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学姐,请留步   作者:蒜苗炒肉   文案   赵寒作为一个自带冷淡佛系属性的人,好容易看上了一个低年级的学妹,宠着哄着护着出游带着,坏就坏在出游带着,俩人住了一晚上之后,学妹嘴都没抹就玩起了人间失踪,佛系属性,赵寒认了。   两年后,赵寒属性未变,人间消失的学妹又重新来了,来就来吧,还学会了套路……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爽文 市井生活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寒、罗青稗 ┃ 配角:一大堆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九月初,北方的夜里已有些冷了,一阵风吹地行道树树叶沙沙作响,路灯、车灯和广告牌的亮光照出树下站着的衣香鬓影,关楠抱着胳膊,细高跟鞋在地上一跺,先骂起来:“他妈的,赵寒这丫能不能准时来一次?这是要冻死爹的节奏吗?”   大晚上出来逛,本着美美美的原则,大家都没穿太多,但是相比露背装的关楠,露腿的许静和石玖对这温度承受无压力,许静还有心情对着小镜子描口红,被关楠推了一把:“能不能不臭美了,你瞧你这苍白的脸,血红的嘴,大晚上的你要吓死谁啊!”   许静被她推的手抖,口红顺着上嘴唇画到了鼻孔旁,气的两手握在身边吼:“关楠你……”   关楠看着她唇上那口红带出来的神来一笔,早笑的前仰后合,她自己乐不过瘾,还拉石玖的手臂:“小石你看!”   石玖瞪了关楠一眼,给许静递纸巾:“擦擦吧,你俩在一起是真热闹,都几岁了啊!”她看了一眼灯火辉煌车来车往的街头,还没有她要找的人影,才说:“冷的话咱们进去等好了,赵寒又不是找不到地方!”   关楠还没笑完,攀着石玖手臂:“咱还是在这等吧,赵寒要没人看着,她能一身工装扎进酒吧来,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只好在溜溜的凉风里等待。   许静端着她的化妆镜,重新补妆。   石玖搂着关楠搓着她的胳膊给她取暖,张望着都市里不熄不灭的车灯串起来的光路,不知多久,她搭在关楠臂上的手一顿,才说:“来了!”   来人从光影里走过来,身后拖着深深浅浅的影子,步履轻快,夜风拂起她的头发,像是武侠剧里为女侠出场用了鼓风机似的,她一个瘦高的个子,只穿着衬衫长裤,背上一个双肩背包,远远地几个人打招呼,一抬手,石玖看见衬衫袖子被她随意地挽了上去。   这是她们等的赵寒。   石玖会心地笑了一下,觉得这一身简单灵气又帅气。   但关楠却牙疼地叹了口气,等赵寒走近了,恨铁不成钢地问:“你这是出来逛还是下工厂?”连赵寒迟到都忘了骂。   赵寒搭着石玖肩膀:“还真刚从工厂回来,走吧,先进去,我找个地方捯饬捯饬!”   关楠边走边吐槽:“你下次能不能来早点儿,我们仨等了你大半个小时你好意思么?”   赵寒笑:“特别不好意思,那我请客,诶,关楠你今儿这个衣服很打眼,远一看都不敢认!”   关楠刻意在前面扭了一下腰,玲珑的腰线一晃:“我前半年还穿不上呢,都是带娃给累的,我瘦了十斤不止!”   赵寒还想夸一夸许静的口红色号,结果被关楠一通育儿经绕的她都忘了,直到酒吧里的音浪淹没了关楠的声音,她才听石玖问她:“你换了沐浴露?”   “哪是沐浴露,是香皂,我今儿这澡都是工厂里凑合洗的。”   石玖笑了一下:“败给你了,下回我多给你买几瓶,你给经常出差的地方都放一瓶……”   即使她们两个离得近,石玖后面的话也被酒吧里驻唱的女歌手的一把烟嗓和音乐声给压了下去。   赵寒包里装着笔记本,怕一会儿喝多忘记,先把包寄存了,顺便被石玖监督着去倒持自己,她一边对着小镜子涂口红一边吐槽:“都进来了,再说我也没想干啥,折腾这一回,回去还得卸妆!”   石玖站在她斜对面笑着看她:“大家都化妆,就你素颜,灯光一照过来,你跟没脸似的!”   赵寒哼了一声没说话,她这人皮肤白,长得眉是眉眼是眼,是那种大方耐看,越看越好看的款,研究生都毕业的人了,还经常背着她的双肩包到处招摇,最喜欢的是不认识的人问她现在上大几,实在有些为了装嫩不要脸。   但化妆是个整容术,赵寒往眼角轻描粉红的眼影,营造一种眼眶微红的楚楚可怜,石玖看的啧了一声:“差不多得了啊!”   赵寒招呼她:“帮忙弄头发吧!”她把脑袋塞给石玖,自己低头捣鼓了半天,戳石玖胳膊:“瞧!”   她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流氓风格,衬衫反着穿了,斜着露出一边一个有些瘦削的肩膀,衣领正好遮住胸线,那里画了一段黑色心电图的波纹,映衬着她白皙的皮肤,跳跃着延续着拖进了衣衫里。   石玖看得愣了一下,举到她胸前的手指又收了回来:“我看你是要上天!”   赵寒对此反应十分满意,盖上眼线笔盖子率先往外走,石玖抬眼,看见她这衬衫后背只扣了一粒扣子,上下各露出一段,一对精巧的蝴蝶骨,一段劲瘦的腰线。   得,衬衫也是被她用到了极致!   就这点功夫,关楠和许静身边已经围了几个男的,一桌人谈笑风生好不热闹,赵寒看着这几个人里还有个大花臂,不知道是真的纹身还是贴的一次性的,她对这种风格非常不过敏,立刻面色冷了下来:“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位!”   偏偏数大花臂最活跃,消瘦的脸庞上笑出几道纹路:“哟,美女,那必须得让啊,来来来,大家正要一起玩游戏呢,我请客!”   就让出屁股大点地方,赵寒先把石玖推了进去,她十分扫兴地抱着手臂,跟个大爷似的:“不好意思,我们有事儿要谈,我请客!”   她说话大多数时候就是这幅德行,跟热情不沾边,但也不是带着生气的冲,就是十分平淡冷漠,叫人发火吧没有理由,搭话吧,实在不知道该从哪儿搭起。关楠和石玖精确定义过她这毛病,叫自动结束聊天属性,让她改,改了几年也就这成效,另两个人都放弃了。   大花臂下不来台地顿了几秒,倒是他们一伙大高个男生识趣地拉了大花臂一把:“走吧哥,咱不是也有事儿要谈?”   赵寒看着一伙人这散去了才坐下。   关楠气得撑着额头半天没说话,直到赵寒坐下了,才吐槽:“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我他妈好不容易摆脱娃出来浪一把,享受一下被男人环绕的时光,你就这么给我把人打发了!”   赵寒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怎么浪?你划个道,我陪你呗!”   关楠心碎:“你陪?你……算了,你不懂,你就当我今儿这身打扮是为了来陪你聊天吧!”   选了个说话得那大喇叭喊的地方来聊天!   关楠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这闷气没一会儿就被驻唱女歌手风骚的走位和衣品给吸引走了,她扯着嗓子跟姐几个吐槽:“都有小肚子了还穿什么露脐装,这高跟鞋穿的,走起路来跟个怀孕的蚂蚱似的,真丑,而且她唱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赵寒光想怀孕的蚂蚱就够了,唯有石玖劝关楠:“你小点声,再说人家这么瘦,穿露脐装怎么了?”   “干嘛小声点,我说的是事实啊!你看她在台上走路这样,不像个怀孕的蚂蚱吗?”   许静不想加入这么无聊的争执,即使凑近了,还是在赵寒耳朵边喊:“上次给你介绍的人,怎么听说你总冷着人家?”她看石玖跟着竖起耳朵那样,推了石玖一把:“一边儿去,你八卦什么?”   此举连关楠都吸引了过来,都伸长了脖子看赵寒,赵寒举着酒杯挡着偶尔扫过来的灯光:“我俩真不合适,我和她说过的,而且最近真的是忙!”   听话听音,关楠早恨铁不成钢地皱起了眉头:“你能不能态度认真点儿?头一次相亲态度很重要,你这吊儿郎当的,第一次不成,后面也很难成!”   赵寒二十七八的年纪,说大不大,但也不能算小,一直拒绝相亲,看着跟要孤老终生似的,怕她一直单着单出什么性格缺陷来,也是为她好,终于撺掇着她松口出来相一次亲了,看这样子情况也不乐观。   许静不想讲大道理,只问:“多忙?忙到三天也没时间看一眼微信?为了给你开个好头,人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你瞧人家,长得跟王熙凤似的,你要的古色古香的风格,你要的……”她手在空中画了个曲线:“身材有料,性格也好,这还不合适?什么样儿的合适?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说。”   赵寒自认理亏:“没什么不满意……”声音都弱了下去。   关楠眼睛杀过来:“没什么不满意?那为什么?哦,你不是还想着从前那谁吧?这都多少年了,你能不能完了?”   眼看关楠要长篇大论,石玖赶紧救赵寒与水火:“就让她调整调整吧。”   “调整个锤子,调整两年了还不是那德行,她就活该单身!”   恰好有电话进来,赵寒得救似的举着电话比了比,就算是邻居老太太的电话,她也甘之如饴地接了,说了两句,赵寒不由坐地直了:“好的,我知道了,我尽快回来……我知道,我会注意安全……不,不用报警了……应该是认识的人,我有分寸,您放心,嗯,知道,知道……”   都扯到了报警,剩下仨大眼瞪小眼地等她挂了电话,她唇边一点说不出意味的笑,顿了顿,带着点犹疑道:“邻居说我家门外有个人等了我半天……”   关楠和许静同时来了句卧槽,唯有石玖,似是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才问:“罗青稗?”   赵寒捏着手机,手机边框敲了一下桌面:“哪能呢!”   罗青稗两年都没音讯了,能忽然到她门口来……吗?   赵寒面上很镇定地:“这样,我回去看看吧,你们先玩,要没什么事儿我还回来,要不回来也给你们打电话,小玖付钱。”她说着站了起来。   关楠拍了一把桌子:“我靠,你是个二逼么?门口那人谁你知道吗?是个杀人犯抢劫犯你怎么办?”   赵寒拍了拍她肩膀:“说了是一女的,没那么大伤害力,放心吧。”   她都往出去走了,石玖才缓过来似的,站了起来:“我陪你去。”   另外两个人也统一战线:“行了,走吧,还玩个屁。”   赵寒挡住了人:“别了,真没事,有事我跟你们说,再说,哪有什么抢劫犯戳人门口等着的,人又不是傻子!”她终于逮着机会夸出来:“静静这口红颜色特别棒,显白,大气,和衣服也搭!”   许静笑:“这是斩男色,男朋友送的!”   赵寒冲她比了个拇指才走。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的雨,湿滑的路面在灯影下反着光,赵寒没伞,手在额头前撑了个凉棚,恰有等客的出租车过来,她一头扎了进去。 第2章 第二章   车子才滑动,另外三个人勇士似的冒雨冲出来挡住了车头,司机师傅看一眼车头前三个妆容艳丽衣着清凉的美女,再看一眼车后座这个,特别不明白这状况。   赵寒:“……我们一起的,师傅给开下门。”   石玖也坐后排,把包塞在赵寒怀里,她自己淋得半湿,这个双肩背包却是干的。   关楠擦自己脸上的水珠:“赵寒你是上天派来的魔鬼吗,我好不容易才得一天空,你瞅瞅你办的这叫个什么事儿!我也不是很想管你,但是小石不放心你,她再要走了,我跟许静俩喝个屁!”   许静也数落:“要不是石玖,包都能忘,你说你能干啥!”   数落归数落,赵寒心里很领情,跟石玖道:“真没事的。”   石玖嗯了一声:“我们就看看,看看也放心。”   车子划破雨夜,挤进了无头无尾的车流里,这一路上都是许静和关楠在讨论等在赵寒门口的那个人,香艳旖旎的是赵寒在外面有什么风流债,对别人始乱终弃,别人来她家守株待兔了,惊恐悬疑地有如赵寒招惹了什么大哥的女人,大哥的小弟男扮女装来寻仇,无厘头如赵寒有个遗失在外的姐妹来认亲……   石玖一直沉默听着,待她俩讨论告一段落,才说:“是罗青稗吧,算时间她毕业了。”   她话说的及其平静自然,但却一语打破所有猜疑,剩下一出租车的安静。   “不至于吧。”赵寒说,出租车后座三个人挤在一起,数她穿的多,她还是在雨夜了觉出一丝凉意来,八成是她今天这个风骚的衬衫穿法不挡风,但在车里也不方便换,只能算了。   快到的时候石玖还低声问:“就算不报警,叫保安和我们一起上去吧,万一不是罗青稗是个歹人呢?”   关楠极力附和:“我们今儿这装扮谁也干不动架,还是稳妥点的好!”   赵寒笑了一下:“算了吧,我们小区这保安身手还不如我,真要是个歹人,让关楠拿高跟鞋砸她脸!”   关楠傲娇地笑:“我这鞋贵着呢,她的脸有那么值钱?”   外面的雨渐渐大了,城市的排水系统无法承受,路上低洼处已经有了积水,车子乘风破浪一样掀起一片水雾,停在了赵寒小区门外,关楠先跳了下去,一副要去勇斗匪徒的憨劲儿。   石玖同时在开车门,手却一顿,跟赵寒扬了扬下巴:“罗青稗。”   赵寒抹开车窗上的水珠,这才看清站在小区门外的人影。   她被石玖让出了出租车,关楠气赳赳往小区门口走的样子,关楠也看见等在外面的罗青稗了,她赶上去拉了关楠一把:“你这鞋这会儿不贵了?”   “往她脸上呼一下也值了,问她丫是几个意思!”   “别了,回去吧。”赵寒把她和开着车门观望的许静都塞进了车子里:“我自己来。”   只有石玖最镇定,她把赵寒让下车后就直接坐回去了,赵寒只有嘱咐她:“小玖把她俩送回去。”   石玖笑着点了点头,劝她:“赶紧去吧,罗青稗有伞,我们走了,有事打电话。”   赵寒看着车子溅着水花开走了,才在雨幕里深吸一口气,憋了一阵,缓缓吐出来——罗青稗,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址,怎么混到了自家门前,怎么又等在了小区门口,以及来找自己是想干什么。   随机应变吧,她想。   赵寒其实并不是个很随机应变的人,她所谓锁机应变,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   赵寒尽量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却差点撞到人,那人仓促往后退了一步,一只手扶一把她的手臂,一只手举着墨绿的大雨伞,人虽然退了,伞还却还罩在赵寒头顶,遮住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罗青稗,阔别两年的罗青稗。   赵寒猝不及防地,哟了一声,罗青稗赶紧解释:“不好意思,我想给你撑伞的,没想到你突然转过来……学姐……”   她话语轻柔,抬起的眼眸里一点惶惶,唇角挂着笑,叫学姐的时候,和从前本无分别。   两年时光,在二十出头的年纪,真是逝水无痕。   一步的距离也很近了,近的能看清罗青稗浓黑卷翘的睫毛。   罗青稗是个典型的古典长相,整个人都带着古意,像画上走出来的人,她有一对浓淡相宜的远山眉,一双含情带愁的杏核眼,窄鼻梁下一点红唇,自带一点玫粉唇膏似的颜色。   就算是不喜欢她这款美的人,见面也忍不住让她脸上多看几眼。   这样太近了,看得太清楚,两年的梳理像飓风卷过一样留下一片狼藉,里面全是往事的影子。   回忆让面前的人形象鲜活。   赵寒顿了一下,转过身和罗青稗并排往小区里走,罗青稗先自认罪责:“对不起,我先头跟着刷卡的人混进去过一次,后来……雨挺大的,我想着你会忘记带伞。”   在自认罪责里含混着的,旧情谊,旧习惯。   赵寒一概不置可否,寒暄似的:“来玩儿?”   “学姐,我毕业了,在这边工作,刚来,还在实习。”   “毕业了?这么快?”料想不到似的。   罗青稗果然语塞。   她来做交换生那年是大二,如今两年多过去了,两年,在这时代都够别人从认识到结婚到再离一回婚的了!   但跟着赵寒进小区门这点名正言顺的小得意又盖过了她的失落,罗青稗重新打起精神:“是啊,毕业了,学姐,我在旭源机械,实习期间要下车间……”   赵寒哦了一声,旭源有个项目是她做的,前几天那边缺备件,她加完班把备件拿回了家,叫的上门取件,那快递单上就是她的住址,难怪青稗能找过来。   赵寒租的这房子是个世纪初的老小区,楼高七层,她就在顶楼,两个人呼哧带喘地爬楼梯,半天,赵寒才问:“上班习惯吗?”   刻意带着笑的,怕冷下来吓着人,这是一点对往事不介怀的态度,更多是提醒自己。   罗青稗蚊子似的应了一声:“习惯的。”   这口声赵寒十分熟悉,言下之意就是不习惯。   赵寒只是不自禁地看了罗青稗一眼,却不细问,她的话题大而化之地绕上一绕,两个人已经到了赵寒门外,邻居老太佯装出门倒垃圾来窥探军情,看赵寒带着之前在门口徘徊的人又回来了,才相信是没事,她扶着门框扫了赵寒两眼:“小寒出去玩儿了?”   赵寒应了一声,在包里掏摸了半天,拎出食品袋里兜着的一些毛栗子递给老太:“这是别人从山上捡来的,绿色无污染,您做板栗炖□□。”   是今天下工厂的时候别人捡来给她的。   老太笑着接了,看着罗青稗问:“朋友?”   “嗯……是,同学。”赵寒笑着开门:“您早点睡,外面下雨冷,垃圾放门口,明儿我下楼给您顺下去。”   她开了门,把罗青稗让进屋里来,灯光啪的一声亮起来,照出一屋子整洁的清冷,赵寒笑笑:“我有两天没住,都有灰尘味儿了,坐吧,衣服湿了吗,给你找一件换一换?”   罗青稗笑看着赵寒,有些目不转睛地:“谢谢学姐!”   赵寒扫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出息了,阔别两年,人家都玩起套路了,她呢?似乎毫无长进!   赵寒本意就是客气一下,罗青稗这一路撑着伞,除了肩头一点雨渍,衣衫干爽,比起换衣服,她更需要换鞋袜。   赵寒也不点破,递外套给罗青稗时,对方笑的眼角有点下弯,连看她的眼神,像是都有含义似的,礼貌乖巧地又道:“谢谢学姐!”   赵寒自己浑身湿了大半,借着换衣服溜进了卫生间,罗青稗的目光一路追着她,直到那扇门将这目光隔开。   赵寒靠在门边,一眼就瞥见了梳妆镜里自己的模样——雨丝的湿气似乎润进了她的眼睛里,配合着那带着点红的眼角,藏尽了她平常的冷冽,这是一幅柔弱娇媚的模样。   她才领略罗青稗那眼神的含义。   她对着镜子卸了妆换了衣服才出去,青稗在沙发一角坐着,不知是否真的冷,身上披着她方才给她的外套,她一出去,青稗就站了起来:“学姐。”   赵寒大马金刀地跨坐在另一边的沙发扶手上,鼻子里勉强应和了一声,纠正她:“都毕业了,还叫什么学姐啊,叫小赵得了,不然叫名字也行,赵寒!”   感应到罗青稗抬头瞟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了眼睑,她扒拉了一下淋雨淋湿的头发,扯了条拿毛巾细细擦拭。   罗青稗立刻站起来:“学姐,你淋了雨,去洗澡吧,我就不打扰了,那个……今天,很冒昧……打扰了……”   赵寒勉强地扯出来一点笑:“本来应该留你住一晚的,但我这儿地方小,挤着怕你不习惯,再说明天还得上班,我这边离旭源挺远的,你也不方便,我就不虚留你了。”   罗青稗很听得进去她的话:“那学姐早点休息。”她换了鞋出门,站在门口,正对着赵寒挥手:“学姐再见。”   特别郑重其事的再见。   赵寒嗯一声,廊灯应声亮了,罗青稗一双湿鞋在地上踩出一串脚印,那脚印蜿蜒拐过楼角,下了楼梯,湿鞋着地的声音分外不同,似乎有轻微的,噗噗的水声。   赵寒从鞋架上捞了一双鞋过来,听声音,罗青稗已经下了一层楼,她犹豫着,没喊出来,将那双鞋摆在自己面前,只听着罗青稗下楼的声音最终混迹在别人上楼的脚步声里,转身回了家。   才发现她连一杯水也没给罗青稗端,赵寒啧了一声,活动僵硬的脖子,去洗澡了。   一层秋雨一层寒,这天早晚冷的像是没法过了! 第3章 第三章   “卧槽,我以为你俩睡一块儿了都!”   赵寒揉着头发听不出情绪地:“呵!”   她才洗完澡出来,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就被关楠的电话拖住了。   “我还不是担心你,那罗青稗来干什么,你搞清楚了吗?”   “能干什么?”赵寒漫不经心地,开了外放,找了块吸水的毛巾擦头发。   “我靠,赵寒,你能不能对自己的事儿上点心?那罗青稗,扎个猛子消失两年,现在又扎个猛子钻了出来,难道是来找你叙旧的?赵寒,不是我说话不好听,你可别傻不唧唧又跟人黏一块儿,她就算是真来复合,也需要好好考察……”   关楠还有话没说完,万一罗青稗不是来复合,是来在赵寒这儿找点庇护呢?一个人飘在外面不好受,而她见识过罗青稗的怂。   “我有这么吃香么?”赵寒疑惑地真心实意:“我看人就是来叙旧的,姐,我去吹干头发吧,感冒了你又不伺候我!”   “我没空伺候你,小石会伺候,不成你跟小石凑一对儿也成,也比你和那姓罗的好!”   “……”赵寒打了个喷嚏:“放过小石吧,人一好姑娘过什么日子不成?”   关楠细想了一下:“也是,小石是个好姑娘,太好了,别说和你不是一路人,就真是一路人,跟你也是委屈人家了!”   赵寒:“……再见。”电话是挂了,心里也很认同关楠的话,别说石玖不喜欢女生,就是喜欢,跟她也是亏了。   家里几天不住人,虽然盖了床罩,被子上还是有灰尘味儿,赵寒蜷缩着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懒得换,这个点,屋子里安静地她烟个口水都有回声,开了歌单定了时放着歌,躺在床上看书。   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又不知怎么惊醒过来,、。   窗外秋雨淅沥,赵寒了无睡意地,看一眼时间,半夜两点,手机上有未读的微信,一条是通知她明日休息,后天出躺小差,还有一串,是许静提过的小王熙凤的消息,从“在干什么?”“在忙吗?”“怎么不回微信”开始,延伸开来,到最后成了怀疑和质问。   赵寒做阅读理解似的读了半天,最后也不知道回复个什么。   罗青稗的消息则简洁地多:“我到了,学姐晚安。”   时间是零点十三,两个多小时前。   这个点再给人回消息也晚的太离谱了,赵寒放下手机继续装死,装死不成,起来在屋里晃悠了两圈,反复劝说自己失眠不必着急,明天休息可以尽情大睡,且窗外雨声潺潺,卧听也很有意境,放宽心,放宽心……终于把自己催眠到睡着。   雨声。   罗青稗走的那晚,也是雨声潺潺,旅行途中,她清早起来得知罗青稗慌慌乱乱地走了,最初的一阵不淡定过后,也很能心平气静地,站在阳台上,听雨声掠过江面,挺有意境的呢。   那雨声和今夜几无区别。   说起来,罗青稗这个人,即使足不出户,也给人“旅客”的感觉,愣大个人,来的时候不带来云彩,走的时候衣袖都不带挥的。   初见是在大学开学前后,天气酷热。   那时她读研,宿舍标配是两人间,因为种种原因,她一个人占了一间宿舍,她这人精善独处,一个人住是真正潇洒了一学年。   这年乘着十天的“暑假”出去玩儿,归途中得知,贴心的宿管阿姨给她安排了室友。   这事儿还是宿管阿姨专程打电话说的,就在阿姨电话挂断半小时后,赵寒收到了新短信:“学姐您好,我是新来的室友罗青稗,请问,宿舍里哪些东西不能动?”   赵寒努力回想了一下,她把宿舍住成了单身公寓,虽然不乱,但是散,散的紧紧有条——对面书架上摆着她的小说,衣柜里挂着她的衣服,书桌上被她布置成了工作台,就连对面床上,也是一台她的蓝牙音响……   “都不能动。”赵寒输入三次又全部删除。   既然是分配入住,人家肯问一声就是礼貌,赵寒承这个情,先让出了书架桌子和床这些紧要位置。   本来返程准备回家,但来了新室友,她也得回去收拾东西,只能给她妈打电话通报,她妈李河对她有新室友一事特别喜闻乐见:“那你今晚回家吗?你室友是哪里人你知道吗?我做点小吃你带过去和她一起吃,好好相处。”   赵寒:“……”她是才上幼儿园吗?但李河她劝不住,只能应付:“少一点,这天气放不住。”   拖着行李箱上公交,迟缓一步,始发站赵寒也没找到座位,C市正在修地铁,公交七弯八绕地要把人甩出去,偏手机不停震动,赵寒看了一眼,还是罗青稗:“学姐,对不起,镜子我不小心打碎了,我会新买一个……”   赵寒想回复她,奈何公交车上看了一眼手机她有点晕车,只能把手机揣回去,等到下车的时候,又热又晕,赵寒脸色都白了,到宿舍门口的时候真是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哪知道一敲开门,门口的人影不让她进,堵在门口问她:“你好……请问你找谁?”   “赵寒。”她说着,拨开挡路的罗青稗,寻着自己的凳子,瘫了上去。   罗青稗大概没想到她回来的这样快,愣了一下:“学姐?”不知道为什么,很有点诚惶诚恐的意思。   赵寒压着晕车的恶心嗯了一声,从包里翻出藿香正气水当解药灌了一瓶,稍微好点了,才想起来问罗青稗,又拿了一瓶问罗青稗:“你喝吗?”   “不用,谢谢。”从赵寒回来,罗青稗就没再整理,听见赵寒说话才有点回神似的,把手里一只端着的杯子放到赵寒桌子上:“喝点水吧。”   “镜子我重新买了一个,只是边框不一样,大小一样的,我量了,对不起。”   赵寒胳膊撑在桌面上一沓书上:“没事,其实你……”人都买了,客套话也是白说。   “学姐,我会重新安好的。”罗青稗补充。   赵寒只嗯了一声,扫了罗青稗一眼,看见罗青稗脸上的平静无波,心想但看着神情和语气,只怕也跟她一样是个“冷淡”属性的人。   她经常泡实验室,在宿舍的时间不长,没有必要闹不愉快,于是笑着说:“我的东西太乱了,不好意思,我现在就收拾。”   “不会,很整齐。”   赵寒看了一眼罗青稗还没拆包的行李,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那些书罗青稗给她挪了过来,十分整齐地垛在她自己这边的桌子上,床上的音响个头不小,因为没地方放的缘故还没搬下来,但电源线已经盘的十分整齐地收了起来。   她的衣服还齐齐整整挂在罗青稗那边的衣柜里,显然罗青稗没有动过。   赵寒默默笑了一下,心说这人虽然冷,但看这生活习惯,应该不难相处,她正准备找个话题让彼此熟悉一下,宿舍门被敲响,罗青稗拉开门,又和门外的程一雪来了个面面相觑,两人异口同声地,一个问:“你是谁?”一个问:“你找谁?”   赵寒提着衣服给程一雪开门:“有事?”   程一雪是他们实验室今年新来的研究生,研一的学妹们其实还有个实实在在的暑假可以浪荡,但程一雪八成是真热爱学习,整个暑假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实验室泡着,实验室里的男同胞对她都很感兴趣。   赵寒虽然和程一雪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在她心里这人和她算不上熟。   程一雪倒是很热情:“学姐你回来啦,老板前两天还念叨你呢!这是……”她眼神往罗青稗身上飘,她的眼神飘过去,罗青稗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神情更淡了。   “新室友。”赵寒笑着介绍。   大概是程一雪的打量让罗青稗抗拒,她扯出个十分僵硬地微笑自报家门:“罗青稗。”这是全部的招呼了。   程一雪看了眼她们宿舍的狼藉:“那你们收拾吧,我就先不打扰了!”赵寒奇怪地问:“真没事?”   “没有,就是听学姐宿舍有动静,过来看一眼是不是学姐回来了!”   没事就没事吧,赵寒送走了人,收拾了一阵,去提水。   回来的时候罗青稗正在收拾自己的衣柜,衣柜门开着,赵寒一眼就看尽了那几件衣服,两件校门口十五一件的宽大T恤和长裤,鞋是小白鞋,她接着往出来拿的,已经是秋冬的毛衫和两件棉袄。   即使是因为交换一年而轻装简行,这点衣衫还是寒碜了些。   两个人都不动声色地收拾各自的东西,罗青稗在洗手池淘拖把的时候,手机嗡嗡想起来,赵寒瞥了一眼,看见是罗青稗的电话,她叫了罗青稗一声,罗青稗在衣服上擦着湿手过来,拿起手机,却挂断了,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去洗拖把。   赵寒:“……”有种多管闲事的错觉。   因此手机再响起来时赵寒没再理会,直到铃声把罗青稗从洗手池边召唤过来,她挂了电话,在赵寒的眼皮底下,把这个锲而不舍打电话的人拉进了黑名单。   赵寒:“……”难道还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   把赵寒拉回现实的是她自己的电话,接起来就是关楠的大嗓门:“你回来啦,听说你多了个室友?”   赵寒拉上门出去接电话,回来的时候宿舍已整洁如初,罗青稗等着她似的问:“学姐,食堂几点开饭?” 第4章 第四章   赵寒的妈李河给赵寒包里塞东西,赵寒小心地整理着,李河又忍不住:“这回怎么不推辞了?从前给你带吃的,都好像给你喂□□似的!”   “不是为了友好和谐相处么?”赵寒含糊地,把水果和小吃装了大半袋:“我怎么能辜负您的好心!”   其实只是发现罗青稗不光是因为交换一年就轻装简行,而是真的清寒——她衣服少,在几乎人手一个笔记本的大二还没有笔记本,去食堂只要了一分三块的全素餐,回宿舍路过勤工办的招工信息时拍了照。   李河很喜闻乐见:“住一起就是缘分,不要闹矛盾。”顿了一下:“小寒,妈妈是个很开明的人……”   “知道,您多开明呐,这世上没有您接受不了的事儿!走了,不要想我……哦,你枕头底下的杂志我是不小心看见的,哇哦……”赵寒夸张地耸了下肩。   李河抓了一把瓜子准备扔她女儿脸上,想想很浪费,转头又嗑了起来,嗑半道觉着不对,拿出自己枕头底下的杂志翻了两遍,终于找到了赵寒“哇哦”的原因,那是一副插图——漫画风,耽美风,正装风,翘臀风,还是领带反绑着双手的禁锢风……   她要是现在澄清一下,说这幅插画她是第一次看见,她买这本书的本意不是为了看图,赵寒还会相信吗?   作为一个有内涵的中年妇女,为了关注女儿的身心健康,了解女儿的心理状态,她关注的,必然是杂志的内容——只是买错了才买到耽美,又觉得不看就扔有点浪费。   但关注的是内容没毛病。   晚上的时候李河想借着小吃的名义和赵寒好好地谈一谈,结果赵寒三句话不到就挂了电话——在实验室,忙。   这倒不是推脱,是真忙。   赵寒当然还想洪湖水浪打浪地过两天闲散生活再回实验室,哪知道挤地铁的时候就幸运地被导师召唤了。   任务是个急任务,临时派下来的,她得赶着做。   连给罗青稗的小吃,她都是放在桌子上,给对方留了字条。   好容易有个室友,竟然连个和谐相处的机会都没有,赵寒在实验室瞅着满屏的英文文献,觉出了生活对她的恶意。   生疏了几天,她和文献正进行着“久别重逢”的感情培养会,程一雪拉着凳子探了个头过来:“学姐假期去哪儿玩了呀?”   “云南。”赵寒从屏幕上挪开眼睛,看着程一雪。   仔细看这姑娘长得挺好看,是那种可爱的好看,脸色粉白,眼睛大,嘴小,微微嘟着,长卷发,像是冷不防就要给人撒个娇似的。   坊间传言,她能凭美貌摆平九成的男生,只要她看上就没有她拿不下的,坊间还传言,这人就是因为男生缘太好,女生们都妒忌她,因此女生缘薄。   赵寒和女同胞没有竞争关系,也对坊间传言这东西不感兴趣,她对程一雪没偏见,但也不热络。   程一雪昨天来敲她宿舍门,今天往她跟前凑,她挺好奇是为了什么!   程一雪吐了吐舌头,她有自然的可爱娇嗔,看的赵寒在心里萌了一下,就听程一雪笑嘻嘻的:“太棒了,我也想去呢,我们好几个同学毕业旅行去了云南,拍的照片漂亮极了,可惜我今年一进实验室就被拖住了,假期都没有!”   “实验室项目多。”赵寒也是白天赶黑夜赶地赶完了自己进度,硬是撒谎说家里有事才开溜的。   但正因为这样,刚一回来,别的任务派到她头上,她有点晕头转向。   “项目多也不能拿新人开涮啊,老板还我试着做温控这一部分呢,我本科最差的就是自动控制原理,哪里会做嘛!”   赵寒又瞄了一眼电脑上的文献,有点笑不出来——所以她在浑然不觉的状态下在给程一雪擦屁股,而程一雪还来跟她嘚瑟?   “咦,这论文不是……”程一雪往电脑跟前凑了一下:“老板让你做了?”   赵寒:“……啊,今早给我的,特急。”   程一雪胳膊搭在赵寒肩上:“学姐……”两个字念出了八个转音,听得赵寒心肝乱颤。   但赵寒不动声色地坐远了点:“你别有心理负担,既然任务是老板给的,我做就是。”她着重说了“老板”两个字,看程一雪泫然欲泣的,又怕人家不是有意,顺带着又安慰了一句:“以后有问题早点打招呼,老板这人也不是那么难说话,行了,忙吧。”   “遵命!”程一雪多云转晴,要不是赵寒躲得快,赵寒觉着这姑娘能抱着自己胳膊撒个娇。   都是从新人过来的,她刚进实验室的时候也摸不着门道,还名声不好,跟当时一个快毕业的学姐请教问题,学姐不耐烦的语气和防备的神情还在眼前似的,那时候她晚上回宿舍都憋屈地想哭一鼻子。   还好实验室里一个学长对他很照顾,她才混过了开头那段屁事儿都不懂的日子。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吧,她想。   赵寒重新开工前收到罗青稗的信息:“小吃很好吃,谢谢学姐。”   “我今晚回去的晚,别反锁门。”回复完这条信息,赵寒也就彻底和她的论文结束了久别重逢重新熟悉的阶段,一路忙到十一点,赶在十一点半关宿舍门前回去。   每个宿舍楼底下总有那么几对把晚上的小别当做生离死别的情侣,搂搂抱抱不肯分手,宿管阿姨就在门口站着,等到点了再棒打鸳鸯,她也无聊,和赵寒寒暄:“室友怎么样?”   赵寒借用她当时给自己打电话时的评语:“老实本分,乖巧懂事!”   阿姨瞪了她一眼:“你别框我,阿姨看人很准,她不是惹事的人,你一个年轻人,总是独来独往怎么成?”   赵寒笑笑没说话,她也不算独来独往,有朋友的。   回去的时候宿舍灯还亮着,罗青稗趴在床上,看样子是在写着什么,赵寒顺嘴文:“还没睡?”   “就睡。”罗青稗在本子上写完最后一笔,收起本子顺势就躺平了,还说:“谢谢学姐。”这话她刚在本子上写过。   赵寒一边去洗漱一边说:“回头谢我妈吧。”   除了这一晚的一面,接下来的日子,赵寒和罗青稗同住一个屋檐下,竟然再没见上面。   原因实在简单——忙。   赵寒晚上回来的时候罗青稗给她六门留灯,但人是已经睡了,赵寒早上起来的时候罗青稗已经出门了。   是以李河几次打电话问她适不适应有室友的日子的时候,赵寒只能说很适应,这个室友有和没有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怎么能不适应呢?   罗青稗没有什么不良的生活习惯,自己的东西收拾的干净利索,公共卫生区域她也会兼顾,厕所垃圾她扔的很勤快,洗手池用完也是整整齐齐,就连阳台养着的花,她都会浇水。   除了神出鬼没,压根没什么不好。   可是好,除了省心,赵寒也说不出来罗青稗有什么好,最后只能跟李河约一顿火锅来打住李河的拷问,她手上这点活预计周六能结束,周天是该好好放松。   但没想到的是,就在赵寒对罗青稗做完正面评价四十分钟后,她就在食堂听到有人当着罗青稗的面评价她。   那和她对罗青稗的评价相比,是走了另一个极端。   她们实验室在本部,宿舍在南校,赵寒因为忘记带东西回南校取,正好碰上也来南校的程一雪,程一雪非常高兴,拉着赵寒去南校食堂吃午饭,两人正吃着,赵寒听有人似乎说起她的名字,这才留神。   一留神就听得多了,说话的是她身后的一桌,四个女生凑在一起,除了罗青稗,赵寒一个也不认识。   不过说话的人八成也不认识她,即使她看了其中一个女生一眼,对方也没任何反应,光看见这女生戳罗青稗胳膊的时候罗青稗躲了一下,她含着十万个担心似的嘱咐罗青稗:“青稗,你跟阿姨申请换宿舍,这理由肯定能成的,你住那儿多危险呐?”   危险本人赵寒一脸黑人问号,她怎么危险了?   倒是程一雪,脸色当即不好看,要不是赵寒按着,看样子她是想拍桌而起。   赵寒笑了笑:“吃饭吧。”这种时候她就算冲上去大闹一场,又能有几分意思?她是个经过谣言洗礼的人,很明白在这么大个校园里她要想平息流言,好方法之一就是让流言去他娘的。   但只一桌之隔,别人的话总传过来,不同的声音,相同的意思,嗡嗡刺着赵寒耳膜。   “真不是我们吓你,这事闹的可大了,赵寒还被给过处分,那时候还是四人间,她都能闹出这事来,你们现在两人间,她下手不是更方便?”   “首先我不是歧/视同性恋,但她这人实在是不讲究,据说她借着冬天冷和别人挤一张床,半夜借口睡迷糊了摸人家的胸,这不是骚扰么?她电脑里还有那什么什么的呀,她什么事干不出来?想想就恶心!”   “对,趁早搬出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换个宿舍也安心!”   程一雪脸色转了几转,好几次都想出头理论,赵寒都制止了,程一雪压低声音:“学姐,你这个室友也太那什么了,一个宿舍里住着,别人这么说你,她一声也不吭!”   赵寒笑了一下,她因为经过一场风波,对人的要求都不高,一个宿舍里住着的还投毒呢,罗青稗能保持沉默没跟着别人一起胡说,赵寒已经很满意了。   哪知道那桌说的实在太欢:“对,我还听赵寒说你是什么装在破匣子里的璞玉,这话分明就是惦记着你,你想想是有多恶心!”   这一句出来,赵寒的筷子一顿,只是没拦着程一雪,程一雪终于如愿以偿地餐盘重重顿在了桌子上,站起来喊了一句:“背后议论人短长,太卑鄙了吧!”   对方被她镇地愣了一下。   赵寒擦了嘴,慢悠悠转过身,跟那边四个人挥了挥手:“嗨!”   显然除了罗青稗,没人认出她们,但罗青稗见着她,薄唇轻抿,板着脸,一点表情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理。   戳罗青稗胳膊那个女生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你谁啊?”   程一雪理直气壮地:“谁谁谁?你们说的谁我们就是谁!”她话是这么说,到底把赵寒让在了前头。   罗青稗是匣中璞玉这句话,是罗青稗刚来的那天,她下楼打水又碰到程一雪,程一雪说罗青稗衣着土锤的时候,她顺口辩解的,除此再没有跟人提过。   现在这个人却在这里义愤填膺地为她出头。   赵寒心里的感觉非常奇妙,连被人八卦都生气了,缓缓道:“八卦这么劲爆,哪里听来的呀?”她真是笑着,闲聊似的。   但察觉罗青稗像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又收回了眼神。   “你们怎么偷听我们说话啊?”那女生换脸似的,对赵寒和程一雪翻了个白眼。   “我们偷听?”程一雪倒十分气愤,拉了赵寒一把:“我们是当事人,我们偷听个屁!”   食堂是个人群聚集的地方,这个吵法,大家都要围起来看热闹了,赵寒打算心平气静,和平解决:“我们不是有意偷听,你们指名道姓,声音太大了,听见的人估计不少,不过这八卦哪里听来的?”   “我为什么告诉你啊!”   有人附和:“就是就是!”   “这话传的不对,一床睡过的和传说被摸胸的不是同一个人,下次别听她瞎说,直接来问我,我就是赵寒。”   众人听程一雪嚷了两三遍他们是当事人,但等赵寒坦然承认,才脸色一变,唯有罗青稗,抿着唇牵起一角,似是微笑。   赵寒没空也不想纠缠在这事上,她心里始终觉得,为了周天的潇洒大计,先干完手上的活是正经,,语重心长跟那几个女生说:“八卦都说不对,谁传的,可以让她请吃饭了!”   她长发一甩,转身走了,程一雪跟上来,十分不甘心:“学姐,这就算了?”   赵寒回头看着她,她还是气鼓鼓的样子,嘴唇嘟着,眼睛瞪着,生气也生的可爱,赵寒笑着看了她一阵没再说话。   赵寒不知道她走后现场的人还在议论,那戳罗青稗胳膊的女生吁了口气:“卧槽!”   那翻白眼的女生气愤地道:“什么路数,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么?还敢承认!”   “就是,什么不是一个人,合着整个宿舍都被她祸害了呗,青稗,搬出来吧,还是那句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咱们得避开危险。”   罗青稗始终不吱声,其余三个人中不知是谁先使的眼色,这话题就这么揭过了。   晚上赵寒还是踩着关门的点回宿舍,站在门口的时候有点烦躁。   她这事儿,面对不相干的众人尽可以无情,罗青稗虽然算不上多想干的人,但毕竟在一个宿舍,这么相对,怪怪的,或者得找时间谈谈。   她深吸口气推门进去,宿舍依旧亮着灯,罗青稗躺平在床上没了动静。   赵寒自顾自笑了一下,没什么反应也算是好现象吧。   但是谁知道呢,也许面上平静,其实已经申请换宿舍了呢! 第5章 第五章   但一个礼拜即将过完,也没有罗青稗换宿舍的事情发生。   赵寒从临时委派的任务里抽出身来时已经是周六晚上,她顶着要瞎的双眼和浓郁的黑眼圈回宿舍时,在宿舍门口碰上了关楠和石玖。   关楠先喊出来:“你干啥去了,大周末打电话没人接!能不能靠谱点,毫无音讯要吓死人的!”   “宿舍没人吗?”赵寒找出钥匙开门:“你俩怎么来了?”   “还不是……”赵寒看关楠被石玖拉了一把,拐着调说:“还不是想你了!”   赵寒笑着给两人让了座,绕开关楠问石玖:“为啥来的,小玖,你说。”   她们三个认识的时间长,石玖那性格,绝对很难跟关楠似的脱口就冒出个“想你了”这么肉麻的话,而且这孩子撒谎的时候反应及其迟钝,她一问,石玖僵在那儿僵了一会儿:“关楠不是说了吗?”   “哦?关楠说什么?”   关楠先看不下去:“哎呀,说了罢,你费这劲!你在你们学校论坛又火了一把,你不是不知道吧?”   赵寒:“……”她不想当网红。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石玖担心你心情不好,非要拉我过来看你,我本来和我老公约好晚上去溜旱冰的,为了你我都推了,而且你知道从农大到你这儿是个什么概念吗?大半个城市都被我们穿过了!”关楠说着环顾宿舍四周:“新室友怎么样啊?不行换宿舍,一个人住也清净!”   赵寒受启发似的:“对啊!”   “什么对啊?”关楠不满意地:“唉你们学校人也是真闲,就你那点破事儿一年后还能再炒出来,你们还是不是什么“985”“211”院校,大家都不学习的吗?”   赵寒惆怅地叹了口气:“脑子好,光学习耗不完旺盛的精力吧。都过去的事儿了,肯定也掀不起风浪,放心,既然来了,咱们出去吃饭,秘制鲫鱼怎么样?”   他们学校本部那边巷子里有家炒菜馆的招牌菜,锡纸包着鲫鱼,烤的鱼皮香脆,内里的肉却很娇嫩,锡箔纸里一层浇头,沾着吃及其美味。   石玖拦住了她:“别了,这个点你肯定食堂吃过了,我们也赶车回去。”   关楠哦了一声:“对哦,跟我们还这么客气,你啥时候有空我们约一下呗,好久没唱歌了,我还想去唱歌!今晚就别吃饭了,送我们出去就好。”   关楠说走就走,拎着包去开门,刚拉开门就哦了一嗓子,差点和门外的罗青稗撞满怀,乓里乓啷一阵,罗青稗怀里抱着的一沓资料都掉在了地上。   关楠一嗓子还没嗷完,石玖赶紧帮人捡地上的资料,一边说着不好意思。   赵寒也上手,四个人七手八脚地,才把那一沓资料收拾起来,堆在罗青稗桌子上,小山似的。   关楠:“这……”她看着最顶上的一本念着:“10KV配电线路图,什么东西?”   “……是资料。”罗青稗有些局促地站在门边,让开门给几个人出去,偏偏关楠跟个好奇宝宝似的不走,还盯着罗青稗手里的东西:“是资料,学习用的吗?这么多,图书馆借的,没有标签,也不是图书馆的,你哪儿弄来的?”   罗青稗两弯娟秀的眉轻轻一蹙就舒展了,她微微抬了下下巴:“是兼职用的。”   “这么多,需要帮忙吗?”石玖抢着问:“简单的话,大家一起做会快一点。”   “不用,谢谢。”赵寒看地出罗青稗轻微的抗拒,她说这话时勉强的笑绝对只是为了礼貌。   赵寒赶那两人:“走吧,我送你们。”   关楠反倒关上了门:“你急什么?”她放下了包,凑罗青稗跟前:“这都干什么的呀?我还没做过兼职呢,你教教我嘛!”   赵寒:“……”   罗青稗显然没什么应付这类人的经验,有点手足无措,关楠牛皮糖一样地撒娇磨人:“教一教嘛,这都干什么用的啊?给我们长长见识嘛!”   罗青稗:“……”   档案馆要大检查,从前验收标准不严格,很多文件没有页码或者打图纸没有按标准折成A4纸,为了应付检查,档案保密期过了的,可以给他们这种兼职做,她平时都会赶完,但今天有一个兼职人员没来,她又因为带的家教出了问题耽搁了一会儿,才攒了一堆没弄完。   从档案馆到学校的那路公交车停车早,打车回来她绝对舍不得,只能压点把东西带回宿舍做。   按常规,这个时候赵寒还没回来,她还挺放心,哪知道一回宿舍不光撞上了赵寒,还有她的朋友。   兼职光荣吗?勤工俭学这东西只是体验生活的话,其实趣味多多,但要真是为了生活,说起来总是窘迫。   罗青稗还犹疑着,撒娇的关楠已经拿起了最上面那本图纸:“是要把这图重新画一遍吗?”   罗青稗只能细说从头地把她的工作教了一遍,现场三个好学生还不时提问,关楠一学会,先拿过打号机打页码,打号机在纸张上敲一下,腾地一声,四个人都吓了一跳。   打号机是手动的,摁下去那一声声音真不小,档案馆里最近都是这声音,罗青稗都习惯了,可是宿舍里不同,就算赵寒不介意,隔壁呢?楼下呢?楼上呢?罗青稗为生计惆怅。   石玖看着堆成山的资料:“只能拿去外面做了。”   赵寒看这情形,怕罗青稗不习惯别人的热络,提议道:“这就两个打号机,你们不是赶车么,先回去吧,我俩弄。”   “赶什么车,这个好玩,我还没玩够呢!”关楠睁着大眼睛望石玖:“对吧小石?”   石玖点了点头:“咱们拿到楼下石凳那里,两个人打号,两个人折图纸,这样更快!”   赵寒不忘征求当事人罗青稗意见:“这样好吗?”   罗青稗拒绝的话吐在舌尖,关楠水汪汪的眼睛已经看了过来:“你就让我玩一会儿吧,好不好?”   “谢谢了。”   “谢什么,这多好玩啊!”