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为期 作者:闵然   文案:   8岁时,林羡遇见萧菀青,被美色迷了眼,一句童言被人调笑多年——阿姨你好美,我想嫁给你。   后来,自以为早已忘怀的林羡再遇萧菀青,她的心跳又开始不停提醒她——我好喜欢她。   多年后,萧菀青被吃干抹净了才知道,原来软萌的小白兔长大了不是大白兔,而是——狡猾的大灰狼。   如果你说年少的爱恋像风一样捉摸不定,那我愿,余生以为期,长逝入君怀。   食用指南:1.温柔年上御姐受x健气年下少女攻(攻受单指性格)   2.年龄差十四岁   3.HE   又名《阿姨,我想嫁给你》、《你是我妈的朋友又怎样》、《小阿姨的攻略手札》   内容标签: 年下 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羡,萧菀青 ┃ 配角:夏之瑾,时满 ┃ 其它: 楔子   你有没有曾因爱上一个人,而读懂一首诗?   2018年10月的某一天,林羡作为如今炙手可热的拥有众多IP的作者,坐在灯光璀璨的电视台访谈室里。   她不过略微化了淡淡的妆,穿着最简单不过的短裙和白衬衫,与多数人想象的二十四、五岁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的不同,她出乎意料的从容和沉稳。   访谈临近尾声,妆容精致的女主持人带着几分狡黠的笑着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是替众多花痴你的对象粉们问的。作者大大,你缺对象吗?”   一刹那间,始终从容淡定的林羡神色突然微微有了些改变,笑意渐渐消逝于唇角。   访谈一路顺风顺水,林羡十分配合,主持人便有了几分亲近之意。这个问题是之前对台本的时候没有的,是她临时起意问的。虽有几分私人,但更多的是善意调侃,用来做轻快的结束问题,本也是无伤大雅的。只是没想到,林羡竟因这个问题变了脸色。   主持人一时有些尴尬了。她不知道的是,在被问到这个问题的那瞬间,林羡忽然就想起了和萧菀青第一次见面的那年冬天。   那时候,她穿着白色小洋裙在如这里一样明亮的大堂里,跟随着妈妈的介绍,一个接一个地对来往的宾客问好、接礼物、道谢,有条不紊。直到,她看见了萧菀青。   在她眼里,萧菀青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萧菀青笑起来,左脸露出一个小巧的梨涡,眉眼弯弯,双眸里像是有星星在闪耀,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妈妈介绍说:“这是你萧爷爷家的女儿,妈妈的好朋友,你小的时候见过的,你该叫阿姨的。”   彼时,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萧菀青,只心不在焉地跟着叫了声“阿姨”。   萧菀青笑着答应了她一声,双手递了礼物给她,声音温润轻柔地对她道了声:“羡羡,生日快乐。”   她双手接过萧菀青送的生日礼物后,突然就舍不得挪动脚步了。她歪着脑袋犹豫了片刻后,终于鼓起勇气大声表白道:“阿姨,你好美,我想嫁给你。”   一时间,满堂都是哄笑,连妈妈都笑的前俯后仰,帮她解释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她不知道别人为什么在笑,明明她说得那么认真。一时间她又是慌张又是羞恼,直要哭出来了。   只有萧菀青却是蹲下了身子,平视着她,温柔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答应了她:“好,等你长大了再说。”   “等你长大了再说”,萧菀青说得温柔又诚恳,一如多年后,她轻吻她额头安抚她时说的“等你放假了我们再商量”。   她总是那样,连推辞都带着刻骨的温柔与体贴。   林羡礼貌性的浅笑,不由地渐渐收敛,最终,薄唇抿成了一条冷厉的直线。   萧菀青,现在我长大了,假期也再不会来了,你什么时候来娶我呢? 第1章   岸江市坐落于中国东南沿海,是一个被大海环绕拥抱的城市,风景优美,经济发达,是南方的经济中心之一。   林羡是扎根在岸江的土生土长岸江市人,外祖与祖父一辈都是大学教授,父母承袭祖业,也皆是岸江市重点大学的老师。平日里,父母虽忙于教学科研,对她却也是娇生惯养,没舍得让她吃半点苦。   林羡高中毕业后,不负父母所望地考上了位于本市的全国top5的京南大学的最好专业金融系。全家人都为之欢欣鼓舞地庆祝了一番后,便陷入了沉思。   岸江市划分为六个城区,林羡家在市偏北的那一区,而京南大学,则在市偏南的那一区。一南一北,两地车程最快也要一个小时,来往不便,显而易见。   这就意味着,林羡大学,需要住校了。   这本没有什么,孩子长大了,总要学着自己飞。况且大学住校,应当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然而,林羡不一样,她曾有过黑历史,使得林母周沁,半点都不放心了。   林羡上到高二的时候,父母又要忙于学校评职称的事情,又要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接送她晚上上下晚自习,分身乏术,疲惫不堪。林羡心疼父母,便主动提出了要住校一段时间,等父母忙过了那段时间再说。   林母周沁不放心,林父林霑却劝她说正好可以锻炼一下林羡的独立能力。林霑的劝说,加之林羡信誓旦旦的保证,好说歹说,周沁终是点了头。   前几个周,林羡倒是乖巧听话,无风无浪。到了第六周的某一天夜里十点多,班主任的一个电话,打破了这片平静,吓得周沁丢了三魂七魄。班主任说,宿管老师反映,林羡和同宿舍的另一个女同学夜不归宿,学校周围都找了一遍,一无所获。   那天夜里,是周沁这半辈子,过的最惊心动魄、最漫长的一夜。在找林羡的过程中,她一直在自责“都是她这个母亲不负责任,孩子还小就让她一个人在外生活“,她想“要是林羡出什么事了,她就去陪她”。   全校老师,全家人,连夜把学校周围翻了个遍。万幸,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一间小黑网吧,她们终于找到了毫发无损的林羡和那个女同学。   这件事,导致林羡被记了一个过,丢了保送资格,全校通告批评。周沁事后也立刻让她办理了退宿处理,从此每天亲自接送她上下课。   虽然,事后林羡再三解释,她那天只是陪同舍友出去买点东西,因不小心过了学校门禁时间,回去会被记名,晚归查寝不严可蒙混过去,舍友便提议不如等第二天早上再跟着走读的学生混进去,她这才答应了。之所以会在网吧里面,也只是为了找一个能安然过夜的地方。   然而,铁证如山,夜不归宿,流连网吧,是不争的事实。不论怎么解释,周沁对她的自理自控能力都已经没有了信心。   况且,再后来不久,周沁去开家长会,班主任告诉她林羡几次上课都犯了胃病,疼的直冒冷汗,让周沁多注意一点,孩子正长身体的重要时期呢。周沁回家再三逼问之下,林羡才坦白,原来住宿期间,她偶尔起得晚了,没吃早饭。周沁直气得火冒三丈,几天没和林羡林霑说话。她怪林霑,和她说什么孩子大了总要放手。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周沁听林霑的话,还在考虑,大学让林羡像与她一起长大的许成隽一般,直接申请美国的学校。这件事发生之后,周沁的想法彻底改变了。孩子到底还小,自小就没离开过身边,又被周围人保护的太好了,性子更比同龄人要单纯稚气许多,还是再等几年再沉稳一点吧。   前车之鉴,这次周沁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让林羡住校了。大一还是要先过渡一下,住宿,等她大二大三了再看看吧。   周沁这辈子都顺风顺水,个性向来骄傲,走路腰杆都挺得比别人端直,素来不喜欢麻烦别人,最害怕欠别人人情。但这一次,为了她的宝贝女儿林羡,她愿意破例低头一次。   思虑再三,又与林霑商量了一番,她决定给萧菀青打电话。   萧菀青的父亲与周沁的父亲是几十年的同事、朋友、老邻居,故而,虽然萧菀青比周沁小十一岁,二人却也算从小相识一起长大;兼之,萧菀青父亲和林霑的父亲也是多年同窗;再则,萧菀青后来读研,成了周沁父亲的弟子,两家感情就更为亲厚了,她们二人更是亲如姐妹了。   后来因为萧家的变故,萧菀青离开了北区,几乎不再踏足这个伤心地,二人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了,有逢年过节,双方始终都记挂着对方,电话、礼物来往问候。把林羡托付给萧菀青,周沁觉得心理压力小一点,好开口一些,而且萧菀青为人周沁再了解不过,把林羡交给她,她是一百个放心。   打定了主意,周沁说做就做,拨打了萧菀青的电话。坐在一旁的林羡偷偷地竖起了耳朵想探听她们的谈话,奈何电话隔音效果太好,她只能隐约听到话筒里有温柔悦耳的女声流出,却听不清对话。   一通电话,不过短短十来分钟,她们便定下了林羡接下来一年的归宿——林羡借住萧菀青家,午饭林羡在学校食堂解决,早晚饭萧菀青若是有时间就做,没时间就让林羡自行解决。周沁提出给萧菀青支付住宿费和生活费,萧菀青严词拒绝了,周沁想着日后用其他的形式回报给萧菀青,便也按住不提了。她把萧菀青视若亲妹,自是不会亏待她的。而后的三十分钟,周沁与萧菀青在电话里开始闲话家常,言笑晏晏,留下事件的当事人——林羡,一脸茫然。   啊,喂,妈,你到底都和人家做了什么交易啊?   自从萧家出事,萧菀青离开北区,林羡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她了。她对萧菀青的印象,也随着岁月的流逝、年岁的增长而逐渐淡去。模糊的印象中,都是幼年时对她的惊艳与怜惜。她记得,萧菀青是一个极美,极温柔的女人,笑起来,双眸明媚得像是和煦的日光,温柔得像是含了一泓泛波的秋水。   如果,如果没有当年生日宴上的那句傻话,借住萧菀青家,大概会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了。当年她求嫁萧菀青的童言,早成为了多年来大家取笑她时的谈资了。早些年的时候,林羡刚刚真正明白婚嫁的含义时,被调侃时还会害羞不好意思,后来,她的脸皮随着她的年岁一起与日增长。脸皮厚了,想开了,她偶尔还会在别人调侃她的时候,附和玩笑一句:“萧阿姨要是还那么美,我现在也愿意嫁啊。”   但是,想开了是一回事,真正要面对绯闻对象本人了,又是另一回事啊 。林羡捂脸,她突然就有了几分莫名的紧张忐忑。   岁月是把杀猪刀,萧菀青比她大14岁,算年纪,她今年31了。31岁,是女人气质正当风华的年纪,却也是女人容颜逐渐凋残的年纪。她突然有点害怕,曾经她心目中的仙女姐姐,多年后再次再见,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然而,不论林羡心中作何感想,心思如何百转千回,与萧菀青相见、同居的日子,随着暑假的消逝,却是与一日日地近了。   8月24日,天晴,万里无云,宜嫁娶、赴任、入学、搬家。   吃过午饭,周沁便帮着林羡收拾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带上林羡,开了车,风风火火地往南区萧菀青家去了。   一路上,周沁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叮嘱着林羡:“虽说我们和萧阿姨关系亲近,但别人家终究是不比自己家。住在你萧阿姨家,你手脚勤快点,不能再和在家里一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羡,乌黑亮丽的长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穿着干净的白T恤、天蓝色牛仔背带短裤,白皙明艳的脸上挂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妈,我知道了,你都说八百遍了。”   周沁斜了林羡一眼,没好气道:“嫌我啰嗦了是不是?我不多说几遍你会记得住?在家里的时候,我和你说多少遍了,外衣我可以帮你洗,内衣裤你要自己洗完澡随手就洗了,你做到了吗?每次一说你你就‘好好好,我知道了’,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结果呢,你哪次真地改正了。”   林羡被抓到小辫子了,眼见周沁要开始翻旧账了,她尴尬地笑了两声,开始怀柔政策,讨好地往周沁身上靠去,用脸蹭了蹭周沁的肩膀,撒娇道:“因为你是我妈妈嘛,我怎么做你都不会真的生气不喜欢我嘛。”   周沁哼了一声,脸色阴转多云,口气也软了许多:“所以你就有恃无恐了?坐直坐好了,我开车呢。”   林羡“嘿嘿嘿”地笑了两声,坐直了身子,笑道:“妈你别担心了,你说的我都知道啦。在家里因为妈妈太可靠了,所以我才忍不住偷懒了,出了门我还是很正经很可靠的,自理能力超强!你要相信你女儿。”   周沁忍不住被她的自卖自夸逗笑,轻笑了一声道:“最好是这样。”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说笑笑,倒是过的也很快。   萧菀青已经和小区保安打过招呼了,所以车到了萧菀青小区楼下,周沁探头和保安说了一下萧菀青的名字,保安便放行了。   周沁找了个公共临时停车位停好了车,便指挥着林羡拖了行李箱,自己也拎着两包行李往萧菀青住的3号楼走去了。   刚进电梯,萧菀青的电话就过来了。   电话里,萧菀青问周沁:“姐,你们到了吗?我下楼去接你们。”   电梯“叮咚”一声响了,门开了,周沁一边往外走一边笑说:“我们到了,你不用下来了,出来开个门就好了。”   不过几步路,她们就站在了萧菀青家门口。几乎同时,门“啪嗒”一声就打开了,下一秒,一个长身玉立、温婉秀丽的女人就出现在了林羡的眼前。   她亭亭立于门前,穿着再简单干净不过的棉质白T恤,灰色的居家休闲裤,披肩的栗色长发,发梢微微卷起,一双带笑的眼睛,一如当年,温柔得似水泛波。   林羡没有听清楚周沁和她寒暄了什么,就被周沁轻轻地拍了一下肩膀,提醒道:“你发什么呆啊,和你萧阿姨打招呼啊。”   林羡这才回过身,抬眸与萧菀青对视,触及萧菀青那一双含笑的双眸,她腾地就觉得脸有点热。她冷静了一下,扬起嘴角喊了一声:“萧阿姨好……”声音是少女特有的清清亮亮。   说完,她又忍不住玩笑般解释了一下:“萧阿姨比以前更美了,我忍不住都看呆了。妈,你好坏,让我喊萧阿姨,都把人家喊老了,我觉得最多也就只能喊个姐姐。”   她这话虽是玩笑,但却发自内心。岁月的流逝,不仅没有销蚀萧菀青的容颜,反而为她积蕴了动人的气韵。若说曾经的萧菀青是清丽的清水百合,那么而今的她,当是一株出尘的空谷幽兰了。   然而,她话音刚落,周沁便忍不住在旁边轻声笑开,挪揄道:“那你也喊我一声姐姐来看看?我和你萧阿姨一辈的,怎么不见你觉得喊我妈妈把我喊老了。”   萧菀青温柔地注视着林羡,盈盈而笑。她伸手照着林羡的身高在自己的额前比划了两下,温柔笑道:“羡羡长大了,嘴还是这么甜,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到我的腰上呢。”说罢,她弯下腰,从林羡身旁一手提起周沁放置在地上的行李,一手拉过林羡的行李箱,招呼道:“别站在门口说话了,我们进去吧。”   她的发丝随着她弯腰的动作,从颊畔缕缕滑落,像电影的慢镜头一般,一点点,映入林羡的眼帘。一缕发香,悄然萦绕于林羡的鼻尖……   周沁轻轻地推了林羡一下,低声道:“你又发什么呆呢,帮你萧阿姨一起提啊。”   林羡一下子如梦初醒,跨步上前要夺萧菀青手上的包:“萧阿姨,我来提就好了。”   萧菀青没有松手,微微侧头笑道:“没事的,也不重,就几步路,我直接提到你卧室吧。”说完,她回过头对周沁说:“姐,你也进来看看我帮林羡布置的卧房怎么样,有没有缺些什么。”   林羡不好意思直接松手,于是她只能与萧菀青并肩而行,一起提着那袋行李包。   周沁关上了大门,闻言朗声笑应道:“你布置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看不看。”说完,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笑着叮嘱萧菀青:“林羡她不懂分寸,小菀,你以后别惯着她,该怎样就怎样,不然她就该得寸进尺了。“   林羡嘟嘴不满道:“妈,我怎么就不懂分寸、得寸进尺了?你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个形象吗?”   周沁没好气道:“你就这形象,我是你妈,我还不懂你吗?我是怕你萧阿姨以后被你骗得团团转。”   萧菀青进了林羡的卧室,把行李轻轻放在了地上。她听着林羡母女两的斗嘴,轻轻把垂落的额发顺到耳后,抿着唇温柔轻笑,笑意溢满双眸,灿然若星。林羡回过头,看见的便是萧菀青这副模样,突然,就有些讪讪。   怔了怔,她看了看手表,提醒周沁道:“妈,四点了,你不是说你六点学校要开会吗?再不走来得及吗?”   周沁本想帮她整理行李的,一看手表,还真是要来不及了。她不好意思对萧菀青道:“本来想整理好东西,晚上一起吃饭的。餐厅都订好了,可学校临时通知要开会,我不得不赶回去。”   萧菀青善解人意道:“没事的,姐,我们之间需要这样客套吗?饭什么时候都能吃,你先回去忙吧。”   周沁点点头,舒心笑道:“那改天有空了我们再聚。”   萧菀青也笑:“恩,温桐也好久没见你了,也一直念着什么时候聚一聚。”温桐是萧菀青读研的时候的同学,同为周沁父亲的弟子,周沁的师妹。   周沁爽快道:“那正好,什么时候我们约个时间地点,我来做东。”   萧菀青和林羡一起送别周沁出门,再次走到门口之时,萧菀青突然想起了之前的准备,从门框上取下了一把备用钥匙交给了周沁,方便她随时来看林羡。   临走前周沁忍不住还是再次叮嘱了林羡一次:“好好听你萧阿姨的话,别给萧阿姨添麻烦。”   林羡还没有应话,萧菀青便微微笑开道:“姐,羡羡这么懂事,不会的。”   周沁听到萧菀青夸自己孩子,到底有几分开心的。她扬眉轻笑,最终还是郑重其事道:“小菀,林羡就麻烦你了,辛苦你了。别惯着她,该怎么管就怎么管,我信得过你,全权委托与你了。给你添麻烦了,姐在这里谢谢你了。”   萧菀青弯了弯眉眼,伸手摸着周沁的胳膊轻轻晃了一下,温声诚恳道:“姐,别这么客气,我们是一家人,林羡交给我,你放心。”   林羡受不了她们这样的客套,看了看表,清了清嗓子,一语道破:“妈,四点十五分了,你再不走就别想吃了晚饭再开会了。”   周沁“哎呀”一声,终于急急忙忙地真走了。   17岁的年纪,正觉得外面天高海阔,最适闯荡。难得离开了家,离开父母,就像离开了笼子的小鸟一样快活。林羡看着自己妈妈匆忙的身影,半点离愁别绪都没有,没心没肺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   然而,当周沁真的走了,关上了门,只剩下了林羡与萧菀青的时候,林羡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地尴尬了。   她站在门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萧菀青像是看出了她的忐忑一般,忽然“扑哧”一声就笑了。   林羡抬头看向她,就见萧菀青眼眸似有秋水,笑颜如花地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声音温润悦耳道:“林羡,同居愉快。” 第2章   周沁走后,林羡跟着萧菀青又回到自己的卧室,把行李一点一点从箱子里收到柜子里、桌子上。   萧菀青蹲下身子,伸手要拉开行李箱的拉链,准备帮林羡一起整理,林羡却不好意思地客气拒绝了:“没事的,萧阿姨,我自己来就好了。”她心里记着周沁叮嘱她的,要自力更生呢。   萧菀青闻言微微一笑,见她认真,便也不坚持。她退到了一旁的小沙发上坐着,静静地观望着林羡收拾。   林羡其实对整理衣服一点经验都没有,拉开了行李箱后,看着一大叠的衣服,她就有点懵。她拉开衣柜,觉得空间挺大的,应该,随意放就好了吧?   于是,她一股脑地就把整个行李箱的衣服,几件几件地从行李箱原封不动地搬进了衣柜里,不分上下装,不分夏秋装,也不分内外衣,大有一股脑把衣服全装进衣柜里就大功告成的意味。   萧菀青在一旁目睹了林羡的全动作,有些哭笑不得。   她站起身子,素手纤纤抽了两张纸巾,轻轻地扣住了林羡的肩膀,帮忙擦去了她的满头大汗,而后才温声道:“虽说你这样放也是可以的,不过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你愿不愿意听一下?”   林羡停下了动作,微微仰头看着萧菀青温柔的脸庞,眼睛一眨不眨。几秒后,她转开了视线,看向衣柜,不好意思道:“其实我知道,我这样放应该是不对的。”顿了顿,她转回头看向萧菀青,诚恳道:“萧阿姨,看来还是要麻烦你帮我一起收拾了。”   萧菀青弯了弯唇角笑了起来,愉快道:“好啊。”说罢,她就伸手从衣柜里取了一个晾衣架,微微弯腰,一边从衣柜底下拿起了一件风衣外套,一边对林羡解释道:“衣服的话,可以稍微分门别类一下的。当季的衣服,可以放在比较好够到的地方。风衣、大衣、衬衫这类容易走形、起褶皱的衣服,有空间的话,最好把它们挂起来。而内衣裤,最好可以和外衣分开,单独放置。至于……“   萧菀青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一字一句,如泠泠动听的清泉缓缓从林羡的耳畔淌过,林羡有些出神地想:萧阿姨似乎比妈妈更适合当老师。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已是日薄西山的时候了。   萧菀青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绯红漫天,又看了看瘫倒在床上的林羡,笑着问她:“肚子饿了吗?一不小心就收拾到了这个时候了。”   林羡摸了摸肚子,也微微笑了起来,摇了摇头道:“还可以,可能我中午吃的比较多。”   萧菀青站起了身子,笑道:“那正好,我们一起去趟超市吧。一来买点菜回来做晚饭,二来,给你添置一些必备生活品。”   林羡坐起身子,从善如流:“好的,不过,我好像没有什么要添置的。牙刷毛巾我都带了的。”   萧菀青突然弯了弯眉眼,向来温润的笑里带了些少见的狭促:“我不知道你平时习惯用什么牌子的……”她朝着林羡眨了眨眼睛示意,继续道:“所以我没有准备,你带了吗?”   林羡起初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萧菀青说的是姨妈巾,瞬间怔住,娇俏的小脸慢慢有绯红漫上,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回答了萧菀青:“我确实是没有带……”   萧菀青发现,林羡比想象中要大方从容许多。她笑意加深,补充道:“还需要给你买家里用的拖鞋,茶杯……”   林羡往床边挪了挪位置,双腿垂落于床边,用脚轻轻趿起她一直穿在脚下的拖鞋,看向萧菀青,疑惑道:“我已经有拖鞋了呀。”   萧菀青淡淡一笑,道:“这只是给客人穿的公用拖鞋。哪里有在自己家里穿公用拖鞋的。”说完,她指了指卧室门的斜对面,示意林羡道:“卫生间在那里,刚刚流汗比较多,不舒服的话你可以去那里先洗把脸,我去换一下衣服,出来我们就去超市。”   林羡点了点头,拿起整齐叠放在床上的毛巾,应道:“那我去洗一下脸。”   她看着萧菀青转身出卧室,双手抓着毛巾,脑海里始终回荡着的却是萧菀青的那一句“自己家里”,半晌,她脸上扬起灿烂的笑意,起身下床。   萧菀青换衣服的速度十分迅速,等林羡在卫生间洗了脸,重新梳理了一下头发出去,就见萧菀青已然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站立于玄关边,正提着包拿着车钥匙等她。   听到脚步身,萧菀青微微侧转回了身子,看向林羡,随即,便是展唇一笑,道:“好了吗?”   萧菀青换了一身素雅的连衣裙,黑白水墨中国风,脚上是一双细跟凉鞋,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装扮,却因着她那样的明眸皓齿,眉目如画,转身回眸的一瞬间,几乎要迷了林羡的眼。   林羡不由地想,如果有一天,她到了萧菀青这样的年纪,也能有萧菀青这样的风采就好了。   她脚下的动作没有停顿,快步走到了萧菀青的跟前,蹲下身子,一边穿鞋一边轻声回应道:“好了,等我穿一下鞋子,我们就能走了。”   萧菀青温声安抚道:“没关系,不急。”而后,她微微弯腰,帮着林羡把滑落下去的背带裤背带提回了肩膀上。   林羡察觉到了萧菀青的动作,手上系鞋带的动作不停,却是转过了头,朝着萧菀青灿然一笑,以示感谢。萧菀青看她眼睛晶亮亮的可爱,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   超市距离萧菀青所在的小区不远,开车不过五分钟就到了。一路上,萧菀青都在给林羡做介绍。小区门口往前五十米就是公交车站,坐791过七站就能到京南大学,小区往前三百米,是一家文具店,再往前两百米,是新华书店,周围还坐落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其他书店……   萧菀青介绍地很详细,林羡听得很认真。   车子驶入超市的停车场时候,林羡突然像是发现遗漏了什么一般,问萧菀青道:“萧阿姨,公交车站附近没有早餐店或者早餐摊吗?”   萧菀青一边倒车进停车位,一边笑着反问她:“你问早餐店做什么?”   林羡坦白道:“如果附近就有早餐店的话,我可以节省一点买早餐的时间。一般学校附近的早餐店人都很多,上学高峰期买早餐都要排队等好久。”   萧菀青平稳地停好了车,转头看林羡,笑道:“你不想吃我做的早餐吗?其实我厨艺还是不错的。”   林羡闻言,因为意外而微微睁大了眼睛,表情有些呆呆的。   萧菀青轻轻笑出了声,打开车门,婉声道:“走吧,下车吧。”   林羡也开了车门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萧菀青身边。她跟着萧菀青往超市走去,想了想还是对萧菀青道:“萧阿姨,我课要是早课多的话,上课时间多是会比较早的。如果你起来做早餐的话,太辛苦了。其实我去外面买早餐吃就好了。”   萧菀青笑了笑,回她道:“我平时也不睡懒觉的。外面的早餐怎么都没有家里吃的卫生营养,你正在长身体的年龄,早餐很重要,不能马虎的。”   林羡犹豫了一下,提议道:“那不然我们买一箱牛奶和一些面包回去吧,我早上喝牛奶配点面包就好了。”   萧菀青停下了脚步,站定于林羡的身前,漂亮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她伸手轻轻比划了一下林羡到她额头的身高,笑问她道:“林羡,你是不是不想长高了?”   林羡微微一愣,一秒后,她咧开嘴笑着反击道:“我快就会超过你的。”说完,她用手比划在自己的下巴上,骄傲道:“到时候萧阿姨你就只能到我这里了。”   萧菀青轻轻笑出了声,应她道:“那你好好吃饭,我等着。”走了两步,她想了想,她像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般,又补充了句:“那样会不会有点太高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长到超过我三公分就好了。”   林羡认真地想了一下,她现在164,萧菀青大概167,超过萧菀青三公分就是170,到下巴的话,好像是有点太高了。转念,她又想到,身高这种事,也不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呀。于是她忍不住笑出声,一下子也忘记了害羞。她靠近了萧菀青,伸手拉住了萧菀青的手,开玩笑道:“那等我长到超过萧阿姨你三公分了,你就别给我饭吃了,帮我按下暂停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羡觉得,自己伸手拉住萧菀青手的一瞬间,萧菀青好像浑身僵了一下。她疑惑地扭头看向萧菀青,萧菀青脸上笑意如常。林羡暗想:大概,是错觉?   她悄悄低头看向萧菀青被自己握住的手,只见萧菀青五指如葱般白皙纤长,每个指甲都修平整圆润,干干净净,透着健康好看的粉红色。林羡不由地想到自己妈妈那修的五颜六色,镶嵌地花花绿绿的指甲,顿时明白了常言所道的“自然美,才是真的美。”   她宣布,从今天起,她不只是颜控,还是手控了。   萧菀青侧过头看林羡,便发现林羡像是在打量自己的手。她咬了咬唇,觉得有一些莫名的尴尬。林羡却在此时也抬起了头看向她,视线与她撞了个正着。   林羡坦坦荡荡,与同龄人相比有些稚气的明艳脸上是澄澈的笑容。她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摩挲着萧菀青的手指,一边夸赞道:“萧阿姨,你手指好纤长,好漂亮。”   于是,林羡眼见着萧菀青白皙的脸一点一点,染上了好看的红霞,一直一直,红到了耳根。   咦,萧阿姨这么容易害羞?   萧菀青感觉自己被林羡握住的手,已经涔涔的沁出了几层汗。她浅浅笑了一下,若无其事般催促林羡道:“天快黑了,我们走快点吧。”说罢,她就迈开了大步,朝着超市快速前进。   一到超市门口,看到了购物篮,萧菀青就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她装作自然地快速抽出了被林羡握住的手,伸手去提篮子。   林羡看着萧菀青略微有点别扭的左手提篮子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   萧阿姨是左撇子? 第3章   进到了超市里,二人先去了生活日用品区,挑选拖鞋。   萧菀青看着货架上上上下下摆了好几排的拖鞋,笑着侧头问林羡:“你喜欢什么款式、什么颜色的?”   林羡随手从货架上取下一双拖鞋查看,唇角有了上扬的弧度,狡黠反问萧菀青道:“萧阿姨你猜,你觉得我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样的?”   萧菀青微微一笑,上下扫了一眼,便毫不迟疑地伸手从最高的地方取下了一双带着动漫龙猫图案的平底拖鞋。她在林羡面前摆了摆手中的拖鞋,笑道:“我猜你喜欢这样的。”   林羡注视着萧菀青手中的拖鞋,倒是当真有点吃惊。她接过拖鞋,惊喜道:“这双好可爱啊!”说罢,她抬头双眼亮晶晶地问萧菀青道:“萧阿姨你怎么猜到的?”   萧菀青看着她有些孩子气的笑脸,也觉得有些开怀,便没有故弄玄虚,坦言道:“小时候给你买生日礼物,问过你妈妈你喜欢什么,她说你喜欢龙猫。刚刚和你一起整理衣服的时候,发现你有几件T恤上还有龙猫的图案,我便猜,你的喜好可能没有改变。”   林羡抱着拖鞋咋舌:“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你都记得呀。”   萧菀青轻轻地“恩”了一声,眨了眨眼睛,突然笑意加深,意有所指补充道:“关于你的事,我记得的可不止这一件。”   林羡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笑意倏忽间就僵住了。她匆忙从萧菀青手中夺过了购物篮,把拖鞋放进购物篮里,状若自然地快步往前方走去,转移话题招呼萧菀青道:“萧阿姨,我们去买其他东西吧。”   萧菀青看着她跑开的身影,忍俊不禁。   两人又在日用品区逗留了会,买了茶杯、洗发水、沐浴露、卫生巾等,才转战果蔬生鲜区。   买卫生巾的时候,林羡多少有点害羞扭捏。虽说已经好几年了,但平时这些东西,都是周沁帮她置备好的,这是她第一次自己来采购。她觑了觑左右挑选的陌生人,总觉得尴尬莫名。   萧菀青却是大大方方的,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各个品牌、型号。她站在林羡身边,转头便看见林羡略微迟缓的动作,不消多想,就明白了少女的心思。她把滑落的头发顺到耳后,温声问林羡:“你一般用什么牌子的,棉柔的还是网面的?”   林羡露在外面白皙小巧的耳朵,刷地就红透了。犹豫了一下,她才压低了声音回答萧菀青道:“苏菲,网面的。”   萧菀青神色温柔,摸了摸林羡红通通的小耳朵,体贴道:“我记下了,以后我来买就好了。”说罢,她仔细辨认了一下,从货架上拿了几包日用、几包夜用,还有加长版夜用放入了林羡手上提着的购物篮中。而后,她伸手扣住了购物篮的提手,笑道:“我来提吧。”   林羡本不想放手,但一看那几包暴露在大众视线里的粉红苏菲,最终,还是讷讷地松了手,把购物篮交给了萧菀青。她想了想,提议道:“一会我再去拿一个篮子,专门装等会买的菜。”   萧菀青笑着点了点头,附和道:“好,我记得生鲜区附近有供应的。瓜果蔬菜可能会有点重,到时候要辛苦你了。”   少女乌黑的双眸里满是澄澈的笑意,一口应下:“没关系的,我力气大。”   到了果蔬生鲜区,萧菀青认真问林羡:“你有什么忌口的吗?口味偏好怎么样的呢?”   满目琳琅,林羡却微不可觉地皱了一下眉头——这里的东西,除了水果和一些常见的有特征性的蔬菜,她几乎都无法把生的它们把平时吃的熟的它们对上号。她想了想,说:“除了香菜和榴莲,其他的东西我都吃的。不过,吃不了太咸和太辣的东西。”   萧菀青弯了弯眉眼,略带赞许道:“不挑食,这样好。”她看茄子的样色不错,便伸手欲拿,林羡却轻声打断道:“我……我不是很喜欢吃茄子。”   萧菀青动作一顿,默默地把手转了个方向,视线落在了茄子旁边的茭白上。   林羡踌躇了下,嗫嚅道:“我觉得,茭白,好像,也不是很好吃……”   萧菀青动作又是一滞。她收回手,眉眼柔和地看向林羡,哑然失笑。林羡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快步走到萧菀青身旁,指了指番茄,道:“我觉得这个挺好的。”   番茄区前站满是买菜的人,萧菀青没有可以站的位置了。于是她便站到林羡的左后侧,贴近了林羡,伸手去挑番茄。她一边挑拣着番茄,一边自然地带了温柔笑意在林羡耳边轻声说:“羡羡,不用不好意思,我们是一家人,你可以把我当你亲近的小姨,有什么喜好和需求,对我你可以坦白直说。”   林羡觉得耳边有轻柔的热气缓缓拂过,只觉得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挠了一下,酥酥痒痒。下一秒,萧菀青像是也察觉到了什么,几不可觉地往后稍稍挪了挪位置,与林羡拉开了一点距离。   林羡感觉到萧菀青好像动了一下,而后她的吐息便远了。   她点了点头,轻声应了萧菀青一声道:“恩。”   来买菜的人,多是三四十的中年妇女,有的带着孩子,还有几个挽着丈夫的。萧菀青的样貌,无论在哪里都是出众的,在这里更是清丽出尘地有些格格不入。   萧菀青在专心致志地挑选苹果,微微低头侧脸,发丝滑落,微微掩住了她姣好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美。   林羡察觉到,有好几道来自男性的目光落在了萧菀青身上,并且,极不礼貌地上上下下打量了萧菀青好几遍。   她不动声色地站到了萧菀青身侧,挡住了那些打量的视线,并且,皱着眉头一一瞪了那些男人好几眼,直瞪得那些男人尴尬心虚地转开了眼。   她回过头凝视萧菀青,看着她柔和温婉的面容,恬静安然的笑容,想到刚刚那些男人如痴如醉又带猥琐的神色,便有些失笑。   萧菀青听见她的笑声,抬起头便看见林羡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有些奇怪问道:“你在笑什么?”   林羡帮着萧菀青把装了苹果的塑料袋子提起,笑答道:“我只是想到了我妈的瞎操心。”   萧菀青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林羡坦白解释道:“我妈经常担心你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一个归宿,老想给你介绍对象。怕你再过几年,不好挑对象了。我觉得她真是瞎操心了。”她笑了笑,诚恳道:“萧阿姨你这样温柔美丽,谁能娶到你一定是捡到宝了。怎么会不好挑对象呢,只有你挑别人,谁会不想娶你呢?”   饶是萧菀青一向淡定,被她夸得也不由地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捏了捏林羡的下巴,带了几分羞赧笑道:“你刚刚是不是偷吃了人家的蜜糖了,嘴这么甜。”   林羡笑得露出了一口可爱的小白牙,大方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发自肺腑。”   萧菀青轻笑出声,无奈又宠溺嗔道:“贫嘴。”她转了个身,往提子摊位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转回身子看林羡,水眸里盈满了笑意,调侃道:“很多年以前有个小姑娘当着许多人的面哭着闹着说要嫁给我,你说我要是嫁人了,那个小姑娘怎么办呢?”   林羡见到萧菀青以后,就怕萧菀青再和她提这件事。此时萧菀青一问,她顿时羞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然而,她觉得她不能露怯,于是她故作镇定,清了清嗓子从容道:“我觉得那个小姑娘应该早就忘了这件事了。”   萧菀青弯了弯眉眼,不反对也不赞同,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   林羡在她的注视下,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了。终于,她忍不住恼羞成怒了。她跺了跺脚,娇嗔道:“不准再提这件事了。”   萧菀青见状,顿时忍俊不禁,温润的眸里似水泛波。   林羡抱住萧菀青的胳膊,爱娇地晃了晃,软语撒娇道:“萧阿姨,我们都忘了这件事嘛,你都不知道,我因为这件事被大家笑了多久。”   萧菀青消受不住她的撒娇,神色柔了又柔,丢盔弃甲投降了:“好,我不提了,以后谁再提谁就是小狗好不好。”   林羡心满意足,抱着萧菀青的胳膊,在上面使劲蹭了蹭,开心道:“萧阿姨你真好。”   萧菀青刮了刮她的鼻子,失笑道:“小机灵鬼。”   林羡黑宝石般漂亮的眼睛转了转,见势大好,便趁势又提了一个要求,道:“萧阿姨,以后私底下我能不能叫你名字,我觉得叫阿姨,都把你叫老了。”   萧菀青不以为意,笑眯眯道:“我本来就是老阿姨了呀。”   林羡不赞同,嘟了嘟嘴,反驳道:“乱说,我妈妈那样的才是老阿姨。”   萧菀青被她实力坑老妈逗笑了,调侃她道:“你这样说你妈妈,我要给她打小报告了。”   林羡乖巧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的。好不好嘛,我能不能叫你名字。”   萧菀青温柔地帮她把闹得滑下去的背带提回肩膀上,柔声答应道:“你喜欢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没关系的。”   林羡得偿所愿,笑的眉眼弯弯,一副又机灵、又傻气的模样。   萧菀青挑好了提子,从林羡手中接过购物篮,连带着刚刚挑好的所有需要称重的食材,一起提着往称量处走去,林羡没有跟上她。走到中途,萧菀青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萧菀青……”声音,是少女特有的清亮。   萧菀青蓦地觉得,心里的某一根不知名地弦被什么轻轻然地拨动了一下,然而,转瞬又平复地了无踪迹。   她转回身,就看见林羡站在她十步之遥的地方,歪着头笑嘻嘻地注视着她。   林羡一步一步地朝着萧菀青走去,咀嚼着“萧菀青”这三个字,笑容暖地像是能够融化千里的冰封:“萧菀青……你名字真好听。”   萧菀青看着她,被她的笑意感染,竟也觉得心里莫名地软暖了起来。   她任由着林羡伸手勾住她的胳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应林羡道:“走吧,称量完我们去结账,准备回家啦。” 第4章   回到家里,萧菀青换了鞋就径直去了厨房,把暂时用不到的食材分门别类的放进冰箱,而后整理出了晚饭马上就要用到的食材放进了星盆里。   林羡则是换了鞋,就抱着她一袋子的“苏菲”,羞羞答答地直奔自己的房间找地方藏起来了。   等萧菀青从墙上的挂钩上取下围裙准备套上时,就听见林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几许笑意:“我帮你打打下手吧?”   萧菀青一边套上围裙,一边回过头看向林羡。林羡正穿着新买的龙猫拖鞋,一脸明媚笑意地看着她。萧菀青笑了笑回答道:“不用了,没什么工作量的,我一个人忙得过来的。”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又温柔说道:“距离晚饭出炉大概还有一段时间的,你无聊的话,可以去参观一下各个房间。不要有任何顾忌,就当自己家一样。”   林羡闻言,却是弯了唇角,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会不会不小心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小秘密?”   萧菀青干净漂亮的眼眸里闪过些许疑惑,不解道:“比如呢?”   林羡“哈哈”一笑,却是眨了眨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道:“我还是留下帮你打下手比较合适啦。参观房间还是等你带着我去吧。”   萧菀青轻轻笑了一下,见她坚持,只好无奈妥协道:“喏,那看到台面的胡萝卜了吗,你帮我把皮削了好吗?”   林羡大大咧咧笑起来,做了个敬礼的动作,逗趣应道:“遵命!女王陛下!”   萧菀青忍俊不禁。   林羡削皮的速度倒是出乎了萧菀青的意外,不一会她就圆满完成了任务,向萧菀青申请下一个任务。萧菀青给她指派了难度大了一点的削山药。   “你在家也这么乖吗?”眼见林羡削皮动作干脆利落,萧菀青忍不住疑惑。   林羡把眼神从山药身上挪到萧菀青身上,弯了弯眉眼,狡黠道:“这个你应该问我妈妈,我说我乖,有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   萧菀青轻笑出声,看向林羡的目光里满是欣赏和喜爱,她把胡萝卜切成丝装盘,忽然感慨道:“要是能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好像也不错。”   林羡微微一怔,随即义正言辞不满道:“就是,你说我妈妈运气这么好了,能有我这样的女儿,她还不知道珍惜,每天嫌弃我这嫌弃我那的。”   萧菀青成功被林羡的不要脸逗笑,好笑道:“你现在难道不是在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吗?”   林羡歪了歪头,高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甩动。她嘻嘻一笑,反问萧菀青道:“你觉得我是在自夸吗?”   萧菀青微微愣了一下,眼里笑意温柔,她轻声答道:“恩,我觉得不是,你说的是真的。”   林羡笑眼弯弯,满意开怀地像被顺了毛的萨摩耶。   然而,不久之后,萧菀青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收回刚刚夸林羡乖巧的那些话了。当萧菀青炒好了两道菜,开始处理新鲜的河虾时,好帮手林羡就开始作怪逗她了。   萧菀青买的是活虾,一盆虾,清洗的时候还会活蹦乱跳,伸展收缩身体。萧菀青一个人独居多年,厨艺精湛,处理起来自是得心应手。她取了大把的剪刀,就开始一尾一尾地给鲜虾剪去长须和头上扎人的尖角。   林羡准备清洗豆荚,一边开着水龙头盛水,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萧菀青处理。   等到萧菀青用牙签挑破河虾头和身子连接的部分,一边冲洗一边用牙签捣碎沙包里的组织时,林羡冷不丁地出声惊讶道:“它挣扎得好厉害啊,是不是很疼啊。”   萧菀青拿着牙签挑的手情不自禁地就是一抖。   林羡声音低低地继续道:“你看它的眼睛是不是一直在瞪着你啊,又大又黑又圆,一直直勾勾地看着你,它一定特别疼。”   萧菀青忍不住顺着她的话低头迅速看了一眼手中鲜虾的双眼,觉得身上的汗毛一瞬间都竖了起来。   林羡却还在继续:“你看它头旁边红红的是不是它的血?你一会是不是要把它的头活生生地拔下来……”   萧菀青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她,声音带了些轻颤:“林羡,别说了……”她强自镇定了下,把虾放回盆里,转过头看那个恶作剧成功的调皮少女,温柔又无奈:“好了,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可能最近你都吃不到虾了。”   林羡漂亮明媚的小脸上笑意顿时僵住了,下一个瞬间她了悟自己真的吓到了萧菀青,玩笑开得过火了。她眼眸黯了一下,低下头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想逗一下你玩,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萧菀青没有怪她,只是把虾放进了冷藏柜中,柔声回答她:“我知道,没关系,是我胆子比较小。”说完,为了让林羡信服,自己是真的不怪她,她善解人意地论证道:“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看过一片电影,有一个小片段是把拟人形的章鱼腿用机器搅成肉泥,因为章鱼腿太过粗壮,场面太过逼真,以至于看完之后,我再也不敢吃章鱼腿,甚至看到章鱼都会反射性想吐。”   林羡听了却是更内疚了,她不知道萧菀青这么胆小,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她低着头,闷闷承诺道:“那我以后都不吓你了。”   萧菀青温柔地轻轻一笑,道:“好啦,没事啦。”她转移话题道:“你可以帮我把这几个蒜头剥了吗?”   林羡点了点头。   待林羡把蒜头剥好洗净,抓起来准备递给萧菀青的时候,萧菀青似有所觉,也正好转过了头看向林羡。二人视线相交之时,萧菀青微微眯了眼睛,浅浅的笑意在眼波中流转。   她的额前,有几缕细碎的长发调皮地滑落,挡住了萧菀青的视线。萧菀青手上动作不方便,只好不适地轻轻歪了一下头,试图把额发晃到旁边。   林羡见状,抿唇轻笑。她放下了手中的蒜头,轻快自然地上前靠近萧菀青,仰起头注视她,而后,伸出了手试图帮萧菀青把那几缕头发固定到而后。   然而,就在林羡的手就要触到萧菀青的额头之时,萧菀青察觉到了林羡的动作,几乎是无意识的,萧菀青条件反射地就是往后猛地退了一步。   下一刻,林羡的动作就落空了,她伸出的手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空气诡异的沉默了两秒。林羡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笑了笑道:“我去帮你找个夹子把头发夹住吧。”   萧菀青便也神色自若地顺坡下驴道:“恩,夹子就在洗手间的右边最上面的那个小抽屉里面,你帮我拿一个吧。”   林羡点了点头,便轻快地转身去取了。   不过半分钟,她就带了个小巧精致的夹子回来递给萧菀青。萧菀青洗了手接过夹子,一边把细碎的额发梳理到后边夹住,一边玩笑道:“等会要是吃到了头发,你别害怕,你来前的一个小时,我刚刚洗的头发。”   林羡笑了笑,表示接受。她回到星盆盘,把剥好洗净的蒜头抓到了萧菀青准备好的食材碟子里,张口想问萧菀青她还需要做些什么。她侧目看她娴静的侧脸,张开口想叫她“萧菀青”,却在喊了一个“萧……”字之时,莫名地就卡住叫不出声了。   萧菀青疑惑地转头看林羡。   林羡扯出了一抹笑,像个懂事的孩子,问道:“萧阿姨,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萧菀青环视了一下星盆周围的东西,最后展唇笑答道:“好像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了。厨房里油烟大,你出去客厅休息一会吧。”   林羡笑了笑,也不回答,便一溜烟地跑出了厨房。萧菀青释然地笑了一下,以为林羡是同意了自己的建议。到底还是玩心重的小孩子啊。   然而没想到是,不一会儿,林羡便又折了回来,还带了一把小椅子,安置在了厨房门口。她自然地在椅子上坐下,看着萧菀青,唇红齿白,笑得干净可爱又青春:“我坐在这里陪你聊天吧,不然你一个人多无聊。”   萧菀青微微愣神之后,笑意顷刻间盈满水眸。她不再拒绝林羡的好意,答应道:“好。   林羡静静地注视着萧菀青纤秀的背影,轻轻地咬了咬唇,眼神里渐渐有了几分探究和疑惑。通过几次近距离的肢体接触,萧菀青的反应给林羡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个温婉秀丽的女人,虽然脸上总是挂着温柔的笑意,看起来亲切和善平易近人,但有时候又好像意外地,让人觉得疏离难以接近?   林羡轻轻靠在椅背上,双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萧菀青的身影,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了一句话:“日久见人心。”   少女白皙明艳的脸庞渐渐有明媚的笑意绽放,她释然想到:是啊,她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与萧菀青共处,这足够她慢慢了解萧菀青。   尽管,她还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萧菀青充满了好奇心。 第5章   半多小时后,饭菜出锅。浅灰色的桌垫,或白色或浅青色的瓷盘瓷碟,盛放着五色的精致菜肴。萧菀青的摆盘,漂亮地像一桩艺术品。林羡暗自咋舌。   在超市的时候,萧菀青就细心地问了林羡平日里喜欢喝什么饮料,得到林羡答案后,她便带了一大箱椰汁回来备着。此时,便立时派上了用场。   而萧菀青自己,却是从吧台酒柜里取了一支红酒出来,配了一只剔透的高脚杯。   林羡看到萧菀青手上的红酒时,双眸便开始放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平时在家里周沁和林霑几乎是每天晚上一小杯红酒助眠的,但是,对林羡却要求在成年前,滴酒不沾。然而,往往家长越是不让孩子做什么,孩子便越想做什么。   此条定律,偶尔对林羡也是适用的。比如,林羡就对红酒极其好奇,非常想要尝试一下。这下脱离了周沁几近严酷的掌控,面前是温柔可亲的萧菀青,林羡觉得自己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二人落座后,萧菀青便立即先用公筷给林羡夹了一块糖醋小排,扬眉轻笑道:“刚刚油炸出锅的时候你就喊着好香,差点就用手抓了。喏,现在尝尝,味道怎么样。”   林羡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拿起筷子,夹起排骨,小口地咬了一口。火候刚刚好,肉鲜嫩地刚刚好,有嚼劲又不会太老,一口咬下去,肉汁就从炸好入微的软皮里溢出,唇齿留香……   林羡一边咬着肉,一边忍不住连连点头,含糊不清地夸赞着:“好吃……”   萧菀青见状,不由地笑弯了眉眼,小馋猫……   等林羡心满意足地啃了两块排骨,稍作停歇了,萧菀青才举了高脚杯,微微前倾:“林羡,欢迎你的到来。”   林羡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萧菀青的高脚杯红酒,又看了看自己的玻璃杯椰汁,嘟了嘟嘴,要求道:“我也要喝红酒,椰汁干杯一点意思都没有。”   萧菀青淡笑,拒绝道:“不可以,你还小,喝酒不好。”   萧菀青个人其实觉得因为好奇喝一点点红酒尝一下味道也是无妨的,但周沁先前特意叮嘱过她一些关于林羡的事情,有一项就是不能让林羡喝酒。萧菀青答应了周沁,便有责任要帮忙监督了。   林羡微微蹙眉,看着萧菀青,忽然沉了神色,认真道:“萧阿姨,我们做个约定吧。”   萧菀青闻言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轻轻笑道:“你说说看。”   林羡扬眉,眼神晶亮亮的,诚恳道:“撇开我妈妈来说,把我当成一个有独立成熟人格的人,和我交朋友。在合理的范围内,我们保全双方的隐私。比如我不会透露你平日里工作如何,什么时间段空闲着可以相亲,你不透露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交了什么朋友之类的。我们两个人相处的事情,我们两个人自己把握,有什么问题和摩擦,我们也自己内部解决,不牵扯我妈妈这个第三人。怎么样?”   萧菀青水眸亮了亮,有惊喜和欣赏的神采一闪而过。她莞尔一笑,眼神柔和道:“林羡,你让我很惊讶,也很惊喜。我答应你。”   林羡青涩明艳的脸上,有点点少年人的骄傲掩藏不住。她眉眼里满是开怀,带了小得意和狡黠又问萧菀青道:“所以,这算是两个有独立的成熟的人格的人做下的约定对吗?”   萧菀青沉吟了一下,道:“算是吧。”   林羡再接再厉,神采飞扬:“既然都是成熟独立的人了,那就要有成熟独立的行为,做成熟的约定,来,我们喝红酒干杯庆祝。”   萧菀青“扑哧”一声轻笑出声,绕了一大圈,原来在这等着她呢。她悠悠地叹了口气,神色无奈,半晌后,淡淡吐露道:“不,可,以。”   林羡“哎”一声,就耷拉了脑袋,半趴在桌子上,开始“嘤嘤嘤”地闹了:“你这是不尊重我的人格。”   萧菀青淡定应答:“不可以。”   林羡继续申诉:“你这是不尊重我的人权。”   萧菀青冷静沉稳地喝了口汤:“不可以。”   不管林羡说什么,萧菀青始终面带微笑,从容淡定地复读机一般回答她:“不可以。”   闹了一会,林羡发现萧菀青当真是油盐不进、无动于衷,终于,她死心了。   她直起腰杆,敛了敛神色,一脸稳重,仿佛刚刚在耍小孩子脾气的人不是她。她清了清嗓子,端起椰汁,微笑举杯,对萧菀青道:“那好吧,约定成功,我们一言为定,合作愉快。”   萧菀青看着她短时间内大变脸,觉得新奇好笑,又觉得可爱动人。她举起酒杯,眉眼含笑,嗔道:“傻……”   林羡看着萧菀青的笑颜,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笑弯成月牙状。她坦然接受了萧菀青的嗔怪,听着她温柔清润的声音,觉得心好像突然在一瞬间变得软软的。   吃完饭后,萧菀青自然而然地开始收拾碗筷了。林羡也站起了身子,帮着萧菀青一起把桌子上的碗筷往厨房转移。   等萧菀青取下围裙准备洗碗的时候,林羡按住了萧菀青的手,毛遂自荐道:“你煮饭了,所以碗筷就我来洗吧。”   萧菀青摇头,温和笑道:“不用了,也没几个碗,我很快就洗完了,你去洗澡吧,忙了一天。”   林羡皱了皱眉,干净的眼眸里满是坚持:“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不会煮饭,帮不到你什么忙,洗碗我会,我可以帮你,我会洗的很干净的。”   萧菀青眼神越发地柔和了,她看着眼前少女认真坚持的神色,微微沉吟,提议道:“平时你上课时间上也不宽裕,所以厨房的事情还是都交给我吧。如果你想为家里做点事的话,那这样吧,每周末我们进行一次大扫除,这个大扫除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好不好?”   林羡略一思索,觉得萧菀青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个提议可行。于是她点了点头,松了按围裙的手,答应道:“好,就这样办。周末我大扫除的时候,你都不要帮我,不要抢我的事情。”   萧菀青好笑道:“能偷懒我当然就偷懒了,为什么要抢着做,我又不像你这么傻。”   林羡也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贫嘴道:“那可不一定。”   萧菀青系上围裙,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好啦,那你快去洗澡啦,太晚洗头发不容易干,需要我给你说明下热水器的使用吗?”   林羡边往外走边回答她道:“不用啦,我稍微看一下应该就懂的。那我去洗啦。”   萧菀青轻轻应她“恩”,林羡已经走远了,大概没有听见。   厨房里又和往日一样了,只剩下萧菀青一个人,和她颀长的影子。哗啦啦的水流声,突然变得异常明显,在安静的空气里,高调地可怕。   萧菀青神色淡淡地有条不紊地细致擦洗着,洗着洗着,她的面上,渐渐有浅浅笑意流露了出来。   这个冷清许久的房子,似乎由于林羡的到来,焕发了从未有过的生气,那是萧菀青,久违的温情。   萧菀青禁不住在心底里苦笑感慨:萧菀青啊,原来,你也不是不害怕寂寞的啊。   林羡洗完澡,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客厅里萧菀青在说话,应着“好,我一会和她说”、“没事的,我早上本来也早起煮饭的”……   林羡一边往客厅走去,一边在心里猜测着,可能是她妈妈的电话。   果然,萧菀青一看见林羡,就温柔地笑开了,对手机另一端说道:“姐,羡羡洗完澡出来了,不然我把电话交给她,你和她说一下吧。”   不知道手机那端周沁应了什么,几秒后,萧菀青便把手机递给了林羡,笑道:“你妈妈的电话。”   林羡一手继续擦头发,一手接过手机,放置在耳边,在沙发上坐下,轻声唤了一声:“妈,是我。”   萧菀青见林羡一只手擦头发,动作笨拙地可爱,情不自禁放柔了眼神。她在林羡身前站定,双手拉住了林羡头顶的毛巾,温声道:“我帮你擦。”   林羡闻言,微微有些惊讶的仰起了头看向萧菀青。   萧菀青双眸柔和带笑,朝着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她靠近了林羡,双手的动作轻柔,细心地轻轻擦拭着林羡的头发。   林羡觉得心里蓦然间像是有什么滑了过去,转瞬又抓不住踪迹。她完全没有再听妈妈在说什么,只情不自禁地认真感受着头顶上温柔的动作。   直到周沁发现了林羡的心不在焉,提高了声音叫醒了林羡:“林小羡,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啊……啊?有啊,我有在听你说话啊,你继续……”   周沁说让她明天自己去学校报道记得早点去,晚了人多可能会挤,还告诉她,她往她的邮箱里发了一些英语的学习材料,让林羡去查收一下,最好每天早上能够听一则听力,每天晚上作一篇阅读,为之后出国留学铺路。   林羡在学习方面还是比较听话的,答应了周沁一会回房间就去查收。   周沁想了想又补充说:“你萧阿姨读书的时候成绩非常好,尤其语言和文学方面的,你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请教她。”   林羡微微抬眼想看萧菀青,却只能看见萧菀青的纤细柔韧的腰身和丰润白皙的……林羡脸莫名地一下子就热了起来,赶紧挪开了眼,心不在焉地回应妈妈道:“好,我知道了。”   萧菀青对此,自是一无所觉。她心里在想的是,林羡的发质看上去极好,乌黑柔顺,摸起来应该也很舒服。   半分钟后,萧菀青擦好了林羡的头发。她收起了毛巾,忍不住用手轻轻地揉了一下林羡的头发,果然细细软软的,触感极佳。她弯了弯唇,戳了戳林羡的肩膀,又指了指浴室,示意林羡自己去洗澡了。   林羡抬头看向萧菀青,与她满是笑意的眼眸对视了一秒,觉得心里莫名地虚了一下。   她对着萧菀青点了点头,表示明了。看着萧菀青转身离去的身影,林羡在心里奇怪地问自己,为什么觉得心虚啊?   难道是因为,她刚刚好像想了一下,萧阿姨的胸好有料?!啊,要死,她在想什么呢…… 第6章   挂了周沁的电话后,林羡就回了卧房开电脑,顺手挂了QQ,而后打开邮箱查收周沁发给她的资料。   三十分钟分钟后,她精听完了一则听力,做了两篇阅读,伸了一个懒腰后,余光便发现QQ消息栏那里有一个男生头像在不断地跳动。   林羡看见那个万年不变的古旧系统头像就认出消息来自许成隽了,她脸上便有了几分笑意。   林羡与许成隽家住对门,许成隽的母亲与周沁是同事,二人算是自幼相识,虽说许成隽比林羡大四岁,男孩子又比较调皮,许成隽却一直很照顾林羡,也不怕哥们嘲笑,从小喜欢带着林羡一起玩。林羡也喜欢和他一起玩,把他当亲哥哥一样看待。高中毕业后,许成隽就去了美国留学,但和林羡一直保持着网络上的联系。   整个暑假,都是许成隽带着林羡一起玩游戏,打材料,下副本,浪竞技场。   林羡看到许成隽找她,第一反应便是,这周倒霉的不行的竞技场的排位赛有救了,不能不开心啊。   许成隽早前就听说了周沁要把林羡托付给一个她不相熟的阿姨,所以今天晚上是特地来关心林羡入住第一天感觉如何的。   林羡自己一直一口一个“萧阿姨”地叫着萧菀青,叫习惯了便觉得也没有什么感觉。但乍一听许成隽问她“你那个阿姨怎么样?感觉好相处吗”的时候,她突然就觉得“阿姨”那两个字格外碍眼,听起来万分刺耳。   她撇了撇嘴,纠正许成隽道:“别叫人家阿姨啊,最多是姐姐,她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叫她阿姨的话,我可以叫你叔叔了。”   许成隽乐了,看来林羡对这个阿姨感觉不错,他好脾气道:“那就姐姐吧,姐姐怎么样,合你心意吗?”   林羡想到萧菀青,眼眸里不自觉地就有了光亮神采。她一手托着下颌,脸上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灿烂笑容,半开玩笑回他道:“反正比我妈妈合我心意。”想了想,她要求许成隽道:“成隽哥哥,你现在有时间吗?”   许成隽熟知林羡的脾性,每当林羡叫他“哥哥”,一准是有事要求他。   果不其然,林羡哀求他:“成隽哥哥,带我打打竞技场嘛,我这周胜率只有20%了,大哭。”   许成隽虽然觉得林羡第二日就要开学了,应该收收心准备好好学习了,但奈何经不住林羡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妥协了,带着林羡去竞技场了。   当林羡顶着80%的胜率,心满意足地从竞技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她和许成隽道了别,从电脑屏幕前站起,活动身子。   她转了转脖子,左扭扭,右扭扭,突然觉得心里好像有一点牵挂,说不明道不清,总觉得,好像忘记做什么事情了。   她一边思索着忘记做的事情是什么,一边弯腰松动筋骨。突然,灵光一闪,林羡直起了腰,连蹦带跳地跑了出去,冲向卫生间。   她想起自己忘记做什么了,忘记洗衣服了!!   周沁千叮万嘱她,一定要洗完澡就随手把衣服洗了,不要等人家萧菀青看不下去了,不得已帮她洗了。   可是,林羡望着浴室里空空如也的装脏衣服的桶,不由扶额:沁姐姐,对不起,我辜负你的期望了。   她听见客厅外的阳台,似乎有哗啦啦的水声在响动,间或,还会有一两声“刷刷刷”地洗刷声。林羡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哒哒哒”地就往阳台跑去。   她转过弯,到达客厅,向阳台望去,便看见萧菀青穿着薄纱睡裙,稍稍挽了秀发,正微微弯着腰,拧干了盆里的最后一件衣服。   听见了林羡跑动的脚步声,萧菀青回过头看向林羡,弯了弯眉眼,问林羡道:“怎么了吗?跑的这么急。”   林羡已经走近了萧菀青,看着她手上正要挂起的,属于自己的牛仔背带裤,又看了看,已经挂起在衣架上的,自己的白T恤、内衣、内裤……   林羡脸一下子就红了,又羞又惭愧,结结巴巴解释道:“对不起,萧阿姨,麻烦你了,我忘记……忘记随手就把衣服洗掉了,不是故意放着不准备洗的……”   萧菀青闻言微微一笑道:“我还以为怎么了,没关系,我顺手就一起洗了。要说抱歉的话,也应该是我说,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洗了,希望你别介意。”   林羡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感谢都来不及。”   萧菀青轻笑出声,温声道:“那以后你换下的衣服,就都由我一起洗了吧。”   林羡摇头,连声拒绝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洗就好了。我都这么大了,洗两件衣服的能力也还是有的,不用麻烦萧阿姨你了。”说话间,她的眼神忍不住飘向自己晾着的内衣裤,怎么都觉得很尴尬。   萧菀青注意到了林羡的视线,有了几分了然。她洗干净了手,善解人意道:“那我以后只帮你洗外衣,贴身的衣裤,你自己洗,这样好不好?”   林羡却还是拒绝了她的好意,坚持道:“真的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洗的。”   萧菀青见她坚持,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笑了笑,也不再执意劝说了。她转了话题,问林羡道:“你明天上午准备几点到学校报到?”大学报到的时间没有硬性的规定,林羡不住宿也不用收拾宿舍购置日用品,倒是轻松自由了很多。   林羡不假思索回道:“大概八点半左右吧。”周沁特意叮嘱了让她早去,凡事赶早不赶晚。   萧菀青便自荐道:“那我明天送你去报到吧。你不住宿,应该只需要过去走个过场交个学费领一下军训服装就可以了。但大学不比高中,校区比较大,你第一次去可能也不熟悉路,正好我明天也有时间,一起去吧,路上还可以给你介绍一下平时上学的路线。”   林羡以前新学期开学都是周沁开车送她去的,原因是注册了就会分发新学期书籍。书太多了,挤公交要是没座位的话,回家路途艰辛。