控制不住了,口出狂言,对皇后愈发不敬。   顾锦瑟走到窗边,静静听着这些话,心中一片宁静,不知为何,她并没有生气。被人轻视,被人当做箭靶般谩骂,她都无动于衷。   她问明祎:“你生气吗?”   “你不生气?”明祎奇怪,看向面色平静的顾锦瑟,“我忘了,你素来不在意这些事情的。”   “在扬州的时候,花心刺史当着众人的面指责我偷盗,奇怪的是我不生气。你不知道围着多少百姓,就这么看着我,眼中有鄙夷还有厌恶,可我没有在意。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过豁达了。”   明祎面色遽变,不待她开口,顾锦瑟继续说道:“不是我豁达,而是我觉得那种言语对我自己没有任何损伤,说了也无妨。好比他们说的话,我觉得很正常,对我不会有损伤。陛下,你在这里等着我即可,我若连你的后宫都管不了,这些年也白过了。只是……”她顿了顿,“我依旧想做咸鱼。”   明祎再度被她逗笑了,心情归于平静,颔首道:“我等你回来。”   “你先睡觉吧,我今夜不打算睡觉了,不然我回来就要找你算账。”顾锦瑟阔气道。   明祎立即打消为她做主的心思,旋即转身,吩咐宫娥备水沐浴,背影中竟有几分慌乱。顾锦瑟笑得扶住窗柩,很快,眼角的笑意敛住,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冷冽。   收拾些小虾米罢了,算不得要紧的事情。   宫娥服侍着皇后换了一身凤袍,她还是第一次穿得这么正式,想着不好,旋即又换了一身家常裙裳,杀鸡焉用牛刀,见小虾米也不必穿皇后凤袍。   台阶上摆了一把凤椅,顾锦瑟在宫娥的搀扶下坐下,在人群中梭巡一眼,当即接过宫娥记录的册子,翻了翻,随口说道:“陛下忙碌,没空与你们说话,便将宫里的事情交给了我。这本册子上的话都是你们说的,要我读一遍吗?”   顷刻间,庭院内风声鹤唳。   乌云将月亮藏了起来,人间一片昏暗,庭院内的灯火照得众人面色发红,随着皇后说出了发言后,众人立即跪下来高呼皇后娘娘。   顾锦瑟靠在椅子里,姿态慵懒,发髻上的凤簪在黑夜下隐隐发光,彰显着皇后的雍容华贵。   很快,顾锦瑟将册子交给宫娥,故作摆着不作处置,而是说道:“我今夜只和你们见一面,你们各自上前说一说你们的身份,是哪宫的,做什么的,平日里管着什么,我想听听你们的家乡事。不满你们说,我也走了大周一半的地方,你们入宫多年,或许不知家乡情况,但我比你们清楚。”   语气不轻不重,众人即刻得知这位皇后娘娘不好糊弄,当即打起精神。   最靠前的掌事立即上前说话,“奴婢来自扬州……”   顾锦瑟目色一亮,“扬州啊,如今扬州刺史是盛卿明盛开大人,你来时刺史可是那位专门抢占人家闺女的赵刺史?”   对方面上立即难堪起来,说也不是,一番怔忪下来,顾锦瑟拿着桌上的一本册子,翻开立后说道:“闵氏,扬州人氏,母家姓赵,赵刺史是你什么人?”   赵掌事一听就瘫了下来,顾锦瑟翻翻账簿,懒洋洋说道:“我既然管了你们就需知晓你们的底细,你们原先伺候谁,又是谁送进宫的,我都装作不知,但需记住,日后宫里我顾锦瑟做主。”   “至于这些赵掌事,这些年来你也辛苦了,不如放你出宫去吧。”顾锦瑟将册子放回桌上,淡然地吩咐一句,“其他人你们也可来寻我说说你们的身份,若是不说也可。”   言罢,她挥了挥袖口,金丝缠饶的袖摆在风中微动,低声说道:“赵掌事便是你们的下场。”   顾锦瑟不动声色地抬首打量诸人,跪地垂首,脸上愤懑不平。   等候片刻,终于有胆小者上前说话,将自己的身份所管事务都说了出来。   明祎没有入睡,而是再殿内静静听着,顾锦瑟先查清各人的底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并不是一味的摆烂。她那么聪明智慧,在民间闯荡多年,阅历丰富,她如何不知权势的重要性呢。   没有她,顾锦瑟依旧会活得更好,受到万人敬仰。   明祎在殿内想得出神,想起那些年在敬仁太后面前当值的时候,太后说人想要有依靠也可,自己不能一味偷懒,没有任何人是完全相信的。人离开谁,都可以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她离开了先帝,照旧可以抚养养子,活成最尊贵的女人。   茶水早就凉了,有些人是自愿长大,而有些人是被迫长大。   如今的顾锦瑟照旧可以独当一方,偏偏愿意留在宫里。   明祎看着黑夜,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头忽然微微发疼,不是那种尖锐的疼。   其实,顾锦瑟很完美,她愿意努力,为自己的未来努力,相反,她看得通透,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她很明白!   作者有话说:   突然间想写她们后半生,捡几件重要的事写。写到她们白发苍苍,写到她们老死,可是这么一来,算不算是个be呢?   下本书《情毒》暂定明祎与顾锦瑟的后人,当然这个后人不是她们的孩子,而是她们选择的储君! 第189章 旧人   皇后娘娘整理宫务, 核对账簿,将账簿内的错处当即点了出来,端庄雍容的女子笑容可掬, 一言一行都带着皇后的威仪。   灯火通明的夜间,一帮子人都打起精神,有条不紊地说出自己的家乡与职务。明祎登基后爱用女子, 许多内侍出宫后就没有再招,因此后宫里多是女官,以前内侍的职位都被宫娥取代。   后宫内侍不过百余人,侍卫多了许多。另外, 顾锦瑟点名几出鸳鸯信的事情,宫娥与侍卫之间暗生情愫。   搁在前朝, 宫娥都是皇帝的女人, 侍卫就等于是觊觎皇帝的女人, 是死刑大罪。   今时不同往日,宫娥们都算是自由身, 侍卫们喜欢她们就不算大罪了,但是宫内不能随便谈恋爱的。   一时间,庭院内又是一阵吸气声, 站在殿内的明祎发笑, 问伺候皇后的宫娥:“她什么时候发现的。”   “奴婢也不知晓。”宫娥被问住了,皇后娘娘自打入宫后除了睡觉就是吃, 哪里管问过其他事情。   明祎扫她一眼,“皇后做什么, 你都不知道, 心思也是大的, 倘若有人对皇后不利, 你又如何察觉?”   语气低沉,饱含威仪,宫娥吓得跪地请罪。   明祎将茶盏搁下,淡淡道:“不必伺候皇后娘娘,去外院洒扫吧。”   “陛下……”宫娥一声凄惨喊叫,不断叩首:“陛下,奴婢知晓错了,您给奴婢一次机会。”   “朕给你机会,到时有人谋害皇后,谁给皇后一次机会。”明祎目光冷冷,冷摸至极,看了一眼左右:“带下去。”   顾锦瑟听到殿内动静后,看着两个宫娥拖着她的贴身宫娥出来,她眯着眼问左右:“那是谁,我竟忘了名字。”   进宫后,她就知晓吃吃喝喝,对身边人没怎么上心,看来以后要努力了。   心里这么想着,忽然一阵香味飘来,宫娥端着一盘子烤肉,切成方块,竹签插好,一口一个,吃起来尤为方便。皇后娘娘很快就忘了宫娥的事情,继续揭露鸳鸯情,并将侍卫也捉来,当着她的面发下誓言,成亲后若对妻子不好,断子绝孙。   侍卫面色发白,哆哆嗦嗦的发下誓言,顾锦瑟让人一并给了赏银,欢欢喜喜回家拜堂成亲。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愁,顾锦瑟大手一挥,亲自下懿旨赐婚,当场拟旨并拿出凤印盖上印。   当见到皇后能随意使用凤印后登时吓得魂不附体。   “皇后娘娘竟然有凤印,她不是暂住中宫吗?”   “玉碟上有皇后娘娘的名字,自然是该持凤印的。”   “你们声音小一些,还嫌自己活得长久吗?”   顾锦瑟耳听窃窃私语的声音后微微一笑,双手抱着凤印把玩,唇角勾了勾,原来这个东西这么好用啊。   比金猪值钱多了。   顾锦瑟点点头,很满意。   鸳鸯们领旨离开了,对着皇后娘娘千恩万谢,顾锦瑟也累了,摆摆手,剩下的交给左右去做,自己先去睡觉。   殿内的明祎才刚歇下,闻声闭上眼睛,顾锦瑟摸索过去,倒下就抱住明祎,腿直接架在她的腿上。   明祎:“……”装睡有点难。   顾锦瑟不动,腿也舒服,得到舒缓后闭上眼睛睡觉。   明祎被压得透不过气,小小的闷哼一声,睁开眼睛去推,“你压着我了。”   “嗯,凤印比金猪值钱多了,睡觉。”顾锦瑟说了一声,“你若不想睡,我们可以闹一闹的。”   明祎立即闭上眼睛,听着顾锦瑟得意的笑声,一时憋屈。   顾锦瑟攥着明祎松的手就松开了,阖眸呼吸,周遭惊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她第一回以权势压人,感觉很微妙,以至于她的脑子里有些混乱。   明祎走到今日很不容易,立朝之初,她是叛臣贼子,是旧朝奸党。她孤身一人,后宫干干净净,她毫无软肋,明枪暗箭都不怕。她严于律己,就能下狠手处罚寻欢作乐的勋贵。她认真勤勉,让清流们对她臣服,以至于今日,人人都觉得她是不可多得的明君。   这些的前提,都是权势。她有权有势,让天下人先不得不低头,再被她的政绩感动。先兵后礼。   她长吐出一口气,自己难得窥探出权势的奥妙,看似一帆风顺,暗地里却是惊心动魄,没人知晓她为今夜准备多长时间,也没人知晓明祎暗地里做了多少准备。   多少个日日夜夜才换来今日的安宁,她长叹一口气,明祎翻过身子,睁开眼睛看着她,“想什么?”   声音温柔备至,如细腻的春雨慢慢地渗透入土,滋润万物。   顾锦瑟抬起眼睛,对上明祎澄清澈然的双眸,自己好不容易平复情绪再度掀起涟漪,“想要吃了你。”   明祎的担忧被一句话清扫得干干净净,转身就抱着自己的被子,顾锦瑟笑得浑身发颤,就连床都跟着抖了起来。   明祎闭上眼睛,捂着耳朵,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过分!   顾锦瑟笑得睡不着,知晓明祎辛苦,自己也不能太作,只好努力闭上眼睛睡觉。   ****   距离整顿宫务过去半月,顾锦瑟打理宫务愈发得心应手,宫里人少,事情就少,三两日才看一回账本,也不存在节俭用度。宫里就两个主子,再怎么铺张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转眼到了十月,招摇归来,封侯赏银,后面跟着瘦了一圈的凌三儿,两人开府居住,吞吞眼馋得很,哀求顾锦瑟赏赐她一间府邸。   吞吞是她的人,也该发些奖金,她让虞氏相看宅子,在招摇府邸的对面街上买了一间三进的大宅子,虽说没有招摇的阔气,可也不小了。   吞吞拉着未名就住了进来,顾锦瑟品了品,她为何不拉着吐吐去住,反而带着未名呢。   吐吐住在顾府照顾着顾锦商,与虞氏相处甚为融洽,几乎不大出府,顾锦瑟也有许久没有见过她。   吞吞忙着搬家,朝堂上添了许多女将军,与文官形成对立的一面。   顾锦瑟不知,直到春休入宫告诉她:“朝堂上分为四股势力,陛下与您,我等这些敬仁太后时期的女官,文官一类,还有招摇归来的一众女将。往细了说,便有十几股势力纠缠着,颇为复杂。”   顾锦瑟迷惑,“如今是什么意思呢?”   “朝堂女官愈发多了,如过江之鲫,从前只分文官之职责,如今招摇大胜凯旋,如今,武将颇为不满,遍地鸡毛杂碎的事情。你找我麻烦,我泼你脏水。这是其一,其二便是你手中的凤印。他们觉得你不该手持凤印,便闹了起来。”   顾锦瑟不动声色地等着后言,春休继续说道:“我与陛下商议后,在宫中择一地,选些适龄的孩子入宫学习,待到合适的机会直接入朝授予官职。这么一来,他们有把柄在你手中,就不敢轻易叫喊让你出宫。”   “他们看似打着天道的幌子,站在有理的一边,可一旦触及他们的利益,天道也会被踩在脚底下。待过些时日,陛下江山稳固,他们便也不敢再提了,最难的是眼下,您这里是导火索。”   顾锦瑟恍然大悟,“那就择取。”   “是您择取,与陛下提议,选百官中的适龄女儿家。”春休说道,“眼下看似天下太平,实则暗潮汹涌,宫廷是一铁桶,您在里面不知外间的波澜诡异,想要继续留在宫里,就需捏住那些人的脉门。让他们觉得天道不如自己的儿女前途重要,桑老之流,少之又少,多几个桑老也是小众,再者桑老如今都不管您的事了,就想着在男女对试上赢了女学。”   顾锦瑟若有所悟般缓缓点头,这个办法倒是符合自己行事的举止,毕竟自己也算是女学师祖了。   她答应下来,等春休走后,派遣心腹去大殿与陛下说一说,不算难事,又召来人去收拾干净的殿宇。   这些勋贵女儿们担了皇后学生的荣誉后,勋贵们若赶她出宫,女儿们名声也会受损,这回就看他们如何取舍。且入宫后随时可受到陛下指点,时常见到陛下,便又是一份荣誉。天子门生都比不上她们。   春休先生的釜底抽薪之计,让人不得不叹服。   去大殿的人很快就得到回话,陛下恩准,先修缮殿宇,再挑些谨慎好学的姑娘们入宫。   风声传了出去后,十几股小小的势力顿时就扭在一起商议对策,不知是谁去使了离间计,有人率先将自己女儿的名字送入宫里。赤裸裸的争宠,其余人也不敢再想了,人家女儿日日见到陛下,他们岂可落后,自然马不停蹄的开始走动起来。   外间风声鹤唳,明祎领着自己的皇后娘娘出宫去永安楼吃鸭血粉丝。   子规开的店面里有李氏刘寡妇等从蜀地迁来的旧人,刘寡妇的儿子今年下场没有考中,只能再等三年,就住在子规府上的后排屋里。后排屋一般都是府上来投靠的亲戚们居住,也好让亲戚们有个依靠,毕竟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内住房子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顾锦瑟许久没吃到鸭血粉丝汤了,美美的喝了一口,刘寡妇立即捂住她的手感动得眼眶痛苦,一个劲地感谢子规南风两位女先生。   她还没说完,明祎就拉回顾锦瑟的手,眼光冷厉,而刘寡妇不解,压根不知眼前的人就是帝后,抹了抹眼泪开始询问顾姑娘在何处生活。   顾锦瑟慢慢地嗦粉,明祎代为回答:“她在女学里做先生呢。”   “女学呀,可真厉害,听闻当今皇后娘娘也姓顾,是您的同宗吗?”刘寡妇羡慕极了,就想给儿子讨个读书的妻子,书香门第的更好了。   顾继续嗦粉,明祎笑吟吟说道:“她成亲了。”   “我不是说顾姑娘,咦、顾姑娘成亲了,嫁给谁?”刘寡妇说了一半又改口,看向顾锦瑟的目光骤然变了。   顾锦瑟依旧嗦粉。   作者有话说:   不是我不更,而是睡过了…… 第190章 可怜   刘寡妇入京后就操碎了心, 她就想给儿子娶媳妇。儿子都是已及冠的人了,媳妇还没影,愁得她快吃不下饭了。   她家的根基太弱了, 一无依靠,二无银子,除非是中进士后被人榜下捉婿, 可今年科考名落孙山。这样的女婿,寒酸得不像话,哪家父母都不愿女儿来受苦。   时人嫁娶,父母有一定的话语权, 别说是私相授受,有些人洞房前都不知自己另一半长什么样子。   顾锦瑟嗦粉嗦了一半, 心神一动, “我们不如来个联姻, 如何?”   “男学女学联姻?”明祎瞬息就明白顾锦瑟话里的意思,近日高门大户都在联姻, 高层次的儿郎们都定了亲事,但基层的百姓家却依旧一筹莫展。   刘寡妇一听就来了精神,坐下来细细询问是怎么联姻法。   “学院内的适龄学生且未曾婚嫁的都可报名, 到时候开一场比赛, 大家互相认识,看中者即可上门提亲。男学内的学生对女学内的规矩也很了解, 既然存心去娶对方就要接受对方将来出门经商或者做官的准备,倘若不能, 便不要提亲。”   “这是其一, 其二, 这场比赛由朝廷来举办, 对报名的学生都要摸底,切莫让已然婚配的人漏进来祸害人家。其三,比赛的第一名得些彩头,就当是助兴了。其四,让人去问问桑老的想法,以免他半道使什么幺蛾子。”   顾锦瑟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刘寡妇听得发懵,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叫强强联合,夫妻间也可探讨文墨上的事情,一举两得、一举两得。”   李氏也高兴得拍了拍刘寡妇的肩膀,“赶紧让你儿子报名,多好的机会。”   顾锦瑟眯眯眼睛,上层人氏解决基层男女的婚姻关系,多好。她拿余光扫了一眼明祎,明祎不得不笑答:“很好,我让人去问问桑老的意思,婚嫁一事,男情女愿,若到时没有人报名,你岂不丢人。”   顾锦瑟眯着眼睛:“说人话。”   “有些人会不不同意,说什么伤风败俗,到时候在我面前又会争执不休。”明祎扶额,她最近有些害怕文官的战斗力。大抵是招摇归来,各地太平,文官们开始显示自己的能耐了,些许小事都能从白天吵到天黑,第二日接着吵。   春休等人亦不畏惧,战斗力爆表,明祎并不在意他们争执,但是、他们在耽误自己的时间,每回吵得兴起,她都会溜之大吉。   前几日因为废后一事又是争执不休,直到皇后提议在宫内开女学,教育勋贵儿女选拔女官,朝臣们这才将炮火转向其他地方。   顾锦瑟哪里知晓这等事情,提了意见后就等着明祎的答复,闻言后呆滞了须臾,道:“他们忘了七夕的事情了?”   “他们又没掺和,理直气壮。”明祎没说前几日参皇后的奏本如雪花一样飘入她的案上。   顾锦瑟哀叹一声,坚持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开比赛,气死他们,我与桑老商议一二,你想过没有,两个文学斐然的人指不定就能生出更聪明的人。你看看我阿娘与阿爹,顾锦桓心思不正,可脑袋里的文墨多啊,我们要看向好的一面。”   刘寡妇立即叫好,明祎睨她一眼,她立即瑟瑟地不再说话了。   明祎头疼道:“你让桑老出面试试,再让先生们问问女孩子的意思,两方都愿意就可以试试。”   刘寡妇再度叫好,李氏糊涂道:“那、那朝廷会答应吗?”   刘寡妇醒悟过来,看着明祎:“大人,您究竟是什么官儿啊。”   顾锦瑟嗦粉结束,擦擦嘴巴,与刘寡妇说道:“不大不小的官,能说上几句话。”   说完,明祎领着她快速离开,再待下去就得被刘寡妇洗脑。   顾锦瑟乐呵呵,拉着女帝陛下在街面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番游逛下来,钱袋子都空了,这才打道回宫。   登上马车就遇见春休与虞氏一道下车进入一间茶肆,顾锦瑟瞪大了眼睛,明祎捂住她的眼睛,“你若过去,虞夫人打断你的腿。”   顾锦瑟拍拍自己的胸口,“她们这是成功了吗?”   “做不成情人,也当是朋友走动。”明祎淡淡道。   顾锦瑟想想也是,又没有深海血仇,见面还得笑着问一句你吃饭了吗,最近好不好,日子还是该过下去的。   明祎抓住顾锦瑟的手,嘲讽道:“虞夫人问了春休先生一句话,问她倘若重来,她可会拒绝。”   顾锦瑟眼眸湛亮,兴奋极了,“春休先生怎么说?”   “她反问虞夫人,倘若重来,她后悔了,那么虞夫人自己会坚持初心吗?”明祎语调悠扬。   顾锦瑟有些发懵,踢球呢,将话题主导权来回地踢,索性问道:“她们到底什么意思?”   “因为有你在,虞夫人说重来一回,她会选择不认识春休先生,而春休先生很失望,若是重来一回,她会剪了头发去做尼姑。”明祎微笑起来,看着傻气的阿瑟,怜爱般摸摸她的小脸,“虞夫人对你的慈爱超过她对感情的追随。”   孩子有时是母亲的心头肉,爱情靠不住,但对孩子的怜爱心是永久不会变的。   于是乎,顾锦瑟就成了两人‘重来’这个话题的巨大绊脚石。   顾锦瑟哭笑不得,险些郁闷,若是没有顾锦瑟,自己还会来这里吗?她看了一眼明祎,故作哀叹:“没有我,你会孤苦一辈子。”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看来她们还是别讨论重来这个话题了,免得让人心中不安。”明祎立即打住这个话题,重来一回又能怎么样,春休先生的德行还是会气死虞氏。   顾锦瑟旋即又笑了,歪倒在明祎身上,笑得不行。