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师傅追夫记》作者: 敛舟   文案:   预收文:《继承后宫》飞叶津系列第八部 ,求收藏哦!很重要的^_^   飞叶津系列第三部 ,其余四部请移步专栏观看。   父母双亡,大伯继承爵位,从此闻弦歌成为侯府里多余的人。   但是没关系,自强不息的闻弦歌,硬是凭借自己无人能及的音乐天赋,成为当世音乐大家。   一朝吐气扬眉完虐势利眼亲戚,闻弦歌开始自己蓄谋已久的追夫大计。   “公主,好巧啊,当街偶遇。”   “公主,画画呐,我给你伴奏弹琴如何?”   “公主……”   承云公主殷盼柳收了手中折扇:“我要去飞叶津书院当夫子了,你可愿同往?”   闻弦歌激动万分:“陪!当然陪!刀山火海我也陪公主去!”   这漫漫追夫路,似乎好像也许,终于有点希望的苗头了???   清雅腹黑攻X娇俏脱线受。   飞叶津第一部 《流光入画》景含幽X易迦辰絮   飞叶津第二部 《郡主要宠妻》顾离X秦栖   飞叶津第四部 《掌院》江封悯X舒云慈   飞叶津第五部 《帝相两倾国》冯静苏X薛艾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闻弦歌,殷盼柳 ┃ 配角: ┃ 其它:飞叶津,书院   一句话简介:美术老师撩拨音乐老师的故事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治和元年,颖王殷云枫出巡边关,带了一名神秘女子回朝,迎娶为王妃。数月之后,颖王妃有孕。治和二年,颖王妃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后生下一女,王妃却撒手人寰。颖王悲痛欲绝,为女儿取名盼柳,此后再不上朝,日日在府中照顾女儿,追忆亡妻。   治和四年,边患再起,振武侯闻钧拼死一战,虽大挫敌国元气,本人却也身受重伤,不久殒命。边关急需能臣坐镇,安抚百姓,震慑敌国,修复生产。皇帝为难之际颖王主动请缨,将年仅两岁的幼女送入皇宫后,远赴边关。   治和六年,边患已除,朝中稳定,边关却传来颖王病危的消息,皇帝亲往边关探视,却只是见到了亲弟弟的最后一面。皇帝没有将颖王的遗体带回京城,直接葬于边关高山之上。皇帝回朝,立即封颖王之女殷盼柳为承云公主,交由太后亲自抚养。   治和十七年,承云公主殷盼柳及笄,分宫独居。皇帝将颖王封王开府前居住的无极殿赐给殷盼柳作为寝宫。   治和十九年,皇宫,添香馆。   今天是国乐坊坊主乐锦带人进宫演奏的日子。国乐坊是朝廷官设乐坊,正四品的机构。乐锦亦是朝廷女官,为国家培养音乐人才。   添香馆乃皇宫中进行表演的专门场所。中间设有一丈二尺的高台,无论奏乐还是舞蹈,都要在高台之上表演。这样确保后面的人也能看得清楚。   此时高台上一身水红锦衣的女子,正手持琵琶,弹奏着千古名曲《十面埋伏》。   女子年纪不大,柳眉杏眼显得十分娇俏可爱。只是此时她低垂双眸,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琵琶曲之中,随着肃杀的音乐,眼中锋芒尽显。   一曲毕,满堂彩。   皇帝对下首坐着的一位女子道:“乐锦大师,原本朕以为你这一手琵琶绝技只有音儿继承了,没想到这个弟子也得了真传。能得两位弟子继承衣钵,可喜可贺!”   女子穿着苍蓝色锦绣宫衣,看年纪有三十多岁,一双眼眸沉静内敛,容貌清秀脱俗。她起身施礼道:“皇上谬赞了。不过臣能得这两位弟子,一身技艺有托,确实无憾了。”   穿着凤袍,头戴金丝凤冠的皇后此时也开口道:“乐锦大师真是好福气。本宫看这位闻家小姐喜欢得紧,想着留她下来说说话,不知大师可舍得?”   乐锦的眉头稍稍动了一下。“承蒙娘娘厚爱,自然是弦歌的福气。臣岂敢不从?”   说话间,台上的红衣少女已经走下高台,将手中的琵琶交给一旁的小宫女,她来到乐锦身边站定。   “弦歌,皇后娘娘想留你说话,你站到娘娘身边去吧。”乐锦微笑着说。   “是。”闻弦歌十分乖巧地走到帝后面前,“臣女闻弦歌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皇上看到乐锦已经起身,看样子是要上台去演奏了。乐锦这种身份的演奏大家,整个大陆也找不到第二个了。皇上立刻打起精神,准备聆听仙乐。   皇后似乎对于乐锦的演奏兴趣不大,她笑着让闻弦歌平身,将人拉到身边坐下。   “本宫听说你是镇武侯府的小姐,为什么几次宫中设宴却从来没见过你?”   闻弦歌微笑回答:“回娘娘,臣女自幼跟随师父学习,许久不曾回家了。因此不曾随家人参加宫中宴会,还望娘娘恕罪。”   皇后见闻弦歌回答问题口齿清楚,态度谦和,很满意地点点头。“是个可人疼的姑娘。”她往旁边看了一眼,立刻有宫女捧上托盘。   “这两只珠钗是宫中司珍坊新做的样子,外面买不到的。本宫赏你戴着玩吧。”   闻弦歌急忙跪下谢恩。双手高举过头接下了皇后的赏赐。   颖国是个十分重视才情的国家。皇帝殷雪枫就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才子。朝中设国乐坊、对弈司和丹青阁,都是正四品的机构。今天是乐锦第一次带着闻弦歌进宫来演奏。   乐锦演奏完毕,下台时已经不见自家徒弟,她微微摇头,这丫头实在野了一些。   却说闻弦歌与皇后说完话,就趁着众人聆听台上演奏的时候一个人悄悄溜出了添香馆。   一路沿着**小路走去,闻弦歌越走心里越没底。这是她第一次进宫,要不是为了和那人的约定,她才不会偷跑出来呢。   正走着,迎面碰见一队人。她分不清是什么人,只好站在路边低着头等着这群人过去。   结果这群人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却停住了。为首一个闻弦歌年纪相仿的宫衣女子看着她,“你是什么人?哪个宫的?见到本公主为何不跪?”   闻弦歌心中叫苦,眼前这公主问话她却不能不答。“回公主,臣女初次进宫,正要去无极殿拜见承云公主。”   女子闻言眼眸微眯,“你是哪家小姐?”   “臣女振武侯府闻弦歌。”   女子皱眉,“振武侯府两位小姐本公主都见过,却从没见过你,莫不是……你在撒谎?”   闻弦歌刚要开口辩解,眼前折扇一挡,待她看清折扇后的人,心中美滋滋乐开了花。   女子看见来人眉头皱得更紧。“承云,此人是你请来的?”   “不错。”手持折扇的女子身穿水蓝色宫衣,清雅袭人。她收了手中折扇,不动声色将闻弦歌护到身后。“我说闻小姐为何久候不至,原来是被玉山你拦住了。”   “我不过是遇见生人例行盘问而已。”玉山公主的气势竟然弱了几分。   承云公主手中折扇“刷拉”一下展开,摇了摇,“可盘问完了?我可要把人请走了。”   玉山公主暗自咬牙,却还是带人走了。   承云公主回头看看像一只鹌鹑一样缩在自己背后的闻弦歌,收了折扇道:“走吧。”   一路无话,进了无极殿,承云公主吩咐宫女准备了糕点和热茶。   “先喝杯热茶压压惊。看你这样子,是吓到了?”   闻弦歌摇摇头,“我只是怕给公主惹麻烦。”   殷盼柳笑道:“那你大可不必担心,这宫里的人还动不了我。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玉山不会无缘无故盘问你的。”   闻弦歌瞪大了眼睛,娇俏不在,只剩下一脸呆萌。   “罢了,这事不该你来操心。”殷盼柳突然转了话题,她一招手,立刻有个宫女双手捧着一个木盒走过来,看到殷盼柳的示意后,宫女将盒子放在闻弦歌身边的案几上。   闻弦歌继续瞪着大眼睛表示自己的不解。   “打开看看。”   闻弦歌小心地打开木盒,里面铺着红色的锦缎,一支黑色的笛子静静地躺在其中。   “公主?”闻弦歌不解。   殷盼柳挑眉,“你拿出来看看。”   闻弦歌取出笛子仔细观察。笛子为玉质,触手温热。长一尺三寸五分,吹孔、膜孔,六个音孔,这些再熟悉不过。她在乐锦门下学习多种乐器,虽然主修琵琶,但是对于其他乐器亦能演奏得很好。   闻弦歌将笛子凑到嘴边,抬眼征求殷盼柳的意思。见殷盼柳点头,她轻轻吹响墨玉笛,空灵通透的声音传出去很远。但凡行家,只要听到这声音就能知道此笛并非凡品。   “乐锦大师教你的武器是洞箫,这支笛子在我这很久了,放着也无用,送你了。”殷盼柳说的极为随意,仿佛送出去的只是一件寻常物什。   闻弦歌真的很想拒绝,但是话到嘴边硬生生说不出口。她真的很喜欢这支笛子啊,而且是承云公主送的呢。   殷盼柳本以为至少该听到一声感谢,结果只有一片沉默,她不解地低下头,只见闻弦歌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粉嫩的樱唇紧咬着,一脸为难地看着自己。   殷盼柳挑眉,手中折扇轻轻敲了她的头一下,“傻了?”   “公主,好珍贵的。”闻弦歌垮下脸。这么珍贵的乐器,她可不敢收。别人不说,师父都不会答应的。   “本公主送出去的东西自然珍贵。”殷盼柳说得理所当然。   “我……”闻弦歌的嘴唇抖了抖,咬咬牙,还是说道:“我不能收。”   殷盼柳看着她,唇边的弧度微微放大,手中折扇打开扇了两下,“荷衣。”   刚刚送来木盒的宫女立刻从门外走进,“公主。”   “这东西闻小姐不喜欢,你拿去送给江吟郡主吧。”依旧是随意的语气,仿佛这支墨玉笛真的就那么不值得在乎。   “是。”荷衣眼皮子都没抬,过来就要把木盒盖上拿走。   说时迟,那时快。闻弦歌一个饿虎扑食就抱住了木盒。   荷衣转头看着自家主子,殷盼柳好笑地看着她。“你到底要不要?”   闻弦歌眉间几乎可以夹死蚊子。“公主,墨玉笛珍贵无比,您……您为何不自己留着?”   “我于音律毫无天赋,留着反倒是暴殄天物,不如送给真正能用到它的人。”殷盼柳虽是有意逗闻弦歌,说的话却也是肺腑之言。她觉得越是珍贵的东西越应该送给对的人。   闻弦歌还在纠结。其实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墨玉笛的珍贵,而是送笛子的人是殷盼柳。这是她从小就仰慕的人,若不是因为自己师姐是太后娘家的人,又得太后疼爱,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和承云公主扯上关系。   两人的第一次相遇还是在太后的娘家公冶府上,那时自己被公冶家的小姐们欺负,师姐刚好不在,就是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承云公主挡在自己面前,一把小小折扇摇啊摇,摇得她丢了心。这么多年过去,她只要看到摇着折扇的承云公主,就会无条件地信任她。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说好月初开新文的,但是因为临时准备了一个考试,拖到现在才开,抱歉啦。   开了新的预收,《掌院》。聪明的小可爱们一定知道说的是谁的故事,所以给个收藏吧,掌院是要面子的啦~~~~ 第2章   殷盼柳低下头,笑得云淡风轻,一派悠然。她是公主,全身上下都是天家才能滋养出来的贵气,一举一动都能吸引人的目光。   “既然如此为难,原是我送错了人。”   “不是的。”闻弦歌急忙解释。“这么珍贵的东西我若是收了,师父会责罚的。”她小小声,委委屈屈地解释着。   “所以呢?”殷盼柳完全不顾闻弦歌的委屈。   闻弦歌看了看怀里的木盒,又看了看殷盼柳,嘴一扁,“好啦,我收下就是了。”   “这么不情愿?”殷盼柳伸手,“荷衣。”   荷衣立刻上前要去拿闻弦歌手里的木盒。闻弦歌把手里木盒抱得死紧。“情愿啦!情愿啦!我当然喜欢啦!”   荷衣立刻识趣地退后,殷盼柳挥挥手,荷衣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去。   “我送你的东西,乐锦大师不会为难你的。万一真有为难,我去解释。”殷盼柳的扇子朝着窗边的书案指了指,“还有一样东西送你。”   “啥?”居然还有东西?闻弦歌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书案上放着一幅卷轴。闻弦歌过去打开一看,这是一幅人物画。画中女子温婉大气,眉眼柔和,嘴角带着三分笑意,极为美丽。   闻弦歌的眸子一下子盈满了雾气。画中女子正是她过世的母亲。她的记忆里并没有母亲的印象。当年镇武侯闻钧战死,刚刚产女的闻夫人惊闻噩耗月中落了病根,不出一年就病故了。闻钧同父异母的兄长闻钊承袭镇武侯爵位,闻弦歌不久便被送入国乐坊学艺。   原本闻家留有一幅闻夫人的画像,这也是闻弦歌对于亡母唯一的念想。可惜年前闻家旧宅失火,闻夫人的画像也被烧为灰烬。闻弦歌得信后伤心了很久,却也无法。没想到殷盼柳仅仅在幼年时见过画像一次,就能如此传神地画出闻夫人的模样。   “多谢公主。”闻弦歌的声音有些哽咽。   “上月你的及笄礼我没赶上,这算是我给你的生辰礼物。不过睹物思人,最是伤心。令堂若是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副模样。”殷盼柳虽年纪轻轻,因为身世的关系,却已经看透了很多事。   “我知道。”闻弦歌小心翼翼地将画轴卷起,“公主的画最是传神,我看了之后情难自已,让公主见笑了。”这话说得十分规矩得体,却引得殷盼柳一皱眉。   “这种话你大可对别人去说。”   闻弦歌委屈地扁嘴。   “你对我都不愿意说真话了吗?”殷盼柳问。   闻弦歌垂眸看着手中的卷轴,再抬头时,双眼已经蓄满泪水。泪珠要落不落,就这么晶莹剔透地含在眼眸里,看得人心都软了。   “公主,我真的很想我爹娘。”她毕竟只有十五岁。家中父母双亡,伯父一家对她虽然礼遇,可是那些背地里的小心思她不是看不出来。不过她一个孤女能怎么样呢?有闻家在,她至少还是个侯府千金。没有闻家这个背景在,她就只是一个孤女了。她本是最天真烂漫的女孩子,音乐天赋极高。被师门看重,被师父疼爱。可是及笄后回到侯府,只觉得面对的是无数笑里藏刀的算计,那些所谓亲人的笑脸,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她和殷盼柳的关系并不算多近。但是殷盼柳一直待她很好。而她自己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这让她并不敢离殷盼柳太近。   泪眼汪汪中,她看到一只好看的手落到自己的头顶。殷盼柳什么都没说,但是只凭着那只手,闻弦歌就可以感觉到殷盼柳的安慰之意。   承云公主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其实殷盼柳何尝不是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呢?闻弦歌相信宫里的阴谋算计一定更甚于侯府。就算皇上有心偏疼殷盼柳,后宫中毕竟是女子的天下,听说皇后对于殷盼柳颇有微词呢。   比自己更加糟糕的境遇,殷盼柳是怎么活得这般洒脱的呢?   “又出神了。”温柔的手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殷盼柳的扇子。   被敲了一下的闻弦歌揉着自己的额头,“公主总喜欢欺负人家。”   殷盼柳听了只是笑笑,不置可否。这世上能让她花心思欺负的人可并不多。   天色渐暗,添香馆传来消息,乐锦要带着人出宫了。闻弦歌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无极殿,由殷盼柳的宫女引路,去和乐锦会合了。   “公主,闻小姐已经随乐锦大师出宫去了。”荷衣禀告道。   殷盼柳站在回廊下,看着西方漫天红霞,“玉山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阿音的关系?”   “应该就是这样。”荷衣也不敢确定。   殷盼柳摸着下巴,“玉山想找阿音的麻烦,拿弦歌开刀?”她回身望着身后的荷衣,“你给我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荷衣陪着笑,“公主,玉山公主做事一向喜欢迁怒。因着安世子的事,她与音小姐结了怨,迁怒闻小姐也在情理之中。”这些宫中的鸡毛蒜皮,殷盼柳可以不知道,荷衣作为贴身宫女却要知晓的。   “我看她是不敢动阿音才找了弦歌出气。”殷盼柳又望向西方的晚霞,喃喃道:“天色不早了,是时候去给皇祖母请安了。”   延寿宫,太后公冶氏的寝宫。   太后已经年过花甲,听说殷盼柳来了自是高兴。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孙女,她最是喜欢。   “皇祖母,柳儿给您请安。”殷盼柳在太后面前依旧清雅淡然,态度恭谨,礼仪丝毫不错。   “快起来,哀家就说今天你没去丹青阁,一定会来延寿宫。”正是晚饭时候,太后的吃食自然精致,殷盼柳陪着太后用了饭,又亲自泡了茶孝敬太后。   “听说你送了东西给闻家那个小姑娘?”太后虽然年迈,对于后宫里发生的事依旧了如指掌。   “是啊。上次库房里找出来的那支墨玉笛,柳儿送给了她。”殷盼柳回话的样子依旧随性,隐约还带着一丝孩提时代的天真,太后最喜欢这个样子的殷盼柳。   宫里的人都要守着规矩过日子。太后心疼次子英年早逝,对于次子这唯一的血脉,更是疼到骨子里。她不想把殷盼柳培养得太过拘谨,失去了自己的性格,所以并不会用宫里的规矩过分拘着殷盼柳。这位承云公主从小就经常出宫游玩,都是太后特许的。   “难得闻家小姑娘能得你的眼,音儿也是,谁都交不了心,就对那个小姑娘好。想来这是个不错的孩子,哪天哀家把她召进宫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出挑的人儿,让你们俩都和她成了好朋友。”太后不过是随口说说,却听到殷盼柳微微叹气。   “小小人,叹什么气?有烦心事和哀家说,谁惹了我的承云,哀家必不饶她。”太后拉着殷盼柳的手,真是越看越爱。   “皇祖母,玉山和阿音还置着气呢,今天又要迁怒弦歌,依柳儿看,您还是别让弦歌进宫的好,免得给她惹麻烦。”殷盼柳在太后面前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并不会玩心机手段。从小在太后身边长大,她很清楚,自己的祖母是个历经两朝,始终在后宫中屹立不倒的女人。这后宫女人间的那点手段太后见了太多,所以,不要班门弄斧。   “就因为安世子那件事?”太后微微皱眉,她知道殷盼柳是来告状的。可是她并不在乎,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殷盼柳是她的孙女,虽然不是皇帝的女儿,依旧是这后宫中最尊贵的公主。   “也许是吧。柳儿前段日子不在京城,并不清楚这件事。不过玉山这件事传出去,怕是对她的声誉不好。”殷盼柳想起来都觉得奇怪,那个安世子虽然生得不错,却也不至于让玉山这般迷恋,竟全然不顾公主的脸面。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玉山公主喜欢安世子的事情了。   “玉山这件事确实有些胡闹了。哀家会和皇后说说,让她好好管教玉山。不过闻家的事,你也最好不要插手。”太后意有所指地说。   殷盼柳笑了,“皇祖母,闻家的事,何须柳儿插手?”   太后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点点头,“只要你不插手就好,音儿那边哀家也会提醒她。”   从延寿宫出来走了一段路,迎面正撞见去给皇后请安的玉山公主。作为皇后的嫡女,玉山公主地位自然比寻常公主尊贵许多,是以在宫中一向跋扈。若说众姊妹间她唯一不敢惹的,大概就是这位堂妹承云公主了。   玉山公主并不想理殷盼柳,却被殷盼柳的折扇拦住。   “你做什么?”玉山公主皱眉后退了一步。   “不至于怕成这样吧?”殷盼柳笑着打开折扇,轻轻摇了两下。“不要动弦歌,至于阿音,随你怎么玩,我不会插手,如何?”这句话,她几乎是贴着玉山公主的耳朵说的。   玉山公主吓得再次后退,明明刚才还有几步的距离,怎么一下子人就到了身边?“你这么紧张那个闻弦歌?”   “随你怎么想,要么我护着两个人,你一个都别碰。要么我护着弦歌,让你去和阿音争,你自己选。”她殷盼柳想护的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失败过。   玉山公主咬着唇,“我不会去动闻弦歌。”   “多谢。”殷盼柳“刷拉”一下收起折扇,带着人转身就走,留给玉山公主一行人一个潇洒的背影。   玉山公主转头,发现身边几个小宫女看向殷盼柳时都带着星星眼。   荷衣跟在殷盼柳身边,不解地问:“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玉山任性这么多年,总要出了这口气。把阿音丢给她,弦歌就是安全的。”她看着荷衣皱着一张小脸,抬手用扇子敲了一下荷衣的肩头,“阿音会赞同我这么做的。”   荷衣看着自家主子,觉得她一定还有别的算计。   清风明月的承云公主,远远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出尘脱俗,一旦腹黑起来,那真是不分敌我,全方位的打击啊! 第3章   靖国公公冶家祖上出过三位皇后,是鼎鼎有名的外戚家族。这一代靖国公公冶祥是当今太后的亲弟,年轻时征战疆场,立下军功赫赫。如今年迈,回到京城安养天年,手中兵权由次子公冶禹接手,依旧戍守边关。   公冶祥的长子公冶术自幼身体羸弱,只能弃武从文。成年后娶黎阳王之女商阳郡主为妻,两年后,商阳郡主产下一女,取名公冶音。一年后,商阳郡主再度有孕,生产时难产,母子俱亡。   一年后公冶术娶威远将军之女刘氏为继妻,又生了一子三女。刘氏虽是继妻,但因生下公冶家嫡长孙,依旧被封了二品诰命。   公冶家长房长女公冶音年幼时进入国乐坊学艺,被乐锦收入门下。国乐坊规定:及笄后的女子都要回家居住,虽然日常依旧可以在国乐坊学习音律,却不能在坊内留宿。   延寿宫。   一个姿容娇美艳丽的黄衣少女手捧着点心盒子,捏住一块糕点送到太后嘴边,太后张口吃了,笑得慈爱非常。   “音儿,这次跟你舅舅去封地走了一圈,收获很大吧?”   黄衣少女公冶音笑道:“姑祖母,外地比京城好玩多了。要不是想念您,音儿可不想回来。”   “你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玩心还这么重。”太后拉着公冶音的手拍了拍,“回来了,也该收收心了。你爹给你选了几门亲事,你好好看看,挑中了哪家就和你爹说,他若不同意,哀家给你做主。”   公冶音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姑祖母,音儿还想多陪您几年呢?难道连您也厌弃音儿了吗?”说着一双颇为勾魂的眸子望着太后。   太后被看得一阵心酸。这孩子从小没有亲娘,自然不受待见。自己能照顾的毕竟不周全。“傻孩子,你成了亲依旧能陪着哀家。之前听说景阳候世子对你有意,你是什么意思?”   “姑祖母……”公冶音皱眉,“音儿对安世子没兴趣。”   “好好好,你自己回去挑。音儿,婚事关乎到你一辈子的幸福,哀家会给你做主的。”太后只当公冶音不放心父母给她安排的婚事。   公冶音点点头,并没有多做反驳。从小她过得诸多不如意,不过没关系,如今她已经长大,这天下间就再没有什么能强迫她。   无极殿。   殷盼柳刚刚从丹青阁回来,就听说公冶音来看她。   书房中,书案上放着一个不小的木箱。殷盼柳看了眼一旁老神在在的公冶音,“这是送我的礼物?”   公冶音摊手,示意她打开看看。   殷盼柳过来打开木盒,却见里面都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她当然不会以为公冶音大老远会带一些没用的石头来消遣她。她拿出一块石头仔细看了看,眼中的眸子瞬间精光大盛,“没想到真被你找到了!”   “不是我的功劳。我舅舅派人去找的。我分不清这些矿石到底能不能用,所以带回来一些给你看看,若是能用,我让舅舅多运一些回来。”公冶音带回来的是一些能够作为颜料的矿石。   殷盼柳专攻绘画,需要很多矿石作为颜料。但饶是她贵为公主,依旧有很多颜色无法调制,主要原因是矿石难寻。此次公冶音随舅舅黎阳王前往封地游玩,殷盼柳就拜托她帮忙寻找可作为颜料的矿石。   “你有心了。”殷盼柳让荷衣收了这些石头,她要和丹青阁的师傅们好好研究一下。   “好说。”公冶音喝了一口茶,“就当是你前几天护着弦歌的谢礼了。”   殷盼柳眉梢微微挑了挑,公冶音既然知道这件事,想必自己出卖她保护闻弦歌的事也是知道的。   果然,公冶音看着殷盼柳,“至于你出卖我的这笔账,我也记着呢。”话音未落,她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根银丝,直接袭向殷盼柳。殷盼柳手中折扇“刷拉”一下打开,挡住了银丝的攻击。两厢碰撞,竟然有金石之声发出。   银丝光华一敛,已经重新回到公冶音手中。“我在想,我什么时候能够破掉你这青缯裁叶扇的防守。”   “谁知道呢?”殷盼柳收了折扇,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想赢过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几时成功过?”   公冶音微微眯眼。她和殷盼柳同岁,因为太后的关系,两人从小就经常见面。她一直觉得殷盼柳就是自己宿命的对手,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这样觉得了。   所以她一直想比殷盼柳强,两人一学音律,一习丹青,没有可比性,那就比武功。这样的比试从小到大分不清进行了多少次,基本都是不分胜负。   公冶音知道自己应该感谢殷盼柳的存在,这才让自己的武功突飞猛进,师出同门,自己的武功远不是闻弦歌这个傻丫头可比的。   “我的牵魂丝攻不破你的裁叶扇,但是你说玉山公主能不能接下我的一招呢?”公冶音美丽的眸子里渐渐多了一丝别样的色彩。此时天色渐暗,昏黄的余晖照在公冶音的眸子里,出现了妖异的光。   殷盼柳看着她,“你最好不要胡来。否则你师父,你师妹都会被牵连。”   公冶音眨了一下眼,眸子的妖异颜色已经不见。“我知道。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傻到直接对她下手的。她不是喜欢安凤溪吗?我偏偏让她得不到。”   “幼稚!”殷盼柳不赞同地摇摇头。“何必置这些闲气?”   “你倒是云淡风轻,可惜又如何呢?宫中除了姑祖母外,还有谁惦记着你?既然别人不让我好过,我就先不让别人好过。”公冶音冷笑着,眸子里的妖异颜色一闪即逝。   振武侯府。   闻弦歌刚刚从国乐坊回来,回到自己的清越居,院子里面都是一个个箱子。   “师姐回来了?”她问院子里的李嬷嬷。   一个面皮白净的老嬷嬷笑道:“可不是。公冶小姐下午打发人送了这些箱子过来,吩咐说就放在院子里,等小姐您过目了再收进去。”   “师姐就是喜欢较真。”闻弦歌过来打开一个个箱子,里面都是一些年轻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脂粉首饰等等,虽然样式新颖,都是京城里看不到的,但到底还是一些寻常东西。   李嬷嬷悄悄走到闻弦歌身边,“小姐,公冶小姐还有东西送您,在您的房间里。”   闻弦歌立刻不理会院子里这些,进了房间。东西就在桌子上,一目了然。一把琵琶,通体暗红,闻弦歌一上手就知道是用上好的红木所制。山口、六相、凤枕等处都是用象牙制成,弦是上等的冰蚕丝。她轻轻一拨,声音清透悦耳,果然不是凡品。   “师姐人呢?”她虽然喜爱好的乐器,却也不会忘了送乐器的人。   “送东西来的人说,公冶小姐今日进宫去见太后,明日会去国乐坊,之后会来咱们这里。”李嬷嬷口齿清楚,她是闻夫人的陪嫁丫鬟,闻夫人过世后,她就一直留在清越居守着闻弦歌。   “是哦,师姐要先进宫的。”一说进宫,殷盼柳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那个青竹一般的身影。她脸上微微泛红,手指一抹,琵琶声流淌而出。   一曲《胡笳十八拍》,整个侯府都能听见。闻家二小姐闻云婷在自己的落霞居里发泄着不满。“弦歌这是又得了什么宝贝?这次的琵琶声格外大了,不是和她说过这样会打扰到我们吗?”   她的贴身丫鬟苏霞道:“二小姐,奴婢看到下午公冶家送来了很多箱礼物,都摆在清越居的院子里,足有十来箱呢。”   闻云婷冷笑了一声,“这是她那个师姐回来了。去了一趟黎阳王的封地,就弄了这么些东西来送人,十足的小门小户嘴脸。弦歌也是,不过就是一些金银之物,咱们这样的侯爵之家,哪里会要呢?真是俗气。”   闻云婷在京城中素有才女之名,一向自视甚高。她虽然出身武将侯府,但是父亲却是个文官,所以她一向自诩诗礼传家,对于黄白之物甚是不齿。   一曲奏罢。闻弦歌放下琵琶,让丫鬟庆儿把琵琶收好。她出门在这些箱子间转了转,从里面挑出一些样式精致的首饰,让庆儿带着几个小丫鬟去给大伯家的两个堂姊妹送去。又选了一尊小巧精致的观音坐像送去了大伯母,镇武侯夫人的院子。余下这些她让李嬷嬷登记造册,收入了库房。   她一个孤女,常年住在国乐坊,原本是没有什么体己钱的。及笄后回到闻家,公冶音就开始流水一般给她送东西。送的东西有时精巧,有时普通,但都是值钱的,所以目前闻弦歌虽然看似孤苦无依,手头的银子怕是比自己那两位堂姐还要富裕。   和自视清高的闻云婷不同,大小姐闻云婉却是个爱财的。如今的镇武侯夫人邓氏是商户出身,对府中的银钱一向把得死紧。闻云婉身为侯府大小姐,平日里与其他小姐的聚会不少,手头却紧紧巴巴。所以一看到公冶家送礼进侯府,她一边不忿公冶音竟然会对闻弦歌这么好,一边等着闻弦歌送东西给自己。   收到了一些精致的首饰,她虽然高兴,却觉得有些不够。这些首饰虽然精巧,但到底不值什么钱,远不如那些黄金白银来得实在。   于是清越居里,很快迎来了这位大小姐。   “大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闻弦歌虽然在殷盼柳面前呆萌,平日里却不是个傻的。前脚自己送了礼物过去,后脚大堂姐就过来了,她可不信是来道谢的。   “弦歌,你送了首饰给我,我自然要过来道谢。”闻云婉笑得和善。只是一双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闻弦歌的房间。   闻弦歌的房间里摆设简单,几乎是一目了然,并没有什么奢华之物。   “大姐客气了。你我同在一个屋檐下,弦歌得你们照顾,有了好东西自然要孝敬长辈,和姐妹们分享。”闻弦歌让丫鬟上茶。   闻云婉点头,“你是最懂事的。听丫鬟们说,今日公冶大小姐又给你送了十来箱礼物,不知都是什么稀罕玩意,拿出来让我看看眼界如何?”   闻弦歌摇头,一脸不愿多谈的样子。“大姐还不知道我那师姐吗,送的都是一些俗物。送给大姐和二姐的这几样首饰都是我精挑细选才选出来的,剩下再没有能入眼的。”   她越是这么说,闻云婉越是心痒。这么说别的必然都是真金白银了。   “弦歌啊,你别不知足。公冶大小姐对你这样好,这是你的福气。你看看我,明面上是侯府大小姐,其实手里拮据得很。不怕你笑话,前两天礼部尚书家的小姐请我去聚会,我都没敢去。实在怕了她们那些凑份子的聚会。每次都要三五两的银子,虽然不多,但是日日如此,我们这样的人家也吃不消啊。”闻云婉说得可怜,还拿出帕子沾了沾眼角。   闻弦歌心里雪亮,面上却笑道:“如此真是难为大姐了。为何不去和大伯母说?大姐出去毕竟是代表镇武侯府,大伯母断然不会让大姐没脸的。”   闻云婉继续叹气,“我娘也是难做。府中这么一大家子人,靠着爹爹那点俸禄,实在不易。我怎么好意思和娘开口,只好闭门不出了。”她说着,不时用眼睛去看闻弦歌的反应。   闻弦歌点头。“大姐真是懂事。其实闭门不出也挺好的。二姐就很少出门,可是在京城中的才女之名却越来越盛,可见出不出门聚会,原是与名声无关。”   用闻云婷来压闻云婉的话,闻云婉也只有暗自憋气。自己那个清高妹妹自然不出门,她连郡主都看不起,自己却没有那样的本事。   无论闻云婉怎么把话题往银钱上面带,闻弦歌就是四两拨千斤,根本不说给些银钱的事情。闻云婉说了半天,也只能无功而返。   闻云婉走后,庆儿不满道:“大小姐也真是的,小姐您就这么点私房钱,她还想着要,一点都不为您着想。”   “大姐一向如此。我娘留给我的那些嫁妆还不都被她们私吞了去?真个以为我是个孤女无依无靠,即便知道了也不敢发作罢了。”闻弦歌性子天真烂漫,从小就被师父师姐宠着,原本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但是她娘的那些嫁妆都是她娘的遗物,她留着就是有个念想。连这个都动,她当真忍不了。   依着公冶音的主意,直接闹开了,看看是谁没脸。但是殷盼柳却出了一个缓缓图之的主意。虽然师姐待自己极好,但是她还是选择了殷盼柳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公冶音:哭晕在厕所。小师妹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小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公冶音来到国乐坊,和乐锦说了一路上的见闻。乐锦对于自己的这个徒弟是比较满意的。公冶音在音律上的天赋比闻弦歌还要高,自己能收了这么两个入室弟子也是福气。   公冶音边和师父聊天边时不时望向门口,到最后乐锦都绷不住了。“弦歌家里有事,今天不来坊里了。”   公冶音努力装出不在意,却还是忍不住问:“师父,师妹家里有什么事啊?”   “镇武侯夫人今日宴客,特地留了弦歌演奏乐曲助兴。”乐锦微笑,她猜想自己这个大徒弟应该马上就会赶去的。   果然,公冶音随便胡扯了几句话,立刻赶去了镇武侯府。   乐锦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微微叹了口气。她常年钻研音律,深知凡事皆有平衡之道,感情亦然。公冶音对闻弦歌太过上心,并非好事。   镇武侯府,清越居。   闻弦歌薄施粉黛,淡扫蛾眉。她是个美人,上了妆后一改平日里的娇俏可爱,也显出了令人惊艳的美丽。   丫鬟庆儿侍候她换上大红的锦衣,鬓边一支红玉山茶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动。   “小姐,您真的要去演奏吗?您身份尊贵,岂能和那些伶人一般?”庆儿对于闻弦歌轻易答应在宴会上弹曲助兴感到十分不解。   “庆儿,莫要看不起那些伶人。音律之中,只有高下,没有尊卑。既然伯母有意让我自贬身份,我总要陪她唱好这一出戏。”闻弦歌唇角勾起,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镇武侯府花园中,诸多官眷已经到场。今日是镇武侯府例行宴客的日子。镇武侯夫人邓氏是商户出身,从前在娘家的时候为了和其他商户联络感情,就每月都会举办宴会。她嫁到闻家后,因为丈夫没有承袭爵位,花销几乎都靠她娘家接济,所以她在家中说一不二,依旧保留了每月宴客的习惯。如今丈夫袭爵,她的宴会更加受到官眷们的喜爱。   大小姐闻云婉穿着一件苏缎裁成的新衣,头上是闻弦歌昨天刚刚送来的精巧头饰。耳边的玛瑙耳坠闪着光泽,趁得她的耳垂小巧可爱。   “娘,你说今天弦歌会来吗?”闻云婉趁着人少的时候,拉住邓氏小声问。   “自然。她昨日都答应了。”邓氏拉着大女儿到了一旁僻静处。“今日湘王妃会来,你千万不要和弦歌抢风头,今日一定要让她成为宴会上最受人瞩目的女子。”   闻云婉撇撇嘴,有些不服气。“娘你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好了?”   “娘自有娘的打算,总之你别来添乱。娘自然是向着你的。”邓氏拍着大女儿的脸颊,“看见云婷没有?”   闻云婉继续撇嘴,“云婷那么清高,这么宴会她哪里肯来?”   邓氏摇摇头,自己商贾出身,一直为这些官宦人家的女眷看不起。自己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宴会,如今才有这么多官眷愿意来参加。为了让女儿不再如自己一般被人看不起,她请了京城里有名的女夫子教自己这两个女儿。大女儿学会了长袖善舞,于文采上是不成了。二女儿倒是个成器的,可惜学了文人的本事,也学了文人的性子,太过孤高。不过再想想,怎么也比二房的闻弦歌有出息。看来她当初送闻弦歌去国乐坊还是对的,一个只会弹曲的女子,不过就是个供人取乐的玩物罢了。   闻弦歌一袭红衣出现在花园中,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说不笑的闻弦歌,竟然也有一种出尘的美丽。   “弦歌见过大伯母,见过各位夫人。”闻弦歌来到诸位夫人面前见礼。   对于这个闻家女儿,大部分的夫人小姐们是陌生的。这么多年,她们只道闻家有两个女儿,直到数月前闻弦歌及笄回到闻家,众人才知道原来当年镇武侯闻钧还有一点骨血存在。   闻钧当年征战沙场,自然有同袍在朝为官。明安侯谢陵就是其中之一。今日明安侯夫人陈氏带着女儿谢柔前来赴宴,见到当年的故人之女,陈氏瞬间红了眼眶。   “三小姐,我与你娘是旧识,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不想你已经长这么大了。”陈氏拉着闻弦歌的手,仔细地从她的脸上寻找着闻夫人的影子。   闻弦歌对于陈氏自然没有一点印象。这些年,她被师父保护得很好,一直在国乐坊中学习,不曾与外界接触。唯一有过交集的就只有师姐的公冶家。   看到闻弦歌一脸茫然,一旁的邓氏急忙介绍道:“弦歌,这是明安侯府的谢夫人。”   提起明安侯,闻弦歌还是知道一些当年的渊源的。谢陵和闻钧曾在一起领兵征战,虽然时间不长,却有着同袍之情。当年闻钧伤重不治,朝廷也是派了谢陵领兵随颖王前往边关。   闻弦歌望向陈氏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温暖。“多谢夫人还记得弦歌。”   陈氏叫来自己的女儿谢柔介绍给闻弦歌认识,年轻人总是有共同话题,谢柔人如其名,温柔文静,虽然话不多,但是明理博学,很快就和闻弦歌熟识了。   闻云婉和熟悉的小姐们聊了一会儿,远远地就看见闻弦歌和谢柔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她心里莫名有一点不爽。   一旁的一位小姐问:“云婉,那个穿红衣的就是你堂妹?”   “是啊。她叫弦歌,是我二叔的女儿。”闻云婉想起母亲的话,努力地介绍起闻弦歌。   “怎么从来没见过她啊?她之前不住你家吗?”另一位小姐好奇地问。   “她一直在国乐坊学习,从小就住在国乐坊的。最近才回到我们家。”闻云婉温柔地笑着,她知道她会听到自己想要的话。   果然,又一位小姐皱眉,“国乐坊?那里不是专门教授伶人的地方吗?你这堂妹怎么也是官家小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其他几位小姐也露出嫌弃的表情。   闻云婉急忙摆手,“你们不要误会。国乐坊是官办机构,那里的女子可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儿。”   最开始问的那位小姐不屑道:“云婉你就不要替你堂妹掩饰了。就算是国乐坊的坊主乐锦,也不过就是一个在音律上颇有造诣的伶人罢了。还不是要时常进宫为皇上演奏?伶人就是伶人,不过是演奏的对象尊贵一些而已。”   其他几位小姐纷纷点头。像她们这些官家小姐,自然也要学习音律的,但是她们都会请了国乐坊的师傅来家里传授,并不会去国乐坊学习,就是因为名声的问题。进了国乐坊,就算拜入乐锦门下,依旧是伶人身份。而这种身份一旦被认定,一辈子都别想摘掉。   闻云婉又为闻弦歌辩解了几句,却是越描越黑。几位小姐都觉得闻云婉为了维护闻弦歌的形象尽了最大的努力,纷纷感动于闻云婉的姐妹之情。   另一边,闻弦歌问谢柔,“谢小姐不在乎我是国乐坊出身吗?”   谢柔笑得温柔如春风,“三小姐说笑了。国乐坊是皇上下旨亲设的官方机构,有什么问题呢?”   闻弦歌望着远处聚在一起的一群小姐们,“可是总有人觉得是上不得台面的,颇为不齿。”   “三小姐,”谢柔也望向了闻弦歌望着的方向,“我不是那些人。对背后说人是非没兴趣。而且我也不觉得国乐坊是什么不好的地方,其实当年我也去过国乐坊。”她笑着伸出手,“可惜我的手太笨,把教我的师傅都气跑了。”   这次轮到闻弦歌吃惊了。谢柔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难道于音律上一无所知?这在京城这些小姐们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柔被闻弦歌吃惊的表情逗笑了。“我真的于音律上一无所知。所以我特别羡慕那些会弹琴唱歌的。我唱歌的时候,我养的三花猫都会吓跑。”   闻弦歌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价谢柔了,这位谢小姐其实挺活泼的。   “三小姐……”   “谢小姐,不嫌弃的话,还是叫我弦歌吧。”   谢柔也不矫情,点头道:“弦歌,你也叫我柔儿吧。”   两个姑娘迅速混熟。谢柔问:“弦歌,你会弹奏什么乐器?”   闻弦歌想了想,“差不多能见到的乐器我都会。”   谢柔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做到了?”   闻弦歌继续想,“慢慢学,很自然就会了。”   谢柔垂头,“我有点受打击。”   闻弦歌的手中变戏法一般出现了一支黑色的玉笛。笛子黑得通透,并不是那种暗沉的颜色。   谢柔好奇,“你怎么变出来的?”   闻弦歌笑笑,也不多做解释。这么多年她在国乐坊可不是只学音律的。乐锦除了是音律大师外,亦是一个武功高手。只是她传授给公冶音和闻弦歌的武功都只是最基础的内功心法。剩下的外行功夫就让两人去国乐坊的典籍中去翻。   两人有一段时间整天泡在国乐坊的典籍库中,几乎翻遍了每一本典籍,最终公冶音学会了牵魂丝,而闻弦歌学会了含音集。   含音集可以以任何一种能够发出声音的东西为武器。闻弦歌在众多乐器中选择了箫。不过最近殷盼柳刚刚送了这只叫做“暗飞声”的墨玉笛给她,她自然果断改用了笛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月夜千宜 22瓶;小北、sakur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官家小姐们聚会多半是要做一些吟诗作对的游戏的。这种时候二小姐闻云婷自然被请出来。她的文采很高,随手写下一首诗,都能得到其他小姐们的赞赏。   “弦歌,你也过来和我们一同作诗啊。”大小姐闻云婉招呼一旁的闻弦歌过来。   闻弦歌和谢柔一同走过来,所接触到的大多是诸位小姐们略显嫌弃的眼神。   闻云婉递了一支笔给她,催促她也写下一首诗供大家品评。闻弦歌觉得好笑,为什么写诗供人品评就是风雅,而弹曲供人品评就是下贱呢?   “大姐,写诗我可不会。”闻弦歌并没有接闻云婉的笔。   这一句话令在场的小姐们更加看不起这位侯府三小姐。闻云婷冷冷看了她一眼,那种轻蔑和嫌弃却与旁人不同。   闻弦歌看到了,却仍然看着闻云婷微笑。   闻云婉笑道:“弦歌你一直在国乐坊学习音律嘛,这些不会没关系,母亲会请夫子教你的。”话虽如此,一个已经及笄的姑娘家还要学这些基础的东西,京城里的官宦人家段段不会要这样的姑娘的。   想嫁人的女子才会在乎是否能够嫁出去,闻弦歌原本就无意嫁人,倒是完全不在乎这些。   谢柔是个文采好的,写了一首诗,虽然不如闻云婷的好,却也得到了很多赞扬。   在场一位小姐突然道:“既然闻三小姐不会作诗,不如选个拿手的,为我们弹奏一曲如何?”   闻弦歌挑眉笑道:“自然是好的。”她眸中都是欢喜笑意,可见是真的很喜欢音律。   提议的小姐看着身边的闻云婉一眼,觉得这位闻家三小姐真是个傻的,难道看不出自己在让她出丑吗?   一直抱着琵琶的庆儿将琵琶递给闻弦歌,她找了椅子坐下,伸手轻轻拨动琴弦,试了试音,之后五指轮转,弹了一首曲子。   这首曲子若是在其他国家,大概没有几人听过。但是在颖国,几乎家喻户晓。这曲子正式当今太后亲自写的《落月孤芳》。曲子清冷孤高,哀而不伤,后半段平和雅致,令人听了心绪平静。   闻弦歌这一曲谈得颇得精髓,一曲弹罢,整个后花园都安静下来了。   “弦歌,你怎么敢弹奏太后娘娘的曲子?”一片安静之中,闻云婷突然大声质问道。   闻弦歌没想到这个二姐会挑出来发难。她不是一向自诩清高吗?   “二姐,太后娘娘将曲谱留在国乐馆,就是准许百姓随意演奏,令此曲传扬下去。”闻弦歌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话虽如此,那是太后娘娘贤德,我们身为臣女,要时候保持恭谨之心,岂能在宴会上随意演奏。你这样岂不是大不敬?”闻云婷皱眉,一脸不赞同。   闻弦歌嘴角微微勾起。二姐这是读书读傻了?给自己扣个大不敬的帽子对于整个闻家有什么好处?   “既然二姐这样说,”她微微抬眸,“你打算怎样做呢?”   “你……”闻云婷以为一个小姑娘被扣了一个“大不敬”的帽子自然会吓得失了分寸,没想到闻弦歌直接破罐子破摔了。   “二妹。”闻云婉比闻云婷圆滑,一见事情不对劲立刻过来打圆场。“弦歌一定不是故意的。想必是思虑不周,并非真心冒犯的,对吧?”   闻弦歌抱着琵琶,微微扬起小巧的下巴。“大姐误会了。这首曲子是我精心挑选的,就是要在今次的宴会上演奏的。”   “弦歌!”闻云婉皱眉,语气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一旁有小姐窃窃私语,“闻三小姐竟然不理会两位姐姐的好意,这么让人当众下不来台。”   “可不是嘛,当真是乐坊出身,教养差些也是难免的。”   几位小姐正议论着,就听一个声音道:“乐坊出身又如何?我也是乐坊出身,自是比不得诸位小姐金尊玉贵。既然看不起弦歌,又何必巴巴地请她出席?国乐坊虽然不是朝廷衙门,却也是官办机构,容不得旁人这样轻视。”   闻弦歌倏然回头,就见一袭黄衣的公冶音走到自己身边。她急忙起身将琵琶交给庆儿,惊喜道:“师姐!”   公冶音美丽的脸上带着笑,伸手刮了一下闻弦歌的鼻子,“人家看不起你你还好心为她们演奏,你几时这样好欺负了?”她转头对着面前一众小姐们,“你的演奏是得到皇上赞扬的,岂是她们能听得出好的?真是白白浪费。”   诸位小姐一见是她,都有些瑟缩。公冶音虽然在家里不受宠,确实太后疼爱的人。就是在宫里,一般的嫔妃公主都不敢轻易惹她,何况是这些官家小姐们。另外公冶音的眼眸时常出现异色,令人感到胆寒。   旁人能够退缩,闻云婉却不能。这毕竟是她家的宴会。她过来陪笑道:“公冶小姐,既然来了,就同我们一道赏花游玩吧。”   公冶音冷笑,“我可不想一会儿也被无端扣了一顶不敬太后的帽子。”说着拉着闻弦歌就走。   闻云婷冷艳看着公冶音最后眼眸中隐隐出现的异色,心中惊惧非常。她是才女,可每次对上公冶音都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感觉。   其他小姐们面面相觑,被公冶音一阵抢白,都弄得有些没脸。闻云婉急忙岔开话题,努力把气氛带动起来。   两人回到清越居,公冶音有些生气,“你明知道她们没安好心,为什么还要去呢?”   闻弦歌笑道:“因为我要出现在众人面前呀。我要让京城里的人知道,闻家不止有两位小姐,还有我。”   “是不是盼柳给你出的主意?”公冶音没好气地说。   “师姐。”闻弦歌扯了扯公冶音的衣袖,“这里毕竟是我的家,她们毕竟是我的亲人,我不想一下子把事做绝。”   “你知道钝刀割肉的痛苦吗?”公冶音问。   闻弦歌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没有师姐你那样的决心,只有痛得狠了,我才能死心。”   公冶音不说话了。这个师妹,她真是从小疼到大。她是个强势的女子,自从有了闻弦歌这个师妹,她就很自觉得把疼爱闻弦歌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她看不得闻弦歌受一点委屈。   “师姐。”闻弦歌瞪着大眼睛看着她,“你送我的琵琶真好,我很喜欢。”闻弦歌笑眯眯,一脸娇憨的样子。   面对师妹的撒娇,公冶音一向没什么免疫力,她不自在地扭过头看着琵琶,“在黎阳得到的,看到它就想到你了。”   其实公冶音本身就是个琵琶演奏的高手,只是她有了一把琵琶,是她娘商阳郡主的遗物,再好的琵琶她都不会换的。   “师姐待我最好了。”闻弦歌撒娇地过来圈住公冶音的脖子,甜腻腻的呼吸就在公冶音的耳畔。   公冶音伸手拍拍全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你知道就好。照顾好你自己。你若是真想让京城里的这些人知道你,我可以帮忙。”   “师姐,我已经长大了。”闻弦歌抬头看着她,“我想自己来处理这件事。”   公冶音看着面前这张娇俏的小脸,“随你。”   邓氏的这场宴会虽然出了一点小波折,到底还是很顺利的结束了。湘王妃向邓氏打听了很多闻弦歌的事,似乎对这位闻家三小姐很满意。   不久后,京城里突然传出湘王妃有意和镇武侯府结亲的消息。最先得到消息的是殷盼柳。虽然她常居深宫,但是她有自己获得消息的渠道。听到这个消息她就是一皱眉,让人又仔细调查了一下消息的来源,确定是从湘王府和镇武侯府两家传出来的消息,千真万确。   “湘王的长子已经成亲多年,目前合适的人选就是次子殷昌建,可我听说他的名声不大好,所以这些年才没有成亲。”殷盼柳这话是说给荷衣听的。   荷衣道:“回公主,殷二少爷前几年成过一次亲,不过成亲不出三天新娘都过世了。湘王府说是新娘得了急病过世的,新娘的娘家门第低,也不敢过度追究,拿了银子田产就了事了。后来殷二少爷房里又陆续抬出去过几个姑娘,也都是说得急病暴毙的。”   “这样的人家,想来镇武侯府是不会傻到把女儿嫁过去的。”殷盼柳笑着问:“荷衣,你说镇武侯府还有谁能出嫁呢?”   荷衣没敢接话。她感觉殷盼柳的笑容里都是寒意。   “把这个消息告诉阿音,她自己的师妹自己护着。”   荷衣离开后,殷盼柳刷拉一下打开手中的青缯裁叶扇,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热了起来。   公冶音收到消息后立刻就炸了。她要出门去镇武侯府的时候,闻弦歌已经主动来靖国公府找她了。   “你也收到消息了?”公冶音不确定是殷盼柳穿的消息,还是闻弦歌自己听到的消息。   “我前几天就听到消息了。不过今天又收到了承云公主传来的消息,想着师姐你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就赶紧过来了。”闻弦歌还是一脸天真烂漫,仿佛不知道马上就要大祸临头。   公冶音看着她,“你有什么打算吗?”   闻弦歌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我想试试大伯父一家到底能有多绝情。”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丹青阁,和国乐坊一样是朝廷官设机构。这里招纳了大陆上很多有名的画师。殷盼柳自幼就展现出超高的绘画天赋,皇帝自然要大力培养。同闻弦歌一样,殷盼柳从小就在丹青阁学艺,这里的绘画大师们都是倾囊相授。   殷盼柳清早一进入丹青阁,就听说丹青阁的阁主沈云星外出游历回来了。她是沈云星的入室弟子,自然要去拜见数月不见的师父。   沈云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须发皆白,却并不显老态,反而让他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师父!”殷盼柳端了泡好的一壶君山银针进来。   “公主。”沈云星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爱徒。虽然殷盼柳只有十七岁,但绘画造诣过人,阁中已有几位画师甘拜下风了。   “老夫外出三月有余,听说你来阁里也没有往日那般勤了。”但凡做老师的,多半都会先说说学生的出勤情况。   殷盼柳一向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师父,最近宫里有一些事,我只是少来了几天而已。”   “上个月你外出半月怎么算呢?”沈云星可不打算就此罢休。   殷盼柳笑眯眯,“家中急事。您在我也要请假的。”   沈云星摇摇头,“你呀,千万不可因为天资高就生了怠惰之心。”他话锋一转,“不过多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你身份贵重,整日生活在深宫之中,就算天资再高,到底见识的太少。”这是沈云星觉得颇为遗憾的地方。   “所以,师父您是希望我多出去走走?”殷盼柳正有此意。她从小学画,沈云星看出来的问题她早就看出来了。但是说到底,她是公主,并不能向寻常女子那般自由自在。   “公主,老实说老夫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给你的了。后面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丹青阁里虽有历代名家的作品,但是日日看,想必都已经记在了脑子里。多去感受一些生动的东西,对你的画技才是最有帮助的。”   “我明白。”殷盼柳依旧笑眯眯,笑得沈云星皱起眉。   “公主,你不会已经有了出行的打算了吧?”沈云星觉得自己这个徒弟完全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殷盼柳望向窗外飘过的白云,“师父,我虽是公主,却不会一直困于深宫。我会走一条与其他公主不同的道路。”   国乐坊。   闻弦歌吹笛,公冶音抚琴,一曲《春江花月夜》堪称完美。乐锦在一旁频频点头。   “当年我和同门合奏也达不到你们这样的默契。可见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都在曲子里了。”   闻弦歌和公冶音对视了一下,一齐低头道:“都是师父教得好。”   小徒弟都已经及笄,乐锦已经没有什么技艺方面的东西再传授了。更多的是境界上的提升,这一点她帮不了多少,还要看两人自己的造化。   “弦歌,近日里湘王府的传闻你可知晓?”乐锦闲来无事也听了一些风言风语,事关爱徒,她难免上心一些。   “大伯母并没有和我说起这件事。不过有一次大姐说漏了嘴,大概是有这么一件事。只是目前湘王府那边还没有定下来,所以大伯母并没有与我说。”闻弦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乐锦皱眉。湘王次子殷昌建恶名在外,绝非良人。但是湘王势大,镇武侯想要结交倒是情理之中。   “你如何打算?”   这话是乐锦问的,公冶音也十分关心。   闻弦歌笑道:“我家是武将,虽然家父过世后,大伯并不能领兵征战,但是到底是以军功封爵。湘王实力已经很大,我想,皇上不会希望湘王再多一个军中势力的。”   这道理并没有多难,乐锦和公冶音也已经看出来,所以对于闻弦歌的这个困局其实并不难解。公冶音一直气愤于闻家的薄情,另外她也想知道闻弦歌是否能够看出眼下局势。   “弦歌,你几时对朝局这么了解了?”公冶音奇怪。闻弦歌一向心大,对于朝政完全不关心,每天醉心音律。   “事不关己自然不关心了。”言下之意,如今可是和她切身相关,她当然精明起来了。   公冶音狐疑的目光落在闻弦歌身上,闻弦歌却只是微笑。   就在昨晚,她就寝之前,窗子突然自己打开了。她刚要下床去查看,一阵温热的风吹进,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一身青衣,青竹一般挺拔修长的身姿,除了承云公主殷盼柳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公主!”闻弦歌惊喜道。   “今日在丹青阁画画忘了时辰,这会儿顺路过来看看你。”殷盼柳打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扇了几下,房间里突然起了一阵热风。   “公主有话要对我说?”闻弦歌也不傻,深夜造访,显然是有话要说又不想让人发现。   “湘王府的亲事你不必挂心。皇上近来对湘王生了忌惮之心,这对你是一件好事。你家到底是武将,皇上不会让湘王做大的。”   闻弦歌抱着被子,露出一张小巧的脸,满头的长发披散在背后,显得她愈发精致。   “公主就是特意来和我说这个的?”她心里暖暖的,比房间的温度还要暖和。   殷盼柳有些别扭。“都说了是顺路。”   “公主,”闻弦歌笑着拍拍床榻,“到这里来坐。”   殷盼柳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过去。   闻弦歌的床很硬,被褥都不算太好,至少以她的身份,原本不该用这样的东西。   “她们一直这样苛待你吗?”殷盼柳无意多管闲事,只是遇到了,还是要问一句的。   “还好吧。其实床硬一点我睡着舒服。从前在坊里的时候,师父让我睡的床比这个还硬呢。师父说这样对身体好。我们弹奏乐器的,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姿态,是没办法见人的。”闻弦歌每次说起儿时的事都是眼含笑意。对她来说,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儿时在国乐坊中学习的时候。   当她回到闻家,伯父伯母的嘴脸一点点暴露,她虽然不在意,到底还是无法云淡风轻。   “弦歌,人都是有私心的。镇武侯这个爵位原本是属于令尊的,他们看到你不自在也属寻常。”殷盼柳转头看着她,“但若是刻意害你,你也不必姑息。”   闻弦歌看着灯光下的殷盼柳如玉一般的脸庞,虽然只比自己大两岁,但是殷盼柳一直给人一种沉稳持重的感觉。看起来远比自己靠谱得多。   “公主,你对我真好。”闻弦歌有些花痴地说。   殷盼柳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她撇过头,“我只是顺路。”   空气中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蜡烛偶尔爆一朵烛花,发出一点声音。闻弦歌裹在被子里的身体一点一点蹭到殷盼柳身边,“公主,师姐送来了两罐桃花蜜,你要不要尝尝?”   殷盼柳好笑,“怕不是问题就出在阿音送来的桃花蜜身上,你的亲事不是马上就来了?”   “不好这样赖师姐啦。”闻弦歌的手中突然出现了殷盼柳送的暗飞声。   望着被递到眼前的墨玉笛,殷盼柳挑眉,“你什么意思?”   “从前只道是寻常乐器,虽然墨玉难寻,到底是有价的东西。可是前几天师父见了,说这墨玉笛是罕见的宝物,我断断不敢收的。”   “我送出去的时候你既然收了,现在就没有退回来的道理。”殷盼柳伸手搭上闻弦歌的手,将墨玉笛推了回去。   殷盼柳的手是温热的,闻弦歌低下头,看着覆在自己手上的手。殷盼柳的手指并不像其他养尊处优的女子那般纤细,也不会很粗壮,而是修长有力,骨节均匀,换句话说,这是一只常年握笔的手。   殷盼柳收回手,“暗飞声在我这里很久了。你既然知道它是宝物,就不该让它继续留在我这里蒙尘。原本我是想给阿音的,可是她学了牵魂丝,那就只能送给你了。”殷盼柳故意说得轻巧随意,就是不想闻弦歌再动了送回墨玉笛的念头。   “可是……”   殷盼柳转头看过来,她的身体修长,比闻弦歌高了半头,此时居高临下,也有一种威严感。   闻弦歌扁扁嘴,“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月光如水,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照了进来。闻弦歌靠在床柱上,痴痴地盯着蜡烛。殷盼柳已经离开了,如同来时一样走得无声无息。可是那种安心的感觉,却一直留在她的心里。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手上的墨玉笛。若是有心人,可以听出这是一段悦耳的乐曲。闻弦歌终于意识到什么,她披衣下床,也没叫人,自己开始研墨,然后记录下刚才自己敲击的乐曲。创作,记录一气呵成。看着纸上的曲谱,闻弦歌想起了一句唐诗:“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于是她端端正正地在曲谱上方写下三个字——故园情。   国乐坊中,回答了师父师姐的问话,闻弦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在国乐坊里有专门的房间供她练习乐器。古琴曲婉转悠扬,正是昨夜那首《故园情》。 第7章   镇武侯府。   邓氏和镇武侯闻钊商量与湘王府结亲的事情。闻钊皱眉,“你真的要将弦歌嫁过去?”   邓氏笑道:“侯爷,弦歌是乐坊出身,若不是嫁到湘王府,还能嫁去什么好地方?虽说王府二少爷名声不大好,可到底门第高。咱们侯府名望不如从前,有了湘王这个靠山,对侯爷你日后的仕途有好处,对咱们闻家的声望也有助益。”商人最会看人说话,邓氏倒是把这点学足了十成十。   “可是……那王府二少爷到底是个有凶名的……”闻钊十分为难地说。   “侯爷。”邓氏摇头不赞同。“之前那些女子都跟娇花一般,挨了碰了就枯萎了。可弦歌不一样,她是会武功的,进了王府,还指不定谁降住了谁。你真当你这个侄女就那么老实。”邓氏早就看出闻弦歌远没有表面上那样无害,所以才想早早把她嫁出去,免得留在家里成了祸害。   闻钊被说动。他对于闻弦歌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只是闻弦歌父母双亡,他这个做伯父的既然承袭了爵位,势必要给这个侄女找一个好归宿,否则难免落下一个苛待侄女的名声。   “弦歌她同意吗?她是闻钧的女儿,性子一定随她父亲,拧得很。”闻钊对于闻弦歌的态度只是不想惹麻烦。他不想害她,也不想护着她,只想尽快打发了她。   “侯爷,婚姻之事不就是父母之命吗?弦歌没有父母,只有我们是她最亲近的人,我们做主,她不会有二话的。”邓氏就是拿准了这一条,闻弦歌若是不同意,一顶忤逆长辈的大帽子扣下来,坏了名声,可就再难嫁人了。   闻钊想了想,“夫人,你还是去探探弦歌的口风。这门亲事能成最好,若是弦歌当真不同意,咱们也不必强求,免得落了个欺负孤女的名声。”   邓氏心里觉得没必要,嘴上却点头称是。   清越居很快迎来了这位当家主母。邓氏东拉西扯很快就把话题扯到了婚事上面。闻弦歌笑吟吟地说:“伯母,大姐二姐还未议亲,弦歌岂敢越过去?况且弦歌年纪还小,并不着急。”   邓氏心里不忿,一个孤女也是能和她的女儿看齐的?脸上却挂着和善的笑容,“弦歌啊,你和她们不一样。你父母去得早,这些年你又不在我们身边,我和你伯父都怕亏待了你。如今你已经及笄,早早为你选一门亲事,免得耽误了你。”   闻弦歌晶亮的眸子看着邓氏,“伯母待我真好。既是这么好,弦歌怎么舍得这么早就嫁出去?伯母说得是,这么多年,弦歌没有在伯父伯母面前尽孝,心里已经不安。还想着如今终于回家了,能够多和伯父伯母相处一段时间。伯母,您不会这么快就想把我嫁出去吧?难道伯母这是嫌弃弦歌了?”   邓氏心里生气,面上去不显,“弦歌你可不要乱想。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也罢,既然你不想这么早出嫁,议亲的事情咱们就先缓缓。咱们是至亲骨肉,说到哪都是一家人。”   闻弦歌点头,露出感动的神情。   一番过招下来,邓氏并没有讨到好。不过和湘王府的亲事,她并没有打算放弃。只要湘王妃同意,她就是绑,也会把人绑上花轿。   无怪乎邓氏托大,在这个时代,要对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用的手段实在太多。   邓氏走后,庆儿担心地说:“小姐,看大夫人这意思,真的要把您许给湘王府了。”   “她许她的,我活我的。原本就是不相干的,是她一厢情愿而已。”闻弦歌的手停在墨玉笛上,“庆儿,别总是替我担心。天下路千万条,一个镇武侯府关不住我的。”   一曲《姑苏行》,慢板柔和,快板轻快,借由墨玉笛通透的材质传出来,愈发悦耳。   庆儿从小跟着闻弦歌,于音律也是个行家,听着听着就沉醉其中了。闻弦歌的演奏,不重技巧,却能轻而易举将人代入。便是最简单常见的曲子,闻弦歌演奏出来,都能动人。   然而这种能力却并非闻弦歌学习得来,仿佛就是天生的。庆儿记得闻弦歌五岁的时候,刚刚学会了一首古筝曲《采茶扑蝶》,闻弦歌弹奏起来,就令不开心的自己心情愉悦起来,更是引来蝴蝶环绕,一时引为奇景。   “小姐演奏的曲子,总是最好听的。”   闻弦歌手中笛子一转,已经消失不见。“真想出去走走,看看天下间的好山好水。”   庆儿眼睛都亮了。“小姐,我们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四处去游历吗?”   闻弦歌瞄了庆儿一眼,“出去游历也不能带着你啊。”那神情,不要太嫌弃。   庆儿有些受伤,“小姐,您是需要人照顾的……”   “我可以自己来。你又不会武功,万一遇到坏人,还要保护你,多麻烦。”   自己就这么被小姐嫌弃了?庆儿泪奔而去。   说归说,闻弦歌也没办法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毕竟是侯府千金,就算不被看重,到底还要顾及侯府的名声。   师父说,人人都想要名满天下,须知名声累人。人人都想要出身高贵,须知家世同样累人。   或许没有这一切,她也可以过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延寿宫。   太后已经两天没有见到殷盼柳,急忙询问自己的宝贝孙女去了哪?   贴身侍候太后的江吟姑姑道:“听说承云公主冒犯了齐妃,被皇后罚了抄佛经,禁足三日。”   “冒犯?承云那般乖巧,如何会冒犯齐妃?”太后一听孙女被罚,立刻就心疼了。   江吟姑姑劝道:“太后,您别着急。承云公主没事。皇后娘娘知道您宠承云公主,不会不顾及您的心情的。奴婢听说是齐妃去无极殿说了些不中听的,承云公主气得动了手,伤了齐妃。”   太后皱眉,“齐妃不是有了身孕吗?怎么还这么不省心?”   江吟姑姑接过小宫女递过来的茶放到太后手上,“齐妃的母家刚刚平定了西北的边患,她又有了身孕,一家子都是最得意的时候。”   “所以就要拿哀家的承云来立威?”太后久不管后宫事,皇上的这些嫔妃自有皇后管着,她并不想操这些闲心。可是她的底线是最宝贝的孙女承云不能被人欺负。   “太后,您还不了解齐妃的性子吗,她是个心直口快的,最容易被人说动。”江吟姑姑陪伴太后四十多年,就是太后在后宫中的耳朵和眼睛。   太后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吟半晌,“哀家知道了。禁足三天而已,咱们不管,哀家倒要看看这件事会如何发展。”   无极殿。   殷盼柳坐在书案前,正在认真地抄写佛经。她能书善画,一手簪花小楷是宫里顶尖的。   “公主,御膳房的补品送到了,您吃点,休息一下。”荷衣端来一盅燕窝。   “他们倒是乖觉,知道我被禁足,巴巴地把补品送过来。”殷盼柳放下笔,接过荷衣手里的银汤匙,吃了一口燕窝。   “听小太监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的。”荷衣小声道。   殷盼柳抬头,眉眼柔和,只是看着有些清冷。“皇后娘娘有心了。”她一口一口慢慢吃着燕窝,抬头看着窗外飞过的鸟儿,“明天就是文殊菩萨的诞辰,皇祖母笃信佛法,我抄了佛经,你让莲衣送去延寿宫。”   “是。”荷衣将殷盼柳抄好的佛经收好,特意找了黄绫包好。她见殷盼柳吃完燕窝,端着托盘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把黄绫包好的佛经放到后窗处,就出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她刚刚出门,后窗处人影一闪,一个宫女打扮的人取走了佛经。那宫女与荷衣长得一般无二,俨然是孪生姐妹。   晚上起了风。江吟姑姑特意进来给太后关好窗子。寝宫里人影一闪,与荷衣相同样貌的宫女落到地上,跪地道:“莲衣见过太后。”   一直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太后慢慢睁开眼睛,“你来了,是承云送了东西来吗?”   莲衣取出佛经,双手奉上。江吟姑姑接过来,送到太后面前。   太后示意江吟姑姑打开,见里面是用簪花小楷工整抄好的《文殊菩萨心咒》。   “你看看这孩子,自己受了罚,还想着哀家的事情。”太后接过佛经,放在床上用手细细摸着。   “承云……罢了,你一向不清楚这些,你回去吧,告诉承云,有哀家在,她不用怕。”   宫中很少有人知道,殷盼柳的贴身宫女荷衣是双生姐妹。荷衣的姐姐莲衣一直是个隐形的存在,这么多年,知道这姐妹俩秘密的也只有太后和江吟姑姑。对于这点,太后是很赞同的。殷盼柳身边没有母亲照顾,自然要多些人帮衬。   莲衣一直隐在暗处,她并不负责服侍殷盼柳,所以关于殷盼柳的事情,问了她也答不上来。   莲衣走后,太后让江吟姑姑将佛经放到后殿里供奉着。“承云别的都好,就是性子倔强些。她也知道宫中情况,却不愿意花心思去和皇后处好关系。”   “太后,承云公主心中是有数的。”江吟姑姑笑着说。   一山不容二虎,殷盼柳既然得了太后的庇佑,自然要和皇后保持距离。想要两头买好的人,往往到最后一个好都留不住,殷盼柳深知这一点。   前朝皇帝喜欢孤臣,后宫也是。殷盼柳就是要做这样的孤臣,除了太后,她不和后宫中的任何人走得过近。   夜深人静,只有风声吹着窗纸。齐妃刚刚沐浴过后,宫女正在给她绞着头发,用了最好的桂花头油仔细抹着她的长发。   突然窗外飞进来一块石子,准确地打碎了桌子上放着桂花头油的罐子。齐妃和宫女都吓得不轻,齐妃大约是动了胎气,感觉肚子疼得厉害。立刻有小太监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同时有宫女去禀告皇上。   一时间,齐妃的婉和宫灯火通明。隐在房顶上的殷盼柳见太医进了寝宫,这才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Zinnyys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回到自己的无极殿,换下夜行衣,殷盼柳坐在木桶里,享受着热水的滋润。   荷衣洒了很多花瓣在水里。“齐妃娘娘害您被罚,您何必还去救她?”想到前天齐妃过来那副骄横跋扈的模样,荷衣就为了自家公主不值。   “我对救齐妃没兴趣。不过齐妃肚子里是皇伯父的骨肉,我总是要顾的。”前天齐妃过来挑衅的时候,她就闻出齐妃身上的味道不对,仔细辨认后才分辨出桂花头油里加了东西,东西分量不重,就算长期使用,也只会让人慢慢走血,并不会滑胎,但是却会杀死胎儿,造成死胎。这种东西,她只闻到过一次,却记得极牢。   婉和宫里,太医已经查出齐妃用的桂花头油里面放了姻缘草。这种草味道甘美甜腻,掺入其他的花香后,本身的味道并不太重,很难分辨出来。   皇上已经赶来,听说姻缘草有毒,勃然大怒,即刻下旨严查。   皇宫中掀起了狂风暴雨,而起因,仅仅是打碎罐子的一颗小石子而已。   齐妃的事情查了月余时间,最终是管理头油的小太监承认了掺了姻缘草汁在头油中,原因只是因为齐妃曾经责骂过他。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替罪羊,但是宫里的事情就是这样,事实真相如何,每个人心里都有本账,而现在,大家只是想要把这本账翻过去而已。   小太监被杖毙,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   湘王府和镇武侯府结亲一事到底没成。湘王不是个傻的,很敏锐地发现了这里面隐藏的危机。他的势力渐大,这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皇上不可能毫无察觉。若是刻意敲打一番还好,皇上至今没有表示,恰恰说明皇上对他已经起了戒心。这种情况下,正是他该避嫌的时候,万不能再和朝廷武将扯在一处。所以,在湘王妃又一次提出和闻家联姻的时候,湘王斥责了湘王妃不懂大局,联姻一事就此作罢。   宫里腥风血雨,风声鹤唳。宫外依旧是一派悠然。闻弦歌每天去国乐坊里摆弄摆弄乐器,陪陪师父师姐聊天,日子倒也平安惬意。只是家里的大伯母却越看她越不顺眼,总觉得是她的八字不好,才让这门到手的亲事飞了。   闻弦歌心大,对于邓氏的白眼丝毫不介意。反正多翻几个白眼又不会少块肉。只是最近她发现师姐有些不对劲。   “师姐,你有心事?”两人在国乐坊中见了面,合奏了一曲乐锦大师的《罗园秋意》后,闻弦歌悄声问。   “不过就是家中那些烦人的事情,和你无关,你也不必替我担心。我总不会吃亏的。”公冶音伸手摸着闻弦歌的头,语气温柔。   “可是,师姐你不开心啊。”闻弦歌觉得自己和公冶音感情这么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两人的身世比较相近。都是家中无依的人。但是两人因性格不同,所选择的生存方式也不同。闻弦歌心大,对于家里的事情完全不予理会。既然没有亲人真心待她,她也不必真心待那些人。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罢了。而公冶音性格强烈偏激,家人既然对她不好,她就让这些人过得更加不好。一句话,不让她痛快,那就谁都不要痛快。   性格使然,说不上哪种方式是对的。   “弦歌,如果有一天我对自己的家人做了很过分的事,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或者觉得我做错了?”公冶音的眸子里出现了微微异色。   闻弦歌伸手抚平公冶音微皱的眉头。“师姐,我知道你是被逼的。虽然我希望永远不要有你说的情况发生,可是如果真的发生了,我会选择相信你,站在你这一边的。”   公冶音眼眸里满是笑意,“不枉师姐这么疼你。”   闻弦歌也笑了。这一刻,两人心里都是欣慰的,甜蜜的。只是闻弦歌到底太年轻,没有经历过更多历练,还不懂不要轻易许诺的道理。若干年后,当她再回忆起这个场景时,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厉害。   五月初五端午节。因为宫中进来查下毒的事情弄得乌烟瘴气,所以皇上下旨开了宫宴,邀请官眷入宫赴宴。   旨意一下,各府都在准备入宫的人员以及准备服饰等物。邓氏和两个女儿已经进过几次宫,这次接到旨意也没有太过紧张。不过今次不同的是,她们要多带一个闻弦歌入宫。   不管多么不待见这个侄女,为了镇武侯府的名声着想,邓氏还是请了京城里有名的裁缝给三位小姐都量身缝制了新衣。和衣服搭配的首饰也都准备好送到三人的院子里。   庆儿看着簇新的衣服和首饰,笑道:“小姐,这可是大夫人第一次这么重视您。”   “小小年纪,话别说得这样刻薄。”闻弦歌换上新衣,戴上首饰,虽然和自己的气质不算完全匹配,到底还是比平日更加华贵一些,显得她娇艳非常。   “入宫都要带这么繁复的首饰吗?”对于头上的八宝步摇,闻弦歌有些不适应,好重。流苏好长,虽然好看,但是行动起来并不方便。   庆儿帮她重新理了流苏,“看起来发髻不太适合。小姐您已经及笄了,这种双环髻不大适合您了。”说着她已经帮闻弦歌摘下头饰,打散头发,重新梳了一个牡丹髻。再戴上头饰,果然看起来舒服多了。   闻弦歌看着黄铜镜中的自己,有些不适应。她依旧是少年心性,乍见镜中美人,都有些认不出是自己了。   “就这样吧。所以说入宫有什么好的?穿的戴的都好麻烦。”不过想到能够见到殷盼柳,她心里还是期盼的。   无极殿中,殷盼柳也收到了皇后派人送来的服装和首饰。她看了一眼,是她惯常穿着的青色宫衣。首饰也以样式简单为主,质地却都是华贵的。此刻她正在画一幅画,是宫中一角。宫墙外远山如黛,一层层的染色技法令远山颜色分明,看得出层次差别。   “公主,要试穿一下吗?”荷衣问。   “你收着吧,等我有空的时候再试。司制坊的人不至于弄错我的尺码,试不试都一样。”殷盼柳的注意力完全在自己的作品上。   “这画过几日要送给皇伯父的,他说了好久的。”殷盼柳专注于自己的作品,都没注意有人进来。   “以小见大,让皇上看看他治下的万里江山。”来人说道。   殷盼柳依旧没有回头,手中笔蘸了颜料,再次染了一层色。“你有些日子没进宫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能让殷盼柳这般不见外的,当然就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公冶音。公冶音穿着青色的宫衣,大喇喇坐在酸枝椅上,“我家里能出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后宅里那些勾心斗角罢了。这种事每天都有,难道后宫里就没有?我听说上个月皇上才查了齐妃中毒一事,可见这种事在哪都是常见的。”   殷盼柳终于回头,看到公冶音穿着的青色宫衣,皱起眉,“你穿青色看起来真怪。”   公冶音低头看看自己,“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很奇怪,为什么你那么喜欢青色。看起来就像一根草。”   这比喻……旁边的荷衣都忍不住笑了。殷盼柳目光扫过去,荷衣立刻敛起笑意,只是眼睛里的笑意挥之不去。   “我穿我的,谁要你东施效颦?”殷盼柳学画,对颜色极为敏感和挑剔。在她看来,最适合公冶音的颜色就是鲜艳的红色。那种热烈的颜色,才适合公冶音这样艳丽的容貌。   “我是东施,你是西施吗?来来来,做一个西子捧心的样子给我瞧瞧。”所谓损友,大概就是如此。   殷盼柳的手上没有了画笔,换上了她的青缯裁叶扇。   公冶音眼眸微眯,“你当我怕你?”   “你当你打得过我?”殷盼柳的笑清清冷冷,看着都觉得背后冒凉气。   荷衣正在一小步一小步默默地向门边挪动。这两位大小姐要是真打起来,这书房里的东西大概都不够这两位祸害的。她不想受池鱼之灾。   “荷衣。“眼看着已经到了门口,殷盼柳突来的一句吓得荷衣一哆嗦。回头但见两位主子都看着自己。   “公主。”荷衣赔笑道。   “给阿音泡一杯碧螺春,她喜欢的。”殷盼柳已经完全柔和了眉眼。   能打能闹才是好朋友。这一点,除了公冶音,是任何人都不会享有的待遇。   公冶音大爷一样倚在椅子上,摆弄着殷盼柳刚刚收到的衣服和首饰。“这是上个月才进贡的青云纱,皇后娘娘真是舍得,听说一共才进贡了十匹,这就给你做了衣服。”   “你又听说什么闲话了?皇后娘娘待我好我自然知道。”青云纱虽好,但是颜色却不讨喜。这种青碧色,年轻女子穿了有些素,上了年纪的女子穿了却又嫌颜色清浅不够厚重,所以皇后索性多赏了殷盼柳几匹。   “这种看起来华贵,实则没人要的东西,自然都是赏给你的。也亏得你能穿得出这布料的华贵来。”公冶音并非嘲讽殷盼柳不受宠,恰恰相反,因为两人同病相怜,她其实说的是自己的处境。   殷盼柳早就习惯了她这样的口气,“那不是很好。既得了便宜,又不占其他人的恩宠。”   公冶音冷哼一声,“也只有你才会这样想。”   “也只有你才会生这种气。”殷盼柳并不劝她,个性使然,多说无益。   公冶音有些恨铁不成钢,她身边的闻弦歌也好,殷盼柳也好,怎么都是这么大度的人。别人不顾亲情,整日里和自己斤斤计较,自己有何必对这些人如此大度?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如果是别人害我呢?我自然也会加倍奉还。   公冶音发了一通牢骚后,又回家里搅风搅雨去了。殷盼柳看着都替她觉得心累。   “不放过别人的同时,何尝不是不放过自己呢?”   晚些时候,她再次给自己的画涂了一层颜料,让颜色更加富有层次感。刚刚放下画笔,荷衣道:“公主,江吟姑姑来了。”   江吟姑姑进来见礼后笑道:“后天就是宫宴了。太后娘娘知道公主近日忙,吩咐说您若是忙,就不必过去请安了。另外太后娘娘让奴婢过来看看,您还有什么需要用的,一并和奴婢说了。”   殷盼柳让江吟姑姑坐下道:“皇祖母最是心疼我。我这里一切都好,明天就去给皇祖母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共骇群龙水上游,不知原是木兰舟。   云旗猎猎翻青汉,雷鼓嘈嘈殷碧流。   屈子冤魂终古在,楚乡遗俗至今留。   江亭暇日堪高会,醉讽离骚不解愁。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民间赛龙舟,包粽子,挂艾叶,驱邪避毒。皇宫之中亦是如此。御膳房包了各种口味的粽子煮好后送去各宫。各宫的宫女忙里忙外将领来的艾草挂上,虽不比民间热闹,到底也有了节日的气氛。   一大清早,各宫嫔妃去皇后的平康宫请安,皇后依照惯例赏了每个人一个精致的艾草香包。之后各位公主齐聚平康宫给皇后请安,依旧领了艾草香包。   除去殷盼柳,皇宫之中还有四位公主。其中玉山公主是皇后所出,最是受宠。宁敏公主是贵妃所出,身份亦是尊贵。平乐公主和端弘公主都是才人所出,一向不受重视,在皇后面前始终低着头不说话。皇后所出的另一位玉屏公主年长,已经出嫁,并不在请安之列。   殷盼柳身世与其他人不同,一向不与其他公主站在一起。她一个人站在边上,日子久了,倒也没人觉出不妥。   “一年又一年,你们都大了。承云和玉山都十七了,平乐也已经十六了。本宫在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入宫了。”皇后这意思就是几人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其实她自己的女儿玉山公主她早就在物色驸马人选。奈何玉山公主只中意安凤溪,而安凤溪却已经多次明里暗里表达出自己对于做驸马丝毫不感兴趣。   纵然是天家公主,也不能强求感情的。皇后为此颇为烦心。自己的女儿从小受宠,对于仅有数面之缘的安凤溪并不见得有多深的感情,但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玉山公主脾气上来,一定要嫁给安凤溪。   对此皇后苦劝无用,最近一直冷着这件事。至于到了适亲年龄的平乐公主,就好办多了。皇后让平乐公主的生母方才人自己相看女婿。找到人选后,只要皇上同意,她是没有二话的。一个庶出公主,原本就不需要太操心。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殷盼柳。这个严格意义上连公主都不是的人,却是太后最疼爱的。皇上因为颖王为国尽忠,兼之兄弟情深,对殷盼柳格外看重,所以殷盼柳的婚事反倒最难办。   各位公主陪着皇后聊了一会儿,都是没话找话,气氛十分尴尬。玉山公主因为选驸马的事和皇后怄气,不愿多说话。宁敏公主年纪最小,早早就被乳母带走了。平乐公主和端弘公主在这种场合一向做隐形人,而殷盼柳当然就更没有闲聊的兴趣。谈话勉强维持了半盏茶的功夫,皇后就让众人散了。看着头也不回的玉山公主,皇后微微摇头,这个女儿真是让自己宠坏了。   “承云,你留下,本宫有话对你说。”皇后留下了要离开的殷盼柳。   待其他人走后,皇后让殷盼柳坐在自己身边,神色极其温和。“承云,上个月将你禁足,并非本宫所愿。齐妃毕竟有了身孕,本宫不得不给她一个说法。这件事只能委屈了你,但本宫心里是有数的。”   殷盼柳微微一笑,“皇伯母言重了。承云心中并无委屈。皇伯母执掌六宫辛苦,承云心中是知道的。”   皇后点头,颇为赞赏地看着殷盼柳,“你和玉山同年,也到了该许人的年纪。玉山的事情你应该知道,这丫头为了安世子的事情和本宫闹了许久了。她的事总算有个着落,却不知你有什么打算?”皇后久思未果,索性直接问出来。   如果殷盼柳有了心仪的人,哪怕并不合适,她也好去向皇上复命,至于亲事能不能成,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殷盼柳垂眸,“皇伯母的好意承云心领了。承云一心学画,并无意儿女私情。还请皇伯母向皇伯父言明,承云也会向皇祖母禀明心意,不令皇伯母为难。”   皇后心中叹气。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太后和皇上哪能不管殷盼柳的婚事,最后这件事还是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承云,你年纪还轻,可不能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女子成亲生子,这是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便是公主也是如此。如今给你议亲,就算一切顺利,最快也要明年才能成亲,若是再耽误,于你自己不利。”皇后这番话可算是肺腑之言。虽然她不喜欢殷盼柳,但是在亲事方面她并不想使什么手段,就算殷盼柳看不出问题,太后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   损人不利己的事,皇后是绝对不会做的。   殷盼柳还是先谢过皇后的好意,然后依旧明言自己不想成亲的意思。到最后皇后也无奈了,也只能放她离开。   “看来承云这件事,本宫还真要和皇上商量一下了。”   到了晚上,皇宫的西门打开,门口设了守卫盘查进出车马人员。京城中四品以上的官员眷属皆可进宫赴宴。   闻弦歌穿戴整齐,随着邓氏和闻云婉、闻云婷姐妹俩一同进了宫。   明英殿中,一桌一桌的位置都已经设置好。陆续有官家夫人小姐到来,殿门口有宫女引路,到场人虽多,却不见喧闹。殿前是水榭曲桥,此时早开的荷花已经亭亭玉立,晚风习习,带来阵阵清香。时辰尚早,夫人小姐们三三两两的在桥边看花赏鱼,悠闲中又显出自身良好的家教。   这种时候一般是各家说亲的最好时机。毕竟平时的宴会很难聚集这么多的官家小姐。而且京城四品以上,已经天然地做出了筛选。也就是说,今晚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小姐们,家里的门第都不会太差。   谢柔很快发现了人群中的闻弦歌。她远远地和闻弦歌招招手,闻弦歌刚要过去,却被自己的师姐公冶音拉住了胳膊。   “你要去哪?”公冶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师姐,我去和认识的小姐打个招呼。”闻弦歌认为师姐不是外人,什么时候都可以聊天,但是谢柔是刚认识的朋友,可不能怠慢了。   “介绍给我认识可好?”公冶音陪着闻弦歌来到谢柔面前。   谢柔依旧文文静静的,站在桥边不争不抢。看到闻弦歌过来,她笑道:“弦歌,公冶小姐。”   “柔儿,你什么时候来的?”闻弦歌和谢柔十分对脾气,拉着谢柔的手问道。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公冶音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落到了她和谢柔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谢柔很快注意到公冶音不善的目光,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来了一会儿了。那边有宫女拿着鱼食,可以去喂鱼的。”她已经去喂了一会儿,这是说给闻弦歌听。   “我们去喂鱼呀。”闻弦歌不忘回头招呼公冶音。   “弦歌,你和公冶小姐去吧,我还要和别人打个招呼。”谢柔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对于京城中各府的事情也多少了解一点。靖国公府的大小姐不好惹,这在京城官家小姐们中已经不是秘密了。其中固然有公冶音脾气的原因,也有公冶家其他小姐们刻意夸张的成分在。   谢柔不想招惹公冶音,借故离开了。   闻弦歌有些不解地看了公冶音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师姐,我们去喂鱼。”   “走吧。”对于谢柔的识趣,公冶音还是颇为满意的。   水池里的鲤鱼被这群官眷们轮番投喂,一个个吃得肚皮鼓鼓,宫女们已经悄悄将鱼食拿走了。防止这些鱼吃得过多撑死。   闻弦歌没有喂到鱼,却遇到了正缓缓走来的殷盼柳。暮色中,殷盼柳身上这件青云纱做的宫衣实在太明显了。微红的霞光照在青云纱上,青色的纱仿佛被染成了淡金色。   “承云公主好漂亮!”作为殷盼柳的头号小迷妹,闻弦歌立刻被迷得现出了星星眼。   “她不是一直这样?”公冶音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今天的殷盼柳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怎么会?明明是打扮过的。”闻弦歌笃定地说。   承云公主出场,自然有人过来见礼。殷盼柳一一打过招呼,来到两人身边,微微舒了一口气。   “还以为你不怕这些繁文缛节呢,原来也受不住。”公冶音嘲笑道。   殷盼柳看了她一眼,目光却定格在了闻弦歌身上。闻弦歌一双大眼睛闪着光,“公主。”   “你看起来挺有精神的。”殷盼柳的折扇落到了闻弦歌的头上。   “想到能见到公主,自然开心。”闻弦歌笑眯眯,一脸幸福。   公冶音看不下去了,闪身来到两人之间。“我们是过来喂鱼的,但是宫女们把鱼食都拿走了。”   殷盼柳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荷衣,荷衣立刻施礼退下,很快端了一碗鱼食过来。   殷盼柳的扇子一指闻弦歌,荷衣将鱼食交到闻弦歌手中。   “谢谢公主。”对于是否能喂鱼,闻弦歌并不在乎。但是这是承云公主给的鱼食,当然意义就不同了。   闻弦歌倚着栏杆高兴地喂着鱼,殷盼柳和公冶音站在后面,公冶音有些吃味地问:“弦歌为什么对你这么崇拜?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殷盼柳无所谓地摊手,“那是你师妹,你该去问她。”   “我担心你把她带坏了。”公冶音真是为了师妹操碎了心。   殷盼柳失笑,“她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都没学坏,怕是一辈子都做不得坏人了。”   公冶音瞪了殷盼柳一眼,两人互损已经成了日常节目,见面不斗几句嘴就不正常了。 第10章   远远的,闻云婷的目光望了过来。她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吵闹场景,但是她要维持才女的名声,宴会尤其是这种皇宫中的宴会是必须要参加的。自己的大姐长袖善舞,自己也有一些自诩有才的闺蜜,她好奇闻弦歌会和什么人在一起。   闻弦歌身边有公冶音她一点都不好奇,物以类聚嘛,公冶音在京城名媛圈子里的名声可并不算好。可是这位新出现的公主……闻云婷这是第一次见到殷盼柳。   “那位青色宫衣的是宫里的哪位贵人?”她向身边的礼部尚书家千金打听。   尚书千金看了两眼,“是承云公主。她很少参加这样的宴会的,今天怎么也来了?”   “承云公主?”闻云婷知道宫里有这么一位公主,是已故颖王的遗孤,被皇上接入宫中抚养。但到底不是皇上的女儿,难怪这种场合很少出来。   “你可不要小看她。她可是太后心尖上的人,在这后宫里没人敢惹的。”尚书千金小声道。   闻云婷看着殷盼柳青竹一般的挺拔身姿,总觉得这位公主和她们这些人是不同的。只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和闻弦歌一副熟稔的样子?   闻弦歌喂光了手中的鱼食,低头看着池中鲤鱼嬉戏,嘴角带着笑意。   此时天边最后一丝光线都已经被黑暗吞没。有太监过来在曲桥上挂满了红色的琉璃宫灯。   “要开宴了。”公冶音说。   “弦歌,走了。”殷盼柳招呼了一下闻弦歌,带着两人回到明英殿中。殿中有宫女穿梭掌灯,亮如白昼。宴会的座位是按府第设置的,闻弦歌自然要和邓氏等人在一处,公冶音也要坐在靖国公府一桌。倒是殷盼柳,独自坐了一桌,看起来有些孤单。   闻弦歌的目光始终不离殷盼柳,对身边人的问话都忽略了。   “弦歌,”邓氏发现闻弦歌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了话也不回,忍不住推了她一下。   闻弦歌正在溜号,这一推直接引发了她的本能反应。手中乌光一闪,墨玉笛“暗飞声”已经出现在手中。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本来袭向邓氏的手硬生生垂了下来。   “大伯母,您叫我?”闻弦歌用微笑掩饰方才的失态。   邓氏也被吓了一跳,闻弦歌方才的眼神有些可怕了。   “我想问你怎么会认识承云公主的?”邓氏听二女儿说闻弦歌和承云公主相识,颇觉奇怪。她虽然不是书香门第出身,对于宫中传闻却颇为上心。殷盼柳的身世不是什么秘密,她也是知道的。   “小时候在师姐家见过几面。”闻弦歌低头老实回答。   那时她被公冶家的几个小姐欺负,她倔强着不肯哭,也不肯退,引来了殷盼柳的注意。   儿时的殷盼柳就比同龄的女孩子高出半个头,修长的身姿坚韧挺拔。她拿着那把青缯裁叶扇,赶跑了那几个女孩。闻弦歌抬起头,看到殷盼柳挡在自己面前,阳光洒在她的头上,现出斑驳的光影,她低下头道:“没事了。”   “靖国公长孙和你同龄吧?”邓氏很快就转了话题。   闻弦歌点点头。靖国公长孙公冶帆就是公冶音同父异母的弟弟。   “哎呀,也不知道国公府打算找一个什么样的儿媳妇?”邓氏这话就是说给闻弦歌听的。此时闻弦歌若是识趣,就该主动去找公冶音套套话。可惜闻弦歌是个不识趣的,她完全不理会这茬,只是低头喝着茶。   邓氏暗骂闻弦歌是个榆木脑袋。偏偏这话她不好明言,也只能暗自憋气。   不多时,皇后和各宫嫔妃进入殿中,少不得又是一番见礼。玉山公主看到殷盼柳坐在一旁,忍不住问道:“这可奇了!承云你一向不喜欢这种热闹的,今天怎么来了?不但来了,还来得这么早?”她不信殷盼柳会突然悔悟。   “只是你晚了而已。”殷盼柳不咸不淡地说。   因为安凤溪的事,玉山公主不待见公冶音,连带对公冶音的好友殷盼柳也没有好感。她现在就是一只刺猬,极为敏感。   “承云,你……”她伸手指着殷盼柳。   殷盼柳手中折扇将玉山公主的手指压下,“玉山,宫中设宴,你要造次吗?”   玉山公主原本也不是对殷盼柳有气,只是想挑拨一下殷盼柳和公冶音的关系。她是嫡出公主,但是却不是宫里最受宠的公主。这一点让她很难不嫉妒殷盼柳。   上位的皇后轻轻咳嗽了一声,玉山公主只能压下心中的嫉妒,来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诸位夫人小姐,今日宫中设宴,与诸位共庆端午佳节。”皇后一说话,在场所有人立刻站起来聆听。皇后示意众人坐下。“前朝后宫俱是一体。诸位大人在前朝效忠,自然少不得诸位夫人的支持,本宫代皇上敬诸位夫人一杯。”   皇宫中的果酒佳酿,甜甜的还不醉人,最适合后宫宴饮了。闻弦歌第一次喝,觉得好喝非常,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公冶音看见了,吩咐自己的丫鬟心彤过去和闻弦歌的丫鬟庆儿说一句,不让闻弦歌喝太多,免得殿前失仪。   闻弦歌听庆儿的劝,当下不再喝了。旁边额外备了果汁和热茶,她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眼睛不自觉地望向了殷盼柳的方向。   这是她才发现,殷盼柳竟然不见了。她举目四望,哪里还有殷盼柳的影子。   难道承云公主这就回去了?她心里忍不住会这么想。   就在她左顾右盼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人在靠近。她猛然回头,倒吓得来人后退了一步。   “闻小姐,公主有话对您说,请您随奴婢前往延寿宫。”说话的人正是荷衣。   邓氏和闻家两姐妹都惊讶地看着闻弦歌。延寿宫可是太后寝宫,去那里就意味着要觐见太后了。   “弦歌,太后面前,你可千万不要失了礼数。”虽然不待见闻弦歌,邓氏还是要为了整个闻家着想,并不希望闻弦歌出了什么差错。   作者有话要说:   月夜千宜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延寿宫。   闻弦歌一进入正殿就看见了殷盼柳坐在桌边自顾自喝着茶。闻弦歌过来见礼,“公主,听说太后召我前来。”   “太后乏了,在寝殿里休息。有样东西太后让我交给你。”她朝随后进来的荷衣看了一眼,荷衣点头,去后面取了一个托盘出来。   托盘被送到闻弦歌面前,她迟疑着望着托盘里的东西,那是一串佛珠,以不知什么材质的白色珠子雕刻出罗汉模样,共一百零八颗。佛珠应该是老物件,每颗佛珠都珠圆玉润,这已经不是佛珠本身的价值了,这是时间的价值。   “今年太后生辰,安国公进献罗汉佛珠一串。太后看出这东西来历不凡,让人查了一下来历。”殷盼柳说到这里顿住了。   “昔年天赐公主为救驸马重病,以自身鲜血抄写佛经,一路叩拜亲上云台寺,求佛祖救命。佛祖赐下佛珠一串,终救了驸马,从此夫妻和睦,白首不离。这串罗汉佛珠从此成为祈福圣物。百年之后,佛珠落入一户宋姓人家,从此成了这家的传家宝。又传百年,宋姓家主将佛珠作为嫁妆给了自己的独生女。”闻弦歌将佛珠的来历娓娓道来,显然有什么内情。   “这个独生女就是你的母亲。”殷盼柳的眼光温柔。   闻弦歌笑了笑,“我娘留下的嫁妆我有印象的不多,这个却有宋姑姑仔细和我说了来历,所以我的印象很深刻。”母亲遗物,在这次她回家住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了。她有心追查,奈何母亲的陪嫁宋姑姑已经过世,李嬷嬷虽然忠心,却并不了解母亲的嫁妆。拿不出确切的嫁妆单子,想要指责伯父一家并非易事。   “令堂之物,今日物归原主。”殷盼柳示意荷衣将托盘放到桌子上。   “这……这是太后的东西。”闻弦歌知道佛珠到了太后手中,就已经做了拿不回来的准备。没想到太后竟然直接还给她了。   “此物珍贵,太后虽然喜欢,却不能夺人之美。”殷盼柳想了想,“如果你要追查佛珠之事,太后不好出面,我可以帮忙作证。”   “多谢公主。”闻弦歌真心感动。   殷盼柳手中折扇打开,“令尊功在社稷,与家父也有同袍之情,我帮你原属应当。弦歌,看在老一辈的情意,看在阿音的关系上,你和我不必如此客气。”   闻弦歌抬眸,大眼睛晶亮非常,“是,公主。”   闻弦歌让庆儿收好佛珠,对着太后的寝殿遥遥一拜,感谢太后的成人之美。两人回到明英殿中,却发现殿内气氛有些不对。   皇后的脸色不大好看,一旁的靖国公夫人的脸色更是难看。再看场中,公冶音傲然而立,另一边的安国公府小姐连芳依正在抹眼泪。   闻弦歌一见这种情况就知道是自己的师姐又闯祸了。她这个师姐在家里同样是个不受宠的,偏偏从来不肯低调做人。凡事都要争个高低,这种场合尤其不让人。   就听靖国公夫人身边的一个妇人道:“音儿,这件事原是你不对,还不去给连小姐道歉!”   这妇人正是靖国公的长子公冶术的继妻刘氏,也就是公冶音的继母。   公冶音看着她,笑道:“夫人且说说我错在哪里。”她从不肯叫刘氏一声“娘”,人前人后只称“夫人”。   刘氏脸上微微变色。到底是在皇后面前,她不便多说话。   “音儿,连小姐比你小,你该让让她。”靖国公夫人说话了。她没有说是非对错,只说了是让,这便是给了双方台阶下。她了解自己这个孙女,宁折勿弯,若是逆着她的性子,今天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肯低头的。   果然,公冶音听了这话也不再执拗下去。她大大方方地走到连芳依面前,“连小姐,今天算我欺负人了。我比你年长,本该让着你的。我这里给你赔罪了。”说着轻轻一礼。   连芳依今年十六岁,长相娇美,见公冶音施礼,她连忙避过。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见连夫人微微点头,她急忙道:“公冶小姐言重了。是芳依学艺不精,献丑了。”   如此皆大欢喜,场中的气氛总算恢复了。公冶音见到闻弦歌和殷盼柳回来,就走过来道:“你们去哪了?错过了一处好戏呢。”   闻弦歌看着那边坐在连夫人身边的连芳依,“师姐,你怎么和她起了冲突?”   “她自找的。”公冶音冷笑着讲了刚才的事。   原来方才开宴不久,连芳依就主动提出要弹奏一曲。在场众人都觉得意外。毕竟有公冶音和闻弦歌两大乐锦弟子在,一般的小姐都不敢班门弄斧。   连芳依让人抬上来一架箜篌,说安国公府请了易国的箜篌大师宋慕教她。她演奏的确实不错,就算以公冶音的眼光来看,都是很高的水平了。   一曲终了,皇后自然要夸奖几句,赏赐了一些礼物。其他夫人也要夸上几句,毕竟箜篌在颖国并不常见,就是国乐坊中,也没有专门弹奏箜篌的乐师。   连芳依年少气盛,听了众人夸赞有些得意。她的目光落在了公冶音的身上,“公冶小姐是乐锦大师的高徒,想来这箜篌自是难不倒的。”   这就有些挑衅的意味了。她要和公冶音比箜篌,正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好处都让她占去了。但是公冶音却不得不接招,她是乐锦的弟子,若是不接招,丢的可是整过国乐坊的脸。   公冶音冷笑了一声,也弹了同样的曲子。这就是明晃晃的公开处刑了。在公冶音没有演奏之前,众人都觉得连芳依弹得不错。在公冶音演奏之后,连芳依那种重技巧,轻韵味的演奏立刻就被比下去了。这时候在场众人才明白,乐锦大师培养出来的弟子究竟高在哪里。   连芳依挑衅不成反丢脸,原本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却听公冶音说:“宋慕确实是箜篌大家。可是连小姐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学箜篌吧?”   这一点别说连芳依,在场所有人都不知道。   “因为她哪样乐器都比不上家师,这箜篌她自然也比不上,家师念在她一缕执念,所以刻意留了这一样乐器于她。”乐锦大师是大陆公认的乐器演奏第一人。只是她为人低调,不喜争名逐利而已。   公冶音这话原本是说当年的乐锦和宋慕。可是连芳依觉得这话是在影射她和公冶音。仿佛她就是当年的宋慕,而公冶音就是当年的乐锦。如此想着,她便觉得公冶音是刻意嘲讽自己,难堪地落下泪来。她这一落泪,安国公夫人自然心疼。少不得指责了几句公冶音,可惜她真是找错了对象。   公冶音等她说完,“夫人当真心疼自家女儿,竟然不惜委屈别人家的女儿。可见你安国公府的小姐是小姐,我靖国公府的小姐就是平民丫头了不成?”她这一句话,直接拉了两个国公府下水,所以殿里的气氛才这么紧张。   闻弦歌听了来龙去脉,小声道:“师姐,连小姐最小气了,你日后要当心。”   公冶音摸着她的头,“放心,我不怕她的。”   果然,最小气的连芳依眼尖地看见了刚刚回来的闻弦歌。“皇后娘娘,臣女听说乐锦大师只收了两名入室弟子。公冶小姐的本事臣女甘拜下风,却不知闻家三小姐有什么绝技呢?臣女斗胆,想请闻三小姐展示一下。”   皇后微微点头。“闻三小姐,可愿当众演奏一曲?”   闻弦歌刚要答应,就听连芳依又说:“皇后娘娘,既然是乐锦大师高徒,寻常乐器显示不出水平,不知闻三小姐有什么独特的技艺呢?”她说得一派天真,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给闻弦歌出了个难题。   公冶音见状就要上前理论,却听闻弦歌道:“连小姐的意思是不许我用寻常乐器?”   连芳依笑得娇美,“正是。”   殷盼柳拉住了公冶音,“你急什么?”她的扇子一指,示意公冶音去看闻弦歌的表情。   公冶音看到闻弦歌嘴角挂着温柔笑意,不禁皱眉。“她有什么法子?”   殷盼柳打开折扇,“她没法子的时候会说的。你这个师妹从来不是一个人死撑的人。”   闻弦歌已经缓步走到场中,先对着皇后施礼,“臣女献丑了。”   她伸手,拿出了刚刚从丫鬟庆儿手中拿过来的罗汉佛珠。皇后,安国公夫人一见这串佛祖脸色同时变了。闻弦歌请人抬了一张桌子过来,将佛珠放到桌子上。皇后只觉得眼前一花,闻弦歌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支黑色的笛子。   公冶音忍不住看向殷盼柳,神情颇为复杂。   闻弦歌的笛子轻轻敲击着每一颗佛珠。一开始显得杂乱无章,但是很快,众人就听出来了,每一颗佛珠上的声音都有不同。加上“暗飞声”的声音通透轻灵,如珠落玉盘,好听极了。   闻弦歌用佛珠演奏了一曲谁都没有听过的曲子。演奏完毕,皇后满意点头。“不愧是乐锦大师的高徒,来人,赏。”   闻弦歌刚刚跪地谢恩领赏,还没等起身,就听见安国公夫人问:“这串佛珠是我府上进献给太后的寿礼,怎么会在你的手上?难道……难道是你偷的?”无怪乎安国公夫人会做出这种大胆的假设,毕竟无论如何,太后都不可能将这串佛珠赏赐给一个小姑娘的。   殷盼柳的眉目微微舒展,这下又好戏看了。   闻弦歌起身,“既然安国公夫人说这是府上进献给太后的,却不知府上如何得来这串佛珠的?” 第12章   安国公夫人冷哼了一声,“太后寿辰,国公爷重金求得这串罗汉佛珠。此佛珠不仅贵重,还有一段传说,是难得的祈福圣物,不是这样的东西,我安国公府哪敢进献给太后?”   她这话说出来就是为了显示安国公府忠心皇室的意思。只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镇武侯夫人已经白了脸色。   闻弦歌点头,大眼睛忽闪忽闪,露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愿闻其详。”   安国公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将佛珠的传说讲了,众人都频频点头,也觉得此物神奇,乃佛祖赐下。太后礼佛,进献此物最合适不过。   安国公夫人听了众人的议论,得意地望向了闻弦歌,“却不知这串佛珠如何出现在闻三小姐手中的?”   一句话,把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闻弦歌身上。闻弦歌看了一眼不住发抖的镇武侯夫人,“此乃亡母遗物,刚刚由太后赐回。太后体恤弦歌父母双亡,赐还此物给弦歌留个念想而已。”   这一下,下面的议论声有些大了。既然是前镇武侯夫人遗物,如何会到了安国公手中?在场的夫人都是大宅门里出身,这点事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众人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了镇武侯夫人身上。   邓氏不住用帕子擦着脸上的冷汗。当她看到闻弦歌拿出那串佛珠的时候,心里就是一翻。这佛珠是她为了巴结安国公送去做礼物的。当时安国公夫人见了极为喜爱,说是进献给太后做寿礼正合适。那段传说也是她听镇武侯说过,于是为了显示佛珠神奇,特意说给安国公夫人的。   不理会众人的议论,闻弦歌跪地道:“皇后娘娘,此罗汉佛珠乃是亡母家中流传百年的传家之宝,当年外祖觉得此物代表夫妻和顺,白头到老,便给了亡母作为嫁妆。臣女自幼入国乐坊随师父学艺,鲜少回家。数月前及笄回家居住,却不知亡母嫁妆几经易手,已经进献入宫。臣女感念太后怜惜,赐还佛珠,臣女代已故父母感念天家恩德。”说罢,她规规矩矩磕头三下,颗颗泪珠滴落在地。   “可怜闻三小姐一个女子,年纪尚小,亡母嫁妆尚无法守住,更遑论其他了。”一声叹息,说话的人正是殷盼柳。   “承云公主这话臣妇可不敢接。”邓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弦歌虽然是我的侄女,可是自打她回家中居住以来,臣妇自问没有苛待过她。”邓氏声音发着颤,一副受了冤枉的样子。   “既然如此,前镇武侯夫人的嫁妆又怎么会到了安国公府呢?”公冶音的声音清亮,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府中曾经失窃过,弟妹的一些嫁妆就是在那时丢失的。这件事原本应该早点告诉弦歌,可是臣妇怜惜弦歌年纪小,不想将这些伤心事告诉她。这些年臣妇一直心中难安,夜夜无法安眠,数次想告诉弦歌却又不忍心开口,谁又知道臣妇心中的苦啊?”邓氏低头用帕子掩面,眼看着已经伤心垂泪了。   闻弦歌抬头,“多谢大伯母多年照顾,既然府中失窃,些许钱物弦歌不敢计较。如今得太后垂怜,能重新得到亡母遗物,已是感恩。恳请皇后娘娘为我伯母做主,不要再追究此事了。”   一直坐在上位的皇后原本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安国公的妹妹连雨梦被封为贤妃,在这后宫中颇有些势力。出于制衡的考虑,她乐得安国公府出点乱子。可是闻弦歌如今一句话,直接把她带了出来,此时她再不说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贤妃妹妹怎么说?”皇后没有急着表态,先把麻烦转手给了贤妃。   贤妃坐在下首,她身穿鹅黄色宫衣,给人一种娇俏的感觉。她的样貌和连芳依有六成相似,都是很惹人怜惜的的女子。   贤妃半天没有说话,其实就是不想搅和进这趟浑水里面。一个闻弦歌她当然不放在眼里,可是眼见着这件事里面有太后,有殷盼柳,有镇武侯府、安国公府,那边靖国公府的大小姐也在帮腔,一个不慎就会得罪多方势力。她是个聪明人,觉得自家就算进献了罗汉佛珠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纵然是闻家的东西,大不了老实认个错也就是了,如果一味嘴硬,怕是很难收场。   “皇后娘娘,臣妾的兄嫂心中只有对朝廷的忠心。佛珠一事想必是有些误会,但是本意是好的。至于镇武侯府的家事,臣妾一个外人,不好过问。”她把事情一推二六五,直接躲了过去。   闻弦歌还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她今天本无意追究佛珠一事,谁让连芳依有意为难呢?既然连家要作死,她也乐意奉陪。   皇后有些烦了。好好一个端午宫宴,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她神色不悦地看了安国公府这边一眼,没说什么。   转脸,她对着下面诸位官眷说:“既然贤妃妹妹说了,这是镇武侯府的家事,本宫也不便插手。但是闻三小姐是前镇武侯遗孤,断不能如此委屈了。夏公公,段嬷嬷。”   皇后身边各有一个年纪不小的嬷嬷和太监出来躬身施礼,“娘娘。”   “一会儿宴会结束后,你们跟着闻三小姐回府,把应该属于闻三小姐的东西好好清点一下。可怜一个小姑娘,哪里懂得这些?”她说到这里,笑着对邓氏说:“镇武侯夫人,本宫只是怜惜三小姐,并没有其他意思。还请夫人行个方便。”   邓氏哪里敢反驳,赔笑道:“皇后娘娘说得是,这种事臣妇府中有人能做,哪里敢劳烦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皇后的神情有些冷,抿着唇不说话。邓氏被自己的二女儿闻云婷捏了一下,这才醒悟过来,急忙道:“皇后娘娘,臣妇并无其他的意思。娘娘怜惜弦歌,臣妇自然高兴的。”   到底是个商女,上不得台面。皇后心中摇头,面上的神色已经缓和下来。“夫人明白就好。”   这件事到这里基本告一段落。皇后让人搀扶起闻弦歌,额外赏赐了羊脂玉镯一对。   “皇伯母,承云也想去闻府看看。”殷盼柳突然走到场中说。   皇后迟疑了一下,她拿不准这是殷盼柳自己的主意,还是太后的主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应允了。   宴会继续,不过大家的心思却都不在宴会上了。闻弦歌回到自己的座位,就感觉到六道目光如利剑一般刺在自己的背上。她回头,果然见邓氏和闻云婉、闻云婷两姐妹恨恨地看着自己。她笑道:“让大伯母受委屈了,弦歌给您陪个不是。”   邓氏这会儿却带着谨慎看着闻弦歌。这个小丫头今天这一出是刻意还是凑巧?   殷盼柳坐在公主这边,玉山公主凑过来问:“承云,那串佛珠真的是皇祖母赏赐下来的?”玉山公主知道殷盼柳和公冶音还有闻弦歌的关系好,好到她有理由怀疑这串佛珠是殷盼柳偷着拿的。   “你不信?”殷盼柳挑眉。   这话说的,玉山公主自然是不信的,可是她不能承认。否则不仅是怀疑殷盼柳,还有可能被人认为是怀疑太后。虽然她是嫡出公主,却也不敢触了太后的霉头。   另一边,公冶音回到靖国公府这一桌。靖国公夫人拉着她的手,“你这脾气少不得要改改了。今日若是治你一个殿前失仪的罪过,你又当如何?”   靖国公夫人不过随口一说,公冶音却道:“那正好,音儿从此不进宫,免得碍了有些人的眼,明明音儿没错,却被硬逼着去道歉。