上大学不住宿一切倒和高中也没什么差别了,而且书也不会当天就发,周沁和林霑明日学校新生也开学,事情多走不开,想着林羡从萧菀青这里有公交车能够直达,他们便毫无顾虑地完全放生林羡了。但到底也还是和高中有些不一样了,想到完全陌生的新环境,林羡其实也是希望有人能够陪同她一起去一次的。面对萧菀青的提议,林羡有几分心动,但她还是犹豫了一下,迟疑道:“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萧菀青便伸手轻轻地刮了刮林羡的鼻子,带了几分宠溺嗔她道:“说了对我不要客气,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傻。”   林羡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萧菀青,灯光昏暗下的仅着薄裙的萧菀青,清雅之中又平添了几分妩媚动人,让她几乎忘记了反应。   萧菀青又抬手轻轻摸了摸林羡的发梢,还有一点微微的湿润,于是她轻声嘱咐道:“头发还有一点湿,吹着空调不好,去把头发吹干吧。”   林羡收回眼神,听话地点了点头,答应她道:“好。”   不久后,指针刚刚指向十点钟,林羡的房门便被萧菀青敲响。彼时林羡正带着耳机半靠在床上听歌。   萧菀青端了一杯温牛奶进来,轻轻放在林羡的床头柜上。   林羡取下耳机,便听见萧菀青软声提醒她道:“从明天开始,要准备早起了,晚上早点休息吧。”   林羡乖巧地点了点头。   萧菀青微微弯腰,有发丝从耳侧滑落,萧菀青轻轻把它们掠到耳后,拿起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眼眸似水,询问林羡道:“需要我帮你设置一下闹钟么?”   林羡略一思索,点头道:“恩,设置成六点半吧,应该来得及吧。”   萧菀青却是稍一沉吟,提议道:“我帮你设置成七点吧,以及八点半到的话,我送你过去,来得及的。多睡会吧。”她眨了眨眼睛,笑意从眸里浅浅泛开,打趣道:“睡少了长不高可就不好了。”   林羡皱了皱眉,作势嘟囔道:“可不是,这些年为了好好学习,我起早贪黑,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个头也知道为此缩水多少了,太伤心了。哎,不读了不读了,要早睡晚起,再读就要长不高了。”   萧菀青看着她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忍俊不禁道:“瞎闹。”   她细心地帮林羡设置好了闹钟,轻轻放回了床头柜上后才与她道:“早点睡吧,晚安。”   林羡闻言也收起了刚刚做坏的模样,扬起了笑容,神色柔和回应萧菀青道:“恩,你也早点睡,晚安。”   直到,萧菀青合上了房门,背影消失于林羡的视野,林羡才慢慢地挪开了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换了一个新环境,又或是因为心境太过兴奋或是其他,林羡喝完牛奶,刷了牙,关了灯上床后,翻来覆去,竟怎么也睡不着了。   在黑夜中苦苦煎熬了半个小时后,林羡决定起床去玩会电脑,等待睡意来眷顾她。但不知道是不是碍于方才答应了萧菀青的“早点睡”,她总觉得有点心虚。于是,她又蹑手蹑脚地走近了房门,小心翼翼地把房门反锁上,而后,连灯也不敢开的,轻手轻脚地来到了电脑前,开启了电脑。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后不久,书房里,萧菀青终于把下周的工作计划和选题方向定下来了。她活动了一下肩膀,站起了身子,去客厅接水。   书房的对面不远处,就是林羡的卧房,是去客厅的必经之路。路过林羡的房门前时,萧菀青敏锐地听见,林羡的房间里,似乎有,键盘敲击的噼里啪啦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分明。   萧菀青微微一愣,脚步一滞,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当她驻足后,扬起耳朵认真细听,却发现,并不是她的错觉,键盘的响动声,确实是那样真切地从林羡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萧菀青向来温润的眼眸渐渐转晦,眉头微蹙,几秒后,她放轻放缓了脚步,从林羡的房门前径直走过,去向了客厅。 第7章   接近凌晨一点,林羡才渐渐有了睡意,关了电脑回到床上,倒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她在家时,由于周沁的严格把控,作息向来比较规律,鲜少熬夜至这样的时点,因而,到底是困倦了,这一觉,倒是睡得香梦沉酣。   早上临近七点钟,太阳已然悄悄地爬上山岗,和煦的光芒从大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林羡的卧房,一半笼罩在了林羡的床上。   林羡微微侧着身,小嘴微张,依旧睡得酣畅,对于光亮,一无所觉。   七点钟一到,昨日萧菀青帮林羡设置好的闹钟,便尽职尽责地工作了起来,欢快地唱起了歌来“太阳光金亮亮,雄鸡唱三唱……”   林羡秀气的眉微微聚拢,迷迷糊糊中不满嘟囔了一句:“吵死了……”她依旧闭着眼睛,只是本能地伸出了手,在床头四处摸索着。当摸到了一个硬状方正物体时,她反射地就是抬手一拍……   果然,歌声消失了……林羡松了一口气,唇边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满足笑意,又昏睡了过去。   萧菀青六点半就起床了,洗簌完毕后,她就开始在厨房里忙碌,准备早餐了。   七点零五分,萧菀青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可厨房外却还是一片静悄悄。她望向林羡的房间,神色里有几分了然的温柔。   她体贴地把早餐燕麦小米粥盛到瓷碗里,端到餐桌上放凉,而后脱下了围裙挂起,脚步轻快地往林羡房间走去。   到林羡房门口,她停下了步伐,站定后抬手,一下一下,有间隔的轻敲了三下门,轻声唤道:“林羡……林羡……”   然而房门内,悄无声息……   萧菀青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只好抬手扣住门把,放轻了动作旋动,打开了房门。   意料之中的,林羡背对着太阳光,依旧睡得无知无觉,空调被已经滑落到了小腿上。她小嘴无意识微微翕张着,长发凌乱地铺洒在枕头上,显然睡得正香。   萧菀青看着林羡干净乖巧的睡容,不由地就柔和了眼神。她在林羡的床畔坐下,伸手帮林羡把滑落的空调被拉上来,盖在身上。而后,她从床头柜上拿过空调的遥控,把空调关上。最后,她才伸手,轻轻地戳了戳林羡白皙的小脸颊,温声唤她道:“林羡,林羡,起床啦……”   林羡先是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而后才皱了皱眉头,缓缓地张开了乌亮的大眼睛。   她像是有一瞬间的迷蒙,看着萧菀青温婉美丽的面容,眼里是小鹿一般可爱的茫然。她还不大清醒,看着萧菀青迷糊地呢喃道:“我好像见过你……”   萧菀青始料未及,“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她捏了捏林羡的鼻子,顺着她的话头逗她道:“是在梦里吗?”   林羡听见萧菀青的笑声,睡意就跑了一大半,听到萧菀青的问话时,她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反应到自己说了什么傻话后,林羡“啊”地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看萧菀青,万分羞涩,不好意思解释道:“对不起,萧阿姨,我刚醒的时候会有一点反应迟钝。”   萧菀青帮她拨了拨凌乱的刘海,安抚她:“没关系,很可爱。”说完,她站起了身子,示意道:“快起床吧,七点十分了,小心迟到哦。”   林羡闻言便向闹钟望去,果真是,她忙一骨碌地坐了起来,应萧菀青道:“好的,我马上起来。”   七点二十五分,林羡洗簌梳理完毕,和萧菀青一起坐到了餐桌前。   早餐是燕麦小米粥,鸡蛋肉羹,青菜肉丝,水果沙拉。林羡昨日便见识到了萧菀青厨艺的精湛和生活的精致,今日她看看餐桌上装点精美的早餐和对面端坐优雅的萧菀青,还是禁不住感慨,好奇问萧菀青:“萧阿姨,其实最后都是要吃掉的,把它们装点的这么好看,也没有外人在,最后还是草草吃掉,会不会有点麻烦?”   萧菀青纤纤玉指在帮她剥鸡蛋,闻言她抬头看林羡,不假思索,淡笑回道:“每个人想法不一样。我觉得不麻烦,毕竟生活是自己的。”   林羡歪了歪头,眨了眨眼睛,不由地在心里跟着念了一遍“毕竟生活是自己的”,一知半解。   萧菀青帮她把蛋剥好了,轻轻地投入了林羡的小米粥内,提醒道:“快吃吧,粥应该差不多凉了。”   林羡这才注意到,萧菀青帮她剥了蛋,忙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声“谢谢”,叮嘱道:“萧阿姨你也快吃吧,下次我自己来就好了。”   萧菀青莞尔,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听进心里,应了一声:“恩。”   七点五十分,两人终于一起出了门,上了车,驱车往京南大学赶去。   路上,林羡坐在副驾驶座上,时不时和萧菀青闲聊几句。快到京南大学的时候,林羡忽然心血来潮问萧菀青:“萧阿姨,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萧菀青侧目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妈妈没和你说吗?”   林羡回想了一下,周沁只提到过萧菀青成绩很好,确实没说是哪所学校的。但……成绩很好,进的肯定也是重点大学吧?后来又考取了同在本市的她外公的研究生……她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萧阿姨你也是京南毕业的是不是?”   萧菀青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恩,我本科是京南中文系的。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学妹,只不过我这个学姐老了一点。”   林羡立时煞有其事地反驳道:“乱说,萧阿姨你看起来一点都不老,最多二十出头,你今天要是穿和我一样的T恤短裤去学校,人家一准以为你和我一样是新生。”   不论林羡说的是真是假,好话听起来总是舒坦的,萧菀青唇边的弧度不由地愈发上扬。她转了个弯,看向林羡,眼神柔婉嗔她道:“就你会说话。”   林羡信誓旦旦为自己正名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她眼神一转,八卦的心思活络了起来,开始追问萧菀青:“萧阿姨你这么漂亮,成绩又好,读书的时候肯定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男生心目中的女神,是不是情书都能收一箩筐?”   萧菀青微微一哂,打破她的幻想:“我们那个时候,谁给谁写了情书,一下子全系都会知道的。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京南刚换了一个校长,学风一下变得很严格了。圣诞节时候有个男生夜里在宿舍楼下摆心形蜡烛告白,被保安处抓了,全校通告批评,还被处分在系年段大会上做检讨。”   林羡不以为然道:“要是能追到自己喜欢的人,被通告批评也没事啊。要是输了全天下,能赢得一人心,做无关紧要人眼里的狗熊,做心上人眼里一个人的英雄,也算值得的啊。这有什么?不敢做的都是胆小鬼,要是我,我就不怕。”   萧菀青闻言,抓着方向盘的十指几不可觉地僵直了一下。   她怔了怔,向右打了一下方向盘进入学校,半晌后,才轻轻叹息,语气似是羡慕,又像是失落:“小孩子……”   林羡微微蹙眉,刚想说些什么,下一刻就听见萧菀青熄了火,停了车,提醒她道:“我们到了,下车吧。”   林羡转头看车窗,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们已经进入了校园。有特别的指示牌指示着车辆进入暂时划分出来的临时停车场,萧菀青便是这样跟随着车流,在临时停车场上停好了车。   校园里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叽叽喳喳和家长交流着的新生,也有来来往往跑动着指引新生的老生志愿者,还有大声吆喝着的卖日常用品的高年级学生。大学学生普遍住校,远道而来的新生和家长手上,多是大包小包的行李,只有少数人的手上,两手空空。   萧菀青虽然已经毕业多年,但学校这些年来不曾有什么大的变动。她下了车,撑开了太阳伞,遮住了已经高悬于空的骄阳,就带着林羡熟门熟路地往财经学院片区走去。她一边走,还一边给林羡介绍路过的人工湖和建筑群,间或地还能穿插一些校史和知名校友的轶事。林羡躲在太阳伞的阴影底下,听着耳边娓娓动听的故事,兴致盎然。迎新的志愿者们见她们二人两手空空,姿态闲适,大概以为不是新生,一路竟没有一个志愿者上前来接待引路。   进了五组团片区,萧菀青远远地就看见前面某一栋楼前,挂着一条巨大的财经学院迎新大横幅,横幅下是椅子一字的帐篷和桌椅,每张桌子前都坐着一个人。再旁边一点,是一个长长的公告栏,那里里里外外围了几层人。   萧菀青唇边不由地就有了淡淡的笑,这么多年了,这里还是一点没变啊。   她侧过头,指了指远处人头涌动的地方,对林羡说道:“分班告示应该在那里,我们过去看看,然后再找班级的报到注册点。”   林羡从善如流,跟在萧菀青身侧,应道:“好。”   等走到了公告栏前,林羡和萧菀青才发现,人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财经整个学院几个专业的分班告示和宿舍安排,都贴在了同一个公告板上。她们被排在了几层人流之外,只能拉长了脖子朝告示栏里望去。   萧菀青本身个子就不矮,又穿了高跟鞋,查看分班告示,倒不算吃力。林羡就不行,只能踮起了脚,吃力地朝里头看去。   萧菀青收了伞,见林羡惦着脚,摇头晃脑东张西望的样子,分外可爱,忍不住逗弄她道:“林羡,我们来比赛,看谁先找到你的分班信息,输的人,今晚就负责光盘,把饭菜全吃光,怎么样?”   林羡皱了皱眉,看了看现在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萧菀青,又看了看前方黑压压涌动的人头,不满抗议道:“不行,这不公平,你比我高这么多……”   萧菀青轻笑:“不然我把我的鞋借你穿穿?”   林羡嘟了嘟嘴,轻哼了一声,不服气道:“哼,比就比,山人自有妙计。”说完,她泥鳅一般,竟开始见缝插针地往人群前方挤了进去。   萧菀青微微惊讶过后,哑然失笑,这小机灵鬼。   三分钟后,萧菀青挪了几次位置,终于在金融3班的分班名单上找到了林羡的名字,她眉眼一弯,就往人群中搜寻林羡的身影。与此同时,林羡也踮起了脚,转过了身望向了人群外的萧菀青。   于是,萧菀青便看见不远的前方一个高马尾灵活一转,林羡一张年轻稚嫩明丽的俏脸便显现了出来。两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几乎是同时,轻启了双唇,吐露了几个字眼道:“金融三班。”   下一秒,二人便不约而同地望着对方,轻声地笑了起来。   林羡挤出了人群,眉飞色舞,小骄傲道:“打平啦,不过,我觉得还是我厉害一点。”   萧菀青纵着她:“是啦,羡羡最厉害啦。”像在哄小孩子一般。   她们照着班级,找到了金融三班的报到摊点,排了一会队,按着负责报到的学姐的指示上交了缴费的银行回执单,领取了校园卡。本以为此次报到行程可以就此结束了,但学姐听到林羡是走读生,不办理住宿,稍稍惊讶过后,又做出了新的指示——去学院办公楼找辅导员谈话,而后,去生活服务中心领取军训服装。   林羡不知道这一去需要多久,更不知道来往路程是否遥远。时近中午,太阳越发地毒辣了。她抬眸就看见萧菀青白净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层层细密的汗。林羡看了看身边指派给她带路的学姐,再看看萧菀青,便提议道:“萧阿姨,不然我跟着学姐去学院找辅导员,然后去领服装,你就在这里等我好吗?这里离停车的地方也比较近,等会你也可以少走一点路。”   萧菀青倒是无所谓多走少走几步路,但她看了看林羡身旁同样年轻的少女,想着也许自己不在,林羡可以更没有顾忌一点和学姐交流,便点头欣然同意了。   她把太阳伞递给林羡,答应道:“好,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林羡推辞:“伞萧阿姨你留着啦,其实我不怎么怕晒的。”   萧菀青莞尔,看了林羡一眼,又看了看她身边等待着的少女,打趣道:“你不怕,你身边的小姐姐不一定怕啊,拿着一起遮啦。”   穿着红色志愿部制服的学姐其实一直在偷偷打量这个漂亮秀雅的姐姐,突然被点名,她连忙慌张地直摆手:“我……我也不怕的。”   萧菀青还是坚持,她把伞交到了林羡的手上,宽慰道:“没事的,我要是太热了,可以找个清凉一点的地方躲着的呀,你们在路上走就不一样了。拿着吧,快跟着学姐去吧。”   林羡最后到底还是拗不过萧菀青,被说服了,只好一再叮嘱萧菀青,要是太热了,随便去哪里乘凉都可以,到时候她去找她就好了。   萧菀青听着这话,倒是想起了,问林羡道:“你妈妈说给你买了手机,我还不知道你的号码呢。”   林羡嘟了嘟嘴,小声地“哼”了一声,不满道:“可是我知道你的啊134637929xx,xx929736431。萧阿姨,你功课做得不够哦。”   萧菀青不禁错愕,林羡竟是倒背如流?她笑意柔了又柔,诚恳认错道:“是是是,我错了。”   林羡大方接受,从裤兜里拿出手机,解了锁,而后手指飞动,三秒后,萧菀青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林羡笑眯眯道:“备注就写,超级无敌美少女好了。”   萧菀青忍俊不禁,一边在手机上“啪啪啪”地打了备注“小家伙”,一边笑着催促她道:“快去吧,学姐等你很久了。”   林羡便朝她摆了摆手,作别道:“好吧,那超级无敌美少女先失陪一下了。”   萧菀青看着她的背影,笑的无奈又温柔。 第8章   所谓的辅导员谈话,其实也不是一个很正式的必要程序。大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暑假里,周沁其实已经和这边的学院领导都打过招呼了。只是作为比较少数的走读生,辅导员还是需要在她正式入学之前,走个过场,敲打一下她。大意就是,希望她即使走读,班集体的活动还是要多多积极参与,社团组织也要踊跃报名,大学不比高中,还是要融入集体生活才好,并且告诉了她,第一学期,有早自习,必须参加,晚自习,在保证路途安全的情况下可以自愿参加。最后还透露了,班上还有两三个同学也是走读的,希望平时她们几个可以多多走动交流的,不要和大集体脱节了。不住宿,显然,麻烦的事情挺多的,但也不是没有好处,最近在眼前的就是,军训的早上跑操和晚上晚训内务检查,走读生可以不用参加。林羡觉得,这真是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等待辅导员开会归来等了二十来分钟,谈话却不过十几分钟,而后,林羡就又跟着学姐走了十几分钟到了生活服务中心领取军训服装。来来回回,便也去了一个多小时。   林羡有点担心让萧菀青等太久了,所以一领到了服装,她和学姐打了声招呼,便立刻抱起了服装火急火燎地小跑着沿路返回寻找萧菀青。   一到了财经学院片区,林羡便一眼就瞧见了萧菀青。明明,萧菀青站的那样远,身影那样小,可林羡就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萧菀青在比公告栏更偏远的一处木棉树下站着,她的周围人来人往,嬉闹喧嚣,她却似一无所觉。她就那样长身玉立地微微仰头站着,像是把自己与周围隔出了一个世界 。   林羡疾走的脚步渐渐地便顿住了,她抱着服装,不由地就微微锁紧了眉头。   这样远的距离,明明该是什么都看不清楚,林羡却敏锐地察觉了,萧菀青,好像在难过。这样的认知,不知道为什么,让她也觉得,一瞬间,有些难受。   片刻后,林羡咬了咬唇,调整了表情,大步流星地朝着萧菀青走去。   林羡离开后,萧菀青起初只是财经宿舍楼的周围闲走。但由于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了,太阳又太过毒辣,萧菀青逛完一圈,发现林羡还未归来,便又找了一处稍微阴凉有所遮蔽的地方躲着了。她站在高大挺拔的木棉树下,一览周围路人的的百态,看着来往的车辆,看着父母子女,大包小包,看着父母脸上的殷殷关切,孩子脸上的隐隐不耐烦……   十年如同梦一场,明明世事早已俱变,可眼前的场景,却又那样相似,仿若往昔再现。   萧菀青清浅的笑,渐渐消弭于唇角。   林羡到达萧菀青身后之时,萧菀青还在出神地想这些什么,以至于,林羡在她身后站了许久,她都毫无察觉。直至林羡腾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萧菀青的左肩之时,萧菀青才回过神,倏然转身,脸上却是平静无波,毫无受惊的神色。   林羡眨了眨眼睛,嘟了嘟嘴遗憾道:“你怎么都没有被吓到,不好玩。”   萧菀青浅浅地笑了一下,没有责备她的淘气,温柔问她道:“都结束了吗?要回家了吗?”   林羡点了点头,回道:“恩,结束了,下午也不用来,等明天直接来军训就好了。”说完,她略微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刚刚在想什么,那么出神,我在你后面站了好久你都没发现。”   萧菀青的笑意微不可觉地僵了一下,却是转瞬即逝。她没有隐瞒,微微敛了笑,坦白道:“我只是看到家长带着孩子来校的场景,想到了以前……以前大学第一次开学,我爸妈带我来这里注册的场景。”   她神色虽是淡淡,语气里却满是怀念,林羡听的分明。   “那时候我家离这里也远,所以是要办理住宿的。第一次离家生活,我心里雀跃无比,我爸妈却是百般不放心,一路上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我各种生活琐事。我当时满脑子都是自由的新生活,嫌弃极了他们的唠叨,一进学校就开始忙着体验新生活,他们帮我铺完了床,我就迫不及待地赶着他们快些回去……呵,是不是特别傻……”她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容里,是分明的苦涩。   林羡的心忽然就酸了一下。她想起了十一岁那一年随周沁出席萧菀青父母葬礼时,萧菀青跪在棺木旁泣不成声身形孱弱的模样。   二十五岁那一年,曾是父母掌上明珠的萧菀青,一夕之间便成了这世界真正的孤儿。父母的意外离世,是萧菀青这一生,最大的心结与永远的遗憾。   林羡几度张口,想要安慰萧菀青些什么,可却一时间,失去了语言。最后,林羡只能微微仰着头,认真地看着萧菀青说:“我不会赶你走的。”   闻言,萧菀青突然就弯起了唇角,暖意溢满眼眸,方才的哀伤一瞬之间,收敛的一干二净。她伸手帮林羡抱走了一大半的书,调侃道:“你当然不会赶我走了,你还要坐我的车回去呢。走吧……”说罢,她转身朝停车场走去。   林羡亦步亦趋地跟在萧菀青身后,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头,随即,又舒展了面容,神色如常。   回去的路上,萧菀青接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言谈之中,萧菀青似乎是心情极好,笑意连连,妙语连珠。   林羡悄悄地偏过头打量萧菀青,却看见萧菀青唇角,依稀有着微笑的弧度,可眉梢眼角,却没有丝毫,微笑该有的温度。她的眼眸里,依稀是冷淡的漫不经心与几不可觉的惆怅。   林羡转回头望向车窗外,视线里满是飞速倒退的景物,脑海里却是萧菀青含笑的话语和平静的面容。   她模模糊糊地在想:所谓的,平静的湖面下,暗波汹涌。是不是,就是萧菀青这样?   林羡不太懂。可是,她却很想做,那个能够窥见暗涌的人。   那天晚上十二点多,萧菀青起夜喝水。路过林羡房间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驻足了一下,而后,让她失望的是,键盘“噼里啪啦”声,再次传进了她的耳里。   萧菀青神色淡淡,抬起紧握着玻璃杯的手,轻轻地抿了一口水,再次无声无息地回了卧房。   第二日早上六点半,未及萧菀青脱下围裙叫林羡起床,林羡便自觉地起了床。她洗漱完毕,把头发扎成马尾,穿好了军训服,便抓着军训帽来到了餐桌前。   萧菀青已经把早餐摆放在了餐桌上,正背着身挂围裙,准备收拾好就去叫林羡起床。   看见萧菀青的身影,林羡便不由地弯了弯眉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打招呼道:“萧阿姨,早上好。”   萧菀青闻言转过了身,林羡飒爽的英姿就映入了她的眼帘。她上下打量了林羡一眼,眼里有惊艳一闪而过:“早上好。”说完,她微微歪了一下头,打趣道:“很帅很精神嘛。”   林羡霎时间笑逐颜开,高兴地在萧菀青面前转了个圈,得意道:“我也觉得,我刚在镜子前看了好几遍,差点舍不得走开了。”   萧菀青唇角有了上扬的弧度,走到餐桌前,帮林羡取了筷子递给在对面坐下的她,没有理会她的自恋,而是转了话题关心道:“涂防晒霜了吗?”   林羡接过筷子,摇了摇头道:“没有涂,我没有这个习惯,太麻烦了。没事的,我之前军训也这么过来的。”   萧菀青略有担忧地蹙了蹙眉,无奈叹气道:“你啊,小懒虫。”   林羡喝了一口粥,眉眼弯弯,一副撒娇讨巧的小模样。   吃饭的时候,林羡注意到,萧菀青似乎精神不太好,陆续打了好几个哈欠。她停下筷子,黯了黯眼眸,内疚道:“萧阿姨,你好像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我连累你太早起床了?”   萧菀青轻轻摇了摇头,否认道:“没有的事,我之前也差不多这个时间起床的。”停顿了一下,萧菀青微微蹙眉解释道:“我只是这两天晚上都没有睡好。凌晨的时候,好像总听到隔壁有键盘敲击的声响和桌椅的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对面那户人家的小男孩夜里玩游戏动静太大。”   林羡听到这话,神情微不可觉地僵了一下,而后,就有了些不自然,心里,莫名地就有些心虚:其实听到的,会不会是她发出的?   萧菀青其实一边说,一边在悄悄地打量林羡的神色。看到林羡不自然的神情,萧菀青知道,林羡大抵是听懂了。于是她继续不经意道:“没关系的,不一定今晚听不到这些奇怪的声音,就能睡个好觉了。”   林羡心虚地点了点头,没有出声附和。她心里琢磨着:两天了,认床的这毛病应该也要好了吧?不行,今晚就算失眠,也要好好在床上躺着。   萧菀青在心底无声地叹息,怜爱地看着林羡低头心虚的模样,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响鼓不用重敲,她相信林羡不会让自己失望。   吃完早饭,林羡把自己的碗筷收拾进星盆里,正准备开水龙头放水洗碗,萧菀青就制止了她的动作:“说好的,厨房的事交给我,你忘了?时间也不算早了,赶早不赶晚,收拾一下去学校吧。”   林羡只好放下碗筷,洗了手,回过身准备离开。她转过身,就看见萧菀青站她的跟前站定,自然地伸出了手,帮她把衣服的领子轻巧地翻了出来。   她听见萧菀青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出门前一定要检查好衣服是否穿戴整齐了,不然等出去了被别人发现就尴尬了。”   林羡觉得,自己的耳朵,突然有些发热。   萧菀青低下了头,认真细致地帮林羡调整了一下系着的腰带,抚平她衣服的下摆。   林羡随着她的动作视线下飘,便看见萧菀青密密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眼眸里满是专注,发香,萦绕鼻尖。莫名的,林羡的心跳便漏了一拍,她几乎觉得,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动静过大的心跳声了。   终于,这样温柔的凌迟结束了。萧菀青退后了一步,抬起头观赏林羡,满意道:“好了,我们美丽帅气、英姿飒爽的羡羡可以出门迷倒万千少男少女了。”   林羡好笑地看着萧菀青,忍不住挪揄道:“那迷倒你了吗?”   萧菀青轻轻一哂,不置可否。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叫住了她:“你稍等一下。”说完,她走回了餐桌旁,拿起了手机,稍稍走远了对着林羡,打开摄像头道:“羡羡,笑。”   林羡远远望着萧菀青的认真温柔的神情,情不自禁地就舒颜展笑,星眸璀璨。   她由衷地想:萧菀青,你才是可以迷倒万千少男少女的人。 第9章   林羡出门的时候,太阳还未出现,似乎是被遮掩于阴云之后。她坐在公交车上望着车窗外阴蒙蒙的天空,暗自庆幸着:新闻说新一号台风又已经形成,陆续会有好几号台风要来了,接下来阴雨天可能会比较多。要是能台风早一点来,不一定还能提前结束军训。但愿不会太难熬。   然而,她的庆幸还未持续多久,炽热的阳光便气势汹汹地拨开了阴云,普照大地。   开学典礼结束后,所有新生都被分为一队一队人马拉到了操场上,正式开始了为期两周的军训。   林羡在大太阳下站了二十分军姿,便觉得全身像是在火炉里烤了一遍,滚烫发热,难以忍受。她戴着帽子,细嫩白皙的脸一半掩在阴影里,一半暴露在阳光下。汗水顺着林羡的两颊涔涔滑落,她目视前方同学的后脑勺,开始放空,胡思乱想,借此希望时间能够好过一些。   她一会想周沁难得这么多天看不到她,会不会格外想念她;一会想林霑没有她在家闹腾撒娇,是不是吃饭都没味道了;一会又想好友言喻欢现在比她更南方一点的外省东明大学是不是和她一样,同一片天空,同一个骄阳似火,晒得酸爽无比。她想的最多的,还是萧菀青。   她想,萧菀青是不是出门了、萧菀青是不是开始工作了、萧菀青工作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她的办公室会是什么风格的,是不是和她家一样,简单却又不失温馨、萧菀青性格那么温柔,工作的时候,是怎么震慑住下属的……   在练习下蹲,保持姿势不变的五分钟里,林羡多少有点意识到了,她对萧菀青,好像有超乎寻常的好奇心。好像萧菀青身上,一直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吸引力,吸引着她。   起身的时候,她给自己找了一个满意的理由。   那是因为萧菀青,太神秘了。   军训的短暂的休息期间,前后左右女同学们席地而坐,大家说说笑笑,谈天说地,很快就打成了一片。中午午休时间,住宿的同学都以宿舍为单位成群结伴的离开了。林羡刚刚结识的三个同学——班上另外的仅有的三个走读生。她们也自发地走到了一起,手挽着手,站成一排,以横扫千军之势浩浩荡荡向食堂进军,好不热闹。林羡作为领军人物,闹腾地最欢。   下午太阳依旧烤人,但因为互相熟识了一些,训练期间的休息空档里大家有说有笑,时间,倒是好过了许多。   傍晚,林羡结束了训练,与刚认识的同为走读的新同学陈芷、唐沫一起搭乘公交回家。甫一回到家,打开门,诱人的饭香便扑面而来,让饥肠辘辘的她,唇齿生津。   林羡关上门,飞快地换了鞋,便雀跃地连蹦带跳往厨房跑去,欢快地招呼萧菀青道:“萧阿姨,我回来了。你在煮什么,好香啊……”   萧菀青系着长发,穿着围裙,手里还握着锅铲。闻声,她侧过了身回头看林羡。下一秒,她便“扑哧”一声,欣然笑了起来。   林羡雀跃的神色一僵,眨了眨眼睛,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自觉没什么不妥的。她不解问萧菀青道:“萧阿姨,你笑什么?”   萧菀青眉眼弯弯,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回答她道:“你去洗把脸就知道了。”想了想,她又补充道:“饭菜还要一会才好,你可以先去洗个澡,身上黏糊糊的应该很不舒服吧。”   林羡纳闷地“哦”了一声,从善如流地应了声“好”,便听话地转身出厨房往浴室去了。   不一会后,意料之中的,萧菀青就听见从不远处浴室里传来的林羡不可置信的惊叹声“噢,我的天……”   萧菀青眼神柔和,再次忍俊不禁。   林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的快的体质,晒了一天,就明显地黑了好几个度。更重要的是,因为她带着帽子,只晒了一半的脸,所以,上下半张脸,完全形成了两个色调,脱了帽子后,看起来格外惊人。   林羡洗完澡出来,是二十分钟后。正好萧菀青炒好了最后一道菜,洗了锅,脱了围裙,正在洗手。   林羡趿着拖鞋,“哒哒哒”地朝着萧菀青跑来,一头就扑向了萧菀青,伸手从背后环住了萧菀青,把脸贴在萧菀青背上,可怜兮兮地“嘤嘤嘤”问萧菀青道:“萧阿姨,怎么办,好丑啊……难怪我回来的路上,老有人盯着我看。”   萧菀青被林羡抱住的一瞬间,身体微不可觉地僵直了一下。但很快,她就调整了过来,放松了身体,关上了水龙头,转过身面向林羡,温声安抚道:“没关系的,等军训结束了,过段时间就白回来了。”说完,她低头看着林羡望向自己的像小鹿一般干净湿漉的期冀眼眸,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她挺翘小巧的鼻子,夸赞道:“这样看起来,好像更可爱了呢,像个小花猫。”   林羡闻言,弯了弯眉眼,又羞又喜地笑开了花。   萧菀青揉了揉她还未完全吹干的头发,笑道:“好啦,肚子饿了吧,我们开饭吧。”   林羡点点头,松开萧菀青,体贴自荐道:“我帮你盛饭。”   萧菀青轻笑道:“好。”   吃饭的时候,林羡总是不自然地扭动脖子,萧菀青注意到了好几次,关心道:“脖子怎么了,扭到了吗?”   林羡嘟了嘟嘴,不明所以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脖子后面有一块地方好疼。”   萧菀青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她放下了筷子,快步走到了林羡的身后,拂开她脑后的头发,看向女孩光洁的脖颈,只见那里粗糙地红彤彤浮肿一片,甚至有破皮的迹象。   萧菀青神色沉了沉,声音低了几分,又心疼又自责:“是晒伤了。怪我想的不够周到,早上应该让你涂上防晒霜的。”   林羡听出了萧菀青的自责,立刻开解萧菀青道:“是我自己太懒了不愿意涂,和你有什么关系。其实也不是太疼啊,过几天就好了,没事的。”   萧菀青咬了咬唇,转身要走:“我去拿药。”   林羡却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了萧菀青的手,止住了她的脚步,坚持道:“没事的萧阿姨,我们先吃饭,不急在这一时。吃完了再说,你看汤都要凉了。”   萧菀青想反驳她,却看见林羡眼里的认真坚持,最后只好同意道:“那好吧。”   可是,萧菀青明显已经不能安心地好好吃饭了。不过两分钟,她就风卷残云般解决完了自己碗里的饭和汤,迫不及待就起身去给林羡拿药去了。   林羡看着萧菀青离去的关切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唇边,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笑容。   擦完药,吃完饭,萧菀青便让林羡去看看电视、看看书,准备晚上早点休息,因为这才第一天,接下来的十几天军训只会更辛苦。   林羡在书房里预习了完了各学科的第一课,做完英语听力和阅读,才突然想起来,她又忘记洗衣服了!   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急冲冲地就往浴室跑去,然而,太晚了……浴室里的洗衣桶又是空空如也了。   林羡垂头丧气地往阳台走去,果然,萧菀青洗完衣服,在晾晒了。   看见林羡一脸拧巴的小模样,萧菀青展颜笑道:“外衣我洗了,喏,贴身的衣服我没有动,留给你自己洗啦。”   林羡低下头,不好意思道:“萧阿姨,真的不用了,下次都留着我自己洗吧。”   萧菀青怜爱地看着女孩内疚的模样,想了想,曲线救国提议道:“不然这样吧,我帮你洗衣服,你周末帮我审稿校对怎么样?这样可以帮我节省很多时间呢。”萧菀青杂志社有专门的英文版杂志刊物,虽说审稿校对这样的工作不归属于她管,但对林羡来说,审阅这样的文章,有益无害。   林羡不做犹豫就爽快地答应道:“好。”说罢,她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继续道:“不过衣服,我还是要自己洗。”   萧菀青闻言微微一怔,接着便是情不自禁地展唇轻笑。她看着林羡灵动的双眸,眼神愈发柔和,最终,不置可否。   那天晚上,萧菀青刻意忙碌到了接近凌晨才停下手头工作,准备休息。她习惯性地走向客厅接水喝,路过林羡房间的时候,再次停下了脚步。   和夜里周遭的其他一切一样,林羡的房间里,没有了前两日的嘈杂键盘声,静谧地让人安心。萧菀青看着紧闭着的房门,渐渐扬起了嘴角,神色温柔,露出了一个安然欣慰的笑意。   第二天,吃一堑长一智,林羡吸取了昨天的教训,终于学乖了。她自觉地早起了一些,在镜子前鼓捣了一会,涂好了脸上的防晒霜,而后,便拿着防晒霜到厨房找萧菀青,让萧菀青帮她涂在脖子上。   萧菀青的手指,冰冰凉凉,软软的,一点一点,在林羡细腻白皙的脖颈上抚过,林羡没由来地,就觉得心里,有些酥酥痒痒。   她忽然就回想起那日握住萧菀青手时候仔细观察到的,萧菀青那如青葱般纤长白皙,可媲美手模一般美丽的玉指……   不由地,林羡连身体都抖瑟了一下……   萧菀青察觉到了,手上动作轻柔,唇边笑意盎然,关切道:“是不是我手太凉了?”   林羡莫名慌张了一下,结结巴巴否认道:“没……没有……不是……”   所幸,萧菀青没有深究答案。她只是在下一次涂抹前,抬起了手,双手交握先轻轻摩擦了几下,待稍稍去了些凉意,才再次覆上林羡的脖颈。   这次,温度刚刚好,微暖,从脖颈,顺着脊背,一路,暖进了林羡的心里…… 第10章   军训第五天,学校社团和组织都开始了纳新活动,主要都是在晚间进行,林羡想参加学生会和辩论队,接下来的两天不得不留在学校吃晚饭参加晚训,以便晚训完参加招新面试。晚上太晚了,萧菀青不放心,尽管林羡再三推辞,萧菀青还是坚持了亲自开车来校接她下训回家。   军训第十天的下午,林羡依旧没有盼望来早已预告了的台风,如往常一般,顶着烈日,挺着腰板站军姿。   不知道从遥远的哪里飞来了一只蜜蜂,“嗡嗡嗡”地在她们方阵旁绕着圈打转。   林羡一直在走神,所以没有注意到一旁同学小声的骚动。直到,她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林羡才回过神,大惊失色。   她反应过来,那近在咫尺的小东西是蜜蜂,立即惊慌失措地猛地一举手打报告,然而,“报告”二字还未喊出口,一声刺耳的“呲啦”声却抢先响起……空气沉默了一秒钟,随之而来的是,同学们忍不住的此起彼伏“哈哈”大笑声。   蜜蜂被大家震耳的笑声吓走了,林羡怔怔地把那一声“报告”喊完,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从胳肢窝处裂开了的衣服,有片刻的失神。而后,她尴尬地微微红了脸,咧开了嘴,终于忍不住跟着大家笑了起来。   教官板着脸,严厉吼道:“笑什么笑,站好!”可是唇角那憋不住的弧度,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大家听到呵斥声,却不由地笑得更大声、更肆无忌惮了,引得隔壁方阵的同学,都扭过了头好奇观望。   林羡作为当事人,羞意过去后,捂着胳肢窝,笑得最厉害。最后,教官小惩大诫,罚她做了五十个蛙跳。   这事,使得林羡一下子在临近的几个方阵里出了名。大家都知道了,金融三四班的联合方阵里有一个长相漂亮、性格极好、幽默开朗的女生。男生们眼睛都亮了,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下了训,回家的路上,林羡却笑不出来了。   公交车上人头涌动,大家摩肩接踵,林羡艰难地站着,却因着衣服的裂缝,不敢抬手抓握顶上的横杆。她只能艰难地插空,身体扭曲,抓握别人的椅背,被车子晃得头晕脑胀。   回家后,她路过厨房,匆匆地给正在忙碌的萧菀青打了个招呼,便“噔噔噔”地跑回自己卧室换衣服,引得萧菀青一头雾水。   不一会后,林羡换好了衣服,又开开心心地跑回了厨房,背靠着冰箱,她眼神晶亮亮地望着萧菀青,给萧菀青描述自己下午的糗事:“萧阿姨,我和你说,我下午发生了一件特别尴尬的事情……”   她语气活灵活现,表情生动有趣,说得手舞足蹈,萧菀青听完,也是忍俊不禁:“你啊……”   林羡见萧菀青笑了,也跟着乐,乐了两秒,她一皱眉,一瘪嘴,就开始撒娇了:“可是回来的时候,因为不敢抬手,在公交车上被挤来挤去,司机开车还猛杀猛开,晃来晃去,我下车的时候难受地都要吐了。”   萧菀青收敛了笑意,秀气的眉微微蹙起,忧心的看着林羡问道:“那现在好些了吗?还难受吗?”   林羡抬眼偷偷打量萧菀青,见萧菀青笑意微敛,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情,心里莫名一甜,唇角便微微上扬。她眨了眨眼睛,答道:“现在不难受啦,回到家看到萧阿姨,闻到饭香味,我就什么问题都没有啦。”   萧菀青眉头一松,看着她,眼波流转,无奈地嗔她道:“小馋猫……”她关了燃气灶的火,把菜装盘,温声道:“好啦,去洗手,准备吃饭啦。”   林羡快步上前,帮萧菀青把锅端到了星盆上放上水,而后一手帮萧菀青端了菜,一手拉了萧菀青的胳膊,道:“我刚刚洗手啦,锅一会再洗,我们先去吃饭。等你洗完锅,饭菜都凉了。”   萧菀青担心林羡肚子饿,每次总是盛好了饭菜让林羡先吃,自己却总是要等收拾完厨房的事物才会坐下。林羡早就不满,所以说什么也要改掉萧菀青这个习惯。饭菜,还是要趁热吃的。   萧菀青被林羡强硬地拉走,她回头看了一眼还乱糟糟的灶台,又看了看身旁固执的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弯了弯眉眼,有些无奈,更多地,却是觉得心暖。   吃过晚饭,洗完澡,林羡一边擦着头发出来,一边问在沙发上看电视随意换着台萧菀青道:“萧阿姨,家里有针线吗?我得缝一下衣服。”   少女的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淌着水,打湿了她大半的肩头。   萧菀青转头看向林羡,眼里有温暖的笑意在闪烁,她无奈地勾唇,唤林羡道:“过来,坐下。”   林羡不疑有他,上前在萧菀青的身旁坐下,转头疑惑地看着萧菀青:“怎么了?”   萧菀青神色恬淡,曲起光洁的小腿在沙发上,而后转过身,便跪坐在了林羡的身前。她从微微有些呆愣的林羡手中抽出了毛巾,动作轻柔地覆在了林羡的发丝上,轻轻地擦拭着,叹息道:“你总是不好好擦头发呢,也不爱吹头发,湿着头发也能倒头就睡。现在年纪小觉得没什么,等以后年纪大一点了,头疼难受就来不及了。”   温柔的话语,轻缓地传入林羡的耳朵,传进林羡的脑海里,心窝里。她轻轻抬起了头,怔怔地仰视着萧菀青专注的面容,几秒后,她猛地低下了头,讷讷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萧菀青柔和了眉眼,带着笑意温软地应了一声:“恩,我也会监督你的。”   林羡咬了咬唇,感觉心里像是兵荒马乱,却又琢磨不出缘由。   两分钟后,萧菀青满意地松了手,改跪为坐,把毛巾递给林羡,笑道:“好了,你去拿衣服吧,我去拿针线帮你缝。”   林羡接过毛巾,客气道:“不用啦,我可以自己缝。”   不意萧菀青却是勾唇一笑,挪揄道:“你会吗?要是把手指扎成了马蜂窝,我可不帮你赔付医药费。”   林羡撇了撇嘴,不满嘟囔道:“我哪有那么笨。”   萧菀青眼里笑意璀然,安抚道:“恩,羡羡心灵手巧,自是没有那么笨。那你给我一个机会,露一手,展示一下我的心灵手巧好不好?”她话语轻缓,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让人不由心软。   林羡无力拒绝。   她先是回房把军训的上衣取出来交给萧菀青,而后便听萧菀青的话,去浴室吹头发了。可是,她站在浴室里,耳里听着吹风机的“隆隆”声,脑海里,想的,却始终是客厅里的萧菀青。   她站不住了。   林羡突然伸手拔下了电吹风的插头,右手握着电吹风快速地出了浴室跑进厨房,微微一弯腰,左手抓住了平常她看萧菀青做饭时常坐的小椅子,“哒哒哒”地跑回了客厅。   萧菀青正在穿针线,闻声她疑惑地转头注目林羡。林羡找了个有插头的地方,安置好小椅子,接上电吹风的插头,对着萧菀青坦然一笑道:“你不是说要给我展示你的心里手巧吗?我得看着,才能发现你的心灵手巧。”   萧菀青微微一愣,随即便是清浅一笑,弯了弯眉眼,回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随林羡去了。   林羡打开了电吹风的开关,侧着头吹着长发,心神,却始终在萧菀青身上。   萧菀青眉目舒展,神情认真专注,纤细莹润的小臂随着针线的动作,在空中轻轻地晃动着,每一次的弧度,都是那样美丽地刚好。   林羡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挪动电吹风的位置了,同一个地方的头发,已被电吹风的热气,蒸烤地发烫。   暖色调的昏黄灯光下,萧菀青的面容,愈发的温婉秀丽,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在林羡眼里,定格成一幅幅迷人的画卷。   半晌后,电吹风吹动的位置,终于变换了。林羡微微垂下了头,神思悠远。她在心底里感慨,萧菀青不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人,但却真是,她见过的最有魅力的人,总有让人挪不开眼的本事。   林羡偶尔会听见妈妈与外公闲聊时,外公关心起老友女儿萧菀青时,妈妈忧心忡忡地叹息说:“小菀什么都好,就是眼光太高了,一直拖到了现在……”   彼时,林羡只是撇撇嘴,觉得妈妈思想古板,管得太宽,瞎操心,不一定人家萧菀青压根就不想结婚。而此刻,林羡回想起,却不由怔忡:要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萧菀青呢?   她的脑海里,渐渐浮现那年萧菀青在葬礼大堂后的角落里,与人争吵后,瘫坐在地狼狈恸哭的模样。那时候她无意中路过,隐约听见,有人说:“是我对不起你。”而后,响起的是萧菀青虚弱无力的冷淡应答:“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许久后,她听见有压抑的哭声响起,探头便看见,萧菀青双手抱膝,埋着头,哭得浑身颤抖,像风中飘零无依的落叶。   林羡突然关了电吹风,骤然停止的“隆隆”声,让空气一时间,安静地有些怪异。   林羡乌亮的双眸望着萧菀青,认真开口道:“萧阿姨,以后你找对象,能不能先给我看看,我帮你把把关?”   她害怕有人得到了珍宝却不自知,不懂珍惜。   萧菀青缝好了裂缝在打结,闻言略微愣了一下,随即便浅浅地笑了起来,玩笑道:“那你把关的话,要什么样的人,你才会让他过关呢?”   林羡只是一时心起,没有料到萧菀青会这样问,她稍稍沉默思忖了一下,回答道:“要很爱很爱你,比爱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任何都爱你,最爱你,永远不会对不起你。”   萧菀青打好了结,剪好了线,放下衣服,走向林羡,不以为然地浅笑道:“那可能不会有过关的了。”   林羡好看的眉微微蹙起,不满道:“那就是他不够爱你,也就不配拥有你。”她顿了一下,眉头拧的越发紧,不解问萧菀青道:“爱情不应该就是这样的吗?能为之不惧生死,不顾一切,全心全意,一心一意。”   萧菀青一手轻抚着林羡柔软的细发,一手从林羡手上接过了电吹风。她低头久久地看着林羡年轻青涩的脸庞,如墨般清润的眼眸里,是林羡看不懂的晦暗难明。终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揉了揉林羡的头,语调轻缓低沉,像是从悠远的过去传来:“等你长大了以后就知道了。”   说罢,她打开了电吹风的开关,焦躁的“隆隆”声掩盖住了一切。她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林羡细软的乌发,自她的指缝中,一点一点随风滑落……   知道是这样的,还是不是这样的?   萧菀青没有告诉她。 第11章   军训最后一天,上午是校的会操表演,由各学院派出一个方阵进行比赛。下午则是各学院自行组织的院内各方阵的表演赛。此时,预告已久的台风终于有了真要来的迹象。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整个上午,天空都是阴沉沉的,劲风一阵一阵地刮起,吹得操场看台上观赛的同学们惊呼声一阵一阵:“啊,我的帽子要飞了……”最后,教官没有办法,只好让所有同学都先把帽子脱下,整齐摆好,放到一旁。   林羡跟着同学一起,脱了帽子端正地放在双腿之上,仰头大口喝了几口水,在心里琢磨着:要是下午下雨的话,会操还进不进行。辛苦了两周,大家都卯着劲想在这最后一个下午的会操中拿个好名次,要是取消了,就太憋屈了。   林羡这份担忧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会操开始。所幸,天一直阴蒙蒙,但却始终没有下雨。一切,都按着原计划进行,林羡松了一口气。   会操的出场顺序是由各个教官抽签决定的,大约是手气不好,林羡的这个排,一抽,就是最后一个。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全排都炸开了锅,哀声一片。在大家印象中,第一个出场和最后一个出场,都讨不了什么好的。   时满是三班的走读生之一,在队列中站队的时候就一直在林羡的左边,连日相处下来,与林羡关系最为亲近了。直到第一个班级的汇演即将开始了,她还是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和林羡吐槽:“我估计我们班第一名什么的没戏了,最后一个出场,评委都看的审美疲劳了。”   林羡虽对出场顺序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就想通了。既然结果已经无法改变了,抱怨和担忧都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乐观点。她坐在看台上,看着操场上正在整队的第一支队伍,扬了扬唇角,安慰时满道:“这叫压轴出场啊,到时候不一定我们艳压群芳,评委直接就给我们打个全场最高分。”   时满斜觑她一眼,突然双眸微眯,勾了勾唇角打趣她:“你倒是会想。啧啧,要是看脸比美的话,我倒是相信你能艳压群芳,拿个最高分。”   林羡扬眉,好笑道:“你倒是看得起我,我觉得你倒是担得起才对。”林羡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时满也确实很漂亮,肤色很白,五官精致,一双含笑带俏的桃花眼自带三分媚气,是与她不同的精致。   时满挑了挑眉,眼神里带了几分玩味和暧昧,凑近了林羡,低声神秘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不信,你身体前倾一点,向右转头九十度。”   林羡闻言,疑惑地前倾了一点身体,转头往右边看去,一眼,就撞见了隔壁看台男生方阵里几个男生直直看过来的眼神。下一秒,她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眼神,淡定回时满道:“什么都没有啊。”心里却暗暗地骂了那些男生好几句,猥琐!   时满哈哈大笑,戳穿她道:“你就装吧。”   林羡清了清嗓子,蹙了蹙正色道:“会操开始了,我们认真看吧。”   她不知道别的女生知道有人喜欢自己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会暗喜,还是会得意?林羡只觉得,满满都是烦躁。但她知道,这句话她不能和别人说,说了,兴许别人会觉得她这是另类炫耀。所以,她只能装不知道,不在意。   林羡想,大概自己有一点毛病。她不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人喜欢自己,这会让她觉得麻烦、有负担感。在感情上,她更愿意做一个主动出击者,而不愿做一个被迫接受的被动者。   终于轮到林羡她们下看台准备会操的时候,天空却突然开始飘起了霏霏细雨。看台不是露天的,观众倒是无碍,但操场上的人,却是没有任何遮挡的。   倒数第二个班级的汇演进入尾声了,一向严肃却不失温柔的教官看看天,又看看一脸雨雾的同学们,鼓舞士气道:“再坚持几分钟,相信可以在下大之前结束的。”   然而,天公不作美,在广播播报金融三四班联合方阵,六营三排进场之时,雨势骤然之间就变大了,毫不留情地“啪啪啪”打在了三排所有同学的身上,一时间,大家都有点懵了。   上面的领导大概也在犹豫,一时间没有指示下来。   教官踌躇了片刻,突然吹响了口哨,同学们立刻立正站齐了队列。教官透过蒙蒙的雨幕,扫视着六营三排同学青春稚嫩的面庞,坚毅大声吼问道:“能不能坚持?!”   同学们愣了一秒,下一秒,不约而同地大声答道:“能坚持!”   教官不满意,再次吼问了一遍:“告诉我,能不能坚持?!”   这一次,同学们放开了嗓子,豪气冲天,气势如虹道:“能坚持!”   教官满意了:“那好,那就拿出本事让大家看看。”他狠狠地吹响了口哨:“立正,向右看齐!”   同学们的反应和默契,一如往常,丝毫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   林羡几乎全身都湿透了,高高绑起的马尾都湿漉漉地耷拉了下来,在这滂沱的大雨中,活像一只可怜的落汤鸡。但她目光坚定地目视着前方,跟随着教官下达的每一个指令动作着,竟觉得意外地斗志昂扬。   当操场上响起如雷鸣般经久不息的掌声,所有人都在为六营三排执着的精神所感动之时,林羡却突然又觉得有些许的落寞了。   要是,萧菀青也看到了多好。她记得军训第一天的时候,萧菀青笑着夸她帅气,给她拍照。她相信,刚刚的她,所有的动作都做到了最完美,值得萧菀青弯起眉眼,再一次夸赞她,为她惊艳。   许是因祸得福,在大雨如注中汇演的她们,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夺得了汇演第一名。   彼时,萧菀青在会议室准备开会。透过落地窗,她看见窗外大雨倾盆,噼噼啪啪下的凶猛,怕是一时半会都不会停下来了。   她秀眉微蹙,有些担忧地拿出手机,怕林羡不方便接电话,便只给她发短信道:“会操结束了吗?被雨淋到了没有?如果结束了的话,没有伞不要冒雨回家,稍微等等,我开完会过去接你。”   林羡收到短信,已经是拍完了合照,大家解散回到宿舍换衣服之时。时满结束会操后,便和林羡说她姐姐开车来接她,问林羡要一起走吗?林羡的衣服,湿哒哒地可以拧出一桶水了,住宿的几个相熟的同学招呼林羡去她们宿舍先稍稍擦洗一下换个T恤。林羡思量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时满的好意,决定去同学宿舍借件干的T恤后自行回家,她不确定时满是否顺路,不好意思过于麻烦她了。   看到萧菀青关心的短信时,她还在去同学宿舍的路上,她的双眸情不自禁就有笑意荡漾了起来。她看了看自己,全身已经没有一处是干的了。她略一思索,还是回了短信道:“没有关系,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别担心,没有淋雨,我借把伞就好了。”   外面雨这么大,再让萧菀青特意绕远路过来,太麻烦了。况且,雨天行车,不安全因素加剧,林羡也觉得不放心。所以,她决定说一个小小的善意谎言,拒绝了萧菀青的好意。   然而,尽管她换好了干的T恤,也吹干了头发,但内衣和裤子还是湿的。她急于要萧菀青一步到家,冲洗干净毁尸灭迹。于是在借不到多余的雨伞情况下,林羡在宿舍楼门口站了许久,见雨势小了许多,便准备冒雨冲出。突然,真有一把伞,送到了她眼前。   “林……林羡,没带伞吗?给你。”声音是略带磁性的干净青年音,语气像是带了几分腼腆。   林羡循声看去,先入目的是一只宽阔的大手,细嫩白皙,五指虽长,骨节却十分粗大不协调。顺着对方握着伞的手往上看去,林羡认出了,是刚刚在看台上盯着她看的几个男生之一。   她定定地看了男生一眼,敛了敛眼帘,声音淡淡地拒绝道:“谢谢,不用了。”说罢,她双手把换下的军训外套打开,撑在头顶,就抬起脚,大步向前,冲进了雨幕里。   奔跑中,她脑海里不由地又浮现了一只手,五指纤长如葱,指甲修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和她整个人一样,温润秀气。   等公交的时候,林羡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回想了一下刚刚那个男生的手,甚至周沁的手,时满的手,突然就生出了一种,谁都比不上萧阿姨的感觉。   回家的公交车上,林羡冷的不住哆嗦,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一回到家,发现萧菀青还没回来,她来不及喝一口热水,就火速地冲进浴室,洗了头洗了澡,来不及吹头发,又赶紧洗了湿透的衣服,干净利落,完美地毁尸灭迹。   大雨天,大家都急着回家,一着急,就容易出状况。萧菀青提早了半个小时下了班,几乎是一路堵着开回家的,到家时,竟比平时还晚了半个小时。   她微微蹙眉,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   林羡已经吹干了头发,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防盗门有声响,她就立刻跳了起来,跑到了玄关去迎接萧菀青。   萧菀青一打开门,入目的便是林羡明媚灿烂的笑脸,和甜甜的:“萧阿姨,你回来啦。”一瞬间,她觉得心里一暖,一身的寒意和疲惫都消失殆尽了。她舒展了眉头,柔和了眼神,回应林羡道:“恩,路上堵车,回来地有些晚,饿了吗?”   林羡伸手接过萧菀青的伞,放好,摇了摇头,笑答道:“不饿,我中午不小心吃太多了。”   萧菀青轻轻笑了一下,关上门,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林羡,不放心道:“你洗完澡了?回来的时候有被雨淋到吗?   林羡咧开嘴笑,唇红齿白:“当然没有啦。我借了同学的伞回来的。”   萧菀青放眼环顾四下,却是将信将疑:“那伞呢?”   林羡微微一愣,极快地反应了过来:“我们一路车的,她家就在前面,其实我们就一把伞,所以她先送我回来后,自己撑着伞回去了。”为了打消萧菀青的疑虑,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林羡先是伸出手握住了萧菀青冰凉的手,接着便得寸进尺地扣住了萧菀青的五指,十指相扣,笑眯眯道:“你看我手,是不是暖呼呼的,真的没有淋雨啦。”   萧菀青猝不及防被紧握住了手,条件反射就是轻轻地往外抽了一下,下一秒,她看见了林羡青涩明艳的面容、弯弯的笑眼,却是渐渐放松了下来,任由林羡握着她的手,感受着林羡的体温。   萧菀青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放松地把手交给别人紧握了。她几乎要忘记了,原来双手十指紧密交握时候,认真感受,触感原来是这样的踏实、温暖。   林羡其实是隐约知道萧菀青不喜欢这样亲密的接触的,但她,却偏偏十分享受和萧菀青这样的接触。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感受到萧菀青似乎微微反握紧了一点她的手。她听见萧菀青温润悦耳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愉悦笑意,肯定回答了她道:“是暖的噢。”   她惊讶地抬起头,直直地望进萧菀青清亮的眼眸里,看见了,萧菀青眼里,有一个小小的自己,眼波中漾着璀璨笑意。而她眼里的萧菀青,和自己一样,眼波流转,笑意由衷。 第12章   萧菀青向来眠浅,大学时候住宿,舍友起夜稍有动静,她都会转醒。   半夜不知几点,萧菀青被窗外狂暴肆虐着的风雨声吵醒了。她睁开眼望向窗户外,夜色深沉,没有月光,她只能隐约看见,有光亮的雨水疯狂地拍打在窗户玻璃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台灯,缓缓地坐起了身子,再一次望向窗台。   果然,窗户的边缝上,有张扬的水花在跳跃着,而窗台下的墙壁上,已经有潺潺的雨水在往下流淌着了。   萧菀青家是现代简约清新的装修风格,地板统一采用了实木地板铺成,好看,但是难保养,最是泡不得水的。   萧菀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凌乱的发丝向耳后拢了拢,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出了卧室拿了拖把和平时常备的吸水布。回房后,她先把吸水布铺在了窗缝上,堵住了源头,而后再拿拖把将水迹吸干。收拾好了自己的卧房,她拿着拖把和吸水布,又把其他房间的门窗检查收拾了一遍,最后,才来到了林羡的房门口。   她站在林羡卧房门口,握着门把的五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有几分犹豫不决。敲门,怕吵醒林羡,打扰林羡睡眠;不敲门,就这样擅自闯入别人的卧房,她又觉得,十分不礼貌。   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对实木地板的心疼,占据了上风。   萧菀青不由自主地放缓放轻了呼吸,缓缓地旋动了门把,轻轻地推开房门,打开了一小条将将容纳她进入的门缝,蹑手蹑脚地往里面走去。   她生怕惊动林羡,一切都做的那样谨慎,轻手轻脚,轻拿轻放,小心翼翼,但事与愿违,林羡,还是醒了。   萧菀青刚刚收拾好窗台下方的水迹,准备完美地收工走人之时,突然听到了从不远处的床上传来了林羡迷迷糊糊、半惊半疑、低沉沙哑的声音:“萧……阿姨?”   前功尽弃,萧菀青遗憾地叹了口气,回过身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吵醒你了。大概是台风登陆了,风雨大作,我进来检查一下窗户的。”   林羡张了张口,想回答她“没关系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喉咙像被火烧了一般,干涩疼痛难耐,一张口,便忍不住狠狠地咳了两声,咿咿啊啊,难受得厉害。   萧菀青闻声心上便是一紧,立时放下了手中的拖把,大步走到了林羡的床旁,一边关切询问她“怎么了,喉咙疼吗?”一边伸出了手,探向林羡的额头。   林羡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咽了好几次口水,才勉强缓了一点疼痛,吃力地回答萧菀青道:“喉咙……特别疼……”   不需林羡再多做解释,手背上那烫人的温度,已经告诉了萧菀青答案了。林羡在发烧,这个认知,让萧菀青心下一沉,霎时间,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她,还是没能照顾好林羡。这才几天,林羡就生病了……   但眼下,不是能够让她多做思虑的时间。她眼神黯了黯,伸手打开了灯,取过了遥控器,关掉了空调。而后,她轻轻地摸了摸林羡发着烫的小脸,温柔道:“喉咙疼先别说话了,你发烧了,我去给你倒点水,拿温度计给你测一下。”   林羡闻言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迷迷糊糊想着,不是吧,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体这么虚了,就淋了一场雨,竟然就发烧了?!   不过一分钟,萧菀青便端了一杯温热的水回来了。她扶着林羡半坐起了身子,拉高了空调被盖在她身上,掖好,而后,才端起热水递到林羡唇边喂林羡喝水。   林羡就着杯口,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她抬眸悄悄地看萧菀青,看见萧菀青神情关切而沉重,心里不禁有些难过。她瞒着不告诉萧菀青自己淋雨了,就是怕麻烦萧菀青,让她担心,结果,却好像给萧菀青带来了更大的麻烦。大半夜的,她连累着萧菀青不能好好睡觉了。   萧菀青自是察觉不到眼前这个娇弱少女的心思,只觉得满心的担忧与疼惜。“会不会太烫了?”   林羡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温度刚刚好。   喂林羡喝完了水,萧菀青又扶着林羡躺下,递给了林羡一根水银温度计,让她夹在腋窝下,动作轻柔地帮林羡掖好了被角,而后,在林羡的床旁静静地坐下。   林羡安置好了温度计,看着萧菀青沉静忧虑略带疲倦的面容,咬了咬唇,劝说萧菀青道:“萧阿姨,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萧菀青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被子,扯了扯唇角勉强笑了一下,安抚道:“我没事,不困,醒了就睡不着了。