明祎被她蹭得浑身发痒,旋即抱着她:“别闹,小心马车会翻。”   顾锦瑟不肯听,非要继续蹭……   半晌后,马车车轱辘掉了,车夫下车去修,车内的两人面红耳赤,再也不闹了,发誓一定要好好坐车。   马车坏了,真的与她们无关。   ****   休沐过后,顾皇后亲自去男学拜见桑老,提了一句比赛的事宜,桑老季立即答应了,顾锦瑟到口的话又憋了回去。   两人商议一番后就定下场地,男学女学各出一张名单,各自保证自家孩儿秉性纯良,无不良嗜好。   回去的时候,顾锦瑟就纳闷了,桑老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自己思考不解,索性去大殿前逮住小娘询问缘由。   春休小娘身姿傲然,往日嘲讽的面容竟染了几分难得的和煦,“新朝建立,各地不宁,耽误许多儿郎闺女的亲事,桑老的弟子都是孤家寡人呢,你这么送上门,他肯定高兴,谁不喜欢满身书香的女子。他们平日里不让女子读书,可真到了择偶之际,都喜欢读书的女孩子。”   顾锦瑟想想也是,毕竟文人回家后和妻子吟诗作对也是一件乐事,总不好回家说诗词,妻子和你翻眼睛。   春休先生又添一句:“这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旦牵扯自己的利益,管他哪门子风骨。”   顾锦瑟深以为然,又询问前几日出门干嘛去了,春休顿时就黑了脸,幽幽瞪着半道来的女儿,不甘道:“探讨重来一事。”   顾锦瑟想笑,憋得难受,立即表态:“您放心,将来您去了,我必然会披麻戴孝送您上山。”   春休眸色一闪,唇角微动,怒骂一字:“滚。”   顾锦瑟领着乌泱泱一大帮宫娥利落地滚了。   晚间等明祎回来,顾锦瑟绘声绘色地将春休的反应说了一遍,两人在床上笑倒了。明祎舒了一口气,舒缓了神色,“春休在朝堂上无有敌手,偏偏遇到你阿娘,也算是有人磨了。”   顾锦瑟抹了抹笑出的眼泪,道:“我阿娘瞧着好说话,可一旦倔起来,谁说都没有用的。”   春休先生职场得意,商场失意,明祎狠狠嘲讽了一番,被她在朝上怼后的怒气也散了。   两人晚上躺在提起,本是你一句我一句说话,说着说着,顾锦瑟就开始不安分了,誓要将那晚受的气讨回来,横竖不用再担心马车会坏。   明祎会好心提醒:“床会榻的。”   话音落地,顾锦瑟捂住她的嘴巴,“别说话了,你说话冷冰冰的,会冻死人了。”   明祎被禁止说话了,颇为凄惨。   夜间无月,星辰黯淡,殿内灯火细熄灭大半,风吹了进来,将最后的灯火也吹灭了,两人你看看我,我摸摸你。   最后,顾锦瑟摸索着起来去点灯,刚下榻便又缩了回来,明祎询问缘由,她支吾说道:“衣裳呢。”   哦,明白了,没穿衣裳。   两人旋即也安分下来,明祎主动抱着顾锦瑟,指腹在她而后慢慢摩挲,动作亲昵极了。   顾锦瑟闭上眼睛就感觉一阵热气在耳后氤氲,个中滋味,自己不想忍受,她翻身咬住她的手。   黑暗中,明祎落荒而逃,急忙去摸索毯子,然而那人的掌心在自己身上徘徊。   明祎呼吸微怔,半晌没说话,只看到顾锦瑟忽闪的大眼睛格外明亮。她忽而开口,“阿瑟,你跟着我,会不会委屈。”   顾锦瑟:“?”   明祎继续压低声音,“阿瑟,你觉得委屈吗?在这里日日无趣,与世隔绝,想做什么还要被外间那帮子人说东说西。”   顾锦瑟笑容嫣然,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故作不耐,“你要是想睡觉就直说。”   明祎立即抱着被子,翻过身子闭上眼睛。   顾锦瑟:“……”换套路了呀,学会扮可怜。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一天浑浑噩噩,再也不敢了…… 第191章 男人   十月底的时候, 第一批女孩入宫了。   宫里宫殿多,顾锦瑟特地将当年贵妃的殿宇改造一番作为学堂。平东王的母亲蕙质兰心,最大的错事便是选错儿媳, 未曾料到儿媳野心勃勃,倘若当年在封地过自己的日子,贵妃不至于自尽保子。   顾锦瑟希望这些孩子都可以有贵妃的通透, 入宫第一日的晚上在中宫设宴,明祎出席,因男女避嫌,她只选择了几名女官陪同。春休子规南风, 以及今年新贵周棠。   周棠年岁最小,坐在女官中神色拘束, 明祎令她轻松些, 周棠笑着应下。   顾锦瑟看着周棠, 说道:“你很看重她?”   “聪明。”明祎端着酒抬起首,目光落在周棠身上, 顾锦瑟嘴角微弯,“啧啧啧,你这眼神迷离, 怕是不想好事情。”   明祎立即收回视线, 转首看着她:“吃醋了?”   “放心,你再立一位贵妃, 我都不会吃醋。”顾锦瑟摆摆手,淡淡道:“都这么多年了, 倘若不懂你的心思, 我便是一傻子了。你怜惜臣下是好事, 我嫉妒什么呢。”   相识于年少, 经历太多的事情,磨难也好,富贵也罢,总归走了过来,若还为一眼两眼的事情计较,也太不识趣了。且明祎是女帝,喜欢谁还需偷看吗?   明祎睁大了眼睛,本有些高兴的,可在肚子里来回揣摩几遍后露出伤心之色:“你对我没有感觉了。”   顾锦瑟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你又不是深闺妇人,作什么幽怨行径。”   帝后举止亲密,女官们看在眼中,心中明白,可怜一众来赴宴的女孩们面面相觑,大胆看着陛下,又见着皇后面上的笑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秋夜深浓,酒过半夜,宫人就送女孩们回去,女官们暂且在宫中住下,帝后一道退席。   梳洗过后,顾锦瑟躺在床榻上想起女孩们面上的惶恐与不安,不由想起刚入京的自己,心中一阵唏嘘,等明祎上榻后,她立即翻身凑过去,“看着她们,你有没有感觉一阵活力?”   明祎素净的面容上神色晦涩,漆黑的眸子如海面般透着难测,她看了眼顾锦瑟,道:“刚刚还说不吃醋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想说你老了,睡觉。”顾锦瑟偷笑,摸过被子就将自己裹了起来,只在枕畔留下乌黑的秀发。   她的动作太快了,明祎几乎来不及反应就见不到人了,一阵迷惑后终于眯了眯眼眸,语气凌厉:“顾、锦、瑟。”   被下的人瑟瑟发抖,很快,就掀开被子张牙舞爪般将明祎拉入被子里。   “所以你要珍惜眼前,及时行乐、别踢我呀。”   “顾锦瑟,你敢欺君。”   “欺君罢了,我还敢揍君。”   “顾锦瑟,你、你以下犯上。”   “哎呦,你换个词,文绉绉的实在没什么压迫性,你该说你生气了。”   “顾锦瑟,我生气了。”   “哦,我亲亲你,你就不生气了。”   明祎:“……”   顾锦瑟抱着她的双臂在她耳边絮絮着,眸色湛亮,怜惜中染着情愫。渐渐的,明祎心头一片柔软,反去蹭了蹭她的脸颊,紧紧的回抱着她,温暖刻入心里。   ****   自那日女孩们入宫后,朝堂上下骤然安静许多,就连殿堂辩论也少了许多,明祎耳畔清净许多。   十一月初之际,男学与女学设下赛场,帝后亲自去赛场观看,桑老让下主位,看了一眼顾皇后,胡子翘了翘。   比赛项目多,琴棋书画都是最基本的,骑射也有,再有顾锦瑟从未见过的棋局,让人眼前大亮。   参加比赛的诸人都是单身,家里连个通房都没有,女孩子们也没有亲事,比赛场上,男孩女孩大大方方地打量对面,目光澄澈。   顾锦瑟托腮看着俊秀的郎君美貌的女孩,深深点头,大赞自己主意好。   明祎余光扫她一眼,阴阳怪气道:“皇后主意多。”   顾锦瑟点点头:“那是,我在床上的主意也多。”   周遭伺候的宫娥瞪大的眼睛,明祎大囧,恨不得去捂住她的嘴巴,幸好桑老与旁人说话,未曾听到两人露骨的对话。   只明祎不肯去理会口不择言的人了。   顾锦瑟嬉笑一阵,转头与桑老东扯西扯,扯到桑老面红耳赤,若非自己的位置重要,几乎要甩袖离开。   明祎见状,心情后了许多,眉眼弯弯。   赛事多,暂定七八日,先生们看管得严,桑老也给男学生们下了死命令,谁敢私相授受一律革除身上的功名。   七八日后,赛事结束,成就了六七桩姻缘。   顾锦瑟大为满意,亲自赐婚,皇后懿旨仅次于圣旨,定于明年春日里成亲。   她忙碌于旁人的婚事,冷不防地有人来挖她的墙角,下面各地给明祎送来五六名好看的男子。   防住了京城,忘记了地方。   一瞬间,顾锦瑟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递话的宫娥也是惶恐不安,皇后的笑容太可怕了。   冬日里凉,顾锦瑟懒散地缩在坐榻上,身上盖着毯子,手中把玩着白玉指环,唇角勾了勾,将指环随手丢给了宫娥,道:“辛苦了,告诉陛下一句,我觉得身子不适,晚间就不要过来了。”   宫娥拿着指环忙不迭地跑了,回去就将话传给了陛下,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的陛下面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变化之快,犹若闪电。   明祎闻言,看向殿内站着的五六人,再度看向春休。春休装作没看到陛下的视线,若是送女人,到时直接赐予下臣,可这等男人……不好给女官们添堵,再者这些女官们多是孤单一人,除了周棠……   她立即看向陛下身侧的周棠。   周棠脸色苍白,忙避开春休的目光,悄悄后退两步,直接走了。   “周棠。”明祎忽而出声,周棠身形轻颤,忙揖礼道:“陛下,臣、臣不喜欢他们这样的。”   明祎目光笔直,神色端严,半晌憋出一句话:“朕也不喜欢他们。”   周棠立即谏言,“不如送去教坊司。”   明祎眼前一亮,颔首答应下来,“你去办,速度些。”   周棠应下。明祎转身看向春休:“你代朕拟旨,登州刺史罚三年俸禄。”   春休忙不迭接下旨意。   明祎领着人走了,走过五六人面前,对方竟轻唤了一声陛下。