也不知是想让音儿难堪,还是想让靖国公府没脸?”她边说边望向一旁的刘氏。   刘氏一脸委屈地看着靖国公夫人,并不反驳。见她这副样子,靖国公夫人安慰道:“音儿是被我宠坏了。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一个小辈计较。”她转头对着公冶音道:“音儿,你说话不可太放肆!”   这种场面公冶音实在太熟悉了。刘氏惯会在祖母面前卖乖。无妨,若是刘氏能一直伪装下去,她倒是服了。日子还长,大家走着瞧好了。   宴会结束后,皇后派出的夏公公,段嬷嬷随着殷盼柳和闻弦歌回到镇武侯府。公冶音也过来凑热闹,镇武侯府里闹闹哄哄的。   皇后派出这两个都是管家理事的好手,来了之后就直接向邓氏要闻弦歌父母留给闻弦歌的家产。邓氏只说当年闻钧沙场受伤,边关病逝,并没有来得及交代家里的事。她的丈夫闻钊袭爵之后,镇武侯所有家产也一并承袭过来,并没有分开。   夏公公点头道:“闻夫人既如此说,老奴就这样回宫向皇后娘娘禀告了。不过老奴这里有一句话要说与闻夫人听,欺君之罪可是重罪。皇后娘娘面前回话,闻夫人还是想好了再说。今夜的话,老奴只当没听见,明日老奴会再来府上,希望到时候闻夫人已经想好如何回复皇后娘娘了。”   夏公公在宫中多年,深知人情世故。虽说这件事皇后命他和段嬷嬷前来,看起来是要帮着闻弦歌打邓氏的脸,其实却未必。皇后这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是给皇上立一个榜样。颖国以孝治国,闻弦歌亡母嫁妆失踪,显然已经被人挪用。皇后的意思不过是让夏公公和段嬷嬷把嫁妆找回来而已,全了闻弦歌的尽孝之心。   夏公公并不想得罪镇武侯府,所以留了余地。   段嬷嬷在内室清点了闻弦歌的物品,不禁皱眉,这哪里是个侯府小姐的待遇?不说别的,仅仅是这屋子里的陈列摆设,比个五品官家小姐还不如。   “三小姐,对于令堂的嫁妆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段嬷嬷问。   闻弦歌摇头。她娘去世的时候,她实在太小了。小到还没有意识到死亡所代表的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段嬷嬷问道:“府上可有令堂留下的老人?”   闻弦歌叫来刘嬷嬷,可是刘嬷嬷对于闻弦歌母亲的嫁妆完全不知情,似乎闻弦歌的母亲有意不让刘嬷嬷沾染这些东西。   段嬷嬷施礼道:“既然如此,恐怕要请三小姐外祖家出面了。”既然闻家这边说不清楚,宋家那边陪送了多少嫁妆必然是有记录的。   闻弦歌发现自己果然年轻,对于这些竟然完全没有想到。其实不怪她不懂,她从小生活在国乐坊,乐锦虽然才艺过人,却也是个没成过亲的。这种事情总要经历过才清楚。闻家这边是绝对不会有人告诉她的。   于是一封书信寄往远在边关的宋家。   对于这些事,跟来凑热闹的殷盼柳一句话都没说。倒是公冶音跟着说了几句风凉话。等夏公公和段嬷嬷回宫后,殷盼柳却见了邓氏。   “臣妇见过公主。”邓氏知道殷盼柳是站在闻弦歌那边的,所以面上的神情有些紧张。   “镇武侯夫人不必紧张。”殷盼柳笑如春风。“我听闻当年前镇武侯受重伤之际,是镇武侯千里奔波送去救命良药,虽然没能救回前镇武侯,但是这一番兄弟情深,我还是很佩服的。这样的人,我不相信会做出谋夺兄弟家产,欺负孤女的行为。”   邓氏听了这话不知怎么,脸色丝毫没见好,反而更加苍白。“公主说得是。侯爷对兄弟那真是顶顶好的。我们对弦歌真的不敢有一点怠慢,生怕让人说了闲话。”   殷盼柳手中折扇打开,却也不扇,只落下点点金色的亮光,看着煞是好看。   “闻夫人想来也是难做。这件事我会与皇祖母说明,必不让闻夫人受了冤枉。”   邓氏立刻道:“多谢公主体谅。”她将丫鬟送来的热茶端到殷盼柳面前。   “好说。”殷盼柳想了想,“听说当年镇武侯赶赴边关送药的时候拿到了前镇武侯的一封手书。”   这一计敲山震虎,吓得邓氏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到地上。   殷盼柳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公主,时隔多年,当年的东西早就找不到了。”邓氏笑道。   “这可是前镇武侯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既然兄弟情深,竟然都不留个念想吗?”殷盼柳问得随意,但是在邓氏听来却满满的都是嘲讽。   “原……原是留着的,可是后来收拾东西的时候,下人们不经心,书信就丢了。”邓氏转眼间已经想好了借口。   殷盼柳叹了口气,“真可惜,我还想着有了前镇武侯的手书,至少会有一点线索。这样看来,我只能回宫向皇伯母复命,等着皇伯母来做决定了。”   邓氏抬头,看着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承云公主,仗着胆子问了一句,“公主,臣妇斗胆问一句,您为何对此事如此关心?”   “镇武侯夫人问得好。家父与前镇武侯有同袍之情,我关心一下弦歌,不过分吧?”最后这一句问,问得轻巧,却有着上位者的威严。   “不过分,不过分。”邓氏不敢多言。   这一晚,注定不消停。殷盼柳走后,镇武侯闻钊和邓氏商量了一下,觉得闻弦歌母亲宋氏的嫁妆不吐出来是不行的。他们手里当然有当年宋氏的嫁妆单子,这么些年,基本都被他们用来打点官场上的同僚了。镇武侯是武职勋爵,而闻钊却是个文官,多年来仕途并不发达。凭着邓氏娘家的钱财和宋氏留下的丰厚嫁妆,他才打点了一个吏部员外郎的官职。爵高而职微,这种差距让闻钊并不好过。   “侯爷说得简单。宋家是西北望族,宋氏是家中独女,当年带来的嫁妆何止万金?这些年来给侯爷打点的花销可都是从这里面出的,如今一下子到哪去寻这么多银子补亏空?再说宋氏嫁妆里的东西都是珍品,纵然咱们有银子又到哪里去寻那些东西补上?”邓氏商户出身,当年乍一见到宋氏的那些嫁妆,两个眼珠都快掉了出来。她家多年经营,也难敌其一成,想到这些东西都要留给闻弦歌这个小姑娘,她心里如何能够接受?   原本她是不敢都贪掉的。每次都挑了一些不起眼的东西,或者小笔的银子挪用,她不怕闻弦歌计较,而是怕族里有人提起这件事。毕竟闻钊并非嫡子,庶子承袭爵位,原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闻钊多年来在官场中钻营。他是一个胆子不大,有点小才华,但是因为出身问题,一直很缺乏自信。他的为官之道就是谨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个侯爵之位他已经满足。   后院之事闻钊从来不管,邓氏最善算计,管家理事一向做得很好,并不需要他操心。如今听邓氏这么一说,他皱眉道:“无论如何,不能因为此事让皇上降罪侯府。”他想了一下,“弦歌手中没有宋氏的嫁妆单子。你拣那些明显的,就像罗汉佛珠那种尽量找回来。找不回来的就寻一些相似的补上。银钱先尽量凑,总要凑出一半的数量。”   夫妻俩商量到半夜,总算有了个大概的主意。另一边,闻弦歌送走殷盼柳和公冶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庆儿偷笑道:“小姐,这次侯爷和夫人可不好过了。”   闻弦歌微微勾起唇角。“我一个孤女,他们愿意欺负就欺负好了,我有什么法子呢?”   “小姐从前不是这样的。这次是谁给您出的主意?”庆儿觉察出问题来。   “胡说什么?当然是我自己的主意了。”闻弦歌板起脸。   “切。”庆儿扁嘴。   “哎,你这小丫头!”闻弦歌作势要打。   庆儿立刻抱头,“小姐饶命!”   无极殿。   殷盼柳刚刚回来,就看见人影一闪。她看了眼身边的荷衣,荷衣点头,守在了书房门口。   殷盼柳进了书房,手中折扇一挥,蜡烛已经被点燃。烛光摇曳中,露出了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   “属下参见小宫主。”女子夜行衣打扮,见到殷盼柳躬身施礼。   “免礼。你来有什么事吗?”殷盼柳在书案后坐下。   “宫主有书信交给小宫主亲启。”女子送上书信一封。   “宫里还好吗?”殷盼柳一边拆信一边问。   “一切都好,只是宫主十分想念您。”女子回完话后见殷盼柳没有继续问话的意思,后退了两步,隐在黑暗之中。   书信不长,殷盼柳一目十行地看完。“我娘这是怎么了?被我爹刺激到了?”   信中全是抱怨的话语,满纸竟然没有一句正经的话。殷盼柳看着心中的文字,仿佛已经能够看到亲娘气鼓鼓写信的样子。一把年纪还卖萌,这是一件很可耻的事。   “宫主说小宫主您已经三个月没有回去了。您再不回宫,她要来京城找您了。”女子的语气有点古怪。   殷盼柳随手将手中书信轻轻一晃,书信已经点燃。她扔到地上,看着火焰渐渐熄灭。   “珞瑜,你让她老实待着,过几天我就回去。”殷盼柳也不写回信,只是觉得自家亲娘年纪越大越粘人了。“对了,我让你查的宋家人找到了吗?”   珞瑜点头。“接到您的消息宫主就立刻派人查了。宋家这一支已经没人了,但是远支还有人在世。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找到了当年宋韵致出嫁时的嫁妆单子。”她已经从怀里取出另外一封书信交给殷盼柳。   殷盼柳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宋家不愧富甲一方,这样的嫁妆就算是勋贵之家也很难出得起。可惜财帛动人心,倒是便宜了别人。”   珞瑜又拿出一封书信。“小宫主,这封是王爷给您的。这些年他一直在秘密调查当年的事,总算查明了真相。”   殷盼柳看着亲爹熟悉的字迹,觉得爹比娘靠谱多了。   “辛苦你了。我月余就会回去,让我爹娘不要担心。”   珞瑜躬身道:“是。”说完黑影一闪,人已经不见了。   书房门打开,荷衣看到殷盼柳出来,也不多问,只是随着殷盼柳回了寝殿。   “明天把这个交给闻三小姐。”殷盼柳交给荷衣一封书信。想到那里面所记载的内容,殷盼柳叹了口气。   世人只道殷盼柳父母双亡,却极少有人知道她的父母不仅尚在人间,而且一直活得逍遥快活。   殷盼柳之母叶云桑正是江湖中颇为神秘的霜火宫宫主。当年叶云桑在外游历,遇到了颖王殷云枫。两人一见钟情,结为连理。然而叶云桑江湖出身,成为王妃后过不惯王府中的生活,想重新回到霜火宫。可是殷云枫是朝廷重臣,不能不顾一切随妻子离开。两人因此多次争吵,终于在叶云桑生下殷盼柳后,不顾自己刚刚生产身体虚弱,毅然离开王府,回到霜火宫。   殷云枫早知爱妻脾气,对此也没有办法。他为女儿取名盼柳,柳与留谐音,正是他盼望叶云桑留下的意思。   随着时间的推移,殷云枫愈发思念妻子。奈何叶云桑铁了心不回京城,殷云枫也只能由着她。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敌寇犯边,闻钧病逝,边关局势危及,朝中亦不稳定。有臣子怂恿殷云枫谋夺皇位,取自己的大哥而代之。殷云枫思虑数日后,将情况如实禀告皇帝,并且说出了自己釜底抽薪的计划。   皇帝感动自己的弟弟对自己的忠心,也可怜他为国所作出的牺牲,答应他会善待殷盼柳。殷云枫于是在边关局势稳定后诈死脱身,一方面彻底断了臣子们借他作乱的心思,另一方面终于去了霜火宫与爱妻团聚。   然而叶云桑责备殷云枫抛下女儿,致使骨肉分离。派了得力的人进入皇宫抚养教导殷盼柳武功。她也经常溜进宫里,手把手教女儿武功。所以说,殷盼柳的武功可是霜火宫嫡传。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霜火宫的武功诡异,以火见长。殷盼柳手中的青缯裁叶扇正是霜火宫的镇宫之宝。颖王还活着的消息宫中只有少数几人知道。皇上,太后,连皇后都不知晓。   是以多年来皇上对于殷盼柳疼宠非常,一方面因为颖王的关系,另一方面,霜火宫在江湖中有一定实力,可以成为朝廷的助力,也可以成为朝廷的隐患。显然,皇上希望的是前者。   殷盼柳自从得知太后手中有了宋家的罗汉佛珠后,就想着弄明白这件事。闻家不好下手,太后身边的江吟姑姑给她出了主意,从边关的宋家下手调查。   如今珞瑜送来当年宋韵致出嫁时的嫁妆单子,可以说铁证如山。这下闻钊夫妇可没办法再抵赖了。然而,殷盼柳却不想把这张单子交给闻弦歌。   “公主这是何意?”荷衣不明白。大老远调用了霜火宫的势力才查到的证据,为什么不给人家呢?   “那丫头是个没良心的。需有些东西钓着她才好。”殷盼柳让荷衣收好嫁妆单子,“让她自己去查吧,反正最后也便宜不了那对黑心的夫妻。”   翌日一早,闻弦歌刚刚起来,邓氏就来了。拿了一张清单给她看。   “弦歌,你娘的嫁妆单子确实找不到了。这是我昨天连夜叫人清点了库房里的东西,记录的单子。你好好看一看,也许还差了些什么。昨夜黑灯瞎火的,下人们看漏了也说不准。你发现短了什么就说出来,伯母让他们去找。”   闻弦歌看了一遍清单,只说自己也不清楚具体有什么东西。有印象的不过就是一串罗汉佛珠,如今佛珠已经找到了,其他都是身外之物,让邓氏不必介意。   邓氏如今可不敢小觑这个侄女,听她这么说,心里愈发没底。叫了大女儿闻云婉过来陪着闻弦歌说话,自己则带着心腹的人继续张罗去了,看看还能往清单里面填什么。   夏公公来到镇武侯府,有所准备的邓氏把清单拿出来,说明这就是当年宋氏的嫁妆单子。夏公公看到单子上林林总总几十项,想来就算有所出入也差不多了。他问了闻弦歌清单是否是真的。   闻弦歌并没有因为此事焦心。看了一眼清单,摇摇头。“回公公,我并不知道亡母当年留了多少嫁妆,我有印象的只有三件东西。”   夏公公道:“三小姐请说。”   闻弦歌看了一眼邓氏,“一是罗汉佛珠,二是一匹云霞锦,三是一尊观音坐像。”闻弦歌垂眸,如今这单子上,这三件东西仅有罗汉佛珠。   宋氏当年的嫁妆里,尤其以一尊暖玉的送子观音最为引人注目。暖玉养人,送子观音意头又好,当真是无价之宝。邓氏早些年便将送子观音送去了宫里给了贤妃,送去不久贤妃就有了身孕,虽然最后因为一些原因孩子没有生下来,但是安国公府依旧在镇武侯的仕途上出力不少。   至于那匹云霞锦,是锦绣阁老阁主亲自织就的一匹锦缎。锦缎里面掺了罕见的金丝蚕丝,老阁主穷七年之功才织出来一匹,也是当世唯一的一匹。宋家家主曾经救过老阁主的性命,老阁主才以云霞锦相赠。后来老阁主病逝,金丝蚕绝迹,世上再不会有云霞锦。闻弦歌的外公本想以云霞锦做一套嫁衣,宋韵致却舍不得,她想留给自己未来的女儿出嫁时用。   邓氏看到云霞锦简直爱不释手。皇后所出的玉屏公主出嫁时,邓氏为了能在贺礼上拔得头筹,忍痛割爱送出了云霞锦。玉屏公主看到后果然高兴,公主的夫家虽然在朝中没什么实权,但也是个富甲一方的诸侯。玉屏公主以云霞锦做了嫁衣,出嫁时惊艳了整个京城。投桃报李,驸马家在生意场上给了邓家很多好处。   这两样东西自然是拿不回来了。邓氏用府中最好的布料和玉佛代替,可惜无论材质还是做工都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弦歌,我可从来没有看见过你说的东西。许是……当年失窃的时候,被贼人偷去了?”邓氏急忙否认。   闻弦歌笑道:“伯母说得对。贼人既然来偷,自然要挑着好东西去拿。这几样东西随便一个就是万金之数,丢了也不足为怪。”她转头望着夏公公,“有劳公公又跑了一趟。我这点家事,实在不敢劳烦皇后娘娘挂心,烦请公公禀告皇后娘娘,就说亡母的嫁妆都已经找到,如皇后娘娘肯见,弦歌自然要进宫谢恩的。”   邓氏一看闻弦歌这是要息事宁人的做法,也跟着说道:“是啊,劳烦公公了。”说着朝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掏出一个荷包塞进夏公公手里。   “公公,一点心意,就当给公公买茶喝了。”邓氏对待上面的人,从来不吝惜银钱。   夏公公办了差,得了好处,自然不会深究,乐呵呵回宫复命去了。   夏公公走后,邓氏又说了很多关心的话笼络闻弦歌。之后又派人送了很多布匹首饰过来。宋氏的嫁妆,她也按照她给出的清单让人抬了过来,直接放进了清越居的厢房里面。   “这是你娘的东西,你也大了,还是放在你手里最合适。”邓氏看着那一箱箱的东西,心里都在滴血。可是既然上面插手这件事了,她就必然要做个样子出来。至于那些抬过来的东西,大多是以次充好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钱。可就是那些真金白银,也足以令邓氏心疼了。   闻弦歌让庆儿和刘嬷嬷将所有抬过来的东西一一记录上账。她则去了国乐坊。   乐锦看到她,问起了嫁妆的事情。   “大伯母吐出来一些。不过师父您知道的,大伯一家原本没什么积蓄,都是靠着大伯母的娘家接济。大伯袭爵这些年,虽然官职不大,但是平日里的花销却不小,想来我爹娘的那些东西也花了不少。没那么容易补上的。”闻弦歌早就看出来闻家外强中干,闻钊有着侯爵头衔,平日里和那些皇室子弟走得极近,自然也学了些挥金如土的毛病。   靠着闻钊的那点俸禄和侯爵的封赏,实在不足以支撑闻钊的花销,何况闻家两位小姐从小都是用最名贵的东西娇养着,比起国公府的小姐都丝毫不差。   一家中只有邓氏最节俭。奈何丈夫要顺从,女儿要宠,哪样都是要花钱的。   “这件事你做得对。颖国以孝治国,如果你因为这些嫁妆的事当真和镇武侯翻脸,虽然能多拿回一些东西,但是于你的名声有损。弦歌,你到底还没有出阁,将来的亲事还要他们来张罗的。”乐锦觉得这世上的条条框框确实对女子不公平,可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除非真的能够狠下心来终身不嫁,否则还是要受制于人。   “师父放心,弦歌知道该怎么做。”这件事她一点都不着急。   公冶音自从昨天晚上回了府,一整天都没有去国乐坊。闻弦歌有些担心,特意去靖国公府看她。   公冶音受了风寒,正裹在被子里喝着姜汤。   “怎么好好的就受了风寒呢?”闻弦歌不解。   “没什么,夜里风凉,我多待了一会儿,就染了风寒。倒是你,没事不要过来了,当心我过了病气给你。”公冶音抱着自己的胳膊,还是觉得好冷。   闻弦歌拧了一块凉帕子给公冶音放在额头上。“师姐,你好好养病吧,坊里的事情你不要挂心,我会帮助师父处理好的。”   公冶音咳了一阵,憋得满脸通红。她的样貌原本就是艳丽无双,此时捧心西子的模样更加动人。“谁担心坊里的事情了?我担心的是你。”   空气中有一丝尴尬在蔓延。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半晌,闻弦歌笑道:“我知道师姐最疼我了。”   “你呀,你那伯父一家都靠着你爹的家产和你娘的嫁妆过日子呢,哪里会轻易把嫁妆吐出来?你的这场官司,走着瞧好了,且有得打呢。”依着公冶音的意思,就是直接闹个天翻地覆,到底是她们这边占着理,说什么都要把属于闻弦歌的家产要回来。   闻弦歌不想和她再谈论家产的事。她一个人,就算家资巨富又能花多少呢?若是伯父一家真心待她好,就算都给了他们又何妨?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可惜终究是她想得太好了。   从靖国公府出来,闻弦歌想起了殷盼柳。这件事之所以能争得如今的局面,还要感谢这位承云公主。她当然应该进宫去表示感谢的。   看天色还早,闻弦歌让车夫直接把车赶去丹青阁。   丹青阁内,殷盼柳正在和几位夫子将刚刚研好的粉状的东西一点点合到一起。一个画师蘸好了颜料,在画纸上勾出一抹紫色。   几人过来细看,发现这一笔颜色艳丽,确实是难得的好颜料。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报,闻弦歌来了。   殷盼柳在丹青阁后面的小花园里见了闻弦歌。“你来找我有事?”   闻弦歌摇头。“只是想感谢公主出手助我找回我娘的嫁妆。”   殷盼柳却问:“如果你外租家还有人在,你会不会去边关和他们相认?”   闻弦歌却没有那么强烈的盼望。“顺其自然吧。若是将来有机会,我会去外祖家看看,但不是现在。”她抬头看着殷盼柳,“公主,江湖,是什么样子的呢?”   殷盼柳的眉梢微微挑起,“你想出去闯荡?”   闻弦歌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在京城中生活,想去看看京城以外的地方。”   “江湖,是个很有趣的地方。”殷盼柳说。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江湖,对于这些官家女子来说,始终是一个传说一样的存在。并非会了武功就算江湖人。比如闻弦歌,学了多年武功,依旧是个官家小姐。再比如殷盼柳,明明是王爷之女,金尊玉贵,却也算半个江湖人。所以,江湖朝堂,原本就不是格格不入的。   嫁妆一事过后,邓氏对于闻弦歌愈发好了。她是个精明人,明白这个侄女的手中没准还握着什么,不说出来,正是一个长期的威胁。目前皇后盯着这件事,她不便有所动作,自然只能好好对待闻弦歌。等到风头过来,一个孤女而已,就算出了什么意外死了,又有谁会在乎呢?   闻家姐妹最近却十分郁闷。因为归还嫁妆一事,闻家最近所有的开支都收紧了。两姐妹房中一些值钱的摆设也被拿了去收归库房,生怕摆出来有所损伤,这可都是要银子的。   二小姐闻云婷一方面觉得邓氏小家子气,不过就是几样摆件,哪里值得这么精心?另一方面,她自视清高,连同房间里剩下的几样摆件都一并还了回去,房间里只摆一些书画文具,再没有那些俗气的东西。   一张古琴放在靠窗的琴案上,旁边的矮几上焚着上好的檀香。闻云婷轻抚琴弦,弹了一曲高山流水。   作为京城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必然是不能有差的。闻云婷的琴艺在京城贵女圈子里至少是不落下风的。当然,贵女圈子里从来不会把国乐坊出身的公冶音和闻弦歌算进来。   “小姐的琴艺又长进了许多。”丫鬟缠枝奉承道。   闻云婷叹了口气,“有什么用呢?和清越居的那位一比,高下立现。”她自视清高,却也服人。虽然她天天厌烦闻弦歌弹奏乐器,也佩服闻弦歌的技艺。   “小姐多虑了。您要比较的对象是您那个圈子里的人。三小姐说到底不过是个伶人,断不过出现在您那个圈子里的。”缠枝跟了闻云婷多年,十分清楚主子的性子,几句话就把闻云婷的心结解了。   “你说得有道理,她的演奏技巧再高超也得不到旁人的认可。一个乐坊出身的理由,就足以断了她进入这个圈子的道路了。”   官家小姐闲来无事,无非就是风花雪月,比所有能比的东西。比出身,比样貌,比才艺,将来还要比夫家,比儿女,比儿女亲家。总之身在这个圈子当中,什么都要比。被比下去的人就是众人嘲笑的对象,出席不出席这个场合都是要被人背后嘲笑的。   闻云婷自然不想成为被人嘲笑的人。所以她努力营造自己的名声,不如人的尽量掩藏,竭力突出自己的才情。   说句实话,有时她也觉得厌烦,可是为了不成为别人的笑柄,她必须展示出自己最光鲜的一面,成为别人羡慕的人。   所以她一直搞不懂闻弦歌到底在想什么。好好的出身因为去了国乐坊算是毁了。回到闻家后,如果闻弦歌能够伏低做小,将来说上一门门第不高的亲事也是可以的,偏偏闻弦歌闹了要嫁妆这一出,自己母亲那种性格是绝对不会容下她的。如此一来,闻弦歌的将来还有什么指望呢?   离经叛道,闻云婷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曾想过。可是随着年纪渐长,她知道那根本就行不通。一个女子,终究还是要依附家族的。如果被家族厌弃,纵然成了亲也没有了倚靠,夫家也会看不起的。所以,无论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女子都要依附娘家生活,这才是当今的生存之道。   闻弦歌这种放弃家族的做法,将来一定会自食恶果的。   闻弦歌回到自己的清越居,庆儿将账本给她过目。   “这些东西……”闻弦歌指着账本中的一溜首饰器物,“便是我不懂这些,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上品。外公当年怎么能拿这种东西给娘做嫁妆呢?”   李嬷嬷接话道:“小姐说得是。虽然奴婢没有经手过夫人的嫁妆。但是当年在宋家的时候,老太爷可是提前两年给夫人张罗嫁妆。凡是收入嫁妆中的必是珍品。光是淘汰下来的东西都比这些东西强上千百倍。大夫人真是欺负您不经事呢。”   庆儿嘴快,也愤然道:“刘嬷嬷说得对。奴婢们看着都不像话,这些东西材质粗糙,全都不加一起都值不了几个钱的。”   闻弦歌将账本交给庆儿,对刘嬷嬷说:“明天一早你去请了管家,将这些东西一并都抬去当铺当了。”   庆儿和刘嬷嬷面面相觑。就听闻弦歌继续说:“不是我娘的东西,留它做什么?”   刘嬷嬷领命出去了。闻弦歌又招呼庆儿过来,“我有事要师姐帮忙,你替我跑一趟靖国公府,一定要亲自见到师姐。”说着,她写了一张字条交给庆儿。   靖国公府,还在病重的公冶音接到庆儿送来的字条,笑得岔了气。   “回去告诉弦歌,这件事我会办妥,让她放心吧。”   第二天,刘嬷嬷请了闻府管家闻盛一同抬着所谓的嫁妆去了京城里最大的一家当铺永宁当。   当铺掌柜的一见是镇武侯府的人,立刻让人把东西抬进后院。闻盛是闻钊的心腹,也是个人精。知道今日之事必然有蹊跷,于是不动声色地看着。   当铺掌柜和伙计一样样评估着抬来的东西。几样东西过手后,掌柜抬头看了眼闻盛和刘嬷嬷,不过没有说话,继续开始估价。   半晌过后,掌柜将所有的东西都估了价,正要一件件说给闻盛和刘嬷嬷听,就听刘嬷嬷道:“掌柜的,我就是个奴婢,替我家小姐过来典当的。烦请掌柜的将东西的价码一样样写在纸上,回去我也好和我家小姐有个交代。   掌柜听了点头应允。不一会儿,东西的单价已经一一记录,最后是总价。几大箱子东西,一共当了一千多两。掌柜的生怕是自己眼拙,没有看出好东西。毕竟侯府当东西,怎么也不该是这个成色。   刘嬷嬷看到总价后,并无异议。“盛管家,您老看看这对不对呀?”   闻盛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整个嫁妆这件事都是邓氏一手包办,因为闻钊不管银钱,所以闻盛也尽量不去沾这些,免得邓氏怀疑,给闻钊惹麻烦。如今看到这么多东西当了这么点银子,闻盛已经明白了三小姐的意思。这就是打脸,活生生打了镇武侯府的脸。   “永宁当算出来的价格,从来都是公道的。”闻盛选择了明哲保身。这件事有宫里的人插手,邓氏还这么敷衍,眼见着是作死的行为。闻盛是闻钊的心腹,不是邓氏的心腹,邓氏他能保则保,保不了就该及时舍去。   刘嬷嬷喜滋滋地说:“盛管家说得是。那就这样吧,烦请掌柜的兑成银票给我,有劳了。”   永宁当金字招牌,办事十分麻利。很快就拿了银票交给刘嬷嬷。刘嬷嬷特意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偷偷塞给闻盛。   闻盛怔了一下,“刘嬷嬷,这是何意?”   “盛管家,这是小姐的吩咐。小姐说您多年在侯府忙里忙外,小姐虽然回府,每日依旧要出门,将来免不了要麻烦您,这不过是点心意,您老可别驳了小姐的面子。”   这就是要结一个善缘,闻盛明白。他收了银票,“三小姐实在客气了。她是主子,我是奴才,但有吩咐,哪敢不从的。”   回到侯府,闻盛先把这个消息透给了邓氏。邓氏今日出门去参加其他府的宴会,刚刚回来。一听到这个消息,邓氏就觉得脑袋里炸了。   “她把那些东西都当了?那是她娘的嫁妆,她闹到皇后面前要回来的,怎么能当了呢?”邓氏实在想不通,闻弦歌疯了不成?   她身边的齐嬷嬷小声提醒,“夫人,会不会是三小姐看出了问题?”   “问题?”邓氏坐在椅子上,“她能看出什么问题?那些东西可都是府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皇后娘娘插手过问的事,我哪里敢怠慢?”   “可这些毕竟不是当年的那批东西。”齐嬷嬷下人出身,看不出东西的材质,却也能看出这两批东西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你懂什么?宋氏嫁妆里的那些东西除了宫里面,整个颖国也没有几件。一时间我上哪去找那些相似的补上。若是重金求购,反倒引人注意。弦歌一个小丫头,能看出什么破绽?再说,我不是在银钱上多多补足了嘛,她还想怎么样?”饶是邓氏嘴硬,心里终究是觉得理亏的。说起话来底气也没那么足了。   齐嬷嬷看邓氏面色不善,也不敢再说。她总觉得这件事要不好,一个处理不当,怕是要闹大。   闻钊从衙门回来,闻盛立刻将这件事告诉他。闻钊皱眉,“几大箱子东西只当了一千多两?怎么可能?宋氏的嫁妆可都是珍品,随便一件当个一千两都不成问题。你可看仔细了,别是当铺故意坑刘嬷嬷呢。”   闻盛着急道:“侯爷,您不信刘嬷嬷,还不信老奴吗?依老奴看,当铺给的价钱很公道,那些东西确实只值这个数。”   闻钊想了想,突然醒悟道:“这么说是夫人……”   闻盛点头。“此事老奴已经告知夫人,侯爷您还是和夫人好好商量一下吧。若是三小姐将这件事捅出去……”闻盛抬头,语重心长道,“此事可大可小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可樂 8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邓氏看见怒气冲冲进屋的闻钊,一向强势的她也不得不伏低做小。“侯爷,我实在没想到弦歌会把东西当了。那些东西是我在库房里挑了又挑才拿出来的,并不是一般物什。”   “不是一般物什?”闻钊忍不住冷笑,“夫人真是好算计。你当弦歌她还像当年那样懵懂无知,任你欺骗吗?她已经长大了。你看看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靖国公府的大小姐,还有宫里的承云公主。你真当她不发作就是可欺?你别忘了她是谁的女儿!闻钧带兵一向以诡道著称,她的女儿岂是好糊弄的?”闻钊一想到那个从出生后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弟弟,心里一股怨气无处发泄。   “侯爷,你先别急。等弦歌回来,我去找她好好说说,她不过就是要银子嘛,大不了咱们照价赔给她就是了。她到底姓闻,并不敢真正和咱们撕破脸,咱们可是能够左右她议亲的。”邓氏是后宅里的人,所想的事情也都是后宅中的手段。大宅门里的主母往往通过亲事挟制不听话的子女,这都是常用手段。   “这件事你好好去和弦歌谈谈,她若是肯让步,便是多给些银两也行。我们是她的长辈,估计她也没有胆子和我们撕破脸。实在不行,还有族里的耆老主持大局,总不能让她一个小姑娘翻了天去。”闻钊对闻弦歌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他没想到拿捏闻弦歌,却也不想闻弦歌给他惹麻烦。   正说着,外面小丫鬟报信说三小姐已经回府了。邓氏立刻带着人去了清越居。   闻弦歌是收了刘嬷嬷的银票之后才出去的。她就是不想听邓氏过来说话。就算拖些时间,让邓氏着急也好。不得不说,她依旧是小孩子的心性。   邓氏一进门就哭天抹泪,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莫须有的盗贼。说宋氏的嫁妆大多被偷走,她只好挑了府里最好的东西补上,余下的都用银两进行了折算,让闻弦歌千万不要被小人挑唆,用那些东西的价格来衡量。   闻弦歌掏掏耳朵,一直等着邓氏把这场戏唱完。等到邓氏哭累了,闻弦歌才说:“大伯母何必如此?弦歌只是觉得这些东西笨重,生怕侯府再遭盗窃,不如当了省事。大伯母千万别多心,弦歌住在侯府中,哪里会和大伯母计较这些呢?”   这样的话一再出现,完全不会让邓氏放心。如果此时闻弦歌厉声质问她,她倒是比较放心,凭她一张巧嘴,总有解释的余地。可是现在闻弦歌满嘴都是不在意,不计较,让她无处使力。然后过后又是一记致命的杀招让她防不胜防。   “你能这样想最好。你娘的嫁妆虽然剩的不多,但是你放心,你出嫁的时候伯母一定会额外给你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保管让你十里红妆。”邓氏开始许愿。   “那就多谢伯母了。”闻弦歌满口应承,看起来乖巧极了。可是她的笑容在邓氏眼中却十分阴险。   不管怎么说,侯府里各怀心思的双方表面上还是很融洽的。邓氏回来让闻钊安心。然而闻钊安心还没过半日,外面的小厮就传进来消息,说是街上都在传闻家三小姐当了生母的嫁妆,几大箱子的东西只当了千把两银子,现在外面多少人笑话侯府偷换了人家的嫁妆,欺负一个小女孩不懂事,竟然用不值钱的东西蒙骗。   闻钊气得差点昏过去。他身为朝廷命官,一向自诩清流,最看重名声。闻钧的家产他占了也就占了,毕竟都是侯府里的东西。可是宋氏的嫁妆他若是占了,这件事传扬出去实在太丢脸了。   丈夫用妻子的嫁妆,本身就是没本事的表现。何况他一个大伯子用弟妹的嫁妆,这就是普通百姓家也是要被人戳断脊梁骨的。   “闻盛!闻盛!”闻钊用发颤的声音叫着闻盛。   闻盛身为侯府官家,一般都在前院忙活,很少会进后院。等他听到小丫鬟的消息,一溜烟儿跑进后院的时候,闻钊刚刚服下了安神的汤药。   “侯爷,您叫我。”闻盛当然也收到了外面的消息,他就知道这件事要糟糕。   “你快点去查,外面到底谁在乱传?这是恶意中伤,查到人立刻抓起来送去衙门!”闻钊一说起来又气得不行。   闻盛低头,却没动。“侯爷,这件事已经传开了,咱们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   相比闻钊,邓氏反倒比较冷静。她一边给闻钊顺气,一边问:“你说应该怎么做?”   “回夫人,为今之计,必要釜底抽薪。只要三小姐肯出面澄清,才能保住咱们侯府的名声。”   闻钊看着邓氏,邓氏明白这事自然还是落到她的头上。她站起身,“侯爷,你别着急,我这就和弦歌去说。”   此时天色已晚,邓氏再度去了清越居,敲开门后,守门的小丫鬟说闻弦歌已经睡下了。   邓氏毕竟是有求于人,不好太过霸道,见院中灯火都熄灭了,只好作罢。   等她走后,庆儿道:“小姐,夫人走了。”她拿出一个包袱,恋恋不舍道,“小姐真的不能带庆儿一同走吗?”   “傻丫头,我是去弄清楚一些事,不是去玩的。你好好看着院子,我很快就会回来。”闻弦歌接过包袱,“不用替我担心。记得把书信给大伯母看。”她说完悄悄出了房间,抬头看看明月星辉,脚尖点地上了房顶。庆儿不敢喊,只在心里默默希望她此行平安归来。   闻弦歌想出去走走的想法由来已久,之前她问过乐锦,乐锦也很赞同她走出去,毕竟侯府并不能带给她快乐。   “京城再繁华也终究是一城一地,大陆上这么多国家,你若是能够到处去看看,对音律,对武功,对人生的理解都会不同。”乐锦并不赞同女子整日出入闺阁,那样岂不是浪费了大好的人生?   原本闻弦歌还想问问公冶音的意见,可是看到公冶音这几日病着,她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师姐比较好。   公冶音若是知道多半会陪着她出去,可是一来她要调查的事是她的家事,二来师父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三来公冶音已经十七了,正是该议亲的时候,可不要耽误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一个人离开。之所以选择这个时机,是在当嫁妆这件事中,她觉得自己是个关键。如果邓氏来找她,要她出面澄清传闻,她很难拒绝。既然这样,不如不见。   闻弦歌施展轻功出了城,城外有人牵着事先备好的马等着她。她接过缰绳,道了声“多谢”,翻身上马,直奔边关而去。 第17章   京城往西二十里,就是一个很大的镇子。因为是西边进京的必经之路,所以十分繁华富庶。   天刚蒙蒙亮,镇上最大的客栈天福客栈的伙计雨生就卸了门板打开了大门。这么早并不会有客人来,可他要在天大亮之前把大门前的地面扫干净。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着扫帚出门,刚扫了没几下,就看见镇子口的方向来了一人一马。一个穿着碧色衣裙的年轻姑娘牵着一匹马缓步走来。   姑娘来到他面前,没说话先微笑。雨生觉得自己眼花了。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对自己笑。他眨了两下眼,还摇了摇头,然后再看,姑娘还在。他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做梦。   “伙计,我想住店。”姑娘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笑起来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啊……好嘞,姑娘随我来。”雨生终于回神,立刻引着姑娘往客栈里面走。   “我这马……”姑娘摇了摇手里的缰绳。   雨生立刻跑出来,“姑娘您把马交给我,我给您牵到后院好草好料的喂着,保管您满意。”   姑娘将缰绳扔给雨生,雨生朝客栈里面喊:“掌柜的,有客上门了!”   同样一脸哈欠的一位中年人从后面走了出来。看到姑娘也是一愣,笑道:“姑娘要住店?”   “要一间上房。”姑娘四下看了一眼,“我饿了。”   掌柜立刻道:“厨房已经开火了,姑娘您先随我去客房,稍后让伙计给您送早饭过去。”   姑娘点点头,跟着掌柜的上了二楼。二楼靠边的一间房,掌柜的打开门,姑娘看了一圈,还算满意。   掌柜的看姑娘点头,笑道:“姑娘您若是满意,能否留个姓名,小店要登记的。”   “我叫宋歌。”姑娘打发了掌柜的,关了房门,打了个哈欠,靠在床头休息。   这姑娘自然就是半夜出城的闻弦歌,她骑马跑了二十里地,眼看着天亮了,从没熬夜赶过路的她却困得不行,进了镇子就立刻找客栈休息了。   很快,伙计雨生送来了早饭,闻弦歌又要了一桶热水沐浴。一切都完事后她倒在床上补眠。   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她起床重新梳洗了一下,带着自己的包袱下楼,在大堂付了银子,出门继续赶路。   就在她走后,有几个人从客栈的门口一路跟了上去。这一幕被刚刚去后院喂完草料的雨生看见了,他有心通知闻弦歌,却见她已经骑马走远了。   “掌柜的,我看见有几个人跟上了方才那个姑娘,怕是要出事。”雨生跑进来和掌柜的说。   掌柜的显然比较沉稳。“这种事咱们管不了。你就当没看见吧。”   雨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头道:“是。”   闻弦歌骑着马一路向西,很快就出了镇子。镇子外面就是一条官道,两边却已经没有了人家。   又往前走了两里地,前面出现一座山,官道绕山而过。山下一片树林,时值盛夏,树林郁郁葱葱,十分繁茂。   闻弦歌正往前赶路,旁边的树林中突然出现了十来个人拦在路上。闻弦歌勒住马,看着来人。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十来个人中为首的一个喊起了打劫惯用的口号。   “行了行了。”闻弦歌摆手,“这种口号我听说书的说过很多遍了。你有没有新鲜点的?”   为首的人挠着脑袋想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大叫:“我们是打劫的,不是说书的!小姑娘,你快下来,把身上带的值钱的东西和这匹马都给我们留下!”   闻弦歌当真听话,翻身下马,牵着马走了过来。“我一个弱女子,你们也打劫呀。”她今年才十五岁,稚气未脱,一双大眼睛眨呀眨,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   “小姑娘,只能怨你命不好,遇上了我们兄弟。快点交出来,免得伤你性命。”为首的山贼恶狠狠道。   闻弦歌继续眨巴着大眼睛,山贼们以为她被吓傻了。后面有人叫道:“大哥,这小姑娘这么漂亮,要不咱们抢回去给你做个压寨夫人吧。”   为首的山贼回头怒道:“胡说什么呢?盗亦有道明白吗?咱们只打劫,不伤人。”他朝后面吼完,又转过头来,结果眼前一花,他的脖子已经被闻弦歌手里的缰绳套住。   “冲你这句话,看得出你还有点良心,我不杀你。我带你去见官。”闻弦歌依旧笑眯眯地说。   为首的山贼到现在都搞不懂自己是怎么被套上的。他身后的弟兄一见老大被抓住了,都要过来动手。   “你们不想他死吧?”闻弦歌冷声道。   “别乱动!”山贼老大大声喊,“姑娘,请……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给我一个饶了你的理由。”闻弦歌生平第一次遇到打劫的,觉得很新鲜。   “姑娘,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山贼老大大概真是听说书的听多了,一张嘴说出来的话闻弦歌都听着特别耳熟。   她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山贼老大立刻觉得呼吸困难,大叫道:“姑娘,我以后再也不干这打劫的营生了!姑娘,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山贼们也都开始跪地求饶,求闻弦歌放了自家老大。   闻弦歌松了手,放开山贼老大。“信你一次。以后别再打家劫舍了。下次再让我遇到决不轻饶。”   “是是是。多谢姑娘不杀之恩。”山贼老大也跪地求饶。   闻弦歌看了一眼这些人,上了马,继续赶路。   一直跪在地上的山贼老大却偷偷朝着手下比了个手势,有两名山贼带着弓箭,此时弯弓搭箭,已经瞄准了逐渐远去的闻弦歌。   然而还没等动手,他们就看见有星星点点的金光出现,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股股火苗已经从他们的身上窜了出来。他们大惊,顾不得其他,立刻开始扑打自己身上的火苗。然而无论如何扑打,火苗不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一群山贼到处翻滚,哀嚎着逐渐死去。   折扇刷拉闪开,轻轻扇了几下,火苗已经熄灭。青衣女子从树林中走出来,来到已经烧成炭的山贼老大尸体前,“她好心放你,你却要伤她性命,似你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作者有话要说:   似不四 28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闻弦歌一路西行。虽是有事,但她第一次出门,又是一个人,倒也不急着赶路。沿路风光好,她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半个月了才走到庆阳府。   庆阳府作为颖国中部的重要府县,不仅富庶,而且武林门派众多。闻弦歌到达庆阳府,就见城中到处都是带着兵器行走的江湖人。她好奇地找了一家酒楼打听。这种消息问店小二是一定没错的。   天然居,一个门面十分气派的酒楼,中午时候正是宾客盈门的时候。闻弦歌进了酒楼,就见一楼大堂里已经坐满了。看着有四五桌都是江湖人的样子。   店小二上来招呼,“姑娘,您几位?”   “就我一个人。”闻弦歌道。   店小二回头看了一眼一楼大堂已经座无虚席,客气道:“姑娘您随我来,二楼应该有位置。”   闻弦歌跟着店小二上楼,二楼其实也坐满了。但是靠着楼梯还有一个小桌,刚好够一个人坐。   店小二边擦桌子边道:“实在抱歉,今天客人比较多,还要委屈一下姑娘。”   “无妨。”闻弦歌坐下,点了两道菜,一碗米饭。   店小二立刻下楼通知厨房去了。闻弦歌背靠着楼梯栏杆,抬眼打量着二楼的诸位食客。江湖人居多,但是这些人说话声音并不大,一桌桌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以闻弦歌的耳力都听不清楚。   店小二很快送来一壶茶。当然是比较廉价的茶叶,倒也解渴。   “小二,我看你这酒楼里好多江湖人,最近城里有什么江湖事吗?”闻弦歌问。   店小二没回话之前先打量了一下闻弦歌,见她就是一个小姑娘,看不出江湖气,于是小声道:“姑娘,您不是江湖人,自然不知道。就在昨天,我们庆阳府最大的门派千音阁的首席弟子冯司音设了擂台比武招亲呢。您看看这些江湖人,都是要上擂台或者看热闹的。”小二似乎生怕被其他江湖人听见,声音压得很低。   “多谢小二了。”闻弦歌笑着道谢。   店小二摆摆手,下楼去忙活了。   “千音阁?”闻弦歌摸着下巴。她这次仓促出行,看来还是有些运气的。比武招亲她只在说书先生那里听过,却没有见过。想来是很有意思的。不必说,这个热闹她不能不去看。   一会儿,店小二将闻弦歌要的饭菜端上来。闻弦歌吃了没几口,就感觉楼板震动起来。她就坐在楼梯口,回头一看,只见几个大汉上楼来了,为首的一个大汉身高九尺,满脸胡茬,全身都是肌肉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连横练功夫的。   大汉每走一步,楼板就要颤动一下,闻弦歌真担心这楼板会塌掉。大汉上楼来,看见靠窗坐着的一桌江湖人,径直走过去。   “文邵阳!你昨天打死我门下弟子,今天必要偿命!”大汉说罢也不等那个文邵阳说话,伸手就打。   叫文邵阳的是个文生打扮的人,看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见到大汉一拳打来,他立刻闪身躲开。大汉这一拳直接打在了桌子上,一下子桌翻椅倒,桌子上的碗盘乱飞。   闻弦歌看得只摇头,可惜这一桌好菜了。   “曹立!你懂不懂规矩?擂台之上生死无悔,你威虎堂的人技不如人怨得了谁?”文邵阳大声道。   叫曹立的大汉一听更加气愤。“要不是你使用暗器伤人,我门下弟子怎么会输?”   文邵阳冷笑,“我飞针门本就是使用暗器的,不用暗器难道和你去拼硬功?”   曹立语塞,他索性不再说话,奔着文邵阳又打了过去。文邵阳再次轻巧躲过。“曹立,我让了你几招,已经仁至义尽。你再要动手,我就不客气了。”   “谁要你客气!”曹立根本不为所动,继续进攻。   三点寒光闪过,闻弦歌看得清楚,文邵阳手中三根飞针闪着绿光飞了出来。闻弦歌的眼眸微眯。既然是暗器门派使用暗器原本无可厚非,可是上手就是淬毒的暗器就委实有点狠毒了。   曹立别看膀大腰圆,身体还比较灵活,竟然躲了过去。只是他这一躲,那三根毒针却奔着闻弦歌飞了过来。在场其他食客大多也都是江湖人,看到毒针飞向楼梯口一个小姑娘,不由得齐齐发出惊呼。   “姑娘小心!”文邵阳也注意到自己的飞针要误伤人了,急忙出声提醒。   闻弦歌当然看得清楚,她原本也是要躲的。可眼角瞥见方才的店小二听见楼上的动静上来查看情况,刚好走到楼梯口。自己这一躲,毒针势必要伤了店小二。   文邵阳就觉得眼前一花,他担心的小姑娘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支黑色的笛子,然后极为细微的三声响动,三根毒针已经落地。   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但是马上又开始对闻弦歌的身份起了兴趣。   文邵阳过来抱拳道:“方才差点误伤姑娘,在下赔礼了。”   闻弦歌见他说话举止是个懂礼了,误伤自己也并非有意,自然不会计较。   “无妨。”她也学着文邵阳的样子拱拱手。   一旁的曹立见因为两人的打斗差点伤了其他人,过来道:“文邵阳,现在我先放了你,下午擂台重开,咱们擂台上见。”说罢,朝着闻弦歌拱拱手,带着人离开了。   文邵阳摇摇头,并不理会曹立。“看姑娘动作也是个江湖高手,不知师承何派?”   闻弦歌摇摇头。“随便练些功夫,小女子并非江湖人,自然也没有门派。”她虽然没有什么江湖经验,也知道不该多惹事端。   文邵阳见她这样说,也不再打扰。叫过来店小二,给了砸坏桌椅碗盘的赔偿,和同桌的几个人离开了。   小二一边摇头一边招呼其他伙计过来收拾残局。闻弦歌吃完饭,出门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因为比武招亲的事,城里的客栈大多客满。她一路问一路找,从城东走到城西,才在一家小客栈找到一间客房。她放下包袱问明了比武招亲擂台所在的地点就过去看热闹了。   因为她找客栈耽误了很多时间,等她感到擂台的时候,已经结束好几场了。五尺高的擂台,插着彩旗。彩旗上写着比武招亲。台下的观众里三层外三层,周围的酒楼茶馆全都爆满。   闻弦歌郁闷地发现根本找不到好的观察点。挤在人群中她实在觉得不舒服,就在她一边看比武,一边四处寻找更好的观察点的时候,台上一阵弦音传来,她倏然抬头,只见刚刚比武的两人双双下台。台上此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衣,白纱遮面的年轻女子。女子怀抱琵琶,款款走到擂台中央,早有人搬了椅子过来,女子坐下弹奏了一曲。   闻弦歌心下一颤。这白衣女子弹奏的赫然是她师父乐锦所作的《六出飞花》。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六处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女子琵琶技艺了得,弹到快板时,五指轮转,曲声碎金溅玉,台下原本因女子出现而引起骚动的人们顿时听得如痴如醉。   闻弦歌走出人群,来到人群的外围站定。这首曲子她八岁就会弹了。虽说她各种乐器都能演奏,但是最喜欢也是最下功夫的还是琵琶。以她的眼光来看,白衣女子的琵琶确实厉害,就算在国乐坊中也会有一席之地。   然而她听了一会儿发觉出不对。这曲子虽然是她师父的曲子,但是女子在曲子里似乎做了一些改变。这种改变是及其微小的,若不是她对这首曲子太熟了,根本不会发现。这样一改之后,这曲子似乎多了一些蛊惑人心的能力。   一念至此,闻弦歌立刻惊醒起来。她看向周围的人群,发现这些人看似在听曲子,但是双目都有些发直。就在她想进一步查看的时候,曲子结束了。白衣女子起身对台下众人翩翩一礼,之后就下台了。   台下众人这时慢慢清醒过来,不过他们对此毫无所觉,只是互相讨论着女子演奏的乐曲多么动听。从众人的议论中,闻弦歌得知了这名白衣女子就是此次比武招亲的主角冯司音。据说是千音阁的武功第一高手,也是整个庆阳府的第一美女。   闻弦歌始终觉得事情不对。她虽然对江湖门派没有了解,但是千音阁她还是知道的。她师父乐锦是大陆上最著名的音律大家,以乐器为武器的千音阁乐锦当然知道。而且乐锦虽然没有明说,闻弦歌却知道乐锦本身就和千音阁有些渊源。一个能和她师父扯上关系的门派,必然不会有这样以音律惑人的女子。如此想来,不是这个冯司音出了问题,就是千音阁出了问题。   闻弦歌想着想着就出了神。这时身边人的惊呼让她回神。她急忙向台上望去,台上不知何时再度出现比武者。此时一个黑衣男子将一个灰衣男子打倒。黑衣男子手上长剑一剑划破了灰衣男子的喉咙。   血溅当场。   台下有胆小的人已经发出了尖叫。闻弦歌皱眉,胜负已分,为何还要杀人?   有负责打扫的人立刻上台将尸体抬下交给死者的亲友。亲友自然要放话,一场恩怨就此结成。   看到这一幕的闻弦歌想到了中午在酒楼里的那一幕,想来也是这么个情况。她抬头看着上面写着“比武招亲”的彩旗,觉得这根本不像是要招亲的架势,倒像是挑拨各门派仇怨的。   之后的打斗闻弦歌没兴趣再看。她转身默默往回走,心里想着那个白衣女子的事。眼前过去一队人,她心里有事也没太在意,谁知无意间一瞥,发现走在队伍中间的,正是那么头戴面纱的白衣女子。   她双眉紧皱,微一考虑,就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   这一队都是女子,彼此之间并不交谈。闻弦歌不敢跟得太近,只是远远地坠着,见她们走到城南的一处大宅,然后就推门进去了。   闻弦歌来到近前,发现这只是一个角门。她沿着围墙走到正门,就见正门上面的匾额写着三个大字——千音阁。   原来这里就是千音阁所在。闻弦歌左右看看无人,脚尖点地上了围墙。一上到围墙上她就矮下身子,生怕被人发现了。   千音阁里面颇大,亭台楼阁,假山池塘一样不少。看着倒像是京城里的皇家别院。   “千音阁这么有钱吗?”闻弦歌心里思忖道。   看到围墙下面的院落没人,她立刻跳了下去。没想到她刚落地,就听见有脚步声,吓得她冷汗都出来了。她看到旁边有个厢房,急忙闪身躲到厢房的后面。刚刚隐住身形,就听见两个女子的谈话由远及近。   “大师姐最近脾气越来越古怪了。从前只是在外面带面纱,最近在阁里也带着面纱,从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一个女子抱怨道。   “最近比武招亲,城里到处都是江湖人,你知道有哪些登徒子会来偷窥?大师姐不想找个以貌取人的夫婿,小心一点总是对的。”另外一个女子说。   “你说得也对。不知道阁主什么时候回来,听说今天擂台上有死人了,真怕这样下去会出什么乱子。”声音越来越小,伴随着开门关门声,显然是两个女子进了房间。   闻弦歌悄悄从厢房后面出来,靠近正房的窗户仔细听。然而房间里的两个女子却不说话了。   她撇撇嘴,自己第一次偷听就失败了。她刚打算去别的院子看看,突然一串银铃的声音传来,房间里的女子立刻出门。闻弦歌将身体紧紧贴在墙上,好在两个女子着急去往响铃的地方,并没有注意其他。   两名女子走后,闻弦歌长出了一口气。她进入房间,发现这就是普通的弟子房间。屏风上搭着一件千音阁弟子穿的衣服,她心中一动,拿过衣服穿在自己身上。银铃的声音还在响,她低着头朝着响铃的地方跑去。   响铃的地方就在后院池塘边的一个大院子里。闻弦歌低着头悄悄混进了千音阁众多弟子当中。因为响铃的原因,所有弟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院子当中高台上的人身上。   闻弦歌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这高台有三尺左右,白衣女子正站在高台之上。她的目光幽冷地看着台下众弟子,至于其他表情,因为带着面纱根本看不清楚。   银铃声终于停止了。白衣女子道:“无妄山庄的人已经下了战书,约我们千音阁十日之后比武。我已经飞鸽传书阁主,阁主不日就会回来。在此之前,我要选一批弟子随我一起陪同阁主前往无妄山庄。”   闻弦歌眉梢微微挑起,千音阁阁主不在。   “为了公平起见,从明日起,阁中进行为期三日的比武。希望你们都能竭尽全力。”白衣女子说完,衣袖一甩。   众弟子纷纷散去,闻弦歌生怕让人发现,急忙也转身离开。她随着四散的人流来到了一个新的院子,她清楚自己要尽快离开,否则她偷了人家衣服,那两人一回去就会发现的。   思及此,她左右看看,发现这院子目前还没有人,她也顾不得查探什么了,直接上了围墙,翻出千音阁。她没有注意到的是,白衣女子已经跟着她出了千音阁。 第20章   到了外面的大街上,闻弦歌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脱了外面套的衣服,回头已见白衣一闪,一点寒光奔着自己就刺过来。她闪身避过,回身时右手伸出,点向对方的肩井穴。   袭击闻弦歌的正是那名白衣女子。白衣女子躲开闻弦歌这一指的同时,手中一把小巧的古筝已经被奏响。这架古筝十分精致,看大小只有正常古筝的三分之一,但古筝该有的部件一样不缺。弹出来的声音并没有正常古筝那般响亮,但是面对面却足以令闻弦歌听清楚每一个音。   一曲《阳关三叠》,弹得悠扬婉转。然而从第三个音开始,闻弦歌就听出这曲子里有问题。   “音律本是天籁,娱人娱己皆是道理。可你却以魔音抚筝,千音阁一向是名门正派,断不会堕落至此。你究竟是谁?”闻弦歌皱着眉头,她所修习的含音集能容纳世间一切声音,所以所谓的“魔音惑人”对她的完全无效的。   白衣女子手中拨弦的速度越来越急,闻弦歌却只是看着,仿佛看一个二流乐师。   “你的调子一早就跑了,明明没有那么快的速度,为何要强求自己?”   白衣女子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小筝,“我倒要请教一下,姑娘是谁?既知是魔音,又通晓音律,竟然丝毫不受我的影响,整个武林,我还没见过一个呢。”   闻弦歌耸耸肩,“明明是我先问的问题,当然也应该是我先知道答案。”   白衣女子低头,面纱下的嘴角似乎上翘了少许。“我叫冯司音,千音阁大弟子,也是目前城内进行比武招亲的人。”白衣女子微微扬起下巴,示意轮到闻弦歌报名了。   “你骗人!”闻弦歌一扁嘴。“骗人是不算的。”   这一刻,白衣女子才觉察出闻弦歌真的还很小,说话还带着一种娇憨的样子。   “我说了你又不信,我有什么办法?”白衣女子摊手。然而就在这一摊手的动作中,一枚飞针已经刺向了闻弦歌。   “叮”的一声,闻弦歌手中出现了墨玉笛“暗飞声”。“你真是冥顽不灵!”几次被暗算,闻弦歌也是有脾气的。   白衣女子的眼睛盯住了闻弦歌手中的黑色玉笛,厉声道:“谁家玉笛暗飞声。竟然在你手里!”   这一嗓子吓了闻弦歌一跳。她知道手中的墨玉笛是个好东西,却没想到能让对方如此激动。   白衣女子连续进攻,不为伤人,却是为了抢夺闻弦歌手里的墨玉笛。   闻弦歌手中的“暗飞声”左挡右架,还要防备被人抢夺,十几招下来,闻弦歌已经不耐烦了。她抢出一个空档,手中墨玉笛凑到嘴边,笛音悠扬,声音同样不大,却令白衣女子脸上的神色剧变。   “你……你到底是谁?”白衣女子转身想逃,却听得笛音一变,她竟然动弹不得。   一曲终了,闻弦歌手中墨玉笛打了个转,“说出你的姓名和身份,我可以饶你一命。”   白衣女子面纱之下沁出殷红,显然方才为了对抗闻弦歌的笛音受了伤。“我叫冯司音。”她依旧咬死了这一句。   闻弦歌皱起好看的眉。对于这种打死都不说实话的人,她真的没什么办法,难道真的打死了?   她走到白衣女子面前,“我不愿伤人性命,可是你利用魔音败坏千音阁声誉,我却不得不管。”她的手搭上白衣女子的肩头,“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白衣女子笑道:“小姑娘,你武功不错,可是不适合这江湖,不要强出头了。”   闻弦歌闻言也不废话,手指向下。白衣女子只觉得肩头剧痛,很快剧痛传遍肺腑,她弄得咬紧牙关依旧叫出了声。   “你武功已废,今后不能以音律害人了。”说完,她也不多看女子一眼,转身就走。   “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找你报仇的!”白衣女子恨声道。   闻弦歌回头,那一眼令白衣女子的话突然断了。那是关爱弱者的眼神。   闻弦歌走后不久,一个黑衣女子落到白衣女子的面前。   “谷主。”白衣女子武功刚刚被废,此刻看到来人脸色变得金纸一般,勉强跪倒在地,“属下参见谷主。”   黑衣女子同样的面纱遮面。“你假扮冯司音扮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招惹那个女子?”   “属下……发现她眸色清明,显然不会受琴音所惑,所以才对她产生了兴趣。只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武功如此之高。”白衣女子额上冷汗直冒,却不敢多言。   “你武功已废,我是否需要找人来替换你?”黑衣女子不经心地问。   白衣女子心头一紧。在谷中,只有已死或者要死的人才会被替换,无论如何,她还不想死。   “求谷主饶命!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完成谷主交给的任务。”   黑衣女子看着她半晌,才缓缓道:“盛言,记住你自己的话,沉音谷是不允许失败的。”   “是。”盛言不敢抬头,直到感觉面前的压力消失了,她才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地上。   且说闻弦歌,明白了千音阁的众多弟子应该是受了魔音的控制,所以她重新回到千音阁,坐在围墙之上,吹起了“暗飞声”。一曲《晓寒烟》令千音阁的众多弟子们终于清醒。   “请问姑娘是……”有清醒的弟子顺着笛音找到闻弦歌。   闻弦歌收了笛子,从围墙上落下,衣袂翩翩的样子,如花中蝴蝶。“在下来自京城国乐坊。”   弟子们互相看了一眼,一齐侧身,“掌门正在闭关,姑娘既然来自国乐坊,与我门派有些渊源,恳请姑娘前往正厅叙话。”   果然见到重要的人物了,闻弦歌想想内心还有点小激动。她自幼生活在国乐坊,除了师父师姐外,接触最多的就是坊里的乐师。可以说,闻弦歌并没有见过什么世面。   主院里,闻弦歌见到了千音阁的负责人——真正的首席弟子冯司音。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所谓的庆阳府第一美人,那自然是美的。只是闻弦歌的审美和寻常人不同。就比如说殷盼柳和公冶音,一般人只要看一眼,都会觉得公冶音美艳无双,比殷盼柳美得多。然而闻弦歌第一眼看到殷盼柳就被她迷得不要不要的。后来公冶音问她原因,她只说殷盼柳长得漂亮,气得公冶音直嚷着要带她去找太医治治眼睛。   所以这位庆阳府第一美人冯司音,在闻弦歌的眼中看来,其实很普通。   冯司音落落大方,很有一个门派负责人的样子。寒暄结束,冯司音问起了闻弦歌的来意。当听到闻弦歌是为了千音阁的古怪才特意进来看看时,她笑道:“多谢宋姑娘仗义相救。只是我千音阁并没有姑娘所说的那个白衣女子。这些天阁内确实有些古怪,倒也没有大碍。至于城中的比武招亲,确实是我设的。”   闻弦歌皱眉,冯司音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也是假的?否则对于千音阁上下受人控制怎么会一点都不上心?   “冯姑娘,我不过是个外人,路过而已,不敢承谢。既然贵派无事,我就告辞了。”闻弦歌到底是少年心性,帮了人她并不需要回报,但是冯司音的态度还是让她有些不爽。既然人家不领情,自己何必多留?   冯司音客气地将她送出千音阁,回头对门下弟子说:“找个轻功好的跟着她,不要伤害她,随时掌握她的行踪,跟到她出城就可以了。”   闻弦歌回到客栈,越想这件事越生气,自己第一次想行侠仗义,居然得了个不冷不热的回复。   另一边,千音阁的弟子跟着闻弦歌进了客栈后,便回去复命了。   千音阁。   冯司音看着坐在自己房间里的白衣女子,脚下有些发软。   “使者大人放心,我已经将人打发走了。”冯司音恭敬道。   “那就好。此人武功很高,而且不受魔音控制,索性年纪小,倒也不足为虑。”盛言的声音清脆悦耳。   “是。”冯司音退出去之后,盛言原本挺直的腰身立刻弯下,额头上的汗珠这时候才流了下来。   且说闻弦歌,原本兴致勃勃准备留下来几天看看热闹的好心情,被千音阁弄得一团糟。她回到客栈,手里摆弄着墨玉笛“暗飞声”,想起之前和白衣女子交手时那女子弹奏的那首曲子。   魔音,是江湖中对于用音波功伤人的普遍称呼。其实魔音分为很多种,而白衣女子所用的,是比较复杂的一种。闻弦歌对于音律擅长,加之含音集能保证她不受所有魔音的控制,因此,她对于魔音如何以音律控制人颇感兴趣。   心里想着,她已经将墨玉笛凑到嘴边,学着白衣女子的样子,吹起了《阳关三叠》。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曲子里当真带了一些蛊惑人心的调子,只是这一次,闻弦歌以为她在模仿白衣女子,却不知以她的武功和对音律的了解,弹出来的魔音比白衣女子又高出很多。   店小二刚好过来送饭,听到了这段笛音,在把饭菜送到桌子上的一瞬间,店小二目露凶光,奔着闻弦歌打过来。   闻弦歌轻巧闪过,手中的暗飞声刚要还手,突然意识到是自己的笛音有问题。她伸手点了店小二的穴道,然后吹了一段小曲,店小二终于恢复了神志,对于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完全没有印象。闻弦歌没有为难他,在确定他确实正常后,就放他走了。   店小二走后,她刚要关门,却见刷拉一下,一把熟悉的折扇打开,一个青衣女子笑着走进门来。 第22章   门口出现了一个青衣女子,闻弦歌眨巴着的大眼睛,渐渐完成了月牙形状。   “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到底还记着君臣之礼,不敢太过放肆。   殷盼柳伸手揉揉闻弦歌的头,“我出来办点事,路过这里的时候听到了你的笛音。”她仔细看着闻弦歌的表情,“生气了?笛音里加了别的东西,这可不是你会的。”   听到这话,闻弦歌扁嘴。“遇到一个人,这曲子是她弹的,我只是照着她的样子吹了一遍。果然魔音都是害人的。”   殷盼柳垂眸,眼底尽是温柔笑意。“天下魔音都对你无效。你这样的本领,还是不要被太多人知道的好。要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   闻弦歌或许从来都没有注意过,天下间悟出含音集的人只有她一个。这是天下至清至正的雅音,中正清和,无惧邪侵。换言之,天下间已经没人能用邪术去迷惑闻弦歌。   殷盼柳一直不清楚为什么乐锦不把含音集的厉害之处告诉闻弦歌。以乐锦大师的武学和音律造诣,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的。   “含音集并不难练啊,何况天下间也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会,不过对付魔音这一点倒是很有用的。”天真如闻弦歌,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掌握了一门独步武林的绝技。   “不难练?”这一点殷盼柳完全相信。从来没有人说含音集难练,因为千百年来,练成含音集的也只有之前记录含音集的那位前辈和闻弦歌两人而已。   “对呀,我悟出含音集才三年,可是师父说我的武功进步很大。”闻弦歌很认真地解释。在她看来,悟出含音集只是水到渠成而已。她的师姐悟出了牵魂丝不也是这样?所以她们这些以音律攻击人的武功,能够练成什么全看各人造化,她自认并非武学奇才,因此也从来没觉得含音集是个什么了不得的武功。   殷盼柳没有多说。她相信乐锦大师不告诉闻弦歌含音集的特殊之处一定有自己的用意,她犯不着多嘴。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镇武侯府撒下了大批人找你。”她手中的折扇轻摇,“不过看你跑出的距离,他们应该想不到你会跑这么远。”   并非想不到,只是犯不着一直派人寻找,说到底,一个孤女,谁在乎呢?   思及此,殷盼柳突然皱眉。   “公主,你想到了什么?”闻弦歌觉得能在远离京城的地方,这样近距离地和殷盼柳相处,尤其是两人身边并没有其他人,想想她都觉得幸福。   “你还是小心吧。镇武侯对你未必真关心,但是你留了一个很大的烂摊子给他,他会不会就此记恨你倒是说不准了。”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再深的话就不是殷盼柳一个外人该说的了。   闻弦歌虽然天真,却是不傻。尤其对于伯父一家早已经看透。她不撕破脸,是因为听了殷盼柳的话,徐徐图之。对于闻钊和邓氏,她早就不报任何希望。   “我明白。我坏了他们的名声,他们现在一定恨我。我若是在京城,他们不好下手。可是我远在江湖,出了任何意外都和他们没关系了。”   殷盼柳点头,小丫头还挺聪明的。“所以你为什么要离开京城呢?这步棋走得并不高明。”   “因为这不是一步棋啊!”下棋的人才会考虑得失,她只是想去查一件事,得失什么的,她完全没考虑。   殷盼柳挑眉,示意她说下去。“就是……就是想出来看看嘛。”闻弦歌低着头,那双可值万金的手绞在一起,一副心虚的样子。   “不想说啊?”殷盼柳也不多问。“既然不想说就算了。你我君子之交,我不会多问的。”   殷盼柳行事为人,确实很像君子。她说话永远都讲求分寸,对人很关心,但不会过分关心。行事中正,在满是是非的后宫之中,依旧被很多人认为是宫里最公正的人。承云公主殷盼柳,所有和她接触过的人都觉得这是一个你或许不喜欢,但是绝对会信任的人。   “没有啦。”闻弦歌委委屈屈地说,“我只是想去查一件事。”   “去边关?”见闻弦歌点头,殷盼柳了然地准备出门。   “公主?”闻弦歌搞不懂殷盼柳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但是你不愿意说出来自有你的考量,我也不会说出来。弦歌,你是阿音的师妹,无论庙堂江湖,我都会照顾你的。”   一句话,让闻弦歌莫名觉得安心。她用力点点头,这时才想起来问:“公主出来办什么事啊?”问过之后她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可以问吗?”   天家自有天家的禁忌,这时闻弦歌很小的时候就清楚的礼仪。身为国乐坊的一员,迟早都要面对宫中众人,对于宫里的事情,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烂在肚子里,这时宫里的生存法则。   “当然。我不过是在宫里待闷了,出来透透气而已。”门外传来几声黄鹂鸟的叫声。闻弦歌好奇地想要推开门去看,被殷盼柳拉住了手。   闻弦歌不解地回头看她。“是叫我的。”殷盼柳笑,“记住这个调子,如果你有事可以用暗飞声吹这个调子,无论是我还是我身边的人,只要听到了都会来帮你的。”   这本是很大的助力,可是看着马上要离开的殷盼柳,闻弦歌依依不舍的样子全都写在脸上了。对于殷盼柳,她一直是崇拜迷恋的。但是这种崇拜有很大的距离感。她不敢过分靠近殷盼柳,又忍不住想去靠近殷盼柳。似这般两人独处的场景,对她来说每次都十分难得。   “舍不得我?”殷盼柳的手又摸上闻弦歌的额头。   闻弦歌仰起脸,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殷盼柳,笑眯眯十分享受的样子。活脱脱一只等待被撸毛的猫咪。   “弦歌,你自己要小心。”留下这句话,殷盼柳青色的身影消失在房顶上。   和殷盼柳相处有多开心,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有多寂寞。其实一路走来,闻弦歌都是单人独骑,不仅没觉得寂寞,反而很开心。毕竟她再怎么没人管也是出身高贵的侯府千金,乐锦再纵容她必要的规矩还是要学的。京城之中规行矩步,活生生禁锢了她的自由。   入了江湖,她便如入了水的鱼,飞上天的鸟,快乐得不得了。   不过是见了一次殷盼柳,之前的那种快乐就觉察不到了,只剩下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凄凉。   弱小,凄凉,无助。闻弦歌现在脑子里都是自己这样的可怜形象。手中的暗飞声打了个转,她真的好想试着吹一下,看能不能把殷盼柳引来。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十五岁的闻弦歌,尚不知道太多的人间情爱。她只知道自己喜欢看着殷盼柳,哪怕在殷盼柳的眼中,她始终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这一点上,她就比较羡慕自己的师姐公冶音了。因为殷盼柳事事都会想着公冶音,即使知道公冶音的性情偏激,和殷盼柳的平和性子完全不同,却也会尽最大努力包容。   而自己,闻弦歌低头看看自己瘦瘦小小的样子,嫌弃地直皱眉。纵然师父说她身量长开之后必定是个美人,但是日日看着自己这张脸,她并不觉得有多好看。相比之下,公冶音那张美艳的面孔显然更能吸引人的注意。   “还是师姐最幸福,和公主从小一起长大,好羡慕她。”闻弦歌坐在椅子上,托腮感叹。   几声黄鹂鸟的叫声将殷盼柳叫出来。殷盼柳来到城外的树林中,见到了与自己的贴身宫女荷衣长得一模一样的莲衣。“小宫主,前面有发现。”   莲衣虽然与荷衣是双生姐妹,但是无论是表情还是话语都比荷衣少了很多。   “多少人?”殷盼柳问。   “目前只看到四个人,都是高手。”莲衣回道。   天边飘来的云遮住了阳光,树林里阴暗下来。阴影中,殷盼柳的脸有些模糊不清,她的声音却清楚得很。“高手能有多高?”   “我们已经有人受伤了。”莲衣低下头。   殷盼柳点头,“我们去看看。”   庆阳府城外五里,是一座高山,名庆山。庆阳府在庆山的南面,故称庆阳。庆山山势雄伟,颇有些气势。虽然不是什么名山,但也是当地一处不错的精致。   此时在庆山人迹罕至的北山山腰处,几个灰色的身影正在移动。远远看去,这些人移动的速度竟然很快。后面跟着两个黑衣人,只是追踪的速度并不快,也没有特意接近的意思。   山中林深树密,时近傍晚,已经不见多少天光。偶尔有飞鸟从树林中飞出,留下几声鸟鸣反倒显得山林中愈发幽静。   四名灰衣人凭着极高的轻功在险峻难行的山路上极快地移动着,终于,他们攀到了山顶。   日落之时,霞光漫天。   灰衣人们轻舒了一口气,另一边下山的路,应该会轻松很多。   就在他们准备沿着另外一条路走到庆山南麓的时候,一个青衣女子摇着折扇,缓步走了出来。   “我当是谁,原来的大名鼎鼎的‘云茗四秀’。凭你们的云茗剑阵,难道还怕我霜火宫不成?”   说话的自然是殷盼柳。她这次出宫,原本是要回霜火宫安抚一下自家快要炸毛的老娘,结果刚刚走到半路就收到了霜火宫传来的最新消息,有人入霜火宫盗走了一罐焰阳沙,霜火宫门下正在全力追回。   殷盼柳觉得新鲜。焰阳沙其实在霜火宫里不算什么宝贝,它是霜火宫里特有的一种沙子。这种沙子泛着金光,看上去就像金沙一样。有人嫌金沙俗气,觉得它像正午的艳阳光亮耀眼,于是取名“艳阳沙”。   然而这种沙子也只是好看而已,直到有人在沙子中掺了特制的磷,这种沙子是融合磷的很好的介质,遂将“艳阳沙”改名为“焰阳沙”。   焰阳沙遇到空气便会燃烧。多年传承下来,霜火宫对于如何控制磷与沙的比例已经十分熟练。不同比例的焰阳沙配制出来后都被放入不同的密封罐子里。霜火宫的武功属火,配上这种配制焰阳沙,更加事半功倍。   焰阳沙属霜火宫特有,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严禁流出宫。门下弟子领用都有很严格的程序,半点马虎不得。   因此,这次一罐焰阳沙被盗,对于霜火宫来说损失不大,但是意义很大。宫主叶云桑下令不仅要追回焰阳沙,还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在幕后主使。   身为霜火宫的小宫主,殷盼柳少不得也要尽一份力。而且她是颖国公主,毕竟多年居于庙堂,忧国忧民的意识还是有的。一罐焰阳沙若是用好了,火烧连营是没有问题的。   她一路追查下来,刚好追到这附近,之前她进城也是听说有了线索,结果先遇到了闻弦歌。   此时她看到这四个蒙着面的灰衣人,只觉得好笑。捂得再严实有什么用呢?刚才一路逃跑用的轻功可全都暴露了。   云茗山有座山庄,自然叫云茗山庄。庄主门下有四个弟子,江湖人称“云茗四秀”。这四人如今年纪已经不小,却鲜少出入江湖,是以江湖中人都听过这四人的名号,却很少有人能认出他们。所以他们错就错在不该四人一起行动,否则即便是殷盼柳,也要重新考虑一下。   四人脚步同时一顿,没人说话。彼此确认了一下眼神,四人齐齐向殷盼柳冲来。他们不认识殷盼柳,若不是殷盼柳自报家门,他们完全不会将这样一个秀美挺拔的女子和霜火宫联系起来。   面前这个女子是一杆青竹,而霜火宫的人,那是一团火。   殷盼柳挑了挑眉,对手毫不犹豫,干净利落,果然是老江湖的做派。她手中的青缯裁叶扇一扫,云茗四秀只觉得一股热浪袭来。不过既然是霜火宫的人,会用火也不足为奇。   四人从学艺的时候就是联手对敌。也许他们每个人的武功算不上顶尖,但是联起手来的威力绝不是单人战力的四倍这么简单。   四个人,四柄长剑,四道寒光,破开热浪,直取殷盼柳。   殷盼柳手中折扇收起,挡开两柄长剑后,闪身避开另一柄长剑,之后收起的折扇如刀,直接攻击了四人中的一个。   这种多人配合的剑阵,其实说好破也是很容易的。就是集中一人攻击,只要一人败了,剑阵就败了。   被攻击的灰衣人向后急退,其他三人以阵法继续变招攻击。这种情况下,殷盼柳势必也要变招,否则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然而殷盼柳却没有变招,她右手的青缯裁叶扇继续攻击那人,左手一翻,一团火焰自她纤细修长的指尖燃起,随着她的动作,火焰被她送给了离她最近的一个灰衣人。 第24章   一团青色火焰自殷盼柳的指尖燃起,很快就烧到了离她最近的一名灰衣人身上。灰衣人显然是知道这火焰的厉害,已经尽量逃开,却依旧被点燃了。   灰衣人立刻就地翻滚,可惜这火遇水都不灭,翻滚起来根本无效。灰衣人发出凄惨的叫声。   其他三名灰衣人见状纷纷以自身内里灌注指尖,在被点燃的灰衣人周围布下了一个用内里结成的阵法。   殷盼柳和莲衣都感到周围的温度陡然下降了一些。殷盼柳用折扇抵着自己的下巴,“难怪会让他们四个来偷东西。这冰玄掌倒也有五分火候。”她的笑容扩大,“可惜这样是不够的。”   果然,纵然和三人之力,纵然殷盼柳并没有落井下石,火已经在燃,而那名灰衣人的惨叫声已经开始微弱。   “姑娘,东西给你,还请留人一命。”另外三名黑衣人其中的一个说。他手中丢出一个罐子。   殷盼柳没接,莲衣接下罐子,也不打开,只看罐子上的火漆封印是否完好。而后她冲着殷盼柳点点头。   殷盼柳青色衣袖一挥,一层粉末状的东西落到了地上翻滚的灰衣人身上,灰衣人身上的火很快熄灭了。   莲衣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丢给了方才扔罐子过来的灰衣人。   “霜火宫特质的疗伤药,能救他一条命。”殷盼柳手中折扇已经再次打开,将飘过来的焦糊味道扇走。   三名灰衣人扶着已经烧得奄奄一息的同伴准备离开,却听殷盼柳问:“什么人指使你们入霜火宫偷焰阳沙?”   “姑娘,多谢手下留情。但是江湖规矩,我们不能说。”为首的灰衣人道。   殷盼柳点点头。“云茗山庄及时成了为人卖命的地方?莫非贵山庄最近缺银子?”   灰衣人眼角抽了抽,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人离开了。   “小宫主,是否要拦下?”莲衣问。   “不必。”殷盼柳低头看了一眼莲衣手里的罐子,“东西不是追回来了嘛,其他的事情没有那么急。”她抬头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我们快点下山,你带着焰阳沙回霜火宫,让宫主安心。”   “小宫主,您呢?”莲衣可是殷盼柳的贴身暗卫,怎么能离开殷盼柳独自行动?   “我还要在此地多逗留几天。”   莲衣刚要说话,却被殷盼柳的扇子压住,她抬头看,看到殷盼柳狡黠地眨眨眼,她立刻不再多话了。   “是,属下立刻回宫。”   两人下了庆山,这里虽然不是庆阳府城,却已经是庆阳府管辖范围。莲衣带着罐子离开了,殷盼柳摇着折扇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半夜,层层云彩遮住明月,到处都是一片黑暗。   莲衣刚刚停下脚步,前面已经离了官道,即将进入小路,眼下实在太暗,她也需要时间分辨清楚道路。   就在这里,从左右两边的路旁突然袭来数点寒星,莲衣的反应和动作都极快,向上一纵,闪身避开。她落到了一旁的树上,立刻屏住呼吸,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她没藏多久,对方的攻击又到。这下莲衣明白了,对方有比自己高出很多的高手在,就算自己小心隐藏,也会被发现行踪的。   既然如此,莲衣也就不再隐藏。这种黑暗的环境对于莲衣很不利,她避开暗器后,衣袖一翻,点点星光洒下,地上着了一簇簇火苗,瞬间把这周围照亮。   火光一起,两边埋伏的很多人都跳了出来,远离火苗。显然霜火宫的火,大家都是真的厉害的。   “小丫头,交出你手中的焰阳沙。”一个身穿夜行衣,头戴面纱的女子走出人群道。   “焰阳沙是我霜火宫的东西,凭什么交给你?”莲衣一向话少,这次已经算说得比较多了。   女子也不多说,冷笑道:“你死了,东西自然还是我的。”说罢一挥手,左右竟然出现了一张大网。   莲衣一惊,这网上都闪着寒光,显然不是寻常的网。她今天真是遇上了麻烦。   想归想,该闯还是要闯。她和荷衣自幼就被安排做了殷盼柳的护卫。荷衣在明,她在暗,用的却是一个身份。十多年相伴成长,情分不比其他人。她对于殷盼柳的忠心甚至超过霜火宫。所以只要是殷盼柳交代下来的任务,就算是死,她也会尽力完成。   心无旁骛,动手时自然也没有犹豫。莲衣手中已经有了一柄短剑。她经常在宫里行走,长剑不适合隐藏,因此她的兵刃是短剑。   然而短剑砍上那张网,却根本无法破坏。她眼开着网已经收口,自己被困入其中。突然从怀里取出装着焰阳沙的罐子。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罐子上。女子笑道:“早拿出来何必动这一番干戈?”只是她话音未落,却见莲衣已经打开了罐子。   焰阳沙黄金一般的颜色在这黑夜中愈发耀眼。这一罐子虽然不多,却也够莲衣泼洒的漫天都是。   焰阳沙危及落地,已经变成火焰。抓住网的人都想躲开这火焰,就只能松开这网。饶是如此,依旧有很多人的身上着了火。不过下午灰衣人的那一幕并没有重演,对方有备而来。立刻朝这些着了火的人身上泼了一种液体,看样子不像水,比水粘稠,味道很刺鼻。   火很快就熄灭了,女子看了很得意地望向了刚刚从网中出来的莲衣。“霜火宫的火也不过如此。”   “是吗?”一个声音传来。那些已经熄灭的火苗再度重燃,只是不是那些人身上的,却也是被那粘稠液体浇灭的。   女子陡然变了脸色。“怎么回事?”   “小宫主。”莲衣过来给刚刚出现的殷盼柳见礼。   “受伤了吗?”殷盼柳关心地问。   莲衣摇摇头,“还好。”   殷盼柳转头看着黑衣女子,“这些火你若是还能灭,我霜火宫干败下风。”   然而再多的粘稠液体浇上去,那火还是火,反而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你是什么人?”黑衣女子问。   “霜火宫的人。”殷盼柳身份特殊,她在江湖中有另外一个名字,不过她此刻并没有报名的意思。   “你比那丫头厉害。”黑衣女子似乎对殷盼柳产生了兴趣。她的手挥了一下,她身后更多的人冲了上来。   殷盼柳有些怜悯地看着这些人。若是人数少,她还能控制一下,毕竟她不是弑杀之人。可是这么多人,她必须全力施为,不敢留手。只怕到最后,这些人连收尸都免了,直接火化。   就在她手中的青缯裁叶扇已经打开,要大开杀戒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曲笛音。殷盼柳准备挥出去的扇子立刻变了方向,潇洒地给自己扇扇风。   她身边同样准备动手的莲衣惊讶道:“是闻小姐?” 第25章   “谁家玉笛暗飞声, 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殷盼柳一首诗吟罢,对面那些攻击过来的人都开始摇摇晃晃,仿佛喝醉酒一般。   莲衣也感觉到这笛音有扰人心神的作用, 她急忙用内力压制, 却觉得内力在体内相冲, 愈发乱了心神。幸好殷盼柳的一只手抵在了她的后背上,一股内力传入她的体内,才免了她走火入魔的危险。   一曲《故园情》吹罢,对方基本都已经失了神智。为首的黑衣女子最为镇定,运用内力强行压制, 此时似乎受了内伤, 一口血喷出, 身子摇摇欲坠。   一个粉衣女子从官道上缓步走来。手中一根墨玉的笛子反着柔和的光。“柳姐姐!”她走到殷盼柳身边,颇为害羞的叫了一声。   大多时候, 闻弦歌都会依着礼仪叫殷盼柳“公主”,虽然很小的时候,殷盼柳就让她称呼自己“柳姐姐”, 但是她依旧觉得和殷盼柳的交情还没到那么深, 所以还是以“公主”称呼。   下午她出城继续赶路,就在下一个镇子遇到了殷盼柳。两人在客栈里吃了饭,殷盼柳说江湖不比朝堂,两人京城中的身份都不宜再用。闻弦歌这才改口叫“柳姐姐”。   殷盼柳心中的吃惊不比在场任何一个人小。纵然闻弦歌无意中领悟了含音集, 那到底是雅音, 并没有让人失了神智的作用。方才这笛音, 分明就是闻弦歌之前练习的魔音。   “哎!这些人怎么了?”闻弦歌见过殷盼柳,往前一看, 她自己被吓了一跳。一大群人在地上群魔乱舞,到现在还没有停下来。   莲衣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古怪的表情。感情这位闻家三小姐自己都不知道刚才那一曲笛音的威力。   “你方才一曲《故园情》之后,这些人就这样了。”殷盼柳好心地给她解释。   “啊?”闻弦歌被吓得用手捂住了小嘴。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殷盼柳,那意思是她完全不是有意的。   “不过倒是救了我,也救了他们。”殷盼柳知道这些人只是暂时被扰了心智,是可以恢复的。可如果被她烧成了灰,那就只能下辈子投胎做人了。   “真的吗?”听说自己无意中救了殷盼柳,闻弦歌当然激动。激动之后,她指了指这些人,“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殷盼柳真的想看看闻弦歌的含音集到底有什么威力。“你能让他们清醒吗?”   “可以。”这个闻弦歌在行。她的暗飞声再次凑到嘴边,这次也不是什么曲子,就是简单的几个音节,那些人就清醒了。   莲衣看得瞪大了眼睛,这位闻小姐有点神。   这群人清醒之后只觉得浑身无力,一个两个都倒在了地上。殷盼柳朝着莲衣使了个眼色。莲衣心领神会,过去抓住受了内伤的黑衣女子,几人离开了这里。   山中村落。   小花是个十岁的女孩子。她早起刚刚打开大门,就看见几个美丽的大姐姐站在自家大门口。她愣了一下,怯生生地问:“几位姐姐,你们找谁?”   一个没什么表情的大姐姐过来问:“小姑娘,我们想投宿,看来看去,只有你家最大。能租给我们一间房吗?我们多付银钱。”   小花不敢做主,跑进屋问她娘去了。不多时,一个中年妇人出来道:“几位姑娘快进来。我们家人口少,空房子还有几间。几位不嫌弃就住下来吧。你们还没吃饭吧,我这就给你们做早饭去。小花,带几位姑娘去东厢房。”   小花带着几个人进了东厢房。虽然房屋陈设都很陈旧,但是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青衣女子看后满意地点点头。之前说话的女子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从里面倒出三粒金珠子给小花。“小花,你把这个给你娘,算作我们的租金。”   小花一看那金光闪闪的金珠子,吓得不敢要。“我……我娘说了,不要银子的。”说完就跑了。   这一行人自然就是殷盼柳、闻弦歌一行。殷盼柳看着莲衣,无奈摇头。“你把人家孩子吓着了。”   莲衣无辜脸。   闻弦歌从怀里掏出几两散碎银子,出门去了。殷盼柳不放心,让莲衣跟出去,也不用靠近,远远看着就行。   不多时,两人回来了。闻弦歌笑眯眯的,“小花娘收了银子,一会儿会送早饭过来,我闻着好香呢。”   “饿了吧?”殷盼柳问。   她们几人为了避免被后面人追上,连夜赶路,终于走到这个偏僻的山村,才决定停下来休息一下。   这时候几人才有空来盘问一下抓来的黑衣女子。一路奔波,黑衣女子脸上的面纱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此刻她脸色苍白,看着几人神情愤恨。   殷盼柳示意莲衣去问问,莲衣过去解了她的哑穴。   黑衣女子刚要说话,就听莲衣说,“姑娘,我们不想杀你,所以你最好配合一点。我们几个大老远把你带到这里,就是为了问话的。这就是你唯一的价值。”   黑衣女子并不是个怕死的。“你不用吓唬我。我既然敢来招惹你们霜火宫,就不会怕你们。那些人都是我指使的,就是为了得到焰阳沙。”   闻弦歌挨着殷盼柳坐着,看着莲衣盘问。听了黑衣女子的话,她转头小声问殷盼柳:“柳姐姐,莲衣还没问,为什么她就全说了?倒像是着急把话说出来似的。”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黑衣女子的脸色却变了。莲衣嘴角抽了抽,“你听见了吗?莫当别人都是傻子。”   黑衣女子转头瞪了闻弦歌一眼,吓得闻弦歌往后缩了缩,一副胆小的模样。殷盼柳觉得闻弦歌一个人跑出来就敢独闯千音阁,哪里会害怕这样一个阶下囚?   “你怎么了?害怕?”殷盼柳问。   闻弦歌点点头。“她身上好像有个会响的东西。”   一路走来,闻弦歌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可是就在刚才,她突然就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从黑衣女子的身上发出来。她本能地觉得这声音很可怕。   殷盼柳眯了眯眼,“莲衣。”   莲衣手中短剑出鞘,轻轻一划,黑衣女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割破,露出一大片白腻的肌肤。还好房间里都是女子,否则肯定被人误会。   衣服被割破,黑衣女子身上落了一个小竹筒。莲衣刚要伸手去拿,却见一道乌光,闻弦歌的墨玉笛暗飞声已经将竹筒一挑,挑到墙角去了。   竹筒一摔再摔,竹筒的盖子打开,从里面游出来一条翠绿翠绿的小蛇,吐着猩红的信子,奔着几人就游了过来。   “危险!”殷盼柳说话的同时,青缯裁叶扇一扇,那条小蛇已经被扇到了墙根下。同时殷盼柳手中一股火苗窜起,小蛇瞬间被烧死。   黑衣女子穴道被制,动弹不得。但是看到小蛇被烧死,她心疼得眼睛都红了,恨恨地盯着殷盼柳,“我要杀了你!”   殷盼柳却完全不为所动。她看着黑衣女子,“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   一寸青蛇吴青君。此女武功很高,但是最难缠的却是她精心饲养的一条小青蛇。小蛇只有一寸,动作极快,很难防备,且毒性剧烈,见血封喉。   “吴青君,你虽然出身毒火门,不过听说你早就叛出师门,难道你现在还在为毒火门办事?”殷盼柳未见得了解江湖中的每个门派,但是对于霜火宫的朋友或者敌人,她还是十分了解的。   毒火门,号称毒火双绝。不过用她娘叶云桑的话来说,“毒火门毒不如万毒宫,火不如霜火宫,所以就是个四六不靠。”   想到了毒火门,殷盼柳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偷焰阳沙。江湖传闻,焰阳沙是霜火宫的镇宫之宝。毒火门一定是想用焰阳沙做分析,从而配制出能灭焰阳沙之火的东西。只要他们能够灭了焰阳沙的火,那就不怕霜火宫了。   可是……看到人家费了这么大的劲,死了这么多人,殷盼柳都不忍心告诉毒火门的人,霜火宫的镇宫之宝真不是焰阳沙。   叶云桑就曾说过:“谁会用一堆沙子做镇宫之宝啊?那群人到底有没有脑子?就这么看不起霜火宫吗?”   吴青君这会儿似乎冷静下来了。不过她的目光却如毒蛇一般怨毒地看着殷盼柳,“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霜火宫有什么小宫主,你又是谁呢?”   一旁的闻弦歌扁嘴。“你们江湖人怎么都不讲究先来后到呢?明明是柳姐姐先问你的,你不回答问题怎么反而问起问题来了,这样是没办法继续对话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三人都愣了一下。仔细想想,闻弦歌说得倒也蛮有道理的。   殷盼柳忍住笑,“听见没?该你先回答。”   吴青君赌气不说话。莲衣可不是吃素的。伸手直接戳断了她的一根肋骨。吴青君疼得脸上满是冷汗。“你们真够狠!”   “别说得像你们仁慈似的。”莲衣冷冷地说。   “吴青君,你也算江湖前辈,这样实在太难看。”殷盼柳说,“我这个手下脾气不好,你要说什么最好快点说,否则你下一根肋骨就要断了。”   吴青君还想坚持,为此她付出了四根肋骨的代价。莲衣在这方面真的一点不手软,有耐心,有毅力,可是却把闻弦歌看得直皱眉。她下意识抓着殷盼柳的衣襟,似乎想要藏到殷盼柳的衣服里去。   断了四根肋骨之后,吴青君终于妥协。她痛得全身都在颤抖,偏偏还昏不过去。“我想重回毒火门。门主说,只要我能够拿到焰阳沙,就准我重回毒火门。”   “为什么?”问话的是殷盼柳。   “那是我的私事!”吴青君没好气地说。   “我不是问你为何要重回毒火门,我问的是为何毒火门要焰阳沙。”虽然殷盼柳心中已有计较,却还是想得到一个确切地答案。   “为了能配制出熄灭焰阳沙的药水。”吴青君苦笑。以为成功了,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为什么让云茗四秀去偷?”   吴青君抬头,“难道我们有机会吗?”云茗四秀和霜火宫素无往来,出现在霜火宫附近也不会太引人怀疑。但是毒火门的人若是出现,只怕一进霜火宫方圆十里就会被发现,提防。   殷盼柳点点头。莲衣就将她提起来,出门去了。   安静了半天的闻弦歌拉着殷盼柳的衣袖问:“莲衣带她出去做什么?”   “你说呢?”殷盼柳问。   “不会……不会是杀了吧?”闻弦歌瞪大眼睛,脑补着可怕的画面。   “有可能哦。”殷盼柳很严肃地点头。   闻弦歌捂嘴,“她……她罪不至死吧。”   “江湖哪有什么至于不至于的。今天若是我们落到她手上,只怕会比她更加悲惨。”殷盼柳话音刚落,小花端着一盘菜进来了。闻弦歌赶紧起身接过盘子,小花笑着道谢后,又出去端菜了。   小花一进来,把原本紧张的气氛冲淡了。闻弦歌这会儿脑子也反应过来,噘嘴道:“我知道柳姐姐又唬我。”   殷盼柳挑眉,“何以见得?”   “像你这么温柔的人,是不会这么简单就要人命的。”闻弦歌笃定地说。   殷盼柳没有继续逗她。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闻弦歌眼中“温柔”的人。她娘叶云桑说,她是个最有心眼的人,所以就算把她一个人放在后宫中,她娘都不担心。   莲衣回来的时候,饭菜都已经上桌了。农家饭菜,又是早饭,并没有什么好的,清粥小菜,几个玉米面的饼子,胜在刚出锅热气腾腾,似殷盼柳、闻弦歌这样养尊处优的贵女也吃得津津有味。   莲衣回来的时候闻弦歌就想问她怎么处置的吴青君。不过她也懂得规矩,莲衣是殷盼柳的人,这个问题她问莲衣不合适,还得问殷盼柳。   吃过饭,三人一夜未睡,这会儿都觉得有些乏了。房间里是一个大通炕,被褥整整齐齐地放在炕的一端的大木箱上。   莲衣过去把被褥拿过来,先给殷盼柳铺好,又给闻弦歌铺了一床。闻弦歌还觉得挺不好意思,急忙自己过来铺。   “一会儿洗漱一下,都睡一觉,养好了精神,弦歌,我们陪你去边关。”殷盼柳道。   “啊?”这一声出自闻弦歌和莲衣两个人。   莲衣自知失言,急忙躲到一边去铺自己的被褥去了。   “你要陪我去边关?”闻弦歌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诡异了。   “霜火宫也在那个方向,我们顺路。”殷盼柳好笑地解释。   “哦。”闻弦歌没有再多问。说实话她有一点点失望。刚才她真的以为殷盼柳是要专程陪她去边关呢,果然是自己想多了。若是师姐……公主大概就会专门陪着去吧?   这一声“哦”,失望的情绪太过明显,连一旁的莲衣都听出来不对,抬头朝这边望过来。   殷盼柳摇摇头,这丫头不能宠着,也不能放着,实在有些麻烦。在远近距离的把握上,殷盼柳觉得是个难题。   等小花娘提着一大壶热水进来,几人先后洗漱,躺在床上,闻弦歌终于问殷盼柳,“那个吴青君,是不是放走了?”   殷盼柳朝躺在另一头的莲衣比了个手势,莲衣道:“喂了药,放走了。”   “药?”闻弦歌回头。   莲衣在看到殷盼柳点头后,才道:“霜火宫的药,能让吴青君一辈子记住,不要招惹霜火宫。”   闻弦歌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江湖。江湖不只有那些英雄传说,名宿轶事,还有这些背后的阴暗残忍。   殷盼柳见闻弦歌久久不说话,问:“吓到你了?”   闻弦歌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这次若是遇不到你,我会怎么样。”   “你会少很多麻烦。”殷盼柳伸手勾了一下闻弦歌的鼻尖。   “也会少很多乐趣。”闻弦歌已经抛开方才的感慨,将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看着殷盼柳近在咫尺的脸,觉得这么幸福的时候,为什么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殷盼柳看出闻弦歌已经放开刚才的心事,也就不再多言,闭上眼睛睡觉。   闻弦歌看到殷盼柳长长的睫毛,闭上眼睛后在卧蚕处留下淡淡的阴影。她的目光如同手指一样,自殷盼柳的额头开始一点一点向下,挺直的鼻子,微抿的嘴唇,还有小巧的下巴……   闻弦歌越看越觉得奇怪,殷盼柳的五官长得都极为小巧,但是组合起来却给人一种大气雍容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家气度?   她正走神,突然眼前一黑,殷盼柳的手覆在她的眼睛上,“睡觉。”   小花将门悄悄推开一条缝,发现厢房里的三个姐姐都睡着了。她不敢打扰,小心地关上房门,回到正房。   “娘,姐姐们都睡着了。”   小花娘正在择昨天采的蘑菇。这些蘑菇中有一部分都是纤细小巧的那种,虽然味道鲜美,但是择起来太费劲。   “那几个姐姐都不是一般人。你说话要有规矩,别得罪了她们。我看她们的样子也不会在这里长住,咱们好好招待就行。”   “知道了,娘。”小花懂事地帮忙择蘑菇。   晌午过后,小花娘熬了一大锅菌菇汤,配上特意给几人蒸的白面馒头,香味引得隔壁家的狗都叫个不停。   莲衣是最先起床的。她是护卫,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不确定两位主子是否已经醒了,不过有些事情她要提前打理一下。   闻弦歌醒过来的时候,睁着眼睛瞪着周围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里。她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她坐起身,刚刚穿好自己的衣服,就看见殷盼柳已经穿戴整齐地走了进来。   “醒了就洗漱吧。小花娘熬了菌菇汤,美味得很。”殷盼柳说完又出门了,显然刚才是听见房间里的声音才进来看看的。   闻弦歌迅速整理好自己,莲衣这时送进来热水,侍候她洗漱。她洗漱完毕,莲衣又帮她重新梳好头。别看莲衣脸上缺少表情,这双巧手竟然不必荷衣差。   殷盼柳进来看到闻弦歌若有所思地盯着莲衣看,笑道:“你怎么了?莲衣没有侍候好?”   闻弦歌急忙摇头。“她和荷衣……真的好像啊!”   “一起学的东西,又是双生姐妹,怎么会不像。只是她的表情少了些,所以才做了暗卫。”殷盼柳解释完,对莲衣招招手,“笑一个。”   莲衣委屈脸,这是耍猴吗?   菌菇汤端上桌,三人都喝了一大碗。此时虽是夏天,但是山里露重,还是有寒气的。殷盼柳练的是霜火宫的内功心法,倒是不在意。可是闻弦歌喝了热汤才感觉体内寒凉。   几人热热地喝了汤,额头上都见了汗。殷盼柳问:“弦歌,你急着赶路吗?”   闻弦歌摇头。她真的一点都不着急。何况就算到了边关,其实她也没想清楚该如何去查心中一直记挂的这件事。   殷盼柳看她有一点烦恼的样子,心里好笑,却就是不问。“既然你不急,今天我们不赶路了,住上一夜,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走。”   闻弦歌没有异议。整个一下午,她和小花在院子里用叶子吹曲子。闻弦歌从来没有试过用叶子吹出声音,可是一旦小花教会了她,她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能吹出曲调来。看得小花一愣一愣的。   莲衣站在殷盼柳身后,一向不多话的她都忍不住道:“闻小姐果然是音律高手。”   “这就是天赋。她在音律上的天赋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只是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而已。”殷盼柳一边说,一边站在窗边,她身边的桌子上已经出现了一幅画,画的正是闻弦歌和小花一起吹叶子的样子。画上的少女娇俏可人,粉衣黑发,手里一片绿色的叶子,极为灵动。   莲衣瞄了一眼桌子上的画,心说小宫主在绘画上的天赋也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不知道她有没有意识到。   殷盼柳低着头看了几眼自己的作品,摇摇头,将墨汁未干的宣纸交给莲衣,“收着吧,别让她看到。”   莲衣急忙接过来,小心吹干墨迹,还要时刻提防闻弦歌,总算赶在闻弦歌进门前卷起来收好了。   闻弦歌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小花坐在院子里的小竹椅子上吹叶子的图画。   “柳姐姐,我呢?”闻弦歌瞪着那张画,为什么没有她?   莲衣识相地低下头。   “你不觉得这样的田园风光里,并不适合放进你这样的侯府千金吗?”殷盼柳一本正经地说。她不仅说,还拉着闻弦歌过来看,说什么色彩啦,风格啦,构图啦,巴拉巴拉,成功把闻弦歌绕了进去,最后她傻傻地跟着点头,“确实不适合把我画进去。”   小花得了一幅画,高兴得去给她娘看。她娘看了画上的落款印章,吓得扔掉了手中的针线笸箩。   “娘,你怎么了?”小花也被吓得不轻。   “这……这画是谁给你的?”小花娘抓着小花的手问。   “就是那个青色衣裳的姐姐,她刚刚画的。”小花老实地回道。   小花娘又拿过来那副画的落款细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她起身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让小花把散落在地上的针线都捡起来,她去了东厢房。   莲衣听到有人敲门,过来打开门,竟然是小花娘。   “大姐,有事?”莲衣问。   小花娘的嘴唇有些颤抖。“请问,里面的可是颖王之女,承云公主?”   莲衣皱眉,不置可否。屋子里的殷盼柳和闻弦歌互相看了一眼,殷盼柳道:“莲衣,让大姐进来说话。”   小花娘进了房间,对着殷盼柳跪地磕头,“奴婢倩云参见公主。”   这一句话惊了在场的三个人。“倩云?”殷盼柳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记得的所有名字,终于想起来,她在儿时确实听过这个名字,那是在太后的延寿宫里听太后说的。   “你是父王的贴身宫女倩云。”殷盼柳皱起眉问。   “正是奴婢。” 倩云流着泪说,“奴婢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公主,奴婢就是死也无憾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殷盼柳对于倩云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个名字。她的父亲颖王病故的消息传来时,朝堂上,后宫里,暗流涌动。大家都在关心他们最看好的颖王没了,还有谁能名正言顺地去争位?一个小宫女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但是太后注意到了。   颖王是太后的幼子,自然偏疼一些。颖王病逝,对于太后的打击太大。屹立后宫数十年,太后还是能够稳住心神的。她一方面悉心照顾年幼的殷盼柳,一方面了解了情况之后,秘密派人前往边关调查,生怕颖王是被人所害。   秘密调查持续了一年之久,所有的一切都表明颖王确实是病逝。事实清楚明了,没什么可怀疑的。唯独有一点,就是颖王的贴身宫女,当初陪着颖王一同前往边关的倩云失踪了。这件事一直没有查出来,后来在某一年的颖王生辰之时,太后和身边的江吟姑姑议论起这件事,倩云这个名字才被殷盼柳听到。   当年边关的事,既然颖王没死,那么倩云怎么会失踪?殷盼柳多年居于宫中,就算回到霜火宫,其实也和颖王说不上几句话。或者说,对于当年的事,父女两人都没有多谈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是我?”殷盼柳问。   倩云道:“奴婢多年服侍王爷,对于他的印信最为了解。公主的落款提字上有祥云图案的云字,世人只道和公主的封号有关,奴婢却知道这是公主用来纪念王爷的。”那个祥云图案的云字,确实是殷盼柳为了特意沿用了颖王的,她觉得总要有点什么东西,是能时时提点自己到底是谁的。   “那么你又如何证明你的身份?”殷盼柳很谨慎。   倩云从自己的衣襟里取出一块腰牌。“回公主,宫女出宫必要领取腰牌。当初奴婢随颖王开府出宫,太后特地赏了奴婢这块腰牌。这与寻常腰牌不同,是当年宫中特制的一批,专门赏给随主子出宫开府的奴婢的。”   莲衣结果腰牌交给殷盼柳。殷盼柳看了几眼,她是绘画名家,对于雕刻也十分在行。这腰牌是用上好的木料雕成,雕工精美。上面还刻着大内的专有记号,做不得假的。   殷盼柳将腰牌重新交给莲衣,示意莲衣送还腰牌的同时把倩云扶起来。“坐下说话。”   倩云也没多客套,在椅子上规规矩矩地坐了。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殷盼柳问。   倩云叹了口气,“公主,当年奴婢随王爷出京远赴边关,到了边关就看到闻侯爷身受重伤依旧勉力支撑的样子,奴婢钦佩不已。王爷见闻侯爷身边没有合用的人手,就派了奴婢过去服侍闻侯爷。奴婢过去之后,刚好遇见闻侯爷的哥哥前来送药。奴婢既然是王爷派过去的,必然要事事上心,物物经手。”她并不知道在座的这个粉衣小姑娘是谁,所以当年的事情就这么没有一点铺垫地说了出来。   殷盼柳转头看了一眼闻弦歌,闻弦歌贝齿咬着下唇,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可是她这样的女孩,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她的手被人握住,她抬头,就看到了殷盼柳温柔的眉眼。   “说下去。”殷盼柳面上没什么表情,她经历的事情远比闻弦歌多,对于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也比闻弦歌更加清楚。   “闻侯爷的哥哥送来名医配置的药,奴婢久居深宫,知道一些龌龊伎俩。是以每日亲手熬药,亲手端给闻侯爷,绝不敢假手他人,生怕其中出了是岔子。”倩云娓娓道来,条理清楚,一看就是宫里教出来的人。   “你果然是个机灵的。”殷盼柳见过太后身边的宫女,纵然只是一个粗使宫女,都十分懂规矩。延寿宫出来的人,从来没有在礼仪上出过问题。   倩云摇摇头。“奴婢虽是奴籍,却也知道闻侯爷关乎我朝边境安危,但能献上一份力,奴婢都是尽心的。”她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可是……奴婢服侍侯爷一月有余,侯爷的伤情却越来越重,王爷觉得事有蹊跷,从外面找来一位郎中,发现了闻侯爷兄长送来的药有问题。   殷盼柳握着的手突然一紧,她知道闻弦歌心中所想,不动声色地拍拍她的手。   “这么说是闻侯爷的兄长在药中下毒,致使闻侯爷伤情不愈,才最终殒命的?”   听了殷盼柳的问话,闻弦歌也是这么想的。却听倩云道:“并非如此。当时王爷请的那位郎中医术十分了得,使用金针疗伤,短短几天已经使闻侯爷的伤情得到好转。那时,王爷要去边境之地解决问题,临行时吩咐奴婢好好照顾闻侯爷。然而王爷刚走,城中局势骤变。底下兵变,意欲开城引敌兵入城。闻侯爷于病榻之上披甲执戈,镇压兵乱。乱局之中,侯爷自保尚不可能,他念奴婢是王爷的人,派人将奴婢趁乱送出城去。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派的心腹其实是侯爷兄长的人,出了城就要取奴婢性命,幸好遇到一名白衣女子救了奴婢。不过她告诉奴婢,大局已定,就算奴婢回城也无力回天。她让奴婢躲得远远的,这样才能保性命安全。”   倩云说到这里,跪倒在地叩头不起。“公主,是奴婢贪生怕死。按照那白衣女子所说的话一路出逃,直到此地才敢安身。因为奴婢是宫里出来的,比寻常女子多识得一些字,又懂规矩,所以嫁给了此地富户,生了小花。”   殷盼柳示意莲衣将倩云扶起。“当年的事,你也是要保命,无可厚非。”那次兵变,闻钧带伤平叛,努力支撑到颖王回城,这才护得边关安宁。可是在后面呈上的奏表中,却成了闻钧的庶兄闻钊临危不乱,代弟弟镇压平乱,立下大功。否则以闻钊的庶子身份,就算闻钧去世,他也不可能承袭侯爵之位。   “公主宽宏大度,可是奴婢心中有愧。闻侯爷当世英雄,奴婢明知他的死有蹊跷,多年来却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实情。”倩云用衣袖拭泪,一脸悔恨。   “倩云,时过境迁。闻侯爷和我父王都已经不在,你今日说的我都记下了,来日回宫必会向皇上禀告。你不过是个女子,没有必要承担过多的责任。倩云,谢谢你今日的款待,今后你好好生活吧。”   倩云还要再说什么,殷盼柳却已经示意莲衣送客。莲衣冰山脸,一指门口,倩云多年察言观色,不敢再言,转身出了门。   殷盼柳转头望着一直低着头的闻弦歌,想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出乎意料的,闻弦歌这时的反应比刚才平静多了。看到殷盼柳看着自己,她抬头,扯出一抹笑意。“我不会信她的话。”   殷盼柳挑眉,“为什么?”   “因为很假啊。”闻弦歌掰着自己纤细的手指说,“第一,听刘嬷嬷说,除了我娘,我爹身边从来都不用女人服侍。沙场铁血,就是怕沾了女人被敌人钻了空子。”她看到殷盼柳点头,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当年跟在我爹身边的人都是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部下,我爹对大伯一直多有提防,绝不可能会用大伯的人。第三,我爹镇守边关多年,军中袍泽情意深厚,就算有军反叛,也绝对不会是我爹手下的亲军。若不是亲军,通常是不会驻扎内城,自然也不会威胁到我爹的安全的。”   闻弦歌收起三根手指,“所以,倩云所言一定是说谎。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有意说谎,还是她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但既然是谎言,我完全没有必要认真,对吧?”闻弦歌觉得这一刻自己的智商闪着光辉。   殷盼柳的手又落到了闻弦歌的头上。她揉了揉那顺滑的长发,手感一流。“既然你给了三点,我也给你三点。”她同样伸出修长的一根手指,“第一,倩云是皇祖母派给我父王的宫女。虽然出宫进了王府,她依旧是宫籍,当年皇祖母曾经多方派人寻找她,都没有结果,你说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躲起来了。”闻弦歌说。   “没错。她躲其他人都可以理解,可她为什么要躲宫里的人?”殷盼柳继续问。   闻弦歌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我知道了,她心里有鬼!”然后她的头又被撸毛了。   殷盼柳的手掌温暖,摸在额头上好舒服的。   “第二点呢?”闻弦歌抓着殷盼柳的手,帮她竖起来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父王是谁?”   “颖王啊。”闻弦歌继续想,“颖王以聪颖闻名,所以如果边关城里真的暗流涌动,颖王是不会出城的。”   “真聪明。”殷盼柳继续撸毛。   被撸毛的闻弦歌果然就像被撸顺了毛的猫一样,眯起漂亮的眼睛,一脸高兴的样子。   “第三。”她抓着殷盼柳的手指又竖起了一根。   “第三,你伯父因边关平乱有功才得以袭爵。而那次叛乱时我父王尚在边关。就算他当时不在场,事后赶回必然会了解情况,既然是令尊平乱,后来呈给皇上的奏表上,有怎么会是你伯父的名字?”   闻弦歌这次终于答不上来了。她皱着眉,咬着唇想了好久,终于妥协道:“为什么呢?”   “因为那次作乱并不在城内,而是在我父王去往的边关村落。那次率兵前去救援的却是是你的伯父闻钊。我父王虽觉得事情有异,但为了感激闻钊救援之恩,还是向皇上上了奏表。”   这件事在中枢是有存档的,做不得假。原本这样一件事不足以成为袭爵的功劳,只是后来闻钧和颖王相继离世,皇上为了恩赏这两人,所以选了和这两人都有了关系的闻钊袭爵。皇恩浩荡,世人皆说天家是知恩图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感谢大家支持,爱你们~~~ 第26章   闻弦歌皱眉, “所以……所以倩云说谎的目的是什么呢?”   她想不通。