你要是困的话,就闭上眼睛休息,时间到了,我叫你。”   林羡其实困极了,脑袋又昏沉地厉害,但她却不愿意闭上眼睛,留萧菀青一个人等待。于是她逞强道:“我也不困的。”话音刚落,却不由自主地半开了嘴巴,一个哈欠,呼之欲出。等她反应过来强行合上嘴巴的时候,哈欠已经打了半个了。   萧菀青目睹了全程,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真切的笑意,眼波似水。她站起身,走到开关旁,按下了按钮,关了灯,一瞬间,世界又陷入了黑暗。   林羡听见,萧菀青温润悦耳的声音,自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轻轻柔柔:“睡一会吧,我就在这里陪你。”   她在黑暗中极力找寻捕捉着萧菀青的面容,却只能隐约看见,萧菀青眼眸隐隐的光亮,其余,什么都看不清……   窗外风雨声还在呼啸着,室内,却是静谧一片,不知不觉中,林羡,意识渐渐迷蒙了……   四分钟后,萧菀青动作极轻极柔地从林羡的腋下抽出了温度计,而后,走出了林羡的卧房,走到了光亮的客厅,查看温度。   38.5度……   这个温度,已经算是高烧了。萧菀青的眉头锁地紧紧的,一时间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刚刚取温度计的时候,查看过家里的医药箱里。怪她平日里对这些太不在意了,医药箱里所有的常备药,竟然都是过期了的。而现在外面狂风暴雨,根本无法去到医院。   萧菀青紧紧握着手上的温度计,心乱如麻。   没有药,没有条件去医院,要怎么办?她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照顾过生病的人,完全没有任何经验。她静下心,开始回想,年少时,她生病了,母亲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片刻后,她定了定神,去浴室取了两条毛巾,用热水浸泡过后提起拧干,而后又接了一杯热水,才再次回到林羡的卧房。她把一条热毛巾叠好,轻轻地覆在了林羡的额头上,另一条毛巾,则是用来轻拭林羡的脸和双手。   林羡再次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像小鹿一般湿漉漉的无辜双眸定定地锁在萧菀青身上。   萧菀青摸了摸她的脸,在床头坐下,伸手从林羡的颈下穿过,揽住了林羡的肩,轻轻地抱起了林羡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而后,她取过水杯,递到林羡唇边,喂林羡喝水。   林羡虚弱顺从地靠进了萧菀青的怀里,一边小口地喝水,一边迷迷糊糊地偷偷用余光观察萧菀青。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打量萧菀青,秀气有型的眉,长长密密的睫毛,秀丽挺翘的鼻梁,红润柔嫩的唇,还有,精致流畅的轮廓线条……   她看着萧菀青莹白丰润的面容,忽然就生出了一种惊人的欲望,好想……咬一口……   “恩?什么?”萧菀青语气轻柔地问她。   林羡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才觉得神思清明了一些。她好像,不小心说出来了?   她哑着声音,掩饰道:“没什么,我好像有点迷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萧菀青听后,只觉得越发地难过。她的眼眸里满是关切和心疼,没有追问,而是轻轻地放平了林羡,安抚她道:“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对不起,家里没有退烧药,我只能一直给你喂水,可能不能让你睡得安稳了。”   林羡笑的虚弱,却依旧带着平日里的灵动可爱:“萧阿姨,你真傻,为什么要和我道歉?明明是我连累了你不能睡觉的。”   萧菀青扯出了一抹笑,爱怜地伸手轻轻刮了刮林羡的鼻子,嗔她道:“没大没小,敢说我傻。”   林羡眯着眼睛,笑眼弯弯。   一整个晚上,萧菀青都没再合过眼。她搬了一张小椅子,坐在林羡的床边,每隔半个小时,就叫醒林羡,给她喂水。期间,又给林羡测过两次温度,所幸,温度没有再上涨,而是在平稳地下降着。   萧菀青在黑暗中,静静地打量着林羡恬静的睡容,不由地,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   自父母去后,独居这么多年,萧菀青几乎忘记了,这样真切地为一个人担忧、着急、心疼、自责,百味陈杂,是什么样的感觉。   好像在一夜之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一部分尘封已久的东西,悄悄地活了过来……   终于,五点半她再一次给林羡测量体温时,温度下降到了36.9度,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体温。   萧菀青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强行忽略的困意,突然就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萧菀青用手机定了一个六点半的闹钟,坐在小椅子上,就着林羡的床沿,趴在上面,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林羡六点钟无意识地醒来之时,便听见窗外的大雨还在继续下着,风雨晦暝……她稍稍低下头,就看见的萧菀青侧趴在她的床旁,温婉秀丽的面容,正对着自己,一向带着温柔笑意的朱唇,此刻微微地张着,意外地有几分可爱。   林羡一瞬不瞬地盯着萧菀青,鬼使神差地就伸出了手,想要轻轻描摹萧菀青的面容,想要抚平她眉间的微微拢起的皱褶,而在即将要触到萧菀青的一瞬间,林羡又猛地收回了手。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伸手,而又为什么,要收手。   她看着熟睡的萧菀青,半晌,温软轻柔道:“早上好,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萧菀青。” 第13章   六点半,闹钟刚刚轻轻震动了一下,萧菀青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立马清醒了过来,关掉了闹钟。她关切地望向林羡,幸好,林羡睡得正香,没有被打扰到。   萧菀青直起了腰,轻轻地按了按自己的脖子,缓解因长时间姿势不正而导致的肌肉酸痛,而后,她伸手轻柔地探了探林羡的额头,确定林羡没有再发烧了。   她端详着林羡干净乖巧的睡容,不禁露出了舒心欣慰的喜色,轻声埋怨她道:“小坏蛋。”嘴上忍不住嗔怪林羡,手下对着林羡的动作,却是温柔愉悦的。她提了提林羡的被子,帮她掖好被角,这才放心地出去准备早餐。   八点钟,萧菀青熬好了清淡的玉米蘑菇粥,盛好了放在桌面上放凉,才取了脸盆,毛巾,牙刷,牙杯回林羡房间叫醒林羡。   林羡睁开眼,便见萧菀青立在她的床边,左手拿着她的牙刷,右手拿着她的牙杯,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脸盆,登时就有点懵。   她一骨碌坐了起来,疑惑地开口和萧菀青打招呼道:“萧阿姨早上好,这是……”   萧菀青抿唇轻轻一笑,把牙杯和牙刷递给林羡,问道:“还难受吗?刷牙洗脸,吃点东西吧。”   林羡温顺地接过了牙刷和牙杯,摇了摇头道:“好多了。”她习惯性地把牙刷塞进了嘴里,咬着牙刷准备下床,就见萧菀青从床头柜上拿起了脸盆,递到了自己的身前,看起来像是……要接她吐出来的水?   林羡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把牙刷从嘴里抽了出来,因为牙膏糊在了两腮间,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意思却很清楚:“萧阿姨我自己去浴室洗漱就好了,我已经没事了。”说罢,不等萧菀青回话,她就已经下了床,端着牙杯,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萧菀青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弯了弯眉眼。她放下了脸盆,拿了毛巾,又从林羡衣柜里取了一件薄外套,也快步地出了房门,往浴室走去了。   吃饭的时候,萧菀青看出林羡的动作不似往常,吃的有些艰难,便猜测到她大概食欲不太好。她抿了抿唇,放下勺子,吸引林羡的注意力:“羡羡,你发现今天上午的碗和之前的不一样了吗?“   林羡愣了一下,低头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身前的白瓷碗,不解道:“看上去好像,都差不多啊。”   萧菀青却是神秘地眨了眨眼,道:“不一样的,这是暑假听说你要来的时候,我特意定制的,本想当做欢迎你的礼物送给你,后来却一直忘了。碗底,有特别的图案。”   林羡顿时来了兴致,端起了碗看向碗的底部,却只看到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她不甘心地追问萧菀青道:“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萧菀青看着她小眉毛一跳一跳的,可爱的紧。她笑意加深,解释道:“是在碗内的那个碗底。你要喝完了粥,才能看到噢。”   林羡轻轻地“噫”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开始认真地埋头苦吃了。   萧菀青眼神柔和地望着林羡,眼里有狡黠的笑意一闪而过。   不一会,林羡就把粥喝光了,终于如愿地看到了碗底的图案——一个Q版的自己,旁边用清新的程黄绿渐变色提着字,写着,欢迎林小羡。   林羡的唇几乎是瞬时间就扬了起来,眼睛晶亮亮地望着萧菀青,赞叹道:“好可爱啊。是你设计的吗?”   萧菀青眨了眨眼睛,点头道:“恩,画的可还像?”   林羡点头如捣蒜,又不由地疑惑问道:“可是暑假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啊。”   萧菀青“扑哧”一声,挪揄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话毕,她又忍不住勾唇打趣道:“毕竟可是从小就说了要嫁给我的小可爱啊,我得时刻关注着小可爱有没有长歪了啊。”   林羡瞬间就红了脸,娇软嗔道:“萧阿姨,你答应我不再提这件事情了啊。谁提谁就是小狗,你不守诺!”   萧菀青也是一时心血来潮,经林羡一提醒,也发现自己食言了。她立时就收了笑,敛了敛眼眸,认真道歉道:“对不起,我一时间忘记了,是我失言了。”   林羡怔了一下,没料到萧菀青如此郑重其事,立刻慌张补救道:“没事没事的,萧阿姨我也是开玩笑,没有真的在意,你不要当真,不需要道歉。”   萧菀青仔细地端详着林羡,确定林羡没有真的在意和不高兴,她才松了一口气。她弯了弯眉眼道:“但我食言是真的,当初说了,谁再提谁就是小狗,我愿赌服输。”   林羡定定地看着萧菀青,还在琢磨着萧菀青所谓的“愿赌服输”是什么意思,就突然听见耳边响起了温润悦耳的几声:“汪汪汪……”   林羡不由地睁大了眼睛,下一秒,她咧开嘴,贝齿轻启,银铃般清越的笑声,响彻餐厅。她大眼睛眯成了弯弯月牙,余光中,看见萧菀青白皙的脸庞,似有点点绯红漫上,情不自禁道:“萧阿姨,你好像脸红了,好可爱……”   萧菀青没有想到,林羡的反应会这么大,听到林羡的笑声后,她便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了。听到她的话语后,她的脸,更是愈发地红了起来。   她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辩驳道:“那是吃饭热的,可爱已经不适合我这个年纪的人了。”   林羡却是固执道:“谁说的,我就觉得你超级可爱,没有人比你更可爱了。”话是脱口而出的,说完,林羡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妥,顿时,也突然就觉得两颊发烫,双耳发热了。   萧菀青眼尖地发现了林羡红透了的耳根,立刻反将一军,笑道:“林羡,你也脸红了,耳朵都快熟了。”   林羡咬了咬唇,状若自然解释道:“我那可能是发烧烧的。”   话音刚落,她便见萧菀青霎时间敛去了笑意,眸色沉了沉,站起了身子往自己这边走来。林羡这才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见萧菀青好像当了真,连忙解释道:“我随便说的,萧阿姨,我没事的。”   萧菀青却不敢轻易相信她的自我判断,执意亲自伸手测探林羡额头的温度。   林羡还在不以为意地安慰她说:“你看,没事吧?”   萧菀青的声音,却是从她的头顶,沉沉传来:“林羡,你发烧了,比昨天还烫。”   林羡的笑,顿时僵住了。   萧菀青取了体温计为林羡再次测量体温。果不其然,比昨天烧的更厉害了,39.3度了。   怎么会这样,萧菀青的神色,瞬间灰暗了下去。她看着还在像没事人一样反过来安慰自己的林羡,只觉得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又疼,又慌。她忍不住摸了摸林羡的脸,嗔怪林羡道:“怎么这么笨呢,烧成这样,自己难受都不知道吗?”   林羡见不得萧菀青这样担忧的模样,慌张宽慰她说:“我真的不难受,我没事的,你别担心,可能过会就好了。”   烧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真的不难受。萧菀青忧心地望着她,蹙了蹙眉,果敢道:“这样不行,你在家里等我,我去看看小区附近的药房有没有开门,好歹先买点退烧药回来。”   林羡立刻跳了起来,反对道:“不行,现在风雨这么大,怎么出的去。而且,这么大的台风,肯定都停工停业了,哪里会有药店开门啊。”她拉着萧菀青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想要让萧菀青认清现在外面的状况,打消这个可怕的念头。   窗外风狂雨横,吞云卷日,就在她们的说话间,对面大楼前的一棵大树就被折断了枝丫,枝枝叶叶散落一地。   萧菀青却像是丝毫都不放在心上一般,只转过了身,一边轻声地淡然安抚着林羡“总要去试试的,不一定就有开门的呢。没事的,你放心,我一会就回来了”,一边往玄关走去。她开了柜子,抓出了雨衣雨裤就往身上套。   林羡紧紧抓着萧菀青的手,扯她的雨衣雨裤,说什么都不让她出门。   萧菀青没办法,就着雨衣雨裤,往客厅里回走,妥协道:“那好吧,林羡,你去浴室里面用热水擦擦身子,看看能不能想把你的烧退下去。要是有用,我就不出门,好吗?”   林羡听到萧菀青的妥协,二话没说立刻就答应了,虽然不知道能不能退烧,但能拖一时是一时。“好,你别走,我这就去。”   萧菀青往林羡的卧室走去,温声道:“我不走,那你去擦身子,我再去房间找找看有没有药,好不好?”   林羡有点不放心她话语中的真假,怕她离开。但她见萧菀青神色间不见笑意,是少见的严肃认真,又打消了怀疑,点头道:“好。”说完,她转身离开,往水浴室走去。   然而,她走进浴室,刚脱完衣服准备接热水擦身子,耳朵里便传进了一声干脆利落地“咔哒”关门声,林羡顿时慌了。她顾不上再把T恤穿上,抓了个小背心套起就立马转身奔跑了出来。   客厅里,哪里还有萧菀青的影子。   她转动门把,想要追出去,却发现,门被萧菀青反锁住了。萧菀青温润的声音,自门外传进来,隔着厚厚的一层防盗门,有些闷闷的:“你乖乖在家里等我,我一会就回来了,累了就去睡一会,睡醒我肯定就在你身边了。别担心。”   林羡有些崩溃,打不开门,找不到钥匙,阻止不了萧菀青,她眼圈瞬时间就红了,大声朝外边吼道:“萧阿姨,你回来,萧阿姨……萧菀青,你回来,我跟你说我没事了啊,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让我怎么不担心,你回来啊!”   可门外却没有了任何动静,萧菀青,显然已经走远了……   林羡跑回卧室,想要拿自己的钥匙,却发现一直放在床头的钥匙,已经不见了——被萧菀青带走了。   她又急又恼地咬紧了牙根,跑回了客厅,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   她看见,萧菀青单薄纤弱的身影渐渐出现在风雨里,出现在她的眼帘里。狂风吹得萧菀青向来柔顺整齐的发丝张牙舞爪了起来,暴雨顺着雨衣漏进了萧菀青的衣服里,林羡这样远的距离,都能看见,萧菀青,衣服紧贴着身体,全身都湿透了……她和那些可怜的树木、路灯、广告牌一样,在风雨里飘零着,东歪西倒……快要出小区大门的时候,萧菀青像是脚下打滑,突然一个踉跄,摔了一跤,跪倒在地,但很快,她就站了起来。   林羡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萧菀青浑身都湿透了,雨水打在她的脸上,让她连睁眼都觉得困难。她艰难地蹒跚到了小区外的药店,果如林羡所言,药店停业没有开门了。   不只是药店,整条街上的店门,都是紧紧锁着的,街上,空无一人。水,已经漫到了萧菀青的小腿上了。   萧菀青紧紧地咬着下唇,站在风雨里,有些茫然。药店都停业了,医院现在也没办法去,该怎么办……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是温桐的。   温桐叮嘱她:“这次台风直接在我们市登陆,昨天登陆的时候,中心风力有十六级,全市停工停业三天。你没事吧?家里玻璃什么的还好吧?林羡学校肯定也放假了,饭菜什么的,这几天将就一下,没事就不要出门了。”   萧菀青却语气低落地回她道:“我已经出门了。林羡发高烧了,我想出来买退烧药,可是,药店都没有开门,我买不到药……”   温桐立即着急上火了,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时候出门买药,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怕死吗?萧菀青,你是不是傻啊,偶尔就不能够变通一下,麻烦依赖一下别人吗?退烧药感冒药谁家不是常备的,你随便挑一户邻居敲个门道个谢会借不到吗?”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醍醐灌顶的萧菀青打断道:“温桐,谢谢你的提醒。”而后,就只有“嘟嘟嘟”的忙音了……   温桐气的差点把电话摔了。   萧菀青提着药狼狈回来的时候,一打开门,便被一直苦苦等候着的林羡冲过来撞进了怀里,腰被紧紧地圈在了女孩的双臂里。   她忧虑地想要挣脱,提醒女孩道:“我身上湿,你别弄湿了衣服,再加重病情……”   林羡却根本不听她在说什么,突然之间就放声呜咽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嘶哑:“你骗我,萧菀青,你个骗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这个骗子,坏蛋,傻瓜……”   萧菀青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听着女孩的哭泣指责,突然之间,就觉得心软了又软。   她伸手虚虚地回抱住了林羡,哄她道:“别哭了,你哭得我衣服更湿了。”   下一秒,林羡抬起了头,看向萧菀青,一时间又想哭,又想笑。   萧菀青低眸与她对视,眉目温柔,语气极其诚恳:“对不起,是我错了,让你担心了。” 第14章   怀里的少女像是终于平复好了心情,环抱着萧菀青的双手渐渐松开了,转而低下了头,抓着萧菀青的双手仔细打量着萧菀青是否摔伤了。   萧菀青知道她的担忧,放软了嗓音安慰她:“我没事的,刚刚是摔了一下,但没有摔伤的,你别担心。”说着,她还主动给林羡展示了一下完好的手掌和手肘,自如地动了动双腿以示无碍。衣服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啦地甩下了一地的水。   林羡终是放了一点心,她背过身子,低着头不肯去看萧菀青了。她用手背草草在脸上胡乱地擦拭几下后,用带着几分哭过后的鼻音催促萧菀青:“那你快去换衣服吧。”声音沉沉闷闷的。   萧菀青猜想林羡大概是有几分为刚刚的哭泣失态而难为情。小女孩脸皮薄,她很能够理解,便也不去戳破。她伸手爱怜地摸了摸林羡的小脑袋,温声答应她道:“好,不过你先等我一下。”说完,她提着手上的袋子,就要往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一股力道轻巧地施加在了她的手上,却是林羡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林羡低沉了声问她:“你去哪里?”萧菀青走的方向,明显不是要去浴室的路线。   萧菀青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弯了弯眉眼,温言道:“昨天把桶装水喝完了,家里没有备用的了,我去厨房烧点水给你吃药。”   不想林羡闻言,拉着她手腕的手越发地收紧了。她皱着眉头,一脸的不高兴,脱口就是一句硬生生的阻止:“不准去!”   萧菀青被她这斩钉截铁的一喝给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看着林羡,有些错愕。   站在她眼前的少女,因为刚刚的哭泣,眼圈和鼻头都还有些泛着红,眼眸里满是水光,湿漉漉的,像是可怜兮兮的小白兔,声音,却是有几分凶巴巴的,像是发了怒的正张牙舞爪小老虎。眼下这只小老虎在她的视线下,好像,又渐渐地收回了她的小爪子,显现出了几分不好意思的惴惴神态。   林羡话一出口,就发觉了自己一着急,语气有些不太好。她咬了咬唇,定了定神,才看向萧菀青,缓和了声音解释:“萧阿姨,你身上都湿透了,还是先去洗个热水澡换个衣服吧,小心你也着凉。你把药给我,水我可以自己烧的,这一点生活的基本技能我还是有的,你不要担心。”   “没关系的,烧个水很快的,不差这一点时间。”萧菀青还是想坚持。   林羡拧着眉盯着贴在萧菀青身上那硌眼的湿哒哒的衣服,不想和她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了。她的怒气忽然就又莫名地升了上来。萧菀青真是一点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担心!   不由自主地,林羡的薄唇被抿得紧紧的,神色又沉了下来。她突然就一步跨到萧菀青的前面。一言不发地攥紧了萧菀青的手腕,拉着她往浴室的方向快速走去。   萧菀青猝不及防,被她带着踉跄地快走了几步。她看着走在她的前面,散发着低气压的林羡背影,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微微挣了挣手腕,可是女孩只是把她的手腕攥得更紧了。无法,她只好试图安抚她:“我听你的话,我自己去吧,那你快自己先去厨房烧水,好不好。” 女孩却只是沉默着,走得更快了,直到,把她推进了浴室的门。   萧菀青站在浴室里,凝视着堵在门口,似乎生怕她不听话不洗澡的林羡,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后知后觉,她发现,林羡好像……在生闷气?她踌躇了一下,才软语问道 :“羡羡,我……我可以先出去拿一下换洗的衣服吗?”   林羡愣了一下,看着浴室里莫名有几分可怜兮兮的萧菀青,理智慢慢回笼,绯红霎时间漫上了她的脸颊。   啊,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萧阿姨这么大的人了,洗个澡难道还会逃跑吗?而且她刚刚是不是太凶了……   林羡紧张地双手无措地攥了攥自己的衣服,试图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有些结结巴巴道:“对不起,我…… 我一着急就没有考虑太多。”   说完,她不敢再看萧菀青的脸色,急急忙忙伸手从萧菀青手中拿过了装着感冒药的袋子,匆匆转身向外面走去,撂下一句小声的解释:“我去烧水了,萧阿姨你去拿换洗的衣服吧。”   萧菀青看着林羡在短短时间内几次变脸,看着她羞怯的小动作,唇边不由就有温暖的笑意溢出。真是,很可爱了。   她终于有机会,弯了腰,揉了揉疼痛的膝盖。而后她蹑手蹑脚地避开了林羡到客厅抱走了医药箱,之后,才再次回到卧室拿了换洗的衣服进到浴室。   洗澡的时候,温热的水流从花洒中喷洒而出,缓缓淌过周身,洗去了萧菀青一身的寒意,让她从头暖和到了脚。她一手把洒落于眼前的头发自额前撩到脑后,脑海里突然不由地又浮现出刚刚林羡因为担心她而生气的小模样,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一声如惊雷般的娇喝“不准去”,蓦然间,萧菀青觉得,那样心暖又心安。   她自小生活于和睦单纯的环境中,父母都是脾气很好的人,对唯一的女儿,更是爱护有加,印象中,从小到大,除了那一次,他们从来都不曾舍得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她从前不知道,原来,一个人担心另一个人的姿态,会是那样多种的。人对人的很多情感,都不是单一纯粹的,更多复杂的情感表达,是要用心细细体味才能渐渐明白。直到后来,她第一次从这样别扭的关心,感受到欢喜和雀跃,是……   回忆的闸门像是突然被触动了开关,过往骤然间像从花洒中喷洒出的水流一般,疯狂地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萧菀青蹙着眉,显露出了几分痛苦的神色。   她仰起头,任由着水流无情地直击她娇嫩的面庞。片刻后,她迎着继续刺向着她的水流睁开了双眸,伸手在眼上随意地抹了一把,关掉了水。她在寂静中沉默地站了一会,一直到感受到了深深的冷意,才吐了一口气,扯过浴巾,轻轻地擦拭了起来。   穿好了上半身衣服后,萧菀青打开了医药箱,开始处理方才摔得那一跤留下的擦伤。   左腿好一点,只是膝盖上青紫了一大片,右腿不知道是不是跪下的时候又撞到了什么,除了膝盖,往下也青紫了一片,膝盖上还有一块擦伤,隐约渗着血丝,泡水后,泛着一点白。狰狞的青紫在她莹润如玉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萧菀青却是不以为意,她只淡淡然地消了毒贴了几片创可贴就草草了事了。   她不敢擦药酒,担心味道太大太明显,林羡发现她受伤了又要担心内疚。   她把医药箱藏在了浴室梳妆台最高的柜子里,换上了特意挑选的舒适的居家长休闲裤,而后,抽了毛巾,就若无其事地一边擦拭着湿发一边向外走。刚出房门,她就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生姜的味道。稍加思索,她心里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想。   她试探性地轻声叫唤了几声林羡的名字:“羡羡?”   马上,林羡的声音就从不远处的厨房传来。“萧阿姨,我在厨房,你快来。”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清清亮亮,似乎还带着几分小兴奋和小雀跃。   头发已经不再往下滴水了,萧菀青便索性停下了擦拭头发的动作,带着几分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期待稍稍加快了脚步往厨房走去。   果然,厨房里的林羡如她的猜想一般,正站在燃气灶前。她在萧菀青到来之时,正关了火,往外倒着汤水。听到脚步声,女孩便转过身子,望向她,还有些湿漉漉的双眸晶亮亮地盯着萧菀青,道:“我给你煮了姜汤,给你驱驱寒。”   萧菀青几步上前,把手上的毛巾随手搭在了一旁的椅背上,空出了手,揉了揉少女软软的头发 ,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意,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惊喜:“我们羡羡还会煮姜汤啊,是我小瞧你了。”   林羡抬头看萧菀青,她湿润着的头发有些蓬乱,白皙的脸上带着几分水汽蒸出来的红润,平白给她添了几分平时少见的俏丽。她看得出萧菀青是真的意外惊喜,咀嚼着萧菀青那一声“我们羡羡”,不由就有些喜上心头,又有几分羞涩。她掩饰住自己的开心,故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不以为意道:“我见过几次妈妈煮它,也不是很难,我好像看几次就学会了。”说着,她双手端起了盛着 姜汤的小碗,小心翼翼地递给萧菀青:“快趁热喝了吧。”   萧菀青垂眸,含笑就要接过。   林羡突然又把伸出的手往回收,萧菀青没有碰到碗。“不对,还是等一等吧,刚刚出锅,肯定很烫。”说完 ,她快步走出了厨房,往餐厅走去。萧菀青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林羡把碗端放到了桌上,而后坐下了身子,朝着碗内轻轻地吹气。   萧菀青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如墨般温润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   林羡注意到了萧菀青的注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停下了吹气的动作。她回过头,吐了吐舌头,捂脸对萧菀青不好意思道:“我……一时忘了,我应该没有把唾沫吹进去吧……”   萧菀青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轻轻地笑出了声。她上前在林羡的身旁坐下,挪过了碗,低下头小小地抿了一口,偏过头挪揄说:“就算吹进去了,我也不介意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里,像是有水波在荡漾 ,温柔一层一层地漾开。   林羡与她对视,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突然间,就有些不对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盯着萧菀青的双眸看,却又不敢盯着她的双眸看了。她不由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挪开了自己的视线,语气有些讷讷补充道:“要是把感冒传染给你了就不好了。”   于是,她就听见萧菀青在她的身侧发出了一声好听的轻笑声,而后,她一贯温润悦耳的声音便轻轻响起,带着几分难得的娇俏:“ 那我也不怕了,毕竟我们羡羡这么会照顾人呢。”   林羡觉得,萧菀青的话语,像是有魔力一般,轻轻地落在自己的心上,却重重击出了一波涟漪,搅乱了一波春水,让她一瞬间,错乱了心跳节奏。   萧菀青的吃相向来都很秀气,一碗普通的姜汤,仿佛被她吃出了盛世佳肴的感觉。林羡在一旁 托腮看着,只觉得赏心悦目,一句“好不好吃”在她舌尖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差点就问出口了。   只是,一碗姜汤而已,哪里有什么好不好喝的区别。林羡想,她还是要点脸。   偏偏,萧菀青像是猜到了她心里的百转千回,不仅很给面子地喝的一滴不剩,而且喝完还舒展开了眉眼,如画的眉眼弯成新月的弧度,一副餍足的模样:“真好喝。”   林羡想着要矜持,绷紧了脸,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扬起了唇角。她站起身,拿起萧菀青的碗,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故作骄傲调侃萧菀青:“这就说明萧阿姨你的味蕾非常敏锐非常有眼光了,也是,我这么聪明,自然什么天赋技能点都是满满,一出手自该是不同凡响的。”   萧菀青哪里会让林羡动手帮她洗碗,她跟上林羡的脚步,站到了她身边,取过了林羡手里的碗,自然道:“还感冒着呢,不要碰水了。”而后,她非常给面子地附和了林羡的自恋:“我也觉得,今日能有幸品尝到林大厨的烹制的精汤 ,真是萧某我莫大的荣幸。”   她手下动作娴熟,说话间,已经洗好了碗,而后,又接着洗了一旁煮汤的锅。林羡心知萧菀青在某些家务事上的固执,知道与她争执也无用,索性也就由着她洗去了。   洗完了碗,林羡催促萧菀青去房间休息一会。她心里记挂着,昨夜一整晚,萧菀青几乎都没有睡。   萧菀青抬起秀腕,看了看表,却是摇了摇头:“我洗了个澡,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等中午吃了午饭去午休一下就好啦。倒是你,去睡一会吧,头还疼吗?”她思虑着,一会就该差不多是准备午饭时间了   林羡昨夜虽也未没有睡好,但现下却真是毫无睡意。于是最后,两人一起去了书房,一左一右地同桌坐下,萧菀青审稿,林羡看书。   书房里一片宁静,间或会有萧菀青轻敲键盘的声音响起。   林羡开始的设想的确是看书,最后,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了,萧菀青看电脑,她——目不转睛地看萧菀青。   这是来萧菀青家后,林羡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到工作状态下的萧菀青。她看见萧菀青双眸专注地盯着屏幕,秀气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着,如玉般白皙纤长的双手,一只扣在鼠标上面,一只,无意识地在键盘上轻轻扣动着。从林羡的角度看过去,可以清楚地看见萧菀青那宛如技艺高超的画家精心勾勒出的姣好侧脸线条。   她神色是那样严肃,又,那样迷人。   萧菀青动了动鼠标,切换了一个文档,而后,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唇畔有了清浅的弧度。林羡想,萧菀青一定,又是在那样好看地笑了……   她托腮凝望着她,忍不住轻启贝齿,轻轻唤她:“萧阿姨……”   萧菀青正沉浸于工作中,闻声,自然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林羡。她的神色间带着几分疑问,眉目间的还带着的几分来不及散去的肃然,在看向林羡的一瞬间,却尽数敛去,只余下了温软的笑意。   双眸熠熠生辉,像是一泓满映星辉的清清古潭。   果然,是的啊……   林羡没有回应萧菀青的疑问,只是盯着她,歪了歪头,明眸皓齿,含笑又叫了她一声:“萧阿姨……”   萧菀青眨了眨眼睛,眼底水波漾漾。她明白了过来,林羡又是在逗她了。她也不恼,只勾起了唇角,露出了浅浅的小梨涡,伸出手温柔地刮了刮林羡秀挺的鼻子,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继续审稿。   窗外,黑云压城,风狂雨骤。   林羡,却微阖了眼帘,满心温软,趴在了桌面上,像一只被舒服顺过了毛的小猫咪。   恍惚岁月正静好。 第15章   到底是有些疲累了,萧菀青和林羡一起吃过午饭,在客厅看了会电视消食后,便互相道了午安,各自回卧室午休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似乎也格外漫长。等林羡迷迷瞪瞪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暝,除了树叶随着风雨发出的沙沙的声响外,四下一片寂静。   林羡转过头看向床头的闹钟,已经是傍晚五点多了。   她微微醒了醒神,揉了揉眼睛,便坐起身子,下床去找萧菀青了。不知道萧阿姨起了没有,没有的话,她可以准备晚饭。   出了房门,她特意往萧菀青的房间看了一眼,房门是开着的。看起来,萧菀青早已经醒了。   果不其然,又走了几步路,她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了锅碗瓢盆的轻触声,声音似乎有点不自然的沉闷。林羡循声走去,刚到厨房门外,就娇声唤了萧菀青一声:“萧阿姨……”还带着些刚刚睡醒的慵懒低哑。   萧菀青正在择菜,听到声音,回过头就看见女孩微微歪着头,头发惺忪,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她带着几分歉意问林羡:“是不是吵醒你了?”   林羡走了进来,如往常一般,在她的专属小椅子上坐了下来,眉眼弯弯地看着萧菀青,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是我自己睡饱自然醒的。”说完,她好奇道:“你在做什么?我们晚上吃什么?”   听到问话,萧菀青温婉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了几分无奈。她看了看一旁的电饭煲,叹了口气道:“本来想着你感冒了,吃清淡一点比较好,准备煮点粥,再炒两道小菜的。”   林羡从善如流,嘻嘻地站起身,道:“好啊,那我帮你打下手。”她洗了洗手,就要动手帮忙了。   萧菀青却又继续道:“可是粥没有煮熟。”   “诶?为什么啊?是……电饭煲坏了吗?”林羡愣了一下。   萧菀青眨了眨眼,伸出纤细的食指,指了指天花板上的灯。“喏,你猜。”   林羡已经伸手到放着菜的盆里了,闻言呆呆地看了看萧菀青,又看了看灯,突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是停电了吗?”不怪她没有发现,她刚醒来就出来找萧菀青了,自然是没有注意到是否停电了这个问题。现在想来,确实不对,天色已经接近昏暗了,萧菀青在厨房却没有开灯,这明显是不合理的。往年,也常有大台风过境后停电的情况,就是不知道,这次要停多久了。   萧菀青微凉的手覆在了林羡温热的手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道:“小迷糊虫……”说完,她把林羡的手带出了菜盆:“我马上就择好了,水凉你不要多碰啦。睡醒了头还疼吗?你刚刚睡着的时候,我拿温度计帮你测过体温了,烧退下去了。要不要再测试一下。”   林羡的重点显然歪到了天际,她瞪着小鹿般可爱的大眼睛,惊诧道:“你刚刚帮我测过体温吗?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萧菀青把择好的菜又过了一次水,打趣她道:“因为你睡得像小猪一样香啊。”其实萧菀青猜想林羡应当也是觉浅的人,否则昨夜也不会被她的动静吵醒。今日没有反应,大抵是因为她确实太过疲倦了,所以才睡的格外香沉。   林羡却是嘟了嘟嘴,猛地退后了一步,双手环胸夸张道:“那我好危险啊。”   萧菀青随口疑惑地应了她一声:“恩?”   林羡眨巴眨巴大眼睛,哼哼唧唧:“你都知道了我睡觉沉这个小秘密,那你以后要是趁着我睡着了对我为所欲为,可怎么办啊……”她故意捏出了娇滴滴的矫揉造作的小姑娘声线,听得萧菀青眉头一跳一跳。   “为所欲为?”   萧菀青咬着重音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拿着锅铲的手动作微微一滞。她侧过头看林羡,像是不认识她了一般,深深地看了她俏丽的脸一眼,接着,用眼神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扫过她……环抱在胸前的双手,扫过她一马平川的胸口……突然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这下林羡不满了,环抱在胸前的双手也叉到了腰上,羞恼地跺了跺脚,质问萧菀青道:“萧阿姨,你这是什么眼神嘛!”   萧菀青被她这么一问,嘴角弯起的弧度忍不住越发地大了。她极力想控制住自己的笑容,憋得秀丽的面容都微微泛起了红色,才好不容易克制住了一点,平稳了声音,装作淡定地回林羡道:“没什么。”顿了一下,她又回过了头看向林羡,向来温柔的双眸里,带了几分狭促的笑意,补充道:“你喜欢吃木瓜吗?我过段时间,去超市买一点,给你炖排骨吃好不好?”   “……”   林羡先是一愣,接着就是羞恼。她猛地伸手从一旁环抱住了萧菀青,把小脸埋在萧菀青的臂弯里,用尖尖的小下巴报复性地猛戳萧菀青:“萧阿姨,你嫌弃我!!”   这些日子以来,萧菀青已经渐渐习惯了林羡亲近她的小动作了,但是被抱住的一瞬间,她还是几不可觉地僵了一下。随即,她便释然了。   她伸手轻轻地揉了揉林羡头顶松软的细发:“我没有。羡羡,不要害羞,这是女孩子都会经历的阶段。”她是有几分打趣林羡的心思,但她也确实是因为关心,才认真询问林羡的。当她在林羡这个年纪的时候,她妈妈也曾悄悄地买了很多木瓜,变着菜式,变着花样地哄着她多吃一点。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回头想想,妈妈当真是用心良苦了。   想到这里,萧菀青的心情,蓦然间低落了下去。   妈妈……我妈妈啊……萧菀青几不可觉地吸了吸气,鼻子突然就有些酸了。   虽然声音很轻,林羡却还是听见了。她敏锐地察觉到,被她环抱着的萧菀青,好像突然间有些低落了。她从萧菀青的臂弯里抬起了脸,关切地看向萧菀青,果然看见,萧菀青唇角的笑意已然消失不见,眉宇间,笼罩上了几分哀伤。她怔了怔,才轻轻地开口试探问道:“萧阿姨,你怎么了?”   萧菀青温润的双眸与林羡清澈的眼眸相对,随即,她扯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勉强的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安抚她:“没什么 。”她开了燃气灶的火,倒上了油,油热了,开始沸腾,发出“噼里啪啦”响声。厨房里的气氛,却像是突然间凝固住了。   “我就是突然想起我妈妈了。”萧菀青温润的声音突然又轻轻地响了起来。   林羡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萧菀青了。   她其实是有几分疑惑好奇的。虽然这些年里,她几乎不曾再与萧菀青见过面了,但偶尔,还是会从妈妈和外公的只言片语里,得知一些关于萧菀青的消息。   她知道,萧菀青的父母,是在几年前即将过年的前几天,出的车祸才没了的。   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当年……萧菀青与父母吵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的几年里,萧菀青春节时不再与萧爷爷萧奶奶一起来她家拜年吃饭,不知道为什么,外公也始终紧着口风不肯告诉妈妈,当年萧家到底是为什么,几近分崩离析。   在她还踌躇着如何安慰萧菀青时,萧菀青却又调整好了情绪,语气恢复了自然欢快,侧过头问她:“冰箱里也没有什么配料了,我只能下一点面条,可能有些简陋,你别嫌弃。”   林羡看着她如常般的笑脸,突然觉得心里酸了一下。这个娴雅的女人,总是以最好的姿态来面对别人,这些年里,她是不是一直都总是这样,勉强着自己。可能有人能够与她同喜,却不会有人与她同悲。   可是,她现在什么也做不到。她自幼早慧,向来善于察言观色。她心里知道,她现在其实,和萧菀青还不够亲近,萧菀青,其实并没有完全对她放下心防。虽然,萧菀青一直对她,真的很温柔,很真诚。这个设防,不是其他的任何,像只是情感上的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可能,就算是她的妈妈周沁,萧菀青也未必真的完全不设防。   于是,林羡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觉,装作什么都没有考虑,配合这萧菀青转移话题,把刚刚的低落轻轻揭过,用着一样轻快的语气乖巧附和道:“没关系,萧阿姨你的厨艺是我吃过的最好的了,你做什么我都觉得好吃。”   萧菀青抓了一把面扔下锅,勾了勾唇,梨涡浅浅,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娇意嗔她:“嘴巴这么甜。可是你这一听就不像真心话。”   林羡哪里肯依,顿时大呼冤枉,她伸出手就拉过了萧菀青没有握着锅铲的左手,轻轻地覆在自己的心口,弯了弯眉眼,万分真诚地说:“不信,你感受一下我的心跳,它们是不是都非常规矩、乖巧地说着‘萧阿姨你煮的什么,林小羡都觉得好吃’?”   萧菀青起先突然被林羡拉着按在她温软的胸口上,手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慌慌张张下意识就想抽回。下一秒,她看见少女望着她的双眸,乌溜溜,清澈明亮,里面笑意璀然。她稳了一下心神,松了一口气,镇定了下来,还真的认真地感受了一下林羡的心跳节奏,接着才缓缓收回了手,揶揄她:“我听着它们倒像是在说‘不要相信林小羡,她就是个小骗子’……”   林羡先是哈哈大笑,而后立马又变脸,做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做作小模样,哭唧唧撒娇:“萧阿姨说听不出我的真心,人家好伤心啊,怎么办,人家现在心好痛了……”   萧菀青听着她在一旁自导自演闹得开心,唇边的弧度,不由地越来越大。她佯装没有听到林羡故作可怜的哀叹声,手下动作流畅,关火,拿出碗筷,给林羡先捞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她双手把面递到女孩面前,柔声道:“好了,别闹了,饿了吗?吃饭啦。”   林羡一听,更伤心了,一跺脚,娇俏地“哼”了一声,嘟喃道:“你根本就没有在意人家的伤心,就记着你的面了!”她话是这么说的,双手却诚实地接过了碗,一脸陶醉地吸了一口面的香气。   萧菀青失笑,一边给自己盛面,一边软语提醒林羡:“是你的面。”   “哼!”   林羡其实真的有几分饿了,她站在原地等着萧菀青盛好面一起到外间餐厅桌上吃,却忍不住低下头,先喝了一口热汤,一下子就被美味征服了。她心满意足,气量就大方了起来:“好吃!看在萧阿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我原谅你刚刚狠狠伤了我心的事了。”   萧菀青水眸里有几分宠溺,也有几分无奈,讨饶道:“是是是,谢谢林小羡同学大人不记小人过。走吧,我们出去吧。”   林羡便满意地朝着她咧开嘴一笑,露出了一排皓白可爱的贝齿。她转了身,率先往餐厅走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四周灰蒙蒙黑漆漆一片,没有人说话后,便透出了一种沉闷的死寂。萧菀青看着少女离去的纤瘦背影,没由来地觉得,好热闹啊。   好热闹啊。   这些年里,她也去过很多人影憧憧、金碧辉煌、灯火如海的地方。那里很大,每一处都很热闹,可是,那些热闹都不是她的。   而现在,在这一片黑寂中,林羡站在那里,就像是一盏摇曳着的小小的烛火,给她带来了昏昏的光亮,并不明亮耀眼,却照亮了这方小小的天地。这热闹不大,可是,这热闹却是真切地属于她的。   是她的热闹。 第16章   夜幕完全降了下来,没有了往日里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带来的车灯和如白昼般明亮的街灯映照,餐厅里黑乎乎的一片,近乎伸手不见五指。萧菀青与林羡相对而坐,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得到哧溜面条的呼呼声。   “哎呦……”林羡忽然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萧菀青立时停下了动作,紧张地看向林羡,询问道:“怎么啦?”她看不清林羡的神色,只能隐隐约约看得到她那乌黑晶亮的双眸微微泛着一点水光。   片刻后,她却是听见林羡一阵“哈哈哈”的轻笑声。   林羡舔了舔被硌到的后槽牙,笑着回应道:“我看不见碗里有什么了,就随口呼呼呼地喝了一口汤,汤里好像有花蛤的碎片,我被硌到了。”   萧菀青放下了筷子,轻轻推开椅子,就要站起身:“果然还是要先找找蜡烛才好。”她方才就说要先去找根蜡烛点亮了再吃饭,可林羡却拉着她不肯放手,非要让她趁热先吃了面再说。这孩子,对她及时趁热吃饭似乎有很大的执念,萧菀青拗不过她,便只好依了她。   林羡凭感觉又拉住了萧菀青的手,轻巧地使着劲,示意让萧菀青坐下。她的语气里还带着些欢快的跃跃欲试:“没关系啦,我们都快吃完了。而且,这样吃多有趣啊,每一口都可能会有惊喜。”   萧菀青用被林羡拉住了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林羡的手心的软肉,语气温柔又无奈:“你就不怕咬着了什么崩了牙齿吗?”   林羡张了张嘴,“咯咯”地咬合了两下上下牙,自信满满:“才不会!我的牙齿可坚固了。”说话间,她又喝了一口汤,   萧菀青刚想打趣她不要乱说话,就听到,林羡又是一声“哎哟”的惊呼,听起来比刚刚那一声难受多了。   萧菀青这下坐不住了,登时就顺着被林羡拉住的手往林羡那里靠近,双手摸索到林羡的脸颊,捧住了她的小脸,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怎么了,又咬到哪里了?”   林羡却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双眸,定定地看着眼前近在迟尺,在黑暗中也无法隐没的秀美面容,一言不发。   萧菀青以为她是咬崩了牙齿,疼的说不出话了,心下更是着急。她揉了揉林羡的双颊,而后双手离开了林羡的脸颊,转过身就往外走:“你等我一下……”   林羡见她当真了,连忙伸手要拉住她,却只揪住了她的衣摆。她连忙叫住萧菀青,语速飞快地解释道:“萧阿姨,我没事,我逗你玩的……”   萧菀青抬腿的动作一顿,愣了一下。下一秒,她转过身,看着不远处黑暗中模糊的轮廓,蹙了蹙眉,声音轻轻的,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带着几分罕见的低沉:“你逗我玩的?”   林羡第一次听到萧菀青这样低气压的声音,蓦地有些慌张了。她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意识到了,她是不是……太仗着萧菀青的好脾气,玩笑开大了。一时间,她没有了玩闹的心思,心情也低落了下去。她微敛了双眸,声音低了下去,嗫嚅道歉道:“对不起,萧阿姨,我……我不该乱开玩笑,让你担心了……”今天一天,萧菀青因为她担惊受怕,风里来雨里去,她居然还这样没有分寸地开玩笑让她担心。她真是,太不懂事了。   在乍一听到林羡说是在逗自己之时,萧菀青确乎是有几分按捺不住的不悦冲上脑海。从昨天到今天,状况实是太多了。林羡身体的不适,一直都让她处于慌张状态,又担心,又内疚。这样长久缺失的复杂情感,突然回到了她的身体之中,让她有些茫然无措,慌慌张张,一夜的缺眠和风雨中的奔波,更是让她身心疲劳。现下,好不容易一切回到了正常轨道上了,林羡居然还一惊一乍地逗她玩,消费她的感情……   可是,在听到女孩用着小小的低落的声音向她诚恳道歉之时,一瞬之间,萧菀青又觉得,所有的不悦都烟消云散了。   她看不见林羡的神态,但她仿佛,可以想象到,女孩现在该是怎样一副乖巧自责的模样,小鹿般明亮清澈的双眸里,该是怎样的黯然。她放松了一下自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开始反省自己,林羡有什么错,她不过是与自己开个玩笑,是她小题大做,还倒打一耙,吓到孩子了。   她坐回到了林羡的身边,伸手摸了摸林羡的小脑袋,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语气,又恢复如常:“没事,是我小题大做了,你没有伤到就好。小骗子,快吃面吧。”“小骗子”这三个字,她说的自然又轻快,语调上扬,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宠溺。   听着萧菀青轻柔体贴的话语,林羡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心里更酸涩更低落了。明明是她错了,萧菀青却说是她自己的不对。   萧阿姨,是不是都不会生气的……   她是不是都不会生气,不会苛责别人……   林羡皓齿轻轻地咬住了筷子,听着身边萧菀青碗筷发出的碰撞声,脑海里却是思绪蹁跹,不由自主地思考起了人生问题。人在这世上活着,若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尽量地避免着不让别人受自己施加的委屈,是不是,就会难以避免地会更多地委屈自己?   萧菀青久久没有听到林羡动筷的声音,忍不住柔声提醒她:“想什么呢?面都要凉了……”   林羡才反应了过来,收起了心思,嘻嘻一笑,道:“我在想,萧阿姨你怎么这么好。”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听,闻言,萧菀青也忍不住轻翘唇角,嗔她道:“油嘴滑舌,快吃面。”声音,却是比刚刚更加温柔了。   吃过了饭,萧菀青便摸着黑,开始翻桌倒柜的找蜡烛的工程。本该是几分钟就能解决的事,奈何,把家里翻了个遍,萧菀青也只找到半盏短短的香薰蜡烛,多的,是再没有了……   这半盏香薰蜡烛,没有记错的话,该是几年前,温桐送她的伴手礼……   林羡摸着手上握着的半盏蜡烛,想到刚刚萧菀青递给她蜡烛时那小小声带着些羞窘的“只有这一点蜡烛了”时的温软声音,不由有些想笑。   若是妈妈在这里的话,定然是要批评几句萧阿姨的了。这生活过的……   林羡自然不是周沁,她觉得自己真是非常善解人意了。她只是歪了歪头安慰萧菀青道:“没事,能有一点光亮看得个大概就可以啦。”说着,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追问了一句:“家里有打火机或者火柴吗?”蜡烛找的这么艰难,她不免怀疑起另一个必需物是否存在了。   哎,没事,实在不行,就用打开燃起灶来点好了。   不过,这次,萧菀青却回答地非常快,底气十足,语调轻扬:“有的。”说话间,她微弯身子,就轻车熟路地拉开了电视柜的抽屉,从中摸出了一个物件。“啪嗒”一声清脆的声响响起后,一簇小小的火光映在了两人如墨般的双眸中。火光熊熊,小小的,暖暖的。   萧菀青的笑脸,在这团小小的昏暖的闪烁不定的火苗映照下,显得越发柔美精致了。林羡一时莫名地看的又有些着迷了。   萧菀青却是一无所觉。她伸出手从林羡手中拿过了蜡烛,微微倾倒,把棉芯靠近了火苗,很快,就把蜡烛点了起来。她一手纤细的五指轻轻地掌握着蜡烛,另一手,啪嗒一声,干脆利落地合上了打火机。   林羡这才借着烛光,注意到了,萧菀青手上拿着的是一个银灰色泛着冷光的精美打火机,似乎机身还雕刻着什么图案。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家中随手常备的一次性物品。   萧菀青自然地转过了身,拉开了抽屉,把打火机轻巧丢了进去,而后,再一次利落地关上抽屉。动作,娴熟自然,像是曾经做过了千百遍一般。   林羡心下突然浮现了一个猜想,她不自觉地轻咬下唇,眸色渐渐有些沉了。   蜡烛摆放在了客厅的玻璃茶几上,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清香。萧菀青和林羡在茶几前铺设的毛毯上,盘腿席地,相对而坐。   林羡双肘支撑在茶几上,两手托腮,百无聊赖。她眨巴眨巴晶亮亮的大眼睛,试探性地问萧菀青道:“萧阿姨,家里有没有什么可以两个人一起玩的?比如象棋军棋之类的?”她其实心里不抱多大希望的。毕竟,经过蜡烛和感冒药一事,林羡已经大概有点了解萧菀青之前的生活状态了。   她一个人生活着,除了吃食精致之外,其他的,似乎都并不怎么看重自己。   可能,连吃食,都是因为自己来了之后,才开始规律起来的。   不成想,这次,和刚刚的打火机一样,萧菀青又让林羡惊讶了。   她听到问话,眼底就有笑意跃然,还有几分可爱的得意的意味?   萧菀青快速地就站起了身子,一边往电视柜走去一边询问林羡说:“有的。象棋、军旗、围棋、飞行棋、跳棋都有的,还有扑克牌,大富翁,你玩想要什么?”   林羡意外地“哇”了一声,应道:“我都可以的。”接着,又不免疑惑道:“这么齐全,萧阿姨你平时经常和朋友一起玩吗?”她以为,像萧菀青这样文静的性格,可能不会太经常邀请朋友到家里玩乐的。   萧菀青把一堆棋牌都搬到了茶几上,撩了一下散落在额前的碎发,笑着解释:“没有,这是之前听说你要来之后备办的。我想,也许有机会我们能一起玩的。”   林羡的声音里立时是满满的遮掩不住的喜悦开怀,打趣萧菀青:“看来,萧阿姨你很期待我的到来嘛。”   萧菀青把象棋的盒子打开,铺展开棋纸,闻言,如水般的双眸定定地看着林羡,半晌,敛眸浅浅一笑,承认道:“是的,林羡,我很期待你的到来的。”   她的语气,是那样坦然又诚恳,低垂的眼眸里,却有一闪而过的忧伤和落寞。 第17章   后来,直到两人从象棋玩到了跳棋,她们也没有等来光明。玩棋休息的间歇中,林羡在电视柜那里摸摸索索,居然翻出了几张大名鼎鼎的惊悚片碟片,顿时兴致勃勃,邀着萧菀青一起看。   萧菀青都不记得这几张碟片的来源了,看着在微弱的烛火下,泛着可怖红光的碟片封面,她就觉得,心惊胆战了。   林羡不知道,萧菀青向来对血腥、灵异的故事,十分害怕。早些年年轻的时候住宿,在舍友的怂恿下也耐不住好奇心看过一点,但每次都无一例外地以,夜不成寐,上厕所要叫醒所有人陪她一起去作为结局。后来,她舍友知道了她这一毛病,看这类片,甚至说这类故事的时候,都明令她不准参与——折腾不起!每次看这种片的时候,大概都是她,最丢脸的时候……后来,她常年一个人独居,知道自己胆小,自然更是敬而远之了。   幸而今天停电,萧菀青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她伸手把碟片放回了远处,不无遗憾地对林羡说:“你忘了,现在停电啦,哪里能看。”   林羡“噢”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惋惜:“好可惜啊,你看,夜黑风高,风雨交加,这样的夜晚,分明是绝佳的看惊悚片的时机啊。”说话间,窗外的狂风骤雨,突然猛烈地冲击了一下窗户的玻璃,发出巨大的“哐哐哐”的声响。   萧菀青正陷入恐怖回忆中,骤然听到声音,浑身不由自主地抖瑟了一下。   她抬起头,就看见林羡正灼灼地盯着自己,唇角,是一抹十分明显的坏笑,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萧阿姨,你是不是害怕了!”   萧菀青强作镇定,扯出一抹笑,逞强道:“我没有……”   闻言,林羡更贴近了萧菀青,把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撒娇道:“那等来电了,萧阿姨我们一起看嘛,好不好……”   萧菀青正僵硬着身子思索着要如何打消她这个可怕的念头,就听见女孩又可怜兮兮地补充了一句:“人家很想看嘛,可是一个人看又很害怕……萧阿姨,你陪陪我嘛……”   甜甜软软的声音,萦绕于她的耳边,她侧过头,看见林羡带着恳切的明亮双眸,终于,还是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答应她道:“好,等有电了吧……”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林羡便一直满怀期待,耿耿于怀,怎么还不来电!最后,直到挂钟的指针指向了十一,林羡心心念念的电也没有到来。林羡只好妥协,两人摸着黑稍稍洗漱了一下,道了晚安,各自回房休息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晴空万里,一派风和日丽的景象。这次,林羡第一反应就是,来电了吗?!虽说明天要上课了,但是一部影片大概也就两三个小时,她向萧菀青撒个娇,萧菀青一定会依她的。来电了的话,她们今晚就能一起看电影了!   她伸手在不远处的床头柜旁的开关上,忐忑地按了一下,“啪嗒”一声,台灯亮了。林羡顿时睡意全消,兴奋地坐起了身子,一骨碌下了床,拖鞋都没来及套上,就要去和萧菀青分享这个好消息了。   “萧阿姨!有电了……”萧菀青的卧室门是开着的,还没有看到萧菀青的人影,她就已经忍不住雀跃地欢呼了起来。   人未至,声先到。萧菀青正在给林羡盛粥,听到林羡活力十足的声音,双眸便染上了笑意。她听见人声渐近,便转过身往门外看,就见林羡一头乌发蓬蓬松松,毛毛躁躁地顶在头上,脸上还挂着两条被枕头压出的红印子,显然,是刚刚才醒来,但望着她的大眼睛,却是不带分毫睡意,晶亮亮的。“萧阿姨,来电了!我们晚上一起看电影吧!”女孩又重申了一遍。   萧菀青有些失笑,这孩子,是有多期待啊。随即,她的视线扫到了林羡光着的脚丫,眉头便隆起了小小的山峰,开口轻声提醒她:“怎么不穿鞋子,地上这么凉,感冒还没好呢。”   林羡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洁的脚丫子,这才感觉到了,一股凉意,从脚底直蹿了上来。她不好意思地认错道:“我一高兴就急着要告诉你,然后就忘了。”一边说着,她一边转身跑回房去穿鞋。   她穿了鞋,本想再次去寻萧菀青说话,刚抬腿跑了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停住了动作。下一秒,她风一样地冲进了卫生间。   ……   镜子里这个鸡窝头的傻子是谁?没看错的话,她嘴角是不是还有口水的印记?!   林羡有些崩溃。她在萧菀青面前一贯的美少女形象要保不住了!   再次出现在萧菀青面前之时,已经是许久之后了。林羡愣是等到脸上的红印消失了之后,她舍得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萧菀青一边招呼着她坐下吃早饭,一边笑着打趣她:“你刚刚有看见一个刚睡醒的小迷糊虫吗?头发大概有这么炸。”说着,萧菀青还给她比划了起来。   林羡假装没有听懂萧菀青的调侃,哼哼唧唧:“没有没有,这里只有一个美少女。”说完,她开始转移话题:“萧阿姨你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电的吗?”   萧菀青一手握着汤勺,一手覆盖于小腹之上,不假思索回答她:“大概是两点半的时候吧,灯突然就亮了起来。”   林羡低着头随口“哦”了一声,喝了一口粥。两秒后,她突然反应了过来,问萧菀青道:“萧阿姨你怎么知道地这么清楚,那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吗?”说完,她也不喝粥了,抬起了头,关切地看向萧菀青,眼神里满是询问。   萧菀青前天照顾她一夜未眠,中午的时候也只是稍稍地休息了一下,昨晚按道理应该是十分困倦,睡得十分沉酣才对。她仔细地打量着萧菀青,这才发现,萧菀青的脸色,确是比平日里苍白许多,眼神里,也带着几分倦意。她目光向下,注意到了,萧菀青的一只手,反常地置放在了小腹之上。   萧菀青出生于书香门第,父母虽是对她疼爱有加,但对她的管束却也未曾放松过。林羡这些时日以来,每每见到萧菀青不经意流露的自然而然的优雅仪态,总忍不住觉得惊叹。所谓的大家闺秀,自成风流,大抵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   所以,今日萧菀青一反常态,只单手放于桌上,显然,十分不对。如此思量着,她再去看萧菀青的神色,顿时觉得萧菀青连唇角那温柔的笑意,都仿佛带着些牵强和疲倦了。   林羡心下一紧,有些惶惶,还未等到萧菀青回答她,便又补上了声关切的:“萧阿姨,你是不舒服吗?”   萧菀青牵动嘴角,笑了笑,温声安抚她道:“我没事,就是夜里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睡得不太好。”   林羡紧张追问:“是胃不舒服吗?是昨天吃了什么不消化的吗?那你吃药了吗?”   少女的眉头随着一迭声的追问,越锁越紧。神色中的关切担忧,显露无疑。   萧菀青心下一暖,眉眼越发地柔和了。她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地抚平林羡紧锁的眉头,调侃她:“小孩子不要总是皱眉,小心早早地就有抬头纹。”说罢,她看见林羡不吭一声,依旧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温言抚慰她:“别担心,胃不疼。刚开始的前两天,我偶尔会疼的。过会就好了。”   林羡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有点愣,待反应了过来时,她的脸腾地就有点热,连带着小巧的耳尖都红了一片。少女脸皮薄,总觉得说起这种私密的事情,有些害羞。但此刻,有一种又是心疼,又是生气的复杂的情感,强压下了她的羞意。   她自来潮后,一直都很规律正常,偶尔有一点不舒服,也都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但她好朋友言喻欢一直深受其扰,每次疼起来,都像是历经了一次生死劫,严重的时候,疼的都站不起来。林羡与她同桌三年,太清楚如果疼的话,会有多可怕,对此,心有余悸。   她拧着眉看萧菀青,脸色愈发地低沉了。