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总想进我家户口本   作者:小胖子拍肚子   文案   陆悦平生最烦的,就是隔壁公司的CEO,兼甩了自己的前女友周染。   她明里暗里较劲,不把对方扳倒誓不罢休,结果事情走向有点不对。   一次去酒吧,陆悦喝得晕晕乎乎,朦胧间似乎见到了前女友的身影,她呢喃着,小声抱怨道:   “你知道这几年来,我最后悔什么吗?”   陆悦揽着对方脖颈,站都站不稳,指下肌肤细细柔柔的,带着点令人眷念的暖意。   “我后悔死了,”陆悦嘟囔道,“当年怎么没舍得拉住你。”   周染嗯了声,嗓音清冷:“现在也不迟。”   陆悦:“……”什么?!!   酒都吓醒了。   【你离开的太久,不知道有人一直在等你。】   “你是我唯一的偏爱,是我想要宣之于口,却不愿让任何人得知的私心。”   -   【阅读提示】   1. 1v1HE,甜度+++!糖>追妻火/葬/场,肤白貌美双御姐,两人皆是彼此唯一   2. 写作方面我是一位新手,缺乏经验与阅历,很明白自己的诸多漏洞与缺点,还在不断地摸索进步中;会虚心接受不同意见,评论也会好好回复,但请不要人身攻击。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悦,周染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唯一的偏爱。   立意:你可以心无旁骛地去找寻,可以竭尽全力地去追赶,去爱一个人。 第1章 水果糖 1   阳光温吞地涌过云层,悄无声息般攀上窗沿,落进堆叠的被子褶皱之中。   衣服凌乱地堆在地面,被褥皱巴巴的,陆悦被太阳照得有些发热,嘟囔着转了个身。   她昨天第一次去酒吧勾女人,为了壮胆喝了几杯鸡尾酒,结果一不小心喝过头。   脑袋晕乎乎的,勉强走了两步,就栽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对方说了什么,陆悦没听清。   怀中那人腰很细,头发很长,衣领一路扣到了最顶端,却被自己给不由分说地拽散了几颗扣子。   她埋在对方肩膀处,鼻尖缭绕着一点浅淡的薄荷香,指腹下的肌肤细细软软,像是小猫似的蹭了蹭。   ……然后发生了什么?   陆悦被自己惊醒了,猛地睁开眼睛,一把将被子掀开,翻身下床。   脚尖刚踩到地面,身子就抑制不住地一软,扑通跪到了地上。   陆悦撞得眼眶泛红,慌忙抬手捂住嘴巴,硬生生地咬了自己几下,才没有喊出声来。   就在身后大床上,睡着另外一个人。   那人蜷着些身子,墨发长长披散,半边面颊陷落在枕头上,眉睫细密,鼻梁翘挺,似个白玉雕琢而出的美人。   她睡得不太.安稳,长睫轻颤着,呼吸轻细,修长五指覆着被褥,苍白肌肤之下,隐约可以望见青色的痕。   陆悦深吸一口气,扶着床沿站起身子来。她在满地狼藉之中,翻到精心挑选的小红裙,将自己关到了卫生间之中。   冷水扑到面上,陆悦望着镜子中的人,终于冷静了下来。   记忆潮水般涌进脑海中,尽管还有些模糊,却足够拼凑起昨晚的事情。   陆悦耳廓泛红,抬手捂住面颊。   事情很简单,她在国外读了四年书,读得人都快傻了,好不容易回国和老弟夸下海口,说什么要放纵一下——   “喝酒,泡吧,睡遍所有女人。”   她这样和老弟吹嘘。   结果好巧不巧,头次来酒吧就遇见了前女友,稀里糊涂地就被对方带回了家,稀里糊涂地就和对方睡了。   关键,她居然很享受!!!   甚至有点意犹未尽!!   一想到这里,陆悦面颊蓦然变得通红,   她愤愤咬着牙,抬手锤了下镜子,低声骂了句。   因为自己醉酒,意识不太清楚的关系,昨晚那件事,确实是周染掌握着主动权。   陆悦自认倒霉,安慰自己就当是被狗啃了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下面也就算了,但记忆里那个眼眶泛红,声音软糯,哑着嗓子求周染不要走,求她再来一次,最后硬生生被弄到哭的人……   到底是谁啊?!   。   时间回到一天前。南城机场中人来人往,巨大轰鸣声被隔绝在穹顶外,只余了沉闷的响。   陆谦抱着个牌子,倚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打了个哈欠。   飞机晚点了,他足足等了两个小时,等的脚麻腿软,当礼物的巧克力都快化成水了,姐姐还没出来。   终于,通道之中涌出一波人流,陆谦踮起脚去看,蓦然在人群中望见个熟悉身影,不由得喜出望外。   那人穿着件利落的米色大衣,身材伶仃颀长,推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卷发散落在肩上,露出一截柔白脖颈。   陆谦支棱着站起身子来,使劲挥舞着手中牌子,大声喊道:   “——姐,欢迎回来!!”   小男生一嗓子震破苍穹,把身旁几人都给吓到了。陆悦顿了顿,用手抬起墨镜,挑眉向对方笑了下。   她眉睫浓长,眼睛是极干净的黑,笑时颊边旋出个小小的梨涡,冲破了之前的成熟气场,带上了点稚气。   “好久不见,”陆悦叠起墨镜,随意挂到领口处,抬手拍了下陆谦脑袋,“二少爷这么闲,居然有空接我?”   陆谦将巧克力塞给陆悦,帮忙拿过一个行李箱来:“貌美如花,天仙一般的老姐回来,怎么能不来接呢!”   “行了行了,油腔滑调,”陆悦笑道,“知道你嘴甜,车停哪了?”   两人一人一个箱子,推着往机场停车场走出去,轮子咕噜噜滚过地面,一路哐当哐当,停在了白色奔驰前。   “听老妈说你不是在实习么,”陆悦咔嗒扣上安全带,抬手松开些衣领,“这么闲?”   陆谦扶着方向盘,神色得意:“张总度蜜月去了,给我放了两星期的假。”   原来是这样,陆悦耸耸肩,抬手点了下GPS,询问道:“设哪了?”   陆谦莫名:   “回家啊,还能去哪?”   陆悦轻笑,抬指晃了晃,声音意味深长:“你先靠边停,帮我搜个地方。”   陆谦懵了,却还是顺从照做,他瞥了自己的老姐一眼,有点没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陆悦不紧不慢,悠悠道:“姐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人生信条是什么?”   陆谦沉默片刻,迟疑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追到周染?”   陆悦:“……”   “滚吧你,”陆悦怒了,“再提那名字,信不信我把你给踹出车去!”   陆谦抱头求饶,陆悦也懒得收拾他,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那是高中时期的信条,如今的我,已经是个全新的人了。”   “去她的周染,”陆悦冷笑,“我要喝酒、泡吧,睡遍天下除她的所有女人!”   一番豪情壮志砸下来,砸得陆谦都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是我国有十多亿人口,其中……”   “比喻,那只是个比喻。”陆悦抬手摩挲眉梢,“所以,你有什么同性的酒吧推荐么?”   陆悦要求还挺多,一个个认真地点过去:“人不要太多,不要太吵闹,安静干净些,音乐放点钢琴曲,就更好了。”   陆谦苦不堪言:“我怎么知道。”   “连这都不知道,”陆悦淡定地将手机拿过来,头也不抬道,“要你何用。”   陆谦:“……”   他今年才刚读大三啊,还是个连对象都没有的纯情小男生,上哪给他姐找能勾女人、睡女人的酒吧去?!   原以为按照这个苛刻条件,十有八九是找不到的,但没想到陆悦一通搜索,居然寻到了个完美符合的酒吧。   汽车停在路边,陆悦脱下了米色大衣,随意地画了个淡妆,拎着小巧手包,踩着高跟鞋走下下车。   陆谦有点不放心,降下车窗喊道:“姐,要不要我来接你?”   “电话联系,”陆悦眨了眨眼睛,笑得轻佻又妩媚,“如果没打给你,便不用理我了。”   陆谦看着老姐走进酒吧中,心中咯噔一声,有种不详预感。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吃团圆饭,老姐可是喝了一杯白酒,就栽在沙发上人事不省了。   。   陆悦小心地推开门,带动着风铃叮当作响,蔓开一   阵清悦铃声。   酒吧叫做“Whisper低语”,里面只有零星几个客人,钢琴声似水般流淌开来,灯被做成了烛火模样,将面颊染上一层暖橙的光。   Whisper所有的一切,都完美符合陆悦的设想,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有几人注意到了陆悦,却只是望了眼,便撇开了视线。陆悦小步向里走着,在吧台边上坐下,心跳的飞快。   最早的时候太年轻,出国后又被课业压得喘不过气,真要说起来,还是她第一次来酒吧。   都做到这一步了,决不能临阵脱逃。   陆悦半靠在吧台上,稍有些局促不安,她抬手拽了下精心挑选的“勾女人魅惑小红裙”,轻声道:“您好。”   吧台酒保摇着瓶,抬起头来,温柔地笑了笑:“您要点什么?”   “可以推荐几款鸡尾酒么?”陆悦询问,“要浓度最高的。”   酒保小姐看了她几眼,有点于心不忍:“您确定?”   陆悦点头:“我确定。”   酒保小姐心中叹口气,转身帮她调酒去了。   可能是因为长相的缘故,陆悦不过刚坐下,便有女人端着酒来搭讪,结果她一个慌张,回绝掉了对方。   看着漂亮女人走远,陆悦莫名有点心虚,只能在偷偷安慰自己:‘没事,反正我不喜欢这个型。’   不过,她喜欢什么类型呢?   陆悦自己也想不清楚,一边琢磨着,一边在酒保小姐惊恐的眼神之中,抬起鸡尾酒一饮而尽。   接连喝了好几杯,酒意冲上大脑,她有点晕了,视线朦朦胧胧的,忽然望见了个熟悉身影。   那人站在不远处,长发似黑缎般垂落,领子仔细地扣到最顶,神色极淡,一丝笑容也没有。   啊,那是我的理想型。   陆悦晕乎乎地站起来,身形稍有些不稳,踉跄着向那人走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陆悦晃到她面前,伸出手一把拽住衣领,用力将对方扯下来。   酒气上涌,理智岌岌可危。   陆悦借势仰起头,细薄眼眶染着淡红,眼睛被酒气晕的温软,神色轻佻暧昧:“周小姐。”   “真是好久不见,”她低声呢喃着,声音亲昵而勾人,“你知道这几年来,我最后悔的什么吗?”   陆悦站都站不稳,攒得领子的五指却死都不肯放开,她贴着对方细而薄的耳廓,轻轻笑了下。   热气涌入耳廓,蔓开一片滚烫。   “我真是后悔死了,”陆悦笑得明媚,叹息着说,“——当年,怎么就没把你给睡了?” 第2章 水果糖 2   陆悦没压着声音,完全不遮着掩着,这么一闹,周围不少人都望了过来,打量着两人。   酒吧经理听到消息,急忙赶了过来,她看着面前场景,只觉得一个头变两个大。   近来几年经济重心转移,年轻人们都喜欢热闹些的音乐酒吧,Whisper本来都快倒闭了,结果周染忽然出现,一声不吭地将酒吧买了过去。   前老板还以为对方要改店面,员工都准备遣散了,没想到周染摇了摇头,只是让酒吧保持现状。   她就提了几个小小的要求,包括音乐、气氛之类的调整,而其他地方则保持不变,甚至让自己任职了经理之位。   而在那之后,不知是不是调整过后的缘故,酒吧生意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流失的熟客们都回来了,口碑也越来越扎实。   虽然周染都没怎么来过,只是定期收些分红,但经理对她很是感激,也想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   ——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   周染好不容易来一次,居然就被客人揪住了领子,衣服拽得乱七八糟,扣子都松了几枚,露出稍有苍白的肌肤。   她微微蹙起些眉,五指搭上陆悦指节,慢慢地向下划,最后搭在手腕间,声音极淡:“你喝酒了?”   这绝对是生气了吧!   经理焦头烂额,她与身后几名服务员示意着,快步上前解释:“周总,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周染摇了摇头,抬起手来,指尖点在唇上,比了“嘘”的手势。   她扶住陆悦,让对方不至于摔倒在地面上,抬手覆在额间探了下温度,很快便移了开来。   “抱歉,今天先不看店面了,之后将财务报表、以及未来规划方案整理一起,发给我助理就好。”   周染言简意赅:“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去。”   经理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们能帮什么忙,要不要先联系这位小姐的家人?”   周染:“我来就好。”   陆悦站都站不稳,却用力拽着衣服不放,周染便弯下身子,让对方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陆悦靠在她肩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卷发散落在脊背上,丝丝缕缕掠过肌肤,带来一阵痒意。   周染   拒绝了其他人的协助,半抱着陆悦向外走去,一路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车前。   她低头去翻车钥匙,腰际处却忽然一痒,低头发现对方的手覆了上来,藤蔓般绕过腰际,将她抱在了怀中。   陆悦靠着她,漆黑眼睛蒙着层水意,呼吸混着酒气的热,一点点顺着衣领探进去,滚烫无比。   “周染,”陆悦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有些迷茫无措,像个孩子般问道,“你之前去哪了,为什么要扔下我一个人?”   周染轻声说:“你喝醉了。”   陆悦摇了摇头,手臂紧紧扣着她的腰际,猫儿般蹭了一下,小声嘟囔:“我没醉。”   周染微微垂下眉,细密长睫下拢着一小块淡影,掩住了眼中的光。   半晌,她问道:“你家地址在哪?”   周染的声音很轻,很低,听着莫名有些温柔,生怕吓着了对方,慢慢地、认真地说着:“我送你回去。”   只可惜,陆悦醉得厉害,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有点傻兮兮地笑着,颊边梨涡深深浅浅,根本没法好好地报出个地址来。   天色稍有些晚了,日轮沉沉地坠下,黑暗将枝头压弯,转眼之间,便只余下了朦胧的夕光。   周染费了好大力气,将陆悦塞到汽车后桌上,帮她扣好安全带,这才敢回到前头。   两人分别得太久了,她不确定陆悦有没有搬家,而问陆悦地址,显然只是白费力气罢了。   思索片刻后,周染拿出手机来,上面堆积了三十多条未读信息与来电,她直接向下划去,眼不见心不烦。   一通翻找后,她拨通了个号码。   悠扬铃声过后,女人接起了电话,声音平平淡淡的,客气有礼:“迎鹿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您好,我是周染。”   周染一边回复着,一边转过头去,见陆悦正趴在车窗边,哈出层薄薄的白雾来,用手指饶有兴致地划拉着。   “请麻烦转接一下陆董事长,他女儿在我这里,”周染叹口气,“陆小姐喝醉了回不去,可能需要人来接一下。”   电话里的秘书沉默片刻,只听几声咔嗒轻响,那头换了个沉厚男声:“喂?”   周染松了口气,解释道:“陆董事长您好,我——”   她还没来得及把   话说完,陆爸爸便哼了一声,将话给截断了:“哟,听说我女儿在你手上?”   周染迟疑片刻,还是如实回答了:“是,陆小姐在我这。”   虽说如此,她听着陆爸爸的语气,还有半截晃悠悠的话端,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片刻后,陆爸爸冷笑一声。   “怎么,小悦被绑架了,还是信用卡逾期未还?”陆爸爸淡声道,“还是说您是大使馆的,把小悦护照扣下了,要打钱给某某账号啊?”   周染愣了片刻,开口想要解释:“陆董,您等一下,我——”   “滚一边去!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诈骗电话,真当所有人都是三岁小孩,都不知道带点脑子吗?”   陆爸爸一拍桌子,厉声呵斥:“老子女儿明天才回国,飞机还没降落呢,你就敢打电话来要绑架赎金?!”   说完,陆爸爸哐当一声挂了电话,拂袖潇洒离去,只留下一串“嘟嘟嘟”的忙音。   周染:“…………”   这该怎么办才好,她头疼的厉害,轻轻叹口气,抬手摩挲着额角。   以目前状况来看,估计只能先带陆悦回自己家,明天再送她回去了。   周染刚刚拿定主意,就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响动,回头望去,便看见陆悦凑了过来,歪着头看向她。   她声音软软的,听着莫名有几分撒娇意味,小声说着:“我有点热。”   周染将空调打低一点点。   冷气打在肌肤上,陆悦身子颤了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抱怨道:“好冷。”   周染将空调打高一点点。   结果陆悦没呆一会,又开始抱怨起热来,如此反复折腾了周染好几次,才终于满意下来。   不过,陆悦似乎不愿就此放过对方,她安静了一分钟,就又开始嚷嚷了:“我想听音乐,我想听流行歌。”   周染用手机连上车载音响,结果流行歌没放半分钟,陆悦摇了摇头,嘟囔道:“我想听交响乐,贝多芬!”   周染沉默片刻,默默调出悲怆第三乐章,果不其然,两分钟后陆悦一扁嘴,委屈兮兮的:“我想听二泉映月。”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周染嗯了声,又开始调歌了,悲戚怆然的二胡响了起来,好似北风萧瑟,滴着血泪,声声皆是凄   苦无比。   就在无比诡异的气氛中,汽车平稳地行驶着,等到一曲二胡播完,周染扶着方向盘,询问道:“还想听什么?”   陆悦摇了摇头。   车中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后,陆悦忽然眨了眨眼睛,歪着头凑上前来:“你怎么不生气?”   周染不解:“为什么要生气?”   “我这么多要求,这么折腾你,你都不生气。”   陆悦也不理她,自顾自地向下说去,“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想打我一顿,然后撂担子不干了。”   周染没有回答,静静地望着前方,而沉默的夜幕之中,路灯依次亮起。   远处的城市繁华热闹,霓虹映亮了天际,灯光纷涌杂乱,落到她漆黑的眼中,却变成了一枚星星。   “……不会生气。”   似乎怕对方没有听到,周染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不会生你的气。”   。   考虑到家中还有别人的缘故,周染不好将对方带回去,她思忖片刻,将车开到了自己其中一间公寓中。   刚才还“胡搅蛮缠”的陆悦,此时竟然异常地配合,晕乎乎地抱着周染脖颈,被对方背了回去。   一通折腾,总算是回到公寓中了,周染莫名松了口气,她将陆悦放到床上,自己则是半跪下来,看了眼对方情况。   “我去拿热毛巾,再煮点醒酒汤,喝完之后便睡一会,我就在客厅坐着,有事可以来找我。”   哪怕知道对方很可能听不明白,周染还是有些不放心,反复叮嘱道:“我马上回来,你坐一会,别乱动。”   陆悦躺在柔软被褥之中,乌发散落身侧,面上染着点红晕,茫然地看着周染,含糊地“嗯”了声。   周染去倒了盆热水,将毛巾尽数浸湿后,双手轻轻一拧,水珠便浸过骨节分明的五指,滴滴答答地落入盆中。   “来,我帮你擦一下。”   周染轻声说着,热腾腾的毛巾覆上面颊,帮陆悦仔细擦拭着额间。   毛巾移到旁边,顺着面侧慢慢地擦下来,忽然间,她手腕落入了陆悦五指间,硬是被对方止住了动作。   周染迟疑:“怎么了?”   陆悦没说话,眉眼间含了点笑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望着周染,像是浸入水中的宝石。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陆悦稍稍偏过头去,舌尖探出一点,细细舐上她苍白的腕,接着便咬了上去。 第3章 水果糖 3   齿贝轻咬着肌肤,热气缓缓慢慢地涌来,藤蔓般绕着手腕。   周染手一颤,毛巾便落到了被褥上,洇开块深色的水泽。   “……你先放手。”她神色复杂,声音带着点轻不可闻的颤,想要将手抽回来。   奈何陆悦攒得极紧,就是不让周染离开,也不知都醉成这样了,哪来这么大力气。   陆悦眼瞳湿漉漉的,眉眼柔顺地弯下,像是在笑,又像是被人欺负了般,可怜兮兮的。   舌尖舐过薄薄的皮肤,细细地啃噬着,不轻也不重,勾着一缕触不到、摸不着的痒意。   瞬息间,视线天旋地转。   陆悦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便脱离了她的控制,修长五指摁上手腕,膝盖抵上床沿,嵌入双腿之间。   她有点茫然地抬起头来,便见周染高居临下地望着自己,下颌轮廓分明,年少时的稚气尽数褪去,映着几分锐利锋芒。   “你喝醉了,休息一会,”周染用力摁着她手腕,将她往回推,“别闹了。”   陆悦本就娇生惯养,这样一折腾更是已经压出了几道红痕。   陆悦声音含糊不清,手腕却挣扎不开,她就将身子前倾,用鼻尖抵着周染,声音柔而韧,像是无法扯断的花枝。   “我没醉,”陆悦笑着说,“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她仰起头,咬上周染的唇。   周染猝不及防,错愕神色落入眼中,反而让陆悦咬得更狠了。她变本加厉,一再进攻,发狠似的抢夺着对方的呼吸。   那不太算得上是一个吻,更像是毫无章法的撕扯,周染被她咬破了唇,渗出一滴细密的血珠来。   她蹙着眉抿了下,血珠散在唇齿之间,蔓开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怎么,不愿意?”陆悦笑着,语气越发嚣张,“我一门心思扑你身上,追了那么久,浪费了多好的青春年华——到头来,都不肯给我睡一下?”   她伸出手,五指搭上周染衣领,指尖拽着最上头的那枚扣子,声音愈轻:“周染,你倒是说啊?”   周染衣衫很薄,一路从酒吧折腾回家,已经被薄汗浸湿些许,紧密地贴着身子,被室内柔光一打,竟显得有点透明。   陆悦醉的稀里糊涂,看着周染沉默的模样,只觉得对方身影朦朦胧胧,一会晃成了三个,一会叠成了两个。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耳旁吵吵嚷嚷,伴随着巨大回荡的轰鸣声,行人川流不息,而周染便站在人群之中。   她就那样看着自己,校服外套一直拉到了最顶,陈旧布料洗的发白,眼神冷冷淡淡的,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   陆悦使劲摇了下头,视线再次清晰起来,而周染近在咫尺,乌黑眼瞳中映出自己的轮廓。   ——等下,怎么靠的这么近?   陆悦有点懵了,思绪被酒浸得乱七八糟,她迷惘地睁着眼,便见周染靠得越来越近,贴着自己耳廓,轻声说了句什么。   周染说了什么,陆悦迷糊着没听见,就胡乱点了下头,耳廓便忽然被人咬住了。   陆悦一个激灵,酒醒了几分。   周染动作很轻,吻着耳廓,吻着鼻尖,吻着唇畔,温热气息缓慢地涌下来,厮磨、咬舐着颈边的细柔肌肤。   陆悦倚着床栏,还有点迷茫无措,对方的墨色长发垂落下来,掠过裸..露在外的锁骨,有点痒痒的。   记忆在这里,便模糊了起来。   汗水沿着下颌滴落,肩带被指尖勾起,红色衣裙坠地,在象牙白的地面上,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浩汤地蔓延开来,将天际染上赤红颜色。   她难受得厉害,浑身都在颤抖着,渴求永无止境,却又害怕地想逃,身子一挣一扯,却又不可抑地陷得更深。   眉睫被水汽压弯,被褥被浸得湿透,她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声音细细弱弱的,唤着错落的音节。   求着她靠近一点,更近一点。   。   陆悦回忆着昨晚的内容,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撞死在镜子上的心都有。   不过,她想想银行卡里还没花的钱,还有无数自己还没睡过的美女,决定不和周染这种人计较。   都是成年人,发生点什么也正常,刚何况周染虽然性格冷淡,但起码脸好看,自己也不吃亏。   再退一万步,虽然自己落了下风,起码也被伺候得很舒服,受苦受累的都是周染,她躺着享受就好。   陆悦企图安慰着自己,没想到越安慰越来气,五指合拢一锤镜子,气得眼角泛   红:“气死我了,凭什么?!”   周染那混球,凭什么技术那么好?!动作有条不紊、娴熟无比,和高中那副青涩学姐,牵个手都皱眉头的别扭模样——   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这炉火纯青的手上技术,怕是不知糟蹋了多少个无辜、清纯、充满希望的祖国小花朵换来的!   陆悦气得都糊涂了,原本只是在心里想着,结果一顺口,激昂顿挫地骂了出声:“道貌岸然,衣冠禽兽!!”   话应刚落,门口传来“叩叩”两声轻响,把陆悦吓得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毯上。   “你在里面已经有四十五分钟了。”   周染的声音从门后传来,还是那副平平淡淡,令人咬牙切齿的调子,轻声询问着:“需要我帮忙么?”   陆悦心中冷笑,鞠起一碰清水拍了拍面颊,将自己裙边褶皱理好,卷发散落身后,对着镜子扬起眉,勾出个笑来。   她笑容极灿烂,明艳又动人,哪还有之前一丝一毫的疲惫神态。   “咔嗒”一声轻响,洗手间的门被打了开来,陆悦穿着昨天的火红长裙,五指攒着个小手包,挑眉看向周染。   周染气色并不是很好,眼下覆着层淡青,沉默地看着陆悦,欲言又止。   “行了,你也不用说什么,”陆悦神色坦然,“出口在哪,我自己走。”   周染没说话,安静而茫然地看着她,看得陆悦心中难受,心坎像是扎着一根刺,左右都不舒坦。   最后送一趟,这么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行,陆悦心中堵着口气,索性转身就走,高跟鞋踩着瓷砖,一阵“嗒嗒”的响。   周染公寓还挺大的,不过终究只是个公寓罢了,陆悦迅速找到门口,握上门把,手腕却被人拦住了。   “……陆悦。”   周染声音从耳后传来,熟悉而又陌生,带着点极轻的颤,似乎想说什么。   陆悦推开她,开门踏出了屋子。   她使劲按着电梯,迅速来到楼下,正准备出小区时,身后却传来些脚步声。   是周染追了过来。   陆悦心烦意乱,她猛地转过身,笑意僵硬:“周染,你究竟有没有明白,昨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昨晚是419,是一夜情,”她一咬牙,发狠似的喊道,“天亮我们就完   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别再纠纠缠缠的!”   说完,陆悦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留恋之意地,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不知走了多久,陆悦站在热闹的街道中,回头望了一眼。   远处还站着个人。   周染连追上来都不敢,身上只有件单薄的衬衣,轮廓被风裁的清瘦无比。   她就那样,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原地,像是被人遗弃了之后,落满灰尘的物件。   ‘看什么呢,对方又不喜欢你。’   陆悦对自己说,‘走吧,何必四年前栽了一次,四年后又栽一次。’   她低头翻着自己手包,发现手机电量竟然是满格的,一晚上居然没有掉过,像是被人连上数据线,充满了一样。   陆悦打了电话后,便坐在长凳上等着。   春季来了,枝头展开一丛又一丛的花,风吹过便簇簇作响,带着一片细小的花瓣,抚过她的面颊。   陆悦静静等了会,远处飚过来一辆车,陆谦跳下车帮她打开门,而坐在副驾驶上的陆遥端着手机,正打游戏打得起劲。   车门“嘭”一声关上,陆谦转过头,看着亲姐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姐?”   陆悦托颌看着窗外,随意“嗯”了声,心不在焉的:“怎么了?”   陆谦小声道:“姐,你哭了?”   陆悦一愣,抬手去揉眼睛,却发现有水滴沿着面颊滑落,“啪嗒”一声细响,砸在了手心之间。   她眼眶染的通红,泪水从下眼睑漫上来,细密地涌过眼角,一滴滴一串串,噼里啪啦地向下掉。   陆悦嗓子都哑了,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抬手捂住面颊,声音哽咽着:   “……我没哭。”   泪水在手心蔓开来,滚烫无比。 第4章 水果糖 4   陆谦傻了,赶紧把纸巾捧过去,伸手一拍旁边陆遥的脑袋,低声说:“玩什么玩,老姐都哭了!”   陆遥刚好打完一把路人局拿了六个人头,转头就发现陆悦眼角擦得通红,已经哭完了半盒面巾纸。   他顿时就慌了。   “卧槽,哥,这是咋回事啊?”陆遥惊恐了,“老姐怎么就哭了?”   陆谦没好气:“我怎么知道,还不快去安慰一下人家。”   兄弟俩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一会后,陆遥默默把手机递过去,望着抬起头的陆悦,咳了一声:“姐,不哭了。”   他表情严肃无比,憋了半天,憋出五个字来:“姐,打不打游戏?”   陆谦懵了,这家伙干啥呢?!   只听陆遥清清嗓子,兴致勃勃地提议:“咱们开一局王者荣耀,老弟带你去低端局炸鱼,爽翻天际啊!!”   陆悦:“…………”   “怎么样,这提议好吧?”   陆遥自信地补充道,“我大号可是荣耀王者,上赛季排到全国前百,老牛逼了!”   这人还得意起来了,陆谦听得一个头变两个大,伸手捂住他嘴巴,低声骂道:“给我闭嘴!”   陆遥很不服气,嚷着“你干什么推我”,反手就去打陆谦,两个男生一扯一拽,马上就要打起来。   就在这时,后座传来一声轻笑。   陆悦实在是被两人弄得没脾气了,“扑哧”笑出声,无奈道:“行了,你们两个别闹了。”   “我没事了,”她揉了揉额头,眼角微微弯着,声音还有些哑,“走吧。   陆悦低着头,轻轻缓了口气,手心间的纸巾被揉成小小的一团,像朵枯萎的、皱巴巴的纸花。   她轻声说:“回家吧。”   陆谦小心看了她几眼,见陆悦确实平静了许多,才松开陆遥手臂,坐回驾驶座上开车。   “哼,”陆遥拽了下凌乱校服,大爷似的翘起腿,回头望去,“姐!我们来打游戏,开小号炸鱼!”   他手机都递过来了,跃跃欲试的,开始怂恿起陆悦来:“来,打一局吗?”   陆悦哭笑不得,说:“得了吧,你再这样打下去,忘记之前妈把你手机没收,顺便扣了半年零花钱   的事吗?”   一句话下来,五雷轰顶。   陆遥瞬间就蔫了,悻悻把手机塞进包里,宝贝似的紧紧抱着,生怕别人觊觎。   车子行驶着,不多时便回到了位于半山腰处,可以望见西江景色的别墅区中。   陆家有三个孩子,陆悦是长姐,陆谦在大三暑假实习,而最小的陆遥今年才读高三。   陆谦得带陆遥去补习班,而陆爸陆妈都都还没回家,房子里只有做菜、打扫卫生的王姨。   王姨看着陆悦眼角泛红,穿着身艳红过膝裙,眼睛瞪大,战战兢兢地:“小、小姐——”   陆悦赶紧胡扯了个理由,好说歹说,这才将王姨给糊弄了过去。她将手包扔到一旁,拿了干净衣物,打算洗个澡。   “哧”一声细响,温水如雨般细密落下,浸湿了蓬松的长发,顺着发梢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水温调的刚刚好,淋在肌肤上,像是有暖气融融,细腻地包裹着她。   陆悦稍稍仰起头来,望着有着金色纹路的白瓷屋顶,身侧热气缓缓地涌开,附着在玻璃门之上,像是垂下了一道纱帘。   “嗳。”她呼口气,抬手将长发拨到身后,水滴顺着发梢淌下,滑过细白脖颈,在肌肤上留下几道斑驳水痕。   白雾团团地涌起,充盈着整个浴室。陆悦觉得有些热,便停了热水,将玻璃门推开一点。   冷气涌了进来,与热气撞在一起,蒙蒙织起了纱。   换气扇嗡嗡响着,冷气扑在泛红的肌肤上,陆悦身子轻颤了下,她背靠着墙,脑海中忽然浮出几个画面。   之前喝醉了酒,她也没怎么去刻意回忆,结果现在被热水一淋,冷气一击,记忆就跟商量好似的,一股脑往她眼前用来。   周染领子被她拽着乱七八糟,长发披散在脊背上,轻声安慰着自己,动作却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她五指修长,指腹带着点薄茧,哪怕只是轻轻碰着自己,都能引得陆悦一阵颤悚,完全失了控制。   指尖沿着脖颈,一尺一寸地向下走,轻柔地触着肌肤,描过脊背凹陷的骨,在耻骨上画着小圈。   她觉得有点痒,有些难受……   “嘭”一声轻响,陆悦弄翻了沐浴露,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瓶子砸到地上,瓶身都   砸歪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大脑发热,思绪混混沌沌的,连忙用手捂住面颊,靠着墙边蹲下来身来。   热水明明已经停了,耳廓却越来越红,陆悦用力捂着自己面颊,咬了咬唇,眼瞳都蒙上水雾。   自己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陆悦快疯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却越来越乱,呼吸颤着,膝盖也微微发软,有点站立不稳。   垂落的发、染湿的睫、纤长的骨、下折的腰,还有那微微泛红,带着水意的指尖……   陆悦深吸一口气,把水温调低,用冰水猛地淋了自己一身。   。   她缓了好一会,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和同一人纠缠不清。高中时是周染,四年前是周染,四年后,竟然还是周染。   陆悦叹了口气,高中时那档事也就算了,毕竟年少气盛,总有股不服输的韧劲。   可自己在外面这么久,原以为什么都已经放下,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她居然又遇上了周染。   也不知是什么孽缘。   陆悦没心思泡澡了,她匆匆冲了下自己,便换上了宽松的居家衬衣,用毛巾围着脖颈,仓皇逃回自己房间里。   。   晚餐时分,桌上摆着丰盛的饭餐,陆妈妈夹起些菜来,一股脑塞到陆悦碗里,念叨道:“你看这出去四年,整个人都瘦了。”   “妈,好了好了,”陆悦哭笑不得,“我这碗都快装满了。”   陆妈妈头也不抬,又给她加了一堆,声音掩不住的笑意:“这有什么的,吃多点。”   被忽视的陆谦坐在角落,默默地扒拉着饭,而陆遥狼吞虎咽,几口塞完,急匆匆地就要跑上楼去。   “又要打游戏?”陆爸爸抖了抖报纸,冷声说,“给我站住!”   陆爸爸年轻时朝气蓬勃,阳光帅气,谁料到赚了钱后,脸越来越圆,身材越来越胖,已经成了个球。   再加上从商的人都有点迷信,他还特地求了个佛珠戴在腕间,啤酒肚挺着,远远地望过去,整个人就像是阿弥陀一样。   陆遥灰溜溜地跑下来,被陆爸爸劈头盖脸骂了一段。陆悦正事不关己地围观,没想到陆爸喝了口水,话锋一转:“悦悦啊。”   陆爸语重心   长,听得陆悦心中咯噔一声,心虚地将碗筷放下:“爸。”   “你在外头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吧?”果不其然,陆爸叹气说,“那两混小子不懂事,集团给你管我也能放心些。”   他老早就在琢磨这件事了,自己三个孩子,老二陆谦性子唯诺,没什么主见,而老三陆遥年纪小,还吊儿郎当的。   怎么看,都只有自己这个大女儿,从小到大乖巧懂事,成绩出类拔萃,处理事情张弛有度,是个可塑之才。   “这,这之后再说吧。”   陆悦低着头,指腹不自觉地摩挲着桌布,目光落在远处,声音很轻:“我还没准备好。”   “没事的,”陆爸苦口婆心,“之前你在酒店实习的时候,不就管得井井有条么——”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陆妈妈不干了,筷子“哐”一声砸到桌上,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   “逼人家干什么,”她毫不留情地骂道,“你那小破公司,我家宝贝根本看不上好不!”   陆爸:“…………”   迎鹿娱乐好歹也是国内顶尖传媒之一啊,到陆妈口中转了圈,莫名就变得一文不值了。   “不和那胖子一般见识,”陆妈拍着陆悦肩膀,安慰道,“我们宝贝那么聪明,肯定心中有别的想法。”   陆悦抿着唇角,勉强地笑了笑,心思却有些游离,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对各种问题也回答的模棱两可。   陆妈看出女儿有心事,吃晚饭后,特地上前,拦下了要回房的女儿。   “宝贝啊,你难得回来一趟,”陆妈笑着说,“明天妈妈约了周阿姨一起逛街,你也跟着来,买几套新衣服怎么样?”   陆悦正好想出去散散心,笑着点点头,说:“好。”   。   天公作美,这天气都特别好。   云朵懒洋洋地堆在天际,顶着背后阳光,慢腾腾地挪着位置,像是块巨大的金色棉花糖。   因为要见母亲朋友的缘故,陆悦特地精心打扮过了,她将蓬松卷发细心盘好,还画了个雅致的淡妆。   她俩在商场的露天花园遇见了周阿姨,她脖颈间围着条米色丝巾,戴着副细框眼镜,正安静地坐在长椅上。   不同于陆妈的张扬明艳,周阿姨眉眼带着些细微的皱纹,眼神温温润   润,声音轻细柔软,还给陆悦带了自己烤制的小饼干。   饼干还是温热的,上面点缀着晶莹的糖霜,入口即化,酥脆柔软,   两位妈妈聊天的时候,陆悦偷偷咬了好几块饼干,吃的心花怒放,心中像是砰砰放着烟花。   周阿姨性格真好,饼干也做的好吃,真是个好人,陆悦感激地想着。   “小悦喜欢就好,”周阿姨笑着说,“这饼干是我女儿做的,她刚好今天公司放假,说来陪我呢。”   正说着,周阿姨站起了身,向远处一人示意:“这边。”   陆悦跟着转过头,只见有人向着这边走了,她一身利落的白衬衣,双腿笔直修长,领子仔细扣了到最顶。   那人拎着三杯热茶,目光落在陆悦身上,错愕地停滞了一两秒钟,很快便移了开来。   她声音清冷,神色淡薄的看不出一丝情绪,平静向几人问好:“您好。”   陆悦手一颤,差点把饼干摔了。 第5章 薄荷叶 1   天下姓周的人那么多,陆妈妈认识的阔太起码有不下数百个,陆悦是真没想到,自己这都能撞上周染。   ……还是在两人刚刚睡过后,自己甩了她脸色,不欢而散的尴尬情况下。   所以说,周阿姨这样一个温温柔柔,说话轻声细语的人,怎么就有个面无表情,可以把人冻死的女儿?   陆悦五指搭在腰上,指腹摩挲着衣物,心中像是有什么梗着,不自在地偏开头,不想与周染有任何眼神接触。   两人之间的气氛无比尴尬,偏偏两位母亲浑然不觉,还在那边聊得火热,从时事扯到家常,又从家常扯到服饰,大有一副聊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陆悦不吭声,周染站在一旁,她沉默片刻,将拎着的热饮往前递了来,简略道:“玄米茶。”   她就买了三杯热茶,其中两杯自然是给母亲们的,而剩下的,自然而然给了向陆悦。   陆悦也不好梗着,硬是不搭理对方,她神色僵了僵,不自在地转过头来。   周染似乎偏爱白色,白衬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就连肌肤也是苍白的,隐约能望见手腕间的青筋。   黑色长发自肩头垂落,在衬衣间裁下疏落的影。她也不说话,修长五指捧着那白色纸杯,沉默地望着陆悦。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陆悦真是纠结到了极点,但想想两位母亲都在这样,再怎么说也得给对方个台阶下,不然也太没礼貌了。   她点了下头,勉强笑了笑,抬手将纸杯接了过来,轻声说:“谢谢,麻烦了。”   客气有礼,恪守分寸,   像是个刚见面的陌生人。   周染五指顿在空中,停滞了片刻,慢慢收回身侧:“有些烫,先放一会。”   不过是几个细微的小动作,却叫一旁的两位母亲注意到了。陆妈妈笑盈盈地凑过来,挽着陆悦胳膊,声音亲昵:“哎哟,你们关系真好。”   陆悦手一颤,差点把茶洒了。   这诡异的气氛、生硬的互动,怎么在老妈眼里,莫名其妙地就变成“关系好”了?!   “你瞧瞧,”陆妈很激动,念叨道,“陆宝贝从来都是个冲脾气,上次还写了三千字小论   文怼补习老师——今天这么轻声细语,是不是害羞了?”   陆悦懵了:“啊?”   等下,她怎么就害羞了?!   周阿姨点着头,对此很是认同,感慨道:“陆太太你别说,我打一见面就觉得小悦眼熟。这么漂亮的姑娘,肯定是在哪见过的。”   她轻轻笑了下,声音慈爱温润,向下慢腾腾地说着:“小染啊,之前我整理你书架,搜出了好多高中的——”   “妈,”还没到对方说完,周染便冷着脸,生硬地打断了她,“不逛街?”   周染没什么表情,微微抿着唇,五指绷紧着,指节都用力得发白。   “逛,怎么不逛了,”陆妈妈笑着凑上来,拍了拍周阿姨肩膀,“我们老阿姨们先走了,你们年轻小姑娘自己逛哈。”   她向来是雷厉风行、拽着周阿姨说走就走,完全无视了陆悦抗议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将她丢给了周染。   陆悦:“……”   她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妈妈们越走越远,两人还尴尬地杵在原地。周染沉默片刻,转身望向陆悦。   她眼瞳极黑,干干净净,清澈得似乎能一眼望到底,漂亮得像是浸泡在水中的宝石。   高中时的陆悦不懂,只觉得宝石漂亮极了,拼尽全力追逐了许久,结果便被锐利边缘划得鲜血淋漓,疼得说不出声来。   碰火的孩子尚知道疼痛,碰刀的孩子也再不会犯错,陆悦如今早就明白,宝石再漂亮又如何,再清澈又如何——   那墨染般的漆色之后,藏着全是伤人至深的冷漠。   陆悦捧着那杯温热的茶,白雾一点点腾起,似乎涌进了眼眶中,她觉得有些痒,于是便抬手揉了揉眼角。   “陆悦。”周染在喊她,声音像是被挡在白雾后面,有点模糊不清,“我先走了?”   陆悦抿了抿唇,道:“哦,走去哪?”   母亲们不在,陆悦自然也就没了顾虑,再没了之前的礼貌有礼,语气听着有点冲。   “周阿姨说你今天放假不用去公司,你现在又忽然说要走,”陆悦冷声说,“出尔反尔,有意思么?”   话音刚落,她马上就后悔了。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陆悦恨不得找面墙去撞一下,暗道自己真是脑子糊涂,才好说出这么一   番话。   她巴不得周染立刻滚开,自己舒舒服服地一个人逛街。这件皆大欢喜两全其美的好事,结果被自己一冲动,全给搅和了。   周染愣了愣,没立刻回复。   半晌后,她迟疑着开口,声音很低,轻的有些听不分明:“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陆悦心想着‘是啊,老娘就是不想见你’,面上还得强颜欢笑,假装自己并不在意。   她叹口气,跟着刚才的话说下去:“来都来了,我也没必要赶你走。”   。   五分钟后。   自己挖的坑,自己拼死也得填上——陆悦今日对这道理,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与感悟。   周染还真就留下来了,陆悦往哪走,她就往哪走,默默地跟在身后,不远也不近,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   陆悦心中有气,故意走快一点,结果周染也跟着走快一点,她人高腿长,跟的毫不费力。   原本自己一人的幸福逛街时间,怎么就成了这样子?陆悦心中默默叹口气,索性无视周染,赌气般自顾自逛起来。   诺德斯商场很大,却因定价高昂的关系,人流并不算很多。里面分成了一个个小区域,以不同品牌来划分。   陆悦好久没回来了,什么款式望着都新奇,看了几圈之后,已经把不愉快的情绪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哎哎,你看那件。”   陆悦伸手去拉旁边的人,拽着那人胳膊晃了晃:“那个样式好好看。”   直到听到耳畔一声轻轻的“嗯”声,陆悦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竟然熟络地去拽周染胳膊了。   她连忙收回手,还帮周染拍了下衣袖,十分真诚地道歉:“抱歉抱歉,一时忘了。”   周染摇了下头,表示不用在意,目光落到陆悦之前指着的地方,建议道:“你去试试?”   陆悦等的便是这句话,笑盈盈地将喝了大半杯的茶饮往她手中一塞,人已经没影了。   周染对这方面兴趣不大,她淡然地捧着茶饮,转悠半圈后寻到了店面中放置的沙发,默默坐了下来。   陆悦动作还挺快,转眼便挑好了两三件喜欢的款式,向着试衣间走了过去。   周染在外面等着,手机信息满满当当,邮件也堆了好几十封未读,她回复了几条紧急的   ,还打了通电话过去。   处理完事情后,周染后知后觉地发现,陆悦似乎很久都没动静了。   她在原地呆了会,目光落在紧闭的试衣间上,坐立不安地犹豫片刻,起身走了过去。   她站在门前,曲指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传来个有气无力,蔫蔫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很快就好。”   周染顿了顿:“是我。”   陆悦声音立马就高了,带着点质问的语气:“怎么是你,敲我门干什么?”   周染说:“你在里面很久了。”   “……”陆悦沉默了片刻,忽然委屈地叹口气,声音小小的,“你后退一点。”   周染依言退了点,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陆悦将门锁打开了,扶着一点门沿,小心探出半个头来。   室光安静地落在发间,似水滴般滑过细白似玉的脖颈、浅浅陷下的锁骨,隐没在一片黑暗中。   她大半个身子都藏在后面,眉睫被水雾压弯,呼吸都是轻柔的,肩膀稍微动了下,纤细肩带便顺势滑落,耷拉在臂间。   偏偏陆悦本人还浑然不觉,眼角泛红,从发隙间偷偷看向周染,一副被人给气坏之后,有点委屈的模样。   周染愣了两秒,迅速移开视线。她望着远处的衣橱,声音失了平稳:“怎么了?”   “帮我个忙,”陆悦扒着门沿,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了这么一句,“拉链卡了。”   说着,她又推开一点点门,给周染留出个进来的地方后,便迅速转身面墙。   身后传来“咔塔”一声轻响,门关上,锁扣好,狭小的试衣间中多了个人。   陆悦面对着墙壁,脖颈微微垂下,她将自己卷发向前拨去,露出后方的衣裙拉链。   试衣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薄荷香静悄悄地涌开,沁冷而干净,一丝一缕,缓慢温吞地缠上鼻尖。   可真当陆悦想要去寻时,那淡香又变得若有若无,一触便溜走,只余下了沉闷的空气。   她肌肤泛着点浅淡的红,肩胛微微收拢着,任由发丝缠绕在脖颈上,声音愈来愈弱,小小地请求道:“帮我解一下。”   周染“嗯”了声,指尖触上她的后背,小心地解开了与拉链缠绕在一起的几缕发丝。   她动作极轻极柔,指尖像是一只纤细的蝶,扑闪着掠过脊骨,蔓开一阵细密的微痒。   陆悦低垂着头,温热的呼吸打在脖颈处,烫得她身子颤了颤,不由自主地向里缩去。 第6章 薄荷叶 2   指尖轻柔向下,拉链“咔嗒”细声响着,薄茧擦过细白脊骨处,引得她身子颤了下。   ——真是要命了。   陆悦攒着五指,耳廓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起来。时间像是被无限放慢、拉缓,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闭了闭眼睛,心跳声一下下响在耳侧,清晰无比,如雷贯耳。   忽然间,肩膀处松了开来,纱袖顺着手臂落下,陆悦眼疾手快拽了一把,衣裙才不至于整个落到地上。   她双臂护在胸前,回头瞪了对方一眼。周染站在门边,视线低垂着,轻声解释:“我先出去了。”   陆悦向后退去,让出个位置来。   谁知道,周染五指刚搭上门锁,外头忽然传来“叩叩”两声,导购的声音响起:“陆小姐,您需要帮忙么?”   两人僵在了原地,陆悦心中一慌,也顾不得衣裙了,整个人猛地扑过来,用手捂住周染。   衣裙簇簇坠地,堆积在地面上,像是微风拂过层叠花瓣,蔓开一阵沙沙轻响。   陆悦压着她脊背,贴着对方细而薄的耳廓,压低声音警告道:“等等!”   “这家导购认识我的,”陆悦咬牙切齿,“你要敢说一个字,我明天就上了你!”   本来就停了动作,没有打算出声的周染:“……”   温热呼吸落在指节间,水汽挠的掌心有些痒,陆悦坚定地捂着她,就是不肯松手。   周染背对着她,墨色长发披散在脊背上,像是溪水般流淌开来,掠过裸.露在外的手臂,留下丝缕沁冷。   她沉默片刻,低声“嗯”了句。   “你面对着门不许动,”陆悦不放心地叮嘱,“算了,干脆闭上眼睛吧。”   周染顺从地闭上眼,陆悦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将衣服拽过来,快速换了回去。   导购等了片刻,才等到一个有些急促,微微喘着气的声音:“没事,我很快出来。”   导购若有所思地看了紧闭房门一眼,默默低下头,说:“那就不打扰了,您有事就将牌子挂出来。”   过了片刻,陆悦悄悄地打开道门缝,见走廊中空无一人后,这才打开了门。   她逃也似的跑出来,被闷得心里发慌,耳   廓红的厉害,一边抬手扇了几下,一边大步向外走去。   周染动作稍慢,她带着几件衣服出来时,陆悦已经没了影子。   周染:“……”   她将衣服挂上退还处,却在拿起其中一件时,五指忽然顿了顿,停下了动作。   导购等了半天,结果陆悦一去不复返。她心中叹口气,正开始忧愁营业额的时候,面前来了另外一个人。   周染将黑卡放在玻璃台上,向前推了一下,声音冷淡:“麻烦了。”   。   陆悦去了底楼的奶茶店。   她舒舒服服地坐在藤椅上摇着,一边喝着奶茶一边摆弄着手机,余光瞥见了个熟悉身影。   周染手中多了个浅色的礼袋,她沉默地放下袋子,坐在了陆悦对面的沙发上。   陆悦瞥了眼袋子,心中生出几分好奇来,放下了手机:“……你买衣服了?”   周染在她印象里,脾气可是一等一的古怪,固执又死板,从不轻易变通。   就拿衣着来说,周染对校服是情有独钟。哪怕是郊游、社会实践之类的活动,也永远都是一身白色校服。   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再严格的风纪都挑不出一丝差错。   面对陆悦的问题,周染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她望着别处,五指拢在一起,摩挲着明晰的指节。   。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上,窗外风景不断掠过,拉开无数道细长的线。   “然后呢?”陆谦坐在后座,好奇地追问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陆悦把着方向盘,从后视镜中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能发生什么,周染走了呗。”   “太巧了,”陆谦感叹,“这样都能遇上,老姐你也真够倒霉的。”   陆悦哼了声,车子拐弯下了高速,在市中心行驶着,最后停在了一座有些偏僻、老旧的写字楼前。   “之前说好的,带你去看姐的小公司,”陆悦叮嘱,“千万别和爸妈讲,知道了么?”   陆谦点头:“得令!”   陆悦笑了笑,伸手拍了下陆谦肩膀,两人向写字楼里走去,乘电梯到了七层。   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陆悦刷卡进门,陆谦也跟着进去,好奇地四处张望。   地方被划分成了三、四个小房间,有摆着饮水机与小茶几的会客区   ,有挂着绿幕、摆着摄影设备的拍摄间,有挤了三台办公桌的会议室,和一个小小洗手间。   陆谦去过自家的迎鹿集团,整整一栋市中心的大厦,设计精美高档,入口阔气宏大,掩不住的豪门气派。   眼下,他看着陆悦这挤得满满当当,有些杂乱小屋子,表情错愕:“这……”   “这地方我找了好久,虽然小了点、破旧了点,”陆悦解释道,“但离市中心很近,而且房租也很便宜。”   正说着,两张办公桌的人站起身,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与陆悦打招呼:“陆总,悦姐。”   男生的戴着顶针织帽,个子瘦瘦高高,望着有点腼腆,而女生则开朗很多,抬手去揉陆谦头发,兴奋说:“悦姐,你弟弟好可爱啊!”   “切,长的可以,脑子不行。”   陆悦笑着损了句,和陆谦介绍:“这位是负责公关外交,与创意策划的小红,另一位则是负责摄影剪辑,与后期制作的小明。”   陆谦:“……”   这名字是认真的吗?!   陆悦耸耸肩,神色坦然:“说了名你也记不住,这样不挺好的么。”   小明默默点头,小红则笑容灿烂,欢快道:“我叫红辞玉,你和悦姐一样喊我小红就行了。”   原本的名字多诗意,换成“小红”之后,总有种在做英语听力的错觉。   陆悦的小公司归属新媒体行业,以几个社交媒体账户为主,每日每周定时发布照片、博文、以及视频。   而陆悦的身份说好听点,便是有着成熟粉丝团体的“影响者”;说不好听点,便是颇为诟病的“网红。”   陆谦对“网红”有点抵触,不明白迎鹿集团家大业大,老姐成绩又优异,为什么不回自家企业?   想是这样想,陆谦是不敢开口问的,拽了个小凳子坐下来,去围观小明剪辑视频了。   小红与陆悦去了会客室,翻开手中的文件夹,将几张纸递了过来。   “这是明天的拍摄计划,而另外两张是有意向和我们合作的公司。”   她掏出个平板,介绍起两个方案来:“萏雨与瑟兰都是大公司,一个想请你推广护肤品,一个则是推广化妆品,都送了成品来,悦姐你看看。”   陆悦看都没看,拿起护肤成品   在手里抛了下,信手一个抛物线扔了出去,“哐当”落进垃圾桶里。   她皮笑肉不笑,冷笑道:“萏雨的护肤我才不推,做成那鬼样还敢收高档价格,我看他们迟早倒闭!”   小红大气也不敢出,缩着肩膀,小声提议:“那另一个呢?”   “我看看,”陆悦瞥了眼,“瑟兰Serein的化妆品有保证,我粉底液就是他们家的。”   事情敲定,小红去回复瑟兰,而陆悦坐在沙发上,看着成品上的“SEREIN”字样,忽然觉得……   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   Serein是法语词,意思是“晴空的细微雨滴”;而在商业场中,则是三大美妆巨头中的历史最悠久的一个。   为了表示诚意,陆悦决定去到瑟兰总部,与市场部亲自拟定合同,进一步地商议推广细节。   她起了个大早,换了干净利落的制服,妆容淡雅精致,踩着细高跟便出发了。   瑟兰不愧为美妆龙头,总部坐落在市中最繁华的地带,陆悦望着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心中感叹了几句。   电梯数字跳动着,随着“叮”一声,门徐徐打开。   陆悦走进电梯间,正准备按关门时,忽然又走进来一个人。   “请问去哪层——”   陆悦转过头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蓦然卡在了喉咙中。   周染一身深色职业装,黑缎般的长发披散着,遮了脖颈脊背,衬得肌骨尤为细白。   她抱着叠文件,眉睫微微垂着,在面颊上落下一小块极浅的影,望了陆悦片刻,便移了开来。   周染轻声道:“八十九。”   她反应这么冷淡,陆悦倒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心中嘀咕几句,抬手按下要去的层数。   按完之后,她见周染站在偏右边,便悄悄地向左边站了下,低头去看自己手中文件,不想与对方有过多交集。   两人从停车场升上来,电梯中途在大厅停下,走进来几个职员模样的男女。   职员们见了周染后,无一例外地弯下身,神色战战兢兢、客气有礼地问好:“周总好,周总早上好。”   周染点头:“嗯,早。”   切,摆什么架子,陆悦腹诽着侧过身,给几人让出位置来。   结果,那群人目光落在周染身上,齐刷刷地转过身子,一股脑地往左边挤来,硬是把陆悦给推去了右边。   陆悦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砸周染身上。 第7章 薄荷叶 3   她直接砸在周染身上,被对方扶了一下肩膀,才将将站稳。   陆悦抱着手中文件,只觉得丢脸丢到家了,她低着头,干笑了几声:“对不起啊。”   周染说:“没事。”   她抬头望向一堆挤在左侧,假装无事发生的众人,冷声说:“电梯位置很多。”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讪笑了几声,默默散开些许,终于不是一股脑占着右边了。   电梯平稳上升着,陆悦假装低头翻着文件,悄悄从发隙间去瞥周染。   周染站在边侧,黑色长发垂在身侧,脊背挺得笔直,衬衣贴合着身子,描出纤细腰身。   腰好细啊,五指也很好看,   就是肌肤太过苍白,没有血气。   陆悦壮着胆子又瞥了几眼,才状似无意地移回视线。数字跳动着,“叮”一声轻响,八十六层到了。   自己和她不过是偶遇而已,以后可能都不会再遇到了。   陆悦心中叹口气,拢紧手中文件,走出了电梯间。   这一层极为宽敞,四周摆放着不少竹林盆景,假山流水潺潺,硬是造出了一副缥缈山间的模样。   陆悦绕过聚福屏风,便见到有个人坐在前台,手中捧着本《小学拼音入门》,看的十分仔细。   她墨发随意披散着,黑色衬衫上面,用金墨龙飞凤舞地写了【我爱老婆】四个大字。   ……瑟兰的人,都这么嚣张吗?   陆悦隐约觉得有点不安,她向前走去,前台那美人也放下书来,默默地盯着自己。   “您好,请问是瑟兰吗,”陆悦忐忑地问道,“我与PR的董小姐有约。”   前台摇摇头,继续低头看书去了,懒洋洋地回复:“这是念陶玉石,瑟兰在八十九层。”   陆悦顿时傻了。   她说美妆公司整这么多花花草草、假山盆景干什么,是要改行看风水吗?!   她和前台道谢后,连忙赶了回去。   陆悦站在电梯间中,长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真是忙糊涂了,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能记错。   她按下按钮后,脑子忽然里轰的炸开,终于明白之前的违和感,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大厦的八十九层,   不是周染要去的楼层吗?!   。   这层是明快的玻璃透光风格,四处悬挂着巨大的妆容海报,终于有点彩妆品牌的样子了。   前台小姑娘业务十分熟练,陆悦一报名字,便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   陆悦跟在她身后,四周张望了几眼,没有在工作的员工中望见周染身影,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小姑娘将她带到了休息室中,让陆悦稍等片刻,市场经理马上就会过来。   会客室中除了陆悦,还有其他几个网红也在,陆悦环绕一圈,倒是看到了几个熟面孔。   瑟兰集团有许多分支,囊括了彩妆、香水、护肤等多个方面,而请来的影响者,也大多是这类型的博主与UP主。   比如坐在饮水机旁,妆容最艳丽的女人,就是围脖上有两百多万粉的凯特宝贝_Kate,最近风头正旺,接了好几个推广的大牌。   陆悦最开始的平台是INS,围脖算是之后开的分账户,所以上面粉丝数相对少一点,只有八十几万。   不过她决定回归国内市场,中心侧重自然就不同了,扩展的交际圈也很必要的。   思忖片刻后,陆悦拿定主意,她走到饮水机旁,与对方打招呼:“凯特姐。”   “我是你的粉丝,特别喜欢你推荐的眼影系列,”陆悦笑着说,“可以认识一下么?”   凯特没有回复,陆悦伸出来的手,便有点尴尬地停在了空中。   “你是哪位?”凯特头也不抬,指甲噼里啪啦地按着手机,“算了,年度影响力大会都去不成的人,认识也没必要。”   她身旁围了好几个知名博主,看都没看陆悦一眼,话里话外都是讥讽、轻蔑之意。   陆悦火气,蹭地就上来了。   她眼角微微眯起,笑意温柔:“说起影响力大会,那可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最开始还是真材实料,近几年可就不一样了。”   陆悦盈盈望着她,声音悠长:“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敢往里塞,也不怕把自己噎着,失了所有公信度。”   凯特一激就被点着了,蓦然站起身来,质问说:“你连大会都没资格参加,还有脸说我?”   “我粉丝确实少,起码也能有几百条评论转发,再看看凯塔姐您那可怜巴巴的十几条,用户参与度UE连百分之一都没有,更别说公司最看重的KPI   指数了。”   陆悦弯眉笑了笑,声音温润:“那两百万,指不定有多少僵尸呢。”   凯特一贯被粉丝们吹着捧着,哪受过这样的讥讽。   她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握着拳头,面色涨红,忽然猛地向前走了几步,几乎要欺到陆悦面前。   不是吧,在这就要推人?陆悦慌忙后退了几步,却被墙拦去了退路。   就在这紧要关头,几人旁边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了。   周染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声音冷淡无比:“吵够了?”   凯特顿住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了;而陆悦稍有错愕地睁大眼,心道周染这家伙怎么来了?   应该不是特意来给自己解围的,她琢磨着肯定有隐情。   身后几个小博主窃窃私语着,而凯特神色激动无比,连忙问好:“周总您怎会在这里,难道……”   周染点了点头,平淡地解释道:“这个推广比较重要,由我接管负责。”   话音刚落,众人都激动起来。   本来以为只是个小推广,但如今CEO竟然说要亲自负责,足以见对方的诚意以及重视程度了。   凯特更是呼吸都急促了几分,紧张又忐忑地望着周染,等待着对方说话。   而周染低头看了眼平板,忽然偏了偏头,望向了躲在角落的某人。   她说道:“陆小姐。”   “请跟我来,”周染声音平淡,“公司十分重视您的推广,各类事项将由我全权负责。”   陆悦正喝了口水给自己消火,周染冷不丁一句,吓得她差点把水全给咳出来。   ——“十分重视”??   。   在迎鹿集团实习过后,陆悦清楚自己这种小项目,再怎么高也不过十几万。   而周染随便一个合同,都是成百上千万的金额,用得来亲自来和谈她吗?   陆悦眼神都惊恐了起来,奈何周染依旧是那冰块脸,默默打开门,示意她跟上自己。   陆悦嘶地吸口冷气,还是乖乖跟上对方,一路被带到了会议室中,而周染淡定地将平板与文件放下,竟然像是真的要和自己谈项目。   “这是拟定的合同,但并不是最终版,”周染将文件递给她,“今天主要是谈项目需求。”   陆悦接过合同,却没什么   心思看。   会议室有一面玻璃墙,外头不少职员都偷偷摸摸地凑在门口,有意无意地往里看,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陆悦如芒在背,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手上虽然翻着合同,实则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周染看她“哗啦啦”翻着纸,目光顿了顿,站起身子来。   “稍等。”她这么说着。   周染拿出手机,随意地调节了什么,那玻璃墙就像是起了雾,瞬间变成磨砂纹路,挡住了外边人的视线。   “智能调光玻璃,”陆悦有点好奇,“雾化之后,一点都看不见里面了吗?”   周染点头:“嗯。”   陆悦偏过头去,见周染拿着笔,正在平板上圈点着重要的内容。   她神色认真,长睫微微垂着,室光透过墨色长发,在面颊落下疏零的影。   周染圈完地方,将平板递过来之时,陆悦却没有立刻接过来,声音不紧不慢:“我还有个问题。”   她转着笔,稍偏过一点头来,一缕卷曲的发丝搭在长睫前,随着冷风顽皮地晃悠着。   “如果我在这里强吻你——”   陆悦很有兴致地问到:“是不是也没人能看到?”   果不其然,周染愣住了。陆悦笑盈盈地看着她的表情,很是期待对方的回复。   周染沉默片刻,用笔尾指了指头顶。   这反应也太无聊了,陆悦好生失望,嘀咕道:“什么意思?”   周染说:“摄像头。”   陆悦顺着望过去,在角落瞥见了个黑色小球。   ……周染这家伙,果真不能和常人混为一谈。   陆悦耸耸肩,将平板接过来:“我刚才说笑的,别放在心上。”   她稍微坐直点身子,仔细读起上面的条款来,以自己博主角度来斟酌,提出了几条修改意见。   项目方面不长,反倒是正式的合同比较耗时,两人在会议室中磨了大概两个小时,才确定下大概的流程与方案来。   “我会移交公司律师,确定后再通知你。”周染站起身来,动作忽然顿了顿。   “底层最近在装修,标牌设置的不清楚,”她轻声解释,“我送你。”   陆悦收拾着东西,随意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您了。”   两人出了公司,周染不吭声,陆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   默默跟在后面,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尴尬的气氛,一路坐电梯到停车场中。   停车场供电不足,走廊灯光比较黯淡。   就在陆悦觉得周染要沉默到底的时候,对方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了自己。   她站在稍靠墙的位置,面上落着一层暖色的影子,将棱角分明的面容模糊了几分,望着寂寞而温柔。   “……之前电路维修失误,不小心切断了几根主电线,”周染轻声说,“这边的摄像头都停了。”   陆悦忽地笑了,眉眼似月牙般弯下,她抬手覆上周染肩膀,微一用力,便将对方堵在了墙边。   五指顺着腰际向上走,像是扑闪着的蝶翼,轻柔地掠过肩线、脖颈、下颌,抚上她的面颊。   “所以,如果我在这里强吻你,是不是就没人能看见了?”   陆悦稍稍抬起头,鼻尖抵着她的面颊,声音带着几分笑:“是这个意思吧?”   她嗓音微哑,呼吸极轻极柔,猫儿似的攀上指尖,绕上心头,小爪一下下地挠着痒。   周染被抵在墙边,漆黑眼瞳望着陆悦,好半晌,才开口说了一句:“理论上。”   “……是的。” 第8章 薄荷叶 4   走廊中极为安静,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她听见衣物簇簇,她能听见陆悦的笑。   她笑得轻细,像是被细绳牵着的铃铛,风一过便叮铃地响,响在望不见的远方。   两人靠的极近,陆悦几乎是整个人压了上来,一手松松的圈着周染腕间,一手则不安分地攀了上来。   陆悦抚着她面颊,眉睫柔软垂落,声音像是没睡醒似的倦,半笑半嗔:“周染,你知道吗?”   她指腹间沁冷,轻轻覆着周染面颊,一点点向下滑去,抚上那细白修长的脖颈。   周染没有动,安静地看着她。   走廊之中光线昏暗,她身子靠在暗色的水泥墙边,腰际深陷下去,勾的人五指拢紧,心中也发痒。   陆悦眨了眨眼,她依着周染面颊,抵着她的鼻尖,气息落在肌肤上,轻而重地磨。   “在很早、很早之前,”陆悦轻笑着,“我就想这么做了。”   五指下滑、下滑,搭上她齐整的领子,指尖轻轻一勾,便将那扣子扯了开来。   周染蹙了蹙眉,还是没说话。   墨发长发垂落身侧,影影绰绰地遮着颈部肌肤,而锁骨稍稍向上些的位置,烙着一枚还未褪去、浅红的吻痕。   像是被人摘下的初绽花瓣,柔软而脆弱,落在了柔白肌骨之上。   “……怎么还没褪去?”   陆悦贴着她耳廓,指尖抚在那红痕之上,声音绵绵的:“对不起,我是不是咬得有些疼?”   指尖缠着白色衣领,又拽开了一枚扣子,贴上了纤长的锁骨。   “这样好了,为了补偿你,我们要不要再来一次?”   陆悦贴着她耳廓,气息温热:“这次,我让你随便咬。”   周染没有料到这句话,她眼瞳微微睁大一点,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却像是哑了似的。   下一秒,陆悦放开了她。   她身形后退几步,双臂松松抱在胸前,神色似笑非笑:“随口的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谁让你毫无征兆,在那么多人面前甩了我——用得还是那种烂大街,网上一搜几十条的破烂理由。”   陆悦挑眉笑笑:“我记性可好了,我告诉你,这仇我能记一辈子。”   说着,她抬手一捋蓬松卷发,踩着细长的高跟鞋,直接把周染扔在原地,潇潇洒洒地就走了。   ……连头没回一下。   脚步声渐行渐远,陆悦拉开走廊尽头的门,快步冲出去之后,再猛地一松手,将门“嘭”的摔上。   像是泄愤、又像是赌气似的,也不知是为了让别人听到,还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随着回音渐渐平静下来,冗长而昏暗的走廊上,就只剩下了周染一个人。   她依旧靠在墙壁上,绷紧的脊背忽然松了,身子沿着墙壁下滑一点,几乎站立不稳。   陆悦的五指很软,十指相扣拢在手中时,就像是拢着朵绵软的云,是一双细白修长、悉心照顾着的手。   而自己不同,骨节太明晰、指腹太粗糙、掌纹浅淡模糊,薄薄一层肌肤包裹着骨架,苍白的没有血色。   她低下头来,松开攒紧的五指,在她的掌心之中,躺着一个小小的、皱巴巴的纸团。   那纸团被薄汗浸得湿透,墨字晕染开来,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读不出来了。   周染一愣神,小纸团就从掌心滑落,轻飘飘地坠了下来,掌心间空荡荡的,什么也不剩下。   “…其实,我……”   她低声说着,声音愈轻。   。   陆悦开车回到自己小据点,结果还没打开门呢,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她眉心突突直跳,咬着牙冷笑了一声,猛地踹开了门。   只见一男一女盘腿坐在地上,占据了会客室的电视屏幕,正在打游戏。   两人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手指间风云莫测,手柄按得噼里啪啦响,看都没看陆悦一眼。   陆悦深吸一口气,劈头盖脸地吼道:“陆谦!!”   陆谦手吓得一颤,手柄哐当砸在地上。屏幕上的角色被敌人一口咬死,弹出大大的“任务失败”来。   “老、老姐您回来啦,”他僵笑着转过身子,心虚的不行,“这个……”   不务正业、跟着一起打游戏的小红也默默放下手柄,垂眉颔首,准备挨训的。   “你小子怎么在这里,你今天不是有实习吗,”陆悦揪着他领子,质问道,“你老板还没回来?”   陆谦连连摇头,目光陈恳:“老板今天刚度完蜜月回来,我明天才   上班。”   陆悦瞪了他两眼,倒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便松了陆谦衣领,转头面向小红:“你呢?”   “陆谦玩心重也就算了,”陆悦很无奈,“辞玉你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在实习的大学生胡闹?”   小红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地解释:“悦姐,事情全部都办完了,正巧陆谦弟弟无聊,我就陪他打一会。”   陆悦真是拿两人没辙了,抬手摩挲额头,叹息道:“一个两个,怎么就没省心的事。”   见陆悦不生气了,陆谦冲小红使了个眼色后,腆着脸凑上来,问道:“姐,你怎么了?”   陆悦白了他一眼。   “还不是推广的事情,”陆悦抱着手臂,又叹了口气,“怎么就是瑟兰的推广呢。”   陆谦完全听不懂,一脸茫然:“色蓝,那是啥东西?”   “瑟兰业内俗称贵妇品牌,是最老牌的高档美妆品牌之一,国内外都很有名气,价格贵得吓人。”   小红插嘴解释道:“之前几年有点打不过新品牌了,结果董事会走大运,搬来了个救星。”   她这样一说,陆谦恍然大悟。   他虽然不懂美妆,但对商业方面的动荡还是知道一点的。   瑟兰身为老牌美妆,因为没有及时转型的缘故,在新媒体平台上失了先手,销售额一直有些低迷,分红也一季不如一季。   正当大家以为老牌子要走向末路时,瑟兰董事会忽然铤而走险,将现任CEO革职,提拔了个谁都没有听过,履历一片空白的年轻女人。   此举一出,商界哗然,股票当天就跌了十个点,就在大家都感叹瑟兰疯了的时候,新CEO一声不响地上任了。   短短两年时间,瑟兰起死回生,新产品个个爆出圈外,卖到全球断货,营销额也跟着水涨船高,股价都在两年间涨了50%,遥遥领先一众美妆品牌。   “别的不说,那新CEO是真的厉害,”陆谦感慨,“之前老爸一边敲我头,一边让我学学人家。”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被拽住了胳膊。   陆悦气不打一出来,她眼角泛红,声音颤着,咬牙切齿道:“不许学那个混账!一点都不许学,听到了没?!”   小红懵了,陆谦也懵了,完全没想到陆悦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同于迷茫的   小红,陆谦知道的还是多一点,他脑子转了转,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老姐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待人处事更是张弛有度,虽然脾气冲了点,但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而能让她如此失态,气成这样的人……天底下就只有一个。   陆谦瞪大眼睛:“不会吧,那人不会是周染吧?!”   “恭喜,你答对了。”   陆悦松开他衣领,恹恹地点了下头:“除了她,还能有谁?”   。   小红不知道两人爱恨情仇,陆谦却是心知肚明的,毕竟又是初恋又是被甩的,确实难以忘怀。   不过恋爱归恋爱,赚钱又是另一码事,与瑟兰推广这么好的机会,陆悦才不会放过。   她犹豫再三,和小红商量许久之后,还是签了瑟兰寄过来的合同,开启了双方长达一个月的合作推广项目。   除了录制视频,发布博文进行测推广产品之外,陆悦还要去瑟兰拍摄一系列的宣传图片。   双方约好时间之后,陆悦在便在当天一早,提前几个小时来到了瑟兰公司。   她来的有些太早了,瑟兰职员都还没来齐,前台小姐姐打着哈欠,倦声说让陆悦先等一会。   公司里面只有零星几个人,全都是女生,正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被她们围在中间的,是一名手捧着热咖啡,齐刘海蘑菇头的小女生,模样望着乖乖巧巧的,很是可爱。   蘑菇头神色兴奋,激动地声音都没有压低,陆悦坐得可远了,都还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当周总助理有两年了,你们知道,她究竟有多可怕吗?”   蘑菇头声情并茂,感叹道:“笑都不会笑一下,不吃不喝不睡觉,行程表排的那叫一个密密麻麻,我都得拿放大镜来看。”   “两年,整整两年的时间,周总记事记得比我还清楚,从未有过一次迟到失误,这是人吗,是人吗?”   围着的姐妹们纷纷摇头,敬佩不已地看着蘑菇头,感叹周总助理真的是世上高危猝死职业之一。   “但是就在昨天,她居然翘了会议,人都跑没影了,失踪了整整半天时间,回来后衣冠不整,领子都没扣上——”   蘑菇头越说越兴奋,猛地一拍桌子:“姐妹们,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第9章 薄荷叶 5   周染那两枚扣子,怎么想也是自己给拽掉的,陆悦听着几人说话,莫名就有点心虚。   平心而论,衣领敞开之后,也不过多露了一点点脖颈罢了,下头都还严丝合缝地遮着。但看那众人的神情,怎么好像人家没穿一样。   陆悦腹诽着,偷偷向那边靠过去点,半推半就地“偷”听了起来。   “喂喂,你倒是说啊,”一个小姑娘催促道,很是期待,“这意味着什么?”   小助理说:“以我看,周总肯定是十年前被人酒席下.药,与清纯小白花服务生撞上,结果两人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她高深莫测地一笑,振振有词地瞎编:“但就在昨天,与周总长得一模一样,号称绝世天才的姐妹花双胞胎找上咱们公司,从此开启了那段一段往事纠葛……”   一旁陆悦听着这段“爱恨情仇”,整个人都听傻了。   这是什么惊天剧情?七年前周染还在读书啊,上哪酒席偶遇服务生,还整个天才双胞胎出来?!   陆悦目瞪口呆,长长叹口气,感慨周染这人,真是太可怕了,都把人家一个青春小姑娘给逼成了这样子。   但话说回来,虽然这剧情很多狗血,但经小助理一讲,居然变得十分勾人心弦。   陆悦一边在疯狂吐槽着,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心中痒得不行,急着想知道下面的剧情。   “在那之后,双胞胎在公司门口被拦住了,两人气得发动黑客技术,直接攻陷了公司网络——”   小助理正说到兴头上,大有一副连载几百万字的架势。结果方才还兴致勃勃的姐妹们,表情忽然就变了。   所有人霎时变得面色苍白,神色惊恐地看着自己,活像见了鬼似的。   “哎,你们怎么了,”小助理疑惑了,“干啥这个表情,这剧情不刺激吗?”   其中一个小姑娘颤抖着,冲她挤了挤眼睛,小助理没明白意思正纳闷着,身后走过来一个人:   “……借过一下。”   那声线清清冷冷,听起来可不熟悉,蘑菇头吓得浑身一颤,大脑懵然,差点摔倒在地上。   周染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她端着个玻璃杯子,神色漠然地   掠过了小助理,走到了公司的咖啡机前。   她端起咖啡壶,一边往杯里倒着,淡声说道:“九点三十的例行会议,资料打印完了吗?”   小蘑菇战战兢兢,抖得像片在风中漂泊的落叶,哭丧着脸说:“还、还没有……”   “一共三十五份正反面,多打两份备用。”周染说,“两台打印机一起的话,最少需要十五分钟。”   小助理头点的和拨浪鼓似的,短发上下飘扬,头发都快晃出残影。   咖啡香气弥漫开来,起初闻着有点像融化的焦糖,有点像黑巧克力,但慢慢散开一点后,却只留下了干涩的苦。   陆悦也爱喝咖啡,却不喜欢咖啡那股苦涩味道,每次不是加一大勺栗子焦糖,就是加上三四块方糖,还得要拌点浓缩牛奶。   周染这人可好,摆着的小块方糖碰都没碰,抬杯轻轻抿了几口,神色平淡一如。   陆悦望着她,只觉得喉中仿佛漫入了苦,滚烫地向下冲去,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有种往咖啡里扔块糖的冲动。   周染端着杯子,动作忽然顿住了,她转过些头,墨发自肩头滑下一缕,垂落在齐整的白衬衣间。   她眼睛清澈干净,平静地向陆悦望来,声音仍是那平平淡淡的调子:   “照片拍摄十点开始,而摄影师从齐北新区赶过来,九点左右才会到。”   她轻声说:“不用来这么早。”   。   这句话没头没尾,小助理完全没听懂,一旁的其他职员也是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而陆悦愣了片刻,猛地反应过来,微微睁大些眼睛,抬手指了指自己:“等等,你在说我吗?”   周染望向她,点了点头。   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小动作,旁边围着的职员齐刷刷转过头来,目光炯炯、聚精会神地盯着陆悦,让她压力倍增。   “这…这早来点好,”陆悦干笑道,“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暴雨,早去早回嘛。”   周染微微点头,咖啡中映出她的轮廓,小小的一个,浅淡又脆弱,晃下杯子便不见了。   她说:“好,那就不打扰了。”   眼看周染转身要走,陆悦实在忍不住了,她蹭地站起身,向这边大步走来:“等一下!”   周染依言停下,疑惑地看向自己,陆悦就瞪   她一眼:“你打算喝纯咖啡,什么都不加?”   周染说:“提神而已。”   言下之意就是,她需要的只是这“提神”一个功能罢了,甜度味道之类并无所谓。   陆悦鼓了鼓嘴巴,忽然从背后挨过来,半趴在周染身上,将她困在双臂中之后,伸手去夹那一小堆方糖。   “这这样太苦了,”陆悦解释说,“我帮你稍微调配一下,会好喝很多的。”   她语速不慢,声音轻快明亮,周染却觉得这句话极为漫长,像是时间停滞不前,每一个字都被拉长。   玻璃窗外风声沙沙地响,像是在心中吹落了一片叶,慢慢悠悠地向下落、下落,许久才触到地面。   两人挨得极近,她贴着周染面侧,鼻尖轻轻蹭着耳廓,呼吸平平稳稳,带着点热气涌了进来,擦亮了一枚火花。   太细密、太温热、太撩人。   周染耳畔“嗡”的一声,下意识地想要偏过头,却忘了陆悦就挨在自己身旁,将退路给堵死了。   陆悦注意力都在那一小摞方糖上,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异样,她干脆侧过点身子,趴在周染肩膀上。   她微微踮着脚,用夹子摆弄着那小摞方糖,声音轻缓,字句念得认真:“要几块?”   “一块没味道,”陆悦有些苦恼,“四块又太甜了些,要是有糖浆就好了,我喜欢焦糖和栗子味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结果周染这人一声不吭,也不知在想什么。   陆悦眨眨眼睛,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腰,很是民主地征求意见:“你回个话?”   周染低垂着头,她眉睫浓长,安静地低垂着,像是揉碎了的疏细阳光。   她像是刚刚才回过神来,修长五指不自觉地拢紧杯柄,声音听着有些冷淡:“都行。”   这回答也太敷衍了些。   陆悦本来想给对方展示下自己调配技巧,结果周染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莫名就堵了口气。   她抿抿唇,趁着周染分神片刻,往杯子里扔了足足七块方糖。   陆悦用小勺子搅拌了半天,糖块都没完全融化,气焰嚣张地漂浮着,咖啡都快饱和析出晶体了。   这看起来,会不会有点太明显了?陆悦莫名有点心虚,小声说:“这…你尝一口?”   她良心有点不安,只能默默安慰自己说句,毕竟之前被睡的是自己,吃亏的也是自己。   就坑周染一口,一口就好。   这样想着,陆悦五指搭在她肩膀处,又得寸进尺地向前靠了靠,从后面抵着周染耳际。   她的呼吸触到耳尖,像是羽毛尖尖的绒,蹭的耳廓有些痒,唇畔温热柔软,将细而薄的软骨向下压。   那耳尖完全抵不过她,被压得微微弯曲下来,依在唇下的位置,染上了点浅淡的红。 第10章 酒心馅 1   周染似是被她弄得有些痒,稍微偏头避了一下,墨发随之散落几缕,搭在眉眼面颊上。   室光落在发隙间,细细窄窄的一道,恰好映在乌黑眼瞳中,像在里面藏了一泓月光。   两人其实差不多高,周染也就多出她两厘米而已,若是远远望着,还真看不出太大区别。   陆悦虽然是趴在她肩上,却还是下意识收了点力,足尖虚虚撑着地面。   在她心虚又期盼的目光,周染抬起手中玻璃杯,轻轻抿了一口。   她骨架偏瘦,袖口处扣得很紧,细细贴合着手腕,衬得手腕纤巧,肌骨细白似瓷。   陆悦暗暗地比划了下,觉得自己一手便能将她圈住。   周染只稍微抿了一口咖啡,便陷入了沉默之中,默默将杯子放下了。   职员们是看着陆悦疯狂扔方糖的,此刻看着周染喝着,好像自己也在跟着灌了满口糖水,甜的心都在颤。   陆悦身为始作俑者,心虚地“咳”了一声,抬眉去瞅周染表情,询问道:“怎么样?”   周染眉头都没皱一下,神色平平淡淡,仿佛喝得的不是糖水,而是没味道的白开水。   她说:“麻烦了,谢谢。”   陆悦傻了,自己可是整整扔了七块方糖,一口下去能闷死人那种甜,结果周染压根就没想象中的反应。   “这个,”陆悦还是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味道怎么样?”   周染抬杯又喝了口,她沉默半晌,才迟疑着评价道:“挺甜。”   陆悦:“…………”   看对方这面不改色、风轻云淡的,陆悦心力交瘁,感觉自己好像一拳打到棉花上,有力气都没处使。   “我今天会一直在公司,有事可以让小墨来找我,”周染稍稍抬起头,眼瞳似点着墨,“不打扰你了。”   她端着咖啡手极稳,甚至看不见多少摇晃,转头望向小助理,叮嘱道:“记得打印资料。”   小助理连忙点头,而等周染端着咖啡,身影消失之后,陆悦身旁哗啦围了一圈人。   陆悦措不及防,走都来不及走,就被职员们围了个结结实实,她看着身旁小姑娘们投来的崇拜目光,只觉得一阵头疼。   其中小   助理神色最为激动,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闪亮亮地看着陆悦:“请问您是——”   “与其问我事情,不如做点本职工作,”陆悦语重心长,“周总要求的文件打了没,就在这瞎晃悠的?”   她一阵见血,小助理整个人都垮了,哭丧着脸跑去打印室了。   陆悦在原地好说歹说,解释了老半天,最后以加上众人联系方式为代价,终于让小姑娘们都散开了。   。   上午的拍摄十分顺利,午饭时间到了,陆悦也得以偷闲休息一会。   她出了大厦去拿自己的外卖,却发现天上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   南城是个临海城市,气候潮湿闷热,时不时便有台风来晃一两下,暴雨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多亏自己今天是开车过来的,陆悦暗暗庆幸,不然等晚些时候下大暴雨,能不能大到车不说,公交地铁都有可能暂时停运。   她拿了外卖往回走,手机“叮当”一声轻响,弹出了个消息。   小助理把她拉进了一个小群里。   这群的名字还挺好玩,叫【我不想猝死了】,陆悦翻了翻群内成员,猜测所有人都是在瑟兰工作的职员。   所以这名字有什么意思,抱怨瑟兰加班太频繁了?   陆悦心中好奇,便私聊敲了小助理,没想到这姑娘还真是十分的闲,居然秒速地回复了她。   “陆姐你不知道,周总她就是个变态!”小助理发来好长一条语音,声音抖抖索索的,“她太可怕了!”   陆悦心道我知道,周染可变态了,外表清清冷冷,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实际技术居然还挺纯熟,不知从哪学来的——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陆悦猛地一拍头,面上红的厉害,耳廓处一阵阵地发热,连忙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   她低头去看手机,便发现在自己恍神的一小段功夫,小助理已经哗啦啦发了十几条语音过来,浩浩荡荡地排了一屏幕。   “你看看别人家公司,都是老板舒舒服服员工熬到猝死,我们家可好——完全反了过来。”   小助理声泪俱下,凄苦地控诉道:“周总这人太可怕了,我们上班她在加班,我们下班她在加班,第二天一早来,她还在加班??”   “全公司   加班最狠,免费提供的零食从来不吃,每天定时定点两杯咖啡,董事会都感动哭了。”   小助理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可我还年轻,我还不想猝死啊!”   陆悦把消息听完,长长叹口气,心道周染这人啊,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你看看,都把人家年轻小姑娘给“祸害”成什么样了。   陆悦一进群,便受到女孩子们的热烈欢迎,身为群主的小助理跳出来,先是简单介绍了几句陆悦,然后便嚷嚷开来:   “本群的宗旨很简单——就是给周总找个对象,让她每天定时下班,不要再带领全公司走在猝死前沿了。”   “你们想想,”小助理感叹道,“若是这样的话,生活该有多么美好!”   群里小姑娘们嘻嘻哈哈,消息一条条刷过去,不一会便刷了满屏,陆悦看都看不过来。   其中有个小姑娘好像也是新来的,颇为好奇地问道:“周总这么冷淡,她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啊?”   小助理手速超快,又是噼里啪啦回复了一长条:“管他男人女人外星人,只要能让周总不加班,那就是好人。”   陆悦和群里其他人还不是很熟,所以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不过,她单单只是看着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聊天,都觉得挺开心。   厚重云层相互堆叠着,在天际逐渐崩塌,雨水倾泻而下,不止地敲打着高楼的玻璃窗户。   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分明。   封面拍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摄影师专业负责,而陆悦本身也有这方面的经验与感悟,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极具镜头感。   摄像师对她赞不绝口,哪怕是还未修图前的半成品,都已经让人印象深刻,一眼惊艳。   “这组照片非常完美,”摄影师将图片放大,给陆悦看了几眼,“只要后期调整一下颜色,就能直接用了。”   陆悦站在他身后,看着一组组精美的照片,由衷感谢道:“您的技术厉害,角度、光线选得都太有水准了。”   摄影师笑笑,收下了这个称赞。   拍摄正式结束后,已经是瑟兰下班的时间了,职员们陆陆续续地离开,而陆悦也跟着电梯,来到停车场中。   谁能想到,上午开来时还好端端的   车,忽然莫名其妙就坏了,   陆悦尝试了好几次都打不着火,再怎么检查也没发现问题,只能暂且停在原地,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雨越下越大,无根水似的倾盆砸落,很快便堵住了排水口,在地面汇集成为无数河流。   出租车是打不到了,公交地铁都停运了,陆悦实在没办法,便打了个电话给陆妈。   “今天雨是太大了,”陆妈深表同情,“悦悦你去门口等着吧,妈让人去接你。”   关键时刻还是母亲靠谱,陆悦收拾好自己所有东西,乖乖地等在大厦门口。   雨水丝毫没有要减弱的意思,越下越大,细细密密地织成了网,沿着屋檐细密铺下,罩住了外头光景。   水汽一阵阵蔓延开来,陆悦觉得有些冷,便稍微缩了下身子。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身后忽然响起些凌乱的脚步声。   她听见一个熟悉声音,似玉石相击般清冷异常,却又因奔跑而失了平稳,微微喘着气,带上了点渐弱的尾调。   那人喊她:“陆悦。”   陆悦猛地回过头,便见周染拿着把长柄雨伞,正站在自己身后位置,眼睛中像是蒙着点水雾,安静地看向自己。   “你怎么还在这,”陆悦脱口而出,“你们不是下班了么?”   周染回答道:“在加班。”   陆悦后知后觉地想起聊天群的事情,有些哭笑不得:“都晚上七点了,你快回去吧。”   周染向前走了几步,将手中的伞递了过来,神色认真地说道:“我送你。”   “不必劳烦周总了,”陆悦瞥她一眼,懒洋洋地回绝,“待会有人来接我。”   周染顿了顿,说了声“稍等”后,从身上拿出手机,按通一个语音留言。   背景传来电视剧中‘皇上驾到’的声音,陆妈妈敷着面膜,咔嚓咔嚓地嚼着黄瓜片:“染染,我是陆阿姨啊。”   “听说周阿姨说,你在瑟兰工作对不对?今天雨特别大,悦悦她车子着不了火,你看能不能顺便接一下她?”   这条语音播完,周染默默点了下一条。陆妈妈的声音欢快起来,听着喜滋滋的:“你同意就太好了。”   “悦悦她就麻烦你了。那孩子脾气冲,万一受委屈就和阿姨说,阿姨帮你去说她。”   陆妈妈大手一挥,豪气说道:“之后阿姨带你去买衣服哈,全部费用我报销!”   陆悦的表情,已经挂不住了。 第11章 酒心馅 2   陆悦越听越气,劈手抢过了周染的手机,恼羞成怒地打了过去:“妈,你怎么能这样说?!”   陆妈慢慢悠悠地接起电话,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剧,一边听陆悦叨叨了好几句。   等陆悦冷静一点,声音没那么冲了,陆妈才把电视音量调小,懒洋洋地拿起手机。   她直接无视了陆悦之前讲了半天的大道理,镇定回答道:“听到宝贝声音就安心了,你和小染一起哦,老妈要去忙了。”   陆悦:“…………”   忙什么忙啊,刚刚背景还有热播电视剧的声音,真当她没听到那太监的一嗓子“皇上驾到”吗?!   陆悦气得想砸手机,结果转念一想,想起这手机是周染的,还不是自己的可以随便砸。   陆妈妈已经手疾眼快地挂了电话,陆悦再生气也没用,只能悻悻地将手机还给周染。   “雨这么大,我们要怎么回去?”她抱着手臂,斜斜倚靠在墙边,小声嘟囔,“公交已经停运了。”   陆悦故意偏过头,死死盯着雨幕,就是不愿意去看周染。   身旁雨水依旧磅礴,细细密密,连绵不绝,她听见周染向自己走来,却又停在了身旁几步。   她闻见一缕浅淡的薄荷香,干净的像是清澈雨滴,余光处闯入一小块白色,修长五指握着伞柄,轻轻递到她的面前。   “你先拿着。”周染轻声说。   雨滴落在地面,“啪”一声极轻微的响,像是烟火绽放。   心忽然就停跳了一拍,陆悦接过伞柄,上面似乎还残余着对方的温度,温润地贴合着手心。   “这么大的雨——”你还不回去吗?   陆悦顿了顿,将喉咙中的下句话截停,换成了另外一句:“就算撑伞,估计也回不去吧。”   “我本来打算在公司留久一点,”周染表情有些犹豫,声音吞吞吐吐,“所以没开车来。”   留久一点就不开车?陆悦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蹙眉问道:“你今晚不打算回去?”   “有个项目没谈完,”周染神色平静,“办公室有张沙发,躺一下就好。”   陆悦叹口气,心道小助理吐槽的没错,这人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加班狂   魔,要是父母的迎鹿集团有这个骨干,怕是能冲进世界五百强。   她抬起手来,用指尖点了点对方眉心,眼帘稍微弯下些,掩了几分神色:“你啊,还是老样子。”   “那现在怎么办,”陆悦晃了晃手中的伞,“公交与地铁都暂时停运,打车也打不到。”   倒不是真打不到车,但奈何最近关于打车软件的各种负面新闻层出不穷,现在又是昏暗的雨夜,陆悦可不敢以身试险。   她托着下颌,默默叹口气:“我看我今天是别想走了,在你们瑟兰门口打个地铺算了。”   周染也没什么好法子,一时陷入了沉默,两人正纠结着,保安叔叔拎着手电筒过来了,远远喊了声:“姑娘快回去,要锁门了咯!”   眼看保安叔叔动作利索,直接将大厦的门口给锁了,陆悦一下子慌了神,伸手去拽周染:“这怎么办?”   “完了,地铺都没法打,”陆悦只觉得人生灰暗,“我总不能撑着雨走二十公里,回半山别墅。”   这狂风呼啸,大雨磅礴的,陆悦深刻怀疑自己半公里都走不动,就已经歇菜了。   她默默转头盯着周染,满脸不高兴模样,嘴巴鼓鼓的,一声不吭地生闷气。   “这……”周染踌躇了片刻,才轻声开口,“我在这附近有栋公寓,大概五分钟距离,要不要先过去?”   陆悦僵了僵,半山别墅离得太远,公司也关门了,眼下这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但关键是——   这不就意味着,自己岂不是要和周染两个人,孤女寡女地在公寓里待上一晚吗?!   。   墨色无边无垠地展开,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大雨磅礴,落在撑开的伞面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响。   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水雾层层叠叠的弥漫开来,冷得她只发颤。   陆悦顾不得什么了,使劲往周染那边挤了挤,在嘈杂雨声之中,勉力喊道:“还有多久?”   她上半身还好,就是每一步都是淌着水,导致鞋子与裤脚都湿透了,走起来着实有点困难。   周染见状又把伞面移了移,向陆悦这边靠过来些许,说:“还有几百米。”   大半个伞面都罩着陆悦,留给周染的位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大半个身子已经湿透了,白色衬衣被浸得近乎透明,墨发湿漉漉地贴着身子,沿着发梢滴下水来。   “唉,你别移啦。”陆悦看得过意不去,抬手去推周染,“你罩着点自己啊。”   周染摇摇头,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将伞面又移过来些。   陆悦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使劲推着周染手腕,结果一个用力过猛,把周染都推得踉跄几步。   她一个没握稳,伞柄蓦然脱手,被风吹出好几米远,“哐当”砸落在满是水泽的水泥地面上。   大雨哗啦倾洒,这下是真把两人都给淋了个浑身湿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   陆悦卷发全湿了,弯弯曲曲地贴合着衬衣,她抬手抹了把面上水泽,不由得泪流满面: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周染急忙跑了出去,身影被茫茫雨幕一盖,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   陆悦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勉强往去走了几步,周染拿回伞后便冲了回来,伞面揽住细密雨滴,陆悦这才能看清些事物。   “对…对不起,”陆悦低着头,声音愈弱,听着有些可怜巴巴的,“害你淋湿了。”   周染没回话,她也不好意思抬头,只默默盯着身侧,抬手抹了把额间水珠。   真是太狼狈了,她哭笑不得地心想,怎么每次遇到周染,好像都会陷入类似的情况。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雨水“啪踏”滴落在地,汇入奔涌的河流之中,眨眼便望不见原本形状。   两人一路跌跌撞撞,被风吹得步伐杂乱,不过短短五分钟左右的步行路程,硬是因为各种艰难险阻,道路不通,走了起码有二十分钟。   公寓之中黑漆漆的,周染按开灯光,“啪嗒”一声轻响,满屋子的清朗明快。   陆悦将湿透了的卷发拨往身后,抬眼打量着周染公寓。   听自己母亲说,周阿姨也住在半山别墅区,而周染因为工作的缘故,虽然时不时便会去看望母亲,却不怎么会留下过夜。   这公寓冷冷清清的,几乎没有多少装饰,棱角分明,颜色单薄,所有东西都收拾得齐齐整整,望不见一处凌乱的地方。   陆悦耸耸肩,心道还真是符合周染性格。   永远平静,永远冷淡,漠然又疏离,永远拒人   千里之外。   陆悦浑身都湿透了,犹豫着站在门口,不敢往里面走,周染犹豫片刻,伸手去拉她。   陆悦愣了愣,任由周染拉住她,牵住自己往里走。   周染五指极冷,浸满了水泽,可肌肤相触地方,却透过来些许暖意。   她长发湿透了,在近乎透明的白衬衣上散落,就像是泼墨山水的画卷。   “随便坐,东西也随便动,”周染说,“我去帮你拿毛巾。”   陆悦抿了抿唇,小声嘟囔:“你腰好细哦。”   周染:“…………”   陆悦羡慕道:“真的好细,线条也好看。”   周染被她说的都愣了,终究还是不知道怎么搭话,随意点了下头,匆匆地转身走了。   陆悦乖巧地在沙发上坐下,伸手捏捏自己腰际的软肉,五指下柔柔软软,一碰便会陷下些许。   她怅然所思,叹了口气。   而周染匆匆离开片刻,回来后抱着一捧厚厚的浴巾,展开递给了陆悦。   “淋浴间在二楼,先去洗个热水澡,”周染说,“别冷着。”   陆悦伸手接过毛巾,却没有立即擦去面上水痕,卷发湿漉漉的搭在面上,眼角染着点红。   她唤道:“周染。”   陆悦稍稍仰起头来,长睫被水汽压弯,乌瞳中水雾朦胧,嘴唇半张着,细细唤她名字。   “怎么了,”周染愣了下,“我去帮你找找衣服……”   她腰际忽然一痒,陆悦的手覆了上来,五指勾着湿润衣衫,恶劣地向下拽了拽。   浴巾落在地面,陆悦身子已经挨了上来,五指划过腰际,轻轻触上错落的脊骨。   她本身便眼眶微红,此时微微弯眉笑着的模样,更是多了一分极惑人的艳。   “急着洗澡干什么,”陆悦不紧不慢,轻轻缓缓地笑着,“还有其他法子能暖起来。”   “……是吧,周同学?”   她声音像是拢在雾中,朦胧而缱绻,震动着灌入鼓膜。   周染下意识想退,却已经被人压在了沙发上。   “这会躲什么,”陆悦抬手拨弄了下卷发,声音懒洋洋的,“我们不都睡过了。”   说着,她身子欺了上来,膝盖抵着柔软沙发,压下一小块阴影来。陆悦抬手牵起一缕乌发长发,抵在自己唇间,轻轻吻了上去。   发梢尖蔓下一滴雨,滴落在手背,划开道透明的水痕。   滚烫无比。 第12章 酒心馅 3   陆悦架在周染身上,一手扶着沙发靠背,一手牵着对方的长发,用指腹轻轻摩挲。   她一松手,那缕长发便坠了下来,搭在近乎透明的衬衣上,纤毫毕见。   周染稍稍仰起头来,眼瞳像是浸在水中的宝石,明净而清澈。   “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衣服吧,”她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别感冒了。”   陆悦抿了抿唇,忽然就有点生气,默默松开周染,站回地面上。   “切,我就知道。”陆悦小声嘟囔,“你肯定没反应。”   她将自己扔在沙发上,抬手捡起落在地面的浴巾,像是玩偶般地抱在怀中,使劲揉了揉。   “嗳,”陆悦叹口气,指尖搂着那浴巾团,随意地翘起腿来,“真难。”   她五指托着下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小腿,长睫湿漉漉地垂下,就声音也染着点沁冷水汽:   “——我觉得,就算一百个妖艳美女在你面前跳脱.衣舞,你也不会看人家一眼。”   陆悦懒洋洋说:“人家扔一件衣服,你心算的是布料造价,人家跳一支辣舞,你计较的是人力资源。”   周染:“……”   她沉默着站起身,湿透了的衣物滴着水,贴合着身形,描出稍显清瘦的肩胛。   陆悦瞧见她抬起手,用手背拭去些许面上水泽,侧面隐没在室光中,模糊了平日的冷淡神色。   周染重复说:“去洗澡吧。”   衣服早就湿透了,刚进来时不觉得,休息片刻后便觉得冷得不行。   陆悦也懒得倔,她将浴巾披在身上,晃悠去了二楼的淋浴间中。   随着门“啪嗒”被关上,客厅中只剩下了周染一人。   雨声淅淅沥沥,汇聚成绵长的溪,蜿蜒着漫过窗沿,近乎于透明的玻璃上,映出了一个身形。   她侧身站立,五指捂着面颊,   指隙间露出的一块温白肌肤上,满是层叠红晕。   。   浴室整理的极干净,陆悦往镜子里瞧了眼,看着自己乱糟糟的卷发与衣领,陷入了沉默。   怪不得她都主动成那样了,周染还是宛如冰雕般没有反应——   卷发全部湿透了,再没有平时的蓬松轻盈,衣物乱七八糟   ,扣子都掉了一颗,露出大片脖颈。   未免也太狼狈了一点。   陆悦摇着头,抬手打开淋浴,温水淅淅沥沥的落下,盛满了指尖。   她将身体浸泡在温水之中,仰头躺在边侧,打量着屋顶缀着的几枚星星。   浴缸旁摆着个小巧架子,齐齐整整地放着洗发露,沐浴露等,伸手便能够到。   ‘周染用的沐浴露,会是什么样子,’陆悦心想,‘让我来仔细看一下。’   沐浴露很大一瓶,外壳粗制滥造,塑料质感极重,品牌歪歪扭扭地印在瓶身,看着像埋在货架最底的杂牌。   陆悦试探着挤了一点在手心,揉搓出蓬松的泡泡来,蔓出一缕细弱的薄荷香。   干净的,浅淡的。   是她埋在对方脖颈间,能够闻到的浅香。   陆悦觉得脸有点热,她一转头,镜子里的自己连耳尖都红透了,像是枝头挂着的小果子。   陆悦:“……”想什么呢!!   她“切”了声,用清水拍了拍面颊,快速地将身子冲完,逃也似的跑出了淋浴间。   睡衣穿着很合身,就是袖口有一点点过长了,估计是周染的尺码。   陆悦将领口叠了叠,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望了望周围,发现周染不在房间里。   那家伙跑去哪了?   陆悦小步走下楼梯,厨房那边亮着灯,隐约能望见一个人影。   周染坐在落地窗旁,长发已经完全吹干了,自肩头柔软垂落,像是黑色的藤,缠着细白手臂。   她静静望着窗外的雨,听到陆悦脚步声后,便转过身来,端起面前一个杯子。   “热牛奶。”周染说。   陆悦挑挑眉,拉开椅子在周染对面坐下,五指触到玻璃杯面。   暖的,热的,   尝起来有些甜。   “谢谢。”陆悦低头喝着,过长的袖子垂了下来,盖住了手腕。   两人沉默地坐着,窗外雨声被隔绝在玻璃窗外,便只余了沉闷的响。   陆悦小心地抬起一点头来,透过垂下的卷发隙间,偷偷去看周染。   周染依旧望着窗外,神色淡漠而平静,乌黑眼瞳中,映出了连绵不绝的雨。   陆悦眨眨眼,忽然望见了什么。   不同于自己透明的玻璃杯,周染用得是一个白瓷杯子,而上面隐隐约约印着点红字,看   着有些熟悉。   “周染周染。”陆悦好奇心被勾起,她趴在桌子上,伸手去拽她袖子。   周染转过头:“?”   “你这个什么杯子,”陆悦追问,“能给我看看吗?”   周染依言递了过来,杯中清水轻晃着,漾出层细密的涟漪。   陆悦转了圈杯子,终于看清楚了上面刻着的红字,当即笑出声来:“喂喂,你居然留着这个!”   【南城一中第四十五届运动会纪念】   这不大不小的红字印在杯子中间,下面有着三柱组成的校徽,与一行蚂蚁爬般的校训。   整个杯子毫无设计感可言,看起来特别丑。   “哈哈哈,”陆悦笑着晃腿,“你还记得高中时候,A班运动会的事情吗?”   周染望着她,没说话。   陆悦很是感慨,回忆起来:“也不知什么传统,但凡运动会肯定下雨。”   “我记得你带了一堆课本,一边被迫参加比赛,一边忙里偷闲的复习,可用功了。”   陆悦趴在桌子上,声音含笑:“结果你参加三千米长跑时,忽然就下雨了。”   操场以及操场周围都被围住,不给学生们回教室,陆悦急的团团转,最后硬是抱着一堆笔记,在椅子上坐了快二十分钟。   结果当然没什么用,最后周染的书还是全部湿了,陆悦自己也被淋得够呛,之后在洗手间换衣服时,难过得哭出了声。   陆悦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弯眉勾出一个笑来:“真是太傻了。”   杯中水轻晃着,映出周染的侧面,下颌轮廓分明,线条极流畅。   周染垂下头,声音很轻:“你还记得。”   “那当然,我记性可好了,”陆悦耸耸肩,“那么多门学科,就只有历史能考赢你,是吧?”   说着,她“碰”一声拍上桌子,身子向前倾来,故意拖长了音调:“年级第一,周同学——”   周染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反应,她平淡望着陆悦,眼帘稍稍抬起。   眉睫细密、浓长,像是停着的蝶。   可能是雨夜的朦胧微光,也可能是过往日子的叹息,陆悦竟然觉得……①   她看着,有一点点温柔。   “已经很晚了,去休息吧。”周染说,“客间在二楼尽头。”   陆悦点点头,将牛奶一口喝完,   干脆利落地起身。   。   房间中很安静,冷气嗡嗡运转着,身下被褥柔软,鸭绒被暖暖地包着身子,像是躺在云中。   陆悦睡眠质量很好,基本倒头就睡,不怎么会做梦。   结果今天破天荒的,她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是久远的高中,夏天闷热干燥,下课后的教室空无一人,窗帘沙沙涌动着,像是白鸽张开羽翼。   自己身子前倾,扣着一个人的五指,将对方压在课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周染长发尽数散开,柔柔散落在身侧,校服拉链被拽了下来,露出凌乱的衣领。   然后陆悦就醒了。   一按手机,凌晨两点。   她茫然地坐在床铺,整个人精神万分,困意全都飞去了九霄云外。   ——刺激啊这个梦!   陆悦抬手揉着长发,抿了抿唇,忽然就有点惋惜:自己怎么就醒了呢。   不过醒了也没辙,陆悦抹黑着走出房间,想要去厨房喝杯水。   刚打开门,便发现楼梯口透着些光亮,陆悦扶着墙,探出半个头去。   客厅处开着几盏小灯,淡色的光充盈着室内,周染坐在沙发上,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雨已经停了,只能偶尔听见几声落下的“滴答”细响。   周染声音很轻,陆悦悄悄听了一会,发现她是在和国外客户联系,商量关于订单的事。   陆悦不敢打扰对方,嗓子却又干得难受,便在楼梯间坐下来,等周染讲完电话。   周染语调不快,咬字清晰,依旧是那个平平淡淡,让人心安的调子。   陆悦静静听了会,感觉对方可能一时半会谈不完,打算先回房再说。   可因为坐得太久,小腿已经整个麻了,陆悦站起来时一个踉跄,整个人“咚”的砸到了墙角。   “嘶——”她倒吸一口冷气,小腿处钻心得疼,一阵阵地窜上脊骨,浑身都在颤抖。   丢脸啊!太丢脸了!   陆悦绝望了,她眼角都红得厉害,下唇咬出血丝,硬撑着没喊出声来。   谁知道,就这么细微的一点动静,周染却听到了。   她将电脑碰地拍下,几步冲来了楼梯处,便在角落望见了蜷缩成一团,撑着地面的陆悦。   周染一句话没说,弯下了身子,用手臂环过她肩膀,轻   轻将她扶起来。   陆悦疼得眼角都红了,半趴在对方肩膀处,泪水从下眼睑中漫上来,在眼眶不住打转。   “我去拿医药箱。”   陆悦坐在沙发上,周染匆匆离开了,回来时,手中多了个白色的小箱子。   她看了下情况,眉头蹙得厉害:“我帮你上药。”   陆悦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她看见周染在自己面前跪下,修长五指搭上了脚踝,动作极轻极柔,小心翼翼地抬起来一点。   指腹稍有些薄茧,无意识地辄过细白肌肤,引得陆悦身子颤了颤,咬紧了下唇。 第13章 葡萄冻 1   周染低着头,五指触着脚踝肌肤,激起一阵细弱的疼意,陆悦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攒紧了五指。   “你之前不是在谈事情,什么增加两倍库存,推进本土化设计,之类的。”   陆悦无意识间将内容记了几句,她抬手推了推周染肩膀,小声说:“你不用管我了,公司要紧。”   “……”   周染没回话,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眼睛是似墨般的黑,映着点清冷的室光,像是枚透明的玻璃珠子。   细长脖颈向下延伸,被扣到最顶的领口拦住,隐没在一小片温软的黑影中。   “干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陆悦抿唇,声音嘀嘀咕咕,“…你生气了?”   周染顿了顿:“没。”   没生气,那是怎么回事,陆悦快纠结出内伤,猜不懂看不透,心中像是有一簇火在烧,烧得她难受万分。   她指尖沁冷,掠过透白肌肤,动作分明极轻极柔,却像是锁链般禁锢着自己,轻轻地扣住了脚踝。   陆悦身子又颤了下,不自觉地向后躲,落在周染眼中,引得她叹口气。   “你躲什么。”周染稍抬起头来,平淡地解释,“伤口若是不及时处理,有感染的可能性。”   “刚才是瑟兰原料供应商,合同早签完了,我只是重复确认一遍,明早再谈也可以。”   说着,她抬起手来,五指落在陆悦发隙间,抚摸了上去。   “没事的。”   周染轻声说着。   她动作极柔,嗓音清冷,像是一片还未飘落的雪,一朵还未绽开的花。   周染收回手,将白色的小型医药箱打开,拿出消毒工具来,用棉球沾了点酒精,小心覆上伤口。   陆悦身子一僵,五指下意识地绷紧,指节用力得发白,身子轻轻颤着。   饶是如此,她却咬着唇,硬是一声没吭。   周染动作极稳,好似丝毫不受陆悦影响般,酒精消毒后,在伤口处抹了一点药膏。   陆悦本以为撑过了酒精就行了,结果这不知什么膏药,又麻又疼又痒,让她气得想用枕头去砸周染。   “……疼就出声。”   周染声音忽然响起,像是淬了霜雪般涌进鼓膜,嗡嗡的杂音霎时就   停了。   陆悦回过神来,顺势挑了挑眉,不偏不倚地去望她:“啊?”   “以前被纸划伤个小口子,都能一路含泪跑上三楼,非得让我看看不可。”   周染将纱布展开,一圈又一圈地包裹住伤口,动作娴熟流畅:“现在倒是不出声。”   陆悦:“……”   要是换个人,陆悦能哭哭啼啼地一头栽对方怀里,一边委屈地嚷疼,一边抱着腰蹭来蹭去。   但周染在,所以不能露怯。   陆悦偏过头去,卷发从肩膀滑落,遮了细白脖颈,唇边抿出个气音一般的笑。   “没什么,”她漫不经心,“反正又不是很疼,没必要小题大做。”   绑着绷带的手顿住了,片刻之后,还是系上了最后一道。   。   如果说“睡遍天下女人”是自己的宏大目标,那周染就是最大的那块障碍石头。   陆悦一晚上都没睡好,破天荒地失眠到凌晨,最后在天都蒙蒙亮时,才终于睡了一小会。   醒来之后,太阳已经移到了正空,电话上一排密密麻麻地未接来电。   陆悦心中“咯噔”一声。   划开手机一看,果然全是小红的夺命催魂留言。陆悦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点前赶回了办公室。   小红看着门口的人,整个人都傻了,脱口而出:“陆姐,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公司还是起步状态,但陆悦基本每天都是妆容精致,服饰妥帖,气势上绝对不输。   而面前的陆悦,卷发凌乱,穿着昨天的衣服,眼下黑眼圈极重,神色恹恹。   “这是怎么了,”小红跺了跺脚,把陆悦拉进来,“昨晚没睡好?”   陆悦捋捋长发,将自己摔在沙发上,叹气道:“是啊。”   她这个状态根本没法上镜,好在视频还有存稿,推迟一两天不是问题。   她躺在沙发上补了一会觉,帮小明小红们处理些事务后,便回家吃晚饭了。   谁知道,陆妈给她夹了一块排骨后,笑眯眯地问道:“悦悦啊,你们昨晚两个人,有没有擦出什么火花啊?”   “——咳咳咳!”   陆悦一口饭差点咳出来,陆妈面不改色,抬手去揉她:“不勉强不勉强,随口问问。”   “周阿姨她一个人住别墅,可寂寞了,”陆妈念叨道   ,“如果能结个亲,我俩以后逛街就方便多了。”   陆爸正拿着平板看新闻,皱了皱眉:“现在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你管这么多?”   陆妈一眼横过去,说:“人家女儿叫周染,之前你挂嘴边说了半个月的。”   “瑟兰那新CEO?”陆爸立马改口,“悦悦啊,那真的可以考虑一下,要能挖角过来我们这就更好了。”   陆悦:“…………”   旁边的陆谦默默塞饭,看着老姐风云莫变的神色,大气也不敢出。   。   不幸中的万幸,在接下来的行程中,陆悦都没怎么见过对方。   直到拍摄结束,与瑟兰的合作推广,也差不多要到尾声了。   陆悦坐在车上摆弄着手机,却什么也看不进去,只是盯着屏幕在发呆。   ……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大忙人,十几天都见不着一面的。   忽然“叮咚”一声,手机提示音响起,公司小群中弹出个消息:   “各位,我们解放了!”   陆悦点进去,群里一片欢声笑语、载歌载舞,不知在庆祝什么。   正奇怪着,小助理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那姑娘声音激动,蹦蹦跳跳的:“陆姐,都是托了你的福啊!”   陆悦莫名其妙:“什么?”   “周总今天没有加班!”小助理兴奋喊着,“我竟然可以正常下班,太感动了!”   陆悦愣了愣,五指不自觉地攒紧了方向盘,她随意敷衍了几句,就挂掉了小助理的电话。   今天没有加班么?   陆悦半趴在方向盘,脑子有些乱:所以她到底是忙,还是不忙?   正苦恼着,不远处的电梯间打开了门,一个人讲着电话,神色冷淡无比,从陆悦车前走过。   等她走远上车了,陆悦才悄悄从方向盘后探出半个头,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周染?   周染应该没看到自己,挂了电话之后,便径直开出了停车场。神差鬼使的,陆悦也急忙打着火,偷偷跟了上去。   一段路程后,周染在路边停下,目的竟然是个陆悦熟悉的地方。   “Whisper酒吧”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陆悦抬手摩挲眉梢,人家不过喝酒散个心,自己居然还跟踪过来了。   正当陆悦觉得自己小题大做的时候,周染走了出来,半拖拽着个女人   ,带着对方上了车。   陆悦离得有些远,两人身影模模糊糊,似乎交叠到了一起,看着像是个互相拥抱,极为亲密的姿势。   ……非常刺眼。   陆悦呆呆望着这幕,忽然像是泄气般,仰面栽倒在了座位上,一点也不想动弹了。   她抬手捂住自己眼睛,苦笑了一声。   。   两天后,Whisper酒吧不远处,站着两个鬼鬼祟祟、看着十分可疑的身影。   “姐,我们到底在干嘛啊,”陆谦要崩溃了,“已经半个小时了,你到底进不进去?”   陆悦瞪他:“你懂什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知不知道?”   “周染在瑟兰总部,”陆谦心力交瘁,“姐你直接进去就好了。”   “——谁说是为了周染?”   陆悦分析说:“万一迎鹿集团之后要发展美妆行业,我这可是帮咱们铲除了最大的竞争对手。”   陆谦:“……”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两人在外头磨蹭了半晌,最终在陆谦锲而不舍的努力下,陆悦终于下定决心,独自走入了Whisper中。   正如她们之前观察的一样,那天被周染带走上车的女人,恰好就是这件酒吧的常客。   此时此刻,她正慵懒地坐在吧台边,五指抬着杯鸡尾酒,一口口轻抿着。   陆悦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众人都习惯叫她俞姐。她抿了抿唇,小心在女人身旁坐下。   那女人生得极漂亮,一头暗红色的波浪长发,火烧云般堆在细白肩膀上。   陆悦一时不知道怎么搭讪,犹豫了半天,反道是那女人开口了:   “……第一次来?”   她眉眼艳丽,张扬夺目的美,声音极媚极柔,低哑着缠上耳尖:“看得出来。”   陆悦僵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抱歉,我想问下关于周染的事——”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女人给打断了。俞姐蹙了蹙眉,说:“你喜欢她?”   陆悦很干脆:“没有。”   “那不就好了,”俞姐耸耸肩,“与其和她谈恋爱,你还不如买个冰箱回家,同样都能制冷,后者好歹还能放冰淇淋。”   陆悦:“……”   正说着,俞姐忽然站起身来。   她眉眼含笑,玻璃杯点在陆悦下颌,一点点地向下滑:“对了,你长得很漂亮,是我喜欢的型。”   “怎么样,要不要和姐姐试一试?”俞姐弯眉笑了笑,“你会喜欢上的。” 第14章 葡萄冻 2   俞姐确实很漂亮,笑时眼角微扬,千般妩媚、万般风情,无论是容貌还是身姿,都几乎挑不出任何差错。   但就是,少了些什么。   陆悦一时语塞,倒是俞姐先笑了,直起身子来,晃着手中玻璃杯。   “开个玩笑而已,我只处陌生人。”俞姐脚尖一踢地面,高脚椅便转了个圈。   她仰面倚在吧台上,将杯中的残余的酒饮尽。   “长相好,节奏合拍,适合就多几次,不合适就散,”俞姐声音漫不经心,“哪来纠纠缠缠。”   酒喝光了,她将杯子搁在吧台上,声音带着点醉意:“再来一杯。”   吧台酒保看了她一眼,摇头说:“不行,已经三杯了。”   “周总吩咐过,你再来喝酒就把你踹出去,”酒保很严肃,“我们让俞姐你进来,已经很够面子了。”   俞姐面色瞬间变了,悻悻半趴在吧台,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酒保淡定地摇着瓶子,慢悠悠说:“俞姐,你忘了前天么?”   俞姐“嘁”了声,偏头不说话。   陆悦来了精神,追问道:“发生什么了?”   酒保姐姐凑了些许,与陆悦悄悄说:“前天俞姐醉得不省人事,经理就给周总打了个电话。”   陆悦拢着五指,紧张地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周总来了啊。”   酒保风轻云淡:“周总问经理要了瓶矿泉水,直接拧开盖子,整瓶倒俞姐头上了。”   陆悦:“???”   和自己想的有点不一样,说好的亲亲搂搂,暧昧不清呢——怎么这么惨?   想到这里,她看向俞姐的眼神,逐渐带上了点同情。   俞姐冷哼了声,愤愤用牙咬着玻璃杯沿,落下个浅浅唇印。   “笑什么,周染就那个样,”她没什么好气,“你随便换个人喝醉,照样泼你一脸冷水。”   酒保笑了笑:“谁说的?”   她放下瓶子,冰块叮哐作响:“两个星期前你旁边这位喝醉,也是周总来接的。”   酒保偏过头,声音拖长:“那动作的,还有那眼神——”   话还没说完,陆悦“哐”地砸上吧台,硬生生地截断了酒保下半句话。   酒保姐姐吓了一   跳,手中钢瓶差点掉下来,在陆悦眼神威胁下,识趣地止了声。   俞姐懒洋洋地倚着吧台,忽地抬眼瞧陆悦一下,直起身子来。   她伸手拽住陆悦胳膊,将对方拉了过来,两人稍微挨近,“咔嚓”一声,拍了张合照。   陆悦还没反应过来,俞姐便放开了她,晃着手机笑得妩媚,说:“怎么样,帮你试一下她?”   陆悦懵了:“试什么?”   俞姐将手机转过来,白色的微.信界面上,照片已经发给了周染,还带了句暧昧不清的发言:【酒吧遇见的小可爱】   陆悦更懵了,俞姐倒是不紧不慢,直接将手机扔给了她,意味不言而喻。   “你自己看吧。”她如是说。   陆悦垂头看着屏幕,五指不自觉地握紧了点,她看着那灰扑扑的原始头像,屏住了呼吸。   “嗡”一声,周染回复了:   【删了。】   简洁明了的两个字,还很严谨地加了句号。   陆悦莫名有点来气,她鼓着面颊,像个小仓鼠:【为什么?】   界面变了变,黑框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片刻后,却又没了消息。   “我要急死了。”   陆悦盯着空荡荡的界面,摔手机的心都有:“她打字能不能快点?!”   俞姐凑过来观望,嘀咕了一句:“得了吧,工作狂居然秒回,真是千年难遇。”   不过十几秒的功夫,陆悦却觉得漫长无比。   终于,那边慢吞吞地发过来一条:【她不行。】   三个字你打半分钟?!陆悦火气上来了,而且这“她不行”又是什么意思,自己怎么就不行了?   虽然出师未捷,但她的宏大志向可还没改变。   陆悦火气蹭的就上来了,噼里啪啦打字飞快,输了一长串过去:   【我们聊得可好,不知有多合拍,正准备进一步发展,你可别搅浑水】   那边顿了顿,秒回:【陆悦?】   陆悦手一颤,烫手似的把手机扔回给俞姐,惊慌失措说:“怎么办??”   “这才几句就被认出来了,你也不认真点,”俞姐笑得好大声,“真是没办法。”   她低头去回复周染,陆悦则抱着手臂,气呼呼地望向边侧。   几句之后,俞姐表情变了。   “啊,这个,我把照片删了,回   收站也清空了,”俞姐僵笑,“抱歉啊。”   陆悦疑惑说“怎么了”,偏头看了眼手机,便发现周染发了这么一句:   【她是陆家女儿。】   陆悦身子僵住了,耳畔俞姐叹了口气,还在道歉:“抱歉抱歉,我朋友圈比较杂,留着照片不太好。”   ……又是这样,又是陆家,陆恒之,秦迎,迎鹿集团。   避不开,逃不掉。   她胸腔忽然就有点闷,像是被什么压着,快要喘不过气来。   陆悦不看聊天界面了,五指攒紧衣袖,下唇被咬得有些疼:“一张照片而已,别发给媒体就好。”   她声音愈弱,轻到几乎听不见:“其实也没什么。”   。   屋子里敞亮通透,巨大落地灯自穹顶坠落,水晶折射出细碎的光。   陆悦将长发绑起,带了个头巾,在门口大喊:“妈,我去跑步!”   二楼遥遥传来个声音,因为隔得太远,听着有些模糊:“早点回来,今晚钟阿姨煲了鲫鱼汤!!”   家中太大,对话只能靠喊。   陆悦吸口气,大声回应:“知道了!!”   她顺着石阶小路,出了别墅门口,沿着道路向下慢跑。   大片树林向后退去,陆悦呼吸急促起来,身子微微发热,额头沁出些薄汗。   她想起俞姐的话。   【咱们又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还是删了照片好些,别落下把柄。】   【啊,你问周染?】   【谁知道她呢,或许是另外的圈子吧,反正和我没关系。】   陆悦在路旁停下,她抬手抹了把薄汗,长长地呼了口气。   半山别墅区非富即贵,住客本就少,房子又隔得比较开,很难遇到人。   陆悦算着时间,正准备掉头回去时,视线尽头忽然出现了个小毛团。   小毛团趴在人行道旁,瑟瑟发抖缩在一起,毛发上沾了几片叶子。   陆悦靠近了一点,毛团就抬起头来,委屈地“喵”了好几声,听着可怜极了。   “诶呀,怎么躲在这里?”   陆悦蹲下身子,抬手碰了碰小白猫的脑袋,小猫就抬头去蹭她指节。   耳尖挠在手心处,痒痒的。   小猫毛发柔顺,似雪般白净,一看就知道是家养的。   陆悦心都化了,忍不住把小猫抱起来,轻声哄道:“怎   么啦?”   抱起来才知道,小猫脚踝处不知被什么划到了,割开一道浅浅的口子,还在向外冒着血丝。   陆悦连忙往家打电话说了声,便叫了个出租车,带着小猫去了宠物医院。   兽医帮忙处理了伤口,根据项圈上的信息通知了小猫主人,对方说马上就到。   “这个年龄的小猫好动,应该是自己跑出来的,估计被铁丝网之类的划伤了。”   兽医说:“好在你帮忙送了过来,不然主人该急坏了。”   小猫窝在陆悦怀里,像是听懂了般“喵”了一声。   陆悦低头去逗她,被小猫抱住了指尖。   她看着那水晶般的蓝眼睛,心像是棉花糖般软下一块。   小猫这么粘人,主人肯定也很可爱、很温柔。   陆悦忍不住猜测起来,估计是七栋谢家的洋娃娃小姑娘,也可能是九栋那年轻温柔的张夫人……   她正美滋滋地幻想着,还叨念着要去别人家逗猫,一个冷淡声音打破了所有幻想:“陆悦?”   洋娃娃小公主没了,年轻夫人也没了,幻想碎了一地,陆悦现在只想揍人。   不过,小猫似乎不这样想。   陆悦怀中一空,小猫已经没了影子,小短腿飞快迈着,兴奋地扑到了周染怀里。   周染站起身来,小白猫乖乖巧巧地窝在怀里,小肉爪子扒着她领口,试图用嘴去咬扣子。   “……糯米,别闹。”   周染冷淡地警告道,小猫变本加厉,拽得更加欢脱,把领子弄得乱七八糟。   陆悦被这一幕逗笑了,心想这小猫真有灵性,也喜欢去扒拉周染最顶那枚扣子。   周染叹了口气,任由小猫闹腾,与陆悦道谢:“麻烦你了。”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陆悦身子凑过来一点,很是好奇,“居然是你养的?”   周染说:“母亲养的。”   估计是周阿姨一个人住有些寂寞,才养了小猫糯米。   陆悦眨眨眼,戏谑道:“可你看糯米这么粘你,一见面就扑上去了。”   周染无奈:“我喂的。”   陆悦笑得意味深长,想起之前母亲和自己说过,周阿姨眼部受过伤,导致视力很差。   再加上性子也有些迷糊,丢三落四的,真要让周阿姨来养猫,糯米不得饿的离家出走才是。   正说着,糯米已经成功弄开了三枚扣子,咬着衣领向下拽去。   周染蹙着眉,墨发柔顺垂落,更衬得肤色极白。   衣领稍稍撇开,纤长的锁骨下端,隐约露出个红印子。   似雪间落了一朵梅,被细雪般的衣领覆着大半,只露出点水色的红。   ……不是吻痕,也不像红痣。   陆悦愣了片刻,她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在自己心中,无声地问道:‘那是什么?’ 第15章 葡萄冻 3   糯米乘胜追击,还想继续攻击下一枚扣子,被周染给按住了。   “别闹。”周染警告道。   在对方冰冷严厉的注视下,糯米这才悻悻住了爪,毛绒绒的耳尖耷拉下来,窝在周染怀里蹭了蹭,不出声了。   平时周染都是正正经经,衣领一丝不苟的,难得见她这么狼狈,被一只小猫拽得衣衫不整。   陆悦打量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调侃说:“糯米平时都这么顽皮?”   周染点点头。   猫咪虽然听不懂人话,但却能从语气、神色中的细微差别,来揣测出主人的情绪。   这不,糯米刚刚消停半分钟,见周染放松了些许,立马就开始放肆。   糯米一边“喵喵”叫着,一边兴奋地弄周染长发,柔软黑发被绞成一团,缠在小爪子上。   周染默默站在原地,领口敞开,长发凌乱垂落,头次露出了点无奈神色。   ……被欺负的好可怜。   陆悦快笑死了,抬手挡着面颊,却挡不住弯弯的眉眼,忍不住去笑她:“这么喜欢你。”   她向前走了几步,眉眼月牙般弯下,声音含着笑意,向小猫伸出手:   “别弄人家了,来姐姐这里。”   糯米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看周染的冷淡神色,又看看笑容灿烂的陆悦,最后矜贵地抬起小爪子,踏到陆悦怀里。   周染明显松了口气,抬手拨弄了下肩头长发,随意往身后挽去。   她声音很淡:“倒是听你的。”   “那可不,”陆悦很是得意,冲她眨了眨眼,“人家又喜欢我,又听我的话。”   糯米毛发柔软,抚摸着没有一点打结,身上洗得干干净净,凑近些许,便能闻到香香的牛奶味。   是一只乖巧可爱的,被人精心照料着的小猫。   要不是知道这是别人家的小猫,自己爸爸又对毛发过敏,陆悦恨不得现在就把糯米抱回家去。   她这厢沉迷逗猫,周染则是走到稍远些的角落,接起了响着的手机。   “小、小染!”   那头声音颤得厉害,压着些哭腔:“都是妈妈不好,糯米她忽然找不到了,小染,怎么办啊……”   周染说:“别急,已经找到了。”   “糯   米自己迷路了,”周染隐瞒了小猫受伤的事情,平静解释道,“被陆悦捡到,送回给了我。”   周阿姨如释重负,深呼吸了好几口,终于平静了一点。   “还好没事,”她喃喃说,“都是妈太没用了,腿脚不利落,眼睛也不好,东西都看不见。”   周染顿了顿:“别这样说。”   身子骨弱也好,视力下降也罢,所有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她向后望了眼,陆悦正拿着根逗猫棒,逗得不亦乐乎,眉眼笑得弯起,眼睛里都是亮亮的光。   “陆悦在我身旁,”她淡声回答,“我先送她回去,再带糯米回来。”   周阿姨连声说好,反复叮嘱了几句“麻烦人家陆悦了”,“记得和别人好好道谢”之类的话。   她记忆也不好,说着说着便会忘了自己说到哪里,重复了好几遍之前的话。   周染安静听着,时不时轻声回复几句,声音温柔:“好。”   许久之后,她才挂了电话。   谁知道,她一转头过来,就发现陆悦抱着糯米,一人一猫正睁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自己。   周染:“……?”   她愣住了,下意识想向后退,却又被身后的墙拦住了退路。   陆悦凑得极近,几乎要点到周染的鼻尖,在柔白的室光下,能望见面上细细的绒毛。   她长睫弯弯翘起,呼吸轻柔,拂过脖颈处,像是窜入了血脉中。   “周冰块上哪去了?”陆悦歪着头,很是不可思议,“我头一次,听你那么温柔的声音。”   周染默默将手机转过来。   陆悦一瞧联系人标注的“周温亭”,瞬间就没了八卦心思,默默地缩了回来。   好吧好吧,她当周染是和谁在“卿卿我我”,原来是周阿姨。   陆悦在心中嘀咕着,却一个没留神,给说了出来:“我当是哪个小姑娘。”   周染迟疑:“小姑娘?”   陆悦猛地回神,连忙胡扯说:“我说糯米呢,你这人就知道胡思乱想,真不靠谱。”   周染:“…………”   因为这一耽搁的原因,天色已经不晚了,夕阳光一点点淡去,漆黑沉沉地压了下来。   一打开车门,糯米就轻车熟道地钻了进去,寻了个舒服位置坐着,尾巴一晃一晃,懒洋洋   的。   陆悦跟着上了后座,系上安全带后,干脆利落地报了家中地址。   周染开车极稳,全程没有一丝颠簸,硬是把下班高峰期,开出了深夜无人的感觉。   薄荷香静悄悄地涌,干净而清冷,像是清晨枝头落下的雨,温吞地蔓进心中。   糯米睡了一小会,又醒了过来,用头去蹭陆悦手臂,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这么快就醒啦,”陆悦用手指去逗猫,“不再睡一会?”   糯米蹭了她一下,转头就要去前排骚扰周染,被陆悦眼疾手快给逮了回来:“在开车呢!!”   周染扶着方向盘,往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来,望向窗外夜景。   “哎,怎么了?”   陆悦忽然出声,拉回了周染的思绪。   “你这样子,像是有话和我说,”陆悦揉着糯米,很是淡定,“说吧。”   周染沉默了片刻,五指轻轻攒紧方向盘,望着向面前街景,声音微不可闻:“没。”   陆悦早就习以为常,她耸耸肩膀,低头去挠糯米的肚子,惹得小猫舒服地翻了个身。   别墅区离得不远,陆悦很快就到了,她和糯米认真道别后,淡定地下了车。   周染等了一会,看着她渐行渐远,有人打开了别墅大门,才转身准备离开。   糯米趴在她肩膀处,踩着一缕墨色长发,从脖颈后探出头来,乖巧地蹭了蹭周染。   周染侧过些面颊,望着糯米蓝宝石般的瞳孔,眼帘稍稍垂下一点。   “怎么了,”她嗓子有些哑,轻声问道,“不舍得人家?”   糯米自然听不懂她的话,只乖巧趴在肩膀上,尾巴慢悠悠地晃着,掠过单薄衣衫,窸窸窣窣的响。   顾虑到噪音的缘故,车子停靠得稍远,周染抬手紧了紧衣袖,慢慢往回走。   忽然间,路灯像是烛火般,微弱地在晚风中晃了几下,“咔塔”一声极细微的响,被轻轻地吹灭了。   周染停下脚步,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前后左右都是黑暗,唯有天空干净明朗。   她仰起头来,落了满身的月光。   。   陆悦家中热热闹闹,一家人围着餐桌坐下,钟阿姨正在一道道上着菜。   “悦悦这么晚才回来,”陆妈向她示意了眼,“来来,喝碗鱼汤。”   二弟陆谦不知找了个什么诡异实习,一会混着娱乐圈,一会又去缅甸挖玉石,总之最近很忙,不能回家吃饭。   三弟陆遥倒是没事,扒拉完饭就冲上楼打游戏去了,餐桌就剩下了陆悦与父母。   陆悦快速塞了几口饭,和陆妈说起今天的事情来,洋洋洒洒地夸了几百字小猫糯米的可爱。   一字都没提到周染。   “真的吗,这么可爱?”陆悦一通天花乱坠地夸,把陆妈说的很是心动,“温亭阿姨居然没和我说过。”   她狠狠剜了陆爸一眼,没好气地抱怨:“还不是你过敏,弄得全家没法养宠物。”   胖乎乎的陆爸很是委屈,他缩了缩脖子,也晃身上楼了。   陆悦原本只是觉得小猫太过可爱,又乖又听话,当个有趣的事情和母亲分享。   没想到,陆妈上心了。   周六没有拍摄工作,陆悦干脆自己的小团队三人都放了假。她窝在床上,本打算舒舒服服睡懒觉,结果被陆妈给喊了起来。   “——我打电话去问过周阿姨了,她说随时都能去她家看猫。”   陆妈笑眯眯:“她还说留我们吃午饭,走吧走吧。”   陆悦穿着睡衣,困意瞬间就被吓没了:“什么意思??”   在陆妈的威胁下,陆悦不情不愿地换了衣服,母女俩开车去了周家。   到时差不多十一点,周阿姨热情地将两人迎进来,厨房中正在煲汤,满屋子的香味。   周家布置的很是温馨,大多是柔软的米色与白色,可爱的小玩偶摆件随处可见。   陆悦低头去解鞋带,悄悄地望了眼四周,询问说:“这个,周染在么?”   “这孩子也不出来迎接一下,”周阿姨叹了口气,指向客厅,“在看电视。”   两位妈妈一见面就聊得火热,陆悦闲得无聊,踩着周阿姨给的粉红绵兔鞋,偷偷摸摸地走去了客厅。   电视中播放着新闻,周染坐在沙发上,没有注意到陆悦来了。   走近些才发现,周染低垂着头,侧面挨着柔软的靠背,呼吸轻细平稳,像是睡着了。   她本就有些苍白,眼皮薄薄的,长睫柔顺垂落,在面颊上落下浅淡的影。   在家里衣领也扣这么紧,不嫌勒得慌。   陆悦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靠近了一点,想要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她刚刚凑上前去,   周染呼吸一顿,睁开了眼睛。 第16章 葡萄冻 4   这人早不醒,晚不醒,怎么就偏偏在这时候醒了。   陆悦一下子就懵了,身子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两人挨得极近,鼻尖相抵着,耳畔一下下响着的,是彼此的心跳声。   周染似乎还没睡醒,没了往日那冷冰冰的模样,看着有点呆。   她眼睛中蒙着层薄薄的水雾,长睫柔顺地垂下,眼角染着点绯色。   那眼瞳是极深的黑,像是一枚浸在水中的玻璃珠子,映出自己的面容轮廓。   陆悦傻傻地看了一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周染怔了片刻,开口问:   “……你们几个人?”   这句话没头没尾,陆悦没听懂。   不过周染忽然开口,陆悦这才想起身后不是围墙,而是有空间可以退的。   她立马向后退了好几步,轻轻咬着下唇,小声说:“几个人…什么意思?”   “你们来了几个人?”   周染坐直身子,困倦地闭了闭眼睛,解释说:“我只做了两个人的饭。”   陆悦睁大眼睛,喊出声来:“不是吧,你竟然会做饭?”   周染点点头,她神色有些疲倦,抬指摩挲着眉梢,低头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她忽然开口:“我睡着这事,别和妈说。”   陆悦稍有不解,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保密。   周染松了口气,她拿起桌上的遥控器,顺手关了电视。   枯燥的新闻播报声没了,屋子里一瞬间变得极为安静,让陆悦有种到了鬼屋的错觉。   糯米知道周染醒了,瞬间就扔下在花园聊天的两位妈妈,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她兴高采烈的,抬爪子去扒拉周染裤脚,喵喵叫个不行。   “糯米,”周染叹气,“别闹,我走了。”   陆悦眨眨眼,好奇地跟上了了,一人一猫全都尾随着她,跟开火车似的。   周染走到厨房中,无情地将糯米给堵在了门外,倒是让陆悦进来了。   陆悦看着糯米在门外抗议,莫名有点小窃喜。   忽然间,她有种“你个小猫还是太年轻了,看,果然还是我地位更高”,争宠成功的感觉——   等等,我又在想什么?!   陆悦猛地一拍面   颊,停了胡思乱想。   她背着双手,就跟教导主任似的,站在周染身后,踮脚去看她。   之前还不相信周染会做菜,结果事实还真是如此。   她低着头,下刀的手极稳极快,清洗切丝炒菜一气呵成,动作娴熟流畅,颇有些大厨架势。   陆悦忍着等她装盘了,立马就扑了上前,揪着周染领子不放手。   她愤怒道:“好啊,你竟然敢骗我!”   周染眨眨眼,没说话。   陆悦快要气死了,拽着她使劲摇晃:“你高中那会还说自己不会做饭,每天都可怜兮兮的,只能带个夹着一片薄薄蔬菜的三明治——”   她越想越气,咬牙切齿的:“我居然还信了!心软的不行,每次都分你几块肉!”   周染一脸无辜神色,任由陆悦拽着,手中动作却极稳,默默掀开锅盖,勺了点排骨汤出来。   她抬了抬汤勺,眼神干干净净,问道:“尝尝?”   陆悦瞪了她一眼,这才松开周染领子,想要去尝尝味道。   陆悦刚凑近一点,周染却忽然移开了汤勺,她低头轻轻地吹了下,稍等片刻,才重新递给了陆悦。   周染简洁道:“烫。”   陆悦凑上前去,捧着汤勺轻轻抿了口,香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味道居然很好。   。   不过半小时的功夫,周染就跟变魔术似的,给四人变出了一堆菜。   不过她自己忙碌半天,却只在厨房里匆匆吃了点白饭,就拎着东西冲回公司了。   周阿姨看着有点失落,出声挽留了一下,想让周染在餐桌旁坐坐也好,不必这么匆忙。   但最后,周染还是走了。   “最近瑟兰推出好几个新品,忙也是正常的,”陆妈安慰说,“之后就好了。”   周阿姨叹口气,神色望着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招呼着两人:“来来,吃菜。”   两位妈妈们聊着天,陆悦有点融不进去,就十分乖巧地坐在旁边,默默扒着饭。   糯米之前冲出去追周染未果,悻悻地又从门缝溜达回来了,一路跑到陆悦身旁,委屈地叫嚷了几声。   陆悦伸出手来,糯米就顺势跳到她怀中,窝成了一个球。   “那坏人不带你,这么委屈啊。”   陆悦揉了揉糯米,和她说悄悄   话:“等周染回来了,你就去咬她一口表示抗议。”   糯米像是听懂了,“喵”的回应了声后,便从她身上跳下跑走了。   两位妈妈不知道聊到了什么,周阿姨靠近些许,神色认真:“南城一中,是吧?”   “对对,悦悦成绩虽然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去私立。”   陆妈解释道:“最后我和她爸一合计,觉得一中名声好,排名高,就让她考去那了。”   周阿姨恍然大悟,说:“我就说,我老觉得你们家姑娘眼熟,之前帮小染收拾东西,有整理出几张照片来。”   陆悦听到自己名字,有些好奇地凑过来,问了一句:“照片?什么照片?”   “不知是冲洗的照片,还是手机背景,”周阿姨回忆到,“上面人看着和悦悦你有点像。”   陆悦越发好奇:“我能看看么?”   “好久之前的事,之后都没见到了,”周阿姨遗憾地摇摇头,“而且周染她性格就这样,什么事都不会和我说。”   陆悦赞许地点点头,但心思还在照片上面,就和周染锁骨下面的红印一样,越想越好奇,非得亲眼看看不可。   “要不这样吧,”周阿姨失笑说,“小染说过,不在意别人翻她东西。你要是好奇,可以自己去看看。”   陆悦一下子来了精神,她和两位妈妈们打了个照顾,便轻快地走二楼去了。   在一堆可爱温馨的装饰中,陆悦立马就看到个格格不入的房间,里面是齐齐整整的放着许多文件,就连书架都是分门别类,全贴好了小标签。   陆悦:“……”   这要不是周染房间,我名字倒过来写。   在得到周阿姨肯定的允许后,陆悦小心地走进房间中,翻了翻堆叠的文件。   东西整理得都太好了,想要找到周阿姨口中的“照片”,只怕是十分困难。   正发愁着,陆悦转过头来,忽然在周染书桌上瞥见了什么。   那是一张冲洗出来的彩色照片,上面周染神色平淡,而俞姐披着她的外套,亲昵地挽着对方胳膊,笑容灿烂。   心忽然就像被扎了一下。   陆悦沉默了片刻,轻轻将照片放回原来位置,走出了房间。   妈妈们还在楼下聊天,陆悦靠着墙边,身子慢慢滑下来,她抬手捂住面颊,一声不吭地缩在角落。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喜欢的话,为什么又要在我回来后,忽然给我这么多的希望?   ……为什么啊,周染? 第17章 玫瑰酥 1   “老姐你啊,就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给点阳光就灿烂。”   奶茶店外面,灿烂阳光顺着遮阳伞淌下,沿着地面铺开一层光织成的毯。   三个人坐在玻璃圆桌前,陆悦唉声叹气,小红抬手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   陆谦坐在两个女生对面,他口中嚼着芋圆,声音有点含糊不清:“之前我陪你在机场等了整三个小时,结果——”   陆悦咬着吸管,“哐当”一声踢上陆谦椅子腿,截住了他下半截话端。   “你谈过恋爱吗你,”陆悦瞪他一眼,“小鬼头什么都不懂,就在这瞎说。”   陆谦缩缩脖子,心道老姐你也不就正经谈过一次,然后现在第二次,照样栽同个人手里了。   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出口,只能咕嘟咕嘟喝着奶茶。陆悦则是坐在对面,把吸管咬得皱巴巴,奶茶却一口没动。   “要我说,何必执着一个初恋,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说是不是?”   小红掂着细管,建议道:“瑟兰那么多小姑娘,哪个不漂亮,哪个不可心?”   陆悦点点头,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   。   瑟兰的拍摄计划照常进行,陆悦在心中算了算,发觉双方的新品推广,应该是在今天就要正式结束了。   总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   会议室的玻璃门被人推开,市场经理拿着几份文件走进了,声音客气有礼:“久等了。”   “没有的事,倒是麻烦您百忙之中过来,”陆悦站起身来,帮忙身旁的拉开椅子,“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经理笑了笑,将手中文件递给她。   一开始陆悦还担心是自己没做好,媒体上的推广转发评论量不够标志,但双方讨论片刻后,她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新媒体运营中,公司最为看重的不是明星或者博主的粉丝数,而是更加在意KPI指数,也就是一条推广所增加的销售额。   比如有着数千万粉丝的一线明星,围脖推广可能会有上十万点赞与评论,但其中实际能够转化为产品销售额的,可能还不如十几万粉丝的小博主,却在价格上比小博主高出十几倍。   公司向来追求的是   利益最大化,如果请明星或者博主推广达不到预期的效果,自然也就没了长期合作的必要。   不过显然,陆悦并不属于这一范畴。   “下个季度,瑟兰还有好几个新品的企划,”经理将文件递给她,声音诚恳,“如果您档期有空的话,我们希望能与您再次合作。”   陆悦先是一愣,有些欣喜地接过文件,粗略看了几眼。   第二次推广虽然任务重了些,却提高了接近30%的酬劳,各种条款也放松了一些,让陆悦有更多发挥空间。   不愧是老牌公司,   诚意十足,出手大方。   但陆悦却在翻到最后一页时,忽然顿住了手中动作。她沉默片刻,小心地开口:“……能让我考虑一下么?”   经理表示理解,同意了。   刚好是午饭时间,瑟兰办公室中没几个人,大多数人不是在员工餐厅,就是出去拿外卖。   陆悦在瑟兰公司门口站了一会,正望着大幅海报出神时,玻璃门被人打开了,有人在出来喊她名字:   “陆姐!你怎么在这?”   一个蘑菇头的小姑娘跑了过来,短发在空中飘起来,望着软乎乎的。   这不是周染那小助理么,陆悦这半个月周染没见到几面,倒是和包括小助理在内的一群女孩子打好了关系。   她笑着挥挥手,和小助理打招呼:“小墨。”   小助理一头标准的蘑菇头,名字也叫小墨,特别好记。   她比陆悦矮上整一个头,面上有点婴儿肥,笑时面颊还有两个小酒窝:“陆姐,你吃午饭了没?”   陆悦摇了摇头:“还没有。”   “这都快一点了!”小助理睁大眼睛,伸手去挽陆悦胳膊,“走走走,我们去吃海南鸡饭。”   陆悦其实不算很饿,奈何小姑娘太过热情,她也不好推脱,也就被小墨给拖走了。   两人在一楼餐厅点了餐,选了个露天桌子坐下来,小助理吸着汽水,眼睛亮亮的:   “陆姐,你真的好厉害!”   陆悦失笑,她微微歪下头,细白五指轻轻托着下颌:“怎么忽然这么说?”   “本来应该保密的,但我偷偷和你讲哦,”小助理神秘兮兮的,“上半个月的新品销售额中,好多都是用了陆姐你的激活码!”   陆悦问:“占   比多少?”   小助理迟疑了,她吐吐舌头,小声说:“我也不清楚。”   “不过之前周总开会提过一句,”她认真说,“转化率居然接近40%,真的超厉害!”   陆悦稍有惊讶,也没想到数据会有这么高。   她知道公司也不好透露太多数据,连忙扯开了话题:“来,吃饭吃饭。”   两人出来的晚,已经差不多过了饭点,店面中只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桌子,外面更是只有她们一桌,倒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目光。   小助理年纪小,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走了,她啃着鸡腿,和陆悦八卦起别的事情来。   两人聊得热闹,小助理一拍桌子,很是激动:“天啊陆姐我跟你说,《皇上驾到》真的好看,女主太绝了——”   她正说到兴头上,却忽然就像是机器人一样卡壳,整个人傻在了原地。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还满脸惊恐神色?   陆悦有些疑惑不解,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小助理却恍若没看到一样,直愣愣地盯着她身后。   她僵笑说:“周、周总……”   陆悦心道不好,回头一看,周染果然就在不远处,微微地点了下头。   这几天陆悦都故意躲着她,谁能想到狭路相逢,出来吃个午饭都能遇见周染。   