待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山村里,如果就是为了蒙骗她们,那也太冒险了吧。怎么想她们会经过这里的几率都很小。如果真是为了骗她们,怎么也应该待在京城或者边关城内, 这样“偶遇”的几率才会大些。   “是啊, 为什么呢?”这一点殷盼柳同样想不通。她觉得完全没必要安排倩云来说这一番话。   既然对倩云有了怀疑, 三人自然加了小心。不过直到第二日三人离开,倩云依旧殷勤款待,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仿佛倩云只是看到了她们,把这么多年的心里话说出来,事前毫无准备, 事后也没有什么目的, 如此而已。   三人继续赶往边关, 倩云这件事很快就被她们抛在脑后,不是忘记, 只是暂时查不出什么线索,只能搁置。   有了伴,闻弦歌也不像之前那样事事小心, 或者说, 她不像之前那样正常了。   莲衣看着自己手上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无奈地摇了第十八次头。一个小镇的集市,能有什么好东西?这位闻三小姐却像没见过似的什么都要买。掏出来的还都是大额银票,看看, 至少有三拨偷儿已经盯上了她们。   殷盼柳摇着折扇, 悠闲地跟在闻弦歌后面, 对于莲衣注意到的,她当然也注意到了, 她只是不在意而已。   就像莲衣想的那样,一个小镇的集市,再热闹也有限。从头到尾逛了一遍,闻弦歌把她没见过的东西都买了一份,回头看莲衣都快抱不下的样子,她还颇不好意思地要过来接手,被殷盼柳拦住了。   “逛完了?”殷盼柳问。   闻弦歌用力点头。眼睛里都是兴奋,即便是京城里的庙会集市,她都是很少去逛的。她师父乐锦说,她要学习雅音,就要居于庙堂,所听皆是阳春白雪,这样才能有助于她的武功。所以在她成长的岁月里,耳边是不许出现粗鄙之声的,所有和她说话的人都要十分注意,这是国乐坊的规矩。   以至正雅音养大的闻弦歌,果然不负众望地练成了含音集。含音集练成之后,乐锦说她应该多去听听各种声音。可以说,她生命的前十几年,浸润在雅音之中,居庙堂之高,而她今后的生活,就该处江湖之远了。   “那回吧。”   三人离了集市,回了居住的客栈。一路上,几波偷儿陆续下手,都被莲衣抓了教训一顿又放了。闻弦歌看得挺乐,原来钱财露白真的会引来宵小觊觎。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殷盼柳看得直摇头,这丫头最近几天有些疯,大概是有自己在身边,有了依仗的关系。   夜里,殷盼柳刚刚沐浴完,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莲衣给她擦干了头发后悄悄退了出去。殷盼柳手中有一支羊毫小笔,几笔已经在纸上勾勒出一个女子的倩影。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殷盼柳转头,看到了闻弦歌探了个小脑袋进来。   “有事?”殷盼柳手中“刷刷”几笔,那女子的倩影立刻更加清晰,只是已经不是方才所画之人。   “柳姐姐,我睡不着,想看看你在干什么。”闻弦歌笑眯眯,一副娇憨模样。   “进来吧。”殷盼柳招手,闻弦歌立刻进来。她也是穿了一件白色里衣,外面裹了一件斗篷就过来了。她刚刚沐浴结束,头发散着还在滴水珠,被热水蒸腾过的小脸红扑扑的,水润的唇在烛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冷不冷?”殷盼柳让她上床盖上被子。   “不冷。”闻弦歌摇头,凑到桌子旁,“你在画什么?”   殷盼柳的手移开,闻弦歌借着烛光细看,“这是……师姐?”   “闲来无事,画着玩的。”殷盼柳道。   闻弦歌抬头看着她,“柳姐姐,你是不是想师姐了?”   那一双大眼睛,仿佛两眼清泉,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殷盼柳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目光,“弦歌,我和阿音从小一同长大,有些情意是自然的。”   “我知道啊,所以,我很羡慕师姐呢。”闻弦歌伸出手,仗着胆子把手放在殷盼柳的手上,“柳姐姐,你能给我画一张画像吗?”   “你想要?”殷盼柳的手微微动了一下,闻弦歌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实在让人想欺负。   闻弦歌用力点头。“可以吗?”   “乖,你还小。”殷盼柳的手摸上闻弦歌的额头,当然,她想摸的可不只有额头。这个小丫头大概忘了,很多年前,她在自己怀里睡得憨实,口水流了自己一身。   闻弦歌失望地垂下眸子,她知道这是殷盼柳拒绝的委婉之词。承云公主的画作虽然不少,但是人像画却不多。她有幸看过殷盼柳给她师父乐锦画的一副半身人像画,只觉得极为灵动,只消一眼,就能看出师父的神韵风采。她一直向往,却不敢去提。其实她不是个胆小的人,在国乐坊里也是个到处惹是生非的小魔星。可是在殷盼柳面前,一方面她是希冀着能和殷盼柳多相处一段时间,甚至是独处,另一方面,她内心对于殷盼柳是有些害怕的。这种害怕是因为她怕自己不够好,被殷盼柳所讨厌。可是她越是想在殷盼柳的面前表现好,越是觉得自己不够好。   “柳姐姐,我长大后,你真的会为我画像吗?”闻弦歌满眼都是希冀的光。   “会的。”殷盼柳的手托起她的下巴,“我保证。”   天真如闻弦歌此时被殷盼柳的温柔迷得晕晕乎乎,完全忘记了应该问问长大的期限是什么。   “看你,下巴都是凉的。快去床上盖上被子。”殷盼柳收了手,总觉得指尖那种滑腻的感觉太扰人心神。这个时候她已经十分确定,闻弦歌已经不是个小女孩了。   得了保证的闻弦歌乖巧听话,立刻马上床盖上被子。过一会儿,殷盼柳拿了一块干燥的布巾走过来,帮她擦干头发上的水珠。   “你到底是个侯府千金,虽然江湖之中不拘小节,可是你这样子过来也实在不成体统。来我这里还好,若是见了其他人,哪怕同是女子,也是失礼数的。”斗篷下的小小身子裹在单薄的里衣之内,玲珑曲线若隐若现,看得殷盼柳直摇头。   此时的闻弦歌被殷盼柳身上温暖的气息吸引,只想着靠在殷盼柳的怀里。那里真的好温暖,好舒服。   夜深人不静。   殷盼柳抱着已经在自己怀里睡着的闻弦歌,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丝缎般的触感令人着迷。她动了动身子,闻弦歌立刻跟着动了动,真的像一只猫一样,一个劲地往人的怀里钻。   “你若是有心,我也不必这么逗你了。”温热的手指改为抚摸闻弦歌柔嫩的嘴唇,一点一点,力道逐渐加深,仿若着迷。   “嗯……”闻弦歌似有所觉地动了动,“柳姐姐……”   殷盼柳的手指立刻收了回来,等了一会儿,发现闻弦歌并没有醒,只是寻找了一个更加舒服的位置不动了。   殷盼柳觉得有趣,将她小心抱住了,伸手戳戳这里,摸摸那里,弄得闻弦歌一会儿动一下,一会儿动一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满,似乎要醒过来了。殷盼柳玩够了,终于舍得将闻弦歌放下,让她好好睡觉。   莲衣早上过来服侍殷盼柳的时候,发现了床上的闻弦歌,努力克制自己惊讶的表情,尽量保持冰山脸。   “我感觉有弦歌在,你的面无表情都好了很多。”殷盼柳心情不错,居然在打趣她。   “小宫主,您这是……”莲衣实在不明白殷盼柳是个什么意思。她的床榻可一向不许旁人上的。   “她还小,不用介意。”殷盼柳不经意地说。她从妆奁中取出一支竹叶簪,“今天戴这支吧。”   “是。”为她梳妆的莲衣接过翡翠竹叶簪,端端正正地插在她的发髻之间。   翡翠碧绿清透,水头极好。做成竹叶形状的簪子更显得生机盎然,簪在殷盼柳的发间,素雅怡人,   莲衣为她梳妆完毕,过来收拾妆奁。殷盼柳看到了一串粉玉髓的璎珞,奇怪道:“这串璎珞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我怎么没有印象?”   莲衣并不是一直贴身服侍的人,所以也弄不清楚。不过她也觉得这粉色并不适合殷盼柳,而且殷盼柳也从来不带璎珞。   殷盼柳拿起那串璎珞上下打量,努力回想,终于记起这是上次皇后生辰的时候收到的一套赤金攒丝的头面。皇后将头面分了,赏给几个公主,赏给她的就是这串粉玉髓的璎珞。这串璎珞做工精巧,用的也是上等玉髓,可殷盼柳一不戴璎珞,二不喜欢粉色,可以说赏赐得很不上心。而且和其他公主赏赐的东西也不是同一种类,她明白这是皇后在提点她,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就算她有公主的封号,终究和其他公主是不同的。   当时她收到璎珞后,随手就放到了妆奁匣子的下层,后来也没在意过,没想到荷衣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这次收拾首饰的时候,居然还把这串璎珞带出来了。   她看着璎珞中间最大的那颗吊坠,发现里面有一串气泡一样的东西。她从小跟着太后一起长大,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明白这是玉髓里面出现了水胆,这种水胆料是玉髓中的精品,十分珍贵。   “这串璎珞留下来,其他的收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给《掌院》求个收藏!昂~~~   蓝色小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闻弦歌醒来的时候, 就看见莲衣候在一旁。   “柳姐姐呢?”她抱着被子起来,顶着鸡窝似的头发。   “小宫主有事离开一下。”   闻弦歌不急着起床,继续沉思状。“莲衣,为什么你叫柳姐姐小公主啊?荷衣都是叫公主的。还有, 柳姐姐提到的霜火宫是个什么地方?和柳姐姐有什么关系?”   莲衣继续冰山脸。心里却哀叹, 这些问题为啥不趁着昨天晚上你俩独处的时候说清楚, 为啥要为难我一个暗卫?   “三小姐,有些话奴婢不方便回答,三小姐要想知道,还是等小宫主回来问她吧。”   闻弦歌点点头,下床梳洗。莲衣侍候她梳妆完毕, 出去吩咐客栈小二把早饭端上来。   “柳姐姐吃早饭了吗?”闻弦歌问。   “还没。”说话的并不是莲衣, 而是刚刚进门的殷盼柳。   闻弦歌笑眯眯端了一碗粥过去, 顺手还剥了一个鸡蛋放到她的碗里。“快来吃。”   殷盼柳坐下,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被剥得狗啃似的鸡蛋, 一口吃了下去。她转头示意莲衣下去吃饭,不用侍候了。莲衣巴不得赶紧走,免得看见这两位闹眼睛。   “柳姐姐, 你去哪了?”闻弦歌低头继续剥着鸡蛋。那一双价值千金的手剥起鸡蛋来完全惨不忍睹。   殷盼柳拿出一个漂亮的木盒, “送给你。”   “给我?”闻弦歌拍拍手上的鸡蛋皮,小心接过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殷盼柳确认道。   “当然。”殷盼柳点头。   闻弦歌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串粉色玉髓的璎珞。“好漂亮啊!”她少女心态,喜欢一些轻柔的颜色。粉色玉髓颜色清透温柔, 做工上乘, 加上是殷盼柳送的, 她自然爱不释手。   “我给你戴上。”殷盼柳接过璎珞给她戴上。她今天穿着粉色的衣裙,梳了娇俏的双环髻, 再配上粉色的璎珞,当真是人比花娇。   “谢谢柳姐姐。”闻弦歌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灿烂如五月骄阳。   殷盼柳继续伸手摸着她的额头,感觉她在自己手下享受的样子,心里起了一层异样。   闻弦歌看到殷盼柳突然收回手,诧异地抬头。   “吃饭吧。”殷盼柳道。   三人吃过早饭出发继续赶路,沿途已经看见边境风光。处处关隘皆能看见军士驻守。   “这就是边关吗?”边关女子经历风沙兵乱,多粗犷豪迈,殷盼柳看着还好,至少身高上不差。像闻弦歌这种娇小的女子,走在城中街市上都会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偶尔也会有倾慕的青年男子上前搭讪,都被莲衣面无表情地挡开了。   “颖国边境四关,习峰、远松、泽才、庆怀。当年令尊和我父王驻扎的都是远松关,也是边境四关中最大最主要的关隘。如今我们所处的是边境第一关习峰关。”殷盼柳为她解释道。   “柳姐姐你了解得好清楚。”闻弦歌到了这里才知道所谓边关是指边境上四座城关。若没有殷盼柳带路,她大概还要到四座城里依次转转才能确定自己要找的地方。   “霜火宫就在这附近。”殷盼柳眼看着又有热情的边关青年准备过来搭讪,不着痕迹地看了莲衣一眼,莲衣只好再次上前拦住人。   闻弦歌犹豫了一会儿,才问:“我可以问吗?”   “不可以。”殷盼柳忍不住逗她。   “哦。”闻弦歌果然闭口不问。“你是不是要和我分开了?”   殷盼柳刚要说话,远处天空中一团红色烟火,引来了众人的围观。殷盼柳的眸光微微眯起,前面的莲衣回头,“小宫主。”   “我知道。”殷盼柳转头对闻弦歌说:“弦歌,我还有事,我们就此分开吧。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记得放这个。”她将一个炮仗一样的东西塞进闻弦歌手里,也不等闻弦歌反应,带着莲衣迅速离开了。   闻弦歌傻愣愣盯着手里的东西,半晌才小心地收了起来。如今只剩自己一个人,她也没有了逛街的兴致,赶紧找了个客栈住下。   住下之后她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一卷纸打开,这是边关的地理图。然而这地理图却和寻常地图不同,只是边关大致轮廓。上面甚至没有地名标识。若非真正来到边关,闻弦歌完全看不懂上面画的是什么。她的手指轻轻划过那四道耸立的凸起,原来这就是边境四关。她拿出笔一一在上面做了标记,然后依着上面的一条红线判断,她要去的地方应该在泽才关和庆怀关附近的山中。   这张地图是她及笄成年时回到侯府,刘嬷嬷偷着给她的。刘嬷嬷说当年自己随着宋氏嫁入侯府,宋氏只是让刘嬷嬷在外间服侍,什么事都不让刘嬷嬷知道。当时刘嬷嬷是很有意见的,宋氏却说侯府关系复杂,上有婆婆偏心庶长子,下有庶长子虎视眈眈。镇武侯闻钧常年镇守边关,宋氏必须留条后路。那就是留下一个忠心的人,能够一直活在侯府。闻弦歌出生后,刘嬷嬷就被分配去照顾闻弦歌,对于宋氏的事情更加不了解。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宋氏给了刘嬷嬷这张地图,让刘嬷嬷在闻弦歌及笄时交给她。   这么多年,刘嬷嬷给人留下的一直是个老实忠心却木讷的形象,这一点让她得以在侯府活到今天。对于这张地图,刘嬷嬷什么都不知道,只说是宋氏当年留下的,应该是个极要紧的东西。   宋家是边关望族,祖上几代出过文人,也入仕做过官,不过到了闻弦歌外祖这一代,族里已经没有在朝为官的人了,但宋家并非布衣人家。闻弦歌外祖的侄子里出过三个举人,两个进士,却都没有做官。宋氏是家中独女,闻弦歌的外祖生意做得极大,富甲一方。当年的嫁妆就引为一时之谈,能够留给宋氏什么东西都不足为奇。   对于这张地图到底标示的是什么地方,那地方又会有什么,其实她并不好奇。对于父母当年的事情,这些年她根据侯府对自己的态度,大概有了一个猜测。还有一些外面的风言风语,她在国乐坊中也听了很多。   镇武侯府如今人口简单,只有镇武侯闻钊一家,外加她这样一个侄女。当年可是老侯爷夫人在世,闻钊以大哥自居,闻钧这个正牌的镇武侯都只能住在偏院里。一个人的俸禄不仅要侍奉继母,还要供养大哥一家。闻钧常年在边关,所花所用不多,倒也勉强够用。宋氏进门,俨然就是进门了一个金菩萨,整个镇武侯府,不仅闻钧的生活好了很多,连老侯爷夫人和闻钊一家都跟着享福了。   善良的人自然知道感恩,而邪恶的人只知道贪图更多。如果贪图不到,就想办法谋夺。宋氏在京城有几家铺子,都是日进斗金的旺铺。城外也有很多田庄,年年献上来的东西都十分富足。宋氏过世后,闻钊一家以为拿到宋氏的财产之余也能顺利接受宋氏的那些铺子和田庄,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宋氏早就将田庄铺子的地契和人契转手送了信得过的人,闻钊一家一点都没沾到。   当然,这些东西在闻弦歌及笄之后又重新被交回到了闻弦歌的手上。所以闻弦歌才能在不动用侯府给的月例银子的情况下有钱出来。她从小在国乐坊长大,那里不是个清苦的地方,也不是个奢华的地方。供奉皇家,该有的富贵她都见过。但是国乐坊中大多是普通女子,所以间疾苦她也是见过的。对于钱财,闻弦歌知道那是好东西,不会吝惜,也不会过分贪慕。   在她看来,已经过世的外祖会留下什么,无非就是钱财。钱财她不缺,再有泼天的富贵其实也就是那样了,她一个女子能用来干什么?无非就是置办一份嫁妆,可她没有嫁人的打算。   古时女子嫁人都要父母之命。她父母双亡,那么能够左右她婚事的就是她的大伯一家,她岂敢把自己一生的幸福放在大伯一家手上。但是宗族礼法,并非她一个孤女能够左右的。在这一点上,她很早就打定了主意,若是没有遇到心仪之人,她情愿终身不嫁。若是遇到了心仪之人,她就直接私奔。什么名声地位,她从来都不在乎。只是曲高和寡,知音难求。   十五岁的闻弦歌,其实还远没到感怀身世的地步。所以即便是为了查清父母当年的事,她也没有太多的情感负担。说她洒脱也好,说她冷血也好,对于自己的父母,她并没有什么印象。有的,只是一个概念。   红色烟火上天,正是召集附近霜火宫的人聚集。殷盼柳带着莲衣赶到聚集地点,却发现并没有太多的人聚集,满打满算十几个人,而且真正面对她的只有一个人,其他人都站在后面充当背景。   殷盼柳无奈摇摇头。“你都多大了,还玩狼来了的游戏?”   面对她站着的是一个红衣女子,全身的衣裙火一样炽烈。她抬头望着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的殷盼柳,艳丽的眉眼笑成月牙儿,“柳儿,为娘想你啦!”   红衣女子是谁?正是霜火宫宫主,当朝颖王妃叶云桑。她性如烈火,乖戾非常。美是真的美,可惜这朵娇艳的花却是带刺儿的毒花。也只有智商情商爆表的颖王敢去招惹,竟然还堂而皇之的娶回了家。   可惜这朵叫叶云桑的话注定是江湖拼杀出来的,做不得温室小苗,很快就厌倦了宫廷生活,要回她的霜火宫。颖王千留万留都留不住,幸好这时太医查出来叶云桑有了身孕。 第28章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有了孩子叶云桑就能够收心了, 可惜他们低估了叶云桑对于宫廷的厌倦程度。生下殷盼柳不足一个月,叶云桑就留书出走,回到了霜火宫。她不是不思念丈夫和孩子,但是她也绝不会容忍自己不喜欢的生活。   其实后来叶云桑还是来过京城探望过自己的丈夫和女儿的, 可是颖王对于妻子的思念日益加深, 无法忍受。于是。两个任性的父母以同样诈死的方式双宿双栖去了, 留下殷盼柳这个可怜的娃独自成长。殷盼柳刚刚得知自己身世的时候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当她见过自己的父母后,她立刻就明白了。这样任性的两个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她自认此生绝对不可能遇到比这两人更加任性的人,直到后来她遇到了那个任性到神佛都要让路的女人。   殷盼柳微微后退, 成功避过亲娘的怀抱。她用扇子挡开亲娘凑过来的嘴, 嫌弃道:“一把年纪了, 注意一下形象。”   “柳儿,你这是嫌弃为娘啦?当初为娘十月怀胎……”叶云桑转眼就是哭天抹地, 一副要水漫金山的样子。   再看霜火宫其他的属下,全都眼观鼻,鼻观口, 口问心, 一言不发。   “你够了啊!再说这些话我走了啊!”殷盼柳毫不客气地威胁。   叶云桑立刻闭嘴,美丽的脸上一副委屈的模样。她伸手拉住殷盼柳的衣袖,“好啦,让为娘好好看看, 你瘦了没有。”   殷盼柳深呼吸, 好不容易扯出一个笑脸。她觉得谁要说自己不孝顺, 那人铁定会被天打雷劈。   “娘,你发红烟火什么意思?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她决定, 只要叶云桑说是为了逗她玩,她就立刻转头离开,绝不多看亲娘一眼。对于老人家,坚决不能惯她这任性的毛病。   “有啊。你之前传消息回来要查的那个叫倩云的妇人,已经有了消息。不过吧……”叶云桑摸下巴。   “直接说,别卖关子,别说废话!”   叶云桑放下手,继续委屈脸。看到殷盼柳又要张嘴,她赶紧说:“她带着她的女儿搬家了。我让人一路跟着,并没有发现她和什么人联系,看起来只是单纯地害怕报复而已。”   殷盼柳皱眉,“这算什么紧急的事?你等我回宫再说也是一样。”   “为娘不是想你了嘛。”叶云桑绞着手指。   殷盼柳转头就要走,被叶云桑拉住长发。她疼得“嘶”了一声,扭头怒瞪着亲娘。   “柳儿,你让宫里查的这些事,可都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是和一个叫闻弦歌的小姑娘有关系。所以呢……”叶云桑凑近小声问:“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她是阿音的师妹。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自己到边关来追查当年的事,于情于理,我都该照顾一下。”殷盼柳平静地说。   叶云桑撅起红艳的唇,“你是我生的,居然还想骗你娘。”   殷盼柳丝毫不为所动,“随你怎么想。”说着又要走。   “你不和我回宫啊?”叶云桑又要去拉女儿的长发,这次殷盼柳却不会在吃亏,手中折扇一背,挡开了叶云桑的手。   “我还有事,过几天回宫。”   叶云桑收回手,看着远去的女儿,嘴角的笑意淡淡。她招手叫过一名心腹,“去给我查查那个叫闻弦歌的小姑娘。”   闻弦歌在习峰关里逛了三天,并没有什么发现。小玩意儿倒是买了一堆。要走的时候才发现这些东西都是累赘,于是她拿着这些小东西,走在街上,遇到小孩子就给一样,一路走过来,她身后跟着一串小孩子,差点让人家以为是人贩子,送到官府去。   出了习峰关,外面是成片的山岭。边塞的风光自然与内地不同,到处是苍茫粗犷,此时虽是盛夏,边关却并没有那么炎热。习峰关外有两个镇子,高秋镇和隆泰堡,再过去就是最大的关隘远松关了。   闻弦歌骑着马,一路疾驰,没有在城外留宿,直接进了远松关。所谓边境四关之首,气派就是不同。仅仅是城池,就比习峰关高大得多。   进了远松关,闻弦歌挑了一间比较大的客栈入住。她手里银子是不缺的,当然不会委屈了自己。   云来客栈,取客似云来之意。东家姓李,几代经营下来,云来客栈已经是远松关最大的客栈,而且在其他三关里都有分号。   闻弦歌选了一间相对僻静的房间住下,小二张罗来热水,她好好洗了一个澡,然后躺在床上休息。她要想清楚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地图的事情她并不着急,而且看地图上的标示,地点也不在这里。她的外祖宋家老宅就在远松关内,她准备明天去看看。她的外祖已经去世,她娘又是独生女,所以她外祖这边并没有什么亲人。至于那些宋家远亲,她并不打算去拜会。   她看着床顶的幔帐,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她一个从未出过京城的侯门千金,居然已经躺在了边关的客栈里。不知道回去之后京城里的风言风语会怎么议论她呢,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她不在乎。她心中始终认为自己不属于那个京城,她是属于江湖的。   远松关虽然不比京城繁华,但是作为边关重镇,该有的酒肆歌坊都有。闻弦歌白天睡饱了,晚上睡不着,换了一套男装出来闲逛。她是乐坊出身,自然寻着有乐曲的地方去了。   春风楼。丝竹声声,不必走进都能听到。她此刻是男装,顾忌少了很多,来到门前,自有人招呼她进入。她刚刚进入大厅坐下,全场的蜡烛突然都熄灭了。   有熟客明白接下来的节目,兴奋地吹起了口哨声。闻弦歌挑挑眉,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精彩的表演。   不多时,中央的舞台上亮起灯光,一个红衣女子怀抱琵琶坐在椅子上,玉指轻弹,乐曲如珠似玉一般流淌而出。   闻弦歌只听了三个音就已经知道这是国乐坊里流传出去的曲子,叫做《年年如意》。曲子虽然普通,但是曲风欢快,去了如意的好意头,倒是各地歌坊乐坊经常演奏的曲子。   她又听了一会儿,渐渐听出了兴趣。这红衣女子琵琶技艺非常高,可见这边塞之地,亦有高人卧虎藏龙。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蜡烛已经重新被点亮。有伙计递上酒水单子,闻弦歌不喝酒,点了一壶明前龙井。茶水上来的时候,场上已经开始弹奏第二支曲子,竟然是一首她没听过的曲子。听曲风颇有边地风格,想来是这边塞流传的。   闻弦歌对于声音,尤其是乐曲极为敏感,几乎可以过耳不忘。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品茶一边仔细聆听这曲子。   待到快板之时,红衣女子五指如飞,之间一片残影。一曲完毕,闻弦歌第一个起身叫好,引来周围人的侧目。她朝周围见了两眼,立刻坐了下来。   这红衣女子弹了两首曲子后就下台去了。后面又上了一个黄衣女子,前面案上一架古琴,黄衣女子的古琴造诣也十分厉害,听得闻弦歌频频点头。   闻弦歌的古琴不如琵琶弹得好。不过这是对于她自己来说,比起别人,她的古琴也是其他人望尘莫及的存在。国乐坊中,除了她师父乐锦,古琴谈得最好的是她师姐公冶音,其次就是她了。   《韶华醉》,这是她师姐公冶音两年前所做的曲子,那年公冶音刚刚及笄,正是无双年华。公冶音出身高贵,天赋惊人,从小就心高气傲,极为强势。及笄那年,公冶音回到国公府居住,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写了这首《韶华醉》。   闻弦歌时常和公冶音用古瑟和古琴合奏,所谓琴瑟和鸣。心里这样想着,她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节奏。过来续茶的伙计看到,轻声道:“看公子也是懂行之人,何不上台与镜彤姑娘合奏一曲?”   伙计说话虽轻,但刚好乐曲在此刻有了一个停顿,周围桌上的客人却都听得清楚,顿时开始怂恿闻弦歌上台。   闻弦歌本是好音律之人,见到高手本就想着切磋一下,当下问伙计:“我可以上去吗?”   伙计赔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春风楼的规矩就是欢迎客人上台,这样姑娘们也会高兴的。以琴会友,本就是雅事一桩。”   此时台上的镜彤姑娘听说有人要上台,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弹奏,站起身恭请闻弦歌上台。闻弦歌很大方地走上台,朝着镜彤拱手道:“多蒙姑娘不弃,在下献丑了。”   镜彤急忙回礼,“公子过谦了,不知公子要用什么乐器?”   “可有古瑟?”闻弦歌道。   镜彤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闻弦歌,脸颊微微发红。台下亦有人开始起哄,琴瑟和鸣,这代表什么谁都清楚。闻弦歌是因为常年在国乐坊中,又一直和公冶音合奏,所以完全没有想那么多。再者她到底是个女子,并不认为琴瑟合奏有什么,但她却忘了,此刻她可是男装打扮。   下面很快有人把古瑟抬上来。闻弦歌坐下试了试音,音色不如国乐坊中的好,却也不错了。她满意地点点头,转头问:“姑娘接下来要弹什么?”   镜彤笑道:“公子什么曲子都会吗?”   闻弦歌摇头。“自然不是。所以才要事先询问。”   镜彤想了想,“看公子不是边关人士,我们谈一首京城里的曲子可好?”   闻弦歌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镜彤也不说曲名, 随手弹了一小节,还没停手,闻弦歌已经跟着弹奏起来。京城曲子皆出自国乐坊。这一曲《飞鸿》是国乐坊中的一位老先生所做。那一年,老先生看到天边大雁飞过, 他就这样看了一天, 到傍晚的时候, 提笔写下曲谱,一气呵成。当晚,老先生就去世了。   她的师父乐锦说,这首曲子里有老先生一生的智慧和对生命最温柔的描绘。她少时不懂,即便到现在, 也不是太懂。她师父说, 这不是她的能力和悟性有问题, 而是她太年轻了。   显然《飞鸿》经常在这里弹奏,所以在场的客人们都是一片喝彩。镜彤的琴艺可以说很好了, 但是她对这首曲子的理解就差得太多了。闻弦歌已经很努力地配合她了,但是两人的合奏还是出现了很多不顺畅的地方。这和她与公冶音合奏时完全不同。   一曲奏罢,镜彤起身施礼道:“公子如此技艺, 镜彤自叹不如。”她再次施礼后下台了。   闻弦歌有些懵, 什么意思?人家都下台了,自己是不是也该下台了?她刚要下台,却见又上来一个蓝衣女子,看年纪比前面两个都要大一些, 有种成熟的风韵。女子刚一露面, 台下就是一片山呼海啸一般的喝彩声。   闻弦歌更懵了, 什么情况?   女子上台后先是朝着台下客人施礼,又走到闻弦歌面前施礼道:“小女子绮琴见过公子。”   闻弦歌差点也跟着还礼, 突然反应过来,急忙拱手道:“绮琴姑娘有礼了。”   她这一番手忙脚乱,惹得绮琴捂嘴轻笑。闻弦歌发现面前这女子算不上绝美,也不算年轻,但是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有种致命的吸引力。自己是个女子都被她笑得小心脏怦怦跳。   “看公子是个知音,绮琴一时技痒,也想和公子合奏一曲。”绮琴一挥手,下面已经有人抬上来一架古筝。“绮琴擅长弹筝,公子还是弹瑟吗?”   闻弦歌笑道:“我要琵琶。”   乐器换成了古筝和琵琶,曲子却还是方那一首《飞鸿》,这一次闻弦歌弹得极为过瘾,因为绮琴的技艺非常厉害,她完全不需要刻意留手,弹得畅快至极。   弹完之后,满堂喝彩。   绮琴一曲弹完就下台了,这边也有人引着闻弦歌下台。闻弦歌下台之后就被引去了后院。她觉得情况不对,想走却已经晚了。   绮琴笑着拦住她,“公子,我的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公子不想来看看吗?”   闻弦歌急忙摆手道:“在下还有事,改天,改天一定来。”   说罢要走,却听绮琴说:“姑娘是出身国乐坊吧?”   闻弦歌要离开的脚步瞬顿住,她回头,看着坐在榻上的绮琴,“你在说什么?”   绮琴笑得愈发妩媚,“姑娘不必瞒我。我也是国乐坊出身,姑娘的手法完全是坊主亲传,我不会错认的。”她摸着下巴,“让我猜猜看,听说坊主收了两个入室弟子,皆是出身显贵之家的千金小姐。看姑娘的样子,难道是那位镇武侯府家的小姐?”她虽然说猜测,可是猜得也未免太准了些。   既然被看穿,闻弦歌索性不再装了。“你都猜对了。可是我在国乐坊十几年,坊里每个人我都认识,为什么我没见过你?”   绮琴笑道:“我已经离开国乐坊十多年了。闻小姐当然没有见过我。”   “所以琦琴姑娘要说什么?”他乡遇故知,原是一件好事,闻弦歌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这座春风楼看似简单,却卧虎藏龙,看起来是个不凡的所在。   “边关之地,虽有丝竹之声,却久无高手。我坐镇春风楼,已经越来越少出去演奏了。弟子们的技艺就足够取悦客人。”琦琴抬头,妩媚双眸看着闻弦歌,“闻小姐当知我所说何意。”   这种感觉闻弦歌当然懂。曲高和寡,知音尤难。   “琦琴姑娘既然出身国乐坊,我自然要称呼一声前辈。知音难寻,得遇前辈,是我之福。只是我还有事在身,只能就此别过。”身边无人照应时,闻弦歌还是比较谨慎的。   琦琴并没有继续留她,只是倚着门笑道:“闻小姐,我们会再见面的。”   闻弦歌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春风楼。   回客栈的路上,她感到有人在背后跟踪。转过一条巷子,她回身道:“出来吧。”   在她的身后,果然出现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两个男人。   “有何贵干?”闻弦歌的手中已经出现了墨玉笛暗飞声。   “姑娘好技艺。我等奉我家主人之命,请姑娘过往一叙。”高个男子拱手道。   请人?闻弦歌现在知道自己这身打扮有多么失败,就没骗过一个人。   “若我不去呢?”   高个男子道:“姑娘若是不赏脸,我等自是不敢为难。姑娘请。”说完两人朝旁边一站,并不打算继续跟踪的样子。   这种把戏闻弦歌见识过太多了。表面上不跟,其实前面还有另外一批或者几批人在跟踪。   “你家主人是谁?”闻弦歌问。   “一位知音。”高个男子答。   闻弦歌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毕竟人单势孤。武功也不见得多厉害,她可不想把小命搭在这里。   对于她的离去,两人并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不过闻弦歌也没有多绕几个弯试图甩掉可能的跟踪。对方是什么人不清楚,但是实力一定比自己大,她根本就不可能瞒过对方。   她老实回了客栈,洗漱后睡下。当然,这一晚闻弦歌睡得并不安稳,却也无事。   第二天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吃了早饭就出门去找宋家老宅。宋家是远松关里的望族。老宅已逾百年,所以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具体的地址。   宋家老宅,并不像京城富户那样奢华,从外表看,不过是个大一点的宅子罢了。门前早已经冷落。闻弦歌走上前敲敲门,原本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真的有人过来开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打开了大门旁边的角门。   “姑娘,请问您找谁啊?”老者问。   闻弦歌走到角门前,“老人家,请问这是宋府吗?”   老者点头。然后他看到了闻弦歌手里拿着的一块牙牌。他浑浊的目光倏然清朗,抬头看着闻弦歌,“你……你姓什么?”   “我姓闻。”闻弦歌道。   “孙……孙小姐!”老者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急忙退后了一步,“孙小姐快进来。”   闻弦歌随着他进入了宋家。院墙里面的景象依旧,不过就是大了一些,四外有些精致,却也没什么稀奇的。甚至在精致的设置上,还没有京城那些富商家里的别致。   “老奴宋桥,见过孙小姐。”老者说着就要下跪。   闻弦歌急忙扶住老者,“老人家,您可千万别这样。快起来。”   宋桥站起身,眼角挂了泪花。“孙小姐,老爷已经过世了。这宅子里除了我,已经没人了。”   这一点闻弦歌并不意外。外祖家人丁单薄,她娘宋氏过世后,她外公悲痛欲绝,很快也跟着过世了。她没想到的是,宋家其他的族人竟然没有过来要这座老宅。   宋桥引着闻弦歌来到客厅。这里的摆设虽然简单,但是打扫得很干净。很难想象,这么一座大宅子,是宋桥一个人打扫的。   宋桥看出闻弦歌的疑惑,笑道:“孙小姐,老爷过世后,这宅子就剩下我一个人。长日无聊,我都四处打扫一下,您别看我年纪大了,身子骨还硬朗。”   “辛苦你了。老人家。”闻弦歌想到一个老人守着这座空宅,可见忠心。   “孙小姐,您别叫我老人家。如果您不嫌弃,叫我一声桥伯就好。这周围的街坊都是这么叫我的。”宋桥很高兴,进后面沏了一壶茶端出来。   “桥伯,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外祖家的样子。另外,外祖葬在哪里?我想去祭拜一下。”闻弦歌让宋桥坐下,不要再忙活了。   宋桥点头。“应该的。孙小姐您等一下,我去收拾收拾,这就带您去看老爷。”   宋桥去后面收拾了一下,换了一套比较体面的衣服,拿了很多祭拜用的东西出来。看到闻弦歌发愣,他解释道:“我时常去看望老爷,所以这些东西都是常备的。”   他带着闻弦歌穿过大半个宋府,从后门出去。到此时闻弦歌知道这宋府看着虽然普通,不过是个大宅子,可是这宅子未免大得过了头。两人从前门走到后门,就走了很长时,实在是宋府太大了,十三进的院落,走起来宛如皇宫一般。   “这宅子好大!”闻弦歌感慨道。   宋桥笑道:“孙小姐有所不知,这远松关十分之一的田地都是宋家的。老爷在世时不慕繁华,只喜欢山林之乐,所以这宅子就建得大了些。”   两人出了后门,就是一座不算太高的山。两人上了山,但见花木茂盛,林有鸟儿飞来飞去,争鸣不已。   “这座山也是老爷的。”宋桥说话的语气有些自豪和骄傲。   到了山阴处,有一座中等规模的坟茔,坟上十分干净。墓碑上刻着宋公晖阳之墓。宋桥来到墓前跪倒,“老爷,您看今天谁来看您了,是孙小姐啊!是小姐的骨肉啊!”说着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闻弦歌虽然从未见过外祖,到底是血脉亲情。触景生情,她的眼眶也湿润了。她走上前跪倒,“外公,弦歌来看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辰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三柱清香, 寄托哀思。一杯水酒,洒在土地之上。   在坟前,宋桥给闻弦歌讲了很多宋晖阳的事情。闻弦歌听完之后感觉她外公就是一个传奇。虽然宋家是边关大族,但是到了宋晖阳这一代所剩人才已经不多, 原本一个大家族也分崩离析。分家后, 宋晖阳作为组长只分到了这座祖宅。当然, 当时的祖宅远没有现在的规模。   宋晖阳在二十年间就将自己手上的家产翻了十倍不止,让族里的亲戚眼热不已。宋晖阳并非只有一个女儿,只是其他的孩子要么没生下来,要么生下来很快就夭折了。所以他老来得女,才将宋氏看得比命都重要。至于为何他的孩子都出事了, 他这样聪明的一个人, 自然清楚。   宋晖阳没有做出任何的行动, 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相反的,宋家其他房的人靠着他的接济生活的反而比以前更好了。宋氏出嫁之后, 宋晖阳生活得更加惬意。他不在商场上打拼,几乎将名下的产业全部变卖,靠着手中积蓄, 也足够几世无忧了。如果不是宋氏过世, 宋晖阳大概会一直做个田园翁。   听了宋桥的话,闻弦歌皱眉,“宋家其他人呢?这么一大笔家业,他们会不觊觎?”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不信贪婪的宋家人会突然变得厚道起来。   宋桥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老爷过世后, 宋家其他房都断了接济, 也来闹过几次。可我一个老头子, 怕他们什么?老爷说,就算宋家人饿死, 也绝不再给一文钱。”   “那宅子呢?”这么一座大宅子,卖出去也够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这宅子……”宋桥说到这里顿住,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闻弦歌。   闻弦歌打开来看,里面是宋家祖宅的地契和房契。令她吃惊的是,那上面的名字竟然是宋韵致,这是她娘的闺名。   “这……”闻弦歌疑惑地望向宋桥。   “老爷捐了一大笔钱给官府,改了房契和地契。族中耆老知道后来闹了很多次,老爷以族长的身份压下去了。”宋桥虽然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闻弦歌却能想象当初外公所面临的压力。   拼着得罪全族也要将家产留给女儿,这其中固然是身为慈父对女儿的爱,应该更有对于族人心狠手辣的恨吧。   两人在宋晖阳的墓前说了这么许多,闻弦歌这是才意识到宋晖阳身为宋氏族长,竟然没有葬在宋氏祖坟里,而是一个人孤零零葬在这山上。   “桥伯,我外婆呢?”据闻弦歌所知,她的外婆韦氏年纪轻轻就过世了,为何也没有和外公合葬一处?   宋桥道:“孙小姐,夫人是和老爷葬在这里的。不过夫人的身世比较特殊,所以临终前嘱咐老爷不要为她立碑,老爷一直记着夫人的话,所以这里没有夫人的名讳。”   闻弦歌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炸了,怎么每个人都这么复杂?她这次来就是想查查父亲当年的死因,祭拜一下外祖,顺便弄懂地图的事情,怎么连着看似最简单的祭拜外祖都牵连出一系列说不得的事情。   “外婆她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宋桥摇头。“孙小姐,老奴并不知道。老爷临终时说,若是有机缘,后来人自然会知道。”   一个无解之谜。好在闻弦歌并不是一个执着于身世的人。她点点头,看天近中午,就提议下山去。   两人最后对着宋晖阳的墓碑拜了三拜后,下山回来宋府。没想到才回到前院的客厅,就听到大门被拍得震天响。   宋桥微微皱眉,闻弦歌问:“是什么人?”   宋桥道:“孙小姐先喝杯茶,老奴去看看就回来。”他进后面先给闻弦歌重新泡了茶后,才去大门处查看情况。   宋桥依旧开了角门,“良少爷有何贵干?”   男子过来,冷哼了一声,“桥伯,我伯父在世时说了会供养我们家三十年,如今他人没了,可是话还在,我已经来要过五次银子了,今天你必须给我。”一旁他的手下跟着附和。   宋桥不慌不忙,“良少爷说得是。不过这话老奴没听老爷说过,良少爷说是老爷说的,请拿出证据来。”   “我伯父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证据吗?他是边关四镇最大的富商,谁不知道他说出来的话都是算数的?而且过去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你别说你不知道啊。”宋良急了。   宋桥点头。“良少爷,老爷过去却是每年都接济你们家,他说他是宋氏族长,这些都是应该的。可是他过世前,你们不是一起罢免了他族长的身份吗?既然不是族长,他自然就没有接济您家的这份义务了,您说是不是?”   宋良怒道:“我看就是伯父死后,你这个老东西贪恋伯父的家产,想占为己有。今天你必须把银子给我,否则我就住进这宅子里!。”   宋桥神色一凛,“此宅有先帝敕封,谁敢擅闯!”   宋良当真不敢硬来,不过他指着宋桥说:“把他抓起来,我就不信你这把老骨头禁得住折腾。”   宋桥低头,“良少爷也说老奴只剩一把老骨头,便是折腾死了又何妨,还可以去九泉之下继续侍奉老爷。”   每次宋良来要钱,宋桥都是这副软硬不吃的样子。他这次是真的发了狠,让手下人去把宋桥抓起来。   立刻有几个地痞一样的人过来抓宋桥。宋桥自知躲不过,兼之他把重要的话都和闻弦歌说了,心中也没有什么念想,当下不躲不避,等着人过来。   几个地痞刚刚上手,就感觉手中一凉,似乎碰到了什么金玉之物。他们定睛一看,一个黑色的短笛出现在眼前。   这短笛自然就是闻弦歌的墨玉笛暗飞声。她是学习音律之人,耳力非常好。大门前的吵闹她坐在客厅里就听得一清二楚。知道是宋家人有上门来闹事,她心疼自家外公的同时也心疼宋桥。   宋良见门里出来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闻弦歌那是乐锦精心养出来的,水嫩得不行。整个国乐坊,上至乐锦,公冶音,下至洒扫杂役,哪个不是宠着她,惯着她,一个连粗鄙之音都不能听的人,通身的气度风华远非边境之地的女子可比。   “你是谁?”宋良来过很多次,可从来没见过这宅子里有宋桥之外的人。   “我是这宅子的主人,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便是了。何必为难一个老人家?”闻弦歌对于宋家完全是陌生的,自然不会有半点感情。若说与宋晖阳是血脉亲情,与这些远亲可就半点亲情都没有了。   “你胡说什么?这是我们宋氏祖宅,别说你姓宋啊,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宋良有绝对的自信,宋家绝对没有这么一个人。搞不好是宋桥从别处招来一个人冒充的。   “我不姓宋,我姓闻。我爹是昔日的镇武侯,这么说,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闻弦歌轻飘飘地说。   当年宋韵致嫁给镇武侯闻钧,是惊动了朝廷上下的,皇帝赐婚,丞相主婚,充分显示了对于边关守将和边关望族的重视。宋氏的嫁妆浩浩汤汤,前面已经进了习峰关,后面还没有离开宋家。多少女子羡慕宋氏商贾之家出身能做侯府夫人,流言四起,飞短流长,京城里都传了大半年的风言风语。这件事无论是边关还是京城的人都记得。   “你是韵致堂姐的女儿?”宋良按辈分算是宋韵致的堂弟,闻弦歌的堂舅。   “正是。”闻弦歌走出门,示意宋桥退后。她挡在角门处,“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宋府是私宅,若是你一意硬闯,那我只能报官了。好歹我还有个官眷的身份,若你是一介布衣,怕是得不了什么好。我是晚辈,得罪长辈的地方,还望海涵。”   宋良被闻弦歌的气势压住,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你……你不过就是个小姑娘。”   “没错。我一介女流罢了。”闻弦歌微微抬眸,她的眼睛生得极为漂亮,微扬的眼尾带着贵族女子才有的傲气,“所以你要动手吗?”   宋良犹豫了一下,却没敢动手。闻弦歌会不会武功她看不出来,但是闻弦歌可是侯府千金,对于一介布衣的他来说,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出身。就算宋家富甲一方,到底没有人入仕,与朝廷的勋贵之家相比,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外甥女啊,我到底是你的堂舅父,你是千金小姐,难道尊敬长辈都不懂吗?”既然硬来不行,宋良就准备搬出辈分来压人了。   闻弦歌挑眉,“你是我的堂舅父?为何一上来就要打要杀的?舅父如此对我,难道要我引颈就戮吗?”   宋良当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立刻换了一副笑脸,“是我的错,不知外甥女的身份。如今咱们算是相认了,不知外甥女可否让舅父进门呢?”   他到底是长辈,如此明确地提出进门的要求,若是闻弦歌不让他进门,可就是不敬长辈了。   闻弦歌果然没有拒绝,让开道路,让宋良进门。只是她让过了宋良,却不许宋良那些手下人进。   手下人不干,作势就要冲进来。闻弦歌笑道:“堂舅父,您看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宋良对于不许手下人进门这一点颇有顾忌。不为别的, 他心里有些没底。但是转念一想,好歹今天进了门,估计闻弦歌也好,宋桥也好, 并不敢真把他怎么样。于是吩咐道:“你们在门口等我, 我进去和外甥女说说话, 一会儿就出来。”说完还朝着自己的一个心腹使了个眼色。那心腹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进了门,宋良对于这宅子的觊觎之心达到了顶点。此刻他眼中的宋府是到了他手上之后,整修的金碧辉煌的模样。放着这么大的宅子不管,宋良觉得实在是浪费。   宋桥得了闻弦歌的示意, 老实地上了茶水, 之后就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堂舅父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呢?”闻弦歌问。   宋良又把自己上门的原因说了一遍。“外甥女啊, 当年你外公可是答应了要接济我们家的。如今真是人走茶凉,桥伯竟然一点都不念旧情, 半文钱都不给我家了。”   宋桥道:“孙小姐,老爷并没有说过这话。当年老爷在世时,确实经常接济族人。那不过是老爷仁厚, 又是族长。后来老爷不当族长后, 族人们上门来求,他也会出钱接济。可如今老爷都过世了,这些人还来要钱,这就有些过分了。”   “桥伯, 话不是这么说。伯父要不是当了族长, 怎么能置办下这么大的家业?说来说去, 还不是仗着我们宋家的名声?我是宋家人,分一点宋家的家产怎么了?”宋良不满道。   闻弦歌点点头。“堂舅父, 是不是宋家其他人也这么想的?”   宋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可不是嘛,这么想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都是姓宋的,何必分彼此?”   闻弦歌笑了笑,转头对宋桥说:“桥伯,把地契房契都拿出来给堂舅父看看,也好让他死心。”   宋桥听话地拿出地契房契交给闻弦歌,闻弦歌展开后推给宋良。   宋良一听这话不对劲,接过地契房契仔细看,白纸黑字,上面明确说明了宋晖阳的所有家产都归其女宋韵致所有。宋韵致已经过世,没有立下遗嘱,那么其所有财产就该归子女所有,也就是面前的闻弦歌。   “这不可能!伯父凭什么把家产给堂姐?她是个女子,外姓之人,这不符合规矩!”宋良摇着头,抓着契书的手愈发用力。   宋桥看着担心他把这些契书撕了,急忙上前。   闻弦歌的手里变戏法一般出现了一根短笛,右手轻轻在宋良的手腕上一敲,左手一捞,契书全部回到了她的手中。   “堂舅父可看清楚了?宋家的规矩我不知道。但是这上面有官府的大印,合理合法,便是闹到御前,我也是占理的。”   她可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寻常女子。国乐坊虽是乐坊,被京城里很多高门看不起,里面却是个雅乐娱情的地方。乐锦对于自己的两个弟子倾注了全部的心血。鉴于两人高门千金的身份,什么都请了人细细教导。   公侯之家,大宅门里的腌臜事数不胜数。乐锦怜惜两人都没有亲娘护着,生怕她们将来回到家里受欺负,不仅教了武功,也教了她们如何看护家产。文书契书如何看,甚至连如何打官司都有教。   闻弦歌性格天真,但不是傻。她只是在信任的人身边才看着有些不谙世事,真正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也是人精一个。   “外甥女,你别诓我。说什么御前,总之这所有的家产都是姓宋的,断没有你一个姓闻的拿走的道理。”宋良起身,他预感到事情远比他想象得严重得多。   宋晖阳去世后,宋家几房来闹过很多次,要求宋桥交出宋晖阳的家产给他们分。理由很简单,宋晖阳没有子嗣,唯一的女儿已经出嫁且身故,自然没有人可以传家产,那么就该把家产交给宋氏族人分配。宋桥完全不管这些人怎么说,说什么,总之咬定一松口,家产没有,只有这大宅一套。因为先帝敕封的大宅,宋家人不敢硬来,宋桥这才能一直守着。   闻弦歌笑眯眯,“今日我便拿了又如何?宋良,我尊敬你,叫你一声堂舅父,我若不尊敬你,直呼其名又如何?你真的以为宗族礼法大得过朝廷律法吗?”闻弦歌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伸手端起茶杯,“桥伯,送客!”   宋良气得脸色铁青。用手点着闻弦歌,“你……你一个小丫头,仗着你闻家的势力,竟然在你外祖家逞起了威风!”   闻弦歌抬头,下巴微微上扬。“我逞威风了你又如何?宋良,宋家百年望族,竟然出了你们这群不肖子孙。不思光耀门楣,竟然欺负我外公没有子嗣传家?我外公如何没有子嗣难道你们不清楚吗?有本事咱们就去报官。就像你说的,我不是宋家人,自然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顾忌。当年你们对我外公一家做过什么,咱们好好查一查。”   宋良听得有些懵。“你胡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得伯父没有子嗣?外甥女,话可不能乱说!”   “我是不是乱说,你回去问问长辈不就知道了。”闻弦歌低头喝了一口茶,不再说话。   宋桥上前,客客气气地将宋良请出了宋府。   宋良出来后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人就走了。   “孙小姐,您方才这话……”宋桥面有难色。   “桥伯是怪我打草惊蛇?”闻弦歌放下茶杯道。   “我只是觉得这些事还是私下调查,有了证据才好说。”宋桥觉得闻弦歌还是太年轻,这种话老爷一辈子都没说,这位孙小姐怎么一上来就说出口了,这要是让宋家人有了提防,将来就更难拿住宋家人的把柄了。   “我没时间和他们周旋。”闻弦歌的理由十分简单。她毕竟还是侯府千金,就算愿意闯荡江湖也不会是现在。这一番江湖游历终究还是要回家的。   当晚,闻弦歌就住在了宋府。第二天,她刚刚起床,就听见门口又有人砸门。宋桥出门去看,发现这次厉害了,宋家几乎所有人都上门来了。显然是昨天的消息引来的。   闻弦歌也不惊慌,让宋桥开了角门把人让进来。角门就是平时下人们来回走的门,今天来的很多还都是宋晖阳的长辈,这一做法实在失礼。闻弦歌却不管,愿意进就进来,不愿意进就在外面待着。   众人没办法,只好依次从角门进来。闻弦歌让宋桥出去请人,自己留下来对于这一众从未见过面的长辈。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冷着一张脸问。   “我叫闻弦歌。”闻弦歌的声音清脆悦耳。她也不问众人都是谁,也不让座,当然,宋桥不在,更没有人上茶。   老者点头。“这么说你是晖阳的外孙女。你可知老夫是谁?”   闻弦歌笑道:“你这不是要告诉我嘛。”   老者没想到闻弦歌这般无礼,气得胡子都要撅起来了。旁边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扶住老者,“五叔,您消消气。别跟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老者怒道:“弦歌,我是如今宋家的族长。是你外公的五叔,你要叫我一声太外叔公。”   “太外叔公。”闻弦歌当真叫了。甜甜的,直叫得老者语气软了半分。   “弦歌,你年纪尚小,不知礼数我不怪你。听良儿说晖阳已经把名下的所有家产都给了你娘,我想看看契书。”太外叔公年岁大了,站不住,赶紧找了把椅子坐下。   “太外叔公要看自然可以。不过有句话我要问在前面,今天这么多人过来,都是要看契书的?”闻弦歌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这些人年纪都比她大,然而迎上她的目光,却都有些心虚。   “正是。”说话的是刚才扶住太外叔公的男人。   闻弦歌挑眉看着他,男人挺胸道:“弦歌,我是你外公的堂弟,你该叫我一声六叔公。”   “六叔公这话能代表所有人吗?”闻弦歌完全没有见礼的意思。   六叔公的脸色不善,“自然能。”   “好。”闻弦歌点头。从怀里取出契书,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闻弦歌却只是拿着,并不给任何人看。   太外叔公神色不悦,六叔公更是直言道:“你到底给不给我们看?我怕是你这契书有假。”   闻弦歌眯眼,“六叔公这话……若这契书是真的呢?”   六叔公语气一滞,假的自然不作数,可若是真的呢?而且是真的的可能性更大。   “若是真的,也做不得数。宋氏子孙的家产,自然只能传给姓宋的。弦歌,你虽然是晖阳的外孙女,但毕竟是外姓之人,不能继承我们宋氏的家产。”太外叔公说得理直气壮。   “说来说去,就是这契书无论真假,我都无权继承我外公的家产对吧?”闻弦歌问。   所有人点头。   闻弦歌冷笑,“那你们还要看这契书做什么?”她说话的同时,已经将契书重新揣进怀里。   六叔公道:“弦歌,交出家产,念在你是晖阳堂兄的外孙女,我们也不会太绝情,自然会分你一点。要知道,以你外公的家产,便是只有一点也足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他这是许之以利了。   闻弦歌笑得天真烂漫。“六叔公真的以为我年轻,就什么世面都没见过吗?别说我生于侯门之家,便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何止万金之数?我并不缺这笔钱,但是我外公的家产是留给我娘的,一分一毫都不会分给别人。” 第32章   她神情严肃, “今日各位长辈来都来了,咱们正好把家产的事情好好说一说,论一论。”她的耳力极好,已经听到门口大门打开的声音。   大门打开, 宋桥引着知府大人进来了。远松关地处战略要冲之地, 所以当地设有知府衙门和都督府。当年镇武侯闻钧就是坐诊都督府, 镇守边关的。如今的知府陆文当年还只是个穷酸书生,他曾在战乱中被闻钧的部队所救,又在无家可归的时候被宋晖阳接济,这才得以继续读书,连进京赶考的路费都是宋晖阳给的。当然, 这一切的关系都是宋桥昨天告诉闻弦歌。   陆知府一直都知道宋家这档子事,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种事他不便参与其中。但是他也打定了主意,绝不会让宋家人夺走宋晖阳的家产。   今日一见闻弦歌, 他内心还有些激动。这可是他两个恩人的孩子,看到小小的一个闻弦歌被一群男人围在当中,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宋家虽然经商, 但祖上也是有过功名的书香世家, 这么到了现在就满身铜臭气了?   太外叔公一见知府来了,立刻在六叔公的搀扶下起身给知府大人见礼。陆知府被闻弦歌让了上座,询问起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六叔公刚要开口,闻弦歌却口齿清晰地把宋家人的来意说得明白。简而言之一句话, 宋家人今日就要分她外公的家产。   六叔公想反驳, 张了嘴才发现竟然无从反驳, 因为他们的目的就是如此。   “陆大人,这里有我外公的契书在此, 上面有官府用印,请您为小女子做主。”闻弦歌见到当官的反倒更加习惯,到底是出身官宦人家。   陆文看了契书,这契书上的名字可不是他在任的时候改的,可见上一任知府也是向着宋晖阳的。   “各位,既有契书在,各位还有什么话说?”陆文问。   宋家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   太外叔公颤巍巍施礼道:“陆大人,这家产是宋晖阳的家产,无论如何不能给一个外人的。”   陆文反问:“闻小姐是宋晖阳嫡亲的外孙女,也是宋晖阳唯一的后代骨血,如何是个外人?”   “可她不姓宋。按照礼法,女儿是外姓之人,无权继承家产,何况是女儿的女儿?”太外叔公理直气壮道。   陆文点头。“老人家这话没错。可我朝也有律法,若是此人没有子嗣,又有此人立下的契书,便可以将家产传给女儿。此事先帝时就有先例,老人家是不知道吗?”   闻弦歌内心冷笑,大概这群人真的是不知道。宋家这两代人一生下来就顶着一个望族子嗣的名头,不好读书,不事生产,就靠着他外公的接济过日子。她外公也当真就这样养着一族的人,竟是生生将他们都养废了。   六叔公看不下去,施礼道:“大人,就算如此说。可是宋晖阳当初也不是白手起家,再怎么说,他用了宋家的银子,这部分总该还会来吧。”   陆文点头,“有理。”然后他就不说话了,转头看着宋桥。   宋桥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来双手交到陆文面前,“大人,这是我家老爷几十年来接济族中亲戚的账簿,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亦有他们的欠条为证。我家老爷当年用了族里三百两银子起家,这在族里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的。”   闻弦歌挑眉,这部分她还真不清楚,感情自家外公连这个都算计好了,当真是要和宋家断了关系了。   陆文接过账簿草草看了几眼,就看到了最后算出来的总数,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看了这数目还是忍不住怒道:“宋晖阳几十年接济你们的银子竟然多达十几万两,你们竟然还要分他的家产?”   宋家人全都低头。他们每一家都向宋晖阳借过银子,而且从来没还过。宋晖阳在世时,对每一家来借钱几乎都是来者不拒,而且过后从来不要求还钱。只是借钱时要写借条,几十年来,从来没人想过这些借条到底有什么用,原来都放到了账簿中。   太外叔公用颤抖的手翻看着账簿,他家也借过钱,只是不多。他知道族中子弟大多跟宋晖阳借过钱,但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大笔数目。   “宋族长如何说?”陆文问。   太外叔公咬牙道:“大人,族中子弟不成器,老夫无话可说。宋晖阳的家产我宋家人也不敢再分。可是这宅子是我宋氏祖宅,流传已逾百年,无论如何不能落入外姓人之手。”这是他最后的说辞了。   陆文继续点头,“有理。”   宋家人现在对这两个字都有阴影了。他们齐刷刷望向闻弦歌和宋桥,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闻弦歌跟着陆文点头,“有理。”她抬头看着一众宋家人。“大家说到底都是亲戚,这宅子既然是宋家祖业,我也不敢乱动。不过这宅子如今也是我外公家产的一部分,太外叔公说了不要我外公的家产,您是长辈,这话我也要遵从。”   太外叔公气得差点厥过去,六叔公又是拍后背又是摩挲前胸,总算让老爷子一口气缓了过来。   “要不这样,陆大人在此做个见证,我将这宅子作价卖给宋家,这样既保全了我外公的家产,又没动宋氏祖宅,岂不是两全其美?”   陆文一听点头道:“有理。”   宋家人一听,顾不得知府大人在此,底下议论纷纷。旁人不知道,他们心里却早就打上了这祖宅的主意,因此对这宅子的价格十分清楚。这宅子宋晖阳几次扩建,到如今已经大得不像话了。按照如今的市价,没有十几万两银子是买不下来的。   陆文身边带着师爷,迅速报了个十二万两的价格。所有人都知道,这师爷的报价十分公道。如果这房子挂起来给人竞买,只怕还不止这个价。   闻弦歌开口,“大人,我与宋家是亲戚,断不敢如此要价。”她又对着宋家人说:“宋家只要拿出十万两,我便去改房契,如何?”   没有人敢接话。十万两,宋家要是有十万两,又何须常年去跟宋晖阳借钱度日。   没有得到回复,闻弦歌委屈地望向陆文。陆文问:“宋族长,你的意下如何?”   太外叔公为难道:“回大人,我宋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陆文挑眉,“这么说,你们宋家是不要这祖宅了?”   这话没人敢说。说了就要成为不肖子孙了。太外叔公道:“还请大人容我等商议一下,过几日再给答复。”   陆文直接转头看闻弦歌,“闻小姐意下如何?”   闻弦歌道:“大人,我明日就要离开此地。”这话是回答陆文的,更是说给宋家人的。   宋家人没想到闻弦歌这么个小姑娘会如此不留余地。只好当场聚在一起商议起来。最终的商议结果是,无论如何,祖宅不能落在别人的手里,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把祖宅留下。   一场闹剧落幕,闻弦歌谢过陆文。她确实不能在此地久留,宋家人要变卖家产凑钱买祖宅,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也算大气,直接把这件事托付给了陆文。十万两银子请陆文代收,收上来之后就直接以她外公的名义捐给了朝廷。   陆文看着闻弦歌写下的字据,笑道:“闻小姐不愧是闻侯的女儿,当真虎父无犬女。”   闻弦歌对于这些身外之物一向不太看重。和宋家人斤斤计较也不过是要争一口气罢了。最后她请陆文关照一下宋桥,陆文直接把宋桥接进知府衙门养老,也算报答当年宋晖阳的知遇之恩。   一切处理好,闻弦歌回到客栈休息。此刻她怀里还有宋晖阳留下的众多地契,当真是腰缠万贯。   睡到半夜,她被一阵响声惊醒。刚要起身,就闻到一阵香气。她立刻惊醒,知道是不好的东西,屏住呼吸,伸手扯过外衣翻身下床,站起身时她已经将外衣穿好。   门外一名黑衣人刚刚将放迷烟的管子收好,转到房门口,用匕首拨开门闩,刚一推门,就被一个东西砸中了脸,他疼得惊呼了一声,就感觉肩上一阵剧痛,肩膀已经脱臼。紧接着另一个肩膀也是。   门窗大开,迷烟散尽。   闻弦歌冷冷看着疼得冷汗直流的黑衣人。“说吧,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还挺硬气,不说话。   闻弦歌摇摇头,“不想说就算了。”她伸手捏住黑衣人的下巴一托一扯,黑衣人感觉下颌一阵剧痛,下巴也脱臼了,这次就算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了。   清晨,太外叔公家里被丢进来一个重物。家里人出来查看,发现是个黑衣人。这人两条胳膊不自然地垂着,下巴也很不自然,一句话说不出来。   太外叔公一家都很懵,不清楚怎么回事,以为进了贼人,要把黑衣人送去衙门。太外叔公想了想,让孙子立刻去把几个重要的族人请来,六叔公进来一看就黑了脸。太外叔公看出端倪,一问,才知道六叔公雇了这个杀手去杀闻弦歌。   六叔公的想法很简单,闻弦歌只要一死,宋晖阳就再没有至亲,那所有的家产自然就归宋氏家族所有。   “你这是糊涂!”太外叔公气得不轻。“难道你还看不出来,那个丫头不简单吗?寻常一个小姑娘哪里有她那样的胆量,敢顶着对长辈不敬的名声做这种事?咱们已经吃了一次亏,你竟然还敢买凶杀人,这件事已经被她发现,她要如何发作还不知道呢。” 第33章   六叔公这么一想也觉得后怕。他们立刻找个郎中帮着黑衣人接上胳膊和下巴, 然后给了他一笔银子让他远走高飞。黑衣人走了,他们却要提心吊胆,不知道闻弦歌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   而此时的闻弦歌,早就离开了远松关, 朝着泽才关赶去。泽才关是边境四关里最小的一座关城, 城中百姓人数也少, 这里主要起着连接的作用,街道上多是行色匆匆的人。   闻弦歌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后,又拿出了那张地图。到了这里她其实更加看不懂地图了,实在是这地图画得模糊,没有标识这一点让人想抓狂。她现在极度渴望能有一个熟悉当地地形的人出现。然后, 她竟然又遇到了殷盼柳。   殷盼柳并非一直追着闻弦歌而来, 她有自己要做的事。只不过边关就这么大, 两人遇上也是十分寻常的事。   “柳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闻弦歌瞪大了眼睛。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殷盼柳拉着闻弦歌进了一家茶馆坐下, 莲衣去隔壁的街上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回来。   “吃吧,这是全城最好吃的驴肉包子,京城吃不到的。”殷盼柳怎么看也不像个吃货, 但是她就是对于各地的美食都很有研究。   闻弦歌抓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满嘴留香。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好好吃。”   殷盼柳到了一杯茶给她,“慢点吃,别噎着。”   闻弦歌几口吃掉了一个包子, 一点都不斯文。“柳姐姐, 你是出来办事还是闲逛啊?”她知道殷盼柳在办什么事她不能打听, 所以换了个问法。   “都有吧。看运气了,能遇上就办事, 遇不上就当闲逛了。”殷盼柳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闻弦歌又拿了一个包子,然后把纸袋子往殷盼柳面前推了推,“你也吃啊。”   殷盼柳只是点头,也不拿包子,端着茶杯喝茶。其实她就是喜欢看闻弦歌吃东西的样子,这个小丫头吃东西私底下吃东西从来不假装,看起来都有幸福感。   看着她又吃了两个包子,殷盼柳示意莲衣将包子拿走。“肉吃多了不好。”她拿出帕子给闻弦歌擦着嘴角上的油。   闻弦歌有些不好意思。这种事情以前她师姐公冶音也经常做,她其实都习惯了,只是如今换成了殷盼柳,她反而觉得难为情。   “你来这里做什么?”殷盼柳边给她擦嘴边问。   “嗯……”闻弦歌在脑子里寻思了一下,小声道:“我来找东西?”   殷盼柳挑眉,却没有继续问。   这让等着她继续问下去的闻弦歌颇为着急。“你不问我找什么呀?”   殷盼柳放下帕子,用手托腮,“你会告诉我的。”   闻弦歌委屈脸,知道这是殷盼柳故意的。“我有一张地图,我想找到那个地方。”   “没有找到?”殷盼柳继续拿着帕子给她擦手。   “找不到,我对这里完全不了解,地图画得很模糊。我只能找到这里。”闻弦歌垂眸看着殷盼柳拿着帕子的手。   那是一双极为修长的手。和殷盼柳给人的感觉一样,青竹一般。那双手停了下来,闻弦歌挑头,就听殷盼柳道:“要我帮你?”   闻弦歌立刻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丫头,你是不是太容易相信人了?”殷盼柳突然问。   闻弦歌摇头。“没有啊,我只是相信你而已。”她认真地说。   殷盼柳看着她,眸子变得幽暗。闻弦歌也觉得这话说得有些暧昧了。虽然旁人听着没什么,但她有着自己的小心思,还是有些心虚的。   殷盼柳没说什么,起身一拍闻弦歌的肩,“走了。”   “哦。”闻弦歌立刻化身小跟班,屁颠颠地跟着殷盼柳走了。   几人回到闻弦歌住的客栈,殷盼柳跟着闻弦歌进了房间,莲衣守在门口。殷盼柳看到闻弦歌从包袱里拿出一张地图摊开到桌子上,问道:“你就把地图放在客栈里?难道不怕被人偷了?”   闻弦歌扬起下巴,“当然不会啦。”   殷盼柳低头看了一眼地图,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闻弦歌有这种自信。“这是你画的?”   闻弦歌的大眼睛眨呀眨,“很差是吗?”在殷盼柳面前,她对于自己的绘画技术半点自信都没有。   “挺好的。”殷盼柳修长的手指覆到纸上,“不过,你确定这和真品是一样的?”她的手指停在了地图上的四个凸起上,“你以为这是边境四关?”   “难道不是吗?”闻弦歌懵了。她到了边关就一直认为这是边境四关。   殷盼柳没有说话,仔细看了地图一会儿,对着门口叫了一声:“莲衣。”   莲衣立刻推门进来。“小宫主。”   “研墨。”   莲衣立刻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文房四宝。闻弦歌看得嘴角抽了抽,居然随身携带,承云公主这是多爱画画啊。   莲衣显然做这种事已经十分熟练,很快就研好墨,退到一边。殷盼柳修长的手指提起羊毫笔,在上好的宣纸上重新画了一张地图。   闻弦歌瞪大了眼睛,殷盼柳的绘画天赋可是京城丹青阁的那些画师们都认可的。果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明明是照着她的地图画的,却比她画得好太多了。   不过,一张地图而已,画得好坏其实差别不大。闻弦歌对比这两张地图,发现了其中的不同。   “这里……难道也是一座关城?”她发现殷盼柳画的地图上有五个凸起。第五个凸起比其他四个要低很多,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莲衣,你过来看看。”殷盼柳吩咐道。   莲衣立刻过来,一看之下倒抽了一口冷气。“小宫主……”   “直说无妨。”殷盼柳点头。   莲衣看着地图,“闻小姐,这是五指洞,距离这里不出十里。”   闻弦歌看着她,“你对这里很熟悉。”能够一眼就看出这种什么都标识都没有的地图,显然是极为熟悉的地形。   莲衣继续看殷盼柳,不确定后面的话是否能说。殷盼柳摆摆手,莲衣赶紧退下。   “霜火宫就在五指洞附近,所以我和莲衣十分熟悉这里的地形。”殷盼柳低头笑道,“弦歌,有没有兴趣陪我回霜火宫?”   闻弦歌有些受宠若惊,迟疑道:“我?可以吗?”   “你只要答应我一点就可以。”殷盼柳笑得清风霁月,可是莲衣仿佛看到了自家主子背后出现了一条摇来摇去的尾巴。   “什么?我都答应啊。”闻弦歌兴奋。   “这是你我的秘密,不要说出去,尤其是对阿音。”殷盼柳伸出手。   “为什么要瞒着师姐?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闻弦歌皱眉。她师姐对她实在太好,在师姐面前保守秘密有点困难。   “因为这是我和你的秘密。”殷盼柳的声音愈发低沉了。   闻弦歌抬头,看到殷盼柳温柔的眉眼,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承云公主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眼神?   “好……好啊。”闻弦歌也伸出手,和殷盼柳击掌为誓。   五指洞,虽然名字普通,这里却是边境闻名的死地。传说到了这里,即便是有当地的向导带路,多半也是有去无回。这里的奇妙之处并无在于地形的复杂,而是五个洞中皆有杀人的魔物。百年间,无数人想探寻五指洞的秘密,最终大多再无踪迹。偶有侥幸活着出来的人,也都疯了,无一例外。久而久之,五指洞成了边境上的禁地。   殷盼柳带着闻弦歌来到五指洞附近,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五个凸起道:“那里就是五指洞,边境最著名的死地。”   “为什么霜火宫要建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呢?”闻弦歌不懂。   “为了减少麻烦。”殷盼柳解释道。“霜火宫算不得江湖中的大门派,却因为有无法被熄灭的神火而成为江湖中最神秘的门派之一。无数人想探知霜火宫的秘密,这些人中可不都是云茗四秀这样的人。”   霜火宫以火立派。门派中的武功算不上顶尖,但是那无法熄灭的火却成为很多江湖人的心腹之患。毕竟武功再高,避得过刀枪,也避不过火烧。这让霜火宫的门人成为江湖人最不愿意对上的门派之一。   霜火宫在江湖中的特殊地位让人忌惮,也让人嫉妒。于是不管是想破解霜火宫神火的秘密也好,还是想盗取神火也好,从霜火宫立派开始,就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地想进入霜火宫一探究竟。   什么事多了都会嫌烦,霜火宫的人也是。一次次的防御让人不胜其烦。最终霜火宫搬到了死地五指洞附近。到了这里之后,来的人确实少了,霜火宫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太平日子,不过最近,这种太平似乎被打破了。   殷盼柳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她娘叶云桑更是。不过这娘俩的性格不同,采取的解决方式也不同。叶云桑脾气暴躁,面对整天有人打扰的日子直接就掀桌了,依着她的意思直接把这些抓到的人都烧成灰,连埋尸都省了。而殷盼柳温柔得多,这件事本就奇怪,都烧了可就直接对上了武林中的各大门派了,且不说怕不怕,在她看来完全没有必要,所以这件事暂时由她负责。   她愿意把闻弦歌带回霜火宫,实在是因为最近霜火宫周围聚集的江湖人多了些。她虽然不担心闻弦歌的武功,却担心闻弦歌江湖经验太少,中了别人的暗算。怎么说都是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人,又是好闺蜜的师妹,还在她霜火宫的地盘上,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让闻弦歌出事。 第34章   出乎闻弦歌意料的是, 霜火宫的所在并不隐秘。就是一座大宅子,看起来还没有宋氏祖宅来得气派。门口的站岗的人看到殷盼柳,躬身施礼:“恭迎小宫主回宫。”   殷盼柳手中折扇一摆,示意免礼。   闻弦歌跟着殷盼柳一路进了霜火宫。她规规矩矩地走, 只是一双大眼睛好奇地四处看, 叽里咕噜的甚是可爱。   殷盼柳吩咐莲衣:“你去告诉我娘, 我这边有事,晚一点过去请安。”没办法自家老娘必须先递个话过去否则铁定又来哭诉她不孝顺云云,殷盼柳想想都心累。   闻弦歌被殷盼柳带进一个院子,院子上面的匾额写着“柳园 ”。她兴奋道:“柳姐姐,这是你的院子?”   殷盼柳点头, 带着她走进房间。“这里是我在霜火宫的居所。不过你也知道, 我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皇宫之中, 所以这里一年里多半的时间都是空着的。”   房间里的陈设简单素雅,一如殷盼柳这个人给人留下的印象。   闻弦歌吸了吸鼻子, “竹子的味道。”   殷盼柳推开后窗,窗外就是一片竹林,竿竿青竹挺拔向上, 微风吹过, 竹身随风摇曳。空气中满是竹叶的清香。   “柳姐姐真的很喜欢竹子啊。”闻弦歌说。   “竹子简单苍翠,我不喜欢麻烦。”殷盼柳喜欢用最简单的方式去解决问题,就如她霜火宫的武功,直接一把火烧了, 多么简单直接。   闻弦歌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殷盼柳笑, “你的脑袋里怕是不仅一个问题吧。”   “可以吗?”闻弦歌并不否认,她很好奇, 但如果殷盼柳不许她问,她就不问。   “问吧,能告诉你的我都会告诉你。不过老规矩,这是你我的秘密,不能告诉其他人,包括阿音。”殷盼柳再次伸手。   这次闻弦歌没有半点犹豫,“一言为定。”   门外有人敲门,莲衣送来热茶和点心,“宫主听说小宫主来了朋友,说您不必急着过去请安,等安顿好之后,可以带着闻小姐一同去。”   “知道了。”殷盼柳皱眉,自家老娘的好奇心又上来了,这是她第一次带外人回霜火宫,不过她暂时不打算带闻弦歌去见亲娘,怕亲娘那神经兮兮的性子吓到了闻弦歌。   两人吃着点心喝着茶,神情都极为放松。闻弦歌问:“柳姐姐,颖王妃是不是……还健在?”   殷盼柳很随意地点点头。一路走来,这件事她并没有打算瞒着闻弦歌。“我娘就是霜火宫宫主。当年她嫁给我父王,却无法适应宫廷生活,所以在生下我之后离开京城,回到霜火宫。”   闻弦歌一点都不傻,立刻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所以,王爷是不是也在世?”   殷盼柳继续点头。“我娘诈死瞒名,我爹也用了这招。”她无奈地摇摇头,这两个不靠谱的爹娘啊!   闻弦歌瞪大了眼睛,“柳姐姐你两岁被抱入皇宫,由太后娘娘抚养,这么说太后娘娘也知道?”   “皇祖母和皇伯父都知道。这种事瞒不住他们,我爹娘都来皇宫中看过我,尤其是我娘,每年都来,我的武功是她一手教导的。”无极殿中有个颖王府的嬷嬷,也是教导她武功的人。当然,这只是掩人耳目罢了,真正教她武功的人,是她娘叶云桑。   “真好!”闻弦歌真心为殷盼柳高兴。她会不由自主地被殷盼柳吸引,其中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觉得两人同病相怜。这和公冶音不同。同样是没有亲娘照顾,公冶音至少还有父亲,虽然那个父亲并不疼爱公冶音。而她和殷盼柳都是父母双亡的人,另外还有一点,两人的父亲都在边关殒命,有同袍之情。这种关系,让闻弦歌天然地愿意和殷盼柳亲近,尽管因为身份的原因,她不敢和殷盼柳靠得太近,但是心里始终把殷盼柳放在不同的地位上。   如今这份同病相怜的感觉没有了,她却没有任何的不平,只有高兴。比起两个人不幸,至少现在有一个人是幸福的。她从小以雅乐娱情,天真烂漫的同时也生出悲悯之心。她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却愿意见识到天下间所有的美好。   殷盼柳的手摸着她的额头,“弦歌我知道你想查当年令尊的事,这件事我会帮你的,不过你需要耐心。”其实这件事有颖王这个亲历者在,无疑简单许多。但是至今没有定论,可见当年这件事还有其他隐情。   “好。”闻弦歌乖巧地答应。“我要去寻找我外公留下的东西。”   “今天休息一下,明天我陪你去找。”   闻弦歌伸手,抓住殷盼柳落在自己额头上的手,“谢谢你,柳姐姐。”   两人的手都是温热,握在一起很快出了汗,却都没有人松开。   闻弦歌的脸颊红得可爱,如三月的桃花娇艳无比。殷盼柳觉得自己被这美色晃花了眼,只是手上那种温热的感觉,让她有些舍不得放手。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两人立刻松开了手。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一松手,两人都觉得尴尬,各自转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莲衣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有些诡异的场面,好在她是个面瘫,话也少。   “什么事?”殷盼柳问。   “王爷请您过去。”颖王殷云枫刚刚派了人过来叫女儿。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跟门口的人说。我一会儿就回来。”殷盼柳已经起身。   闻弦歌点头,老实地挥手目送殷盼柳离开。房门关闭,她看着后窗外的青竹,对于自己的未来感到有一丝茫然。   殷盼柳来到流云堂,这里是殷云枫日常活动的院子。殷云枫追随爱妻抛弃了王爷的身份,每日读书作画,闲来陪着叶云桑出去走走,过得就是个普通人的生活,他却乐在其中。   “爹,您叫我。”殷盼柳进了房间。   殷云枫四十岁左右,只是看着要比实际年龄更加年轻一些。看到女儿进来,他招呼女儿坐下,示意其他人都出去。   殷盼柳挑眉,这是有什么秘密的话要说?   “听说你把闻钧的女儿带回来了?”殷云枫问。   “是。”殷盼柳点头。   “她是来查当年闻钧的事?”   殷盼柳继续点头。“爹,当年的事疑点重重,您追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个结果,我怕她打草惊蛇,也怕她有危险,所以直接把她带回来了。”   殷云枫给女儿倒了杯茶,“你的做法事对的。当年的事不是她能查出来的。一来事情复杂,她一个小姑娘贸贸然去查,很有可能被骗。再者这件事牵扯到她们闻家,她的外祖宋家和她的外婆家族的隐秘,她若是身在其中,到底不便。”   “我也是这么想的。弦歌手中有一张地图,明天我会陪她去找出地图指示的地方,不知道那里会有什么,希望能够查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关于闻钧当年的事,殷盼柳知道的当然比闻弦歌多得多。她一直不说,倒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这是对闻弦歌最好的保护。没人会对自己亲爹的死无动于衷,一旦得知一切,以闻弦歌十五岁的年龄,很难若无其事地继续周旋在局中。   殷云枫放下手中茶杯,“我与闻钧虽然共事时日不长,到底有袍泽之情,故人之女,理应照顾。”   “爹,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殷盼柳笑道。   殷云枫点头,转了话题,“你皇祖母身体可好?”   “好着呢。之前皇祖母生辰,您送的那盒药,皇祖母吃了胸闷的毛病减轻了很多。只是更加想念您了。”殷盼柳知道殷云枫放心不下太后,拣了一些有趣的事说了,让殷云枫安心。   “那药是我派人去别国换来的。既然有效,我再派人去换就是。”五指洞附近生长着一种罕见的草药名叫离魂藤,是剧毒。不过有别国名医需要此种草药,殷云枫趁机用离魂藤和名医换了能治疗太后胸闷的药。   离开流云堂,殷盼柳转去了霜火堂。宫主叶云桑看见女儿来了,急忙拉着殷盼柳坐在自己身边,先是“心肝宝贝”的叫了半天,这才将人放开。   “娘,你再这样我走了啊。”殷盼柳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好了好了,你呀,一点都不懂为娘的心。你小时候为娘不在你身边,一转眼你就长这么大了,为娘只是想多看看你而已,你就不能对为娘多一点耐心吗?”叶云桑委屈道。   殷盼柳觉得亲娘说这话真是冤枉她了。这要是换个人敢这么恶心她,她早就一扇子将人扇墙上去了。   “娘,说正经的。毒火门的事,我打算亲自去一趟看看具体情况。”   “不行!”叶云桑立刻拒绝。“毒火门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但是你一个人还是危险。我霜火宫就算没人了,也该为娘去,怎么也不能让你去犯险。”说着又“心肝宝贝”地叫起来。   殷盼柳手一甩,青缯裁叶扇上腾起一股小火苗。“娘——”   叶云桑立刻收声,袖子一扬,殷盼柳扇子上的火苗灭了。“好了,娘什么都听你的,但是这件事不行。要不你还是回京城吧,等为娘处理好这件事你再来。”她着实舍不得女儿走,但是她更不想让女儿犯险。   “娘,说句实话,我真要打算去毒火门,您真的拦得住我吗?”殷盼柳问得十分老实。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叶云桑明白女儿的意思, 若是殷盼柳铁了心要去,就算此刻被自己拦住了,也可以在回京城的路上转去毒火门。女儿大了,可不是自己能够看得住的人了。   “娘, ”殷盼柳拉着叶云桑的手, “爹娘是我的, 霜火宫将来也是我的,毒火门有备而来,若是不彻底解决,将来必有后患。您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你说得容易, 你让为娘如何放心?”叶云桑想了想, “要不你多带些人?”   殷盼柳皱眉, 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娘,你明知道我的身份……”   “好好好, 我知道。”叶云桑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殷盼柳毕竟的皇族公主,在霜火宫,只有少数人知道她的身份。更多的人只知道这是他们的小宫主。因此, 殷盼柳平时很少和霜火宫的人接触, 就算她有什么命令,也大多通过莲衣来传递。   叶云桑不死心地继续想,“要不然,你送封书信回京城, 叫公冶家的那位小姐陪你去。”   殷盼柳继续摇头。“娘, 你也说危险, 那如何能让阿音陪我去犯险?”她看到叶云桑又要张嘴,“娘, 这件事我自己去办比较方便。是走是留,都可以相机而动。”   “自己去?你的意思是你连莲衣都不带着?”叶云桑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看到女儿不悦的眼神后,她这才压低了声音。   殷盼柳淡定点头。   “那绝对不行!要不然为娘陪你去。”叶云桑抱着最后的希望。   “你想都别想。”希望被殷盼柳无情地击碎。   母女俩争执了半天,还是无法达成一个彼此都满意的结果。叶云桑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殷盼柳独自一个人去毒火门,但是殷盼柳从小到大一个人习惯了,越是危险的事,她越习惯一个人去做。说到底,她是不相信别人的。   这种不信任分两种,一是不相信别人的忠诚,二是不相信别人的能力。不过也是,自己的爹娘都能抛下自己,还有谁是值得信任的?   叶云桑明白殷盼柳对于他们心中始终有一道坎。殷盼柳从来都不说,对他们也很孝顺,这样更糟。殷盼柳把被抛弃的嫌隙藏在了心底,她在这道嫌隙之上堆了很多东西,叶云桑想去弥补都无从做起。这个女儿一直如青竹一般,坚韧非常。从来不需要他们担心,也从来不会依靠他们。   回到柳园的殷盼柳看到闻弦歌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旁边的石桌上摆着几根竹竿,闻弦歌正在用一根竹竿挨个敲击着。竹竿中空,发出高低不同的声音。殷盼柳细细听来,竟然也是一首曲子。   在闻弦歌旁边的地上,很多小鸟随意走着,时不时抬头看看闻弦歌,样子极为可爱。   殷盼柳进入院子,小鸟们收到惊扰纷纷飞走了。闻弦歌也停下了手中的竹竿。“柳姐姐,你回来了!”   殷盼柳觉得有趣,这丫头倒是走到哪都能找到玩的。她从闻弦歌的手里接过竹竿,随手敲了两下,果然,她敲出来的声音就毫无美感可言。   “你是怎么敲的?”殷盼柳又敲了两下。   “这样。”闻弦歌起身,让殷盼柳坐下,她站在殷盼柳身后,扶着殷盼柳的手敲着竹竿,果然敲出了曲调。   难得殷盼柳觉得有趣,两人一起敲了一会儿,又引来了很多小鸟驻足。百鸟争鸣,引来周围人好奇的目光。   殷盼柳回头,如玉的脸庞在阳光中闪着温润的光。闻弦歌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如此近距离的对视,两人近到鼻息可闻。时间仿佛静止,鸟鸣也已经消失,天地间只剩两人彼此的眼神。   “当”的一声,殷盼柳手里的竹竿掉到石桌上,这声音惊醒了两人。殷盼柳不自然地转过头去,轻轻咳了一声。   闻弦歌眨巴眨巴眼睛,“柳姐姐,你好漂亮。”   “胡说。”殷盼柳笑道。   “是真的。”闻弦歌努力想证明自己说的是真心话。   “你不过是……”殷盼柳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是什么?”闻弦歌好奇。   “没什么。”殷盼柳起身,刚要走,衣袖被闻弦歌拉住。   “柳姐姐,说嘛,到底是什么?”或许是刚才被殷盼柳的笑容晃花了眼,闻弦歌竟然敢揪住殷盼柳不放。   殷盼柳拉了拉袖子,闻弦歌不舍地松了手。她到底还知道对方是公主,并不敢太过造次。   “你不过是见过的美人太少。回去对着镜子看看你自己,乖。”若是旁人敢拉殷盼柳的袖子,她早就翻脸了。不过对着这个小丫头,还是要哄的。   闻弦歌听说殷盼柳是在哄自己,撇撇嘴,“柳姐姐不说实话。”   殷盼柳板起脸,闻弦歌低下头,“好嘛,我不问了。”   跟在两人身后的莲衣一直充当一个隐形人。此刻她微微摇摇头,小宫主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大概都给了这位闻小姐。   看到闻弦歌进了房间,殷盼柳回头对莲衣说:“你去准备一下,明天我和弦歌去五指洞。”   莲衣一惊,“小宫主,您不带属下同去?”   “洞中凶险,你还是留下比较好。”殷盼柳道。   莲衣没有再问,她一向寡言,对殷盼柳的话也是绝对的服从,尽管她并不赞同殷盼柳的决定。   房间里,闻弦歌正在看着那张地图。老实说,她对于地形什么的并不在行。在京城的时候都经常迷路,一路来到边关居然没走丢,也是一个奇迹。   经过之前殷盼柳的提醒,她已经能够清晰地分辩出五指洞的位置,对于自己之前将这里看成边境四关,她觉得匪夷所思。真的一点都不像。在那五个凸起周围还画着一些线和点,看起来是方便辨认的。   闻弦歌摸着下巴,这图是外公留给自己的,难道外公当初都不考虑自己辨认地图的水平吗?万一自己完全看不出地图中的地点,这辈子都找不到呢?   殷盼柳进了房间,就看到闻弦歌摸着下巴沉思的样子。说实话,闻弦歌并不适合这么深沉的动作,因为她做起这个动作来有点滑稽,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努力学着大人的样子。   “在想地图的事?”她坐在闻弦歌身边问。   “是啊。柳姐姐,你说我外公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一份难辨的地图给我呢?万一我根本认不出来怎么办?”有了方才的事,闻弦歌看着殷盼柳的脸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你怎么能断定这是你外公留下的?”殷盼柳问。   闻弦歌的脑袋上仿佛顶了个大大的问号。“你的意思是……这不是外公留下的?”   殷盼柳摇摇头,“这是你临摹的,而且很不像。我没有看到原来的地图,否则还可以从纸张、墨迹看出一些年代的信息。”   闻弦歌垮下脸,吞吞吐吐道:“其实,不是我不给你看。原来的地图……被我弄丢了。”   “丢了?”殷盼柳皱眉。   闻弦歌低头绞着手指,“我把地图放在一个首饰盒子里,半夜埋在我院子里的墙角处。前阵子我回家去挖的时候,发现盒子已经没有了。所以我才凭着记忆画出来这幅图的。”   “所以你才这么急着来到边关,甚至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殷盼柳终于明白了闻弦歌为什么说走就走,事前没有一点安排,也没有和人打招呼。如果不是她找到了人,传了消息回京城,公冶音那边还在京城搜人呢。这丫头实在任性了些。   “我……我……我怕地图丢了,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嘛。”闻弦歌一着急还结巴上了。   “这种事你至少该和你师父和师姐说。”小孩子若是犯了错,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大人说,如果一味要自己去解决,只会越来越糟糕。   “这是我自己的事啊,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闻弦歌委屈,只是她不服气,明明自己都已经及笄了,为什么周围人还当她是个小孩子。   这话说得也没错,殷盼柳竟然反驳不得。她想起自己及笄的时候,她娘叶云桑将霜火宫的宫主令牌给了她。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大到可以替不靠谱的爹娘撑起一片天了。但是她回到霜火宫,发现大家还是当她是个小孩子,大家不是不信任她,只是还没有学会去依靠她。   闻弦歌感觉到了殷盼柳手心的温热。她抬起头,大眼睛看着殷盼柳。   “别那么快长大,做小孩子挺好的。”殷盼柳摸着她的额头说。   “你也只比我大两岁而已。”闻弦歌吐槽。这就是她不平衡的地方。她师姐也好,殷盼柳也好,明明都只比她大两岁,可是一个个在她面前都以大人自居,合着她们都是大人,就她一个小孩子。   殷盼柳失笑,“你终于不拿我当公主了。”   “啊?”闻弦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和你说过多少次,我与阿音一同长大,她当你是妹妹,我自然也当你是妹妹,你不用当我是公主,就当是姐姐好了。”殷盼柳的目光温柔如水,嘴角噙着笑意。   闻弦歌觉得心里砰砰乱跳,大眼睛湿漉漉的,像初生的小狗一样,满眼都是崇拜之情。“只能当……姐姐吗?”她知道是自己不甘心了。可是人就是这样,永远都是不满足的。   这句话声音太小,殷盼柳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她问。   闻弦歌身子一震,慌忙摇头。“没……没什么。”   殷盼柳伸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弦歌,我们是有共同秘密的人,不许和我藏心思哦。” 第36章   闻弦歌仰着头, 看到的是殷盼柳温柔却强势的目光。她从来没有想过殷盼柳会有强势的一面,在她的印象中,殷盼柳似乎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柳姐姐,我很喜欢你。”她着魔一样将藏在心底多年的话说了出口。   殷盼柳突然收回了手, 仿佛被烫到了一般。   闻弦歌也恍然, 她低着头, 不敢去看殷盼柳的眼神。从小她就喜欢殷盼柳,这种喜欢和对公冶音的喜欢不一样,这种喜欢是虔诚的,仿佛教徒对着自己的神顶礼膜拜一般。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曾经她以为是少年心性, 大了自然就淡了, 毕竟她们同是女子, 再喜欢又能如何呢?一个公主,一个侯府千金, 早晚都是要嫁人的。   然而随着年龄渐长,这种喜欢就像吸饱了水的种子,生根发芽, 茁壮成长。她时时感到害怕, 害怕这种禁忌的感情被人发现,更害怕被殷盼柳发现。有一段时间,她躲避着殷盼柳,甚至连公冶家都不去, 整天窝在国乐坊中拼命地练习乐器和武功, 然后, 她悟出了含音集。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了含音集这么刻苦,其实她只是躲避自己的感情, 含音集完全是个意外。   含音集融汇天下雅乐之声,大雅至极。她的心灵也受到了洗礼,有一段时间不在陷入儿女之情,满心都是武功上的精进。然而好景不长,很快她再次遇到殷盼柳,那次是殷盼柳到国乐坊来找公冶音,看到她一个人弹琵琶,就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结果她差点弹错了音。   殷盼柳的一颦一笑,她都记在心里。她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想去亲近,哪怕殷盼柳只是把她当做妹妹。她曾经以为只要能时常见到殷盼柳,她就是满足的。难道还奢望长相厮守吗?当然不会。   可是这几天的朝夕相处,让她更加深刻地了解到,人都是不满足的。今天听到殷盼柳将她当做妹妹,她以为自己应该满足,却原来,自己早就生出了不安分的心思。可是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奢望,这一切都是奢望。哪怕是当做姐妹,也会随着各自的出嫁成为泡影。既然如此,在这一刻,再多一些奢望又有何妨?   这里是边关,远离京城,殷盼柳不是承云公主,她闻弦歌也不是侯府千金,一个女子和另外一个女子,说一些禁忌的话,没有关系吧?   殷盼柳修长的手指重新伸出来,抹干了闻弦歌脸上的泪水。闻弦歌这时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   “傻丫头,你这么可爱,我也是喜欢你的。”殷盼柳在笑,笑得心都疼了。   “柳姐姐……”闻弦歌重新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一大颗一大颗泪珠砸在殷盼柳的手指上,也砸在了殷盼柳的心上。“你以后会不会讨厌我?”她忽然觉得好害怕。   “怎么会呢?”殷盼柳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亲吻。“你是我最好的妹妹。”   闻弦歌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闭上眼睛,伸手环住殷盼柳的腰,不再说一句话。   殷盼柳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个傻丫头。她的手也抱住闻弦歌,轻轻帮她拍背顺气。   闻弦歌大概是累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殷盼柳将她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出门就看到莲衣站在门口。   莲衣低着头,神态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殷盼柳看了她一眼后道:“你都听到了?”   “属下不是有意的。”莲衣此刻的表情十分欣慰。“恕属下多嘴,闻小姐既然有这样的心思,小宫主您何不明言?”   殷盼柳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方才抱着闻弦歌的感觉还在。“她没有心的。”殷盼柳摇摇头,这个丫头心性不坚,不让她吃够了苦头,怎么能让她一辈子死心塌地。   说自己狠毒也好,说自己阴险也好,她殷盼柳看中的人,花再多时间都值得。一个能花很长时间完成一幅画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夜晚,闻弦歌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已经掌了灯。她抹抹眼角,早就干了。想到睡着前的情景,她真想现在就偷偷溜走,这要是见到殷盼柳得有多尴尬啊。正想着,门开了,有人走进来。她一急,将被子蒙在头上。   殷盼柳一进门就见闻弦歌一把将被子蒙在头上,无奈摇头。她也不着急,过来坐在床边,她倒要看看闻弦歌能在被子底下闷多久。   闻弦歌被闷得满头大汗,终于耐不住,钻出头来。然后她就看见殷盼柳摇着自己的青缯裁叶扇悠闲地看着她。   “闷不闷?”殷盼柳问。   “闷死啦!”闻弦歌扁嘴。她自动自觉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坐在殷盼柳身边,“柳姐姐,我之前是不是很丢脸?”   “还好吧。因为是你,丢脸也很可爱。”殷盼柳动手帮她整理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也不知道之前京城传说的国乐坊闻弦歌仙子一般的人是怎么来的,确定不是炒作出来的?   “那还是丢脸啊。”闻弦歌不满。不过看到殷盼柳并没有因为之前的话疏远她,她沮丧的心情多少恢复了一点。她性子天真,所以对于什么事都不会沉迷太久。开心的,不开心的,很快都会忘记。她师父乐锦大师说过,她的这种性子最随和,却也最伤人。   她至今都不懂,这种性子怎么会伤人呢?至少到现在,她自觉没有伤过什么人。   门外莲衣进来,送进饭菜。殷盼柳陪着闻弦歌吃了晚饭,之后又陪着她玩了一会儿猜枚,看到她还是毫无困意,只好说:“明天我们要去五指洞,你最好早点睡。”   “可是我白天睡多了,一点都不困。”闻弦歌也想早点睡觉,奈何毫无睡意。   “需不需要我帮忙?”殷盼柳手中的折扇打了个转。   闻弦歌一缩脖子,“不要。”为了避免被殷盼柳打晕或者点穴,她老实地洗漱完爬上床去。   殷盼柳帮她盖好被子,吹熄了烛火这才离开。   月上中天,照得院子里一片银白。殷盼柳去了西边的厢房。她的房间让给了闻弦歌,她只好去厢房里忍一下了。   莲衣不是个多话的人,也知道殷盼柳的心思,所以对于小宫主如此委屈自己并没有多问。   一夜无话,翌日早起,两人都很快收拾好自己,吃了早饭。叶云桑听说殷盼柳要和闻弦歌单独去闯五指洞,一大早就直接杀到了柳园。   闻弦歌看着面前这个拉着殷盼柳衣袖不住蹭啊蹭的漂亮姐姐,很难相信这是殷盼柳的亲娘,当年的颖王妃。   “弦歌见过王妃。”思量了一下,她还是叫了这个称呼。   殷盼柳的脸色已经转向铁青,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亲娘,冷声道:“放手!”   叶云桑发现殷盼柳手中的扇子已经开始蹦火星子了,她知道女儿是真的生气了,赶紧松手。“这是弦歌对吧,不要叫王妃,这里是霜火宫,不是京城,你是柳儿的朋友,就叫我伯母吧。”   “伯母。”闻弦歌甜甜地叫了一声,一直叫到叶云桑的心坎儿里去了。   “哎。”叶云桑答应了一声,撇下殷盼柳,直接扑过去把闻弦歌抱住。“弦歌啊,你真乖,比我家柳儿强多了。她都不会叫得这么甜。”   一股火苗在青缯裁叶扇的尖端燃起,房间里的温度瞬间升高。叶云桑没想到这次殷盼柳发的火更大,一愣神的时候,闻弦歌已经被殷盼柳拉到身后。   “别理她,我们走。”殷盼柳完全不管还愣着的亲娘,拉着闻弦歌出了房间。   叶云桑这才缓过神来,自己来的目的还没说呢。她急忙跟出房间,“柳儿,你好歹带几个人去啊!”   “不必。”殷盼柳头也不回地说。   叶云桑见没人理自己,对着一旁站着的莲衣使了个眼色,莲衣看到了,十分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做鸵鸟状。   “嘿!”叶云桑叉腰,“莲衣,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宫主,您吩咐过,一切听小宫主的命令,她不让属下跟随的。”莲衣无辜脸。   叶云桑没撤,只好一甩袖子,自己偷偷跟了上去。   五指洞到底有什么恐怖的?殷盼柳也说不上来。她只是亲眼看到有人进了其中一个洞,再出来的时候全身都烧黑了。但是那个人并没死,哀嚎了很久在死去。   她娘叶云桑说。五指洞里有机关,一旦触动了机关,就会开启天火,那是霜火宫的人都灭不了的火,所以但有一线生机,都不要想着进洞去冒险。   而此刻,她和闻弦歌就站在了五指洞中最小的一个洞——小指洞的洞口。   “这里机关密布,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殷盼柳看着闻弦歌,“你最好留在这里,我去帮你看看。”   闻弦歌摇头,“柳姐姐,这是我自己的事。无论多少凶险,也该由我一个人去,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傻丫头,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不能让你出事。要不然阿音要和我拼命的。”殷盼柳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原来是因为师姐,如果没有师姐呢?”闻弦歌撅嘴问。   “没有阿音吗?”殷盼柳似乎很认真地在想,可是她的手却轻轻举起来。   “哎呀呀呀!柳姐姐好狡猾!”闻弦歌对于声音多么敏感,哪怕是手指滑动空气的声音。   殷盼柳点穴失败。摇头叹了口气,“丫头,你听话,里面你不了解,我自己进去比较安全。”   “不要!”闻弦歌扁嘴。身子一掠,已经进了山洞。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殷盼柳“啧”了一声, 立刻跟了进去。两人进洞后,叶云桑也现身出来,摸着下巴想了想,自己女儿竟然为了个小丫头肯以身犯险, 这丫头到底有什么魅力?她的柳儿可不是个热心肠。   闻弦歌在山洞里走出不远, 已经是一片漆黑。她掏出火折子刚要吹亮, 手一把被殷盼柳握住。   “别点,这里不能见明火。”殷盼柳是声音从闻弦歌的后方传来。   “可是看不见。”闻弦歌绝对无法在这样的黑暗中前进的,更无法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找东西。   “别急。”殷盼柳的声音十分镇定,这让闻弦歌也镇定下来。   闻弦歌感觉到一阵热风吹过,应该是殷盼柳打开了她的青缯裁叶扇。然后, 她就看到自己的前方出现了星星点点的亮光, 犹如千万萤火虫在飞舞, 虽然亮光不够明亮,却足以照亮前方的道路。   “这是什么?”闻弦歌好奇地伸手去抓。   殷盼柳也不阻止。“不过是一点药粉而已。”却是只是一点药粉, 只是要想使这药粉浮于空中闪出亮光,就需要霜火宫秘传的内功才能做到了。   闻弦歌抓到亮光,待收回手细看的时候, 发现手中的亮光都已经不见了。她回头, 好奇的样子令殷盼柳微笑出声。“好了,等出去了我放一屋子给你玩,现在办正事要紧。”   两人换了个位置,殷盼柳在前, 闻弦歌在后, 沿着山洞的边缘小心地前进着。行进了几十米, 殷盼柳停下来,伸手在地上拣了几块碎石, 朝着山洞里面丢过去,瞬间山洞里火光一片。   后面的闻弦歌吓得张大了嘴,“怎么会这样?”   “这里所有的机关都会引发天火,这种火我也灭不了。”殷盼柳看着前面的熊熊大火,无奈摇摇头。就算她又防火的装备,在这种大火中,依旧难以全身而退。   “这么危险啊,那……我们还是出去吧。”闻弦歌吓得小脸煞白。立刻打起了退堂鼓。   “你不想知道地图标示的是什么?”殷盼柳回头问。   “当然想啊,可是命要紧啊。这地方这么凶险,我拿不到东西,别人也拿不到,那我着什么急啊,对吧?”闻弦歌一直是一个懂得知难而退的人。   殷盼柳失笑。“随你。”   两人真的没有过多纠结,很快就原路返回出了山洞。   “柳姐姐,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有机关啊?”闻弦歌觉得幸亏殷盼柳跟进来,否则此刻自己早就烧成了灰。   “霜火宫多少条人命换来的。这个小指洞是五指洞中最小的一个,也是最深的一个,走到我们到的那个地方就再难行进一步,多少人尝试过闯过那一段,都在天火中尸骨无存。”殷盼柳作为霜火宫的接班人,才能掌握这里的所有机关,若是闻弦歌自己进来,连这里都到不了。   两人继续往回走,很快闻弦歌就发现这话不对。“既然谁都进不去,那我外公的东西怎么放进去的?”   这个问题殷盼柳也无法回答。但是可以肯定,之前肯定是有人进去过的,不然这些机关是谁设置的?   “也许放东西的人并非你外公,他只是直到那里有个东西,绘制了地图而已。甚至,地图也不是他画的,他只是继承了而已。”   听了殷盼柳的分析,闻弦歌点点头。这是目前唯一能够接受的理由了。   “那里去不成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殷盼柳不着痕迹地偏头看了眼后面,目光并没有多做停留。   “当然是回京城了。我已经出来很久了。你呢?”闻弦歌盘算着想和殷盼柳一同回京。这样独处的机会回京之后可就没有了。   “我还有事,不能跟你一同回京了。不过我可以派人护送你回京。”   闻弦歌立刻摇头,“不用啦。我自己可以的。”她拍拍自己的胸脯,示意自己十分健壮。   返回霜火宫的路上,遇到了一群旅人。看样子是前往邻国贩卖药材的商人。殷盼柳和闻弦歌从这群人旁边经过,既没有多打量,也没有多做停留,然而她们却遭遇了攻击。   一团火无缘无故地从闻弦歌的脚底下烧起。闻弦歌吓得一跳,人已经凌空飞出去老远。这群商旅大概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有这么好的轻功,又一团火在闻弦歌落地的时候烧了起来。闻弦歌只好再度飞起,却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就在这时,她发现方才燃起的两团火,此刻已经都灭了。   殷盼柳手中的青缯裁叶扇打开,也不见扇动,那两团火就奇异地熄灭了。商旅们吃惊地看着殷盼柳,“你是什么人?”   “应该问你们是什么人,我们仅仅是路过,你们就无故伤人。”殷盼柳手中折扇一扇,商旅们就感到一股热浪袭来,马上就有人叫道:“着火啦!”   然而商旅们的反应很奇怪,他们都不管货物,而是齐齐扑向了另一边的闻弦歌。殷盼柳眼睛微眯,这些人显然是奔着闻弦歌而来的。   闻弦歌的手里已经出现了墨玉笛暗飞声。她莹白如玉的手指握在黑色的玉笛之上,更显得肤白似雪,笛黑如墨。   转眼间,她已经放倒了近前的几个人。有人五指一张,一团火苗出现,闻弦歌皱眉,刚刚见过山洞里的天火,她现在对火有着本能的恐惧,立刻就要闪身躲开。   然而那火刚刚燃起就熄灭了。她转头,已经看见殷盼柳赶到近前。“别怕,有我在。”殷盼柳折扇一扇,那个放火的人已经被扇出了一溜跟头。   这对商旅有几十个人,此刻全都围了过来。殷盼柳时刻防着有人放火,手中的青缯裁叶扇折起来左挑右打,打开来扇出去还带着一路的火星。   闻弦歌皱着眉打了一会儿,心里郁闷。自己好不容易和殷盼柳独处的时间竟然被人搅局了。她一笛子敲倒一个人,拉出空当,将笛子凑到嘴边,一曲笛音吹出,眼前的人很快就都呈现出目光呆滞的样子。殷盼柳也停了手,感觉心绪不宁,显然也是受到笛音的影响。   关键时候,闻弦歌一只手按在殷盼柳的后背上,只单手拿着笛子,吹出来的曲调自然简单了许多,但是威力不减。   有了闻弦歌的内力护持,殷盼柳感觉好多了。她的内力不比闻弦歌低,不过是猝不及防,难以适应而已。有了这一段时间的缓冲,她坐在地上运动抵抗闻弦歌笛音的干扰,已经不需要闻弦歌帮忙了。   闻弦歌收回手,笛音转为高亢,一对商旅突然都癫狂起来,互相争斗,血光纷飞。闻弦歌眼睛都不眨地看着眼前的惨烈景象,目光里半点怜悯也无。   这是殷盼柳第一次见识到闻弦歌的狠毒。她这是才惊觉这个小丫头真的已经长大了,不仅能够保护自己,而且能够在一曲之间杀人无无形。   一曲毕,这些人全都倒在了地上。还有一些没死的,正在地上痛苦的哀嚎。   闻弦歌缓缓放下暗飞声,“是他们自己冥顽不灵。”她没有去看殷盼柳,她怕看到殷盼柳失望的眼神。   “不用给自己找借口。他们要杀你,你杀他们是应该的。