明祎头疼,脚步愈发快了,就像遇见了阎罗一把,恨不得插翅离开。   春休摸摸自己的耳朵,陛下的耳朵怕是要掉了。   顾锦瑟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今日登州刺史送,明日扬州刺史送,后日齐州刺史送,大后日……   想一想就头疼,尤其是下面的说法是恐误国祚,理由光明正大呀,没有皇嗣,朝堂不宁。   想到这里,春休笑了,负着双手离开。   冬日里阴天多,今日瞧不见阳光,出殿后就觉得面上一阵冷风扑面,接着,风就往脖子灌,冷得有些厉害。   明祎走到一半就发觉自己没有穿外裳,冷得有些厉害,索性让人回去拿衣裳,自己在车辇上先抱着火炉。   中宫门还没关,门口小宫娥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说话,手中拿着扫帚,动作懒怠,与她们的主子一个性子。   明祎过门,眼见着小宫娥们不做事,欲呵斥一句,却见着未名与吞吞在过招,两人都停了下来,然后跑来传话:“您最后还是明日再来,皇后娘娘好像在生气,扎小人呢。”   明祎眼眸微凝,“哪里来的小人?”   未名道:“现做的。”   明祎:“……”   “你们不拦着点?”明祎不快。   未名摇首:“她拿着针呢,指不定就被她扎手了。”   明祎愈发不快,“扎一针而已,你就那么怕疼?”   “疼是不怕,就怕扎完我们,她还得继续扎小人。”吞吞接过话来,小心翼翼地指着里面:“您去看看吧。”   明祎一噎,瞧了一眼屋内,转身走了。   未名与吞吞面面相觑,“陛下怎么走了?”   未名分析一句:“多半是怕疼,那么长的针扎下去,可疼了。”   吞吞看了一下皇后的殿宇,点点头:“我们继续去比试,不理他她们的事情。”   明祎走后,中宫一片寂静,无人再敢不规矩的说话了,冷风拂面,树叶落了一层又一层,光秃秃的树枝在空中摇曳。   殿内暖和,炭火旺盛,宫娥们伺候得小心翼翼,顾锦瑟打了哈欠,看着手中的小人,随手丢进炭盆里烧了,接着恍若无事般爬上凤床躲进被子里,在床上打了个滚后吩咐宫人:“我想吃鹿肉,你让厨房去备着。”   宫娥们立即应声,忙问怎么吃法。   被窝里的人认真想了想,“各种吃法来一盘。”   宫娥唇角抽了抽,这也太可怕了,吃得完吗?   顾锦瑟却不管下面小丫头们怎么想,躺在床上舒服极了,可惜少了部打发时间的手机。她舒服的闭上眼睛,被窝里实在是太舒服了,一点都不想动。   睡意袭来,多少男人的事情都忘了干净,生活总有波折,哪里能一帆风顺。   带着这样的想法,顾锦瑟乐观的睡着了。   冬日里外面凉,只殿内暖意袭人,人一旦睡上就能睡一下午。伺候的宫娥们也轻松了不少,一刻一刻算着时间,天色黑了搭着胆子去请皇后起来,再睡下去,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宫娥掀开锦帐去请:“娘娘,陛下让人送来一箱子小玩意,您去看看?”   顾锦瑟迷糊的应了一声,爬坐起来,想起自己白日里容嬷嬷的行径后陡然清醒了,“她送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呀! 第192章 喂饭   明祎送了一箱子小人。   顾锦瑟披着衣裳看着箱子内的玩意后, 唇角忍不住抽了抽,明祎果然是不同凡俗,送金猪送小人, 陛下的礼物让人始料未及。   她自然不会收下这么一箱子小人,转身就让人去烧了,自己舒服的去泡澡。   日子这么舒服, 何必去计较呢。   一觉睡醒,她忽然就想通了,明祎又不喜欢男人,下面送再多, 明祎也不会多看一眼。   晚上吃得很饱,接着, 心满意足的躺在坐榻上看账簿。   明祎当真没有过来, 回自己的寝殿休息, 顾锦瑟看到半夜,自己爬上床睡觉。   第二日还没睡醒, 虞夫人来求见,她得明祎恩准可以自由进出宫殿,以至于她到了, 顾锦瑟还在睡梦中。   宫娥将虞氏请入内寝, 虞氏倒也没客气,直接将床上的人揪了起来, “消沉呢?”   “我昨日可勤快了,看了半夜账簿, 宫里添了上百人, 银子如流水, 我心疼钱呢。阿娘, 我昨夜吃了鹿肉,味道好极了,回去的时候您带些回去吃,若是庖厨不会,我就让宫里的厨子跟您回去。”   “我与您说,昨日的事情不算事情,我都想通了,她又不喜欢男人,我有什么可气了。所以,您不用劝我。”   顾锦瑟裹着被子,哈气不断,虞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还怎么劝呢。   顾锦瑟半眯着眼睛说昨晚的鹿肉多好吃,又夸赞庖厨手法好,让虞氏千万不要和她客气。   虞氏凝着女儿的目光忽而凝重,“你心里有事?”   “有什么事呀。”顾锦瑟睁大了眼睛,唇角扯了扯,“您说,这叫事 ?”   虞氏看着女儿的脸色,微一深思,轻声说道:“确实不算事,你昨日扎小人做什么?”   “想当一回容嬷嬷。”顾锦瑟捂着脸笑了,“生气是肯定是生气的,毕竟这么多年不生气,我都忘了自己还是有脾气的人了。我若不生气,他们就觉得我好欺负。所以,该生气的时候还得生气。”   “你这番说辞好似有道理。”虞氏也跟着笑了,这一招自己也同顾止玩过,当时顾止吓得几日没睡好,事后安分极了。   她这么一说,顾锦瑟就更加困了,虞氏却说道:“跟我回家去。”   顾锦瑟忽然就醒了,“回家做什么?吃鹿肉吗?”   “就知道吃。你让她急一回呀,回家一回会更急。”虞氏拉着女儿就要起榻,嘴里不忘说道:“你这日子过得可真舒服,上无婆婆,下无搞事的妯娌,你都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顾锦瑟被训得一脸懵,然后推辞阿娘的好意,“我这是养生,你看我像不像十几岁的小姑娘,睡觉是美容的。”   “没感觉你养生,倒看出你养了一身肉。”虞氏挑眉,恨不得拿手去戳她的脑袋,“长进些。”   “都怪明祎没给我找个姐妹,我若有姐妹一定打起精神,日日奋斗,绝对不会懒惰。”顾锦瑟义正辞严。   一番话吓得下朝归来的明祎周身轻颤,算了,战火连绵,还是得自己去灭火。   殿内的顾锦瑟刚说完就得了虞氏一个暴栗,虞氏训斥她:“说什么混账话呢,不回去就算了,不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陛下对你已然很好了,昨日的那些人送去教坊司。陛下下旨罚了那些人的俸禄,下旨呵斥,他们断然不会再犯了。”   顾锦瑟红着脸说道:“我没气陛下,就是生气这个世道,送礼送东西不好吗?送个大活人,人口买卖呀,多吓人。”   虞氏脸色难看,“你气这个?”   “不然呢?”顾锦瑟无语的看自己的娘亲,“您以为我与陛下生气?要说生气,也是有的,她竟然可以忍受旁人送她男人,若是我,必然会将那些男人送去边境替国分忧,边境不宁呢,各地还有钱送男人,肯定贪污不少银子,应该去彻查一番。”   虞氏听不下去了,捂着脑袋离开。   明祎进殿,两人恰好见面,虞氏行礼说道:“您自己去哄,我头疼。”   说完,匆匆走了,明祎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顾锦瑟起榻更衣了,见到明祎饶进来也不理会,只让宫人服侍她。   殿内暖和,气氛却含着些许剑拔弩张的意味,明祎极为识趣,屏退殿内伺候的宫娥,自己上前拿了衣裳给顾锦瑟。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看她的目光道是未变,只唇角勾了勾,明祎见状赶紧上前吻上她的唇角。   算了,还是堵住,别说话了。就算说话也是气人的话,不会是好听的。   案几上的白玉骨瓷的香炉内熏香漂浮入空中,香烟浮空而上。   站立的两人不知何时滚到了床榻上,衣裳落了遍地,一件一件摆在地板上,明祎睁开眼睛,入目便是凌乱的场面,顿觉头疼。   她抱着被子坐了起来,有些呆,顾锦瑟却已收拾妥当,坐在坐榻上吃午饭。   “你怎么不喊我。”明祎揉着太阳穴,袖口里伸出来的手腕上多了个深红的牙齿印,待她看到后脸色微红,很快若无其事的将手腕藏进被子里,目光炯炯地看着始作俑者。   顾锦瑟大快朵颐,丝毫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明祎哀叹一声,复又躺了下来。顾锦瑟端着一碗鹿肉饭蹭蹭的跑了过来,勺子挖了一勺饭递到明祎的嘴边:“可好吃了,吃饱再睡。”   被子里的人身形一颤,好像听到了不可描述的话,什么是吃饱了再睡……想到这里,她立即坐了起来,偏偏对方目光澄澈,小脸粉妍若桃花,美丽纯良极了,好像不是方才啃她咬她的人。   明祎看着她:“你与方才不一样。”   “方才是什么样的?你说一说。”顾锦瑟将饭勺往她嘴边再度贴了贴,微微一笑。   明祎张口含住了饭食,脑袋里的文墨都被挖了一遍后说了一句含糊的话:“入时深浅无。”   顾锦瑟瞪她一眼:“那该是温柔的。”   “不温柔。”明祎撸起袖口,露出自己手腕上的印记,重重叹息:“这是哪门子温柔?”   顾锦瑟装傻,“哎呦,你被谁咬了,算了,不要吃饭了,我给你出气。”   眼看着被人伺候的好事就要消失了,明祎及时伸手拉住要逃跑的人:“回来,我自己咬的。”   “你是睡糊涂了吗?”顾锦瑟一脸正直地将饭喂到明祎嘴边,不忘说一句做事要当心,痛心又疾首,只说得明祎面红耳赤。   瞧着她红口露出雪白的牙齿,明祎吃瘪,幽深的眸子发亮,伸手去拧她白嫩的脸颊。   “再拧,我就不喂你吃了,我自己还没吃了。”顾锦瑟皱着秀眉,心想方才应该多咬一口,免得她还有这么有力气的拧自己。   明祎只得罢手。   昨日天阴,今日就出了大太阳,午后两人搬出去,在院子里玩闹。   明祎倒也不忙,看着顾锦瑟做荷包,未名与吞吞不敢待在她们面前,直接溜出去玩了。   