关楠先整了一垛资料抱下去。   四个人在路灯下埋头苦干,关楠引着话题东绕西绕,摸罗青稗的底,赵寒拦是拦不住,只是遇上罗青稗沉默的问题,赵寒都为了避免尴尬及时引开了。   可赵楠的所有问题,十之有九罗青稗都沉默,赵寒觉得这天儿聊得她自己心累。   既然摸不透罗青稗的底,关楠就换条路,夸赵寒。   溢美之词夸张,赵寒听了都觉着关楠说的那人不是自己,但话里话外绕来绕去,还是绕到论坛的帖子上,关楠忽悠着试探了下,发现赵寒这位室友和赵寒有一点很像——两耳不闻窗外事。   关楠不知道关于赵寒的事,罗青稗已经听过线下的版本,还打着太极替赵寒开脱:“我们赵寒什么都好,就是运气不好,总有贱人想要害她,搬弄唇舌,造谣生事的……”   他们几个沉浸在关楠的侃侃而谈、打号机腾腾的声音和折纸的窸窸窣窣里,直到一个气愤的声音响起来,才意识到身后有人。   “你说谁他么是贱人,谁造谣?”   这声音赵寒关楠和石玖三个人都十分熟悉,同时停下手里的活转过了身,这整齐划一地动作惊得李纯明一愣,随即斗志昂扬地,一手扶着腰:“你给我说清楚,谁造谣,谁是贱人!当年赵寒摸人家的胸还能是假的?你们害我还不够,还在背后……”   关楠语速又快嗓门又高:“谁摸你胸啦,我们好好儿做兼职谁要摸你的胸,摸坨屎都比摸你强,你欠摸找别人去,别在这儿碍眼!”   嗓门是吵架必备的硬性条件啊!   李纯明就没见过比关楠更不讲理的人,一年前因为赵寒这件破事儿关楠骂她骂了半个小时都没一句重复的,论泼,她见过的人里关楠居第二都没人敢称第一,她和这几个人是真的而有仇。   李纯明说的是一年前,关楠说的是刚才,这一嗓子还叫来了不少回宿舍路过的围观者,李纯明是真恨,扑上去要动手,赵寒眼明手快地,一只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挡在她和关楠中间。   李纯明拼命往回夺那只手:“你放开我,你恶心死了,你别碰我!”   相比于李纯明全身肢体参与的激动,赵寒冷静地像块岩石:“还想要处分?不想毕业了?”   李纯明本来只是挣扎,听了这话厮打起来,这场景和一年前有点像,那次事件持续时间有点长,她本来稳占上风,本来也是,赵寒一个女同性恋还住女生宿舍,这跟往宿舍里放了个色狼有什么区别?   而且赵寒这人不讲究,别人跟她睡一个被窝她就睡了,别人摸她的胸她还摸别人的!她不是为了别的,她是真恶心这种事。   谁知道正闹的不可开交,关楠和石玖来了,关楠这个大嗓门,黑的都能说成白的,硬是把她摁着骂了一顿,她气得失去理智,扑上去要和关楠干架,就和现在这样,赵寒把她一推一挡,那一下打在了赵寒身上——混乱的,分明也没什么力气,可是不偏不巧,被几个班导看了个正着。   赵寒挨完打钳制着她,没还手,但足够楚楚可怜。   她就这么被赵寒坑了个处分,今天赵寒还拿此说事儿,怎么能不气!   赵寒武力值再高也不能把人怎么样,她只能钳制着李纯明的手,躲避李纯明下盘的攻击,这是个体力活,赵寒有点气喘,感受到围观众人的闪光灯,也有点急:“你演戏呢?想红?!”   连严肃的语气都被喘没了。   李纯明不光打,还尖叫,可是关楠和石玖也不能上手,上了手这就是斗殴,只能干着急。   这动静很快招来了保安和宿管阿姨,赵寒总归是冷静的一个,捏着李纯明的手腕往宿管阿姨跟前递:“小心她踢人!”说完就松手。   李纯明跟斗败的公鸡似的,抖擞了羽毛要重来,但这回拦她的人多,她挣扎了一会,终于消停了下来。   事后问责会。   关于事故经过,关楠充分发挥演戏功能:“阿姨,大哥,我们本来在做兼职,这个东西在宿舍弄我们怕吵到别人,专门拿出来做的,谁知道她上来就骂人,是我脾气不好,跟人家争了一句,她就生气的要打人,还好赵寒帮我拦着了。”   李纯明:“你放屁,你胡说!”   关楠十分委屈:“我哪里胡说了,大哥,你看我们好说也有四个人,真要是打架的话还能打不过她,再说你也看见了,我们是不想惹事一直退让。”   赵寒:“既然我们胡说,那你说。”   “你们造谣,背后议论人,污蔑我,骂我贱人,还说……”   摸胸这段话,李纯明不想也不能再来一遍,只能生生咽下去。   最蔫不做声,在阿姨眼里乖巧老实的罗青稗出面作证:“她听错了,我都不认识她怎么会骂她,我们在说别的事。” 第6章 第六章   罗青稗洗漱完,去阳台晾袜子的时候,闻到阳台有淡淡的烟味。   和赵寒住了一个礼拜,她不知道赵寒原来抽烟——赵寒看起来很符合关楠今天的那顿夸奖,她身上看不出来有不良生活习惯的半点印记。   罗青稗在阳台呆了一会儿才进屋,赵寒正襟危坐地坐在桌子边,她披着的头发垂在肩上,略当着半边脸,有点静若处子的美。   但罗青稗一进来,赵寒便面向着她:“聊聊?”   罗青稗愣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拉了个凳子和赵寒面对面坐着:“学姐,你说。”   但凡要聊一聊的,罗青稗都不擅长。   赵寒像是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似的,默了一小阵,找了个烂开头:“我朋友虽然彪悍,但是没恶意,要是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我道歉。”   “不,不。”罗青稗急着否认:“我很感谢。”   感谢关楠初次见面就帮了忙,还照顾了她那点拿不出手的自尊心——谁会觉得拿打号机打号和折纸好玩呢?她最近天天打页码,两个小时打下来,晚上睡觉的时候胳膊动一下都疼。折纸更是被纸边划破手不知道几回!   赵寒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下:“我自然没有她们说的那么好,当然也没有你从别处听到的那么不堪……我想,客观叙述吧——我确实不喜欢男生,抱歉,没有一开始就说,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也不必忍着,这是很正常的反应,你初来乍到要换宿舍不易,我去跟阿姨提,我搬出去。”   “不会。”罗青稗说出这两个字,又觉得像是没有诚意的敷衍,她顿了一下,说:“学姐,你很厉害!”其实是想说赵寒确实有关楠夸奖的那么好。   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夸赞,赵寒又笑了一下:“行吧,这事你再考虑一下,有想法就说,没有关系的。不早了,睡吧。”   罗青稗哦了一声,把她的那堆资料打包好了,爬上床去睡觉。   罗青稗心想,赵寒喜欢男生也好,喜欢女生也好,除非赵寒找对象是在大街上胡乱抓人而她刚好撞上,否则与她何碍?   难道赵寒还会喜欢上她吗?   谈恋爱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本身是种奢侈,和赵寒?呵!   罗青稗想起她刚进这个宿舍的时候,看见音响,床头灯,看见齐齐整整的书,看见整装挂着的衣服,书架上未开封的红酒,桌角放着的几个化妆品,阳台上凹着造型的花架,郁郁葱葱的绿植……   赵寒是个有闲情雅致的人,而她生存尚难,哪有心情在意这些!   也记得第一回 见着赵寒的情景,对方身姿高挑,衣装整洁,那么热的天,即使状似中暑虚弱的厉害,走过的时候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还有赵寒那份礼貌客气,是隔开她们的一道屏障。   家教涵养,罗青稗一样都没学会,这东西掩饰不住,确实是一片空白。   罗青稗是夜在她的小本子上提纲挈领地写:“学姐喜欢女生,那又怎样?”   关了灯之后宿舍里一片黑暗,隔壁的呼噜声都能透过墙传过来,她们宿舍却寂静地仿佛没有呼吸声,胡思乱想让罗青稗了无睡意,但她次日还要早起学习,只能戴着耳机听音乐催眠。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全是混乱的梦境,她在幽深的巷子里拼命奔跑,身后追着的人却还是离她越来越近,近的能看对方跑动时晃着的手臂上的刺青,她慌乱中躲进了旁边一间敞着门的屋子,关上了门,靠在门板上,心如擂鼓,喘气如牛,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须臾之间,砸门声就响了起来,罗青稗浑身筛糠似的,却止不住要透过门缝往外看,她多期望是巷子里有经过的人来救她了啊,但这一看之下,那扇她关上的门不知何时破了个大洞,她和追她的三个人看了个脸对脸。   追逐的人哄她:“门打开,门打开呀!”十分轻佻,但又充满恶意和讽刺的语气,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她知道自己危在旦夕,强作镇定,反锁了门,刚拿出手机要报警,那门不知何时顶上开了两扇气窗,外面的人一下子爬上了气窗,半个身子探进来,嗤笑她:“报警?你还敢报警?”   没有时间报警了,她只能拼死一战,或许才有生机!   毕竟对方是爬门越户,就像古时候的攻城战,她只要守住这道门,或许就有路过的人来救她了!   她俯身捞地上一个快要散架的木凳子,预备拿此来干架,救自己于危难,但一提之下,那凳子却像长了腿似的,钉在地上拿不动,而爬窗的人一条腿已经跨进了门里,有刺青的手臂肌肉绷起,手里捏着一把锤子往她头上砸了过来。   她又拼命拉了一把凳子,还是拉不动——迟了,来不及了,她闭上眼睛,可还没放弃拽那把凳子。   锤子夹着风声抡了过来,濒临绝境,罗青稗哭不出来,只剩下喉咙里绝望的荷荷声,汗如雨下。   “青稗,罗青稗?喂,醒醒!”   罗青稗猛然睁开眼睛,心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似的,汗水顺着脖颈流下来,又痒又涩,她拿手臂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宿舍里只开了赵寒的一盏床头灯,昏黄轻暖的亮光。   “你梦魇了,没事吧。”赵寒跪在她床边,睡觉的时候她的头发都松松挽在头顶,露出整张的脸,神色柔和地。   “没……咳,没事。”罗青稗嗓子里像是被塞了一把刷墙的白灰一样难受,伸手按了按喉咙,赵寒爬下床给她倒了杯水端上来:“喝点水吧,给,有吸管,躺着吧,别起来了,你一身的汗,容易着凉。”   罗青稗捧着杯子,回想梦境里千钧一发的处境,身上一阵冷汗:“对不起,吵醒你了。”   “不要紧。”赵寒坐在床下凳子上,很困顿似的,拿手肘支着后面的桌子:“喝完我放杯子,嗯……需不需要留灯?”   “不用,没事的。”   “还有,你手机耳机掉了,音乐我给你关了。”   “啊……对不起。”耳机掉了,她手机的音乐播放不会停,这二半夜的,赵寒八成是被她手机歌声吵醒的,罗青稗简直不知道怎么道歉。   “晚上睡觉戴耳机不好。特别容易勒着自己,最好不要带。”赵寒放好杯子,自己也上床:“没事了就睡吧。”   “……嗯。”   赵寒床头那盏小灯也熄灭了,一切重归于黑暗和寂静,隔壁宿舍的呼噜声依旧时断时续,罗青稗混沌地想着方才的梦境,不知道多少次梦见了,大同小异的追逐虐打与杀害的梦境,相同的是手臂上的刺青,和被烟熏黄的牙齿。   重复的梦境有时简直能让人混淆现实和梦境,因为真假参半。   这半晌过去了,罗青稗心里的余悸还未过去,心跳沉重地一下一下在胸膛里砸着,夜里听起来像擂鼓。   她侧着身子面向赵寒的床的方向躺着,了无睡意,摸出枕头底下的小本子,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填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梦魇。学姐!”   赵寒是真睡着了,次日起来看见罗青稗已经收拾妥当,坐在桌子前,一手是馒头夹咸菜,一手拿笔在纸上勾勾画画,赵寒敬佩地:“起这么早?”   她也不太睡懒觉,但是七点真的是早起的极限,再早她就能郁闷地炸一波。   罗青稗头也不抬地:“习惯了!”   是真习惯了,她生活要自理,学习也不能不顾,又不是超人的头脑,只能把时间挤出来,扎扎实实地学。   赵寒从自己的零食堆里扒拉出了一盒牛奶放罗青稗桌上:“给你,我也喝不完,这东西放不长久……嗯,就是甜配咸,味道不是很好!”   不给罗青稗感谢或拒绝的机会,人已晃悠着去洗漱了。   嫌弃什么甜配咸呢?罗青稗捏着牛奶盒子,她最近是有的吃就好。   白天没时间伤春悲秋,她一边吃东西一边看资料,英文文献一句看过去十个单词里有四个不认识,还有三个模棱两可的,看的实在吃力,一个一个查吧,得查到猴年马月去!只能硬着头皮似是而非继续看下去。   直到听到赵寒问她:“你几点出门?”   罗青稗看一眼手机:“现在!”她顺手把没看完的文献塞进包里,扎好姿势要搬她昨天扛回来的资料,赵寒拉了一下她:“一起。”   “学姐也出门吗?”   “回家,顺路。”   两个人提着一堆资料到公交站,赵寒还帮她提了资料上车,然后才走。   赵寒自己才踏上公交车,关楠的电话就来了:“昨天拿打号机那破玩意儿戳了那么多下,我今天整条胳膊疼的抬不起来,你想想怎么补偿我吧!”   “请你吃饭。”   “能不能换个花样,干了啥都吃饭,你能不能有点诚意了你!”关楠控诉。   赵寒想了想:“那万福一顿,齐氏一顿,四喜堂一顿……”   “好好好,这个诚意够了!你等着我召唤,唉我跟你说,你这个室友,我对她印象一般,扣扣索索遮遮掩掩的,不大方,咱也不说人家多不好吧,但你是吃过亏的人,相处的时候留个心眼!”   赵寒:“不至于吧!”   “卧槽,赵寒,你是个傻白甜吗,你室友和你一张床上挤了两个冬天都不知道你喜欢女的,李纯明那个脾气和智商,才来了半年,你俩还不熟,你不说她能知道你喜欢女的?你又没把她怎么样,她为啥要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一年过去了,你不过是来了个新室友,都能有不相干的人在论坛开帖子讨论你,你真的,真的认为这是自然规律吗?”   赵寒叹了口气:“这不是要紧的事,你不要太担心。”   “哦,不是要紧的事?临保研的时间你大张旗鼓地受了个处分,连个活动一下的时间余地都没有,你一个能保送Z大的人苦哈哈又自己考了一遍研才考到本校,这是小事?”   赵寒:“……我会注意的。”一切都是怀疑,毫无证据,而且,事已至此,追根溯源,多费心力而已。   “赵寒,咱们没有害人之心,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有你平常待人更和气点,多笑一笑总没坏处。”   赵寒:“我挺和气的啊。”   “和气个屁,也就熟了才能忍你!你说你,既没有我这样让人嫉妒的美貌,又没什么狗血的感情纠葛,就就连性格也正正常常,简直平凡到没槽点的人,我实在不知道是哪个眼瞎吃错了药要来搞你,但总之你待人接物注意点,防小人。”   平凡人赵寒:“我到站了,我要下车,再见。” 第7章 第七章   临近国庆,平凡人赵寒懒病作祟,周一早上去实验室有点晚,打门口就听着里面氛围有点热闹,她虽然面上对关楠那一套不吃,但关楠说的有理的,她背地里还是记着的。   她惦记着和气热情,在门口酝酿了一个灿烂到诡异的笑容要进去和大家热情地打个招呼,就在她嘴角咧上去露出八颗牙齿,伸出手臂准备进门的时候,里面人的讨论顺着敞开的门口飘了出来:   “谁发赵寒学姐的帖子?也太过分了吧!这种话怎么说的出口!”   程一雪喊了一声,同是一个实验室的人,好奇的人听到了赵寒的名字,围到了程一雪电脑跟前,看了一阵,便有人说:“赵寒这运气也够败的!”这人戴眼镜长条脸,脸上至今还有繁衍不息的青春痘,传说在追程一雪,还未成功。   “凡事皆有因,还不是她自作孽!” 说这话的女生和她一级,外校考进来的,叫纪婷   “背后说人坏话有什么意思!”是她们实验室出了名孤僻的赵春,她不是凑过去的,她座位就在程一雪跟前。   “没意思你别听啊!她这毛病,和她在一个实验室一年,我这妆都没敢怎么化过!”纪婷嚷了一句。   她这话一说,赵春果然钻出人群走了。   “美得你,化了妆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痘脸学长嘲讽。   纪婷回嘴:“千万别看上,我还是个正常人!真不能理解她们这种嗜好!”   赵寒:“……”她又怎么了?   她看着程一雪座位上围着聊得火热的四五个人,心情很难描述。   程一雪从人堆里抬起头来替赵寒争辩:“就是别人无聊才这么八卦,学姐和咱们一个实验室,咱们还这么说话太不够意思了吧!”   程一雪和女生关系淡漠,这个时候异声异调的,别人立刻怼了过来:“你够意思你别看啊,看了你别喊啊,你看了喊了还不让人说!”   程一雪:“我看怎么了?早上归我更新网站信息,我就无聊看一眼,我看了又没说什么,都是你们在哪儿叽叽歪歪!”   赵寒被程一雪这正义的火气震得挑眉。   痘脸学长也料不到程一雪这么生气,他和稀泥地劝架:“算了算了,散了,一会儿老板就来了,小程别生气!”   不是什么大事,大家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儿炸起来,大家有点扫兴地散开,那怼程一雪的女生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也打算转身就走。   程一雪蹭站了,喝道:“你站住,你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女生莫名其妙地:“你有病吧?”   程一雪:“你说谁有病?你说谁有病!”   剑拔弩张。   赵寒跟看大戏似的,觉着稀奇又好看,她抱着胳膊看戏看地太大张旗鼓,里面的人看见了,相互之间努嘴提示。   成年人就这点好,心底里恨死了,面上还能笑吟吟维持着和平,赵寒想鼓掌,但没鼓起来,因为程一雪炸了一嗓子:“你说谁有病!!”   那女生还想说什么,赵春喊了一声:“老板来了!”   他们导师姓桂,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方正的脸膛,因为地球引力的关系,从眉毛眼角眼袋到法令纹都像朝着一个方向耷拉着,因为肤色偏黑,又不太爱笑,给人的感觉很严肃,他就站实验室门口,问:“干什么呢?”   没人回答,大家猜真正散开,场面上才真正安静下来。   赵寒看着程一雪忍气坐下,书在桌子上摔得啪地一声,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不动声色的进了实验室。   早会的气愤都很低沉,总结上周的任务,问他们各自手上工作的进度,做的不顺意的,挨得呲儿也狠,就连赵寒这个埋头苦干临危受命收烂摊子的,都被说了几句,更别说程一雪了,她的眼圈红的像涂了一圈红眼影,却忍着硬是没哭。   这模样比哭出来更显得委屈。   会后老板就叫了程一雪进办公室,赵寒滑着鼠标改自己的文献,一个小时也没把英文摘要给写完。   终于,她肩膀上搭了一只手:“学姐,老板找你。”   程一雪出来了,她眼眶上的红晕消了些,但声气里还是能听出来委屈。   赵寒谨遵着关楠的教诲咧嘴笑了一下:“我这就去,你没事吧?”   程一雪嘟着嘴撒娇似的摇了摇头:“没事的学姐。”她还不忘好心提醒赵寒:“老板今天心情不好,你懂得。”   赵寒十分和气地笑了一下:“嗯。”   她俩低声交谈的这点功夫,好几个女生的眼神都往这边瞟了过来,神色各异。   赵寒含着那点和气地笑回望过去,有人收敛,但有人却不,纪婷更是切了一声:“老板早就说过,恋爱不禁止,但不能带坏风气!”   是说她和程一雪关系不正常了。   赵寒哦了一声:“劳您费心。”   从老板办公室出来,赵寒就找了个借口溜出了实验室。   他们实验室背后就是一座山头不高,但因诗人吟诵,名头不小的山包,从学校后面穿过去有个入口,外面天气正是炎热,山里都是百年古木,树荫遮天蔽日,氤氲出湿润的潮气,赵寒一口气登到山腰,这个时间山里人少,她到爱晚亭独坐。   中午的时候才抄另一条近道下山,这一片是大学城,从下山的地方回学校的路上有一家非常好吃的臭豆腐店,她排队点了一个大份的臭豆腐,边走边吃,半路有人发传单,是什么小语种培训学校,她刚接到手里,两个人都一愣。   发传单的是罗青稗。   赵寒穿着短裤都快热死了,罗青稗还是短袖长裤,戴了个一看就是兼职机构发给她的红色棒球帽遮阳,饶是如此,晒得两个脸颊发红。   见到她,罗青稗不热情就算了,还差点把塞到她手里的传单给抢回去。   赵寒:“……额,你吃饭没?”   “发完就吃。”   赵寒以为就她手上这点,哪知道罗青稗的眼神顺着往旁边一瞟,大学的校园墙大多就是个栅栏,栅栏边上立着个布袋子,里面装得满满,全是传单。   学校吃饭都是刷卡,罗青稗发传单这地界是隔壁学校的,以罗青稗的习性,估摸着肯定不会掏钱去买午饭,八成还是回自己学校吃物美价廉的食堂,不过到了那时候食堂还有没有饭就很悬了。   赵寒端着个臭豆腐,别人怕了她的味儿,都绕开她三步远,罗青稗捏着传单追着人潮,也走得远了点。   赵寒想了下,她今天不是很想一个人吃饭,于是从罗青稗那个布袋子里捏了点传单,跟路对面找了个树荫,站得笔直地给人散传单,跟给人散压岁钱似的,一次散一沓,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罗青稗发现她,立刻要穿马路来找她,天气又热路边又吵,赵寒喊话又喊不动,掏手机准备给罗青稗打个电话的时间,罗青稗慌慌张张地,被过路的自行车给蹭到了。   赵寒还发什么传单,剩下一沓都塞给了一个学生,去看罗青稗,罗青稗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一瘸一拐地,已经拐到路边了,见着赵寒,还急吼吼地:“学姐你怎么在发这个啊!”   所以她觉得赵寒发传单有问题,不觉得自己被车蹭了有问题?   赵寒在想怎么回答的当儿,罗青稗道:“学姐你别发了,我自己很快就发完,发完我请你吃饭吧!”   “你脚有事吗?”   “没事。”罗青稗想了下:“算了,先去吃饭吧。”   那意思是剩下的吃完饭她再发。   赵寒应了一声:“我想吃飘香拌面。”她带着罗青稗,看罗青稗提着袋子尽量走的正常,但右脚还是有点轻微的使不上劲。   明明她阻止自己发传单的时候那语气里对发传单这样的活是不满意的,可是轮到她自己,她又发的及其仔细认真。   赵寒摇了摇头,奇怪。   她拍了下罗青稗的肩膀,拉着她拐进了路边的诊所。   罗青稗不知道想着什么心事,进了门才反应过来似的,连说:“我没事,我真没事。”   “看看又不少什么,裤脚提起来。”赵寒指了指凳子。   桌后面的大夫好容易等到一个人,热情地一笑,眼睛都快笑没了:“腿伤了吗,来我瞧瞧。”说着将罗青稗按坐在凳子上,蹲下来看她脚腕。   罗青稗只好挽裤脚,但是一提,她立刻抿紧了唇,大夫接替她,小心地替她挽裤脚,罗青稗握紧了那装着传单的布袋的带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的腿被蹭破了手掌大的一块,出血把裤脚沾到了伤口上,大夫弄了半天才弄下来,衣服的纤维混着新的旧的血迹满布伤口,暗沉和鲜艳交替的红色,布在白皙的皮肤上。   赵寒手指戳了一下罗青稗绷直绷紧的肩:“真疼你喊一下也行。”   大夫也说:“这清理起来有点疼。”   罗青稗:“没……”大夫蘸着碘酒的棉签蹭到伤口上,罗青稗生理性地缩了一下,咽下了最后一个字,她一只手捏在自己膝盖上按住了忍不住想跳起来的膝盖,憋着气忍着。   要说眼泪,无关情绪,纯碎只是生理反应,但路上的时候罗青稗还是说了几遍不好意思,跟掉眼泪有罪过似的。   赵寒回实验室的时候正赶上下午打卡的点,邮箱里已经躺了新的事情和任务,她打起精神来,没一会儿,程一雪挪过来:“学姐,我今晚有点事,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个。”她挪过来一沓作业本。   桂老板还给本科生代课,像批作业答疑这种事,一般是有人代劳。   赵寒笑:“行,你去吧,放我这儿。”   晚上赵寒加班加点改作业的时候,冷不丁被人哼了一声,她一抬头,整个实验室就剩下她和赵春了,赵寒心想以赵春的性格人家肯定懒得主动跟她搭腔,这一声哼可能只是赵春鼻子不舒服,也没理会,低头又看做作业去了,结果又听人家哼了一声。   是夜罗青稗在小本子上记:“学姐不喜欢肢体接触。” 第8章 第八章   九月末,天气说变脸就变脸,赵寒实验室组织活动,九月三十号大家去爬山。   为了避开国庆的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他们选择去征服的是一座百科词条里都要找半天才能找到的不知名山,赵寒早上出门前看了眼外面灰蒙蒙的天,又顺手抓了件冲锋衣加绒的内胆出门。   车程一个半小时,出了实验室,大家像陡然获得了一百点精力似的,撩妹的换着法儿的撩妹,撩汉的也不甘示弱,除了赵春戴着耳机听歌,大家都谈兴浓烈。   赵寒没睡好,和几个人敷衍了几句,就挂着耳机补觉去了。   赵寒觉浅,早上罗青稗起床的时候脚腕磕凳子上磕到了伤口,尽管金刚女士罗青稗忍耐性非常好的没喊出声,但凳子在地上摩擦摩擦的声音和罗青稗的抽气声还是唤醒了赵寒。   她确实有点困,而车子的颠簸是最好的摇篮了。   是被程一雪叫醒的,赵寒收拾东西下车的时候,还听着痘脸学长夸程一雪:“小程待人真好。”   程一雪只是笑了一下,也不知是山色迷人还是身处野外能让人和自然更和谐,赵寒就车窗玻璃上看着程一雪的笑,都觉得怪吸引人的。   可是程一雪日常并不会在更新网站信息之前看论坛,而且在宿舍楼下和人争执是周六晚上,关于此事的帖子本来沉了,是在周一早上才被人顶起来的。   赵寒看着窗外的程一雪,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了。   今天爬的这个山虽名巫山,但此巫山非彼巫山,此巫山曾经也有人承建为旅游景点,不知怎么经营不善,几乎废弃,他们一群人叽叽喳喳,惊破了山道寂冷。   巫山是一座扮猪吃老虎的山。   从山口看起来,这座山的外表只能算个山包,大家以为半个小时能轻松登顶,但一旦进入山体,石阶连着石阶,古木掺着古木,落叶盖着落叶,加上天气阴沉,雾气弥漫,有点像寂静岭的取景。   永远走不到头的感觉。   赵寒觉得挺有意思,大概这世上深沉的事物都有这一属性,看起来不过如此,深入了才发现其奥妙深邃或者宏伟险峻。   到山顶的时候已经中午,太阳不知藏在几层云雾后面,不见露面,山顶温度骤降,大家一路爬山攒起来的那点温度随着运动停止,都烟消云散了。   午餐是自带的,都是冷食,而且负重爬山不便,带的吃的都有限,这对大家来说不过是不够爽快,对纪婷来说,却有点要命。   纪婷可能因为要防赵寒,平时在实验室压抑太久,好不容易有个一起户外的机会,她抓机会化了个精致的妆容,穿着带跟的鞋子和针织连衣裙,包是精心搭配的小手包,路上路过一个叫滴水观音的景点,拍照的时候大家你推我桑,她包链子断了,包直接牺牲在了观音像前的水池里。   这景点没人管理,半山腰的地方,最称手的工具是赵寒的登山杖,可惜还够不着池底,只能放弃了包。   虽然大家安慰她的时候,这个说“没事我减肥一个面包吃不完分给你一半”那个说“我也减肥一块,蛋糕吃不完分你一半”,但等大家千辛万苦征服了巫山到达山顶的时候,因为消耗太大,心里都憋着去他娘的减肥,别说一块面包和一块蛋糕了,最好再来两大杯热奶茶的想法。   不是大家吝啬,实在是没有什么主食能分给她,只有一个多带了一袋奥利奥给大家让了让,但那一小袋饼干在人群里还没转过一圈,到纪婷手里的时候,就只剩下三片饼干了。   赵寒看了一眼纪婷手里那可怜的饼干袋,又看了看自己双肩包里躺着的火腿夹馍和早上多带的那件抓绒衣,有点犹豫。   这位姐姐登山穿跟鞋,石阶上的落叶又厚又湿又滑,她一路走得跟踩着高跷跳舞似的,在滴水观音那儿丢了包之后,更是一步一滑要摔跤,赵寒毕竟是传说中的老驴(老驴友),于是把自己的登山杖递给了她。   到此地步,纪婷看着那根登山杖,还在接和不接之间犹豫了三秒钟,赵寒看她拿个登山杖跟接过求婚戒指似的犹豫,都快笑出声了。   后面的程一雪绕过山湾看见赵寒的登山杖,欢呼了一声:“学姐你装备太齐全了还有登山杖,你不用借我啊!”   纪婷才赶在赵寒把登山杖给程一雪之前接过了过去。   好笑归好笑,但她也不是铁打铜铸的心神,说一点儿也不难受,自己都不信。   就这犹豫的当口,程一雪招呼她:“学姐,坐过来,这边挡风。”   赵寒应了一声,心想,还是给男同胞们留一个献殷勤的机会,让他们给纪婷送上温暖和食物吧!   她提着包,正好手机响了起来,竟然是罗青稗。   “学姐,你有信号啊?”赵寒听惯了她有点小心和畏缩的声音,骤然听她语气里的欢快,还有点新鲜,嗯了一声。   “学姐,报告很成功!”   “完事儿就行。”   他们学校的传统,开课前有两个礼拜的自主调研时间,给个课题让本科生去查文献资料写总结做成PPT来汇报,查阅文献里必须有一篇是英文的。   赵寒也是才知道罗青稗那几天起大早就是在硬磕这事儿,罗青稗没电脑,列了PPT的大纲准备去电子阅览室做,赵寒看了一眼那PPT,什么机器人的题目,光机器人的发展就占了三页,都是平铺直述。   罗青稗是个发传单都认真的人,学习不会不认真,看赵寒靠着上床的梯子看了一眼她桌上的稿纸,罗青稗顺口问:“学姐,电子阅览室几点关门?”她是真的在抽空学习,真赶时间。   “九点半。百度能搜到的东西都精简点,重点放在你看到实在的内容上……”赵寒还没睡醒,带着点困顿的鼻音:“你重点看了什么?”   “体位感知,就机器人怎么知道自己是站着的,跪着的还是蹲着的,要靠与地面的接触点力的方向和大小来分析……不过,具体的计算和分析我没看懂……”   “看懂的重点汇报,没看懂的就说没看懂。”赵寒跟着导师去打过这种场合的酱油,几十个人一起去汇报同一个主题的东西,每个人时间有限,科普性的内容有的是人讲,听多了只会厌烦,还占重要内容的时间。   赵寒也就是随口提点,罗青稗却很吃这一套似的,跟她的关系直接来了个跃升。   罗青稗打这个电话来,看来她是照着赵寒的建议做了:“完事了,老师说内容详实,得分我是第二,谢谢学姐。”说着咳嗽了几声。   赵寒随口问:“感冒了?”   “没,天冷吧,谢谢学姐……”   赵寒道了声不客气挂了电话,男生们果然还有存货,还有辣豆干,但这个年纪的男生,不是自己追求目标的女生,都懒得去跟对方装绅士或者向对方献殷勤,男生的吃食也没有特地分给纪婷,都是问一声谁要,然后大家瓜分。   豆干也一样,纪婷十分想要,可程一雪半道截了下来,提着装豆干的袋子嚷嚷:“冻死了,吃点辣的暖和一下,谢了谢了!”她自己拿了两块,换了个方向传递,还没到纪婷手上,半道就分没了。   赵寒看纪婷都快哭了。   包拉链还没拉上,赵寒提出那个自制的火腿夹馍:“我这儿还有多余的,谁没吃饱。”   程一雪:“我……”   赵寒笑:“你别吃了,长胖就不好看了!”   有人立刻接话:“给纪婷啊,纪婷不是没怎么吃么!”   赵寒生怕这位姐姐有不食周粟的精神当众拒绝她的火腿夹馍,讲真的,爬山消耗能量,这东西还是自己回程的补充,绝对不是负累,赵寒问纪婷:“要?”   纪婷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她俩离得远,赵寒把袋子给了隔壁的人:“那传过去吧。”她的包被她带的歪斜地倒在地上,抓绒衣露出来一个角,旁边的男生给她扶包的时候看见了:“你还多带了衣服?”   “嗯,谁冷,可以借。”   大家都叫:“我!”   冷食果腹,又被山上的小凉风一溜,大家是真的都冷,程一雪把手伸过来:“学姐,不信你摸我的手,都冻透了!”不知道她这位学姐是个同性恋似的。   赵寒没碰她:“你冷你穿。”   程一雪提着衣服扬了扬:“纪婷你要不要啊?不要我穿了!”   爬山爬出来的薄汗被凉风一灌,针织衫不挡风,纪婷才是冻透了,无论是赵寒还是程一雪,都和她关系不好,她不是不想宁死不屈,可是她实在没什么缺衣少食的经历,空腹爬山又冷又饿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纪婷道:“我要!”她这回走过去拿衣服,从程一雪手里接过衣服,对赵寒说了声谢谢。   赵寒挑着嘴角:“不客气。”说的十分字正腔圆。   下山等车的时候下起了雨,大家都淋得狼狈,本来准备下山后大吃一顿的计划也报销了,大家都各回各家洗漱更衣去了。   女生就住在那几栋楼,回去都顺路,这阵雨大,他们一路过来衣服都湿了,纪婷不好意思把衣服直接给赵寒,于是说:“我洗了给你吧,今天谢谢你。”这大概是赵寒认识纪婷以来纪婷对话说话最客气的一次。   赵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客气,给我吧,我自己洗。”她说着都伸出了手,纪婷和她不熟,看她那手的姿态不好拒绝,只好脱下来给她了。   进宿舍楼的时候程一雪抱怨:“学姐脾气也太好了吧,你都不知道哪天在实验室她怎么说你!要我,我就偏不给她,让她冻着饿着去吧!她纯粹是自作自受,爬山打扮地跟去爬梯似的,能怪别人!”她说的就是实验室里因为八卦赵寒的帖子差点干起架来的事儿。   赵寒看了她一眼:“我脾气不好,最好别惹我。”挺严肃认真的口气。   程一雪嘻嘻笑了:“学姐这还脾气不好,连老板都说你脾气好,识大体,做事很沉得下心呢!”   这话是那天桂老板叫她进办公室说的,但说桂老板的话不止这些,这些后面还有个但是。   但是,不应该应该因为个人生活作风问题影响实验室的关系和风气,等等等等。   赵寒侧头看过去,程一雪笑靥天真,是心无城府的样子。 第9章 第九章   赵寒洗完澡出来时快到关宿舍门的时间了,就这个点罗青稗才宿舍,她显然出门也没带伞,浑身淋得湿透,衣角往下淌水,额发贴在脸颊上,水珠顺着脸颊不停往下滚像是偶像剧里拍雨戏似的。   罗青稗没喊什么狗血的话,她就着这副狼狈的模样,把一杯打包的红枣牛奶递到了赵寒手里,牙齿打着寒战说谢谢学姐。   赵寒双手捧着那杯热饮,觉得这温度简直能暖和一个骤然降雨的寒夜。   即使罗青稗天天是肥大的T恤和肥大的长裤,时刻像一个行走的麻袋一样,衣着叫人着实看不下去,但她的颜值,在这个最邋遢落魄时候,都显得十分能打。   是个好苗子啊!赵寒心里感叹,嘴上倒是说:“快去洗个澡吧。”   罗青稗是冻着了,点头的动作僵硬地跟个机器人似的。   水声哗哗,隔着卫生间的门,喊话喊不清楚,赵寒敲了敲门,本意是等罗青稗关了水再说,罗青稗却伸手把卫生间的门拉来了一条缝。   水汽氤氲里春色隐约着滑过赵寒眼前,赵寒一瞬间忘了自己要问什么,还是罗青稗摸着脸上的水问:“怎么了,学姐?”特别懵懂而不避嫌。   赵寒:“……我去楼下洗衣服,你的要不要捎下去?”   “可……可以吗?”罗青稗十分不确定地。   “当然。”赵寒笑。   “那谢谢学姐呀。”罗青稗在门后笑了一下。   赵寒替她关上了门:“不客气。”   楼下洗衣机全自动,四十五分钟一个流程,赵寒靠着正在进水的洗衣机给自己设收衣服的闹钟——尽管浴室里水汽弥漫,她作为一个同性恋者,更不能在那种情况下盯着别人放肆的看,但那不防备的一撇之间,她还是隐约看到,热水蒸腾成淡粉的身体上,有几道陈年未除的伤痕。   赵寒是个八卦绝缘体,究其原因其实是懒,罗青稗身上的伤痕,她看过也就过了,倒是觉得这世界挺神奇的——纪婷和她除了同在一个实验室没别的交情,却生怕自己看上她似的,爬山的时候连她的登山杖都不敢接。   罗青稗呢?跟她住一个宿舍,以上次的经验,身边还尽是些恐同分子,她倒是好,宿舍不换,洗澡的时候连卫生间的门都敢开!   不知是坦荡,还是傻!   想到坦荡,赵寒苦笑了一下。   晚上睡觉的时候赵寒觉得有点难受,她在医药箱里翻出温度计给自己量了一下,有点低烧,看来即使是老驴,也扛不住秋雨一场寒呐,她找了下,还剩半盒感冒清,喝了一包睡觉!   感冒清这东西正经感冒的时候喝了还不如喝一碗粥管用,赵寒夜里睡不安稳,辗转反侧都是梦,没有清晰的场景,只有非常缠绵的雨声,沙沙地刷着枯黄的叶子,她就坐在窗边听着雨声,窗玻璃映衬出莹白的一段肌肤,是人的胴体,其上还有几道殷红的伤痕,此人望着远方,眉眼如画地,浅浅一笑——罗青稗的眉眼。   赵寒一转眼,身后并没有人,再看窗子,也没有了影子,心里才恍惚地意识到她和这人经年久别,再未相见。   赵寒倾身伏倒,浑身都疼,疼醒了,模糊的呻/吟声绕在耳边,她反应了好一阵才分清梦境现实,这声音是从罗青稗那边传过来的。   赵寒以为罗青稗又是做噩梦,准备好翻个身继续睡了,但罗青稗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压抑又痛苦,听她呼吸也很粗重,不像是梦魇,赵寒滚了两圈睡不着,终于还是按亮了台灯。   罗青稗面朝着赵寒床这边,几乎蜷成了个虾米,脸色红的像被开水烫过,时不时地还要手脚抽动一下。   赵寒直觉不妙,怕隔远了自己睡眼惺忪看不清,特意跑罗青稗床上看了一会,这会是看清楚了。   罗青稗是真的脸色绯红,额上一层冷汗,唇上一层白起的干皮,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赵寒伸手背碰了碰罗青稗的额头,这温度和她今晚递给赵寒的那一杯红枣牛奶不低。   赵寒怕自己这个人肉温度计不准,又去药箱里翻出了温度计,测了一遍,三十九度七!   成年人烧成这个样子是很严重了。   赵寒叫罗青稗,又叫又晃了半天,罗青稗半醒不醒地,含混地睡着梦话,倒给赵寒折腾出了一声汗。   赵寒把自己那小药箱翻了个底朝天,能治感冒的药也只有感冒清,这二半夜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她冲了一包感冒清,罗青稗糊涂地根本不会自己喝药,赵寒费了大的劲,才把人裹在怀里,拿勺子给她把药喂了进去。   赵寒定了个闹钟,一个小时后闹钟响了又去给罗青稗量温度,三十九度七变成了三十九度八!   坑爹的感冒清!   赵寒披了件衣服,第一个人想到的人是她妈李河,半夜的电话特别惊魂,赵寒都能听到她妈边接电话边穿衣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妈,不是我,您别紧张……”她说了罗青稗的状况和自己给她喂药的事儿。   李河催她:“这还有什么良方,赶紧送医院吧,别给烧傻了,考个大学多不容易啊烧傻可惜了!”   “校医院?市医院?还是……”   “感冒发烧送校医院就行了,你一个人可不可以?我过来帮忙?”   “不用了,我找个……同学,安顿好了给你打电话。”说找同学,赵寒也有些没底气,她这个情况二半夜敲女同学的门可能会被当流氓打出去。   但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敲别人的门了。   赵寒读研的时候才搬到这个楼上来,同学之间还流传着她是个摸室友胸的变态流言,大家心里膈应,她那臭脾气也没有主动示好的可能,加上读研也忙,跟谁也处的不亲密,二半夜找人帮忙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可现在无论找石玖关楠还是李河,都有点远水解不了近渴。   赵寒砸隔壁宿舍的门,隔壁的人没醒,斜对门的人被她吵醒了,也不知扔了个什么东西,哐地一声砸在门上,一忍喝问:“半夜吵什么吵,不睡觉了?”   赵寒叹了口气,索性去敲斜对面宿舍的门,人很快就来了,对方本来齐耳畔的头发睡得跟个鸟窝似的,即使相互面熟,这时候被吵醒也不客气,眉头皱着疙瘩,简直喝问:“你到底什么毛病!”   赵寒尽量语气平静地说明原委,开门的人听了倒二话不说,换了个衣服和赵寒来挪罗青稗了。   这半夜雨虽然停了,但冷照旧是冷,她们两个把发高烧的罗青稗当做热量的来源,挨近了取暖。   校园里特别安静,偶尔还能听到别人山响的呼噜声,路灯把他们三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一个缓慢移动的怪兽。   罗青稗是感冒加脚腕上的伤口沾水发炎才导致高烧,在医院一通折腾,等给打上吊针,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他两个人困得眼睛张不开,罗青稗还没醒。   “今晚真谢谢你,你回去再睡一会儿吧,等这边事儿完了,我请你吃饭……”赵寒强打着精神,话说一半想起来她俩就只是楼道里碰见面熟,彼此还不认识:“我赵寒,留个电话?”   “苏欢,我认识你。”苏欢揉了一把她造型很独特的头发。   赵寒:“……是吗?”她不就是喜欢个女生,难道已经出名到这地步了么?   “别误会,我认识你不是因为那个,上学期末学术汇报,我们小组特靠后,我无聊瞎转来着,刚好路过你们的汇报厅,正好你在汇报,虽然讲了个啥我没懂,不过台风不错。”苏欢大咧咧道。   “谢谢。”赵寒忽然挺开心地:“那回头请你吃饭。”关楠是没看错她,她只会请人吃饭这一招。   苏欢摆了摆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要客气,那什么,我就先回了,我实在困得受不住。”   校医院人少,打吊针还有床可以躺,赵寒也有点轻感冒,头重脚轻地,守在罗青稗床边看点滴,黎明前的困顿让她频频顿首,最后只能趴在床头小憩。   罗青稗醒不过来,睡得也不安稳,断断续续地梦呓,赵寒迷迷糊糊里只伸手隔着被子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但后来罗青稗口齿清晰地道:“我不是,我没有!”   特别凄切。   赵寒都被这声调里的凄切给难过清醒了,她几乎是靠着意念才坐起来,病房灯亮的有点晃眼,罗青稗眼角的泪水积聚多了,扑簌簌顺着鬓角滑下来,灯光下熠熠发亮。   赵寒摇了摇她:“青稗,青稗?”   罗青稗含着泪眼醒过来,缓不过劲来似的,顺着梦境,抓住了赵寒的手,委屈至极的申诉:“我没有,我都没和他们说过话。”   美人一哭,如芙蓉承露。   赵寒拍小孩似的隔着被子轻轻拍着罗青稗:“是,我信你,你没有。”她其实根本不知道罗青稗念叨的是个什么,只是顺嘴安慰,罗青稗却抽噎了一声,把赵寒的手臂拉近怀里紧紧抱住。   赵寒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她手背上的吊针没有走针,便又淡定地,继续拿另一只给罗青稗拍着,好一阵儿,罗青稗才缓过来似的,抬起头轻轻叫了一声:“学姐。”   赵寒收回在罗青稗怀里暖的温热的手臂,问她:“没事儿吧?”   她不问还好,一问罗青稗无语凝噎。   赵寒不太会处理这场景,只避重就轻地:“其实也没事,感冒发烧了,大夫说打三天吊瓶就好,你再睡一会儿吧。”   好半天,罗青稗又叫了一声:“学姐。”   赵寒闻声,打了惊天动地的喷嚏,鼻涕泡几乎冒出来,罗青稗才从她深切悲戚的梦境里恢复过来一点:“学姐,你回去睡觉吧,我自己看着药。”   一个人在外不易,罗青稗这话听得赵寒一阵可怜,便道:“这药应该还能滴半个小时,我定个闹钟咱们都再睡会儿吧。”她伸手摸了一把罗青稗的额头:“没那么烫了,等会儿再测测体温。”   罗青稗往里让了让:“学姐你也躺着吧。”   病房里没人,床有的是,但是没人的病床上没有被子,赵寒睡觉之前就有点着凉,又折腾到现在,压根不敢逞强睡光床板,但是同床共枕……   她也不是不长记性的人,她是为此闹出过事儿来的。   赵寒给罗青稗掖了掖被子:“这床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我趴会儿就好了。”   “学姐!”罗青稗要坐起来。   赵寒揉了揉眉心:“那你自己看着药,我正好去抽根烟。”   罗青稗抬起轻红的眼皮看着赵寒:“学姐,抽烟……不好。”   赵寒笑了一下:“可不是,烟盒都写吸烟有害健康。”   十月的清早,变天之后冷的不像话。   就抽了支烟,加上让烟味儿散了会儿的功夫,赵寒回去的时候罗青稗已经换了一瓶新药。   赵寒:“这么快!”   罗青稗靠在床头上:“嗯,我九点还有个家教。”   赵寒:“……”她没听错?这样子还去家教,怕不是中途就能晕倒,但赵寒也没明着阻止:“药滴太快人会不舒服。”   “国庆排的比较满,我不能迟到……学姐,我没事的。”   赵寒好半天没吱声。   “那你自己看着点滴,我去买点早餐,稀饭包子怎么样?”赵寒裹了裹衣服,吃饱总不容易给人讲课讲一半晕过去。   赵寒往门外走的时候,听罗青稗又叫了她一声:“学姐。”   赵寒扶着门框回过头去,罗青稗后知后觉解释似的:“学姐,我真的得挣钱,而且,我真的好多了。”   是夜,罗青稗在笔记本上补充:“学姐抱着我喂药,特别温柔,不知道是不是梦。” 第10章 第十章   国庆节实验室没人,清净,特别适合加班加点的工作,整整一天下来,赵寒都觉得自己这效率是平时的两倍。   回去的时候华灯初上,赵寒在料峭的寒意里觉得有点头晕脑胀,她还是吃了两袋感冒清,感冒的症状没什么缓解,学校外面有药店,她拐进去,买感冒药,顺便补充些其他的常用药。   药店的货架上摆着罐装的中药药材,当归黄芪类补气血的药,赵寒顺手拿了个当归。   今早罗青稗急晃晃打完吊针掀被子下床的时候,她俩都被床上那一滩血迹吓了一大跳,罗青稗掰着指头算了三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的大姨妈整整提前了一个礼拜,猝不及防。   尴尬来的也很猝不及防。   赵寒看罗青稗那样子,恨不能原地升华成一缕蒸汽,赵寒虽然很快面上就冷静如铁,但心里正翻江倒海——昨晚上罗青稗烧成那德行,把人带出门的时候,她给罗青稗套的衣服可是自己的。   