这就是江湖,胜生败死,永远都是这样。”殷盼柳过来遮住了闻弦歌望向尸体的眼睛,“你我能够活下来是因为我们比他们强大,易地而处,我们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闻弦歌抬起头,仰望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女子,“柳姐姐不觉得我是个坏人吗?”   殷盼柳没有说话,一手拿着折扇,向那群尸体一挥,火已经燃起,包括那些没有断气的尸体一起,很快烧成了灰烬。人的身体里有大量的水分,并不是很容易燃烧的,但是殷盼柳放了一把火后,这些人就像是油纸一般,迅速燃尽了。   “现在我也是一个坏人了。”殷盼柳笑道。   闻弦歌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看尸体又看看殷盼柳,无辜的样子实在让人想欺负。   “你……你不留个活口问话吗?”憋了半天,她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用。”殷盼柳拉着她继续往回走,还不许她回头去看。   “就……就不管啦?”闻弦歌觉得就算是灰烬,至少也该处理一下吧。   “边境风沙大,很快就会被吹光的。这是毁尸灭迹最好的办法。”殷盼柳调皮地眨了一下眼,闻弦歌傻傻的完全分辩不出殷盼柳实在逗她还是说了实话。   此后的路途都很顺利,两人回到了霜火宫。莲衣见到两人平安回来,总算松了口气。她偷偷对殷盼柳说:“宫主跟去了。”   “我知道。”殷盼柳点头。她当然早就发现她娘的行踪了,当然,这也是叶云桑并没有刻意藏匿行踪。   殷盼柳吩咐莲衣准备热水,让闻弦歌沐浴之后好好休息一下。虽然这半天时间不长,两人到底沾了血腥,有必要清理一下。   闻弦歌洗过了澡,擦着湿哒哒的长发扒着门等着殷盼柳过来。殷盼柳也刚洗完澡,不过她已经换了一套衣裳,准备出门前过来看看闻弦歌,就被她一把抱住。   “柳姐姐,你还要出去啊?”闻弦歌将脸贴在殷盼柳的胸口,为自己占了便宜而感到高兴。   殷盼柳看出她的小心思,却也不在意。“我娘叫我过去,你去睡一觉,下午我过来陪你。”   “好呀。”闻弦歌高兴,低头蹭了蹭殷盼柳的胸口,被殷盼柳掐着后颈拉远,“你是个大家闺秀,像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第38章   “你不是说不要在你面前拘谨吗?”闻弦歌不满。   殷盼柳捏着她后颈的手微微用力, 闻弦歌立刻老实地闭嘴。   “乖,等我回来。”殷盼柳仿佛哄一只小动物般,温柔中带着主导命运的强势。   “哦。”闻弦歌乖巧状。   殷盼柳来到霜火堂,“娘, 你找我。”   叶云桑笑着招呼女儿过来坐, 刚要“心肝宝贝”叫起来, 就看到殷盼柳微眯的眼睛。   “说正事。”殷盼柳危险地警告。   “讨厌啦!一点都不可爱!”叶云桑不满,看了殷盼柳一眼,委委屈屈地不敢多说了。   “到底什么事?”殷盼柳已经不再往前走,大有随时转身离开的可能。   “哎!你过来坐下。”叶云桑生怕女儿跑了,赶紧把人拉过来。“你那个小朋友学的是什么武功?魔音我见过, 可不是她这样的。”   殷盼柳偏头看她, “娘, 你是不是也受了影响?”   “有一点。”叶云桑一直跟在两人后面,虽然有一段距离, 但是听到了闻弦歌的笛音也感到体内血气翻涌,好在她内力比闻弦歌高出许多,不至于像殷盼柳那样, 却也吃惊不小。这么一个小姑娘, 而且内力也不见多么深厚,怎么吹出的笛音就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她练的是含音集。”殷盼柳道。   这回轮到叶云桑眯起了眼睛,“柳儿,你说的是真的?”   “这种事我有必要骗你吗?”殷盼柳问。   “含音集只见于古籍之中, 百年间江湖中无人领悟。她师父乐锦都没有这个能力, 她还这么年轻。”言下之意, 叶云桑很难相信闻弦歌能够练出含音集。   殷盼柳点头承认。“但她就是练成了。乐锦大师一直在尽力遮掩这件事,就是怕她怀璧其罪。”   “这么说……你去毒火门, 不如让她陪着。”说到底,叶云桑当然还是挂念着自己的女儿。   “你开什么玩笑!她和这件事全不相干,怎么能让她陪我去冒险?”殷盼柳想都不想,断然拒绝。   “你还不是陪她去五指洞冒险,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看到女儿生气,叶云桑低着头碎碎念着。   “娘,她是阿音的师妹,江湖路远,我有义务照顾她。”殷盼柳不能在好友面前丢了面子。   叶云桑抬头,突然伸手捏住殷盼柳的脸颊,使劲扯扯扯,“柳儿,你是为娘肚子里出来的,真以为你想什么为娘不知道吗?”   殷盼柳的脸颊被扯得变了形,她冷冷地看着亲娘,“放手,不然不认你。”   叶云桑立刻放手,“又威胁我。”她嘟囔了一句,刚要开口,就听殷盼柳继续道:“我不管你看出了什么,别太相信自己的判断。我对她只是当妹妹。”说完就走了。   叶云桑摸着下巴,“居然和我解释,看来很有问题了。”   出了霜火堂的殷盼柳并没有回自己的柳园。霜火宫后面是放焰阳沙的地方。她过来领了几罐子焰阳沙,进了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有各种瓶瓶罐罐,她开始兑自己需要的药粉。她所用的药粉一向都是自己亲自调配,配方是她娘叶云桑给的,她自己从小接触这些,做过很多次的修改,到现在,连她娘都不清楚她是怎么配置的药粉。   这次要去毒火门,她在药粉的比例上做了一些微调。配置完药粉,她出门就见到莲衣守在门口,去和我娘要点药,她知道该给我准备什么药。   莲衣看了自己主子一眼,您可是刚从宫主那出来,您不说让我去说。   殷盼柳已经回了柳园。闻弦歌还在睡觉。她在国乐坊每天功课很多,除了午睡,白天基本没什么时间休息。这次出来,一路遇上很多事,经常半夜逃命,作息时间已经乱得一塌糊涂。此刻她抱着被子睡得特别香甜,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殷盼柳进房间看了一眼,也被那一张幸福的小脸逗笑了。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转身出门回了厢房。   “研墨。”莲衣立刻准备好文房四宝,殷盼柳提笔在纸上画出了闻弦歌的睡颜。她的绘画功底是京城那些名家都赞叹不已的。草草几笔就将闻弦歌的娇憨展现无遗,一旁研墨的莲衣看了都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你笑什么?”殷盼柳问。   莲衣瞬间敛起笑容,“小宫主笔下的闻小姐,总是最可爱的。”   “是可爱,可惜少了一颗心。”殷盼柳看着纸上可爱的人,摇摇头。她换了一支笔,改为工笔细描。一笔一划细细勾勒,闻弦歌的眉眼越来越清晰,仿佛人已入画。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轻轻推开,转进来一个可爱的小脑袋。闻弦歌叫道:“柳姐姐,你在干什么呀?”   殷盼柳五指一张,莲衣一见那架势竟是要放火毁尸灭迹,她急忙将画卷起,收入了内室。她主子一张画可都是价值千金,这么烧了多可惜。主子不心疼,她可是要心疼的。   殷盼柳见莲衣已经把画拿走,这才对着门口的闻弦歌招招手。闻弦歌进来,居然已经穿整齐了。   “我以为你刚醒,看你这样子,是醒了一会儿了。”殷盼柳帮她整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让她做到自己身边。   “醒来不见你,也没有见到莲衣,我有点……”她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   “害怕了?”殷盼柳笑着问。   “也不是,就是害怕被你们丢下。”从京城到边关,一路走来,她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害怕。可是当身边有人的时候,她就特别喜欢黏着人,生怕是被丢下的那一个。   “没人会丢下你的。”殷盼柳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闻弦歌就这么傻傻地仰起头,看着她的柳姐姐,目光中到底有多痴迷,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殷盼柳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傻丫头,但凡有点心,自己何必这么百般努力,编织了一个网,将她网在其中?   晚上两人一同吃了晚饭,饭后看到夜色正好,两人坐在房顶上看星星。殷盼柳很博学,她公主的身份注定要学很多东西,对于天上的星宿传说非常了解,闻弦歌听得很开心。   大概是夜色醉人,闻弦歌终于问出了一个从小就藏在心里,却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柳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殷盼柳闻言侧头看着她,看到她的脸颊在月光下现出淡淡的粉色。   “我喜欢可爱的。最好能够给我欺负,每天逗几下挺有意思的。”   闻弦歌的脸皱成了包子样,“啊?被你喜欢的人感觉好惨哦。”   殷盼柳笑,“是啊,所以你最好不要被我喜欢上。”   闻弦歌咬了咬唇,“我……我当然不可能啦,你我都是女子,不可能啦。”然后她就像犯了魔怔似的,低着头不停地小声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   殷盼柳看着她发傻,也不多话。直到闻弦歌重新抬起头,她才问:“该你了。”   “什么?”闻弦歌一脸懵。   “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闻弦歌捧着自己发烧的脸颊,小声道:“就是……就是要高高瘦瘦的,会武功……”她看了眼殷盼柳,咽了口口水,“要看着干干净净的,会宠我。”想了想,她又道:“不会欺负我。”   殷盼柳挑眉,“你这丫头的要求还真不少。你确定你这样找得到如意郎君?”   “找不到就算了,我又没想着要嫁人。”闻弦歌嘟起嘴。她比较反感听到嫁人这种事,自己的婚事完全不由自己做主,大概自己唯一能做主的,就是可以终身不嫁这件事了。   “你是侯府千金,总要嫁人的。趁着年纪小,你可选的余地还大些,你那个家里也没什么人真正为你着想,这么想来,你早点出嫁其实是有好处的。”殷盼柳觉得自己还有点媒婆的潜质。   “不想嫁人。”闻弦歌嘟囔了一句。“嫁了人柳姐姐就不理我了。”闻弦歌想得很简单。她从小被师父师姐宠爱长大,虽然和殷盼柳的身份差距悬殊,但是殷盼柳和蔼可亲,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摆公主的架子。这样长大的闻弦歌,纵然家里再不顺,也是幸福快乐的。然而女子及笄,就可以嫁人生子。她从两年前公冶音和殷盼柳先后及笄就开始担心,她担心这两人不再和自己亲近,尽管她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可是私心里还是希望这一天来得越晚越好。   殷盼柳看着她,眉眼中有精光闪现,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闻弦歌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回话,她失望地低下头,果然一切都和她想的一样,一旦她嫁了人,这两人就不会待自己如往昔了。   人总是不知足的动物。她明白从小到大受尽宠爱已经是自己的幸运,却还是希望这样的幸运能够多一些,再多一些。   是自己贪心吗?闻弦歌不知道。可是,谁又是不贪心的呢?   夜风渐渐凉了。一阵风过,闻弦歌哆嗦了一下。殷盼柳手中折扇一展,一片亮光铺开,如点点星光环绕在两人周围。闻弦歌觉得不冷了,她瞪大了眼睛看这一片星海闪耀,连嘴都不由自主地张大了。   “答应过你的,这些是给你玩的。”殷盼柳折扇再展,又一片星海铺就,如同水墨一层一层叠加渲染,形成了漫天的星光灿烂。   闻弦歌伸手抓了一片亮光,到手里什么都没有。她再抓,抓了一把,打开手还是什么都没有。   “哎,好奇妙!”她站起身,施展轻功窜到空中,星光下,只见一个粉衣少女漫天飞舞,去抓那若有似无的星海漫漫。 第39章   流云堂里, 叶云桑倚在床边看远处漫天星海和那上蹿下跳的人影,摇摇头感叹道:“还是年轻人花样多,我霜火宫的焰阳沙竟然都成了玩具了。”   她身后殷云枫走了过来,伸手环住娇妻的纤腰, “咱们的女儿很少对人这么宠的。”   “你也看出来了?”叶云桑回头, “我就说柳儿对闻家丫头不正常。她对公冶家那个丫头都没有这么好, 和那个整天吵,对这个就这么好。还有啊,那支墨玉笛她也给了闻家丫头。”他们两人别无所出,又不经常在殷盼柳身边,所以对于女儿的动向格外关注。   殷云枫将叶云桑拉近内室。“别管年轻人的事了。女儿大了, 只要她平安幸福, 我就满足了。”   叶云桑伸手圈住丈夫的脖子, “你对她倒是真放心。可你那一大家子,难保没人不打她的主意。我可告诉你, 你的皇帝哥哥要是敢让我的柳儿去和亲,我就放火烧了他的皇宫!”   各国公主,绝大部分都难逃和亲的命运, 就算偶有幸运得宠的, 也是皇家笼络朝臣的棋子,大多婚事不由自主。叶云桑可舍不得自己女儿成为棋子。   殷云枫笑道:“你当咱们的柳儿是好说话的?恐怕在你烧了皇宫之前,她先点起火来。你放心,上次回京的时候我和皇兄, 母后都谈过此事, 他们绝对不会用柳儿去和亲。咱们女儿的婚事, 终究还是要咱们做主的。”   这件事殷云枫比叶云桑更早想到。他是皇室出身,对这方面到底考虑更加周到。虽然当年皇兄就答应他绝不会为难殷盼柳,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话还会记得多少,殷云枫也不敢确定。是以他之前秘密回了一次京城,一来见见亲人,以慰藉多年思亲之苦,二来就是确认自己女儿的事情。   治和帝殷雪枫清楚自己弟弟的能力,当年关于立长还是立贤朝廷中争论不休,是殷云枫公开表示用力他这个皇兄,他才能顺利登基。后来朝局不稳,朝中再次出现了要拥立殷云枫的声音,这次殷云枫直接诈死,彻底断了朝臣的心思。要说忠心,殷云枫对他的忠心绝对可昭日月,那么就算是投桃报李,他也必须善待殷盼柳。   夫妻俩这话题一开就停不住了。叶云桑急着找个女婿,可是又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配不上她的柳儿,真是愁白了头发。殷云枫对此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只要自己的女儿如意就好。   玩疯了的闻弦歌飞来飞去,星光没抓到,自己还累得伏在殷盼柳的膝上直喘气。   “柳姐姐,一个都抓不到呢。”她掰着殷盼柳的手,想看看星光是怎么从殷盼柳的扇子里面洒出来的。   殷盼柳大方地将手里的青缯裁叶扇给她,让她好好看。结果她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不仅没有看出星光是怎么弄出来的,甚至连青缯裁叶扇的玄机都没有看出来。   “什么都没有啊。”她把扇子还给殷盼柳。   “看好了。”殷盼柳拿过扇子随手一挥,一片星光再度铺满两人上方的天空。   “好厉害!”闻弦歌拍手,十分捧场。   一直隐在暗处的莲衣见此情景摇了摇头,这位闻家小姐真是好哄。   第二天,殷盼柳带着闻弦歌到附近游玩了一圈。如此又过了两天,两人终于要回京了。叶云桑舍不得女儿,心肝宝贝地叫着,抱着殷盼柳不撒手。   殷盼柳强忍着推开身上人的冲动,到底要分开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任由叶云桑抱着,直到叶云桑自己松了手。   “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叶云桑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方帕子,擦着眼睛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殷盼柳和闻弦歌离开霜火宫,后面跟着莲衣,三人离开边关,朝着京城进发。   闻弦歌觉得能和殷盼柳一起赶路,再远的路程都不会觉得闷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和殷盼柳的关系又拉近了好多。对于从小受宠的她来说,摸清对方的底线是十分擅长的事情。她很快就知道殷盼柳是很宠她的,就算她做得过分了一些,殷盼柳也不会太过责备她。于是她一路上都在疯狂地试探殷盼柳的忍耐限度。   前面再次经过庆阳府,闻弦歌想起那个千音阁,不知道如今的千音阁是什么样子。她少年心性,既然好奇,就要去探一探。这件事她没有告诉殷盼柳,晚上一个人偷偷溜进了千音阁。   夜里的千音阁里十分安静。偶尔有几处院落还在亮着灯,大部分的房间都是一片漆黑了。闻弦歌小心地落到院子里,朝着居中的院落摸过去。那个院子还亮着灯,应该有人还没睡。   刚刚进了这个院子,她往前走了几步,就感觉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一绊,她的反应真的很快,立刻向后急掠,转眼间就已经退出了院子。就在她刚刚站的地方,十几只弩箭插在地上,只要慢一点,此刻她就是一只刺猬了。   闻弦歌被这机关吓得直吐舌头,她已经预感到人家是有防备的,她贸然进来就是一头扎进了人家的圈套了。至于为什么有圈套,她就没空思考了。这会儿她不知道有触动了什么机关,左右两边同时有弩箭射来。她只能再退,然后她就发现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堵墙。   退无可退,她只能硬着头皮向上,然后她就看见一张网从天而降,饶是她反应够快,可是连番变动下,她的内力跟不上,旧力已竭,新力未生,到底还是没有躲开这张网。   感觉自己被网住,闻弦歌毫不迟疑,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卷银丝。这是她师姐的牵魂丝,用天蚕丝做成,公冶音给了她一卷用来防身。她的武器是殷盼柳给的墨玉笛暗飞声,并不是什么锋利的兵刃,想要破开网子,还是牵魂丝更好用一些。   牵魂丝卷上网子,竟然出现了金属相击的声音,她皱眉,这是金丝织的网,根本弄不破。   看到人被网住,院里院外突然涌出来一众女子,看样子都是千音阁的人。   “什么人竟敢擅闯我千音阁?”为首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厉声道。   闻弦歌急忙叫屈,“姐姐,我没有恶意的,你们不要误会。”   女子冷笑,“小姑娘,你总不至于是闲逛逛进来的吧?”   闻弦歌很想点头啊,她就是好奇过来看看。可是她没敢,她觉得她只要一点头,对方大概就会直接一剑结果她。   “我……我找你们大师姐冯司音!”闻弦歌还记得这个名字,到底有一面之缘,也许能救命呢。   没想到女子听了咬牙切齿,恨声道:“你果然是那个叛徒派来的!”说完也不多言,直接一剑刺了过来。   “哎呀!”闻弦歌吓得在网中转身,勉强避过这一剑。吓得她大叫了一声,这一声听着还挺凄惨的。   女子没想到这种情况下她还能躲,示意周围人抓紧网子,她接连刺了几剑,闻弦歌躲是肯定多不过了,只好拿出墨玉笛抵挡。   暗飞声发出清脆的声音,女子一愣,看到闻弦歌手中的墨玉笛,目光微微一变,“暗飞声怎么会在你手里?”   “你认得?”闻弦歌也奇怪。她一个国乐坊出身的人,对于天下间的乐器再熟悉不过,之前都没见过暗飞声,怎么这千音阁的人好像人人都认识一样?之前那个假冒冯司音的女人也认得。   “此乃我千音阁镇派之宝,竟然被你偷了去!”女子突然高高举起右手。   闻弦歌就看到周围的女子纷纷取出乐器来。她有些懵,这是干什么?要演奏一曲吗?   果然,女子右手落下,四外想起了丝竹之声。闻弦歌很快发现,这些人合奏的是一首她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曲子。这曲子算不上好听,也算不上难听,平平无奇,却又内力蕴含其中。她不怕魔音扰心,但是这种纯内力的攻击,她十五岁的年纪,还抵抗不了太多。   一曲奏罢,她虽然表面上看着还好,体内已经血气翻涌,内力不受控制地在体内乱窜,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她面前压下涌上来的一口鲜血,不想被这些人看出虚实。   “只是如此吗?”她挑衅。   女子没想到闻弦歌小小年纪竟然能撑得过这只曲子,点点头,“不愧是乐锦大师的高徒,倒配得起你的师门。”说着再次挥手,又一支曲子奏响。   这次闻弦歌可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将暗飞声凑到嘴边,也吹起了曲子。她修习的是含音集,天下雅音,最是正心清源。此刻她吹的是《故园情》。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闻弦歌并没有去选择,只是在生死关头,她心里就想到了这首曲子,这是她为了殷盼柳写的曲子。   远处的围墙上,莲衣看着自己的主子,“还不出手吗?”   “再等等。”殷盼柳道。从闻弦歌进入千音阁开始,她就一直站在围墙上看着。她想知道闻弦歌到底能够撑到什么时候。   闻弦歌的曲子里并没有内力,她再傻也知道以自己的内力对抗这么多人的内力,那就是以卵击石。   但是连远处的殷盼柳都能感觉到,对方曲中的内力已经越来越少,而她们合奏的曲子中的戾气也越来越少。殷盼柳的嘴角微微勾起,这就是含音集,融世间千万种声音为一种声音,直击人心,可以疏解世间万种恶意。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女子见己方的内力攻击逐渐被瓦解, 脸色变了变,“难怪。”她这话没头没脑的,却见她眼露凶光,显然已经动了杀机。她手中剑再度刺进网中, 闻弦歌只觉得疲惫至极, 她闯荡江湖这段日子, 并没有遇到真正棘手的对手,就算是有凶险,也有殷盼柳在身边,如今独自面临生死危机,又是如此不利的局面下, 她能撑到现在, 她自己都觉得意外。   看到剑锋袭来, 她左手的五指一张,牵魂丝已经飞出, 卷住了对方的剑锋,生生将剑锋带偏了方向。   女子此刻的脸色很精彩,她仿佛见鬼一般盯着闻弦歌手中的牵魂丝, 其震惊程度远远超过方才见到暗飞声的时候。   就在所有人多出现注意力分散的时候, 一个青色身影在空中出现,几簇火苗在一众弟子中出现,引发了一团混乱,然后闻弦歌只听见金属相击的声音, 一串火星之后, 困住她的那张金丝网愣是被殷盼柳用手中的青缯裁叶扇割出了一个大洞。殷盼柳的手一抓她的肩, “走!”   闻弦歌借力出了金丝网,人已经在半空中。她回头去看, 只见殷盼柳手中折扇展开,挡住了女子的长剑,然后,一串火苗从扇子上蔓延到长剑上,女子吓得赶紧后退。   殷盼柳微微眯眼,“你竟然知道这火的威力?”她也不等女子回答,人凌空跃起,跟着闻弦歌出了千音阁。   女子扔掉手中长剑,尽量远离火苗。这火的威力她清楚,霜火宫的火只要沾上一点,没有霜火宫的人帮忙,是很难灭掉的。当然,还有一种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等燃烧的东西都燃尽了,火自然就灭了。   她转眼望向千音阁的众弟子,发现那些女子衣服上的火竟然全都熄灭了。霜火宫的火是不可能自己灭的,这些人中绝对不会有会灭火的人,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殷盼柳临走时顺手灭了火。   难道要对付的只是自己一人?难道这位承云公主看出了什么?女子皱眉,望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夜空陷入了沉思。   殷盼柳带着闻弦歌来到僻静处,两人都停下来喘息。闻弦歌的小脸煞白,劫后余生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她此刻突然捂住嘴,可是指缝之中依旧有殷红的液体流下。   “受伤了?”殷盼柳一伸手,此时才出现的莲衣立刻掏出一方雪白的锻帕递过来,殷盼柳塞到闻弦歌手中。“能以一人对抗那么多人的内力,虽然那些人的内力并不怎么样,可是你才十五岁,到底太年轻了些。如果是……”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闻弦歌抬起头,用哀怨的大眼睛看着对方这个说风凉话的人。一口血吐出来,她反而觉得好受了一些,方才的憋闷感立减,只是心里的不舒服却增加了许多。   “你想说如果是师姐,就不会受伤了。”她知道殷盼柳的意思。她和公冶音是师姐妹,总被人拿来比较。她师姐无论在音律上还是在武功上都比她强,就是性格也比她强势很多。虽然从小到大,她都受到师姐的宠爱,可是所有人也都认为,她永远是排在师姐后面的那个人。   闻弦歌原本是不在乎的,她胸无大志,日子过得开心就好,有师父疼,有师姐宠,还能时不时和殷盼柳近距离接触,人生已经很美好了。可是当殷盼柳总在她面前提起师姐的时候,她还是会不舒服。她希望在殷盼柳眼中,她就是她,不是公冶音的师妹,她是闻弦歌。   “如果是阿音,会用最快的招式杀了那些千音阁的弟子。只要杀掉几个人,这些人的合奏就会乱了,自然危机解除,也根本不需要我出手相救。”殷盼柳已经看出闻弦歌不高兴,却还是把心里话说出口。她并非不顾及闻弦歌的感受,她只是想让闻弦歌清楚,闻弦歌和公冶音根本就是不同的人。性格不同,就算闻弦歌的武功练到再高,也依旧会是今天的局面。   “所以我只会惹麻烦对不对?”闻弦歌低头看着染了血的锻帕,雪白血红,两种纯粹的颜色一样刺目。   “不。”殷盼柳终于好心地肯开解她了。“如果是阿音,惹的麻烦会更大。你当人家千音阁是死人吗?杀了人家门下弟子岂能善了?到时候就算是你师父的面子也不够用的。”   闻弦歌的眼睛里燃起了一颗一颗的小星星,“所以还是我比较乖对不对?”   殷盼柳摸着她的头,“还好是你,局面还在控制之中。这就是我不愿意和阿音出门的原因,我实在应付不了她制造出来的混乱局面。”殷盼柳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皱眉,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啊?”闻弦歌瞪着眼睛,“师姐这么乱来的啊?”   殷盼柳很认真地点头。“相信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你师姐一起出门。”   闻弦歌“咯咯”地笑着,完全忘记了方才的生死惊魂。   三人休息了一会儿,一同往回走。走过长长的暗巷,前面就是大路,三人转过去的瞬间,殷盼柳回头看了眼暗巷不见五指的深处,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   三人走后,暗巷深处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人,她的面容隐在了黑色的围帽之中,只露出了艳红的嘴角。此时她的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在笑,可是怎么看着怎么觉得诡异。   千音阁里,女子打发了一众弟子。她是千音阁的二弟子,叫蒋亦竹,入门在冯司音之后。江湖门派,对于资历极为看中。蒋亦竹自认相貌、音律、武功都不在冯司音之下,却因为入门晚,事事都要听冯司音的意见,内心早有不服。   之前闻弦歌闹了一次千音阁,引发了众人对于冯司音的怀疑,细查之下,果然发现冯司音有问题。发现自己身份暴露的冯司音立刻逃离了千音阁,如今千音阁是蒋亦竹管事。   有了冯司音的前车之鉴,她很清楚,不能生了背叛千音阁的心思,否则她最终也得像冯司音一样成为丧家之犬灰溜溜地离开。只是,不生背叛之心并不意味着不可以接受其他人的帮助。一个神秘女子给了她很多消息,其中就有很多关于闻弦歌和殷盼柳的。   在神秘女子的描述中,这两个人此次联手出行,就是代表朝廷对于江湖门派的一次试探,若是可能,就顺便收服了。毕竟江湖门派好勇斗狠,尝尝视朝廷法度如无物,终究是朝廷的隐患。   蒋亦竹原本是将信将疑的,不过最近确实有几个小门派突然消失了,据说都是归顺了朝廷。这让她有一种危机感。她是希望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将千音阁推到如京城国乐坊那样高的地位,但是她又看不起国乐坊的官方背景。她是矛盾的,这种矛盾让她急需一个人来分担自己的野心和压力,所以她很信任那个神秘女子。因为她相信,以神秘女子的能力,想要谋夺千音阁易如反掌,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正想着,神秘女子已经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姑娘。”蒋亦竹立刻起身,她重新打开房门向外望了望,确认没人后才重新关上门,细心地将烛光调暗。   就在她调好烛光,站起身转身面对神秘女子的时候,迎面被神秘女子扇了一记耳光。这记耳光半点没留力,直接把蒋亦竹扇倒在地,不仅脸颊红了半边,嘴角还留着血丝。   “姑娘!”蒋亦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告诉你闻弦歌和殷盼柳的底细,是让你护着千音阁不被朝廷收服,谁让你去设计闻弦歌的?”黑衣女子坐在椅子上,冷笑道:“你果然本事,知道闻弦歌会含音集,就用你们千音阁的弦音大阵对付她。今晚是殷盼柳跟在她身边,如果她今晚真的折在你这里,你以为国乐坊会善罢甘休?乐锦大师有多疼爱这个徒弟,她会留着千音阁?你是不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想知道死路怎么走了?”   蒋亦竹被这一耳光扇得有点懵,“姑娘,我……我没有想杀了闻弦歌。”   女子拿起旁边放着的笛子,用笛子勾着蒋亦竹的下巴,“你再敢说谎,我就杀了你。”   蒋亦竹哆嗦了一下,“姑娘,我……我看姑娘如此重视这两人,想必……想必是心腹大患,所以才想替姑娘除了这两人。”   “你倒是贴心。”黑衣女子的语气放缓。   蒋亦竹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说对了一句话。谁知转眼间,她的喉咙就被笛子插进,她瞪大了眼睛,到死也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我最讨厌自以为了解我却根本不了解我的人。”黑衣女子冷冷道。   闻弦歌回来后一觉睡到天亮,然后就听过来送热水的店小二说千音阁的蒋亦竹被人杀死在卧房里。   江湖门派死了人,通常都是不报官的。官府也不愿意管江湖门派的事,通常任由他们去死斗。反正打死打伤都是江湖人,只要不死伤平民,他们大多不管。   她洗漱完被莲衣请到殷盼柳的房间里吃早饭。殷盼柳见她脸色红润,点头:“看来你睡得不错。”   闻弦歌咧嘴一笑,有些尴尬。她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千音阁昨夜还死了人,而她真的睡得很香了。   “说起来,我记得之前千音阁不是要和无妄山庄比武的吗?”结果殷盼柳递给自己的小馄饨,她问。   殷盼柳给她递醋的手都停在了空中,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她。 第41章   “怎么了?”她自己拿过醋瓶, 倒了一勺放进馄饨里。   殷盼柳摇摇头,把停在半空的手放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去闯人家的门派,你是不是以为天下门派都和你国乐坊一样热情好客的?”   闻弦歌知道自己又闹笑话了,她也不理, 在殷盼柳面前闹笑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拉着殷盼柳的手摇啊摇, “柳姐姐, 我笨啊,你告诉我好不好?”   殷盼柳抢回自己的袖子,“先吃饭,吃完饭和你说。”   “哦。”闻弦歌立刻乖乖吃饭。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人照顾的那一个, 所以她很习惯听从别人的话。一旦让她一个人去做事, 她就开始自我放飞。所以对于殷盼柳的话, 她毫不迟疑地就听了。   吃了一碗小馄饨,殷盼柳给她剥了一个鸡蛋, 她摇摇头,“吃不下了。”   “多吃点,今天我们要赶路了。”殷盼柳还是将鸡蛋放进闻弦歌的碗里。   “哦。”闻弦歌继续乖乖地吃着鸡蛋。那样子就和三岁的孩子一样。   莲衣站在殷盼柳背后, 看着闻弦歌吃饭都要人劝的样子, 觉得颇有意思。感情这位闻小姐长的只是年纪,并不是自理能力。   吃完饭,三人离开庆阳府继续赶路。千音阁死人的事情,殷盼柳竟然连提都没提。不过她没提, 闻弦歌可没忘, 出了客栈的门就一直央求着殷盼柳给她解惑。   殷盼柳道:“千音阁之前前往无妄山庄, 比武还没进行阁主就死了。所以如今的千音阁才由蒋亦竹当家,也就是昨晚要杀你的那个人。一个小小的弟子断然没有这样的能力, 竟然懂得用金丝网困住你,再合门下弟子的内力伤了你。我昨晚看蒋亦竹的样子,杀机甚重。如果你之前和她没有什么过节的话,那就是有其他的矛盾。可是你从未出入江湖,如何能和她结仇?所以这矛盾必然不是你结下的。”   闻弦歌想不到自己一个好奇的行为竟然牵扯出这么多事。她暗自吐吐舌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就是好奇去看看。”   “知道你无辜,所以这件事才蹊跷。你想想,到底有什么人是一定要将你置于死地的。”殷盼柳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这里多半是一场误会,所以她并不紧张。不过,让这丫头知道江湖不是那么好玩的很有必要,免得这丫头一个高兴就离家出走,全不顾自己的名声和安全。   闻弦歌苦着脸,思考了很久,才不甘愿地说:“如果真的有人要杀我,大概只有我伯父一家和宋家了。”   这话说来平常,可是这两家恰恰是闻弦歌最亲近的人家。闻弦歌说完自己也笑了,“想来想去,想杀我的也只有我的亲人了。”她的笑,洒脱中透着一点点的脆弱。   殷盼柳觉得心被扎疼了。她摇摇头,“我觉得不像。他们要杀你大概会直接买凶杀人。能够控制千音阁杀人,他们没有这样的本事。”   “对哦。”闻弦歌咬着唇继续想。   前面已经出了庆阳府,三人上了马,赶路的速度快了许多。过了前面的一个镇子,殷盼柳已经勒住了马,“弦歌,再往前还有几天路你就可以到京城了。”   闻弦歌也勒住马,“柳姐姐,你要和我分开了是不是?”   “你乖。我还有事要去做,事情办完我就回京去见你。”殷盼柳哄着她,“莲衣会护送你回京,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你们还是要事事小心。”   闻弦歌吃惊地看着默默催马到自己身边的莲衣,显然莲衣早就知道这种情况。“你竟然连莲衣都不带?”她关键时候脑袋还是很灵光的,“你去的地方是不是很危险?”   殷盼柳笑了,“我向你保证,我会平安回京的。”说完,她怕闻弦歌再追问,直接打马离开了。   望着远去的烟尘,闻弦歌转头问莲衣:“你知道柳姐姐去哪里了对不对?”   莲衣老实地点点头。反正她摇头这位闻小姐也不会信。   “我们悄悄跟去好不好?”闻弦歌笑眯眯打商量。   莲衣果断摇头。开什么玩笑,这要是被主子发现自己阳奉阴违,自己恐怕立刻不会打发回霜火宫去。   “你不担心柳姐姐吗?”闻弦歌继续打商量。   莲衣不说话。   闻弦歌不气馁,“这样,你就当我不听话偷跑了,你完全是为了追我才跟过来的。无论闯下什么祸,你把一切的责任都退给我好不好?”   莲衣摇头。当她主子是傻子吗?她倒是想这么说,问题是主子要肯信才行啊。   “你好闷啊!”闻弦歌不满。她的手里已经出现了墨玉笛暗飞声。“你打不过我对不对?”   莲衣在马上都向后挪了挪,这位大小姐要干嘛?她又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就在莲衣向后挪动的时候,闻弦歌踹了一脚马肚子,马儿吃痛,一骑绝尘而去,正是殷盼柳消失的方向。   “喂喂……喂!”能让一向不大爱说话的莲衣叫出声来,闻弦歌闯祸的本事绝对不是盖的。   叫了两声,眼看着闻弦歌都快没影了,莲衣只好催马去追。一个主子这样,一个大小姐也这样,她这个做下人的真是心累啊!   殷盼柳要去毒火门。和霜火宫一样,毒火门的所在也十分隐秘。不过隐秘都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的,就像毒火门能派云茗四秀去霜火宫盗取焰阳沙一样,毒火门的所在她也是清楚的。   毒火门就在此地向西七十里的山中。她不怕毒火门的火,但是对于毒,还是颇为忌惮的。这次她之所以连莲衣都不带,就是不想在关键时候分心。其实带上闻弦歌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丫头别看总是迷迷糊糊的,武功确实不差。而且含音集清心凝神,关键时刻完全是群体攻击的大杀器。可越是这样,殷盼柳越不想她的双手染血。至正雅乐之人,就该如神子一般干净纯粹。   到了山脚下,殷盼柳将马栓在隐蔽处,她飞身掠上树枝,轻飘飘地从一棵树掠到另一棵树。   闻弦歌很快也到了。当然,这得益于莲衣的指路。莲衣当然是担心殷盼柳的,只是有了殷盼柳的命令,她不敢违抗。如今闻弦歌既然愿意揽下一切责任,她当然愿意打着保护闻弦歌的名号过来帮助殷盼柳了。至于事后到底会不会受到责罚,她已经顾不得了。   两人赶到山脚下,也将马藏好,不过如何上山是个问题。莲衣说山路上就算没有埋伏也会有人放哨,如果她们贸然上山,不仅会惹来麻烦,也会暴露殷盼柳的行踪。   闻弦歌站在原地,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此时山中连风都没有,一片寂静。在莲衣听来是这样的,但是闻弦歌却能听到衣袂刮过树叶的声音,听到鸟儿被惊起的声音。她睁开眼睛,朝着山上的一个方向一指,人已经窜了上去。   莲衣摇摇头,只好跟上。   殷盼柳一路攀着树枝上了山。来到半山腰一个很不显眼的地方,这里被人工开出一片平地,建造了一个宅子。宅子不大,后面完全嵌在山里,看不清整体究竟有多大的规模。她找了一颗粗壮的大树,坐在上面休息,顺便观察宅子里面的情况。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恢复了体力,闪身进入了宅子。宅子里一片安静,有人巡逻,却都没有发现殷盼柳。   她的目标是进入嵌入山体中的后宅,很快,她就摸到了进入后宅的机关通道。她等了一会儿,见到有人从通道里出来,又有人进入通道,她就跟在这群人最后进了通道。   通道十分宽敞,殷盼柳越走越心惊。这样将大山凿空,在山腹中建造出宅子,绝非数年之功可以达成,甚至绝非一代人的努力可以。可是既然有如此长的时间,毒火门怎么可能只是如今这个规模?这里的规模和毒火门的影响力根本就是个矛盾。   出了通道,前面和寻常大宅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院落多了一些。殷盼柳往前走了一段路就发现这院落的设置有玄机,这是布了一个阵法。思及此,她不敢再乱走,阵法她懂一些,并不算精通。此刻她能发现,若是再走下去,难保不会中招。   她将自己的身体隐在一处院墙的阴影处。这里是大山腹地,所有的照明都靠四外高耸的杆子上面挂的灯笼。她此刻正在灯笼的火光照不到的地方。   她此刻贴在墙壁上静静地站着,这时才发现空气中似乎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存在。这东西没有味道,否则她一进来就会发现。她心里知道不好,急忙闭气,同时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含在嘴里。然而她还是觉察出不对劲,她的目力似乎一下子差了很多。   这里虽然昏暗,但是以她的目力,还是可以看出去很远的。而此刻,她感觉自己的眼前只剩下黑暗,她能看到的范围变得极为有限。   明知道自己大概是中招了,殷盼柳却不打算就此离开。她方才含的药丸是她爹殷云枫和别国的名医买来的,能解百毒。听说就算有些毒解不了,但至少能够保住这条命。这么金贵的药丸殷云枫一共只买了三颗,此行凶险,她娘一口气都给她带来了。   她虽然不是商人,却也从来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既然代价都付了,总要有点收获的。何况毒火门如此规模,若不弄清楚,她绝对无法放心。现在她已经不止怀疑毒火门会威胁霜火宫了,她在怀疑毒火门会威胁整个颖国。   作者有话要说:   温暖你鼓励你兹瓷爱护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殷盼柳贴在墙壁上不知等了多久, 突然她听到了脚步声,然后她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之前云茗四秀办事不利,我回去好好训诫了他们。不过他们确实拼尽了全力, 还望门主不要见怪。”   殷盼柳微微挑挑眉, 听这话的意思, 这人应该是云茗山庄庄主贺如山。不过听说贺如山是个年逾六旬的老人,这个人的声音明显年轻了许多,那么就极有可能是贺如山的独子贺正清了。   另外一个声音道:“贺少庄主客气了。云茗四秀能够盗出焰阳沙已属不易,虽然最后没保住,但是遇上霜火宫的天火, 就算是我们都要费一番手脚, 何况他们根本没有接触过。这种事门主十分清楚, 断不会责备的。”   殷盼柳仔细分辨着这人的声音,她觉得有一点熟悉, 但是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她的记忆力一向极好,却对这人的声音记得很模糊,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殷盼柳盼着这人能够再多说几句, 给她多的参考。但是那人仿佛就是不愿遂她意似的, 不再开口说话了。反倒是那位贺正清说个没完,全都是奉承之语。   殷盼柳不明白,堂堂的云茗山庄,一向不参与江湖争斗, 为何贺正清会和毒火门搅和到一起?两人的声音逐渐小了, 应该是走远了。   殷盼柳试了一下目前的目力, 比方才还要再差一点。她清楚自己不能再等,等到她完全看不见的时候, 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她摸到一处没人出入的院落,五指一张,一簇火苗从她的指尖窜出,点燃了院落中的可燃物。而后她迅速从这里撤离。   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火一起就被人发现了。铜锣声响起,出现了很多人过来灭火。显然在这里着火似乎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大家灭火的动作十分熟练,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这火竟然灭不掉。   这个消息立刻向上汇报。殷盼柳等的就是钓出这条大鱼。她追着上报消息的人进了一个比较偏僻的院子,她刚刚藏好,就听见房间里面一个雷霆般的声音道:“你们居然让霜火宫的人混了进来!赶快封住所有通道,把人搜出来!”   殷盼柳眸子一亮,她已经听出这个声音是谁了。同时,她也记起之前那个自己难以分辨的声音是谁。无数的线索在自己脑中被串起,她瞬间明白了很多。   心中大定,她已经不需要继续留在这里,目前要考虑的是如何离开的问题。   四外已经响起了脚步声,大批的毒火门门人在似乎搜寻闯进来的人。殷盼柳感到空气中飘动的东西多密了。她闭住呼吸,轻飘飘跟住一支搜寻的队伍,尽量靠近出口。   然而离出口越近人手越多,毒火门的人显然也很清楚这里的重要。殷盼柳已经在考虑硬闯出去的成功几率有多大。老实说,如果不是目力所限,她大概已经动手了。   正在踌躇间,出口处已经着起了一团火。火不大,烟却不小。呛得人睁不开眼,四下都是咳嗽声,经过殷盼柳身边的人都被烟呛得滴泪横流。   殷盼柳皱眉,这是谁来了?很大一部分可能是莲衣。可是莲衣奉了她的命令护送闻弦歌回京,莲衣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违抗她的命令,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了,那个傻丫头到底追了过来。   这里面的空气中有毒,自己有解毒的药丸护着,到底问题不大。可是闻弦歌和莲衣若是也进来,那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她不敢再停留,身手一个石子一样的东西被她丢进了距离出口很远的地方,那里立刻燃起一片火焰。附近的人一片大乱。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昏暗中没人看见是什么东西引起的火,但是火苗已经在四处窜了起来。   殷盼柳见乱了起来,青缯裁叶扇一展,已经打倒了面前的几人,她自然有不受浓烟影响的法子,所以直接开始硬闯出口。   一片混乱中,殷盼柳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把弩机已经瞄准她很久了。持着弩机的人手非常稳定,而且目力很好,即便在烟火之中,也能始终瞄准着殷盼柳的要害之处。   出口处的人被殷盼柳和闻弦歌、莲衣联手搅得人仰马翻,通道已经打开。殷盼柳闪身出去的时候就听见有利器破空的声音,她扭头,却什么都看不见。她现在的目力大概只能看到近处一些模糊的事物,对于这么快的东西,她真的已经无能为力。   虽然看不见,但是躲还是能躲的。只是她躲开了才发现,对方的第二次攻击也已经到了,而且准确地封堵了她躲避的角度。通道本就狭窄,这一次,她已经没有地方再躲了。   关键时刻,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她抓着殷盼柳的手,用青缯裁叶扇再次挡掉了弩箭的攻击。同时,她手中出现的却不是暗飞声,殷盼柳看不清东西,只能模模糊糊看出是一个比较大的乐器,看形状好像是琵琶。   如果说所有的乐器中闻弦歌会演奏哪个,她其实都会的。就算再不擅长,也比寻常人强上许多。如果说所有的乐器中闻弦歌最擅长哪个,那毫无疑问就是琵琶。   公冶音说闻弦歌的手能让琵琶上开出花来。这话固然夸张,却也说明了闻弦歌在琵琶上的技艺有多高。   此时的闻弦歌抱着琵琶,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护着殷盼柳后撤,手中五指轮转,弹起了一曲《十面埋伏》,这一曲她可是用了全部的内力弹出,其声音碎金裂石,回荡在山腹之中。山腹拢音,曲声回转,仿佛无数人在一同弹奏,其内力回荡,直震得毒火门的人抱头哀嚎。   在闻弦歌的身边还有一些人想要攻击她,都被莲衣和殷盼柳合力挡了下来。   三人且弹且走,终于推出通道。只是前面宅子里依旧有很多人在。闻弦歌头也不回道:“你们先走!”   她的《十面埋伏》已经到了尾声。殷盼柳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却也不会留下她独自逃命。   《十面埋伏》最后一个音符弹完,闻弦歌就见殷盼柳飞到半空,手中的青缯裁叶扇潇洒地挥舞了几下,仿佛泼墨丹青一般,天空中顿时落下无数星光。她仰头看着,莲衣就一把抓住她,向后急掠。   星光落下,无数火苗,转眼连成火海一片。三人到了山脚下的时候,再抬头去看,半山腰上的宅子已经完全被火海吞没。   闻弦歌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吓人!”   来不及感慨其他,闻弦歌和莲衣都发现了殷盼柳眼睛出了问题。三人找到马匹,骑马一路飞奔,远离了这里。   这一口气就奔出了三十里地。直到傍晚,三人才在一个镇子里找了家客栈住下。莲衣立刻翻出各种各样解毒药,却不知道到底什么药能解殷盼柳所中的毒。   闻弦歌要去请郎中,立刻被殷盼柳阻止了。若是连这种小镇的郎中都能解毒火门的毒,那毒火门就真的不用在江湖中混了。   “可是,你的眼睛怎么办?”闻弦歌着急。   殷盼柳却一把将身边急得团团转的人拉近自己怀里。   “哎!”闻弦歌挣扎。   “别动。”殷盼柳的手扣住了闻弦歌的手腕,探了一下她的内俯,然后她就“啧”了一声,从自己怀里取出一粒药丸塞进闻弦歌嘴里。   “什么东西?”闻弦歌嘴上问着,还是将药丸咽进了肚子里。   “解毒的药丸。你中毒了,如果不尽快解毒,后面会很麻烦。”殷盼柳叹了口气,“毒火门的毒就算不是最厉害的,也不是你我能够应付的。这次我们能够活着出来,有些侥幸了。”她现在想想都有点后怕。   闻弦歌服了解毒的药丸,刚要起身,又被殷盼柳按住。“你之前在千音阁受了内伤,刚才全力施为,内伤必然加剧,去床上运功调戏一个周天才过来,我这里不用你照顾。”   “我不嘛。”闻弦歌皱眉。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就算受了伤中了毒,可是远没有殷盼柳目前的情况吓人,她可不放心,她要守着殷盼柳,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是心安的。   “你听话。”殷盼柳哄着。   “不行,我要守着你。”难得闻弦歌这般不听人劝。   殷盼柳微微皱眉,拉低了闻弦歌的身子,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乖。”   闻弦歌不说话了,脸红红的,如同三月桃花,粉嫩嫩的可爱极了。   莲衣被秀了一脸,“闻小姐,您快去疗伤吧,不然小宫主也不能安心疗伤的。”   闻弦歌还是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忽然想到殷盼柳现在应该看不到她点头,于是她壮着胆子在殷盼柳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柳姐姐,我会乖的。你也要好起来啊,不要让弦歌担心好不好?”   此刻的殷盼柳看不到,闻弦歌的小眼神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满眼都是期待和希冀。   “好,我很快就会好的。”殷盼柳用手摸着闻弦歌的额头,催促她快点去疗伤。   闻弦歌终于肯坐在床上疗伤了。莲衣看着自己的主子,等着殷盼柳的吩咐。   “这毒我们带的药大概解不了,我想要用内里把毒逼出来。莲衣,你现在想要替我们两个人收关,干系重大,你应付得来吗?”殷盼柳也知道这样做的时机选得很不好,但是没办法,她的眼睛也不能再等了。当然,她可以让闻弦歌先替她守关,可是她舍不得。没有其他的理由,只是舍不得而已。 第43章   闻弦歌和殷盼柳一个运功疗伤, 一个运功逼毒,都不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当两人的内力彻底运转起来后,正是最危险的关头。这个时候若是有人打扰,不需要多高的武功, 也能让两人重伤甚至丧命。所以莲衣根本就不敢放松, 一直站在一旁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   攻击还是来了。毒火门吃了那么大的亏, 怎么可能不找回场子?殷盼柳目前的情况他们也能够料想到,因此还是派了人分几路追查过来。   莲衣注意到外面的动静,心里着急,面上却依旧保持镇定。对她来说,这种时候从来都没有什么可考虑的, 挡得住得挡, 挡不住也得挡。只要她还在, 就绝不能让主子出事。当然,也绝不能让闻弦歌受到伤害。   人生就是这样, 有犹豫才会苦恼。当眼前的路只有一条,那么无论多么难走,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生死有命, 尽力而已。   进攻是从四处发起的, 完全不留余地的进攻。莲衣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绝不是自己能够挡下来的。她没有犹豫,在两人之间迅速做了选择,她站在了殷盼柳身边。她是殷盼柳的暗卫, 如果殷盼柳死了, 她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因为房间里有闻弦歌在, 她原本想放出的浓烟也不敢放。这样不利的情况下,她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看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不知道荷衣知道了自己的死讯会哭成什么样?到底是不能再陪她了。   外面的人不知道房间里什么情况,并不敢贸然进来,所以直接用**射杀。漫天的**中,莲衣努力护住殷盼柳,也尽可能挡下射向闻弦歌的,不过她知道,她根本撑不了多久。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两位小祖宗能够有一个尽快运功完毕,只要有一个能够自由活动,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然而好运之所以是好运,就是它并不会经常降临。   闻弦歌和殷盼柳都没有动,显然还在运功之中,而莲衣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就在她力有不逮的时候,外面的进攻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她喘了口气,自己都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运气。她害怕这是对方的诡计,连透过窗子向外看都不敢,只是死死地守着两人。   等了一会儿,外面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仅进攻的动静没有,连人的动静都没有。莲衣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小心来到被射得千疮百孔的窗户边,这时也不用开窗了,直接从窗户纸上面的洞就能看到外面。   外面的人竟然全都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的,眼看着都不像活人。而且一个个面犯清霜,看起来竟然是被冻死的!   莲衣挠挠头,现在可是夏天,怎么可能被冻死?而且是这么多人同时被冻死,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她越想越觉得后怕,这显然是内功深厚的高手用内力将人冻死了。   方才那些人用的**虽然难以应付,她到底还能支撑一下。可如果是这位高手出手,她已经不做他想,她们三人都得死在这里,而且死得会像这些人般难看。   莲衣的内心第一次发起寒来。这样的死相让荷衣看见会做噩梦的吧?   她正在琢磨,身后突然有了动静。她回头,是闻弦歌运功结束。   闻弦歌的脸色好看了很多,不过脸色仍是比正常人要苍白一些,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吓人了。方才的袭击闻弦歌是知道的,可是猝然打断运功对她来说无异于自杀,没办法,她也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莲衣身上了。   此刻看到房间里一片狼藉,她再有心理准备也大吃一惊。但是更加令她吃惊的是,窗外那些被冻得铁青的尸体。   “这是……怎么做到的?”她望着莲衣,希望能得到答案。   莲衣老实摇头,这种可怕的内力她从未见过。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无法判断对方是敌是友,因此也不敢掉以轻心,都退到殷盼柳身边守着。   又过了一刻钟,殷盼柳运功结束,轻轻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闻弦歌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被她准确地抓住手腕。   “柳姐姐,你能看见了!”闻弦歌惊喜地问。   “还是很模糊,不过大概能视物了。”殷盼柳一次运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她已经很满意了。剩下的,只要安全,她可以慢慢把毒逼出体外。“外面什么情况?”   莲衣将外面的情况说了一下,殷盼柳听了也皱眉,“被冻死的?这么多人同时被冻死了?”   霜火宫的内功是炎阳决,就是比较热的内力,这样才能以自身内力,借助焰阳沙点起天火。既然有像火般炽热的内力,那必然有像冰一般寒冷的内力。这点殷盼柳可以理解。可是直接用内力将这么多人一瞬间全都冻死,殷盼柳就觉得匪夷所思了。这得是多强大的内力?有这么强大内力的人得有多大岁数?   这是哪来的老前辈救命,她应该请出来好好谢谢人家的。可是她感知了半天,也听不到对方存在的气息。她转头去看闻弦歌,闻弦歌同样摇摇头。论听力,闻弦歌更加出色,她都没有听到对方的气息,可见对方真的已经离开了。   “有时间好好谢谢人家。”憋了半天,三人也只能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远处的山脚下,一个白衣女子看着对面年逾五旬的老者,冷冷一笑,“寇门主,那两人是我要的人。”   老者似乎受了伤,用左手捂着右臂,沉声道:“你……你究竟是谁?道出师门来历,改日老朽自会登门拜访。”   白衣女子看上去最多二十岁,容貌美则美矣,只是比容貌更让人注意的,是这女子的气场。那是君临天下才有的气场,即使老者身为一门之主,在女子面前,俨然如一个仆人一般毫无存在感。女子此刻眼神中满是嫌弃,“就凭你也配?”   老者怒极,左手袍袖一挥,一阵清烟飘散于空气之中。无色无味却凝而不散。   白衣女子连看都不看空气中的那团清烟,只是微微弹了一下手指,老者的左臂也无力地垂了下来。“一把年纪还这么不会做人,这江湖已经不适合你了。”   老者咬牙,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一滴一滴落下,显然是痛极。“姑娘,今天老朽认栽,请姑娘好歹赐个名姓下来,让老朽知道是栽在了谁的手里。”   白衣女子“啧”了一声,“话都听不明白吗?”她似乎耐心极少,此刻已经不打算再和老者说话了。   老者见对方无意搭理自己,转身想走,谁知刚刚走了两步就仿佛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墙,竟然被弹了回来。他惊讶地看着白衣女子,心中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测。   “你……你难道是……是宁……”老者刚刚说出一个字,立刻闭上嘴。他已经断了两条胳膊,可不想舌头也断了。   白衣女子终于肯赏一个正眼给他,“武功不怎么样,见识倒还是有些的。也是,一把年纪了,总不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这种语气,这么毒舌,和传闻中的一般无二。老者心里叫苦,自己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会遇到这个煞星?   “呃……不知……”他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这女子了。“阁下有何吩咐?”   白衣女子朝远处望了望,“我在等人,你陪我等一会儿。”   老者尴尬,和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待在一起,他的心始终是哆嗦的。传说这位可是喜怒无常的,现在这位似乎不打算要自己的性命,可是谁能保证一会儿也不会。他一把年纪活得不容易,可不想在这里就糊里糊涂把命丢了。   就在老者内心戏泛滥的时候,远处走来一个灰衣女子,年纪与白衣女子相仿,不过容貌就差了好多。其实灰衣女子的容貌也算中上之姿,只是和白衣女子一比,就逊色了太多。灰衣女子明明只是慢慢走着,但是转眼间已经走到了白衣女子面前。   “事情解决了?”白衣女子的目光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不过话中的语气终于有了温度。   灰衣女子点点头。“她们没事。”她看着老者,“寇臣?”   寇臣立刻点头。他能看出白衣女子的身份,自然也猜得出这位灰衣女子的身份。他此刻对于自己派出去追杀的门下已经完全没有别的念想了,能留个全尸就是他们的造化了。   “二位,老朽并不知今日闯入我毒火门的是二位的人,否则老朽绝不敢追究。老朽虽然身在颖国,但是江湖规矩还是懂的,请二位念在老朽不知的份上,能够高抬贵手。”这话若是让别人听见,一定不信面前这个低声下去求情的人是毒火门门主寇臣。   灰衣女子不说话,很自然地站在了白衣女子的身后,保护姿态明显。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不过……”   “阁下放心,那几个人是阁下的人,老朽今后绝不敢为难。”寇臣立刻表态。   白衣女子微微点头。“行吧,我们该走了。”她说着朝着前面的山路走去,灰衣女子亦步亦趋地跟着,转眼间,两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寇臣有一种活见鬼的感觉。对于这两个女人,他只是在前几年无意中听到别国的江湖中人说过一次,他当时觉得对方说得太过夸张,完全当做笑话一样听来的。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这样的两个人,他今日是真的领教到了。 第44章   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三人在迟钝也看出是有人暗中相帮。可是凭借闻弦歌的听力都没有发现人在哪里, 可见对方的武功之高已经和她们不在一个层次上了。江湖中高人辈出,闻弦歌和殷盼柳已经算是江湖中比较优秀的后背,可是真正碰上一些比较大的场面,还是难以应付, 尤其是在己方受伤中毒的情况下。   “原来柳姐姐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啊, 我还以为你知道。可是既然我们都不知道, 对方为什么要救我们呢?”闻弦歌好奇。   殷盼柳摇摇头。“对方总会有目的的,我们慢慢看吧。”她此时眼睛没有完全恢复,行动上多少会有些迟疑。   闻弦歌贴心地拉着她的手,让她跟着自己行动。   莲衣站在后面,看着闻弦歌接替了本该是自己的活。她从小跟着殷盼柳, 在她的印象中, 自己这个主子一向都是非常强势的, 眼前这种情况倒是少见。不过对于这两人的感情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三人没有停留, 连夜启程赶往京城。路上还是遇到了很多凶险,不过不再是毒火门的人,殷盼柳眼睛虽然有些问题, 放火的本事却一点没耽误, 几乎就是一路烧过去的。对方死伤无数,却依旧不计后果的阻拦她们,天真如闻弦歌都看出了问题。   “这些人……不像江湖人。”闻弦歌手中的墨玉笛暗飞声打了个转,刚刚她吹起笛音, 方圆五里, 连飞鸟都从树上掉了下来。   “是军队。”殷盼柳肯定地说。湘王手握兵权, 虽然调动军队需要虎符,不过这种小股军队调动, 而且还是分几路而来,对于军中势力庞大的湘王来说,绝对能够做到。也只有军队中的士兵,才能做到这样忠心。   事情一旦关乎到军队,那就绝对不是江湖中事了。闻弦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事关朝廷?”   一路行来,殷盼柳并没有对闻弦歌说出她在毒火门看到什么,这种前朝的事情,她不想把闻弦歌牵扯出来。毕竟闻弦歌是镇武侯府的小姐,那也是手握军权的世家。   “总之事情比你想象的大,弦歌,这件事你不要问,我会去和皇伯父说。你是独自出京,和这件事牵扯在一起就不好了。”殷盼柳摸摸闻弦歌的额头,笑得温柔。   “哎,柳姐姐,你能看清了?”她好奇地伸手在殷盼柳的眼前晃啊晃。   “顺手而已。”殷盼柳笑得狡猾。   一路凶险,三人终于还是回到了京城。进入京城大门的那一刻,三人都轻舒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到了天子脚下,殷盼柳和闻弦歌的身份都能派上用场。   殷盼柳一早让莲衣传信给公冶音,三人往前走了不远就看见一家茶楼门口,公冶音的人候在门口。   “你师姐来了,你跟她去吧。”殷盼柳说。   闻弦歌当然舍不得。一路行来,不管是游山玩水,还是厮杀拼命,她都已经习惯了和殷盼柳在一起,如今骤然要分开,她拉着殷盼柳的手不松开。   “乖,等我办完事,会去找你的。”殷盼柳笑道。   “你要记得哦。”闻弦歌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跟着公冶音的人上楼去了。   殷盼柳带着莲衣走过前面的路口,拐进了一家绸缎庄。少时,一辆马车从绸缎庄的后门驶出,一路直奔皇宫的一个角门。   闻弦歌上楼就看见了自己的师姐。公冶音坐在二楼靠窗的座位,明艳的容貌吸引了很多茶客的目光。不过这位靖国公府大小姐名声在外,并没有人敢上前去打扰她。她见闻弦歌上来,板起脸问:“终于知道回来了?”   闻弦歌对付师姐的本事可是从小练出来的。她上前挨着师姐坐下,拉着师姐的手撒娇,几句话就把公冶音逗笑了。公冶音伸出纤长的手指戳着她的脑门,“你这丫头,才长大一点就这么野,将来可怎么好?”   提起这个闻弦歌撅起嘴,“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被家里逼的。”   公冶音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你这一走,算是彻底把你那伯父一家架在火上烤了。京城里都说他们贪了你娘的嫁妆,还逼着你不要追究这件事,你不愿意,只能逃走了。”这件事本就是公冶音派人在推波助澜,她只是没想到闻弦歌竟然说走就走,得知闻弦歌出城之后,她一腔怨气都撒在了闻钊夫妇身上,坊间传闻更凶,各种伯父伯母逼迫侄女的小道消息都传了出来。除此之外,公冶音少不得到太后面前去告状。正好殷盼柳不在,太后跟前就只有一个公冶音,当然信这个侄孙女的话。   太后震怒,这件事她出面不合适,于是让皇后去敲打一下邓氏。邓氏商女出身,虽说这些年也见识过一些世面,但是被皇后叫过去训斥一顿还从未有过,她本就被坊间传闻闹得日夜不安,又被皇后训斥,回家就病倒了。如今也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传闻始终不见好。   “我猜你伯母就是借病躲着呢。反正外人不可能上门去说什么,她不出门,眼不见心不烦呗。”公冶音是典型的幸灾乐祸。   “这么说她得多不愿意看见我啊,我可是能够堂而皇之进侯府的。”闻弦歌笑眯眯,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狼狈为奸”的师姐妹俩喝完茶,坐上公冶家的马车回了国乐坊。一进国乐坊的大门,闻弦歌就蹦下马车,小鸟一样飞进去,“师父师父,弦歌回来啦!”   乐锦大师放下手中的古琴,刚刚抬起头,就见一个身影扑到了自己怀里。   “师父,弦歌想您啦!”闻弦歌窝在乐锦大师怀里撒娇。   乐锦大师伸手抱住闻弦歌,“快让师父看看,江湖不比家里,可有受伤?”   “没有,弦歌好着呢。”闻弦歌伸胳膊展示给师父看,自己没缺胳膊没断腿,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乐锦大师点点头,伸手抓住闻弦歌的手腕。   “哎呀,师父你抓我干什么?”闻弦歌立刻开始挣扎。   “音儿,去取几粒固元丹给你师妹。”乐锦大师皱着眉头说。   公冶音应声去了,不多时取了个小瓶子回来,“先吃一粒。”   看着突然变得虎视眈眈的师父和师姐,闻弦歌扁扁嘴,“已经没关系了嘛。”她小声说。   “你还敢说?”乐锦大师没说话,公冶音却忍不住了,伸手拍在她的头上。“受伤了也不说!”   “那……那人家不想你们担心嘛。”闻弦歌继续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面前两人。   “怎么受伤的?”公冶音问。   “之前在庆阳府的时候被千音阁的人埋伏了。”这件事绕不过去,就算没人问,她也要告知师父的。   “千音阁?”公冶音望向了乐锦大师。   “千音阁与我颇有渊源。纵然不看我和国乐坊的面子,也不该对你一个小姑娘下杀手。”乐锦疑惑道。   闻弦歌将自己在千音阁的发现说了,最后道:“千音阁的内部一定出了问题。我看她们的话事人都有些神秘的样子,但是门下弟子却对话事人极为信任。我总感觉不太正常。”   “当然不正常。”公冶音说:“我只是奇怪,千音阁到底靠什么伤了你?”公冶音的牵魂丝是很霸道的武功,相比之下,闻弦歌的含音集就显得内敛很多。然而真正说到威力,公冶音很清楚,含音集容纳天下雅音,远比他的牵魂丝更加厉害。   当然,以闻弦歌目前的功力来看,还远远无法发挥含音集的全部威力,不过对手也不过是千音阁,如何能够伤了闻弦歌?   “用内力?”乐锦大师问。   闻弦歌点头。“她们以乐器合奏,声音全由内力催动乐器发出,我虽然不会被乐曲声音所扰,但是拼不过那么多人的内力嘛。”   “看来千音阁确实出事了。”乐锦抬头,望着门外院子里盛开的花,“到底是一场交情,少不得我要走一趟了。”   闻弦歌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师父,我陪您去啊。”   “你伤还没好呢。”公冶音阻止。“师父,弟子陪您去吧。”   “不要!师父师姐不能丢下我!”仗着自己最小,闻弦歌开始撒泼。   “好了好了。”乐锦笑道:“要走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你先回去养伤,我看你恢复的情况再决定。音儿,你看着她,不许她胡闹。”   闻弦歌回到国乐坊,再度享受到师父和师姐的宠爱,她四处和人打招呼,宣布她闻弦歌回来了。   午后,公冶音将她送回了镇武侯府。马车停在大门外,公冶音问:“你确定不用我陪你进去?”   “师姐怕我被欺负?”闻弦歌笑眯眯,“我不会有事的。”   公冶音目送着闻弦歌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目光逐渐由柔和转为冷冽。她回头看了一眼赶车的车夫,“去羽红楼。”   闻弦歌回府,自然有人一早就通知了邓氏。邓氏最近身子却是不大好,主要是被皇后娘娘一翻训斥吓的,另外侯府的名声一落千丈,她娘家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这些都是她的心病。不过她身体素来强健,倒也没有什么大事。之所以一直闭门不出,正如公冶音说的,不过是躲着外面的流言蜚语罢了。   和邓氏相比,镇武侯闻钊就比较郁闷了。他职责在身,每天依旧要去上朝,难免面对同僚的指指点点,他也只能佯装不知,有气只能憋在肚子里。因此回到府中,稍有不如意就惩罚下人,侯府里的人最近过得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作者有话要说:   sakur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闻弦歌回府, 回到自己的清越居梳洗了一下,立刻前去给邓氏请安。邓氏看到换了红衣的娇俏女孩,心中就是满肚子气。只是心中虽然有气,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   “快让伯母看看, 在外面可有受苦?”邓氏从床上坐起, 一副病重模样。   “弦歌一切都好, 让伯母挂心了,是弦歌的不是。”闻弦歌笑意吟吟,远远地站着并不上前。   “站那么远干什么?快坐到伯母身边来。”邓氏让闻弦歌走近,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桌边。“弦歌,你怎么突然就出京了呢?一个女孩子独自出门多不安全, 这若是出了个好歹, 我和你伯父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邓氏说到这里用帕子抹抹眼睛, “那天一早你不见了,你伯父派了全府的人出去找, 后来还是找到了国乐坊,你师父说派你出去做事。你也是的,既然要出门, 怎么不和家里说一声呢?让我们担心了这么久。”   这一番话, 情真意切,闻弦歌自己都快相信了。可她还记得对方贪了自己母亲嫁妆的事情,银钱多少她不在乎,但那些东西是她娘的, 旁人就不配动。还有她爹当年伤重不治也有诸多疑点, 目前看了和自己的伯父脱不了关系。   “师父交代的事很急, 弦歌第一次出门,所以有很多顾虑不周的地方, 还望伯母见谅。”她说得云淡风清,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一走,可就是坐实了镇武侯一家贪了她娘嫁妆的事情。   邓氏恨得暗自咬牙,却也只能笑道:“你年纪小,又常年不在我身边,规矩差点也是难免的。不过如今你已经及笄,又搬回侯府来住,咱们侯府可是高门大户,你若是失了规矩终究是要被人嘲笑的。再说你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胡闹了。这样,我派人请京城里最有名的姜嬷嬷过来教你规矩,总不能让你失礼人前就是了。”   姜嬷嬷的大名闻弦歌可是听过的,这位老嬷嬷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但是规矩也是真的好,所以常常会有很多主母请她去教导庶女,逼得那些庶女整天以泪洗面,再不敢违逆嫡母。   姜嬷嬷本人也是个油滑的,知道主家的心思,教导嫡女时虽然严厉,但是不会过分苛责,教导庶女就是棍棒齐下了,此人规矩虽好,心术却不正,所以真正的簪缨世家并不会请她去教导女儿规矩。   邓氏的两个女儿闻云婉和闻云婷,规矩也是宫里的老嬷嬷教出来的,可不是这位姜嬷嬷。   闻弦歌明白这是邓氏着意要修理自己,她笑道:“伯母,规矩我在国乐坊都学过,坊里有宫里派出来的老嬷嬷教规矩,并不需要伯母再费心了。”   “艺多不压身,女孩子家多学点规矩总是好的。”邓氏依旧不死心。   “伯母说得是,艺多不压身,所以弦歌有时间还是多跟着师父学习技艺才是正途。”闻弦歌这话就是暗指邓氏再搞歪门邪道了。   邓氏被气得脸色苍白,“弦歌,你到底在我们侯府生活,将来婚事也要靠我们,总不好太多忤逆。”她到底咽不下这口气,这话已经说得十分不客气了。   闻弦歌点头。“伯母这是在威胁弦歌吗?”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怎么会呢。”邓氏笑道:“我不过是说事实,无论如何,你要议亲总要伯母为你出面,否则你一个姑娘家如何去抛头露面说自己的婚事?要是你外祖家有人,倒也能替你张罗张罗,可是如今……”她眼底都是阴险的笑意,“哎!如今只有我替你想着婚事了。可是你是国乐坊出身,就算有个侯府小姐的身份,到底还是不够体面。将来可议亲的人选怕是不容乐观。”   “既然伯母如此为难,弦歌也不忍心,不如这样,伯母还是不要替弦歌操心了,我自己的婚事自己来找,不敢劳动伯母。”闻弦歌说完起身,“此时就这么定了,伯母身体不好,养病期间还是不要为我费心,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弦歌可担待不起。”说完,她施了一礼,转身刚要走,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道:“伯母,京里传闻伯父伯母动了我娘的嫁妆,我是不信的,不过确实有一些东西找不到了,是不是放在伯母的库房里忘记拿出来了 。伯母得空让人去库房里翻翻,若是找到了就送到清越居,这样我才好替伯父伯母正名啊。”   邓氏望着笑眯眯出门的闻弦歌,气得想吐血。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丫头的牙尖嘴利?果然跟什么待久了就像什么人,跟她那个师姐一样难对付!   闻弦歌回了清越居,丫鬟庆儿许久不见她,自然跟前跟后说个不停,将府中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所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   闻弦歌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府里相对是安静的。只有一次邓氏说府里丢了东西,要挨个院子搜检。当时庆儿就觉得有问题,拦着没让搜。当然,她一个小丫鬟是拦不住的,邓氏非要搜检,所幸公冶音过来取一样东西,遇到了此事,见有人敢为难庆儿,大闹了一通,这才让邓氏不敢再硬来。到最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要搜检院子?我的院子里会有什么?”闻弦歌问。她之前一直住在国乐坊,这几个月才搬回来住。   庆儿道:“小姐,你不在府里,人家想搜出什么就能搜出什么来。”   “你倒是机警。”闻弦歌接过庆儿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这次出门也没给你们带什么好玩的东西,你去那些散碎银子,院子里每人分一两,就说我她们护院有功,我赏的。刘嬷嬷和你赏二两,去吧。”   这种差事谁都爱干,庆儿取了银子欢欢喜喜地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小姐,大家都夸您对下人们好呢。”   闻弦歌笑了笑,让庆儿打开妆奁,从里面挑了一支红玛瑙金丝钗子,“这个也赏你了。”   庆儿吓了一跳,慌忙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奴婢从小跟着您,哪里要您这样赏的?”   闻弦歌笑,拉过庆儿的手将钗子塞进她的手里。“你和我见外做什么?我原本不缺这些。我就是要让侯府的人知道,忠心于我的人自然是有好处的。”   如今她拿到了她娘的一部分嫁妆,已经是吃用不尽,加上那些店铺田产,真的是打着滚花都花不完的富贵。此消彼长,现在的侯府日子却不好过。之前为了还宋氏的嫁妆,整个侯府,连闻云婉和闻云婷那里的好东西都被拿出去典当了,几乎到了倾家荡产的地步。如今的侯府不过是个空壳子,邓氏一向爱交际,这段时间不出门,也是因为换季拿不出新的衣服和首饰。   闻弦歌从小被师父师姐宠爱,内心阳光得很。对于侯府这些下人,她并没有什么怨恨,但是不为自己所用,那留着也没用。她不介意用银钱来收买,毕竟每个人都是要吃饭的。   庆儿机灵,笑道:“那奴婢就每天都带着这钗子出去。”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我虽然回来了,多半也不在府里,这院子还要靠你和刘嬷嬷看着。”她说着又选了一支翡翠镯子,让庆儿去送给刘嬷嬷,“你把我的意图和刘嬷嬷说了,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邓氏自闻弦歌走后,咳了好一阵才顺过气来,齐嬷嬷端了一杯参茶过来,邓氏喝了一口,皱眉。“这参茶怎么这个味道?”   齐嬷嬷没作声。邓氏问:“是不是买来的山参有问题?”   “夫人,前阵子发了水,北方的山参运不过来,如今京城药材铺里的山参都涨价了。”闻家的银子早就是捉襟见肘,邓氏享受惯了,自然不愿意亏了自己。每日参茶照样喝,一天都不耽误。   邓氏听了怒道:“还不是那丫头,要不是她非要那笔嫁妆,咱们府里也不至于过得这么紧巴。”   “夫人,三小姐还要剩余的嫁妆呢。那些可都是稀罕物,有银子都未必能买到。”齐嬷嬷提醒。   提到这个邓氏就心烦,这个丫头年纪不大,招数倒不少。这是铁了心要回宋氏的嫁妆了。“既然这丫头这么不开眼,我就让她知道,忤逆长辈是什么后果。”   殷盼柳回到皇宫,照例先去延寿宫给太后请安。太后月余没看到宝贝孙女,想得不行。纵然殷盼柳尽力遮掩,还是被太后看出她的眼睛出了问题。太后吃惊地立刻召来太医院所有当班的太医会诊,太医们商量了一阵之后,拿出一个比较稳妥的治疗方案。   太后让人立刻去熬药,看着殷盼柳将药喝下去才肯说其他。话题自然问到殷盼柳是如何伤了眼睛的。殷盼柳正要和太后说这件事。原本前朝之事不该让太后烦心,可她也只是个公主,议论朝政并不合适,所以有些话还是要通过太后告诉皇上比较好。   太后听说殷盼柳在毒火门发现了湘王次子殷昌建,立刻明白了殷盼柳的意思。这位历经两朝的太后,远比一般朝臣更能看出平静下隐藏的危机。   “柳儿,这次多亏了你。否则我和你皇伯父都要被蒙在鼓里了。”太后将她眼睛不便,就让江吟姑姑亲自将她送回无极殿,吩咐了人好生照顾,并且让殷盼柳不必每天过来请安,养好眼睛最为重要。   殷盼柳眼睛受伤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皇宫,太后赏赐东西之后,皇后也赏赐了很多东西。有嫔妃送来一些对眼睛有好处的药材,加上皇上得知真相后的着意恩赏,殷盼柳这一回宫,倒是得了一大堆的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34307526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月色朦胧, 无极殿里烛光摇摇。殷盼柳因为眼睛的问题不能看书作画,夜晚来临就只能枯坐,无趣得很。   窗外一点风声,寝殿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你来了。”殷盼柳道。   来的黑衣女子正是珞瑜, 专门负责殷盼柳和霜火宫联系的。珞瑜见礼后, 从怀里掏出一瓶药, “宫主得知您伤了眼睛后极为担心,这是宫主向一位神医求来的药,专治您的眼睛。”   殷盼柳伸手接过药瓶,边打开边问:“什么神医?别是什么蒙古大夫骗她的。我的眼睛我可仔细着呢,就算没有药, 我慢慢也能把毒逼出来, 并不会有什么大碍。”她嘴里这样说着, 却已经倒了一粒药丸塞进嘴里。   刚塞进嘴里她就皱起了眉,“这是什么药?这么难吃!”她差点吐出来。   “良药苦口。小宫主要谨记。”珞瑜劝道。   难得一贯平静淡然的殷盼柳露出一副苦瓜相, 好不容易才把这难吃的药丸咽进肚子里去。   “我娘是不是得罪过这位神医?”殷盼柳不得不这样想。   珞瑜老实摇头,“属下不知。”   “你回去和我娘说,毒火门我有办法除掉, 让她不要费心了。我这段时间眼睛不方便, 就不给她写信了,让她别闹。”   珞瑜点头,看殷盼柳没有什么吩咐,很快消失在窗外。   殷盼柳立刻叫了荷衣进来, “快给我弄几颗蜜饯过来, 越甜越好。”   荷衣愣了一下, 殷盼柳从来都不吃这种东西,无极殿里根本没有, 这大晚上去哪弄?   不过公主的要求必须要满足,荷衣派小太监去隔壁的枫云台去要点。枫云台住着端弘公主和其生母李才人。公主年幼,蜜饯果子都是常备的。枫云台的宫女听说是承云公主要吃蜜饯,一个两个也都惊掉了下巴。李才人听说这件事,赶紧让人包了一大包蜜饯给小太监带走。她是个没什么背景的才人,曾经仗着美貌也风光过一阵子,自从生下端弘公主后,恩宠不再,还时常受人欺负。   无极殿在宫中僻静处,比邻而居的枫云台自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李才人倒不这么想,因为身边住着一位宫里最特别的公主,所以那些想要为难她的妃嫔也只能在别处使手段,并不敢闹到枫云台来。只要她闭门不出,麻烦就会少很多。   李才人倒想和承云公主多亲近一些,可是承云公主一向都是清清冷冷的,除了太后,对任何人都是不远不近的,弄得她也不敢过分叨扰。   荷衣用精致的银盘盛了几枚蜜饯,殷盼柳吃了一颗,“好甜!”她一向不喜欢甜食,这一口下去,再也不想吃第二颗了。   一夜无话,翌日早起,殷盼柳惊讶地发现眼前的一切都清晰了很多,虽然不能和她中毒前相比,却也差不了多少了。这还仅仅只吃了一颗药丸。   “神医果然是神医,我现在确定我娘一定是得罪过人家。”她眼睛一好就想动笔作画,被荷衣死活拦住。   “公主,您要仔细眼睛啊!画画不急于一时,等您眼睛彻底痊愈了再画也不迟啊。”荷衣抱走了所有的画笔。   既然不能作画,殷盼柳也不想一直发呆。她带上荷衣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得知她的眼睛大有好转后,不住地夸太医们有本事。殷盼柳也不好说破,只能默认了。太医院的太医们突然多了好多封赏,一个个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来送东西的太监道:“皇上听说承云公主的眼疾有了起色,特意赏诸位大人的。”   一个两个太医互相看看,他们是行家,都清楚那种毒他们就算能解,也绝不会这么快。难道他们之中也隐藏的高人?   离开延寿宫,殷盼柳出宫去了靖国公府。她和公冶音从小的玩伴,一个多月不见,自然要去聊一聊。   靖国公府。   公冶音穿着大红的衣裙,如火般炽烈的美,足以灼痛每个人的眼睛。“听说你眼睛出了事,怎么弄的?”   “中了毒。”殷盼柳靠在椅子上,“那丫头没和你说?”   “说什么?”公冶音不解。   “她居然没说这一路她大部分时间都和我在一起。”殷盼柳也觉得好奇,她的真实身份公冶音并不知道。不是她刻意隐瞒,只是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好麻烦就越少。她没想到闻弦歌竟然对这个最亲近的师姐都保守了秘密。她突然想起之前在边关两人的约定:这是你我的秘密。   她笑,果然是个实心的丫头。   公冶音看着殷盼柳突然低头笑起来的样子,忍不住拍拍桌子,“喂喂,弦歌是我师妹,我从小护到大的,你别欺负她。”   从小玩到大,公冶音深知这位儿时玩伴看着云淡风轻,其实心里蔫儿坏。她看到殷盼柳笑成这样,完全有理由怀疑闻弦歌一路都被殷盼柳欺负。   “怎么会?我对弦歌可好了。”殷盼柳扇着扇子。   公冶音冷笑一声,“对她好还会让她受内伤?你可骗不了我,我不信她半夜出门你会不知道。你的武功远在她之上。”   果然还是好友了解自己,殷盼柳摇摇头,“你啊,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她没有那么脆弱,面临危险时,她表现得远比你我想象的更好。”   “那是,弦歌可是师父最看重的人。”公冶音有点骄傲。   这一点殷盼柳倒是很惊讶,“比对你还看重?”公冶音是乐锦大师的开山弟子,不出意外,将来是会继承国乐坊的。   “当然,师父说我锋芒太露,并不适合主持国乐坊。”公冶音完全无所谓。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继承师父的衣钵。她这一辈子,就是要活得恣意畅快,不受一切约束。   “别说那么多废话,到底怎么回事?你都中毒了,那弦歌呢?她有没有事?”说到底,公冶音还是更担心自己的师妹。   殷盼柳将自己在毒火门遇险的事情说了,隐去了自己去毒火门的真正目的,只说路过觉得怪异便过去查看一下。   公冶音听到凶险之处,忍不住插嘴道:“你也是的,这么凶险还敢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让姑祖母怎么办?”   “以后我会小心的。”殷盼柳笑道。   公冶音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我看你的眼睛恢复得很好,不过还是要小心。”   “我知道。”殷盼柳喝了一口茶,朝着房间门口努努嘴,“你家里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有人愿意找茬,你和弦歌都不在,我正好也闲得发慌,就教训了一下那些不开眼的人。”公冶音的手指描绘着手中的茶杯盖,语气中都是嘲讽。   殷盼柳刚回宫就听说公冶音在国公府里大闹了一场,谁拦着都没用,最后还是国公夫人出面将公冶音劝好了。为此公冶音的父亲术被老国公狠狠斥责了一顿,她的继母刘氏也被罚闭门思过。   “你到底还是国公府的人,有你祖父祖母在自然是宠着你,可是你将来的婚事终究要令尊和你继母做主,你这么闹下去,将来怎么收场?”殷盼柳明白公冶音心里的苦。公冶术对刘氏唯命是从,刘氏的大女儿只比公冶音小两岁,和闻弦歌同龄,当年刘氏嫁入国公府不满半年就生下了长女,很多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这些本是长辈的事,公冶音并不在乎。可是刘氏却觉得公冶音碍眼。若是没有公冶音,她的长女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而如今,她的女儿不仅要屈居次席,还因为公冶音的美貌而被衬得黯淡无光。这对名义上的母女是相看两相厌,公冶术虽然偏向刘氏,但是国公和国公夫人都是站在公冶音这边的,一时间倒也势均力敌。   坏就坏在刘氏的几个孩子身上。公冶术只有一子,刘氏所出,取名公冶帆。他是靖国公府的长孙,靖国公夫妻俩虽然不太待见刘氏,却对公冶帆极为喜爱。公冶帆今年十岁,每天都要入私塾读书。   前段日子,公冶帆下学回来,看见刘氏的长女公冶婷拿着刘氏刚刚给她的一块玉佩,立刻想要。少年心性,公冶帆原本也不是要了玉佩去做什么,只是觉得姐姐有的,他就应该有。   公冶婷也是刚得了玉佩,哪里舍得割爱?于是悄悄告诉公冶帆,公冶音手里还有一块。公冶帆人虽小,却也知道有好东西要往自家手里划拉的道理,于是进了公冶音的院子讨要玉佩。   其实公冶音手里有大把的玉佩,都是历年来宫里赏赐的。可是刘氏的嘴脸让她对刘氏的几个子女也都没什么好感,加之她之前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国乐坊,对于弟妹什么的,没有半点亲人的感觉。   公冶音也是个会惹事的,不想给也不说没有。明白地告诉公冶帆,玉佩她有,只是不给。   公冶帆平日里几乎不和公冶音接触,小少爷被保护得很好,以至于他觉得整个国公府的人都应该陪着他,惯着他。没有要到玉佩,公冶帆哭着去找刘氏,撒泼打滚就是要公冶音手里的玉佩。   刘氏心疼儿子,拿出其他的好东西给他玩,谁知公冶帆就认准了公冶音手里的是最好的,给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刘氏并不想去惹公冶音,奈何儿子哭闹不停,她只好带着公冶帆去找公冶音。   公冶音正闲极无聊,听了二人来意,冷笑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公冶帆想要,就能平白从我这里拿东西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刘氏听了公冶音的话, 赔了笑脸道:“音儿这话从何说起?我本不想走这一趟,奈何你弟弟他小不懂事,看中了你的东西,你做姐姐的, 让让他又何妨?如果你觉得吃亏了, 我那里还有几块玉佩, 拿来与你换可好?”这番话说得也是入情入理,换做其他人就做个顺水人情松口了,可这是公冶音。   “既然夫人手里的东西这么好,为什么弟弟不要?夫人,我这里的好东西全都是宫里和祖父祖母赏的, 不敢相赠。至于其他的……”她唇角微微勾起, “夫人派人送来的东西是个什么成色, 您自己还不清楚吗?”   刘氏到底是武将家庭出身,不仅脾气火爆, 也是会些武功的。几番话下来人已经有了火,她想着自己到底是长辈,如此低三下气说话都不成, 索性板起脸, “大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我好歹是你的母亲,你平日里对我毫无恭敬之心也就罢了,如今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我又是亲自过来和你说, 你竟然这般态度。到底是乐坊出身, 真真上不得台面!”   公冶音微微眯起漂亮的眸子, “我自是上不得台面,不比夫人好手段, 还未过门就和我爹珠胎暗结,当真是将门手段。”   刘氏涨红了脸。她确实是未婚先孕,嫁入国公府的时候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因为这一点,靖国公夫妇才对她颇有意见。这是她最不愿被人提及的事,如今就被这么一个晚辈说出口,她气得手都在发抖。“你……你堂堂国公府大小姐,竟然也学那些市井村妇搬弄是非!这些话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该说的吗?”   公冶音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夫人做出这种事的时候,可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您做都做得出来,我说说怎么了?”   “你……”刘氏也是气得狠了,伸手就是一记耳光。这一招她从小在家打下人都打惯了,很熟练。   然而这是公冶音,岂能让她打着。闪身一躲,刘氏用得力气也是大了些,直接一个趄趔,坐到了地上。   公冶帆坐在一旁看着,都被吓傻了。在他眼中,他娘就是府中最厉害的人物,什么人都得听他娘的,连他爹都是。他娘教训长姐,她竟然敢躲!   “我娘教训你,你竟然敢躲!来人,掌嘴!”这话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说起来极为熟练。   不过他说完发现周围人根本没有动作,他站起身跺着脚又说了一遍,然后发现周围的丫鬟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公冶帆,这是我的院子。你让我的人掌我的嘴,你的脑子呢?”公冶音不愿意和一个小孩子计较,要不然早就踹出去了。   刘氏这时已经在丫鬟地搀扶下站起身,丫鬟正在给她拍身上的土。“大小姐,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好,你很好。”刘氏咬着牙说了这几句话,带着还在混闹的公冶帆走了。   当晚,公冶术回府的时候,刘氏就哭天抹泪地把事情添油加醋地和公冶术说了,公冶帆也在旁边不停地帮腔。公冶术大怒,立刻叫人将公冶音带来。不过派去的人还没回来,国公却派人请公冶术过去。   在国公的院子里,公冶术见到了公冶音。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公冶音的左颊上一个明显的指印,已经高高地肿起来,这明显是被人打的。   国公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自己的长子。国公夫人怒斥公冶术治家不严,大骂刘氏竟然对公冶音下了这么重的手。公冶术替刘氏辩解了几句,就被怒气值蓄满的国公一通训斥,再不敢说一句话。国公夫人直接下令让刘氏禁足院子里,每日抄写佛经清心养性。   刘氏大呼冤枉,她真的一手指头都没有碰到公冶音,然而她的话国公夫人不愿听,更不愿信。   公冶帆气不过,过来找公冶音理论,被公冶音警告道:“你要是再敢来我的院子,我就杀了你。”   公冶帆去找祖父祖母告状,二老虽然喜欢他,却不信他的话。气得公冶帆直哭。   这么一番闹腾下来,国公府里却是安静了很多日子。刘氏的子女每次看到公冶音的都怒目相视,然而并没人敢过来找麻烦。   面对殷盼柳的关心,公冶音只是笑笑。“我也好,弦歌也好,甚至你也好,谁敢把自己的婚姻大事寄托在这样的亲人手中呢?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没有姑祖母,你敢把终身大事托付给皇上和皇后吗?我早就想好了,如果遇到心仪的人,大不了私奔。如果没有遇到,大不了终生不嫁。日后若是国公府容不下我,我就去各国游历,凭着我的本事,到哪里还挣不到一口饭吃?”她说得潇洒至极。   无论殷盼柳赞同不赞同公冶音的的观点,有一句话她要承认,就是她真的不敢把自己的婚姻托付给皇上皇后。好在她有爹娘在世,又有太后护着,不然也许真的只能如公冶音所说,远走他国了。   “既然你都想得这么清楚,又何必和这些人置气?”   公冶音冷笑,“这些人变着法子算计我,我自然也要想办法不让他们好过。不过还不是你和弦歌都不在京城,我太闲了。你看如今你们回来了,我都收敛了好多。”她一副“我很大度”的样子。   两人闲聊了很久,直到丫鬟进来,说国公夫人留承云公主用午饭。殷盼柳和国公夫人也是相熟的,席间少不得说一些逗老人开心的话,她和公冶音在宫里哄太后都是得心应手,两人联手哄得国公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用过午饭,殷盼柳带了荷衣回宫。路上看到几队巡城的官兵过去,她皱眉,“京城里最近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吗?巡逻的官兵多了这么多。”   荷衣也不清楚,不过这是她职责之内,回宫不久,她就打听到最近的消息过来禀告殷盼柳。   “荥国和亲使团?”殷盼柳问。   荷衣点头,“听说这两日就会到达京城。荥国要为皇子求娶我国一位公主。”   公主和亲,是各国联合普遍采用的政策,用一个公主就能结两国之好,怎么想都很划算的买卖。但是对于各国公主来说,除非有了心仪的人,否则最怕听到的就是公主和亲。   远嫁异国他乡,从此音书杳然,这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而言实在是个可怕的结局。多少公主和亲之后不出几年就香消玉殒,连真实的死因都无法被世人得知。   “公主,荥国求亲,您也在适龄之内。”荷衣不得不提醒一句。   “那有如何?难道皇伯父真的会把我嫁出去吗?”殷盼柳笑着问,完全不担心。她爹娘可都在呢,除非皇上想要朝局不稳,否则就不会来动她的心思。不过说到这里,她也在想能够去和亲的人选。皇上的公主虽然有几个,可是适龄的不多。不算她,也就是皇后嫡出的玉山公主和方才人所出的平乐公主两位而已,如此看来,多半是平乐公主了。“大概会是平乐。”   荷衣立刻想到有件事发生了很久,但因为殷盼柳没在宫里,所以她一直没有禀告。“公主,上个月您不在宫里的时候,皇上已经下旨将平乐公主指给了礼部尚书孙大人家的次子孙显阳了。”   殷盼柳打开折扇摇了摇,“平乐还是有福气的。要不是下手早,这次的和亲一定是她。不过如此看来,那就只剩玉山了。”她看着荷衣,语气十分的怀疑。   皇后怎么舍得让玉山公主远去荥国和亲?无论使出多少招数皇后都一定要阻止这件事。而从皇上的角度来看,他也不会希望嫡出公主前去和亲。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有朝一日两国动兵,一般的公主大不了就不管了,可是嫡出公主到底身份贵重,无疑将成为颖国的掣肘。   “所以奴婢觉得公主您要当心才是。皇上固然不会打您的心思,可是这后宫皇上是不管的,和亲这种事,皇上还是要听皇后的意见的。”这些年来,皇上确实对殷盼柳照顾有加,从不苛待,可是皇后就差了好多。归根到底并不在于一个殷盼柳,而是殷盼柳跟着太后,这是皇后想去动又不敢去动的权威。所以皇后每次看到殷盼柳都觉得心里不舒服,久而久之,积怨甚深了。   “看起来宫里要热闹了。”殷盼柳收起折扇,轻轻敲打着桌子,“我有点好奇这件事最后会如何收场了。”   此时的殷盼柳还在幸灾乐祸,因为她断定事情如何发展最终和亲也不会落到她的头上,然而她终究还是高兴得太早了,殊不知,麻烦才刚刚开始。   和亲使团进京的消息皇后早就知道了。她一收到消息就在暗恨为什么要同意平乐公主的婚事,否则不是有现成的一个人选。如今适龄的公主只有她亲生的玉山公主和那个承云公主。如果可以选择,她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殷盼柳,可是她也知道,要让殷盼柳和亲,必须要过太后这一关。   明知道太后绝对不会同意,可是为了能够留下自己的女儿,皇后硬着头皮也要来找太后说一说了。   太后当然也收到了消息,这位老人每天待在自己的延寿宫里,很少踏出宫门,但是宫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够最早得到消息。民间婆媳尚有嫌隙,何况是这天家的婆媳之间,那完全是两代后宫霸主的拉锯和争夺。 第48章   延寿宫。   太后看到皇后过来请安, 已经明白了她的来意。“皇后,哀家不与你说虚话,承云的婚事必须由哀家来做主,就算哀家不在了, 承云也绝不会去和亲。”   如此斩钉截铁的话让皇后皱眉。“母后, 承云性子柔婉淡然, 是最适合和亲的人选。她既然被封为公主,就该忠君体国,和亲也是为了颖国好,儿臣想,颖王和王妃在天有灵, 也会同意的。”   太后翻起有些浑浊的眼, 冷笑道:“皇后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和亲, 竟然连我那早就去世的儿子儿媳都搬出来了。你也知道承云的父母不在了,那你可知颖王为什么早早就病逝了, 还不是为了整个颖国?哀家知道这些年为了承云在宫中,你心里不痛快。好歹你还记得自己是个皇后,没有太为难这孩子。哀家本来以为你是个好的, 没想到……”太后重重叹了口气。   皇后也明白这样劝说基本没有什么希望,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总不能真让玉山去和亲吧?   “母后,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皇后后面要说的话被太后举手打断。   “皇后,哀家久不管后宫之事,只此一件, 你不用再说, 绝无更改的可能。你与其在哀家这里白费光阴, 不如去想想怎么劝劝玉山。”太后说着已经闭上了眼。   皇后有些气不过,“母后, 玉山也是您的亲孙女啊!”   太后重新睁开眼,“皇后是太着急了,连哀家的话都听不见了。”   皇后再心急也明白太后这是动了怒,她不敢直接和太后对上,只能退出延寿宫。   皇后走后,江吟姑姑给太后重新换了一杯热茶。“您也别怪皇后娘娘,哪个当娘的甘心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但有一丝可能,皇后娘娘都要试试。承云公主毕竟不是皇后娘娘的骨肉,人之常情,难免的。”   太后喝了一口茶,手指在白玉茶杯的边缘摩挲着,“要不是念在她为娘的一片苦心,哀家早就罚她了。哀家看她也是乱了分寸,其实不想玉山和亲,法子有很多,偏偏她要来打承云的主意,还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除了承云?”太后说到这里皱了皱眉,招手将江吟姑姑叫到近前,“你多留意一下无极殿那边的情况,皇后未必会死心。”   “奴婢知道。”江吟姑姑笑得依旧分外老实。   荥国使团进京后,求取公主和亲的消息传遍了京城。担心的可不只是皇后,各宗室,甚至各大臣,凡事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官宦之家都担心起来。   虽说对方是要求取公主,但是荥国国不如颖国,公主一说不过是个虚名。各国历来都有以宗室女甚至是大臣家的女儿外出和亲的先例。只要被选中,皇上认个干女儿,就顺理成章地封为公主,然后外嫁和亲。   宫中只有两位公主可以和亲的情况这些宗室和大臣们心里都有数。玉山公主和承云公主一个有皇后保着,一个有太后护着,怎么看都不可能去和亲,那么为了应付荥国,皇上极有可能会在这些高门贵女中选一人。没人愿意去和亲,更没人愿意送自家的女儿去别国。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京城中就有现成的一家,得知了这件事,正在积极地争取,希望能够让自家女儿代替公主去荥国和亲。   国乐坊。   “什么?国公府要送师姐去和亲?”闻弦歌听乐锦说了这个消息被惊得跳了起来。“怎么可以这样?”   乐锦将她重新按在椅子上,“音儿之前刚刚闹过,这次她的父亲和继母当然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她送走。”   “那怎么办啊?师父,您要救救师姐啊!”闻弦歌拉着乐锦的手央求着。   乐锦摇摇头,“你师姐几时需要别人救?不过话说回来,你都不担心承云公主吗?她可是正牌公主,去和亲的可能性更大。”   闻弦歌低下头,“担心有什么用?我又不能进宫,公主也不来看我。”她从回京之后就再没见过殷盼柳,之前前几天听公冶音说起殷盼柳的眼睛好了很多,基本无碍了,这才让她稍稍放心一点。想起两人一路上的朝夕相处,再想想现在隔着一道厚厚的宫墙,连见面都不可能,她就无比讨厌京城。   乐锦知道这个小徒弟从小就莫名地仰慕殷盼柳,她不想阻止,也不想帮忙。一切随缘吧。   自从闻弦歌得知公冶音要被父母送去和亲,就一首曲子都弹不下去。乐锦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只好放她去国公府看看。   闻弦歌去了国公府,却没有见到公冶音。一打听,公冶音尽早陪着国公夫人去城外的崇善庵上香去了,要晚上才回来。   闻弦歌想不通,师姐这是完全不在乎吗?这种关键时候怎么还敢出城?   扑了个空,闻弦歌也没有心思再回国乐坊,索性带着庆儿回了镇武侯府。一路上闻弦歌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可当她站在街上仔细寻找的时候,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小姐,您怎么了?”庆儿对闻弦歌一会儿走一会儿停感到奇怪。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庆儿倒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闻弦歌发现了,问:“你怎么了?”   “小姐,奴婢有个猜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庆儿年纪不大,却是个精明的,闻弦歌一向很信任她。   “那你就说呗。”   “小姐,您说侯爷和大夫人会不会也像国公府一样去争取这次和亲的机会啊?”庆儿在乐锦说起公冶音这件事的时候就想到了这种肯能。都是没娘的小姐,公冶大小姐好歹还有国公夫人和宫里的太后护着,自家小姐可真是孤苦无依了。除了国乐坊的乐锦大师就真没什么人真心为小姐着想了。   闻弦歌摇摇头,“不会。就算大伯父一家再不待见我,大伯父总还在官场上,如果他们当真把我舍出去,就等着被同僚议论吧。大伯父只要脑子还清醒,就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闻弦歌分析得没错,但是庆儿的担心也没错。早在荥国使团进京的时候,邓氏一听到和亲的消息就想到用这个机会解决了闻弦歌。理由非常单纯,如果闻弦歌被封为公主去和亲,那么所有的嫁妆将由宫里负责,侯府不用出一文钱。这样不仅省下了闻弦歌出嫁的嫁妆,还能留下宋氏的嫁妆,侯府之前贪掉的那些嫁妆也都不用还了,这简直就是一箭三雕的好计策。   邓氏觉得自己是在优秀,竟然想出了这么好的主意。可是当她喜滋滋去和镇武侯闻钊说的时候,却被闻钊一口回绝。闻钊之前就因为贪了弟媳的嫁妆一事被同僚耻笑,这次如果他敢把侄女献出去和亲,恐怕就不只是同僚的耻笑了,那些言官御史会直接用唾沫星子淹死他。尽管他也通过这个念头,但他为官多年,还是及时地悬崖勒马,阻止了这个愚蠢的念头。   邓氏的如意算盘落空,愈发看闻弦歌不顺眼,加上闻弦歌一直在催要她娘宋氏余下的嫁妆,邓氏现在只是看见闻弦歌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面对家里的困局,二小姐闻云婷是从来不理会的。她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才女,清高傲物,当然要不食人间烟火。这些银钱充满了铜臭气,她是绝对不沾的。唯有大小姐闻云婉能够和邓氏同仇敌忾。闻云婉因为邓氏被皇后斥责的事最近也很少出门。原本京城名媛宴会上的常客,因为家里最近过得不宽裕,没有了新衣服新首饰,害得她根本不敢去参加。   “娘,您好歹是个长辈,这可是在咱们家,闻弦歌凭什么这么欺负您?娘,咱们得想个办法除掉她才行,要不然她岂不是要越过爹和您在这个侯府当家做主了?”闻云婉就看不上闻弦歌那副天真的样子。在她看来,闻弦歌一点都不天真,如今看到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如果闻弦歌真的不谙世事,怎么会对宋氏的嫁妆一直守着不放?   邓氏点头,“婉儿,别的娘都可以忍,可是让她这么闹下去,不说咱们侯府的名声,就是你和婷儿的婚事都要耽误了。娘就你们两个女儿,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没教养的丫头毁了去。”   闻云婉听到邓氏如此肯定的语气,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娘,您有什么打算?”   邓氏冷笑了一声,俯身在闻云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闻云婉听后抚掌笑道:“这真是个好主意!”   “这件事别告诉你爹和你妹妹,有咱们娘俩就行了,人越少越保密。”邓氏不放心地叮嘱着。   “知道了,娘。”闻云婉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对于邓氏母女的谋划,闻弦歌毫无所觉。她现在只是一门心思地担心公冶音。   第二天,她终于在靖国公府见到了公冶音。“师姐,你已经三天没去国乐坊了,师父和我都好担心你。”她的眸子清澈,里面满满的都是担心。   公冶音拉着她坐到床上,“师妹,有你担心我就满足了,这些年来总算没有白疼你。”   “师姐,你有什么打算啊?”闻弦歌昨晚上一夜都没睡好,一闭上眼睛就是公冶音出嫁和亲的场面,吓得她立刻睁开眼睛。如今她还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呢。   “我能有什么打算啊?听天由命吧。这不,我昨天都去崇善庵上香了。你知道我素来不信这些的,现在都信了。”公冶音似笑非笑,眸子里都是凛冽的寒光。   “师姐,要不你去求求太后娘娘吧,太后对你那么好,一定会帮你的。”这是闻弦歌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听了闻弦歌的建议, 公冶音好笑地捏着她的脸蛋,“傻丫头,和亲是国家大事,姑祖母到底是后宫之人, 在这件事上, 她能做的并不多。以她的身份, 能保住一个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觉得姑祖母会保谁?”   闻弦歌眨巴着大眼睛,“柳……承云公主。”   “对啊,一个是亲孙女,一个是侄孙女, 谁都知道该怎么选的。”公冶音笑得出奇的温柔。“弦歌, 你记着, 这世上谁都靠不住,想要不被人欺负, 只有靠自己。”言下之意,在和亲这件事上,她并不准备去求任何人的帮忙。   闻弦歌瘪瘪嘴, “皇上会有更合适的人选的。”这已经是在自我安慰了。   “是啊, 谁说就一定是我呢?再说,就算真的选了我,谁说我一定要去呢?我难道不会跑吗?天下之大,哪还容不下我呢?”公冶音笑眯眯地看着闻弦歌, “小师妹, 万一真到了那一步, 你愿不愿意陪着师姐亡命天涯啊?”   闻弦歌老实摇头。“师姐,你不要总把事情想得那么坏。国公和国公夫人不会答应的。”   公冶音哈哈一笑, 掩去了眼中的失望。“祖父祖母却是很生气,祖父把我爹叫去责骂了一通,可是我爹献女的奏章已经到了皇上那里,祖父祖母也无能为力。即便是一品国公又能如何?