顾锦瑟扎了两针后,明祎说起子规过继了个一个女儿养在家里,顾锦瑟蓦地停下,明祎眸色潋滟,道:“子规的这个女儿是孤儿,家里人都死光了,别说是远房亲戚,出了五服都没有人了。”   这几年战乱死了多少人,许多人一家子死绝户,京城内孤儿就不少。子规的养女是外面的,出自哪里,也没人知晓,总之是孤身一人,日后肯定会孝敬子规南风。   明祎轻笑,顾锦瑟暗自揣摩,“你也想过继吗?”   “不想,待到我不行了,再选择合适的人直接为帝,若没有本事震慑朝堂,给她江山也守不住。”明祎语气冷漠。   顾锦瑟想了想,明祎敢于突破血缘也说明她的厉害处,毕竟谁知晓下一代是什么样的货色。就拿顾止做例子,他为人正直,虞氏性子良善,养出顾锦桓这么一个祸害。   她不再说了,低头去扎着绣面,扎了五针后她又抬首说道:“你告诉我,必然是有什么缘故的。”   庭院内安静了半晌,明祎慢吞吞开口:“你喜欢孩儿吗?”   “不大喜欢。”顾锦瑟摇摇脑袋,她没有那么重的责任心,教养孩儿是一件伟大又庄重的事情,虞氏费心心思教养她和小姑姑,用了十多年的时间,试问自己有那样的耐心吗?   不,她无暇去顾及孩儿,宫内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己都应顾不暇,哪里有时间去照顾孩子。倘若过继后放在后宫里不管教,日后长歪了,自己倒霉不说还容易变成天下的罪人。   “成,子规那里还有个孩子,你不喜欢,我就不要了。”明祎哀叹一声。   顾锦瑟怔忪,“你想要?”   “不想要,麻烦。我耐心不好,爱打孩子。”   “我也不要,养孩子容易变老,我想养生,多活几年呢。”   “养生啊,我若死了,你准备多活多少年?”   顾锦瑟想想,道:“多活二十年,看看你的江山有没有被毁,我给你看着二十年。”   “二十年、那你养生就比我多活十岁,你的养生好像没什么作用。”明祎思绪转了半天,罕见的将话题想歪了,毕竟养生的人最少该多活二十年的,那么自己死后再活三十年才是。   顾锦瑟将刺绣放下,开始辩论:“七十古来稀,我能活到七十就不易了。你若是活到七十,我岂不是得活到九十,九十岁的老人没有牙齿,脸也瘪了,好丑的。”   明祎噎住,“我能活到七十吗?我若是七十,你便是六十岁……”   顾锦瑟等着她的后话,半晌,她都没有回话。   她追问,明祎说道:“我们还有二十多年呢。”   顾锦瑟:“……”你算术不差呀,这么个问题算半天。   作者有话说:   婚后生活就写在正文里了,番外就不写了。   番外会写个小小重生故事。 第193章 白头   一日光景过得快, 两人腻歪一下午后,天色都黑了,眼下都十一月了, 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   虞家送了许多好东西入宫,皮毛袄子都是最好的,摸起来很柔软, 顾锦瑟拉着明祎商议做什么样的衣裳。明祎毕竟在宫里长大的,眼光远比旁人厉害,立即让人去拿了纸笔,亲自画了花样子。   顾锦瑟撇撇嘴, 瞧着并蒂莲,过了片刻, 明祎收笔, 她奇怪道:“你画并蒂莲做什么?”   “恩爱。”明祎将笔搁在笔架上, 目光坦然,“阿瑟, 我与你是要在宫里过一辈子的,再过些几日,我会过继子嗣。我过继子嗣不是为了储君而是为了给你安静, 但我过继的孩子不会送入宫里, 各家自己养着,每日送入宫里读书, 若是养得不好,也与你无关。阿瑟, 这件事, 你不必插手, 一点都不需管。”   “我还会辟开一地做学堂, 令朝堂上的老学究们来教养,费用与吃食都走大殿。”   顾锦瑟眨了眨眼睛,“他们又给您施加压力了呀、哎,你准备过继哪些人?”   “选个二十人。”明祎淡笑,笑意有那么几分坏。   顾锦瑟乖乖了两声,“那么多人,你准备让他们打架吗?”   “他们打架,给你自由,不好吗?”明祎轻叹一声,“我为你的自由二字可是挖空了心思,你该如何回报我呢?”   顾锦瑟欣喜,祸水东引,明祎绝对是好手。也有可能是春休先生提出的建议,两人在一起,绝对是一对干坏事的好伙伴。   明祎眯着眼睛,语气轻幽,“你可高兴了?”   “像你说的这般,我二人是要过到白发苍苍的,我喜欢自由的生活,这样就很满足。若得朝朝暮暮,岂不快活。”顾锦瑟道。   无论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都太长了,长到许多个朝朝暮暮才可堆积起来,但凡心里有一根刺,就会过得十分难受。   她要过最舒心的日子,自然不会在意点滴细节。她知晓那帮子老学究在找机会赶她走,那又如何,她不怕的。   明祎伸手抱着她,“若得朝朝暮暮,自是好事。”   顾锦瑟眨眨眼睛,不知多快活。她不知明祎昨日已下旨,明祎今日安宁皆因百官摸不准陛下的意思。   毕竟二十个继子,让人摸不着头脑。   过继不是一件小事,自然是要处处周到,一点差错都不能有,他们忙得脚不沾地,明祎等人却很清闲自在,毕竟都是走过场,这些人将来都会封官,但不会触碰到朝政核心。   好比当年敬仁太后掌握朝政后,昭德皇帝什么都摸不着,气得杀人泄恨。   想到这里,明祎的心情好了些许。   忙至十二月初的时候,京城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很晚,顾锦瑟喜欢得紧,拉着明祎去雪地里撒谎,两人脱下大氅走在雪地里,雪团砸到树枝上砸到明祎的身上,顾锦瑟欢喜得似个孩子。   两人玩了许久,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最后躺在并排躺在雪地里望着灰蒙蒙的天际。   两人的头发都白了,顾锦瑟摸着她被雪覆盖的长发,想起‘白头到老’一词的说法,笑吟吟道:“我们也算白头到老了。”   明祎不答话,遍地雪花,银装素裹,她望着顾锦瑟,眼中染着情愫,这一刻,她的眼中只有顾锦瑟,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她笑了,顾锦瑟伸手去摸她的脸,明祎自然不肯,侧身避开,顾锦瑟去追。   伺候的宫娥哎呦一声,“陛下与娘娘怎好在雪地里滚起来。”   未名与吞吞对视一眼,未名耿直道:“不好吗?她们高兴,你过去,她们就不高兴了。陛下不高兴,你就会倒霉的。”   宫娥一噎,古怪地看着她,嘴巴动了动,生生将到嘴的话憋了回去。   雪地里两人由并肩躺着到翻滚,将不平整的雪地滚出光滑的平面,明祎逃不掉,被顾锦瑟压在雪面上,一个劲嘲讽她有贼心没贼胆。明祎脸色发红,躺在雪地里也被汗水浸湿了衣裳,伸手去推顾锦瑟,顾锦瑟却扣住她的手腕,道:“你的力气大又如何。”   明祎惯来矜持,唯有在她面前露出些平常人的情绪,以至于顾锦瑟压根不相信外间的传言,无欲无求、清心寡欲,都是假的。   饶是如此,明祎也不如顾锦瑟口舌厉害,被说得眼睛湿润,呼吸沉重,盯着她说道:“确实,比不上你的嘴巴厉害。”   “那是。”顾锦瑟自豪,眸子一亮,俗语说满嘴炮火车,说的就是她这样厉害的。   明祎被她压得浑身发软,血液沸腾,只觉得热意袭人,恨不得脱了袄子吹一阵风。好在她知晓不能脱衣裳,索性站起身拉着顾锦瑟回去沐浴,脱了湿漉漉的衣裳钻入水中。   一入水下,明祎捉住顾锦瑟的脚踝拉着她一道沉入水里。   报复来得太快,快到顾锦瑟还没反应过来就喝了一口水,水下睁不开眼睛,又无法挣脱,只能让明祎肆意欺负。   水下翻腾,骤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热水朦胧,顾锦瑟终于被放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累得小脸通红,再看明祎,气定神闲,她又想骂人了,明祎好像就没有不会的。   她刚瞪了两眼,明祎再度拉着她共沉沦,一瞬间,她想骂人、咬人、哭喊,再将明祎骂一顿。   顾锦瑟的想法很伟大,奈何技不如人,最后怎么出水都不记得了。   ****   雪下了两日,出太阳的时候,名单递了上来,皆是素有名声的男孩子,最大的不过八九岁,最小的不过三岁,听闻三岁就能背诗了,才学厉害极了。   明祎收到名单后简单看了一眼,直接恩准,但没有写上玉碟,光有一个皇帝养子的名声,一时间,朝堂内外不知陛下摆的什么阵法。   这么一来,顾锦瑟的日子愈发快活了,年底的时候给亲戚们送去年礼,又给女学的困难学生们送去过年的衣物,吃饱穿暖才是最重要的。   但她不敢去人前蹦跶,毕竟自己身子太好了,会给人把柄。   过了年便是明光六年,朝堂加了一场恩考,注入新鲜的血液,明祎挑了几人慢慢培养,而之前的周棠却入了吏部,做了春休的下属。   春休先生每日休沐都会去顾府,往往都会坐上几个时辰的冷板凳,做了近乎半年,虞氏才会偶尔出来见一面,以至于尚书府的管事见到虞氏都会害怕,能压得住自己尚书大人的主子不是寻常人啊。   一物降一物。   到了上巳这日,宫里办了流水曲觞的宴席,虞氏与春休都在宴席之内,且两人的位置就是隔壁座。   曲水流觞是一种意境,令人胃口大开,虞氏不大理会身边人的殷勤,自顾自吃自己的,帝后不在,在场的命妇就很自在,说说笑笑,子规南风也在,因是休沐日,来了好些个女官。   春休惯来冷颜,好些人不敢上前,却见她温笑着与虞氏答话,虽有不解,却不敢议论。唯独一些上了年岁的妇人们想起多年前的趣事。   虞氏在闺中便不是安分的主,虞家宠她,纵着她时常出门玩耍。虞氏貌美,如今依旧可见风韵。   那年依旧是上巳节,虞氏一袭红裳,头戴帷帽,打马游街,忽见一袭澜袍抱着琴的春休。那时两人不过十四五岁,春休着澜袍,皮肤白净,一看便是女子,虞氏在她面前停下,春休抬头看着她,脸上一片绯红。   她太害羞了,虞氏下马,手握马鞭,扯下帷帽看着她,一句话不说。   两人对视半晌,春休先开口:“我是女子。”   虞氏粲然一笑,对方带着羞涩,唇红齿白,如清新的竹叶,毅力□□,她先说道:“你可真好看。”   