难受得夜里都睡不了觉,这该是有多疼。如果不是她发现了,萧菀青是不是就不准备告诉自己了,继续和往常一样,忍着疼痛,为她准备着三餐,对着她强颜欢笑。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应该的,但她就是觉得自己有点生气。   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不让她帮帮她?   她抬手轻轻地拿下了萧菀青扫在她眉间的手指,五指慢慢收拢,把萧菀青纤细的手指握于自己的掌中,放于膝盖之上。她抬头与萧菀青对视,脸上敛去了往日烂漫明艳的笑意,正色与萧菀青沟通:“萧阿姨,我住进来的第一天,我们做过一个约定,你答应会把当成一个成熟的有独立人格的人来看待对吗?”   暖意从被林羡握住的手指上慢慢传来,萧菀青盯着自己被林羡包围住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羡的语气便有了一些委屈:“可是你是这么答应我的,却没有真的这么做。”   萧菀青微微一愣,张口想要辩解,林羡却不给她机会,接着说道:“古话常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如果你真的有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平等看待交往的对象,而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那我们是不是就应该是互相帮助、互相照顾的状态?我感冒了,你会照顾我,你不舒服了,我也可以照顾你。”   萧菀青未曾料到,林羡会思虑这么多,她总是会给她很多意外,也是,很多惊喜。天真的时候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认真的时候,却又成熟早慧地异于同龄的人。她用没有被包握在林羡手掌里的大拇指,轻轻地抚了抚林羡细嫩的手背,略带歉意地柔声道:“林羡,我没有把你当不懂事的孩子,你该知道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向林羡解释,这不是林羡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   有的人习惯分享,而有的人,习惯了缄默。她也只不过是习惯了,习惯了无人可诉,独自承担。   林羡摊开了手,转握为十指交扣。她舒眉弯起薄唇,星眸里满是柔和与真诚:“那你答应我,以后不舒服了要告诉我好不好?我虽然还小,但是,我还是可以做很多事的。萧阿姨,我们现在住在一起了,你也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你不是一个人了,你可以依靠我的。”   萧菀青怔怔地看着林羡,一时有些百味陈杂。“依靠”这个词,有多久没有想起过了,久到,她几乎忘记了这个词。   她忽然有些恍惚。自小,父母便说“我们是你永远的港湾和依靠”,后来,他们赶她出门;也曾经,有一个人,抱着她,在她耳边温柔呢喃过“你还有我,我会是你永远的依靠”,后来,这个人弃她而去。年近而立,世事向她收取了昂贵的学费,教会了她,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人贵自立。   可是这个词,到底还是太动人了。萧菀青看着林羡未经世事青涩稚嫩的面容,看着她那一双未经风霜干净清澈的明眸。她和她后来见过的很多人都不一样,她的眼里只有纯粹的赤诚和温暖。萧菀青的心尖,不由颤了又颤。少年人,因不知世事多艰,承诺,总是能够说得那样轻巧,却也总是那样真挚动听。   她问自己,可以软弱一下吗?也不要很久,直到林羡不愿意了为止,她向林羡借取一点点的暖,借取她一点点的力。   稍微像一家人一样,依靠她一点点。这样,不算太贪心吧?这样,不会伤害到别人,也不会伤害到自己吧?   她灼灼地看着林羡,半晌,她终于弯了弯眉眼,顾盼生辉,婉声应承了她:“好,我答应你。我们是一家人。”   语调轻扬,笑意璀然。 第18章   答应了林羡之后,萧菀青终于松了一点口。早饭吃完之后,碗筷她便由着林羡去收拾了,而她自己,则坐在了往常林羡端坐的小椅子上,含笑地注视着林羡不算熟练的动作。   林羡见她真的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于是愈发地张牙舞爪了一点。收拾好了碗筷和厨房的事宜,林羡开始大着胆子催促着萧菀青回房休息,非要看着她在床上躺下,盖好被子,捂好肚子,才心满意足地咧开嘴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差点没上手摸摸萧菀青的头夸她一句“真乖”。   萧菀青纵容着女孩的殷勤,和悦的小梨涡一直浅浅地挂在脸颊上。   其实她平日里并不经常因此疼痛,想来是因为昨日受了凉,今日才有这样异常的反应。从前,她没什么感觉。但今日,她看着林羡为她忙前忙后的纤秀身影,突然竟觉得,生病,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羡安顿好了萧菀青,转身出门,又从自己房间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包红糖,一张暖宝宝贴。那是周沁帮她备下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周沁太了解自己女儿了,看似大大咧咧无所顾忌,但实际上,在一些事情上,脸皮又薄的很。她知道萧菀青家缺不了林羡什么的,但担心万一林羡肚子疼又不好意思和萧菀青说,到时候生生受着,便特意买了这些东西给她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林羡泡了一杯温热的红糖水端到萧菀青卧室的时候,萧菀青正靠着床,一手捂着额头,双眸微阖,轻咬着唇,一副,有些困扰的模样。“怎么了,很疼很难受吗?”少女像是怕惊扰了她,连声音都放的比往常轻柔了许多。   萧菀青睁开眼,有羞窘一闪而过,林羡看不分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伸手接过了林羡递给她的红糖水,抿了一口,柔声回答她:“没有,我好多了,你别担心。”   她不好意思告诉林羡,她一个大人,居然在看到她这个孩子为自己忙碌的时候,矫情地觉得,有些受用,心里,是多年不曾有过的,窝心。   也许,人终归是群居的社会动物,自以为再习惯孤单再坚强的人,心底里,也难免对旁人的好意关怀心存期待。   她也没能免俗。   林羡轻轻地掀开了萧菀青覆在小腹上的毯子,拿起放在床旁的暖宝宝贴,微微用力撕开薄纸,把它隔着一层衣服贴在了萧菀青的小腹上,动作轻柔地拍了拍说:“暖暖肚子,我觉得还挺有用的。要是太难受了,我也有药的,不过我觉得吃药还是不太好,不是太难忍受的话,我们尽量不吃好不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哄人口吻。一时间,她们的身份倒像是倒置了一下,她像一个大人,萧菀青倒像是那个需要被哄着的孩子。   萧菀青不禁莞尔,还略微带着些苍白的脸上,也因着笑意璀然的双眸而显得精神了许多。她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扇动着,听话地应她:“好,我听你的。”   林羡看着她,突然乐不可支,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萧阿姨,你突然好乖好听话啊……”   萧菀青一双明眸与林羡对视,微微张阖间,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语气是林羡未曾听过的袅袅动听:“因为我们羡羡,是一个很靠谱的人啊……”   林羡双手握着萧菀青递给她的,喝空了的装红糖水的杯子,微微收紧。那一刻,她发觉,萧菀青苍白的脸,和着她微微上扬一张一合的红唇,居然有一种异于寻常的,惊人、惊艳的,病弱之美。   心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是什么呢?   又是为什么呢?   林羡不知道。突然好热。她莫名地端着杯子,不敢再看萧菀青一眼,撂下一句“我去洗杯子”,落荒而逃了。   萧菀青略带疑惑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躺下了身子。她双手上覆在林羡贴在她小腹上的暖宝宝,竟真渐渐,陷入了混沌之中,睡了过去……   午饭是林羡在萧菀青的指导下做的,除开姜汤,这是林羡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厨。简单的白米饭加一碟番茄炒蛋。虽然成果卖相不佳,但好在味道还算可以,萧菀青非常给面子地进行了光盘行动,林羡都怕她吃多了胃疼,再雪上加霜。   下午午休过后,两人决定一起去趟超市,采购晚上和明天的食材。平日里,萧菀青下班后时间来得及的话,都会先去一趟超市,置备往后一两天的食材的。所以,家里一直没有太多的存粮。台风天被困在家里,冰箱也渐渐地都空了。早上煮饭的时候萧菀青便准备着吃了早饭后去一趟超市,奈何被林羡按在了床上。休息过后,萧菀青再三表示,自己没有大碍,不疼了,林羡这才放心了一点,决定与她一同出门,毛遂自荐当她的免费劳动力。   超市里人似乎比往常要都许多。大概台风过后,大家都急着出来补充粮仓。林羡不让萧菀青提篮子,自己拎了个小红篮,亦步亦趋地跟在萧菀青的身边。萧菀青知她心意,没有拒绝她。   路过零食糕点区的时候,看到好多促销人员,正端着小碟子,推销月饼,萧菀青才突然想起来,过两天,该是中秋节了。   往常,她一个人住着,节日与否,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特别是这种,不放假的节日,她更是鲜少记得,连公司分派的月饼,她也都只是让手下的人拿去分了。但今年不一样了,林羡来了。   她心念微动,不免,就有了一些期待。   萧菀青在月饼区前停住了脚步,促销人员见状,便立马迎了上来。还未待对方开口,萧菀青便拒绝道:“我就是随便看看。”   说罢,她又转头询问林羡:“你有喜欢吃的牌子吗?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林羡随手翻看了一下,漫不经心说:“没有特别喜欢的,其实味道都差不多吧。家里每到这个时候我爸妈带过的那些学生就会给他们捎月饼,一盒盒的都堆积成山。中秋过后的一个月,是我最惨的一个月,你猜怎么着?”   萧菀青下意识的“恩?”了一声。   林羡便笑嘻嘻道:“我爸妈自己也不太爱吃,但却觉得都是别人的心意不能浪费,中秋后的一个月,每天晚上睡前我喝牛奶甜点都是月饼,吃的我腻死了。萧阿姨你喜欢吗?我让我妈妈送两盒过来,你就不要特意破费啦。”   萧菀青见林羡是真的不想吃,便放弃了要购买的欲望,摇了摇头说:“我也不喜欢吃,那我们走吧。”   站在一旁一直等待推销机会的促销员,忍不住不着痕迹地瞪了林羡两眼。林羡机警地发现了,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还挑衅般地挑了挑眉。   萧菀青一边走着,一边斟酌着语气,尽量,不让自己隐隐的期待流露出来。她状似不经意地询问林羡:“中秋节也不放假,你下课了回家的话,会不会太迟了一点。你妈妈会来接你吗?”   林羡夸张地“诶?”了一声,继而哭唧唧地一副伤心的模样质问萧菀青:“我和妈妈说了下课了再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回家,吃完饭再坐一个多小时的车过来,太麻烦了,就不回去了。萧阿姨你这么问,是不愿意收留我,不打算与我共度佳节了吗?”   萧菀青听到林羡说不回家要与她一起过节时,眼眸都亮了起来。她急忙解释道:“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高兴都来不及。我就是怕你爸爸妈妈想你了。”   林羡叹了口气,哀怨道:“他们才不想我呢,我妈听说不要特意麻烦地开车来回接我,语气高兴地我都怀疑自己可能不是她亲生的。”   萧菀青被她突然起来的深沉逗得有些乐,她低下头,面容温柔,伸手轻轻地刮了刮林羡秀挺的鼻梁,安慰她道:“她不要你,我要你。我给你煮大餐,你要吃什么,我们这就去准备食材。”   林羡闻言,伸手搂住了萧菀青纤细的胳膊,脸颊狠狠地在上面蹭了蹭,甜甜道:“我就知道,萧阿姨你最好了。”   萧菀青唇角笑意加深,她刚想摸摸林羡的小脸,突然莫名地觉得,好像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地追锁着她们。   她愣了一下,抬眸,有些疑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四下人很多,但大家都各自低着头忙着挑选自己需要的东西,并没有人朝她们这里看来。   萧菀青蹙了蹙眉。   林羡没有察觉到,撒娇后松开了萧菀青的胳膊,牵着萧菀青的手,欢快招呼道:“萧阿姨,我们走吧,去挑东西咯。”   萧菀青只道是自己多心了。迟疑了一下,便跟上了林羡的步伐。   路过生活用品区,两个人终于想起来了,有两个东西,必须得添置一下——蜡烛和充电式台灯!   正挑选着各式充电台灯之时,林羡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带着些惊喜的娇美的少女声音:“林羡!”   萧菀青与林羡,动作整齐划一,不约而同地循着声音源头,向右转过了身子。   不远处,一高一矮的两个年轻女孩,正定定地看着她们。高挑的那个女孩,身姿挺秀,肤色白皙,面容清冷,气质出尘。稍矮的那个女孩,则是与她截然相反的,有着一双令人惊艳的娇媚桃花眼,眉梢眼角每一分都含着俏意,姿容冶丽,却不流于俗艳。此时,那个冶丽的女孩,见林羡注意到了自己,高兴地连蹦带跳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林羡的跟前。   “好巧啊,你家也住在这附近吗?”女孩招呼林羡,高挑清冷的那个少女,见她上前,也跟了上来,站到了她的身旁。   林羡乍一见到同学,也有些惊讶。她点了点头,笑着应道:“是好巧啊,时满。恩,我住我阿姨家,离这里不是很远。”说完,她扭头看萧菀青,笑着介绍道:“就是我身旁这个阿姨,我之前和你提起过的。”   萧菀青便也微微一笑,对她致意,自我介绍道:“你好,萧菀青。”   时满早就注意到了萧菀青,听到林羡这么介绍,愣了一下,才惊诧打趣道:“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我之前常听你说阿姨没觉得有什么,今天见到真人了,这阿姨你怎么叫出口的!这是姐姐好吗?!”说罢,她转头自来熟地笑问萧菀青:“萧姐姐,你怎么不打她啊。”   萧菀青不以为意,笑着解释道:“我和羡羡的妈妈是朋友,这么叫也没错,再说,我确实也到了被叫阿姨的年纪了。”   时满撇了撇嘴,侧头看向身旁的高个女孩,娇声问道:“之瑾,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夏之瑾浅浅地笑了一下,轻轻地“恩”了一声回应了她,才向林羡和萧菀青自我介绍道:“我是满满的姐姐,夏之瑾。”   林羡立刻了然道:“你好,久闻大名,经常听满满说起你,今日终于见到真人了。”这话她说的一点都不夸张,时满一天能念叨三遍她姐姐,放学也常是她姐姐开车来接她的。不过林羡之前只知道时满有一个与她们同系比她们高一级的姐姐,却是不知道她叫什么。   四个人站着又说了几句话,时满和夏之瑾中途接了个电话,是家里人催着回去了,她们不得已只能与林羡和萧菀青道了别先去结账了。   林羡和萧菀青目送着她们远去。   两个女孩之间关系似乎很亲近,萧菀青和林羡可以看见,时满的一只手,一直紧紧地扣着夏之瑾,十指交握。两人边走边说着话,时满说话间不经意侧眸看向夏之瑾的神态里,仿佛脉脉含情,像是有什么就要漫出来了。   林羡觉得她们姐妹感情真好,但后知后觉地问萧菀青:“她们姐妹怎么姓氏和名字格式一点都不一样?”   萧菀青感觉心里有什么响了一下,赶紧中断了自己的浮想联翩,回答道:“也许是表姐妹吧。” 第19章   快到家的时候,天空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车窗被雨水淋湿,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迅速地模糊成了一片。   林羡扭头紧张地问萧菀青:“车里有备用的雨伞吗?”   萧菀青打开雨刷器,温声答道:“有的,别担心。”   林羡便舒展了眉眼,安心道:“那就好,你肚子才刚刚好一点,可别再淋雨了。”   萧菀青打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侧目看了林羡一眼,温柔了眼神,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浅浅笑开了。   停好了车,林羡一手拎着一个大袋子就下了车。萧菀青取了伞,落后了她一步。她伸手要帮林羡分担一点,林羡却眼疾手快地避开一下快速跑开了。她理直气壮道:“说好的你不舒服时候我来照顾你的。”   萧菀青打量了一下袋子,所幸东西也不是很多,不算太重,应该不会太累。她只好被迫偷了个懒,空着两手,快步跟上了林羡。   出了停车库,便看到天空灰蒙蒙地下着小雨,路面已经湿透了。   萧菀青打开了伞,靠近了林羡,温声道:“进来一点,别淋到了。”   林羡依言听话地贴近了萧菀青。伞似乎很大,她的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伞面之下,肩膀,一点儿都没有被打湿。可是走了没几步,林羡就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她悄悄抬眼朝萧菀青那边看去,果然,萧菀青的肩膀已经湿了一大半。整个伞,几乎都倾倒在了她这边,萧菀青,半个身子,都暴露在了雨中。   林羡看了看不远处的大楼,黑漆漆的眼眸沉了沉,忽然迈开了长腿,拎着两个袋子呼哧呼哧地跑了起来,跑出了萧菀青的保护伞,跑进了蒙蒙的细雨中。   她的声音是少女特有的清清亮亮,带着些欢畅的愉悦:“萧阿姨,你快看我脚下有没有生风……”   萧菀青惊诧地“诶”了一声,条件反射地跟随着林羡移动的身影伸长了手想要把她继续笼罩在伞下,却到底还是没能跟上,只眼见着她如风一般快步跑开,跑进了雨幕中,跑进了大楼里,而后,立在那里,一脸明媚地朝着她挥手,向她大声呼喊着:“萧阿姨,好凉快好舒服啊……”   萧菀青失笑,到底还是孩子啊。真是太调皮了!   可是继而,她的笑里又满是宠溺,年轻人,活泼一点,才算青春啊。   还是,很可爱的。   坐电梯的时候,林羡突然记起了早上心心念念的事情——让萧菀青陪她一起看那个惊悚片。萧菀青头皮有些发麻,但想着总归是要言而有信的,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等吃了晚饭洗了澡,好吗?”   林羡猛点头:“好的好的,那我们晚上早点吃饭。”她兴致盎然:“正好又下雨了,气氛也有了,真是天公作美。”   萧菀青悄悄地揉了揉额,心情有点复杂。   晚饭依旧是林羡一手烹制的。明明只是第二次下厨,但林羡的姿态动作却已经有了几分老手的模样,做出来的饭菜,比中午也有了大大的进步。萧菀青毫不吝啬地由衷夸赞她非常有天分。   林羡也不谦虚,带了几分小得意附和萧菀青:“我一贯都是这么觉得的,我妈妈还不赞同我。她之前总想让我跟着她学一点厨房的手艺,可我总不愿意。我和她说,等我长大了,自然就会了,不着急。下厨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愿不愿意的事情。”   萧菀青想了想,有几分怀疑:“不过也是有人,真的学不会的吧。”   林羡像个历尽千帆的小大人一样,突如其来的语重心长感慨道:“又不是要做出像五星级厨师那样的东西,哪里有什么真的学不会的,用不用心罢了。”她用公筷给萧菀青夹了一筷子的青菜,补充道:“我觉得就算你会下厨,你不愿意做,满腹牢骚空有好手艺做出的也不见得会有多美味。你不会下厨,有一天你遇见了一个让你心甘情愿为他洗手作羹汤的人,你没有手艺,有了心意也慢慢能精通了的。说到底,就是愿不愿意学愿不愿意做的事情罢了。”   萧菀青闻言默然了一下,吃了一口菜,笑意微敛,感叹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是已经有了许多人生感触的了。”   林羡得意的挑了挑眉,骄傲道:“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   萧菀青眼眸黯了黯,半晌,才轻轻地应了她一声:“你说的对。”   曾几何时,她不也曾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厨房白痴,妈妈想教她的时候她也百般推却犯懒,而后来,她不也能因着对方的一个笑容,一个夸奖,而心甘情愿修炼地百般精通……   人生要是所有事情,都能像学厨这样,用心了就能有结果就好了。   可惜,林羡最终还是没能如愿看成电影。因为,又一次停电了!庆幸的是,这次她们都已经吃完了饭,洗完了澡。   林羡恨恨地摆出了今天刚买的蜡烛,怏怏不乐道:“我就想看个电影,怎么就这么难啊。”   萧菀青打开了打火机,点燃了蜡烛,心里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她极力掩藏着自己的真实情绪,不敢流露分毫喜悦,刻意压低放缓了语调安慰林羡道:“没事,下次还有机会的。”   林羡借着光抬眸看萧菀青,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她怎么觉得,萧阿姨有点高兴啊!她狐疑地多看了萧菀青两眼。萧菀青到底是不擅长说谎伪装自己,在林羡的注视下,终于还是,无所遁形。她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悦耳的笑声掩藏不住,溢了出来。她的眉梢眼角,满是欢悦。   林羡:???   啊 ,萧阿姨她就是很高兴!幸灾乐祸!这个坏女人!   林羡一个大跨步上前,一下就把萧菀青扑倒在了沙发上。萧菀青毫无防备,发出了一声“啊”的轻叫声,就被林羡压在了身下。萧菀青的发丝凌乱地铺洒在她温柔秀丽的脸上,林羡到底还是有些体贴,怕她眼睛被头发扎到不舒服,帮着轻轻地撩开了她的细碎的额发,而后才俯身挑眉坏笑着质问萧菀青:“萧阿姨,你笑什么呀?”   萧菀青像含了一汪秋水般的明眸定定地看着她,眼里难得有了几丝调皮的笑意。她眨了眨眼,决定抵死不认:“我没有笑啊,我哪里有笑。”   林羡嘴角笑意加深,语调上扬:“你没有笑是不是?”她双眸盈盈注视着萧菀青,一只手却突然向下伸去,在萧菀青纤细的腰上轻巧地戳了起来。   萧菀青十分怕痒,一下子就耐不住了,娇声“哈哈哈”地笑出了声。她难耐地摆动起身子,想要逃离林羡的魔爪。   “你说你有没有笑?你是不是在笑?”林羡被萧菀青感染,话语中也满是笑意,手下挠着萧菀青痒痒肉的动作越发地频繁了起来。   萧菀青觉得自己笑的快要背过气了,她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攀上了林羡柔韧的腰,一边控制不住地笑得只余娇软的气音,一边弱弱地推拒她,娇娇地哀求林羡:“不要了……羡羡……不要了……我受不了了……快停下……”   林羡听得,莫名心里一酥,身体就软了,手上动作,到底是停了下来。她抬手轻轻地扫开了遮挡住了萧菀青明眸的碎发,想问她,还笑不笑她了。可是,却在下一刻,对上萧菀青湿漉漉的水眸时,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萧菀青,她这样……好美啊……   萧菀青轻轻地急急地喘着气,她的脸上带着因为欢笑而起的不自然的潮红,此刻正羞恼地瞪着罪魁祸首,却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反而,含嗔带媚,撩人心弦。她声音还有些沙哑,难得孩子气地恼道:“林羡,我再也不和你好了……”   林羡微微一愣,这次,换成她,止不住地哈哈大笑了。   她笑趴在了萧菀青胸前,闷闷地笑道:“萧阿姨,你几岁了啊……”   萧菀青还是气不过,抬手“啪啪啪”地就打了几下林羡的屁股。   林羡却是笑的更大声了。   人大概是不能做坏事的吧,晚上刚欺负了萧菀青,第二天,林羡就受到了报应了。   早上去学校,公交等的有点久了,以至于林羡刚进校门,就听见远处早读的预备铃就已经响了起来。她有些着急,怕第一天正式上课就迟到了被学院门口的自律会督导记了名字,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她脚下就有些急了。   台风天后,落叶满地,昨夜又下了一整夜的雨,台阶湿漉漉的,一片狼藉。林羡走的匆忙,一个没注意,下台阶的时候,脚下打滑,便是“敦敦敦”地,滑翔一般,滑下了四五个台阶。   周围像是高年级学生走的悠哉的几个男同学,本一直偷偷地打量林羡,目光追随着她。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感慨完这一届新生颜值不错,就看见这个漂亮的小学妹,风一般地,滑了下去,看的目瞪口呆。半晌,他们才反应过来,连忙围了上来问她:“同学,没事吧?还好吗?”   林羡脸一下子就红了,不是疼的,是尴尬的!她来不及考虑太多,恨不得把脸捂起来,急忙一骨碌站了起来,裤子都没好意思拍一下,小声地说了“我没事”就跑开了。   眼见跑远了没有别人了,林羡才慢慢地缓了脚步,偷偷地摸了一下腰椎到屁股的那个地方。   啊,疼死她了!   好尴尬啊,幸亏没有认识的人……想死,好丢人……   到底还是踩着早读铃声赶到了学院。但进了学院门口,跑上三楼进教室时,上课铃声已经响结束了。进教室,她还是受到了全班同学的瞩目。   刚进门,她就看见最靠里的第一排座位上,时满给她招了招手示意。显而易见,早读的座位是按学号排的,时满和她学号连着,排到了一起。   她走到时满身边,刚落座,时满就打趣她:“可以啊,第一天就迟到了,你这是准备给老师一个下马威吗?”   林羡一手还按在腰上,没好气道:“下你个头啊。我都疼死了,我跟你说……”她委委屈屈地把自己如何摔了一跤的事情和时满陈述了一遍。   没想到,她这个没良心的同桌,非但一点都没有同情她,还一个劲地“哈哈哈”她,一脸幸灾乐祸,关注点居然是:“学长们一定觉得,这个小学妹真是非同一般的坚强。”   告诉她,不是想让她笑话她的,她是求安慰求抱抱的!林羡很生气,决定和时满绝交三分钟,暂时不想跟她说话了。   没有求得安慰,林羡突然觉得屁股越来越疼了,越来越委屈了。她摸出手机,给言喻欢哭诉:“我刚刚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一脚,四脚朝天。”   没几秒,言喻欢非常及时地回了她短信,林羡心下一喜,打开一看……脸又黑了一大半,这个人和她身边的同桌一样,非常没良心!!她也是一串的,哈哈哈哈哈哈。   更委屈了,心酸。   世上只有妈妈好,她给妈妈发短信:“妈,我摔了一跤,好疼啊……”   早读课过去了,第一节 课过去了,第二节课也过去了……   母亲大人也没理她。连哈哈哈都没有。   大课间换教室,是在公共教学楼,从学院教学楼过去,路途遥远且生疏。林羡跟着大部队一路疾走了十几分钟,又爬了六楼才到教室,坐下身子就觉得腰和屁股更疼了。超委屈,都没人关心她,哭唧唧,林羡小脑袋都耷拉了下来。   她最后还是没忍住,给萧菀青发了短信:“萧阿姨,我刚刚摔了一跤,摔到了屁股,其他没什么大碍,但是超疼超丢脸的,呜呜呜……”她本想着萧菀青工作时间,尽量不打扰萧菀青的,但实在是,太失落了。   有的时候,可能一件事,本没有什么大不了,你也没有真的放在心上,别人安慰了你,你还会坚强地告诉对方,我没事的。但当你发现,其实根本无人在意,无人关心的时候,这件事,反而开始发酵,让你,委屈,难过,甚至耿耿于怀。   萧菀青的回信,是那样恰如其分,抚平了林羡心上的所有褶皱。   萧菀青回的很快,短信上的语气很焦急,她一连串地发问:“摔哪里了?疼地厉害吗?让同学带你先去校医务处那里看了吗?中午不要去食堂吃饭了,我去接你。”   于是时满就看见,她刚刚还哭唧唧的同桌,一瞬间,笑的山花烂漫…… 第20章   萧菀青其实很早就到了, 第四节 课刚上课没多久,林羡就收到她的短信,看到她说:我在你学校东门门口了, 还疼吗?   京南大学风景优美,被称为全国最美大学之一, 盛名在外, 访客络绎不绝。由于担心数量庞大的游客会影响校内学生的正常学习生活、过多地占用学生的资源,所以白日里学校有门禁, 每日只允许一定数量的访客入校, 旁人不得轻易入内。直到晚上六点,才允许自由进出。所以,没有林羡这个校内学生出来接引,萧菀青无法入内。   林羡此刻坐在了第一排,就在老师的眼皮底下。到底还是新生,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在老师的面前拿出手机仔细地回复短信,只能低下头悄悄地在抽屉里匆匆地回了萧菀青一个:“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 林羡都如坐针毡,心里一直念叨着,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怎么还不下课啊。   她推算着时间,猜测萧菀青来的这么快, 可能是刚刚收到她短信不久后就出发过来了。她心里蓦地又有些内疚。其实她已经不那么疼了,却让萧菀青百忙中还抽空特意跑过来一趟,给她带去了麻烦。   林羡又开始懊恼, 刚刚怎么就那么矫情。   时满听课之余,抽空看了两眼她的同桌,觉得,很有趣。表情,瞬息万变,相当丰富了。   下课铃声一响起,老师在讲台上刚说了下课,林羡就第一个背起书包抛下一句“我中午有事不一起吃饭了”给她的饭友们,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学校很大,从那栋公共教学楼到东大门小跑着也要三四分钟,林羡一路小跑到与早上摔跤的地方相似的楼梯前,才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她有点心理阴影了。但按捺不住想要见萧菀青的急切心情,脚下到底还是加快了一些。   她本以为萧菀青的车应该是停在校园对面的马路旁的临时停车位上,人也该是在那里等她。却不料,甫一走近校门,她就看见,那个身姿窈窕,面容温婉秀丽的女人,已经站在门口,翘首以待。一见到她,她就流露出了一个温柔的浅笑,随即,目光向下,又微微敛了笑,一脸担忧。   林羡再一次小跑了起来,跑出了校园,一头,撞进了萧菀青的温软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萧菀青纤细的腰肢。   她口气软软娇娇的,感动万分:“萧阿姨,你真好。”   萧菀青低头看着少女乌黑的发顶,柔和了眼神,轻轻地摸了摸少女细软的头发:“早上才摔了一跤,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地乱跑。还疼吗?”   林羡蹭蹭萧菀青,抬起头与萧菀青对视,软声道:“不疼了,看见萧阿姨就什么都不疼了。”   “就你会说话。”萧菀青话里是显而易见的宠溺。她伸手要帮林羡提书包,林羡却不肯给。萧菀青只好转而牵了她的手,温言道:“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看医生,拍个片放心。”   林羡轻轻地回握住了萧菀青的手,唇边笑意加深。这是,萧菀青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萧阿姨的手,好软啊。   “不用去看医生啦,没事的,其实已经不大疼了。”   但是萧菀青却是异常坚持:“不看一下,我不放心。林羡,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说话间,她的眉头微蹙,眸色里是满是担忧,林羡,突然就不忍心拒绝。   她不想让萧菀青担心,也不舍得看见她,皱眉。   所幸,挂了急诊,拍了片,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开了些跌倒药就让她们回去了。萧菀青终于是放了心,说话的语调都轻快了起来。回到了车上,她戳了戳林羡细嫩的小脸,叮嘱她:“下次不要再这么不小心啦。晚一点也没有关系,名字被记多了老师不高兴了要求联系家长也没有事的,我不会说你的。”   林羡乌溜溜的眼眸转了转,狡黠问道:“那如果是因为其他的事情被请家长呢?”   萧菀青帮林羡系好安全带,略微一思索,沉吟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其他事情了。”   林羡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娟秀侧脸,鬼使神差地就问出了口:“如果是因为谈恋爱呢?”   萧菀青闻言,惊诧地转过头看了林羡一眼,犹疑了许久,才坐正了身子,有些小心翼翼地向她求证:“你……你是有什么喜欢的人了吗?”她没有告诉林羡,其实上了大学,老师不再会像高中那样管束学生的感情生活,除非……发生了什么非常……不会的,林羡不会的。   刚刚开学才多久?是军训的时候产生感情的吗?这也太快了吧?怎么之前一点都没听林羡提起过?她不是古板的人,只要不影响到学习和正常生活,她也不反对大学谈恋爱的,但是,但是……感觉,还是太快了吧?!   萧菀青内心,其实是有些崩溃的。   幸而,林羡只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眉梢眼角,都是恶作剧得逞后的狭促:“哈哈哈哈,萧阿姨你是不是紧张了。我骗你的啦……”   萧菀青仔细地打量了林羡两眼,见她不似作假,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启动了车子,缓缓地驶出了医院的大门,斟酌着语气,尽量轻缓地对林羡说道:“羡羡,我不反对大学谈恋爱的,只要你们能够不影响学习,不做一些过界的事情,能互相帮助互相进步就好了。但是,但是,现在还是有一点点太早了,我……我站在个人私心的角度,还是希望你能够,稍微再迟一点点考虑这件事情。”虽说只要不影响学习就好了,但真正谈起恋爱了,心思,多少还是会被分走的。况且,最重要的是,涉世尚浅,倘若遇到对的人,倒也还好,若是遇人不淑,就……女孩子,终归还是比较容易吃亏的。   萧菀青觉得,风险还是太大了。但孩子大了,很大事情,不是你说不允许不可以,就能够起效的。她希望,林羡能够自己考虑明白,懂得权衡轻重。她也相信,林羡可以做到的。   果然,林羡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和她保证道:“我知道的。萧阿姨,你放心,我不会的。”说罢,她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好像喜欢成熟一点的,我觉得这个年纪的男生,都好幼稚啊……”   萧菀青愣了一下,随即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语气陡然变得有些紧张了,脱口叮嘱道:“比你大很多的老师更不可以的……”   林羡懵了一下:“……”   一秒后,哈哈哈哈的笑声,在车子小小的空间内回荡了起来。   “萧阿姨,你在想什么啊?”   萧菀青反应过来是自己想岔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女孩信任她,与她交流小女生的秘密心事,而她,都乱想了些什么。她不好意思再看林羡,羞窘认错道:“是我想多了。”而后,她装作目不斜视关注路况的模样,不再看林羡,但是,脸颊,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漫上了俏丽的红霞。   怪她,年轻的时候,瞎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小说。思想,很是不纯洁了。她反省。   萧菀青径直把车开到了她杂志社,在同事夹道相迎的讶异目光中,带着有些莫名其妙的林羡,从从容容地进到了自己的主编办公室里。   萧菀青的办公室挺大的,陈设却很简单,加上灰白冷色调的装潢,显得有些冷冷清清,让人一进入,就感觉有一股凉气漫上背后。和萧菀青家给林羡的感觉,非常不一样。   林羡在沙发上坐下,萧菀青在饮水机那里给她接了一杯水,递给林羡,主动给林羡解释道:“她们第一次看到我带温桐以外的人来社里,所以才有些惊讶,你别见怪。”   林羡接口水,小口地抿了一口。她不是第一次听到“温桐”这个名字了,好像也是外公的学生,按理说应该见过的,但是她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印象。她疑惑问萧菀青:“温阿姨是萧阿姨你的好朋友吗?”   萧菀青自己被叫阿姨没什么感觉,乍一听到林羡叫温桐温阿姨,倒有些难以适应。她想象着温桐一脸冷然地听着林羡叫她温阿姨,而后抬眸就用眼光冻死林羡的场景,就有些忍俊不禁。她眼眸里,笑意盎然:“恩,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林羡莫名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萧阿姨一定很喜欢这个温阿姨了,她提起她的时候,眼里,有很温柔的光。   林羡正神游着,萧菀青忽然在她的身旁坐下,拿起了医生方才开的药水,温声对她说道:“趴下来吧,我给你上药。”   林羡略微有些难为情地推辞道:“没事,我自己来吧。”这……这还要脱一点裤子的。   萧菀青脸上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的轻柔浅笑,她在沙发上拍了两下,口气却是有些不容置疑了:“羡羡,趴下来。”   林羡诧异地偷觑了萧菀青一眼,惊觉,难得强势了一点点的萧菀青,居然……有一种别样的美丽。她不自觉地就向美色投降了,脱一点就脱一点吧,想来,在背后确实自己也难以上药。于是,她恭敬不如从命,慢吞吞地趴在了沙发上,扭头对萧菀青略微羞涩道谢道:“那麻烦萧阿姨了,谢谢你。”   萧菀青轻轻掀开她的衣襟,把林羡的裤子往下扒开了一点点,微微一笑道:“怎么又突然客气上了。”少女腰间至股沟的皮肤细细腻腻,莹润如玉,而此刻,在尾椎近股沟处,却显露着一块狰狞的青紫色,像美玉上令人扼腕叹息的瑕疵。   萧菀青眉头微蹙,有些心疼。她打开了药水,一股刺鼻的味道,就在办公室里散开来了。她倒了一些药水在棉絮上,声音有些低柔,提醒林羡:“擦完药水,我要帮你揉一揉,力气可能会有点大,有点痛。”   林羡忍住羞涩,宽慰她:“没事的,你放心来。”   于是,林羡感受到,有凉凉的液体,一点点触到她的皮肤,缓缓流淌着。而后,是带着一点温热的指尖,柔软细腻的掌心,轻轻地触及她的肌肤,柔柔地覆盖,紧接着,却是,钝钝的凶狠地一痛。林羡的身子,禁不住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萧菀青察觉到了,动作微微一滞,声音里带了些紧张关切道:“很疼吗?”   林羡咬了咬唇,朝萧菀青安抚一笑,道:“没有,不疼。”   萧菀青却没有听信,手下动作愈发克制了。林羡想,萧阿姨真是温柔地过分了,渐渐地,她只觉得萧菀青按压的动作,一下一下,有点痛,又有点舒服。冰凉的感觉退去,只余下温温热热的灼烧感。   最后,萧菀青撕了一贴药贴,轻轻地帮她贴了上去,再一次心疼地叮嘱她:“下次,再不要这么不小心了。”   林羡乖巧点头,笑嘻嘻地露出皓白的贝齿,夸张玩笑道:“我下次看见楼梯,一定不用跑的了,我要,用飞的!”   萧菀青又成功被她逗笑了,轻轻地戳了一下她被药贴覆盖住了的淤青处,又好气又好笑道:“看来你这还是摔得不够疼。”   林羡立马配合着她的动作可怜兮兮地哀叫道:“疼……”   萧菀青戳她,自是没有用什么力气。她知道林羡这是在装可怜,但终究还是心软。她不再触碰那里,动作轻柔地帮她把衣裤拉好。而后,她站起了身子,走到了对面,打开了办公室隔间的门,看向林羡道:“里面有一张折叠床,你进去睡一会吧,下午上课也有精神。”   林羡好奇地近身,探头进去查看。果然,里面别有洞天,摆着一张窄窄的折叠床和一床薄被。她迟疑了一下,问萧菀青:“那你呢?”   萧菀青指了指办公桌,上面零零散散地摆着许多摊开着的文件。她面容恬淡道:“我得处理一下这些文件,下午就急着要了。”   林羡抿了抿唇,关上了那扇门,道:“那我陪你。”   萧菀青眉眼愈发柔美,唇角笑意加深,无奈道:“说什么傻话呢。”她伸出手,又一次,主动地牵起了林羡的手,拉着她,打开了门,按着林羡,坐到了那张小床上。   林羡一直紧紧地盯着她们交握的那双手。她心里懵懵懂懂地在想,她是不是,离萧菀青近了一点了?   直到,坐到了那张折叠床上,林羡抬首凝视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笑颜,按捺不住心中的波荡问萧菀青:“萧阿姨,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温柔这么好?”   萧菀青像是有些惊讶,神色微微一怔。而后,林羡便看见,她的秀眉微扬,水眸里有笑意荡漾开来。   清润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萧菀青反问她:“我看起来很闲吗?”   她弯下了身子,林羡可以清楚地看见,萧菀青如墨般清亮的星眸里,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傻傻的自己。   而后,她鼻子上便轻轻挨了一下。   萧菀青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低柔嗔她:“傻瓜……” 第21章   下午再见林羡的时候, 时满觉得,她同桌简直像是重新满血复活了。上午还一副哀哀戚戚的小模样,这一个午休的时间过去了, 上课前二十分钟回来后,她就突然又一脸春光灿烂的笑意。   时满趁着还没有上课, 八卦问她:“你中午去哪里了?”林羡身上, 好像带着一股跌打药水的味道?   林羡也不隐瞒,坦白告诉她道:“我去找萧阿姨了, 她带我去医院看了医生, 然后我去她公司休息了一会。”   这一次,时满终于有了一点作为朋友的良心了,收敛了笑意,娇丽的脸上也带了显而易见的担忧,有些紧张问她道:“看医生了?所以早上是摔得很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林羡被萧菀青顺毛之后,早已不计较其他人早上的忽视了。她笑了笑,反过来安抚她:“没事啦。是我阿姨大惊小怪了, 擦一点药就好了。”   时满这才有些放心了。她一双自带媚意的双眸微敛,踌躇了一会,才从包里掏出一包跌打药帖,递给林羡:“我中午和之瑾说你摔了一跤,这是之瑾让我交给你的。”   林羡微微一挑眉, 显然是十分惊讶的神色。   时满就有些不高兴了。她红唇微抿,桃花眼里透露出了几分不满:“很惊讶是不是?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这么温柔体贴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林羡觉得,时满说“温柔体贴”这四个字时,仿佛是咬牙切齿挤出的一般。   看小美女一脸莫名的不高兴,林羡也不敢深究。她如蒙大恩般,双手接过,讨巧笑道:“帮我谢谢学姐。”   时满“哼哼”两声,刚交接没两秒,突然又伸手,从林羡手中夺回了药贴,娇横道:“反正你也有药了,不需要这个了,你还给我好了。”   林羡看得目瞪口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时戳时满的肩膀,挑眉笑着质问:“你什么意思呀?哪有给人的东西再抢回去的?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一开始本来就不打算给我了?后来听说我看医生了,想了想良心发现又给我了,结果,现在又觉得后悔了?!”她其实并不需要这药贴,只想着是夏之瑾的好意,她不好辜负,便收下了。这下,时满不给她了,她反而起了些兴致,非得要从时满的手中抢回来了。   她猛地往前一倾身子,伸手就要去夺时满手中的药贴,时满却早有防备,轻轻向后一倒,躲开了。可是,她躲是躲开了,整个人,却被林羡压住了,无法动弹。   她们坐在第五排,临近上课了,虽是四个班一起上的大课,但预备铃已经响过了,新生守纪,教室里已经有些安静了。她们这么一闹,动作便有些大了,全班同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集中到了她们身上。   坐在同排靠里面一点,平日里一起上下课吃饭的陈芷忍不住开口打趣:“哎哟哟,大庭广众众众目睽睽之下,林小羡你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吗 ?”   林羡闻言笑了起来,随口应了她一句:“去你的。”而后,她继续笑嘻嘻地逼问时满:“给不给我?”   时满突然桃花眼微眯,红唇微勾,一抬手,一收手间,就把药贴从t恤的领口,塞进了她起伏汹涌的胸间。她的声音里,笑意盈然,还带着些撩人的娇媚:“来拿啊……”   林羡:“……”   围观群众:“……”   有胸了不起啊!   待她们还要再闹,“叮铃铃”的上课铃声突然适时地响了起来,任课女老师踩着铃声端着保温杯悠悠然地走进看教室。林羡只好放过了时满,直起了身子,正襟危坐,准备上课了。   课上到一半,林羡还是忍不住开了小差,在笔记本上翻了个空白页,写了几个字递给时满:为什么不想给我?   没头没尾,她知道时满看的懂。   可是,时满接过了她递来的笔记本,笔尖轻轻置于其上,却是,久久没有下笔回答她。   林羡疑惑地看了她好几眼,等不到她的回答,只好先上课了。   许久后,笔记本终于被递了回来。林羡接过,低头,只看见在那个问题下面,整齐简单地写着几个字,字迹娟秀婉约,语气,却张扬霸道地不行:因为,她只许对我好。   林羡在心里“哇”了一声,立刻奋笔疾书:就算是你姐姐你也不能这么霸道吧?   这次很快,时满就回了她:我就是这么霸道了,又怎么着了。我姐姐,当然就只能对我好了!我的!都是我的!   最后几个字,字迹隐约要有穿透纸张的趋势,可以看得出,下笔的人,很用力。   林羡不由自主地又抬眼悄悄打量了时满两眼,咬了咬唇,心中暗暗腹诽: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姐控?   她笑了笑,所幸不与她争了,附和她道:“好好好,你的,都是你的。”可怜的学姐,看来,在家里可能没被压榨……   时满对这个应承很满意,大笔一挥:“朕心甚悦,特赐小林子,下课了,与朕出恭。”   林羡:“……”我可以拒绝吗?   万万没想到,她就是该拒绝,这就是个坑……   不过去上趟厕所的时间,时满,意外地展露了她鲜为人知的另一面,让林羡,受到了一万点惊吓。   她们今天下午上课的教室在教学楼的顶楼——六楼的会议室。学院每一层楼都分a栋和b栋,两边都有教室,都有厕所,只有六楼除外。六楼只有a栋有教室,b栋那一边是锁住了的天台,并且,六楼一个厕所都没有。所以,她们只能下到五楼去上厕所。   下了课,林羡和时满一路从最左侧,通过走廊,走到楼梯口,而后通往五楼最右侧拐角处的厕所。一路上,她们都有说有笑的。   直到……她们迈下六楼台阶的最后一阶,到达五楼,路过走廊,转身走向拐角……   林羡看见,时满精致的侧脸线条,霎时间就由柔和的笑意,变为了绷紧了的凌厉怒容。而后,在林羡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时满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了前方,伸手夺过了什么东西,狠狠一甩,踩在了脚下,暴跳如雷。她向来娇媚的声音因愤怒而骤然扬起,而变得有些尖锐刺耳:“你谁?你在做什么?谁允许你乱送东西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林羡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错愕地愣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追了上去。这下,她才看清楚,前面角落里,站着的是,夏之瑾,和一个挺拔俊秀的男生。   此刻,男生一双俊脸,红到了耳根,表情难看到了极点。他本就是鼓足了勇气,才敢来向夏之瑾表白,递出这封情书。此刻,被时满这样莫名其妙的一顿怒斥,顿时颜面扫地又羞又恼地红了一张脸。他连看都不敢再看夏之瑾和时满一眼,只讷讷地轻如蚊声地道了一句:“对不起……”就惶惶地跑下楼了。   时满看了一眼男生离去的方向,敛下眼帘,眼底有冷厉的光芒一闪而过。她慢慢地弯下腰,把踩在脚底的情书捡了起来,冷冷笑了一声讽刺:“胆子这么小,也敢来追人。什么年代了,还递情书,呵……”说罢,她两手各捏信封的一头,往反方向轻轻一用力,纸张,瞬时间分裂为两半了。   夏之瑾注视着一切的发生,清冷的面容上,眉峰微微拢起。她盯着时满,隐含不悦地低声斥了时满一声:“满满!”   时满抬眸看了夏之瑾一眼,神色是夏之瑾从未见过的冷然和凌厉。可是,下一秒,时满唇角却勾起了一抹如常的娇美笑容,语调淡淡诘问地夏之瑾:“你心动了?还是,心疼了?”说话间,她示威性地,两手又是缓缓一动,接着,动作越来越快,很快,一封信,变成了零零碎碎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的碎屑。   夏之瑾只是站着与时满对峙,秀眉紧紧拧着,声音越发低沉,再没有了林羡第一次听见时的温润清越:“时满,你过分了。”   “呵……”时满却是不为所动,冷笑出声。她看了看手心里的碎屑,拧起眉头,突然狠狠用力,把它们拧成了一团,而后,重重地往垃圾桶里一扣,发出震耳的一声“砰”声。而后,她转过身,噔噔噔地就跑走了。擦身而过之时,林羡好像看见,时满眼圈通红。她低下头,又仿佛看见了,时满跑过的水泥地板,有一小圆点湿润的深色印记,很快,消失不见……   林羡站在她们身后,目睹了一整场事件,一时间手足无措。她想去追时满,但又忍不住多看了夏之瑾两眼。猝不及防,就与夏之瑾的视线对上了。   夏之瑾神色看似平和的,眼眸里却是林羡捉摸不透的难明神色,她朝林羡走了过来,错身的瞬间,淡淡然地问候她:“上厕所吗?里面没人,快进去吧,一会上课了。”   林羡顿时回过了神,哪里还顾得上去厕所,转身就往教室跑去了。她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一边思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总觉的哪里不对?时满为什么生气?她为什么哭?夏之瑾生气了吗?   进了教室,果然看见,时满正趴在桌子上,头埋在双臂里,一动不动。周围的同学,都一脸茫然无措地求助林羡。   林羡坐回位置上,犹豫片刻,伸出了手,搂住了时满,轻轻拍着她的肩头,在她耳边,温声安慰她:“满满,就算有一天学姐谈恋爱有男朋友了,她一样还是你姐姐,还是会很爱你,对你好的。你在她心中的地位,没有谁能够取代的,你不要担心。”   她以为,可能是时满害怕姐姐有了男朋友会冷落了自己而觉得伤心难过,就像,就像,她现在想想,有一天萧阿姨有男朋友了不再下班了就能回家陪她,她也会觉得莫名难过的。   然而,这世上,除了恋人,又哪里有谁有权利要求另一个人永远只属于自己永远只关注自己?她想,时满真是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啊。   但时满却突然抬起了头,漂亮的桃花眼里盈满了泪水,带着哭腔,低吼反驳道:“她不是我姐姐,谁要她当我姐姐了。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以后,永远也都不会是了!”   林羡再次懵逼。   姐姐,还能一会是,一会不是??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智商这么捉急。大概,这是少女的气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羡不知道,其实自己也是小孩子,就算是恋人,也不可能做到的。 第22章   放学铃声响起后, 大家都成群结伴地出去觅食了,虽是大班上课,不一会儿, 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教室里只剩下了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虽然刚刚开学不久, 但不论是住校生还是走读生, 都已经在军训的那两周,迅速形成了小团体。林羡中午和放学的时候, 一般都与陈芷、唐沫一起结伴走的, 军训之时中午时满也是与她们一起,但她早便打了招呼,等正式开学了以后,她就不和她们一起了,到时候她姐姐会来找她。   林羡和唐沫百无聊赖地靠在桌旁,等陈芷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之时,突然发现, 陈芷整理课本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窗外。   唐沫急脾气,不满地伸出了手在陈芷眼前晃了晃,提醒她道:“想什么呢你,磨磨唧唧, 我觉得一辆公交已经过去了。”   陈芷回过身,有些神秘兮兮地窗外走廊抬了抬下巴,压低了声音, 解释道:“突然看到了个大美女,你们看……”   林羡和陈芷闻言,便不约而同地转过了身子,朝外边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走廊上正站着一个墨发长身玉立的女生,面容精致而清冷,眉目沉稳而冷淡,此时女生正静静地望着教室里。   “学生会办公室主任啊……”唐沫认出来了。   与此同时,夏之瑾啊……林羡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她的视线投向了前几桌,还端坐着一动不动的时满,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时满哭到了上课就止住了,但一整节课,她都神色郁郁,心不在焉的,林羡可以感觉到。   直到陈芷收拾好了三人要离开了,教室里只剩下时满在座位上岿然不动了。林羡路过时满身边时,和她打招呼:“满满,我们走了,明天见。”走了两步,她扭头看了看外边沉静站着的夏之瑾,记着她的送药之恩,还是于心不忍地补了一句:“学姐在外面等你……”   时满看也不看她们,无动于衷地回她,从语气里难以辨别她的心情:“我知道,恩,明天见。”   林羡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好随着陈芷她们走了,路过夏之瑾的时候,和她礼貌道:“学姐,我先走了。”   夏之瑾面色平和,低眸看了林羡一眼,轻轻颔首:“再见。”声音清清冷冷,不疾不徐……   即将下楼之时,林羡回头看去,夏之瑾,还依旧静静地在原地等待着……   回到家,萧菀青已经下班回来了,正在厨房里炒菜。   林羡回家一推开门,听见厨房里噼里啪啦的炒菜声,莫名就觉得,心里有喜悦翻涌了上来。她换了鞋把书包往沙发上一丢,就欢欣雀跃地跑向厨房去找萧菀青:“萧阿姨,我回来啦。”   说话间,那个纤细秀美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萧菀青关了火,转身瞥见林羡,唇畔就有清浅的弧度弯起,她有些无奈:“早上的教训一下子就又忘了吗?跑这么急做什么,万一又滑倒了。”   林羡走到了萧菀青身边,自然地接过了锅和锅铲,帮萧菀青把菜盛了出来。她侧过脸望着萧菀青,眉眼弯弯:“才不会呢,有萧阿姨在。”   萧菀青拿她没办法:“你啊……”她接过空了的锅,放置于星盆之上,温言道“洗洗手,准备吃饭啦,饿了吧?”   林羡便听话地伸手,开了水龙头洗手。她侧过头悄悄地看萧菀青,看她微微低头,专注洗锅的恬淡神情,心神微荡。   明明,这样的日子才开始没有多久,可为什么,她却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是这样熟悉和依赖萧菀青。科学家说二十一天可以养成一个习惯,可林羡觉得,未到二十一天,她已经习惯了,有萧菀青的日子,并且,希望,可以一直一直这样——转过头,就能看见那张温柔的笑脸。   吃饭的时候,林羡按照惯例和萧菀青分享今日的生活,自然就说到了今天撞见的时满和夏之瑾之间争吵的事情。   把事情再复述一遍,就等同于又梳理了一遍事情的脉络。林羡喝了口汤,舔了舔唇,后知后觉地感慨了一句:“她们这对姐妹,好像和一般的姐妹感觉不太一样哎。”   萧菀青的神色是一贯的平和,与林羡对视的水眸却微微闪了闪,犹豫了一下,才回应林羡道:“时满不是说了,夏之瑾不是她姐姐……”   林羡语调轻扬,“哎”了一声,有些惊讶地向萧菀青求证:“那不是气话吗?就像……就像你那天说‘林羡,我再也不和你好了’一样……”说完,她像是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忍不住就又笑了开了,乐不可支,一发不可收拾。   萧菀青给林羡补盛汤的动作一顿,登时就有绯红漫上她白皙温润的双颊。她把汤盛好,轻轻放在了林羡面前,淡淡问林羡:“那你怕痒吗?”   林羡敛了一点笑,抬眸看萧菀青,点了点头。   萧菀青眉眼柔和,唇角轻扬,看着林羡的水眸里染上了点点狡黠的笑意:“那你要不要也试一下,非常快乐的,享受的,想笑的感觉?”说完,她微微前倾了身子,像是就要起身扑向林羡。   林羡从她的语气里,闻到了浓浓的危险的气息,大惊失色,立马双手交叉捂住自己的腰,未战先降,连连娇声讨饶:“我不要,我错了,萧阿姨……你放过我吧……”   萧菀青看她惊慌失措的可爱模样,有久违的欢畅喜意,从心底泛开。她又端坐了回去,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笑意:“不逗你了。快吃吧,吃完洗了澡,我给你看看,明天晚上的菜单,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漏了。”   林羡逃过一劫,松了一口气:“我都好的,萧阿姨你做的我都爱吃。你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   萧菀青却是莞尔,梨涡浅浅,神色认真道:“要的。”她说:“虽然你不喜欢吃,但我还是买了一盒月饼,没有月饼的中秋,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你一会看看有想吃的吗,我特意买了口味比较独特的。这是羡羡你来我们家过的第一个节日,还是中秋,当然值得好好庆祝纪念了。这是第一个,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她没有告诉林羡,这是她父母离开后,她第一次认真准备过的第一个节日。   她声音温润,语气含着一点期待,一点神往,像一双细腻的小手,轻轻地抚过林羡的心。林羡一眼撞进萧菀青的眼里,似在里面,看见了闪闪星光。她不自觉地也放柔了眼神,回应她道:“好,我们一起……”   然而,等林羡洗完澡出来,在灯光昏黄的客厅里,她再次撞进萧菀青望向她的双眸之时,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方才在萧菀青眼底见道的那满天星光,仿若,孤寂地黯淡了下去……   萧菀青朝着她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指了指桌上已经打开了的月饼礼盒,招呼她过来:“来试试月饼的味道。”说话间,她开始一个接一个拆月饼的包装。   林羡揉了揉头发,有些疑惑地在萧菀青身边的沙发上坐下:“现在就吃吗?那明天呢?”   萧菀青手下动作不停,闻言也只是浅浅一笑,解释道:“刚刚你洗澡的时候,你妈妈打电话了。她说明天你爷爷奶奶要到你家过中秋,明天放学了,她直接去学校接你。”她动作轻缓地切了一小块月饼,用叉子叉着递到林羡嘴边,轻快道:“试试味道,猜猜是什么馅的。”   林羡却半点也轻快不起来。她双眸紧紧凝视着萧菀青,机械般地张口咬了一口萧菀青递到嘴边的月饼,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她看着萧菀青与往常一般无异的笑脸,心似乎在隐隐作疼,钝钝地,不是很尖锐,不是很疼,却是一种,说不上来,说不清是哪里的沉闷不适。   她分明地记得刚刚说起明日一起过节时萧菀青眼神里的光彩,她明明是那样期待着的啊。   她爸爸妈妈去世后,她是不是就一直一个人,孤单地过着这些所有人都阖家团圆的残忍佳节?   她很快地把月饼囫囵地吞了下去,来不及品味是什么馅的味道,急急地表白道:“我不回去,我留下来陪你过节。”她答应了她的,明明是她给了她期待的。   萧菀青微微一愣,随即,眼底有温柔的笑意泛开。她伸手轻轻地刮了刮林羡的鼻子,嗔她道:“说什么傻话呢。”   “你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他们该想你了。林叔叔和林阿姨,也是特意来见你的吧。你是不是很久没有见他们了?”   林羡的爷爷奶奶早年在离林羡父母较远的一所高校教学,所以两代人常年分居两地。后来,他们退休了,却也习惯了自己两口子居住的闲适生活,便也没有特意搬过来同住,只是周末或是节假日,林霑会带着老婆孩子开车过去看看两个老人。   听到萧菀青提及“林叔叔、林阿姨”,林羡一时有些恍惚。   这些时日以来,她虽然口中一直规矩地喊着萧菀青“萧阿姨”,但心里,到底其实是没有把萧菀青当真正的长辈,当成她妈妈那一辈的人来看的。   原来,她们之间,到底还是差着一个辈分呢……林羡不知道为什么,越发地失落了起来,心里,更难受了。   她抬眸定定地看了看萧菀青,带着期冀和隐隐的恳求提议道:“萧阿姨,你也去我家吧,我们一起过节好不好?”   萧菀青却只是淡淡笑了笑,摇了摇头玩笑道:“不行噢,你看,我们昨天买了那么多菜,我明天不吃的话,该坏了。”   林羡咬了咬唇,她想说,有冰箱,不会那么容易坏的。可是,话语在舌尖绕了几圈,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勉强萧菀青了。   她该知道的,萧菀青就是不愿意回北区那个伤心地的,这些年来,周沁也不是没有试图邀请萧菀青一起到家里过年过节的,但无一例外,都被萧菀青婉拒了。   她想,也许除了不愿涉足那个伤心之外,也许还有,萧菀青不愿意在那样合家欢乐的热闹氛围中,作为一个外人,愈发深刻地品味自己的孤独吧。   林羡最后,只能低垂着头,紧紧地盯着那已经被切开缺了一角的月饼,像看着自己破碎开了一口的心,难过地低喃:“对不起……”   萧菀青敛眸,唇边是似有似无的苦笑,她伸手轻轻地揉了揉女孩的发,温柔叹息:“傻瓜,你有什么错……”   错的是她自己啊。   为什么这么容易忘形,为什么还要有奢侈的期待?   期待不是林羡给她的,是她自己奢望了的。所以,现在失望了,难过了,林羡有什么错呢?   错的是轻易相信,贪心地抱有了期待的自己啊。 第23章   第二日傍晚, 临下课前,林羡就收到了周沁的短信,告诉她她已经在校门外等她了, 让她下课了不要磨磨蹭蹭的,快点出来。   林羡趁着老师不注意, 偷偷摸摸地给她回了无可奈何的:知道了, 老佛爷……   一下了课,林羡和陈芷、唐沫打了声招呼, 就拎着书包听从母亲大人的召唤快速朝外边移动, 时满突然也拎起了包,拉了一下林羡的书包带示意她:“一起走吧。”   于是林羡缓了一点脚步,与她并肩走着,一会看看前方的路,一会看看身旁的时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气氛有些异样的沉闷了。   时满觑了林羡一眼,轻轻“切”了一声, 带着笑意,没好气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别一副便秘了的模样膈应我。”   林羡被怼了一下,却是“哈哈哈”地笑出了声,氛围一下子活跃轻松了起来。她试探性地问时满:“你还在生学姐的气?不等她了?”   时满冷然地发出了一声气音“呵”, 淡淡应道:“没有。和她生气有什么意思,气死了她也压根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林羡眨巴眨巴眼睛,暗暗腹诽: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但她本着身为好同桌兼好朋友的身份, 还是劝慰了一下她:“她不知道,你就和她好好沟通一下?也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呢?我看学姐也不是那种很难说话的人。”   时满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置可否,转移了话题道:“你今天走这么急做什么?萧姐姐在外面等你?”   林羡笑了笑,语气遗憾道:“我倒是想啊。可惜,没有萧姐姐,只有萧姐姐的老姐姐了……”   时满弯了弯明媚的桃花眼,正想问她“你究竟有几个好姐姐”时,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轻巧一拉。   时满条件反射地回过了头,停住了脚步。   