皇权威赫,谁敢拒绝?”   闻弦歌突然上前抱住了公冶音,带着哭腔说:“师姐,我不要你去和亲!”这就是小孩子的行径了。不管其他事,只一味地希望身边人永远不要离开。   公冶音难得地温柔,伸手抱住闻弦歌,“你乖,师姐答应你,不会去的。”   从靖国公府回家,闻弦歌一直闷闷不乐。她从小学艺一律,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会用音乐表现出来。庆儿见她的样子,也不敢打扰,又怕她胡思乱想憋出病来,只好将琵琶塞到她的手里。   琵琶弦动,曲声流淌而出。原本是青天白日,艳阳高照,没想到转瞬间就是乌云密布,大雨倾盆。闻弦歌手中的琵琶声突然转入高亢,拔节而出,直冲天际。   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庆儿都忍不住回头,这样的声音,小姐这是想到了什么?   夏日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云销雨霁,太阳重新露出脸来。闻弦歌放下琵琶,命庆儿研墨,在纸上记下刚刚的乐曲。她以一腔愤懑,谱成一曲《动离忧》。   下午小睡了一会儿后,闻弦歌刚刚起床梳洗,有小丫鬟来通知,邓氏后天宴客,请闻弦歌参加。   “后天宴客?”闻弦歌摸着下巴。“大伯母已经许久不见人了,怎么好端端要宴客?”她问的是庆儿。   庆儿道:“后天是老爷的生辰,再过两天是二小姐的生辰,大夫人说一并办了,要办得热闹些。”   “往年也是这样吗?”闻弦歌今年是第一年回到侯府居住,对于侯府里的很多事都不熟悉。   “是的。”庆儿话虽这么说,今年这种时候邓氏要办生辰宴,她总觉得还是有问题。   “你觉得事情不简单对吧?”闻弦歌叹了口气,“我从师姐那里学到了不要把人想得太好,有些人,什么龌龊伎俩都能使得出来的。”   两日后,镇武侯闻钊和二小姐闻云婷的生辰宴,镇武侯府前院后院同时开了席,请了两拨戏班子打胎唱戏,好不热闹。   主角闻云婷清高依旧,对于府里闹哄哄的很是不喜。她觉得让这些夫人小姐们给自己过生辰,使得自己都沾了俗气。她最希望的就是邀三五好友,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写诗作文,寄情山水。   “婷儿,娘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给你抬身份?如今家里什么情况你多少也知道一些,这么破费还不都是为了你。娘也不需要你多做什么,今天你总要拿出一副笑脸来,别在摆出看不起人的样子,听话啊。”邓氏可不想好好一个宴会被自己的女儿搅和了。   “我知道。”闻云婷整理着自己的裙子,她喜欢的都是素净的颜色,看着就有股子书卷气。   侯府办生辰宴,很多人都是全家出动。男客在前院喝酒,女眷们在后院里聊天。闻云婉作为主人,充分发挥自己长袖善舞的本事,往来招呼,颇有当家主母的做派。她知道自己才学不如妹妹,所以这些年只一味地学习掌家理财,往来应酬,看着倒比闻云婷更接地气。   闻弦歌到了后院花厅的时候,这里已经十分热闹。   “弦歌啊,你怎么才来?快,我给你介绍几位夫人。”邓氏穿着簇新的衣裳,荣光满面地过来拉着闻弦歌给几位眼生的夫人介绍。态度亲昵,竟然比对自己的女儿还要热情。   闻弦歌好笑地看着邓氏演戏一般拉着自己说东道西,也不戳破。今天她熟识的谢柔没来,她更觉得宴会无趣。逮着个空子一个人躲在荷花池旁无聊地喂着鱼。   “看你喂鱼,真是一点美感都没有。”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闻弦歌不用转头也知道是她的二堂姐闻云婷。“二姐大才,自然连放屁都是有美感的。”她微微转头,果然看见闻云婷涨红的脸颊。   “你……你到底也是个侯府千金,就算叔父婶娘早亡,你也不该如此粗鄙。”闻云婷今天是主角,被一群夫人们围着问东问西,她不是闻云婉那样的性子,早就不耐烦了。溜出来躲个清净就看见闻弦歌毫无形象地蹲在这里喂鱼。   “我没有爹娘教导,自然是粗鄙的。”闻弦歌毫无介意。“在二姐眼中,谁不是粗鄙的呢?二姐是天上的仙,还是不要下凡的好。可惜被大伯母强拉着,这一天下来,不知道要沾染了多少俗气呢。”她被乐锦教导做人贵真,她们学习音律的人,在外人看来都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人物,其实还不都是寻常人?何必硬装成那个样子,反倒失去了本心。   闻弦歌这话虽然是嘲讽,却也说中了闻云婷的心事。她皱着眉,自觉是清雅之人,不再和闻弦歌争辩,甩了一下衣袖离开了。   闻弦歌也学着闻云婷的样子甩了一下衣袖,不得不承认,她甩得可没有闻云婷好看。她就不信,闻云婷私底下没有练习过怎么甩袖子。她摇摇头,顶着一个“才女”的名声,真是够累人的。   在她喂完第二把鱼食的时候,花厅里终于开宴了。闻弦歌站起身,活动一下酸麻的腿,在庆儿的搀扶下进了花厅。   她刚进花厅就听见邓氏焦急道:“怎么婷儿还不过来?人去哪了?”   一旁有小丫鬟道:“方才二小姐和三小姐在说话。”   这一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闻弦歌的脸上。邓氏过来问:“弦歌,你可知道婷儿去哪了?”   闻弦歌老实摇头。闻云婷朝哪个方向走的她都没注意。   邓氏更加着急,“弦歌,不如你去找找你二姐,她是寿星公,不来我们可怎么开宴呢?你说是不是?”   闻弦歌微微眯起漂亮的眸子,邓氏以为她不答应,还要再劝说,却听闻弦歌道:“好。”   闻弦歌把庆儿留在花厅里,这么明显的圈套,她一个人行动更加方便。   从花厅到闻云婷的院子,中间会路过一座小桥。小桥旁边有一间小屋,是下人们整理附近时休息用的。   当闻弦歌走到小屋附近时,之见粉衣人影一闪就进了小屋。闻云婷今天穿的就是粉衣,她很少会穿这个颜色的衣裳,所以闻弦歌印象很深。   闻弦歌想也没想,立刻追进了小屋,然而小屋里并没有人。小屋的门突然关上,有上锁的声音。闻弦歌手中出现了墨玉笛暗飞声,笛子从门上的缝隙伸出,一下打在对方上锁的手上。   “哎哟!”对方叫了一声,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等对方还想忍痛继续上锁的时候,闻弦歌已经推开门走了出来。   “大姐,这种事可不是你侯府大小姐该做的。”门外上锁的人正是闻云婉。她见鬼一样看着闻弦歌,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快得手了,怎么会被闻弦歌逃脱。   “想不通我怎么能逃出来?”闻弦歌点头。“你们母女到底有多瞧不起我的身手。也罢,既然你们敢做,就别怪我了。”她露齿一笑,俏皮无比。   闻云婉只看见眼前一支黑色的玉笛打了个转,然后她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闻弦歌接住倒下来的闻云婉,将她扶进小屋,让她靠在椅子上,而后她出门,果断上了锁,扬长而去。   宴席上,闻云婷已经重新出现。她方才被人带到了其他的院子里,这时才被人重新带回来。她并非没有觉察出事情的蹊跷,不过原本她就不喜欢和这些夫人们一起说话,一个人待着倒是清净了很多,也就不在意了。   主角到场,邓氏立刻安排开宴,同时叫庆儿去叫闻弦歌回来。庆儿也是个精明的,早就看出邓氏不安好心。她担心闻弦歌,出了花厅一路小跑往回赶,赶到半路就感觉肩头被人抓住,然后身子一轻,再看时她人已经在房顶上了。   她吓得刚要大叫,嘴已经被人捂住。   “别叫,免得坏人好事。”闻弦歌的声音响在耳边。   听出来是自家小姐,庆儿总算放下心。不过这房顶是倾斜的,她站也站不稳,只好抓着闻弦歌的衣服不松手。   闻弦歌托了她一把,让她学着自己的样子坐在屋脊上。“你在这里坐会儿,看出好戏。” 第50章   闻弦歌主仆二人坐在屋脊上看下面的情况。小屋里一片安静, 小屋外面也没有人走动。庆儿不解地看着闻弦歌,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看的。   “再等等。”闻弦歌语气轻松,眸子里却有些阴暗不明的光。   又等了一会儿,就见从花厅方向呼呼啦啦来了一大群的夫人小姐, 一个个一边小声聊着, 一边跟着为首的邓氏往这边走来。   庆儿有些兴奋, 转头看向自家小姐,发现闻弦歌的眸色更加深沉。   邓氏到了小屋门口就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先是问一个丫鬟:“你说弦歌在这里?这里是给下人们休息用的屋子,弦歌堂堂侯府千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那个小丫鬟嗫嚅着, “夫人, 奴婢见三小姐进去后不久, 还……还看见……”她欲言又止,把原本在闲聊的夫人小姐们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大家不再说话,都听着小丫鬟回答。   “还看见什么?”邓氏大怒,“让你回个话, 怎么也这么吞吞吐吐, 仿佛弦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闻弦歌冷哼了一声,摸着下巴继续看。   小丫鬟被吼得瑟缩了一下,惨白着一张小脸说:“奴婢看见一位公子也进了小屋,所以才向夫人禀告。”她被邓氏吼得怕了, 这一句话声音非常大,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原本安静的人群渐渐有了议论声, 闻弦歌根本不必仔细去听,无非就是乐坊出身, 持身不正等等说辞。反正她是国乐坊教出来的,仿佛骨子里就是不检点的,做出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都是不足为奇的。   邓氏似乎被气傻了,也不说话,任由人群议论纷纷,污水一股脑儿泼到闻弦歌的身上。等大家有了一个比较统一的判断——都认为闻弦歌人大心思也大了,不等长辈给她安排婚事,自己就去找男人的时候,邓氏这才如梦方醒一般上前给了小丫鬟一记耳光。   “你胡说,弦歌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可能和男人在此私会?再说今日后院中都是女眷,哪来的外男?”   人群中一位夫人提醒道:“闻夫人,今日侯府前院也在宴客呢。说不准是那个小子打错了注意,借此机会溜进后院来和三小姐私会的。”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邓氏却依旧在徒劳地摇着头,仿佛不能相信这一切。   庆儿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被闻弦歌抓住肩头,身子再一轻,人已经落到地上。庆儿瞪大了惊恐的眼睛,仿佛在说:小姐,您都是这么拎人的?   闻弦歌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走,我们去偶遇。”   小屋外,人群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突然有一个眼见的小姐道:“那……那个不是三小姐吗?”   众人都顺着小姐的手望过去,只见闻弦歌正带着庆儿从小路的另一端走来,转眼间已经过了小桥。   众人都像被定格了一般,傻傻地望着主仆二人走近。邓氏后退了半步,宛如见鬼一般。   闻弦歌走到近前,看着这么多人,不解道:“大伯母,众位夫人小姐不在花厅饮宴,到这里来做什么?”   没人回答。   闻弦歌继续一脸天真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邓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哑着嗓子问:“弦歌,你……你怎么从那边过来?”   “大伯母不是命弦歌去找二姐吗?弦歌去了二姐的院子没找到人,正着急,庆儿过来说二姐找到了,弦歌就回自己的院子里整理一下仪容,免得人前失礼嘛。”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让大伯母和各位夫人小姐久等了,是弦歌的不是。”   这一番解释没有任何问题。人是邓氏支走的,也是邓氏让找回来的,如今人就在这里,那之前的一切猜测岂不都成了笑话?   当然不是笑话。来的夫人小姐中自然也有好事的,此时问道:“既然三小姐在这里,那丫鬟看到的和男人私会的人是谁?该不会是丫鬟说谎吧?或者是三小姐说谎?”   邓氏有些尴尬,就算真是闻弦歌和男人私会,如今没有证据,闻弦歌完全能够抵赖,何况这一切根本就是假的。邓氏心中暗恨闻云婉办事不利,这时才想起来,既然闻弦歌在这里,那被她派来锁门的闻云婉哪里去了?   “说什么谎?丫鬟说了什么?”闻弦歌装得那叫一个天真。   “丫鬟说三小姐在此和外男私会呢。”有人幸灾乐祸。   闻弦歌听了涨红了脸颊。一旁的庆儿真是佩服小姐这演技,要不是亲眼所见,连她都要相信小姐是真的被气到了。   “不过是这小蹄子乱说的,来人,把她拉下去掌嘴!”邓氏如今只想尽快平息此事,既然陷害不了闻弦歌,那么就息事宁人。   闻弦歌看着有婆子上来将小丫鬟带走,仿佛生怕有人会继续追问小丫鬟似的。她冷声道:“不是说我在这里与人私会吗?不过一道门,打开看看便是。”说完,她也不等众人有所反应,朝庆儿使了一个眼色,庆儿立刻上前推开了房门。   给下人用的小屋自然不会多么好,房门一打开,里面的一切都一览无余。空气再一次凝固了。很多夫人捂住自己女儿的眼睛,自己的目光却都望向已经一脸铁青的邓氏。   小屋里,确实有一男一女,两人此刻正互相拥抱着倒在一张小榻上,看样子是都睡着了。   那女子半张脸朝外,众人一眼就认出了她正是侯府大小姐闻云婉。至于男子是谁,因为男子脸朝着里面,众人还不知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拉开!”邓氏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立刻有丫鬟进去将抱在一起的两人分开。这么一折腾,两人都醒了。闻云婉醒来看清眼前的情况,尖叫着抓紧了自己的衣服。其实两人的衣服都还完好,显然并没有什么苟且之事。但是女子私会外男已经是败坏门风之事,何况还和外男抱在一起,无论如何,闻云婉的名声是毁了。   “婉儿,这是怎么回事?”邓氏其实有心将诸位夫人小姐支走,但是事情已经这样,如果将这些人支走,那么从她们嘴里不知道还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她索性留了众人下来,此时她只能相信女儿的应变能力了。   闻云婉脸色苍白,抬头看到在场这么多人,好不容易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她在人群中看到了闻弦歌,激动地指着闻弦歌道:“娘!是她!是她打晕了我,是她把我带到这里,是她把这个男人引来的,都是她!”   邓氏心中稍稍定了,她转身走到闻弦歌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闻弦歌向后稍稍退了一步,避过了这一巴掌。“大伯母,您仅凭大姐一句话,就要打我?”她的眼中满是惊恐。   “长辈责罚,你竟然敢躲?”邓氏是真的气得狠了。此事无论如何解决,闻云婉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股子气总要从闻弦歌身上撒出来。   “天子责罚尚要有了由头,大伯母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人,请恕弦歌不敢领受。”闻弦歌眼中天真不在,全是寒霜。   “你……”邓氏被当着这么多人闹了个没脸,恼羞成怒。“弦歌,你不服管束还巧言狡辩,看来我平日确实是对你疏忽了,竟然让你这般不知进退,不知礼数。”   闻弦歌冷笑,“大伯母这话也是有趣,我父母双亡自是不知礼数的。却不像大堂姐这般有大伯母悉心教导,知情知趣地去私会外男。”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众多夫人小姐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闻弦歌这话可就是直接顶撞长辈了。颖国重孝,无论如何,这种公然顶撞长辈的行为都是不被世人认可的。长辈的任何言语任何行为都是慈爱,打骂也是慈爱,不能反抗。   “诸位夫人看看,看看我这个好侄女!”邓氏用颤抖的手指着闻弦歌,“这么多年我真是白疼你了!”她的声音哽咽,满脸都是失望和委屈。   闻弦歌本不想撕破脸。但是邓氏这般惺惺作态她看了实在觉得恶心。她自幼在国乐坊长大,成长过程中,乐锦大师对她也有责罚,她幼时顽皮不好好学琴,被乐锦大师打得屁股都肿了,做都做不了,只能站着,却还是要每日练琴。长大后她知道,师父是真的疼爱她,所以才不忍心她这块好材料废掉。可是邓氏算什么呢?如何能舔着脸说出这样的话?   “我竟然不知道这么多年是大伯母养了我。那我十几年待在国乐坊中又算什么?”   邓氏气得发抖,拿着帕子不住地抹着眼泪。一旁的夫人们看不下去,其中一人出来道:“闻三小姐这话都太让人寒心了。纵然你自幼在国乐坊中长大,侯府到底是你的家。你在国乐坊的一应吃穿用度还不是由侯府支付?你真当自己是无根之水,无本之木?”   这话引起其他夫人们的赞同。都是当家主母,她们可不想自己的晚辈有一天也敢这样和自己公然叫板。这样的先例不能开,必须消灭以绝后患。   闻弦歌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她默默从自己怀里取出几页纸,递给了方才说话的夫人。   “这位夫人,这是亡母的嫁妆单子。诸位都是识货之人,应当能够估量出这些嫁妆所值几何。我一个多月前将大伯母交给我的亡母嫁妆拿出去典当了,所当不过几百两银子,这其中的差距,诸位夫人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邓氏一听“嫁妆”二字, 脸色更加苍白。她颤声道:“你胡说!你根本就没有你娘的嫁妆单子,这一定是你自己伪造的!对,一定是你伪造的!”   闻弦歌面对差点戳到自己脸上的手指,微微偏头。“原来如此。大伯母是笃定我没有我娘的嫁妆单子, 所以才肆无忌惮地侵吞了我娘的嫁妆。”   邓氏哪里肯认?哪里能认?她赌咒发誓这单子一定是假的, 直到其中一位小姐看到嫁妆单子上的字迹, 惊讶道:“这……这是承云公主的字迹!”   承云公主殷盼柳,以画闻名京城。不过历来书画不分家,殷盼柳在书法的造诣也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多少闺阁小姐看到她那俊逸的字,都带着无尽的羡慕之情。闺中女儿写字多学簪花小楷,字体清秀。殷盼柳的字迹却有着自己的风格, 如她给人的感觉一样, 挺拔舒朗, 是一种能够模糊性别的字迹。   “这位小姐说得不错。我此次被大伯母所迫,要我承认我娘的嫁妆只那么一点, 我心里不忿,又不敢与长辈顶撞,是以连夜出京, 去了边关寻找我外祖一家。我外祖虽然已经过世, 家中尚有亲戚仆人在,我娘的嫁妆单子亦有存档。当时我在边关偶遇承云公主,她怕我拿着嫁妆单子回京大伯母不认,便亲笔为我抄录了这张单子。没想到她的担心竟然不是多余的。”闻弦歌当真是信口胡诌。嫁妆单子确实是殷盼柳回京之前给她的, 殷盼柳怕闻弦歌让邓氏归还嫁妆逼得邓氏狗急跳墙, 会做出有害闻弦歌的事情, 所以将单子拿出来,让闻弦歌找准机会一击致命。   圈套早在这两人回京之前都设计好了, 闻弦歌只是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下套而已。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宋氏当年的嫁妆上面,竟然没人管一旁尴尬的闻云婉和那男人了。   那男人当然不傻,一看没人注意自己,就像偷偷溜走,被眼尖的庆儿看见,高声叫道:“这个男人想跑!”   男人愤怒地转头,就看见所有的夫人小姐齐刷刷向他行注目礼。不过这一看,倒是有几位夫人认出了这个男人。   “这不是齐大人家的小公子吗?”一位夫人叫道。   工部员外郎齐远有三个儿子,这是他最小的儿子齐浩。此子是京城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因齐远官职不高,他也不敢在勋贵遍地的京城耀武扬威,就只能日日跟着几个侯爵公爵家的世子爷厮混。齐远的夫人家颇有势力,所以齐浩被娇宠得有些过分。只是他也没有太大的能耐,只是贪杯好色,年纪轻轻就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虚弱样子。   他今天之所以会来后院,当然是有人暗中和他联系。他曾经无意中见过一次闻弦歌演奏琵琶,惊为天人。不得不说,闻弦歌正儿八经地演奏乐器的时候,确实很有仙子的感觉。   齐浩从那天起就心心念念地想着闻弦歌,也曾制造各种不期而遇的机会。可惜闻弦歌被师父师姐保护得太好,就算有时真的在街上遇到,闻弦歌的身边多半也会有公冶音在。对于这朵带刺的玫瑰,又是靖国公府的大小姐,齐浩还是知道轻重的,他只要脑子还没昏,就决计不敢打这位大小姐的主意。   偶遇不成,他就只好刻意拉进和镇武侯府的关系。奈何镇武侯府连个少爷都没有,他根本无从下手。不过他这一番刻意的动作,闻弦歌大大咧咧地没发现,却被闻云婉发现了。所以当邓氏想要坏掉闻弦歌名节的时候,闻云婉就提出了齐浩这个人选。   齐浩听说邓氏愿意帮助自己得到闻弦歌,事后还愿意把闻弦歌嫁给自己,自然喜出望外,对邓氏的计划言听计从。今天他趁着前院人多,偷偷溜到前后院的角门处,发现角门没锁,就蹑手蹑脚地进了后院。按照闻云婉给他的侯府地图,他很顺利地找到了小屋。透过门缝往里一看,之间一个姑娘脸朝里躺在榻上,他一阵心痒,想也没想就进了小屋。等他将榻上的人翻过来,却发现这人不是闻弦歌,而是闻云婉。   他虽然吃惊,但是色心已起,来者不拒。闻云婉毕竟也是个美人,得到她齐浩自觉也不吃亏。就在他欲行不轨的时候,感觉背后一痛,然后人就倒在了地上。   出手的当然是闻弦歌。她看到地上的人,嫌恶地踢了两脚。虽然她对邓氏和闻云婉陷害自己感到寒心,但是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闻云婉毁了名节。就当是她心软吧,她还是及时阻止了这件事。   见到有人道破了齐浩的身份,闻弦歌凉丝丝地说:“难道这件事不应该问得清楚一些吗?”   邓氏没想到闻弦歌竟然没有一直揪着宋氏的嫁妆不放,不过这个话题也不是她想谈论的。   齐浩的父亲齐远很快被请来,众目睽睽之下看到这样的场景,齐远上前就给了儿子一记耳光。“畜生!还不快说说这是这么一回事!”   齐浩闯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推脱的话张嘴就好。他咬定了是闻云婉勾引他,事先和他约定了这次幽会,还给了他一张从侯府角门到这里的地图,否则他一个外男,第一次进侯府后院,怎么能顺利来到这里。再者,为什么他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有遇到,明显是闻云婉支开了下人,方便两人幽会。   邓氏气得脸色煞白,闻云婉此时吓得只会哭。她突然间发现自己之前和齐浩联络的所有事情,此时都变成了她与齐浩私会的证据。   众人见齐浩说得头头是道,一点都不慌乱,不觉已经信了三分。   “你胡说!我清清白白的女儿怎么可能与你私会?一定是你欲行不轨!”邓氏吃亏就吃亏在商贾出身,一生气起来就疾言厉色,给人一种无理还要搅三分的感觉。   齐浩见有亲爹在场,胆气也壮了。“闻夫人,方才你说闻三小姐的时候也不是这么说的。怎么到了您自己的女儿身上,就变成清清白白的了?我好好在前院赴宴,是闻大小姐与我约好来此幽会的。角门是她开的,地图是她送的,我如约而来,怎么就变成我欲行不轨了?难道不是你家大小姐耐不住寂寞想与我发生点什么?”   邓氏语塞。这件事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众人都是大宅门里生活的人,对这点大宅门里的伎俩都是门儿清。眼见着就是邓氏容不下闻弦歌,想借着这个满京城名声都不好的纨绔子弟齐浩坏了闻弦歌的名节,顺便将人嫁过去。这样不仅拜托了这个不待见的侄女,连当年宋氏的嫁妆也不用还了。   齐远这时候站出来,“闻夫人,无论如何,是小儿行为不端。只是如今这件事大家都看到了,我想于闻大小姐的名声也不好。这样,无论这件事谁对谁错,我齐家都愿意一力承担,老夫明日就让媒人过来提亲,我齐家愿意让小儿迎娶闻大小姐为妻。如此便可全了咱们俩家的脸面,闻夫人意下如何?”   邓氏一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现场大乱,有抢救邓氏的,有帮忙劝着这边要寻死觅活的闻云婉的,闻弦歌悄悄后退了两步,怕被混乱的人群挤到。她注意到齐远齐浩父子对望了一眼,眼中都是了然。   以齐远正五品的官职能够迎娶侯府大小姐做儿媳,那可真是高攀了。虽说有些名声不好,但是齐浩本来也没有什么好名声,倒是完全不在乎。也许在这件事中,齐家才是真正的赢家。   无极殿。殷盼柳养了好多天的眼睛,一直被好多双眼睛盯着不许看书,不许画画,不许写字。她每天就看天上的鸟,水里的鱼,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完全恢复了。这期间她娘叶云桑来过一次,抱着她心肝宝贝地叫了一通,然后乱七八糟的药留下了一大堆。几天之后,她就收到消息,毒火门已经被彻底铲除。虽然门主寇臣没有找到,但是这样一个门派确实在江湖中消失了。   “公主,镇武侯府出事了。”荷衣将刚刚收到的消息交给殷盼柳。   殷盼柳接过来刚要打开看,荷衣突然记起来,一把抢过纸条,“还是奴婢念给公主听吧。”   殷盼柳无语,只好耐着性子听荷衣把闻家发生的闹剧念给她听。   这件事最终还是让齐家如了愿。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闻云婉就算不嫁入齐家,也不可能在嫁给其他人家了。摆在闻云婉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嫁入齐家,二是终身不嫁。对于闻弦歌来说,如果自己遇到这种事,一定会选第二条,但是显然闻弦歌是个异类。闻云婉没有考虑太多就选择了第一条路。对她来说,虽然嫁入齐家是下下之选,但是也比终身不嫁来得好。只是她心里的恨全都对准了闻弦歌,这一切本该由闻弦歌来承受,却变成了自己。她发誓一定要让闻弦歌付出比自己还要惨痛千倍万倍的代价!   “邓氏竟然真的对弦歌用了这么下作的手段。”殷盼柳笑了笑,森冷的笑意吓得荷衣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之前让你查了邓家名下的那些产业,查得如何?”殷盼柳打开手中折扇摇了摇。   “已经全部查清楚,莲衣已经全部记录好了。”荷衣回道。   殷盼柳缓缓回头看着荷衣,“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荷衣点头,“奴婢这就让莲衣去办。” 第52章   邓家是京城里有名的商户。因为家里出了个侯爷夫人, 所以邓家最近十几年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邓珏,邓氏的大哥,也是目前邓家商号的主事人。邓家商号名下的产业很多,绸缎庄, 胭脂店, 饭馆茶楼都有, 城郊还有几十亩的田庄,和一般的官宦人家过的生活无差,甚至还有富裕一点。不过商户就是商户,不仅在社会地位上差人一等,连带着姻亲上也很难加入高门。   邓氏能够成为侯爷夫人实在是阴差阳错。闻钊庶子出身, 虽然出身侯府, 但是有个能文能武的嫡出二弟, 他将来不过就是做一个小官。饶是如此,当初这门亲事闻老侯爷也是不同意的。是闻钊铁了心要娶邓氏, 他仕途需要银钱打点,急需邓家这样财大气粗的人家。   事实证明闻钊这步棋走对了。邓家也急需一门高门大户的姻亲,所以对闻钊的资助是不遗余力的。闻钧病故, 闻钊袭爵, 邓氏成了侯爷夫人,邓家也平步青云,顺风顺水地过了十多年。   不过最近一年邓家的生意似乎出了一些问题。先是绸缎庄和胭脂店连连被人抢了生意,利润已经大不如前。再就是最近几天, 饭馆被查出购进了私盐一事, 直接被官府查封。南方的新茶被堵在了路上迟迟进不了京, 茶庄因此得罪了几个好主顾,生意冷淡。   一连串的打击让邓珏有些蒙。他已经觉察出这一切绝非偶然, 显然是有人刻意打压邓家。他先从商场上的竞争对手入手调查,一无所获后又调查了和邓家有过节的几家,收获也不大,很快,他将目光定格在了镇武侯府。   作为嫁妆,邓氏手里也有六七间商铺,她从小耳濡目染,一项都经营得极好,最近半年,邓氏名下的铺子连连出事,她已经卖掉了其中四间。这样的情况终于引起了邓氏和邓珏的注意。   兄妹俩聚在一起商讨了一天,终于确定有人在针对邓家所有的生意。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邓珏问。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得罪什么人?大哥不妨想想是不是你在商场上得罪了谁?”邓氏可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她现在被闻云婉的事情弄得焦心不已,要不是邓珏过来找她,她都没有心情寻思这事。   “商场上你来我往都是用惯的手段。这次却完全不像,这种手段明显是想断了我们邓家的根基,当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了。”邓珏说到这里,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邓氏看着邓珏紧蹙的眉头,试探着问:“这么严重吗?”   邓珏笃定道:“不可能是其他商家,否则不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我感觉这次是大人物。”不得不说,邓珏多年在商场上历练,判断还是很准确的。   “大人物?大人物为什么要和我们邓家为难?”邓氏想不通。   邓珏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来问你。你的嫁妆铺子可是最早出问题的。”   这么一说,邓氏终于安下心来仔细回忆起来。她想了半晌,突然道:“我想起来了,最早铺子出事,好像是在四月份,那时闻弦歌才刚刚搬回府里居住。”   “是那个小丫头?”邓珏觉得不可思议。“就算她真的这么恨你,她一个小丫头哪来的心计手段搞垮你的铺子,再说,她哪来的本钱?”商业打压,没钱是绝对行不通的。而且这不是几百几千两银子就能做到的事,闻弦歌哪来那么多银子?   “那可难说。闻弦歌的师姐是靖国公府大小姐,没准会给她一些银子。还有,她和宫里的承云公主关系密切,得到一些帮助也是有的。再者,宋氏的嫁妆虽然在我这里,但是当年到底陪嫁了多少商铺,我都不清楚。这些年我尽量克扣她的日用,可是看她手里似乎并不缺钱的样子,由此可见,她必然还有其他的方式弄到银子。”说起闻弦歌的钱财问题,邓氏话就多了起来。对于闻弦歌的吃穿用度,她真是不遗余力地缩减。一方面源自商人锱铢必较的本性,另一方面,她并不想闻弦歌过得太好。   “你就不该留着她!”邓珏阴狠地说。   邓氏撇嘴,“我们搬进侯府她就被乐锦大师带走了。国乐坊那种地方,说严不严,说不严也不是谁都能进的,我有什么法子下手?本来想着等她回来后动手,可是这丫头竟然会武功,好像还很厉害的样子,招式我都用了,根本奈何不了她。”   兄妹俩商量来商量去,总觉得这件事就是由闻弦歌引起的,不管是不是,两人都决定先除去闻弦歌再说。   闻弦歌从国乐坊回府,很快就收到了邓珏和邓氏见面的消息。京城中邓家的商铺出现问题,这件事她是清楚的,她师姐公冶音当成一个笑话讲给她听。她在确定这件事不是公冶音做的之后,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   “你猜他们商量到最后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闻弦歌问庆儿。   庆儿撇嘴,“总归是要害小姐的。”   闻弦歌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所以咱们要加小心了。”她推开窗,看着院子里的花落了一些,叹道:“和亲一事没有定论,师姐的心情也不好。我这边又有事,庆儿,为什么长大后会有这么多烦恼呢?”   庆儿笑道:“小姐,奴婢听说皇上都要烦恼国家大事,可见天下人都有烦恼的。”   “你的烦恼是什么?”闻弦歌回头。   “奴婢怕小姐哪天抛下奴婢啊,奴婢没有别的念想,就想一辈子跟着小姐。”庆儿央求着。   闻弦歌摇头。她虽然年轻,也知道为了身边人着想。她不去想婚事,是因为她的婚事无人做主。但是她可以给庆儿做主,给她找个好人家。女子终究还是要嫁人的,这道理她是赞同的。   与荥国和亲一事,原本定了公冶音。不过还未宣旨,公冶音的舅舅黎阳王就从黎阳进京,力阻公冶音和亲一事。宫中太后也不赞同此事,皇帝犹豫未决之时,黎阳王大闹靖国公府,从祠堂中请出了公冶音生母商阳郡主的灵位,逼着公冶术去皇帝面前求情。这件事闹得实在太大,加上靖国公为此气病,皇帝体恤功臣,决定留下公冶音,重新寻找和亲人选。   整件事中,公冶音未发一言。她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祖父祖母和舅舅为了不让她去和亲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尤其是她舅舅黎阳王,为了这件事甚至违抗皇命,身为藩王无旨进京,事后会被皇帝如何责罚都不顾了,只为对得起自己那早死的姐姐。公冶音感动的同时心也愈发冷了。舅舅尚且如此,可是要推她入火坑的却是她的亲爹。   得知公冶音不用去和亲,闻弦歌高兴得立刻去了靖国公府。公冶音对她依旧是温柔的。不过提起这件事,竟也是云淡风轻。闻弦歌很担心公冶音的状态,以她对公冶音的了解,师姐越是平静,表示她的内心情绪越是激烈。   “师姐,一切都过去了。你……别总是想着这件事。师父说,过段时间要外出游历各国,我们可以陪她去啊,离开京城是是非非,外面大好河山等着我们呢。”闻弦歌笑道。   这话确实让公冶音动心。若是真能去各国游历一番,有这个机灵的小师妹陪着,倒也不失为美事一桩。   可惜天不遂人愿。   和亲一事已经耽搁了半个多月,几个人选都有人力保,被先后否定。皇帝也有些烦心,其实选谁去和亲并没有什么区别,但他也不想激化朝中矛盾,更不想寒了功勋世家的心。   几番斟酌没有定论,皇上只得再次号召群臣忠君体国。一番动员下来,还真有人愿意用自家女儿去搏一个好前程。   殷盼柳得知连番打压下来,邓家已经现出颓势,她命令莲衣继续加大力度,争取将邓家彻底压垮,无法翻身。她做事一向果决,一旦决定动手,就再也不会考虑退路。至于这其中有多少无辜,她完全不会考虑。   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她自问不是经天纬地之才,没办法做到两全其美,那么也就不用费心去求得周全了。   邓家已经不足为虑,她拿不准闻弦歌对于闻钊一家的心思。每次闻弦歌下手的时候她都以为闻弦歌准备好了,但是每次闻弦歌都留了一手。她可不认为闻弦歌是个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小丫头的心狠着呢。   “公主,刚刚收到最新的消息……”荷衣欲言又止。   殷盼柳皱眉,“说。”   “镇武侯上了奏表,愿意献出三小姐闻弦歌前往荥国和亲。”荷衣低声道。   “闻钊居然不怕言官的口诛笔伐,可见皇伯父这次给的诱惑不小。”殷盼柳用手中折扇敲敲面前的桌子,“先看看形势吧。”   闻钊原本不想献出闻弦歌,但是最近府中多事。先是闻云婉闹出丑事,再是邓家被打压,闻钊不是个傻的,已经觉察出有人要对闻家不利。他不想坐以待毙,和亲是一次机会,皇上给出的补偿是爵升一级,官加一品。   闻钊已经是侯爵,再加一级就是公爵,至于官职他倒是不在意,有了国公的爵位,就算没有了邓家的支持,他也能保子孙繁盛,世袭罔替。   朝中言官得知此事,对闻钊口诛笔伐,更有甚者,上书直言闻钊以朝廷已故功臣之女和亲,不仅不顾亲情,更令功臣在天之灵难安。   作者有话要说:   熏安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皇帝本来已经准备确定由闻弦歌出使和亲, 可是言官的奏表雪片一样飞来,皇帝总要顾忌人言可畏。   左也不成,右也不成,一个和亲人选拖了半个多月都确定不了, 皇帝也郁闷。正在烦闷之际, 有人进来报, 承云公主觐见。   殷盼柳很少主动来见皇帝,毕竟不是女儿,她也不想给人一种努力攀附的感觉。   因此皇帝对于殷盼柳的到来十分感兴趣。“宣。”   殷盼柳进殿,施礼道:“承云见过皇伯父。”   “平身。承云,今日所来何事?”   殷盼柳站在一旁, “近日和亲人选迟迟未决, 想来皇伯父必然忧心。承云有个想法, 或许可解皇伯父忧心。”   皇帝扬眉,“说来听听。”   “听说镇武侯已经上书, 不过因为他愿意献出的和亲人选是他的侄女,所以被言官口诛笔伐。既然如此,让他献出自己的女儿不就好了?”殷盼柳气质如青竹, 挺拔清透。此时这个反问, 透出一点点调皮的样子,皇帝看了忍不住微笑。   “承云,你说得容易,镇武侯哪里肯?”   殷盼柳皱眉, “他既然有心为朝廷分忧, 自然是肯的。难道仅仅因为闻家三小姐不是他的女儿, 就全不念骨肉亲情,不念与前镇武侯的手足之情, 让三小姐去和亲,他来领皇伯父的恩赏,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皇帝笑道:“你呀,朕知道你和闻三小姐有交情,想帮她说情也不用让拉闻家其他人垫背。”   殷盼柳低头,半晌才道:“承云只是觉得,想要恩赏,总也要割舍自己的骨肉。闻三小姐是功臣之后,如果就这样被送到荥国和亲,她爹娘泉下有知,恐怕难以瞑目。”   这话可有些厉害了。皇帝一听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朕明白你的意思。你说得对,镇武侯要朕的赏赐,那就定他的女儿吧。”   镇武侯闻钊很快被皇帝召见,出宫时脸色惨白。邓氏听说皇帝定了她的二女儿闻云婷,当时就昏死过去。她一共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因为害人不成已经被迫和齐浩定亲,她唯一的指望就是有才女之名的次女,如今次女无缘无故就被定为和亲人选,让她如何舍得?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邓氏抓着闻钊的手叫道:“侯爷!怎么会是咱们的女儿?不是闻弦歌吗?怎么不是她去和亲?”   闻钊叹气道:“夫人,皇上说言官上书,弦歌是功臣之后,不能和亲。又说我既然有忠君体国的心思,皇上不好不给我这个机会,所以选了云婷。”好话都让皇帝说了,闻钊还能说什么,连拒绝都不能。   “那也不能让婷儿去。侯爷,你还不了解婷儿吗?她心高气傲,是我们从小娇养出来的花儿,荥国国力薄弱,若是婷儿去了那里,稍有薄待,婷儿就会想不开,到时候做出什么傻事,咱们可怎么办呐!”邓氏对这两个女儿,尤其是次女闻云婷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她甚至想过让闻云婷加入皇家,就算不是嫁给未来的皇帝,嫁给一个王爷做王妃也好。可如今,虽然闻云婷会被封为公主,但是远嫁荥国,能借什么力?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不是白花了?   “你和我闹有什么用?皇上那里你让我怎么拒绝?夫人,这件事未必于我们没有益处。毕竟云婷会被封为公主,出嫁就是皇子正妃,万一她运气好,皇子能够继承大统,她就是皇后,到那时于她于我们都有无尽的好处。就算对方只是个皇子,将来做个王爷,那云婷也是王妃,锦衣玉食享用不尽,这不是很好吗?”当然还有一个好处闻钊没说,那就是他将被封为国公,并且官升吏部侍郎。   邓氏冷笑道:“侯爷想的是皇上的恩赏吧?马上就是国公爷的,可是这用女儿终身幸福换来的爵位,你享用起来就那么心安吗?”   这话也激怒了闻钊。他霍地站起身来,“皇上的决定,谁敢违抗?夫人不怕皇命,大可以自己去宫里说说看,看看皇上是否能够收回成命。”说完看也不看邓氏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邓氏颓然地靠在床柱上,齐嬷嬷进来看见邓氏这个样子,急忙上前,“夫人,这是怎么了?奴婢看侯爷出去时很不痛快的样子。”   “他变了。”邓氏拿着帕子抹抹眼角的泪。“当年他来我家提亲的时候说好的一生只我一人永不纳妾。我见他一表人才,用情专一,虽然是个庶子,但也是侯府出身,这才答应嫁给他。这么多年他却是没有纳妾,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就算要我用自己的嫁妆补贴整个侯府的开支我也是愿意的。可是自从邓家生意出现了问题,他的态度就一天不如一天,还不是因为我家不能再提供银子供他打通仕途了,他就变了模样。可见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装的。”   齐嬷嬷劝慰道:“夫人,你和侯爷都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奴婢听说了二小姐的事,这件事您也别怪侯爷,皇上下的旨意,侯爷哪里敢违抗?依奴婢的看法,您还是别和侯爷怄气,好好想想该怎么劝二小姐才是正经。”   一句话点醒了邓氏。自己那二女儿心高气傲的,听到这个消息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她闻言急忙让齐嬷嬷帮她重新整理了妆容,要去看闻云婷。   消息没有腿,却总是跑得最快的。闻钊刚刚出宫,很多人家就已经得知了皇上择定了和亲人选的事。这会儿,京城百姓都知道了这件事。   闻云婷得到消息并不晚,她做出选择也不慢。邓氏赶到闻云婷院子的时候,就听见房间里面鸡飞狗跳。她带着齐嬷嬷冲进房间,发现闻云婷正站在一把椅子上,拿着一根白绫要上吊。周围丫鬟嬷嬷拉着抱着,围着劝着乱作一团。   邓氏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上前抱着闻云婷大叫:“婷儿,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千万别做傻事啊!”   闻云婷哭道:“还说什么?你们为了荣华富贵就让我去和亲?你们看看,满朝文武哪家舍得把自家女儿献出去的?一个靖国公府,那是大小姐生母不在,继母嫌弃她才让她去和亲。可怜我的亲生爹娘竟也这么做!我知道你们是嫌我碍眼了,我也不给你们添麻烦,索性一根白绫吊死了大家干净!”   邓氏听着也落了泪,自己的女儿哪能不心疼?她一边吩咐丫鬟嬷嬷们把人拉下来,一边哭着说:“婷儿,你这话可就是冤枉死我了。天底下哪个做娘的愿意把自己的女儿献出去?你也知道你爹上书献的是闻弦歌,可是皇上偏偏选定了你,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闻云婷被众人生拉活拽地扯了下来,她索性扔掉了手中的白绫,怒道:“好端端地爹何必去做这个出头鸟?还不是想着皇上的恩赏?殊不知那恩赏如此丰厚,岂是那么好得的?为什么别家不出头,偏咱们家出头?难道只有咱们家有个没人要的侄女不成?人家都看出这事不能做,虽得了一时的好处,却是败坏人品的。便是皇上答应用闻弦歌出使和亲,爹爹如此对待一个孤女,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如今好了,害人不成终害己,你们不过损失了一个女儿,还有恩赏作为补偿,可我呢?凭什么我就要赔上一生的幸福?娘,我也不怕你知道,就算你们能保证让我活着上了花轿,路上我也一定会找机会自尽的。既然爹娘不让我活,我也不会让爹娘得到半点好处!”   她一向自诩目下无尘,闻钊上书这事她是知道的。当时她就看出不妥,也在邓氏面前提过一嘴,可惜邓氏依旧做着她那个一箭三雕的美梦。尤其在出了闻云婉这件事之后。她对闻弦歌已经恨之入骨,必须要除之而后快。闻云婷的性子高傲,提了一嘴见邓氏没理,她也没有再提。在她看来,这件事成的机会不大,闻弦歌是孤女,所以没人给其做主。但也是孤女,所以容易引人同情。闻钊献出侄女和亲,本就不对,皇上多半不会同意。她不是要帮闻弦歌,只是觉得这件事劳而无功,完全没有去做的必要。结果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进行,到最后却有了一个她没有想到的反转,居然和亲人选会变成了她自己。   邓氏被女儿说得哑口无言。她抹着眼泪道:“婷儿,你先消消气,咱们有话好说。这件事还没有明发旨意,总还有转圜的余地。你让爹娘好好想想,必然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闻云婷冷笑,笑亲娘的幼稚。皇上都已经择定的人选,如何能改?即便能改,那也是公冶音那样的身份,人家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有个藩王的舅舅肯拼死觐见,她呢?她有什么?一个以庶子身份袭爵的爹,一个商户出身的娘,还有一个私会外男的姐姐。闻云婷真是越想越绝望,用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边乱作一团,另一边的清越居里,闻弦歌得到闻云婷去和亲的消息后,笑道:“这下府里热闹了。”   庆儿道:“小姐,这样一来,那边更是恨死您了。”   “当然,不过几天,我那两位堂姐都出了事,大伯母此刻心都在流血吧。”她的手在桌上的古琴上随意拨了两下,古琴发出悠扬的旋律。“不如我们送她一份大礼。” 第54章   庆儿兴奋道:“小姐, 您真的决定了?”   闻弦歌点头。白皙的小脸上都是狡黠,“庆儿,我是不是一个坏人?”   庆儿点头,“庆儿要跟着小姐一起做坏人。”   闻弦歌伸手敲了庆儿的头, 喃喃道:“果然做坏事是会上瘾的。”   这段时间, 闻弦歌让庆儿和刘嬷嬷用银钱收买了侯府的很多下人。最近邓氏手头紧, 虽然月例银子照发,可是其他的打赏都没了。侯府下人都觉得有些不习惯,恰在此时,闻弦歌这边时常会有打赏。府中下人们都是听差办事,除了个别人忠心主子外, 大部分人都是谁给钱跟谁干。何况闻弦歌杨烨没要他们干什么, 只是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都说给庆儿和刘嬷嬷说就行了。这些人平日里就喜欢说东论西的, 做起来完全没压力,所以如今府里消息最灵通的就是闻弦歌的清越居。   消息多了, 总有一些是有用的。有的下人看到一些人或事完全不在意,可是看到的下人多了,有些事就逐渐浮出了水面。   比如闻钊为什么这么热衷加官进爵。照理说他没有子嗣, 看样子邓氏也不能再生了, 他又没有别的妾室,就算封了公爵,将来爵位谁来继承呢?无非是从闻家旁支里过继一个孩子,那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肉, 闻钊为什么这么执着呢?   闻弦歌从府中下人口中得知, 每个月月初, 闻钊的贴身小厮叫小宝子的都会去账房支一笔银子,说是闻钊在吏部的开销费用, 邓氏并不懂官场到底有哪些开销,所以虽然一直知道有这笔银子,也从未过问过。这笔银子一直支了十几年。但是闻弦歌通过她师姐公冶音打听出,吏部根本就没有这笔开销,那这笔银子用在了什么地方?   只要发现了苗头,想要查出真相是很容易的。公冶音派人跟了闻钊半个月,发现了闻钊在外面私置了一个宅子,宅子里有个女人带着两个男孩过日子,还有丫鬟仆役,对外只说丈夫在外经商,一直过得都很低调。   闻钊在妻妾问题上一直风评极好,因为他从来没有妻妾的纷争问题,原来是养了外室。   这一切,邓氏都不知道。她依旧在算计着如何能够留下女儿,公然抗旨她是不敢的,目前最可行的计策就是李代桃僵。她是绝技不会放过闻弦歌的,凭什么她的女儿要去和亲,闻弦歌却能安安稳稳地待在京城里?   闻云婷不再闹,她只对邓氏说了最后的底线,花轿出城之日,就是她自尽之时。   邓氏这次也发了狠,和女儿站在同一立场上以死相逼,闻钊也招架不住。夫妻俩终于想了一条毒计,要用闻弦歌代替闻云婷和亲,反正荥国人并不在意和亲的是谁,皇帝也不会在意。   他们知道硬来肯定不行,下毒闻弦歌有了防备也不会中计,那么就只有在其他方面想办法。   几天之后,皇帝的圣旨下,正式册封镇武侯闻钊之女闻云婷为德安公主,出使荥国和亲。同时晋封镇武侯闻钊为抚国公,升任礼部侍郎。随着圣旨一同到达镇武侯府的还有皇家的赏赐,林林总总摆满了院子。   此时公冶音正在清越居,听说圣旨和赏赐来了,她嗤笑了一声,“用女儿换来的官职爵位,你伯父当真觉得心安吗?”   闻弦歌正在摆弄着自己的琵琶,“他自然是心安的。没有女儿,还有儿子,而且不止一个。”   提起这话,公冶音道:“你不提我差点忘了,你的主意不错,不过我派人去做很可能走漏风声,所以我请了承云公主帮忙。”   闻弦歌的表情一下子不自在起来,她抠着琵琶的弦,发出了弹棉花一般难听的声音。惊得公冶音瞪大了眼睛,“你干什么?”   “没……没什么,是我给师姐添麻烦了。”她急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公冶音摇摇头,刚要说话,突然眸子微眯,看着闻弦歌脸上别扭的表情,问道:“弦歌,为什么每次提到盼柳,你的表情都会不自在?该不会你们在出京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吧?”她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闻弦歌的小脸变得通红通红的。   “没有啦,师姐你乱讲。”闻弦歌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手指又不自觉地抠着琵琶。这次没抠好,琵琶弦直接断了,反弹的力道在她的手上割出了一道血丝。   公冶音一见她受伤,立刻把她的手扯过来看。   “没事啦,小伤而已。”闻弦歌想要抽回手,却被公冶音拉着手直接含在了嘴里。   “师姐……”闻弦歌轻轻叫了一声,声音如小猫一般腻人。   公冶音的舌头温热,轻轻舔过闻弦歌的手指,闻弦歌无端地哆嗦了一下。一旁的庆儿急忙拿来帕子,公冶音松了口,亲手帮她包扎好。   “我们从小学的技艺,都靠这一双手展现出来。师父不是说了嘛,对于我们学音律的人来说,脸都没有手重要。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公冶音一直低着头絮絮地说着,闻弦歌根本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我会小心的。”在公冶音面前,闻弦歌永远像个孩子。   “乖。”公冶音抬头摸着闻弦歌的额头,“我想去看看热闹。”   这是典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闻弦歌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也是一只披着家猫外衣的小狐狸。   两人带着丫鬟来到了邓氏的院子门口,就见一箱一箱的东西被从前院抬过来。邓氏身边的齐嬷嬷正在指挥着下人们将东西小心摆放好。邓氏在一旁的廊下坐着,脸上的表情也说不上是悲是喜。   两个人偷看得明目张胆,邓氏想看不见都不行。闻弦歌还好说,公冶音再不受宠也是靖国公府大小姐。邓氏让丫鬟请了两人进来。   互相见过礼,邓氏道:“弦歌,你和公冶大小姐来此有事?”   闻弦歌刚要说话,却听公冶音道:“我来看师妹的。听说府上加官进爵,当然要来贺喜夫人。只是之前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夫人贪了弦歌生母嫁妆一事,这么久了不如如何解决的。”公冶音笑得妩媚,“夫人莫怪,我是个没人疼的,却最疼我这个小师妹,她被人欺负了,那真比欺负我还要让我生气。我几次追问弦歌嫁妆的事情,她都支支吾吾,说得不清不楚的,如今真好借着这个机会来问问夫人。我是个晚辈,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夫人莫怪。”   邓氏怎么也想不到公冶音会当面询问这件事。大户人家说话大多要顾及对方脸面,当面质问此时就相当于当面要钱一样,实在是失礼数的行为。   “公冶大小姐,这是我们家的私事,弦歌若是想问,大可以直接来问我,你毕竟是个外人。”邓氏如今也是国公夫人,并不比公冶音的身份低。   公冶音果然不再说话,她看着闻弦歌,闻弦歌走上前来,委委屈屈道:“伯母如今是国公夫人了,想来不会在乎我娘的那些嫁妆。弦歌斗胆,还请伯母赐还,毕竟是亡母遗物,就算给弦歌留个念想也好。”   当着一众下人的面,邓氏脸上挂不住,皱眉道:“弦歌,你好不懂事!今天是府中大喜的时候,你来要东西?你会不会看看时候?”她本意是吓吓闻弦歌,暂时躲过这一次。皇上那些赏赐都是好东西,她可没想给闻弦歌抵嫁妆,就算给,也是给她的两个女儿。   闻弦歌果然被吓到,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大伯母,弦歌不要那些银钱了,只要大伯母将家母嫁妆中的罗汉佛珠、云霞锦和观音坐像还给弦歌就好。“她哭得期期艾艾,重现显示了自己的弱小、无助、可怜。   下人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这边。齐嬷嬷见状叫道:“别看了,快干活。”   公冶音冷笑,“夫人好厉害!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尚且如此,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欺负我这个小师妹呢。”她拉着哭哭啼啼的闻弦歌转身朝院子外面走,“弦歌别怕,咱们进宫里去找太后娘娘做主,看看天底下哪个大伯子能贪弟妹的嫁妆?堂堂国公府还要不要这个脸面?”   她这话提醒了邓氏。邓氏也是最近诸事不顺,忘了这位公冶大小姐背后最大的助力不是靖国公府,而是宫里的太后娘娘。   “公冶大小姐留步。”邓氏急忙让人拦下了两人。   公冶音当然也是做做样子。见状停下脚步回头,“国公夫人还有何见教?”   邓氏叹了口气,“是我说错了话。弟妹的嫁妆是要还的,可是府中能拿出来的东西银钱都已经拿出来了,眼下这些东西是皇上赏赐的,看着虽然好,但是皇恩浩荡,我也不敢拿来给人,这可如何是好?”   这是典型的商人做法。我就是没钱,你能把我怎么样?   “皇上的赏赐自然不懂给人,却可以拿来使用。既然夫人有这么多赏赐可用,府中其他的东西就可以给弦歌填补她生母的嫁妆了。”公冶音说完也不等邓氏反应,直接叫了自己的人进库房拿东西。此时库房正四敞大开的,大量箱子准备入库。   侯府下人们自然要拦着,公冶音看着邓氏,“夫人若是当真不还,我就带着弦歌去见太后娘娘。我公冶音不是什么好教养的女子,敢为难我师妹的人,我从来都不会放过。”她这话明显意有所指,吓得邓氏一个激灵。   当然,最终库房还是没让公冶音的人动。这是一府的体面。不过邓氏迫于无奈,拿出了一万两银子的银票。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闻弦歌依旧一脸怯懦, 战战兢兢地收下银票,被公冶音拉着出了院子。邓氏被气得脸色铁青,“这个公冶音,怎么这般没教养!”那一万两银子是她准备给闻云婉的体己钱。她知道闻云婉答应这门亲事委屈, 所以想在银钱上多给一些, 没想到活生生被公冶音将军, 不得不拿出钱来了事。而且这一万两也只是暂时的,她自己知道,宋氏的嫁妆就是十万两都不止,她还给闻弦歌也不过是十分之一。   联手演完一场戏的闻弦歌和公冶音笑闹着回了清越居。公冶音看着银票,“我这时候才知道你为什么不用我的法子, 一次解决了这样一家人。”她笑得美艳无双, “钝刀割肉才是最痛的。”   闻弦歌敛起笑容。“他们怎么对我没关系, 却不该那样对我的父母。为人女者,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不过……”她看着窗外, “师姐,我有些厌倦了。”仇恨就是一柄双刃剑,伤人亦自伤。   “厌倦就就直接动手将人解决了了事。反正这种法子只有盼柳会用, 我可懒得这么做。”她顺着闻弦歌的目光望向窗外, 这里可以看到院门外有人不时走来走去,看样子都是在抬东西。   “侯府最近喜事多多啊。两位小姐出阁,侯爷又加官进爵,这是三喜临门。”她笑得不怀好意。“你的时机选得真好, 上赶着送上第四件喜事。”   就在闻钊晋封抚国公的三天, 京城一户人家失火, 火势不大,转眼就被扑灭了。但是这户人家却指责旁边邻居家的孩子玩火导致连累了他家。这件事没个结果, 闹到了官府。这种小案子京兆尹是懒得管的,邻居家一看见了官,也服软要私下解决。但是失火的人家却不依不饶,必须论个是非曲直。要知道按照颖国律法,纵火可是大罪。   邻居家里只有一个妇人和两个儿子,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一二岁。妇人不便抛头露面,两个儿子第一次上公堂,被吓得直哭。京兆府尹一审,确实是两个儿子玩火导致隔壁被连累,这下可就直接下狱了。只是判决的文书还没等上呈,京兆府就迎来了一位新贵——抚国公闻钊。   闻钊和京兆府尹打了半天太极,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这两个孩子和自己有些交情,希望京兆府尹能照顾一下。   京兆府尹点头称是。转天就有言官上书抚国公闻钊替人求情,徇私枉法。这件事越闹越大,终于牵扯出那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竟然是闻钊的私生子。   邓氏在府里大闹了一场,闻钊见事情通了天,索性将那妇人和两个孩子都接进了国公府。国公府就是原本的侯府改的,在东边辟了一块地,现在工匠们正在日夜赶工地增建。   那妇人姓孙,原本是个唱曲儿的,不知怎么认识了尚在落魄中的闻钊。闻钊爱她歌喉,她出身卑贱,自不嫌闻钊落魄,两人早在邓氏过门之前就在一起了。闻钊明白孙氏的出身绝对进不了侯府,对他也没有丝毫助力,但是他又舍不下孙氏的缱绻温柔。邓氏进门,他从邓氏那里支了一笔银子,说是打点关系,其实是给孙氏买了一个宅子。这些年,孙氏不吵不闹,也根本不计较名分,给他生了两个儿子,这让闻钊觉得愧对孙氏母子三人。   邓家因为殷盼柳的出手打压已经不复往日风光,而闻钊却成了抚国公,此消彼长,闻钊已经不用在借助邓家。而且他的国公之位必然是要往下传的,不把儿子记入族谱,将来还是个麻烦。   这件事虽然是由闻弦歌的手掀出来,闻钊却觉得正好。孙氏母子被安排在一个小院子里,闻钊说等国公府彻底修建好了,就让他们母子分院居住。   邓氏当然不会同意,可是她的吵闹反倒让闻钊更喜欢温柔如水的孙氏。闻弦歌看着院子里整天吵吵闹闹,饶有兴致地听着庆儿打听来的八卦,心里却未见得多么高兴。   她发觉这一出出闹剧并不能让自己感到痛快。爹娘不会活过来,那些这些人就算死了又能如何呢?   “你最近很喜欢出神吗?”殷盼柳伸手一扇子敲在她的头上。   “柳姐姐,我早晚被你打傻了。”闻弦歌捂着头。   “你家二小姐过两日就要离京了,这几天你要注意安全。”殷盼柳实在不放心闻弦歌,今日借着出来选画笔的由头,约了闻弦歌一起在茶楼喝茶。   “我知道。这几日大伯母那边送来的东西里都掺了药,我要是真吃了,这几日怕是都没什么力气了。”她这几天都没敢吃府里的东西,全都是外面买好的干粮偷偷带回府里。   殷盼柳看着她冷静的表情,“所以,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你这个样子可不像不插手。”   “你说的,钝刀割肉嘛。”闻弦歌笑笑,“看他们知不知道什么是痛。”   三天,荥国使团离开京城。闻云婷作为和亲公主一同离开。这天闻云婷身着公主礼服上朝叩别皇帝,之皇帝领着文武百官亲眼看着闻云婷上了荥国的马车。   京城南门大开,两边有士兵维持秩序,隔开百姓。荥国使团浩浩荡荡离开京城。闻云婷乘坐的马车在城里就被人掉了包,如今马车里的人是昏迷不醒的闻弦歌。   邓氏这几天连孙氏进门,那两个私生子上族谱都顾不上,就只为了救闻云婷。她不能牺牲掉自己的女儿,却便宜了孙氏的那两个儿子。   这几天她屡次让人送去含了蒙汗药的事物给闻弦歌,闻弦歌却始终没事,显然是没吃。这点她并不意外,今天早上,她和闻弦歌走个了对头,她故意摔倒,在闻弦歌过来搀扶她的时候,她用手里藏好的银针扎了闻弦歌的手臂。   闻弦歌立刻昏倒,她就让人将闻弦歌放入事先准备好的马车里,待闻云婷的马车行到附近,一伙卖艺的人挡住了荥国使团队伍前的视线,闻弦歌和闻云婷就被这样掉包了。   一直十分配合的闻云婷,看到闻弦歌被送进了和亲的马车里,心中才有一丝快意。她并不想害闻弦歌,这都是形势所逼而已。   邓氏在看到掉包成功,也长出了一口气。这时候她才感觉天旋地转。这段时间,为了救闻云婷,她几乎不眠不休,花钱找人,每一个细节都仔细考虑过。她清楚,她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成功。   邓氏被齐嬷嬷等人扶着回了国公府,终于放心的她倒在床上很快就睡过去了。等她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她翻身坐起,想着出去看看二女儿,这段时间二女儿也受苦了。谁知她刚刚走出院子,就看见闻弦歌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面喝着茶,一脸悠闲。   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急忙伸手掐了自己一把,生疼。她的脸色顿时变了,“弦歌,你怎么会在这里?”   闻弦歌抬头,“大伯母,您忘了,今天您让我送二堂姐出城,我送完人想着告诉您一声,可您一直睡着,我也不敢打扰,只好一直坐在这里等了。”她说着站起身,走到邓氏面前,“大伯母放心,二堂姐已经顺利出城了。这会儿大概都已经走出百十里地了。”   邓氏尖叫一声昏了过去。闻弦歌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她今天真的着了道,她怎么也没想到邓氏竟然会用毒针害她。不过今天出来看热闹的可不止她一个,公冶音和殷盼柳都带着人以防万一。所不同的是公冶音守着城门,而殷盼柳守着国公府。   被掉包之的闻云婷还没等高兴,就觉得马车突然加速。她掀起车帘往外看,只看到外面的景物迅速倒退 ,这让她慌了手脚。她大叫着让车夫停车,得到的只是越来越快的速度。车厢里很快弥漫出一种好闻的香味,闻云婷很快昏迷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在一个陌生的床上。她心里一惊,急忙起身检查自己的衣服,衣服完好,她也并没有什么不适。这时候外面进来两个侍女,送来饭菜,请她吃饭。   她听见侍女以“公主”称呼她,心下大惊。“这里是什么地方?”   侍女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道:“公主刚才睡着了,这里是陆通府,距离京城一百二十里了。”   闻云婷只觉得脑袋嗡嗡地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要回家。”她脱口而出。   侍女低头道:“公主莫要说笑。您是和亲公主,荥国才是您的家。”   闻云婷感觉自己的血都是凉的,吸入的空气都带着刀锋一般的寒意。她突然意识到,所谓的掉包根本就不存在,自己依旧是那个和亲公主,正在和亲的路上。   一回望月一回悲,望月月移人不移。   她怎么可以落到这种境地?原来她娘都是骗她的!闻云婷摆手示意侍女退下,她明白家里的情况。她爹指望着她的和亲能够加官进爵,她娘正在和孙氏闹得不可开交。而她呢?她不过是个女儿,迟早都是外姓之人,自然说舍弃就能舍弃。想到荥国路远迢迢,一去就再也难归故国,她一生孤傲,怎么能让别人摆布自己的命运?   第二天一早,侍女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闻云婷已经吊死在房梁之上了。   此时离京仅仅一百二十里,消息迅速传回京城。皇帝震怒,和亲公主竟然自尽,这可是颖国从未有过的事。 第56章   公主和亲, 事关两国友好。所以历来的公主就算再不愿,也不敢自尽。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生死,更关乎整个家族的荣辱兴衰。这个道理闻云婷当然知道,她一向孤高, 认为自己大才, 所有人都该高看自己。从小到大, 有不如意的事,就是别人的错。自从和亲的旨意下达,邓氏就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证,一定不会让她去荥国。她所有的信念支撑都在这里,一旦梦碎, 她断然不会苟活, 也不会让骗了她的亲娘, 利用她的亲爹好过。   身死族灭,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荥国使团被迫重返京城, 皇帝这次快刀斩乱麻,直接选了湘王的女儿金洋郡主和亲。荥国使团还没回到京城,金洋郡主就已经出城了。   和亲一事应付过去, 皇帝开始对付抚国公闻钊。和亲公主自尽, 这件事必须重罚,否则先例一开,岂不是人人效仿?这是国际邦交,断不能轻纵。   闻钊被夺爵, 整个闻家不分男女老幼都下了大狱。可叹孙氏, 半辈子没有名分地跟着闻钊, 育有两子,好不容易有了名分, 孩子也认祖归宗,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就跟着下了大狱。   闻弦歌作为闻家人,自然也跟着入了狱。阴冷潮湿的监牢里,能听见的只有囚犯的哀嚎和**。这里是女监,关押的都是犯了事的官员女眷。娇生惯养的夫人小姐们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一个两个整日里以泪洗面。   邓氏坐在监牢的最里面,看着另一边的孙氏冷笑,“这下好了,你的儿子袭不了爵位,却会跟着受罚。”她此刻形容枯槁,状如疯癫。闻云婷的死讯一传入京城,她的状态就不对了。   孙氏心里自然是最苦的,自己苦熬了这么多年,竟然落到这么一个下场。“夫人不必嘲讽我,到底我的儿子现在还活着,而二小姐却已经不在了。”   “你这个贱人!就是你勾引了国公爷,才引来今天的祸事!”邓氏扑过去捶打孙氏。孙氏到底是个走江湖唱曲儿的,力气可比养尊处优的邓氏大,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   另一边的闻弦歌看着只是呆呆站着的闻云婉,笑道:“大堂姐不用担心,你是定了亲的人,只要齐家肯来接你,你就可以出去了。娘家的事连累不到你头上。”这话可就透着十足的阴险。齐家若是肯来,早就来了,哪里还会等到人进了监牢?   闻云婉并不傻,她也明白这个道理。那齐家原本就不是个好人家,若不是看闻家势大,根本就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如今闻家落败,齐家这会儿一定在找人退亲呢。   “我不明白你在笑什么?难道你不怕?”闻云婉看着没事人一样的闻弦歌皱眉。   闻弦歌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指着闻云婉,“犯官之后。”手指翻过来又指了指自己,“功臣之后。”她耸耸肩,“虽然咱们都姓闻,是你我的爹却是完全不同的人品和能力。大伯父连镇武侯的爵位都弄丢了,不知九泉之下如何去见闻家的列祖列宗。”   闻云婉颓然地靠在木栅栏上,“你说得对,你和我们终究是不同的。”   “其实,这件事到底是二堂姐的问题,无论是你,还是你们一家并非没有活路。”闻弦歌轻轻地说。她看到闻云婉眼中燃起的光芒,伸出一根食指,“我只要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闻云婉急切地问。   “当年我爹在边关戍守,虽然身负重伤,是颖王已去,大局已稳,后面如何就会伤重不治,这里面大伯父都做了什么,大伯母又知道些什么?我要实话。”若非为了这些事,她明明可以独善其身,为什么要跟着进来这里?   闻云婉转头看着依旧在厮打的邓氏和孙氏,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我娘她现在大概是疯了。”   闻弦歌不再接话。现在疯了,当初可是清醒的。就算疯了也得把实话吐出来。   邓氏和孙氏厮打得满身满脸的破稻草,两人终于累了,分开后各自缩回墙角喘着气。闻云婉过去帮着邓氏整理衣裳和头发,顺便低声询问着当年的事。   邓氏确实不大对劲,是并不是真的疯了。她精明了一辈子,立刻就明白闻云婉的意思,她瞪了闻弦歌一眼,抓着闻云婉的手说:“婉儿,你千万不能信闻弦歌的话!咱们家落到这么悲惨的境地都是这丫头害的,她就是来害咱们的。你别忘了,当初应该去和亲的人是她,如果她去了,婷儿就不会死,咱们也不会这么惨。”   这话连闻云婉都听不过去,当初闻钊要用闻弦歌换取爵位,于理本就不通。结果害了闻云婷,如今竟然将这一切都归咎到闻弦歌的身上,纵然闻云婉一点都不喜欢闻弦歌,也觉得没有这样的道理。   “娘,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眼前咱们得想办法出去才行。”   邓氏冷笑道:“傻丫头,你就是没有婷儿聪明。闻弦歌这是在套你的话,你以为她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会放过咱们?到那时她不亲手杀了咱们就不错了。”她到底不太正常,这话说出来后才觉得失言。   远处的闻弦歌挑眉,“大伯母这话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想来就算我此刻杀了你们也不冤了。”   邓氏母女齐齐转头,惊恐地看着闻弦歌。   “我说笑的。”闻弦歌说完不再看她们,转头看着栅栏外那盏幽暗的灯。   皇宫,无极殿。   公冶音坐在椅子上看着正在画画的殷盼柳,“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走了。反正没有你,我也能救出弦歌。”   “让她多在牢里待几天没什么不好。那可是难得的经历。”殷盼柳头也不抬地说。   公冶音闻言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去经历一下?那可是我师妹,师父念叨着呢,我要是不去把人救出来,师父是没有心情出去游历了。”   殷盼柳停笔抬头看着她,“有你陪着还不够吗?”   公冶音摇头,“师父真正看中的是弦歌,我嘛,有没有都一样。”   殷盼柳点点头,继续低下头画画。公冶音皱眉,看殷盼柳专心于画纸,她悄咪咪地站起身,突然去夺殷盼柳的画笔。殷盼柳右手未动,左手一扬,公冶音只觉得一道热风,吓得她中途缩手,退了回来。   “年纪大了,别做这么幼稚的事。”殷盼柳终于肯停下笔,“再让那丫头待几天,反正她以后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怎么感觉每次弦歌出事你都很高兴的样子?”公冶音好奇地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照理说,看人的感觉不该差这么多的。弦歌是我从小宠到大的,你别欺负她。”   殷盼柳笑了,如清风入竹林,不疾不徐。“阿音,未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公冶音伸手拿起一只狼毫把玩着,“我能有什么打算?我和家里闹成这个样子,亲事是不用想了。刚好我也不想嫁,大概就是继续留在国公府里碍眼吧。”   “你如果想嫁人,可以求皇祖母帮忙。”殷盼柳道。   “可别,姑祖母已经有一个你要操心了,我可不愿意让她劳神。我自己的梦自己圆,有本事就心想事成,没本事就孤老终生,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冶音性子随性洒脱,如果抛开喜欢与人计较这一点,实在是个很大气的性格。   殷盼柳若有所思,“阿音,你要好好的。”她这话没头没尾,说得公冶音直发愣。   “我怎么了?”公冶音问。   “没什么,我们都要好好的。”殷盼柳显然不想多说。   两天后,皇帝的旨意下达,闻钊教女不严,致使和亲公主不顾两国邦交自尽,险些导致两国交恶,罪名虽不致死,却不能轻饶。闻钊一家成年男丁发配西疆服役,未成年的男丁和女眷贬为庶民,即刻逐出京城。闻钊的子孙三代不得入仕做官。皇帝念在闻家世代为国家戍守边关,所以罪责只涉及闻钊一家,其余闻家人不受牵连。不过镇武侯的爵位褫夺,念在闻钧有功于社稷,唯一的女儿无依无靠,皇帝格外开恩,封闻弦歌为安平县主,将原来的镇武侯府赐给闻弦歌居住。   在外人看来,这是皇帝的恩威并施之举。褫夺了镇武侯的爵位,惩罚了一直不受待见的闻钊一家,又恩封了闻钧的女儿,给足了闻家脸面。这样一来,既保全了边关将士的拳拳之心,又惩戒了那些敢于违逆皇命的人。   一旦和皇家扯上关系,很多时候生死都不由自己了。   是一国之君又怎么会记得有一个小小孤女?这里面自然有人分析利弊,陈述利害。这个人就是殷盼柳。她送给皇帝一幅画,画上是将士横绝大漠的雄浑景象。殷盼柳的画技已经超越了丹青阁的大部分画师,其画重意不重形。一幅泼墨山水浓淡适宜,除去要表达的意思外,还有无限的禅意。在画的右上角题了唐代岑参的两句诗:“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皇帝对着这幅画看了一天,而后就下了恩封闻弦歌的旨意。他看懂了殷盼柳的这幅画,更看懂了这幅画背后那人要表达的意思。这不是殷盼柳的意思,是殷盼柳的父亲,颖王殷云枫的意思。边境安危是国之根本,闻家世代从戎,要褫夺爵位可以,要充军发配也可以,毕竟闻钊不是武将,是闻钧的同袍旧部不少,总要顾忌他们的心情,万不可寒了他们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圣旨一下, 闻钊和他刚刚上了族谱的长子闻奇志被发配西疆。三天后启程。闻家族中还有人,只是闻钊为人自私自利,又是庶子袭爵,在族中并不受待见。所以城外十里长亭, 并没有人送别。想他爵高至抚国公, 居然没有亲友相送, 连解差都不免轻看了几分。   闻家女眷和闻钊的次子闻奇才被释放,官府准许他们回府收拾随身之物,第二日就被在官差的看管下离开京城。   邓氏在闻云婉的搀扶下回到了抚国公府。大门上的匾额已经被摘了下去。西边正在扩建的国公府也在拆除,大概会维持原本镇武侯府的规模。府中到处狼藉,都是抄家所致。说是收拾东西, 可除了一些随身的衣服和被褥, 但凡值些银钱的, 都被抄家的人拿了去,一点都没留下。   邓氏一辈子经营下来的家业, 只剩下一场空。   落叶秋风,萧瑟无边。   母女俩互相看着,只有默默流泪。身后有脚步声, 两人回头, 见闻奇才扶着孙氏也进了大门。四人互相对望,却都没有说话。他们是在没有力气去吵闹,争来争去总归没有赢家。   四人各自回自己的院子收拾,也只有一点衣服, 连半个首饰都没有留下。他们不甘心地在其他院子里搜寻, 想着总有官兵抄家漏下的, 找来找去,几人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清越居。   闻家虽然被抄家, 但是闻弦歌的清越居却在抄家范围之外。四人都在想只要闻弦歌不在,他们哪怕能拿到几样最不起眼的首饰也好,总能应急。   可惜清越居大门紧闭,任凭几人如何叫门,大门就是不开。没办法,孙氏让闻奇才翻墙进去。闻奇才市井长大,翻个墙不在话下。   结果闻奇才刚刚翻墙进去,就被里面的丫鬟婆子们抓住了,大叫着进了贼人,要去报官,吓得闻奇才哇哇大哭。最后还是刘嬷嬷做主放了人。   闻奇才一出来就拉着孙氏走了,他可不敢再挑战里面那群母老虎了。   邓氏看到这样上来了混劲,想到若是没有闻弦歌,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自己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她在门口跳着脚大骂闻弦歌恩将仇报,吃里扒外。反正她是商户家的女儿,什么市井话没听过?如今落魄成这样,索性里子面子都不要了,自己不好也要拉着闻弦歌一起坏名声。   院子里面的人始终不出声,任凭邓氏在外面骂了半个时辰。邓氏骂得喉咙都冒烟了,里面愣是半句话没有,她有些泄气,渐渐没了声,却也不走,就在门口赖着。   闻弦歌早两天就出了监牢,回来后一切如常,只是牢里的伙食实在差劲,她从小锦衣玉食的,当然吃不下去。几天下来小脸就瘦了好几圈,看得乐锦大师心疼死了。吩咐国乐坊的厨子变着法地做好吃的给闻弦歌补身体。   皇帝恩赏闻弦歌,不仅给了原来的镇武侯府,还赏赐了很多金珠玉器。另外,因为拿到了当年宋氏的嫁妆单子,所以皇帝让人从闻家抄家所得的东西里面按价值拨出与宋氏嫁妆等量的东西补给闻弦歌。最后一清算,几乎是把闻家所有的东西银钱全都补给闻弦歌了。   皇帝一听大怒,就算闻钊当年贪了宋氏这么多嫁妆,也不可能这么多年来一点自己的积蓄都没有,何况闻钧当年治家有方,所余家产数目也不会小。闻钊一定还有别的地方藏匿家产。   原本闻钊都已经出了京城,又被加急快马追上,所要其余家产。闻钊都快哭了,大喊冤枉。传旨的太监并不管这些,皇上说有,你说没有,这就是欺君罔上,也不必去西疆了,直接回去等着杀头吧。   这样威吓之下,闻钊只好吐露详情。他偷偷藏匿了一笔家产转移到孙氏名下,孙氏拿去买了田庄店铺。   那前来问话的太监却是个精细人。孙氏名下的产业同样充了公,哪里还有?   对此闻钊却真的不知,几番危言恫吓也没用,显然是真的不知道了。   消息传回京城,孙氏却已经离开京城了。皇帝对于这种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把戏的朝臣实在深恶痛绝,一道旨意全国抓捕孙氏和闻奇才,另外一道密旨传给了押送闻钊的解差。   邓氏终于在清越居的门口等到了午后回来的闻弦歌。闻弦歌好笑地看着坐在草地上的落魄妇人,“大伯母,这里如今已经是安平县主府,您这样赖着不走,难道叫侄女报官不成?”   邓氏见闻弦歌回来,立刻站起身,“闻弦歌,我也不和你说废话。我们家如今落到这步田地都是你害的。不管怎么说,你爹娘去世后是我们养你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你反手将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还狠的心呐!”她的手指几乎戳到了闻弦歌的鼻尖上。“我知道这些你不会认,但是人在做天在看,你会有报应的!”   闻弦歌笑了,“报应?若是真有,大伯母你如何还会站在我面前?”   邓氏叉着腰,“乐坊出来的贱胚子,竟然生了一张巧嘴。你也不用说这些,我等你回来是要回婉儿的嫁妆。婉儿和齐家订好的亲事,那嫁妆是给她带到齐家去的,不算是闻家的,就算是皇帝也没有权利抄没。”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闻云婉这时才知道,母亲赖在这竟然是为了自己的嫁妆。她苦笑了一下,继续不说话。   闻弦歌转头看着庆儿,“你说。”   庆儿上前一步,也不行礼。“大夫人,齐家早在闻家出事的第二天就退了婚,当时府上主事的人都不在,是管家做主退了聘礼,换回了庚帖。您为大小姐准备的嫁妆已经用不上了,皇上做主都给了我们小姐。皇上还说,这些东西不足以补齐我们家老爷夫人的家产,皇上已经派人去向大老爷要了。”   “什么?退婚?”邓氏几乎站立不住。她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大女儿嫁入齐家,无论如何她总不至于无依无靠。闻云婉被退了婚,那就意味着她们母女俩都要离开京城,流落江湖。两个女人在外面都有什么生计?   “我不管,就算什么都没有。我总是你的伯母,婉儿总是你的堂姐,难道你能看着我们在外面饿死?”邓氏如今只能撒泼。   闻弦歌摇头。“大伯母若是愿意等,那就只管等。反正皇上只给你们一天时间,明早就会有官差来将二位赶出京城。”   闻云婉终于看不下去,上来道:“娘,咱们走吧。何必来这里丢人?”   邓氏却一把将闻云婉推开,“你个傻丫头,咱们身无分文,出了城能如何?早晚都是饿死。与其那时候饿死,倒不如我现在就一头碰死,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堂堂安平县主是个逼死亲人的坏人!”   闻弦歌实在看腻了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抬抬头,“大伯母请便。”   她迈步走到清越居已经打开的大门口,突然回头。“大伯母,别怪侄女绝情。三千两,换当年的真相。这笔生意做与不做,大伯母仔细斟酌了。毕竟您的时间不多了。”说完,大门重重关上。   邓氏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她立刻拉着闻云婉回了自己的院子,找来笔墨就开始口述,让闻云婉记录。   “娘,你不是说当年的事不能告诉弦歌吗?”闻云婉都快被邓氏的反复无常弄糊涂了。   “当年的事都是你爹出的主意,也是你爹出手做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最多就是个知情不报。我不说是想保你爹,如今既然保不了,不如换些银子。你不要小瞧娘,只要有三千两做本钱,娘就能经营起来,你我母女也不用抛头露面了。”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婉儿,娘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指望。这样算计,还不是为了你。婷儿已经不在了,是我害了她,反过来我们全家也被她所牵连,这都是命。可是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这几句话语重心长。无论邓氏平日如何刻薄其他人,对于自己的女儿,她是真心疼爱的。闻云婉目中含泪,她点点头,拿起笔,低头开始记录。   一个时辰后,母女俩已经将这份记录看了两遍,确定没有问题后,两人赶到清越居交给了闻弦歌。闻弦歌大致看了一下内容,确定不是胡说八道,就让庆儿给了三千两的银票。   如今她可真是财大气粗。别看她只是一个小小县主,怕是一般的郡主,甚至是公主,手头都没有她宽裕。   邓氏母女拿了银票,立刻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庆儿问:“小姐,可要派人看着她们?”   闻弦歌摇头,“那些院子里没什么东西,她们爱拿什么拿什么好了,明早会有人赶她们走的。”她此刻全部的心思都在手里这份记录上。   晚饭前,她看完了这份记录。庆儿一直在旁边侍候着,发现闻弦歌的表情越看越平静,到最后几乎是无波无澜,顿觉奇怪。   闻弦歌将手中的记录小心揣进怀里,“去准备一下,我要去祠堂给祭拜爹娘。”   庆儿下去吩咐了。如今府里只有清越居的院子里还有人,其他的下人都被重新发卖了。   闻弦歌对着桌上红烛,心中异常平静。怎么说呢,原本她以为父亲闻钧的死会是千古奇冤,这件事她在脑子里已经脑补了很多的阴谋诡计,结果看完邓氏的叙述,发现事情其实极为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新的预收《亡命天涯》。暗黑系,咩哈哈~~~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当年闻钧率兵镇守边关, 敌国叩边,闻钧率兵出战。一对兵马临阵退缩,导致大军左翼出现漏洞。敌军趁机突袭,直指中军。混乱中闻钧遇袭受伤, 而刺伤他的就是他从闻家带出来的亲兵。那人是闻钊的心腹, 只是这层关系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此人趁乱刺伤了闻钧, 后来被军前正法,但是这个隐秘的关系也没人知道了。   闻钊得知闻钧受伤后赶赴边关送药。他的药闻钧当然不会用。但是他身上带着另外一种毒药粉,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下进了闻钧的药中。那是一种**,闻钧就是这样被慢慢毒死的。   整件事并没有过多的曲折,不过就是收买了一个亲兵, 下了一次毒药而已, 然后边关战事繁乱, 到底还是疏忽了对闻钧的照顾。   闻弦歌跪在父母灵位前,想到兄弟阋墙, 害死父亲的竟然是伯父,她就觉得那一家落到如今的下场都是便宜了。   不管如何,家中事情已了, 她也没有什么别的牵挂了, 就想陪着师父去其他国家游历。对她好的只有师父师姐,她有生之年要好好对待这些人。心下一动,她想到了殷盼柳。她现在特别想知道自己对于殷盼柳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经历了闻家被夺爵抄家,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变了。她不想再逃避, 她需要理清楚自己的真实心意。   “小姐, 公冶大小姐来了。”庆儿小声道。   闻弦歌回到清越居, 看到公冶音明艳的脸颊上满是怒意。“师姐这是怎么了?”   “安凤溪那个家伙……”公冶音咬着牙说。   “安世子?”闻弦歌觉得好笑,“最近我家里乱糟糟的, 对于外面的事情都不知道。难道安世子有什么动作了?”   “那家伙竟然说动她爹娘遣了媒人过来提亲!”公冶音觉得这事简直荒唐。自己是个什么名声自己知道,全京城的勋贵人家都没人敢娶自己,他安凤溪竟然愿意?关键是他明明有个一门心思想嫁给他的玉山公主,何必来求她这个爹不疼娘不在的?   “师姐什么意思呢?”老实说闻弦歌觉得安凤溪是个不错的人选。为人正派,文采风流,长了一张多情种子的脸,却偏偏是个痴情专一的人。侯爵世子,与公冶音也算没当户对,实在没什么不好的。   “我能有什么意思?今生我早就断了姻缘嫁娶的心,只愿一人自在逍遥,再不受这些规矩所累。指望我嫁入侯府相夫教子,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公冶音从来没有想过嫁人,所以根本不在乎自己名声好坏的事。如今竟然有人上门提亲,这下她就有些被动了。看样子,她那丝毫不心疼她的爹会答应这件事。毕竟她在家里闹得有些不像样子。原本他爹还希望拿她换个锦绣前程,公冶音的美貌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经过和亲一事,他爹只想尽快将她打发出去,免得在惹麻烦。   “师姐,你我虽然家境不同,到底都是没有亲娘着想的人。你只说终身不嫁,却哪里那么容易。即便你我一身技艺,可是出身勋贵之家,难道真的去抛头露面弹琴奏曲供人取乐吗?”闻弦歌这话说得极为小心,她师姐的性子可是一点就着。   果然,公冶音看着她,伸手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弦歌,你从前不会说这些话的。”   闻弦歌一看师姐动手,立刻眨巴起无辜的大眼睛,努力卖萌。“师姐,你看我家这些事,绵延了十多年的恩恩怨怨,我看着都心惊。”她见公冶音松了手,边揉着自己的下巴边说:“如今尘归尘,土归土,我的心境也变了,只觉得人生苦短,该对自己好一点。”她拉着公冶音的手,“师姐,我知道你一心只为了和令尊赌气,可是日子是自己过的,不要委屈了自己。我不知道安世子是否是个良人,但是你该知道。如果他是真心待你好,你不妨考虑看看。”   从前的闻弦歌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公冶音此时才能深刻体会到闻家的恩恩怨怨带给闻弦歌多么大的影响。只是感情的事,实在说不清楚。   “傻丫头,不是对我好就足够的。”她伸手摸着闻弦歌的脸颊,“从小到大,师姐对你多好,也不见你喜欢我啊。”   闻弦歌皱眉,“胡说!我是喜欢师姐的!”这可真是胡说八道了。   “哦?”公冶音挑眉,“有多喜欢?”   “就和喜欢师父一样喜欢。”闻弦歌实话实说。   公冶音笑了,眼底一点淡淡的哀伤转瞬即逝。“难得啊,你能把我放到和师父同样重要的地位。”她收回手,“弦歌,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的。”   公冶音走了,闻弦歌总觉得自己仿佛说错了什么话,公冶音走的时候背影有些落寞。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个背影就看出落寞的,但是她真的有这种感觉。   五日后,有消息传来,闻钊和其长子在发配途中感染时疫,不治身亡。江闻弦歌收到消息后又去祠堂祭拜了父母,大仇得报,她并不在乎是不是能够手刃仇人。亡者魂魄得安,生者也该放手了。   乐锦知道最近两个徒弟都有事,来国乐坊的次数少了很多。她进宫时遇见了承云公主殷盼柳,当被问及公冶音和闻弦歌时,她据实已告。   “听说大师要去各国游历?”殷盼柳问。   “是。微臣想去看看各国的音律,希望能够兼容并蓄,多有精进。皇上已经同意了。”乐锦大师抬头,看到殷盼柳若有所思的神情,笑道:“微臣会带着音儿、弦歌同行,希望她们能够多学一些不同的东西。”   殷盼柳点点头,并未多言,两人就此别过。   皇后最近为了玉山公主的事发愁不已。安凤溪向靖国公府提亲,这件事全京城都知道,玉山公主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整天在皇后面前哭求,求皇后将她指婚给安凤溪。   “安世子无意于你,就算你嫁过去又如何?玉山,你是嫡出公主,无论嫁给什么人都会一生锦衣玉食。本宫希望你能嫁个真心对你好的,哪怕门第低些也无妨,这样你的后半生才能幸福。”皇后当真是苦口婆心。   玉山公主却完全不能体会母亲的苦心。她此时只是觉得自己输给了公冶音,安凤溪竟然宁可娶个恶名在外的公冶音,也不肯娶自己这个嫡公主。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好不容易劝走了玉山公主,皇后扶着自己疼痛不止的额头,叹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她嫁去荥国呢。”   玉山公主整日里闹个不停,这件事太后也知道了。她倒是不想管这件事,只是想到她的承云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她免不了也要操心了。   “柳儿,你看玉山最近闹得厉害,你有什么想法?“太后把话题往这方面引。   殷盼柳放下手中的茶杯,“玉山的事皇后娘娘会处理,皇祖母犯不着烦心。”   太后“啧”了一声,“你这孩子,明知道哀家的重点不在这里。”   殷盼柳笑眯眯,“皇祖母不要替柳儿操心,柳儿是要陪着皇祖母的。”   太后真是越看自己这个孙女越爱,金尊玉贵的出身,贵气天成,却完全没有公主们的那起子娇气,一看就是个成器的。   “你总说这样的话。可你要真是守着哀家一辈子,那就是哀家的罪过来了。”她拉着殷盼柳的手,“我知道你的眼光和玉山她们不一样,哀家也不管你看上谁,只要你说,哀家必定给你做主。”她生怕殷盼柳不懂她的意思,又解释道:“也不拘朝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只要你看上。”   虽然殷盼柳知道太后一直宠着自己,但是她没想到太后竟然愿意自己嫁给一个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也可以?”她瞪大了眼睛问。   “有什么不行的?你娘不就是个江湖中人。”说到这里太后叹了口气,“虽然……唉,不说了。柳儿,只要你能幸福,哀家都依你。”这个老人,垂暮之年什么都看开了,自己的次子不做这个王爷,成全了他自己的同时也成全了皇帝。当初自己并不满意的那个小儿媳,却成就了兄友弟恭的佳话。   “皇祖母……”殷盼柳虽然早有自己的打算,但是听见太后说出这般包容的话,还是心有感动。她将头靠在太后怀里,“如果有一天柳儿的选择让您无法接受,您会不会对柳儿很失望?”   太后是多么精明的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殷盼柳的心中已有盘算。她低头摸着殷盼柳乌黑的长发,慈爱之情溢于言表。“哀家不会对你失望的。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知道你不适合这皇宫朝堂,必然也不想嫁入勋贵之家,陷入后宅争斗之中,这些哀家都清楚。如果你日后想要去江湖之中有一番作为,哀家会支持你的。只是,孩子,你要记着,无论江湖朝堂,你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哀家为你担心。”   殷盼柳抬头,眼中已有雾气迷蒙。太后对她如此全然的信任,让她觉得无以为报。“皇祖母,柳儿会好好的。”她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太后看到也跟着笑了。   “闻家的安平县主……”太后突然提起这个话茬。   殷盼柳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太后。   “那丫头是个可怜人。她与你和音儿都要好,哀家一直说想见见她,总也没有机会。听音儿说最近她们要随乐锦大师外出游历,哀家想在她们走之前和她见上一面。”太后这话就是让殷盼柳去安排这件事。作为太后,她当然可以直接把闻弦歌宣进宫,但是那样太正式,她不想吓到这个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这几天闻弦歌很忙, 皇上下旨将闻家抄家所得都给了她作为闻钧和宋氏家产的补偿。这几天陆续发放下来的东西摆的到处都是。闻弦歌并没继承外祖家经商的天赋,一看到这些东西脑袋就疼。她让刘嬷嬷带着人整理东西,自己带着庆儿就想躲去国乐坊。刘嬷嬷却抓着她不肯放手,坚决让她过目所的东西。   “小姐, 这些可都是您的家产, 您心里得个数, 当心将来再被闻家其他人上门来贪了去。”刘嬷嬷可真是怕了这种事,好端端的家业说没就没了,闻钊虽然死了,可闻家族里还其他人在,难保不会来打秋风。   看着刘嬷嬷一把年纪还在为自己操心, 闻弦歌也不好做个甩手掌柜。其实她也不会做什么, 就是整日里坐在院子里看刘嬷嬷带着人整理东西, 上账入库。   殷盼柳得了太后的话,出宫来找闻弦歌。一进门就看到闻府搬来搬去的繁忙景象。她看了几眼也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了, 见到闻弦歌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要搬家呢。”   闻弦歌见到她来自然高兴。笑着跳起来拉着殷盼柳的衣袖,“柳姐姐,我好想你。”   “乖。”殷盼柳摸着她的头。   身后的荷衣提着一个食盒, 殷盼柳问:“桂柳楼的八宝点心, 吃不吃?”   闻弦歌最爱吃桂柳楼的八宝点心,此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接过来抱在怀里舍不得放手。   殷盼柳被让进了书房,她看着这稍显简陋的书房, “如今你可是家资聚富, 这整个侯府也都是你的私宅, 怎么不选个宽敞的院子住?”   “我要随师父出去游历嘛,反正也住不了几天, 等回来再说吧。?她抬头看着自己小小的书房,”再说我在这里住惯了,搬不搬也不那么重要了。”   食盒打开,八宝点心甜糯的香气溢满书房。殷盼柳不喜欢甜食,只是看着闻弦歌用白皙细长的手指拈起一块碧绿色软糯的点心放进嘴里,幸福得眯起眼睛。   “皇祖母说想见见你。”毫无预兆的,殷盼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咳咳……咳……”闻弦歌被吓得直接把那糯米团子吞进了肚子里,噎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殷盼柳一边笑一边把她抓过来帮她顺气。   “咳咳……”闻弦歌好不容易将那整块的糯米团子咽进肚子里,憋得脸通红。“噎死我了!”此刻她说话的声音都和平日不同了。   “喝点水。”殷盼柳递过来一杯茶。“你吃东西怎么都是整口吞啊?”   喝了半杯茶的闻弦歌用指控的小眼神看着殷盼柳,“柳姐姐好坏!”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说正经的,皇祖母真的要见你。”殷盼柳看着刚刚正在喝茶的闻弦歌说。   “噗……”闻弦歌立时喷了出来。   殷盼柳早防备地举起青缯裁叶扇一挡,一滴茶水都没漏过来。   “咳咳咳……”闻弦歌继续死命地咳嗽,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殷盼柳则继续一边笑一边为闻弦歌顺气。   “坏人!”闻弦歌瞪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一张嘴喉咙里似乎都带着水声。   “你乖啊,我都好久没见你了,逗你玩会儿嘛。”要说闻弦歌、殷盼柳和公冶音三个人中谁的性格最恶劣,很多人都觉得是公冶音,其实殷盼柳的性子远比公冶音恶劣很多,她只是会伪装而已。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人或者事,她内心中霜火宫少主的顽劣性子就出来了。   “太后为什么想见我?”闻弦歌哑着嗓子问。   “你与我和阿音走得比较近。皇祖母年纪大了,喜欢小姑娘,听说你要外出游历了,所以想在你离开京城前见见你。”殷盼柳将手中的青缯裁叶扇交给荷衣,被喷得满是茶水的扇子当然要拿下去清理一下。   闻弦歌扁扁嘴,她还不习惯去见皇家的人。“你会陪我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殷盼柳陪在她身边,她心里总算还些底。   “如果你希望的话。”殷盼柳恶劣的性子一出来,轻易收不回去。她总觉得不欺负一下闻弦歌,就是在为难自己。这个小丫头长着一张好欺负的脸。   “我当然希望啊,你陪着我好不好?”撒娇可是闻弦歌的强项,她拉着殷盼柳的袖子央求着。   殷盼柳默默低下头,强忍着抽动的嘴角,还是好想欺负她怎么办?   “好,我陪着你。”   事情说完,殷盼柳起身要走。闻弦歌难得见一次殷盼柳,拉着她的袖子不撒手,“柳姐姐,你多陪陪我嘛。”   殷盼柳却道:“我今天出来事,不能久留。要不这样,你陪我出城一趟。”   “好呀。”闻弦歌立刻点头。   庆儿为她重新换了一套衣裳。最近闻弦歌手头富裕,却不知道给自己添些衣裳首饰。少不得乐锦大师要操心,吩咐闻弦歌身边的人帮她添置这些东西。其实闻弦歌名下就布料铺子,材料、人员都是现成的。   因此最近闻弦歌新添了很多衣服,她都想不起来穿,庆儿帮她想着呢,出来进去使劲换。   “这套云锦的衣服不错,看起来还能让你显得大一些。”殷盼柳评价道。   闻弦歌虽然已经十五岁,看上去却很显小,十三四的样子。这套新衣服剪裁十分得体,显出少女已经发育的玲珑身材。   闻弦歌看到殷盼柳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些脸红。“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的身材越来越好看了。”殷盼柳挑挑眉,自一派风流。   “又欺负人家。”闻弦歌嘴上抱怨,心里却美滋滋的。   收拾好后,殷盼柳带着荷衣,闻弦歌带着庆儿,四人一同去了城外。   城外官道附近人来人往,午后正是繁忙的时候。四人找到一个茶摊坐下,跟老板要了一壶茶。喝了一会儿,闻弦歌刚要问殷盼柳来这里做什么,就见殷盼柳朝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庆儿见自家小姐这就被人拐跑了,急忙起身也要跟着,被一旁的荷衣拉住。“主子们去做的事我们跟不了,老实喝茶吧。”   庆儿不放心闻弦歌,可是再抬头时已经不见那两人的踪迹。她心里再不甘也只好坐下,和荷衣一起喝茶。   放下两个喝茶的人不提,且说殷盼柳和闻弦歌,两人施展轻功,很快来到城外的一座小山之上。从这里往下望,可以看到官道直通远方。   “柳姐姐,你在等人吗?”闻弦歌跟着殷盼柳俯低了身子问。   “还记得上次我们遇袭被救的事吗?”殷盼柳拉过她的身子护在身后。   闻弦歌想了想,“你说的是毒火门的那次?”   殷盼柳点头。“我约了救我们的人在此见面。”   闻弦歌瞪大了眼睛,表示自己非常感兴趣。殷盼柳笑着揉揉她的长发,“一会儿你乖一点,别大惊小怪的,显得我们没见过世面似的。”   “知道啦——”闻弦歌嘴上说着,依旧眨巴着大眼睛,表示自己很好奇啊。   两人在上面等了小半个时辰,依旧没等到来人。两人已经互相看了好几眼,殷盼柳刚要说话,闻弦歌突然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比了个“嘘”的手势。殷盼柳知道她修习的武功是含音集,听力比自己强很多,于是默不作声。   闻弦歌手中出现了墨玉笛暗飞声,她将笛子凑到唇边,吹出一种声音低缓的曲调。   没过多久,树枝摇动,一个黑衣女子出现在两人面前。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树枝,一言不发,当心就刺向了闻弦歌。   殷盼柳闪身挡在闻弦歌身前,手中一团火苗燃起,直接烧向那根树枝。   黑衣女子眼眸微眯,闻弦歌和殷盼柳只觉得一股寒气袭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后急退。眼前的草地上已经结了一层霜。   闻弦歌手中的墨玉笛险些握不住,刚刚那根树枝虽然被挡住,但是绵延过来的内力后劲之大,到现在还在发挥威力。她心中大骇,抓着殷盼柳的手微微些颤抖。   “别怕。”殷盼柳拍拍她的手安慰着,她手中的火苗也已经熄灭了。此刻她心中的惊讶并不亚于闻弦歌,她抬头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女子。   “据说含音集已经很久没人练成了,小姑娘你真本事。”黑衣女子看着面容冷峻,结果一说话,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瞬间感觉和气很多。   闻弦歌从殷盼柳的背后探出头来,“前辈,您是谁呀?”   她一双大眼睛闪着好奇的光,看着莫名的萌。黑衣女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想到自家那位,果然还是眼前的小女孩看着可爱。   “咳……叫什么前辈,我那么老么?”她越开口说话,殷盼柳和闻弦歌越感觉这人点幻灭。看着是个绝顶高手,结果这说起话来……怎么说呢,殷盼柳感觉这人大概和闻弦歌一样好欺负的样子。   “那……叫姐姐?”闻弦歌叫姐姐叫习惯了,看见比自己年纪大一点的都想叫姐姐。   “行吧。”黑衣女子并不计较这些称呼。   “姑娘,多谢之前的救命之恩。不过……我想知道原因。”殷盼柳可不想陪着两人聊天。   黑衣女子挠挠头,“人想交你这个朋友,这个理由够不够?”   “谁?”   黑衣女子望天,“她叫舒云慈。”   这个名字一出口,连闻弦歌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舒云慈,隐国女帝,继位至今十载,不仅隐国国力大增,更是搅和得邻国苦不堪言。周边小国纷纷臣服,大国也不敢再公然和隐国作对,大家只求这位女帝能消停两年,好好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隐国女帝?”殷盼柳问。   黑衣女子点点头。   殷盼柳也点点头, 她整理一下衣服,端端正正给黑衣女子施了一礼。闻弦歌有样学样,急忙跟着施礼。   黑衣女子挑眉,“这是做什么?”   “既然姐姐说是隐国女帝, 那我们就能猜出你是谁了呀。”闻弦歌继续躲在殷盼柳身后, 不过神情明显放松了很多。   “能用寒冰真气熄灭我手上的火, 天底下也只有罗刹将军了。”殷盼柳叹道。   罗刹将军江封悯,隐国女帝身边的女人。这些年来无数人想要刺杀舒云慈,却都无法在江封悯的护卫下得手。此人上马是罗刹将军,下马就是江湖中武功最高的人。几乎没人知道她那一身奇高的武功是怎么练成的,她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存在。   江封悯摸着下巴, “最近的年轻人都这么聪明的吗?”   “是姐姐你太有名啦!”闻弦歌的嘴比蜜还甜。   既然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对于对方为何约在这么隐秘的地方, 两人都清楚了。罗刹将军所到之处,永远伴随着杀戮和死亡。如果让颖国朝廷知道罗刹将军来了, 只怕京城卫戍的军队都要集结出动了。   “江将军……”殷盼柳刚说了三个字,就被江封悯摆手打断。   “你最好按照她的称呼叫。除了军队里面,没人叫我将军的, 听着不习惯。”江封悯伸手指着殷盼柳身后的闻弦歌。   闻弦歌聪明机灵, 闻言从殷盼柳的身后出来,“姐姐呀,你为什么救我们啊?”   这正是殷盼柳想问的问题。她赞许地看了闻弦歌一眼,闻弦歌笑得眼睛都开花了。   “皇上想结交你们, 她身份敏感, 不宜入境, 所以才派我来。”江封悯一本正经地说。   “结交我们?”殷盼柳皱眉。这件事可大可小,搞不好就是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   江封悯指了指殷盼柳, “会画画。”她又指了指闻弦歌,“会乐器。”然后她摊摊手,示意这就是原因。   这理由就更扯了,天下各国之间会画画会乐器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她们俩这么特殊,值得隐国女帝派了罗刹将军来救?   “会乐器的人那么多,师父比我厉害很多啊。”闻弦歌不买账地说。   “要年轻漂亮的。”江封悯说。   “咳咳……”闻弦歌和殷盼柳一齐咳嗽。   “要出身尊贵的。”江封悯说。   两人继续咳嗽。   “要无心权贵的。”江封悯说。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不咳嗽了。   “最主要一点,”江封悯指着她们两个,“要不想嫁人的。”   “哇,姐姐你话好多啊!”闻弦歌的关注点偏了十万八千里。   殷盼柳赞同的点头。不是说罗刹将军惜言如金的吗?这么爱说话,假的吧?   江封悯撇撇嘴,因为话多被误会成假的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在战场上只是懒得和敌人多说而已。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说什么?浪费。   “总之你们明白了吧。”江封悯懒得解释了。   两人再次互相看了一眼,一齐摇头,表示不明白。   “听你说的这些,好像师姐更适合一些啊。”闻弦歌摸着下巴说。   江封悯闻言挑挑眉,意外地没有接话。殷盼柳看着江封悯表情的变化,无声地叹了口气。“我的画技没有那么好。”   “承云公主自谦了。”江封悯抬头看看天色,“我要走了。总之你们要知道,我国陛下有意交两位做朋友,今后两位遇到困难,都可以向隐国求助。若你们今后没有地方可去,或许可以去这里。”她说着塞了一张地图到殷盼柳手里。   殷盼柳打开地图看,“飞叶津?”   “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适合隐居。”江封悯笑得极为真心,感觉是在夸自己家一样。   在下山的路上,闻弦歌问:“柳姐姐,我还是不明白,隐国女帝到底有什么目的?”   “此人心思深沉,你就看她搅得周边各国不得安宁,就知道此人一定是个好挑事的,不过既然她救了我们,就说明对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你我身份不同平民,总之还是少招惹为妙。”殷盼柳说着,直接拿出地图,随手一甩,手上一簇火苗燃起,转眼间将地图烧成了灰烬。   “就这么烧啦?”闻弦歌觉得有些可惜。   “留着迟早是个祸害,烧了比较好。”殷盼柳可不想让人知道她和隐国女帝有什么瓜葛。这位女帝在各国的名声可不好,是大陆闻名的“搅屎棍”,谁见到都要绕路走的主儿。   此时两人走在山间小路上,四外除了山林草木,飞鸟虫鸣再无其他,闻弦歌心里犹豫着,她心中的话一直想和殷盼柳说,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有心事,脚下没留意,被一块突出的岩石绊了一下,身子就向前倒去。幸好她身前的殷盼柳手疾眼快,一把将人拉住。   “你想什么呢?走山路还不注意。”殷盼柳扶着她站好,上下仔细打量着,发现人没事,这才放心。   “柳姐姐,”闻弦歌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殷盼柳,眼中如同存了一汪水,晶莹剔透,“我……我……我很喜欢你。”   两人此时离得非常近,山中又安静,两人都能听到闻弦歌的心跳声。   殷盼柳缓缓笑了,揉着她的额头碎发,“乖,我也喜欢你啊。”   “真的吗?”闻弦歌雀跃。天知道她刚才费了多大劲才把这句话喜欢说出口。   “当然,你是阿音的师妹,阿音和我从小一同长大,她那么喜欢你,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殷盼柳捏捏她的脸颊,满眼都是宠溺和疼爱。   “所以……柳姐姐喜欢我是因为师姐的原因吗?”她失望地垂下眼眸,很快又抬起头,“你很喜欢师姐吧?”   “自然。阿音是我唯一的玩伴,我待她自是与旁人不同。”殷盼柳拉着她的手,“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闻弦歌急忙摇头,笑道:“没……没什么。柳姐姐和师姐的感情,真令人羡慕呢。”   殷盼柳拉着她的手走路,生怕她再被石头撞到。   闻弦歌抬起头,看着前面这个修长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喜欢上殷盼柳的,但是从她见到殷盼柳的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如青竹一般干净的女子,那时候自己多大?是四岁?还是五岁?每次师姐和殷盼柳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带着她这个小跟班,她就傻呵呵地看着两人,这一看就是十年。原来,跟班注定是跟班,在殷盼柳眼中,自己不过就是个爱屋及乌的乌鸦而已。若是没有师姐,殷盼柳大概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吧。   不知不觉,雾气迷蒙了双眼。闻弦歌吸吸鼻子,眨了眨眼睛,她不想让殷盼柳看到自己为她伤心的样子,那样的自己是在太难看了。   殷盼柳突然停住了脚步。闻弦歌没留意,一头撞到了殷盼柳的后背上。等她站稳,发现殷盼柳已经转身看着自己。   “你怎么哭了?是刚才撞到脚了?”殷盼柳低头帮她检查着。   闻弦歌咬着唇,她不想在殷盼柳面前落泪,那样自己一定是最丑的。可是,这样关心自己的殷盼柳,这样呵护自己的殷盼柳,不过是因为师姐公冶音的关系。殷盼柳对她越好,她越觉得心里难过。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根本止不住。   “弦歌,你这是怎么了?快坐下,让我看看你的脚。”殷盼柳找了块大石头就想让她坐下。   