语气漫不经心,带着几许调戏的意味,春休险些恼羞成怒,瞪她一眼,抱着琴就走了。   旁人笑作一团,虞氏摸摸自己通红的脸,转身上马,打马离去。   这是当年众人见到的一面,她们不知的是胆大的虞家姑娘想让人跟着她跑,她会手红、会算术、会丹青诗词,还会做生意,身上揣着银子,寻一个地方经商,过自己舒服的时日。   想法很好,虞氏也很完美,可惜,春休先生没有勇气抛弃生自己养育自己的父母,最后放弃了虞氏。   帝后缓缓而来,坐在上座,虞氏瞧了一眼面色绯红的女儿,陡然松了口气,一侧的春休开口:“她过得很好呢,陛下都得事事听她的。”   “谢谢你。”虞氏陡然道谢。   春休微怔,心头剧烈跳动,蓦地脸色发红,旋即低头去断端酒,抬手饮下,喝得又急又快。   她有些高兴,虞氏却开口:“如果有重来的机会,我不会再去撺掇你离家。”   春休苦笑,指尖捏紧着杯子,食指用力到发白,道:“女儿对于你很重要,我知道,你若选择我哪里有这么好的女儿。”   虞氏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液,目色迷蒙,“我等了一天一夜。我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来。”   春休一怔,苦笑连连,一句谢谢似一把刀插进心口,疼得她深吸一口气。虞氏余光扫过她,情绪平静,没有一丝波动。   周围的妇人们各自说着悄悄话,满面喜色,就连帝后也靠坐在一起说着话,陛下面露宠溺,皇后面若桃夭,两人坐在一起似美丽的春景图。   春休一连喝了两杯酒,那句‘谢谢’扎入心口,让人太难受了。   一辈子,她收到太多的感谢,唯独这一回,她着实承受不起,谢她毁约,谢谢她成全。 第194章 帝后   流水曲觞宴后, 春休便告假在家,请的是病假。   明祎见到病假奏疏后先是一愣,春休身子很好的, 刮风下雨大雪飘飘都未曾病过,春日里阳光明媚怎么就病了。   她自己不好去问,打发顾锦瑟去了解内情。   顾锦瑟去了湖畔钓鱼, 见到脚步匆匆的人后下意识看向水面,水下一群鱼儿快速游走了。   顾锦瑟:“……”你来干什么?   她生气,明祎将春休的奏疏递给她,忧心忡忡, “你小娘病了。”   “哦,我不要你, 你也会病的。”顾锦瑟淡淡的说道, “毕竟人心中有刺, 怎么会好好过日子,那日散宴后, 阿娘也不大高兴,我猜两人说了些伤感的话,不必理会, 自己想不通, 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难不成你去劝我娘接受她?”   明祎唇角抽了抽,顾锦瑟依旧看着平静的湖面, 语气平静道:“你若像春休先生这般负了我,我哪怕谅解你, 也不会再次接受你。再者都过去这么多年, 旧情复燃, 何其艰难。”   “你与你的阿娘, 性子很像。”明祎叹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顾锦瑟握着鱼竿的手微颤,转首看向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们很像?”   “不是一个模子刻的,你是赝品。”明祎开玩笑。   顾锦瑟拧眉,自己像虞氏,那么以前的自己呢?二十多年来潜移默化,她受到虞歆的影响,几乎快忘了自己。   自己努力融入古代环境中,忘了现代的许多思想,她这个不伦不类的现代人回到现代后还能活下去吗?   鱼竿忽而动了,她蓦地回身,惯性让她提起鱼竿,一条鲫鱼跟着出了水面,掉到了草地上。   顾锦瑟粲然笑了,明祎上前去看:“好胖的一条鱼。”   “别说话,我不会以为你是哑巴的。人家都会说好大的一条鱼,就你会说好胖的一条鱼。”顾锦瑟表示不满,然后狠狠瞪她一眼:“你想生病吗?”   明祎浑然一颤,凶恶的眼神看着不害怕,可含义渗人,自己只得不敢言语,半是讨好的笑了。   周遭的小宫娥们跟着笑了。   顾锦瑟自顾自地看着草地上的鱼,让人丢进水桶里,自己语重心长地与明祎开口:“这条鱼和你没有关系,我准备给我小娘送去。”   “你如何劝?”明祎好奇,顾锦瑟不去劝说虞氏,反而去劝春休,可见她心里还是偏袒自己的母亲。   顾锦瑟戳戳鱼,再去戳戳明祎的脸,明祎很快就跑开了,她登时就笑了,“我们一起去,可好?”   明祎疑惑,她立即说道:“我怕我阿娘会打死我。”   明祎:“……”。   ****   风和日丽,骄阳明媚,街边酒肆林立,街铺鳞次栉比。马车哒哒行走,顾锦瑟买这买那,几乎装满了一整辆马车。   明祎不满,顾锦瑟拉着她买东买西,并且告诉她:“春休先生这么俗气,看见小山一般的礼物就很高兴不少。她得的是心病,我准备劝她养个孩子打发时间。”   其实是她想看看春休先生与子规南风养的娃娃之间谁更优秀,为大周选拔良才,也是好事。   顾锦瑟笑得不怀好意,明祎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好由着她去买。   到了府上,顾锦瑟看着牌匾上的字,尚书府,她好奇:“春休先生姓春吗?”   “她原姓秦,如今,大多人都不知她姓什么了。”明祎叹息,顾锦瑟却说道:“很好,姓春也是不错,只是春尚书这个称呼有些怪怪的。秦尚书就好听多了。”   明祎眯眼,身侧人拉她踩上台阶,尚书府的管事站在一边相迎,一再愧疚说他们尚书病得厉害,无法起身。   顾锦瑟阔气的摆摆手,让人将车上的礼品搬下来,自己由婢女引着去内院。   春休的府邸是前朝郡王府,一应设施留下的很全面,春休住进来的时候稍微修改,并没有大动。亭台楼台,小桥流水,意境都很美。   两人步至主院,春休躺在树下,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阳光打在她的神色,稀薄懒散。   顾锦瑟上前,轻轻喊了一声春休先生,然后伸手要去摸摸她的额头,不料,春休睁开了眼睛,“我还没死呢,我只是学你偷懒而已。”   顾锦瑟被说得脸颊通红,明祎唤人搬来凳子,懒洋洋开口:“你想偷懒就偷懒,上什么病假奏疏,让朕以为你半死不活了。”   “陛下来了。”春休故作惊慌,掀开毯子就要起来,明祎不忍,上前按住她的双手:“躺着吧。”   “臣谢陛下宽容。”春休直接躺下来,丝毫没有愧疚感。   顾锦瑟白眼翻上天了,言道:“看来你只是心情不好,我给你找个孩子吧,以后养老送终也有人。”   “我不有你吗?”春休拒绝,“我就要你给我养老送终。”   “你与我阿娘置气?”顾锦瑟不理解,何必犟下去,选择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她叹气,春休躺在躺椅上晃悠,“我就这么个念想了,你叹气什么,你又不吃亏,我万贯家财都是你的。”   顾锦瑟凝眸,这句话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发生过。她来不及思考就听到明祎说道:“你的家财是给阿瑟,还是想要阿瑟给你做什么事?张明浅就是这么坑了阿瑟,我相信阿瑟不会被坑第二回了。”   顾锦瑟后知后觉,“难怪我觉得刚刚的话那么熟悉呢,原来是经历过的。春休先生,你的钱是留给我的,还是想惦记什么事呢?”   春休被两人炙热的眼神逼得骑虎难下,只得说道:“给你的。”   明祎拍掌叫好,“好,我会盯着阿瑟让她给你养老送终,每年祭拜,绝不叫你做孤魂野鬼。”   顾锦瑟忙不迭地狠狠点头,嘴里说着对的对的。   叶间透下的光打在顾锦瑟素净精致的五官上,显出几分憨厚。春休想起初见顾锦瑟的想法,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哪里的憨厚,分明是扮猪吃老虎。   狠狠吞下一口气后,春休选择闭上眼睛,慢悠悠说道:“我寻个孩子打发时间。”   顾锦瑟立即说道:“那您的家财还给我吗?”   一句话让春休心口怒气翻涌,气得险些站起来,冷冰冰的开始赶客:“臣累了,陛下皇后娘娘该回去了。”   顾锦瑟坚持不懈的追问一句:“那您先说您的家财给我吗?”   春怒要暴怒,明祎拉着自己家里见钱眼开的皇后跑路,不忘说道:“你既然没有病,补品就不留下了,卿家好生躺着。”   春休气得眩晕,帝后吝啬无耻至极,上门来要她的家财。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帝后。   ****   转眼到了夏日,明祎的‘养子’们早出晚归,颇为勤快,明祎下旨赏赐,肉眼可见孩子们眼下一片乌青,她终是不忍,给了三日假期回家休息。   同时,顾锦瑟给宫里的女孩们也放了三日假期,宫里骤然安静下来,帝后难得的闲暇时光。   是夜,两人躺在小船中看着天下的明月,明祎说了几句朝堂政事,顾锦瑟捂着耳朵不听了,让她寻春休去说道。   明月皎皎,星辰点缀着夜幕,水面上一片银辉,温馨宁静。   两人一动不动,十指紧扣,顾锦瑟说起顾锦商的事情,吐吐一直在照顾她,两人颇有几分契合之意,顾锦瑟与明祎商议将她们送回余杭。京城内复杂,稍有不慎就会被人算计上。   余杭宁静,又有顾止照看着,两人生活必然很好。   明祎不认可,反而提醒她:顾止的新妻有孕了。   顾锦瑟惊讶得坐了起来,小船一阵晃悠,她看着圈圈涟漪的水面,“顾锦桓岂不是可有可无了?”   “算是,顾止早就放弃他了,就连他成亲都没有参加,更没有替他打点的意思。”明祎说道,“顾止何尝不失望,顾锦桓是他的儿子,哪怕再厌恶也希望他好好活着。”   顾锦瑟揉揉耳朵,腰间搭了一只手,直接将她拉回躺好。   心口不宁,浑身血液沸腾,顾锦瑟心口乱跳,转首看着身侧的明祎。明祎亦在看着她,湖畔灯火通明,水面上光线黯淡许多,顾锦瑟的双眸在昏暗中湛亮,她想了想,说道:“我看中一个孩子。”   “无父无母?”