她心情有点烦闷,抱着手臂靠在椅子上,偏头望向了一旁街道,不想与周染有眼神接触。   周染走了过来,站在两人身旁。   小助理心中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鸡腿忽然就不香了。她抬头看看陆悦,又看看周染,总觉得两人气氛有些微妙。   周染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冷声说:“小墨。”   小助理浑身一颤,连忙站起身来,而周染神色疏淡,平静说道:“帮忙打印十份瑟兰的宣传海报,以及新品概念介绍册给我。”   小助理懵了:“啊?”   “下午不是要开会吗,为什么要介绍册啊,”她揉揉头发,有些不解,“而且咱们不是有之前的……”   “临时有个见面会,”周染冷淡说,“十分钟后需要。”   ——十分钟?!   这时限恰恰好好卡在死线上,小助理大惊失色,整个人都懵了。   她也不想想,周染心思这么缜密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来个见面会。   小助理匆匆说了句“陆姐拜拜”,拿着包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眨眼便消失在远处。   “哎哎,你干什么呢!”   反正周围也没认识的人,陆悦忍不住了,“嘭”的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去瞪周染。   她抿抿唇,很是委屈:“这下好了,都没人陪我吃饭了!” 第18章 玫瑰酥 2   周染没说话,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这是心虚了,还是不好意思了?   陆悦抬眼瞅了她一下,询问说:“对了,你上午没来公司?”   “财务报表有些问题,”周染简洁道,“去了瑟兰分部一趟。”   陆悦闻言侧过头,细白指尖勾着一缕卷发,轻轻缓缓地缠着,柔声问:“那你吃午饭了没?”   周染顿了顿,迟疑说:“还没。”   陆悦勾唇笑了笑,声音轻柔温和,不急不慢地说道:“那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自己慢慢吃吧,我走了唷。”   周染:“……”   让你横插一脚,小助理还在吃午饭呢,忽然把人家喊去打印东西,这下吃瘪了吧。   陆悦挑衅一笑,她端着盘子潇洒离开,刚收拾完准备出门,周染追了上来。   一转过头,周染便停住不敢动了,极有分寸地保持着几步距离。   陆悦瞪她一眼,声音没什么好气:“追过来干什么,你倒是去吃饭啊。”   “实在不行,把俞姐给喊过来啊。”她小声嘀咕道,“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周染:“……俞姐?”   陆悦抿抿唇,不吭声了。   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自己心里不是最清楚么。   “我们确实认识很久了,”周染踌躇着解释,“但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陆悦摆摆手:“行了行了,随你怎么说。”   她转身欲走,而周染追了上来,问道:“封面拍摄还顺利么?”   陆悦眼皮都不抬,懒洋洋地回复:“挺好的。”   周染嗯了声,她长睫半垂着,落下片淡淡的影,更衬得眼瞳漆黑。   她望着陆悦,沉默了半晌后,神色认真,轻声开口道:“……如果有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我。”   “无论什么时间,”周染说,“无论什么事情。”   这句话太过熟悉,陆悦恍然间,像是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空无一人的自习室,被风吹起的白色窗帘,宽大校服外套露出一小截细白指尖,弯曲攒住了袖口。   十六岁的陆悦坐在桌子上,向十七岁的周染伸出手,声音轻快:“你别怕那些人,要知道,我可是风纪委员。”   “以后遇   到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她这样说着,声音落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中,格外明朗、格外清晰。   陆悦抿着唇,转过头来。   教室的夕光明亮了起来,太阳升到正空中,热烈而滚烫,白晃晃照着瑟兰大厦,将人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团,依偎蜷缩在身旁。   她直视着周染,心中像是有一族火在烧,不剧烈不炙热,而是冰冷的、灼人的疼。   “周染,你现在对我说这句话,你觉得还有意义吗?”   陆悦苦笑着,嗓音止不住地颤:“你真的觉得所有事情,是想忘掉就能忘掉,想抹去就能抹去的吗?”   周染愣住了,她伸手想要去扶陆悦,却被她一把打开。   “我既然选择回国发展,在同个圈子里免不了碰面,我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好吗?”   陆悦低垂着头,恳求道:“如果你有女朋友了,就请和我保持距离,不要再折磨我了。”   ……自己真的是个傻子,本来以为真的能够放下,真的能够重新开始。   结果,周染不过是关心了一下她,温柔了那么一点,她就又陷了下去,不可救药,死不悔改。   “周染,我求求你。”   陆悦颤声说:“放过我吧。”   。   天色晚了些,俞姐将店面的灯光打开,手中夹着支细长的烟,沉沉呼了口气。   她抽了一半,忽然就厌倦了似的,将剩下半截烟按碎,扔进了垃圾桶的烟灰缸中。   俞姐转身回到店面中,正调试着各种绣纹仪器,门口传来一阵铃铛声。   她头也不回,懒洋洋地回复:“关门了,明天再来吧。”   “——俞宁。”   那人声音极冷,开口问道:“你和她说了什么?”   俞姐转过身子来,掀起眼皮瞧了周染两眼,很是无奈:“不是吧,你怎么来了。”   她将仪器推到一旁,抱起手臂,叹气道:“说吧,怎么了?”   周染抬手覆在桌上,五指紧紧拢着,指节间用力得发白。   她面色苍白的吓人,眼下拢着淡青,漆黑眼睛茫然无措,弄得俞姐心里忐忑不安。   “喂喂,我对天发誓,那之后都没和陆家那小姑娘见过面。”俞姐直皱眉,“倒是你,怎么成这样了?”   “……我不知道。”   周染闭了闭眼睛,五指没入发隙间,墨发散落下来,掩住了大半神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染颤抖着,声音不稳,“我可能还是……”   “你啊,也别太紧张了。”俞姐叹口气,“说不定是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她抬指敲了敲桌子,示意道:“回去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文件没处理完,”周染低声说,“我晚上还要回公司。”   俞姐:“……”   “行吧行吧,你爱怎样怎样,”她一拍桌,开始赶人了,“走走走。”   好不容易把周染弄走之后,俞姐窝在办公椅上,伸了个懒腰。   她身后是许多与顾客的合照,还有写在便利贴上的留言,密密麻麻地贴了一面墙。   而最新贴上去的照片上,周染一脸冷漠神色,硬是被俞姐以“合影留念”的理由照了一张。   。   陆悦今天心情不好,她和陆妈说了不回家,住在了自己买的小公寓中。   还是一个人自在啊。   陆悦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忽然间,电话“铃铃”响了。   她按了免提,懒洋洋地嚼着爆米花:“小红,什么事啊?”   “陆姐陆姐,”小红急坏了,“你有没有把化妆包带回来?!”   陆悦回答:“明天有拍摄,我留在瑟兰摄影棚了。”   小红一声哀嚎,哭诉起来。   有个国外公司想要合作,双方正拟定着准备签合同,结果好巧不巧,小红把装着合同的U盘错放到陆悦化妆包里了。   时间卡到死线上,国外公司催的厉害,小红实在没办法,只能拜托陆悦跑一趟。   “你没有云端备份吗,”陆悦无语了,“这都快凌晨了!”   小红可怜巴巴:“这不是觉得云端不安全么……真的对不起,麻烦陆姐了!”   陆悦叹口气,匆匆换好衣服,开车一路飚到了瑟兰公司。   保安叔叔早就锁门了,陆悦气喘吁吁一阵解释加证明身份后,勉为其难地带着陆悦去了后门。   “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喜欢夜生活,”保安叔叔指了指电梯间,“从这上去。”   陆悦松了口气,道谢后连忙赶到了瑟兰公司里,拿钥匙开门,顺利把文件发给了小   红。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陆悦忽然瞥见了一点柔光,从走廊另段蔓延过来,将漆黑的办公室映亮。   不是吧,这点还有人?   陆悦腹诽着走过去,休息室的灯开着,里面竟然有人。   咖啡机嗡嗡运转着,杯子满的快要溢出来,陆悦帮忙点了停止键,回头看了一眼。   周染趴在桌子上面,紧闭着眼睛,墨色长发顺着肩头垂落,苍白五指轻轻拢着,像是睡着了。   陆悦转身想走。   走了几步,她折返了回来。   陆悦长长叹口气,在周染身旁坐下,伸手去推她:“喂,别在这睡了。”   周染呼吸停了停,她慢慢抬起头来,眼睛像是蒙着层水雾,朦胧地望向陆悦。   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陆悦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对方却像是没看到,慢慢地靠近了一点。   “……陆悦。”   周染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面颊,轻而柔地唤着她:“陆悦,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陆悦心一颤,想要去推开对方。   可是,她却怎么也下不去手,五指在空中顿了半天,自暴自弃地放了下来。   “对不起,”周染喃喃道,“别生气了,也别躲着我了。”   陆悦愣在原地,任由对方靠近了一点。她呼吸声轻而缓,热气细密地抚过面颊。   ……像是要吻上来。 第19章 玫瑰酥 3   长发散落肩侧,随着周染动作而滑下一缕,搭在陆悦微微敞开的领口。   周染捧着她的面颊,动作轻柔,五指擦过眼角,将下颌抬起一点。   她眼瞳是极深的黑,望向自己时,像是在里面藏了一弧弯弯新月,满是蔓开的月光。   陆悦愣了愣,任由对方慢慢靠近,五指拢得极紧,掌心都沁出一点汗。   对方呼吸细密而绵长,绵绵地蔓过面侧,涌开了沁冷的风。   ……她吻了上来。   她唇畔极为柔软,轻轻挨上自己时,就像是朵暖融的云。   温热,轻柔,将她融化。   那个吻轻而浅,不过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陆悦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经移了开来。   周染低头望着自己,她眉睫浓长,黑白分明的眼蒙着点水意,安静地望着自己。   什、什么啊。   陆悦身子僵硬,她愣愣地看着对方,面颊腾上些红晕来,就连耳廓处也热的厉害。   “……陆悦。”   周染又在喊她的名字。   指腹顺着面颊缓缓向上,指尖带着些许散落碎发,温柔地挽到了她的耳后。   陆悦面颊红得厉害,她抬手捂了捂口鼻,小声说:“干什么?”   在疏冷的室光下,周染身上像是披着一层纱,她慢慢低下头,眼帘也跟着垂了下来。   “噗通”一声轻响,覆着面颊的五指滑落,她身子前倾,栽倒了下来。   “哎、哎,小心点!”陆悦赶快伸手抱住她,周染才不至于栽倒地面上。   她紧闭着眼睛,栽倒在陆悦肩膀处,长睫轻轻蹭着肌肤,有些痒痒的。   陆悦措不及防,下意识地就将对方抱了个满怀。   温热的肌肤贴了上来,呼吸的热气擦过脖颈,陆悦像是被烫着了般,身子轻微地颤了一下。   果然还睡着了吗?   陆悦心砰砰直跳,一下下地响在耳侧,她深呼吸了几口,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了下去。   周染身子很轻,压在自己脖颈处,几乎没什么重量的感觉。   陆悦像是做贼般,先是把对方移回了桌上,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恢复之前的位置。   恢复完“现场”后,陆悦本来还想找个毯子给她披上,结   果无论在室内怎么翻,都只能找到瑟兰的概念海报。   总不能把海报给披人家身上,陆悦设想了一下画面,默默放下来拿着海报的手。   最后,她只能把空调给调高了一点,回头望了眼对方,心虚地溜出了瑟兰休息室。   不知过了多久。   “唔……”周染慢慢睁开眼睛,她直起身子来,头疼的厉害,“睡着了么。”   她轻咳了几声,抬手摩挲着额头,望了眼周围。   休息室内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咖啡机早就停了,杯中满满当当的。   周染站起身来,屈指碰了碰杯壁。   冰冷的。   。   饭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饭菜,碗筷叮当敲响,排骨汤正腾腾冒着热气。   “悦悦,悦悦?”   陆妈喊了好几声,陆悦才猛然回过神来,睁大眼看向她:“诶,怎么了?”   “别发呆了,好好吃饭,”陆妈瞥她一眼,夹了块排骨给她,“怎么,恋爱了?”   陆悦手一颤,筷子叮哐砸了下来,她恼羞成怒,喊道:“妈,你说什么呢?”   陆悦悠悠闲闲,开口说:“你都二十几了,刚好是找对象的年龄啊,我跟你说,我这么大的时候……”   陆妈一开口就没个停的,开始回忆起自己当年的青春岁月来,陆悦听了不下数十次,早就能倒背如流了。   陆悦心中叹口气,她四处望了眼,问道:“陆谦人呢?   御用恋爱导师上哪去了?   距离之前那个意外的吻,已经过去了一天时间,陆悦还等着找到陆谦,和他商量一下情况。   “老二啊,”陆妈漫不经心,“还在实习呢,找他有事?”   陆悦“唔”了声,匆匆扒拉了几口饭菜,就在这时,三弟陆遥“啪”一声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他转身要上楼,衣袖被身子带动着,向上扯了一点。   在衣袖掩着的阴影间,隐约能望见些许红印,在手臂上显得格外明晰。   陆悦蹙了蹙眉。   陆遥蹭蹭蹭上楼,刚打开电脑打了一局游戏,门被人给叩响了,陆悦声音从后头传来。   她毫不客气:“开门。”   陆遥不情愿地摘下耳机,一边嘟囔着“干啥啊”,一边打开了门。   谁知道,陆悦一步迈进来,五指直接握住他   的手腕,强硬地向上抬去。   “喂喂,姐你干什么——”   陆遥惊慌失措,还没来得及反应,衣袖就被陆悦给推开,露出一大片过敏的肌肤,还有个歪歪扭扭的纹身来。   “你小子,纹身也就算了,怎么不去个好点的纹身店,”陆悦倒吸口冷气,“这全过敏了。”   陆遥抽回手臂,委屈地扁了扁嘴,不情不愿地解释:“我哪知道会这样啊。”   “我不告诉妈,”陆悦叹口气,“明天我带你去个正规纹身店,让别人仔细看看。”   陆遥眼睛刷的就亮了,他从椅子上蹦跶起来,猛地去握陆悦的手:“姐!你真好!!”   “行了行了。”   陆悦失笑,抬手敲了敲他眉心:“没大没小的。”   。   其实明天是有拍摄的,但陆悦不想见到周染,也就寻了个理由推辞了。   正好周六不用上课,她开车载着陆遥,在地图上搜到一个名声很好,评分五颗星的纹身店。   店面干净整洁,装修的十分精美,前台小姐姐让两人稍等片刻,说纹身师马上就出来。   “我们学校好多帅哥都在偷偷纹,”陆遥很是兴奋,不止地叨念,“我也想纹个小小的,就在手臂上!”   他兴致勃勃,陆悦倒是没什么兴趣,她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打量起周围的装饰来。   就在两人的对面,有一整面的顾客留言墙,上面贴满了顾客们的照片,还有许多写在便利贴上的留言。   “小姐姐很nice,技术很好。”“纹身很精致,太满意了。”   陆悦挑着念着几个,她目光下移,忽然在照片中看见了个熟悉面孔。   ——等等,这不是周染吗?   陆悦把照片取下来,看看相片上被挽着胳膊、一脸冷漠的周染,再看看墙面上头的“顾客留言板”几个大字,傻了。   正巧纹身师带着图案册子走出来,便见到陆悦站在墙边,正死死盯着张照片。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齐刷刷地转过头,四目相对,气氛尴尬。 第20章 玫瑰酥 4   俞姐将长发盘了起来,抱着个厚厚的册子,皱眉看向陆悦。   陆遥十分知趣地缩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用手机挡住了自己的脸。   前台小姐姐见况不妙,赶紧插在两人之间。   她拽过俞姐胳膊,小声说:“姐,这两位是客人,想要看看纹身模板的。”   俞姐叹口气,将胳膊抽回来,倚靠在墙边上:“知道了。”   陆遥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默默地又向后缩了一点,在椅子上团成个球。   陆悦摁着相片的一角,向着俞姐挥了下,说道:“这个合照……”   她顿了顿,换了种说法,“周染那人,居然有纹身?”   俞姐一看她神色,再回想之前周染的说的话,瞬间就把事情猜的八.九不离十。   她耸耸肩膀,随时将纹身图案册往桌上扔去,“哐当”一声响,吓得陆遥颤了颤。   “好久之前了,高中时候纹的吧,”俞姐懒洋洋地说,“合照也是被迫的,你看她表情就知道了。”   陆悦又低头看看照片,忽然间就有点心虚,她“咳”了一声,默默将照片重新钉回墙上。   “三好学生,A班班长,笑都不会笑一下的团支书记——”   陆悦小声嘀咕:“高中时,居然敢去纹身?”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按捺下好奇,开口询问到:“周染她纹了什么图案?”   “自己去看啊。”   俞姐笑了笑,五指撑着桌面,懒洋洋地说:“我们是不能泄露客户隐私的。”   陆悦抿了抿唇,抬手拍了下陆遥后脑勺,把他吓得浑身一颤,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去翻册子吧,”陆悦轻扶着腰,眉眼弯了弯,“喜欢哪个图案和姐说,钱不是问题。”   陆遥捂着脑袋,错愕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震惊无比:“靠,老姐你是不是被人盗号了,语气这么温柔?”   陆悦冷笑一声,掏出手机来:“妈,老三他不学好,天天打游戏就算了,现在还要纹身——”   “姐我错了,我是傻逼!!”   陆遥欲哭无泪,差点没给她跪下,声如雨下地恳求:“我再也不乱说话了,求你别告诉老妈。”   陆悦瞥   他一眼,这才淡定地收了手机:“算你识相。”   。   因为今天有新品直播的缘故,早晨的瑟兰办公室颇为热闹。   市场经理忙着确认灯光摄影,而技术员确认着网站后台,为直播做着准备。   这次直播算是为新品余热,经理请了包括陆悦在内的好几名知名博主,大家聚集在休息室中,正热热闹闹地聊着天。   “陆姐啊,我真的要猝死了。”   一日不见,小助理憔悴了好几分,眼下挂着大大黑眼圈,手中捧着杯牛奶咖啡,哭哭啼啼地和陆悦诉苦。   “就上次和陆姐你吃饭后开始,我工作起码多了三倍,”小助理长吁短叹,“忙的头晕转向。”   “周总是疯了吧,这几天总共睡了不到四小时,天天连轴转不带停的——”   小助理吸吸鼻子,声音都快哭了:“她是机器人吗!”   陆悦失笑,安慰性地揉了揉小助理的头,短发软软地贴着手心,就跟摸这个蘑菇似的。   两人正聊着,墙上时钟走到了九点,只听“咔嗒”一声轻响,周染身影准时出现在门口。   屋里人纷纷跟她打招呼,周染一一应过后,来到桌前倒咖啡。   陆悦恰好就靠着不远处,她用指尖卷着一缕发丝,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染。   正犹豫着要不要说话时,周染倒是先开口了,她端着杯半满的黑咖啡,神色平淡:“陆小姐。”   这个公式化的称呼是怎么回事啊,陆悦抿着唇,瞪了她一眼:“嗯?”   周染被瞪得转过头,黑发掩了些神情,从发隙间偷偷望她。   她踌躇半晌,问道:“前天凌晨左右,你来过瑟兰办公室么?”   陆悦吓得浑身一激灵,手背“哐”地撞上墙面,下意识地偏开头:“怎么可能!”   “我又不是某位工作狂,凌晨时分不在家好好睡觉睡觉,”陆悦抱起手臂,“来瑟兰干什么?”   周染认真地点下头,平淡地“嗯”了声,端着咖啡默默离开了休息室。   她一走,小助理就推推陆悦:“陆姐,你凌晨来瑟兰干什么啊?”   陆悦:“……我演技这么差?”   “陆姐你反应太大了,没人看不出来吧,”小助理吐吐舌头,“啊,除了周总。”   陆悦沉思片刻,   索性不去管这件事了,和小助理聊起直播内容来。   如果周染追问,她一口咬死不知道就行了,周染还能找到证据反驳不成。   另一边,周染端着咖啡杯,却没有回到自己办公室,而是拐了个弯坐电梯下楼。   保安正架腿坐在桌旁,门忽然被人轻轻敲响。   周染的声音传了过来:“宏伯,您在么?”   “诶哟!”保安连忙起身,打开门让周染进来,“您怎么来了?”   周染点点头:“休息室丢东西了,我来查一下三月七号凌晨十二点到一点的监控。”   保安连声应好,调出相应日期的监控后便退出了房间,只留周染一人在里面。   他站门口等了会,里面忽然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打碎了。   保安惊慌失措,连忙打开门:“周总,怎么了?!”   只见咖啡杯被打翻在地,碎片洒了一地。   周染的衬衣下摆湿了一大块,正手足无措地弯下身,去捡地上的玻璃碎片。   “对不起,对不起。”   她连声道歉:“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   直播还有半小时要开始了,小助理睁着大眼睛,凑在一旁看陆悦化妆。   “这边是所有新色号,”市场经理拿了一整套口红,爽快地递给陆悦,“来,拿着吧。”   陆悦道谢后拆开包装,随便选了一支来,在手腕间试了试颜色,惊喜道:“302好看。”   她拿过镜子来,细细涂在唇畔上,抿了抿唇。   302涂在手腕间时,是偏明艳的酒红色,谁知道上了嘴后,忽然便显出了点紫调。   小红在一旁整理着化妆包,吐槽说:“陆姐,这颜色不行,跟芍瑰的后妈紫有的一拼。”   小助理也探头瞧了眼,跟着一起摇头:“陆姐,你换一支吧。”   被两人齐齐否认后,陆悦照着镜子,有点郁闷:“我觉得挺好啊。”   小红连连摇头:“颜色太深了,没人会说好看的。”   “……真的吗?”   陆悦抿着唇,闷闷不乐地摆弄着口红管子,小声嘀咕:“真有这么难看?”   她转了转头,恰好望见休息室的玻璃窗外,有个人抱着件衣服,默默地路过这里。   “周染!”陆悦扶着椅子靠背,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喊出声   ,“过来一下!”   更加恐怖的是,周染居然还真就走了过来。   她穿着瑟兰的员工衬衫,长发随意散落身后,神色微微不解:“?”   陆悦眨了下细密睫毛,她鼻尖翘翘的,乌瞳干干净净,抬头望向周染。   “口红色号,”陆悦指了指嘴唇,眼睛亮亮的,“好看吗?”   小助理嘀咕说:“陆姐,就算你把周总给喊来,也改变不了这颜色难看的事实——”   “好看。”   周染声音很淡,神色正经无比,认真地回复:“好看。”   陆悦整个人都傻了,她也知道这颜色不适合自己,喊周染过来也不过是赌气而已。   她面上腾起点红晕,耳廓处热的厉害,起身去推周染:“你堂堂瑟兰CEO,审美这么差的吗。”   周染有些不解,茫然地又说了一遍:“真的好看。”   “好了,你快去上班。”   陆悦脸更红了,连拖带拽地把她推出门,结果一回头,房间中众人全部都在围观,神色意味深长。   陆悦:“……”要命了! 第21章 玫瑰酥 5   市场经理拿着一沓文件走来,老远便看见陆悦在门口和个人拉拉扯扯,不由得有些恼火。   “陆悦!”经理喊道,“快进去,直播马上要开始了。”   陆悦赶紧松开周染,弯腰半鞠了一躬,向经理挥了挥手:“抱歉,这就回去。”   “还有你身旁那个,是哪个部门的员工?”经理斥责说,“直播都要开始还在胡闹!”   周染:“……”   陆悦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冲周染眨了眨眼,小步跑回休息室了。   经理正想着该怎么训斥人,结果走近一看,才发现那高高瘦瘦,穿着白衬衫的人居然是周染。   她吓得心一颤,差点把文件给砸到地上,慌忙道歉:“周、周总?!”   周染望着陆悦背影,经理喊她才回过神来,微微点了下头:“嗯。”   “您怎么来了,”经理打量着她,神色诧异,“还有这身衣服……”   周染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略微宽大的白衬衫,上面印着瑟兰的商标与几句品牌理念。   这衬衫可不眼熟,之前瑟兰周年庆的时候,人事部定制了好几千件,每个员工都免费发了一件。   周染神色平淡,抬了抬手中拿着的旧衣服,让经理看上面染着的咖啡渍。   “原来如此,”市场经理恍然,随即问道,“那您待会是……”   周染说:“你们尽情发挥,我稍微留一下,看看情况。”   经理连忙点头,帮周染拉开了玻璃门。   见两个人一起走进来,陆悦鼓了鼓面颊,与小助理说悄悄话:“你周总不是行程很满么,在这干什么?”   小助理一脸严肃:“姐这你就不懂了,周总无论做什么,都是考虑周全、计划妥当,盲目听她的吩咐就对了。”   陆悦白了她一眼,使劲揉了下小助理的蘑菇头,小声说到:“你啊,别什么都听她的,要有自己的判断。”   她坐在椅子上,五指摆弄着化妆品,声音很轻:“周染没这么厉害,有时候也会犯傻,你盯着她一点。”   小助理茫然地点点头。   她心中有些不解,正要进一步询问时,陆悦摆摆手,准备开始直播了。   依次放过概念   片,介绍完本季度的新品后,便是产品的试用环节。   谁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副经理急匆匆地赶来,与众人说到:“素人模特那边出状况了,临时来不了!”   直播不能中断,而这时候再去找模特已经迟了,市场经理忧心忡忡:“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了么。”   “不用模特也没事。”   陆悦暂停直播间声音,快速说道:“只是看上妆效果,随便来个人就行。”   经理瞬间明白她的意思,挥手问道:“有谁没化妆,愿意来帮忙的?”   结果瑟兰本就女员工居多,在场众人全是妆容精致,环绕一圈过后都没找到人。   就在市场经理准备去隔壁人事部和财务部抓几个壮丁回来时,小助理深吸一口气,弱弱地开了口。   她转头望向某个人,声音越来越小,很没有骨气:“这个,周总不化妆的。”   市场经理:“…………”   周染一直坐在角落里没出声,大家都快忘记她的存在了,小助理一提,才发现她居然还没走。   “你干什么,”市场经理一把拽过她,低声斥责,“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周总来啊!”   谁知道,周染慢慢站起身来,掠过房间中的众人,径直走到陆悦对面坐下。   她将长发向后挽去,轻轻抱起手臂,声音极淡:“我来吧。”   陆悦傻了。   众人也傻了。   周染很淡定,默默望着陆悦,声音依旧是那个平淡的调子:“自由发挥。”   陆悦愣了片刻,瞬间反应过来。   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不顾经理惊恐的神色,直接开了直播间的麦。   陆悦拉着周染,将她向镜头拽了拽,露出个灿烂笑容来:“各位各位,瑟兰CEO来给我们当模特——惊不惊喜?!”   直播间热度蹭蹭上涨,弹幕瞬间便多了好几倍,观众们有好奇的有质疑的,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嚷嚷着让陆悦给她化妆。   “我的技术,你们放心。”   陆悦弯了弯眉,她伸出手来,五指覆上周染面颊,将对方下颌抬起些许。   她用指尖点了点对方面颊,周染面颊软软的,被戳出一个小小的凹陷来。   “你整天熬夜,皮肤居然还这么好,”陆悦有点小羡慕,低声嘀咕道,   “先来上底霜。”   她往手心挤了一点脂膏,用指腹接了点,覆上周染面颊。   周染仰着头,任由她动作。   陆悦动作娴熟轻柔,指尖打着细密的圈,脂膏柔柔涂抹开来,带着点微微的凉。   指腹细细辄过面颊,沁冷脂膏被她的体温融化一点,不一会便覆盖住了面颊。   周染默不作声,身侧的手握住了椅子边缘,指尖轻轻收拢起来,攥成了拳状。   底霜后,接着是粉底液。   “小红,这个颜色太深了,”陆悦用指尖抬着周染下颌,向身旁怒喊道,“给我拿最白的那个过来!”   小红转身跑走,陆悦回过头,盯着周染看了一会,眼睛忽然暗了暗,神色复杂。   周染有些微不安,眼帘垂下了一点,茫然无措地看着陆悦。   陆悦长长叹了口气,语气酸溜溜的:“你皮肤好不用遮瑕,睫毛黑密不用画眼线,还画个什么妆,就涂个口红好了。”   周染:“……”   302色太死亡了,陆悦在口红新品中翻翻捡捡,最终找到了个淡草莓色的219,在手背上试了试。   “你靠过来些。”   陆悦吩咐,周染便靠过来点。   唇釉带着甜蜜的果香,轻轻触上嘴唇,一抹便顺滑地推开,落下了层潋滟淡红。   她低垂着头,沿着唇畔仔细描摹而过,一缕长发从肩膀滑落,掠过裸.露的锁骨,像是羽绒尖挠着痒。   呼吸像是隔着一层纱,朦朦胧胧地落在耳畔,如抚如触、似远似近,有意无意地拢了过来。   她喉咙发干,心有些痒。   陆悦不打算全部涂满,而是在唇内轻轻抹了两下,然后让周染抿一抿看效果。   周染依照指示抿了唇,然后半仰着头望向陆悦。   依旧是自己熟悉的眉眼,但往日里淡薄的神色,忽然便因这层浅淡的红色,染上了一抹艳。   她似拥吻过后被咬红了唇,偏声眼睛还极为干净、澄澈,无知无觉地望着陆悦,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陆悦没有察觉到自己呼吸急促了几分,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尖触到对方唇边,拭去了一点多余的部分。   触感极为柔软。   陆悦想起了之前的深夜,寂然无声的休息室中,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同样也是……   温暖的、炙热的。   陆悦脑子里稍微有点乱,忽然便冒出了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如果能有机会的话,她想越过恪守的界限,越过束缚的规则,将那个一触即离的吻——继续下去。 第22章 玫瑰酥 6   陆悦将指尖拢进手心,她低下头,心不在焉地将唇釉盖子拧好。   她站到周染椅子后方,与直播观众们介绍起这次瑟兰新品,而周染全程一声不吭,很配合地坐着。   这次直播并不是寻常的“带货”直播,而更像是新品见面会。   主要介绍瑟兰的季度新品,分享品牌概念,以及从直播弹幕中获得些后续销售方针的灵感。   陆悦早就做好了功课,事先将各类产品背得滚瓜烂熟。她在胳膊上试了五六个颜色,不带停地讲了有十几分钟。   她讲得累了,正准备伸手去拿桌上水杯时,周染忽然转过些身子,望向了她:“鹿呢。”   陆悦手一颤,差点把杯子摔了。   陆悦身份有些敏感,再加上本来做博主就不用真名,之前和律师商量过后,用了“鹿呢Luna”作为账号名称。   平时发博文、发视频时,她都以“鹿呢”自称,粉丝们也是小鹿、鹿鹿、鹿宝贝之类的喊。   之前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结果周染这么一喊,怎么忽然就觉得——这么羞耻呢!!   陆悦好不容易才稳下来,没有将水杯打翻在地,有点不满地瞪了周染一眼,用眼神示意到:‘什么事?’   周染轻轻偏过头,身子稍稍靠后些,抬颌覆到陆悦耳侧,柔顺长发自肩头滑落,窸窣地掠过她的衣服。   怎么忽然凑这么近?   陆悦连呼吸都屏住了,五指僵硬地握着水杯,鼻尖绕上一丝薄荷香,缓缓慢慢涌进心尖。   周染贴着她的面侧,鼻尖轻轻蹭过耳廓,呼吸带着点热气,声音压得很低:   “十点有个会议,我得先走了。”   陆悦:“…………”   开会就开会,又不是什么机密研讨会,你有必要凑上来说吗?简直是浪费感情!!   陆悦气得不行,仗着镜头看不见桌子后面,用指尖去戳了周染的腰。   结果周染跟个木头似的,完全不痛不痒,压根就没什么反应,默默转过头来,无辜地看了陆悦一眼。   “去吧去吧,”陆悦转着只眼线笔,嘟囔道,“你去忙。”   周染点点头,和直播间观众们说了几句便起身走了,还不忘拎走玩   物丧志、忘了正事的小助理。   因为周染帮忙的缘故,给市场经理争取到了周转的时间。   短短十几分钟,她已经从隔壁人事部拉来了好几位壮丁,撑到直播结束没有问题。   四个小时下来,主持人不变,博主们换了好几拨。   陆悦在一旁休息时,看着别人有条不紊的介绍与交班,不得不佩服瑟兰的主持水平。   不愧是老牌企业,多年沉淀下来的气度、姿态、理念,要远远胜过市面上大多数的小公司。   。   直播进行的很顺利,以热度第一、讨论度第一、与互动第一的位置结束了录制。   趁着这个机会,陆悦与市场经理签了下一期推广的合同。这次合作长达半年时间,来往也会更多。   “我还以为您犹豫这么久,是不愿意和我们合作了,”市场经理笑着说,“您愿意就太好了。”   陆悦干笑几声,绕过了这个话题。   她其实不喜欢这种长期合作推广,之所以签下合同,除了是有一点点在意周染的之外,更大的原因很简单——   她没钱,小工作室快倒闭了。   小红和她分析了财务,因为转回国内市场的缘故,国外的账户都没法接推广,导致收益直接滑水了一大截。   再不多揽点收入的话,别说发工资了,她连房租都付不起。   陆悦本来就想着做出一番实业后再告诉家人,从来没问家里要过钱,家里除了人生导师二弟陆谦外,都不知道她的情况。   陆悦一想到这点便心酸不已,有些出神地算着财务,连市场经理喊她都没听到:“陆小姐,陆小姐?”   “啊,抱歉,”陆悦回过神来,“刚才没听到,您可以再说一遍么?”   “不碍事,”市场经理笑着说,“只是说今天晚上瑟兰有个聚餐,不知道你要不要来?”   陆悦有些犹豫:“毕竟是公司聚餐…我去会不会不太好?”   “哪有的事,”经理说,“聚在一起吃个饭而已,好几个博主都说来,新品策划的所有人都会去。”   经理顿了顿,看陆悦还是有些迟疑,笑着有加了一句:“小墨说如果有空档,周总也会来。”   陆悦还在犹豫,倒是小红帮她应下了来,两人在停车场走时,她是这么解释的   :   “就当去放松一下呗。”   小红坐在副驾驶,伸手拍拍陆悦肩膀:“听说瑟兰这次把本杰烤肉店包场了,菜单当自助餐来点,不去白不去。”   陆悦回公寓换了身衣服,她坐沙发上呆了片刻,五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车钥匙,最终一咬牙,还是掐着时间出了门。   。   烤肉店中全是瑟兰员工,小助理坐在一堆小姑娘中间,蘑菇头摇来晃去,向陆悦使劲挥手:“陆姐!这边!”   陆悦笑着走过去,在一堆女孩中坐下,一开始还有些生涩,但众人很快便聊开来了,天南海北的,气氛热热闹闹。   “我去下洗手间。”   陆悦起身要走,身旁有个小姑娘还拉她胳膊,撒娇说:“陆姐别走啊,你不在都不好玩了。”   “又不是走了,”陆悦哭笑不得,“马上就回来。”   回来路上,她拐了弯去前台,问服务员要了一罐汽水,正准备回桌子时,忽然望见有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周染一身黑色大衣,长发随意披散着,双手插在口袋中,只露出一小节肌骨明晰,尤为细白的手腕来。   她像是在找人的样子,转头便对上了陆悦的视线,向这边走了过来。   “哟,周同学好啊。”   反正周围也没人,陆悦背倚着前台,挑了挑眉:“我们都快吃完了,你怎么才过来啊?”   周染拿出张黑卡来,放在前台上推了推,声音平淡:“来付账。”   陆悦:“……”   聚餐自己一口都不吃,也不和别人说话聊天,专程来就为了付账,这不就是工具人吗。   陆悦问道:“你吃了晚饭没?”   周染顿了顿,默默地低下头,在□□上签名:“吃过了。”   “你骗人还能再假一点吗,”陆悦无语了,“还说吃过了,我看你这‘晚饭’是昨天吃的吧。”   周染倒也不生气,她收好□□后,忽然抬手摸了摸陆悦的头,声音蓦然温柔了些:“我先走了。”   “等一下!”   周染刚走出两步,忽然被陆悦一把握住了手腕。   她肌肤温软、细柔,五指轻轻拢着时,几乎能触到血脉的搏动。   周染不解地转过身,便见陆悦抬头望向自己,眼神从未有过的认真:“周染。”   “我有事和你说。” 第23章 玫瑰酥 7   周染依言停下身,任由陆悦牵着她的手腕,眼睫稍垂下些许:“你说。”   前台小姐姐收拾着柜台,偷偷摸摸地看向两人,陆悦有些不自在,便拽着周染去了旁边的走廊。   走廊中清清冷冷,鲜少有客人员工到这边来,她们身旁是开辟出的一小块假山流水,将屋内喧闹隔在了另一个世界。   陆悦倚靠在墙边,鞋尖蹭着地面,她抱起手臂来,身子稍稍下倾,一眨不眨地望向周染:“你实话和我说。”   周染站在她旁边,双手揣在口袋中,睫毛长而卷翘,微微低下头时,像是垂下了小小的帘子。   “听说,你这几天就睡了四个小时?”   陆悦板起脸来:“刚才你那小助理,都抱着我的腰哭出声了。”   周染蹙眉:“抱着你的腰?”   陆悦:“……”   不愧是周染,精准错开了陆悦意思,敏锐地察觉到个奇怪的地方。   周染神色冷淡了许多,声音疏离:“小墨在哪?”   眼看她就要打电话去迫害小助理,陆悦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袖子:“这不是重点!”   “小助理才多大,成天让一小孩熬夜通宵的,”陆悦哭笑不得,谴责道,“还有你自己也是,加班要适度。”   周染看着她,眼睛像是枚玻璃珠子,安安静静的,映着点细碎的光。   她沉默半晌,默默点了下头。   陆悦一看她就没听进去,不由得长长叹口气,抬手摩挲额间:“算了算了,拿你没辙。”   “不过,晚饭还是不能少,”陆悦伸手去拉她,“走,进去吃一点。”   周染被拽着向前走了几步,迟疑道:“算了吧。”   “里面挺热闹的,我不进去比较好,”她声音淡淡的,“去了反而泼冷水。”   陆悦“扑哧”一声笑了,拽着周染的手不但没松开,反而拢紧了一点。   她弯了弯眉,笑着说:“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陆悦使劲拽着不放手,周染也拗不过她,最终两人寻了个稍冷清的角落坐下,由陆悦点了个烤肉套餐来。   煤炭一闪一闪冒着火星,薄薄的肉片搭在铁架上,不远处的卡座上坐满了瑟兰员工,时不时能听   到几句吵闹声。   相比于那边的热闹气氛,她俩这边显得尤为冷清。   周染稍稍低着头,正认认真真地在烤着两块肉片,面颊被热气熏出点红晕来,像是抹了点蜜糖。   陆悦拎着汽水凑过去,结果周染头也没抬,注意力全在那两片烤肉上面,一句话也没说。   ……还真是个闷葫芦。   陆悦自讨没趣,“咔嗒”一声打开汽水灌了几口,低下头时,碗里忽然多了两块肉。   煎烤时间恰到好处,肥瘦相间、色泽焦黄,就跟三好学生似的,端端正正地搭在她碗里。   看起来十分眼熟,   好像就是周染烤的那两块。   陆悦转过头去,果不其然,周染面前的烧烤炉上已经换了两片新的,正用夹子慢吞吞地翻着。   陆悦被她逗笑了,身子往周染那边蹭了蹭,手中汽水滋滋冒着气泡:“谢啦。”   她俩没坐多久,小助理就跟有“周染马达”似的,带着一帮员工过来撑场子了,眨眼就将周围坐得水泄不通。   周染不说话,全程默默地烤着肉,肉烤完了就换蔬菜,一股脑全部塞到了陆悦碗里,自己倒是没吃几口。   大家热热闹闹的聊着天,在场都是年轻女孩子居多,不知怎么地,忽然就拐到了八卦上面。   “咱们鹿呢姐这么漂亮,从小美到大,肯定特别受欢迎,”有个博主笑着说,“肯定从初中开始,就很多人追吧?”   陆悦失笑:“还好吧。”   高中时期自己一门心思都扑在周染身上,结果追到手后被对方拖着用功学习了三年,还真没留意过其他人追求。   旁边人听了,不以为然地笑笑:“年轻人都是一时冲动,劲头过了便索然无味,反倒嫌弃你起来。”   陆悦还没说话,身旁周染忽然顿了顿。   她一边将新烤好的小鱼塞到陆悦碗里,一边轻声开口:“不会。”   周染声音太轻,太低,几乎是瞬息间便融在喧闹人声中。   陆悦转过头去,对方已经重新低下头,回到了那副冷淡的模样。   烤炉中的煤炭被烧得通红,望着热烈而欢腾,映在漆黑眼瞳中,像是漫天星星燃了火。   “哧”一声轻响,店铺的灯被尽数关闭,众人各自分开,有的去停车场,有的在路   旁等出租。   晚上八点左右,空气中满是沁冷水汽,周染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正低头看着手机,像是在等人。   陆悦走过去,打量了她两眼,问道:“你没开车来。”   周染摇了摇头。   “我之前喝了点酒,不能开车,”周染解释道,“打车回去就好。”   陆悦抬头一瞧,手机上果然是熟悉的打车软件。她蹙了蹙眉,一把抢过来取消了预定。   “这大半夜的,打车不安全。”   陆悦将手机扔回给她,说:“走吧,我送你。”   周染眼睛微微睁大,耳尖窜上点红晕,她沉默片刻后,快步跟上陆悦。   陆悦将空调调高一点,启动了车子。   窗外景色不断掠过,城市的灯光依次亮起,璀璨夺目地缀在眼中。   “去周阿姨家对吧,”陆悦把这方向盘,询问说,“还是去瑟兰?”   周染回答:“家里。”   陆悦点点头,汽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钢琴声缓缓流淌开来,冲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陆悦从大路上拐下来,身后忽然传来个极轻的声音:“……陆悦。”   那声音轻而低,从未有过的柔软,带着点微不可即的恳求,喊着她的名字。   陆悦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在周染说下一句时,提前打断了她:“不行,我才不会这么容易就翻篇。”   周染一下子顿住,慢吞吞地低下头来,没说话了。   “这样吧,你睡了我一次,而我怎么写想都气得不轻,非要要把这笔账讨回来。”   陆悦笑了笑,声音慵懒:“你要给我睡一次,我们就还有点机会。”   虽说如此,这句话也不过是玩笑罢了。   周染是谁啊,一板一眼的冰块,从高中起就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怎么想都不会答应——   “好。”   周染平静说。   陆悦身子一颤,恍神间猛地踩了急刹,车子“哧”得停在了居民路边。   身子因惯性猛地前倾,周染长发都撞乱了点,面无表情地警告:“好好开车。”   幸好这是没人的居民道,要是放在之前的高速,非得引起车祸不可。   陆悦狼狈地趴在方向盘上,惊慌回头:“你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周染无奈:“我说可以。”   陆悦更加惊慌,声音都不稳了,睁大眼看向她:“啊?为什么?”   周染望了她一眼,声音平平淡淡,只说了一句话:   “……为什么不可以?”   。   淋浴间关着门,隐约传出些淅淅沥沥的水声,陆悦坐在床边,整个人还处于当机状态。   就在十几分钟前,自己脑子一热,车子拐了个180度大弯,从半山小区开回了自己公寓。   而现在,周染就在淋浴间中。   所以说,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陆悦也很想知道,但目前状况紧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给她思考了。   她偷偷摸摸地跑到房间角落,翻开手机,迅速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小红吗,帮我找一部那种片子来。”   “最好唯美些,画面要好看,”陆悦小声叮嘱,“然后有点剧情,之类的。”   谁知道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响起了个无比震惊的青涩男声:“…老姐,你??”   陆悦:“?”   听着不像小红。   她低头去看,只见联系人上电话上大大的“陆谦”两字,心中咯噔一声——   怎么就打给二弟了?!   陆谦声音飘飘渺渺,被吓得灵魂出窍:“…姐,你刚刚说什么……”   陆悦很镇定:“什么都没有,赶紧全忘了去睡觉。”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转头找到小红的号码,播了过去。   电话刚响了几声,淋浴间的水声也跟着停了,陆悦暗道不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去,抵在了门前。   周染拧了下,发现门打不开,迟疑着开口:“陆悦?”   “这么快干什么!”陆悦声音传了过来,急的都有些微微喘气,“再洗一会,多洗一会不好吗!!!”   周染:“……”   听淋浴间水声又响了起来,陆悦才放下心来。   她跑到角落,小声和小红说话:“江湖救急,你一定要帮我!”   “这还不容易,”小红笑得意味深长,“网.盘链接发过去了,收好。”   陆悦满怀期待地点开,结果开头居然是个老电视剧,不由得很是失望:“明明是电视剧。”   “切,一看就知道没经验,”小红教训道,“电视剧只是障眼法,你把进度条调到中间三十四分钟。”   陆悦一移,果然发现了新天地,她默默带上耳机,窝在角落里看起来。   看着看着,她面色变得通红,耳尖也热的厉害,没有注意到淋浴间的门悄悄打开了。   陆悦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耳机忽然被人摘下了一边——   一声心痒难耐、求而不得的呻.吟,从耳机中漏了出来。   周染:“……”   陆悦“啪”一声扣下手机,她心跳的厉害,默默低下头来,用余光去瞧悄悄打量身旁的周染。   周染穿着一身宽大过长的白衬衣,双腿笔直修长,乌瞳干干净净,眼角还染着点红意。   她五指覆着桌面,腰身极柔软地弯下,长发便似水般淌进褶皱之中。   “看的再多,”周染将耳机放下,轻声说,“不如上手实践一下?” 第24章 焦糖饼 1   陆悦一把扯下耳机, 抬手就去打周染,只可惜身子软绵绵的,也没什么力气:“喂!!”   “你这人, 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啊, 是要吓死我吗?”   她声音听着都快哭了,委委屈屈的:“都让你洗久一点, 出来这么快干什么。”   周染弯下身子来,偏过头去看她, 她五指轻轻拢着, 因刚洗过澡的缘故,透着点浅淡的红。   她叹口气,神色平静:“陆悦,我已经在里面呆了四十多分钟。”   陆悦:“…………”   好吧,单单洗澡的话, 四十分钟的话确实是有些久。   但这并不妨碍,陆悦想要打人的冲动。她蹭的站起身,作势要去推周染,五指划过白色衬衣,按上她的肩膀。   布料摩擦着, 一阵窸窣细响。   周染站在原地,却就势牵上陆悦手腕,五指轻覆着纤白肌肤,温热而柔软。   她比陆悦高上一点,陆悦稍稍抬起点头来, 恰好望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似清澈的潭般,映出自己的轮廓。   周染面上没什么表情, 眼角却弯了下一点,眼帘微微垂落,低头望着她,目光莫名有些温柔。   两人一时靠的极近,陆悦半仰着头,她的黑色长发掠过面颊,耳畔响着清晰的心跳声,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面前这人的。   陆悦愣愣地看着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将之前看了十几分钟的电影,忘得干干净净,脑中一片空白。   周染依旧握着她的手腕,修长五指轻轻动了动,指尖似柔韧的藤蔓般,顺着指骨向上攀,向上攀。   抚过温软手背,缠着细白指骨,将她五指细细拢入手中,十指相交,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陆悦呼吸滞住了,明明对方不过是握着自己五指,她却觉得喉咙发干,脊骨窜上点痒意。   看不见、摸不着,   让她一阵心神不宁。   “行、行了。”陆悦推开对方,向后退了几步,恰好抵上了之前的书桌。   她用五指撑着桌子,偏头不想去看周染,面颊红得厉害,小声嘀咕道:“你欺负人。”   周染就站在不远处,平平静静地看着她,目光落在桌子上。   手机被扣在桌面上,蓝牙耳机堆在一旁,她五   指用力拢起,攥成了拳状,指骨都有些发白。   室内一时有些安静,空调嗡嗡运转着,将白色纱帘鼓起些许,在眼瞳中映出一小块纱白。   陆悦顺着扬起的纱帘望过去,看见了齐齐整整的白色衬衣,还有掩在衣摆下方,被阴影覆着的细腻肌肤。   室光落在白衬衣上,似水滴般沿着褶皱滚落,在肌肤上落下浅淡柔软的影子来。   阴影划开一道窄窄的线,界限分明,更衬得肌肤温白细腻,像是清冷的白瓷,诱着人去轻轻触.摸。   “……周同学。”   陆悦深吸一口气,将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开口说道:“这不公平。”   周染十分淡定,问道:“怎么不公平?”   “之前说好的我要复仇,结果你洗澡洗的这么快就算了,还压着不给我动,一点都不公平。”   陆悦硬是忽略了之前自己为了观看音频资料学习成长,按着门不给周染出来的事实,颇为理直气壮地说:“你现在不许动。”   周染本来就站在原地没动,陆悦这么一说,她便微微点了下头,继续站着不动了。   ……完了,不会翻车吧。   陆悦心中打鼓,抬指点着自己下颌,莫名有点担心。   她谨慎地思索片刻,开口吩咐道:“你都答应我复仇了,现在你得听我的,我让你动才能动。”   周染点头:“好。”   陆悦一直觉得自己理论知识挺丰富,没想到换了实际情况,莫名地就完全没辙了。   第一步是什么来着,应该先亲一下,还是先抱一下,还是做点别的什么?   陆悦思考了半天都没个准头,万般纠结之下,默默地怪到了周染头上:“都是你的错。”   “我视频看的好好的,你忽然就悄无声息出来了,”陆悦碎碎念叨着,小声抱怨,“差点没把我吓死。”   周染:“…………”   周染站的都有点累了,默默在床上坐下,瞥了眼陆悦堆在角落的各种毛绒玩偶,声音平淡:“没事,你慢慢想。”   她压在被褥上,身侧陷下些许,腰身往里折去,将衣褶弯出个极柔软的弧度。   这里是陆悦自己的小公寓,装修风格也就依照了陆悦的喜好,颜色干净而明快,装饰物并不多,却将房间衬出了种   温馨的感觉。   陆悦还在桌旁冥思苦想,周染转头望了眼周围,目光落在床边一溜的可爱玩偶上,稍稍抬了抬眼帘。   她伸手拿过一个浅粉色的小熊,用手摸了摸布偶熊的头,小心地揽在自己怀中。   周染搂着那只小熊,稍稍偏过头,轻声说道:“我记得高中时,你最讨厌粉色。”   高中正是个青涩美好的年纪,无论男女都多多少少,会有些在意自己的外貌,陆悦也不例外。   整个高中时期,从书本到笔盒,从书皮到发卡,陆悦全是一水的黑,连淡色都鲜少看到,整个人酷炫的不行。   “那是以前,”陆悦回过神来,颇为认真地解释,“我现在最喜欢粉色。”   周染点头:“嗯。”   ……太明显了,看得出来。   虽然陆悦墙纸是浅淡的紫色,但屋子中的其他物件,大多都是很少女心的粉色。   从淡粉到深粉、明粉到灰粉,各类各样、应有尽有,堪称粉色收藏家。   陆悦转过头,便见周染坐在床边,怀中抱着一只小熊,长发柔软垂落,似黑缎般披在肩上。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脑子一热就把周染带回了公寓来,都没事先收拾下自己的房间。   那一排挨着床沿的公仔玩偶们,怎么看怎么可爱傻气,和周染的气质格格不入。   陆悦顿时就精神了,凑到周染身旁坐下,伸手去抢那只小熊:“不许动,这是我的!”   周染依言松开手,任由陆悦将玩偶抢了过去,身子因惯性的缘故坐稳,仰面倒在了床上。   陆悦被带着向下压,她半撑在周染身上,呼吸猛地顿住了。   。   床铺因身体重量而微微下陷,两人靠得极近,呼吸交织成线,心跳声融在一起。   似花枝般互相缠绕,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带着点初春的沁凉,蔓上心尖。   周染仰面躺着,长发尽数散落身侧,牵牵绕绕、似水般流淌开来。   她长发是极深的墨色,衬着象牙白色的布料,每一丝每一缕的轻微移动,都无比清楚、明晰可见。   窗帘沙沙涌动着,像是白花舒展开朵瓣。   陆悦听见对方的呼吸声,轻柔而温暖,与她的指尖一同,覆上自己耳际。   周染望着自己,指腹拢着耳际,指尖慢   慢向下移,温柔地覆上后颈。   那双漆黑安静的眼睛,头一次露出了些许笑意,细弱的、单薄的,恍然瞬间中,便消失不见了。   “你刚才不是说,你吩咐我才能动么,”周染淡定道,“现在呢,我该做什么?”   陆悦:“…………”   方才没看出来,现在一想,周染这人真是蔫坏蔫坏的,她都快被气死了。   她之前太紧张了脑子完全空白,这厢一闹腾,陆悦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刚才看过一点的学习资料。   本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原则,陆悦回忆着视频资料,清了清嗓子:“你闭上眼睛。”   周染依言闭上眼睛,眉睫柔顺垂落,细细密密地搭在下眼睑处,望着十分柔软。   陆悦欺上前去,吻上薄薄的眼皮。   细微热气弥漫开来,她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蝶翼般扑闪着,挠的心尖绵痒。   陆悦抬起手,指腹触上她的眉梢,像是细毫画笔一般,仔细地描摹而过。   指尖掠过泛红眼角,沿着挺翘鼻梁,缓慢地、温柔地下移,捕捉到一丝不稳的呼吸,按上了轻抿着的唇。   她唇畔极为柔软,一点便轻轻下陷,本是极为淡薄的颜色,却因为齿贝咬着的缘故,染上了点水红。   指尖向下滑落,掠过齐整的衣领,顺势散开扣子,一枚、两枚,衣领松散、边角凌乱。   藏在阴影后的细白肌骨,悄悄显出些许,迎上柔软的指尖。   陆悦手忽然顿住了,五指悬在半空中,迟疑地没有下落。   好奇与疑惑得到满足,她终于看到了之前无意间窥见,藏在齐整衣领下的红色印记。   ……那是一枚纹身。   花枝缠绕着,在锁骨下蔓延开来,攀着纤长骨骼,于尽头处绽开一朵淡红的花。   而就在那花瓣尖端,停着一只漆黑的蝶,如墨般烙在细白肌骨上。   蝶翼轻轻收拢着,触须细密纤长,似乎下一秒便要展翅飞起。   居然真的是纹身。   陆悦不由得有点出神,之前在纹身店见到合照时,她还有点不相信周染真的有纹身。   那个一板一眼,最是循规蹈矩、安分守纪的人,怎么会在高中时就去纹身呢?   更何况,那纹身还不算小。若是算上花   枝在内,整个纹身大约有接近七厘米,烙印在锁骨下方,很难让人忽视。   陆悦倒是想过去纹身,但选择恐惧症犯了,犹犹豫豫的不知道纹什么图样好,也就将此事搁置了下来。   之前带着三弟陆遥去纹身时,那小男孩纹身之前活蹦乱跳、龙腾虎跃,结果俞姐一针扎下来,立马疼得跳起三尺高。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手里剑,都疼得那大男孩眼泪直流,哭着嚷着说不纹了,完全不符之前的嚣张模样。   那周染这个……   应该是,很疼的吧?   颜料缓慢地灌入肌肤,一笔一划刺入肌骨,笔尖嗡嗡的震动骨骼,分明而尖锐的疼痛。   陆悦这样想着,心就像是软蓬蓬的棉花般,莫名地就陷下了一大块,之前旖旎心思也消散了些许。   她低下头来,蓬松卷发自肩头滑过,掠过半敞衣领,滑落在周染面上。   陆悦直起一点身子,五指覆上那枚纹身,轻声说:“这纹身好漂亮啊。”   心跳在指尖突突涌动,她用指腹触着那纤细花枝,顺着遇上欲飞的蝶。   五指轻轻拢起,沿着蝶翼描摹而过,将那只蝶捕捉在掌心间。   周染呼吸蓦然一顿。   陆悦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便被人猛地攒住了,硬生生地制住了动作。   周染死死握着她的手腕,五指极为用力的嵌下,勒的她生疼不已。   “嘶,你——”   陆悦倒吸一口冷气,错愕地抬起头来,便见周染神色变了,眼中满是惶恐。   她肩膀发着抖,身子止不住地颤,呼吸断断续续,错杂繁乱地落在耳侧。   周染低垂着头,她嘴唇干得厉害,沙哑着嗓子,唤自己的名字:“陆悦。”   “别碰,不要碰。”   她声音极低,恳求着。   长睫被水汽压弯,干净的漆黑眼睛中,像是飘入了灰,水红自下眼睑一点点蔓出来。   她胸腔震动着,剧烈地喘着气,攥着腕间的手不住压紧,勒出了好几道红痕。   “疼疼疼,”陆悦眼角都红了,她试图挣扎了一下,却完全没有用,“你先放开我——”   她一咬牙,大喊:“周染!!”   周染蓦然回神,慌忙松开陆悦。   但为时已晚,手腕上面已经被勒出了数道浅浅红痕,衬着糯白   肌肤,格外刺眼。   “诶哟,”陆悦小声嘟哝着,抬手握住自己手腕,“好疼。”   周染抬起点头来,想要去碰碰陆悦手腕,手伸到一半时,却又蓦然顿住了。   五指在空中悬停片刻,旋即慢慢收了回来,攥成拳拢在身侧。   她指尖颤得厉害,连自己衣角都握不住,好不容易握起一点,又从五指间溜走了。   “对不起…对不起……”   周染声音颤得厉害,她抬手捂着面孔,声音从指缝间漏出来:“我、以为我……”   疼劲过了之后,手腕间有些麻麻的,红痕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明显了。   陆悦伸出手来,覆上周染肩膀。掌心刚刚触碰到她,便捕捉到一阵轻微的颤抖。   “你还好吧?”陆悦有些担心,轻声安慰到,“我不碰纹身就是了。”   周染摇了摇头,她低垂着头,也望不见面上神色,唯有身体一直颤得厉害。   半晌后,她轻声开口:“我去一下洗手间。”   陆悦茫然地点点头。   周染直起身子,长发窸窣划过衬衣,身影消失在门后。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这样了?   陆悦坐床边想了一会,感觉关键点应该在锁骨下方的纹身上面。   周染之前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还有点小心思逗自己,两人亲亲搂搂也没什么异常。   结果,自己不过夸了夸纹身漂亮,伸手碰了一下,就……   陆悦思考了半天,也没回忆起什么线索来,她用指尖卷着一缕卷发,百无聊赖地晃着腿。   粉红小熊歪倒在了旁边,陆悦伸手将它扶起来,安安稳稳地放在床边。   周染在里面呆了好久不出声,陆悦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脚尖踩着毛绒地面,悄悄地贴了过去。   她轻轻按着门把手,屈指敲了敲门,小声说:“周染?”   里面没动静,陆悦踌躇片刻,手下微一用力,才发现门根本没锁,轻而易举地便被她推开了。   周染蜷缩在墙壁边,五指相交拢在一处,双腿交叠着坐在地上。   听到开门声,她慢慢地抬起头来,茫然地望向陆悦。   水龙头没有拧紧,渗出一滴水来,“啪嗒”落在白瓷间。   墨色长发被水打湿,一缕缕地垂在面侧,向下滴着水珠,润湿了   白色的衣领。   她面容苍白,神色冷冽,望过来的眼神极为寒冷,浑身像是带着刺。   只有落在陆悦身上后,才蓦然卸了所有锋芒,变得柔软了起来。   周染叹了口气。   她转过头去,逃避着陆悦的视线,苍白五指摩挲着额角,轻声说:“刚才…很抱歉。”   “是我自身的缘故,与你没有关系。”她声音很稳、很轻,“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的。”   陆悦眨了眨眼,她走进浴室中,挨着周染坐了下来。   周染呼吸已经完全平稳下来了,只是神色还有些疲惫,眼帘低垂着,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单薄的唇被咬出了血丝,伤口中溢出一滴血珠,像是雪中的梅,心间的痣。   她轻轻抿了抿,血珠便弥漫开来,覆满了薄薄的唇,齿间满是腥甜苦涩。   陆悦伸出手来,轻柔地环过肩胛,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指尖触着衬衫下嶙峋的骨节,将对方抱在怀中,安抚地拍了拍后背。   周染靠在她肩头,轻轻闭上眼睛,长睫擦过脖颈肌肤,绵绵的痒。   。   就这样抱了一会,陆悦将她推开些,拽着周染站起了身来。   她拍拍有些泛红的膝盖,活动了一下肩膀,声音轻快:“嗳,挺好的!”   “正巧我不太熟练,这次就放过你了。”   陆悦弯了弯眉,眼角蔓出一个笑来,拽着周染手腕,带着她向外走。   两人在床铺上坐下,陆悦在衣橱中抱出个超大的玩偶熊来,不由分说地塞到周染手里。   “这个可是我的珍藏,老妈特地定制的人形大熊,给你抱一下。”   陆悦屈膝压上床,她挨着周染坐下,顺手拿起平板来:“哎,我们看个电影吧?”   周染点了点头。   “你喜欢看什么?”陆悦问,“喜欢国内还是国外,偏好什么题材类型?”   周染说:“什么都可以。”   这算是什么回答啊,陆悦本就有点选择恐惧症,这下更是为难了。   她点开平板,在上面划拉了几下,建议道:“要不看《肖申克的救赎》,或者《三块广告牌》,都是奥斯卡得主,主题很深刻的。”   周染轻声说:“都行。”   陆悦将平板接上电视,一打开屏幕,   最近浏览记录就跳了出来:   【冰X奇缘】   【冰X奇缘 2】   【查理与巧X力工厂】   除了一部孤零零的《绿皮书》,其他全是一水的迪某尼儿童卡通片,大脑袋大眼睛,人物看着可爱极了。   陆悦:“…………”   她还想在周染面前构建起学霸人设,展示下自己有深度的一面,结果忘了“浏览记录”这个万恶的东西。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都说要看深度电影了,怎么就不知道换个账号登陆呢!   陆悦心中都快哭了,倒是周染看着一堆卡通片,慢吞吞指了指:“要不,看这个?”   “——不行!!”   陆悦猛地抱住平板,神情严肃了许多:“这个是陆遥的账号。”   “陆遥你认识吧,我三弟,高二不好好学习,成天就只知道打游戏。”   陆悦神情肃穆,辩解说:“我不爱看卡通片的,之前他来玩时把我账号退出了,登入了自己的账号。”   周染:“…………”   周染面色还有些苍白,声音稍显细弱,带着点笑意:“嗯。”   最后陆悦思考了半天,把奥斯卡获奖名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愣是选中了《肖申克的救赎》。   她兴冲冲地拿了点小零食来,挨着周染坐下,用平板将灯关掉。   陆悦扯开一袋橡皮糖,往嘴里扔了颗,往周染那边挤了挤,将糖给她递了过去:“吃吗?”   周染默默看她一眼,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拿了颗糖,在唇齿间慢吞吞地嚼着。   房间坠入黑暗中,电视屏幕莹莹亮着,男声唱着一首老歌,像是透过古旧的留声机,悠悠地传了出来。   陆悦靠在枕头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往周染那边蹭了蹭,歪在她肩膀上。   她身子晃啊晃,一副要掉下来的模样,周染伸手去扶,结果五指便被陆悦抓住了。   陆悦捂着周染的手,用指尖在掌心挠了一下,再将她五指拢入手中,声音轻似呢喃:“你手好冷哦。”   她笑得灿烂,又补充了一句:“抱着当冰块用,正好。”   周染顿了顿,眉极轻地弯了下,她转头望向屏幕,瞳孔中映出电影画面来。   整部电影鲜少有明艳的色泽,大多是偏沉重的灰色黑色,整体基调压抑而沉闷。   像是一位老人坐在你身旁,用着沙哑苍老的声音,不急不缓,慢慢地讲着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周染肩膀处忽然一沉,她偏头望去,便见陆悦已经睡着了。   她闭着眼睛,栽倒在自己肩膀处,嘴唇半张,睫毛细密纤长,随着呼吸轻轻颤着。   周染将陆悦扶起来,让她躺平睡下,顺手将被子掖好,转头继续看向未完的电影。   广袤而阴沉的天空下,狱友们聚集在庭院之中,老人拢着双臂,声音像是一块沉稳的磐石:   “这些高墙还真是有点意思。一开始你对它恨之入骨,而后来你便习惯了它。”①   电影光明明灭灭,映在周染细而挺的鼻梁上,将面侧涂抹一层灰银色的光。   老人叹息着,瞳孔混浊:“而再后来,相当一段时间过去后,你还会依赖上它。”   他说:“这就叫体制化。”②   ……是啊。   周染抬起手来,指尖没入散开的衣领,轻轻触碰到纹身处。   分明没有任何感觉,指尖下却像是着了火,疼痛在骨髓深处炸开,刀尖生生地没入了血肉。   她猛地松开手,呼吸急促起来,双臂环抱着自己,身子微微颤抖着。   五指死死攒住着手臂,用力地向下压去,隔着薄薄的衣物,嵌入肌骨之中,疼的她撕心裂肺。   习惯了,依赖了,   将一切锁在高墙之中。   锁骨上的花枝忽然动了起来,仿佛有了生命般,自肌肤上生长而出,肆意蔓延开来。   一道又一道、一圈又一圈,绕过手臂,缠过身体、勒住脖颈,引来了无数的黑蝶。   她被一张细密的网困住了,锋利的藤蔓缠绕着她,层层叠叠地嵌入肌骨没入血肉,一动便是鲜血淋漓。   。   陆悦是被一阵铃声吵醒的。   床头手机“叮铃铃”的震动着,一阵阵的响,吵得陆悦心神不宁。   她深呼一口气,抬起眼皮看了眼窗外,只见天际灰蒙蒙的,一丝阳光都没有。   陆悦:“???”   被褥摩擦着,响声窸窣,陆悦转过头去,就看见周染已经坐起了身子,关了手机闹钟,准备下床。   她还没动呢,腰际忽然覆上一双手,用力拽了拽衣服,向后拉去:“等等!”   陆悦还没睡醒,眉眼间带   着点倦意,她打了个哈欠,声音软糯糯的:“你干什么去?”   周染回答:“上班。”   “抱歉吵醒你了,”她面不改色,声音淡淡的,“再睡一会吧。”   陆悦冷笑:“哦,那现在几点?”   周染欲言又止,模样看着吞吞吐吐的,似乎不愿意说。   陆悦猛地坐起身来,一手按着周染不给她动,一手抢过了放在桌上的手机。   她摁亮屏幕一看:   ——【4:31】   怪不得她之前还纳闷,怎么窗外一点光都没有,这下可好,凌晨四点能有光才怪了。   “凌晨四点半上什么班?!”陆悦将手机哐当扔回去,声音理直气壮,“不许去,睡觉!”   周染伸手去推她,动作轻轻的,力气不大:“你先睡,公司有点事情。”   “什么事情,非得要CEO四点半去解决,”陆悦埋在枕头中,吸了吸鼻子,“快睡吧。”   她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被子上,抬手揉了揉眼角。   陆悦叹口气,小声嘟囔:“你想想你家那可怜的小助理,人家多大一孩子,天天被你折腾的晚睡早起,太不容易了。”   周染顿了顿,轻声说:“我看她平时任务也不是很重,要不我给她多留点文件?”   陆悦:“…………”   总觉得自己随便一句话,好像就把小助理给推到火坑里了,耳畔似乎都能听到她的哀嚎。   “行了你,”陆悦哭笑不得,“别折腾自己了,赶快乖乖躺下。”   周染还想起身,陆悦便掀开被子坐起来,双手环过她腰际,从背后将她抱在了怀中。   陆悦刚从被窝中出来,身子微有些热,轻轻压上她的脊背时,暖融的像是一朵云。   她搭在周染肩膀上,鼻尖蹭了蹭细柔的颈部,五指拢在了一起。   “你身子好软,有点冷冷的,”陆悦半睁着眼,声音迷糊,还有些犯困,“抱着真舒服。”   她埋在对方发隙间,鼻尖蔓开一缕浅淡的薄荷香,像是清晨中染着水汽的幼嫩新叶。   让人忍不住想凑上前去,吻一吻她。   陆悦呼口气,她轻轻闭上眼睛,鼻腔中满是薄荷香气,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   陆悦从梦中惊醒,身旁空无一人,被褥有些冰冷,周染早就   不知道跑哪去了。   卷发乱蓬蓬的搭在肩上,陆悦抬手揉了揉长发,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她伸手去够桌上的手机,结果一串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弹了出来,看着颇为触目惊心。   陆悦看着【10:35】的时间,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她又倒回去躺了会,见信息还在疯狂弹着,只好有点心虚地划开手机,回拨给了小红:“喂?”   电话响了两声,被人迅速接通了,小红嗓音凉凉的,开口就是一句:“睡得爽吗?”   陆悦:“……”   “把瑟兰CEO睡了,你可真是厉害,”小红冷声说,“现在回来给我上班!”   听听这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语气,到底她是工作室的老板,还是我是老板?   陆悦长长叹口气,她实在困得厉害,骨子里懒洋洋的不想动,就是找不到个偷懒的正当理由。   “咱们不是还有好几个视频备着么,”陆悦辩解说,“我昨天刚在瑟兰那直播了好久,今天放个假吧。”   小红继续冷笑:“睡得太舒服,玩‘人’丧志是不是?信不信我今天就辞职?”   在小红一通威胁下,陆悦还是迅速起了床,快速洗脸刷牙后,从浴室冲了来。   她换好衣服后,一转头就看见自己昨天塞给周染那个超大玩偶熊,被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沙发上,模样望着很是可爱。   陆悦“扑哧”笑了,抬手捏了把大熊,晃悠着走下楼。   餐桌上摆着一份打包好的早餐,放在了极明显的位置,意思不言而喻。   陆悦抬手探了探,发现面包早就软掉了,而豆浆也是冰冰凉凉的,肯定已经在空调房中晾了很久。   所以问题来了,周染今早到底是几点走的?   陆悦想发个信息去质问,结果一翻手机,才发现自己没有周染的电话,都不知道该打给谁。   ……这到底是为什么,连我妈都有周染联系方式,我却没有?   陆悦又叹口气,匆匆地吃了点早餐,便推开了门。   。   门向后撞去,“哐当”一声轻响,坐在沙发上的小红抬起头来。   她笑了笑,声音温柔:“陆姐,您腰疼不疼啊?”   “少说了,”陆悦失笑,“什么事都没法发生,就一起看了部电影。”   不过,她是绝对不   会承认,自己居然看到一半睡着了的。   陆悦将背着的挎包扔在沙发上,挨着小红坐下下来,接过平板开始翻看起最近的企划。   “辞玉,我能问你件事情么?”   陆悦正划着平板,忽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小红愣了愣,回答说:“行啊。”   “你说我这样,和前初恋女友,兼自己目前上司的人纠纠缠缠的。”   陆悦长叹口气:“这种关系究竟算什么?”   小红耸耸肩,很是不以为然:“前女友又怎么样,上司又怎么样,不就是单纯的谈恋爱呗。”   虽然小红说的很有道理,但陆悦总觉得心中还梗着什么,沉沉的压着自己,让她有点不舒服。   ……算了,顺其自然吧。   陆悦抬手揉揉额头,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一旁录制新的视频了。   录制进行的很顺利,很快便完成了今日的任务。   趁着小明还在查看摄影内容,陆悦打开电脑,查起后台的粉丝活跃度来。   她一开始做美妆护肤博主,不过是因为学习压力大,闲暇时录个视频解闷的。   谁能想到这玩票性质的博主做了一年多,因为态度真诚,推荐的化妆品物美价廉,粉丝数水涨船高,影响力也越来越大。   直到这时,陆悦才意识到了自己几个账户的价值。   她从一开始的轻视,到逐渐看重起这个行业来,也就有了后来的成立的这家小工作室。   “最近粉丝活跃度很高啊,”小红在她身旁坐下,抬手指了指曲线表,“粉丝们见你和瑟兰合作,个个都很兴奋。”   陆悦笑了笑:“是啊。”   小红感慨道:“幸好当初陆姐你明智,推掉了萏雨的护肤,选了瑟兰这家有保障的大公司。”   “最近刚刚冒出的消息,萏雨私下出售过期化妆品,现在整个圈子都在骂呢。”   美妆界对质量最为敏感,萏雨这么个大品牌,竟然敢“出售过期化妆品”,无疑等于自毁根基。   陆悦叹口气,说道:“把我有的萏雨眼影盒,还有香水都整理出来吧,暂时先别用了。”   虽说东西都是好的,但她作为有一定影响力的博主,有些事情还是得避一避。   小红点点头,转头忙活去了。   陆悦记录完粉丝   数据,转头查看起邮箱来,掠过一堆推广邀请后,望见了封瑟兰发来的。   似乎是因为瑟兰出了些问题的缘故,一些条款和档期需要重新调整。   虽说邮件中附上了新改动的合同,但更改的东西太多,市场经理希望能当面与陆悦谈。   陆悦回复了邮件,与经理约好了时间,第二天一大早,就开车去了瑟兰公司。   一天没见,小助理精神了许多,正晃着蘑菇头,在休息室吃着碗泡面。   见陆悦来了,她急忙伸出手,用力挥了挥:“陆姐!”   “你来的好早啊,”她笑得灿烂,“我的小姐妹们都没到,就剩我在这寂寞如雪。”   陆悦依言走过去,在她身旁的高脚椅上坐下,眉眼弯了弯:“一大早的,怎么吃泡面?”   “泡面挺好的,”小助理乐呵呵的,“陆姐我跟你说,昨天周总早上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喝咖啡,真是太奇怪了。”   她靠近一点,表情神秘兮兮:“周总这人啊,公司的运营开销算的细也就罢了,难不成连这一杯咖啡钱——也要省下来么?”   陆悦无奈:“那她今天有来吗?”   小助理指了指时钟,煞有其事说:“现在才八点四十,周总是每天九点才会来,精准的像个机器人。”   陆悦斜瞥她一眼:“你身为助理,不应该帮人将咖啡送进去么,还得她每天出来倒。”   话音刚落,小助理愣住了。   她口中还含着根泡面,颤颤巍巍地望向陆悦,整个人都傻了:“是…是诶……”   “算了,你好好吃泡面,”陆悦无奈,“我帮你送过去吧。”   小助理使劲点点头,又得寸进尺地凑上前,将一摞打印好的文件塞了过来。   她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期待地看向陆悦:“拜托你了,顺便把这些也送过去吧。”   陆悦:“……”   看来自己还是太心软了,就应该让周染给小蘑菇多加点工作量才是。   本来陆悦就带着点想要去看周染的私心,既然都答应下来了,她也不好推脱。   陆悦从小助理手中接过文件,没忍住敲了敲她的头,嘀咕几句后便出了门。   周染的办公室不在同一层,陆悦走上了一段楼梯后,才看到了紧闭着的门。   她屈指   敲了两下,听到一声清冷平稳的“请进”后,才缓缓推开了门。   办公室极为宽敞,分为摆着沙发的会客区,以及摆满了报表资料的办公区。   周染坐在办公桌后,身旁齐齐整整的堆着许多文件,见陆悦进来了,便抬头望向门口。   她衣领扣到了最顶端,面上带着一副细框眼镜,鼻梁细而笔直,看着斯斯文文的,眉眼中卷着股书卷气儿。   周染看着探头探脑的某人,不由得愣了愣,手中的笔都顿在半空:“陆悦?”   陆悦点点头:“是我。”   她一手捧着厚厚的文件,一手还端着杯咖啡,只能用身后抵着门,进来的十分困难。   “不应该是小墨送来么,”周染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担心某人又熬夜通宵,不好好照顾自己了。   陆悦面不改色,镇定地解释:“来找我们年级第一的周同学,看看能不能发展下办公室恋情。”   周染:“…………”   她将手中翻到一半的文件倒扣着,搁置在了桌面上。   周染随即站起身来,向陆悦走了过去,伸出手示意:“文件给我吧。”   陆悦正抱得胳膊酸疼,也不推辞,将一堆文件塞了过去。   两人站的挺近,交接文件时,她指尖无意触到陆悦的手背。   沁冷的、柔软的,像是细雨般掠过柔软肌肤,激起一阵绵密的痒。   陆悦心中一慌,手中就有点抱不住文件了,好在周染已经全部接了过来,顺带帮陆悦撑住了有些厚重的木门。   周染抱着那一沓文件,陆悦则是端着杯咖啡,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办公室来,周染看也不看文件一眼,随手将其放在了桌面上。   她接过咖啡抿了口,从桌上满满当当的文件中抽出一份,递给了陆悦:“这是新拟定的合同,我和你详细说下。”   陆悦接过文件后,却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不用了,我等市场经理来后,和她商量就好。”   周染迟疑道:“我不行?”   “不是不行,”陆悦犹豫着,声音慢吞吞的,“是我一看到你,就不想做正经事。”   周染顿了顿,她抬手将眼镜摘了下来,交叠着放在桌面上,漆黑眼睛望向陆悦,轻声开口:   “……那做些不正经的?”   作者有话要说:陆悦:昨天虽然没成功,但我觉得办公桌play挺刺激的。   周染:嗯,挺刺激的。   【引用】   ①&②:“这些高墙还真是有点意思。一开始你对它恨之入骨,而后来你便习惯了它。而再后来,相当一段时间过去后,你还会依赖上它。这就叫体制化。”   ——翻译自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原句“These walls are funny. First you hate 'em, then you get used to 'em. Enough time passes, you get so you depend on them. That's institutionalized.”   ——————   【预收《诱你沉沦》在专栏里,求个收藏呀~】   言家二女儿又美又烈,性子野的没人敢招惹,在山间别墅休养时,听说隔壁住着一位清冷温柔的水彩画师。   言里嗤之以鼻:“画画能赚几个钱?”   结果有一天,她狼狈地栽倒在画架中,而姐姐倚在自己身上,用那干净而湿漉的眼睛看她,泪痣像是一朵细小的花。   姐姐会温柔地哄着她:“摔得疼不疼?”   姐姐会贴着她细薄的耳廓,嗓音轻柔,咬字清晰:“乖,我想吻你。”   —   多年后,素有“野火”之称的年轻摩托车骑手言里,在包揽数十个国际奖项后接受了一个记者采访。   记者激动地询问:“您请问您在哪条赛道的时候,感觉最紧张?”   言里顿了顿,小声说:“…姐姐在后座的时候。”   记者:“?”   言里:“还有姐姐抱着腰的时候……”   记者:“???”   —   当晚,姐姐搂着她的腰,鼻尖贴着耳廓,声音清冷而温柔:“明明是这个时候最紧张,嗯?” 第25章 焦糖饼 2   陆悦“扑哧”笑了, 她没有立即回复,而是偏头看向周染,不紧不慢地说:“在那之前, 你得回答我一件事。”   周染半靠在办公桌前, 神色平淡,微微点了下头。   陆悦望向会客厅, 指尖掠过桌上堆的两叠文件:“那是什么?”   “那是十份瑟兰的宣传海报,还有新品概念介绍册, 接待其他集体董事时用来展览的。”   周染回答的挺利落, 倒是说完后顿了顿,稍有些疑惑:“怎么了?”   陆悦笑了笑,说:“这都是上一版的设计了,真的是给董事们看的?”   她咬字清晰,声音拖得绵长, 细高跟踩着地面,一路极轻的响。   响声由远而近,停在周染身前,沉为一声轻浅的笑。她弯下身子来,五指越过腰际, 轻轻覆在了桌上。   “还是说,根本就没人看。”   陆悦稍仰起头来,一缕卷发自额间滑落,搭在微微翘起的睫上。   她声音含笑,眉眼柔软弯下, 慢悠悠地说:“有人故意差使助理,给人家塞了一堆活,想要把她支开。”   五指搭上了桌面的眼镜, 陆悦拾起那细框眼镜,“咔”一声轻响地打开。   她轻扶着镜脚,柔软指腹擦过眼角,没入耳际的发丝中,将细框眼镜戴在了周染面上。   “……是不是啊?”   陆悦稍微掂起些身子,整个人凑了过来。她眼眶中覆着一层薄薄的红,乌瞳干净透彻,含着明快笑意。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层镜片,她能望见细白的颈向下延伸,隐没在温软的影中。   陆悦抬起手来,指尖摩挲过镜框,将细框眼镜轻轻按下一点,压在她的鼻梁上。   “我们周同学,”陆悦笑着说,“是不是吃醋了?”   她声音像是砂糖,呼吸像是奶油,吹拂着划过面侧,融化在耳廓中。   柔的、软的、丝缕的甜。   桌沿抵着腰际,周染退无可退,她呼吸声静了些许,刚想说些什么,身后的门被人敲响了。   小助理一边敲着门,一边急切地喊着话,声音紧绷着,听起来慌慌张张的:“周总周总!!”   周染抿了抿唇,身前的陆悦早就没了人影。   她转过头去,陆悦已经坐在了沙发上   ,手中翻着一本概念册,详作认真地看着。   周染抬手扶了一下眼镜,望向紧闭的门口处,淡声说:“请进。”   门“咔嗒”打开,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晃晃悠悠的,像是超市里卖的那种巧克力蘑菇头。   小助理紧张兮兮的,先是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陆悦,又转头看了眼周染,眼睛瞪大了一点。   周染询问道:“有什么事?”   小助理站在门口,不愿意进来的样子,将话一串倒了下来:“岳董事长来了,说要见你。”   周染微微颔首,她将眼镜摘了下来,用薄布包裹住,仔细放置到眼镜盒中。   小助理松了口气,转眼就消失在门后,望不见身影了。而周染从桌上抽了几份文件出来,立刻就要离开。   她走到陆悦身旁时,停下了脚步。   陆悦抬头去瞧她,便见周染倾下身子,长发自肩头滑落,似黑缎般垂在两人面侧,蔓开一缕浅淡的薄荷香。   “干什么?”陆悦抬起书册来,挡了自己大半面孔,就露出一双眼睛来,“靠这么近。”   周染没有立刻回复,伸手搭上页沿,将册子向下压了压。   室光被长发挡了大半,裁剪下几片零星的叶,落在柔软的面颊上。   “书拿反了。”   周染慢吞吞地说。   陆悦:“…………”   不会是真的吧,陆悦一阵心虚,连忙低头去看自己手中的册子。   果不其然,她翻了半天的概念册,上面一行“瑟兰Serein”的大字——是倒过来的。   。   办公室的门被周染关上,“啪嗒”一声轻响,房间里只剩下了陆悦一个人。   她将册子拍到面上,将自己藏在后面,耳廓染着点红。   真是太丢脸了!   本来还想风轻云淡地,撩了周染后便飘然离去,结果被小助理蓦然打断不说,居然还不小心把瑟兰的概念册给拿倒了。   真是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离与市场经理约好的时间还没到,陆悦闲着没事干,便在周染的办公室里又坐了会。   安安静静的一个人,有空调有WiFi,可不比外面舒服多了。   陆悦随意地翻了翻瑟兰的概念册,想起之前小助理喊出的“岳董事长”。   “岳”这个姓氏有些熟悉,陆悦思索片刻,在脑中定格   了一个名字。   ——岳明立。   豪门圈不大,有名有姓的也就这么数十个人,姓“岳”的更是就这么一个。   陆悦身为年轻一辈,虽说没见过岳老先生本人,却也从自己父母口中听过些许事迹。   岳老先生白手起家,靠着做家电出身,创下一番事业后便退居幕后,用钱做做投资什么的。   但陆悦没想到,岳老先生竟然会投资美妆行业,而且看小助理的神色,他似乎与周染有些相熟。   所以他来找周染,是因为什么事情?   陆悦对此不得而知,她打开手机通讯录,望着一堆极为显赫的名字们顿了顿,最终还是关掉了手机。   而与此同时,周染来到了一件会议室前。   不同于之前最开始与陆悦商量合同时,那个有着雾化玻璃、装修明快的会议室,她面前的这间会议室偏古朴些,设计也更加典雅。   是瑟兰专门为接见大人物,而特地准备的。   百叶窗帘在玻璃后垂下,似飞鸟折叠着羽翼,朦胧地透出些柔白的光来。   若是仔细去看的话,便能从微微敞开的叶片之间,望见些许里面的情况。   会议室不大,恰好能容下两个人。   周染陷落在皮革沙发中,笔直的双腿交叠而坐,修长五指拢在身前。   而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便是西装革履,神情同样严肃的岳老先生。   岳先生年逾古稀,两鬓似霜雪般苍白,目光却锐利依旧,掩不住的锋芒。   周染神色极为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正微微前倾着一点身子,认真听着他说话。   会议室隔音太好,小助理在门口偷看了一小会,顶多能分辨出是谁在说话,其余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都谈了一个多小时了,居然还没结束,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小助理嘟囔着,“周总行程又得重新排了。”   反正听也听不见,小助理索性给自己放了个假。   她一路回到瑟兰的休息室中,将自己扔到沙发上,顺手从零食区拿来了好几包不同口味的薯片,满足地喟叹一声:   没有被周总行程压迫的时光,真的是太美好了。   岳董事长也不知和周染谈什么事情,足足谈了快两个小时,期间小助理窝在休息室中,各种放松   休闲,都快开心坏了。   就在她乐不思蜀,正准备继续刷视频时,熟悉的清冷声线从门口传来:   “小墨,过来一下。”   小助理身子一颤,转头便见周染站在不远处。   她背着光站在门口,抿着些唇,神色冷淡,看得小助理阵阵发憷,心中“咯噔”一声。   完蛋,偷懒被发现了!   “周总,”小助理深吸一口气,连忙站起身子,脊背挺得笔直,“您有什么事么?”   周染看了两眼桌上被吃完的零食袋子,却没有因为偷懒而斥责小助理,而是说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个团建名单——”   周染摩挲着眉梢,长长叹口气:“加上我的名字。”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陆悦都没有见到周染。   无论是自己账号的运营,还是与瑟兰的合作推广,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不过自从那天的事情后,虽然陆悦有尽力不去回想,但她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在自己印象中的周染,永远都是冷静的、沉稳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似乎都无法对周染造成影响。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周染。   再没了平时的冷静,她浑身上下像是带着刺,眼中满是惶恐不安,像是一张平淡的白纸,忽然间被泼上了错繁吊诡的颜料。   无数明快的色彩融在一起,最后变成了浓重的黑。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陆悦抱着她时,能听到周染极力压制着的呼吸,能触碰到在那单薄肩胛下,剧烈跳动的心。   五指抚过脊背,锁骨的黑蝶扑闪着,翅膀边缘挣出红痕,几欲破‘茧’而出。   陆悦听着那呼吸声,从一开始的剧烈起伏,到逐渐平静下来,最后变得轻缈细弱。   她靠在自己怀里,就像是展览上的玻璃制品,透明、脆弱,一碰便会碎裂。   究竟是什么呢?   藏在心底最深处,腌臜的、晦涩的,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陆悦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喜欢着周染,但她至少在心底……是把周染当做一个朋友来看待的。   这件事吹落了一枚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根须扎进了心坎深处,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陆悦稍稍偏过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陆遥,将声音压低了些:“我想问一下   ,关于周染的纹身。”   她不敢去问周染,不想触到对方伤口,却无法让自己不在意。   而再三斟酌之下,   俞姐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正巧陆遥上次纹身因为太疼而放弃,这几天满血恢复之后,跃跃欲试地想要再试一次。   陆悦思索片刻,就趁着自己的一点空余时间,开车带着陆遥来了俞姐这里。   空调嗡嗡运转着,冷气打在肌肤上,让陆悦觉得有些冷,抬手拢了拢外套。   身旁的陆遥是一脸肃穆神色,不像是来纹身的,更像是来打仗的。   “你那什么表情啊,”陆悦哭笑不得,抬推了推他肩膀,“上次纹身哭得那么惨,怎么这次还要来?”   陆遥涨红了脸,愤愤说:“没有哭好吗!这次纹身,我保证一声不吭!”   陆悦摇摇头,随他去了。   趁那小男孩还在翻着册子,精挑细选着自己要纹的图案,陆悦拎起包,坐在了俞姐旁边。   俞姐将头发都扎了起来,仔细的盘在脑后,她用五指托着下颌,冲陆悦抛眨了眨眼睛。   “看你这模样,有事想要问我?”俞姐点了点唇,眼角蔓出一股笑来,“关于周染的。”   一语被道破心思,陆悦倒也不恼。   她无奈地笑了下,颔首算是同意了俞姐所说的话。   “周染她……”陆悦顿了顿,斟酌着词句,“或者说那个纹身,背后是不是有些什么隐情?”   俞姐笑得妩媚:“你很在意么?”   见陆悦抿着下唇默不作声,俞姐缓缓悠悠地吸口气,说:“你先说说,那个纹身是什么图案,要是对了,我再斟酌着告诉你一点。”   这要求还真是古怪。   陆悦愣了愣,迟疑着说道:“在锁骨下方,像是花枝缠绕在一起,还有一只黑羽蝶停在最后——对吧?”   俞姐笑了,声音慢悠悠的:“哎呦,年轻人动作还真快,这就已经把衣服扒了。”   陆悦:“…………”   她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只能默默点了下头。   “不止锁骨那个,还有好几处别的地方,都是出自我之手哦。”   俞姐笑盈盈地说:“不过你别担心,纹身时裹得严严实实,就只露出要纹的一点肌肤——”   话还没说完,俞姐停住了。   陆悦眼睛微微睁大,满脸都是不可置信,错愕地问道:“纹身不止一处?”   俞姐叹口气,幽幽道:“看来你这衣服就扒到领口,这扒得不够彻底啊。”   陆悦:“…………”   之后无论陆悦再怎么追问,俞姐都不肯说下去了,翻来覆去都只有一句“不能泄露客服信息”。   可谓是滴水不漏、守口如瓶,根本问不出任何有用信息。   。   从俞姐那里打听不出消息,但日子还是照常过着。   之前经理在邮件中说的十分恳切,说合同出大问题了,要见面好几次调整云云,陆悦还以为情况十分严重。   结果来到公司和经理坐下来一说,原来只不过要调整下日期而已,除此之前,各项条款的改动并不大,两次见面后就基本敲定下来了。   与市场经理商议完事情后,陆悦整理好新的合同复印,从会议室中走了出来。   她正准备回工作室时,被人给喊住了。   蘑菇头小助理隔着好几十个办公桌,眼尖地瞅见了推门走出去的陆悦,忙不迭追了过来。   “陆姐陆姐,”小助理兴冲冲地凑过来,嚷嚷道,“等一下,有事和你说!”   陆悦依言停下脚步,打量了她两眼。   那小姑娘好像永远饿着肚子,手中正拿着一袋饼干津津有味地啃着,面颊上还沾着点碎屑,   她嚼着饼干,声音含糊不清:“两星期后的我们瑟兰有个集体旅游,陆姐你来不来啊?”   陆悦愣了愣:“旅游?”   “就是瑟兰公司的团建啦,”小助理解释说,“大家一起出去玩几天,挺不错的。”   陆悦若有所思,想起之前谈完合同的事情后,市场经理确实有提过几句。   瑟兰每年有好几次集体旅游,听说这次是去个有些偏僻的温泉古镇,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他们要一共玩上五天才回来。   “那个地方的温泉可有名了,还有龙王节庙会可以逛,”小助理怂恿道,“公司包所有吃住,不去白不去啊!”   陆悦叹口气,说道:“这毕竟是你们公司的集体项目,我一个外人去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的,陆姐你又不是外人,大家都可喜欢你了,”小助理很是理直气壮,“多一两个人没问题的。   ”   陆悦顿了顿,换了个角度:“那周染去吗?”   小助理神秘一笑,目光意味深长。   “按照常理来说,周总那个工作狂,全公司上下就数她加班最多,怎么可能会去旅游呢。”小助理笑嘻嘻地说,“但这次情况不一样。”   陆悦笑道:“买什么关子。”   小助理勾了勾唇,面颊边旋出个梨涡来:“给陆姐你讲个瑟兰年度最佳笑话,周总这次之所以会去团建,是因为被人举报了哈哈哈哈哈!”   ——举报?谁举报了周染?   陆悦百思不得其解,听小助理解释了半天,才终于拼凑出了事实真相。   原来事情起因很简单,因为周染老是通宵加班,让大厦中负责锁门巡逻的老大爷很是担心。   老大爷苦于没人倾诉,却在扫电梯间值班的时候,恰好就遇见了来瑟兰遛弯的岳董事长,顺嘴就把这件事给添油加醋的说了。   岳老爷子一听不行,连忙赶到瑟兰,语重心长地把周染教育了两个小时,之后便勒令她去参加团建,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下。   小助理笑个不停,陆悦也跟着笑了,眉眼不自觉地弯下。   别人家都是被压着头加班,周染这人可好,加班太多被人投诉了,被迫去旅游休息。   但周染也去团建的话,这或许对自己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正是出门旅游的好天气。   一辆大巴停靠在大厦周围,穿着便服,背着大小行李的瑟兰职员依次走出,说说笑笑地上了车。   小助理戴着顶宽大遮阳帽,正拿着册子站在车旁,一个个点着人数。   她看着队伍中的其中一人,蓦然兴奋起来,喊道:“陆姐,你也来了!”   陆悦穿着一件浅红外套,头上还戴了顶鸭舌帽,向小助理笑了下,说:“早上好。”   “陆姐早,周总已经上车了,”小助理勤勤恳恳地汇报,“不愧是周总,哪怕团建也是第一个到的。”   陆悦扑哧笑了,她顺着楼梯走上大巴,果不其然,周染就坐在第一排的窗边,正低头翻着手中的文件。   陆悦是最后几个上车的人之一,大巴后方都被坐得满满当当,只有周染前后左右全部空着,不用想也知道   为什么。   直到陆悦淡定地在她身旁坐下,周染才抬起头来,五指覆在文件上,有些诧异:“陆悦?”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陆悦弯了弯眉,眼中满是细碎的光,一笑便像是有星星落下。   周染没说话,只是将手中文件收起来,放回自己背包之中,这才终于有点出来旅游的样子了。   她靠在座背上面,稍稍闭上眼睛。   领子扣到了最顶端,只露出一小节细白脖颈来,长发柔顺地垂落身后,在衣领上勾出丝缕墨痕。   大巴还没启动,小助理在走道中点着人数,得确保所有人都上车了,才能离开瑟兰大厦。   陆悦打开自己背包,一通翻找着东西,诱得周染也睁开了眼睛,循着声音望了过来:“在找什么?”   “找到了,”陆悦拿出个小型摄像机来,将镜头盖子拿开,“这几天我都不在这边,要拍几个vlog才行。”   说着,她兴致勃勃地打开了摄像,镜头环绕大巴拍了一群,最终落到周染身上。   窗外的阳光透亮明澈,似水珠般落在发隙,细细密密地织起一层浅淡的纱。   镜头中的周染侧着脸,眉睫细密浓长,乌瞳极为干净,安静望向自己时,里面像是藏了清冷月光。   见陆悦在拍自己,周染神色稍有些僵硬,默默看了一眼镜头,就把头转向窗外了。   “周染周染,”陆悦小声地唤她,“你看过来,看一下镜头。”   阳光有些太刺眼,周染抬手挡了挡,滚烫的光融进肌骨里,映得手腕近乎透明。   因为陆悦的话,周染重新转身望着镜头,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淡声说道:“等到了再拍吧。”   “我事先练习一下,有备无患。”陆悦声音轻快,“再说了,过程也可以记录的。”   陆悦往她那边挨了过去,五指持着摄像机,看着周染那冷冷淡淡的模样,眉眼弯了弯,忍不住去撩她:   “小美人儿,笑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温泉play加载中_(: D」∠)_ 第26章 焦糖饼 3   周染默不作声地盯着摄像机, 足足十几秒时间,神色没有一丝变动。   陆悦:“……”   “算了算了,”她默默将摄影机收了起来, 塞回到背包之中, “等到了再拍吧。”   小助理拿着册子点着人数,她最后核实了一遍后, 来到车前的位置。   “司机伯伯,”她趴在围栏上, 兴高采烈的, “可以走了。”   司机爽快地回答了声“好咧”,大巴车便打起了火,汇入市中心的往来车辆之中。   不同于寻常公司爱去的著名景点,5A级景区等等,瑟兰选的地方很是别出心裁, 陆悦听都没听说过。   她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叫做“古陵”,是坐落在疏桐山附近,一座有些与世隔绝的小镇子。   陆悦上网搜了搜,发现虽然没有多少游览攻略,但提到过的几个驴友博客都对其称赞有加。   还真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   但因为太偏僻、太隐秘的关系, 那边虽然有正常的水电WiFi,但交通工具并不多。   这也便是她们这次是开大巴,而不是坐高铁、飞机去的原因。   也真是难为瑟兰了,陆悦心想,能找到这么个小地方。   她在手机上面翻着照片, 看着山清水秀的景色,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轻轻推了推身旁的周染:“你看这个。”   谁知道, 周染却没什么反应。   她低垂着点头,双臂拢在胸前,呼吸轻细而绵长,看着像是睡着了。   大巴行驶上了高速,之前闹得欢腾,又是唱歌又是玩游戏的众人,也逐渐归于平静。   天空被染成了极为干净的碧蓝色,云层慢吞吞地翻涌着,像是棉花糖般堆在远方。   今天阳光极好,穿过枝叶、透过窗沿,被长发裁成了一小块金箔似的明亮,落在她的面颊上。   周染本就偏白,阳光一映便将肌肤透出点血色,像是坠着枝头的红苹果。齿贝咬开薄皮,便会溢出果汁来,蔓开沁凉的甜。   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细细地去尝尝那味道。   “这是真睡着了?”   陆悦小心收起手机,她悄悄凑过去一点,壮着胆子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周染面颊。   平常那样冷的一个人,面颊却软绵绵的,指   尖一戳便陷落下去,像是能戳出水来。   应该工作太忙的缘故,周染眼下有着点淡青,睫毛乌黑浓长,随呼吸簌簌轻颤着。   她对戳着面颊的手指毫无反应,任由陆悦摆弄,完全不为所动。   ……应该是睡熟了吧。   陆悦将手收回来,她稍稍偏头望了眼,司机伯伯正专心地开着车,而身后其他职员们也大多睡着了。   阳光伸出细细的爪子,在她心中挠着痒,陆悦呼吸急促了一点,她又望望身后,确保没有人在看。   陆悦身子前倾,唇触上她的面颊,吻上了那一小块阳光。   她动作极轻,极快。周染依旧闭着眼睛,对这个转瞬即逝的吻毫无察觉。   反倒是坐回自己位子上的陆悦,被阳光烫的面颊发热,喉咙发干,拧开瓶子灌了几口水后,才冷静了下来。   她抬手碰碰自己唇边,红晕蔓上耳尖,眼角似月牙般弯下,眼中有一两枚星星跌落。   。   念着对方平时天天加班辛苦了,为了不吵醒周染,陆悦将动作放轻了许多,就差没屏住呼吸了。   她哪怕只是拉开书包拿个东西,也将动作放的极轻极慢,一卡一卡地拽着拉链,生怕吵醒了周染。   根据司机伯伯所说,如果顺利的话,起码要开上四个小时才能到古陵小镇,这还是在路况好,不堵车不塞车的情况下。   周染上车后一直在睡觉,中途醒了喝口水,居然又倒回去继续睡了,效率之高,让陆悦十分佩服。   不同于对方,陆悦对光照、声音等极为敏感,但凡有一点点便会睡不着。   车子一路颠簸着,她自然也是困意全无,默默带着蓝牙耳机听歌,望着窗外景色发呆。   约莫两小时后,大巴在休息站停下。   众人都是坐得腰酸背痛,纷纷下车休息,上上厕所,顺便买点东西吃去了。   陆悦也跟着下了车,她站在砂砾之间,挺直背伸了个懒腰,呼了口气。   她们已经离开了繁华的市中心,来到了较为偏远的地方。   陆悦抬手并作掌状,倚在额间挡着阳光,抬头眺望远处的山脉。   方才还厚重的云层,被山中涌出的风吹薄了,似一片羊毛毯般铺在天际。   高耸大厦、往来车辆、漫天尘土,还有水泥   铺作的人行道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断的远山。   山中云雾缭绕,郁郁葱葱,自有一股未经尘世沾染的娟秀灵气,让陆悦都有些期待起来。   她在休息站中慢慢走着,望见小超市旁边有个麦X劳,很是兴奋地走了过去。   天气炎热,正好吃冰淇淋。   陆悦手机都拿出来了,正准备扫码付款的同时,店员阿姨喊住了她。   “美女是一个人来吗?”阿姨抬手指了指标牌,声音温柔,“现在我们做活动哦。”   陆悦抬起头来,她望着麦X劳上面“情侣买一送一”的标牌,陷入了沉默。   周染这家伙,在自己最为紧急,最是需要她的时候——怎么就看不见人影了呢?!   真是气死人了。   正等陆悦一咬牙准备假装有对象,买两个冰淇淋自己吃的时候,有人及时出现在了身后。   小助理晃着蘑菇头,从旁边凑了过来,欢快地喊她:“陆姐陆姐。”   她手中抱着好几包海苔,很是好奇地询问到:“你在买什么?”   陆悦打量了小助理两眼,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又可以吃甜筒,又可以气周染的一个妙计。   她勾了勾唇,声音放得极为温柔:“小墨,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呀?”   小助理睁大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   周染在车后打了好几个电话,她见职员们差不多都陆续回来了,才收起手机跟了上来。   她刚刚走上车,便发现自己的位置被占了。   小助理坐在她位子上,拿着个冰淇淋吃的很是开心,而陆悦就坐在旁边,慢悠悠地舔着甜筒。   雪糕在舌尖慢慢融化,冰冰凉凉的,奶香弥漫开来,只觉得唇齿之间都是甜意。   周染望着坐在一起的两人,稍微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小助理见周染回来了,起身想走,结果被陆悦一把拽住,硬生生地按了下来。   这是什么情况?   小助理慌了,感到大事不妙。   陆悦弯了弯眉,她抬手覆上小助理肩膀,指尖摩挲着衣物。   她眼角微扬,笑得极媚,慢悠悠地说道:“我宣布,小墨是我今天的女朋友了。”   小助理瞪大眼睛:“?”   “怎么,”陆悦笑语盈盈,“吃了我的冰淇淋,就是我   的人了。”   小助理的手开始颤抖。   冰淇淋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空气中像是起着火,烧得她额角都覆着汗。   陆姐这是怎么了,嫌我要做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小助理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千不甘万不该因为自己嘴馋,就假装陆悦女友一起买冰淇淋。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转过头,便见周染一步步走上来,已经快到跟前了。   小助理一咬牙,猛地站起身来,拿着冰淇淋闷头就跑到了车尾巴,剩陆悦一个人坐在原地。   “跑这么快干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陆悦小声嘀咕着,起身给周染让出了位置。   而周染一句话没说,自从坐下后便望着窗外,神色极为冷淡,目光锐利无比。   简直就像是,要把无辜的车窗玻璃硬生生割开一样。   这是闹别扭了?陆悦心中腹诽着,抬手推推她,小声喊到:“周染?”   周染没吭声,不理她。   陆悦又推推她,声音软了点,带着点讨好意味:“周染?”   周染这才转过头来,乌黑瞳孔望着陆悦,像是一方深潭般,极静极寒。   要不是陆悦眼神好,便要错过那深深藏着的,一丁点的委屈意味了。   “好啦,给你咬一口?”   陆悦弯眉笑了笑,将手中的冰淇淋递了过去,“牛奶味的。”   周染摇摇头,说道:“不用了。”   “天气这么热,”陆悦眨眨眼,试图诱.惑她,“真的不尝吗,我拿走了?”   “……就尝一口。”   周染终于开了口,而陆悦十分大方地将冰淇淋递过去。   周染用指尖挽起长发,稍微低下头,在似堆雪般的牛奶冰淇淋上,轻轻咬了一小口。   殷红舌尖点上霜雪,卷了些许回去,她唇上还沾着一点冰淇淋,慢慢地融化开来。   阳光细碎,映的她嘴唇润润的,像是清晨染着露的花,怯生生张开些许,诱着人亲上去。   刚刚才下车吹了风,车上也开着空调,可空气莫名地便有些闷热。   水汽被剥夺,心跳一分一秒地加快,风带着炙热的温度,不分由说地撞进身子。   五指不自觉地握紧甜筒,指尖稍稍摁碎了脆皮,发出一阵细碎的响。   “你别动,有些沾到旁边了。”   陆悦   轻声说着,她伸出手去,周染也没拒绝,而是微微偏了下头,迎上她的指尖。   指尖按上唇畔,沿着边缘描摹而过,轻柔地将唇边的一点冰淇淋拭去。   陆悦正想收回手,手腕却被人按住了。   细白五指拢上手背,周染稍稍低下头来,吻上了她的指尖。   那唇畔还染着点冰淇淋的凉,触感极为柔软,印在她细白的指节上。   像是烙下一枚印记。   周染抬起头看向她,漆黑眼瞳像是浸在水中一板,拢着点朦胧雾气,望着湿濛濛的,干净又无辜。   陆悦蓦然愣住了,呼吸急促了点。   她触到了一丝温热呼吸,像是卷着零星水汽,似火舌般舐了上来。   指尖发烫,心尖也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温泉play继续加载中,小助理继续遭到迫害中。   抱着橘猫的作者哭着说:大家走过路过留个评论营养液吧,我们周总太不容易了,吃不饱睡不好,成天加班回家还没有老婆抱——   周染:? 第27章 焦糖饼 4   大巴车平稳地向前行驶着, 车内依旧静谧无声。周染松开她的手,身子倚靠回座位上。   就好像刚才那落在指尖的吻,只是一个有些朦胧的梦而已。   周染稍稍偏头望向外面, 神色被光隐没了大半, 望着有些看不分明。而陆悦也默默缩回去,低头望着地面。   空气有点闷热, 手中的冰淇淋微微融化,顺着脆皮甜筒的边缘淌下来, 将薄纸润湿一块。   陆悦小口小口地咬着, 倒是很快便将整个冰淇淋吃完。   卷发遮拦着些许视线,陆悦悄悄抬起头来,恰好和周染目光对上。   她递过来一张白色面巾纸,声音又恢复了之前那平淡语气:“给你。”   陆悦迟疑了几秒,才将面巾纸接过来, 她细细擦着手,忽然开口问道:“之前休息站时,你跑哪去了?”   周染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先是怔了片刻后,如实回复:“在车尾打电话。”   她顿了顿, 又补充了几句:“公司有个项目延期了,还有几个供应商那边也出了点问题。”   原来是公事问题啊,陆悦莫名松了口气,声音轻快了点,笑着说:“我说呢, 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她翻了翻口袋,掏出一枚两个小爱心交叠的贴纸来,顺手递给了周染:“喏, 送你了。”   “麦X劳情侣优惠,牛奶冰淇淋甜筒买一送一,小贴纸是送的,”陆悦耸耸肩,“本来是想找你的。”   谁能想到自从下车后,便连周染影子都没看到一个,最后便拖了小助理来假扮情侣。   说来也是奇怪,陆悦本想着借此气一下周染,结果自己倒好,坚持没两下,就把事情原委给和盘托出。   果然还是太心软了。   周染接过那枚小贴纸,轻声说:“你可以给我发消息,或者打电话——我会过来的。”   陆悦斜瞥她一眼,说道:“我没有你电话好不,想联系也没辙。”   她耿耿于怀很久了,连自己母亲都能轻易把周染喊出来,结果自己倒好,别说蔚信了,连个手机号码都没有。   谁知道周染顿了顿,她抿着淡色的唇,忽然开口:“你有的。”   陆悦傻了:“???”   她有周染的号码吗,怎么   她自己不知道?   看陆悦一脸惊讶表情,周染抿了抿唇,声音莫名小了点:“我号码没变。”   陆悦恍然大悟,她连忙拿出手机来按了串熟悉号码,果不其然,周染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   “不是吧,这都多久了,”陆悦哭笑不得,“你还用着高中的号码?”   大巴驶入了隧道之中,漆黑笼罩下来,将光线尽数吞没。   万物忽然便像是压低了嗓音,敛了嘈杂声响。   在一片寂然之中,她听见银铃乍然坠地,清冷嗓音涌进耳中:   “你还记得那个号码。”   四周一点光线也没有,陆悦睁开眼睛,却看不见对方表情,只能看见个模糊的轮廓。   她听见周染的声音,温柔地落在耳畔,一字一句念得清晰、认真:“我还以为你忘了。”   “哐当”一声,大巴驶出了隧道口,大片光线倾泻而下,立马便将车内映的敞亮明彻。   陆悦眯了眯眼睛,好不容易适应光线之后,周染已经躺回座位上面,没有再说话了。   她低下头来,正看着什么。   鲜红的小心贴纸在指尖晃晃悠悠,像是在跳动着。   。   接近五个小时的颠簸后,众人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了古陵小镇。   大巴在停车场停下,小助理雄赳赳气昂昂地举着面旗子,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往酒店中走去。   说是酒店,其实更像是一家偏大型、正规的民宿,在接近山顶的位置,建了数栋独立的小木屋。   行李箱被人拉着滚过地面,留下一串咕噜噜的响,众人聚集在大厅之中,正说说笑笑的,气氛融洽友好。   小助理负责这次的安排与行程,此时自然也是她与酒店的人交接。   陆悦在沙发上坐下,她扶着自己行李箱,望向站在面前的周染。   相比于她的一个大箱子,周染就带了个背包,看着轻飘飘的,估计就装了点衣服与笔记本电脑。   周染看着不远处的小墨,神色头一次出现了些波澜,她蹙着些眉,声音沉了点:“怎么这么久?”   “难得出来玩,别想着工作了,”陆悦已经瘫在了沙发上,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放松一下。”   她陷落在沙发上,脖颈向后仰去,卷发便似瀑般绽开,弯弯绕绕地搭落   在沙发上,像是小猫耳际柔软的绒毛。   “小墨本来就有点马虎,她还是第一次带这种公司活动,要负责这么多人,难免容易出错。”   周染眉头紧锁,言辞简洁:“我去盯一下,马上回来。”   她向来是雷厉风行,说走就走,陆悦也拦不住,就由着周染走了过去,帮着小助理核对起预定的事情来。   小助理之前弄了十几分钟还没定下来的的房间,周染来三分钟搞定了,她面无表情地抱着一大堆钥匙,依次发给众人。   到陆悦时,周染动作顿了下,将原本的钥匙收回,给她换了一把:“这间在我隔壁。”   “你不算在瑟兰公司员工内,我给你另外买了保险,出事会对你负全责。”   周染认真说:“如果有任何事情,可以来找我协商。”   陆悦心中“哟”了声,她笑眯眯地接过钥匙,冲周染眨了眨,眼角眉梢挑着媚。   “协商不用,”陆悦笑盈盈说,“夜袭倒是有可能,怕不怕?”   周染:“…………”   陆悦声音压得很低,除了周染和她身旁的小助理,其他员工都没听见。   她调戏完就走,拿了钥匙飘然而去,身影极为潇洒,剩周染还站在原地。   小助理捂着嘴拼命忍笑,被周染冷冷瞥了眼,立马不敢动了。   众人回房间稍微休息片刻后,大家便一起出来,准备去山后方泡温泉。   古陵除了明后天的山神庙会之外,最出名的就是山泉水温泉了,陆悦一听便来了精神,拿着泳衣便跟了上去。   男女分开两个浴池,陆悦跟着进了更衣室中,正准备打开浴室门换衣服,却从身后被人叫住了。   “陆悦,”周染轻声喊她,“过来一下。”   她靠在门口处,身后的一地明晃晃的白月光,细密地织成了纱,被风吹落在墨黑发隙之间。   “怎么了?”陆悦笑着说,“周同学也来泡温泉?”   她不过随口一问,周染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稍稍侧过身子,长睫融在月光中,轻声说道:“要不要和我来?”   “这家酒店老板认识我,刚才特意找过来,说给我单独开个地方。”   周染抬起手晃了晃,修长指节间串着几把钥匙,一摇便叮铃哐啷地响:“你想   泡的话,要不要来?”   ——什么,私人小温泉?   果然有特权就是好啊。陆悦一听便来了兴致,将衣服团起拿在手中,快步跟上了周染。   两人绕过了公众浴池区,顺着青石小路来到个稍偏僻的地方,期间还遇到了酒店老板。   “周总您来了啊,”老板笑着带路,“这个泉眼是隔开的,除您之前没别人来过,您可有福了!”   周染微微颔首,而老板将两人带进去之后,便因其他事情而离开了。   陆悦兴冲冲地正准备换衣服,周染却还站在门口,似乎没有进来的意思。   “你慢慢泡,我把钥匙给你,”周染说,“我先回去了。”   陆悦赤脚跑了过来,足尖点着湿润地面,一把拽住了周染衣袖。   “为什么不来啊,”她仰着头,长睫柔柔弯下,乌瞳映着温软的光,“来呗。”   说着,她又拽了下周染衣袖,动作轻轻地,像是扯着风筝的线。   线一动,风筝便带回来了。   周染拗不过她,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与陆悦稍微泡一会,两人简单冲洗过后,便来到了浴池之中。   这是一方独立的小天地,四周用木墙隔开,温泉腾腾冒着热气,白雾弥漫,好似仙境一般。   两人换上了泡温泉的浴袍,陆悦坐在岸边,用脚尖点了下水面,脚趾微微蜷起,像是被烫到了。   她等了一小会,再次踏入温泉之中,泉水似涨潮的海,没过脚踝、膝盖、腰际,最后淹没了柔白的肩。   “呼,好舒服啊。”   陆悦坐在石台阶上,用手鞠起一把温泉水,看着水珠滴答落下,铃铛般砸在泉水之上。   池子不大不小,形状是个鹅蛋似的圆形。   周染坐在稍远的地方,乌发长长披落,于水面上蔓开细密纹路。   陆悦泡了一小会,看周染还一声不吭地呆在原地,于是便划开水面,向着她走了过来。   水面波纹四起,涟漪一圈圈荡开,似沙鼓般轻声响着。   水中步子踩得轻盈,她走到周染身旁,鼻尖泛着淡淡的红,长睫也被雾气打湿。   她声音湿漉漉的,眉眼似月牙般弯下,眼中蒙着点水雾:“周染。”   周染刚转过头,面上便被陆悦被泼了点零星水珠,她神色有些无奈,任由   水珠自下颌滴落。   陆悦笑得不行,伸手捏了捏她的腰际,调侃说:“你怎么这么乖啊,一喊就转过头来?”   她得寸进尺,用手撑着石阶,将身子向前欺去,将周染压在身下。   两人靠的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处,陆悦声音低而柔,含着点笑意:“嗯?”   周染安静地看着她,正当陆悦心中叹气,又准备撩拨一下便离开时,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   风掠过枝叶,一阵沙沙的响,水面簌簌荡开,呼吸好似卷着火花般,涌入了耳廓之中。   周染低下头,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不翻车。   陆悦:你说谁翻车了?你再说一遍? 第28章 焦糖饼 5   白雾弥漫, 她有些看不清楚。   身子不自主地向后倾去,泉水便涌了上来,漫过锁骨、脖颈, 滚烫而炙热。   卷发也被水打湿了, 有些湿漉漉地黏连在脖颈,有些散落在温泉之中, 像是次第舒展的花朵。   陆悦微仰着头,嘴唇被咬得透出些红来, 细密的吻落在眼角, 将被雾气染湿的长睫弯下。   她没忍住眨了眨眼睛,小声嘟囔了一句“痒”,稍稍动了动身子,想要踮脚去踩温泉的地面。   脚尖刚刚触到地面,身子却支撑不住, 蓦然一个打滑,落入个温暖的怀抱中。   周染身子要偏高挑些,笔直又纤瘦,猛地被陆悦扑了个满怀,抬手覆上腰际, 让她不至于跌倒。   水花四溅开来,染湿了两人面颊,将眼睛都一并打湿。陆悦浅浅笑着,乌瞳湿润明澈,像是浸在水中的玻璃珠子。   她也懒得在水池中站直了, 伸出手臂来,揽住了周染脖颈,将她抱在怀中。   陆悦依偎在肩膀处, 忽然快速地偏了偏头,在她面颊上啄了一下。   见周染神色微怔,陆悦似是没有亲够似的,当着周染的面,又亲了亲了她的面颊。   这次的吻不再转瞬即逝,唇边擦过面颊,鼻尖在脖颈处蹭了蹭,热气便绵绵涌出,窜入血脉之中。   她咬字朦胧,含着点笑意:“你可抱紧点,可别让我掉下来了。”   缠着脖颈的双臂收紧了一点,身子重量压了过来,水纹层层荡开,一路撞到青石岸边。   陆悦喃喃说着:“我没力气了。”   可能是在温泉中泡的有些久了,她微有些发热,细白肌肤腾上些粉,多了几分血色。   覆在腰际的手紧了紧,将她身子撑起些许,陆悦半仰起头来,听见清冷嗓音落在耳边。   “是不是泡的太久了?”周染轻声询问。   可能是雾气的缘故,她声音听着有些朦胧,被雾气模糊掉了棱角,温柔而沙哑。   陆悦半真半假地点点头,抱着脖颈的手继续收紧,轻声说:“可能吧。”   她身子前倾,踩上周染足背,趾尖微蜷,并拢一处,像是藏着珍珠的蚌。   一阵风吹过,竹林叶梢窸窣作响,带落了数片纤细竹叶。   正   是初春时节,那新叶纤细幼嫩,窄窄长长的五条,就连叶尖都是水红色的。   风又大了些,竹林哗啦响着,甚至盖过了水纹簌簌,像是顽皮小童的手,将那竹叶摘落几片。   竹叶无依无靠,便在白雾中飘落池面,如一方扁舟般悠悠划开水面。   波澜乍然而起,将那扁舟打翻。   扁舟顿时便失了平稳,猛地向下扎去,平稳水面似被刺痛了般,泛起细密的纹路,层叠包裹住轻巧叶片。   陆悦轻吸了口气,不满地去踢周染的小腿,足尖却着实没什么力气,力道软绵绵的。   “温泉太热了。”   陆悦这样抱怨着。   一双手覆上了额头,周染探了探她的体温,指尖撩开了几缕黏在眉眼间的发。   波澜翻涌着,温泉中泛起涟漪,哗啦一声轻响,陆悦的腰身被人抬起,身子离开水中,被周染扶着坐到了青石岸边。   天色有些晚了,夜幕被月光点亮,四四方方的木墙遮拦着视线,将天空裁成一个端正的小方块来。   陆悦弯弯眉,低下头来。   卷发散落在脊背上,她肩胛紧绷着,向里微微收拢,呼吸稍有些不稳,胸膛微微起伏:“周染。”   她刚从温泉中出来,还有些湿漉漉的,发梢末端淌着水,“啪嗒”一声,滴落在锁骨弧中。   陆悦轻声笑了下,大半个身子都坐在岸边,只剩下半截小腿还浸泡在温泉之中,随着水流晃动着,绵绵蹭上腰际。   傍晚的风拂过发隙,沁凉如同初春霜雪,面颊旁的卷发被带起一缕,很快便垂了回来。   “……会不会有些冷?”   周染这样问道,她仰起头看着坐在那边的陆悦,伸手覆着她脖颈,指尖碰到那泛红的耳际。   她耳尖透着些水红,挨上指尖便微微弯曲,乖巧地像是弯着耳朵的毛绒兔。   陆悦摇了摇头,声音融到白雾中,像是没有睡醒般,多了几分软糯的音:“得了吧你,明知故问。”   “我都快热死了,”她嗓音懒倦,“你还磨磨蹭蹭的。”   陆悦用手撑着青石岸边,让自己不至于掉下去,脚腕划开温泉,让水面涌起了细密的波纹。   波纹不过刚荡开几圈,便悄然停止了,脚腕被人拢入掌心,轻柔地止住了动作。   水珠滴答落下,在银月下像是挣断了线的珍珠镯子,一枚枚珍珠散落开来,躺在染着水汽的青石阶中。   陆悦身子向后倒去,她仰躺在青石阶上,枕着沁冷石块,鼻尖缭绕着清凉的叶香,抬头望向天空。   云层似乎散开了,原本厚重的夜变得透明。月光蔓开堆叠云层,似被咬了一口的果般,沉甸甸地坠在树梢。   月光太沉了,压着枝头都有些弯曲,一直向下坠、下坠,坠到乌黑的眼瞳中。   雾气散去,那一轮弯弯的月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映满了自己面容的眼瞳。   她眼中的微光,更加纯粹、更加疏朗,远胜于那天边的月,伸手便能触碰到。   她想要去触碰那月光,指尖掠过微凉的冷风,没入漆黑的夜中,缠绕上无数柔顺墨丝。   陆悦有些喘不过气来,手腕紧紧绷着,皮肉包裹着细巧骨架,隐约显出青痕来。   她拽着柔顺长发,下意识地想要向下拉去,却又担心弄疼了对方,不自觉放轻了些动作。   青石阶很硬,咯着身子有些疼。   细弱的疼意窜入脊骨中,骤然擦亮一枚火柴,烧得血脉滚烫,隔着肌肤都能够触碰到。   一片寂然而炙热的黑暗中,她抵着冰冷的青石台阶,细细尝着那细弱疼意。   雾气又散了几分,她望着茫茫黑暗,耳畔响起一声唤:“陆悦。”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陆悦转过头,眼眶中不知什么时候盛满了泪,朦朦胧胧之间,望见一张熟悉面孔。   少了几分成熟的冷漠,多了几分年少时的稚嫩。周染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校服,正趴在围栏上喊她。   “周同学,你能不能小声点!”   陆悦疼得厉害,她压着哭腔,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她低头去看伤口,才发现校裤被撕出好大一个口子来,膝盖被砂砾划出细细密密的伤痕,已经渗出了血丝。   “谁都别想拦我,你也不行!”陆悦狠狠瞪她一眼,声音倔强,“我要回家,我要去找妈妈!”   她扶着墙站起身子来,膝盖处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疼得眼角又滚落极滴泪来。   陆悦咬咬牙,用手背抹掉眼泪,一瘸一拐地就要离开,余光处,却也跟着落下个影子来。   她错愕地   转过头,便见年级第一扶着围栏撑起身子,也跟着翻了过来。   “干什么呢?!”陆悦喊出声来,“没让你跟过来!”   周染动作极为流畅,谨慎而敏捷,完全没有自己刚才跌跌撞撞,甚至摔伤了膝盖的狼狈。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自己次次年级第二考不过周染就算了,怎么连翻墙也比不过人家?   陆悦越想越气,转身就要走,却被周染拽住了手腕。   “没必要和那几个女生闹,我无所谓的,”周染颤声说,“你受伤了,跟我回去。”   陆悦猛地甩开她,胸腔微微起伏着,伸手猛地拽住周染领子,将她拉了过来。   “我不回去!!”   陆悦用力吼出声。   “你是木头人吗,你是麻木的吗?那几个人这样对你——你为什么都不会愤怒、不会难过、也不会反抗?!”   陆悦一边吼着,泪水涌进喉咙中,将声音模糊嘶哑,“你为什么不想想我?”   “你难道不知道,我也是会难过的啊,我是想帮你出头啊!”   她一声声喊着,周染像是僵住了身子,任由衣领被凶狠拽着,将后颈勒出一道细细的红痕。   陆悦眼眶红的厉害,眼泪断了线,一枚枚一颗颗落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滚烫无比。   周染看起来慌极了,她在陆悦身旁蹲下,想要去帮她擦眼泪,想要去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什么做,动作笨拙地要命。   陆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脊背上覆上一双手,揽过了脖颈,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入怀中。   抱紧、再抱紧一点。   她听见对方的心跳声,清晰地响在耳侧,她听见那个温柔的嗓,低柔的、沙哑的:“别哭。”   我完了,   陆悦心想。   她融化在那声音中,她像是躺在云中,她伸手想要拨开云雾,那云却起了火,细密的、灼人的烫。   唇畔吻了上来,将泪轻轻擦去,湿润的水汽在耳际蔓延,她只要稍稍地低下头,便能望见那枚蝴蝶纹身。   黑蝶扑闪着飞起,飞入她的掌心之中,翅膀不止扇动着,在手中挠着痒。   上一次她浸泡在酒中,酒精迷晕了神识,编造出一个朦胧而迷.幻的梦境来,就连感受也模糊不行。   而第二次时,夜晚的风洗褪了醉   意,她神识清楚、感观明晰,任由整个世界战栗起来,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白雾慢慢敛了声息,月光似潮水般褪去,洗净了朦胧夜空,显露出漫天的星辰。   整个夜空开始颤抖,漫天的星子掉落下来,落成了绵密而骤急的雨滴,她脱离遥不可及的天际,坠回凡间。   。   吹风机“呜呜”震动着,炙热的风卷走水汽,将卷发尽数吹干。   陆悦吹了几分钟后,便将吹风机默默放了下来,一头栽倒在柔软被褥之中,抱怨道:“我累了。”   周染坐在办公桌旁,电脑屏幕亮着盈盈的光,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与图表,看得人眼睛疼。   她端茶喝了一口,转头望向陆悦,声音平静:“我帮你吹?”   “不用了,我等自然干吧。”陆悦一口回绝,抬手将半干卷发向后撩去,“对了,问你个事情。”   周染偏了偏头,示意她开口。   “你技术为什么这么好?”这个问题缭绕在陆悦心中,困扰了她许久,抓紧机会问了出来,“说,祸害了多少小姑娘?”   周染:“……”   她沉默片刻,将茶杯放回桌上,声音慢吞吞的:“你觉得我熟练,可能是因为你不知道什么叫熟练,所以才会造成感观上的错觉。”   陆悦:“…………”   一番话有理有据,这下轮到陆悦无语了,她十分想拿枕头去砸周染,片刻后还是冷静了下来。   她在床上躺下来,湿透的浴袍早就被换了下来,换成了干爽舒适的睡衣。   之前开玩笑说是要“夜袭”周染来着,结果两人泡了个温泉回来,自己反倒成了吃亏的那一个。   吃亏就吃亏,关键是自己糊里糊涂顾着享受,又把纹身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泡温泉多好的机会啊,虽然一开始大家都“和和气气”地穿着浴袍,但之后不是都没了么。   结果还是自己不争气,一迷糊就把纹身的事情给忘了,到最后也只看到了锁骨下面的,根本没有丝毫进展。   陆悦心中叹口气,胡思乱想着,拿被子蒙住了头,准备赖周染这边不走了。   她没想的是,自己刚刚躺下,便听见咔嗒一声细响,周染关掉了桌上台灯。   屋中坠入一片黑暗中,只余下电   脑屏幕还映着些淡光,也被周染背影挡去了大半。   陆悦探出一点头来,悄悄地看向周染,见对方还在键盘上打着字,小声说:“你不用关灯的。”   周染动作顿了顿,她转过头来,胳膊倚在椅背上:“你不是睡不着么?”   陆悦愣了愣,心中好奇大过了感动,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   南城一中虽然在各个方面都很严格,但并没有明文要求学生住校,而是允许大家走读。   只不过走读可以,晚自习却是一定要上的,在那之后才会开放校园,让家长来接自己孩子。   陆悦是不想住宿舍,而周染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也是选择了走读。   所以,周染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自己对光线、声音极为敏感,稍微有一点点便会烦躁地睡不着觉?   见陆悦盯着自己,周染又端起茶喝了口,淡声说:“猜的。”   陆悦:“……”   想也不用想肯定不是猜出来的,也不知道这家伙是通过谁,走了什么渠道知道的小秘密。   不过既然对方不用开灯,陆悦也就顺从地躺了回去,拿被子将自己裹得严实,很快便坠入了梦乡。   。   第二天陆悦出乎意料地,一改她平时有点喜欢赖床的作息,很早便醒了过来。   ——刚刚打开门,手中拿着早餐走进来的周染就是最好证明。   见陆悦坐起身子来,周染便把仔细打包好的早餐放在桌上,身子倚靠在桌上:“醒了?”   陆悦面无表情,先是蹙了蹙眉,接着用手揉了揉腰际,心中一阵咬牙切齿。   还好昨天泉水波荡地并不激烈,甚至有些温柔,酸痛感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陆悦缓了片刻,去洗手间换了衣服出来后,周染已经将早餐袋子打开了,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酒店是自助早餐,我每样都拿了一点,”她掰开一次性筷子,向后递给了陆悦,“给你。”   区区早餐都被弄得无比丰盛,荤素搭配极为精致,陆悦哭笑不得地接过筷子,说道:“吃不完吧?”   周染顿了顿,迟疑说:“尽量吃?”   陆悦:“……我看你是想撑死我。”   她装了点自己喜欢的点心到小碟子中,一边咬着烧麦,一边接过周染递   来的小册子。   “你醒的刚好,半个小时之后公司会出发集体,坐大巴去参加小镇上一年一度的龙王庙会。”   周染简洁道:“这是宣传册子,你可以看一下。”   不愧是周染,不愧是当年的三好学生,介绍个旅游景点都一板一眼,口吻跟导游似的老气横秋。   陆悦斜瞥了她一眼,默默伸手拿过了册子来,随意翻了翻。   龙王庙会不稀奇,无非是什么献祭年轻少年少女,以祈求降雨的愚昧封建仪式。   陆悦原本是这么想的。   谁知道,她接过册子随便翻了下,却被上面的传说给吸引住了,不知不觉看完了正本册子。   “竟然还有这样的传说么?”陆悦放下宣传册,还有点沉浸在故事中,“我之前从没看到过。”   周染瞥了眼宣传册,倒是因为早就事先看过的缘故,并没有太多惊讶。   “这算是当地的特殊传说,这也是瑟兰选择古陵的原因之一。”周染说,“你想去么?”   陆悦没有立刻回答。   她可是磨了小红不知道多久,对方才勉强同意将行程表推迟几天,让陆悦出来玩几天。   多么难得的机会,怎么能不体验一把当地的风土人情?   不过陆悦心中拿定主意,却没有回答周染的问题,而是挑眉问道:“你去吗?”   果不其然,周染摇摇头。   “公司临时出了点事情,市场那边有个重大的决策失误,”她轻声解释,“我得远程帮忙处理一下。”   陆悦耸耸肩:“好吧。”   她将自己东西收进个小包里,表情说不上兴奋,也说不上失望,匆匆吃了些早餐后,便去与大部队汇合了。   瑟兰职员们都在酒店大堂,小助理十分嚣张地扛着个旗子,冲众人招手:“我们出发啦!”   大家排队上了大巴车,大多都在昨天的位置坐下,不过不同于之前的,陆悦身旁没有人。   就剩下了她一个。   小助理本来想坐过来陪她,被陆悦挥挥手,笑着拒绝了。   “没事,”陆悦淡定说,“我一个人也挺好。”   说完,她轻轻松松地拉开背包,拿出蓝牙耳机戴上,躺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起来。   半个小时的车程转眼结束,葱葱郁郁的山林被抛在身后,旷阔的   江水映入眼帘。   江边木屋林立,长街张灯结彩,镇民们热热闹闹的,正在筹备着晚上的龙王庙会。   街上鲜少有他们这样的游客,镇民们也是颇为稀奇,好奇地打量着穿着都市化的众人。   小助理简单声明后,大家下车后便四散开来,约好了庙会结束后的晚上八点,在停车场大巴前集合。   瑟兰职员们都互相认识,大多都有玩的好的群体,陆悦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倒是有职员主动邀请陆悦,反道是她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便婉拒了对方,打算自己逛逛便好了。   陆悦拿出摄影机来,调整好妆容与角度,对着镜头绽出个灿烂的笑容来:“大家好!这次是古陵小镇的vlog……”   她在街上转来转去,大概拍了半个多小时的时候,忽然在不远处见到了熟人。   往来的人流之间,小助理的脸蓦然撞入镜头。   她瞪大眼睛,望向被人群挡住的某人,几乎是喊出声来:“等一下,周总你不是去——”   一嗓子还没喊完,便被周染的冷漠眼神掐灭在了喉咙里。   镜头避开人群,向着两人移动过去,稍稍偏了下,寻到个恰当的角度。   “那那那,那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吗,”小助理惊慌失措,声音都结结巴巴的,“周总你怎么在这?”   周染一身白色衬衣,领口竟然破天荒地没有系到最顶,而是散开了一枚扣子,露出些许细白脖颈来。   她倚靠在墙边,有点虚弱地摆摆手,缓了片刻才回答小助理的问题:“已经处理完了。”   小助理:“???”   她眼睛瞪得可大,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看着周染平静的模样,整个人都傻了:“那您是……”   “我租了车,刚刚开过来的。”周染一眼看出她满腔疑问,叹口气,“怎么了?”   小助理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恍惚:“哦,哦,原来是这样。”   没想到,周总这样一个冷淡疏离,每天看着都能成仙的高人,竟然对民俗文化这么感兴趣。   小助理情不自禁,开始默默脑补起来。   那么重要的事情,周总加班加点处理完事情不说,甚至还租了车赶过来。   单单看这重视程度,瑟兰这次安排在古陵小镇,肯定不止是游玩   这么简单——绝对另藏玄机!   小助理越想越复杂,已经把自己给彻底绕晕进去。   她边想边对瑟兰高层肃然起敬,心道我一定要好好带这次的团建,不能让大家失望!   正当小助理想入非非之时,周染四处望了几眼,却只看到了往来不息的人群,还有被灿灿金布包裹着的店铺。   周围人太多,周染思索片刻,说道:“小墨?”   小助理蓦然回神,“啪”一声站直,激昂顿挫说:“周总您放心,这次团建我一定谨遵瑟兰概念,带领大家建立崭新的设计体系,寻找到绝妙的美妆灵感!!”   一番热血沸腾的说辞砸下来,周染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她几眼,沉默片刻,说道:   “……你有看到陆悦吗?”   作者有话要说:陆悦的待办事项:   1. 报复周同学   2. X哭周同学一次(划掉)   2. X哭周同学十次【重点加粗】   【作者家的橘猫】   只要我的car足够意识流,红锁就追不上我,评论里有不完全解析(x   更新时间会稳定在晚上九点,评论营养液到达整千会掉落加更,霸王票也是。   非常非常感谢所有小可爱们的支持,爱你们么么! 第29章 焦糖饼 6   小助理先是愣了足足半分钟, 才终于反应过来,瞪着一双大眼睛,使劲摇了摇头。   周总这心急火燎地赶回来, 原来不是为了实地考察, 而是为了其他事情啊。   小助理转转眼睛,立马解释说:“下车后我们都是分开行动的, 我一直在买零食来着,没有见到陆姐。”   周染点了点头, 目光掠过小助理抱着的一堆零食纪念品, 用指了指其中一个:“这是什么?”   “——这个是鲜花饼,超级超级好吃的!”   一说到吃的,小助理便神采奕奕,两眼放光,简直想要蹦起来一般。   她将超大袋的鲜花饼向前递去, 殷勤地拆了一小包,说:“周总要不要尝尝?”   周染摇摇头,她又看了看小助理怀中抱着的其他零食,轻声询问道:“这些呢?”   小助理麻利解释:“这个是香蕉酥,这个是榴莲糖, 这两个都好吃……啊,那个是黑豆饼,不好吃。”   她滔滔不绝地将怀中零食都介绍了一遍,末了忽然有点好奇,问道:“周总你要买吗, 我把店铺指给你?”   真是稀奇,难得见周染对吃的感兴趣。   要知道,她对瑟兰休息室的那些精致零食与小点心们, 从来是碰都不会碰的。   周染摇头:“不用了,多谢。”   两人又说了几句,周染叮嘱了小助理几句团建的注意事项后,便让小助理抱着她的一大捧零食离开了。   周染一个人站在原地,顿了片刻后,有些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   她沿着河堤慢慢走着,目光落在来往行人身上,像是在找着什么。   陆悦顿时就不想拍vlog了,录像什么的可以之后再录,跟踪周染多有趣啊。   她将自己鸭舌帽向下压了下,稍微弓起点身子,融入了人群之中。   周染身材本就高挑,皮肤又白,穿着白衬衫行走的模样,在人群之中十分显眼。   陆悦跟的毫不费力,便见周染在岸边望了望,接着竟然走入了一家食品店。   片刻后,周染抱着两袋鲜花饼,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这人在干什么?   周染行动太过于诡异,陆悦完全摸不着头绪。她眼睁睁地看着周染又进了新的一家食   品店,这次买的是香蕉酥。   好几家店下来,周染抱了一大袋乱七八糟的零食,全是之前小助理说过好吃的。   东西越叠越多,袋子看着沉甸甸的。陆悦严重怀疑,周染那细胳膊细腿的,根本抱不动这么多的东西。   果不其然,周染走了几步后,默默将大包小包暂且搁置一旁,在供人休息的长椅上坐下,看起手机来。   屏幕莹莹亮起,她点开通讯录,里面干干净净的,只有三四个人联系方式。   工作上的诸多号码都在另一台手机上,而这台手机上,自然也就只有较亲密的联系人。   母亲周温亭,岳董事长,俞宁,宋疏星……   周染浏览着寥寥联系人,在遇见其中一个时动作蓦然顿住了,指尖悬在置顶的名字上面,迟迟不肯落下。   她低下头来,眉睫微微弯下一点,漆黑瞳孔之中,倒映出小小的“陆悦”两个字出来。   周染发了一会呆,指尖慢吞吞地移了过去,刚刚点上那名字,却又好似被火烫着了般,慌忙移了开来。   她长叹一口气,手覆在额头处轻轻摩挲着,又陷入了犹豫之中。   “……你在看什么?”   熟悉声音落在头顶,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周染侧过头去,见身后倾过来一个人,正俯身去看她手机屏幕。   陆悦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她身后,突然出声想下周染一跳。   结果吓是没吓到,周染平静一如,唯有漆黑眼瞳亮了亮,轻声说:“陆悦?”   陆悦耸耸肩,棕色鸭舌帽歪了歪,帽檐压下一片半圆的影子来,恰好将她大半面颊笼罩其中。   “不是说去处理事情么,你怎么忽然来了,还一个人坐在这里?”   她伸出手来,覆在周染头顶,将柔顺的墨色长发揉乱些许。   陆悦没收着力,长发丝散落肩头,有几缕搭在她眉眼间,遮拦了视线。   陆悦抬指将那几缕散发撩起,挽到周染耳后,顺势在她身旁坐下,托着下颌说:“你在纠结什么呢?”   她面不改色,假装自己没有一路跟过来,而是恰好“偶遇”了周染。   “昨天那么主动,今天这是怎么了,连个电话都不敢打?”   说着,陆悦掏出自己手机晃了晃,斜眼去瞧身旁   的人:“我手机号是什么烫手山芋么,你瞧瞧,一个未接来电也没有。”   “还有,你买了这么多东西,”陆悦瞥了眼堆在下方的大包小包,好奇问道,“你抱得回去么?”   周染:“……”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周染顿时便僵住了,思忖了半晌,结果一个都没回答上来。   她默默坐在长椅上,乌墨眼瞳安静看着陆悦,眉睫柔柔垂下,望着怯生生的。   陆悦也不为难她了,没有继续刨根问底,而是帮着周染将一堆东西搬到她租的车上。   而等两人回到镇上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下午时分,她们在街道上撞见了一支敲锣打鼓,浩浩荡荡的队伍。   红绸带四处飘舞着,唢呐声声响起,队伍中的人服饰华美,正齐力扛着一叶红木扁舟,向着江边行去。   “这个应该就是‘龙王’的迎亲队伍,根据地理位置,看方向应该是要到西江分叉的位置来举行表演活动……”   周染话还没说完,手臂忽然被人抓住了。   陆悦半仰着头,鸭舌帽的阴影向后褪去,光落入眼睛中,像是一颗烁烁金粒。   “走吧,我们去看看!”   陆悦弯眉笑了笑,伸手揽过周染,十指相扣,将她握在手心中。   周染的手一直有点沁冷,这点陆悦是知道的。她收拢着五指,两人掌心相贴,暖意便弥漫开来。   缓慢地,温柔地,   将她染上自己的温度。   。   两人与众多镇民一起,跟着那声势浩大的出行队伍,往不远处的江边走去。   天色渐暗,江边冷风萧萧,陆悦被吹得不止发颤,却又强忍着不想回去,非得看完这龙王祭典不可。   陆悦起码还有件小外套,穿在身上时,能稍微挡去些瑟瑟寒风。   反倒是她身旁的周染,竟然就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衣,轮廓被寒风勾勒而出,看着便觉得冷。   陆悦缩着身子,伸手戳了戳周染腰际,与她低声咬耳朵:“周同学,你不冷的吗?”   说着,她还伸手去拽周染衣角,指尖摩挲这薄薄一小块布料,根本挡不住风。   周染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坦然地摇了摇头,声音平淡一如:“不冷。”   “行,你厉害。”陆悦认栽,她将目光转回江面,小   声嘟囔道,“你不冷,我快被冷死了。”   她正寻思着要不要跑两圈热热身子,周染稍微靠过来一点,轻声说道:“…我抱你一下?”   陆悦愣住了:“诶?”   她有些错愕地抬起头来,见周染神色认真,不似作伪,不由得咽了咽喉咙,心道这人居然会主动了,真是不得了。   陆悦抿起唇,沉默了片刻后,听见自己声音在耳旁响起,轻快的,揶揄道:“好啊。”   周染伸出手来,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小心地搭上陆悦肩膀,力道放得极轻,将她往自己怀了带了带。   浅淡的薄荷香弥漫开来,染上了些傍晚的水汽,沁冷地覆在鼻尖,似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花。   两人挨得有些近,周染稍稍偏过头,一缕长发自耳际垂下,勾着小圈划过陆悦衣领,窸窸窣窣的响。   陆悦:“…………”   她深吸一口气,愤怒地转过身,一把挣开了周染手臂。   陆悦神色微怒,径直站到周染身前,就连声音也是冷冷的,像是结了一层霜:   “周同学,你次次都是年级第一,书读这么多,书读这么好,把自己给读傻了?”   陆悦瞪了周染一眼,抬手指了指自己:“胆子大点行不行?就轻飘飘地碰了下肩膀,连腰都不敢搂。”   她凶巴巴地板着脸,审视般盯着周染,声音狠厉,一字一句说:“——你管这个,叫拥抱?”   江边越发热闹,众人敲锣打鼓,彩旗漫天,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而周染愣在原地,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看着对方的茫然模样,陆悦终于撑不住那副严肃神情了,她“扑哧”笑出声,眉眼似月牙般弯下。   陆悦抬手挡了挡唇边笑意,心中感慨着,好气又好笑:“好了,我教你。”   她踮着脚,向前踏了一步。   卷发纷涌在风中,身子像翩飞的白鸽,她伸出双臂,扑到了周染怀中。   周染下意识接住她,由着陆悦用手臂揽过脖颈,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   怀中的人身子偏瘦,骨架也细,高中便一副清冷皮相,长大后也没什么太大变化。   她被自己抱着脖颈,很久都没有说话,唯有耳尖处红的厉害,像是红透了果子。   将心思昭然宣表。   周染   犹豫着,手轻轻覆上陆悦腰际,小心地环过她的身子,将她回抱在怀中。   不同于自己的大大咧咧,周染的动作很小心,仿佛自己是易碎的陶瓷般,捧在手心都怕摔了。   陆悦闭了闭眼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忽然陷落下去,落在了记忆深处,凝出一枚星星。   她附在周染面侧,几缕柔顺的黑发蹭上鼻尖,莫名弄得的陆悦有些痒。她没忍住,忽然笑了一下。   笑声像是银铃般坠下,叮咚地落在耳廓,尾调像是个小勾子,向上扬着个细微弧度:   “这才叫拥抱,傻子。” 第30章 雪米酥 1   “咚”一声沉闷的鼓响, 沉寂的江边沸腾起来,拥抱着的两人也分了开来。   两人神色各异,一人低头盯着地面, 一人转头望向别处, 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   “看演出吧。”周染说。   她低下头来,墨色长发垂落面侧, 遮了泛上红晕的耳尖,只余下一副平淡神色。   陆悦小声“嗯”了下, 手肘倚靠在江边栏杆上, 转头向身后的江水望去。   微凉的风拂过她的面颊,带起一缕柔软的卷发,将两人的气息纠缠、糅杂,融在漆黑夜色中。   游客大多在高处观看,而镇民们聚集在江边, 扛着红木舟的“侍从”走出人群,站到了滔滔江水旁边。   江面极静极寒,有一两丝雾气萦绕,扮作侍从的镇民将木舟放入江中,随着歌舞的音韵, 齐齐扶着木舟尾部,用力向前一推。   木舟借了推力、乘了流水,晃晃悠悠地拨开水面,没入黑暗之中,向着不远处的对岸行驶而去。   歌舞声逐渐褪去, 喧闹也慢慢停歇,江面恢复了最开始的,众人都秉着声息, 凝神望着木舟消失的地方。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陆悦腿都有点站麻了。   她扶着栏杆活动了下身子,嘀咕说:“龙王什么时候来啊?”   “江面不算宽广,”周染望了望远处,淡声说,“应该很快了。”   在古陵的传说之中,龙王为九天神祇,并不懂得人世喜怒哀乐。   为了能够了解凡人需求,龙王便会在每年这时显出身形,择一凡间女子共舞片刻后,再悄然退回江水之中。   而那名被选中的女子,则会得到龙王的眷顾,此后一年都会好运傍身,福祉连连。   关于这个传统的由来还有个凄美故事,不过篇幅较长,细节较多,陆悦记得不太清楚。   她注意力大多被江面给夺走了,只想着看看这所谓‘龙王’的真面目。   寂静江面之上,忽然响起一声悠远萧音,轻朗好似边塞蔓起的胡烟。   只见红木舟破开暗夜,自江面缓缓驶了回来。   一名衣着华丽,佩戴着金色面具的人端坐于首,身后两名桨夫则扮作虾兵蟹卫,将小舟往岸边划。   陆悦很是失望,小声嘟囔:“   什么啊,不就是人戴了一副金角面具么。”   周染反问:“你还想看真的龙王?”   她看着灯火缭绕,呼声震天的江面,低声说:“道具、灯光,和布景的成本很高,倒是费了不少心思。”   “又算成本?”陆悦瞪她一眼,“你这人真是无聊,一点浪漫的情调都没有。”   没有情调·又不浪漫的周染被骂了,她默默闭嘴不出声,跟着陆悦一起看起演出来。   鼓声加重,萧音清远,“龙王”款款站起身来,宽大衣袖纷扬垂落,露出一双修长的手来。   她伸手摘下面具,眉睫淡薄,面容稍显苍白,目光极为冷淡,出乎意料的……竟是个女子。   陆悦托着下颌,和周染聊天说:“还真是神奇,那么多个神话传说中,龙王是女人的就这么一个。”   比起别地的传说,古陵的龙王还真是与众不同,不贪财、不慕色、不逐名,降雨的要求更是古怪——   要人,与她共舞一曲。   丝竹声愈浓,身着红衣的女子从人群中走出,她一扬手臂,水红衣袖便波荡开来,与龙王的白衣纠缠一处。   她们随着鼓点而舞,步子踩得轻盈而稳,广袤漆黑的江水之上,好似生出了两朵并蒂莲。   红衣似火,白袖胜霞。   气氛被推至顶点,两位姑娘也越发接近,衣裳翻涌着交织,似红墨染了月白绢布,一道道炙烈的火。   陆悦正看得起劲,周染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屏幕骤然亮起,将漆黑夜色烫出一个洞来。   她偏头瞥了眼,来电人是“周温亭”,伸手推了下周染:“周阿姨打来的,你去接电话。”   周染微微点头,她有些歉意地看了陆悦一眼,说“我很快就回来”后,便拿着手机匆匆离开了。   陆悦继续留在原来位置,她在栏杆上低下头来,看着两位女子翩然舞着,而随着丝竹声逐渐淡去,表演也临近结束了。   两人分开了手,就像是方才那暧、纠缠的一舞并不存在般,向彼此微微鞠下躬,如陌路人般客气道谢。   龙王重新带起面具,踏回那摇晃的小舟之上,白衣也随着垂落,再没了起舞时的翩然。   “吱呀”一声,两位船夫撑起桨来,推开平静江面,让小舟缓缓驶去,逐渐消   失在夜色之中。   镇民还在热闹地庆祝着,陆悦望着“龙王”消失的江面,忽然便有些怔然。   小舟摇着、晃着,连带着上面的所有人,都慢慢地融进了黑暗之中。   ……就好像方才热闹欢腾的场景,不过是黄粱一梦罢了。   浩大江面之上,哪还寻得见别人的影子?   陆悦没来由地觉得一阵难受,心中像是压着石头,沉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喜欢这种寂寞的场景,她不喜欢烟火散去后的夜空,就如同她不喜欢盛宴后的散场。   像是被人抛弃了,没人需要了,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还等在原地。   庆典临近尾声,江面也越来越寒冷,夜色沉沉地坠下,将寒意打进骨头之中,像是冰块般冒着寒气。   陆悦吹得浑身发抖,她耳尖都是冷的,默默将外套拢紧,打算跟着镇民们一同离开了。   她转过头,想拉着旁边的人一起离开:“周染,我们走——”   话刚刚说了半截,便沉没在了喉咙之中。陆悦愣愣望着身旁的空地,五指悬在半空中,没有可着落之处。   ……周染还没有回来。   她就像是忽然被扔到了陌生的国度,周围人群来来往往,唯有她被排除在外,像是个局外人。   不是说去打电话吗?   为什么这么久了,庆典都结束了还没有回来?   陆悦有点小委屈,心想我又不是不讲理,哪怕发个消息,哪怕打电话说一声也好啊。   手在半空僵了一会,最终还是慢慢地收了回来。指尖极深地嵌入手心,像是没入了一根刺,有些疼。   陆悦鼻尖发涩,心中被堵得发慌,不知是因为寒风的缘故,还是心中委屈的缘故。   她孤零零地倚靠在栏杆上,又抱着希望等了一小会。   单薄外套根本无法抵御江边的寒冷,她指尖都冻得发红,用力地蜷在身侧。   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残喘着、挣扎着,想要挽回落下的瓣。   