闻弦歌却一把抱住殷盼柳,哇哇大哭起来。   这下真把殷盼柳哭懵了。只好也伸手抱住她,让她哭个痛快。   闻弦歌这一哭,惊得山林中的鸟都飞了。殷盼柳抬头望天,暗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不让你吃足苦头,你怎么会对我死心塌地?   闻弦歌实在把殷盼柳想得太甜了,若是她不喜欢的人,怎么会让人跟在自己身后十年?   哭够了的闻弦歌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脸上一道一道的成了小花猫。殷盼柳看着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忍得好辛苦。   “到底怎么了?”她问。   “没事。”闻弦歌吸吸鼻子,没形象地用袖子抹干眼泪。她不敢抬头去看殷盼柳,目光落到了殷盼柳的衣服上。那里一片水渍,都是她刚才哭的。这下尴尬了,“柳姐姐,你这里……对不起啦。”她脸红红,伸手想帮她弄干。   她的手碰到殷盼柳的衣服,也碰到了殷盼柳。她只觉得触手一片柔软,她的脸更红了。   殷盼柳看着闻弦歌低头在自己身上擦来擦去,擦得衣服都皱了。她伸手抓住了闻弦歌乱动的手,“你确实只是要帮我整理衣服,而不是有别的心思?”   闻弦歌抬头,眨巴着大眼睛有些呆。   殷盼柳本来还要再说几句取笑她一下,可是看到她眼中的茫然和纯真,她到嘴边的话竟然说不出口了。   “我自己来就好了。你还是好好照顾自己的心情吧,再来一出水漫金山,我就要被淹死了。”殷盼柳见闻弦歌不哭了,带着她继续下山。   “柳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闻弦歌低着头,一脸沮丧。   “你呀,都不知道多少人疼着你,宠着你。弦歌,这世上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难道你都没注意到你弹奏乐器的样子特别好看吗?”殷盼柳觉得闻弦歌是被打击得狠了,都不自信了。   在殷盼柳的记忆里,是五岁的闻弦歌穿着红色的绣花小袄,弹着琵琶的样子。张扬的笑脸,大大的眼睛,让她移不开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弦歌好可怜,果然在这群腹黑的人中,只有她是最好欺负的。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一转眼, 十年过去,两人都已经长大,才发现少年时的心思也在一点一点的萌芽,因为没有去管, 所以恣意疯长。殷盼柳不是个热心的人, 就算是和公冶音在一起, 基本也都是互相帮助,这样一味的宠爱和纵容,她真的只给了闻弦歌一人。   可是闻弦歌不知道。她的生长环境很复杂,在家里她是被排挤的闻三小姐,在国乐坊, 她是备受师父和师姐宠爱的小徒弟。这样不对等的环境中, 她已经有些分不清什么是人事情感。再加上殷盼柳的刻意误导, 让她一直以为殷盼柳是喜欢公冶音的。   十年相思,也不过落得黯然收场。   闻弦歌心思简单, 伤心了就哭个痛快,可是这次哭过之后,她发现心里一点都不痛快。   殷盼柳送她回到闻家后, 自己就回宫了。庆儿见自家小姐兴高采烈地出去, 蔫头耷脑地回来,问了也不说原因,急得不行。   闻弦歌很少会有这么安静沉默的时候,这一次,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摆弄了一下午的琵琶。   琵琶声声响, 却不成曲也不成调。好在闻弦歌的技艺精湛,就算随便拨弄两下, 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听。   到了晚饭之后,闻弦歌将自己一下午摆弄出来的曲子誊写在纸上,并在最上面写下了三个字《思成灰》。   殷盼柳回到宫里,回想着今天闻弦歌哭得那么伤心,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了。那丫头一片深情她哪里会看不出来,只是……唉!   第二天,她刚刚从丹青阁回来,就被进宫来的公冶音捉住,“你昨天和弦歌去哪里了?你对她说了什么?她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刚刚差点伤了手,你快点从实招来。”   殷盼柳皱眉,“她要不要紧?”   “现在师父看着她,你到底和她说什么了?”公冶音如此宝贝闻弦歌,听庆儿说闻弦歌昨天跟着殷盼柳出去回来后情绪就不大对劲,她就立刻进宫来兴师问罪了。   “没说什么,就是出去爬山了。嗯……她大概是误会了。”殷盼柳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误会什么?”   “误会我跟你……”殷盼柳摊手。她觉得闻弦歌的小脑袋里结构大概和她们不一样,她也不想想要不是她刻意的误导,闻弦歌怎么会误会?   “这丫头,整天想什么呢?”公冶音转身刚要走,脑中里灵光一闪,立刻顿住了脚步。“就算她误会我跟你有什么,怎么就会如此反常?难道说……”公冶音是很清楚闻弦歌一直拿自己当做亲人的,那么这丫头是喜欢上了殷盼柳?“弦歌喜欢你?”   殷盼柳几乎没有什么事瞒着公冶音,但是面对这个问题,她居然觉得无法回答。   沉默在此时已经成了最好的答案。公冶音看着殷盼柳的目光都变得凌厉起来,“你是清楚的对吗?”   殷盼柳沉默地点点头。   “可你还对她若即若离,你是故意的。”公冶音突然冷笑道:“盼柳,你处心积虑地对她,让她对你死心塌地。你真是好手段。”   “如此禁忌的感情,你要我如何?”殷盼柳道。   “禁忌?你承云公主什么时候在乎过这种禁忌?我警告你,弦歌是我的师妹,这天底下只要有我在,就没人能欺负她!尤其是你。”公冶音当真说翻脸就翻脸,半点情面都不讲。   殷盼柳沉默了一会儿,“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阿音,你对弦歌也不是同门之谊这么简单吧?”   公冶音漂亮的眸子仿佛随时都能喷出火来,“对,我是喜欢弦歌,从小就喜欢。那丫头天真,不谙世事,没有个人在她身边护着是不行的。盼柳,我一直以为咱们俩是最好的朋友……”   殷盼柳点头。“没错,所以我们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   沉默,尴尬的沉默。   公冶音叹了口气,“我了解你,你这种人,腹黑而冷酷,你要是决定了的事情就是姑祖母都没办法让你改变主意。刚好我也是,那就各凭本事吧。”   殷盼柳看着公冶音离去的背影摇摇头,说什么各凭本事?这场争夺原本就是不公平的。自己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要是还不能让闻弦歌死心塌地,那自己还怎么在这皇宫里面立足?公冶音的性子始终都是太直了一些,这场争夺自己注定会是赢家。   闻弦歌怯生生地看着乐锦大师。“师父,对不起,是弦歌不集中精神,吓到您了。是弦歌不好,您就原谅弟子吧。”软糯软糯的声音,谁听了能不心软?   乐锦叹了口气,“你自己反省一下,最近都不要动乐器,好好想想为师教你的第一条道理是什么?”   闻弦歌扁扁嘴,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像是要哭。乐锦还不了解小徒弟这点伎俩,这丫头就是这么会装可怜,企图蒙混过关。   “不许装可怜,好好反省。”   “哦。”闻弦歌低头,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弱小无助可怜状。   公冶音回到国乐坊的时候,乐锦已经去忙别的事了。她看着待在自己房间里反省的闻弦歌,心中一股子怨气上头,这个没良心的丫头,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居然会去喜欢殷盼柳?那家伙就是一只狐狸,表面上无害,背地里腹黑得很。   “你喜欢殷盼柳?”公冶音真的很想这样问,但是她不能,如果这样问了,就是坐实了闻弦歌对于殷盼柳的情感,那样自己还没出手就已经输了。   这个丫头!公冶音郁闷。要不是真心喜欢,她一定要将闻弦歌抓过来打一顿出出这口气。   “师姐!”闻弦歌甜甜的声音一响起,公冶音立刻没了脾气。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冤孽。   “对不起,是弦歌不好,让师姐担心了。”同样的道歉话,闻弦歌又说了一遍,然后还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人气到不行也舍不得对她发火。   “弦歌,不管发生过什么事,你都不要想太多。过几天我们就要和师父出去游历了,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出门在外不比在家,走,我陪你回家整理一下要带走的东西。”公冶音打算借着外出游历让闻弦歌对殷盼柳断情,到时候自己和她朝夕相处,不怕她不对自己动心。   公冶音什么都想好了,她只是忽略了一点,闻弦歌确实和她很亲,从一开始闻弦歌就把公冶音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所有的感情都是亲情,并不会有其他。   两天之后,闻弦歌进宫觐见太后。殷盼柳提前在宫门口等着她,见她穿着粉红色的衣裙,笑道:“太后最喜欢这种穿着的年轻女孩,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闻弦歌抬眸见殷盼柳还是如往常一样,穿着青绿色的宫裳如修竹一般挺拔纤细。   “柳姐姐……”表白受到打击,对于闻弦歌来说,已经丧失了全部的勇气。她的声音里都带着怯懦,听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弦歌,我们走吧,别让太后等急了。”殷盼柳伸出手。   闻弦歌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伸进了殷盼柳的手中,两人携手去了延寿宫。   太后见到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自然高兴。人老了,就喜欢享受儿孙绕膝的快乐。可是身在皇家,一举一动皆是规矩。太后孙辈的人不少,亲近的人却不多。即便有几个孝顺的,也要顾及着宫里的规矩,不能时时进宫。唯有殷盼柳,日日承欢膝下,又是太后一手带大的,自然是心尖宠。   “弦歌,柳儿说你爱吃小点心,哀家这里有御膳房新制的枣泥糕,你快来尝尝。”太后将闻弦歌叫到身边,看着这个乖巧灵慧的姑娘,真是越看越爱。   闻弦歌天真,却不愚笨,很快就摸清了太后的性子,几句俏皮的话逗得太后哈哈大笑。在这一点上,闻弦歌可比殷盼柳强多了。殷盼柳话少,虽然也会拣着太后爱听的说,但是哪里有闻弦歌那股子娇俏劲儿?   “难怪柳儿和阿音都向着你,这样的可人儿,谁会不喜欢?”太后拉着闻弦歌不松手,连声叫宫女们去做些好喝的糖水端过来。   两人陪着太后一起用了午膳,一直等到太后午睡了,两人才告辞离开。出了延寿宫,闻弦歌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怯怯地看着殷盼柳,“柳姐姐,我……出宫了。”   错身而过时,她的手臂被殷盼柳抓住。她回头,惊讶地看着殷盼柳。   “去无极殿坐会儿。”殷盼柳拉着人就走。   “不用了……”闻弦歌的声音完全被殷盼柳无视。   无极殿,书房里,闻弦歌别扭地站在门边,看着殷盼柳拿出一幅装裱好的雪梅图。“乐锦大师想要的,你带回去吧。”   闻弦歌接过画,施礼后就要离开,却被殷盼柳直接伸手拦住。闻弦歌低着头,不敢去看殷盼柳的脸。她觉得自己此时的样子一定特别难看。面对一个喜欢了十年的人,要如何才能做到以平常心待之?对方无心,自己就算将心挖出来又能怎样呢?师父教她要自信自强,断不可学那些弃妇,被抛弃就寻死腻活,平白让亲人伤心,让抛弃者笑话。   “怎么都不看我?”殷盼柳的声音低沉而轻柔,就像是鼓槌敲在了闻弦歌的心上。   “我……我该走了,晚了师父要说的。”闻弦歌勉强抬起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含了水汽,她要强忍着才能不哭出来。其实她特别想问殷盼柳,既然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要对自己这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sakura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这样的温柔, 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可是她的理智告诉她,殷盼柳对她的好,是因为她是公冶音的师妹。无论如何,对方待自己好, 总不是错处, 自己没有理由去埋怨对方。   殷盼柳的手指擦过闻弦歌的脸颊, 惊得闻弦歌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门上。   “弦歌,别胡思乱想。你如此可爱,连太后都喜欢你,何况其他人呢。自信一点, 别像一只小兔子似的。”殷盼柳的手“啪”地一下拍在了闻弦歌的肩上。   闻弦歌一震, 点点头, “我知道了。柳姐姐,我告辞了。”   殷盼柳还是不许她走, “过几天你就要随乐锦大师出门游历了,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闻弦歌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 张了张嘴, 半晌才吐出来一句,“柳姐姐,你这是在没话找话?”   殷盼柳黑了半张脸,这丫头, 不知道是天真还是蠢, 一点都不给别人留情面。   “那个……外出不比在家, 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出去要事事小心, 不要一个人出门,有事多和你师父师姐商量。”殷盼柳絮絮地说着。   “你在……担心我吗?”闻弦歌的眼中出现了一点光芒,是希望的光芒。她好怕自己猜错看,可是不问出来,她又不甘心。   殷盼柳伸手摸着她的头,“当然,你是阿音的……”   话说到这里,闻弦歌的眼圈红了。又是师姐,每次柳姐姐对自己的关心,都是因为师姐。自己确实不如师姐漂亮,不如师姐出身好,也不如师姐技艺好,可是自己就是自己啊,不是师姐的小跟班啊!   殷盼柳看到闻弦歌要哭不哭的小模样,心里被揪得生疼。“你记得在外要小心,不要让我担心。”   闻弦歌抿唇用力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午后,阳光照在窗棱纸上,透过暖黄色的光。闻弦歌伸手在殷盼柳的手里拍了一下,“柳姐姐,等我回来哦,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你别把自己弄丢了就好。”殷盼柳看出闻弦歌的心情好了一点,至少在自己面前不会如进宫一般不自在了,这才放她出宫。   几天之后,乐锦大师带着公冶音和闻弦歌两个徒弟出城游历去了。与此同时,殷盼柳也悄悄离开了皇宫。   乐锦作为大陆上最有名的演奏大师,走到哪里都是受到最高级别的礼遇的。不过礼遇多了,大师也不爱在宫廷之间转悠。音乐嘛,就是要多方取材才能激发灵感。宫廷之乐如阳春白雪,难免有曲高和寡之意。   师徒三人此时到了梓溪城,该城位于颖国西南,外有高山密林阻隔,与外界沟通困难,所以保留了很多百年前的生活习惯和风俗,音乐也是如此。   三人进城找了一间临街的客栈住下,乐锦大师要去拜访一位老朋友,看到两个弟子对街上的店铺很感兴趣,年轻人嘛,好奇心总是多一些的。   “你们结伴出去,不许闯祸。”身为师父,这样的叮嘱是必要的。   “是。”闻弦歌和公冶音齐齐应道。   乐锦大师走后,小姐妹俩一同出门逛街去。   “师姐,你看这个竹笛,好漂亮的!”学乐器的人当然一眼就能看见乐器,闻弦歌拿着街边摊位上的一根竹笛,翠绿的颜色十分惹眼。   公冶音接过来看了几眼,“你喜欢?”   “也不是啦,就是觉得稀奇而已。”闻弦歌赶紧放下竹笛。她这个师姐,总是要把全天下的好东西捧到自己面前,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师姐都会买来、抢来给她。   “真的不喜欢?”公冶音怀疑地又问了一遍。   “我有暗飞声了,干嘛再要一根?”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闻弦歌抽出墨玉笛比划了一下。   公冶音看着墨玉笛的眸子暗了一下,“你一向都喜欢琵琶的,怎么会用笛子做武器?”   闻弦歌的手还在摆弄着摊位上其他的乐器。这里的东西都是小小的,更像是玩具,不过也看摆弄出声响,音准还不错。   “琵琶不好带着啊,再说这是柳姐姐送的嘛。”殷盼柳送的东西,她自然是喜欢的。   “她送的又如何?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送你。”公冶音的神情很奇怪,看不出生气,但是绝对称不上愉快。   闻弦歌抬头,咧着嘴笑了笑,“师姐你送我的东西都能堆满两个屋子了,武器我有了,用着挺好的。”她其实不愿意在公冶音面前提到殷盼柳,总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公冶音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闻弦歌转身离开这个摊子,她才迈步跟上。“弦歌,你一件都没看上?”   “都是玩具啊。”闻弦歌回头道。东西好看是好看,但是对于她们这种水平的演奏者,这些东西真的就只是玩具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家铺子一家铺子逛过去。梓溪城不算大城,所以这里的东西和别处差不多,甚至很多最新的物品这里还没有。当然,也有一些只属于本地的特色产品。   “师姐,看这方帕子,是没见过的刺绣花样呢。”到底是小姑娘,花一般的年纪,总是爱这些东西的。   公冶音已经开始掏银子了。   “师姐——”闻弦歌无语,“我有银子的。”   “那是你的,留着将来傍身,现在花我的。”公冶音递了银子过去,和闻弦歌一人挑了两方帕子,又给乐锦大师挑了两方,老板看两个姑娘都是有钱人,很热络地给两人介绍铺子里的刺绣布料。   布料就算了,这两人的手是用来弹琴弹琵琶的,精贵着呢,可不能用来做女红。   两人在老板殷切的目光中走出铺子,突然听到一阵隐约的琴声。两人寻声望去,不远处有一座小楼,琴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是好琴。”公冶音就是弹奏古琴的高手,过耳一听就听出古琴音色很好。   “去看看?”闻弦歌征求师姐意见。   “走。”   两人走到小楼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三个大字——春风楼。   “什么地方啊?”闻弦歌悄声问。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公冶音迈步进门。   门口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在迎客,见两个姑娘进来笑着迎上来,“二位姑娘,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接女客。”   公冶音抬头往里看了一眼,“你们这是什么地方?我听着有琴声。”   姑娘掩口娇笑,“这里是琴楼,楼上有姑娘在弹琴,都是供客人欣赏的。”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听?”闻弦歌跟在师姐后面探出头来。   姑娘上下打量了两人,“看姑娘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难道不知道琴楼是供客人玩乐的地方?莫非府上没有公子?”   话说到这里,公冶音终于明白了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京城里并非没有这样的地方,只是,谁敢带着国公府的大小姐去这种地方?不要命了吗?   “我们走吧。”公冶音带着闻弦歌转头要走,迎面有几位纨绔公子打扮的青年男子进门,一见如花似玉的两人,立刻移不开眼神。   “樱儿姑娘,这可是你们楼里新来的?”一个黄杉公子问。   叫樱儿的姑娘还没等开口,就见公冶音已经伸手将其中一个白衫公子怼到了门上。   众人:……   “你眼睛放干净点,不要盯着我师妹看!”   闻弦歌缩在公冶音后面,也被师姐这架势惊到了。   两人同时在场的时候,众人的目光多半都在公冶音身上。这位大小姐的容貌艳丽无双,极具侵略性,是那种杀人的美艳。   无论你喜欢不喜欢她这种长相,目光一定会被她吸引。   进门这一众纨绔的目光都在公冶音身上,只有那个白衫公子因为角度问题,注意到了后面的闻弦歌,他其实只是第一眼看到了闻弦歌,还没等把目光调整到公冶音身上,自己就被人怼在门上,后背被撞得生疼,还挣脱不开。   “女……女侠饶命!”白衫公子还算是个识时务的,立刻求饶。不过他的同伴就没他这见识了。   几个同伴伸手就要来抓公冶音,救下同伴,手还没碰上公冶音,只见黑影一闪,他们的手都被一个黑色的物体隔开,手被打得生疼。   闻弦歌可不是个怕事的。只是她从小被师姐保护惯了,遇到事情习惯躲在师姐后面,但是她毕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了。   墨玉笛暗飞声扫开众人,她板着一张俏脸,“看你们谁敢动我师姐!”   几个纨绔捂着自己的手不干了,他们可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家世,难道会怕两个眼生的年轻姑娘?   一声招呼,门外纨绔的家丁就要过来帮忙,楼里的樱儿姑娘早就找了管事,楼里的打手也冲到门口,门口一时间剑拔弩张。   要说闻弦歌不怕事,那公冶音就是专门惹事的。   “要打架?正合本姑娘的心思!”公冶音手上用力,白衫公子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关键时刻还是为首的黄杉公子看清楚局势,伸手道:“姑娘息怒,是我等冒犯了。”他的另一只手对家丁们猛摆,家丁们慢慢退了出去。其他的纨绔们也赶紧朝楼里的打手摆手,打手们也退下了。   闻弦歌也从背后扯了扯公冶音的衣襟,“师姐,那人快死了。”   公冶音松手,黄杉公子猛然吸入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以后不该看的别看,免得惹人误会。”   黄杉公子觉得自己好冤,他真的没有对闻弦歌有什么非分之想,就算有,他也更喜欢公冶音这种美艳型的美女。 第63章   眼看着这一架是打不成了, 公冶音竟然有些失望。她拉着闻弦歌边走边说:“我跟你说,对这些男人就不要有好脸色,看他们一个个都不像好人,登徒子不打不行的。”   闻弦歌猛点头, 师姐就是厉害。   两人又去逛胭脂铺子, 梓溪城外生产一种花, 其貌不扬,但是香气清雅,颜色艳丽,被城中人采来做成面脂,涂在两腮格外显气色, 是这里的特产。   闻弦歌听老板介绍了这种叫做“桑殷红”的面脂, 抹了一点在脸上, 红得猴屁股一样,果然比她们用的显色太多。   公冶音笑得不行, 过来拿着帕子将闻弦歌两腮上多余的颜色抹掉,“看你,都多大了, 还跟小孩子一样。”   闻弦歌也笑, “因为有师姐宠着我嘛。”   公冶音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苦涩,“师姐当然宠着你了。你知道就好。”   公冶音见旁边有画花钿的笔,干脆拿着笔蘸了面脂给闻弦歌画了一个花钿,两人对着镜子左瞧右瞧, “好看吗?”闻弦歌问。   公冶音十分满意, “好看, 我师妹最好看。”她边说边掏银子,一下子买了十几盒。   “师姐, 你买了太多啦!”有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   “不多,拿回去送人的。”公冶音说了客栈地址,让老板派伙计将桑殷红送回客栈去。   两人刚刚走出门,就撞上了一群拿着木棍砍刀的人,一个个面色不善,一看就是来找事的。这群市井之徒中,有一个就是被公冶音快掐死的黄杉公子,他看到两人,伸手一指,叫道:“就是她们!”   公冶音上前一步,下意识地将闻弦歌护在身后,“来找场子了?正好,本姑娘好多天没打人了。”   对面的众人抄家伙就涌上来,黄杉公子躲在外围还在不停地喊:“别打脸啊!别打脸啊!”   闻弦歌要上前动手,被公冶音往后一推,“我来!”然后堂堂国公府大小姐顺手抢过一根木棍,就把这些乌合之众当木鱼敲了。   公冶音那可是乐锦大师的高徒,敲了一圈就听出每个脑袋的区别,竟然真的演奏了一曲,还是人们最最熟悉的颖国民间小调《乐新年》。围观的百姓开始还挺替两个姑娘担心,到现在完全乐呵起来,竟然还有人手舞足蹈着配合。   黄杉公子一看情况不好,转身就想跑,被闻弦歌过来一把抓住,将人丢到公冶音面前。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黄杉公子赶紧求饶,他现在知道了,这两个姑娘虽然漂亮,那可都是霸王花,惹不得的。   公冶音也没为难他,就一个字,“滚!”   黄杉公子立刻带着他的乌合之众逃跑了。   “师姐,他们还会不会再来啊?”闻弦歌倒是不害怕,只是觉得烦。   “再来就再打。”公冶音拉着闻弦歌往回走,“别告诉师父。”   闻弦歌捂嘴笑,“我知道的。”   乐锦大师访友结束后回到客栈,就见客栈门口被衙役包围,好多百姓都在围观。她走进人群来到客栈门口,还没等问问情况,就见一个人突然从二楼飞了下来,落地摔了个四仰八叉,脸上还有一个鞋印子。   乐锦大师抬头看看二楼,里面有人大叫:“你敢拒捕?”然后这人也从二楼飞下来了。   乐锦大师皱皱眉,大概是自己那两个徒弟又惹祸了。   不一会儿,地上已经趴满了衙役,一个个叫苦连天。一个捕头打扮的人突然出现在二楼窗边,他的脖子被一只好看的手掐着,看样子是要把人掐死。   “音儿住手!”乐锦大师开口道。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能清清楚楚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直如醍醐灌顶,心静神明。   窗边马上多了两张俏生生的小脸,闻弦歌和公冶音探头,看到自家师父站在下面,闻弦歌吐吐舌头,“师姐,被师父发现啦!”公冶音也松了手。   捡回一条命的捕头立刻翻身从二楼跳下来,先远离了那个不正常的漂亮姑娘再说,简直太可怕了!等他从地上站起来,这才高声叫道:“楼上的两位姑娘,你们已经被包围,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快点束手就擒,俯首认罪!”   公冶音和闻弦歌乖乖下楼,捕头发现自己的话居然管用,顿时神气起来,对几个没上楼的衙役一摆手,“把人带回衙门!”   公冶音和闻弦歌下楼可是因为师父回来了,没想到这位捕快自我感觉这么良好,竟然敢把她们带走?公冶音这火就上来了,刚要动手,看到师父咳嗽了一声,还瞪了自己一眼,她赶紧低头,老实状。   “师父,不怪师姐。”闻弦歌赶紧替公冶音解释。   乐锦大师一摆手,闻弦歌也只好低头,老实状。   捕快这才发现身边还站着一个上了年纪,但是气质高华的女子,“你是她们的同伙?”   乐锦大师被“同伙”两个字扎了耳朵,“我是她们的师父。”   捕快眼睛一亮,“那正好,一并带走!”   乐锦大师笑了笑,“不用动手,我们跟你们走。”   闻弦歌低着头,朝公冶音使眼色,公冶音朝着闻弦歌龇牙,两人跟着乐锦大师去了当地衙门。   知府一听打了儿子朋友的人抓回来了,赶紧升堂。乐锦师徒三人被带上大堂,闻弦歌和公冶音都是第一次上公堂,这会儿顾不得生气,都像好奇宝宝一样四处张望。   知府一拍惊堂木,就要审案。乐锦大师却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御赐腰牌,“大人,我是为您好。这本不是案子,您若是执意要审,恐怕头顶上的乌沙就保不住了。”   知府让人拿过腰牌仔细看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退堂,将三人带到后面的花厅里,奉上热茶,“原来是乐锦大师,失敬失敬。那这两位是……”   闻弦歌和公冶音的身份也不是一介小小知府动得了的。乐锦大师坐在一旁,“大人放心,我师徒绝不会仗势欺人。音儿,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若是你们姐妹的错,为师也不会饶你。”   “是。”公冶音便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她们姐妹回到客栈不久,衙役们就上来抓人了。她们俩解释了衙役不听,这才动起手来。   知府现在哪里还敢管这两位大小姐,赶紧放人。公冶音却还要争辩些什么,被乐锦大师带走了。   师徒三人出了衙门,乐锦大师看着公冶音,“就你惹事。”   “师父,师姐是为了帮……”闻弦歌赶紧帮忙澄清。   公冶音一拽闻弦歌袖子,“师父,是那些男人无礼,这知府肯定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乐锦大师摇摇头,带着两人回到客栈,“知道是一伙儿的你还要和他计较,你是怎么想的?”   公冶音撇撇嘴,“弟子知错了。”   乐锦大师看着两个漂亮的徒弟,心说这样的容貌,确实很容易招惹事端,是世人贪图美色,她们只是保护自己而已。   “下不为例。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带你们去个地方,那里有好多高手,让你们开开眼界。”   乐锦大师走过,公冶音道:“会有什么高手啊?比师父还厉害吗?”   闻弦歌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晃着自己的小脚丫,“师姐,师父说人外有人的,我们不能骄傲。”   公冶音靠在椅背上,“我倒是不想骄傲,可是这么久也没遇到过对手,独孤求败啊!”   闻弦歌捂着嘴笑,师姐就是这么霸气。笑着笑着她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师姐什么都好,家世,相貌,武功,技艺,样样都比自己强,就连性格也比自己爽快得多,难怪柳姐姐会喜欢她。   “想什么呢?”公冶音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刚好敲在她的花钿上。“哎?我有个想法……”公冶音摸着下巴盯着闻弦歌。   “你……你要干嘛?”闻弦歌有种不好的预感。   乐锦大师回到房间里正在安心打坐,就听到隔壁房间里响起了琵琶声,一听手法她就知道是闻弦歌。听了一会儿,她觉得这曲子倒是有趣,是佛教的梵音,也只有闻弦歌这种水平的高手才能弹得如此空灵。   闻弦歌的房间里,公冶音听闻弦歌谈完一曲,点头,“还以为你整天跟着盼柳到处玩把技艺荒废了呢,还行,不会给师父丢脸。”   闻弦歌的脸有些发红,“师姐,你还说我,你有认真练功吗?”   公冶音傲然一笑,取了自己的七弦琴谈了一曲《凤求凰》,好听得闻弦歌满眼星星,“师姐,你怎么这么厉害?”她过来狗腿地给公冶音锤肩。   公冶音摸着她的头,“不然怎么当你师姐?”   “是是是,师姐是神仙技艺。”马屁要多拍。   第二天,师徒三人早早起床,带上乐器雇了一辆马车去了城南的一家大宅。闻弦歌下了马车抬头看面前的大门,上面的匾额上刻着三个大字:名乐坊。   师徒三人进了大门,里面到处都是轻纱幔帐,小桥流水,竹篱青瓦,竟然在这闹市中偷了一份山野才有的安然闲适。   “师姐,这里好漂亮。”闻弦歌边走边悄悄和公冶音说。   公冶音一向眼高于顶,到了这里也承认这里是个雅致的地方。   有白衣少女出来迎接师徒三人,将三人引进后面的花园之中。   花园占地面积巨大,在当中有一块空地,此时已有很多少女在空地中,她们或坐或站,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样乐器,共同合奏着一支乐曲。   “什么曲子啊?我从来没听过。”闻弦歌拉着公冶音问,   公冶音也摇头。姐妹俩对于曲子的了解几乎是相同的,她也不知道。 第64章   乐锦大师带着两个徒弟走到花园边, 对着坐在蒲团上的一个中年妇人道:“我将她们带来了。”   中年妇人打扮得十分美艳,见到乐锦大师赶紧起身,“乐锦姐姐,我这些弟子不能和你的高徒相比, 让你们见笑了。”   乐锦大师急忙摆手, “这些人技艺都是极好的, 想来是你费了心思的。”   双方一番客套,乐锦大师给师姐妹做了介绍,“这位是我年轻时结交的好友,也是这名乐坊的坊主,辛婷大师。”   公冶音和闻弦歌赶紧见礼。   辛婷看着两姐妹, “你们不必拘礼。我知道你们都是公侯家的小姐, 能不嫌弃我这名乐坊, 就是给我三分薄面,来来来, 咱们坐下慢慢聊。”   乐锦大师和辛婷坐在一起聊天,闻弦歌和公冶音仔细听着花园中这些女子们的演奏。   女子们都是十四五的年纪,演奏技艺已经十分高超。   “师姐, 你看那个弹琵琶的姑娘, 好厉害哦。”闻弦歌自己最擅长琵琶,对于场中弹琵琶的姑娘就格外留意。   “是个高手。”公冶音摸着下巴,“我倒分不清是你厉害还是她厉害。”   闻弦歌也在心中对比,她学了这么久的乐器, 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在琵琶上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而且那女子生得温婉动人, 一颦一笑都是美丽。闻弦歌双手捧脸, 不知不觉听得入迷。   公冶音的目光却落在了另外一个弹奏古筝的女子身上。这女子鹅蛋脸,不如那个琵琶女子惊艳, 却是耐看的类型。   合奏中没有古琴,除了琵琶女子之外,这个女子的古筝也足够精彩。   一曲终了,闻弦歌和公冶音都鼓起了掌。   辛婷摆摆手,女子们低头退了下去。“你们觉得如何?”辛婷问的是姐妹俩,并不是乐锦大师。   “好精彩呢。”闻弦歌笑道。   乐锦大师笑道:“如今知道人外有人了吧?”她转头和辛婷道,“这两个弟子让我宠坏了,平时总觉得自己是最厉害的,最近都不肯用功了。我特地带她们来,就是想在你这里开开眼界。”   辛婷微笑,“你们擅长什么乐器?”   闻弦歌和公冶音说了,辛婷命人拿过琵琶和古琴,姐妹俩也不矫情,下场各自弹奏了一曲。   内行看门道。辛婷一听就知道乐锦大师说得谦虚,姐妹俩的技艺已经是顶尖儿了。她经营名乐坊多年,也是个心气儿高的,心中暗暗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弟子,觉得差不多。   乐锦大师带两人来的目的就是学习,此时道:“可否让方才弹琵琶和古筝的两位姑娘出来一下,让我这两个徒弟好好学习一番。”   辛婷派人叫了两个姑娘出来,她给几人做了介绍,弹琵琶的姑娘叫姚初雪,弹古筝的姑娘叫岳如心。   “她们都是自幼就入名乐坊的,也是这一批弟子中天赋最好的。”   乐锦大师看闻弦歌的眼睛不停地在姚初雪的身上打转儿,笑道:“弦歌,你该好好听姚姑娘弹奏一曲。”方才合奏到底还是听不真切的。   姚初雪望向辛婷,辛婷点点头。   姚初雪给几人见礼后坐在椅子上,抱着琵琶弹了一曲《六出飞花》。   平心而论,姚初雪的琵琶技艺十分高超,甚至比闻弦歌还要好上一点,几乎已经达到了技艺的顶点。但是小姑娘年纪小,阅历也少,在情感表达上还是有所欠缺的。   饶是如此,也足够让闻弦歌拍红了巴掌捧场。   “姚姑娘好厉害。”   姚初雪一曲终了,面对夸奖微微欠身,“多谢闻姑娘夸奖,初雪不敢当。”   “敢当的敢当的。”闻弦歌的手有些痒痒,好想和姚初雪合奏一曲。   她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姚初雪道:“不知初雪有没有这个荣幸,和闻姑娘合奏一曲呢?”   “好啊。”闻弦歌立刻抱起了手里的琵琶。“你先来。”   姚初雪一笑,手指轻轻一拨,断珠碎玉一般的声音就流淌而出。是十分经典的琵琶曲《十面埋伏》。闻弦歌的曲声旋即加入,两人的合奏让琵琶声瞬间放大,能传出去好远。   公冶音在旁边看着,每当抱起琵琶,闻弦歌脸上都是带着笑,她这个师妹真的很喜欢琵琶。   进入快板,闻弦歌微微眯起眼睛,两人指下的速度都极快,几乎看不见手指,只有准确的音符流淌而出。   一曲毕,周围响起了掌声,闻弦歌和姚初雪相视一笑,所谓知己便是如此。尤其对于她们这些曲高和寡的人来说,有一个能够和自己相同水平的人实在是一件幸事。   之后岳如心演奏了古筝,公冶音和闻弦歌都对岳如心压弦放弦的手法十分感兴趣。   乐锦和辛婷见四个姑娘说得挺热闹,就放她们到一边互相切磋去了。   “到底是年轻人,你看她们对于一个手法都这么好奇。”辛婷有些感慨。   乐锦看着她,“你脸色不好,可是太劳累了?”   辛婷摇摇头,“名乐坊要开不下去了。”   乐锦皱眉,“为什么?”   “这里太过闭塞,音律如同流水,只有不断融合交流才能现出勃勃生机。如今……只能是一潭死水。”她在此开门授徒这么多年,已经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   “我能帮什么忙吗?”乐锦明白她的意思,自己何尝不面临着同样的情况?否则也不必出来游历了。灵感会枯竭的,需要接受新鲜的东西来刺激和补充。   “其他人还好说,只是初雪和如心,她们自幼就跟随我,我总想给她们找一个好的归宿,可是又不想浪费她们这一身技艺,也是为难。”辛婷最看重的就是这两个徒弟。   乐锦也看着那两个姑娘,不仅音律学得好,人也漂亮,这真得花心思安排好了才行,要不然可就害了两个姑娘了。“你有问过她们吗?”   辛婷摇摇头,“我还没跟她们说。”   另一边,四个姑娘玩得开心。岳如心演示着自己压弦放弦的手法和时机,这样古筝的颤音会有更多的变化。公冶音学到了,大家都是高手,公冶音一上手就掌握了,这就是天赋。闻弦歌摇头叹气,师姐就是师姐,羡慕不来的。   师徒三人在名乐坊用了午饭,下午又和其他人切磋,不同人有不同的手法,闻弦歌和公冶音觉得学到了很多。   直到太阳下山,乐锦才带着姐妹俩告辞离开名乐坊。   闻弦歌追在乐锦大师身后问:“师父,我们还会来这里吗?”   乐锦停下脚步,“你很喜欢?”   “是啊,可以学到东西。”闻弦歌一个劲给公冶音使眼色。   公冶音赶紧接话道:“是啊,可以学到好多东西。”   乐锦想了想,“难得你们喜欢,那就多留几日吧。”   事后乐锦想,当时自己确实是托大了。明知道惹了当地衙门,还不快走,这才引出后面一系列的祸事。   师徒三人因此在这里逗留了半个月的时间,闻弦歌性格开朗活泼,和姚初雪,岳如心都成了很好的朋友。公冶音的性格比较嚣张暴躁,却也和名乐坊的人处得很好,只是她不会和这群人交心。这么多年,她能够交心的人除了自己的亲人外,就只有乐锦大师,闻弦歌和殷盼柳了。   想起殷盼柳,公冶音就忍不住想将闻弦歌一直扣在身边,不让两人见面,可是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殷盼柳那家伙城府极深,闻弦歌要是跟了这家伙,被卖了还得帮着数钱呢。   这天师徒三人又来了名乐坊。其实辛婷早就提出让三人直接住在名乐坊中,但是被乐锦婉言谢绝了。   不过这一次,她们没有见到姚初雪和岳如心。辛婷说两人出去给人演奏去了。既然没有这两姐妹,中午之前,乐锦大师就要带着两个徒弟告辞,不好总在名乐坊蹭饭。辛婷却一定要将三人留下来,几句话的工夫,准备好的饭菜已经端了上来。   乐锦见推脱不掉,只好欣然接受。席间众人言笑晏晏,但是吃完饭后,师徒三人就发现自己都动不了了。   闻弦歌觉得神智逐渐远离自己,她虽然没有经历过很多事,却也明白自己这是中了毒。至于毒是谁下的,她现在并不关心。她关心的是自己和师父师姐中毒后会面临什么危险。   为了保持清醒,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疼痛终于将她的神智拉了回来。   乐锦大师功力深厚,虽然中毒却也没有太慌。“辛婷,毒是你下的?”   辛婷抓着乐锦的手,“姐姐,我没有办法,知府大人抓了初雪和如心。你心疼你的弟子,我也心疼我的弟子,我只能按照他们说的做。对不起,姐姐。”她的眼泪都流了下来。毒害自己最好的朋友,她真的不想。   乐锦摇摇头,“我不怪你。不过你真的要走了,不仅要走,还要走得快,走得远,离开颖国。否则别说我,就是皇帝都不会放过你的。   辛婷抹着脸上的泪,“姐姐,等他们将初雪和如心放回来,我给你们赔罪。”   乐锦却没有这么乐观,“迟了。”   辛婷还要说什么,房门被踹开,一队衙役打扮的人过来将师徒三人捆了塞进了三辆马车里带走了。   辛婷抓着为首一个衙役问:“大人,我的两个徒儿呢?”   衙役一下子甩开她的手,“急什么,到时候自然会送回来的。”   辛婷哪能不急?那是两个如花如玉的姑娘啊,落到恶人手里,就算能留得住命,清白也没了。虽然她们是伶人,可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不想被人糟蹋了。为此她连多年好友都出卖了,就是要保住自己的两个得意弟子。 第65章   被塞进马车里的闻弦歌终是不敌药物的影响, 没挣扎几下就昏过去了。另一辆马车里的公冶音却一直借由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的牵魂丝始终藏在袖子里,此时虽然被捆,但是学习乐器之人双手灵活,她很快就挣脱了绳子, 牵魂丝刚要出手, 她却停住了。   此时出手最多就是师徒三人逃离, 她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逃不是她的目的,敢算计她的人,不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她就不是公冶音。   乐锦大师也已经挣断了绳子, 她此时正在打坐, 运起内力将体内的毒逼出来。这种毒虽然只是致人昏迷, 但是一会儿若是动手还是很麻烦。   公冶音很快也发现体内的毒是个麻烦事,她也利用马车在路上的时间努力逼出体内的毒。   衙役们很快将马车赶到城外的一处别院中, 有几个人在外面说话,大意就是交接一下,衙役说人送到了, 别院的人准备确认。   第一个被掀开车帘查看的正是闻弦歌所在的马车, 闻弦歌到底是有武功的,毒在她体内的影响并没有那么长久,这会儿她已经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能够听到外面的声音, 甚至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 但就是醒不过来。   别院的人看了闻弦歌还在昏迷之中, 十分满意。“难怪主子动心,这么漂亮的姑娘, 谁看了能不动心?”一个年轻人笑道。   另外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人道:“别胡说八道,这是主子看中的人,也是你能随意谈论的?当心祸从口出。”   年轻人赶紧闭了嘴。两人又去检查第二辆马车,这辆里面是公冶音,车帘刚刚掀开,两人还没看清里面的人,就被一脚踹翻在地。公冶音跳出马车,抬头看到几名衙役,袖中的牵魂丝飞出,直接要了几名衙役的命。   等到乐锦大师请到声音从马车里出来,地上已经全都是尸体了。   “音儿,你岂可如此大开杀戒?”乐锦大师皱眉,她能理解公冶音的心情,但是这些人也是奉命行事,并没有真的伤害她们,打一顿也就是了,何必伤人性命?   “师父,这些人就算不是主使,也是帮凶,死有余辜!”公冶音说着已经将闻弦歌扶下马车,闻弦歌还是无法清醒,公冶音急得不行。“师父,您看师妹都这个样子了,我杀了他们都不解气!”   人已经死了,乐锦大师也只好先顾着自己的徒弟。闻弦歌被一股内力刺激得天灵盖都仿佛打开了,她顿时清醒过来。   “师父,师姐。”她摇摇头,揉揉眼睛,总算能独自站立了。   “弦歌,你有没有事?”乐锦大师照顾闻弦歌的工夫,回头再看公冶音已经没影了。“音儿实在太冲动了!”   乐锦大师跺脚道。   “师姐去哪了?”闻弦歌缓了一会儿,此时基本恢复了常态。   乐锦大师见状就带着闻弦歌进了朝着别院深处走去。   公冶音是个火爆脾气。能在城外修别院的人身份自然不比寻常。梓溪城周围是彭升王封地,那么这座别院很有可能就是彭升王的。再者明知道她们姐妹身份,还敢动心思的,估计也只有彭升王了。   彭升王并非皇亲,只是祖上有功,世代从戎,累功封王。后来的皇帝因为忌惮彭家,所以将其封到这里,又着意挑选彭家读书好的孩子作为世子继承王位,这样几代下来,彭升王的爵位还在,但是军中已经没有彭升王的势力了。   别说彭家不是皇亲,就算是皇亲国戚,敢动她,她也绝对不会放过。   公冶音进了前院,看到一个丫鬟正端着托盘,她不等丫鬟有反应,抬手就将丫鬟怼到墙上,伸手掐住丫鬟的脖子,“你的主子是谁?”   “世……世子……”丫鬟吓得脸煞白,手里的托盘落地,托盘上的茶壶茶杯摔得粉碎。   “什么世子?”   “彭升……王世子……”丫鬟已经快断气了,不是被公冶音掐的,是被吓的。   确定自己没有猜错,公冶音放了丫鬟,转身看到已经有七八名家丁护院拿着棍棒跑了出来。   “闪开,别逼我杀人!”公冶音蹙眉道。   家丁哪能闪开,见只是一个姑娘,举起棍棒就过来动手。   公冶音袖中的牵魂丝一出,只见满天银光飞舞,却不见银丝。就在公冶音准备下杀手的时候,乐锦大师带着闻弦歌出现了。   “音儿!”乐锦大师的声音满是怒意。   公冶音五指一收,牵魂丝回到袖中。“师父。”   “不要再杀人了!”   闻弦歌赶紧拉住公冶音,“师姐,你听师父的话。”   “弦歌,你没事吧?”公冶音仔细看闻弦歌的脸色,不算太好,但是应该没有大碍。   闻弦歌摇头,“我没事。”她看着围过来的家丁,“师父,我们走吧。”   乐锦大师似乎还有别的想法,“你们两个赶紧离开,不要会客栈,找个地方等我。”   公冶音还要再说,被闻弦歌拉着出了门。   “弦歌,难道你都不担心师父吗?”公冶音出了就不走了。   “嘘……”闻弦歌指了指院墙,“我当然担心师父的安慰,可是你看师父都生气了,咱们偷偷跟着,别让师父发现。”   姐妹俩飞身上了房,趴在房脊上往下看。乐锦大师为了给姐妹俩争取离开的时间,已经和家丁们交了手。这些家丁还是会写功夫的,不过和乐锦大师没办法比,此时已经都被打倒。   乐锦大师一步步往里走,有人拦就打倒,没人拦也不会主动出手,终于,她在正院门口遇到了别院的主人,彭升王世子彭熙。   “这里是王府别院,你这妇人也敢随意乱闯,可是不要性命了?”彭熙身边有人喝道。   乐锦大师微微俯身施礼道:“乐锦见过世子。”   彭熙微微挑眉,“原来是乐锦大师。”他当然知道此人是乐锦,不过在他决定动手的时候,就没有打算留下乐锦的性命。   “不敢。世子派人抓我师徒来此不知是何用意?”乐锦大师不卑不亢,见皇帝都是这种态度,何况一个藩王世子?   彭熙轻佻一笑,“久闻大师盛名,本世子只是想请教些音律方面的知识。”   这话就扯了,哪有人是威胁利诱下毒请人的?   乐锦大师见状冷下脸,她并不想得罪彭升王,也不想多费唇舌。“世子是否抓了名乐坊的两个姑娘?”   彭熙点头,“没错,人在我这里。大师打算要人?”   乐锦大师低头垂眸,“不知世子是否能将此二人放了?”   “可以。”彭熙一口答应,“用大师的两位高徒来换,本世子立刻放人。”   房上的姐妹俩听到这里,公冶音已经瞄准了彭熙,袖中的牵魂丝已经准备出手了。闻弦歌却拉着公冶音去了后院。   “你想先救人?”公冶音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师父留下来就是想救初雪和如心,咱们把人救出来,师父也不用和彭熙周旋了,一举两得。”闻弦歌一进后院就有些傻眼,后院里亭台楼阁极尽奢华,她看一眼就有点晕了,这么大,怎么找?   在这方面,国公府出身的公冶音还是毕竟有经验的。她直接找了一个丫鬟,继续将人怼在墙上逼问。丫鬟表示不知道,公冶音再三逼问,确定这个丫鬟确实不知道后,一记手刀将人打晕,然后继续找下一个丫鬟询问。   连问了四个丫鬟,终于问到一个知情的,将两人带进了一个荒废的院子,院子里的正房都已经很破旧了,看起来像柴房。   丫鬟指了指里面,“就在这里了。”   闻弦歌看到门上有锁,干脆一脚踹飞了房门。丫鬟吓得一缩脖子,以为逼问自己的这位不好惹,原来身边这位也是个暴力的主儿。   闻弦歌刚要进去,被公冶音拦住,“你先进去。”公冶音生怕有诈,逼着丫鬟进了房间。   房间里传来女子的声音,公冶音道:“我进去救人,你守在门外,有个照应。”   闻弦歌点头。公冶音进去后不久就将姚初雪和岳如心带了出来。两人看下来狼狈了一些,但是并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闻弦歌终于放心了。   接下来就是怎么离开这里。闻弦歌方才那一脚已经惊动了人,这会儿两人带着姚初雪和岳如心,要离开确实有点困难。   “师姐,你带她们走,我掩护。”关键时刻,闻弦歌一点不含糊,抽出腰间的墨玉笛暗飞声就和涌进来的家丁打在一处。   公冶音护着姚岳两人边打边退,结果走到通着前后院的二门处被从前院涌过来的家丁又围了一圈,这下可真的寸步难行了。   公冶音让姚岳两人在墙角躲着,她利用地形将两人护在身后。此时她的牵魂丝再度出手,而且依旧是招招致命。   闻弦歌打倒拦路的家丁时,公冶音这边已经血花飞溅,惨叫声不断。闻弦歌和彭熙同时到达,乐锦紧跟着进来,见到这种情况也顾不得说什么,立刻加入战团,迅速结束了这张战斗。   “快走!”乐锦一声喝,伸手抓起姚初雪,飞身上房。   公冶音也抓着岳如心上了房,只是她没走,而是回头看着自愿留下来掩护四人的闻弦歌。   公冶音的牵魂丝绕住了一人的手腕,原本应该落到闻弦歌身上的攻击硬生生被截断,闻弦歌一笛子捅在此人的肚子上,不知道是此人太不结实,还是闻弦歌用的劲儿大了一点,这一下竟然将此人捅穿。内脏连同鲜血一同喷出,此人倒是死得无声无息,却把闻弦歌吓到了。她抓着暗飞声的手突然抖了起来,仿佛要握不住笛子。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家丁见闻弦歌愣神, 举起木棒就打。闻弦歌傻愣愣的,看着木棒过来连躲都不躲,公冶音急得再度抛出牵魂丝,帮助闻弦歌拦下木棒, 然而攻击闻弦歌的人不是一个, 拦下一根木棒还有其他的木棒落下, 公冶音一推岳如心,“自己当心!”她飞身落到院子里,却是迟了。   家丁的木棒眼看着就要落到闻弦歌的胳膊上,却突然着起了火。不仅木棒着火了,火苗顺着木棒点燃了家丁的手, 进而是家丁的身体, 很快, 几个攻击闻弦歌的家丁都变成了一个个火人。即使他们满地打滚,火苗也不见扑灭半分。   闻弦歌还在愣神, 公冶音却已经到了她身边,“快走!”拉着她的手腕飞身上了院墙。在院墙上,公冶音抓住蹲在那一动不敢动的岳如心, 三人立刻逃走了。   在她们背后, 彭熙其实已经指挥了弓箭手拉弓射箭,只等他一挥手就要放箭。   “别动!”   彭熙的手停在半空中,背后被一个东西抵住。   “你是谁?”他没有回头,一动都不敢动。   背后的人见闻弦歌等三人都跑远了, 这才放开彭熙。彭熙立刻向前跑了几步, 这才敢回头, 只是他一回头就愣住了。   “承……承云公主……”彭熙作为王爷世子,自然是见过殷盼柳的。   殷盼柳依旧穿着青色衣裙, 素雅简单,青丝及腰,整个人如同一杆青竹。“彭世子是何意思?”   彭熙皱眉,“公主……所言何意?”   殷盼柳手中的轻蹭裁叶扇“刷拉”一下打开,“彭世子不用装傻,别人你不认识,难道公冶家大小姐你也不认识?”   彭熙的目光开始望向身边的人,他周围还有二十几个人,其中一大半是弓箭手,他在盘算己方能一举制住殷盼柳的可能性有多大。   殷盼柳一抖手,一个弓箭手中的弓箭突然着了起来,他反应也快,立刻丢了弓箭跳开了。   彭熙被吓得一机灵,看着殷盼柳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杀我?”殷盼柳笑了笑。“彭升王好像还有两个儿子。”   彭熙这次才真正变了脸色,“公主息怒,微臣不敢有其他的想法。”   殷盼柳摇摇头,“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她说着人已经上了墙,回头看彭熙的眼神仿佛看死人一般。   看到殷盼柳消失的彭熙刚刚松了口气,却在众人的吸气声中感到胸口剧痛,这时他才看到闪着寒光的银丝。   他缓缓回头,看到的是公冶音那张艳丽无双的脸。   “你……我是世子!你怎么敢……”彭熙的嘴里已经吐出了大量的鲜血,整个人也倒了下去。   “你是王爷世子,我是国公千金,论家世,谁比谁差呢?”公冶音收了牵魂丝,对着围在旁边已经傻掉的家丁们道:“彭熙是我公冶音杀的,你们可要记住了,莫牵连了旁人!还有,回去给彭升王传个话,如果他敢为难我师父和师妹,我不会放过他的!”   公冶音走了,没人敢阻拦。她从来都是这样,惹到了自己,哪怕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要出了心中恶气。   等她重新出现,乐锦大师叹道:“你这脾气几时能听人劝?怎么突然就跑了?”   公冶音低着头,“师父,弟子知错。”   乐锦大师摇摇头,这个大徒弟总是这样,认错态度一流,但是下次该错还是错,从来都不曾收敛。   “师父,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当心他们追过来。”闻弦歌赶紧出声帮公冶音解围。   “走吧。”乐锦带着人先出了梓溪城,让几个姑娘藏身在山林之中,她又进城去名乐坊找到辛婷,将辛婷带出城。   “乐锦……”辛婷迟疑着,“你带初雪和如心走吧,我……”   乐锦头也不回,“你觉得音儿和弦歌会不会丢下我独自逃命?”   辛婷明白乐锦的意思,“可是我害过你们……”   “所以我也不是要救你,我只是舍不得你那两个徒弟伤心。”乐锦感慨,她已经看过太多的手段,以为远离朝堂,在这边陲小城能看到一丝毫无算计的真情,可惜还是不可得。她与辛婷也算半生好友,对于辛婷的做法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能理解并不代表能接受。   两人到了城外和公冶音等人会合,姚初雪和岳如心看到辛婷就在师父怀里嘤嘤嘤哭个不停,乐锦与闻弦歌和公冶音在旁边看得一脸稀奇。真的可以哭成嘤嘤嘤,好神奇的样子哦。   辛婷安慰了两个爱徒,转头来对着乐锦师徒三人道:“多谢你们肯救这两个孩子,她们也是苦命人,还望你们能帮忙将她二人送出颖国。”   闻弦歌和公冶音还不明白辛婷为什么还会麻烦她们,乐锦却已经反应过来,出手拦住要自尽的辛婷。“不必如此。”   “乐锦姐姐,我对不起你们,只能以死谢罪,求你成全我!”辛婷当然挣不脱乐锦的钳制,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师父!师父!”姚初雪和岳如心赶紧过来劝辛婷,生怕辛婷再自尽,一左一右拉住辛婷的双手。   “师父,不要丢下我们啊!”姚初雪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眼泪一双一对地落了下来。   “我和小雪只跟着师父,师父在哪我们就在哪。”岳如心没有哭,抱住辛婷的胳膊不松手。   辛婷看着两个爱徒,哪里舍得?   “走吧,我们送你们离开。一把年纪了,别要死要活的,让孩子们看笑话。”乐锦拍拍辛婷的肩,转身带着公冶音和闻弦歌离开了。   辛婷看看三人的背影,又看看两个徒弟,点点头走了。   为了方便照顾,六人坐在一辆马车上,辛婷自知做错事,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年轻人却没有那么多心思。闻弦歌和姚初雪,岳如心相处得很好,三个人小声谈笑着,公冶音并不参与。她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色,目光飘忽不定。   乐锦让公冶音坐到自己身边,小声问:“你方才闯了什么祸?”   公冶音撇嘴:“师父——”   乐锦看着她,“说实话。”   “我杀了彭熙。”公冶音这一句石破天惊,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她。   她扭扭脖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罪我自己领。”   “胡闹!”乐锦吩咐车夫加快速度,尽快离开颖国。   彭熙被杀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当地知府的耳中,他被吓得手里的茶杯都掉了。“快点关城门,严禁任何人出入!”他要是放走了杀死彭熙的凶手,那么他就要去给彭熙偿命了。   只是知府失算的是,乐锦等人原本就不在城中,所以关闭城门并没有将人困住,反倒让一直留在城中的殷盼柳觉察到事情不对劲。她离京是为了办自己的私事,事情办完就追着闻弦歌来了这里,只是她还不想这么快和闻弦歌,公冶音见面,原本是公冶音和闻弦歌相处的时间,她不想打扰。这不是她大度,她明白公冶音的性格并不适合闻弦歌,这样两人相处的时间越久,闻弦歌就越会意识到这一点。   在别院里,殷盼柳觉察到有人过来后就先行离开了,她回到城里,没过多久就得知城门关闭,衙役们先冲进名乐坊抓人,扑了个空后,正拿着画影图形挨家挨户搜人。   殷盼柳在酒楼里坐了一会儿,就听说彭升王世子被杀的消息,她听得都是直皱眉,就算是她,也不会光明正大地杀了彭熙,公冶音实在太鲁莽了。   殷盼柳摇着头,这件事必然会闹到皇帝面前,公冶家固然门第显赫,可彭升王也不是吃素的,这件事可不好收场。   乐锦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顺利出了颖国边境,众人在一家客栈里休息。乐锦原本就打算去各国游历,准备继续带着徒弟前行,辛婷却不好继续同路。   “乐锦姐姐,是我对不住你。大恩不敢言谢,将来……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必然会全力相助。”辛婷说完又惨然一笑,“只是以你和两个弟子的身份,想来也不可能遇到我能帮忙的事,我这话倒是说得很没有诚意了。”   乐锦已经不在意被出卖的事情。“辛婷,你我相知多年,我知你为人。既然你把初雪和如心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那么就好好带着两个丫头。她们和我那两个不同,没人护着是不成的。”她的目光看着一旁和闻弦歌,公冶音谈论乐器的姚初雪和岳如心,“过去你把她们保护得太好,如今却是害了她们。”   辛婷点头,“你说得对。今后我会试着让她们多接触外人,总要有自保的能力。”   六个人各自别过,闻弦歌最是感性,抱着姚初雪和岳如心哭了个稀里哗啦,约定了今后还要再聚首,各自珍重。   少年人多是不重离别,总觉得聚散都是寻常事,即便似闻弦歌这样珍重离别的,日后也未必就能再见。   六个人都不知道,今日这一别,日后再见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她们更不知道的是,几个姑娘之间的缘分还远不止于此。   送走了辛婷师徒三人,乐锦对公冶音道:“你杀了彭升王世子,这件事不可能善了。如今你应该尽快回京向国公和太后坦白此事,他们自然会想办法为你脱罪。”   公冶音低着头不说话,她当然知道乐锦说的是对的,可是她不想离开闻弦歌,难得和师妹独自相处,还没有殷盼柳那根黑心竹子,她觉得此时回京好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乐锦毕竟是当师父的, 看到公冶音闯下如此大祸还不在乎的样子,忧心忡忡。   “我们回京城吧。”   “师父!”公冶音和闻弦歌同时出声。   公冶音是不赞同,闻弦歌则是不解。   “但愿还来得及。”乐锦叹了口气。   马车转头,奔着京城的方向。   马车上三人都沉默不语。闻弦歌看看师父, 又看看师姐, 心中满是担心。   “师父, 您和弦歌继续游历吧,我自己回去处理。”公冶音还是很孝顺的,乐锦为了这次游历已经计划了很多年,这次能够有时间出来非常不容易,就此作罢, 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出来了。   “我不放心你。”乐锦了解公冶音, 天赋, 容貌,家世都是上乘, 唯独这遇强更强,宁折不弯的性子,不能说不好, 但是有些时候会伤到自己的。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师父您放心,我有姑祖母护着,没事的。”公冶音说着给闻弦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闻弦歌也帮着自己劝劝师父。   没想到闻弦歌却道:“师姐, 我也很担心你。”   公冶音拍着闻弦歌的手, “别帮倒忙!”   闻弦歌委屈地揉着自己的手, 噘嘴道:“人家真的很担心你嘛。”   “乖,师姐没事的。你陪着师父继续游历, 记得写信回来,等我处理好这件事就去找你们。”   到底是公冶音脾气拗,乐锦和闻弦歌两人都没有说过她,只能任由她一个人回了京城。   “师父……”闻弦歌可怜巴巴地看着乐锦,“我好担心师姐。她脾气那么直,如果被人算计了怎么办?”公冶家可是有人等着除掉她这个大小姐呢。   乐锦摇头,“这件事你我都说不上话,好在太后娘娘和国公爷都是真心疼音儿的。”她顿了一下,“如果这两人肯帮音儿,如果承云公主在宫里,这件事就没什么大问题。”   闻弦歌也只能点头。两人继续游历,完成剩下的出行计划。这一次的游历持续了半年之久,期间闻弦歌每到一地就会写信回去,一方面向国乐坊报平安,另一方面告知公冶音她们到了哪里,方便公冶音追过来。然而几个月过去,始终没有公冶音的消息。   “还在担心你师姐?”乐锦看到闻弦歌一直在溜号,忍不住问。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我真的很担心师姐。”闻弦歌捏着自己的手,焦虑不安。   乐锦微笑,“我们明天就回去。”   “好,我这就去安排。”闻弦歌立刻跑出去雇马车去了。   乐锦摇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这反应……其实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恰恰说明这件事恐怕要糟糕。她一直带着闻弦歌不回京城,就是不想把自己和闻弦歌搅进去。是她自私吗?是她要抛弃公冶音吗?都不是。就像她之前和闻弦歌说的,在这件事上,她和闻弦歌的身份都不够,根本说不上话,搞不好还会给公冶音拖后腿。   她也担心公冶音,但是她始终笃定,在京城有靖国公和太后在,无论如何保住公冶音应该没有问题。最多就是重罚公冶音,一个国公大小姐能怎么罚,禁足?跪祠堂?还是抄经?在她看来,这都不算什么大事,相反,给公冶音一个教训也好。   师徒两人一路回到京城。时隔半年,国乐坊依旧,但是两人都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了。   闻弦歌一回来就打听起公冶音的事情。她们回京公冶音没有来迎接本身就不对劲。   国乐坊的其他人告诉两人,公冶音半年前杀死彭升王世子彭熙,彭升王亲自上京殿前告状。治和帝殷雪枫派人捉拿公冶音回京。公冶音及时回到京城,避过捉她的官兵,偷偷潜入皇宫对太后说了实情。太后自然是要保她的,不过要保人也需要技巧,明着保人肯定不行,毕竟对面死的是个藩王世子。   公冶音又回到国公府和靖国公夫妇说了实情,靖国公夫妇都心疼这个孙女,自然也要保她。靖国公让公冶音先躲起来,他要进宫和太后商量一个对策来。结果话音未落,外面就有官兵上门了。   公冶音的耳力好,出门就逮了个一直在院子边偷听的小丫鬟,却是她继母刘氏院里的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丫鬟被公冶音抓着,整个人抖得如风中落叶。“大小姐饶命!我只是路过,只是路过!”   公冶音才不信,刚要说话,刘氏已经带着人过来了。看到公冶音她大惊道:“大小姐,你怎么在这?”   这一嗓子又尖又高,听着倒像是给外面的官兵送信的。靖国公怒道:“大喊大叫的,成什么体统?”   刘氏赶紧给靖国公见礼,“国公爷息怒,是儿媳的错。儿媳只是没想到大小姐会在家里。皇上可是派了人去捉拿大小姐的,如今大小姐在此,咱们国公府岂不是成了窝藏罪犯了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陛下还没定罪,音儿怎么就成了罪犯了?”国公爷被气得不轻。国公夫人赶紧给老爷子顺气,指着刘氏道:“外面的官兵是不是你去报信引来的?”   刘氏赶紧大呼冤枉,拿着帕子抹着眼睛,“婆婆这话可是要冤死儿媳了!儿媳刚见到大小姐,如何能去通知官兵?再说大小姐是咱们公冶家的人,儿媳怎么能干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事?”   “不是你最好!如果被我查出是你,我就让术儿休了你!”靖国公从来都看不上这个儿媳,觉得和前儿媳商阳郡主天差地别,当年若不是儿子苦求,他根本不会同意。这些年虽然一府居住,但是刘氏也知趣,并不会经常到二老面前来晃悠,倒也相安无事。唯一的矛盾就是公冶音。   公冶音是个暴脾气,闹起来不管不顾,谁都拦不住。刘氏吃了几次亏后也老实了很多。或者说不会公开和公冶音闹矛盾,只是在背后使些手段。对付直脾气的公冶音,这种背后阴人的手段还是很管用的。至少公冶音的生父公冶术就很不待见这个长女。   刘氏不敢说什么,外面的官兵却一直在敲门。靖国公看着公冶音,“音儿你先走,别被他们抓到了。”   公冶音很担心靖国公,“祖父,你们会不会有麻烦?”   靖国公笑得十分骄傲,“音儿,你也太小看我了。快走,注意安全。”   公冶音转头剜了刘氏一眼,一跺脚上了屋顶,小心隐藏起自己的身形,离开了国公府。   刘氏一直垂眸,却暗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竟然又被这丫头逃了了。   官兵进门,自然不敢造次。在靖国公坚称府中没有公冶音后,他们连搜府的权利都没有,只好离开。   官兵走后,靖国公立刻换了朝服,进宫去拜见太后了。两人见了面商量了许久,觉得这件事公冶音杀人无疑,却是被逼的,情有可原。真要追究起来,公冶音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要保下来还是没有问题的。目前是要能够确保公冶音的话直接传到皇帝的耳中,这样就要让公冶音见皇上。   “要保护好音儿,不要让别人钻了空子。”太后一双眼突然清澈起来,眸子里都是精明。   “臣知道。”靖国公离宫,调动了自己手里的关系,要确保公冶音露面后不会被人暗算,能在皇帝面前说出实情。   深夜,延寿宫里,太后对着蜡烛独自沉思。   “太后,您都担心好几天了,仔细着身体啊。”太后的贴身宫女江吟姑姑道。   太后叹了口气,“可惜承云不在宫里,要不然哀家也不用这么操心。”   江吟姑姑劝道:“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承云公主很快就会回来了,您放心。”   “是啊,她就快回来了。”   翌日,皇帝退朝不久就有人来禀告,公冶音主动投案,目前人已经被关押起来。   “找人看好,别为难了她。这件事朕要个真相。”皇帝交代。   公冶音坐在大牢里,这里是专门关押皇亲国戚的牢房,条件比寻常牢房要好很多。可是再好也是牢房,这让她感到很烦躁。   夜里,牢房里沉静无声。公冶音极好的听力让她听到外面有人的脚步声,尽管很轻微。她站起身,走到牢房门口,却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是煤油的味道。   公冶音眯起了眼睛,外面的脚步声消失了,一切又变得十分安静。她没有丝毫睡意,靠在木栅栏上想着心事。杀死彭熙她从来不后悔,但是闹到如今的地步,让太后和祖父一把年纪还为她操心,她觉得自己很不孝。她可以承担自己的罪责,但是她不想被人冤枉,让亲者痛仇者快。   殷盼柳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种关键的时候不在京城,实在很麻烦。两人从小都是在太后跟前生活,她十分了解殷盼柳的能力。这人看似不问世事,醉心画画,其实是个十分有心机的人。想算计殷盼柳的人最后都没有好结果。公冶音知道自己的性子太直,耍心眼不是旁人的对手,她需要殷盼柳的心机,从小到大,一向如此。   到了后半夜,万籁俱寂,一点火光亮起。一直没睡的公冶音靠着木栅栏冷笑,果然烧起来了。   由于地上倒了煤油,火苗一下子疯狂起来,热浪袭来,叫嚣着要收割人命。   “走水啦!走水啦!”对面一个犯了事的人被公冶音丢了颗小石子敲醒,他一睁眼就看到冲天的火苗,开始大喊。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冲天的大火卷着热浪仿佛瞬间将人吞没。公冶音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她一脚踹开木栅栏, 人已经出了牢房。   刚刚来到走廊,她又踹开了对面牢房的木栅栏,将那个大喊的人放出来。那人道了一声谢立刻朝出口冲去,谁知没走多远就是一声惨叫, 冲出来一群黑衣人, 杀了那人之后直奔公冶音而来。公冶音后退了两步, 眼眸微微眯起,果然是要将自己赶尽杀绝。   “谁派你们来的?”要置她于死地的可不是一个人。   黑衣人默不作声,顶着热浪他们也不好受,刀剑在火光中闪闪发光。   老实说,面对黑衣人的围攻, 公冶音并不太慌, 她这人胆子大, 从来不会在对敌时紧张,哪怕以寡敌众。但是当真正交上手的时候, 她发现了一个大麻烦,这里是监牢的走廊,两边都是牢房, 这么多人根本施展不开, 她的牵魂丝根本没办法自如施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黑衣人的刀剑甩开,绕上牢房的栅栏,她暴力扯回来的时候, 连着栅栏的木头也被破坏, 如此一来, 她必然会受到影响。   但这并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有这些黑衣人绊脚, 她根本没办法及时逃离,火已经越烧越大了……   “咳咳……”公冶音被浓烟呛得咳嗽不止,还要抽空抹一下眼泪,整个人狼狈不堪。   黑衣人当然也强不到哪去,他们的行动同样被狭窄的空间限制,人多也没用。浓烟大火同样也在威胁着他们的生命。   公冶音当真着急了,这些人愿意烧死在这里她不管,无论如何,她不可能让自己死在这里,那样可就真的对不起爱她的亲人了。   大火燃烧许久,牢房里如同蒸笼一般,热浪让人窒息。周围的犯人早就没有了声音,不知道是昏了还是死了。   看来这些黑衣人是宁可同归于尽也要留下她的命,公冶音性子虽然直,但不是傻。她大概明白了这群人是谁派来的了,她继母刘氏纵然有本事**也不可能找到这样的杀手,必然是彭升王派来的。   又纠缠了一会儿,浓烟已经呛得人无法呼吸,灼热的空气快将人烤熟。就在所有人快窒息的时候,“哗啦”一声,牢房的屋顶被烧塌了。掉落下来的瓦片土石都带着火星,公冶音还要应付黑衣人的进攻,一时间躲闪不及,瓦片眼看着就要砸在她的头,她赶紧用手挡了一下,这下倒没砸伤,却被灼热的瓦片烫伤了。   不过因为屋顶开了天窗,浓烟散出去不少,却也因为大量新鲜空气的进入,火势一下子更旺了。   公冶音顾不上手上的灼痛,牵魂丝飞出缠上房梁,人已经飞身上了房顶。居高临下,她站在破口上将黑衣人全都封死在下面,直到那些人被烟熏火烧得实在上不来了,她才离开。   皇家的监牢果然结实,被烧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倒塌。漫天火光下,公冶音看到了如竹一般挺拔的女子,手中折扇轻摇,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呼!公冶音吐出一口浊气。“你就这么看着?”不要以为多年好友她就不会翻脸。   殷盼柳脸上的笑容丝毫没变,她往旁边走了几步,让出身后的景象,也成功将公冶音的目光吸引过来。   在殷盼柳的身后,横七竖八躺着黑压压一片尸体。   “你……杀的?”公冶音的嘴张大,竹子也能大开杀戒?   “彭升王敢对这里下手,怎么可能只派一批人?自然也不可能只有一种杀你的方式。”殷盼柳收起折扇,回头看了一眼背后成堆的尸体,“这件事皇上不好明着帮你,现在也还不是收拾彭升王的时候,你只要听话,这件事总会过去的。阿音,我会帮你的。”殷盼柳的眼眸里映照着火光,看起来竟然有一种久违的激动。   公冶音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   “跟我回宫,给你治伤。”殷盼柳转身走了两步,却没听见公冶音跟上来,“怎么了?”   “我还在关押期间。”公冶音说。   殷盼柳手中的折扇打了个旋儿,“连监牢都快烧没了,你见有人管吗?”言下之意,这里已经危机四伏。   公冶音原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次不愿离开只是不想让太后,靖国公和殷盼柳为难罢了,如今她听说殷盼柳的弦外之音,便也不说什么跟着殷盼柳回了无极殿。   荷衣送来最好的伤药,殷盼柳亲自帮公冶音伤药。公冶音的手臂因为当瓦片被烫伤了一大片,此刻起了一串的水泡。殷盼柳用针逐一将水泡都挑破,用干净的软布吸了流出来的水,这才小心地上了药。   “嘶!”公冶音皱眉,倒吸着凉气。   “忍着点。”殷盼柳不紧不慢地说,“虽然有些疼,但是很有效。很快就能结痂了,而且不留疤的。”她说完突然皱起眉觉得不对,拉开公冶音的手掌,发现公冶音的手掌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你行不行啊,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公冶音作势要收回手,不想自己的伤口让殷盼柳皱眉。这是她最好的朋友,纵然也会生气,也会吵架,但是绝对不会背叛。公冶音相信就算有天大的理由,殷盼柳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别动!”殷盼柳不爽地瞪了她一眼,让荷衣又去取了几种药,等药被端来,殷盼柳鼓捣了半天,将药调成糊糊,拿了一把刷子全都涂到公冶音的手心上,再用干净的布条细心缠好。   药糊糊涂在手上凉丝丝的,公冶音手心上火辣辣的灼痛感减轻了不少。“你这是什么药?哪有用刷子上药的?”   “你还想不想弹琴?当心手废了你的小师妹不理你。”殷盼柳连哄带吓,终于让公冶音闭了嘴。   “一收到你出事的消息,我就昼夜兼程往回赶,结果刚进城就看到火光……”殷盼柳揉了揉眉心,“不管怎么说,今晚好好休息,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公冶音抬起头,果然看见殷盼柳神情疲惫,想她昼夜兼程赶回来,又进行了一场恶战,竟然全都为了自己。   “盼柳……”公冶音很想说些感谢的话,可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说“谢谢”是不是太客套了。今天如果易地而处,公冶音也会如此做的。   “别说那两个字,矫情。休息时别乱动,把伤养好了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殷盼柳看向荷衣,荷衣立刻带着公冶音去休息了。   等荷衣回来,发现殷盼柳竟然不见了。荷衣没有声张,老老实实守着烛火等着公主回来。   殷盼柳回来地很快,荷衣见她眼下熬夜造成的乌青,心疼主子,“公主,您也早点休息吧。”   殷盼柳点点头,“你安排人看好阿音。”   “奴婢知道。”   翌日,公冶音刚刚梳洗完毕,吃过早饭,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就过来传旨,要公冶音殿前回话。   公冶音看了殷盼柳一眼,殷盼柳点点头,她就随着小太监走了。   殷盼柳立刻去了延寿宫,太后见她回来格外高兴,“昨天夜里彭升王家里的那把火是你放的吧?”   殷盼柳咧嘴笑,“皇祖母最厉害了,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   太后笑着戳了她的头一下,“别贫嘴,看你这黑眼圈,也是哀家没用,总是怕护不住音儿,一定要你回宫哀家才放心。”   殷盼柳也不兜圈子,把昨晚皇家监牢发生的事都说了,“皇祖母,柳儿只是不想彭升王太盛气凌人,”   太后只是笑,却并不接话。   门外有小太监把前面听到的消息传回来,彭升王咬死要让公冶音偿命,皇帝说的却是昨晚监牢走水的事情。彭升王在京城的府邸也被烧了,虽然经过府中人全力救火没有大碍,但是这一夜也折腾得够呛。   彭升王年逾花甲,一夜没睡有看到了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忍不住血气上涌,说了好多过分的话。这可是当着皇帝的面,皇帝虽然没有发作,可是心里原本就有些倾斜的天平彻底地偏向了公冶音。   皇帝下令彻查监牢走水一事,历时半个多月,这期间彭升王闹过,叫过,哭过,皇帝都不予理睬。公冶音一直留在无极殿中,原因是监牢被烧了,人没处关,又不能放了回家,只好在宫中暂住。   “彭升王会不会狗急跳墙?”公冶音还是很替皇帝担心的。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让彭升王造反,那可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生死了,刀兵一起,生灵涂炭,那就是她的罪过。   “放心,他不敢。”殷盼柳提笔作画,“皇上不动他因为时机未到。同样,时机也不在他那一边。”   造反,彭升王还没有那么实力。   半个月后,皇帝派出的人终于查明了情况,所有证据都和彭升王有关,皇帝叫来彭升王详谈了一番,之后彭升王负气离去,不是离开皇宫,而是离开京城,回封地去了。   收到消息的殷盼柳一敲折扇,“尘埃落定了。”   皇帝圣旨下,公冶音误杀彭升王世子彭熙,念及靖国公府世代战功,罚公冶音在家禁足三个月,抄写佛经替彭熙世子祈福。其父公冶术教女不严,罚一年俸禄。靖国公亦难辞其咎,罚俸三个月。   这样的处罚对于闯了大祸的公冶音来说简直太轻了,彭升王那边竟然也没有反驳,此事就此落定。   公冶音出宫回家,原本一切都很好,没想到公冶音很快就闯出了更大的祸事。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皇帝下令彻查监牢走水一事, 历时半个多月,这期间彭升王闹过,叫过, 哭过, 皇帝都不予理睬。公冶音一直留在无极殿中, 原因是监牢被烧了,人没处关, 又不能放了回家, 只好在宫中暂住。   “彭升王会不会狗急跳墙?”公冶音还是很替皇帝担心的。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让彭升王造反, 那可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生死了, 刀兵一起, 生灵涂炭,那就是她的罪过。   “放心,他不敢。”殷盼柳提笔作画, “皇上不动他因为时机未到。同样,时机也不在他那一边。”   造反, 彭升王还没有那么实力。   半个月后, 皇帝派出的人终于查明了情况, 所有证据都和彭升王有关, 皇帝叫来彭升王详谈了一番,之后彭升王负气离去, 不是离开皇宫,而是离开京城, 回封地去了。   收到消息的殷盼柳一敲折扇,“尘埃落定了。”   皇帝圣旨下, 公冶音误杀彭升王世子彭熙, 念及靖国公府世代战功, 罚公冶音在家禁足三个月,抄写佛经替彭熙世子祈福。其父公冶术教女不严,罚一年俸禄。靖国公亦难辞其咎,罚俸三个月。   这样的处罚对于闯了大祸的公冶音来说简直太轻了,彭升王那边竟然也没有反驳,此事就此落定。   公冶音出宫回家,原本一切都很好,没想到公冶音很快就闯出了更大的祸事。   公冶音回到靖国公府,靖国公将她叫来好好谈了一番,祖父鬓发花白,说的话在情在理,公冶音脾气虽然不好,人还是很孝顺的,点头跟靖国公保证,一定不会再闯祸了。   靖国公让她回自己的院子,最近一段时间不要出门了,这既是皇帝的命令,也要磨磨她这无法无天的脾气。   公冶音听话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心中也下了决心,这次一定要好好待着,不能再给家里人找麻烦了。   结果她刚待了两天,又出事了。   公冶家是个大家族,一年到头人情往来不断,公冶音作为靖国公府大小姐,好多事情还是要出面的,因为出了事,刘氏游说靖国公夫人,公冶音不便出面,不如让二小姐,她的大女儿公冶妙代为出面。这件事原本也正常,大小姐不能出面,二小姐代替,哪家都这样做。但是靖国公夫人并没有同意。   公冶音的案子,其实是公冶音自卫杀人,错不在她,只是前朝政局错综复杂,皇上能够这么判罚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但公冶音依然受了委屈,而她是一个不能受委屈的人。   靖国公夫人也是心疼孙女,加上刘氏想要让公冶妙顶替公冶音的心思太明显,老夫人看着也不喜,只让公冶妙参加了威远将军府的赏花宴,其余公冶家的小姐们都没有参加。   威远将军是刘氏的娘家,公冶妙去参加外祖家的宴会,旁人便不会多想,公冶音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意难平。然而就是这次赏花宴,还是出了问题。   对于不能出去参加旁人的宴会,公冶妙是十分不爽的。她比公冶音小三岁,也生得花容月貌,是京城里有名的美人儿。公冶音虽然美,奈何脾气火爆,且仗着家世和太后的宠爱,谁的面子也不给,在京城名媛里并没什么好的人缘。公冶妙则刚好相反,她生得温柔婉约,楚楚动人,加上博学多才,性子也和顺,走到哪里都有人愿意结交。公冶音的家世同样也是她的家世,而且公冶音再威风也是个没有亲娘保护的小姐,刘氏虽然是继室,那也是正妻,公冶妙同样是嫡出女儿。   “唉!”一声无奈的叹息从公冶妙口出发出,仅听声音就足以惹人怜惜了。   “表妹,无端叹什么气啊?”威远将军府的大小姐刘娉婷凑过来问。她和公冶音同岁,已经订了亲,等年后就要过门了。   “没什么。”公冶妙嘴上如此说,可是那微蹙的眉头却诉说着完全相反的情绪。   刘娉婷拉着她坐下,“前几天吏部尚书家的品茗宴不见你去,我还和人打听了一下,听说这段时间的各家宴会你都没有参加,为什么?”   公冶妙扭着帕子,“表姐你也知道,家里最近出了事,大姐在外面杀了人,陛下怪罪下来,最近她都不能出门。”   刘娉婷皱眉,“她不能出门和你有什么关系?陛下怪罪的是她,又不是你们整个国公府。”   公冶妙微微摇头,一脸无奈,“祖母怕大姐想不开,所以不许我们出来,要陪着她一同禁足。”这话就有些扯了。靖国公夫人确实不许她们去参加宴会,但并没有禁足其他的小姐,否则她怎么出来的。   “这也太不像话了!你祖母当真偏心。”刘娉婷怒道。   公冶妙赶紧用帕子遮了她的嘴,“表姐慎言。”她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当心让旁人听了去,说我在外面搬弄是非,到时候又是一通责罚。”她说得委委屈屈,居然还红了眼眶。   刘娉婷和这个表妹的关系很好,只是最近大半年她都在忙着自己出嫁的事情,彼此谈心的机会少了,听了这话她瞪大了眼睛,“你祖母会为了她责罚你?你可也是嫡女,怎么能这般受气?姑母也不管吗?”   公冶妙摇摇头,“我怎好让母亲因为这些小事为我出头?不过是祖母的训斥,她是疼我,我做孙女的自然不会有其他的心思。”她说得十分乖顺,旁人听了只会更加心疼。   刘娉婷后来就找机会将这件事说给祖母听了。威远将军夫人赵氏听了立刻火了,“这也太不像话了!都是孙女,都是嫡出小姐,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自己的外孙女还得自己疼,赵氏借着这场宴会让公冶妙出了好大的风头,顺便把靖国公府偏疼公冶音,苛待其他小姐的事传了个遍。   这也就罢了,京城里的流言蜚语从来没有停过。大家都是听听就算,极少有人会真正往心里去。   但刘氏当了真,跑去靖国公夫人那里哭诉,说自己没用,护不住女儿,给公冶家抹黑,不如一根绳子吊死算了。要死要活闹腾起来没完,公冶术得知后自然也站在妻子这边,隐晦地指出靖国公夫人太过纵容公冶音,才把公冶音宠得如此无法无天,杀人闯祸,连累全家。   “以你说,当如何?”靖国公夫人当年跟随靖国公戍守边关多年,尸山血海见过,金玉华堂也见过,刘氏这点伎俩她还不放在眼里。   “这是我的决定,你若是不同意,大可以不做我公冶家的媳妇。”   此言一出,纵然刘氏再不乐意也不敢说什么了。公冶术见到母亲说出如此重话,立刻也怂了。只是这夫妻俩不敢对靖国公夫人说什么,却都怨怪在公冶音身上。   刘氏作为继母,不好明面上苛待公冶音,公冶术却是亲爹,他跑去公冶音的院子里将正在抄写佛经的公冶音大骂了一顿。   公冶音知道亲爹是个什么德行,也不争辩,在公冶术骂完后,冷漠道:“父亲责备完了吗?若是完了还请回去休息吧,女儿还要继续抄写佛经,这是陛下的旨意,女儿不敢违逆。”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皇上,公冶术又是指着公冶音的鼻子一顿骂,声音之大引来外面好多下人的议论纷纷。   公冶音的火已经上了脑门,被她生生压了下来。不管公冶术是不是存心来找茬,这次她确实闯了大祸,挨顿骂也是应该的。   公冶术骂了半天,得不到半点回应,他自己就觉得无趣了,怒冲冲离去。   公冶音冷笑,声厉内荏的家伙,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亲爹?   公冶术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还在生气,大骂“逆女”。刘氏想了想,“要说音儿年纪也不小了,我哥哥家的娉婷和音儿同岁,去年就定亲了,如今嫁妆都置办完,等来年就要过门了。”她说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女儿都是外姓人。若是公冶音嫁了人,就算靖国公夫妇再心疼这个孙女,也插不上手了。   “也不是没提过这茬,之前不是还有人上门提亲嘛,但是都被父亲回绝了。母亲总说要再留音儿几年,二老不点头,这亲事也是难。”公冶术也想早点将这个炮仗脾气的女儿嫁出去,过好过坏那就是个人的造化,至少不用再来烦他了。   刘氏的眼泪说来就来,“老爷,妙儿也快及笄了,及笄之后就该议亲,可是前面有个没有议亲的姐姐,人家会怎么想?知道的是父亲母亲疼惜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国公府的小姐们有什么问题呢。女儿家,总归要嫁人的。留来留去留成愁,这都是老话。”   公冶术不住点头,“夫人说得是,改天我找时机和二老再说说看。”   刘氏擦擦眼泪,“其实啊,女儿家的亲事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多的话她没说,她相信公冶术已经明白了。   公冶术不仅明白刘氏话里的意思,还觉得很有道理。他这个当爹的怎么就做不得女儿亲事的主?   说来也巧,不出两天,就有人上门来给公冶音提亲。是如意侯的次子刘自省,和威远将军是出了五福的远亲。   靖国公一听是刘自省,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刘自省可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喝酒赌钱,斗鸡狎妓,据说手上还有人命,不过就是买通了受害者的家属,把事平息了而已。   这样的浪荡子,如何能配得上公冶音? 第70章   公冶术却觉得这是门不错的亲事。如意侯如今只任个闲职, 没有什么政绩,但是做生意却是个好手。他暗地里用下人的身份开了很多店铺,还和宫里搭上了线, 成了皇商, 一句话, 如意侯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公冶家虽然门第显赫, 但是支撑这么大的门第所需要的银子也着实不少, 公冶术的俸禄不算多, 交给刘氏后, 剩下的就没有多少了。他想活动一下关系都没有多余的银子。若是这门亲事成了, 以两家的门第来看,公冶音算下嫁,刘家给的聘礼定然不会少, 他留下一小部分也够在官场上疏通关系了。   一切都想好了,现在就差靖国公夫妇点头。其实不点头也是可以的, 只要他答应, 到时候把女儿送过去, 生米煮成熟饭, 难道还能和离不成?最后不过是被靖国公训斥一顿罢了。   想到此,他暗中答应了如意侯府的亲事, 单单聘礼就要了十万两银子。   如意侯听了大笑,“十万两银子买个儿媳妇, 不亏。”若是聘来的儿媳,他家还得好好待着, 可若是买来的儿媳, 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件事要说进行得十分秘密, 公冶术瞒得风雨不透,生怕露了口风把这件事搞砸。但是如意侯府却没有这个意识,十万两银子的调动必然是个大动作,这件事就被殷盼柳的人发现了。   “如意侯府调用数万两银子做什么?”殷盼柳用折扇敲着另一只手,“荷衣,让他们查清楚,我听说最近靖国公府有人喜气洋洋的,让人一并查一下。”她刷拉一下打开折扇扇了扇,嘴角露出一抹笑,“该不会如我所想,这是一件事吧?”   殷盼柳在外面的人有太后配备的人手,也有霜火宫的人手,官私两面都吃得开,只是她为人低调,很少有人知道一个公主手里居然能调用这么多人罢了。   趁着外面的人还在查,殷盼柳出宫去了一趟靖国公府。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公冶音见来的是她,也不见外,继续抄着手里的佛经。   “看你笑话的人多得是,也不差我这一个。”殷盼柳坐在对面,看着那字摇摇头,“心浮气躁,佛祖怎么肯收你这样的经文?”她虽然学的是话,但书画一向不分家,她的字在宫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好。   “你倒是心平气和,不如你来抄?”公冶音递了笔过去。   殷盼柳哪里肯接?“皇上让你抄写佛经是要磨磨你的性子,你莫要会错了意。”   公冶音放下笔,“我的性子就这样,圣旨下来我也没办法。大不了让皇上杀了我。”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她也知道不好,可是这世上没有谁值得她委屈自己,如果让她委委屈屈过一辈子,还不是立刻让她死了。   殷盼柳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也明白她的性子,再说下去,两人很可能不欢而散。她今天可不是来吵架的。   “听说令尊最近很高兴?”   公冶音不能出院子,可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知道,靖国公夫人会来看她,自己的丫鬟也能出去。   公冶术其实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可惜他之前总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最近几天稍稍表现出一点高兴的样子,就被留心察言观色的下人看得清楚。公冶音也奇怪之前还在自己这里生气的亲爹怎么就突然高兴了,只是她觉得无论因为什么,一定和自己无关,亲爹看见自己只有生气的份。   “连你都听说了。”这倒是令公冶音有点意外。如果连宫里的殷盼柳都听说了,那她爹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殷盼柳微微眯起眼睛,“我想知道因为什么?”   “管他因为什么,横竖和我无关。”   “你确定?”殷盼柳的手落到桌子上,修长的手指白皙精致,连关节上的褶皱都漂亮得不像话。   公冶音皱起眉,她喜欢直来直去,最讨厌殷盼柳这种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你有话直说好不好?”   殷盼柳起身,过来拍拍公冶音的肩,“就是没话才来问问你。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有确定的消息会来告诉你的。不过你最近留个心眼,当心被人卖了。”   “谁?我?谁敢卖我?不想活了!”公冶音手腕一抖,牵情丝从袖子甩出,凌空打了个旋,袭向殷盼柳。   殷盼柳的青缯裁叶扇一竖,挡住了牵情丝,“你现在还因为杀人受着罚呢,这么快就忘了?”   “总归不能委屈了我自己。”公冶音收了牵情丝,“别卖关子了,说吧,你查到了什么?”   殷盼柳挠挠头,“还需要再查查,你自己也留心些。”   公冶音斜着眼睛,“说一半留一半,最烦你这样的。”自己是怎么和这个家伙从小长到大的?   殷盼柳就当没听见,摆手道:“走了,皇上要一副朝晖图,我得去看看颜料。”   出了公冶音的院子,殷盼柳带着荷衣往外走,远远的看到一群人过去。殷盼柳眼尖,看出为首的妇人正是刘氏,和刘氏走在一处的妇人她却不认识。她转头朝着屋顶点了一下头,一个白色人影几不可见地探了个头,然后就消失了。   等到殷盼柳回宫,进来回话的就是莲衣了。   “公主,今天和刘夫人在一起的是礼部侍郎孙铭之妻刘氏,和刘夫人是姐妹。”   “姐妹?那倒是无妨了。”殷盼柳刚要问别的,却见莲衣还有话要说的样子,“还有事?”   “奴婢去偷听了两人的谈话,刘家姐妹好像在商量亲事。”   “亲事”这两个字就有点敏感了。殷盼柳看着莲衣,示意她说下去。   “好像是如意侯府的亲事,她们说得很隐晦,不好分辨。”莲衣缩缩脖子,自己这话回的,自己都觉得敷衍,但是她听了半天,只能分析出这些来。   这不就对上了。殷盼柳摆摆手,莲衣赶紧退了出去。再进来的人已经是荷衣了。   “公主,外面有消息了,公冶大人这几天一直在活动关系,看样子是想高升了。”   “他有银子了?”殷盼柳摆弄着桌上的赭石,“如意侯给的?”   荷衣没有确实的消息,不敢答话。   “是不是都没有关系,这件事先瞒着阿音,给靖国公透透风。”   很快,靖国公从老友口中得知儿子最近在活动关系的事,回家将公冶术责问一番。公冶术也不是没脑子的,这件事他早就想好了说辞,只说自己谋求上进,使的银子都是刘氏的嫁妆。刘氏借机哭哭啼啼表了一番衷心,只说自己为了公冶术能够高升连嫁妆都填进去了,还被夫家嫌弃云云。   靖国公是沙场武将,说话喜欢直来直去,看到这一番自然就信了,不好对儿媳妇多说什么,倒是对公冶术安慰了一番,又让靖国公夫人拿了银子出来,让儿子补给儿媳妇。公冶家再穷,也不至于拿着儿媳妇的嫁妆过活,这话要是传出去,自己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得了意外之财,公冶术夫妇乐开了花。刘氏对公冶术倒也大方,反正活动的银子不是她拿的,这笔钱她也不要,都给公冶术拿去官场打点了。   公冶术多年在父亲的羽翼下,做事谨小慎微,手头一直是紧巴巴的,这次终于充裕了一回,难免得意,最近几天经常邀请同僚在酒楼喝酒。   公冶音这几天很安静,因为她收到了闻弦歌的信。闻弦歌跟随乐锦大师已经到了隐国,只是心里一直担心师姐,兴致少了大半。   闻弦歌这信是唬人的。她和乐锦大师此时都在千音阁,只是她怕时间久了师姐担心这才编了在隐国游历的消息。   在得知公冶音已经在家禁足反省后,她和师父便也不那么着急了,皇上这样的处罚,远远在她们的预料之外。   想到师父筹划了这么久的云游之旅因为自己的事就此作罢,公冶音还是很自责的。想了想,她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给殷盼柳。   收到信的殷盼柳连夜来了靖国公府,“你要我去阻止乐锦大师回京?”   “我知道师父为了这次云游筹划了好多年,她有官职在身,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离开京城的。错过了这一次,下次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甚至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师父说,乐为民声,若久坐庙堂,必然失去民间之乐。我不愿意她留下遗憾,那就是我的不孝了。”   一向桀骜不驯的公冶音是真心尊敬乐锦大师,她的回信必然没办法拦住师父,为今之计,她只能求助殷盼柳这个闺蜜。   “要我走这一趟,你要如何谢我?”殷盼柳笑着问。   公冶音“哼”了一声,“你记着离弦歌远一点我就谢谢你。”   “这么不放心我,那还让我去?”殷盼柳摇着折扇,“我可以拒绝你的。”   公冶音盯着她,“去不去?给个痛快话!”   殷盼柳无奈摇头,“哪有你这么求人的?”她终于坐下来,坐在公冶音的对面,“阿音,老实说,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离京。”   “你在担心我?”   被说中了,殷盼柳反而傲娇地扭头,“不是。”   “我管你是不是,我能照顾好我自己,再说家里有祖父祖母护着我,宫里还有姑祖母,我没事。”公冶音始终觉得自己有能力自保。   殷盼柳没有和她争辩,沉默了半晌,她终于还是点头了。横竖都是为了这位好友奔波,“我可以帮你跑一趟,但你要答应了不要轻举妄动。”   这话让公冶音皱眉,“这次你怎么这么担心?”   “感觉吧。”殷盼柳不愿多说,“我把莲衣留给你。”   “莲衣是你的心腹,你还是带走吧。”公冶音并非客气,只是觉得自己用不着。   “她跟不上我的脚程。”殷盼柳一句话让公冶音闭了嘴。 第71章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殷盼柳回宫交代了荷衣一番,之后就连夜出京,去阻拦乐锦大师和闻弦歌了。   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正是这一次离开, 让公冶音闯下大祸。   按下京城的是非不说, 且说乐锦大师和闻弦歌,两人一直停留在千音阁, 原因是千音阁遇到了麻烦。之前千音阁的几个主事人先后出事, 蒋亦竹被杀后, 千音阁乱了一阵子, 后来又选了几个出色的弟子, 却还是先后丧命。死状和蒋亦竹类似,都是被竹子一样的东西穿透咽喉而死。   看到闻弦歌,千音阁的弟子们都想起闻弦歌手中的墨玉笛暗飞声, 纷纷一口咬定这几个人都是闻弦歌杀的。闻弦歌哭笑不得,若说蒋亦竹是她杀的还算是那么回事, 其他几个怎么也算在她的头上?那时候她在京城, 怎么跑来这么远的地方杀人?再说她杀这些人做什么?   千音阁弟子都说是双方结仇, 闻弦歌是来寻仇的。   “师父……”闻弦歌委屈。这群人好不讲理。   乐锦上前将徒弟护在身后, “姑娘们,我要见你们阁主。”   “阁主还在闭关。”一个年轻女子回道。   “烦请姑娘去说一声, 国乐坊乐锦想见她,她也不见吗?”   千音阁后院书房, 乐锦和闻弦歌被请到这里喝茶。   “师父,您和这里的阁主认识?”   乐锦微笑, “何止是认识?当年国乐坊同窗学艺十余载, 就像你和音儿一般。”   闻弦歌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从来没听您提过?”国乐坊里也有一些老人,可从来没有听过这类的话。   乐锦没说话。往事如烟,散了就散了,何必重提?   “这么说也是师叔师伯了,那还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   “一晃近二十年过去了,能不能算得上故人都不一定。何况……”乐锦拉住闲不住,满地溜达的小徒弟,“毕竟是你先闯的千音阁。”这件事说起来总是她们理亏。   “那……”闻弦歌噘嘴,“那人家上次听到那个冯司音的魔音,就好奇嘛。”她也不是故意的。   乐锦摇头,“江湖门派门禁森严,你不懂规矩肆意乱闯,也怨不得人家恼。一会儿见了人,好好给人家道了歉。”   “哦。”闻弦歌听话,心里并没有太在意。   说话间,房门开了,走进一个清丽的中年女子。虽然上了年纪,可是和乐锦一样,并不损容颜,反而多了些沉静的气质。   “霁华……”乐锦站起身。   千音阁阁主霁华一身素衣,目光落在乐锦脸上,微微眯了眯眼,“果然是乐锦师姐,师妹这厢有礼了。”她话里说得亲热,语气却是淡漠疏离的。   闻弦歌在一旁看着,对千音阁意图杀自己的行为突然明白了,这师姐妹之间哪是她和公冶音的关系?根本就是仇敌一般嘛。   对于霁华的疏远,乐锦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意外。   “这么多年不见,师妹还是老样子。”两人落了座,闻弦歌站在师父身边。   霁华微微一笑,“师姐却有些见老了。国乐坊不好管吧?毕竟是朝廷官办乐坊,那些贵人们,哪里就是好伺候的呢?”   这话闻弦歌听着都觉刺耳,乐锦却没有生气的意思。“确实不好管啊!不过师父传下来的衣钵,无论如何也要支撑下去。”   霁华听了这话半晌不回,似乎很介意乐锦提到师父。   “师妹,当初你和景秀离开国乐坊,师父曾经苦苦挽留,可惜你二人不愿留下,如今大家各自安好,这也是我们最好的结果了。”乐锦叹了口气,“我们都这把年纪,何必执着于当年的恩恩怨怨呢?”   霁华还是不说话,好半晌才道:“如今师姐可威风了。你这徒弟……”她指着闻弦歌,“练成了含音集,就算到了九泉之下,师姐也是师父最爱的徒弟。”   乐锦也跟着看了眼闻弦歌,满眼都是慈爱。“艺无止境。她还年轻,日后尚需磨炼。我看师妹的千音阁规模不小,怎知弟子中没有成器的呢?”这话吧,听着是谦虚,可又像夸耀,反正霁华听着不顺耳。   “我自是没有师姐的好运气,有这么优秀的衣钵传人。千音阁乡野门派,比不得官办国乐坊。庙堂江湖向来两不相干,师姐为何让你这徒弟擅闯我千音阁?”这是要兴师问罪了。   乐锦偏头,“弦歌,还不给师叔赔罪?”   闻弦歌乖巧,规规矩矩行了弟子礼,“师叔,弦歌不懂江湖规矩,前次私自闯入千音阁,引来了麻烦,在此向师叔赔罪,还望师叔原谅弦歌这一次。”她的声音糯糯的,向沾了糖的糯米团子,听着就甜。   霁华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了几圈,“罢了,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叔,擅闯的事就此揭过,不过有两件事你要同我说清楚。”   “师叔请讲。”   “第一,我的二徒弟蒋亦竹是怎么死的?”霁华的眸中闪过精光。   闻弦歌蒙圈,“蒋亦竹?”那是谁?   “有天晚上你闯入千音阁,被金丝网罩住,那个和你说话的就是。”霁华闭关良久,出关时发现自己的大徒弟冯司音背叛,二徒弟蒋亦竹和其他几个得力的徒弟都死了,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千音阁差点散了。追根究底,一切都是从闻弦歌闯进来开始的。   “师叔,我不知道。”闻弦歌回答得无比老实。   霁华眯起眸子,明显不相信。   “那天我逃命出来已经受了伤,不可能再回来杀人的。”她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还回去反杀?她又不是师姐公冶音。   乐锦道:“师妹,弦歌还小,从小被我宠坏了,做事一向迷迷糊糊的,她没有那么多的计较,不会受伤之后还想着杀人报仇的。”   霁华又盯着乐锦看了一会儿,虽然还是不信,却没有继续追究。“好,第二件事,为何我的镇阁之宝暗飞声会在你手里?”   闻弦歌一下子握紧了自己的墨玉笛暗飞声,生怕让人抢回去,这可是柳姐姐给的,谁都不能抢走。   “笛子是别人送我的。”   “谁?”   闻弦歌不想说出殷盼柳的名字,怕给殷盼柳找麻烦。   “师妹,这笛子的事我知道。”乐锦开口救了徒弟,“这是宫里赏赐下来的。如果是贵阁的东西,那你不妨查查这东西怎么会进了皇宫。”   霁华皱眉,“皇宫?”她盯着闻弦歌,想到这丫头也是高门贵女,她倒觉得这事说得通。最主要的是,她虽然不待见乐锦,但是对于乐锦的为人还是信得过的。   “那你可否将暗飞声还给我?”霁华伸手。   闻弦歌将暗飞声抱在怀里,“不行,这是我的,我谁也不给!”这次她的声音一点都不软,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   霁华不悦,她都不追究徒弟的死和暗飞声失踪的事,这丫头明明拿着她千音阁的东西,竟然不肯还?   乐锦又开口了,“师妹,方才我说了,暗飞声是宫里赏赐的,你出身国乐坊应该知道规矩,宫里的赏赐断不可损坏或者丢失,否则都是大不敬。你要弦歌归还暗飞声,岂不是让她因此获罪?”   姜还是老的辣。这话说完霁华的神情稍稍好了一点,虽然还是不悦,却也能够理解。   “两件事都得不到令我满意的答案啊!”霁华叹了口气,“那么师姐来做什么呢?”总不会是老朋友叙旧吧。   “之前弦歌和我说冯司音利用魔音惑人。师妹,你可还记得师父当年的教诲。乐为雅音,绝不可用来作恶。”她无意干涉千音阁的事,但是她不能让人毁了音乐在世人眼中的印象。   “那件事我问过了,是有人趁我闭关假扮了冯司音,以魔音惑人。我门下弟子也是受害者。”她出关之后听说这个消息彻底清查了千音阁内所有弟子,坚决不能让心术不正的人留在阁中。   “如此甚好。”乐锦欣慰。无论姐妹俩选择了什么样的道路,至少初心未改。   正事谈完,姐妹俩竟然就没词儿了。闻弦歌站在一旁感觉两人其实都有话想说,可是最终都没有说出来,她都替她们俩尴尬。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和师姐公冶音,不会若干年后,姐妹俩也会这么尴尬吧?那……就太尴尬了。   虽然不见多么亲近,霁华还是留了乐锦师徒住在千音阁。加上公冶音的信来了,说明她已经没事,师徒俩就在千音阁多住了一段时间。千音阁也有很多高手,大家以曲会友,相互切磋。在这样的交流中,闻弦歌的技艺突飞猛进。   乐锦大师总结:眼界开阔了,见识上去了,对于乐曲的理解自然就不同了。如果说从前的闻弦歌还着意技法的话,现在的闻弦歌也多的实在表达意境。   只是这样的精进也无法让闻弦歌真正开心起来,乐锦犹豫再三,终于决定返程。   “师父,弟子……”闻弦歌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扰了师父的兴致。   “难道你担心音儿,我这个做师父的就不担心吗?”乐锦眉目慈和,“最近我时常感到心绪不宁,音儿是个冲动的性子,平日里在京城飞扬跋扈惯了,这次出了事,难保有人会落井下石,只要激她再出手一次,就会铸成大错。”乐锦大师相信这个道理她明白,京城里也会有人明白。   公冶音的亲事由刘氏秘密安排,如意侯府十万两的聘礼准备好了,偷偷运送到公冶术指定好的地方存着。 第72章   殷盼柳临走时的忠告公冶音还是听进去了。她让丫鬟心彤留意公冶术那边的情况。心彤是个得力的, 虽然不能总往外跑,却和刘氏院子里一个粗使丫鬟玉儿攀起了交情,那丫鬟得了两吊钱就把知道的都说了。   “置办嫁妆?公冶妙要嫁人吗?”公冶音可不信刘氏会给她置办嫁妆。她的嫁妆靖国公夫人早早就置办好了, 算上她生母的那一份, 虽然她不知道有多少, 但是想来会是一等一的丰厚。她没想过嫁人,也不在乎这些。   心彤摇头, “并没有听说。倒是听玉儿说, 最近如意侯夫人常来走动, 每次大夫人都提前知会二小姐, 不许她到院子里来, 应该是不想二小姐在如意侯夫人面前露面。”   公冶音很聪明,如此一想,她大概明白了。“难怪盼柳让我留意, 原来他们真敢打我的主意!”一股无明业火直冲脑门,她握紧手中的牵魂丝就要出门。   “小姐!”心彤赶紧拦着, “您这是要做什么?一切都是咱们的猜测, 您这样贸然闹出来他们一定不会认的。大夫人到底是您的长辈, 闹起来您讨不到好, 只会落个诬陷长辈,忤逆不孝的罪名。”   公冶音恨声道:“难道让他们这么算计我?我一生不受人气, 就算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不能让他们好过。要死一起死, 大家干净!”   “小姐……”心彤见公冶音眼睛都红了,心里也怕。她的目光落到书案上的信笺上, 赶忙道, “小姐, 您要一个痛快,却如何善后呢?您想想,您是痛快了,得有多少人为您伤心。宫里的太后娘娘,老夫人自不必说,还有乐锦大师和闻小姐,她们回来看到您出事,会是什么心情?你都要想想啊!”   公冶音一屁股坐在床上,人有了牵挂就不得自由,牵挂越多人越会作茧自缚。   “罢了,你也不用劝我,我不会去闹。”   心彤刚要松口气,又听公冶音道:“但是我也不会让他们如愿。这世上谁也不能拿我做交易。”她起身又要往外走。   “我的小姐……”心彤还要劝,被公冶音一挥手带了个趔趄。   “放心,我悄悄出去看情况,不会惹事,一会儿就回来,你别声张。”   夜色凄迷,公冶音翻上墙头,几步上了房,施展轻功悄悄来到刘氏的院子,在后窗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关于自己的事情。刘氏新得了两只嵌宝步摇,正让公冶妙选,母女俩一直在说步摇的事情。   公冶音耐心有限,听不出什么转身出了院子。她原本想去靖国公夫人那里说出自己的猜测,祖母会帮她查出真相的。走到院子门口她却改变了主意。之前她因为性子耿直吃过不少刘氏母女的亏,祖母虽然从来都是向着自己的,但是有几次也非常尴尬。毕竟都是公冶家的姑娘,祖母也不好偏袒太过,不为别的,总要为了公冶家的名声着想。   从小到大,自己给祖母添了好多麻烦,这次她不想再烦祖母了,自己已经长大了,有什么事自己处理。   她扭头上了屋顶,悄悄回到自己的院子。   心彤担心的在屋里团团转,见到她回来,终于松了口气。公冶音回来后写了一封信,让心彤出去叫来隐在暗处的莲衣,“把这封信交给平安商栈的掌柜,别让别人看见。”   莲衣点头,小心收好信,出门走了。   心彤是公冶音的贴身丫鬟,知道平安商栈背地里是离阳王部署在京城的人手,倒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暗中照顾公冶音的。   “小姐,您这是要动用王爷的力量?”   “我还在禁足当中,这件事我不想烦祖母,让舅舅的人查吧,查到就掀出来。”她危险地眯起眼眸,眸中妖异的颜色一闪即逝。“想卖女求荣,那大家就都别做人了。”   离阳王的人手办事很得力,这件事也不难查,不出三天就有了结果。莲衣带回来消息,公冶音被气得全身颤抖。   就在她气炸的同时,刘氏正在靖国公夫人的院子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母亲,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是儿媳教导无方,愧对公冶家。可是事情已经出了,为了音儿和咱们公冶家的名声,这件事还是要速速解决了才好。”   靖国公夫人面沉似水,捏着手中的帕子不发一语。她手中的帕子是上好的雪绫缎,即便在京城里也没有几个小姐用得起的。   雪绫缎是黎阳特产,进贡之物。离阳王给了靖国公府几匹,额外给了公冶音两匹。公冶音除了孝敬师父外,还给闻弦歌做了一套衣裳。剩下一点边角料,她裁了帕子,还绣上了自己喜欢的古琴。   靖国公夫人手中的帕子一角上就绣着小小的古琴。刘氏说这帕子是如意侯夫人送来的,是公冶音和他家次子刘自省的定情之物。   “一派胡言,音儿怎么可能和他家儿子定情?那刘自省我也是见过的,人虽然生得不错,却是个不成器的。音儿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刘氏一听又在大哭,“母亲,儿媳也知道音儿眼光高,可是如意侯夫人拿着帕子过来,一口咬定是音儿给刘家公子的,我……我实在无法解释。”   靖国公夫人挑了挑眉,“所以你答应了什么?”   