顾锦瑟疑惑道。   明祎颔首。顾锦瑟又问:“你准备让春休去养?”   明祎眼中闪过惊讶,却笑着点点头,顾锦瑟长叹一口气,“她确实适合,不过,要是养残了,如顾锦桓这般有该如何是好。”   “春休养的孩子,与我何干?”明祎笑着说道,语气却是低沉。   顾锦瑟骤然明白过来,养孩子罢了,又不是非指定她。   “也是,与我们无关。”顾锦瑟低笑一声,猛地翻过身子,小船立即左右摇动,险些翻进水里。   月下水声潺潺,明祎心情如水面般荡起层层涟漪,她感觉到水溅到了自己的脸上,引起一阵心悸。   她抬手擦去脸颊上的水,顾锦瑟的吻露在她的面上,心口荡漾。   明祎笑了,唇角微弯,顾锦瑟扣住她的手腕压在头顶,耳畔立即传来一阵激烈的水声。   湖面上倒映着一轮明月,光华明亮,水映着明月,明照亮水面。   明祎看着顾锦瑟,眼中染着难以言喻的情愫,而顾锦瑟眼中只留下明祎,一颦一笑都足以让她很满足。   对视良久,湖面终于平静下来,月依旧挂在空中,从未便过,亦如她们心中的情,从未有过变动。   顾锦瑟徐徐吻上明祎的眉眼,接着是鼻子、脸颊,最后是唇角。   湖面再起波澜,圈圈涟漪朝四周荡漾开来。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完结了,还有多年后的帝后生活!   人生没有圆满的,总有些遗憾!   大家不要养肥了,可以宰了!   留言发红包! 第195章 番外—养生   明光十一年科考, 一甲三人皆是女子,一时间,朝堂内外轰动, 学子们不满,主考官们倍感头疼。一众女官们也是一筹莫展,女帝却是喜闻乐见, 甚至私下召见三人,丝毫未将学子们的不满放在眼中。   放考三日,民间忽起谣言,皇后在宫中六年, 执掌凤印,已然成了真正的皇后, 而今上为女子, 如此行径, 大逆不道。   登时间,雪花般的奏疏飘向宫里, 请顾先生出宫,让出中宫,再请陛下立皇夫。   中宫还未曾有反应, 陛下的养子们开始慌了, 若立皇夫,陛下诞下自己的孩儿, 他们可就成了摆设。   第二日立即有人道出顾皇后这些年的功绩,于本朝而言, 功绩远超朝臣, 该居中宫。   大殿之上, 两派分成, 一众女官倒没有发言权,只看着这些儒臣们争执不休。   顾锦瑟的生活一如既往,处理宫务,闲时垂钓,无事西山温泉,日子过得颇是滋润。   外间的风声没有传入宫里,无人在她面前提起,就连每日过来的明祎也是不提,反而乐滋滋问她白日里忙些什么。   顾锦瑟从竹篮里倒出十多个锦囊,“挑一个。”   明祎唇角抽了抽,一股脑的都收下,顾锦瑟眼看就要急眼了,她说道:“我一日戴一个,换着戴。”   “我给阿娘小姑姑的,你怎么能全拿走。”顾锦瑟不满。   明祎理直气壮:“小姑姑让吐吐去做,至于你阿娘,前些时日春休给她送了,她说府里绣娘多,不缺这类物什,你也不必上赶着。”   言罢,她将香囊丢进竹篮里,连带着小竹篮都递给自己的宫娥,嘱咐对方收好。   顾锦瑟只能干瞪眼,什么话都无法反驳。她索性躺在小榻上,没好气看着明祎。明祎去更衣,半晌后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过来,巴不得地坐在她跟前,道:“别做针线活里,过几日举办一场蹴鞠,你去热闹一下。”   “不去,我还不如躺着。”顾锦瑟拒绝明祎的好意,蹴鞠这样的伙计不适合自己,再不济自己去摘桃子吃,吃吃喝喝总比在大太阳底下看人家踢球来得舒服。   她懒惯了,不想动,明祎也不戳破她,又说道:“我们去踏青?”   “你忙得和狗一样团团转,踏什么青呢。”顾锦瑟语出奇言。   明祎半眯着眼睛,“我是狗,你是什么?”   顾锦瑟想了想,郑重道:“懒狗。”   明祎没忍住笑了,偏过身子,整个人笑得不行,顾锦瑟如无骨般靠在她的身上,掰着手指说道:“我们都成亲这么多年了,你说,你厌了吗?”   “你厌了?”明祎的心被高高提了起来。   “没有,我问你呢。”顾锦瑟与她背靠着背。   灯火就在两人身侧,将她们的身影刻在地板上,紧紧依靠。   明祎回过身子,伸手去抱着她,紧紧贴在一起,心里如同踹了蜜糖罐般,甜蜜蜜。   顾锦瑟蔫蔫的靠在明祎伸手,握着腰间禁锢自己的双手,明祎靠在她的肩膀上,道:“自然不厌,你觉得闷吗?”   “挺忙的,那些小姑娘们总是明争暗斗,每回都寻我说道理,我还得开解她们,不过看着她们这么活泼,我每回想起在余杭与顾锦桓打架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心思。争来斗去,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无伤大雅,又给生活添了些乐趣。”顾锦瑟叹然,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成了教导主任一般的人物。   其实教导主任挺难的,稍有不慎,苗儿就歪了。   顾锦瑟立即与明祎提吐槽那些女孩有多么叛逆,整日里开始攀比,多么难教,还不能随意处罚,若是罚错了,便又是一件赏罚不分明的事情了。   她絮絮叨叨说着,听得明祎也头疼,这么一对比,顾锦瑟的生活也有别样的风采,她笑着说道:“你烦躁吗?”   “不烦躁,她们挺可爱的,我有本册子写的都是她们的性子与优点,到时候给你看看,入朝的时候你也可以多些想法。她们呀,聪明得很,小套路很多,就是不放在心思上。也很有趣的,改日你去看看,肯定觉得有趣了。”   “前日学堂测试,我出了一道题目,与文学无关。我就问她们,如果我和她们的母亲一道掉进水里,她们谁救谁?”   顾锦瑟一面说一面让人去取试卷,明祎惊讶极了,“你这题目多刁钻,怎么会有你这么讨厌的人,但是,我也很喜欢。放心,你若问我,你和我阿娘掉进水里,我肯定救你。”   “你不孝啊。”顾锦瑟笑着歪倒在她的身上,眼角溢出泪水。   明祎一本正经说道:“放心,我若不孝,自己去给我阿娘赔命,不会拉着你的。”   “放心,我不会让你救的,我会泅水。”顾锦瑟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接过宫娥递来的试卷,将一半交给她:“这些都是救我的,我手中是都是救阿娘,还有几个人拒绝回答,她们说这个问题没有实质性,我让她们回去抄书了。”   明祎翻了翻手中的卷子,见识了各种奇葩的理由,唇角弯弯,蓦地说一句:“连自己母亲都不救,岂会在意百姓生死。”   话虽然很对,但遭到顾锦瑟的白眼,“你刚刚也说不救自己的母亲。”   “所以,我不是好人。”明祎言简意赅道。   顾锦瑟噎住,“你还真有理的。她们表达的想法很对,可我对她们仅仅是教育恩德,好比自己的先生与母亲,再多的理由也不能不救自己的母亲,当然有个前提,落水是不是母亲安排的,若是母亲安排的不去救,尚且在情理中。”   明祎不答,慢慢地将各人的试卷都看了一遍。   时间在翻阅试卷间消逝,顾锦瑟慢悠悠地看着明祎的侧颜,眼中痴恋,看了这么多年,她依旧没有看够,想继续看一辈子。   半晌后,明祎放下试卷,目光冷冷,顾锦瑟接着将救母亲的试卷递给她,“消消气嘛,别生气。”   明祎却不看了,淡淡说一句:“扫兴。”   顾锦瑟一怔,随手交给宫娥,自己与明祎说道:“好吧,那我们睡觉去吧。”   “还没吃饭呢。”明祎陡然被她带得情绪都跟着走,前一息怒气冲冲,后一息惊讶不已。   “你饿吗?我刚才吃了点心。”顾锦瑟挑眉,眉梢眼角在灯火的熏染下显出几分妩媚,如雨落桃夭,潋滟春水,朦朦胧胧间带着春色。   明祎被她看得不自在,侧过身子去坐,顾锦瑟歪头看着她,弯唇一笑,“你还要吃饭吗?”   “我只当你闷才早回来些,你怎地占我便宜。”明祎哀叹一声。   顾锦瑟嗤笑道:“我闷什么,若是嫁了寻常夫婿,倒也热闹,妾室通房日日来气你,日子舒坦吗?你又受了刺激吗?”   明祎有苦难言,虚笑几声便上前哄她,“生气啦,去安置?”   “不去了,我在想,你有气朝臣下撒,我呢?”顾锦瑟哼哼几声,皱眉瞪眼。   明祎立即表态:“你可以朝我撒气的。”   顾锦瑟没忍住,唇角弯了弯,立即瞧见了雨后彩虹,明祎松了口气,伸手去抱住她。   顾锦瑟窝在她的怀中,歪头看着横梁,心中舒坦极了,管外人怎么说,天下最尊贵的天子眼中只有她即可。   两人靠在一起躺了须臾,天色渐黑,宫娥们摆饭,明祎饿了,拉着顾锦瑟去食案旁坐下。   顾锦瑟先喝汤,瞧着明祎奋战,笑话她:“你没吃午饭吗?”   明祎抬首看她一眼,没说话,她连早膳都没有用,这些文臣吵架的功夫和顾锦瑟的脾气一样,愈发见涨。   明祎沉默,顾锦瑟自然不好打扰她,自己慢条斯理喝汤,脑海里想着要不要从明日开始给明祎做下午茶。   想着想着,明祎放下碗筷,宫娥递上帕子,明祎说道:“你不吃吗?”   “我养生,喝汤呢。”顾锦瑟摇摇脑袋。   “养生呢。”明祎接过帕子阴阳怪气说一句,她的顾皇后哪里是养生,分明是几月一闹的减肥期来了。   明祎很合心思的不会再提,也不再去看她,吩咐宫娥撤下食案,自己拉着减肥的人去外间走走。   夜色漆黑,走了两圈,顾锦瑟拒绝往前走,拉着明祎回来,走了几圈也该消食了,有些事情早办早些睡觉。   明祎奇怪,顾锦瑟却说道:“养生呢,早些睡觉早些起来,对于皮肤也有好处。”   明祎:“……”自己成了养生睡觉的一大障碍了。   她不高兴,顾锦瑟拉着她三步并两步回去,嘴里不忘说道:“你也早些睡,我不想那么早就守寡,下面的人那么厉害,该放手就放手,无为而治。”   明祎不吭声,顾锦瑟继续说:“你该想想,你要是没了,有人看你的皇后、有人睡你的皇后,你的万贯家财乃至整个国家都是旁人的,你心甘吗?”   “所以,你被熬夜,早些睡觉,三餐饭食记得用,明日我让人给你下午送些点心小食。人要好好活着,百姓的生死虽大,可你也自己也要努力活着。”   “你听到了吗?你要不听,我也不逼你,我自己好好活着。”   