林羡自顾自地又走了几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时满没了动静,没有跟上来。她回过头去寻时满,就看见,在她身后落了几步的地方,夏之瑾正拉着时满的手腕,秀眉微蹙,向来清冷的面容上,带了几分郁郁。   “为什么不等我?”林羡听见夏之瑾清泠的声音淡淡响起。   “为什么要等你?”时满不耐地挑了挑眉,不客气地反问她。   林羡揉了揉太阳穴,识趣地想,我,还是消失不见吧!她快步跑上前,朝着还在对峙争执的两人,讨巧一笑,撂下一句“学姐,满满,我妈妈还在等我,我先走了,再见,你们路上小心。”后,就一溜烟地撒开了长腿跑开了。   边跑,林羡边忍不住勾了唇角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是独生子女,所以不理解姐妹之间相处的模式?总觉得,奇奇怪怪的呢。   出了校门,林羡一眼就看见了周沁那辆熟悉的白色奔驰。她几步跑上前,轻车熟路地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周沁在看手机,听到声响,扭头看见林羡,就开始嫌弃:“我差点就要再打一通电话催你了,磨磨唧唧的。今天路上肯定堵车,我们这会回去还不一定得几点了。”   林羡关好门,系上安全带,嘟了嘟嘴不高兴回嘴道:“我又不能飞出来,已经是最快速度了好不好。而且,不都和你说好了不回去过节了,你怎么反悔了?”   周沁启动了车子,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想吗?你不和我说你不回家过节,我本来也打算让你不用回来的。小菀往年都一个人过节,我本想着今年你能陪她热闹一下的。但你爷爷奶奶突然要来一起过节,说是想你了,我能让他们不要来吗?”   说到这里,周沁忍不住又瞪了林羡一眼,数落她:“你还好意思怪我,你多久没给爷爷奶奶打电话了。上个月,你忙着上兴趣班,后来天气也热,你没和我们一起回去看他们我就不说你什么了,但我提醒你多少次让你给他们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你都当耳边风了吗?做小辈的,还等着老人家想你了,亲自跑来见你,你知不知羞啊。”   林羡自知有错,这下不敢回嘴了,连连认错:“妈妈,我知道错了。我也想的,可是,可是我老是忘记了嘛。”   周沁又横了她一眼:“你就是没用心!用心了的话会忘了吗?我看我和你爸是不能指望你了,等我们老了,你怕是也要这样把我们给忘了。”   林羡理亏,气就不壮了,赶忙伏低做小,又是认错又是撒娇,终于把这个话题蒙混了过去。   等红路灯的档口,周沁问林羡:“你萧阿姨有说她今晚什么活动吗?”   林羡想到萧菀青,心情就低落了下去,声音有点闷闷的:“没有说。她本来买了好多菜的,准备好好过个节……”   周沁也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现在过去接她,一起去我们家过节。”   “不用去了,她肯定不会跟我们走的,去了也白去。”   周沁心里也明白,结果肯定是这样的。但她还是语重心长教林羡道:“这是礼貌问题,去不去是她的问题,请不请是我们的问题。”   林羡撇了撇嘴,不满道:“我知道,可是,萧阿姨不是那样计较的人。”她只是不想,让周沁再去戳一次萧菀青的痛处。本来就很难过了,为什么还要花费心神来别人虚与委蛇。   周沁听着林羡那笃定的语气,不免好笑道:“这才多久,你倒是很了解了嘛。”   林羡“哼哼”两声,得意道:“我觉得我与萧阿姨那可是相见恨晚。”   周沁刚想打击她两句,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眉宇间便有了些怀念的笑意,揶揄道:“可不晚。你可是早早就遇见了她,还放言预定了人家,说要嫁给人家呢。”那时候羡羡才八岁吧,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林羡这么多年来,没少被人抓着这件事打趣,本已经练就了铜墙铁壁般的厚脸皮了,但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想到萧菀青那温柔秀美的面容,她脸,腾的一下就烧地通红了。她一跺脚,恼羞成怒道:“妈妈!都说了不准再说这件事了!”   周沁难得见自家女儿害羞,不由地笑开了花,安抚她:“好好好,车都被你跺塌了,我不提了不提了。”   路上堵车,周沁最后只得折中,没有再绕路去找萧菀青,而是给萧菀青打了个电话,口头上再次邀请她同行。萧菀青也如她们预料一般地拒绝了,而且笑说让她们不用担心自己,说自己和几个外地的同事一起出去吃饭过节了。   回到北区的家里,已经是夜色深沉,华灯满街的时候了。   爷爷奶奶一看见林羡,就笑眯了眼睛,一把将林羡拉到了身边,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欣慰道:“羡羡又长高了呢。”   林羡也亲亲热热地抱抱爷爷,又抱抱奶奶,撒娇道:“好想你们,可是一直忙着学习,都没有时间去看你们,爷爷奶奶不会怪羡羡吧。”说着,她还从书包里掏了一大袋暖宝宝贴出来,献宝一般递给他们:“爷爷奶奶,我现在南区上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时间去见你们,也怕我到时候忘记了,所以我现在记得,就先把这个给你们吧。这是暖宝宝,冬天的时候贴了可以暖和身子的。我示范给你们看。”   林爷爷林奶奶看着眼前乖巧可爱又贴心的小孙女,高兴地合不拢嘴,哪里还会去责备她。   周沁看着林羡几句话就把两个老人哄得乐得找不着北,再看看她手里分明是自己给她置备带去萧菀青家的暖宝宝贴,顿时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小机灵鬼,这一张嘴真是,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晚饭还差两道菜就齐全了,周沁和婆婆一起到厨房里去忙活了。林霑父子两人,便在客厅的茶几上下起了象棋打发时间,林羡坐在一旁围观。   林霑随口关心女儿的生活:“在你萧阿姨家住的还习惯吗?”   林羡眉眼弯弯,笑答:“挺习惯的。萧阿姨是一个很温柔很好的人呢。”   林爷爷一边手下毫不留情地把林霑的炮端了,一边叹了口气搭话道:“小菀啊……是个好孩子,哎,就是命苦了一点。哎,也不知道萧姨到底为什么,临终都……”   他还未说完,林霑便打断道:“爸爸,这些往事都不提了吧,提了徒增伤感,也让小菀伤心。”   林爷爷长长叹息,将了林霑一军,道:“不提了不提了,活着的人总得往前看。”   林羡望着棋盘,耳朵却拉长了听他们的谈话。听到爸爸和爷爷都不欲再提了,尽管满肚子疑问,也不敢贸然再问了。   萧姨?又是谁?爷爷叫姨的……难道是萧阿姨的奶奶?   一家人齐齐全全,和和美美,晚饭自是吃的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可惜的是,天公不作美,中秋佳节,本该赏花赏月,却是下起了蒙蒙细雨,乌云笼罩着深沉的夜空,无星也无月,夜色,一片黯沉。   时间有些晚了,老人心疼林羡,想让林羡在家里住一晚,明天直接去学校好了。   林羡却在极尽的热闹过后,想起了萧菀青,想起了那天,在萧菀青眼里看过的满天星光与而后的黯淡无光。   还是,很想陪陪她啊……   于是她摇了摇头,坚持了要回南区,借口道:“早读开始得早,到南区要一个小时呢,爸爸妈妈等明天送我过去的话,要早早起床,太辛苦了。而且,我明天上课的书也没带上,还是算了吧。”   几个大人一琢磨,也有道理,再看林羡坚定的模样,到底还是送她回去了。   周沁上了一点年纪后,夜里开车便有些看不清,林霑不放心她开夜车,自己开了车送林羡过去。   比起周沁的温和中带些严格,林霑对这个女儿,倒是说得上十分纵容和宠爱了。夜深了,他一个大男人不便登门,便没有随林羡上楼,只送林羡到大楼门口。   临进去前,他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从皮夹里抽出了几张红票票,笑着递给她道:“不要告诉你妈妈。听你萧阿姨的话,和萧阿姨互相照顾,不要让我们担心。零花钱要是不够的话,偷偷告诉爸爸。”   林羡伸手抱了林霑一下,用脑袋蹭了蹭,感动道:“谢谢爸爸。”   告别了爸爸,进了电梯后,林羡的心,不由自主地急切了起来。   萧阿姨真的去和同事吃饭了吗?她回来了吗?她今晚,过的开心吗?她出了电梯,便迫不及待地小跑了起来,边跑边掏钥匙,急急忙忙地抓着把手要开门。   门“啪嗒”一声开了,林羡轻轻推开。屋内没有灯光,一切事物,在窗外街灯的映照下,昏昏暗暗,又朦朦胧胧。   上一秒,林羡刚在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落,萧阿姨还没有回来吗?下一秒,就有婉转缠绵又低沉有磁性的女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起:“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 and notlong ago , how i wondered where they'd gone……”   一首有些年代感,有点伤感的歌……   yesterday once more ……昨日重现……   林羡没有开灯,摸着黑,循声找去。她在黑暗中看清,客厅角落里,她一直以为只是摆设的那个复古留声机,此刻正一刻不停地周而复始转动着……   萧……阿姨呢?   她撇开眼,环顾四下,终于在不远处的阳台上看见,那个一小簇熟悉的柔顺秀发,和那个半躺着的纤细瘦弱背影。   林羡随地轻轻扔下了书包和周沁让她带回来的吃食,脚步轻盈地一步一步向那个身影踱去。   夜色暗沉里,雨下大了,淅淅沥沥,和着那个低沉缠绵的歌声响起,萦绕与耳……茶几上,翡色的茶杯里茶水已经尽了,一旁的水壶扑通扑通地烧开了,白色的水雾,袅袅而上……   灯火昏暗,白雾迷蒙,映地那个含笑望向她的女人,越发眉目动人,仿若画中人   女人笑容恬淡,眉眼含笑,语调是少见的慵懒:“回来了,淋湿了吗?”   林羡微微敛眸,在大雨如注中,她竟可以那样清晰地听见自己,一下一下,跳动地那样猛烈,那样鲜活的心跳声。   她抬眸,望向那个半躺着面容柔美,气韵优雅的女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在萧菀青的温柔注视下,落座于她的身旁。她的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一直在隐隐约约地叫嚣着什么,可她定下心神又摸不着踪迹。林羡凝望着夜空中瓢泼而下的大雨,渐渐按捺住了起伏的心绪,沉静了下来。她侧头眉眼弯弯与萧菀青咬文嚼字打趣:“小可深夜不请自来,可否向姑娘你讨一杯热茶?”   女人注视着她的如古潭般幽静的双眸里,有如水的温柔渐渐荡漾开来。她柔荑轻抬,添杯煮茶,茶香便慢慢氤氲开了来。   翡色的茶杯被轻轻推至林羡的手边,林羡抬手端至唇边轻抿,萧菀青低头凝望着她的动作,声音低柔反驳她:“不是不请自来。”   林羡抬眸看她,她便温柔地舒眉展眼,长睫扑闪:”是久待君归啊。”轻轻柔柔,尾音婉转,和着耳边的缠绵歌声,让林羡心旌荡漾,一口热茶,从喉管烫进了心里。   雨越下越大了,还在淅淅沥沥,响个不停……   林羡想,秋冬未过,春还未至,为什么她觉得,她心上,有种子像是要破土发芽了…… 第24章   同住快一个月, 萧菀青和林羡终于迎来了一个平静寻常没有状况的周末。虽是周末,萧菀青却没睡懒觉。这近一个月来,她的生物钟已经随着林羡的作息渐渐调整过来了, 不需要闹钟,她也可以准时准点地早早醒过来了。   她起了床, 如往常一般置备好了早餐, 放在锅里保温着,而后取了一本书, 半倚在阳台的躺椅上翻看, 伴着清新的晨风与和煦的朝阳,静静地等候着林羡醒来。   林羡平日里由于早自习,每日都需要早起,也是很艰难的,萧菀青十分体谅。好不容易熬过高中那一段大概是很多人前半生里,最刻苦,最努力, 最拼命的时候,现在稍微放松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她想让林羡好好地睡个舒服的懒觉,但也不能太晚,早饭还是要吃的。她的底线, 是九点钟。   所幸,没有等到萧菀青为难地去叫林羡起床,林羡在八点半的时候, 自己醒了过来。   她习惯性地扭头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嚯,八点半了。接着,她心下就是一喜,萧阿姨真是太温柔了!没有来揪她起床!要知道如果是在家里的话,即便是周末,周沁也是雷打不动的,七点半就一定会把她揪起来了,美其名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少年人不可虚度晨光。就连林霑心疼女儿为她求情都无法让周沁松口,大道理一通砸下来,什么青少年时期养成的好习惯,能影响一生之类的,林霑总能被怼的只敢给林羡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林羡尽管不情不愿,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也只好屈服了。   萧阿姨简直是小天使!   怀抱着这样感恩的兴奋的念头,林羡洗漱完毕,才出了房门去寻萧菀青。   她按着平时的习惯,一路从萧菀青的卧房寻到了厨房、客厅,终于,在阳台寻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萧菀青侧身回眸,视线从手中的书本移到了她的脸上,金色的暖阳照耀下,她的笑颜,似乎比晨光更加绚烂:“起来了啊,早上好。”   林羡弯了弯眉眼,回她道:“萧阿姨,早安。”   萧菀青合上了书,站起了身,笑着转身进屋道:“饿了吗?那我们吃早饭吧?”   林羡惊讶了一下,脱口问道:“萧阿姨你也还没吃吗?”   萧菀青打开了电饭煲,取了汤勺盛粥,理所当然地笑应她:“说什么傻话呢?当然是要等你一起吃的啊。”   林羡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也不知道萧菀青什么时候起床的,又等了她多久,肚子饿不饿。她心里暗暗记下了,明天还是早一些起床吧。   吃过早饭后,萧菀青便要去书房忙工作了。她给了林羡极大的自由,告知林羡,可以随便看电视,也可以随便上网,电视柜里,甚至还有备好的电动游戏机可以玩。她说:“你只要自己心里有数,能安排好自己的时间就好了。适当放松,劳逸结合。”   林羡越发肯定了,萧阿姨一定是上天特意派来拯救她这个被周沁欺压多年的可怜人的小天使!   可是多年里被周沁养成的学习习惯,还是让林羡,在没有先完成一部分作业之前,无法安心地玩耍。她看不进电视,也无法安心玩电脑,最后还是回了房间,坐到了书桌前,拿出了课本和笔记本,认真地预习复习各科专业课。   可是,做着做着,她的心思总是在神游。   明明才刚刚见过面,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在想萧菀青。她想起了上一次在书房的时候,看见认真工作的萧菀青时的惊艳。在萧菀青的身边,时光的走逝,仿佛都格外地安然和悠长,让人觉得心安和心静。   林羡始终静不下心来,最终,一咬牙,抱着一摞的书,跑出了卧室。   她轻轻地敲了敲书房的门,引来萧菀青的注意后,探进了小脑袋,略带了些腼腆地问萧菀青:“萧阿姨,我……我可以进来和你一起,在你旁边学习吗?”   萧菀青正伏案写着什么,停下了手上落笔的动作,看着她,眉目温和,莞尔点头道:“当然可以了,只要你不嫌弃我的鼠标声和键盘声影响到你就好了。”   林羡便连蹦带跳地跑了进去,坐到了上次坐的位置上,歪过头嘻嘻地看着萧菀青:“不会不会,萧阿姨你不嫌弃我打扰你工作就好了。”   萧菀青抬手,随手扣上了钢笔的帽子,就着钢笔,含笑轻轻地点了一下林羡的鼻尖:“傻……”她的语气里是分明的宠溺,林羡听得,心头发软,喜上眉梢。   傍晚吃饭的时候,萧菀青突然问林羡,一个人在家的话会害怕吗?   林羡才知道,每周六晚上,萧菀青都会和温桐约着一起去吃饭,饭后一起去健身房健身。这两周是因着林羡的到来,她一直特意留在家里没有赴约。然而,温桐对她屡次爽约,有些不满了。饭不能一起吃了,运动总还是可以做的吧?萧菀青这周可能得去应付一下了。   “应付”这个词,是萧菀青的原话,说的时候,萧菀青脸上有几分无奈和宠溺,那语气,是一种对极为熟稔的亲近之人才会有的。   林羡咬了咬唇,忽然问萧菀青:“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她自然是不害怕一个人在家的。自从她大了些,在家里时,周沁和林霑忙起来的时候,也会有到了夜深了才回来的时候。   但是,她突然很想见见,见见这个屡次三番出现在萧菀青口中的“温桐”,想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可以成为萧菀青的挚友,成为她用这样亲近熟稔的语气向别人提起的人。   萧菀青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笑开了说:“当然可以的。我本是也有想过带你一起去,但又担心你对健身没有兴趣,怕占用你难得的休息时间。”   林羡勾了勾唇,恍然大悟道:“我对这个特别感兴趣的。我先前就在想,萧阿姨你是怎么保持这样的好身材的,原来是一直都有在认真健身啊。”   萧菀青哪里听不出她的奉承话,但眼眸中柔意还是不由加深,口头上却是嗔怪她:“拿你这张嘴没办法……”   林羡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万分真诚:“人家说的都是实话!”   于是,晚饭消食后,萧菀青便开了车,带着林羡一起去健身房了。她和温桐约好了在健身房碰面的。   一到健身房,林羡就看见门口的女接待员极为自然地与萧菀青打招呼道:“好久没见你了,这两周好像都没来哦。”她连卡都没让萧菀青刷,就允许萧菀青进去了,就是对身后林羡这个小朋友有些好奇。   萧菀青浅浅地笑了笑,极为和气地回答对方:“最近忙着和这个小朋友一起玩,乐不思蜀了。我今天带她来玩玩,要是喜欢的话,我就给她办一张卡。”   对方没有异议,非常客气地就让她们进去了,还提醒说,晚上有新的课程,可以去试试。萧菀青点头道了声谢,应了好。   林羡家里也是有一台跑步机的,平日里,林霑和周沁有时间了也会跑一跑,但林羡嫌室内空气没有室外好,更喜欢出了门到外面沿路慢跑,倒是没有试过机器。至于其他的器械,她都只在电视上见到过。第一次来到健身房,她一时间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带着新奇。萧菀青一边带着林羡往里走寻找温桐,一边体贴地给林羡介绍她目光所及的各种器械,碰到了林羡感兴趣的空闲的器械,还会鼓励林羡上前去试一试。   林羡听着她的鼓励,也有几分跃跃欲试,一路走下来,试了好几个了。直到,在尝试一个萧菀青介绍说是用来锻炼后背肌肉的器械时,温桐寻来了。   林羡是背对着温桐的,只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清清冷冷又带着几分低沉磁性的女声抱怨:“我在里面等了你半天,你倒是好,自己在这里玩的开心。”   她起初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别人在聊天。随后,却听到下萧菀青一贯温润悦耳的声音应了对方的问话,罕见地带了些撒娇的语气答道:“我这不是在往里面走着找你了吗?”   林羡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连忙放下了器械的双臂,整个人跳了起来,想要转过身子去看温桐。   萧菀青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立时有些担心地提醒她道:“慢一点,别扭到了。”   林羡转过了身站定,抬眸向眼前看去,便看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暗色运动服的高挑女人,此刻正俏生生地站立于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女人非常美丽,是与萧菀青截然相反的带着侵略性的一种美丽。她有一对非常英气的眉,一双明亮的如琥珀般的褐色双眸,高高挺立的鼻子,薄薄抿着的唇,五官深刻而锐利,让人第一眼便觉得惊艳难忘。而且,似乎带着些,异域风情?   林羡想,她眼神可真淡然,气势,有点慑人啊……   在林羡打量她的同时,温桐也在打量林羡。   萧菀青站在两人中间,弯着唇给她们互相介绍:“羡羡,这就是你妈妈的师妹,我的老同学和好朋友温桐了,温桐,这是林羡。”   林羡作为小辈,十分识趣地先开口打招呼,甜甜道:“温阿姨好,我是林羡……”然而,话音刚落,林羡就收到了温桐十分明显的一记眼刀,浑身就是一冷,连忙求助般地看向萧菀青。   萧菀青轻轻地笑出了声,打趣温桐道:“你吓到她了,做什么呀?是不服老吗?羡羡叫你阿姨有什么不对吗?有本事你叫周沁姐一声阿姨,你就和羡羡同辈了。”   温桐看向萧菀青,锐利的眉眼奇异地温和了下来。半晌,她叹了口气,认命般对林羡开口道:“我是你温阿姨……”   萧菀青在一旁愉悦开怀地笑开了。   林羡忍不住有些酸溜溜地想,萧菀青遇见了温桐,似乎笑的比其他时候,开心多了,放松多了。   所幸,这个温桐温阿姨看起来有点凶凶的,气场强大,但之后,陪着萧菀青教自己熟悉各种健身器材的时候,却也挺温和耐心的。   三个人闲逛一边闲聊,最后在并排的三台跑步机上各自开始真正的运动。   不知道过了过久,从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最近我和你,都有一样的心情,那是一种类似爱情的东西。在同一天,发现爱,在接近,那是爱,并不是也许……”   萧亚轩的《类似爱情》,林羡不由地在心里默默地跟唱起来,隔壁的萧菀青却突然伸了出手,滴滴滴地关掉了跑步机,整个人骤然地停了下来。   温桐见状,也调慢了跑步机的速度,渐渐地停了下来。   林羡看的一脸莫名,正想也关掉跑步机停下,温桐给萧菀青递了一条毛巾,侧眸淡淡地对林羡示意道:“没事,你继续。”林羡便只好收回了手,脚下继续跑动着,心思却悄悄地系到了一旁的两人身上。   她听见温桐沉默了一会,才低沉着声问萧菀青道:“你还在等吗?”   空气沉默了半晌,萧菀青的声音才响起,像是有几分笑意,更像是自嘲:“没有,我又不傻,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更从来都没有等过。”   温桐神色复杂地看了萧菀青,想问她,那你忘了吗?可是,许久后,她吐了一口气,还是如实与她说道:“我听说,他可能要二胎了,家里人一直想再要个男孩。”   林羡听不懂她们在打什么哑谜,只隐约猜测,这个人,可能和萧菀青有极深的关系,非常有可能是……和萧菀青过去的感情有关?   萧菀青背对着她,林羡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见她的声音淡淡的,轻轻的,却是她从未听过的萧索寂寥,像是呢喃一般:“是吗?那也挺好的。”   她看见,温桐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了,英气而锐利的双眉紧紧地拧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羡的心,突然也跟着,皱皱巴巴地拧了起来。她凝望着萧菀青沉默纤弱的背影,脚下渐渐地无力,突然,跑不动,也不想跑了…… 第25章   气氛正沉闷间, 窗户玻璃突然像是被什么敲击着一般,连绵不断地发出“啪啪啪”的声响,随后, 四周慌乱的关窗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原来,又下雨了啊, 毫无征兆的……   温桐看了看窗外骤然变大的雨势, 皱了皱眉抱怨道:“这是这一周来的第几场雨了?衣服都快要干不了发霉了。”   萧菀青淡淡笑了笑道:“听说是台风又要来了。你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还不习惯这里的天气吗?”   林羡下了跑步机, 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稍作休息, 也在看窗外那瓢泼的大雨,略有些担忧地问萧菀青:“萧阿姨,我们带伞了吗?”   萧菀青轻轻摇了摇头:“这回没有带了,前两天用了伞,我把它放在阳台晾干,忘记收进车里了。”她伸手用毛巾给林羡擦了擦额头的汗,宽慰她道:“别担心, 我们也就只有从车库出来的那一小段路需要用伞,不一定一会雨就停了呢。”   温桐听到台风,想起了半个多月前那场台风,萧菀青做的傻事,想起当时自己的心乱如麻, 语气就有些不好了,提醒她:“这次来台风,你家里可是准备好了常用的药了吧, 别到时候又做一些让人心惊肉跳的傻事。”   萧菀青连横人眼刀,都是温柔不带气势的。她无奈反驳温桐道:“你这话说的,是在诅咒我和羡羡谁嘛?”   温桐愣了一下,仔细回味了一下,才反应到,她这话,说的是不太对,不由失笑。但她却还是挑了挑眉,嘴硬道:“是你听者有心了。”   “是是是,你说地都对。”萧菀青勾起了唇角回她,语气像是生怕温桐听不出敷衍一般。   林羡看着她们一来一往地斗嘴,看着萧菀青难得展露的活泼,也不由地有了笑意。   气氛,终于又轻松了起来。   三个人都不打算再跑了,便去了休息区,围着张桌子坐下暂做休息了。温桐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问萧菀青:“我们之前约好的国庆之游,你不会临时又放我鸽子吧?”   萧菀青弯了弯眉眼,却是没有直接回答温桐的问话,而是侧过了脸,温声问林羡:“羡羡,你国庆有什么安排呢?”   林羡不假思索,如实回答道:“之前暑假里就和爸爸妈妈说好了,国庆去欧洲六国游,算是我考上京南的奖励。”她曾经和周沁他们在美国生活过一年,期间也去过加拿大,北美洲给她留下的印象是粗狂热情,她也很喜欢,但却莫名地更向往欧洲,向往那里的悠久历史和浪漫风情。这场欧洲游,是她期待了很久的。   萧菀青听闻林羡已经有了安排,便放下了心,扭头轻快地答应了温桐:“那我没事了,我们就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吧。”   温桐挑了挑眉,不满地觑了萧菀青一眼:“我怎么觉得我像是备胎。”   萧菀青失笑,嗔她:“小孩子面前乱说什么呢。”   林羡咬了咬唇,有点在意,她不是小孩子了。但最后,她只是歪了歪头,关心问萧菀青道:“萧阿姨,你们国庆的计划是什么呀?”   “我和你温阿姨准备去一趟长川,一路从立州古城去往含江、源湖。可惜这个时候,无缘得见云狐雪山的漫山冰雪。”   林羡顿时心向往之,萧菀青说的这些地方,也是她在旅游地图上标记了的有生之年必去之地。她由衷道:“我也想去看看,听着就很美……”   萧菀青刮了刮她的鼻子,平复女孩躁动的心:“会有机会的,而且,欧洲也很美的啊,各有风情呢。”   林羡转念一想,就又释然了,萧阿姨说的对呢,总有机会的。只是,她眼珠子一转,又有了新的惆怅:“要是萧阿姨你没有安排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就好了。”她愈想愈惆怅:“要是我们能一起在法国的香榭大道漫步,在德国的莱茵河上游船,在荷兰的风车下拥抱郁金香花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停了下来……   因为她发现,萧菀青的脸色,随着她话语的落地,越来越苍白,神情,愈来愈僵硬。可她到底还是在林羡惊疑看去之时,温柔地给林羡绽放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是可惜了,我……曾经有段时间,也很想去的呢……”她眼底的神色,是林羡看不懂的晦涩难明,像是在看她,却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向一个,遥远的,林羡无法触及的过去。   林羡低下了头,心中暗自自责,她为什么要这么多话呢,是不是,哪里戳到了萧菀青的伤心处了……   幸而,温桐打了个岔,扬声嗔怪林羡道:“林小羡,你这样不厚道吧,当着我的面挖人呢。”   林羡被温桐的气场一唬,忙心虚辩解道:“我没有……”   萧菀青在旁,轻轻地笑出了声。   可是,气氛到底是又回不去了。   回去的路上,萧菀青上车后就随手打开了车载音乐,一曲接着一曲,或是欢快,或者轻柔的歌声,不绝于耳。林羡却还是觉得,气氛静悄悄的,沉默异常……   她偶尔侧头偷偷地觑萧菀青,总能看见萧菀青线条柔美的侧脸,带着与往常无异的恬静温柔。她似乎掩饰地很好,可林羡还是觉得,她的眉梢眼角,盛满了与往日不同的低落与沉郁。   林羡收回视线,安静地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繁华街景,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是过路客,还是归家人?她双眸出神地望向道路两旁的高楼,看着那些高楼里或明或暗的灯光,想着,每一盏灯下,都至少有一个人,就会有一段只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这里,有多少故事呢?   属于萧菀青的故事,是什么呢?   明明,她们现在坐得这样靠近,林羡却还是觉得,她好像,与萧菀青,距离地很远,很远……   又一个红灯来临,车流停了下来,她们也停了下来。林羡不经意看见不远处的便利店,有三三两两的人,停在柜台前,等待着老板装好一个个金灿灿的玉米棒。她突然转过头,打破了一路以来的沉默,带了些欢快对萧菀青说道:“前面有卖玉米诶。”   萧菀青终于从往事中,抽回了心神,转过了头,唇角扬起一抹弧度,问她:“你喜欢吃玉米吗?”   林羡点点头:“恩,就算直接蒸煮的,都很香很甜,要是炖排骨的时候放一些进去,整个汤的味道都会变得更美味了。”   萧菀青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红灯过了,绿灯亮了,车流开始动了,萧菀青跟随着前面的车开始前行,但却渐渐偏离了主干道。她在距离便利店不远处的路边临时停靠点停了下来,解开了安全带,边开车门边对林羡叮嘱道:“外面还下着雨不方便下车,你就在车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林羡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就看见她下了车利落地关上了车门,而后,抬起手遮挡在头顶,绕过了车身,避着地上的水坑,有些笨拙地朝着不远处的便利店跑去。   林羡的视线,随着那个纤瘦秀丽的身影移动着,突然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了一下。她紧紧地盯着不远处萧菀青和老板比划说着什么而后接过老板装好的玉米走向店内结账的身影,终于,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抹大大的笑容。   不一会儿,萧菀青就回来了。她还站在车门旁,轻轻地抖了抖一身的雨水,林羡却是迫不及待地就为她打开了门,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地嗔怪她:“我只是随口说的,雨这么大,你怎么就这样跑下去了,你看你衣服都湿了。”   萧菀青只是上了车,把玉米递给林羡,发动了车子,眉眼温柔地安抚女孩:“没事的,马上就到家了,一会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好了。”说罢,她看了看林羡手中的玉米,示意林羡:“快趁热吃吧,看看味道怎么样,闻着倒是挺香。”   林羡打开袋子,玉米的香甜气味,立时便盈满了这狭小的车间。她轻轻地咬了一口,感受着唇齿间颗粒饱满的玉米的温温热热,香香甜甜的味道,就像,她此刻的心境一样。她对着萧菀青,笑意璀然,由衷道:“好吃。”说罢,她伸出玉米,抬眸弯眉邀请萧菀青:“萧阿姨你也吃一口看看。”   少女的脸上,是显露无疑的欢喜,说话间,眼波流转,是萧菀青未曾见过的青涩的风情。萧菀青的心不禁软了软。这样容易满足啊。她不忍拒绝林羡的邀请,侧过头,在林羡咬过的另一侧,轻轻地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而后,也应和了她:“恩,是很好吃呢。”   女孩脸上微笑的弧度,便越发明显了。   快到家的时候,雨停了,就像它来的时候一样突然。下车的时候,林羡走在萧菀青的身侧,余光突然注意,萧菀青修身的运动裤侧袋里,像是装了一个方方长长扁扁的东西,不厚,所以也只是稍稍地鼓起了一点。   林羡蹙了蹙眉,回想,出发的时候,在健身房的时候有吗?   似乎,没有吧?   便利店顺手买的吗?   回到家中,她们就分头各自去洗澡了。林羡洗完澡吹完头发,甚至洗完了衣服,都没有看见萧菀青从卧室里走出来,不免有些担心。   接近萧菀青卧室的时候,她终于听见房间里传来了轰隆隆的电吹风启动的声音。林羡疑惑,洗了这么久吗?   卧房门是开着的,林羡抬手正想敲门,入目的便是,萧菀青微微低着头,垂眸,一手举着电吹风吹动着,一手,撩起了脑后湿润着的秀发。   可是,她的两只手,都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久久,没有转换。林羡甚至觉得,都能闻见,发丝过热,像是被烧焦了一般的味道。   林羡的眼眸,慢慢地黯淡了下来。她转身回房,在床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后,跳下了床,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不久后,她抱起了笔记本电脑,再一次地来到萧菀青的卧房前,抬手,轻轻地敲了两下,引来萧菀青的注意:“萧阿姨,我可以进来吗?”   萧菀青已经吹好了头发,看见林羡,又看了看林羡手上抱着的电脑,神色柔和地点了点头:“抱着它做什么?”   林羡连蹦带跳地进了房间,坐到了萧菀青的身边,眨了眨眼睛,给萧菀青看已经打开好了的电脑界面,撒娇央求萧菀青:“萧阿姨,我们一起看电影吧,前几天傍晚学校影剧院在放,但是我着急着回来吃饭就没有去看呢。”   萧菀青没有问是什么电影,只是看了看洗澡时随手脱下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刚刚过九点,她想着,电影最多两个小时就可以结束吧,也不算太晚,便揉了揉林羡的头,纵容了她,答应道:“好吧,那你上来吧,我们靠着床一起看吧。”   林羡登时心花怒放,蹬掉了拖鞋迫不及待地就爬上了床。   因为察觉到,萧菀青今晚似乎因为往事,一直情绪不高,林羡存了几分想要分走萧菀青心神,不要再沉溺于过去的心思,特意地找了一部口碑很好评分很高的很有名的九十年代喜剧片,大名鼎鼎的周星驰主演的——大话西游。   林羡没有注意到,萧菀青在看清影片之时,就微微抿紧的红唇。可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影片果然名不虚传,林羡笑点有点低,一再被戳中笑点,全程笑得合不拢嘴。影片接近尾声,片尾曲响起,夕阳武士和长得与紫霞仙子长相一样的女子在城墙上相持,上演爱情纠葛,悟空附身于武士身上,走位风骚,语调浮夸,深情表白,林羡忍不住,又笑出了声。原来,那段经典的肉麻的表白话语,是出自这里啊。   女子看着转身离开的悟空说:“那个人样子好怪。”武士回答:“我也看到了,他好像一条狗。”   “鲜花虽会凋谢(只愿),但会再开(为你),一生所爱隐约(守候),在白云外(期待)。苦海翻起爱恨,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在歌声渐响与孙悟空萧索的背影渐渐远去中,影片走向结束。   林羡抱着电脑,脸上犹带笑意,自然地转头想与萧菀青分享一下观后感,却惊慌地发现,身旁的萧菀青犹在凝望着屏幕。她紧紧地咬着唇,如墨般的双眸里,水汽氤氲,满含泪水,眼圈已是通红。   林羡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下一秒,她收回眼神,两手搭在膝盖上的电脑下,暗暗用着巧劲。漫长的几秒后,她终于成功地把笔记本电池抠开了。   霎时间,屏幕黑了下来。   林羡故作惊慌,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轻轻“啊”了一声,惊疑道:“怎么回事?”   萧菀青回过了神,侧过头,把溢出眼眶的轻轻擦去。她轻轻吸了吸鼻子,调整好了情绪,而后,故作自然地拍了拍林羡的手,安慰林羡道:“可能是笔记本没电了。”   林羡无可奈何的叹息:“啊,我好像挑错电影了,你看,我们其实应该看个惊悚片的,配合这个食用,效果一定很好的。”   萧菀青被她逗得轻轻笑了一声,娇声道:“那我可不跟你一起看。”   林羡却越发来了兴趣,明亮的双眸里有了坏坏的笑意,逗萧菀青:“来来来,萧阿姨别怕,我来给你讲个鬼故事。从前……”   萧菀青经不住恐吓,生怕她真的张口就来,惊慌地捂住了林羡的嘴,制止了她下一句话的出口,就是不让她张嘴说话了。   林羡感受着唇上传来的萧菀青手指的温度,感受着身旁她传来的带笑娇嗔声,终于,也由衷地笑开了。   夜里,林羡却再一次难得地失眠了,辗转反侧。   她无意识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夜色,望着天花板,心绪万千。   萧菀青为什么哭了。   她莫名地在意着。她想,她可能没有看懂大话西游,但是,萧菀青看懂了。   萧菀青,在电影里看到了什么?   十四年的光阴,十四岁的距离,究竟,有多遥远呢?   有一瞬间,她很想明白,却又不想明白。 第26章   国庆放假的前一天, 周沁先去学校接了林羡,而后绕道去萧菀青家,让林羡收拾些该收拾的换洗衣物和书本带回去, 最后,和萧菀青一起, 三个人在外面吃了顿饭后, 才各自散去。   踏上欧洲的大陆之后,林羡一家三口就开始明确了分工, 林霑负责背包提行李之类的重体力活, 周沁负责摆姿势看风景等一切享受的事宜,林羡负责,问路沟通和拍照。周沁还美其名说,这是给林羡锻炼口语和摄影能力的机会。林羡满脑子的兴奋,倒也不想再与她争议了。   旅行的第一站是法国。当周沁终于捡起了自己慈母之心,帮林羡拍了几张在埃菲尔铁塔下的单人照后,林羡凑在周沁身边, 看着照相机里的照片,第一反应想起的竟然是,想给萧阿姨看看。   她掏出手机,递给周沁,央求她道:“妈妈, 你用手机帮我拍两张呗。”   周沁一边随手接过她的手机,一边疑惑问她:“用手机拍做什么,你手机像素不够高, 拍的不会有照相机那么清楚。”   林羡笑嘻嘻地一边摆好姿势,一边回答她:“我想上传到空间上嘛,用手机比较方便。”   周沁口头上嘲笑她“虚荣,臭美”,手头上还是认真地给她拍了两张美美的可爱的照片。她看着摄像头下的林羡,心里不由有些自得,到底是我女儿,漂亮,随我!   拍完后,林羡接过手机,认真地看了两眼,觉得对周沁的拍照技术还是比较满意。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网络,点开了微信上置顶着的萧菀青的头像,把照片给萧菀青传了过去。   说来,这还是她加了萧菀青之后,第一次给她发消息。她开着对话框,等了一小会,都没有收到萧菀青的回应。   周沁在不远处见她没有了动作,发声催促她跟上了,林羡只好有些失望地锁了手机屏幕,几步小跑追上林霑和周沁的步伐。   不知道,萧阿姨和温阿姨到哪里了,玩的开心吗……她安慰自己,没有回复才是正常的。她刚刚差点忘了,她和萧菀青之间是有时差的,处在国内东八区的她现在应该正在睡觉才对。   傍晚他们找了一家小酒馆吃饭,林羡看着父母手中轻晃着高脚杯里的红酒,又一次地想起萧菀青了。她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起了她到萧菀青家的第一天,她们一起吃第一顿饭,萧菀青举杯轻晃时,那柔美的面容和优雅的气韵。   林羡忍不住再一次地取出手机,打开网络,查收消息。   还是一如上午她发出的那样,对话的页面里依旧空空荡荡,只有她的两张照片孤零零地等在那儿——萧菀青没有回复她。   林羡嘟了嘟嘴。好嘛,看来和温桐玩得非常高兴,压根就想不起要看手机了。她收了手机,抓起了刀叉,手下力道加大,泄愤一般地用刀来回切动着牛排。   夜里十一点多,夜游巴黎尽兴后,他们一家三口才回了酒店。周沁和林霑恩恩爱爱地搂着腰回了双人间了,林羡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去了隔壁房间。   逛了一天,实在有些累了,林羡洗完了澡,吹干了头发,连打开笔记本电脑,把照相机里的照片导入到笔记本里的心思都没有了,她疲惫得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人往床上一躺,沾了枕头,她就睡了过去。   然而,尽管疲惫,她认床的老毛病到底还是犯了。凌晨四点多,林羡毫无征兆地醒了过来,而后,怎么都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透过窗户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思绪发散。这里的夜空,与家里的,是一样的吗?   她又不由地想起了那个至今没有回应的消息,忍不住有些心痒难耐。她伸手拿起了放在床头的手机,解开了屏幕锁,连接网络,点开那个图标。   她莫名有些紧张,有些期待。   对话框,终于,有了变化了!   在那两张图片之下,是几条长条形的绿色对话框——萧菀青给她语音回复了。   林羡腾地一下坐起了身子,脸上洋溢起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灿烂笑容。她手指迫不及待地点开了第一个语音,就听见,萧菀青那熟悉的温润悦耳的嗓音在寂静里响起,满带笑意:“羡羡,你是不是长高啦……”   林羡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萧阿姨的关注点真是……她不假思索地掀开了薄被下床,摸摸索索地走到了不远处放包的桌上,从背包的侧袋里摸出了耳机,而后又回到床上,连接手机。   再一次,她点开了那个语音消息,听着萧菀青这句话,贴近着她的耳蜗传入心底。而后,她一条一条地点开萧菀青的语音消息,听着萧菀青告诉她,她们已经在立州古城了,她和她说,这里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比她想象的要繁华许多,游客络绎不绝,有些商业化过头了,但是,她还是很喜欢的。   林羡的唇角的弧度越来越上扬。   但数第二条的语音消息,和前面几条间隔的时间有些久,是二十多分钟前的,时长,也比前面的长了许多,足足满了60秒。   她手指轻触屏幕,先是听到四周似乎有一点嘈杂,窸窸窣窣的,隐约还能听到几声低低的模糊的人声。两三秒后,她听清了背景里还有轻柔舒缓的乐声,而后,是一个清冷带着空灵,令人惊艳的女声,顺着细细的耳机线,钻进了林羡的耳朵里,一路,挠进了她的心里:“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眉头仍聚满密云……”   林羡平日里叫少听粤语歌,一时,竟想不起这是哪首歌。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林羡怔怔地无意识地盯着已经暗了下去的屏幕,听得入了迷了……萧阿姨!这是萧阿姨在唱歌吗?是她了!是她!虽然音色比平日里说话的时候清冷低沉了几分,可是,就是她啊……   她觉得心上有什么在不停地炸开,脑子里,只反复回荡着:啊,她还会说粤语吗?她还会唱歌!她唱的好好听!啊,我为什么不在现场,啊啊啊……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林羡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进入了星星眼迷妹模式。听得正当入迷,歌声,却突然截然而止了,像是,录音的人不小心松开了按键……   是60秒最长时限到了。   她迅速点开最后一条只有三秒的语音,果然,不是歌。   林羡抓狂,在夜半的异国他乡,兴奋雀跃地毫无睡意,听不到后面的,她遗憾恼火地抓耳挠腮。她的纤细的手指仿佛在屏幕上跳舞,飞快地给萧菀青回复消息,赞美她:“超好听!萧阿姨你唱的好棒,嘤嘤嘤,可是没有听到后面的。为什么我不在那里,哭唧唧……”   可是等了足有两分钟,对话框也没有发生变化。她,又和萧菀青错过了。   林羡再一次点开那条语音消息,听一遍,再听一遍,再一遍……她身子向后倚去,侧头看向窗外的夜空,唇边渐渐溢满笑意。   她怎么能这么优秀,这么温柔,这么迷人啊……   最后,她才心满意足地再一次点开,那与上一条间隔不过两分钟的最后一条语音,认真聆听,萧菀青用着与往常不同的沙哑低柔嗓音,跨了一个大洋给她送来的:“晚安,小朋友……”   静下心,她才听出,萧菀青,是有些醉了吗?这样,风情……令人酥麻的声音……   是温桐拿着手机录的歌吗?是温桐,在她身边啊……   她觉得心上像有什么毛病一样,一下子,莫名其妙地就酸涩地不行了。许久后,她还是按下了语音键,轻轻地,用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温柔,回复了萧菀青:“晚安,好梦。”   接下来的几天,林羡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萧菀青发照片发语音,萧菀青和她有时差,回复总是延迟很久,但每一次,都有回应。一开始只是语音回复,后来,她也开始会给林羡分享照片,虽然从来没有人,只有风景。   但萧菀青愿意同她分享了,这是不是说明,萧菀青正渐渐对她,放下了防备,慢慢,真的把她当成一个朋友了?   林羡,觉得非常满足,非常开心了。   假期结束后,回萧菀青家的那一天傍晚,林羡在家里吃过了晚饭,就急急忙忙地收拾了行李,催促着周沁出发了。周沁打点着带回来的伴手礼,不放心地询问林羡:“你书都带齐了吧?别明天要上课了发现书没带,我看你就光记着你给你萧阿姨挑的围巾和香水了。”   林羡开了门,不满周沁的反复叮嘱,拉长了音不耐烦地应她:“带了啦……妈,你都说好几遍了。”   周沁拿了车钥匙提着给萧菀青的伴手礼随着她往外走,横了林羡一眼:“我这是为谁?你做几件让我放心的事看看,是谁退房的时候,差点把护照都给落在床上的?”   林羡被翻了旧账,瞬间怂了,低眉顺眼,再不敢回嘴了。周沁又唠叨了几句,见她老实了,这才放过了她。   萧菀青才刚刚回来没多久,风尘仆仆,行李稀稀拉拉地放了一客厅,但要给周沁的伴手礼却是已经单独分出来了。   林羡跟在周沁身后进门,见着萧菀青的第一眼,就直勾勾地望着她,再挪不开眼了。她在脑海中,勾勒不出,这个温柔恬静,像是极其循规蹈矩的女人,在那样灯红酒绿的酒吧里,醉意朦胧,低眸启唇,浅唱低吟时,究竟该是什么样子……   萧菀青却以为是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吓到了林羡,不由摸了摸脸颊,笑问林羡:“是我晒黑了很多吗”   林羡这才回过神,仔细打量萧菀青,而后摇了摇头,坦言道:“没有,一点都没有晒黑。”   周沁也笑着搭腔说:“是没有晒黑。”她想起往事:“小菀你根本就晒不黑吧,那时候研究生下乡调研,温桐晒得跟煤炭一样,你倒是一点事都没有,闹的我爸都怀疑你是不是偷懒少干活了。”   萧菀青想到温桐那一张去时艳若桃李,归时黑如包公的脸,也忍不住抿唇笑出了声:“姐,你什么时候看看她就知道了,她又……入籍非洲了。”   周沁顿时爽朗地“哈哈哈哈”笑开了:“没事,她不是一直自诩黑得快,白得也快。”   萧菀青给周沁和林霑的伴手礼很多,包括一套门巴木碗纪念品,茶叶,咖啡,各种乳饼鲜花饼火腿等,零零碎碎,居然装了几个袋子。周沁有些不好意思,嗔她:“你这是把那边都搬空了吗?也不怕重,温桐不嫌弃你吗?”   萧菀青温婉的脸上有几分委屈显露,开玩笑告状道:“她嫌弃死我了,都不帮我提。可是我觉得都每个都很好,就都想带回来给你们看看尝尝。”   周沁到底还是感动,拉过萧菀青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是你有心了。”   林羡见缝插针,忙歪头笑嘻嘻地问萧菀青:“萧阿姨,那我的礼物呢?”   周沁放开了萧菀青的手,给了林羡一记眼刀:“哪有自己问别人要礼物的,你也不羞。”   林羡双手拉住萧菀青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那萧阿姨不是别人嘛,而且,我知道萧阿姨肯定记着我的嘛。”说完,她眨巴眨巴水汪汪地大眼睛,求证道:“是吧,萧阿姨。”   萧菀青见她可爱得紧,心软了又软,眉眼柔和地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小机灵鬼……”   她几步走到茶几边的行李包旁,拉开拉链,从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递给林羡,笑道:“打开看看。”   林羡双手接过,轻轻打开盒子,入目的便是,一条编织精美的黑色挂绳,和下面,坠着的,一块圆润白皙成色极佳的平安扣造型的玉坠。   周沁受林霑的影响对古董玉石颇有研究,一看就知道那是成色极佳的和田白玉,价格不菲,立马出声制止道:“不可以,这太贵重了,林羡不能收。”   萧菀青却是弯眉含笑反驳周沁道:“姐,你别说话,我又不是送给你的,我只问林羡。”她从盒子里取出吊坠,松了松绳扣,靠近了林羡,撩起林羡的长发,帮着林羡把吊坠戴上。她低下头,如水的双眸注视着林羡,声音轻柔,像微风轻抚过林羡的心头:“喜欢吗?”   林羡低眸,看着她还放在自己颈间的纤纤细指,白皙修长,就有如此刻正挂在她胸间的这块白玉一般。她抬眸,与萧菀青对视,半晌,眉眼微微一弯,眼波流转,如黑宝石般的双眸,熠熠生辉:“喜欢……很喜欢……”   于是,她便看见萧菀青眼眸里,笑意和温柔,浅浅地荡漾开了……   周沁再说什么推辞责备的话,林羡都听不见了。她只知道,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萧菀青送她的东西,大概,不论是什么……   只要萧菀青开心,只要她愿意给,她就敢要。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后说起这件事   林羡大言不惭:她在我妈的见证下,勇敢地送出了定情信物。\(≧▽≦)/   周沁悔不当初:不想说话。微笑。 第27章   国庆返校上课后的第一天上午, 最后两节课是体育课。先前选课的时候,林羡被时满怂恿着一起选了乒乓球,虽说她一点基础都没有, 但时满言之凿凿地说服她说,乒乓球最省时省力, 林羡就一时脑热信了她的邪, 后来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这节课, 老师之前就预告过了, 她们要准备完成大学期间的第一次体质测试。测试总共分两周完成,这周先测的是立定跳远和800米长跑。   立定跳远相对比较轻松,很快大家都轻松地过了。小小地休息一会,接下来的800米就是很多人头疼的项目了。   时满也不例外,小脸皱成了一团,她琢磨着,跑完这八百米她怕是要去了半条命了。她侧头看了看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林羡, 戳了戳她,问:“你是不是跑的很快啊?”   林羡眨了眨大眼睛,笑的露出皓白的贝齿,有些贱兮兮地回答她:“还好吧,不过我估计, 应该比你快。”   时满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给了她一记眼刀,嘚瑟!她活动了一下手脚, 还是识时务道:“那我紧跟着你跑好了,跟上你了,应该就能及格了。”   林羡犹豫了一下,坦言劝告道:“我跑得可能会比较快,你跟着我到后面可能会比较辛苦。最好,还是按照你自己的节奏来,然后跟着大部队跑,不要落后太多,一般就不会有事了。”   时满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林羡的小身板,眼里的难以置信显露无疑……这么厉害的吗?   林羡看出了她的怀疑,勾了勾唇角,自信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五分钟后,800米测试开始了,时满、林羡还有另外十来个同学一组,同时开跑。“开始”的发令声一下,林羡,就毫不迟疑地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一圈过后,时满已经是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了。她分神看着遥遥领先于所有同学大半圈已经在冲刺终点的林羡,终于相信了,林羡所言非虚啊……   她腿,是装了马达吧?   等到时满好不容踩着及格线的时间到达了终点,半死不活差点就要倒地不起之时,林羡已经稍稍平复好了自己的喘息,能够过来扶着时满,甚至,嘲讽时满了。   她不让时满坐下身子,而是拉着时满继续拖着沉重的双腿沿着操场慢慢地走动,边陪着她走,还边嘲笑她:“你这也太弱了吧,平时还是要多运动运动才行。”   时满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是不服气地断断续续反驳她:“你……你也就是……跑得……比一般人快……快一点……之瑾……之瑾跑得也很快……你……你和她比一比再说……”   夏之瑾上个学年代表财经学院参加的校运会800米项目,拿了第二名,时满夸她,倒也不是夸张吹嘘。不过,刚刚体育老师,也向林羡发出了邀请,希望林羡能够代表学院新生参加校运会,她和夏之瑾谁跑的更快,其实难说。只不过时满还不知道这件事。   林羡闻言,也不与她计较,反而是侧头看了一眼说起夏之瑾时一脸骄傲的时满,唇角上扬的弧度不由加深。哟,这是过了个国庆节,和好了?   等到她们两人都休息好了,开始乒乓球练习,林羡因为把球打得天上地下到处乱飞被时满嘲笑臭球篓子,夸耀夏之瑾球技有多好多好,十句话里八句不离夏之瑾之时,林羡终于忍不住打探道:“你和学姐和好了啊?”   时满漫不经心地发了个球,反问林羡:“我们什么时候不和了?”   林羡因为分了个神,再次,眼睁睁地看着乒乓球在球桌上轻轻一触,而后弹起,以一道优美的弧度,从她的眼前飞过,伸出的球拍,又落空了……   她一边跑开捡球,一边心里嘀咕,那敢情前段时间每天拉着她一起吃饭,一起放学,一句话都不和坐在身旁的夏之瑾说话的人不是她咯?她看到的都是假的了?切,嘴硬!   她再次笨拙地发了个球,乌亮亮的眼眸转了一下,计上心头,换了个说法,问时满:“你国庆去做什么了?出去旅游了吗?”   时满轻轻松松地反手就把球拍了回去,随口应道:“和之瑾一起回老家看了看奶奶和妹妹,在那里呆了四天。”说到这里,她心情明显好了起来,妩媚明丽的面容柔和了下来,神采飞扬:“之瑾骑着车带我越过了田野,看风吹麦浪,还带我去山上,俯瞰沉睡中的村庄。之瑾的手特别巧,她随手在山路边择下狗尾巴草,都能编成一个活灵活现的小蚂蚱……”   林羡又没接到球,索性直接把球拍放在了桌子上,放弃了挣扎,认真听时满说话。   这个姐控,又开始了啊。但她还抓到了另一个重点,疑惑问时满道:“你们还有老家啊,你们不是本地人的吗?”   时满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林羡一眼,突然淡淡一笑,招呼林羡道:“我们去旁边坐一会,休息一下。”说罢,径直往一旁角落里,没有人占用的长椅走去。   林羡不疑有他,捡了球,也抓了球拍跟了上去。   两人悠闲地在长椅上靠坐着,时满双手来回搓着球拍的手柄,搓了一小会,终于侧目看着林羡,开口道:“林羡,虽然我们认识时间还不长,但我信得过你,知道你不是那种喜欢大嘴巴到处传话的人,所以我和你直说吧。”   林羡回眸与她对视,反射性地道“恩?”了一声。   时满收回了眼神,低下头看着眼前红色的乒乓球拍,淡淡地开始讲述:“之瑾其实真的不是我姐姐,但有段时间,我也是真的,把她当姐姐,叫着她姐姐的。”   她说:“你知道有一档真人秀节目,叫变形记吗?”   林羡点了点头,早些年有段时间,她爸爸妈妈还挺喜欢看的,一边看还一边逗她,你这么不听话,是不是也应该去穷苦人家那里体验一下生活,才会懂得感恩和珍惜现在的生活。林羡总是不屑一顾,哼哼两声就不理会父母了。   时满继续道:“有点类似那个节目的做法吧。我12岁以前,非常叛逆,不爱学习,升上初中不久后,就因为拉帮结派,带着高年级同学跨校打群架,被学校勒令退学了。”   林羡一贯都是好学生,从小就被家长和老师勒令要远离时满口中过去的她的这样的,大人觉得是坏学生的同学。她不由有些目瞪口呆,现在的时满,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的啊。   时满浅浅一笑,没有在意林羡的惊讶:“我没有爸爸,不知道爸爸是谁。”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仿佛已经完全不在意了。“我外祖父家挺有钱的吧,我妈妈继承了外祖父的家产,工作好像总是很忙,我一年到头,都跟着保姆,也就逢年过节可能能见到她几次吧。一开始,我年纪小,胆子也小,保姆仗着我妈不经常回来不知道家里的情况,虐待我,威胁我,我也不敢吭声。后来,我长大了一点,上了小学高年级,因为零花钱很多,在外面很快地就结交了一群高年级和初中部的酒肉朋友,开始硬气了起来。保姆管不住我了,就和我妈告状,说我在外面学坏了,我妈居然信了保姆而不信我,我越想越气,就真的坏给她看了。反正,她除了会给我钱,其他的也不管我,也管不住我了。”   “被退学以后,我和她终于能天天见面了,她开始试图亲自管束我了,但却没有成功,反而是天天吵架,被我气的半死,她也好像才开始真正知道,我已经长到了她完全无法管束的地步了。”也许是因为回想起了那段不堪的岁月,时满秀丽娇俏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林羡之前未曾在她脸上见过的阴郁。“于是,她不知道听了谁的建议,把我骗去了我们市里,最偏远穷困的那个山区,把我丢给了她给了钱找好的一户人家,让我在那里生活了两个月。”   “之瑾,就是那户人家的女儿。”她抬眸,看向林羡,淡淡地吐露了真相。   林羡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下,难以置信。   夏之瑾周身的气质和风华,甚至她身上的衣着打扮,噢,还有开宝马接送时满一起上下学!一点,都不像出生在贫苦的家庭啊。夏之瑾现在是学生会里的办公室主任,学生会里的人都猜测,夏之瑾可能是个低调的富二代大小姐……   时满眼神变得悠远,像是在回忆中再次见到了过往的那段时光:“之瑾家特别困难,但是全家人都特别淳朴明理,我到她家之后,她们都是拿家里最好的东西来接待我了,虽然,我那时候也完全看不上眼,无法接受。之瑾爸爸在她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上面还有一个年迈的奶奶,下面还有一个比之瑾小五岁的妹妹,全家人就只靠着她妈妈常年在外打工赚钱养活。我刚到她家的时候,把她家闹的天翻地覆,把对我妈的怨气,都发泄到了她们身上,但是,她们一点都没有记恨生气,对我,一直都是一如既往的温厚宽容。有一次我和我母亲打电话让她来接我回去无果后赌气要自己走回家,在崎岖的山路上摔了一跤,滚到了深深的土沟里,是之瑾不顾危险地跳了下来,把我顶了上去,而后,自己在坑里等待救援。你说她是不是傻?就不怕我这个坏孩子自己直接一走了之,把她坑在那里了。我第一次见到她哭,是我把她和她奶奶熬夜编好的竹蔑箢箕扔进土灶里一把火烧了的时候。从我第一次见到她以后,她一直都特别冷静平和,不管我怎么折腾她,怎么闹腾,她都像没事人一样。直到那一次,她蹲在灶边,哭得那样伤心,哽咽地上气喘不过下气,却无声无息,我才明白,原来她不是真的不在意。她妹妹说,那些箢箕,本来卖了,就能给她奶奶买药了。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像是在自嘲,时满轻轻地呵笑了一下:“我从前,真的不知道,原来,其实有钱,也已经算很好很幸福了。”   “后来,那天夜里她们又开始熬夜编织了,我睡了,但到底是内心难安,最后也起来,不情不愿地踢了一脚她们箢箕,问她们‘喂,这个怎么编的啊’。从那以后,我开始,慢慢融入了她们家,也喜欢上了,在她们家的简单却有温情的生活。之瑾和我说,我很羡慕你,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不要因为赌气,浪费了。我记住了她这句话。”   林羡咀嚼着这句话,想象着,夏之瑾说这句话时的心境,突然也觉得,有些悲从中来。时满的人生是自己的,她很羡慕,所以,夏之瑾的人生,不是自己的吗?她给自己设定的命运,是什么?   “后来我回家了,但我一直有和她保持联系。离开时,我就和她约定了,要好好学习,以后,要上同一所高中,在那里,再次相见。以我认真学习好好生活为筹码,我让我妈妈资助了之瑾和她妹妹的学费和生活费。可是,后来,高三的时候,我们重逢的两年后,之瑾的妈妈,就肾衰竭病逝了。那时候,我和之瑾说,从此,我家就是你家,我妈妈就是你妈妈。她上大学以后,我以我妈常年不在家我一个人住着空荡荡的大房子孤独为由,让我妈邀请之瑾,住入了我们家,一直到现在。”   “我对外一直宣称之瑾是我姐姐,是因为,我不想让之瑾顶着所谓的贫困生的名号生活,虽然有人问起她的家世,她从来不曾有所隐瞒。但我就是不想所有人知道之瑾的第一瞬间,就联想她的身世,对她投去同情怜悯的目光,而后才再夸赞她是什么山沟沟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她是那样骄傲的人,她不需要别人那样的可怜。我希望,所有人看到她,会知道,会想到的,只有,夏之瑾有多优秀,有多厉害,有多出众,有多值得别人仰望倾慕就好了。”   林羡的内心,已经不是可以用震惊来形容的了。   时满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神色,是那样的认真坚定,每一次提到夏之瑾的名字之时,她的眼眸里,都仿佛有星光在闪烁,那样明亮,又那样温柔。林羡第一次发现,原来眼前的这个女孩,并不是她一直以为的那样,娇气骄纵,原来,她也有这样踏实可靠的一面啊。   她沉默了几秒,才感慨道:“满满,你一定很喜欢她。”她想,只有是真的很喜欢一个人,真心把对方当成交心知心的朋友,才会这样怜惜体谅对方,为对方这样周全地考虑吧。   时满明艳的眉眼中,满是柔情。她唇角的弧度,慢慢加深,低低长叹:“是啊……我是很喜欢她呢……”   她突然抬眸,贴近了林羡的耳根,小声的,带着笑意对林羡说道:“我和你说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噢。”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点点勾人的缱绻:“我很喜欢她,但不是,朋友姐妹的那种喜欢,是,情人的那种噢。”   林羡条件反射地轻轻然点了点头,这样啊,我知道啊……   半秒后,她回过味。   诶?不对!等等!   林羡的大脑登时当机了一下。时满她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叫,是情人那样的!!   啊!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定情信物是后来在一起了,林羡一厢情愿的开玩笑说法啦。萧菀青到目前为止,对林羡,都只是一种对合得来的晚辈的喜欢啦。 第28章   体育课下了课, 林羡和时满分道扬镳。时满恢复了正常的习惯,独自去找夏之瑾吃饭。今天从体育馆直接过去食堂路程较近,时满念叨着要打好饭了等夏之瑾, 这样等夏之瑾下了课过来就不用再去和别人挤了。她还记挂着,上周冷战时, 夏之瑾为了配合她们的脚程, 刻意放慢脚步,跟着她们, 以至于到食堂时间过迟, 几次都没有吃到她喜欢吃的配菜。   林羡暗暗乍舌,那些时候,时满明明对夏之瑾都是一副,我看不见你的神色,原来什么时候,观察地这么仔细的吗?   直到她在露天体育场门口与陈芷、唐沫汇合了一起去食堂吃饭,林羡想着时满刚刚和她说的秘密, 都还有一点恍惚。   她自小家教甚严,家里找不出任何一本所谓的不良读物,但有些必须说到的话题,周沁和林霑也并不对她藏着掖着。青春期,关于两性必要的生理知识, 都是周沁开门见山落落大方地与她谈起,让她不必因为好奇,而去自行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解。因为他们的坦荡, 她确实少了许多懵懂的好奇,对两性关系,不像其他同龄人那样,懵懂好奇又憧憬。   高中时,有很多同学开始沉迷各色小说,以至于废寝忘食之时,林羡跟风看了两本之后,只觉得索然无味,再无兴趣了。同桌言喻欢是一个小说迷,除了学习外的时间,都埋头于小说里了。但她和其他喜欢与好友分享交流小说情节的同学又不大一样,言喻欢看小说神神秘秘的,从不告诉自己看的什么,叫什么名字,什么情节,就算林羡逼问起来,她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说:“你这么单纯,我还是不要带坏你了,新世界的大门,不能随意乱打开啊。”   