刘氏哭得更凶了,“母亲,儿媳无能,可是儿媳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意侯夫人出去乱说,只能……只能……”她小心看着靖国公夫人的脸色。   “说!”靖国公夫人一声喝,吓得刘氏一个哆嗦。   “儿媳只能先应承下这门亲事,想着不过是口头应下,没有文书做不得准,好歹把帕子拿回来,再来和母亲仔细商量。”   靖国公夫人心里就是一翻,虽说是口头,但公侯之家,又是婚嫁之事,哪里能轻易许人,事后再反悔的?如此即便事情说开了,公冶音的名声也毁了。   “你倒是好主意。事情都做了,才来我这里说,是不是打量我已经无能为力了?”靖国公夫人冷笑一声,“刘氏,你是我靖国公府用大红花轿抬回来的正妻,音儿虽不是你亲生,也是你的女儿。若你容不下她,也不为难你,是休书还是合离都可以。”   刘氏的哭声戛然而止,“母亲!您……您就因为此事……要休了儿媳吗?”   靖国公夫人觉得头疼,“你为我公冶家开枝散叶,休你不至于,可以合离。”   刘氏慌忙摇头,“母亲,儿媳不要合离!儿媳知道这件事没处理好,让您生气了。儿媳……儿媳这就去和如意侯府退亲!”说着她摇摇晃晃起来,就要出门去。   “慢着!”靖国公夫人让她回来,“事情已经这样了,这件事不要你处理,我来处理。不过刘氏,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很清楚,我是偏着音儿,她是没有亲娘护着的可怜姑娘,与其他姑娘自是不同。你将她的婚事这么轻易许出去,你想想宫里的太后会不会答应,离阳王会不会答应?你真当音儿只有我这个老婆子护着吗?”   刘氏闻言突然打了个寒颤,不说离阳王,若是太后知道了这件事,会作何感想?不行,她要把这件事的责任全都推出去才行。   京城里不出一日就流传出了两个版本的故事。故事的主角都是公冶音和刘自省。只是一个说公冶音恋慕刘自省风华,私下定情。另一个说公冶音闭门不出期间,继母刘氏私下同如意侯府结亲,就是要除掉她这个元妻所出的嫡长女。   两个故事都有人议论,也都有人信,一时间,京城内外都是吃瓜看客。   宫里的太后很快也听说了,私下派人打听后大怒,叫来刘氏询问实情,刘氏依旧是之前的说辞,把自己择了个干净。   刘氏的说辞连靖国公夫人都不信,何况太后?不过太后也要注意规矩,刘氏是公冶家的儿媳,是公冶音的继母,她不好做得太过。将刘氏狠狠斥责一通后,太后让刘氏立刻去如意侯府退婚,这门亲事不许结。   刘氏不敢不听,唯唯诺诺应下后,赶紧出了宫。   “娘,咱们怎么办啊?难道真去退婚?”公冶妙今天跟着刘氏入宫,看到太后那样护着公冶音,她简直气炸了肺。太后也是她的姑祖母,却只在最开始打了个招呼,后面全程看不见她。   “越是这样,我们越要把她嫁出去。这些人护着她吧,等人过了门,我看谁还有本事毁了这门亲事!”刘氏暗自发狠。   公冶音听说太后宣刘氏进宫,想来应该是因为自己的事。她原本还想着等街上的流言起来,刘氏和公冶术自知理亏,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刘氏这次棋快一招,竟然抢先和靖国公夫人说了亲事,这就难办了。   “那帕子怎么会在如意侯夫人手上?”公冶音完全没有印象。她的东西一向都由心彤收着,心彤是个仔细的人,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小姐,之前您被关在大牢里,那夜大牢失火,会不会……”心彤也想了好久,只有这种可能了。   那夜大乱,公冶音能逃出生天已属不易,若是丢了东西被有心人拾去完全有可能。“这么说,那夜的大火果然也是她派人放的。”之前都只是猜测,如今可算对上了。   傍晚,心彤出去给公冶音取晚饭,没过多久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一进院子就道:“小姐不好了,老夫人晕倒了!”   公冶音一听再也顾不得自己还在禁足当中,人影一闪就消失了。   还在大喘气的心彤只好又往外跑,边跑边念佛:佛祖保佑,可千万别让小姐冲动啊! 第73章   靖国公夫人晕倒, 院子里外满是人。公冶音赶到的时候刘氏正亲自端着一碗药进门,看到她愣了一下,“大小姐, 虽说你是孝顺, 可你到底还在禁足当中, 趁着还没多少人看见,早早回去吧。”这话说得语重心长, 任谁听到都觉得是个为了公冶音着想的好人。   公冶音却从不惯做这种表面功夫, 闻言冷笑道:“谁爱看见谁看见, 祖母病了, 我若不来看看, 还是个人吗?”说着绕过刘氏进入室内。   刘氏垂眸,遮住不满的目光,长长叹了口气。   外室中, 靖国公公冶祥和公冶术正在询问太医病况。靖国公见到公冶音后只是点点头,朝着身边的管家看了一眼, 管家点头, 表示自己会让下人谨言慎行, 不会出去乱说话。公冶术看到长女就是皱眉, “音儿,你还在禁足当中, 怎么出来了?陛下已经对你法外开恩,你怎的这般不听话?”   公冶音没时间应付亲爹, 施了一礼后就进入内室。   “父亲,你看音儿这样子……”公冶术指着公冶音的背影怒道。   靖国公没有说话, 孙女虽然骄纵了些, 也不是一点礼数不懂, 对儿子如此,可见平日里这当爹的做得也不怎么样。   有后娘就有后爹。这道理老爷子明白。   刘氏进来的时候正听见这一句,赶紧过来道:“大小姐是担心母亲,父亲,您就念在大小姐孝顺的份儿上,饶过她这一次吧。”   靖国公原本就没打算惩罚公冶音,被刘氏这么一说,倒像是因为她的求情才放过公冶音似的。这话说得巧,靖国公却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只是他的目光一向放在朝堂之上,内宅的事他从不插手,此时只是装作不知刘氏用心。   公冶音进入内室,二小姐公冶妙和三小姐公冶如守在床前,这两人都是刘氏的女儿,见她进来,公冶如一脸厌烦,公冶妙却露出笑容,“大姐,你还在禁足当中,怎么能……”   “闭嘴!”公冶音过来,抓起靖国公夫人的手腕探了一下内息。   “太医说祖母要安心静养,你别乱动。”公冶如伸手要拦,被公冶音一挥手就是一个趔趄。   靖国公夫人没有中毒,这让公冶音稍稍安心。   “大姐,三妹还小,也是关心祖母,你怎么好打人?”公冶妙眼尖,看到屏风后的衣角,立刻轻声质问。   公冶音刚要说话,就见刘氏端着药碗进来,听到了公冶妙的话,立时变了脸色。   公冶如也明白了二姐的意思,立刻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娘,大姐打我!”她露出被公冶音碰到的手臂,已经有些红了。   “大小姐,姐妹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做什么要打人?”刘氏的语气逐渐强硬起来。   “你们说打了就是打了,怎么罚我领。”公冶音伸手,刘氏只好把药碗给她。   这些年,但凡靖国公夫人生病,都是公冶音侍疾,老夫人喝进去的药,公冶音都要先尝一口,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公冶音先喝了一口药,确定没毒后才喂给老夫人。   就在此时,靖国公夫人醒了。   “祖母……”公冶音的眼中含了雾气。   老夫人微笑着点头,“祖母没事。”   公冶音点点头,小心地将药一勺一勺喂完。   “音儿,回去吧。”老夫人身体虚弱没有多说,公冶音却明白祖母的意思。她抓住老夫人的手在脸上蹭了蹭,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刘氏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因为公冶音霸占着位置,两人想要上前还有些不敢,老夫人也没看她们俩,这对比未免太明显了一些。   公冶音出来到外室,听太医说病情。   靖国公夫人其实就是因为京城里的传闻生了气,到底上了年纪,一时急火攻心晕倒了。太医看过,说平时多注意一点,不要多思多虑,慢慢就没事了。   送走了太医,公冶术问:“音儿,方才内室里发生了什么?你打了如儿?”   公冶音的唇抿了抿,原本不想多说的,但是想到殷盼柳临走时的话,她还是道:“没有。三妹不让我给祖母诊脉,拦了我,我只是碰了她的手臂,没用力。”   “她与你不同,她还小,身子娇弱,你觉得没用力,她也会受不住的。”公冶术心疼三女儿的模样表现得不要太明显。   公冶音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的亲爹,盯得公冶术有些发憷。“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是,三妹确实和我不一样,她有亲娘,也有亲爹,不像我,什么都没有。”   这话可就太诛心了,连一向偏袒她的靖国公都听不下去。“音儿!”   公冶音不等祖父说话,立刻跪倒在地,“音儿狂悖,甘愿领受责罚。既然祖母无恙,音儿就回去禁足了。今日我抗旨出来,陛下有什么样的责罚我一概领受便是,只有一样……”公冶音抬头,“祖父若是肯疼惜音儿,就别让有心人将音儿糊里糊涂地嫁了。若不是我心甘情愿的亲事,便是拜了堂入了洞房,我也有本事让红事变白事。”她又转头看着公冶术,“谁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音儿告退。”她给靖国公磕了一个头,也不等祖父和父亲说话,起身转头就走。   公冶音这一番话震惊了公冶术,直到女儿走远,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父亲,您看这丫头……”   靖国公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音儿这是给你的忠告,你若是还要拿她的亲事做交易,出了什么事你自己承担。还有,音儿怎么说也是国公府大小姐,不是阿猫阿狗能肖想的。她是什么性子你我都清楚,你娘疼爱她,若是她有个好歹,可就是要了你娘半条命。到时候……”靖国公微微眯起苍老浑浊的眼睛,“老大,你好好掂量掂量。”   这就是最后的警告了。靖国公一生戎马,战功赫赫。多少人家上赶着送女儿过来,可靖国公只爱妻子一人,一生没有纳妾。夫妻相伴数十载,若是谁敢让妻子伤心难过,就算是儿子也不行。   “儿子明白。”公冶术的背后都是冷汗。   公冶音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现在已经天黑,因为老夫人的事家丁丫鬟都在主院忙活,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她来的急,没带丫鬟也没打灯笼,这会儿就自己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   晚上起了风,她却觉得更热了些,忍不住松了松领口。冷风钻进领口,可是这份燥热不减反增,不仅难受,还烧灼着她全身的力气,让她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到了此时她已经意识到着了道。可是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方才那碗药?她为祖母试药是很早就养成的习惯。她有武功底子,如果药有问题她很快就能发觉,虽然这么多年来并没人敢对老夫人下毒,小心一点总没错。   如果那碗药有问题,那么此时祖母……她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转头就要回主院。走了两步已经全身虚脱,两条腿都在打哆嗦。   不对!如果这毒如此厉害,她早就该有察觉。而且……她并不信有人敢在靖国公和太医都在场的情况下下毒。   看来就算药有问题,也不仅仅是药的问题。显然这次的目标是她,是笃定了她会为老夫人试药,这样就是她自己主动入彀了。   不管如何中了毒,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后面会发生什么?现在她连呼吸都困难,已经完全无法行走,她只能靠着墙坐下,期待有人过来帮助自己。   这么被动狼狈的样子,她是第一次遇到。   不知道过了过久,她全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体内的灼热仿佛要把她烧成灰烬。终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她抬起头,将汗湿的长发拨到一旁,眯起眼睛看着远处走来的人影。   是一个男人。   不是府中的家丁。   很年轻。   来人看见了自己。   是……   男子同样没有打灯笼,待人走得近了她才认出来,来人竟然是刘自省!   几乎是一瞬间,公冶音想清楚了所有,她也明白刘自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公冶音一下子站起身,想向后退,可她的背后就是围墙,已经退无可退。   “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刘自省借着月光看到全身湿透的公冶音,一向高傲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双明艳的眸子水汪汪的,无比勾魂。   公冶音是个美人,不仅美,而且艳。是那种让人一见就忘不了的倾城绝色。   “滚!”公冶音握紧了拳头,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   刘自省能进入靖国公府必然是得到了某些人的同意。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就是要演这么一出戏。起初他还有点担心,毕竟公冶音凶名在外。可是看到这么可人的公冶音,如今只能虚张声势,连站都站不稳,如此美人,他的眼中露出邪恶的光。   够辣的美人享用起来才带劲!   刘自省继续靠近,已经伸手去扯公冶音的手腕了。   “刘自省,我要喊人了!”公冶音喘着粗气,汗水流进她的眼睛里,让她看不清眼前人。   刘自省轻笑,“大小姐尽管喊,让人都来看看我们在一起的样子。”   如此有恃无恐,让公冶音明白,就算两人什么都没发生,以自己现在的样子,被人看见名声也毁了。老实说她不在乎名声,但是她不想让那些想害她的人如愿。 第74章   见公冶音并没有喊人, 刘自省更加肆无忌惮。“大小姐,令尊已经将你许配给我,聘礼我们家都下了, 你就是我的人。今日你若是从了我, 日后我必然疼爱你。你若是不听话, 日后过门哪里还有你的好日子?大小姐,出嫁从夫, 为夫的话你该听。”   公冶音脚下虚浮, 躲了几次刘自省的魔爪, 终于还是被抓住。刘自省急不可耐地要亲她, 终于成功逼得公冶音失去了理智。   她始终记得殷盼柳的话, 不想惹事,想着等师父和师妹回来,她们还能继续在一起生活。可惜……是她自己大意中了别人的算计, 如此情况下再忍就不是公冶音了。   牵魂丝自她的袖中飞出,准确地缠住了刘自省的脖子, 越缠越紧。   刘自省到此时才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救命!救命!”   公冶音的手紧一阵松一阵, 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无力站立, 她很清楚, 一旦让刘自省脱困,自己就只能任人摆布。想到被这个恶心的家伙玷污, 还不如死了。想到这里,她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用疼痛保持了最后的清醒,也激发了了最后的力气。这次她不敢有丝毫犹豫, 直到刘自省不叫也不动了。   两人纠缠了这么久都没有人过来, 当然是有人将家丁丫鬟都遣走了。   等到刘氏带着人过来见证的时候, 只看到刘自省已经冷掉的尸体。   公冶音醒来的时候发现并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她觉得口渴,翻身想要坐起才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   “小姐先别动。”说话的是莲衣。   “是你救了我?”公冶音老实躺下。   莲衣点头。“您中了‘并蒂莲’,很厉害。我没有解药,只能让您自己熬着,这样最伤身体,您要修养很长时间。”   莲衣本来是跟着公冶音的,今天她刚好回宫和荷衣交换消息,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公冶音勒死了刘自省,自己也昏了过去。她明白兹事体大,公冶音这样子也不能见人,靖国公府不是修养的好地方,她只能带着公冶音来到这里。这里是殷盼柳在城外的别院,很少有人知道。如今殷盼柳不在京城,更加不会有人怀疑这里。   喝了水,公冶音觉得好受一点。   “莲衣,谢谢你。”   莲衣慌忙摆手,“小姐,公主让奴婢跟着您,还让您出了这样的事,是奴婢保护不周,怎么敢承您的谢?”   公冶音笑了,笑得很虚弱,“自然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把我从那里带走,就算我杀了刘自省,被有心人看到,我也说不清了。”女子的名声就是这么脆弱,经不起一点风波。   “是他们合伙算计您。”莲衣劝慰道。   “是啊,是他们合起伙来。”公冶音突然吃吃地笑起来,“都来算计我。”   莲衣生怕公冶音被刺激疯了,也不敢多说什么,找了个空儿传消息给殷盼柳。   且说殷盼柳,出了京城直接去找乐锦大师师徒。等她见到乐锦大师师徒,两人已经回程了。   “阿音的意思是让你们继续原定的行程。阿音已经没事了。皇上让她闭门思过,再过一段日子就能出来了。”   闻弦歌担心师姐,可是看到殷盼柳,她又是满心欢喜。   乐锦明白大徒弟的用心,可惜她更加了解这个徒弟,如今见到殷盼柳离了京,更加担心。她转头想问问闻弦歌的想法,就看到徒弟的眼睛里满是情意,那种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像极了思春的少女见到了自己的情郎。再看殷盼柳,眉目舒朗,身姿挺拔,如竹一般,若是男子,确实会是一个端方君子。   可惜了,是个女子。   “咳……”乐锦刻了一声,闻弦歌赶紧收回自己的视线。   从乐锦大师的房间出来,殷盼柳随着闻弦歌去了她的房间。   “这段时间云游,瘦了。”殷盼柳用折扇拍拍身边的座位,示意闻弦歌坐过来。   闻弦歌一见到殷盼柳就像只小兔子,坐下来全身都不自在。   “你觉得乐锦大师会怎么决定?”殷盼柳挑着话题。   “多半会回去。”闻弦歌勾着自己的手指,眼睛不知道看哪里。   “你很紧张?”殷盼柳低下头,平视着闻弦歌。   闻弦歌赶紧摇头,“就是看到柳姐姐来,很高兴。”   殷盼柳闻言笑了,“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闻弦歌的眼眸一下子亮起来,这变化太过明显,殷盼柳看得有趣。“这么想着我来?”   “没……没有。”闻弦歌不想被殷盼柳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柳姐姐是师姐的,她为了师姐的拜托跑了这么远,这份情意自己怎么赶得上呢?   “不想我来?”殷盼柳逗她。   闻弦歌发现自己怎么回答都不对,急的红了小脸。   殷盼柳仿佛欺负她上了瘾,“你脸红的样子特别可爱。”   闻弦歌的脸更红了。“我……带了给你的礼物。”临走时,她说了回来会给殷盼柳带礼物的。   闻弦歌拿出两个盒子,打开来看,都是颜料。一盒红色,一盒绿色。   “云游的时候,看到这两种颜料显色好,我就买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闻弦歌小心地问。   殷盼柳并不多看颜料一眼,扇子一挑,将两个盒子关上。   “不喜欢?”闻弦歌失望了。自己果然不如师姐,每次师姐送的礼物,柳姐姐都好喜欢呢。   “不,喜欢。你送什么我都喜欢。”殷盼柳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闻弦歌的脸。   这话听着就特别像敷衍。闻弦歌抬头,和殷盼柳对视,她心里一惊,赶紧别开目光。“柳姐姐,你不用安慰我的。”   殷盼柳不再多说。小丫头已经认定自己喜欢阿音,看着小心翼翼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弦歌。”   闻弦歌重新看过来。   “你想回去吗?”   “我担心师姐。”   “阿音已经没事了。”   “那……”闻弦歌也不知道想不想回去,看到殷盼柳她的心思就乱了。   “我不想你回去。”   闻弦歌受伤了。柳姐姐这么讨厌自己吗?也是,师姐在京城,她们俩终于不用带着她这个小跟班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我知道了。”声音闷闷的,她要好努力才能让自己失望的情绪不要暴露出来。   “你不知道。”殷盼柳摇摇头,“我不想你回京,是因为阿音在京城有危险,如果你在,我要分心保护你。你若是不在,我才能全力帮她周旋。”殷盼柳清楚,这话一出,闻弦歌必然要回京。这样也好,与其让她在外面胡思乱想,不如放在身边,至少还能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师姐会有危险?”果然,闻弦歌完全没有注意到殷盼柳这段话中的深情,关注点全在公冶音可能有危险上。这样她必然要回京的,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要陪在一旁。   “有人算计她,阿音那个直脾气,难保不会中招。”这几天殷盼柳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开始后悔出来这一趟了。   “那……那还不快走?”闻弦歌站起身,小跑着去找乐锦大师商量去了。   乐锦大师一直在想闻弦歌看殷盼柳的眼神,她这把年纪,什么看不出来?闻弦歌看殷盼柳的眼神,公冶音看闻弦歌的眼神,她长叹一口气,这两个徒弟,为什么都要走上这条路?   “师父!”闻弦歌闯进来,“柳姐姐说师姐可能有危险!”闻弦歌过来抱着师父的胳膊,“我们赶快回京!”   殷盼柳跟着进来,不用乐锦大师问,主动说明了京城的情况。   “好。”即刻启程。   回程没走出多远就遇到了莲衣派来的人,“果然出事了!”殷盼柳皱着眉,将书信交给乐锦大师。   乐锦大师看完叹气,“音儿是让人算计了。”   闻弦歌最担心,拉着师父的手:“师父,怎么办?我们一定要帮师姐啊!”   殷盼柳用折扇支着额头,“如果只是杀了刘自省,问题还不大。刘自省动手在先,和上次一样,阿音只是自卫。女子清白不啻性命,下手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请太后出面求情,想来总是能保住一条命的。可她了解公冶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依着公冶音的性子,断然不会轻易放过,如今自己和乐锦师徒都在外面,京城里还有谁能劝住公冶音?没人了。   想到此,殷盼柳马上回信给莲衣,让她无论如何守住公冶音不要让她外出,必要时点穴下药打昏什么手段都行,一定要把人看住等着自己回去。   乐锦大师同样了解徒弟,自收到消息后就紧锁眉头,想了半晌,“公主。”   “大师有话请讲。”   “音儿的性子我清楚,我怕她再闹出什么事端来。我知道公主一路赶来辛苦,可是为了音儿,微臣还是要烦请公主尽快赶回京城去。”她的目光灼灼,“只有公主能劝住音儿了。”   殷盼柳正有此意,“等到了前面的镇子,我就换马先行。”她们此时乘坐马车,必然会影响赶路的速度。   一旁的闻弦歌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可是看看这两人,她却没有开口。   到了镇上,三人下车用了晚饭。乐锦大师年纪大了,虽然武功不差,却也不方便连夜赶路,这才拜托殷盼柳。   “师父……”看着殷盼柳在找小二去买马,她小声道。   “你想跟着公主回去?”闻弦歌的那点子心思,乐锦大师一早就看穿了。   闻弦歌慌忙点头,看师父没有回应,她小心地扯着师父的衣袖,“好不好吗?”   平心而论,当乐锦大师看出徒弟的心思时,就想分开这两个人。可是话到嘴边,她却不忍心说出口。   作者有话说:   今天对之前的部分进行了一下调整,顺便捉虫,调整后章节上出现了变动。这一章不是重复,是之前的内容加了一点,加出来的部分主要在71章,稍后还有一章更新。因为今天修改章节较多,所以没有审核前章节会被屏蔽,看不见的话大家多等一会儿就好了,爱你们~~~ 第75章   闻弦歌一路都不是很开心, 虽然她在笑,也在很认真地和遇到的人切磋,但是无人注意的时候, 她总会露出一种怅然若失的神情。   乐锦大师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如今却是找到原因了。   她一生指点乐师无数, 可是真正收为弟子的,就只有公冶音和闻弦歌。这两个姑娘都是公侯之家的好出身, 可惜一个死了亲娘, 另一个更惨, 父母俱亡。这些年, 如果不是在她的国乐坊里相互作伴, 怕是早就在家里被磋磨死了。   她不知道这两个弟子是何时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也许是国乐坊大多是女子,她们又是千金小姐, 不能和男子亲近,也许是将少时的亲情友情误认做了儿女之情。她是老了, 竟然也分不清了。   可是阻得了这一次, 还能阻下一次吗?她看得出闻弦歌对于殷盼柳的爱慕之情, 却看不出殷盼柳对闻弦歌有多上心。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倒也罢了, 可若是承云公主有意戏耍呢?对方是公主啊!是倾她整个国乐坊都惹不起的人。   乐锦大师忍不住想了这许多,闻弦歌久久等不到回应, 以为师父不同意。她最是乖巧孝顺,想来师父年纪大了, 自己若是跟着殷盼柳回京,路上就没人照顾师父了, 思及此, 她虽然不甘心, 却还是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乐锦大师回神,刚好看到徒弟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她看得心疼。   闻弦歌因为父母双亡从小被家里薄待,虽然在国乐坊有她和公冶音的爱护疼惜,也算快乐成长。但是她们能给的始终不及家人给的。闻弦歌从小就很乖很懂事,很少会主动要求什么,公冶音都是直接拿着礼物塞进闻弦歌的屋子,从来都不用师妹开口的。   这次能主动开口,这丫头得多么想和殷盼柳一起走?   “大师,弦歌。”正在乐锦大师思索间,殷盼柳已经回来了,她们吃饭的客栈里就有专供买卖的马匹,此时她已经挑好马匹备好鞍韂,过来招呼一声她就准备出发了。   “公主……”乐锦大师道,“一路辛苦,公主万金之躯总要有个人照应,让弦歌陪你回去吧。”   此言一出,其他两人齐齐望着乐锦大师。不同的是闻弦歌露出意外的神情,殷盼柳则是很好地掩饰住了然的神情。   “师父……”闻弦歌本已死了心。   “弦歌,路上好好照顾公主,不许任性。回到京城后拦住你师姐,无论如何都等为师回京再说。”乐锦大师神色平静。   哪个女子不怀春?是对是错,端看小徒弟的造化了。   两匹快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两人从天黑赶路到天亮,此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前面还有很长的一段山路,殷盼柳怕闻弦歌身体吃不消,勒马让她下马活动活动。   闻弦歌想说自己不累,在马上一活动才发现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酸麻不已。   两人下了马,牵着马走到一旁的溪水边,让马自己去吃草,两人就着溪水喝了几口,坐在旁边的大石上休息。   “如何?身体还受得住吗?”殷盼柳问。   闻弦歌这会儿全身都酸痛了。“还好。”她想到自己都受不了,殷盼柳金枝玉叶岂不是更加难受?“柳姐姐,你……怎么样?”   “我没事。”殷盼柳伸手揉揉她的头,笑得清风朗月。   闻弦歌贪恋着那手上的温度,心中一阵悸动。“为什么啊?”   “我每年都会回霜火宫几次,跑习惯了。”她是金枝玉叶没错,却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她的身份兼顾着朝堂和江湖,所以她要有公主的端庄,也要能承担江湖的风雨。   “好辛苦啊。”闻弦歌小声感慨。   殷盼柳看着她,目光柔和,如阳光洒在闻弦歌的身上,让她全身都暖暖的。闻弦歌感受到暖意,也抬起头看着殷盼柳,两人就这样对望着,久久不说话。   “弦歌,累了吧?靠着我休息一会儿。等马儿吃饱了,咱们还要继续赶路。”殷盼柳张开自己的怀抱。   闻弦歌确实很累,但是她不想在殷盼柳的面前示弱,所以一直强撑着。这会儿收到殷盼柳的邀请,想着能靠在殷盼柳的身上,这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   “不用了。”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摇头。   “又瞎想什么呢?”殷盼柳一把将人按在胸前,伸手遮住她的眼睛,“休息。”   闻弦歌看不见东西,四外也是一片安静。她只能听到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和殷盼柳平缓的呼吸声。   离得这么近,殷盼柳当然能感受到怀里人剧烈的心跳,她的坏心眼又冒出来了,低头将下巴贴在闻弦歌的头顶,“弦歌,你在想什么?心跳得这么快。”   闻弦歌感受着来自头顶的声音,全身都紧张起来。她好贪恋这个怀抱,有好闻的青竹香气。可是她又害怕这个怀抱,总觉得自己的心思会泄露出来。她无法想象殷盼柳得知自己的心思后会怎么讨厌自己。身为女子,却对另一个女子有了禁忌的心思,怎么听着都不会是一件令人感到高兴的事。所以她要小心地藏好了,不能让殷盼柳知道,永远都不能让殷盼柳知道。   爱情确实会蒙蔽一个人的头脑。原本很聪明的闻弦歌此时完全忘了,按照她的逻辑,殷盼柳喜欢的人是公冶音,同样是女子的禁忌相恋。所以对于她的小心思,殷盼柳应该早就觉察到了。   “你的手好冷。”殷盼柳握紧了闻弦歌的手。   柳姐姐的手好温暖啊!闻弦歌的心跳更快了。她仰起头,感觉原本在她头顶的声音此时在她的额头上。然后额头上一热,被殷盼柳亲了一口。   殷盼柳眼睁睁看着闻弦歌的小脸越来越红,仿佛盛开的桃花,娇艳欲滴。她觉得再也没有这么美的颜色,她怀里的人就是最美的三月桃花色。   “柳……柳姐姐……”闻弦歌紧张得都结巴了,拉下覆在眼睛上的手,她的目光小鹿一般,清澈单纯。“你对我真好。”仅仅是这样的好,她就满足了。她一直都是卑微的,作为殷盼柳和公冶音的小跟班,她从来不敢奢望更多。   殷盼柳伸手勾了下她挺直的鼻梁,“小丫头,你终于知道了。”   四外无人,闻弦歌大着胆子撒娇,抱着殷盼柳的手摇来摇去,“知道啦,我一直都知道的。”   殷盼柳任由她闹着,看着她娇嫩温软的唇瓣,纤长的手指先于自己的脑子就摸了上去。闻弦歌感受着对方手指的温度。   殷盼柳的手指并不似寻常的大家闺秀的手指。她自幼学画习武,手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摸在闻弦歌娇嫩的唇上,是淡淡的粗糙感。   这举动让两个人都愣住了。闻弦歌紧张得不敢乱动,殷盼柳有点尴尬,她知道这样会吓到闻弦歌,可是这动作她在梦里已经做了无数次,平时她看见闻弦歌都可以控制得很好,这一次……或许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闻弦歌还在自己怀里笑闹着,她……她也需要解一解相思之苦。   是的,相思之苦。   闻弦歌一直以为是她追逐殷盼柳的脚步追逐了十年,殊不知殷盼柳比她只多不少。闻弦歌还可以因为求而不得放声大哭,殷盼柳却一直要隐藏好自己的心思骗过所有人。无数个梦里,她梦到闻弦歌赖在自己怀里撒娇,她就这样抱着人,常年拿着画笔的手轻轻摩挲过闻弦歌的唇,满意地听到那张小嘴里吐出带着糖果香的声音。   殷盼柳闭了一下眼,这毕竟不是在梦里,是她错了,不该这样吓小丫头。她收回自己的手,却未能如愿。   闻弦歌拉住她的手,甚至主动噘嘴亲了一口。   殷盼柳看着那连脖颈都红了的小丫头,轻轻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闻弦歌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反正……她不想让那只手离开。既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殷盼柳的问题,她索性就不回答了,像只鸵鸟一样低着头,双手扒着殷盼柳的手,看都不敢看殷盼柳一眼。   山中除了风吹树叶,就是流水潺潺的声音,偶尔一两声鸟鸣,为这平缓的声音平添了一点惊喜。   “弦歌。”   闻弦歌还是不肯抬头。她不知道怎么去解释方才的荒唐做法。她想到殷盼柳喜欢的是她师姐,可是……可是自己在干什么?师姐从小就陪着自己,护着自己,自己竟然如此不堪!竟然想要抢走柳姐姐!可她算个什么呢?柳姐姐是公主,师姐是国公府小姐,自己呢?无依无靠的孤女罢了。虽然皇上封了县主,也给了很多东西和银钱,可是孤女还是孤女。   柳姐姐有无数种选择,即便不是师姐,也会有大把的好人选,自己算什么呢?   然而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却有了不同的想法,既然自己终究不能陪在柳姐姐身边,为什么不趁着在她身边的时候多留一些美好的回忆呢?这样日后回味起来也是甜的。她不敢多求什么,一个亲吻,一个拥抱,或者是一句关心的话,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殷盼柳不知道闻弦歌正在天人交战,只觉得小丫头的头越来越低,都快把自己弯成一个虾米了。她的手一用力,将人直接拉到腿上,另一只手扣着闻弦歌的下巴,强迫小丫头看着自己。   “有什么烦恼吗?”   闻弦歌幽怨地看了殷盼柳一眼,你就是我最大的烦恼! 第76章   “柳姐姐……我……我们快点赶路吧。”犹豫了好久, 闻弦歌还是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   殷盼柳看了眼还在吃草的马儿,“还早。弦歌,你不喜欢和我待在一起吗?”   闻弦歌慌忙摇头, “哪有?我最喜欢和柳姐姐待在一起了。”她急着否认, 心里话就这么脱口而出。说完她愣住了, 抬头看到殷盼柳唇角的笑意,她双手捂着自己的嘴, 一双大眼睛极度无辜, 自己真是蠢死了!   “呜……”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 闻弦歌将头埋进殷盼柳的怀里, “柳姐姐, 我是不是很笨?”她觉得好丢脸。   殷盼柳的手摸着她的长发,学着她的语气道:“哪有?我们弦歌最聪明了。”   闻弦歌哪有听不出来的?赖在殷盼柳的怀里更加不肯抬头了。“柳姐姐坏!总是欺负我!”   说实话,殷盼柳也觉得自己够坏的。可是看到这么可爱软萌的闻弦歌, 她就是忍不住,总要欺负一下才觉得舒服。她皱着眉, 觉得自己需要反省一下, 不能这么欺负她的小丫头。   见殷盼柳久久不说话, 闻弦歌抬起头, 额前的碎发被她蹭来蹭去蹭得鸟窝一样,殷盼柳一边忍着笑一边帮她整理。“舍得抬头了?”   闻弦歌乖乖地任由殷盼柳整理自己的头发, 眼睛亮晶晶的,“柳姐姐, 你生气啦?”   “生气了,你说我坏。”殷盼柳脸上的笑容都没散, 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看出她生气了。   “我说错了。”闻弦歌又要低头, 被殷盼柳再次扣住下巴。   两人对视着, 谁都没有说话。每当闻弦歌想要主动别开目光,就感觉下巴上的那只手在用力,逼得她不得不继续和殷盼柳对视。   “弦歌,将来,你喜欢待在京城里吗?”   闻弦歌摇摇头。   “为什么?”   “京城里太多规矩,太多势力交错,我……我笨,没有师父和师姐护着,我会闯祸的。”她从来都不喜欢京城,她只是舍不得师父和师姐,当然,她最舍不得眼前人。   “如果……”殷盼柳的话被旁边的马嘶声打断了。   两人转头去看,发现是其中一匹马发现了一条水蛇,大概被吓了一跳。   “柳姐姐,你方才要说什么?”闻弦歌还想着方才的话题。   殷盼柳却摇头,“没什么。咱们赶路吧。”   两人连着赶了两天路,这天傍晚,殷盼柳决定住店休息,别说闻弦歌,就是她都觉得有点吃不消了。两人草草吃了晚饭,各自回房休息。   这一觉睡得很沉,沉得睡梦中的殷盼柳就觉得不对劲。她猛然惊醒,翻身坐起缓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客房里。她起身喝了口冷茶,穿上外衣去了隔壁闻弦歌的房间。   闻弦歌的房间没有上门闩,殷盼柳心中一动,临入睡时她反复叮嘱闻弦歌要上门闩的,她不相信闻弦歌会这么不听自己的话。   果然,房间里空空,根本没有闻弦歌的身影。殷盼柳回到房间拿起自己的青缯裁叶扇飞身出了客栈。这里是一个大的镇子,方圆面积不小,住户也多,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找起。   风中传来了隐约的曲调,是用叶子吹奏的那种。她忽然记起那次在山里,闻弦歌跟着倩云的女儿小花学了吹叶子,仿佛就是这个曲调。   她立刻追着隐约的声音赶过去。   镇子外,除了一条官道就是两边的大片菜地,远处是连绵的群山。殷盼柳追着声音进了山,终于找到了声音传出来的地方。   可是,她在这里并没有看见闻弦歌,只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坐在树上。   “你是什么人?”看到了人,殷盼柳终于镇定下来。   “你不需要知道。”女子丢了手中的叶子,“你来找闻弦歌?她对你很重要?”   殷盼柳没有否认,“是。”   女子上下打量着殷盼柳,突然笑得很愉快,“堂堂承云公主竟然爱上了一个女子,你说我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会有什么后果?”   殷盼柳刷拉一下打开青缯裁叶扇,“把弦歌还给我,随你怎么公布?”   女子摇摇头,“这么有勇气?可惜啊,闻弦歌我是不会放的,你若是肯跟着来,我倒是很欢迎。”   殷盼柳并没有犹豫太久,她不能让闻弦歌一个人处于险境之中。“好。”   闻弦歌是睡到半夜被迷昏的。等她醒过来,发现已经不是睡觉前的客房。她翻身起来想要出去,结果还没等下床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她赶紧重新躺回到床上装着还没醒的样子。   门外进来两个少女。一人拿着一个托盘,有吃的也有衣服。两人进来后放下托盘,看着床上的闻弦歌,小声议论:“怎么还没醒啊?”“谷主说应该醒了啊,咱们再等一会儿吧。”   两个少女就坐在桌子旁小声闲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床上,见闻弦歌没什么反应,她们俩又继续聊天。   “那个跟回来的承云公主好厉害啊,谷主用了天魔音才将她控制住,听说受了好重的伤呢。”   “可不是,我听陈师姐说,承云公主潇洒风流,虽然是个女子,却颇有君子之风呢。”   “你这是思春了吧?”   “哪有?你别乱说。”   闻弦歌从她们的谈话中得知殷盼柳也被抓回来,这让她无法再装。她趁着两人聊天的时候,突然暴起,等两个少女听到声音回头的时候,就看到闻弦歌十分难看地坐在了地上。   “醒了?”两人赶紧过来,将闻弦歌扶到床上,“姑娘怎么这么不听话呢?都用了稣骨散还不老实?到头来还不是姑娘自己吃苦头?”   闻弦歌生气,生自己的气。她怎么就这么笨?没有先试一下自己的内力是否正常,内力完全没有的情况下还暴起?丢人了吧。   “二位姐姐,这里是哪里?”既然来不了硬的,那就只能来软的。装可怜是她的强项,她的手轻轻抓着其中一个少女的衣袖,软软地问着。   少女果然吃这一套。“这里是沉音谷。姑娘是我们谷主请来的贵客,只要你不闹,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沉音谷?她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是江湖门派?还是什么?   “姐姐,你们只抓了我一个吗?和我一起的人在哪里?”闻弦歌这里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儿的,她无法确定这两个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能用自己已知的信息询问。   “你说承云公主?”被抓着衣袖的少女笑道,“她对你真好呢,听说得知你被请来,她是主动跟过来的。不过啊……”她是个爱说话的,还准备往下说,腰上被戳了一下,她立刻就噤声了。   闻弦歌还要问,另一个少女已经端着饭菜过来。   “闻姑娘,你已经睡了五个时辰,这会儿一定饿了吧?你先吃饭,吃完饭谷主会见你的。”   闻弦歌确实饿了。可是这沉音谷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怎么敢胡乱吃东西?   端着饭菜的少女看出了她内心所想,笑道:“姑娘可是怕饭菜里有毒?姑娘放心,我们谷主请姑娘来做客,并非想要姑娘的命。”说着,她拿起一双筷子,每样菜饭都夹了一点吃了。   闻弦歌还是摇头,“我要见承云公主。”   “吃饭完……”   “我要见承云公主!”闻弦歌突然闹起来,大叫着就往床下冲。   两个少女吓了一跳,好在现在闻弦歌没有内力,她们才能够轻易将人制住。   “姑娘听话一点,这样闹除了让自己吃苦头外没有一点帮助。”两个少女苦口婆心地劝,闻弦歌却一点儿都听不进去,她现在就要见到殷盼柳,否则她什么话都不会听的。   一个少女留下来陪着闻弦歌,另一个少女出去找人。   “姑娘,饭不吃,衣服总要换吧。你的衣服来的时候都扯破了,就算你要见承云公主,也不能这样衣衫不整的,对吧?”   这话闻弦歌听进去了,但是她坚决不肯让少女为她更衣,自己走到屏风后将衣服换了。换了一套纯白的衣服,配上她娇俏可爱的容貌,像个雪中的精灵。   少女拍手道:“闻姑娘好相貌。”   闻弦歌面无表情。方才换衣服已经消耗她很多体力了,她发现稣骨散并不仅仅是没有内力那么简单,她的体力同样受到限制,筋酥骨软,连个平常女子都不如。   “我的墨玉笛呢?”她想到了自己的暗飞声。   “暗飞声在谷主手中,姑娘不必慌张,丢不了。”   闻弦歌不说话了。她靠在床上喘着粗气,她需要尽可能多的恢复体力,尽管她也不清楚在这种地方,就算恢复了体力,没有内力还能够做什么。   不多时,出去的那个少女回来了。   “姑娘,谷主同意让你和承云公主见面。姑娘请随我来。”   闻弦歌几乎是被人搀扶着才能走出去。穿过游廊,又走过几个院子,进入了一个新的院子里。   两个少女引着她进了房间,房间里没有人。少女扭动了博古架上的一个花瓶,博古架转动,露出了一个向下的台阶。   两人搀扶着闻弦歌下到地下,墙壁两边点燃着火把。地下特有的阴暗潮湿混在空气里,闻弦歌没有内力护体,穿得又少,一下来就冷得直打哆嗦。   “姑娘,可要回去?”   闻弦歌摇头。   一路走到其中一个房间,两名少女打开房间门,却没有进去。   闻弦歌独自走进房间,房间里点着一盏宫灯。借着灯光,她看到了被锁在柱子上的殷盼柳。 第77章   “柳姐姐!”闻弦歌几步上前, 因为走得急了,她脚下没跟上,直接扑倒在殷盼柳的脚下。   “弦歌!”殷盼柳的精神并不好, 但是看到闻弦歌还是非常激动。   闻弦歌努力站起身, 伸手抓着殷盼柳的衣襟, “为什么你要跟来?”   殷盼柳笑,“傻丫头,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犯险。”这丫头从小被保护得太好, 她一个人应付不来这样的危险, 自己要陪着她, 无论多么危险, 自己都要陪着她。   “对不起!”闻弦歌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一颗一颗落下来,珍珠一般。   “说什么对不起, 你怎么样?”殷盼柳被锁在柱子上行动不便,只能让闻弦歌紧紧贴着自己, 她想要好好看看这丫头。   闻弦歌摇头, “我没事。”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摸上了殷盼柳的脸颊。   怎么会没事呢?殷盼柳心里明白, 闻弦歌没像她一样被锁起来, 恰恰说明问题更大。看这丫头方才走路都不稳的样子,显然被下了药。   “弦歌。”   闻弦歌轻轻贴上殷盼柳的唇, 听着殷盼柳微不可闻的声音。   “我没事。你不要慌。无论她们怎么威胁你,你都要想办法和她们周旋。我在来的路上留了标记,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你要尽力表现出对我的在乎,这样她们会用我来威胁你。”后面的话殷盼柳没说, 只要沉音谷的人认为殷盼柳对闻弦歌非常重要, 为了让闻弦歌就范, 她们就只会折磨殷盼柳,这样至少闻弦歌是安全的。   闻弦歌不是傻的,她只是被保护得太好,很单纯。殷盼柳没有说出的后半截话,她已经想到。   “柳姐姐,我会好好的。”她的泪水没有停,此时哭得眼睛红红,鼻子红红,连嘴唇都是红红的。   殷盼柳心疼死了。奈何自己被锁得结实,根本无法脱身。   “你也要好好的。”闻弦歌看到那两个少女已经进门,她鼓起勇气,在殷盼柳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就被人带了出去。   闻弦歌被带到一个满室兰花香的房间里,就在地下监牢的上面。她方才在地下被冻得够呛,这会儿进了这个温暖的房间,就开始不停地打喷嚏。   “冻着了?”房门一开,一个黑衣女子走了进来。女子的年纪不小了,看起来差不多和她师父乐锦年纪相仿,容貌清秀,不算多拔尖,但也是个美人儿。   闻弦歌立刻戒备起来。“你是谁?”   黑衣女子走到她身边,见她想往后躲,女子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紧接着她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内力注入体内。内力所经过的每一处经脉穴位都疼得如千刀万剐,她疼得惨叫,几乎一下子就昏死过去。   听到叫声的那两个少女刚刚推门要进来,就被黑衣女子吼了出去。   两人对望了一眼,都露出对闻弦歌的怜惜神色。   远在地下的殷盼柳清楚地听见了闻弦歌的惨叫,她受了内伤,这时根本没办法摆脱锁链,只能徒劳地挥动几下手臂,弄得锁链哗啦哗啦作响。   闻弦歌自疼痛中醒来,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像被人打散了又重新拼接上似的。她爬起身,发现还是方才的房间,她正坐在一张榻上,黑衣女子就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   “醒了?”黑衣女子笑着,起身走了过来。   有了上一次的惨痛经历,这次闻弦歌是真的怕了。她想逃,可惜剧烈的疼痛和虚弱让她连下地都困难。   “别怕。”女子的声音很有蛊惑性。修习含音集的闻弦歌根本不会被蛊惑,女子越是这么说,她越是害怕。   “你别过来!”她翻身想逃,做着徒劳的努力,却还是被女子抓住了手腕。又是一股巨大的内力,又是千刀万剐的剧痛,闻弦歌一声惨叫,再度昏死过去。   殷盼柳感觉自己的心被凌迟着。她不知道上面的闻弦歌受到了怎样的折磨,但就是这种未知让她凡事只能往最坏的方面想,这让她更加恐惧和心疼。她不怕自己遭受什么样的折磨,她只希望能够护着闻弦歌平安。那丫头根本受不住这些阴私手段,为什么要折磨闻弦歌?为什么不来折磨自己?   当闻弦歌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连翻身坐起都做不到了。她全身都是冷汗,刚刚换好的衣裳现在已经被冷汗湿透。长发黏在脸上,她却连拨一下都不能。   “这就受不住了?”女子走过来,看到闻弦歌眼中没有恐惧,只有麻木,濒死的麻木。   “你到底想怎么样?”闻弦歌的声音都是哑的,躺在榻上像一摊泥。   “我想要你的含音集。”女子蹲下身,目光和闻弦歌平视。   “呵呵。”闻弦歌苦笑,“你把我折磨死,好继承我的含音集?”当她是傻子吗?要含音集和折磨她有什么关系?含音集又不是口诀秘笈,是什么人想要就能要的吗?   黑衣女子拿过一方帕子,细心地帮她擦着脸上的汗。“弦歌呀,你师父都没告诉过你吗?练成含音集的人,就成了狼嘴里的肉。谁只要把你拆了,就能习得你的含音集。”   闻弦歌哼哼了两声,“你看我像个傻子吗?”什么叫把她拆了?拆了她含音集还能掉出来不成?   黑衣女子已经帮她擦干了脸上的汗,伸手将她的湿发拨到耳后,露出她苍白的脸。   “这么可爱的模样,难怪谁都愿意宠着你,连老天都帮你,竟然让你练成了含音集。”她低下头,嘴唇贴在闻弦歌的耳边,“弦歌,所谓把你拆了,就是用内力一点一点试过你身上的所有经脉,这样就会知道含音集是如何行经走脉,然后我就能照着练成。只不过呢,我试过之后,你身上的经脉必然都会被震断,到时候还能不能保住一条命,就看你的造化了。”女子抬头,伸手温柔地抚摸着闻弦歌的眉眼,“你放心,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杀你。”   闻弦歌原本麻木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她发现比起经历方才的剧痛,她听到的这些话才是真的恐怖。恐怖来自于未知。想到自己身上的经脉会根根断裂,她忽然觉得现在就死了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你在发抖?”女子笑得无比愉悦,“是害怕了吗?”   闻弦歌虚弱地笑笑,眸光突然坚定。女子的反应也是真快,她突然伸手捏开闻弦歌的嘴,“想自尽?弦歌,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承云公主带回来吗?”   闻弦歌伸手去打女子的手,“别碰我!你这个坏蛋!”她咬着牙努力想坐起来,因为剧痛全身都在颤抖,汗水一滴一滴落下,流进了眼睛里,混着泪水又流了出来。   “哭了?”女子不由分说将闻弦歌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小可怜,怎么这样就哭了呢?那一会儿还让我怎么下手?”   闻弦歌拍着她,打着她,甚至张嘴去咬她。“不用你这么假惺惺。要动手就动手,我哭死也和你没关系,不用你可怜我!”   女子轻而易举地制止了她的反抗,“小猫咪爪子还挺利。你当然不需要我的心疼,心疼你的人在下面呢。”   闻弦歌想到殷盼柳,这里距离关押殷盼柳的地方这么近,那么自己方才的叫声殷盼柳一定听见了。她恨恨地看着女子,“你是故意的!”   女子含笑点头,“没错。谁让承云公主那么看中你呢?”她抓着闻弦歌乱抓的手,“弦歌啊,和你说一句心里话,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有情人!”最后一个字说完,一股巨大的内力再次注入闻弦歌的体内。   闻弦歌再度昏死过去,然而这次,她将嘴唇咬出了血都没有叫出声来。   殷盼柳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也没有听见闻弦歌的惨叫声。她不知道是那群人终于放过了闻弦歌,还是闻弦歌伤得太重已经叫不出来了。无论如何,她都要尽快脱困。   在努力了很久之后,她的手被脱下了一层皮,这才从锁链的缝隙中挣脱出来,不过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再多的活动空间就没有了。   她的手轻轻一张,一簇火苗着了起来。火苗很快点燃了房间里的可燃物,不多时,大火就惊动了外面的看守。   看守也都是女子,她们赶紧过来救火。然而霜火宫的火又岂是水能灭的?眼看着火越来越大,她们只能打开牢房的门,将里面的人带出来,还有更多的人拎着水桶进来救火。   殷盼柳被解开锁链,带出地下。一得自由她立刻动手,几掌就打昏了身边的几个女子。随后双手一挥,金粼粼一片如星光飘落,美是真的美,要命也是真的要命。   星光落地即燃,遇水不灭。很快整个院子都烧了起来。   黑衣女子出来查看情况,殷盼柳趁机从窗子进入,背起榻上的闻弦歌就走。等黑衣女子意识到是调虎离山的时候,闻弦歌已经不见里。   “封谷!搜人!”   闻弦歌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想醒过来了。她很好奇在经历了这么多次的折磨后,自己为什么还能醒过来。   “弦歌,弦歌。”   闻弦歌觉得自己一定是快要死了,她都能听到柳姐姐的声音了。   “弦歌,快醒醒。”   闻弦歌吃力地睁开眼睛,一片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知道,这和之前的环境是不同的。   “柳姐姐……”她好不容易确认了抱着自己的人是殷盼柳,可惜刚刚叫出这么饿一声,她又昏过去了。 第78章   殷盼柳将闻弦歌好好地护在怀里, 此时两人就躲在谷中树林里的一大片树叶下面。殷盼柳受的内伤虽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到底是受了伤,连番打斗再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闻弦歌, 这会儿只能躲着, 并不敢硬闯。   闻弦歌的情况让她忧心忡忡。原本看到闻弦歌清醒她刚要松口气, 此时看到闻弦歌又昏过去让她意识到闻弦歌的状况极度危险,她必须尽快出去, 找到自己人。   沉音谷的搜索还在继续。能拖延这么久, 是她那一把火的功劳。霜火宫的火灭不了, 最后她们想了一个最笨的法子, 把东西都清理出来, 放任火烧,烧完了火就灭了。   在沉音谷外,霜火宫的人已经追了过来。殷盼柳留下的记号他们看得十分清楚。   “小宫主被带进谷了。”珞瑜开始部署手下。她负责霜火宫和殷盼柳的联络, 加上叶云桑派给殷盼柳的一众人,这里也有二十几个。硬闯胜算不大, 而且容易陷入被动, 她在发现殷盼柳出事的那一刻就传书给霜火宫, 如今只希望宫主叶云桑快点赶到。   要说这沉音谷的地点不错, 离着千音阁和霜火宫都不远,要不然就算叶云桑收到消息, 也没办法飞过来救人。   殷盼柳留下的是特殊的粉末,霜火宫里这种东西很多。这种粉末寻常人看不出问题, 但是霜火宫的人能够看到,就像泛着荧光一般, 十分醒目。   “珞瑜姑娘, 谷口已经封了, 她们好像在搜什么人,会不会是小宫主?”   珞瑜已经不能再等,不管是不是,应该都和她家小宫主脱不开干系。“放火!”   这里是山谷入口,连片的林木,一旦放火,后果不堪设想。只是这根本不在霜火宫的考虑之中。   火燃了起来。   黑衣女子很快得到报告,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火。   “来得这么快!我倒是小看了那丫头!”她到了谷口亲自查看,大火已经点燃了树木,连山遍野。   “砍树,找人!”   这次她学乖了,没有妄图灭火。让人砍出一段隔离带,等火烧到这里没有新的可燃物,慢慢就会灭了。   然而一处火灭,十处火起。这道理霜火宫的人明白,她也明白。   沉音谷为了搜人,几乎把每片土地都翻过来了。   殷盼柳感受到上面来回过了几拨人,她大气都不敢喘,生平第一次这么狼狈。怀里的闻弦歌还在昏迷之中,小小的脑袋垂在她的胸前,只有那么一点微弱的呼吸表明这还是个活人。   殷盼柳不敢用内力疗伤,生怕内力波动被人发现,只能这么生挨着。树叶下都是腐烂的淤泥,臭气难闻。   此时若是有青缯裁叶扇在手,她好歹还能一战。可惜……   就在她担心郁闷的时候,透过树叶,她闻到了一阵烟,心中就是一惊。   烟越来越浓,就算她想闭气强忍,怀里的闻弦歌也忍不住了。她明白,这烟就是沉音谷的人打算把自己熏出来。这么大一片树林,对方想要将自己翻出来不容易,只能希望自己忍不住主动暴露。   怀里的闻弦歌有了反应,张嘴开始咳嗽。殷盼柳听到脚步声靠近,抱紧闻弦歌冲天而起,落到了一棵树上。   再看周围,十几名女子各拿乐器已经摆好了架势。殷盼柳眯眼,这是要用音波攻击?她想起那夜在千音阁,千音阁弟子是如何用音波大阵来对付闻弦歌的。那个时候她应付起来都有困难,何况现在?   预感到不妙的她四下张望,看到远处还在着火,那个方向的火可不是她放的。她心下稍安,明白自己人来了。   风吹树枝,带来了空气中的焦糊味道。这种味道殷盼柳已经习惯,但是怀里的闻弦歌并不习惯。她的头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弦歌……”殷盼柳小心地托住她的头,轻声唤着。   闻弦歌人虽然醒了,脑子却还没有清醒。听到殷盼柳的声音,她天真地笑了笑,还是梦里好啊,梦里柳姐姐都能抱着自己呢。   “弦歌,醒醒!”殷盼柳也是没脾气。小丫头醒了就傻笑,这是梦到好吃的了?   闻弦歌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声弦音,那是五指刮在琵琶弦上的声音,她太熟悉了。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人也彻底清醒了。   什么情况?她迅速发现自己被殷盼柳抱着,两个人都在树上。远处奏起的乐曲带着杀意,这分明就是音波攻击。   “小心,是音波功。”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腰间,若是有暗飞声在,她至少还能干扰一下。摸了两下,发现腰间空空,她这才记起之前的事情。自己差点被那个变态的女人折磨死,然后……然后呢?这么说,她被柳姐姐救出来了?   没有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殷盼柳带着她朝着远处着火的地方掠去,那里有自己人。   闻弦歌只觉两耳生风,她伸手抱住殷盼柳的脖子,将身子贴得紧紧的。可惜殷盼柳毕竟受了伤,还要抱着她施展轻功,在音波攻击下很快不支。   “柳姐姐!”   殷盼柳落到一棵树上,脚下树枝断裂,她险些掉下去。关键时刻,闻弦歌提了一口气,带着她落到了另一个树枝上。   “弦歌?”殷盼柳不敢确定,“你的内力恢复了?”   闻弦歌也发现,她的内力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恢复了。只是她之前被黑衣女子折磨得太厉害,也受了内伤。   闻弦歌点点头,回头看到追过来的人,为首的女子怀里正抱着一把琵琶。   “我要那把琵琶。”闻弦歌坚定地说。   殷盼柳轻笑一声,扬手就是一片金灿灿的沙子。一众女子深知霜火宫焰阳沙的厉害,齐齐后退。就在此时,殷盼柳掠进了对方阵中,没有青缯裁叶扇确实很麻烦,但是殷盼柳还是殷盼柳,她只追着抱着琵琶的女子进攻,逼得那女子只能用琵琶招架。这些乐器都是特制的,是对阵的兵器。   殷盼柳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她抓住琵琶,几下攻击就迫使女子松了手。拿到琵琶后她也不恋战,迅速后撤,将琵琶交到闻弦歌手中。   “别勉强。”终究还是不放心,但是殷盼柳也明白,这时候如果只依靠她一个人的力量,很难逃出去。   闻弦歌从来都不是拖后腿的那个人。琵琶在手,她身上那种天真懵懂的可爱气质就消失了,如同剑客手中有了剑,文豪手中拿了笔。琵琶是她最熟悉也是最擅长的乐器。她以暗飞声为乐器只是因为笛子小巧便携,如果可以选,她更愿意使用琵琶。   五指拨弦,如碎珠落玉盘。树林中的风更大了,吹卷着落叶,又被无端碾碎,是双方的内力凝成的音波。   黑衣女子听到了远处的乐曲声,刚准备过去,眼前就是一阵大乱。有手下来报,有人闯入!   “什么人?”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手下弟子浑身失火惨叫着满地打滚。可这人方才就站在自己身边,根本不曾接触到外人。   周围人慌忙帮着救火,火没扑灭,还有几个人跟着烧起来,很快,这几个着火的人就不动也不叫了。空气中满是烤肉的味道。   有人开始呕吐了。   “什么人?”黑衣女子心下震惊,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霜火宫宫主。”山谷口的浓烟烈火中,一个青衣女子款款走来。看年纪三十岁上下,美艳无双,本该爱笑的唇此时却紧紧抿着,手中一把折扇两下扇翻拦在自己面前的人。   叶云桑!相距不远,虽然霜火宫很神秘,黑衣女子还是知道的。“不知……”黑衣女子还想寒暄两句,毕竟见面三分情。都是江湖门派,大家犯不着撕破脸面。   叶云桑却完全没有寒暄的意思。敢抓她的女儿,天王老子的面子都没用。   “交出你抓的人,我饶你一命!”   黑衣女子的眼珠转了两下,“叶宫主,我沉音谷最近抓的人不少,却不知你说的是哪个?”   “少废话!”叶云桑也听到远处树林里的乐曲声,那里飞鸟逃林,冲天的杀气傻子才感受不到。“最后问一遍,你交不交人?”   黑衣女子感受到极大的压迫性。她第一次和叶云桑面对面打交道,没想到同为女子,这位的脾气也太火爆了吧?   “承云公主?”黑衣女子还在拖延时间,“不知她和宫主是什么关系?”   叶云桑冷笑一声,“冥顽不灵!”她也不废话,拧身就赶去了树林。   黑衣女子很想叫弟子们拦住,但是看到那几副焦黑的骨架,她到底没忍心。   树林里,闻弦歌用琵琶独自抗衡对方的音波大阵。殷盼柳也没闲着,飞来飞去地放火。她不是给树林放火,而是给人放火。只要逮着空挡,她就飞过去点人,把人像柴火一样点着。   在成功“烧烤”了几个人后,对方的音波阵难以为继。没有人能在随时被烧成炭的压力下还全力进攻的。   “快走!”音波攻击稍停,殷盼柳拉着闻弦歌就走。   以一己之力对抗对方数人,闻弦歌几乎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可是为了能救殷盼柳,她不但没有退缩,甚至没有犹豫。   前方才看到树林的边缘,周围突然锣鼓喧天,震天的唢呐声无人能及。殷盼柳和闻弦歌如遭雷击,齐齐喷出一口血。   两人跌落到落叶上,并没有受外伤,但是内伤都加剧了。   闻弦歌盘膝坐好,来不及抹去嘴角的血迹,五指微屈,拨弦成曲。奈何对方都是鼓和唢呐这种乐器,她的琵琶完全淹没其中。 第79章   “柳姐姐快走!”闻弦歌对自己已经不抱希望了。方才她就发现自己的经脉出现了问题, 能支撑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想要救殷盼柳的强烈信念。她知道自己出不去了,要死了吗?她没有时间害怕,就算是死, 她也要让殷盼柳活着出去。   这样柳姐姐和师姐就能在一起了吧?   眼泪不知不觉落下, 和嘴角的鲜血一同滴在不断翻飞的手指上。她的含音集是至正雅音, 可以中和世间所有的声音为己所用。   殷盼柳当然不可能独自逃生。可是面对这样排山倒海的音波攻击,她实在没什么好办法。她还想像方才一样偷袭放火, 可是这次对方的人数不仅多, 而且都藏了起来。对于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 一个个去找很不现实。   “快走!”闻弦歌张口, 声音伴着鲜血一同喷出, 她清楚自己能抗衡的时间不多了。   殷盼柳回身,看到了闻弦歌决绝的眼神,这丫头竟然要用自己的命护着她出去!她笑了, 如竹的身子蹲下来,伸手擦掉闻弦歌嘴角的血, “傻丫头, 我不会丢下你的。一辈子都不会。”她回手, 一个小小的黑色球球被丢出去, 丢得很远很远。然后,她张开双臂抱住闻弦歌, 将她扑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声震天巨响, 树林中腾起爆破的巨大黑烟。   地动山摇,树叶飞落。正在往这边赶的叶云桑停下脚步, 眼睛瞪得大大的, 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直到跟在她身边的珞瑜沉重地点头, 她才惊叫了一声“柳儿”,发疯似的奔向树林。   黑衣女子被这声巨响震得人都站不稳,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赶紧赶过去。她明明让人对殷盼柳进行了搜身,这要人命的玩意儿怎么没搜出来?   巨大的爆破在树林中炸出一个深坑,方圆半里地的树木皆无幸免,更遑论人了。   鼓声,唢呐声,在这一声巨响后彻底安静。同样,琵琶声也消失了。   叶云桑追进树林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倒地的树木和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残肢。   “柳儿!柳儿!”她不停地叫着,没有任何回应。   黑衣女子也赶到了,看到这一片狼藉和弟子们的惨状,觉得自己又想吐了。   她还没来得及让人收拾残局,就发现了冲天的杀意,她背后直冒凉气,来不及思考,人已经到了两丈开外。在她方才站着的地方,地上出现了一小簇火苗。   “叶宫主!有话好说!”她这个后怕呀,她不想被烧烤呀!   “没什么可说的!今天无论柳儿是死是活,你都必须死!”叶云桑眼睛都红了,此时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她,她一挥手,珞瑜立刻带着人开始搜寻殷盼柳,叶云桑则专心攻击黑衣女子。   平心而论,两个人的武功都不低,黑衣女子虽然处于下风,倒也能抗衡一段时间。但是叶云桑得空就放火的坏习惯真是太可怕了,黑衣女子要时时防着她的不灭之火,难免分心。原本武功就不如,再一分心,不输才有鬼。   关键时刻,有得力弟子丢给女子一架古琴,女子得到乐器,就像闻弦歌得到了琵琶,战力立刻加成。   叶云桑却不敢不顾,就算你得了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今天这条命她也要定了!她的行事作风,那是皇家规矩都管不了的莽撞。   乐声起,千鸟飞。天魔音。   叶云桑很快发现乐曲声不对劲,起先她打算拼着受伤也要杀了这人。现在才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这乐曲声竟然能扰乱她的心神。此时她的内力运转已经出现了阻碍,再这样下去,她的行动很快就会不受控制了。   黑衣女子也看出叶云桑的变化,她冷笑一声,不是要杀她吗?原本她想息事宁人,这下好了,看到底是谁杀谁?   “找到了!”珞瑜一声吼,给了叶云桑最好的支撑。她几扇子扇过去,洒下一片金光。黑衣女子知道厉害,闪身后退的时候,让出了空挡。   叶云桑落到珞瑜身边,看到珞瑜正和其他人一起将被树枝断木埋在下面的殷盼柳挖出来。   “下面还有人。”有人眼尖,看到殷盼柳的下面还露出一个肩膀。   黑衣女子并不敢直接进攻,不过这会儿没人干扰她,她正好有机会好好施展天魔音。叶云桑看到殷盼柳被找到,亲自试了鼻息知道女儿还活着,心下稍定,又看到女儿拼命护着的人是闻弦歌,心下叹气。   自家女儿和她爹一样,也是个情种。   天魔音干扰的不仅是叶云桑,包括所有的人。叶云桑心头火起,吩咐珞瑜等人将殷盼柳和闻弦歌带走,她又来收拾黑衣女子了。   然而此时天魔音已经到了高潮,每一个音符都是杀招。叶云桑还能依靠自身的深厚内力抗衡,回头再看自己的手下,有几个已经难以行动了。   爆破的时候,闻弦歌被殷盼柳护在身下,并没有直接受到伤害。她只是被巨大的冲击力震晕了。或许是之前晕倒的次数太多了,这次她竟然很快清醒。眼睛还没睁开,她就分辨出对方在使用魔音。她反应过来,之前千音阁的冯司音使用魔音,原来是出自这里。她的五指刚要动,才发现手中并没有琵琶。   “闻姑娘,你醒了?”珞瑜见到闻弦歌睁开眼睛,急忙问道。   “琵琶,我要琵琶。”闻弦歌声音微弱,刚说了这么一句话,一口鲜血就涌到了嘴里,她不想吓到身边人,硬生生将血咽了下去。   珞瑜人是机灵的。看了眼目前的情况,对方的魔音已经对己方全体产生了影响,看宫主的样子也不太好。不论如何,闻弦歌懂音律,总是一个帮手。   闻弦歌之前的琵琶早就被炸坏了,好在沉音谷缺什么都不会缺乐器。赶过来的弟子中有好几个都抱着琵琶。此时她们同样受到天魔音的影响,一个个摇摇晃晃,喝醉了似的。   珞瑜没费多大劲就抢了一把琵琶过来。闻弦歌让人将自己放下,她坐在一截断木上,以含音集对抗天魔音。   黑衣女子看到闻弦歌并不惊慌,“丫头,你的经脉早就受伤了,这样连番使用含音集,到时候神仙就救不了,你真的不要命了吗?”   闻弦歌不说话,此时她一张嘴就要喷出鲜血。她的手已经快出了残影。黑衣女子说得没错,她此时抱定的就是必死的决心。她什么都不在乎,她只要殷盼柳活着。这是她追随了十年的女子,如果陪着她死在这里,她一点都不会开心。   我的爱,就是用自己的命为你铺开生的道路。   原本被天魔音扰乱的心神全都因为含音集重归正道。叶云桑头脑清明,手中折扇金光不断,火起一片一片,逼得黑衣女子不得不改变位置躲闪,天魔音出现了空挡。   叶云桑紧跟着过来,到底还是制住了黑衣女子。   “烧了你,我会放过其他人。”她出手干净利落,一掌击碎了黑衣女子的手腕,确保她无法再弹琴。然后五指腾起火苗,轻轻巧巧地将火苗丢到黑衣女子身上。   “你们愿意救她我不管,不过是多死几个人罢了。”冷冷留下这句话,她过来亲自抱起再次昏过去还在不断吐血的闻弦歌,带着人离开了这里。   “小宫主的扇子……”珞瑜是个心细的。   “这丫头的笛子也没了,去找回来,然后烧了这里。”叶云桑交代了一声,带着人走了。   不知在沉沉的黑暗中走了多久,闻弦歌终于清醒了。她真的想哭,她不想醒啊!实在太疼了!   然后……她就真的哭出来了。   “这孩子……”叶云桑拿着帕子小心地帮她擦着眼泪,“人还没醒就在哭,怪可怜见的。”   手中的帕子突然被人抢走,叶云桑“啧”了一下,“你自己也有伤,就不能好好回去休息?”   拿着帕子的殷盼柳一脸凝重,“娘,这里有我在就行,你去问问太医,还有没有更好的药?不能治愈让她少些疼痛也好。”   这里有太医,却不是皇宫,这里是霜火宫。当年皇帝去边关看望病重的颖王殷云枫时带着两个最顶尖的太医,后来殷云枫诈死脱身,皇帝心疼弟弟,将两个太医都留在殷云枫身边。   两个太医原本精通的是如何治病,这些年处江湖之远,又修炼了如何解毒,治内伤等技能。闻弦歌和殷盼柳都是受了重伤回来,两位老太医忙了两天两夜才算将两人的伤情都稳住。   殷盼柳受的伤不轻,但是远不及闻弦歌的重。她被炸伤,这会儿全身都缠满了绷带,却不肯好好休息,坚持守在闻弦歌身边。叶云桑和殷云枫轮番苦劝无果,也只好让两人在同一个房间里养伤。   叶云桑来到留云堂,殷云枫正在和两个老太医翻阅古籍,查找医书。   “闻丫头应该要醒了,眼睛没睁开,眼泪倒是先流出来了。看得出来,很痛苦。”叶云桑是当娘的,有多心疼自己的女儿,就有多心疼闻弦歌。   殷云枫看着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可否开些止疼的药,好歹减些痛苦。”   两位老太医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位于太医道:“王爷,并非没有止痛良药,但是止痛的药材会中和养伤药材的药性,这样对闻姑娘的伤情不利。”   殷云枫又看向另一外李太医。李太医点点头,“于兄所言极是。闻姑娘的经脉受损极为严重,即便我二人竭尽全力,也未必能保她恢复如初。此时若是再有干扰,怕是……” 第80章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叶云桑就是习武之人, 明白一旦经脉出现了损伤,武功几乎就废了。就是说不是不能用,但一用经脉就受不住, 可能不用对手动手, 自己就死了。   “我知道了。”   闻弦歌终于肯睁开眼睛, 然后就看到了全身被裹得粽子一般的殷盼柳,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殷盼柳任命地擦着, “弦歌, 你乖点哈, 你看我还受着伤, 你不好一直用泪水淹我的。”   “噗嗤!”闻弦歌被她逗得笑出声来。可即便是笑, 她的眼泪也没有停过。   “对不起,柳姐姐,我也不想哭, 可是我……我忍不住……”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哗哗地流, 大有水漫金山的架势。   殷盼柳完全弃疗了。丢了帕子伸手摸着她的脸颊, “想哭就哭, 咱们不忍了。”   “呜……哇……”闻弦歌放声大哭。   门口的珞瑜听了吓得手一哆嗦。她寻着了两人的扇子和笛子, 正要送进来,听见里面这凄惨的哭声, 哪敢进去?   叶云桑听说闻弦歌哭得吓人,过来柳园在外面听了一会儿, 朝着周围几个人摆手道:“没事,小姑娘委屈了, 哭完就好了。”临走警告道, “都别进去啊!”   殷盼柳身上带着伤, 精神不济。一开始坐在床边哄着,后来干脆躺在闻弦歌身边,也不哄了,就看着她哭。   闻弦歌快把自己淹在眼泪中了,伸手摸摸殷盼柳身上的绷带,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很……很疼吧?”   殷盼柳咧嘴笑,“我想,不会比你疼。”   闻弦歌听她这么一说,感觉身上更疼了。她是行动无碍,所有的疼痛都在身体里。此刻她感觉有人拿着锯子在锯自己的骨头,还是慢慢地锯。   “柳姐姐……”她流着泪,将脸轻轻贴在殷盼柳的脸旁,“我真的好疼!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疼过!”她好委屈啊!   殷盼柳心疼死了,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减轻闻弦歌的疼痛。   “亲亲就不痛了。”她低头,吻上那流着眼泪的大眼睛,嘴里都是咸咸的泪水。   闻弦歌伸出颤抖的手,她想自己一定是被疼痛折磨得昏了头,但是她不管了,她就要柳姐姐,就算自己卑鄙吧。她圈住殷盼柳的脖子,失去血色的唇寻找着殷盼柳的唇,找到了,轻轻印了上去。   殷盼柳用一只手伸到闻弦歌的头后,托住她的后脑,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闻弦歌全身都在颤抖,她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激动的,但是她感觉如果这样可以让殷盼柳多一点对自己的怜惜,她愿意承受这样的疼痛。   心中的悸动,入骨的剧痛搅合在一起,刻骨铭心。   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景象终于成真,殷盼柳的激动并不亚于闻弦歌。此刻她摸到的是真真切切的人,耳边是闻弦歌激动地呢喃,这就是最好的鼓励,让人着迷,让人沉沦。   窗外墙根的野花正在迎风摇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悄然绽放。纵然无人关注,它也悄悄抽出嫩蕊,绽放属于自己的美丽。   房间里,闻弦歌皱着眉,感受着殷盼柳带给自己的战栗。   殷盼柳的手在失控的边缘停住了。身下这具身体太美,是她守护了十年的宝贝,她有无数种开启宝贝的方法,但不该是以现在这种方式,这样太不美丽了。而且……她不免想到公冶音。如果她现在开启了宝贝,那么她和公冶音就不算君子之争了。到时候不仅会使闻弦歌痛苦,公冶音记恨,连她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她会赢,而且赢得公冶音无话可说。   “嗯……”闻弦歌的身体紧紧贴着殷盼柳,初尝滋味,她难耐地轻哼出声。   “乖,好好养伤。”殷盼柳低头在那微张的小嘴上亲了一口。   闻弦歌的泪水始终没有停过,眼泪汪汪的样子实在很让人上头。就是吧,以殷盼柳恶劣的性子,她又想欺负了。   果然,闻弦歌伸手扯住她的衣袖,红着小脸,含泪凝涕,“你不陪我了吗?”   这小可怜儿,这么一问谁忍心拒绝?即便是殷盼柳这么恶劣的人。   “陪着你。弦歌,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闻弦歌伸手抠着殷盼柳的手心,平时她可不敢,可是在方才两人有了那么亲密的接触后,她的胆子有一点点大了。   “柳姐姐,师姐怎么办?”她可没忘了公冶音。她们两个单独上路是为了回京城劝阻公冶音不要冲动行事的,如今两人肯定不能立刻动身,那公冶音怎么办?   “你师父已经快到京城了。”   欲速则不达,她们两人昼夜兼程,因为出了沉音谷的意外,反倒不如乐锦大师快。   闻弦歌总算稍稍放心,师父总是能够劝住师姐的。   “之前千音阁的魔音和沉音谷的魔音是一样的,冯司音应该就是投奔了沉音谷。”   说起这个,殷盼柳问:“沉音谷抓你做什么?”   闻弦歌一听就生气,噘着嘴把沉音谷主的意图说了一遍。殷盼柳听得直皱眉。居然想把她的弦歌拆了?一把火烧了她都算便宜她了。   “太医说你的经脉受损很严重,这段时间不要任性,一定要好好养伤。我爹已经派人去京城向皇伯父求援了,太医院的药材多且全,一定能让你痊愈的。”好多药材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只有皇宫里才有。   闻弦歌点头,趴在床上猫似的,可怜又可爱。   殷盼柳忍不住又将人抱住,好想就这么抱着不撒手,可惜不能。抱久了就会忍不住,这……实在也是一种烦恼。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闻弦歌终于止住了眼泪。殷盼柳喂她喝了满满一杯水,补充她流出来的水分。   “好一点了?”   闻弦歌点头。她也说不清是疼痛减轻了,还是自己麻木了,反正现在能够忍受了。   门外珞瑜敲门,莲衣不在,她就成了贴身侍候的人。“小宫主,可要用饭?”   晚饭早就备好了,但屋子里两位主子不开口,叶云桑又不许人进去打扰,只能候着。   “饿了吧?”殷盼柳伸手摸摸闻弦歌的小肚子,闻弦歌怕痒地扭着。   “珞瑜,进来。”见珞瑜进来,殷盼柳问,“才回来?”她昨天就清醒了,一直没看到珞瑜。   珞瑜先拿出青缯裁叶扇和墨玉笛暗飞声,“属下去寻这两样东西了。”   殷盼柳接过,将暗飞声放在闻弦歌身边。闻弦歌摸着暗飞声,安心了不少。   “呃……”珞瑜似乎有话要说。   “还发现了什么?”   珞瑜从怀里取出一本书,“属下在寻找青缯裁叶扇和暗飞声的时候,找到了这个。”   殷盼柳接过书,摆手示意摆饭。   “是什么?”闻弦歌扶着殷盼柳的胳膊爬起来,猫似的钻进殷盼柳的怀里。   这么撒娇的行为当然是故意的。这点小心思让殷盼柳笑了笑,她装作没有注意的样子将人环在怀里,两人一起看这本书。   翻开看她们才发现这不是一本书,严格说起来,应该是一本家谱,里面记载着一个家族各代的人名关系和生平简介。   两人一页页翻着,毕竟是别人的家谱,都是草草而过。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人名让闻弦歌瞪大了眼睛。她将脸贴近了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你认得?”   最后那页上记载的是一个女子,叫做何芝舫,这人是闻弦歌的师祖,也就是乐锦的师父,国乐坊上一代的坊主。   “师父的师父。”闻弦歌细看何芝舫的记载,何芝舫有一个女儿,名何欺梅,算起来应该和乐锦同岁。   殷盼柳也看到了何欺梅这个名字,“所以……”她不确定地问:“沉音谷主就是何欺梅?”她很熟悉乐锦,却对国乐坊的过去并不了解。   “既然上代坊主有女儿,为什么会把坊主传给乐锦大师呢?”一般人都会传给自己的女儿吧。虽然官员的官职不能世袭,但是国乐坊这种官办机构,坊主纵然有品级,到底和其他官员不同,若是坊主举荐,皇上多半会准许的。乐锦就是被何芝舫举荐,才顺利接任国乐坊。   “这个我听师父说过,师祖的女儿最开始和师父等人都在国乐坊学习,在音律上天赋很高,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十六岁的时候被师祖赶出国乐坊,从此杳无音信。师祖再也没有提过这个女儿,只当她死在外面了。”闻弦歌记得这件事师父就提过一次,而且神色十分不悦,她当时虽然好奇,却没敢多问。   “犯了错?”殷盼柳并不急,这事不难查。国乐坊既然是官办机构,大事必有存档。何芝舫能将唯一的亲生女儿赶出去,想必是这个何欺梅犯了无法原谅的大错。不过……何欺梅?姓何?   “何欺梅随母姓?”   闻弦歌点头,“没人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听坊里的老人说,师祖有次生病,熬了好多天都不见好才请了大夫,大夫来一看就说是喜脉。后来师祖就闭关不见人了,直到孩子生下来。有人问过她,她却什么都不肯说,后来就没人问了。”   女子未婚生女,这是大忌讳。尤其是国乐坊这样的地方,女子弹琴弄筝,本就容易让人和风尘女子联系到一起,再出了这种事……虽然闻弦歌没说,殷盼柳也能想到,当时的何芝舫过得如何艰难。   如此艰难都要生下这个孩子,何芝舫应该很爱孩子的父亲吧。如此还能将孩子赶出去不管生死,何欺梅到底做了什么? 第81章   闻弦歌也在想这个问题, 这位论辈分应该叫师叔了。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个师叔——千音阁的霁华。   “对了,千音阁主霁华师叔说暗飞声是她的镇阁之宝,镇阁之宝怎么会入宫的呢?”   殷盼柳知道她不好直接问暗飞声的来历, “暗飞声是皇祖母赏的。”当时太后打开延寿宫的库房让她去挑喜欢的, 她一眼就看中了这支墨玉笛, 给闻弦歌正好。   沿着这条线想,太后的东西大部分都是皇帝给的。那么暗飞声又是怎么到了皇帝手中的呢?若是千音阁进献, 霁华就没道理跟闻弦歌要。如果不是霁华进献, 还会有谁呢?这可是千音阁的宝贝。   “冯司音。”殷盼柳突然道。   “啊?”闻弦歌的思路还停留在暗飞声在太后那里, 殷盼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她奇怪地抬起头。此时她还在殷盼柳的怀里, 这么一抬头,两人就对上眼了。   殷盼柳一笑,低头, 毫不费力地亲了怀中人的额头,“乖。”   闻弦歌傻愣愣地看着眼前放大的漂亮容颜, 脸红得可爱。   “我说暗飞声应该是冯司音偷出去的。”殷盼柳好心地解释。   “冯司音和沉音谷是一伙的。”闻弦歌的思路也打开了。   如果说冯司音将偷出来的暗飞声送给了沉音谷主, 暂且就认为是何欺梅, 由何欺梅送给了皇帝, 然后呢?这样做对沉音谷,对皇上有什么好处呢?   两人想得连饭都没心思吃了。珞瑜进来收拾碗盘的时候看着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 为难道:“小宫主,这样我可要告诉宫主了。”   殷盼柳摆手, “我再吃几口。”   珞瑜笑着退出去了。自家小宫主平时多精明的一个人,看看这会儿也开始迷糊了。   闻弦歌被喂了好多稀粥, 最后她将头埋进殷盼柳的怀里, 死活不肯露出来。“柳姐姐, 我真的吃不下了,你饶了我吧。”   殷盼柳这才罢手,拍拍怀里人的后背,“坐一会儿,消消食。”   “哦。”闻弦歌这才露出脸,仰头看着殷盼柳那张好看的脸,笑得傻乎乎的。   “笑什么?”殷盼柳捏着她的脸问。   闻弦歌摇头,“没什么。”   这是梦吧?这么温柔的柳姐姐,是自己在梦里都不敢想象的。这个梦真好,她情愿一辈子都不要醒。   流云堂里,忙活了两天的叶云桑见两个姑娘都醒了,总算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脸色不好。”殷云枫心疼爱妻。   “我这算什么?你看看柳儿和闻丫头,那才真是脸色不好呢。”一提起这事叶云桑就生气,咬牙切齿的那种。   “行了,别气别气,沉音谷都让你一把火烧了,算了吧。”殷云枫拍着叶云桑的背,给爱妻顺气。   叶云桑白了丈夫一眼,“你别含糊,你知道我气什么。”   终于还是聊到了这个话题。殷云枫叹了口气,原本靠在榻上,现在也坐直了。   “这件事是皇兄做得不地道。可是云桑,他是皇帝,龙椅之上不容任何人觊觎。你不在皇家,不知道这其中的无可奈何。”   叶云桑受不了丈夫如此深情的说话,当年她就是被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骗得动了心,什么都不顾嫁做颖王妃。嫁入京城才发现皇宫里规矩多如牛毛,她想要上街吃顿小吃都会被礼仪嬷嬷念叨。她是谁?边关野蛮疯长的草,做不得皇宫里白玉盆中的花。纵然舍不得殷云枫,她也绝不肯委屈自己半分。要不是因为有了身孕,她当年就会离开京城。   “要不是念在你哥当年放你离开,我现在就闹到京城去。”叶云桑还是郁郁,但话里已经有了商量的意思。   殷云枫从身后将爱妻抱在怀里,“云桑,只要你和柳儿好好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他是朝臣百姓称颂的贤王,但是贤王……有几个能得善终的?他是个自私的人,没有杀身成仁的情怀,他只想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过完一生。皇兄忌惮他也好,信任他也好,他人就在这里,隐姓埋名,永不涉政。若是这样还无法让皇位之上的人放心,大不了远走他国,反正妻女安全,他就心满意足了。   闻弦歌修养了几天,身上的疼痛终于减轻。这几天她仗着殷盼柳心疼自己,格外的黏人,一时见不到殷盼柳就不老实,珞瑜要时时看着她不让她偷跑。   “怎么又不听话了?”殷盼柳的内伤要比闻弦歌轻,但是外伤还是很多。回到霜火宫她当真不在乎形象,每天缠着一身的绷带走来走去。   “想你嘛。”见到殷盼柳,闻弦歌立刻跑回床上老实躺好。   “你全身经脉都受损了,还下床?难道不疼?”殷盼柳戳戳她的小肚子,“好好养着不好吗?”   闻弦歌捂紧自己的小肚子,顺带将殷盼柳的手握住,小声道:“我躺着也疼。”其实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会更疼,闹腾一下反而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一点殷盼柳清楚,可是只有好好修养才能养回身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她陪着闻弦歌待了大半天,一直熬到闻弦歌睡着了才离开。   刚出门,就看到自家老娘促狭的眼神。   “你这是什么表情?”殷盼柳心累,哄一个闻弦歌已经够累了,看她好了点,亲娘又过来闹,老爹也不管管。   “柳儿,李太医说你的身体养得好,已经没有大碍了。”叶云桑高兴。   “嗯。”殷盼柳答了一个字,错身从亲娘身边走过。   “哎!你去哪?”叶云桑小跑着追上女儿。   “去流云堂。”殷盼柳突然站住,叶云桑一个没刹住,直接撞进女儿怀里。她心里咯噔一下,她家柳儿那一身的伤啊!   她心惊胆战地抬起头,果然,看到女儿一脸无奈的表情,“娘,年纪大了,要稳重。”   叶云桑暗自咬牙,小没良心的,不知道自己是从谁的肚子里出来的吗?竟然还教训起老娘来了?但是脸上,她陪着笑脸,“知道了。”   跟在后面的珞瑜也不敢笑,憋得脸通红。要说自家宫主,表面上嚣张,可是王爷有办法拿捏,现在连小宫主都把宫主治得死死的,唉!   流云堂,殷云枫是个很安静的人,无事的时候就是看书写字,画画弹琴,院子里栽了大片的花木,都被他打理得很好。   “爹。”殷盼柳在亲爹面前还是很有样的。   “柳儿,坐。”殷云枫刚说完,就看到紧跟着进来的叶云桑,“难得咱们一家三口齐聚,我要沏壶好茶。”说着乐颠颠地去取了茶叶,坐过来亲手给妻女沏茶。   叶云桑看着这爷俩的坐姿,嗯,是亲的,几乎一模一样。端正沉稳,如竹挺拔,一看就有皇家的尊贵之气。再看看自己,叶云桑翻了个白眼,她才不在乎。仪态是什么?当饭吃吗?   “有事?”殷云枫边沏茶边问。   “沉音谷。”殷盼柳故意顿了一下,看到爹娘都抬眼看自己,她心中的猜测已经证实了大半。她爹原本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今被她娘带的,也能从眼神泄了底。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沉音谷是朝廷的人?”这是她的猜测。   沉音谷的地点离霜火宫和千音阁都不远,如果谷主是何欺梅,当年一个被亲娘赶出国乐坊的小姑娘,是如何能创建这么大的一个门派?千音阁的镇阁之宝暗飞声到了何欺梅手中,她没有留下,却送进了宫里,为了什么?   殷盼柳想了几天,她只能想到沉音谷归顺了朝廷,暗飞声是表达诚意的投名状。至于朝廷会扶持沉音谷的原因,不说控制,至少是监视霜火宫和千音阁的一举一动。   朝廷为什么要监视千音阁她不清楚,但若是为了监视霜火宫……她抬起头,“皇伯父不信任您?”   叶云桑收起不正经的神情,看了一眼丈夫。她没想到在缺失了很多线索的情况下,女儿竟然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可见凤子龙孙不是瞎说的,女儿不就遗传了丈夫的聪颖?   殷云枫要考虑的不是殷盼柳怎么猜出来的,而是他要不要承认。如果承认了,自己无所谓,毕竟远居江湖,可殷盼柳还要回到京城,回到皇宫里去生活。如果她心中有了芥蒂,在皇上面前很难不被发现。一旦被发现,纵然有太后的疼爱,也会引起皇帝的疑心。   牵一发动全身。这一环一环扣着的,依旧是他们一家人的性命。   可是不承认就能瞒过去吗?殷云枫也惊讶于女儿的聪慧。看着女儿已经长大,不但少了女子的娇俏,反而越长越有君子风度。他在心底叹气,幸好是个女儿,若是个儿子,他当年无论如何也不敢把孩子留在皇宫之中,那样就只能全家跑路了。   帝王之家,亲情淡薄。皇兄当年能许他生离,已经是兄弟情深。   “是。”殷云枫点头承认。   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殷盼柳的表情很平静。“我明白了。”   “柳儿……”叶云桑紧张起来,生怕女儿回去就和皇帝当面对质,她已经说不过女儿,一个劲儿地冲着丈夫使眼色。   “柳儿,”殷云枫倒了一杯茶推给女儿,“你从小在皇宫长大,应该知道,作为皇帝,你皇伯父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   因为知道,所以理解。殷云枫从始至终没有怨怪过自己的哥哥,他相信如果易地而处,自己难保不会这样做。   “我明白。”殷盼柳还是这句话。 第82章   见父母都看着自己, 殷盼柳深吸了一口气,“爹,娘, 这些年我在宫里, 见识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后宫争斗, 朝堂倾轧,我亲眼看到皇伯父的疲惫, 也深知他的无奈。沉音谷的事我明白。何欺梅对弦歌和我的伤害, 并非京城授意, 这件事和皇伯父无关。”她说明白, 就是真明白。她不需要劝解, 在她沉心作画的时候,已经将后宫前朝看了个清楚。   殷云枫欣慰地笑了,这个女儿是远超他想象的优秀。可越是如此, 他越是觉得愧对女儿。那些成长的经历,他们夫妻永远地错过了。   叶云桑也这么想, 她甚至有点后悔当年意气用事离开皇宫, 怎么也该等女儿再大一点走的。将一个两岁的孩子丢在皇宫里, 他们夫妻双宿双飞是快乐了, 可女儿有没有受委屈?受了委屈有没有人给作主?会不会想爹娘?想的时候有没有人安慰?这样想着,她就要落泪了。   殷盼柳喝着茶就感觉气氛不对, 这夫妻俩在干什么?怎么看着自己一脸悲痛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她这么一问,父母在女儿面前都是要面子的, 赶紧收了悲痛的表情,各自东张西望装作无事发生。   殷盼柳摇摇头, 他们俩不知道自己掩饰得很拙劣吗?她站起身, 父母齐齐望着她。   “我回柳园了。”她可不想跟着爹娘一起犯蠢。   出了流云堂, 她发现叶云桑跟了出来。“还有事?”   “没事就不能和你多待一会儿?”叶云桑郁闷,女儿怎么好像不想看到自己似的?   殷盼柳没说话,但是那表情就差直接点头了。   “柳儿,你这次也太疯了,怎么连灭世珠都拿出来了?你要吓死娘吗?”回来这么多天,殷盼柳整天陪着闻弦歌,她这个亲娘都捞不上说话的机会。   灭世珠,名字起得霸气,当然是叶云桑这个起名鬼才起的。其实就是威力增大的霹雳弹。不同的是,灭世珠是用霜火宫的燃火之物做出来的。而且只要东西足够,可以随时随地搓出来。   殷盼柳被带入沉音谷,搜身都没有搜出来就是因为她身上待的都是粉末。那颗灭世珠是她抱着闻弦歌躲在树叶下面的时候现搓出来以防万一的。她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大的威力,所以根本没想用。   想到这里,闻弦歌拼死护她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是的,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但是如果闻弦歌死在那了,她也不想活着出去,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对于闻弦歌的感情竟然那么深了。   十年,她逗着闻弦歌,从小姑娘到少女。看到闻弦歌对自己情根深种,她依旧若即若离,用着自己都讨厌的手段将闻弦歌绑在自己身边,从身到心,绑得死死的,不给闻弦歌一点儿逃离的机会。却原来,在她将闻弦歌绑住的同时,自己同样被绑得死死的,她们俩再也分不开了。   “柳儿!柳儿!”叶云桑对于女儿忽视自己感到不满,伸手摇着殷盼柳。   刷拉一声,殷盼柳展开自己的青缯裁叶扇,“娘,要自重。”   “那你都不理我。”叶云桑像个得不到关注的小孩子,委屈巴巴。   “你说什么了?”殷盼柳方才溜号了。   “我说……”叶云桑拉低女儿的头,神秘兮兮地问:“你拿命护着闻丫头,为什么呀?”   殷盼柳愣住,盯着亲娘。   叶云桑暧昧地眨眼,“说呀,为什么呀?”   殷盼柳身子一抖,甩脱了亲娘的钳制,“弦歌是阿音的师妹,我……”   “哎!”叶云桑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装,再跟你娘装。”她踮起脚,一边暗中腹诽女儿这比自己还高的身高,一边吃力地伸胳膊夹住女儿的脖子,“庙堂上的事我不如你和你爹,但是感情上的事,我当年可是私奔跟着你爹走的。柳儿,别拿阿音说事儿,你对她都没这么拼命过,何况是她的师妹?”   殷盼柳挺拔的身子被压弯,极不舒服,她抬手将亲娘的胳膊打掉。“你私奔是什么光荣事?”   叶云桑“啧”了一声,刚要继续问,突然眼珠一转,“你不说算了,我去问闻丫头。”说完转身就走。   殷盼柳一见赶紧伸手去拦,叶云桑岂是说拦就能拦住的?差招换式,娘儿俩打了起来。   珞瑜听到声音跟过来,一见急得直冒汗。“宫主,您仔细着,小宫主身上还有伤!”   叶云桑一听,收了招,扭头一笑,“带着伤都不让我走,你说你有多护着闻丫头?还敢说没有鬼?真当你娘是个傻子吗?”   殷盼柳不说话,反正现在她说和不说也没什么区别了。   叶云桑见女儿没有解释一下的意思,转身又要走。殷盼柳又拦她,“拦什么?我找你爹去!”叶云桑看着女儿讪讪地收回手,一副吃了瘪的样子,笑得不行,终于知道怎么治住她的柳儿了。   珞瑜见叶云桑走了,才抿着嘴过来,“小宫主,你要知道,宫主知道了就是全宫知道了,全宫知道了整个江湖差不多就……”她话还没说完,殷盼柳就跑没影儿了。   闻弦歌一觉醒来,刚好是吃晚饭的时间。她乖乖爬起来,将长发随意拢到身后。最近因为养伤都不梳头,她嫌弃地看着自己邋遢的样子,想到殷盼柳每天过来,立刻惊恐地捂嘴,自己这个鬼样子岂不是都被柳姐姐看到了?   哎呀!她又趴倒在床上,没脸见人了!怎么自己之前没有注意到?之前?她咬着唇,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之前自己在干吗?她一直沉醉在殷盼柳的温柔乡中,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了。果然爱情使人盲目。   “怎么还赖床?”殷盼柳进来,就看到闻弦歌像一条毛毛虫一样在床上扭来扭去。   “呀!”闻弦歌伸手用被子蒙住自己,“柳姐姐,你不要进来,我还……还没梳妆!”   殷盼柳有点蒙,这是唱得哪一出?她回头看看旁边端着饭菜过来的珞瑜,珞瑜耸耸肩,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您自己宠出来的,您自己受着吧。   殷盼柳摆手让人都退下,她关上门走过来,将人从被子里挖出来,“好端端梳什么妆?”   闻弦歌没有被子掩护,只好用手挡着脸,“就是好端端的,才要梳妆啊!我这样……”她心虚,“我这样好难看。”   殷盼柳只好又抓住她的手,这样才能和她对视,“是好难看。”   闻弦歌泫然欲泣,果然被嫌弃了!   “弦歌,你这样都是为了救我。你若是难看我是不是要陪着你一起难看呢?”殷盼柳挑眉,说着就要解开自己的发髻。   “不要!”闻弦歌急忙伸手,摇摇头,“柳姐姐怎样都是好看的,不要拆了。”   殷盼柳帮她将长发拢住,轻轻绾起,从自己头上抽了根簪子插好。这样做倒不是为了好看,只是为了吃饭方便。   松开手,闻弦歌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   殷盼柳不喜欢过多的装饰,以她的气质,繁复的首饰也不适合。今天她的头上插着一对白玉簪,是及笄礼时太后赐的,玉兰花样式。殷盼柳从来都是同时带一对儿的,这会儿给她带上一支,总觉得……像文定之物。   殷盼柳不理会兀自胡思乱想的小丫头,把饭菜摆好,和她一起吃饭。闻弦歌又被殷盼柳喂得肚皮鼓鼓,她揉着自己的肚子,“要被柳姐姐养胖啦!”   “胖点好。”殷盼柳捏着她瘦弱的手腕子,“胖点……”到嘴边的话她突然意识到不妥,只能断在这里。   “哪里好?”闻弦歌翻身,大眼睛看着殷盼柳。   哪里好?难道能说抱着手感好吗?殷盼柳都觉得自己是昏了头,这份情感应该藏在心里的,现在好了,要不是她追着去警告了她娘,现在全霜火宫都知道她对闻弦歌的心思了。   “胖点……就可以杀了。”   闻弦歌当然不会误会殷盼柳要对自己下杀手,但是她也听说殷盼柳话中的意思,这是把自己比作小猪啊!   “柳姐姐坏!”她翻身起来,抓着殷盼柳的胳膊不依不饶。   两人厮闹着,让原本要进门的叶云桑犹豫起来。   “宫主,可要叫门?”珞瑜问。   叶云桑摇摇头,“且让她们高兴一晚,明天再说吧。”能让她的柳儿这样高兴的人,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快乐的日子,她不忍心打破。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第二天一早,殷盼柳就从叶云桑那里得到消息,京城出事了。   自刘自省被杀后,京城里就在严密搜捕公冶音,而且不止一拨人。皇帝下令搜捕,如意侯府也买了很多江湖人暗中搜查。虽然都是搜查,但是被如意侯府搜到是会没命的。这一点公冶音很清楚。所以她这段时间一直躲在殷盼柳的别院里养身体,莲衣看得她很紧。   公冶音养好了被并蒂莲耗损的身体,趁着莲衣不注意夜里回到靖国公府。这件事如意侯府固然可恶,她杀了刘自省也够了,但最可恨的却是公冶术和刘氏,这两人要暗中将她嫁出去已经丧尽天良,竟然还会勾结刘自省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真就仗着是自己的血亲为所欲为吗?   她来到公冶术夫妇的院子,悄悄溜进了卧房。看到公冶术夫妇睡在床上,她冷笑一声,回身点亮了桌上的蜡烛。重新走回到床前,她抬手叫醒了两人。 第83章   公冶术和刘氏醒来后看到床前的公冶音, 都吓得变了脸色。   “音……音儿,你进来做什么?你……”公冶术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喊:“来人!来人!公冶音在这里!”   殊不知他这一嗓子彻底断送了公冶音和他的父女情。公冶音以为自己早就不对亲爹抱有任何的幻想, 可是听到公冶音一点都不迟疑地喊人, 丝毫不理会自己的死活时, 她还是觉得心寒如冰。   “爹,你放心, 我不杀你。”她的声音轻轻的, 如一缕缥缈的魂魄。   公冶术的声音稍顿, 却还是一脸惊恐地看着女儿。“那你打算做什么?”   “弑父有悖人伦, 我是个守规矩的女子, 不会这么做的。”公冶音笑道,美艳无双的容颜在黑暗中显得恐怖。“但是你,”她扭头看着已经抖成一团的刘氏, “你算个什么东西呢?这么多年我忍着你,忍着你的子女, 不过因为你顶着我爹妻子的名头, 就真以为你是我娘, 能左右我的生死?”她的语气尖利起来, “刘氏,你有几条命敢算计我?”她一把拎起瘫软如泥的刘氏, 另一只手掐住了刘氏的脖子,“既然你这么想当我娘, 那就下去向我娘请安吧。”说着手上不断用力,刘氏连叫都没叫出来, 就被掐得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刘氏的手在空中乱抓, 想抓公冶音让她放手, 又想抓公冶术让他求情,可惜谁都没抓到。   “音……音儿,爹求求你,好歹饶她一条命,她是你的继母啊!你放心,你的婚事爹再也不管了!再也不管了!你……爹去求皇上,请你祖父去求皇上,你放心,你一定会没事的!”公冶术到底还有点理智,没有傻到直接去和女儿动手。   方才公冶术的喊声已经叫来府中护院,府外也有刑部派来守株待兔的人,这会儿府内府外都是一团乱。   公冶音下手很重,但是并不快,她不想便宜了刘氏,也不管便宜公冶术。她要让公冶术亲眼看着刘氏,他的妻子是怎么在他面前咽气的。   “音儿,你听!外面全都是人!你杀了她你也得死!她……她是你的继母,杀亲大罪罪无可赦!音儿,你冷静啊!冷静一点!只要你放了她,爹保证!爹保证不会让她乱说,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好不好?”危急关头,公冶术的脑子转得飞快,口才也不错。   公冶音的手似乎松了一点,刘氏濒死关头骤然获得喘气的机会,被呛得咳嗽不止。她伸手去掰公冶音的手,可公冶音的手如铁钩一般,根本掰不开。   公冶术很想上手帮忙,看看女儿冷冰冰盯着自己的眼睛,他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激怒了公冶音。   “爹你说得对。杀亲大罪,罪无可赦。”公冶音冷笑,“可是谁把我逼到这步田地的?你要升官,所以把我卖了换银子。她要除了我,所以给我下了并蒂莲,放刘自省进来糟蹋我,那个时候你们怎么不记得我是你们的亲人?只因你们是做父母的,所以怎么害我都应该被原谅?因为我的做女儿的,所以报仇就是十恶不赦?哈哈哈哈!”她笑得癫狂,突然大声道:“既然十恶不赦,那就不用赦了!”她的手指一紧,刘氏的咳嗽声戛然而止,头软软地垂了下来。   “啊!啊!”公冶术被吓疯了。他怎么也不相信公冶音会真的杀了刘氏,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大喊来表达他心中的恐惧。   “知道我方才为什么松手了吗?”公冶音杀了人并不着急走,她松开手,刘氏的尸体倒在床上,“我要给她一点儿生的希望,然后再掐断希望。”这两句话,她说得咬牙切齿。这些年,对于父爱,她就是一次一次的抱有希望,再一次一次的失望。好在,现在她不用再失望了,最后这一刀,终究是她自己砍下的,她绝望了。   因为顾忌到房间里的公冶术和刘氏,外面的护院并不敢硬闯。   公冶音看着公冶术傻愣愣地坐在那里,心中终于有了一点报复的快意。生母当年为什么要嫁给这么一个男人?可见这世上的姻缘大部分都是错的。   走到门口,公冶音打开房门。外面大批护院点着火把,连弓箭都备上了。靖国公公冶祥站在人群前,亲眼看到了公冶音,他上前一步,温声道:“音儿,听祖父的话,束手就擒吧。祖父会进宫去求皇上,去求太后,就是用我们家的爵位去换,祖父也会保你无恙。”   公冶音看到祖父须发皆白,想到靖国公的爵位是公冶家世代从戎,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用命搏来的。即便是现在,她二叔公冶禹还戍守在边境上,若是当真因为自己被削爵,自己有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   “祖父,是音儿不孝。”她没有往前走,就在门口给公冶祥跪下了,“音儿辜负您多年教诲和疼爱,可是音儿不后悔。请您原谅音儿的任性,再疼惜音儿一次吧。”说话间,她袖中的牵魂丝已经飞了出来,准确地缠住了一个人的脖子,只是这一次,牵魂丝缠上的是她自己的脖子。   “音儿!”靖国公眼前一黑,人仰面摔倒。   就在众人忙着抢救靖国公的时候,一道黑影从空中略过,一把怕掉公冶音操纵牵魂丝的手,在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架着人飞走了。   此人来去快得离谱,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消失了踪影。   公冶音被带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国乐坊。黑衣人将她带到一个地下密室内,公冶音从小在国乐坊长大,竟然都不知道这里有密室。   密室之内,黑衣人终于松手。公冶音立即跪倒,“师父!”她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同时,眼泪也如决堤的水倾泻而出。   黑衣人拉下自己的蒙面巾,确实是乐锦大师。她已经多年不动用武功,在众人的印象中,这就是一个技艺高超的中年女子。   “为师传你牵魂丝,不是让你用来自尽的。”乐锦的声音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是,弟子知错。”公冶音不愿抬头,眼泪流到地上,活着土搅成泥。   “起来。”到底是舍不得,乐锦大师将公冶音扶了起来。她今天入夜前刚刚回京,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公布自己回京的消息,连国乐坊的人都瞒着。原本应该明天白天入城的,她就是觉得心神不宁,这才着急回来。小徒弟闻弦歌已经出事了,她生怕大徒弟公冶音再有什么意外。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乐锦要知道事情的真想。   公冶音也不瞒着,把所有事情都说了。   在听到公冶音杀了刘氏时,乐锦明白事情已经无可转圜。这件事就算皇帝有意偏袒,朝臣也不会同意。女杀母,甭管是不是亲生,都是死罪,毫无辩驳。   “音儿,你有什么打算?”   公冶音不想连累家人,她今天去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   “我想去御前……”   “别傻了!”乐锦果断否掉了徒弟的打算,“颖国以孝立国,这件事没人能救你,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缓了口气,她拉住公冶音的手,“音儿,你要走。离开颖国,随便去哪里都行,不能被人抓到。”   公冶音不说话,她不是没想过这条路,可她怕连累家人和国乐坊。   乐锦见她不说话就明白了,“国公爷一生宦海沉浮,这点风浪无碍的。再说你走了,国公爷大可以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你的身上,宫里还有太后帮衬,公冶家绝对不会被牵连。”   “那国乐坊呢?”   乐锦拍拍徒弟的手,“你只是我的弟子,与我无任何血亲关系。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是啊,只是师徒关系,可是师父却在关键时冒着生命危险救她脱困,而自己的亲爹呢?   “音儿,马上走,别犹豫。”她拉着公冶音的手,从旁边的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包袱,“这里面有你需要的东西,你带着这些连夜离开,去边境四关,弦歌和承云公主在那里,她们会帮你离开颖国。”   “师父……”强硬了十几年的公冶音此时却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她抱着师父不肯松手。这么多年无数次出门,可哪次都不像这次,这次走了,她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回来。   “我舍不得您!”她哭得厉害,一句话说出来,只有破碎的音。   乐锦大师又何尝舍得?她拼命忍住眼泪,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国乐坊也并不安全。只有公冶音离开颖国才算真正安全。   “音儿,记得路上小心,好好照顾自己。”她拉着徒弟的手,刚刚走到国乐坊大门,就听到外面嘈杂的脚步声还有亮如白昼的火光。   “走!”乐锦拉着公冶音上了屋顶,在官兵合围之前溜出了国乐坊。两人趁夜翻出城墙,正好遇到找人来的莲叶,三人在殷盼柳的别院里稍作休息,天一亮,莲叶就陪着公冶音去了边关。   乐锦等了半日,确定没有坏消息传回来,这才雇佣马车大张旗鼓地进城。   城里早就全部戒严,靖国公府,国乐坊,甚至闻弦歌的安平县主府全都有官兵把守,不得随意进出。   公冶音杀死继母,皇帝震怒,下令全国缉拿,一定要把公冶音抓回来。不过对于靖国公府和国乐坊,皇帝一直以公冶音未到案为由拖着没有处罚。 第84章   且说殷盼柳和闻弦歌得到公冶音出事的消息后就想立刻回京。叶云桑这次拿出一宫之主的气势不放人, 殷云枫对两人晓以利害,这才让两人留下。但是平日的打闹嬉戏再也没有,两人都在替公冶音担心。   “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们了。”叶云桑看着两个人这样无精打采的, 心疼死了。   “早晚的事。孩子大了, 有些风雨是要自己担在肩上的。”殷云枫拍拍爱妻的肩膀。   “你说, ”叶云桑坐在丈夫身边,眼睛亮亮的, “你哥真的会杀了阿音吗?”说起来大家可都是亲戚呢。   “这件事不是皇兄想杀阿音, 是天下人想杀阿音。”殷云枫摇摇头, “这件事阿音做得太过火了。她想报仇, 有很多方法能让她继母生不如死, 甚至让整个刘家倒台都可以,但是她不能直接杀人。我国以孝立国,这么做就是在打皇兄的脸。如果这样皇兄都能放过她, 那么以孝立国就是一句笑话。”   皇权巍巍,不容挑战。   “那丫头就是个火爆脾气, 虽然做得不对, 但是我赞赏!”叶云桑叉腰, 干得漂亮!   殷云枫摇摇头, 得,合着方才这一番话都是白说了。就想着逞一时意气,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大作为?太不可控了。还是他的柳儿好,他相信, 这种事要是发生在殷盼柳身上,殷盼柳能直接把刘家连根拔除还能让人说不出一个错处。   苦等了几天, 霜火宫终于收到了莲衣的消息, 公冶音正在朝霜火宫赶来。   “师父救了师姐!”闻弦歌捧着莲衣的信直抹眼泪。   “你看, 我娘让咱们留下是对的。要不然咱们极有可能和阿音错过。”殷盼柳也长出了一口气。现在想什么都是多余的,护着公冶音平安离开颖国才是最主要的。   闻弦歌点头,只要她师姐没事,说什么都是对的。   “我们在这里等着师姐,然后护送师姐离境好不好?”闻弦歌现在连出门都得请示,被管得服服帖帖。   殷盼柳刚要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禁皱起了眉。   “怎么了?”   “阿音不能来霜火宫。”殷盼柳说完伸手抱住闻弦歌,不等她问就开始解释,“霜火宫之前受沉音谷监视,如今沉音谷被烧,皇伯父那边一定得到了消息,如今派谁来监视霜火宫我们还不知道。阿音这件事我不知道皇伯父是否真的动了怒,我觉得他多半是做做样子。可是如果他是来真的呢?那么阿音一在霜火宫露面就可能被抓。