唠唠叨叨一路后,两人跨入寝殿,顾锦瑟面带欢喜,明祎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心中思绪翻涌,顾锦瑟沉迷于养生,自己是不是也该努力些。   她想了一路,最后在床榻前止步,一脸正经地看着顾锦瑟:“长久些,就该节制些,今晚,我们早些安歇吧。”   顾锦瑟:“……”   陛下难得要养生,顾锦瑟只能干瞪眼,天一亮,难得起了大早,陛下前脚走,后脚就吩咐宫娥内侍将她的衣物送出中宫,送到哪里都成,只要不是中宫就成。   大殿之上,一帮子文臣吵得唾沫横飞面红耳赤,招摇等武将只在一旁干瞪眼,引经据典一事,她们实在是插不上嘴,就连春休等人也闭上嘴巴不说话,由着闹去。   吵了大半日,日落黄昏,散朝后,明祎悠哉悠哉往中宫去,刚出殿门,内侍就来禀告搬家一事。   “都搬了?”明祎惊讶,她就上了个早朝罢了,顾锦瑟的动作怎么那么快。   内侍讪讪道:“都搬了,今日朝会一直不结束,奴想与您说也没有时间。”   明祎扶额,站在道上半晌不知所措,她只能哀叹一声:“回寝殿。”   回不去中宫,只能回自己的寝殿。   走到半路,明祎脚步微微顿住,看着明亮的天色,黄昏罢了,还未到天黑。她抚了抚袖口上的暗纹,微笑道:“将各位达人召回来,朕有事商议。”   内侍们立即去传旨,分头行动。   半个时辰后,大臣们唉声叹气地站在大殿内,主上高坐龙椅,手中拿着奏疏,时不时地看向下面。   左等右等,才见到春休姗姗来迟,众人只见她慢悠悠的向陛下告罪。   明祎并不怪罪,也慢吞吞地开口:“诸位爱卿说的言辞,朕觉得言之有理,朕若废后,需拿出罪名,皇后所犯何罪?”   众人先是一怔,顾皇后入宫后一心在女学之上,教养宫中的女学生们,一不过问朝政,二不伤人性命,三也不妒忌,并无罪名。   接着一阵窃窃私语后,有人说道:“阴阳交合乃是天道,陛下是女子,皇后娘娘也是女子,于理不合。”   明祎反问对方:“朕是要废后,不是立后,你提这些有用吗?顾皇后入宫多年,百姓爱戴,替朕解决后顾之忧,朕若废她,她日后又该如何立足。倘若废后,她若有什么伤痛,朕如何面对天下女学子。你可能承担得起,你今日拍着胸脯保证可以承担后果,朕立即准予废后。”   夜色悄然来临,宫娥鱼贯而入,殿内灯火徐徐燃起,照得众人面若土色。   陛下一席话叫人垭口而言,她说的话与朝臣不同,带着震慑。   南风悄悄靠向子规,“陛下这是怎么了?”   子规觑了一眼陛下神色,道:“多半是被皇后抛弃了,她可没有日夜勤勉的劲头,天色一黑就往皇后宫殿里去了。”   南风细细揣摩了须臾,沉吟道:“你说得极是,只是皇后为何抛弃她,陛下可是将中宫围得和铁桶一般,消息传不进去的。”   子规也是不解,皇后知晓传言也不会与陛下生气,她多半会理解陛下的,一时间,子规也想不透,便道:“多半是陛下自己作的。”   南风狠狠点头,“只是苦了我们。”   子规一怔,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天色都黑了,照陛下的架势,保准一夜不得安宁。   她心里这么想的,面上不敢显露,一直期盼自己想错了。   然后,事实就是如此,她们从黄昏站到了天明,一夜未眠,而陛下神色沉沉,指不定再来一日。   年岁大的大人都倒了下去,内侍匆匆扶下去休息,子规趁机拉住一名内侍悄悄说话:“去中宫找皇后。”   子规乃是重臣,内侍自然会听话,立即应下了。   老大人扶下去后,殿内恢复寂静,继续议事。   子规口中的皇后娘娘一觉睡到自然醒,可怜内侍在外等得万分焦急,好不容易见到了慵懒华贵的皇后娘娘后险些哭出了声,“子规大人让奴寻您去大殿,陛下一夜未眠。”   顾锦瑟依靠在软榻上,眯着眼睛看向内侍,“她一夜不睡和我有什么关系。”   内侍要哭了,“子规大人们也是一夜未曾休息,可怜一些老大人们都倒下了,还望娘娘去劝慰陛下。”   “不去。我刚醒,还没吃早膳,你回去吧。”顾锦瑟摆摆手,她多年不去大殿,怎么会破例呢。   内侍哭着离去了,顾锦瑟招来宫娥们,说道:“我想吃锅贴,你们知晓做法的,再做些牛奶蛋羹,给陛下送一些过去,她若不吃就倒了。”   宫娥浑身轻颤,悄悄应着声,“奴婢这就去办,娘娘莫要生气。”   “我不气呢,就是一夜睡不大自在。”顾锦瑟老实极了,睡了这么多年的双人床,陡然没了一半,翻身都觉得不对劲,半夜迷迷糊糊睡不着,好不容易到了后半夜才睡着了。   没成想,明祎更狠,直接折腾整个朝堂。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顾锦瑟继续躺平,睡了会儿回笼觉后被宫娥唤醒,早饭都准备好了,她抓起筷子就要吃,想着还是问了一句:“陛下的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   顾锦瑟咬着筷子,这算不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呢。   她咬着锅贴,汁水鲜香,顿时就很满足了,一面说道:“给诸位大臣也送些吃的过去,就说本宫吃着可口,请大人们尝一尝。”   宫娥嘴角抽了抽,帝后吵架,整个朝堂都不得安宁。   顾锦瑟继续吃自己的早饭,御膳房忙得人仰马翻,百位大臣的膳食可不是小工程。   待将膳食送到大殿,都已是午时,朝臣们饿得饥肠辘辘,谁敢说一个不字,当听到皇后娘娘赐下膳食后立即打起了精神。   明祎却不肯放人,故意说道:“皇后啊,你们有些人敢吃吗?”   殿内一片寂静。   半晌后,她才摆摆手:“去吃饭吧,吃过饭再说。”   殿内一片谢恩声,明祎疲惫,坐在龙椅上不动,下面的朝臣徐徐退出去,明祎看着了半晌,唇角勾了勾。   接着,内侍将膳食端了进来,她看了一眼,道:“和他们的一样?”   “娘娘说这是给您的早膳,他们的是午膳了。”内侍忐忑不安,时间点不一样呢。   明祎扫了一眼锅贴类的物什摇首道:“皇后吃什么,将她的给朕取来。”   内侍:“……”   大殿的人半道抢了送往中宫的食物。   顾锦瑟知晓的时候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去拿吃食的宫娥跪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她也很茫然,午饭被抢也就罢了。   这是一朝皇帝抢她的饭吃,不觉得丢人吗?   顾锦瑟觉得明祎被逼到角落里可能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抢饭的事情都干出来了,厚颜无耻到了极致。   “抢了便也抢了,算不得大事,你下去休息,莫要声张,我令人再去拿些吃的。”   小宫娥这才敢站起来,哭唧唧地离开。   顾锦瑟索性躺在软榻上,哀叹一声,唤来未名。未名闻声而进,腰间佩刀,五六年的功夫长高了一个头,皮肤白了些许,眼神愈发锐利。   “你去一趟陛下处,问她要不要吃下午茶,还有晚上想吃什么,问仔细些,不然又得半路抢我吃的。”   未名挑眉,耿直道:“陛下厉害了,知晓反击了。”   顾锦瑟立即瞪她:“你是哪头的?”   “属下自然是向着您的,您放心,属下会将您的意思转达过去的。”未名低头敛笑,又不厚道的问一句:“要问陛下今晚来不来中宫吗?”   “随她,别折腾百官就行了。”顾锦瑟窝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玉兔,指腹摩挲着兔耳朵,朝外看了一眼,“今夜会不会打雷啊。”   “您又不怕打雷。”未名耿直道。   顾锦瑟面容淡淡,秀丽颀长的脖颈复又靠在了迎枕上,道:“我是不怕的,但是抱着总舒服些。”   未名皱眉,脸色不大好看,忽而听懂了笑说:“您觉得抱着陛下才舒服?”   “赶紧去传话。”顾锦瑟轻飘飘一句话将越发聒噪的人赶走了,吞吞去外间领了军职,未名脑子想不开,一直都不肯走,愿意侍奉她左右。   说完,未名消失了,她继续躺在软榻上迷糊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觉得身上压着东西,伸手去推,原是压着一人。她恼恨地将人推开,推了推,那人没动。   目光流转,她终于看清了那人脸色,明祎侧躺着,一手搭在她的胸上……   过分了。   顾锦瑟立即爬了起来,压得就快透不过气来了,刚坐下,就瞧见了枕畔的同行锁,络子编制的,是一对。   她瞧了一眼,明祎就坐起来,睡眼惺忪,眼睛都睁不开,熬夜的人眼皮很沉,她看着顾锦瑟。顾锦瑟心中温软,伸手去抱着她,“继续睡吧。”   明祎点点头,又躺下闭上眼睛,看得顾锦瑟眉头紧皱。   以后都不和她闹了,自己输了。   她哀叹一声,悄悄起来,吩咐宫娥:“去将昨日送走的衣裳都拿回来。”   宫娥喜极而泣,高兴得不行,顾锦瑟瞧着她们也笑了,宫内一片和乐,宫娥们也没什么野心,只想着帝后和睦。   回殿后,她一人坐在殿内,拿着账簿看了几眼,心胸开阔,神思清朗。   她歪头看着内寝,心里骄傲又感动,明祎是她一生的骄傲,是她这一辈子的依靠。   顾锦瑟笑了,心头猛地开闸放出洪水般的柔软,唇角弯弯,低头继续看账簿。   皇后高兴,殿内伺候的宫娥都松了口气,纷纷露出笑容。   同时,春休回府,府内小小的孩童迈脚朝她走来,糯糯的喊道:“先生。”   春休止步,瞧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孩子微微一笑,“今日读书了吗?”   六七岁的小孩子鼓起胸膛,“读了,您昨夜怎么没有回来?”   春休不答,牵着小小的孩儿慢慢地朝府内走去。   作者有话说:   两更合一的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