罗青稗只有一句:“学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感觉……”   赵寒信是信的,就罗青稗昨晚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别说是突然造访的大姨妈,就是把她拖去卖了她也不会知道,赵寒忍着心里一万头奔腾的草泥马,安抚罗青稗,跟护士解释,最终才搀着晕乎乎的罗青稗出了校医院的大门。   赵寒自己没太多感受,但石玖每次特殊时期简直像是掉了半血似的半死不活,十分艰难。   罗青稗呢,罗青稗还在感冒,看她那症状更不好,赵寒谨记着养生学家关楠的教诲,还记得红糖当归泡水对缓解经期综合征似乎有点用。   跟药店隔不远的超市正搞促销,喇叭喊得震天响,赵寒提着当归顺道又过去买红糖,以前没注意,原来光一个红糖也能列两层货架,各个看起来都作用非凡。   赵寒给关楠打电话咨询怎么挑红糖,关楠给她上了一节养生课,还差点专门把她男朋友三八节送的古法红糖给赵寒送过来,赵寒听这养生课是越听越糊涂,挂了电话后,拎了一包看起来就很老实本分的红糖了事。   从本部回南校,穿过马路抄近道,有条挤满了小吃十元店和小服装店的巷子,是个近道,赵寒买完东西刚好顺路,晃悠着从那边回宿舍,路过桂香飘逸的“保研路”时,怔了一下,又倒了回去!   “保研路”顾名思义,是条有点偏僻的路,一边是高大葳蕤的桂花树,一边还是高大葳蕤的桂花树。   一遍的桂花树后是一栋老教学楼,另一边的桂花树后紧邻着一个种满行道树的斜坡,斜坡之后是个小山包。   不知怎么,“保研路”上的路灯总好不过三天,日常情况下,这条路的可见度十分堪忧。   要不是这个点儿还早,赵寒平常也不太走这条路。   可没想到还能在这条路上疑似碰到熟人。   罗青稗不高,背后是高耸的树木,前面是个怎么看也要奔到一米八的男生,要不是声音,她夹在这两个高大的事物的中间,能淹没在人的视线盲区里了。   赵寒匆匆一眼扫过的时候一点都没注意,毕竟这场景看起来像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她一个单身狗,为了不被人恩爱党随手撒下的狗粮打破头,躲都来不及,还瞎掺和个什么劲!   但她人都走过去了,却听到一句及其熟悉的台词:“我不是,我没有!”   不同的是,罗青稗梦里说这两句话说的及其凄凉绝望,现在说着两句话,却是忍着愤怒的挣扎和抗辩。   赵寒还在估量万一起了冲突的话,就自己这个点跆拳道的功夫和这位奔一米八的仁兄之间武力值能不能相提并论,就见罗青稗蚍蜉撼树似的推了这位仁兄一把:“你让开!”   赵寒:“……”先动手的都理亏啊!   “我不让,你又想跑?你不是心虚你跑什么,除了跑你还会干什么?罗青稗,耍我很好玩吗?就算你初中就跟人睡过,我……”   这话让赵寒有点不淡定,她手里还提着一堆药,溜着大步走了过去,这动静,奔八仁兄在连珠炮似的逼问里拨冗抬了下头。   赵寒看着树影下的罗青稗和奔八仁兄:“干什么呢?”   语气之严肃,犹如教导主任抓到了翘自习上网的学生。   奔八仁兄本来没打算搭理赵寒,听了这话才拨冗看一眼,换了个侧身看过来的姿势,暗暗打量赵寒,毕竟是在人家的校园,这碰上个老师什么的也不太好,可是看起来这位的年龄驾驭不了老师这个职业。   赵寒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奔八仁兄一侧身,视线盲区里的罗青稗就露了出来,她显然是被奔八仁兄刚才的话给刺激到了,两只拳头死攥着,垂在身体两侧,浑身绷紧,似乎簌簌发抖,脸上的神情又是气愤又是失望,含愁带情的眼眸中汪着不肯落下的泪花和委屈。   赵寒心里啧了一声,面上冷酷如铁地,这次是跟罗青稗说:“过来。”   罗青稗瞪了奔八仁兄一眼,坚决地往赵寒跟前走,离得近了赵寒才能看清,罗青稗不□□愤恼恨,还有病中未愈的憔悴。   奔八仁兄毕竟不是棒槌,伸手要拉罗青稗衣袖,被罗青稗摔开了,他气急地:“罗青稗,话说不清楚不许走!”   赵寒往前走了一步把罗青稗护在身后,警告对方:“不许动手!”   奔八仁兄:“你谁?我和女朋友说话你也要管吗?”   赵寒心里转了几转,语气终是不放松:“这是学校,不许随便动手!”她护着罗青稗半走半退地:“就算说话也得往亮堂的地方走。”她本科的时候,隔壁宿舍楼前的草坪上,一个女学生就因为感情纠葛,被男友用刀捅了,那可是青天白日!   终于退到了主干路上,国庆节,校园里人少,这么个天这么个点,过路的人只有三三两两,打着寒战说笑着就走过去了。   但毕竟到了亮堂的地方,赵寒心里定了一些,先发制人:“你是哪个院的?干什么把女同学堵在这条路上?”   奔八仁兄回过神来,有的学校有这种制度,会让一些行政保研的学姐学长担任本科生的导员,负责班内各种琐事,要说眼前这人是个导员,倒也勉强说的过去,他也一肚子的火,尽量压着:“这是我女朋友,我们聊天儿,聊天儿也管么?”   赵寒看了一眼罗青稗:“这是你男朋友吗?”   罗青稗摇了摇头:“不是。”   奔八仁兄:“罗青稗你过分了,你他么摸着良心说话!我不是你男朋友,过去那些大叔是你男朋友?还是昨晚开豪车的那个才是你男朋友?!”   罗青稗被这话震惊了似的,一双眉毛要飞起来,瞪着眼睛看奔八仁兄,嘴里荷荷喘了两口气,最终却是气急无语,她眩晕似的扶了下额头,踉跄着,转身就走,连辩驳地机会都放弃了。   奔八仁兄要追,被赵寒伸手拦住了,奔八仁兄看起来是强忍着才没动手:“你还要干什么,我追女朋友不成吗!”   “第一,她不承认是你女朋友,第二,你行为冲动,我有理由认为你是要伤害她,我得为我学生的安全负责,吵架我不管,你再追,我就叫保安!”赵寒说着摸出手机,保安还给她拉过架,她真有一个南校保安的电话,她举着手机:“你是选择明天再谈还是我现在叫保安?”   奔八仁兄喘气如牛地瞪着赵寒,赵寒手指都按上了拨号键,斜眼里瞥见罗青稗又折了回来,走的脚底生风,像是来决斗的。   赵寒心里暗骂了声罗青稗傻子,嘴里还忽悠奔八仁兄:“情侣吵架是常事,现在你们都心情不好,见了面还是吵,今晚你们各自冷静冷静。”   赵寒说完转身就走,带着罗青稗一起。   奔八仁兄这时也看见了她要找的女主角,喊了一声:“青稗!”   但罗青稗和那个年轻导师已经走到了路边的一家小卖部边,那边人烟稠密,罗青稗要是不愿意和她说话,吵起来要么就是被围观要么就是一场混乱。   奔八仁兄终于顿住了脚步。   赵寒脚底生风地揽着罗青稗的肩膀往宿舍走,有点急怨:“你还回来干什么,真要动手我未必打的过他!”   本是气势汹汹的罗青稗,侧头看了一眼赵寒,赵寒的头发柔顺地披散下来,遮着半边白净的脸庞,走路时那头发随风飘啊飘啊,洗发水和护肤品混杂着的,淡淡的香味就飘了过来。   罗青稗心里撑着的那口气泄了一半,委屈地不知从何说起,微余缄默,以及一些欲言又止。   赵寒很体谅的,撇开了这档子事儿,嘱咐她:“晚上最好别走那条路。”   “嗯。”   “感冒好些没?”   “好多了。”   “还发烧吗?”赵寒说着,随手要摸她额头温度,正巧宿舍门口有人出来,她一瞬间又收敛地收回了手:“回去量一□□温,不行的话,早点去医院。”   罗青稗应得有点迟疑:“学姐……剩下的吊瓶可以不打了吗?我真的好很多了。”   赵寒不需要想,也知道罗青稗这么说是为什么,她状似轻松地:“当然可以,开出的药医院只管付没付钱,用没用他们没那个功夫监督!”   罗青稗:“……”   赵寒开宿舍门的时候,罗青稗在她身后蚊子似的哼哼:“学姐,医药费过完国庆我就给你。”   “那不急。倒是今天找你的人……”   罗青稗一下子贴着门站住了。   赵寒无意探听隐私,怕自己问的冒昧,当做不经意地解释:“你早出晚归,他再堵你,你会不会有危险?”   罗青稗反应了好一阵似的才摇了摇头:“我走另一个门。”显然并不能确定这个男生会不会动手,她看着赵寒,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赵寒当做没看见的,把袋子里的常用药品在药箱里归置好,剩下的红糖和当归放罗青稗桌子上:“药店打折的时候送的,你看用不用得上。”   “学姐……”   赵寒应了一声,看着她,微笑地:“怎么了啊?”   “他说的……不是真的,我没有……”还是说不出口,咬住了嘴唇。   “我知道啊。”赵寒尽量轻松地。   赵寒也不是轻率的相信谁的一面之词,她是比较相信大款们的眼光。   大款们混的都是高端场合,能出入其中的女性就算外貌不是惊为天人,也有精致的妆容和高定的服装衬托,他们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至于闲来无事,专门来民间发掘一个总穿着麻袋一样T恤的女学生的颜值。   就算这个女学生的颜值很能打,但这世上不缺能打的颜值。   再说,大款们找人是有用的,就罗青稗这“日理万机”的德行,大款们找她是为了挪出功夫来看她一边学习一边打工地励志吗?   赵寒不过是说了一句我知道,她无心窥人伤心事,为了将话题引过去,说完还不甚在意地转过身去忙别的了,是以罗青稗在她身后叫了一身“学姐”的时候,赵寒浑身一层鸡皮疙瘩。   这一声“学姐”实在含义太多,赵寒一时间消化不了,她回头的时候,罗青稗还贴着门站着,一双眼睛正正看在赵寒身上。   淡定如赵寒,也心绪难定,但她面不改色道:“傻站着干什么,洗漱去啊!”   罗青稗应了一声去洗手池那边了,赵寒还维持着靠着桌边的姿势没动。   是夜罗青稗在本子上写:“学姐说她知道,她信我。”写到“信我”两个字,新潮澎湃,一连在后面重复了两行,像罚抄写。   写两行也不能平复心绪,最后一捺,鼻尖戳破了本子。 第11章 第十一章   奔八仁兄挡道的事,赵寒没再提,只是第二天早上罗青稗起床她也就起床了,和罗青稗一起出发,两人绕到另一个校门出门,赵寒去实验室,分别前嘱咐罗青稗:“打吊针一个人不方便,你去医院之前打电话。”   罗青稗又抬起眼睛看着赵寒。   罗青稗长得有古意,她的眼睛非常漂亮,垂着眼睛时,双眼皮只是浅浅的一道痕,抬起来时,才有一个精巧的弧度,她睫毛卷翘,掩盖着黑眸中的情绪,眸里总含着一点水光似的,像是晕着一点清浅的愁思。她鼻梁轻巧,嘴很小,是古典小说里常说的那种樱桃小口,有下巴,又不是那种所谓的锥子下巴。   罗青稗这个人整体是增一分过多,减一分嫌少的那种敲到好处的好看。   罗青稗是匣中璞玉这话,真的是出自她的口。   那时罗青稗刚搬进来,程一雪来探过情况,她下楼打水的时候又碰着程一雪,当时程一雪跟她吐槽罗青稗的衣着打扮,她说这句话来替罗青稗辩解。   一句反驳虽然是真话,但也不是打罗青稗的主意,赵寒当时主要目的,还是想表明自己不会和程一雪八卦室友的穿着,她觉得室友这个样子完全没问题的态度。   结果一时大意了。   罗青稗用这样一双眼睛这么看着赵寒,赵寒心里在“我去”,面上很淡定地扯犊子:“你是不不准备去打吊针了?”   公交车来了,大国庆的,挤公交的人也多,罗青稗一边上车一边回头答话:“不,我会去的,学姐再见。”   赵寒看着公交车屁股冒着青烟开走后,站路边抽了支烟,撩了下长发泡实验室去了。   中途接到老板电话,桂老板节后要出差,鉴于赵寒去年临时顶替桂老板给本科生那边上过导论,据说表现还不错,桂老板钦点她给本科生那边上两节《信号处理基础》,赵寒心里合计了一下,正好,爽快答应了。   只是《信号处理基础》不是导论课,赵寒也不是个手眼通天的学霸,自己手上的事一处理地差不多,就开始啃专业课了。   学习使赵寒快乐,等赵寒被电话从学习的海洋里拉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来电人是罗青稗,这姑娘很上道,跑去打吊瓶了。   赵寒问到她还没吃饭,在校外的小吃街打包了两份粥奔医院去。   在医院见到罗青稗,这姑娘全程都低着头。   赵寒:“你脖子难受不?”   罗青稗瓮声瓮气地:“啊?不难受。”   赵寒又不瞎,就罗青稗那红通通的眼眶,光低着头就能掩饰吗?赵寒都替她难受!但讲道理安慰人这种事是关楠的特长,她也就一本正经讲讲课汇汇报的本事,她给人讲道理能把听话的给闷死。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罗青稗一边打吊针,一只手还翻她的本子,也不知道是学习还是干什么玩意儿,赵寒在一边和关楠石玖聊了两句天,就撑着下巴睡着了。   学习虽然使人快乐,但学习也让人困倦。   三瓶吊针打完,真到了回去洗洗睡的时间,路上溜着小寒风,赵寒被风一激,清醒了一点,就听罗青稗解释似的:“回来的时候换了个校门,但还是被挡住了……”   “哦……”   这是不用推理就能看着的,显而易见的事情,这两天就这么点事儿,罗青稗哭都哭了,必然是又被堵着了。   话又说回来,她早上说都那么说了,罗青稗还是被堵完,哭完之后才给她打电话——这事儿罗青稗并不想让她知道全部,也是显而易见地事情。   “没事儿就好。”赵寒不问,只当是安慰。   罗青稗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路在欲言又止里犹豫了好一阵,最后一路沉默,都快到宿舍了,罗青稗才说:“他走了。”   赵寒:“……”   所以罗青稗是舍不得呢?还是庆幸呢?赵寒刚在想卷积积分的事,没太注意,又不好再问,只模棱两可地:“看开点儿。”   罗青稗却很受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赵寒内心:“我都不知道我说了个啥你知道什么?”   国庆七天,赵寒最后两天才有空回家,七号那天一大早罗青稗的电话就来了,约她中午吃饭,约在步行街那边。   看在乍寒还暖,天气不错的份儿上,赵寒答应了。   赵寒去的时候罗青稗已经到了,罗青稗就在门口等着,赵寒看了眼罗青稗选中的西餐厅,默了一会儿,带着罗青稗在步行街晃悠了两圈,最终选了四喜馄饨。   坐都坐定了,罗青稗还不吱声,赵寒不管她,就要了两碗馄饨,罗青稗终于抬起眼皮看着她:“学姐……”   赵寒对这俩字儿有点招受不住,她靠在椅背上解释:“今早我妈做的菜太辣了,我胃疼,吃不动西餐。”   这是扯淡。   罗青稗没再说什么,从包里摸出钱包,数出了她高烧迷糊时候赵寒给她垫付的医药费:“谢谢学姐。”   “我不急的。”   罗青稗把钱往她跟前又递了一点:“我有钱的。”   “有钱就行吧。”赵寒收了钱,就罗青稗这性格,推来推去也没什么意思。   “还有衣服……”那天状况惨烈,血迹又难清洗,就算能洗,也不能就这么洗干净还过去了事,可是现在就赔,罗青稗实在拿不出来。   “衣服真不用了,三年前的旧衣服,你赔我件新的,我怎么给你算折旧?”   “那……”   馄饨端了上来,赵寒擦了擦勺子:“不用管它,青稗,人和人之间,大致公平就好,锱铢必较地讲公平没有可操作性……”赵寒这个道理讲的自己都听不下去,点了点桌面:“吃饭吧。”   两个人就吃了两碗馄饨,吃完溜大街,步行街上是五花八门的小店铺,人群往来进出,热闹非凡。   赵寒在一家店里看上一副耳坠,想买了给她妈李河,但小店里的镜子跟前站满了人,她没法比着看,只好拉罗青稗试试样子。   罗青稗十分乖巧地站了过来,赵寒拿着耳坠往她耳朵上一比,泪滴状的珠子在罗青稗脸颊边一晃,十分相称,她好奇地掀开罗青稗头发,果然有耳洞,罗青稗抬着眼皮看她:“好看吗?”   “好看,你要……”赵寒半道改口:“你请我吃饭了,我送你啊,不贵的。”   罗青稗的眼睛还在那耳坠上挪不开,人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我不戴这些。”   赵寒在这话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微妙的辛酸,她挡在挂耳环的架子前,不让罗青稗看见,拿了两对去付钱   罗青稗穿着简素的像是苦行僧,饰品更是不消说,从发夹到手镯耳环或项链,甚至毛衣链,她一个都没有。   出门的时候时候赵寒拿耳坠给罗青稗:“看,要不要戴起来?”   罗青稗愣了一下,几乎是本能的直直摇头。   赵寒分得清什么是真的拒绝,什么是不好意思,什么是欲拒还迎。   她不明白罗青稗这种本能般抗拒的缘由,但并不想逼她,只说:“不戴就不戴,留着玩儿吧!”   恰好关楠打电话来,听着她这边人声鼎沸地,问她:“哪儿呢?”   赵寒:“逛街,怎么了?”   “海底捞排不上队,换别家,时间不变。你和谁逛街,你不是晚上有饭局白天就懒死在家里了么?”   赵寒:“……额……今天天气……好。”明明是秋阳吉瑞的日子,就她说话这一会儿功夫,有点转阴,还起风了。   “你可真能扯?和谁?你室友?”   赵寒:“晚上换哪家?”   挂了电话,罗青稗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轻轻叫她:“学姐……”欲言又止。   这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耳坠的事儿,赵寒不想深究,抬头看广场那边飘着几只风筝,晚上吃饭的地儿就在步行街附近,赵寒懒得来回折腾,这个天儿放风筝是个不错的主意,她不以为意地指了指那几只在高空飘飘摇摇的风筝:“下午我就放风筝去了,你有事儿就忙。”   罗青稗道:“我也去,我不忙。”   话是这么说,赵寒买风筝的时候,罗青稗躲她三尺远在打电话,状似告假。   步行街尽头穿过一个小小的门洞,就能抄近道到广场,放风筝的多是小孩子和老年人。   青年呢?他们三两成对,不知谈讲什么,都说说笑笑,欢欢喜喜地着走过。   放风筝这事儿只要风筝扎得好,要放起来真不需要技术含量,赵寒和罗青稗赵寒和罗青稗两个人追着风筝奔了两圈儿,两只风筝已经扶摇直上了。   两个人跟着风向顺着风筝的力道在广场上踏着八卦阵,赵寒自己想事儿特别容易想明白,这会顺道给罗青稗想了想,她讲道理不行,还不知道怎么讲呢,风筝就跟别人的缠一块儿了。   赵寒:“这玩意儿放好可能真需要技术。”   把高飞的风筝拽下来,罗青稗跑着去解绕一起的风筝线,被对面的女生在肩膀拍了一巴掌:“诶,小朋友好了?”   罗青稗一脸茫然。   这地儿能碰见苏欢,赵寒有点惊喜。   苏欢性格好,不等赵寒开口就自我介绍了:“前几天你烧地稀里糊涂,我还扛你去医院呢。”   罗青稗站起来:“谢谢你。”简直要鞠个躬的架势。   赵寒提着她的后衣领把她弯下去的腰拉起来一点:“苏欢,叫学姐。”顺便把刚想明白的道理给她安利了出去:“大家相互帮助,别人帮你是因为你不错,你值得,你记着就成,别那么当回事儿。”   罗青稗:“谢谢苏学姐。”   苏欢摸了一把罗青稗脑袋:“这么乖,不客气的,赵寒你怎么跟教小孩似的,不过赵寒这话没错,人和人之间嘛,指点破事儿不值得鞠躬道谢,折煞学姐了!”   解风筝线这种事儿苏欢干不来,招了招手,那边一个圆滚滚的男生一弹一弹蹦了过来,苏欢言简意赅的介绍:“男朋友,外校的。”   苏欢男朋友一双胖手,但是灵活的很,一个人把三个人的活儿干了,苏欢没事儿干跟赵寒八卦:“你和程一雪一个实验室?”   赵寒因为吃过谣言的亏,推己及人,一般不在背后说人,只问“你认识程一雪?”   苏欢嘁了一声,很是不屑:“本科时候认识的,不知道现在怎么样,那会儿很会恃美行凶!”她说着胳膊肘撞了下她男朋友:“是不是?”   这种生存问题,苏欢男朋友机智地回答:“美吗?还没你们三个美。”   苏欢才不吃这套,眼睛斜过去:“说人话。”   苏欢男朋友抬起眼皮扫了一圈三个人:“没这个小姑娘好看。”   苏欢哼了一声:“这才是实话,长得就平均往上吧,还捻酸要强,讨厌得很!”   罗青稗就坐在赵寒边上,被人夸好看,她本能的蹙了蹙眉头,赵寒轻易地察觉了罗青稗的抗拒,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赵寒安抚似的,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第12章 第十二章   收假第一天早上,赵寒她妈李河又给赵寒打包东西:“你能急人之难是好事儿,和同学好好相处,你们俩感冒都还没好全,药不能停,饭也要吃好。”   赵寒:“药不能停?”   李河拍了她一巴掌:“别抠字眼儿了!吃的给左领右舍都分点,联络感情。”   赵寒嘴上应着,心里很不以为然。   自从一年前她被抖落出喜欢女生,和女生的关系就淡而化之了,别人不想被误会,她也不想,因此很少凑别人的局,也很好主动示好,就这样过了一年光景,她一个性格没毛病的大好青年,背地里愣是被人传成了冷淡难相处。   性格冷淡也有性格冷淡的的好处,事儿少,特别清净。   李河看赵寒换鞋,追着她:“这就走吗?早饭还没吃呀!”   赵寒抓了两个包子:“边走边吃,什么馅儿的?不是韭菜吧?”   一溜烟就跑了。   她去的是和平楼,来得早,现在落下吃早饭,刚在地铁上生怕她妈的包子是韭菜鸡蛋馅儿被别人投诉,拎到现在包子都凉透了。   吃饭早饭,从包里整出自己准备的资料,赵寒上楼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他们院长晃悠悠地往办公室走了过来。   赵寒掌着笑脸迎了过去,把自己的东西都拿给院长看了,回答了些关于文章的问题,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实验室打卡的点了。   桂老板不在,程一雪也迟到,这一周的早会学长主持,学长前段前段时间出差刚回来,回来才知道因为赵寒的帖子实验室里差点爆发一场战争,才知道这事儿桂老板不问别人在实验室闹事儿的过,却问赵寒作风不正,影响风气的罪,还特地安安慰过赵寒。   学长例行问大家手头项目的进度,程一雪自上次温控那一块任务没完成,被导师临时安排给赵寒后仿似尝到了甜头,手头的的作业揉碎了,男生里散过去一部分,剩下的磨着赵寒。   这一也一样,程一雪的作业在赵寒手上,赵寒昨晚设了定时邮件,凌晨才给程一雪发过去,程一雪当然没看,给学长答了句完成了,还不了个哈欠,学长有些不可置信,随口提了两个问题,程一雪一个也答不上来,她刚进实验室,包都没卸,又着急忙慌地去翻电脑。   赵寒发的是压缩文件还有解压密码,程一雪:“……学姐……”撒娇求助和哀怨一样不落的语气。   赵寒报了个密码,程一雪才看到自己的作业长什么样儿。   学长又不是傻子,这么显而易见地事情,还问什么问题!他沉着脸,透过眼镜片翻了程一雪一眼,程一雪一反平常在男生堆里的可爱,对学长的白眼回以不甘示弱的瞪视,学长没理她,反问赵寒:“你不是还要去代课?”   原则上研究生不能给本科生代课的,最多也就答疑看作业,但是桂老板手底下的博士没那个闲时间,院里的老师又被他带走了几个,只能让研究生凑个数了。   赵寒点头连连:“考勤就请多包涵了。”   散了会,赵寒回到座位上去埋头看课件,桂老板的课件大而化之的,赵寒生怕讲不明白,自己拷了个模板,添添改改做了一个自己的版本,还慎而慎之地写教案,直到被程一雪在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学姐,吃饭啦!”   赵寒一看,实验室的人已经走了个七七八八,程一雪还没走,显然是在等她,她收拾了东西和程一雪一起出门。   赵寒道:“我最近还要代课,确实忙,后面的事帮不上忙了。”   程一雪却毫不在意早上的一幕似的,笑嘻嘻地:“知道的,学姐辛苦啦!”说话的时候恨不得挽着赵寒的胳膊:“只是学姐干嘛设密码呀,害得人家出了个好大的丑,你没看学长那白眼翻得,眼珠子都差点回不来!”   赵寒:“学长虽然对学习上的事儿都严谨,但他这人是很好相处,你不懂的可以问他,他功底厚,讲东西也清楚。”   程一雪轻轻哼了一声:“知道啦知道啦!学长是很好相处,不过那是对学姐你,对我可就未必了!我还得多依仗学姐呢,不然总不会,老板只怕要对我失望透顶,哎呀,这些烦心事儿不必说了,倒是你那个室友,她怎么回事?”   赵寒看着程一雪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心里那点犹豫都化成了灰烬。   赵寒面无表情地问:“罗青稗?她又怎么了?”   程一雪惊讶的:“学姐你还不知道呀?据说她在她们学校有男朋友,后来榜上大款,就和男朋友分手啦,那男朋友当初还是她从老乡的室友手里抢来的呢!抢人的时候多殷勤,结果到不要的时候,还不是弃如敝履,据说那男生国庆的时候来找她,还被她打了一巴掌呢!”   真假参半的谎言最容易让人相信,赵寒听得明明是罗青稗的事,但她自己受过流言之苦,因此才对这些话觉得毛骨悚然。   三人成虎,流言能杀人于无形。   赵寒不吭声,想着那晚上她在保研路碰上罗青稗的时候,奔八仁兄的语气已经接近愤怒,话也说的没头没尾,说明那时候奔八仁兄和罗青稗已经接触过了,她能看见,别人也能看见。   赵寒斟酌语气:“罗青稗么,她有时间傍大款?”   “哎哟,学姐一看就是外行人,她说没时间?有人亲眼看见晚上的时候有豪车送她,就前几天下雨的时候,她还能抵赖!”程一雪说到一半凑近赵寒耳边:“听说那人离异,罗青稗还是人家孩子的家教,什么家教,男盗女娼,还有孩子了呢,国庆期间为此都住了院!”   赵寒把人从耳边扒拉下来,脸色冷的像迎面吹来的北风:“你从哪儿听的?”   程一雪:“大家都在传啊,我也是早上在那边食堂吃早饭的时候听说的,学姐你不知道吗?”   赵寒沉声:“谣言止于智者。”   程一雪吐了下舌头:“学姐的意思那是假的?那我不说就是了!”   “程一雪。”赵寒叫住她:“食堂吃个早饭能听这么多?罗青稗又是什么名人?”   程一雪非常无辜地:“好啦好啦,不光是食堂里听说,我还八卦搜了下呢,有人发帖子把罗青稗扒了个底儿掉,看语气,发帖子的人就是她前男友的前女友,桩桩件件,都有铁证!学姐你不要这么严肃嘛!”程一雪终于挽住了赵寒的胳膊:“你不喜欢,我不说就是了,学姐昨晚辛苦了,中午我请你吃饭,三食堂二楼的蒸菜,怎么样?”   赵寒拉开了程一雪挽上来的手:“不用了,我吃快餐。”她撇开程一雪先走了。   因为种种原因,赵寒不太看他们学校这个论坛,看着别人讨论自己还要心无波澜需要相当的心理素质,赵寒自认目前没有这个涵养,但是罗青稗……   赵寒没跟罗青稗提这事儿——以罗青稗的“精英生活方式”,八成没有时间关注论坛上的帖子,再说这事儿,安慰的话说起来特别无力。   这一晚和往日一样,赵寒回去的时候,罗青稗已经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赵寒起床的时候罗青稗已经出门了,她今天早上第一节 要给桂老板顶课,提前到了几分钟和学生说明情况,信号处理基础是大课,一屋子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处在陌生人中反而有种奇异地放松。   教室里来的早的学生看她挺平和,试探着和她套起了近乎。   岁岁年年人不同,关心的问题倒是很相同——千方百计要赵寒的联系方式。   因为他们认定赵寒能来代课,就一定知道考试范围。   还好上课铃响了,赵寒拿黑板差敲了敲讲桌边:“我是个临时的,没讲清楚的可以找我,作业答疑也可以找我,规矩说好,这两周我不查考勤,你们也别问考试范围。”   底下一片哀嚎,赵寒忍不住好笑,大二的学生已经比大一的皮实多了,唬是唬不住的,她也没打算拿那个没用的架子,笑着摇了摇头开始讲课。   课讲了五分钟,赵寒挪开投影仪,拿粉笔在黑板上补充运算步骤,背后一片桌椅声,她一回头,全班跟着她回头,一齐看向后面,正看见迟到后准备坐最后一排了事,结果摊上个坏凳子,摔在了地上,爬起来后手足无措的罗青稗。   赵寒挑了挑眉,有熟人,她心里跳起一点紧张,但面上镇定着,居高临下看过去,阶梯教室前两排因为看投影仪要仰着头脖子太累,空位比较多,她跟罗青稗招了招手:“这儿,赶紧坐。”   心里想着罗青稗这出门早来得晚的习性,莫不是大清早还能找个兼职?   罗青稗提着书包:“谢谢学……老师。”   赵寒嗯了一下,回头准备继续,但刚还在黑板上没写两个字,她有点尴尬:“我刚讲哪儿了?”   一节大课中间有休息,赵寒嗓子要冒烟,但翻了翻书包,她久不带课,装备不全,没带杯子,新校区教学楼前面倒是有个小超市专做学生的生意,但是这个天儿喝冷水她真是想想都要打颤,只好靠在走廊上闭嘴养神。   罗青稗从开水间出来,双手捂着杯子凑过来:“学姐。”   赵寒从鼻子里嗯出一声,实在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罗青稗从保温杯里倒出半杯水递给她:“这个我没用过。”   赵寒抿了两口才缓过来:“谢谢。”   罗青稗还祭出金嗓子喉片:“这个要不要?”   赵寒不由的眼睛一亮:“要!”拆了一片,本来还疑惑罗青稗身上哪来的这东西,一想她兼职的一大部分是做家教,这也是她的常用药了!   下一节的上课铃声很快响了,赵寒把杯盖里那点剩余的水一口灌下去,继续去讲课。   留了十分钟答疑,没人怕她,问问题的人很多,有人趁混乱喊:“学姐有没有男朋友?”是个长得颇有韩国欧巴范儿的男生,赵寒一迟疑,教室里立刻一阵哄笑,过了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有人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说明虽然总是有人拿她赵寒喜欢女生说事儿,但从大的环境来说,她做个默默无闻的同性恋的愿望是现实而可得的,赵寒还挺开心地道:“这位同学的这个问题,嗯……超纲了,下一个。”   大家吁了两声,也不敢太闹她,都问正经的题,答疑完了,赵寒布置作业,收拾了准备东西下课。   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赵寒一抬头,罗青稗已经跑得没影了。学生们也下课去找别的教室,赵寒顺着人潮下楼的时候,听后面有人议论:“就是后面迟到那个女生?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啊!”   “有人口味特殊吧!”   “口味特殊的人还不少,她刚来他们班就有人追啦,不过人家拒绝了就是!”   “哇!眼瞎了吧。”   “你知道什么,那女生长得挺好看的!”   赵寒回了个头,几个人有男有女,说的十分起劲,看见她还笑着挥了挥手:“老师好。”   赵寒:“没有根据的事,最好不要瞎说。”   “有根据的,论坛有实锤!”   有人扯了说话的人一把,抢着答:“知道了老师!”路过了赵寒,又交头接耳:“你作死呢,没看见她俩熟?”   “她俩又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啊……看不出来啊……”   赵寒远远看着,听话的那个还准备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别同伴拉住了。   说的无非是那些事,赵寒自己都觉得炒冷饭腻歪的很,不知为什么看帖子的人还抱有这样的热情,难道是《信号处理基础》不够难?难道是英语六级太简单?难道是大物实验太好做?   赵寒简直想不明白。 第13章 第十三章   赵寒实验室里最近有喜事——纪婷交了个男朋友。   就是在实验室都不敢化妆,生怕赵寒看上她,就是爬山穿着跟鞋背着挎包,包还掉进了滴水观音前的水池里的纪婷。   下午大家都走了的时候,赵寒还坐在电脑跟前敲啊敲,她一个人干着自己的活和程一雪一半的活儿,还要兼顾本科生这边的课,实在是忙得脚不点地,纪婷在她跟前站了三四分钟也没见她抬个头,只好干咳一声。   赵寒应了一声,在文献上做了个标记才回头:“怎么了?”   纪婷挺不平地:“程一雪也太不像话了,什么事儿都让别人给她做,她自己干什么吃的!”   赵寒只笑了一下,没应声。   她不是好人,程一雪憋着坏,她也憋着。   纪婷很不以为然:“仗着有几分姿色,和老板关系好,就什么都要占一头,前几天发的那篇论文有她什么事,作者栏里她的名字还排在我前面!”   赵寒不接这话:“你找我有事?”   “晚上请大家吃个饭,就在南校那边的石锅鱼,大家聚一聚。”   “行,谢谢。”这是老传统了,女生交了男朋友,某一个阶段,该男朋友会请女生的朋友们吃饭,这种事儿赵寒也不好拒绝,问:“几点?”   “六点半,现在快到点了,咱们一起走吧。”   赵寒看了眼时间:“你先走,我忙完就来,包间还是大厅?”   “包间,老街三号。”纪婷招呼着几个平时玩得好走了。   赵寒摇了摇头,从前纪婷避她不及,现在倒挺热络,听她的语气,自己在她心里无论如何比程一雪强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国庆爬山那次借衣服的缘故。   借衣服那事儿赵寒本意不是拉拢,那天但凡有人多拿了衣服吃的能接济纪婷,她都不会出手,但是没有。同在一个实验室,又不是饥荒年代,自己手里有余粮还看着纪婷在那儿挨饿受冻,赵寒干不出这事儿。   她和纪婷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谣言止于智者,纪婷顶多是不智,连程一雪的半点都比不上,只是不值得深交,又何尝值得憎恨?   赵寒踩点出门,和她一起出门的是赵春,十分讥讽赵寒:“橄榄枝你不接,下一会就是大棒了!”   这是说和纪婷的关系——纪婷对赵寒热络了,赵寒却依旧淡淡。   “不至于吧!”   赵春:“你是不是傻?”   赵寒:“……”   孤僻的人真的自带结束话题的技能,赵寒想,虽然关楠经常嫌弃她冷僻,但她和赵春一比,她简直是个性格开朗热情大方乐于助人的好青年。   两个人默默走了一回路,赵春才说:“是我语言冒犯,不好意思。”   “我在想你说的八成有道理,吃饭你去么?”   “去,这一实验室,能给纪婷当绿叶的也就是我,我不去怎么成?”   赵寒:“……”聊天好难。   赵春道:“除了程一雪,别人应该都去!”   赵寒微微蹙眉,程一雪是和女生关系一般,但不至于坏到这种集体活动还被排除的份,成年人的面上功夫都是过关的。   赵春:“纪婷不敢真叫程一雪的!”指了指自己的脸。   赵寒:“……”但看赵春认真点头,哑然了半天。   她俩到的时候包间里已经很热闹了,灯光下一看,纪婷挽着头发,化了妆,穿着修身的长款毛衫,站起来招呼人时,看得见过膝的长靴与毛衫之间露出大腿上一尺的肉色袜子,有几分妖娆性感。   纪婷招手叫服务员:“人来齐了,上菜吧。”她和大家解释:“小程有事,来不了!”   赵春给了赵寒一个“你看我说的多对”的眼神和笑。   赵寒也不知道人家介绍过没有,隔着圆桌子看纪婷男朋友,这男生长得挺俊俏,不知道是帅的人都相似还是怎么,赵寒总觉得有点面熟,只是半天没想起来这是谁。   那男生跟赵寒对视了半天,笑盈盈的,眨着一边的眼睛,有点俏皮地,站起来跟赵寒打招呼:“老师!”   大家轰然笑了。   赵寒:“……”这不是他上课答疑时候带头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的那个男生么?   赵寒忙道:“叫学姐就成。”   “大家都是学姐,学姐呢,还是老师,得敬大家一杯。”他端着酒杯挨个碰了一下,到赵寒,还是叫赵寒老师,笑道:“没想到老师还是婷婷的朋友,真是有缘呢。”   明明人家这话说的也没毛病,赵寒还是直觉地不喜欢,场面不好冷,她扯着笑脸道:“嗯,好好学习。”   纪婷十分热络地给男朋友声援:“这时候还说什么好好学习啊,真是没救了!”   这种饭局的主题十分明确,女生们或者明贬暗褒,或者直截了当地夸纪婷,顺便把男生的情况摸个底儿掉,男生则尽力保证一定会对自己的女朋友好,要把自己的女朋友宠上天。   这两者赵寒都不擅长,只在别人问的时候才答一句,但是今儿这问题往过来抛的有点多,还是纪婷的男朋友引过来的,赵寒不爽,纪婷渐渐觉得了,也爽不到哪里去,只有赵春是看热闹看了个爽。   赵寒看吃得差不多,大家还在商量着去唱歌的事,她起身告辞:“我明天还有课,今晚要把本科生的作业改出来。”   纪婷男朋友立刻阻拦:“别呀,学姐!上次的作业我还没做完呢,你就改完了?别改了,下次再发也不迟啊!跟我们去唱歌呗。”   赵寒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面上还玩笑:“没交作业的人占多数,所以我才改的完。纪婷,走了。”   她男朋友站起来:“那我送送老师。”纪婷只好说:“那一起送。”   赵春凑热闹地:“我也走,我俩一起,就不用送了。”   但还是被热情地送了出来,赵春看电梯门合上,笑问:“你猜他们回去说什么?”   赵寒有点冷淡地:“无关的事情,我不猜测。”   赵春一副天下事尽在我意料中,但我不说破的德行:“未必无关。”   真是未必无关,回去的时候纪婷男朋友说了句:“赵寒学姐看着挺高冷啊。”立刻就有人附和:“装得,你上论坛看看她的事情,就知道她高冷不高冷了!”   “是吗?最近论坛上火的不是那个小三上位后又对男朋友始乱终弃傍上大款,还为大款堕胎的那个吗?那血,医院床单都被染了!那女生还和我们一起上课呢,看着挺名不见经传的!”   纪婷给男朋友夹菜:“别八卦了,吃饭。”   但制止不住别人八卦:“那是赵寒室友,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个宿舍可能风水不好。”   ……   都回南校了,赵寒回宿舍改作业,她妈李河打电话问她周末回不回家,回来的话她就多做点小吃给带过来,还问赵寒室友吃不吃得惯自制的辣椒酱。   赵寒瞥了一眼埋头做作业的罗青稗,十分心虚地代为回答:“挺喜欢的,你下次多做点吧,做两份。”   桂老板要回来了,她得跟桂老板套点近乎。   李河不疑有他,还挺高兴:“一个人在外面也挺可可怜的,她要没事你可以带她回家吃饭,家常味道。”   赵寒:“……她没空。”   挂了电话,看罗青稗戴着耳机还在奋笔疾书,显然不知道赵寒贪墨了一位慈祥和蔼的阿姨给她的口粮,还以她的名义继续欺骗着慈祥阿姨的爱心。   本科生的作业,大部分真的是敷衍到令人发指,抄作业抄到不认识的符号都能照猫画虎画成一个样也是没谁了,赵寒都觉得就这作业她还这么批简直浪费时间,后面雷同的作业她都画了个大大的叉。   进度加快,这一沓作业很快也就改完了,最后要收工的时候,身后传来长长的舒气声,凳子在地上的移动声,而后罗青稗站在她身后,把作业本递了过来:“学姐!”   赵寒挑了挑眉:“你倒是挺会乘便。”   罗青稗《信号处理基础》的作业,刚出炉,作业本都没合上,摊开就交了过来,新鲜热乎。   罗青稗低着头:“对不起啊。”   比没交的人总强了点吧。   赵寒就着这个劲头给她看作业,罗青稗就跟小学生似的在赵寒跟前戳着,赵寒改了两道题,看着作业本愣了一回儿,脸上有点笑意:“你错的还挺别致新颖的!”   卷积计算真有点难,赵寒看在她独自完成的份儿上给她判了个良好。   罗青稗指了指错题:“这个我其实不太会。”   赵寒都困了,想了下罗青稗的“精英时间”,怕是错过今日就难有下次,最终还是撑着眼皮给她讲了起来。   赵寒还是在去新校区上课的途中才知道为什么罗青稗先出门还迟到的理由,这位姑娘在勤工助学中心找了个交通督导的活儿,人流高峰期在路口给人督导交通呢,人流高峰期嘛,就是早上上课上班的点儿,中午和晚上下班放学的点儿!   干完这件事,罗青稗还在没课的日子里给自己在图书馆找了个兼职,一下课就跑去图书馆给图书上架了。   要罗青稗流下来课后答疑,不可能的!罗青稗没那个地球时间呢!   忙着好,忙着才没空理会那些流言,赵寒至今也没和罗青稗聊过这件事儿,传言度这么广,她就下课在学生群里晃一晃的功夫,都能听到,罗青稗只是忙,又不是聋,知道是肯定知道的,但她不提,赵寒更不会主动提,大约这事儿对她本人影响比较小。   赵寒前一晚还这么想,第二天早上上课的时候就被自己的想法打了脸。   赵寒上课习惯性早到,早到的学生们正和她开着玩笑呢,忽然教室外一个男生的声音炸起来:“卧槽!给你脸了是不,你再动一下试试!”   教室里的人望出去,都炸了一下,七嘴八舌的,赵寒也听不清人家究竟说了个什么,她自己往外张望了一眼,光看见一个男生的背影,还有点熟悉,外面的情形无论看着还是听着,都剑拔弩张风声鹤唳。   这是上课的点,来往的学生们眼看就要围个看热闹的圈了,赵寒觑一眼教室里伸长了脖子的学生,冷着脸:“都安生坐着,不许出来看热闹!”   她自己跑了出去。 第14章 第十四章   赵寒往出去跑,是因为她看见一抹疑似罗青稗的人影。   赵寒从人堆里往进去挤的时候,罗青稗正好抡了对方一个巴掌,打在那男生的脸上。   那男生大概没想到,愣了一下,抡起巴掌就要还过去,看热闹的人拍视频的拍视频,口头劝说的口头劝说,不知是没敢还是没顾上,实际拉架的一个都没有。   赵寒费力挤了一下,也只来得及抓住这个男生往罗青稗脸上抡过去的手——才认出来这男生也是个熟人,纪婷新交的男朋友,她现阶段带的学生,前两天还在饭局上见过。   对方虽然看起来俊俏,毕竟是个男生,抡过去的手劲赵寒钳制不住,抓了一下就放开了,她已经在人群中间了,一下子挡在罗青稗前头,扫了一眼还拍视频的围观群众:“都散了吧。”   但这话有什么震慑力?散去的人三三两两,围观的人成群结队。   赵寒有点气,语气也冷了:“课不上了?交学费来看热闹的?”   未必是因为怕她,是既然要看热闹,便不想讨个没趣,围观的人嘟囔着散了大半,还有人边走边不舍地往后看过来。   纪婷男朋友捂着半边脸,看着赵寒的时候眼神冷,嘴角还弯着一抹笑,是痞笑:“学姐,护犊子不是这么护的,她刚打了我一巴掌!”   “动手是她不对。但我问你,她为什么动手?”赵寒对这个人的皮相生出警惕之心,这个人要是肯下功夫,拿下十个纪婷,也不成问题。   “谁知道她为什么,神经……”   赵寒打断他这个“神经病”的论调,微蹙了眉头:“不能好好说话?那就叫你们导员,或者报教务处,打架闹事,你们俩一个也别想跑!”   纪婷男朋友嘴角的笑不见了,眼神敛过来,瞪着赵寒,赵寒不动声色,心里也没谱,说到底,是罗青稗动手在先,而且她现在是代课的老师,决不能和他动手,此时形势对她并不利!   加上她的名声,罗青稗的名声,事情闹大了,往后对她们更不利。   这时上课铃响了,别的代课老师三三五五都走了过来,看着对峙的三人,有人问起怎么回事,赵寒笑了下:“一点小摩擦。”下巴一点纪婷男朋友,把这个选择抛过去,以免自己要息事宁人而这个男生在背后拆台,更不好看。   纪婷男朋友估量了下情势,鼻子里哼了一句:“没事儿!”他看着赵寒冷笑了下,不情不愿地进了教室。   赵寒这才顾得上回头看罗青稗,她那张向来情绪不多的脸上,此时一点表情也没有,恨恨盯着教室门。   上课的时间到了,赵寒是个代课的老师,她那一句“不许出来看热闹”就算有用,也只是没人走出来围观,但教室窗玻璃上贴着一双又一双好奇的眼睛。   赵寒在罗青稗背上拍了拍:“先上课吧。”   罗青稗一进教室,纪婷男朋友就把书包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一下,班上人面面相觑。   赵寒也就冒充过导员,其实也没处理过这类问题,她在讲台上定了定神,尽量想客观,不论罗青稗这个人性格好不好,罗青稗忙得没有时间招惹是非是个客观事实,相反,那天饭局上观察,纪婷这个男朋友是个招猫逗狗的主,这事儿打人是罗青稗理亏,详细追究起来,其中缘由未必对纪婷男朋友有什么好处。   赵寒脸上不见笑意,但把语气缓和下来:“咱们先上课?先给你俩伸冤?还是先把你们打包护送到教务处?你说。”她点了一下纪婷的男朋友。   “学姐这话……”纪婷男朋友怪笑了一下:“行,我选上课。”   “那这事到此为止,就不追究了?”赵寒是怕到时候纪婷男朋友再徇私报复,就罗青稗那小身板,招不住人家一巴掌狠的。   纪婷男朋友很意味深长的道:“当然不追究。”   “罗青稗,你呢?”赵寒问。   罗青稗才缓过神来似的,水汽漫上眼眶,语气里带着点哽咽:“不追究。”   众目睽睽地,罗青稗还是动手打人的那一个,赵寒再怎么想,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安慰罗青稗,只能含混的说:“既然如此,那咱们上课。”   但下了课赵寒还不放心,等着和罗青稗一起走,一大节课过去,罗青稗缓过来不少,往图书馆去的路上,罗青稗快步走在前面,闷生闷气地说:“学姐,我没事。”   赵寒拉了一下她衣领,她停住了,赵寒才说:“武力值不对等的情况下,不要轻易动手,遇上个横的,吃亏的是你自己。遇事生气归生气,不求给对方的伤害最大,至少保证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才是正道。”   罗青稗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她抬眼望着赵寒:“学姐……”   赵寒最怕她这副样子叫学姐,几乎让她不敢去看罗青稗一双眼睛。赵寒无奈地叹了口气,边走边说:“这个男生我不看好,为了安全,最近你最好和别人结伴而行,也别一个人抄近道走偏僻的路。”   罗青稗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路走到图书馆门口,罗青稗要在这里兼职两小时,而赵寒还有别的事,就此该分别。   但罗青稗站在图书馆门口,不动。   赵寒催她:“去吧,有事打我电话。”   罗青稗低头看着脚尖,沉默地有点固执。   赵寒轻柔地,安抚地,不带试探和恶意地问她:“怎么了啊?”   “就是……嗯,我没有抢别人男朋友,那天堵我的那个男生,他先来追我的……我不知道他追我之前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他们说的送我那个大款,是学生家长,那天讲题讲过了时间,外面下雨我又没带伞……”她说了好几句,才抬起头来,轻红爬上她的眼眶,泫然欲泣,又忍住了,咽着哽咽,有些语无伦次:“没有怀孕和流产,都没有,我也没有打堵我的那个男生,他们说的从前的事我也没有……我……”   从前的事,是罗青稗这里,暂且提都不能提的事,她咬着牙,眼睫一颤,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是忍无可忍后的脆弱和无奈,是欲语还休,百口莫辩。   这种经历赵寒有,特别能感同身受,罗青稗这个模样,叫赵寒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性向带了的禁忌,本能地伸手搂了一下罗青稗,把罗青稗揽进了自己怀里。   罗青稗趴在她肩头,像沉溺在深海时抱住一块浮木一样抱住了她,忍着哽咽,强拉着理智要把话说清楚:“我都没有,都没有,我不是她们说的那种人,不是,不是……我今天打人,是因为,因为他,他造谣污蔑我,他要……我不同意,他就动手动脚,这不是第一次了……”   赵寒抚着她的背,直到她稍微平息了些,才放开她:“你们组长不是苏欢吗?不行你请一天假好了。”   罗青稗抹掉了眼泪:“不用的学姐。”罗青稗是难过归难过,钱不能不挣的人。   赵寒替她抹了下眼泪:“行了,那上去把脸洗干净,再去报道。”   罗青稗低着头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赵寒看着罗青稗进了图书馆才去实验室,心里是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听到实验室的喧哗声才回过神来——桂老板回来了。   比预算的时间提前,桂老板看来心情不错,还带了特产给大家分,是传说中的鲜花饼,好几种味道不同的小点心。   痘脸学长拿了好几个抹茶味的:“小程,给你。”给程一雪丢了过去。   程一雪接过:“谢了!”   赵春看着这一幕,冲赵寒挑了挑眉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程一雪转手就把痘脸学长给她的抹茶味鲜花饼给了赵寒:“学姐,刚尝过,所有味道里这个最好吃。”   抢这点东西,不过是给桂老板面子,谁能认真?   赵寒摇了摇头:“你喜欢就拿着,我什么味儿都成!”桌子上还扔着几个,赵寒随手抓了两个扔包里,她对这些东西都淡,拿回去给罗青稗。   但这是个机会,赵寒随便冲桂老板办公室喊:“多谢老板,下周给您带点我妈自制的小吃。”   桂老板来了,晚上给他们突击了一个会,上周的学长开会是和风细雨派,顶多给程一雪翻了个白眼,桂老板风格就严峻多了,混事儿的都挨了一顿呲儿,程一雪的枪手遍布实验室,当然没事。   会开完了,桂老板点赵寒:“我听说你课上的还不错,我手头还有点事,你先带两节。”   赵寒有点为难:“理论我会讲,实际应用我肯定不如您,讲课有局限性,耽误了人家也不好。”   纪婷道:“小赵学识没问题,但是现在学生多难管啊,碰上闹事的,她没处理过,稀里糊涂的处理不公允,后面都是祸患!”   赵寒瞟了一眼纪婷,没吱声。   桂老板等不住赵寒的下文,问了一句:“谁?学生跟你闹事儿?”   赵寒看了看纪婷,看了看程一雪,淡淡说:“不是跟我,是他们同学之间,我碰上的时候一个男同学动手要打女生,我拦了一下,让去教导处,他们都不愿意去,私下和解了。我也怕有祸患,真要动手,女生哪里能是男生的对手!”   桂老板蹙了下眉头:“现在的都是些什么学生!”他们都是带大课的,上课的学生别说不是一个班的,不是一个专业的也有,这种事代课老师管不上:“再有下次通知导员,还打起了女生!”   赵寒应了一声:“就早上第一节 课的事儿,这半天功夫都从新校区传到本部实验室了,看来这事儿影响真的挺坏!”   纪婷:“我也是中午吃饭听说的。”   桂老板也看了看纪婷没说话,赵寒更不想多说,学生闹事儿这一出就这么过去了。   近期院里各个实验室有个有个汇总的汇报,桂老板给大家布置了任务,让大家报选题就散了。   纪婷路过赵寒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赵寒喊了她一声,她转过身来,双手怀抱在胸前,嘲笑地:“怎么?”   又是和从前完全不相同的一副姿态,这大概就是赵春说的,赵寒在和纪婷的关系上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结果。   赵寒没理她这幅架子,她直截了当地:“你的这个男朋友我不多说,你自己多留意一点。”   纪婷炸了:“留意他什么?你的意思这是他的错了?你护犊子还没护过瘾吗?他脸上那巴掌印是真的……”她说着,顿了一下,恍然大悟似的,立刻一脸呕吐状地盯着赵寒:“我明白了,我去,你简直,你简直……你太恶心了。”   赵寒从她这个表情也知道了她恍然悟出的道理,无语而疲倦地起身:“行,我不多说,你好自为之吧。”   她本意也不是要说纪婷男朋友和罗青稗打架的事,是要说纪婷这个男朋友心不正,纪婷长期耽搁下去,十有九成会在感情上受到伤害。   当然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   赵寒出了实验室,还觉得纪婷那一脸着实被恶心到了的表情在眼前似的——不用说,纪婷想的肯定是她和罗青稗不清不楚,借着这点窃来的职务之便,欺负了她的男朋友。   人的想象力一旦如脱缰的野马开始狂奔,那是怎么也收不回来的,赵寒这几天有更重要的事做,没空理会纪婷和她男朋友,罗青稗她当然担心,但是也没工夫经常跟在罗青稗屁股后面转,苏欢跟她接触的时间都比自己长。   这事她明着和苏欢没法说——没立场,没理由,只能言语里提过,苏欢很当回事的,哪天罗青稗状态不好,苏欢的信息就过来了。   有个人帮衬至少能省点心。   赵寒在实验室泡了一天,边走边在包里找烟,摸了半天,烟没摸到,却碰到了等她的程一雪。   院里汇报是每个学年的定例,时间总在这前后,错不了多少,今年从通知到汇报的时间紧,大家报了题目后开讨论会,最后定了桂老板不在时主持会议的学长,赵春,赵寒和程一雪去。   散会了,程一雪被派去送资料,大家才在私底下交头接耳:“有没有天理了,还有程一雪?”   和程一雪有竞争的是纪婷,上次论文署名的事她就不爽了,这会儿牢骚更大:“就凭她自己还能成,不知道这回又是哪个狗腿子帮她做的资料,自己不成就算了呗,这还找枪手,什么玩意儿!”   女生就算了,实验室里的男生,除了主持会议的学长,剩下的大都给程一雪做过狗腿子,而且选题的事儿,程一雪确实找他们问过问题,他们多多少少还是出过主意的,纪婷这话一出,实验室里静了半分钟。   “我,题是我选的,她那资料我做的!”赵寒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道。   开会前大家才分了赵寒从家里带来的李河派纯手工小吃,舌尖上的辣味还没散呢,有句话叫吃人嘴软,于是实验室又陷入了安静。   纪婷把一沓资料在桌上摔得啪地一声,没再说话,痘脸学长解围:“大家一个实验室,相互帮助应该的嘛!”   赵寒笑了下道:“我不是为了帮忙。” 第15章 第十五章   学院汇报那天,程一雪是哭着下台的,散会后她也请假没来实验室。   桂老板路过实验室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善。   赵寒脸色和大家一样的肃穆沉重,有些疲倦地放下资料,揉着眉心,只听有人把资料在她桌面上拍的啪地一声,惊得赵寒猛的坐直了,皱眉看着气势汹汹的痘脸学长。   “赵寒,你太过分了!”对方差点把手指戳到赵寒鼻子上。   赵寒把痘脸学长拍在她桌子上散开了的资料收拾了,在桌面上整了一整,实验室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看见赵寒那边蔓延的战火,持观望状态。   “过分吗?”赵寒蹙着眉,问的真心实意。   “让小程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还不过分吗?亏你平时看着和小程关系好,原来都是装出来的,挖坑给人家小姑娘跳,你也太卑鄙了!”痘脸学长义愤填膺,唾沫四溅。   赵寒眉心跳了几跳,愤怒冲上脑子,想把资料直接拍在痘脸学长的脸上,她手都抬起来了,一起汇报的学长进来看见这架势,喊了一声:“赵寒!”往这边赶了过来,看样子是要拉架、   或许只是因为学长这个焦急的架势,赵寒竟冷静了下来,平心而论,如果可以,她一点也不想和这些人计较,更不想演什么全武行,这些围观的人说不定已经有人开了录像模式,她动一下手,回头又是一个红人,她有招黑体质。   赵寒放下捏着资料的手,这会儿真是气极反笑:“你有功夫跟我喊,不如去哄一哄人家小姑娘,再有功夫,打听打听人家小姑娘背地里是怎么说你的。”她和程一雪的纠葛,她都不想解释。   “你……”关于程一雪怎么评论他,痘脸学长是有风闻的。   赵寒不想再争,她环顾四周,十分诚心诚意地道:“我真是个和平主义者,能过去的都不太计较,但是真的,真的别过分,我有时候也控制不住自己!”她把手里的资料在桌面上整的十分齐整了递给痘脸学长:“给!”   痘脸学长一声卧槽,一把把资料打的飞了出去。   围观的人前后不一致地咦了几声,和赵寒一起汇报的学长拉了痘脸学长一把:“你别过分!”   痘脸学长气的脸上的痘都红了:“我过分?赵寒你办的是人事儿吗?你不愿意帮忙你就说,你在人汇报资料里埋坑?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挂在台上很好看吗?院里领导都在,你不是毁了小程吗?”   赵寒这会儿是真的不生气了,她扶着桌面斜斜站着,看痘脸学长张牙舞爪地,像家长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学长,我劝你冷静,打架你不是我对手!”她歪着头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细想一想这件事儿,再来说话。”   赵寒想起那天她站在实验室门外看着别人围着程一雪跟前议论自己的场景,别人说她运气不好,痘脸学长说“要不是她自作孽”时那脸上的神气,她现在把这句话仍在痘脸学长脸上太解气了,可她根本不想逞口舌之争,何况是和一个局外人。   赵寒说:“没事就散了吧。”她单方面结束了这场争吵,坐下来,拿出备忘录看剩下的事情。   一个人吵架吵不起来,别人都散了,痘脸学长站在赵寒跟前呼哧喘气喘了半天,看赵寒在日程本上涂涂画画,连表情都没变,骂了一句:“恶有恶报,你等着吧。”   赵寒点了点头:“行,我等着。”   和赵寒一起汇报的学长看一切尘埃落定了,问赵寒:“你没事吧?”   赵寒笑了一下:“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我晚上有点事,早走一会儿,先请个假备着。”   她为了这事儿,虽然拿李河的小吃拍过桂老板的马屁,也在院长跟前提过一些过自己一些学习的方向,认真论起来,要找一个坐实她罪名的理由还不容易,除非她承认是自己坑程一雪。   但今天丢丑的毕竟是桂老板的爱将,出丑的也是整个实验室,就算她没错,桂老板也不高兴,何况她还坑人坑的这么堂而皇之,她总得夹着尾巴等桂老板消一消气。   实验室的日子过得跟宫斗剧一样也是很糟心了。   学长拍了拍她肩膀:“知道了。”   其实也不是多重要的事,只是和关楠石玖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临去之前跟石玖和关楠报备:“我能不能带人?”   石玖只笑了一下,关楠就有点郁闷了:“又是你室友?你怎么跟带娃似的带她?上回论坛说她怀孕堕胎,半夜被人送医院,那人还是你吧?”   “谁半夜堕胎?”赵寒解释:“我妈让我跟室友好好相处,每周让我带吃的回宿舍,我借着她名义骗我妈吃的,然后又都拿去给了别人,可怜她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怪不好意思的。”   关楠:“怪不好意思这几个字你说,就特别的有意思,带就带吧,又不是我掏钱我计较个什么劲儿!”   赵寒正要给罗青稗打电话,就被人拦住了路,她只好把打一半的电话挂掉,看着程一雪:“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赵寒下午好赖在实验室忙了小两个钟头才出来的,程一雪要是真在这儿等着,那精神就十分可嘉了!   转头一想又不对,八成是有人通风报信。   赵寒看着程一雪,她是得了手,相信程一雪以后打死也不会再找她做枪手了,但看着程一雪红通通的眼眶和恨恨的样子,赵寒也不见得多高兴,由衷地叹了口气,为卷进这种事情里而感到十分烦躁。   程一雪昂首挺胸地看着她:“赵寒,你不打算给个解释吗?”那眼神恶狠狠的,和她见过的调皮又狡狯的程一雪的眼神分外不同,“学姐”两个字更是不再叫了。   赵寒疲倦的:“解释不用吧?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找我茬,我只是想说,我不好惹,以后别惹我,咱们扯平,行不行?”   “扯平?我怎么你了要扯平?你知不知道整个实验室的女生都恶心你,也就我才理你,可你呢?你跟我说扯平?!”   赵寒听着这话,不生气,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程一雪,觉得胃里有点翻腾,她忍了一会儿,没想明白自己是有什么行为给了程一雪一个自己弱智的形象,以至于程一雪要这样,一面在她背后做各种小动作,一面巴着她让她做枪手还能表现地这么无辜,她忍得笑了,只问:“你说呢?”   赵寒电话响了起来,一看是罗青稗的回电,她跟程一雪道:“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走远了两步接电话:“没事,请你吃饭,还有关楠石玖,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家教?哪里?……离吃饭的地方不远,吃完再去来得及,嗯,你先过去,定了个小包间,到了去暖和暖和……嗯,知道。”赵寒带着笑意挂了电话,无缝衔接地问程一雪:“咱们说哪儿了?”   程一雪气的要跳起来,赵寒拉了她一把:“你冷静点,这儿闹事,说不定明天论坛也有你的帖子,你至少在咱们院里也是个红人了,嫉妒你的人也不少,说不定也有人赶早顶你的帖子,让大家在实验室里论战一番。”   程一雪不吵了,程一雪盯着赵寒,眼里的光幽幽地往外冒,给了赵寒一个一如既往可爱的笑:“学姐,你等着。”   赵寒从这个可爱的笑容里愣是看出了恶毒,她真的是个怕麻烦的人,一点也不想和程一雪继续什么争斗,她拉住转身欲走的程一雪:“等等。”   程一雪小嘴一嘟,及其可爱地说:“学姐,我现在喊一声,说你乘火打劫骚扰我,你说会怎么样?”   程一雪看她放开了手,有点得意:“学姐,你的名声早都没救了。”   赵寒:“……”不明白她和程一雪有什么深仇大恨,她放弃似的:“行吧,我不是怕被人议论,只是不想和你扯上什么关系,我先走一步,有人等我吃饭。”   赵寒实在是被程一雪膈应到了,一路上脸色都很臭,她不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带给身边的人,到了吃饭的地儿,进包间前现在吸烟点点了支烟宽慰宽慰自己,摁灭烟头转身的时候,就见罗青稗站在自己身后,要不是身高差,两人能脸对脸撞一起。   一定要说赵寒有什么优点的话,那面上的淡定必须要算在第一位。   她刚刚明明眉头拧着结,郁闷地连烟圈都散着忧愁,可回头乍见着罗青稗,神色又在一瞬之间平和了下来。   “等很久了?”赵寒问。   罗青稗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问题,轻轻叫了一声:“学姐。”心怀十分的隐忧。   她看见了赵寒站在这边抽烟,也看见了赵寒脸上顷刻间散了个干净的愁怀。   刚上楼来就看到赵寒变脸神技的关楠忍不住一句卧槽,捂了一下自己眼睛,石玖只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四个人在赵寒一支烟刚摁灭的半分钟内聚了个齐。   菜上的慢,罗青稗赶时间,关楠很会照顾人,给罗青稗狂夹菜,菜才上了一半,已经把罗青稗给喂饱了,打发她:“别客气了你先走吧,路上小心,到了给我们发个消息。”   罗青稗一边拿包一边擦嘴,临出门前还回头看赵寒:“学姐……”   赵寒嗯了一声:“完事儿了打电话,去吧。”目送着罗青稗走远了,听关楠咳嗽了两声,她给关楠递了杯水:“喝点水润润嗓子。”   关楠扶额:“我怎么那么不想理你呢!”   赵寒愣了一下才明白,笑着解释:“一个小时的家教,两节也没多少时间,反正顺路,我等她一起回去。”   关楠意味深长地奥了一声:“赵寒,我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不是喜欢罗青稗?” 第16章 第十六章   问完了,石玖和关楠两双眼睛殷切地盯着赵寒。   赵寒自己都被问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不至于吧!”   石玖听着这回答,先叹了口气——赵寒没有否认。   关楠语重心长地:“最好别至于。这么说吧赵寒,大多数女生享受被人喜欢别人追的感觉,不过那有个前提,就是追她的人至少各方面都过得去,要是追她的是个丑/逼或者傻/逼,那享受就变成了恶心。”   关楠才不管石玖在旁边拉她,坚持着说完了:“我说话很难听,但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你室友她这个人怎么样至关重要,你还要在实验室,在女生宿舍楼混下去,你不能大意。”   赵寒懂这个理,被关楠这么一提点,有点更理解他们实验室里大部分人对她的态度,于是更心平气和了一点,也更觉着这形势之下和她相处不错的人珍贵。   就是不明白程一雪是为了什么,她一直以来的本意,只是想告诉程一雪她不傻,就程一雪对她的套路,先让她孤立无援,再来救她,然后利用她的感激之情来拉拢她,和《射雕英雄传》里完颜洪烈对包惜弱的套路有什么区别?   不过完颜洪烈是为了包惜弱的美色,而程一雪是拉她当免费苦力。   赵寒自诩她也是个读书人她看得出来程一雪的套路啊!   为了告诉程一雪她不傻,赵寒明招暗招都用了,程一雪毫不理睬,程一雪还拿论坛里扒罗青稗的事来她跟前拨弄!   赵寒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这个道理,结果到了今天这个份上,程一雪非但没偃旗息鼓,还给她生动地上了一节演员的自我修养,赵寒也是心很累了!   三个人绕过了这个话题,听关楠讲“恋爱中的那些事”,赵寒和石玖差点要拿出本子来做笔记,尽兴之后关楠男朋友的电话就腻歪了过来,关楠给她俩现场实示范了一场标准的秀恩爱,这顿饭就算完了。   关楠喊石玖:“小石咱俩走吧,咱跟他俩不‘顺路’!”赵寒等罗青稗一起回去是顺路,关楠就特地把顺路这俩字儿念得重。   石玖却道:“你先回吧,我陪她等会儿。”   关楠:“……”给了石玖一个你有病的眼神让她自己体会,她还有个会要约,提前走了。   晚上天冷,赵寒和石玖俩都不是很能逛街的人,饮品店里聚了一群组团打游戏的小孩,她俩嫌吵,要了两杯热饮,摸到一家影院的候场区找了个沙发并排坐着。   石玖话不多,她俩在一起还得赵寒问她最近生活怎么样工作怎么样之类的,石玖心不在焉地都说还好,末了回头问赵寒:“你今儿为什么不高兴?”   “没有啊。”赵寒本能否认,但看石玖看她的眼神,也知道瞒不过,她又不是个能倾诉的人,很怂地说:“学习累着了。”打算敷衍过去。   石玖笑了一下:“那借肩膀给你靠一靠。”   赵寒把喝不动的半杯饮料丢进了垃圾桶,而后依言靠了过去,石玖的肩头瘦削,只有衣服领子上的一圈毛软软的,暖暖的,还有从她脖颈里散过来的一点若有若无的一点香味,让人特别舒服,赵寒轻轻嗅了嗅:“你洒香水了么?”   “沐浴露吧,你喜欢?”石玖轻声问。   赵寒更往近凑了凑:“挺好闻的,什么牌子?”   “忘了,下回买的时候给你捎上。”   赵寒老实不客气地:“行,不谢!”她在石玖的肩膀上挪了挪自己的脑袋:“石玖,你是不是吃不饱啊,你也太瘦了!”   石玖按着她脑袋固定了一下:“别动了,你头发在我脖子里扫来扫去,很痒。”听赵寒哦了一声,石玖顿了一下:“赵寒,你有什么事儿都要跟我……跟我们说,学习的,感情的,同学相处的……你别委屈自己。”   赵寒:“哪能呢?”   石玖还想说她看着赵寒这个室友挺靠谱的,结果她心念才转,慢半拍的语言系统还没跟上,赵寒的手机就响起来了,正是赵寒的室友来电。   石玖压下了话头,心想原来一个小时一节的家教就算有两节,时间过得还是这么快,快得不等人把话说完。   石玖把赵寒脑袋从肩膀上掀起来:“知识的重量真是不可估量,我肩膀都麻了!既然你室友完事儿了,那我回了!”   赵寒才想起来:“这么晚了,你一个人?”   石玖无奈地笑看着她,最后只是说:“行了,你等着吧,乘我还有最后一班公交我先走了!”   石玖穿过车来车往的街道,往对面的公交站牌跑了过去。   晚班车空空荡荡,赵寒和罗青稗并排坐在最后排,赵寒因为实验室的那些破事郁闷的心情好了一些,问罗青稗:“匆匆忙忙的,你是不没吃饱?”   “饱啦。”罗青稗从书包里拎出一罐打包的饮品:“学姐,你的,睡前喝。”   一看就知道又是热牛奶,赵寒有点高兴:“你不喝?”   “我……我来的路上,喝过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扯谎,赵寒说不上心里具体是个什么滋味,急需要找点话题才能盖住这点心头的异样:“家教顺利吗?”   罗青稗摇了摇头:“不太顺利,拖堂都拖了半个小时!讲过很多遍,作业还满篇错,学姐你是不是等了很久啊?”有点抱怨的神情。   赵寒好笑的:“你看看你信号处理的作业再说这话吧……哦,忘了,你还没做完!”   罗青稗:“……”   “学姐只讲了一遍。”   赵寒哦了一声:“课堂上真的是讲了一遍。”宿舍里不知道讲过几遍,听不懂的时候赵寒还给她一步一步地解析下来,草稿纸都用去一沓。   罗青稗有些不好意思的:“学姐……”   大部分人都不是天纵英才,学习也好工作也好爱好也好,要想做的像模像样需要付出大把的时间和经历去做这件事,就罗青稗这个忙碌程度,她能学到这程度,也真的是尽力了。   赵寒换个话题:“你教什么啊?”   “高中英语,不过我口语不好,带的都是专攻高考的那种。”言下之意是应试教育,高分策略,不是什么素质教育了:“我自己都想报班练口语!”   只是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没有金钱,罗青稗面临的问题现实地让人简直无能为力,她自嘲地笑了笑,就不以为意了:“带高考生课时费高。”   赵寒怔了一下,心里挺不是滋味,因为她的烦恼不过是实验室里理不顺的关系,似有还无还无处安放的感情,罗青稗忧心的,是一节课的酬劳,明日的午餐,下学期的学费生活费,相比之下,赵寒觉着自己那点烦恼不算烦恼。   两个人谈谈讲讲的,回学校的路途似乎很短,回宿舍后罗青稗补她自己的各种作业,赵寒批信号处理的作业,顺手就喝了罗青稗给她的牛奶,临收工前罗青稗才把信号处理的作业赶出来,看着旁边空了的牛奶瓶,有点小心地说:“学姐,牛奶助眠的,你今晚好好睡一觉,不要不开心了。”   赵寒嘴硬:“我有什么不开心的,我开心地很!”不过也是实话,她现在是开心的很。   罗青稗哼唧了一下,才说:“我看见你抽烟了呀。”   赵寒笑了:“我有瘾。”   “你没有,你不高兴的时候才抽烟。”罗青稗有点固执:“学姐,抽烟真的很不好。”   赵寒笑了一声:“知道,我睡了,你还有什么作业?”她洗漱完上床的时候,罗青稗也上床了,怀里还抱着书和本子。   “英语作文,写完就睡,很快的!”   赵寒觉得怪有趣的,带家教的时候罗青稗肯定跟学生讲“做作业要认真仔细,交作业要按时,学习态度要端正良好类的话”,结果到她自己这里,作业既不按时,也不认真,睡觉的时候还要趴在被窝里赶着写。   赵寒躺床上翻了两页小说就睡了,罗青稗却撑着困顿的双眼硬是写完了英语作文,低头想了想,好像还有电路基础和大物的实验报告没写,这二半夜爬上爬下拿作业动静太大,她也没精力再写了,只能明天早起!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带着笔的小本子,刷刷写了几笔,又重新塞进枕头下,关灯睡觉。   虽然天天都记,她那东西根本就算不上是个日记本,顶多是个“日记纲要”吧,由于没有时间精力详细抒发心情,她除了记下收支,只有时间写几个关键字来总结日子。   今天是“学姐今天不开心。”   次日的信号处理基础,下课前十分钟,赵寒除了答疑,提前预告了下周五是她最后一节课,同学们从此就可以告别她这个小菜鸟,换大BOSS来上课了,上课点名制度也可能恢复,请大家奔走相告,到时候不要自作孽不可活。   不管真假,底下总是一片哀嚎,毕竟对于底下的大部分人来说,讲得好可能不如不点名来的实在,期末只要和相识的人交换下重点范围,考试周前通几个宵的事儿,哪有时不时点名恐怖。   平时成绩毕竟占20%,很值得争取!   还有人起哄要赵寒联系方式,赵寒一本正经地:“下节课再给,答疑可以,考试范围没有!”下课铃一响,她就溜了。   因为要去图书馆查资料,赵寒在门外等去图书馆兼职的罗青稗一起走。   罗青稗也是知道下周五就是赵寒最后一节课,半路问她:“学姐,那我以后还可不可以问作业?”   赵寒要是不带课了,肯定不会花那么功夫去研究本科生的作业,但赵寒想了想,往后程一雪肯定是不会再找她来帮忙做作业了,她会比较有空,嗯了一句答应:“你自己也多下点功夫。”   罗青稗这人经常闷声不响的,身上像是有个什么屏障,情绪困在身体里,宣泄出来的瞬间能被她自己的屏障挡回去似的,但赵寒还是察觉到了她一瞬间的高兴。   赵寒也有点高兴,却怪罗青稗没见过世面:“这有什么,以前也讲啊!”   罗青稗笑了一下,前言不搭后语地:“学姐,中午我请你吃饭吧……路边炒菜。”   赵寒应了一声,在图书馆查完资料,被苏欢抓去大厅唠了半天嗑,等中午罗青稗下班后,三个人一起出门。   苏欢和赵寒在后面边说话边走,罗青稗提着书包走在前面,刚出图书馆门,就听腾的一声,赵寒回过神来,正看见罗青稗被人一把推倒在地上。 第17章 第十七章   正是中午放学的时候,屁大点动静都能吸引一帮人,何况是一个女生被另一个女生推倒在图书馆门前,还骂了一句:“你他妈不要脸!”   图书馆门前顿时像看大戏一样热闹。   纪婷显然是扑上来准备给罗青稗一个耳光,不过被赵寒一把捏住了手腕,赵寒其人的武力值,就奔八仁兄那样的体格还会掂量下能不能打得过,纪婷男朋友她拦得住,纪婷这种穿跟鞋爬山差点残了的体能,她很容易就控制住了。   但赵寒毕竟是个受过处分的人,校规校纪好歹了解那么一点,她捏纪婷的手腕捏的死紧,气是真气,话也是真冷:“你是不没吃药?”但语调却不高,她不想干架。   这半天,图书馆的安保人员已经从圈子里挤了进来,赵寒扯着纪婷往前踉跄了一步,就差把纪婷的手腕交到保安手里,赵寒十分诚恳地跟保安汇报:“大哥,她推人,还要打人!”   “她是个……”纪婷话到嘴边,环顾四周看热闹的人,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把“小三”两个字咽了回去。   苏欢早把罗青稗从地上拉了起来,赵寒这才回头问了罗青稗一句:“你没事吧?”   罗青稗摇了摇头,面对人群十分的瑟缩。   赵寒本来只是有点气,看着罗青稗瑟缩那样儿,不知怎么,心头的火一下子蹿了上来,又忍了一忍,她这人总是这样,气到顶点的时候无论想干什么都要先忍一忍,这一忍之下,心里烧着怎样的火焰,面上就结着怎样的寒冰,她扬了一下下巴跟纪婷道:“你打人,你道歉。”   纪婷本来顾及着人多才理智着,硬生生被赵寒这二八五万要道歉的表情给刺激地失去了理智,劲儿大的连保安都没拦住她,她冲过去抓赵寒的衣领,赵寒躲过了一次,她又扑上来,赵寒从她身后攥着她衣领把她揪地站直了,她再扑腾,保安上来拦架,但纪婷还是挣扎,赵寒躲不及的一下,被纪婷挥舞着的手带了一下,尖尖的指甲滑过赵寒脸颊,破了一层皮。   赵寒脸上一道火辣辣的疼,伸手摸了一下,还有血迹,赵寒看着手指上血迹的那个眼神把纪婷吓了一跳,纪婷顿了一下,立刻改行动上的攻击为言语上的攻击:“道歉,道尼玛的歉,赵寒你是个人不是,罗青稗打我男朋友的时候怎么不道歉?呵,你这么护着是看上人家了?人家可跟正勾引我男朋友呢,你就这么贱!”   尽管保安连拉带扯地要她别骂了,但骂人又不比打人,保安也不会点人哑穴,那点劝导的声音在纪婷的嘶吼下都不够看的,围观的人听了这么狗血的剧情,立刻兴奋地嗷了一声。   赵寒才确定这场闹剧的主因。   赵寒没弄清楚事情的原因之前,只是怀疑纪婷脑子有坑,弄清楚之后,是确定纪婷脑子有坑,一时间给气的无语了。   苏欢哼了一声:“大姐你什么眼神,原来几天前图书馆外等着的猥琐男是你男朋友啊?怪吓人的,人小罗进来的时候吓得脸色都不正常了!”   苏欢本来看好罗青稗干活利落,为人踏实,可碰上这事儿,罗青稗的畏缩她却有点看不过眼,保安嫌太乱,喝止了一声,苏欢就十分配合地不说话了。   保安为了防止事儿闹大,把当事人都被请到了后面的办公室,图书馆门前天桥卖艺般的场景才散开。   新校图书馆才开门两年,正式员工忙不过来,从开始的只收志愿者到现在也运营成了一个勤工俭学的项目,苏欢是一路跟下来的,她能说会道,又和保安熟,千劝万解释才没惊动导师,四个人在保安办公室里假装握手言和,才出得了那道门。   出门不是结束,出门纪婷才开始爆发。   罗青稗的辩解只有一句“我没有,我不是!”   苏欢看不下去,恨不得冲上去替罗青稗吵,但是想着还有赵寒就忍了,不过苏欢反观赵寒,赵寒脸色冷臭冷臭,根本不和纪婷吵架,她在纪婷吵累了的间隙问了一句,十分地言简意赅:“纪婷,你男朋友要真值得你这么闹,你遇上了麻烦,他人呢?”   这话正是踩到了纪婷痛脚——她男朋友跟她说游戏充值花了太多钱天天在吃土,纪婷心一软给了男朋友小一千当做生活费,可这一千块却被罗青稗这个贱人一把抓去了五百——她男朋友吃土的人,却给罗青稗买了个贵死人的发夹!   纪婷知道此事后不太相信,但还是绕着弯的跟她男朋友套了两句话,她男朋友怎么说的呢?她纪婷的男朋友拿着她的钱体贴别人,还说什么罗青稗艰苦朴素,一个配饰都没有,他动了恻隐之心才给罗青稗买的!   再说罗青稗没要。   纪婷听了男朋友这话恨得牙疼,骂娘的话还没出口,倒是男朋友觉得谈钱伤感情,他受到了伤害,跟纪婷提了分手!   这事儿闹得,纪婷一颗心都上成了筛子样儿,恨得是罗青稗这个祸根,看着悄没声一个人,怎么能这么贱呢,她自己破鞋装纯洁,小三上位,傍大款就傍大款吧,怎么还打起了自己男朋友的主意,把她男朋友迷得这个德行,这还了得!   她是咽不下这口气才来一闹。   没想到赵寒还敢提这茬,纪婷回答不出赵寒这个问题,只能一路从罗青稗又骂到了赵寒头上,没想到罗青稗一个怂货,翻来覆去说车轱辘话的人,这回急了,呛了一声:“这和学姐没关系!”   哪一个都不无辜,纪婷于是两个连在一起骂。   赵寒哪有耐心听这个,她转身准备走人。   纪婷哪能放过?边追边骂,赵寒猛的转过身来,杀气惊得纪婷话在喉咙里卡住了,吸了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一步!   这场合要把关楠喊过来,保证能跟纪婷唇枪舌剑战三百回合,赵寒是个懒人,讲道理不行,吵架也不行,她放弃一般地跟纪婷道:“动嘴可以,你想怎么就怎么,你要动手,我能把你打残,我是正当防卫!”   就刚图书馆门口赵寒捏纪婷手腕那一下,纪婷已经估量出了双方武力值上的悬殊,她虽然大骂赵寒恃强凌弱不要脸,但终于是没敢动手,只从新校门口一直动嘴动到了南校宿舍门口。   赵寒遵从诺言,愣是一句都没回嘴,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   只是在进宿舍门前回头看了一眼亦步亦趋跟着她的罗青稗,才皱了下眉问罗青稗:“你跟过来干什么,下午不上课?”   罗青稗:“……上。”说的是上,但罗青稗脚下不动弹。   赵寒蹙着眉:“那去上课。”想起本来今天的打算是罗青稗请她吃饭,又补了一句:“吃点东西再上课,有人找事儿给我打电话,别硬碰硬。”   罗青稗真不知道该不该走,抬头看赵寒,赵寒就没别的表情,看苏欢,苏欢勉强打发她:“上课去吧,真有事儿找导员吧。”把罗青稗给推了出去,她看不上罗青稗的怂样。   罗青稗这才磨磨蹭蹭地走了。   赵寒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也到去实验室的时间了,她是气懵了才一路走到了宿舍楼底下,其实回宿舍也没什么要紧事。   “我回实验室,今天多谢了,回头吃饭吧。”她跟苏欢说话语气平静,但是也冷。   苏欢:“……你保重。”   就算纪婷跟在赵寒身后,苏欢不担心赵寒,她这会儿还没吃饭,食堂是肯定没饭了,调转往校外卖饭的摊子上扫荡去了。   四个人场景里只剩下了赵寒和纪婷两个人。   赵寒:“你骂完没?”   纪婷:“……”   赵寒看她一顿,才开口:“你完了那我说两句。”   纪婷:“……”吵架这么操作是不是有点违规?   赵寒把她的迟疑当做默许,调整了一下情绪才道:“你男朋友这个人我不予置评,但谁把他这事捅到你跟前来的,你倒是现在就可以想一想。”   纪婷哼了一声:“原来你是这么个货色,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挑拨离间别人!”   就程一雪和女生之间那关系还用得着她挑拨,指不定过两天自己就鸡飞狗跳了,这道理和纪婷讲不通,赵寒也懒得讲,她没再吱声,转身往实验室走了。   纪婷和她顺路,一路东拉西扯地喋喋不休,赵寒冷着脸:“你能不能换套词?‘赵寒你他妈真恶心’这句重复十遍了,再来一句,咱俩就打一架。”   纪婷气的打颤,那架势是恨不得扑上来打。   赵寒就那么不动声色的看着,最终也没见纪婷扑上来,纪婷狠狠地跺了下脚,走快了几步,先回实验室了。   赵寒耳边终于清静,但糟心是真糟心,她站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心绪恹恹,抽了两支烟,才踩着点回实验室。   不出所料,虽然本部和新校区中间还隔着个南校区,图书馆前那一幕的消息已经毫无阻隔地传回了实验室,她一进实验室的门,实验室的人表情各异的看了她一眼,她还没回座位,就被桂老板叫了去。   今天上课的时候赵寒还跟底下学生说周五是她最后一节课,话都撂那儿了,结果周五那节课她也带不成了。   赵寒面上十分委屈,桂老板说一句,她有一句的回答,从教学方式作业批改掰扯到给罗青稗私下里讲作业到罗青稗的作业每次全对疑似有枪手,她一一都答了,这些事儿上她一点也没藏私一点也没辜负嘱托。   学长刚好有事来办公室,还帮着她说了好些好话,到这地步,便僵持住了。   最后是赵寒退一步:“说到底,还是因为以前的事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况我这事儿多少人都认为是我和罗青稗……现在被说成这样,周五的课我再去也不像样子,我就不去上了吧。”   程一雪这件事桂老板有气,和纪婷在图书馆门口的争执不过是个由头,什么没处理好同学关系,对有的学生偏袒等等,都是桂老板借此发作。   赵寒要在实验室里混,和导师和院里的领导关系都不能差,且平心而论,桂老板学术水平不错,人也不差,她当年那名声他还能让她过面试,赵寒心里是感激的。   她想的清楚明白,心里有点寒意,但也能把委屈撇在一边。   赵寒出了桂老板办公室,看程一雪冲她笑了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生怕人不知道此役有他的功劳似的。   赵寒站定了,竟还有点继续和程一雪继续秀演技的冲动,最后被自己的懒惰给打败了,她没搭理程一雪,倒是给罗青稗去了个信息,问下午有事没事。   但程一雪不甘心,程一雪还指着赵寒的脸笑:“学姐,要毁容啦!”   赵寒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跑去卫生间照镜子,脸上痕迹浅,留多大个疤倒不至于,但好看肯定是不好看,蹙着眉头看了半天,才忍着没砸镜子。   后来罗青稗回信息,说下午没事,她气才消了点。 第18章 第十八章   赵寒觉得和程一雪杠来杠去耗时耗力特别没意思,还不如抓紧时间发一篇论文来的实在,于是程一雪这一波操作她打算忍了,就当是个休战的信号。   但显然程一雪不这么想。   程一雪非但不这么想,程一雪还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满满,晚上非要等赵寒一起回宿舍,俩人出门的时候要不是赵寒躲得快,程一雪差点又挽上了赵寒的胳膊。   赵寒:“……”她和程一雪拼演技的计划既然被自己的懒惰给打消了,这会儿说话就十分简单明了:“牵扯别人干什么?”   “别人?”程一雪心情大好地,一副可爱纯真虚心求教的样子:“学姐说的谁啊?你那个什么璞玉匣中的室友吗?学姐你心疼啦?”她说着凑近了赵寒,和跟男朋友撒娇似的样子。   赵寒本来指的是纪婷,纪婷的男朋友和罗青稗这一众人,但听程一雪这么一指点,她算是终于明白了,程一雪就是单纯地要她不爽,怎么不爽怎么来,她顿时脸冷了,之前和罗青稗信息来去逗趣逗来的那点乐趣都了了。   程一雪看着她冷下来的脸色,更加兴奋:“学姐,你那个室友有什么好呢?就算脸好,也被她‘艰苦朴素’的形象给埋没了!为人还作!”   赵寒:“你说话前过一过脑子。”   程一雪哎呀一声:“学姐,我说了你别不高兴哦……”   这话说的!赵寒奇怪地看了程一雪一眼,按说都这份上了,路上前后也就她两个人,程一雪大可以撕破脸,哪知道她到现在还端着演技派的劲头,这要不是她俩正处的不愉快赵寒又懒,赵寒都想给程一雪鼓个掌。   程一雪吐了吐舌头:“她本来就挺作,以前谈男朋友的时候牵个手都能脸红半天,接个吻跟要了命似的,这么清纯的姑娘,她男朋友八成活二十多年也没见过,不知道有多宝贝她,结果呢,哼,人家早就是老司机了,初中就和人发生关系啦,还不是和一个人哦……”   赵寒站住了,挡在程一雪面前,顿了顿又让开了。   她现在生气懊恼,不过是让程一雪更得意,且,罗青稗好歹也混成了够别人在论坛开贴扒一扒的份儿,程一雪说的这些,看过帖子的人都知道,帖子能删,还能把别人的记忆和嘴巴给删了?   “干什么?”赵寒忽然站住,程一雪是本能地被吓了一跳:“学姐,你不会是想打人吧?”不过程一雪很快就恢复了镇静,赵寒不是个挑事儿的人,就算有武力值,她本科的时候有过处分,不会为了这点事儿跟动手。   果然赵寒也风平浪静地道:“不想。”   只是埋头走得更快。   赵寒人高腿长的,她这么走,程一雪得小跑步才能跟得上,像大话西游里唐僧似的碎碎念:“学姐,这事可是真的哦,不是别人瞎编,是她一个老乡兼同学爆料的……罗青稗还硬说是被强迫,还闹着要报警……谁信啊?!她初中的时候就扭捏作态卖弄美貌!再说了,这真要是被强迫的话,当妈的怎么会不护着自己的姑娘?她亲妈都不信的事儿,也就她自己能说出口了!学姐你都不知道在罗青稗家那十里八乡,人们都是怎么说她的!就罗青稗这么个人,在学姐跟前一装,学姐就喜欢了?”   赵寒都平静了,语重心长地道:“你关心下自己的事情吧。”   程一雪咯咯笑了一会儿:“学姐,我这是为你好啊,我怕你被罗青稗给骗了呢!”   赵寒嗯了一声:“谢了!”   赵寒语气里一点讽刺都没有,只是走得更快了,程一雪为了追上她赶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还不断:“学姐,我是真的为你好,罗青稗这人就会演!”   赵寒都不想理她了,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由衷地道:“论演,那她倒是比不上你!”   “怎么会呢?”程一雪像真受到表扬似的:“哎呀,学姐过奖了,我这么真诚,倒是罗青稗演技一流,学姐到现在还不清楚她的为人呢!学姐你看你为了护她,连纪婷这种本来要和你交个朋友的人都得罪了,自己脸上还落了个疤,好好的课也被取消了,取消就取消吧,名声还不好!她罗青稗呢,还不是一点事儿都没有?”   赵寒只顾埋头走,程一雪为了追她追的气喘吁吁,却还落后了她几步。   “学姐就跟她那个前男友一样,一直被蒙在鼓里,好容易知道了罗青稗的真面目,不过是问了罗青稗两句,罗青稗就要闹分手呢!别人分手就分手,罗青稗好本事,一分手还能来当交换生!啧啧,学姐,你可别落得她前男友的下场啊!”   赵寒脚步一慢,才发觉这速度自己也吃力,可是环顾四周,苦走了这么半天,竟还是绕着本部老图书馆后面的几栋楼,在遍植香樟的大道上来回绕着圈子,她疑惑的功夫,程一雪追上了她,在她耳边轻轻道:“学姐,她是交换生啊!”   赵寒胸口一跳,极重地喘了口气,眼前只有程一雪的笑,天真的,得意的,真正开心地笑。   耳边铃声大作,赵寒习惯性地摸索了半天,摸到手机,随后划拉了两下,铃声停了。   赵寒翻个身趴着,要缓解胸口那点因为程一雪的话带来的瘀滞不散的空荡。   捏在手里的手机却又是震动又是响铃,赵寒再次被惊动了,划拉着把手机放在耳朵边,那边声音传过来,问她:“还没起来吗?”   “石玖?”赵寒才有点回过神来似的睁开眼——温暖的被窝,素色的枕套,还有灰尘的床头柜,是她干净整洁如旅馆的租屋的卧室。   窗帘拉着,外面似乎还有绵绵的雨声,天光昏暗,看一眼时间,早上九点。   原来是一场冗长的梦境。   赵寒觉得头疼,揉着眉心醒神,忘了石玖刚问了她一句什么来着?   石玖又问了一遍:“还没起?不上班?这声音怎么听着不对劲……”石玖说着愣怔了一下:“……你一个人在家?”   赵寒终于从“一个人”这个重音上听出了石玖话里的含义,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我还能几个人,八个人那不是闹鬼么?”下床的时候体位改变,脑袋疼的想被人砸了一锤子,下意识来了一句哎哟我去!   石玖笑了一下:“怎么了,是不着凉了?我听你声音有点哑。”   赵寒又一头栽回了床上,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石玖道:“你都什么症状?你那药箱就是个摆设,我过来给你买点药,你先躺会儿。”   赵寒惊喜:“你不是早上时间最珍贵,要留着办正事儿的么,今天怎么啦?”石玖是投工从文党,大学学的什么物理专业,毕业后却转行从文,成了个自由职业者,给网站写小说,是个不温不火的作者,收入大半靠勤劳的更新,一般早上在家埋头写稿子,关楠早上约她约了几次约不到还骂过娘。   石玖又笑了:“你不是病了么?早点带粥行不行?小米粥?”   “行,什么都行!”赵寒挂了电话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就算知道石玖来的目的不光是因为她生病,她对石玖的造访还是十分的欢迎。   赵寒读书那会儿有人跟她作对,她干点什么事儿都跟猎奇似的有人刷帖讨论,那时候新校图书馆门口的闹剧当然躲不过,这回有图片有真相——她赵寒就是捏着纪婷的手腕把罗青稗挡在后面,就是因为这事没来上周五的信号处理基础!   更有她带过课的学生证言——罗青稗的作业错的时候确实很少!她还用这个动作在某一个男生手下护过罗青稗,罗青稗给她递过水,她和罗青稗一起下过楼……   杯弓蛇影,赵寒曾经对罗青稗的笑在别人看来都是别有深意,从前的事又被挖出来——赵寒是个死.变.态,一个对室友下手的惯犯。   帖子底下有了一个让她滚出女宿舍楼的回复,底下全是“滚出女宿舍楼+10086”等等,据说好些人都找过宿管阿姨。   这事儿李河都知道了,问赵寒要不要回家来住,赵寒一字回复——不。   但赵寒却和罗青稗聊过换宿舍的事。   虽然对舆论导向来说,换了只会一石激起千层浪,更坐实赵寒是个变态,但说到底,这件事罗青稗有无辜受累的嫌疑,搬出去,罗青稗就清净了。   罗青稗从来挺怂地,这回却跟置气似的,脑袋歪歪偏着,站赵寒跟前,就两个字:“我不。”   赵寒本来准备克服懒惰要跟罗青稗好好谈一谈其中利弊讲一讲道理的,但她嘴一张,罗青稗就一句:“我不。”   就这么来回折腾了三遍,罗青稗氲在眼里的那点水汽聚成泪,唰地一下滚了下来,打了赵寒一个措手不及。   赵寒本能地,搂着罗青稗拍了拍她肩头:“不换就不换呗,哭什么!”   罗青稗挤在赵寒怀里,哭透了一件赵寒的衬衫。   换宿舍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外面舆论腥风血雨的,她们懒得再折腾,就死扛着。   只是从前是赵寒一个人死扛,现在多了一个人,两个人死扛。   真是死扛,也就扛过去了。   就那事儿的动静,关楠和石玖不可能不知道,关楠正忙着没空过来,打电话给赵寒一顿嬉笑怒骂,关楠才是真的护犊子,绝对认为赵寒是受了罗青稗的牵连才落得这个地步,让赵寒离罗青稗远一点,赵寒没吱声,赵寒怒地挂了电话。   那时候石玖就来找过赵寒。   她俩坐在新校图书馆一楼一家咖啡厅里,石玖捧着速溶咖啡,在咖啡混着糖精和奶香的苦涩味儿里,问赵寒:“真喜欢罗青稗?”   这是个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关楠问过的问题,赵寒那时候说不至于,现在是沉默。   