我们可以保护她,到那时就会和官府撕破脸,我爹的事可能会被掀出来。”   谁能保证皇帝永远会掩护这个弟弟呢?如果皇帝趁机将颖王掀出来,然后治个临阵脱逃,欺君罔上的罪名呢?当然以殷盼柳的机敏,并没有觉察到皇帝有这方面的意思。但是她之前同样没有觉察到皇帝让人监视霜火宫的意图。对于君王,永远要以上线对待,以下线提防。   闻弦歌不明白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她只关心师姐的安危。   “得另外找个地方,我们提前走。”总之要最大限度降低被皇帝发现的危险。   闻弦歌咬着唇想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去宋家老宅!”   远松关的宋家老宅是她外祖父的房子,那里只有一个老家人,并没有外人。而且大部分人并不知道闻弦歌和宋家的关系,闻弦歌也只去过一次,掩人耳目够了。   殷盼柳不敢擅自决定,事关公冶音安危,她非常慎重。在和殷云枫商议过后,殷云枫也觉得那里是个不错的地点。他很快谋划好出境的路线,交代给殷盼柳。传了消息给莲衣后,两人也收拾好东西赶往远松关。   远松关,宋家老宅。   宋家老仆人宋桥看见闻弦歌十分欣喜,赶紧让两人进来。   “桥伯,这是我的朋友柳姐姐。我们要在这里等人,可方便?”虽然是宋晖阳唯一的直系血脉,闻弦歌依旧没有是这里主人的意识。   宋桥笑着点头,“方便方便,孙小姐是这里的主人,怎么会不方便?”   他端详着跟进来的殷盼柳,心说这位小姐通身的贵气,身份必定不寻常。不过姓柳?他在心里寻思了一会儿,并没有想起来,想来是他孤陋寡闻了。   “孙小姐,我这就去收拾房间,您和柳小姐先在小客厅坐着喝口热茶。”他苍老的身体因为来了客人都活泛起来,堆满皱纹的脸也染上了光。   小客厅里,闻弦歌喝着茶,见殷盼柳站在房间里抬头看着屋里的装潢,“柳姐姐认得这些?”   “不认得。”殷盼柳老实道。她精通绘画,但是对建筑并不在行。“不过我觉得这上面雕的花纹甚是精美,是京城看不到的样式。”   闻弦歌闻言放下茶杯走到殷盼柳身边,也抬头看梁上的花纹。“是四兽螭纹,不过……”闻弦歌在千音阁里也见过这种花纹,想来是边关常用的样式。   “不过什么?”殷盼柳转头看她。   “我好像在木梁以外的地方看过。”闻弦歌用手抵在下巴上冥思苦想。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明明已经有了影儿,却越想越想不起来。   殷盼柳等了一会儿,见闻弦歌的眉头都拧成疙瘩了,不忍她受伤之后还要劳神,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好了,咱们不想了。”   闻弦歌依旧皱着眉,“我好笨。”她生气,生自己的气。   “不笨,弦歌能练成含音集,是难得的奇才呢。”   明知道殷盼柳在哄她,可是闻弦歌听了就是高兴。她仰起头,“柳姐姐,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人也从殷盼柳的怀里退了出来。   “怎么了?”殷盼柳搞不懂,小丫头一会儿一个样儿,这又是唱哪出?   闻弦歌摇头,头上的玉兰花簪晃来晃去,“没事啊。”   宋桥再来的时候,端了饭菜。闻弦歌好奇:“桥伯,这些饭菜是你做的?”   宋桥笑,“孙小姐说笑了。我已经老了,莫说做不了这些菜,就是能做,我的手艺也不敢献丑。这些都是从醉仙楼里买的,来,二位小姐趁热吃。”   殷盼柳招呼着宋桥一起吃,宋桥却坚称主仆有别不肯就坐,最后实在拧不过,才在一旁落了座。   “说起来,我上次来的时候去过春风楼,不知道现在生意如何?”闻弦歌吃得少,她身体还在恢复,体能和精力都很差。   “春风楼?”殷盼柳挑眉,听名字不是寻常地方。   宋桥赶紧放下碗筷,解释道:“柳小姐不知,春风楼是我们这里最大的琴楼,生意好着嘞。”   “哦,琴楼啊。”殷盼柳挑了声调,意味不明地看了闻弦歌一眼,看得闻弦歌后背发凉。   “我……我上次……穿男装进去的。”说不清为什么,闻弦歌就是要解释这么一句。   但是有些事,解释了比不解释更糟。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心虚。   这件事就此过去,席间三人相谈甚欢。殷盼柳是个很奇妙的人,她不想说话的时候,看别人一眼都懒。她想说话的时候,什么样的人都能和她谈得来。   宋桥今天高兴,多喝了两杯,走路已经不稳了,却还是拒绝了闻弦歌要送他回房的好意,自己扶着墙慢慢走了。   闻弦歌带着殷盼柳去了自己上次来住的院子。宋桥收拾了两间房,闻弦歌让殷盼柳住正房,殷盼柳并不客气,只是进了房间她就不让闻弦歌走了。   “干嘛啦!”闻弦歌被殷盼柳抱在怀里,心砰砰跳着。此时的她觉得这怀抱无比烫手,她想要挣脱,却实在舍不得。   “从方才起你就不对劲,到底怎么了?”殷盼柳脑子好,刚才的事都记得。   “没……没事。”闻弦歌涨红了脸,“我在担心师姐。”   殷盼柳低头看着她,半晌松开手,闻弦歌赶紧缩起来,像只受到了惊吓的猫。   “因为阿音要来了对吧?你以为我喜欢阿音,你觉得你我如今这样是对不起她?”殷盼柳有点无奈,小丫头太善良了。   闻弦歌将自己越缩越小,最后捂着耳朵大叫:“别说了!”她将脸埋在膝上,眼泪一滴滴落下,“对不起,是我贪心,对不起师姐!”明知道柳姐姐喜欢师姐,可她还是贪恋柳姐姐的温柔。在师姐不在的时候,一点一点靠近,甚至……想到那天自己刚醒来和殷盼柳的亲密接触,她觉得自己太坏了!   殷盼柳瘫着脸,怪小丫头蠢吗?这样的结果不正是自己刻意误导的吗?她伸出手,却让闻弦歌又后退了好几步。   “不行!我不能再这样!这样的我好卑鄙!”她哭成了泪人,这样背德的负罪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每次都在想公冶音不在,她从殷盼柳那里偷得一点点的温柔不过分吧?可是一点一点,她越来越贪得无厌。如今公冶音要来了,她该将殷盼柳还给公冶音,自己不能再犯糊涂,否则她就对不起公冶音从小待自己的情分了。   殷盼柳挠头,怎么整?好像搬起石头把自己的脚砸了。   就在殷盼柳犹豫要不要告诉闻弦歌实情的时候,闻弦歌的哭声突然停了。殷盼柳抬头一看,闻弦歌已经软软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弦歌!”   闻弦歌昏倒是因为内伤未愈,连着多日为公冶音担心,加上方才的情绪起伏过大所致。殷盼柳将她放在床上,翻出带来的药丸喂了一粒,就坐在床边枯等。   作者有话说:   大家小年快乐呀~~~ 第85章   半夜, 闻弦歌醒来。房间里的光亮让她以为自己只是短暂的昏迷。可是看到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她才意识到大半天过去了。   “好点没有?”殷盼柳靠在床柱上小憩,听到声音立刻凑过来。   “我没事。”闻弦歌扁扁嘴,想到昏迷之前的情形, 她默默缩起身子, 在被子下面团成了一个球。   “你这是干什么?”殷盼柳伸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   “柳姐姐, 你是不是因为我在沉音谷差点死了,所以才对我这么好的?”闻弦歌刚问完, 就觉得屁股上挨了一巴掌, 只是隔着被子, 一点都不疼。   “弦歌, 你当我是什么?只要有人快死了我就要对她好?”殷盼柳真的生气了, 抓过闻弦歌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别这么看我,也别这么看你自己。”   闻弦歌皱着眉, 她想不明白殷盼柳前后不同的态度。明明这些年自己无数次渴求着被关注,被疼爱, 可是殷盼柳都视而不见。那么如今呢?   “我……我困了, 我要睡觉。”想不通, 那就只有逃避。   殷盼柳原本想要将自己的真实感情告诉这个小迷糊, 可是想到闻弦歌的伤,她犹豫了。这种事不急于一时, 还是等闻弦歌痊愈后再说比较稳妥。   第二天,两人之间还是别别扭扭的, 殷盼柳不再强求。好在这日午后,公冶音带着莲衣到了。   “师姐!”一见面, 闻弦歌就跑过去扑进公冶音的怀里。   公冶音抱着她, 抬头朝着殷盼柳点点头, 算作打招呼了。好友之间,原本就不需要过多客套。   “小宫主。”见到殷盼柳,莲衣自动自觉站在殷盼柳身后。   留下闻弦歌和公冶音说话,殷盼柳带着莲衣到了另一个房间,让莲衣将京城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乐锦大师的判断是对的。阿音这次闯下的祸没人都填,只能走。”她思考了一会儿,“我爹已经计划了一条稳妥的路线,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准备一下,阿音越快离境越安全。”   “是。”莲衣答应完却不走,见殷盼柳看过来,她道:“小宫主,属下有过,请求责罚。”说着跪了下来。   这件事的起因就是源于那一晚公冶音中了并蒂莲差点被刘自省得手引起的。如果那晚莲衣在场,这种意外就不会发生。公冶音自然不会责怪她,因为她是殷盼柳的人。如今见到了正经主子,莲衣赶紧请罪。   殷盼柳点点头。莲衣有错必须得罚,至于怎么罚,她也早就想好了。“莲衣,阿音离开颖国后无依无靠,她的性子直率,冲动起来容易出乱子,身边得有个人。”   话说到这里莲衣就明白了。   “你随阿音走。”殷盼柳看到莲衣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明白她心中挂念,“我知道你挂念着荷衣,你放心,荷衣我会照顾好。等阿音找到个安身之所身边有人后,你就可以回来了。”   说到底,莲衣终究是她的人,公冶音未必看得上。   “是。”莲衣叩头,深知这一别,少则三五年,多则十余年,她要看不到主子,也看不到荷衣了。   闻弦歌见到公冶音,有说不完的话,真是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公冶音抱着师妹的身子,总觉得瘦了好多。“弦歌,我在京城一直闯祸,看到师父后也没来得及问,你这段时间过得如何?怎么会在这里?”   闻弦歌说了自己的遭遇,只是将沉音谷的生死大战一笔带过,怕师姐担心。   果然,公冶音一听她受了伤赶紧上下打量她,“伤在哪里?严重吗?”   闻弦歌慌忙摇头,“不重的,都好了。”说完自己的事,她又替公冶音担心,“师姐,我听柳姐姐说,你这次闯的祸不得了,师父也让你离开颖国。可是你都没有出去过,将来可怎么办?”   这点公冶音一点都不担心。“天地之大,总有我的一番作为。”说到这里,她看着闻弦歌,艳丽的眸子满是柔情,“弦歌,你跟我走吧。”   闻弦歌愣愣地看着师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师姐……”她张着嘴,有些无助。   公冶音的手轻轻抚着师妹的唇,小巧的唇瓣柔软可人,“弦歌,你喜欢我吗?”   轻柔的声音响在耳畔,如同情人的呢喃。闻弦歌仿佛被蛊惑,只是看着公冶音越靠越近的脸,完全忘记了反应。   “喜欢我吗?我的弦歌。”公冶音珍视了十年的小师妹,原本不想这么快就捅破这层窗户纸,她愿意守护着闻弦歌的纯真。可是时间不等人,她要走了。如果不能带走闻弦歌,不用想也知道殷盼柳一定会下手。她不能把自己宠了十年的小师妹留给那只狐狸,她的弦歌这么纯真,被狐狸吃了都不会发觉的。   唇上的温热让迷糊的闻弦歌突然清醒起来,当意识到师姐在做什么的时候,她一把推开公冶音,自己后退了好几步坐到床上。   “师姐……”她抬起头,看到公冶音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眼底都是伤。   “对……对不起……”闻弦歌发誓她从来都没想过会伤害公冶音,“可是……”她嗫嚅着,“我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为什么不对?”公冶音几步过来坐到床上,“那只狐狸对你说了什么?”   “狐狸?”闻弦歌更蒙了。   “盼柳!”公冶音扶额。她家师妹不能被吓,吓到了脑子就转得特别慢,所以只能宠着。   “对对!”闻弦歌好像一只正在玩线团的猫,终于找到了一根线头,高兴起来。“师姐,你和柳姐姐不是一对吗?”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啊?”公冶音张大了嘴,理解无能。缓了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之前殷盼柳就和她说过,闻弦歌以为殷盼柳喜欢的是她。   “你怎么会这么想?”公冶音现在只想把那只姓殷的狐狸揪过来狠扁一顿。   “看得出来。”闻弦歌还觉得自己挺精明。心说你们俩不说我也看得出来,我这敏锐的洞察力。   公冶音的火已经顶上了脑门,却还得柔声细语地好好哄着闻弦歌,“弦歌,我喜欢的是你。”   闻弦歌瞪大了眼睛,“什么……什么时候变成我了?”师姐怎么好这么善变的?   公冶音额上青筋都冒出来了,她深吸了几口气,露出一个笑脸,“没有变,一直都是你。我不会喜欢那只狐狸的。”她现在只想宰了那只狐狸。   闻弦歌彻底被震撼了,但是和公冶音想的不同,她现在脑中全都是:师姐喜欢我,那柳姐姐怎么办?师姐移情别恋了,柳姐姐要伤心了!   “柳姐姐……”她刚说出这三个字,就被公冶音一把扣住手腕压在床上。   “弦歌,能不能不提殷盼柳?”说出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公冶音真是咬着后槽牙说的。为什么在她们俩独处的时候,那只狐狸还要搅合进来?   闻弦歌被吓到了,愣愣地看着身上的师姐,觉得有点陌生。   公冶音也不想这样,这样会吓到小师妹,可是她控制不住,想到她的弦歌被殷盼柳洗脑了,她就觉得气愤又痛心。如果可以,她真想闯进闻弦歌的心里,将那只殷狐狸踹出去。   就在这时,门开了。在公冶音心中已经是个死人的某只狐狸走进来,看到床上的情形眼中满是精光,也不说话,还好心地关上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床上两人。   闻弦歌这才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多么暧昧,她慌忙推开公冶音,跟着起身,低头整理了自己凌乱的衣裳。   “你进来干什么?”有人在场,公冶音也不好动作,只能不爽地看着破坏气氛者。   “你想要带弦歌走?”殷盼柳的脸上没有笑容,看着还挺可怕的。   “没错。”公冶音完全不跟好友客套。   “你不能这么做。”   “凭什么?”公冶音心头火可还没下去呢,“弦歌的事轮不到你作主。”   “弦歌经脉受损,差点没命,到现在身体都没养回来。此番你离开是逃命,你要她拖着满身是伤的身体跟着你东躲西藏,朝不保夕?”殷盼柳没有激动的语气,只是叙述事实。   公冶音转头去看一脸心虚的闻弦歌,“她说的是真的?”   闻弦歌皱着眉,在这两人面前,她根本没有辩驳的份儿,只能轻轻点头。   “为什么你方才不告诉我?”公冶音抓着闻弦歌的手,刚要探一下内息,白光一闪,被殷盼柳一扇子打开。   “殷盼柳!”公冶音大怒。   “弦歌她的经脉就是被这样强行注入内力震坏的,你再注入内力会要了她的命!”殷盼柳盯着公冶音,“你知道她受了多少折磨吗?千刀万剐的疼痛,你知道吗?”   “别说了!”闻弦歌能够感受到公冶音全身都在颤抖,她心疼师姐,伸手抱住公冶音,“师姐,我已经不疼了,伤也已经没事了,真的,你不要生气。”   公冶音咬着唇,发红的双眸里都是闻弦歌心疼自己的样子。这丫头,不枉自己疼了她这么多年。“是师姐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闻弦歌拼命摇头,“你是最好的师姐,是弦歌永远的师姐。”   永远的师姐啊!   “呵呵呵!”公冶音笑了,笑中带泪。她转头看着殷盼柳,“盼柳,终究是我输了。”她的小师妹这辈子都只把自己当成师姐,有亲情无爱情。别说闻弦歌是如今这样的身子,就是好好一个人,自己也带不走的。 第86章   殷盼柳并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如果有可能, 她不想抢公冶音的心头好。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吵过嘴,打过架, 但是, 可以生死相托。   然而她们都爱上了闻弦歌。这个天真的小丫头就是她们的宝贝。她们俩都自认是强者, 闻弦歌却是个弱者。她的柔弱让她们俩的强有了用武之地,为此她们俩各自努力, 就是希望能够给闻弦歌更多的保护。   “阿音, 眼下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公冶音却听不进这话。几乎是一夜之间, 她失去了自己的亲人, 师门, 现在连她的所爱也要失去,自己的安全?有什么重要的?   公冶音有些心灰意冷,她站起身, 却被闻弦歌拉住了衣襟。   “师姐……”闻弦歌像一只即将被人遗弃的小猫,拼命抓着主人的衣襟不让其离开。   公冶音以为自己承认了失败, 就可以放开这段执念, 此时才发现, 执念之所以是执念, 就是根本无法放手。   “弦歌,你听话, 好好养伤,等你身体养好了, 师姐会来看你的。”这话说出来,公冶音自己都不信。一旦离开, 再见何时?   闻弦歌摇着头, 泪如雨下, 她的喉咙被哽住,发不出声音,只是张着嘴,双手抓着公冶音的衣襟不让师姐离开。她知道该松手,这样的纠缠徒劳无益,但是她不能放手,她能够感觉得出,一旦放手师姐就会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这样的场景连殷盼柳都湿了眼眶。   “殷盼柳!”公冶音狠不下手,只能叫人。   殷盼柳走过来,轻轻握住闻弦歌的手,“弦歌,听话。”闻弦歌的手终于松了,公冶音几乎是逃一般地出了房间。   “师姐!”背后是闻弦歌撕心裂肺的叫声。   公冶音的手颤抖着,她现在真的后悔了,为什么要捅破那层窗户纸?这样只能让闻弦歌更加痛苦。   “弦歌!”殷盼柳的声音中带着惊慌。公冶音赶紧回到房间里,闻弦歌又昏倒了。   殷盼柳刚刚将闻弦歌放在床上,就被公冶音揪着衣领子拽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殷盼柳伸手打掉公冶音的手,“你都看到了,我没骗你。弦歌的身体伤成这样,根本不能承受剧烈的情绪起伏。她昨天已经昏迷了一次,你再多刺激她几次,就算能保住她的命,她的一身武功也废了。”   公冶音瞪着眼睛,“你不用说气话,我和她说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进来?”   “我不进来你打算做什么?霸王硬上弓?”殷盼柳冷笑,“阿音,弦歌乖巧,你哄哄她,她连心都能剖给你,你忍心那样对她?”   公冶音别过头,“我从没想过伤害她!”   “不伤害她你带得走她?”殷盼柳这笃定的语气彻底激怒了公冶音。她袖中的牵魂丝陡然飞出,飞向了殷盼柳。   殷盼柳的青缯裁叶扇竖起,牵魂丝绕在其上。   “盼柳,你处心积虑,明明早就对她有情,却一直装做不在意,让她一点点走进你布置好的陷阱里,你又有多光明磊落?我是输了,可我不是输给你的心机,是输给你的心狠!”   殷盼柳居然承认了。“你说得没错。我是处心积虑,因为我一早就知道弦歌的弱点在哪。阿音,你不用不服气,我也用了十年时间赢得她的心,我花的心思一点不比你少。”   “狡猾的狐狸!”公冶音咬牙切齿。这家伙的心思藏得太深,别说闻弦歌,就是她也是前段时间才发现。若是早就知道这只狐狸的真实意图,她一定把师妹藏得好好的,绝对不让这只狐狸碰到。   “弦歌?”就在两人张牙舞爪剑拔弩张的时候,殷盼柳发现床上的闻弦歌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她们俩掐架。   两人赶紧松开,都跑到床前看着闻弦歌。   “师姐,柳姐姐,你们俩方才说的都是真的?”闻弦歌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这会儿声音小小的,却无比认真。   殷盼柳和公冶音互相望了一眼,心中都冒出一个词:“完蛋!”   殷盼柳陪着笑脸,“弦歌,你指的是哪句话?”   公冶音暗骂狐狸狡猾,这就是要知道闻弦歌是什么时候清醒的,到底听到了哪句话。   闻弦歌可怜兮兮地看着殷盼柳,“柳姐姐,你真的喜欢我?”   公冶音也盯着殷盼柳,心说这只狐狸要是敢否认,她就打爆狐狸头。   “是,一直都喜欢,或许……比你喜欢我还要早。”殷盼柳承认了。   闻弦歌闭上眼睛,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其实想笑的,比起自己喜欢她,原来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思,却装作不知这么多年。那自己这些年的深情到底算什么?自己的小心翼翼,自己的故做掩饰都成了笑话。   “弦歌,怎么哭了?”公冶音心疼。瞪了殷盼柳一眼,“你把我师妹弄哭了!”   殷盼柳也慌。她看出闻弦歌闭眼前的失望,心中就是一翻,现在真不是个表白的好时机。   闻弦歌默默拉起被子,“我……我困了,我想睡一会儿,你们……你们都出去吧。”   公冶音哪里肯放闻弦歌一个人胡思乱想,刚要说话,却被殷盼柳拉走。   刚出门,公冶音就甩开殷盼柳的手,“盼柳,你要是哄不好她就交给我,反正我不会放着弦歌伤心不管的。”小时候,闻弦歌哪次哭都是她陪着,哄着。那小小的女娃流一滴眼泪她都心疼。   “你忘了她的伤?我们留下只是火上浇油,让她冷静一下也好。”殷盼柳哪会不心疼?她明白,自己这么多年的欺骗闻弦歌不可能轻易接受。原本她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慢慢透露,结果遇上个搅局的,在闻弦歌身体最糟糕的时候,挑了一个最糟糕的时机,用一种最糟糕的方式说了出来。   被子下的闻弦歌觉得自己无比的蠢。这么多年被这两个女子护着,她竟然什么都没发觉。以为师姐只是师姐,以为公主只是公主。可笑,如果没有感情牵绊,这两个优秀的人为什么要围着平庸的自己转啊?   负了师姐的情,看不清柳姐姐的意,这样的自己,如何配得起她们?   好乱啊!她回想着这十年的点点滴滴,现在看来倒是清晰了然,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如今的局面该如何收场?   清晨,天蒙蒙亮。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悄出了宋家后门,上了不远处的山。   在宋晖阳的墓前,闻弦歌点燃了香。“外公,您说弦歌是不是很笨?我知道自己笨啦,您不会在下面笑话我吧?”她嘟嘟囔囔了半天,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然后又问:“外公,您说弦歌现在该怎么办?我舍不得师姐和柳姐姐,可是……对着她们俩,我就会想起自己的蠢。”她捂着脸,觉得自己好委屈啊!自己是笨啊,可也不想被聪明人玩弄。   “外公,您说我离开好不好?嗯……我如果回京城会被找到的,我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反正我也不是永远不出现啦,等我觉得自己可以面对的时候就回来,我还是放心不下师父的。”她倒了酒,慢慢洒在地上。   “外公,您给我出出主意嘛?我怕我藏起来会被发现,我笨嘛。”闻弦歌对手指,和聪明人躲猫猫好累。   “你不笨。”突然出现的声音把闻弦歌吓得毛都炸了。她抬头,就看到殷盼柳靠在一棵树上,无奈地看着自己。   “柳……”闻弦歌刚要叫人,突然记起自己还在生气,扭头不看人。   “想藏起来,嗯?”殷盼柳过来,蹲下身和坐在墓碑前的小丫头对视。   闻弦歌莫名心虚。可是想想自己才是受害者,心虚什么?   “你骗我……”她本来想理直气壮地控诉的,但是话说出来气势就散了,委屈巴巴。   “我错了。”殷盼柳认错干净利落。   闻弦歌后面的话被堵在嘴里,这还怎么往下说?“为什么一直骗我?”   殷盼柳想了想,“弦歌,你还记得你5岁那年,我送你很多东西吗?”   闻弦歌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那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礼物,都是你喜欢的。”那一年殷盼柳遇到了闻弦歌,一见倾心。她整天在宫里翻找闻弦歌喜欢的东西,攒起来逮着机会出宫就送。   闻弦歌继续点头,她记得这件事。   “后来呢?那些东西哪去了?”   闻弦歌心虚地低头,“送……送人了。”   殷盼柳送的必然都是好东西,外面罕见。闻弦歌确实喜欢,但是少年心性,喜欢了一阵子就放到一边去了。她倒是记着这是殷盼柳送的,没有丢也没有送人,一直好好地放着。可是国乐坊一同学艺的姑娘们有喜欢那些东西的,起先只说看看,后来就说借去用,再后来就直接要。闻弦歌年纪最小,人好心善,东西多了也看不住,时间一长东西就都没了。   “我花了心思挑的东西,你转手就送人。”听到殷盼柳这告状的话语,闻弦歌不好意思地摇着她的手,希望她不要再说了,却听她问,“为什么呢?”   “啥?”闻弦歌不懂。   “我想过。”殷盼柳看自己已经在道义上压倒了闻弦歌,就也坐下,顺手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因为那些东西是我送你的,不是你来求的。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你根本就不会珍惜。”所以她时常说闻弦歌没有心,所以她宁愿忍受十年相思苦也要装作不在意。她让闻弦歌对自己相思入骨,对自己求而不得,这样闻弦歌就不会再将这段感情转手送人了。 第87章   所以……闻弦歌咬着唇, 所以自己这么多年的苦都是自己作的?啊呀呀呀!她又想哭了。   “老爷子,您放心,您的外孙女有我照顾, 好着呢。”殷盼柳倒是一点不见外, 在闻弦歌纠结的时候, 她点了香,倒了酒, 连话都说完了。   见闻弦歌望过来, 殷盼柳咧嘴一笑, “方才你说你想藏起来, 嗯?”   如果说之前闻弦歌是被殷盼柳的气势压倒, 这次就是被事实压倒了。原来殷盼柳对自己的算计都源自自己当年的没心没肺。这么说起来,自己才是理亏的一方。   “我……我错了。”闻弦歌对手指,不敢去看殷盼柳的眼睛。   “乖, 改了就好,我原谅你了。”殷盼柳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闻弦歌脸红红, “外公看着呢。”怎么好在老人家面前做这么亲密的事?   殷盼柳将人抱住, 转了个身, 飞快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 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道,“不给老人家看。”   闻弦歌缩了缩脖子, 柳姐姐好坏!   远处的一颗树上,公冶音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 看得莲衣都不忍心了。闻弦歌也好,公冶音也好, 哪个能是她家小宫主的对手?   这一局, 公冶音输得不冤。   公冶音走了, 就在那个早晨,在闻弦歌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离开了。公冶音不想师妹难过,然而闻弦歌难过是难免的,好在还有殷盼柳陪在身边。   逗留了两天,闻弦歌的伤情稳定了一点,她们就乘坐马车启程回霜火宫。   路过五指洞的时候,闻弦歌突然“啊”地叫出来。   “怎么了?”殷盼柳怕她伤情加重,赶紧检查。   “我想起来了!”闻弦歌抓住殷盼柳的手,“外公家里的四兽螭纹,我在外公留给我的那张地图上见过。”   殷盼柳回忆了一下,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后来画的那张地图里没有。”地图原件丢了,她复制地图都是乱七八糟,当然不能连花纹都画出来。   两人翻出地图,闻弦歌指了中间的位置,“花纹在这里。”   “确定?”殷盼柳觉得确认一下比较稳妥。   闻弦歌坚定地点头。她绘画确实拉胯,记性还是不错的。   马车在五指洞附近停下,殷盼柳亲自去查探了一番,终于在无名指洞发现了四兽螭纹。“看来这就是地图所指了。”   知道了其实也没多大用处,山洞里有天火,就算是殷盼柳也进不去。   “天火。”闻弦歌窝在马车里,殷盼柳的手摩挲着她的后背,有一种撸猫的感觉。   “谁能灭了天火呢?”她很努力地想着。   “罗刹将军。”殷盼柳很顺口地答道。   这话一出,两人对望了一眼。   没错,罗刹将军江封悯,练的是寒冰诀。若说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够灭天火的话,那就只有她了。   “她会不会帮忙?”闻弦歌对于洞里是否有东西,有什么东西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如果真能进去看看,也是了了一桩心事。   “可以试试。”   两人回到了霜火宫。叶云桑一眼看出闻弦歌的气色比走的时候差好多,私下拉着殷盼柳询问情况,殷盼柳只说是因为公冶音的事,把自己的事略过去了。   闻弦歌又开始了每天药材补品一顿不落的生活。只是这次话都说开了,没有了背德的负罪感,两个人更腻乎了。   叶云桑一把年纪直呼受不了。“你也不管管柳儿。”管不了女儿,她只能对着丈夫抱怨。   “管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俩是什么关系?”殷云枫正拿着喷壶给自己的花木浇水。   “闻丫头可是个姑娘!”叶云桑觉得丈夫没有抓住重点。   “呵呵。”殷云枫笑了,“多新鲜,难道她还是个男子?”   叶云桑生气了,一把抢过喷壶丢到一边,一指旁边的椅子,“坐!”   殷云枫无奈摇头,乖乖坐下。   “你的女儿爱上了一个姑娘,这才是问题的重点好吧?”   殷云枫老神在在地点头,“没错。”见妻子又要炸毛,他抬手虚按了一下,“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吗?现在来计较做什么?”   “我……”叶云桑被问得语塞,“我就是觉得你会介意。”   “我介意什么?”殷云枫真是想得无比的开,“柳儿有她自己的人生,无论她做什么,只要是她自己的选择,我都支持。你没觉得和闻丫头在一起后,柳儿的笑都变多了吗?”   女儿的成长他们不曾参与,那么现在,他们同样不应该干预女儿的决定。人生是自己的,殷云枫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就好像他远走江湖时一样。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女儿幸福,他什么都可以接受。   叶云桑的嘴角慢慢向上弯起,“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咳……”殷云枫尴尬地咳了一声,一把年纪了,学不来年轻人的激情四射。   某日,晴朗无风。   闻弦歌坐在院子里,手里捧着一把刚刚采来的野花。   旁边的桌子上摆好了作画工具,殷盼柳站在桌前边看边摇头,“为什么非要我画画?”   “你都没给我画过画!”闻弦歌委屈。从前她不敢提,现在可理直气壮了。   殷盼柳挑眉,也不说破,选了一支笔,蘸上墨开始作画。   闻弦歌没坐一会儿就忍不住,颠颠地跑过来看。殷盼柳的功力深厚,寥寥数笔就勾勒出闻弦歌的模样,形神兼备。   闻弦歌喜滋滋,看到殷盼柳画了一半突然停笔,歪头问:“为什么不画了?”   殷盼柳指指自己的脸,含笑看着面前人。   闻弦歌心虚地看了眼周围,柳园里除了她们俩并没有旁人在,她飞快在殷盼柳的脸上亲了一口,一张小脸都羞红了。刚刚退后,腰上一紧,她被殷盼柳揽住,唇舌随即交缠在一起。   公冶音杀母一案因为公冶音没有抓到被永远地搁置下去。原本要处罚靖国公府的,但因为凶手和受害者都在靖国公府,两相抵消,最终以教女不严的罪名罚了公冶术一年俸禄了事。至于国乐坊,皇上根本提都没提。公冶音的舅父黎阳王私自进京,被勒令圈禁封地三年,这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   总而言之,因公冶音引发的一系列事件,最终在皇帝的刻意偏袒下轻轻揭过。   半年后,闻弦歌和殷盼柳回京。京城繁华依旧,但是对于两人的心境来说,已经物是人非。   回到宫里,殷盼柳终日守在延寿宫里。太后自公冶音出事后,身体大不如前,人也见着苍老了不少。好在看到殷盼柳回来,太后这几天眼见着精神了。   闻弦歌回到国乐坊,陪在乐锦身旁。乐锦从闻弦歌的行为举止已经看出不同,“弦歌,你和承云公主……”   闻弦歌心头一紧,下意识回避师父的目光。   “我教你自强自爱,不要被名利遮住双眼,不要沦为权贵的玩物。我教你以乐娱情,不要以乐事人。弦歌,如今你可还记得?”   “记得。”闻弦歌垂着头,“师父的教诲,弟子从不敢忘。   “承云公主……她可也是权贵啊。”乐锦语重心长地说,“最主要的,她还是个公主,不仅没办法给你名分,甚至连她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她不是陛下亲生,地位超然些,加上有太后护着,至今才能自由自在。可是弦歌,这种情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太后……”说道这里乐锦谨慎地看了眼周围,确认没人后,才低声道:“太后有了春秋,不会一辈子护着她。到那时她自身尚且难保,你呢?”   闻弦歌依旧低着头,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心早就丢了。   “师父,”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我和公主……我们有别的打算。”这些话原本不应该对师父说的,可是面前师父的担心,闻弦歌实在瞒不住。她想让师父安心。   “什么打算?”   “我们想要离开。”这是两人在霜火宫就商量好的,只是还需要一个时机。   乐锦听了并没有放心,反而叹了口气。“弦歌,你是觉得音儿离开了就万事皆休,所以你也想效仿?”她摇摇头,“傻丫头,音儿犯了罪,离开颖国别国当然不会继续追究。可你和公主……你们的感情注定不容于世,无论到了哪国都一样,除非你们能够隐居深山再不问世事,可你们这样如花的年纪,深山寂寞,你们熬不住的。到那时如何?这是一辈子的事,你不要凭一时意气冲动决定。”   闻弦歌咬着唇,“师父,您不同意我和柳姐姐在一起吗?”她和殷盼柳在一起这件事,没有人能够阻止。但是她依然希望能够师父的同意,这是她最亲的亲人了。   乐锦没说话。若是不同意,当初她就不会同意闻弦歌和殷盼柳同行。她说了这么多,就是怕徒弟少年人不定性,怕万一两人遇到挫折成为一对怨侣。这世间本就对女子多番苛责,两个女子相恋,面对的世人审判是无法想象的,她不想小徒弟承担这些。   自己的两个亲传弟子,公冶音性格强势,属于越压越强的类型,她总是严苛对待。闻弦歌性格温驯,多数时候都要鼓励,培养自信心,她也是一直宠着闻弦歌的。   “为师只是希望你想清楚,将来不要后悔。”   闻弦歌很认真地点头。“师父,我会好好想的。”她伸手抱住师父的胳膊,将头靠在师父的肩上,“我舍得不您。” 第88章   乐锦微笑, 笑中带着欣慰。她的小徒弟长大了。“弦歌,为师一辈子守着这国乐坊,却不想你过这样的生活。外面天地之大, 你该去看看。若是有一日你走得累了, 还可以回来看看为师。”   做长辈的, 总是希望孩子有更好的生活。   清晨,殷盼柳收拾好带着荷衣去延寿宫给太后请安。太后今天满脸喜气, 人也精神了不少。   “皇祖母, 今早喜鹊就在叫, 想来是有好事了。”殷盼柳拣着太后爱听的话说。   “就你会说话。”太后笑着招呼她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江吟姑姑端了甜汤过来。   “是景阳侯答应了让安凤溪娶玉山。”太后说起来颇为欣慰, “玉山这次终于如愿了,”都是孙女,太后固然偏疼殷盼柳, 对其他孙女也是念着的。   景阳侯世子安凤溪一直心仪公冶音,之前还曾上门提亲, 这件事因为公冶术没有回复不了了之, 算是给了景阳侯府一个好大的没脸, 之后再没有安凤溪的消息。如今公冶音出逃, 算是彻底断了安凤溪的念头,不过他竟然转头就同意娶玉山公主, 倒让殷盼柳瞧不起了。   女子,感情, 在权势面前都是可以抛弃的。安凤溪之前衷情公冶音闹得全京城皆知,纵然公冶音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他依然痴心一片。如今公冶音刚走数月, 他就转头娶旁人, 实在是莫大的讽刺。幸亏公冶音当初没有同意,否则就算成亲了也很难过得下去。   因着太后高兴,殷盼柳就陪着太后在宫里转了几圈,舒展一下筋骨。   “太后,皇上来了。”江阴姑姑听了小宫女禀告,过来低声道。   “想是为了玉山的事。”太后笑道。   母子俩说话,殷盼柳退到了偏殿。随意翻了几页书,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抬起头,就看到明黄色的龙袍。   “承云见过皇伯父。”殷盼柳赶紧见礼。   皇帝让她免礼,“何欺梅的事你都知道了?”一上来皇帝就说出了来意。   “是。”殷盼柳站在一旁,不多说,也不迟疑。   皇帝抬头看看殷盼柳的表情,“听说何欺梅抓了你和安平县主,还差点害你们丧命,幸好颖王妃及时赶到。”   “是。”   皇帝点点头,“那么传回来的消息就没错了。承云,这件事不是朕的授意。”   殷盼柳有些意外,身为皇帝,没必要解释这么一句的。   “你不用意外。朕对于你,对于你爹娘,没必要提防。但是你要知道,朕是皇帝,有些事不是朕的本意,但下面人会揣测上意,知情不报,擅自做主。”   这是把锅甩到下面人身上了?   “治国之道,旨在平衡二字。朕没有告诉下面人霜火宫的事,他们用沉香谷监视霜火宫朕就不能说什么。至于这次抓你们,是何欺梅自己的主意,没有京城的授意。”   沉音谷出事的消息报到京城,皇帝就下令彻查。这么大的事,皇帝也吓得够呛。闻弦歌死活他不管,若是殷盼柳死了,不用想他那个弟媳叶云桑说话间就能杀到京城来要个说法。到时候当年所有的秘密都会被掀出来,颖王现身,国祚不稳,这一切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彻查的结果就是下面负责的人知道何欺梅抓了闻弦歌和殷盼柳,但此人是皇后那边的,得了皇后的授意,将消息隐瞒不报,直到沉音谷被烧毁,这么大的事瞒不住了,消息才被捅了出来。   “皇伯父,父王说您有您的不得已,他知道这不是您的本意,承云也明白。”殷盼柳心中确实没有怨恨,她只是更加体会到皇位之上的孤独。看着皇帝鬓边越来越多的白发,她轻声道:“前朝事多,皇伯父要注意身体。”   皇帝抬头看着这个在皇宫里养大的侄女,欣慰地点头,“朕会注意的。承云,你受了伤,朕已经让人准备了药材和补品,过两天送到你宫里去。你好好补着,还有安平县主,你和她要好,朕不便赏她,出宫的时候给她带一些过去。”   “是。”   荷衣看到殷盼柳自皇帝走后就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公主,可是不信陛下的话?”   殷盼柳摇头,“我信。他是皇帝,没必要说这番话骗我。可是你有没有听到,皇伯父说知情不报,擅自做主。”她转过头,“什么人敢对皇帝知情不报?”   荷衣不知。   “不奉皇命的人。”殷盼柳手中折扇打了个转,“去查查皇伯父最近惩罚了什么人。”   殷盼柳在宫外有自己的势力,要查并不难。   数日后,外面人传进来消息,骁骑营一个小校被撤职了。这本不是大事,但是这个小校被撤职后人就消失了,没回家也没出城,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荷衣将消息报给殷盼柳的时候,她正在画画。   “查出他是谁的人了吗?”   “查了,是皇后的人。”外面人办事当然要稳妥,不能主子问一句去查一下。   “皇后……”殷盼柳停下笔想了想,“过几天就是皇后的千秋节了对吧?”   “是。”   “嗯。”殷盼柳意义不明地点点头,继续蘸墨画画,不再说话。   荷衣却感觉要有大事发生。   千秋节,皇后的生辰,是宫里的大日子。国乐坊作为官办礼乐机构,这种时候一定要有节目表演的。   今年皇后早早过来传话,要看闻弦歌的表演,所以闻弦歌回来后一直在排练进宫表演的节目,一个多月都没和殷盼柳见面了。   房间里丝竹声满,正在排练。   闻弦歌居中而坐,手中琵琶声落珠一般,清楚连贯,没有丝毫杂音。她们排练的曲目是皇后亲自写的曲子《安天下》   “好。”一曲完毕,乐锦满意点头。明天就是千秋节了,这首曲子终于完满。   放下琵琶,闻弦歌接过庆儿递过来的帕子擦擦脸上的汗,借此活动一下疼痛的手指。她的经脉还没有完全恢复,平日里活动并没有影响,但是这种长时间高强度的练习对她的手臂,手腕和手指的经脉造成了很大的负担,会疼,也会麻。   “如何?”乐锦过来,“我看你不轻松。”   闻弦歌笑着摇头,“没事。我久不练习,有点生疏了。好在只是这一首曲子,我还可以。”生疏固然是有的,但是对于从小练习琵琶的闻弦歌来说,弹奏的动作早就刻在了骨子里,就算在睡梦中,她也能做出本能的动作。   “弦歌,你是皇后钦点的,说明皇后看重你,明天千万不要紧张。”乐锦知道徒弟身上有伤,可惜天家赏识,这是没办法的事。   翌日一早,国乐坊的相关人员早早起身,虽然千秋节的宴席在晚上,但她们是外人,早早就要进宫,还有搜身等一系列安全检查,晚了时间来不及。   庆儿带了两套衣服,一套是演出时穿的,另一套是赴宴时穿的。抛开国乐坊的身份,闻弦歌可是皇上亲封的安平县主,是有品级的。   “皇后明知道您有品级,还让您在宴席上表演,这就是故意让您难堪。”庆儿帮闻弦歌梳妆的时候嘟着嘴表示不满。   “别乱说,当心被有心人听去。”闻弦歌不傻,庆儿都看出来的问题她也看出来了。可是看出来又能如何?对方是皇后,她惹不起,国乐坊也惹不起,她只能照做。   “小姐,您的手……”庆儿实在担心。只有她知道,闻弦歌每天练习完毕回来都要用药酒泡手,才能稍稍缓解疼痛。可是日复一日的练习,这样的缓解根本不够,小姐的疼痛在不断累积。   “没事。”闻弦歌轻松道,“今天就结束了。”经历了生死,经历了离别,闻弦歌已经不是那个躲在师姐背后的小姑娘了。为了师父,为了国乐坊,她要挺起来。   众人入宫,经过一系列繁杂细致的检查,连梳好的发髻都一一拆散,检查里面是否藏着利器。乐器也一样,就差拆了重组了。等这一套下来,时间已经到了晌午。国乐坊都是女子,被带到设宴的明英殿旁边的院子里吃午饭。   御膳房送来的午饭不仅少,而且清汤寡水,好在这些女子平时吃得不多,但也难免抱怨。   “忍忍吧,不要多言。”乐锦无奈,不知今天是谁负责她们的,以往她入宫并不是这样的待遇,这次就是明显的刁难了。   “弦歌。”闻弦歌刚吃了口冷掉的白米饭,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她转头,一身青衣的殷盼柳已经走过人群走到她面前。   “大师。”殷盼柳先同乐锦打招呼,乐锦赶紧起身还礼。   “参见公主。”   “大师,我与弦歌久未相见,想和她单独说说话。”这就是要带人走了。   乐锦有些踌躇,她不介意两人见面,只是她们晚上还要表演,一会儿要做最后的排练,没有闻弦歌,那还练什么?   “师父,我很快就回来。”闻弦歌明白师父的担心。   “去吧,早些回来。”   殷盼柳拉着闻弦歌回了自己的无极殿,一进门,闻弦歌就被饭菜的香气吸引了。   “好好吃饭,晚饭你们肯定吃不上,这顿饭要挺到晚上,吃不好怎么行?”殷盼柳拿了勺子喂她。   “我自己吃。”闻弦歌红了脸。   殷盼柳却不干,“从前我不喂你就要闹的。”在霜火宫,在关系挑明后,闻弦歌可是狠狠撒娇了一段时间。   那不是在霜火宫吗?如今在宫里,她每走一步都心惊胆战,还敢撒娇? 第89章   “不一样, 现在是在宫里。”闻弦歌作势要拿勺子。   殷盼柳后仰躲过,“在我的无极殿里都一样。张嘴,啊——”   闻弦歌被她哄孩子的样子逗笑, 张嘴乖乖吃饭。   “这次千秋节由贤妃负责, 你还记得贤妃吗?”   闻弦歌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 在端午宫宴上,公冶音和安国公家的小姐连芳依起了冲突, 贤妃连雨梦就是安国公的妹妹, 连芳依的姑姑。难怪她要苛待国乐坊了。   “就因为那次宫宴上的冲突?”闻弦歌觉得不可思议, 她都忘了这事, 连家人居然还记得, 这得多记仇?   “安国公位高权重,家里又有进宫的娘娘,一向没人敢惹。上次连芳依是想用箜篌搏名声的, 被阿音和你联手打脸,她哪能咽下这口气?这段时间蛰伏, 大概就是在等机会报复。弦歌, 今晚你要当心。”殷盼柳放下勺子, 握着闻弦歌的手, 提醒道:“你的伤还没好。”   “我明白。”闻弦歌不愿殷盼柳为自己担心。她已经长大了,再复杂的局面, 自己也要想办法应付过去。   吃了饭,殷盼柳还想和闻弦歌说说话, 闻弦歌却因为连家的事更加担心国乐坊那边,着急回去。   “记得万事小心。我相信你能应付, 不用紧张, 就算真出了事, 一切有我。”殷盼柳的声音让人安心。临出门前,她拉住闻弦歌,在她的唇上亲了亲,像蜻蜓点水,分开后,她看到闻弦歌红扑扑的脸颊,笑着用手摸着那娇嫩的唇:“先欠着,记得还我。”   闻弦歌捂着脸,羞得说不出话,只是轻轻点点头。   回到之前的院子,众人已经摆开架势准备排练,见闻弦歌回来,乐锦终于放心。   “弦歌,宫里不比外面,你就不要乱跑了。”   “是,师父。”闻弦歌原本想告诉乐锦连家的事,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这件事有她一个人担心就够了,不要再多拉一个人紧张了。   明英殿,华灯初上。   京中官员家的夫人小姐陆续进宫入席。国乐坊众人也被带进殿中,在角落里等着上场表演。   殷盼柳入席,看到玉山公主喜上眉梢的样子,不禁摇摇头。得偿所愿确实是件高兴的事,想到在霜火宫养伤的那段日子,自己每日和闻弦歌在一起,她的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   “承云姐姐,你在笑什么?”一旁坐着的端弘公主看得新鲜,殷盼柳在这种场合即便是笑,也都是礼貌的,冷漠的,流于表面的。如今这笑,可太美了。   “咳……”殷盼柳尴尬地咳了一声,“今日皇后娘娘生辰,难道不该高兴吗?”说完还送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端弘觉得无趣,还以为有什么热闹呢。   贤妃负责这次的宴会,是场中最忙的一个。多少事等着她示下,她头脑清楚,每一条命令都准确而清晰。   “母后,贤妃好厉害啊!”玉山公主站在皇后身边轻声道。   “好好学着吧。今年你也要嫁人了,日后这后宅,就是你的全部天下。”皇后看着贤妃若有所思,“玉山,你若是能赶得上贤妃一半,母后就不必担心你了。”   玉山公主承认贤妃的厉害,却不认为自己比不过。“母后,您派来的嬷嬷有教我后宅理事,儿臣学得很好呢。”   皇后哪会不了解自己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眼高手低。好在嫁在京城,就算什么都不好,总有公主的身份,景阳侯府也不敢如何。   “母后,儿臣听说连芳依和航瑞堂哥订了亲。”玉山公主最近心情好得不得了,连着关心了很多八卦,这会儿说给皇后听。   这件事皇后竟然不知道,她挑眉:“怡王世子?”   “是啊。”玉山公主见皇后不知情,小声道:“才说定的。听说要明年才能成亲。”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玉山公主得意,“前两天星茹来看我时无意间说的。”星茹郡主,怡王长女,已经成年出嫁,听说玉山公主被指婚,进宫来贺喜的。   “见本宫时她没说。”星茹郡主入宫,先拜见了太后皇后,但是在这两处她都没说此事,却在玉山公主面前说了。   “她在儿臣面前也没提,是儿臣闲聊到航瑞堂哥,堂嫂过世三年,航瑞堂哥该续弦了。星茹随口一句说漏了,儿臣追问之下她才说的。”玉山看着时候差不多了,贤妃的目光已经过来,这是要请皇后示下的意思,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母女两人的谈话声音非常小,现在声音嘈杂,旁边人都未必能够听清,殷盼柳却都听见了。她是公主,坐得近,内力又高,听得一清二楚。   连芳依要嫁给殷航瑞?她看着正在和皇后说话的贤妃,又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星茹郡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今晚闻弦歌表演,若是顺利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顺利,那就谁都别想好。   不多时,开席。表演也同时开始。   国乐坊有两个节目,开场的齐奏和由闻弦歌领衔的乐器合奏。   开场节目顺利完成,乐锦的心放下了一半。   “弦歌,别紧张。”眼看着徒弟就要上场,乐锦大师却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师父,您放心。”闻弦歌笑笑,拉住师父的手拍拍。   有宫女过来通知她们上场,闻弦歌转身,将垂在身前的丝带拨到耳后,抱着自己的琵琶当先出场。   “呵!”闻弦歌的露面让玉山公主轻笑了一声。殷盼柳看过去的时候玉山公主也看着她,“承云,你的朋友都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伶人啊。”   大家闺秀当众表演并不丢人,但那是以才艺会友交流,闻弦歌却是国乐坊弟子,即便是官办机构,国乐坊依旧是个教坊,里面的人依旧被这些高门贵女们看不起。   “皇伯父亲封的安平县主,在你的眼里也上不得台面。唉!”她故意夸张地叹气,“玉山你的眼光真是高啊!”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皇上认可的人,玉山公主不认可,难道玉山公主比皇上地位更高?   玉山公主暗自咬牙,眼睛在场中看了一圈,“话说,怎么没看到……”她说到这里故作恍然地捂嘴,“哎呀,我忘了,公冶音杀了人,到现在还是朝廷侵犯呢。”   这就是戳人心窝子了。殷盼柳看了眼下面,靖国公夫人这次都没露面,可见公冶音的离开对老夫人的打击有多大。   “阿音不走,你哪来的好姻缘?”殷盼柳笑得冷冽。戳人心窝子嘛,她也会。   玉山公主咬牙,这才是她最在意的地方。安凤溪在公冶音逃跑之后又等了这么久才同意娶她,可见即便公冶音成了杀人凶手,安凤溪还是不死心的。她,堂堂嫡出公主,竟然能了公冶音的替代品。   琵琶声起,众人齐齐凝神往场中看。闻弦歌的琵琶引领着众人的曲声,时而婉转,时而铿锵,百转千回。不得不说,皇后所作的这曲《安天下》难度非常大,所以才会加重闻弦歌从手臂到手指的负担。   演奏非常顺利,进行到中段时,闻弦歌突然觉得情况不对。她居中表演不能左顾右盼,只能靠听觉来分辨。她的左边有一个人的古筝出现了问题,不是走音,是……使用了魔音!   闻弦歌惊讶不已,沉音谷被烧之后,怎么可能还有人会魔音?又怎么可能混在她们之中。她这么一分神,差点弹错,好在这曲子练得足够熟练,让她硬是调整回来了。但是她的心境已经不能平复。魔音一出,很快就有几个人的曲子跟着受到了影响,不得已,她只能在演奏中加入了内力,使出含音集。   含音集一出,殷盼柳第一个发现问题。她清楚以闻弦歌目前的身体情况,这就是在自寻死路。可是为什么呢?她对于音律不了解,不明白什么情况下能让闻弦歌拼命。   她快步起身离席找到了场外的乐锦,乐锦此刻正急得不行,闻弦歌的问题她同样清楚。   “大师,这是怎么了?”   乐锦见到殷盼柳,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公主,快!快阻止演奏!有人使用了魔音,弦歌正在用含音集正音,这是要命的!”她虽然可以阻止,但是殿前失仪是重罪,她执掌国乐坊几十年,这些规矩太了解了,她不能带着国乐坊这么多人一起死。   殷盼柳转头,在一旁的垂幔下撒了一点磷粉,垂幔迅速燃起火苗,被宫女发现,惊叫道:“走水了!”   闻弦歌刚刚听到声音,明英殿就乱了起来。殷盼柳趁机过来按住她的手,“别勉强了,交给我来处理。”   殷盼柳的声音温柔而镇定,让强撑着的闻弦歌终于松了口气。此时她的手指在不停颤抖,全身经脉都疼痛不已。   “是谁?”殷盼柳找不出使用魔音的人。   “左手边,弹筝的。”闻弦歌握紧了手,藏起发抖的手指,她的眼睛看着因为人群慌乱企图脱身的罪魁祸首。   殷盼柳快步走过去,手中青缯裁叶扇一敲,不想那人一点内力都没有,被这一下直接按跪了。   殷盼柳惊讶,没有武功居然还能使出魔音,高手!   一点小火苗,此时已经被人浇灭。众人虚惊一场,虽然重新落座,但心情已经受到了影响。   有人提议将方才的曲子重新演奏一遍,殷盼柳看着提议那人,正是连芳依。   闻弦歌抱着琵琶站在一旁,疼痛让她额头上都是汗。旁边的人见了,都忍不住为她担心。 第90章   殷盼柳将使用魔音那人偷偷丢给乐锦, 她出手快,又是趁乱,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事关国乐坊, 她不能声张。此刻她已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听到连芳依的话, 她也不等皇后说话,笑道:“连小姐这么喜欢听曲子?难怪自己一身高超的箜篌技艺, 府上却还养了四五个年轻乐师。”她加重了“年轻”二字, “我听说都是从外地找来的高手, 看来连小姐很是花费了一番心思啊。”   这话说得就让人没法听了。上次端午宫宴, 众人都听了连芳依的箜篌, 虽然不如公冶音,却也是个高手。这样的人府上养几个乐师没有问题,但是为何是年轻的?又为何要从外地搜罗?如果一定要解释也能解释得清, 可还是那句话,解释就是掩饰, 掩饰就是心虚。这种话说出来就是女子吃亏, 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殷盼柳承认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不厚道, 不过是连家先不做人的, 那就别怪她坏了。   连芳依气得俏脸通红,“承云公主, 你怎么能这样信口雌黄,坏人名声?”   “我说得不对吗?”殷盼柳仰起头, 傲慢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就是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了, 你能怎么样?   连芳依眼泪都被气出来了, 她能感受到在场的夫人小姐们望向她那种嘲笑的眼神。   “公主有所不知, 那些乐师都是我兄长安国公找来的,与依儿无关。再说,那些乐师也都被遣散了。”贤妃看不过,到底还是开了口。   “哦,原来如此啊!倒是我冤枉连小姐了。”殷盼柳手摇折扇,一派风流,目光却落在星茹郡主身上,“星茹堂姐,听说航瑞堂兄最近订亲了,却不知是哪家小姐?”   星茹郡主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她弟弟殷航瑞刚和连芳依订亲,安国公府的乐师就被遣散,这说明什么?会说的不如会听的,这门亲事断不能成!   想罢星茹郡主微笑,“航瑞是个长情之人,弟妹过世三年他依旧念念不忘,订什么亲?没影儿的事。”   殷盼柳点头,不再多说,折扇下的双眸却似笑非笑地看着连芳依。   连芳依的脸色煞白,仿佛站都站不稳。她开口还要说,被安国公夫人拉了一把,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   皇后在上面看了一会儿,也看明白了,殷盼柳就是来搅局的。她垂眸,可惜何欺梅当初没有直接弄死这丫头,不然这丫头哪来如今的耀武扬威。她的目光又落到抱着琵琶的闻弦歌身上,这个丫头也是厉害,这么难的曲子都能顺利弹下来,不是说受了重伤吗?看不出来啊。   “罢了,时候不早,下一个节目吧。”皇后终是决定放过闻弦歌。说到底她和闻弦歌没有深仇大恨,她只是不爽殷盼柳而已。可是看殷盼柳方才一招杀鸡儆猴,自己若是不依不饶,没准还会出现什么难看的场面,今日可是自己的生辰,皇后也想过个省心的生辰。   国乐坊众人退下后,殷盼柳也找机会溜了。她不在乎皇后高兴不高兴。出来后她和负责送国乐坊出宫的太监打了个招呼,带着抓住的那个女子和闻弦歌回了无极殿。   “别让她死了,问出实情。”将人丢给荷衣,殷盼柳拉着闻弦歌进了自己的寝殿。   “怎么样?”其实不用问,一没了外人,闻弦歌立刻不装了,整个人倒在殷盼柳怀里,皱着眉,感觉呼吸都是痛的。   殷盼柳将她放在床上,找出从霜火宫带回来的药给她喂进去,又用浸了药酒的布巾将她的双手都缠上,这才在她身边坐下来。   “疼就喊出来,别忍着。”殷盼柳摸着闻弦歌的脸颊,擦掉了她流下来的眼泪。   闻弦歌倔强地摇头,“我不疼的。”她哭得鼻子都红了。   殷盼柳好笑又心疼,“好,不疼。”随她怎么说,哄就完事了。   “柳姐姐,陪我说说话好不好?”闻弦歌需要分散注意力,这样才能忍受刻骨的疼痛。   “你瘦了。”殷盼柳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亲了一口。   闻弦歌却用自己缠成粽子的手圈住殷盼柳的脖子,主动张开嘴。   唇舌纠缠,空气中都是暧昧的气息。   半晌,两人才舍得分开,只是依旧鼻尖抵着鼻尖,近得能看得见对方眼中的自己。   “你怎么知道连家的事?”闻弦歌觉得好神奇,一开始她以为是殷盼柳胡编的,但是显然不是。   “还记得沉音谷吗?”殷盼柳脱了鞋袜,躺在她身边,将人抱过来搂着,“我回来后查了一下,何欺梅归顺朝廷,指挥她的人是骁骑营的一个小校。沉音谷的事情小校隐瞒未报,后来我娘烧了沉音谷,事情瞒不住,小校被撤职后就消失了。我猜是皇伯父动的手,但小校是皇后的人。我又查了一下,小校的妻子和连家有关系。”她揉着闻弦歌的后背,“底下人调查的时候顺便把连家一并查了,就查出了连家养乐师的事情。”   她不管连家谁养的这批年轻清秀的乐师,她是公主,她说是谁就是谁?冤死了活该!   “那……连芳依要嫁给怡王世子的事也是你调查出来的?”闻弦歌的脸贴在殷盼柳胸口,感受那软软的肉,弄得自己心痒痒的。   “方才听到的八卦,玉山和皇后说的。”还多亏了这八卦,要不然她还没想到说出乐师的事,因为她觉得杀伤力不够大。   “可是……”闻弦歌撑起身子,说话果然能够分散注意力,“她们为什么要害我?”她一个孤女,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殷盼柳也在想,她从小在皇宫长大,见惯了这些贵女们各种无法理喻的行事作风。   “也许是何欺梅没有杀掉你,她们不甘心。”   “啊?”闻弦歌觉得这也太离谱了。若说何欺梅不甘心她信,可是这事和连家有什么关系?   殷盼柳伸手捏着闻弦歌的后颈,感觉怀里人果然是只猫,被捏住后颈就会眯起眼睛一脸无奈的样子。“在有些人的心中,她们就是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如果没有何欺梅的事,她们不会主动害你。但是何欺梅杀你没有杀死,她们就不爽了。她们觉得,要杀你你就应该死,否则就是你的错。”   “疯子!”闻弦歌郁闷。   “没错,就是疯子。”权利让人疯狂。高高在上太久了,就忘了她们和寻常人都是人,都只有一条命而已。   “这些人好可怕。”闻弦歌伸手,才记起自己的手已经成了粽子。她挥挥粽子手,被殷盼柳笑着握在手里,“乖,难受也要忍着,对你的手有好处。”   “不难受。”闻弦歌乖巧,向上扭了扭,唇落到殷盼柳的锁骨上,她坏心眼地轻轻舔了一口,满意地听到殷盼柳的抽气声,她将脸埋在殷盼柳的胸前,闷闷地笑了。   腰上一紧,她的人被殷盼柳抱得更紧了。紧得贴着皮肉,仿佛要融为一体似的。   “我不喜欢这里。”闻弦歌说。   “我也不喜欢。”殷盼柳的手逗弄着闻弦歌的唇,闻弦歌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她的手指。“弦歌,我们去飞叶津好不好?”   闻弦歌心下一动,抬起头,“你相信罗刹将军的话?”她想起江封悯,觉得不太靠谱。   “我相信隐国的宁贞女帝。”殷盼柳虽然没有见过舒云慈,但是一个能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能强大隐国,还能搅合得周围邻国不宁的人,她觉得是个靠谱的。   闻弦歌笑眯眯,“反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有了对未来的期望,连身上的疼痛她都可以忽略了。   荷衣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叠在一起的样子。荷衣尴尬,自己是不是进来得不巧?   “问出来了?”殷盼柳将闻弦歌放到床上,起身挡住了床里面的人。   “是沉音谷的人,她说她叫盛言,这次来是要为沉音谷主报仇。”荷衣的眼睛不敢乱看。   “她怎么混进来的?”   “她事先选定了国乐坊的一个人,照着那人的样子化了妆,有七分相似,上场的时候有人帮忙替换,她在后排,并不引人注意,一直低着头就没被发现。”主要众人都只注意来自外面的威胁,没人会想到进了皇宫还会出事。   “谁帮忙?”殷盼柳没有放过这个重点。   “贤妃的人。”   殷盼柳点头,确认荷衣没有其他事要说,她摆手让人出去。   “柳姐姐,”闻弦歌从身后抱住了殷盼柳的腰,“你打算怎么做?”   “我原本想着有了连芳依的事就算了,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桩事。”她回身,将闻弦歌抱到自己的腿上,“害你又受伤,你说我会怎么做呢?嗯?”她捏着闻弦歌的小脸,笑得无比狡猾。   “我……我担心你。”闻弦歌没有想过要报复,她只想在乎的人平安。   “放心吧,你的柳姐姐不会那么没用。”殷盼柳捏她的鼻子,自家的宝贝自家宠,谁动她要谁的命!   “出去啦!”半夜,殷盼柳被从屏风后推出来。一旁侍候的荷衣想笑又不敢,忍得肚子疼。   闻弦歌见殷盼柳终于老实了,这才在荷衣的服侍下沐浴。   “为什么荷衣可以,我却不行?”隔着屏风,殷盼柳不爽。手中的青缯裁叶扇扇个不停,为什么她觉得有点热?   “就是不行!”闻弦歌方才因为疼痛出了好多汗,这会儿泡在热水里,舒服极了。   外面殷盼柳扇子扇得刷刷响,荷衣小声道:“公主很少有这么不爽的时候。”   “荷衣!我听得见!”殷盼柳更加不爽了。   作者有话说:   拜年啦拜年啦!祝各位小可爱们新年快乐呀,虎年大吉!! 第91章   闻弦歌在木桶里舒展着身体, 屏风外面是气急败坏的殷盼柳。她知道以殷盼柳的性格断不可能如此,不过是为了哄自己开心罢了。   殷盼柳扇着折扇,目光根本不看屏风, 但是听到清晰的水声, 她还是忍不住脑补一些画面。小丫头如今可是个大姑娘了, 不用想也知道那身材……她摇摇头,她的, 都是她的。   白嫩嫩的脚丫踩在厚实的地毯上, 一步两步如同猫咪。殷盼柳故意不回头, 直到闻弦歌扑到她身上。   “胡闹。”殷盼柳赶紧将人拉到怀里, 查看了她缠着布条的手, 手没湿,荷衣侍候得很仔细。看她的头发还湿漉漉的,殷盼柳让荷衣拿过布巾帮她擦头发。   “柳姐姐, 你对我这么好,我感觉像做梦一样。”闻弦歌笑眯眯。   “头发擦干了就赶紧睡觉, 别折腾了。”殷盼柳不接她的话。闻弦歌今晚有点兴奋, 一直不肯睡。殷盼柳知道她全身的经脉都在疼, 也由着她闹, 可是再不睡就天亮了,这么差的身体, 更应该好好休息。   “哦。”闻弦歌有点失望,她本来还期待着今晚会发生点什么呢。   “哎呀!”布巾突然盖在脸上, 闻弦歌用粽子手挠下来。   “别什么都想,对你身体不好。”殷盼柳道。   “嗯?”自己想什么了?闻弦歌纳闷, 然后她就发现殷盼柳的脸好像有点红。   “睡觉!”殷盼柳起身要走, 被闻弦歌死死拉住。她的手缠着布条不方便, 硬是用两只粽子手紧紧夹着殷盼柳的衣襟。   “不要,要你陪我!”她缩着身子,“冷,我睡不着。”   殷盼柳无奈又重新坐下,“弦歌,身上不疼了?”   “疼。”闻弦歌钻进殷盼柳怀里,钻得特别熟练。“所以要你陪着我。”   “你是不是故意的?”殷盼柳盯着怀里猫咪弯成月牙的双眼,肯定了猫咪就是故意的。   一夜无话,清晨荷衣端着水盆进来侍候的时候,就看到闻弦歌气鼓鼓的,她望向自家主子,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了?”   殷盼柳伸手戳闻弦歌鼓起来的腮帮子,被闻弦歌躲过。“求欢失败。”   啊?荷衣以为自己听错了。   闻弦歌则一脸受到惊吓地盯着殷盼柳,这是公主会说的话?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不是事实好吧?什么叫求欢失败?谁求欢了?她才没有!   “咳咳……”荷衣觉得房间里的空气都透着尴尬,她捂着嘴,“公主,我忘了东西,出去拿。”说完不等殷盼柳点头,飞快地溜走了。   “坏!”闻弦歌不干了。   “对,我就是这么坏。”殷盼柳将猫抓过来,洗脸。   闻弦歌手脚乱扑腾,“我自己洗。”   殷盼柳却不理,手都包成粽子了还怎么洗?她将猫洗了个干净,然后抱在怀里喂早饭。   荷衣看着自家主子喂猫的模样,后背有点发凉,这才是自家主子真实的样子吗?实在有点恶劣啊。   闻弦歌委屈巴巴地噘着嘴,“吃不下了。”   殷盼柳低头看着她的嘴,闻弦歌赶紧捂住,“真的吃不下了。”   “撤了吧。”殷盼柳摆手,荷衣赶紧收拾干净,临走时关好门。   “你生气啦?”闻弦歌被殷盼柳方才一系列的行为吓到了,尤其当殷盼柳不说话不笑的时候,真的挺吓人的。   “没生气,就是……”殷盼柳“啧”了一声,有点烦恼地说,“看到你气嘟嘟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她贴近猫咪的耳朵,“想欺负你。”   呼出的热气让猫咪的耳朵动了一下,闻弦歌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她从小就喜欢的人,好过分哦!   “吓到了?”殷盼柳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笑得潇洒风流。   猫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粉嫩的薄唇微张,“我给你欺负。”只要殷盼柳喜欢,她都愿意去做的。   殷盼柳低下头闷闷地笑了,这丫头,这么乖巧听话,还让自己怎么欺负得下去?   “唬你的。”殷盼柳轻轻啃着猫咪的耳垂,“你这么乖,我怎么舍得?”   闻弦歌没有退缩,反而主动转头,寻找着殷盼柳的唇。   看,还说没有求欢?殷盼柳笑着,吻住那唇,轻轻叩开齿关,长驱直入。   “千秋节上安平县主若是出事,国乐坊难辞其咎,本宫也会跟着被株连。承云公主几次替安平县主出头,不管因为什么,她们二人的关系在公冶音走后并没有疏远。皇后不惜用自己的生辰宴设局,一石数鸟,不愧掌管后宫多年,是本宫大意了。”   贤妃坐在湘妃榻上,有小宫女拿着美人槌帮她捶着腿。   “娘娘,皇后娘娘这是针对您设的局?”贴身宫女雨兰轻声道。   “也许吧。不过看皇后的目的并不只是本宫,承云公主同样碍了她的眼。”贤妃的手轻轻摩挲着一串佛珠,“依儿的亲事黄了,看似黄在了承云公主身上,但本宫总觉得皇后也参与其中。”   “听宫女说,当时玉山公主和皇后说了连小姐的亲事,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千秋节上出了事,虽然被遮掩过去,但贤妃事后还是查了。她想知道,自己安排的人为什么会失败?   因为闻弦歌吗?她并不这样觉得,就算闻弦歌会武功通音律,可是在皇宫里,闻弦歌能做什么?她开始怀疑殷盼柳,但是殷盼柳当天所有的动作好像都是为了保护闻弦歌。想来想去,她终于明白,搅局的人是皇后。   皇后知道她要在宫宴上搞事情,故作不知,然后看着事情发生,再轻描淡写地遮掩过去,看似什么都没错,却将殷盼柳的仇恨拉到了她身上。   这一招顺水推舟用的妙啊!   “玉山公主也许是随口一提,可是话到了皇后那里就变了。咱们的皇后娘娘啊,最善于借力打力。你看承云公主,不也是这一种打法?我入宫晚,听老嬷嬷说承云公主虽然被太后养在身边,但是皇后要做贤德给人看,在承云公主小时候,皇后经常带着她,交了好多呢。”   贤妃笑着摇头,“皇后大概也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承云公主青出于蓝,皇后想摆布已经力不从心了。安平县主是个倒霉的,公冶家大小姐也好,承云公主也好,都是皇后不喜欢的,偏偏都是太后喜欢的。”贤妃眼波流转,妩媚动人,“这几个姑娘都是靶子,皇后拿着与太后斗法呢。”   雨兰低头,心说成了主子们斗法的靶子,那不死也得死了。   “太后娘娘不会让承云公主出事的。”殷盼柳和公冶音不同,公冶音性子急脾气倔,沾火就着,所以好摆布。殷盼柳却如青竹一般韧劲十足,想要摆布她?竹子可是能戳死人的。   “太后?太后老人家不会出面。可是谁要动她的心头肉,她会要谁的命。”贤妃叹了口气,“现在承云公主恨上本宫了。她搅黄了依儿的亲事,本宫也不爽呢。”贤妃很想报复殷盼柳,但是她不敢也不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不想让皇后得了好处。   不能争,那就只能主动和解。   贤妃去了延寿宫给太后请安,盘桓半日,不仅让太后明白千秋节上的事皇后有出手,还和殷盼柳说上了话。   双方都是聪明人,话说开了,殷盼柳也不纠结,将盛言交给了贤妃。   殷盼柳只负责将一个活着的盛言交出去,至于是不是完整的,她不负责。   盛言交到贤妃手中没过一会儿就咽气了。贤妃嫌恶地让人将那团血肉赶紧处理了。“还以为她有多少本事,将个魔音说得天花乱坠的,早知道这么无用,本宫何苦掺和一脚?”   无极殿。   “柳姐姐,不要报复了。”闻弦歌的手终于拆了布条,表面看没什么问题。她不想殷盼柳为了报复殚精竭虑。报仇从来不能让人感到快乐,她看到伯父一家覆灭,一点都没有报复的快意。   “她们不会罢休的。”殷盼柳也觉得累。奈何宫里这些人都是疯子,只要事情不按她们的想象发展,她们就觉得是被害者的问题。她们要杀的人,就必须死。   “我们可以走啊。”闻弦歌歪头,“反正我们也打算走了。”在霜火宫的时候她们就传信给江封悯,邀请她来五指洞试试能不能灭天火,等了结了这桩心事,她们就打算去飞叶津。那里好不好她们不知道,但总是一个希望。   “好。”殷盼柳亲了口怀里的人,“听你的。”   闻弦歌好高兴,柳姐姐肯听她的话了。   留了闻弦歌几天后,殷盼柳将她送回了国乐坊,一并送过去的还有大批的药材和补品。   乐锦知道两人的关系,没多客气就收下了,倒是闻弦歌颇觉不好意思,在师父面前总是扭扭捏捏的。   乐锦笑,“都和为师说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闻弦歌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这种事……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到底不是能被人祝福的感情,就算是男女之情,也不好这样明显的。   “为师不是别人。”乐锦交代人好好给闻弦歌补身体,“你的身体是如今最要紧的事。宫里的贵人们爱怎么斗法都是她们的事,和咱们无关。”   闻弦歌终于闲下来,现在乐锦也不让她碰乐器,只是好好修养身体。她得了空,又不能每天见到殷盼柳,就缠着师父问起何欺梅的事。   “都是陈年往事了。”乐锦的语气有些唏嘘。   “说嘛说嘛。”闻弦歌惯会撒娇,缠得乐锦没辙,只好边喝茶边说起了当年的事。 第92章   当年何芝舫是国乐坊坊主, 她有三个最得意的弟子,乐锦、霁华和何欺梅。何芝舫未婚生女,为人诟病, 影响了国乐坊的名声。好多人都不愿意送孩子来国乐坊学艺, 她也险些被朝廷罢免。关键时刻, 还是皇后为何芝舫说了几句好话,最终才保住了她的官职地位。   何芝舫是个勇敢且坚定的女人, 她敢于生下何欺梅并且公开, 就不怕之后的流言蜚语和惩罚。那些年, 国乐坊不理外事, 她也极少公开露面, 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教导弟子上。   乐锦性子柔婉,霁华雷厉风行,何欺梅却是最聪明, 天赋也最高的那个。在何芝舫的教导下,三人的技艺和武功都是上上之选, 不分伯仲。   坊里面都在传, 下一任的坊主就会在三人之间选, 而且很大可能会是何欺梅。这是很好理解的事情, 何欺梅是何芝舫的女儿,技艺武功都不差, 就算直接成为坊主,或许会有人说闲话, 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阻力。对此,乐锦无所谓, 她一向只专心音律, 对于其他事情并不上心, 但是霁华不同。   霁华一直想要出人头地。她是三个弟子中练习最刻苦的一个,也是最想成为坊主的一个。她一直在留意何芝舫的言行,希望能够得到师父的青眼。听了坊中的流言后,她的练习更加刻苦了。   何欺梅呢?何欺梅并不在意坊主的位置,对于音律也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上心,她心心念念的只是一个人——她的师姐乐锦。   她很清楚自己对师姐有了别样的心思,她也曾经挣扎过,但失败了。她是个很执着的人,既然挣不脱情感的束缚,她索性不挣扎了。   乐锦对于小师妹是疼爱的,对于小师妹总来自己面前她也是欢迎的,但是她对于何欺梅确实只是姐妹之情。   那年除夕夜,大家围坐守岁。一群姑娘玩玩闹闹不觉多喝了几杯酒,等乐锦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何欺梅正在亲吻自己,她下意识推开小师妹,醉意全消。   何欺梅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对师姐的感情全说了,她要的人,绝不放手。   乐锦冷静下来,很耐心地说了自己对她的感情,自己只是当她是师妹,是师父的女儿,是很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欺梅,师父为你吃了好多苦,你应该专心音律,将来才能接下师父的衣钵。”   何欺梅嗤笑,“师姐,那不过是你们的想法,我从来没想过接受国乐坊,这里太限制人了。不过如果你留下,我愿意留在这里。”   乐锦很失望,“欺梅,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也不要胡思乱想,免得师父失望。”   她转身要走,却听何欺梅说:“师姐,我是我,我娘是我娘,你不要总把我们俩放在一起好不好?”   乐锦没有回头,今晚的事给她的震撼太大,她从来没想过师妹会对自己存着这样的心思。   那一夜的事没人再提起,仿佛船过水无痕。   但是真的没有其他人知道吗?后来乐锦才知道,她师父何芝舫是知道的。或许为了脸面,或许为了私心,何芝舫并没有追究这件事,只是将何欺梅看得更严了。   如果事情只是这样,那么一切并不会和从前有什么不同,最多就是乐锦会尽量回避和何欺梅独处。但是所有人都低估了何欺梅的执着。   大约过了两年,那会儿坊内的流言越来越盛,仿佛何欺梅接任坊主只在朝夕之间。霁华的练习越来越刻苦,无视何芝舫的多次警告,从早练到晚,她的技艺已经超过了乐锦和何欺梅,这是坊内都看得出来的。   但是何芝舫私下和乐锦说,霁华太急功近利了,即便技艺再好也没用。她们这个年纪,很难完全理解乐曲中的深意,需要随着年龄的增长,让理解和技艺共同提高,这才是对的。如今霁华的技艺起来了,对乐曲的理解却落下了。   有术而无情,终是无用。   乐锦也曾劝过霁华,可惜霁华根本听不进去,她认为乐锦也想争坊主之位。   何欺梅的技艺也在进步。她天分高,在何芝舫的督促下,她的进步是突飞猛进的,快到连何芝舫都觉得惊讶。   然后在某一个大雨倾盆的深夜,雨声盖住了曲声。何芝舫夜里去看女儿,发现何欺梅竟然在弹奏魔音!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学会的。何芝舫立刻明白这段时间她技艺猛涨的原因,是魔音!   “为什么?”何芝舫不明白,好好的正道不走,为什么要学这种邪门歪道?   “听说天魔音可以控制人的心智。”何欺梅笑得瘆人,“娘,我要师姐。如果你让师姐跟我在一起,我就放弃魔音。”   何芝舫觉得眼前的女儿无比陌生。她宁可被千夫所指也要生下来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可能。锦儿是个好孩子,对你无意。我不能让你毁了她。”   “我可没说是哪个师姐啊。”何欺梅似在低语,笑得更加神经质,“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何芝舫拉住女儿,“梅儿,我们学习音律,最重心思纯净。一旦心入了魔,技艺越高害人越深。算娘求你,放弃魔音,重归正道。今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我只要你一句承诺。”   何欺梅挣脱母亲的手,“呵呵,师姐当初也是这么说的。你们以为这种事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是,你们都可以,因为你们都不在乎!”   何欺梅突然爆发,“只有我一个人在乎!我看着师姐,我想要她,我想让她在我怀里笑,可是我不能。师姐避着我,你看着我,你们知不知道我要疯了!我为什么练习魔音?因为魔音可以控制人的心智。我要控制师姐,也要控制我自己。只有魔音才能让我暂时忘记师姐。”她掐着何芝舫的肩膀,“娘,魔音和师姐,我只能放弃一个,你帮我选吧。”   何芝舫感觉身上的血都冷了。自己的女儿怎么会疯魔至此?   “你要怎么选是你的事。无论如何,不许你伤害锦儿。”何芝舫并没有丝毫的犹豫。女儿她爱,徒弟她也疼。这三个孩子都是她花了心血栽培起来的,她不能厚此薄彼,女儿也不能。   “我才是你的女儿!”何欺梅大吼。   何芝舫一记耳光扇过去。窗外的雨更大了。   “你觊觎师姐,学习魔音,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何芝舫恨恨地瞪着女儿,“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弃魔音,也放弃你对锦儿的绮念,只要你能做到,我会把国乐坊传给你。”   何欺梅捂着脸,“国乐坊?这是你看重的东西,不是我看重的。”   “那么……”何芝舫的眼中含了泪,“你走吧。”   何欺梅不敢置信地看着亲娘,“娘,你要赶我走?”   “是。”何芝舫觉得无比疲惫,“我答应过师父,不会让国乐坊出现魔音。梅儿,你犯了什么错我都可以原谅你,甚至那晚你对锦儿……”她摇头,“可是魔音不行。沾了魔音国乐坊就不能留。”   何欺梅走了。从此何芝舫再也没有提过这个人,也没有提过何欺梅离开的原因。   霁华以为何欺梅的离开自己的机会更大了,没想到仅仅三个月后她就因为长期练习的疲劳伤了手指,何芝舫就在此时向朝廷上书,推荐乐锦成为国乐坊下任坊主。   霁华觉得师父偏心,也离开了国乐坊,创立了千音阁。   “所以,”闻弦歌抱着师父的胳膊,“何欺梅竟然喜欢师父?”她瞪大了眼睛。   “竟然?”乐锦摸摸自己的脸,“师父不好看吗?”   “好看,师父是最好看的。”闻弦歌多会撒娇啊。“难怪她要弄死我。”   有多爱一个人,就有多恨一个人。   “师父,您为什么一直独自生活呢?”想到自己要走了,闻弦歌最舍不得师父,如果师父有个伴,她也不用这么担心了。   “为师毕生都在研习音律,学无止境,哪有时间耽误在情爱之上?”说到这里,乐锦摸着徒弟的头,“你啊,天赋好,可惜动心太早。”   闻弦歌吐吐舌头,被师父批评啦!   “不过这样也好,你那首《思成灰》就很好。”   那是闻弦歌以为自己十年相思成空的伤心之作,真情实感啊!每次弹起来闻弦歌都想哭,被当时的自己蠢哭了。   “弦歌,你和公主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尽管不愿意,乐锦还是提起了这个话题。   “师父……”闻弦歌觉得对不起师父的教诲,低着头不敢看师父。   “你的选择是对的。宫里的贵人们在斗法,无论因为什么,你搅合进去了,只有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乐锦同样舍不得徒弟,一共两个徒弟,都走了,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是她也明白,离开才是最好的,不管在哪里,总是平安的。   原本小徒弟弦歌迷糊单纯,她还不放心,有了殷盼柳相伴,她才舍得放人走。   “弦歌舍不得您。”闻弦歌抱着师父,眼泪流了下来。   “傻孩子,你又不是不能回来。这次云游没有走太久,为师希望你能有机会云游四海,去看看各国的风土民情,不要被京城这些是是非非左右。”   “是。”闻弦歌抬起头,“柳姐姐说,我们很快就会离开。她要等太后娘娘的同意。”   提起太后,乐锦又担心,“太后娘娘那么疼爱公主,怎么会舍得?”   是啊,怎么会舍得? 第93章   延寿宫, 黄金香炉里青烟袅袅。   宫女端着刚刚沏好的热茶送到太后面前,太后摆手,宫女将茶盏放到小几上, 默默退了下去。   “柳儿, 为何突然想要离开?”太后皱眉, “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闻弦歌待在无极殿养伤,太后不是不知道。这个孙女极少会对一个外人如此上心, 太后是高兴的。她一直觉得殷盼柳还是太冷了些, 虽然对自己孝顺, 可是对其他人就冷淡了许多。她不能陪着孙女一辈子, 总是希望殷盼柳能够和其他人多一些联系。   殷盼柳笑, “总想多出去看看。”   太后不满,“这不是真话!”她招手让殷盼柳坐在自己身边,“柳儿, 你是哀家养大的,还想骗哀家?”   “皇祖母, 是柳儿不孝。”殷盼柳一贯矜持清贵, 此时到底泄露了真情, “原本想着陪在皇祖母身边尽孝, 可惜……”   “可惜有人动手脚,伤了你的小朋友对不对?”太后眼里不揉沙子, 很多事她不管,只是没必要, 不是不知道。   “弦歌之前为了救柳儿受伤未愈,这次强行用内力, 她的伤没有几年好不了。我不希望她因我卷入这是非中, 皇祖母, 是柳儿私心,请您原谅。”殷盼柳说着要下跪请罪。   太后拉住她,浑浊的眼出现一线清明,“柳儿,你对安平县主当真用心啊。”   殷盼柳心头一凛,“毕竟从小就相识,她是个迷糊姑娘,不该受这些无妄之灾。”   “是啊,这件事她确实无辜。”太后转动手腕上的佛珠,“如果哀家为你讨一个公道,顺了你这口气,你可会不走?”   殷盼柳赶紧摇头,“皇祖母,柳儿不敢责怪谁,也不敢要公道。”她垂眸,语气幽幽,“既然这件事和柳儿有关,那么柳儿离开,定可保宫中和顺。”   殿外绿柳依依,和风吹过,柳枝轻摇,如美人的发丝。   太后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声响,殿内宫女见太后动怒,全都跪了下去,将头贴在地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江吟姑姑轻声道:“太后不要动怒,当心凤体。”   “她们这是要干什么?哀家身边就这么两个好孩子,音儿已经让她们逼走了,如今又来逼柳儿?难道下一个就要来逼哀家吗?”太后气得狠了,不住地喘粗气。   “怎么会呢?太后您多心了。”江吟姑姑帮太后顺气,“这次皇后和贤妃确实有些胡闹,可她们再胡闹也不敢针对您的。”她见太后丝毫没有消气的意思,又道,“要不,奴婢再去劝劝承云公主?公主最是孝顺,也是真心舍不得您的。”   “就这点才最让人生气!”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太后更气了,“柳儿多孝顺一个孩子,都让她们逼得要离开京城,她们这是要干什么?把音儿和柳儿逼走,好摆弄哀家吗?”   “太后。”江吟姑姑陪着笑,“瞧您说的,谁敢呐?”   太后不说话,好半天才道:“柳儿的事你不用劝。这孩子认准的事儿根本不听人劝,你看她这些年受了委屈都不计较,可她是个记仇的,这次的事情不大,但她选择发作了,那就是不想再忍。哀家若是再劝她息事宁人,那就是哀家要委屈她了。别说她不愿意,哀家也不愿意。”   “难道真的放公主离开?”江吟姑姑服侍太后这么多年,深知太后将殷盼柳当成了命根子一般养。   “不放又怎样?江吟,柳儿已经大了,难道能一辈子待在宫里?你看看上次荥国和亲就差点指到她,难保没有下次。就算不和亲,她也到了该指婚的年纪,有哀家在,皇后不敢乱来,可是哀家若是不在了呢?说能保她?”说到这里太后突然难过起来,若是自己再年轻十年,哪怕五年,她也有信心保殷盼柳平安顺遂,可惜她现在身体不行了。   “娘娘,您别这样想,您的身体还硬朗着呢。”   太后摆手,“江吟,你跟了哀家几十年,就别说这话宽哀家的心了。哀家一生富贵尊荣都享受过,没什么遗憾的,唯独柳儿,她两岁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这是哀家的罪过。她被送到哀家这里,那么小,那么懂事,这是哀家用尽了心力才养大的孩子,不是让人欺负的。”   这件事,她要让人知道,只要她还在,就没人能欺负她的柳儿。   对于利用太后这件事,殷盼柳是很愧疚的。但是只有这样,才能让太后甘心放她离开。   “公主,您都好几天没出门了。”   这几天殷盼柳一直待在无极殿中,哪里也不去,连每天必去的丹青阁也不去了。   “荷衣,如此离开皇祖母,我确实不舍。”她知道自己一定要走,这件事上没什么可犹豫的,她已经找到一生挚爱,和闻弦歌在一起,在宫里,在京城中都是不可能的,只能远离。   她可以抛下公主的荣华,只是抛不下对太后的牵挂。   荷衣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她知道,正是因为没有其他的选择,殷盼柳才觉得痛苦。   “不知道安平县主怎么样了?”荷衣忽然道。看到主子望过来,她无辜地眨眨眼睛。   殷盼柳带着荷衣出宫去了国乐坊。闻弦歌此时却不在国乐坊,回了她的安平县主府。   既然要离开,少不得收拾一些东西,还有县主府也要安置一下。她因为受伤动不了乐器,左右无事,就把这些该处理的都处理一下,免得走的时候手忙脚乱。   殷盼柳进门的时候,见庆儿正在指挥下人们将大件的家具都用布遮起来。   “弦歌呢?”   庆儿见到她赶紧施礼,“回公主,小姐在自己的房间里。”   殷盼柳进房间,就见闻弦歌翘着一双白嫩嫩的小脚丫躺在床上,轻轻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声音嫩如黄莺,婉转动听。   “什么曲子,怪好听的。”   闻弦歌听到声音一骨碌爬起来,赶紧将自己的脚丫往被子里藏。   “藏什么?又不是没看过。”殷盼柳过来坐在床上,“这么惬意?”   “想到要和柳姐姐一起,心里高兴。”闻弦歌红着脸,眼中含情的样子让人心里痒痒的。   “一起什么?”殷盼柳像个风流公子。   “一起走啦!”闻弦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笑。   “是一起过日子。”殷盼柳的折扇压住闻弦歌的肩,在她的耳边低声说。   嘴边的耳垂红了,好诱人。殷盼柳张口就咬,感受到闻弦歌的身子轻轻颤抖,她忍不住将人拉进怀里。   “这么迫不及待吗?”耳边的声音低沉,像最好的女儿红,甘醇醉人。   闻弦歌的眼睛亮晶晶的,含了水,秋波潋滟。她主动勾住殷盼柳的脖子,去吻那淡色薄唇。   殷盼柳含着笑,不动,任由闻弦歌猫似的连啃带咬,酥酥麻麻中还带着一点疼,小猫牙尖着呢。   缠绵够了,闻弦歌熟练地钻进殷盼柳怀里,给她讲何欺梅的事。   “我就说乐锦大师这么优秀的人,怎么能没段桃花债?”   闻弦歌不满地去捏殷盼柳的手,“那可是我师父,不许开玩笑。”   “好好。”殷盼柳揉着猫咪的后颈,“我娘烧了何欺梅,乐锦大师没有什么反应?”   “师父说她祭拜了师祖。何欺梅入魔道,修魔音,早就不是国乐坊弟子,自寻死路,与人无尤。”闻弦歌歪头,“不过我能感觉到师父还是伤心的,她们毕竟一起长大。”   就如同她和公冶音,如果公冶音有一天修了魔音,她也会很伤心的。   “柳姐姐,你说我们离开后会不会遇上师姐啊?”她抬头。   殷盼柳捏捏她的脸颊,“弦歌,说实话,你最好期望我们不要遇上阿音。”   “为什么?”   殷盼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在确定这丫头确实是头脑不灵,而不是明知故问后,才道:“难道你忘了阿音是喜欢你的?”   “呃……”闻弦歌闭嘴了。   “阿音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和她翻脸,但她若是执着于你,我势必要和她翻脸。所以我们和她最好不见。”这关系很纠结,也很残酷。当初殷盼柳安排公冶音走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一辈子不见的准备了。   公冶音犯的罪会过去,但是公冶音对闻弦歌的执念不容易过去,这才是她们不好再见的原因。可叹“罪魁祸首”竟然还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   提起公冶音,气氛有些凝滞。闻弦歌发现长大后要考虑的事情好多,要做出选择的事情更多。她真的好想回到从前,回到那个有师姐,有柳姐姐陪着的时候。   “弦歌,做人不可太贪心。”   “我知道。”闻弦歌抬起头,“是我对不起师姐,不是你。”   殷盼柳将她揉进怀里,这丫头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被骗得团团转还帮着她背锅,这样的傻丫头她可得看住了,要不然哪天被坏人骗去就糟了。   很快,殷盼柳收到了江封悯的信,答应前往五指洞一试。两人收拾好东西带着荷衣和庆儿离京。临别时自是免不了不舍,但是依旧留不住两人离开的决心。   殷盼柳走后,太后先是以贤妃轻狂妄言为理由罚了三个月禁足,又指责皇后处事不公难以服众,分了协理后宫的权给贵妃,用雷霆手段让六宫拜服。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承云公主的离开让太后心里不舒服了。   皇后和贤妃都明白自己被罚因为什么,所以不敢喊冤,老老实实待着,这才让太后稍稍消气。 第94章   怡王世子殷航瑞很快和明安侯谢陵之女谢柔定了亲, 年后就成亲,这让连芳依砸了屋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无论她有多不满,木已成舟, 她没有办法改变。而且因为她豢养年轻乐师的事情传了出去, 高门中无人求娶, 来提亲的都是四品以下的小官,奔着安国公府的门楣前来, 且都是家中纨绔, 莫说连芳依, 就是安国公这一关都过不去。   如此又蹉跎了两年, 连芳依年纪大了, 终于在新科进士中选了一个品貌好出身低的嫁了。   玉山公主出嫁后接连三年无出,不得已为安凤溪纳妾。妾室给安凤溪生了三子两女,虽然安凤溪对玉山公主依旧尊敬和气, 但是早就没有夫妻之情,甚至平日都不愿意迈进公主的院子。   公主回宫找皇后哭诉, 皇后也没法子, 总不能押着安凤溪进公主房间吧。   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殷盼柳和闻弦歌。   两人来到五指洞和江封悯会合。在指明了无名指洞的天火后, 江封悯花了很长时间,竟然真的将天火灭了。   殷盼柳好奇, 既然是天火,哪里是这么容易灭的?她进去查看, 发现火根本没灭,只是江封悯用寒冰诀在火的外面冻了一层厚厚的冰。   “快进快出, 越快越好。”江封悯不敢大意, 一直在用寒冰真气加固被火烧融的冰层。   闻弦歌干脆看傻了, 还带这么玩的?火灭不了就再冻一层。   “走!”殷盼柳拉着闻弦歌进了洞的深处。这里到处都是被火烧灼的痕迹,一片焦黑下,她们终于在洞的最深处找到一个箱子,木箱子。   闻弦歌用手敲敲箱子,“确实是木的。”   木箱子在天火中居然能幸存?来不及多想,在确定没有其他东西后,两人提着箱子出了洞。   江封悯松了口气,收了寒冰诀,见闻弦歌还在看自己,她咧嘴笑,“看我做什么?”   闻弦歌怯怯地说:“你的内力好强啊!”   能以内力维持这么久的寒气,这得是多深厚的内力?可看江封悯的年纪并不大,她的内力是哪来的?   江封悯摆手,“小意思。”见事情解决,她也不多留,有人再等自己呢,可不敢晚归。她指指两人,“别忘了,飞叶津,等你们。”   “好厉害。”闻弦歌还是赞不绝口。   殷盼柳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弦歌,你该看的人在这呢。”   闻弦歌捂嘴笑,柳姐姐这是吃醋了。   “我们把这个箱子打开吧。”   箱子不难打开,上面的锁早就被烧化,轻轻一挑箱子就开了。箱子里竟然是一把琵琶,琵琶通身暗色,上面描绘着烈焰描金花纹,仿佛天火锻造而成。   “直的?”殷盼柳不懂乐器,也知道琵琶多是曲项,而这把琵琶竟然是直项。   “是五弦琵琶。”闻弦歌将琵琶取出,伸手轻轻一拨,弦音碎金裂玉,美如天籁。   “真好!”连殷盼柳这个外行都听出好,何况专精于琵琶的闻弦歌?用爱不释手来形容丝毫不过分。   “这里还有东西。”闻弦歌抱着琵琶不肯松手,殷盼柳却发现箱子底下还有一张纸和一本册子。她取出来交给闻弦歌,毕竟这是闻弦歌外祖家的东西。   闻弦歌打开纸来看,是一封信,信上说明了这琵琶名“焚灵”,是闻弦歌外婆家的东西。其实闻弦歌的外祖父宋晖阳只是继承了那幅地图。这东西已经藏了百余年,所以具体是什么宋晖阳也不知道。   闻弦歌又打开那本册子,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曲谱,她看得入神,殷盼柳也不打扰她,转去研究那个箱子。是什么样的箱子才能在火中烧了百余年而不坏?还能保护箱子里的东西不坏,连纸张都完好无损。   研究了一会儿,殷盼柳也看不出所以然,回头去看闻弦歌,发现闻弦歌的眉头越皱越紧,“怎么了?”殷盼柳担心。   闻弦歌抬起头,有点蒙蒙的,好可爱。   殷盼柳摸摸她的头,“慢慢说。”   “你还记得我是第二个练成含音集的人吗?”   殷盼柳点头。她当然记得,这是能夸一辈子的事。   闻弦歌指着怀里的焚灵,“这是第一个练成含音集的人留下的。”   含音集是容天下雅乐为攻击的武功,没人知道怎么练,大概秘诀只有一个字——悟。闻弦歌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练成的,但是她就是练成了。她将其解释为“傻人有傻福”。   第一个练成含音集的人叫祁玖娘,她是百年前大陆上的音律大师,但据说此人并没有随人学艺,完全是无师自通,是真正的音律奇才。   祁玖娘一生没有嫁人,死后将自己的焚灵琵琶传给了侄女。至此,焚灵琵琶在祁家传女不传男,每一代姑姑出嫁前会将琵琶传给一个侄女。   然而如此宝物必然引起天下人觊觎,祁家因此被灭门。最后一个拥有焚灵琵琶的祁家女走投无路,被追杀至五指洞附近,带着装有琵琶的箱子进入洞中,之后洞中就开始燃起无法扑灭的天火。   江湖纷争至此告一段落,焚灵琵琶,含音集都消失无踪,仿佛被风吹散的灰,从没有存在过一般。   当年那个抱着琵琶入洞的祁家女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存活,几代之后,家族重新繁衍。闻弦歌的外婆出嫁,带来了一张地图和宝物传说。   江湖再起波澜,无数人丧命五指洞,只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传说。   “如今焚灵琵琶现世,看来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闻弦歌叹气。她抬头看着殷盼柳,“我是不是带来了麻烦?”   殷盼柳揉着她的后颈,“我们去飞叶津躲避麻烦。”   闻弦歌觉得殷盼柳这是真把飞叶津当成桃花源了。“要是麻烦追到飞叶津呢?”   殷盼柳折扇轻摇,“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罗刹将军的厉害。”   借力打力,这是殷盼柳擅长的。   果然,焚灵琵琶一现世,江湖中人闻风而动,一路追着两人去了飞叶津,然后他们就见识到了什么叫高手。   江封悯是个高手,冻死人毫不含糊。但是和另一个人比起来,被冻死都是件幸福的事。   飞叶津书院。   闻弦歌屏息凝神,仍然无法抗衡巨大的内力压迫。关键时刻,殷盼柳抱住她,用自身内力交换,帮她扛住了大部分的内力压迫。   掌院,也就是隐国的宁贞女帝舒元慈施展玄天九变,屠尽生机。   “收尸吧。”掌院转身,看着抱在一起的殷盼柳和闻弦歌,笑得如春花初绽,“哟,感情这么好?”   江封悯站在一旁,无比乖巧,“弦歌有伤,扛不住你的内力压迫。”   掌院转头,“所以怪我喽?”   江封悯赶紧摇头,“我……我去找血蚕,哎呀!弦歌这个身体怎么还没调理好,真是的……”边说边跑了。   掌院白了那背影一眼,转头还是笑眯眯,“弦歌呀,听血蚕的话好好养身子,药再苦也要吃好吗?”   和江封悯一样,闻弦歌赶紧点头。呀呀!掌院笑起来好看是真好看,吓人也是真吓人。   掌院又望向殷盼柳,“盼柳,你的柳园已经建好了,可是弦歌的听弦阁尚需时日,这段时间让弦歌住在你那里可好?”   殷盼柳多通透的一个人,抱拳作揖,“多谢掌院。”   掌院笑得更美了,就喜欢殷盼柳这样的聪明人。   “好说。”   柳园。   荷衣和庆儿忙里忙外地搬东西。殷盼柳个人东西大多是画材,还有以前的作品。   闻弦歌本来也要帮忙,被殷盼柳以养伤为由按住不许乱动。   “我的身体没事,不用内力就好。”   “你忘了掌院的话?”殷盼柳将人困在椅子和自己之间,“把身体养好,不然我会担心的。”   闻弦歌脸红红,目光不好意思地望向别处。殷盼柳看着她红红的小脸心动,低下头,鼻息可闻。   闻弦歌知道要发生什么,心跳得飞快。   就在两人的唇将碰未碰之时,外间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庆儿的惊呼。   “怎么了?”闻弦歌飞快推开殷盼柳跑了出去。   殷盼柳泄气地坐在椅子上,小丫头这是害羞了。她看着外面老大的太阳,毕竟还是青天白日的。   “呀呀呀!”外面传来闻弦歌的大呼小叫。殷盼柳刚刚起身,闻弦歌就抱着一幅画风风火火闯进来,跑得太急,一头撞进殷盼柳怀里。   “发生什么事了?看你这激动劲儿。”撞得殷盼柳胸口疼。   闻弦歌的眼睛亮得吓人,她打开手中的画,“是我!”   画轴打开,画上人一袭水红锦衣,坐于高台之上,手持琵琶,稚嫩的脸颊上带着微笑,还有一丝紧张。正是闻弦歌。   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些画。   被发现虽然是意外,殷盼柳也没觉得如何,索性摊牌了。   “喜欢吗?”   闻弦歌使劲点头,然后拉起殷盼柳蹦蹦跳跳到外间,外间地上还有更多的画轴,因为方才被摔出来,有几个画轴散了,摊在地上,露出画中人。   画中人或坐或站,或笑或嗔,从女孩到少女,俱是传神。每一个都是闻弦歌。   荷衣看着殷盼柳的眼神,生怕主子责怪。这些年主子画了无数的闻小姐,这些是裱起来的,还有好多主子画完不满意撕掉的。主子不愿让闻小姐看到,她一个没留神,把这箱子画让庆儿拿了,果然出了事。   殷盼柳摆手,荷衣赶紧拉着庆儿出去了。   闻弦歌完全没注意,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地上这些画上。将散开的画重新卷好,又将没散开的画一一打开,于是她看到了更多的自己。   这些画仿佛是过去那些年的定格,将她从小成长的画面全都展现出来。画画的人是温柔的,所以这些画了纵然有她生气或者哭泣的时候,却也是温柔的。   看着卷着,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殷盼柳从背后抱住了她,轻轻亲吻着她的后颈。   “为什么不告诉我?”闻弦歌怕眼泪污了画,不敢再看。她转身将头埋进殷盼柳的怀里,“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画我。”这么多年,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一副殷盼柳画她的画,却不敢开口。   “怕你不珍惜,怕你记不住。”殷盼柳捧起泪盈盈的小脸,“弦歌,我的画如我的情一样,只送给有心人。”   “呜呜呜……”闻弦歌哭得更厉害了,“我错啦!我错啦还不行吗?”她再也不敢不珍惜了。无论是情还是画,她再也不敢随便送人了。   门外候着的庆儿看着荷衣,“那个……公主好会欺负人啊。”看把她家小姐欺负的。   荷衣点头,严重同意。这个时候她总是会想起莲衣,想起莲衣跟着的公冶音叫自家主子为“狐狸”,看,多么贴切的称呼。   两人正说着,房间里殷盼柳道:“离远点,听得到。”   荷衣脸色一变,赶紧拉着庆儿跑远了。还是让狐狸继续欺负猫吧,她们这些小虾米不要掺和,免得遭殃。   作者有话说:   很难想象我会把这本写完。是你们的爱让我坚持下来。最近一直在反思,我看了很多写作的内容,认真写了大纲,但是反而不如最开始写得好,这是为什么呢?就好像为了迎合网站氛围,我起了自己完全不擅长的文名,效果好像也不好。邯郸学步,我没有学会新的,连旧的也忘记了。所以以后我大概会写自己喜欢的东西。放飞自我吧。生活中有很多事,不保证更新很勤快,但是我有爱,还是会更的。大家随缘,期待再见!   PS:新文《皇嫂为后》求收藏,嗷嗷嗷~~~~ 第95章 番外   北风紧, 雪花飘。飞叶津的冬天到来了。   清早,听弦阁的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人儿裹得圆球儿似的跑出来, 在雪地上撒欢玩耍。一不留神, 圆球儿摔了个四仰八叉, 全身沾了雪,圆球儿变雪球儿了。但是圆球儿不哭不闹, 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 继续撒欢。   闻弦歌清早醒来, 照例去徒弟顾离房间里把奶团子拎起来梳洗。结果进门发现她家团子不见了。   “离儿?”闻弦歌吓了一跳, 屋里屋外喊了半天也没找到人。   来到院子里, 她看到一溜清晰的小脚印。顺着脚印,她找到了和早起弟子们玩得正开心的团子。   “离儿!”闻弦歌赶紧过来将顾离抱起来,“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当心冻坏了!”   “雪雪!”顾离的脸被冻得通红, 像大红苹果一样,脸上的笑却灿烂非常, 加上她本就生得漂亮, 迎着初生的朝阳, 萌翻了一众弟子, 当然也包括闻弦歌。   “看你冻的,回去暖和一下再出来玩。”闻弦歌抱着团子回听弦阁, 刚给顾离梳洗完就听见顾离一声接一声地打喷嚏。   “看吧,果然被冻着了。”闻弦歌将顾离塞进被子里, 又捂了两床被子,都快把团子埋了。   顾离热得难受, 在被子里拱来拱去想出来。   “离儿乖, 先忍忍, 捂出汗就好了。”闻弦歌心疼。这孩子是姚初雪的女儿,为了自己当年和姚初雪的交情,也要养好这孩子,何况顾离还漂亮又懂事。   顾离的小脸红红的,大眼睛汪了水,粉嫩嫩的小嘴微张,“雪雪。”   “你都冻成这样就别想着玩雪了。乖哈。”闻弦歌哄着。   顾离歪着头,好像没听明白闻弦歌的话,“雪雪。”   闻弦歌笑了,和一个奶团子说什么道理,“离儿,今天不许玩雪了。”   这下顾离听懂了,她扁扁嘴,低下头,表示自己不高兴。   闻弦歌心疼了,捧着徒弟的小脸,“等几天,等你身体好了师父陪你出去玩,好不好?”   顾离刚要点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大眼睛眨巴了两下,伸手指着外面,“雪雪飞。”   “雪雪怎么能飞?”闻弦歌揉着徒弟的头发,小孩子的想法好奇怪。   “她是说过几天雪就化了。”一个声音传来,师徒俩齐齐回头,都是一样呆萌可爱。   “柳姐姐。”闻弦歌见到殷盼柳就眉开眼笑,顾离也是,伸出小手求抱抱。   殷盼柳却没过来,站在门口先让火盆烤去身上的寒意才走过来,先抱着闻弦歌亲了一口,又去抱顾离。   “着凉了?”   “可不是。早上她自己跑出去玩雪,被冻着了。”闻弦歌叹气,养个孩子可真不容易。   殷盼柳瞧着顾离身上的衣服,“所以说,离儿你自己会穿衣服?”   顾离原本笑眯眯的小脸立刻定格的表情。闻弦歌也转过头来,她光顾着心疼了,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顾离才三岁,送来书院时间不长,衣服都是她和其他人帮着穿。   “抱抱!”顾离笑得花一样,谁看了心都会融化。   殷盼柳果然就范,伸手将顾离从被子堆里挖出来抱在怀里。“离儿,藏得挺深啊!”   顾离太小,听不懂这话外音,但她知道,自家师父是个好糊弄的,这个殷师傅一点儿都不好糊弄。她搂着殷盼柳的脖子发出咕哝声,萌就完事了。   顾离受了寒,折腾了一早晨,这会儿被闻弦歌哄睡了。盖了好几床被子,小脸上都是汗。闻弦歌就守在床边,防止顾离踢被子。   “离儿好像很喜欢雪。”殷盼柳打开青缯裁叶扇,房间里有点热。   “可不是。”闻弦歌看着睡得香甜的奶团子,“一看到下雪就高兴得不行,冷也不顾,摔也不怕,看都看不住。你看,衣服也能自己穿了,这丫头,居然还能担心雪化了?你说她对雪是有多上心?”   殷盼柳伸手支着头,“这好办,让封悯多给她下点,让她玩个够。”别的不好弄,要点雪还不是小意思,什么季节都能有。   “别,我可不放心给封悯,她玩起来比离儿还疯呢。”闻弦歌表示害怕。   殷盼柳闷头笑了。   “你笑什么?”闻弦歌见顾离这会儿睡得安稳,过来到殷盼柳身边,想寻把椅子坐下,被殷盼柳伸手一拉,直接坐在了她的腿上。   “哎!”她刚叫出一个字,殷盼柳伸指压在她的唇上,“嘘!”   闻弦歌不敢出声了,床上还有个团子呢。   “柳姐姐你别闹。”她作势要起身,被殷盼柳按住。   “最近你养团子上了瘾。”   不知道为什么,闻弦歌竟然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哀怨。   “是不是都忘了我是谁了?”这句话就是明显地控诉了。   “我没有。”闻弦歌想解释发现有些词穷。她是第一次带奶娃娃,顾离再听话也是个娃娃,一个不留神就会出事,她真的一刻都不敢放松。如今好歹顾离能自己睡觉了,之前她都是抱着团子入睡的。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旦专注于一件事或一个人,就会忽略其他的事或人。殷盼柳就是那个被忽略的。   “嗯?”殷盼柳也不反驳,反正事实摆在那里。   “对不起嘛。”闻弦歌撒娇是拿手的。   “嗯?”殷盼柳可不是好糊弄的,就这?   没办法,闻弦歌低头在殷盼柳的唇上亲了一口,这样够诚意了吧。   谁知殷盼柳今天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完全不为所动。   哎呀,柳姐姐生气了好难哄。闻弦歌换了个姿势,跨坐在殷盼柳的腿上,伸手抱住殷盼柳的脖子,低头轻轻浅浅地吻着殷盼柳的唇。   小猫一样的舔舐,啃咬,是闻弦歌最擅长的撩人方式。她赌殷盼柳受不了。   果然,殷盼柳原本想要淡定的,但是这猫咪太缠人,一点一点地撩拨,就是不深入下去,摆明了等自己主动。   “啊……”惊呼刚出口就消失在两人的口中。殷盼柳将她推倒在桌上,身体轻轻覆了上去。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江封悯蹲在飞花小筑的房顶上,轻轻一弹指,一溜雪瀑布一样被弹了下去。然后又是一弹指,又下去一溜雪。   掌院在房间里写字,她内力深厚,倒是不觉得冷,只是墨被冻住,化不开。她的手掌张开,不多时,冻住的墨化开,可以继续写字了。   火盆里的木炭发出爆裂的声音,房间里暖意融融。   殷盼柳抱着闻弦歌,帮她擦掉鬓角的汗。   “离儿?”闻弦歌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床上的顾离睁开了眼睛。   想到方才发生的事,闻弦歌的脸颊染上了胭脂色,回头哀怨地看了一眼殷盼柳。   殷盼柳一脸无辜。   “水水。”顾离渴了。   闻弦歌赶紧倒了一杯水,却发现水已经凉了。   她转头看着殷盼柳,后者笑,“你确定这杯子经得住我的火烧?”   哪里经得住?一烧准炸。   闻弦歌不满,刚转身又被殷盼柳拉住,抢过她手中的杯子,殷盼柳握了一会儿,自己走到床边,将顾离抱在怀里喂水。   顾离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殷盼柳,又看看师父,咧嘴一笑,“亲亲。”   闻弦歌听了变了脸色,心说完了,被顾离看到不该看的,这不是教坏小孩子嘛。   殷盼柳神色不变,低头亲了顾离的脸颊一口,附和道:“亲亲。”   顾离笑,抱着殷盼柳回亲了一口,可开心啦。   这……这也行?闻弦歌佩服,要论误导,殷盼柳绝对是专业的。自己就被她误导了十年不是?   “柳姐姐,以后你要注意点。”误导归误导,闻弦歌还是要警告一下,这种事怎么能让外人看到呢?小孩子更不行。   “以后?”殷盼柳怀里抱个孩子还能笑得风流潇洒,“这么快就想着下一次了?”   闻弦歌脸上的红晕未褪,跺脚道:“别闹!和你说正经的呢!”   殷盼柳还没说话,怀里的顾离“咯咯”笑了起来。   两人都低头看团子,顾离用自己的小短腿跺着床,“别闹!”   闻弦歌瞪大了眼睛,这团子……在学她!   殷盼柳笑得不行,搂紧了团子,“离儿好聪明,将来的成就一定比你师父高。”   “那是自然。”闻弦歌叉腰骄傲状,“离儿必然青出于蓝。”   哪个做师父的不希望自己的徒弟比自己强?   顾离掐腰,“于蓝。”   有了顾离,闻弦歌突然有种一家三口的感觉。她从来没有大志向,就是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弹曲带娃。   殷盼柳也是当真宠她。就看江封悯犯蠢会被掌院揍,而闻弦歌犯蠢只会被殷盼柳哄就知道差距了。   要说江封悯不羡慕那是假的,看看人家小两口,再看看自家女帝,做人的差距好大啊!   “羡慕?”掌院的笑美如花,利如刀。   江封悯陪着笑,“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天下人都会羡慕我的。”   “羡慕你的好武功罢了。我下了狠手尚能活命的,天下间也找不出几个,确实值得旁人艳羡。”掌院弹弹手指,做出了一个江封悯无比熟悉的手势。   画地为牢!   那个……江封悯寻思着现在跪了能不能让掌院心软。   “疼疼!”在床上玩着暗飞声的顾离突然抱住了闻弦歌,苦着漂亮的小脸,一脸痛苦的模样。   闻弦歌无奈,伸手抱起徒弟,刚要帮她运功抵御,手上一空,顾离已经到了殷盼柳怀里,“你身子刚好,我来吧。”   殷盼柳输了一点点内力给顾离,帮她抵御因掌院收拾江封悯而产生的巨大内力压迫。尽管掌院很贴心的用画地为牢挡住了大部分内力压迫,仍不是这些孩子能够扛住的。   有了殷盼柳的帮助,顾离好过了很多。她无尾熊一般抱住殷盼柳的胳膊,却回头看闻弦歌,“师父,柳柳,亲亲。”   那张漂亮的小脸,笑得眉眼弯弯,看着讨喜又可爱。   闻弦歌还想要顾离不要乱说,唇上一热,已经被殷盼柳亲了。她想将人推开,殷盼柳却见好就收,又低头去亲顾离的脸蛋。   被误导了很多次的闻弦歌总算摸清了一点殷盼柳的套路,也低头去亲顾离另一边的脸蛋,在顾离可爱的笑声中,闻弦歌抬头,吻上了殷盼柳的唇……   作者有话说:   这次是真的完结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和不离不弃。这篇文结束了,飞叶津的故事还在继续,咱们到《皇嫂为后》中再相聚,爱你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