林羡用激将法激她,说她看的小黄文,所以才不敢说,言喻欢又义正言辞地坦荡咬定:“我不是,我没有!”   直到,刚刚时满见她有些惊讶,问她:“你接触过耽美小说吗?”,林羡才后知后觉地怀疑起来,言喻欢,是不是看的这类型的小说,所以,才咬死了不告诉她?   她脑海里回荡着言喻欢那时候半开玩笑说的那一句“新世界的大门,不能随意乱打开啊”,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好像,真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捉摸不到。   这就是,所谓的,打开了的新世界后的,那里放射出来的灼热光芒吗?烤地她,几乎坐立不安。   同性恋这个词,仿佛一下子从遥远偏僻的犄角旮旯里,突然降落在了她的眼前,她的生活中,让她不得不好奇,不得不思考。   初中的时候,她第一次从和同学的闲聊中知道这个词,同学提到时说的是“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很奇怪很变态,大家都是男女互相喜欢,异性相吸同性相斥,但那种人,就和所有人不一样,他们呀,喜欢同性别的”。林羡听了,在心里琢磨着,不一样就是奇怪和变态吗?她觉得不对。于是她回家吃饭的时候她问周沁和林霑。   那时候周沁的脸色似乎有些奇怪,只细细地认真地询问了倾听了林羡为什么提起这个话题的理由。而后,周沁只告诉了她:“妈妈只先告诉你,同性恋不是变态,但是,具体的关于这方面的话题,等你再长大了一点,我们再细细地谈好吗?”   林霑想说什么,看了看周沁的神色,最后,也只是对林羡温厚慈爱地点了点头,按下不提了。   于是林羡又懵懵懂懂地到了高中,几乎忘了这件事这个话题。某次上校本选修课,讲的是一些青春期心理学,主讲老师是一个年纪大约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说到同性恋的时候,老师说,同性恋不是变态,但它也是不对和不正常的。正常的爱情,只会发生在男女异性之间,同性之间所谓的爱情,很多只是青春期时的错误依恋和错误幻想,没有分清友情和爱情,所以而产生的错觉。   旁边的言喻欢轻轻地“切”了一声,林羡问她怎么了,言喻欢却又咬了咬唇,摇头闷声说:“没什么。”   林羡当时想,心理老师,应当是这方面的资深人士了,所以,当年父母按下不提的话题,真相是这样的吗?好像他们说的是一样的,他们都有说,同性恋不是变态,但也都没说是对的。那应该,就是这样的吧,这只是一种,错觉。   因为与自己无关,所以林羡也没有过多地关注,没有自行再去查找资料求证,便以此为正确的结论存放于心中。   但今日,林羡这已经形成许久的观念,好像在顷刻之间,又被时满的话,被她自己奔涌沸腾着的思绪推翻了。   时满,那样真切明白的感情,那样的含情脉脉,情意绵绵,是所谓错觉就能够解释的吗?林羡觉得不是,她无法说服欺骗自己。   所以,以前心理老师,说的未必就是正确的对吗?   所以,同性之间,也会发生真正的爱情,会有心动,会有仰慕,会有喜欢,会有所有男女爱情可能有的一切,对吗?虽然很少有人提起,也很少有人关注,但这样的感情,不是变态,也没有错是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仿佛有一团火,从小小的一簇火苗,渐渐壮大,熊熊燃烧,瞬息之间形成了燎原之势,只烧的林羡,心头火热,心跳如雷。   吃完饭放下筷子,陈芷和唐沫还在喝汤,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惊疑和好奇,小心翼翼地试探她们:“你们看小说吗?”像是与往常一般的闲话家常。   陈芷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表示:“有时间就会看的,最近每天晚上都追好几篇连载的。”   唐沫也立马应道:“我也是哎,不过最近有点书荒了。”   林羡还未继续试探,她们二人抛开了林羡,自顾自地一问一答聊开了。唐沫问陈芷有没有可以推荐一下,陈芷便问唐沫看什么类型的小说,唐沫不假思索地就回了陈芷:“言情耽美我都吃的。”   陈芷惊叹道:“可以啊你。我以前看言情的,后来,一入腐门深似海,再也看不进去言情了。”   林羡一直拉长了耳朵听听她们的对话的。听到“耽美”这两个敏感的关键字,她立马端直了身体,无意识地双手交握摩挲了一下,加入了话题,突兀问道:“耽美,是不是写男男的爱情的小说,这……这样的感情……是正常的吗?”   陈芷和唐沫乍一听到这个“正常吗”这个词,差点要炸。什么叫正常?什么叫不正常?但她们端详林羡的神情,她的眼底是干净澄澈的好奇,没有丝毫恶意的存在。陈芷便缓了语气,回答林羡道:“当然正常啊,这有什么不正常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好多国家同性都能结婚了,只不过是我们这边的环境还比较保守。我没想到啊,林羡,你这么保守的吗?”   林羡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唇边就有微笑的弧度无法按捺下去。她连连摆手解释说:“我没有,我只是自己比较傻,不知道,被一些不专业的老师给蒙蔽了。”   为什么,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那样舒畅欢欣了起来。   她脑海里有萧菀青的面容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林羡压下了,她想,她可能是在为时满和夏之瑾的爱情,得到正名而开心吧。   后来,到了下午上课了,林羡渐渐地又忘记了这件事。   她本以为,这个话题,这个名词,可能,应该就这样打住了,她明白了,知道了,但也就是如此,不会再有什么了。   然而,放学后,回到家中,她看见萧菀青秀丽的容颜时,她突然发现,原来,她已经,这样不了解自己了啊。   她如常一般,回到了家里,把书包先放置于沙发之上,而后跑向厨房,去寻找萧菀青。果不其然,萧菀青像往常一样,正穿着围裙,挽了秀发,亭亭立于燃气灶前烹饪。她快步贴近了萧菀青,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萧菀青的胳膊,夸赞道:“好香啊,萧阿姨你在煮什么呀?”   明明是最近重复了无数次的正常场景,做过了无数次的正常动作,却在下一秒,萧菀青侧头低眸嗔她“小馋猫”之时,一切,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林羡怔怔地抬眸望着萧菀青近在迟尺的温婉笑颜,望进她温柔的双眸,突然腾地一下,仿佛有火舌烧遍了她的全身,让她,猛地燥热了起来。   她好像一下子听得到自己如雷般响亮的心跳声,伴随着萧菀青那一声低柔又宠溺的“小馋猫”落下的婉转尾音,开始了急速疯狂的跳动。   她松开了搂着萧菀青胳膊的双手,心里像是兵荒马乱,不敢再看萧菀青了,只快速地丢下了一句“萧阿姨我先去洗个澡”后跑开了。   萧菀青怔然地侧身看着少女快速消失的身影,秀眉微微蹙起。她把散落于颊畔的秀发挽到耳后,关了火,心里暗暗地思索:今天林羡,有一点反常。因为学校的事?还是因为自己?可她刚刚也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无论如何,萧菀青都想不到,林羡的反常,是因为,在看清萧菀青低眸迷人的面容时,她一瞬间脑海里升腾起的想法,居然是:女生,是可以喜欢女生的……那她是不是也可以……   不,不是的,不可能。   林羡懵懵地洗了两遍冷水澡,才将将把心底那一股没有由来的燥热压了下去。她告诫自己,这件事情,和自己无关,到此为止,不准再想了。   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她不受控制地,还是自己打脸了。   萧菀青泰然自若地给林羡布菜盛汤,却不动声色地,比平日里多分出了几分心思观察林羡。自然,很快她就发现了,林羡,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偷瞄自己。可是等自己看向她的时候,她又会火速地收回眼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若不是萧菀青刚刚放心不下,特意去盥洗室照了镜子,确定自己今日妆容正常,着装正常,林羡不是因此反常,萧菀青该以为是自己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萧菀青向来是一个坦荡不喜欢自己猜疑的人,与人相交,一贯便是,能说的,无伤大雅的,知无不言;不能说的,不该说的,守口如瓶。她心里对林羡有疑惑,让她有些放心不下。不是为了探听少女的隐私或是其他,只是怕她遇到什么难题却碍于颜面或者其他,难以开口。她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地询问林羡:“羡羡,你今天,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林羡筷子顿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就是连声否认:“没有,没有发生什么。”她抬头,看着萧菀青,看着萧菀青那隐含关切担忧的神情,看着萧菀青那明亮的如水双眸,心跳,似乎又开始不正常了。   她到底,还是情不自已地坦白了,问出了口:“萧阿姨,你觉得,同性恋是正常的,是对的吗?”林羡问陈芷和唐沫的时候,尽管有些紧张,但仍是非常镇定的。而此刻,她明显察觉到了,自己问萧菀青的时候,声音,带着几不可觉的颤抖。她不敢再看萧菀青的神情,心里,忐忑,紧张,到了极点。   于是,她错过了,她问出这个问题时,萧菀青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慌张和忧郁,错过了在她紧张的瞬间,萧菀青置于碗边也颤抖着握紧了又松开了的双手。   半晌,她才听见,萧菀青温润轻柔的声音,不答反问她:“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   林羡不假思索地坦白回答了一半原因:“因为今天和同学聊起小说,突然谈到了这方面的话题。”   萧菀青少见的慌乱复杂神色,得以微微散去。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斟酌了半晌,才慎重回答林羡道:“在我看来,同性恋是正常的,爱情更没有什么对错之分。”   林羡闻言,心下奇异地松了一口气。她有些欣喜地看向萧菀青,听见萧菀青轻柔和悦的声音继续补充道:“不过,这样的爱情的结果,它本不应该会伤害到任何人,但却总也会,难以避免地伤害到一些人。”   林羡觉得,萧菀青说话的时候,神色里,带了些她看不懂沉重和哀伤。她似懂非懂,犹豫再三,才追问道:“就是,反正对萧阿姨你来说,你觉得是对的,你不反对的对吗?”   萧菀青眸色沉沉,如古潭般深邃双眸里似染上了一层林羡看不透的雾霭。她唇边的笑有些清浅,声音淡淡地:“我觉得,是对的。”她略微低下了头,柔顺的碎发,遮住了她清丽的面容,林羡,看不清她的神情了。   她的声音,像是说给林羡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林羡心底有难以言喻的兴奋压抑不住,少女清脆如铃的笑声在一室暖光中响起,附和道:“我也觉得是对的!”那个老师,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误人子弟!!   萧菀青突然轻轻地叹息,发出了一声好听的气音。“呵……”她站起身子,准备收拾碗筷,抬手揉了揉林羡头顶细软的头发,怅然感慨:“也不知道你妈妈知道了我和你这么说,会不会想打我。”   林羡此刻开了怀,尽管还是有些莫名的躁动,但更是十分享受萧菀青对她的亲近动作。她像是一只被舒服撸顺毛的小奶狗,轻轻晃了晃脑袋蹭了蹭萧菀青的柔荑,笑眯眯笃定道:“我妈妈不会的,你说的是对的,我妈妈也知道的。她不是那样保守的人。”   萧菀青垂眸看着林羡不谙世事的稚嫩笑脸,只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眸色,晦暗难明。   可是,我的爸爸妈妈,何曾又是保守的人呢?   最后的最后,萧菀青只是轻轻地抚摸林羡的细嫩脸颊,在心底里希冀祈祷:林羡,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需要面对这个话题。   虽然,我永远支持和捍卫。   但我,不敢说,我不曾后悔。 第29章   林羡最后还是屈服于可以加综合素质测试分数的诱惑之下, 报名参加了校运会八百米比赛和参与随后的课后训练。但由于不曾特别占用过晚间的正常归家时间,所以林羡也就没有特意和萧菀青提起这件事。直到,校运会前一周某个晚上, 林羡才无意中提起了。   乍一听闻林羡要参加校运会中长跑比赛之时,萧菀青难免有些惊讶。林羡个子虽不算高挑, 但身材比例极佳, 一双大长腿,纤细秀气, 丝毫没有肌肉腿的感觉, 难以想象,她竟可以有那样的耐力和速度,且最擅长后期冲刺。   那时萧菀青刚洗完澡后不久,正与往常一般和林羡一同在书房各自忙碌。   萧菀青端坐于书桌前,刚刚洗净未干的秀发随意披散于身后,不施脂粉的干净面容,更显出了她的天生丽质, 肤若凝脂。她一手轻轻托置于下颌之下,双唇间抿出了一条好看的唇线。   林羡结束一科作业,不经意的抬眸撞见美景,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她盯着那一条好看的唇线,微微……出了神。   萧菀青的余光, 仿佛看见,林羡正看着自己,便侧过头, 有些疑惑地看向林羡,弯了弯唇角:“怎么了吗?”   林羡猝不及防,来不及收回视线,慌乱地随手在桌上抓起了一支笔,不自觉地打开笔帽又盖上笔帽,才找了个借口转移话题道:“萧阿姨,我下周六要代表系里参加校运会八百米中长跑。”   萧菀青秀丽的双眉轻轻一挑,是显而易见的讶然。“羡羡跑步这么厉害啊?”她认真地上下打量着林羡,打趣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我一点都想不出,你这样的小身板是怎么做到的。”林羡比她矮一点,也比她瘦一点,军训过后不久,林羡就很快地白了回来,从外表上看,完全就是一个白净纤瘦的美少女小姑娘。萧菀青给林羡办了健身卡,每周两人都会一起去健身房健身了,但是林羡似乎也并不怎么热衷,平日里,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林羡见萧菀青难以置信的神情,眨了眨眼睛,有些小得意道:“总得藏几手,让萧阿姨你慢慢发掘慢慢惊讶,才能让你对我一直保持好奇心嘛。”   萧菀青眉目柔和,注视着少女张扬的笑脸,伸手刮了刮她秀挺的小鼻梁,宠溺附和她道:“是是是,我们羡羡当然浑身都是宝。”   林羡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琢磨了一下,反应了过来,小脸一虎,带着英气的双眉一挑,不满道:“萧阿姨你说我是猪!”她歪了歪身子,就靠近了萧菀青,要伸手去挠萧菀青腰间的痒痒肉。   萧菀青怕极了林羡这一手,连忙向一旁缩了缩身子,向来恬静温婉的面容上是少见的惊慌,她连忙柔声讨饶,亡羊补牢解释道:“我是真的觉得小猪猪可爱啊,粉粉嫩嫩,娇娇憨憨,又带着一些小机灵,多可爱啊……”   林羡看着萧菀青难得可爱可怜的小表情,双眸染上了一层晶亮的笑意。但她还是不准备放过萧菀青,继续装委屈撒娇道:“我不管,人家脆弱幼小的小心灵就是受到了打击,萧阿姨居然说我是猪,好难过啊……”作势,她还抬起了手,掩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萧菀青知道她是在与自己开玩笑,但到底还是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说错了话,戳到了女孩的不悦的点,这个年纪爱漂亮的女孩子,好像对猪这类形容,意外的敏感。会不会林羡只是不好意思直说才借故如此掩饰尴尬。要知道,很多事情,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她敛了敛神色,眼底泛起了浅浅的担忧,认真歉然道:“羡羡,我是开玩笑的。”   林羡低着头,刚想劝慰萧菀青宽心,稍一沉吟,突然临时起意,瓮声瓮气,借机提出了条件,轻轻道:“那我给你一个机会弥补一下好不好?”   萧菀青闻言,秀眉舒展,心头的忧虑散去。她听出了,林羡分明不是真的不高兴了。她知道林羡一向有分寸,也不怕女孩为难她,轻快地就答应了她:“好,你说。”   林羡瞬时间放弃了伪装出的惺惺作态,猛地放下了掩面的双手,脸上挂起了明晃晃的欢快喜色:“那下周六校运会,萧阿姨你要是没有加班,有时间的话,去给我加个油好不好。”她不想细究也不敢深究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间就有这样的想法涌上心头,只是直觉,要是能在终点处看见萧菀青等待的身影,会很高兴,会特别高兴呢。   萧菀青唇边的笑意加深,眸色愈发温柔。她伸手揉了揉林羡的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她想了想,体贴地补充道:“我带相机去吧,争取把你矫健的身姿拍下来,以后整理一个大学期间的相册,以便留念,你觉得怎么样?”   林羡开心地伸手抱住了萧菀青的纤细胳膊,像被顺了毛心满意足的小狗狗一般用脸亲近地蹭了蹭萧菀青,撒娇道:“萧阿姨你真好。”   萧菀青看着女孩可爱的动作,心里软暖的。她伸出了没有被林羡抓住自由着的那只手,轻轻地在女孩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嗔她道:“傻……”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晴空万里,风和日丽,校运会如期举行,萧菀青也没有失信,如之前与林羡约好的一般,亲自开车与林羡一起去京南大学,而后,随同她一起到体育场上,给林羡当随拍摄影师和啦啦队。   她们到得不算早,操场上已经人声鼎沸,广播也在一遍一遍地播送接下来的赛事安排了。萧菀青与林羡并肩走着,跟随着林羡,很快就找到了属于她们财经学院的大本部——坐落于两座红色大鼓旁的一顶蓝色的帐篷。   时满正和夏之瑾在帐篷下闲聊,看见萧菀青和林羡朝着她们走来,立马扬起了手招呼她们:“林羡,这边……”   林羡步子闲适,听见时满的呼唤声,也扬手朝她轻轻地挥了挥,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后,她侧过头给萧菀青解释:“夏之瑾学姐也代表我们院来参赛了,我们参加同一个项目的。”她说完,露出一个挪揄的坏笑,问萧菀青道:“你觉得,我和学姐,谁跑得更快。”   萧菀青认真地打量了一眼不远处穿着飒爽运动装,绑起高马尾的长身玉立的夏之瑾,不由感慨:都是人不可貌相啊。   但她没有丝毫迟疑,便柔声笃定地回答了林羡:“你跑得快。”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林羡唇边的弧度在一瞬间加深,眼神里带着些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期待,追问萧菀青:“萧阿姨你怎么这么笃定?”   萧菀青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胳膊,示意她停下脚步。而后,她在林羡面前,蹲下了身子,俯身,在林羡惊愕的注视中,帮着林羡系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的鞋带。   林羡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萧菀青的动作,直到萧菀青再次站起了身子,与她平视,她才觉得,心口,有些滚烫异常……   萧菀青却丝毫没有发觉,她帮着林羡把散落的碎发挽到而后,微微一笑,平和从容:“我就是这么笃定,我们羡羡,一定,是最棒的。”   林羡凝视着她,心满意足地笑开了。   时满和夏之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们的身边,时满见到萧菀青,便笑得格外灿烂,自来熟地热情地与萧菀青打招呼:“萧姐姐你也来了啊,特意来为林羡加油的吗?”   林羡听到她叫萧菀青“姐姐”就觉得眉头一跳……一个姐控,叫姐姐……   她立时不满反驳时满:“谁是你姐姐呀,乱叫,你姐姐在你旁边呢。你是想当我阿姨了吗?”   萧菀青顿时忍俊不禁,连向来清冷沉稳的夏之瑾脸上都有了浅浅的笑意。时满气得嗷嗷直叫,林羡一大早吃枪药了吗?   她们玩闹了一会,广播开始提醒,八百米比赛将在二十分钟后进行,请运动员到风雨跑道集合。夏之瑾便提醒林羡该走了。   林羡不放心地指着不远处的看台下一个入口,叮嘱萧菀青:“风雨跑道就在那边,你要是有事可以随时到那边找我……”   时满打断她,推搡着她和夏之瑾往前走:“我会照顾好萧阿姨的,你就放心去吧。”萧阿姨这三个字,她咬地格外重,显然,还在耿耿于怀。   萧菀青也朝着回过头来看她的林羡点了点头,让她放心:“我知道的,你忘了,我也是这里出身的啊……”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悬挂于胸前的单反,做了个按快门的动作,示意林羡和夏之瑾比姿势。   林羡这下才想起了,对啊,萧阿姨也是京南毕业的,可能比自己这个新生更熟悉这里的一切,终于放心了一些。她心头一松,神色就舒缓了许多。她靠近了夏之瑾,歪着头,笑着对着镜头,在胸前比了一个爱心。夏之瑾只是浅浅笑着,比了一个古旧的剪刀手。时满见状,也忙扑了上去,站到了夏之瑾身边,踮起了脚尖,做出了一副作势要亲夏之瑾的姿态。夏之瑾被时满双手搂抱着,不以为意。林羡却觉得,啊,时满这家伙,没眼看!她偷偷打量了一下萧菀青,见她神色如常,似是一无所觉,一时莫名地又有些安心又有些惆怅。   萧菀青看着镜头外的三个朝气蓬勃的少女,笑着按下了快门,她的眼里,是淡淡的怀念和欣羡。   曾经,她也在这里挥洒过青春的汗水,留下过欢畅的笑声。而现在,这里,一切如旧,老去的,不过是自己这个曾经少年啊。   林羡依依不舍,再次认真地叮嘱了一次时满“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萧阿姨了。”才在时满不耐烦的摆手中,一步三回头地跟随着夏之瑾去风雨跑道集合。   时满带着萧菀青回到了帐篷下躲避太阳,体贴给萧菀青解释:“我们等她们快开始比赛了再到终点处等她们吧,现在好热啊。”   时满注意到,看台上和隔壁帐篷,有几个男生,开始朝他们这边不住张望了。   萧菀青站在帐篷下,姿态适意地拍摄着操场上一簇一簇三五成群的少年人,闻声,她侧过脸看时满,好脾气地答应:“恩,我听你的。”   时满盯着萧菀青半晌,突然贴近了萧菀青,在她耳边悄悄说:“萧阿姨,你看起来,比这里很多的女生,更像大学生呢。”   萧菀青不禁弯了弯眉目,揶揄道:“你们现在的小孩,都这么会说话了吗?就会哄老阿姨高兴。”一个林羡,一个时满,是因为嘴都很甜,才成的朋友吗?   时满轻轻笑出声,不以为然地自傲道:“我从来不奉承人的,我要是夸人,那自然都是真心话的。”她说话时,娇媚的眉宇间尽是少年人骄傲昂扬的风流神态。   萧菀青注视着她,浅浅莞尔。   和这些孩子接触起来,她才这样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确实是老了啊。不管容颜可以再如何保养,内在,那一颗曾经勇敢朝气的心的苍老,早已是,无法转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羡:我我我,我做你的强心剂!   作者捂脸:想排队给萧阿姨刮鼻子,弹额头,阿姨你看看我!╯^╰   林羡:我的四十米大刀呢!   其实会有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遗憾。但如果,萧阿姨和林羡一样的年纪,在更早一点的年岁里遇见林羡,她也许也不会被林羡打动,喜欢上林羡了。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其实刚刚好。 第30章   直到远远地看见了八百米中长跑组的选手们都已经从看台下的风雨跑道出口走出来, 走向操场,时满才和萧菀青一起,慢悠悠地朝着赛程的起点走去。   林羡和夏之瑾是相邻跑道的, 正在做着热身运动,活动手脚。身边, 已经围了几个和林羡在学生会处于同一部门的干事和来给夏之瑾加油的不同部门的干部。   一见到带着单反走来的萧菀青, 林羡就停下了手脚的动作,笑嘻嘻地立直了身体对着镜头比了个v, 像极了早已等待好采访的大明星。   萧菀青见她已经换上了钉鞋, 垂眸仔细地打量检查了她是否系好了鞋带,确认无误后,她才扬了扬秀眉,给林羡打气道:“加油哦。”声音,是一贯的轻轻柔柔。   不远处的时满,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含蓄内敛,声音清清脆脆的, 格外响亮。少女的张扬挑衅的话语,分毫不差地传入萧菀青和林羡的耳中:“之瑾,加油,把林羡甩到身后,哼, 那天体测,她得意地嘲讽我呢,你要帮我报仇。”   林羡闻言就不满侧身:“你怎么不记着你跑完摇摇欲坠是谁好心扶着你走了一段路啊?”   时满娇媚的桃花眼微弯, 半点不怕林羡:“恩我记着,仇我也记着,两不相误,有什么问题嘛?”   夏之瑾轻轻地拍了拍时满的小脑袋,不好意思地朝林羡笑了笑,正色给林羡道谢:“谢谢你照顾满满。”   林羡也只是与时满日常拌嘴玩闹,见夏之瑾突然一本正经地道谢,反而也不好意思了起来,连连摆手:“小事一桩,不用这么客气的。”   于是夏之瑾便也舒展了眉眼,清冷的面容有了柔和的神色。她看了还在张牙舞爪着的时满一眼,又回头打趣林羡道:“那我,就全力以赴啦。”   “哇,这叫什么话!本来就是要全力以赴,学姐你说得像是我要挟恩图报一般。萧阿姨,你说她们气不气人。”看不出来,这么正经的夏之瑾也会开玩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吧!林羡顿时不满。   萧菀青唇边带笑,安抚她:“没事,我们不怕,不与她们争辩,用实力说话就好啦。”   林羡点头。   萧菀青便摸了摸她头顶细软的发,告诉她:“我在这里等你哦。”   林羡闻言,就觉得猛地心头一热,青涩明艳的脸上,就有跃然的笑意:“好,你等我。”   她说:“我必定不会让你久等的。”少女眉眼间是飞扬的自信神采,萧菀青看得也不由地心生畅快。   在比赛正式开始前的两分钟,萧菀青和其他围观的人一起退到了跑道一旁,她打开了单反的摄影模式,对着林羡,严阵以待。   发令枪“砰”地一声在露天广阔的操场上空响起,所有蓄势待发着的运动员们,都几乎与此同时,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冲离了起跑线,绕着椭圆形的跑道,快速地朝着终点急进。   整个操场都随着比赛的开始而沸腾了,每隔几秒钟,运动员们每路过一个片区,就会有一个片区的看台,响起观赛者为自己学院的同学呐喊加油的高呼声。   当林羡与夏之瑾一前一后奔跑的身影,进入财经学院的看台片区之时,萧菀青就听见,财经学院终于敲响了他们那两座漆红的大鼓。鼓声震天,人声震耳,她们呐喊助威:“商英涌现,超越极限。财经学子,活力无限!加油!”   萧菀青透过单反镜头,注视着林羡的身影,由清晰的身影渐渐模糊成一个遥远的小小人影,再渐渐清晰变大,再变大……她唇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明显。   在第一个弯道变道之后,夏之瑾比林羡稍稍领先了一点点。第一圈即将结束之时,林羡和夏之瑾一直处于第三和第四的位置,不紧不慢地跟着第一和第二的步伐。。   时满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夏之瑾,已经按捺不住了。她双手拢成喇叭状,随同着其他几个学生会的同学,对着由远及近的夏之瑾,高声呼喊助威:“之瑾(主任),加油!之瑾最棒!”   也有几声稀稀拉拉的人声在呼喊着:“林羡加油,林羡加油!”   萧菀青置身于其中,感受着身边其他人的如火热情,束手束脚地端着单反,一下子有些无措,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她对着镜头,灼灼地凝视着林羡越来越近的身影。在距离逐渐拉近,林羡即将路过之时,萧菀青仿佛看到,林羡对着镜头,对着她,微微弯了眉眼,明艳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温软的笑容,乌溜溜的眼睛,好亮好亮……   萧菀青端握着单反的手骤然一顿,那抹太过动人的笑像是一粒石子投进了她的心湖,漾开了圈圈涟漪……半晌,萧菀青突然结束了录像,放下了单反。   她看着林羡已经跑了过去的背影,看着女孩矫健活力的步伐,青春飞扬的马尾,有些紧张地双手交握摩挲了一下,舔了舔唇,终于鼓起了勇气,轻轻地,小声地,启唇道:“林羡,加油……”她白皙秀美的脸颊,随着自己的喊话声,一点一点染上了红霞,直漫到了小巧的耳根。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旁时满娇俏地揶揄她:“萧阿姨,你这么小声,林羡她听不到的。”   萧菀青微微低眸,咬了咬润泽的红唇,露在空气里的小耳朵,红的像是要滴血了。   萧阿姨这样,看起来,好……可怜,好可爱,好可口啊。   时满控制住自己没大没小想伸手摸摸萧菀青可怜的小耳朵安抚一下的念头,转过了身,冲着夏之瑾已经跑远了的背影,突然放开了嗓门高声道:“夏之瑾,加油……!”她侧过头,眨了眨美眸,教她道:“要像这样喊才可以噢……”   萧菀青显然很是难为情:“我尽……”量字还未出口,她就被周围人的惊呼声打断了。   “林羡要开始超过主任了……啊,超了超了……”学生会的同学突然叽叽喳喳地雀跃了起来。   萧菀青也随着她们的视线看去,林羡,原先处于第三的位置,稍稍落后夏之瑾一个身的距离。赛程余下三百米左右时,林羡好像突然开始提速了,夏之瑾也随之开始提速了,两人逐渐地缩短了与第一名的同学的距离,紧接着,她们超过了原先的第一名,夏之瑾第一,林羡第二,再接着,林羡慢慢与夏之瑾同行了……   时满完全站不住了,也不管这么远的距离,夏之瑾听不听得见,声嘶力竭地为心上人疯狂打call:“之瑾,加油!之瑾加油!之瑾加油!”一声比一声大声,一声比一声喊地急促。   萧菀青看着赛场上那个穿着鲜红色运动衫灵动奔跑着的少女,看着她渐渐超过了夏之瑾,在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再次提速,向终点冲刺。   操场上的人都沸腾了起来,全场回荡着的都是“加油!加油”的呐喊声。身边的几个同学,也都放开了嗓门,比刚刚第一圈的时候更为疯狂地嘶喊着:“林羡!加油!!主任!加油!!”   时满已经撒开了步子跑向更接近夏之瑾的位置,看着满头大汗的夏之瑾,心疼地在跑道里侧跑出了平生的最快速度,给夏之瑾陪跑,以便夏之瑾一过终点,自己就能接到她。   萧菀青被全场的氛围感染,忍不住也跟着人潮的声音,试着放开了一点点自己,喊出了声:“林羡,加油!”她短促地喊完就急急地收了声,咬了咬唇,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完全没有人把视线放在她这里,完全没有人关注她是否得体是否疯狂,完全没有人关注,她是不是一个而立之年的应该稳重的长辈。   她忽然就扬起了唇角,如释重负。下一秒,她学着时满刚刚教她的样子,把双手拢在两颊旁,大声向远方呐喊:“林羡!加油!林羡!加油!”   她的声音,向来温润清越,在被迫提高之后,也并不尖锐难听。   林羡从来没有听过萧菀青大声扬声说话时的声音,她的意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她,还是在那样众多的,嘈杂的呐喊声中,一下子,就辨认出了萧菀青的声音。   她朝着终点处看去,遥遥地便看见那个一贯仪态端方、优雅得体的女人,此刻正不顾姿态手舞足蹈地像个孩子,与她身旁众多的年少青春的人同学为一体,一点都不突兀,反而,那么和谐,那么出众……   林羡双腿已经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了,可是她还是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在终点处等她呢……   她想快一点,扑进她的怀抱中。   她想,再近一点,看见萧菀青那真切的,恣意的笑容……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灿烂和开怀……   萧菀青,年轻的时候,就是会像这样笑着的吗?   林羡终于,在所有人的惊呼声欢呼声中,以第一名的身份,冲过了终点线,而后,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奔跑着,冲进了早已等待在前方的萧菀青的柔软怀抱中……   林羡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身前这个单薄却柔软温热的怀抱了。她觉得,好累啊,可是,却好满足啊……   萧菀青双手紧紧地搂住了林羡,支撑着她。她爱怜地轻轻拍着林羡的后背,在林羡耳边轻声地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夸赞她:“羡羡真棒啊!”   林羡窝在她的颈窝边,稍稍平息了一点喘息,声音还很虚很不稳,但却已经有活力调侃萧菀青了:“我刚刚,听见你为我加油了。萧阿姨 ,我第一次听见你这么大的声音呢。”   萧菀青身体微微一僵,白皙的面容一瞬间又红了起来……她,刚刚,是不是很失态……在小辈面前,真是太不稳重太失礼了……   她无意识地扯了扯女孩t恤的袖子,难得窘困,不知道如何回应林羡的调侃,只好硬生生地转移开话题,若无其事道:“我们稍稍走一走,然后找个人少一点的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吧。”   林羡在她怀里无声地温柔地笑了,没有戳破萧菀青,轻声地应她:“好。”   两人慢慢地走出了露天操场,到了对面篮球场的一处小草坪上,席地坐下。   萧菀青让林羡伸直了双腿,动作轻柔地帮林羡按摩放松着大小腿上的肌肉。林羡静静地凝视着萧菀青恬静的美丽侧颜,眼眸中卷起了谁也没有察觉的暗涌。   她想起了方才萧菀青为她呐喊助威时少见的活泼灵动模样,心生渴望,向萧菀青打探:“萧阿姨,你当学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萧菀青帮林羡按揉肌肉的动作微微一顿,淡笑答道:“其实,大家的学生时代,都是差不多的。”一样的充满朝气与活力,一样的神采飞扬,一样的无忧无虑……吧?   林羡轻笑了一声,揶揄她:“这样吗?那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吗?在青春里,遇见一个,刻骨铭心的人?”话一出口后,林羡有一瞬间的怔忡,她有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问出这样的话,自己究竟是想打探什么。明明她知道,萧菀青,大抵是有一段难以忘怀的过去。   萧菀青的动作完全停了下来。   林羡观察到,萧菀青侧脸上柔和的浅笑弧度,已经悄然消失不见了。她心头一涩,紧跟着泛起了是像被细细的针扎到了一般的浅浅疼痛。她道歉:“对不起……”   萧菀青却又轻柔的动作了起来,语气里又有了浅浅淡淡的笑意,轻声地安抚她:“没事,为什么要道歉呀。”   林羡深深地看着萧菀青半响,突然按住了她按揉着的手,扬起明媚的笑脸,提议道:“萧阿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走就走,她立时站起了身子,握住萧菀青纤细柔软的手,拉着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她站了起来,直奔目的地。   林羡带萧菀青去的地方,是在学校最北边靠近围墙的一个角落处。从前萧菀青在京南学习的时候,从未涉足过的这个地方。   这个角落,十分偏僻,却也十分静谧美丽。白色钢筋搭起了一个简单文艺的顶棚,四周零零落落地摆放着各色的花卉,还有一张布满了灰尘的原木色圆桌,几把木椅。再旁边一点,比之高了几个台阶的地方,静静悬挂着一张秋千。秋千对面,是一堵矮矮的围墙,围墙下,摆放着几块零散的砖块。   林羡向萧菀青要了纸巾,细致地擦拭着秋千上的灰尘,给萧菀青解释:“我之前和时满她们一起无意中发现的小天地,这里太偏了,很少有人来,但,很有趣的。”   她拉着萧菀青的手,要萧菀青坐到秋千上。   萧菀青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哪里好意思做这些少女才有资本做的事情,摇了摇头,表示推辞。   林羡却很固执,生硬地拉着萧菀青,把她推到了秋千前,硬是要让她坐上去,胡搅蛮缠:“你刚刚帮我舒缓疲劳按摩了那么久,我投桃报李,想帮你推一会秋千,这个机会你都不愿意给我吗?非要让我做一个不懂得知恩图报,忘恩负义的人吗?”   这都哪里跟哪里呀。萧菀青说不过她,见她坚持,也是到底在小事上都愿意纵容她,最后还是顺从了她,坐上了秋千。   左右,左右这里现在没人吧?萧菀青有些脸红,掩耳盗铃地自欺着。   远处的广播还在不停地播报着各种赛程还是赛事相关新闻,呐喊声鼓声不时隐隐传来,萧菀青端坐在秋千上,却觉得,周围,渐渐地,都安静了下来,只余下了耳边微风轻轻的流动声,和林羡清亮悦耳的说话声:“看到对面围起的围墙了吗?我先前和时满玩闹的时候意外发现,围墙里面,是一片薰衣草园。园里,立着一块石碑,我跳起来的时候看见了,但太远了,看不清上面刻的什么。我和时满打赌,谁先看清楚刻字,谁就可以享受对方接下来一周帮忙打水的服务。萧阿姨你比我高,你去帮我看看好吗?”   萧菀青逗她:“你这算不算作弊?”   林羡不好意思地轻轻地晃着秋千的绳索撒娇。   萧菀青宠溺地叹息:“小滑头……”脚下,却是不疑有他地站起身朝着围墙走去了。   她在围墙前站定,才发现围墙比她目测地要高一些,比她足足要大半个头。她踮起脚认真地向对面张望着,却只能在视线中捕捉到一点点紫色。   林羡早在萧菀青踮脚眺望的时候就狗腿地蹲下了身子,帮萧菀青把围墙下散落的砖块整齐地铺叠好。她叠好见萧菀青一无所获,就招呼萧菀青:“萧阿姨,你站上来,站在这上面应该能看的清楚一点。”   萧菀青看了看脚边叠地整齐的砖块,和仰头笑望着自己笑的像只可爱的萨摩耶的林羡,无可奈何。罢了,反正,今日,早已经没有形象了,就再陪着她胡闹一回吧。   她抬脚,站了上去。视野确实开阔了些许,她看见了更多一点的围墙里的事物……是一片烂漫的紫色薰衣草,此时花期将过,开的已不算大好了。她轻轻踮起脚,好像是看到了一块隐隐约约的石块。   林羡已经站立了起来,在萧菀青身侧稳稳地站着,她勾了勾唇,眼里有狡黠的笑意流转而过。在萧菀青轻轻踮起脚的动作之时,她在萧菀青的身后悄悄地迅速地扬起了右手,把刚刚在地上捡的,已准备好抓在手中的小石块用力朝着对面抛了过去。   萧菀青告诉林羡:“我好像看到你说的那个石碑了。”她正准备认真地帮林羡探查石碑上的刻字之时,石碑全貌她倒没有看到,看到的是……一只被链条锁住着的跳跃扑出的德国黑背,朝着她飞扑而来,大声吠叫:“汪汪汪!!!”   萧菀青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地轻呼出声“啊……”,脚下条件反射地后退,一下就出了叠起的砖块范围,落空了要摔了下来了……   林羡在一瞬间,就稳稳地搂抱住了萧菀青,将她固定在了自己怀里,而后,下一秒,她就“哈哈哈哈哈”地大笑出声。   萧菀青惊魂未定地靠在林羡怀里,平复自己的心跳,不过两秒,她就反应了过来,推开林羡,转身嗔怒道:“林羡,你故意逗我的吗?!”她语气里,又慌又气,又好笑……   林羡只是拉着她的手摇摇晃晃用动作撒着娇,还是乐得合不拢嘴,眼里甚至有了泪花……萧菀青恼着恼着,终于也忍不住,跟着林羡哈哈哈的笑声,开颜地笑了起来,却还是嗔林羡:“幼稚!”   林羡捂着笑疼了的肚子,讨好地拉着还有几分余怒的萧菀青的手,将萧菀青带回了秋千前,让她坐下,平复好了呼吸,笑着反驳萧菀青道:“幼稚不好吗?你刚刚笑得,不开心嘛?”   秋千缓缓地晃动了起来,萧菀青看着天空那忽远忽近的骄阳,终于弯了弯唇角,承认道:“开心。”仿佛,在一吓一笑之后,忘却了所有先前因往事而起的惆怅。   林羡望着眼前女人纤弱秀丽的背影,心底里蓦然涌出一股渴望和遗憾:她要是,能早一点出生就好了。   那样,她是不是就能够经历与萧菀青共荡秋千的青葱岁月,见识她过往年少的轻狂与灵动,而不是如今的内敛温柔与偶尔显露的忧郁沧桑。   萧菀青的内敛温柔与忧郁沉静,让人着迷。   却也,让人心疼。   萧菀青神思渐渐地悠远。曾经,也有人,陪着她这样,在安谧的午后,荡着秋千,倾听风的呼唤,而后来,她们……   幼稚不好吗?呵……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便是如此吧,如风吹着的转蓬,相遇是偶然,飘散是必然。   林羡突然在她耳边淡淡地问她:“萧阿姨,你在想什么?”   萧菀青清浅地笑了一下,没有遮掩:“我在想,你刚刚说的,幼稚不好吗?”她的口吻,轻轻淡淡,林羡听不出情绪:“曾经有一个人质问我,问我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成熟一点好吗?好像从那以后,我才开始慢慢真正学会了,成为一个大人。”   真正的成长,有时候,仿佛只在一瞬之间。   可能是,心动之间,也可能是,心死之间。   林羡明艳的面容,渐渐也有阴郁笼上……   她皱了皱眉,突然又微微用力,推动起了秋千,用着清清亮亮,带着笃定的声音对萧菀青道:“可是,大人总有很多烦恼,总是容易不开心。萧阿姨,我希望你能一直开心。”   “有一个人教你成为了大人,那我,带你回到小孩好不好?”   微风轻轻地从她的耳侧吹过,萧菀青的心,像是也被这微风轻拂着,心尖痒痒的,颤颤的……   她垂下了眼眸,唇边又泛起了似有似无的温柔笑意,却像带着几分惆怅,又像是几分失落…… 第31章   运动会结束后, 就进入了十一月,林羡的生日月,也是属于京南大学的特殊的一个月。11月13日是京南大学的校庆日, 这一年,恰逢一百周年。于是自十一月一日开始, 各个校庆活动就纷呈涌现, 陆陆续续地邀请回了许多知名校友,各类讲座也是络绎不绝。   林羡前一天晚上才兴致勃勃地告诉萧菀青, 她过几天晚上可能不回来吃晚饭了, 准备去参加一个她很喜欢的作家于遥的座谈会,第二天晚上,萧菀青就见到她一回来就撅着个小嘴,一副闷闷不乐的小模样,连在等饭的期间都不闹腾她了。   吃饭的时候,萧菀青一边给她盛汤,一边柔着声音打趣她:“今天是怎么了, 谁惹羡羡不高兴了,你这小嘴撅得都快能挂个油瓶了。”   林羡双手接过汤,闻言绷不住脸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有这么明显吗?”她搅动汤匙,坦言道:“其实也没什么啦。萧阿姨你还记得我昨天和你说的, 过几天准备去听于遥的座谈会吗?”   萧菀青点了点头,表示记得。   “我今天,特地跑了文学院, 排了一中午的队,快排到我的时候,没票了……”说完,她仿佛又回想起了中午在大太阳底下暴晒半天,眼见就排到了结果被通知没有票了时候的愤恨憋屈。她眉头忍不住又拧了起来,和萧菀青抱怨道:“好气哦!难得来一次,结果票那么少 ,中文系的每个班都有名额,其他学院的加起来都没有她们一个系的名额多,不公平!”   萧菀青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少女,不禁轻笑出声,附和着她道:“恩,是太气人了,下次李长庚来的时候,我们财经学院的就让她们中文系的,在大太阳底下好好感受感受吧。”李长庚是京南大学05届金融系毕业的,毕业后却进入了娱乐圈,火遍了大江南北,是现如今的四小生之一。   林羡被她成功地愉悦到了,“扑哧”一声再次破功:“我们财经学院?萧阿姨,你中文系的直系学妹都不要了?”   萧菀青微微歪头,笑意盈盈,眨了眨眼无辜道:“我有你就够了啊。”   本只是一句玩笑话,萧菀青说的漫不经心。然而她话音刚落,林羡却像是听到了不一般的话一样,睁大了眼睛直直地朝她望了过来。萧菀青抬眸便见林羡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竟是她未曾见过的复杂情愫。萧菀青不由心下一怔,她刚刚,是有说错了什么话吗?她咬了咬唇,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然而,还未等她想明白再次开口,林羡却又恢复了往常的明媚天真,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瓷碗,转移了话题:“萧阿姨,我们院下个月有一个心理剧比赛,以班级为单位参加。现在班上在征集剧本,择优录用,我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和班上同学多接触接触,好融入集体。”她终于又抬起了头,凝视着萧菀青,征询道:“过两天我写好了剧本,能麻烦萧阿姨你帮我看看吗?”   萧菀青自然是支持她的,不假思索就答应她道:“这有什么麻烦的,当然可以的。”她放下了刚刚对林羡那一眼的惊疑,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期待道:“我早先就听你妈妈说了,你对文学这方面也很有兴趣,高中就在杂志上发表了好几篇小说了,一直都想拜读一下的。”这倒不是客套话,她自周沁那里得知林羡在杂志上发表过小说便一直很好奇的,但她一直没有主动找林羡索要,是因着她知道,有些人的文字,是自己不曾对熟知的人开放的内心世界,她怕林羡,并不愿意给她看、给她了解,她从来都是,不愿意强人所难让人为难的人。   林羡却只是无意识地盯着萧菀青长长密密的睫毛,一张一合着的润泽红唇,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在几个转瞬之间,她仿佛愈发了悟了什么。半晌,直到萧菀青疑惑地叫了她一声她的名字“林羡?”,她才回过了神,挪开了视线,掩饰性地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萧阿姨,我一想到过两天不能去听讲座,就有点心神不宁。”   萧菀青不疑有他,看着林羡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怜爱和忧心。这么喜欢于遥啊……她双手交握,纤细的十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若有所思。   今年林羡的阴历生日,排到新历,是11月5日,恰好是周日,比她按新历的日子11月10早了五天。每年,林羡的生日,都过两次,一次是和家里人一起过的,一次是和同学朋友的。家里人按照传统,向来都是按照阴历给她过的,而对外,则都是宣称新历,用于和同学朋友一起庆祝,也方便她们记忆。   按照往常来说,除开八岁那一次她刚升上小学恰逢家里乔迁之喜大办了一次,其他时候,林羡的生日也都不过是一家人加上祖父母、外祖父母聚在一起好好庆祝一番就是了。林羡的本意是,今年也这样,一家人一起,加上萧菀青,一起出去吃顿饭庆祝一下就好了。但周沁打乱了她的计划,与她说了,今年不一样,是她的成人生日,加上这次她考上京南大学的喜事,她和林霑商量了一下,准备大办一次,广邀亲朋好友,好好庆祝一下。   林羡其实不喜欢应酬父母长辈的朋友和学生,特别是一家子全是老师,桃李满天下,一来就是一桌又一桌的她完全不认识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这个拉着她说两句,那个拉着她问两句,她都得点头装乖赔笑把礼数做全,问候完一圈,她觉得自己都要去一层皮了。   平日里,她不好意思与父母明说,那些场合是必须必要的,那些礼貌,也是她应该做周全的。但这个不一样,她的生日,她实在不想再这样折腾自己了。于是,她和周沁你来我往,好说歹说,终于说服了周沁,只在酒店订三四桌,请一些亲近的亲戚和朋友来一起庆祝一下就好了。   周五周沁没有直接去学校接林羡回家,而是特意来到了萧菀青这里,当面邀请萧菀青周日一起去林羡的生日会为她庆祝。来之前,周沁心里其实已经有几分底了,萧菀青多半还是会推辞不去的。圈子很小,来人,多半也都是萧家过往熟识的。只是,周沁不免还是抱了几分希望。这么多年了,人总不能一直被过去束缚,她还是希望萧菀青能够渐渐走出来,能够勇敢地面对与过往相交的一切。   但萧菀青脸上是如常的温婉笑容,到底还是如周沁已经预料到的一般推辞了:“姐,我就不去了,我等新历的时候再给羡羡庆祝好了。”她低眸,看见林羡也咬着唇看着自己,有些失落的样子,便伸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发,软了声哄她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等那时候再给你好不好?”   林羡本因她的拒绝而黯淡着的眸子,霎时间又亮了起来,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期待和雀跃:“好。”说完,她难得地又有些为自己的不矜持不好意思,小声地补了一句:“没有礼物其实也没事的。”   萧菀青早已知晓了少女偶尔的口是心非,却还是微微扬眉,煞有其事地逗她:“真的吗?可以不给?”   周沁一巴掌轻拍在林羡的后脑勺,笑着对萧菀青道:“小菀你别理她,给什么礼物啊,多大的人了还总把自己当孩子,别惯着她。”   萧菀青没有答应周沁,只是一双水眸满载星辉地凝望着林羡,波光潋滟。林羡望着她的水眸,一瞬间双眸也染上了笑。她扬起眉眼,霸道回她道:“骗你的,不可以没有。不过,礼物就算只是一声生日快乐,我也会很开心的。”   萧菀青伸手轻轻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承诺她道:“恩,骗你的,会有的,我给你留着,等你回来。”   周沁叹气:“小菀,你就惯着她,又让你破费了。”   萧菀青摇了摇头道:“没有的事,我这是惯着我自己,看到羡羡我也觉得开心。”   林羡听着她的温声软语,眼里,是谁也没有发觉的,越发温柔的目光。   林羡和周沁出门,萧菀青目送着她们走进了电梯,才关上了门。她望着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下子空荡荡了的房间,微微怔了一下,而后,如往常一般,去了书房工作。   她开了电脑,一封一封地查收邮件,一点一点地审阅稿件,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错落舞动,发出一阵一阵清脆富有节奏感的“啪嗒啪嗒”声。   然而,一个段落敲击结束,萧菀青的手指,忽然静静地搭在键盘上,久久,都不再移动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了……   萧菀青侧过了头,看向身边不远处那个空了的座位,那里,没有了那个熟悉的女孩身影。   自从林羡第一次征求她的意见后坐到了她的身边,后来,演变成了几乎所有在书房度过的晚间时间,林羡都与她一起,常驻于她身侧的这个位置。每每工作结束一小个段落,她稍稍分神休息,转头,就总能恰好看见林羡向自己投来的眼神,朝着自己,露出细白的贝齿,浅浅一笑,那是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暖的默契……   明明,林羡来的时间并不久,但不知不觉中,她似乎,竟然已经习惯了这样有林羡在身边的生活。   如今,这本早该习惯的一室寂静,满室冷光,反倒是让她觉出了几分不适,品出了几分落寞的滋味。   萧菀青不由地失笑,习惯,当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她的视线,扫过林羡收拾地分外整洁的桌面,眼神,落到了放学时林羡带回来交给她心理剧剧本上。   萧菀青揉了揉眉头,合上了电脑,起身出了书房接了一杯热水,站在饮水机旁,幽幽地望着黑漆漆空荡荡的客厅,一点一点慢慢喝完了水。而后,她去了卫生间,洗了手,回到了书房,再次坐立于桌前,伸手取过了那薄薄的剧本。   林羡与她提过,这次心理剧的主题,说起来文艺优雅,但实质就是还是老套的感恩。林羡当时分析说,容易打动人,能够使观众容易产生共鸣的,就要贴近生活贴近现实。无外乎就是亲情,友情,爱情,对象无非是父母老师朋友之类的。萧菀青表示赞同,这些话题虽然老套,但,不论过去多少年,也都总归是主流热点。   在此基础上,林羡提出了更深一层次的分析,她说,比赛的时候,评委是由本学院的领导老师和戏剧学院的学长学姐共同担任的,但是,评委老师的打分比重相对更重。所以,她觉得,领导老师多数年纪都相对较大,相对来说,友情与爱情,可能比较难打动他们,而亲情,可能就更具有优势。特别是,他们如今多数都处于,正在同时扮演着,父母与子女的角色,更容易有代入感和共鸣。所以,她决定写关于感恩父母的主题。   她说,既然参加了,当然还是要冲着拿奖去。   萧菀青在林羡的这个分析和这句话之后,先是微微的讶异,而后,便是深深的欣赏了。当时,她说:“林羡,你能想到这个层次,就已经,先赢了一半的比赛了。”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出版,深知,市场与受众定位的重要性,而这个重要性,却并不是每一个初出茅庐的投稿人,能够意识到的。林羡能意识到这个,就不仅仅是在选题材上已经成功了一半,更会是,在整个写剧本的过程中,不自觉地会有所倾向性了。   道理其实是相通的,不论做什么,定位好你的目标对象,做好了解,投其所好,总是容易事半功倍的。但少年人,多是清高自傲,更愿意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不屑于做这类曲意逢迎之事。林羡一样自傲,可贵的便是,她也有自知。   但萧菀青还是要敲打她一下,提醒她道:“但是这个主题,很难写出新意,也很难出彩,多是,无功无过。”   闻言,林羡眉宇间尽是少年人的不羁自得。她眨了眨眼,有恃无恐笑道:“这就要看,大家各自新瓶装旧酒的本事了。”   “本事啊……”萧菀青回想起少女张扬悦耳的嗓音,轻声地呢喃着,不由地柔和了面容。   她翻开了这名为“父亲”的剧本封面,认真地开始品读。   故事前言的旁白,是龙应台《目送》里的,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开始,诚如萧菀青所料的,是再常见不过的亲子之间的代沟与矛盾。故事的女主角是一名大二的学生,家里也是中国常见的严父慈母模式。母亲和蔼骄纵女儿,父亲寡言严苛,随着年纪的增长,父女之间几乎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一说话,便是浓浓的火药味。   第一幕就是女儿放假归家,父母精心准备了丰盛的晚饭,母亲忙碌了一下午,女儿吃饭时却忙于手机上与朋友聊天,心不在焉地一边玩手机一边敷衍着吃饭,父亲感觉母亲的心意没有得到重视,出言训斥,两人爆发了争吵,以女儿摔筷子怒吼“我在家里就连玩手机的自由都没有了吗?”结束。   而后是女儿与父亲争吵返校后,与同学诉苦,久久不愿回家。母亲打电话给女儿,父亲暗示母亲打开了扬声器,沉默地小心翼翼地偷听着女儿久违的声音,他捅了捅妻子示意妻子问问女儿什么时候回来,他想她了。妻子挂了电话后,父亲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久久地看着那个显示在一年前的通话记录,那是,女儿上大学后在他生日那天打的唯一一通电话。   第三幕是母亲偷偷给女儿打电话,提醒女儿记得生日那天给父亲发短信,女儿答应了。然而,父亲把手机铃声调到了最大声,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一直等到了这一天结束,也没有等到女儿的电话。因为,女儿去敬老院做志愿者看望孤寡老人,而后晚上参加社团活动,忘记了。   第四幕是,父亲出差到女儿大学的城市,会在那里停留一天,中午想带女儿出去吃一顿好的,让母亲打电话给女儿,可女儿忙着与舍友一起看韩剧,母亲刚如常问了几句家常,还没说到重点,女儿就借口到图书馆了,要进去复习了,挂掉了电话。而后再打,手机竟是关机了。第二日,父亲到了女儿的学校,给女儿打电话,希望和她一起吃饭,女儿却表示她现在人在外面参加同学生日会,不方便走开,父亲生气问她“你就这么忙吗?”,一言不合,两人又吵起来了,最后以女儿吼他:“你自己一个人难道就不会吃饭了吗”挂掉电话结束。那天中午,父亲一个人在女儿学校外的餐厅点了一桌子菜,最后,坐了两个小时,一口没吃,离开了。   那天夜里,父亲由于感冒药与应酬上摄入的酒精发生的双硫仑样反应,中毒抢救不及死亡。胸闷呼吸困难之时,他第一时间拨打了快捷键1,拨通了女儿的电话,但是,直到挂断,女儿也没有接电话……而后,他打了120,自己强撑着出了房门,倒在了电梯门口……   酒店里,父亲买好的,本想带给女儿的一袋子水果,小面包,牛奶,零食,还有她和母亲抱怨天热,他特意为她买的床上小电风扇……孤零零地在父亲床上散落着……   女儿没有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哭的撕心裂肺却换不来父亲再看她一眼了。她从来没有想过,那最后一次争吵后的离开,竟会是诀别,她的那一句怒吼,竟就会是,她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总以为,他不是别人,他们总归有无限的时间可以等来缓和,不论如何,他总是会站在身后等她的……   往昔历历再现,是儿时她天真的童言:“爸爸,等我长大了,我给你……”   而故事的最后,写着的是,我们总以为,世界很大,天很蓝,路很长,时间还很多。却不知道,他们的世界很小,菜凉了,夜深了,两鬓苍白了,他们一直在等你难得的眷顾……   原来,有些以为永远都不会走的人,有一天,也会离开,而你,却不知道,原来那一次转身,就是永恒……   一个朴实无华的故事,却因着林羡细腻动人的文笔,而那样不同凡响地扣人心弦,触动人心。   萧菀青喉头哽得近乎疼痛,鼻头酸涩,通红的眼眶里盈满了悬而未落的晶莹水珠……   在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见了那一年,她拖着行李攥紧双拳决然转身时,父亲气的发青的面容,母亲追出来时,那满是凄楚无奈的面容。   她那时有恃无恐,奔向爱人的脚步,迈得那样毅然决然。因为知晓父母爱她,总归有一天,他们会让步妥协的……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忆起,母亲最后捂在怀里,染着血还温热着的,她一贯爱吃的虾饺……泪水,夺眶而出,打湿了薄薄的纸页。   她伸手,颤抖地取出夹在纸页中间的一张蓝色小纸条,展开,是林羡清隽飘逸的笔迹:   可他,没有怪她的。   若说有遗憾,就是没来得及告诉她,不要遗憾。   萧菀青上齿紧紧咬着下唇,久久地凝望着纸条上那几短短的几个字句,双手掩面,终于哭出了声,哭得难以自抑……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明天情人节啦~   作者君:冷漠,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羡耀武扬威吧唧一口萧阿姨。   作者君:我的火把呢! 第32章   林羡随父母回家后, 躺在自己睡了多年的大床上,却又难得地,辗转难眠了。她闭着眼睛, 企图培养睡意,脑海里却思绪万千, 浮想联翩, 难以安宁……   萧阿姨,看了她的剧本了吗?她咬了咬唇, 心里很是忐忑。   她其实没有具体想过, 到底要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只是,跟随着心意写完了,才发现,故事,已经成了那个样子。在交给萧菀青之前,林羡犹豫了很久, 到底要不要给萧菀青看。她始终记得,萧菀青在说起父母时的落落寡欢,记得,当年萧菀青在灵堂后的狼狈恸哭,更记得这些年来, 萧菀青,再也不敢或是不肯踏上北区的胆怯与懦弱。   她与父母间一定发生过什么……这是林羡能肯定的。   她,一直在痛苦后悔, 耿耿于怀……这是林羡结合着各方面的迹象,得出的推论。   她不知道,这样一个剧本,会给萧菀青带去什么样的感觉。她是想煽情,甚至是带着一些想要赢得比赛的功利心,想提醒大家,珍惜与父母相处的时间,不要有时间,愿意花时间把温情传递给素味平生的别人,却没有时间分配一点给自己家里的孤单父母。她没有一分一毫想要戳萧菀青伤心事的意思。但,文字给人的感慨与思索,却不是作者能够控制着的,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萧菀青会从中看到什么,她无法预知。   但她事已至此,她看着已经成型的剧本,想着,也许她总还是可以借着这个剧本做些什么的,她也想,试着做些什么的。   有些东西,背负着前进,该有多累啊。这样辛苦的萧菀青,一定不是萧菀青父母愿意看到的,毕竟,他们那样爱她的啊。   她犹记得,那些年萧菀青父母独自前来家里拜访,自己父母为了缓和他们的关系,故意透露一些萧菀青的消息之时,她也分明地看到的他们聆听消息之时,那样关切专注的神情。尽管他们掩饰的很好,从不主动问起也不搭话。还有,某一次妈妈提起萧菀青生病住院时,萧菀青母亲立刻泛红了的眼圈与她父亲心疼的眼神。   她可能年纪尚轻,很多感情,她都还懂得不透彻。但林羡固执又笃定地想,他们,一定没有真的怪过她的。   就凭,她和他们有一样的心理,有共同期望——他们和她一样爱萧菀青,心疼萧菀青,只希望萧菀青能够幸福开心。   林羡睁开眼,幽幽地凝望着寂静的夜色。她在唇齿间,轻轻地忖度着“爱”这个字眼,抬手,覆在自己的心间,想着萧菀青恬静柔美的容颜,静静地感受着自己慢慢变化了的急速而有力的心跳,无声地,苦笑了一声。   萧阿姨,生日礼物已经有了呢……   一个,真正的成人礼呢。   一个,无法说出口的,甜蜜,又苦涩的秘密呢。   歌里唱的没有错啊,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呢。   周日中午的生日宴,尽管她已经和妈妈交涉过了,但到底还是在酒店开了四桌,应酬得林羡头晕脑胀,心里叫苦不迭。   还是有几分顾忌她的年少,父母不允许她喝酒,来宾也不敢勉强。在跟着父母转了两张桌子,喝了n杯饮料,第n次跑洗手间的时候,林羡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这到底是给谁过生日,为什么我这个寿星一点都不开心!萧阿姨不来,简直是太机智了!   这些人,一个个在讲台上都是为人师表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劝起酒来简直了,她一个不喝酒只喝饮料的小孩子都不手软。   宴席吃到了午后四点多才结束,林羡陪着父母送完宾客,打车回家的时候,脸上再扯不出一丝笑容了,不高兴地,非常明显。   周沁喝了酒,有些醉意上头,声音里是难得的宠溺,没有责备林羡甩脸色给他们看,还逗林羡:“哟,你这是扮演黑脸包公呢?”   林霑在前头的副驾驶座,闻言也是一乐,询问林羡道:“羡羡是累了吧?”他突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给林羡解释道:“爸爸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只是,以后你就是成年的大人了,这样的场合,总是要熟悉的。”他说:“羡羡,我和你妈妈的人脉,以后,总归都是要交到你身上的。”他的话语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期望与骄傲。他的女儿,以后一定会比他和妻子更出色,更优秀呢。   林羡鲜少听到林霑用这样的语气与她说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了吗?   她还没应话,周沁就有些不悦地打断了林霑:“说什么呢,她才多大,一个还没毕业的孩子,知道什么呢。”   林霑轻轻叹了口气,笑道:“也是啊。”他又换了语气,恢复了往常的轻松,故弄玄虚逗女儿道:“羡羡,礼物我托人给你带到了你萧阿姨家了。你猜猜,爸爸妈妈给你准备了什么?”   林羡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眸,忽然兴奋地期待了起来:“ipad!是不是ipad!”她念叨想要很久了,但是周沁觉得她有笔记本电脑就玩的不知节制了,再加个ipad,怕是不用学习了,所以一直不给她买。   让她失望的是,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周沁打破她的幻想道:“美的你,别想了。”   林羡顿时委屈,用手指头轻戳周沁的胳膊:“哼!我不高兴了!”   周沁淡定地看了她一眼,凉凉道:“那你都别要了,我给小菀打电话,让她转手就卖掉好了。”   