石玖看她不说话,笑了,她条分缕析地:“赵寒你是个懒人……”   开篇儿,赵寒就懂了这个角度,但还是听石玖说下去:“去年你自己的事儿闹成那样,别人在身边议论你,你走过去都不带理的,可是现在你看……事出反常必有妖。”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寒,这个姑娘……”石玖换了个词儿:“你欣赏她哪点?”这是委婉的说法了。   赵寒十分领情配合:“就她身上那股劲儿……挺吸引人的……” 第19章 第十九章   石玖有赵寒家的钥匙,赵寒都不必起来开一趟门了,她是听到塑料购物袋的声音才应出去。   石玖带来了外面阴郁的湿气,手里提着一个超大的袋子,赵寒头晕目眩地看石玖从袋子里往出来掏东西,想着帮忙呢,被石玖轰去床上窝着了。   还被石玖顺手塞了一碗打包的小米粥垫肚子。   粥是温热的。   赵寒难受地昏昏沉沉,吃完粥差点又睡过去,这会是被饭菜的香味给唤醒的,她踩着拖鞋往外面一看,她那百年不见人的餐桌上已经摆了三道菜,石玖正端着一盅汤走了出来,笑她:“咦,鼻子还挺灵的!”   独居久了,又在病中,忽然在家里被人伺候着吃上这么一顿热饭,赵寒近乎祈求地:“小玖,你来跟我过吧!”   石玖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过你妹,吃你的饭!”给她夹了一筷子蔬菜,赵寒扒拉着菜:“好吧,那你今天小说不写了?”她还在网站买过石玖的小说来看,那时候这人是靠日更六千撑着的。   “有存稿,回去再写,你别纠结这个……想想自己的问题比较实在。”   赵寒脑袋疼的想不出来,只好闭嘴绕过去,石玖看她这样,也不逼她想这事儿,还安慰她:“关楠肯定找过你,她那人没有坏心,就是咋呼,你听听就算了,主意你自己拿。”   赵寒嗯了一声,很念着石玖的好。   饭罢她要帮石玖洗碗,被石玖拒绝了,让她自己晃悠晃悠,半小时后吃感冒药。   赵寒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正刷着贴吧,电话震动着跳起来,差点从她手里窜出去,她费力地接住了,接起来喂了一声,那边顿了一下才问:“学姐,你怎么了?”   赵寒不知怎么咳嗽了两声,还没回答,那边又问:“感冒了吗?家里有药吗?要看医生吗?学姐我下班来看你吧。”   这熟悉的场景让赵寒一瞬间恍惚地,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念书那时候有一回她中暑,正好也是罗青稗打电话过来,她尽管想表现地正常,还是没忍住扑垃圾桶上吐了一回,罗青稗不知道在城市的哪个角落做兼职,下午请了假回来,买了一堆的药给她。   那时候罗青稗多穷,一袋药是她一周半的生活费呢!   赵寒怔忪地,好半天听着石玖在厨房开着水龙头哗哗地洗碗,才明白今夕何夕,她忍住了叹气,挺不当回事儿地问:“罗青稗?有事?”   那边又顿了一下,很快话被接起来:“学姐你没事吧?”   “没事,你有事?”   这下没有再停顿,罗青稗接话很顺溜:“学姐,我的手链掉了,麻烦你帮我看看有没有落在你那里……”   赵寒伸着脖子,刚准备好好找找,谁知道一打眼就看见她家茶几的下面躺着的手链——眼熟的很。   念书的时候她去蓝田日暖玉生烟的地儿去玩,在一家纪念品店里看到的手链,手链上的串珠仿着玉石的光泽,其实只是石头,不同形状的石子相隔均匀地串成一串,豆绿色,十分衬皮肤白的人。   罗青稗就很白。   这是赵寒送给罗青稗,且罗青稗带出来的唯一一件饰品,根本不值钱的东西,两年过去,现在这东西又躺在了她的地盘上。   赵寒伸手够到了,发现这手链连扣子都完好无损,真不知道罗青稗是怎么“落”在这儿的!   赵寒把玩着东西道:“这儿没有,落别的地儿了吧。”   “不会!”   “是么?”赵寒抽了张纸巾擦鼻涕,那边的沉默长久了一些,良久,罗青稗才找回声音似的:“不会掉在别处的,别处我都找过了,学姐,帮我找找好不好?”   “行,怎么还你?”   “我……找个学姐方便的时间……我过来拿,再请学姐吃饭。”   赵寒揉着额头:“那就今晚,我明儿就出差了。”其实按照预估,这趟出差也就来回两天的事儿。   罗青稗嗯了一声,隔着电话也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跟她约了时间就挂了电话。   石玖正烧好了水,给赵寒拿了药过来,水太烫,石玖很有耐心地在两个杯子里倒来倒去地晾水,笑问赵寒:“发什么呆?”   赵寒提着手链的一角:“她落这儿的,我晚上就还她。”   石玖把水晾地差不多了才递给她,赵寒也不知道石玖递给她的这几片是个什么药,仰脖子灌下去了,听石玖道:“那你是个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兴许人家就是……叙叙旧吧。”赵寒道。   当年都是别人谣传她对室友下手,室友也不是什么好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形同同居让人恶心之类,她和罗青稗两个当事人反而从来没说过什么喜不喜欢的话。   石玖道:“我看你挺在意的。”   赵寒随口道:“没有吧。”   赵寒一否认,石玖就笑一下:“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石玖沉默着,赵寒以为还有别的话,最后也只听石玖说:“吃了药躺一会儿,捂着出出汗,晚上出门穿暖和,出差……注意点身体。”   赵寒有点诧异地看石玖,总觉得石玖今儿有什么话要说,但被石玖赶到了卧室又赶到了床上。   石玖把保温壶和杯子放她床头:“出完汗多补充水分,我走了。”   赵寒平时二五百万地,生病了总想粘人,她滚在床上裹着被子哼哼着:“小玖,你真的要走啊?”   石玖看了赵寒好一会儿,终于道:“那我陪着你,晚上和你一起出门。”   赵寒立刻很高兴地:“我把本子给你用,你可以码文的。”   一个下午赵寒就听着石玖敲得键盘噼里啪啦作响,隔一会儿石玖会给她喝水,还怕她一身汗坐起来着凉,就差喂给她。   赵寒迷迷糊糊干躺着,隔一会儿总忍不住要想,如果石玖也喜欢女生,或者如果她自己是个男生,就和石玖这么过也很好了。   赵寒一点也不想折腾,她知道不酷也不冷,她特别想安定。   一会儿石玖给她喂水,赵寒又特别清醒过来——她这是撒懒,依赖石玖对她的照顾,无疑于耍流氓。   出门的点石玖喊赵寒起床,下午这一觉总归有点作用,赵寒被拆散架的骨头又像装回来了似的,爬出了被窝又是一条好汉,对石玖那点龌龊的心思都收了起来。   和罗青稗约在旭源和她家中间的一个商业街,石玖还想送赵寒过去,赵寒实在没那个脸皮再耽误石玖时间,自己来了。   赵寒以为自己到的早,结果罗青稗更早,就在路口等着,低着头踩地上的石子。   赵寒撑着不太清醒的头脑,觉得罗青稗这个状态是不太高兴,可是见到她,罗青稗又抬起头笑了。   选了一家粥铺,没想到生意火爆,点了粥半天也不上桌,赵寒把手链搁在桌面上:“是这个?”   罗青稗双手接过了,就算是天气冷,就算是石头的材质,手链是从赵寒的衣兜里掏出来的,还带着点温热,捏在手里特别熨帖,罗青稗道:“谢谢学姐。”   赵寒没吱声。   罗青稗像是有很多话说,可是揪不出个话头,嗫喏了半天,试探着问:“学姐感冒了?不用去医院吗?没人……照顾吗?”   赵寒倏的抬头看着罗青稗,眉尖轻轻蹙了一下,看的罗青稗一紧张,她一紧张,手里总要抓着点什么东西才算安慰,现在手里只有这串还带着赵寒身上温度的手链,她捏紧了手链,试图解释:“学姐……”   赵寒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反而放开了:“没事儿,吃过药了。”她打量在罗青稗葱根一样的手指间窜来窜去的手链:“这东西太旧,绳子都要磨断了,戴着也容易丢,换新的吧。”   罗青稗下意识的护住了手链:“我会修好的,不会丢的。”   赵寒只笑了一下。   她们的粥和菜终于上桌了,赵寒一边摆桌一边道: “百十块钱的东西,不值得修的。吃饭吧。”   沉默的吃饭,赵寒也食不甘味。   罗青稗回来了!她对重新回来的罗青稗有什么期待吗?她说不上来,或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望,但绝不是这样的试探。   饭吃到半道,罗青稗没头没脑地道:“值得的,我喜欢。”她甚至有些执拗:“我很喜欢这个手链。”   赵寒没再接话。   这顿饭吃的沉默,罗青稗是被赵寒那股子冷淡劲儿给震慑,话题一个挨着一个换,但是连一个能拿出来说的都找不到。   赵寒是不想。   罗青稗回来了,回来之后还来找她,就算这目的不是关楠和石玖暗示的那样,也不应该只是试探。   她都走到了这一地步,罗青稗还要试探什么呢?   道别之前,罗青稗终于找到个话题:“学姐的外套我洗了还没干,下次拿给学姐。”   赵寒想了想:“不用那么麻烦,快递就成。”   当年分别是赵寒一觉睡醒来罗青稗已经溜了,她想说再见都没机会,两年过去了,她和罗青稗还能这样面对面,她挺郑重地道了一声再见。   罗青稗连个回一句的时间都没有,赵寒裹着衣服转身就走了,罗青稗就那么看着,赵寒高挑,混在人群里也极容易找到,罗青稗一直看着,直到赵寒头也不回的,一路拐进了地铁的进站口。 第20章 第二十章(倒V开始)   也不知道是深秋气候不好还是赵寒自己运气衰, 和罗青稗见完面的这天晚上赵寒做了一整夜的梦,第二天起来头重脚轻,她一身骨头又像被拆散了似的疼痛,但这回没有睡懒觉的运气,她看着车票上的发车时间,踩着晨曦去了车站。   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 即使心里和天气一样沉郁,赵寒面上还是打起了精神迎接和她一起出差的同事,不过工作未必领他的情, 赵寒到车站的时候发现等他的同事换了个人——这人赵寒认识,今年新入职,已经从别的部门来了他们部门,听同事说起过, 这是个晃一圈儿就直接进行政的主,人送大号二公子, 小号……赵寒听人私底下叫他半瓶油。   赵寒:“……”   路上的时候有关系好的同事专程发微信提醒她:“二公子跟你就是为了蹭个履历,您别把自己当老大给人瞎使唤。”   难怪只是解决上个项目上一点遗留的问题都让她亲自去。   不过等到了现场,赵寒才真切地认识到什么叫“半瓶油”什么叫“二公子”,带着一个不能使唤还瞎矫情的人和供着一个祖宗有什么区别?重要的是这位爷是个动嘴的主儿, 现场干一份的活儿,回去能报十分的功,其对工作辛苦艰难,和他自己努力克服的精神的渲染能力能力简直让赵寒重新认识一个修辞手法。   赵寒一个人一天能干完的事儿, 带着这位二公子,硬是扎扎实实干到了晚上九点半。   临时定的住宿离工作地点较远,赵寒在风里吹了一天,晕乎地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宾馆的,她衣服都没换更别提吃药,挣扎回到房间,一头扎到床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被二公子砸门才叫醒的,赵寒醒来后悲催地发现自己地鼻子成了个摆设,只能靠嘴巴喘气,头疼地要炸了,虽然如此,想到回家,还是硬把自己收拾齐整了,换了个干净的衣服出门。   二公子一路都有点怪怨赵寒耽误时间,怕赶不上车,往地铁钻是小跑着,赵寒本来难受,跟着这么个人更心烦,差点原地爆炸。   到了高铁上才有时间翻手机,赵寒手机上事石玖和关楠的未接电话,微信消息,许静给她介绍的小王熙凤的微信消息,中间夹着罗青稗的消息,工作群消息,赵寒看着更晕了,她先给石玖回了个电话,然后才给别人回消息,具体回了些啥她都不太知道,光记得一出站,就有石玖来接站。   赵寒几乎是踉跄着一头栽在石玖身上,一脚踩到实地的感觉,昏沉而放松。   似乎时间忽然加速,在级以上留了一片空白,接着就是周六,晚上。   赵寒残梦未醒,眯着眼站在冰箱边抽烟,冰箱门还开着,里面摆的齐齐整整,最靠外面是一份汤包和一碗粥,上面贴了便条——晚饭,热了吃。   是石玖的字。   电话响了,赵寒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人,身上裹着乱七八糟的衣裳,摸了好一阵儿才把手机摸出来,是关楠的。   接通后就听着关楠一串接着一串的疑问:“赵寒,小石怎么回事你知道吗?她什么时候恋爱的?和谁恋爱的?对方是个什么人你知道吗?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她就跟我说她失恋了?问她她也不说个具体,她这两天不是照顾你了么,就没有什么异常?她跟你说了什么没?”   赵寒像被人一上来就给了一顿降龙十八掌,她靠着冰箱,半个背陷进冷藏里,觉不出凉似的,找不到应对之词。   关楠更急了:“你们一个个怎么回事?我问你话呢?”   赵寒摁灭了烟头,反应了半天才问:“她人呢?”   “人在我家喝多的,我送回家了,我还得回家带娃,看她睡得跟猪似的,我就回了,我跟你说亏得她酒品好,不然我能把她扔街上!喂,你就一点端倪也没有吗?”   赵寒咬唇一阵:“我问问她。”   “问屁,她这失恋劲儿挺大的,她说她要断绝外界联系闭门三五个月,我操,她是来真的,电话卡扔了,手机直接格式化,家里的往也人营业厅打电话停了,真是吓着我了!我连通知你的时间都没有,她也不让我通知你!真不知道是哪个混球让小石这样,小石这人你说她平时闷声不响的,其实多实诚多细心一个人呐,这都能分手,这世上还有爱吗?”   “喂,赵寒,你吱个声啊!”   赵寒扶着冰箱门:“吱……”   关楠气的把电话挂了。   赵寒缓了一阵,从冰箱里拿出汤包和粥去热了,一个人吃饭,咀嚼都有回声,这是赵寒以前没发现的事,她一度疑心自己是感冒感地耳鸣了。   但是没有。   可是这饭也吃不下去,赵寒搁了筷子,手机通话记录里石玖的位置永远靠前,她存的是小玖,电话拨过去,赵寒一边胡乱地换衣服,但那边只有标准而冰冷的提醒:“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内……”   赵寒往大衣里面伸胳膊,用劲大了,像把哪里扯破了似的,她脱下来检查一遍,看不出哪里有明显的裂痕,重新披上就下楼了。   叫了出租车,她知道石玖的住处,司机看起来是个新手,还用导航,哟了一声:“还挺远。”   导航显示,驾车需三十五分钟。   石玖也是租房子住,三楼,楼下能看到她家灯还亮着。   赵寒裹紧衣服,爬楼梯上去,严实密封的门堵住屋里的光亮,像是竖在眼前的一个结界。   赵寒愣怔在门前,想了一阵才按门铃,没人应,打电话,那边的提醒永远不变——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   赵寒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关楠的话来——石玖她,扔了电话卡,断了网,她要闭关三五月。   赵寒挫败的退回到楼道里,天寒夜凉,坐在台阶上靠烟取暖。   清醒着,寒冷里,烟熏雾罩中,记忆回笼,赵寒恍然想起来,同样的话,石玖下午的时候跟她说过的。   赵寒出差回来的时候感冒感地差点挂掉,是石玖带她去的医院,打完吊针,是石玖带她回的家,她低烧,总觉得冷,是石玖把她赶到被窝里的。   这回石玖没有赶稿,坐在床边陪她聊天,话题转着转着,赵寒都困了,石玖却问起罗青稗来,赵寒不设防,愤恨地撸了一下头发,鼻音里透着委屈:“她不该试探我的!”   那时石玖还笑着的,问赵寒:“生气了?”   赵寒沉默,是气急地无语,是委屈,是失望,是心灰,是那么多的难过,混杂着,堵住了语言的出口。   石玖还取笑她:“两年了,才想起来委屈,你这反射弧是绝缘的吧……”   赵寒憋了半天,才平淡无波地:“没什么委屈。”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嘴硬。   石玖摸了摸她的额头,缓声道:“赵寒,我知道你不怪她是真的,说不委屈……赵寒,别的不说,你读书的时候,次次舆论对你都那么不利,严重的时候别人找宿管阿姨要让你搬出宿舍楼,那时候阿姨,我,关楠,我们都劝你回家住,你一个字就拒绝了……可是罗青稗一走,传闲话的人还没得着消息,什么舆论的压力也没有,你却二话不说,申请退了宿舍回家住了。你家离学校那么远,说你披星戴月上学也不过分吧。”   赵寒不知怎么辩驳,不想旧事重提,不想回想那时心境,无力地说:“那是过去。”   “是,那是过去。”石玖也承认。   可是石玖还问:“现在呢?赵寒,你当时毕业时的条件和实力,人家让你进研发组坐办公室,能按时下班回家,你呢,你一听就换进了项目部,跟着项目,一年跑的人影都见不着,休息了也多数时候跑去旅游,你有过按点下班后高高兴兴回家的心情吗?”   赵寒无力招架,埋着头说:“小玖,好困呀,你让我睡一会儿吧。”   石玖不管她怎么把自己缩进被窝里,语气轻柔和缓,却不间断地道:“赵寒,你从前住宿舍的时候,音响红酒,常备药箱,养花养草,栀子花开了还发状态炫耀一下,把宿舍住的跟自家一样温馨,可是从罗青稗走后,你再养过一颗草吗?你看你这屋里,除了你这么一个活物,哪里还有一点生机?赵寒,你问问自己,真的是因为忙才这样,还是总有点别的原因?”   赵寒捏了捏被角,笑。   石玖叹了口气:“就算这些都不是,赵寒你是个什么人,你多目下无尘,别人贬低你你都懒得搭理,一朝活到二十五六岁,在罗青稗跟前,端着的架子却散了,顺着纵着护着,知道她害怕,你连一句腻歪话都不说,到最后,一声不吭,就心甘情愿地让人家把你……结果人嘴都没擦干净就跑路了,一跑两年,又悄没声的回来,回来找你,不提旧事不表态,只是试探你,你不委屈?”   赵寒耍赖地抓着石玖的手:“小玖,别说了呀,你说的我感冒都加重了。”她回到了鼻子是个摆设的状态,堵在胸膛里的气喘都喘不过来,几乎是哀求石玖:“不说这个好不好?”   石玖低着头,手指在她干燥而微烫的手心里捏来捏去,下定决心不理她的服软:“不好,赵寒,你看你,你努力维持着从前的生活习惯,可是现在你家里药箱是空的,冰箱是空的,阳台上是空的,就连浴室里的洗漱用品……赵寒,你把家住成了长租旅馆,罗青稗的事,你从来都说没关系没关系,可是她一走,你哪里都是空的,你从前不是这样……”   “但是她现在回来了,这是她曾经逃走过的地方,要不是为了你,她为什么把工作找到这里来?为什么来了就找到了你的门前?她试探也好,畏缩也好,她终归是回来了……其实这样也好,赵寒,这些年,我……我总在想,你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可我也要撑不下去了……”   赵寒猛的撑起半个身子看着石玖,她手心里那几滴液体像火苗似的烫着她,千回百转的念头在她脑海里轰隆隆地转着,可是她问不出来,只是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小玖……”拉着石玖抬起头来,看清楚面前确实是一张泪脸,赵寒的心沉浮不定地悬着。   石玖却笑了:“是,我是……很多时候,我来你家里补充你空荡荡的冰箱,空荡荡的药箱空荡荡的厨房……你看见橱柜里那对豆绿的碗吗……我买的时候……我是希望补上你这个空荡荡的创口……我……”   赵寒和石玖认识十来年,石玖淡定的,赵寒这么个二百五似的人都可以石玖是可以依仗的,乍见石玖这般的泪眼和语无伦次,即使平常镇定如赵寒,也震惊地变了脸色,她捏着石玖的手,一时脱口说:“小玖,那你来啊,我很欢迎的……”   赵寒这一刻是真心实意。   所有石玖说到的,她的孤单寂寞空荡荡,都是真的,所有石玖没说到的,她的孤单寂寞空荡荡,也是真的。她并非不能忍受,但倘若有这么一个人愿意把她从这空旷的,无边的寂寞里解救出来,倘若这个人是石玖,她感激涕零,她欢迎之至。   可是石玖抹掉眼泪,她又镇定是镇定地石玖了,她苦笑摇头:“不,赵寒,我不能的,我自问……我扪心自问,这些年是,是喜欢你,甚至于……爱你,可是这爱……也只能有这么多了!”   赵寒一瞬间有些明白过来,像困在极寒的荒原里的人迎来了一个短暂的温热怀抱,转瞬,又从这个怀抱里跌了出去,掉在了坚冰铺就的地面上似的,是那个怀抱放开了她。   赵寒只看着石玖脸上的眼泪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最终与她还说了些什么,几乎没有概念。   只记得石玖走的时候,俯下身来吻了她的额头,让她快点好起来。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周日起床, 还是被关楠的电话叫醒,赵寒对着电话喂了一声,声音没出来,嗓子里像是扎着一把麦芒似的疼,她想起电视剧里的场景,用手指扣了两下电话的话筒示意电话已接通。   关楠忧心的:“你怎么比昨天还严重了?本来要问你小石的事儿呢,你自己都这样估计也没空管她, 唉,我这也没时间去看她,她一个人别闷出什么事儿来吧!”   赵寒庆幸于自己哑了嗓子, 不必搜肠刮肚回答这个问题,关楠又念叨了两句,有点迷信地把一切归咎于罗青稗:“本来还好好地,怎么她一来大家都不顺, 你感冒成了这德行,小石也好端端失了恋……”   赵寒咳嗽咳得整个胸膛都疼, 关楠最后说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那边已经挂断了。   雾霭沉沉的天气,赵寒叼着牙从洗手池边晃过来,站在卧室窗前刷牙, 看阴冷的风收割似的把枯黄的树叶卷下来。   洗漱完毕去医院,换季时候是感冒频发期,门诊打吊瓶的地方人满为患,赵寒干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一个老太太打完吊瓶, 也是一个人,老太太看着等位的人多,护士拔完针后只歇了一会儿就走了。   赵寒看着老太太颤巍巍地绕过拥挤的人群,整了整自己的帽子,有点吃力地掀开门诊楼厚重的门帘消失在视线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独自来打针的老太太,独自居住的邻居,都是她的未来。   独自一个人的未来。   赵寒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几点才回的家,今天明明睡到了中午,还是困顿地厉害,又怕睡过去吊瓶打完也不知道,只能刷手机解困。   昨天还不是这样的,昨天赵寒打吊针时一歪头就睡了过去,石玖替她看着吊瓶。   刷手机刷出一堆消息,罗青稗的一律右划忽略,许静介绍的那个小王熙凤还是从在忙吗有空没问到了她怎么不回消息,连带出一串的质问,最后不见回复,转而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吃个饭,生意不成仁义在,不管什么话都应该当面说明,微信说没有一点诚意,让人特别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   赵寒盯着这三个字,几乎把手机屏幕看穿,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只给人回了声好。   然后刷工作相关的群里的消息,仿佛看到旭源两个字,赵寒又重新把未读消息从头看了一遍。   几个人的小群,八卦公司里和旭源合作的项目,负责项目的老赵据说要休假,正在协商换人的事,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赵寒一直往下看,直到听见抱怨:“药都快完了,你这人怎么自己不上心啊!”   赵寒抬头,忙得脚不沾地的护士蹙着眉头看她,她歉意地笑了笑,实在嗓子疼的说不出话来。   赵寒打吊针的时候不敢喝水,怕上厕所,要排队就算了,还要举吊瓶,没有多出来的手提裤子,不喝水嗓子更疼,等打完吊瓶,才去接了杯热水,站着喝完了再出门。   赵寒溜溜达达地回家,磨蹭着到家已是晚上,一开门,被屋子里的烟味儿呛得退了出来,疑心自己家遭人非法闯入,在门口愣怔了一会儿进去,散了散屋里的烟味才进门,客厅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烟头,简直像是堑壕战后满地的尸体,才恍惚想起来,她昨晚蹲在石玖家门外很久,回来之后也睡不着,在客厅晃悠来着思考人生来着。   地上这烟头是她自己的杰作,横竖也就一包烟吧。   赵寒大开着门换气,忍着难受把这一地狼藉收拾干净了,再洗个澡,正是睡觉的时间,赵寒躺在床上翻煎饼,每次忍到极限就要看一眼时间,这个装睡的忍耐时间精准到三十分钟,赵寒都快给自己逗笑了。   但大晚上的,就赵寒那把嗓子,笑一声都给自己吓出了一声鸡皮疙瘩,只好憋着,死命装睡。   成年人的世界,前一晚上熬秃了头,第二天还得正常上班,该汇报的东西就算声音跟惨叫鸡一样还是得汇报,赵寒费劲巴拉地弄完手头的事情已经是中午,汇报工作时为了能有点声音使劲喊话,愣是喊出了一身的汗。   为了吃药,中午硬是撑着吃了食堂半碗粥,赵寒翻手机,还看到罗青稗坚持不懈的消息,都是无聊的搭讪,赵寒一概忽略了,试着给石玖打电话,依旧打不通。   这一天中午的时候太阳终于从雾霭沉沉里冒出来一个头,光线能照进食堂里来,赵寒迎着太阳晒到上班的时间,竟然觉得感冒好了一点。   下午上班的时候同事给她桌上放了一盒金嗓子喉片,不知道真是药的作用还是心理作用,下午这个班上完,赵寒竟觉得自己好了很多。   下班就回家有点早,她像模像样地去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买了一堆蔬菜和肉食,准备过一过“给自己做好吃的”的精致生活,进门的时候还跟着耳机里的音乐操。着塞喉咙破嗓子哼着“总是重复这爱情有如出一辙的模式,连相同的话都无休又无止……”换了鞋开了冰箱的时候,声音戛然而止。   赵寒扶着冰箱门站了半天,缓缓回过头来,发现家里的变化——餐桌上多出的白瓷细颈的花瓶里插着被满天星包裹着的红玫瑰和百合,客厅茶几上新的烟灰缸,豆绿色的,一枚树叶的造型,阳台上的花架,上面摆着绿萝吊兰,和一盆枝叶繁茂的栀子花树……   还有,就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她家的钥匙。   底下压着窄窄的纸条,细细数来,只有六个字——各自珍重,勿念。   赵寒反复看着,看着,看不过瘾似的,坐在沙发上,看了小半个小时,才发现她手里还拎着菜,耳机也没摘掉,不知什么时候循环到了《矜持》,菲姐清冷的声音唱着“你闭上眼睛亲吻了我,不说一句紧紧抱我在你的怀里,你是爱我的,要爱我到底……”   赵寒身体里像蹿了股冷气似的,她要缓缓地舒出这口气,呼出的气连牙齿都冻疼了,那股气还在身体里乱窜——练武走火入魔,真气不能归位的迹象。   赵寒自嘲的,忽视了这股难受劲儿,把买来的东西连着塑料袋一股脑塞进了冰箱——做点好吃的精致生活不用过了。   她下楼,打车去石玖租屋那边,往楼下一张,三楼的屋子黑灯瞎火,她去楼上,这回没有迟疑地按门铃,很久都没有人应。   赵寒又退回楼梯间,一边抽烟一边给关楠打电话,响了好半天才接,关楠像预备着似的,问她:“赵寒,你和小石闹别扭了?”   赵寒不欲解释,关楠猜什么,她都嗯一声答应了:“她人呢?”   关楠不知道摔了个什么东西,电话里听着啪地一声:“你有本事惹人,你别问我人去哪里了呀?人正失恋呢,你还跟人小石闹别扭,你是不是缺心眼?”   赵寒还是顺着应:“嗯,是,她人呢?”   “回老家了。要不是我今儿抽空去看她,她都不跟我说,唉,小石这回……”   赵寒没听她说完,道了声谢了就挂了电话。   赵寒从前还和关楠一起去过石玖老家,那地方远,打车不现实,赵寒跑最近的租车行租了个车,开车过去,开到半路上关楠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有点生气:“赵寒你什么毛病,怎么人话没说完你就挂电话?”   赵寒敷衍:“手抖,没注意。”   关楠听出点不对劲来:“你人呢?你去找小石了?你们怎么回事?问小石也不说,问你……算了,问你更是白问!你现在去,啥时候回来?”   “看情况吧。”   关楠叹了口气,跟个操心的老母亲一样:“我也不知道你俩具体怎么回事儿,但小石刚失恋,心情本来就不好,你既然是去找她,跟她说话的时候改改你那脾气,好好儿说话,热情点儿说话,就算小石有什么态度不好的地方,人家在失恋中,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千万别跟人急,你想想从前小石怎么为你操心的吧啊!”   赵寒应了声知道了,一路往石玖老家开,到了地儿,在村子里绕来绕去半天,终于找到方向,到了石玖家附近。   这边村里的房子都是自己盖的二层小洋房,漆红描金的大门正对着路口,门廊上一盏硕大的路灯。   赵寒停了车,看着路灯发呆,拿不准见了石玖说些什么,继而想到她这是往人家家里闯,却连个象征性的伴手礼都没有,习惯性地想点烟,车窗被人敲响了,赵寒拉开车窗,外面一张大叔的脸,十分热情地:“你找谁?找老石吗?还是迷路了?”   是看着她深夜驱车过来,却半天不下车,好奇来问一句。   赵寒不想给石玖招来口舌,正想说自己是随便走走,石玖家的大门吱吱呀呀地掀开了,赵寒抬头,石玖就站在门口,和赵寒看了个脸对脸。   赵寒只得下车,却被石玖拦了一下,她不知回头跟屋里人说了些什么,出门上了赵寒的车。   满打满算,赵寒和石玖只有周天没见面,也许是因为感冒,也许是因为其他的缘故,赵寒总觉得好像很久很久没见面了似的。   赵寒看着石玖,石玖低着头,自苦似的笑了一下:“你往前面开,边开边说吧。”   赵寒应了一声,车子在大路两边铮亮的灯光里开出去,路灯的光影交错着打进车子里,光斑陆离地在两人脸上划过,石玖缓缓道:“我没想过你会来。”听不出对赵寒莽撞来访是拒绝还是欢迎。   赵寒靠路边停了车,是真心实意:“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不来,小玖……”   石玖伸了个手止住了赵寒的话,似乎无可奈何地看着赵寒:“赵寒,你对我残忍些呀,你这个样子,我……方寸大乱,感情的事不是感动……”石玖忍着,笑着:“你让我怎么办呢?”到底脸颊边滚下一滴泪来。   赵寒揉着眉心,坚定的道:“我来是要带你回去……不,是请你跟我回去。小玖,我不是感动……从前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会喜欢女生,不然不会毫无察觉……”   石玖顶不想在赵寒跟前因为这点事儿淌眼抹泪,但是笑,她也只有苦笑:“赵寒,我们不一样,你是喜欢女生,才喜欢了罗青稗,我,嘿,我不喜欢女生……”只是阴差阳错喜欢了你。   赵寒细想这话的道理,就想地想抽烟。   她是考研那时候学会的抽烟,一直没什么瘾,就像罗青稗说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又想起罗青稗,赵寒立刻刹住了车,抽烟这事儿最近是真的有瘾,犯烟瘾让她有点难受,她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着,等平静了,才肯说出心里的话:“小玖,从前是我混蛋,我有一万个不好,一万个麻木不仁,但是以后……”她认真看着石玖,甚而也想石玖看着她,来听她说话。   石玖听到以后两个字,也确实抬起了泪光晶莹的眼眸,只是她打断了赵寒往后的承诺,反问道:“赵寒,你告诉我,就像现在这样,你看着我的时候,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现在, 就像现在这样,你看着我,心里想的是什么?   石玖如是问。   抛却喜不喜欢这种爱情的话题,赵寒和石玖还有别的交情,十来年的人,此情此景,面对这问题, 赵寒万难说谎,只顿了一下便想坦诚,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石玖忽然抬起手搭在她肩头,凑了上来。   是一个意欲亲吻的姿势。   赵寒本能地退了一寸,忽然,她心里电闪火照般清明起来, 立刻僵住了没再躲。   但石玖却已经退开了。   沉默,漫长而粘滞的沉默, 赵寒但觉开口就是掩饰。   还是石玖先开口道:“这就是区别。”   “我刚没准备好……”这话是骗鬼,赵寒自己说的底气,几乎是嗫喏,眼神躲闪着, 低了头。   石玖笑看着她,看到赵寒想把脑袋塞到方向盘底下去。   赵寒刚才想的是什么呢?她想的是怎么把石玖带回去,怎么跟石玖的家里人交代,怎么做好和石玖的家庭长期和谐相处的工作, 怎么对石玖更好一点,甚至,幻想着两个人的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世俗和温馨,吵架了该怎么和好……   但石玖想的不是。   赵寒在这短暂的瞬间想到了所有,唯独没有想到石玖想到的东西。   石玖把含胸驼背的赵寒拉正坐直了,石玖是真喜欢这个人,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这么难过,可看她这样,她几乎是心疼地想笑,她叹了口气:“赵寒,你要是个男的,我这么喜欢你,你就算不是喜欢我,凭咱俩的交情,凭你这个人,我信你能对我好,甚至很好很好,为了这个,我都能跟你在一起。”   “可是……我没法跟家里交代,还好你不是喜欢我……赵寒,有时候我很羡慕罗青稗,没人管有没人管的好处。”   赵寒沉默不语的,不知道自己这一趟有没有来对。   石玖安抚她:“回去吧,我这事儿就别想了,想想你和罗青稗的事儿,过得好点,你太让人操心了。”   赵寒听出别离之意,立刻叫道:“小玖……”   石玖从这一声呼唤里听出了她的惶恐,自己的镇定一瞬间就被这一声击破了,有点生气地:“赵寒,你别逼我,还要我怎样呢?你不喜欢我不是错,难道我喜欢你,就是错么?”从未有过的严厉,镇地赵寒唯有沉默。   石玖道:“送我回去,你也回去。”   赵寒听话地开动了车子。   只开出挺短的一段路,回去也费不了多久,两个人坐在车里,都是面无表情地,到石玖家门前停了车,赵寒还回不过神来,愣怔着不开车门。   害怕失去是人的天性吧。   因此石玖先心软,语气都放缓了:“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赵寒嗯了一声,心里不定,话还是问出来:“小玖,你还回来吗?”   “回来,等你和罗青稗好了就回来。”话说出口她还是觉得不该以此来戳赵寒的痛处,她知道赵寒的隐忧,暂且按下自己的心酸,弥补般道:“你别担心,我只是需要时间,你暂时别理我,我……等我好了,我就……”她就怎么样呢?   不管赵寒是和罗青稗,还是和别人,只要不是和她,她就身份尴尬。   “我好了,会告诉你一声,你别担心。好啦,放我下车。”   石玖下车后还和赵寒说了句再见,笑着的,比以往任何的时候都轻松似的,赵寒只嗯了一声,车子开出去。   开到半道,离石玖的村庄足够远的距离,靠边停下,赵寒趴在方向盘上,半天都不能动弹。   赵寒回来太晚没还车,第二天开着租来的车去上班,进了办公室有人笑闹:“小赵今儿有约会?这妆化的!”   赵寒咧嘴笑了一下:“今儿去见我娘。”   实在是最近日子过得乱七八糟,眼圈乌青,脸是菜色,连嘴唇都是一片没有血色的白,不化妆糟心地不能见人。   另外几个人都因为这理由嘘她。   赵寒面上扯着笑,心里其实也嘘自己,怀疑自己年龄大了,无论是遇上什么事儿,很久都过不去。   比如得上感冒,比如失去石玖,比如……罗青稗。   这地儿邪门的不能念人,赵寒刚冒了个罗青稗的念头,罗青稗的微信就来了,她还是右划忽略,撑到中午吃了药,觉得好点了,打电话给李河,通知她娘晚上来蹭饭的事。   赵寒住的地方离李河住的地方隔着老远,加上晚高峰塞车,到李河家吃个饭再回去,正好赶上睡觉的点,简直是完美的谋杀时间的计划。   即使石玖给她的屋子里填了许多东西,赵寒必须得承认,那里还是空荡的过分。   大概是赵寒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里都透着点丧,李河十分同情地允许她点菜,爱吃什么都满足。   赵寒扯着塞喉咙破嗓子报了一堆菜名,下了班一路蔫儿着到李河家的小区,在路边上晃悠了一阵,酝酿了个满怀期待的表情,奔着家去了。   赵寒到家一开门,屋里静悄悄的,她边换鞋边伸着脖子望过去,李河就在客厅里呆呆地坐着,手里菜兜子还没放下,听见声音才回过神似的,问赵寒:“这么快就来了?”   赵寒狐疑地看了一眼时间,这绝对不算快,她从前蹭饭,李河都嫌她路上磨蹭,菜做好都要凉了。   但她顺着李河,嗯了一声:“今天下班早,我来洗菜?”踩着拖鞋摘下包,接过李河手里的菜率先进了厨房。   赵寒点了红烧排骨,先焯排骨,盖上锅盖的时候回头,看李河也没洗菜,却是有些怔忪地看着自己,她笑着问:“怎么了?我今天特别好看吗?”   李河也笑:“特别漂亮,这么漂亮一闺女,赶紧谈个朋友吧。”   赵寒嗯了一声,有点诧异。   李河是那种脑回路清奇的妈,知道她喜欢女生之后还买过同性杂志来看,虽然买的是耽美,但毕竟精神可嘉,李河不是不催自己,只是一般情况下那催法是赵寒来家蹭饭蹭的勤了就要赶她走,因为李河老人家认为每天下班就回家吃饭是吃不出对象来的,对象得出去浪着找。   她不像今天这么明说。   赵寒厚颜无耻地:“我还是个宝宝。”   被李河拍了一巴掌:“我说正经的呢!”   赵寒觉出了其中异样,如李河所愿的正经下来,反问:“我不是个宝宝吗?”话说完有点后悔,因为李河是真的认真。   赵寒别过了头:“妈,我真找呢,这不是总出差,忙么?闲了就找。”   李河哼了一声,不太相信,赵寒闲的时候不是宅着就奔着户外去了,根本没把心往这儿放。   但李河也不绷着谈了,她摘菜洗菜,水声哗哗里道:“不是我想急,赵寒,一个人过久了会有惯性,更难找。”   赵寒顺嘴:“这事儿强求不来,实在找不到,咱就自己过也成呀,我搬来跟您住,天天有热饭吃,有人嘘寒问暖……”赵寒都被自己这幻想给说动了。   李河叹了口气:“别说没用的!赵寒,你要是还因为从前那姑娘,人现在在哪儿,你去找她,能成就成,不能成也没什么遗憾。我你不用管,你先把自己安顿好了!要说不是因为那姑娘,你就再找一个,这世上不是谁没了谁就不行,那姑娘我不是说不好,但你再找一个未必不成。”   两年前,她带罗青稗来家里吃过饭,并未言明。   但有些事原本不是说出来才算。   赵寒看李河的状态不对,没再争辩,只含糊了答应了一声好,也不知道是说把罗青稗再找回来好,还是再找一个好。   这顿饭吃到一半,李河才缓过来似的,漫不经心地说:“我今天去买菜的时候,才听说我们一起跳舞的一个伴儿走了。”   赵寒愕然了一下。   她这个人有很多无畏的感慨,自己的事上经常漫不经心,但生死大事,提起来,她都心里会沉一沉。   李河道:“她前段时间没来,我们都以为她是病了,讨论过谁照顾她,她这辈子就是一个人,没个老伴儿,没个儿女,父母都走了,她就是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当然没事儿,老了病了怎么办呢?”   “后来听说是找了护工,我们去看过一次,她和我们说说笑笑,状态很好呀,我们都放心了,还等着她来跳舞呢!今天才听说……赵寒,她是……自杀,护工请假回家办事,只两天功夫,回来的时候……她上吊了……报了案,最后按人家说的那死亡时间,算一算,就是护工一走,她立刻……”   赵寒筷子尖上挑着的那一团米饭掉进了碗里。   “妈,我最近过来和你住吧。”   李河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大半辈子过来了,我还有你,看在你的份上我都会没事……”是担心赵寒,儿女对父母的羁绊和挂念,通常都比不上父母对儿女的。   李河是怕赵寒一个人,等自己这个当娘的老了,死了以后,这世上还有谁能栓得住赵寒的感情,让她遇事的时候舍不得往绝路上走。   而且赵寒是这么个情况,她的女儿,养大了就算发现和别人不一样,她也觉得是好的,别人呢?   赵寒一个人,往后怎么过?   李河不怕赵寒找不下对象,她怕的是赵寒有那种自己过一辈子的念头。   赵寒示弱地道:“那你陪陪我也好啊。”   这是李河不能拒绝的。   熟悉又陌生的床铺,赵寒鼻子不通气,辗转反侧,滚来滚去,在床上烙了半夜饼,忍不住看手机,还有罗青稗的消息,从早安午安晚安的套路里出来,说的是正经的事:“学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来给你还大衣,你一直都不在家。”   那是晚上七点,消息差不多隔一个小时来一条:“邻居奶奶让我去她家等了。”   “学姐,学姐……”   “奶奶让我把东西留给她,我没留。学姐明天在家吗?我明天送过来?今晚先走了。”   而后是十一点左右的消息:“学姐我到家了,外面是真冷,你要穿暖和啊,晚安。”   赵寒手指在键盘上挪来挪去,一个字也没打出来。   她索性放下手机立地成佛,只是想法一时间还在微信上收不回来。   从前的罗青稗不是这样,从前的罗青稗敏感,多思多愁,不等人拒绝就先自己缩回去了,跟乌龟似的。   读书那时候,和石玖在图书馆一楼咖啡厅里聊天那次,石玖就嘱咐她,既然是喜欢,就对罗青稗要温柔细心,罗青稗这人吃软绝不吃硬,让她凡事让罗青稗三分。   赵寒不用嘱咐,也一一照办。   就赵寒现在这态度,搁在从前的罗青稗身上,罗青稗只怕早退避三舍了,现在倒是很有蹦跶的劲头,一个衣服还这么久,这么套路的事情她也干的出来。   赵寒在被窝里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她还没拿定主意对罗青稗怎么样,但清楚地知道,她要的绝不是罗青稗的试探和套路。   赵寒不知想到哪一节上才睡过去,梦里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夏日雷雨转成小雨后,缠绵不断的雨声。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那趟旅行坐的是绿皮火车, 夜间的车票,硬座,车厢里人少,三座的座椅足够一个成年人蜷缩着睡上去。   但睡着更冷,罗青稗就睡在对面的座位上,迷糊里把衣服领子拉的老高,尖尖的下巴要埋进衣领里去, 留出半张小脸。   赵寒从包里拎出一件毛衣,抖平了盖到她身上,罗青稗人不清醒, 一把伸出手来捞住了赵寒的手腕,捏在手里,往自己跟前拉了拉,枕在了自己脸颊边。   赵寒手背上一阵温热细腻的触感。   赵寒晃了晃她:“喂, 青稗!”   罗青稗被叫醒了,带着三分惺忪, 哼唧着:“学姐?到了吗?”她的眼睛在人不清明的时候,透着一点慵懒的娇嗔,看住人时叫人逃不脱。   赵寒在她额头上摸了一把:“还没,睡好。”   罗青稗哼哼唧唧的, 扯了扯赵寒盖在她身上的衣服,把赵寒的手松开了,赵寒收回手又坐了回去。   用关楠的话说,她对罗青稗这几乎不叫喜欢, 这叫宠爱,或者溺爱,跟败家家长溺爱熊孩子一样。   赵寒靠着车座睡了一会儿,天微微亮时到底目的地——山水甲天下之处,一下车就有人兜揽拉客,住宿的,拼团的,拼车的,去汽车站的……   赵寒在外面跑惯了,经验使她即使到了陌生的地方也有点熟门熟路的架势,罗青稗却不同,别人一招揽,她就会被拦住,看赵寒走远了,忙追上来,跟小孩子似的,牵住了赵寒的手,还跟揽客的老板招呼:“我不住宿,不坐车……”   赵寒只顿了一下,就拉着罗青稗挤过车站上熙攘的人群找公交车站牌了。   她是攻略在手出门不愁,路线早都查好了,按着指导走就完了。   罗青稗一夜几乎是在火车上睡过去的,这会儿精神头十分好,捏着赵寒的手一路走得特别带劲。   这是赵寒和罗青稗第一回 出门远游——来回也就四天而已,为了罗青稗能付的起,他们坐车是硬座,住宿是青旅,开开心心地穷游。   虽然刚到目的地,赵寒愣是在穷游里游出点乐趣来了,她一晚上没怎么睡,坐在公交车上还能东一句西一句和罗青稗聊一路。   这一站是个路途中为了倒车而留出来的中转点,到的时候偏早,人丁冷落,到站下了公交,罗青稗背好书包,挤过来,顺手又捏住了赵寒的手。   这会儿人又不多,没人招揽生意,没人拦路,赵寒领略了一点这其中的意思。   她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白活了,简直有负她老司机的名声,因为罗青稗这么牵着她,或者,她牵着人小姑娘的手手过马路的时候,竟然脸热。   脸色而心跳失速。   公园里石山倒影在水波中央,像是低头饮水的巨象,石桥弯拱在水面上,把水中的象形小山和岸边的亭台楼阁连接起来,空地上有晨练的人穿着宽衣广袖,悠悠闲闲打着太极。   天蓝水碧,云白树翠。   罗青稗一路拉着赵寒的手不放开,也不知道开心个什么劲儿,小小一座公园她门徜徉流连,逛了一整个上午。   从这里去他们最终的目的地,要顺江而下,赵寒嫌弃游轮太闹,选了竹筏,从码头出发,有一段水流湍急,竹筏师傅先开了竹筏上带的电动机,待得这一段划过去,再把身后追上来的大游轮让过,电动机一停,四周只剩下偶有鸟啭的宁静。   师傅热心,一路指着两岸青山指点,两岸青山连着云彩蓝天,就印在碧蓝的江水里,罗青稗听着听着,手指伸到水里去,划破一片絮云,得趣了,抬头冲赵寒笑,很少在罗青稗脸上见过的,十分酣畅的笑。   赵寒对着山色水影拍照,罗青稗的脸晃进镜头里,抓拍,笑出一排白牙,无忧无虑的神情。   赵寒对着照片看了半天,罗青稗凑过来也看见了,几乎叹息着说:“能不回去就好了,咱们一路就这么顺江漂下去。”   赵寒煞风景地:“漂着不吃饭啊?