心中像是被一块石头堵着,陆悦闷得发慌,用力咬了咬唇。   不等了,等她干什么?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有什么事情手机发个信息不就得了。她在这傻傻等着的行为,简直就像个傻子。   陆悦堵着一口气,   转身便要独自离开,结果刚走没几步,斜角出冲出个影子来。   “嘭”一声闷响,肩膀被人狠狠撞了下,身子也有些歪斜,踉踉跄跄的,差点摔倒在地上。   “哎,你不看路的么?!”陆悦火气蹭地就窜起来了,刚想斥责几句,便见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撞自己的人是个瘦小女孩,瑟瑟发着颤,眼角泪水似坠非坠。   她哽咽着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陆悦本来就不是容易生气,更何况面前这小姑娘眉清目秀的,看着也不像坏人。   她这么诚恳的一道歉,陆悦火气便顷刻消了大半,也不想再追究了。   陆悦叹口气,抬手挥了挥,反倒安慰起她来:“没事没事,下次小心些就好了。”   小姑娘忙不迭点头,佝偻着身子退开,融进了散场人群之中,眨眼便望不见了。   方才一下被撞得太狠,陆悦肩膀都有点微微发疼,她抬手揉着那处,没来由地,有些难过。   明明说好一会回来的,明明想要一起回去的,她却迟迟不见周染的身影,甚至连个通知都没有。   庆典结束了,人群走完了,载着龙王的小舟消失在雾中,江边安安静静,就连寒风都悄然停止。   ……自己又被抛下了。   。   电话不断震动着,周染找了个有些偏僻的地方,接通了母亲的来电:“喂?”   “小,小染,怎么办?”   周温亭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捂着口鼻,身子蜷缩在角落,手中死死攒着电话,眼中满是惊恐。   她嗓中溢出泪来,浑身颤抖着,声音惊慌:“我,我忘记准备晚饭了,我该怎么办啊?”   “妈,你不用准备。”   周染声音放轻了许多,她用手挡在手机前,让风声不至于传到对面。   “你吃晚饭了没?医生开的药我都分门别类地放好了,要记得服用。”   周染叮嘱说:“还有请的护工阿姨,现在应该在房子里吧?”   周温亭气息颤动着,声音被泪水模糊,哽咽着说:“没、没有,我关着门,没人能进来。”   她瘫软在门边,死死扣着门把手,指节用力的发白:“他马上就要回来了,还有那些人,那些拿着刀的——”   “他不会来的,他们也   是。”   周染声音骤冷,像是一枚极锐利的刀刀刃,却在意识到自己和谁说话后,立刻封起了锋芒。   她咬了咬唇,一点零星的疼意,声音愈温柔:“你不要担心。”   “染染,你还要读书啊,”周温亭颤声说着,“那些拿着刀的…在砍门…整整三十万,怎么还啊……”   周染极轻地叹口气:“两年前就全部还完了,我们家现在很有钱,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声音低了下来,自言自语般,悄然散在风中:“只是你忘了而已。”   周温亭还在哭泣着,她锁骨下忽然一阵剧烈刺痛。   细嫩的皮肤被蝶翼划开一道,渗出零星血珠来。   黑蝶拼尽全力地挣扎着,翅膀生生剜入肌骨,将皮肉撕扯的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周染耳畔嗡嗡作响,她眼前一黑,大片大片的黑蝶汹涌而出,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层层叠叠地遮掩了视线。   喉咙发干、发苦,唇齿间蔓出血来,满是腥甜的铁锈味。   周染闭了闭眼睛,拿着电话的手颤抖着,声音却平静一如,听不出任何波澜。   “已经没事了,”   周染说,“你不要担心。”   周温亭呆呆地捧着电话,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身子依旧颤抖着,哭泣声细弱,仿佛马上要断掉般。   周染攥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她一边听着母亲的哭诉,一边轻声安慰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后,周温亭的声音才慢慢稳定下来,她轻轻呼吸着,眉睫低垂。   “是…是的。”   周温亭额上满是薄汗,她喃喃地说着:“抱歉,妈妈又紧张了。”   “没关系,”周染安慰道,“我过几天才能回去,你先开门让护工阿姨进来,我打个电话给小宋,让她去看你。”   周温亭无力地点点头。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周温亭的声音才终于响起,低弱的,疲惫的,满是歉意。   她说:“对不起。”   母亲的声音很轻,混杂着嘈杂的电流声,沉沉地压了下来,压得心尖发疼。   周染终究不擅长这些的,只能再次叮嘱了些衣食住行上的问题,才挂断了电话。   手机因长时间的通话而滚烫不已,电量只剩下了10%,周染毫不迟疑地拨通陆悦电话,向岸边赶   了回去。   “嘟—嘟——”   忙音一阵阵响着,响得她心烦意乱。周染回到栏杆时,庆典早就结束了,连围观镇民都已经尽数散去。   陆悦不在原地,周围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周染没有打通她的电话,反倒是接到了另一通来电。   小助理的哭声冲了出来:“周总周总,怎么办啊呜呜呜,陆姐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周染现在听到“怎么办”三个字就头疼,摩挲着眉间:“没有,怎么了?”   “我,我玩的太开心了,上车的时候忘了点人数,让司机伯伯直接开车了……”   小助理吸吸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悦姐没跟着我们一起回来。”   。   庆典结束的时候,陆悦看了眼手机,发现距离集合时间还有将近半个小时。   她还在气周染的不声不响,索性将手机揣进口袋里,打算再去镇上转转,买点东西。   为了防止自己忘记,陆悦还特意设了个闹钟后,才跟着人流离开了江边。   庆典结束之后,镇上恢复了之前的景象,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十分热闹。   陆悦跟着围观了下焰火表演,余光瞥见个买糖葫芦的老奶奶,打算买一根尝尝。   她伸手去拿手机,在随身小包中翻了大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怎么回事?陆悦紧张起来,将帆布包全部拉开,在边角缝隙之中寻找起来。   不止是手机,钱包、摄影机、还有自己的充电宝——全部都无影无踪。   陆悦手脚发冷,如坠冰窖。   她寻了个路边的长椅,将整个包倒了个底朝天,反复翻了好几遍,才终于能确认东西真的不见了。   要是丢了一样东西,她还能抱着点希望回去找找,一连串东西丢失,只可能是被人偷了。   怎么会这样,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陆悦颓然地坐了下来,她在长椅上抱着空瘪的帆布包呆坐了会,忽然一个激灵站起来。   小镇广场上的时钟转动着,恰恰好好指到瑟兰集合的时间。   对了,瑟兰的大巴还在!   她要是一路跑去停车场的话,应该只用接近五六分钟,时间刚刚好。   拿定主意后,陆悦立马便向停车场赶去,她心急火燎、跌跌撞撞一路跑到时,心却猛地   坠到了谷底。   明明只过了五六分钟,大巴却已经开走了。   她望着空空荡荡的停车位,呆愣地站了很久,将帆布包抱紧一点,慢慢地往镇上走去。   这里回酒店起码有几十公里,走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眼下只能先想方法和瑟兰联系上,之后再做打算。   天色越来越晚,就连镇上的店铺都全部打烊了,街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陆悦转了半天,见卖糖葫芦的奶奶正收拾着东西,连忙迎上前去。   “奶奶,您知道公安局怎么走吗?”陆悦小声问道,“我手机丢了。”   奶奶“诶哟”惊呼,声音有些漏风:“女娃娃,这边到公安局有两公里哩!”   老奶奶也想帮她,但奈何自己也没有手机,只能帮忙指了指方向,告诉陆悦公安局的位置。   古陵小镇本就有些偏僻,最近的公安局有两公里之远,还得走过个黑漆漆的隧道才行。   道路上连灯都没有,夜色昏暗厚重,道路阴沉沉的,陆悦只能借着月光的指引,在人行道上慢慢走着。   树影不断摇晃着,就像是一双双死人的手,从厚实的土壤中升出,攀上她的裤腿,企图将她向下拽去。   杂草在鞋子旁窸窸窣窣地滑动,水汽吐着冰冷的信子,爬上了裸.露的脚踝,寒意激得她浑身颤了颤,心中涌起股火来。   不用说了,钱包手机绝对就是刚才撞自己、可怜兮兮那小姑娘偷的。   她刚才还心软地没有责备小姑娘,结果人家倒好,将她身上东西偷了个一干二净后,扬长而去。   现在的九年义务教育这么完善,这么普及,难道就是让你个小孩出来偷东西的吗?   ——真是气死人了!!   陆悦越想越气,她鼻尖泛红,用脚尖碾着块小石头,踢踢嗒嗒地向前走。   她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可那道路却像是没个尽头一样,无限地向下延伸着。   寒风卷过树梢,一直哗啦啦的响,把陆悦给吓得身子踉跄,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   什么啊,不过是树叶声罢了。   陆悦呼了口气,安慰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安局很快就能到了。’   四周太过安静,又只有陆悦一个人,她看着晃动不已的影子,忍不住   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之前奶奶指路的时候,好像语重心长地拉着她的手,唠叨过几句什么。   “这天色晚了,你一个漂亮女孩子可一定要小心,之前我们这儿啊,有过个特别恐怖的杀人犯……”   “一男的奸.杀了好几个女大学生,将人家抛尸荒野,手段那叫一个残忍恶劣,真的是太可怕了……”   奶奶声音絮絮响起,如音绕梁、三日不绝,缭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陆悦要疯了。   虽然知道奶奶也是好心,但她这样一说后,自己还怎么走去公安局?   别说走了,这满脑子杀人犯强.奸犯的,她怕不是要被吓死在半路。   陆悦深吸一口气,抬手敲敲自己脑袋,将各种乱七八糟的脑补给压了下去,开始催眠自己。   那杀人犯已经被逮捕了,而且公安局就在不远处,自己很安全的。   陆悦慢吞吞地向前挪着,寒风顺着领口漏了进来,脊骨处窜起一阵寒意,她被冷得浑身发颤。   之前跑得太过着急,小腿处一抽一抽的疼,速度也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是拖着步子在走。   腿特别疼,好累,   喉咙也很干,想喝水。   陆悦跌跌撞撞地走着,忍不住就会去想,假如真的发生意外怎么办?   母亲,父亲,两个还在读书的弟弟,各种熟或是不熟的亲戚们,有多少人会真的难过,又有多少人会一笑置之?   好不容易攒下的资金、辛苦建立的小工作室、雄心勃勃的志向、想要证明自己的愿望……似乎都要随着这漆黑的夜色一同,悄无声息的沉没了。   陆悦一阵伤感,她鼻尖发酸,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泛红眼角,有些委屈地咬住下唇。   公安局怎么走也走不到。   她真的很累了,喉咙像是在嘶嘶冒着烟,脑子昏昏沉沉的,想着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倒在床上睡一觉。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不像是树叶被风卷动,更像是脚步声。   陆悦刚才还有点迷糊着犯困,一听到那脚步声之后,神经顿时便紧绷起来。   她被吓得不轻,整个人清醒的不得了。   ——不是吧,这么晚了,有谁会和自己一样倒霉地往公安局走?   老奶奶的声音又在耳旁慢悠悠地   响起,一个个字眼窜进陆悦心中,将警钟疯狂敲响。   脚步声接近了。   陆悦寒毛直竖,转身就跑。   她根本不敢回头去看,踉踉跄跄地向前跑,呼吸声充斥着耳廓,心跳得几乎跃出,盖过了其他声响。   两人距离被慢慢压缩,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根本没有给她任何的喘息时间。   陆悦跑得踉踉跄跄,她大口喘着气,在前方拐角处慢了半步,手腕被人猛地抓住了。   “你别过来!”陆悦下意识去推对方,却在看到对方面容时,一下子愣住了。   她眼睛微微睁大,任由那人用手臂环过脖颈,将自己紧紧抱在了怀中。   那人的呼吸杂乱,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上覆着细细的薄汗,将长发黏连在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上。   她声音颤抖不已,嗓子喊得哑了:“是我。”   “陆悦,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5 19:50:17~2020-08-06 20:4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宣仪圈内女友 5个;嘟嘟嘟、村口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lldoitallagain 30瓶;l 10瓶;喻言怎么还不发博 6瓶;owlte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雪米酥 2   周染面色苍白, 胸腔剧烈起伏着,好一会才缓了过来。   她用手扶着陆悦肩膀,动作很轻, 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 询问说:“没事吧?”   周染声音还是有些不稳,带着点短促的气音, 长睫一小束一小束地黏起,映着零星水意。   陆悦摇摇头。   片刻后, 陆悦忽然又点点头, 眨了眨眼睛,踮脚向周染那边靠过去了一点。   她声音放得又柔又软,轻轻地落在耳侧,像是小猫软绵绵的爪子:“疼。”   陆悦小声嘟囔着,她蹙起眉头, 用脚尖去踢地面的一块小石头,委屈地低下头:“好疼,可疼了。”   周染呼吸一滞,她微微弯下些身子,仔细查看着陆悦身上各处, 神色凝重:“哪里?”   陆悦扁扁嘴巴,她撩起自己的一丝卷发,在指尖绕了好几圈,小声说:“哪儿都疼。”   她眼眶本就微红,此时眉睫低垂, 乌瞳含水的模样,看着像是被人欺负狠了一般。   “江面上好冷,寒风呼啸的, 我身上就一件外套,被风吹得浑身发抖,”陆悦半仰着头,声音微哑,“你瞧,手都要冻坏了。”   说着,她伸手去碰周染面颊,双手沁冷冰凉,就像是冰块一样。   不同于她,周染的面颊暖热,柔软的不可思议小暖炉般贴着手心,温度融融地传了过来。   陆悦心中惊喜,便欺负周染沉默着不吭声,使劲揉了两下她面颊,把手捂热了才慢腾腾地收回来。   因为一路跑来的缘故,周染肌肤有些烫,面颊上腾着点红晕,就连鼻尖微微泛红。   她任由陆悦摆弄,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没事就好。”   “谁说没事了,”陆悦立马反驳说,“事情大着呢。”   她扭扭捏捏地低下头来,声音软糯:“派出所好远啊,我走了好久,小腿钻心刺骨的疼。”   陆悦一眨眼,下眼睑便有水珠蔓上来,覆着泛红眼眶,不止打转着,将细密长睫压弯。   泪水盛满了眼眶,将坠未坠,她鼻尖一抽一抽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我好害怕。”   她声音颤得不行,似风掠过树梢,零星枯叶不止地晃,似乎下一秒便会坠落。   周染一听便慌了,抬手   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别哭。”   她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一点,像是隔着雾般,朦胧而温柔:“别哭啊。”   陆悦抿着唇,眼泪还在不止打转,看着委屈巴巴的。   见她不说话,周染有些手足无措,她抬手搭自己衣领,准备把外套给脱下来。   脱下外套后,周染就只剩下一件白衬衫,被黑夜沉沉压着,身形单薄消瘦。   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衣衫被薄汗尽数打湿,褪去了几分白色,变得透明而朦胧。   白衣透着水意,薄纱般笼罩着身子,紧紧贴合着下陷脊骨,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来,   周染轻轻展开外套,正准备帮陆悦披上时,被对方给拦住了。   陆悦又眨了下眼睛,泪水瞬间就不见了,黑瞳清清明明,哪还有刚才的可怜模样。   她叹口气,摇了摇头:“不用了,你把外套穿上吧,我不是特别冷。”   周染拿着外套的手僵在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陆悦瞥了她一眼,将外套给抢了过来。   她动作才不会和对方一样犹犹豫豫,干脆利落地将外套披在周染身上,握着拉链“哗啦”推到最顶。   “看你这身子虚的,跑几步路就喘成这样。”陆悦帮她理了理领子,“先穿着吧,别着凉了。”   周染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两人刚才一追一赶,都跑得有些累了,在路旁稍微坐了几分钟。   薄汗浸湿了长发,沿着轮廓分明的下颌滴落。她眉眼低垂,用手背擦了擦面颊。   “派出所很近了,”周染抬眼望向不远处,“我从隧道那边绕回小镇找了几圈,再沿着这条路追过来。”   陆悦傻了,抬手探探她的额头:“你这是跑了多久?”   薄汗已经干了,周染额头不再滚烫,沁着刺骨寒意,冰冷地贴上指节。   她摇摇头,声音有点虚:“不知道。”   陆悦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满怀的全是歉意。   自己之前在心中疯狂说人家坏话的行为,当真是不应该。   她踌躇片刻,小声询问道:“你不是去打电话,怎么打了这么久?”   如果周染早些回来的话,自己就算被偷了手机,也不至于落在这么狼狈的境界,更不会因   为赌气,才一直在镇上晃悠。   “母亲之前出了点事情,我一直在和她通话,”周染解释道,“说完后庆典都已经结束,镇民差不多全散场了。”   “我回来后没有看到你,无论是电话还是留言都联系不上,在江边附近找了很久。”   她叹口气,继续说:“之后就接到小墨的电话,哭着嚷着说忘记让大巴等你,全部人都离开了。”   还真是阴差阳错啊。   周染在江边等时,自己去了停车场;周染去镇上找时,自己已经在去派出所的路上。   本来两人应该能有碰面机会的,结果就这么打了个时间差,硬生生地错过了。   “我也是没想到,之前被一个小姑娘撞了下肩膀,手机什么的就全部被偷走了。”   陆悦拢着五指,小声嘀咕:“店铺又打烊的这么早,借个电话都借不到。”   陆悦一提到“电话”两字,倒是提醒了周染什么,她将手机拿出来,拨通了上面一个号码。   陆悦歪歪头,好奇地问道:“你打给谁?”   “小墨,”周染说,“跟她说一声我找到你了。”   电话还没接通,铃声轻轻响着,周染忽然抿着唇,用气音说了句:“明天等着。”   她声音极冷极寒,锐利刀刃般贴着脖颈,一刀下去便是鲜血淋漓。   陆悦颤了颤,仿佛已经能看见小助理哭丧着脸,哀嚎连连的模样了。   可怜的孩子,自求多福吧。   她心中叹口气,给小助理祈福了片刻,只希望周染明天不要骂太狠,起码给孩子留条活路。   陆悦默默想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偏头望向周染,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也是会生气的吗?   别说生气了,陆悦就没见过周染有过什么其他情绪,就没见她有过别的神情。   她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愤怒,不会哀伤,永远平静、永远冷淡,像是局外人般看着世间。   像是个精妙无比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严丝合缝地嵌合着,每一秒都走在既定的路线上。   所有错误都被规避,所有的空间都被填满,没有给多余的“感情”留下任何位置。   陆悦还在胡思乱想着,周染已经打通了电话。   小助理哭哭啼啼的,周染完全不为所动,极   为平静地解释完了现状后,看了眼手机时间。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吧。”周染说,“我租的车停在派出所那边,待会还要开回酒店。”   她说着就要站起身,陆悦也连忙跟着站起来,向周染那边凑过去,睁眼盯着她。   周染稍有迟疑:“?”   “我跟你说件事情,”陆悦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神色认真,“你可别被吓到哦。”   周染点点头:“嗯。”   “你知不知道,古陵这么个小镇,却出过一件特别恶劣的刑事案件。”   陆悦神情严肃,声音听着有些渗人:“也是这样的黑夜,这样的道路,一个男人奸杀了好几个女大学生,将人家抛尸荒野……”   寒风阴冷刺骨,树影似露着森森白牙,草丛被风卷得呼啦作响,似乎下一秒便要窜出毒蛇来。   陆悦本来只想吓周染来着,结果说着说着,自己都有点头皮发麻。   她心中慌慌的,肌肤上激起一片片的寒粟来,连带着声音都不稳了。   陆悦硬着头皮,添油加醋地说了半天,结果倒好,周染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很是认真地听她地说完了整个案子。   说完之后,周染点点头,神色平静:“嗯,我之前听说了。”   陆悦:“…………”   你知道这事情就直说啊,害的她在这说了好半晌,口干舌燥不说,还把自己给吓得不轻。   陆悦气得想打人,默默瞪了周染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打下手,嘟囔说:“你不会害怕的吗?”   周染坦然地摇摇头,她顿了片刻,神色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害怕?”   陆悦:“……”   周染解释说:“作案凶手已经被抓捕归案,判了无期徒刑,目前还被关押在狱中。   “除非凶手越狱,或者被人保释出来,”周染说,“客观上来说,没有再次犯案的可能性。”   陆悦不想说话了,长长叹口气,还是有点不死心:“但是其他呢,万一有别人怎么办?”   周染说:“陆阿姨说,她送你去学过巴西柔道防身术,并且包里常备三瓶防狼喷雾,两个电击器,还有个自动报警装置,和一个全球定位的GPS。”   陆悦:“……”   陆悦心很累,感慨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要和周染纠结这些呢   ?   她见周染这么平静淡然,也就没了追究下去的意思,不由得怅然地叹口气。   陆悦默默将自己的帆布包抱紧些,伸手推了推周染:“行了行了,我们走吧。”   周染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眉眼柔顺地弯下,声音温柔:“好。”   此时的陆悦还不知道,在小助理说完电话后的两个小时内——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   陆悦之前走了许久许久,却怎么也见不到派出所,其实是因为她走错路了。   之前那位糖葫芦老奶奶年纪大了,头昏眼花的,记忆也不清楚。   她记得去派出所要走一条隧道,却不记得隧道的位置,稀里糊涂地陆悦指了错误的方向。   可怜陆悦一个人,就这样避开了正确道路,绕了个特别大的弯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过了派出所,差点走到山沟里去。   还好周染赶过来了,及时把她拉回正确路线上,两人默默转过身,往回走去。   方才一个人时,道路显得很长很长,长的像是两条无边无际,无限延伸下去的平行线,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但周染来了后,天地间便变了副模样。   树影静谧、寒风收敛,草木中升出点点星光,那是萤火虫的灯笼。   黑暗不再压抑阴沉,夜空像是被清水洗净的宝石,一点点亮了起来,铺展开明朗的光。   两人并排慢慢走着,陆悦能听见对方平稳的呼吸,轻而缓地落在耳际。   周染不需要说什么,也无须做什么,她单单只是站在身旁,陆悦便觉得无比安心。   就好像所有软弱都有了依靠,所有怯懦都有了陪伴,就连不时掠过耳际的寒风,都变得安静而柔软。   星星一枚枚缀在头顶,缀着满树的花,风过时便簌簌作响,落下满地的杏白花瓣。   陆悦偏头去望她。   月色柔软,将她侧面浸没在清冷的光中,像是蔓开的寂寥烟雨。   见陆悦看着自己,周染便转过头来,眼睛漆黑似墨,轻声说:“怎么了?”   陆悦弯弯眉,伸手去牵周染,缠过带着些薄茧的指节,将对方拢在掌心间。   见周染还是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自己,陆悦也只是极轻地摇了下头。   她垂下眼帘,眼角掩不住的笑意,拢着周   染的手紧了紧:“没事。”   就想看看你而已。   陆悦在心里,这样回答道。   。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周染就像是有着精准定位的GPS,在黑漆漆的路口,准确地寻到了一条偏僻道路。   两人沿着小路走了一段,拐过个小树林后,明晃晃的“古陵派出所”几个大字便映入眼帘。   陆悦想哭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老奶奶指错路,她估计一个小时前就能到派出所,与酒店那边取得联系。   她也不至于在这黑漆漆的山间,走了整整一个多小时,草木皆兵自欺欺人,自己都快被自己吓死。   看着派出所中明亮的光,陆悦心中石头终于落地,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瘫坐在椅子上。   小腿处酸痛的厉害,陆悦弯下身锤了锤,便见周染在一旁与几名警察说话。   不一会,有门吱呀打开,一位警察带着名小姑娘,向着几人走了过来。   小姑娘垂眉低首,紧紧咬着下唇,她手中抱着好几样熟悉的东西,正是陆悦的手机、摄影机等等。   “把东西还给人家。”警察拍了拍她的脊背,小姑娘才蓦然抬起头来。   在江边遇到时的瑟缩神情荡然无存,小姑娘眼神似鹰隼般锐利,阴寒森冷,狠狠剜了陆悦一眼。   之前那样子果然是装的,陆悦心中冷笑,多大点小孩居然还敢瞪我,这么狂的么?   陆悦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周染望了过来,淡声开口:“道歉。”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陆悦都没听出什么情绪的起伏来,小姑娘却忽然浑身一颤,瑟缩着低下头。   她将东西一股脑扔到陆悦怀中,猛地转过头来,向周染大喊大叫到:“你这个变态!”   “你这个疯子!”   她撕心裂肺,“疯子!!”   周染冷声:“哦。”   小姑娘激动地面色发红,警察头疼地去拉,却被猛地拍开了,碰都不让碰一下。   她用力跺了跺脚,又狠厉地喊了好几声“疯子”,被警察们好说歹说、连拖带拽地给关了回去。   看到周染,就这么激动?   陆悦抱着一堆东西,若有所思地望向周染,而对方神色丝毫不变,淡然地站在原地。   “周同学,之前发生什么了,”陆悦还是没忍住,问了出   口,“她这么怕你?”   周染坦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陆悦才不信她,又往下追问了几句,奈何周染守得死紧,一点儿信息都没透露。   警察们终于把那棘手的小姑娘给关了回去,其中一名女警察向陆悦走了过来,和她道歉说:   “对不起啊,这孩子没有父母,本来应该在福利院的,不知道怎么跑了出来。”   警察很是头疼:“她今年才十一岁,专偷游客东西,已经被送进来好几回了。”   十四岁都不到的未成年的人,被盗窃的东西也没有超过三万金额,自然也就没法追究刑事责任。   小姑娘也没钱赔,陆悦再怎么气,也只能是说是让对方赔礼道歉一下,案子就算是结了。   陆悦也能理解她们的难处,没有再追究下去,接受了警察们的提议。   “周小姐之前报案了,麻烦两人来做个笔录,”女警察说,“不会耽误你们太久。”   虽说东西拿回来了,她也没法和未成年人计较,但流程还是要走的。   陆悦点点头,跟着警察走进屋子中,简单地做了个小笔录。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警察多问她几个问题,陆悦也都耐心回答了,不过用时比自己想的要长些。   “感谢您的配合。”   女警小姐姐很温柔,甚至向陆悦鞠躬道谢:“麻烦了。”   她这样一说,陆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两人客套了几句,女警便帮她打开了门。   深夜的派出所空空荡荡的,陆悦一眼便望见了周染。   她坐在门口处的长椅上,背对着自己,身子微微弯下。   “周染,我们走吧。”陆悦出声喊她,周染却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到一样。   这是怎么了?   陆悦心中嘀咕,向周染那边走了过去,靠近才发现她情况有些不对劲。   周染蜷缩在椅子上,她将下唇咬出血来,额上细密地覆满了冷汗,面上没有一丝血色。   “周染?”陆悦慌忙弯下身,“你怎么了?!”   周染摇摇头,她用右手臂压着腹部,不断地向下压去,左手死死握着一旁的扶栏。   她指节用力的发白,苍白的肌肤下,隐约能望见青色的血管。   陆悦焦急不已,提高了点声音:“周染!”   “……没   事,”周染低声说到,手微微颤抖着,“一会就好了。”   陆悦抬手扶住周染肩膀,她喉咙发干,手心沁出点薄汗来,抬头向警察们喊道:“麻烦过来一下!”   周染想去拉她,结果刚刚碰道陆悦手腕,便脱力般滑了下来。   她浑身都在颤抖,眼前一阵阵发黑:“……一会,一会就好了。”   陆悦喊得惊慌失措,女警连忙赶了过来,她看了眼情况,立马反应说:“应该是低血糖。”   她连忙去叫其他警察,其中一人端了杯葡萄糖水来,递到陆悦手中。   周染手颤得厉害,根本连杯子都握不稳,一杯水下去,起码有三分之二都洒在了衣领上。   陆悦轻轻地拍着她的脊背,不知过了多久,周染才缓了过来,面上恢复了点血色。   “你还好么?”陆悦有些担忧,指尖抚过柔软面颊,帮她将长发挽到耳后,“要不要去医院?”   周染用力摇摇头。   她神色恹恹,双手抱着自己腹部,咬着点下唇:“不去。”   “还是去看看吧,”陆悦有些心怵,“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或者后遗症呢?”   周染眉头拧着,下唇被她咬出些血丝,声音莫名带了点恼意:“我不去。”   “让我去医院,”周染偏过头,“我不如去死。”   陆悦:“……?”   咱们冷淡无比,心思缜密的工作狂周总哪去了,面前这位别扭的小孩是谁?   你还任性起来了?   陆悦还是想把她拖去医院挂个号,奈何周染油盐不进,固执的和块木头一样,让陆悦很是无奈。   她最终还是不忍心,败下阵来:“行行行,不去医院,我们先回酒店吧。”   周染这状况是没法开车的,陆悦接过了钥匙,开车载两人回了酒店。   全程周染都默不作声,安静地缩在车后座上,头一点一点,十分困倦的样子。   大多数人都睡了,酒店大堂十分安静。陆悦扶着周染走进来后,沙发上的小助理蹭的站起来。   “对不起陆姐,都是我的错,我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小助理哭得眼睛都红了,泪眼汪汪的:“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   陆悦有些无奈,安慰说:“没事,先帮我把周染给扶回去吧。”   小助理   一看周染的样子,顿时心知肚明:“周总低血糖又犯了?”   “等下,‘又’犯了?”陆悦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她以前也这样?”   小助理点点头,拿过陆悦的帆布包,帮她们摁开电梯:“老毛病了。”   “之前公司体检的时候,医生就已经说过这问题了。结果周总面上迎合,私下却就是不改。”   “你想啊,她这人连轴转不带停的,都不好好吃饭的,”小助理趁机告状,“陆姐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   周染冷声说:“我心中有数。”   小助理乖乖地闭了嘴,乖乖地低下头,安静地成了一朵不会说话的蘑菇。   三人来到房间前,小助理帮忙推开门后,便脚底抹油地溜了。   陆悦扶着周染进了门,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则是在床沿上坐下。   “你觉得好些了吗?”陆悦轻声询问,“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她说着便要起身,衣角却被人拽住了,力道细细的,一挣便会断开。   “……别走。”   声音从身后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助理:陆姐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才行!   陆悦:对,必须得好好管教。   小助理:为什么听起来有点不对劲……不管了,总之陆姐加油! 第32章 雪米酥 3   周染的声音很轻, 落在极安静的室内,似初春竹叶落下了一滴雨,悄然坠在心尖。   她不知什么时候直起了身子来, 乌发濡湿, 眼睛朦胧,安安静静地望着自己。   “……”   周染张了张嘴, 却没能说出话来,衣角被她拽在手心中, 像是一片被裁开的单薄纸张。   陆悦刚刚转过头, 那白纸便似着了火般,她手心一烫,有些惊慌失措地松开了手。   “没什么,”周染闭了闭眼睛,手覆上额头, “我……”   她话还没说完,耳侧传来一阵轻细的响,床侧微微下陷,多了个人的重量。   手腕被她握住,不由分说地向下拉去, 陆悦身子微微前倾,让周染直视着自己。   “周同学啊,”陆悦笑了笑,眼角微弯,“你刚才说什么, 太小了,我听不见。”   她松开周染手腕,身子却不急着下床, 膝盖抵着对方身侧,眉眼弯弯地笑。   周染:“……没什么。”   陆悦还在那儿笑,笑得卷发自肩头颤下一缕,晃晃悠悠地垂在胸前。   她领口松散,细白脖颈向下延伸,没入一小片温软的影中。   “你别装,我都听见了。”陆悦抬手覆上床沿,身子压在周染上方,高居临下地望着她。   指尖描过脖颈,将她下颌抬起些许,陆悦低着头,任由卷发自面侧垂落,好似帘子般遮住了两人。   细密的影洒了下来,周染有些看不清她神情,只能听见声音落在耳侧,含着几分笑:   “刚才是谁啊?”   腰际一热,她的手勾了上来,覆着单薄衣物,几乎能触到底下流淌着的温度。   “是谁拽着我衣角,还不愿让我走的?”   指尖隔着衬衣,轻巧地绕了个小圈,陆悦笑着,声音慢悠悠的:“是谁啊?”   周染半仰着头,漆黑眼睛望着她,极静极寒,望不出任何情绪。   如果陆悦没看到那拢紧的手,以及小小吞咽着的颈,她可能真的会被骗过去。   腰腹画着圈的手停了。   指尖像是细毫的笔,笔尖在白衣上划出一道柔软的线,搭上她面颊。   陆悦撩开一丝黑发,帮周染挽到了耳后,身子这才退开一点,半坐在床沿,望着她笑。   “行了行了,念在你是病号的份上,不逗你了。”   陆悦笑道,声音轻快:“我去买点东西,走了。”   她从床上下来,拿了房卡与手机,便径直出了门。   关门声轻而细,“咔嗒”一声过后,房间重新坠入寂静之中,只剩下周染一个人。   陆悦坐电梯来到酒店大堂,询问过几个工作人后,来到了一件小超市中。   她在各种货架上看了半天,这挑挑那捡捡,最终买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糖果饮料,领着两个超大塑料袋,颇为霸气的占了半个电梯。   回去途中,陆悦还恰好碰上了同样下去偷偷买零食的小助理。   小助理看着她的气派,不由得瞪大眼睛,很是惊讶:“陆悦,你买这么多巧克力,糖果,是给周总的?”   陆悦耸耸肩:“不然呢?”   小助理迟疑片刻,说道:“但周总从来不碰这些,应该不会吃的吧。”   陆悦一笑,慢悠悠说:“没事。她要不吃,我吃了她。”   小助理:“…………”   吃了她?   吃了谁,周总吗?   小助理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她默默将自己的几包零食藏好,一边鞠躬着一边溜了。   陆悦则是沿着走廊,回到了周染房间前,将两大包东西放下后,才有空刷卡开门。   屋内静悄悄的,床上没了周染身影,陆悦微一蹙眉,倒是在生气前注意到了淋浴间的响动。   淋浴声停了,只余下几声水滴砸落,周染推开门,走了出来。   周染换了身黑色睡衣,脖颈边围了条毛巾,长发则是湿漉漉的堆在身后,蔓出一缕水汽来。   她转头望向陆悦,长睫湿润,乌瞳也蒙着水意,说道:“回来了?”   下一秒,周染便望见了堆在地上的大包小包,神色僵了僵。   她看着自塑料袋中横叉而出,极为显眼的一大块牛奶巧克力,迟疑了:“这些是?”   “糖果,巧克力,果汁之类的,”陆悦掰着手指,“我每样都买了点,看你喜欢哪个?”   周染摇头:“不用,我……”   话还没说完,陆悦就瞪了过来,面上笑意无影无踪,望着凶巴巴的:“什么?”   周染:“……”   “葡萄糖水买不到,先将就着吃   一点,”陆悦拾起一块巧克力来,在手中晃了晃。   “自己动手,乖一点,”她笑着,“或者我来?”   周染:“…………”   她顿了顿,解释说:“刚发生低血糖的症状时,确实应该通过葡萄糖、砂糖之类,补充15克左右的糖分。”   周染叹口气:“但现在已经是几个小时后了,适当休息就好。”   这一番话下来,虽然听着很有道理,但陆悦不免就有点泄气。   满腔热情扑了个空,她就像是个刺破了空的气球,有些颓唐地坐在了椅子上。   “……不好意思啊,”陆悦低着头,“我应该查一下的。”   她虽然或多或少的,听说过一点低血糖的诱发与征兆,但也没真正去了解过。想当然的就买了一堆补充糖分的糖果,巧克力回来。   陆悦有些郁闷,破天荒地违背了自己七点后不吃零食的戒律,撕开巧克力包装,咬了一口。   巧克力很甜,带着点牛奶的淡香,但陆悦心不在焉地嚼着,却尝不到什么甜味。   她囫囵吞枣般咽下去,又咬了一口,巧克力被唇齿上的温度融化,苦的,涩的。   陆悦皱了皱眉头,正准备将剩下一大块包好,身侧传来脚步声。   周染走到了她身旁,长发还湿漉漉地搭在身侧,发梢处蔓出一滴水来,将衣领润湿些许。   她皮肤本就白,忽然换上件黑色睡衣后,更衬得肌肤细白如玉,像是藏匿云后的月光,不动神色的勾人。   周染低下些头来,她迟疑片刻,轻声开口:“能给我一块么?”   “我有点饿了。”她说。   陆悦愣了愣,将手中巧克力递了过去,周染便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她动作幅度不大,垂眉敛目的小模样,像是只偷吃东西的仓鼠一样。   周染神色平淡地含着巧克力,半晌后,公事公办般点了下头,评价说:“好吃。”   陆悦没忍住,“扑哧”笑出来声,她抬指揉揉眼睛,掩不住的笑意。   虽然能看出来,对方硬吞了块巧克力不过是为了哄自己,但陆悦必须得承认……她被哄开心了。   将东西收拾好之后,陆悦也去洗澡换了身衣服,直接爬上了床。   虽说一开始安排的是两间房,但周染不说,陆悦便就十   分淡定地在她这“住”了下来,行李霸道地占满了衣帽间。   周染正坐在床头翻书,修长五指覆着墨字,轻轻翻过了一页。   陆悦从边侧爬上来,周染便将书合拢起来,随手放到了床头柜上。   “要关灯么?”她说。   漆黑长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柔软地垂了下来,在面颊上画落几道窄窄的影。   陆悦点了下头,她抬手去按床头柜旁的按键,“咔哒”几声,房间便坠入了黑暗中。   。   虽说旅游这两天,她们都是睡在一张床上,但都是一人一边,连被子都分了两床,并没有想象中的旖旎气氛。   山间的清晨起得早,阳光透过遮光布漏进几缕,鸟儿欢快地啼叫着,曲中满是袅袅春.色。   陆悦这次醒的早,反而周染睡得很沉,长睫安静垂落,随呼吸轻轻颤着。   难得这人醒的晚,陆悦不想吵醒对方,蹑手蹑脚、轻而又轻地换了衣服,起身出了门。   餐厅之中,小助理居然也早起了,兴冲冲地和她挥手:“陆姐陆姐!”   “酒店附近有家小餐馆,那边有薄煎饼吃,”小助理跃跃欲试,“要不要一起去?”   陆悦正好对酒店的自助早餐兴趣不大,点头答应了下来,和小助理两人离开了前门。   酒店位于半山位置,只要向下稍稍走一小段,便能见到好几条村落。   虽然没有二十分钟车程之外的小镇热闹,但也是柳蓬连蝶,别有一番风味。   小助理一直念叨的薄煎饼,其实算是卷饼果子的一种本土化身。两人站在随意搭起的店铺门口,围观着阿姨卷饼。   面饼铺展开来,阿姨用料十分大方,包起来后厚厚实实的一大块,捧在手中沉甸甸的。   陆悦和小助理一人一半,还给周染打包的一份。两人正准备在凉棚中找个位坐下时,阿姨又做了个煎饼卷,不过这次是小份的。   “这里也没有其他客人啊,”小助理心直口快,好奇地问出声,“阿姨你这是要做给谁呀?”   阿姨笑了笑:“虽然没客人,但是有只小野猫哩。”   正说着,一个身形瘦小的姑娘拨开瓜藤,抱着些水果钻了进来:“容姨——”   话刚说了一半,小姑娘猛地睁大眼睛,用手指着陆悦,大   喊说:“你怎么在这里!!”   煎饼阿姨皱皱眉,呵斥说:“这两位是客人,别去惹人家。”   小姑娘不满地跺跺脚,嚷嚷说:“那人和乔疯子是一伙的,狼心狗肺,你干什么和她们说话!!”   她在那大吼大叫,小助理都傻了,小心翼翼地问说:“怎么了?”   陆悦冷笑一声,将昨晚的事泛泛提了几句,没想到小姑娘一点就炸,登时涨红了脸。   “虽然偷东西是不对,”她喊道,“但你和乔疯子一起走,就是要偷你的!”   这是什么歪理,小助理听得心中冒火,正要帮陆悦骂回去时,被她拦住了。   “……乔疯子?”陆悦稍稍偏过头,声音静了几分,“你说周染?”   小姑娘哼了声,不顾煎饼阿姨的各种阻拦,喊道:“什么周染,是乔染!”   小姑娘嚷嚷说:“以前一副死人脸,昨天居然拽我衣领,眼神恐怖的要死,还特别凶地骂我!”   她骂骂嚷嚷一大串,小助理听得云里雾里,反而是陆悦有些怔然,望见了些许昨天发生事情的轮廓。   只是,她口中描述的这个人,和自己印象中的周染完全不同啊。周染真的会蓦然出手,拽着别人领子威胁吗?   ……想象不出来。   陆悦忽然便觉得,自己可能从未真正去了解过对方,别说各种喜好了,她甚至连周染有纹身都不知道。   而那几年前,在陆悦觉得极为突兀的分手,现在看来,却似乎从感情开始的最初便埋下了伏笔。   她不了解周染的家庭背景,也同样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两人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就像是一个本身就碎裂的花瓶,哪怕用胶带缠住,裂痕却不会消失,而是在积蓄到极点后,带着绝望爆发而出。   陆悦想的出神,手中的煎饼都忘了吃,而一旁的小姑娘气势汹汹喊了半天,最终把自己嗓子给喊哑了。   她咬咬牙,将带给煎饼阿姨的东西堆到桌上,最后回头看了眼陆悦与小助理。   “你们这些人真是太差劲了,身在福中不知福,真以为所有人都是生来就有父母的吗。”   小姑娘吸吸鼻子,声音忽然便有些难过:“特别是乔疯子,一点都不懂得珍惜!”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砸下   来,陆悦倒是有些听不明白了,不由得蹙了蹙眉。   小姑娘可能因为自己无父无母,有些羡慕完整家庭的孩子,也就催发了些许怨恨,但这和周染又有什么关系?   陆悦只觉得莫名其妙。   周染这人虽然冷冰冰的,对母亲却是照顾的极为周全、面面俱到,周阿姨只需要安静美丽地发呆就好了。   陆妈妈都曾感叹到,要是自己有这么一个从来不发火、会做饭拖地扫地喂猫咪、甚至还能赚钱理财的女儿——她半夜都能笑醒。   陆悦对此也感到很不可思议,想拧开周染螺丝看一看,她究竟是不是个机器人。   只可惜小姑娘说完就跑,也没有给陆悦一个询问的机会,甚至都没有去解释“乔染”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   。   等陆悦和小助理回到酒店时,已经差不多是九点。   陆悦估摸着周染肯定醒了,打算把煎饼带给她吃,便和小助理在门口分别开来。   她回到房间中,果不其然,床上已经空了,只是陆悦在房间中绕了好几圈,都没有看到了周染的影子。   这人神出鬼没,这是去哪儿了?   陆悦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叹了口气,最后只能将煎饼先放进冰箱里,晃悠去了酒店大堂。   依照她对周染的了解,对方有可能在餐厅吃早餐,也有可能和其他员工在谈事情,或者又跑角落里偷偷加班去了。   陆悦正打算给周染打个电话,好巧不巧,她就在酒店的会议室中看见了她的身影。   会议室在酒店二楼一个很偏僻的角落,不特意走过来的话,很难发现到。   周染坐在沙发上,墨发随意披散着,白色灯光落在她面侧,勾勒得棱角分明。   她神色极为冷淡,鼻梁细而笔直,眼睛像是一枚漆黑的玻璃珠子,冰冷的叫人心中发憷。   在周染的对面,站着小助理和另外一名瑟兰职员,两人颤抖着低下头,眼角都红了。   陆悦走近了些,隐约听到几句对话。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对方出现了人身伤害,作为个人组织的公司活动,我们是有连带责任的。”   周染并没有骂人,面色望着也很平静,但小助理就是被她说的眼睛都红了,泪水不止地在眼眶打转。   “周、   周总您消消气,”一旁的女职员帮忙说话,“小墨她也是没有经验,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也是不小心的啊。”   周染神色暗了暗,声音骤冷:“无论是公司组织还是集体组织,在你策划活动的那一瞬间起,就必须有明确的法律认知以及责任分配!”   小助理依旧低着头,眼泪噼里啪啦地向下落,哭着说:“对,对不起,是我太粗心大意了……”   周染沉默着,手渐渐拢紧。   旁边的女职员没注意到周染的神情,而是忙着安慰哭泣的小助理,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周总啊,反正陆小姐都平安回来了是不是,也就没必要再计较啦,”女职员小声说道,“下次不犯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嘭”一声闷响,桌上玻璃杯剧烈晃着,溅出一连串水珠来,噼里啪啦地砸落在旁边。   周染猛地拍桌起身,她压迫感极为强烈,漆黑的眼睛像是烧了起来,里面满是冰凉的怒火。   小助理与职员都被吓到了,呆呆地望向她,身子僵硬无比,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如果出事了呢?”   周染一字一句,声音极冷:“如果陆悦出事了呢,那该怎么办?”   “如果她迷路了,如果她受伤了,如果她昏迷了怎么办?”   周染声音愈高,带着点颤抖的气音,“如果她没能回来呢?”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弟弟,她的亲人们该怎么办?!”   周染声音猛的拔高,几乎是吼了出来,小助理和女职员半抬着头,已经被她这幅模样吓坏了。   周染扶着桌面,手极用力地向下按着,骨节几乎要冲破薄薄的皮肤,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万一出事了,她的亲人该怎么办,”周染缓了口气,声音低了些,“你们说啊。”   周染低着头,紧紧闭了闭眼,最后一句话轻不可闻,轻到几乎没人听见,层层叠叠地堆着痛,埋着苦,   “我又该怎么办,”   周染喃喃重复着,“我又该怎么办。”   。   周染不说话后,会议室中一片死寂,只能听得见两个女孩低促的呼吸,还有细弱的啜泣声。   方才的几声似乎用掉了周染全部的力气,她慢慢地坐回椅子上,胸膛起伏着,抬手   轻轻地摩挲眉梢。   会议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陆悦将门推开些许,有些不自在地站在门口。   她拢了拢手,微微抬着头,望向房中三人,僵笑说:“你们在这里啊。”   周染顿了顿,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站起了身:“抱歉,我出去一下。”   她说着便离开了会议室,小助理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眼泪汹涌地落下,小助理哭得直打嗝,声音断断续续的:“对、对不起……”   “没事了没事了,”陆悦拍拍她肩膀,安慰道,“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小助理哭好一会才缓了过来,她打着嗝,抬手揉着眼角:“不,其实周总说得对……”   旁边的女职员叹了口气,说:“工作两年多了,我还从没见过周总发火,还以为她是天塌下来都不会眨一下眼的那种人。”   “谁知道,昨天晚上,还有刚刚……”女职员抿着唇,还有点后怕,“我从没见过她这样。”   陆悦垂下头,没有回复。   她又安慰了一下两人,便也跟着起身出了门,绕过大堂,在阳台遇见了周染。   周染一人站在阳台上,她半倚在栏杆之上,望着原处的连绵云雾山海出神。   她听见脚步声后转过身,手中握着那个玻璃杯,眉眼低垂着,神色极为疲惫。   “……陆悦。”   周染哑声唤她。   玻璃杯中盛着些清水,她手颤得太厉害了,波纹一阵阵荡开,溢出零星水花来。   陆悦走到她身旁,喉咙有些发干,犹豫了片刻后,才勉强勾出个笑来:“怎么啦?”   “我在外头偷听了几句,你这是生气了么。”陆悦轻声说着,抬手覆上了周染面颊。   沁冷的,柔软的。   陆悦弯了弯眉,她心中酸酸涩涩的,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半开玩笑般说:“真稀奇。我第一次还是见你发火,你居然也会发火吗。”   她说完就后悔了,只想拍自己一巴掌。   自己不是出来安慰人的吗,说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悦讪笑两声,正想说些什么其他的东西盖过去,忽然听到极清脆的“啪——”一声。   玻璃杯骤然落地,在白瓷石上摔得粉身碎骨,碎片飞溅的到处都是,被阳光一照,   像是无数细小的宝石。   清水自碎片之中,轻缓地涌出,铺展开来一方水泽。   周染扶着她,将头靠在肩膀处,身子一直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陆悦望不见她的神情,只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她低垂着头,长发自肩头丝缕滑落,柔软地掠过细白衣领,蔓出一缕浅淡的水汽来。   周染呼吸短促,声音止不住地颤:“我会害怕。”   她这样说着。   “陆悦,我会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7 20:48:02~2020-08-08 21:0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村口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废龟、Wide 10瓶;清和 5瓶;owlte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雪米酥 4   周染靠在她肩膀上, 她不敢将对方抱入怀中,便只是扶着陆悦的肩膀,头埋在她的脖颈处。   长发似黑缎般披落, 呼吸轻而缓, 一下下吹入颈窝中,蔓开零星水汽, 似柔软花枝般缠绕上心尖。   陆悦有些不知所措,任由对方靠着自己肩膀, 伸手绕过她, 安抚般地拍了拍脊背。   “…别,别怕。”陆悦抚着她有些沁冷的长发,轻声安慰说,“没事的,我好着呢。”   往日里那个伶牙俐齿, 任谁都能扯上几小时不带停的陆悦,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悦脑子一片空白,她想要找些词句去安慰对方,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总觉得自己看不懂周染, 看不出对方的情绪变化,便有些任性地将对方贴上“冰块”,“木头”之类的标签,反而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   ……有些人并非没有情绪,只是不习惯将情绪表达出来。   懂事的孩子并不是不会撒娇, 只是习惯了将一切好的坏的,幸运的或不幸的,都埋入心底深处。   其实只要多留心一点, 多仔细一点,便能发现周染其实很好懂。   拢紧的手,绷着的骨,微抿的唇,半垂的眼,甚至还有逐渐急速的呼吸,无一不将藏匿的情绪展露。   陆悦抚上微湿的长发,手温柔地覆着脖颈,极轻地叹了口气,将对方抱紧些许。   周染没有回复,鼻尖抵着柔软的肌肤,极细微地蹭了蹭,乌墨黑发散落开来,只露出一小截白玉似的脖颈。   她肌肤本就苍白,薄薄的皮肤下,更是隐约能望见青色的血管,莫名有种弱不禁风的消瘦感。   呼吸绵热,就像是小猫耳尖的白色绒毛,细细地窜入耳廓之中,挠的心尖发痒。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   拂过的风都变得缓慢,她望见远处云层堆叠,悄悄地陷下了一块,她望见烟雨弥散,群山之中青黛盎然。   周染并没有靠很久,不过片刻之后,她便沉默着推开了陆悦,自己则是向后退了一步,半垂着头。   如墨的长发间,她面色稍有苍白,唯有眼角处染着一抹红,平白便勾起丝缕藏着的媚。   “抱歉,方才是个意外,”周   染平淡地解释道,“你先回去吧,我收拾一下。”   说着,她弯下身子,用手去拾地面的玻璃碎片,很快便捧了一小摞在手心之中。   周染正想去够一块极为尖锐的碎片,手却在半途被陆悦拦住了,她半蹲下身子,阻止了对方继续。   “等一下,”陆悦哭笑不得,声音又气又恼,“你自己捡干什么,划伤手怎么办?”   周染怔了怔:“习惯了。”   陆悦蹙着眉,她伸手将周染拉起来,两人踩着玻璃碎片,鞋子下一阵细微的“咔嚓”声响。   “先进屋子里吧,这边风太大了吹得冷,”陆悦解释说,“我待会和酒店前台解释一下,拿扫把来扫会快很多。”   周染点点头,她不自觉地望向自己的手,指腹处覆着层薄茧,骨节明晰,纹路单薄,几乎辨不出几条主要手纹的走势。   那人曾如此说过,这样浅的手纹,是命途劳苦,一生漂泊的命。   周染想要抽回手,却被陆悦紧紧握着,对方顺带着瞪了自己一眼,说道:“不许松。”   周染顿了顿,只好停了动作。   自己的手被握得很紧,掌纹细密地摩擦过来,带着些不由分说的强硬,拉着她向前走去。   。   小助理终究没有逃过命运,她最后还是被周染给说了一顿,苦兮兮地接受了“回瑟兰后工作加倍”的惩罚。   而在那之后,周染接手了小助理原本的职位,负责起了这次团建的各项活动与规划。   陆悦原本还担心,想着周染会不会将团建弄得太过一板一眼,事实证明她还是想多了。   自从周染接手后,大家的游玩体验直接上了个档次,入住酒店时不用再等上半天了,就连伙食也从干巴巴的团餐,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整个团建有滋有味,大家也玩得十分开心,五六天的时光似纸片般飞走,转眼便到了最后一天。   明天便要启程回去了,周染便给众人放了个下半天的“假期”,让大家在古陵随意逛逛,买些纪念品什么的。   陆悦这几天顾得调戏周染,把拍vlog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为了避免小红的夺命追击,连忙拿起摄像头去补充素材了。   众人散的散,走的走,而周染思忖片刻,向着依旧热闹的小镇上   走去。   龙王庆典结束后,小镇便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人们该摆摊摆摊,该赶集赶集,没有什么的特殊地方。   ……除了某位重操旧业,躲在阴暗处观察着人流的瘦小身影。   古陵镇子小,人们都大多相识,若是有什么生面孔的话,无论从穿着还是说话方式上,都能够很容易的辨识出来。   一对看着像是自由行的情侣停在小摊面前,正蹲下翻看着几对不同颜色的珍珠耳环,没有注意到身后悄悄地靠过来个影子。   瘦小的手扒上背包,小姑娘屏住呼吸,正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时,身后忽然传来个清冷嗓音:   “你在干什么?”   小姑娘吓得浑身一抖,疾风般收回了手,而情侣们疑惑地回头看了眼,便又浑不在意地转回去了。   周染站在人流之中,一身扣到最顶的白衬衣极为显眼,正面无表情地望向自己。   “呸,真是晦气!”小姑娘磨了磨牙,狠狠说道,“乔疯子你有完没完,来这里干什么?!”   周染淡声纠正:“是周。”   小姑娘抿了抿唇,冷哼一声,变本加厉地喊道:“乔疯子乔疯子乔疯子——我就这么喊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周染摇摇头:“无所谓。”   对方一副油盐不进,死气沉沉的样子,小姑娘看着就没来由生出股火气来,可这火气又压根没地方发,最终只能自己气气自己了。   周染偏了偏头,示意小姑娘跟上自己,而小姑娘在原地愤愤剁了半天脚,见周染都快走没影了,最终还是很没有志气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远离了熙熙攘攘的镇上街道,来到了稍偏远的江边。   此时下午时分,江边静悄悄的无人来往,周染半倚在栏杆上,抬起眼皮去看她。   她身形消瘦,眼中的墨色被风吹得稀薄,似浸入雾中一般,极为安静,极为朦胧。   小姑娘皱着眉,说道:“喂,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周染倒也不掩饰,她微微抬起头,声音骤冷:“你是怎么知道,我曾经姓乔的?”   小姑娘顿时僵住了。   周染神色平静,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小姑娘没来由地觉得心怵,想起了昨晚的画面。   昨晚她被抓来派出所后,那个女   人冲了进来,她不顾警察们的劝阻,一把揪住了自己衣领,目光极为狠厉,仿佛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   小姑娘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解释:“从,从电视上面看到的啊,你都上新闻了……”   “当年报道用的是假名,两个字都对不上,而且很快便被全部压下去了,你怎么看到的姓氏?”   周染凉凉地瞥了她一眼,“实话实说。”   她声音依旧是那个平淡的调子,神色却冷得吓人,小姑娘也才不过十几岁,顿时便撑不住了。   “你,你估计不知道。”   小姑娘扭扭捏捏地,小声说道:“我之前被领养过一次,领养我的那户人家,住在东巷街207号。”   周染顿了顿,似叹息般说了一声:“原来如此。”   小姑娘还想继续说下去,周染却摇了摇头,示意她停止。   周染拿出钱包,点了十张钞票出来,外加上自己的名片,一齐递给了小姑娘。   名片做的极为简单,只有「周染」两个字,而底下附了一串电话号码。   上面没有任何的职位、学历介绍,简单的一目了然,而这恰恰便是身份的证明——   因为单是这个名字,便已经代表了她在行业中不容小觑的影响力,无需任何多余的赘述。   小姑娘都懵了:“诶?!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么多钱啊?”   她手微微颤抖着不敢接,倒是周染面色如常,说:“封口费。”   “无论你知道多少,无论你看到过多少,都不要和别人说。”   周染抿着唇,喉中蔓出些苦涩来,压得她胸腔翻腾:“尤其是昨天那位。”   小姑娘接过钞票来,她看了看名片上的“周染”两个字,忽然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你摔在楼梯间,全身都是血那件事也不能说?”   “不是摔的,是——”周染顿了顿,叹口气,“算了,你知道的还真多。”   “我经常偷偷看对面206的事情,那我岂不是有很多你的把柄,”小姑娘眼睛亮了亮,“我可以威胁你吗?”   周染:“……”   她沉默片刻,淡声说:“你大可以试试。”   。   陆悦抬着摄影机整整拍了一个下午,拍的那叫一个口干舌燥,回到酒店之后,躺在床上便不想动了。   团建今   天就正式结束了,众人坐着大巴回程,而周染依旧上车便直接睡着,陆悦便只好自己看看手机,听听音乐,晃悠掉了回程的四个小时。   古陵的六天行程就像是一个短暂美好的梦境,忙碌生活中的一次喘息,回来之后,生活便回到了正轨。   陆悦高高兴兴地玩了六天,回来后便遭到了小红的炮轰。   她存的所有稿子都全部发完了,为了赶上一周一更视频的进度,陆悦被迫开始连轴赶稿。   稿子自然是永远赶不完的,这周视频录好了,还有下周的,下下周的,永无止境,毫无停歇。   再加上之前有一条博文莫名出圈,粉丝数一下子暴增,陆悦还得想想如何维持粉丝关系,以及处理好众多公司的推广合作企划。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她都忙的焦头烂额,停都不带停的。直到小红提起说“今天要去瑟兰摄影”后,陆悦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似乎已经两周没见到周染了。   那人也不知干什么去了,电话也没有信息也没有。陆悦总觉得两人在古陵拉近的那一点点亲密关系,瞬间便回到了原地。   想归想,工作还是另一码事。   陆悦收拾好东西后,久违地踏进了瑟兰大厦,抬头便望见办公室中张贴的美妆海报,已经全部换成最新的。   看样子,像是要把当红小花换掉,换成国际影后来做代言人了,真是很是下血本。   陆悦站在原地看了两眼,瑟兰的玻璃门忽然“哐当”一声打开,有人惊喜地喊道:“——悦姐姐!”   这声音陌生又熟悉,陆悦迟疑着转过头,便见一个短卷发的女孩推开门,向着自己跑了过来。   卷发女孩的眼睛又大又圆,一笑起来便露出两枚小虎牙来,梨涡深深浅浅,像是盛满了蜜。   她比陆悦要稍微矮上一点,直愣愣地扑到陆悦怀里,用力地圈住腰际,喊道:“悦姐姐,我好想你!!”   陆悦懵了:“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这太过热情的小姑娘叫做孟子瑜,是孟氏集团的千金小姑娘,与陆悦去了同一所大学,是小她两届的学妹。   陆悦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亲密接触,她试图用手去推对方,结果孟子瑜死命抱着她的腰,怎么也不肯放手。   “悦姐姐,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啊,”孟子瑜眨眨眼,眼角泛红,“我可难过了。”   陆悦头疼的不行,她终于把孟子瑜给推了开来,缓了口气:“我读完大学后,本就是直接回国的。”   见孟子瑜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一副“你这个负心女”的表情,陆悦只觉得一个头变两个大:“那你呢,怎么会在瑟兰?”   正说着,玻璃门又被推开了,小助理捧着碗热腾腾的泡面,一边呲溜着一边走了出来:“还能因为什么。”   “成绩太烂毕业找不到工作,”小助理满脸鄙夷,“被她爸空降进瑟兰来捣乱呗。”   孟子瑜一听便炸了,气呼呼地和小助理吵了起来:“蘑菇头你瞎说什么,我有做好我本职工作的!”   小助理冷漠:“个鬼!我看你天天都在偷偷看视频,安排给的文件一分没写。”   在陆悦无奈的目光下,孟子瑜还是忍住了揍小助理一顿的冲动。   她一边矜持地冲陆悦笑着,一边恶狠狠地将小助理往里推,两人闪身进了休息室后,顿时便没了身影。   真没想到,孟子瑜居然在这里。   陆悦抬手摩挲眉睫,看来之后得避着点了。   说起孟子瑜这小姑娘,两人本就都是豪门圈,所以在国外读书时来往的比较多,陆悦也对她多有照顾。   但陆悦把她当妹妹看待,孟子瑜却似乎不这么认为,每次见到陆悦时都有些热情过了头,弄得她有些苦恼。   看着两人身影消失,陆悦长长叹了口气,正准备掉头去摄影棚时,却被身后的人给吓了一大跳。   “——?!”   陆悦差点骂出声来,她捂着心口,被那神出鬼没的身影吓得够呛,“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染站在走廊远处,手中捧着一杯热咖啡,神情冷冷淡淡,解释说:“刚刚路过。”   “你这人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忽然就一声不响的出现在身后,”陆悦抬手抹了把虚汗,“吓死我了。”   周染不置可否,她目光越过陆悦,落在孟子瑜与小助理消失的位置,顿了顿,说:“你认识她?”   应该问的是孟子瑜吧?陆悦点点头:“国外读书时认识的小妹妹,性格挺活泼的,父亲间也有生意上的来往。”   周染   又问:“很熟悉?”   “算是比较熟吧,”陆悦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之前因为课题的缘故,合作过几次。”   周染“嗯”了声,依旧端着咖啡杵在原地,凝神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神情严肃一声不吭。   “行了,你站这里干什么,”陆悦哭笑不得,抬手去推她,“走了。”   周染一边被推着向外走,一边又回头看了眼,说:“好。”   。   而另一边,孟子瑜把小助理连拖带拽,顺手“嘭”地关上了休息室的大门。   “蘑菇你干什么啊,我心心念念悦姐姐这么久,好不容易才与她重逢,”孟子瑜都快急哭了,“都被你搞砸了!”   “我叫岳墨,不是蘑菇。”   小助理嘟囔着,依旧呲溜吸着她的泡面,“我都说了,陆姐和咱周总是一对,你别想横叉一脚。”   孟子瑜抿着唇,小虎牙轻轻磨蹭着,屈指敲了敲桌子:“谁说的?”   “周染冷的要命,谁会喜欢她啊,”孟子瑜自信说,“虽然现在悦姐姐还只把我当妹妹看,但我会让她改变的!”   小助理不屑地“哼”了声,说:“天真,喜欢这个东西玄乎的很,怎么是说变就能变的?”   她又夹起一缕泡面,悠悠闲闲地鼓起嘴巴嚼着,孟子瑜则是皱眉想了半天,忽然猛地拍上桌子。   短卷发晃悠着,孟子瑜一眨不眨地望向小助理,浅色眼瞳像是枚琥珀般,闪着亮晶晶的光:“喂,你来当我参谋吧!”   小助理:“???”   “周染有什么弱点吗,”孟子瑜一脸认真,斗志满满,“我要将她所有情敌,全都逐个击退!!”   一番豪情壮志下来,小助理丝毫没有动摇,她抬起泡面喝了后,冷笑一声。   “不,你不懂。”小助理肃然说,“周总不是人,她是神。”   孟子瑜:“……”   “你想找到周总的弱点,那是不可能的,”小助理冷静说,“就算现在世界末日来临了,周总依旧能有条不紊地把公司处理好。”   孟子瑜:“…………”   “不和你说了,就知道捣乱。”孟子瑜磨磨牙,丢下慢悠悠喝着面汤的小助理,径直跑出了门。   。   今天的摄影结束后,陆悦刚刚走出门,便被一大丛玫瑰花   扑了满怀。   “Surprise!!”   孟子瑜抱着超大一束玫瑰,眼睛亮亮地等在门口,将花束往陆悦怀中塞去:“悦姐姐,这是送你的!”   陆悦连连摆手,哭笑不得:“你送玫瑰干什么,还送这么多。”   孟子瑜得意洋洋,旋出个小梨涡来:“我每天都会送你花的,悦姐姐安心收下就好。”   陆悦捧着一大束花,放下也不是扔掉也不是,正苦恼着,孟子瑜又凑了过来,神采奕奕:“姐姐,我送你回家吧?”   “你会开车?”陆悦反问。   孟子瑜一下子噎住了,支吾了半天,小声说:“家,家里派人来接我的……”   “那不就是了,”陆悦将花塞回到她怀里,“我自己开车回去就好,不麻烦你家人了。”   她摸摸子瑜小妹妹的头,声音十分慈祥:“乖,以后别破费了哈。”   孟子瑜咬着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抱着花就要追上去,结果陆悦动作更快,电梯门一关就没了身影。   饶是如此,她还是不死心。   孟子瑜将花束一把推给吃瓜看戏的小助理,心急火燎地按着向下按钮,跟着冲到的停车场之中。   只是停车场这么大,她又不知道陆悦车停在哪里,迷茫地绕了好半天后,倒是把自己绕晕了。   “这是哪啊,”孟子瑜看着如出一辙的墙面和标题,整个人都不好了,“电梯呢。”   正当她瞎晃悠的时候,寂静无人的停车场中,忽然多出了另一人的脚步声。   孟子瑜惊喜地回过头去,便见电梯间的门被人推开,周染神色平淡地走了出来。   “怎么是她?”   孟子瑜心中嘟哝着,她咬咬牙,向着周染大喊了声:“喂!!”   周染偏头望了眼她,便转了回去,手搭在车门上准备离开,十足的冷漠疏离。   “周染!你给我听好了!”   趁着片刻空档,孟子瑜已经跑到了面前,她紧抿着唇,大声说:“我喜欢陆悦姐!”   这一声直白而纯粹,周染动作顿了顿,声音不急不缓,慢吞吞的:“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会努力追求她,我会让悦姐姐也喜欢上我,而不是再把当成妹妹或是小孩看到。”   孟子瑜微微喘着气,神色十足的认真:“我会打败你!   ”   年轻人年少气盛,说出的话带了十足气势,火花噼里啪啦地四溅开来。   可是那火花热烈的烧了半天,却始终没个响应,也没媒介让它继续烧下去,便“哧”的一声轻响,悄悄熄灭了。   周染神色冷淡,她抬起眼皮望了孟子瑜一眼,乌瞳似枚玻璃珠子般,声音清冷似玉:“是么。”   “等你做出些实绩来,再来和我说话吧。”   周染打开车门,声音漫不经心:“……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小助理:周总的吃醋,就是没人看得出来她吃醋,因为她已经整个人泡到醋缸里面去了。 第34章 酸梅汤 1   “……你说什么?”   孟子瑜懵了, 卡壳般在原地愣了两三秒,直到周染关上车门之后,才反应过来。   她面颊腾地红了, 像是熟透了的苹果般, 有些恼羞成怒地磨着牙,冲周染喊道:“你什么意思, 谁是小朋友了?”   孟子瑜喊得再大声,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周染早就淡定地关了出门, 启动开出了停车场,留她一人在后面干瞪眼。   “你给我等着!”   孟子瑜望着汽车尾部,很是不甘心地吼到。   这件事着实丢脸,听孟子瑜愤愤地咬牙说完经过之后,正在啃着雪糕的小助理没忍住, “噗嗤”笑出了声。   孟子瑜恼羞成怒:“你笑什么啊!”   小助理被雪糕呛到了,断断续续地打着嗝,笑得超大声:“哈哈哈哈哈,居然敢正面怼周总,孜然鱼你是傻子吗。”   “臭蘑菇, 就知道幸灾乐祸!”   孟子瑜软绵绵地趴下来,短短的卷发在面侧晃啊晃,像是弯曲的小花瓣。   她捧着脸发呆,口中嘟嘟囔囔的:“怎么办啊怎么办啊,陆姐要被坏人抢走了。”   小助理啃着雪糕, 唇边沾着点融化的脆皮巧克力,一派大师风范般地举起手指来晃了晃。   “虽然你和周总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但感情这件事很难说, 我觉得挺玄乎的。”   小助理很是认真,分析说:“能和周总谈恋爱的人,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   孟子瑜眼睛亮了亮,燃起了些希望:“那就是说——”   小助理说:“陆姐那么聪明优秀,长得又好看,她无论喜欢谁什么类型,都不会是你这个型的。”   说着,她还伸出手来,拍了拍孟子瑜的肩膀,语重心长:“孜然鱼,死心吧。”   孟子瑜:“…………”   孟子瑜被小助理一番话气得够呛,伸手去抢对方的雪糕,在小助理的怒吼中,硬生生咬下了一大块。   方才还是一个完整椭圆形的雪糕,顿时就被咬出个超大的豁口来,少了起码三分之一。   小助理愤怒了。   “孜然鱼你干什么,这是我的!”她眼泪都快飚出来了,伸手去拽孟子瑜衣服,“你还我雪糕!!”   孟子瑜   含着雪糕,口齿不清地说:“谁让你不支持我的,活该。”   让她再把雪糕吐出来已经不可能了,小助理泫然欲泣,抱着她剩下的半个多雪糕,可怜巴巴地舔了一口。   孟子瑜完全不为所动,将满嘴雪糕吞下去后,屈指敲了敲桌子,半个身子歪过来:“说真的,岳墨啊。”   她眨眨眼睛,很是期待地看向小助理:“你爸不是瑟兰董事之一吗,可不可以……让他炒了周染啊?”   小助理鄙夷地瞪了她一眼,说道:“你想得美,我爸宁愿炒了我,也死活不会愿意炒了周总的。”   孟子瑜失望地“啧”了声。   “我爸求着周总留下来都来不及呢,”小助理抿抿唇,“再说了,她五年期满就要离职,这时候愿意带带我,我爸已经很感激了。”   听到这话,孟子瑜有些惊讶,不由得睁大些眼睛,疑惑地询问说:“要走了?走去哪?”   瑟兰可是正儿八经的国际大公司,总部CEO这位置薪水高的吓人,无数人挤破头想要抢呢。   周染倒好,这么一个诱人的职位,她“五年期满”居然就要走人?   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子瑜疑惑不解,小助理倒是看得很开,一时有些感慨万分:“谁知道呢,千万别开个美妆公司就好。”   。   陆悦对周染的举动丝毫不知,她现在一想到孟子瑜就头疼,避开不是,答应也不是,难做的很。   孟氏集团是做服装行业的,旗下的好几个品牌都在时尚界享誉颇盛,倘若陆悦真准备在商界发展的话,各种交际是避免不了的。   “唉,这可怎么办。”   陆悦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出神,还在思索着最佳的应对方案。   早在留学的时候,孟子瑜就突兀地向自己表白过了,而陆悦也拒绝的很明白。   只是这小姑娘执拗地很,又因为是孟氏千金而带了股傲气,对自己可谓是百折不挠,变着花样来。   陆悦原本以为回国后,她会收敛点,没想到照样热情的不行。   实习的工作不好好做,还当着一堆瑟兰员工送自己玫瑰,让陆悦有些哭笑不得。   还是太孩子气了。   陆悦这样想着,越想越头疼,不由得长叹一声,引来了陆妈的   注意。   陆妈正在懒洋洋地敷着黑鱼子酱面膜,见自己女儿长吁短叹,不由得说了声:“悦悦这是怎么了?”   “你还在这躺着,赶快起来收拾一下,”陆妈提醒说,“今天老孟在别墅请吃饭,该撑的场面还是要撑的。”   陆悦又叹了口气,翻身坐了起来,上楼换衣服去了。   ——无巧不成书。   陆妈口中的“老孟”,自然就是孟子瑜的父亲,孟氏集团的最大股东,孟东。   因为孟子瑜回国的原因,孟东打算在别墅里请些亲戚朋友们过来吃饭,陆悦自然也就收到了邀请。   陆悦避开子瑜小姑娘都来不及,结果人家父亲一个邀请递过来,她就是再不愿意,看在父母的面子上也得赴约。   可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陆悦在家中磨蹭了一会,最后还是被父母带去了孟家。   孟家不知多少栋房产,最终依了孟子瑜的意思,选了半山小区的别墅来举行派对。   恰好就是陆悦家附近不远,走路都能到的距离。   陆悦从车上下来时,别墅中已经来了好些位客人了,秦缁、穆礼,岳明立……全是些鼎鼎有名的商界人士。   她身为年轻一辈,在依次与长辈们问好过后,便悄悄地离开了客厅,尽量不去打扰长辈们的谈话。   年轻人们都聚集在花园周围,周染的小助理,同时也是岳家小女儿的岳墨也来了,正坐在喷泉边上吃甜点。   她专心致志地将马卡龙分为四块,提拉米苏也分为四块,用叉子叉起两样甜品来,一口闷了下去,露出个傻兮兮的笑容来。   就在小助理,或者说岳墨的身旁,还坐着个熟悉身影。   那女孩一头短短的卷发,浅色眼睛像是宝石般透明,正拽着岳墨肩膀,将她使劲摇晃。   “蘑菇蘑菇怎么办啊,”孟子瑜焦急说,“万一悦姐姐不喜欢我,故意不来怎么办,我好难过。”   岳墨被她摇的晃来晃去,端着甜点的盘子却稳稳当当,一点儿糖霜都没落下。   “担心什么,”岳墨嚼着甜点,抬眼望了望,“你看,那个是谁啊?”   她手一挥,便恰恰好好地落在刚才到花园门口,蹑手蹑脚准备走进来的陆悦身上。   陆悦:“…………”   好你个小   助理,明儿我就让周染给你布置一堆东西,非得忙死你不可。   一看到陆悦,孟子瑜眼睛便亮了,连蹦带跳地跑过来,声音带着欢喜的小波浪:“悦姐姐!”   “嗳,您好。”陆悦笑得勉强,“欢迎回国。”   孟子瑜伸手想要去挽陆悦的胳膊,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但对方也不气馁,直接把吃蛋糕吃的正开心的岳墨给拽了起来。   “悦姐姐,我带你去看我们家的喷泉,”孟子瑜眨眨眼睛,拽着岳墨就往外走,“很好看的!”   虽说拒绝了对方的牵手,但面子还是要给的,陆悦应了下来。   她看着岳墨满脸生无可恋,眼睛里写的都是“救救我”,就这样被孟子瑜给拖着一起来了。   说是看喷泉,其实一直都是子瑜岳墨两个同龄小姑娘在说聊天打岔,陆悦默默跟在后面,总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晚饭过后,长辈们在喝酒聊天,而陆悦打了声招呼过后,便准备出门散散步。   孟子瑜见状连忙追了过来,三两步跑到身旁,半仰着头去看她。   “悦姐姐,你是要去散步吗?”孟子瑜歪歪头,浅色眼睛像是落入了星星,“我能和你一起去么?”   陆悦望她一眼,浅浅笑了下:“你这就抛弃小墨了?”   “切,蘑菇就知道吃,”孟子瑜很是嫌弃,“她还在剥螃蟹呢,不理她。”   她小步跟上陆悦,与对方并排走着,稍稍偏过头来,声音软糯:“姐姐,我不会打扰你的。”   陆悦心中无奈,但对小孩子也不太好太过苛责,于是两人便一齐,沿着别墅外的道路慢慢走着。   孟子瑜性子活泼,满脑子都是有趣的小段子,一路上都说个不停,对什么都能发表下自己的见解与看法。   而陆悦便沉稳多了,虽是很认真地在听对方讲,却只是偶尔应上几句,说的话并不多。   两人沿着坡道向下走,拐过一个弯时,她们望见墨色的树林之间,蓦然亮着一枚星星。   有钱人都住在半山小区,大家本来就都是一个圈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遇见谁陆悦都不奇怪。   但这么多人中,陆悦偏偏就遇见了那位她最不想见到,同时也是最想见到的人。   周染靠在汽车旁,她微微低垂着   头,手中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   沉默的,安静的。   她就那样站着,白雾静悄悄地涌开,将棱角分明的眉眼模糊,水墨画般朦胧而冷冽。   火光一明一灭,烧灼着漆黑的瞳孔,就像是迷路的萤火虫,马上便要被黯淡夜色所吞没。   周染不知在想什么,连两人靠近都恍然未知,直到陆悦蓦然出声,才猛地回过神来。   “……周染?”   陆悦怔怔望着她,说道。   周染神色一僵,她下意识地将手背到身后,试图将那只香烟挡住。   片刻后,周染自己也意识到她们早就看到了,再怎么躲不过是无用功罢了,索性站直身子,坦然地望向两人。   火焰烧灼着,烟头蹦出一枚火星,在寒风中飘落在地,再没之前的热烈欢腾,静悄悄地熄灭了。   你怎么会抽烟,你居然会抽烟,你为什么会抽烟……   陆悦心中有无数个问题,但哪个她都问不出口,哪个她都觉得不合适,最后支吾了半天,挤出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总不能在家门口抽。”   周染轻声回答着,将烟头掐灭,指尖间蔓出无数火星,她却似乎不觉得烫。   可能是对方神色太过冷淡,之前还气焰嚣张的孟子瑜,顿时像是被迎头泼了一身冷水。   她一直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躲在陆悦身后,就探出半个头来看周染,神情有些惶恐害怕。   火星已经彻底熄灭,香烟只余下惨淡灰烬,细密地覆在指节间,就像是一块狰狞丑陋的疤痕。   “虽然说你可能压力大,但怎么说呢,香烟比较有害健康,”陆悦声音愈小,“还是尽量少抽……”   周染说:“最后一次。”   她这样说着,语气沉稳而令人安心,令人不由自主地便想要去信任,想要去维护。   周染总来都是说到做到。   她说她会保持年级第一,她便真的在这个位置呆了三年;她说她会夺冠,她便真的包揽所有竞赛奖项;她说她会做到最好,于是她真的做到了。   在短短两年时间,将濒临退出市场的瑟兰带了回来,并且达到历史以来的股价最高值。   可是在周染这“说到做到”的之中,在她许下过的寥寥承诺中,又有多少是给自己   的呢?   陆悦总是忍不住去想。   周染从没有说过“喜欢”,更毋论“爱”这个字眼,而高中那两年所谓的情侣关系,更像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陆悦用了一秒钟去喜欢上她,用了一个月去用力追赶,用了一年让对方点头答应。   而随后的时光中,陆悦便总是和对方泡在一起,天真而又烂漫地觉得,少年时的爱恋可以走到永远。   那段记忆是彩虹色的糖,是阳光下的泡泡水。   周染似乎对自己有着无穷无尽的耐心,会听自己胡言乱语,会认真讲题,会陪着疯、陪着闹,从未抱怨过一句。   但周染真的喜欢过自己吗?年轻时的陆悦不知道,她也不愿意去思考。   假装对方也喜欢自己,假装对方愿意和自己在一起。每天一起吃午饭,一起写作业,一起去做些翻墙逃课的傻事。   ……然后梦就醒了。   周染在机场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当着自己的面,慢慢地,极轻地提出了“分手”。   当时的声音很轻,陆悦甚至能听出她气息不稳,声音一直在微微颤抖着,像是张被火烧得卷曲的白纸。   可尽管是这样,她仍旧提出了分手,坚决而又果断,没有留下任何的回旋余地。   烟早就彻底灭了,白雾也慢慢散去,周染站在漆黑夜色中,像是刻意躲开了路灯的光。   晚风极冷,温度越来越低,孟子瑜出来的匆忙,身上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   她依旧躲在陆悦身后,却被冷风钻进衣领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将陆悦胳膊握紧一点。   周染望向孟子瑜,目光落在她扒着陆悦的手上,神色微微变了下,却很快便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子瑜从国外回来,我们在她家开派对,刚刚吃完晚饭,想说一起散散步而已。”   陆悦不知怎么地,下意识地就想去解释:“你别多想。”   她忐忑不安地望着周染,手紧紧拢着,耳畔都是自己的心跳声,想要从对方的神情中,捕捉到那怕一丝一毫的变化。   谁知道,周染摇了摇头。   “没关系的,你不用和我说明,”她声音清冷,慢慢地,一字一句说,“也不需要解释什么。”   ……不需要解释?   陆悦愣了,她的心忽然便没了支撑,在寒冷的风中下坠、下坠,坠到泥泞的土壤中。   她身侧层层叠叠堆着雪,似乎还有什么拖拽着自己下坠,她冷的指尖都在发抖,声音有些颤:“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此时周染的脑子】   80%:完了大老远跑到家对面偷偷吸烟被陆悦发现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解释现在马上认错来得及吗   20%:让我思考一下,该如何不动声色地迫害这位叫做孟子瑜的小朋友。   【作者】   吸烟不好!!吸烟有害健康!!!!! 第35章 酸梅汤 2   周染还攥着那枚熄灭的烟, 晚风缓缓拂过,鼻尖涌入了浅淡的烟草味,带着一缕沁冷薄荷的清香。   那是她的气息。   熟悉的, 浅淡的, 冰冷的。   陆悦喉咙发苦,心被压在燃尽烟草中, 火光一闪一闪,缓缓失了艳丽色泽, 熄灭在苍白的灰烬中。   “是了, 我忘记了,对你来说,什么事情都是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说明的对吗?”   陆悦向后退了一步,眼帘微微垂下,“还是说, 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在乎过?”   周染愣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不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陆悦却瑟缩着后退,拼命躲开了她。   陆悦偏着头, 不想去看对方的神色,也不想去在意什么了,抬手捂住了耳朵。   “我解释,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误会,是因为我在乎, 而你呢?”   陆悦抬起头来,眼眶泛红,下眼睑涌出水意来, 将视线晕染的模糊不清:“那你呢,你从始至终,到底有在乎过吗?”   “你之前说分手的时候,真的有在乎过我的感受——有想过怎么去解释吗?”   半截烟草砸在地面上,灰烬簇簇散开,将漆墨地面泼上了零星白漆。   “陆悦,等一下。”   周染伸手想去拉她,却被陆悦躲了开来,她紧紧抿着唇,用手背抹去了一滴将坠的泪:“别碰我。”   “行,这是我最后一次解释,以后都随便吧,没必要了。”   陆悦咬咬牙,忽然抿出个笑来,声音沙哑着,近乎于气音:“我没哭,眼睛进灰了。”   “陆悦,”周染声音有些哑,她竭力解释着,“我——”   陆悦擦了下眼睛,手背上浅浅地落了道水痕。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唇边便蔓出个单薄的笑来。   她摇了摇头,打断了周染的话语:“先走了。”   周染还想追上来,原本还躲在身后的孟子瑜,忽然便像是有了底气般,横叉在了两人之间。   “你干什么啊,没听到悦姐姐不想听你说话了吗,追上来想让她更不开心吗?”   她伸出手臂来,像是个小卫士般挡在两人之间,稍稍蹙起了眉头:“我不许过去!”   周染说:“让开。”   她气息稍有些不稳   ,呼吸声凌乱,咬着牙加重了语气:“让开!!”   那声音再不复往日的平静,凶狠地像是把尖刀,明晃晃地对着孟子瑜。   周染低垂着头,瞳孔结着冰,一丝光泽也无,堆积满了漆黑的余烬。   孟子瑜颤了下,她本能地觉得有些害怕,心中却像是有什么支撑着,硬是没有挪一步。   她直视着周染,喊道:   “虽然我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你是自己提出的分手,你又凭什么要求对方等你、听你说话?”   周染被她拦住路中间,手死死拢着,锁骨下的黑蝶又开始扇动,翅膀嵌入血肉中,极深极寒的疼。   “我其实,我……”   她想说什么,嗓子却不自主地哑了,眼前有黑雾聚拢,她抬手捂着前额,又开了口:“是,你说的……”   “你说得对。”   周染踉跄着向后退,反倒让孟子瑜吓了一跳,下意识说道:“你怎么了?”   陆悦早就离开了,身影在消失在远处的拐弯口,道路上的路灯沉默亮着,铺下满地雪白的盐粒。   周染再也站立不稳,身子一软,狠狠地砸在了车门上,“咚”的一声闷响,撞得骨骼发疼。   她面色苍白,瞬间便失了所有血色,脊骨抵着冰冷车门,才不至于滑落在地。   孟子瑜傻了,紧张地手都在发抖,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身后,又看了看低着头的周染。   周染看起来面色不太好,我应该问一下吗,或者帮忙打个电话什么的?   孟子瑜懵懵的,不过,周染是我情敌啊,我为什么要关心她……但她看起来真的不太好。   小姑娘还在原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周染反而先开口了,她声音极稳,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你走吧。”   “……我没事。”她轻声说。   “喂喂,谁说我关心你了,”孟子瑜立马顶了回去,“你是我情敌,我巴不得你赶快放弃悦姐姐,她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了!”   周染没有说话,手一直抵着额头,骨节苍白的像纸,像燃尽的炭,挡住了面上神情。   孟子瑜犹犹豫豫地,从侧面偷偷看了她几眼,小声说:“那我走了?”   见周染默不作声,没有应答自己,孟子瑜又站了会后,转头向着陆悦离开的方   向跑过去了。   夜色愈浓,周染伸手够到口袋,银白色的烟盒之中,只剩下了最后一根。   她想要去拿,手顿在了半空中,细长纸烟却像是白蛇般缠上了指节,嘶嘶吐着信子。   周染拿着最后一根烟,沉默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烟盒空落落的没有重量,她手一颤着没握稳,便与打火机一同摔落在地。   “哐当”一声,   落在漆墨的地面上。   。   陆悦方才被气得厉害,转身就跑回了别墅,她望着里面灯火灿烂,在门外被冷风一吹,倒是冷静了下来。   刚才看周染的样子,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孟子瑜拦住了不给过来,而自己也没有给她机会。   但现在想想,其实还能听一下的……   陆悦狠狠掐了下自己,胳膊上的软肉一阵巨疼,引得她嘶得吸了口冷气。   自己真的是不知好歹,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不,刚被周染气得的不行,结果过了十几分钟,她又开始为对方“辩护”起来。   陆悦还没进别墅,孟子瑜倒是从身后追了过来,她跑得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悦…悦姐姐……”   “你跑什么啊,先缓缓,”陆悦哭笑不得,“我去帮你拿点水。”   孟子瑜一边费神维护着自己的淑女形象,一边喘着气点点头,缓了片刻后,跟着陆悦走进了别墅。   而在接下来的聚会中,陆悦都对周染之事只字不提,完全没有要问孟子瑜的意思。   反倒是孟子瑜闲的发慌,顺嘴就和开始吃龙虾的岳墨说了,引得小助理一阵紧张:“不是吧,你就把周总扔那里?!”   “我还能怎么样,她是我情敌诶,我难道背着她回来吗,”孟子瑜小声嘀咕,“所以呢?”   小助理揉揉头发,她拿起手机跑到旁边打电话去了,一连打了好几个人,才又溜溜地跑了回来。   “你干啥去了?”   孟子瑜好奇询问。   “没什么,”岳墨晃晃蘑菇头,四处张望着,“我刚才剥好的龙虾呢,上哪去了?”   孟子瑜:“哦,我吃了。”   岳墨:“…………”   “你找死吗!”小助理又开始飙泪了,“那是我好不容易剥出来的精华部位,打算和意面混着吃的!   ”   她伸手就去拽孟子瑜衣领,声嘶力竭地控诉:“我宁愿和周总玩儿,起码周总从来不和我抢东西吃!”   两人打得激烈,陆悦瞧了几眼,默默地走开了。   宴会上的甜点精致可口,陆悦却没什么心思品尝,只觉得索然无味。   回家后她倒在床上,正在平板上心不在焉地划拉着视频时,手机忽然“叮铃”一声,收到了条信息。   陆悦瞥了眼,见备注是【周同学】三个字,想也不想直接将手机扣下,顺带开了静音键。   手机果然就没有动静了,安静地就如同冰块一样。   陆悦心满意足,眼不见心不烦,开始继续看视频。   直到洗漱准备睡觉之后,她都没有再拿起手机看消息,一觉睡到了天光乍亮。   。   如果下午没有其他安排的话,陆悦习惯抽出一个小时来沿着小区慢跑。   正当她绑好头发准备出发时,在门口遇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陆妈抬手揉了揉孟子瑜的头,笑容盈盈:“悦悦啊,老孟说子瑜妹妹缺乏锻炼,让她来跟着你跑两圈。”   孟子瑜乖巧点头,短短的卷发被扎成个小揪,从太阳帽缝隙中偷偷去看陆悦。   陆悦:“……”   母亲都发话了,人也已经到门口了,陆悦还能说什么,只能顺从地应了下来,带着孟子瑜出了门。   “悦姐姐是每天都会跑步吗,好健康啊,我真的超级佩服你!”   孟子瑜神采奕奕地跟在身后,还不忘嫌弃某人一番:“哪像蘑菇,天天就知道吃。”   陆悦笑了笑,说:“也不是每天都跑,看情况而定。”   孟子瑜用力点点头,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好奇地东张西望,就像是没来过半山小区一样。   两人转下个坡道,孟子瑜眼尖,远远地便望见了个坐在路旁的人,用手指了指:“悦姐姐,你看那边。”   两人隔得有些远,只能望见那人穿着短袖短裤,双腿笔直又修长,在阳光下白的发亮。   她带着顶浅色遮阳帽坐在路边,头上还盘着只白色猫咪,用爪子拨弄着绑长马尾的墨色长发。   说来也奇怪,那人分明是一身运动装,却一直坐在路边位置,聚精会神地打着电话,连两人走过来都没有   察觉。   “和律师核对一下第三十,第三十四列条款,”她声音冷淡,“如果构成问题,合同要重新拟。”   猫咪踩着她帽檐,从头顶跳到了肩膀,用头去蹭那人瘦削的面侧,企图引起她的注意。   结果对方理都不理,偏头避开小肉爪子,还在和电话那头嘱咐着事情。   小白猫叫了好几声抗议,主人却冷漠地和冰块一样,气得她从肩膀上跳了下来,直奔不远处的陆悦而来。   陆悦弯下身子,糯米便高高兴兴地跳了上来,窝在她怀了不出声了。   “哇,这是谁家的小猫,好听话啊,”孟子瑜心都化了,“还粘人的。”   陆悦低头去揉猫咪后颈,抬了抬下颌,对着那低头打电话的某人:“喏,她家的猫。”   孟子瑜顺着望过去。   看清后,她沉默了:“……”   “我知道,我也很纳闷,某人冷成这样的性子,”陆悦感慨说,“养的猫居然这么可爱。”   糯米没听懂,只觉得对方怀抱温暖,懒洋洋地蹭了蹭,又窝着不动了。   周染终于打完了电话,她叹了口气,随即找起猫来:“糯米,哪去了?”   她喊“糯米”名字的时候,声音放得轻软,温柔地像是能融出水来,听得陆悦一阵磨牙。   一听到她的声音,糯米立马兴奋了起来,顿住就不管陆悦了,直奔怀里而去。   周染顺着声音转过头来,便撞见到了不远处的两人。   她神色错愕,声音有点结巴:“陆悦……”   瞧瞧,喊猫就温柔似水,喊我名字就磕磕碰碰的,真是不值得同情。   陆悦皮笑肉不笑,手揣在口袋中,声音懒洋洋的:“咱们周总日理万机,怎么会在这里?”   糯米顺利爬上肩膀,周染站起身来,还因为久坐踉跄了一下,扶着树才将将站稳。   “在等你。”   周染神色坦然。   她皮肤本就白,此时换了一身短袖短裤,疏落的阳光融进肌骨,似羊脂玉般柔软。   陆悦挑挑眉,顺势抱起手臂,偏过些头反问道:“等我干什么?”   “是这样的,”周染想要解释,“昨天我……”   话还没说完,陆悦晃晃手指,打断了她。   “抱歉啊周总,我正忙着带子瑜妹妹跑步呢,你要是能   跟着我跑完三圈,我就听你解释。”   陆悦笑了笑:“如何?”   。   二十分钟后。   陆悦望着一高一矮栽在路边的两人,深深叹了口气,用手扶着腰际:“你俩怎么回事,啊?”   “悦姐姐,我不行了,”孟子瑜哭丧着脸,“我要死了,你怎么这么能跑。”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顾形象地栽倒在路边,整个人都快没了,气若悬丝:“啊…我要死了……”   周染一直没说话,她坐在旁边,胸膛剧烈起伏着,低头喘着气。   额间薄汗将长发打湿,黏连在面颊上。她身子前倾弯曲,衣角被深深攥入掌心中,像是张被揉着皱的白纸。   “你们两个不能跑就别跟着啊,”陆悦头疼不已,“别坐着了,起来走一下。”   孟子瑜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追人的心思荡然无存,早就默默打电话,让司机来把她接走了。   随着汽车消失在远方,周染喘了半天,终于缓过口气来。   她长睫被薄汗压弯,眼中盈着水汽,面上覆着层薄薄的红晕:“咳咳,陆悦……”   糯米在她身旁绕来绕去,有点担忧地“喵”了几声,用脑袋蹭了蹭周染手背。   陆悦抿了抿唇,周染只觉得眼前一黑,被人劈头盖脸扔了条小毛巾。   周染摘下毛巾,半仰着头望向陆悦,乌瞳湿润,脖颈细长,莫名有种弱不禁风的味道。   “这么点路就累成这样,”陆悦偏头不看她,声音冷淡,“拿着擦汗吧。”   周染又缓了半天,终于能顺利说话了,她慢慢站起身来,走过来点,小声唤她:“陆悦……”   一声声“陆悦”喊得又轻又柔,尾调软绵绵的,听着像道歉,像讨好,像小猫蹭着你的脖颈撒娇。   陆悦“铁石心肠”,冷漠无情说:“够了,找我什么事?”   周染说:“我发了消息你没回,所以——”   “我没看又怎么了,你又不是我女朋友,”陆悦又打断她,“我凭什么看你消息?”   周染愣了愣:“不,不是,我只是猜你可能会来跑步,所以就在路边上等。”   特意等我,等不到也等?   陆悦顿了顿,说:“那你等到了,我能走了吗?”   周染点点头,又摇摇头,起身追了陆   悦两步,又开始喘气:“你、咳,你有时间吗?”   “其他时候看你挺精神的,一跑步就虚成这样,”陆悦横了她一眼,“什么时间?”   周染追上几步,站在她身前:“我想请你吃个饭,可以吗?”   陆悦:“……”   “你还真是老古董啊,一板一眼的,非得请吃饭不可,有事不能当面说?”   陆悦挥了挥手,转身准备走:“行了,地点时间发我,我看心情去。”   周染微微睁大眼睛,瞳孔中像是落入了枚星子,映着点细弱的芒。   她面色依旧苍白,棱角却被光浸得柔软万分,安静地望着陆悦,极轻地点了下头。   她说:“好。”   。   陆悦今晚失眠了,她看着消息记录中的时间与地址,辗转反侧了一晚上。   我应该去吗?   还是应该回绝?   陆悦望着手机出神,在被窝中长长叹口气,将卷发揉乱些许。   是不是应该赴约,把事情清清楚楚摊开来说,还是应该不赴约,把关系一刀两断地斩干净?   陆悦快纠结出内伤,又想起之前对方提分手的事情。   她心中就是窝火,就是有口气咽不下,咬了咬牙,编辑了一条信息。   【没空,估计去不了】   “叮”一声轻响,对面秒回复了,只有简简单单几个字:【好,晚安。】   陆悦还在消息框里打着不去的理由,结果对方已经迅速回复了自己,弄得她有点不知所措。   ……就,就这样?   陆悦放下手机,还有点怅然,发了会呆之后,干脆什么都不想了,蒙头睡觉。   第二天有工作室的拍摄计划,陆悦忙完所有事情后,已经差不多是下午五点,而她开车回家吃完晚饭后,指针便挪到了八点。   陆悦看了看手机,莫名想起周染的信息来。   说实话,自己发的信息有点模棱两可,说是“估计”去不了而已,万一周染以为自己会来,提前等着怎么办?   陆悦想了片刻,很快嘲笑起自己的想法来。   周染多聪明的一个人,自己说不去,她怎么可能会傻傻的等着,肯定早就忙她工作的事情去了。   陆悦打开手机,瑟兰员工群“我不想猝死了”弹出一条消息来。   小助理:【又是载入史册的一天   ,你们敢信吗啊,工作狂周总今天不仅不加班,居然还请了半天假,中午开始就失踪了!!】   陆悦:“……”   陆妈正在楼下敷精油,耳畔忽然传来“咚咚咚”一阵响,便看见陆悦踩着楼梯冲了下头。   她套了件连帽衫,身形匆匆忙忙,直往门口奔去。   陆妈很是惊讶:“宝贝,这么晚了上那去啊?”   “去敲一个傻子的脑袋,”陆悦头也不回,在门口喊道,“很快回来!”   陆妈点了点头,又躺回去敷面膜:“不回来也没关系,性.生活记得保护自己,注意安全哦~”   陆悦:“…………”   她“碰”一声关上门,开着车几乎是飚出了门,一路紧赶慢赶,激动地差点闯了红绿灯。   陆悦趴在方向盘上,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望着堵车的路段。   周染定的是个高档西餐厅,九点半准时关门,而陆悦看看手机,上面已经是接近十点半了。   ——要不算了吧?   周染就算去了西餐厅,也不会真从中午开始一直等到现在,肯定是坐了一会看自己不来,就直接离开了。   而且小助理也只是说她请假而已,万一自己自作多情,误解了怎么办?   陆悦一想到这些就烦躁不安,她握着方向盘,一度想掉头回家,却又不受控制地踩下了油门。   但是,万一呢?   万一周染真的来了,真的像是小助理所说那样,一直等到现在呢?   抱着这么一点微小的祈愿,陆悦硬是飙车绕道,终于在十点四十赶到了餐厅门口。   只是,西餐厅已经关门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连大门都被拴上了厚厚的锁链。   陆悦在附近商场停车后跑过来,看着眼前这冷冷落落的一幕,只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蠢的无可救药。   西餐厅早就关门了,周染也早就走了,自己还固执地跑过来,可不就是个傻子吗。   陆悦叹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她又看了眼西餐厅紧闭的大门,转身往停车场里走。   停车场建造在室外,夜晚冷风一阵阵地,吹得陆悦身子发抖,步伐快了许多。   路灯年久失修,映的四周昏昏沉沉,陆悦却在空旷黑暗的停车场中,望见了一枚火星。   那是一支点燃   的香烟,主人却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任凭香烟缓缓燃烧着。   火星向上蔓延,将烟草吞噬殆尽,烧灼到了指尖,那人却恍若未觉,感受不到烫似的。   她真的还在。   陆悦鼻子有点发酸,她慢慢地向那边,在周染不远处停下。   周染连外套都没穿,还是平常工作的那件白衬衫,鼻尖与指节被冻得通红,正靠在车旁发呆。   “……你是傻子吗?”   陆悦声音有点不稳,她抬手去擦眼角,死死抿着唇,不让声音冲出来:“你为什么还不走?”   香烟砸落在地,周染惊讶地望过来,神色僵硬,话都有些说不清楚:“陆、悦?”   “行了,你给我听好,我今天本来不会过来的,不过是怕你误解,才过来看两眼。”   陆悦顿了顿,轻声开口:“周染,你今天为什么要来?”   如果周染不在这里,她就能顺理成章地去告诉自己,告诉自己你可以放下了,你可以重新开始。   可是周染来了。   陆悦知道她等了多久,周染手中拿着的那张停车单上,写着整十一个小时。   前七八个小时还能坐在餐厅里,之后难道就一直站在外门吗,一直吹着冷风,也不知道进车里躲一下?   陆悦吸吸鼻子,声音硬邦邦的:“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不要再纠纠缠缠的了,好吗?”   “之前那两次是我鬼迷心窍,反正吃亏的也不是你,就当作从来没发生过吧,各走各路,互不相欠。”   陆悦被风吹得发抖,越说越有点难过,声音大了些许,压不住的委屈:“反正,一直都是我在单恋而已。”   “周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可是你和我直到分手,你都没有说过哪怕一句喜欢我。”   陆悦有点忍不住了,她死死咬着下唇,眼睛泛着水雾,声音颤抖着:“你根本就不在乎,对不对?”   周染没有说话。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长发被寒风撩起一缕,细细缠绕在脖颈上,像是枷锁,像是铁链。   “被我说中了吧?我也是真是傻,怎么就看不明白,一次两次,却总是看到你就心软了。”   陆悦犹自笑了,极轻极浅。   她声音沙哑,慢慢地低下头来,用手背去擦眼角:“我就知道。”   耳畔忽然响起脚步声,陆悦有些茫然地仰起头,便见到周染走了过来,停在自己面前。   她呼吸细弱疲惫,又远又近,似牵似绕,被风吹得零落不堪。   周染抬起手来,扯开领口的几枚扣子,衣领柔柔搭落,褪出锁骨下的蝴蝶纹身来。   她皮肤极白,锁骨下花枝柔韧地缠绕着,黑蝶静悄悄地拢着翅膀,花瓣尖透着红晕,似她微红的眼眶。   陆悦还在愣神,手腕便被人握住进掌心,冰冷触感冻得她一激灵,错愕问道:“你干什么?”   周染一声不吭。   她咬着单薄的下唇,半强硬地牵引着陆悦的手,让她触碰上纹身的位置。   指尖刚刚碰上纹身,周染顷刻颤抖起来,她眼眶越来越红,呼吸错乱嘈杂,下唇被咬得溢出血珠。   陆悦想要收回手,却被对方死死地按住了,掌心下的人一直在颤抖着,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周染……”   周染依旧没有说话,长睫止不住地颤着,掌心下的蝶像是活了过来,随着胸膛不停起伏,扑闪着想要飞出掌心。   纹身下方一点,那是心脏的位置。   指腹压着柔软的肌肤,她触碰到一下又一下的跃动,清晰而有力。   心跳被薄薄的皮肤包裹着,越过肋骨,穿过胸膛,落在她的指尖。   “你在这里,”   周染低声说,“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0 20:40:35~2020-08-11 20:5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钢铁硬汉白某人、村口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若曦 10瓶;陌生人 8瓶;自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黄桃罐 1   车门隔绝了外头的冷风, 但温度依旧有些冷。   陆悦点了点屏幕,将暖气打开,思忖片刻后调高了几度, 转头去看坐在副驾驶的周染。   周染之前被冻得厉害, 现在面色倒是好了一点,抬手将几缕碎发挽到耳后, 指尖浅浅绵绵的红。   气氛稍微有些微妙。   陆悦稍稍坐直些身子,最终还是等不急对方, 率先开口道:“你还好吗?”   周染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唇色有些苍白,认真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傻兮兮在这等大半天,连工作都扔下不管了,找我是想要说什么?”陆悦抿抿唇,“还有刚才是怎么回事?”   周染说:“已经说完了。”   陆悦:“……?”   她用手肘抵上靠背, 整个人猛地坐直,卷翘的睫毛上抬,眼睛乌黑明亮,瞪向周染。   “什么说完了,你说了几句话?不, 你总拢就没说几个字。”   陆悦冷笑:“亏我还于心不忍大半夜跑过来,早知道在家舒舒服服看视频多好,只余大半夜在这陪你吹冷风?”   “你这人也是傻的吗,我都说‘估计’不能来了,意思就是我百分之九十九不会来, 你还自顾自跑过来,当手机电话现代网络是看着玩的摆设吗?”   陆悦缓口气,又添了几句:“还有之前的事情, 我也是气头上,情急之下才会说起之前的旧事,但你倒好,怎么全程一声不吭的?”   她一串话不带停地砸下来,期间周染好几次想开口,都默默地停了下来,等着陆悦讲完。   陆悦说的嗓子有点干,停下来缓了口气,耳旁传来个弱弱的,有点迟疑的声音:   “……陆悦。”   “你说太快了,我会紧张,”周染解释说,“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悦:“…………”   她说之前开停车场忽然拽什么扣子,结果估计是这人心里着急,想让自己先停下来再慢慢解释。   周染的脑回路,果然不能和寻常人作比较,完全没有共同之处。   陆悦有点不自在地偏过头,拢了拢细白五指,指尖浅浅没入掌心,似乎还带着点她的温度。   “亏你还是瑟兰CEO,”陆悦拨弄自己的卷发,用指尖缠着几缕向下拽   ,“平常开个会吩咐个事情,都这样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的吗?”   周染摇了摇头,   她说:“只有对你。”   她声音平静,像是在写着议论文,认真地解释:“只有对你时,我才会紧张,若是换成其他人,便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陆悦呼吸一滞,呼吸声浅了些许,被静默夜色融化,融成了似水般的月光。   车内灯光昏暗,洇没了她黑色的发,周染眉睫低垂着,鼻梁细而笔直,唇畔似偷尝了蜂蜜。   她指节曲起,轻轻抵在颧骨处,神色稍有些迟疑,声音依旧淡淡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陆悦心停滞了一秒,紧接着疯狂跃动起来,胸膛被什么淹没,欢喜快要溢出来。   并不是自己自作多情。   之前无意被忽视、有些模糊的记忆翻涌了出来,被月光冲刷一遍,像是宝石般焕出明彻光泽。   陆悦只记得对方的沉默寡言,却忘了错题本上满满的标注、忘了永远被妥善叠好的运动服、忘了打扫时接过扫把与水桶的手。   还有她的眼睛。   周染本就冷淡,寻常时候都结着冰,男女生的情书撕了一沓又一沓,唯独望向自己的时候,眼睛会微微弯下一点。   像是浸在水中的黑葡萄,温柔又柔软,让人忍不住想吻一吻,让葡萄染上点红,一揉便溢出水来。   陆悦像是个寻到新奇玩具的孩子,她出神地想了片刻,忽然发现年轻时候的自己,真的忽视了很多东西。   并不是每个孩子在摔伤之后,都会哭哭啼啼地向大人撒娇,有的孩子只会沉默地站起来,用手擦擦伤口,继续向前走去。   换了个角度之后,很多事情便有了解答,结果呼之欲出,明显地让人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陆悦极力忍耐着,面上神色平静,五指拢紧了抵在手肘,声音故作冷淡:“然后呢?”   周染神色疑惑,没懂。   “我想听你再说一遍,”陆悦半仰着头,睫毛翻起,眼睛亮亮的,“你今天来这里,要和我说的事。”   周染“嗯”了声,她转身去翻自己带的小包,在陆悦无奈的视线中,拿出了一个笔记本来。   笔记本是认真的吗?   除了某位姓周的学霸,陆悦这辈子没见过有那个人,   连说话前都要一板一眼地打好草稿了。   见她还在翻着本子,陆悦懒洋洋地抱起手臂来,身侧抵着后椅背,心中倒有点好奇,想听听周染这人究竟打算怎么说。   周染翻到最新一页,拿着笔记本的姿势端端正正,黑睫垂下一点,对着上面的内容,正儿八经地读了出来。   “对于之前的事情我感到十分抱歉,因为我缘故而造成了许多不愉快。在此,我想要以我个人的名义,向你致以最真挚的歉意。”   陆悦开始忍笑。   “我一定会严格自查、规范自身语言,竭力规避此类问题,避免再有类似情况发生,同时也希望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染拿着那个小本子,声音愈低,有些底气不足:“……我们能和好吗?”   陆悦已经忍不住了,她笑得前仰后翻,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躺在座椅上咳了两声。   不愧是周染!   陆悦快要笑死了。   这个“道歉信”写的郑重其事、有板有眼的,只要稍微改两三个地方,都可以发给商业客户了。   也只有周染这人,会认认真真写这么长几段来哄人,一字一句念得诚恳无比,就跟上台演讲似的。   虽然被哄的那人听了,要么被气得火冒三丈想离家出走,要么笑得不止打嗝,眼角都溢点水来——就想现在的陆悦。   陆悦笑了好半天,每次要停下来的时候,一看身旁周染不解的神色,又开始想笑。   她到最后已经笑得快没了力气,躺坐在椅子上,一边叹气一边笑着摇摇头,挑眉望向周染。   周染有点郁闷:“你别笑。”   她有点丧气地放下小本子,抬指摩挲眉梢,轻轻叹口气:“我是很认真的。”   “小本子给我,”陆悦侧过身子,手摊开在空中晃了晃,“给我给我。”   周染默默将本子合拢,递了过来,结果瞬间便被陆悦抢了过去。她的手空落落地滞在半空,神色有些错愕。   陆悦就跟发现新大陆一样,饶有兴致地翻了好几页,发觉上面都是一些零碎的词句。   各种短句是什么时候写的不从得知,但内容全是正儿八经,是那种很认真仔细,但看了能把女朋友气死那种。   “不好好学习,上课还要打小抄。”陆悦   将本子揣进口袋,义正言辞地说,“我没收了。”   周染:“……”   她目光落在那小本子上,欲言又止地想拿回来,手都伸出几节,却又默默收了回来。   陆悦天生眼角微泛红,不笑时睫毛卷翘,平白无故便挑起几丝潋滟颜色,微微弯下眉时,更是说不出的风情。   她又把小本子从口袋摸出来,背过身挡着周染,借了点车间的朦胧灯光,哗啦啦翻起来。   周染有些无奈。   陆悦不说话之后,车里便变得很安静,暖气弥漫开来,驱散了身上寒意,悄然包裹住了身子。   周染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她稍稍侧过头去,目光落在漆黑一片的车外。   现在是几点了?   晚上十一点,还是将近午夜?   路灯静悄悄地伫立远处,映亮了沉默的一角,将地面铺满清冷的光。   这个停车场不允许过夜,所以其中除了她们俩的车外,再没有其他车辆,显得空旷而寂寥。   周染等了近十一个小时,虽然有随身带着电脑手机之类用于工作,但未免还是有些疲惫。   她稍微闭了下眼睛,再睁开之时,身旁传来些许响动,浅淡的影子蔓了上来,将车顶的光挡去些许。   陆悦解开了安全带,她身子前倾,膝盖抵上中间的扶手箱。   卷发似水般,自肩侧淌了下来,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眉眼挑起几分笑,乌瞳汪了点水意。   原本宽敞的车内,瞬间便变得狭窄起来,空气被向下挤压着,闷得人心中发痒。   周染神色一僵,身后却毫无退路,连车门都陆悦之前锁上了,只能仰起头来看她。   “陆悦……”她说不出话的毛病又犯了,蹙着眉思考半晌,唇却被人按住了。   陆悦指尖沁冷,压着柔软的唇,向前推了推,力道不大,将她喉咙中的下半截话给锁住了。   她搭上座位边侧的按钮,向前一掰,座位便“哐”得向下栽去,将她身形向下带了一大截。   周染躺倒在位置上,没法平视对方了,只能半仰着头,任由墨发自前额滑落,搭了一缕在唇上。   座位降落的太过突然,周染神色有些疑惑不解,手肘抵着座位后背,有些想坐起身来,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陆悦半截身子已经   成功翻过中间位置,弯腰欺压了过来,手按住她肩膀,稍稍握紧几分。   见周染神色错愕,陆悦不紧不慢,抬手将散落卷发拂到身后,弯眉一笑,眼角染着媚色。   她笑了笑,说:“惊讶什么?我自己买的车,我爱坐哪就坐哪。”   陆悦面不改色心不跳,身形又挪了挪,声音毫不讲理,有些霸道:“现在我想坐副驾驶。”   周染:“…………”   本身就是偏小巧的车型,陆悦挪位置挪的有点艰难,心中埋汰自己怎么就没开另外一辆大车来,偏偏就选了这辆小巧精致的。   老爸老妈那么多辆豪车,哪辆不是功能齐全,精美豪华,她记得还有一辆在国外改装过的,后座软的像云,完全平放下来之后,甚至可以当床来用。   扶手箱位置太高了,陆悦被车顶压得难受,她索性转过头去,指尖嵌入鞋后前浅浅一节,勾着向下带。   短高跟“啪嗒”一声,   落到座位下方。   陆悦脚踝很细,肌骨柔白,在深色牛仔裤下露出一小截来,在暗夜之中明晃晃的。   足背似新月般弯着,透着淡粉的趾踩上座椅,吹落几片软杏花瓣。   花瓣掠过深色皮革,一丝一毫的牵动都尤为显目,轻巧地踩上漆黑夜色,悄悄蔓出花枝来,缠上她的脚背。   陆悦弯眉笑了笑。   她倾下身子来,膝盖嵌到皮革座位中间,向前挪了几寸,抵上个柔软的位置。   呼吸声近了,耳廓被人拢入手心,周染偏了偏头,被若有若无的痒意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唇抿成一道苍白的线,眼角却落了点红,似是有些不知怎么面对自己似的,悄悄地避开了视线。   腰际发热,她的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力道不轻不重,白衬衫被揉出几道褶皱,连带着向上推了几厘米。   周染呼吸一顿。   “陆悦……”   她稍有些轻弱,没什么气势,往日的冷淡音色被红晕冲淡,有些低,有些哑,极力压制着悸动。   “陆悦”两个字唤的轻浅,没头没尾的,也不知她原本想要说什么。   陆悦将手伸进身侧口袋里,将那个小巧的笔记本掏出来,夹在两指间晃了晃,挡掉些光晕。   书脊抵上了下颌,纸张被包裹成坚硬的石   ,将柔软肌肤压得陷下,一尺一寸地下移。   她夹着那不大不小的册子,动作轻慢缓柔,笔记本抵着喉,沿着线向下滑去,碰了碰领口那枚透明的扣子。   周染被欺负的没有空间,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热气蔓开来,将对方垂下的一缕卷发拂起些许。   小册子拨弄着那枚纽扣,两者相撞着,“咔嗒咔嗒”几声细响,像是火机擦亮一簇焰,烧得喉咙干哑。   有几丝淡香弥漫开来,那是一笔一划洇透纸张的墨,原本只是单调地印刻在本子上,此时却活了过来。   墨香缠绕着,轻轻浅浅地压着喉咙,蔓入鼻腔,好似凝成了实体般。   她像是自己寻常用的那支钢笔,被人从木桌上拾起,执在手心之中,温度烫的笔身滚烫。   周染上半身被压着,身下还被膝盖抵着,四处根本没有地方躲。   她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唯有双瞳依旧沁冷,盛着点水意去看对方,字句被陆悦膝盖抵得歪了调子:“陆悦……”   书脊终于成功了,透明扣子没入白色边缘,被弄得滑落下来。   衣领撇开一点,搭落在两侧。   她脖颈修长细白,似水中舒展的天鹅,舒展开羽翼,却又被第二枚纽扣严丝合缝地拦住视线。   陆悦侧身,甩手,那小册子便被“啪嗒”一声扔到驾驶座上,怯生生地收拢着书页,似一朵含苞的花。   她低头,书脊换成了手,坚硬变得柔软,指尖按上第二枚纽扣,恰恰好好抵着她的喉。   周染忽然开口了,声音震动她的指尖,半仰起头来,将最脆弱之处尽数暴.露:“陆悦。”   “……我们能和好吗?”   周染小心翼翼地问着,神色中的怯意被陆悦捕捉进眼底。   她扑哧笑了,身子直起些许,抵着软处的膝盖却重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力道。   “可以啊,”陆悦弯眉一笑,光润进眉睫中,“去你的公寓还是我的公寓?”   。   两人分开各回各车,毕竟她们都开了各自的车来,总不能扔下其中一辆在停车场中被人拖走。   深夜的道路极静,几乎见不到多少车辆,陆悦思索片刻,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悦悦啊,这都几点了啊,”陆妈声音慵懒,“你现在在哪?”   陆悦在红灯前停下车来,她后面紧紧跟着另外一辆车,极为平稳地停在自己身后。   她把着方向盘,将扩音点开:“今晚不回来了,我去公寓睡 。”   陆妈声音忽然轻佻起来,欢快地吹了声口哨,暧昧不已:“呀,真的要在公寓睡?”   “一个人睡还是两个人睡啊,别拉太多人来,记得安全措施哦,保护好自己是最重要的,”陆妈兴致勃勃,甚至指点起来,“我跟你说哦……”   陆悦连忙打断她:“停停停,我不回家而已,又不是非得…是吧?”   陆妈失望地“啧”了声,话锋一转,开始唠叨起来:“悦悦宝贝是厉害,书读得好,工作实习也不用我操心,但你要为妈妈想想啊。”   陆悦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陆妈开始叨念起来:“你都多大的人了,也要想想结婚的事情啊。这一拖就是好几年,我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   “男孩也好女孩也好,穷得有钱的好看不好看的,我们家又没限制你什么,你倒是赶紧给我找一个啊,陆谦说你高中谈过一次,怎么都不拖回家给我看看……”   就不应该给母亲打电话,陆悦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直接发条短信就关手机,不用听对方唠叨。   陆妈越说越多,絮絮叨叨的一大堆,听得陆悦一个头变两个大。   她又不能打断对方,只能随口敷衍了几句母亲,将结婚之事草草带过,心急地差点没注意到转绿的灯光。   “绿灯了,我专心开车。”   陆悦终于找到了理由,整个人如释重负,声音一连串地砸下来:“妈妈我要专心开车了哦晚安好梦挂电话了明天见爱你么么。”   陆妈冷笑:“好梦什么,你赶紧麻溜地给我找个老婆老公,不然我这辈子都睡不安稳!”   陆悦:“……”   随着指尖按上屏幕,陆妈声音戛然而止,陆悦松了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路上。   夜色愈浓,月色缀着枝头。   周染依指示将车停在她说的地方,位置控制的极为精准,方方正正地占着格子,没有一丝超出的地方。   她站在车后方,凝神着边框边角,像是研究着最后一道物理大题,神色严肃无比。   周染在心中估算   着距离,正犹豫要不要再停一次,腰际一热,覆上一双温热的手来。   陆悦从身后抱住她,下颌蹭上肩膀来,越过她看了眼停靠的车辆,钦佩无比:“你停车技术真好。”   “右边超了一点,”周染声音平淡,覆着陆悦手背向下推了推,“我调整一下。”   她作势要走,抱着腰的手却忽然收拢,陆悦抵着她,卷发滑落在肩膀上:“够好的了,你看看我的。”   周染依言向边上望去,便见陆悦的车极为霸道地横在不远处,歪歪扭扭的,轮子甚至还压到了另一个位置。   周染呼吸顿住,眉睫蹙起:“我去帮你停。”   “不用了,”陆悦满不在乎,下颌在脖颈处蹭蹭,“我有钱,买了五个车位。”   她抬手颇为豪气地一指,划了好大块位置,声音带着点得意的小波浪:“全是我的。”   手指收拢,抵上周染的腰,轻而软地掐了下,她声音含着笑,低柔地蔓进耳中:“这个是不是?”   周染没回答,目光执拗地盯着她没停好的车,满眼都是“求求了让我帮你吧”的意思。   陆悦无视她的目光,拽着周染进了电梯,两人并排走过长廊,她干脆利索地拿出钥匙,推开了公寓的门。   公寓里面黑漆漆的,冷气打得有点低,清冷的风涌了过来,顺着衣领钻进脖颈里。   她们一走进门,灯光便恰到好处地亮起,电视屏幕也被唤醒,茶几上面,还摆着半盒没吃完的蜂蜜爆米花。   陆悦拾起爆米花来,自己嚼着一颗,顺便给周染塞了一个,眨了眨眼:“洗澡?”   周染点点头。   爆米花上裹着一层厚厚的蜜糖,被唇齿间的温度融化,甜的心尖温暖。陆悦又拾起一颗,塞到嘴里。   她带着周染走上楼,指了淋浴间后,自己则折返去了楼下的浴室,顺手拉开抽屉,翻出蓄谋已久的粉色长条小袋子来。   水珠淅沥渐止,似珠落玉盘,洗浴间的门被人打开,热气便随之涌了出来,与房间中的冷气织成雾。   周染用毛巾擦着濡湿长发,长睫也被水汽打湿,乌瞳润润的,晕着温软的光。   她刚在床边坐下,肩膀便抚上一双手,陆悦趴了过来,干净的奶香从身后传来,渡上她的鼻尖   ,甜的,暖的。   轻轻一划,凉意掠过肌肤,她特地避开了锁骨的蝶,绕过脖颈,拨开衣领,指腹柔软落下,似细毫的笔尖,在白纸上描着细密纹路。   笔尖收拢着,涂抹开柔白颜色,只是力道深浅不一,纸上渐渐便泛了热,腾上点红晕来。   衣衫摩挲着簌簌作响,覆满霜雪的枝被抖落几片雪花,两朵梅悄无声息绽开,色泽明艳似火。   暗香慢悠悠地涌,寂然无声,似弯弯月牙勾着心尖。   周染用手肘抵着床栏,才不至于落下去,齿贝咬着下唇,将单薄唇咬出点血色来。   陆悦忽然就停了手,她抬手覆上周染衣服两侧,轻轻拽了过来。   衣衫似涨潮的海,淹过腰肋、没过黑蝶,盖住了泛红的雪,严丝合缝地拢着,望不见一丝旖旎。   周染呼吸轻浅,喉咙发烫,迟疑着仰起头来,声音滚动着想要涌出,却又被落下的影子晃了神:“……陆悦?”   陆悦欺在她身前,食指搭上唇畔,眉眼弯了弯:“嘘。”   她欺下身去,贴着周染细薄的耳廓,徐徐吹了点热气,嗓音不紧不慢:“陆悦,陆悦。”   陆悦喊着了几声自己的名字,总有种奇妙的感觉,不过怎么喊都干巴巴的,没周染喊得好听。   房间里面极为安静,室光自头顶洒落,润进糯白的肌肤中。   她扣上周染手腕,牵引着对方向下,声音柔韧而哑:“我不懂,你用自己教教我。”   “——取悦我。”   作者有话要说:陆悦究竟能否打破翻车宿命,就都看下一章了。   很抱歉昨天没有更新_(:з」∠)_今天留评的小可爱们都会有小红包哦,克扣橘猫口粮请大家嗑瓜子~ 第37章 黄桃罐 2   周染僵住了, 迟疑着望向陆悦,犹豫而欲言又止。   陆悦就淡定多了,她一歪头, 卷发垂下几缕, 搭在糯白圆润的肩上。   室内一时很安静,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陆悦半撑着坐在床沿,身子微微下陷, 好整以暇地望着对方。   她眼眶微红, 眉睫压着极淡的影,一笑便勾出几分艳色。   陆悦抬起手来,拾起对方的一缕长发,墨色搭在指节上,带着些微水汽, 沁冷而柔顺。   她一松手,墨发便落了回去,划过周染手背,掩了些许神色。   “我等着呢,”陆悦声音含笑, 听着软糯,“我可是一丁点都不懂,还得劳驾我们的学霸周同学……”   她顿了顿,调子忽然拖得绵长,身子稍微前倾少许, 离对方耳廓几寸之处,低声呢喃着:“教教我吧。”   陆悦真不会吗?   当然是说来骗人的。   要是放在陆悦刚刚回国不久,刚刚撞见周染没多久的时候, 她倒还真是一知半解。   那时候虽和二弟陆谦夸下海口,但其实她根本就生涩的厉害,这不懂那不懂,全靠自己猜测。   但今非昔比,虽然陆悦还是没有实践知识,但她有着一位拥有无数资源的强大后盾——交际花小红。   小红出手非同凡响,几十个G的学习资料,音频文章样样俱全,十分大方地全塞给了陆悦,让她自己好好学习,温故而知新。   说完这句话后,陆悦便缓缓退回些身子,她笑着抿了抿唇,唇畔便润上点水意。   似浸在水中的樱桃,   轻轻一咬,便能溢出汁水来。   陆悦铁了心坚决不动,转了转漆黑眼睛,打量着周染的神色,等待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周染原本被她一阵撩拨,呼吸被搅得如乱麻般,错落地落在耳畔。   她皮肤本就偏白,因热气而腾上点红晕,眼角处似胭脂晕染,乌瞳湿漉漉地望向陆悦。   “陆悦……”   周染迟疑着唤。   因对方停了动作的缘故,周染的呼吸也逐渐平复下来,缓了片刻后,攒紧了些衣摆边角,眼帘低垂。   她肌肤红的厉害,就连指尖也染着水红,脂玉般冷白的皮子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脉搏。   只要鼻尖   鼻尖凑近些,便能捕捉到几缕浅淡的薄荷香,像是缀着青叶的柠檬茶,沁冷而温柔。   陆悦心中痒得厉害,被羽毛尖尖一下又一下地挠着,却十分矜雅地稳住了心思,没有再近一步。   “亲爱的周同学,”陆悦抬手抵着下颌,笑语晏晏说,“你可是年级第一啊,怎么,连这个都不会教?”   她挑眉一笑,声音慵懒:“来吧,我求知若渴,等着看老师演示呢。”   周染神色僵了僵,冷淡的眉眼间,头次露出了点无奈神色:“陆悦……”   ——就是要为难你。   看着周染目光迟疑,看看自己又看看身侧,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陆悦心中偷笑。   她咳了声,面上故作认真,说道:“别喊我名字了,快点快点,犹豫什么呢。”   周染默不作声。   宽大的袖口盖住了手背,只露出两节细长的指,不安地攥着床单,褶皱深深浅浅。   她跪坐在床上,双腿细白而笔直,向后折着微微岔开,过长的衬衣垂落下来,遮着白瓷般的肌肤。   周染头发很长,黑缎般披在脊背上,微微一偏过头,便会便自肩膀滑落几缕。   柔顺长发掠过衣衫,似花枝般缠绕着,一两声轻不可闻的簇簇轻响,便织成了竖琴的弦。   周染许久都没有说话。就在陆悦有点犹豫,感觉自己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不然冰块永远不会融化的时候——   修长的手拨动了琴弦,分明是极清冷的音色,尾调却糅杂了缠绵的颤。   “陆悦。”   周染稍稍覆过身子来,乌瞳湿润,眼睛朦胧,声音柔韧而哑,“陆悦。我是你的。”   “我是你的。”   她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   陆悦手背有些痒,原来是周染的手碰了上来,搭在骨节上,蜻蜓点水般碰了碰,犹豫着收回些许,而后又轻轻覆住了她。   指腹有些薄茧,触感沁冷,似霜雪、似露滴,慢慢地抚过肌骨,与她十指相扣。   分别是周染主动覆上手臂,分明只是简单的十指相扣,陆悦却恍惚中有种,将周染困住手中的错觉。   她是极为拙劣的捕食者,编织的网漏洞百出、粗制滥造,对方却甘愿陷落其中。   任由细线嵌入肌肤,手腕缠绕着无数的丝,只为   了接近自己、靠近自己,进一步,再进一步。   扣着自己的手紧了紧,陆悦几乎能从肌肤相处之处,感受到对方的紧张。   周染又靠近了一点,两人靠的极尽,她半仰着头,眉睫柔柔搭落,去吻陆悦的面颊。   她唇畔极软,挨上面颊时,温热的似要如水般融化,呼吸绵绵地掠过眼角,绕到了耳廓后。   手抬了起来,似花枝般攀上手腕,滑动着带起衣袖,一颤便松了开来,任由衣袖重新坠落。   她指尖如蝶,点着飞过手腕,沿着手臂慢慢移着,捧起陆悦面颊,拨开几缕耳际发丝。   周染闭着眼,再次吻上她。   长睫簌簌颤着,这次不是面颊,而是贴上柔软的唇,细细描摹着、辗转而过。   唇畔像是玻璃一样,即若即离,纤细而脆弱。她尝起来像月光,像细碎的糖,轻轻一抿便融在唇齿之间。   呼吸很沉,吻却太轻了。   可能有一分钟,可能不过十几秒,陆悦不过刚刚触到几分甜,周染便松开了她,向后稍退一点。   两人依旧靠的很近,呼吸绵绵地交织在一起,周染没有再动了,而是低下了头,避开了陆悦视线。   墨黑长发遮着脊背,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褪下,露出一小截似云的脖颈来,白的有些晃眼。   衣领松松拢着脖颈,小帐篷般支起个扁平三角,不自觉地滑落几分,再被手向上拽。   周染抬手去挽耳际的发,指尖带着血气的红,将长发撩起几缕,这才抬头望向陆悦。   她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半仰着头,无知无觉地,乌瞳干干净净,宝石般透亮明彻。   陆悦望着她,声音不紧不慢,一丝一缕地掠夺着领地:“周同学,你这是藏私啊。”   周染微抿着唇,神色依旧淡淡的,眼睛似乎在说“你还想怎么样”,满是无奈的模样。   陆悦又笑了,眉眼微微弯下些许,抬手搭上周染双肩,身子重量移了过来,膝盖抵着被褥,嵌出个小小的凹陷。   手覆上后颈,抬着向上仰,摩挲着薄薄的肌肤,指尖下血液炙热,几乎能触到脉脉跃动的心跳,   她偏着头,悉心挑开散落发丝,寻到她细而薄的耳廓,鼻尖抵了抵,一卷,含着那小小红果,极轻地咬了咬。   唇齿热气蔓延,水汽涌入耳廓,绵密地包裹着肌肤,她脊骨阵阵发麻,激得一阵颤栗。   周染身子僵得厉害,伸手去推陆悦,却软的没有力气。呼吸是热的,暖的,肩胛随着动作而收拢,腰身柔软下折,塌出个月牙般的弧。   抵在肩膀的手被抓住,落入编织的网之中,十指扣下,她身子前欺,带着她向下坠。   墨发与卷发织在一起,室光柔柔淌开,淌入敞开的衣领,映得肌骨越发盈白,透出几分血色。   -   窗被打开了,月色涌了进来。   月色在指尖凝成糖,凝成初春的白桃,被捧在手心中,触感似水般柔软,温度滚烫得叫人怜爱。   白桃被光映得近乎于透明,一咬便能落下红痕,在手下柔软的像云,滚烫地贴合着掌心,随起伏战栗不已。   上面薄薄的一层果皮极软,皮下果香馥郁,轻轻啃食几口,便有汁水自唇边溢出,桃味的清甜香气。   也许是一直嗡嗡运转着的空调停了,室内灼热的厉害,温度窜着向上涌,几乎要将人融化。   她侧身躺在床沿,薄汗洇湿了枕单,长发黏连在面侧,像是山水画中描出的墨痕。   床单似被揉皱了的纸,紧紧攥在五指间,褶皱纵横而长,直直撞入手心深处。   她伸手去够床沿,抬起那透明的杯,浅浅一层水淌入喉中,瞬息便被蒸发的丝毫不留。   室内很安静,唯有溪水潺潺,打湿了干燥的指节,心跳激烈起伏,她听见被压抑着的,细弱的,求饶似的唤。   词句被裁剪得支离破碎,嗓音一声声不成调,分明准备压在喉中,却不可抑制地溢出。   鼓动着、叫嚣着。   无声而温柔。   -   月色如潮水般褪去,清晨的阳光挂上枝头,鸟儿啼叫婉转,比手机闹铃要悦耳的多。   陆悦迷糊着伸手,关掉了床边闹钟,挣扎着想坐起身来,却又栽倒了回去。   她很累,特别的累。   ……也很满足。   胳膊酸痛的吓人,她腰也有些酸涩,转动时有几声细响,像机器人拧着齿轮。   放着的玩偶全被踹下床上去,身下被单被揉的乱七八糟,干涸水痕深深浅浅,着实是有些太失控了。   陆悦起身收拾了一下,她换了身衣服走下   来,便捕捉到空中的几丝香味。   沿着楼梯向下走,便见到周染坐在桌边,手中抱着个平板,正端着杯子在喝水。   墨色长发随意披散着,将脊背衬得有些消瘦,见陆悦从楼梯走下,她才抬头望了眼。   “陆悦——”   她的声音将两人都吓了一跳,又软又糯,缱着些困乏的倦意。   像是一只小猫蹭着手心位置,耳尖绒毛软软的,不止地向你撒娇。   周染神色僵了,抬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咳了几声,才重新开口:“陆悦。”   这次声音终于正常了,回归了之前那冷冷淡淡的调子,就是较之以往沙哑了几分。   “嗳,之前那嗓音,”陆悦笑得灿烂,“再多喊几声,你今早也别想走了。”   周染:“…………”   她冷冷淡淡地望了陆悦一眼,神色稍有无奈,抿了口清水之后,示意厨房位置:“早餐。”   周·田螺姑娘·还真是名副其实,一大早起来不说,把早餐都给准备好了。   陆悦有些哭笑不得,没有急着去厨房拿早餐,而是在她对面坐下来。   周染面色平静极了,专注地翻看着平板上的文件,完全看不出什么变化。   陆悦晃着小腿,她抬手去拨弄周染长发,顺势牵起一缕来,轻轻攥在手心中。   黑帘似的发被掀起些许,在被扣到最顶的衣领之间,露出一小截细白的脖颈来。   陆悦抿笑,她一松手,长发便坠了回去,掩住了脖颈上几枚浅浅的红痕。   周染注意到了她的举动,有些疑惑不解地望过来,而陆悦眉眼弯弯冲她笑,尾调上扬:“我技术好吗?”   周染手一顿,玻璃杯中的水差点洒出来。   她沉默了好半晌,连带着藏在黑发后的耳廓都晕上的红意,才默默开口:“不好。”   陆悦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笑得更加灿烂,她抬手托着下颌,身子向周染那边移了移。   她搭上周染的手腕,似蛇般沿着骨节爬去,灵巧地一翻,便将她十指扣入掌心。   “对,技术真的太不熟练了,”陆悦深表赞成,“毕竟我没什么实战经历,只有理论知识,而且你还磨磨蹭蹭的,不肯教我。”   周染偏过头,由着陆悦牵着自己的手,有些无奈:“你想说   什么?”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但时间长了便会熟能生巧,勤学苦练终究能有收获。”   陆悦学着她那小册子的内容,一板一眼地念着,眉眼却止不住地弯下:“而且……”   周染说:“说重点。”   陆悦弯了弯眉,半个身子压在桌上,贴着她的耳廓,咬着几分笑意:   “你让我多练习几遍?”   作者有话要说:陆悦:今早别走了,来多练习几遍吧。   周染:不,我要工作,你让我走。   【作者的橘猫】   这章磨了好久好久,可以偷偷求个大家的评论营养液么qvq,给小可爱们比心心~ 第38章 黄桃罐 3   周染滞住了, 手中平板都有些握不稳,她想避开陆悦视线,身子却又僵在原地, 动弹不得。   陆悦不退不避, 手覆着透明桌沿,身子又向前靠了几寸。   她抵着周染的鼻梁, 微微歪过头去看她,一缕卷发垂了下来, 溜进扣着的衣领间, 羽毛般痒痒地挠着。   “……之后,”   周染开了口,声音微有些哑:“看情况而定吧。”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虽说没有立刻同意,但也没有完全否决的意思, 怎么理解都行。   陆悦挑眉笑了,眼角弯似月牙,身子离开了椅子,重量移到周染身上。   她踮脚踩着地面,膝盖挪了上来, 沿着椅子边缘向前蹭,抵住个柔软部位。   周染被她压在椅子上,被迫半仰着头,眼睛像是一枚漆黑的玻璃珠子,安静而脆弱。   陆悦抬起手来, 指尖顺着腰向上爬,划过紧合的领口,搭上她面颊, 撩开发丝,抚上她的后颈。   漆黑发丝被向后挽去,指腹沿着血脉上移,将她泛热的耳垂拢进手中,用指尖捏了捏。   软软的,温热的,衬着冷白肌肤,像是枚沾着胭脂的玉滴。   陆悦力道不大,周染却极轻地颤了一下,吸了冷口气。   她身子微微弯着,像是被拢在掌心的蝶,急促呼吸落在陆悦后颈,蔓开一片虚无缥缈的烫。   “我发现,如果只看周同学你的表情,很容易就被骗过去。”   陆悦悠悠说:“永远都是那副表情,跟冰块似的,天塌下来都不会变。”   耳廓贴着她的手心,软骨被压得微微弯折,越发烫了起来,烧得理智干涸。   “但你的耳朵……”   陆悦嗓音盈盈,手臂搭在她肩膀上,鼻尖贴着面侧,轻轻柔柔的笑:“怎么红了呀?”   她埋在对方柔顺的发丝中,鼻尖落下几分带着水汽的薄荷沁冷,像是小猫般蹭了蹭。   “陆悦,”周染顿了顿,呼吸稍有不稳,声音很轻,“待会还要上班。”   陆悦直起身子来,她抿着唇,眼角微扬,毫不客气说:“那么,上班重要还是我重要?”   周染:“……”   出现了,宇宙级别的生死选项!   周染这会倒是没有迟疑,嗓音淡淡   的,似玉石坠地:“你重要。”   陆悦没料到她回答的这么快,不由得愣在了原地,继续捉弄对方的那点小心思,霎时便消失的荡然无存。   “你今天不用上班?”周染神色平静,“我记得你的三个账号,这几天都快要更新了。”   陆悦抿抿唇,顺势掐了把她的腰,这才从周染身上退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别提了,最近账号都没什么灵感,”陆悦翘着腿,有些苦恼,“粉丝活跃度也开始下降了,不知道怎么办。”   周染点了点头,她起身走到厨房中,将温好的牛奶和三明治递给陆悦,轻声开口:“我帮你看看?”   陆悦本来没什么心思吃来着,正盯着牛奶杯在发呆,周染一句话将她拉了回来:“你说什么?”   “瑟兰之前聘请的代言,推广之类都是明星之类,我是第一个提出与博主们合作的人。”   周染声音淡淡:“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些关于运营自媒体的建议。当然,是从公司角度出发。”   陆悦顿住便来了精神,连早餐都不想吃了,眼角微微上挑,笑得极媚:“好啊。”   ——现成的免费劳动力,还是最高级别的那种,不用白不用。   “瑟兰上午有个会议,如果你方便的话,我下午可以来;或者明后天下午两点过后,我都有空。”   周染抬指敲了敲杯子,“叮哐”一声清脆的响:“先吃早餐,不然要凉了。”   陆悦笑盈盈地应了,她吃早餐的时候,周染便坐在一旁,安静地翻看着平板上的文件。   墨发长发垂下一缕,搭在白玉雕琢的眉睫间,她微微垂下眼帘,发丝便犹自坠落,掠过干净整洁的衬衣。   陆悦端着杯子喝了口牛奶,奶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暖暖地涌入喉中。   。   【奇了怪了,周总昨天请假大半天,今天居然掐点来上班的?】   办公室外,小助理偷瞄着门缝里的情况,手中打字打得飞快:【肯定有鬼!】   同事A:【估计是有什么事情吧,听说周总母亲身体很不好,一直是她来照顾。】   同事B:【说不定是出差了呢,从这儿赶到隔壁城刚好三小时车程,今早才开回来。】   两人说的都有道理,但小助理隐隐就是觉   得不对劲。   她连泡面都不吃了,就蹲在周染办公室外偷瞄,只可惜蹲了大半天,周染还在处理各种文件,   不过虽然周染今天来得晚,但她行程却没有什么变化,准点一到,就去休息室倒咖啡。   “周总周总周总,我来吧!”小助理凑上前了,很是殷勤地想要抢杯子,“我帮你倒?”   周染有些疑惑,还是将杯子递给小助理,说:“这是怎么了?”   “这,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情吗,”小助理瞪大眼睛,煞有其事说,“陆姐之前都说了,怎么能让您来倒咖啡呢,肯定是要由我这助理负责啊!”   周染沉默片刻,说:“你只要把文件处理的没有纰漏,我就满足了。”   小助理心口中了一刀,想想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各项报表,感慨老爸到现在还没炒掉她,果然是看着亲女儿的面子上啊。   她默默叹口气,正全神贯注地准备倒咖啡时,休息室的门忽然被人猛地推开了——   “蘑菇蘑菇!”   孟子瑜抱着一沓文件,拗足了劲喊她:“那个打印机怎么用啊,我不会!”   她不喊不要紧,一嗓子惊雷般的下去,吓得小助理手一抖,咖啡杯“哐当”摔倒,恰好泼了站在不远的周染一身。   周染:“……”   还好咖啡是凉的,万一是刚刚烧开的热咖啡,那还不得烫伤周染。   小助理看着那被咖啡洇深的白色衬衫,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这这,我帮你擦!!”   周染叹口气,抬手解开了两枚扣子,伸手去拿桌上的面巾纸:“没事,不要慌。”   说是不要慌,小助理早就慌得六神无主,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包里的面巾纸。   她哭丧着脸,向门口的“罪魁祸首”喊道:“都是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孟子瑜吐吐舌头:“喂喂,分明就是蘑菇你自己粗心大意,马马虎虎的,谁会把杯子放在桌边缘啊,这不等着被人撞么。”   小助理一脸悲愤,狠狠瞪了她几眼,抄起一沓面巾纸就要怼周染脸上:“周总!我帮您擦!!”   周染一脸冷漠,用手拦了拦:“不用。”   她平常就这表情,也看不出究竟有没有生气,小助理心中惴惴不安地,又偷偷打   量了两眼对方。   不看不知道,在垂落的墨色间,她隐约间,似乎在周染的脖颈上……望见了一枚红痕。   那印子不大不小,之前被藏在衣领之下,若不是周染因被泼咖啡而解开纽扣的缘故,她也不会有机会看到。   那是什么印子?   小助理好奇起来。   不太像划伤、烫伤,也不像是蚊虫叮咬,硬要说的话……更像是一枚吻痕。   只不过,这个想法刚刚从脑子中冒出来后,便被小助理迅速掐灭,她使劲摇着头,暗骂自己:‘想什么呢!’   周总这性子,别说找男女朋友了,就是找个北极熊都能把北极熊冻死,找个机器人都能把机器人气出自我意识来。   所以,天底下真的会有人喜欢周染,会愿意和她在一起吗?   小助理思考片刻,发现在自己印象之中,好像就只有这么一人,是不怕周染,也不讨厌她的。   ……难道是陆姐么?   小助理又摇摇头,觉得自己真的是想象力太过于丰富。   之前听陆悦说过,她们就不过是高中的同班同学而已,老同学之间相熟打个招呼,哪有自己想的这么歪七扭八。   所以兜兜转转,问题又再次回到了原点:那枚吻痕到底是谁的啊?   小助理是想破头都想不明白,在她冥思苦想这一小会,周染已经差不多收拾干净。   她抬眼望了下魂游天外的小助理,默默叹口气,说:“我走了,记得帮孟子瑜打印文件。”   小助理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迎合说:“哦!哦,好的!”   因为周染脖子上有吻痕之事太过“惊世骇俗”,小助理一上午都有些魂不守舍地,拼命想着周染有过的任何恋爱迹象,却还是一无所知。   而当周染又一次请了下午的假之后,小助理的好奇心到达了顶峰。   她连自己最爱的午饭都不吃了,顺手拽上同样无所事事的孟子瑜,两人悄悄尾随周染出了大厦。   周染没有去停车场,而是向停在人行道上一辆黑色汽车走去,在两人注视下上了车门,绝尘而去。   “哇塞,这个是豪车诶,”岳墨挠挠蘑菇头,很是惊奇,“我妈有辆一模一样的。”   比起她,孟子瑜要兴奋很多,用手机偷偷拍下了照片,信誓旦旦   说:“我说周染怎么做到CEO的,你看,她绝对背后有人吧!”   这话引起了小助理的不满,她瞪了孟子瑜一眼,斥责说:“你别乱说,周总实力摆在这里。”   “那又怎么解释这豪车?”孟子瑜晃了晃手机,心中已经开始打起小算盘来,“我要把照片发给陆姐看,让她赶快放弃!”   岳墨鼓着嘴,默默说:“万一,是周总自己买的车呢?”   “虽然说刚进瑟兰时,周总还负债几十万,但现在她可有钱了,”   岳墨一脸神往:“别说豪车,房产都随便买,我有时候都怀疑,她比我爸有钱多了。”   孟子瑜:“……”   完了,很有道理怎么办。   但她思来想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趁着小助理还在四处张望的时候,悄悄将照片发给了陆悦。   。   “嗡”的一声,手机提示收到了新消息,陆悦拿起来看了眼,当即笑出声来:“哟,你还被跟踪了。”   坐在副驾驶,正准备系安全带的周染:“?”   陆悦看着孟子瑜发来的照片笑了半天,接着将手机扔给周染,说:“自己看。”   周染瞥了眼,有些无奈:“我说她们两个怎么一直跟着我。”   手机上显出的照片,恰好就是周染刚刚上车的抓拍,车牌明晃晃的,清晰的不得了。   陆悦还在那笑,挑眉望了周染一眼,声音慢悠悠的:“周总大忙人呀,为了我连请假两天,我都不好意思了。”   周染着实说不过她,片刻后,默默解释:“我上班这几年从没有休息过,积累了一堆带薪休假,不碍事。”   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天天熬夜加班就算了,连假期都从来不请的。   陆悦叹口气,说:“还是要劳逸结合,这样下去,把身体弄坏了怎么办?”   周染顿了顿,她没有立刻回复,眼帘微微低垂,被墨发挡住的耳廓泛着红,双手搭在一起,轻声说:“嗯。”   虽然停车技术不太好,但陆悦开车还是不赖的,一路顺畅地在市中心行驶着,带着周染来到了她的小工作室里。   “为了省钱,有点破,”陆悦有点不好意思,“你别嫌弃。”   周染摇摇头。   片刻后,似乎是觉得不回复对方有些不太好,周染犹豫   着开口说“其实这里很干净,也没有噪音,我见过更破旧的地方。”   陆悦正在前面领路,听见这话之后,很是好奇地转过身:“是吗,在哪?”   周染顿了顿:“东巷街。”   她这样一说,陆悦便明白了。但凡在这座城市住久了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关于“东巷街”的事情。   那边位于城市的边缘,贫穷困苦、鱼龙混杂,警力很难排查到,是个游离于黑白边界的荒诞之地。   别说各种小偷小摸了,东巷街那边乱七八糟的,藏匿着不少逃亡罪犯,环境极其恶劣,时不时便会出几宗杀人案,让市政.府颇为头疼。   陆悦耸了耸肩膀,说道:“东巷街是什么地方,你不能拿哪儿和这里对比啊。”   周染点头,轻声说:“也是。”   她跟着陆悦乘电梯上楼,老旧写字楼的设计比较传统,电梯间的旁边,就是敞开着门的消防通道。   通道之中,冗长的楼梯向下蔓延,曲折地绕过无数个弯,似收尾咬衔的黑蛇,最终被吞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周染站在门口,向下望去。   -   她看见有人站在楼梯口。   -   那个人很年轻,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校服,脊骨笔挺着,锋利的像是把刀。   她沉默地站在那里,像是一位的审判官,目光刺穿了周染,落在她身后的人。   “——真是造.反了!”   一个嘶哑、恐怖的声音在周染耳畔炸响,她身形踉跄,转头去看。   “老子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摆出那副死人脸的?!”   男人拎着个啤酒瓶,拖拽着步伐,眼瞳红的充血,像是饥肠辘辘的兽:“你凭什么这样看我?!”   年轻的周染依旧沉默着,她站立在黑暗之中,身形摇摇欲坠,消瘦、单薄,像一张白纸。   她面容有些苍白,眼睛却是极深的黑,像一面镜子,像称量心脏的天平,沉默而锐利。   男人厌恶这样的眼神,痛恨她的沉默,他的手粗糙而狰狞,抓不住赌局中哗啦啦的骰子,抓不住手中流掉的筹码——   却可以抓住一个孩子的长发。   风呼一声擦过耳际,周染闭上眼睛,她死死咬着牙,任由如墨长发被卷入手心。   长发被用力拖拽着,撕扯着幼嫩的头皮   ,她被“咚”一声狠狠砸在墙上,撕裂般的剧痛炸开,额角淌下血来。   血蔓在唇间,腥而苦。   其实只要习惯了,就不会很疼。周染咬了咬牙,沉默着直起身子,耳边一声声极难听的咒骂。   “养不熟的白眼狼”,“贱.货”,那人骂着,“婊.子”,他吼着,“赔钱货”——   所有字句混杂一处,撞得鼓膜嗡嗡作响,血滴滴答答地落下,她很难受,抬手想要去捂着自己耳朵。   “啪”的巨响,面颊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周染眼前漆黑,被打的偏过头去,白玉似的面颊上满是红肿与血丝。   伤口又撕裂了,血肆意涌开,像是面具般遮了半边脸,周染闭上眼睛,任由血液一滴滴落下,将校服染得满是殷红。   不疼的,不疼的。   她和自己说。   又是一阵剧痛传来,黑色长发被人用力拖拽着,她被强迫抬起头,在朦胧的血红中,望见了一只漆黑的兽。   “……你他.妈说话啊?!”   那人吼叫着,怒气凝成了实体,一声声犹如烙铁:“你凭什么这样看着我?啊?!”   周染脸上满是血泽,她安静地仰着头,乌瞳昏昏沉沉,早已如她一般死寂。   “你是老子的东西!你和那个贱人都是,到死都是老子的东西!”   烙铁印了下来,高温将肌肤烧灼地嘶嘶作响,周染闭上眼睛,任由那声音在耳旁吼道:   “都是老子的两条母狗!”   不疼的,不疼的。周染头有点晕,她快要抓不住自己意识了,喉腔中一股股蔓出血来。   拳脚泄愤般地落下,咚、咚、咚,像是阵阵敲响的擂鼓,纤细的手腕被人拧着,被用力地弯折下去。   “你和那个贱人,只会蹭吃蹭喝,没了我就完全活不下去!你们到死都是我的东西!”   她有些喘不过气了,越来越多的伤口生长出来,血珠顺着额头滚落,将长睫打湿。   窗外的夜色涌了进来,一只黑蝶顺着流淌的夜色,蓦然出现在视线中。   小小的,脆弱的。   阴暗的楼梯间,那人的面孔,都被笼罩在夜中模糊,唯有那只蝶清晰无比,与周遭格格不入。   她低下头,看见那只黑蝶向自己飞来,静悄悄地停在锁骨处,收拢了翅膀。   像是一枚印刻的纹身。   -   纹身被人挡住了,有人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肩膀,轻轻晃了几下。   “周染,周染?”   她抬起头来,见陆悦正站在自己面前,神色有些疑惑,不解地询问说:“你在发呆?”   黑蝶不再扇动。   蝶翼坠入身子,在纹身的花上停下足迹,就好似从来便是死物一样。   -   周染稍稍偏过头,看见四周装潢温馨整洁,虽然地方小了些,却是个很不错的工作室。   她坐在一个小小的沙发里,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数据与曲线图,正是陆悦几个账户的后台。   会客室的不远处,陆遥正端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个PS4手柄,打游戏打得正激烈。   噼里啪啦一阵响,陆悦听得就心烦,她拍拍周染肩膀,转身一把揪起陆遥耳朵。   “作业写完了没就搁这里打游戏呢?”陆悦恨铁不成钢,“在家打就算了,还跑来我这里打,信不信我告诉爸妈?!”   陆遥倒吸一口冷气,手柄都掉了,连声喊着:“诶疼疼疼,姐我错了我不敢了。”   见对方认错态度良好,陆悦这才放开他,陆遥也不敢继续打游戏了,默默按了退出键,将手柄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他撇撇嘴,嘀咕道:“老姐你干什么啊,回家继承家产多好,用得着在这里委屈吗?”   陆悦神色变了变,一巴掌拍他头上,气呼呼地说:“我乐意!”   陆遥又被打了,抱着头不敢再嘴欠,连忙跑到其他房间避难去了,还不忘贴心地帮两人关上门。   “那小子真是,不知好歹,”陆悦还在气头上,“看我回去不把他揍一顿。”   周染望着电脑前的数据,手轻轻滑动了几下,言辞简略:“我大致看了一下。”   陆悦顾不得理自己不争气的弟弟了,向周染小步走来,挤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探过头来:“怎么样?”   “很厉害,”周染说,“你做得很好。”   对方称赞的如此直白了当,陆悦微微睁大眼睛,面颊腾上点红晕,呆了片刻,才羞赧地低下头:“真的?”   周染点头:“真的。”   “你的视频与博文都很有个人特色,运营方面无懈可击,更难得的是让粉丝觉得很真诚。”   周染声   音平淡,陆悦却听得欢喜不已,心中像是有花树绽开,摇落了满地的花瓣。   “唯一的建议……”   周染思忖片刻,将笔记本推了过来:“从数据反映的结果来看,我觉得你不一定要专注美妆视频,可以试试其他领域。”   陆悦听得很认真,有些担忧地询问:“我也想过,但会不会很冒险?”   周染摇头:“不会。”   “粉丝们喜欢的是你,是你的风格,你的真诚,”周染解释说,“这些远超与对产品本身的兴趣。”   陆悦听得面颊发烫,她自从开始做工作室以来,都是小心翼翼地,不敢让父母或者其他朋友知道,生怕对方摒弃。   就像刚刚陆遥所说的一样,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回去,应该顺着父母心意。   而自己用心建立的一切,在豪门集团的面前,在庞大资本的面前……就像是一个笑话,无比的微不足道。   周染是第一个,   认同她所做一切的人。   陆悦轻轻拢着手,她又和周染讨论了很多其他的东西,很多她构想过,却始终没有胆量去实施的概念。   周染很专业、也很认真,仔细地听了她所有的设想,再一一给出自己的建议与经验。   两人聊了很久,直到晚饭时分,周染才起身准备离开,陆悦跟着下楼去送她。   周染站在寒冷的夜色中,面颊淡淡地像是没有血色,长发被风带起几缕,像是墨笔描出的痕。   陆悦伸手去捂她面颊,忽然就有点心虚:“我占着你这么久,会不会不太好?”   周染反问:“为什么?”   “瑟兰那边啊,”陆悦嘀咕,“最近要换季了,是不是特别忙,没你在估计很不安吧。”   周染说:“是啊,新品发布会还没定下来,明天可能又要加班了。”   陆悦有点愧疚:“不好意思,那……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周染微微低下头,乌瞳寂静又温软,柔柔地望着她,声音像是掠过耳际的风:   “抱我一下吧。”   她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扑街收到了好多的评论营养液霸王票,超级幸福超级感动呜呜呜,我要抱着睡觉 (:3[口口] 第39章 黄桃罐 4   陆悦先是一愣, 接着眉眼弯下,抿出个灿烂的笑来,微微张开双臂:“好啊。”   周染低下头来, 如墨长发垂在面侧, 伸手覆上陆悦腰际,小心地绕过对方, 接着将她抱在了怀中。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四周极为安静, 寒风拂过面侧, 带着零星新叶卷上天际。   层叠的云散开,风吹落了漫天星子,落在她漆黑的发间,落在她眼中,似一枚枚璀璨宝石。   陆悦伸手回抱住她, 她揽过消瘦身形,手覆着柔顺的发,像是逗小猫似的,轻轻揉了几下。   她身上的气味很好闻,干干净净, 像是在唇齿间含了枚薄荷糖,一抿便会尝到几分沁冷的甜意。   周染只是很轻地抱了一下,便松开了陆悦,原本的疲惫神色淡了些许,乌瞳望着亮亮的, 映满了她的轮廓。   “就只是抱一下?”   外边有些冷,陆悦将手揣进口袋里,眉眼弯弯的, 掩不住的笑意:“没别的?”   周染不解:“?”   见她有点疑惑,陆悦也不遮着掩着,勾了勾淡红的唇,笑道:“就抱一下,不要亲么?”   她说的直白坦荡,周染反而愣了愣,稍微偏开点头,声音很轻:“这……”   话还没说完,陆悦忽然凑过来了一点,将她的手腕握住,轻轻向下推了推,身子则借势迎了上来。   面侧贴上一朵温热的花,留下零星的滚烫印记,她吻了吻周染面颊,而后便退了回来。   周染怔然,她低下头,抬手触上自己面颊,指腹下软软的,似乎还残留她的触感、她的浅香。   陆悦笑了笑,故意抿了抿自己下唇,唇畔便蒙上层水意,望着润润的,像是晶莹的果冻一样。   “不耽误你了,”陆悦歪过头,卷发垂下几缕,“明天见?”   ——她早就和小红打听好行程了,明天恰巧有个瑟兰的海报拍摄,正好可以去围观下周染。   周染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她微微垂下眼帘,轻声说:“好。”   她没有开车过来,陆悦便又在路边站了一会,等着周染叫来了司机之后,这才放心地回去了。   工作室内挺安静的,小红正在埋头写方案,小明也在剪辑视频,只有陆遥无   所事事地瘫在休息室中,宛如一条咸鱼。   这小孩估计是在工作室捣乱,被小红小明给一致赶了出来,在会客室琢磨着怎么打游戏呢。   刚刚才亲了下周染,陆悦现在心情很好,懒得和三弟计较了,抬脚踢了踢沙发边缘:“起开,我要坐。”   陆遥有气无力地“哦”了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子,陆悦也没客气,就在他让出的位子上坐下,伸了个懒腰。   “姐,话说你们这是和好了?”陆遥支棱起身子来,怀中抱了个枕头,“之前不是还…么?”   他说的有些含糊其辞,但陆悦知道三弟指的应该是许久之前,自己在机场被周染分手的事情。   那天她和陆谦两个人,临时改了一次机票,在机场整整等了五个小时,结果周染来了之后,却直接提了分手。   陆遥当时不在场,是二弟陆谦陪着姐姐等的,而他也只是在之后听说了些片段。   听二弟陆谦所说,陆悦从小到大,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成那样。   机场来往的人很多,陆悦一声不吭,眼眶中却溢满泪水,一滴滴一串串,顺着面颊向下淌去。   她没有问周染为什么,而是哽咽着,声音沙哑地说:“你想我离开吗?”   “你只要说一个字,我就不走了,”陆悦哭着说,“好不好?”   她在心中默数了一百个数,眼泪将衣领都洇湿,周染却依旧没有说话。   于是陆悦明白了,她转身大步走入人群中,留周染一人在原地。   这件事对陆悦打击很大,也是她心中过不去的一个坎,如今忽然被三弟提起来,心中也未免有些难过。   陆悦叹口气,伸手拧了下陆遥耳朵,声音郁闷:“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遥“诶哟”叫唤着,好不容易央求陆悦松开他,小声嘀咕说:“我、我不就问一下吗!”   陆悦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当时她恨周染恨得牙痒痒,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自己也是蛮不懂事的。   虽然周染从来没说过,但看她那洗到发白的旧校服,还有孤苦伶仃就夹着一片菜叶的午餐三明治,陆悦也能隐约猜到,对方家境并不好。   而在这种情况下,她却硬是要求对方来机场送别,   想想还真是毫不讲道理的幼稚要求。   陆悦一想到以前的事就心烦,虽然明白她也有不对的地方,但心里就是有些不开心。   毕竟再怎么说,自己也是被分手的那个,所以不管陆悦怎么试图劝解自己,心中都像是压着块大石头,胸口有些闷闷的。   见姐姐郁郁不出声了,陆遥自知失言,默默闭上了嘴边不敢说话。   陆遥挠了挠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之前二哥陆谦和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除了说姐姐的失望之外,似乎提到了一点关于周染的事情。   他是怎么说的……?   陆遥又挠了挠头,可就是想不起来,索性也懒得去回想了,头一倒栽在沙发上,发呆去了。   他向来都是倒头就睡,朦朦胧胧之间,似乎在梦中看见自己和二哥陆谦坐在房间里,听到了自己大声嚷嚷说:   -   “靠,周染这人有毛病吗?”   陆遥坐在转椅上,义愤填膺地控诉说:“她他妈有毒啊,大老远跑过来就是让姐伤心的?”   “得了吧你,先别急着骂人,”陆谦坐在床沿,望着有点出神,“老姐可能太激动了没注意道,但我觉得……”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底气不足:“周染那天,看起来很不对劲。”   陆遥哼了声,不以为然:“来提分手的渣女呗,我看她脑门就是被挤了,整个人都不对劲!”   陆谦被二弟说的头疼,一瓶水砸过去堵了他的嘴,这才能把下半截话说完:“行了,我是说她看起来…怎么说呢……”   他斟酌了很久,用了一个形容词:“很绝望。”   像是燃尽了的炭火,余下的惨白灰烬,再无法腾起任何火星,风一过便被吹散了。   在陆谦追着陆悦走了之后,周染还一个人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才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声音太轻,没有人听到。   -   陆遥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陆妈早就吃完早餐了。   “混小子,怎么才下来?”陆妈很是不满,“你爸、你姐、你哥全都已经吃完早餐,该工作的工作,该实习的实习去了!”   陆遥叉了根香肠慢慢嚼着,对老妈的唠叨左耳进右耳出,听了半天之后,   忽然想起个事情:“老爸怎么也出去了?”   “去谈个大合同啊,”陆妈懒洋洋的,“瑟兰准备赞助咱们一个娱乐节目,你老爸跟着溜达去瑟兰,说是要查探敌情呢。”   陆遥口中的半根香肠,“哐当”地砸在了盘子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老姐今天恰好又拍摄项目,也会去瑟兰总部来着。   那岂不是意味着,老姐对家里藏了这么久的博主工作,今天就得被老爸给撞见了?!   。   与此同时,瑟兰的办公室之中,陆悦正端着杯果汁,和小助理在聊着八卦。   “瑟兰这次新品真的绝了,周总太厉害了,”小助理呲溜着泡面,口中含糊不清,“之后放出来后,绝对是爆款啊!”   陆悦点点头,她作为推广博主也是接触过几个产品的,对此表示很是赞同:“质量好,有新意,有诚意。”   两人正悠闲地聊着,小助理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放下了手中的泡面。   她望向在陆悦身后,打开玻璃门走进来的一行人,伸出手来用力挥了挥。   小助理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道:“爸爸,陆伯伯,你们怎么来了?”   她声音极大,而陆悦浑身一激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蹲了下来,将自己藏在办公桌的后面。   ——“陆伯伯”,   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悦心跳得厉害,她手心出汗,偷偷地扒着办公桌边缘,抬头向那边望过去。   果不其然,西装革履的一行人中,有经理,有秘书,有岳董事长,还有一位身材圆滚滚,手中还捻着佛珠的胖子。   正是迎鹿集团的最大股东,同时也是陆悦爸爸的陆董事长。   眼看着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走进来,陆悦呼吸急促,额间都渗出了细汗,用力咬了咬唇,才冷静了一点。   父亲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因为公事,要么谈合同要么谈合作,而自己也在这里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小助理看见自己父亲很是兴奋,把对方一群人全部吸引过来之后,往身旁看了眼。   方才在站在自己旁边的陆悦,几秒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带着的小包都没了。   小助理百思不得其解,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蘑菇头,   小声嘟囔说:“怎么回事,人呢?”   就在董事会一行人和小助理说话的功夫,陆悦已经离开了办公室,她快步向楼上跑去,看到了个熟悉的办公室。   “周染周染,”陆悦也管不得什么了,直接上去拍门,“开一下门,有急事!”   她没等多久,办公室的门便被人打开,周染扶着门把,有些不解地看向陆悦。   周染还是那件白衬衫,细巧手腕上端着个空杯子,眼帘微微垂下些许,声音有些欣喜:“陆悦……”   话还没说话,陆悦已经闪身进来,一把将身后的门带上,反身将周染压在了门上。   周染懵了:“???”   陆悦伸手在唇边点了点,做了个“嘘”的手势,一手严密地把这门,低声说:“让我躲一下。”   她低着头,卷发似水般淌下,落在周染的脖颈上,与她的黑发融在一起,辨不出两者。   陆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对方压在门上,等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两人一时间靠的极近。   她呼吸落在脖颈上,又轻又缓,又远又近,温热而细密,震动着像是涌入了血液,烧灼得喉咙干哑。   陆悦低下头,望见对方被自己压在门上,堵住了所有退路,一时间动弹不得。   周染低垂着头,墨色的长发之间,白玉耳廓满是红晕,长睫落着淡淡的影,眼睛也蒙上了层水意。   她拿着玻璃的手有点颤,水纹一层层细密地漾开,像是藏满了悸动的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办公室play2.0加载中…… 第40章 蔓越莓 1   要说身高的话, 周染其实比陆悦要高上一点,但她不怎么穿高跟鞋,基本都是平底或者短高跟。   而陆悦就不同了, 她各式各样的高跟屯了一大堆, 每天都换着穿。   这样一均衡,两人穿鞋身高其实差不多, 若是远远望过去,更是很难看出区别来。   周染还是那副平淡神色, 但她默默低下头来, 想要避开自己视线的模样……又着实有些可爱。   陆悦眨了眨眼睛,她先将门锁“咔嗒”扣上,身子却不急着离开,而是用膝盖抵着门,身子顺势下压一点。   “周同学。”陆悦抬起一根手指, 在自己唇上点了点,弯眉笑着说,“你可要替我保密呀。”   陆悦没有做美甲,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透着层薄薄的血色, 白月牙弯弯,似一瓣初绽落花。   她先是抵着自己的唇,眉眼间蔓出个笑来,再慢慢移到周染唇上,极轻地点了下。   “……记得保密哦。”   指腹力道不大, 点上对方柔软的唇畔,唇边便随着指尖陷落一点,水豆腐般软绵绵的。   周染这才抬起些头来, 眼睛极黑,无一丝杂质的清澈,随陆悦的话语点了下头。   “绝对不能和我爸说,要记得掩护我哦,”陆悦眨眨眼,“一丁点都不能透露。”   周染又点点头:“好。”   陆悦移开手,这次搭上了周染肩膀,抚着齐整的白色衬衣,又是一笑,“你最好了。”   有几缕墨色发丝拂过手背,带着些许黑玉般的沁冷,陆悦拾起一缕来,顺着指节绕了几圈,缎带般缠着自己。   她拽着那束黑色长发,向下轻轻地拉了拉,接着将自己凑过去,如同要亲上来的模样。   周染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细密纤长的睫毛垂落,似蝶翼般微微颤着,被呼吸染上几分水汽。   唇上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温暖触感,陆悦浅笑着,吻了吻她的眼角,便退下了身子。   笑声似银铃般落下,蔓开一片清悦的响。   陆悦抬手去揉她的脸颊,触上对方温润细滑的肌肤,十分坏心眼地捏了几下。   “我们周同学害羞了?”她笑着说,“怎么,被我一眼看出来了吧。”   周染睁开眼,神色多   了几分无奈,但无论对方怎么捉弄,都没有一丝一毫要生气的意思。   只对她一个人,不加解释、不讲道理的偏心。   “之前迎鹿并没有说陆董事长会来,应该是临时起意的,瑟兰这边安排了其他人陪同,我并不需要出去。”   周染解释说:“但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去帮忙……掩护一下。”   陆悦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眉眼月牙般弯下,笑着说到:“你这一板一眼的,太好玩了。”   “还帮忙掩护呢,”陆悦笑得不行,“你这样说的,让我有种小学生抄作业的时候,同桌帮着看着老师的错觉。”   周染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两人在门边分开来,她回到自己的桌面上,在悉心整理好的文件柜中,开始翻找起来。   陆悦倒也不客气,在会客区的小沙发上坐下来,发现桌子上摆着的瑟兰海报与概念册,居然还是之前自己见到的那些。   ‘让你故意迫害人家小助理,让人家去打印这么多份。’   陆悦心想着:‘傻眼了吧,现在根本用不完,不能吃不能用,垫桌脚都嫌太高。’   她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概念册翻起来,而周染还在文件柜那边拿东西,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概念册设计得十分雅致大气,颇是符合瑟兰作为老牌美妆之首的地位,不过模特方面有些千篇一律,少了些许最近强调的多样性。   陆悦走马观花般看了几页,正觉得内容有些繁复之时,下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某知名记者对于瑟兰CEO的独家专访。   这陆悦立马就有兴趣了,她将页面平摊展开,密密麻麻的文字一个不看,先去瞅周染的照片。   与平时不同,周染穿着一身优雅齐整的女式西装,长发也仔细盘了起来,拢着双手坐在沙发上。   她神情结着冰,冷漠而又疏离,妥帖的白色西服下,以漆黑衬衣打底,干练、大气,没有任何多余的饰品与设计。   采访还板着个脸,也不笑一下,这是要把人家记者给吃了吗。   陆悦心中腹诽着,继续盯着照片研究起来。   周染坐姿极为端正,黑色袖口处伸出一小截手腕,似玉般细白,无端透着点冷意。   那西服是独家定制的修身款   式,恰好裁出了纤细腰身,向里柔柔一折,弧度似勾似引,不动神色的诱.人。   腰好细,肌肤好白啊。   陆悦看得心痒痒,回想起之前的几次交流,前两次都是周染主动,自己晕晕乎乎的什么都没看清,想想就可惜。   而她们最近的一次,也在周染要求下关了灯,乌漆墨黑的一片,别说其他几处的纹身了,连脸都看不太清,就只剩余指尖的柔软触感……   等等,我这在想什么啊。   陆悦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她面颊腾上点红晕,默默将概念册合拢,开始唾弃起自己来。   自己可能是滤镜带错了,也可能是被小红几十个G的学习资料带偏了想法,看张照片都不好好看,愣是看到了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但照片还是好看的。   陆悦都没有周染的多少照片,高中时拍过不少,但自从分手后便被她压到了硬盘底下,之前找了半天都搜不出来。   即使是现在的周染,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和以前一样任性,各种拖着对方自拍什么的。   而周染身为瑟兰CEO,露面的次数却并不多,网上各种的新闻采访又朦朦胧胧,很少有这么清晰的全身照。   陆悦本来想用手机偷偷拍一张收藏,但总归没有概念册上清晰。她思索片刻,迅速拿定了注意。   为什么要费劲拍照,直接买一本概念册不久好了,随便看,爱怎么看怎么看。   陆悦将概念册拿在手中,半覆着茶几站起身来,向不远处的周染喊道:“周同学!周同学!”   周染刚好拿完全部资料,正低头点着数量,依着声音回过头来,便见陆悦指了指那本概念册子。   她有些不解地抿着唇,长发滑落一缕,柔顺地垂落在白衬衣上,裁下几道窄窄的影。   “怎么了?”周染询问。   陆悦眼睛亮晶晶的,冲她灿烂地笑了下,说道:“你们这本册子做的真好看,我可以拿一本回家收藏吗?”   说是拿回家,其实陆悦目的就只有哪一张照片,其他长达几十页的产品介绍的话——   看这册子的印刷质量很好,纸张厚实,颜色明亮,刚好可以扔给陆遥叠纸飞机玩儿。   “嗯,随便拿。”周染回答,“本来就是…咳,用不上的。”   陆悦   弯眉笑了笑,喜滋滋地将册子卷了卷塞进手提包里,说:“多谢周同学。”   她声音轻快活泼,尾调还带着个上扬的小波浪,掩不住的笑意,听得周染都有点疑惑:   一本全是介绍瑟兰理念,以及春季产品的宣传概念册而已,各大商场的专柜都会摆上一份,陆悦怎么这么开心?   周染想了想,却没有问出口,将手中文件理好,向陆悦那边走了过去。   “我出去一下,你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除了小墨不会有其他人敲门。”周染说,“东西随便碰,不碍事。”   对自己这么信任?   不看白不看,陆悦歪着头,托着下颌,冲周染努了努唇:“可是我不知道你的电脑密码。”   周染报了数字出来,陆悦挨个输进去后,电脑便自动解锁了。   她望着自带的背景桌面,想想刚才的一大串拗口复杂的数字,忽然有点好奇。   “这么长的密码,是随机生成的?”陆悦问道,“还是有什么含义?”   周染说:“你生日。”   虽然有点小感动,但陆悦还是连摇了摇头,有些疑惑不解:“这么一长串数字,和我生日不搭边啊。”   周染淡声说:“你生日与你名字的拼音,经过凯撒栏杆等方法交错加密五层之后,最终得到的数字。”   陆悦:“…………”   本来很有情调,很是浪漫的一件事情,莫名就被周染弄得没有情调了。   陆悦耸耸肩,用周染电脑登陆了自己的几个社交媒体账户,开始查看起最近的留言与私信来。   周染见她看得认真,也不愿去打扰陆悦,便抱着文件们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咔嗒”一声细响,悄悄地将门关好。   。   陆悦在云端文档记录完数据之后,转而登陆上了自己邮箱,开始一封封看起邮件来。   虽然几个账户最近都有点停滞不前,但各种公司的邀约与推广还是不少,除了各种各样的小公司之外,也不乏瑟兰、芍瑰之类的大牌企业。   除了对她格外青睐的诸多美妆公司,其中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推广,让陆悦看得莫名其妙。   比如有一封来自诺达公司的邮件,想要让陆悦推广一下他们新出超强真空吸尘器——   完全忽视粉丝用户的重   合度,诺达竟然想要让一个美妆博主,去推广他们的吸尘器?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悦一封封回复下去,虽然有现成的模板,但也有些费时费力,等她全部处理完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周染还是没有回来,办公室中空荡荡的,静得只能听到她一个人弄出的响动,着实有点寂寞。   周染人呢,还没回来?   陆悦抿抿唇,想着反正对方说了“东西随便碰”,就起身在办公室中晃悠了一圈。   周染的办公室不愧是强迫症的福音,所有文件所有书籍,全部都依编号放得整整齐齐,陆悦碰都不敢碰,生怕把什么弄乱了。   她无所事事地晃了一会,忽然在书柜最边上发现了一个包好的文件夹,上面贴了个小小的标签,写着:【病历】   陆悦犹豫片刻,悄悄地将那文件夹拿了下来,稍微看了几眼里面的文件。   文件夹里面层层叠叠地放了许多报告,有医院开出的结果,有血液的检测结果,还有一份——心理咨询师的评估报告。   陆悦望着上面的几排文字,心中像是没入了一根针,细密的、灼人的疼。   一、一般资料   周某,女,58岁,与丈夫离异,曾在梨园小学任职语文老师,现已退休,和女儿居住在半山小区506栋。   ……   SAS测验结果:重度焦虑   SDS测验结果:中度抑郁   二、主诉与个人阐述   自述曾经受过很严重的物理伤,经常做噩梦,心情低落压抑,烦躁不安,对未来没有希望…因某些事情,对女儿极度愧疚……   几张薄薄的纸燃起了火,灼烧的肌肤刺痛。陆悦只匆匆看了一眼,便连忙将报告放回去了。   虽然说周染同意自己随便看,但陆悦也没有想到,她随便一翻,就不小心找到了周阿姨的几份文件。   她也不敢动其他东西了,乖乖地在沙发上坐好,又开始翻起瑟兰宣传册来。   书页“沙沙”翻动着,   陆悦心思却不在上面。   周阿姨报告上面的一连串诊断结果实在太过怵目惊心,磐石般压着心头,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诊断结果很长,她只瞥到了几个关键字眼,但已经能够拼凑起病情的大概来。   单单通过表面的几次见面,是   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周阿姨不止有着一沓厚厚的医院病历,还有着极为严重的心理疾病。   怪不得之前在古陵小镇的时候,周染和母亲打了这么久的电话不回来,应该也是因为这点的缘故吧。   陆悦心神不宁地坐在沙发上,手中又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概念册,故意弄出些声响来,其实思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直到办公室的门被人“叩叩叩”地轻声敲了三下,陆悦才猛地回过神来,她呼吸绷紧,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完了,不会是老爸吧?!   。   陆悦手心都沁出点汗来,一时间都忘了躲起来,直愣愣地看着门把转动。   门开了,周染手中提着个小盒子,踱步走了进来。   她首先便望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陆悦,向着对方微微颔首后,转身将门锁上了。   “嗳,吓死我了,”陆悦如释重负,“我还以为是小墨,或者我爸弄什么突击检查。”   周染将小盒子放在桌面上,接着在陆悦身旁坐下,解释说:“帮你瞒过去了,陆先生暂时还没走,他与岳董在楼下的休息室里。”   陆悦心中了然,说道:“我爸又在‘传授’佛经了是不?”   周染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拿他没办法,”陆悦长长叹口气,“之前还弄了些奇怪的眼镜,硬说能收集天地能量,给好多老总们都发了几副。”   但再怎么样,陆恒之也是她父亲,陆悦也不好反驳对方,便有着他去了。   周染一边听着她抱怨,一边将玻璃桌上的海报宣传册移开,清出一片干净的位置来。   她将那个小盒子推到陆悦面前,轻声说:“甜点。”   陆悦认得那个牌子,是个特别出名的甜点牌子,虽然价格高昂,但确实特别好吃。   她瞬间便来精神了,也不去急着拆盒子,笑盈盈地冲周染那边挤了挤,眉眼弯弯:“给我的?都给我吗?”   周染默默点头:“嗯。”   陆悦又往她那边挤了挤,把周染欺负的面露无奈,这才兴致勃勃地去拆盒子了。   她将精致的粉红色缎带拆开,小心地将蛋糕移出来,惊喜说:“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个?”   香芋味的千层蛋糕摆在桌上,房间一   时弥漫着清甜的奶香味,一丝一缕地蔓进心尖。   周染眉睫微不可见地弯了下,声音轻而温柔,蛋糕一般柔软:“嗯。”   陆悦用小勺子挖了一点下来,放在唇间抿了抿,香甜的味道在唇齿之间蔓开,心中有烟花碰碰升上天际。   ——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陆悦一连吃了好几口,周染则是一直坐在她身边,也不说话,就那样安静地望着她。   陆悦转转眼睛,又勺起一小块蛋糕来,眼角扬起个小弧,向周染递过去:“来,你尝尝?”   周染怔了下,摇头说:“不用,你吃就好。”   “周同学,你这是不给我面子,”陆悦继续向前递,眨了眨眼睛,“来,吃一口。”   周染迫于无奈,还是顺从地将那一小块蛋糕含进口中,长睫垂落些许,说:“嗯,挺好的。”   可能是陆悦递勺子的时候有点歪,周染唇边沾了点奶油,衬着微红的唇畔,像是一枚淡白的珍珠。   陆悦自然注意到了,她含着勺子,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有点粘在旁边了。”   她抬手指指自己唇边,与周染示意着位置,但见对方指尖移了半天都没找到,便勾了勾唇,说:“我来。”   陆悦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周染手腕,将对方向后压去一点,指尖还没碰到面颊,周染却不自觉地向后躲了一下。   不躲不要紧,她身子一动,两人都顿时没了支撑,身子向后倾去,顺势就被陆悦压在了沙发上。   周染半躺在沙发上,长发散落开来,顺着绵软凹陷的沙发,似水般柔柔淌落,在地面蔓开蜿蜒墨纹。   她手腕被人扣着,半仰着头,脖颈柔白细腻,一路向下延伸着,没入温软的影中。   陆悦将卷发撩到一侧,蓬松发丝从指节间溢出,像是灿烂盛开的火焰。   不同于周染,陆悦的五官偏明艳,眉眼轮廓较深,是张扬、肆意、毫不掩饰的,带着些攻击性的美。   在清冷的室光下,是一朵缀在青藤上,热烈怒放的玫瑰。   陆悦低下头来,听周染的呼吸落在自己耳侧,短而急促,带着点微不可触的颤。   她吻上唇畔下面一点,温热舌尖贴上她肌肤,卷起那零星奶油,这才直起身子来。   陆悦轻声笑了下   ,任由卷发自肩头垂落,与周染的黑色长发缠在一起。   “奶油挺甜的。”   她声音放得很低,热气绵绵地涌入耳廓中,似抚似挠,两人鼻息交织一处,几乎辨不出彼此。   陆悦捧起周染面颊,身子再次低下些许,这次吻在唇畔上,舌尖一触便逃,似偷尝着糖的小孩。   “但是呢,”   “我更想尝别的。”   陆悦抿了抿自己下唇,唇边便染上点水红,将笑容衬得越发明媚:“可以吗?”   千层蛋糕才吃了一半不到,便被搁置在桌上了,小勺子也随意搭在一旁,上面还沾着点雪般的奶油。   空气一点点热起来,奶油在唇齿之间悄然融化,急促的呼吸声间,唇畔越发泛红,被齿贝轻咬着。   像是枚浸着水的樱桃,轻轻咬上一口,便会清甜的果汁涌出,诱着人去细细品尝。   千层蛋糕本就贵的出奇,甚至还得提前预约才能买到,要是扔在一边不吃的话,可就浪费了。   她像是初入门的画家,以指为笔,神情认真而仔细,在油画上描绘着大片的云朵。   指尖沾了些蛋糕的奶油,细细地打着小圈,描绘着云朵的边缘,将奶油慢慢涂抹开来。   奶油被肌肤的温度融化,指腹下的她温热细腻、颤栗不已,却又伸手揽住了自己脖颈,坠入砂糖般甜蜜的柔软之中。   肩带被挑落,白色衬衣向上推去,似白鹤收拢了层叠羽翼,纤细腰身柔柔塌下,落入她的掌控中。   就在紧要关头,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周总,您在里面吗?”那人又敲了几下门,“我把文件打印好了。”   听着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陆悦挑了挑眉,不慌不忙地勾勾唇,没有说话。   身下那人猛地顿住,揽住自己脖颈的手臂收紧了些许,呼吸短促错杂,微微颤抖起来。   小助理见里面安静无比,没有人回答她,居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不死心地又敲了几下:“周总,周总?”   “您在里面吗?”她嚷嚷说,“陆董和岳董聊了好久,现在都准备走了,您要不要来送一下?”   掌心传来的颤抖更重了点。   周染呼吸急促,挣扎着想站起身来,结果陆悦依旧压着她,不由分说地按着手腕,不让对   方起来。   “周同学啊,这怎么办?”陆悦低下头,在她耳边笑得轻柔,“要被发现了。”   周染没回复,她眼角红的厉害,长睫被水汽压弯,用余光望向不远处的门边,紧紧抿着唇。   “奇怪啊,人事经理说您早就回来了,是因为戴着耳机的缘故听不见吗,怎么一直不说话。”   小助理嘟囔着,一边将厚厚的几摞文件放在地上,一边腾出手来,按上了门把手:   “——我进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千层蛋糕:又有谁想过我的感受(抹泪) 第41章 蔓越莓 2   门把转动着, 几声“咔咔”的细响,周染也愈发不安,攒紧了陆悦衣领, 指节用力得发白。   就在这节骨眼上, 门后忽然又多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蘑菇,你在这里干什么?”   孟子瑜在楼梯底探出半个头来, 疑惑地望着小助理,冲她努了努嘴:“你爸在找你呢, 不出来送一下他?”   她声音喊得大, 哪怕距离隔得有些远,也透过木门影影绰绰传来一点。   周染听了个大纲,攥着衣物的手送了些,急促呼吸平缓少许,只是眼睛依旧望着门边, 意图呼之欲出。   ——只可惜,事与愿违。   孟子瑜都这样说了,小助理居然十分决然地摇了摇头,义正言辞地说:“不行!”   周染:“…………”   陆悦快笑死了,她用手背挡着唇, 拼命忍着笑,眼角似缀着枚红宝石般,盛满了细碎的芒。   见周染紧咬着下唇,乌瞳朦胧的模样,陆悦看着心痒痒, 蔫坏地伸手,掐了下她的软肉。   力道掌握的刚好,不轻不重, 火柴擦亮一枚灼人的焰,自脊骨一路窜上,绽开细弱的烟火。   周染“嘶”一声,极轻吸了口气,压低着嗓音,颤声说:“陆悦!”   “干什么,”陆悦也压着声音,勾了勾唇角,“我就欺负你了,有本事来咬我啊。”   周染:“……”   与此同时,外边的两个小姑娘被木门挡着,完全不知道里面吧“暗潮汹涌”,还在嘚吧嘚吧聊着天。   孟子瑜也懒得隔着楼梯喊了,蹭蹭几步跑了上来,声音由远而近,眨眼便靠近了木门。   “快点啊,磨蹭什么,”孟子瑜说着,便要来拽她,“走了走了。”   小助理摇摇头,推开孟子瑜伸来的手,蘑菇头抬起点,神色认真:“孜然鱼,你不懂。”   “我之前团建时犯了个大错,最近正在极力弥补,挽回我在周总心中的形象呢。”   小助理叹了口气,冲孟子瑜摆摆手,凛然说:“好了,你快走吧,我今天一定要把资料安全护送到周总手里,绝不出一丝差错!”   孟子瑜“切”了声,满脸鄙夷:“得了吧你,你觉得自己在周染心里还有任何的形象吗?”   小助理   表情裂了:“……”   见自己说中了,孟子瑜心中竟然有点畅快,有种踩了周染一头的感觉。   她顿了顿,又添了把柴:“而且你这笨脑子,听说之前还把报表给搞砸,得亏及时发现了。”   小助理抿抿唇,神色忽然就耷拉下来,她转身背对着孟子瑜,嘀嘀咕咕说:“干什么,又在这损我。”   “就算在周总那已经没有形了象,那也是可以重新建立起来的。”   小助理顽强挣扎着,说:“不理你了,还是周总对我好。”   听到“周总对我好”五个字,孟子瑜神色僵了僵,最后一跺脚,转身跑了:“管你的,我走了。”   踩着楼梯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孟子瑜是先离开了,但危机并没有解除。   小助理还站在门口,不死心地又喊了几声:“周总?”   “奇怪啊,在洗手间也应该出来了,”小助理嘀咕说,“怎么完全没声音。”   她忽然便像是有了许多耐心,她锲而不舍地又喊了几声后,再次将手放到门把手上。   另一边,陆悦撑着身子,手覆在她的腰间,卷发如瀑般淌落,手腕处点过香水,零星的木茶花香。   沙发被身子重量压得下陷,掌心下的肌肤愈发滚烫。   周染拽了拽衣摆,轻声说:“陆悦……”   她声音低低的,像是哀求着自己般,陆悦却依旧不慌不忙,像是听不见似的。   她俯下身子,整个人趴在周染身上,膝盖微微弯曲,抵着融化的奶油,轻而重地磨着。   “……陆悦。”   周染声音有些哑,搭着她的肩膀,有些不安地向后退去,“先等一下。”   只可惜她本来就没多少力气,身子软的像朵云,被陆悦困在沙发上,根本动弹不得。   衣物划过沙发,簌簌轻响过后,陆悦伸手揽住周染脖颈,将对方半揽进怀中。   陆悦以指尖勾起衬衣一角,向下拉了拉,附在耳畔亲昵,“周同学。”   柔顺黑发长发垂落下来,拂过手背时丝缕的凉,却掩不住面颊的红晕。   ——门把转动,微向下弯去。   指尖顺着脖颈下滑,隔着单薄的衬衣,沿脊骨一节节缓缓划落,引得对方身子轻颤,像是受惊了般向后躲去。   衬衣就像是片薄薄的纸,被指   翻来覆去地揉挲着,慢慢便被水洇透,透明般贴附着腰际。   ——小助理小声嘀咕着。   周染紧紧绷着身子,弓弦般弯着,拽着陆悦衣领,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咔嗒”几声,   门卡住了。   “咦,怎么锁门了啊,”小助理又摁了两下门把,惊奇说,“难道周总下班了?!”   她伸手揉揉长发,有些疑惑不解:“不对劲啊,周总这几天是怎么了,难道要把年假都用完吗?”   不明白归不明白,门锁了是既定事实,小助理也无可奈何。   她弯下身子,把堆在地上的文件全部抱到怀中,踩着楼梯“嗒嗒”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回归一片寂静。   周染瞬间松懈下来,手腕抵着柔软坐垫,依在靠背上,长叹了口气。   陆悦也不逗她了,松开制着对方的手,在沙发上坐直身子来,笑得眉眼弯弯:“傻子吧你。”   “你之前进来的时候,自己锁的门,我都听到‘咔嗒’一声,结果倒好,你自己给忘了这件事。”   陆悦点着下颌,声音慢悠悠的:“我还当你怎么了,紧张成这个样。”   周染摩挲眉梢,扶着沙发站起身来,原本推到肋骨的衬衫回落,掩住纤细腰身,就是有些皱巴巴的。   她脖颈上有几道浅红的痕,融化的奶油粘着肌肤,有种特有的浓郁奶香,望着十分诱.人。   周染走去了卫生间,她没关门,而是用水简单地冲了冲手,正关水龙头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这就要走了么?”   陆悦挨着她脊背,手绕过腰际,下颌抵在肩膀处,声音轻而软:“周染?”   周染没回复,只是不自觉地扶住洗手池,一抬头便望见镜中的自己。   黑色长发被水汽打湿,在面颊黏连几缕,更衬得肌肤细白如玉。   自己耳尖红的厉害,眼角也染着层叠的红,咬着一点下唇的模样……真是太古怪了。   周染偏过头去,陆悦却似乎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伸手拧开了被关上的水龙头。   水流不止落下,“哗啦”声响之中,她贴着周染耳际,声音柔韧而绵:“周同学。”   “你占过我两次便宜,我记得可清楚了,”陆悦振振有词,“我可都要一次次   讨回来。”   水声更大了些,腰间转了过来,抵在白瓷边缘,触感似牛奶般细腻,亲密地贴合着手心。   “啪嗒——”   手够到了门把,向后一拉,磨砂玻璃门便扣了下来,将交叠身影藏在了朦胧中。   。   瑟兰的季度出新包含了从口红、眼影之类的上妆,到面霜、唇膏等护肤品的一系列产品。   这次营销做得极好,从一开始的宣传推广作为基础,用直播等新媒体炒热后,再到后面正式的见面会。   新品出来之后,果不其然有好几件火出圈子的单品,哪怕是不动美妆门路的路人用了,都对其赞不绝口。   几轮推广下来,占市场5%愿意尝试、挑战新品的博主、客户们购买完回馈之后,将产品推广向了剩下95%的潜在客户。   瑟兰销售额一度爆表,甚至出现了库存不够,运转不够的缺货情况,饶是如此,人们仍前仆后继地来到官网,哪怕排队也愿意订购新品。   产品如此火爆,可想而知,周染也跟着忙碌起来;反而陆悦因为推广暂时告一段落的缘故,最近很是空闲。   周染本来就加班加得狠,这下子天天通宵赶工,白天磨合完订单事情,晚上又赶着时差和国外开会。   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连轴转都不带停的,连周阿姨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聊天时与陆妈说了几句。   陆妈也是心思活络的,刚好趁着最近陆悦回家睡,叫钟姨熬了一锅乌鸡汤,不由分说地塞到陆悦手中。   “周家小姑娘太狠了,也不能为了钱,就不要身体了啊。”   陆妈蹙着眉,与陆悦语重心长:“我看你最近无所事事挺闲的,帮忙把鸡汤带去瑟兰,让小染休息一下。”   陆悦刚好几天都没见到对方,本来就打算去看下周染情况,眼下母亲这要求可真是压到点子上了。   她表面推辞了几句,接着便爽快地接过汤盏,开车去了瑟兰。   现在刚好是晚上六点,瑟兰虽然已经下班了,但大厦中还是灯火通明的,还没有到关门的时候。   陆悦拎着保温杯等电梯,正划着手机的时候,眼角忽然走过了一前一后两个人影。   岳董事长和……周染?   两人并排走着,岳明立还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口中说   着什么,看起来有些亲密。   陆悦看着两人走远,心中忽然就像是落了一枚小石头,怎么都膈应得慌。   她咬咬牙,将保温杯放在大厦前台,悄悄地跟上了两人。   岳明立带着周染往外走,他们通过后面,径直走出了大厦,在一个稍偏僻的角落停下。   陆悦躲在门后,心跳得几乎要跃出,她紧紧握着五指,屏息听起两人对话来。   门后一时很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后,火机咔嗒打响,烧灼着焦枯烟草,将香烟点燃。   岳明立夹着烟,白雾朦胧之间,周染站在他不远处。   她还是那副冷淡神情,脊骨永远挺得笔直,像是失了刀鞘的刃,掩不住的锐利锋芒。   “周染啊……”   岳明立叹口气,将烟盒向前递了递,周染却摇头拒绝了,言辞简略:“戒烟了。”   “当真?”岳明立笑笑,眼角满是褶皱,“你刚来瑟兰那会,可是比我们一众大老爷们抽的都凶多了。”   周染不置可否,目光淡淡地望着他,接着低下些头来,说:“您找我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岳明立摩挲着香烟,弹落一两星火花,“时间差不多也快到了,关于瑟兰这边的事情。”   他也不掩饰了,直截了当问道:“为什么要辞职?”   见周染没回复,岳明立皱起眉,又添了几句:“工资、福利、奖金,甚至说你还想要更多的公司股份——都完全不是问题。”   周染轻声说:“抱歉。”   对方软硬不吃,岳明立也没法子了,他深深吸了口烟,白雾弥漫开来,声音苦恼不已:“为什么?”   “瑟兰多好的地方,你又做的顺风顺水,为什么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最近事情很多有点忙昏头了,更新短小了点,之后再加更补充回来~   不求其他什么的,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小可爱,写文真的太寂寞了,如果大家能多留点评论什么的,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了qvq 第42章 蔓越莓 3   ……辞职?   周染要辞职?   陆悦靠在门后, 长廊灯光昏暗,只余她亮起的手机屏幕,将暗色灼出个洞来。   薄薄的一扇门似无尽的罅, 隔绝了两个不同的空间。陆悦握紧了手机, 稍稍偏过头去。   昏黄灯光被门缝裁成窄窄一道,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线来, 晃了两下之后,被人影挡住了。   “是是是, 确实之前说好了, 五年便要离职,但这不是还有商量余地吗?”   岳明立弹了弹烟灰,呛鼻的味道弥漫开来,就连门后的陆悦都能闻到一点,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你看啊, 这市面上这么多公司是不,虽说我们瑟兰比不得科技房产类,但有哪家给你这么好的待遇?”   岳明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说服她:“你都做四年了,大家对你多熟悉啊, 这忽然离职去个陌生环境,还得从头来多麻烦啊。”   “嗯……”   比起对方是中气十足,周染声音很轻,被门隔了大半,显得有些虚无缥缈。   “多谢您之前的帮助, 但这是我个人的选择,”周染说,“非常抱歉。”   烟差不多抽到底了, 岳明立叹口气,掐灭了烟头之后,伸手拍了拍周染肩膀。   “行,不打扰你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陆悦一个慌神,连忙将手机光亮摁灭,接着躲到了消防通道里面。   两人并排向外走着,岳明立一身白色西装,嗓音浑厚,与周染说:“对了,最近是换季出新吧?”   周染点点头,简略说了几句关于新品的事情,品牌概念、成本价、周转费、销售额等等,听得岳明立直点头,心中满意万分。   他当初不顾其他董事会们的反对,硬是将CEO这位子给了周染,便是看中她的能力。   不过寥寥几句话,却每一句都压在了核心上,显然对公司每一部分的运转都了然于心,想法中的前瞻性与大局观更是十分难得。   岳明立心中惋惜,面上却不表示出阿里:“诶哟,那你们估计忙得很,我这么突然把你喊出来,怕是不太好。”   “完全没有的事,您可以随时来。”周染说。   她说的十分客气,冷淡神色敛了许多,但岳明立只是笑笑   ,拇指摁着西装口袋边缘,划出道浅灰色的痕:“我那小姑娘,还得多倚仗你了。”   说到这句时,原先哪怕是询问时也带着点的高傲语气,忽然便像是烟消云散,在气势上的位置霎时调转。   “小墨她还小,性子也马虎,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岳明立叹口气,“不求她能学到什么,历练下就好了。”   周染顿了顿,她垂下些眼帘,轻声说:“岳墨在工作上很努力,是个十分负责任、有担当的人。”   岳明立哈哈几声,一边说着“你太高估她了”,一边不自禁地笑着,眼中盖不住的喜悦。   一旦说起岳墨来,岳明立便像是打开来话匣子般,回去的路上一直聊着关于她的事情,从小姑娘最爱吃什么,到她最喜欢什么颜色,全都了解的清清楚楚。   而说起女儿名字时的幸福神色,是清晰印在眼瞳中,无法被掩饰、无法被忽视的。   两人一路回到瑟兰办公室中,岳明立刚刚在玻璃门外站定,便有个蘑菇头的小姑娘抱着文件,推门冲了出来。   她用力挥挥手,大眼睛笑得眯起,声音欢快:“周总,还有爸爸!”   小助理先是和周染问了声好,接着便跑到岳明立身旁,与他说起话来,而见两人聊得开心,周染也就默默离开了。   一路都有员工向她问好,周染便也淡淡点着头,依次回应过去。   差不多到午休时间,休息室中没有人,周染用纸杯装了些清水,稍微喝了一口。   清水微微晃荡着,泛开阵阵细密的涟漪,她低头,便在水中望见了自己的轮廓。   很小的一个倒影、被窄窄的杯沿困住,仿佛抬起头来,便只能望见被切割成圆形的一小块天空。   周染想起一些事情。她想起被砸碎的啤酒瓶,墨绿色的碎片泛着冷光,在身侧散了满地。   红色的溪缠着尖端,在昏暗的楼梯口之中蔓延开来,开满了殷红色的、铁锈般的花。   周染轻轻转着纸杯,又重新灌了一口清水,将喉咙中的苦涩压下,直到水杯干涸、倒影消褪。   岳明立与岳墨,他们父女关系很好,很自然、很融洽……不像自己。   纸杯被压成了扁扁的一片,边缘被摩挲地泛起皱来,揉得望不出原先形   状。   周染这才回过神,将纸杯扔进回收桶中,准备走出休息室。谁知道手刚放上门把,却被另一个人从外面打开了。   两人措不及防地撞了个照面。   陆悦抱着个巨大的保温袋,微微睁大眼睛,笑容僵硬:“啊,周染。”   周染没说话,只是侧身为她让开位置,可能是陆悦的错觉,对方感觉比平时更为沉默了些。   “你在这刚好,我找你好久了。”陆悦面不改色,只口不提自己方才偷偷跟过来的事实,将保温袋搁置在桌面上。   她转头望向周染,冲对方粲然笑了笑,拉开保温袋说道:“吃午饭了没?给你带了乌鸡汤。”   周染稍有惊讶:“…给我?”   “确切来说,是周阿姨放心不下与我母亲说了,然后母亲让我家做饭的钟阿姨熬的乌鸡汤,最后差使我送过来。”   陆悦一长串不带停的,迅速解释完前应后果,最后下结论:“我就是个跑腿的。”   她拽着周染在休息室中坐下,轻车熟路地拉开保温袋,勺出一碗深色的汤泽来,与勺子一同递给了周染。   “尝尝味道?”   陆悦笑着说道。   “虽然我不会做菜,但钟阿姨做菜很厉害,”陆悦半托着下颌,笑盈盈说,“我们三个就是吃她菜长大的。”   浓浓的香味飘散开来,瓷勺敲击着碗边,叮哐作响,周染垂下头,轻声说:“谢谢。”   她动作慢吞吞的,一点点将滚烫汤汁吹凉,才慢慢抿上一口。原先单薄的唇色被热气一染,腾上些红意来。   陆悦坐在她身侧,手托着面侧,卷发便自指节缝隙间淌落。   “周染。”   鬼使神差般,陆悦忽然开了口,等她有些懊悔地想收回时,周染已经看向了她。   陆悦咽了咽嗓子,五指攒紧些,声音稍有点哑:“我听瑟兰有员工在说,你准备要辞职了?”   周染点了下头,说:“今年年底。”   如果是这个时间的话……   陆悦在心中盘算着,现在才刚是春季,那也就意味着周染还要在瑟兰呆大概一年,才会正式离职。   “那辞职之后,准备去哪啊?”陆悦状似无意地问着,实则手心都沁出薄汗来,“依你的资历和实力,应该有很多大公司伸出橄榄枝。   ”   周染摇头:“还没想好。”   陆悦抿着唇,小声问道:“为什么要辞职?我觉得瑟兰挺好的,而且董事会也那么看中你。”   周染没有回话,而是用瓷勺搅拌着汤汁,眼睛也落往了别处,轻声回复说:“有其他想做的事情。”   陆悦了然:“这样也好。”   “辞职了刚好,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下。也不知哪家公司这么幸运,能把你给抢到手……””   陆悦也没想得到个答案,声音压得很低,自顾自地小声嘟囔,“还真是让人嫉妒。”   她有些心不在焉,而身旁周染像是没听到,也像是听到了,却没有去回答她。   两人安静地坐着,休息室中的电视悬在旁边,上面正播报着最近新闻,主持人正经严肃的嗓音传来,化解了些许室内的尴尬。   【各位观众们好,这里是郦国新闻。经过连续多周的极端降雨天气,让熙江流域遭遇了极为严重的洪水灾害。】   【防洪形势十分严峻,台风更是有向东南方向移动的趋势,还请各位市民们注意安全,谨慎外出。】   。   一大锅乌鸡汤,周染愣是只喝了一小碗,便转身回办公室工作了,陆悦撇撇嘴,收拢了东西后又在瑟兰逗留片刻,才开着车回到家中。   陆妈正躺在摇椅上敷面膜,面前的大屏电视也开着,播报着同样的洪水新闻。陆悦看了两眼,却没多在意。   第二天,一向干燥的楠城,竟然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而清晨的小雨越演越烈,到晚上时已经变成了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陆悦站在落地窗旁,掀开看了眼外头景象,见天色昏暗,大雨磅礴,不由得嘀咕说:“怎么说下雨就下雨,还下这么大。”   “听说是台风的缘故,”陆妈说道,“幸好宝贝你今天回来的早,不然这么大的雨,开车都成问题。”   陆悦深以为然,庆幸地点点头,将窗帘尽数拉上后,在陆妈身旁坐下,顺便帮忙摁开了电视。   果不其然,新闻播报的也是有关洪水的内容,记者站在风雨交加的现场,身子被尽数打湿,对着摄像头说道:   【在黎谷地区,约有超过数百座原料加工厂被洪水淹没,虽然撤离及时没有人员伤亡,但大量原   料遭水浸泡无法使用,预计短期内无法恢复运作。】   黎谷倒是个没听说过的地名,陆悦正准备换台的时候,记者拿着话筒,又添加了一句:   【工厂所负责的加工,涉及到香薰精油、美妆产品等多个产业链,其中与萏雨、瑟兰等多个品牌有着密切合作关系。】   记者向镜头展示了被洪水尽数淹没的几十座加工厂,声音很是惋惜:   【而根据其中一位负责人关先生所说,遭遇此等变故后,很可能要延期、甚至取消约80%的大额订单,等工厂恢复正常运转后再做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小助理:我总觉得要出事了???   作者家的橘猫:你放心,我在某人大纲后面看到了一个奇奇怪怪的play…… 第43章 蔓越莓 4   “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一旁的陆妈正在弄面膜,被声音吸引过来看了两眼,“这损失得多大啊。”   十几座庞大的原料加工厂, 被更为磅礴的洪水尽数吞没, 从记者所在的高地向下看,只能依稀望见些许隐在浪潮中的屋顶。   新闻切回了主持人, 陆悦听着其他地域的情况,心思却并不在上面, 回想起了之前记者所说的话。   【……与萏雨、瑟兰等多个品牌有着密切合作关系。】   如果厂家因为洪水的缘故, 不得不取消接近80%的大额订单,那瑟兰的岂不是也有很大可能收到影响?   这么一想,陆悦就有点坐不住了,她拿出手机,翻了下瑟兰员工群【我不想猝死了】的聊天记录。   99+的未读消息中, 不同于陆悦的担忧,大家似乎并不担心。   小助理拿着表情包刷屏,大家嘻嘻哈哈地,只把洪水当个玩笑话来看。   陆悦翻了一下,心中越发忐忑起来, 她思索片刻,又点开了手机通讯录。   【周染】两个字明晃晃地印在屏幕上,极黑极白,与她给人的感觉无差一二。   陆悦觉得自己,似乎能透过那墨色小字, 望见对方平静无澜的漆黑眼瞳。   虽说与瑟兰签了推广合同,她也算是瑟兰的办公员工,但再怎么说, 也不过是“外人”而已。   因为一条新闻的缘故,就贸然打电话去问瑟兰CEO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陆悦望着手机屏幕,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没有点下去,她将手机收了起来,回房间睡觉。   第二天雨依旧没停,淅淅沥沥地下着,清晨的天灰蒙蒙的,笼罩着一层水织成的雾。   楠城排水管道很发达,但路面上仍有稍深的积水,由此可见昨晚下了许久的大雨着实厉害,能将下水通道全部填满。   就连陆悦的小工作室也没能幸免,她推门进去时,小红小明两人就蹲在地上,用几个塑料桶来接漏出的水。   “内存卡和电脑没事吧?”陆悦心一跳,紧张不已,“视频有没有备份到云端?”   小明木讷地摇摇头,小红接过话来,插嘴回答说:“里面都没事,就窗户这边有点漏水而已。”   陆悦闻言松了口气,三   人忙活半天,终于将半漏风的窗子用胶带黏上,下面齐齐整整堆了三个桶,以备不时之需。   洪水新闻铺天盖地,但对于没遭受地区的成年人来说,还是要照常上班工作。   陆悦忙到七八点,等到小明小红两个都走了之后,才锁了办公室的小门开车回家。   家人已经吃过饭菜了,陆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而不同以往的是,她对面还坐着一个人。   周阿姨穿着身米色大衣,长发松松挽起,似溪水般搭在肩膀处,声音轻柔,正与陆妈聊着天。   见陆悦回来了,陆妈转身招招手,说到:“让钟姨帮你把饭菜热一热,今天有鳕鱼饼吃哦。”   陆悦应了声,一旁的周阿姨目光温柔,向着她笑了笑,年长面容之中,依稀能窥见年轻时的貌美模样。   骨相好才是硬道理啊,就算岁月流逝而过,仍然掩不住的大气、高雅。   周阿姨都这么好看了,周染更是不用说,她那张脸就算是放在娱乐圈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璀璨珍宝。   只可惜太冷漠、太疏离,连笑都不会笑一下,硬生生将珍宝锁在了高塔之上。   千里之外,遥不可及。   “悦悦快去吃饭吧,”周阿姨叹了口气,“小染本来也是回家吃晚饭的,结果忽然打电话说不回来了。”   陆妈笑着说:“你家孩子忙啊,聪明又能干,什么时候悦悦能回迎鹿公司工作,我可就心满意足了。”   之前陆爸在时,母亲还是说什么愿意支持女儿,结果到头来,还是希望她回去的啊。   陆悦抿抿唇,心里忽然就有点闷得慌。她没有理会母亲所说的话,拐弯绕去厨房了。   她并不是排斥父母的公司,也并不是对公司内部的运营模式不熟悉,或者因为对娱乐产业不感冒的缘故,才迟迟不愿回去——   只是因为,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接过早已构建好的公司、不甘心顺着既定路线向下走去、不甘心永远背负着长辈的名字。   不甘心让自己所学习的所有知识、掌握的所有经验、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化为轻飘飘的一句“继承了家产的长女”。   钟姨还在帮忙热着菜,陆悦靠在冰箱上,有些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   洪水新闻弹得太多,她   已经差不多有些免疫了,随便逛了几圈后,点开了小红安排的行程表。   因为天气无常的缘故,瑟兰直播也跟着推迟了几天,最后定在了三天后的下午,陆悦自然也在众多博主的名单之中。   正好可以去看看周染那家伙。   陆悦摩挲着手机边缘,心中想到。   那人生活习惯乱七八糟,工作起来连轴转简直不要命的,总得要有个人去盯着才行。   小助理对她周染毕恭毕敬,崇拜的不得了,周阿姨又太柔和了不会说重话。   思来想去,好像只有自己来了。   这个有些“自以为是”的想法让陆悦吓了一大跳,但她冷静后思索片刻,却又默默红了耳尖。   如果是自己去说的话,周染会听她的吗,会真的按照自己所说的去做吗?   应该会的……吧?   自己在周染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少;自己对于她而言,又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问题一箩筐地塞满了脑子,答案却无从得知。陆悦想得出神,连钟姨热好饭了喊她都浑然不觉。   。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期间瑟兰员工群安静了许多,周染那边也毫无消息。   陆悦估计是因为洪水的缘故,导致原料供给链断了,公司上下才忙的晕头转向,连聊天群都顾不上发消息了。   期间陆悦有试着打过几次电话,但基本都是【正在通话中】,唯一接起来的时候,周染也说不上两句,便会被各种各样的人喊走,万般歉意地与自己道歉。   一来二去,陆悦都不敢打扰她了。   就这样过了三天之后,才跟日程表上的安排,去了瑟兰大厦之中。   谁知道,电梯门缓缓打开后,宽大走廊的尽头,却是一片狼藉——   瑟兰的玻璃门大敞而开,里面办公桌倒得倒,歪的歪,文件散落在地上,雪花般铺了满地。   职员们乱糟糟地站着,市场经理努力维持着秩序,但所有人都像是慌了神,有好几个女孩还眼眶红红,像是哭了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瑟兰被人洗劫了吗?   陆悦看着面前的杂乱场景,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但细想之下又说不太通。   你就算要抢劫,去抢楼下的念陶珠宝,抢底层的银行不好吗?来抢瑟兰一个美妆   公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悦愣了片刻,迟疑着走了进去,而职员们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基本都没有注意到她。   一堆人中,陆悦立刻便望见了小助理。   她被一堆人围着,眼眶红的厉害,泪水满溢而出,顺着面颊一串串砸落,用手背根本都抹不过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小助理声音都哑了,哭泣地不成调,“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身边有几个小姑娘在安慰她,陆悦紧咬着唇,大步掠过几人,冲到了小助理面前。   小助理哭得眼睛朦胧,怯生生地抬起头看她,鼻尖红红的:“陆、陆姐……”   她的手腕忽然被攥在手里,用力极狠,小助理刺痛地吸了口冷气,皱了皱眉。   “——发生什么事了?”   陆悦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在耳畔,冷静的有些不可思议,像是结着冰。   “告诉我!”   她厉声说,   “周染怎么了?!”   陆悦寻常都是温柔笑着的,怎么说都不会生气,冷不丁换了副狠厉模样,让一众小姑娘都被吓到了。   小助理被吓到说不出话来,有几个人过来劝,而陆悦也终于回神,低声说着“对不起”,松开了攥着她手腕的手。   陆悦深吸一口气,这次恢复了点,她直直望着小助理,又重复问说:“发生什么了?”   “…周、周总她这几天都没睡过,在楼梯间摔倒了,‘咚’的好大一声……”   小助理颤得厉害,像是枯萎的叶,声音满是绝望:“伤的很严重,刚刚救护车才走……”   陆悦浑身上下的血都像是凝固了般,冰凌猛地刺入心中,每一下跳动都是锥心刺骨的疼。   ——救护车?   她耳畔嗡嗡作响,像是失了魂般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小助理捂着脸,泪水从指节间淌出。   “都是我的错,之前休息室里倒咖啡的时候…她一直在扶着额头,面色白得吓人…我就应该看出来了。”   小助理哭得声音都哑了,“周总又不是真的机器人,通宵这么多天,怎么可能没事啊……”   陆悦没有说话,冰凌继续向深处扎去,融化冰水与滚烫血液冲撞着,像是要把她扯碎。   她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这才将尖锐的头痛压   下去一点,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谁跟着救护车去的?通知了家人没有?”陆悦问道,“是哪家医院?”   小助理啪塔啪塔掉着眼泪,哽咽着解释:“早就通知家人了,人事经理跟着去的,在市中心医院,爸爸让我留在这里等他……”   陆悦微一颔首,她转头便要立刻,小助理慌忙抓住她衣摆,眼眶红红的:“陆姐,你去哪?”   “我去看看情况。”   陆悦简言意骇,“一会回来。”   小助理愣了愣,忽然就像是有了勇气一样,她攒紧拳头,大声说:“我和你一起去!”   “小墨你还小,被吓到也是正常,留在这里等岳先生来,带你先回家去。”陆悦镇定说,“有任何情况就打电话通知你,好吗?”   对方神情太过冷静,小助理像是傻了似的,怔怔地点点头,说:“好。”   陆悦将拽着衣摆的手推开,几乎是飞也似地冲到了停车场,瞬间便驶入车流中,向着中心医院疾驰而去。   仿佛是命运作对一般,红灯一个接着一个,汽车“哧”地刹停之后,陆悦近乎于脱力般,栽在了方向盘上。   下唇被咬出血丝来,陆悦慢慢直起身子,颤抖着握紧了方向盘,指节用力得发白。   -   路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万年那般冗长。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跌跌撞撞地冲入了医院中,望见在长椅之中坐着的,神情呆滞的周阿姨。   长廊昏暗而压抑,移动担架床的轮子辄过地面,白炽灯将地面铺上一层惨白的光。   说话声、脚步声,嘈杂的声音灌入鼓膜,又被胸腔中的心跳声尽数掩埋。   一个眼熟的小姑娘站在旁边,陆悦匆匆看了几眼,没来由地觉得对方眼熟。   陆悦认出她的面孔来,正是之前在古陵偷自己钱包的那个瘦削的孤儿小女孩。   她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看样子,应该是和周阿姨一起来的。   小姑娘显然也认出了陆悦,狠狠瞪了她一眼后,继续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   人事经理坐在长椅上,正不住地安慰着周阿姨:“您放心,周总肯定会没事的。”   周阿姨恍若未闻,只有在看到陆悦后,才挣扎着站起身子。   “…小悦,”周阿姨目光涣   散,颤动地想去拉她,被陆悦握进了手中,“你怎么在这里……”   人事经理识趣地站去一旁,还被小姑娘嫌弃地瞪了眼,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陆悦扶着周阿姨坐下,柔柔拍着她的脊背,轻声说:“阿姨您别急,我来看看情况。”   方才还面色沉静的周阿姨,忽然便像是慌了神,她紧紧握着陆悦,佝偻下了身子。   “她只比你大一点啊。”   周阿姨颤声说:“小染她很厉害的啊,我没办法送她去补习班,她却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所有的孩子都比不上他,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完全都不用我担心。”   陆悦垂下眼帘,伸手将周阿姨抱进了怀中,声音很低:“我知道。”   “其实,她童年应该是不开心的吧。小时候,她爸爸赌博、酗酒,经常动辄在她面前对我出手。”   周阿姨喃喃说着:“但小染初中时,他忽然就变好了,不那么暴躁,虽然仍旧喝得醉醺醺,却再也没有打过人了。”   “她真的很懂事,很听话,从来没有问家里要过一分钱,高中时可是以学生代表毕业的,好多大学都喜欢她,校长都请她上前演讲。”   衣领被一只消瘦的手握住了,陆悦被迫抬起头来,望向那没有泪水的混浊眼瞳。   “……你说,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孩子?”   她望着陆悦,哀求说:“这么好的孩子,拿什么换我都不要,我只要她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周阿姨泣不成声,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手死死地揪着陆悦衣领,浑身都在颤抖着。   陆悦只能紧紧抱住她,对周阿姨,也是对自己说:   “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   人事经理安静地站在旁边,神色也有些动容,反而是那小姑娘面色铁青,狠狠“啧”了一声后,转头跑开了。   她不顾人事经理的阻拦,一路跑到楼梯间,拽门冲了进去。   沉重大门在身后“嘭”的关闭,她对着空空荡荡的楼梯间,凶狠地骂出声来:“蠢货!傻X!”   “脑子里装什么玩意,成天就知道做白日梦,真当那死爹的玩意儿忽然间就会变好,忽然间就不会打人了?!”   她大声喊道:“我呸!!”   “明   明是有人每天提前在楼梯口等着,帮她全部挡住了而已!”   小姑娘用力跺着脚,声音扯得嘶哑,狠狠地咒骂着,回声在楼梯间一阵阵地荡开。   似涨潮的海,将她尽数淹没。   。   周阿姨年纪大了,很快便沉沉睡去,而陆悦坐在长椅上,怎么也睡不着。   她让周阿姨靠着自己,尽量支撑着对方,神经绷到了极点,早已是疲惫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才涌了上来,陆悦稍微眯了下眼睛,却又很快便清醒了。   ……已经凌晨时分了。   长廊之中也有其他人,有来往的医生护士,有同样焦急不安的家属,气氛压抑的可怕。   陆悦很困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抬手揉了揉眼角,余光中一扇门缓缓打开。   有名护士走了出来。   “周染家属,请问周染家属在吗?”护士神色平静,呼喊了几声。   陆悦猛地清醒过来,将身旁的周阿姨推醒,两人一同来到护士面前。   “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护士解释说:“病人只是因过度劳累而导致的昏迷,应该很快就能清醒过来。”   周阿姨点头,紧紧地握着陆悦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人事经理先一步回去了,陆悦带着周阿姨去办理了住院手续,并且帮忙垫付了费用。   她走出医院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冲破厚重的夜色,洒落在云层之中。   陆悦站在人来人往的台阶上,仰头望着稀薄的日光,忽然就没有了力气,在长阶上坐了下来。   要好起来啊。   她看着远方,在心中悄悄说着,一定要好好的啊。   -   陆悦不缺钱,而间接导致周染住院的瑟兰,更是恨不得把钱统统塞过来。   周染被转移进了VIP病房,房间内设备一应俱全,还有两张大沙发可供人休息。   周阿姨一直呆在医院没有走,而陆悦开车回家拿了些衣物,顺便打包了早餐回来。   她小心推醒了在沙发上睡着的周阿姨,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医生便过来找人了。   三人来到病房外,医生拿出些文件来,递给了周阿姨。   之前护士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一些情况,而医生的解释更为详细,也一同说了之后的注意事项。   “病人身体素质   较差,长期营养不良,睡眠不足引起了贫血,之后要好好调理。”   医生说:“我们理解工作的重要性,但身体也同样重要,之后要调节作息,定时进餐才行。”   两人忙不迭地点头,周阿姨更是拿出老花镜来,一笔一划地将医生嘱咐全部记录了下来。   医生开了些药,陆悦陪着周阿姨拿了药之后,两人再折返回住院大楼之中。   住院大楼中人流不少,时不时能望见来往病人与家属,而陆悦远远地,在住院处护士站那……   望见了个熟悉身影。   周染一身病号服,墨发随意散落着,掩不住的消瘦,正站在护士站前说着什么。   她面色冷漠,将一张纸放在桌上,宽大袖口褪去些许,露出一小截苍白的手腕来。   “出院病情证明书。”   周染淡声说,“医生已经亲笔签名了,麻烦办理一下手续。”   护士都傻了,愣愣看着周染,不可置信说:“你昨天才刚入院,现在应该在打葡萄糖才是……”   周染推了推桌面上的证明书,冷声说:“麻烦办理一下手续。”   她手腕搁置在桌上,因之前暴力拔掉输液针的缘故,手背细白的骨节间,正缓缓地洇出些血珠来,像是一枚殷红的痣。   周染低头望了眼,面无表情地将血珠抹掉了,拇指跟着染上些血红。   护士正犹豫着,陆悦和周阿姨已经赶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周染望着两人,有些诧异,低声自语说:“我明明让瑟兰不要说……算了。”   周阿姨神色慌忙,她伸手拉住周染,声音都在颤抖:“小染啊,你怎么在这里?”   周染说:“我没事。”   “这怎么能叫没事呢,”周阿姨急了,“医生都和我们说过了,你赶快回去躺着休息啊,乖。”   周染抿了抿唇,唇边单薄且没有血色,她状似无意地望了眼站在身后的陆悦,慢吞吞地解释:“真没事。”   “之前睡得有些少,说是昏迷,其实只是睡着了而已,你不用担心。”   周染揉了揉眉心,声音听着有些疲惫,“医生在证明书上签过名了,可以直接出院。”   周阿姨叹气:“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这怎么能行呢,你快回去。”   周染摇摇头,   还是执拗地要走,周阿姨劝也劝不住,拉也拉不在,眼看护士就要办手续的时候,陆悦向前走了一步。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弄到的出院证明,现在立刻给我回去,”陆悦冷声道,“听不听话?”   一句话下来,包括周阿姨在内的三人都有点懵了,周染更是有些慌张:“我没——”   “给我滚回去!”   陆悦声音极冷:“现在、立刻、马上。”   在她目光的注视下,周染有些不知所措,而陆悦向前一步,她便退了一步,小声说:“我讨厌医院……”   “昨天医生说的明明白白,要住院几天看看情况,你是不是不懂?”   陆悦发飙了,差点把包摔出去,“你还给我找借口?!”   她一吼人,周染整个都吓傻了,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连话都不敢说了。   最后周阿姨拿着住院单去问医生,而周染在陆悦严厉的目光下,被“挟持”着回到了病房之中。   阳光有些刺眼,陆悦帮她去拉窗帘,而周染坐在床边,身旁便是之前被强硬拔掉的吊水针管。   “我真没事。”   周染小声说:“你回去休息吧,我会和母亲说明情况的。”   陆悦拉着窗帘的手,忽然顿住了。她在窗边站了很久,久到周染都有点不安。   周染走过去看她的情况,才发现陆悦低垂着头,五指用力攒着窗帘,眼眶中溢满了泪。   她死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泪水从下眼睑漫上来,顺着眼角砸落在地上。   周染顿时便慌了神。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伸出手,轻轻揽过陆悦,从背后将她抱进怀里。   陆悦哭得更凶了。   “别难过,都是我不好,”周染抱着她的脖颈,依偎在肩膀处,声音轻轻颤着,“别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妻管严·染 第44章 蔓越莓 5   窗帘已经被尽数拉上了, 将刺目的阳光遮在后方,只余一道窄窄的缝,在她的指节间洒满金箔。   陆悦哭得厉害, 用力的去拽着窗帘, 布料被揉的皱成一团,随着她弯下的身子, 微微颤抖着。   “不哭哈,不哭。”   周染从背后抱着她, 长发顺着自己肩头落下, 柔软的像是黑色的缎,将自己包裹其中。   她闻到些淡淡的消毒水味,像是苦味的药,在鼻腔中温吞地消散后,余下了零星的薄荷香。   沁冷的、温暖的, 带着点令人眷念的柔软。   ……那是她的味道。   陆悦咬着下唇,她没有说话,眼泪却一直向下掉,一颗颗,一串串, 砸在手背上,滚烫不已。   周染将她又抱紧了些,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器般,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   “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   周染松开她,手臂下移,穿过腰际, 覆住了她死死攥着窗帘的手。   她动作很温柔,将陆悦的手拉下来,再反手将她扣在掌心中。   泪水顺着面颊滚落,“啪嗒”一声轻响,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间。   周染五指修长,骨节明晰,不像自己的那么柔软,甚至能触到些粗糙的薄茧与伤痕。   陆悦眼睛蒙着雾,她稍稍偏过头,便能望见对方垂下的眼帘,长睫细密柔黑,像是停在自己心上的一只蝴蝶。   周染轻轻抱着她,声音似凝成了实体般,柔柔地拂在她的脖颈处:“对不起,让你吓到了。”   “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会听你的话。”周染轻声说,“陆悦,别哭了。”   陆悦从没听过周染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细心的,轻缓的,小心翼翼地哄着自己。   她声音太温柔了,像是玻璃窗上凝着的白雾,用手轻轻一碰,那雾会落下泪来。   所有的气愤、疲惫、倦怠,一下子就烟消云散,她被人抱在怀中,她被人牵着手,她被人担心着。   陆悦吸了吸鼻子,她开口说话,嗓子沙哑的厉害:“我没有哭。”   周染松开她,陆悦转过身子来,她用手背去挡着眼睛,用力抹了一下:“谁说我哭了,”   “我才不会为这点小事哭呢   ,”陆悦硬声说,“被消毒水刺激到了而已,大惊小怪。”   陆悦低着头,面颊忽然覆上了一双手,将下颌抬起些许。   她半仰起头,面上满是斑驳水痕,眼眶泛着红,像是被人欺负一样,望着委屈巴巴的。   “看我干什么,”陆悦抿着唇,瞪了她一眼,“都说我没哭了。”   周染没说话,指腹轻轻辄过她面侧,身子微微前倾,缓慢地靠了过来。   呼吸拂过面颊,长发带来细密的痒,周染垂下眼帘,吻了吻自己泛红的眼角。   她眼睛极黑极白,像是一枚蒙着水的黑宝石,望着朦胧而温柔。   陆悦一下子愣住了。   周染动作太轻了,落在眼角的吻仿佛一个抓不住的梦,眨眼便褪去了色彩。   她抬起头来,覆着面颊上的手这才慢慢离开,中途还在空中细微地顿了顿,带着几分不舍的眷恋。   陆悦呆了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望着周染那双眼睛,忽然面颊就有点发烫。   -   “这、这……”   陆悦呼吸有些不稳,沾着水汽的长睫向上抬起,结巴了半天,才说出几个字来:“要、吃东西吗?”   周染歪歪头,神色稍有不解,陆悦半倚靠在窗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玻璃茶几。   “有给你打包一份,早餐,”她小声说道,“我和阿姨都吃过了,之前的时候。”   周染“唔”了声,两人这才稍微分开些,各自站在窗帘两边,一人低头盯着地面,一人偏头望着远处,各自心照不宣。   “先放着吧,我不是很饿。”欢迎加入18198859(非作者群)   周染淡声说着,不自觉地摩挲指节,“不知道和浮山原料厂谈的怎么样了,我打电话让人去跟进一下……”   话还没说完,面上落下片影子来,衣领被人揪在了手中,周染错愕着睁开眼,对上陆悦愤怒的目光。   她心中“咯噔”一声。   “打什么电话,你还敢打电话?刚刚才晕倒了这就要回去,你怎么不把公司搬过来啊?”   陆悦愤怒了:“住院也不愿意,吃饭也找借口,真是气死我了!”   寻常两个弟弟在家调皮捣蛋,陆悦都毫不客气,直接上手打的。   所以听到周染这么说,她心中火气蹭地就上来了,下意识想要去揪对方衣领。   结果看着对方苍白的小脸,陆悦的手蓦然就僵在半空中,卡在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等一下!   这人是周染啊!可不是二弟三弟那种皮糙肉厚可以随便打的!   周染面色苍白,似乎没有要躲的意思,小身板看着摇摇欲坠,风一吹就倒。   她愣愣站在原地,眼睛像是枚乌溜溜的葡萄,一副愿打愿挨的乖巧模样。   陆悦“咳”了声,赶快将手收回来。   她咬了咬唇,气势低弱了几分:“这…瑟兰的事之后再说,不管怎样,先吃点东西。”   陆悦不敢去扯周染衣领,瞅着对方犹豫半天,最后揪起一小角衣服,小猫似地拽了拽:“过来。”   周染听话的跟着走过去,被陆悦按在沙发上坐下,长发柔顺垂落,淌进衣服褶皱中。   买的早餐已经有点凉了,陆悦帮她勺了些瘦肉粥,放在微波炉中加热。   就在等待的途中,“咔嗒”一声,有人没敲门便直接进来了,手中拿着几张纸,四处张望着。   她一眼便瞧见坐在沙发上的周染,将手中揉的皱巴巴的几张纸挥了挥,毫不客气说:“喂!帮你拿来了!!”   周染微一颔首,头也不抬:“嗯,给我吧。”   “切,你这什么态度啊!”   小姑娘跺了跺脚,最后还是不情愿地走进来,“碰”地将纸排在桌面上,凶巴巴地说:“给你!”   “你小声点。”陆悦看不下去了,在微波炉旁转过身来,神色不悦。   说实话,她早就看这小姑娘不顺眼了。之前在古陵偷自己钱包,害得她差点迷路的事不说,现在又在周染面前大呼小叫的,真不把医院放在眼里?   “喊这么大声干什么,”陆悦警告说,“病人需要安静的环境。”   空气中火.药味极浓,眼看两个炮仗就要点燃,周染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纸,挡在了小姑娘的面前。   她一边低头看着数据,一边淡声说:“小洛,关于之前与你福利院交涉的事情,我有权利拒绝。”   小洛神色一僵,气急败坏说:“成天就知道用这个威胁我,亏我还大老远地跑去一楼帮你拿了化验单!”   “嗯。”周染面不改色,声音冷冷淡淡,“还有其他事吗?”   小洛:“…………”   吵架不要紧,最可怕的是对面软硬不吃,任你气急败坏,我自岿然不动。   就算是有再大的火气,对着个冰块也放不出来。小洛气得脸都红了,周染还是那副冷漠表情,动都没有动一下。   最后,小洛狠狠磨了下牙,“嘭”地摔上门跑了,周染将几张化验单理了理,叠成一摞拿在手心中。   陆悦瞥了她几眼,大步走到周染面前,趁着对方一个不注意,一把抽走了周染手中的纸。   周染措不及防:“等一下……”   “这是什么,”陆悦避开她伸来的手,犹自展开了化验单,“让我看看。”   陆悦哗啦啦翻着纸,她虽然对各种细胞数值不太了解,但看着周染没几个在平均值内的数据,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   回想起之前医生说的话,陆悦不由得蹙了蹙眉,瞪了她一眼:“怎么回事?”   周染神色僵住了,好半天后,才默默解释说:“一点小问题。”   说着,周染便伸手想把单子回来,陆悦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其还给了她。   见周染将化验单仔细叠好,藏在了手提包的夹缝中,陆悦又蹙了蹙眉,小声嘀咕说:“神神秘秘的。”   周染将手提包拉链尽数拉上,目光望着不远处的地方,喃喃自语般说道:“陆悦。”   陆悦抬头望她:“怎么了?”   周染顿了顿,声音轻了许多,带着点微不可闻的颤:“这件事,别和我妈说。”   陆悦愣了愣:“……好。”   强撑着也好,执意出院也好,甚至是拜托小洛帮忙抢先一步拿到化验单,其实为的都是一件事情。   说到底,还是不想母亲担心啊。   陆悦心中有些闷闷的,她走回到沙发旁边,将热好的粥放到周染面前,向前推了推:“吃一点吧。”   周染眼帘低垂着,不自觉地摩挲着提包边缘,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却没有去碰那碗粥。   陆悦伸出手,将她抱进怀里。   周染没有说话,依偎般靠在她肩膀处,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会,直到阳光蔓上枝头,隔着厚重的窗帘,将地面铺满了雪白的梨花。   。   见周染行动自如,看着没有大碍了,陆悦便开车回了家。   她随便洗了个   澡,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一睡便是一整天,等陆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一扯窗帘,明亮透彻的阳光便涌了进来,海潮般铺天盖地而至,晃得眼睛疼。   陆悦睡过头了,导致头都有些钝痛,抬手揉了揉眉心,将窗帘“哗啦”的重新拉上。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犹豫片刻后,开车去了医院——   有两种可能性。   A. 周染乖乖听话,老实地躺床上休息,一日三餐都有好好吃。   B. 周染死性不改,照样作息混乱,哪怕住院都还在忙着工作。   陆悦冷哼一声,心道周同学啊周同学,你要是敢选B选项的话,可就别怪我“不仁不义”了。   车子一路飚到医院,陆悦利落地锁门上楼,来到了周染的病房区。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病房里满满当当地堆着了鲜花、果篮、保养品等等,多到让人有些寸步难行。   陆悦有点意外,没想到这家伙虽然冷得和冰块一样,前来关心的人倒是不少。   但仔细想想的话,对方可是瑟兰CEO啊,这么多的礼物之中……究竟有多少个是巴结,又能有多少真心。   陆悦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踩着空隙地面,探头往病房里面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周染身旁坐了起码有三个人,她手中正拿着一块平板,用笔在上面写画着。   “浮山我已经联系过了,但以防万一,佛都那边也要去争取,”周染吩咐说,“库存一定要及时补充,不能造成前年的短缺情况。”   身旁的人聚精会神,头点的和拨浪鼓似的,说道:“周总,那记者会该怎么安排,要改日期吗?”   周染说:“一切照旧。”   陆悦深吸一口气,抱着手臂站在墙沿,压着火气等周染说完话后,才淡声开口:“周染啊。”   周染猛地抬起头,笔顿在了平板上方,目光满是错愕,话都说不出口。   三名员工面面相觑,看看面色阴沉的陆悦,再看看气势明显低一头的周染,十分识趣地默默离开了。   “周总再见。”“周总好好休息。”   随着三人逃也似地溜出房间,陆悦干脆利落地锁了房门,回望向周染,皮笑肉不笑说:“真有能耐啊,你。”   周染慌了:“…陆悦,你听   我说……”   周染掀开被子想下床,陆悦却怒气冲冲地走了回来,一把抓住了手腕,将她按在床沿上。   “来的时候,我就在想。”   陆悦高居临下地望着对方,卷发自肩头垂落,似一朵微微绽开的花,蔓开浅淡的木香。   她笑了笑,声音不紧不慢:“万一你真不听话,不好好休息,我该怎么办才好。”   “……该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有奖竞猜】下个play谁是攻?   陆悦:我先发制人,我肯定是攻。   周染:我后来居上,不一定谁攻。   小助理:……我真的不敢搅局了,布置的工作已经做不完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45章 蔓越莓 6   周染神情淡淡的, 手腕被陆悦压着,她也不挣扎,而是就势仰起身子, 直直地望向她。   距离一下子被拉近。   周染半仰着头, 长发便柔顺垂落,溪水般淌过陆悦手背, 带着些零星冷意,在白色的病床上蔓延开来。   她弯了下眉, 声音依旧是那平淡调子:“你说怎么办?”   压着手腕的五指动了动, 将她松了开来,试探性地覆上腰际,隔着单薄的布料,抚触着温热肌肤。   周染没有拒绝,反而迎了上前, 指尖拨开陆悦垂落的卷发,吻了吻她的面颊。   她唇畔很软,刚刚挨上自己面颊时,像是一片雪花落了下来,被肌肤温度融化, 融在自己手心中。   陆悦呼吸一滞,身子不自觉地僵住了,手中力道也失了分寸,引得对方轻叹一声,蹙了蹙眉。   “陆悦, 那你说……”   周染收回手来,面孔却依旧凑得很近,她眨了眨眼睛, 附在陆悦耳边,温热的气流便涌了进来:   “我该怎么办,你才不会生气?”   她声音轻而柔,有着些沙哑的气音,像是被人欺负哭后的嗓子。   初听时有点心疼,再细细琢磨后,便多了点诱人的味道。   陆悦心颤了一下。   她其实是有点犹豫的,毕竟对方前天刚因为过度劳累而晕倒,怎么说都应该是好好休息的时候。   虽然吧,这门也锁好了,窗帘也拉上来,医生的例行检查也过了,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时机……   不行不行,陆悦摇了摇头。   再怎么说,自己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任性,现在更重要的,应该是盯着周染让她好好休息才是。   陆悦闭了闭眼睛,将旖旎气氛驱散一点,将覆着对方腰间的手收回,身子也向后退去。   “算啦,本来就没生气。”   面颊烫的厉害,陆悦有点不敢看向对方,用指节挡着视线,说:“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说着,她直起了身子,站在病床边上一点,随手帮周染把各种各样的果篮推过去些,空出些位置来。   “我先走了,你记得听医生嘱咐,疲劳就别逞强了,让瑟兰其他人帮忙代下班。比较重要的事情或者决策,等你好些回去后再处   理也不迟,”陆悦叮嘱说,“明白了吗?”   周染抿着唇,她声音冷冷的,没什么起伏:“不明白。”   陆悦:“…………”   “你闹什么脾气呢,”陆悦在床边坐下,盯着她那张小脸,叹口气说,“我不打扰你了,我坐一会就走。”   周染还是冷着脸,就在陆悦还在纠结她怎么了的时候,对方忽然掀开了被子,向自己压过来。   她伸出手,圈住了陆悦脖颈,身子也跟着依偎了过来,头靠在她肩膀边侧,小猫般蹭了蹭。   “没有打扰我,你待多久都可以,”周染低着头,揽着她脖颈的手却紧了点,像是在渴望着一个拥抱。   柔软长发垂落下来,似藤蔓般缠着自己,陆悦闻到些消毒水味,还有对方身上那淡淡的香。   陆悦有些错愕地转过头,便落入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周染定定望着自己,黑睫稍微压下些许,她面色还有些苍白,唇却覆着浅红。   她乌瞳雾蒙蒙的,声音有些颤,“别走。”   陆悦心一下子就软了,伸手回抱下对方,安抚说:“好,那我不走了。”   周染呼吸这才稳了些,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地压上来,膝盖压上腿间位置,将陆悦向下带去。   两个人位置瞬间改变。   陆悦用手肘抵着病床,这才不至于整个人躺倒下来,仰头望向对方,神色还有些迟疑。   周染半坐在她腰上,手覆上陆悦面颊,轻的像是扑闪蝶翼,而那蝶向下飞去,抚上了她的后颈。   指尖触着后颈,力道极轻缓缓慢慢地打着小圈,周染倾下身子,吻落在柔软的颈侧 。   湿热水汽蔓延开来,她见细微的舐咬声,颈侧疼意细微,转瞬便将血液点燃,沸腾着冲上脊椎。   陆悦被她吻得有些迷迷糊糊,身子软了几分,意识倒是意外的清明,心中全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都说不走,咬人干什么。   陆悦越想越不满,膝盖向上一顶,抵压着衣摆下的影,引得对方又蹙了下眉,埋在她颈侧,轻轻地喘了声。   衣摆垂落下来,被膝盖顶出个小小的弧度,背后藏着的影被轻而重地磨着,慢慢便像是燃起了火,温热、柔软,贴合着自己。   “说好了,一   人一次。”陆悦仰着头,五指没入她发丝间,将周染半揽在怀中,“我可记着呢。”   她弯了弯眉,身上动作没停,却自顾自地点起数来:“目前你两次我两次,暂时打成平手。”   “这次的话……”   陆悦顿了下,不情不愿说:“看在你是病号的份上姑且让你先手,下次我得讨回来。”   她这么一说,周染顿了顿,在脖颈处落下些热气,像是个轻浅的笑,也像是个无奈的叹气。   因为周染背对着她,陆悦望不见周染表情,也就只能在心中推测一二了,小声嘀咕说:“干什么?”   周染松开拘束着她的手,也放过了颈侧那一小块肌肤。   她将身子直起来,任由宽大衣袖向下坠去,掩住了细巧的手腕,只余下泛白的指节来。   周染抬手将长发向后挽,露出轮廓分明的眉眼,声音很淡:“没关系的。”   陆悦神色疑惑了,有些不明白周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问道:“你说什么?”   “你不用记着数。”周染解释说,“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如果你喜欢,之后都是你主导也行。”   陆悦足足呆了十几秒,才终于把一番话消化完全,琢磨好久后,忍不住捏了捏周染面颊。   周染面颊瘦削,虽然没多少肉,捏起来却软软的,只是蹙了蹙眉,说:“还是说,你……”   “你先闭嘴,”陆悦语重心长,“周同学,你这人也太没有志气,没有求胜心了吧。”   陆悦抱怨说:“堂堂年级第一,瑟兰现任CEO,却让步的这么迅速,说躺平就躺平,让我一点胜利的滋味都感受不到。”   周染无奈:“……是吗。”   陆悦默默点头,心道事实还真是这样,毕竟平日周染都是一副冷淡模样,表情永远不会变化的——   所以之前两次的时候,看着周染被自己欺负的眼角染红,声响细碎的模样,才格外引人沉沦。   陆悦眨眨眼睛,覆上自己脖颈,方才被对方咬在齿贝中的一小块肌肤有些麻,单单是触碰,都能激起些寒栗。   周染似乎在思考什么,目光落在干净整洁的床边,眼睫垂下些许,再重新尽数睁开。   肩膀覆上一双手,周染用了些力,陆悦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对方   尽数压制住,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病床的枕头很软,陆悦陷落在柔软的羽毛中,脖颈微微向上抬,透过那柔白细腻的肌肤,能望些青色的血脉。   “等下,你干什么?”   陆悦呼吸有点乱,手腕不自觉地绷紧,身子也跟着绷紧,声音带上点警告意味:“我跟你说,你给我好好休——”   话没说完,便被堵在唇中。   周染闭着眼睛,有些强硬地吻了下来,薄荷香缭绕在鼻尖,她唇畔柔软,气息灼热滚烫,动作却又轻柔无比,简直像是两个极端。   陆悦被吻得喘不过气来,趁着分开时大口喘气,眼角还挂着点水汽,只听周染覆在耳边,轻声说:“这样呢?”   这样,什么这样?陆悦晕晕乎乎的,身子有点不受自己控制,不过被吻了几下,便像是踩着云朵,轻的想让她向下落,落入对方怀中。   脖颈处一热,周染又吻了上来,齿贝细细磨着,陆悦呼吸细碎,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手缠上腰际,融化在她怀中。   。   原本整洁干净的病号服,在一通翻来覆去间被揉皱了,可怜巴巴地搭在床沿栏杆上,随着震动而轻轻晃着下摆。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修长苍白的手拾起那衣服,将褶皱细细抚平。   衣服似涨潮的海,盖过纤细腰身、盖过纤长肩胛,将那微微泛红的柔软肌肤,还有被人咬出的淡红痕迹,都尽数掩埋其中。   周染沿着衣服下端的扣子,一枚枚向上扣去,至到顶端的最后,严丝合缝地贴合着脖颈。   陆悦卷了被子,毫不客气地占了大半位置,就留个床沿给周染坐,正窝成一团,盯着个不远处的花篮发呆。   她枕着绵软的枕头,身子懒洋洋的有些不想动,心中却还是有点不甘心,于是拔下点被沿,偷偷地望周染。   周染背对她坐在床沿,正在慢条斯理一枚枚理着扣子,长发随意披散着,露出一小截冷白脖颈。   上面有着些浅浅的印子,都是自己不甘心的印记,像是咬棉花糖似的,换着地方一连咬了好几块。   看着看着,陆悦忽然有点心虚。   比起自己的各种反抗挣扎,之前在自己公寓、还有办公室的时候,周染简直乖的不行,要什么做什么。   无论自己说什么、要求什么,甚至是技艺生疏有些不懂弄疼了她,周染都从没抱怨过一句,反而是配合着自己,迎合着自己的节奏。   ……真的好听话啊,   陆悦咬咬唇,更心虚了。   可能是最开始先入为主的观点太过于强烈,因为周染常年霸占年纪第一的缘故,陆悦一直觉得周染是那种“不甘愿为下,无论如何都不能吃亏,求胜欲极其强烈”的性格。   但结果根本就不是这样。   事实上,周染面对自己时,虽然却总像是有着无限的耐心,不会急躁,不会生气,更不会斥责自己。   虽然脾气有时候倔了点,但其实周染是很好说话的,她说的话也都会去听。   如此明目张胆的偏心,让陆悦都有些有恃无恐。   她越想越觉得神奇,心中像是被一根羽毛挠着痒痒,忍不住就想要去验证自己的想法。   周染刚刚系好扣子,肩侧便被人压住了,陆悦探出半个头来,呼吸绵绵的,用手去拽她衣领。   “周同学,周同学,”   她软声唤道,“周染。”   周染动作一顿,被她软糯的声音弄得有些晃了神,半晌才稳定下来,声音微哑:“怎么了?”   陆悦依偎着她脊背,整个人贴了上来,残余着余韵的身体温热滚烫,曲起的膝盖抵上周染腰际,轻轻地磨了几下。   指尖不安分地向下,将刚刚系好的衣领拽开几枚,陆悦贴上她面侧,坏笑着咬了咬那细白耳廓:   “我来收债啦。”   作者有话要说:小助理:据我不完全统计,上章评论互攻3票,陆攻14票,周攻3票——周总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明明最开头大家都觉得陆姐受,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周染:………… 第46章 蔓越莓 7   很可惜的是, “债”没有收成,因为陆悦电话响了,叮铃铃地在手包中欢快响着, 打乱了她的动作。   “谁啊, 这么不懂眼色。”陆悦忍不住嘀咕了句,这才松开周染, 顺带着掀开了被子。   她伸手够到床边手提包,一拽将拉链扯开, 莹莹亮起的手机屏幕上, 【小红(红辞玉)】几个字赫然显现。   陆悦心尖一颤,耳畔好似已经响起了小红的夺命连环call来,在周染淡淡的目光下,逃也似地冲去了卫生间。   她“碰”地关上门,身子还有点软绵绵的, 得倚仗着洗手台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陆悦深吸一口气,接听电话:“喂?我是陆悦……”   “陆姐——!!”   小红的声音好似穿透了手机,从屏幕间炸了出来,陆悦默默将手机拿远一点,免得把自己耳朵震聋。   “陆姐你这两天在干什么啊, 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都不接,”小红怒吼着说到,“快点来工作室,出大事了!”   陆悦听到“工作室”三个字便激灵起来,她扶着洗手池, 压低声音说道:“怎么了?!”   “这两天不是下大雨吗,你又给我俩放假,我和小明就都没去办公室, 结果今天一看,全完了!”   小红急得不行,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楼道中,甚至还能听到背后传来的阵阵风声。   “之前窗户就有漏水,这几天狂风更是直接把玻璃打碎,雨吹了进来,现在满屋子的水……”   陆悦呼吸一滞,她怎么也没想到,十几层的高的办公室都能遭水淹没,一下子慌了神:“不会吧,电脑和数据呢?”   “明哥现在正在往外抽水,只是电脑全被泡坏,摄影机也报废了,”小红叹气说,“估计只有存在云端的视频素材能用了。”   陆悦听得心疼的滴血,设备坏了还在再买,但提前录制好的素材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看能补救回来多少算多少,她匆匆嘱咐了下小红注意事项,便准备赶去工作室。   推门一看,周染还坐在床边,乖乖巧巧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她乌发极长,披落在肩上时,一如散落的水墨远山,像是自   画中走出的清冷美人。   陆悦抿了抿唇,也不急着走了,又凑到床边来,向她身旁挤了挤,眼睛望着可怜兮兮:“宝贝儿。”   周染:“…………”   这个称呼着实把周染吓得不轻,但她是谁,定力十足的冰山,哪怕心中波涛汹涌,面上都不会显露出一丝一毫。   周染淡淡嗯了声,“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   只有宽大袖口下攥紧的手指,暴露了几分她隐藏的心绪。   “怎么了,”周染询问说,“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陆悦挤到床上来,膝盖抵着柔软床铺,将周染半抱进怀来,使劲摇了摇:“宝贝,周宝贝。”   周染好脾气地被她晃了几下,面上依旧是那副神情,淡声道:“你说吧。”   “我好惨啊,”陆悦眨眨长睫,眼睛泛起水花,像是要哭出来了,“我办公室被水淹了,数据都没了,呜呜呜。”   陆悦哭得不要太假,就嘴上敷衍地“呜”了几声,实则眼泪都没掉一滴,瞳孔清清亮亮,光盯着周染看了。   偏偏周染就吃她这一套,覆上陆悦细软的卷发,轻轻揉了一下。   陆悦搭在她肩膀,半个身子倚了过去,凑到周染面侧,睁大眼睛去盯她:“周染…我好惨……”   她呼吸打在脖颈处,裹挟着热气涌入衣领,绵绵痒痒的,像是一小片落下的玫瑰花瓣。   周染被她弄得有些痒,蹙了蹙眉,很快便恢复平静:“电脑型号发我,我找人帮你去看一下。”   “周同学你最好了,”陆悦笑眼角弯弯,“不用这么麻烦,找你们第二好的技术人员就行了,爱你哦。”   见周染默默点头,陆悦得寸进尺,搭在她肩膀向前凑去,飞快地吻了下面颊。   周染茫然地抬头,陆悦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她拍拍堆叠起的衣裙,冲周染眨眨眼:“走啦,回见。”   周染说:“嗯……”   等陆悦拿着包走了,门咔嗒关上后,周染才望着紧闭的房门,说出后半句话:“……回见。”   她依旧坐在床边,宽大的病服裹着身子,手捂着了面颊,却盖不住腾起的淡淡红晕。   。   陆悦开车冲回了办公室,电梯门刚开,就看到远处蹲着两个人,旁边还有台抽水   机在“嗡嗡”运作着。   “天啊,怎么这么严重。”   陆悦扒着门向里一看,心脏都快停跳了,感觉自己的钱包像是漏了个洞,钞票正哗啦啦地向外流去。   只见小小的办公室中,玻璃窗整个碎裂,雨水蔓进屋子中,起码积了有五六厘米深。   水面上漂浮着树叶与枯枝,下面应该埋着不少玻璃碎片,却因为泥泞而看不见水底,让人根本不敢进去。   书桌倒还完好无损,但电脑主机都进了水,隔壁摄影室的设备也没能幸免,里面倒的倒、塌的塌,一片狼藉。   小明心疼地抱着抢救回来的摄影机,按了半天开关,摄像机都“寂然无声”,根本无法开启。   两人愁眉苦脸地在办公室外站着,陆悦来了后,就变成三个人坐在楼梯上,唉声叹气地等着水被抽干净。   小明呆呆地抱着摄影机,还在怎么研究怎么开机,小红咬着块饼干,和陆悦聊天。   “这次暴雨真的是罕见,比好几年前那场还要大,”小红托着下颌,“真是长见识了。”   陆悦点点头,说起之前新闻报道的事情来:“我们楠城算好了,黎谷那边原料加工厂都被淹了,一片水茫茫的。”   小红叹了口气:“太惨了——啊,对了,陆姐你知道这次美妆上新的事情吗?”   陆悦坦然说:“不知道。”   她这两天都因为周染的事情在忙碌,之前更是陪了周阿姨五六个小时,睡觉时间都不够,更别说看新闻了。   “就因为原料工厂被淹的情况,本来好多大牌公司的春季上新,全部都被延期了。”   小红点着数:“芍瑰、萏雨、KILIG、娜加塔……好多大牌公司全都无一幸免,这几天都在撤宣传呢。”   这些美妆牌子听起来挺耳熟,其中不乏有在国际上享有盛名,也有连锁店众多的。   陆悦听她一串数下来,居然没有听到某个熟悉名字,忍不住问道:“Serein瑟兰呢?”   小红点点头:“我刚想说呢。”   “瑟兰这次真是千载难逢,大牌美妆全部遭殃,它是唯一一家没有撤档,正常宣发的。”   她感慨不已,说:“整个春季场瑟兰‘一枝独秀’,产品质量高又能打,完全没有竞争力啊。”   一旁的小明抱着摄影   机,木讷地插嘴:“这次会赚很多钱。”   “是啊,瑟兰这次赚大了,决策抓得真是狠又准,”小红接过话来,“周染是真厉害。”   陆悦听两人一番夸赞,喉咙却有些泛苦,像是嚼着柠檬般酸涩。   她偏过头去,声音淹没在抽水机的嗡嗡声中,都有些听不见了:“赚得多又怎么样。”   赚的再多又怎么样?   若是身体垮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陆悦很多时候,都觉得有些看不懂周染,不明白对方明明有钱,有优渥的生活,却还是这样对待自己。   周染对待他人都很宽容,无论是冒冒失失的小助理,还是大多年轻的瑟兰职员们,她都提倡量力而行,不会又太多要求。   但不同于其他人,周染对待她自己,却是近乎于无理由的苛责。   不断不断地逼迫着、压制着自己,将弓弦绷到最紧,不留一丝一毫的喘息余地。   高中是这样,   现在毫无长进。   陆悦低垂着眉,目光落在地面上的泛灰水泽上,长长叹了口气。   她不喜欢把事情藏心里,什么东西都会明明白白地展露出来,一张白纸般很容易能看懂。   小红注意到陆悦的情绪变化,小声说:“陆姐?”   “嗳,没事,”陆悦摩挲着眉梢,在长阶上站起身来,向办公室那边张望,“水抽干了没?”   在抽水机勤勤恳恳的工作下,小办公室的水终于抽干净了,地面上堆积着湿漉漉的枯叶,黏连在沙发边角。   除此之外,破裂的玻璃碎片也留了下来,沙子般铺在地面,溢开一层灿烂的微光。   几人踩着碎片进屋,鞋子下咯吱作响,望着一片狼藉的办公室,开始整理起来。   小明抬起电脑主机,水便哗啦啦地流了出来,他拆开一看,里面果不其然浸满了水,已经完全不能用了。   小红在一旁扫着玻璃碎片,而陆悦则是收拾着珍藏的照片,粉丝框等等。她郁郁寡欢地抱着这些满载回忆的东西,心里有点难过。   早知道就带回家里去,不至于全部在水中泡的皱巴巴。   陆悦心疼地不得了,一边连声叹气,一边在窗边用吹风筒摆弄着,企图弄干相册。   她捣鼓了半天,厚厚的相册薄被不止翻动,忽然飘   下一张照片来,落叶般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面。   小红拾起那张照片,拿在手中瞧了两眼,看着那熟悉面孔颇为惊奇:“陆姐,你看。”   陆悦偏过头来,只见那张有些泛黄的照片上,正是高中时期的周染。   阳光从树隙间漏下,落下斑驳的光晕。她微微偏着头,过长的黑发被皮筋束起,随意地披散在肩上。   分明是阳光灿烂的夏季,周染却穿着身宽大的冬季校服,严严实实地裹着身体,手揣在口袋里,一副高冷模样。   陆悦这张照片拍得明目张胆,周染微微抿着唇,眼睛被光衬得极黑,不情不愿地望着镜头。   少年人眉眼干净,青涩的像是枚缀在枝头的花骨朵,小心地拢着花瓣,在暖风下一点点绽开。   “啊,好怀念,”陆悦接过照片,眉眼笑得弯起,“高中时别别扭扭的周同学,真可爱。”   小红也凑过来:“真是瑟兰的CEO周染?你们居然是高中同学。”   小明盯着照片看了会,有些疑惑:“穿这么厚?”   “我也不知道,她好像就只有这一件衣服,”陆悦耸耸肩,“一年四季都是冬季校服,我看着都热的慌。”   她小心地将照片收起来,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与两人说到:“对了,把电脑型号都给我。”   小明拎着进水的主机走过来,陆悦将型号一张张拍下来,打包统统发给了周染。   周染秒回:【收到。】   陆悦挑眉,噼里啪啦编辑了一段话砸过去:【好啊周同学,偷偷看手机被我抓到了吧,赶快放下给我睡觉去】   周染:【好。】   回复完之后,周染那边就陷入了沉默,也不知是真乖乖听话去休息了,还是又在忙工作。   一旁的小红看着陆悦动作,好奇地询问道:“什么意思?”   陆悦淡声说:“我出卖色.相,帮咱们喊来了瑟兰第二厉害的专业人士修电脑,明天上午就到。”   小明:“……”   小红:“……”   小明傻了:“啥?出卖啥?”   小红愣了:“出、出卖色.相?”   陆悦咳了声,有点懊悔自己一个不小心说漏嘴,面上故作淡定:“没事,我不吃亏。”   小红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小明还是一脸呆呆模样,她俩面   面相觑、相对无言,最后被陆悦打发去打扫屋子了。   。   三人费了整整一天,终于将残余的水迹清理干净,只是坏掉的窗户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先用胶布堵着了。   第二天上午,三人照常聚集到工作室中,只是电子设备都不能用,不知道干什么好。   正当咸鱼们正望着桌上报废的电脑们发愁,门铃忽然被按响了。   “救星来了!”   陆悦起身去开门,另外两人也连忙起身过来围观,可当门被拉开,三个人都傻了。   周染风轻云淡地站在门口,一身黑色衬衫,长裤显得双腿笔直,身后还立着两个硕大无比的箱子。   陆悦傻了:“你怎么在这里?!”   周染声音平淡:“你不是要瑟兰第二厉害的技术人员吗,免费升级,现在来的是第一。”   陆悦:“…………”   “我昨天晚上刚出院,瑟兰岳董不让我回去上班,”周染默默解释,“其实今天挺闲。”   陆悦纠结了一会,还是选择相信了周染,将门全部打开,帮着她把其中一个箱子推进来。   周染是地地道道的实干派,说是来修电脑的,居然还真是来修电脑的。   自从进屋,她就没看过陆悦一眼,用橡皮筋将长发随意盘起,在茶几旁半蹲下身子,查看起电脑情况来。   三个人探头探脑,在周染身后围观,见她熟练地用螺丝将主机拧开,小红整个人都震惊了:“你真会修?!”   周染“嗯”了声,将身旁箱子打开,里面满满当当地装满了工具与零件,还有她根据陆悦发来的型号,事先买好的一些配件。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周染,只见她行云流水般把几台报废的电脑拆了个干净,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三台电脑全部装好。   周染连上电源,在桌前调配起系统与软件来,动作娴熟无比,显然不是第一次装机。   陆悦趴在她身后,伸手戳了戳周染松松盘起的长发,小声嘀咕说:“你怎么懂得这么多?”   “我是邺大CS专业,”周染解释道,“读书的时候在电脑城兼职,刚进瑟兰时也是数据分析师。”   小红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伸手推推陆悦,冲她挤眉弄眼。   她悄悄说:“邺大是国内最好的   大学了吧,计算机科学更是全球前列,多少人抢破头。”   “陆姐,要不咱们炒了小明吧,”小红眨眼说,“把周染给拖过来,一个顶十个,不,顶二十个。”   小明木木的:“我听得见。”   小红才不理他,又凑到周染身后,目光炯炯:“周染啊,你工资多少一个月?”   周染顿了顿,先是犹豫着望了陆悦一眼,接着报了个数字出来。   小红一听就灰暗了,叹着气回到陆悦身旁,表情有些生无可恋:“太贵了,咱们真的请不起。”   陆悦安慰她:“没希望就没失望。”   两个多小时后,周染全部调整完毕,甚至从浸湿的硬盘卡中复原了不少数据回来,着实是帮几人大忙了。   她忙前忙后的,额头覆上些薄汗,陆悦便端杯水过来,笑得干净又无辜:“宝贝,喝水。”   周染愣了两秒,默默将纸杯接过来,声音艰涩:“其实…你不用……”   “宝贝宝贝宝贝,”陆悦笑盈盈地喊了三声,末了还冲她挑眉,“怎么,周同学害羞啦?”   周染:“……”   忙碌大半天后,电脑正在跑机评测着硬件,暂时不能操作使用,周染工作算是告一段落。   她拿着喝完的纸杯去工作室接水,一抬头,就看到被胶布粘起来的窗户,正“呜呜”地往屋里漏着风。   周染脚步猛地顿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三人,指了指那歪歪扭扭的脚步:“贴的?”   三人心虚地点头。   周染叹了口气,摩挲着眉梢,大步往回走去,她先是打了个电话,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工具箱中翻了个电钻出来。   开关按下,电钻“嗞”的响起。   周染举着嗡嗡作响的电钻,面无表情说:“让开。”   ——气势!这就叫气势!   三人默契低头,让出道路来。   周染将胶布扯开,将被风吹歪的窗户框架整个卸了下来,正巧之前打电话要的玻璃窗也送到了。   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送货工人的帮忙,独个儿将窗户镶了上去,装得齐齐整整的,干净又漂亮。   陆悦三人从最开始的瞠目结舌,到中途的感慨万分,到最后已经完全习惯,成了全程在身后围观的咸鱼。   哪怕现在周染忽然掀开袖子,   说自己是其实是个机器人,她们可能都会深信不疑。   随着时间流逝,小明小红一前一后下班走了,剩周染和陆悦还在办公室内,做着些收尾工作。   两人坐在沙发上面,窗外日轮已经近半沉没,夕光自玻璃缝隙流溢而入,将地面铺上一层橘红颜色。   周染微微侧着头,眉眼浸没在光晕中,长睫上似抹着蜜,随呼吸簌簌轻颤着。   她今天穿的是黑色,更衬得肌肤细腻似玉,但不同与白色给人的清冷感觉,黑色更加沉默、厚重。   陆悦坐在她身旁,头靠在周染肩膀上,手指卷着一丝她的墨色长发,浅浅绕了几圈。   她抬眼望了下装好的窗户,轻笑了几声,声音颇为感慨:“你太全能了。”   “这世上有你不会的事情吗?”陆悦转过身来,半趴在她肩膀上,“有吗?有吗?”   周染无奈说:“我不会的东西很多。”   陆悦抿抿唇,又往她那蹭了蹭,自顾自说道:“我不管,我就觉得你很厉害,是万能的。”   周染没有立刻回复。   在漫长的黑夜之前,短暂的夕光是如此温暖、如此滚烫,像是星星点点的火光,落进她眼里。   那火光微弱,很快便堙没在黑暗中,陆悦却清晰地望见她弯了弯眉,声音极浅淡。   “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周染稍微侧过头去,窗外的晚霞已经尽数褪去,黑夜铺展而至,寒冷得像是一大块黑冰,冻得人想打哆嗦。   耳畔传来些布料的窸窣响动,周染愣了愣,感到细腻的指纹划过肌肤,将自己面孔抬起来,动作不容置疑,却又小心温柔。   周染有些怔然,她听见陆悦的声音,低而柔韧,字句咬得极为清晰,绵绵地落在耳边。   她说,“请你喝杯酒?”   作者有话要说:陆悦:老婆真能干!   周染:???   又到了压攻受时间了!!悄悄剧透一下有鸡尾酒和冰淇淋play~ 第47章 鸡尾酒 1   陆悦坐没坐样, 半趴在周染肩膀上,牵着她长发尾端,揪成个小刷子的模样, 去挠人痒痒。   墨黑长发柔柔扫过肌肤, 使劲磨蹭着脖颈软肉,周染神色却没丝毫变动, 只是淡淡望了陆悦一眼。   “你怎么不怕痒的,”陆悦有点郁闷, 锲而不舍道, “好歹变个表情啊,来,笑一下?”   但不管她怎么弄,周染都还是那副表情,没有笑, 但也没生气。   她安静地望着陆悦,长睫细细的,眼睛像是一块黑色的玻璃,猜不出里面藏着什么。   陆悦也不挠她了,膝盖陷在沙发中, 面颊向她那面凑去,神采奕奕:“我请你喝一杯,来不来?”   周染反问:“你能喝酒?”   陆悦笑盈盈说:“我一杯倒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果汁,请你喝酒。”   她声音俏皮, 尾调小勾子似的扬,小心思小计谋一点也没藏着,坦坦荡荡地暴.露出来, 佛系地等着对方上钩。   周染声音淡淡:“我酒量…还行的。”   “怎么个还行法?”陆悦抵着半边面侧,卷发散落在沙发上,像是蛋糕上堆着的奶油裱花。   “之前应酬多的时候,经常需要喝几杯,”周染诚实说,“但不多。”   陆悦意味深长地点头,心中打着小算盘,她踩着沙发下来,伸手去拽周染胳膊。   “走吧,请你喝酒。”   陆悦冲她眨眨眼,拽着周染手腕向外走,不忘拎起自己的手提包:“我请客。”   在陆悦的“强硬”要求下,两人最终还是开车去了个附近的酒吧。   本来周染想去的是Whisper,她自己买下的酒吧,但陆悦总觉得熟人多不方便,便拖着周染去了另外一个。   与Whispter中静谧的气氛不同,新酒吧的名字叫做“炙热月光”,听着就十分激烈,而里面状况也正是如此。   外边看着文文静静的,结果一推开门,里面光舞绚烂、灯红酒绿的,音乐震耳欲聋,让两人都傻了。   这要是两人兴起想蹦迪跳舞,“炙热月光”倒是个好去处,但关键她们只想找个安静的环境,浅斟一两杯而已,这儿显然不是最佳选择。   陆悦目瞪口呆:“……这,换一家吧?”   周染说:“换吧。   ”   陆悦正准备拖着周染走人,结果门口的接待小姐姐已经迎了过来,笑语晏晏地递上菜单:“两位是第一次来么,看一下吧?”   接待小姐姐服务态度太好,人美声甜,陆悦又是个脸皮薄的,被人往里拉了好几次,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好在小姐姐也大概看出她们情况,帮两人找了个安静偏远的角落,先端了两杯柠檬水过来,接着过来点单。   卡座之间以珠帘隔着,细细密密地挡住了些远方舞台的灯光,因为隔得远声音也小了些许,气氛好了许多。   陆悦这算是第二次来酒吧,第一次独自来时总觉得有点心慌、不自在,但拖上周染后,顿时便大胆起来。   她饶有兴致地翻着手中酒单,周染虽然也拿着份酒单,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对此没什么兴趣。   周染一目十行地掠过诸多酒水名称,视线在金色小字间上移,悄悄爬上酒单边缘。   握着酒单的拇指紧了紧,她小心翼翼地望了对面的陆悦一眼,接着便像是烫着了似的,飞快地移开视线。   陆悦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将各种稀奇古怪的酒水名字都看了个遍,随后指着其中一个说道:“我想要这个,长岛冰茶。”   接待员愣了愣,接着挂上个无奈的笑容,正准备解释的时候,周染率先开口了:“那不是茶。”   她放下酒单来,修长的五指拢在一起,肌肤在昏黄灯光下,朦朦胧胧地像是细腻的牛奶。   “长岛冰茶是一款鸡尾酒,浓度大概有30%左右,”周染默默解释,“很容易喝醉。”   接待员小姐姐跟着点头,与陆悦说道:“虽然名字容易让人误会,图片看着也很像茶饮,但这位小姐说的没错,长岛冰茶确实是一款鸡尾酒饮料。”   谁知道,陆悦狡黠地眨了眨眼,眉梢弯了弯:“我知道啊,我知道长岛冰茶是鸡尾酒。”   她笑眯眯说:“周同学,我是特意点给你的。”   周染:“…………”   接待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瞬间便调整好了表情,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啊,那需要我写上吗?”   周染摆摆手:“写吧。”   陆悦得寸进尺,半撑在桌子上,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指尖点着些细碎的光:“两杯   。”   周染看了她一眼,接着在接待犹豫的目光下,冷静地点了点头。   接待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明目张胆的两人,默默地将【长岛x2】记在平板上,接着询问了些其他的东西。   陆悦坑完周染后,给自己点了一杯带草莓冰淇淋的纯西瓜汁,接着又点了一堆章鱼小丸子、炸薯条之类的小食品。   末了,她睁着眼睛望向周染,长睫蝶翼般眨了眨:“你要点什么?”   周染平淡说:“你已经点了三杯饮品,六项小食,我觉得足够了。”   陆悦还真没注意自己点了这么多,有点心虚地抿抿唇,嘀咕说:“记性这么好。”   两人将酒单交还给接待,而接待小姐姐也十分迅速,很快便将饮品先端了上来。   陆悦的西瓜汁中浮着很大一块草莓冰淇淋,她用小瓷匙勺了点,果真是甜甜的草莓口味。   她悄悄抬头去望周染,只见对方面前摆着两个高球杯,约莫是便传说中的“长岛冰茶”了。   玻璃杯里面盛满了橘红色的“茶”,像是有温吞的焰火从底部升起,烧灼着巨大的球形冰块。   周染拾着那细长的吸管,轻轻晃了下,冰块撞击着杯壁,一片小舟似的薄青柠摇晃着,搅动了燃烧的火焰。   陆悦心虚了,   陆悦有点慌了。   她咬着小瓷匙,小心翼翼地将不久前才说过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遍:“这个…周同学,你酒量怎么样?”   “还好。”周染言简意赅,说着便在陆悦惊恐的目光下抿了口鸡尾酒,神色淡淡的,“挺甜的。”   陆悦呆了:“你还真喝啊?”   周染反问说:“你不是想灌醉我吗?”   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陆悦面颊腾上点红晕,搅着西瓜汁中的冰淇淋,小声说:“你也可以拒绝的。”   “没事,”周染说着又抿了几口,转头便望见陆悦紧张神色,心中失笑。   周染偏了偏头,声音很淡定:“一会我要真喝醉了,你可得小心点。”   陆悦认真回答:“放心,我绝对安全护送你回家,绝对不让奇怪的人靠近。”   周染说:“不,我让你小心着点‘我’,我可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她嗓音轻而低柔,绵密地涌   进耳廓,风拂过层叠枝叶般沙沙作响,听得陆悦愣了愣,说:“啊?”   “我不喜欢不可预计、脱离掌控的事物,也无法为意料之外的事情承担后果。”   周染平静说:“我从来没有喝醉过,也不知道自己喝醉是什么表现,所以你还是小心些。”   陆悦眨眨眼,嘀咕道:“你正儿八经的,说这么恐怖干什么,还能把我给吃了不成。”   周染说:“以防万一。”   长岛冰茶中加了少量可乐,陆悦听到些汽水滋滋冒泡的声音,又闻到了一丝果味的清甜,总觉得这不像是酒,更像是饮料。   她紧张地盯着周染面容,见对方又面不改色地喝了几口,才终于放下心来。   看来周染酒量还不错,陆悦这样想着,她从座位中起身,和周染说道:“我去一下洗手间,你在这乖乖等我哦。”   周染面色如常,点了点头:“好。”   什么长岛冰茶,也不过如此嘛。陆悦笑着拍拍周染肩膀,掀开细密珠帘,离开了卡座之中。   。   陆悦就想去洗个手而已,结果酒吧之中灯光昏暗,转动光球闪的她眼睛疼。   陆悦迷迷糊糊地绕了好几圈,差点把自己给绕迷路了。   幸好她跌跌撞撞中,遇见了之前帮忙点单的接待小姐姐,在对方的指引下,终于在“九曲十八弯”的酒吧之中,找到了隐藏在背后的洗手间。   归途也是同样艰辛,陆悦因为心急走了舞池边缘的路,结果不是撞到跳舞的女人,就是被人拉住搭讪,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半天才脱身出来。   真是太艰难了。   陆悦抹了把额头虚汗,自己去个洗手间而已,却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也不知周染怎么样了。   她匆匆赶回卡座中,结果远远地便看见原本是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一个妆容艳丽,身材姣好的女人。   女人端着杯鸡尾酒,笑容昳丽妩媚,正与周染说着话的模样,看得陆悦心中火气蹭地一下就起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她才出去一小会,周染就开始“沾花惹草”,胡乱招惹别的女人了?   陆悦气呼呼地冲过去,靠近发现好像是女人一直在说话,而周染垂眉坐在对面,心不在焉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   酒水。   两杯长岛冰茶,其中一杯已经被完全喝空了,而第二杯也没了大半,只剩下晶莹剔透的冰球占着空间。   见陆悦掀开帘子,周染也跟着望过来,柔白肌肤泛着点血色,眼睛蒙着层水意。   周染半趴在桌上,长发自耳际柔顺垂落,朦胧地唤她名字:“陆悦。”   陆悦一个踉跄,差点摔下来。   周染声音软的像是棉花糖,像是撒娇般的糯糯尾调,哪还寻得见之前一丝一毫的冷漠语调。   艳丽女人有些惊讶地睁眼,见两人确实相熟后,连忙带着歉意地拿起酒杯,道歉后便匆匆离开了。   陆悦本来是有点生气的,结果周染先行动了,她摇晃着站起身来,直接扑到了陆悦怀里。   腰际被人不由分说地搂紧,周染紧紧抱着她,融在怀里的身子细腻温软,软的像是能淌出水来。   她皮肤本就偏白,似羊脂玉般温润,微微敞开的黑色领子下,依稀能望见些纤长锁骨,腾起一层薄薄的浅红颜色。   周染以往都是冷冷淡淡的,像是终年不化的冰山,陆悦早就了解了她的性子,对此习以为常。   结果这冷冰冰的人,一下子变得又热又粘人,陆悦整个人都僵住了,任由周染抱着自己,大脑全是空白。   周染埋在她肩头,手拽着腰际衣物,呼吸滚烫,气息划过脖颈,好似火星般涌了进来。   她软声喊道:“陆悦。”   “这是喝醉了?”陆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将她推开一点,试图喊她的名字,“周染?周染?”   周染被她扶着肩膀,漆黑眼睛呆呆望着她,无知无觉般,只余了一副茫然模样。   ……绝对是醉了,   看这程度,还醉得不轻。   陆悦伸手触上她面颊,对方便乖巧地依了过来,滚烫肌肤贴合着手心,触感细腻的像是牛奶。   长睫被水汽压弯,周染薄唇微红,又向陆悦挨了过来,拽着衣角不肯放开,眼神望着有些委屈。   前后反差太过于巨大,陆悦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缓缓,结果周染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身子前倾,依了过来。   衣领被人轻轻拽在手中,陆悦被迫偏过头去,面颊边侧忽然被人啄了下。   软绵绵的,温柔的一个吻。   吻过陆悦面   颊后,像是没够似的,周染在同样位置偷偷地又亲了一下,这才退下身来,乌瞳干干净净,乖巧地望着她。   陆悦被她压在卡座位上亲,先是愣了片刻,接着有些失笑,伸手捏了把周染面颊。   周染蹙了蹙眉,看着有点不满。   “真的没想到,你喝醉后……”陆悦斟酌着词句,笑着说,“这么粘人。”   陆悦曲肘让自己坐起来些,捧起周染面颊,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长指绕过后颈,带着周染向前倾,她低头碾辄着沁冷唇畔,慢条斯理地掠夺着呼吸。   远处的舞台声音模糊起来,灯光也像是雨滴般倾洒,在桌面肆意蔓延着,却始终找不到两人藏身的角落。   肩膀撞上卡座,带着珠帘沙沙晃荡着,细密似铃的一阵响,落下的斑驳影子中,两人吻得分外激烈。   周染眼中泛出水来,呼吸稍有不畅,被压在座位上面,被紧紧地困在唇中,只溢出一两声细碎的唤。   平时站起身时高高瘦瘦的一个人,被陆悦欺负地蜷缩起来,小小的一只,像是个冰糯米团子。   薄薄的糯米被戳破,饱满的馅便流了出来,唇齿间蔓开一丝薄荷香气,甜的、软的。   陆悦想起之前喝酒时周染的“警告”,更是变本加厉,硬是将对方欺负了好一阵,才停下动作来。   让你之前吓唬我,信誓旦旦说什么“要小心自己”,结果现在喝醉了这么乖,还不是任我处置,想怎么欺负怎么欺负。   周染本就面色泛红,这么折腾更是有些喘不上气,一缕墨发黏在眉眼间,被陆悦的指撩开,挽在通红的耳廓后方。   “……我总算知道,某只可爱的糯米为什么这么粘人,这么讨人喜欢了。”   陆悦勾唇笑笑,伸手点上她唇畔,有点坏心眼地蹭了蹭:“是跟你学的吧?”   她只想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逗逗醉酒的对方,没想到周染一听这句话,细长的眉猛地蹙起,神色板得严肃又认真。   “糯米是谁?”她质问道。   陆悦懵了:“啊?”   糯米还能是谁,不就是周染家养的那只可可爱爱,特别粘人,还会撒娇的小白猫么。   周染完全没意识到,整个人已经掉醋缸子里去了,她伸手去扯陆悦衣   摆,眉心拧得厉害,步步紧逼:“糯米长得好看吗?”   陆悦:“……”   “你很喜欢她吗,长得很好看吗,很可爱吗?还是很能赚钱?”周染不依不饶,“要是你电脑坏了,窗户坏了,能帮你修吗?”   陆悦:“…………”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无语地看着周染,结果对方见陆悦没说话,委屈地咬着唇,眼角都红了:“真这么好看?”   陆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糯米确实很可爱没错,但这猫咪和人都不是同一个物种,怎么相比较啊。   但看周染这副可怜模样,陆悦心一下子就软了,摸摸她细软的长发:“不不,没你好看。”   本以为就这么过去了,结果周染还是不满意,抿唇盯着她,又问道:“那糯米能赚钱吗,能——”   陆悦不顾周染的抗议,默默地捂住了她的嘴巴,挥手喊来接待员。   她匆匆结了账之后,硬是把周染给拽走了,还不忘把自己没喝完的冰淇淋西瓜汁给打包带走。   陆悦一路连拖带拽,总算是把周染给带上车了,她把安全带紧了又紧,确认对方不会松开后,才回到前座开车。   带走个喝醉的人是真的困难,更别说周染一路都在疯狂纠结糯米的事情,倔脾气倒是和醉前一模一样。   手机忽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陆悦一瞧屏幕,居然是小助理的语音通话。   她顺手接起来,小助理声音传了过来:“陆姐陆姐!瑟兰好久之前弄得那什么智商测验出来了,你猜猜周总IQ多少?”   陆悦心中冷笑一声:“多少?”   “135诶,厉害吧!”小助理哗啦啦翻着纸,“我就猜到,周总这么强,肯定是高智商。”   陆悦回头望了望,周染正紧紧抿着唇,满脸写着“我不高兴”,生着自己闷气来着。   ……这叫高智商?   挂了小助理电话后,陆悦刚打火准备开车,某人忽然又凑了过来,声音软绵绵的,警惕无比:“那人是谁?”   陆悦叹气:“你助理,小墨。”   周染追问:“小墨是谁?”   陆悦长长叹了口气,掰着身体转过来,将周染黑发揉乱些许,淡定回答:“乖,咱们先回去。”   她笑了笑,字句咬得绵长:“我时间很多,回去慢   慢说。”   周染眼睛黑漆漆的,似懂非懂地看着她,还是乖乖坐了回去,全程都十分安静,很是配合。   对于周染的配合,陆悦感到十分满意,她思忖片刻,将车开回了自己公寓之中。   而这次不用拉着周染,她就跟小猫一样粘了过来,默默尾随到公寓门口,却又犹豫地停住了。   “愣着干什么呢?”   陆悦一手将她拉进来,另一只手还不忘拿着自己的冰淇淋西瓜汁,足尖踢了身后,厚重木门便“嘭”地关上。   “这是哪里,”周染茫然地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陆悦将饮品搁置在茶几上,冰冷的玻璃杯划过桌面,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你可以选择不进来,或者不喝酒。”   陆悦点了点唇,眉眼似月牙般弯下,“但你还是喝了。”   周染被推倒在沙发上,身子没了支撑,落在陆悦的怀抱中,软的像是挂在枝头的水蜜桃。   果皮剥落,唇齿之间清甜而柔软,在细细地啃噬之下,逐渐地溢出汁水来。   夜色愈浓,大片的墨色铺展而开,落地窗外清冷漆黑,只余下一弯玉白的月,勾着衣角、勾着心尖、勾着旖旎的念。   她伸手抱紧陆悦脖颈,声音被碾压成细碎的响,带着一丝极轻的颤,细细地落在耳边。   空调嗡嗡震动着,吹出一阵阵冷风,将额间的薄汗吹干,与腾起的热气相撞,织成了眼中的雾。   指尖掠过唇畔,她下意识地舔了下,舌尖冰冰凉凉,独属于冰淇淋的味道弥漫开来。   冰淇淋很甜,很香。   是草莓味的。   她忍不住又舔了下,将香甜的冰淇淋含入口中,不舍得用齿贝去咬,而是慢吞吞地舐着,吞没两个小节。   作者有话要说:小助理泪流满面:周总、周总!您攻的股票快跌停了啊,我昨天刚刚满仓的!!   周染很淡定:不用惊慌,之后有的涨。   陆悦也淡定:全抛了吧,来买我的股。 第48章 鸡尾酒 2   舌尖轻轻舔舐着, 将绵软的冰淇淋卷入口中,很快便被温度融化开来,一丝一缕的甜。   只不过指尖也就那么大一点地方, 沾着的冰淇淋很快便被尽数卷走。   甜味却仍未淡去, 轻轻巧巧地绕上她,藤蔓般缠了上来, 勾着舌尖起舞,将呼吸都缠成细碎的声。   陆悦收回手, 染着些许水汽的指尖覆上后颈, 勾着周染向前带。   沙发因交叠的重量而下陷,周染的长发垂了下来,几缕落在布面上,几缕被陆悦绕在手心。   她半仰着头,眼眶微红, 鼻尖也点着红,几丝长发黏连在面侧与脖颈,随呼吸轻颤着。   陆悦收拢了指,将沁冷的发带进手心,接着倾下身去, 先是吻了下鼻尖,再覆上她的唇。   可能是醉酒的原因,周染目光朦胧,身子烫的厉害,肌肤似牛奶般柔软, 一碰便像是要融化在她怀中。   陆悦轻轻地吻着她,唇畔厮磨着,她尝到一丝融化的冰淇淋, 被偷到了自己唇齿之间。   那冰淇淋起初是草莓味,细细品尝后,却又带着些薄荷的清香,像是从肌肤中涌出的,干净而沁冷的甜。   室内稍有些热,之前酒吧中买的饮品,还被陆悦搁置在桌面上。   那是酒吧中最受欢迎的饮品之一,清甜可口的西瓜汁中,加入了一大勺草莓冰淇淋,口感十分丰富。   不过,陆悦却没什么心思去品尝,任由玻璃杯摆在桌上,任由冰淇淋慢慢融化。   冰冷的杯壁上凝出些水露来,指尖一碰,便悄悄地滑落下来。   玻璃杯之中,草莓冰淇淋浮在西瓜汁上,颜色是细腻而柔软的粉,像是初春染着露的花蕊。   她持着细长的白瓷小勺,小心戳了下融化的冰淇淋,十分轻易地没入其中。   西瓜汁涌了上来,与暖融的冰淇淋一同,绵绵地包裹着白瓷小勺,缠着她不愿走。   她稍用了一点力,小勺便又下滑些许,冰淇淋浸没在水中,被弄得摇摇晃晃、浮浮沉沉,早就失了掌控。   水声窸窣微碎,吟声软而细糯,待到肌肤上的淡红褪去,冰淇淋已经完全融化,洇出深色的水泽。   周染额间覆着层薄汗,墨发纷乱地黏着面侧,胸腔剧   烈地起伏着,而后慢慢平缓下来。   激烈的响动早已宁静,陆悦却仍旧不安分,指沾着点融化的冰淇淋,拢着她薄红的耳廓。   她触着小巧的耳垂,似是不满足一样,有点坏心眼般捏了下那点软肉。   周染极轻地吸了口气。   不同于之前的被动,她主动伸手揽住陆悦,身子倚上来,吻了吻她的面颊。   那乌瞳湿漉漉的,整个人似水中捞出的般,陆悦弯眉笑着,吻上她的唇。   指尖从耳后移到后颈,再划出道半圆的弧,勾着丝缕墨发,触到了纤长的锁骨。   但陆悦一个没注意,不小心碰到那枚烙刻在锁骨下的纹身,指下的肌肤即刻剧烈颤抖起来。   周染呼吸完全没了节奏,被火灼烧般缩起了身子,骨节紧绷的手搭上陆悦肩膀,猛地将她向后推。   “……别碰,”她颤声说着,撕扯般拽着自己长发,“别碰那里。”   陆悦呆了呆,连忙捡起衬衫披在周染身上,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一叠声地哄着。   她知道周染无法接受有人触碰纹身,所以之前几次都会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避免对方感到惶恐或者是害怕。   但这次可能是有些得意忘形,也可能是喝醉的周染太过柔软,陆悦才会不小心忘了这点,不小心碰到了那黑蝶纹身。   陆悦自责的不行,心中又急又恼,全是对自己的不满。   好在周染依在她肩膀处,深呼吸几口后,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只是长睫依旧被水汽压弯,望着湿漉漉的。   陆悦伸出手来,覆上她细软的长发,轻轻揉了下,尝试着喊道:“周染?”   对方应了声,声音蜷着点倦意,眼角红红的,脖颈上有些红痕,像是半梦半醒间的朦胧,像是还醉着酒。   “你别碰那个纹身,”周染靠着她,喃喃说道,“那里很疼。”   陆悦摇头:“不碰不碰。”   她扶着周染坐起来,两人靠着柔软沙发,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   漫长的拥抱之中,窗外的夜色也淡了几分,有星子露出光来。   热气散去,室内稍有些冷,陆悦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拿个毯子时,怀中的人动了动。   陆悦低下头,见周染半仰起头,凑到自己面前,亲了亲她的脸颊。   不知   道什么缘故,醉酒的周染粘人的厉害,特别喜欢亲她,也不爱亲其他地方,就喜欢轻轻地啄一下酒窝的位置。   “你还好吗?”陆悦询问说,而周染随着她的话语而点头,面颊望着有些红。   她伸手点点周染面颊,指下浅浅陷落些许,软的像是能戳出水来。   陆悦犹豫了很久,有些词语卡在喉咙之中,上上下下地滚动着,就是无法说出口。   但最终她还是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对着醉酒的周染,将问题问了出来。   “为什么会害怕?”陆悦问她,“为什么害怕别人碰纹身的地方?”   不碰纹身的地方,单纯是口中提一下的话,周染似乎便没有那么抗拒了,回答也没有犹豫。   “纹身是用来遮疤痕的,”周染慢慢说道,“那边被人用绿色的‘刀’,划开过一道口子。”   她靠在陆悦肩膀上,身子稍微缩起些许,像是一颗裂痕遍布的玻璃珠子。   “偷偷告诉你,”   她说,“我很怕疼。”   周染声音很轻,每说一句话,玻璃珠子上的裂痕似乎都会多一道,蛛网般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   一双手搭上下颌,将周染的面孔转过来,学着之前的模样,也亲了亲她的脸颊。   陆悦抵着她的额头,迫使对方看着自己,眼角微微弯下,嗓音微哑:“周染。”   她睁着眼睛,瞳孔中有金芒在闪,纤长的睫近在咫尺,随呼吸眨了两下。   “你看着我。”   周染依言望向陆悦,望见她倾过身来,细密地、坚定地吻着自己。   她像是海上吹来的风,吹进破损的躯壳,将罅隙全部填满梦境,倾落满怀的星河。   周染闭上眼睛,任由对方捧着面颊,吻她眼角水光,吻她浅红面颊,吻她濡湿的发。   一字未言。   。   陆悦睡得不太好,所以当手机铃声“滴滴滴”地响起时,她差点暴躁地把手机给扔出去,幸好理智阻止了这一行为。   她打着哈欠直起身,身侧被褥还有些温热,但昨晚被拽着一起睡下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陆悦见怪不怪,感叹周染的生物钟真的是比酒精更为强大的存在,哪怕是山崩地裂陨石海啸,可能都无法阻止她早起的决心。   她起身洗了个澡,换了   身干爽衣服后走下楼,正巧碰见楼下淋浴间的门被人打开,周染走了出来。   “早安。”   她声音淡淡的。   周染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长裤倒还是昨天那条,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身侧,发梢还不止地滴着水。   她那件衬衫望着有点奇怪,陆悦猜测是临时用快递买,比起之前穿的高端款式,显然做工显得粗糙一些。   “现在差不多早上八点,其实你可以再睡一会,”周染淡声询问,“想要吃什么早餐?”   一夜过去,周染又回到了她寻常的模样,神色冷淡又疏离,哪找得到昨晚醉酒时一丝一毫的痕迹。   陆悦抿抿唇,向她走过去:“你酒醒了?”   周染“嗯”了声,她刚刚洗过热水澡,肌肤还透着些水红颜色,像是融化了的砂糖。   陆悦注意到周染的领子并没有扣好,而是稍稍敞开些许,恰好露出一丝纤长锁骨,隐约能望见被藏在衣领中的纹身。   她想起昨晚周染说的话,想起对方所说的疤痕与绿色刀刃,忍不住道:“周染,我能问你一件事情吗?”   周染点点头:“嗯。”   陆悦支吾片刻,斟酌着语句,最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锁骨下面的纹身,是怎么一回事啊?”   周染依言低头,勾着领口拽了下,将那枚黑蝶纹身展露出来:“这个?”   陆悦忙不迭点头,心跳逐渐加速,一下下地响在耳侧,屏着呼吸等周染回答。   “……用来遮疤痕。”   周染淡声说着,前一句还与醉时的解释相同,后一句却变了。   “之前做过个小手术,开刀留下了一道疤痕,”她解释道,“之后正好遇到俞姐,就让她用纹身盖住了。”   陆悦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声音卡在喉咙之中,说不出话来。   是手术留下的疤痕吗?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昨天周染说得明明是“绿色刀子划开的伤口”。   虽说手术刀也算是刀子的一种,但手术刀并不是绿色的,而且做手术应该会处于半麻醉状态,不应该觉得疼才对。   周染的话疑点太多了,陆悦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但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周染在说谎。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醉后的周染说   了实话;而清醒着的周染,在对自己说谎。   陆悦攥紧了拳,沉默片刻后,没有当面揭穿对方,而是跟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见周染长发还在滴着水,陆悦主动跑去拿了吹风筒,硬是要帮周染吹头发。   周染说了几句,最终还是拗不过陆悦,背对着她坐了下来。   陆悦将吹风机打到低档,用手轻轻托起些许发丝,仔细地一寸寸顺下来,将水泽缓缓吹干。   宿醉的后遗症上涌,周染头有些疼,她稍微闭了会眼睛,细长的眉蹙成个结,轻轻揉着自己眉心。   “昨天晚上……”   周染欲言又止,有些踌躇地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陆悦眨眨眼,将手吹风机关掉放在一旁,惊奇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见周染摇头,陆悦很是可惜地“诶”了声:“你不知道啊,你昨晚可粘人了,又听话又可爱,声音软乎乎的。”   周染:“……”   “你偷亲了我好几下,”陆悦指了指自己面颊,“抱着我的腰不让我走,还和糯米一只猫争风吃醋,疯狂看不起人家。”   周染:“…………”   她眉眼冷意越盛,神色一点点沉下来,听完陆悦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昨晚的行径后,斩钉截铁地否认道:“不可能。”   “谁说不可能的,”陆悦叹了口气,声音满是惋惜,“你昨天多可爱啊,还会撒娇的来着,怎么一醒就变回冰块了。”   周染说:“你有录像吗?”   陆悦莫名其妙,嘀咕道:“没有啊,我废了好大劲才把你从酒吧拖回来,之后又忙着——哪有闲工夫拍照录像啊。”   周染冷声说:“没有证据,那我不信。”   陆悦:“…………”   昨晚的软软糯糯的白团子哪去了,眼前这个倔得跟冰块一样的人到底是谁?是谁?! 第49章 奶雪糕 1   “还证据呢, 我说的都是实话,”陆悦鼓了鼓嘴,“爱信不信。”   她可没忘记周染长发还在自己手里, 攥着濡湿黑发, 稍稍向后拽了拽。   陆悦力道不大,周染则顺势向后倒去, 她抱着手臂,头靠在椅背上, 倒着望了陆悦一眼。   她皮肤本来就白, 被长发染着点斑驳水泽,在初浅的阳光下,像是香草味的冰淇淋。   “你轻点拽,”周染淡声说,“别太用力。”   陆悦抿抿唇, 攥着长发的手松了点,转而去掐周染的腰,力道绵绵的。   周染避不开,就蹙了下眉,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 跟个不会融化的冰块一样。   “你要不信,你再喝醉一次,”陆悦打起小算盘来,“我这次全程录像,看你敢不敢嘴硬。”   周染说:“不了, 头疼。”   这倒也是,偶尔喝些酒,一次两次还好, 但多了毕竟伤身体。   陆悦看着她有点苍白的小脸,一下子就心软了,以手指为梳子,顺了顺半干的长发:“行吧,放过你了。”   头发吹到半干,带着一点水汽的程度刚好,周染用毛巾稍微擦了下脖颈水泽,从椅子上站起来。   陆悦倚着靠背,腰身柔柔折下,晃着身子去看她:“你今天要上班吗?”   周染摇摇头:“岳董不让。”   “春季发布会,还有新品的营销都已经步入正轨。公司虽然忙碌,但需要我亲自监督的东西不多,所以岳董直接给我放了一周的假。”   周染叹气,“换而言之,我一周都没法上班。”   陆悦“扑哧”笑出声,很是感叹地说:“人家巴不得天天放假,到你这可好,带薪休假还愁眉苦脸的。”   周染耸耸肩:“我也没其他事情可做。”   “你就没什么兴趣爱好吗,”陆悦托着下颌,一个个点过来,“美妆、摄影、绘画、手工……好多好多,哪个不比上班开心。”   陆悦最大的爱好便是美妆,高中时期不能化妆,大学则是一发不可收拾,而因兴趣而起的美妆博主账号,现在也变成了她主要的工作与收入来源。   不过,陆悦絮絮说了这么多,周染还是一脸漠然,仿佛对她来说,什么事情都没有本质上   的区别。   “没兴趣爱好,你今天工作室不用上班么?”周染平静道,“我待会准备回去了。”   陆悦一听就觉得不对劲,歪头望向她,说:“多好的假期,你准备一周都呆家里?”   见周染点头,陆悦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点着下颌思索片刻,忽然灵光一闪。   “那你这一周时间,再给我一天好不好?”陆悦眼睛亮亮的,“就一天。”   周染愣了愣,说:“嗯,怎么了?”   “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出去玩吧,”陆悦兴致勃勃地提议,“就我们两个人,不带其他人。”   见周染点头,她眉眼不自觉地弯下,面颊边陷下个小小的酒窝来,甜丝丝的:“那说好了。”   “这个…我今天得去办公室一趟,有些稿件需要重新录制,”陆悦算起日程表来,“我想想……”   周染说:“我哪天都可以,看你安排。”   陆悦兴奋地点了下头,她打电话和小红确认了一番后,颇为急切地定下了日子   “那约在后天!”   陆悦直起身子来,向周染晃了晃手机:“时间地点我来定,你就带个人来就行了。”   周染问道:“你想约在哪里?”   陆悦听了之后,却只是笑着摇头,眼角月牙般弯着,酒窝柔软旋下:“说出来就没惊喜了。”   。   送走周染之后,陆悦在冰箱中翻出个盒装三明治来,就着一盒纯牛奶,就是个寻常的早餐了。   她把吸管咬成扁扁一片,在手机上不断划拉着,想要给两天后的‘约会’找个合适的地方。   没错,就是约会场所。   周染可能还没察觉到,但在陆悦眼里,这可是一次不可多得的约会机会。   真要算相处的话,两人大多是在瑟兰,或者办公室里见面,总是得顾及着其他东西,怎么也放不开来。   而依周染那工作狂的性子,全瑟兰加班最狠就是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恨不得天天泡在公司,让她主动请假比登天还难。   所以,陆悦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一定要趁着时机,来次真正意义上的约会。   这样想着,她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开始搜索起可能的约会场所来。   电影院、咖啡厅、游乐场、夜市摊——搜索   中推荐的都是些寻常的地方,但陆悦一串看下来,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东西。   周染这人古板又无聊,连个兴趣爱好都没有,会喜欢什么地方啊?   难不成,为了让周染开心,两个人要在瑟兰公司里面进行约会吗?   陆悦脑子中浮现出个画面:自己一身小白裙子,而周染在众多员工的围观之下,给自己递了一杯超苦的黑咖啡……   约会都要选在公司,   也太惨烈了吧!   陆悦默默摇头,直接否决了这个完全不靠谱的想法。但她哗啦着手机,却仍旧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她就这样纠结了整整两天,期间询问了小红、小明、二弟陆谦、三弟陆遥等多位专业与非专业人士,但都没能得到什么好的建议。   