林羡立时紧张兮兮,不理会周沁的威胁,前倾了身子,趴到了副驾驶座的椅背上,撒娇问林霑:“爸爸,告诉我嘛,是什么呀……”   林霑向来宠爱她,一听女儿娇俏的撒娇声就投降了:“是一辆小绵羊电动车,你不是一直说晚上学校有活动的话,你不想一直麻烦萧阿姨接送你,但一个人搭公交等车又有点害怕吗?”先前家里也是有一辆小电动的,林羡跟着周沁学过,周沁坐在她的后座,让她上路过,技术还不错,所以周沁才敢放心。   林羡一听,一下子高兴地要蹦起来了,甜甜地喊了一声:“谢谢爸爸。”听见身旁周沁不满的冷哼声后,又连忙又补上一句:“谢谢妈妈。”接着,抱着周沁的胳膊,开心地亲了周沁的脸颊一下。   周沁立时嫌弃的推开林羡,嘴上说着:“多大的人了,羞不羞啊……”脸颊上,却是愉悦满足的笑意。   林羡早就看透了周沁了,切,她妈妈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她高兴地又隔着衣服在周沁的胳膊上亲了两下。   周沁猛抽手:“注意你的口水!口水!!”   林霑听她们母女闹腾的声音,坐在副驾驶座上乐地合不拢嘴。   由于迫不及待想见自己的生日礼物,林羡决定不等第二日大清早林霑酒醒了直接送她去学校,要自己搭乘公交回南区。   周沁留她吃晚饭,她摸了摸中午吃的圆鼓鼓的肚子,拒绝说,还饱着呢。看出了她想回去的心思很急切,周沁也不强求,不管几岁了,成没成年,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啊。她让林羡给萧菀青带了些自己手工做的糕点和方才特意让酒店多做的干净菜肴,叮嘱了她日后开电动要注意安全,不要横冲直撞后,就放她走了。   到达萧菀青家的时候,七点多,天已经完全黑了。   林羡推开了门进去,见客厅里没有开灯,黑乎乎的一片,还以为萧菀青不在家。然而,不过几秒,她合上了门,刚准备摸黑换鞋,就听见了萧菀青轻盈的脚步声,和温润的叫唤:“羡羡?”继而,她的眼前有了光亮,萧菀青开了灯,盈盈笑立于客厅中。   林羡见着她,唇角不由自主就有了上扬的弧度,轻快道:“我回来了,萧阿姨。”顿了一下,她见萧菀青妆容精致,身上还穿着短裙线衣,像是才刚回来的模样,又关心道:“你吃饭了吗?”   萧菀青走到她的跟前,自然地帮她把取下了鞋柜上她要换的拖鞋,放置于林羡的跟前,温声笑答她:“吃了的。你吃了吗?”   林羡眨了眨眼睛,不想骗她,却也不想再麻烦她动手,避重就轻道:“吃饱了回来的。”她把周沁让她带回来的东西放到鞋柜上,坐下身子准备换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动作,抬头问萧菀青道:“萧阿姨你现在有时间吗?”   萧菀青凝视着她,大概能猜到林羡想说什么,揶揄道:“今天你最大,你要的,什么都有。”   尾音低柔动人,林羡抓着鞋带的五指几不可觉地轻轻颤抖了一下,心间,也是微微一颤。半晌,她站起了身,邀请萧菀青:“萧阿姨,那敢不敢坐我的小绵羊?”   萧菀青展颜,眉目温柔地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不假思索道:“有什么不敢的,是要现在走吗?”见林羡点了点头,她便蹲下了身子,毫不迟疑地开始换鞋。   林羡忍不住歪了歪头,俏皮吓唬她:“我技术可能不太好哦,萧阿姨你不怕吗?”   萧菀青换好了鞋站起身,揉了揉她细软的发,顺着她的话头巧笑道:“那我会保护你的。”   林羡盯着她近在迟尺的面容,突然觉得,脸好烫……明明,明明刚刚她没有喝酒,现在,她居然觉得有些醉了……   醉溺于萧菀青那宛如含了一泓秋水般温柔的双眸里。   她慌张地移开视线,转过身,开了门道:“那我们走吧。”   周沁提前询问过萧菀青小区里方便停放电动车吗,得到了萧菀青的肯定回答后,周沁才买的车。萧菀青知道这件事后,就即刻向物业申请了停车位和小区专用的车牌,所以电动车一到,萧菀青就给它挂牌。现在,电动车正停在小区里专门开辟出来停放电动车和摩托车的停车场里。   车子是白色的,崭新锃亮的,看起来秀气又可爱,林羡喜滋滋地看着车子,满意极了。唯一不足的就是,周沁只给她准备了一顶安全帽。   她把安全帽从车把上取下来,解开搭扣,抬手就要往萧菀青头上戴去,却被萧菀青轻轻地按住了手。   萧菀青摇了摇头,温声拒绝道:“你戴。”   林羡晶亮亮的眼眸盯着萧菀青漂亮的面孔,挑了挑眉问她:“今天谁生日?”   萧菀青静静地凝视着她,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答案不言而喻。   林羡便心满意足道:“那今天是不是寿星最大,你是不是要听话?”她抬起手,再次往萧菀青头上戴帽子。这次,萧菀青只是静静地无奈地注视着她,无言地纵容了她的动作。   戴正了帽子,林羡又微微低着头,细心轻柔地帮着萧菀青调整了松紧,扣好了搭扣,而后,看着萧菀青,满意夸赞道:“好看!萧阿姨小朋友你真乖!”   萧菀青一把年纪,被一个小辈夸赞“真乖”,白皙的脸上不由地漫上了点点绯红。她咬了咬唇,少见地带了些娇羞佯装恼怒道:“没大没小,谁才是小朋友。”   林羡偷笑了一声,为她拉下了镜片,几不可觉地在上面轻柔眷恋地抚摸了一下,却是没有应话了。   直到车子开出了小区,转了个弯,开上了环岛路,林羡才突然再次开口说话。   晚风呼呼地在耳边吟唱着,萧菀青还带着安全帽,实是听不清林羡在说什么。不得已,她只好双手微微环住了林羡的腰,贴近了林羡,稍稍提高了声音问林羡:“你刚刚说什么了?”   林羡低头看了看那环在她腰上的莹润如玉的柔荑,最终,却是浅浅一笑回答她说:“我没说什么。”   其实,她刚刚说:“我说了,要带你回到小孩啊。”   萧菀青没有听见。兴许,没听见也挺好的。   林羡的嘴边绽放了一抹浅淡似有似无的笑,忽然扬了声音可怜兮兮地问萧菀青:“萧阿姨你能不能抱紧一点,我……有点冷。”   十一月了,环岛路绕着海,海风带着入骨的湿凉,穿的少了,迎面吹来,是能让人冷不禁地打个寒颤。   萧菀青不疑有他:“好。”说着,她收紧了圈在了林羡腰上的双手,身子更贴近了林羡,试图,能够用自己的体温稍稍温暖一点林羡。   林羡的眸里有狡黠的笑意闪过,唇边弧度加深,心里,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作者有话要说:  林·狡猾·吃豆腐·小狐狸·羡。   林羡:情人节作者不发糖,我自己给自己讨福利好了。 第33章   林羡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岸江市人, 但在大学以前,其实鲜少涉足南区。在有限的记忆里,她似乎只记得自己初中春游的时候, 曾经和同学一起来过这里的某个海滩烧烤。那时候,她现在正骑行着的这一段环岛路, 还未修建。   所幸, 她虽然是第一次踏足这段环岛路,但她发现, 这条路似乎是一路沿着海直行的, 连转弯都甚少,她无需特意记路,只需安心平稳行驶即可。   夜幕下的环岛路,车辆甚少,显然有几分孤寂,一路上只能听到呼啸着的冷风声和海浪冲撞着海岸的拍击声。幸好,今夜月色柔美, 非机动车道两边,耸立着高高的路灯,投下了昏暖的光亮,给这冷寂的夜色平添了几丝暖意。   行了一段距离,途径音乐广场, 终于好像有了些许人气,路上开始多出了一些骑着或是两人或是三人自行车的骑行者。林羡一边看路,一边忍不住观看她们甫一上车控制不好平衡东歪西倒的狼狈模样。她听着那些人惊呼声嬉笑声交织着乐成一团, 感受着环在自己腰上的轻柔力道,不由心生向往,琢磨着:有机会,和萧阿姨也一起来试一试吧,不知道,萧阿姨会不会骑自行车……   正思量着,萧菀青环绕在她腰上的手离开了一下,紧接着,她温润悦耳的声音就伴着温热的吐息,在她耳畔响起:“羡羡,你剧本写得很棒,入选一定没有问题的。不过,格式可能还需要稍微改一改。”   萧菀青大概是把挡风镜片抬上去了一点。林羡想。   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耳朵,随着萧菀青温热吐息的吹拂,渐渐开始发烫发痒。林羡无意识地攥紧了车把手,不自觉地加快了一点车速。   她看了,那她……让她难过了吗?她看到自己写的纸条了吗?她知道自己想传达给她的什么吗?   林羡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她还没有考虑出个结果,萧菀青接下来的动作,兀自打乱了她的思虑节奏,也打乱了她的心跳的节奏。   萧菀青,在背后,更贴近了她。林羡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仿若都被萧菀青密密地圈在了怀里。   她把下巴,轻轻地搁在了林羡的肩头,俏皮的戳了两下,声音,轻柔而真挚,带着浅浅的笑意:“谢谢你,林羡。”   心上像是有一朵烟花猛地炸开来了。   这是萧菀青,第一次这样与她亲密地示好。   这是不是代表着,她真的缩短了一点与萧菀青心上的距离,卸下了萧菀青的一点心防,化开了她心中的一点坚冰了……   林羡心里欣喜若狂,心潮起伏,波涛汹涌,面上,却不敢过分流露。她握紧了车把手,许久,才压抑住了情绪,佯装了淡定,若无其事地轻轻歪了歪头,用脑袋敲了敲身后萧菀青头上的安全帽,打趣她:“谢什么呀,我才要谢谢萧阿姨你呀,而且接下来还要麻烦你再指导指导我格式了。”声音里,还是透露出了几分难掩的喜意。   萧菀青弯了弯眉眼,接了她的话头,挪揄她:“那你给我交学费吗?”   林羡顿时绷紧了声音,佯怒道:“哇,萧阿姨,我们这样的交情,你居然用金钱来衡量,想要收我学费。不行,你惹恼我了,我生气了,我要暴走了!”说罢,她趁着这一路段上没有行人,再次提快了车速,还故意左右小幅度摇摆了起来。   萧菀青开车向来注意,一直都是循规蹈矩极其遵守道路规则的人,见势立即紧张地搂紧了林羡,讨饶道:“林羡,你别闹,这样危险。”   ”羡羡,我错了……”   林羡哈哈哈大笑出声,放缓了一点速度,嘴上故意逗她:“不行,太晚了,暴走已发动,无法停止了……”   萧菀青见她放缓了些速度,知她心里有分寸,心下一松,又有了和她开玩笑的心思。她紧搂着她细腰的双手松了开来,改成搭在了林羡的腰肢两侧。她似笑非笑,温声道:“这样啊,那,我找找你身上关掉暴走模式的开关怎么样?”说完,她示范性地伸出了两个指头,在林羡的腰上轻轻地戳了戳,像是准备摸索些什么了。   林羡一下子明白了萧菀青的话外之音,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扭了一下腰,惊慌拒绝道:“不可以,没有按钮……”   萧菀青被她的慌张取悦,忍俊不禁,轻快的笑声自朱唇中溢出,娇柔动听……   林羡迎着寒风,也不由地温柔了眉目。   道路两侧,高大的大王棕树投下了细细长长的影子,静静地聆听着过路人的欢喜,泛着粼粼波光的海面倒影着圆满的明月,送来阵阵波涛,合着她们的欢笑声起起落落……   又行了数十分钟,林羡发现路上的人,开始真正地多了起来,以至于,她有几次,都要停下车子,等待过往的行人走过了才好继续前行。   又一次被迫停下的时候,林羡不经意地朝马路对面看了一眼,发现对面的景象,似乎与前面的一路不同。那里,灯火辉煌,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还有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传了过来。   林羡好奇地问萧菀青:“萧阿姨,对面为什么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萧菀青闻言也朝着对面看去,暗色中,她看见了那条街口悬挂于半空中的,那有几分熟悉的牌匾,秀丽的眉头微微一沉。她轻声地回答林羡:“这是南区挺出名的一条街,叫向南路,也算是一个景区吧。里面有许多小吃美食,还有很多咖啡厅,精品店和酒吧,夜里最是热闹,算是来这里旅行的游客的必去之地之一。”   林羡有些心动,不知道是不是听了萧菀青的话后,有了心理暗示,她甚至觉得自己隐约都能闻到对面小吃诱人的飘香,一下子就觉得,饥肠辘辘,口齿生津。她提议道:“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萧菀青垂放着的双手,微微收紧握成了拳头,片刻后,她温声答应道:“好,我们过去看看。”   林羡在不远处的广场路旁停放好了车子,锁好,而后就跟着萧菀青往回走,过了一个天桥,就抵达了对面的向南路。   新奇与兴奋占据了林羡的心神,以至于,她没有发现,萧菀青脸上只余淡淡的神色,惯常的温润浅笑,难寻踪迹。   向南路里人果然很多,只站在街口,就可以看见这窄窄的一条街里,热火朝天,行人摩肩接踵。有一些地方,驻足等待购买的队伍,甚至排到了一米之外。小摊贩的吆喝叫卖声和游客的交谈嬉闹声,汇成了鼎沸的人声,鼓动得林羡越发兴致勃勃。   林羡趁势伸手牵住了萧菀青的手,紧紧握住,偏了头狡黠对萧菀青解释道:“里面人好多,我们不要走散了。”   萧菀青眉目柔和,没有挣脱,甚至轻轻回握了她,点头应了她:“好。”   林羡便心满意足地攥紧了萧菀青柔软的手,和萧菀青并肩朝里面走去,一面走,打量着两边的摊贩,一面漫不经心地问萧菀青:“萧阿姨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萧菀青闻言脚步微微一滞。她朝着街道最深处望去,看着那里灯火如故,繁华如旧,眼眸,黯了黯。半晌,林羡才听到萧菀青声音淡淡对她道:“来过两三次罢了。”   林羡这才察觉出了萧菀青的反常,她停住脚步,回过身朝萧菀青看去,见她怔怔地望着前方一片繁华的热闹,眼神里,是她看不懂的沉郁与悲伤。   林羡自是不知道,这里,这条街,曾见证过萧菀青初恋绚烂的开始与寂寥的落幕。   她没有骗林羡,她确实不过来过两三次。第一次是,研一的时候,她与温桐,还有……颜佳,三个人一起来的。   那时候,她们三人同为中文系的研究生,温桐和她一个导师,颜佳不是。但颜佳本科毕业于top1名校,还有留学交换背景,一进研究生会,就深受重用。她和温桐二人几次参加活动,都处于颜佳的领队之下,慢慢,就熟识了起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颜佳开始明目张胆地追她了。萧菀青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渐渐到了后来的,不知所措。也许是颜佳的热情主动打动了她,也或许是颜佳的优秀卓然吸引了她,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沦陷了。但她自幼循规蹈矩,不敢,也不能接受自己喜欢同性这样的事情。所以,她一直压抑着自己,一再残忍地拒绝颜佳,不敢越雷池半步。   那次,是颜佳哀求她,给她最后一次机会,赠她最后一点美好回忆,她希望圣诞节能够和她一起出来游玩。她不忍心拒绝,却也害怕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她请求了温桐一起,三人同行。   颜佳就在这条巷子深处的那个露天酒吧里,在麦克风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为她唱了一曲“类似爱情”,未唱到最后,便已泣不成声。她泪眼婆娑地望着萧菀青,哽咽说:“你害怕,我不勉强你了。祝你幸福……”而后,她起身往外奔跑而去。萧菀青的心,像是在一瞬间被什么碾压了过去,一下子,痛地难以自已。她终于顾不上温桐,顾不上其他人震惊的目光,追了出去,紧紧地抱住了那个在街灯下背对着她啜泣的与她一般纤瘦柔软的女人身体,用行动,无言地,接受了她……   那时候,她也曾以为,一生能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已经是难得的幸运了。只要心中有爱,就能克服一切的,她该为爱情,为自己,为颜佳勇敢的……   而现实,最终,却告诉了她。   天真,不是一个成年人可以拥有的奢侈品。   最后一次,她是和温桐一起来的。她在那个酒吧里,从傍晚五点一直坐到了午夜两点,看着那个曾有过颜佳熟悉身影的歌台,灌下了一听又一听的酒……她头很晕,想吐,喉咙和胃里都火辣辣地疼,可是,却不及她心中疼痛苦涩的万分之一。温桐最后恼火了,吼着她“你闹够了吗,你就算在这里要死要活又有谁会心疼你半分”,拽着她离开了。   是啊,有什么用啊。那天,是颜佳新婚大喜的日子。   回酒店的那一路,她越走越清醒,苦味一点一点泛入心口。她梗着脖子咬着唇,硬是没让自己流出一滴泪。她在心底告诉自己,结束了,就这样吧。   从此,她再也不曾踏入过这一条街。   萧菀青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又有了勇气,来到了这里。仿佛,从林羡来到了她的家里开始,她渐渐地重新拥有了些什么……   她自嘲地想,兴许,是少年人的青春活力,感染了她吧。   她收敛了心神,侧头去看身旁的女孩,正好撞见林羡也恰巧转过了头看向自己。而后,女孩对着自己,唇角微微一弯,雀跃问她:“萧阿姨,我能吃那个烤肉串吗?”   平日里,周沁对林羡的饮食也是严格把控,严禁她吃路边小摊和各色垃圾食品。先前,周沁也是叮嘱过萧菀青帮忙照看的。但今日,萧菀青看着女孩澄澈期待的双眸,心里一软,破例道:“偶尔吃一次,可以的,不过,不能让你妈妈知道哦。”   林羡顿时喜笑颜开,一边谄媚地夸赞萧菀青:“我就知道萧阿姨你最好了。”一边连蹦带跳地到摊位前点了一份三串的烤肉。   身旁有人在互相喂食着冰淇淋,一口下去后呼气,鼻子和嘴巴都在冒烟。林羡惊讶地看着,来了兴趣,出声询问人家道:“你好,请问,这个冰淇淋是哪里买的?”   对方很和善,耐心地给她比了比更里面一点的一个小摊,告诉她:“就在那里。”   林羡眼眸晶亮地朝萧菀青看去,还未说话,萧菀青就善解人意道:“你过去买吧,我在这里等你。”   林羡露出皓白的贝齿,喜气洋洋:“好,我马上就回来,萧阿姨你要什么味道的。”   萧菀青本想说她不用的,但看见林羡认真等待的神色,又转了主意,温言道:“原味或者抹茶味的吧。”   “好……我去去就回。”女孩一溜烟地就跑开了。   萧菀青看着她灵动活泼的身影,隐没入人群之中,无言地柔和了面容。   烧烤的速度比萧菀青想象地要快许多,待她拿到了刚刚点的烤肉串,林羡还未归来,萧菀青稍一思索,主动去找林羡了。   林羡也正好接过了老板递给她的两杯冰淇淋。她转过身,入目的就是萧菀青一手举着与她周身气质格格不入的烤肉串,盈盈含笑立于她的身后的样子。   林羡不自觉地就弯了眉眼。她把一杯冰淇淋递给萧菀青,而后,拿着勺子舀起了一小勺子,却不是朝向自己,而是,自然地递到了萧菀青的嘴边,温软道:“萧阿姨,你试试。”   少女脸上一派天真明媚。萧菀青微微一怔,目色渐渐柔软,像是能滴出水来了。她低下头,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扑闪着,应林羡道:“好。”   红唇轻启,凑近了,一口含住了林羡递出的勺子。   远处酒吧里歌曲的前奏结束了,响起了低沉磁性的男声,浅唱低吟:“她是个三十岁,至今还没有结婚的女人。她笑脸中,眼旁已有几道皱纹……”   林羡伸出的手渐渐僵硬,眸色沉沉地凝视着萧菀青。她看着萧菀青低头垂眸,嫣红的舌尖稍稍吐露,看着她长睫扇动,鼻尖莹润如玉,看着她柔顺的发丝,在她眼前一点点滑落,看着她,朱唇微启,轻轻地哈了一口气,霎时间,烟雾朦胧了她柔美的面目。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林羡眼里,只余下了萧菀青在薄雾后,对着她的勾唇浅笑的美景,仿若画中人。   林羡突然心尖颤动,喉头耸动,凝望着萧菀青,目光灼热地像是想在萧菀青心上烫出印记。   也许是夜色太美,又或者心中年少初识的爱意太胜,她终于是按捺不住,微微阖眸,贴近了萧菀青,嗓音低柔地吐露了心声道:“萧阿姨,今晚的月色真美……”   “我喜欢三十岁女人特有的温柔……”歌声,伴随着她的话语低哑响起着……   林羡看见,萧菀青注视着她的美丽双眸里,在一瞬间泛起了浅浅的惊色,随即,睁大了眼睛……   呵……   作者有话要说:  注:今晚的月色真美,是日本作家夏目簌石的一个经典的,表白语句。林羡知道,萧菀青作为中文系出生的人,一定听得懂的。   林小羡的第一次告白,小奶狗型的……   以后,emmm……   林羡笑眯眯:萧阿姨,你要不要找找我身上的其他开关?(捂脸) 第34章   萧菀青中文系出身, 大二的时候学习外国文学之时,就对日本文学颇有兴趣。夏目漱石,可以算是她比较熟悉的一个日本文豪了。而他的这一轶事和这一经典告白话语, 她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不解其意, 被因为经典告白, 她甚至觉得有几分牵强附会。直到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她与颜佳暂时分隔两地, 夜里她站在窗前与颜佳煲电话粥, 听着耳边恋人婉转动听的嗓音,抬头望见夜空中皎白如玉盘般美丽的满月,不由地心头温软,满含柔情与恋人分享:“今晚的月色好美啊”时,她才了然,这,确乎是一种极为美妙动人的含蓄告白——我, 想和你分享,一切美好的事物,一切美丽景色的心情。   而此时,这一句本该动听引人遐思的话语,落入萧菀青耳中, 却宛如惊雷一般,震的她难以置信,心乱如麻, 以至于她崩掉了往常沉稳的面具,来不及掩饰住自己万分惊讶、错愕、不敢置信的神色。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收敛了惊色。她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上的冰淇淋,上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目光沉默地投向了林羡,等待女孩可能未完的下文。   也许,林羡并不知道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毕竟,这一路骑行而来,她也曾在心底里感慨过,今夜的月色真美呢。对呢,林羡才几岁呀,不谙世事,心思纯净,怎么可能会知道……   更何况……更何况……   呵……不可能的。   果然,女孩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林羡说完话后就静默了两秒,就自然地收回了她伸向她执着勺子的手,微微垂眸盯着自己眼前的冰淇淋。顿了几秒后,她又抬手舀了一勺冰淇淋,这次,她径直放入了自己的口中。片刻后,她抬起了头,遥望着天边的月亮,恍然大悟地对萧菀青说道:“今天是农历十六哦,果然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啊……”含着冰,她说的含糊,但萧菀青却听得格外分明。   烟雾,随着她唇齿的张合轻轻飘散而出,林羡借着那薄薄的雾气,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掩去了自己眼眶里有些要漫上来的水汽。   萧菀青,她,好害怕的样子啊……   她艰涩地背过身子,指着不远处卖特色海蛎煎的摊位,故意扬起了声调,装出万分惊喜感兴趣的语调对萧菀青道:“萧阿姨,我们吃那个吧。”   说罢,她像是等不及就想吃了一般,也不等萧菀青回答她,就一溜烟儿地朝那个拥挤的摊位跑去了。   萧菀青早在听到林羡用纯真随意的语气感慨“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之时”,就心下稍稍一安,待她仔细打量确认了林羡确实是一无所知的自若神情后,她终于彻底舒展开了眉头。   她想什么呢?   还是个孩子啊,自己真是……   哈哈……   她看着林羡欢快跑动、隐没于人群中的身影,一边快步跟上,一边情不自禁地轻勾了唇角。她的神采里,是分明的轻松、信任与宠溺。   林羡跑得太快了,以至于,萧菀青没有捕捉到,她在飞奔出去的几秒后,抬起手狠狠地揉了几下眼睛的动作。   两人在向南路里又闲逛了许久,在林羡的好奇下,买了各色小吃填圆了肚子。临近十一点,萧菀青想着林羡明日还要上课,怕她起不来,委婉催促了一下,林羡才依依不舍地踏上了返程。   回去的路上,萧菀青见夜深了,海风更胸闷凛冽了,说什么都不肯让林羡把安全帽给自己戴上了。她双手抱着帽子,软了声音和林羡协商:“你戴着帽子,我躲在你背后,你帮着我遮风,我也一点都不冷,两全其美好不好吗?”   林羡乌溜溜的眸子看着萧菀青,固执地不肯点头。   萧菀青凝视着女孩凝重的模样,略一沉吟,换了个角度说服她:“羡羡,你看,你要是生病了,我是不是也会很辛苦,还记得上次吗?你说,你是不是要好好保护自己?”   林羡想起那一次萧菀青的彻夜不寐,风雨中的奔波摔跤,终于蹙了蹙眉,松了一点口气,但仍是不放心地叮嘱萧菀青:“那你一定要真地在我身后躲好。”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手抬起向后揪了揪自己的绒服帽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萧阿姨,你帮我把我帽子脱下来,你戴这个!躲我身后。”   萧菀青怔了一下,把安全帽挂到了林羡的车把手的镜子上,而后依言脱下了林羡背后的帽子。林羡接过帽子,抬手,就把带着绒绒的长毛的帽子,套到了萧菀青的头上,也不管萧菀青什么反应,三下五除二地就把帽子两边的系绳给萧菀青系好了。   萧菀青巴掌大的秀美面容掩藏在绒绒的长毛之下,意外地显得格外秀气。她显然有几分羞涩,抬起双手扯着帽子的长毛,不适应地小声和林羡嘟喃:“这样看起来会不会太奇怪了?”   难得的懵懵,害羞又可爱的样子啊。林羡眼眸晦暗难明,喜爱与苦涩的滋味在心头一齐泛开。她敛了一下眸,掩去了那些复杂的情绪,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严肃训导萧菀青道:“不奇怪。听话。”   萧菀青瞅着林羡严肃认真的小脸蛋,莞尔轻笑,放过了她头顶那个有几分滑稽但确实暖和的帽子的绒毛。她从车把手上拾起安全帽,戴在了林羡的头上,正了正,戳了戳她的小脸,才拉下挡风镜片,无奈地柔声答应她道:“好吧,都听你的。”   跨坐上了车后,林羡再次霸道地拉了萧菀青的双臂,环绕过自己的腰,双手带着萧菀青的双手,插入了她衣服两边的口袋里,嘴上还督促萧菀青:“萧阿姨,你再靠近我一点,脸低下来藏在我脖子后。”   萧菀青哑然,为了安女孩的心,她纵容着女孩,听话地一一照做了。   夜风果然比来时更大更凉了,林羡的衣服的口袋里却暖乎乎的。萧菀青闭着眼睛低头躲在林羡的身后,鼻尖似乎能闻到女孩身上的淡淡馨香,意外的是萧菀青最喜欢的那种味道,淡淡凉凉,清清爽爽的感觉。萧菀青被这香气包围着,察觉到身前的林羡不放心地又帮她把口袋的开口拢了拢,坐直坐高了一点身体,一股暖意,从林羡温热的身体上源源不断地传来,直入萧菀青的心扉。   快到家的时候,萧菀青想起来问林羡:“羡羡,周五的新历生日,准备怎么过呢?要和同学朋友一起出去庆祝吗?需要我帮忙准备什么吗?”   “我想和你一起过。”女孩稍稍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萧菀青微微一愣,随即,埋在林羡颈后的眉眼,霎时间有愉悦的柔意漫上。   林羡望着黑漆漆的路面,和萧菀青保证道:“我能不能把朋友带回家里,我们一起过?吃食我可以在外面买现成的,庆祝完卫生我来做。”她语气里是显然的恳求的意味,像是生怕给萧菀青带去太多麻烦。   萧菀青放在林羡腰侧口袋里的手指轻轻地戳了戳林羡的腰,嗔她道:“说什么傻话呢。你愿意带回来和我一起热闹,我开心都还来不及呢。”说罢,她稍作思索,便有了计划,妥帖道:“明天你问问你朋友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晚上回来了,我们就可以先商量一下菜品,你说好不好?”   林羡只是想和萧菀青一起度过这个成年生日,怕出去外面娱乐场所萧菀青会拒绝她,所以提议在家里。但她也无意给萧菀青平添麻烦,于是试图打消萧菀青的念头:“不用这么麻烦啦,就是大家来一起热闹一下,我们可以直接定个全家桶什么的就好了。”   萧菀青不满地揶揄她:“那人家特意来家里为你庆生,你就好意思这么敷衍地招待人家?”   林羡不以为意地笑出声,完全没有了对待萧菀青的温柔体贴,不客气道:“有的好吃好喝地招待就好了嘛,还敢嫌弃的吗?”   “你啊,小霸王……”萧菀青无奈。   不论林羡怎么说,萧菀青都还是打定了主意,不能亏待了林羡这一生只有一次的成人生日,不能亏待了林羡的朋友们。   周五林羡新历生日那一天,吃完早饭出门前,萧菀青帮她整了整衣服的领口,有些神秘地和她透了些口风说:“今天会有惊喜哦。”   林羡迫不及待地就想探听是什么惊喜,萧菀青却是守口如瓶,不肯透露,磨得林羡险些要迟到了也没套出话来,吊足了林羡的胃口,以至于林羡一整天上课都心不在焉的,总在琢磨,萧菀青要送她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周五下午只有第一二节 有课,本来林羡已经和时满说好了,上完了课,就搭乘夏之瑾的车,加上陈芷和唐沫,五个人一起去超市采购一些晚上庆祝玩耍时想吃的零食饮料。夏之瑾还主动提议,不介意的话,她可以在萧菀青下班回来之前,先帮忙准备一部分晚餐的菜品。   但周四上午,学院又临时通知,周五下午三点四十分,没有课的大一新生都必须要去参加一个关于大学生活学习规划的讲座,不得无故缺席,有特殊情况,也需要取得辅导员的假条才可。   不得已,林羡只好放弃了原定计划,满怀怨念,不甘不愿地在下了课之后跟随着大部队前往位于一楼的学院礼堂充当听众。   学院的通知,林羡因为不太关注,只囫囵听了个大概,知道是毕业多年的一个直系学长值此百年校庆之日,给学院图书馆捐赠了万册图书。这个学长前来参加了捐赠仪式,并且,应邀参加了下午这个讲座。   开学不算太久,林羡这一届新生却已经被迫参与了许多讲座,其中,自然不乏一些让人听完顿觉收获颇丰的讲座,但更多的是,听完,甚觉无趣,细思,甚觉浪费时间的。   林羡此刻,因被扰乱了计划,心有怨念,自然就直接把这一场讲座,打入了后者这一分类。她完全没有兴致听讲座。   她进场的时候,主讲人还未到,整个礼堂里乱哄哄的。大家期待已久的周末临到眼前被半路截胡,似乎都有些浮躁,不时能够传来一些抱怨的话语。林羡和时满并排坐在礼堂靠中的地方,两人都默契地低着头,事不关己地打开了手机开始玩游戏。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仿佛突然之间就静了下来,林羡有所察觉,但没有在意,依旧沉浸在游戏世界里。又过了片刻,时满突然莫名兴奋地捅了捅她的手,压着声音小声雀跃地呼唤她:“林羡,你快看!”   林羡猝不及防被她一捅,手一抖,奔跑着的小人就一个不慎没躲过陷阱,落入红火滚烫的岩浆中,game over了。林羡狠狠地瞎按了键盘一通,一边不满地嘟喃“什么呀?”,一边漫不经心地抬头往台上看去。   下一瞬间,她就,挪不开眼了……   舞台正中间主讲人的位置上,正站着一个低着头连接u盘的高挑窈窕女人。女人身段极好,站姿极佳,身着拼色百褶收腰长裙,外搭干练的黑色小西装,及肩的亚麻色大波浪显然精心打理过,与她白皙精致的妆容,相得益彰,衬得整个人,御姐气场全开,干练又不失优雅,稳重又显洋气。   ——这,赫然是,早上还在与她神秘逗趣的萧菀青……   周围的同学都在小声地惊叹着:“今天的主讲人居然这么漂亮?”   “卧槽,这也太漂亮太年轻了,不是说是什么学长吗?”   “主讲人说是我们系出去的,是我们系的学姐吗?以前的系花吗?”   时满贴近了还在怔忡的林羡,和她咬耳朵:“这什么情况呀?萧阿姨之前没有和你说吗?”   林羡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像是在闪闪发光,已经开始娓娓而谈的萧菀青,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萧菀青什么都没有和她说。   不对,这……这是她早上和自己说的,惊喜吗?!   林羡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的女人,不肯错过她的任何眼神和动作。   萧菀青介绍说,她们杂志社的社长是京南财经98届的,这些年一直很怀念在京南学习的日子,感念学院老师的孜孜教诲和学院提供给他的丰厚资源与优秀平台,所以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回馈母校。她说,社长本想亲自回来的,但可惜近期出差在外一时回不来,所以只能委派她作为代表前来了。说到这里,萧菀青笑了一下,打趣道:“社长读书的时候听说也是系草,风头无两,本来可以让你们一饱眼福的,可惜了,哎,对不起,现在只能委屈你们看看我这张平淡无趣的脸了。”   这话半真半假。萧菀青来校,确实是受社长所托作为代表来参加捐赠仪式的。早前接洽的时候,学院领导知悉她也是京南毕业的,盛情邀请她来院开办一个主题讲座。萧菀青怕自己非同系出身的,在财经开讲座文不对题,本不欲答应的,但后来,捐赠仪式定的时间,非常恰好地就是林羡生日的这一天。萧菀青思索再三,才带着私心,答应了。   听闻萧菀青一番幽默的自谦,台下立时发出此起彼伏的嘘声,甚至有大胆的男生直白地表白道:“我们不委屈,你更好看啊!”   顿时,又是一阵爆笑。   林羡寻找不到那个出风头的男生,听着台上萧菀青温润动听的嗓音,听着身边同学窃窃私语地夸赞萧菀青,心里又骄傲,又酸涩。她好想告诉所有人,她是为自己而来的!其他人都不准觊觎!   在台上的萧菀青,台风沉稳又不失幽默,言语措辞得体又不失活泼,非常懂得调动气氛,台下的同学们都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十分积极地配合了起来。林羡定定地瞩目着台上,企图能够吸引到萧菀青的注意力,让萧菀青发现自己的所在处。   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个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觉得,萧菀青那双温润的明眸,与自己交汇到了一起,然而,她刚大喜不过半秒,萧菀青就仿若无觉地转开了视线,继续与前排的同学互动了起来。   没有看到我吗?也许,不是为了我而来的?是自作多情了吗?   林羡一下子觉得心上仿佛有什么被打翻了一般,酸涩失落地不行。她垂下头,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闷闷不乐。   时满却又再次捅了捅她,在她耳边低语:“林羡,萧阿姨,是不是在看你呀?”   林羡闻言,猛地又抬起了头,直直往台上望去。这次,她一眼就撞进了萧菀青深邃柔和的眼里。而后,她看见,萧菀青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似乎,轻轻一眨,朝着她,笑了笑。   林羡一扫之前的颓丧,立刻坐直了身子,舒缓了眉眼,也不管萧菀青还在不在看她,自顾自地地对着台上挂起了甜甜的满足的笑。   时满在一旁目睹了她由失魂落魄到神采奕奕的全程,一脸讶然道:“你属猴子的吗?”脸说变就变……   林羡懒得分神给她,还嫌弃她打扰自己认真聆听的状态,随口敷衍道:“好好听讲座。”   时满:“……”   一个小时的讲座,因为萧菀青的风趣幽默,很快就过去了。台下的同学们还意犹未尽,讲座已然悄悄地接近了尾声。萧菀青的ppt翻到了最后一张“谢谢大家”,久久放映着,她拔出了连接在电脑上的u盘,落落大方地做了收尾:“我的演讲到此结束了,谢谢大家的聆听。”   台下自发地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学院派来接洽的老师,也非常客气地打着官腔代表学校谢谢了萧菀青和杂志社社长,让同学们再次送出了热烈的掌声。   萧菀青静静地等待了许久,待掌声平息了下去,才又靠近了麦克风口,绽放出了一抹与先前得体官方的微笑完全不同的璀璨的笑颜,略带些不好意思道:“最后,在散场前,我想借这个讲台和机会,送出一个私人祝福……”她双眸定定地看向台下中央的林羡,眉目温柔。   林羡咬着唇与她对视,情不自禁地就弯了眉眼,在周遭的一片躁动声中,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如雷的心跳。   “林羡,生日快乐。”   “生日礼物,请在散场后到我这里领取哦。”语调,婉转轻扬。   萧菀青的眸中,波光潋滟。林羡遥遥与她对视着,双颊发烫,脑子发晕,觉得,自己,仿佛要溺死于其中了。   明明已经可以散场了,全场却没什么人起身,也没有什么人走,大家都在纷纷寻找,谁是林羡。而熟知林羡的同班同学们,已经惊呼出声了,时满更是大声起哄,为大家揪出了主人公,送上祝福:“林羡,我也借这个讲座,送出祝福,生日快乐哦!”   这下,全场终于都找到了视线的着落点了。一下子,似乎所有人都聚焦了过来。   向来不怕羞,一贯被周沁嘲笑脸皮厚如城墙的林羡,霎时间,白皙的脸庞漫上了点点绯红,小巧的耳朵,更是红地像要滴出血了。她难掩羞赧地低下了头,小声又叫娇软地制止时满:“满满,别闹……”一副,欲说还休,含羞带怯的娇俏样小模样。   时满难得见她这样害羞,更是不想放过她了,她桃花眼微眯,坏笑着又“哟哟哟……”了起来。   林羡羞恼地腾地站起了身子,娇声道:“不理你了,我去找萧阿姨。”说着,在一众看热闹的群众围观下,“噔噔噔”地跑到了已经走下了台在和学院老师交谈的萧菀青身边,旁若无人地一头,又羞又喜地撞进了萧菀青的怀抱。   萧菀青一边宠溺地摸了摸女孩的头,一边与学院老师话别:“王老师,那我有事,就先走了。”女老师看了看她怀中的小脑袋,知趣点了点头,又与她客套了两句,离开了。   林羡这才从萧菀青的怀里出来,抬起头,望着萧菀青,眼神晶亮地问她道:“萧阿姨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菀青俏皮地眨了眨眼,反问她:“我也是优秀校友啊,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林羡羞恼地嘟了嘟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萧菀青撩了一下散落于耳际的头发,食指轻轻地刮了一下林羡的鼻子,笑言道:“我来给你送礼物呀。” 说着,她翻开了包,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方块形的包装精美的礼物,递给林羡:“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看热闹围观的同学还未走尽,大家比主角林羡更加好奇,目光紧紧地盯着林羡手上的礼物,万分期待。林羡,却出乎她们的意料。她只是接过了礼物,紧紧地抱在怀里,而后,目光灼灼地凝望着萧菀青,弯眉勾唇,轻柔回答道:“我喜欢,很喜欢。”她低下头,眼眸里是谁也没有看清的少女青涩又娇美的柔情似水。   萧菀青好笑道:“你还没有看看是什么呢?”   林羡双手轻柔地抚摸过礼物的包装,低语呢喃:“你送的啊,我都喜欢……”   她的声音太轻了,站的稍远的围观的人,包括时满,都未听清楚林羡回答了什么。   她们只看见,不远的前方,姿容殊丽的女孩,扬起了一抹明艳动人的笑容,朝着几步之外的温婉秀丽女人伸出了手,娇甜又柔媚道:“萧阿姨,我们回家吧。”   女人笑吟吟地看着女孩,伸手搭上了女孩纤细如玉的五指,婉声回答了她:“好。”   交握的双手莹润如玉,离去的身影,墨发飞舞,裙角飞扬……   画面,美好的有如电影的特写镜头。   时满一瞬不瞬地盯着好友甜美欢喜又含着羞意的神色,视线渐渐下移到二人交握的双手,若有所思……   渐渐,她狐狸般狡黠的眼眸里,流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哟……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夏渣渣小可爱说被林羡“萧阿姨,敢不敢(坐)做我的小绵羊”撩到了,哈哈哈,作者君笑了好久。   林羡:圈养小绵羊的第一式,以退为进,温水煮青蛙。   时满:得了吧,也不知道谁会先熟。   第一次告白,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地情不自禁,林羡本也不抱期望的,更从萧菀青的反应中知道了,捅破窗户纸只会让萧菀青再次彻底把自己推开。所以,她委屈地理智地后退了。   萧阿姨不珍惜现在的小奶狗,以后,emmm……大家可以期待一下第二次告白。o(n_n)o 第35章   林羡牵着萧菀青的手出了礼堂, 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萧菀青的步伐向停车场走去。她偶尔地偷偷觑一眼身旁优雅迷人的女人,每看一次,都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变成了一个小鼓, 密密急急敲奏着一曲名为“我好喜欢你”的奏鸣曲。   萧菀青却是姿态闲适,一无所觉。她目视着前方, 脑海里不自觉地回想起方才林羡的反应, 女孩对她送的惊喜的反应——远远超乎了她的预料啊。她自觉自己已经过了那样拥有少女心、拥有浪漫情怀的年纪了,作为一个社会人, 这些年里, 礼物于她而言,大抵社交性、实用性、恰当性更甚于其他的一切。   原来,最初的最初,一个人收到礼物,真正的愉悦是会这样的吗?   原来,这些年里,她早已忘记了的, 如今又复苏了的心情,是这样的啊——是这样,看着对方因惊喜而流露出的喜悦,也会跟着心头发软、喜不自胜的心情啊。   萧菀青稍稍放缓了步子,情不自禁地侧头看向那个牵动她心绪的女孩。林羡察觉到她的视线, 就对她甜甜一笑,萧菀青心又软了几分。她的视线移到了林羡胸前抱着的礼物,唇角就有弧度显现, 她打趣道:“真的不打开看看吗?”   这个礼物,其实她还是费了一番心思,托了几个人才拿到的。林羡要是不在意,她……大概,是会有些矫情地难过失落的。   林羡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礼物,宝贝似地摸了摸,咧开嘴,贝齿皓白,喜滋滋道:“这是我接下来最大的期待和喜悦,要压轴出场,我要放在今晚睡前再看,这样,做梦都会是笑着的。”   萧菀青一下子就被她取悦到了,捏了捏她的虎口,嗔她道:“歪理。”   临近停车场,萧菀青掏出车钥匙,突然想起来遗漏了什么,停下了步子,询问林羡:“你朋友们认识路吗?你和她们说好了要怎么来家里吗?”   林羡这下才想起了被她遗忘在了天边的时满和陈芷她们,脸色一僵,心里咯噔一下,顿时脸色复杂。她先前是和时满商量好了,她们几个一起坐夏之瑾的车去超市采购完直接去家里的。但因为萧菀青的惊喜来临,刚刚散场的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萧菀青,压根……就不记得这回事了。她招呼都没有和她们打一声,就直接跟着萧菀青走了,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哪里,找不到她有没有直接就回家了,心里有没有把她骂个百八十遍了……   她急忙从兜里取出手机,一边和萧菀青解释:“萧阿姨,我忘了和她们说一声了,你等我一下。”一边拨通了时满的电话。   所幸,电话刚接通不过两三秒,对方就很快地接起了电话。还未等林羡发声,时满娇俏的揶揄声就在林羡的耳边响了起来:“好你个林羡,说着要请我们去家里庆生,招呼都不打一声自己跟着大美女走了?重色轻友!”   林羡听到“重色轻友”四个字,心里莫名一阵发虚。她用余光悄悄地打量了一眼萧菀青,确定萧菀青没有听到,才弱弱地反驳:“你瞎说什么呢,我……我就是一时忘记了。”说完,她放低了姿态,软声道:“对不起,我错啦,满满。你现在在哪?陈芷和唐沫和你在一起吗?”   时满见她识时务,轻快地笑了一声,算是放过了她:“你和萧阿姨直接来停车场吧,我刚把她们都拉住了。现在我们都在之瑾的车上了,就等你和萧阿姨来引路了。”   林羡顿时心头一松,欢喜地狗腿道:“哇!满满你真棒!满满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小天使。”   萧菀青站在一旁,看着林羡一脸谄媚讨巧的小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林羡这张嘴,花言巧语、甜言蜜语信手拈来,哄起人来,怕是没有人招架地住……   也不知道,以后,是谁有幸,能够陷入这个甜蜜陷阱啊……   时满不吃她这一套,不屑地嗤了她一声,不客气道:“得了吧你,快点过来。”说完,就毫不留情地挂掉了电话。   林羡一点都没有在意时满给她的冷遇,喜上眉梢地上前再次拉起了萧菀青的手,带着萧菀青往前走,告知萧菀青:“满满说她已经在停车场啦,她们坐之瑾的车,跟着我们一起回去。”   萧菀青第一次听说夏之瑾会开车,稍稍有些惊讶:“之瑾吗?”她心里有些不放心,和林羡差不多年纪的这些同学,她其实打心底里都还是当做孩子来看待的。她婉转提议道:“晚上回去的时候可能会比较晚,之瑾路况不熟的话会不会比较不安全?我们也可以现在叫一辆车一起回家,晚上结束了我送她们回去,这样也比较方便的。”   林羡稍一思索就听出了萧菀青的话外之音。萧菀青总是这样委婉温柔,从不摆出长辈和成年人的架子强行告知她们要怎么做,提议,都是这样体贴温柔,顾及她们的心情。这样的人,让她,怎么不喜欢啊?   她晃了晃她们交握着的手,宽慰萧菀青道:“萧阿姨你别担心,听满满说,之瑾她驾照已经拿了一年多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几乎每日都在开车。而且,她每周晚上都有四次家教,家教回来都是夜路,早已经是驾轻就熟了,没有问题的。”   萧菀青闻言稍稍安心了一点。她忆起夏之瑾沉稳冷静的模样 ,想来,也不是那种没有把握就敢胡闹的人。她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一边走下了停车库,一边随口顺着话疑问道:“之瑾在做家教?”大学生勤工俭学也算是常见,但是,开着车勤工俭学,倒是不多见了。   林羡突然一下子支支吾吾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萧菀青。她自然不想欺骗隐瞒、随口敷衍萧菀青,但她更不愿意随意地泄露别人隐私。幸好,她们刚进停车场,一辆白色的宝马就朝着她们闪了闪车灯,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时满娇艳的面容从车窗探了出来,揶揄她们道:“你们迷路了吗?”而后,她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眼林羡和萧菀青依旧交握着的双手。   林羡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眼神,立刻心虚地松开了萧菀青的手,装作拱手的模样,微微弯腰,若无其事地嬉笑回她道:“是小的错了,让大人久等了。”   夏之瑾和后座的陈芷、唐沫也都纷纷降下了车窗,探出头,看着站在林羡身后几步,嘴角噙笑的萧菀青,忽然异口同声地声音清脆地乖巧打招呼道:“萧阿姨好……”   萧菀青被她们突如其来的阵仗唬地愣了一下,不自觉往林羡那里跨了一小步,才有了反应,歪了歪头,弯了眉眼柔声回答她们道:“你们好,不用这么拘谨的。”   林羡伸出食指在她们眼前左右地轻轻摆了摆,不满道:“你们吓到我萧阿姨了。”她拉着萧菀青到夏之瑾面前,安抚道:“萧阿姨你别理她们,我们和之瑾姐这个正经人沟通就好了。”   萧菀青没有见怪,给陈芷和唐沫她们眨了眨眼睛示好,而后才俯身和夏之瑾交谈了几句。她把路线和要注意的路况大概地和夏之瑾说了一遍,而后叮嘱了她们路上注意安全,才带着林羡去开车领路。   时满托腮看着林羡和萧菀青并肩走去的身影,不知道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扑哧”笑出了声,乐不可支。夏之瑾近身帮时满系安全带,被她笑得不明所以。时满像是看出了夏之瑾的疑惑,贴近夏之瑾,凑到夏之瑾的耳边,小声和夏之瑾咬耳朵:“你看,我们像不像林羡大佬的小弟,大佬带着马子来巡视场子,小弟们纷纷给大佬马子打招呼‘嫂子好’……”   夏之瑾蹙了蹙眉,怔然了一下,而后才淡淡嗔了时满一句:“乱想什么呢?”。她退开了身子,发动了车子,目不斜视地跟着萧菀青的车子,驶出了车库。   时满敛眸凝视着夏之瑾,唇边挂着似有似有的笑。   你是,真不懂吗?   回到了家里,萧菀青让时满她们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就好了,叮嘱了林羡好好招呼同学,不用帮忙,自己一个人进了厨房忙碌。   林羡把客厅的茶几稍稍挪到了一旁,铺展开毛毯,招呼着她们在上面坐下,而后取出了电视柜下面的电动。时满和陈芷、唐沫虽是女生,较少接触这类玩具,但都表示很有兴趣。几个人跪坐在电视机前,兴致勃勃地连接上了电视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夏之瑾在沙发上坐着,目光沉静地看着眼前几个雀跃的孩子,眸里有几分无奈的宠溺。她蹲下身子,靠近时满,低声和时满说了一声:“我去厨房帮帮萧阿姨吧。”   时满闻言,把视线从电视屏幕上挪开,自告奋勇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夏之瑾清冷的眸子里有笑意一闪而过。她拍了拍时满的肩膀,按下了时满要站起的动作,像是哄小孩一般道:“你不帮倒忙就好啦,乖乖和她们一起玩吧。”   时满盯着夏之瑾离去的身影,拧着眉头,正兀自沉思着,手上突然被唐沫塞了个手柄。唐沫叮嘱她:“满满,轮到你了,快杀杀林羡的风头,她好得意啊……”   林羡不悦的反驳声立刻响起:“今天我生日,让我出出风头怎么了嘛!”   时满收回视线,紧了紧手上的手柄,算了……   她扬起唇,挪了挪身子,坐到了林羡的身旁,回应伙伴的激励道:“那你们等着看我怎么把她打趴下吧!”   厨房里,抽油烟机隆隆地响着,萧菀青正围着围裙,在案板前细细地切着肉。不远处的一旁锅里,有沸腾的水正往上不停地冒着白气。   夏之瑾无声地走到厨台前,自如地打开了水龙头,帮萧菀青洗菜,淡声道:“萧阿姨,我来帮你。”   萧菀青切得太专注了,直到夏之瑾发声了,才惊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她侧头看见夏之瑾,见她已经浸入菜盆中的双手,立马不好意思推辞道:“不用了,你快去出去和她们一起玩吧,我一个人忙得过来,马上也就好了。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   夏之瑾却是置若罔闻,关上了水龙头,手下娴熟地洗着菜,还悠悠然地提醒萧菀青:“我刚刚看锅里的汤沸腾了,需要关小一点火吗?”   萧菀青见她是无意要离去,不是客套,而是真心要帮她忙,叹了口气,也不再推辞了。她麻烦她道:“你可以帮我把锅旁放着的面倒入锅中吗?”   夏之瑾不疑有他,从菜盆了抽回了手,便转身朝锅边走去,随即,手下动作干净利落地,下了面,而后还细心地用锅铲稍稍撩动了一下锅里的东西,半晌,她盖上了锅盖,回到厨台旁。她看到台上备好的炸好的山芋和排骨,了然地问萧菀青:“萧阿姨是准备做醋焖排骨吗?”   萧菀青点了点头,与她闲话家常:“之瑾在家里经常下厨吗?”她看夏之瑾姿态娴熟,显然像是厨房熟手。   夏之瑾唇边泛起了浅淡又柔和的笑,淡声应她道:“恩,满满嘴太挑了,只有我做的东西,她才什么都吃。为了让她营养均衡一点,我就接手了她的饮食了。”   这样有心和用心啊,萧菀青微微有些惊讶。她把切好了的肉盛放到了碟子里,夸赞夏之瑾道:“那你真是个好姐姐了。下厨房是一件说容易也容易,说麻烦也麻烦的事。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啊,对厨房里的事真是毫无兴趣,半点都不想沾这些荤腥的。也是辛苦你了啊……”   没有料到,夏之瑾手下洗菜的动作不停,突然地沉默了下来。就在萧菀青以为,这个话题应该就此打住了的时候,夏之瑾又语调轻轻的,像是不带半分情绪地淡淡回应了一句:“不辛苦。她妈妈帮助了我家很多,我报答她们,是应该的……”   置身事外一般的漠然语气。   她的脸上一片清冷的沉静,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掩住了她眸光里的光彩,萧菀青看不到她掩于其后的真实情绪。光影打在她高挺冷厉的鼻梁,雕刻般精致的侧脸线条上,萧菀青一恍惚之间,仿若捕捉到了什么。   夏之瑾,和她,是不是很像……   可她想起那一日在超市初见,时满双手紧搂夏之瑾胳膊,抬眸朝夏之瑾看去时,那像是要溢出了的脉脉含情,心里,不由地微微一沉。   却不知道,是为夏之瑾,还是为时满。 第36章   客厅里, 林羡她们玩游戏玩得有些困倦了,肚子开始唱起了空城计,便停下来休息了。她们正倚靠在沙发腿上东一句西一句闲扯着的时候, 夏之瑾清泠悦耳的声音终于传来了:“大家洗洗手,进来吃饭吧。”   几个刚刚成年的半大的孩子一下都雀跃地跳了起来, 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般, 乖巧地跟在林羡老师的身后,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在卫生间洗了手, 而后, 叽叽喳喳地朝饭厅跑去。实是真的饿了,她们还没有见到菜品,闻着香气,便先情不自禁地由衷地夸赞道:“好香啊……”   饭厅里,雪白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的——白色的碟子上,盛放着各样色泽鲜丽摆盘讲究的佳肴,银灰色的桌垫上, 是精致的圆珠红木筷子、勺子、两个白嫩细腻的小碗和一个剔透的杯子,画面,美得可以充当高档餐厅的宣传照了。   时满、陈芷和唐沫依次落座于餐桌前,饥肠辘辘,却都抱着胸前的碗, 不敢动筷了。   萧菀青最后落座,见大家都一副怔怔的模样,奇怪道:“怎么不动筷呀?是饭菜看起来不合胃口吗?”说着, 她站起身子,拿过最靠近她的陈芷的杯子帮着陈芷添满了椰汁,揶揄道:“是不是我这个老阿姨在这里让你们觉着拘束了?”   陈芷双手接过杯子,不好意思道:“没有没有,谢谢萧阿姨,我自己来就好了。”   林羡也另开了一听椰汁,帮着身边的唐沫倾倒,打趣朋友道:“刚刚不是还说饿了吗?现在食物就在眼前了,你们怎么一副失去了兴致的样子?”   唐沫没有和林羡客气,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椰汁,是奉承话也是实话,坦言道:“还不是萧阿姨摆得太好看了,美得就像艺术品一样,我们一下子都不忍心破坏了。”   时满桃花眼璀然,乖巧看着萧菀青笑道:“我和她们就不一样了,我才不是萧阿姨你摆的什么样,我就是想等萧阿姨你来了一起吃呢。”   林羡、陈芷和唐沫顿时不约而同地向时满投去不满的一眼,啊,这个马屁精!就她会说话!   萧菀青闻言,弯了弯眉眼,温声回她道:“那我奖励你最先吃好不好?”说罢,她毫不怜惜地,直接用公筷把面前那盘装点精美的大龙虾翻了过去,夹了一大块虾肉,放到时满的碗里。   时满喜滋滋道谢:“谢谢萧阿姨。”耀武扬威地夹起虾肉,慢条斯理地细细品看,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你们看,这肉看起来就十分鲜美是不是……”说完,在一众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下,一口吃掉。   萧菀青就着公筷,也给夏之瑾夹了一块,解释道:“这道菜,其实是之瑾主厨的哦。小大厨尝尝自己的手艺。”   夏之瑾清冷的眉眼有柔和的笑意流露,轻声道:“还要谢谢萧阿姨不藏私的小窍门。”   林羡举起了筷子,给一旁的陈芷和唐沫一人也夹了一块虾肉,最后夹了一块放到自己碗里,酸溜溜道:“哎,我们这些又不会说话又不会做事的,就只能自己奖励自己了!来,举起筷子,吃,哼!不要便宜了她们!”   大家顿时被她语气里浓重的哀怨逗乐了,“哈哈哈”地笑出了声,气氛一下子活跃了开来。   稍稍填了点肚子后,陈芷低头瞧见自己放在膝盖上塞得鼓鼓囊囊的包,突然想起来了今天的某个重要环节还没有过。她停下了筷子,拉开了自己的小皮包,从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方形礼盒,递给林羡道:“喏,送你的生日礼物,我找了可多地方才买到的,你不要太感动。”   林羡薄唇一勾,双手接过礼物,迫不及待地就拆开。礼盒里,是她先前念叨了很久没有抢到的,她们平日里一起玩的游戏出的三周年纪念黏土小人。林羡顿时不见了平日里“喂,陈二狗”的贱兮兮语气,一副感激涕零恨不得以身相许的矫揉做作模样谄媚:“谢谢陈大美女,你对我真好。”作势,她就要抱上去了。   陈芷立马一闪身躲开,抖落一身鸡皮,嫌弃道:“你少来……”   大家都停了筷子,笑着围观。   唐沫拨了拨碗里的烤鳗鱼,随意对林羡道:“我就没带礼物来了。礼物嘛,你自己上游戏查收吧,也不过就是一个小配饰啦。”   她说的风轻云淡,林羡却听得喜上眉梢,一迭声追问唐沫:“你是帮我拍到剑意流风了吗?啊啊啊啊,是不是,是不是?”她眼馋这个配饰很久了,奈何脸黑,怎么都刷不出来。先前,她和唐沫抱怨过几次,唐沫都打击她说,脸黑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不过一周没上,难道唐沫帮她刷出来了吗?那是得刷多少次,重置多少次啊……   她作势就要起身,唐沫立刻凉凉地制止了她:“感动可以,不要投怀送抱,我身子弱。”   林羡本是美滋滋的脸色顿时黑了,她转回了头,哭唧唧向萧菀青求安慰:“萧阿姨,她这什么意思,她是不是说我胖?她居然嫌我胖?”   萧菀青宠溺地给她剥了一只虾,语气平常地宽慰她道:“想想她送你的小配饰,再看看,她熬夜刷图的黑眼圈……”   唐沫,一箭入心!   “萧阿姨,你你你……”唐沫立马紧张地翻出了包里的小镜子。黑眼圈?哪里的黑眼圈?她真的有黑眼圈了吗?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林羡狐假虎威地朝着哀怨的唐沫挑了挑眉:“看到了没!不要看我可爱就欺负我,我可是有靠山的。知不知道?!”   时满贴近夏之瑾,压低声音坏笑道:“之瑾,她是不是太嘚瑟了?”   夏之瑾侧头看了时满一眼,眼底有浅浅的宠溺柔意流转而过。她从时满带来的一大袋子里取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盒子的大小,和书本差不多。她交给林羡,莞尔道:“我的比较实用,希望你能喜欢。”   林羡双手接过,手中仔细地掂量,左右瞅瞅,猜不出是什么。不过,重量和大小,都像是,书?她一边拉下包装上的礼花,一边带着期待地疑惑问她:“是什么呀之瑾姐?”   夏之瑾也不卖关子,淡淡然陈述道:“是两本课后习题全解。一本微积分,一本宏观经济学。下次,你要和满满一起抄答案的时候,就不用因为马上就要交了,分明要争分夺秒两人进度却不一致不知道先迁就谁而吵起来了。一人一本,抄起来方便多了。”   萧菀青眉头微微一蹙,侧目看林羡,低沉了些声音问道:“抄答案?”   林羡顿时惊慌辩解道:“我没有!满满,我什么时候和你一起抄答案了?”她见时满只是但笑不语,放弃这个靠不住的家伙,扭转方向,向陈芷和唐沫请求支援:“陈芷,沫沫,你说我什么时候不是提早完成作业,几时抄过答案了?”   陈芷和唐沫与时满相视一笑,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唐沫清了清嗓子,低眉沉声道:“羡羡,你知道,我一贯说不了谎的啊……”   林羡余光看见,萧菀青的眉头似乎蹙地更紧了一点。   她百口莫辩,连手中礼物的包装都停下忘记拆了,只朝着萧菀青急切地解释:“萧阿姨,我真没有,我平时,都是晚上和你一起在书房完成作业的,怎么可能会等到要交了才开始抄答案赶作业。”她生怕萧菀青,真把她当成不学无术、没有上进心,欺上瞒下的不懂事小孩子了。   陈芷见林羡是真急了,不由暗暗乍舌。萧阿姨看起来温温柔柔,十分和气好说话的样子,林羡,怎么好似很怕她的样子?   时满却是旁观着萧菀青虽蹙着眉,但眼眸里却含着笑的模样,在心里暗暗摇头,林羡这段位,真要追萧阿姨,怕是有得磨了。   萧菀青眼见着眼前慌张诚恳的女孩,平时多机灵的一个人,现在却变得傻气迟钝得……可爱。她绷不住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揉了揉林羡的小脸,安抚她:“我逗你的,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她眉眼舒展开来,柔声道:“大家逗你玩,你怎么这么傻。快打开看看,之瑾给你的是什么礼物?”   林羡怔了一下,扭头,看见时满一副憋笑憋地不行的样子,再一看夏之瑾,难得的狭促模样,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她恼火地三下五除二打开了礼物,哪里有什么课后习题全解,只是一本丹麦籍诗人js的原版自传。   她本十分喜欢这个诗人的,但在被这一番戏耍了之后,她一点儿都不想说谢谢!她恨不得伸手狠狠地捏一捏夏之瑾那张极具欺骗性的正经脸。她羞恼地用眼神屠戮夏之瑾,你这个骗子!   “听满满说,你很喜欢这个诗人,看起来,你好像不太喜欢呀?”夏之瑾一脸无辜地明知故问。   时满赶忙接话道:“别怕,我这里有终极大礼包,保管林羡一看,就喜上眉梢,心花怒放,再也不生气了!”   萧菀青听她说得这么信誓旦旦,不由地也来了几分兴致,期待地看着时满从椅子腿旁提了上来的大袋子:“是什么?”   林羡半信半疑地朝时满望去,与她那马上狡黠坏笑的桃花眼一对视,心里就是一咯噔。她慌忙地伸手飞快抢夺过了时满的袋子,抱在怀中,急声拒绝道:“这个我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看吧。”   陈芷和唐沫顿时不满:“不行,什么好东西啊,拿出来一起看看嘛。”   林羡抱着袋子,连连摇头,无动于衷。   陈芷转了转眼眸,嘟了嘟嘴,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道:“看来时大小姐送的东西肯定是价值不凡,非我等小民能够送得起的,所以林羡怕拿出来我和唐沫看到了,心里难过,觉得自己礼物寒碜地丢人。沫沫啊,我们穷人就要有穷人的自觉,人家体谅我们,你说,我们怎能反而这么不懂事。”   林羡眉头一拧,辩驳道:“你乱说什么嘛。我没有这个意思。”   时满添乱道:“林羡,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我给你送个礼物,居然要平白被陈芷唐沫怨愤上?”   萧菀青看她们几个孩子搭台唱戏,逗弄林羡,饶有兴致。这些孩子,都是人精啊……   林羡明知她们是故意激她,却也不愿到时候真落了什么不愉快的话柄。她心一横,怕什么嘛!“拆就拆嘛,给你们看。”   她话音刚落,胸前的袋子就“噌”地一下,被陈芷倾身夺走了。   “我来帮你拆吧。”   全部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陈芷手中的袋子。众人瞩目之下,陈芷从大袋子里取出的一个巨大的盒子。   “是衣服吗?”唐沫侧头疑惑问时满。   时满勾了勾唇,玩味道:“算是……吧。”   外包装一点一点都拆掉了,粉红粉红的包装盒一点一点显露了出来。包装盒上,骚气地画着一个穿着三点式,踩着红色细高跟的兔女郎。   林羡眼尖,最先瞥见,她心中顿时警铃大响,扑过去惊呼道:“不要打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陈芷,在她惊呼出声的同时,就打开了盒子。她怕被林羡夺走,把整个盒子往外抽了抽,一边装作懵懂疑惑地问着:“这什么呀?”一边,快速地拎起了一个奇怪拼接着的三角带状物和一个薄纱状近似透明的裙子。   盒子里,还有类似兔耳朵,猫耳朵,水手服,羽毛之类的奇怪东西……   林羡看着陈芷憋着笑拎在她眼前晃悠着的丁字裤,腾地就烧红了一张小脸……啊,不要问她为什么知道那是丁字裤。她一把抓过那不成体统的裤子和睡衣揉进怀里,瞪大了眼睛,张牙舞爪,咬牙切齿道:“时满!我要打死你!”   时满笑倒在了夏之瑾身上,振振有词道:“成年礼物,难道不是就应该送点成年人的东西吗?”她一点都没有做错事做坏事的自觉,反而十分坦荡地偏头向萧菀青求证:“萧阿姨,你评评理,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礼物其实是有些出格的,她本意是悄悄送给林羡。逗她一下的。但讲座后,她改变主意了。   她之前运动会的时候和萧菀青接触过,兼之她平日里听林羡谈起的萧菀青脾性和一些相处细节,她有把握,萧菀青不是那种古板开不得玩笑端着长辈身份的人。这礼物虽然出格,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孩子间的玩笑。更何况,今天是林羡生日,她们是林羡的朋友,萧菀青不会真的计较,去落林羡的面子,所以,时满有恃无恐。   果然,如她所料,萧菀青没有呵斥计较。   萧菀青眼神飘忽地看了看盒子里的道具,和……林羡怀中的……她莫名地也红了脸,觉得有些尴尬。她咳了两声,委婉道:“不过,羡羡……毕竟还小……”   时满坐直了身子,上下审视了林羡一眼,视线,停留在林羡的胸前,突然,深表赞同道:“恩,羡羡是还小,不是还小,是很小啊……”啊字,拉长了音,意味深长。   大家的视线,顺着时满的视线投去,定位在林羡近似于平坦的胸前,霎时间,都恍然大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饭厅里,嗤笑声与林羡羞恼的娇喝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久久不息。