现在就饿了……”   一路路过将军石,观音送子,九马画山。   太阳渐渐斜落,挂在山尖上,天边絮白云彩像被人照动脉砍过一刀似的,鲜血渗涌,湛白被染成深浅不一的红色,光线暗了下来,水波映着天光。   天地间都是这由红渐灰的色调,人被夹裹在中间,陡生悲怆寂寥,几只不知名的水鸟叫破这粘稠的滞闷,振翅飞了过去。   赵寒本是随意坐着,这一刻不由扶着竹筏上篷子的边缘站了起来,她不知是人在画中,还是画如其景其情。   赵寒心胸激荡地,连拍照都忘了,她几乎本能的回头看身边,罗青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了起来,安安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   罗青稗看过了斜阳满江,眼里似乎也盛着余晖似的,正转头看着赵寒。   赵寒才心神稍微安定――一瞬间几乎不能克制地,想拥住罗青稗,亲她,亲她盛着光的眼眸,和唇。   赵寒略微退后了一点,别过了头。   船头摇浆的船夫迎着这斜阳,扯开嗓子唱了起来。   此地精擅对歌,这只竹筏上的船夫一开口,隔得不远的竹筏上传来了对歌声,歌声跌跌宕宕的,在山水间回环着。   赵寒缓缓坐倒,罗青稗就坐在她身边,渐渐地,斜阳越来越往山下沉,罗青稗坐着的人,也侧身倒在了甲板上,水声歌声里,赵寒觉着一只手贴在她腰上,她惊诧了一下,却定住了,没再动弹。   那只试探的手在她衣服边缘停了一阵,从她衬衫的后腰伸了进来。   本来冰凉的手,很快就滚烫了起来。   天将要黑的时候他们到达目的地码头,码头上的人声一响,像是训练有素的将士听到撤退的号角一样,罗青稗的手蹭的一下,从她的腰上收了回去。   像有魔法一样,从赵寒的背后,一把撅走了赵寒大半的热血。   风吹过来有点冷。   两个人默契的,谁都不提刚才的事,若无其事地跟别人在码头上拼了一辆车,往城里开了进去。   离开码头,城市的灯火逐渐稠密,从车窗外照进来,车子里挤着的都是从码头回去的人,凑在一起看照片修图的,讨论次日行程的,嗡嗡的热闹的声音,把人从幻境里拉回来似的,刚才经历——落日,飞鸟,江水,山野,罗青稗伸进她后腰里的手,都像一场虚妄。   赵寒抱着书包坐在后排,特别安静。   赵寒安静,罗青稗更安静,甚至坐的十分端正,车子走到一半,罗青稗才慢慢地、慢慢地将头搁在了赵寒肩膀上,赵寒垂着眼睫沉默了一阵,便已十分体谅罗青稗的惊慌。   她不计较罗青稗方才的退却了,伸手环住罗青稗肩头,算是安抚。   住处早就定好的,她们在所谓的洋人街吃饭,店家做活动,满减之后送饮料,碳酸饮料送完了,送了一大罐啤酒,赵寒拿在手里抛了拋,随手递给了罗青稗。   定的住处是青旅,在一条巷子里,装修风格类似于主题酒店,是复式商品房改造出来的,楼下几个房间共用一个客厅,房间都带独立卫浴,她们住进去的时候只有楼上住了两个人,下面一层她们独占。   老板是个年轻女性,给她们指了指她们在网上定的房间,还说:“一楼还空着,你们可以看看重新选,价格都一样。”   罗青稗跟着店老板去看别的房间,赵寒径直开了他们那间房的门,这屋看样子以前是个带飘窗的大卧,飘窗上铺了毯子,放了一张矮几。   门廊右手边是洗手间,拐过门廊,是柜子桌子,有标配的电视机,飘窗那边立着两个花架,绿萝枝蔓垂髫,几乎触到地上,绿萝下面是一个小茶桌和两个榻榻米的垫子。   剩下的地方放床,一张蒙着墨绿麻布床单的圆床,被子铺开着,折好了被角,床头还摆着绒布玩偶。   赵寒还在迟疑要不要换房间,罗青稗已经转到了这间来了,她明显地眼睛一亮:“就这间!”但还不忘征询赵寒的意思,她比赵寒矮,得抬头看赵寒,轻声说:“好不好?”   赵寒说:“好。”   赵寒看着这张床,不知怎么想起竹筏到码头时候那只仓皇着收回去的手,要换房间,但,女老板已走了。   赵寒叹了口气,自觉淡定地去洗澡,出来的时候看着罗青稗头发散开了披着,眼睛看住她,两手撑在身边,在晃腿。   赵寒看她,她还笑了一下,有点傻。   赵寒提着吹风机找插座:“去洗澡。”   “嗯。”罗青稗大大应了一声,去的有点欢快,赵寒一直狐疑,直到扔碎头发的时候看见扔在垃圾桶里的空啤酒罐,她才明白端倪。   赵寒尚在心里小小吐槽了一下,一罐啤酒就能让人明显地看出不对劲,罗青稗这酒量也是没谁了!   赵寒躺床上刷手机的时候才心头跳了一下——罗青稗为什么喝那罐啤酒?   她没疑惑完,罗青稗已经洗完澡出来了,她头发还湿着,一头扎进了被子里,往赵寒身边摸,赵寒伸手推在罗青稗肩头,把人挡住了:“吹头发。”   罗青稗僵住了似的不动弹,倔强地看着赵寒,跟人赌气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   赵寒先妥协:“不吹头发可以,你乖一点,睡觉。”   罗青稗倔强的表情里夹了委屈,赵寒无从安慰,只是收回了手,再往床边缩了缩,十分无情地道:“睡。”   赵寒说完欠起身子,把灯给关了。   很久赵寒才觉出来,罗青稗就维持着那个她刚刚推拒她时的动作一动不动,赵寒心里很过意不去,隔着被子拍了拍罗青稗:“赶紧睡觉,明天咱们早起。”   收回手的时候不知怎么碰到了罗青稗的脸,碰到一脸湿滑冰冷,赵寒停顿的片刻,罗青稗拉住了她的手,拉进了被窝里,赵寒不及反应,触碰到温热的柔软。   虽然,出了大四那年的事后,在别人的传言里,赵寒是一个专吃窝边草,女生为了安全应该避而远之的危险动物,好像这人是个老司机似的,但事实上,赵寒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新手。   赵寒是喜欢女生,但正因为这个,她为了避嫌,除了在宿舍里女生之间玩的摸胸游戏她被逼急了反击时摸过别人一下之外,真的毫无经验。   赵寒是护着罗青稗,哄着罗青稗,或者说——她是喜欢罗青稗,挺喜欢。   但并没有因为怀着这个目的跟罗青稗有过什么肢体接触,那不是赵寒不想,事实上,罗青稗人长得漂亮,身段是小说里常说的玲珑身段,她看着自己叫学姐的时候,她倔强的时候,她委屈地时候,她高兴的时候……赵寒都不是不想。   她是不敢。   赵寒自己走上这条路是无法欺骗自己,可除非别人是自愿无悔,否则她不能把别人拉到这条路上来。   罗青稗是曾经有过丈八仁兄这位男朋友的,赵寒绝不认为她有能力给罗青稗开启新世界的另一扇大门。   可是罗青稗不知是因为喝了一罐啤酒还是怎么,她在赵寒迟疑着要不要做柳下惠的空档里,顶着一头乱绒绒湿头发,就那么拱了过来。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说到底也没有什么较量。   赵寒虽然属性/冷淡, 但此冷淡非彼冷淡,一个她喜欢的人十分热情主动地往怀里拱,赵寒年轻气盛,又怎么hold得住。   情形是这么个情形,但再往后,事情就有点不太敞亮。   罗青稗主动到这一步,赵寒也搓不住火, 但从这一步到下一步,赵寒一主动,罗青稗却又开始瑟缩。   那不是欲拒还迎, 是出自本能的害怕和抗拒,却还要克服本能硬挺着的那种可怜。   赵寒想起在关于她和罗青稗间种种不堪流言最盛的那段时间,罗青稗那时候要是换宿舍,就是置赵寒与舆论漩涡, 这宿舍是没换,但罗青稗却总是噩梦缠身――她不是赵寒, 她无力反抗,一路逃亡,这一次不知多恐慌。   某次深夜赵寒在罗青稗噩梦中叫醒她后,回不过神的罗青稗伏在她肩头紧紧圈住她, 从罗青稗那时候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一点呓语,再加上论坛里那个扒罗青稗的帖子,此事对罗青稗的意味,赵寒清楚明白。   因为懂得, 所以慈悲。   赵寒心里软成一汪水,她搂着罗青稗换了个位置,是真的哄着,纵着罗青稗,将自己的一切,交付出去……   罗青稗比赵寒,在这种事情上是个不相上下的新手,这事儿弄得,到最后赵寒愉悦感十分有限,疼痛更多些,赵寒挺难受地捏着自己大腿上不多的二两肉忍住了没喊停,终了,心里有点不知所谓的满足。   很久后回想起来,赵寒也没弄明白当时自己哪里来的自虐牺牲型的满足。   走到这一步,赵寒和罗青稗两个人,谁也没说过喜欢谁这种话,赵寒是不敢多说,对于罗青稗,一句来自同性的挑明了的喜欢,未必是倾注了勇气的支持鼓励。   罗青稗太怂了,她过的本来就跟风暴中一艘小竹筏似的不安全,一根水草都能让她翻船,赵寒不敢吓她。   或者,舍不得吓她。   罗青稗事后很崩溃地在赵寒怀里哭过一场,念念有词,是两个字:“学姐,学姐……”   再到后面一些,罗青稗大概从那一罐啤酒里醒了过来,她的念念有词换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赵寒抱着她拍着她哄着,说:“没事没事,别哭了真没事。”   罗青稗还是哭的赵寒睡衣胸前湿透,一片冰凉。   冻醒了。   好像罗青稗压抑忍耐的哭声在耳边似的,还对梦境心有余悸,赵寒挣扎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在李河家,她从前的卧室,外面有风,无雨,罗青稗走了两年,又回来之后的日子。   连石玖也走了的日子。   赵寒在床上干躺了半天也没看手机,睡不着任由思想胡乱游走,觉得挺奇怪的——两年前罗青稗正经走的时候她很平静地就接受了,倒是隔了段日子,梦境连续袭击,醒来后的那种感觉更让她难受。   难受到逃避。   两年前那个晚上,赵寒和罗青稗俩人新手村试验,在异地他乡一张颇有情调的圆床上,可惜罗青稗技术太菜,她俩被子踢得太开,空调又开得太大,第二天赵寒醒来时就跟现在这浑身酸痛的症状差不多。   活动筋骨的时候赵寒手臂扫到床的另一半,那边被窝冰凉,空无一人。   圆床上就她一个人,罗青稗不在床上。   赵寒起初蒙昧不明地,伸着脖子往屋子的别处探了探,卫生间的灯关着,一点动静都没有,显然人也不在卫生间。   赵寒倒不是慌乱,是怀疑一切犹如梦境,就连窗外,也一改昨日的风和日丽,是缠绵悱恻的雨,淅淅沥沥,这情景重叠着,赵寒想到过去看过的电影,还怀疑这是个梦中梦。   赵寒爬起来开灯,屋子里罗青稗的行李都不见了。   赵寒坐在飘窗边往巷子里看,来来往往的行人撑着伞或裹着雨衣,欢声笑语的。   她看了一会儿,跳下窗台掀开了还有一点余温的被子——不是了无痕迹的,除了她主观上身体的难受,还有墨绿色麻布床单上一圈暗黑的污渍,作为昨晚荒唐的事迹的例证。   赵寒对这种种事情,心里已有了答案,卡在喉头,呼之欲出,欲出而不得出。   她在床沿上又坐了一阵,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跟昨晚喝了酒的罗青稗似的,傻乎乎地两手撑在床沿上发着呆在晃腿,立刻就打住了。   翻手机,罗青稗还是留了信息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忽然想起来昨晚事后罗青稗就说这对不起,是不是那时候她便已盘算好一切,只等赵寒熟睡过去?   赵寒呼出一口气,不再去想这其中具体的情感和筹划,倒是很想问问罗青稗趁夜逃窜的时候有没有遇上麻烦?外面下雨是不是冷?回去的车票买的是否顺利?钱够不够用之类的。   日常的老妈子操心方式――她不怪罗青稗,以罗青稗的怯懦和逃跑惯性,能挺这么久已实属不易,而况学期结束,罗青稗是交换生,是该回去了。   她甚至有些自责――是她没有给罗青稗这样一个衣食堪忧,心怀巨大不安的人足够的安全感。   而罗青稗呢,赵寒知道,暂且不论罗青稗有没有能力继续这段感情,她首先没有信心,所以才逃避。   赵寒盯着那条只有三个字的信息,最终什么也没有回复。   罗青稗那三个字就算是对这整个事情的一个答案,那时候赵寒都没有摧肝断肠的痛苦,甚至有些镇定。   也没有去追——她要是男生,就去追了,名正言顺,死缠烂打,学人家谈恋爱的样子,得空去罗青稗楼下等着,陪她自习……   但她不是。   赵寒按着原来的计划,独自完成了本来是她和罗青稗两个人的旅行,还因为弄脏床单跟店老板多赔了二百块钱。   旅程结束之后甚至拖延了一天才回宿舍,一开门,如赵寒意料之中,罗青稗的行李都搬完了,只余一个空荡荡的对床。   是在回宿舍的那个晚上,赵寒才开始做和罗青稗有关的梦,半夜醒来,一室空荡,隔壁人的鼾声都能透墙传过来,听着特别有韵律,甚至能想象出对方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而且觉得宿舍里冷,大夏天不开电扇也冷,加上从旅行中带回来的感冒,赵寒无力应付似的,终于搬出了宿舍,和李河住了。   李河作为一个脑回路清奇的妈,等赵寒工作后又把她给打发了出来。   赵寒醒醒睡睡地,情绪还在那个漓江漂流的梦境里出不来,在床上翻了好一阵烙饼,后来摸索出手机,静了静,给罗青稗回复了微信:“衣服不用还了。”   然后删了罗青稗的微信――是这两年的时间,或许是罗青稗的试探,赵寒才恍然过来,她给不了罗青稗安全感的,信心和决心,都得是罗青稗自己的才成。   既然罗青稗没有,她放不放罗青稗在心上,又有什么用处?   暧昧无益。   李河在老城区,离哪儿都远,赵寒为了上班又披星戴月了一把,虽然感冒见好,但被召集开会去的时候还有点没睡醒的迷糊,以至于她被点名的时候还有点回不过神来的,直愣愣来了一句:“我不……”好在反应过来了,赶紧找补:“新厂区不是个小项目,我经验不够……”说的是前几天她在医院打吊瓶的时候在八卦群里看到的消息,老赵本来负责旭源那边的项目,但人是请假了,旭源那边得重新派个负责人过去。   罗青稗就在旭源,她刚删了人家微信。   而且旭源不是个小企业,人多,事儿多。   他们领导拿大拇指蹭着嘴角剃地十分干净的胡茬子,故作哲理地道:“你的能力大家都承认,老赵推荐的你,旭源也认可,这项目投标的时候你还出过力,你比别人熟悉些,再说经验这东西嘛,都是从无到有,你去,咱们都是你的后盾!”   工作归工作,赵寒打点精神:“行,那人……”   领导指着上次跟着他出差的“二公子”:“你俩不是合作过,就他了!小赵啊,你好好带带他,争取把他带出来。”   赵寒刚工作一年,还没有跟人拍板叫嚣的底气,只好点了点头。   当天旭源的资料就移了过来,赵寒第二天带着“半瓶油”二子爷走马上任,先开碰头会看项目进度,开会人多,用了食堂旁边的大会议室,赵寒刚坐下,就有人递了杯热水过来,那人轻声说:“学姐。”   赵寒人都来了,和罗青稗见面当然也是在意料之中,且删除微信这种事,平常人不会立刻发现,但就凭罗青稗跟她请安问好的频率,肯定已经知道了,情形如此,赵寒不欲多想,只当端茶送水的这个人是别人,道了声谢谢。   旭源这边投建新厂区,有些设备是定制,赵寒他们负责电控部分,旭源这边派了几个从前在老厂区管项目的人来配合。赵寒从前在旭源做过小项目,认识其中一个在老厂区分管设备的大科长,就由他引荐来引荐,旭源另外的人都是生产和维护部门的主任。   这种事情上总少不了一番商业吹捧,赵寒虽然年轻,但人一直有点冷,板板正正的,装也装出来了稳重的样子。   介绍完了赵寒,那主任给她引荐旭源的人,着重介绍了和罗青稗一起的几个年轻人:“都是新来的高材生,刚碰上咱们这项目,是个锻炼机会,让他们配合赵工,赵工也多带带他们,别怕使唤!”   赵寒还没吱声,里面一个女生笑了一下:“那我们以后就拜托学姐了!”   赵寒立刻眉毛一挑,打量说话这女生,二十一二的年纪,穿着工作服看着实在瘦,有一对桃花眼,梳着斜刘海,头发是栗黄色,顺着背披下去,直到了腰际。   这女生明明和程一雪一点都不像,赵寒不知怎么还是想到了程一雪,即刻没有了好感。   程一雪找赵寒的事儿找了几乎一个学年,到罗青稗走了的那个暑假,赵寒实在有心无力,要不是有学长护持,能被程一雪连着坑到底。   学长毕业了,赵寒十分惆怅,除了别情愁绪,就是她实在没精力应付程一雪。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实验室来了个更厉害的学妹,得导师欣赏,更得已毕业学长的宠爱,又和实验室里男生女生的关系都好,学习还不差,是传说中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相比之下,赵寒除了学习学的扎实实在没什么两点了,程一雪于是调转火力去跟学妹火拼,一山更有一山高,赵寒对程一雪是只能力保自己不被坑,程一雪对学妹,是连自保都困难,赵寒乐见其成,这才能消停了后面一学年。   毕业半年后,赵寒还是听留校的苏欢跟她说起,才知道程一雪那么针对她,只是因为程一雪追求他们实验室的学长未果,而向来对女生没太兴趣的学长对她青眼有加,她认定自己和学长有瓜葛的原因。   后来的学妹和学长关系更近,程一雪就算跟学妹是屡战屡败,到底是难忍挫败,屡败屡战。   赵寒是个懒人,从念书的时候对这种事情只想躲,现在看见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小江,立刻提防起来。   设备主任听她叫学姐,乐呵呵地:“小江和赵工认识?”   小江摇了摇头,笑盈盈地:“我哪里能攀得上赵工,是刚听见小罗这么叫,觉得这么叫亲热,跟着这么叫了。”   赵寒看罗青稗蹙着眉没吱声,她淡淡道:“我确实是罗青稗学姐。”但不是大家的学姐。   其中设备口的主任正是罗青稗她们的直系领导,替小江解围道:“大家都是年轻人,天下学子是一家,早毕业的就是学姐嘛,大家亲近更好,更团结协作,更有助咱们工作的展嘛,哈哈。”   赵寒笑了下没接话,翻着笔记本:“我看我们赵工留的资料,咱们新线碱洗工序这边控制要求的构架已经有了?”   设备主任点了点头:“是这样,这一块儿小江负责的,小江,你和赵工说说。”   小江应了一声,她拿着打印好的资料凑到赵寒跟前,赵寒感冒没好全,被小江身上的香水味儿一熏,赶紧捂着鼻子转过了身,一个大大的喷嚏,虽然无意,赵寒也觉得实在是唐突,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跟人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   赵寒接过资料,看的飞快,翻到后面,顿了一下,又翻了翻自己本子上的数据,抬起眼睛道:“这一组数据你怎么算的?”   小江拿过资料扫了好几遍,她也看出来这地儿有错,只是几双眼睛扫着她,她慌乱地理不清楚头绪,最后目光落到罗青稗身上,很有责怪的意思。   底下有人轻轻笑了一声,小江脸立刻就红了。   罗青稗站了起来:“主任,这是我算的,我看看吧。”   她凑过来看了一遍,十分肯定地跟大家解释了一遍过程:“我确保计算结果没错。”   赵寒不信邪地接过来又瞅了半天,她从上衣兜里抽出笔划拉着算了一阵:“是这个原始数据有点问题。”   罗青稗接过来赵寒的草稿纸,恍然大悟道:“嗯……是这样,数据,数据……”她往小江脸上瞅了一眼,跟赵寒协商:“学……赵工,数据我要和同事核对,这部分改了之后再拿过来,可以吗?”   罗青稗不明说,底下的人也知道这个同事是谁。   赵寒要忍着才能一本正经:“可以,那咱们继续?”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赵寒手头的工作进行到一半, 几个领导该配合的配合了就各自忙去了,留下一群实习生跟着赵寒忙剩下的事,案头工作和现场交替进行,赵寒带的二公子对现场拒绝溢于言表,赵寒指使他还不如自己上手来得快,转眼就到了午饭时间。   午饭就在旭源的职工食堂,唯一的优待是把赵寒和二公子安置到了食堂里一个小办公室里, 不用和其余的人一起抢桌子。   作陪的人是被分来跟着项目的实习生,赵寒扫了一眼,罗青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忙完回来了, 但那个小江还不在,赵寒心里有点想笑,面上却很镇定,不经意地问:“小江呢?”   罗青稗正在布筷, 抬头看了赵寒一眼,也挺镇定地回答:“她收参数去了。”   赵寒哦了一声没再吱声, 剩下的几个人还都不可思议地讨论:“小江前几次表现不是都很好么,今天还闹这种笑话。”   “马失前蹄呗,她错了主任也没说什么。”   有人使了个眼色,大概是说有外人在不要八卦, 赵寒装作毫不在意地刷朋友圈,看见苏欢更新了一条新生联欢的状态,给她点了个赞,抬头, 眼前的纸杯子里填了一杯热水,罗青稗正放下水壶,也没说话。   都是年轻人,氛围很快就热闹起来,说什么饭前喝水不利于消化啦,要不要喝饮料啦,公司小卖部里的饮料种类太少啦,为什么不引进自动售货机啦等等,赵寒跟看小孩玩闹似的看着他们叽叽喳喳,端着那杯罗青稗填上的热水暖了会儿手,吃了自己的感冒药。   一点半上班,饭后还有半个小时,几个小孩都回了办公室,赵寒裹了裹衣服,出门去小石,走出一段,站在厂区外一条人工河边正在思考是抽一支呢还是忍着呢,就见旁边递过来一只口香糖。   转头,正是罗青稗,竟然还跟了过来,无声无息的。   不管怎么说吧,有口香糖总比干熬着强,烟瘾这个东西有点要不得。   赵寒伸手接了,费力的吹了个泡泡,才饶有兴趣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罗青稗却接住了,干脆利索地道:“没有!”   赵寒转头,笑看着罗青稗,看的她本来斩钉截铁的神色都消散了,微一低头,又抬起了头来,承认地很爽快:“是,我就是故意的。”   赵寒轻轻哼了一声,不明意味的,没挪开目光。   罗青稗这回倒没回避赵寒的目光:“领导分任务,她想都不想就拿来问我,我费心费力做内核,她只要排版作报告就好,领导夸的是她,信任的是她,同事们也都跟着她混……那就算了,我只管做好我的事,她们怎么样随便吧,但她还变本加厉,要做甩手掌柜!”   赵寒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数据呢,她错的,还是你改的?”   罗青稗眼神往左一撇,没有立刻回答。   赵寒心里有数了,没再问,只说:“上班了大家利益相关,有些争斗难免,你懂自保是好事,但别太过,别人盘根错节关系复杂,你可是个光杆司令……”赵寒看她低着头,心里也有些懊悔。   她俩这关系,她昨晚半夜还删了罗青稗微信,现在也不好说太多,于是突兀地住了嘴,专心地去拿口香糖吹泡泡去了。其实心里是有点高兴地,罗青稗从前太怂了,谁都敢欺负她,谁都能欺负她!对于罗青稗来说,学会反抗是一件好事,即使她这个套路赵寒有点熟。   罗青稗很听话地嗯了一声,赵寒听着她声音有异,回头看她,见罗青稗大冷天的鼻尖冒着汗,眼眶也是红的。   赵寒面上不为所动,索性往回走了,罗青稗追上来,问她:“学姐,你晚上有空吗?”   “没有,衣服真不用还了!”她说完,昂首挺胸走路的人略低了头,踢了一下路上的石子。   罗青稗吸了吸鼻子:“不是还衣服,学姐,我想请你吃饭。”   赵寒手塞在裤兜里,这回看着罗青稗:“吃饭也没空。”   当面的拒绝,罗青稗滞了一下,带着点叹息地说:“好吧。”人却是又跟了上来。   这个“学姐,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的邀约,一直持续到了周五晚上,赵寒虽然下班后闲的蛋疼,专用堵车和穿过一个城市去李河家吃饭来谋杀时间,但对罗青稗,永远是“没空”“真没空”“实在没空”。   罗青稗也永远要把溢于言表的失望表演一番,再说句委委屈屈的“好吧。”   不知厌烦似的。   一回两回赵寒不以为意,三回四回,罗青稗那个委屈的不重样的表情,赵寒也知道是套路了!这事儿和关楠说就是讨骂,关楠不骂自己也骂罗青稗,从前还有石玖,现在连石玖都没有了,赵寒心里憋着一口气,舒不出来,假意忽略。   生活和感情这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工作归工作,只要罗青稗问赵寒工作的事,赵寒知无不言,不知道的,还打电话问之前负责项目的老赵,自己整明白了给罗青稗讲。   罗青稗是个经常手抄笔记的老派人,时不时的,拿自己的工作笔记给赵寒看,像从前住一个宿舍的时候讲作业似的,赵寒还是那副耐心的样子。   “公私分明”地度过了许多个工作的日子。   周五下班的时候,罗青稗工作服都没换,半路截住要赵寒,在她跟前边退边问:“学姐……”   赵寒:“没空。”   罗青稗这回没再表演那浮于表面的失望的表情,而是忽然站住了,倔强地看着赵寒,眼泪氲在眼眶里,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从前的拒绝,从赵寒识破这是个套路之后,都是边走边拒绝,赵寒长腿一迈走在前面,从不回头看罗青稗那个千姿百态的失望表情,这回是被迫,赵寒这样的面对面地看着这样的罗青稗,心里燥地像点着火,面上还是冷,也被逼的站住了,斩钉截铁地道:“真没空。”   罗青稗似乎是为了咽下哽咽,顿了一会儿道:“我问的不是今晚。”   赵寒被噎了一下,蹙眉道:“今晚没空,明天也没空。”   罗青稗锲而不舍:“那周天呢?”   “没空。”赵寒为了表达地清楚明白,还加了一句:“我一直……都没空。”   罗青稗看着她的眼神几乎是怨怼了,可那怨怼最后又全部融化在滚滚热泪里,眼泪顺着罗青稗白皙的脸颊滑下来,到下巴上,略略停滞,又滚进了衣领里。   赵寒不堪于这样的对峙,可说不出话,也不能撇下挂着眼泪的罗青稗独自离开,觉出其中的艰难,无异于一场高手对决。   正好有人开车过来,是罗青稗的顶头上司,管设备的主任,看她俩在路中间站着,本意是开车捎他们一段,哪知道车窗摇下来,就看着自己手下的人几乎是梨花带雨地站在赵寒对面。   毕竟是手底下的人,设备主任看着罗青稗的泪眼,有点诧异,这个姑娘虽然不太收拾打扮,也不太会在他跟前刻意表现,但是长得是真好,这么一哭,比平常没表情的时候更好看,他眼光一亮,但到底是场面上人,笑着问:“走不走?”还要故作诧异:“哟,这是怎么啦?”   罗青稗性格如此,都这年代了,还和领导保持着敬而远之我干活你别找我事儿的态度,私事被窥破,罗青稗不欲多纠缠,抹了眼泪换上笑脸,硬往工作上靠:“工作的事,学姐说我不够细心……”   张主任笑道:“小罗还不细心?她是我手底下最能干的人了!哈哈,下班了不谈公事,我顺路送送你们。”   罗青稗客气地道了谢:“我还有问题得跟学姐回一趟现场,张主任您先走。”   两个人看着张主任的车开远了,赵寒自觉愣大个人还要罗青稗解围,叹了口气道:“眼泪擦了,去换衣服吧。”她方才出神,一时恍惚地找不出理由来。   罗青稗话音里还带着颤音,这回倒是顺顺当当答应了一声,跑去换衣服了。   赵寒下班的点才拒绝了罗青稗,回家就被她妈审问周末有没有安排,赵寒想着这要是说没有,周末要在家里宅两天,估计李河能念叨到她吐血,赵寒惆怅地说:“我看看有没有安排。”   李河还补充:“小关那几个就不必了,人小关娃都有了,小许都有男朋友,你跟人混混出个什么劲来了?”   赵寒:“……”   白天不能念人,刚说完许静,许静电话就打了进来,赵寒先是当做救命的电话来接,接起来才知道是催命的电话,她还害怕李河听见刨根究底,躲在阳台拼命解释:“我真的说过我俩不合适,直接说的,没有拐弯抹角。”   是为许静给她介绍的那个小王熙凤的事,赵寒是真没回人家微信,可那不是说了不成了么?她这个年纪,也没有相亲不成就要发展闺蜜的需要,重点她这性向说闺蜜也尴尬,是以没回微信,她个人觉得实在太合情合理。   许静却不那么觉得,从不接触怎么知道不合适到就算不合适大家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你请人家吃顿饭当面说清楚。   赵寒:“……”   许静恨铁不成钢地:“人姑娘周末都空出来了,就为了和你见一面,你这货是有多金贵?”   赵寒听许静这架势是她不见小王熙凤绝不干休了,本着一劳永逸的想法,赵寒立刻答应,:“好好好,我现在就约……”   赵寒电话打给小王熙凤,打了三遍人家才接起来,听说赵寒周末要约她,十分为难地问:“周末具体什么时间啊?我周末有约的,要看看能不能排出来呢……”   赵寒:“……”说好的为了和她见面周末都空出来呢?她十分直男地道:“那你要是实在忙,咱们电话上说也一样。”   小王熙凤立刻哼了一声:“哪有人跟你这样,请人约会的呀?好啦,那就明天中午,十一点半,我定了时间,你定地点好了。”   赵寒十分理性,选了个两人中间靠近小王熙凤一点的步行街,第二天本着和谈的精神,与约好的时间之前十分钟到场,哪知道一拐进约好的地儿,就看见小王熙凤已经到了,选了个临窗的位置,托着腮望着窗外出神,听见动静才回过头来。   小王熙凤眉目里长得有点像87版红楼里的王熙凤,右眼下眼睑还有颗笔尖大小的红痣,赵寒加上这次算是见了她两次,她衣着都是走古典路线,大冷天的,穿的呢子是斜对襟盘扣的简约中国风,发型也配合,两鬓的头发各取了一缕扭成个结在脑后用一个中国风的发卡夹住了,发卡上装饰的飘带顺着她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间,化了淡妆。   这么一看,赵寒也觉得人姑娘是真漂亮,这么漂亮的姑娘还这么主动,她还跟人谈不成,赵寒一面觉得有点愧疚,一面对自己这对别人都无情无欲的现状有点无奈。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赵寒是本着把话再一次说清楚, 既然谈不成,乘早断了,早断早省事的想法来的,她自己是日常出行被关楠十分嫌弃的那种行头,只为了应景画了个淡妆,自己都觉得和小王熙凤这一身行头搭不上边,夸张的是, 小王熙凤看见她,竟然还站了起来。   剩下的路赵寒跨大步迈过去的,和小王熙凤点头哈腰的握手, 搞得跟商业汇面一样,赵寒为了应付这种场景有专门的商业吹捧套路,实在是忍了好一阵儿才忍着没顺嘴出来。   两个人客客气气地落了座,先聊了几句天气, 话题暂时地就断了。   相亲这种事就是两个谁也不知道对方是哪路王八蛋的人要怀抱着共度一生的目标坐一起谈天论地,实在别扭的很, 赵寒又是个生手,还是许静撺掇了太多次,又说这小王熙凤是怎么怎么楚楚动人,不见错过一个亿的架势, 赶鸭子上架似的赶着去的,是以赵寒的第一次相亲,除了淡淡的尴尬,也就没别的了。   就见了那一面, 赵寒心也不在这事儿上,见过就淡了,她怕太婉约耽误了人家姑娘,说的是直男癌似的大白话,也没什么成果,人小王熙凤该怎么主动还是怎么主动。   赵寒上次出差许静打电话抱怨她冷落人的时候,又和小王熙凤沟通过这个问题,方式还是开门见山的老直男方式,效果么……就是没什么效果。   按说被人看上应该高兴,尤其对方是这么一漂亮的姑娘,可赵寒总是忘了给人回信息,到了最后,小王熙凤问好和关心的微信都会变成质问,赵寒哑然不能对,不能对的时候只会觉得压抑。   她有时候看着这个对话框,望着外面枯瘦的老树和灰蒙蒙的天发十分钟呆,也想不起一句得体的话来回复。   这次既然是一场说明情况的饭局,话题一顿的当儿,赵寒准备再次诚恳而直接地进入主题——就她相亲以来的这个德行,她觉得这事儿一旦传开来,她八成会被打进相亲界的黑名单,但要说不拒绝,她是真和人家谈不来。   两害相权取其轻,赵寒自我安慰,打叠了个两句话的开场白,准备开完场就直接上,可赵寒刚吸了口气要开口,小王熙凤的话题就来了。   小王熙凤说美食,从路边烤串撸到私房菜;说美景,热门景点撸到旅游珍藏冷僻路线;说看过的书,从饶雪漫张嘉佳撸到四大名著撸到毛姆海明威,后来不知怎么都撸到顾城海子博尔赫斯去了;说看过的电影,从青春片到喜剧片到悬疑烧脑剧到漫威大片;说喜欢的音乐,从花粥赵雷到石进林海到月光奏鸣曲;说最近的热门事件……   赵寒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有趣的灵魂,面对着这么有趣的灵魂,她直觉地从心底冷到了头发稍,可中央空调呼呼吹着,小王熙凤因为热,还解开了那件呢子的扣子。   赵寒因为心不在焉,大部分都嗯嗯啊啊的答应,光答应,就答应了半顿饭的功夫,小王熙凤的话题衔接紧密,赵寒一句话都没插上。   好容易小王熙凤把一部老片子的好处说完,吃两口饭的功夫赵寒抓住个机会,她也没整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套路,这么有趣的灵魂没有更吸引她,倒是让她更想赶紧把话说明白。   赵寒:“咱俩这个事……”   话没说完,桌子边就站了个人,赵寒一回头,眉尖清晰的一蹙。   来的是罗青稗。   赵寒眉是蹙过了,也就那一蹙眉的功夫,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小王熙凤从餐盘里抬起头来,看见桌子边站了个人,再看见站着的这个人的神情,她不等赵寒说话,先含着笑问了起来:“认识?”   罗青稗恰好同时说:“学姐,好巧!”那脸色绝对不是“好巧碰上你”的高兴。   赵寒觉出一种微妙的氛围,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先解释一句的立场和必要,只看着罗青稗:“吃饭?”   罗青稗不应声,有些倔强的:“学姐周末都没空!”她说话就说话,眼神还往小王熙凤身上溜。   小王熙凤也笑,罗青稗打量她,她也就打量罗青稗,笑还是笑着:“确实是没有空,这不是在忙着?”她手指指了指自己和赵寒:“吃饭逛商场看电影,今天是真没空,明天……明天正在约呢!”   罗青稗走过来的时候确实听到她们两个的谈话中有电影两个字,对面一说看电影,她已经对号入座地全部认为是真,再看赵寒,她来旭源上班基本是素颜,今天分明是专门收拾过才出门的!   赵寒一再以没时间拒绝她,她不知道那是有意吗?她分明知道的。   但是知道赵寒是有意拒绝,和目睹她精心装扮,和别人约会,毕竟是两回事——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怕被拒绝地没有回旋余地,连句试探的话都不敢再讲,却和赵寒在这样的场合碰上!   罗青稗一时间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赵寒,明知道这种公共场合不宜多露情绪,可还是转不过弯来,她只拿眼睛看赵寒,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希望赵寒有什么反应。   赵寒:“……你想坐下聊?”   罗青稗听着她说话这语气,眼睛忽闪一下,睫毛轻轻垂了下去。   小王熙凤还从旁笑道:“我刚听你叫学姐?那是学妹了,一起吃也好,只是我们这桌已经是残羹冷饭,你不要嫌弃呀!”   罗青稗对别人的挖苦无动于衷似的,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动弹,赵寒早在“残羹冷饭”四个字后看向了小王熙凤,面沉如水。   小王熙凤十分斜着嘴角哼了一声,放下了筷子。   赵寒没再管她,往另一边一张望,果然看着几个旭源的熟悉面孔,是一群年轻人约着吃饭,她和对方遥遥打了个招呼,催罗青稗:“同事都在等你。”   罗青稗站着不动身,看着赵寒的眼神可能有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这是和约饭不得时表现出来的委屈全然不同的委屈。   赵寒觉得这场景狗血的挺可笑,甚至荒唐!   她最近总是被塞进各种尴尬不讨好的角色里——对于小王熙凤,她撩都撩不动的直男相亲对象,因为被动和忙碌,她八成还被打上了渣的烙印。   对于石玖,她是被暗恋多年还毫无察觉,一朝被表白,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放弃了的个碎催,还是个在不爱对方的情况下还想把人拐回家的大尾巴狼。   对于罗青稗呢?她是别人苦苦追求还冷脸拒绝毫无心软的……连前对象都说不上的“学姐”。   快三十年的烂桃花都攒在了这几个月,人人都看得上她,人人都离她而去,到了了还演这么一出疑似出轨被抓奸场景的狗血戏,荒唐的惹人发笑,但赵寒笑不出来,跟罗青稗说话的语气都冷了:“多大不了的事?让别人干等着你?去吃饭。”   罗青稗终于想起来她自己是干嘛来的似的,转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同事都坐好了,还望这边张望着看她,她吸了一下鼻子,最终什么情绪也没露的地说:“好,那学姐再见。”   赵寒眼睛往小王熙凤身上一扫,罗青稗会意地,跟小王熙凤挥了挥手:“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打扰,再见。”   小王熙凤含着奇妙地笑:“学妹再见。”等罗青稗一走,小王熙凤脸上的笑瞬时消失了个干干净净:“赵寒?学姐?”   赵寒不喜欢她对罗青稗的态度,更不喜欢她这个阴阳怪气的语调,但说到底是自己理亏,她敛了情绪,慢声道:“她……”说罗青稗也说不出个什么花来,她直接说:“不好意思的很,前段时间太忙可能没说清楚,咱们俩……”   小王熙凤接着话头:“不合适?”她坐直了:“哼,到底是咱俩不合适还是你骑驴找马?脚踏两只船?培养备胎?原来不愁没人接盘,没我还有学妹,只怕除了学妹还有别人,难怪不冷不热,说什么忙,这么侮辱人,好玩么?有意思吗?”   这话客观来讲确实冤枉,但经罗青稗这么一闹,赵寒觉着自己再解释也是白搭,说不定越说越乱,她息事宁人地道:“是我的错,咱俩算了吧。”   “当然是你的错,说什么喜欢什么古风美女是因为她吧?喜欢玲珑身段,前凸后翘也是因为她?刚瞪我那一下警告的眼神当然也是为了她了?”   赵寒在微信里收到过不少小王熙凤质问的消息,终于把干瘪的文字和人物形象建立起了联系,却听小王熙凤反问:“算了?哪有这么容易!”抬眼一看,小王熙凤手指攥住了桌面上那杯残酒。   赵寒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其余的我认了,泼酒我劝你三思,演戏我不奉陪!”   小王熙凤端着杯子的手一顿,她是确实想把半杯酒照着赵寒的脸泼过去,但拿不准赵寒翻脸会怎样,万一赵寒闹起来,两个人都不好看!   她最终仰脖子干了杯里的红酒,杯底重重顿在桌子上:“咱俩不合适是吧,那我祝你这辈子都单身快乐!”   她说完,潇洒转身离开。   赵寒只是情绪不高,倒不至于气成什么样,看小王熙凤走的时候高跟鞋在地上踩得咔咔响,她原来穿着光腿神器,米白露脚踝的鞋子,衬出一个纤细的脚腕,十分好看。   赵寒等人走得不见了人影,靠在椅背上郁闷了一会儿,她这一顿饭也没吃几口,于是又提起了筷子,还没怎么吃,罗青稗那一桌的几个小孩端着酒杯过来敬酒,年轻人没那么多讲究,不过是意思意思,但看罗青稗一反之前的颓丧,看着赵寒对面空荡荡的座位,竟然笑了一下。   赵寒:“……”   她再没怎么吃就去结账,吃撑了走楼梯消食,听着身后脚步腾腾地追上来,果然是罗青稗,赵寒转身,看着罗青稗挑眉:“吃个饭,你还迟到早退?”   算不上什么好语气。   罗青稗听话地顿住了脚:“我就问问学姐,明天有空吗?”   赵寒:“没有,回去吃饭吧。”   这顿饭吃得有点消化不良,主要这个点回家八成要被李河嫌弃,赵寒惆怅的沿着街道溜达,累了找个石凳坐下来歇脚。   这边行道树多种银杏,秋冬时节被风一吹,柔黄色的扇形叶子飞落下来,跌在地上,而后一动不动,是死如秋叶之静美的一点意境,只是不多久,就有清洁人员提着扫帚把落下来的叶子扫走了。   街上人来人往,人人奔忙,欢笑,热闹一片。   赵寒在清洁人员扫树叶的时候抢回了一片离自己最近的银杏叶,没几分钟,许静的电话就来了。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跟罗青稗说周末没空的赵寒, 其实周天也就跟着李河溜了两趟菜市场,听了关楠继许静之后的又一顿数落和告诫,数落是数落她这操蛋的相亲态度和弄出来的乌龙事件,告诫是告诫她保持头脑清醒,别又一次给罗青稗耍了。   两者赵寒都觉得委屈,但都没辩解,耐心等关楠骂完了, 还绕着弯跟关楠打听石玖的情况,关楠一听又炸了一波:“你上回不是去找小石了么,你俩还没和好?她不是从来都跟你关系不错的么, 你到底把人怎么了?”   赵寒:“……那我挂了。”   这不过是郁闷地开端,郁闷地终结是下午的时候李河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很坦诚地要赶她回家。   理由十分的充分——年轻人,总是和我这个老太太一起混是混不出来结果的,你需要出去浪, 对象是浪着找到的。   赵寒以为李河就是说说,哪知道李河下午给她整了一堆小吃, 等她吃完晚饭,李河还给她收了个包裹,实打实地要送她出门!   为了方便她能“浪”,李河连家里的车都给她了, 理由是:“万一出门看中了哪个,接送起来还有个私密空间。”   赵寒:“……”这不愧是她脑回路清奇的老母亲!   这时节天黑的早,赵寒从李河这边出来的时候不过是六点光景,天色已经黑透, 城市被灯火笼罩着,异常辉煌,赵寒裹着一身寒气,坐在车子里先开暖风,看手机,有罗青稗的微信:“学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来还衣服,等你两个小时了!”   赵寒看着信息深深叹了口气,想了想,回复:“我今晚不回家,衣服真不用还了。”   等了一阵,也没再收到罗青稗的消息,她开了歌单,车子缓缓开出去,半路听到熟悉的歌曲,还跟着原唱哼了两句“just something I can turn to,somebody I can kiss,I want something just like this.”   她想要的,也不过如此。   赵寒听不下去,立刻换歌。   赵寒在小区车库停了车,又跑外面买了一罐热饮才回家,路上想起电影《重庆森林》,失恋后房子伤心地哭泣,香皂伤心地变瘦,毛巾伤心到永远都湿哒哒晾不干。   她呢,大概能怪房子贪慕热闹而不得,一直空虚寂寞,所以十分冷,冷地还没到家,赵寒就提前打寒战。   赵寒抱着热饮,一直都走到自家单元门前了,却又忍不住回了头。   罗青稗坐在赵寒家楼前绿化带旁的长椅上,本来是仰着头望着楼上,她看过去的时候,罗青稗也回过神,看见了她。   赵寒站定了,掏出手机看了看,从她说了不回家衣服不用还之后,罗青稗分明没再回微信,她就坐在这里干等着吗?   赵寒又绕过绿化带,绕回去,站在罗青稗面前时,赵寒看见罗青稗还对她笑了一下,很有些讨好意味的笑。   赵寒压着的火气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她这人气极的时候反而极度冷静冷漠,顿了好一阵,罗青稗都要先赔不是了,赵寒才问:“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我……再坐一阵就走。”罗青稗不知是冻得还是怎么,脸上一阵火烧似的灼热,赵寒这样的疏冷,等同于别人声色俱厉的质问,而罗青稗其实是个面皮很薄的人。   赵寒只点了点头:“吃饭没?”   罗青稗拿不准主意应该说吃了还是没吃,长长地呃了一声,赵寒打断她:“先吃饭。”   说完转身要走,罗青稗智商上线地,喊了一声:“学姐!”   赵寒回过头来,就看她那个眼神,罗青稗也知道赵寒是气没消,她急中生智地,冒着赵寒的怒气伸出手去,特别娇怯地道:“学姐拉我一把嘛,我坐的腿都麻了。”   赵寒:“自己起来。”   她自己前面走了,罗青稗没有撒娇闹小脾气的立场,立刻站起来追上去,赵寒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边走边踢腿,姿势是有点怪,手里真提着个装衣服的大袋子。   行头倒是很全。   小区门外一排小饭馆,赵寒问都没问罗青稗的意见,去了经常叫外卖的一家炒菜店,菜单递给罗青稗:“自己点。”   罗青稗捧着菜单好半天没动静,赵寒手指在桌面上一点:“这菜单上哪个字你不认识?”   罗青稗立刻麻溜地点了一道菜,赵寒又加了一个菜和一个汤。   罗青稗是想起读书的时候,赵寒总是趁两个人都闲的空档上,带她出去吃饭,有时候是和关楠石玖几个拼局,有时候就是她们两个,在学校后面那条小巷子里吃炒菜,每次都是赵寒点一个菜,剩下的两道菜和汤都交给她点。   那家炒菜店的菜量又大味道又好,去的次数多了,老板娘总送她们汽水。   每次都是赵寒以各种理由付钱。   那时候赵寒对她的好,是罗青稗一个工科狗翻遍脑海里的词汇量都想不出词语来形容的,她只能在她的小本子上,一遍一遍写着“学姐,学姐”。   一种无人知晓的,深切的呼唤似的。   菜上来了,老板娘还和赵寒寒暄:“这么晚才吃饭?”   赵寒和别人说话时带笑:“有事误了饭点儿。”   也许和别人说话缓和了赵寒的怒气,汤送上来的时候赵寒给罗青稗盛了一碗汤。   这待遇!罗青稗都想发表一篇长片致谢词了,可惜她不是伶牙俐齿,而且赵寒说:“食不言,专心吃饭。”   罗青稗埋头吃饭,注意到赵寒拿筷子纯碎是为了营造出两个人吃饭的氛围,从头到尾,赵寒夹菜都不够五次。   罗青稗因为昨天那个和赵寒约会的女生而悬起来的心,落回去了一点点,她安生地吃完了这顿饭。   一吃完饭赵寒就结账,一结完账赵寒就送她去公交站。   小区门外的公交站就在五十米远的地方,这点距离,赵寒只来得及把衣服给赵寒,说了一句谢谢,就到了。   赵寒接过衣服,听到她的谢谢,只点了点头,连话都没说就走了。   赵寒想起念书的时候,有一回周天晚上从家回学校,坐上车就下起了雨,她没带伞,罗青稗提着雨伞在学校门外的公交站边等她,一边等,一边在灯牌的光亮下背六级词汇。   她家本来远,下雨塞车,一路摇晃着到学校,赵寒都在车上都睡了两回觉了。   沾衣的细雨浸透了罗青稗,那时候罗青稗靠过来的时候,赵寒觉得她身上有雨天特有的味道。   开门进屋,家里一如赵寒预料一般,冷透了。   