小明中规中矩地建议去电影院,而小红笑了笑,淡定地说道:“直接约床上吧,刺激点还能约厨房、客厅,换着姿势多来几次——”   陆悦冷笑着,一个枕头砸了过去,正正好好拍到小红脸上,以克扣薪水为威胁,让她默默住了嘴。   而两个弟弟们也没给出什么好的答案,陆谦觉得咖啡厅、餐厅之类挺好的,而陆遥就更不靠谱了。   他在椅子上转了圈,五指攥成拳状,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一下:“这还用问!去游戏厅啊!”   “热血沸腾的战斗,眼花缭乱的画面,还有昏暗的灯光,”陆遥激昂顿挫,“可不就是最佳的约会地点吗!”   陆悦:“…………”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回答,她快被这群不靠谱的人给气死了。   忙碌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明天就是正式的“约会”了,可陆悦还没想好要去哪。   她先和周染把时间定在了第二天的早上九点,约好在市中心地铁口见面。   接着,继续纠结起来。   电影院、咖啡厅之类寻常的约会地点都没什么新意,陆悦很想给对方一次别出心裁的约会,可就是有些无从下手。   陆悦仰头倒在椅子上,望着自己的天花板发起呆来。   本来约会地点就难选,更何况她的对象是类比攻略游戏中“地狱级别难度角色”的周染。   陆悦长长叹了口气。   想来想去没想出个结果来,她抿着下唇,顺着通讯录下滑,定格在个熟   悉的名字上。   周温亭,周染的母亲……如果问周阿姨的话,能有什么线索吗?   陆悦实在没办法了,冒着自己被暴露的风险,给周阿姨发去了信息。   没想到过了一会,周阿姨没有回复她的消息,而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陆悦望着震动的手机,愣了半天之后,接起了阿姨的电话:“喂?”   她努力将声音放得腼腆,轻轻细细的,装成个淑女模样:“阿姨您好,我是陆悦。”   一声“阿姨”喊得比蜂蜜还甜,让陆悦自己都颤了几下,不由得感慨自己为了周染,可真是牺牲大了。   周阿姨声音很轻,背景传来些电视的声音,应该是坐在客厅中:“晚上好,听说悦悦你想带小染出去玩?”   陆悦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道:“您别和她说,我想给她个惊喜。”   周阿姨表示理解,而陆悦斟酌大半天,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阿姨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周染她有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的东西?”   问完之后,电话那边忽然安静了一会,陆悦忐忑不安地等着,心里都开始打鼓。   忽然,周阿姨笑了一下。   她笑声轻柔,温温润润的,似经年累月下养出的暖玉,让陆悦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   “说来也惭愧,小染这孩子从小就沉默寡言,什么都不会和我说,就连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周阿姨顿了顿,   “但是阿姨觉得,只要和你在一起的话,无论什么地方……小染都会很开心。”   她声音温柔:“所以不用担心,选你想要的地方就可以了。”   一个直球猛地打过来,陆悦措不及待,耳廓整个都红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咬着下唇,捧着手机,声音都有点结巴说:“您这是什么话,我们只是出来玩一下,没有什么其他的。”   周阿姨只是笑笑:“嗯,阿姨答应了帮你保密,也答应了帮她保密哦。”   陆悦猛地反应过,   ——保密?保密什么?   除了纹身之外,周染又藏了什么秘密不愿意和她说的?   陆悦好奇心整个都起来了,正想追问一下周阿姨周染有什么秘密,结果对面先开口了。   “阿姨待会还要洗碗,就不多说了,”周阿姨笑着说,“你们俩好好玩。”   说完后,她便客气地挂掉了电话,让陆悦的问题堵在喉咙中,压根就没机会问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家的橘猫用口粮担保,某个奇奇怪怪的,保证很刺激的play正在加载中……   大家可以猜一下陆悦最后选了什么地方约会_(:D」∠)_ 第50章 奶雪糕 2   虽然过程万分纠结, 但陆悦最终还是在心里暗暗决定了个约会地点。   考虑到今天活动比较多,她换了一身浅色衬衣,长裤也选了修身款, 看起来干净又利落。   陆悦咬开橡皮筋, 将原本披着的齐腰卷发绑起来,随意地撩到身后。   卷发蓬松柔软, 微绽花瓣般堆在肩膀上,蔓出一丝零星水汽来。   陆悦望着镜中的自己, 抬指点了点唇边, 将口红抹匀一点点,接着抿唇笑了下。   她曾与粉丝们开玩笑说这是“心机妆”,因为粗浅一看的话,很难发现她化妆了。   这个妆面整体偏清新自然,却又比素颜好看了许多, 很多小动作都十分“心机”。   陆悦又理了理额间碎发,直到楼下司机伯伯生无可恋地又喊了她一声后,才匆匆忙忙地下了楼。   与周染约得时间是九点,但陆悦六点就爬起来洗澡化妆挑衣服,而出门的时候, 已经差不多八点半了。   约莫八点四十的时候,陆悦到了两人约定的地铁口,但奇怪的是面前人来人往,却不见周染影子。   “没看到人啊,”陆悦小声嘀咕, “我还以为依她的性子,会早早地来等着。”   她让司机伯伯先回去了,抱着自己的小挎包, 在地铁旁的长椅上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铁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陆悦看了眼【8: 55】的时间,有点不开心地抿了抿唇。   周染这是去哪了,按照她的性格,不像是会迟到的人啊?   陆悦一个人等在地铁口,难免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终于在九点的时候,拿出了手机来。   她刚准备给周染打个电话问一下,谁知道地铁口走出几名年轻的男生,目光落在坐着的陆悦,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那几人望着年龄不大,身上还穿着附近的校服,一副吊儿郎当地样子,大咧咧地对她评头论足。   虽然他们没有走过来,目光却像是嘶嘶吐信的蛇,黏腻地爬过肌肤,让陆悦浑身不舒服。   她在心中骂了声,却碍于自己身份,还有地铁口人多的缘故无法反抗,只能偏过身子,不去理那些人。   谁料一时的容忍导致那几个小年轻变本加厉,他们还以为陆   悦是个软柿子,竟然提溜着步子走了过来。   陆悦电话还没打通,身上忽然落下一片影子来,抬头便望见那几人已经靠近了自己,笑嘻嘻地站在身前。   其中一人吹了声口哨,嚼着个口香糖,含糊不清地说道:“美女,一个人啊?”   陆悦蹙了蹙眉,冷声说:“与你无关。”   她态度冷淡,那几人却像是触着了筋,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说着什么“美女火气不小”,“我就喜欢这个款”之类的荤话,听得陆悦火冒三丈。   “美女啊,对象是不是不来了啊,”那人嬉皮笑脸说着,“要不哥几个带你去玩?”   陆悦忍无可忍,手指攥成了拳,正准备站起身甩他一巴掌的时候,身后走来了一个人。   柔软墨发掠过颈侧,浅淡的薄荷香缭绕上鼻尖,带着令人眷恋的熟悉感。   陆悦身子顿在了原地,任由对方环过自己脖颈,将她半圈在怀中。   她听见身后传来个清冷嗓音,似玉石坠地,琅珰作响:“……抱歉。”   陆悦偏过头去,望见周染轮廓分明的下颌,她微垂着眼帘,细密长睫挡了眼中的光。   周染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道:“她有约了。”   听着那微哑的嗓,陆悦一瞬间就不想打架了,悄悄把攒在手中的喷雾扔回包里。   她眨了眨睫毛,眼睛便蒙上层水雾,声音又软又糯,听着委屈极了:“周染。”   周染“嗯”了声,她站在陆悦身旁,冷冷地望了眼面前的几个男生,突兀地开口:“多大了?”   几个男生被周染一眼就给镇住了,好几个都在打退堂鼓,只有为首那人硬着头皮,喊了声:“关你什么事?!”   周染神色极淡,乌瞳微微拢起,苍白的手在几人面前晃了下,声音不紧不慢:“集体逃课是不是?学生证给我。”   那几个男生都傻眼了,面面相觑,方才的嚣张气势荡然无存,瑟瑟着说:“干,干什么啊……”   周染向前走了一步,她与那几人差不多高,气势上却将他们压得死死的,毫无反驳之力。   她声音骤冷:“拿来!!”   几个男生全被吓得一抖,在陆悦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默默掏出了各自的学生证来。   几人乖乖地站成一排,很   没骨气地低头盯着地面。周染拢着三个学生证,从最边上走起。   “张散三,一中二班。”   周染捻着学生证一角,指节晃了晃,声音极冷极淡:“成绩好是不是?”   男生咬着嘴,不说话。   “就在今年,教育局颁布了绩效考核,”周染瞥他一眼,“不尊重女性,胡乱篡改校服,私自逃课……我看你,是不想在一中待下去了?”   男生被说的抬不起头,脖子都红了。周染将学生证扔回去,继续走到下一个。   “李似四,一中五班。”   周染冷声道:“一中今年高三有三千人,你知不知道竞争有多激烈,真以为进了一中,进了五班,就能高枕无忧了?”   那人被说的都要哭了,面红耳赤地接回学生证,而周染无视他,走到最后一人面前。   “路刃,楠岭大专。”   三个男生这种,他在年龄上是最大的,也是对周染最为不屑的,穿着有些发皱的校服,恶狠狠地盯着她。   “学历不代表一切,成绩不代表着人生成败,校园也与真实的社会天差地别。”   周染将学生证还给他,声音平静:“但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是你选择逃避,不愿意全力以赴的理由。”   三人被说的连头都抬不起来,就算拿回了学生证之后,都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望了周染好几眼,才拉扯着默默离开了。   一旁围观的陆悦看得都呆了,心想不愧是周染,这种事也就只有她干得出来了。   看她这一板一眼的,神色比教导主任还凶,也难怪几个小男生被唬的一愣一愣,大气都不敢出。   周染懒得去理他们了,转身望着陆悦,抬手覆着她的头顶,轻轻地揉了下:“抱歉。”   陆悦瞪了她一眼,脚尖抵着地面的缝隙,小声说:“你怎么才来?”   周染收回手,淡声说:“你和我说青关站,可是青关站有ABCDEF六个出口。”   陆悦:“…………”   完了,居然忘记这事。   周染说:“我早上七点就到了,每个站口停留五分钟,接着走去下个站口等你。”   陆悦抿着唇,面颊腾上点红晕,嘀咕说:“那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周染顿了顿,眉眼极轻地弯了下,声音也是轻细的,像是掠过耳   尖的风:“这不就没有惊喜了吗。”   说着,她拉开自己挎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支带着露水的玫瑰来,轻轻地递给陆悦。   玫瑰似绽未绽,花瓣上的露水似晶莹宝石,一晃便没入花蕊之中,蔓开柔而浅的香。   陆悦屏住了呼吸,她接过那朵玫瑰来,墨绿枝叶被掂在手中,叶柄也被细心地剔去了尖刺。   “怎、怎么忽然送花啊,”陆悦低着头,面颊红得厉害,“只是出来玩而已……”   周染声音轻柔,带着点沙哑的气音:“是吗,那是我想多了。”   她偏了偏头,漆黑长发落下一缕,搭在藏着笑的眉眼间:“我还以为…这是个约会。”   “对,是你想多了,”陆悦嘴硬起来,“我可是很难追的,你还没把我追到手呢,哪来的约会。”   周染“嗯”了声,而陆悦小心地将玫瑰攥在手中,这才有空去打量了几眼周染。   目光刚刚移过去,她心猛地颤了一下,接着疯狂地跃动起来。   周染今天穿得很漂亮。她换掉了冷冰冰的工作制服,穿了一身素白的长裙。   她神色淡淡的,乌发自耳际垂落,柔顺地披散在肩头,随呼吸起伏轻晃着。   陆悦站在原地,望着周染向前走了一步,牵起了自己的手。   耳际掠过些许微风,乌墨长发被牵起几缕,裙摆随之簌簌作响。   像是初春落下的雪,一碰便会绵绵地融化在指尖。   周染稍微转过头来,两人十指相扣这,被她紧紧握在手心,轻声说:“走吧。”   陆悦眨了眨眼,将她的手拢紧一点,笑着凑上前去:“周染。”   周染转头:“嗯?”   “你今天是为了我,才特意穿这么好看的吗?才特意穿小裙子的吗?”陆悦笑盈盈说,“是吗是吗?”   周染没有否认,也没有确认,而是委婉地转移着话题:“母亲无意中翻出来的,扔掉也是可惜。”   陆悦心中“哼”了声,觉得这人就是闷着不肯说,但她也不介意,往周染那边凑了下。   “我们先离开地铁站吧,这边人多,”周染坦然说,对了,你想去哪?”   陆悦之前顾得看她裙子去了,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计划来,她一拍头,懊悔说:“啊,完了。”   周染有些不解,只见陆悦默默转头望向自己,一脸凝重表情,小声嘟囔着:“你怎么就穿得这么好看。”   陆悦叹口气,眨了眨眼:“我想带你骑单车的来着。”   周染:“…………”   。   片刻后,两人停在伐道边上,身旁是自行车租借铺,而陆悦精挑细选半天后,选了个有后座的。   陆悦扶着把手,稍微调试了一下座椅的高低,而周染默默地站在一旁,神色漠然地看着她。   座椅调好后,陆悦蹬着脚踏,回头冲周染灿然一笑,眉眼弯弯:“来,姐载你。”   周染淡声说:“我年龄比你大。”   “就大那么一点,也就几个月的区别,”陆悦振振有词,“你还好意思说。”   周染:“……”   她沉默片刻后,有点不情不愿地向前走,还是被陆悦拉了一把,才在后座坐下。   陆悦勾唇笑了下,牵起她手腕搭在自己腰间,接着敲了敲铃铛。   “叮铃——”   清脆的铃声之后,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行驶起来,陆悦稍微稳了稳下身子,载着人向前驶去。   翻涌浪花在身旁敲响,微凉的海风抚过耳际,陆悦仰起头来,任由卷发被风吹得扬起。   周染起初只是搭在她腰间,但随着速度渐快,她也稍稍倾下身来,背靠着陆悦,将她轻轻抱紧。   她身子不算暖,指节更是带着点凉意,下颌轻轻蹭过陆悦后领,绵绵的痒。   海边伐道不算很长,她们沿着一路向下行驶,不过十分钟左右,便到达了沙滩的尽头。   在林立的黝黑礁石边,有一座庞大的海洋博物馆,陆悦兴冲冲地拉住她的手,两人一起向里面走去。   “这个海洋馆很有名的,”陆悦拿着两个小册子,将其中一个递给周染,“我买好票了!”   周染神色平静,不过她环顾四周,望了望被漆成深蓝色的墙壁与柱子,开口询问说:“怎么会想要来海洋馆?”   陆悦僵笑了下,不敢告诉对方自己是因为选择恐惧症犯了,所以在一堆地点中抽签选到的。   她故作老成地“咳”了声,默默岔开话题,带着周染向博物馆里面走去。   第一个展厅是中规中矩的化石陈列,沿着大厅的两侧展开,每个都附有许多介   绍。   两人稍微逛了下,陆悦便过来拽周染了,带着她走过化石厅,来到了水母区。   大厅变成了狭窄的长廊,灯光灰暗下来,两侧隔开的玻璃水柜中,小蘑菇似的水母们正晃晃悠悠地飘荡着。   水母本身没有什么颜色,而玻璃箱下面装着灯光,随时间变化着颜色,连带着小水母也跟着五颜六色了起来。   周染盯着其中一个瞧了片刻,五指虚虚搭上玻璃。正准备凑近看时,那水母忽然一顶,冲到了她面前。   周染措不及防,被那不安分的小水母吓了一跳,身子都默默后退几步,恰好被陆悦看在眼里。   “你别是被吓到了吧,”陆悦笑得不怀好意,“我们周同学这么胆小的吗?”   周染望了她一眼,叹气说:“走吧。”   陆悦笑得得意,也顾不得自己慢慢开了,小步跑来牵起她的手,一齐向前走去。   好几个展馆过后,便是最为壮观的海底隧道了,巨大的玻璃窗隔绝了海水,却隔绝不了倾撒的阳光。   无数鱼类盘旋于头顶,大小不一,种类各异,或像是巨石般挡去了视线,或像是剪刀般裁下阳光的影。   这一幕太过于壮观,走进隧道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安静地观赏着四周。   她们身旁一时极为安静,似乎能听到海水在头顶涌动,而千里之外的远方,有鲸鱼鸣起绵长的笛。   “好漂亮啊。”   陆悦小声说着,她偏过头去,便见周染站在自己身旁,静静地望着头顶的玻璃。   周染半仰着头,涟漪的光落在眼角眉梢,碎金般的,深蓝色的,像是倾落的星河。   她与海一样安静,一样沉默,总是藏着什么,背负着什么,却从不愿意与任何人说。   周染这样的性格,经常让陆悦有种很遥远的感觉,让她觉得对方不可靠近、不可触碰。   正当陆悦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时,她听到些沙沙细响,白羽般的裙摆动了动,沁冷的指腹触上她的手背。   她的手像是黑蝶的须,悄悄地爬过自己指节,十指相扣拢入了掌心中。   陆悦有些错愕地抬起头,而对方倾下了身子,无数鱼群像是说好了般游过,为两人罩下一片巨大的影。   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她   的面颊被人捧起,周染望着她,声音很轻:“谢谢。”   她眼瞳中像是藏了一枚宝石,在没人注意到的黑暗中,安静地映着光亮。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周染总是这么郑重其事的,哪怕是个道谢,都像周一台上的演讲一样,说的严肃无比。   “我很喜欢这里,很有趣,”她嗓音清冷,慢慢地说道,“我喜欢和你一起来。”   就这么干巴巴的几句话,陆悦却听得心跳加快,连耳尖都泛上点红晕。   玻璃做的小缸中游入了一尾鱼,摆着火焰似的鳍,平静的水面忽然便泛起了阵阵涟漪。   心跳一下下响在耳边,陆悦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小声说道:“是吗,那是我地方选的好。”   周染点点头,片刻后,又犹豫着说:“无论……都很好。”   这句话没头没尾了,陆悦一时有点没听明白,茫然地问了句,周染却别开脸,没有回答了。   。   海洋馆占地很大,两人也没有细看,单单是走马观花便逛了一圈,便用掉了三个多小时。   陆悦计划的很好,但谁料天公不作美,恰好在两人走出海洋馆的同时,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雨并不大,对于前些日子的台风可谓说是小巫见大巫,但奈何两人都没带伞,只能有些尴尬地等在门口。   “怎么就下雨了啊,天气预报一点都不准,”陆悦懊悔说,“这时间刚好,我还想带你去逛夜市呢。”   周染从纪念品店出来,手中拿着两把昂贵雨伞,将其中一把递给了陆悦:“给你。”   “有可能会停,也可能越下越大,”周染望了望外边,“你想先回去,还是撑伞走一下夜市?”   陆悦抿抿唇,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提议说:“我们走夜市吧,说不定雨一会就停了。”   周染自然是点头,她们撑伞走向不远处的步行街,而如期盼的那样,雨似乎变小了。   陆悦信心大增,拽着周染往里走,结果刚没逛几个点心铺子,刚刚有减弱迹象的雨,蓦然磅礴起来。   她们走的太远,原路返回已经晚了,大雨声势浩大,狂风呼啸着卷过,将雨伞都打得弯折。   “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天!晴天!”陆悦欲哭无泪,“我要去写   投诉信!”   风声太大,都有些盖过了周染的声音,陆悦艰难地挪了两步,才听清楚对方说什么。   “雨太大了,没法走,”周染看着可狼狈了,声音却镇定无比,“先找旅馆住下吧。”   陆悦也没心思去挑选了,远远地望见个“Hotel”字样,就拽着周染冲了进去。   两个人都被雨水尽数打湿,周染长发末梢滴着水,与前台说道:“两件单人房。”   陆悦刚刚收好雨伞就听到这么一句,连忙横叉过来,挡在周染面前:“我没钱,换成一件双人大床房。”   周染解释:“我来付……”   陆悦一脸严肃,斩钉截铁说:“一件双人大床,否则免谈。”   周染:“……”   最终她自然是拗不过陆悦的,在前台接待意味深长的目光下,临时定了一间大床房。   室内此时静谧而温暖,将雨声萧瑟、狂风席卷,都隔绝在了窗户外面。   双人房的劣处就是只有一个淋浴间,周染用毛巾擦着濡湿长发,让陆悦先去洗澡。   她将黏在脖颈的长发向后拨,手背抹开些水泽,刚准备在暖气旁坐下,淋浴间传来对方的声音:   “周染周染!”   周染立即起身,站在磨砂门前,屈指敲了两下:“怎么?”   “这个淋浴头有问题,”陆悦声音听着闷闷的,委屈的不得了,“我怎么也打不开。”   周染迟疑片刻,说:“那我帮你给前台打电话?”   陆悦咬咬牙,心道这人可真是个不争气的,为什么总在这种事情上卡壳。   她长呼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用,你进来帮我看一下。”   周染应了声,只听“咔嗒”一声轻响,门被人推开些许,她小心地走进来,四处望了眼。   陆悦用毛巾围着身子,帮她打开淋浴间的玻璃门。   小小的空间一下子变得狭窄起来,周染查看着热水按键,尝试着拧开了开关。   ——淋浴头根本没有问题。   水流应声落下,将周染尽数打湿。她沉默片刻,默默望了躲在角落的陆悦一眼。   长裙像是被洗褪了色,变得轻盈透明,像是一层薄薄的纱,影影绰绰透出几分细白颜色。   墨发渗出一滴水,顺着发梢静静坠落,极轻、极柔,悄然洇入衣领之中。   陆悦也不装了,眉眼间蔓出个笑来,声音轻快:“我都说了要双人房,你怎么不听我的?”   周染没说话,淋浴间中雾气四溢,层层叠叠地弥漫开来。   雾气打湿了她的眼睫,覆上透明的玻璃门,像是拉上了一层白色纱帘。   陆悦伸手扣上门锁。   “咔嗒”一声,玻璃门被彻底锁上,陆悦身子前倾,将周染抵着玻璃上,弯眉笑了笑。   她嗓音绵哑,慢腾腾地说:“要是一人一间,我怎么堵你?”   作者有话要说:玻璃门淋浴间play已上线,又到了一年一度(划掉)的压攻受时间了!!! 第51章 奶雪糕 3   浴室被用玻璃划分成几个小块, 巨大的玻璃镜对面,倒映出了被关上的淋浴间,映出了两人身影。   周染被她抵在玻璃门上, 透明的白裙黏连在身上, 被水收拢着花瓣,勾勒出柔软的腰线。   虽然是受制的姿势, 但周染神情倒是没怎么变过,长睫稍微垂下些许。   “这也是今天.行程的一部分?”周染淡声说, “还是说被大雨打乱了行程, 临时起意?”   陆悦摇了下头,又点了下头,眼角掩不住的笑意,声音轻快:“原本是没有这一出的。”   她身子向前倾,鼻尖蹭着周染耳侧, 声音绵绵的,融在耳廓之中:“倒不如说是……”   “见.色.起.意。”   周染顿了顿,想要偏过头来,却被陆悦挡住了动作,身子困在原地, 有些动弹不得。   墨般染开的乌发间,耳尖上满是层叠的红,被陆悦咬在齿贝间,坏心眼地磨了下。   长方形的玻璃镜子面对着两人,周染因为背对的缘故看不到, 而陆悦恰好能越过她,望见镜中倒映的场景来。   周染的背影被刻在镜上,白裙轻薄如纱, 肩胛微微收拢着,脊骨一节节凹陷,被掩在湿漉的黑发之后。   相比与她,陆悦身上只围了一条毛巾,蓬软的卷发散在肩膀,肌肤被热气蒸出些淡粉颜色来。   她笑意浅淡,唇边旋出个小酒窝来,伸手覆着周染面颊,探到她耳后,抚上温热的后颈。   因为在淋浴间的缘故,陆悦没法穿高跟,身高也比周染低了短短一小截,没有了之前的“优势”。   陆悦踮起些脚来,想要去吻她,结果却被对方反客为主,霎时便调转了地位。   周染向前走了一步。   手腕被人拢入掌心,湿漉的白色衣袖贴上血脉,陆悦被她带着向后退去,身子抵在玻璃之上。   陆悦眨了眨眼睛,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困在了对方怀中,与之前周染的情况一模一样。   她心中失笑,有点不甘心地挣了一下,力道却被巧妙地避开,自己依旧被禁锢在掌心之间。   ……看周染这样子,是不准备放手了?   陆悦挑眉笑了下,眼角似箭翎绑着的羽翼,随笑意上扬着,勾着几丝   胭脂的红,愈发浓酽昳丽。   “周同学,你这是要干什么?”   陆悦压着嗓,似笑非笑着:“你再闹的话,小心我现在就去换两间单人房。”   “你早就可以换。”   周染神色淡漠,但陆悦瞧着那漆黑的眼眸,里面却像是压着火,一不小心便会燃起,将冷意灼烧得丝毫不剩。   “还有问题吗,”周染声音微哑,她抵着陆悦耳侧,亲昵似情人般,“水温如何,是不是有些太热了?”   陆悦被她几句话逗笑了,笑得自己都没什么力气,索性靠着玻璃,懒得去挣脱对方。   淋浴间本来就好端端的没有问题,之前嚷嚷说什么“没热水”,“淋浴头坏了”,也不过是她拙劣的谎言而已。   一个带着些私心的,随口胡扯的谎言,充其量不过是为了把对方引进来,引进编织的网中。   而现在周染落网了。   只不过,捕猎者与猎物交换了位置,绵密的雾气交织着,她落入自己的网中,落入对方的掌控。   心跳一声声响在耳侧,陆悦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能听到自己与对方心跳,在雾气中融为一体。   她有些不甘、有些兴奋、甚至有些期待,期待着对方下一步的动作。   陆悦微微偏了下头,余光落在扣着自己的手上。   那手细而修长,骨节明晰,略苍白的肌肤下,隐约可见淡青血管。   周染力道不大,却用了十足的巧劲,让她手腕抵着透明的玻璃,贴着掌心间细腻的纹路。   脉搏跃动着,似乎连心跳都触手可及。   周染低下头去吻她,吻她带着水意的眉睫,吻她泛红的眼角,吻旋出酒窝的颊,却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唇畔。   呼吸落在面侧,霜雪般的凉意,却似淬着火花般侵入肌肤,让陆悦轻颤了一下。   这是要反了吗?   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自己不在意”,之后都让她“主导”,结果还没几天,软糖便换了副皮子。   醉酒时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清醒后野心便昭然若揭,欲.念毫不掩饰。   手腕挣脱不开,但陆悦还有其他的法子,她使劲眨眨眼,长睫扫过她面侧,挠着细密的痒。   见对方有些抗拒的模样,周染犹豫着停下来,陆悦抓着这片刻空档   ,身子欺上前。   她吻上周染的唇,齿贝稍用了点力,有些强硬、蛮横而不讲道理,去抢夺对方轻柔的呼吸。   这不像是个吻,更像是一场交锋,像柔软的撕咬,手腕被松开,她也重获自由 ,缠上了周染脖颈。   距离被拉近,她们纠缠着,广袤的深海之中,两尾鱼缠绕着彼此,尾鳍似盛开的火,将黑色海水点燃。   之前洒落的温水自皮肤上滚落,划过下颌、脖颈,温度也随之渐渐淡去,落在指腹上时,已经变成了沁冷的水珠。   -   晚些时候,两人去了海边。   海水像是一大块蓝色玻璃,鱼群侵蚀着彼此领地,掠夺着所剩无几的氧气,一步进一步退,势均力敌、旗鼓相当。   被划分好的领地乱了,边界被汹涌的海水模糊,早已分不清楚每一滴水的形状,也无从追溯那水滴的来处。   寒露坠着陆悦的长睫,发梢尖端有些微微湿润。她咬了咬下唇,靠在对方肩膀上,望向被雾气笼罩着的海面。   远处海平面上有轮船驶过,汽笛悠长而慢,海浪翻涌着,温柔地冲刷着沙滩,温度不算冷,微微的热。   浪花一声接着一声,带着细小的泡沫,溢出细碎的声响,将指节尽数打湿,留下透明的水泽。   陆悦慌乱之中,紧绷着的肩胛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只听“哗啦”一声,淋浴头被打开了。   天空中开始下雨。   温热的水滴洒下来,是一场细密而灼人的绵绵初雨,刚干了一点的墨发被重新打湿,水滴自眉眼滚落,融在相触的唇间。   白雾缓慢地涌开,透明玻璃被尽数覆盖,白色纱帘垂了下来,将晃动的影子藏匿其中,藏住了声形与轮廓。   她长睫被雨水打湿,抬手揉了揉,不知道在对方眼中的自己,眼角泛着淡红,看着委屈极了。   玻璃上白蒙蒙的,陆悦什么都看不清楚,她抬手覆上玻璃,寻找着支撑之物。   雾在指下凝成水珠,似泪般淌了下来,淌成了蜿蜒的溪流;溪流唱着欢欣的歌儿,歌儿顺着眼角下滑。   陆悦迷迷糊糊地,她眺望着远处的海,朦胧视线之中,无数鱼群在其中游着,织成了纷繁而绚烂的画卷。   她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那鱼群被锁在   湛蓝的海中,还是自己才是那个被困在玻璃中的人。   五指张开,攥紧成拳头,再复而张开,胡乱地擦拭着白雾。   手将迷蒙的玻璃抹净,展露出几道透明的水痕。   雨水愈下愈大,逐渐迷住了视线,周染伸手去关掉按键,帮她将面上的雨水擦拭干净。   温热的水在手心融化,顺着透明的玻璃滴落,她触到一丝战栗,似鱼群跃出海面,似山间雪水消融,奔涌着、冲撞着,激烈而湍急,最终汇集入海。   海水涨潮了,水镜般的海面不再平静,涟漪一圈圈波荡开来,她张开修长的五指,去触碰打来的浪花。   细密的波纹涌入手心,轻颤的呼吸贴合着指节,遥远的天空再也站立不稳,向下跌落、跌落在她怀中,融化在一片湛蓝中。   -   不知过了多久,海水逐渐褪去,细软的沙子重新显露出来,懒洋洋地舒展着身子,仰面晒着太阳。   安静的酒店房间之中,两人换上干净整洁的浴袍,坐在床边看电视。   周染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个平板,正翻看着什么东西。   陆悦吹干了卷发,趴在床尾摆弄着遥控器,电视的台切了一个又一个,节目也换了一个又一个。   画面应接不暇,主持人刚说了没半句,便又被陆悦调了台,她百无聊赖地托着下颌看了会,最后索性关了电视。   电视节目没什么好看的,来来去去似乎都是些相同的东西,反而是坐在床边的某人,更能勾起她的兴趣。   陆悦翻了个身,重量将床铺压出点凹陷来,跪行着扑到床栏,一眨不眨地盯着周染。   她动作可不嚣张,周染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将手中平板暂时搁置在床头柜上。   “不看电视了吗,”周染询问说,“要不要我把平板连上去,让你看视频?”   陆悦摇摇头,说:“电视特别无聊,不是新闻就是动物世界,没什么好看的。”   逗周染要有趣多了,她在心里偷偷说。   陆悦凑上前去,挪过来一个枕头,在周染身旁坐下,顺势挨在她肩膀上。   “对了,你记得之前那次吗,特意带着糯米在转弯口堵我,说是要和我一起跑步。”   陆悦慢悠悠地笑:“结果呢,刚跑了十几分钟,就和子瑜妹   妹一起瘫在路边了,面色苍白得跟纸一样。”   周染顿了顿,细密的睫上抬,声音凝着霜:“哦,子瑜‘妹妹’?”   “妹妹”两个字加了重音,咬得一板一眼,陆悦甚至能听到醋缸中咕噜噜冒出的小气泡。   陆悦:“…………”   这人还真是的,不过提了个名字便泡到醋缸里去了,陆悦笑着摇摇头,说:“好好好,不提她了。”   她伸手将周染的黑发揉乱,身子欺上去吻了吻面颊,弯眉一笑:“那我喊你什么,周染妹妹?”   周染面不改色,漆黑眼睛像是枚玻璃珠子,疏淡而冷静:“第一,我比你大;第二,喊什么都行。”   可能是激烈运动的缘故,她面颊上还有点红晕,似玉中的暖云,望着软绵绵的,让人想咬一口。   陆悦挑眉,虽然刚才几次让她有些疲累,但精神上却意外的亢奋,忍不住想去撩周染。   “那我喊什么,老是喊周同学是不是有点奇怪?”陆悦转过身,下颌抵着她肩膀,身子重量也移了过去。   “周总,周染,染染,还是……”   她勾唇笑了下,声音放得又低又柔,“姐姐?”   这一声“姐姐”喊得陆悦都有点不好意思,她半咳了下想退开,反而是周染伸出手,将她揽在怀中。   “随便喊,”周染含糊其辞地说,“你喜欢就行。”   陆悦听着笑了,顺势依在她身侧,抱着周染腰际,膝盖一顶,不小心将束好的浴袍弄松了些。   “……你别折腾我了,”周染有些无奈,“我体力没你好。”   陆悦抿抿唇,猛地坐起了身来,盯着她说:“你这话说的,明明是我吃亏。”   周染不置可否,心虚地伸手想去拿平板,结果陆悦蹭了过来,一把握住她手腕。   “不说话是吧,心虚了吧,”陆悦开始叨叨她,“还敢把我摁在玻璃上,仗着我身子软、没了力气就使劲欺负我是吧。”   周染沉默片刻,说:“我错了。”   “不行,我不甘心。”陆悦说,“我要讨回来。”   她自动忽视了其实两人是“平手”的事实,伸手去拽周染衣袖。   两人没有带换洗衣物,是临时买的酒店睡袍,束得也不太紧,陆悦一扯便褪落些许,柔白的锁骨处,   被咬出好几道红痕。   周染默默看了她一眼,伸手将睡袍拽上来,遮住锁骨肩膀,随手理了下衣领。   “总觉得你特别有经验,懂得也很多,在我之前你到底交了多少个女朋友?”   陆悦愤愤不评:“到底哪儿学来的,祸害了多少无辜的小姑娘?”   周染叹口气:“我之前不是解释过了么。”   她向着陆悦偏过头去,伸手扶着对方面侧,亲了亲那柔软面颊,“就你一个小姑娘。”   周染嗓音微哑,低低柔柔的有些没有力气,亲完后便慢悠悠地离开,乌黑眼睛柔柔望着她。   “你才是小姑娘,”陆悦立马反驳说,“来,甜甜地喊我一声姐姐。”   周染:“……”   她半靠在床头,宽大睡袍拢着纤瘦身子,稍微抬起些手,衣袖便落下堆叠在肘处。   周染伸手覆上陆悦的头,轻轻地揉了几下,声音浅淡:“姐姐,别闹了。”   她收回手来,眼帘半阖着,神色望着有些困倦,像是要睡着的模样:“乖,我休息下。”   陆悦:“…………”   周染示弱的利索,而虽然如愿以偿地让对方喊了“姐姐”,但陆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心中琢磨着,总觉得好像自己才是幼稚的那个,暗暗地磨了下牙,准备去问小红再要点学习资料。   因为大雨磅礴的关系,分不出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陆悦松开周染,横跨她身子,伸手点了下平板屏幕。   屏幕莹莹亮起,灼开些淡色的影,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陆悦记得刚刚来酒店的时候,时间好像还挺早的来着,看来她们在浴室折腾的真够久的。   她默默退回来,而周染也拿起平板,面容识别自动解锁之后,上面显示出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来。   陆悦心中有点好奇,凑过去瞥了眼,发现好像是瑟兰的什么机密合同,连忙收回了视线。   周染说:“没事,可以随便看。”   “你对我这么不设防,不怕我盗取你们秘密资料?”陆悦倒在枕头上,半闭着眼睛,声音懒洋洋的。   周染淡定回答:“迎鹿集团的公司大多在娱乐业,从财务报表上来看并没有要开展更多业务、向美妆靠拢的打算,在利益上也与瑟兰并无过   多冲突。”   陆悦笑着“切”了声,在床上翻了个身子,面对着一旁的周染,她的漆黑长发垂了下来,有几缕溜进手心中。   虽然方才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但其实陆悦也是强撑着,秉着个不愿服输的气罢了。   她躺倒在柔软的床褥上,呼吸声逐渐平复,心跳也不再剧烈。   余韵是退潮的海,带着无数璀璨贝壳与珍珠,缓慢地向后退去,归为一片深邃的宁静中。   陆悦长长呼口气,强撑着的伪装褪去,疲惫涌了上来,倦意让眼帘下坠,坠入黑暗之中。   空调嗡嗡运转着,冷气打在暴.露的肌肤上,陆悦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缩了下身子。   视线朦朦胧胧,她闭着眼胡乱摸索着,想要把踢开的被子扯上来,却够了半天也没碰到。   就在陆悦准备放弃的时候,身侧传来些窸窣响动,厚厚的被子盖了上来,将空调的冷风挡在外面。   周染帮她把被角掖好,指尖划过面侧,带着些微弱的暖意,帮陆悦将卷发撩开些许,挽到了耳后。   “我去把空调调高些,”周染轻声询问说,“之后要关灯吗?”   陆悦依旧闭着眼睛,细密的睫颤了颤,忽然扬起个笑来。   周染本来准备起身,却被她抓住了手腕,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向下拽去。   她落在云似的被褥上,墨发长长披散,而陆悦身子靠了过来,手臂环过脖颈,将她抱在怀中。   “暖融融的,”陆悦闭着眼评价说,甚至还不安分地蹭了下,“给我抱一会。”   周染怔了怔,陆悦听见头顶下落下个轻柔的“嗯”声,怀中的人转了转身子,覆上她的腰际,也将陆悦抱在了怀中。   她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陆悦一样,殊不知对方根本就没睡着,闭着的眼睛中藏着笑,满足地挨过头去。   。   陆悦睡得迷迷糊糊,她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记得朦胧的视线之中,好像有些杂乱的画面闪过。   她看见高中的天台,像是坠毁在校园中的飞机,是只有她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天台原本是开放给所有学生们的,后来因为有人跳楼的缘故,被新校长用厚重的铁链锁住了。   不过,新校长因为刚上任的缘故,对校园各处了解的不够彻底   ,也就遗漏了一扇小小的偏门。   陆悦在参加社团集会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秘密通道,然后兴致勃勃地告诉了周染。   所以午饭期间,她们都会偷偷地躲上来,在繁重的课业,喘不过气的试卷中,博得片刻休息机会。   陆悦站在辽阔的天台上,她四处张望着,看见周染坐在墙边,而年轻时的自己正坐在她身边。   ……自己话真的多啊。   围观片刻后,年长的陆悦这么想着,偏头瞧了眼两个小孩,目光落在周染身上。   那时的周染还很青涩,眉眼尚未完全长开,性子却是一等一的冷,眼睛凝着冰,攥紧的掌中像是握着刀,永远不会主动说话,锋利地叫人心憷。   也只有陆悦这种心大无比,滤镜足有十米厚的人敢接近她,甚至敢去抢她的蔬菜三明治吃。   陆悦在梦中游荡着,盯着周染看了两眼,忽然觉得面前这小孩真是冷淡的要命,冰块似的能冻死人。   而相比之下,现在的周染要柔软许多,会安静地听她说话,会认真地听她吩咐,被自己欺负也毫无怨言。   陆悦这样想着的时候,记忆中的自己还在兴奋地说着话,一件鸡毛蒜皮般的小事,能被她滔滔不绝地讲上半小时。   就在这节骨眼中,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年轻的陆悦一个激灵,连餐盒都没收拾,一合就拽着周染就往门口跑。   周染被她拉着,步伐却更加沉稳,不像是年幼的孩子。   她被陆悦拽着跑过栏杆,忽然偏过头,似无意间,望了眼天台边缘。   天空广袤而辽阔,透明的好似一块蓝色的玻璃,翻涌云朵与飞鸟落进她眼中,像是一幅画。   周染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身前陆悦还在懊悔着自己忘了看时间,而她沉默着、悄悄地握紧了对方的手。   两个小孩都跑没影了,门被“嘭”地关上,但耳畔铃声还是不止响着,响得陆悦心烦意乱。   她伸出手去,朦朦胧胧地够到床边手机,用力地砸了一下,铃声这才委委屈屈地停住了。   陆悦长呼一口气,正准备倒回去继续睡的时候,有个清冷嗓音忽然响起:   “你每次都按掉闹铃的话,不如直接取消闹钟。”   一言以蔽之,反正无论是几点她都起   不来,还不如直接关了闹铃,爱睡到几点睡到几点。   陆悦猛地睁开眼,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孔,呆滞了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你居然没起床。”   周染轻轻摇了下头。   陆悦还有点没睡醒,她半睁着眼睛,目光落在周染脸上,慢慢地滑下来,落在她半掩着的领。   身侧的床铺微微凹陷,被褥之中暖融融的,她转了下头,鼻尖闻到一缕干净的薄荷香。   陆悦脸忽然就有点红。   自从懂事以来,她都是独自睡,而之前几次与周染睡一起的时候,她又总是不知道早上几点就起来了,留给陆悦个空荡荡的边侧。   而这时头一次,是陆悦醒来之后,发现身旁还躺着别人。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陆悦自顾自地想了会,慵慵懒懒地不想起床,便把周染抱紧一点,拢着不给她走。   “你再睡会吧,”周染说,“我去打包早餐。”   陆悦摇了下头,声音听着有些软:“别啊,别走。”   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现在几点了?”   周染回答:“七点半。”   陆悦“嗯”了声,她在对方怀中蹭了下,闭了半天眼睛,却有点睡不着。   周染揉揉她细软的发,轻声哄道:“我先起来,你再睡会。”   对方都这么说了,陆悦却还是依旧抱着她的腰,小猫似粘人的厉害,忽地睁开眼睛。   她眼睛明亮,唇边带着笑,声音是还未睡醒的倦,既近又远的撩人:“要不,做些其他事?”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没有真的去海边,改了很久很久,已经筋疲力尽,求求红色的锁不要再来找我了,救命啊呜呜呜啊呜呜呜qaq 第52章 奶雪糕 4   陆悦说得暧昧, 身子也靠过去些,暖融的被子中,她缠上对方脚踝, 轻轻地蹭了下。   暗示意味十足。   两人枕着同一个枕头, 对方的面孔近在咫尺,陆悦抬起些眼帘, 便能看到她漆黑的眼瞳,与那微微垂下的睫。   她一直觉得周染生得好看, 白瓷般的肌肤, 眉睫浓长,神色淡淡的,就像是北欧神话中的精灵一样。   遮光窗帘将阳光挡在身后,室内静谧而安宁,周染的呼吸声平稳, 裹挟着热气落在她耳畔。   “真要继续睡下去,今天可都要呆在酒店了,”周染声音含着点笑,“不出去走一下?”   陆悦抿抿唇,迷糊着冲她笑了下, 五分钟之后,她还是揉着卷发坐起了身。   周染也跟着起来了,她先去淋浴间换了衣服,而出来时,陆悦还呆坐在床边。   “我好困啊。”   陆悦小声嘟囔着, 抬手去揉眼角,嗓音软糯,“我不想起来。”   周染哄了半天, 用热毛巾擦了擦她面颊,陆悦才清醒过来,两人收拾过后,一齐下楼去吃早餐。   陆悦指定“约会计划”时其实没想到第二天的事情,但既然都待到第二天了,自然是不能放周染走的。   她眼睛一闭一睁,眨眼又想出了今天的行程来,而周染也没戳穿,淡定地去前台退房。   等两人走出酒店大门时,恰好是早上九点十分,步行街上的商铺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开门了,而人流也多了起来。   清晨阳光明媚而灿烂,将昨夜的雨水烘烤干净,落下一片明晃晃的光来。   这家酒店位于步行街之中,她们出去便可以直接逛街,正和陆悦心意。   两人悠闲地走着,就像是之前梦中的回忆一样,陆悦拽着周染的手,拉着她向前走。   她们从阴影中走出,踏着满地碎光,远方是碧空如洗,耀眼夺目。   两人还穿着昨天换下来的衣物,虽然周染已经拿起洗好烘干了,但陆悦还是想换套新的。   她东张西望着,远远看见马路对面有个大牌衣服店铺,便拽了拽周染,打算和她一齐去。   谁知道,对方根本拽不动,陆悦回过头,发现周染望着熙攘的人群,眉眼十分凝重。   “   发生什么了,”陆悦有点茫然,“那边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周染便拽着她离开了大路,步伐迈得又急又大,径直冲入了旁边的一家小店。   小店里人还挺多,店员没有注意到进来的两人,而周染匆匆抓了件衣服,拉着陆悦进了试衣间中。   随着门被“咔嗒”锁上,周染终于停了下来,极轻地叹口气,将衣服随意挂到旁边。   这个试衣间本就是为单人设计的,冷不丁进来两个人,未免显得有些拥挤。   “你这是干什么?在躲人吗,”陆悦蹙着眉,更加迷惘了,“怎么把我拉试衣间里?”   周染抵了抵自己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先不要出声。   陆悦刚想继续问下去,门外传来个年长的女性声音:“这件挺不错的,帮我拿下来看看。”   这声音可不耳熟,正是陆妈的声音。   ——母亲怎么会在这里?!   陆悦吓得浑身一颤,踉跄着差点摔倒,恰好把周染给压到了墙上。   周染闷哼一声,硬生生接下了她身体的重量,倚靠着墙壁,将陆悦稳稳地扶着。   对方太瘦了,按陆妈的话来说就是“没几两肉”,冷白皮子包裹着纤细骨架,抱在怀中时有点咯得慌。   陆悦错愕地抬起头来,恰好能望见她轮廓分明的下颌,被自己一下撞得有点疼,细长的眉微蹙着。   “…对不起啊,”陆悦小声说,“这个……”   周染压低了嗓音,伸手揽住她腰际,让陆悦不至于摔倒,整个人倚在自己怀里。   “先别说话。”   她简洁地说道。   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尴尬的姿势,听外面店员介绍着衣服,而陆妈妈很是悠闲地选了好几件,就是没有要走的样子。   陆妈妈有钱有权,身为资产过亿的商业大鳄,她更喜欢私人订制衣物,或者和阔太太们一起去逛私人展览。   而她今天不知为何,心血来潮地来步行街逛逛,结果好巧不巧,让陆悦她俩人撞上了。   陆悦对家里可是一直说自己单身,除了两个知情的弟弟们,陆爸陆妈至今都以为她连恋爱都没谈过。   这万一撞见,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你这衣服都挺好看的,很有个人特色   ,也不贵,”陆妈就是阔气,“全包起来吧。”   店员笑得合不拢嘴,点头哈腰说:“您不想试一下吗,我们试衣间就在这边。”   两人:“……”   陆悦咬人的心都有了,要是陆妈直接买单走人就好了,你这个店员提醒她干什么啊。   幸好陆妈对于这些平价衣物不太感兴趣,估计就是买着玩图个开心,淡定地回绝了店员:“不用,包起来就好。”   衣服包是包好了,但陆妈声音一直回荡在外边,让试衣间里的两人心神不宁、如坐针毡。   窄小的空间之中,空间十分闷热,两人被迫重叠在一起,呼吸声融在耳侧,而心跳不分彼此。   周染轻轻搭着她腰际,严格地控制着分寸、恪守着距离,目光一直望着紧锁的门不出声。   小小的店面中本就不止陆妈一个客人,说话交谈声叠在一块,混成了嘈杂的响。   两人一时靠得极近,陆悦的目光落在覆着腰间的手,她顺着细巧的腕上移,目光划过肩膀、脖颈,恰好对上了周染的目光。   周染微垂着头,她唇色稍有些淡,但陆悦知晓那处的温暖,知道只要自己吻一下,那唇便会泛出淡红的血色。   她想着,便也这么做了。   狭窄的试衣间中,陆悦吻上她的唇,细细地尝了下,果真像是水般温润,忍不住咬了咬,欺负着对方不能出声。   她抵着周染鼻尖,先是轻轻蹭了下,再将唇移了上来,缓慢地堵住她的呼吸,堵住她的字句。   声响被压到最低,她们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唇齿却依偎一处,舌尖细细描摹着,似跃动的小巧音符。   原本有些沁冷的唇暖起来,热气窜入血液中,蹭得耳尖麻麻的痒。   她轻轻咬着对方,咬她柔软的唇,咬她殷红的舌尖,力道放得极轻,温柔而眷恋。   两人在无人的角落拥抱,安静地吻了许久,外边的嘈杂不曾停歇,心跳的响却愈发激烈。   陆悦不知两人在里面呆了太久,反正她是心中有点惴惴不安,生怕店员察觉到什么异常。   不过好在这段时间客流大,店员都忙着招呼客人去了,还真没意识到角落的试衣间关了许久,都不曾有人进出过。   周染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拉着陆悦走出来时,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店员全都都退避三尺,连上前介绍衣服都不敢。   念在占着别人地方这么久,陆悦总归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买了几件衣服才走。   反倒周染不怎么感兴趣,而是在首饰边看了会,等待着她。   陆妈早就离开店铺,但危机尚未解除,陆悦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张望,忧心忡忡地叹口气。   她蹙着眉,嘀咕说:“真是奇怪,我妈怎么会在这。”   周染摇摇头,坦然地回答道:“不清楚。”   考虑到可能会被发现的风险性,陆悦思忖片刻,拽着周染离开了步行街。   两人回到了之前骑单车下来的海边,不过比起上次,这次她们选择沿着海岸的伐道,漫步回起点的位置。   单车上的风景快速而缭乱,而停下步子慢慢行走后,所有景物都像是也跟着停了下来,将最美丽的一幕展露眼前。   她们从终点走回起点,在微凉的风中分别,远处日轮已经坠到海平线前,漾开一片粼粼光泽。   。   分开之后,陆悦本打算回自己小公寓之中,奈何妈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让她回家吃饭。   母亲命令不得不从,陆悦依依不舍地关掉了电视剧,将刚打开的零食包好,开车回了半山别墅小区。   她是最后一个到的,两个弟弟都已经坐在餐桌旁,陆妈正打着电话,而父亲坐在远处,沉默地看着平板。   比起以往热热闹闹、谈天说地的晚餐,今天的气氛……莫名有些压抑。   陆悦隐约感到有什么不对劲,却说不出口,她与父母问了好后,便在母亲身旁坐下。   陆妈笑着抬手揉揉女儿头发,反而是以前笑呵呵的陆爸,听陆悦问好之后,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他声音有些冷,没有说一个多余的字,望向陆悦的神色复杂,最终还是拿起平板,挡住了自己半张脸。   父亲这是怎么了?   陆悦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态度的改变,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心跳越发激烈。   之前还好好的,忽然就对自己这样,难不成是她和周染的事情被发现了?   但这说不通啊,之前陆爸提到周染的时候,都是一副赞不绝口恨不得把她从瑟兰挖来的模样   ,应该不会太反感自己和她交往……   陆悦胡思乱想着,心中像是悬着块石头般没有底,一顿饭也吃得心不在焉,没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宝贝这就饱了,不再多吃点吗?”陆妈惊奇说,“有你最喜欢的煎银鳕鱼。”   陆悦摇摇头,正准备委婉地回绝,远处陆爸哼了声,说:“吃完就上去吧。”   平时这句话听着还挺寻常,但放在现在这古怪气氛中,莫名就带了些愤怒的冷意。   陆悦踌躇片刻,还是走上了楼梯,但她不急于回房,而是蹲坐在角落,从栏杆中偷偷窥伺楼下的情况。   “你干什么凶啊,”陆妈一拍筷子,“女儿这么乖,招你惹你了啊?”   陆爸被迫放下平板,揉了揉胖乎乎的面颊,声音苦恼:“诶呀,也不是这个事,就是她……”   眼看陆妈一横眉,马上就要发火的模样,陆爸连忙认怂,道歉说是自己不好,才把这事给揭过了。   父母平时相处模式也差不多,陆悦偷听半天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来,最后只能默默回了房间之中。   陆悦在床铺上翻过身来,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忽然发现几个小时之前,周染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周染:【到家了吗?】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陆悦却看得唇角扬起,她拽过个玩偶抱在怀中,回复说:【早到了,不好意思,之前在吃晚饭没看见。】   她盯着屏幕等了好一会,大概几分之后,周染回复了:【好的,好好休息。】   太一本正经的了,陆悦托着下颌,一不做二不休,给她发了条语音过去:“周同学,周同学,我睡不着。”   她嗓音压得绵柔,颇有点撒娇意味,像个被抢了糖果,嘟囔着脸的小孩。   周染:【为什么睡不着?】   也不知这人是真没看出来,还是假装不知道逗自己。   陆悦想了会觉得是前者,于是十分好脾气地和她解释说:“你没和我说晚安,我睡不着。”   对面一时陷入了沉默,陆悦盯着手机等了会,对面还真发了条语音过来。   如果周染让自己别闹了,我明儿就冲去瑟兰咬她。   陆悦暗暗发誓之后,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点开了那条语音信息。   周染声音很轻,拨   动了竖琴的琴弦,像是流淌的月光,清冷地蔓进心尖。   她说,“晚安。”   陆悦一愣,手机都落到了被褥之中,陷落出个小坑来。   她抬手捂住自己面颊,掌心下滚烫一片,不知不觉之间,腾上了层层叠叠的红晕。   那条语音留言太过短暂,一两秒的时间,陆悦没有听见背景刮过的风,还错以为那是嘈杂的电流。   一片黑暗之中,周染收起了手机,她身后是灯光通明的医院,急救车鸣着嘶哑的笛,一路冲进建筑之中。   见陆悦没有回复,她便转身回到医院之中,【精神心理科】的标识下,咨询师助手早就在等她,将一沓纸递给周染。   “积极行为疗法很有效,周女士的情况好转了许多,”助手小姐解释说,“只要坚持服用药物,长期应该能稳定下来。”   周染点点头:“麻烦您了。”   她将病历单等收好,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助手生又喊住了她:“周小姐,请等一下。”   周染转过身,神色极冷极静,言辞客气:“您讲。”   “是这样的,周女士的情况我与导师都很清楚了,对于那些经历的事情,我们都有一直帮助她积极面对,但……”   年轻的心理助手欲言又止,她望着周染的面容,沉默片刻后,终究是说出了口:   “那您的情况呢?”   她望着周染,明亮的眼睛黯了些许,声音愈低:“您也经历了同样的事情,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来向我们咨询。”   其实作为心理咨询师,本着职业法规等约束,她本是不应该说出这番话的,但在良心方面,助手却无法让自己忽视这点。   咨询师助手很年轻,她不过刚刚毕业不久,幸运地跟着导师负责周女士的疗程,也就间接认识了周染。   在无数次的咨询中,她清楚的知道周女士所经历的事情有多么可怕,有多么的令人心疼。而周染作为她的女儿,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所收到的折磨绝不会少一星半点,反而可能要比她母亲多上几百倍、几千倍。   我不能看着她坠入深渊,年轻的咨询师心想,我想要去帮助她,我想要去救她。   谁知道,面对咨询师的一番话,周染却只是摇了下头,声音平淡:   “多谢,不用了。”   她径直掠过助手小姐,拿着文件打开了一旁的房门,周温亭正坐在里面,静静地看着本绘画书。   “走吧。”周染将她扶起来,“我们回去。”   周温亭笑着点了下头,覆上她的手臂,借力站起身来,声音温柔:“昨天和悦悦出去,两个人玩得开心吗?”   周染顿了顿,点头。   咨询师站在身后,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周染,不由得微微愣了神,心晃了一拍。   她看见周染微垂下眼睫,神色依旧淡漠,声音却轻浅:“嗯。”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声音中刺骨的冷意才会褪去,刀刃才会被封起,敛了周身锋芒。   。   陆悦哄得对方一句“晚安”,心中开心地不得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滚着,起码听了十几遍。   周染嗓音本来就很好听,还不是平时太冷了,让大家听得就发憷,眼下这不就好多了嘛。   陆悦喜滋滋地点了收藏,简单地洗漱过后,便蒙了被子睡觉。   因为之前和周染腻了三四天的缘故,她几个账号的存稿严重耗尽,不得不开启赶工存稿件的模式。   之后的半个月时间,陆悦都专注在自己工作室之中,洪水的状况消减后,各大品牌都陆陆续续地推出了迟来的春季上新。   而陆悦身为美妆博主,各类新品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尝试的,小红帮忙全部买来后,她便依照分类做了好几个评测视频。   忙碌许久过后,春季美妆的视频都发出去了,而趁着夏季出新之间的这一小段功夫,陆悦终于得以喘口气。   “陆姐,咱们和瑟兰的推广也差不多到头了,”小红翻着日程表,和她说道,“你要继续合作吗?”   陆悦抿抿唇,说:“我倒是挺想的,也要看对方同不同意才是。”   小红一顿,心想对方说的也是。美妆博主虽然拥有选择合作方的权利,但那也是建立在对方主动来找你的情况下。   万一根本没公司愿意找你推广,那你视频做得再好看、粉丝数目再多,也无法变现成能够流转的资金。   “你担心什么啊,咱们陆姐炙手可热着呢,”小红把她拉过来,“你看,瑟兰都发邮件过来了。”   陆悦凑到电脑旁粗浅地看了下内容,   邮件是市场经理小高发过来的,大意是问她明天能不能去瑟兰一趟,有事情要和她商量。   对方主动邀请陆悦自然是欣然同意,而身旁的小红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兴奋说道:“陆姐厉害,真是好样的!”   “再接一次和瑟兰的长期推广单,我们资金就完全足够了,换个办公室都没问题。”   小红神采奕奕,“更重要的是,您之前提到过的小周边,还有各种粉丝的单品都可以提上日程了。”   陆悦也很兴奋,不止是因为能出周边的关系,足够的资金也意味着,她距离开创自己单独的美妆品牌也更近了一步。   两人热热闹闹地聊着,殊不知在远处瑟兰大厦之中,市场经理小高望着邮件上的【发送】键,长长地叹了口气。   会议室之中,小高坐在玻璃桌的偏侧,而极少出面的岳董事长,就坐在她的不远处。   这不是一个正式的会议,经理小高是从自己手中的事抽出,被岳明立临时喊到会议室中。   坐在岳董事长对面的,是一个身材微胖,面孔圆润,攒着佛珠的中年男人。   他正是迎鹿集团的创始人之一,同时也是最大股权人的陆恒之。   三人围着玻璃桌坐着,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反而是陆爸笑了几声,挠着头:“老岳啊。”   “就一件小事,小事,用不着这么认真,把小高和小周都喊过来,”他打着哈哈,“怪不好意思的。”   岳明立说:“你这话说的,我在公司里不管事啊,还是要和小高她们说才是。”   几人正说着,周染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敲了下门,得到应允后走了进来。   她目光落在陆爸身上,神色稍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客气问好道:“陆先生您好。”   “既然周染也来了,那我就再说一遍,这件事可就麻烦老岳你了,也麻烦两位小姑娘了哈。”   陆爸转着佛珠,声音不紧不慢,淡声说:“欠你们一个人情。”   岳明立笑着说:“小事,何足挂齿。”   陆爸也跟着笑,周染有些不明所以,只有坐在一旁市场经理低着头,有些坐立不安。   佛珠碰撞着,发出一阵清脆的响。   “麻烦各位立即取消与陆悦的合作,将她稿件全部下   架,并且追责数十万的‘失信’费用。”   周染蓦然攥紧了拳,她指节用力得发白,听陆爸慢慢地为他女儿判下了‘死刑’:“我会负责全部的违约金,以及任何的额外费用,数量不是问题。”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似尖锐的刺扎入心中,她坠到阴冷的土中,颤抖着发不出声音。   陆恒之是多么轻松惬意,声音背后是无数资本运作着的力量,而在这庞大洪潮之前,单独的个人显得是如此渺小。   说着、笑着、走路、送别。   玻璃门被关上,锁骨一阵刺痛,那只安分了许久的黑蝶又开始扇动翅膀,挣扎着几欲飞出。   ——蝶被压了回去,她却走了出来。   周染猛地打开玻璃门,在一众员工的注视下跑到电梯口,她飞奔下楼,在陆爸上车的前一刻,截住了对方。   “陆先生、陆先生!”   周染用力喊着,声音因奔跑而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请等一下!”   司机刚刚打开门,陆爸倚在豪车旁,冲她笑了下:“有什么事吗?”   周染面颊因剧烈奔跑有些发红,她胸腔剧烈起伏着,喘了好几口气后缓了些许,终于攒出一句话来。   “请您再考虑一下,先不要将陆小姐逼绝,”周染声音有些不稳,“请你听我说一句。”   “哪怕是再小的博主、原创up主,她们都在用心去维护自己账号,花费无数精力去制作一期内容。”   周染抿着唇,声音压着一丝轻不可闻的颤:“请您先等等,与其将她的努力付之一炬,肯定会有其他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陆悦:老婆真好啊,老婆帮我说话了,老婆我公寓没了,老婆我钱没了,老婆收留我qaq   【感谢时间】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还有砸雷的小天使们,爱你们!   感谢在2020-08-25 21:00:00~2020-08-29 19:1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0340682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村口蹲 3个;钢铁硬汉白某人 2个;owltey、2π、阿故里嚓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雅痞 100瓶;顾清安 76瓶;漩涡南穗、君慕卿 40瓶;鹅鹅鹅、. 20瓶;空心策 15瓶;769 11瓶;owltey、night、贰时三、舒墨澜、球球作者更新吧 10瓶;Meteor、拐枣 9瓶;姜白、春风骀荡 6瓶;孔苏啊。 5瓶;我磕的cp都给我HE 4瓶;路边一棵草 3瓶;废柴流泪、噜噜噜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绿豆糕 1   陆恒之原本是望着车内, 直到周染说完后之后,才转头正式望向她。   不同于陆悦,陆爸身材偏胖, 笑起来像是尼陀佛一样圆圆润润的, 面相很是慈祥友和。   但凡是局中人都心知肚明,这位但叱咤商场数十载、迎鹿集团的最大控股人, 绝非像他外表看上去这样面善。   陆恒之看着周染,而周染也静静等着他的回复, 脊背挺得笔直, 眼瞳是极深的黑。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短短几秒钟时间无比漫长,呼吸凝固在半空,停车场中压抑沉闷,连外头的光都透不进来。   “之前的事就拜托你们了。”   陆爸终于开口, 声音不紧不慢,轻缓间咄咄逼人,直接漠视了周染之前说的一番话。   “除了瑟兰,其他几家和陆悦合作公司的老板已经同意帮忙,网站平台也打好招呼了。”   陆爸声音平静:“你也懂的, 小悦这孩子有能力,她不该被局限在这些小事上。”   一句轻描淡写的“小事”,便将陆悦的所有努力化作泡影,周染紧抿着唇,手用力攥紧。   那个不大却精心布置的小工作室, 那些满满当当的文案笔记,还有谈起自己账号时,面上不自觉旋出的微笑。   ……这些东西不该被抹灭, 不该被摧毁,更不该被一句话便埋藏起来。   见周染似乎放弃了,没有再说话,陆爸摆摆手,示意司机开门,准备离开瑟兰大厦。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周染的声音,一字一句,在寂静的停车场中无比清晰:   “请您再考虑一下。”   瑟兰最年轻的一任CEO,岳明立想尽方法也要留下的人才,那样一个骄傲的、聪明的人,在低声下气地恳求他。   陆恒之觉得很惊讶。   “我…我能理解您的心情,理解您的…做法,”周染声音艰涩,“但请至少给陆小姐一个机会,与她谈谈她的看法。”   陆恒之听着她的话,打量这个年轻人,心中莫名有些疑惑,咳了声说道:“我很欣赏你,你是个有能力的人。”   话音刚落,陆爸话锋一转,在陆悦的事情上面毫不让步,“但你应该清楚,陆悦同样如此。”   “她是我的女儿,我了解她的   能力,她也会理解我的用意,”陆爸说,“她应该去迎鹿级别的大集团,而不是在这种小打小闹上浪费时间。”   周染愣了愣,正想继续说下去,陆爸摆了摆手,不再看向身后,径直与司机说道:“走吧。”   车门“碰”的一声关闭,周染声音也被隔绝在外,她望着那漆黑车辆启动,行驶出停车场,消失在无数车流之中。   周染叹了口气,方才一下子跑得有些太快,她小腿有些抽痛,一瘸一拐地扶着柱子,休息了片刻。   黑瀑似的长发倾泻而下,披散在她单薄的脊背上,周染抬手逝去额角薄汗,抿紧了唇。   市场经理正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而员工们窃窃私语着,自从周总上任CEO以来,众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慌张。   见周染打开玻璃门,经理连忙应了上去,她望了眼身后的员工们,压低了声音:“周总。”   “去会议室里,”周染简略说,“有些事和你说。”   经理点点头,两人避开众人视线,会议室的门隔绝了声响,留下了只有两人的寂静。   经理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而周染坐在位置中,摩挲着指节,轻声问道:“陆悦这次的违约费有多少?”   两人都心知肚明,陆悦根本就没有任何违约的行为,但在陆恒之与岳明立的要求下,瑟兰也只能只能洗垢求瘢、吹毛求疵,就算根本没有错误也要硬生生找出些过错来。   经理翻开之前签署的合同,画了几条红线,将平板递给周染:“如果是按陆总说的那样——”   她顿了顿,解释道:“陆小姐与我们公司合作不久,如果按她酬劳的百分比来看,违约金大概是十万上下。”   周染点了下头,说:“不要和她说,先扣我私人账上。”   经理迟疑了:“您这是什么意思?”   “陆悦的违约金我来付,”周染喃喃道,“其他东西暂时没办法,只能先按照陆先生所说来做……我之后想想方法。”   市场经理确认了她的意思,连忙点头应下,两人又稍微谈了一下关于合同的事情,周染便让经理离开了。   与此同时,陆悦丝毫不知自己即将要面对的狂风暴雨,还在和小红兴致勃勃地聊天。   “之前投票最高   的是什么来着,钥匙扣,可立牌,鼠标垫,”小红回忆道,“还有雨伞呢。”   陆悦笑了笑:“先做些小的吧,本来就是拿来当福.利随便送的,要正经售卖的话,程序多着呢。”   “做做梦总是好的,你看知名油管主一大部分收益都是靠售卖周边,”小红托着下颌,“反而平台收益很低。”   两人还在商量着事情,会议室的门蓦地被打开,小明没有敲门,急匆匆地冲进来:“陆总,你过来一下!”   他带陆悦来到办公区,只见电脑屏幕上,一排已经发布的视频们,赫然全部变成了灰色。   陆悦倒吸一口冷气,她扶上鼠标,看着【稿件驳回】四个大字,不可置信说:“怎么回事?”   小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多稿件忽然便被退回来了,说是有什么违规内容。”   “违规内容??”   陆悦眉间拧起,她咬着唇去点稿件的审核界面,发现被驳回的理由不一。   有的是【内容违规】,有的是【垃圾广告】,更有一条离谱的说她【尺.度过大】?!   陆悦气得差点砸鼠标,但想想是之前周染买来的,还是忍下了这股冲动。   “撇开前几个星期发表的不说,这个都是七个月前的稿件了,”陆悦万分不解,“怎么就忽然驳回了?”   她的视频类型都是美妆评测,十多分钟的视频全是化妆,说的话也只是些美妆技巧,连衣领都扣到了最顶端,脖子都没露——   那些所谓的驳回理由,简直全是胡编乱造!   陆悦气得不行,正为稿件的事情焦头烂额中,小红接过鼠标来,安慰她说:“陆姐,先别急。”   “驳回的稿件有新有旧,会不会是系统内部出了问题,程序员正在修改代码什么的?”   小红分析说,“不然没法解释这么大量的稿件退回,对不对?”   陆悦国内的账户刚刚起步,视频量不是很多,这次一下子灰了起码有四分之三。所有与美妆公司合作的推广,还有各种美妆评测全军覆灭,留下来的稿件只剩了几个VLOG可以看。   小明十分鄙夷地看向小红:“我也算半个程序员,就没见过这种BUG,别人稿件不退,就独独退你一个的。”   三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没讨论   出个方法来,最后小红帮着陆悦写了封长长的邮件,去和平台管理员申诉问题。   申诉流程很长,等到第二天也没有回复,陆悦忐忑不安地依照约定时间去了瑟兰,又得到了当头一棒。   “非常荣幸能与陆小姐您合作,这几个月下来与您相处得十分愉快,但是……”   经理踌躇着说:“接下来几个季度我们都暂时没有推广项目,如果有需要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她话说得很委婉,但陆悦心里清楚,瑟兰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怎么可能放过自媒体推广这一大块市场。   她叹了口气,这消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稿件全部被驳回删除,让瑟兰公共敏锐地察觉到了吧。   果不其然,经理下一句便是关于稿件的事情。   她拢着手,犹豫说:“关于瑟兰推广稿件被下架的事情,我们决定不追责您的违约费,但还是希望您能尽快恢复稿件。”   陆悦喉咙发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咬着唇点点头,声音艰涩:“……好。”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没事的,起码没有追究费用,自己也还有一点存款可以先顶着,燃眉之急是先将账号恢复才行。   “麻烦您了,与瑟兰合作的很愉快,”陆悦苦笑说,“希望之后还能有合作机会。”   经理说:“那一定。”   两人沉默地坐了会,陆悦将文件慢慢地收进包里,起身向经理深鞠躬了一下,准备道别离开。   “我来送您。”经理急忙起身,送陆悦到了瑟兰门口,两人在巨大的美妆海报下道别。   海报上的女星极为美艳,手中持着一只红色唇釉,意气风发,洒脱自信,就像刚回国时的陆悦一样。   现在的陆悦神色黯然,孤身一人站在门口,与经理说道:“真的很感谢。”   玻璃内侧灯光通明,外侧走廊却满是黯淡的影,一明一暗,生生将她归到了界限外。   她转身走了几步,逐渐停下脚步,回头见经理也站在门口,还一样没有离开。   陆悦顿了顿,轻声问道:“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经理点头,陆悦犹豫着,她绞着几缕发丝,声音愈来愈小,几乎要听   不见了:“关于我的事情,可不可以不和你们周总汇报?”   她颤声说:“这个…就算一定要汇报,能不能说是我自己不愿意,主动想要退出,或者什么其他的原因,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说的轻松愉快一点别让她太担心……”   陆悦低下头来,身形大半被阴影湮没,几乎要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与轮廓。   “我不想让她知道。”   陆悦死死咬着唇,她眼眶有些发红,字句慢吞吞的:“只有这件事,拜托您了。”   。   接下来的几天,陆悦接连跑了好几个公司。   瑟兰、芍瑰、KILIG、娜加塔,无论是以前合作过的美妆品牌,还是现在正在合作的品牌,都委婉地回绝了她。   一个个地方跑下来,陆悦早已是疲惫不堪,汽车开到没油,高跟鞋磨得脚踝生疼,她在傍晚才回到工作室中,还没打开门,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啪嗒”一声轻响,手背上绽开了透明的花。   眼泪从下眼睑漫上,她视线模糊,哭得肩膀都在颤,却死死咬着不愿出声。   自己的两个伙伴都在办公室里面,陆悦不敢开门,不敢去面对她们两个。   不敢告诉她们,工作室很可能要解散了。   昏暗的楼梯间中,陆悦坐在最上排的阶梯,手中面巾纸浸满了泪,被她揉的皱巴巴。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眼眶涩涩的,茫然而无措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口,迎面被冷风一吹,透心彻骨的寒意。   相比之下,瑟兰其实是对自己最宽容,最友善的公司了。   其他的见面谈下来,所有公司都对她稿件遭删除的事情十分不满,无一例外地要求了违约费。   特别是很久之前合作的萏雨,说什么陆悦“在合作期诋毁抹黑产品”,狮子大开口要求她赔偿一大笔损失费,不然便要将她告上法庭。   一个两个品牌还好,但所有的数字加起来有上千万,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哪怕是将所有积蓄都拿出来,都无法填补赔偿款的缺口,更别说工作室的租金要钱、明红两人的工资要钱,维持账号也要钱。   ……什么都要钱,什么都离不开钱,就像是一个死胡同。   楼梯间冷得厉害,陆悦只穿了一件薄外套   ,她冻得浑身发颤,鼻子通红,都不敢回办公室里。   她就这样坐了很久,一直等到两人说自己“先回去了”的短信后,才终于敢从楼梯间出来。   陆悦不想回家,不想去自己公寓,哪里也不想去。   月轮挂上树梢,窗外铺满梨花似的白瓣,她目光朦胧,恍恍惚惚地看着那月亮,一弯变成两弯,又在泪中重叠,淡成了看不清的影子。   陆悦躺在工作室的沙发上,盖着单薄的外套,听着窗外呜呜地风声,逐渐睡着了。   。   瞒终究是瞒不过的,第二天来上班的两人,被睡在沙发上的陆悦吓了一大跳。   看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两人听着陆悦慢慢解释,不由得面面相觑,都沉默了下来。   “这怎么办啊?”小红小心翼翼地说,“我的工资先不急,之后再付也没关系,但关键是违约费的问题。”   陆悦黑眼圈很重,她揉着泛红眼角,轻声回答说:“我会想方法的。”   “那账号怎么办?现在上面都空了,”小明心口直快,“这事情怎么看都不对劲。”   陆悦极轻地叹口气,她捧着杯热水,低头望着自己倒影:“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短短几天时间,便能让她在所有平台上面被封号,让所有的稿件被下架,让所有公司集体索要违约费——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并且针对她到如此地步的,只有一个人。   一个陆悦无比熟悉,无比敬爱,一个她不愿意去反抗,却始终无法理解她理念的人。   “是我父亲,迎鹿控股人陆恒之的手法,”陆悦低声说,“他想逼迫我回去。”   背后竟然是大集团在操刀,也难怪她个不到一百万粉丝的小小博主,能在几天就被扼杀得无声无息,连一点儿水花都没泛起来。   “那,那这该怎么办,”两人都懵了,小红揉揉头发,小声嘀咕说,“陆姐你难不成…要回去?”   陆悦冷哼一声,“嘭”地把水杯砸在桌上,陡然站起身来。   “回去,怎么可能!”   陆悦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说:“我要反抗!!”   短短两句话说得十分有气势,听得明红两人一愣一愣地,最终小明迟疑着,询问道:“怎么反抗?”   陆悦:“……”   一阵十分尴尬的沉默过后,陆悦默默偏开头,声音十分心虚:“我、我不回家了。”   两人:“…………”   “你们这样看我干什么,”陆悦委屈巴巴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回家骂他一顿吗。”   小红长叹一声:“陆姐说真的,我觉得这个建议更有效。”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陆悦倔脾气上来后,谁都别想拦住她。   更何况在这件事中,本来就是父亲一意孤行,又凭什么要让她低头认错,回家道歉?   日程表调整之后,陆悦照常录制了视频,打发明红两人下班之后,她开始研究起自己的资产来。   陆家确实有钱,但自从大学以来,陆悦就没有要过家里一分钱,她全款买下一套市中心的公寓后,磕磕绊绊地还有大概十万存款。   十万连一家公司的违约费都付不起,但公寓立刻抛售的话,大概能有两千万。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脑的光莹莹亮着,陆悦看着屏幕上的“房产中介”,终归还是用手机拨通了号码。   。   运货车轰隆响着,工人们将各种家具打包上车,整栋房子很快便被搬空。   陆悦站在隔壁,看着对面的夫妻跟着工人身后离开,而敞开的大门里,原先温馨的客厅变得空空荡荡,像是荒无人烟的废墟。   ……她也很快就要和那夫妇一样,卖掉自己的房子,搬离开这里了。   陆悦靠着自己的门,摩挲着几把小小的钥匙,小猫挂件顺着圆环垂落,项圈铃铛“叮当”地响着。   中介明天就会来看房,不出意外的话,一周内房子就会被卖掉。   可那之后,自己该住哪呢?   陆悦迷茫地开着车,在沉睡的城市之中游荡着。   她打包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将大部分家具都留在了公寓中。   明天中介来估价的时候,房子价值也会高一点。   陆悦不敢回去,她很害怕看着自己熟悉的房子、熟悉的东西,就会不舍得,就会更加难过。   思索片刻后,她打算再去工作室的沙发上将就一晚,之后看能不能找家便宜些的酒店常住。   深夜的城市漆黑而冰冷,道路旁的路灯亮的晃眼,陆悦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行驶着,忽然就有点恍神。   她想起   今天早上的邻居一家,想起他们那只剩下墙壁的,空荡荡的家。   没有电视剧的播放声、没有小孩的玩闹声、没有厨房的翻炒声、冰冷的让人发憷。   陆悦将车拐进附近的停车场,因为这几天奔波疲累,也因为在想事情的缘故,她一个恍惚,没有看到拐角驶过的直行车辆。   “呲啦——!!”   极为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两辆车剐蹭到一起。   对面那价值不菲的银色豪车,被自己硬生生划开了一道狰狞的豁口。   陆悦猛地踩下刹车,虎口处被震得生疼,她身子发冷,心也像是坠到寒冰的湖中,止不住地颤抖着。   两辆车的距离极为危险,如果其中对方再快一点,或者陆悦刹车踩得不够及时,她很可能就危险了。   但陆悦却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后怕,她满眼都是那豪车上的划痕,整颗心都冷了:   看那车的品牌,还有裂开豁口的严重程度,自己这次最少要赔十几万。   她连房子都卖了才能勉强支付所有的违约金,眼下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上哪掏这笔钱去?   陆悦握着方向盘,她紧紧咬着下唇,忽然就非常非常难过,一颗心委屈到了极点。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父亲要这样针对自己,为什么所有平台都将她封杀,为什么品牌公司摒弃了合同?   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坚持许久的泪水还是涌了出来,将长睫压弯,拼了命地往下掉。   这些年、这些天,所有的冤屈都涌到了心头,所有的痛苦都爆发喷薄而出。   陆悦慢慢地打开车门,她深吸一口气,向对面的车走过去,步子像是灌了铅,短短几步走的无比艰难。   对面车主下车了,陆悦眼睛湿漉漉的,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深深地鞠躬,有些站立不稳。   “对不起,对不起。”她拼命压制着泪水,可是眼泪却一直向下掉,将地面砸出一颗颗灰色的珍珠。   “很抱歉刮到了您的车,”她用力低着头,卑微到了极点,“请、请留下联系方式,我一定会赔偿的。”   陆悦哭得声音发颤,眼泪把字句晕得模糊:“虽然我暂时没钱,但我一定…一定会赔您的,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她伸手   想去拿自己的包,肩膀却被人蓦然扶住了,陆悦被迫抬起头来,在朦胧之间看见车主的脸。   “不用赔,一分都不用。”   那人声音清冷,听起来十分熟悉,带着令人眷念的暖意,落在自己耳边:“陆悦。”   “你这几天去哪了?”周染问道,“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信息?”   周染伸出手来,将她眼下的泪拭去,动作极轻极柔,陆悦看着她漂亮的、漆黑的眼睛,瞬间就忍不住了。   她猛地扑到周染怀里,用力抱住对方,哭皱的眼眶泛着红,泪水一串串地砸落,在白色衬衣上落下斑驳的痕。   周染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任由对方抱着自己,半空中的手犹豫了片刻,最终抚上陆悦脊背,轻轻地拍了下。   “稿件全部被下架,账号也被封禁,我的公寓抵押不了全部违约金,我不能回家,我没有地方回去了。”   陆悦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她哭得肩膀都在颤抖,颤声说道:“周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没事,”周染安慰道,“别哭,总会有办法的。”   周染本身就话少,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抱着陆悦,让她靠着自己肩膀,畅快淋漓地大哭了一场。   等陆悦稍微冷静些了,周染开车载着她去了一个便利店。她进门买了一杯热奶茶,递给坐在屋外长椅上的陆悦。   “给。”   周染说道:“喝一点。”   陆悦抿着唇点头,她眼睛哭得通红,面上满是干了的水泽,看着狼狈极了。   她捧着那杯热奶茶,呆呆地看着周染,顿然鼻头一酸,眼泪又涌了上来。   眼看她又要哭了,周染整个人慌得不行,在陆悦面前蹲下身子,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周染的手很冷,细密指纹摩擦过她的肌肤,激得陆悦颤了一下,眼睫掉下滴泪来。   “别哭,别哭。”   周染半仰着头,漆黑眼睛望着她,清澈如同水中倒映的一枚星子,明亮而干净。   没有任何的不耐烦,没有任何的厌倦之意,就这样包容了所有的不安、胆怯、懦弱,包容了陆悦所有的情绪。   周染声音轻柔,有些无措地,笨拙地安慰着她:“别难过,你要什么?我去买。”   陆悦捧着奶茶   摇摇头,她嗓音沙哑,小小声地说道:“周染。”   她说:“你真好。”   周染愣了片刻,轻轻覆上对方手背,她五指沁凉,掌心冰冷,小心地藏住了陆悦的颤抖。   “这有什么的,”周染望着她,轻声说着,“今晚先住我那里,好不好?”   她声音太温柔了,仿佛所有的委屈都得到了一个拥抱,让人心安、让人信赖。   “现在有些太晚了,酒店可能没有空房,要不要先在我那里住一天?但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周染迟疑着,补充说:“我明天就带你找租房,或者现在马上找酒店也可以……”   我愿意的啊,   我怎么会不愿意。   周染这么一说,弄得陆悦又想哭了,刚刚压下去的泪水又涌上来,在细而薄的眼眶中打转。   她也没有哭出声,就那样细细地咬着唇,泪水怎么都不肯落下,眼睛湿漉漉的,看上去分外可怜。   周染抬起手来,覆上陆悦细软的卷发,轻轻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哄道:“不哭了。”   陆悦低头看着她,眼眶泛着微微的红,乌瞳像是浸在水中,小声地开口:“周染。”   “……我能亲你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家的橘猫说话了,她说同居了好啊,各种play可以安排上了(什么这只猫在说什么) 第54章 绿豆糕 2   寂寥夜空好似被打翻的墨水瓶, 墨色一层层晕染开来,穹顶漆黑地望不见星辰。   便利店的灯光温暖,被罩在四四方方的玻璃块中, 陆悦坐在长椅上, 微微地低下头。   “我能亲你一下吗?”   她又问了一遍,轻轻攥紧手中的热奶茶, 温度透过杯壁传了过来,捂得手心暖融融。   周染半蹲在她面前, 墨发向后簇簇落去, 光映在她眉睫上,像是柔白的、融化的霜雪。   听陆悦这么问,周染神色稍有些惊讶,但很快便点了下头,开口说:“嗯……”   她话还没说完, 陆悦便倾下身来,轻轻闭上眼睛,吻上她的唇。   柔顺的卷发垂了下来,丝丝缕缕地挡住便利店的灯光,她触到一丝冰冷的水汽, 她闻到些浅淡的薄荷香。   周染唇畔沁凉,柔软得不可思议,被她呼吸染上零星温度,不复之前的冰冷。   陆悦触上她面颊,将周染下颌抬起些许, 更深地吻了下去,细细描摹过唇畔,像是在吻着月光。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 陆悦松开她,浅色的唇泛上些红晕,望着润润的。   周染半仰着头,声音轻柔:“感觉好些了吗?”   陆悦面颊还有些发热,在寒风中点了点头,抿出个笑来:“嗯,好多了。”   她们站起身来,陆悦一手捧着奶茶,用空闲的手去牵住周染,抬头冲她弯了弯眼角,笑容明媚。   两人回到车旁,周染将车中的暖气打开,开车载陆悦回了自己的公寓中。   周染的公寓也在市中心,离瑟兰大厦很近,步行十分钟左右便能够到达。   她用钥匙打开紧锁的房门,屋内的冷气便扑面而来,顺着衣领窜入肌肤,引得陆悦颤了一下。   “抱歉,冷气开得有点低,”周染说,“我去调一下。”   她先拿了一件外套给陆悦披上,然后用手机调节起温度来,陆悦跟在她身后进屋,悄悄地将外套拢紧一点。   指下的布料柔软干净,带着些轻浅的木香,包裹着她的身子,挡住了空调吹来的冷风。   “你开的是多少度啊,”陆悦默默说,“不会觉得冷吗……”   周染用手机拉高温度,回答说:“这样更清醒,更能集中   注意力。”   是了,陆悦这才想起面前这人是个工作狂的事实,耳畔甚至又回荡起了小助理“不想猝死”的哀嚎。   她一边腹诽着一边往里走,四周都是熟悉的景色,陆悦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来过周染家好几次了。   周染在电视机旁停下,陆悦见她在柜子中翻找着什么,不由得好奇地凑过去,歪头盯着她看。   只见周染拉开最底层的小抽屉,从一个带锁小盒子中拿出把钥匙来,递到陆悦身前:“给。”   钥匙?周染给我钥匙干什么,这又是哪里的钥匙?   陆悦好奇地接过来,细长钥匙躺在手心中,金属质地冰冷,切割出冷色的光来。   “这是哪儿的钥匙?”陆悦眨眨眼,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难不成……”   周染点头:“嗯。”   “是这所公寓,我家的钥匙,”她平静说道,“给你了。”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陆悦心猛地停滞,再汹涌跳动起来。她听见自己呼吸响在耳侧,无法丈量的滚烫。   她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去回应对方,整个人愣住原地,声音有些结巴:“这……”   周染说:“备用钥匙,拿着吧。”   “我平时很少来这间公寓,每周会有人来定时清理一次,但大多时间都是空着的,”周染解释说,“你住多久都没事。”   说完,她带着陆悦来到楼下的客房,打开灯之后,干净整洁的床铺便映入眼帘,堪比五星级酒店标准。   陆悦看着面前装潢精美,一应俱全的寝室,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   她咬着点下唇,耳尖红得厉害,指尖捻着钥匙,肌肤被金属压出块红印来。   “这毕竟是你的房子,我觉得还是有些太麻烦你了。”   陆悦有点打退堂鼓,小声说:“能不能当成租你的房,然后给你租金?”   周染动作顿住了,她偏过头来,漆黑长发搭在眉眼间,神色淡淡的:“你有钱?”   陆悦:“…………”   陆悦一下子被戳中痛点,不由得鼓了鼓嘴唇,气得像只小仓鼠,顺带着瞪了周染一眼。   周染也没生气,认真地解释说:“之前在停车场是,你不是哭着说自己没钱——”   “谁哭了,啊?!”   陆悦猛地扑了过来,一边揪住周染胳膊,漆黑眼睛盯着她,抿唇道:“我没哭!!”   周染:“……”   她默默看了陆悦一眼,眼睛中满是无奈之意,轻轻摇下头,说:“好,没哭。”   “我真的没哭,之前在停车场是风太大,眼睛里进沙子了,”陆悦嘴硬说,“你别误会。”   周染说:“好,不误会。”   陆悦歪歪头,总觉得周染语气虽然温柔,但听起来……怎么就这么的敷衍呢。   “钥匙给你了,也不用给我租金,住多久都行。”周染重复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事情来,“还有工作室那边。”   她停了停,没有立刻接着说下去,而是有些犹豫地望着陆悦,细长的眉微蹙着,声音极轻:“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唉,你果然还是知道了。”   陆悦叹口气,她抬手揉揉卷发,不甘心地咬着唇,愤声说:“不行,这件事我越想越气,真的不甘心。”   她努力了这么久,一点点积攒起的粉丝与关注度,用了无数心血去经营的工作室,就算再渺小、再不起眼——都不是别人能够随意践踏,随意摧毁的。   周染踌躇着,小心地隐瞒了关于陆悦父亲的干预:“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垫付违约金。”   陆悦摇了摇头,叹口气。   这递来的橄榄枝,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   “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我已经借住在你公寓里,我不能允许自己再接受额外的帮助,特别是这么大数额的金钱。”   她知道周染对她好,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对方。   虽然不知道周染是同样喜欢自己、还只是单纯地因愧疚在偿还着什么……她不能仗着对方对自己好,便肆意“消费”这份感情。   陆悦神色凝重了许多。   她倚靠着墙壁,指节不自觉地摩挲着,声音还有些沙哑:“我会想方法的。”   公寓卖掉后可以偿还大部分违约费,只要对方不无缘无故起诉她便好。   其实就算告到法庭她也不一定会败诉,毕竟合同上的条款可是白纸黑字写着的,不可能要求陆悦支付远超于她酬劳的额目。   但关键是打官司耗时耗力,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而律师又费太过昂贵,   目前手头拮据的陆悦,还真担负不起这笔支出。   “总之,我也没到弹尽绝粮的时候,”陆悦长长呼了口气,“你不用担心。”   。   见陆悦这么坚定,周染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微微颔首,帮她收拾起客房来。   周染整理着房间,她正准备将罩着床的防尘塑料膜拿开,陆悦忽然开口喊住了她。   “等等。”陆悦眨眨眼睛,小步向周染走去,径直凑到了她的面前。   两人一时靠的极近,她能望见周染那细密纤长的睫,像是漆黑的蝶翼,停息在清澈似墨的眼睛上。   周染下意识地想向后退,却又在半截止住了行动,她神色微微绷紧,流露出些许紧张之意。   陆悦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唇边抿着笑,声音放缓了许多,咬字软软的:“我一定要在这里睡吗?”   周染迟疑着:“那……”   “我可以睡你的房间吗?”陆悦继续盯着她,又凑近了一点,鼻尖几乎要擦过面颊:“可以吗?”   周染旋即反应过来,微不可见地点下头,说:“行,那我睡客房。”   “别嘛,”陆悦弯弯眉,很是认真地建议道,“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她声音干净无辜,说出的话却颇有些歧义,笑盈盈地凑到周染面前,抬手点点鼻尖。   “我睡觉还是挺老实的,不会踢被子也不会乱动,”陆悦笑得灿烂,“你可以把我当个抱枕,或者用来暖床也可以。”   周染愣了:“?”   看她神色茫然,一副没明白的样子,陆悦“扑哧”笑了,心道这人大多时候很聪明,但有些时候真是呆的不行。   “你不回答,我就当是同意了。”陆悦挤过身去,将周染拿起一半的防尘罩重新塞回去,抬头一笑。   周染终于反应过来,但客床已经被陆悦恢复原状,她自己也被陆悦推着上楼,半好笑半无奈地说:“你能接受我早起就行。”   陆悦问:“你一般几点起?”   周染坦然回答:“凌晨五点到五点半,平日忙的话通宵也是常事。”   还真是当之无愧的工作狂,五点这天都还是黑的,她居然就已经起床洗漱,准备要去上班了。   陆悦笑笑,严肃说:“科学表明,成年人的正常睡眠需求是7到8个小时   ,放心,我会抱着你腰不让你起来的。”   周染:“…………”   陆悦对周染家比自己家还熟,一路连拖带拽,非常顺利地便摸到了她的房间。   公寓是复式结构,二层有三个房间与一个客厅,其中一个书房一个客房,周染便在剩余的主人房中。   陆悦行李不多,就一个浅粉色的小背包,软趴趴地放在周染齐整干净,风格冷淡的房间中,莫名有点格格不入。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如果三弟陆遥在的话,大概会形容说“像是左青龙右白虎的纹身之中,莫名多了只米老鼠。”①   陆悦才不管她的粉背包兼不兼容,踱步在周染房间里四处转悠,仰头去看她书架上的书目。   虽然之前来过这儿几次,但大多都比较匆忙,也没怎么注意屋内的东西。   但这次便不同了,自己大有可能要在周染这住上十天半个月,一想陆悦就莫名有点兴奋,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兴奋什么。   在齐整放好的书架中,陆悦注意到个陈旧的,边缘微微泛黄的笔记本,她在征得周染同意后拿下来,小心翼翼地翻了几页。   “那是我高中的语文笔记,”周染解释说,“可能整理时不小心放错位置了。”   笔记本上记录着文章解析,答题技巧等等,笔迹雅致娟秀,十分规整,像是打印上去的一样。   陆悦看到好几篇熟悉的课文,不由得很是怀念:“当年背得是真辛苦啊,我到现在还佩服自己能记下这么多东西来。”   周染声音很轻:“嗯。”   她低头整理着房间,为陆悦腾出位置来,而陆悦翻着那笔记本,掠过大半纸张后,停在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啊。   不,不是空白的。   在这页的最最下端,在毫不起眼的边缘处,用笔极为潦草地写着一行细小文字。   【所有……都溶解成词语:“我们已在永恒中痊愈”。】②   其中“……”的部分似乎是落上了一滴液体,水泽将墨迹晕染开来,模糊了那墨黑小字。   那行字不复之前笔记中的平稳,摇晃着、颤抖着,笔锋像是尖锐的刀刃,几乎要将纸张撕破。   陆悦有些失神,直到周染声音从身后传来,将她拉回了房间之中:“整理好   了。”   她回过头,见周染将一个闲置书桌整理出来,帮忙将书包放在了椅子上:“需要充电器吗?”   陆悦慌忙将笔记本放回去,胡乱地点了下头。   趁着周染帮自己去拿时,陆悦心不在焉地拉开背包,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与手机拿出来,随意搁置在书桌上。   周染拿着充电器回来,看见手机后想起一件事来,询问说:“对了,之前我给你发了好几条信息,是没有看到吗?”   “不,不是没看到,”陆悦心虚地解释,“是我之前太恍惚,手机忘记充电,直接自动关机了。”   说着,她指了下放在无线充电板上的手机,上面电量刚刚挪到1%,显然是刚刚才充上电。   周染颔首,问道:“那关于你账号解封的事情,有什么头绪吗?”   一说起这个,陆悦便有些烦躁。   她将周染那行小字暂时抛之脑后,将桌上的电脑打开,调出账号后台给周染看。   只见后台满满当当视频列表,灰了一大列,全部都是冷冰冰的【已驳回】三个字,看得人怵目惊心。   专职博主本就不易,每个视频更是都反复录制,经过了精心剪辑与后期配音。   网站这毫不讲理,说下架就全部下架的行为,着实有些蛮不讲理,让人心寒。   但毕竟施压的是国内最大娱乐企业之一的迎鹿集团,在如今资本为上的社会中,还真不好去责怪平台什么。   “你看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驳回理由,真是气死人不偿命,”陆悦摩挲额头,“我连脖子都没露,怎么就尺.度过大了?”   瑟兰近几年的营销方针转移到了各类新媒体平台,周染自然也对后台各种数据十分熟悉。   她调开几个界面,目光在各种图表、表格之中浏览着,神色凝重无比,静静地思索着什么。   而陆悦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不满地鼓着嘴:“其实我想过要不要把事情闹大,录一期视频控诉这种不平等现象。”   她叹口气:“但最后还是算了,毕竟到头来还是要依靠网站与平台的流量,把关系闹僵了也不好。”   本来就有些敏感的私人关系在里面,如果这时候贸然将矛头对准网站与平台,最后只会闹得所有人都不愉快。   换而言之   ,这个委屈陆悦得生生受着,咬碎了牙往肚里咽,之后才会有绝地翻盘的机会。   周染颔首,认同她的观点:“对,不能和平台闹僵。”   小博主当真是没有人权,这碰壁那撞墙的,没有底气谁都得罪不起。   不过周染看过一圈后,心中倒是已经有了些估量,她将笔记本电脑还给陆悦,说:“我有个想法。”   陆悦挑眉,声音上扬:“嗯?”   “不过只是想法,不一定能实现,”周染解释道,“我明天要问一个人,如果行得通,我再和你说。”   这人居然还故意买个关子,引得陆悦好奇不已,但怂恿半天周染都不说,她也就没了办法。   。   时间不早了,两人一前一后洗了澡,待周染擦着长发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见她从淋浴间出来,原本正为账号封禁之事焦头烂额的陆悦,瞬间便不想继续看申诉画面了。   她“啪”地一声将笔记本盖上,倚着座椅靠背仰过身,卷发倾泻而下,似云般蔓在空中。   座椅蓦然向后倒去,只有一侧支点顶着地面,陆悦用脚尖点着地面,身子半悬在空中。   她眼瞳中的周染整个倒悬过来,弯眉笑了一下,声音绵绵地:“周同学。”   这个姿势太危险了,陆悦看起来摇摇晃晃的,一副马上要连人带椅子栽倒在地上的模样。   周染蹙了眉,她眼睫带着零星水汽,声音淡淡的:“小心些。”   陆悦满不在乎地晃了下,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椅子却还是极稳的立着,维持着脆弱而微妙的平衡。   单薄睡衣罩着身子,勾勒出柔韧的腰线来,她肌肤似晈然的雪,盛开在寂冷夜色之中。   椅子秋千似的晃啊晃,陆悦神色十分淡定,周染却有些放心不下,她几步赶过来,想要去扶陆悦。   “咔嗒”一声轻响,椅子重新倒回原本位置,她的足尖轻软点地,猫儿般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周染还没碰到陆悦,对方便已经转过身来,膝盖抵上椅子的软垫,身子调转了方向,半趴在椅背上,仰头望向对方。   她随意地拢着手臂,淡粉色的袖口似水般淌下,只露出一截细巧的腕来。   陆悦托着下颌,笑盈盈地解释道:“你放心,我   不会摔的。”   “大概是所谓‘豪门’的传统…或者面子罢,我们那一圈的女孩子们都被扔去学过芭蕾,说什么要培养气质、磨炼心智。”   陆悦耸耸肩膀,满不在乎说:“虽然没坚持下来,气质也没怎么练出来,但有一点——”   细白五指攒紧了椅背,柔柔地向上一撑,她身形蓦然拔高,似藤蔓缠着椅背,白昙花舒展开月色的瓣。   “我柔韧度特别好。”   陆悦很是自豪:“小学时起码压了七八年的身段,怎么样,厉害吧?”   周染神色担忧,连忙赶了过去,伸手帮她扶住椅子:“你小心一点,先下来。”   “不要。”   陆悦利落回答。   之前哭过的眼眶还蒙着水红颜色,分明是故作委屈的神色,却无端勾出一丝艳色来。   她稳稳地撑着椅背,甚至还空余出一只手,指尖触上周染脖颈,去拽她领口扣子。   刚洗过的肌肤透着暖意,软的似乎能汪出水来,周染声音震动她的指尖,落在她的耳边:   “……陆悦。”   周染默默说:“你先下来,别摔了。”   她总是喜欢这么喊自己,规规矩矩、方方正正的“陆悦”两个字,不加任何修饰,不化任何昵称。   平常时,是冷淡的、一丝不苟的“陆悦”;被自己捉弄时,便是半无奈,半宠溺的“陆悦”,常常还附上一声叹气。   而被自己欺在身下时,却成了似求饶、似糯喘的“陆悦”,柔的她喉间绵痒,心尖也痒。   “我不下来。”   陆悦理直气壮,声音绵绵的:“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居然还不知道我练过舞,你是不是从没有在乎我?”   周染:“……”   最后一句“不在乎”的埋怨自然是假的,陆悦就是想逗逗她罢了,瞧着周染微微蹙起的睫,便觉得她可爱极了。   周染神色无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半晌后,迟疑着说:“那现在知道了。”   她顿了顿,说:“你先下来。”   周染三句不离让“先下来”,让陆悦反其道而行,踮脚将椅子半悬,偏生就是不听她的话。   陆悦抿下唇,眼角扬起,眉眼间蔓出个笑来,和她打哑谜说:“你真的知道了吗?”   她拽着周染领口,微微用力   ,扣到最顶的透明纽扣便落了一枚,领子也顺势搭落些许。   陆悦趴在椅子上,身子柔软下折,淡粉的睡衣拢出些褶皱来,堆积在盈盈的腰际。   肩膀略微一动,纤细肩带便落了下来,搭在柔白肌肤上,似是一条细细的白蛇。   她眼中含了几分笑,将散落的卷发向后挽去,哭过的嗓音绵痒,像是被欺负狠了的小孩:“周染。”   白蛇动了,纤弱的身形缚上她脚踝,束上她手腕,缠上她脖颈,尾巴轻轻晃着、晃着。   她说,“要不要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奇奇怪怪的play又来了,压攻受又开盘了开盘了,买定离手(?)   【引用】   ①:灵感来源于陈可辛指导,1996年上映电影《甜蜜蜜》   ②:引用自勃拉姆斯,具体内容是一个伏笔,暂不透露。 第55章 绿豆糕 3   之后, 陆悦便抿着唇,不说话,只是笑着, 眼角微微上扬, 勾出一抹极艳丽的红来。   她不再折腾那椅子了,足尖轻盈地踩到地面, 似猫儿跃下般,柔软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细白的趾踮起, 她的身子尽数舒展开来, 一手搭在周染肩膀,修长笔直的腿向后伸。   陆悦半仰起头,眉眼含笑。   卷发散落脊背,她腰身极柔软地下折,像是缠绕的藤蔓花枝, 像是张开羽翼的白鸽。   睡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肩膀上,因重力而垂落下来,虚掩的领口之中,脖颈弧度漂亮,隐没在一片温软的影中。   “Arabespue, 阿拉贝克斯。”   陆悦弯眉笑了笑,声音轻快:“同时也叫迎风展翅舞姿;你瞧,我还记得点芭蕾的基本动作。”   足背绷成了新月形状,陆悦维持着这个姿势,呼吸有些不稳, 微微地颤着。   这样踮脚的姿势本就很难保持,陆悦又是好久都没练习过,不过坚持两三秒, 身子便晃了一下。   她向下栽去,如愿以偿地落进个温暖的怀抱中,下坠的冲劲被尽数消减,像是拥入了清冷的云。   陆悦顺势抱紧她,身子在腰际不安分地蹭了下,轻轻拽着周染衬衣,仰起头来。   “哎呀,还是太久没有练习,”陆悦笑盈盈说,“翻车了。”   周染衣领被她拽着,不由得松垮了几分,露出一丝纤长锁骨来。   她肌肤是少有血色的苍白,望着似初冬霜雪般寂冷,远观只觉不可亵玩不可触碰。   周染神色也冷,声音也淡,偏生又眉睫浓长,垂着眼帘时,便掩下细密的影。   陆悦拽着领子,踮起脚来,吻了吻她细长的睫,退回时弯眉一笑,盈盈望着她不说话。   周染扶着她腰际,支撑着陆悦半个身子,叹了口气:“你别扭到了。”   “都说不会的,”陆悦信誓旦旦,“让我回忆一下,我再给你表演几个。”   说着,她松开周染手臂,温软身子离开怀抱,像是一阵触不着摸不着的风,向后退了几步。   说实话,学芭蕾的时间太过久远,陆悦还真不记得几个动作,记得的都是些简单的姿势与起跳练习。   陆悦思忖片刻,她瞥见摆在   一旁的椅子,心中顿时便有了主意。   推拢至桌旁的椅子被重新拉开,陆悦摆正椅背,面对着周染坐了下来。   只不过她坐没坐相,身子斜斜地歪着,柔白修长的腿交叠,轻巧地点着地面。   丝绸睡衣泛着淡光,似水般流淌开来,勾勒出她的纤细身段,皮肉紧紧包裹着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蕴着柔韧的力道。   趾尖上移,原本是踩着地面,慢吞吞地移到椅子下端横杠处,顶的睡裙涟漪四起,似水瀑般垂落腿侧。   她依偎着膝盖,卷发随意地披散开来,有一缕黏在淡红的唇边,被微风吹得轻轻晃动。   “周同学。”   她笑盈盈地唤:“周染。”   椅子摇着、晃着,睡裙便也泛起波纹,半遮半掩着细白肌肤,欲盖拟彰地勾人。   手抚过身侧,自膝盖处向上移,指腹擦过细腻肌肤,将丝绸泛出的波纹接住。   她捻着衣摆边的一角,慢条斯理地向后拉褪,扯开铺在瓷器上的绸布,露出似玉般的白瓷。   缓慢地、安静地。   倏忽间,她又悄然松开手,任由裙摆坠回原处,遮掩了柔白肌骨。   都做到这个份上了,陆悦发誓周染要是还不明白,还站在原地不过来,她能一脚踹她小腿上。   还好周染没傻到那种程度,她缓步走来,在陆悦面前倾下身,漆黑长发如瀑、如帘,遮盖了视线。   她越过坐在椅子上的陆悦,苍白的手扶稳椅背,微用了些力,摇晃不止的椅子便定了下来。   周染微微侧下身子,丝缕黑发掠过她面颊,蔓开一缕清冷的水汽。   她眼睛极黑极白,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杂色,在发隙间的阴影中低头,安静地望向陆悦。   陆悦抿唇笑了笑。   她抚上周染面颊,掌心触到她呼吸,烫着了似的一点便走,收拢回自己身侧。   陆悦故意向后避,身子忽然向后倾去,脊骨顶着坚硬椅背,向着周染直直伸开双臂。   她声音软而糯,细细柔柔的,像是在撒娇一样:“周染,抱我。”   待周染顺从地伸出手,陆悦便主动挽住对方脖颈,身子半悬在空中,将重量压了下来。   膝盖在腰际蹭了蹭,轻而重地磨着,骨肉匀称的腿回勾,藤蔓般缠在她腰上。   周染抱她抱得不是很稳,坚硬的腕骨咯着她腰际,两人摇摇晃晃,一副要齐齐摔在地上的仗势。   陆悦笑得身子颤,一边抱紧她脖颈,一边戏谑着担心道:“我会不会很重?”   周染声音平静,极力压着一丝颤音:“还好,不是很重。”   “得了吧你,还硬撑,”陆悦笑得不行,捏了捏她柔软面颊,“就你这小身板,可别被我真压垮了。”   足尖搭上地面,分去了大半重量,不过她半个身子还挂在周染身上,腰身贴着她手心,温热似融化的蜜糖。   指尖绕到后颈,陆悦轻笑着,呼吸似羽绒般挠着痒:“周同学。”   她嗓音绵哑:“我想要你。”   妖精浮出宁静的海面,吟唱着不为人知的歌谣,引诱着过往船只驶来、撞礁、坠入深渊。   身子欺到对方怀中,她的指尖沿着脖颈下滑,辄过薄薄的睡衣,描出一道弯弧的线。   “我们一人一次,好不好?”   陆悦呼吸温热,贴着她细薄耳廓,亲昵似低语般,又重复说了一遍:“我想要你。”   。   几个小时后,   她们换了张床单。   陆悦枕着柔软的鸭绒枕,身上盖着薄薄的一角被子,浑身上下懒洋洋的,一动都不想动。   周染躺在她对面,神色虽然还是淡淡的,眼角却红的厉害,唇色也泛着红,诱着人想亲上去。   床铺很大,容下两个人可以说是绰绰有余,但陆悦就是不满自己的位置,硬是向她那边挤了挤。   陆悦眨眨眼,小声说:“你生气了?”   周染望着她,极轻地摇了下头,沙哑嗓音闷在枕头中,听起来软软的:“没有。”   她说虽是这样说,陆悦却越听越心虚,总觉着自己好像有点太过分了。   自己这住在她家,蹭她吃的、蹭她喝的、蹭她空调、蹭她WIFI,末了还把人给睡了……   真的属实过分,   说出去要遭人打的。   虽说“睡”这个字并不是单方向的,而是有了相互性与摩擦性,两者碰撞交锋,不能说有谁吃亏。   陆悦这样想着,又得寸进尺地往她那边挪了点,到最后干脆抛弃了自己的枕头,枕在了周染身旁。   她面容近在咫尺,靠近了看,更觉得周染肌肤苍白,长睫细密   透黑,安安静静地垂着。   “你会不会生我气?”陆悦小声说,“会不会讨厌我啊?”   周染愣了下,有些失笑:“怎么会。”   “毕竟是我挑的头,缠着你胡闹这么久,”陆悦软声嘀咕,“现在都这么晚了,你会不会很困?”   周染没有立即回复,黑睫耷落些许,缓慢地眨了一下,而后慢慢睁开,又眨了一下。   她抬起手,将黏连在陆悦面侧的一缕卷发拨开,长睫柔柔垂落,地上说:“嗯,有些困了。”   “多亏了你,不然我这会应该睡不着,”周染轻声说,“我经常失眠,通宵也是常事。”   陆悦问:“失眠?”   看得出来,周染是真的有些困了,黑睫半掩着,声音也蜷着困意:“嗯。”   眼帘一点一点,最终完全阖上了,她闭着眼睛,喃喃说:“一个人很难睡着,有工作的话……”   话还没说完便悄然而止,周染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睫如蝶翼般一颤一颤,竟然已经睡着了。   她枕着在白色的枕头上,乌墨长发倾洒开来,似溪流般蔓开,淌进被褥层叠褶皱之中。   这得累成什么样才会忽然睡着,陆悦再次自我检讨了一番。   她小心翼翼地挪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下床,想要去将灯光关上,让对方能睡得安稳些。   陆悦在房间里晃了一圈,愣是没找到电灯开关,最后兜兜转转,发现一排按键都在周染那侧的床头柜上。   她俯下身子去,黑石触屏上面列了一堆按键,从前灯走廊灯浴室灯,到空调温度调节等功能应有尽有。   陆悦正研究着头顶是哪盏灯,蓦然在床头柜上发现一个摆在角落的小瓶子。   她拿过瓶子摇了摇,清脆的“当哐”响声,里面的药片已经被服用了大半,只剩下寥寥几片。   陆悦转过瓶身,目光落在“安定”与“苯二氮卓”几个字上,心忽然颤了一下。   ……这是安.眠.药?   她看不太懂上面的英文与医学名字,但瓶子里十有八九是安.眠.药或者镇定药,用于抗焦虑,帮助睡眠。   小巧瓶子贴着手心,塑料瓶身滚烫地像是烧开的水,陆悦紧攥着瓶身,转头看了眼身旁。   就在她旁边,周染已经睡着了,身子稍稍蜷起来,缩   在宽大的被子中,显得小小一只。   如果不是真的睡不着,又怎么可能需要这种东西。   陆悦移回目光,她犹豫了片刻,轻轻将瓶子放回了原处,恢复之前的朝向。   她点了点黑石触屏,灯光便慢慢地黯淡下来,直至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陆悦从边侧爬回床上,身形压出个浅浅的凹陷来,她抹黑回到自己之前的位置,面对周染躺了下来。   周染呼吸声轻浅,身子微微起伏着,陆悦在黑暗中伸出手,将她抱在怀中。   呼吸是暖的,   身子也是暖的。   陆悦稍稍挪过去些,揽着对方的手臂收拢一点,她鼻尖缭绕上几缕薄荷清香,干干净净的,是她身上的香味。   。   原本陆悦以为对方被自己折腾到这么晚,早上十有八.九是起不来的。没想到一到点,手机闹钟都不用,周染便睁开了眼睛。   早上五点天还没亮,窗帘外的天空厚重沉闷,一点光都透不过云层,是她极为熟悉的,记忆中的漆黑。   周染准备起身时,却蓦然发现自己腰上一沉,有人撒娇般抱着她,不让她离开。   陆悦依偎在她身旁,鼻尖抵着自己脖颈,她睡得很沉,呼吸声绵长平稳,一下一下,淬着火花般涌进肌肤。   周染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话语却最终停在喉咙之中。她抬起手来,覆着对方柔软的发,轻轻吻了一下。   虽然没明白两人是怎么睡成这个姿势的,但当务之急,是要在不吵醒陆悦的情况下,将她轻轻地挪开。   周染思忖片刻,她小心推了推对方手腕,陆悦却抱着不松手,口中嘀咕了句什么,将她扣得更紧了。   ……这该怎么办?   周染开始发愁了。她又尝试着推了推,陆悦却纹丝不动,眼睫也紧紧闭着,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她生怕惊醒对方,束手束脚地,不敢用力也不敢出声,最终呆了好半晌,才终于想到个方法。   周染将被角拽过来,一点点塞到她怀中,最终成功代替自己的位置,而她也得以“脱身”,能够放心地起床洗漱了。   而陆悦醒来的时候,外头天光已经大亮,明朗的光顺着窗帘漏了进来,映的满屋子明快敞亮。   她一睁眼,抱在怀里的人   没了,换成了一大团软绵绵的被子,登时气得七窍生烟,猛地坐起身来。   陆悦打了个哈欠,洗漱过后走下楼,周染连人影都看不见了,只给她留下早餐放在桌上。   真是的,起这么早干啥。   陆悦虽然腹诽着,但心中也知道对方身为瑟兰CEO肯定十分忙碌,不能成天呆在家里也是真的,不能去怪人家。   这样想着,陆悦叹口气,咬起周染留下的三明治来,顺便用手机翻了翻晨间新闻。   财商杂志在评估股票潜质,其中五位专家有四位都建议购入瑟兰股票,只有一位持中立态度,建议再多观望一下。   几人盛赞周染“成绩斐然”,是个“十分有前景”,“不可多得的青年人才”。   诸如此类的称赞数不胜数,陆悦却听得心烦,默默将新闻划过去了。   她不怎么炒股,但也从身边人中或多或少听说过关于些周染的事迹。   把濒临退市,差点宣告破产的瑟兰从谷底救起来——看似光鲜亮丽的成绩背后,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与心血?   而其中背负下的无数风险,承担的庞大压力,喉中咽下的苦涩,又有几个人会去在意呢。   美味可口的三明治忽然就不香了,陆悦匆匆吃完早餐,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因为之前的剐蹭事件,两个人的车都被周染送去修理店重新上漆,要三天后才能拿回来。   她坐地铁去了房产中介处,自己挂出的公寓已经有好几个卖家来看过房了,并且开出了不同价位。   时间紧迫,也容不得陆悦去再三考虑斟酌,她思忖片刻,将房子以最高价卖给其中一人。   随着两千万陆续转到账户上,她也有了一大把能够使用的流动资金,不至于像以前那么被动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悦都像是和周染错开了时间一样,她忙着处理各种违约费与寻找翻盘机会,而周染忙着瑟兰的事情,就这么生生地错开了。   哪怕是住在一间屋子里,两人见面的次数都不多,每次周染回来后,陆悦早就撑不住睡着了;而陆悦醒来时,周染又已经去上班了。   ……这算什么同居啊!   陆悦这样想着,心中郁闷万分,不由得锤了一下工作室的小茶几,引来了小红的注意。   “陆姐?你怎么了?”   小红有些疑惑地询问道,顺便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她,“资料都整理好了,你看看。”   陆悦接过文件夹,里面整理打印的纸张,全部都是网站违反规定,私自下架她视频的证据。   “多谢,有这个就好办多了。”陆悦长呼一口气,她站起身子来,眼神坚定严肃。   如果单纯靠网上申诉流程的话,一个个视频申诉下来效率太低,更别说有父亲在背后操手,平台是绝对不敢恢复账号的。   所以,陆悦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决定亲自去到平台公司的总部,与负责人当面理论,要求对方将自己账号解封,视频恢复。   看似是一招险棋,实际上却是她能够实施的最佳方案。   如果平台畏惧自己父亲的话,那么他们没有理由不害怕自己,也没有理由与自己翻脸——   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陆恒之唯一的女儿,钦定的集团继承人。   老爸就算再想要逼她回去,手段用完之后,也断不会做出真正伤害她的事情。   所以说,用“陆恒之女儿”的身份去威胁对方,本质上与自己父亲威胁平台的手段是一样的。   令人不耻,但是有效。   将所有证据与资料收集齐全之后,陆悦便逮着机会,将自己的计划与周染说了。   “我打算明天就出发,直接冲到平台总部的门口,与他们负责人正面对峙。我手头有足够多的证据,他们不会愿意我曝光这件事,肯定会坐下来商议。”   陆悦抱着手臂,抿唇道:“我倒不信,他们真能把我拦门外不成。”   她原本以为周染会反对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对方认真听完后,竟然赞同了她的观点。   周染说:“是你的风格。”   陆悦耸耸肩,颇为豪气地说道:“那可不,我从来就不会束手束脚,畏畏缩缩的。”   她说得斩钉截铁,十分有气势,面前的周染却没什么被“震”到的感觉,而是抬起手,轻轻揉了揉陆悦头发。   陆悦忍着让她揉了两下,鼓着面颊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明天有没有空?”周染收回手,平静说道,“我帮你约了一位律师,与她谈过之后再去平台总部商谈,效果可能会好很多。”   陆悦眼睛立马就亮了,她早就想过要咨询律师意见,但之前请的律师似乎也碍于陆恒之面子不愿接电话,她正为此发愁来着。   “有空,当然有空。”陆悦满口答应后,忽然有点好奇,“是哪位律师啊?”   周染淡声说:“很有名,你认识的。”   就这样,陆悦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在第二天与周染去了那位律师的办公室,而刚刚推开门,她便吓了一跳。   周染确实厉害。她请来的律师姓夏,因为专门负责个体状告大公司的案子而出名,不管对面是多大的财团与集团,她都状告不误、从容面对。   因为胜诉率高的缘故,让一众大公司都对她恨得牙痒痒,但奈何这位律师身后也有什么大势力在撑腰,至今还安然无恙。   夏律师确实是一等一的厉害,也是这种情况的最佳人选,但让陆悦惊讶的是,这位夏律师明明就在一年前退休了,怎么会愿意让自己咨询?   “我确实已经退休了,但周小姐提出的请求,我怎么都要卖她个面子。”   夏律师笑着解释了这个问题,将手中打印好的文件递给陆悦。   她解释道:“具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有几个点可以着重说,我们速战速决。”   说着,夏律师低头看了眼时间,眉眼弯了下,说:“我妻子说,今天要给我做晚饭。”   陆悦眨眨眼,果不其然在夏律师的右手无名指上看到了一枚戒指,心中忽然有点悸动。   那是一枚纤细精致的戒指,细细地扣在她指节上,镶嵌着枚璀璨明亮的黄宝石,看起来漂亮极了。   ……结婚戒指吗?   说实话,陆悦这么久以来,还真的是第一次想到“结婚”这件事来。   她总觉得这件事离自己很遥远,但忽然想起来,又觉得离自己很近很近。   如果要结婚的话,那个自己足够喜欢,足够值得依赖,将来陪伴自己一生的人会是谁呢?   神鬼差使般,她望了眼站在门口的周染。   周染也恰好望过来,疑惑地看向她,神色有些不解:“?”   陆悦吓得一颤,猛地偏开了头,心跳却越发剧烈,几欲跃出胸膛一般。   等,等一下!   虽然自己确实喜欢周染,但陆悦还是没法肯定对方是真的   喜欢自己,甚至连关系都还没正式确立。   而且喜欢归喜欢,又没说一定要这个人不可,自己怎么就忽然想到结婚去了。   陆悦拍怕头,迅速冷静了下来,但事后细想一下,忽然觉得……比周染还好的人,真的有吗?   眼看陆悦出神得厉害,连夏律师都看不出去了,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声音客气:“陆小姐?”   陆悦慌忙回神,连声与她道歉,而夏律师自然是笑着说不用,接着与她讲起正事来。   “有好几个法律条款都会对你有利,如果在私下商讨中提到这几点,情况会对你更有利。”   夏律师十分专业,详细地与陆悦分析了她的状况,并且提供了许多法律上的帮助与支持。   陆悦原本还有点心里没底,担心自己无法与几个平台抗衡,夏律师一番讲解下来,听得她信心大增,对解封自己账号的事情更加有把握了。   三个小时的咨询时间很快便过了,夏律师起身送她们到门口,而陆悦道别时,目光又掠过她手上的结婚戒指。   “您爱人真贴心,还会特意帮您做晚餐。”陆悦有点羡慕,忍不住又看向身旁周染。   她用胳膊肘顶顶周染,小声说道:“不过周染也会做饭,她厨艺特别厉害,做得也很好吃。”   周染没明白陆悦怎么忽然说到自己,有些不解地看她一眼:“?”   夏律师目光落在互动的两人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您可真是有口福了,不过我得赶紧回去,因为我爱人不会做菜……”   她叹气说:“她会炸了厨房。”   陆悦懵了:“啊?!”   夏律师说是这么说,但谈起爱人时面上露出的笑容,是温暖的,是欢喜的,满溢而出的幸福感。   陆悦看得好嫉妒、好羡慕。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两人一齐打了出租车准备回家。   她们站在昏暗的夜色中等车,远处的城市霓虹流淌成了海,身旁路灯慢悠悠地洒下一地盐粒。   出租车还没来,晚风微有些沁冷,陆悦冻得打了个哆嗦,身后便披来一件外套。   她错愕地抬起头,便见周染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神色平淡:“先穿着。”   陆悦说:“你不冷吗?”   周染摇摇头:“不冷。”   她站在明晃晃的路灯下,发隙间落满了细碎的光,像是飘落的霜雪,像是藏起的萤火。   陆悦有些怔神,她呆呆地望了对方片刻后,忽然伸出手来,悄悄地握住了她。   周染的掌纹很浅,线段几乎模糊到看不分明,如果是自己信佛的父亲,一定会说她是“半生飘零、命途多舛”之人。   两人十指相扣,陆悦触到一丝沁冷,轻柔地洇入肌肤,蔓开些许冷意。   她不知不觉地开了口,有些杂乱无章地说着话:“夏律师结婚了,看她的样子真幸福啊。”   周染“嗯”了声。   可能是陆悦的错觉,当她提到“结婚”两个字的时候,周染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她不敢去看陆悦,视线落在远方,漆黑眼瞳像是结着冰,拼尽全力压抑着,克制着某种翻涌的情绪。   陆悦将她握紧些许,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周染的手,就这样一点点,慢慢地,让两人的温度靠近。   “周染,你有想过吗?”   陆悦轻声问道,她鼓起了全部勇气,才问出了这句话。   “结婚有点太远了……但你有想过,要交一个女朋友,或者找一个人陪伴,不不,或者、或者说,你有没有喜欢……”   路灯“扑棱”地闪了一下,陆悦的满腔勇气忽然便没了,漏气了,瞬息之间般散的无隐无踪。   她胸膛空荡荡的,像是有风刮进来,刮的指节生疼,心尖也发冷。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陆悦低下头,她艰涩地,磕磕绊绊地说完这句话,忽然生出了一种绝望的情绪。   自己为什么要问呢?   如果不去问周染的话,她们是不是还能维持这个现状,让她沉浸在美梦里,多一会,就一会?   陆悦低头不敢看她,脚尖一下下地蹭着地面,抵着块小石子,翻来覆去地踢着。   “有。”   周染的声音落在耳边,平平淡淡的调子:“我有一个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   陆悦五指猛地绷紧,她喉咙中随之泛出苦意,心尖一阵阵地疼,好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来:“谁啊?”   周染忽然弯下身子,陆悦看见她漆黑的眼睛,她细而笔直的鼻,她微微垂下的长睫。   漂亮的像是一幅年代久远,静谧而温柔的油画,让陆悦不敢去靠近,不敢去触碰。   她反问说:“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观光一日游】   夏律师:年轻人不要慌,直接A上去。   夏夫人:其实本座在第七章 冒过个头,不过没人发现-v-   【小剧场】   周染:是谁总说我是傻子来的? 第56章 绿豆糕 4   她忽然侧下身, 倒是将陆悦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缩了下身子。   周染靠得太近了。   近到让她有一种,对方下刻便会吻上自己面颊, 吻上自己唇畔的错觉。   陆悦用余光瞥了对方一眼, 手揣进衣服口袋中,接着偏开了头, 嘟囔说:“我怎么知道。”   她向后躲,周染反而进了一步, 微冷的发掠过面侧, 一如她温软的呼吸。   陆悦抿着唇,听到对方在自己耳畔说话,轻柔的,带着些无奈的声音:“怎么躲着我?”   “我没躲着,”陆悦嘴硬说, “反而是你,你喜欢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染:“……”   她神色淡淡的,眼睛像是一枚漆色的棋子,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两人靠得极近,柔软的发丝落在一起, 像是缠绕生长的花枝,顺着她的心尖蔓延。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周染轻声开口,“只有她一个人,从很久以前开始,直到现在也是, 从没有变过。”   谈起那人的时候,平时冷冰冰的周染,一下子便变得柔软起来。   她嗓音温润, 神情认真,陆悦能看出来,她说的是实话。   周染说:“她——”   话刚说了一半,陆悦猛地捂住耳朵,满脸戒备神色。   她严肃道:“不听,我不想知道那人是谁,也对你感情生活没有兴趣。”   周染:“……?”   见周染陷入沉思没说话,陆悦这才慢吞吞地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来,悄悄攥成了拳。   周染这么优秀的一个人,能被她喜欢的,一定也是聪慧可人、落落大方的女生吧。   能被周染喜欢这么多年,那个人还真是幸运……也不知她是会珍惜这份感情,还是会身在福中不知福,残忍地将其弃之不顾。   陆悦听得酸溜溜的,声音像是嚼着柠檬片,含糊不清地回答:“你这么喜欢ta,怎么不去和那人呆一起?”   周染:“?”   陆悦继续说:“既然喜欢这么久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还能帮忙撮合下。”   周染:“??”   “而且你既然喜欢ta,就要去勇敢追求啊,和我天天呆一起干什么,”陆悦赌着气,“不怕你梦中情人吃醋吗?”   周染:“???”   周染懵了,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陆悦,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偏开头,嘀咕说:“干什么这样盯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周染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没,我只是有点惊讶。”   惊讶?周染惊讶什么,自己才应该惊讶对吧。   她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自己居然对此毫不知情。   陆悦憋了好久,才把心中的问题抛出来,说:“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性.伴.侣吗?”   周染:“…………”   周染又沉默了很久,最后默默地叹了口气,说:“看你怎么看待吧。”   陆悦抿抿唇,有些自暴自弃地转过头,望着零落穿行的车辆,心中闷得难受。   她用脚尖抵着那枚小石子,翻来覆去地碾着,有些心不在焉的。   陆悦酸酸的,小声说:“那你喜欢人家这么久,人家知道吗?你没想过要表白吗?”   周染沉默片刻,轻声说:“是我的问题。”   “她很好,很优秀,很漂亮,没有不好的地方,是我太过分,我——”   周染蓦然一滞,忽然便止了话端,没有说下去了。   她五指攥紧,掌心间有些刺痛。黑睫垂落些许,掩住了乌瞳中的情绪。   不过陆悦没注意到她细小的变化,重点全放在了前半句上。   惜字如金,冰块一样的周染居然会夸人,陆悦听得又是一阵酸涩,胸闷气短。   她梗着一口气:“够了,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表白,拖到人家结婚才哭哭啼啼吗?”   ——你最好永远不要表白。   陆悦冷着脸:“我支持你。”   ——我可能会气死。   周染听了这话,居然还十分认真地思考起来,眉睫微微敛着,半晌后回答:“在准备。”   也不知道为何,陆悦平时冷静沉稳的一个人,但凡遇上周染,忽然就变得娇气起来,有时说出的话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陆悦板着脸,说:“行,那最好别让我知道,分手了也别来找我哭,自个人疗伤去吧,我才不会理你。”   她站在路边张望着,看了眼手机时间,诧异说:“车子呢,怎么还没来?”   “快了,下班高峰期会有点堵塞——”   周染忽然停了一   下,长睫蹙了蹙,才接上之前的话,“三分钟左右。”   她声音微有些颤,面颊苍白的没有血色,葡萄似的黑眼睛望着自己,怯生生的。   陆悦说:“你很冷?”   周染点头,指尖辄过手臂边的单薄衬衣,声音不稳:“最近降温了。”   “让你瞎逞能,”陆悦抿抿唇,“把外套披上吧。”   陆悦要把外套脱下来,周染却搭着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身子稍微靠过来些。   “能给我抱一下吗?”她说,“像昨天、像前天、像以前那样。”   听到周染那轻轻的,像是玻璃一样的声音,陆悦什么火气、什么酸涩都没了,小情绪瞬间便烟消云散。   陆悦有些别捏地张开双臂,周染便靠了过来,手腕绕过她腰际,头依附在她肩膀上。   一个小小的,拘束的拥抱。   她挨着陆悦肩膀,几乎感受不到多少重量,有些依赖地搂着对方,安静乖巧地像是个大型玩偶。   周染身子确实有些冷,她指节像是覆着霜,贴上来时吓了陆悦一跳,过了会才慢慢捂暖。   墨发柔顺垂落,长睫掠过肌肤,陆悦能听见她轻细的呼吸,绵绵密密的痒。   “谢谢。”   周染依在她面侧,慢慢地蹭了下,嗓音很轻:“很暖和。”   陆悦说:“怎么,比你那梦中情人暖和吧?你怎么不就看看我的优点呢,我觉得我优点还挺多的。”   周染:“…………”   陆悦不满了,说:“叹什么气?让你抱还叹气?”   周染不敢说话了。   出租车很快到达,两人一齐回到公寓中,各自整理着文件。   期间陆悦避开了整整四次试图说些什么的周染,带着自己所有的东西跑楼下客房去了,坚决果断地锁上了门。   周染又来敲了好几次门,试图端水果端零食进来她也不应,躲着生起闷气来。   周染这人怎么回事,都要和喜欢的人表白了,还和我纠纠缠缠的,还总是莫名其妙地关心我。   陆悦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不开心,索性用被子蒙了头睡觉,为明天和平台们“打硬仗”做准备。   。   毕竟要直接到总部去,周染本来想和陆悦一起,被她坚定地拒绝了。   “这是我的战争。”   陆   悦说:“我有我的武器。”   L站身为目前主流的娱乐媒体中规模最大的一家,不仅是她粉丝数目最多的平台,也是大部分的推广收益来源的地方。   可以说,如果她能成功说动L站的负责人,那么应该也能说动其余几个围绒、INE等规模相对较小的平台。   陆悦换下了平时休闲宽松的衣物,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西服,卷发被尽数束起,盘在脑后位置。   她站在门口,望着面前像是数个长方体交错堆叠的玻璃建筑,深呼吸了一口气,向前台走去。   前台接待正在往电脑中输入着什么,忽然听到个清脆的铃铛“叮当”声,疑惑地抬起头来。   玻璃门被轻轻推开,细高跟踩着地面,气场强大的女人一身齐整西装,缓步走了进来。   女人脊梁笔直,腰身柔韧,不像是池中纤细瘦弱的荷,更像是上了膛的猎.枪,蓄势待发地等着时机。   细白的指掠过耳际,轻缓摘下墨镜,陆悦向着愣神的小姑娘笑了一下,说:“您好。”   她画着恰到好处的淡妆,不至于太过抢眼夺目,却也足够表示自己的正式态度。   前台愣了足足三秒,终于反应过来,小脸腾上点红晕:“您好!”   “这里是Lililala总部,利拉数码科技有限公司,”她结结巴巴地,“请问您有预约吗?”   陆悦摇摇头,平台只字不提解封账号的事情,连电话都打不通,更别说预约见面了。   但她倒是不急,慢悠悠地将墨镜收起来,干脆地自爆了身份:“我是陆悦,麻烦转达你们经理。”   她停了片刻,语气放缓了些,气势却不减:“我代表着迎鹿集团,如果有空的话,我希望和他私下谈谈。”   虽然这句话半真半假,但陆悦明白只有自己搬出集团称呼来,对方才会有和自己见一面的可能性。   小姑娘愣了愣,虽然上来便自报姓名的人怎么看怎么可疑,但“迎鹿集团”四个大字砸下来,让她不能轻易忽视。   迟疑片刻之后,她觉得还是问问保险,说了“请稍等片刻后”,便拨通了经理电话。   几句小声的谈话之后,前台看向陆悦的眼神都变了,赶紧向她微微鞠了一躬,说:“您、您好。”   “请先和我来休息室稍等片   刻,”前台小姑娘说,“宸总开完会马上来,他说他会亲自接见您,”   陆悦苦笑了下,跟上了前台小姑娘的脚步,离开L站的大厅之中。   关键时候,还是把父母公司搬出来更有用,而现在的自己相比来说,还是太渺小、太默默无闻了。   陆悦攥了攥拳头,在心里与自己悄悄说:还是不能认输,要更加努力。   她在休息室坐下,刚刚坐下没多久,便有人敲门来找陆悦了,速度快得她瞠目结舌。   宸总是位中年男子,为人斯文有礼,十分客气地请陆悦坐下,本来还想给她倒杯茶,被陆悦拦住了。   “宸总太客气了,”陆悦笑了笑,“我是小辈,礼数上怎么都该是我来。”   她利索地端起茶壶,姿势端正优雅,深褐茶水倾入杯中,稳当地没有溅出一丝水花。   小瓷杯刚刚满上六分,陆悦便止住了动作,转而为自己斟了一盏。   酒满敬人,茶满欺人。   这职场上的不曾言说的道理与规则,她在从小潜移默化的影响中,早已谙熟于心。   宸总叹于她的早熟,心中也对这位大集团的女儿正视了几分。   “陆小姐忽然过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他笑着说,“好让我做个准备不是吗。”   陆悦也笑,笑得客气:“宸总日理万机,我哪好意思打扰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都是些没营养的套话,客客气气、虚浮缥缈的,只字不提账号事情。   几句下来,没有任何进展。   就在这时,陆悦捕捉到一丝机会,她坐直身子,神情冷了几分,笑意虚虚浮着。   “宸总,其实这次过来打扰您,是因为一件小事,想要问问您的意见,”陆悦轻描淡写,“问问您的看法。”   宸总打太极说:“陆小姐高看我了,要轮金融类,陆先生、秦女士可比我厉害多了。”   陆悦皮笑肉不笑,说:“没有的事,这件事,还非得要请教您的意见才是。”   两人都精明的不行,前台小姑娘在隔壁偷听了几句,只觉得都是圆滑的狐狸,套话一串一串的。   “L站身为我国最大的视频网站,业界的龙头之一,我也是其中的忠实使用者。”   陆悦微微垂首,手放在自己胸膛处,复   而抬头望向宸总。   她眼睛清澈明亮,声音客气有礼:“我坚信在您有方的带领下,网站会发展的越来越好,建立出更加成熟、更加圆满的管理系统来。”   一顶顶高帽子砸下来,宸总笑容都快绷不住了,呵呵着说:“陆小姐客气了。”   “我是真诚的,”陆悦说着,忽然叹了口气,神情变得忧虑起来,“但是有件事,我必须和您说。”   她慢条斯理地将身旁的文件夹拿出来,轻轻放在了桌上,向着宸总推了推。   “最近,我发现了网站的一个恶性bug——创造者的视频会被无缘无故封禁、拉黑,导致账号不能正常运转,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与用户流失。”   陆悦面不改色心不跳,诚恳地说道:“创造者是网站的核心,运营的基础。”   “如果无法保证创造者利益的新闻被爆出来,不仅会影响公司的形象,更会对未来发展造成不可预计的影响。”   陆悦面带忧虑,紧张地说:“所以我一发现这个问题,便立马收集了所有证据,不惜贸然打扰,也一定要让您知道这件事。”   宸总:“…………”   不愧是陆董和秦董的女儿,宸总泪流满面,这小姑娘才多大,都成人精了吧?!   这寥寥几句话说的,滴水不漏,圆满至极,只字不提她被封禁的事实。   不仅以bug为借口给足了台阶下,甚至还不露声色地威胁自己一番。   宸总硬着头皮翻看文件,内心苦不堪言,“这,这多谢陆小姐了。”   陆悦点点头,她说着说着,又从身后拿出另一个文件夹来。   宸总:“…………”   不是吧,居然还有一份?!   见对方望过来,陆悦客气地笑笑,说:“抱歉抱歉,这份是夏律师帮忙整理的法律条款,您别在意。”   “我们和夏律师私交好,她打算帮我打这官司,”陆悦笑盈盈说,“她说,根据互联网政策法规……”   陆悦振振有词,几个条款全压在死线上,最后连律法都搬出来了,让宸总听得一个头变两个大。   “您放心,我们会尽快解决这个bug,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宸总苦笑说,“感谢您不辞辛苦,没有将这件事曝给媒体。”   陆悦笑得灿烂:“那可就麻烦   您了。”   她又把宸总给夸了一顿,不紧不慢地起身准备走人,宸总将她一路送到门口,正准备松口气时,陆悦默默添了把火。   她握着门把,回头嫣然一笑,说:“麻烦您尽快处理这个bug了,我现在就回去让助理把证据删除。”   ——宸总要哭了。   什么让助理删除啊,这不就变相地告诉自己,她把证据备份了好几遍,随时可以曝光自己吗?!   。   虽然事情还没解决,但过程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多了。   陆悦心情大好,她哼着小曲走出大楼,连之前拦着自己不让进的车库保安都顺眼了许多。   她正四处张望着出租车,忽然在不远处的路边,发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子不眼熟,车牌不眼熟,但旁边站着的人她眼熟。   周染一身米色风衣,半倚靠在车边,笔直修长的双腿交叠着,身段纤瘦。   公司面前没有多少车辆来往,宽敞的道路上只有她一个人,被藏在斑驳的树影间,孤独地、固执地等在那里。   微风卷过层叠枝叶,树梢婆娑作响,漆黑长发被带起几缕,掠过轮廓分明的眉眼。   周染转过头来,她在喊自己,声音稍稍高了些,散在被太阳照得暖融的风中:   “陆悦。”   眼看自己都被发现了,陆悦也不好意思跑掉,她别扭着走过来,见周染在身前停下。   周染问:“情况如何?”   “挺好的,应该很快就能解决,我也能搬出你的家了,”陆悦小声说,“你怎么在这里?”   周染说:“来接你。”   陆悦有点不好意思,“但我这谈判也没个准时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你不用……”   这次轮到周染打断她了,她将车门拉开,轻声说:“走吧。”   陆悦磨磨蹭蹭地上了车,没有选择副驾驶,而是坐到了斜对角的后座上。   眼看周染要启动车辆,陆悦盯着窗外,忽然说道:“怎么有空来接我,不去管你的小情人?”   周染:“……”   她叹口气:“陆悦,我没有情人。”   “不好意思搞错了,”陆悦面无表情,“怎么不去管你心尖朱砂痣,心头白月光?”   周染又在叹气,她转过身,试图解释道:“陆悦,其实——”   陆   悦抬手捂着耳朵,愤懑地瞪了她一眼,说:“不听,我不想知道你白月光是谁,不感兴趣。”   周染:“……”   周染真的没有办法,只能默默回头开车,车辆行驶上高速,半小时后,十分稳当地将她带到另一个平台的总部。   陆悦诧异说:“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   周染默默解释:“你不是这样计划的吗?”   陆悦这次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和周染全面地讨论过一次计划,不由得懊悔地拍怕头,走下来车。   “你不用等我了,”陆悦说,“我会自己回去的。”   周染嘴上应好,结果陆悦软硬兼施,把INE平台老总说服后出来一看,周染还等在那里。   “你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呢?”陆悦默默上车,系上安全带,“我都说不用等了。”   “你也挺固执的。”周染淡声说,陆悦头一次从她平平淡淡的调子中,听出了点小脾气来。   就这样,堂堂瑟兰CEO,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地给陆悦当了一天专职司机。   周染服务态度端正,办事沉稳可靠,虽然神色疏离不会笑,但胜在长得太好看,缺点也就自动消失了。   一天奔波下来,陆悦成功谈拢了最大的两个平台,剩下的几个答案有点模棱两可,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回家路上,陆悦想着周染陪自己跑了一天,总会有点不好意思。她趴在前椅后排,认真说:“周同学,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你明天有什么计划,”陆悦指了指自己,“我可以帮上忙吗?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周染思索片刻,还真点了头,简略说:“明天要去一趟福利院,帮小洛办理一下手续。”   名字很陌生,   小洛……是谁啊?   陆悦想了会,才想起是这是那个偷自己钱包手机小孩儿的名字,而之前周染住院时,那小孩似乎和她母亲在一起。   “那我陪你一起去,”陆悦毛遂自荐,“我很喜欢小孩子,也很招孩子喜欢的。”   周染颔首:“好。”   明天.行程就这么定了下来,陆悦心中将周染接送欠下的人情一笔勾销,像是卸下重负般,偷偷松了口气。   说来可真是奇怪,不知道周染有喜欢的人之前,她拗足了劲想占对方便宜,就   喜欢把她欺负的眼角泛红。   可一旦知道之后,心中就像是有个疙瘩,让她恨不得和周染划清界限,心惊胆颤地不敢欠一点人情。   时间太晚了,周染没有做饭,而是点了些清淡的外卖。   两人面对面坐着吃完,期间也没怎么说话交流,使得气氛有些沉闷。   终于在吃完饭后,周染放下碗筷,建议说:“要不要看个电影?”   陆悦犹豫片刻,答应了。   电影自然是她来选,两人坐在楼下的沙发上,陆悦挑挑拣拣半天后,选了一部很有名的恐怖片。   让你找小情人!   让你欺骗我感情!   陆悦十分“贴心”地拉上窗帘,把灯光全部关闭,音量拉到最顶端。   ——看我不吓死你!   她咬着牙,猛地点了开始键。   恐怖片开始播放,昏暗的画面,阴冷的光线,一对恩爱的夫妻,无意发现了个破损的玩偶。   随着故事进展,夫妻的生活崩坏起来,被玩偶搅得天翻地覆,各种惊吓层出不穷。   陆悦不怕这些,她只是被尖叫震得耳朵聋,但关键是自己不远处的周染,怎么也没反应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在一个过场时暂停了电影,往周染那边坐过去。   周染默默抬起头,声音平静无比:“怎么不继续放了?”   听听,她这语调平平稳稳的,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被吓到的迹象,甚至有些百无聊赖。   陆悦咬牙:“你不怕吗?”   “这么逼真恐怖的画面,还有故事,你不会怕吗?”陆悦很是不甘心,“我看你动都不动。”   周染这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啊”了声,又慢吞吞地说道:“我很害怕。”   陆悦:“……”   这声音连个起伏都没有,态度极其敷衍,陆悦怀疑下一秒她就要在尖叫声中睡着。   陆悦抿抿唇,说:“我宁愿相信安娜贝尔(电影里的玩偶)真的存在,都不愿信你一个字。”   周染沉默片刻,忽然轻轻凑过来,五指一翻,便将陆悦扣在她手心间。   两人靠得极近,是个下一秒便要亲上的距离。   周染嗓音带着微哑的尾调,震动着,裹挟着热气涌入耳廓:“我真的害怕。”   陆悦下意识地向后躲,却忘了身后没有支撑,措不及防地倒了下去。   视线天翻地覆。   陆悦仰面躺在沙发上,而周染架在她身上,颇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周染微微低着头,长发似水般淌落,缠上那柔白的、被自己扣住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引用自上章蹲蹲小可爱的评论】   陆悦:醋死我了醋死我了醋死我了醋死我算了!!!   周染:……   周染:……是我在榻上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第57章 绿豆糕 5   室内很安静, 灯光被尽数关灭,只余了从丝薄窗帘中,影影绰绰铺洒而入的月光。   她触上自己面颊, 动作极温柔, 指腹描过眉眼、鼻梁,掠过了唇畔。   轻的像是一个吻。   月光如纱, 周染微垂下眼帘,她长发柔顺, 黑缎般搭在脖颈上, 丝丝缕缕的凉。   她不说话,陆悦却有些失神,伸手覆上她的面颊,指下细腻柔软,轻轻地挨了过来。   周染弯下身吻她, 唇畔微有些沁冷,呼吸却是热的,起初只是浅辄而过,渐渐地失了些分寸。   淡薄唇色染上绯色,是浅淡的石榴红, 舌尖轻舐,齿贝温柔地拉扯,胜过千言万语、零碎字节。   薄薄的浆果皮被咬开,石榴汁溢了出来,唇齿间讨到一丝甜意, 似蜜、似砂糖。   陆悦被亲得迷迷糊糊,她伸手揽住对方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仔细想想的话, 之前无论是谁主导,似乎都是自己主动撩拨,主动引出的沉沦。   而周染主动的吻,每次都是轻浅的,生怕伤着自己般,收敛着、克制着,小心翼翼地靠近着。   有时候,陆悦就会想。   到底是情.思藏得太深,还是湍急溪水太过混浊,将落花打得支离破碎。   清冷月光似乎也变得热烈,馥郁蔓满了指节,她咽了咽喉,却尝到满溢苦涩。   身下的人动了下,抬手推开了周染,她半倚在沙发中,偏过了头去了。   “抱歉,”陆悦低垂着头,将掉落肩带拽了回去,轻声说道,“我忽然没心情了。”   她被吻得面色微红,眼眶蒙着水雾,双腿紧紧并拢着,微不可见地摩擦了一下,被衣裙勾勒出柔软的轮廓。   …真的没有心情吗?   陆悦知道,自己在说谎。   在周染吻她的那一刻,她便想要就这样沉沦下去,情难自禁地想要抱紧她,欲.念毫不掩饰。   周染垂头:“对不起。”   陆悦有点烦躁,她抬手揉了下头发,说道:“为什么要道歉?”   “嗳,只是忽然没心情了而已,你道歉干什么,不用道,”陆悦嘟囔着,“早知道,我就放个爱情片。”   她靠回沙发上,双腿交叠翘起,腕间一晃一晃,被月光映的星白。   陆悦抱怨说:“这恐怖片哐哐当当,让我总有种做着做着,沙发下就会有个鬼冒头的错觉。”   周染:“…………”   周染神色没之前那么紧绷了,她似乎松了口气,转头望了眼被暂停的电影画面。   “还看吗?”她问。   陆悦摇摇头,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说:“感觉就是为了吓人而吓人,挺无聊的。”   虽说有名,但毕竟是小成本电影,精力都放在怎么“吓人”之上,反而在故事上有些乏味。   陆悦打了个哈欠,她抬指覆上额头,触到些许滚烫之意,是还未褪去的情.欲。   她一抿唇,猛地站起身子来,动作之大,速度之快,把身旁的周染都吓了一跳,有点茫然地看着她。   “……不看了,”陆悦伸了个懒腰,面颊上带着薄薄的粉,“我去洗澡睡觉。”   周染乖乖点头,她打开了灯,将半开的零食细细封好,将凌乱的桌面整理齐整,顺手把刚才踹下沙发的枕头拿起来,端正地摆了回去。   她忙活好一阵,大厅重新恢复了整洁干净,正勤勤恳恳地擦桌子是时,陆悦洗完澡出来了。   