石玖送来的绿萝和吊兰还在顽强的活着,栀子花的叶子却蜷了起来,赵寒拎着壶给花花草草浇了水就去洗漱睡觉。   一夜好眠,上班都透着精神,和罗青稗照旧,工作上是好搭档,私事一句不提。   罗青稗也没再约她。   周三的时候,赵寒有事早到,在旭源门口停车,倒车的时候一眼扫见一个穿衣风格很古风跟小王熙凤很相似的女孩子,刚多看了一眼,那人就转过了身来,不是别人,正是罗青稗。   赵寒看着罗青稗那一身打扮,顿了一下。   从见罗青稗的第一眼起,赵寒就知道罗青稗是个好苗子,美人胚子,最初以为罗青稗的衣着寒简只是因为经济原因,后来才知道……但不如不知道。   罗青稗是在一个女孩子对自己的身体和美丽刚有朦胧的概念的时候,被别人一掌拍进泥沼里的。   她那时候长发及腰,上学的时候编一根乌黑油亮的辫子,穿她妈妈用自己的衣服改出来的衬衫长裤,不过几个月,那本来还宽松的衣服很快就绷在身上了,无意识地勾勒出她那春风拂过时柳条抽芽复苏一般澎湃成长的躯体,她曾在镜子里带点好奇地描摹过自己不再前平后直的身形……   想起来,她那时候是一个特别乡土的打扮,但对有心人来说,已经够了!   闭塞偏远的农村乡道曲折蔓延,她回家要步行六公里,就是在她放学回家的路上,她被他们拖着拽向村里偏僻的庄稼地,她中途得以逃脱过,像无数次在梦境里那般,拼命奔逃,拼命奔逃……   逃亡的路上看到过一个女同学,她求救,那女同学拔腿就跑。   她在恐惧中丧失了智识,七弯八绕地,扎进唯一能看得见的一间破败的小屋子,追她的人中恰有人好=看到她慌张地掩门。   再无悬念,瓮中捉鳖。   事后报警,却被反咬一口,说她成日妖妖俏俏,走路都要扭腰摆臀,是专门勾/引,说她是自愿。她为证清白请那遇到过的女同学作证……结果不提也罢。   父母怪她平日轻浮浪荡,更怪她事后竟然报警,村前村后,报警和拿着大喇叭宣传有何分别?   一时之间消息传得满天飞,老父母无脸见人,他们还有个儿子,一个如此不堪的女儿,带累的,连儿子的名声都不好了!老父亲受不了奚落嘲笑,回来就给她一顿鞭子。   最狠的那次,是她在家人出门劳作后,独自去上学——丢人丢成这样,竟然还敢出门抛头露面,她被扯着头发抓回来,吊起来……   那次的一顿鞭子,时至今日,仍有余痕。   好在初中是义务教育,她逃出来,不再回家,没人强迫她退学,高中在市区,她才迈出那个封闭地,一个留言就能飘来荡去屠杀人的村子。   只是从逃出家门直到昨日,罗青稗一直拿宽袍大袖,不修边幅来保护自己,她拒绝一切修身的衣服,拒绝发卡耳环项链等一切饰品,拒绝化妆,拒绝一切女孩子为了美而采取的行动。   赵寒顺着车窗看出去,围着罗青稗身边说话的又多了几个人,言谈间还扯了扯罗青稗的衣襟。   罗青稗像走错片场而无应变能力的小丑,手足无措,眼神躲闪,只有一些慌张而不习惯的笑。   赵寒等罗青稗走了才下车。   但正当工作的时候不能不见。   几个一起跟着项目的小年轻都对罗青稗今日的妆容评头论足,那个主管新区的设备大科长带着几个主任来看进度的时候,罗青稗的领导张主任都拍着罗青稗肩膀:“小罗是个美人胚子!女孩子年纪轻轻早该这么打扮了!”   赵寒始终未置一词,只在用得着人的时候招手叫人,下现场的时候都蹭了一手灰,罗青稗不知怎么又抹到了脸上,经人提醒,罗青稗立刻把脸伸到赵寒跟前:“我看不见,学姐帮我擦擦。”   赵寒看见她刻意费心在下眼睑点的一颗小红痣,眉头一蹙。   小江看赵寒的脸色,拉着罗青稗:“哎呀,这也要学姐帮忙,你真把学姐当自己人使唤,我给你擦不好吗?”   赵寒看了一眼貌似和谐友善的两人,拐道去抽烟了——办公区域禁烟,只有固定的抽烟点,跑一趟过去挺远的。   到了,站在固定烟灰缸前,赵寒捏着烟在指尖搓捏,最后也没点,扔烟灰缸里,转身的时候罗青稗小跑着过来,赵寒站着不动,只一挑眉。   罗青稗在赵寒两步远处停住,瞪着眼睛看她:“学姐,你要不要糖?”她从兜里摸出来一把,无糖口香糖,各种口味。   赵寒:“……”   赵寒是真的有了烟瘾,不抽有点难受,随手取了一个口香糖,说了声谢谢。   午饭后赵寒还去消食,罗青稗跟着她,溜着溜着到抽烟点,赵寒只是瞥了一眼烟灰缸,罗青稗立刻从工作服的兜里摸出一盒牛奶:“给!”   赵寒拿着牛奶盒子在手心里颠了两下,她看着罗青稗。   罗青稗这个怂货,赵寒不看她的时候她看赵寒,赵寒看她了,她就看着自己的脚尖。   赵寒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可看看罗青稗的样子,想想也没什么说的,只是叫她:“过来!”   罗青稗挪着步子走过去,有点迷惑不解地看着赵寒,赵寒伸手指擦她点在下眼睑的那点小红痣,徒手擦不掉,用了点力,擦得罗青稗眼泪汪汪,最后只余一点十分浅淡的痕迹。   罗青稗没再点那颗痣,装束未变,人靠衣装,很像模像样。   赵寒回去之后自己上网整了个戒烟攻略,自备了牛奶口香糖小零食等戒烟神器,她本来烟瘾也不大,零食喂着喂着,除了项目遇上问题,否则抽烟这事儿都想不起来,倒是她天天带零食,跟着项目的小孩们闲下来都过得滋润又高兴。   除了小江。   从入职到现在,不管为着什么,小江都很得主任欣赏,也很得同组男生的照顾,可是近来形势转变,自从罗青稗不知通了哪一窍开始走古风路线之后,同组的男生一改之前对罗青稗的态度,连夸带帮,下现场恨不能把罗青稗搀扶着的殷勤。   这点殷勤小江还看不上,但连主任对罗青稗态度都大有改变,这就有点微妙了!   且罗青稗对赵寒特别殷勤小意,赵寒面上二五百万,但工作上对罗青稗特别耐心仔细,讲问题举一反三地,比老师还尽心尽力,赵寒要在领导跟前替罗青稗美言呢?   她最近听到小道消息,实习期后有考核,不合格的虽然不至于留车间,但是想进设备部,只怕难了,而单位考核这东西,实在是很玄乎其玄的。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旭源的项目临近收尾, 大事儿该定的都定了,剩下一堆小事儿,赵寒把二公子塞过去顶杠了。   指望这位爷主动学习那是痴人说梦。   赵寒就是想带他,也叫不动人,他永远都开着一把游戏,赵寒有事儿找人的时候他忙得连头不抬,但声音里是足够的粘腻:“小姐姐, 等我二十分钟好不好?我这把要吃到鸡了呢!”   等他十个二十分钟,赵寒这活也不用干了。   赵寒是个懒人,懒得管他, 再说早就有传言,公子爷就是混个资历,人家不吃技术这口饭,她就更不管了。   中间有次团建, 大家去爬山,领导关怀二公子, 问了一句他在项目上习不习惯,赵寒才听着二公子和领导是这么汇报工作的:“师傅是个女孩子,哪能让她爬高上低,她负责高大上的部分, 现场我下就好了……啊,不辛苦的,还挺好玩,就有一回我去柜子里配线, 地上一个角铁,绊了我好大的一跤,旭源那边的现场管理真不行!”   赵寒又气又好笑,偏旁边一个和她前后走的同事回头道:“小赵这回运气好,带了个怜香惜玉的。”   赵寒心里的好笑没了,脸上还是笑着:“是么?”   “哎呀,得了便宜还卖乖呢!人家可是只让你在办公室里搞案头工作了!”   赵寒:“……”   中途的时候二公子还给她递过水,快到山顶的时候二公子等着她,还要帮她背包。   赵寒是真的给气笑了。   爬完山吃饭的时候领导问起赵寒项目的事,言语里带着些敲打,背后的意思,还是说让他带二公子,但是别把公子爷当苦力使唤。   赵寒好几次张了张嘴,都没机会解释,最终连解释的兴致都没了,光嗯了几声,二公子是个场面上混过的人,酒桌饭桌上比赵寒娴熟的多,连着敬了赵寒好几杯,十分恭敬,酒喝下去,赵寒直觉地一阵凉意,她给人道了声辛苦。   项目快结束的时候,李河跳广场舞扭了脚,行动不便,赵寒得照顾,正好把年假休了,旭源那边收尾的事暂时交给二公子。   请假的时候领导还心有疑惑,试探赵寒二公子能不能独当一面做好收尾的工作,赵寒自认是个坏人,笑着推了一把。   赵寒休年假期间,电话差点被二公子打爆,赵寒听了几个,二公子自己搞不定,找旭源跟项目的实习生,跟设备相关的就小江和罗青稗两个,罗青稗前两天因为临时有事调去别的组帮忙还没回来,小江跑了几趟也疲了,只能求助赵寒,赵寒挺是听了,实在是有心无力,她走不开,让二公子找组里其他同事,二公子总共也就跟了赵寒一段时间,这时候问赵寒找谁更靠谱,赵寒推了一个。   事前打招呼,人技术是真牛,就是脾气躁,得多哄着点。   话都是真的,赵寒推荐的是自己刚上班的时候跟着的师傅。   第二天中午工作群里就炸开了锅,据说赵寒师傅去了一趟现场,因为二公子屁事不懂还不让人说,说他一句他就胡干,差点出了个事故。   这才在旭源那边跟项目的人那里了解到,二公子在旭源这个项目上的主要工作是吃鸡,不但自己吃,还带了俩同伴一起吃,不懂也情有可原。   赵寒师傅回来之后,直接在办公室炸了一顿。   领导好说歹说,才劝他息怒,让他多带带二公子,劝了三车好话他才答应。   赵寒放下手机,烦躁地揉了下眉心。   在李河的指导下做午饭,虾仁炒饭,炒出来味道一言难尽,李河大概忍了十来遍才忍住没评论这顿饭,但委婉地劝赵寒:“你忙你回去上班吧,我要叫外卖。”   赵寒:“外卖多没营养!”   李河的目光在虾仁炒饭和赵寒之间转了几转,最后还是岔开话题:“啥时候把你朋友带家里来吃饭,今天小玖还发微信问我身体呢,我有日子没见着这孩子了,她在网上那书我这两天还看了,好是好,不过情深不寿,她写的太伤心了!”   赵寒:“你买的还是下载的盗版?”   李河:“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当然是掏钱买的,那么长,我花了二十好几才买了一本!”   赵寒应了一声:“行,我问问她吧,就怕她没空……妈,她还说什么没有?”   “没说什么,就是忙,也有日子没见你了,问你找没找着对象,让你抓紧,你们三个就剩你没对象了!”   赵寒顿了一下,明白过来。   这饭是吃不下了,赵寒还是端着碗等李河吃完了才放筷,饭后懒也不撒了,立刻跑去刷碗,开着水龙头哗哗往洗碗池里放水,赵寒双手撑在洗手池边上出神。   感激石玖递给她的这个台阶,感激是感激的。   只是未必不会想,这些声称喜欢她的人,为什么没有一个能坚定地走到她身边来。   赵寒心绪懒散,手机也没怎么看,错过了工作群里这几天的热闹,她师傅这人脾气是真的不好,是个牛叉的人必有怪癖的典型代表,让他带二公子,他是真的在带,带的二公子百分之二百的完成了曾经在领导跟前说过的那些“勤奋好学上进”的话,日日都被训成个含泪的小白莲。   赵寒清净道快收假,接到关楠电话:“小石找了个男朋友,请大家吃饭呢!你俩还没好么,这事儿还得我传达?”   赵寒:“……”   关楠:“你敢说不来,老娘就和你绝交了,你就一个人孤独到死吧!”   赵寒:“……来。”她不是怕关楠绝交,关楠就是那么说说,但她不能拒绝石玖给她的这个台阶,她得见石玖。   关楠哦了一声:“这还差不多,我娃现在认人,我不在家她会哭,所以我得带娃,带娃我一个人带不动,所以就会带老公,所以……”   所以关楠是一家子,石玖是一对,赵寒是一个人。   赵寒:“……我挂了。”   关楠:“挂你妹,你抓紧,我最近想了下,你这情况还是在罗青稗那儿转不弯来,罗青稗这人也不是个坏人吧,要你你问问她还愿不愿意和你谈,你和她试试吧,实在不成,再撞一回南墙,你也能清醒点。”   “我没有……”   “你有,你个傻叉。哎呀,我娃哭了,再见!”   赵寒:“……”   晚上关楠和赵寒先到,俩人在停车的时候碰上,关楠一路教育赵寒:“等会儿见着小石跟人好好说话,吃饭的时候跟人陪个罪,我帮你说话,大家都在,小石不会不给你面子的!”   赵寒:“怎么就一定是我惹得她?”   关楠瞪着她:“天能塌小石也不能惹你,你这人冷酷无情又有怪脾气,要不是和你熟我都能跟你绝交,也就小石能忍你,你别废话,今天麻利把小石劝好。”   赵寒:“我……”她笑着叹了口气:“行。”   石玖进来的时候,赵寒是下意识的站起来,她俩从她追去石玖老家那回之后,没再见过,时间也不算短了,石玖剪了个很精干的短发,显得比以前更瘦,穿的也是精炼风,化了淡妆,只对站起来的赵寒笑了一下。   “你……回来了?”   回来了。   石玖笑着对赵寒嗯了一声,把身后的人让出来给大家介绍:“男朋友,大家多关照。”男朋友很礼貌,看赵寒站着,先从赵寒开始,和大家握手。   关楠看着石玖的男朋友,靠了一声,推了一把自己老公:“我现在后悔结婚早了,为你放弃了一片森林啊简直是!”   一副大兴秀恩爱现场秀,赵寒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还有空听石玖的恋爱故事——男朋友的姐姐看石玖写的小说看的入迷,哭的稀里哗啦,男朋友好奇看了一眼,这曲折婉转的百合故事男朋友是看不进去,不过觉得人文笔不错,硬是给勾搭上了,彼时石玖还在乡下,男朋友硬是飙车大半天杀了过来见面。   对石玖一见钟情!   关楠问石玖:“你呢?也一见钟情?”   石玖夹着菜:“没那么夸张!”   关楠自己夸张:“我去,你男朋友这模样你都不一见钟情,你是瞎还是性/冷淡?算了算了,你是瞎猫碰上个英俊的傻耗子,姐姐祝你幸福,来走一个!”   都开了车,喝的是饮料,关楠放下杯子:“那乘着今儿这气氛好,小石,你说说赵寒做什么孽惹了你,大家给你做主!”   石玖愣了一下:“没……”   关楠:“没什么没?咱几个就不要学别人说一半留一半了,话说敞亮,日后大家还是好姐妹!”在桌子底下踢了赵寒一脚,见赵寒没动,又来一脚。   赵寒终于端着杯子站起来。   说什么呢?   赵寒还没开口,电话响了,就在桌面上摆着,一眼扫过去,一串号码,没有标注姓名,但她认了出来,大家还都看着她,她没接,按了静音。   道:“小玖,从前的事,是我不好,往后……往后每一天,我都希望你过得很好……”   关楠始终以为赵寒和石玖是吵架,听赵寒说了这半天暗暗道了声卧槽,恨铁不成钢地戳赵寒:“你说这都什么玩意儿!”   石玖却拿饮料和赵寒碰了一下:“谢谢。”   关楠不忍看地:“行,那就这样,你俩别闹别扭了,总共就三人,你俩还闹矛盾,我找谁玩儿啊!”   石玖笑了笑:“我们没事……”她对赵寒道:“你接电话吧。”   手机是静音,来电亮着屏幕,锲而不舍地,还是同一个号码。   赵寒接起来,那边先于罗青稗的声音响起来的,是嘈杂的背景音:“别打了,没人接的,人兴许也在外面玩呢!”   “哈哈哈!”   “行啦行啦,年轻人嘛,出来玩玩,多大个事儿啊!”   “诶,通了!”   赵寒喂了一声,听见一阵椅子在地上的摩擦声,那边有人道:“就坐着打嘛,还有什么悄悄话吗?”   罗青稗的声音才传过来:“你在……忙吗?你……能不能来接我一趟?我……”   没叫学姐。   赵寒和罗青稗很少通电话,从罗青稗回来之后,这是工作原因和掉手链那回之后,为数不多的一次。   赵寒听着罗青稗声音和语调,一瞬间明白了那边的情形,她蹙着眉:“行,我过来之前,你不能再喝,位置……”   赵寒想起来她删了罗青稗的微信。   罗青稗有点口齿不清应了一声,报了个地址,赵寒应了一声好,说:“等我,我尽快”。   赵寒放下手机,一边穿衣服一边道:“对不起的很,我这有急事得出去一趟。”   关楠开门见山地问:“接谁?罗青稗?她又怎么了?”   “听起来是和同事吃饭被灌了酒,他们那个主任……风评不好。”赵寒说着,本能地看了一眼石玖,石玖反笑了:“那你快去。”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赵寒在河的南面, 罗青稗在河的北面,地下隧道堵车,一眼看过去望不到头的车尾灯,赵寒不耐烦等,拍着喇叭沿着河道一口气跑去老远,终于上了个不那么堵的桥过了河。   赵寒到罗青稗说的地方时,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 这个点饭店的停车位爆满,赵寒找不到停车的地方,扎在路边给罗青稗打电话, 那边迟缓了好一阵才接起来,罗青稗几乎要叫出学姐了,半道改了口,喂了一声。   赵寒:“自己能不能下来?”   罗青稗:“能的……”   电话被人抢去了, 那边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喂,你好, 是小罗的男朋友啊?从来没听说过呀,我们一直以为小罗是单身呢,大家还要排着队追她呢?她今天喝多了,你看你能不能上来接一趟?”   赵寒明白这话的意思。   赵寒挂了电话, 推门往进走的时候,正听到小江说:“怎么挂了?小罗不是骗我们,其实叫了个滴滴司机吧!”   两桌人,一些赵寒认识, 一些打过交道场面上过得去,陌生的没有几个,赵寒笑着和人打招呼,拿出场面上应酬的功夫来。   小江看见赵寒的时候,笑靥有点僵硬,默默把罗青稗的手机放在了桌子上,很快活络起来:“学姐怎么来了?”   赵寒就站在罗青稗后面,这傻孩子看见她的时候激动地要站起来,但带了酒,站了一半就扶住了桌面,赵寒按着她肩头索性让她坐好了,也笑着回答小江的问题:“我来接人。”   桌面上愣了一下,小江很快笑起来:“学姐真会开玩笑,小罗刚说她有男朋友,让男朋友来接呢!”   罗青稗他们那个赵主任也笑:“小赵别开玩笑,坐下聊聊,服务员,加凳子!”   “今晚实在对不住,我得带人走,开车也不能喝,改日再陪各位领导,到时候一定谢罪。”她提着罗青稗后背上衣裳,带着点劲把人弄起来,罗青稗是真晕,而且身边的人是赵寒,十分自然柔顺地靠在了赵寒身上。   赵主任笑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赵工不厚道啊,人小姑娘说有男朋友来接呢,赵工把人带走了,我们怎么给人男朋友交代啊!”   赵寒算是知道罗青稗这顿酒的根源了,这群人里她和旭源设备大科长打交道最多,对这人也算放心,只向着设备大科长,带着点耍赖的语气:“那就请科长您多替我周旋了。”目光落在赵主任身上:“真要有人来跟您要人,大家都看着是我把人带走的,也知道我电话,让他来找我。”   设备大科长挥了挥手:“小罗喝多了,有人送我们也放心。”   赵寒感激地一笑,手揽在罗青稗腰里,提了罗青稗的包和衣裳,半抱着把人弄出了包间。   出了包间,赵寒脸上的笑意就半点也不见了,拐过这道弯,她把靠在她身上的罗青稗推地靠在墙上。   可罗青稗是个醉人,平常赵寒一挑眉,她能在两步开外站住不动,现在赵寒的脸沉得要滴水她也看不出来,她看到的只是她千思万想的学姐,她看了赵寒足有五秒钟,醉眼朦胧里含着泪,伸着双手,一头扎进了赵寒怀里。   赵寒:“……”   赵寒威严荡然无从,还被罗青稗撞得退了半步,醉人有一把死力气,赵寒被罗青稗的双臂勒地有点喘不过气,罗青稗是许静曾经说过的那种S形身材,贴身抱着人的时候感觉特别明显。   好一阵,赵寒从罗青稗的气息里觉出她是在哭,赵寒自己心绪不定,说话反而更加镇定,把罗青稗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推在墙上,让她贴着墙站好,罗青稗哭的气息不稳,蚊子似的哼哼:“学姐……学姐……”   赵寒心烦意乱地,在她包里翻出来纸巾给罗青稗抹眼泪,推着她肩膀问她:“要不要吐?”   罗青稗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明白过来似的,摇了摇头。   罗青稗脸上的颜色分成上下两截,眉眼里都是酒后一点浅红,在眼眶底渐渐变浅,从脸颊往下,又是醉酒后难受地苍白,苍白如雪。   其实喝成这样,吐出来反而好受点。   赵寒又把她拉起来,半抱着她:“那走吧。”   罗青稗点了点头,靠在赵寒怀里,一边踉跄,一边不确定似的,侧过身双手环住了赵寒:“学姐,学姐……”   赵寒被她抱地走路都艰难,拉她进电梯,钳制着她:“再闹就不管你了。”   罗青稗拼命点头:“我,我不闹了……我听话。”她说完就靠在电梯轿厢上,瞪着眼睛傻乎乎地看着赵寒:“我一点,都不闹,你不要讨厌我!”   电梯里其他的几个人都低声笑了。   赵寒看着罗青稗那样子,跟小学生似的乖巧,也轻轻哼笑了一声,出了电梯,半哄半骗地把她塞进了车,她胡乱停车,已经给贴了罚单,这车是李河名下的,估计她老人家又要担心半天。   赵寒把罗青稗安置在副驾,自己坐着发了一会儿呆,以为罗青稗睡着了,可是一侧头,罗青稗眼睛跟晴空里的星子似的,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是一种凝视。   赵寒滞了一下,发动车子:“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十秒钟后,赵寒就为这句话付出了惨重代价,她不是不后悔。   一直听话乖顺的罗青稗,就因为她这一句话,撒酒疯了。   赵寒第二天早上是被身边的动静吓醒的,她条件反射地侧头,睡眼朦胧里看见了她身边坐着的,表情十分莫测的罗青稗,她头疼欲裂地又转回了原来的方向继续睡。   但其实,罗青稗何尝不是被吓醒的?   宿醉后的难受折腾地罗青稗从杂乱的梦境里慢慢回过神来,就在这个过程中,她总觉得鼻端这股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有点陌生,但又不是完全的陌生,她模模糊糊地想着洗发水的味道是不是在哪儿闻见过,直到想到一个可能的人,她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恐怖的不是她想起来洗发水的味道是赵寒身上的,是她睁开眼睛才发现赵寒就弓着身子侧身睡在她边上,她和赵寒侧身的方向完全一致,而她的脑袋就塞在赵寒的脖颈后面。   于是罗青稗诈尸地武功高手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这腰腹力量要是用在大学体测的仰卧起坐测试中,她一定不会在大三因为体育挂科而与奖学金失之交臂。   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睡的地方肯定不是她租的房子,看这样子也绝不会是酒店,那么只能是赵寒的家。   在赵寒的家,和赵寒睡在一张床上……啊……赵寒刚才还发现她了都没赶她走啊……   罗青稗默默地又躺回了被窝。   心里千头万绪,身边软玉温香。   罗青稗胳膊肘在外面划拉了好几下,比划着一个绝佳的位置,能抱住又睡过去的赵寒,最后又默默收了回来。   她不敢。   折腾了好半天,跑马一般的思绪才转到一个疑问上——她为什么会睡在赵寒家里,睡在赵寒床上?   想到这里,罗青稗又忽的坐了起来——在她片段式残缺不全的记忆库里,她有个模糊的印象——赵寒给她洗澡来着,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穿衣服,只记得赵寒是穿着的,然后她……她伸手去脱赵寒的衣裳了……重要的是,赵寒的家居服有扣子,她手劲大,把人扣子扯掉了,于是……   罗青稗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倒在赵寒身边生无可恋。   过了一会儿,她那记忆的素材库又给她读取了一条信息——场景模糊,人物是她和赵寒,她抓着赵寒不让赵寒走,后来又好像是要和赵寒往一起挤,腻歪的时候碰到赵寒的胸,她就直接上了手,后来好像还……然后被赵寒扇了一个耳光……   罗青稗不知道这是真是幻,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左边脸颊按起来确实有些疼痛。   她心虚地往床边挪,争取离赵寒稍微远点,被赵寒背过来的一只手抓住了衣服,赵寒翻了个身面对着她,眼睛也没睁,带着十分的睡意几乎是恳求她:“别折腾了,让我再睡会儿……”   话说完就没了动静,扯着罗青稗衣服的那只手也没劲儿地放在一边。   罗青稗是真的不敢动。   赵寒睡得头发散乱,埋着头,只能看到上半张脸的轮廓,她的眉毛浓而密,修了个眉形,日常上班不化妆的时候也能和别人画出来的眉毛有一拼;这么看,还能看见她因为睡眠不足而多出来的三眼皮上那两道浅痕;而后是睫毛,她的睫毛又黑又长,只是不够卷翘,眼睛轻轻闭着时,上睫毛和下睫毛在打架;眼睛往下是一段鼻梁,笔梁中间有个中性笔鼻尖点上去那样小的痣,线条只延续了一半,被她自己的另一条手臂挡住了……   罗青稗念了好几句非礼勿视,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赵寒也睡得不□□稳,没一阵儿,手脚抽动了一下,醒了过来,这回看着平躺在她跟前的罗青稗,她自己愣了一回儿神,合上眼睛转个身又睡了。   罗青稗:“……”   十分钟后赵寒清醒了一点,回头疑惑地看着罗青稗:“你怎么还没跑……额,怎么走?”她想说的确实是“跑路”。   罗青稗:“……我,学姐……”   赵寒挥了挥手:“跑路请便,我昨晚四点才睡的,我……”后面的话又成了咕哝。 第30章 第三十章   赵寒醒了睡, 睡了醒,一直到被人推醒。   罗青稗半跪在她床头,好和她保持在一个高度,小心地叫她:“学姐,起来吃饭啦!”   赵寒迟疑地摸索了半天手机,拿起来一看,已经十一点四十多了, 还有一堆的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她准备点进去看看,而后才反应过来, 罗青稗还在她床头,她看一眼罗青稗,对方有点期期艾艾地道:“学姐,先起床吧, 饭快好了,不然会凉。”   “哦。”赵寒放下手机起床收拾, 刷牙刷半道,从卫生间晃到厨房,看着罗青稗在厨房忙碌,看了一阵儿, 什么也没问,又去刷牙了。   赵寒吃饭之前去看了眼自己的冰箱,满是满的,已经不是上回的那种满了, 赵寒合上冰箱门,靠在冰箱上看手机。   罗青稗喊她:“学姐,饭好了!”   “哦。”赵寒放下手机挪过去,她家久不见人的餐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罗青稗两只手捏在耳垂上:“学姐……”   上次她家餐桌等到有人光临,还是在她生病石玖来看她的时候,唉,石玖!   赵寒坐下来拿筷子,菜是炝炒莲藕,土豆红烧肉,煎蛋,还有个玉米排骨汤,米饭已经盛好了放在她眼前,不过罗青稗还在那边站着。   赵寒夹了块儿莲菜喂嘴里:“坐啊!”   “……哦,好!”罗青稗拉开凳子坐下来,看着赵寒吃。   这让赵寒还怎么吃得下去,她剩下半片莲菜塞嘴里:“你吃啊!”   罗青稗咬着筷子不吱声,赵寒瞟了罗青稗一眼,罗青稗那筷子就从嘴里拔了出来,好好地开始夹菜。   咬筷子这个行为,念书的时候赵寒给罗青稗纠正过。   刚刷完牙嘴里总有残留的牙膏味儿,等这阵味儿过了,赵寒味觉开始恢复,由衷地赞了一声:“手艺不错。”   罗青稗特别拘谨地笑了笑:“我……照菜谱做的。”   赵寒点了点头,这比她昨天做的虾仁炒饭真是好了太多了,真是一千个厨子能看出一千个不同的菜谱来啊!   罗青稗戳着碗里的米饭,嗫喏着问:“学姐,我昨晚……”她在断片的边缘徘徊,比彻底断片还痛苦,因为不知道记忆库里哪些片段是真的,哪些片段是假的。   赵寒筷子一顿,罗青稗立刻警惕地坐端正了,像上课等着老师点名的小学生,赵寒语气不由柔了下来,漫不经心地道:“昨晚事儿多了,你想知道的都可以问。”   罗青稗瞬间低下了头。   赵寒昨晚睡眠不足,也没什么食欲,饭吃不下,盛了点汤来喝,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罗青稗,问她:“脸还疼么?”   昨晚那巴掌挺重的,过了一晚上,仔细看还能看得见痕迹。   罗青稗啊了一声,想起了自己干的混账事儿,脸红的像上了层红油漆。   赵寒:“啊什么,问你脸还疼么?”   罗青稗摇了摇头:“不疼了……学姐……对不起啊。”   赵寒挺不想听道歉的,笑着道:“别了,你非礼我,我打了你,扯平了。”   罗青稗蹭地站起来,赵寒被惊了一下,看人的眼神略微有点冷,但看罗青稗眼泪汪汪地,她又收敛了,只点了点桌子:“什么毛病?一惊一乍!”   罗青稗还站着,特别委屈地憋着眼泪,赵寒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又把人给招惹了,她使唤不动罗青稗,也就不再管她,自顾自喝汤,一碗汤喝完了,罗青稗还在那儿站着。   哭是没哭出来,眼泪就在眼眶里含着,打着转,十分可怜的模样。   赵寒把餐巾纸推过去:“擦擦吧。”她自己是没动弹,熬夜让她精神涣散,她思绪飘忽地,好半天才说:“挨打委屈了?”   她真不是故意,是罗青稗发起酒疯来太恐怖。   她为什么没把罗青稗送回她自己住处?因为喝多了的罗青稗还有点认路,快到旭源那边的时候死活不同意回她自己的住处,最后演变到了来抢方向盘,赵寒杠不过她。   为什么不住酒店?   好吧,赵寒接人的时候没想过还能演变成开酒店的地步,她没带身份证,罗青稗显然也没想过普通同事聚餐需要身份证,她俩都没身份证。   那为什么睡一张床呢?   因为赵寒让罗青稗睡沙发,罗青稗揪着她的衣襟哭的肝肠寸断,绝不放手;她让罗青稗睡床,她自己睡沙发,她躺在沙发上没十分钟,罗青稗就要来跟她挤沙发。   挤就挤吧,这人还趁机耍流氓,赵寒躲了,推拒了,都不管用,甚至,罗青稗还在赵寒胸口给挠出一道血痕来。   这要是搁别人,赵寒能把她打的娘都不认识,因为是罗青稗,才只有在罗青稗要上嘴的时候给了罗青稗一巴掌。   为什么和罗青稗睡一张床?   赵寒也不想的,是喝多了的罗青稗一个人又不睡觉,她跟个找充电口的扫地机器人似的,只要赵寒不在她视线内,她就满屋子找人,找到了就不管前后左右什么方面,一把抱住。   一声一声叫学姐,跟叫魂似的,赵寒都怕了她了,她实在是“上了年纪”熬不动夜,最后就爱谁谁吧,一起睡了。   为什么不把人丢出去算了?   赵寒“……”这个问题赵寒回答不了自己,她扶着额头忍着头痛。   电话炸起来,两个各自神游天外的人都被吓得哆嗦了下,赵寒听出是自己的手机铃声,拿起来一看是关楠,才想起还有好多消息她都没回复。   关楠开门见山:“我是奉小石的命问下你好着没,我自己呢,想问你是不有没有趁人喝多干点啥少儿不宜的事?以及她现在怎么个意思?”   这嗓门,罗青稗不用偷听也听到了,抬起眼睛看着赵寒。   赵寒:“正和罗青稗吃饭呢,过会儿给你回电话。”   关楠特别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懂了懂了懂了。”   挂了电话收到关楠微信,提醒她:“睡归睡,但别被妖孽祸国,别太傻,多接触,再定夺,过去的事儿,总得有个交代,不要不明不白。”   “交代”这词儿看的赵寒眉头一皱。   罗青稗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石玖为什么一边告白,一边就否定了和她在一起的任何可能性?   赵寒都知道的。   那是勇气和决心。   赵寒自己是无法可想,无路可走,只能走这一条路,但罗青稗和石玖都不是无路可走。   强拉直女直男走这条路是件缺德事儿,只要对方不是自己心如磐石地要走这条路,罗青稗也好,石玖也好,赵寒都不能去强求。   也不敢强求。   甚至也不能怨怼。   赵寒不是没想过,为什么都嘴上说喜欢她喜欢她,甚至在她面前声泪俱下的阐述过这种感情,却没人走到她身边来。   可是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赵寒就只有一口叹不出来的气。   所以罗青稗走了又来,她尽管不好受,也没什么怨怼,她不喜欢罗青稗的试探,也不需要罗青稗的道歉。   那么她要的是罗青稗对过去的离开给她一个“交代”吗?   赵寒在心里摇了摇头。   不是。   试探,刻意殷勤,解释,道歉,都不是她想要的。   赵寒想要的是一个肯定的态度和决心。   道歉、解释都是一瞬间的事,试探和殷勤,也都有时效,唯有态度和决心,是一个持续的状态——无论是罗青稗还是石玖,倘若有那个机会,赵寒对她们的期许都是相伴余生,不是暧昧,不是试探,不是随便试一试。   可余生太长,赵寒想,也许是她的要求太难了。   正因为太难,她不能责怪罗青稗,不能责怪任何人。   赵寒想到罗青稗身上那些积年也没有消下去的伤痕,想到读书时候扒罗青稗的那个帖子里说的那些事,想到罗青稗噩梦惊醒后的那点断续的诉说,就没有理由再责怪罗青稗曾经的逃避,和现在的“不娶何撩”。   关楠曾经说过她是穷大方,自己要难受死了,还是尽着考虑别人,其实她也不是那么尽心地对所有人,是她和罗青稗一个宿舍住过一学年,深知道罗青稗的不容易才这样。   罗青稗不是别人。   赵寒从手机里抬起头,罗青稗还站着,赵寒放下手机,下巴指了指凳子:“坐下吧。”   罗青稗听话地坐了。   赵寒斟酌着道:“打人是我不对。”   “不。”罗青稗摇了摇头:“是我不好……”   赵寒摇了摇头:“你是喝多了,以后那种场合,不想喝就不喝,你从头到尾喝饮料,也没人能把你怎么样。”她暗中偷换了话题。   罗青稗有点郁闷地:“开始喝的都是饮料,是小江敬酒的时候直接上了白酒,还一定要给我倒白的,到了那份上,我实在推不过,学姐……”她是喝到后来才知道他们主任另有所图,而小江还在暗中添柴加火。   那场景她是投靠无门,只能求助赵寒——她其实不知道赵寒会不会来。   但赵寒甚至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会来。   她真的来的。   赵寒嗯了一声,总绕开话题:“工作也就那么回事儿,你只要有本事,别过分,一个人不看好你,总有人能看好你,实在不成换个工作,真没到牺牲的地步上,小江这人,背后咱们不予置评,你们一起那几个小孩还有几个是实在的,你和人关系处好,一起也能有个帮衬,剩下的自己注意就成。”   罗青稗跟听课似的认真,赵寒看的好笑:“多吃点儿饭吧,说不定能解酒。”   罗青稗酒后犯浑这一茬就这么被赵寒晃过去了。   饭后罗青稗主动去刷碗,赵寒拦了一下自己去刷了。   她下午要去看一趟李河,和罗青稗一起出门,她熬夜后浑身都不得劲,没开车,出小区的时候在门口商店买了一包一次性口罩给罗青稗,罗青稗挂了一个,遮住了脸上还剩下的那点痕迹,等车的时候一直看着赵寒笑。   赵寒觉得这孩子是邪行了,挨了打还笑这么欢,她昨晚虽然算是“正当防卫”,但下手是真没留情的。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赵寒一上班, 就被领导叫去了办公室。   同办公室里几个关系好的撺掇她:“准是表扬!”   旭源那边项目收尾顺利,有望提前进入试运行,收尾她师傅功不可没,但她师傅也说是她前期工作扎实,收尾才能顺利,给试运行省了不少事儿,后期的维护也考虑周全, 做的不错。   旭源的项目是落在赵寒头上的第一大项目,她下了功夫,当然希望得到肯定, 于是心怀期待地进了办公室。   进去好半天,外面的人忽然听见里面啪地一声,他们领导粗声吼道:“你不想干了赶紧滚蛋!”   大家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过了没一分钟,赵寒从领导办公室出来了, 还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几个跟赵寒关系好的着意留意她的脸色,只看见她脸色阴沉如水,但也仅止于面沉如水,办公室里却又是啪地一声把什么摔了。   赵寒开了电脑做文字工作, 旭源那套项目的资料还没整理出来呢!   别人问她,有真切关怀的,赵寒整着资料平静道:“他找我不是为了表扬我,是为了二公子的事儿。”   赵寒也以为是去听表扬, 哪知道一进去就是□□,赵寒本来还站着,听领导为这事儿滔滔不绝地训话,她索性坐下听。   她真是个和平主义者,打算听过就算了,哪知道人家不依不饶,好像她的本职工作是个培育二公子的园丁,而给二公子这朵祖国的奇葩没施肥似的。   赵寒尽管心平气和,但领导批评人的时候,只要被批评的人的神态不是心怀愧疚和自责,那就是不知悔改二五百万,没有中间过渡地带。   赵寒属于后者,才被他们领导拍桌子骂了。   赵寒开始还有点气,被拍了桌子反而不气了,心里挺看不上她领导,对方拍完桌子后,她那态度还挺诚恳地:“工作我当然想干,不管是外界还是自我评价,工作我都干得不错,您犯不着拍桌子。二公子的来路您比我清楚,他来咱们部门是为了干什么,您更比我清楚,这个大前提下他说他在旭源的项目上是个被我压榨的白莲花,是您信了的。”   “这不是……”   赵寒抬了下手打断了她领导的话:“二公子背后的水再深,他在咱们公司混过的部门没有三个也有五个了,混过咱们部门还有别的部门,就算人记恩情,均摊下来有多少?至于我滚不滚……”她觉得脏字儿不雅,换了个说法:“我走不走这事儿,您能拍板的话尽管拍板。我先出去了,旭源那边的资料还没交,还是,您让二公子来做?”   听说是为了二公子的事儿,同事只吐了吐舌头,面上没作声,私下和赵寒微信上通气,给赵寒补了补她休假期间这位公子爷的事儿。   赵寒没什么兴趣,看过就算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和领导呛起来的事儿传遍了大半个公司,至于被传成什么样她也不知道,赵寒吃饭的时候都能感觉出来人们投在她身上各异的目光,她在这种事情上算是身经百战,并不在意,唯一需要在意的是和领导呛声的恶果,想也没用,索性不想。   赵寒饭后习惯性遛弯,罗青稗又打电话问她:“学姐,晚上有空吗?我来做饭啊,我新学了一个菜!”   罗青稗住的地方和她住的地方隔得真不是一点半点儿的远,赵寒叹了口气:“我晚上去我妈那儿。”   罗青稗失望地哦了一声:“那学姐晚上回来吗?”   赵寒习惯性地道:“不回来,先挂了。”   去李河家是真的,晚上不回来是假的,李河脚腕渐好,且因为赵寒前天晚上去接人没回家,认定赵寒有了一点情况,恨不得亲自出马帮赵寒把人搞定,她连赵寒每日一次的探视都杜绝,根本不会让她窝在家里虚度光阴。   赵寒:“……”她还没跟李河说她去接的是罗青稗,不然以李河的作风,说不定能把罗青稗叫到家里来吃饭,“良言”劝罗青稗和自己在一起。   李河从前对赵寒的终身大事只是操心,自从一起跳舞的那人独居且自杀后,对赵寒的事几乎是疯魔状态了。   赵寒看完李河,二半夜又从李河家开车杀回自己家,到家闻着哪里不对劲,赵寒好一顿检查,才发现是之前买的菜开始坏了,赶紧全部丢了出去。   浪费粮食,很有罪恶感,赵寒在楼下垃圾桶边上还默哀了一下。   既然李河女士杜绝赵寒探视,赵寒第二天下班只能悲催地回家,半路碰上买菜回来的邻居老太,老奶奶还和赵寒抱怨:“现在的人真是没经过穷苦年代啊,那好好的菜就往垃圾桶里扔,这要放过去,就是饿死的货……”   作为原罪本人的赵寒:“……您说的是。”   老太看了一眼跟在赵寒身边的罗青稗:“唉,这个姑娘昨天几点走的?”   罗青稗:“呃……差不多九点。”她猛然被点名,有点惊慌地看了一眼赵寒。   赵寒:“……”   老太:“等那么久,现在电话多方便,怎么不提前联系好!这天儿怪冷的等着,让她来我家里等,她还不呢!”   赵寒终究也没说话,在罗青稗是个真棒槌和她苦肉计炉火纯青之间拿不准主意。   进了家门,赵寒将罗青稗堵在门廊上要问话,廊灯灯光昏暗,罗青稗垂着眼不敢看她,瑟瑟缩缩的,带着那么一点儿可怜劲儿。   赵寒看了罗青稗两三秒钟,最后什么也没问,给罗青稗扔了双拖鞋。   要供暖了,暖气管道里面水声哗啦啦,哗啦啦,响了大半个晚上。   罗青稗所谓新学的菜是指在菜谱上看中了一个想要尝试的,椒盐蘑菇,做出来的味道和赵寒在李河家做的虾仁炒饭在伯仲之间。   其实今天也不是碰上,是中午罗青稗打电话的时候赵寒没留神说漏了嘴。   罗青稗问她晚上在不在,她说要去李河家,罗青稗问她回不回来,她说不回来,罗青稗说厨房还有那天做饭剩下的菜呢,要是坏了,那可就歇菜了!   赵寒正在食堂吃饭,她智商下线了一瞬间,说:“我已经扔掉了!”   罗青稗哦了一声——赵寒昨天晚上不是没回家,只是她没等上,可见今天也是同理。   今天下班赵寒加了一会儿班,出门的时候人已经少了,她等车的时候,和匆匆过马路的罗青稗碰了个面对面。   罗青稗挺高兴的,她来的路上堵车堵了好一阵儿,以至于错过了赵寒正常下班的点儿,本来是准备再倒车往赵寒家赶的,那成想能跟赵寒撞个正着。   于是两人一起回家,还在路上逛了个菜市场。   晚饭是两个素菜一锅小米粥,其中一个就是椒盐蘑菇,尽管味道很一言难尽,赵寒吃的面不改色,饭间关楠打来一通电话,本意是问赵寒和罗青稗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结果赵寒很耿直地道:“罗青稗就在我对面。”   关楠:“……她是个什么意思……算了,你不知道她意思,你自己是个什么意思你跟我讲讲。”   赵寒:“我现在不太方便讲。”   关楠泪流满面:“你他么就作吧,浪吧,把自己搭进去吧啊。”挂了电话。   赵寒也不是不方便讲,是不知道怎么讲,不知道从何讲起,她放下手机,继续吃饭。   饭后便送客,赵寒有点心绪落索,她不想这么瞎耗,也对所谓暧昧,至少对和罗青稗的暧昧并无多少兴趣,她毕竟比罗青稗年长,又自恃冷情,此事还是得由她出面,她送罗青稗去公交站,在夜幕掩盖下,很郑重其事地跟罗青稗谈这个事情。   她道:“明天我真的不在家,你不用过来傻等。”   罗青稗嗯了一声,其实对赵寒这种说辞,实在信不过。   赵寒道:“青稗,过去的事,前两天的事情,所有的事情,没有一件全部怪你,你不必刻意费心补偿,就算补偿,也够了,你以后不要再有愧疚之心,没人应该被困在愧疚里。”   罗青稗才听出弦外之音,立刻站住了,她在黑暗里尽管唇瓣颤抖阖闭,可心绪茫然,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最后只嗫喏着轻轻问出来一句:“学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公交站那么近,很快就到了,巧的是来的就是罗青稗要坐的车,赵寒没有回答,在她背上推了一下把她推上了车。   罗青稗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无力地望着赵寒,车子很快开动,她再扭头,能看见的也只剩下一排排在路灯光影里摇动的行道树了。   赵寒在公交站站了挺久,寒意裹着她,把她浸透了,她才往回走。   关楠又打电话来,问她现在方不方便讲一讲她自己的想法,要是她正在干些什么少儿不宜的活动的话,她就不打扰了。   赵寒光说把人送走了,关楠气愤地很:“你让她走她就走?罗青稗这人不厚道,走的时候招呼都不打,来了来了,一会儿是这,一会儿是那,你们这种情况,她偏一句准话都没有,谁心里能有底……唉,即使这样吧,也觉得挺可惜的。”   赵寒只笑了一下:“不关她的事儿。”。   赵寒不是个倾诉型的人,一般她吐槽的,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儿,正儿八经放心里的从来不多提,关楠从她这一声笑里听出了别样情怀,有点生气:“不就一个罗青稗嘛,多大个事儿,你别伤心,以后会有更好的人。”   赵寒平铺直述地道:“我不伤心,真的。”   关楠都不会安慰了,也垂头丧气地道:“其实也不挣这一口气,赵寒,你实在喜欢她,你先低一头,你去跟她表个非她不可的决心……”说一半,关楠自己呸了一声:“你当我没说!”   关楠是个她老公一直哄着惯着的人,说这话自己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打住了。   赵寒倒不是意气之争,她没法对关楠条分缕析地说明白,挂了电话,去阳台浇花,一盆吊兰连着浇了三碗水,赵寒停住了手里的动作,颓然坐在石玖送来的花边上,就那么蹲了半小时,回去睡觉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罗青稗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关楠为怕赵寒关在家里闷声伤心, 组了个局,这回连许静都在,吃饱喝足晾肚皮,许静提了个直击灵魂的拷问:“赵寒你对罗青稗还有感情吗?”   关楠一口茶水就差没喷出来:“赵寒没感情,赵寒是单纯的人道主义泛滥,真的,你信我, 她只是人道主义情怀!”   许静捂着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赵寒这货看起来就跟没感情似的,上回给介绍的那个……唉, 算了,说起来一肚子气!”   看起来没有感情的赵寒很平静地说:“要不去唱个歌吧。”   唱半道赵寒跑出去接电话,回来后收拾包:“要不你们先唱,我去办点事儿……”   许静正唱呢, 按了静音:“你丫又放人鸽子?”   关楠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了:“得, 大家一起撤,赵寒你干什么去?”   赵寒:“呃……”   关楠:“罗青稗?”她无力吐槽地:“喜欢归喜欢,赵寒,你这么纵着她, 你自己走不出来,她只会得寸进尺!她又怎么了?”   “暖气管道漏水,她家被淹了。”   关楠挺郁闷地:“她是要闹哪样,暖气坏了找物业啊, 你是修暖气的吗?赵寒,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话都说成那样了,她要是喜欢你,她就给个准话,她一句话都没有,这是拿你当备胎养呢!”   赵寒往外走:“没那么严重,我有分寸。”   关楠看她那样子没再说话,心里很不以为然,要真有分寸,罗青稗回来时间也不短了,是能成,是不能成,早都掰扯清楚了!   关楠有一车自作多情不可活的人生道理要讲,被石玖拉了一把劝住了:“随她去吧。”   反正也不能拦着不让去。   关楠看她面色十分不好,注意力从赵寒身上收了回来,有点担心:“你不舒服吗?”   石玖揉着额头:“我是真他娘的困地想哭!”   关楠没注意困得想哭的逻辑上,特震惊地问:“……卧槽小石,你什么时候说话这德行了?”   石玖笑得有点苍白:“我男朋友教的,遇事不爽先骂几声娘再看,千万别憋着。”   关楠嘴角抽了一下,完全没想到石玖那个四讲五美还特男神的男朋友脏话说地这么溜。   赵寒按着导航的地址过去,罗青稗住址离她是真的不近,开车也费老半天功夫。   停了车上去,一进门就踩一脚水,罗青稗穿着单拖鞋,泡在水里,拿簸箕把水往一个桶里铲,看见赵寒的时候直起身来,叫了一声:“学姐!”   赵寒看着罗青稗泡在水里的一双脚蹙了下眉:“没有防水的鞋吗?”看罗青稗光看着她,人呆愣愣地,赵寒叹了口气:“行了,你出来,我来吧。”   不光客厅,连卧室都进了水,赵寒要当英雄单干得干到天亮,只能和罗青稗齐心协力。   罗青稗的卧室里就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盏台灯,一个看起十分陈旧,像是前任租客遗留下来的一不小心就要散架的书架,物件都摆放地整齐简洁,只有床上被子铺的及其杂乱,半截被角滑下床铺还拖在了地上,浸透了水。   赵寒提着被角看了看,叹了口气,又给她原样放了回去。   老旧楼层,怕防水做的不好,这一屋子水漏到楼下去,只能先收拾完,这二半夜赵寒又困又累,收拾到书架边,腰酸背痛,把拖把靠在书架上伸个腰,重新拿拖把的时候没留神,拖把把在书架上一扫,老书架上一排书稀里哗啦往下掉。   地上的水没拖干净,赵寒手忙脚乱地去接,也只拯救了两本,剩下的都牺牲在了地上,又赶紧捡,最底下的一本沾了水,赵寒提着摔了摔水珠,看给人糟蹋成什么样了,一翻才发现这只是一本做成书状的本子。   罗青稗的日记本。   赵寒不是故意,是罗青稗的日记写的像提纲,一天就一行字,一面能记十来天,斗大的字撞进赵寒眼眶。   她很快合上了,往怀里其他几本上瞄了一眼,果然看到一本《恋爱成功学》,看书的陈旧程度可知,这是一本被时时温习把玩的书。   赵寒把没沾水的书放在罗青稗床上,沾了水的书和本子还在臂弯里抱着,到门口喊罗青稗:“进来一下。”   赵寒面不改色的把湿了的书本交给罗青稗:“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弄地上了,你看怎么处理一下。”   罗青稗显然也看见了《恋爱成功学》,掩耳盗铃地把这本放在了最底下,直说没事没事,她和这本书一起放着的除了同类的书目,都是她的日记本,偏偏赵寒把最近的一本递给她说:“这本沾水了。”   赵寒一根手指就夹在水渍沾污的那一页,罗青稗就着她的手接过来,最初并不在意,还翻开拿袖子擦了擦页面上的水,等看见她擦的那一页上的内容,手一抖,本子又从她手里跌了下去。   赵寒一手抄住了,递还给她,十分平静地:“拿好了!”   罗青稗:“……好……”   所以赵寒学姐到底有没有看到这一页的内容?!   罗青稗僵站在卧室地上,赵寒拿着拖把,从书架前拖了过去,问罗青稗:“外面收拾好了?”   “啊……没,还没有。”   赵寒看着她,意思十分明显,罗青稗把那本子抱在怀里,看赵寒的样子,鼠窜了出去。   等弄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地面上还是一片湿腻,暖气坏了之后,屋子里透着阴冷,不是个住人的地方,赵寒还犹豫呢,罗青稗十分心虚地凑过来道:“学姐,我……被子湿了……”   赵寒看她,罗青稗又怂的看自己脚尖,一直穿着夏天的拖鞋,脚被冻得青紫。   “住酒店吧。”赵寒道。   罗青稗万没想到还有住酒店这一出,愣了一下,才找到理由:“……我,我钱不够了。”   这不算借口,她上班时间少,房租交了半年的,前段时间还置办了不少古风系衣裳,那都是要钱的啊!   赵寒把球踢给罗青稗:“那怎么办?你们公司单身公寓还有没有地方,给你暂住几天?”   罗青稗:“……”   赵寒到门边提起大衣穿上,看罗青稗还在地上呆站着,喊她:“还不走?”   罗青稗反应了一会儿,差点蹦起来,怕赵寒反悔,克制住了,憋笑憋得颤抖地跟在赵寒背后。   赵寒看了她一眼:“换鞋!”   “哦!”罗青稗差点踩着凉拖出门。   “衣服!”   “啊……哦。”罗青稗随便扯了件外套。   赵寒站在门边上,这个点是真的困,她按捺着语气:“你冷静点,钥匙,手机,充电器,牙刷带一只,毛巾,还有什么?”   罗青稗按着赵寒的提点带东西,傻乎乎地看着赵寒:“没有了,真没有了!”   她冷静不下来。   赵寒懒得再管她,先一步出了门:“那走吧。”   回到赵寒家将近三点,赵寒困得东倒西歪:“麻烦你下次早点打电话,我上年纪了,熬不动夜!”   罗青稗连连点头。   她不是不想,实际上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给赵寒打电话,只是她不敢,赵寒其实算明确地拒绝了她的殷勤。   她跟入邪教洗脑似的,自我催眠了足有四十分钟,暖气本来小漏漏成了水漫金山的形式,她才勉强说服自己赵寒那晚的话不是拒绝。   至少不是能让她放弃的拒绝,能让放弃的,得是赵寒当着她的面,一字一句说不喜欢她,讨厌她,憎恶她,她才放弃。   她知道以赵寒的性情,她不说过分的话,赵寒大概永远不会这么对她,心里有些安慰。   可她实在也不是个二皮脸的人,这时再找赵寒,还真是个不小的挑战。   她是最后跟上决斗场似的,在那本子上花了句“卷土重来未可知”,才厚着脸给赵寒打了电话。   其实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两人回家都累成狗了,草草洗漱,赵寒先洗完,一头栽在床上,罗青稗站在床边嗫喏着:“那,那我睡沙发……”   赵寒在睡意里垂死挣扎着看了她一眼:“确定?”   罗青稗顿了下,她一开始的时候连能不能顺利乘机混进赵寒家都不确定,好容易混进来了,可不敢因为贪多而错失大局,于是坚定地道:“嗯。”   赵寒看了她两秒,转过身不理她了。   为了上班,罗青稗早上六点就起了床,拖着残躯出了门。   赵寒也就多睡了一个半小时,在上班的公交车上几乎站着睡着,被关楠一个电话炸醒了。   “休假你起这么早?”赵寒是真佩服关楠。   “等你有娃……算了,我五点就起来哄娃了,你不懂这个,你只管交代你和罗青稗的事儿,再这么折腾,我都替你神经衰弱了!”   赵寒叹了口气,一公交车的人,实在没法吐槽,挂了电话,单手给关楠回了个言简意赅的消息:“她家淹水,拖地拖了半夜,她被子湿了,带她回了我家。”   关楠回复神速:“哈?你确定她不是故意的?”   赵寒:“我无意中看见她在日记本上写‘漓江,泛舟,学姐笑着,吻我,大梦一场,《恋爱成功学》是胡扯’,以及‘卷土重来未可知’,但带她回家后,她要睡沙发!”   关楠立刻打了个电话过来,赵寒接起来。   关楠:“对不起我知道这个时候笑不厚道,但我实在是忍不住,我就想笑会儿。”   赵寒:“再见。”   “别呀!”关楠大叫:“啥时候的日记啊?还在有效期内吗?”   赵寒回想了一下日期:“‘卷土重来未可知’就是昨晚晚上,做梦那个都在同一页,应该久远不到哪儿去。”   关楠:“赵寒,那恭喜你!从前的事情你肯定既往不咎,那咱也不提了,不过这回你稳着点,话说明白了再上,最好有个凭证,罗青稗还是从前那个怂人,这从她追你这过程也看得出来,你别又让人耍一遭。”   赵寒应了一声。   关楠絮絮道:“不是咱多心,生活不易,没必要一个地方跌两次,年纪越大,跌伤了越不容易好,你别冲昏头脑,不然只能事后穷大方!”   赵寒通通答应,其实也说不清自己有几分认同——罗青稗怂吗?答案务必是肯定的。   可她赵寒就强悍到万事不惧,一面爱人,一面知道这人要随时跑路,还做好一切准备吗?   答案也务必是否定的。   罗青稗能给她个态度吗?   她要那个态度和决心,远胜过手链落在自己家,妆容学着小王熙凤,一屋子整洁,唯有被子想不开要跌在地上浸水这种不入眼的伎俩。   上班了也就没空再纠结这种事,赵寒忙到中午,接到罗青稗电话,问她晚上要不要吃鱼香笋丝,她新学的。   赵寒想起罗青稗上次新学的椒盐蘑菇,加上鱼香这种需要调料汁的菜非新手村选手应该选的挑战,实在不想吃罗青稗这个新学的菜,她勉勉强强地说:“这么麻烦?土豆丝好了。”   罗青稗:“不麻烦的,我来做,学姐你等着吃就好了!”   赵寒:“……行吧。”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赵寒试罗青稗的新菜试的几乎味觉失常。   但鉴于每晚饭桌上除了罗青稗的新菜还有两个手熟的菜, 赵寒体检的时候上称一称,竟然还长了二斤。   这天中午的时候,赵寒接到罗青稗的电话,那边兴冲冲地道:“学姐,咱们换个风格,晚上我给咱们做拔丝苹果怎么样?”   赵寒:“晚上……拌个凉菜就好了,不用太麻烦的!”拔丝苹果是不是新手村能选的挑战呢?   “不麻烦, 很简单呢,保证好吃,好不好?”   赵寒听着她欢呼雀跃地, 咬着牙道:“……好,家里只有俩苹果,够么?”   但这回赵寒还没来得及操心晚上这顿拔丝苹果到底会是个什么奇葩味儿,下午她就被赶到了医院——她留在旭源跟试运行的同事下现场的时候把脚给崴了!   赵寒到医院的时候, 因为挂的是急诊,那小伙已经拍完片在等结果了, 还安慰赵寒:“大夫摸过了,说可能是伤了韧带,骨头没事儿!”   话是这么说,没见片子也放不下心, 赵寒陪同事等着,他们领导的电话就过来了,赵寒说了句片子还没出来,那边责怨她办事效率低, 怎么不早排队之类的。   说的好像拍片子的是赵寒似的,这是她上次顶撞领导的恶果,赵寒心想,领导都已经得罪了,再弥补也没有意义,彻底得罪到底算了,她把电话递给受伤的同事,道:“老大担心你,说片子太慢,怎么没早排队!”   受伤同事:“……”早没受伤啊!   等了一个小时片子才出来,两个人先对着片子端详了一阵,也端详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拍片报告,没见有什么骨折骨裂的字样才放了一半心。   拿片子去给大夫看,大夫也说没事,开了两瓶喷雾和医嘱,主旨是让他少走动多歇着,就把他们打发了。   赵寒让同事歇着,自己去拿药,药房要转个拐角下半段楼梯才能到,她刚过拐角,一晃看见一个女孩子坐在轮椅上被推了过去,侧影十分像罗青稗!   赵寒愣了一下,等想起来追上去看,那轮椅已经进了电梯,电梯门正缓缓合上。   赵寒犹疑了一下,中午的时候罗青稗还给她打电话来着,那语气不像是要坐轮椅的,八成是自己看错了!   赵寒有点心不在焉地给同事取了药,送同事上了回家的车,给罗青稗打电话,那边无人接听,赵寒在原地顿了一会儿,又不放心地折回了医院。   赵寒刚进门诊大厅,罗青稗的电话就回了过来。   门诊大厅人潮如织,赵寒又找了个安静的地儿才接起电话,她心里存疑,语气也不好,先问:“怎么?”   那边犹疑着:“学姐,我,我要出个差!”   赵寒的犹疑变成了肯定,她问:“几天,去哪儿,干什么?”   “五……七八天,工作,学姐,下午就走,晚上的拔丝苹果做不成了,学姐,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啊!”大概越到后面罗青稗的心理建设越强,谎话也顺溜起来了。   那边有人喊了一声:“别打电话了,还打什么电话!”   罗青稗立刻道:“学姐,我先挂了……”她话是这么说,却没有按断,最后喏喏地又叫了一声:“学姐……”十分牵念不舍,还有犹疑。   赵寒应了一声:“知道了,挂吧。”   如果她去抓药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被轮椅推着的人是罗青稗,以当时的情况,她只能是乘电梯上楼了,楼上是住院部,只要办理住院,就能查到。   赵寒找到罗青稗病房外的时候,病房里旭源的设备大科长还在和罗青稗的领导赵主任协商手术签字的问题,大夫催促:“你们快点决定,她这个情况越拖越不好。”   赵主任也急,他催罗青稗:“小罗,你害怕家里人担心这心情我们理解,但这大大小小是个手术,还有可能摘取卵巢,你这个情况不通知家里,我们不敢胡乱签字的嘛!”   想也知道,罗青稗跟别人说的是她没有别的家人,可寻常谁信?   赵寒敲了敲门,一屋子的人回过头来看她。   罗青稗本来躺着的人差点从病床上蹦起来,被大夫按了下去:“你别乱动,别乱动!唉,这是你什么人?”   罗青稗嘴唇开阖着:“她是,她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定定地看住了赵寒。   这情况没工夫寒暄,赵寒是把罗青稗从酒局上接走的人,赵主任看着赵寒真是倍觉亲切,他比大夫更积极地给赵寒科普当时的情况:“小罗上班期间觉得肚子疼,这孩子还说自己没事,歇会儿就好,右下腹,我们以为是阑尾炎,给挂了个急诊检查,结果和阑尾没关系,说是她腹腔有积液,还不清楚是黄体破裂还是,还是什么来着?”他询问地望向大夫。   那大夫道:“也可能是卵巢扭转,不管哪一种都得尽快手术,要是卵巢扭转,拖得时间太长,卵巢供血不足坏死,那就只能切除了,你们谁能拿事?”   赵寒看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罗青稗,罗青稗的眼神在她身上没移开过,欲言又止,眼里蓄着的泪不肯轻易掉下来,堆在眼角,几点晶莹闪烁。   赵寒走过去捏着罗青稗的手,不确定地问大夫:“查清楚了么?”这情况她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躺着的还是罗青稗,年纪轻轻就可能切卵巢,她能镇定到哪里去?   那大夫道:“腹腔积液那么明显,够清楚了!”   罗青稗抽了口气:“我只是肚子疼,没有别的了。”   赵寒按了按罗青稗的手道:“听大夫的。”   这家医院在她们这个城市名头不响,但也是一家三甲医院,想来不会差错太多,而况大夫的意思,罗青稗这情况拖延不得,赵寒强作镇定地道:“行,字儿我签!”   第一次手术的签字罗青稗已经自己签了,后面是以防手术中途出问题,又没亲属在场,签的是手术签字授权书,赵寒就着病床前的小桌子填自己的信息,表格上好几处都被她的笔锋给戳破了,旁边一个护士道:“你别紧张。”   赵寒看一眼罗青稗,压着心里的情绪,笔迹潦草地填完表格,最后一笔重重点在横线末尾,还是一个圆洞。   那边大夫已经开始赶人:“男同志先出去。”旭源陪同的人哗啦啦散了个干净。   罗青稗还穿着工作服,护士帮她换衣服,赵寒帮不上忙,只站在罗青稗床前,看她被套上一件条纹格的,宽大的病号服,赵寒觉得无措,愚笨,只能问:“很疼吗?”   罗青稗像个被护士操纵着的布娃娃,眼神幽幽看着赵寒,眼泪顺着两颊流下来,怯怯地叫:“学姐……”伸出手来抓赵寒的手。   护士给她穿衣服呢,按回了罗青稗伸出来的那只手,安慰她:“别哭了,人吃五谷杂粮,生病是难免的,咱们这就给你治。”   罗青稗听是听得进去,眼泪是没断。   赵寒捡起罗青稗掉在地上的工作服,等护士又忙忙碌碌出去了,她帮罗青稗擦了下眼泪:“大夫说是小手术,问题不大,我等你出来。”   罗青稗说不出别的话,只叫:“学姐……”   赵寒帮罗青稗理了理贴在额头上的头发,她心里不是不生气,气她的欺瞒,气她没事的时候引经据典似的耍套路,一旦遇上事却撇得干干净净,可是这不是生气的时候,她笑着道:“就当睡一觉,你不是说出差,就当是出差!”   罗青稗当面被戳破谎言,她抿着嘴不吱声,看着赵寒,抓着赵寒的手不放。   赵寒摸着罗青稗的额头,摸到一手的冷汗,不知是她疼的还是紧张,不由话也说得温柔起来:“等你好了,咱们还得做拔丝香蕉。”   罗青稗笑了一下纠正:“是拔丝苹果!”   护士已经来推人了,罗青稗嘴上不说,捏着赵寒的手紧了紧,赵寒一路跟着护士把罗青稗推到手术室,旭源的人也跟了上来,都给罗青稗加油打气,赵寒揉着她头发:“别想太多,一定不会有事,我等着你出来。”   手术室的门合上了,赵寒和一众人被关在门外,她才迟疑地想到,她在医院没有认识的大夫能照应罗青稗,也缺少应付这种事情的经验,根据传闻,似乎应该给主刀大夫和麻醉师送点东西。   旭源的设备大科长给赵寒递了张纸巾:“赵工坐着歇会儿吧,估计得一阵儿呢!”   赵寒捏着纸巾跟着设备大科长茫然坐回人群里,在罗青稗同事的说笑声中,才有点回过神来,脸上有紧绷的痒意,用手摸了一把,沾到水迹。   这才明白设备大科长给她纸巾的用意,赵寒十分感激,抹干了不知何时悄然而下的泪迹。   唉,被罗青稗这个哭包给带偏了,都说了不是大毛病,还这么期期艾艾!   总体来讲,旭源这边工会不错,就等手术这功夫,工会主席来了一躺,安排了陪护人员,还置办了住院所需的盆碗杯筷等东西,一帮人聊着天直等着罗青稗被推出手术室。   足足四个小时。   赵寒总防备着大夫出来跟她说要切除卵巢,她低着头一直查切除一个卵巢后的弊端和后续的保养,干坐着坐不住,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来回徘徊了不知多少遍,等直到罗青稗平安出了手术室,才算松了口气,跟着护士把人推到监护室,护士在门口挡人:“男同志不能进。”   这时候才知道确切病情,是左侧卵巢上的巧囊破裂造成腹腔积液,巧囊已被剥除,卵巢没事。   赵寒心里被狠抓了一把之后重新松开似的,呼出一口气。   赵寒跟进监护室,听了医嘱,全麻之后要按摩腿脚,一掀开单子,罗青稗是果奔,身上缠缠绕绕的,都是些管子,赵寒心里先麻了一下。   罗青稗这状况,在见过大风大浪的护士眼里根本不算个事儿,她们跟赵寒讲按摩的要领,赵寒碍手碍脚地,按了几下就被嫌弃了技术,护士拿来按摩仪器按了十分钟,上了监控仪器之后才把外面的人放进来。   全麻有个叫醒过程,旭源来的都是一帮大老爷们,这光荣任务落到了赵寒身上,赵寒半跪在床头,费了半天劲叫罗青稗,罗青稗才眼皮抽动着慢慢醒了过来。   麻药劲儿还没过,罗青稗人迷迷糊糊地,十分不确定地问:“学姐?”   赵寒嗯了一声:“是我,你出来了,一切都好。”   罗青稗毫无逻辑地问:“几点钟了啊?”   赵寒看了眼时间:“十点了。”   罗青稗哪哪儿都不灵活,沉默了好一阵才找到舌头似的又道:“十点……很晚了,学姐你回家呀,晚了路上会有坏人的!”   赵寒给她擦额头上的汗:“哪有那么多的坏人。”   罗青稗固执地:“医院的人就很坏,我只是肚子疼,她们就要我做手术,学姐,你要小心。”   赵寒忍不住笑了:“我不怕,我会武功。”罗青稗手上还扎着吊针,手指上夹着监控的夹子,又插着氧气,赵寒没处下手,只能摸到她的额头。   罗青稗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阵:“嗯,学姐会武功……学姐很厉害……”   时间不早了,旭源等着的几个人看罗青稗醒了便都回去了,安排的陪护人员还没到,赵寒送完人回来守在罗青稗身边,听从护士的嘱咐和罗青稗聊天,罗青稗是真困,赵寒说什么,她都嗯一声,眼皮打着架,就要睡着了,赵寒觉得得抛个炸人的问题让她醒一醒,犹豫了问:“生病了干嘛不告诉我?”   罗青稗倏的睁开了几乎粘合的眼睛,混沌的脑子思考了好一阵,迟缓地道:“学姐,等我好了……我就会回来……回来找你的,好了的时候。”   赵寒叹了口气:“万一我不等,找别人了呢!”   罗青稗顿了一下,耍赖地说:“学姐,我困了……”她闭上了眼睛。   赵寒没再追问,她看了一眼吊瓶里的药水,拿手机搜索巧囊,想起以前一个高中同学学医,正找出联系方式要问,忽然听罗青稗声音小小地,叫了一声:“学姐……”   赵寒从手机里抬起头:“难受?”   罗青稗抿着唇,嘴角下垂,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学姐,我总是要找你的,除非,除非你说你讨厌我……学姐,你不要讨厌我……就算讨厌了,我也要等你不讨厌的时候来找你……”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刚手术后住的是监护室, 护士隔一小时来巡查,看罗青稗眼泪汪汪地,埋怨赵寒:“怎么惹哭了?别让她情绪激动,对伤口不好,叫醒就行,她困的话让她睡会了。”   赵寒没再纠缠罗青稗这个一好起来就来找自己的话,答应了一声, 揉了揉头罗青稗的头发哄她:“再睡会儿吧。”   罗青稗费力地挪动四肢而不得,急迫而气恼地又睁开眼睛,赵寒把手伸进被窝里去, 捏住了她没夹监控仪器的无名指和小指,安抚她:“睡会儿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   罗青稗很快就又睡过去了。   凌晨的时候罗青稗才彻底醒过来,赵寒给她拿沾水的棉签擦干裂的嘴唇, 她跟失忆了似的,瞪着眼睛看赵寒:“学姐, 你怎么还没走,几点了啊?”胡乱地伸手拿手机看时间。   赵寒给她把伸出来的胳膊塞回去了:“你别动,你一身的汗,着了风要不舒服。”   旭源派来陪护的是跟罗青稗年纪差不多大的两个小姑娘, 跟罗青稗开玩笑:“赶紧盖好被子啊,你可是在果奔。”   罗青稗默了默,眼巴巴地看着赵寒,赵寒问她怎么了, 她胳膊又伸出来:“我要穿衣服……”   赵寒又给她把胳膊塞回去:“二半夜穿什么衣服?”   罗青稗带着哀求的叫了一声学姐,赵寒坐在她旁边,忽然想起来似的:“是要上厕所?”   罗青稗连忙点头,挣扎着要起来,赵寒按住了她:“插了尿管,你放松就好,不会有事的。”   罗青稗整个脸都红起来。   赵寒拿过床头小柜子上的本子给她看:“医生让记录刻度呢!”   罗青稗看了一眼,上面已经写了三行字,标记着时间和毫升数,显然赵寒给她换尿袋不止一次,罗青稗别过了头不说话。   赵寒和旭源派过来的两个女生聊了两句,罗青稗这个情况,要赵寒走,她肯定不会走,三个人留着是白熬夜,真要有事还得靠大夫,她索性把两个小姑娘都打发回去睡觉了,自己留下来。   监护室里还有一张空床,赵寒实在讲究不动了,她看了看吊瓶里的液体和尿袋里的尿量,估摸着定了个闹钟准备睡一会儿,绕过罗青稗歪着脑袋的那一侧,却看见罗青稗枕着胳膊闭着眼睛,在毫无声息地暗自垂泪。   赵寒看着她顿了一下,去卫生间洗了个毛巾,给罗青稗擦脸。   罗青稗像在心里藏了一座雪山,眼泪是融化的雪山水,只要温度高,就能源源不绝,成一条长河一条大江的发源地。   赵寒放弃似的,搁置了毛巾,看着她哭,看着她从默然无声到抽噎,终于忍不住掩住了她的嘴,带着警告:“还哭!”   罗青稗哭的更凶了。   护士又来查房,看着这情况都有点毛了:“怎么回事,别让病人哭了!”她一边给罗青稗核对吊针的药品,一边劝慰罗青稗:“哭什么呀,手术很顺利,积液我们清理地很干净,卵巢也好好地长着,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呢,再说还有那么一大堆人关心你,等着你麻药醒了才走的,生病有什么好哭的,开开心心配合治疗才好得快呀!”   罗青稗不吱声,大概是心里的雪山还未融完,泪水不断。   等护士出去,赵寒心里窝着一个蜂窝似的,她静不下来,二半夜地跑出去抽烟。   回来重新洗了毛巾给罗青稗擦脸,坐在凳子上靠着床头的小柜子,她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让罗青稗瑟缩了一下,赵寒给她掖了掖被角道,斟酌道:“你别担心,你这个病么,学名是子宫内膜异位症,我问了下,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很多人……很多人……”   赵寒顿了顿,重新组织了下语言,带着点笑的道:“不是什么严重的病。虽然不能根治,会复发,但真不是大病,传说最好的治疗方法,是结婚生子,怀孕的过程本身是种治疗手段……你经常复查,不会有问题,很多人生完孩子就自己好了呢!”   “就像护士说的,生病是正常的事,开开心心配合治疗,很快就会……”   罗青稗却忽然道:“我不要结婚生孩子!”   赵寒被打断,停滞了一阵,不知从何说起,那一支烟的劲儿压不住心头的郁闷,她提着湿毛巾去卫生间淘洗,靠在洗手池上发呆。   罗青稗躺着,要被泪水淹没。   罗青稗是手术中睡过了头,一晚上因为被吊瓶和仪器的缠绕捆绑不能动身只能装睡,迷迷糊糊,一夜杂乱的梦境。   赵寒是要看着罗青稗的吊瓶,还要看着罗青稗的尿袋,而且罗青稗的那台监控仪器不知出了什么毛病,总是在报血压过低,嘟嘟响个不停,赵寒就是想睡也睡不了。   熬到天亮,赵寒两个特别明显的黑眼圈,拿冷水洗了个脸,打电话请半天假,领导答应地爽快,说那个留在旭源管试运行的同事因为崴脚也请了假,旭源那边正缺人,赵寒对项目熟,下午直接去那边。   这是小鞋,但旭源那边离罗青稗住院的地方近,赵寒二话没说,也答应地十分爽快。   八点多的时候护士来查房,发了温度计,撤了监控仪器,来了个护士看了眼赵寒辛勤一夜记录的排尿量,掀开被子就要拔尿管,罗青稗猝不及防,惊叫了一声,十分慌张地搜寻赵寒,赵寒按着她,捏着她的手:“别紧张,没事没事!”   毫无自主被这样晾着,比拔尿管本身的痛苦更让罗青稗难堪,罗青稗抓着赵寒的手十分用力,另一只也攥着身下的床单,赵寒自欺欺人地遮住了罗青稗的眼睛,轻声道:“没事,很快的。”   拔了尿管就不用果奔了,罗青稗来的时候穿的是工作服,没什么贴身衣服能穿,赵寒跟护士要了一身病号服,半拖半抱着罗青稗,只给她穿了上衣。   查房的大夫说等打完吊针,今日就可下床活动,赵寒等着旭源的陪护人员就位,她先回去给罗青稗拿衣服。   好在罗青稗那几天因为暖气故障就住在赵寒这边,换洗衣服都还齐全,她拿了衣服,去医院的路上跟李河打电话,请她妈明天炖点补身体的汤。   罗青稗虽然能被搀扶着起床,可肚子上打了三个洞后缝合的,伤口纠扯着她没法弯腰自如地穿裤子,赵寒等病房没人的时候一手给罗青稗包办,现在天冷,赵寒还拿了两双袜子给她穿。   说是能活动,也只是在病房地上走动,赵寒没扶她,但怕她头晕,一直跟在她身边陪着,走了三两个来回,罗青稗精疲力竭地重新躺回了床上。   赵寒给她拉好被子,问她:“睡觉要脱袜子吗?”   罗青稗靠着病床床头,叫道:“学姐……”   赵寒在她脚丫子上拍了一巴掌:“问话呢,叫我干什么?”   罗青稗笑的眼泪蹦出来:“要的。”   她回到这个城市,第一次来找赵寒的时候,那天下雨,她等了很久,鞋袜都湿透了,赵寒帮她去拿外套的时候,她伸着脖子看过去,看到赵寒在衣柜靠底下的抽屉里翻出了干爽的袜子,拿着看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是这一双袜子,使她明白,她虽然有过怯弱的叛逃,但重头再来,不是没有可能,那是她两眼抹黑的时候,最初的一点希望。   赵寒不知道罗青稗在想什么,给她脱了袜子塞在床尾:“你今天别出门了,有不对劲的地方跟大夫说,陪护的人……唉,我得去上班,晚上不过来了,有事打电话。”   罗青稗望着赵寒:“学姐,那你……还来吗?什么时候来?”   赵寒对上罗青稗乌溜溜的一双眼睛,说:“明早吧,给你带早饭。”   赵寒下班回家的时候,李河已按着菜市场老板的推荐,买了只鸽子来炖汤,晚上收拾的时候忍不住问赵寒:“你能不能稍微给我透露一点点,我这个鸽子汤到底是送给了谁家小姐?”话语是毫不掩饰的八卦和揶揄,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赵寒正在帮李河拣小青菜,闻言顿了一下。   这事儿她没打算瞒,也算是和李河商量,她放下手里的菜,轻声道:“罗青稗。”   李河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很快掩饰过去,低头去洗鸽子肉:“她回来了啊?”   “嗯,回来了。”   “上回,就你和关楠她们出去吃饭,你吃半道出去接人那回,接的就是罗青稗?”   “是。”   李河麻利地把鸽子肉放进高压锅里,手下不停,忙七忙八:“赵寒,你还喜欢她,很喜欢?”   赵寒没回答这问题,她一边把菜放到水龙头下洗一边道:“妈,她出院了我想接她回我那儿住一段,她那身体自己住肯定不成……之前她那儿因为暖气有问题,在我那儿住了几天了,不过……”   李河迟疑地:“住你那儿?你那是个一室,人能答应么?”   赵寒:“……”她叹了口气,不知从何说起似的。   为了这一顿新鲜的鸽子汤,李河用上了高压锅的定时功能,还翻箱倒柜找出了个保温桶,好些年月没用了,李河拿出来倒上热水擦洗,赵寒抄着两只手在厨房当摆设,晃悠了一阵,李河推了推她:“出去吧,你这大个子光占地方了!”   赵寒晃悠出了厨房,隔了一阵儿又晃悠了进来,李河一个保温桶还没洗完,赵寒接手了,对着灯光照了照,这油光锃亮的,真的不需要再洗了。   赵寒把保温桶放一边控水,道:“妈,她和从前不太样了,比以前胆子大,比以前执着……”本意是为了不让李河担心,赵寒说着说着,竟说出些自己没留意的细节来,连自己都说服了。   罗青稗从前别人欺负到脸上都只会说她没有,现在竟然也知道了反抗;从前恨不得把自己装在麻袋里伪装成一袋土豆来保护自己,现在还学会了仿妆;从前不等人拒绝就逃,现在就算被拒绝了,还知道卷土重来未可知呢!   这可能就是罗青稗没说出口的态度和决心――她不确定罗青稗这个决心够不够支撑她们走完余生,赵寒忽然想,余生太长,她对自己和罗青稗过一生有信心,可不能以同样的标准来要求罗青稗。   赵寒在把那个保温桶放好的时候,已做出了退步――不谈余生,只试一试。   李河没再吱声,第二天起很早看高压锅定时准不准,汤熬得好不好,漂去上面油花,撒了一层绿油油的菜叶,盛了半桶给赵寒带着。   李河家离哪儿都远,赵寒赶大早出门,冬天,外面还是沉积的黑夜,赵寒开着车,穿过寂静空旷的街道去医院,到的时候也才七点刚过,天色灰蒙蒙亮。   罗青稗在病房里转悠了两趟,尝试出门,裹着衣服在走廊里晃荡,看见捂着围巾上楼的赵寒,快走着迎了两步,便气息不匀,脸色刷白。   赵寒伸手扶住她:“不会慢点吗?”   罗青稗哼唧了一声,靠着赵寒。   赵寒伸手揽着她的腰把她带回病房,她脱鞋上床的时候赵寒瞟了一眼她的光脚丫,罗青稗将脚埋进了被子里,赵寒没说她,只问:“通气了吗?能吃东西吗?”   罗青稗红着脸:“能吃。”   刚手术完最好是流食,汤正好,罗青稗抱着碗磨蹭着,一直到护士在门口喊:“23床,来做个清理!”   罗青稗明显地一缩肩膀。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赵寒虽然对这个“清理”没什么概念, 但看罗青稗瑟缩的样子,似乎是挺大一件事儿。   赵寒收拾碗筷伺候罗青稗下床,出门的时候问她:“没事吧,你自己可以么?”罗青稗没说可以不可以,笑的十分勉强。   迎面撞上的一个小护士笑着安慰罗青稗:“23床?别紧张啊,昨下午差点从床上掉下来的是不是你?吓死我们了,清理就是这样, 放松了就不疼!”   罗青稗捏着赵寒的手,扯着嘴给了护士一个特别僵硬的笑。   到处置室门口,家属被留在外面, 赵寒道:“不行我陪你好了。”罗青稗慌里慌张地挣开了赵寒的手:“不用的学姐,我,我进去了。”   赵寒站处置室门外等着,只听着里面护士提醒:“一条腿的裤子脱掉躺床上, 腿打开,放松, 放松,哎哟你放松!”   她大概知道这清理是怎么回事了。   罗青稗出来的时候面色惨白,捉着赵寒的手借力回了病房。   赵寒知道她这样,不光是因为疼, 但陈年旧伤疤,即使赵寒郁滞,也无法安慰,只拍了拍她的背。   罗青稗却一下子靠在赵寒肩头, 长长出了口气道:“学姐,我会好的,真的,今天我就没躲也没动,我会慢慢好起来。”   赵寒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因此一口气憋在心里没喘过来。   这时候安慰的言语太轻而无状了。   微创三天出院,医嘱建议休病假一月,这天赵寒提前下班过来帮罗青稗办出院手续,罗青稗已经收拾好了自己那点不多的东西靠在床上等着,赵寒拿着单子去办结算的时候罗青稗非要跟着,赵寒随口问:“你租那屋暖气好了吗?”   罗青稗耷拉着脑袋:“没……没好。”   赵寒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深究这答案的真假,她两个嫌电梯太挤,妇科就在三楼,索性走楼梯下去,迁就罗青稗的体力龟速前进,赵寒在一阶楼梯上站定了问:“那你……先搬来和我住?”   罗青稗一个好字没出口,跨步往赵寒跟前走,腿一软,差点从楼梯上滑下去,踉跄着从台阶上跌到赵寒身上,赵寒要不是抓着扶手,两个人都得从楼梯上滚下去。   把人扶起来,罗青稗是真的脸色蜡黄,一层冷汗,扶着扶手喘气。就算是微创,术后第三天也是真虚弱,赵寒拍着她的背,有点担心:“坐下来歇歇,别乱动了!”   罗青稗觉得天旋地转地,她一手抓着楼梯的扶手不敢放,一手抓着赵寒,直愣愣瞪着眼睛看赵寒:“真的吗?就……你说我来和你一起住。”   赵寒嗯了一声:“你这走几步路都得晕一晕,一个人肯定不成,先住过这段时间……以后的事,唉,算了,这事回头再谈。”   罗青稗等不及赵寒的回头再谈,她捏着赵寒衣角,乘着生理的难受压倒理智的时候问:“那……学姐,我能和你睡……就……和你……”她真是怂毙了,哪怕到了这时候,一句话也说不全乎。   赵寒倒是听明白了,嗯了一下:“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的。往后的事……等你能上班了,你还是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换个离你也近点的地方租房,购房计划我倒是有,想买新城区,还在排号,地段……你也可以给点意见,当然是你愿意的话……”   赵寒看罗青稗神色不太对,带着点安抚的笑意:“我是说你愿意的话,我想……接受你,或者说,欢迎你回来,当然,要是不成,青稗,我也……”赵寒尽量不显得失落,平铺直述地道:“我也接受你的离开。”   罗青稗还是觉得头晕,整个楼梯间和赵寒一起,在她眼前冒着金星转个圈,伴随着严重的耳鸣,听不清赵寒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但她放开了身后的栏杆,全身心地扎在赵寒身上。   赵寒扶着她的背,用尽力气支撑着她:“不是……唉,你这么哭伤口不疼吗?你以前没这么能哭啊,这几天开闸泄洪的架势!”   罗青稗挂在赵寒身上,顾不得来往行人,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刚才那段眩晕里回过神来,讷讷道:“我以前就很爱哭,只是哭了也没人管……”   赵寒笑了笑,挺正经地问:“那你……怕不怕啊?”   罗青稗一瞬间就明白赵寒问的是什么,她在赵寒怀里不出来,嗫喏着:“怕。”她吸了吸鼻子,生理上的难受让她思绪不清,有些杂乱地说道:“但我现在已经读完书了,那个文凭有用没用我都拿到了,我能挣钱了,我不用操心下学期的学费和下一顿的饭了,我还可以给你送礼物……”   不论如何,她都从从前生活的重重桎梏里挣得了一点自由。   赵寒笑了一下,把她拉开一点:“行,那别哭了,想早点回家的话得赶紧办手续,结算窗口关的早。”   罗青稗抹干眼泪嗯了一声,拉着赵寒的手:“学姐,我们赶快。”她其实根本不能赶快,敢快走两步就能晕给赵寒看。   但是她听到“回家”两个字啊,这是她从初中出了那档子事儿从家里逃出来后,再也没听到过的字眼。   她那时候全凭着数学老师的帮扶才读完了义务教育剩余的时间,之后离开家乡,再没有回去。她和“家”,或者“家乡”之间的联系,只剩下数学老师。   可就连数学老师,她大三升大四那年,也去世了。   她不是无根之人,只是因为变故才被人连根拔起,游丝一缕,大三那年也断了。   她就这么,成了一个飘萍,但赵寒却说“回家”。   她有家可回了!   回家的路上罗青稗好几次欲言又止,赵寒不知道她那脑子里弯弯绕绕想了多少,看她这么憋着都替她难受,红绿灯的时候赵寒道:“你有什么话,真说不出来可以发微信,我等你不在的时候看。”   罗青稗吭哧着道:“就……学姐,买房子的话,我现在只有一万多块钱,而且住院的钱还没给你呢……”   “……啊……”赵寒是真惊讶,她从昨晚想清楚是自己要求苛刻以后,就很佛系地开启了聚散随缘的模式,就像今天跟罗青稗说的,如果不成,她接受罗青稗的再一次离开,她没想到一怂再怂的罗青稗在盘算两个人的以后。   绿灯亮了,赵寒在发呆,后面的车子被赵寒押着,不耐烦地摁喇叭,赵寒把车开出去,还没说出话来,就听罗青稗蚊子似的哼哼:“学姐,我想和你一起,一起买房子……明年买的话,我可以多挣点钱的……”   赵寒被带偏了:“一起买房子啊?”   罗青稗忙道:“是,写不了我的名字没关系,我只是想……就我们一起买。”   不管这话真假,赵寒都听得高兴了一把,车子滑过去找了个地方停了,她扶着方向盘缓了一阵儿以防自己飘起来,尽量把裂开来的嘴角收回来,尽量平心静气:“这是个大事儿,你慢慢考虑……”   罗青稗扭着手指,左手都快把右手掐青了,听赵寒说让她慢慢考虑,她急出一手心的汗,在裤子上擦了:“学姐,我想清楚了,我……”可是赵寒一看她,她的话又都憋回去了。   她一瞬间特别挫败,被严重的自我厌弃感淹没,低头捏着自己的裤子费力地积攒勇气,期望像作报告那样口齿清楚地表达感情。   罗青稗这人,说她怂吧,她小小年纪遭遇灾难,还能挣扎着从各种打击里逃出来,毫无依仗自供自读地上完了学,找了个过得去的工作养活着自己。   可说她不怂吧,她却一直素面朝天,拿麻布袋一样的衣裳掩盖着自己的青春,她不敢显示自己哪怕一分一毫的美。   说她怂吧,她能死皮赖脸地缠着赵寒,能在赵寒门外锲而不舍地等好几个小时,能用拙劣的路数去套路赵寒。   可说她不怂吧,她一生病,因为怕赵寒嫌弃她,她又像以前所有的时候一样想逃,以及,现在当着赵寒的面,她说不出哪怕一个“爱”字。   似乎“爱”是她人生字典里缺失了的字眼,或者,不是本来缺失,是被生生剔除了。   赵寒对她太重要了,不光是爱情,甚至是教化,她从小就没什么人认真地教过她礼仪和道理,出了初中的那件事后更是不可能有人教她,和赵寒一个宿舍住的一学年,她才无意识地学了许多许多,赵寒是她晦暗岁月里最适度的温暖。   当年的事她慌乱无措,想到自己连生存都艰难,一无是处,几乎不知怎么面对赵寒,逃跑是她的惯性技能,她头一热就跑了。   但是一毕业,她稍微能松口气的时候,她又重新回来了。   重来一次,那时候的她还会跑,现在的她,还是会回来。   她从回到这个城市,就做好了特别长期的准备,期望通过漫长的岁月来弥补曾经逃脱的过错,期望能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期望再重新和赵寒在一起。   但她虽然有“卷土重来未可知”的一点余勇,却张不开口说一个爱字。   她越想,她越说不出,简直魔障了!   就在罗青稗快把自己憋地背过气去的时候,赵寒把她揪着裤子的手掰开了:“你和裤子较什么劲啊?”   赵寒看了一眼罗青稗,罗青稗没哭,只是眼眶红的要滴血,大概开闸泄洪把洪水都泄尽了,赵寒温声温语地:“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想清楚了,那很好;你没想清楚呢,那也不要紧,咱们就踏踏实实在一块儿过好眼前,空想无益……唉,你是不是怕我啊,每次一看你,你整个人都要缩起来。”但还强撑着,在原地杵着。   罗青稗下巴塞进衣领里,小声地说:“就……挺怕你会讨厌我,彻底拒绝我啊……”声音低地赵寒几乎听不清。   但终究是听清了,赵寒捏着罗青稗的手,笑:“那不会,我不讨厌你,我还挺喜欢你的。”她扮过罗青稗的脸看了一会儿,笑:“长的好看让人很难讨厌啊……”   即使,赵寒对罗青稗是真的好,但“喜欢你”这三个字,罗青稗还是头一回听着,觉得除了“一切尽在不言中”之外,正儿八经的一句话也那么地窝心,她都要心跳过速了!   她看着赵寒,赵寒已经收回了手开车去了,眼睛挺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只能看到半边侧脸,似乎还有微笑的余痕,她说:“我也……特别,嗯,就特别……”   “也特别喜欢我?”赵寒帮她把话说完了,“我是有多磕碜啊,说一句喜欢我都把你为难成什么样儿了啊?你那《恋爱成功学》里没教这句么?”   罗青稗:“……”   拒绝回答。 第36章 废话章(倒v结束)   非常感谢大家, 谢谢提督,今天,he嘻嘻,名字是英文的那位亲和名字是数字的两位亲,以及各位散户读者,甚至还有人扔过地雷,很感谢很感谢了。   嗯, 简单的故事,回家就完结了,没有番外, 番外只能自己脑补了。(`へ*)ノ   完结会在专栏里种一棵树。   我是个懒人,写文也挣不了钱,还有三次元的破事儿,种树会很慢, 但绝对会种,也是个要在专栏里种出一片森林的野心家, 而且我真的因为写文认识了两个网友,有微信,一个还一起搞了个读书活动相互监督呢!鉴于文章性向不同,就不安利了, 总之虽然没钱吧,但是写文还挺好的!   这个故事呢,最初是源自于一个知乎上的问题“你见过温柔的女生是什么样的?”   有人回答,在她生病的时候她室友抱着她给她喂过药, 且说这个室友生活习惯很好。   于是人家百多字的回答就被我脑补了十万字的小故事出来,写这个会抱着人给人喂药的小姐姐。   发现自己在写作过程中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会收着写,感情不深刻,伏线不明显,罗青稗那里着墨太少,本意是想侧写,对罗青稗的爱和怕做一个不用言传别人就能体会的表达,但显然功力问题,失败了。   这些写作上的毛病希望在以后能改掉,能运笔自如。   以前写故事很拖沓,经过刻意改正,现在似乎没那么拖沓了,一章里面会塞情节,刻意节制对景物和心理的太多描写,但因为节制,很多没有写透,算是不成功的尝试。   关于评论里的问题,评论里都做了回复,其实我一直觉得,有时候解释就是一种狡辩,因为没有蠢读者只有蠢作者,别人对文产生了疑惑,那就是自己没写清楚,行文里有硬伤,有硬伤就得承认。   但是……我是小透明啦,评论不多,都大概解释了一下!希望自己能混到不用解释的份儿上――即,不再是个“蠢”作者,只是个作者(笑)。   大家一致讨厌的程一雪,是我第一次尝试写的神逻辑的人,因为有次三次元碰见了个神逻辑的人,不过没有程一雪年轻。   以及有人说,现在对同性恋宽容不排斥――宽容啊,赵寒被排斥不是因为她是同性恋,而是她被说成了借机对室友下手的同性恋。异性恋里咸猪手和袭胸都被骂,对同性恋宽容到袭胸要鼓掌喝彩吗?而况谣言说赵寒是对室友下手,一颗埋在身边的危险源。   人真的很宽容吗?菲姐二次离婚和吃瓜群众无关都快被喷成筛子了,何况是赵寒和罗青稗两个本来就声名狼藉的人,在女生宿舍楼里“同居”。   换成异性恋吧,一墙之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隔壁宿舍,一个是咸猪手袭胸专吃窝边草人品渣,一个是傍大款挖人墙脚始乱终弃过去不干不净人品渣,他俩还搞一起了,!十个人里,十个人都衷心祝福?   真是这样的话,我的锅。   为什么工作后不受同性恋这个标签的限制?   因为工作后人和人的联系不像在宿舍楼里那样紧密,因为她那些负面的评价和标签没跟着她,她只是个同性恋而已。   还有学历必定和素质挂钩吗?这其实也是我的困惑,因为素质包含太多方面了。见过大专人没毛病的,也见过大专满嘴谎话奇葩的,见过985的人没毛病的,也见过985咸猪手二不流的。   那么除了学习和见识,其余的公德心和自我约束力真的和学历有必然关系吗?我没有定论,所以文里面这个名头还不错的学校里有神逻辑的人,我很抱歉。我没有任何贬低的意思,就算是程一雪,她也有好处,她漂亮,可爱,她有手段,她在男生堆里吃得开,倘或她的手段不是针对主角来挖坑呢?   是我们事先设定了善恶才很讨厌她,否则可能只会不喜欢而已(笑)。   关楠是一个朋友,她很直爽,是那种说话气死人,但真的没坏心的直爽,现实里也很不讨好。   赵寒工作上的“二公子”是个同事,表功能力一度让我怀疑我和他干的不是同一个活儿。   在晋江写文呢,不求赚钱的时候就会很自由——当然不是我不想,是我求不到啦哭,我是个写了不少,可能因为写的不好,也不够勤奋,一直很冷的作者君——写想写的,简单的,哪怕不符合主流的故事,也可以。   虽然不赚钱吧,但是以后还是会写,毕竟还有故事没讲完,至少系列文(人在江湖飘系列)里还有两个想讲的故事,还有一个跟系列不相关的耽美小故事,说不定某一天看书或者刷手机又回闪个别的梗,写不完呐,有时候觉得是自己讲故事的方式和功力辜负了一个好梗,说人话就是好故事总被我讲烂(*/\*)。   这事儿好像也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就慢慢写吧。   这个文的出路,一个是就这样放着不管了,一个是申请完结半价,当然完结半价就这点字数肯定和赚钱没关系,只是完结半价之后就可以申请限免,而限免对我是个很好的推广平台。   钱是不指望了,但希望有很多人看到文啊,希望有很多书评啊,很多收藏啊……   具体怎么整,我等完结之后再看吧。   快到新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心想事成,没恋爱对象的赶紧找,性别不限,有感情就谈,有恋爱对象的恋爱甜蜜,总之事业生活都顺利!   以及,盗一句话:“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   或许和大家算不上良晤,毕竟我写书写的比较烂,但咱们是得就此别过啦,明年有缘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