周染恰好弯着身,睡衣松松坠下,腰线弯曲,一缕墨发黏在额间,抬头望向她。   陆悦心停跳了一拍。   周染看着她,稍微蹙了蹙眉,神色凝重地问:“你发烧了?”   陆悦状态看着不太对劲,她披着一件宽大浴巾,眼神湿漉漉的,肌肤盈盈地泛着血色,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欺负了一样。   她鼻尖微有些红,指尖不自觉地攒紧了浴巾,声音结结巴巴的:“没、没有!”   周染几步走上前来,陆悦慌忙要躲,结果脊背“哐”地撞在玻璃门上,撞得她眼角泛红。   “对不起,”周染有些慌了,小心翼翼地问道,“陆悦,你没事吧?”   陆悦摇摇头,眼睛朦胧中,见周染面容近在咫尺,屈指覆上她额头,探了探体温。   “有点低烧,”周染收回手,抿着苍白的唇,长睫蹙起,“你先坐一下,我去拿退烧药。”   陆悦要哭了:“不不不,不是发烧,不用拿!”   她有些站立不稳,双腿微微打颤,面颊红得越发厉害,猛地抓住了周染手腕。   周染一愣,停住了。   手   腕处相贴的肌肤滚烫,热气汹涌蔓了进来,陆悦微微喘着气,坚定说:“没有发烧,你睡觉去。”   说着,她一把放开周染手腕,转身跑回了房间之中,“嘭”的一声后,留周染怔然地站在客厅中。   “……生气了吗?”   周染低垂下头,喃喃说着:“我又让她生气了吗?”   她侧着身子,目光落在身侧的木柜上,向下数三格子,里面装满了发烧药。   殊不知“生死逃亡”冲回房间的陆悦,身子再也站立不稳,滑落在了地面上。   她长长呼了口气,睡裙被薄汗洇透,用手背擦了下额间,有些后怕地嘀咕道:“没有发现吗?”   应该是没有发现的。   陆悦抬手捂住面颊,脸红得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轻轻一碰,便会溢出水来。   天知道自己被周染那坏家伙撩.拨起来之后,在浴室里面自己琢磨了多久,结果勉勉强强刚一出来,又和她撞了个照面。   ——太丢脸了!   陆悦抿了抿唇,有些泄愤地砸了下房门,“咚”的一声,不知道屋外周染面色又白了几分。   你说这要是在自己家…怎么着……也就算了,毕竟人有生理需求是非常正常、非常合理的事情,没什么见不得光的。   但关系这是周染家,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就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自己就不该和周染看电影,谁知道看个恐怖片都能亲到一起,这点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周染长得太好看,一副白白净净的皮子,也不知道最后会便宜了哪个人。   陆悦这样想着,越想越气,又重重锤了下房门,开始生起闷气来。   她撑着门站起身,身子软绵绵地倒在床上,蹭了两下后,很快便睡着了。   。   第二天,三人行驶在去往福利院的路上,周染在前排开车,另外两人则坐在后排。   车内安静无比,周染本来就沉默寡言,但小洛这小姑娘也翘着腿不说话,让陆悦压力很大。   陆悦找了个关于猫咪的话题,想要和小姑娘聊聊天,结果被她白了一眼。   小洛凶巴巴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谁会喜欢猫啊!”   “猫都是养不熟的,”她大声喊着,“都是白眼狼!”   陆悦   心中念着不和孩子计较,和颜悦色地说:“但你看周染家的糯米,不就很粘人、很听话吗?”   小洛沉思片刻,坚定说:“那是灵异事件。”   陆悦懵了:“什么?”   “我无论拿什么好吃的诱骗,糯米都不搭理我的,”小洛咬牙说,“冰块一回来就扑上去了,简直是差别对待!”   陆悦失笑,心想这小孩真是别扭地可爱,分明就对糯米喜欢的紧,口中还是不肯承认。   周·冰块·染一脸漠然,淡定地继续开车,丝毫没有被后座聊天的两人影响到。   福利院位于稍偏远的地区,仅仅一桥之隔的位置,便是荒废已久的旧城区,里面游魂似的游荡着无数流离失所的人。   福利院外面看着很破旧,其实里面布置得十分温馨,院长热情地接待了两人,甚至还端出了两杯清淡的茶水。   “麻烦两位千里迢迢来这里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院长是位年长的女性,两鬓有少许斑白,面上气色却还是很好。   她叹了口气,说:“说实话,这里环境真的不适合孩子长大,周小姐愿意领养小洛,真的是太好了。”   周染沉默着点头,而陆悦有些疑惑,说:“为什么?”   “福利院的位置太不好了,”院长坦然说道,“您来时也看见了,旁边就是旧城区。”   陆悦反应过来:“是因为东巷街的缘故吗?”   东巷街位于旧城区的深处,是臭名昭彰的法外之地,各种犯罪行径层出不穷,是楠城人谈之色变、敬而远之的可怕存在。   院长点头,方才慈祥的神色蓦然凝重起来,声音中满是后怕:“是的。”   “洛洛她…曾经被东巷街的一家夫妇领养过,疼孩子疼得不得了,没想到居然是想用洛洛去走私货物。”   院长深呼吸着,眉间紧绷着:“我当初就应该果断拒绝,东巷街的人,怎么可能有一个好东西。”   “无论是大人孩子,能在那种腌臜污秽中活下来的人,又有几个是干净的?不是强盗就是杀人犯!”   她越说越激动,愤懑地喊道:“卑劣性根植于骨头里,血都是黑透的,全都无可救药。”   周染沉默着,端着茶杯的指节紧绷,苍白的肌肤下,隐约能望见青色血管   。   她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茶水中却涌出细密涟漪,被杯壁撞得支离破碎。   陆悦被激动的院长吓了一跳,赶紧出声安抚了好几句,院长才慢慢冷静下来,向两人道歉。   看得出来,院长是把所有孩子们当家人看待的,所以被东巷街夫妻骗了之后,才会这么的愤怒。   冷静下来之后,院长与周染在签署着各种文件,交代着事项,而陆悦觉得屋子里闷,便想着出来走走。   分明才中午时分,天空却是昏暗的,灰蒙蒙的一片,望不见阳光与白云。   一群小孩在庭院中玩着,用做工劣质的塑料铲挖着泥土,堆成小山的模样,再往上插着小白花作为点缀。   小洛也在其中,听周染说她虽然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但其实已经10岁了,在一堆豆丁中,算是个领头的小大人。   不过陆悦没想到的时,除了玩泥土的孩子们,她居然见到了另一位熟悉面孔。   纹身店的俞姐换下了以往的艳丽衣裙,穿着朴素的米色衬衣,正作为义工看管着孩子们。   她冲陆悦妩媚地眨了下眼,声音轻佻:“小陆美女,和周染一起来的?”   这声喊得陆悦寒栗都出来了,一脸无语地盯着她,俞姐便耸耸肩,摊手说:“开个玩笑,别在意。”   小洛玩得手上脏兮兮的,随意在衣物上蹭了下,一蹦一跳地走过来:“我可以再留一会吗?”   陆悦笑着说:“嗯,多久就行。”   小洛难得笑了,她正准备回去加入小伙伴们,倏地想起什么事,急刹车转弯跑回来了。   “喂,大小姐!”小洛喊道,“你没有和院长说冰块脸的事吧?”   她在长裤上擦了擦手,小声嘟囔说:“要是院长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她领养我的。”   俞姐也赞许地点头。   她们打着哑谜,陆悦听得都迷糊了,问道:“为什么?周染家有什么事情啊?”   两人皆是一愣,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悦。俞姐抿着唇,半天才缓缓开口:“周染没说过?”   陆悦更懵了:“说过什么?”   “院长恨透了东巷街,但周染却是从小在那里长大的,直到几年前才和母亲搬到了东区,有钱之后去了半山别墅区。”   俞姐叹口气,说:“但   实际上我看啊,她并没有走出来。”   有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那个阴冷肮脏的街道,那个昏暗阴霾的角落。   陆悦呆了呆,她指尖被自己握得生疼,声音像是飘在耳侧:“我不知道。”   周染从来没有说过。   她也从来没有开口问过。   其实或多或少,陆悦猜测过对方家境并不好,但她从没想到,周染竟然是在那种情况下长大的。   她虽然没有去过东巷街,但身旁大人们或多或少地都会提起,而新闻中的谋.杀案,强.奸案,抢劫案……起码有70%以上,都发生在东巷街之中。   充斥着无数犯罪,游离于城市边境、法律边缘的小巷,这样一个恶劣、恐怖的环境,不应该是孩子成长的地方。   “你帮我管下孩子,我去抽根烟。”   俞姐拍拍愣神的陆悦,还没等她回答,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她绕到建筑的后面,指节夹着一只Sobranie女士烟,火机咔嗒亮起,蔓起寥寥的单薄烟雾。   俞姐半倚着墙,细密的睫垂着,她眉眼被拢在烟雾中,向着身旁走来的人,挑眉一笑。   周染踱步走来,手中拿着几个文件夹,她四处望了眼,询问说:“陆悦和小洛在哪?”   “在庭院玩呢。”   俞姐声音慵懒,她斜出一截手臂来拦住了欲离开的周染,晃了晃手中半满的烟盒。   “别走啊,”俞姐抿着笑,“陪姐姐一会,说下话。”   周染冷淡说:“戒了。”   俞姐怔了下,“啧”了声后将烟盒收起来,随意揣在怀中,鄙夷说:“说戒就戒,你还是人吗。”   雾蒙蒙的光落下,两人站在角落中,身侧被建筑割离出一块三角形的尖锐阴影。   周染被隐没在黑暗中,斑驳的光似碎片般落在发隙间,与她声音一样是冰冷的。   她问:“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情,”俞姐反问说,“也差不多到四年了,‘那日子’你不是清楚的不得了?”   周染沉默着没说话,俞姐夹着那支细长的香烟,殷红颜色的指盖辄过薄薄烟皮,长叹了一口气。   “这操他X的生活。”   俞姐深吸了一口,烟草簇簇燃烧着,火星点亮了昏暗的角落,声音似叹息般:“你难道不会生气吗?”   “你忍了多久   ,收集了多久的证据,厚厚几沓医院证明、录像录音、目击证人。那个人渣差点杀了你——他却只判了区区四年!”   俞姐声音骤冷,笑意肆虐:“开玩笑,四年‘劳改’之后,出来一刀把你捅了吗?!”   周染静静地听着她,偏头避开缭绕的烟雾,身形向后靠了些许,更接近黑暗之中,边缘被吞噬的模糊不清。   她说:“我获取的私人录像,录音本就不能当做证据出示在法庭上,当时还是太年轻了。”   俞姐说:“那现在呢?”   周染沉默了片刻之后,淡声说道:“把烟灭了吧,呛。”   俞姐耸耸肩,一边心想你这人可是最没资格说着话的人,一边还是顺从地掐灭了烟头。   “当时有钱就好了,”俞姐神色恹恹,叹气说,“请个好点的律师,不至于这样。”   一阵风猛地涌来,带走了缭绕烟雾,留下寂冷的黑。   “无所谓。”   周染说:“目的达到了,过程不重要。”   俞姐咬着牙,反问说:“他马上就要刑满释放了,你又打算怎么办?让他再次出来,毁了你,毁了你的生活吗?”   她激动地离开了墙面,直直地看着周染,眼睛里满是冰冷的怒火:“你就打算这么等着?!”   俞姐声音没有控制住,尖锐地刺入耳朵,震得她鼓膜嗡嗡作响,可周染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有时候,俞姐真的想掰开这人看看,看看里面究竟是冰块还是木头,怎么能够永远这么冷静,永远这么无动于衷?   但她永远都能记得那个独自出现在店前的孩子,那个穿着破旧校服,带着满身伤痕,请求自己纹身的孩子。   俞姐看见那小孩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见她的身形被黑暗融化,凝聚成一个更加冰凉,更加尖锐的形状。   周染半倚着墙壁,黑瞳淡淡的像是没有光泽,影子被光扯得细细长长,似一把锋利刀刃。   “——不会。”   她轻声回答着,回答俞姐之前提出的问题:“我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   。   福利院的小孩们还是头次见到陆悦,都对这位好看的大姐姐很是好奇,扒着她不愿放开。   “姐姐,你的衣服好好看啊”、“姐姐你今年多大了”、“姐姐   你有女朋友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层出不穷,陆悦被一众小孩弄得头大,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在小孩们闹归闹,被小洛凶了几句便都安静下来了,玩泥土的回去玩泥土,玩皮球的回去玩皮球,乖巧地不得了。   陆悦和几个小男孩玩了会接球,一个不小心,那皮球便越过肩膀,咕噜噜地滚到了很远的位置。   “我去捡吧,你们乖乖呆着这里哦,”陆悦叮嘱说,“小洛,帮忙看一下。”   小洛满口答应,陆悦便起身去追那个皮球。   结果不知怎么的,风一阵接着一阵,带着皮球向前滚去,陆悦穿着高跟鞋又跑不快,只能苦不堪言地追在后面。   皮球好不容易被墙壁截停了,陆悦欣喜若狂,刚刚一把将球握在手中时,耳边传来了几句交谈声——   “算了算了,说些别的。”   俞姐懒洋洋地倚靠在墙上,暧昧地笑了下,说:“你那小女友,陆悦怎么样了?”   一听到自己名字,陆悦便屏住呼吸,她悄悄地靠在墙边,虽然看不清谈话的两人,但声音却十分清晰地传入了耳中。   “不是女友。”周染低声说。   俞姐大失所望,痛心疾首说:“不是吧你,你还没说明白?”   周染默默点了下头,声音慢吞吞地:“陆悦她…她很好,她值得更好的。”   “拜托,谁条件比你好啊,自信点啊钻石宝宝,”俞姐翻了个白眼,“看看你一年赚多少钱,什么东西买不起?”   周染轻轻摇头,她拢着双臂,漆黑长发低垂着,遮掩了面上神情。   她说:“不是这样的。”   大家都喜欢在幸福家庭中长大,阳光般干净澄澈,没有受过风霜与挫折,永远热烈而美好的人。   没有人喜欢冰冷的黑暗,也没有人喜欢伤痕,喜欢疼痛,周染也是如此。   “孟子瑜,岳墨,还有很多豪门的孩子,她们都很好。她们有实力,有才华,有资本。”   周染轻轻叹口气,声音很低:“不像我这样寡言,与她们相处会更加舒服,更加愉快。”   俞姐无语地看着这人把自己否决的一无是处,心中把周染掰开看的想法更加强烈了。   那头周染还在一个个地数着自己的缺点,马上要突破   二十个的时候,俞姐忍无可忍,直接打断了她。   “行了,你说自己配不上陆悦,那你有问过她的想法吗?”俞姐说,“她喜欢谁你知道吗?”   周染神色越发落寞,声音愈来愈低,都快要听不见了:“不知道。”   刚才还锋利无比,像是攥着匕首的人,一谈起陆悦就怂成了这个样子,看得俞姐直叹气。   俞姐感慨万分,说道:“现在的孩子啊,学了这么多知识,却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了解。”   “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消极观点不谈,从你个人而言——你喜欢陆悦吗?”   几步之遥的陆悦紧张地心都快跳出来了,她捂着自己嘴巴,聚精会神地头听着。   俞姐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周染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她偏头望着墙沿,目光望着上面斑驳的青苔,默不作声。   她轻轻蹙着眉,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支线,踌躇了许久、许久,让陆悦都有些心急之后,才终于开口。   “……嗯。”   周染声音很轻,柳絮般散在风中,字句零落,声音愈来愈小,几乎有些听不分明。   但陆悦听到了。   她说,“很喜欢。”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似烟火般炸响在耳旁,陆悦整个人都懵了,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她脑子晕晕乎乎的,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吃了自己整整一天的醋,现在想想这真的是傻到家了。   陆悦面上烫的厉害,她抬手捂着面颊,心怦怦跳着,思绪乱哄哄地堆在脑海之中。   为什么周染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陆悦只纠结了一秒钟,很快便释然了。   周染这人吧,你无论是让她上厅堂下厨房,让她开起重机悬横梁,还是让她当美妆集团CEO,她都能游刃有余,胜任所有职位。   哪怕是你打发她去西伯利亚挖化石,去火星采矿石,她都能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完美的挑不出差错来。   但如果要让周染当面说一声“我喜欢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说不出口。   自从陆悦认识她,周染就已经是这个性格了,沉默的,闷闷的,一逗就会害羞,却又永远不会生自己气的人。   真要逼着周染说“我爱你”,她可以咬着下唇红   着眼角,冰雕般直愣愣地杵着,一直纠结到明年去。   不过兴奋归兴奋,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陆悦自然是要继续偷听下去的。   周染沿着墙角坐下来,极轻地叹口气,声音微不可闻:“我太糟糕了。”   她长睫垂着,低声说道:“我总是让陆悦生气,总是让她不高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俞姐心想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可说不准呢,她轻扶着腰际,语重心长说:“你听我的。”   “没有什么矛盾,是来一次不能解决的。”俞姐笑盈盈的,“如果不行,那就来两次。”   作者有话要说:陆悦:我同意!(大声)   周染:??? 第58章 绿豆糕 6   俞姐淡定地说完后, 便往墙边一靠,调皮地眨了下眼,说:“怎么样, 我说的有道理吧?”   周染迟疑说:“你什么意思?”   俞姐“扑哧”笑了, 双腿交叠着靠墙,笑得耳坠银叶子簇簇响, 又好笑又无奈地叹口气。   “真是,看你这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怕不是现在还没得手吧?要不要我教你点小技巧什么的?”   俞姐笑得暧昧, 抬着点着下唇,意味深长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   周染:“……”   她终于明白俞姐在说什么,径直站起身来,神色凝着冰, 直接掠过了俞姐,大步就要离开角落。   陆悦远远瞥见周染走来,吓得惊惶失措。她张望着躲藏的地方,四处却空空荡荡的,都是贫瘠的灰土。   眼看周染越来越近, 陆悦慌得不行,抱着个皮球傻在墙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正陆悦犹豫着自己是现在出来,还是假装路过的时候,周染已经快要绕过墙角了。   还好就在这紧要的关头, 俞姐出声喊住周染,救了“悬崖”上的陆悦一命:   “哎哎,走什么?”俞姐挑挑眉, 起身追了几步,“你怎么不说话啊?”   就在离墙角还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周染停下了身子。   她转身望向俞姐,眉睫似覆着霜,冷意森然,一字一句说:“我就不应该询问你意见。”   “情侣不都是这样吗,”俞姐无奈地摊摊手,说道,“又能运动又能增进感情,还能促进激素分泌,美容养颜养气色,何乐而不为?”   周染:“……”   她冷冷瞥了俞姐一眼,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哦。”   俞姐还想拦,周染却一个迈步走出了墙边,方才灰蒙的云层已然散开,她踏入满地明晃晃的光中,不由得眯了下眼。   四周空旷无人,足下的深灰色土壤中,顽强地生出了几株零星的细小杂草,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着。   周染四处看了眼,院落在偏远的边角,被几棵大树遮掩着视线,空中飘来几声小孩的嬉笑打闹。   她大步走过去,扶着满是铁锈的栏门,轻轻一推,铁门便“吱呀”打开了,露出个小小的院子来。   几个小女孩在玩   家家酒,陆悦就坐在她们对面,手中捧着个小盘子,正假装“吃”着块泥巴做的蛋糕。   周染身材高挑纤瘦,神色又是一等一的冷淡,几个小女孩看到她就害怕,瑟缩着不敢继续玩了。   陆悦可就不一样了,她放下小盘子,眉眼弯弯,声音含笑:“周同学?”   她嗓音小勾子似的上扬,带着个活泼的尾调,周染听得一怔,说:“你不生气了?”   “没有,我还在生气,”陆悦迅速反应过来,敛了笑意故作严肃说,“手续办完了吗?”   周染点点头:“办完了。”   说是办理手续,其实也就走个过场而已。如果真严苛按照《收养法》的话,周染与她母亲都是不具备资格的。   但小洛的情况很特殊,而且周染的人脉与地位都不容小觑,于是在多方协议之下,正规地领养了她。   将小洛送回家之后,周染载着陆悦回公寓。   说起来也奇怪,周染这个工作狂最近去瑟兰的时间少了许多,似乎都陪在自己身边。   还有许多的细枝末节,许多她未曾在意,却被周染记在心上的小事……这人真是别扭死了。   陆悦心里偷笑,觉得周染这人就是害羞,就是别扭地不肯说出来,将所有想法都藏在心底深处。   但自己偷听到这件事,陆悦决定小心翼翼地先藏起来,只要周染不说,她就装作不知道。   她倒要看看,这冰块什么时候能真正开窍,能真正和自己坦诚一切,说出心里的想法。   不过,估计还早着呢。   陆悦从窗边将视线转过来,偷偷去看在前座开车的周染。   周染沉静地望着前方,陆悦只能望见一点瘦削的侧脸,望见她细密的睫,随呼吸轻轻颤着。   她肌肤有些苍白,鼻梁细而笔挺,唇色浅淡,耳际落下几缕墨染的长发,垂落在扣到最顶的衬衣上。   那几缕长发像是小勾子般,在洁白的衬衣上晃啊、晃啊,晃得陆悦心痒痒。   在一个红绿灯停车时,陆悦有点忍不住了,她向前趴了点,软声喊她:“周染。”   周染依言转过头来,眉睫微微垂下些许,询问说:“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喊你回头,让我仔细看几眼而已。   心中的真实想法是肯   定不能说出来的,陆悦故作老成地“咳”了声,在脑海中迅速寻找着问题。   叮铃一声,陆悦想到了。   她向前凑了凑,颇为好奇地问道:“对了,你为什么要领养小洛?”   周染按岁数的话,也就比小洛大上十几岁而已,怎么会忽然想要领养个小孩?   更何况,周染本身因为工作的原因这么忙,家里也就周阿姨和糯米在了,有谁能照顾小洛呢。   听了陆悦疑问之后,周染慢条斯理地,将每个问题都依次回答了。   “小洛之前的领养家庭在我们隔壁,与我母亲相处的很融洽,之前在古陵时遇上了,母亲便有了将她接过来的念头。”   周染淡声说:“小洛同意了,我也觉得挺好的,正好在我忙的时候,需要有人能顾一下母亲与糯米。”   陆悦扑哧笑了:“原来是这样吗。”   她还以为没人照顾小洛,结果反过来是人家小姑娘担起重任,要照顾周阿姨与猫咪啊。   “嗯,其实没什么别的理由,”周染解释说,“我会负责她的学费以及其他费用,而小洛说她成年后会自己离开,也就相当于资助她上学。”   陆悦若有所思地点头,但周染没有告诉她的是,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   刚刚搬离东巷街的时候,周阿姨被诊断出了重度焦虑与中度抑郁,经常会有情绪崩溃的时候。   虽然积极接受治疗之后,这几年已经减轻许多了,但还是需要有人陪伴,需要有人陪着说说话。   ……但她身为女儿,却做不到这点。   她可以用最优异的成绩毕业,可以短短几年将濒临破产的瑟兰救回来,却连一个和母亲聊天的话题都想不出来。   哪怕是两人面对面坐着,周染也是沉默寡言的那个,大多是耐心听着母亲的絮言,时不时平淡地回应一两句。   虽然养了猫,但猫毕竟不能和人相比,如果是一位母亲本来就熟悉,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肯定可以比自己做的好太多了。   周染自嘲地想着,恰巧绿灯亮起,周围车辆纷纷向前行驶,她便也将视线转回了道路之中。   。   晚饭依旧是周染做,陆悦虽然又凑上前想要帮忙,但不是笨手笨脚便是帮倒忙,到最后周染都   无奈了,让她去坐着休息。   陆悦扁扁嘴,很是不甘心地从厨房出来了,索性窝在餐桌旁刷手机,等着周·田螺姑娘·染将饭菜准备好。   也不能怪她不会做饭,陆悦从小家里便有钟阿姨负责做饭,一日三餐都有人准备好,她负责吃就行,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   别说陆悦了,就连她母亲秦迎也不会做饭,若是将母女二人扔到荒岛上去的话,可能连第三天都撑不到便饿死了。   陆悦托着下颌,晃着腿,笑盈盈地看着周染将几道菜摆在座子上,色香味俱全,简直挑不出任何差错。   “你好厉害啊,动作又快做的又好吃,”陆悦咬着筷子,眼睛亮晶晶的,“怎么做到的?”   周染动作自然地往她碗里夹了块鸡肉,声音淡淡的:“慢慢学的。”   “和周阿姨学得吗?”陆悦有点好奇,“我就天天蹭你的菜,还没吃过周阿姨做的饭。”   周染默默摇头:“母亲不会做饭,平时不是我做饭,就是请了阿姨来做饭。”   陆悦笑着点点头。   这样想,周阿姨可真的是人生赢家了,衣食住行一日三餐都有人负责,也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每天悠悠闲闲地在家撸猫就好了。   陆悦扒拉着自己的一小碗饭,嚼着香喷喷的鸡肉,特别有种把周染拐自己家的冲动。   又漂亮又聪明,做饭又这么好吃,堪称全能人物,陆悦还真找不出什么周染做不了的事情来。   昨天还闷闷不乐的陆悦,今天因为知道了“某件事”后心情格外的好,也就起了点坏心思,想要去撩拨周染。   周染在水槽中收拾碗筷的时候,陆悦便悄悄地挪开一丝厨房的门,蹑手蹑脚地溜了进去。   她小时候学过很久芭蕾,步子踩得又轻又柔,猫儿似的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再加上周染正洗着碗,耳畔响着哗啦啦的流水声,还真没有注意到身后走来的某人。   周染垂着头,清澈水流在指节间流淌,她眼睫低落,肌肤细腻冷白,神色也是淡淡的。   “……周同学?”   耳旁落下个轻飘飘的声音,周染动作顿住,腰际便环过一双手来,从背后把她抱在怀中。   水龙头的水停了,她苍白修长的指节上还沾着泡沫,像是   捧着一小簇一小簇,懒洋洋挂在天际的浮云。   “周同学,待会一起看电影好不好?”陆悦抱着她,撒娇般说到,“昨天都没看完。”   陆悦将下颌抵在肩膀处,膝盖抵着腿.间,身子有些不安分地蹭了蹭,像只粘着你的猫咪。   周染呼吸急促了几分,她稍稍偏过些头来,便撞进陆悦漆黑的眼睛。   “好不好?”陆悦央求说,声音拖得绵长,“我想看电影,我还想吃水果,吃零食。”   还有吃你,   陆悦在心中补齐。   握着海绵的手下意识收紧,水珠缓缓凝出,“啪嗒”一声轻响,落在堆满碗筷的洗水槽中。   陆悦瞧着周染神色僵硬,便忍不住想要去逗她,故意又压紧点,贴着她耳廓说道:“好不好?”   她环着周染腰际的手松开了,指尖贴上手臂下端,顺着纤长骨节向前走,像是蝶细细的触角,激起一阵细密的痒。   陆悦动作很轻,拢起手指像是个小小的“人”形状,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将柔软肌肤点的微微凹陷。   小人走到了顶端,她触到那微微跳动的脉搏,不顾还未洗净的泡沫,将周染五指扣入手中。   两人十指相扣,奶白泡沫遭到肌肤挤压,细细密密地涌了出来,慢吞吞地向下淌,滴出绵长的线来。   陆悦笑意浅浅,她摩挲着周染五指,身子几乎要趴在她身后。   眼中的周染呼吸都止住了,她面上腾起点红晕来,耳尖也微微泛红,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行。”   周染卡壳了半晌,才艰涩说出这句话了:“你…你先去挑电影,我洗完碗就来。”   可能是揉搓着盘子的缘故,周染指尖透着点浅淡的红,终于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了。   陆悦计划得逞,她踮脚飞快地吻了下周染耳廓,接着便大方地放开了她。   她笑着说:“我走啦,你快点过来。”   陆悦洗了手后便小步跑出厨房,她在平板上聚精会神地选着,最后挑了一部号称“年度催泪”的电影。   陆悦都想好了,等周染哭得不能自已,眼眶泛红的时候,她便将对方揽入怀中。   她会低着头,看着怀中含泪的周染,以指节逝去眼角的泪,吻一吻那泛红眼角,然后宠溺而无奈地说   出一句:“还是这么敏.感啊。”   接下来的想象画面直奔晋江红锁而去,陆悦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恨不得现在就把周染拖过来。   计划完美,预想的结果也很刺激,陆悦甚至连沙发一次房间两次都算好了,这可惜她千算万算……   忘了一点致命的问题。   。   电影确实是好电影,催人泪下,感人至深,父亲的智商因疾病停留在七岁,他不懂人情世故,不会拐弯抹角,却能给予女儿最真诚、最纯粹的爱。①   陆悦看得眼泪直掉,哭没了半盒面巾纸,就连记忆中自己父亲圆滚滚的面容,都一下子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幸好虽然过程艰难,但最后却是个好结局,她泪眼朦胧地去拽面巾纸,身旁恰好递来一块手帕。   陆悦哽咽地说着“谢谢”,接过手帕来擦了擦,视线恢复清晰之后,人顿时傻了。   只见周染神色平静,目光清明,哪有一丝一毫的落泪迹象。   她半躺在沙发上,淡定评价着电影:“(你选的电影很)好看。”   陆悦:“…………”   失算了,怎么这人没反应的?陆悦愤愤擦干净眼泪,很是失望地问道:“你不觉得很感动吗?”   周染其实想回答“没感觉”,但沉默片刻,默默说道:“嗯,是很感动。”   平心而论,影片确实很感动。   只是对周染来说,她实在感受不到那种感觉。   父爱在她生命中是缺失的,电影中的父亲对女儿来说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深渊、是噩梦、是逃不掉的压迫与伤痕。   长年累月的压抑,被凶狠划开的结痂伤口,无数次的恶性循环后,最后一丝希冀也烟消云散,堙没在暗中。   陆悦抿了抿唇,对自己计划的失败感到有点闷闷不乐,随着片尾曲播放着,忍不住建议说:“再看一部?”   她就不信,没法把周染整哭。   周染顿了顿,迟疑说:“时间倒是没问题,但怎么忽然……想要连着看两部电影?”   陆悦有点心虚,面上却丝毫不显,理直气壮说:“我今天就特别想看电影。”   她拿着平板挑电影,周染则将装着水果的小盘子拿过来,之前顾得看剧情,两人都没来得及吃水果。   周染去洗了手,在果盘中选中个小橘子,默不作声地将果皮剥干净。   指尖嵌入橘皮中,小心地拨开一瓣之后,清甜的橘子香味便弥漫开来,窜到陆悦鼻尖下。   她掰开一片橘子,递给陆悦:“要吃吗?”   果肉半月形的一枚,被她轻轻捻着,便溢出点透明汁水来,染在细白指尖上,像是橙色的阳光。   陆悦没有伸手,她乖巧地凑过头来,唇畔轻轻含上那小片橘子,舌尖也趁机缠上了上来。   橘子片被卷走,唇齿间蔓开清甜的芬芳,陆悦却不急着走,顺带着着含住她指尖。   舌尖贴上细腻的肌肤,似花枝般缠绕了上来,舔舐着橘子的柔软香气,响声细碎微弱,却听的人耳尖发烫。   陆悦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将指尖汁水卷裹干净,才悠悠松开了周染。   末了,陆悦还不忘笑笑,眉眼柔柔地弯下:“谢谢,橘子很甜。”   周染压根就没料到这一出,捧着剩下橘子的手颤了颤,面上腾起点红晕来。   “……还要吗?”她声音艰涩,“还要橘子吗?”   陆悦摇摇头,又转回去挑选电影了,头都没有抬一下,仿佛刚才舐指尖的人根本不是她。   “不用啦,你自己吃吧,”陆悦懒洋洋地说道,“我还有个挑电影的重任呢。”   周染愣愣地点下头,轻声说:“好,你慢慢挑,我不着急。”   她继续低头去剥橘子,五指却微有些颤,慢慢吞吞地撕扯着果皮,好半天才拽下一块来。   橘子香气更加浓郁了。   丝丝缕缕的蜜甜,带着一点特有的酸涩,缭绕在她鼻尖,溪流般淌进心中。   周染剥下小片橘子来,慢吞吞地放在自己口中,舌尖不小心碰到指腹,像是触火般被灼了一下。   舌尖点过的位置似乎还有些温热,残余着她的气息,她的温度,比橘子香更为浓烈,径直撞入心中,让血液都发烫。   周染咽了咽喉咙,她指节僵硬,耳际热的厉害,连带着呼吸都有些不太稳当。   她转头望了眼,陆悦还在低头挑着电影,似乎对刚才那番暧昧的行径恍若未闻,丝毫不知一样。   周染压下心的头繁复心思,快速将剩下的半个橘子剥完,也没心思去挑开白色脉络,   索性两三瓣一齐塞入口中。   她心不在焉地嚼着,心思全在另外的地方,口中机械地动着,也就没怎么尝到橘子的味道。   谁知道这时,陆悦忽然探过头来,睁大眼睛问道:“周同学,橘子还有吗?”   周染口中含着最后两片,她含糊不清地“喔”了声,指了指装水果的小盘子。   刚刚剥好的被周染吃了,盘子中却是还剩下几个橘子的。   如果陆悦不喜欢,盘子里还有其他类似草莓,梨子的水果可以吃,种类丰富齐全,显然在搭配里下足了心思。   只可惜,陆悦心思根本就不在水果上面。   她将平板扔到一边,忽地凑过身子来,长睫稍稍向上翘起,眼睛清澈干净:“橘子呢?”   周染没法说话,又默默地指了一下盘子,努力地向陆悦示意着。   结果,陆悦就像是根本没有看到盘子里满满的水果一样,不依不饶地贴了上来,委屈说:“我就想要刚才那个橘子。”   “那个橘子最大。”   她振振有词地说道:“比其他几个都大 ,肯定是最好吃的那个。”   周染很是无奈,但刚才橘子都被自己吃完了,她又没法变出个新的来给周染。   见周染神色迟疑,吞吞吐吐的样子,陆悦抿唇笑了下,眉眼极媚地扬起。   她伸手拽住那紧扣的领子,将自己身子递了过去,递到周染的怀中。   陆悦贴着她面颊,鼻尖轻轻蹭着,先是轻吻了下周染的唇,接着忽地笑了。   “……很甜。”   她笑着说,“我要吃这个”   齿间弥漫着橘子清香,温润的、丝缕的甜,像是面前这个人一样。   陆悦咬了咬自己的唇,原本略淡的唇,便涌上点血色来,像是挂着雨露的樱桃,诱着人咬上一口。   说着,她便欺下身去,浅浅吻上了周染的唇,细细描摹着边线,接着毫不费力地探入。   舌尖抵着橘子,齿贝一磨便尝到软甜的果肉,辗转间被压成扁扁的小块,再被人灵巧地偷走。   电视因为长时间的无人操作,慢慢地熄灭了,色泽褪去,化成了沉厚的黑暗。   那黑暗就像是一片镜子,宽大的屏幕上,映出了紧紧拥抱着,纠缠着的两人。   不知吻了多久,她们才松开彼此,陆悦   面色泛红,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小口呼吸着。   “还是被我抢到了吧。”她眨眨眼,长睫上挂着水汽,“你怎么可能抢得过我。”   周染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眉睫低垂着,漆黑的眼睛中,像是蒙着一层淡而薄的水雾。   水雾起了火,被灼烧得分毫不剩。陆悦愣了下,腰际传来些温热触感,原来是对方的手轻轻覆了上来。   “哐当”一声闷响,桌子被人撞上,装着水果的盘子不住摇晃,橘子咕噜噜地滚下来了一个。   陆悦坐在玻璃桌上,她半仰着头,手腕被人扣住,压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自2001年电影《I Am Sam》我是山姆,很感人很好看,推荐给大家。   好久没有压攻受,我带着股市又来啦!给扑街作者留条评论吧,求求了呜呜呜呜_(:з」∠)_   【感谢时间】   感谢在2020-08-29 21:00:01~2020-09-04 21: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村口蹲 7个;宣仪圈内女友 4个;2π 2个;不要命的进鱼塘、阿故里嚓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房机智、然醬 15瓶;2π、fyndd、不停地吃土` 10瓶;中野祐里 9瓶;keeeee 8瓶;owltey 6瓶;…… 5瓶;回不去的童年 4瓶;4103011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橘子冰 1   她足尖点着白瓷地面, 半身坐在玻璃桌上,卷发松散地披落肩膀,牵绕着落了下来。   陆悦抿抿唇, 睡衣在挣扎中松了一点, 领口撇开些许,细白脖颈被隐没其中。   “这么激动干什么?”   陆悦明知故问, 手腕被人扣着,便用足尖去蹭她, 去顶她, 总之一点都不安分。   周染倚在她身前,神色有些犹豫,柔顺的黑发自肩头滑落,被她的呼吸吹起几缕。   陆悦抬起手,勾起一缕她的黑色长发, 顺着指节缠绕了几圈,极黑极白,丝缕分明。   周染神色疏淡,眼睛似墨染的玉,乌沉沉地望着她, 声音清冷,嗓子却有些哑:“…可以么?”   她还穿着今天早上的妥帖制服,衣领被严丝合缝地扣到最顶,深色窄裙勾勒着腰身,似弯月的弧度。   陆悦抿唇笑了笑。   她放.肆而大胆地打量着对方, 先是不偏不倚地瞧着她的眼瞳,视线滑落鼻尖、脖颈,掠过柔软弯折的腰。   白色衬衣, 深色窄裙。   她知道在那里藏着什么,她知道那细腻似云的触感,那勾着指尖的缠绵,令人着迷、令人眷恋。   陆悦心痒痒的,她尝试着动了下手腕,却因为被对方扣着的缘故,有些动弹不得。   “不就偷了你几瓣橘子么,”陆悦微微歪着头,声音绵软,“你把我松开,我再给你剥几个?”   周染顿了下,还真依言松开了陆悦,身形也向后退了些许,没有刚才的强.势了。   陆悦也不搬位置,就悠悠闲闲地坐在玻璃桌上,她挪着身子寻到个舒服位置,冲周染眨眨眼。   “吃橘子不?”   陆悦笑着,“吃不?”   她慵懒地向下靠去,一手覆着桌面支撑自己,一手覆上自己脖颈,寻到了几枚纽扣。   指腹摩挲过衣物,薄纱簌簌轻响,扣子掉落两枚,在柔色的室光下,像是透明的鹅卵石。   陆悦笑意愈浓,眼角微挑,拇指顺着锁骨向外抿,勾起纤细的肩带,轻轻缓缓地扯了扯。   白色肩带蓦然绷紧,贴合着细柔的指尖,被她扯得摇摇晃晃,似海浪中动.荡的帆,缓慢地偏离了既定航线。   陆悦不紧不慢,眉睫柔柔垂落,动作轻柔缓慢   ,像是在拆着一份缀满丝带的礼物。   她先将薄纱丝带层层解开,接着沿着边角剥开礼品纸,直到最后,才将那礼物完整展示出来。   外套堆积在手边,似堆满积雪的琼枝,衬衣影影绰绰地遮着身子,陆悦动作还在继续,对方却不自觉地偏开了眼神。   陆悦恼了,愤怒出声:“周同学,你看哪儿呢你?”   “不是要吃橘子吗,我剥皮剥得很辛苦好不好,你能不能尊重一点我的劳动成果?!”   她好不容易看在可怜的份上决定让对方一次,结果自己都主动成这样了,周染居然还扭扭捏捏的,真是气死个人。   陆悦越想越气,她猛地坐起身来,将解到一半的纽扣扔下,指节带出阵轻微的风,直接怼上周染面颊。   “看那里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电视都黑了,花瓶里光秃秃的,”陆悦不满说,“你到底在看什么?”   “——转头,看我!”   说着,她五指微用了些力,十分轻松地就把周染被掰了回来,迫使对方直视着自己。   周染这人虽然冷冰冰的,眉眼轮廓分明,指腹下的面颊却极软,有些微微发烫。   她眼睫蒙着雾,湿漉漉地望着陆悦,眼角染着绯红,声音愈低愈哑:“但昨天,你不是……”   陆悦一看她这副样子,整个人都呆了,心跳猛地停滞,复而疯狂跃动起来,鼓动着、叫嚣着,让她几乎有些坐立不稳。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停了半晌,周染离她只有十厘米的距离,眉眼低垂着,呼吸一下轻似一下,蕴满了细微的颤音。   陆悦怔了半晌,乱哄哄的思绪才渐渐重组,她抿抿唇,小声嘀咕说:“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不一样的。”   说着,陆悦半仰起头来,卷发划过面颊,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来,定定说道:“可以。”   她虹膜颜色偏浅,有光落进去时,就像是一枚金褐色的焦糖,像是缓缓沉没的落日。   周染没有立即回复,而是安静地看着她,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下,而后覆上陆悦面颊。   她倾下头来,长发掠过陆悦面侧,沁冷的唇贴上眼角,温柔的,不带任何私心的一个吻。   呼吸掠过面侧,闹得陆悦有些痒,她浅浅笑着,伸手揽   住周染脖颈。   -   周染在果盘之中捡起一枚橘子,修长的五指轻拢着,摩挲着橘子的柔软表面。   她闻到些微弱的香,指腹下的橘子皮烫的厉害,轻易便能拨下一瓣,露出淡红的果肉。   秋季的橘子最是饱满,沐浴在十月盛放的阳光中,皮薄而软,芬芳四溢,柔柔贴合着她的指节。   她慢吞吞地剥着果皮,很快那橙红的皮瓣便在玻璃桌上堆起一小摞来,白色纹路缠着指尖,松松垮垮地坠着。   周染掰开一小半橘子,她轻轻递到陆悦唇边,果肉被吞没,指节被吞没,一节,两节,响声细弱微软,溢出些许清甜的果汁来。   -   本来被摆的齐齐整整的玻璃桌,一番动静后被弄得乱七八糟,东西全都乱套了。   陆悦额头覆着层薄汗,将卷曲长发黏连在面颊,她长睫湿润,唇边微红,似一朵初绽的玫瑰。   她用手背随意擦了下额头,身子半倚着玻璃桌,手臂还松松圈着周染身子。   陆悦依偎在对方怀里,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耳畔响着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是鼓动着的心思。   拥抱的感觉太过美好,陆悦抵着她的肩膀,鼻尖轻轻蹭了下面颊,而后吻了一下。   陆悦呼吸细细柔柔,稍哑的声音像是在撒娇:“周同学,我还想吃橘子。”   她的手原本搭在周染腰间,此时不安分地动了起来,辄过脊梁,绕过脖颈,抵上了肩膀。   陆悦弯了弯眉,指节微一用力,两人的情况便转了个位置。   周染向后退去,身子坠入柔软的沙发中,而原先坐在玻璃桌的陆悦,现在正高居临下地看着她。   陆悦低下头想吻她,肩膀却被人推了推,她有些错愕地直起身子来,嘟囔说:“怎么了?”   “等、等一下,”周染领口被她拽得有些松,支撑着站起身来,“我去拿个东西。”   陆悦:“…………”   她悲愤地坐在沙发上,眼睁睁地看着周染去抱了条毛巾,还有一盒湿巾回来。   周染默默将湿巾递给她,然后将毛巾仔细地平铺在沙发上,声音满是歉意:“对不起。”   “真的,这真的很破坏气氛,气得我现在很想打你,”陆悦咬着唇,瞪了她一眼,“为了让我不打   你,你最好解释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最后一包那个…刚才用完了,你用湿巾擦下就好。”周染诚实说,“沙发不好清理,我铺条垫子。”   说着,她十分配合地坐在毯子上,抬头望向陆悦,睫毛细密纤长,眼神干净无辜。   陆悦:“……”   她挑起眉,似笑非笑:“不行,这个答案我不满意,我还是要‘打’你。”   。   第二天,小红带着包来上班的时候,她一拧门,发现居然没有被锁着,轻轻松松便推开了。   她心中警铃大作,还以为是工作室进小偷了,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后,发现陆悦正在哼着歌,弯腰倒着水。   见小红进来了,陆悦转身冲她笑了下,眉眼弯似月牙:“早上好。”   虽然平时陆悦都挺随和的,但今天忽然态度就这么好,还是让小红不由得抖了一下。   “早…早啊,”小红僵笑了下,将挎着的包包放在沙发上,“陆姐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陆悦端着水喝了口,唇边润润的,勾出一个笑来:“昨晚睡得好,今天便早起了。”   小红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细想老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不过陆悦神色坦然,目光明朗,也就没有多想。   “对了,听说陆姐你把自己公寓买了才能付清所有违约金,怎么也不提前和我们两个说一声。”   小红有些担忧地询问说,“你不回家的话,现在住哪里?要不要先去我酒店那边凑合……”   陆悦摇了摇头,晃着手中纸杯,淡定地回答:“放心,我暂时借住在一个朋友的家里。”   “不过,总归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陆悦顿了顿,叹口气说,“等账号完全恢复,我就搬出来。”   真要算算日期的话,陆悦已经有十天半个月没有回家了,虽然期间一直有和母亲秦迎联络,但自己与父亲冷战的消息,家人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只以为陆悦是去别的城市玩了。   除了最开始的一两天陆悦是在办公室将就的,之后便都住在周染的家里。   虽说周染让她放宽心随便住,并且解释说公寓空着也是空着,但陆悦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你说有道理吗,吃周染的喝周染的,末了还天天兴致盎然地欺负人家,真   的属实过分。   这样想着,陆悦不由得忧郁地叹口气,摩挲着薄薄的纸杯,说道:“要是有钱就好了。”   曾经的她虽然不能说富可敌国,但好歹还是有个自己小金库的,结果老爸这一插手,账户这阵子流量剧烈下滑不说,小金库都被违约金都掏空了。   要是有钱的话,她就不用委委屈屈地在周染家蹭吃蹭喝,没准还能包..养一下瑟兰CEO,想想就令人兴奋。   只可惜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小红拿出怀里的电脑,将账号页面展示给陆悦看。   “虽然两个主要平台的账户都解封了,但视频并没有完全恢复。”小红很是遗憾,“播放量最高的几个都是锁着。”   毕竟还是要做做样子给陆恒之看的,万一一下子全解锁了,平台也不好做。   陆悦也没辙了,抿了抿下唇:“最近邮箱也空空荡荡,无论是大品牌还是小品牌,都没有要找我推广的意思。”   视频与博文的收入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杯水车薪,平时与公司的推广与合作才是她收益的主要来源。   可父亲这一搅和,“鹿呢Luna”这账号就像是被下了禁令。   各大品牌纷纷将她拉入黑名单之中,避开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有胆量去找陆悦推广。   没有推广就没有收益来源,没有收益就没法维持账号,账号质量下滑后又会导致粉丝的流失以及活跃度、参与度下降。   而这最为致命的一点,会让账号的价值逐步降低,让陆悦更难接到推广——   如此往复,硬生生地陷入了一个死性循环之中。   如果陆悦没法破解这个循环的话,恐怕真的只能乖乖回家,听从父亲的吩咐与指挥了。   回家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她拗足了一口劲,就是不愿意认输,不愿意向父亲,向资本,向庞大的势力认输。   陆悦想着这件事情,心中愈发烦躁、焦虑,纸杯中的水轻晃着,泛开阵阵涟漪。   “陆姐你先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小红安慰说,“起码账号已经解封了,先把新视频和长博文都发出去吧。”   陆悦点点头,两人又开始一天正常的工作流程来,而不一会后,小明也跟着推门进来了。   她这小小的自媒体工作室中,小红   负责创意策划、行程安排等一系列文员工作;而小明则负责视频剪辑,后期制作等“电脑”活。   他轻车熟路地打开电脑,刚刚佩戴上耳机后,忽然又摘了下来,转身望向陆悦。   “陆姐,你看账号私信了没?”小明询问说,“我看有个大公司好像要找你推广。”   陆悦蹙起眉,疑惑说:“我刚刚邮箱私信全翻了一遍,没有公司要说合作啊?”   “不是国内的几个平台,”小明解释说,“是你国外油管账号的私信。”   虽然说自陆悦转回国之后,她便将重心都放回了国内的媒体平台,但真要说起源的话,她最开始的粉丝和流量其实都来源于国外。   直到现在,油管和INS的账户她都还在打理,只不过没有国内账户更新的这么勤快,这么专注而已。   “好像是个大公司来着,但我不太懂这些,”小明挠着头,“叫什么Indian Summer——”   他话还没说完,小红就激动地打断了他,转身猛地握住陆悦,使劲摇了几下:“天啊,这下可厉害了!”   “陆姐,你要接,不要钱也要接,”小红神情激动,“印尼安之夏可是超一流的时装品牌,万一真能合作,这曝光度可就飙飞了啊!”   从小便生活在豪门圈,又在时尚美妆界混了这么久,陆悦自然是知道这牌子的。   “等等,真的是IS吗,”陆悦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IS怎么会来找我推广?”   起码有百年历史,口碑享誉全世界,连总统、女皇等大角色都称赞过的服装品牌,怎么会忽然找她做推广?   她国外账号因为时间久的缘故,确实粉丝数要比国内高出不少,但也没有说厉害到让“印尼安之夏”找上门来的程度。   但就是如此不可思议。   陆悦将私信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还真就是IS推广部门发来的邀请,想要请陆悦到他们的总部去。   印尼安之夏计划邀请数位油管主,合作拍摄一支“展示全世界不同美丽”的音乐MV,而陆悦被他们一眼相中,想要请她作为亚洲代表。   “报酬,看看这报酬,”小红羡慕地声音都在颤,“不愧是大公司,出手就是大方啊!”   这次合作不仅报酬高昂,公司更是大气地包含了飞机票,住宿费、饮   食费等等,陆悦什么都不用担心,拎着人去就好了。   所以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陆悦猛地拍响桌子,“哐”的一声巨响,豪情壮志说:“去,为什么不去!”   。   印尼安之夏的这次邀请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便是要陆悦亲自前往才行。   长达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拍摄时间,意味着陆悦要在国外带上一会,也就是说……   她得和周染分开了。   两个人之间隔着太平洋与数十个小时的时差,连最基本的拥抱都做不到。   陆悦有点闷闷不乐,晚餐时周染看出她的情绪来,轻声询问:“怎么了?”   “就之前和你说的,我要去国外一趟,”陆悦咬着筷子,嘟囔说,“可能很久见不到了。”   周染“嗯”了声,说:“先吃饭吧,要凉了。”   “我都要走了,你怎么就这个反应,”陆悦一撇嘴,要哭出来似的,“你都不亲我一下。”   周染怔了怔,安慰说:“吃完饭随便亲,亲几下都行。”   陆悦这才笑了,用筷子扒拉着饭粒,勉强吃了些东西。   日子飞儿似的流逝,像是握着的细密沙粒,一松手便悄然落下,散在逡巡的风中。   近来几天瑟兰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紧急把周染给召了回去,她在连续通宵三天之后,给陆悦打了个电话。   “……很抱歉。”   周染声音很低,因缺水而哑得厉害,“没办法去机场送你了。”   陆悦听着就心疼,暗暗骂了好几句瑟兰混账,面上还得安慰着周染:“没事啦,就十几天而已,我很快回来。”   周染“嗯”了下,声音中满溢而出的疲惫与困倦,陆悦本来想拉着她说几句都不敢,赶快挂了电话让她去休息。   因为困在瑟兰回不来的缘故,陆悦只好一个人住周染家,点了几日外卖后,正式到了出发的那天。   楠城机场十分宽阔,精巧的设计支撑起巨大的穹顶,阳光映照着玻璃,铺下满地流溢的碎金。   陆悦和小红两个人,一人推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过了安检后便晃晃悠悠地等在候机处。   窗外时不时传来闷闷的轰鸣声,一架架飞机离开跑道,飞往遥不可及的碧空之中。   陆悦捧着杯热咖啡,百无聊赖地划着手   机,和小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瑟兰最近怎么了,我看他们好像很忙,”陆悦问道,“但我查了半天都没看到相关新闻。”   小红也有些茫然,揉了揉头发,猜测说:“应该是夏季新品的缘故吧,策划宣发都有些忙。”   这个倒是,陆悦了然。   瑟兰在春季新品上占据了先机,夏季时其他公司紧随其后,瑟兰也必须要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能与别人竞争。   “明珠头等舱请登机——”   播报的声音甜美,两人高高兴兴地向入口处走去,不过陆悦有头等舱的待遇,小红可就只有商务舱了。   两人分开之后,陆悦舒舒服服地靠在柔软座位上,她将背后的小枕头挪到怀中,抱着看起手机来。   不同舱的乘客陆续上机,小红路过陆悦时,还很是羡慕地看了眼她可以平躺的座位和大屏幕。   陆悦灿烂一笑,说:“等之后有钱了,我请你坐头等舱。”   小红挑挑眉,“得了吧,与其浪费在十几个小时的体验上,我宁愿你直接把钱给我,买个名牌包不好么?”   两人笑着打岔一两句,小红便背着包往后排去了,而陆悦趁着飞机还没起飞,与母亲发了条信息报平安。   随着机舱渐满,乘客们也来的七七八八了,而在全部人进来一小会后,有两人掐着禁止登机的点到了。   那两人一前一后地走来,都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只不过其中一位身材高挑纤瘦,而另一人要矮上许多。   “差一点儿就赶不上了,幸好幸好,”小矮个长吁一口气,抹了把额头虚汗,“今天堵车怎么这么厉害,平常也没有这个程度啊。”   不同于小矮个的话痨,站在她身后的女子则十分沉默,只是淡淡地“嗯”了声,作为回答。   “不过这次确实是我的失误,当时机票订的太匆忙了,没有仔细核查时间。”小矮个小声说,“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小矮个叨叨地说了好几句,高挑女子只是沉默着走在前面,偶尔淡声应一两个音节。   陆悦隔得远,几人声音又小,但她隐约觉得小矮个的声音耳熟,自己像是在哪听过似的。   抱着一探究竟的好奇,陆悦悄悄探出点头,向入口处张望   。   高挑女子低垂着头,墨镜遮掩了大部分神情,下颌瘦削、线条流畅,浅色的唇紧抿着。   那人肌肤苍白似玉,手腕隐约能望见淡色的青痕,气势极为冷峻,透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   裹得这么严严实实,一身漆黑全副武装的,难不成是什么明星,还是什么国际间.谍?   两人向座位走来,陆悦赶快缩回座位上,她随便打开杂志遮着脸,正琢磨着两人是谁的时候——   为首那人在她身旁停下,将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一副极好看的熟悉面容。   她神色稍有惊讶,声音清冷,迟疑着问道:“……陆悦?”   作者有话要说:陆悦:橘子真好吃,我还想吃。 第60章 橘子冰 2   这人看着可不眼熟, 长睫细密地垂着,眼眶因熬夜微有泛红,神色疲惫, 却掩不住那昳丽眉眼。   她嗓音低哑, 又轻声问了遍:“…陆悦?”   陆悦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   小矮个抱着个黑包,见前面人停下来脚步, 也跟着停了下来,兴奋地探出半个头来。   “哇哦!陆姐!!”   那小姑娘激动地不得了, 将墨镜摘下来, 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bulingbuling地看着陆悦:“好巧啊!”   “这就是缘分啊,缘分,”她用手肘怼了怼身旁的人,神色兴奋, “周总你还说我时间订的太急,这万一换了下一班,咱们就遇不上陆姐了啊?!”   周染说:“……嗯。”   她瞥了小墨一眼,声音轻浅,状作漫不经心地回复说:“去座位。”   周染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小助理也浑不在意,高高兴兴地拿出飞机票来,凑到陆悦身旁。   “陆姐陆姐,我座位在你旁边,”小助理傻笑着, “周总在窗边。”   这座飞机规模不算大,头等舱安排的是四排座位,窗边两排, 而中间两排并在一起的。   而每个座位上面除了基本设备,还各自有小帘子可以拉上,形成一个半密闭的私人空间。   不过周染瞥了眼窗边的座位,便转过头来,淡声说道:“我和你换个位。”   小助理呆了下,揉了揉蘑菇似的短发,神色很是不解:“为什么,窗边可以看风景啊,而且周总你不是都喜欢一个人坐吗,我特意选的窗……”   周染说:“换不换?”   小助理怂了:“换!”   窗边就窗边,窗边还更好呢,小助理心中嘀咕着,抱着她的斜挎小包,磨蹭着坐到了窗边。   而周染将宽大风衣脱下,坐到了陆悦旁边的位置。   不同于以往,周染今天换了一件漆黑衬衫,领口与衣袖悉心叠扣,齐整的望不见一丝褶皱。   她屈指抵着额间,紧扣的衣袖向下褪去些许,露出一小截骨节明晰的腕,冷白肌肤与漆黑相衬,似映在冰上明晃晃的光。   可能是“抢”了小助理座位有些不好意思,周染坐下来后便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   她眼睫微垂着,指   腹摩挲着叠起风衣的边缘,偷偷地瞄了陆悦一眼,结果被对方抓个正着。   “诶哟,这位美人是谁啊?”   陆悦半托着下颌,眼角微微上扬,唇边抿出个笑来:“我怎么觉得,望着挺眼熟啊?”   周染无奈说:“这……”   起码有五六天没见到周染身影了,如今凑巧撞到她手上,陆悦是绝不会放过着机会的。   见周染神色无奈,陆悦调.戏得更起劲了,她趴在两人隔间的塑料“窗沿”上,眉眼弯似柳梢。   “原来是我们周同学,真是无巧不成书啊,”陆悦笑得灿烂,“你和小墨怎么会在这里?”   周染终于有个说话机会,默默解释道:“公事。”   “瑟兰在I国的分部出了些事情,之前我们便一直在忙这个,但这几天事情控制不住了,”她轻声说着,“需要我亲自去一趟。”   周染并没有直说是什么事情,言辞稍有些含糊其辞,但根据这几天的情形,陆悦也能猜测到一二事情的严重性。   应该是关乎于公司的重要事情,市场决策、产品宣发、公众关系之类的问题。   陆悦若有所思,这也就解释得,为什么周染之前那么忙,她和小红却打听不到任何关于瑟兰的新闻了。   顾及着可能是瑟兰公司机密的事情,她也不好过问,斟酌着换了个话题:“那你们这次要去多久啊?”   “不好说,要和分部的人开几场会议,还要召开记者会,”周染回答说,“保守估计半个月左右。”   那岂不是和自己差不多?   陆悦心中盘算着行程表,趁着空姐还在检查安全扣之类的情况,她将下巴怼在隔板上,冲周染笑。   这样做属实有些傻气,周染却没有指责她,而是抬起手,覆上陆悦的面颊。   指腹划过面颊,带着些细微的沁冷感,像是挑起她额间的碎发,挽到了耳后。   陆悦由着她动作,歪了歪面侧,故意地去蹭了下她的指节,像是小猫似的。   她这么不安分地一动,刚挽上去的发便被她蹭掉了,丝带般柔柔搭落在眉眼上,掩不住的笑意。   “我也是,我们拍摄时长也是预定的半个到一个月,”陆悦算着时间,“如果凑巧,说不定能一起回来。”   周染“嗯”了声   ,说:“我知道,印尼安之夏的‘A Kiss To Your Beautiful Scars’企划。”   陆悦:“……”   方才话还多的不行的陆悦,忽然便沉默了下来,她意味深长地望着周染,将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   周染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声音轻了几分:“不是Indian Summer的推广么,我记错了?”   陆悦似笑非笑,缓缓点了下头,说:“你说的完全没错,但我好像——从来没有和你说过企划的名称吧?”   “周同学,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陆悦笑意愈浓,嗓音一点点冷下来,压着岌岌可危的线,“我很好奇啊。”   周染:“…………”   这下轮到周染慌了,但她是谁,定力十足,面上表情动都没动一下,冷淡地解释:“官网有宣传片。”   “真的吗,真的是从官网看的?”陆悦紧紧盯着她,追问道,“你没有‘滥用职权’,做些什么吧?”   周染直视着她的眼睛,漆黑瞳孔似一块浸着水的墨玉,极冷极静,认真地摇了下头。   她说:“没有。”   陆悦这才退回自己位置,心里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看周染这么坚决的否决了,怀疑也消散了点。   印尼安之夏确实在官方放出了点企划的相关内容,而周染本身就是瑟兰CEO,知道点情形也无可厚非。   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周染这家伙肯定偷偷摸摸地藏了什么,可能是掺和了一下,可能是提了几句,反正肯定脱不了干系。   飞机驶出跑道,平稳地升入高空,陆悦终于能移出小桌板,将平板与蓝牙键盘拿出来,处理起堆积的一些文件。   漂亮的空乘分发了饮品以及精致的小糕点,接着拿着菜牌过来,一位位地登记着晚餐。   陆悦的主餐选了煎鳕鱼配香草奶油汁,餐前的开胃小食和餐后的甜点也都选了偏甜合自己口味的。   ……至于减肥什么的,便留到下飞机之后再减吧,吃了再说。   这几天在周染家吃的太好,都把自己养刁了,陆悦收起餐牌,心中默默叹口气。   她点完餐后顺便瞥了眼周染,发现对方神色疏离,手中端了杯清水,浅浅抿了口。   “我的餐请给2A的乘客,早餐不用叫醒,”周染声音恹恹,听着有些疲倦,“麻烦了。”   2A自然就是小助理的   位置,陆悦就看着她自己点了一份,然后用周染名额又点了另外一份截然不同的。   小蘑菇笑得阳光灿烂,眼睛睁得可大,与空乘姐姐追问说:“什么时候可以吃啊?”   说着,她又指了指欢迎点心的小盘子,上面的草莓泡芙已经荡然无存,奶油都被舔干净了:“我还能再要一份吗?”   空乘客气地鞠躬,轻声细语说:“当然可以,您稍等。”   周染瞥了她一眼,淡声说:“你已经吃了我那份。”   小助理笑得甜甜的,声音也柔柔的:“周总您最好了,我就再要一个,就一个。”   只可惜,卖萌撒娇对周染完全没用,她径直地无视了小助理,将座位降下去,准备睡觉。   陆悦又趴过来,偷偷摸摸地去看她,引得周染转过头来,神色稍有不解:“?”   陆悦瞧着她那苍白面色,有点担忧的询问说:“这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你什么都不吃一点?”   小助理插话道:“不不,周总就这样,她每次上飞机不是办公就是睡觉,飞机餐和零食都是给我吃的。”   什么都不吃…也不行啊。陆悦稍稍蹙起些眉,询问说:“上机之前吃过吗?”   “哪有啊,周总这几天就喝了点水,反正我是没见过她有吃东西。”小墨揉揉头发,“好像连公司门都没有出。”   “……行了。”   周染生硬地打断她,声音冷冷,“再说话你就别动我那份餐。”   小助理立马闭嘴,甚至顺带着把自己帘子都给拉上了,像是小仓鼠似的窝在里面。   周染叹口气,她有些头疼地摩挲着额间,眉睫微微蹙起,眼眶熬的微泛红。   带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真的太不容易了,更何况这小孩还是顶头董事长的女儿,打不得骂不得。   陆悦抿抿唇,小声问道:“你真什么都不吃?”   周染轻轻点头:“嗯。”   不同于对小助理的敷衍态度,她望向陆悦的时候,漆黑眼睛蓦然便变得温柔,认真地、安静地看着她。   周染强撑着与陆悦说了几句,便躺下身去睡觉了。她用被褥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   可能这几天太过疲累,不过几分钟,陆悦便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羽毛般飘落在耳旁,轻细而柔软。   周染睡了不久后,被哐当哐当的餐车与分餐声吵醒,她坐起身子,将座位调直。   小助理桌上摆了两份餐,正混着吃得不亦乐乎,周染就要了一杯清水。   她困倦地叹口气,拿出笔记本电脑来办公,浏览着账目报表的时候,身旁传来“叩叩”两声轻响。   周染疑惑地转过头,陆悦又凑过来了,抬手降低两人之间的隔板。   距离一下被拉近,面容似乎触手可及,她看见对方眉眼弯下,轻而柔地唤她:“周染?”   周染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些,问道:“怎么了?”   “要吃蛋糕吗?”陆悦盯着她,极力推销说,“杂果夹心,我刚尝了一块,很好吃。”   说着,她用叉子挖起一小块来,周染闻道些清甜的水果香味,接着陆悦便稍直起身子,将蛋糕送过来些。   她神色认真,银色的叉子上盛着块不大不小的蛋糕,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周染。   周染没有办法拒绝。   她用手背将几缕散落的发向后推去,身子稍往前依,淡薄的唇触上蛋糕。   陆悦手中的叉子被向下压了点,那一小块蛋糕便没了踪迹。   陆悦喜欢的味道,其实和自己有些不符合,甜腻的感觉充盈着口气,闷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并不是她喜欢的味道。   周染眼睫颤都没颤一下,面不改色地说道:“嗯,很好吃。”   她装得太像,陆悦没看出来。   陆悦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猛地落地,放松地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   甜腻的感觉忽然消散了,唇齿中满是清淡的甜。周染微微颔首,又顺从地吃下一块。   对方模样太过听话,与之前的冰冷模样判若两人,陆悦喂得起劲,大半块蛋糕都塞给周染了,自己反而没怎么吃。   周染一直没说话,眉睫安静地垂着,像只乖巧的猫咪。   陆悦注意到她唇边沾着一点零星的奶油,出声喊住周染,攒了小块面巾纸依过去。   奶油被面巾纸小心地擦去,陆悦又抬眼仔细瞧了她几下,收回了手,说道:“行,没有了。”   周染点了下头。   忽然间,她倾近了身子,越过那道窄薄的隔板,将吻落在陆悦的唇边,飞快的,偷偷的一下。   陆悦愣了愣,心   中失笑。   这算是什么,光明正大地“偷偷”亲自己一下?   她眨了眨眼,眼角弯弯地冲周染笑了一下,卷发搭落在隔板上,有几缕从溜了进来,溜到了周染这侧。   “好了,你去休息吧,”陆悦笑着说,“不打扰了。”   。   真如小助理所说,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周染有一大部分都是睡过去的,而剩下的时间全扔在了办公上。   除了刚上飞机的时候,还有吃晚餐的时候与陆悦说了几句,其余时间隔板虽然降着,两人却没什么交流。   飞机着落,众人来到了I国的首都。   不同于楠城的温暖气候,I国已经飘起了零星雪花,陆悦隔着座位远远看了窗户,发现上面已经因温差蒙起了白雾。   几人走出飞机,陆悦和小红被冻得瑟瑟发抖,连忙拿了棉外套穿上,反而周染和小助理两人早有准备,将之前的黑风衣重新披上。   “在这里分开吧。”   周染站在登机入口,与陆悦道别说:“之后有机会的话联系我。”   陆悦挑挑眉,不解说:“我们出去不是同一条路么,在出租车那边分开也不迟。”   周染摇了下头,小助理倒是抢先回答了:“待会有很多记者,挺恐怖的!”   陆悦一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直到几人走到出机口前,周染拿出了墨镜戴上,与小墨说道:“走吧。”   墨镜遮拦了大部分面容,漆黑风衣严严实实地掩着身子,整个人显得严肃而冷峻。   接机口等了好几位瑟兰的工作人员,看服饰与身格像是特地雇来的保镖,在周染出现的一刻迅速围了上去,而与此同时——   无数的闪光点骤然亮起,噼噼啪啪的喧闹声似雨般落下。候在场外的记者一拥而上,将手中话筒搏命递过去:   “请问最近油管主爆出的内容是否属实,瑟兰是否真的不顾产品安全,私自替换修改了成分?”   “瑟兰什么时候可以正面应对最近爆出的一系列丑闻,给广大消费者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记者们抛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密集的灯光,频繁的噪音,潮水般、洪流般,汹涌而来、磅礴无比,死死压制着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止有记者们,后方还黑压压地站着   一大群举着牌子的抗.议人群,似乎是某保护协会的支持者,在抗议瑟兰在化妆品中使用某一材料。   保镖们护着两人向前走,周染向前大步走着,她步伐稳而沉静,没有受到推攮记者群的一丝影响。   小助理一开始被撞了几步,周染立刻慢下步子,让对方紧跟着自己的节奏,在吵闹之中无比坚定有序。   闪光点汇连成海,人流乱哄哄地跟在后面,一窝蜂地跟周染跟到了机场前的车道前。   情况如此严峻,瑟兰派来的专车车子早就在等着了,而周染让小助理上车后,腾地回过头来。   ——她摘下了墨镜。   面容暴.露在无数摄像机下,她神色极冷极寒,乌墨的眼中映出无数交错的闪光碎片,最终沉为深不见底的黑。   “第一,无论视频真假与否,其中使用的产品是否真为瑟兰所生产,我们都会尽快与油管主Kate取得联系,并承担起全部的医疗费用。”   “第二,所谓‘瑟兰在研究香水成分时违规使用动物作为试验品’之事纯属谣言,公司会有针对性地起诉散播谣言者,请各位不要散播不实消息。”   周染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最后,瑟兰将在三天后举行记者见面会,希望可以回答各位的所有疑问,感谢各位对瑟兰的信任与支持。”   说完,她面对镜头极轻地鞠了一躬,接着转身、上车,动作流畅。   “碰”的一声响后,车门严密关上,黑色轿车缓缓启动,消失在无数车流之中。   不过短短十分钟的时间,好似一年那么漫长。潮水般的灯光、噪音终于散去,记者们纷纷离开,只有一小部分抗.议者还站在机场中举牌子。   陆悦却恍惚间,觉得自己还能看到周染的背影。   一个人,极为孤寂,极为强大,像是迎风燃起的枯树,枝叶在火中悲泣、碎裂,光却足以映亮长夜。   “我天…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小红懵了,“刚才记者问的都是外语,我没听懂。”   陆悦将大致意思翻译给小红,两人商量片刻,终于拼凑起大致轮廓。   “我说瑟兰最近怎么这么忙,原来是在国外爆出了两桩这么大的丑闻,”小红若有所思,“怪不得把周染喊来撑场子。”   记者们来   势汹汹,陆悦上网搜了搜,发现舆论也压倒性的斥责着瑟兰,形势一片灰暗。   ——但是周染赶过来了。   她不过在上车前说了短短的一小番话,便像是强心剂一般,展示出了瑟兰的立场与态度。   言行举止之中,丝毫不失一个大公司因有的态度,听得陆悦都有些热血沸腾。   两人在车道边等着“印尼安之夏”的接应人员,热火朝天地讨论着瑟兰这次的公关危机,没有注意到身后走来了一个人。   “两位好,请问是陆小姐与红小姐吧?”   轻快明朗,略带些异国腔调的声音灌入耳廓,陆悦顺着转过头,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位没见过的女子。   那女子身材高挑,眉眼较深邃,棕褐头发与陆悦一样烫成了波浪模样,漆黑瞳孔边缘带着些深蓝颜色,看着像宝石一样。   混血儿冲她们笑笑,颊边酒窝很深,“我是印尼安之夏这次企划的负责人,你们可以喊我叶琼,或者Amber Ye。”   叶琼出示了证件与邮件,证明身份之后,两人便跟在叶琼身后,坐上了印尼安之夏的接送车辆。   司机开着车,叶琼将音响打开,低沉厚重的曲调便传了出来,唱的是德语。   “抱歉抱歉,我品味挺奇怪的。”叶琼笑着解释,“这是勃拉姆斯的op 105,第四首。”   音乐缓缓流淌着,落在寂静的车子中,似教堂上方敲响的钟,音节沉重而悲伤。   陆悦修语言学分时恰好拿了德文,虽然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跟着曲调,依稀拼凑出了一句话。   ‘所有墓碑的字句都悄然融化,’   她在心中磕磕绊绊地翻译着:‘我们已在永恒中…痊愈。’①   这句话陆悦很熟悉,她在周染的笔记本上见过,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潦草地抄写了下来。   “——很奇怪吧,那个人不过是漫不经心,随口提了这么一句,我却记下来了。”   叶琼忽然开口,她望着川流不息的车辆,轻声说:“甚至还特地找到音频版,反复听了许久。”   陆悦迟疑着点头,她敷衍了几句,心中忽然有着怪异的感觉。   “两位出来应该很不容易吧,毕竟不巧瑟兰CEO也是这班机,”叶琼轻描淡写地揭过歌曲的事情,与两人聊天道,“记   者们太咄咄逼人了。”   陆悦呼口气,说:“是啊,密不透风的。”   “瑟兰这次确实很危险,”叶琼笑着说,“但周染在的话,是一定没有问题的。”   叶琼对她们二人很客气,举止也十分规矩有礼,但她谈到“周染”名字的时候,眼神变了下,声音也有一刹那的柔软。   虽然叶琼聊了几句周染后,很快便扯开话题,说起这次的企划来,但陆悦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她……究竟是单纯的仰慕、佩服周染,还是说也和对方相熟,甚至因为工作缘故有过多次接触?   陆悦胡思乱想着,不安达到了顶峰。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染染和小助理被大家误认成情敌了哈哈哈,这章情敌/助攻才真正上线,即将带来前所未有的助攻体验(什么   【引用】   ①:引用自约翰内斯·勃拉姆斯《Op 105, Nr. 4 Auf dem Kirchhofe》的英文译本:   “On every grave thawed quietly the words:We were healed.”   “所有的坟墓都融化成词语:我们已在永恒中痊愈。”   这首歌还会出来刷几次存在感,真正的意思还得等小周同学亲自解答(x 第61章 橘子冰 3   车子一路行驶, 载着几人成功抵达印尼安之夏为这次MV所搭建的摄影棚之中。   说是摄影棚,其实更像是一个宏大、瑰丽的玻璃宫殿。   陆悦还在车窗上时,便已经远远窥见了那巨大建筑的一角, 下车的时候, 更是被其气势所震撼到了。   为了拍摄这支MV,叶琼特意请来了意大利著名的玻璃建造师, 用长达一个月的时间搭建起了这么一个临时的玻璃花园。   草坪与花坛之中,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玻璃装饰, 熔炼成不同形状、色彩, 各式各样,在光下熠熠生辉,好似水晶一般。   “很漂亮吧?”叶琼带着两人在花园中散步,给她们展示着周围,“MV的大部分镜头都会在这里完成拍摄。”   陆悦走在石阶上, 身旁草坪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球,做成了鹅卵石的模样,呈现剔透的深蓝色。   “怎么会想到用这么多玻璃,”小红有些好奇,“而且都是各种形状, 各种颜色的。”   叶琼听了这话后,抿唇笑了下,说:“等大家都来齐后,我会和你们解释的。”   众人聚集在玻璃花园的前方,陆悦不出意料地看到了许多著名的油管主与博主, 不同肤色,不同种族,却各有各自的美丽。   第一天只是单纯地熟悉环境, 叶琼带着大家熟悉了一下玻璃花园的构造,顺带着介绍了她们住的酒店,和酒店周围的设备。   陆悦和小红住一个房间,不过房间规模倒是很大,除了两张大床之外,还有一个小客厅和小厨房。   “哇,这个叶导不简单啊,”陆悦洗了澡出来,便看见小红趴在床上玩手机,“混血儿,制作专业第一毕业,还在我们国家留学过两年,读硕士。”   小红翻了个身,继续念着她的履历:“帮各种大品牌都拍摄过广告和宣传片,兼顾文艺与商业性,大厂都爱请她。”   “在我们国家留过学?”陆悦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追问说,“什么大学?”   小红瞥她一眼,说:“叶导成绩好,肯定也是去我国最好的大学啊,周染读的那所。”   果然——   忧虑全成了现实。   性格好,又漂亮又大方,声誉高还能赚钱,这么完美   的人……无论是谁,都会愿意和她交好吧。   周染肯定也不例外。   陆悦像是嚼着片柠檬,心里咕嘟咕嘟地冒着酸气的小泡泡,小声说:“真厉害。”   反观她自己,虽然有在社交平台上有很多粉丝,也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室。   但她所引以为豪的东西,在父亲级别的资本下,在更优秀人的映照下,蓦然便显得一无是处。   而最重要的是,如果叶琼真的喜欢周染的话,自己该用什么和她去比?   可能是看出了陆悦的情绪低落,小红知趣地关了手机,与陆悦打招呼说:“陆姐,我去洗澡了。”   陆悦点点头,说:“去吧。”   小红关上了门,而陆悦独自坐在床边,她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拇指移到通讯录上,顿了片刻,又移开了。   瑟兰最近水深火热的,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周染了,陆悦叹口气,默默将手机收了起来。   还是等记者会完后,再去问问她有没有时间吧。   这样想着,她慢慢睡着了。   陆悦时差倒得还算顺利,第二天没有什么阻碍地便起来了,早早地洗漱完毕,和小红在酒店大厅等巴士。   邀请来的网红博主们全世界各地都有,有的要倒时差,有的则完全不同,大家精神状态各不相同。   也是顾及到这一点,第一天叶琼并没有给大家安排任何工作,只是说和大家介绍一下MV的概念,与这次企划的目标。   “大家应该都看过邮件了,不过我这里会再说一遍,大家也可以来谈谈自己的理解。”   众人坐在玻璃花园的小亭子中,身旁是忙碌布置的工作人员,听着叶琼介绍着MV与之后一个小情景剧的目标。   “许多人都觉得‘伤疤’是丑陋的,不堪的,特别是当今社会下对于女性而言,更是要被掩盖、被遮拦的存在。”   “但这次企划的名字,A Kiss To Your Beautiful Scars,却是一次关于勇气,关于自信的火炬。”   【亲吻你美丽的伤疤】   一个听着有些矛盾,有些奇怪的企划名称,听叶琼解释着,陆悦觉得自己有点理解这个MV的意思了。   叶琼对着一众姑娘们,详细地解释MV的理念,声音十分真诚,清晰而动人。   “而在这支MV里,伤疤不仅代表着疤痕,可以是对于自   己身材、样貌的厌恶与不自信,也可以是一段难以言齿的黑暗经历。”   “这支MV,我想送给所有人,也想送给一个人。”   叶琼蓦然笑了,酒窝深深浅浅,声音温柔了许多,“她的故事启发了我。”   “她曾经遭遇过黑暗,遭遇过令人难受,令人疼痛的事情,但是她选择面对自己,并且勇敢地走了出来。”   叶琼继续说:“所以,我想要告诉所有人,无论是男性、女性,还是迷茫着的所有人:你伤疤并不丑陋。”   “——你是美丽的。”   “你要接受自己,要去爱自己,并且拥有勇气……去亲吻自己那可爱的,迷人的‘伤疤’。”   。   说完MV大致的概念后,叶琼将重点放在了拍摄内容上面。   她与编剧事先准备了粗略的分镜,但具体内容,还是要根据真人表现来看。   大多数人都还在倒时差,叶琼便爽快地放大家半天假,说完事情,打打闹闹般排练了一下,便让大家散开了。   异国他乡的风景总有股令人着迷的魔力,但陆悦却没什么心思,她和小红说了声后,便自己先回酒店了。   小红去“侦查”附近的景点、餐厅之类,房间里只剩下陆悦一个人。   她走在酒店房间的阳台上,趴在栏杆上向外望去,卷发被风带起几缕,散落在身后。   如果陆悦没有猜错的话,叶琼提到的“一个人”,还有启发她的故事,很有可能就是周染。   所以,这个偌大的玻璃花园,还有这支精心设计的MV——是叶琼想要送给周染的礼物。   恰好是晚霞时分,赤红的光铺满了天际,不远处的玻璃花园闪着细碎的光,像是在岩浆中藏了一枚钻石。   陆悦望着远处,极轻地叹了口气,原本很明确、很明朗的心情,悄然变得浑浊起来。   她很清楚,她是喜欢周染的。   从最开始学生时代的一见钟情,哪怕在机场被她分手之后,虽然嘴上说着“恨”,其实还是喜欢她的。   所以当回国后遇上周染,两人将错就错发生关系后,自己才会这么的难过。   可最没有骨气的是,哪怕陆悦觉得自己应该恨她,应该讨厌她,却又不自觉地去撩拨对方,一次次故意或无意地去接近对方……   哪怕一开始是“不甘心”,带着的是“想要让对方难堪”的恶意,但一次次故意地试探后,反而自己陷了下去。   最终还是发现,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还是偷偷地、在深处喜欢着对方。   傍晚的风带着寒气,空中飘落着零星的雪花,其中一片钻进了脖子中,被肌肤温度烫着,融成了一片沁冷的水泽。   陆悦缩了缩身子,指节抵着薄软的肌肤,长睫丧气地垂下些许:“唉。”   虽然兜兜转转,她很惊喜、很兴奋地发现周染也喜欢着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陆悦还是很不安。   这种不安深植于骨髓,顺着肋骨攀上心脏,像是带着尖刺的藤蔓,像是冰冷的铁链,将她紧紧地收拢,囚困于囹圄之中。   陆悦说不明白不安从何而来,甚至无法去追溯其根源,只能偷偷地安慰着自己,近乎于盲目地相信着自己与周染。   而直到今天,她明白了。   这种“不安”,其实与周染没有关系,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的自卑感在作祟。   陆悦没有自信,她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资本,没有足够的实力,去留住周染,让周染一直喜欢着自己。   她甚至都弄不清楚,周染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喜欢自己。   是因为在学生时的纠缠不休吗,还是回国后刻意又无意地试探撩拨吗,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陆悦不知道,她越去细想,越觉得心中空空落落的,一阵一阵的难受与窒息。   她上学时成绩没有周染好,在事业上比不过叶琼,论容貌和身材,这世界上比她好看的人数不胜数,成立的小工作室更是在父亲的压迫下毫无生存之处。   这样迷茫、这样无措、这样失败的自己,究竟有什么值得周染喜欢的。   “啪嗒”一声细响,水滴砸到手背上,一滴、两滴,顺着骨节向下流淌。   陆悦恍然回过神来,才发现晚霞已经消失了,天际化为了乌沉沉的黑,浓郁得看不见星星。   她去揉眼角,指节上满是水泽,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掉眼泪了。   自己也太脆弱了吧,自己怎么这么糟糕啊。   陆悦不想哭,但眼泪还在往下淌,她觉得自己荒唐又好笑,抬手捂住了面颊。   “叮铃铃   ,叮铃铃……”放在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陆悦抹了把泪,目光朦胧地去看,来电人居然是【周染】。   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瑟兰不是很忙吗,不是有很多公事要处理吗。   陆悦深呼吸好几口,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她想接起电话,手指却一抖,点到了【拒绝】按键。   通话挂断。   屏幕变回桌面。   陆悦愣愣地看着屏幕,她用力咬了咬唇,身子顺着栏杆滑下来,整个人蜷缩起来。   这样也好,反正周染总有一天会发现的,发现自己任性、发现自己不讲理,发现自己所有糟糕的缺点。   然后那天,她会离开的。   陆悦这样自暴自弃地想着,反正周染这么优秀,她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自己还有什么挽留的必要呢。   她吸吸鼻子,手机因长时间无人操作而黑了下来,陆悦就这样在冷风中坐着,看着天际愈来愈黑。   蓦然间,一团炙热的小光烫穿了黑暗,刺眼而明亮,手机又重新响了起来。   陆悦正好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她看屏幕上不是周染,而是一个有点熟悉,有点陌生的名字【岳墨】。   她想了一会,一时没想起来“岳墨”是谁,便随意地接了起来:“喂,您好?”   “是,是我呀,陆姐,”电话那头是个小姑娘的声音,“我是岳墨。”   陆悦想起来了,岳墨是岳明立的宝贝独生女儿,目前正在岳明立的瑟兰公司当周染的小助理。   自己刚才也是懵神了,竟然连小蘑菇头的名字都不记得,还是听到她软乎乎的声音才想起来。   “小墨啊,”陆悦揉着额头,“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另一头,手机被平摊放在桌面上,“免提”键被点亮,而小助理战战兢兢地回头,看着不远处的某人。   周染神色淡漠,换了身黑色的睡衣,正抱着手臂站在岳墨身后,漆黑长发柔顺垂落,随意地散落在肩膀上。   她手舞足蹈,一边比划着,一边用“唇语”问道:“我,我该说什么啊?!”   周染回复:“随便。”   小助理快哭了,看周染这像是结冰一样的神情,她鬼才敢随便说,这万一说错什么,自己还不得被周染煮了吃。   小助   理眼巴巴地盯着周染,一副“您不吩咐臣妾不敢乱说”的悲壮表情,而周染沉默着思考片刻,从旁边抽出一张纸来。   她神色凝重地拿出马克笔,刷刷刷地写了几个字,将纸面展示给小助理看:   【问问她最近怎么样】   周总啊,您这个提示给的,和没给根本没有任何差别好不好。遭到迫害的岳墨苦不堪言,一个头变两个大。   她结结巴巴半天,问道:“哈、哈哈,就想问一下,陆姐你吃了没有啊?”   陆悦:“……”   周染:“…………”   眼看周染神色又冷了几分,室温跟着飕飕向下降,小助理寒栗都出来了,觉得已经能看到自己死期。   好在陆悦愣了会,默默回复说:“这都晚上八点了,早吃过了。”   “吃过就好,吃过就好,”小助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糊里糊涂地说道,“那陆姐你在干什么啊?”   陆悦蹙了蹙眉,心想这小姑娘平常除了吃没什么东西上心,为什么莫名给自己打电话?   无事献殷勤,古怪得很。   “你直说吧,周染又欺负你了,来和我告状,想要我教训她吗?”   陆悦抿着唇,长长叹口气:“你找我没用,周染又不听我的,你找你老爸更实际一点。”   小助理:“……”   陆姐!陆姐你不要再说下去了!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   其实是大BOSS刚才忽然敲门,说陆悦挂了她电话,让我打你的电话问问情况啊!   更可怕的是,周染现在还杵在她身后,神色冷淡至极,看得她心里发毛。   “已经很晚啦,你早点睡觉哦,”陆悦像是哄小孩一样,“我也准备睡觉了。”   随着电话挂断,小助理心中石头非但没有降下来,反而悬得更高了,她僵硬地转过一点点身子,用余光去瞧周染。   幸好周染没有要冲她发火的迹象,而是眉睫紧蹙,抬指点着下颌,紧张道:“果然生气了。”   她沉默片刻,就在小助理准备偷偷溜走的时候,周染忽然又开口,说了一句:   “怎么办?”   。   不出所料,陆悦昨天晚上辗转反侧,根本没有睡好。   她起床时往镜子里一看,自己神色憔悴不说,眼下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这个模   样肯定是不能上镜的,陆悦可不想拖累全组的拍摄进度,赶紧把化妆包拿出来,准备“起死回生”,好歹用妆容挽救一下气色。   好在她起的够早,离拍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足够陆悦化一个精致的妆容了。   三小时后,众人陆续上了停靠在酒店门口,标有印尼安之夏几个大字的巴士,来到了玻璃花园之前。   第一天主要是介绍概念,让众人适应状态;第二天更多的是试镜,根据导演想要的效果,来调整分镜、内容、位置等等。   而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才能算是正式的开始拍摄。   邀请来的嘉宾几乎全是油管主、博主等,基本没有受过表演学院的专业训练,甚至有人连镜头都没有上过,完全是靠发摆拍照片出名的。   在大家都很菜的情况下,陆悦就菜得安心、菜的放心,而且她因为有点底子的缘故,在一堆大白菜中竟然还高出一截。   “Ashe,你表情不对,要稍稍低垂些眼睛,”叶琼指挥着镜头,很是无奈,“Irina,你动作幅度太大了,不要挡住后面的人。”   一天闹哄哄地下来,进度并没有推进多少。   叶琼之前合作的都是有专业素质的演员,或者有类似经验的明星,还是第一次和一堆素人合作,也是有些手忙脚乱。   “停,停——”   无数次喊“卡”后,叶琼也放弃了,挥了挥手中的喇叭:“今天拍摄就到这里,休息一下吧。”   菜菜的众人如释重负,也没有到处走,而是大多聚集在玻璃亭台附近,与其他人聊着天。   叶琼看着一群素人,只觉得有些头疼,她哗啦啦地翻着分镜本,助理从身后靠了过来。   助理覆在她耳畔说了两句,叶琼表情陡然激动起来,她低声确认了两句,旋即和众人喊道:“大家过来一下!”   等众人聚集后,叶琼面色掩不住的笑意,声音轻快:“瑟兰负责人待会来,说要给大家送口红和奶茶哦~”   陆悦正在喝水,听到这话后一下子没忍住,猛地呛到了。   ——瑟、瑟兰?!   瑟兰跑这里干什么?!它们一个美妆公司,和印尼安之夏一个服装公司的MV又有什么关系?   关键是,瑟兰要来的话,周染那家伙是不是会一起跟着   来?   看陆悦神色惊恐,小红拍了拍她脊背,无语道:“陆姐,你惊讶什么,你没有仔细看邮件吗?”   陆悦:“……”   她还真没有仔细看。   “瑟兰本来就和印尼安之夏是长期的合作伙伴,这次企划瑟兰也是投资商之一,”小红淡定地解释道,“据说还占了大头。”   陆悦抿了抿唇,虽说投资商送点东西做宣传再正常不过,但她总觉得这事……有周染在里面捣鬼。   奶茶还是其次,关键是口红色号的诱惑力太大了,方才还有些丧气的众人顿时活跃起来。   之前一位叫Irina的博主有些不解,直言询问道:“瑟兰不是卷入公关危机了吗?”   “今天上午的记者见面会,CEO周染已经全部证实清楚了,都是谣言与误会,”叶琼笑着说,“待会看看新闻就知道了。”   Irina闻言便去搜索,旁边的陆悦恰好听到两人谈话,心中又开始嚼柠檬,一边嚼一边灌着陈年老醋。   这么大一件事,自己居然知道还没有叶琼早,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叶琼也是,天天盯着周染的新闻看干什么,简直就是变态!   陆悦这厢还在生着不知道是谁的闷气,瑟兰的人带着大箱小箱到了。   小助理十分拉风地戴着墨镜,身上还穿着与她气质格格不入的女式西装,与几名工作人员给大家分发口红还有奶茶。   叶琼笑着走过来,和小助理打招呼:“岳小姐您好,辛苦您了。”   “啊,叶姐姐!”岳墨眨眨眼睛,声音欢快,“不辛苦不辛苦,您要喝奶茶吗?”   ——“叶姐姐”?!   这个亲昵的称呼听得陆悦又是一阵心塞,胸闷气短。看小助理这热络的模样,周染和叶琼十有八.九是认识的了。   商业的合作伙伴,估计时不时都有来往,两个人熟得很呢!   叶琼笑着询问说:“奶茶不用了,周小姐没有跟着一起来吗?”   小助理笑容僵住了。   来了!周染就坐在车里,她开完记者会就立刻冲过来了,这次送东西也她提的!!   但就是临下车时,周染却一脸凝重,吩咐小助理说:“我不下去了。”   “陆悦应该还在生我气,但我不知道怎么办,”周染眉睫紧锁,“你帮我送一下东西,   看看她情况。”   小助理:“…………”   周总您不是在为难我吗!   一圈人热热闹闹地拿下来,奶茶的箱子满满当当,口红倒是全被拿完了。   岳墨看着箱子里还剩下的一个礼包,有些不解地揉揉头发:“哪位没拿呀?”   “陆悦小姐还没有,”叶琼若有所思,“你看,她还坐在那边。”   小助理纠结了一会,正准备伸手去拿包装精美的口红小袋子,身后忽然传来个清冷声音:   “……我拿过去吧。”   岳墨吓得魂都快没了,反而是一旁叶琼又惊又喜,伸手向周染递过去:“周小姐,您也来了。”   周染“嗯”了声,伸手与她握了握,力道不轻不重,眉睫微垂着,似覆着一层薄薄的霜雪。   “周总,您什么时候下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小助理哭丧着脸,“我要被吓死了。”   “刚刚。”   周染简略道:“你太慢了。”   她拿起最后那个口红小袋子,认真地整理着上面有一点点歪的蕾丝,将小巧的蝴蝶结摆得齐整。   “周小姐,想请问您一件事情,”叶琼开口问道,笑意温柔,“请问您在MV拍摄完之后,还会过来这边吗?”   周染说:“可能。”   “那就太好了,”叶琼笑着,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专注而认真,“那时候,我想要和您说一件事情。”   她垂下长睫,颊边旋出一个酒窝来,盛满了甜蜜的心思:“我想与您说一件事。”   “哦。”   周染问:“陆悦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周染:告辞,急着哄老婆。 第62章 橘子冰 4   周染神色淡然, 漆黑眼瞳望不见一丝情绪起伏,冷冰冰地又问了句:“她在哪?”   叶琼:“……”   如此耿直、直截了当的一个问题,让叶琼都愣了一愣, 岳墨心里快笑疯了, 面上还得故作正经。   周总在记者会后心急火燎地赶过来,还不是为了找陆悦姐, 所谓“投资商送礼物”也不过是临时找的借口而已。   小助手觉得,自己已经看穿了一切。   “陆姐在花园凉亭那边, ”岳墨勤勤恳恳地指路说, “你看那个很明显的地方……”   她伸手划拉着,指尖点到凉亭方向,结果方才还坐着人的地方,现在空空荡荡。   “咦,人怎么没了, ”岳墨懵了,“刚刚还坐在那里的,难不成陆姐会瞬移不成?”   周染跟着看了眼,她微微蹙起眉梢,细密的长睫垂落, 掩住了眼瞳中的情绪。   “我四处看一下。”   周染言辞简略,看都没看叶琼一眼,与小助理说道:“在这等。”   岳墨连忙点头:“好的,我懂得,有情况立马电话通知您!”   “好。”   周染说走就走,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捧着口红小礼品袋大步离去, 身影消失在曲曲折折的花墙之后。   叶琼望着周染离开的背影,面上很是不解,询问说:“抱歉,但我想请问一下,周小姐与陆悦小姐两人,这是……”   “啊啊,什么,你说什么?”岳墨迅速地开始装傻,这个她可最擅长了,“送个口红而已啦。”   说着,小助理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顺手拿起杯奶茶,手臂径直一横过去,不由分说地挡住叶琼想要跟上去的脚步。   岳墨笑得灿烂,大眼睛亮亮的:“叶姐要喝奶茶不,里面有布丁哦?”   叶琼:“…………”   玻璃花园分了许多个部分,从尽头的城堡向外走,以玻璃凉亭为中心,右侧是一个植物温室,左侧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迷宫”。   这个迷宫由高过头顶的花墙组成,规模虽然不大,但是里面设置了许多岔路与死路,如果不熟悉的话,很容易便会迷失在里面。   她们拍摄范围并不包括这个迷宫,但大家如果想进去玩,花园还是免费   对外开放的。   周染走进了入口,她左右望了眼,随意选了一条道路。   几个拐弯下来,她已经在心中描绘出了个大致的迷宫地图,只是圈圈绕绕中,不知道陆悦在那个角落。   下一个拐口处,她远远便瞥见个耷拉着的脑袋,走进些许,才发现是瘫坐在花墙边的小红。   周染下意识四处看了眼,花墙四周静谧一如,没有看见陆悦的身影。   “呃,啊,周…周总您好,”小红结巴了下,斟酌着换了个称呼,“您怎么会在这?”   周染反问说:“不是看到我来,陆悦才带着你进迷宫的?”   一语道破真相。   小红心里有苦说不出,周染猜得一点儿也没错,陆悦刚才一看她和叶琼握手,当机立断拖着小红就跑。   结果两人都是第一次进这个迷宫花园,绕来绕去之后,不知道怎么地分开了,小红索性在原地坐下,用手机找起攻略来。   “迷宫入口你现在位置直走,右拐三下,左拐两下,”周染说,“终点的喷泉要麻烦一点,要先……”   小红刚刚还在盯着迷宫缩略图尝试着找出自己位置,结果周染直接就把答案给出来了,让她有种考试时作弊的错觉。   “你以前来过这里?”小红小声嘀咕说,“这么熟?”   周染摇摇头:“没来过。”   她神色坦然,淡定地解释说:“今天第一次。”   小红泪流满面,心道学霸果然就是学霸,走个迷宫都能在脑内自动生成3D地图的,比不了比不了。   知道方向后,小红忙不迭往入口去了,而周染继续向前走着,几分钟后,她到达了迷宫最深处。   一座玫瑰花喷泉。   大理石被雕刻成了玫瑰模样,并未开启的喷泉凝固在时光中,水面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直到波纹骤然而起。   陆悦坐在喷泉边上,手指浅浅没入泉水半截,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水面。   涟漪一圈圈地漾开,边缘附着粼粼的光点,似涌动不息的风,似埋藏在河床底下的碎金。   她的动作忽然停了。   水中的波纹却还没停,浪花般打在停顿下来的指节,陆悦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人,下意识说:“周染?”   “这,你怎么过来了?”陆悦飞快地将手从泉水中抽   出,心虚地在身后擦了下,“你不忙吗。”   周染向着她走过来,一步,两步,她们的距离被悄然拉近,陆悦心跳得厉害,却别扭地不肯承认。   她一身干净利落的制服,白色衬衣扣到顶端,漆黑的制服外套扣着下沿,勾勒出柔软的腰身来。   “记者会开完了,很顺利。”   周染没有选择和陆悦一样在喷泉边上坐下,而是微微弯下身子,半蹲在面前。欢迎加入18198859(非作者群)   “所以我来找你了。”周染看着她,声音浅浅的,“带了礼物送给你。”   说着,她将那个之前的口红小袋子拿出来,郑重地递到陆悦手上:“给。”   陆悦捧着那个小小的黑色礼品袋,上面用金色丝带系着个精致的蝴蝶结,边上还有些蕾丝金纹,设计十分大气典雅。   她确实喜欢口红,也热爱收集不同色号的口红,哪怕有几个色号并不适合自己,陆悦出于强迫症还是会将全套买下来。   但她捧着对方的小礼物,心里就是有块小石粒,越去细想,越咯得她难受。   “这个礼物又不是给我一个人的,”陆悦拽着丝带边,声音嘟嘟囔囔的,“你们给全部人都发了,顺带着给我留一个而已。”   周染沉默片刻,说:“反了。”   陆悦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见周染定定地望着自己,眼瞳极深极黑,似一坛清冷的酒。   “本来只想送你一个,但害怕你不好意思,不愿意收,”周染神色坦然,“所以才顺带着送了其他人。”   陆悦:“…………”   陆悦足足愣了十秒钟,再终于反应过来周染在说什么,颤抖地伸出手,痛心疾首说:“你变了。”   “曾经的周同学勤俭节约、谦虚礼貌,可是一位人人称赞的三好学生。”   陆悦语重心长说:“如今你看看你,如此铺张浪费,简直太过分了!”   周染说:“嗯,我变了。”   她面不改色,声音淡淡的:“有钱了。”   陆悦:“…………”   陆悦腾地站起身来,寻到周染腰间,隔着西装外套就掐了一把,愤慨说:“好啊,你还有理了!”   周染也不躲,由着陆悦捉弄了几下,原本冷白的面色,都被折腾起了些红晕。   “铺张浪费”什么的自然是陆悦的玩笑话   ,不过她没想到周染居然认真地接了下来,甚至颇为自豪地表示自己有钱了。   这人跟谁学坏了?!   陆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才是“带坏”周染的那个人,揪着她领子拽了下,这才松开对方。   但不得不说,周染本人一过来,虽然连话都没说几句,她的心情却蓦然好了许多。   涌来的风吹开了厚重云层,吹开了她层叠的卷发,罅隙中漏出了星星点点的光。   反正花园中也没人,陆悦伸手挽住周染胳膊,身子凑了过去。   她终于笑了,眉睫不自觉地弯下,很是认真地要求说:“你今天记者见面会怎么样了,和我说说呗?”   “我想知道多些关于你的事情,不是通过别人口中,或者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我想让你亲自和我说。”   陆悦认真说:“我想更加了解你一点。”   更加靠近你一点,   她在心里补充。   陆悦靠得很近,几乎要点到周染面颊,她呼吸缓缓地蔓了过来,带着一缕纤细发丝,溜到她衣领间。   她稍抬起些头,周染的表情尽数落于眼底,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都像是放大了数十倍。   周染呼吸有些缭乱,柔白面颊覆着层淡色的红,望着软软的,像是撒了点粉糖霜的奶油。   陆悦没忍住,她凑上前亲了一下,唇畔贴着微烫的肌肤,气息似水般淌下,落在她唇边,又亲了亲。   她也就仗着四周没人,才敢在这里放.肆了,偷亲两下后便迅速移了回来,笑盈盈地望着周染。   花墙枝叶簌簌响着,不知是被风带动,还是牵着了人的衣角,在耳廓中蔓开细碎的响。   不过陆悦没怎样听到枝叶响动,她注意力全在周染身上,已经将对方拽着在喷泉边坐下,想要听对方说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情,挺无聊的。”   周染自小便沉默寡言,要是平日吩咐工作之类专业性强的时候还好,与人聊天的话她是真的找不到话题。   但陆悦非得让她说话,周染也只能硬着头皮,慢吞吞地说道:“这次瑟兰的公关危机,主要有两件事情。”   “一位名叫Kate的油管主发表了三个视频,声称用了瑟兰化妆品后肌肤溃烂,并且进了ICU。”   周染顿了顿,无奈   说:“但调查之后发现,整件事都是假的,她不过是在故意炒作想要讹诈。”   陆悦听得认真,她想起之前那密密麻麻的抗.议人群,追问说:“那另一件呢?”   “另一件是有人声称瑟兰研发新品时用动物做实验,这点虽然是谣言,但澄清有些困难。”   周染坦然说:“我还在想方法。”   “之前开会时,瑟兰分部建议发视频澄清,但这样效率低,而且很可能适得其反,达不到预期效果。”   看得出来,周染努力想要将事情说得更加有趣些,奈何她本身便有些沉迷,说出来也只觉得轻描淡写。   原来周染也会有苦恼,有没法一下子解决的事情。   陆悦总觉得自己之前好像把她想得太厉害了,伸手覆上她脊背,极轻地拍了几下,安慰说:“肯定没问题的。”   周染颔首,说:“好。”   两人坐着休息了会,陆悦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拽着周染准备从这个迷宫花园里出去。   谁料两人刚站起身,不远处的花墙忽然一阵轻颤,叶尖摇摇晃晃,呼啦作响。   陆悦被吓得浑身一激灵,登时揪住周染领子,死死盯着那个方向,颤声说:“什,什么情况?!”   周染默不作声,她先是看了眼揪着自己衣袖,神色慌张的陆悦,接着望了眼发出声音的方向,说:“你怕鬼?”   陆悦面色一僵:“……”   “之前我们看恐怖片时,你不是不怕么?”周染反问说,“怎么忽然又怕了?”   陆悦打死都不会承认,她当初为了吓周染挑的恐怖片,其实看时是全程闭着眼睛的。   她气愤地瞪了周染一下,说:“谁说我怕了,估计就是有人路过而已,我还没胆小到那程度。”   也不知道那人是单纯的路过,还是躲在花墙后听了有一会了。如果是后者的话,很有可能也看到自己偷亲周染的画面了。   万一那人心怀不轨,用这件事来要挟自己,要挟周染该怎么办?   陆悦心里在咚咚打鼓,不安到了极点。   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她安慰自己,也可能是一阵风而已,没必要想太多。   想着,陆悦松开衣袖,故作气淡神宁地在小蓝裙上拍了下,说:“走吧,回去了。”   周染点   点头,目光落在刚才沙沙作响的花墙上,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   虽说讹诈视频的问题已经解决,但关于瑟兰非法使用动物实验的舆论还在持续发酵中。   周染作为代表开诚布公地解释了多次,却依然有网友不买账,舆论在动物保护协会与瑟兰之中摇摆,局势僵持不下。   而与此同时,在众人的磨合与练习之下,MV的拍摄也步入正轨,进度进展得极快,根据叶琼所说,大概十天便能够完成。   忙碌的一天结束,陆悦洗完澡出来后,便见小红正在电脑边看着视频,恰好便是关于瑟兰事件的。   “现在网站评论分化严重,有的支持瑟兰,而有的却咬定瑟兰真的用了动物实验。”   小红叹口气,手肘抵着桌沿,仰头向后望去:“大公司也不容易啊,无论证据多么确凿,还是有人会假装看不到。”   陆悦凑上前来,她浏览着下面一条条评论,其中几条极其恶毒的咒骂闯入眼中,将自己对于大公司的情绪迁怒于周染身上。   披着匿名的壳子,戴着虚伪的面具,那些人在评论区肆意践踏着,大骂周染是“资本的走狗”,甚至进一步攻击起她的相貌,家人起来。   陆悦看得心中像是有火在烧,死死地握着鼠标,骨节用力地绷起,隐约能望见青色的血管。   “那些人凭什么啊,”陆悦嗓子都哑了,气得只想摔鼠标,“有本事就——”   “冷静冷静,”小红赶紧把她按下来,“这件事只能冷处理,越给热度那些人蹦跶得越厉害。”   陆悦看着屏幕,尽管小红已经切了个画面,但她似乎还能看到那几行骂声,像是印刻在视网膜中,无时无刻地在刺激着她。   “小红,我想……”   陆悦艰难开口,一字一句地说,“我想用自己的账户发声,公开支持瑟兰。”   话语刚落,小红猛地转过身来,她紧紧盯着陆悦,几乎是吼出声:“不行!”   “陆姐,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你只是一个私人博主,不是瑟兰这样拥有话语权的大公司!!”   小红厉声说:“如果贸然站边的话,不仅会招惹不必要的非议,而且你承担得了网络带来的恶意与诽谤吗?”   ——陆悦攥紧了拳   。   “那难道就这样坐视不管吗?”她抿着唇,“你忘了我们合作时瑟兰让步了多少吗?而最近的违约费事情,瑟兰可是唯一一家不追究我的公司!”   小红有些迟疑,声音弱了些,说:“可是陆姐你没有必要掺和进去啊,明哲保身不好吗。”   陆悦心中也很复杂,她又看了屏幕一会,似下定决心般,说道:“这是我的选择。”   “我一直觉得,博主也好,视频up主也好,最重要的是对自己,对粉丝们真诚。”   陆悦咬咬牙,说:“我豁出去了,如果连这最基本的‘真实’都做不到,永远龟缩于安全区中——那还有什么意思?!”   在这天的晚些时候,正因瑟兰事情吵得水深火热的美妆区,一名钻盾级别的油管主发布了一则视频。   在半露脸视频中,陆悦明确地表示了自己对于瑟兰的支持态度,而在无数大牌美妆博主中,她是第一个出来发表自己态度的。   视频一发出来,便炸起了惊涛骇浪,视频评论区吵成一片,陆悦私信也跟着轰炸了。   陆悦见过之前机场中抗.议者们的仗势,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关了手机和账户,专注于MV的拍摄。   。   五六天时间一晃就过,转眼MV进度已经接近尾声,其中众人都相处得十分愉快,称得上是一次互利共赢的完美合作。   “陆姐,明天周末放假,周一才会继续拍摄,”小红看了眼行程表,“有计划去哪里玩吗?”   陆悦摇摇头:“我还是第一次来I国首都,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里玩啊。”   话虽如此,她还是套了件外套,从房间溜达到了酒店大堂,打算去看看酒店前台摆放的一架自旅游宣传册。   I国天气寒冷,傍晚时分更是纷纷扬扬地在下着小雪,陆悦从温暖的屋子里一出来,冷得有些打哆嗦。   “雪山风光,温泉景区……”陆悦翻着小册子们,正纠结着,不远处的玻璃旋转门被人推动了。   陆悦转头一望,看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来,还没靠近来着,她就已经气得开始□□手中的旅游册了。   叶琼穿着件深红色的毛呢大衣,卷发被随意扎起,戴着一副细金框墨镜,与身后之人说说笑笑地走进来。   那人一身   黑色风衣,肌肤稍有些苍白,进屋后伸手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副冷漠神情。   陆悦气得册子也不看了,随便往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周染也注意到她了,几步追了过来,在身后喊道:“陆悦。”   她刚从寒冷的室外进来,本就没血色的肌肤显得更加苍白,黑睫上落了片雪,一眨便悄悄融化了。   “怎么了?”陆悦不情不愿地停下,她心中酸得厉害,还不好表现在脸上,只能强作客气,“请问周总有什么事?”   语句虽客气,声音却带着刺。周染愣了愣,说:“来找你。”   陆悦:“……”   她火气瞬间就消了大半,悄悄越过周染瞥了眼叶琼,见叶琼转身向电梯间去了,似乎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陆悦这次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嘀咕说:“那你之前和叶琼两个人走在一起,亲亲蜜蜜的,我还看见她帮你推旋转门了。”   周染沉默片刻,迟疑说:“陆悦,你这是…在吃醋?”   陆悦登时就炸了,勾唇冷笑了下,抬手将波浪卷发挽到身后,露出细白的脖颈,声音轻蔑:“怎么可能?!”   她说得斩钉截铁削金断玉,一下子打消了周染的疑惑。   周染蹙了蹙眉,一边心想小助理之前教自己的不对啊,一边连忙道歉说:“抱歉,我弄错了。”   陆悦看她认认真真的模样,忽然有点心虚,“咳”了一声,说:“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周染说:“是关于之前你发表视频的。”   她刚说出这句话,陆悦心里咯噔一声,不自觉地攒紧指节,紧张得有些结巴:“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要是适得其反,造成了负面影响怎么办,而自己这几天都没看评论,万一情况失控了……   就在陆悦胡思乱想的时候,周染声音落在耳边,轻柔的,带着些笑意:   “谢谢你。”   她猛地抬起头来,见周染望着自己,眉睫极浅地弯了下,解释说:“这次真的多亏你了。”   陆悦还有些不可置信,追问说:“真的?”   “嗯,真的。”周染说,“就在你发声之后,许多其他博主也一起站了出来,为瑟兰澄清。”   她顿了顿,继续说:“如果没有你开这个头,其他   博主们应该都会犹豫着不敢出来,风向也不会变得这么快。”   周染伸出手来,覆上陆悦带着些水汽,有些湿漉的卷发,极轻地揉了一下。   “谢谢你,”周染说,“愿意为瑟兰发声,愿意相信瑟兰,相信我们,相信…我。”   最后一个“我”字很轻,似飘落的纤细雪花,柔柔的散在风中,陆悦没有听清楚。   周染这人道谢都一本正经的,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古董,她这样想着,心中偷笑了一下。   陆悦眨了下眼,任由对方抚着自己头发,忽地踮起脚来,凑近了周染。   “那这样说,我岂不是大功臣了,”陆悦饶有兴致地说,“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啊?”   虽是玩笑话,周染却十分认真地点了头,解释说:“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她一身漆黑大衣,衣领、肩膀上落满了雪花,发隙间也缀着霜雪,像是天上掉落的几枚星星。   “如果有任何我能做到的事情,或者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周染说,“只要力所能及之内,我都会答应。”   这可真是个“夸下海口”的承诺了,陆悦在心中思忖片刻,很快便拿定了主意,询问道:   “我们明后两天是周末,放假不用进行拍摄,你这两天有没有空?”   见周染点头,陆悦抿唇笑着,声音轻快:“什么事情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给冷评作者留条评论吧呜呜呜,大家看我趴下的姿势标准吗_(:3」)_ 第63章 橘子冰 5   周染回答:“什么都可以。”   陆悦瞧着她平淡神情, 还有似墨染般的漆黑眼瞳,轻轻磨了磨下唇,抿出个笑来。   “如果你明后天有空, 就带我在四处逛逛吧。”陆悦说, “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周染颔首:“好。”   “那就说定了。”陆悦眼角弯弯,“上次去水族馆是我安排的, 这次轮到你来安排,我不会问, 你也不许告诉我。”   周染声音轻浅, 说:“好。”   她发隙、肩膀上的雪花已经完全融化了,丝缕的水痕缠着长发,悄然滑落。   大堂里虽然有暖气,但比起室内还是有些冷,陆悦没聊几句就冷得打哆嗦, 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两人道别后,周染看着陆悦身影消失在电梯间,自己也顺着旋转门走了出来,步入飘飞大雪中。   天空极深极黑,无数雪花飘然而落, 细细密密地织成了纱,笼罩在她身上。   时间回到两小时之前。   电话“叮铃铃”响起,小助理颠颠地跑过来,慌乱地接起来:“喂您好,我是周总助理。”   在她身后不远处, 周染正坐在办公桌旁,注视着电脑屏幕,目光掠过一行行复杂的数据。   “诶, 叶姐,”岳墨打着电话,“……是这样吗,我现在和周总说。”   她将电话轻轻扣下,转头说道:“周总,叶导说MV的前置版已经完成了,想要请您去看。”   周染眼皮都没抬一下,本来想淡声拒绝掉,话到嘴边却转了圈:“叶琼是不是与陆悦在同一个酒店?”   “是呀,”岳墨解释说,“她们企划的所有人员都在棕榈树酒店,离咱们这五分钟车程。”   周染“嗯”了声,她径直站起身来,在小助理目瞪口呆的眼神中,将搭在椅后的风衣拿起来。   深色风衣一展而开,似漆黑的网落在身上,银色拉链向上闭合,衣领紧紧收拢,细白脖颈被尽数掩盖其后。   “走了,”周染淡声说,“和叶琼说我在酒店会议室等她。”   小助理傻了:“啊?您真的要去找叶导?”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周染已经走到门口,没回头地挥挥手,打开门走了。   棕榈树酒店规模很大,专门开辟了一   栋建筑来做会议厅,周染踱步走到门口时,果不其然见到了叶琼的身影。   “……您真的来了,”叶琼神色有些疲惫,却掩不住欣喜,“请和我过来吧。”   叶琼租了顶楼的会议室,偌大房间之中,只有她们两个人。   她操作着电脑,而周染也只是安静地坐在玻璃桌的对面,随着电线连接上,屏幕上映出了MV的画面。   【亲吻你美丽的伤疤】   MV开始播放,轻柔而悲伤的钢琴曲流溢而出,陆悦在内的十多个女性依次出场,对着镜头介绍着自己。   镜头转过玻璃花园,她们开始讲述着自己的故事,随着音乐逐渐激烈起来,情绪也被推向高.潮。   玻璃被打碎,人被‘打碎’,被黏合、被重组,重新站在阳光下,身上满是裂痕,笑容却无比耀眼。   MV步入尾声,音乐逐渐平静,似溪水般流淌着,最后一幕定格在所有人的笑颜上,屏幕慢慢地黑下去,“印尼安之夏”的LOGO显现出来。   播放结束了,室内坠入寂静之中,叶琼静静望着周染,呼吸稍有急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是你一贯的高水准,画面精美,情节自然,概念也很到位。”周染客观地评价说,“在官网放出之后会有很大反响,销售额也——”   “我不是说这个!”   叶琼突兀地打断了她,半身倚在玻璃上,五指攥缩成拳,极为用力:“周染,我想问的是你的想法。”   周染神色不解,稍稍蹙起眉。   “这个MV…我想要送给你。是你的事情启发了我,你很勇敢,你对我来说,就像是启明星,像是灯塔一样。”   叶琼声音有些不稳,执拗地看着她:“对于过去的事情,我有听人说起一点,很抱歉你需要经历那些,我只是……”   “我没你说的这么伟大。”   周染开口打断了她。   她靠着椅背,五指轻轻拢起,声音平静:“你无论是拿我的事情,还是拿其他东西当灵感来源,我都不会去在意。”   对方态度如此冷淡,叶琼却咬咬牙,继续说了下去:“我想用这支MV告诉你:你不用一个人撑着,不需要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一切。”   “你可以更加勇敢,勇敢地去面对自己,面对过去。”   周染抬起头来,   叶琼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微微低下头来,眼瞳映出她的模样。   叶琼坚定地看着她,声音温柔:“周染,我喜欢你,四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便喜欢上你了。”   “在我们共事这么多次以来,我听说了很多事情,”叶琼说,“我想要帮助你,我想要站在你身边。”   周染神色更加不解了,她半仰起头来,如墨长发向后退去,眉眼淡漠而干净。   她疑惑不解说:“帮我?”   “嗯,我想要成为你身旁的那个人,我想要帮助你,摆脱那些挥之不去的事情。”叶琼说。   她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来,似乎想要触碰周染,“你锁骨下的纹身,其实为了掩盖一道伤疤是——”   “哐”一下巨响猛地打断了叶琼的话,玻璃桌剧烈晃动着,周染声音沙哑,几乎是吼了出声:“够了!!”   周染站起身来,眼神骤然变得凶狠,冰凉的黑暗燃烧着,将缓缓吞噬殆尽。   “你说够了没有?!”   锁骨下的纹身隐隐作痛,周染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平淡嗓音头次有了起伏,像是在笑,笑她的言辞有多荒唐:   “让我勇敢,让我面对自己?你这是在同情我,还是在说教我,让我原谅这所有的一切?”   叶琼愣了愣,“我……”还没说完,便僵在原地,眼看着周染走来。   周染神色极冷极寒,像是把锋利的刀刃,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任何的同情,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赞许,或者是认可,我更不需要你来‘帮助’我。”   她死死抿着唇,肌肤近乎于苍白,眉睫上似覆着霜雪,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声音微有些颤:   “我需要的不是你。”   周染攥紧了拳,声音苦涩:“你不是那个人,不是将我救出来的那个人。”   她大步走着,没有在叶琼身旁停留哪怕片刻,径直掠过了对方肩膀,将其甩在了身后。   玻璃门一推便开,周染直接坐电梯下楼,她走入大雪纷飞之中,而叶琼居然追了上来。   “周染,周染!”   对方大声地喊着,周染叹口气,还是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叶琼:“还有什么事?”   叶琼眼   眶红红的,蒙着层水雾般,她声音微哑,在呼啸的风中,在大雪中说道:“那个人是谁?”   “是陆悦吗,”叶琼问道,“我在花墙迷宫中不小心看到了,她是你喜欢的人,是……那个人吗?”   周染顿了顿:“与你无关。”   “我知道了。”叶琼像是释然了一样,面上落寞地笑着,“之后除了公司上的公事,我不会再打扰您。”   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忽然快步跑到周染面前,笑着说:“您是要去酒店大堂对吧,我带您过去。”   她也不管周染有没有回答,径直向前走去,周染沉默片刻,还是跟上了叶琼。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薄薄的一层积雪,叶琼声音轻快,她只字不提方才的事情,将话题转移到了公司上面。   她们很快来到酒店大堂,顺着玻璃门走进来后,周染便见到一个熟悉面孔。   陆悦披着酒店浴袍,正缩着身子在挑前台的旅游小册子,一见她就气呼呼地站起身来。   周染向着对方小步跑过去,黑睫覆着的雪簇簇融化,眼中像是落入了星点的芒。   她喊道:“陆悦。”   。   陆悦转过头来,眉眼弯弯的,嗓音软软的:“干什么?”   两人穿着厚厚的防寒大衣,正坐在去往山上的缆车上,身下是银装素裹的森林,远远望着好像披着条白色的毯子。   缆车慢悠悠地行驶着,而陆悦几乎整个人都趴在窗上,饶有兴致地盯着下面。   “你小心些,”周染谨慎说,“缆车有点晃,很危险。”   陆悦叹口气,伸手刮了刮周染鼻子,无语地瞥了她一眼:“这轻飘飘的晃一下,很安全的。”   话虽这么说,周染却还是神色凝重,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紧紧搂着怀中的背包。   “明明是你自己选的地方,说要带我在雪山上住一天,晚上还有大餐吃,结果你这么害怕干什么?”   陆悦挑眉,勾唇一笑,“放心,缆车要真塌了,陆姐罩着你。”   周染愣了:“这……”   陆悦就喜欢瞧她这无奈,却又说不出话的小模样,面上笑得愈发灿烂,坐在椅子上晃腿。   “好啦,我不趴窗上了,”她伸手托着下颌,目光落在周染神色,“周同学,   你这是要带我去那呀?”   周染微微颔首,解释道:“我们现在去附近最著名的景点之一的雪山湖,晚上会住在木屋酒店,火炉晚餐也会在那里。”   又是一本正经的“周染导游”式介绍,陆悦却听得津津有味,特别是对晚上的木屋酒店很感兴趣。   周染介绍了半天山顶景点,她一点儿都没记住,注意力全被都被木屋给牵引了过去。   “我俩是一间小木屋,还是两间小木屋?”陆悦饶有兴致,“双人床还是大床?”   周染:“…………”   她无奈地解释:“一间房,两个单人床。”   陆悦“切”了声,不过好歹是一间房,不用她冒着雪花去夜.袭周染,也还算是过得去。   “好吧,那晚餐呢,”陆悦好奇说,“炉火晚餐有什么吃的?”   可能是陆悦的错觉,说到晚餐,周染些微地慌张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将背包攒紧些。   “先保密,”周染小声解释,“之后告诉你。”   “哇不得了,周同学也有小秘密了,”陆悦睁大眼睛,“说,你在瞒着我密谋什么东西?”   周染:“……”   陆悦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开始疯狂追问起来,奈何周染口风严得厉害,愣是一点消息都没透露。   那火炉晚餐有什么厉害的,这么神秘,陆悦百思不得其解,奈何周染就是不说,她也只好放过对方了。   缆车晃是晃,但实际上稳得不行,安全将两人送到了山顶。   陆悦兴奋地从密闭缆车中冲出来,结果迎面一阵呼啸风雪,吓得她又缩回去了。   “好冷啊。”陆悦环抱住自己,在地上跺了跺脚,企图让自己暖和起来。   她又是跑又是跳,身子终于热了些许,正在摩挲双掌时,瞥见身旁一脸淡定的周染。   周染也穿着厚厚的风衣,手揣在漆黑的口袋中,只露出一小截细白如雪的手腕。   她站在拂面风雪之间,身形佁然不动,细密的长睫上落满了雪花,神色望着淡淡的。   “你不冷的吗?”陆悦斜睨她一眼,“我看我俩穿着差不多啊。”   周染默默摇头:“不冷。”   陆悦三两步上前,拽了拽周染手腕,“你手拿出来,给我。”   周染依言伸出来,她手指细细长长   的,骨节明晰,好似玉石般皎白。   陆悦捂上她的手,登时就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倒吸一口凉气。   “你手怎么这么冷,”陆悦诧异说,“跟冰块似的。”   周染迟疑说:“是吗。”   陆悦往自己手心间哈了几口气,接着揉挲起手掌来,等掌心间微微发热,再重新捂上周染的手。   周染微微地低下头来,望见自己右手被陆悦捂在掌心,神色认真,郑重其事的。   肌肤相贴之处,温度逐渐渡了过来,悄然融进血脉中,让她心尖发烫。   手渐渐暖起来,陆悦却没有松开的迹象,紧紧牵着周染,塞进自己口袋中。   “这样暖一会再走,”陆悦冲她笑了下,“我们待会去哪?”   周染思忖片刻,说:“我计划先去雪山湖附近,或者你想滑雪也行。”   “我不会滑雪,明天再说,”陆悦笑着,“今天休闲一下,看看景点。”   说着,两人便坐上了缆车站旁的观光巴士,沿着冻土砂砾的小道开去,驶入群山之中,来到白雪皑皑的湖边。   很是神奇的,四周群山中冰天雪地、苍茫一片,但湖面却没有结冰,远远眺望,还能望见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   湖边积着厚厚的一层雪,靴子踩上去后便会咯吱作响,   因为不是旅游季节,雪山湖边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游客,散落在林间与雪地。   水天一色,天地辽阔,   好似都独属于她。   陆悦想着反正也没人认识自己,懒得保持一贯的“淑女”风度,端着架子不放,索性放飞了自己。   她小步跑到了湖边,冲周染用力挥手:“周同学,这边!”   微风拂过面颊,带起一缕墨色长发,周染踏着雪向她走来,在陆悦身旁蹲下身子。   “楠城从来都没下过雪的,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玩游乐园里的人造雪。”   陆悦笑着说,“等到长大了,四处旅游了,却又没有小时候的心情了。”   她不顾积雪寒冷,捧起一抔雪来,在手中紧紧拢着,搓出了个小球模样来。   “我想堆雪人,你来帮忙吗?”陆悦刚说完,周染便默默点头,也伸手捧起雪来,学着陆悦的样子揉雪球。   大些的球在下面,小些的球在上面,陆悦拾起两根细   细的树枝,插在雪人两侧,再用小石子点上眼睛。   小巧可爱的雪人就这样立在湖边,一大一小的石粒眼睛望着两人,看着怯生生的。   周染拂去掌心间的雪花,轻声询问说:“要拍照留念么,我帮你拍。”   “等等,再做一个吧。”   陆悦歪头望着那小雪人,抬手轻轻拍拍雪人小脑袋,声音轻柔:“一个太寂寞了。”   在两人离开雪山湖很久之后,有一对情侣也来到了同样的位置。   两人说说笑笑,女孩依在伴侣肩上,指了指不远处:“你看那个!”   伴侣顺着望过去,只见湖边堆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雪人。   一个头上盖着顶花瓣“帽子”,   一个头上铺着点黑色的水草;   一个高出一点点,   一个看起来圆圆的;   两个小雪人就这样站在湖边,紧紧地挨在一起,树枝做成的小细手交错着,像是牵着彼此。   。   “好暖和啊,还是酒店里舒服。”   陆悦将散落的卷发撩开,长长呼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融化的冰淇淋,瘫倒在沙发上。   身侧壁炉里面燃着木柴,被火苗卷噬着,传来噼里啪啦的细响。火焰悠悠晃动,暖融融地映在她面上。   酒店的“大堂”是一栋伫立在雪间的红雪松木屋,墙面还悬挂着动物标本,别有一番情调。   陆悦大半个身子都陷落沙发中,舒服得不想起来,她眯了眯眼睛,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她抬起一丝眼皮瞧了瞧,发现周染刚巧办理完房卡,正在和其中一名服务生说着话。   周染表情郑重,一条一条地吩咐着什么,最后干脆拿出一张打印好的A4纸,叠了叠交给对方。   这么复杂,是在干什么呢?   陆悦翻身坐起来,提溜着步子走过去,周染一转身就看见对方眨着眼,面孔凑得极近。   她神色僵硬,被陆悦吓得手一颤,两张房卡“啪嗒”掉在了木地板上,响声清脆。   陆悦弯腰把房间捡起来,塞到周染手中,对方还有点怔神,微微喘着气,轻声说:“…谢谢。”   “看到我凑过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陆悦蹙了蹙眉,很是不解,“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周染面颊有点红,沉默着摇摇头,陆悦又盯着   她看了两眼,说:“走吧,去吃晚餐。”   餐厅就在酒店大堂附近,也是一座规模差不多大的木屋,马灯随意搁置着,地面布满植被,窗沿缀着橄榄枝,像是走入了童话故事书中一样。   明明是饭点,餐厅里却没有几位客人,服务员带着两人来到了一个窗边的位置,端上了热腾腾的蘑菇浓汤。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不远处火炉熊熊燃烧着,周染却像是没有胃口一样,心不在焉地搅拌着汤。   陆悦喝了大半碗,见周染那碗却还是一动不动,不由得拧起眉,将瓷匙放了下来。   “周染,你还好吗?”   陆悦这么一问,周染才愣愣地抬起头来,乌瞳望着像是蒙着雾,茫茫然地望着他:“我……”   “是瑟兰出了什么事情吗?你可以直接回去,不用管我的,”陆悦叹口气,小声说,“你已经紧张一整天了。 ”   周染低垂着眼睫,望着冒着热气的浓汤,声音轻轻地:“这么明显?”   “嗯,太明显了。”陆悦向后一坐,半靠在椅背上,“你现在走也没事,我没关系的。”   周染摇摇头,她微微张开嘴,怔了片刻后,唇边又重新合拢。   半晌后,陆悦才听到一句极轻的声音:“不是的。”   周染抬起头来,细密的睫毛轻颤着,漆黑的眼瞳中,映满了她的轮廓。   “陆悦,我想了很久,考虑了很久,我想和你说……”   她拢着苍白的五指,轻轻摩挲着指节,眼睛似浸在水中,声音带着极轻的颤:“我……”   陆悦不自觉地坐着了身子,她隐约好像有点模模糊糊的预感,却又不敢确定着预感是真实的。   周染声音忽然断了,她咬着下唇,呼吸一点点急促起来,墨染般的长发也细微地晃着。   叶琼说的根本就不是真的。   她哪有什么勇气,她一点勇气都没有,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过是个卑弱、怯懦的胆小鬼罢了。   周染低垂着头,双手死死拢着,骨节抵着薄薄的皮肤,喉中慢慢地涌出些苦涩来,心中压得难受。   她想起之前在会议室中,叶琼毫不犹豫地说出的“我喜欢你”。   果断、坚决,没有丝毫迟疑。   叶琼真的比自己勇敢多了,她能够直接、   大方地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不担心拒绝,不惧怕后果。   可换了自己,这短短的四个字,她却怎么却也说不出口。哪怕在做了无数准备后,哪怕在反复叮嘱酒店员工后……   她还是在害怕,还是在犹豫,心中空落落的悬着,惶恐与不安到达了顶峰。   瓷匙撞上碗壁,“叮哐”几声响,让周染猛地回过神来,望见陆悦冲自己腼腆地笑笑,道歉说:“不好意思啊。”   “嗳,我就是担心你把钻戒藏蘑菇汤里,赶紧搅拌一下找找看,万一被我不小心喝了怎么——”   等一下,自己说漏嘴了!!   陆悦迅速制住话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声音细细软软地,温柔说:“你继续,你继续说。”   周染抿着单薄的唇,她深吸了一口气,身子轻轻起伏着,垂落长发掩住了面上神情。   陆悦很耐心地等着,她没有催促对方,也没有焦急地说些什么,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等了多久之后,沁冷的积雪融化了,融成温暖的溪流,流淌进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陆悦,我很想你。”   周染眼眶微红,长睫被水汽压弯,声音颤得厉害,像是被风吹落的雪,空茫地没有归处。   “陆悦,在你离开之后,我一直很想你……每一天都是,无时无刻。”   她说的很慢、很轻,却还是一字一句,恳求般地问她:“如果有机会的话,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不在同一频道的两人】   周染:我还是太冲动了,她不同意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   陆悦:哎哟这人把求婚戒指藏哪了我怎么找不到——不管了,婚礼我该穿什么裙子好呢,蜜月是去马尔代夫呢还是去无人岛呢,听说R国也不错。 第64章 橘子冰 6   斑驳模糊的窗外, 寒风呼啸着刮过,落到耳畔时,却变成了朦胧而温柔的响。   周染坐在她对方, 她微微垂下头来, 细密的睫掩住了情绪,扑闪着想要躲避对方的视线, 却又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直视着陆悦。   “我……”   她欲言又止。   声音被水雾模糊去了棱角, 似将明而未明的长夜, 掩在漆黑的罅隙间。   “抱歉,还是我太冲动了,”周染偏开了头,目光落在窗沿的橄榄枝上,“我不应该这样说。”   手背忽然被人捂住, 陆悦指腹柔软,触过自己骨节时,带着些细微的暖意。   周染还没来得及转回去,五指便被人掰开,再有些强硬地拢进了掌心之中。   两人十指相扣, 她的视线被拉了回来,陆悦神色平静,倒是极轻地叹了口气。   “你啊,让我说什么好,”陆悦抿着唇, 眼角却抑不住地上扬,声音含着笑,“我等了半天, 你就和我说这个?”   周染怔了怔,眉睫稍稍垂下些许,声音听着很轻,咬着些细弱的尾音:“那……”   “讲真,我要是不喜欢你,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干什么要欺负你?”陆悦认真说,“又遭什么罪被你弄?”   不过相比于自己的慢慢摸索、缓缓进步来说,周染起步点高、学习能力也强,在技术上来说要比自己好多了就是了。   陆悦想是这么想,但她是坚决不会说出来的,反正周染一般都是脾气好由着自己随便弄,她才不会放过绝佳机会。   见周染还是一副吞吞吐吐,怯生生看着她的模样,陆悦一咬牙,感觉自己得来点狠招了。   “说实话,刚才你几句话要是换成求婚,然后忽然从不知道哪里拿个钻戒出来——”   陆悦说:“我都会答应好吗?”   话音刚落,周染整个人都傻了,仿佛高数课上根本没听懂的学生一样,呆呆地看着她。   “求…求婚?”她结巴着,往日里逻辑分明的脑子,此时变成了一团乱麻,“但我觉得…会不会太快了?”   陆悦松开她的手,直接“碰”地抵上桌子站了起来,半身压下些许,目光牢牢锁在周染身上。   “周同学,你今年多大了啊   ?”   陆悦歪过头来,束成马尾的卷发耷在肩侧,暖云般倾泻而下,被淡光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   “你有没有想过周阿姨的感受,这么大个人了,事业又这么成功,怎么就没有想过往家里带个女朋友呢?”   陆悦开始在线催婚,言辞一套一套的,直接把对面的周染给说懵了:   “你说你要是条件不好也就算了,关键你条件多好啊,长得好看不说,又是十项全能什么都会,发什么愁呢?”   连婚后X生活不和谐的潜在因素都杜绝了,陆悦默默在心里补充。   周染迟疑着:“我……”   陆悦才不理她,伸出手来,指腹点上了周染眉心,轻轻地推了下,引得对方下意识眨眨眼。   “抱歉,我确实还没想过关于…求婚的事情。”周染愣愣地回复着,“给我点时间,我会仔细思考这件事情的。”   见她低头思忖了好半天的时间,才郑重其事地说出这么一句来,陆悦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点在眉心的手收了回来,轻轻拢成掌状,覆上她柔软的漆黑长发,坏心眼般将她头发揉乱一点。   “行了,不为难你了。”   陆悦十分大方地说道:“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现在最重要是吃饭。”   真要让周染去考虑,她能犹犹豫豫,斟酌利弊、权衡再三地考虑到明年去,陆悦觉得自己得接过下一击来才行。   毕竟依周染这谨慎害羞的性子,能让她说出“我很想你”,“重新在一起”之类的字眼,已经很不容易了。   万一自己再逼几下,指不定又会把对方吓得缩回去。   陆悦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眉眼柔柔垂落,声音中掩不住的笑意,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蝶在飞舞。   她坐回椅子上,拎着瓷匙晃了晃,淡红的唇抿出个笑来:“这汤味道特别好,你要再不动,我可要抢过来了。”   周染声音清冽,小心翼翼地望着她,欲言又止:“……陆悦?”   “怎么,真等着我抢?”   陆悦斜睨她一眼,眉眼间扬出个灿烂的笑来,声音轻快:“现在是女朋友了。”   。   见周染神色愣住,陆悦也诺诺地低下头来,用瓷匙搅拌了一下浓汤,嘀咕说,“吃饭吃饭。”   真   的是,她明明早就下意识地认为两人和好了,结果周染这人老是慢半拍,拖到现在才说明白,弄得陆悦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如果用一个动物来比喻对方的话,陆悦感觉周染这人就是那种可怜巴巴的小乌龟。   好不容易探出一点点头来,你要是碰一碰她,她就害怕地缩回去了。   周染轻轻点头,耳际慢慢腾上点红意,指尖紧握着瓷匙,说:“好。”   包场的客人从来都有些特殊要求,服务员可以说对此情况得心应手。   几人远远地瞧见周染两人终于说完后了,这才姗姗地将前菜、主食、饮品一一端上。   陆悦可以打包票地说,这顿饭是她近几年吃过最好吃的一顿。   当然,除去周染特地贴合她口味点的菜品,精美的装潢、和雅致的气氛之外,更多的是另一个因素。   主菜被吃完收走一周,陆悦咬着甜点的小勺子,眨了眨眼睛,忽然很是好奇地问道:“周同学。”   周染说:“嗯?”   “你是怎么忽然想到和我表白的啊,”陆悦询问说,“我还以为你说不出口。”   周染抿着唇,吞吞吐吐好半晌,轻声回答说:“因为…叶琼吧。”   陆悦:“?!!”   一听到“叶琼”两字,陆悦警钟便猛地敲响,满脸紧张地盯着她:“不会吧,MV不是说还剩几个镜头,没有拍摄完吗?”   “前置版拍完了,”周染慢吞吞地回答,“她让我去……”   “她不会和你坦白了吧?!”陆悦揪住她领子,使劲晃了晃周染,不甘心地追问说,“你答应了吗,答应了吗?!”   周染声音被晃得有点颤,连忙解释说:“不可能。”   可恶,居然还是让对方抢先了一步,陆悦心中悔恨万分,暗道早知道自己先下手,干什么要执拗地等到周染亲口说出来为止。   不过好在周染也没答应,陆悦这才松开她领子,没好气说:“你要答应她,我可就走了。”   周染慌忙说:“怎么会。”   陆悦托着下颌,眼睛转了转,倒是想起另外一件陈年往事来。   其实当年陆悦虽然是收到了Offer,但她是完全不用去国外的,之所以故意在机场等周染,只不过是幼稚地想试探对方心意而已。   只不过   周染一来就是坚决地分手,可把当年的陆悦气得够呛,转身就拖着行李箱走了,一走就是好几年。   不过现在想想,当年的自己太幼稚,太以自我为中心;当年的周染又太沉默,太不懂得表达,如果两人能像现在这样好好沟通的话,也不至于伤害到彼此。   而关于周染提分手之事,陆悦直觉是肯定有隐情的,但如果对方不说,她也不想去提起。   陆悦隐隐约约地觉得,那件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就和周染锁骨下那枚纹身一样。   仅仅是触碰到纹身,便能让一向冷静淡然的周染变了副摸样,让她害怕无比、让她近乎于崩溃。   是一道铭心刻骨,鲜血淋漓的疤痕,碰不到、触不得,就连时间也无法愈合。   。   傍晚,两人回到酒店房间中,周染坐在办公桌旁,而陆悦则是半趴在床上,晃着腿听她讲来龙去脉。   其实,这个餐厅在当地特别热门,之所以人冷冷清清的缘故,是因为周染又“铺张浪费”的包场了。   但估计是害怕包场有点太明显,又浪费钱请几位工作人员坐在角落位置,伪装一下客人。   陆悦听着快笑死了,卷起自己一缕长发,感慨地说道:“有钱也不能这样浪费啊,你这是和谁学的?”   周染声音闷闷的,有点底气不足:“我问了小墨,她和我这样说的。”   “小墨那姑娘才毕业没多久,据我所知连恋爱都没谈过,”陆悦好气又好笑,“你去问她干什么?”   周染说:“我还问了念陶玉石的张总,张总倒是结婚好几年了,但她让我直接把整座雪山给买下来,然后在山顶写个I LOVE YOU。”   她顿了顿,说:“我思考良久后,觉得这个提议稍有些不切实际,还是谨慎地否决了。”   陆悦:“…………”   完了,周染这交际圈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啊,好的不教净教些乱七八糟的,把人家一个勤俭节约的三好学生都给带坏了。   她踩着柔软的被褥,身形望着摇摇晃晃的,从单人床上跳下来,向周染招招手:“过来帮忙。”   “怎么了?”周染依言走来,便见陆悦抵着床沿,正在努力地向前推着。   “来帮忙推床,我想并到一起,”陆悦执拗地说,“   也不知道是哪个傻子,都计划要表白了,还订两张单人床的房间。”   周染:“…………”   想法虽然是好的,但中间床头柜连着不少电线不能移动,在周染的劝阻下,陆悦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计划失败的陆悦愤愤地咬着唇,将自己小背包调转过来,里面东西便“噼里啪啦”地掉落在了床上。   除了旅行装的洗漱用具,化妆小袋子,与一套换洗衣物之外,还掉了个塑料小包出来。   ……这个是什么?   陆悦拿起那十分陌生的塑料包装袋,上下看了一圈,在正面发现了一张黄色的便利贴,写着一行字:【陆姐,不用太感谢我哦 :)】   这字迹她熟得不得了,一看就知道是小红在知道自己要和周染出去玩后,偷偷往她包里塞的。   陆悦腹诽着,扯开了层层叠叠的包装纸,发现小红居然给她偷摸着塞了件衣服,看着还像是条小裙子。   那裙子越看越可疑,陆悦顿了顿,将叠起的裙子拽出来——   那是一条轻薄如纱的丝裙,领口覆着大片近乎于透明的蕾丝,而后背更是直接连布料都省了。   纤细肩带勾着指尖,整条裙子飘飘渺渺,“弱不禁风”的,看起来比纸还薄。   陆悦:“…………”   我就知道小红这人绝对不怀好意,这塞的是什么鬼裙子,穿了等于没穿啊!!   她盯着裙子看了会,面上忽然腾上点红晕来,心中像是有小虫的须在挠着痒,绵绵地窜起火来。   就在陆悦身后,周染也在收着她的背包,所有东西都被一小格一小格地放回,衣服也叠得齐整无比,跟豆腐块似的。   “周染,周染,周同学,”陆悦一沓声地唤着她,“这条小白裙好看吗?”   周染头都没转,便迅速回了声“好看”,而当她真正转头的时候,看着那薄如蝉翼的白裙,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她迟疑片刻,问道:“你要穿?”   这裙子设计得好看虽好看,但太过于轻薄透明,就算是在开着暖气的室内,也有可能受凉感冒。   周染正思索着怎么劝阻对方,陆悦却抿唇一笑,淡定地说:“不,你穿。”   周染:“?”   陆悦说完便凑了上来,一双眼睛清清澈澈,动辄间含了点   笑,“穿给我看好不好?”   周染默默看了裙子一眼,然后默默看了陆悦一眼,摇摇头,说:“不好。”   陆悦嘴巴一扁,眼角耷拉下来,声音登时委屈了好几分,不满地控诉说:“你耍赖。”   周染:“??”   “你刚刚才和我这么真诚、这么恳切地表白了,结果我一答应就连条裙子都不愿意穿,”陆悦泫然欲泣,“你玩弄我的感情。”   周染:“…………”   她神色淡淡的,白玉似的耳廓腾上点红晕,却又被掩在了墨色长发后,只留出一缕艳色。   这套方法对谁都没用,但对周染却有效极了,她默默叹口气,接过了蕾丝小裙:“行。”   陆悦转眼就不“哭”了,要坠不坠的泪珠子变成了笑意,期待地盯着周染进了淋浴间。   她从自己那边的床跳下来,毫不犹豫地趴到周染去,顺便斜眼瞧了下对方齐齐整整的行李。   叠着这么整齐,都可以拿去玩俄罗斯方块了。   陆悦心中感慨着,把周染行李默默地挪到办公桌上去,把不大的单人床空出位置来。   也不知周染在淋浴间里磨蹭什么,陆悦等得心焦不已,等了好久,磨砂玻璃门才“咯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周染走了出来。   丝薄的白纱贴着肌肤,如墨长发自耳际垂落,披肩般拢着大半身子,随着步伐而轻晃着。   周染抬手横在胸.前,拦住了因衣裳过于轻薄而透出的些许颜色,面色冷冷淡淡,默默看了陆悦一眼。   她本就生得白,眉睫似缀在雪枝上的梅,覆着浅而淡的红意,浸在水中一般,欲语还休地撩人。   心中的弦被蓦然拨动,微弱的琴音融进骨子中,绵绵密密的痒。陆悦眨了眨眼睛,小声说:“感想如何?”   周染说:“太薄了。”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晚上穿容易感冒。”   陆悦:“…………”   周染神色平淡一如,踱步向她走来,膝盖已然压上床铺,向陆悦逼近些许。   陆悦指尖一颤,身形向后退去,结果没几下便抵在床沿,没了去路。   周染眼帘微垂,声音清冽得叫人心颤,长发自肩头滑落,坠在洁白的床单上。   她淡声说:“两张单人床,你不是觉得   暖气太热了,想睡窗边那张吗?”   周染神色未变,陆悦却心虚极了,肌肤腾上点红晕,结巴着解释:“这不是重点。”   “你…你也太听话了吧,我就开玩笑地让你换下衣服,你怎么就真换了,”陆悦嘴硬说,“也不怕着凉。”   分明是她自己要求对方的,可当周染真如所说那般换上,陆悦倒成了不好意思的那一个。   她心跳得厉害,一下下响在耳侧,偏头去看地毯上繁复的纹路,下颌处却覆上一双沁冷的手。   有人依偎在她耳畔,长发被手指带动着,涌进她衣领中。陆悦感觉耳廓被人蹭了蹭,紧接着,传来零星的疼。   陆悦蹙了蹙眉,虽然周染力道很轻,与其说是疼,更多是绵绵的痒意,但——   这人学坏了!!   居然都会偷偷咬人了!   陆悦转头去瞪她,只可惜目光没什么威慑力,嗓子也跟着哑了些,“不许咬我。”   周染向后退了几分,却还是半倚在她身前,呼吸近在咫尺,声音漫不经心:“那我让你?”   陆悦抿了抿唇,面上红晕越盛,又想起之前自己种种过分行径来,心中不由得更心虚了。   事实上,人一旦动摇片刻后,整座“大坝”便会溃不成军,在悄无声息之中,轰然倒塌。   陆悦仰面倒在枕头上,卷曲长发散落开来,缠着柔白的肩头,似掩着淡红烛火的窗棂。   她之前洗过澡了的,发梢蔓着些水汽,肌肤更是带着点淡淡的奶香,细腻而柔软,唯一用力,便会落下点红痕。   周染低下头来,鼻尖掠过她微湿的发,轻柔的吻落在耳尖,接着是眼角、面颊,最后覆上了唇畔。   丝薄的纱裙垂了下来,羽绒般轻掠过肌肤,似小猫挠着心尖,一下接着一下。   她覆上周染腰际,簌簌轻响声中,指腹间柔软而细腻,逐渐染上了她的温度。   陆悦闭上眼睛,对方却忽然停下了动作,周染直起身子来,说:“等一下。”   忽然被打断着实有些不畅快,陆悦也支起身子来,眼睛似蒙着层水雾,抬手揉了揉。   水雾褪去,视线恢复清明。   她看见周染咬开手腕间的皮筋,五指向上轻轻一推,如瀑般的黑发便被尽数拢在掌心。   白裙中透进   了光,影影绰绰地描出弯折细腰。周染慢条斯理将长发束起,微微低头去看她。   不得不说,往日里习惯披着发的人,一旦将长发绑起,气场登时便变了。   她面容完整地露出,细白脖颈也没了遮拦,长睫欲垂未垂,长发高束于身后,掩不住的锋芒与锐利。   陆悦有些恍惚,呼吸都停了几拍,愣愣见对方靠过来,手覆上自己面颊,轻轻地摩挲着。   指尖向下坠,勾住她的衣领,再向后拽一点点,让陆悦再靠前几分。   两人离得极近,陆悦能望见她细密而长的睫,当真是每一根都分明无比,似她心尖飞出的、欢欣的蝶。   周染抵在她耳边,声音慢慢地,询问道:“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   一张单人床挤了两个人,还是有些放不开位置,再加上两人身材都偏高,就算抱在一起,都有些拘束。   陆悦暗暗决定,如果再出来旅游的话,她一定得把订酒店的活给抢过来。   天色昧旦蒙蒙亮时,陆悦便醒了过来,只可惜还是比周染晚了一步,对方已经穿戴齐整,正在收拾着行李。   她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看着收行李的周染,声音蜷着未醒的倦:“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不早了。”周染说,“已经差不多十点,酒店早餐都没了。”   陆悦:“…………”   “我手机闹钟没响的吗,”陆悦揉着额角,又长长打了个哈欠,“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昨晚闹腾得着实有些厉害,她都有些数不清次数,身子酸痛的厉害,泛着些淡淡的疲惫感。   陆悦低着头,没看见周染走了过来,直到温热的毛巾覆上面颊,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闭上眼睛,”周染声音落在耳边,轻柔的,令人心安,“我帮你擦一下。”   陆悦顺从地闭上眼睛,任由微湿的热毛巾覆着肌肤,动作轻缓地拭去黏腻水泽,让面上恢复了清爽。   “好了,可以睁开了。”   周染收起毛巾,陆悦便睁开眼睛,乌瞳水汪汪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怎么了?”周染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有给你打包早餐。”   陆悦笑盈盈地盯着她,眉眼弯了下,说:“怎么,我盯一下我女朋友都不行?   ”   周染僵了僵,显然还没完全适应这称呼,在陆悦目光下无所适从。   她偏过头去,将毛巾收好:“早餐在桌上,有点凉了,我帮你去热一下。”   陆悦笑着点头,她去洗漱换了衣服回来,发现周染不仅收拾了自己的行李,顺带着帮她都收好了,一模一样的齐齐整整,严谨的不得了。   幸好自己麻利直接答应了周染,没让叶琼那人趁虚而入,不然这么好的女朋友哪里找?   陆悦暗暗想着,心中偷笑。   两人收拾好东西后去退房,陆悦实在没力气滑雪,便只是随意地在附近景点逛了逛,看看四周的名胜古迹。   她们走在回程路上,陆悦拢了拢外套,向外面稍稍探出去一点点,指尖没入流溢的风中,接住涌来的零星雪花。   “I国真的是太冷了,”陆悦感慨说,“我还是喜欢楠城的天气,一年四季都像是春天。”   周染默默点头。   陆悦将手收回来,转头便向着对方那边挤了挤,伸手挽住周染胳膊,冲她灿烂地笑了下。   两人终于回到酒店门前时,已经差不多是傍晚时分,周染喊了小助理开车来等她,不过见面时,却不止小墨一个人。   小红穿着件大衣,不知正在和岳墨小朋友灌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把人家听得一愣一愣,蘑菇头拼命向下点着。   陆悦冲两人挥挥手,拽着周染走了过去,小助理跟着兴高采烈地迎上来,说:“周总!您回来啦!”   周染颔首:“嗯。”   小红的手揣在口袋中,她的目光落在陆悦两人挽起的手臂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陆姐,”小红开口就是一句,“给你塞的情.趣内衣派上用场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助理:周总您终于攻气了一回,不容易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周染:?   【感谢时间】   感谢在2020-09-05 21:00:00~2020-09-10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姐姐怎么还没来找我 4个;村口蹲 3个;46826388 2个;阿故里嚓擦、贰时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昧俗或理想 37瓶;无限沉思 9瓶;小二郎 2瓶;多喝热水、Rache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芒果卷 1   小红开口就是一道雷劈, 陆悦身下打滑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诶,红姐你刚才说什么, ”岳墨茫然地回过头, “什么晴曲?什么内衣?”   周染开口:“车开来了吗?”   短短一句话,加上她那从容不迫、不慌不忙的镇定模样, 一下子就把岳墨小朋友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她揉揉蘑菇头短发,从包里翻出车钥匙来, 乖巧地递给周染:“周总, 钥匙。”   周染“嗯”了声,淡定地拖着小墨就走了,看着两人开车离去,陆悦终于有时间和小红好好算账了。   “你刚才说什么呢,岳墨还在, 人家才多大,这话是能乱说的吗,”陆悦神色鄙夷,“而且你往我包里乱塞东西干什么?”   小红笑嘻嘻说:“这有什么的,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就你紧张兮兮的。”   她歪过头,冲陆悦眨眼,笑容意味深长:“所以呢,小裙子穿着舒服么?这可是个大牌子,好贵的来着。”   陆悦说:“我怎么知道, 又不是我穿。”   小红:“……”   小红愣了一下,接着看陆悦眼神都变了,目光满是错愕、震惊、不可思议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情感。   陆悦被她看得寒栗直起, 缩了缩肩膀,说:“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陆姐,没想到啊。”   半晌,小红默默来了句。   “没想到你这么…深不可测,”小红斟酌着说道,“我还以为你怎么着都得是垫着,永无翻身之日那种。”   陆悦:“…………”   陆悦已经懒得和小红解释了,转头就把她直接拽走,省得这家伙之后又“语出惊人”,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   雪山一日游的小插曲过后,MV也恢复了正常的拍摄流程,成功在计划内完成全部任务。   陆悦拿到了印尼安之夏的一大笔报酬,总算是能将工作室运营费的空缺填补上,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不过,与印尼安之夏的推广只能解燃眉之急,工作室还想长久运营下去的话,必须要解决根本的问题。   小工作室中,几人就在商量这个关键性的事情。   “虽然大部分视频都解封,可以整个观看了,但账号有被明显 第66章 芒果卷 2   虎哥一嗓子带着颤地吼下来, 直接把连小刀在内的一众小痞子们全部都砸懵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呢,虎哥是什么人,平日里嚣张至极、霸道无比, 连警察都不放在眼里的“地头蛇”——   怎么会害怕面前这个身形瘦弱, 望着就没什么威慑力,年龄又不过在二十到三十之间的小姑娘?   但不管几人再怎么不信, 那个电话号码确确实实便是虎哥的私人号码,声音也与虎哥如出一辙, 不太会有作假的可能性。   周染神色未变, 晃了晃手机。   惨白的光戚戚亮着,似浑白的毒蛇,缠绕着,将黑夜撕咬出一道溢血的口子。   周染轻轻偏过头,漆黑的长发垂落些许, 搭在苍白的面颊上,神色掩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   她声音极淡,似在陈述着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实,冷声道:“让路。”   包括小刀哥在内,那群小混混全都呆住了, 一时间竟然没人敢走。   直到平日里嚣张至极的虎哥,又厉声吼了句“让开!!”,小刀哥才急忙转身吩咐,慌忙让众人出道路来。   周染一把拽住陆悦的手,带着她径直掠过了众人, 漆黑的长睫垂落,藏起深埋着的寒意。   陆悦紧步跟上她,两人快速离开了昏暗荒凉的旧城边缘, 黑暗追不上她们的脚步,被远远抛落在了身后。   各式各样的餐车、小吃档口重新映入视线,暖融融的光亮在身侧,空中传来食客们的说话声,令人安心,令人放松。   明明和刚才恐怖阴森的旧城边缘只差不到十几分钟的距离,却完全是一副天差地别的模样。   被紧紧握着的手忽然松开了,周染停下脚步来,她胸腔剧烈起伏着,向陆悦摆摆手。   “…先、先休息一下吧,”她喘得厉害,稍微弯下身子,扶住了自己的膝盖,“这里没事了。”   周染面色看着有些苍白,眼眶微微泛红,额间覆着层薄汗,黏连着几缕墨发。   陆悦回头望了眼,远处黑漆漆的一片,那群人应该是没有追上来了,而就算追上来的话,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手。   “你还好吧?”陆悦偏过头,瞟了眼周染,“我们去岸边坐一下。”   周染面颊有些发烫,额间的薄汗被风吹干,转眼变成冰冷。她呼吸慢慢平稳下来,这才拾回一口气来。   “让你平时不多锻炼一下,”陆悦叹口气,吐槽说,“你看这才跑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虚成这样。”   陆悦生活习惯好,三餐很少落下,每天都会定时定点去跑步锻炼,规律而健康,身体也好。   反观周染这家伙,日夜颠倒的,饭菜也不好好吃,恨不得直接在瑟兰打个地铺住下来。   陆悦懒洋洋地抱着胳膊,身后抵着岸边栏杆,顺势仰起头来。   她任由自己的眉眼浸在风中,顺着气流合起眼睫,鼻尖触到一丝沁冷水汽,轻声呼了口气。   周染紧绷着的神色放松些许,声音倒还是淡淡的,尾调稍有些颤:“嗯。”   江面吹来阵阵冷风,激烈的心跳逐渐平复,沉入漆黑的江水中,归为一片微不可闻的响。   陆悦屈指,贴上她额间探了探,没想到周染蓦然抬起头来,指节擦过鼻尖,触到她微烫的面颊。   她看向陆悦,身形稍稍逼近些许,墨发裁出几道窄窄的影,眼睛似一枚冰塑的珠子,透着点冷意。   “不害怕?”   周染轻声问道。   “哦,你倒是告诉我,我该怕什么?”陆悦不偏不倚,正正对上她视线,“怕你这个跑一跑就喘气的小身板?”   周染:“…………”   抵着面颊的指节松开,转而捏了捏她,陆悦力道不轻不重,调戏完就走,跟逗小猫似的。   她这样一调侃,周染神色轻松了许多,失笑般摇摇头,说:“我说的是那伙人。”   周染寥寥几句,随意地介绍了下那些人的身份,陆悦若有所思,忍不住追问说:“那你怎么会有那个老大——‘虎哥’的电话?”   “而且看那群人瑟瑟发抖,不敢说话的模样,这虎哥地位还不小,”陆悦挑眉,“你是怎么认识的?”   听到这个问题,周染耸耸肩膀,她倚靠着栏杆直起些身子,反问道:   “你真想知道?”   -   与此同时,聚集在旧城边缘的人群还未散去,小刀在内的一群人敛眉垂首,恭恭敬敬地站着。   就在他们面前,站着一名满脸横肉,手臂上大片纹身的男人,他抬脚凶狠一踹,身   旁的摩托车便“轰”地倒地,砸起一阵薄尘。   响声巨大,一众人都不禁抖了下,却又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动作。   “怎么搞的啊,就XX知道给老子惹事,不想活了?!”   掌风呼地刮过面颊,小刀偏过头去紧闭着眼,下一秒,衣领便被人揪在手中。   他抖抖索索,被虎哥像是拎小鸡般,一把拎得脚都离了地面,悬在空中晃荡着。   “哥,虎哥!”小刀都快哭了,细瘦的胳膊战战兢兢地扒住衣领,颤声求饶说,“我错了,我错了!”   “我是真不知道那妮——那人是您的人,之后赶快放人走了,动都没敢动一下,真的!”   小刀谄媚地笑着,只可惜拧得过了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虎哥怒气未消,眼睛被肉挤得只余了一条缝,骂骂咧咧地吼道:“你小子还敢说?”   “你心眼倒是挺大的呵,惹上那瘟神,”他吼道,“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小刀赶紧低声下气地求饶,苦苦哀求了半天,虎哥终于一把松手,任由他砸在地上,摔得“诶呦”直叫唤。   见他被如此对待,一众人头垂得更低了,心中悄悄腹诽着,不知道以往不可一世的虎哥,怎么会怕个女人怕成这样。   好奇归好奇,在场虎哥本人知晓,多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让他不仅狼狈地落了下风,还被一个女高中生逼到亲口承认不再追究利息,低声下气恳求对方的地步。   -   “什么,你偷了化学试剂和金属条,当着虎哥的面炸了他的水杯?!把他黑账本子都复印了十几份?”   陆悦目瞪口呆:“不仅抓到嫖..娼把柄,手中居然还有他老婆的电话——你怎么做到的?!”   “不能算是偷,”周染义正言辞地反驳,“我是每次试验都留一点,把别人多余的都收集起来。”   虎哥连小学都没毕业,当听闻说周家一个瘦小姑娘来见自己时,心中很是不屑一顾。   结果那女孩一来,反手就先把他水杯给炸了,接着有条不紊展示了一堆把柄,只把他说得一愣一愣,慌忙让手下将周染松开。   这算是什么,读书改变命运吗。   周染风轻云淡,陆悦倒是听得心惊肉跳,感叹说:“你胆子也太大了   点,不怕那群人把你——”   她及时制住话端,咬了咬舌尖,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乱说话’,赶紧将嘴巴闭上。   “还好。”周染倒是泰然,似乎感觉不到危险,慢吞吞说道,“不怎么害怕。”   与其说是“不害怕”,更多的,应该是“不会害怕”。   因为没有退路,因为没有希望,因为没有更糟的结果,所以无从顾虑,也就不会感到害怕。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失败之后被永远留在房间中,身体被抛在江水’的结果——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   更像是一种解脱。   让她可以离开所有的一切,再也不用承担什么,去奔向诱人的、令人无比渴望的,真正的“自由”。   -   这种想法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人告诉她:这不叫“自由”,这不是“勇敢”。   -   “走吧,”陆悦站起身子来,伸手去拽一旁的周染,“回去了。”   周染握住她的手,借力站起来,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身旁的餐车陆陆续续地离开,雾气沉沉地压了过来,江边这才真正地迎来了夜晚。   。   本来是想去江边散散心,顺便带着周染吃美食的,结果遇上了这档子事情,陆悦心情一点儿都没变好。   就这样纠结着,几天时间在忙碌中很快过去,迎鹿集团的周年庆典如期而至。   不管陆悦愿不愿意,她身为陆家的长女,钦定的继承人之一,是没有办法推脱,一定要出席的。   “这次地方选在了香德拉酒店,你小时候还在那实习过一会呢,都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陆妈絮絮叨叨地说着,挑拣着首饰,拎出一条宝石项链来,对着陆悦比了比,“这条喜欢吗?”   “嗯,好看。”陆悦回答充满了敷衍,她甚至打了个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都好看。”   陆妈看她这样子就恨铁不成钢,踱过去晃了晃陆悦肩膀,苦心劝道:“一会你跟着要出席呢,乖,来试一下项链。”   陆悦承认她自己是个俗人,不可避免地喜欢璀璨珍贵的珠宝,也与其他女生一样喜欢漂亮精致的衣服。   但当被人逼着试了二三十款不一样的首饰与晚礼服后——什么热爱,什   么喜欢,全都烟消云散了。   这晚宴还没开始,陆悦已经累得不行,眼皮子直打架,恨不得躺在沙发上睡觉了。   陆妈可不管她,硬是拖着陆悦又换了好几套,最终在各种对比、各种考虑之后,选了一套十分有辨识度的红色长裙。   这套叫做“Red Ruby”,“红宝石”的长裙由F国著名设计师亲自设计而成,还从未在市面上展览过,是应了秦迎的委托,为陆悦定制而成的。   长裙做工细致、剪裁精巧,恰好将她身材勾勒而出,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微微及地的裙摆上,缀满了细小的红钻,似含苞待放的玫瑰般,一层层地绽开,转身时便会簌簌轻响。   只不过,“红宝石”正藏身在帷幕的阴影之中,裙摆上的钻石被轻轻攥在手掌,泛着细碎的光。   她稍稍抬起头,目光落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上,像是一滴水珠,顺着最顶的那枚水晶下坠、下坠,坠到涌满亮光,被直直照射着高台之上。   迎鹿集团的两位最大的控股人,陆恒之与秦迎,此时此刻正亲密地挽着手,在台上讲话。   陆悦站得有些许腿酸,高跟鞋磨着肌肤,勒得她难受不已。   她看着台上的刺眼光亮,看着沉稳大气的父母,直到母亲喊了她的名字,她便站起身来。   高跟鞋踩着地毯,声响被闷在绒毛之中,她转身迎向洒落的白光,任何细小的动作都无从遁形。   姿态优雅,笑容得体。   不因家族资产而骄傲自满,言谈之间落落大方、谦卑有礼,却又带着点年轻人的锋芒,论实力、论情商,丝毫不逊于同龄之人。   但凡人见了,都得称赞一句陆家教育有方,陆家继承人未来不可限量。   短暂的讲话过后,宴会才算是正式开始,全自助的自助餐摆在大厅两旁,酒水各式各样,甜品琳琅满目,一看便花足了心思。   这周年庆典虽然称之为晚宴,却“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是真的让大家来吃个饭就走,而是提供了一次绝佳的交际机会。   各位商业大鳄们来认识下新人,新人们来交友,世家也可以带着小辈来见见世面,拓展一下交际圈。   陆悦挽着父亲的手臂,被领着与认识的伯伯、阿姨们一个个打招呼,时   不时被问上一两句,也得机敏地迅速回答。   来的宾客们非富即贵,几乎全是商业圈中有名有姓的家族,其中不乏许多陆悦的同龄人,大家从小读同一所私立高中,大多都是熟面孔。   不过,除了带着子女的豪门世家们,场中还有另外一小群人。   一群论资产、背景、甚至年龄,都没办法与豪门们相比,却同样被邀请的人。   不为别的,因为他们是惊艳绝伦的“新秀”,或许拥有领导性的才能,或许开启了新理念的先河等,出彩之处各不相同。   种种因素让他们成为了市场潜在的竞争者,但如果“用”得好了,便能成为商业上最大的助力。   所以,晚宴明面上的中心是陆家,但实则暗地里,他们这群人才是真正的核心,是所有人想要交好的对象。   ——其中,以周染为代表。   她一身深蓝色的礼服,被众人簇拥着围在中心,神色淡然依旧,客气有礼地与他人说着话。   “爸,周总好受欢迎啊,”岳墨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着,“你就不怕她被抢走。”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裙子,手中端着个堆满蛋糕的小盘子,正在往嘴里一股脑地塞。   岳明立便坐在她身旁,看着女儿疯狂塞蛋糕的模样,有些头疼地叹口气。   “真是拿你没办法,你慢点吃,别把自己噎着了。”岳明立说着,目光也落到了周染身上。   只不过不同于岳墨的担心,他面上看不到任何忧虑,反而抬手覆上岳墨细软的短发,慈爱地揉了下。   “小墨啊,今天便教你一件事情。”   岳明立淡声说:“你猜猜看,在场新锐不少,其中也不乏有能力的,怎么就周染最受欢迎?”   岳墨眨眨眼,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因为周总最厉害啊!”   “她真的太太太厉害了,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强,企业管理、金融市场、甚至法律方面,就没有她不会的事情!”   岳墨满脸崇拜,眼中亮晶晶的,“而且周总学历高就算了,情商也特别高,说话滴水不漏的,找不出任何毛病。”   岳明立轻声笑了笑。   “嗯,你说的没错,不过这只是锦上添花,”他慢悠悠地说着,“真正的决定性因素不是这些。   ”   岳墨傻了,她咽下蛋糕来,有些不解地揉揉短发,询问说:“难道不是看能力吗?”   “人才虽好,但这却是把双刃刀,”岳明立说,“拿刀之前,你可得掂量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岳明立抬起手来,手掌对上远处周染的身形,五指缓缓向里收拢,将她“握”在掌心之中。   “周染最好的地方,那便是她有致命的‘把柄’。”   她有在乎的人或者事物,她有着能被打入污泥的漏洞,她有无法割舍的、如影随形的过去。   “掌握着把柄,你就掌握着主动权,在她脖颈上悬一把刀,随时可以给她致命一击,让她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岳明立收回手,望着女儿懵懂的眼神,一字一句,慢慢解释说:“只有这样,你才能放心地去操控、去使用这把刀。”   “而不用担心划伤手。”   。   似是注意到这边的对话,也似是无意间的举动,周染默然抬起头。   她生得着实好看,容貌放到娱乐圈里也不逞多让,称得上难得一见美人。   周染端着一杯红酒,手中轻轻晃着,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坐在远处餐桌上的岳明立,蜻蜓点水般的一下,转瞬便移开了视线。   许多人都主动上前,与之攀谈着想要和她交好,其中不乏有拉拢之意,许诺各种好处想要拉人的,都被周染一一拒绝了。   推杯换盏之间,来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周染极有耐心地拒绝着邀请,却又同时在暗地中没有把话说死。   她悄悄地留下了可以回旋的空间,不露声色地拓展着人脉,暗处积攒着自己的实力。   旁人眼中,周染就像是不会累一样,始终客气有礼地聊着天,留下了递来的名片、号码等。   直到有两人从不远处走来,其他宾客们见到他们二人,也都十分识趣地让开了位置。   周染神色一怔,旋即稍微弯下身子,向两人鞠躬,轻声说:“陆先生,陆小姐好。”   “诶哟诶哟,不用这么客气,”陆恒之笑着说道,冲陆悦使了个眼神,“这位是我大女儿。”   场面还是要撑住的,陆悦也跟着鞠躬,礼貌地回应:“周小姐好。”   她悄悄抬起一丝眼皮来,目光落在周染身上,打量了对   方几眼。   周染难得穿长裙,深蓝色的丝绸包裹着身子,描摹出纤细腰身,更衬得肌肤冷白似月。   她低着头,柔顺长发似瀑般垂落,黑睫微微低垂,轻咬着淡薄的唇,用那干净的眼瞳看着陆悦。   陆悦面上笑容得体,实则心中想法可不怎么得体。   她想将花朵上的露珠一件件摘去,再慢条斯理地褪下包裹花瓣,吻一吻轻颤着的蕊,在簌簌水声中,听花朵咬着唇、哑着嗓,一声声唤她名字。   当然,陆悦再怎么想报上次的“仇”,也得等到之后再说。   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真把周染怎么样,顶多只能多瞧几眼,心中脑补一下。   陆悦从小在豪门圈里长大,定力十足,哪怕心中都翻天了,面上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笑意收敛雅致,动作极有分寸。   她放.肆地盯着周染,周染也在看她,神色淡淡的,几个回合下来,各自心照不宣,默契十足。   两人都是演技高超,一旁的陆爸完全没察觉到她们之间眉来眼去、暗“宠”汹涌,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   “周小姐应该和悦悦差不多大吧,真是年轻有为啊,”陆恒之赞许不已,“年纪轻轻就有这些个本事,当真是不简单啊。”   他夸奖说:“听老岳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情,年轻人的理念和观点就是不一样,我们这些老人可过世咯!”   周染连忙低头,轻声回复说:“您谬赞了。”   “无论在哪个方面,您与迎鹿集团都是当之无愧的前辈,不是我能够相比的。”   她声音诚恳:“我还差得远,还有许多要向前辈们学习的地方。”   一番话说得谦卑有礼,陆恒之听得心里舒畅,面上多了些笑意:“诶哟,你这太客气了!”   “正好,我家悦悦也差不多大,你们年轻人啊有共同话题,什么时候单独出来吃个饭,交个朋友,熟络下感情?”   陆恒之早就听说,岳明立把她女儿岳墨给塞到周染身边当助理,让人手把手带着,据说两年下来就学了不少东西,出来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迎鹿集团虽然规模大,但陆爸还真没找到个类似的人才,听岳明立一说听得羡慕无比,也就跟着起了点心思。   要   是能让陆悦去拉拢下对方,不求把周染给挖过来,就是偷点师,学点东西也好啊!   说着,陆恒之推推身旁的女儿,意有所指说:“悦悦虽然聪明,有能力,但还是经验不足,你看看什么能不能指点她一两下,教她点东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染不可能听不明白,正准备回复时,陆悦先轻声笑了。   她弯弯眉,笑得意味深长:“是啊,周小姐这么厉害,我改天可要好好请您指教一番呢。”   作者有话要说:陆爸的“指点”:学习怎么管理经营,并且进一步扩大企业。   陆悦的“指教”:深入乃至负距离交流,一步到位、一劳永逸,直接把人给拐回自己工作室。 第67章 芒果卷 3   陆悦眉眼偏艳, 此时画了淡妆后,更是将小特征稍稍放大,一颦一笑间妩媚又无情, 比玫瑰更热烈, 比宝石更夺目,不露声色间, 夺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比起陆悦的明艳,周染是偏含蓄的, 淡雅的美。   钻蓝长裙柔柔而下, 似铺展开的波澜,藏匿着微芒的深海。   她伸出手来,细白的丝绸手套一直遮掩至手肘,掂着一杯红色葡萄酒,向着陆悦递过来。   “哐当”一声细响, 高脚玻璃杯相撞,葡萄酒轻晃,似流淌着的红色宝石。   杯壁抵上唇畔,周染抿了一口,唇边便涌上些淡红, 望着湿润而柔软,吻上的滋味一定很好。   “嗯,”周染回复着,长睫垂下几分,细密地掩住了眼瞳中的思绪, “一定。”   她的小动作陆悦再清楚不过,如果故意避开自己视线,那便是心虚了, 如果垂下眼帘,那便是害羞了,诸如此类。   “那便麻烦了。”   陆悦笑意愈浓,手中掂着红酒杯,齿贝咬了下边缘,玻璃杯便印出个淡淡的唇印来。   两人一红一蓝,相貌又同是一等一的好,寥寥几句话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见不少人都靠拢过来,陆恒之四周望了眼,心下忽然有了个主意。   只见他抬起手来,扶上陆悦肩膀,将对方带近一点,清了清嗓子。   “咳,那可正好啊。”   陆恒之笑着,佛珠坠在手腕间,轻轻一动便细声响着,一声声打在陆悦心尖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他这是要干什么,又是要说什么?   陆悦眉心一跳,心中忽然有些惴惴不安,想去制止父亲,却又碍于种种考虑,不敢开口说什么。   这是迎鹿集团的晚宴。   陆悦压下心中的繁复心绪,低声与自己解释道。   来宾全是有名有姓的家族,掌握着资本的大集团,或者是各行各业中的精英与佼佼者。   而当她站在这里时,她便已经不是“陆悦”了,她所代表的,是一个集团的形象与脸面。   陆悦面上还挂着得体的微笑,却紧张地攥紧拳头,心跳一下下响在自己耳畔,几欲跃出般激烈。   “难得大家都聚在这里,正好趁着这机会,我也就直说   了啊。”   陆恒之笑着说道,手随意按在陆悦肩膀上,力道不大,却似枷锁般将她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所有的不安、忧虑——   全部成了真。   “就在下个月,陆悦将会正式来到迎鹿娱乐上班。”陆恒之宣布道,“暂时担任副总监一职,跟着我学习下怎么管理企业。”   他拍拍陆悦肩膀,说道:“小姑娘初来乍到,劳烦大家照顾一下了,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好,尽管和我说!”   宾客们笑着,纷纷应和着。   “陆董担心什么,陆小姐肯定能胜任这小职位,到时候,指不定我们得向她学习呢。”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未来不可估量。这再过几年啊,陆小姐肯定能将您事业推到个新高度!”   “哈哈,我家那混小子读了个什么厨师学院,哪有陆小姐学历高、情商高,果然还是女儿懂事省心啊。”   各种或真心,或假意的言语落在耳畔,交错的玻璃杯,摇晃的葡萄酒之间,没人注意到陆悦的异样。   除了周染之外。   陆恒之话音刚落,周染呼吸便一顿,心中敏锐地觉察到不好,急忙回头去看陆悦的情况。   只见她面色骤然苍白,呼吸猛地断裂,连带着瞳孔都微微放大,不可置信地望向陆恒之。   ……爸爸刚才说什么?   陆悦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声擂鼓一样敲在耳旁,握着红酒杯的手不自觉攥紧,骨节紧紧绷着。   我下个月要去迎鹿集团上班,还会担任副总监一职——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我本人一点都不知道?!   为什么我想要做什么,我想要从事什么工作,我自己却完全没有发言权?   为什么我自己的人生,只能任由别人来操控、来安排?   为什么没有人问过我,我究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陆悦气得眼眶发红,她用力攥着手,指尖嵌入肌肤中,疼痛感像是冰冷的水,将她怒火尽数压制。   不行,你要冷静。   陆悦急促地呼吸着,她竭力地压制着情绪,不让积累下的愤怒在一瞬间爆发。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撑下来的,礼貌客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麻木地听着其他人的祝贺、奉承。   短短十分钟时间,陆   悦却觉得好似一年那么漫长。   直到陆恒之终于和其他人说完话,带着自己回到座位旁时,陆悦才终于忍不住了。   秦迎正端着个糕点盘子,看到父女两人回来,刚像打招呼,便看见女儿低着头,眼眶红红的。   “诶,悦悦这是怎么了?”秦迎停下身子,伸手想要去碰她,“谁欺负你了?”   陆悦向后退了一步,避开母亲伸来的手,她面对着父母两人,轻声说道:“爸爸,可以谈谈么?”   秦迎有些不知所措,转头狠狠瞪了老公一眼,却发现陆爸也是神色茫然,抬手揉了揉头。   “谈,谈啊,”他稍有点不自在,“随便说吧。”   陆悦转头望了眼身后的人群,极轻地摇了下头,眼睫微垂,说:“不是在这里。”   她带着父母去了休息室中,确认没有人跟来后,坚决地关上了门。   “悦悦啊……”   陆恒之欲言又止,陆悦却忽然向前走了一步,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想说的话。   “爸,我暂时还不想回去,我不想当什么副总监,”陆悦紧紧咬着牙关,“我有我想做的事情。”   陆爸一愣,手掌紧接着“碰”地拍到了桌上,厉声呵斥说:“简直是胡闹!”   “不回自家公司,难不成在外边给别人打工,还是捣鼓你那个什么‘工作室’?能成什么器,能赚多少钱,啊?!”   他激烈地反对着,掌心下的桌子摇晃着,面色涨得微红,怒吼道:“这像话吗?!赶快回来,别在外面继续浪费时间!”   陆悦一声不吭,下唇被咬得通红,唇齿间弥漫开一丝血腥气来,她尝到斑驳的铁锈。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我已经和迎鹿总监打过招呼了。”   他一锤定音,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下星期就去上班。”   陆恒之喊得嗓子冒烟,抬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清水灌入嗓子中,这才缓过气来。   他转头望了眼,视线之中,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却没有如他所愿那般低下头来。   而是不偏不倚地,看着他。   “我就猜到是这样,”陆悦蓦地笑了,声音满是讽刺,“是您让平台封了我的账户。”   “是您下架了我所有视频,让品牌名不要找我合作,并且追究大量   违约费,对不对?”   陆悦虽然在笑着,嗓中却依然多了气音,声线颤抖着,质问道:“你凭什么这样做?”   “凭什么,凭我是你父亲,”陆恒之冷声说道,“不要任性,也不要继续胡闹了,听到没?”   陆悦摇摇头,“我不去。”   她抿着唇,一字一句,颤抖着,却又坚决无比地说道:“我不想回公司,我有自己很喜欢,并且想要去做的事情。”   陆悦说的认真,陆爸却听得直皱眉,连连叹气说:“你从小到大都很乖,很懂事的,怎么长大就成了这个样子?”   任性,胡闹?   不乖,不懂事?   所以说,我的心血、我的努力,在他眼中就是这么一文不值,这样一个可以被随意贬低的存在吗?   陆悦听得心都凉了半截,被人迎头泼了桶冰块,脊骨处一阵一阵发着寒。   “是啊,从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我都没有违逆过您的安排。”   陆悦抿唇笑着,眼中淡淡的失了光泽:“那之后呢,工作、婚姻,房子,会不会还是一样的?”   “嘴上说着给我选择,而实际上所谓我的‘意见’,我的‘想法’,不过是个类似花瓶的摆设罢了!”   她声音骤冷,拼尽全力般,嘶哑地喊了出来:   “我只能一直、接受、接受、接受,不断地接受!根本没有任何选择权利!”   陆悦平时都是活泼乖巧的,从来没有在家人面前这样“大吼大叫”过,陆恒之和秦迎都呆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她喊得嗓子生疼,喉腔中干哑得厉害,抬手揉了揉眼角,指节便染上了零星水泽。   陆悦咬着唇,红着眼,她最后看了一眼两人,忽然毅然决然地转身,打开门准备离开。   “喂,你这是要去那?”陆恒之慌了,“给我回来!”   陆悦声音哑得厉害,淡淡地说道:“只是走一走,放心,不会给您集团丢脸的。”   她转身便走,背影被漆黑长廊压得单薄,陆恒之迈出几步向追上去,却猛地被人拽住了手腕。   “喂,陆胖子!立马给我滚回来,不许去打扰宝贝!!”   他转头,看见秦迎神色冰冷,眼中燃着深寒的火,似笑非笑说:“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了。   ”   “悦悦之前说的账户,违约费,还有推广被拒绝是怎么回事?”   她冷笑说,“真当老娘退休了,就什么都管不到了是不是?”   。   陆悦跌跌撞撞地向外走,高跟鞋狠狠撞着瓷砖地面,响声支离破碎,似踩着碎玻璃一路走来。   她不敢穿过前台,在漆黑长廊中摸索着,最后在一个好心服务员的指示下,找到了出去的道路。   灯火通明的大厅被抛在身后,陆悦站在花园中,有些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细软的草坪染着水汽,蹭过脚踝时便会落下一道冰凉水泽,倒是减缓了点高跟鞋摩擦的疼痛。   陆悦呼出一口气,热气在空中凝成白雾,晃晃悠悠地向上升去,像是渔网般,网住了漫天的星星。   烦死了,太讨厌了。   陆悦咬着唇,方才的强硬态度已经彻底崩垮,泪水从下眼睑蔓上来,不止地打着转。   她虽然很气父亲糟蹋自己的心血,但心中更气的,是他们对自己的态度。   她知道集团确实需要人继承,她也从未说过自己“不会回去”,只是想在接受父母衣钵前,能够先有一番自己的事业,能够证明自己并不需要靠着其他人。   可是陆恒之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甚至都不愿意听自己说话,便已经强硬地决定了一切。   陆悦在小花棚中找到一张长椅,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抬手揉揉眼角。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晚礼服又是露背的设计,陆悦被冷得浑身发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她呼吸颤抖着,在椅子上蜷起些身子,用手臂将怀抱住自己,企图变得暖和一点。   不远处的小喷泉叮叮咚咚地响,小花棚挡掉了些许寒风,但还是有风从缝隙间漏进来,悄悄地攀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陆悦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刚刚站起身子来,花棚后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走过来了。   她想躲开,但是在她迈出脚步之前,她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陆悦,是你吗?”   清冷的,温柔的,令人无比熟悉的声音,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步伐。   -   周染绕过花棚,稍稍探出半个头来,夜色将花藤染得漆黑,而出走的红宝石,便藏在层叠的阴   影之中。   “怎么每次遇到你,我都这么狼狈啊……上次付不起违约费,没有地方住的时候,也是这样。”   陆悦低垂着头,鼻尖被冻得泛红,长睫也被水汽压弯:“你怎么找过来了?”   她声音听着委屈巴巴的,完全没有方才与陆恒之辩论时的掷地有声,可怜地缩着点身子,偏头不去看周染。   “外边这么冷,”周染轻声说,“怎么不顺便拿件外套?”   陆悦听见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了自己身旁,紧接着,一件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挡去了寒风。   暖暖的,似乎还残余着些她的温度。   陆悦怔怔抬头,发现周染正看自己,嗓音比晚风还要温柔,“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你不冷吗?”陆悦问。   周染诚实地点头,然后默默拿起挂着手臂间的另一件外套,淡定地披在自己身上,说:“好了。”   陆悦没忍住,“扑哧”笑了,眉眼弯弯的,长睫还坠着一滴泪。   她戏谑说:“你这准备还挺齐全,来花园找个不知道跑哪去了的人,还谨慎地带两件外套出来。”   “是啊,”周染说,“准备齐全。”   花园虽然亮着路灯,灯光却很淡、很黯,像是一层薄薄的焦糖,铺在花枝边缘。   陆悦半仰着头,安静地望着周染,乌瞳中覆着层水意,湿漉漉地仿佛浸在雾中。   “周染。”她声音很轻。   “我让你抱了这么多回,你也让我抱一次,”陆悦小声说道,“好不好?”   周染没有回答,而是稍稍张开手臂,陆悦便扑了过来,环住她腰际,将对方抱在了怀中。   鼻尖上缭绕上一丝浅淡的薄荷香气,似是缀着露滴的叶尖,干净而清冷。   她听见周染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清晰而有力的响在耳侧。   “周染……”   坚硬的伪装碎了,心墙也跟着溃不成军。陆悦颤声开口,哽咽说,“太作弊了。”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你总是能找到我。”她泣不成声,“周染,我好难过。”   修长的手覆上发隙,动作轻柔地揉了揉。周染的声音落在耳侧,安慰着她:“怎么了?”   “我不喜欢这种场所,所有人都带着面具,我身上挂满了无数的牌子,我听不见   自己的声音。”   【陆家千金】、【陆家大女儿】、【陆恒之女儿】、【秦迎女儿】、【迎鹿集团继承人】——   各种不同的牌子,绳索般套在她脖子上,每走一步都会沉甸甸地坠下,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每个经过的人,都会念出牌子上 的内容,可这么多的声音之中,却唯独没有【陆悦】。   没有她的名字。   陆悦的声音闷在她怀里,说得杂乱无章,字句歪曲而不成调,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周染只能将她抱紧一点,她低下头,黑缎般的长发掠过耳际,掠过肩膀,掠过陆悦面颊,留下丝丝缕缕的凉。   夜晚的花园格外安静,拥抱着的两人也安静无声,只有几声蛐蛐响着,奏着寂寥的曲。   晚宴还在继续,音乐似流淌的海,浪花一层层蔓延,漫到了她们身侧。   抱着自己的手动了下,陆悦半仰起头,对方望着自己,低头吻了吻她泛红的眼角。   “能请你跳支舞吗?”   周染松开她,白色手套伸到面前,五指稍稍拢起,是一个邀请的手势。   “探戈、华尔兹、还是恰恰?”陆悦笑着说,“我会的舞种可多了。”   “那可能要你教我。”   周染诚实地回答:“其实,我一种也不会,从来没有学过跳舞。”   陆悦弯了弯眉,搭上她的手,轻轻一翻便“反客为主”,一手牵着周染,一手搭上她腰间。   “那我教你,我来跳男步,你来跳女步,”她笑着说,“很简单的。”   周染颔首,说:“好。”   两人跟着远处的音乐,绕着小巧的喷泉起舞,呼吸声绵绵地交织在一起,心跳声不分彼此。   晚礼服的裙摆散开,海洋中涌入了火焰,追逐着、旋转着,在逡巡间染开明艳颜色。   周染被她牵引着,足尖点着地面,整个身子向下弯,柔顺墨发倾泻而下,散落在沁冷的风中。   她脖颈向后仰去,天鹅柔柔舒展着羽翼,将最脆弱之处完全暴.露出来。   扶着腰际的手一紧,她便被拉了回来,从一个快要摔倒的危险姿势,转瞬落入温暖的怀抱之中。   十指相扣,两人紧贴着彼此,陆悦覆着她耳际,喘.息之余的声音含着笑,缠绕在她心尖。   “怎么办啊   ,周染。”   她笑着说,   “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   两人实在被冻得发抖,跳了一会儿后便逃去了车上,周染打起火来,将暖气调到最高。   她们像是童话里的公主,在十二点时逃离了城堡,没有匆忙地落下水晶鞋,而是牵起了彼此的手。   陆悦又一次来到了Whisper酒吧,熟悉的气氛,熟悉的音乐,甚至连调酒师看着都有几分面熟。   唯一不同的,便是这次她身旁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周染手中端着杯鸡尾酒,口中哼着点小曲,身子轻晃着,杯中的冰块也跟着叮哐作响。   “陆悦,你知道吗,”她有点喝醉了,声音软乎乎的,“我把酒吧买下来了。”   鸡尾酒晃啊晃啊,她咬着杯沿,声音像是撒娇般,糯糯地嘟囔着:“送给你。”   “我都让你别喝了,还一个劲地喝,”捧着果汁的陆悦哭笑不得,“这些好,喝醉了。”   周染看着呆呆的,乌瞳被酒气熏得温软,长睫湿漉漉的,一眨不眨地看着陆悦。   忽然间,她笑了一下。   很轻很轻的一下,眉眼间开出的一朵细小的、漂亮的花,转瞬间便望不见了。   陆悦呼吸一滞,她微微睁大眼睛,上身前倾地凑过去,说:“周同学,你居然也会笑!”   周染摇头:“我没有笑。”   “骗人,我明明看到了,”陆悦把她喝了一半的鸡尾酒抢走,“你真的笑了!”   记忆中的周染从来不曾笑过,总是一副平淡、疏离的神情,眉睫间似覆着霜雪般,冰冷得让人难以靠近。   可当她笑起来时,霜雪便蓦然融化,眉眼弯弯,水意盈盈,似夜半悄然绽开的昙。   陆悦盯着她红扑扑的面颊,稍稍屏住呼吸,忍不住催促说:“再笑一下给我看。”   周染又摇头:“我不笑。”   说着,她就要从高脚椅上站起身来,结果跌跌撞撞的,一下子扑到陆悦怀中。   钥匙相撞,汽车点火,十几分钟后,陆悦总算是将喝醉的周染给拖回了公寓中。   她粘人的厉害,对比糯米来说有过之而不及,五指缠着陆悦手腕,怎么也不愿意分开。   “我原本已经放弃很久,没有抱任何希望的时候,你却找到了我,”周染软声说,“我   不想你走。”   她声音含糊,嘟囔着些零碎的词句,陆悦倒是有点没听懂,只能捏捏她面颊。   上次违约费的事情,还有这次与父母争辩,明明都是周染找到了她,支持自己,安慰自己。   可是,她为什么说,是“我”找到了她?   陆悦没想明白,肩膀却被人推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时,周染便已经将她抵在了墙边。   细白的手指攥着衣领,将她向下拽,周染半仰起头来,说:“陆悦,我喜欢你。”   “喜欢”两个字落在空中,滚了两遭之后,被炙热的呼吸点着火,音色轻颤着,变了个调。   “陆悦,我想要你。”   她抵着陆悦耳廓,声音咬着缱绻的尾音,一遍遍地说着:“我想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扑街作者:又到了压攻受的时间了——   陆悦:反对,看她这样子,她要是攻的起来我和你姓。 第68章 芒果卷 4   公寓之中静悄悄的, 窗外的夜色涌了进来,只能靠着一点点月色,依稀窥见点事物的轮廓。   周染使劲拖着不给她走, 陆悦只能艰难地挪动着身子, 她在黑暗中摩挲着,终于找到了电灯开关。   “啪嗒”一声——   柔色的光自头顶倾泻, 被坠着的水晶折为无数细碎光点,星子般落了满屋。   红色的晚礼服被向后压去, 蓝色的长裙依了过来, 似涨潮的海,将她禁锢于下。   “陆悦,陆悦……”   周染声音似浸在水中,一声声地唤着,带着残余的温热酒气, 咬上陆悦耳廓,将她身子向后推。   她比陆悦高一点点,细白的手拽着腕间,垂头抵在脖颈处,呼吸一下轻似一下, 小猫般蹭了蹭。   “陆悦,我很想你。”   周染迷迷糊糊地喊着,鼻尖抵着脖颈,面颊处烫的厉害,也不知在喊些什么。   “我都让你喝一点就好, 你愣是不听话,非得喝这么多,又把自己醉成这样子。”   陆悦瞅了她一眼, 说:“你这人啊,怎么就这么倔呢。”   唇边溢出声笑来,陆悦抬手覆上她的面颊,指腹摩挲着滚烫肌肤,看着她干净的乌黑眼瞳,叹了口气。   “我该怎么办?”   陆悦低声说着,声音含笑:“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嗯?”   她帮周染拭去眼角的水汽,对方下意识眨眼,长睫掠过指尖,有些痒痒的。   周染眼睛湿漉漉的,她将身子压过去,嘴唇半张:“陆悦,我想要……”   陆悦收回手,改为点点对方眉心,淡定说道:“行了,趁人之危一次就好,我可不想占你便宜。”   周染清醒的时候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像是一方透明的冰块,陆悦总琢磨不透她的想法。   而醉酒的周染话痨又粘人,嘀嘀咕咕地能说上一大堆,可陆悦仔细听了半天,还是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而且,周染嚷嚷着“想要”两个字,这两个字却是可以有很多含义的。   比如,她可能想要“喝水”,想要“吃东西”,想要“洗澡换衣服”什么的,都是有可能的嘛。   周染可怜巴巴地,凑到了她面颊边上,呼吸近在咫尺,嗓音软糯:“我想要   你。”   陆悦:“…………”   好吧,这下她没法说了。   虽然之前说不想“趁人之危”,但该占的便宜早就全部占完了,眼前喝醉了的人又着实可爱,其实也不差这么一次——   不行不行,陆悦感觉自己还是不能这么轻易地动摇。   她抬手推了下周染,说:“松开啦。你都醉成这样子了,还在想什么呢。”   陆悦叹口气,“这要让糯米知道了,指不定以为我成天欺负她主人呢。”   周染愣了愣,显然是没听明白的,身子一个劲往前凑,也不管有没有位置,反正凑得很开心。   深蓝色的晚礼服依过来,陆悦抬手去扶她,似水般的丝绸被推开,带着点她腿间的温度,悄悄地涌进手心间。   陆悦吓得一颤,丝绸便自掌心中流淌走了,坠回她身侧位置。   层叠的蕾丝随动作轻晃着,蔓开一阵簌簌轻响,纱帘般掩着笔直修长的双腿,细白颜色若隐若现。   陆悦有点忍不住了,面色腾上点红晕来,结结巴巴地:“行,行了……”   幸好自己之前连拖带拽,顶着酒吧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总算是把周染给推上车,开回公寓中来了。   这要是放任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周染在酒吧里,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更加逾距、大胆的事情来。   陆悦胡思乱想着,心情稍有点复杂,周染脑子里的想法倒是挺简单。   她以为对方不要自己了,登时眼角耷拉下来,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陆悦,我错了,都是我不好,”周染嗫嚅着道歉,“别走,别走……”   她嗓音细细的,听得陆悦心中顿时便软了许多,抚上那柔顺的黑色长发,解释说:“我什么时候要走了。”   周染像是没有听懂似的,不依不饶地又挤了过来,她拗足了力气般,压上她的肩膀。   平心而论,周染身子一点都不重,体重对于平常人偏轻,陆悦却还是被她推得踉跄了一下。   腰际重重地磕在鞋柜上,疼意猛地炸开,顺着从脊骨上窜,陆悦倒吸一口冷气,身子颤了下。   “疼疼疼,”陆悦喊出声来,差点咬到自己舌尖,“你弄疼我了!”   她家境优渥,从小到大都没干过重活,养的一身细皮嫩肉,不过是   撞了下,腰间就迅速泛起红晕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吓到了周染,她连忙松开手,向后退了好几步,怯生生地说:“陆悦。”   “嘶,没事没事,”陆悦强忍着疼,还得费心去照顾醉醺醺的人,“一点点疼。”   她直起身子来,隔着红色长裙揉了揉腰际,半好笑半无奈地叹了口气。   “很疼吗,”周染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声音战战兢兢的,“我、我有很多药,我去拿!”   说着,她转身就跑,动作迅速无比,掠过陆悦就噔噔地上了楼。   陆悦目瞪口呆,拉都拉不住对方,只能一边扶着腰一边跟着跑上楼,在后头喊了几句。   “周染,周同学!”陆悦扶着楼梯,“你小心点,别跑了,等我一下!”   让一个醉成这样的人去拿药?陆悦严重怀疑,周染别说拿药了,可能还没跑上楼就把自己给摔了。   果不其然,周染在一节楼梯时没站稳,踉跄了一步,看得陆悦是心惊胆颤,连忙上前要扶她。   还好周染扒着扶手,很快便稳了下来,接着向上跑去,还很有目的性地跑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陆悦被鞋柜磕得腰疼,甚至追不上醉酒的某人,只能慢吞吞地向上爬,深深叹了口气。   房间里传来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也不知周染在翻什么,总觉得她会被什么东西砸到,让人担心的不得了。   陆悦费好大力爬上楼,将半掩着的门推开一道缝,探头看她情况。   “周同学啊,”陆悦四处张望着,“你跑到哪里去了?”   卧室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不过小书房出倒是传来些响动,陆悦将门拉开,登时被吓了一跳。   只见地面上铺满了纸张,书桌的抽屉全部被拉开,收拾整齐的文件散落下来,雪花般铺了满地。   周染曲腿坐在文件之中,还在扒着抽屉边缘,将里面包好的文件夹一个劲往外扔,口中还碎碎念叨着。   “膏药,膏药,”她念着,“怎么找不到,去哪儿了?”   眼前一片狼藉,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陆悦傻在门口,有点不敢进去。   周染平时收得多整齐,多干净的书房啊,眼下被她自己给弄得乱七八糟,也不知明早酒醒之后,她又该是什么想法。   陆悦蹲下身子来,帮她将散落的纸张摞到一起,而周染眨眨眼,居然也跟着一起摞纸来。   不得不说,“某些时候”,她还是很听话的。   陆悦叹口气,收拾着散落纸张,顺便低头看了眼内容,蓦然僵在了原地。   手中赫然是一张手术通知单,边缘微微泛皱,上面字迹潦草,有些读不出内容。   陆悦勉强辨认出“酒瓶碎片”,“划伤”几个字,正准备打开仔细看看时,周染猛地扑了过来。   “哐当——”   陆悦被推攮着,整个人被压倒在地上,而手中的通知单被周染抢走,揉成一小团给扔了。   她压根就没料到这一出,还想着和周染抢东西,结果手腕被向下一按,不由分说地扣在地上。   陆悦半仰起头来,周染整个人倚在她身上,漆黑长发坠下,似纱帘般挡住光线。   沁冷的指腹覆上陆悦面颊,她能感受到周染在微微地颤抖,眼睛中酒意朦胧,像是一枚玻璃珠子。   比起刚才的热络黏糊,周染神色忽然就……冷了一点。   她像是在害怕。   可是,周染是在害怕什么,她又是为什么要害怕?   陆悦被她压在身下,有些不知所措地仰起头,试图挣扎一下手腕,居然很轻松就地挣脱了对方。   但还没等陆悦反应过来,有什么动作之前,周染便倾下身子,吻上她的唇。   气息被夺去,声音被堵在喉咙中,原先稍凉的唇畔,在辗转间微微发烫。   陆悦被吻得有些喘不上气,唇边被细细地啃舐着,有些疼,有点痒,像是被小猫爪子挠了挠。   她吻得不依不饶,原先搭在面颊的指尖向下滑落,搭在领口处轻薄的蕾丝上,试探着拽了下,却又不得要领,一点也没拽下来。   晚礼服不是这样解开的。   陆悦哭笑不得,心中长叹一声,用手肘支起身子,将周染抱在怀中。   -   空调嗡嗡运转着,地面上零落的纸张像是一只只白鸽,随着冷风鼓起羽翼,再平息收敛。   床褥因重量而下陷,晚礼服被揉的皱起,指尖挑起最低端,沿着修长的腿一路上推。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陆悦面颊泛红,额间覆着点薄汗,卷发凌乱地散落在身后,勾勒出盛开的花枝。   “行了行了,我自己来吧。”陆悦放弃了,低声嘟囔着,“真让你来,估计明年都解不开。”   她把周染的手腕向外推,自己则背靠在床沿,双手背到身后。   纽扣落下、拉链下褪,珠宝礼盒被人拆开,露出藏匿在匣中红色宝石。   红宝石枕在丝绸之中,身形微微下陷着,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像是拢着轻薄的纱。   陆悦呼吸有些不稳,深红色的晚礼服被她捧在怀中,像是一捧盛开的玫瑰。   “你别乱动。”陆悦警告着,她制住对方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气。   她轻轻闭上眼睛。   牵着周染的手,牵着对方的行动,哄着、骗着、领着她覆上那枚红色宝石。   “我教你,你不许乱动,”陆悦声音颤得厉害,“你要轻一点。”   指腹描摹着宝石边缘,起初触着有些沁冷,很快便温热起来,似水般融在指节间。   室光柔和而淡,冷风绵密地拂过额间,宝石盈着细碎的水光,将枕着的丝绸打湿,润开斑驳水泽。   宝石落入她的手中,落入她的掌控之中,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带着细微的电流,支配着她所剩无几的呼吸。   晚礼服被揉成一团,像是一被人悉心包裹好,绑好的玫瑰花束。   蓝玫瑰被从花瓶中拔出,一把扔到了木制地板上。   红色玫瑰也跟着从边缘坠落,在地面堆起一小摞,缀着的红色宝石一闪一闪,隐隐映着微芒。   空调冷风终于吹起一张白纸,鸽子扑棱着翅膀,降落在两堆“花束”上。   簌簌轻响间,边缘的纱帘被拽下,雾一般遮掩了视线。   。   转眼便是天明,太阳挂上树梢,阳光透过没有窗帘阻拦的玻璃窗,毫不费劲地照了进来。   陆悦浑身上下疼得厉害,刚醒来的脑子迷迷糊糊,唯有一个想法无比清明。   不能让周染再喝酒了!   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缓了一会,脑子的里的想法转了转,换了个边。   喝还是可以喝的,但绝对不能让对方胡作非为,自己就应该硬下心,自己掌握节奏。   欺负对方不开心吗,为什么一个心软就让周染来了,结果她得手把手教对方弄自己不说,最后还落得个哑声求饶的下场。   陆悦越想越   头疼,觉也不想睡了,一把掀开被子,准备起来洗漱。   可能是她动作有些大,身侧传来一声极轻的声响,因疲倦而有些沙哑:“嗯……”   陆悦这才发现身旁还睡着个人。   平常第二天周染都起得早,陆悦醒来时她早就洗漱完毕、换了衣服、买了早餐,顺便把房间都打扫好了。   难得有一次,自己比她醒的还早。   周染侧躺着,乌黑长发随意披散,陆悦伸手撩拨开挡着面的发丝,低头去看对方。   她紧阖着眼睛,面颊透着点红意,长睫随呼吸微微颤抖,一下轻一下重,像是在做噩梦。   陆悦抬手覆上长发,轻轻揉了揉,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到,哄道:“乖。”   等掌心下的颤抖渐渐平息,呼吸也没有之前那么缭乱,陆悦才蹑手蹑脚起了身,去淋浴间换衣服。   这下轮到陆悦独自行动了,她洗漱后很有兴致地摸到厨房,准备捣鼓个爱心早餐出来。   想法很好,但她实力配不上。   陆悦端着一盘惨不忍睹的煎蛋,面无表情地打开垃圾桶,全部倒了进去。   随着垃圾桶盖子“哐当”合上,她默默拿出手机,动作娴熟地点了两份外卖,然后再溜达回楼上。   一推门,她便看见周染已经坐起身子,抬手捂着额头,面色苍白无比。   周染紧蹙着眉头,指腹抵着太阳穴,轻缓地摩挲着,唇抿成一道单薄的线。   “你醒啦?”陆悦扒着门缝,用下颌示意道,“衣服放在枕头旁边,早餐…早餐还没好。”   周染“嗯”了声,缓了一会后宿醉的头疼才消去,她环顾四周,果不其然地看到了一片狼藉的书房。   周染:“……”   她神色错愕,瞳孔微微睁大,看着满地散落的纸张文件,沉默着没有出声。   陆悦面无表情:“昨晚你自个儿翻乱的,可不能赖我头上。”   周染沉默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好。”   唉,软软糯糯的芝麻馅小甜包子没了,又变成这个不解风情、冷冷淡淡的冰块了。   陆悦腹诽着,忍不住“哼”了声,开始控诉起她的行径。   “还有昨天晚上,你很过分知道吗?欺负人很开心是不是?”   陆悦淡声道,“你厉害,你有本事给我等   着。”   她目光冷冷的,神色似笑非笑:“上次没录像,这次我可录了一堆东西,看你怎么抵赖。”   周染:“…………”   陆悦放完狠话就跑,还十分贴心地帮她将门掩上,到楼下拿外卖去了。   过了一会,收拾齐整的周染也下来了,看着录像中那个胡言乱语,缠着陆悦不走的自己,表情十分复杂。   证据确凿,周染也没法抵赖,低头道歉倒是挺麻利,不过还是和上次一样,完全不记得醉酒后的内容。   早餐是陆悦点的,自然也就符合她自己的口味,是中式的包子油条。   周染看着胃口不太好,早餐只吃了一点点,倒是将豆浆喝了大半。   “陆悦,能问你一件事情吗,”周染扶着杯沿,声音很轻,“昨天晚上的。”   陆悦心想除了我很丢脸之外还能有什么事情,她咬着半个小肉包子,含糊不清地“嗯”了声。   “昨天晚上,其实我有听到,”周染踌躇着,“在你离开之后,陆先生与秦女士两人没关门。”   陆悦神色变了变,有些丧气地放下食物,小声嘟囔:“你也知道了啊。”   她想起这件事就难受,敬爱的父亲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想法,大庭广众之下给她扔了个“副总监”的职位之后,私下也根本不愿意去听自己意见。   “听到了一点。”   周染承认说,她拢起五指,轻声解释道:“但既然问题存在,便要去解决它。”   她一本正经的,神色又是十足的认真,陆悦抿了抿唇,反问说:“怎么解决?”   父亲一上来就是无比强硬的手段,封了账号限制了流量,甚至连主要收入来源的推广都截住,让她心都冷了。   周染思忖片刻,试探着说道:“关于这件事情,秦女士好像是刚刚知道?”   陆悦点点头,咬着豆浆的吸管,嘀咕说:“我一直没有告诉她,看来老爸也瞒得很死。”   “这样的话,你不如先和母亲联系上,”周染说,“然后商量一下之后的事情。”   她顿了顿,因为顾及着陆悦的情绪,心中的另外一个想法没有说出来。   因为生意上的缘故,周染其实早就认识陆恒之了,也与对方有过几次合作和来往。   在她的印象中,陆先生   虽然有时候强硬了些,却并不是听不进意见的人。   之所以会这样对陆悦,应该还是缺乏考虑,自以为的觉得这样是对陆悦好,殊不知女儿心里早就有了其他想法。   如果一家人能有机会坐下来,好好地沟通交流之后,问题应该能迎刃而解。   陆悦继续咬着吸管,有些闷闷不乐地垂着头,嘟囔说:“我…我再看看吧。”   周染表示理解,毕竟刚刚才大吵一架,这时候再让陆悦回去,她心中肯定会有些膈应。   “我爸虽然人好,但他就是个老顽固,不会听我意见的,”陆悦叹口气,“烦人啊。”   陆悦托着下颌,抬起眼皮瞅了周染几眼,目光落在她淡色的唇上。   她下唇有些泛红,上面有一道细细的红痕,被人咬破了皮,凝着些血珠。   陆悦一阵心虚,默默移开视线,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早餐,站起了身子。   。   周染说,自己可以考虑回家,和父母好好谈谈——   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可陆悦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心中的父亲就是个老古板、老顽固,说什么都不会听的人,又何必去费劲心思解释。   周染说的有道理,但气头上的陆悦什么都听不进去,她连手机都没看,就直接开车去了工作室。   另一边,周染也照常回到瑟兰上班,她在倒咖啡的时候,小助理一直站在身旁。   往日阳光灿烂的岳墨,今天显得格外安静,犹犹豫豫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周染端着杯子,随口问了句“怎么了?”,岳墨就像是收到惊吓的兔子一样,连连摇头。   “没!没事!”她结结巴巴地,“周总您…您继续忙!”   周染:“?”   小助理神色看起来着实古怪,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皱着眉,而且眼神充满了……同情,怜悯?或者是些别的东西。   周染猜到岳明立估计和他女儿说了些自己的事情,不过她不在乎。   纸包不住火,反正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   周染灌了两杯黑咖啡,头疼才缓解一些,她正翻阅着堆积的文件时,办公室的门被“叩叩”敲响了。   “请进。”   她淡声说。   小助理拧开门,探了半个头进来,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   圈,小声开口:“周、周总。”   “有什么事?”周染说,“直说就好。”   小助理眨眨眼,犹豫着,吞吞吐吐地说道:“这,这个,有一个不认识的人,在大厦前台说要找您。”   周染翻过一页纸,眼帘轻垂着,淡声问:“名字?”   “没有名字,他不愿意报自己的名字,只是说让您下去一趟,”小助理说,“关于陆悦姐的。”   周染动作一顿,她抿了抿唇,倒是干脆利落地收好文件,来到了大厦前台。   那一身漆黑西装的男人站在前台,见到周染向她微微鞠躬,声音客气有礼:“周小姐。”   “很抱歉这么突然的打扰,我是陆恒之先生的秘书。”   男人说:“陆先生在车里,他有些事情想要问您。”   作者有话要说:小助理:周总今天嘴唇怎么红红的?   周染:被猫咬的。 第69章 芒果卷 5   周染微微颔首, 目光在黑衣男人身上打量了几眼,掠过齐整的领口、袖口,落在配着的一枚金色袖章上。   看袖章的花纹、样式、与文字, 应该真的是迎鹿集团的人。而且大厦的保安就在不远处, 这也算是第二重保险。   周染跟着黑衣人来到了一辆漆黑的轿车旁,对方拉开门后, 对她鞠了一躬。   加长豪车的内饰奢华,真皮座位宽大柔软, 陆恒之便坐在半明半昧的阴影中, 手中端着一只高脚玻璃杯。   酒水晃动着,他声音沉而冷,开口质问说:“陆悦在哪?”   “我们查了监控,最后一次见到陆悦的时候,她和你在停车场——”   话说到一半, 对面忽然扔来一个Hermes小房子包,恰恰好好砸在陆恒之脸上。   秦迎就坐在他对面,高领衬衣扣到了最顶,面容与陆悦有几分相似,不过更加成熟, 多了些矜贵的气场。   “死胖子嘴硬,”秦迎冷笑道,“对小染凶什么啊,你?!”   她劈头盖脸就把陆爸先给吼了一顿,接着将小房子包拎回来, 柔柔和和、客客气气地冲周染笑了下。   “小染乖,那死胖子不用理他啊,”秦迎笑得温雅, “阿姨来找你,就是想说说话而已。”   周染:“…………”   “昨天晚上,陆小姐确实暂住在我公寓之中,不过今天一早她就走了。”   周染倒也不含糊,利落地坦诚,“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陆爸原本是来兴师问罪,准备从周染口中逼问出陆悦下落的,结果对方承认的太过干脆,他现在人都傻了,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我就说了,人家两个关系好一点多正常啊,”秦迎狠狠瞪了他一眼,“就你这一肚子坏水,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   陆恒之:“……”   他悻悻低下头,转着手中佛珠不敢说话了,周染默默坐在角落,总觉得自己很多余。   不过,既然陆悦母亲秦迎在的话,就相当有了一个“中转”,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陆恒之不一定能听进去别人的意见,但秦迎可以。周染思忖片刻,轻声开了口:   “我身为外人,自然是不好多说什么,不过另一方面,陆小姐   与瑟兰公司确实有过推广方面的合作与来往。”   周染解释说:“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您,陆悦小姐是一位认真负责的合作对象,在我们签约的诸多推广博主之中,她是最优秀的一个。”   她面不改色,神色淡然,声音平静,说话也是半真半假。   虽然掩盖了她与陆悦的关系,却还是偷偷地偏向了对方。   “虽然工作室规模不大,但无论是其规划、运作、都比一些大工作室要成熟、优秀许多。”   周染顿了顿,说道,“而且几个账户管理经营得都很好,内容质量也很高。”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倾注了许多心血,认真去实施的计划,而不是陆爸口中的“小打小闹”。   周染点到即止,剩下的全部留给他们俩去体会,客套了几句之后,便起身离开了车内。   毫无疑问的,她寥寥几句起到了作用。   司机开着车回到了半山小区之中,精美华丽的客厅之中,夫妻两人正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两侧。   “都是你,悦悦宝贝这么辛苦,这么努力,你搅什么浑水啊?”   秦迎气得不行,精美的指甲“嗒嗒”敲着玻璃桌,埋怨说:“这下好,人都不愿意回来了。”   陆爸被说得头都抬不起来,揉了揉泳圈似的啤酒肚,嘟囔说:“我这,也不是不知道啊。”   “这些年轻人的东西,我哪里弄得懂,小王和我汇报时,我还以为是些不三不四的路子——”   他悻悻说道:“谁知道连瑟兰周总都认同了,还这么大力夸赞咱家姑娘。”   秦迎一横眉:“马后炮,现在知道错了?!”   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想出好些的法子来,陆爸转着佛珠,摇晃着站起身来。   “死胖子,”秦迎也在跟着站起来,神色不悦,“你上哪去?”   陆爸无奈说:“嗓子渴,我去开瓶酒喝。”   “还喝酒,你看看你肚子再说吧,”秦迎嘴上这么说着,倒也没去阻止他,“喝少点行不?”   陆爸点点头,他缓步绕过宽大的金箔漆画屏风,正准备绕到厨房时,脚背却忽然被绊到了。   “喂,小心!”   秦迎在身后喊道。   只可惜已经晚了,屏风边角拦住了他步伐,陆爸身子一个踉跄,   整个躯干向下栽去——   “哐当”一声巨响,他狠狠地摔到地上,而宽大屏风也跟着倾倒,嘭地砸在身上。   。   小工作室之中,调了静音的手机嗡嗡响着,陆悦置若罔闻,愣是没有去看一眼。   “陆总啊,”小明都看不下去了,“好像有人找你?”   陆悦抿抿唇,直接回复说:“不看。”   她倔脾气一上来,谁都别想拉回来,小红看她态度坚定,也只好默默作罢。   谁知道,一分钟,两分钟,手机的震动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像只勤劳的蜜蜂般,绕着小小的工作室转啊转,转啊转,转得大家心烦意乱。   小红踌躇着,小声说:“陆姐,你还是接一下吧。”   “没准是瑟兰打来的呢,”小红冲陆悦挤眉弄眼,用胳膊肘怼了怼她,“你家周总哦?”   陆悦:“……”   总觉得她知道很多。   手机还在嗡嗡响着,陆悦终于忍不住了,长长叹口气,接了起来。   “喂,是妈妈吗,”陆悦打开门,在小阳台上打着电话,“嗯,对,我现在……”   “等等,你说什么?!”   她失声吼了出来,把屋里的小明小红两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陆悦飞也似的挂了电话,她“哐”地打开门,拎起挂着的挎包,一步迈出了正门。   “陆姐,”小红懵了,“你这是上哪去?”   陆悦头也不回,一边把电梯按亮,一边焦急地喊道:“我父亲出事了,我去医院一趟!”   方才在电话里,秦迎哭得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告诉她,父亲忽然摔了一跤,现在已经送到医院住院了。   所有其他事情,那些愤怒、不满的情感,在生命面前全部都变得不值一提。   陆悦踩下油门,可能是因为她幸运的缘故,竟然都没有遇到什么红灯,一路畅通无阻,几乎是飙车到了医院。   “借过,借过,”她在住院大楼中跌跌撞撞地跑着,手中拿着电话,“我马上就到!”   一层,两层,电梯迟迟不来,陆悦干脆换了手扶梯,一路狂奔到了顶楼的VIP客房区。   她额间覆着薄汗,气喘吁吁地停在护士站,声音断断续续:“请、请问陆恒之,的房间在哪?”   “陆恒之先生吗,”护士赶紧走出来,   “请跟我来。”   陆悦心跳得厉害,不知道是因剧烈运动的缘故,还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担心。   她跟在护士小姐后面,脚步有些虚浮,心脏一下下重重地敲,仿佛将肋骨都震得发颤。   万一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万一父亲真的因为自己的“任性”,而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该怎么办?   陆悦耳畔嗡嗡作响,脑子里涌出了无数繁乱的想法,心中惶恐又不安。   两人走在安静的长廊上,鞋踩着瓷砖地面,一声声沉闷的响。   陆悦紧紧攥着手,惶恐的情绪逐渐堆叠,直到护士小姐推开门前的一刻,所有情绪到达了顶峰——   只见豪华的病房之中,陆恒之换了身条纹病号服,正坐在病床上,美滋滋地啃着一块西瓜。   他听到门响后蓦一抬头,便见陆悦卷发凌乱,胸膛微微起伏,正攒紧了拳头,铁青着脸站在门口。   陆爸:“……”   陆悦:“…………”   行吧,什么都不用说了。   陆悦气得掉头就走,把护士小姐都给整懵了,茫然地说道:“陆先生的房间就是这里啊。”   陆爸起身想要来追,秦迎拦住了他,自己快步跑出房间,追上了陆悦:“宝贝,等一下!”   “您怎么也在这?”陆悦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这一切都是假的吗,就为了故意把我引过来?”   秦迎先拉住她手腕,揉了揉陆悦的头发,解释道:“你爸确实摔倒了。”   “在家里摔的,把我都给吓坏了,”陆妈叹口气,“不幸中的万幸只是扭到了腰,没有伤筋动骨,也不需要做手术。”   秦迎领着女儿回到病房之中,陆悦紧抿着唇,别扭地偏过头去,不想与他对上视线。   陆悦站了一会,耳旁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由远而近,恰恰好好,停在她的身前。   “悦悦啊,别走了。”   她听到父亲这么喊自己,低沉的,满怀歉意的一声,悄然在耳畔落下。   “……爸爸对不起你。”   。   虽然住院的事情闹了个乌龙,陆爸活蹦乱跳地根本就不用住院,但确实是个很好的,让一家人能够坐下来的契机。   周染猜得一点也没错,陆爸之所以手段这么强硬,其实是自以为是地觉得,这么   做对陆悦好。   但凡年长些的人,都多多少少对互联网、新媒体这些东西有些弄不明白,有些抵触之意。   陆爸听说陆悦建立了工作室之后,误以为她要做新闻中那种,靠夸张哗众取宠,欺骗消费者牟利的“网红”。   老头子脑筋一抽,很是害怕女儿走上“歪门邪道”,这才急急忙忙地让平台封了她的账户,顺带连推广也拦住了。   陆悦听得是哭笑不得,无奈极了:“爸你怎么不直接问我啊,我来给你解释啊。”   “这不是没想到吗,”陆爸讪笑,“你也知道,我们可不懂电脑,手机这种曲曲绕绕的。”   事情说开之后,便是皆大欢喜。   陆恒之爽快地解除了对她账号的所有限制,包括平台限流、推广缩减等,让陆悦能够回到之前的经营模式。   而与此同时,父母一致同意给陆悦三年的时间去创业,而在此期间,他们不会去干涉陆悦,同时也不会提供任何资金上的资助。   说实话,陆悦还不需要这资金资助呢。   自己本来接推广赚得盆满钵满,要不是陆爸整这么一出,她也不至于把公寓都给卖了来抵违约费。   而三年之后,不管陆悦企业是成功还是失败,她都要考虑回归家族集团之中,哪怕并不是百分百掌权,也要回来帮忙。   陆悦答应了这个条件,毕竟博主本身就是个做流量的存在,一两年,五六年还好,如果从长计议,便要考虑转型的问题了。   一家人最终握手言和,达成了协议。   陆爸出于愧疚,还是硬塞给了陆悦一大笔启动资金,她算了算,刚好便是违约费总和的两倍。   不拿白不拿,陆悦痛快地接受这笔钱,往日穷酸的小工作室,一下子变成了超级富翁。   。   有钱了之后,陆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工作室从破旧的办公楼中,搬去了市中心的大厦。   “来来来,大家来参观一下新工作室。”   她神采奕奕地领着几人往里走,指点着位置:“这边是办公区,这边是摄影区,这是休息区。”   市中心寸土寸金,办公室的面积也就比以前大了一点点,但无论是设备还是装饰上,都干练、精美了许多,提升了不少效率。   “陆总厉害   ,”小明扛着大包小包的摄影工具,赞许说,“这样采光容易多了。”   小红也兴奋不已,她腾地坐到会客室的沙发上,顺手抱起了一个毛绒枕头,“天啊!太可爱了!!”   这里的装潢与设计都由陆悦负责,可废了她好一番功夫,用了起码半个月时间,才将小工作室布置得温馨又高效。   “怎么,好看吧?”   陆悦转过头来,径直走到最后面的人前,歪着头冲她笑:“我们周总觉得怎么样?”   周染也不太懂,为什么陆悦换工作室要把自己拉来参观,只能默默点头,说:“好看。”   “你怎么这么冷淡啊,”陆悦撇撇嘴,“都不夸我一下。”   周染:“……”   她眉睫紧蹙,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复而回答说:“很用心,很好看。”   想了半天就多几个字,还能说得干巴巴毫无趣味,不愧是她的周染同学。   陆悦“扑哧”笑得不行,她伸手拽住周染手腕,将她拉进屋子之中。   虽说正式地确立了关系,但其实两人都各有各的工作,见面的时间,约会的时间都并不多。   陆悦在周染的建议下,将视频与博文内容从原本的美妆区,拓展到了生活区,内容也多样化起来,不再是单纯的美妆教程与评测,而是多了些有趣的生活视频。   限制解除后,推广机会也接踵而至,陆悦计划着大概在一年内,便会又足够的资金,去创建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美妆品牌了。   短暂的夏季很快过去,瑟兰也推出了秋季的新品。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款限量版的口红设计上,有只在低头嗅着小花的麋鹿,模样望着乖乖巧巧,可爱极了。   至于是谁在偷偷“动手脚”自然不必言说,陆悦看到包装时又惊又喜,盯着只口红笑得眉眼弯弯。   然后大手一挥,买了三套限量版口红套回来,一套评测一套自用,还有一套用来收藏。   小红鄙夷:“铺张浪费!”   陆悦才不管她,要不是还在存钱弄品牌,她恨不得买上十几套,每个朋友都塞一份。   和周染谈恋爱就是这么一件有趣的事情,她从不会将“爱”,“喜欢”之类的字眼挂到嘴边,你却能从无数、无数的小细节中,看到   她将你小心翼翼捧起来的心。   。   事业蒸蒸日上,小工作室也肉眼可见地繁忙了起来,陆悦除了每天要录视频、写博文、做推广外,还得忙里偷闲地撩拨一下周染。   日子就这么如水般过去,期间陆悦抽空回家了一趟,家人们其乐融融地吃饭,随意地聊着天。   陆妈将一块鸡肉夹到陆悦碗里,自己则是笑盈盈地看着女儿,说:“悦悦,中秋节快到了哦。”   “嗯,中秋我是一定会回来的,”陆悦笑着说,“抱歉最近工作有点忙,都没能经常回家吃饭。”   陆妈挑挑眉,将手中碗筷放下,笑意愈浓,目光意味深长,看得陆悦心中发毛,不知母亲在想什么。   “这,怎么了?”陆悦饭都不敢吃了,默默端着碗,“我不能回来吗?”   陆妈笑着摇摇头。   “回来肯定是要回来的,但是呢,就你一个人回来?”陆妈冲她挤挤眼,“不带个人回来?”   陆悦:“……”   陆妈语重心长:“悦悦啊,你也不小了,妈没有说催着你结婚,但这谈恋爱,还是得谈一个的对吧?”   “男的女的都行,关键是要找到爱自己的人。法律通过三十几年了,现在科技又这么发达,你爸妈又不是老古董,放心哈。”   “你从小都没谈过恋爱,光顾着读书去了,这样多没有乐趣啊,”陆妈唠叨说,“年轻人,还是要享受生活。”   母亲意思还不明显,还不是让自己赶快带个伴回来,让父母两人瞧上一瞧——基本等于变相催婚。   一堆话砸下来,让陆悦压力有点大。   她默默捧着饭不说话,内心其实还是有点纠结的,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恋爱的告诉父母。   “咱们女儿可能是没那根筋,”陆爸清了清嗓子,说道,“要不给你安排几场相亲?”   他将手机拿远,眼睛眯成一条缝:“我看看啊,孟家那小姑娘聪明伶俐的挺不错,老岳女儿也很可爱——”   陆悦暗道不好,连忙“哐”一声站起来,慌忙打断了父亲:“不,不用了!我不用去相亲!”   她动作幅度太大,把桌子都拍得抖了几下,一家人全部都望过来,将目光落在陆悦身上。   陆爸迷茫地收起手机,两个弟弟面面相   觑;而母亲的神色,则在陆悦起身反对相亲的一瞬间,蓦然变得若有所思。   陆悦真想拍自己一巴掌,暗道自己刚才这么激动干什么,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陆悦决定借着这个机会,正式地与父母们将关系说明白。   “其实、我有女…女朋友了,”陆悦硬着头皮,声音愈来愈小,“中秋我就带她回来一趟……”   。   于是,第二天下班后准备回家的周染,在瑟兰的停车场中,被“蓄谋已久”的一个人给堵住了。   秋季天气转冷,陆悦穿着一身米色的大衣,踏着双利落漂亮的小黑靴,倚靠在柱子上等人。   自从和家人协商完之后,陆悦想着不能在平白无故地麻烦对方,便搬出了周染的公寓。   这样一来,她便与周染的时间错开了,平时也只能用信息撩拨几下,没什么机会能见到真人。   差不多一星期没见,周染还是那副老样子,衬衫严丝合缝地扣到最顶,只不过外面加了件黑色的小外套。   漆黑的袖口长长垂落,盖过了手背,只露出几节细腻修长的指来,更衬得她肌肤柔白。   “周染,周同学!”   陆悦小步跑过去,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了个满怀,熟悉的薄荷香气缭绕在鼻尖,清清的,淡淡的。   周染弯了弯眉,覆上她细软的卷发揉了揉,嗓音清冷,带着些柔和的尾调:“怎么了?”   陆悦松开她,抬眼去瞧周染。   她肤色白,神色淡淡的,长睫微微垂落,似细密的小帘子般,落下一抹疏落的灰影。   “这个,是这样的,”陆悦将手背在身后,有些局促不安地绞着指节,“你中秋有时间吗?”   周染点点头:“有。”   她顿了顿,问道:“你想出去玩么?”   约会的话其实平日里有很多时间,中秋毕竟是阖家团圆的节日,还是和家人一起过比较好。   陆悦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不是出去玩,”陆悦说,“就想问问你中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安排,比如说晚饭、聚餐之类的。”   见周染还是摇头,陆悦偷偷地松了口气,暗道幸好自己提前问了。   她绞着手指,声音吞   吞吐吐的:“这不是中秋了嘛,你要不要…来我家吃个饭?”   “把周阿姨也喊上呗,当然,你如果暂时不想让她知道,之后再说也可以。”   陆悦紧张得话都有点说不清,支支吾吾的,周染有点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顿了顿,迟疑着问道:“一起去你家吃晚饭?”   “嗯,大家吃个晚饭,”陆悦声音都有点颤,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了下去,“和我家人一起。”   “……以女朋友的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见家长,周同学的小秘密也差不多要藏不住了,让我想想在家里能有什么刺激的play(这人疯了快点把她拖出去   【感谢时间】   感谢在2020-09-10 21:00:00~2020-09-15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钢铁硬汉白某人 20个;姐姐怎么还没来找我 9个;村口蹲 3个;阿故里嚓擦、owltey、2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村口蹲 10瓶;洛师 5瓶;糖糖 4瓶;入戏太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芒果卷 6   超市推车驶过地面, 留下一串咕噜噜的响声,周染在果蔬货架旁停下,蹲下身子去挑果篮。   “不用了, 真的不用了啊, ”一旁的陆悦趴在推车栏上,长长地叹口气, “你不要再买了。”   她低头瞧了眼推车,上面塞得满满当当, 从昂贵酒水到食物, 到燕窝花胶之类各种各样的补品,简直就是——   “铺张浪费。”   陆悦如此评价道。   她倚着推车,敲了敲自己酸痛的小腿,抱怨说:“我都说什么都不用买,带个人过去就行了。”   周染像是没听见似的, 半蹲在货架旁查看着果篮里面的品种,回复说:“礼数还是要有的。”   话虽如此,这礼数也太大了!   陆悦转过头,瞥了眼神色认真、目光严肃,盯个果盘能盯出物理大题气势的周染, 长长叹了口气。   本来周染同意去见自己父母,陆悦是又惊又喜的,但没想到她答应之后,下一秒就开始纠结礼物的事情。   按照周染的计划,她本打算去买限量款手包之类的奢侈品、或者翡翠玉石等贵重品当随礼。   周染在念陶玉石看了半天, 选了一尊名叫“玄天洞窟”,起码有一米高,璀璨夺目的紫晶石——价格自然也是高得吓人。   陆悦:“…………”   有谁领着女朋友回家, 女朋友会送一尊价格高达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紫晶石的?!   你干啥呢这是?!   陆悦好说歹说,硬生生地拦下了她,表示自己父母什么都不缺,意思意思,随便送点水果就好。   只可惜她想得太美好,周染是什么人,被拦下之后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既然陆悦说送贵重礼品不行,周染思忖片刻,把目光投到了补品和酒水上面。   陆悦刚下班时准备来找周染,结果在瑟兰压根没看到她人影,一打电话才知道周染居然跑到附近的超市去了。   她去是附近一家有“贵妇”别称的超市,里面有着许多进口食品和补品,还特别有一处独立买高档酒水的地方。   陆悦找过去的时候,周染还在推着车继续买,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有钱也不能乱花啊,”陆悦嘀嘀咕咕,伸手去拽   周染胳膊,“你有这么多钱,给我算了。”   周染身子瘦,被她一拉就站起来了,偏着头望了陆悦两眼,忽然点点头。   她拿出钱包来,打开一水的黑色铂金卡、钻石卡、定制卡,向陆悦递过来:“你拿。”   陆悦:“???”   “没让你真给,这么听话干什么,”陆悦哭笑不得,赶紧地把钱包推回去,“我不能收。”   周染顿了顿,默默将钱包收好,指腹摩挲着边缘,神色望着委屈巴巴的,长睫垂落下来。   怎么还委屈上了?   陆悦抬起手来,指节拂开柔顺长发,捏了捏周染面颊,在她错愕的目光中收回手,慢悠悠地笑了下。   “你别太听话了,知道吗,”陆悦挑眉说,“小心被我欺负的眼泪汪汪,哭都哭不出来。”   周染说:“好。”   片刻后,她问道:“阿姨伯父喜欢什么水果,我买三个果篮。”   陆悦心很累,人也很累,她的头“哐当”栽下去,抵着推车扶栏,哀嚎了一声:   “真的不用了!”   在陆悦的勒令之下,周染最终只买了一个大果篮,两人在开车回公寓的途中,陆悦瞥了眼她的后尾箱,人都傻了。   “你究竟买了多少东西,”陆悦无语,“整个后备箱全塞满,你还在超市里逛?!”   周染诚实说:“原本不知道你要来,我准备后座、副驾驶也用来放东西。”   陆悦:“……”   。   转眼就到了中秋当天,陆悦放心不下,表示要开车来接周染。   果然,她到公寓一看,地上齐齐整整地摆着各种礼品盒、礼品袋,而周染半蹲在旁边,正一脸严肃地思考着。   不同于礼品包装的花里胡哨,周染本人倒是简单的很,干净利落,浑身上下就只有黑白两色。   她穿着一套正装制服,高领白衬衣仔细地扣到顶端,长发被细心盘起,打扮得极为正式。   完全不像是去见女朋友父母,倒像是要奔赴什么国际会议。   “还好我过来看一眼,”陆悦震惊了,“你穿正装干什么?!”   周染站起身子,西装外套妥帖合身,勾勒出纤细腰围,肌肤似细腻的瓷器般,在光下白得晃眼。   “不好吗?”周染懵懵的,解释道,“我以为要正式些   。”   陆悦两三步走过来,一把拽住她胳膊,将周染从礼物堆中拉出来,语重心长地说:“不好!”   “太正式了,换一套轻松些的,”陆悦把她往卧室推,心中暗暗谋划着,“我来给你搭配。”   按陆悦的想法,是一定要给周染穿小裙子的,毕竟她平时都是严肃的职业装,很难有这样的机会。   陆悦还记得上次两人约会时的那条白色长裙,简约又好看,特别是被雨水打湿时贴合着身形,更是有种影影绰绰的美,似欲.念凝聚而成。   她兴冲冲跑到周染衣柜旁,在对方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哗”地一拉——   只见衣柜中齐齐整整地挂着白色衬衣,黑色长裤,修身黑裙,全都是职业正装,只有边角处挂着之前晚宴穿的蓝色晚礼服。   陆悦:“…………”   “你这是什么衣柜啊,”她缓缓转过头来,“没有裙子就算了,怎么连休闲装也没有?”   周染心虚说:“大多都在别墅,母亲有帮我买几件。”   陆悦已经不想去吐槽她这个“几件”了,还好她上次逛街时相中了条过膝长裙,就扔在车尾箱里,可以让周染来穿。   。   两个多小时后,被陆悦捣鼓一番,换了衣服、放了头发、还化了淡妆的周染坐在后座,惴惴不安地问:“这样可以吗?”   “可以,很可以,”陆悦冲她眨眨眼,“管我爸妈怎么想,反正我喜欢就行了。”   周染:“…………”   在陆悦勒令之下,周染穿着一件有着些镂空花纹的白色衬衣,淡紫渐变的薄纱裙摆垂至膝盖,上面还缀着些薰衣草小花作为装饰。   整体设计是陆悦亲手搭配的,淡雅而干净,与她以往的严肃风格大不相同。   就是不知道,陆悦父母会不会喜欢。   周染就这么不安地坐在后座,被陆悦载回了家中。   灯火通明的别墅前,她抱着个沉甸甸的果盘,身侧还放着好几个精美高雅的礼品袋,看陆悦按响了门铃。   “叮咚”几声响后,钟阿姨拉开了房门,她鞠躬向陆悦问好,并且将两人迎进屋中。   家里热热闹闹的,陆谦陆遥两个挨在一起打游戏,陆妈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而陆爸坐在旁边,正在用平板看新闻。   秦迎眼尖,一眼瞥见钟姨打开门,十分兴奋地迎了过去,果不其然见到了陆悦,还有身后抱着东西的周染。   “悦悦回来啦,”她和陆悦拥抱了一下,恰好也望到了身后的人,神色稍有惊讶,“小染也过来吃饭呀。”   周染将果篮暂时放下,乌瞳湿漉漉的,九十度向陆妈鞠躬:“阿姨好。”   她一弯腰,如墨般的长发便自肩膀滑落,柔柔地垂落在两侧,蔓出些许干净的、浅淡的薄荷香。   周染声音也是淡淡的,似玉石坠地般清冷,却又没有平时的疏离感,而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诶哟,不用这么客气。”   陆妈越看周染越喜欢,一边想着女儿怎么就不能找个这样的女朋友,一边侧过身子,将两人迎进屋中。   周染默默弯下身,捧起刚才的果篮,像是小仓鼠一样,将各种大包小包的东西搬进屋子中。   她抱着个巨大无比的果篮,衬得整个人都瘦削伶仃,摇摇晃晃地挪进来,看得陆妈心惊胆颤的。   “我跟周阿姨的关系谁跟谁啊,怎么买这么多贵重东西,”陆妈惊异,“去去,悦悦快去帮人家。”   陆悦心中腹诽着让你买这么多,一边帮忙把各种大包小包拿进来,趁着周染还在搬东西,秦迎拽了拽女儿衣袖,将她拉到一边。   “对了,你不是说带女朋友回来吗,”陆妈说,“怎么了,人家不愿意来我们家?”   陆悦:“……”   她面无表情:“嗯,带来了。”   “那人呢,怎么没看到,”陆妈疑惑说,“怎么让别人在外面等着啊,带进来给妈瞧瞧。”   陆悦:“……”   “已经带进来了,”她似笑非笑,指了指身旁,“正在往里搬东西呢。”   秦迎:“…………”   陆妈整个人都傻了,瞳孔微微放大,机器人般僵硬地转过头,抬手指了指周染,面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陆悦点头:“对,就她。”   恰好周染搬完东西,陆悦便大步走过去,干脆利落地挽住她胳膊,将头依偎在肩膀处,软软地蹭了蹭。   “妈,介绍一下,”陆悦笑得灿烂,“这位是我女朋友,周染。”   周染愣了愣,白玉似面颊腾上点红晕,长睫细密垂   着,似一只停落的黑蝶。   陆妈怔在原地,花了足足十几秒的时间,才终于消化完“女儿把周染拐到手了”这个惊天事实。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陆悦,脑子里没多想,脱口就是一句:“小染,你真看得上我家傻姑娘?不是开玩笑,当真的吗?!”   周染:“…………”   “你是我亲妈吗?”陆悦顿时愤怒了,喊道,“什么叫‘看得上’啊,她主动表白的好不好!”   周染被吓得不敢说话,细白五指攒着点裙摆,默默地在旁边点头。   “真是奇了怪了,我之前开玩笑让你去泡小染,就没想过你真能把她追到手,”陆妈不可思议,“世界真奇妙。”   陆悦:“……”   看秦迎这个“大惊小怪”的反应,让她总觉得自己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几人在这边说话,倒是把沙发上看新闻的陆爸给引过来了。   他从屏风后面探个头出来,见三人还站在门口的假山流水旁,抬手招呼了一下:“都在这呢。”   “悦悦回来啦。”他打了声招呼,一眼瞄见身后的周染,赶紧小步走来,向对方伸出手。   “瑟兰的CEO小周总怎么来了,也不打电话说一声,”陆恒之与她握了握手,声音感慨不已,“还买东西,太客气了。”   周染一边握手,一边又是九十度鞠躬,腰际深深弯下,轻声说:“陆先生好。”   她客气有礼,陆恒之很是受用,还不忘“教训”陆悦一句:“悦悦你看,这就是大企业的文化,多学着点。”   陆悦:“……”   她心很累,已经不想去解释什么了。   。   “诶哟诶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小周总这——不能这么叫了,我想想,叫小染?”   餐桌上,陆恒之感慨万分:“我还担心相亲对象看不上悦悦,没想到她自个弄了个这么好的回来,这些我可就放心了。”   陆悦“哐”一声,把筷子戳到了碗底,满脸不悦地盯着陆爸,身旁周染头埋得更低,话都不敢说。   “吃饭吃饭,真好啊我又多了个女儿,”秦迎笑着说,顺手往她碗里夹了几块菜,“长得这么可爱,跟洋娃娃似的。”   周染慌忙点头:“谢谢。”   这是装了几米厚的滤镜啊!陆悦默默   地看了眼笑不拢嘴的母亲,心中震惊了。   周染长得确实好看,但她气质却偏冷,跟甜蜜可爱的洋娃娃压根搭不着边。这种离谱的形容,也就陆妈能说出口了。   一顿晚饭下来,虽然周染诺诺地没说几句话,但陆家父母的喜悦可以说是溢于言表,显然是对这个女朋友满意极了。   陆恒之满脑子想着把周染挖来迎鹿集团上班,旁侧敲击地打听了好几回,周染都被问懵了,只能客客气气地婉拒。   秦迎更加离谱,恨不得陆悦赶紧结婚把人家娶回来,生怕拖几天对方就要跑路了一样。   两个弟弟倒是知道点内情,不过爱情这事情谁也说不清,既然两人你情我愿,心意相通,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吃完饭后,周染留下买的一堆礼品,正准备离开时,一把被秦迎给拦住了去路。   “诶呀,听说周阿姨去国外旅游了,你回去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多寂寞啊,”秦迎笑眯眯地说,“不如留下来住?”   周染神色僵了僵,有些怯生生地看向陆悦,犹豫着说:“会不会太打扰了?”   陆悦但笑不语,冲她眨眨眼睛,说:“我妈一片心意,你就住下来呗。”   “睡我房间刚好,”陆悦开始打起小算盘来,“睡衣也可以穿我的,反正咱俩差不多高。”   “这哪行啊,”秦迎义正言辞,“我那有新买的睡衣,刚刚才洗过,正好可以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在周染自己都没弄清楚的情况下,硬是把她给留了下来。   陆悦把床上摆着的一堆东西抱起来,也懒得分门别类了,一股脑全塞到了衣柜里面。   正当她还在收拾着房间的时候,“咔嗒”一声轻响,淋浴间的门被打开,热气便袅袅涌了出来。   周染悄悄走出来,动作轻柔地关上门,一缕墨黑长发黏在额间,面颊腾着点浅淡红晕。   陆悦一瞧见她,就“扑哧”笑出了声:“天啊哈哈哈,我妈怎么给你拿了件这样的睡衣?”   周染无奈地叹口气,声音听着软软的:“别笑……”   这真不怪陆悦,她也没想到秦迎给周染塞了个淡粉小碎花,还有着层叠蕾丝的睡衣长裙。   周染叹口气,在陆悦床边坐下,衣领上满是精   致的镂空花纹袖口扣在手腕处,薄纱将肌肤遮得若隐若现。   她抬手挽起耳际的碎发,指尖红红的,腕间也泛着一层浅淡的粉,皮肤柔白细腻,叫人想咬一口。   陆悦弯眉笑了笑;   她想到什么,就会去做。   指尖掠过床铺,勾起一丝淡粉的裙边,她将身子了过去,从背后将周染抱进怀中,啄了啄她细嫩的耳廓。   指尖松开,衣物坠下,又复而不安分地揽上腰际,顺着那道柔软的线下滑,辄过层层叠叠的衣裙,下陷、勾起,布料簌簌滑动,响声轻细。   “……陆悦!”   周染绷紧了身子,一把抓住陆悦手腕,足尖颤抖着抵着地面,想要将对方推开。   她抿着唇,长睫被水汽压弯,攥着陆悦手腕的力道不大,声音倒颤得厉害:“别。”   “这是你家,”周染将她向外推,眉睫微微蹙起,嗓音清冷,“还是不——”   后半句话被断在了嗓中,转为一声抑不住,绷紧了的吸气。她一下子攥紧床单,骨节用力得发白。   陆悦揽着她,头挨着脖颈处,小猫一般、讨好地蹭了蹭,唇畔擦过柔软肌肤,似乎能捕捉到那从血液中涌出的,滚烫、馥郁的香。   她依偎在肩膀的动作很轻,声音也细细柔柔的,手下倒是截然不同,一下轻一下重,拨弄着岌岌可危的琴弦。   “你怕什么,我都不怕,”陆悦淡定无比,“你小声点不就成了,是不是?”   空出的左手覆上下颌,将她面容掰了过来,陆悦倾下身去,细密的吻落在眼角,落在唇边。   淡粉的长裙垂落,层叠地掩过膝盖,一动便柔柔地摩擦着,响声似水流般,潺潺地漫入手心。   房间中静谧无比,心跳一下快过一下,长发自面颊边坠落,垂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描出几道浅浅的墨痕。   她仰起头,望向天花板。   天花板上面贴着些精致可爱的壁纸,几枚星星嵌在棉花糖的云中,只露出两个尖尖的边角来,细碎的金箔一闪一闪,似她眼角溢出的泪。   弓弦被拉到了顶点,弯出一道新月般的弧度,却又少了那一枚擦亮的火星。   箭支搭在指尖,翦翎被拉弓之人掌控在手心间,怜爱地触碰着,迟迟不愿松开。   门外   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遥,陆遥!你睡了没呀。”陆谦拍了几下门,“快点上号救命,我已经连跪十把了!”   秦迎从楼梯口探出个头来,远远地便喊道:“宝贝,钟姨切了水果,吃不吃啊?”   陆妈踩着楼梯上来,木地板响动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十倍,陆悦能感受到身旁的人一惊,将她死死地抱在怀中。   “老妈,有什么水果啊?我不喜欢吃昨天的橙子,太酸了。”   【陆悦,你别折腾了,我…我求你了,真的。】   “我看看啊,有无花果、水蜜桃,还有苹果,我刚才尝了一块,可甜了呢。”   说着,秦迎抬手敲了敲门,“叩叩”响声清脆,问道:“悦悦,小染要吃水果吗?”   【我,嘶——】   陆悦抬起头,声音稍稍抬高了一点,喊道:“不用了,人家还在忙正经事呢,你们别吵到她。”   【陆悦…!】   “我家的混小子就知道打游戏,看看人家小周,吃个晚饭都顾及着公司,我要能有这么一个CEO,做梦都能笑醒。”   【唔……】   陆悦低下头,她声音轻细,齿贝轻轻舐着耳廓,含了几分笑:“嘘,你小心点啊,千万别出声。”   【……】   “陆胖子你怎么也来了,哎——你怎么还拿我的苹果?我拿给悦悦的水果,没你的份!”   “就给我吃一口嘛,这么一大盘,她们两个女孩能吃多少是不是?”   “那也不行,你给我松手!”秦迎满脸嫌弃,将果盘避开陆恒之,又抬手敲敲陆悦的房门。   “我放在你门口的小架子上了啊,待会记得出来拿,”秦迎说,“你们两个早点睡。”   门里安静了一会,秦迎又敲了两下,陆悦声音才传了出来,清脆响亮,底气十足:“知道了,我待会去拿。”   “这才乖嘛,”秦迎放下果盘,却还没离开,“对了,染染也早点睡哦。”   “周阿姨那天和我说,听说你天天忙到很晚,这样对身体不好。”   秦迎叮嘱说:“今天既然是中秋,就放松一下,明天再忙瑟兰的公事,知道吗?”   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周染才应了声,声音低低的,尾调轻颤,像是疲惫到了极点:“好。”   秦迎听着一阵心疼,   感慨瑟兰真的是个魔鬼公司,哪有看人有能力就这样压榨的,都把人家孩子累成啥样了。   改天真的要和老岳反应一下,就算周染这孩子实在,也不能这样折腾人家,该放假还是得放假,总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上班。   她一边想着,一边回房关上了门,方才热热闹闹的走廊,因为各自的回房而安静了下来。   夜色愈浓,自窗沿蔓了进来,铺洒在床单上,月光像是涌动的海,粼粼映着温润的水光。   她跌落在月色的海中,乌墨长发披散开来,长睫上抬,脖颈后仰,泛着红的眼角眉梢,都被月光渡上一层浅浅的银色。   指腹摩挲着面颊,陆悦不紧不慢,轻声笑着:“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给可怜兮兮的小周总灌瓶营养液吧,中秋佳节晚上不睡觉还在加班,为公司事业忙的头晕目眩,声音沙哑,都要昏过去了(   感谢在2020-09-15 19:40:40~2020-09-16 20:4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村口蹲 2个;钢铁硬汉白某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至尊红颜 12瓶;小黄人大眼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苦艾草 1   周染面颊烫得厉害, 被她指尖轻轻碰着,像是云朵般陷下去一点,温暖而柔软。   她眼睛朦胧, 唇边呼出些零星热气来,一点点蔓上陆悦指尖, 收紧、收拢,缠着不愿离去。   陆悦低下头, 吻落在她泛红的眼角,啄了啄唇畔,声音带着笑:“继续吗?”   别墅位于半山小区的边侧,离市区颇为遥远,本来就极少有车辆经过,夜晚更是安和而宁静。   秦迎与陆恒之在最远的主人房中,陆谦、陆遥两个人也早就回房了,不管是已经睡觉,还是带着耳机打游戏——都不太可能听到这边的动静。   周染用手肘抵着,让自己坐起来些,靠在床沿旁, 轻声说:“行了,我缓下。”   乌墨长发柔柔垂落,有一缕搭在她微垂的眉睫间,月光下的肌肤冷白似雾, 几乎能望见脖颈间的青痕。   她望着陆悦, 长睫染着零星水意, 声音哑得厉害,半叹息,半无奈地说了句:   “……胡闹。”   方才行径过分, 将人欺负得狠了,陆悦也有点于心不忍,她默默收了手,站起身来。   木地板冰冰凉凉,她赤足踩上去,小猫般悄无声息,轻巧地寻到桌旁。   陆悦摘掉了指套,连同扯开的塑料包装一同扔到垃圾桶中,拽了片湿巾,擦了擦指节。   其实床头柜边上也有湿巾盒和纸巾盒,但周染实在疲惫得厉害,在床上侧躺下来,蜷缩着身子,调整着呼吸。   “啪嗒”一声轻响,陆悦将灯关上,房间坠入黑暗之中,当视线被剥离,其他感官便变得尤为清晰。   朦胧的月光拢在窗沿,像是轻薄的纱、温柔的溪流,风一吹便鼓起些许,淌在她的指节间。   周染听到些许窸窸窣窣的声音,布料摩擦着,有人借着月光的指引,在她身旁侧躺下来。   指划过身旁,沿着线条,向上,带着些许湿润水泽,揽住周染腰际。   不带任何情.欲,只是一个拥抱。   陆悦从背后抱着她,眉睫轻而柔地弯下,眼中映满了月光,掩不住的笑意。   扣在腰间的手腕收紧,周染顺势偏过头,依上她的唇,交换了一个缱绻的吻。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抱了一会,周染闭   着眼睛,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小小的嘀咕声:“你刚才骂我。”   周染:“?”   “你骂我胡闹,”陆悦鼓着面颊,鼻尖抵着她脖颈,“我没有在胡闹好不好,你真是冤枉好人。”   周染无奈:“不是胡闹?”   陆悦振振有词,“你听我分析,‘胡闹’二字,是建立在不讲道理,不懂知识的基础上的。”   她说是在抱怨,实则语气中藏不住的笑意,到最后自己都没撑住,“扑哧”笑出了声。   “我要是胡乱弄你,不懂章法,那才叫胡闹;可我刚刚明,哈哈哈哈——明明就很娴熟好不好?”   说着,她又向前挤了挤,呼吸暖融融的,故意凑在耳边说:“看你反应就知道了,颤得那么厉害,还说我‘胡闹’?”   周染:“…………”   陆悦笑得欢快,肩膀一颤一颤,卷发散落在枕头上,随动作婆娑滑落,贴着她的脊背。   她还在那里笑话别人,殊不知手腕间传来些暖意,一不留神,五指便被人抓在掌心中。   周染的手修长而白,骨节明晰,触感稍有些坚硬,不急不缓地擦过她掌心,挠了下痒。   “嗳,你别挠我,我怕痒。”陆悦想将手抽回来,却被人缠住,牵着绕着,不许她走。   眼中的月光被人挡住,她眨眨眼睛,周染背对着窗沿,身形被描摹出一个朦胧而温柔的轮廓。   膝盖抵着被褥,别入双腿之间,床铺因重量而下陷,周染的长发垂在她面侧,蔓出些许薄荷香气。   陆悦有种不详的预感。   光线被周染挡了个完全,陆悦僵笑着,声音弱了几分:“干什么呢?”   周染声音慢慢的,依旧是那个无比熟悉,平平淡淡的调子:“你说呢?”   指腹擦过耳廓,绕到脖颈后方,鼻尖抵上面颊,她的吻了上来,将陆悦呼吸堵住:   “——我要胡闹。”   -   星星藏起踪迹,一轮弯月挂在夜空中,尖角微微翘起,有位渔夫端坐在月亮边缘,甩着鱼竿用力一抛,便落下道银色的线。   丝丝缕缕的银线坠落,像是张细密的网,落在树梢、落在枝叶、落在半掩的窗沿,落在屈起的指节。   月光像是涨潮的海,将指节尽数打湿,水珠淌落,响声细弱,最后   又归于一阵温暖而颤栗的平静。   。   胡闹的结果就是,第二天的两人都有些犯困,吃早餐时陆悦打了个哈欠,引来陆妈疑惑的眼神。   “悦悦昨晚没睡好吗?”陆妈担忧说,“染染呢,睡得怎么样?”   周染没敢说话,默默地啃着块面包,陆悦叉起一块切好的火腿,抱怨道:“太吵了,没睡好。”   秦迎疑惑:“太吵了?”   “陆遥整夜都在打游戏,键盘声噼里啪啦地,”陆悦面不改色地甩锅,“吵得我俩都没睡好。”   正往面包上涂着牛油果酱的陆遥一抖,连忙反驳说:“没有!!”   “老姐你不能瞎说,我没有整夜打游戏,”陆遥嚷嚷道,“我昨晚只打到十二点而已——”   话还没说完,陆遥猛地止住声音,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不小心暴露打游戏的事实。   只可惜已经晚了,秦迎“哐”一声拍上桌子,餐垫边缘坠下的金穗都跟着颤了两颤。   “好啊,又偷偷摸摸打游戏?!”秦迎皮笑肉不笑,劈头盖脸地喊道,“这么勤奋,没见你写作业写到十二点?!”   陆遥抱头鼠窜,结果被秦迎一把揪住领子,不由分说地给拉了回来,餐桌几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不到“家暴”现场。   最后的结果很简单,陆遥被骂了一顿后,愁眉苦脸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摊开着一本空空荡荡、崭新无比的作业本。   “我是真的不会写啊,”他使劲挠头,“你就饶了我吧!”   秦迎看到他就头疼,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叹气说:“请了那么多补习家教,全是鼎鼎有名的好老师,你怎么就学不进去呢?”   陆遥撇撇嘴,继续望着数学大题发呆,问道:“这个体积怎么求啊?”   “我怎么知道,”秦迎瞪他一眼,“问你爸去。”   陆遥默默转头望向父亲,陆恒之面不改色,说:“诶哟我还在看新闻呢——问你姐去。”   陆悦冷不丁被喊到,果汁呛在喉咙中,一连咳了好几声,吓得周染赶紧过来帮忙拍背。   “我都毕业多久,高中数学早忘了,”陆悦好不容易缓过口气,转头就开始甩锅,“让周染教你,她厉害。”   周染:“?”   一口锅甩来甩去   ,最后扣到了周染头上,她认命地站起身,向陆遥走了过来。   “给我看看吧,”周染说道,“我来教你。”   她人长得高挑,身材纤瘦,皮肤又白,神色淡淡的,无端浮上了些许冷意。   周染还没做什么,陆遥心中就莫名有点害怕,七上八下地打着鼓。   对方刚走过来,他就跟见了教导主任一样,站起身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您、您好!”   周染:“……”   秦迎睁大眼,心中感叹着‘这混小子改性了’,悄悄将视线移过去。   周染拾起一支圆珠笔来,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   她低头在题干上划了几道,接着在旁边默写出两个公式,说:“会用到。”   陆遥很认真地点点头,很认真地问道:“这是啥?”   周染:“…………”   她从最基础的公式讲起,陆遥乖乖地坐在旁边,一动也不敢动,时不时“嗯”几声,听得十分认真。   “这小子平时一句能顶我三句,叛逆得不得了,”秦迎与陆悦说悄悄话,“今儿怎么这么听话?”   陆悦说:“那可不,我高中周染当了三年的学习委员,整一年级的人都怕她。”   “那你俩还是青梅青梅啊,”秦迎笑道,“妈都不知道。”   说着,她还若有所思起来:“难不成,你从那时候就开始惦记人家了?”   陆悦心虚地“咳”了一声,将话题转开:“没有没有,还是机缘巧合吧……对了,听说周阿姨出国了?”   周染没有提过,她也是昨天才知道,好奇周阿姨为什么出国。   “嗯,出国散心去了,”秦迎说,“行程、餐饮、住宿周染全部安排好,真是贴心啊。”   陆悦托着下颌,目光又落到坐在不远处,认真讲题的周染身上。   周染一笔一划地写着公式,讲解的耐心仔细,哪怕陆遥有一点不懂,都会停下来解释,等他明白之后再继续讲下去。   清晨的阳光洒下,玻璃窗外枝叶蔓出新芽,在她肩颈落下斑驳的影子。   陆悦安静地看了一会,眉眼不自觉地弯了下:“嗯,是啊。”   别人可能觉得她冷,觉得她沉默寡言,觉得她不合群,陆悦却觉得,她什么都好,什么都厉害。   原因再简单不过了,   因为那是她喜欢的人啊。在满心欢喜,在无数次陪伴中,似乎所有缺点都随风而逝了。   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不管现在该如何进行,不管未来会如何发展。至少陆悦在这个当下,可以明确地肯定——   我喜欢她。   很喜欢、很喜欢,是一种说不出理由,找不到源头,它便莫名地涌进心中,悄无声息地占据脑海的感觉。   是仅仅想到时便觉得开心,念到时嘴角便扬起的,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喜欢”。   。   生活还在照旧,中秋之后,周染又回归了她忙碌的行程,不过最大的变化是不再加班了。   对此,小助理感激涕零,就差没跪下来抱着陆悦大腿,嚎一嗓子“救命恩人”了。   与此同时,陆悦的账号也在稳定运营中,上个月甚至有一个爆出圈的视频,吸引了一大波粉丝。   互联网便是这样,当“雪球”越滚越大的时候,你甚至不需要去推,也会有“惯性”让雪球继续滚动下去。   陆悦可没有料到这次爆发式增长,原本还觉得有点遥不可及,难以实现的个人美妆品牌,也正式提上日程,变成未来计划中可实现的一部分了。   不过,想要成立一个品牌哪是这么简单的,实验、加工、生产链、出厂商等等一系列过程和工序可不要太复杂。   为此,陆悦废了很小的功夫,用一通电话喊来一位专业人士,来帮她做些前期的策划。   “商标注册等事项都已经和律师安排好了,”陆悦解释着,“现在主要是在考虑生产方面的事情。”   两人在工厂里面参观着,目前里面还没有人来上班,购买的设备披着层塑料膜,还未拆封使用。   “是准备专攻口红,然后再拓展到其他产品吗?”周染询问说,“我没有看到其他设备。”   陆悦弯眉一笑,小皮靴踩着地面,声音俏皮:“这都能被你看出来,不愧是专业的。”   没错,某位一句话,就被陆悦拖过来做策划的“专业人士”自然就是周染。   业界龙头美妆公司,瑟兰的现任CEO——陆悦纵观身旁,可真找不到比她还专业的人选了。   “嗯,稳扎稳打,注重产品,”周染说,“挺好的。”   陆悦有野心,但她更有自   知之明,与其让自己美妆品牌面世就带着一大堆眼花缭乱的产品,还不如专注其中一项做到精、做到好,再来考虑其他事情。   空旷的工厂中,回音将一切细微响动都放得巨大,哪怕只是一个脚步声,都在不断叠加、不断重复之中,变得庞大无比。   就像是在地下深处,藏着一颗巨大的、隐隐跳动着的心脏。   “我之前虽然有了解过各种各样的原料,也受邀请去看过大品牌的实验室和生产车间。”   陆悦看着各种覆着塑料膜的设备,有些感慨万分:“但真要做起来,才知道很困难啊。”   周染摇摇头,说:“你已经很厉害了。”   自己这还什么没开始做,对方已经在夸了,周染的支持与鼓励让她红了面颊,有些不好意思。   “所…所以今天就是想和你请教一下,关于口红生产流程,到宣发的一些事情。”   陆悦小声说:“没有打扰到你吧?”   “怎么会?”周染说,“瑟兰的秋季出新已经过了,我还挺闲的。”   陆悦反问:“真的吗?”   周染神色认真:“真的。”   不得不说,陆悦把周染拉来的决定无比正确,周染预先为陆悦准备了一大堆资料,全部分门别类地存在U盘中。   除此之外,周染还给了陆悦一份可靠原料供应商的联系方式,让她可以去联系对方,询问做不做这种小额订单。   太可靠,太让人信赖了。   在周染的帮助下,陆悦避免了许多产品初期要走的弯路,在聘请的研究团队调配出颜色,给出原料方案之后,工厂便正式投入生产。   生产量当然不会很大,毕竟还在初期的摸索阶段,但对于陆悦来说,着实是一次划时代的突破。   “我每天都和粉丝们公开产品的进度,大家都很期待,也有不少想要预订的。”   咖啡厅中,陆悦搅拌着冰淇淋,笑着说道:“不过,得等到生产稳定,检验过关之后——怎么也得是明年春季了。”   说着,她勺起一点冰淇淋,递给对面的周染:“来,请功臣尝一尝!”   周染顺从地吃下,淡薄的唇色染上些红意,眉眼微弯:“恭喜。”   “这还是初期,感觉还有很多未知数啊,”陆悦托着下颌,“对   了,你们瑟兰明天春季打算什么时候上新?”   她眨眨眼,笑着说:“我这名不见经传小牌子,可得想方法避开你们才是。”   陆悦不过是开个玩笑,毕竟各品牌的上新都是相对保密的,她没想着周染能回答,可对方却摇头说:“我不知道。”   这一句“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身为瑟兰CEO,不可能不知道新品的宣发日期吧?   似乎是看出了陆悦的疑惑,周染微垂下头,她拢着五指,声音很轻:“我要辞职了。”   “今年冬天,我会辞职。”   她自嘲般地笑了笑,轻轻摩挲着指节,长睫垂落,“现在已经在交接工作,瑟兰之后如何,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周染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般;可是,她神情却有些…落寞。   陆悦坐起来些,安慰她说:“瑟兰那个小破公司有什么好的,咱们不要它!”   周染愣了愣,失笑说:“不是瑟兰的缘故,而是我早就和岳董商量好,主动辞职的。”   “有一件……事情,让我一直无法安心的事情。”   周染缓慢,却也坚定地说道:“在没有彻底解决这件事情之前,我不想拖累任何人。”   她顿了顿,忽然望向陆悦,眼睛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一片漆黑,一片满是灰尘的荒芜。   “包括你。”   。   具体是什么事情,陆悦去追问了,周染却没有回答,只是用那落寞的眼睛望着她,极轻地摇了下头。   两人沉默着,在咖啡馆前分别。   回家的陆悦各种心不在焉,呆呆地扒拉着晚饭,脑海里全是周染最后一句话。   周染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再糟糕,再可怕,周染都不会寻求任何人的帮助。   她会一个人将所有东西抗下,将所有负面的、消极的情绪尽数收纳,哪怕是受伤、是绝望,都会悄无声息,不让任何人知道。   陆悦明白周染的顾虑,也尊重对方想要保护自己的选择,但就是心中有点空落落的。   一顿饭陆悦就扒拉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有些无精打采地说道:“我饱了。”   “宝贝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啊?”秦迎心疼说,“来,再吃块牛肉?”   陆悦摇摇头   ,勉强地笑了一下:“不用了,我最近在减肥。”   不远处的陆遥瞅了两眼,不顾哥哥陆遥的阻拦,开口问道:“难不成你和周染吵架了?”   “才没有好不好!”   陆悦猛地回头,开口反驳说:“我俩关系好得很,不用你插嘴。”   陆遥耸耸肩,悻悻地低下头继续吃饭,而陆悦又叹口气,趴在餐桌旁,情绪低落得肉眼可见。   就在这时,陆爸忽然清了清嗓子,“咳”的一声,向陆悦示意道:“悦悦,过来一下。”   他意有所指:“爸爸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陆悦一边腹诽着什么事情,一边还是走了过去,父女来到家门口,站在庭院前面说话。   “悦悦啊,之前账号的事情是爸爸不对,是我的错。”陆恒之说,“所以这次,我打算和你好好商量。”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陆悦不解地问道:“什么事情啊?”   “是这样的,关于你女朋友,周染的事情,”陆恒之犹豫着,“谈恋爱还好,但如果真的要走到下一步……”   “爸爸希望你,可以再多考虑一下。”   他说:“周染不是最好的人选,她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加优秀、更加爱你的人。”   一听这话,陆悦顿时便炸了,她眼眶气得泛红,厉声反驳说:“爸!”   他怎么可以这样说?!   周染怎么就不优秀了?她怎么就配不上自己了?   父亲怎么可以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便将她心尖上的人,贬的这么一文不值?   “别激动,别激动,”陆爸早就料到这个反应,连忙摆手说,“你先听爸爸解释一下。”   陆悦呼吸剧烈,手微微攥紧,死死咬着唇,沉默着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和警局局长老唐聊天的时候,他说在案件中看见过周染。”   【周染有过案底。】   【当然,周染可能只是被卷入;但同时,她也有可能是一位罪犯。】   如果自己女儿真的喜欢上一名罪犯的话,哪怕对方已经出狱,已经改过自新——可谁知道,她会不会再一次伤害陆悦,对陆悦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这件事,陆恒之不敢细想。   饭局中听到的信息太少,他还不能肯定这件事情是否真   实,只能暂且稳住陆悦,让女儿在感情上面不要太过于着急。   “不止如此,周染的父亲因过失伤人入狱三年,还是四年——周染却从来没有去探望过,也没有送过任何的东西。”   陆爸叹口气,摩挲着下颌:“爸爸我就觉得她太冷漠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无情。”   他忽然向前一步,牵起了陆悦的手,掌心温度滚烫,指腹带着点粗糙的质感。   “我的女儿,我很爱你。”   屋里的光亮驱散了黑暗,两人站在门前,陆恒之一字一句地说:   “我希望你能嫁一个爱你的人,平平安安,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   到最后,这个拥有无数家产,叱咤商业的□□湖,声音蓦然有些颤动:“所以,可以再等等吗?”   “如果真的要携手过一辈子的话,我真的无法确认,周染究竟是不是最好的人选。”   陆悦呆住了,她从未见过父亲这样小心翼翼,这样低声下气地与自己说着话,嗓子不由得有些哑:“我……”   陆爸覆上她的头,轻轻揉了下,笑道:“你也别担心,之前就是饭局时随便胡扯时听到的,说不定我听岔了呢。”   “我也挺喜欢周染这孩子的,也希望你俩能结婚,好好地在一起。”   手落到陆悦肩膀上拍了下,力道不大,却也无形之中给予了她勇气。   “这样吧,后天我约了老唐,不喊上你妈或者其他人,就我们两个去警局一趟。”   陆爸说:“——把这件事情问清楚了,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要和老爸去掀小周老底了,后面不虐,保证不虐——掀完老底就可以快快乐乐地结婚啦!   【下面是剧透】   一个可能大家早就猜到,也埋过很多伏笔的事实:小周不是加害者,她是受害者。 第72章 苦艾草 2   汽车行驶在宽广的道路上, 手机中显示着“多云”,陆悦抬起头来,天际也像是压着乌云般, 在一片寂静之中翻涌。   “唐伯伯你认识的,警局局长, 我和老唐认识好久了,人家给我个面子, 私下看卷宗。”   陆恒之把着方向盘,淡声说道,“这事你别和别人说,咱们心里知道就成了。”   陆悦摩挲着手机边缘,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车内光线昏暗,天际厚重的云涌了进来,雾一般掩去了光线,像是半明半昧的傍晚,只要再晚些,便是不见轮廓的漆黑。   她握着手机,像是在握着电池快要耗尽的手电筒, 忽然便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父亲之前说——   【周染可能有案底。】   这件事真的属实吗?陆悦不知道,手机屏幕莹莹撩起,她指节间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光, 低头向下望去。   那是一张照片, 在朦胧的光中, 周染坐在窗沿边,长发丝缕垂落,手中掂着个小白勺, 正在搅拌着浓汤。   陆悦一喊,她便乖顺地抬起头来,细密长睫垂落些许,认认真真地望向自己。   是之前周染带自己去雪山玩时,自己光明正大“偷拍”的照片。   陆悦不自觉地弯了下眉眼,她翻开手机照片,悄悄打开了最里边,上着锁的一个相册。   那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自己偷偷藏着的,或是偷拍,或是拉着对方的照片。   她想起很多事情,想起房间中被鼓起的窗帘,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倾斜向自己的雨伞、汽水中涌起的泡沫。   还有深夜中的呼吸,相拥着的双臂,指尖残余的温度,还有她看着自己时,眼中那温柔而微弱的笑意。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罪犯?怎么可能会和父亲说的那样,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   陆悦想不明白。她看着屏保照片,喉腔慢腾腾地泛出些苦味来,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角。   手机因长时间无人操作,忽的黑了下来,唯一的光亮熄灭,车中猛地坠入黑暗中。   陆悦手忙脚乱,连忙将屏幕重新按开,光亮重新驱散黑暗,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天空中蒙蒙有些下雨,他开启了   ,雨刷器被开启,机械地运作着,一下接着一下。   -   水雾打湿的玻璃被抹净,倒映出天际的乌云,落在她漆黑的眼中,像是蒙上了灰。   周染望了望窗外,将车中暖气调高了一点,“会不会太冷?”   周温亭坐在后座,她怀中抱着一个有些旧了的布袋子,摇了摇头。   她的手覆在袋子上,望着上面有些掉落的针线,忽然开口问道:“小染。”   “嗯。”周染应道。   “你说…这些衣服,会不会太大了?都好几年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只能估摸着尺寸买。”   周温亭喃喃说着,声音低弱地轻颤:“万一他不喜欢,怎么办?”   周染听着母亲的忧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长睫细密垂着,掩住了眼中的繁复思绪。   她沉默片刻,开口说:“不用担心。”   周染屈指抵着额间,眉睫微蹙着,声音中隐隐透着冷意,“这件事可由不得他。”   她语气像是带着刺,周温亭顿住了,她犹豫片刻,说道:“小染啊,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父亲。”   周染沉默着,没回答。   “就算…这样,”周温亭神色麻木,五指攥紧背包边缘,“等他出狱之后,我们一家人要好好生活,好不好?”   她声音愈来愈小,到后半截时,都像是在说一个笑话般,自嘲地笑出了声。   “一定,要好好生活……”   周温亭抬手捂着额头,眼眶中涌着雾,缓了片刻后抬起来,下半截话猛地停在了嗓子中。   冰冷的后视镜中,映出了周染的半边面颊。她凝神望着前方,神色没什么变化,沉稳而冷静,似乎对结果早已笃定。   像是一把脱离了鞘的刀刃,锋利而冰冷,叫周阿姨不自在地攥紧背包边缘,心中发憷。   一瞬间,周染注意到后视镜中的视线,方才的冰冷霎时消散。   她闭了闭眼睛,稍偏过些头来,紧蹙的眉睫松开,声音轻而温柔:“好。”   周温亭愣了愣,方才冰冷的女儿仿佛只是一个幻觉,而面前这个温暖、温柔的女儿,才是她所熟悉的样子。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之上,车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雨刮的声音,   咔、咔、咔——   如同快要摆尽   的节拍器,一点一滴中,在沉默之中,逐渐地、逐渐接近终点。   -   汽车停在了警局之前,天空已经蒙蒙下起了小雨,陆悦刚打开车门,脊骨便窜起一阵冷意。   “真是古怪,怎么就下雨了,”陆爸拿出一把伞来,递给陆悦,“拿着。”   陆悦点点头,撑起伞下车,她绕到前座去接应父亲,两人一起向着警局里面走去。   她似乎总能低估人脉与资本的力量,整个过程比陆悦想到要简单多了,两人不过刚刚进门不久,唐伯伯便迎了过来。   那是个两鬓斑白的男人,身子微胖,眼神却锐利如鹰,一望便知是多年的□□湖了。   “诶哟,不用这么客气,”唐伯领着两人向里走去,随意地聊着天,“一点小事。”   电脑开着机,他顶着肚腩,有些笨拙地弯下身子,顺手捻了副老花镜戴上,眯着眼睛,动作流畅地输入账号与密码。   “查谁来着,周染是吧?”唐局问道,“哪个染?”   “染…染色的染。”陆悦轻声说着,她安静地站在身后,看着电脑上的圆环转动着,不安地攒紧了衣角。   深木装饰的办公室中,摆钟一下下坠落,咔嗒、咔嗒,沉闷地敲动着。   陆悦手有些颤,呼吸微微滞住,心尖压着块磐石,摆钟没敲一下,便会落下些碎屑。   咔嗒、咔嗒,   转了一下,两下——   窗口蓦然弹出,搜索不出关于周染的任何信息,空白页面像一卷雪白的纸,没有任何颜色的布,干净地令人怔然。   陆悦如释重负,长长呼了一口气,心中巨石轰然倒地。   虽然早就知道周染肯定不会是那种人,但真正被确认之后,陆悦还是不可避免地松了口气。   “怪事,我总觉得我见过这名字。”唐伯蹙了蹙眉,“老陆,你们还有什么要查的?”   陆悦刚想说不用,陆恒之抢先一步,说道:“查一下他父亲,乔淮。”   唐伯应了声,依言输入“乔淮”两个字,不同于“周染”的空白,就在一瞬间,桌面遽然弹出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档案。   “好家伙,这人还是咱这的‘常客’呢,前科累累啊。”   唐伯叼着根烟,也不点燃,泛黄的齿咬着烟嘴,声音稍有含糊:“看   吧。”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乔淮这人还真是前科累累,打架斗殴、寻衅滋事,年轻时曾有过多次入狱经历。   而且,他不止赌博酗酒之外,还有明显的暴力倾向,将自己的无能化为愤怒,倾泻在比自己弱小者身上。   就在结婚初期,妻子周温亭报过一次警,指控乔淮击打、伤害自己,但在民警安抚过后自己主动撤销控告,结果自然也是也不了了之。   而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乔淮似乎有所收敛,变“好”了。   两人的婚姻回到了正轨,直到几年前,乔淮因为“故意伤害罪”再次入狱,被判刑四年。   唐伯随意瞥了几眼,指腹摩挲着烟纸,忽然“啧”了声,“看时间,也差不多要出狱了。”   陆悦不敢乱动鼠标,只能匆匆浏览过“乔淮”的刑事记录,目光停落那最近一出,让他入狱的“故意伤害罪”上。   窗口之中没有明说,只大概地记录了一下事情经过。   X年X月X日,乔淮酒后回到其居住的街巷,将受害者推倒在楼梯间,予以殴打,致其昏迷。受害方经司法鉴定为二级轻伤。   ……   鉴于重伤意图明显,且已动手实施,法官论处故意重伤罪(未遂),判四年有期徒刑。   陆悦呼吸一滞。   “这时间,不是大学录取通知书发放的时间吗,”陆爸随口说,“悦悦,你好像也是那个时候出国的?”   陆悦没有回答,身旁的摆钟沉默地摇动着,咔——一声,恰恰好好,扎进她胸膛中。   她无比清晰地记得这个日子,就在事情发生的前一个星期,周染提出了分手。   传流不息的人群中,唯有她依旧穿着那身泛白的冬季校服,墨发长长垂落,搭在苍白的眉睫间。   她看着自己,口中的话残忍而直接,眼睛却无比温柔,像是在道别,像是在告诉陆悦……   【别走。】   【不要走。】她望着自己,漆黑的眼中满是悲伤,【留下来吧,求你。】   视线变得有些朦胧,陆悦抬手揉了揉眼睛,喧闹的机场像是潮水般褪去,坠入安静,坠入摆钟敲打着的房间中。   “唐…唐伯伯,”陆悦迟疑着开口,她望向一片的两人,轻声说,“请问我能不能看一下,有关   于这次的案卷,还有证物?”   她说着话时声音有些颤,没有什么底气,倒是唐局痛快地点了头,说:“成。”   “小陆你等一下啊,我喊个人过来带你们去档案室,物证、资料什么的都存在那边。”   说着,唐局便拨通了一个电话,陆爸端起桌上的木制茶壶,给陆悦倒了一小盏清茶,递给女儿。   “来,喝点你唐局收藏的好茶,”陆爸笑着打岔,“可难得了,不喝白不喝啊!”   唐局失笑,啧了声:“老陆又在胡扯了是不,我哪儿比得上咱陆大老板,生意做的不得了啊!”   两位长辈随意地聊着天,冲破了室中沉闷的气氛,陆悦坐在一旁也插不上嘴,就安静地等待着和。   杯子中的水轻轻荡开,泛着绵密的褶皱,倒映出她面容的轮廓,小小的一个,像是被相框封住的画。   -   随着杯底薄薄一层的水逐渐注满,周染在饮水机旁站起身来,她端着两个纸杯往回走,在周温亭身旁坐下。   监狱的会见大厅之中,人流不算多也不算少,鞋底敲击着白瓷地面,发出堆叠、错乱的响。   周染将其中一杯水递给周温亭,自己则摩挲着纸杯边缘,抵着苍白的唇畔,抿了一口。   “小、小染,怎么要等这么久啊,”周温亭转过头,声音轻而细,嗫嚅着问,“出狱的手续很复杂吗?”   周染淡淡“嗯”了声,喝完水的纸杯被她捏成薄薄一片,再叠成个三角形模样,攒在指尖中,像是一把刀。   “再等一下吧,不过说马上就通知我们吗?”她偏过头,轻声安慰着。   苍白五指覆上母亲手背,落下些虚无缥缈的温度。   周温亭惴惴不安地点头,包着衣服的布包已经通过工作人员交进去了,只是流程简单,只需要填个表格发个证明的出狱流程,到她们这儿却无比漫长。   工作人员一边说着有什么突发事件,歉意地让她们在大厅中暂且等候片刻,一边转身派人去确认情况。   她们已经差不多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有工作人员迟疑着靠近,面上神情有些复杂,说到:   -   “……请跟我来。”   唐局长因为事务有些脱不开身,带领两人去档案室的,是一位女刑警。   她一   身妥帖制服,神色冰冷,领着众人来到档案室门前,用指纹与虹膜解锁。   女刑警轻车熟路地在柜子上数过去,将一个小箱子搬出来,放到两人人面前。   陆恒之望着箱子,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案子这么多物证?”   也不怪他惊讶,平时连环杀人,走私等大案子的物证偏多不稀奇,但乔淮这只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普通的“故意伤害罪”。   平常一个档案袋能存完的案子,居然能硬生生装满整个物证盒,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女刑警解释道:“都是受害者提供的。”   她目光停在陆悦面容上,忽然多说了一句:“这宗案子,可以说是我近几年办过‘最简单’的一宗。”   “受害者提供了包括医院证明、录像、录音等一系列的证据,数量庞大,跨度长达十余年,足够将乔淮判刑多年。”   女刑警顿了顿,叹口气,“只可惜,很多证据由于获取手段不够正规,在刑事法庭上不予展示,所以最后,也只有一个“故意伤害罪”成立。”   锁被打开,尘封的盖子被移开,整理齐整的物证便出现在几人面前。   女刑警低着头,将文件与物证一件件拿出来,其中有泛黄的录音笔,摔碎的手机,还有——   一片用塑料袋装好,贴着标签,狭长而尖锐的啤酒瓶碎片。   “文件、卷宗都可以看,”女刑警提醒说,“但是物证袋不能打开。”   陆悦连忙点头。   档案局的光下,啤酒碎片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尖头泛着冰冷的光。   “悦悦,你看档案盒干什么?”陆爸稍有些不解,“是爸爸错怪周染了,咱们直接回去吧。”   陆悦轻轻摇头。   她没有说话,带着女刑警刚刚给的塑料手套,从档案盒拿起一沓文件来。   女警解释说:“这是受害者提供的过往伤害记录,不过由于大部分已经痊愈,且横跨在案件发生前数十年时间。”   她叹口气,“所以无法进行伤情鉴定,只能作为证物之一展示给陪审团。”   陆悦神色怔然,她呆愣地看着一沓厚厚的病历单,五指止不住地颤,纸张被摁出几道细细的褶皱。   女刑警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对劲,正准备上前制止时,陆悦再   也忍不住了。   “哗啦”一声,病历单散落桌面上,像是层叠堆起,却又在顷刻之间崩塌的雪花。   【诊断】   鼻中隔前部骨折;   左手臂骨折;   左侧第4、5肋骨前支线性骨折;   ……   右侧锁骨下窝处约7cm切割伤;   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   满满当当一排伤痛下来,看得她怵目惊心,血液仿佛倒流着上涌,撞得心间发寒。   而病历的最上侧那一栏,是一个她无比熟悉,在笔下写过无数遍,挂在心尖的名字——   【姓名:周染】   -   “请问,是周温亭女士,与周染小姐吗?”   监狱的工作人员犹豫着,轻声叹了口气,将装着衣服的布包还给周温亭。   “昨天下午,乔淮与狱友发生争执,遭击打至重伤,我们已经第一时间送去医院,可就在刚刚,医院那边发来消息……他因抢救无效而身亡。”   工作人员叹口气,伸手拍拍周温亭的肩膀,声音中满是抱歉:“请您节哀顺变。”   周温亭呆住了。   她抱着那个布袋子,愣愣地跟在周染身后,直到被领着,一路走出了大厅,才终于反应过来。   “别难过了,”周染神色淡淡的,试图安慰母亲,“这也是避免不了的…意外。”   谁知道,周温亭摇了摇头。   “小染,我觉得很不安、很古怪……为什么…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反而……”   她抬头望向周染,眉角叠着细细的皱纹,眼瞳却清明一如,丝毫没有要落泪的迹象。   “反而,松了一口气。”   周温亭喃喃说着,眉睫低垂下去,她伸手去牵住女儿,声音微颤:“妈妈是不是…很无情啊?”   周染望向愣在原地的周温亭,忽然转过了身子,将她抱在了怀中。   很轻,带着试探的,小心翼翼的一个拥抱。周染轻轻揽着母亲,低垂在耳侧,轻声说:“别这样想。”   她说:“没关系的。”   -   每一个墨字都像是刀刃,像是锋利的啤酒碎片,狠狠扎在她最脆弱,最不堪的地方。   陆悦捂着嘴,长睫被水汽压弯,雾气从下眼睑蔓上来,眼眶霎时便红透了,泪水打着转,却死活不肯落下。   我和她相处这么久,这么长的时间,这   么多的细节,这么多的古怪之处……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留意过,从来没有去问过?   陆悦喉咙腥得发苦,泪水将眼眶轮廓模糊,却倔强地抵着,迟迟不愿落下。   女刑警注意到她的异样,方才冰冷的神色松了些许,轻轻走过来几步。   “抱歉,可能是我逾距了,”女刑警问道,“请问,你们认识被害人周染吗?”   陆恒之神色复杂,他用手覆在陆悦肩膀处,力道不重不轻,作为她的靠背,支撑着她。   陆悦点点头,她闭了闭眼睛,用手背抹掉泪水,轻声说:“她…她是我女友。”是我想要牵着手,一直走下去的人。   女刑警颔首,她看着有些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口:“我本不应该和你们说。但还是心中梗着,怎么也过不去。”   她摩挲着额角,低声说:“这是我经手的第一件,也是印象最深的案子;而这么久以来,我都觉得判轻了。”   “虽然最后法院判处的结果,是重伤未遂的故意伤害罪,但其实这个结果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周染的想法。”   陆悦呆了呆,有点没有听懂女刑警口中说的话,问道:“‘违背她的想法’是什么意思?”   女刑警顿了下,声音愈来愈轻,近乎于叹息般,落在陆悦耳畔:“或者说,她‘计划’的,应该是能让乔淮被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甚至死刑的——”   “故意杀人罪。”   -   画质模糊的监控录像之中,映出了昏暗、阴森的楼梯间,不长的楼梯向下延伸,截停在黑暗之中。   一个男人右手拎着个啤酒瓶,左手则握着张纸,沿着楼梯慢慢向上走。   他来到206紧闭的房门前,先是呆愣般站了片刻,接着用力挥起手——   “嘭”一声巨响,拳头狠狠砸在门上,他双目通红,力竭声嘶地吼道:“开门!他妈给老子开门!”   拳头一下下砸在破损的旧门上,响声震天,灰尘扑扑洒落,铺在泥泞的地上。   几下之后,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众人还没看清,男人便伸出手,从监控照不到的门中,将一个女孩硬生生地揪了出来。   粗糙的手死死揪着领子,他用力一挥,周染便被摔到地上,脊骨撞上坚硬的水   泥,闷哼了一声。   砸在地上之后,她身子颤抖,胸膛剧烈起伏,片刻后,用手臂支撑着自己,想要站起身来。   乔淮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巴掌凶狠地扇在头颅边侧,她“咚”一声撞在楼梯栏杆上,额间瞬息淌下血来,疼得身子都在颤抖,慢慢地向下滑。   一团皱巴巴的纸被扔了下来,周染耳畔嗡嗡作响,她贴着肮脏的地面,在一片血红之中,望见了纸上的内容。   【邺国大学录取通知书】   血液顺着额头流淌,脊骨阵阵发疼,周染慢慢地眨了下眼,血珠下坠,模糊了视线。   下一个瞬间,衣领被猛地揪起,凶狠地嵌入后颈,周染被迫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谁给你的胆子,谁让你报这么远的邺大,啊?”乔淮暴跳如雷,向她怒吼道,“造.反是不是?!”   校服下的伤口被重新撕裂,周染疼得身子都在颤抖,眉眼却平淡一如。   她神色平静,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乔淮,眼角弯弯,忽然笑了一下。   那个从来无法反抗,从来沉默寡言,无论自己如何殴打都不会吭一声的女儿……笑了。   “我是年级第一,就算不高考,我的成绩也能报送国内最好的大学。”   嗓中一股股蔓出血来,周染声音模糊,漫不经心地说着:“能去第一的好大学,为什么要报其他的?”   她声音极冷极淡,语调没有一丝起伏,落到乔淮耳畔,讥讽与不屑却满溢而出。   “你真以为这样,就能带着那个臭婊.子一起离开这里?!”乔淮双目通红,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啤酒瓶陡然撞上栏杆,“噼啪”一声撞得粉碎,无数尖锐碎片骤然炸开,骤雨般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衣物被尖锐碎片割裂,玻璃扎入细白肌肤,血渗了出来,滴滴答答地下坠,将录取通知书染得殷红一片。   周染扶着栏杆,支撑着想要站起来,小腹处却遭来对方的重重一击,她喉咙中咳出一口血,颤抖着弯下身子。   衣领被重新揪起,周染没法反抗了,呼吸细的像是条丝线,冷冷地望着对方。   碎裂的啤酒瓶被握在手中,抵上她柔软的脖颈,嵌入肌肤,摁压着脆弱的、脉脉跳   动着的血管。   “不想活了是不是?!”男人狞笑着,眼中怒火滔天,“老子告诉你——”   “你别想去上劳什子大学,也别想带着那个婊.子离开!”他声音嘶哑地吼着,“你逃不了!你没法逃!!”   男人勒住脖颈,一点点地向里收拢,让周染呼吸困难,断断续续地咳着。   饶是如此,她却依旧还是在笑,唇边溢出血丝来,声音轻轻的:“哦,你在害怕。”   “你怕我去国内最好的大学,带着与母亲离开这里,”她笑着,声音绵软,“离开你这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最好两个字乍然落下,似惊雷般炸响,乔淮愣了一秒钟,面孔腾地涨红,似恼羞成怒的兽。   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松开了周染的衣领,用力地,凶狠地,将她向下一推。   周染被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踩在了楼梯边缘,身子因不由自主地向后栽去。   嘈杂的声音褪去,刺骨的疼痛消失,平时头一次,她觉得自己是那么轻盈。   像是一根无拘无束,绵绵落下的羽毛。   她在昏暗的光线中,越过以往要走很久的楼阶,一直向下坠、下坠——   “咚”一声巨响,身子猛地砸上墙面,巨大的,汹涌的疼痛袭来,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   -   好安静。   -   好安静啊。   -   “滴答,滴答。”   -   原本飘散的意识被一点点拉回来,耳边响着微弱的呼吸声,淡淡的,似乎马上就要散在风中。   她慢慢睁开眼睛。   血顺着伤口流下,汩汩地洇湿校服,溪流一般淌了满地,蔓开斑驳的花纹。   朦胧的视线中,放在站在楼梯顶端,将自己推下来的那个人已然无影无踪。   周染笑了笑,头轻轻地靠着墙壁,如墨长发柔软垂落,拂过被血染红的校服。   你真的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你逃不掉的,乔淮。”   她将这句从乔淮口中说出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还给对方。   四周很安静,周染躺在楼梯底层,肋骨被撞断了好几根,却奇迹般的感受不到什么疼痛。   她耳畔嗡嗡作响,身子又麻又热,像是落入了温吞的火焰之中,被一点点地吞噬殆尽。   还差了一点   ,   周染闭了闭眼睛。   指节间沾满了黏腻的血,她尝试着动了动关节,慢慢地,竭力将手伸出一点。   指节缓慢地擦过地面,辄过细小砂石,触上了一块冰冷的玻璃碎片。   那是刚刚从砸裂啤酒瓶中落下,一块窄而细长,无比尖锐的玻璃碎片。   此时此刻,它正安静地躺在红色地毯中,在柔柔倾洒的星点微光之中,像是一把出了鞘的锋利刀刃。   很快了,就快了。   指尖触着玻璃碎片,缠了上去,紧紧收拢在手心之中。   她将尖锐碎片握在手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颤抖地呼出来,仿佛打了一个很冷很冷的哆嗦。   碎片被握住手中,慢慢向上移,移到左侧肋骨处,在细微的颤动之间,对准了心脏的位置。   这是最后一步。   【致人重伤,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故意杀人,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①   这几天都在停电,楼道监控早就坏了不知道多久,保安室也没人搭理,不会有人发现的。   周染对自己说。   哪怕法医鉴定出死因,社会的舆论也会偏向自己这一边,哪怕不能判死刑,也会有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这么漫长的时间,足够母亲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找一份安稳的工作,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至于周染?   为什么要去在意她?   一天,一星期,或者一个月,用不了多久,没人会记得她。   她不过是无数普通人之中的一个,像是一粒尘埃,哪怕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被风吹走,也不会引起任何波澜。   碎片尖头抵着心脏,一下下的跳动顺着脉络延伸过来,那是生命活着的象征,碍眼至极。   周染将手腕向外移,在几寸之外,慢慢地对准了位置,接着毫不迟疑、凶狠地向下扎去。   “扑哧”一声轻响,碎片偏了移位置,倾斜着向上划去,扎入锁骨下方,割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   力道硬生生地停住。   -   周染竭尽全力,手腕用力得颤抖,青色血管绷起,碎片却依旧停在原本位置,没有向下一分一毫。   她抬起头,泪水从下眼睑中蔓出,在朦胧的视线中,慢慢地咬紧了唇,“   陆悦,放手。”   ‘陆悦’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用那轻快似铃的声音,说上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只是沉默地,安静地看着周染。   只是看着她。   “求你,放手吧,”泪水从眼角滑落,周染摇了摇头,声音愈轻,“我真的、真的已经撑不下去了。”   “我很痛苦,一直都很痛苦,这是我唯一一次的机会,放过我吧。”   周染颤抖着,声音被打断成好几个小节,被血晕得模糊不清,“放过我吧。”   她想将碎片向下扎去,可是依旧有一股力抵着手腕,阻止她继续向下。   ‘陆悦’一句话都没有说,轻轻地摇了摇头。   周染闭上眼睛,再睁开。   昏暗的楼梯中空无一人,只有她,还有满地的玻璃碎片。   ……还有那些从砖瓦的罅隙之间,透进来的星星点点的光。   像是提着灯的萤火虫,像是海上涌起的无数星辰,不管不顾地向她涌来,违背她的想法、违背她的意愿,冲破层层叠叠的伪装,用力击碎所有枷锁。   “哐当”一声,碎片砸到地上。   周染咳了几声,她抬手压紧自己的腹部,望向着隔壁207刚刚被打开的房门,还有哆嗦地站在门前,满脸惊恐的小洛。   “报警。”   周染冷声说,“帮我报警。”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   ①《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第73章 苦艾草 3   分明不过下午时分, 天空却像是锅炉中燃尽的炭,乌云团成灰烬,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宽广的墓园之中, 立着一座又一座的白色墓碑,沉默着、永恒地伫立在这里。   身着黑色衣服, 举着黑色雨伞的家属们站在周围,注视棺木被运送入大理石墓之中。   厚重、深邃的管弦乐交叠而起, 低沉的男声涌入耳廓,似一位老人诵读着久远的诗: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晦暗长夜,我曾伫立于许多被遗忘者的墓前……”   随着咏诵般的歌声,白石盖被缓缓移上,“隆”一身闷响,盖住了底下的长棺。   有一名年轻的女子缓缓上前,他站在众人面前,将手轻放在胸口处。   “各位长辈,亲朋好友,今天我们怀着沉重的心情,悼念我们正直、善良、勤劳的父亲。”   绵密的细雨中, 众人纷纷在年轻女子的声音中低下头,气氛庄重而严肃。   “…他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十年如一日,含辛茹苦将我们兄妹二人抚养成人, 您关怀着, 期望着我们……”   有人抬起手, 悄悄抹掉面颊淌下的泪,有人轻捂着嘴,眼角难以掩饰的悲伤。   就在不远处, 撑着一把黑伞。   比起这里数量众多的亲属朋友,黑伞下只有两人。   没有精心准备的悼词,没有静美淡白的花束,没有庄重的大理石墓,更没有这么多前来悼念、缅怀的人们。   两人撑着伞,伫立在绵密的雨中,好似融入了灰幕之中,身影显得寂寥,孤冷。   漆黑的伞挡住了雨,握着伞的人将伞面倾斜一点,大半都笼罩在自己身旁人上。   “真奇怪啊,楠城这些日子都一直在下雨。”   周温亭抱着一小束花,转头望向身旁的女儿,“明明不久之前,还是阳光灿烂的。”   周染持着黑伞,修长的手抵着伞柄,似雕塑理石般苍白,线条流畅分明。   “……嗯,下雨了。”   周染终究是寡言的,稍稍仰起头来,眼中极冷极静,似一方无光的黯淡黑石。   不远处的人们还在悼念着另一位父亲,一位正直而善良,深深爱着女儿的好父亲。   而周染望着面前的石碑,眉睫低垂,   长发自面侧垂落,掩住了神情。   一旁的周温亭蹲下身,将花束轻轻放在前面,“乔染,道个别吧。”   周染淡淡说:“是周。”   从小的经历使她无比痛恨“乔”这个姓,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篡改了自己在学校中的资料。   除了因为成绩而对她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教导主任之外,所有的老师、同学都以为她是“周染”,而她在所有试卷与笔记本上,也写的都是“周染”这个名字。   直到几年前乔淮入狱,她才终于通过正规程序,将自己所有的证件上都改名。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意义上,从法律层面成为了周染。   周温亭愣了愣,无奈地笑说:“抱歉,还是叫小染吧,我老是改不过来。”   周染点点头,她转过头去,漆黑眼瞳中映出那一块窄小的,刻着短短几个字的白石碑。   视线中蓦然飞入了一只黑色蝴蝶,翅膀被雨滴打得歪斜,却还是摇摇晃晃,飞到她的面前。   黑蝶停在白色的墓碑上,轻拢起翅膀,周染在母亲的目光下沉默着,终究还是摇摇头。   “没什么好道别的。”   她淡声说着。   周温亭也没有为难她,两人又站了片刻,便转身离开了墓园之中。   在她们身后,另一场葬礼还在进行着,弦乐反复播放,回荡在寂冷的雨中:   “……于棺木中永眠,于风雨中寂灭,所有的坟墓都溶解成词:我们已在永恒中痊愈。”   雨水撞击着漆黑伞面,似沙粒落下,似摇鼓轻晃,滴滴嗒嗒地响着。   周染撑着伞,踱步踏着白石走道,在细密的声响中远去。   她没有回头,可那只停在石碑上的黑蝶却扇起翅膀,悄然跟在周染身后。   亦步亦趋,像是一块小小的黑影。   。   两人开车回到别墅中时,天空中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薄纱窗帘后隐隐透出来明亮的光。   小洛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正一边嚼着爆米花,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   糯米窝在她身旁,粉嫩的小爪子下抵着一小粒爆米花,正饶有兴致地摆弄着。   见周染两人回来了,糯米兴奋地“喵”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冲下沙发,旋风般扒拉住了周染裤脚。   “切,忘恩   负义!”小洛瞪了糯米一眼,“最近明明都是我喂你吃饭的!”   糯米才不理小洛的抱怨,兴奋不已地扒拉着周染,直到对方将自己抱起,才心满意足地窝在她怀里。   “小染照顾的时间久,糯米粘她一些是正常的。”周温亭笑着解释,将雨伞搁置在桶中。   电视中正播放着一部爱情喜剧,小洛看得津津有味,周温亭将还织到一半的围巾拿起,继续剩下未完的工程。   这些日子以来,周阿姨已经与小洛十分相熟了,两人平时虽然没什么共同话题,却还是相处得十分自然融洽,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比起周染,她们更像是一对真正的母女。   以往将周温亭送回家后,周染大多都会返回公司,但今天她似乎有些不同,抱着糯米,在沙发另一侧坐了下来。   织毛衣的周温亭注意到女儿的异常,她颔首示意让小洛关了电视,温声询问道:“小染,有什么事情吗?”   周染点点头。   糯米窝在她怀里,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翻了身后继续睡觉。   周染抿着唇,长睫细密垂着,她有些呆呆地望着茶几,好半晌才慢慢开口:“…我……”   “你倒是说啊,磨磨唧唧的,”小洛翘着腿抱怨,“再这样磨蹭下去,太阳都快落山,地球都快磨成平的了!”   周染:“…………”   周染神色更加纠结,默默地抱着糯米,身子陷落在沙发中,缩成小小的一团。   “小洛,你别打断人家,”周温亭教训说,“让周染好好说。”   小洛不耐烦地啧了声,嘟着嘴坐在沙发上,然后周染又犹犹豫豫地停了会,才小声说道:   “我…有女朋友了。”   她声音微不可闻,比蚊子声还小,小洛却听见了,猛地窜起来,不可思议地喊道:“卧槽,不是吧?!”   “你个万年冰块脸都能有人喜欢,那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小洛瞪大眼睛,“谁啊谁啊谁啊!”   “——小、洛!”   周温亭快服了她这个跳脱的性子,自己女儿本就是个慢慢的人,哪说得过小洛这嘚吧嘚吧的小嘴。   见周染低着头不吭声,小洛一边在沙发上蹦跶着,一边开始点着数:“我想想啊,能有谁!”   “是你那个   小助理,蘑菇头那个,还是之前老是往我们家送东西的叶导演?”   这两人都不太对,小洛思忖片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那个卷头发,长得很好看的对不对!”   周染抿着唇,淡薄唇色被她咬得泛红,神色望着有点委屈,在两人目光下微微点了下头。   “我就知道!”小洛兴奋地蹦起来,“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有鬼!”   周染:“…………”   周温亭笑盈盈地,面露喜色:“是好事啊,我喜欢陆悦那孩子,什么时候带回家一起吃饭?”   “古陵的时候她俩就鬼鬼祟祟的,”小洛又蹦又跳,“我就知道有一腿!有一腿!”   周阿姨笑着说:“我与陆太太关系好,正琢磨着你俩能不能凑一对呢,没想到这机缘巧合啊,就是想也想不到,妈妈觉得这是天赐的缘分……”   小洛吼道:“你们啥时候结婚啊!我要吃喜糖!大白兔奶糖!酒心巧克力!北京烤鸭!”   糯米:“喵喵喵——”   两人一猫喋喋不休,吵吵嚷嚷,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说词,一时间屋子里欢快异常,闹得热腾无比。   身为主人公的周染都懵了,她被淹没在说话声中,弱弱地喊了句,结果压根没人注意她。   “行了,行了。”   周染摆摆手,终于在吵闹中挣扎出一丝声音,让三人停息片刻,将目光移过来。   所有人都支持她,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才对,周染却轻拢着手,神色望着…有些低落。   雨依旧没停,灯光晕染成模糊的色块,玻璃窗被挂上一层灰色的纱。   “……我可以吗?”   周染声音很轻,像是祈求般,犹豫着说道:“我可以吗?”   她低着头,身上穿着间薄薄的黑色外套,漆黑长发自肩头滑下一缕,搭在没有血色,近乎于苍白的手腕间。   “诶呀,干什么啊,”小洛蹦蹦跳跳,“什么叫可不可以啊,赶紧结婚!我要吃糖!”   比起她的跳脱,周温亭则是沉默了片刻,她来到周染身旁坐下,抬手覆上女儿面颊。   她肌肤稍有些沁冷,触感却极为柔软,轻轻抬头望向周温亭,眼眶微红,映着点零星水意。   “我…我不知道。”周染看着她,漆黑的眼睛深处,   有一种压抑而孤独的神色。   “我有些害怕。”周染轻声说,“我可能没办法给她,她所想要的东西。”   陆悦想要什么?想要一个体贴入微的伴侣,一个能够带来欢乐,永远不会让气氛冷场的朋友,还是一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妻子?   说实话,周染也不知道。   她低垂着头,长睫微弯着,声音听着十分平静,却在尾调中,藏着一点微弱的颤音。   “很多事情,我一直都瞒着她。”周染低落说,“如果陆悦知道之后,她会不会因此而……”   会不会因此感受到欺骗,感受到背叛,从而厌恶,憎恨自己?   “傻孩子。”周温亭失声笑了笑,她将周染抱紧怀中,抚了抚她单薄的脊背。“这是两情相悦的事情。”   她安慰说:“你很担心,很害怕自己没法给陆悦她想要的,但是万一她想要的,只有你能给她呢?”   周染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摩挲着指节。   黑蝶停在她肩膀,一下下扇动着翅膀,气流像是凝成了实体般,涌入她耳廓之中。   。   周染还是决定出来走走。   她发动了汽车,却有些不知道该往哪去,便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荡。   从墓园回来之后,那只纤细的黑蝶始终跟着她,安安静静地停在肩膀上,不吵也不闹。   不知不觉中,车子偏离了繁华而热闹的市中心,向着城市的边缘驶去。   随着身旁车流渐渐减少,道路上很快便只剩下了周染一个人,最终抵达了记忆中的旧城区。   不过与之前有些不同,江边的烂尾楼中望不见痞子混混的身影,而是用栏杆围了起来,里面叮叮哐哐,像是在施工的样子。   周染开着车往里行驶,窗口掠过曾经居住过的歪楼,而同样的,也被护栏给挡在后面。   她停下车来问了问,这才知道市长终于决心整顿旧城区,拨了一大笔款来修建改造。   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大叔和她唠嗑,笑呵呵地说:“听说,那一片地方要改成个漂亮的公园,还有会有游泳池咧!”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被风雨侵蚀,破损不堪的旧楼,说道:“还有我身后这栋准备改成小学,实验小学,有操场,有跑道,让孩子们玩!   ”   周染与他说了一会,在征得同意之后,进入了被围起的旧楼之中。   施工还没开始,不过楼中的住户倒是全搬出了,周染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只是沿着记忆中的楼梯,向上慢慢走着。   肩膀的黑蝶忽然飞了起来,飘飘忽忽地,沿着楼梯蜿蜒向上。   周染跟了上去,发现那只蝴蝶停在了一个角落,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地方。   溅落的血迹早已清洗干净,啤酒碎片也早就被收拾走了,兴许是觉得晦气,有邻居放了个小小的香炉,里面横七竖八地插着几只燃尽的香。   周染摇摇头,对于‘自己还活着,邻居却在上香’这件事浑不在意,稍稍偏过头,望向那个无人的角落。   黑蝶停落在地上,轻轻扇了扇翅膀。   周染也跟着蹲下身来,她伸手触上地面,碰了下,指腹上便染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   雨还在下着,仿佛无穷无尽一样,看完档案盒与卷宗的两人,不久前刚从警局出来。   陆悦眼眶红红的,在警局里很是丢脸地哭完了女刑警的两包纸巾,第一件事就是想给周染打电话,只可惜打了半天,对方居然不在服务区。   也是通过女刑警之口,陆悦才得知虽然档案上没有显示出来,但乔淮其实应该在一周前就刑满释放了。   只是他在被释放的前一天卷入斗殴事件,硬是把自己折腾成了重伤,医院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而就在几天后,家属领走了骨灰,如果算算日子的话,应该是在今天安葬差不多。   陆悦心急火燎,给周染疯狂打了十几个电话,结果全是不在服务区,不由得有些纳闷。   不在服务区的话,周染会去哪儿呢?   她抬头望望天空,虽然阴雨绵绵,但时间其实还早,有什么地方是周染可能会去,却没有信号的?   陆恒之看着女儿低头沉思片刻,忽然一个激灵地冲回来,揪住他袖口:“老爸!”   “怎么了?”陆爸吓了一跳,“这么激动干什么?”   陆悦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哭过的眼眶微红,盈着水雾般,“我要车钥匙。”   “你这是要上哪儿去?”陆恒之摸不着头脑,“而且把车开走,我怎么回去?”   陆悦撇撇嘴   ,开始死缠烂打加疯狂撒娇,最后愣是磨得陆恒之无奈万分,把车钥匙给了她。   眼看陆悦疾驰而去,陆恒之神色无奈,站在警局门口,在寒风中叹了口气。   他拿出电话来,默默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是我。”   “小王啊,麻烦来市警察局接我一下,”陆老总很沧桑,“女儿把我车开走了,我一个人回不去……”   -   陆悦才不管在风中凌乱的老爸,反正迎鹿集团家大业大,他一个堂堂董事长,怎么可能连个车都叫不起。   设定了地址之后,陆悦一路开到了旧城区中,也跟着看到了各自被围起来的建筑,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鼓。   虽说旧城区一直都没有信号,但如果都在改造的话,周染应该不会来这里吧?   陆悦有点忐忑,感觉自己是十有八九找不到周染了,但想着既然来都来了,去周染小时候住过的地方看看也好。   车子顺着指引来到了东巷街,陆悦眼尖,一眼便瞅见某辆停靠在路边,显得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   那车牌可不熟悉,陆悦倒着都能背出来,她不由得一阵欣喜,高高兴兴地将车停下。   陆悦先是绕着车逛了一圈,见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后,直接就想往建筑里面走,结果被工人给拦下了。   “施工重地,不得进入!”   包工头老气横秋,瞪着她说:“你个小姑娘家家的,来这里干什么?”   “这都没开始施工啊,”陆悦指了指静悄悄的楼房,不满说,“我就进去看两眼,怎么了?”   包工头义正辞严:“不行就是不行,没开工也不行,你快回去吧。”   陆悦不甘心,指了指周染的汽车,说:“之前是不是有个高高瘦瘦,特别漂亮的人进去了?怎么轮到我就不可以?”   平心而论,周染长得确实特别漂亮,但陆悦觉得自己底子也不错,特别是她还有化妆技术加持,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怎么周染就能进,她就不可以啊?   “那小姑娘我认识啊,几年前的高考状元,分数全国第一,新闻天天播报,多给咱们市争光耀祖啊!”   包工头理直气壮,说:“我都没在新闻上看过你,我为什么要让你进去?”   陆悦:“…………”   这是什么神奇的理由,感情这位工头给周染通融的完全是因为她成绩好,上新闻了?!   陆悦泪流满面,心道考不了全市第一,全国第一难道就是我的错吗?   她气不打一出来,开始和包工头据理力争,两人火.药味愈浓,差点吵起来。   就在这时,从身后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她没有撑伞,就这样站在细密的雨中。   雨打湿了长发,黏连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周染神色怔然,不可置信说:“……陆悦?”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说,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才会这么准确地找到东巷街中自己家的位置?   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周染完全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想要逃走,可是陆悦已经看见了自己,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周染觉得自己心停跳了一拍,胸膛之中空落落的,像是用风刮进来,吹得她生疼不已。   陆悦自然也瞅见了她,努力越过包工头,向她招招手。   见周染愣在了原地,甚至还有向后退的迹象,陆悦一个着急,连忙跑了过去。   “嗳,你别走啊!”陆悦一把拽住周染手腕,制止了对方想要逃走的心思。   她拿着一把透明的雨伞,边缘处大团大团地盛开着淡粉色的小花,将晦暗不明的雨幕中,缀上一抹明亮色泽。   花朵雨伞向下倾斜,罩在了周染身上,为她挡掉了那些细细密密的雨滴。   陆悦仰头去望对方,眼睛清清亮亮,眉睫弯弯的,含着些温柔的笑意。   “你不在服务区我打不通你的电话,原本只是想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在这里。”   陆悦笑着,眼中像是落入了几枚星星,映着细碎的芒,“我真是太幸运了。”   周染沉默片刻,她长睫被雨水打湿,面颊上也有些斑驳水痕,模样望着有些狼狈。   陆悦抬起手,想要帮她擦擦面颊,周染却蓦然偏开头,避开了自己。   她偏着头,避开了陆悦的视线,神色藏在阴影中,“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染声音微微颤着,雨滴沿着面颊流淌,她眼睛也像是浸在水中,朦胧而模糊。   “我刚刚从警局出来。”   陆悦没有丝毫隐瞒,就这样坦坦荡荡地望着她:“我与父亲去看了卷宗,还   有档案盒。”   周染僵住了,她呼吸急促起来,身形想要向后退,手中却忽然被塞入了一把雨伞。   陆悦松开手,身子前倾,将周染抱在了怀中。   周染怀抱有些冷,身上还有些微凉的水汽。陆悦却不管不顾地将她抱紧点,防止对方逃跑。   “你是不是很好奇,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悦头靠在肩膀上,声音既轻又软,绵绵地,在脖颈挠着痒:“然后,我想你了。我想看你,想听你的声音。”   “我想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陆悦: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   周染:让我攻几回?   陆悦:不行,原(我)则(想)问(上)题(你)。   【引用】   约翰内斯·勃拉姆斯Op 105, Nr. 4《在教堂的墓地中》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晦暗长夜,   我曾伫立于无数被遗忘者的墓前。   面前花环枯萎、杂草丛生;   风化侵蚀的石碑上,姓名早已模糊不清。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晦暗长夜,   所有坟墓都冻结成词:“我们已经随风而逝。”   于棺木中永眠,于风雨中寂灭,   所有坟墓都溶解成词:“我们于永恒中痊愈。” 第74章 苦艾草 4   咖啡馆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风铃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   陆悦抵着门,侧身让周染先进来, 再将手中的透明雨伞放在桶中。   穿着猫咪围裙的服务员微微鞠躬,笑着说道:“欢迎光临。”   雨下得并不大, 只打湿了些发梢衣角,透明雨伞上覆满水滴, 小溪般沿着伞间滴落。   “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一家店,上次无意间发现的,”陆悦笑着说,“怎么样,漂亮吧?”   绵绵细雨被隔绝在窗外,玻璃窗上水痕斑驳,屋内却是暖融融的,空中氤氲着咖啡香气。   周染环顾四周,咖啡厅里面布置得十分温馨,装饰也是以猫咪为主题的,四处都能见到小猫玩偶与小猫挂件。   她跟在陆悦身后, 顺着窄小的楼梯走上了二楼,在最边角、最偏僻的座位上坐下。   “想要喝点什么?”陆悦抵着下颌,自然地将菜牌递给她,“我推荐玫瑰奶茶, 或者焦糖拿铁, 这两个都不错。”   周染坐在对面, 她接过菜牌来,心思却好像不在上面,随意地看了两眼, 便抬头望向陆悦。   “我……都可以,”她轻声说,“你来点吧。”   自打两人从旧城区离开后,周染便像是有些心不在焉,比平时更加沉默寡言,也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陆悦的视线。   她低垂着头,修长五指拢在一起,黑睫微微垂下,眼睛像是一枚浸在水中的葡萄。   不过同样的,其实陆悦也有点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她。   之前刚在警察局看完监控录像时,她哭得不能自已,满心满怀地只想找到周染,然后紧紧地抱住她。   但真正找到之后,陆悦反而犹豫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够安慰到周染,而不是在已经溃烂的伤口上,又重新划上一刀。   两人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家境下长大,所经历的一切都天差地别,陆悦无法设身处地的体会对方的心情,而反之亦然。   但既然已经认定了面前这个人,决心一起好好走下去的话,自己又该做什么呢?   就在陆悦胡思乱想的时候,服务员小姐的声音及时地打乱了她,温柔地落在耳边:   “您好,请问   想要点些什么?”   陆悦猛地回过神来,转头冲对方笑了笑,说:“啊,好的。”   “我要一杯玫瑰绿茶,用0%牛奶,25%糖度,少冰,加一次薄薄的芝士奶盖,加料的话要balabala……”   陆悦口味还挺刁钻,一杯饮品杂七杂八地加上了许多条件,糖度,加料,冰块等都是按照自己口味设置的。   服务员小姐头都大了,记她的单就记了长长的一串,接着转头望向周染:“请问这位小姐呢,要点什么?”   陆悦扒着菜单,探出半个头来盯着周染,形状好看的眼睛眨了眨,里面亮晶晶的。   周染:“一杯冰水。”   她将饮品单轻轻合拢,递给了旁边的服务员,神色淡淡的,“谢谢。”   陆悦:“???”   什么情况,哪有人大老远跑到咖啡厅中,就只点一杯冰水的?   平心而论,虽然陆悦一直很注重营养均衡,但她就算是在家中,也是绝对不会喝水的。   无论是白开水还是矿泉水,喝起来都一个味道——那就是没有味道。   同样都是补充水分,陆悦宁愿选择各式各样的蔬菜果汁,或者市面上的零度饮料,也不想喝平平淡淡的白开水。   服务员小姐可能还没从陆悦的一大串要求里缓过来,听到周染的话后愣了足足三秒钟,神情有点不可思议。   片刻,她终于回过神,询问说:“好的,只要一杯冰水是吗?”   “等一下等一下,”陆悦连忙打断准备记录的服务员,腾地站起身来,“你就要杯水?”   “这下雨天多冷啊,你还就只穿一件薄薄的外套,”陆悦据理力争,“怎么不要杯热饮暖暖身子?”   周染神色迷茫,嗓音清清冷冷,似玉佩琅珰:“我不知道点什么。”   “——那我来点!”   在服务员小姐悲伤、绝望的目光中,陆悦重新翻开菜单,洋洋洒洒一大串,听得周染都懵了。   等服务员小姐下楼后,二楼便又只剩了她们两个人,四周静悄悄,能听见雨滴敲打窗沿,婆娑而清冷的响。   周染偏头望着雨幕,眉眼浸在朦胧的光中,黑色毛衣稍有些松开,一缕长发搭在露出的肩颈,随她动作而轻晃着。   宽大的毛衣袖口遮住了手背,只露出几小节细白的指节   ,微微蜷缩着抵在下颌,泛着血气的红。   似是注意到陆悦的目光,她转过头来,神色稍有不解,五指不安地拢了拢,询问说:“怎么了?”   陆悦偷看对方被抓了个正着,眨眨眼后,冲她笑了一下。   “怎么,你可是我女朋友,我看我女朋友还需要理由?”   陆悦立着菜单,半边脸藏在后面,像只探头探脑,滴溜溜转着眼睛的小仓鼠。   她理直气壮,说:“你好看,我就爱看你。”   周染被说得一愣,不好意思的偏开头,长睫垂下一点,有些语结:“……啊。”   她脸皮薄,面颊腾上点红意,抬手捂了捂,掌心中只余滚烫。   陆悦不想看菜单了,随手合了一扔,蓦然站起身来。   “过去点,我要和你坐。”   她说着便挤了过来,半个身子倚在周染身前,作势要去推对方。   周染心虚说:“会不会太挤了……”   “不会不会,反正你很瘦。”陆悦满不在乎,依着她坐下。   隔在两人中间的桌子没了,距离被陡然拉近,呼吸便好似凝成实体般,触手可及地落在面侧。   陆悦今天其实没特意打扮,穿着颇为休闲的米色小外套,卷发被扎成了马尾,随意搁置在肩侧。   她喷了一点香水,周染分不太清,像是果香的清甜,拢着些若隐若现的茶叶,似一缕柔和的风。   香气融在清冷的雨中,若有若无地拢上鼻尖,慢慢地,一点点接近自己。   指尖触上了手背,羽毛般挠着痒,而后轻轻覆在了手腕间。   陆悦倾了过来,眉眼弯弯地望着她,长睫向上翘着,像是要扫到她面颊般。   香气随之靠拢,一丝一缕地包裹着她,像是剥了皮的柑橘,蔓着清甜的味道。   周染被她压在窗口,腰际抵着墙壁,下意识地说道:“这是咖啡店……”   “我知道。”   陆悦十分淡定,她抵上周染额头,指腹陷入面颊,声音绵软,“我想吻你。”   鼻尖满是柑橘香味,像是干净的阳光,像是酸甜的果汁,诱着她去尝一尝。   陆悦抵着额头,花瓣般的眼弯了弯,又说了一遍:“我想吻你。”   周染僵硬的面色落进眼中,陆悦哭笑不得,却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反而又近   了几寸,让她退无可退。   “你紧张什么,嗯?”她笑盈盈地说,“这儿没监控,也不会有人上来的啦。”   周染面颊触着软软的,轻轻一碰便陷下些许,因刚才淋过雨的缘故,还带着点水汽的沁冷。   “给我亲一下嘛?”   陆悦眨眨眼,不再故作正经地“请求”了,而是换了副撒娇的口吻:“嗯?”   周染还是有点犹豫,目光掠过空荡荡的楼梯口,再转回来,对上陆悦目光。   她点了点头,说:“嗯……”   声音还没说完,便被堵在嗓中,陆悦吻了上来,唇畔软而滚烫,不急不缓。   雨声沙沙,柑橘香气涌进了心中,她尝起来有些甜,像是一张薄薄的玻璃糖纸,落在舌尖的零星甜意。   陆悦原本是主动的那一个,却在追逐中落了下风,脖颈处覆上一双手,将她向前带去。   呼吸绵绵地融在一起,似缠绵的雨声,微弱而细碎,辗转之间,眼角染上丝缕的红。   “嗒、嗒、嗒——”   有人踩着楼梯上来了,两人吓得一个激灵,几乎是瞬间便分了开来。   陆悦低头盯着地面,周染则转头望向窗外,屈指抵在下颌,挡住了泛红的唇畔。   “您好,这是您的玫瑰绿茶,还有您……咦?您的特调奶盖水果茶。”   方才还面对面坐着的两人挤一边去了,服务员小姐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们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   周染捧着果茶杯壁,咽了咽喉咙,盯着玻璃窗上映出的服务员身影,说:“……谢谢。”   服务员小姐:“……”   您这是看哪儿呢?   超高的职业素养让她面不改色,笑容得体客气,微微鞠了一躬,说:“还需要其他东西吗?”   陆悦面颊烫得厉害,耳廓通红一片,在服务员小姐的目光中摇摇头,摆手说:“不用了,谢谢。”   服务员又鞠了一躬,等她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陆悦才转过头,用胳膊肘去怼对方。   “这事都怪你,”她小声埋怨,眼中泛着水光,“我本来就浅浅亲一下,你还得寸进尺,不给我走了是不?”   周染心虚地“咳”了声,默默地将她奶茶移过去,嗓音干干净净:“不喝吗?”   “喝,怎么不喝,”陆悦一把拿过来   ,挑眉瞥了她一眼,“你请客。”   周染失笑,轻轻点了下头,说:“嗯,我请客。”   。   两人在咖啡馆中小坐了一会,便返回各自家中,陆悦仰面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星星贴纸发呆。   之前与周染在一起时,她心情是轻快的,开心的,是眉睫忍不住上扬,心中一簇簇开出花丛来的喜悦。   但与周染分开之后,永不停息的雨声便落进了心中,沁冷之余,有什么在悄悄发酵。   那是一种小心翼翼藏着的,埋在心底深处的情感。   自己读书时和周染走得这么近,两人一起相处了好几年,陆悦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异样。   一大半原因是对方伪装的太好,还有很多是陆悦本身自己的因素。   陆悦必须得承认,她在幸福美满的家庭之中长大,家境优渥,父母感情和睦,也没有什么重男轻女,门当户对之类的古板观念。   从小到大,她没经历过什么风霜,也没遭受过什么挫折,眼中的世界就像是个玻璃罩中的温室。   她身旁只有绽开的花朵,翩飞的蝴蝶,与永远和善、永远客气礼貌的人们。   直到初中时,陆悦突发奇想,她拒绝了父母安排的私立初中,而是考去了市中最好的公立初中。   两所学校在师资、教育方面差别不大,唯一的区别,便是陆悦主动走出了自己的舒适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父母商量过后,决定尊重陆悦的想法,同时也是想要给孩子一个历练的机会,于是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于是,在陆悦现在看来“天真,稚嫩,傻气”的自己,就这样来到了市中最出名的公立学校。   从小接受私教的陆悦成绩优异,自然也顺利地考入了A班。   而年级中除了教导主任、还有其他几位豪门的儿女,其余同学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背景。   而在那里,她第一次遇见了周染。   刚开学时,女生们都在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寻找着可以组团的小姐妹,她永远是最安静的那一个。   一身宽大过长的冬季校服,沉默、孤僻地坐在角落,拒绝与任何人的交流。   奈何她生得实在太好,哪怕是未经过任何打理的素颜,都足够让任何人惊艳。   不少男   生上前搭讪,也不乏有想搭话的女生,全像是撞上了冰块,被周染一个不落地拒绝。   ‘切,摆什么大架子。’   刚刚开学时,陆悦是这么想的,抱着看个漂亮花瓶的态度,去打量着对方。   性格活泼开朗的陆悦很快便和许多人打成一团,俨然成为了女生中的人气王。   而因为周染不合群,或者压根不说话的缘故,其实陆悦对她一直没什么影响,提到这个名字,脑海中也只会浮现一个模糊的影子。   直到第一次期中考试。   周染以绝对性的优势,领先了第二名起码20分,一举夺下了年级第一的位置。   陆悦自诩发挥得很好,却还是被她远远甩了一大截,心中惊讶之余,对她多了几分好奇。   周染被老师邀请去给全校演讲,她去了,站在高高的升旗台上,嗓音清冷,背完了整个演讲稿。   也就是那种,陆悦第一次认真地,仔细地去看她,去听她说话。   她看得呆了。   年少的爱恋像是疯长的枝丫,一不留神,层叠嫩叶便铺满了天,缀满淡粉色的花。   直到潮水般的掌声消褪,周染微微鞠躬,神色淡然地走下台去。   身旁小姐妹喊了好几声,陆悦才回过神来,眼睛亮亮的,神色激动。   “我恋爱了!!”   陆悦宣布说:“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她给追到手!”   姐妹懵了,不可置信说:“谁?周染吗?你还好吗?”   “悦姐你聪明、漂亮,人缘又这么好,追你的人能从A班排到F班——”   何必自讨苦吃,非得去追周染那个自带降温效果,跟个冰川似的人?   几个姐妹人都傻了:“你醒醒啊,想不开追周染干什么,活着不好吗??”   “这你们就不懂了,”陆悦跃跃欲试,面颊红红的,“给我半学期,她就是我女朋友了。”   此话一出,别说小姐妹们了,全班,乃至全年级,还有老师们全部都摇头,认定陆悦肯定会失败。   谁知道陆悦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最缺的就是能让她挑战的东西。   在锲而不舍,死缠烂打,磨了周染整整一个学期后,这位传说中的冰山学神——还真就为她融化,给陆悦追到手了。   想起这段往事,陆悦忍不住在床上笑   出了声,感觉自己当年真的傻得厉害。   不过也得亏自己又傻又执拗,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绝也不放弃。   不然……哪来现在这个可爱,害羞的女朋友啊。   。   自从陆恒之与陆悦去了警局之后,他对周染的态度也转了个圈,比以前更欣赏了。   而对于自家女儿恋爱的事情,他也不再阻拦了,就跟创业一样,给予了陆悦极大的自由。   随着秋季过去,冬季来临,陆悦也成功拿到了产品合格单,还有各种各样的发行文件。   这也就意味着,她可以正式地向市面推出她所创立的品牌,正规合法地售卖产品了。   品牌名暂定的是她账户用名“鹿呢”,这样更有针对性,也能让粉丝迅速联系到她。   但与律师讨论过之后,不排除等品牌做大些之后重新命名,与陆悦的账户脱离开来。   既然换季了,各大美妆品牌也都陆续地推出了其冬季新品。   只是这次的冬季出新,基本没几个人关注,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另一件大事给吸引了过去。   风头正盛,瑟兰的现任CEO周染,在与瑟兰董事会友好协商之后,正式选择辞职。   这个消息重磅般砸下,除了陆悦在内的一小撮知情人,无论是美妆行业的人群,还是广大吃瓜群众全惊呆了。   当事人周染倒是淡定的很,当着无数记者的面,正式将职位交接了出去。   “瑟兰是一个有着成熟管理体系,有着无限创造力,且兼备远瞻性的公司,在未来,一定能创下了不起的成就……”   记者们发了疯似的拍照,周染淡定地背完稿子后,与几位董事们握手告别。   周染厉害的一点,就是她能将场面话都说得情感真挚,得体漂亮,不仅把瑟兰夸上天去,连新任CEO也跟着夸了一遍。   只不过股市不买账,她一辞职后,瑟兰股票登时跌了7个点,甚至还有继续向下的趋势。   被无数人看好的商业新秀忽然辞职,要么是被出价更高的公司挖角,要么是打算自立门户。   更别说周染辞职之后,听说门口已经蹲满了前来挖角的大公司们,纷纷向这位极有能力的年轻人伸出橄榄枝。   一时间,吃瓜群众们议论纷纷,甚至一度将#瑟兰CEO辞职#,#周染辞   职#等热搜刷进了前三,热度不可谓不高。   与此同时,陆悦的工作室也因为这件事情炸开了锅。   工作室已经扩张到了十人,除了小明小红两个元老,其他都是新招来的员工。   “太奇怪了,”策划很是好奇,“瑟兰算是美妆界龙头了吧,周染为什么要辞职?”   摄影小哥有着另外想法,他摩挲着下颌,神色严肃:“周染能力不止如此,她去更大的公司,才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哎哎,那你们说,她会去哪家公司啊?”剪辑小姑娘神采奕奕,“浩瀚芯片,蓝海娱乐,还是巡音?”   众人都对此很好奇,大家聚在一起讨论着,列出了市面上一连串的大公司,猜测周染这个香馍馍,究竟会“花落谁家”。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陆悦的声音传了过来:“帮忙开下门。”   “我抱着东西呢,”陆悦说,“没发开门。”   策划离得最近,连忙帮忙把门打开,便见陆悦抱着个满满当当的文件箱,艰难地移了进来。   “陆姐好”,“老板好”,“悦总好。”   员工们纷纷向陆悦打招呼,而陆悦笑笑,说:“大家好中午好。”   剪辑小姑娘瞧了眼文件,忍不住问道:“悦姐,这是什么啊?”   陆悦拍拍手,引起众人的注意,冲大家笑了下,眉眼掩不住的喜悦:“是这样的——”   “我们要有一名新员工了,”陆悦宣布道,“今天就入职,这是她的东西。”   听到要来新人了,大家都挺兴奋,一边好奇着是怎样的人,一边全都围了上来,准备来个小心的欢迎仪式。   剪辑探头探脑,声音中满是期待:“悦姐,新人在哪呢?”   所有员工中,剪辑小姑娘是最新入职的一个,想到自己可能要当前辈了,初出茅庐的她对此很是兴奋。   “啊,她还在搬东西,我去看一眼。”陆悦笑着说。   她将半个身子探出门去,对着走廊另一头喊道:“嗳,要帮忙吗!”   新员工面前抱着个大箱子,身后还拖着个行李箱,看起来晃晃悠悠的,比陆悦慢了好几步才到。   摄影自告奋勇,帮忙接过了箱子,新员工颔首,声音平静:“谢谢。”   “不用客气,   以后大家就是同事——”   摄影刚看清那人的脸,手中箱子还没拿稳呢,就差点摔了:“啊?啊?啊?!”   他神色震惊无比,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几嗓子倒是把众人都喊来了。   大家一看,全傻了。   半个小时之前还在电视中的周染,此时此刻就站在她们面前,连衣服都没换。   周染弯腰向众人鞠躬,甚至还自我介绍起来了:“大家好,我叫周染。”   她神色淡淡的,声音清冷:“请多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全世界:周染会去哪呢哪呢哪呢?   陆悦:没想到吧,被我拐走了。 第75章 椰蓉酥 1   周染神色平静一如, 穿着身妥帖的黑色制服,只不过最顶的扣子松了一枚,也不知是被谁拽掉的。   她十分淡定地站在门口, 身后拖着个巨大无比的行李箱,还有各种各样厚厚的文件, 堆满了门口。   “这位就是咱们的新员工了,刚辞职过来的, ”陆悦眉目盈盈,笑得灿烂,“大家认识一下。”   众人:“…………”   就这还要互相认识,单单是“周染”这两个字已经足够有分量,足够代表一连串金光灿灿的履历。   且不论周染的学历与业绩,但凡是对商业稍有涉及的人,哪个不知道瑟兰公司起死回生的事迹?   更别说,周染身为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她对于市场的熟悉度、敏感度,还有各种理念与想法,都极具远瞻性与跨时代的意义。   而且就在几分钟之前, 众人还就“周染会去哪家公司”这个话题讨论的热火朝天——   结果一转眼,本人就站在她们身前,这急转弯真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除了心知肚明的小明小红之外,全部员工都傻眼了, 剪辑小姑娘愣愣地, 问道:“您, 您真是周染,瑟兰CEO?”   周染默默点头:“嗯。”   就在众人战战兢兢、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 陆悦的举动又把他们吓了一跳。   只见陆悦微掂着身子,手臂压在周染肩膀上,将面孔凑了过来。   她睫毛长,像是把小小的扇子,笑起来时弯弯的,几乎要扫到周染鼻尖。   “是瑟兰前CEO,人家现在可是我、我们的人了,”陆悦冲她眨眨眼,“对吧?”   周染又默默点头。   “大家要和新员工友好相处哦,”陆悦压着她肩膀,笑得灿烂,“不要看我们小周瘦瘦弱弱的,就欺负人家。”   周染:“……”   众人:“…………”   员工们泪流满面,心道陆总您这可就不对了,周染是谁,我们是谁,究竟是谁欺负谁啊?!   周染履历随便一项拿出来,都够甩他们几条街的,从上市大公司来他们这个小破公司,简直就像是满级账号来了新手村,压根就不是同个级别的。   不过比起传说中,还有电视上的高冷表现   ,现实中的周染似乎也没他们想的这么可怕。   她被陆悦压着肩膀,稍稍偏了偏头,被墨发半遮半掩的耳尖透着红,露出点无奈神色。   “行了行了,别围观了,人家会害羞的知道吗,”陆悦笑着打招呼,“先进去。”   大家这才回过神,帮忙把大盒小盒的文件箱搬进屋中,暂时堆到办公室的角落中。   “这个……”   众人互相示意着,最终剪辑小姑娘壮起胆子,问道:“周、周小姐?”   她也不知道怎么喊对方,喊“周总”有点怪怪的,也不能和陆悦一样亲昵地喊什么“小周”,最终折中一下,还是“周小姐”比较靠谱。   周染偏头望向她,微微颔首,长发裁下一缕微弱的光,似金箔般映在眼中。   “嗯,”她说,“你随便问。”   对方声音软软的,没有电视中那种高冷的感觉,剪辑睁大眼睛,小心说道:“请问您来我们这里,打算…什么职位呀?”   小姑娘太紧张了,话说的有点语无伦次,不过倒是不难理解。   结果,周染转头望向陆悦,问:“我是什么职位?”   众人:“……”   “啊,这个啊,说实话我还没想好,”陆悦叹口气,“光顾着在瑟兰门口蹲点,第一时间把你拉过来了。”   众人:“…………”   周染说:“你不用等,直接打个电话给我就好。”   “这不行,还是得意思一下,”陆悦义正言辞,“不然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太轻松了。”   话说到这份上,员工们再察觉不到点他们上司陆姐和新员工之间的异样,那可就太呆了。   周染垂眉思忖片刻,细白的指抵着下颌,建议说:“你们哪里缺人?”   陆悦笑盈盈说:“哪儿都缺。”   见周染默默盯着自己不吭声了,陆悦心虚地抿抿唇,说:“好啦,开玩笑的。”   “周染会负责品牌的市场调研,销售,数据分析等板块。PR在请到别人之前,也是由她负责。”   陆悦解释着,又冲周染笑笑:“当然,有关于公司运营的其他事情也可以问她,不过不许太麻烦人家。”   周染点点头,补充说:“还可以修电脑。”   众人肃然起敬,不愧是传说中的周总,堪称全能一体机,   这样一套说下来,好像就没有她不会的事情。   接着,陆悦又与周染介绍了一下工作室的成员,除了小明小红两位长老,新招了策划、摄影、剪辑等八个新人。   其中有行业中的老人,也有剪辑小姑娘这种新入门的,年龄不一,倒是十分多元化。   大家打过招呼后,便被陆悦催回各自工作岗位了,说有什么问题可以先等一等,待周染有空再去问人家。   周染整理着她带来的文件,她抱着个纸箱子,向陆悦询问说:“我坐哪?”   “啊,先坐这——”   陆悦话还没说完,便僵在了原地,她这才蓦然发现,办公室只放置着十张桌子,如今坐得满满当当,哪有给周染留下位子。   周染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说:“我先坐沙发那边。”   “不,不行!”陆悦立马反驳,“好不容易把你连哄带骗拉过来,不能是这个待遇。”   陆悦抢过周染手中的箱子,在工作室中逛了圈,最后灵光一闪,给放到了自己的桌子上。   不同于其他员工,陆悦有个独立的小办公室,不过因为她大多都在摄影棚录视频的缘故,其实办公室都没怎么用过。   “你坐我这儿吧,”她把周染按在椅子上,用指纹解锁了电脑,“东西都可以动。”   周染点头,她稍微熟悉了一下新电脑,很快便熟稔起来,按照陆悦指示登入了她的几个账户后台。   “就交给你了,”陆悦见对方已经开始看起数据来,笑着说,“我去隔壁录视频。”   周染说:“好的。”   她顿了顿,忽然又加了两个字,嗓音轻轻的:“陆总。”   陆悦听到这称呼,“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心道周染这人不知和谁学坏,都敢这么喊人了。   她半倚在办公桌上,歪头看向周染:“这什么意思?”   “不是吗,”周染神色淡淡,漆黑的眼中隐了点笑意,“现在你可是我上司了。”   陆悦眉眼笑得弯起,她直起身子来,颇有些居高临下,低头望着办公椅上的周染。   她肩头一动,便滑落几缕卷发来,更衬得肌肤柔白细腻,似牛奶般温润。   “你也知道啊。”   陆悦弯下身,指尖触着周染肩膀,似蝴蝶纤细的须,一步步向上走   ,抵上她的面颊。   周染半仰着头,长睫上抬,漆色的眼中映着水光,墨染的琥珀般干净而明彻。   她围着条黑色的小丝巾,脖颈半遮半掩,只露出一抹柔白颜色。   妥帖的高领衬衣隐没在丝巾下,而最顶那枚被拽开的扣子,不用想也知道出自谁之手。   “那你这算是什么?”陆悦笑着说,“不好好工作,净知道撩拨你上司?”   她声音绵密,带着些沙哑的尾音跌进耳中,指尖抵着周染脖颈,轻轻画了个圈。   周染覆上她指节,声带在她指下震动,清冷地灌入耳中:“嗯。”   “那么,请问陆总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周染嗓音慢悠悠的,分明是极清冷的调子,却勾的人心中绵痒,“看在我努力工作的份上。”   “我可得好好检讨一下,你这是和谁学坏了,换了个公司就无法无天,还敢越级撩拨上司了?”   陆悦勾着唇,颊边梨涡浅浅,“我那个冷冷清清,无欲无求的周同学哪去了,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调上扬,下半个音节被她吞在了嗓中,在说出口的前一刻,低头吻上了周染。   膝盖抵上座位,陆悦身子前倾,五指覆着周染下颌,将她的面颊上抬。   卷发垂了下来,丝丝缕缕的挡去了灯光,小办公室中寂静无声,隔着紧闭的房门,传来些许嗒嗒的打字声。   她们藏在繁忙的城市之中,藏在堆叠的文件与电脑屏幕后,交换了一个缱绻而柔软的吻。   。   品牌的事情急不得,而且有周染在,陆悦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与此同时,各个账户都需要维护,增添更加新鲜有趣的内容,来维持住粉丝的活跃度与关注度。   为此,陆悦请到了一位十分有经验的内容策划,两人每天都会写下数十个点子,经过精心筛选过后,再选出一两个制作成视频。   今天视频录制的十分顺利,陆悦很快便录制完全部素片,将内容交给了剪辑小姑娘。   “在差不多三分钟的时候,我想要加一行产品说明,像是书面版一样放在左侧……”   她与剪辑商量着视频内容,两人配合十分默契,不过三言两语间,小姑娘便明白了陆悦的意思。   “没问题,抱在我身上   ,”剪辑将陆悦的要求记下来,“那我先试着做个样板。”   陆悦笑着点头:“谢谢,辛苦了。”   工作室的众人忙碌着,转眼便到了下午茶时间,陆悦招呼着大家休息一下,在会客室中的沙发上坐坐,拿些免费提供的小零食吃。   周染半个身子陷落在沙发中,她说是休息,实则手中还拿着个平板,正凝神看着上面的数据与表格。   “好啦,工作狂周同学,”一瓶汽水闯入眼帘,在平板前晃了晃,“休息一下。”   周染抬起头,陆悦便站在身前,顺手将汽水扔进她怀中,在沙发旁边坐下。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周染偏过头,将平板递过来,“关于你想要面向的用户群体。”   说实话,这是休息时间,陆悦其实不太想谈论工作的事情,但看周染一脸认真的小模样,她还是心软了。   “目前计划的群体50%是我原有的粉丝,另外50%则是比较年轻,寻找大牌替代品的女生。”   陆悦思忖说:“不过虽然是这么计划,但我们没什么经验,还缺乏一个具体的客户群体分析。”   “这个我来做,”周染说,“争取在一周内将数据,策划交给你。”   简直是太放心,太靠谱了。   陆悦歪过身子,不顾员工们好奇的目光,给了周染个大大的拥抱,“你真厉害!”   周染措不及防,拿着平板的手都僵在了半空,面颊泛上点红晕。   这么多人在场,陆悦也不好抱太久,一下便分了开来。   她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一手托着下颌,一手去够茶几上的小零食。   既然是名正言顺的休息时间,周染又恰好在场,众人便鬼鬼祟祟地围了过来,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比起其他人的犹豫,对两人关系心知肚明的小红就潇洒多了。   她淡定地站起身来,在陆悦不远处坐下,打开手中的电脑,敲开个文件。   “既然周总现在也是我们一员了,那么我们‘鹿呢’工作室,包括陆悦姐在内,就一共有十二个人了。”   曾经身为策划的小红,如今依旧转为了会计,每天算着出入流水,和数字打交道。   “我们工作室虽然小,但气氛很好,而且很多东西都是相对透明的,说开来之   后,也能避免有人觉得不公平。”   小红不紧不慢地,到最后才抛出核心问题:“——陆姐,你给周总开多少工资?”   她理直气壮:“我是公司的会计,我要数字来算流水。”   一听到这个问题,众人全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周染。   周染这位传说级别的人才,竟然愿意屈尊来到这里,其中肯定少不了一番波折。   大家也很是好奇,陆悦到底给出了多么高昂的薪水,周染才肯放弃各大公司的邀约,来到她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工作室来。   陆悦早就料到小红会有此一问,勾唇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摄影小哥惊呼:“三、三千万挖来的瑟兰CEO?!”   “怎么可能,”小红白了她一眼,哭笑不得地说,“我们整个工作室加起来都没三千万好不。”   剪辑小姑娘鼓着嘴,小声猜测:“三百万?”   “虽然对我们来说是很多钱,”她说完就犹豫了,“但对周总这个级别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吧……”   就在众人讨论不休,议论纷纷的时候,当事人周染终于放下平板,慢吞吞地说了句:“都不是。”   她说:“不是三千万,也不是三百万,是三块钱。”   众人:“…………”   三块钱打发叫花子都不够,居然能把周染给请过来?!   要不是这话是周染本人说的,在场没一个人会相信,说不定还会笑话对方吹牛皮前也不掂量掂量周染是什么分量,就敢开口一个“三块钱”。   连自周染出现后一直很淡定的小红都傻了,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   “真的。”陆悦叹口气,颇为头疼地摩挲着眉梢,声音却听着喜滋滋的,“就是三块钱。”   其实,要不是陆悦好说歹说地拦着,周染不止不要钱,还准备倒贴资金来着。   她连黑卡都拿出来了,准备给小工作室初步投资个几百万,吓得陆悦赶紧拦住她,说什么都不让周染这么做。   本来把人家挖过来干事时她就有点心虚,现在再让周染出钱,可就真的太过意不去了。   陆悦喜欢她,但也清楚地明白,情侣之间无论什么事情,都应该是相互的。   如果有一方永远不计回报地付   出,有一方永远理所当然地接受,付出者终有一天会心灰意冷,再炙热的情感都会枯竭干涸。   而等到对方真的心如死灰,真的选择离开那天,被“宠坏”的接受者再幡然醒悟,已经什么都晚了。   所以,自己都把周染的人坑来了,这笔资金,陆悦却是怎么都不能收下的。   周染自然也没有为难她,看陆悦这么坚决地拒绝自己,她也只好默默地把卡收起来。   陆悦见她委屈巴巴的眼神,心中软了一块,思忖片刻,换了另种方式。   “三块钱。”   她这样说,“我给你三枚硬币,每一个硬币代表着我的一个承诺。”   陆悦笑了笑,眉睫柔柔垂落,与周染解释说:“用这枚硬币,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事情。”   周染问道:“什么事情都可以?”   “杀人放火之类违法的事情,或者越过道德底线的事情,这些都肯定不行。”   陆悦开玩笑说,“除此之外,什么都可以。”   她掰着手指,随便提了几个:“比如你可以用一枚硬币来换十几万金钱,或者让我穿兔女郎装跳舞……什么都可以。”   周染顿了顿,说:“你真愿意穿兔女郎跳舞?”   陆悦似笑非笑:“可以啊,你敢让我这样做,跳完我们两个立即分手,什么话都别说了。”   周染:“……”   说是什么都可以做,其实还是有个很大的局限吧。   面对陆悦的提议,周染自然不会拒绝,在她目光中点了点头,声音淡淡:“好。”   陆悦喜笑颜开,如约将三枚硬币塞到周染手里,然后郑重其事地拍拍她肩膀。   说实话,她还挺好奇周染会提出什么条件的。   首先周染肯定不缺钱,也不缺名声与地位,站在现在高度的她,又会有什么想要的,渴望的东西呢?   陆悦猜不着,只能将好奇先默默埋在心里,期待着周染真正提出条件的那一天。   不过,在此之前——   “先说好,不许让我穿兔女郎跳舞,穿比基尼泳衣,穿女仆装也不行,”陆悦严肃地警告道,“不然分手。”   周染失笑,无奈说:“好好好,不穿不穿。”   。   最终大家也没明白周染到底为什么来,最后只能默默感叹世界真奇妙,   爱情真伟大。   只要活得够久,什么神奇的事情都能看到。   傍晚下班时间,忙碌了一天的员工纷纷与陆悦道别,“陆总再见,明天见。”   陆悦插兜站在门口,和大家笑着招手,“嗯,大家辛苦了,明天见。”   众人很快便走完了,原本热热闹闹的工作室,很快便变得冷清起来。   陆悦留下来负责锁门,而周染站在她身旁,抬手拢了拢颈上的丝巾。   钥匙转动着,发出几声“咔咔”声响。陆悦锁了两道门后还不够,摸了一条锁链出来,绕着门围了几圈,严严实实地缠着。   “办公楼不是有24小时的安保么,”周染稍有疑惑,“锁这么多道?”   陆悦笑笑,浑不在意地耸耸肩,声音轻快:“以防万一。”   “以前在旧办公楼还没搬过来的时候,曾经被人闯进去过,把整个屋子都翻乱,连饮水机都砸了。”   她锁着门,轻声解释说:“幸好没有人受伤,小偷只是偷了钱和电脑,所有的资料都没事。”   周染怔了怔:“还有这件事?”   陆悦转头向她笑,眉眼似月牙般弯下,望着俏生生的:“是啊。”   “我也知道新办公室安保很好,但还是以防万一嘛,”她拍拍周染肩膀,“走吧。”   玫瑰摘掉了玻璃罩,骤雨击打过花瓣,沙尘漫过枝叶,她却依旧美好。   依旧是最初那个像是阳光一样,干净、温暖的她。   ……从不曾改变过。   周染微微点头,修长的指节拢进她的掌心,将陆悦紧握在自己手中。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从办公楼之中出来,傍晚的风拂过面侧,带起一缕她的长发。   陆悦牵着她,微微踮着脚,踩在停车场的白线上,卷发散在肩上,带着点浅淡的香。   “看我对你待遇多好,包吃包住,必要时还得出卖色.相,真是太不容易了。”   陆悦戏谑说:“你得可怜下你上司才行,成不?”   “怎么可怜法?”周染失笑,“晚饭也是我做,卫生也是我负责。”   陆悦弯眉笑了笑,说:“等回家之后,我再和你说。”   自从陆悦与父亲协商,解决了违约费危机后,手上的流动资金自然也就多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把自己的公   寓给买了回来,重新布置回以前的样子。   毕竟是自己创业第一桶金买下来的房子,对陆悦来说意义重大,并非是单纯数字可以所衡量的。   自然的,交往后的两人也住进了同一间屋子,陆悦负责采购、睡觉,周染则包揽了做饭卫生等家务活。   只不过之前周染因为在瑟兰上班的缘故,同住一个屋檐的两人却没什么见面机会,让陆悦很是不甘心。   盼星星盼月亮,总是盼到周染正式辞职。一想到之后两人会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回家……   陆悦便觉得满心欢喜,夜空都像是被冲洗过一般,缀满了璀璨的星星。   公寓下面的停车场中,周染调整好车辆的位置,刚刚停好车,便被陆悦拽着进了电梯。   铝制的门刚刚关上,陆悦便迫不及待地依上前,将她抵在电梯角落。   手臂搭上脖颈,身子跌入怀中,陆悦半仰着头,吻上她沁冷的唇。   齿贝咬着唇畔,淡薄的唇泛上一阵水意的红,似樱桃味的水果糖,尝着甜极了。   她咬着那枚水果糖,舌尖抵着齿贝,轻轻地舔舐,力道不轻不重,将糖咬出一道细细的口子。   “…电梯有监控……”   周染声音含糊不清,说到一半,又被堵在嗓子眼中,落入对方的节奏。   “监控就监控,我都不怕,你还怕媒体曝光不成?大不了,我明天偷偷地把它删了。”   陆悦覆在耳边,咬字清晰而柔韧,“而现在,我想吻你。”   电梯门打开,周染被她推着,脊背哐地撞上墙壁,而对方吻得不依不饶,生气小猫一样凶。   像是要把近来日子两个人分开的时光,统统一分一秒,全部不落地抢回来。   “好、好了。”   周染被她拽得身子不稳,两人半扶着墙壁,沿走廊走得踉踉跄跄。   电梯口到公寓门口,不过短短几步路的功夫,她们却走的无比“艰难”,磨蹭了好半天,陆悦才终于够到门把。   钥匙插入锁孔,“咔嗒”一声,清冷的风涌了过来,拂过覆着薄汗的面颊,绵绵地包裹着她们。   室内一片漆黑,视觉被剥离,其他感观便尤为清晰,她听见她们的呼吸声,杂乱、繁复,滚烫无比地落在脖颈。   “关门,关门   。”周染哭笑不得,她伸手去够门把,向后用力一带。   “哐”一声响,门关上,走廊上的光被隔绝在后,室内坠入黯淡的影中,唯有月光缕缕,自落地窗后涌了进来。   风将薄纱窗帘鼓起,裹挟着似水般的月光,像是海上扬起的帆,一下一下地涌动着,温柔而寂静。   腰际抵上了鞋柜,周染身子向后倾,而陆悦撑着柜子,倚在她怀中笑。   【她们不再说话。】   言语被抛弃在后,不需要声音,不需要字节,不需要开口说什么,一切都无需解释。   陆悦手腕间喷了点香水,带着轻轻的甜,像是雨后的淡白花朵,星星点点地贴着皮肤。   周染将手腕拢进掌心,抵着她向后推,细密的吻落下,温柔而肆.意。   乌墨似的长发掠过脖颈,落下零星的凉意,似水般淌进陆悦指节间,被她轻轻握住。   阳台的门被打开,沁冷的晚风吹了过来,漆黑的天空上,星子闪着灿烂的芒。   腰际被扶起,陆悦踮脚踩着瓷砖,身子坐在围栏之上,卷发被吹的凌乱,掩着半坠的衣衫。   她在风中坐的摇摇晃晃,忍不住抓紧周染衣服,缩了缩肩膀。   繁华城市映入眼帘,在遥远的另一侧,灯光汇连成线,映出万家灯火,映出无数还醒着的梦。   陆悦搂着她,轻声说:“靠近一点,抱紧我。” 第76章 椰蓉酥 2   陆悦抵着周染前额, 手攀过肩膀,指尖拽着衣领,将她抱在怀中。   “周同学, 你可要抱紧我啊。”   陆悦勾着唇角,眼角掩不住的笑意, “我可不想摔了。”   她坐在阳台的栏杆上,身子微微前倾, 弯月般弓起,腰身被对方扶着,肌肤滚烫。   深夜的城市点满了灯火,漆黑的夜幕铺展开来,一弯明月高悬于顶,将她轮廓描摹得异常清晰。   陆悦的卷发凌乱不已,在风中飘散开来,被月光描上一层柔软的银边。   她揽着周染脖颈,低下头去吻她,鼻尖蹭过面颊,呼吸绵绵热热, 涌入唇齿之间。   柔香溜入鼻腔,却又像是害羞似的,浅浅一触便溜走,只留下淡而薄的滚烫余温。   吻落在她的额间, 落在她挺翘的鼻尖, 落在她微微泛红的眼尖。   无比温柔, 无比眷恋。   陆悦捧着对方的脸,指腹掠过面颊,将墨发挽到耳后, 再轻触上她的唇。   周染在她掌心中,仰起头来,两人鼻尖相抵,呼吸牵起细密的线,似网般缠在一起。   她们在夜色中相拥、亲吻,距离拉近,直至紧密。   。   不得不说,周染的加入让整个工作室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从原本的松散结构,逐渐变得齐整,凝聚起来。   倘若是新人的话,品牌部分的宣传,营销,研究等等单独拿出一个部分来,已经足够让人焦头烂额。   但来的人是周染,她连美妆业界龙头之一瑟兰品牌都能游刃有余,来到鹿呢这个小品牌中,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   陆悦原本还担心会不会太麻烦对方,结果周染基本两三个小时便能将所有事情处理好,甚至有许多空余时间来帮助团队中的其他人。   经过她的建议,品牌最终定名从“鹿呢”改为了“鹿林”,从感官上变得更加成熟了些,并且一定程度上与陆悦的账号脱离开来,化为一个独立的品牌。   尽管瑟兰是个早已成立,拥有成熟用户群体的品牌,但周染显然对新品牌的面世流程也十分熟悉。   从商标注册,律师选择,产品名称等等,她就像是颗启明星,带着这个满载活力的小团队一路向前。   就这样   ,在一整个冬季的筹备后,紧锣密鼓地安排下,鹿呢正式于春季推出了第一件产品,三只不同色系的口红。   明艳活泼的番茄色系,“Bunny Eye”,兔子眼睛;   沉稳淡雅的豆沙色系,“Red July”,红色七月;   与甜美可爱的橘红系,“Coral Flower”,珊瑚花。   不得不说,虽然颜色与配方由专业团体研发,但具体色系却是陆悦决定的。   无论是哪个颜色,都是她精挑细选而出,并且各自录制了评测视频,想要将各自的特点介绍给所有粉丝们。   转眼,就到了发布会当日。小品牌自然没法与大品牌一样拥有单独的展会,于是她们经过慎重考虑后,选择了一个名叫GYC的集合展会。   GYC全称“Grab Your Chance”,中文名抢夺你的机会,专门为中小型品牌提供一个展示空间。   而陆悦选择报名参加的,便是GYC其中最有名之一的“创业者”栏目。   “我…我好紧张。”   在会展的后台,陆悦穿着一身浅红色的长裙,她望着镜子中妆容精致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身后的人低下头来,修长的手覆上她肩膀,力道极轻,却好似无形中给予了她勇气与力量。   一缕墨发自肩头滑落,悄然垂在面侧,陆悦闻到些浅淡的薄荷香气,似便牵引着般,半仰起头来。   周染就站在身后,眉睫柔柔垂落,漆黑的眼中映出她的轮廓,认真地望着她。   “……别紧张。”   周染轻声说着,不过第一个音节,便让所有的不安情绪烟消云散。   她在陆悦身旁蹲下身来,将几缕卷发拾起,抵在自己唇边,似是一个虔诚的吻。   “你能做到的,”周染说,“我知道。”   陆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拢着细白的手指,小声说道:“只是一个小小的发布会而已。”   “我这样小题大做,会不会太夸张了,”她声音愈小,“你看其他人都特别惬意。”   周染覆上她的手,稍稍偏下头,乌瞳清澈而透明:“为什么要看别人?”   她神色坦荡自然,眼睛像是会说话,说着“别看别人,看着我就好了。”   陆悦眨眨眼,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厉害,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紧张,不会害怕一样。”   “那是你看不出来而已。”   周染淡声说着,尾调隐着些浅浅的笑意:“比如说现在。”   “我现在就很紧张,程度可能和你差不多,”她弯了弯眉,“不过,没人看得出来。”   陆悦被逗得“扑哧”笑了,她转头望了眼化妆室,见其他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飞快地低下头来,亲了亲周染的额头。   “那我出去了,你要在观众席等我,”陆悦抿唇笑着,“待会见。”   周染失笑:“待会见。”   她站起身来,望着陆悦被工作人员带走,还不忘回过头来,冲她俏皮地眨眨眼。   可能周染自己都没注意到,在望见对方的那一刻,她不自觉地笑了。   眼中像是落入千万枚星星,点缀在漆黑夜空深处,安静地,悄悄地闪耀着。   。   陆悦的排名靠后,在她前面有六个同样的小型创业者,带领着各自的产品,想要加入这个市场来。   特别是第六位,竟然也是与陆悦一样的美妆产品,只不过对方不止有口红,还带来了一系列的护肤产品,准备不可谓不充分。   陆悦在后台是可以看见直播的,看着对方带着整套成熟产品上台的时候,心似坠入谷底般,猛地凉了一半。   这可是一整套芦荟护肤产品,再加上十只不同颜色的口红,足以见对方的野心。   “我们采取了最新的工艺策略,口红不会沾到玻璃杯,瓷碗上面,只要涂一层,一天都不需要补妆。”   介绍人如此宣传着,并且将十种颜色都涂在了胳膊上,向观众中展示着。   “无论是豆沙色,番茄色,还是玫瑰色,”她说,“我们提供了许多种不同的选择,让大家都能选到合适自己的色号。”   自然的,介绍人获得了不凡的掌声,她微微鞠躬后退下场去,而随着灯光淡去,到了下一位进场。   “下一位,是在各大平台上拥有上百万粉丝,受到人喜爱的陆悦小姐!”   主持人一挥手,聚光灯便移到舞台边侧,陆悦一身淡红长裙,高跟鞋响声清脆,笑着走上台来。   不得不说,她气势十足,抬手投足间都是矜贵,没有一丝一毫的怯场。   陆悦拿着话筒,站在灯光下,眉眼被磅礴光线描摹地异常清晰。   “十分感谢GYC能够给我这个机会,   也十分感谢大家在今天能来到这里。”   她弯眉笑了笑,声音清朗似玉,沉稳得没有一丝颤音。   “我这次为大家带来的,是三只极具特色,各不相同的口红。”   陆悦神色淡然,冷静道:“诚然,与上一位优秀的创业者比起来,我们只有三只颜色——”   她微微笑着,话锋一转,方才温柔的语调莫名变得有攻击性起来,野心十足。   “但是,我们有一个绝对性的优势。”   陆悦拿出其中的一支口红,她缓缓旋开盖子,将手掌抵在膏体后,向镜头展示着。   “这只口红叫做Bunny Eye,兔子眼睛,”她介绍着,“是一支番茄系的口红。”   说着,陆悦将口红抵上手腕,极轻地一划。   瞬息之间,柔润的膏体没有丝毫滞待,在手腕间留下一缕极为明艳,极为夺目的色泽。   “对于口红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滋润嘴唇,是不掉妆,还是不沾杯子?”   陆悦抬起手腕,向镜头展示着,浅浅一笑:“以上几点确实重要,但是口红最重要的核心却并不在此。”   “——最重要,最不应该被忽视的,应该是一只口红的颜色。”   “一个足够好看,足够吸引人,能够迅速提起气色,让人惊艳无比的颜色。”   最后两个字铿锵落地,气势拉到满点,毫不费劲地调动起全场气氛,引来了一拨汹涌的掌声。   “当然,我们除了颜色做到极致外,口红的成分也加入了中草药萃取精华,起到滋养的作用,适合任何人群……”   陆悦详细地介绍着三只口红,将每个颜色都在自己嘴唇试了一遍。   周染坐在观众席的边侧,失笑般摇摇头。   陆悦这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与后台那副委屈求安慰的神情简直判若两人。   果然,不管陆悦再怎么紧张,再怎么害怕,但真正在场上时——她比谁都要勇敢,比谁都要强大。   自然,陆悦的产品不仅获得了比上一位更热烈的掌声,顺利地完成了展示。   她甚至还当众获得了一名投资者的青睐,愿意为工作室提供一笔不菲的资金。   灯光淡去,陆悦努力抑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从边侧走下台去。   刚刚拐过弯,陆悦便见到了站在帷幕之后的   周染,似乎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见到陆悦后,她眉睫微弯,声音平静:“恭喜,你做得很——”   “好”字还没说出口,陆悦便猛地扑到她怀中,揽着周染腰际,半仰起头来。   “怎么样,我临时改了改台词,”陆悦声音轻快,“没想到效果好了这么多!”   周染微微颔首,手覆上她细软的卷发,轻轻揉了下:“嗯,改的很好,更有气势了。”   “这点小场面,对我来说根本都不算挑战,顶多算个小坡度而已。”陆悦假装之前在那个在后台忧心忡忡的人不是自己似的,开始得意起来。   “是吗,”周染也不戳穿,淡声说,“那什么算挑战?”   陆悦眨眨眼,说:“要说最大的挑战,那大概是——将咱们的周同学追到手吧。”   周染愣了愣:“追我?”   陆悦将手背到身后,踮起脚来凑近她,长睫翘翘的,似在心尖上挠着痒。   “是啊,你可难追了,我可是跨越了千难万险,很辛苦的。”   她勾唇笑了笑,“说吧,现在怎么补偿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在翻Play小本本的时候,惊觉我小脑瓜想到play好像都被写完了,偷偷和大家请教一下,有什么想看的(*/ω\*)?   【感谢时间】   感谢在2020-09-22 20:55:30~2020-09-23 21:2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妮*、村口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姐姐怎么还没来找我、芝麻绿豆、橘子皮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椰蓉酥 3   “那你说, ”周染低头去看向对方,眼睫弯了下,“怎么补偿?”   她抬手覆上陆悦面颊, 稍有粗糙的指腹肌肤,勾起些许散落的碎发, 温柔地别在耳畔后。   陆悦踮起脚,几乎要抵到周染鼻尖, 眉眼笑得弯起,似月牙儿般的形状。   她心中正琢磨着些奇奇怪怪,旁边忽然走过来几个工作人员,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陆悦抿抿唇,拽着周染手腕把她拽走了,结果刚刚从幕后回到化妆室,又碰上了一堆人。   工作室的众人早就在屋子里等着了,一见陆悦身影,连忙全围了上来。   “陆姐好厉害!”   “陆姐表现的太棒了!”   “我看上家创业者嘴都要气歪了哈哈哈。”   大家打打闹闹地说着话,对陆悦问这问那的,她头疼似的揉揉额头, 说:“慢慢来,我一个个说。”   众人这才安静些许,陆悦瞥了眼身旁,这才发现周染早在之前便躲去了旁边, 正悠悠闲闲地看着自己。   这人在干什么呢!   不帮忙解围还敢偷溜, 被自己抓个正着后, 居然还神色坦然地耸耸肩。   陆悦瞪了她一眼,做了个“待会你等着瞧”的口型,转头回去应付众人了。   尽管鹿林已经展示完了, 但产品发布会还远远没有结束,陆悦带着众人来到观众席,看起接下来的产品。   整场发布会一直持续到下午,其中不乏有些极有创意,或者极具个人特色的产品,也纷纷得到了投资者的青睐。   对此,周染表示:“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可以投资——”   “不行,闭嘴。”   陆悦斜睨了她一眼,周染只好默默闭嘴,不再提投资的事情了。   发布会之后,还有几个小奖项颁发,分别有“最有潜力产品”,“最具投资价值”等等。   陆悦原本只以为看个乐呵,没想她们竟然也捧了个奖回来,还是个“最佳人气奖”,发了几千块小奖金。   “没想到我们这么点产品都能得奖,”陆悦哭笑不得,“走走走,今天请大家出去吃饭。”   众人欢呼一声,簇拥着陆悦往外走,热热闹闹聚着吃了大餐后,才分散开来,各回各家。   洗完澡的陆   悦躺在床上,怀中抱着个枕头,正又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手机。   淋浴间的门紧关着,玻璃蒙上一层白雾,淅淅沥沥的水声渐停,安静下来。   “咔嗒”一声轻响,周染推门走了出来,白雾蔓过脚踝,藤蔓般攀在地上。   她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陆悦,怀中抱着个巨大的枕头,身子微微蜷缩,背对着自己。   陆悦轮身高只比她低三四厘米,但每次这样缩在床上的时候,却显得小小一只。   像是只糯米团子,安安静静地窝在被褥上,让人忍不住想戳一戳,看看是不是真如想象般那般柔软。   陆悦听到声音后,将手机一扔,便从床上坐起身子来,向她张开手臂。   她一扁唇,眼角水光漾漾,好似要哭出来般的模样,声音软的不行:“周染。”   周染在床边坐下,她穿着身黑色睡衣,面颊透着些红意,声音也是温软的:“怎么了?”   “我这暗示还不明显,”陆悦恼了,伸手去推周染,“我都张开手了,你还不抱我。”   周染被她推得晃了晃,声音倒是不紧不慢,悠悠的:“那现在抱不?”   “抱,怎么不抱?”陆悦说。   周染依言伸开手臂,陆悦便依偎了过去,贴着她的面颊,半靠在怀中。   比起自己来说,周染身子偏瘦,窄肩细腰,骨头也硬,着实不算个舒服的枕头。   陆悦抵着肩膀,蹭了两下换到个舒服的姿势,长长的墨发似水般淌入手心。   她撩起一缕周染的,沿指节绕了几圈,轻轻拽了几下,忽然叹了口气。   “虽然吧,这次发布会很成功,产品也很受欢迎,但我心里总是有点没底。”   陆悦靠在她肩膀上,卷发似云般淌落,勾勒出细小的花朵纹路。   “你觉得,真的有人会来买我们的产品,万一销量无比低迷,货物屯着都过期了怎么办?”   她叹口气,小声念叨着:“我的粉丝会不会觉得我做视频的初心变了,只想着赚钱?”   创业真的有太多太多的未知数了,市场扑朔迷离、尔虞我诈,根本就不是书本上所说的那样。   直到这时,陆悦才稍微能体会到一点父亲与母亲的心情。   当年恰好是经济大变动,整个市场结构发生了翻天   覆地的变化,而秦迎与陆恒之便是借着这个机会,先从小工厂做起,再一步步转型,一步步巩固,才有了今天的迎鹿集团。   陆悦垂下头来,指尖揪着周染那缕长发,莫名便有些丧气:“唉,做生意还是难啊。”   头顶忽然覆上一双手,轻轻地揉了下,周染将她拉过来些,轻声说:“那又怎么样?”   她声音平静:“就算真的没人买,粉丝也不买账,你难道就会这么放弃你的工作室,回去迎鹿集团上班?”   “当然不会,”陆悦立马反驳说,“失败一次又怎么样,大不了再来一次呗?”   她掰着手指,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大家不喜欢这次的口红,那就继续研发其他产品,推出其他产品,慢慢积累经验,总能有摸清市场倾向的一天。”   周染听得仔细,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是的。”   “很少有品牌成立后,第一件产品就大卖然后就此站稳脚跟。如今局面其实都是在大浪淘沙之后,剩者才能在市场中占据一席之地。”   “而在那之后,你还要面对来着同行的竞争,无数野心勃勃的新人,只要有丝毫掉以轻心,都可能会一蹶不振,落得破产宣清的下场。”   周染平时惜字如金,很少说这么长一段话。   她语调慢慢的,咬字却极为清晰,让陆悦不由得坐起些身子。   父亲的成功总让她觉得创业、经商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情,但真当自己尝试创业后,才发现哪有说的这么简单。   周染的话道理很简单,但是真要把这道理听进去,还是有些困难的。   陆悦摩挲着那缕墨色长发,窝在她怀里思索着,周染却忽然停了声音。   “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先睡觉吧,”她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陆悦乖巧地点点头,依言将周染松开,顺便将被子拉上来。   随着“啪嗒”一声轻响,灯光被关闭,房间顿时坠入一片漆黑之中。   陆悦眨眨眼,努力适应着黑暗,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些布料的摩挲声。   被褥因重量下陷些许,薄荷香味缭绕上鼻尖,既远又近,一点点靠近过来。   那轻响极轻极浅,似一缕纤细的线,似叶尖坠下的雨,滴落在她心尖。   腰际处痒痒的,是周染从身后将她抱入怀中,鼻尖抵着耳廓,涌入丝缕热气来。   “……晚安。”   周染嗓音淡淡的,分明是清冷的音调,却听得人又绵又痒,勾出几分旖旎念头。   陆悦又眨眨眼睛,等待着视力逐渐恢复,心中不由得好奇起来。   同样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周染到底是怎么看清楚周围,在关灯后顺利回到床上的?   想不明白,想不通。   陆悦向后蹭了下,落入个温暖的怀抱中,耳边响着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清晰而有力。   她的手很有分寸地搭在腰间,严格地恪守着距离,只是轻轻地环抱着陆悦。   可能是怀里的人动得太厉害,一不小心没收住力道顶到了哪里,引得周染极轻地吸了口气。   陆悦有些心虚,连忙缩着不敢动了,半晌后见周染不说话了,才小声开口:“对不起,很疼吗?”   刚才的触感柔软,但奈何房间一片漆黑,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撞到对方哪里了。   周染摇摇头:“没事。”   她顿了顿,浅声叹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还不睡?”   她嗓音有些绵哑,同刚才那声细喘如出一辙,呼吸也是轻浅的,几乎要被风声盖过。   楠城季节挺奇怪的,春季的夜晚也闷热,而是透着些微微的凉意。   周染说要透气,陆悦便没有开空调,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让空气能够进来。   薄纱般的窗帘被风鼓起,似水般的光线淌下,织成了一张雪做的毯子。   朦胧的白纱后,能望见一轮弯弯的月,缀在漆黑的夜空之上。   窗帘随风晃啊,晃啊,扬起了白色的帆,被风掀开了一个小角。   衣领稍稍撇开,月光落在她微微露出的肩颈上,涂上一抹沁冷的月白颜色。   “……周染。”   陆悦不满足转头看她,小心地翻了个身。   两人面对面躺着,陆悦不用抬头,便能望见她垂下的睫,细密纤长,随呼吸轻颤着。   周染呼吸平稳,原本眼睛都合上了,听见陆悦这么一喊,还是柔柔地睁开些许。   长睫盛起些月色,像是波光粼粼的寂然海面,藏着一双极为清澈、干净的眼睛。   两人靠得太近了,她的动作像是被放大、放   慢了一般,所有的微小变化都尽收眼底。   周染极慢地眨了眨眼,眉眼间覆着点困意,声音倒是平淡一如:“怎么了?”   “我不困,睡不着。”   她唤的绵柔无比,带着点鼻音,像是在撒娇般说着:“怎么办?”   缱绻的月色覆上腰际,清冷意味褪去,窸窣的响声间,燃起了一小簇火。   睡不着怎么办?   答案当然再浅显不过。   当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应该尽量维持在自己舒适的位置,调整呼吸,什么事情都不要去想。   不过,如果是两个人睡不着的话,那情况就有些不同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悦:适当的运动使人身体健康,心情愉悦。   周染:………… 第78章 椰蓉酥 4   楠城的夜晚很安静。   或者说, 在大多数情况下,声音都藏在深邃的海面下。   在寂静的深处,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悄然响动着、流溢着。   风声敲打着玻璃,一下接着一下, 薄纱窗帘起起伏伏,被尽数扬起多次, 才终于栖回原处。   夜晚被水打湿,洇开几道斑驳水痕,辗转到深夜之后,困意才如潮水般涌来。   周染侧躺在温热的被褥上,有人环绕过肩颈,将她柔柔地抱入怀里。   有人耳边低声呢喃着,声音太低了,太软了,被跃动着的心跳盖了过去,有些听不分明。   “……你还不困?”   周染嗓音微哑,声音轻颤, 带着点无奈意味:“我困了。”   她长睫被水汽压弯,细而白的指尖上,泛着点带血气的红,果子般叫人想咬上一口。   陆悦依偎在背后, 卷发散落开来, 鼻尖抵着脖颈, 小猫般蹭了蹭她。   湿润的指尖搭在周染手腕,轻轻一翻便没入指节间,将她紧密地扣住。   “周同学, 我发现一个问题。”   陆悦嗓音软软的,像是只伸着懒腰的猫咪,轻而缓地落在耳廓:“我忘记计数了。”   周染:“…………”   周染不想说话,反而陆悦还饶有兴致,一边在她手心挠着痒,一边嘀咕说:“(数字)到多少了?”   陆悦还是思索着,眼前忽然一黑,被个柔软的枕头给蒙住了。   周染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略有些艰涩生硬:“行了,睡觉。”   陆悦眨眨眼,将枕头推开,蹭过去搂着她腰际,闭上了眼睛。   半睡半醒间,耳畔传来些簌簌声响,布料摩挲着,她被小心地抱进怀中,一双手覆上卷发,轻轻抚了下。   陆悦勾了勾唇角,她闭着眼将头靠过去,依着对方的肩膀。   心跳声响在耳侧,一下又一下,清晰而有力。   。   国内的网络贸易平台十分发达,陆悦在几个不同的销售平台都注册了账号,并且同一时间开放了抢购窗口。   除了与平台合作外,她们还专门有一个官方网站,在上面同样可以购买到产品。   产品推出的当天,销售额可以说是瞬间爆炸,眨眼间就卖出了几万份,把   工作室众人都吓了一跳。   “这个势头对新品牌来说也太厉害了,如果照着这个速度下去,咱们马上就会没库存。”   负责产品生产与运输线的是位小哥,他将开售第一天的数据映照在白幕上,神色兴奋。   “为了防止断货,”他兴致勃勃地建议,“要不要现在就去联系出厂商,多加些库存?”   产品销量好,工作室内气氛活跃异常,陆悦也不例外,虽说嘴上说着“还好”,实则心里乐得不行。   “那肯定的啊,我们口红这么火爆,现在的库存肯定不够。”剪辑小姑娘说。   “这么好的销量肯定要加,”策划笑着说,“关键是加多少呢?”   提到加货的事情,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陆悦,还有自始至终坐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周染。   不同于众人的兴奋,周染神色极为冷淡,眉睫微微敛着,覆着点冷意。   不过她平时就这个样子,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只当她习惯了大公司动辄上千万,上亿的销售额,看不上工作室这点小小销量。   “真的要加货吗?”陆悦抿抿唇,低声说,“加多少……?”   说实话,陆悦对加货有点心里没底,一是她们已经有不少库存了,二是这才刚刚推出一天,一切都还未下定论。   如果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贸然加货的话,很有可能造成产品滞销,造成极大的损失。   “依这个持续上升的数据来看,明天销量只会更高,而热潮很有可能会持续一到两个月。”   产品小哥很有自信,拍了拍胸膛:“悦姐你信我,我这就联系出——”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一个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不用。”   周染抱着手臂,半个身子陷落在沙发中,眉睫微微垂落,淡声说:“没必要。”   “今天会是最高的销量,之后几天会一路走低,库存的三分之二都不会卖完,预计亏损在五万以上。”   她神色平静,声音稳得叫人心颤,“这几天注意收集数据,一周后我们来分析失败原因。”   在热闹的气氛中,她的话无异于一盆冷水迎面倒下,将众人全部淋了个心怵凉。   大家神色各异,面面相觑,有好几人都不甘心地向开口反驳,但在看到周染之后,   却又怯懦地退缩了。   尽管周染年纪不算很大,但她的履历,经验都无比丰富,各种层面上都要甩室内众人一大截。   哪怕是放在精英如云的商界,她也是其中佼佼者,让无数大企业抢夺的存在。   众人一开始看着销售额,都对周染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直到一周后,大家聚集在会客室之中,被看着投影上滑坡式骤降的销售额,陷入了有些绝望的沉默之中。   “……不用这么看着我。”   周染声音平淡依旧,说道:“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问。”   陆悦还没说话,剪辑小姑娘已经忍不住了。   她声音颤着,要哭出来的模样:“这…这是怎么回事?周姐你不是负责产品营销,还有市场的吗?”   小姑娘不依不饶,哭着责备说:“如果你早就知道会出问题,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她的质问一言命中靶心,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事。   自从周染上任以来,他们都把周染当成主心骨来看待,近乎于盲目地听从着她。   而现在,周染却如此冷淡地告诉她们“我们彻底失败了”,让众人都有些难以置信,有种遭到背叛的感觉。   而之前那个尽心尽力,帮助了团队许多事情的周染,好像在一瞬间……   就成了众矢之的,   成了所有人的敌人。   “好好分析数据,论事不论人,解决问题永远是第一位。”周染冷淡说,“与其将矛头针对我,不如去想想其他的事情。”   她顿了顿,声音骤降:“思考怎样合理地解决问题,怎样在未来规避错误,并且长久地走下去——这才是企业应有的态度!”   室内很安静,众人神色各异,都没有说话。   眼看气氛不对劲,陆悦连忙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亏点钱算什么。”   “我们这个小小工作室,又没有知名度,亏钱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啊,对不对?”   她安慰着员工们,好说歹说把大家都哄好,让大家都先回到各种岗位上。   等众人都走完之后,客厅便只剩了陆悦与周染两个人,陆悦将门紧紧锁上,呼了一口气。   她在沙发上坐下,瞥了眼全程没动过位置的周染,声音淡定无比:“说吧,你   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周染没有说话。   比起刚才的冷淡神色,现在的周染紧张得不行,她手都有点颤,在包里翻了半天,翻出一枚硬币来。   “陆悦,陆悦,”她声音怯怯的,连头都不敢抬,“之前三个硬币,一个硬币一个承诺的事情…还奏效吧?”   陆悦斜睨她一眼,“你说呢?”   周染坐过来一点,抿着单薄的唇,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硬币推了推,说:“那第一个承诺……”   她声音愈来愈小,都快要听不见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周染刚才还是一副冷淡样子,转眼就变成了小媳妇模样,转变不要太迅速。   陆悦“扑哧”笑出了声,说:“我还好奇你会把承诺用在什么事情上,结果就为了这个?”   她笑着叹口气,接过硬币在手中抛了抛,身子向后倾倒,陷落在沙发之中。   “我知道不仅是团队,连我自己本身都有些太依赖你了,趁这个机会多自主一下,多独立思考一下是好事。”   陆悦叹口气,轻声说:“但独立的方法有很多种,你没必这样抹黑自己。”   周染愣了愣,没想到不用自己说,陆悦早就明白了她此番的用意。   她眉睫垂落些许,慌张神色褪去,染上了点笑意。   周染拿出平板电脑来,点开陆悦的后台数据,声音轻而浅,与她详细地解释说:“你看。”   “你平时视频中用到的产品,推荐的美妆产品,合作推广的产品,全部都是比较有名的大牌子。”   周染继续说:“所以,你的粉丝应该是有一定经济实力,愿意在美妆护肤上投入的人群。”   “当涉及到美妆护肤产品时,她们哪怕知道性价比不高,却还是会图个心安,去选择更有声望的老品牌。”   她话说到一半,陆悦便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她想起自己琳琅满目的化妆台,上面基本没有一个平价牌子,全是行业内有口碑,有声望的大牌子。   ……可是她的个人品牌“鹿林”,却做得是美廉低价,走的是平民护肤路线。   果不其然,周染提到了这一点。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觉得鹿林的客户群体,会和账号的粉丝群有大部分重合吗?”   这点真的太为致   命了,陆悦承认在周染提出来之前,她还真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她因为家境优渥的关系,护肤美妆全是大牌,连平价品牌都没有了解过,又怎么能说服粉丝们去购买她的平价口红?   “所以说,一开始订的市场目标,还有用户群体——全部都是错的。”   陆悦下定论说:“所以当第一天的热潮过去后,后面的销量才会持续走低。”   周染微微颔首,却还没完全否认:“只能说最开始的方案是错误,但后续还有补救措施。”   她的话给陆悦了许多启发,一瞬间许多灵感,许多想法涌入脑海中,陆悦快速思索着,一时陷入了沉默。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周染还坐在一旁,乌黑眼睛干干净净的,偷瞄着看她。   陆悦勾唇笑了下。   她理解周染的用意,明白对方考虑到许多事情,是为了自己好,是为了团队能够更全面的发展。   周染亲手打破了自己的“神话”,打破了她外壳的那层“光芒”,直截了当地告诉众人:   我不是神,我也会犯错,我的决定不是百分百正确。   经此之后,工作室大家的态度肯定会有所改变,会从一昧依赖着周染,开始独立思考,开始批判地思索每个抉择。   不过理解归理解,不生气归不生气,对陆悦来说,该逗一下女朋友的时机,是绝对不能放过的。   所以——   忽然间,陆悦猛地拍上玻璃桌,发出“哐”一声响,把周染吓得身子都坐直了。   “周同学,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我们定错了客户群体,早知道会导致这个后果……却遮着掩着不和我说?”   陆悦微一偏头,卷发垂落,搭在微微上扬的眉眼上,明艳地像是副油画。   “你明摆着就是不信任我,”她嗓音冷冷的,深处藏了点笑意,“我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染:完了,老婆又生气了……我还是躺平吧。 第79章 鲜花蛋糕 1   周染人都傻了:“啊?”   她神色掩不住的震惊, 怯生生地坐在沙发中,乌黑眼瞳盯着陆悦,很是委屈:“可你不是说……”   陆悦心里笑翻天了, 面色却还是泰然自若,愣是没有露出一点破绽来。   “我不管, 我就是生气了。”   她直起身子来,抱起手臂, 微微偏着头,望向周染:“你怎么办?”   周染能怎么办,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蹙起眉睫,很是苦恼地思索着。   她这副样子实在太乖了,与之前那个冷淡模样判若两人,莫名有种反差萌。   越看越好玩。   周染还是慢吞吞地思考着,陆悦已经走到了面前。   一小块阴影从头顶洒落,周染有些茫然地抬头,面颊忽然被人戳了戳。   陆悦的指尖点在她面颊上,轻轻一用力, 便陷下个小凹陷来,软绵绵的。   “嗳,逗你的来着,”陆悦笑着说, “放心, 我没生你的气。”   说着, 她收回手指,转而捧起周染面颊,蜻蜓点水般亲了亲鼻尖, 再将对方松开。   陆悦弯眉笑了下,顺势在周染身旁坐下,将平板拿过来,放在腿上位置。   “一周的数据都收集在这里的,真要按这个势头下去,我钱都要被亏完了。”   陆悦点着平板,悠悠叹口气,忽然瞥了周染一眼。   她笑意浅浅,意味深长说:“钱要全亏完了,我还怎么包.养你啊?”   周染:“…………”   周染决定跳过某些奇奇怪怪的字眼,将注意力放到公司经营本身来。   “我之前有给你一份市场的初步调研,”周染询问说,“你还留着么?”   陆悦一阵心虚,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许久之前,周染确实给过她一份长达数十页,堪比本短篇小说的市场研究报告。   她有翻过几遍,但并没有逐字逐句地仔细看下去,想来周染应该提过“客户群体”的问题,但自己愣是错过了。   “太长了,我…我没全部看完,”陆悦知错就改,默默低下头来,“但我还留着。”   周染失笑,说:“确实有些太长了,我有电子版,你把大家喊进来,我一起说吧。”   陆悦欢快地点下头,拉开门把工作的众   人都喊进来开会,她自己则是拿了个笔记本,打算认认真真地记录。   虽然周染年龄上与她差不多大,但人家在商业这方面可是前辈,她可要好好学习才行。   比起陆悦“自家女朋友做什么都是最好”的好心态,工作室其他人都对周染有那么一点点怨言。   不过周染是谁,无视了某些人幽怨的眼神,径直开始讲起市场分析来。   “从美妆行业来看,主要的客户群体或者消费人群,有以下几个典型……”   她嗓音淡淡,全是满满的经验与知识点,重点来的快而密集,堪比高数讲堂。   本来工作室还有几个晃悠着不想听的人,全被周染给吸引了进来,不疯狂记笔记还差点跟不上她的速度,哪还有闲工夫去想别的。   除了陆悦的粉丝群之外,还有许多美妆博主也在注意着她新产品的销售额。   当知道鹿林的三只口红系列销售额不佳后,嘲笑的、不屑的、讥讽的,各种声音都接踵而至。   有人觉得陆悦盲目自信,以为靠着粉丝数量就能尝一杯羹;有人认为鹿林不自量力,一个小品牌也敢来抢占市场;而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的其他博主们。   一些关系好的美妆博主们来安慰陆悦,而其他一些不认识她,或者瞧不起的陆悦的博主们可就开心了。   一时间,视频网站,直播平台,还有文字博客里面,许多博主都会有意无意地提到“鹿林”的事情。   更加夸张的是,有人专门做了视频,标题就是明晃晃的【失败营销?垃圾产品?带你细数鹿呢创业失败的十个原因】。   “哐”一声,小红猛地砸上桌子,气愤不已:“这些人怎么回事啊,不分青红皂白就在这里乱说!”   摄影小哥表示鄙视:“还出视频,可真是牛逼坏了这个人。”   剪辑姑娘很是不满:“就是个嘴强王者,让他来,能做到悦姐十分之一吗?”   “就是,就是。”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而正处于舆论漩涡中心的陆悦,却只是不慌不忙。   “没事,让他们随便说去吧,”陆悦风轻云淡,“新一轮市场营销计划准备好了吗,这几天就要开始了。”   一说起这个,大家的兴致就全都回来了。   在周染的帮忙下,团体重新进行了市场调查与分析。   在经过长达两个月的调查之后,团体加班加点地做出了方案,正式更换产品的宣传方向。   以往的宣传,她们都着重于陆悦的账号,还有在杂志与车载电台上投放广告,只可惜收效甚微。   而改变之后,团队将重心放到了自媒体平台上,只不过不是陆悦这类大牌博主,而是许多推荐平价化妆品,粉丝量较少的博主。   周染拿出了300只口红来,私信了将近100位中小型博主,表示想要免费赠送给她们。   免费的礼物有谁不要,小博主大多都爽快地答应了,而其中不少在收到礼物后做了简单的评测视频,客观地说了自己的感受,以及产品的优缺点。   别看这些博主的总体粉丝数量比陆悦少很多,但她们的粉丝群大多都是年轻一辈的学生,或者追求平价化妆品的人群。   在看到推荐之后,许多人都对视频中所展示的效果感到惊艳,纷纷前去鹿林官网购买。   而周染此时也趁机推出折扣,只要同时买三只口红就会有15%折扣,并且免费送货上门,更是极大地贴合了平价群体的心理。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官网的销量一节节暴涨,而一边倒的负面声音,也变成了各种各样赞美。   随着热度扩散,更多博主为了蹭热度也去购买了鹿林口红,并且也同样做了评测视频。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口红独具匠心的颜色,平易近人的价格,让口红一下子卖到脱销。   特别是三只口红当中的番茄色系,Bunny Eye兔子眼睛,更是凭着颜色火爆全网。   在鼎盛时期,鹿林的X宝店一度压过了身为口红霸主的芍瑰,登顶销售榜首。   尽管也有不少苛责声音,譬如口红掉色严重,包装不精美等等差评,但工作室会在乎那些吗?   ——销售榜首啊!!   工作室一下子连本带利,赚得盆满钵满,睡觉都能笑出声来。   “陆总恭喜啊,陆总这下赚翻了吧!”   大家盯着销量,全都兴奋不已,“请吃饭请吃饭!”   陆悦宠辱不惊,只是浅浅地笑,反而周染被众人吵得头疼不已,淡声开口:“行了。”   她一开口,室内就跟开了空调似的,温度骤   降到北极去,安静地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这次销量能火爆,得亏了口红的质量好,还有颜色新颖,研发团体功不可没。”   周染淡声说:“而之后,质量方面必须要精益求精,不然很容易落人口实。”   众人默默点头,然后又点点头,反正没人敢说话。   “你们怕什么啊,”陆悦笑话道,“还没习惯她正儿八经的老干.部风格吗?”   陆悦说说还不够,直接当着众人的面,上手捏了捏周染面颊。   周染蹙了蹙眉,神色有几分无奈,一副任由陆悦胡闹的模样,说:“行了。”   陆悦乐此不疲,又捏了几下,这才放开手,顺势压上周染肩膀,冲她盈盈笑了下。   众人:“…………”   共事几个月以来,这两人天天肆无忌惮地撒狗粮,一个撩一个任撩,配合默契。   工作室众人一开始还心惊胆颤的,生怕周总生气,都后面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只当成职业特色。   “好啦,今天请大家吃大餐,”陆悦笑着说,“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要正常上班。”   大家这才闹哄哄地散了。   。   鹿林的火爆引起了无数关注度,同时也积累起了一小撮粉丝,期待着其他的产品。   然而团队深知产品质量比什么都重要,并没有趁热度未散推出新的口红色号,而是沉下心来,开始暗中研发其他产品。   约莫一年半的时间,鹿林陆陆续续地推出了几只不同的口红色号,不过都是偏冷门小众的,并没有做到“Bunny Eye”那种适用于大部分人群。   网上热度渐渐散去,就在大家讨论着“鹿林”是不是走到头了的时候——   在新一年的春季上新中,鹿林极为大胆地推出了一整套10支口红,同时还有特色眼影、唇釉等一系列产品,可谓是野心十足。   此番举动让很多大品牌不屑一顾,可没想到的是,鹿林靠着之前积累的粉丝与口碑,一推出新品后,就迎来了大波的评测推广。   物美价廉、配色惊艳、不掉色、不浮粉,种种好评接踵而至,销量节节攀升,甚至已经快达到瑟兰这种大品牌的六分之一了。   到这种程度后,一直暗暗观察的陆爸都坐不下去,偷偷摸摸地给女儿打   了电话。   因为价格定得低,其实要轮收益,鹿林是肯定比不过瑟兰、KILIG等老牌美妆的,但它最恐怖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增值速度。   仅仅在两年时间,就已经能与许多中档美妆抗衡,如果在继续发展下去,肯定能独树一帜,霸占去美妆业不少的市场。   不过,就在外界各种猜测、惊异的时候,鹿林工作室中气氛倒是完全不同。   有了资金积累,鹿林又换了一次办公室,不算上研究团队的话,单是工作室的员工就增加到了四十余名,负责各个不同的领域,与出厂商,营销商等负责交接合作。   年度庆功宴举行在酒店之中,众人坐了好几桌,正在热热闹闹地聊着天。   周染中途耽搁了,是最后一个到场的,餐桌上满满当当地,早就坐满了鹿林的员工。   诡异的是,周染一出现在门口,众人说话声忽然停顿了两三秒,纷纷将视线投向她,目光意味深长。   其中好几个小姑娘还在望着她偷笑,私下说着悄悄话,眼睛中亮晶晶的。   周染:“?”   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员工们已经把视线移回去了,回到之前的聊天状态,甚至为了掩人耳目一样,故意聊得很大声。   ……什么情况?   周染总觉得有些古怪,结果众人全在各聊各的,仿佛刚才的事情只是错觉。   “呀,周总来了!”小红站起身,冲她挥挥手,“这边这边。”   周染依言走过去,在小红身旁坐下,随意地将外套摘了下来,挂在椅子后面。   “陆悦呢?”周染望了望周围,询问说,“她不是要演讲吗?”   哪怕知道今天是庆功宴,周染还是穿了一身职业正装,领子严丝合缝地扣到最顶,禁欲而严肃。   她眉睫浓长,皮肤又生得白,屈指抵着面侧时,黑睫便跟着垂落些许,似细而密的纱帘。   “悦姐在后台准备呢,周姐你待会……不上去吗?”小红眨眨眼,“也跟着讲几句?”   周染淡声说:“陆悦来就好,我上前干什么?”   她缓缓叹口气,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大家今天这么开心,我上前只会泼冷水,就不去扫兴了。”   小红讪笑着,心道您对自己定位可真准确,但面上还是得装一   下,故意央求说:“别这么说,去嘛去嘛。”   周染默默望她一眼,不知道小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姑且点了头,答应在陆悦之后讲几句。   随着音乐声响起,陆悦拿着话筒,微笑着走到台上。   她今天穿得隆重极了,一身淡红的长裙,面上也画了精致的妆容。   站在台上时,就像是一朵初绽的玫瑰,张扬、艳丽、掩不住的风雅与美。   “感谢大家一年多来的辛苦与努力,鹿林能有今天的成绩,与大家的付出功不可没……”   陆悦念着致辞稿,眉眼弯弯,覆着些柔软的笑意。   “…希望我们可以再接再厉,再创佳绩,谢谢大家。”   说完后,她轻轻鞠了一躬,几步走到舞台边缘,却没有下来,而是向周染伸出手。   “下面有请我们的周总上台,为大家说几句。”   陆悦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眼中满是期许,周染没法拒绝,就这样被拽到了台上。   她还在思索该说什么才不会泼众人冷水,就在这个时候,背景音乐陡然一变。   刚才还悠扬优美的钢琴曲忽然停了,鼓点响起,音乐变得欢快活泼起来:   “I’m hurting baby,I’mbroken down——”【宝贝我受伤了,宝贝我的心碎了一地。】   这首英文歌太过快乐,与刚才轻缓钢琴截然不同,像是有无数蝴蝶扑啦啦飞起,在空中逡巡起舞。   周染蹙了蹙眉,她向前半步,神情严肃,附在陆悦耳畔低声说:“是不是放错了?”   “没放错哦。”   陆悦笑意盈盈。   员工全都站起来随着节奏拍手,有几个小姑娘还在兴奋地尖叫。   “啪”地一声,头顶悬挂的彩花炸开,纷纷扬扬地落下无数闪亮的碎片。   而与此同时,英文歌也播放了句——   “Sugar, Yes please!”【甜心,答应我好吗】   在落下的无数亮片与丝带之中,在众人的拍掌声中,陆悦变魔术地般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来。   她将那个木制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小小的,可爱的手工戒指。   陆悦弯了弯眉,眼角掩不住的笑意,漆黑眼中亮晶晶的,盛满了细小的微芒。   她与歌曲中所唱着的那样,轻轻开了口,嗓音像是含着蜜,丝丝缕缕的甜:   “答应我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周染:我人都傻了。   【引用】   Maroon 5 - 《Sugar》   歌词“I’m hurting baby,I’ broken dowm …… Sugar, Yes please”   因为MV是主唱们闯入各个婚礼现场唱歌,所以也被戏称为“抢饭歌” 第80章 鲜花蛋糕 2【结局】   周染僵在了原地。   碎片与丝带纷纷扬扬地飘下, 似漫天的雪花,团队成员鼓掌拍手,连声叫好着。   陆悦微微笑着, 眉眼弯成了极好看的形状,嗓音低而温柔, 又问了一遍:“嫁给我,好吗?”   亮片折射出无数璀璨, 细碎的光,落在她露出的肩颈,落在她眉睫,落在她的眼睛中,烁烁好似星辰。   “当然,如果你觉得吃亏,我嫁你也是可以的,我不介意这些。”   陆悦勾唇笑着,眼角眉梢的喜悦满溢而出,“怎么样,考虑一下?”   说着, 陆悦向前走了一步,将盒子里的戒指拿出来,点在指腹间。   细密长睫抬起,露出一双明朗而干净的眼眸, 里面满满映着的, 都是周染的身影。   无措的, 慌张的她。   周染僵着身子,她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呼吸也止住, 微微低垂着头,任由长发藏住了神色。   原本信心十足的陆悦忽然有点茫然,她还以为对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自己,结果歌都快放完了,周染还是一声不吭。   完了,万一周染拒绝自己怎么办?   陆悦越想越慌,感觉依周染这个慢性子,她就不该这么突然,当着所有员工的面求婚。   她犹豫片刻,伸出手来,想要去牵起对方。   谁知道,刚刚碰到周染的手背时,她蓦然触到一阵轻微的颤抖。   ……这是怎么了?   陆悦收回手,转而覆上周染面颊,指腹下的肌肤沁冷,触感极为柔软。   周染抬起头来,她抿着单薄的唇,长睫被水汽压弯,漆黑的眼睛中蒙着层水雾。   陆悦一下子愣住了。   周染就这样望着她,呼吸轻颤,声音微哑:“我……”   她只说出了一个字,剩下的语句便被吞没在嗓子中,模糊了音节,变得朦胧不清。   “哎呀,这是怎么了?”   陆悦有些慌了,指节小心地擦过她眼角,也跟着染了些水汽。   “别哭啊,”她捧着周染面颊,抵着她的鼻尖,“怎么哭了呀?”   陆悦像是哄小孩似的,嗓音压低又轻又柔,似棉花糖一般,悄然融化在耳廓中。   周染闭了闭眼睛,水汽在眼眶中蔓着,将长睫浸得湿漉,却怎么都   不愿坠下。   员工们离得远,再加上彩花碎片还在飘飘然地落着,有些看不清台上情况,便只是随着歌曲拍掌欢呼。   指腹触上眼角,拭去了些许零星水意,陆悦的唇依了过来,吻了吻她的鼻尖,笑意温柔。   “你先回答我啊,”陆悦俏皮地眨眨眼,颊边旋出个酒窝来,“我可要等急了。”   “周染,你愿意吗?”   陆悦这么称呼着,不是带着些玩笑意味的“周同学”,也不是轻松随意的“小周”。   而是正正经经、无比认真地喊出她的名字——“周染”。   陆悦耐心地等着回答,可片刻后,周染却忽然向后退了半步,将亲昵的距离拉开少许。   她不明白周染的举动,也看不出那眼睛下藏着的情绪,没来由地有些慌张,正准备开口:“算了,要是你——”   “陆悦,我可以吗?”   周染打断了她,嗓音哑得厉害,唇上被咬出淡淡的红意,“我真的…可以吗?”   陆悦心里颤了一下,几乎是在周染说出话的瞬间,便明白她的犹豫与迷茫。   没有丝毫迟疑,她将周染拢入手心,与之十指相扣着,肌肤相贴之处,传来一阵令人眷念的暖意。   “你这个傻子。”   陆悦浅笑着,歪着头看她,“什么叫‘可不可以’?你真是太傻了,到现在还不明白。”   她说得很慢,覆在周染耳畔,一字一句咬得清晰无比,“我喜欢的人是你。”   “从始至终,一直一直都是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和你长久地走下去。”   她拢紧周染的手,极为用力,像是要将对方扣入怀中般,坚定无比。   “别人我都不要,我只要你,”她说,“我只要你一个。”   说着,陆悦轻轻一拽,将距离骤然缩近,恰逢几道彩带飘下,裁下数道斑驳的剪影。   陆悦半仰起头,吻了上去。   她唇畔温润而柔软,像是枚晶莹的水果糖,咬一咬,便能尝到丝缕的甜意。   音乐灵巧地跃动着,循环播放着欢快的节奏,炸开的彩球终于飘完,像是在地上铺满了散落的花瓣。   陆悦松开对方,她发隙间落满了彩带与亮片,面颊红红的,眉眼弯成了好看的形状。   “算了,我不等你回答了,”陆   悦盈盈笑着,她缠着周染的指节,向上抬了抬,“你瞧这是什么。”   她笑着一歪头,发隙间的亮片便跟着簇簇摇晃,洒下成片的小星星。   周染微微怔神,听她说才低下头来,后知后觉地发现手上多了什么。   修长而苍白的指节间,多了一枚小小的戒指,严丝合缝地扣着,颇为嚣张地闪着碎光。   周染愣了愣,面颊处涌出红晕,一路延伸到耳尖,微微抿着唇,垂头说不出话来。   陆悦松开周染,再一把将她环进怀中,转身面向众人,笑容灿烂:“庆祝我求婚成功,今天大家放开了随便吃。”   她没压着嗓子,面上都是得意之色,大家欢呼得更加热烈,特别是剪辑小姑娘,就差没站到桌子上了。   “好了,低调低调。”   陆悦挥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之前已经跟大家说过了哈,我和老婆这件事不要泄露出去。”   她勾了勾唇,心想着这么可爱老婆怎么能让别人看了去,嘴上却又是另外一套说辞。   “毕竟这是个人私事,我和老婆都算是…半个公众人物,蓦然公开的话,无论是对我们,还是对品牌都不太好。”   陆悦耸耸肩,粲然一笑,“麻烦大家,帮我和我老婆保密哦。”   这才刚刚求婚完,周染还一个字都没说,陆悦已经喊上“老婆”了,喊得可不顺溜,自然无比。   “没问题,陆姐说什么就是什么”,“陆姐放话,那可不得乖乖遵守!”   下面有几个员工在吹口哨,周染头垂得更低了,耳廓通红一片,抬手捂住了面颊。   两人离得近,陆悦敏锐地觉察到她在叹气,抿着唇转过头,详作生气状:“现在叹气,晚了!”   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手上那枚一模一样的戒指,颇有底气地说道:“你可别想跑。”   周染终于缓过来,声音慢吞吞地,带着些无奈之意:“没有逃。”   她望了眼满地散落的彩带,还有表情兴奋的众人,声音淡淡:“很别致的…求婚。”   怪不得之前工作室忽然有事让她加班,而等自己来之后,众人不仅早就来了,还全是一副意味深长模样。   这样看来,陆悦早就和众人串好口供,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给周染一   个“吓人”的惊喜。   陆悦神秘地笑笑,冲她眨眨眼。   她拽着周染走下台来,十分自然地在身旁坐下,潇洒地一甩卷发。   陆悦偏着头,眉眼明艳:“我就当这个‘别致’,是夸奖了。”   她风轻云淡,淡声说:“你看你表个白都拖了这么多年,真要等到你求婚,我可能都成老太太了。”   周染无奈:“没这么夸张。”   “其实,”她顿了顿,慢吞吞地说,“其实我有在悄悄计划…求婚。”   陆悦瞥了她一样,冷笑说:“我可爱的老婆啊,你这个所谓计划——有多长啊?”   周染神色僵了僵。   “大概…有二十个步骤,我会先询问好陆先生,秦女士的态度,然后做好完全准备,地点、时间等等。”   周染声音愈来愈小,很是没有底气:“等到最后,再和你说。”   陆悦:“…………”   她忍不住了,“哐”一声拍上桌子,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周同学…不,老婆。”   “所以,你打算和所有人都商量好,而我本人在最后才会知道?!”   面对陆悦的“质问”,周染很没有底气点点头,试图解释:“话虽如此,但这……”   “停停停,我不听。”   陆悦叹口气,“幸好啊,幸好我先求婚了。真要等你的话,我可能会等的人都没了。”   周染默默低头,不敢说话。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幸好结果有惊无险,大家收拾收拾,准备大吃一顿。   服务员鱼贯而入,将丰盛的菜肴一道道端上,陆悦半倚在桌上,盈盈地看着周染笑。   周染神色平静,耳尖却透着些红,默默给陆悦夹了个虾仁,说:“吃饭。”   “让我看一眼你的戒指,”陆悦勾了勾唇,笑着说,“这可是我专门定制的。”   周染手中动作顿住,忽然转头望向陆悦,眼瞳极黑极深,藏着看不清的思绪:   “……等回家之后,”   周染慢条斯理,淡定说着:“时间足够多,随便看,看多久都行。”   这番话听着怪怪的,陆悦琢磨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人和谁学的,蔫坏蔫坏!   真是太过分了!   。   工作室的大家十分配合,求婚轰轰烈烈地闹了场,居然真的没有   走漏哪怕一点风声。   两人商量好了,等鹿林的运营与产品链都走上正轨,有着相对稳定的利润后,再与各自父母们说了这件事。   秦迎十分激动,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感慨说:“太好了,这么久没消息,我还以为宝贝你们这件事吹了。”   陆悦心中酸涩,还以为母亲念着自己终身大事,正准备开口,秦迎又来了一句:   “要是你俩黄了,我还怎么去拉周阿姨一起逛街,一起敷面膜,”秦迎叹气说,“想想就可怕。”   陆悦:“…………”   鉴定无误,这人不是亲妈。   陆爸转着佛珠,挺着个啤酒肚,笑呵呵说:“不错不错,都谈婚论嫁了。”   陆遥咧嘴笑着,拱手向她拜了拜:“恭喜结婚,红包拿来。”   陆悦瞪了三弟一眼,说:“去去去,你给我红包还差不多。”   “姐,你俩准备啥时候举行婚礼,”二弟陆谦神采奕奕,“我可以当花童不!”   他上次参加婚礼还是好几年以前,自此对花童这个职位念念不忘,满心想着再撒一次花。   陆悦笑着摇头:“这个嘛,我们两个的花童都选好了,没你的份。”   陆谦懊悔地“哦”了声。   在所有人之中,秦迎身为陆悦母亲,是最激动,最急切的那一个。   自从陆悦坦白后,秦迎可谓是可是天天叨念,夜夜叨念,叨得陆悦不胜其烦,终于还是定下了婚礼的日子。   两家人聚集在婚纱店中,挑选着各自的礼服,秦迎大气地包了场,而两个弟弟被她差遣过来,拿着摄影机录像。   陆悦刚刚换好婚纱出来,便见两个黑黝黝的单反镜头对着自己,不由得吓了一跳。   秦迎两三步走过来,望着一身雪白婚纱的女儿,心中柔软万分:“呀,真好看!”   陆悦抿唇笑着,在原地转了一圈,层叠的婚纱便跟着簇簇晃动,如云雾般缭绕身侧。   “过来过来,录这个。”秦迎招呼着两个小弟,“看你们姐姐多好看。”   陆悦平日工作就是对着摄像头,怎么可能会怯场。只见她对着镜头自然地笑了笑,声音甜蜜蜜的:   “我呢,马上要结婚啦。”   陆悦笑着,面颊旋出个小酒窝来,裙摆沙沙作响,“而我美丽可   爱的对象——”   她带领着摄影走进隔壁的房间,竖指比了个“嘘”的手势,眨了眨眼:“当当,就是这位。”   穿着修身婚纱的周染坐在椅子上,神色冷淡一如,抿着唇,像是在生闷气。   “这套好看,”周温亭拢着手,声音温润,“来来来,再试试看这条哦。”   小洛穿着花童的小白裙,很是兴奋地满屋子乱跑,与一声不吭的周染形成了鲜明对比。   “妈,这已经是第六条了。”   周染声音冷冷的,眉睫微蹙起,“还要继续试吗?”   周温亭还没说话,旁边热热闹闹走来四个人,秦迎打头,后面还跟着新娘与两个摄影小弟。   陆悦小步跳过来,径直在周染身旁坐下,一把揽住了她的手臂。   她依着周染肩膀,小猫般蹭了蹭,笑着望向摄像头,煞有其事地解释说:“这位是我老婆哦。”   周染被她摇的晃了晃,神色不变,眼角却似霜雪消融,覆上了点无奈的笑意。   “老婆老婆,看镜头,”陆悦指了指摄像头,接着抬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笑一个。”   周染:“……”   她抿着唇,摇了摇头。   陆悦大失所望,揽着她胳膊使劲摇了摇,声音又软又糯,撒娇般说道:“笑一笑嘛。”   周染眼神游离飘忽,瞥了摄像头一眼,立马像是烫着般偏开头,不自在地望向旁边。   陆悦一直盯着她,见着她耳尖泛红,笑容愈发灿烂,搂着胳膊,歪在她肩膀上。   “诶呀,两件都好看,”秦迎笑眯眯的,和周温亭聊天说,“真好,我们有两个女儿了。”   周温亭赞许道:“是啊。”   陆悦笑容愈发灿烂,又蹭了下周染,声音软软的:“听见没?”   周染面颊泛红,点了点头:“……嗯。”   可能连周染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望向陆悦的眼神有多温柔。   漆黑的眼瞳之中,只有那么一个身影,也只容得下那么一个身影。   只要望见她,便会满心欢喜,笑意像是细小的蝶般,停在轻颤的的长睫,停在微红的眼角。   藏不了,躲不掉。   。   在忙碌地筹备之后,陆悦拒绝了母亲提议的无人岛婚礼,理由竟然是“坐飞机太费时间”,她等不及了。   最后,陆悦千挑万选,将婚礼的地点最终定在了附近的一座花园。   周染租场地的时候,发现这座花园从布局、园景上,都与之前拍MV那个“玻璃花园”有些相似。   只不过,她们的婚礼花园要更加豪华、更加气派,一圈看下来——简直就像是在和叶导演暗暗较劲似的。   周染心中失笑,不过看破不说破,爽快地刷卡付账,将场地包了下来。   很快便到了婚礼当天,花园中铺着一条长长的红毯,宾客席便安置在红毯两边。   花篮支架精致而漂亮,里面放满了白玫瑰,满天星,还点缀着金粒作为装饰。   桌子上铺着金纹白桌布,边角坠着小巧的金穗,随风摇晃着,簇簇作响。   宾客们陆续入场,双方的亲朋好友,各种集团,各种董事,基本是熟悉的人都应邀而来。   其中除了亲友们,来客还有岳墨一家,穆总与她家狐狸,念陶玉石的两口子,楚氏董事等,甚至还请来了当年负责周染案子的那位女刑警。   场面热热闹闹,随着大家依次就坐,身为司仪的岳墨一蹦一跳地走上台,她穿着身漂亮的白色小裙子,负责主持这场婚礼。   岳墨清了清嗓子,声音明亮轻快:“各位来宾,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   可能是看在场面盛大的缘故,岳墨这次居然难得的没有掉链子,十分顺利地背完了司仪开场。   “下面,请新娘入场。”   岳墨举起手,朗声说到。   陆悦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迤逦及地的拖尾婚纱,卷发悉心挽起,眉眼明艳而昳丽。   她手中捧着玫瑰花束,被秦迎带领着,向前款款走来,眼角眉梢中掩不住的喜悦。   “女儿长大了啊。”秦迎拥抱着她,分明是笑着的眼睛,却染着些泪光,“要好好的。”   陆悦眼睛湿润,点了点头。   秦迎牵着陆悦的手站在台前,而岳墨向众人示意着,朗声道:“接下来,是我们另一位新娘,周染小姐入场。”   伴着热烈的掌声,婚礼进行曲响起,周温亭与周染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周染穿着一身修身婚纱,轻薄白纱拢着肌肤,层层叠叠的花纹勾勒着身形,似一位自玉中雕琢而出的美人。   她神色一向平   淡,饶是婚礼现场也没有太大改变,只有望向陆悦的那一刹间,目光蓦然变得柔软。   周染被母亲牵引着,一步步走到陆悦身前,眉眼极轻地弯了下,眼中盛着细碎的光。   两位母亲松开手,静静站去一边,而周染伸出手,将陆悦轻轻牵了起来。   两人十指相扣,仿佛能从相触的肌肤间,触碰到那干净的,赤忱的滚烫爱意。   【无论富裕,还是贫穷】   白鸽呼啦啦地飞起,展开洁白无瑕的羽翼,展翅飞往那遥不可及的天际。   【无论快乐,还是忧愁】   她们是自由的,可以心无旁骛地去探索、去找寻,可以竭尽全力地去追赶,去爱一个人。   【从今以后,再也不必害怕、不必忧愁、不必颠沛流离、不必畏惧漫漫长夜】   【因为,你们拥有彼此】   陆悦踮起脚来,眉睫柔柔垂落,酒窝中盛满欢欣,伸手将周染抱入怀中。   【因为,你拥有长夜尽头的光】   阳光磅礴而灿烂,透过浩大无垠的云端,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梢,裁下无数金色的碎片。   在辽阔无际的天空下,在振翅而飞的白鸽下,她们拥抱、亲吻,紧紧相握、永不分离。   潮水般的掌声响起,陆悦将她松开一点,鼻尖贴着周染耳廓,悄悄地说道:“周染。”   “这下子,”她嗓音清晰,尾调微微上扬,“我可就真进你家户口本啦。”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订阅、地雷、营养液、和评论,没有大家的鼓励我可能早就弃坑,或者没有动力继续写下去了www   感谢所有小可爱们一路以来的陪伴,这章留评论的小可爱都会有小红包!   下面是番外计划:   1. 蜜月之旅   2. 婚后甜蜜日常 1&2   其中会夹杂一点点回忆糖,比如陆悦是怎么追到周染,等等。   【【下面是预收时间】】   求求大家点点预收吧,收藏太少了真的不敢开呜呜呜QAQ,不然我只能在周总身上贴满小广告了(不)   《诱你沉沦》戳专栏可见~   言家二女儿又美又烈,性子野的没人敢招惹,一次意外在山间别墅休养时,父母拜托邻居姐姐来照顾她。   言里剧烈反对:“我根本就没有见   过她!我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断手断脚,凭什么要人照顾?!”   第二天。   言里:姐姐真漂亮啊。   第三天。   言里:姐姐皮肤好白,笑起来眼角弯弯的,怎么这么好看。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去姐姐家蹭饭。   ———   后来。   言里夺走画笔,看着那姐姐干净而多情的眼睛,吻上她眼角的泪痣。   她嗓音微哑,尾调轻颤:“姐姐,你可以…画我。”   谁知。   手指勾勒之际,干净的笔刷也染了湿意,跟着旖旎缠绵了整夜。言里两颊泛红,泪眼朦胧,便是求饶也没等到停。   ———   多年后,素有“野火”之称的年轻摩托车骑手言里,在包揽数十个国际奖项后接受了一个记者采访。   记者激动地询问:“请问您在哪条赛道时,感觉最紧张?”   “紧张?”言里眉眼挑起,笑得肆意嚣张,“我从小到大就没紧张过。”   记者:“不愧是您!”   粉丝:“言小妹妹太帅了鸭!”   结果颁奖后台,有人撞见一位清冷温柔的女人搂着言里的腰,贴着她面侧,在耳侧呢喃了句什么。   言里耳尖通红,音调极小,委屈巴巴:“不要了吧…姐姐…我…我紧张。”   记者&粉丝:“???”   说好的从不紧张呢,这说话都卡壳了!!   【清冷泪痣姐姐 X 明明美又飒却试图装乖的小孩】 第81章 蜜月旅行 1   半山小区的别墅前面,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   周染摆着两个大行李箱,一脸凝重,与面前两人叮嘱着什么。   “金枪鱼要去骨去皮, 细细地剁成糊状,然后根据分量不同入锅蒸几分钟。”   周染叮嘱说:“一定要把握时间, 哪怕熟过头一点点,她都不会吃的。”   周温亭笑盈盈地点头, 一副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模样。   而小洛满脸嫌弃,“呸”了声,大声抱怨说:“什么啊,一只小猫还这么矫情!”   “你别打断我,”周染神色严肃,“糯米她平时吃得精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注重营养搭配……”   为了让母亲和小洛两人照顾好糯米,周染可谓是煞费苦心,各种事项列了一条又一条,就差没用A4纸打印下来了。   “行了行了, ”小洛不胜其烦,向周染身后的人招招手,喊道,“卷发, 卷发!”   陆悦穿着身小碎花长裙, 头顶还带着个宽大草帽, 正倚靠着行李箱,闻言望过来,冲小洛挑眉笑了一下。   “笑个啥, 你们不是要去度蜜月吗!快点过来把你老婆拖走!”   小洛嚎道:“冰块脸已经说了一个小时了,再说下去我要被烦死了!!”   周染冷声说:“你低头看看时间,我刚说了十五分钟零四十秒。”   小洛:“…………”   陆悦笑得不行,她看着小洛黑成锅底的脸,终于施施然地走过来,挽住了周染胳膊。   她半仰着头,眉眼弯弯的,眼睛中映着碎芒,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你放心吧,小洛她们会照顾好糯米的,”陆悦笑着说,“你就安心地和我去旅游吧!”   在几人的催促下,周染一步三回头,一边走一边叮嘱着糯米的饮食,最后还是被陆悦拽去了车上。   “嘭”一声响,车门关上,司机打火启动,她们行驶上道路想,向着机场而去。   蜜月旅行地点是陆悦订的,不过她只需要选个地方,周染便会将后面一切都处理好,堪称万能小秘书。   周染将两人行李收拾得整整齐齐,订好了机票、酒店,安排了行程,陆悦只要带个人,跟着过去享受就好。   飞机穿过层层   叠叠的云层,碧蓝的天空被隔绝于后,她们降落在有着“天堂”之称的海上群岛——马尔代夫。   放眼望去,皆是碧蓝澄澈的大海,阳光照在细白的沙子上,像是堆起的盐粒小山。   她们坐船去了酒店,房间分沙与水两种,而周染定的是“水上屋”,顾名思义,就是建立在海上面的小木屋。   “好漂亮啊——”   陆悦扑到床铺上,她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卷发散落来开,搭着细白的肩膀。   在她旁边,有一扇巨大的玻璃大飘窗,只要稍稍偏过头,便能看到涌动的海浪。   陆悦在床上滚了几圈,舒服地不想起来,懒洋洋地抬起一丝眼皮,去瞅旁边的周染。   周染在收拾行李,敞开的两个大行李箱里面,齐齐整整地叠满了衣服,全都分门别类地放好,强迫症看了都赏心悦目。   她正在往外拿着东西,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娇娇软软的“老婆”,不由得抬起头来。   陆悦躺卧在床上,眼角带着丝缕媚意,指尖捻着长裙边角,向上抬了抬。   她笑得灿烂,眉眼弯弯,软声又喊了一声,欲语还休的撩人:“老婆呀。”   周染:“……”   她低头,继续收行李。   陆悦登时一个翻身坐起来,赤脚踩上地面,伸手去晃她:“周、染!!!”   “别慌,要晕了。”   周染一边被她摇着,一边继续收东西,声音淡定无比,“怎么了?”   “我在勾.引你啊,你怎么都没点反应的,”陆悦委屈地不行,“我们这才刚刚结婚,就要床死了吗?!”   周染:“…………”   “嗯,”她声音淡淡的,“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   陆悦还没反应过来,面颊上忽然覆上一双手,苍白而修长,指腹带着层薄茧,轻轻划过她的皮肤。   “砰、砰——”   她听见自己陡然快速的心跳声,喉咙发紧、发痒,一时哑得说不出话来。   周染靠了过来,墨发自耳际垂落,掠过陆悦肩颈,稍有些沁凉,柔柔勾出几分心中绵痒。   指腹抵着面颊,周染的呼吸落在耳侧,一缕接着一缕,带着浅淡的薄荷香气,不由分说地缠住了她。   “……你不是想去游泳吗?”   周染轻声说着,嗓音依旧清冷   ,几乎要被心跳声淹没,“不怕到时候没力气?”   她声音轻而柔软,陆悦面颊一下子红得厉害,扶着肩膀将她推开。   这人真的是学坏了!   陆悦面颊烫的厉害,眼睑蔓上零星水意来,她瞪了周染一眼,试图找回场子。   “得了吧你,没力气的是谁还不好说,”陆悦似笑非笑,“小心嗓子都哭哑了,在床上躺一天。”   周染瞥她一眼,嗓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哦。”   陆悦顺手掐了把她的腰,又上手欺负了一番,这才站起身来,背着小包向淋浴间走去。   周染还在默默收行李,她本就寡言,话多的陆悦不在,屋子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海浪温柔地冲刷着沙滩,慵懒的,婆娑的响,自窗沿流溢而入,缓缓充盈整间屋子。   周染将所有东西摆好,分门别类地放好位置,手覆在套着塑料膜的泳衣上,神色有些迟疑。   她的肩膀忽然被人点了点,一缕浅淡的香气溜了过来,绵绵缠着鼻尖。   “我换好了,”陆悦声音含着笑,“给你看看。”   她赤脚站在光滑的地面上,双腿笔直而修长,脚趾微微蜷着,稍有点不好意思。   浅红的裙摆式泳衣勾勒着身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匀称而自然,似朵含苞的玫瑰,触手可及的昳丽。   周染只望了一眼,便被露出的大片柔白肌肤烫到了,耳尖泛红地偏开视线,点点头。   “嗯,好看。”她小声说。   陆悦拽了下肩带,稍微调整了一下泳衣位置,得意说:“那是,我特意挑的。”   周染又点点头,正想开口说什么,陆悦忽然凑了过来。   她拽住周染衣领,一脸计谋得逞的笑,说:“到你了,到你换了。”   行李是周染收的不假,但陆悦早就料到这人会临阵退缩,早就照着周染尺寸买了泳衣,就藏在自己的小背包里。   “我不用。”哪怕陆悦把泳衣都拿出来了,周染还是坚决摇头,“我在岸上看你。”   “不游泳也是可以换的,我可是辛辛苦苦挑了好久,就等着你穿。”   陆悦直接动手拽扣子,才不管她反抗,“你今天一定得换,别想逃。”   周染慌了,“等下,我还是——”   。   一阵拉拉扯   扯之后,周染终究抵不过老婆的吩咐,被迫换上身深蓝色的泳衣。   陆悦早就知道她害羞,特意买的连体泳衣,但饶是如此,周染还是抱拢身子,遮着掩着不给看。   她耳尖红透了,肌肤也腾着层淡淡的粉,墨发柔顺垂落,影影绰绰地露出一丝细白颜色。   “……我都说了,”周染咬着牙,“不好看。”   她越拦着陆悦越心痒,搂着腰际不肯放,小猫似的蹭着周染,“老婆,老婆老婆。”   “又不是没看过,给我看一眼。”陆悦嗓音软糯,“好看的,可好看了。”   周染坚决摇头,最后套上了一件厚厚的浴袍,勉为其难地坐到了太阳椅上,大半个身子都躲在伞下。   海风一阵阵地吹拂,空中带着些湿润的水汽,撩起她的一丝如墨长发,再悠悠坠回肩上。   陆悦拿了两罐汽水出来,倒在装满冰块的玻璃杯中。   气泡咕噜噜冒起,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装了满杯的小星星。   阳光与木屋,海浪与沙滩,所有一切都是那么的闲暇舒适。   陆悦在太阳椅上躺了会,一边喝着汽水,一边望着远处的风景。   水面波光粼粼,荡漾着无数细碎的光点,随浪潮一阵阵涌来,漫延着沙沙的响。   陆悦等太阳没那么大了,兴奋地站起身来,与周染说:“我去游泳,你来不来?”   周染摇摇头,片刻,她开口说道:“要涂防晒霜吗?”   “当然要,”陆悦失笑,将蓬松卷发撩到身后,“差点忘了这回事,晒伤就不好了。”   陆悦将卷发绑起来,依言在沙滩椅上躺下。   周染去拿了防晒霜,在手中抹均,贴心地捂热些许,再触上她的肌肤。   指尖触到肌肤,起初带着一点微微的凉,很快便在肌肤的温度下融化。   她仔细地将膏体推开,指腹带着点薄茧,打着小圈,细细辄过肌肤,一点点地涂抹开来。   陆悦呼吸收紧了点,她闭了闭着眼睛,背后触感却愈发清晰。   一尺一寸,顺着肌骨,顺着腰窝,碰过的地方似灼烧着,火焰温吞,缓慢地将她包裹。   周染动作太慢了,仿佛与生俱来的认真与仔细,非得将身体每一寸都涂上防晒不可。   陆悦忍了又忍,喉咙微   微发痒,呼吸都变得有些缭乱,却又硬是压着,不敢让对方听到。   强烈的感觉冲上脊骨,身体中像是藏着只小小的蝶,不甘于束缚于茧中——   扑闪着,想要挣脱而出。   移动着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制止了下一步的行动。   周染怔了怔,便见陆悦抬起头来,眼眶微红,似蒙着一层水雾般,将长睫压弯。   “……怎么了?”   周染还没反应过来,有些错愕地望着陆悦,询问说:“不涂吗?”   手腕被人向下压,掌心贴合着周染手腕,肌肤滚烫无比,将她制在沙滩椅上。   陆悦依下身来,呼吸像是张细密的网,一层层织起,将她囚困其中。   “不游泳了,进屋吧。”   陆悦尾音轻颤,拢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陆悦:出来旅游为什么要看风景? 第82章 婚后日常 1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 被纱白窗帘卷得翻涌,映在她露出的一小块肌肤上,盈盈晃着眼。   “……唔, 我不想起。”   陆悦侧躺在床上,被单虚虚掩着腰际, 手中搂着个枕头,紧闭着眼睛。   光打在眼睑上, 朦朦胧胧之间,有人覆着自己肩膀,轻柔地摇了几下。   一缕墨发坠到面颊上,逗猫棒似的滑落,轻轻挠着脖颈,有些柔,有些痒。   陆悦眼帘低垂着,面颊泛着些红,偷偷睁开一丝,从发隙间去瞧对方。   周染早就换好衣服了,白衬衣仔细扣到最顶, 长发柔顺披落,描画出数道墨痕。   她膝盖抵上床沿,低头望着陆悦,神色温柔而无奈, 没有丝毫不耐烦之意。   “真不起?”周染嗓音清冷, 有些微沙哑, “早饭要冷了。”   陆悦依旧赖在床上,卷发凌乱地散在身后,勾勒着肩颈肌肤。   她抬手想要去揉眼角, 手腕却被人轻柔地制住。   呼吸绵绵地吹拂过脖颈,羽绒般挠着痒,周染的声音落在耳侧:“别揉。”   陆悦睡眼朦胧,她低垂着头摇了摇手腕,将周染挣脱开来之后,身子前倾——   然后扑进她怀里。   周染还没反应过来,腰际便被人抱住了,陆悦埋在她肩颈,讨好地,轻轻地蹭了下,像是只慵懒的小猫。   “我好困啊,我不想起,”她嗓音带着些鼻音,“昨天开了一整天的会议,我头都要炸了。”   周染覆上她头顶,轻轻揉了下,安慰说:“辛苦了。”   随着企业逐渐壮大,其体系与程序也慢慢建立起来,很快便走上正轨,开启了更多的产业链,聘请了更多员工。   而就在昨天,包括二人在内的鹿林高层经过商讨后,正式决定在原有的彩妆链上,多加一条护肤品链。   护肤品与美妆差别很大,要涉足新的领域自然是有风险的,所以她们这一星期都在为这事奔走。   好在昨天过后,大致的事项都全部敲定了,忙碌的两人这才得以喘息片刻、休息几天。   陆悦依着她脖颈,长睫悄悄睁开,漆黑的眼睛之中,哪还有一分一毫的困意。   搂着腰际的手动了动,摩挲着轻薄布料,触着   她微微凹陷的脊骨,一节一节,不安分地向上爬。   这下轮到周染想挣开,奈何对方抱得太紧,鼻音浅浅地就是不放开,她也没了办法。   指尖像是纤细的藤蔓,一圈圈缠着、绕着,攀上她脖颈,将周染抱紧些许。   “你别动,给我抱一会,”陆悦勾了勾唇角,不露声色地绽出个笑来,“我抱够就起来了。”   “……”周染没说话,手覆在对方腰间,力道极轻,严格地固守着距离。   殊不知陆悦刚刚睡醒,身子还残余着些许热度,肌肤滚烫地贴着手心,似要融化在她怀中般。   房间之中很是安静,软薄的阳光铺在地面,织成了一张柔软的羊毛毯。   陆悦抱了好一会才满足,将周染松开些许,却还是没有放对方走的意思,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睛。   她身子前倾,半搂着周染,曲腿坐在床上,长睫半抬而起,瞳孔乌黑明亮,落入了一小束阳光。   “我还是没醒。”   陆悦睁着眼,面不改色地抬手,指了指自己唇畔:“我要个早安吻。”   她抿着唇,眼睛湿漉漉的,面颊边旋出个小酒窝来,唇畔泛着点淡红,诱着人亲上去。   “我们都忙了这么多天,我难得睡次懒觉,你还把我喊起来,真是太过分了。”   反正没有外人在,陆悦想说什么说什么,一扁嘴,似要哭出来的模样:“更过分的是,老婆还不亲我。”   周染:“…………”   得亏两人在家里,要是公司员工们在场,肯定会被吓得大跌眼镜。   平日里雷厉风行,骂起人来一个比一个狠的陆总,此刻正娇娇弱弱地挂着周染脖颈,使劲蹭着对方就是不放。   平日里神色冷淡,办事沉稳实力高深莫测的周总,此刻正耳尖泛红,无奈地哄着面前人:“抱,随便抱抱。”   陆悦窃喜:“这还差不多。”   平心而论,两人确实因为产业链的缘故,昨天在公司开了一天会议不假。   但关键两人回来后,分明是陆悦让她早上叫醒自己,说什么要跑步锻炼来着。   周染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早上摇了半天才把陆悦喊醒,结果对方翻脸就不认了,死活赖着不起床。   陆悦瞅着对方,瞧着阳光落在周染眉眼上,   连一层细细的绒毛都望得分明。   她浓密纤长的黑睫被陆悦一吹,便怯怯地颤了下,像是扑棱的蝶翼,叫心中都为之开出一朵灿烂的,向着太阳的花来。   陆悦歪着头,望着周染浅浅地笑,又低低喊了声:“老婆。”   周染轻声:“嗯。”   她又喊了一句:“老婆?”   周染回应:“嗯。”   陆悦笑意愈浓,一连喊了好几声,对方都不厌其烦地回复着,仿佛只要是对着自己,便能有一千倍、一万倍的耐心。   她可以肆意妄为地撒娇,可以放心大胆地耍赖,只因为知道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个人,所以才有恃无恐。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抱了一会,周染抬起手,指腹触着陆悦面颊,将头依靠过来些许。   一个浅淡的,温柔的吻落在唇畔上,像是亲吻那朵懒悠悠,半浮在天际的云。   周染垂眉望着她,声音也似乎多了些低哑的缱绻:“这样吗?”   陆悦笑得眼角弯弯,极轻地点下头,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对方。   。   公司事务难得处理完全,早就半隐退幕后的陆悦也没有拍摄计划,可以照着自己的节奏来。   她悠悠闲闲地洗漱,换衣,依偎着周染吃完早饭后,又晃悠回了楼上的主人房。   梳妆台前摆着琳琅满目地化妆品,全部都分门别类地放整齐,想要什么都能够找到。   陆悦将卷发盘成个小团子堆在脑后,基础护肤后挤出点cpb底霜,对着镜子细细抹匀。   随着妆容慢慢精致起来,整齐的化妆品逐渐变乱,各种眼线笔,唇膏,乱七八糟地摆了一桌。   “老婆,老婆——”   陆悦端着眼影盒,大声喊道:“有没有看到我的化妆棉?”   “一大袋呢,切成三角形那种,”陆悦身子后倾,对着门喊道,“老婆你听得到吗!”   此时此刻,正在楼下拿着喷头浇花的周染:“…………”   陆悦声音从二楼窗口传来,周染默默仰头,声音不大不小,还是那平平稳稳的调子:“马上来。”   周染拧好水龙头,两三步走上楼来,刚一推门便看见乱糟糟的化妆台,还有刚画了半边眉毛的陆悦。   “是这种吗?”周染在柜橱中找了下,翻出一包来递给陆悦,“要多   少个?”   陆悦感动不已:“不愧是我老婆,要两个就好,用水浸湿。”   周染转身去了洗手间,浸湿后递给陆悦,得到了对方一个隔空飞吻。   “等我涂完口红再亲你,”陆悦如是说道,“别着急。”   周染失笑:“不急。”   陆悦转回去继续化妆,摆在一旁的手机蓦然响起,“叮铃铃”地震动着。   周染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却蹙起了眉,低声说:“您这…尾款已经拖欠半个月了,还是无法发出吗?”   陆悦注意到她声音中的细微变化,立马便知道是什么事情,抬眼瞧向周染,说:“开扩音。”   她信心十足:“我来。”   自己老婆是什么性格,陆悦是最清楚不过。   周染能力虽然极强,也有足够与任何人叫板的实力,却在待人处事上弱了一截。   不是说她不懂察言观色,相反,周染是太注意别人的看法了,所以经常会束手束脚,拘谨客气过了头,在拉锯战中落下下风。   周染点头,将手机调到扩音模式,默默地摆在了化妆台一边。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传出来,嘴上说是道歉,实则带了些不屑鄙夷之意:“诶哟,您就再宽限几天。”   “咱们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对不对,这实在是手头周转不来,等有钱了,马上给您打!”   男子扯着嗓子,吸了口烟,满不在乎说:“我们谁跟谁啊,您还信不过我?”   陆悦冷笑一声。   “老板,您这话说的可就不厚道了啊,我们合同白纸黑字地写着,未付清剩余货款属于违约行为。”   一听到电话对面换了声音,男子顿时慌了些许,暗声骂了句脏话。   “这…这陆小姐是吧,您让周总听电话啊,”男人赔笑说,“我和她商量来着。”   商量,分明就是仗着人家脸皮薄,对你客气一点就蹬鼻子上脸,仗势欺人来了!   陆悦将眉笔拍在桌上,“啪”一声清脆地响:“不过合作了三次,您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拖欠尾款——”   她话锋一转,声音骤冷:   “我不知道您是究竟真的拿不出这笔钱,还是觉得我们好欺负,不想继续长久地合作下去了?!”   陆悦语气咄咄逼人,男子本就没什么底气,心虚说   :“这…我们这小公司,哪比得过你们大公司啊?”   “你们这么有钱是不是,就多宽限几天,宽限几天,啊?”男子死皮赖脸说,“至于这样吗。”   这人偷换概念有的一手,仗着货物已经到手了,连“你们有钱”的借口都出来了,话里话外都是不想给钱。   换成周染,可能已经无奈地在叹气了,但陆悦不是她。   “既然协商不行,那就走司法程序吧,我方律师会将您列为被告,进行诉讼。”   陆悦嗓音极淡,漫不经心说:“反正我们有钱,多的是时间和您耗,是不是?”   商场上的人最怕遇上官司,费时费力又不讨好,男人顿时收敛了轻蔑,在陆悦的追击下,最终利落地答应明天就交款。   电话挂断,陆悦持着眉笔的手平稳依旧,顺利地画完眼线,转头望向周染。   “欺负谁都可以。”   她眼角微微上挑,唇边抿出个笑来:“欺负我老婆,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小通知】   今天双更,婚后日常2会在凌晨更新,大家明早起来就看得到啦,偷偷地求一下评论,么啾! 第83章 婚后日常 2   超市的货架中摆放着各种货物, 客人们推着车,在货架之中穿梭、依照各自需求挑选着。   “晚餐想吃什么?”   周染稍偏过头,细白修长的手掠过商品, 停在其中一个盒子上。   “主食想吃面条吗,还是其他的?”她询问道, “我来做。”   陆悦推着购物车,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地塞了许多生肉, 蔬菜,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好呀,你这不是买了龙虾尾吗,”陆悦指了指购物车中,饶有兴致说,“做芝士龙虾意面好不好?”   周染颔首,她盯着几个意面品牌,心中默默算着性价比,最终拿了两三盒下来。   “嗳,跟着你真好, 天天都有这么多好吃的,”陆悦笑脸盈盈,“甚至还可以点菜。”   她用手拨弄着塑料袋中冒出的一两片菜叶子,悠悠叹口气, 声音轻快:“我可算明白了。”   周染将意面盒子放下, 微微偏着头, 有些疑惑:“明白什么?”   “明白糯米为什么这么粘你了啊,”陆悦笑脸盈盈,“换做是我, 天天有人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我也粘着她。”   周染失笑:“是吗。”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推着购物车向前走,陆悦抱起一箱子的零卡无糖汽水,偷偷摸摸塞到车的底部。   她动作尽量放轻,但那淡粉色的桃子汽水箱子太过扎眼,再加上两人又离得近,还是让周染发现了。   “不是还没喝完吗,”周染无奈说,“我记得家里还有两三箱。”   陆悦抿抿唇,半趴在购物车上,小声说:“桃子味的好喝,屯着不嫌多啊。”   周染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老婆的攻势,默默点了头。   她们又逛了几圈,虽说是出来买东西,但在网络购物如此强大的时代,什么东西没法在网上买到?   其实啊,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妻妻两人一起出来散散心,走走路罢了。   她们来的这家超市很大,在门口旁边不远,还有个专门买季节鲜花的小店铺,与两三列酒水橱柜。   陆悦抬起一丝眼皮瞧了眼,目光掠过众多牌子的红酒与葡萄酒,笑着转过头:“要买酒吗?”   周染默默看她一眼,然后默默地   摇摇头。   自从上次陆悦把她的喝醉行径摄影,记录下来之后,周染就坚决不再碰一点与酒精相关的东西。   甚至上次有人送了一盒酒心巧克力过来,周染都一粒不碰,不管陆悦怎么缠着都不为所动。   陆悦耸耸肩,心中懊悔着就不应该把录像给周染看,这下好,没有机会去逗酒后的老婆了。   两人越过酒水货架,陆悦在鲜花旁弯下身子来,望着带着露水的花束,认真挑选着。   她思忖了半晌,买了一束小小的满天星,又买了一支枝叶细长的红玫瑰,轻轻攒在手心间。   车身颠簸了一下,满天星洒下几朵白色小花,铺在清冷的水泥地面上,仿佛在指引着回家的路。   晚饭吹拂而过,陆悦把窗子关紧,将满天星与玫瑰一起插在玻璃花瓶中,用指尖摆弄了几下。   她把玻璃瓶放在餐桌上,身旁半掩着的厨房中传来些许水声,滴滴答答,混合着水烧开个咕噜声响,充满了生活气息。   陆悦踮着脚走过去,周染拿着些生菜,正在细心地冲洗着,没有注意到身后靠过来的人。   腰间忽然一紧,肩膀上也搭了个脑袋,周染顺势偏过头,便见陆悦眉眼弯弯,冲着她笑。   “今天晚上吃什么?”陆悦明知故问,伸手拨弄了下水花。   水滴砸落在洗碗槽中,滴滴答答地响着,清脆得像是铃铛摇响。   “芝士龙虾意面,水果蔬菜蛋白沙拉,”周染说,“还有之前买的焦糖小蛋糕作为甜点。”   陆悦眼睛亮了亮,满是期待之意。   她依着周染脖颈,眷恋般蹭了蹭,说:“真好。”   真好啊,这样简简单单地过着日子,没有其他人掺和,就她们两个。   不过,因为家里只有两人缘故,其实分量不太好控制。   两个菜可能不够吃,得加个甜点什么的;而三个菜又太多,经常会有富余,放进冰箱又浪费了。   水咕噜噜地烧开,向上冒着无数细小气泡,周染思考着意面的分量,往里面倒了一小把。   意面被沸水一烫,当即软绵绵地耷拉下来,团团绕绕地盘在锅里,被筷子搅动着。   陆悦饶有兴致地围观片刻,煮龙虾太高级了她帮不上忙,不过切东西还是可以的。   她帮   周染洗完蔬菜水果,然后细细切成小块,倒上些千岛酱,拌在碗里当沙拉。   灯光关去,两只白色蜡烛安静地燃烧,火光摇曳着,映在淡白色的小花上。   “这么有情调,”周染端着盘子出来,便见着了被陆悦精心布置好的餐桌,不由得失笑,“烛光晚餐?”   陆悦点头:“是啊。”   “虽然今天不是什么特别日子,但就是想庆祝一下,”陆悦笑着说,“庆祝吃龙虾?”   两人面对面坐下,陆悦举着玻璃高脚杯,里面装满了澄澈的果汁,向周染递了递。   她笑着说:“干杯。”   玻璃杯轻轻碰撞,“哐当”一声清脆的声响,果汁晃荡着,像是流动着的红宝石,包裹了无数细碎光点。   不得不说,周染手艺真的是一等一的好,芝士香浓可口,龙虾鲜美多汁,意面更是煮得软糯,十分入味,在口中又不失嚼劲。   饶是对自己身材管理严格,平时都很有定力的陆悦,都忍不住多吃了一点。   而且,每当陆悦咬牙放下碗,准备不吃了的时候,周染总能恰到好处地夹来一块剥好的鲜嫩龙虾,自然地放到她碗里。   “再这样吃下去,我怕不是要变胖了,”陆悦哭笑不得,叹了口气,“到时候还得减肥。”   周染神色坦荡,耿直无比地解释说:“这是海鲜,不会胖。”   “可这是有芝士的海鲜,”陆悦心如刀绞,“我眼睁睁看着你放了两片芝士,好几百的卡路里。”   周染面色如常,又给她夹了一块龙虾,说:“没关系,不用减肥。你怎么都好看。”   她声音还是那个平平淡淡的调子,这句话却说得诚恳,神色不似作伪。   就好像每当看向陆悦时的时候,她就自带了十米厚的滤镜,自带美颜和高光的那种。   陆悦咬着筷子,颇有点“怨念”地瞪了她一眼,“你就说吧,到时候怕不是会嫌我胖。”   周染认真说:“不会。”   陆悦抿抿唇,最后还是美滋滋地把龙虾肉吃下去,唇齿间都是芝士的芬芳,仿佛涌进了心中。   。   虽然很是忌妒糯米吃了不知道多少年周染做的饭,但一想到往后的日子自己能都吃到,陆悦心里立马平衡了不少。   夜晚渐渐深了,   洗碗机消毒着碗筷,一缕风从窗口溜进,顺着木制楼梯向上蜿蜒,涌进了安静的主人房中。   淋浴的门被人打开,陆悦换了身白色花纹睡衣,摘掉浴帽,将散落的卷发挽到耳后。   床头开着盏小灯,周染在慢慢翻着一本书,侧面浸没在柔和的光中,被模糊了轮廓。   陆悦背对着她坐下,正用梳子打理着卷发,一缕浅淡的薄荷香忽然绕了上来,细细密密地缠住了心尖。   周染从背后将她抱在怀中,鼻尖抵着她的耳廓,呼吸轻轻柔柔的,带着些许沁冷。   “周同学,”陆悦被她弄得有些痒,下意识缩了下身子,笑着向后偏过头,“你这是干什么?”   周染半搂着她,墨发似水般淌落,淌过陆悦肩膀,拂过她们轻轻握紧的双手。   “……是老婆。”   周染一板一眼地,在她耳边淡声纠正,“不是周同学,是老婆了。”   热气轻轻吹在肩颈,陆悦浑身一激灵,薄荷香气像是侵入了肌肤,勾勒出千丝万缕的线。   “你…你先放开,”陆悦喉咙发紧,嗓音哑了点,“很痒。”   周染“嗯”了声,却依旧抱着她没放手,唇边抵着她耳廓,气流震动着涌了进来,激起一阵痒意。   陆悦呼吸一颤,耳尖被对方抵着,腰身被她搂在怀中,困住了,挣扎不开,退无可退,却甘之如饴。   “……陆悦。”   周染在喊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咬得极为认真,“陆悦。”   气息顺着稍敞开的衣领,裹挟着温度,绵绵地涌入脖颈,随着脉搏一齐鼓动中。   陆悦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点点快起来,逐渐、逐渐沦陷,坠入奶油般的柔软中。   周染的指腹抵着下颌,将她面颊转过来些许,然后吻上了她,低柔而缱绻。   纱帘坠了下来,铺展开细腻而柔白的画卷,任由她执着一支画笔,在白纸上温柔地描绘。   淡粉色的花簇一朵接着一朵,沿细长玉白的枝干绽开,盈盈蔓了满室清冷。   直至天明。   。   风卷动着层叠枝叶,婆娑声响打碎了阳光,落在她紧闭的睫毛上,随呼吸微微颤动。   陆悦睁开眼,带着些许困意地眨了眨,在朦胧的视线中,寻到了睡着自己身边的人。   她   闭上眼睛蹭过去,准确无误地寻到位置,将对方一把搂在怀中。   床单太软了,被子太暖和,醒来便能看到对方,还能抱着她的感觉太舒服,让陆悦不想起来。   窗外雀鸟唱着欢欣的歌儿,阳光从遮光黑帘后漏入几缕,细细窄窄一道,映在她微红的眉眼间。   周染侧过身来,环抱住陆悦,用手覆上头顶,揉了下她凌乱的卷发,嗓音轻柔:“不再睡一会?”   陆悦闭着眼睛,唇角却不止上扬,声音带着笑意:“嗯。”   “再睡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所有小可爱们的支持,给自己撒点花花~   不知道全订的小可爱们,可不可以在app上打个五星星?这对我来说超级重要,爱你们(づ ̄3 ̄)づ!   【【又来给预收文牌面了】】   下一本写《诱你沉沦》,又名《当酷A妹试图装乖》,戳专栏可见~   言家二女儿又美又烈,性子野的没人敢招惹,一次意外在山间别墅休养时,父母拜托邻居姐姐来照顾她。   言里剧烈反对:“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她!我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断手断脚,凭什么要人照顾?!”   第二天。   言里:姐姐真漂亮啊。   第三天。   言里:姐姐皮肤好白,笑起来眼角弯弯的,怎么这么好看。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去姐姐家蹭饭。   ———   后来。   言里夺走画笔,看着那姐姐干净而多情的眼睛,吻上她眼角的泪痣。   她嗓音微哑,尾调轻颤:“姐姐,你可以…画我。”   谁知。   手指勾勒之际,干净的笔刷也染了湿意,跟着旖旎缠绵了整夜。言里两颊泛红,泪眼朦胧,便是求饶也没等到停。   ———   多年后,素有“野火”之称的年轻摩托车骑手言里,在包揽数十个国际奖项后接受了一个记者采访。   记者激动地询问:“请问您在哪条赛道时,感觉最紧张?”   “紧张?”言里眉眼挑起,笑得肆意嚣张,“我从小到大就没紧张过。”   记者:“不愧是您!”   粉丝:“言小妹妹太帅了鸭!”   结果颁奖后台,有人撞见一位清冷温柔的女人搂着言里的腰,贴着她面侧,在耳侧呢喃了句什么。   言里耳尖通红,音调极小,委屈巴巴:“不要了吧…姐姐…我…我紧张。”   记者&粉丝:“???”   说好的从不紧张呢,这说话都卡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