连萧菀青,都笑得失了一贯的优雅姿态,微微弯了腰,湿润了眼眸。   这满屋子的热闹人气与生气勃勃,这满室的欢声笑语,都是林羡,赠予她的意外惊喜啊。又或许,林羡本身,就是生活赠予她的,可以暂时拥有的,短暂的,意外之喜?   林羡和时满像小孩子一般,在饭厅里上演了你追我赶的戏码。时满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闹的越发欢畅,她跑着路过林羡刚刚站立的位置,一把拉起了林羡为了追她而放置于椅子上的薄纱状睡裙,边跑边展开着裙子。等再一次跑到了萧菀青身边,故意在萧菀青面前抖了抖裙子,状若自然地地对萧菀青道:“萧阿姨,林羡成年了……”   她像是跑得累了,说话大喘气,接着跑动起来才像喘过了气继续道:“林羡成年了,希望很是渺茫了,萧阿姨你多安慰安慰她,生活还是有别的希望的。”   饭厅位置不大,林羡也不是真的要追到时满把她吊打一顿,两人跑得都有分寸,林羡见时满没有要给自己机会让自己意思着拍打两下的样子,就索性不追了,再次绕到萧菀青身边之时,她直接累得顺势扑进萧菀青的怀里了。   萧菀青温柔地抱住了委屈地扑进她怀里哭唧唧的林羡,用下颌轻轻地蹭了蹭女孩头顶细软的发安抚着她。她的余光不小心觑到时满还攥在手中的薄纱状睡裙,脑海中莫名地回荡起了时满方才那一句:“林羡,成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满:萧阿姨,成年了,可以吃的。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林羡再次翻到了这个礼物,仿佛发现了宝藏。 第37章   闹够了, 大家重新拾起了筷子。林羡吃了一口菜,把杯中剩余的饮料喝干净了,眼眸咕噜噜地转了一下, 忽然问萧菀青道:“萧阿姨,我今天成年了对吗?”   萧菀青看她鬼灵精怪的样子, 就猜想她肯定又有了什么鬼主意了。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果然,林羡一弯眉眼, 撒娇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做一些成年人可以做的事情啦?”   恩?什么?萧菀青怔了一下……   “哈哈哈哈……”   “哟哟哟……”   大家都被林羡突如其来的话语震惊到了。   时满心直口快问她:“哟, 林小羡,什么叫成年人可以做的事情?”她话语是问林羡的,眼神却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萧菀青的:“你想做什么成年人的事情呀?”   萧菀青被时满看得有些莫名,正想用眼神询问时满之时,时满又轻轻然地移开了眼光,笑语嫣然地继续调侃林羡:“你想做什么十八禁的事情呀?”   林羡顿时羞恼打断她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能不能纯洁点啊?!”她用手指着一脸暧昧笑容的时满、陈芷、唐沫,甚至夏之瑾, 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这些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每天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草包!还怎么做栋梁?!”说完,她再次看向萧菀青,瞬间变脸,换上了一副乖巧可爱无比的模样:“萧阿姨, 我就是想喝一点酒嘛……你看,我都成年人了,是不是可以放开一点管制了?而且, 喝点酒,也可以助兴嘛……”   虽说这一桌的她们,最小的林羡今日都已经成年了,但到底没出社会、没开始工作,家里人都还是把她们当成孩子看待的。平时,她们还是受到了家长的诸多管束,甚少有机会接触酒精饮品。一听林羡这也算是为她们争取了福利了,立马一扫先前的互相嫌弃和拆台,瞬时统一了战线,附和林羡的提议道:“可以可以,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算是垫了胃了,是可以喝点酒闲聊助兴了。”   “是啊,萧阿姨,大酒伤身 ,小酒助兴刚刚好……”   “是呀是呀,萧阿姨,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喝一点点就没有事吧……”   萧菀青看着这些半大孩子们跃跃欲试的样子,无意扫她们的兴,但她还是有几分顾虑。她的目光投向了夏之瑾。所幸,夏之瑾与她的视线甫一对接,就立刻明白了萧菀青的顾虑,善解人意道:“萧阿姨,别担心,我开车,我不喝。”她侧眸看见时满也一副来了兴致的样子,眼神柔和了些,也出言劝了萧菀青一句:“她们应该有分寸的,就是想尝个鲜找点兴味。”   “你们这些小酒鬼……下不为例哦。”萧菀青见着一张张明媚的小脸都带着万分期待、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心就软了。她嘴上还在嗔着她们,身体却站了起来,往客厅的吧台走去了。   “萧阿姨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林羡立马识趣地跟了上去:“我帮你一起拿。”   不一会儿,萧菀青左手拎着两瓶红酒右手端着一盘酒杯、林羡双手抱着半打啤酒就回来了。   “你们想喝红酒还是啤酒?”萧菀青从一旁的小橱柜里取出了红酒开瓶器问道。   陈芷看着餐桌旁刚摆上来的半打啤酒,头一歪,有了主意,问萧菀青道:“萧阿姨,家里有骰子吗?”   萧菀青取来了开瓶器,不假思索道:“有的。”先前为了迎接林羡的到来,各类游戏的道具,她算是都置备的差不多了。包括,骰子和骰子盅。   陈芷提议道:“单单喝酒多没有意思嘛,我们来玩点游戏吧?怎么样?”她取过了两听啤酒和一个酒杯摆放在自己的身前,用中指轻轻地弹了一下,坏笑道:“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最 简单的掷骰子,一轮过去,投掷的点数最大的那个人可以给点数最小的那个人提一个问题,或者要求对方做一件事。至于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由输的那个人自己选择。如果都不愿意的话…… ”她拉开一听啤酒,发出“呲啦”一声响后,抬手倒满了一整个酒杯:“就喝掉这杯酒。”   唐沫来了兴致,马上表示同意:“好好好!”   时满托着腮看着那满满一杯的浊黄色液体,若有所思,半晌,也应道:“好啊。”   夏之瑾出声表示退出:“我开车不能喝酒,所以就不参与游戏了。”   林羡有些心动,却也没有马上答应,她向萧菀青看去,用眼神征询着萧菀青的意见。   萧菀青倒是没有反对,不过也推辞道:“那你们玩吧,我就不参与了。”   谁知陈芷和唐沫吃了半席的饭,摸清了萧菀青是真的难得的好相与、好脾气的长辈,酒还未下肚胆子却已经大了起来。她们不肯放过萧菀青了:“萧阿姨,一起来玩嘛,你是不是嫌弃我们小孩子幼稚,不想理会我们啊?”   萧菀青失笑,林羡的这几个朋友啊,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胡搅蛮缠、倒打一耙,撒娇撒泼的技能,真是师从同门吧。   “萧阿姨,真的不要一起玩一下吗?”林羡也目光灼灼,语气轻轻软软地恳求她。   萧菀青看着她期冀的神情,眼神一柔,心一软,罢了……“好吧,你们不要嫌弃我老阿姨不会玩就好了。”   “不会的不会的,萧阿姨我们会手下留情的,你不要怕。”陈芷立马拍胸保证道。   先骗进来玩再说嘛!   林羡去客厅电视柜下取了三个骰子和骰子盅进来,顺时针,从陈芷开始,依次摇盅。   陈芷第一个。她漫不经心地随手摇了一下就停了,而后胸有成竹地打开盅:“你们看着啊……”   一开,顿时脸黑了一大半——三个一!出师不利!   “哈哈哈哈哈……”大家顿时爆笑。   林羡幸灾乐祸:“我们看着呢,阿芷好手气啊!”   萧菀青也难得使坏,语气温柔地补刀:“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想一下要问她什么问题或者要求她做什么了?”   陈芷垂死挣扎:“我不!我……我还是有机会翻身的!”   唐沫接过盅,非常放心地随便摇了一下就打开了,三四五。得了,反正怎么也不会比陈芷小了。   时满凉凉打击她道:“我觉得,我们可没有那个技术。你认命吧。”她摇了摇,果然,五五六。她把盅递给林羡。   林羡摇了四四六。萧菀青,有惊无险,一一二,也算是,安然度过了。   时满志得意满,桃花眼微眯,媚眼如丝对陈芷娇声打趣道:“阿芷,我来宠幸你啦……”   陈芷心塞塞绝望脸道:“我恨!”她认命了,心一横,视死如归对时满道:“真心话,痛快点吧。”   “哈哈哈,好,就喜欢你这样的!”时满对她投去和善的眼神。“你谈过几次恋爱?”平时陈芷对自己的私事还是挺保密的,她们几个怎么都没办法从她嘴里挖出什么。这次,时满算是抓准了时间,造福了一众八卦群众。   果然,林羡和唐沫都鼓掌夸时满:“满满问得好!”   陈芷脸微微一红,咬牙切齿,万般不愿,但也只能愿赌服输,结结巴巴诚实道:“三……三次。”   林羡惊呼:“可以呀陈芷,看不出来久经情场啊……”   陈芷羞恼:“去你的!下一局下一局!”   结果,也不知道是什么邪,连续四次,输的都是陈芷。陈芷从最开始的满心反击,到最后的心如死灰。她不愿意回答最后时满提出的绝杀:“你现在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喝下了一大杯啤酒后,提出了抗议:“这哪里是什么真心话大冒险!这分明是我陈芷的大冒险。换个游戏换个游戏!直接一点,少点套路,玩点大的吧。我们玩我没有做过的事游戏吧,有做过的人自觉喝酒。”   大家从陈芷那里套了几个秘密,算是心满意足了。再者见她确实有点背,可怜得很,还是决定善良一点 ,放过她好了。于是,大家都同意换游戏了。   这次,游戏由林羡先开始。林羡不假思索就说:“我没有做过弊。”   大家拉长了耳朵等着林羡说出什么厉害的,结果,就听到这个,异口同声地“切……”出了声。能考进京南大学的,哪里还会屑于作弊。这个一点水平都没有。   果然,没有任何人端起酒杯。   第二个是陈芷,陈芷五指轻轻地在桌上扣了两下,沉吟道:“我没有被甩过。”她年少轻狂的时候,确实过家家似得交过三个小男友,谈了三次恋爱,但其实最长时间的都不超过两个月。每次都是在一起没多久,她就觉得索然无味提出分手了。   她本是想着套路一下时满、唐沫和林羡的。然而万万没想到,这个游戏第一个,也是这局唯一一个中了招,端起酒杯的居然是萧菀青……   林羡端坐直了身体,霎时间就没有了之前的幸灾乐祸。她盯着萧菀青举杯仰头一口气饮尽酒水时,修长的脖颈在空中勾划出的紧致美丽线条,看着她喝完后放下杯子,若无其事地对她们微笑的神情,心,钝钝地疼痛了起来……   大家都有些惊慌失措,陈芷无意戳到了萧菀青,更是怔神。幸而,身边没有参与游戏,一直冷静旁观的夏之瑾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声音清冷,语调却是带着轻快的,活跃气氛道:“陈芷啊,没想到,每次都是你伤了人家少男一颗纯洁又脆弱的心啊。”   陈芷也立时顺坡下路嗔怪夏之瑾:“学姐!你居然是会说这种话的不正经的人!今天这顿饭后,你在我心中高冷正直的女神形象要崩塌了! ”   “哈哈哈哈……”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尴尬的气氛一下子消散,大家都心有灵犀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就此掀过刚刚的话题了。   轮到唐沫了,唐沫稍一思索,就悠悠然道:“我至今没有喜欢上过哪个男生。”她偶尔其实会怀疑自己,有没有可能是无性恋。她们这个年纪,没有谈过恋爱的可能有,没有喜欢过人的,她觉得还是很少见吧。唐沫有信心能够坑到她们。   “唐沫,你能!”陈芷最先发声。她眉头一蹙,就干脆地一口饮尽了身前的一杯酒。不怕,大家都得喝。喝完,她就满心期待地等待着,其他和她一样中了招的小可怜。   哪里想到,她喝完了酒瞅瞅她,在瞅瞅她,其他人竟然都安之若素地与她对视,投以怜悯一笑,安静如鸡。   什么鬼?!   “你们为什么都不喝?”她惊诧道。不要告诉她,她们真的都这么纯情?就算,好吧就算夏之瑾、时满 、林羡她们都情窦未开,那……那萧阿姨这个年纪,也总归会有一些经历吧,怎么会也没有谈过恋爱,没喜欢过男生??   陈芷难以置信地向萧菀青投去了复杂惊疑的眼神。   不单单是陈芷,其实,就连林羡,见萧菀青没有动作,都忍不住迅速地偷觑了萧菀青一眼。那次第一次一起去健身房时温桐问的“你还在等吗?”还言犹在耳,回家后看大话西游时萧菀青的失态哭泣还历历在目,她的忧伤沉郁,难道,都是她自以为是地想多了吗?   林羡还在出神地思考着的时候,时满,却是把眼睛放在萧菀青身上,徘徊许久。而后,她瞥了一眼纠结茫然、陷入沉思的林羡,又侧眸深深地看了一眼事不关己面无表情的夏之瑾,决定继续游戏。   她拍了一下手,吸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颇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意味,一字一句清楚说道:“我没有喜欢过女生。”   话音一落,气氛,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唐沫打破僵局,吐槽道:“这是什么嘛,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这里都是女生。”   陈芷也跟笑道:“满满,你这是跟着刚刚唐沫的没有喜欢过男生而想到的吗?你这可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时满没有出言反驳,她脸上还是与往常一般,带着几分少女玩世不恭的娇俏笑意,眼神里,却是暗沉沉的,一片肃然。她笑着扫过众人不以为意的面容,伸手取过了一杯酒,送到唇边。而后,她高高仰起头,没有停歇地一次闷尽了杯中的酒。喝完,她把杯子倒扣在桌子上,一滴不剩……   空气安静的,针落可闻……   还能,这样操作?   林羡、陈芷和唐沫脸上都挂着来不及收敛干净却已经转成尴尬懵逼的笑。她们僵硬地维持着笑脸,一时间都失去了反应,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们正都飞快地转着脑瓜子,想着要怎么反应才不奇怪、才算是正常、才不会让时满觉得受到冒犯时,令人窒息的事情再次发生——萧菀青纤长白皙的手,也在大家灼灼又呆滞的眼神下,取过了一听打开了的酒。   她悠悠然地把身前放着的空酒杯倒满,而后,仰起头,露出出尖尖的又不失圆润的精致流畅下颌线条,动作干净利落地,一饮而尽……   气氛,再一次,凝固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   !!!   众脸懵逼…… 第38章   萧菀青高扬的侧脸下颌角线条, 与紧致修长的天鹅颈,在昏暖的灯光下,像是定格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有那么几秒钟, 林羡怔怔地凝视着萧菀青,脑海里一片茫然, 仿佛只剩下了一片熊熊燃烧着的火苗, 和一句反反复复回荡着的“萧阿姨,她也喜欢女的!她喜欢女的!”   而后, 她的理智开始渐渐回笼, 思绪开始发散……   是了,如此说来,许多事,好像,都能解释得通了……   她忽然再次回忆起了十一岁那一年跟随母亲前去吊唁时,无意中在灵堂后瞥见的,萧菀青与那个显然已有身孕的年轻女人的争吵。   时过经年, 林羡已经记不清女人的具体面容了,但女人脸上痛苦的悲色她却一直一直,非常清楚地记得。因为,那时年幼的她,从前, 未曾见过,那样复杂那样悲楚的神情。   那个女人双手紧紧攥着萧菀青纤细的手腕,眼睛红得像兔子一般, 鼻头通红一片,声泪俱下哽咽着对萧菀青说:“是我对不起你。”   明明该是最悲伤的人的萧菀青,却仿佛比她冷静了许多。她穿着孝服,身子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腰肢,却挺得笔直。她静静地凝望着对面的女人,苍白的脸上,是一片冷然。等女人泣不成声说不出话了,她才伸手缓缓拉下了女人攥在她手腕上的手,无动无衷地平淡问她:“说完了吗?”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她说话时,面色平静无波,声音那样冷静冷漠。以至于,林羡以为,萧菀青对对方,应该是不在意甚至厌恶的。   可最终,那个女人无可奈何转身离开后不久,萧菀青却像是脱力了一般,慢慢无力地蹲下了身子。她双手环抱住了自己,头埋在膝盖里,哭得压抑又凄楚。   哭得,躲在暗处的林羡,也莫名其妙地鼻头酸涩,泪流满面……   很多年里,林羡偶尔回想起这件事,都以为,大抵是两个女人和一个负心男人的故事。而在此时此刻,她突然间才顿悟了过来……   原来,故事,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两个女人……   她本是该狂喜的,如果萧阿姨喜欢女生,那她,那她兴许可以抱有一些期望的是吗?   可是,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她只想破开时光的层层迷雾,回到那个一夕之间成为孤儿的萧菀青面前,回到那个最需依靠却无处可靠的萧菀青面前,回到那个埋头恸哭最终却只能擦干眼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萧菀青面前,抱抱她。   她想抱抱她。   为什么当年,她不走出去,伸出手抱抱她。   心疼盖过了最初的狂喜,林羡注视着萧菀青一如往常的温婉笑脸,一时间喉头哽塞,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最终,却只能呢喃出口:“萧阿姨……”   萧菀青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扫过呆若木鸡的众人,眉眼柔和,温然一笑,站起身道:“你们继续玩吧,我去给你们煮一下最后一道甜汤,给你们醒醒酒。”   随着椅子被拉开,椅腿被挪动与地面发出的“叩咚”声响起,唐沫、陈芷才突然像是大梦初醒。她们两人动作一致地晃了晃脑袋,搓了搓自己的脸颊。   唐沫惊叹道:“我是不是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林羡沉默地看着萧菀青离去的方向,咬着唇不发一语。   时满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一般,双手托腮目光定定地看着林羡,没有回答唐沫的惊疑,反而是发问道:“这局,还有人要喝吗?”   陈芷和唐沫相觑一眼,顿时兴奋了起来:“什么情况呀?还有要喝的吗?谁呀?谁呀?”一瞬间,她们甚至都要怀疑起了自己的取向。   夏之瑾除了最初在时满说出命题和端起那杯酒饮尽之时,露出了几分惊讶的神情外,一直神色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此刻,她看着陈芷和唐沫把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也只是淡淡地回望她们一眼,置身事外:“你们忘了吗?我没有参加这个游戏的。”   哦,对!   大家的视线,瞬时间刷得一下聚集在了林羡的身上。   林羡抬眸朝时满看去,时满朝着她无辜地眨了眨眼,一脸暧昧的了然。林羡轻声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满上了一杯酒,淡声道:“是我。”而后,她在大家的惊呼声中,一口气也喝了个干净。   陈芷和唐沫已经被这连续的三个猛开柜门惊得肾上腺素飙升,两人一左一右,一人拉着时满一人拉着林羡,一迭声地追问:“你们藏得好深啊!那你们现在有在交往的对象吗?有喜欢的人吗?好看吗?是像百合小说里面的大胸御姐吗?还是可爱的萝莉?”   时满在陈芷问有没有喜欢的人之时,视线扫过夏之瑾。夏之瑾与她对视了一眼,就若无其事地移开了。时满眸色微微一沉,也转开了眼。她回过头扯出笑狡黠回应陈芷道:“现在玩的不是真心话吧?”   陈芷和唐沫哼哼唧唧不满了一小会,终于放过了追问她们。   陈芷过了最初的兴奋期,正经了一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委婉叮嘱道:“下次,下次你们对别人,还是不要这么诚实了。我和沫沫接受度比较高,但是,我怕,别人会……”   林羡点了点头,弹了一下陈芷的手背,笑道:“我们当然知道了。就是因为是你们,我们才敢放心,才敢这么坦荡啊。”   陈芷一下子心里一暖,有些感动于林羡的信任。   唐沫还在仔细地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不由地就回想起了刚才萧菀青一言不发悠悠然端起杯子,一口饮尽时的淡然神态和出尘侧颜,突然出声感慨道:“萧阿姨是弯的啊,我觉得,如果是萧阿姨这样的女人,我愿意为她而弯。”   时满“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林羡立时挑眉,张牙舞爪不客气道:“你快走开,有你什么事。”   唐沫不满反驳道:“怎么就没我事了。说起来我也没喜欢过男生啊,不一定我还真就也喜欢女生啊。”   林羡打击她:“那萧阿姨和你也没有关系,你找个别人为她弯吧。”   时满随意地拉开了一听啤酒,也不倒进杯子了,就着易拉罐喝了一口,意味深长道:“是啊,沫沫你别想了,就算真有什么,那也是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唐沫气呼呼的:“你们这几个意思啊!”   陈芷补刀:“我觉得吧,她们的意思大概是,她们弯的看不上你……”她眼眸一转,转移话题道:“我们继续玩游戏吧。”她还想要,再多挖一点大料!今天,真是非常刺激了。她就不信,她没有机会问出时满和林羡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不知道她们又玩了多久,直到了林羡反应到萧菀青好像去厨房去得有些久了,想玩完这一轮游戏就去厨房找萧菀青之时,饭厅的灯,突然一下子就灭了。   “啊……”唐沫胆子小,毫无心理准备,条件反射惊呼出声。   “别怕,可能是跳闸了。”林羡忙出声安慰她。她连忙推开椅子,站起身,准备出去找萧菀青问问情况。   然而,她刚刚站起转过身,就看见,饭厅门口,有星星点点、密密小小的烛光闪烁了起来。萧菀青那张,柔美的面容,在火光下,渐渐显露了出来,温柔又迷人……   “happy birthdayyou,happy birthdayyou……”那个林羡曾经在异国,通过手机的扬声器听过的,令她沉迷的嗓音,如今,在她的耳边,真实真切地响了起来。   是萧菀青,双手捧着一个点满了蜡烛的巧克力大蛋糕,浅唱低吟着,含笑朝她一步一步走来……   时满、夏之瑾、陈芷和唐沫迅速地反应了过来,轻轻地拍起了手,附和着萧菀青的歌声,一起欢唱道:“happy birthdayyou ,happy birthdayyou……”   “羡羡,生日快乐。”萧菀青终于走到了林羡的跟前,在她的身前站定。   林羡仰头寻找萧菀青的眼眸,看着她温柔似水的眼眸,看着她眼眸里那个隐隐约约的小小的自己……   她想,如果可以,她愿意长宿于此……   “萧阿姨……”她已经喜悦到了,除了一声声地叫唤萧菀青,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那汹涌得就要满出来的情意了。   “许个愿望,吹蜡烛吧。”萧菀青轻声道。   林羡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风姿卓然的女人。半晌,她垂下长睫,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中,一字一字虔诚地许下十八岁的成人心愿。   “我希望,和你在一起。”   她睁开眼,吹灭那摇曳着的烛火。饭厅内,一下子又陷入了黑暗。可是这次,谁也没有惊惶,谁也没有害怕了。   黑暗模糊了一切,也掩藏住了林羡眼中的灼热爱意。她声音低低柔柔的,询问萧菀青:“萧阿姨 ,你说,我的愿望会实现吗?”   萧菀青清润悦耳的嗓音,隐含笑意回答她道:“答案,在我送给你的礼物里了。”   有好事的机灵者陈芷,闻言就摸着黑一溜烟地跑出去帮着林羡把放在客厅茶几上的,萧菀青讲座后送的礼物抱进来了。   萧菀青在一间歇中,上前把蛋糕放在餐桌上,而后,她走到一旁,稍稍摸索了一下,手指轻巧地按了一下某个开关。霎时间,就像暗沉的黑夜突然拨开了阴云迎来了繁星,满室满壁闪起光辉,荧荧如火,灿若星河……   是星空投影灯……   在满天繁星下,在陈芷和唐沫的惊喜呼声下,萧菀青眉眼温柔,含笑注视着她道:“打开看看。”   林羡不由地心尖发颤。   她拆去了礼物精美的外包装,一点一点入目的是“生活,如你所愿”六个大字——她喜欢的,先前抱怨过没有抢到讲座票的那个作家于遥,最经典的一本,已经买不到了的崭新纪念版图书。   她翻开封面,只看见扉页上是那个号称从不签售签名的于遥亲笔写下的:   林羡,生日快乐。   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于遥。   她抬眸,看见,萧菀青含笑的眼眸,比星光还要璀璨烂漫……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羡:嘤嘤嘤,你答应我了的!不能不认账。   哈哈哈,游戏可以这么玩呀,就是,也不是大家都有时满这样的勇气,先自踹柜门,再猛踹别人柜门。   时满的战略是,不破不立。 第39章   酒足饭饱, 盛宴散席,时间已经逼近十一点了。萧菀青提出要叫车来送她们回家,被几个孩子婉拒了, 只好无可奈何地叮嘱夏之瑾,路上一定要慢点, 小心点, 到家了给林羡发条短信。   萧菀青留在家里收拾碗筷和卫生,林羡送同学们下楼。   出了电梯, 夏之瑾一个人遥遥地走在最前面, 陈芷和唐沫并肩跟在后面,林羡与刻意放慢了些脚步的时满落在了最后。   时满后来闹得有点欢,酒似乎喝得有些多了,白嫩的脸上遍染绯红,给她明艳的容色更添了几分娇媚动人。可她的眼睛却晶亮亮的,毫无醉意。临出大楼门的时候,她依旧口齿伶俐, 向林羡讨要:“你可是欠我一句谢谢和一封媒人红包了哦。”   林羡装傻:“你在说什么?”   “呵”,时满冷笑一声,“你就装吧……”。她凉凉地自言自语道:“看来下次,没有必要帮忙了。费心费力,人家也不领情嘛。”   “啊, 我错了,我错了满满。”林羡立时转了口风,浮夸卖乖道:“满满你怎么这么聪明, 满满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谢谢满满今日的大恩,我林羡必当铭感五内,没齿难忘。”说完,她眼神投向前方不远处长身玉立的夏之瑾,稍稍压低了声音,关心时满道:“你今天,突然暴露了自己,学姐……学姐那里没有关系吗?”   时满视线也朝夏之瑾移去,眼底似有暗波汹涌。几秒后,她敛眸,对林羡解释道:“没关系的。林羡。我们情况不一样,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如果,林羡和萧菀青之间,是萧菀青和林羡都没敢想过这个可能。   那她,时满和夏之瑾之间,是夏之瑾从来都在逃避躲避这个可能。   装傻的人,一个就够了。   快到停放着夏之瑾车的临时停车点之时,时满突然抓住了林羡的手,做出了一副要推开林羡手的架势,扬起了声音对林羡推脱道:“林羡,你不要扶着我,我只是有一点点上头,一点点晕而已,我没有醉,我自己能走。”   林羡被时满莫名其妙地拉住了手,再听到她即兴而起的话,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看了一眼向她们投来关切眼神的夏之瑾、陈芷和唐沫,偷偷地觑时满,用眼神询问她:“你在闹哪样?”   时满却像是没有看懂她的询问,一副真有几分醉酒的姿态,眼神迷离地着看她,松开了她的手,笑嘻嘻道:“到了,我走了,谢谢你和萧阿姨晚上的款待。”她陡然拔高了声音,傻乎乎喧哗道:“再说一次,林羡,生日快乐!”说着,她有些步履轻浮地朝着夏之瑾的车走去。   夏之瑾的长腿迈开,不过几步就到了时满的身前,稳稳地扶住了时满。她低头就闻见时满一身淡淡的酒气。酒气混合着时满身上原有的清香,倒不难闻,却还是使得夏之瑾蹙了蹙眉头。   “你喝多了。”夏之瑾的声音是一贯的清清冷冷。   时满顺势靠在了夏之瑾的身上,她抬眸看着夏之瑾高挺笔直的鼻梁耸入眉间,看着她微敛的长睫,轻声带着些娇媚问她:“那你刚刚,怎么不拦着我呢?”她贴近夏之瑾的耳朵,呢喃细语:“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敢靠近我了呢……”   林羡敏锐地察觉到,夏之瑾的身子,像是轻轻地微不可觉地抖瑟了一下。她抬起了手,仿佛下一秒就要碰到时满,推开时满之时,时满却自觉主动地退离了夏之瑾的怀抱,站直了身子,回过身若无其事地和林羡打招呼道:“林羡,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夏之瑾的手,渐渐手握成拳,徒然无力地渐渐垂放了下去。她也抬眸望向林羡,眉目清冷,却又周到地对林羡道:“回去吧,晚上风大,你下来也没穿外套,小心着凉了。”   陈芷和唐沫也站在车旁附和道:“林羡,你上去吧。我们到家了会记得给你发短信的。今天,我们玩得吃得很开心,谢谢你。”   林羡点头点,脚步却没有移动分毫:“我等你们上车开出去啦。”   大家拿她没办法,只好催促夏之瑾:“学姐,那我们走吧走吧。”在夏之瑾开了锁之后,手脚麻利地爬上了车。   直到夏之瑾的车影,与黑沉沉的夜色,融为一体,完全消失于她的视野之内,林羡才迈动了脚步,转过身进楼回家。   她刚刚进到电梯里面,按下楼层键的按钮,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林羡取出手机,打开,发信人是时满,短信上只有短短的,没头没尾的八个字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林羡怔怔地盯着着八个字,脑海里有很多思绪纷涌而出,但直到屏幕暗了下去,直到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了,她也没能确定,时满,到底是想告诉她什么。   她收起了手机,刚准备拿出钥匙开门,防盗门就“啪嗒”一声自己开了。   萧菀青从里面拉开了门,探出头笑言:“我听着应该是你的脚步声。”   林羡进门,合上门,一边换鞋一边打趣她:“那你要是听错了,不是我而是坏人怎么办?”   萧菀青走回了客厅,开始弯腰俯身收拾零落的电动玩具和拆包的零食薯片,语气里是全然的信任,轻快道:“你跑得那么快,肯定会很快回来帮我打跑的。”   林羡闻言,不由地勾唇笑了一下,但渐渐,她像是联想到了什么,笑意,慢慢消失于唇角。   她走到萧菀青身旁,低头陪萧菀青一起收拾客厅,搬动茶几,眼眸,渐渐暗淡了下去。   萧阿姨,我跑得,一点也不快……   那个坏人,我一点,也打不到……   她沉默地把所有的东西,慢慢都收归到了原位,直起身子,正准备拿扫把来扫地之时,萧菀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沙发上,静静地注视着她,忽然轻声问她:“羡羡,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她的唇角的笑,很温柔,与林羡对视的眼神,坦荡又明亮。   林羡顿时停住了动作,凝视着萧菀青,咬了咬唇,几番张口,却还是欲言又止。   萧菀青自然地撩了一下散落的头发,微微弯了弯眉眼,耐心地等待着、鼓励着林羡的张口。   林羡吞咽了一下口水,挪了一个独立的单人沙发凳,坐在了萧菀青的对面。她半带仰望地目视着萧菀青,踌躇再三,还是问出口了:“萧阿姨,刚刚,游戏,是真的吗?”话音刚落,她又连忙补了一句:“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萧菀青笑了笑,温声回答她道:“我知道,没事的。是真的,林羡,我喜欢女生。”她不避不闪,干干脆脆、坦坦荡荡地回答了林羡。“林羡,就在今天,只有今天哦,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林羡难以置信,又惊又喜地盯着萧菀青。她双手紧张地交握,放置于膝盖之上,沉默了一下,才艰难地启唇求证道:“那……你和你爸爸妈妈,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吵架的?温桐阿姨知道,但包括我妈妈在内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萧菀青唇边,笑意渐渐消散。她像是想起了往事,眸色,渐渐深远……   “恩。她不喜欢我相亲,所以我为了让她安心就和父母坦白了。”   “那……那后来呢?”林羡知道,她不该再问的。可是,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她想到那个大腹便便的年轻女人,想到茕茕孑立的萧菀青,觉得心口像是又一把火在燃烧,又像是有一把刀在凌迟。   “后来啊……”萧菀青唇边流露出了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后来她妈妈生病了,最后的心愿就是想看见她结婚生子,终身有依。所以,她去结婚了,我们就此分手。”   她没有告诉林羡,颜佳母亲生病前见过她一次,生龙活虎,趾高气昂地让她主动一点离开颜佳,她没有答应。后来,不久之后,颜佳母亲就病重了。颜佳带着她去看望,她母亲打发颜佳离开后只剩她们二人独处之时,轻蔑地告诉她“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我是装病的,可是,你知道了也没有用”。果然,之后,她委婉地提醒颜佳注意她母亲生病的突发性和真实性之时,颜佳与她大吵了一架,质问她为什么要用那样险恶的心思来揣测她可怜的重病在床命在旦夕的母亲。   可怜,呵,到底是谁可怜。   疏不间亲!   疏不间亲。可怜的是她,可怜她到那个时候,才认清,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疏啊。   萧菀青三言两语,说得轻描淡写,林羡却听得,怒火中烧,心如刀绞……   萧阿姨为了她披荆斩棘,背弃了一切,一无所有,而那个人,居然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转身结婚生子了?她母亲需要尽孝,所以她就走了,那她要求萧阿姨出柜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萧阿姨的父母也需要尽孝吗?她双拳攥得太过用力,以至于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的肉里,也一无所觉。   终于,林羡还是心火难平,按捺不住,举起了右手拳头,猛地一拳砸在了茶几玻璃上,发出一声巨大的“砰”声,咬牙切齿怒骂道:“人渣!”   萧菀青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下子站起了身子。她惊慌失措地快步跑到了林羡的身前,蹲下身子,双手颤抖地抱过林羡砸向茶几的右手。她第一次这样疾言厉色,又慌又恼地呵斥林羡:“林羡,你抽疯了吗?”   林羡细嫩白皙的手背,在大力撞击之下瞬间破了皮,泛着可怖的红色血丝。萧菀青急忙站起了身子,就要往客厅不远处的柜子里去取医药箱给林羡消毒包扎。   林羡却伸出了那只疼得有些僵硬的手,拉住了她,眼眶通红,声音哽涩地对她说:“萧阿姨,我没抽疯,我是心疼你……”   萧菀青凝望着女孩渗着血的手背和她泛红的眼睛,突然就,也红了眼眶。   这么多年里,关于那一段感情,不知道的人,她不敢提起,不敢透露,只能用工作麻醉自己。同事私底下骂她爱表现,老同学约不到她背地里说她忘本,她不敢哭不敢笑,都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知道的人里,温桐斥责她傻,父母嘲讽她咎由自取,只有林羡,只有林羡对她这样说“我心疼你。”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矫情、幼稚和委屈,眼泪突然就像失去了控制一样,抑制不住地往下滑落……   林羡拉着萧菀青的手,站起了身子。她长高了些,个子几乎要与萧菀青齐平。她靠近萧菀青,看着那一张梨花带雨的温柔美丽面容,好想,近前,一点一点吻去那上面的湿润……   可是,她把下唇,咬的几要出血,最终还是理智地克制住了。她伸手,一点一点圈住了萧菀青,把她单薄柔弱的身体,抱在了怀中。   她在她耳边,轻声低柔地说:“谢谢你,萧阿姨。谢谢你的信任,谢谢你的坦诚,谢谢你的靠近,谢谢你。”   “以后,有我来心疼你。” 第40章   萧菀青鲜少在人前失态落泪, 更不要说是在林羡这样的后辈面前。她心情平复之后,就有些许尴尬了。幸好,林羡很懂得照顾她的情绪, 两人对视了一眼,林羡就及时地晃了晃她的右手, 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萧阿姨, 我……我手疼……”   萧菀青立时忘记了尴尬,转身就去取医药箱:“你坐着, 等我一下。”   她取来了医药箱, 帮林羡细细地用酒精消了毒,本想用纱布好好包扎一番,但林羡执拗地不肯,说是没有那么严重,最后,她只好妥协地为她贴了三个创可贴。   三个肉色的创可贴几乎覆盖住了一大半的手背,没有被覆盖住露出来的肤色, 也隐隐泛着些青紫色,像是上好的白瓷被不懂珍惜之人狠狠糟蹋随意上色了一般,碍眼得很。萧菀青帮着她把创可贴轻轻地按实了,担忧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林羡动了动手指头,虽说手背被贴得紧绷, 但手指头还是挺灵活的,萧阿姨技术不错。她满不在意地揶揄萧菀青:“要是留疤了萧阿姨你会嫌弃吗?”   萧菀青失笑:“哪里轮得到我嫌弃啊。”而且,这哪里是嫌弃不嫌弃的事情。   林羡却固执撒娇道:“我不管, 我就只关心萧阿姨你嫌不嫌弃。”她哀怨道:“萧阿姨你手那么好看,我手要是留疤了,就不好看了。是不是手不好看的人没有资格和手好看的人交朋友了?”   “胡说八道……”萧菀青笑嗔她。有时候,她真想撬开林羡的小脑瓜,看看她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哪里来的这么多歪理邪说。她摸了摸林羡的头,轻声道:“羡羡,我不嫌弃,我是内疚。”她如水的双眸注视着林羡,温声叮嘱她:“不管怎么样,以后,都不要这么冲动了。自己的身体,自己要好好爱护的。”   林羡抬眸,与萧菀青对视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再来一次,再来一百次,她可能,都还会是这样冲动。她甚至觉得,如果那个人在她眼前,她会冲上去与她厮打成一团。她这样喜欢这样放在心尖上疼惜的人,凭什么那个人能够那样幸运地拥有,更凭什么,她还敢不知珍惜?   她余光扫到了一旁茶几上的玻璃,勾了勾唇,转移话题笑道:“幸亏玻璃没有碎。”   萧菀青察觉到林羡在闪躲她的话,不满地伸手弹了一下林羡的额头,把话题带回来:“别转移话题。”她正色道:“林羡,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有这么冲动这么暴力的时候。年轻人心中有意气是好事,但是,却不能够太意气用事。这样,太容易伤害到自己了。”等冷静了下来,细细回想,萧菀青有些后怕了。她一直以为林羡是温软活泼的性子,却原来,是沉睡着的火山?   “可我只会为了你意气用事啊……”林羡小声嘟喃。   萧菀青听不清她含含糊糊地在说什么,又弹了一下林羡的额头,嗔她道:“嘟嘟喃喃在说些什么,是不是在埋怨我这老阿姨唠唠叨叨啰啰嗦嗦?”   林羡连忙摆手澄清:“我没有啦。”她叹了口气,答应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么冲动,毕竟,我也是大人了啊。”说罢,她突然眨了眨眼睛,坐直了身子,伸出手递到萧菀青身前,郑重其事道:“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萧菀青,我是林羡,十八岁,京南大学金融系的大一学生,交个朋友吧。”   萧菀青的思绪还沉浸在林羡突然显露的另一面里,闻言,不由地怔了一怔。   这是林羡第二次叫她的名字吧。   比起第一次时少女的灵动娇俏,这一次,这三个字,她似乎叫的,认真沉稳了许多。   萧菀青定定地看着眼前林羡带笑的明媚容颜,惊觉,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又仿佛,真的过得很快。慢到,她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林羡时,林羡还不够她腰高,害羞地躲在周沁身后叫她“姨姨”的模样仿佛还在昨天;快到,那个小女孩,好似一转眼,就悄悄地长大了,长到了如今,端坐在她的面前,已经能以成年人的姿态与她相交往了。   是不是,少女的成长,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后知后觉。萧菀青再一次细心的审视打量林羡,才惊觉,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小女孩曾还带着些婴儿肥的下颌,已经出落成了年轻女性的瘦削精致线条。她已经渐渐地褪去了稚嫩青涩,注视自己的眼眸,依旧如初见时澄澈干净,但却,多了几分稳重与坚毅。   萧菀青仿佛看见,那个跟在周沁身边的小女孩的稚嫩面容,与眼前这张明艳年轻的面容渐渐相重合,又渐渐,相分离……   她不仅仅是周沁的女儿,她的晚辈,她的侄女……   她还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成年人,一个虽然小她很多岁,却能够相交的朋友了。   萧菀青的眉眼渐渐柔和,唇角的弧度慢慢加深。她伸出了手,轻轻地握上了林羡的手,微微一笑,道:“你好,我是萧菀青,很高兴认识你。”   时家的大宅距离萧菀青家并不远,但因着绕路送了陈芷和唐沫回家,废了一番功夫,因而接近零点,夏之瑾的车,才终于疲惫地驶入时家大门。   时满的母亲时惊澜不在家,家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不,即使她在家,家里,也是静悄悄的。   偌大的一栋豪宅,本该金碧辉煌,耀眼夺目,此刻却因着黑灯瞎火,寂静无声,竟像是鬼屋一般,在夜色里,透着些阴阴沉沉。   “还是萧阿姨家里好啊,是不是……”时满歪歪扭扭地站在门口,看着漆黑一片的大房子,突然嘟喃了一声。   夏之瑾眸色微微一黯,没有应她。她沉默地打开了门,先进去按开了大厅的灯,而后,才开大了门,再次出门,伸手扶时满进门。   时满一贯怕黑,她知道的。   时满有没有真的醉了,她不知道。   时满柔弱无骨地依靠在夏之瑾身上,她微阖双眸,闻着夏之瑾身上的淡淡馨香,安心地跟着夏之瑾的步伐,一步一步朝二楼的卧房走去。   “其实,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挺好的……”忽然,她在夏之瑾的颈窝边,蹭了蹭,轻声呢喃道。   夏之瑾神色淡淡,搂着时满,置若罔闻,一语不发。   一进到时满房间,站到了床边,夏之瑾就马上松了力道,脱离了时满的身子。时满顺势,仰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她墨发铺洒在银灰色的床单上,娇媚的容颜染着绯红,眉眼脉脉像含了一汪春水,衣衫凌乱,端的是一副美人醉酒,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夏之瑾却只瞥了一眼,就转过了身子,道了句“晚安”,拔腿匆匆就要离开。   时满一直迷蒙着的眼眸忽然转晦,眼底似有狂风暴雨即将来袭。她猛地坐起了身子,伸出手,攥住了夏之瑾的手腕,就是狠狠一拉。   夏之瑾猝不及防,条件反射地回过身看时满,被她的力道所拉扯,一个不稳,就往前倾倒而去。   时满看着夏之瑾那张熟悉的清冷面容在眼前越发越大,就势跟着躺倒了下去。夏之瑾的头,狠狠地撞在了时满的胸口,疼得她发出一声闷哼。   夏之瑾听见时满的闷哼声,心里一慌,紧张地就想要起身检查,可时满却双手紧紧地绕过她的腰,十指交握成扣,怎么,都不让她起身。   夏之瑾双手撑在时满两颊旁的被褥上,艰难地微微抬起了身子,视线落在了时满脸颊旁的枕头上。她心里兵荒马乱,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低声地要求时满:“你松开我。你喝醉了,我去给你泡点蜂蜜水醒酒。”   时满凝视着她弧度完美的下颌,越发收紧了扣在她腰上的手,低低地笑道:“我有没有喝醉,你不清楚吗?”她的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夏之瑾腰间陷进去的那条直线,语调娇柔暧昧道:“之瑾,你不想知道,我喜欢的女生是谁吗?”   夏之瑾浑身僵直,觉得脸在发烫,像是要烧起来了。她撑在被褥上的双手,微微收握成拳。她收回视线,忍不住想,想看一眼时满,余光,却不小心扫过了时满床头柜上的相框。那里,放着的是时满和她,还有时惊澜三个人一起的合照。   像是一盆透心凉的冰水,一下子从头浇灌而下。夏之瑾一下子清醒了,心里的慌乱渐渐过去,冷意渐渐上涌。   “我不想知道。”她想,她的声音,大概冷地像冰吧。其实,她很害怕,看见她难过的样子。   时满却没有气馁,依旧带着盈然的笑意,不允许她逃避,轻轻道:“可是我想告诉你啊。”她仰起身子,贴近了夏之瑾冰冷的脸庞,贴着她的耳朵,一字一字,轻柔又残忍地表白道:“夏之瑾,我喜欢你,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她的双手,从夏之瑾的腰上离开,上移到夏之瑾的纤瘦骨感到甚至有些硌手的背部。她侧过脸,一个吻,就要落在夏之瑾清清冷冷的脸上了。   下一个瞬间,一道大力袭来,吻落空了,时满被夏之瑾猛力推开,跌落回了床榻上。   那个长身玉立面无表情的美丽女孩,站直了身子,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你喝醉了,这些醉话我就当没有听过。”   时满静静地盯着她,视野渐渐模糊。她一手还是固执地拉住了夏之瑾的手腕,一手,抬起捂在两眼上,被单之上,渐渐有湿润晕染开来。   她最后问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夏之瑾,你不要考虑我妈妈,不要考虑什么恩情,什么亏欠,你只考虑你自己,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夏之瑾深深凝视着掩面哭泣的时满,整个人,仿佛被悲伤吞没。她的眼眸里闪过不舍、难过、甚至是绝望,后槽牙咬得几要碎了,终于,还是决然冷然地一点一点用手,掰开了时满抓着她的手,抽离出去,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睡吧,这不重要。”   时满空空落落的手,徒然地悬空垂在床旁,泪水,越发地汹涌了……   傻瓜……   这个傻瓜……   时惊澜她不是个真正的施恩者,为什么却能拥有你这样的感恩人。   。 第41章   第二天是周六, 吃过晚饭,林羡在和萧菀青一起去健身房健身前,想起来要给萧菀青看看她入选后经过主办组织给出指导意见, 再次修改之后的剧本。   电视开着,萧菀青坐在沙发上, 林羡挪了张单座的小凳子, 相对坐立于她的身前。她双手奉上剧本,托腮期待地看着萧菀青, 等待萧菀青的点评。   萧菀青看得时候很专注, 一语不发,她很快地就翻阅完了,合上剧本笑着夸林羡道:“剧情更连贯了,逻辑上更圆满了,格式也相当规矩了。很棒。”说话间,她随手把剧本在手中翻动,不经意间好像扫到, 剧本后面,有几个大字。   萧菀青翻过剧本,就见到剧本的背面,整面洁白的纸张上,下端中部, 赫然地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像是草书,仔细看能够认出, 似乎是……徐徐诱之?四个大字。   萧菀青疑惑地蹙了蹙眉,问林羡:“是准备要改名了吗?”   林羡莫名其妙,否认:“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萧菀青把剧本推到林羡的面前,指着那四个墨黑的大字,笑道:“这四个字是不是你写的啊?还挺好看的。”   林羡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整个人怔了一下。而后,她突然反应了过来,大动作地夺过了萧菀青手中的剧本,整个人跟着跳着站了起来,一迭声地解释道:“不是我写的……啊,是我写的,我就随便写一写的……啊,不是,就是我上课的时候无聊突然有了一个灵感,随手抽出就写的……”   她手足无措、慌张得有些过分,萧菀青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失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上课偶尔走神也是正常事,我不会说你的。”   林羡抓着纸张抱在胸前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心里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了几分。   是啊,我紧张什么,萧阿姨又不知道……   她又不知道,这四个大字,是她昨晚辗转反侧,最后,按捺不住,一个鲤鱼跃起身,跳下床抓笔借着月光,怀着满腔汹涌爱意在纸张上笔走游龙写下的,关于她甜蜜梦想的重大课题。   徐徐诱之——她追求萧菀青的计划。   时满给她发的“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她睡不着,想了许久。她一点点梳理与萧菀青过往的种种,回想起那时的借月表白后自己的退缩,回想起今日她想吻去她泪水最终却只敢伸手拥抱她的隐忍,似乎,渐渐地了然了。   她心中有一只猛虎,猛虎,是她对萧菀青满腔的熊熊燃烧的爱火,能够温暖萧菀青,却也可能,烧伤萧菀青。她第一次退缩,是冲动,是害怕,萧菀青不喜欢女生,会让她困扰自责;她第二次退缩,是心疼,是心知,萧菀青一定会推开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们中间,隔着性别、身份、年龄。这些在她看来,在爱情面前,都不成问题的东西,在萧菀青还不喜欢她,还不爱她,还理智的时候,这些,怕都是致命问题。   她不可能在萧菀青有了防备之后再接近她,更不可能也不舍得罔顾萧菀青的意愿强迫她,威胁她。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细嗅蔷薇。克制住燃烧的大火,换以小火,慢慢地,悄悄地,不知不觉地点燃萧菀青。   在真爱面前,一切,都将不重要。所以,她要等、在等——萧菀青,真,爱了。   可是,什么时候她才会喜欢自己啊……她怎么样,才会喜欢自己啊……   林羡深深地凝视着温柔含笑的萧菀青,眸色渐渐转晦。日日面对着萧菀青,她的一颦一笑,每时每刻,都像是在她的心上添上一把柴禾,她却要克制住自己。这真的,是一件很为难人的事了。   萧菀青站起身,对她弯了弯眉眼,提议道:“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去健身吧。”   林羡眼中的晦涩,在她如水般清澈温柔的目色下,渐渐涤荡干净。怪你过分美丽,爱你,过分美丽。   她扬起薄唇,换上了温软无害的笑容,拉上了萧菀青的五指纤纤的柔荑,十指交扣,轻快应她道:“好,我们出发吧。”   萧菀青由着她扣着手,习以为常,一无所觉。   第一次跟随萧菀青去健身房健身后,萧菀青询问了她的意愿之后,就帮她也办了一张健身卡。之后,她与温桐的每周二人之约,就渐渐演变成了她们的三人之行了。   明明,今日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她们三人先一起做了三十分钟的有氧运动,而后,一起开始做力量训练。温桐体能更好一些,依照惯例,比她们都多做了几组仰卧卷腹和侧卧卷腹,做完,她就累瘫在垫子上,一动不动了。   萧菀青休息够了,坐起了身子。她挪到温桐身边,看着温桐一副累的不行,懒得理你的表情,调皮地伸手戳了戳温桐的肚子,作势要掀起她的衣服,笑道:“夏天的时候被我发现,马甲线没了,嘲笑了你几句,你就耿耿于怀记恨在心了哟,这下,练了这么久,回来了没有呀?”   温桐“啪”一声就毫不客气地打落了萧菀青不安分的手,嗤笑道:“怕是还入不了您老的法眼,还是让我来摸摸你的还在吗……”说着,她的手也开始蠢蠢欲动。   林羡在一旁,眼睛立时亮了起来,萧阿姨有鱼!从她第一次和萧菀青一起健身开始,萧菀青健身就都是穿的整整齐齐的,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萧菀青的马甲线!   她想看,但是,温桐不能摸!   幸而,一报还一报,萧菀青也不留情地“啪”一声打落了温桐的手。林羡松了一口气。   温桐也不恼,深邃锐利的眉眼因为笑意显得柔和了许多,她微微眯了眼睛,使唤萧菀青道:“帮我擦汗,流到眼睛里了。”   萧菀青顺从地一边从一旁拾起毛巾给温桐擦拭额头和脸上涔涔的汗,一边没好气道:“我看你打我的时候手挺有力气的,自己不会擦吗?”   温桐也不应话,只躺着享受萧菀青帮她擦拭的动作,眼神柔和地凝视着萧菀青……   明明是气场那样强大,林羡第一次见到甚至觉得压迫的人,此刻,却奇异地让林羡联想到,眉眼温柔这四个字……   是她,姬眼看人姬吗?为什么,觉得温桐的眼神,很不对……   林羡的心,忽然咯噔地沉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萧菀青心情似乎挺好的。她放了轻快的歌,唇角轻扬,眉眼带笑。林羡抿着唇,低头像是在走神,萧菀青余光察觉到林羡的低沉,关心道:“羡羡,怎么了?”   林羡咬了咬唇,关心起温桐,问萧菀青:“温阿姨有男朋友了吗?”   萧菀青唇角弧度加深,打趣她道:“怎么了,你妈妈也想给她说对象了吗?现在应该是没有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感情变化比较快。”   说来,刚认识的时候,她知道温桐有一个大学开始,交往了两年,研究生异地的男朋友。研二时候,两人分手之后,温桐,好像就没有再交往过一个长久的超过半年的男朋友了。起初,偶尔她还能见到她的新男友,后来,她恋情开始的越来越快,结束的也越来越快,有时候,她只听闻她换了个男朋友,还未及带个她这个好朋友见一面,就听她说又换了下一个了。   林羡追问道:“现在?应该?那就是以前有咯?”   萧菀青闻言打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了林羡一眼,像是怕林羡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虽然我和温桐是好朋友,但她和我不一样,她一直都是喜欢男生的,以前自然是有过的。”她走马观花一般地回想了一下温桐和她提过的男生名字,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而且还很多,笔直的。   她一直都是喜欢男生的。林羡听得舒心,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秒,萧菀青却又投了个炸弹出来。   “哈哈,我突然想到好笑的。”萧菀青前一个念头刚给温桐下了一个“笔直”的定义,下一瞬间,脑海里就想到了温桐难得不直的几秒。“前两年吧,她有一天分手失恋了,约我到酒吧里喝闷酒,突然就像看破了红尘,问我说‘男女恋爱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老萧,其实是不是真的女生才更适合女生啊?’我还在想怎么劝她,她就又说‘老萧,要是三十五岁的时候,我们都还单身,不然就凑活着过一下好了’。”   林羡心中警铃大作,立时紧张道:“那你答应了吗?”这个温桐!果然很不对!!心怀鬼胎!居心叵测!居心不良!   前方路口红灯,萧菀青目视前方,慢慢地降低了车速,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我当时和她说太熟了,可能凑活不了,她自己想了想,也笑了好久,然后就接受了一旁男士的邀请开心去跳舞了。”大概是写作的人想象力和画面感都比常人更丰富一些,当时温桐话音刚落,她脑海里就不自觉地想了一下她与温桐同床而眠朝夕相对的画面,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太熟了!朋友就是朋友……   车子停了下来,林羡注视着萧菀青等待绿灯的淡然恬静侧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下落,上扬,一下一下地扑闪着,忽然低声轻柔问她:“萧阿姨,那三十五岁的时候,你如果还单身着,我们就一起过好吗。”   玩笑话,女孩的声音却低柔得太过认真。萧菀青略微讶异地侧眸向她扫去,一眼撞入她过分专注柔软的眼眸里。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沉溺于女孩楚楚动人的眼神里,不自觉地想象她话语里,三十五岁时,林羡二十一了,那时候,林羡愈发长开了,比如今愈加明艳动人,该是什么模样……   像是下一秒,后面等待的车子按响了喇叭催促。绿灯亮起两秒了,萧菀青在最前面,却一动不动。   萧菀青被喇叭声惊醒,猛地收回了视线,转回了头,目不斜视,发动了车子……   林羡一直盯着她,自然捕捉到了她的失神,与她转回头后,莫名,渐渐漫上耳根的绯红。   她像小狐狸一般,眼里有了狡黠的笑意,嘴上,却故作委屈地再次追问萧菀青:“像现在这样一起生活不好吗?”   比起那时候直白坦率地想象了自己与温桐的画面,这次,明明,萧菀青什么都没有多想,却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好像哪里不对了。   有点热啊……   她咬了咬唇,讷讷道:“挺……挺好的。”   林羡窃笑,她无辜道:“萧阿姨,车里是不是有点闷啊,我觉得有点热……”   是了,就是这样。   萧菀青松了眉头,摇下了一点车窗,坦然道:“是有点。” 第42章   从健身房回到家里后, 林羡和萧菀青按照惯例,各自回房间洗浴。   浴室里,林羡脱干净了衣服, 站在花洒之下,打开了热水。水流, 自背部而下, 洗去了她一身的寒意。她挤了一点沐浴露,双手涂抹着, 抚过自己细削的两肩, 一路向下,直到,平坦的小腹……   莫名地,她的脑海中,响起方才在健身房时,温桐和萧菀青玩笑的话语。   “还是让我来摸摸你的还在吗?”。   萧阿姨,有马甲线啊……她在心中再次沉吟。   夏天的时候, 她见过萧菀青裸露在外的手臂,纤细紧实,线条流畅,不过没有刻意练出的那种肌肉感。后来她对健身有所了解之后,发现萧菀青在平日饮食上也没有很刻意地克制。所以, 虽然她知道萧菀青在健身,但一直以来,她都以为, 萧菀青健身,更多的只是为了强身健体。   却不曾想,她秀气柔弱的外表下,竟有这样令人惊艳的力量美。   林羡站近了一点,仰起头,闭上眼,任水流打湿她的面容。   她的脑海中渐渐浮现萧菀青温婉秀丽的面容,挺拔颀长的身姿,和她身上萦绕着的,她渐渐看到的令人想要保护的柔弱气息。   而后,场景渐渐变了。她看到了健身房内,萧菀青穿着短短的可外穿运动胸衣,悠然细致地做着热身运动。她的腰肢纤细,好似不盈一握,双臂高高抬起,更露出了小腹的白嫩紧致与马甲线的笔直清晰,侧过身,背部跃然显现着一条性感的背沟,还有,若隐若现的浅浅腰窝……   林羡忍不住啪一下伸手,关掉了热水。片刻后,她扭转了方向,再次打开,一刹那间,热水转凉,冷水……浇灌而下……   萧菀青洗完了澡,刚吹完了头发,倚靠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翻看杂志,就听见门口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果然,不一会儿,林羡干净澄澈的笑脸,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像是刚刚才洗完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穿着宽松的短袖t恤和短裤,探进头来问萧菀青:“萧阿姨,我能进来吗?”   萧菀青立时微微地蹙了眉头,放下了杂志,坐直了身子望向门口,紧张道:“怎么不穿个外套?快进来,小心着凉了。”   林羡得到了应允,一边快步朝萧菀青床欢快跑去,一边笑道:“家里没开窗,不冷的,没事。”   萧菀青却是不放心。林羡刚到她床边,她就伸出手没有顾忌,带着林羡,让她窝进她的被子里。而后,她从一旁取了毛毯,细心地披在林羡的身上,口中无奈道:“你啊,真是不让人放心。”   林羡身上一暖,心就越发地软了。她把头靠在了萧菀青的肩膀上,撒娇道:“这样萧阿姨你才会多多关心我嘛。”   萧菀青好笑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道:“你是在怪我平时不够关心你吗?”   林羡笑嘻嘻地不说话。她的视线游移到萧菀青腰间睡袍的系带上,心里,不由地又蠢蠢欲动……   半晌,她打定了主意,从萧菀青的肩头移开,跪坐了起来,口气娇软道:“萧阿姨,我刚刚洗澡发现了一件事,呜呜呜……”   萧菀青侧过头看她,含笑疑惑道:“恩?”   林羡便轻轻地掀起了她薄薄的睡衣,露出了少女平坦白皙的小腹,娇羞道:“萧阿姨,你看我是不是有小肚子了?”   女孩半跪于萧菀青的床上,短短的睡裤遮掩不住她纤细白嫩的长腿。她身上披着萧菀青的毛毯,衣服因掀得过高,胸衣的蕾丝边,若隐若现,露出的小腹,平坦秀气……   她望向萧菀青的眼眸湿漉漉的,明艳的脸庞上还带着些刚刚出浴的红润,含羞带俏,长发披散,毛毯因她的大动作滑落了下去,带的t恤也被拉扯偏了。香肩半露。   仿若融合着小女孩的天真烂漫又带着年轻女性的青涩风情。   萧菀青的心跳,仿佛莫名地,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别开了脸,不敢直视林羡,向一旁倾斜了点身子,与林羡拉开了些距离,讷讷道:“没有啊,挺好的……”   林羡,却像是一无所觉般。她眼眸里带了些狡黠的笑意,跪着往前挪了一步,贴到了萧菀青小巧的耳边,娇声含笑问萧菀青道:“萧阿姨,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小马甲呀。”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萧菀青已经红透了的耳根上……   林羡生日那个周末后,新一周的周五晚上七八节课,是她们大一入学后的第一次大考——微积分的期中考。   林羡、陈芷、唐沫和时满本来约好了,这一周除了正常的上课时间,其余没有课的白天,她们都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功课。   然而,时满非常奇怪,非常反常。周一的一大早,早自习,时满缺勤了。林羡奇怪地问了副班长,副班长表示没有接到时满的请假通知。林羡不放心,给时满发了短信,询问她怎么没有来早自习,短信,却石沉大海了。   一直到第二节 课下课,时满都不见踪影。林羡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才知道,时满电话关机了。她心神不宁,想起了那天的那个游戏,和送时满下楼时,时满和夏之瑾之间似是平静又像暗波涌动的气氛。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林羡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速地往教室外走去。身旁的唐沫莫名其妙,喊她“林羡,你去哪里,马上就上课了”,她也置若罔闻。   她刚刚跑出教室,在走廊上疾走了一小段,夏之瑾挺拔清瘦的身影,突然撞入了她的眼帘。   林羡急急地刹住了脚步,夏之瑾,也停住了。她们对视了一眼,默契地一起走到了走廊的右侧的阳台角落。   林羡跑出来,本就是准备要去找夏之瑾的。她侧头看夏之瑾,敏锐地发现,夏之瑾今天,情绪好似非常不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深深的疲倦,向来清冷淡然的眉宇间,像是含着化不开的愁郁。林羡嗫嚅了一下,担心道:“之瑾姐,满满今天怎么没来上课?我给她发短信她没回,打她电话才发现她关机了。”   夏之瑾放在阳台栏杆上的手,微微地收紧,声音有些低哑道:“我也不知道。”林羡看到她,本就干涩苍白的薄唇,在她细白的牙齿蹂躏下,透出了可怜的血色,半晌,她才艰难道:“时满周日上午接了她妈妈的电话,和她妈妈吵了一架后就出了门,而后彻夜未归。我怎么都联系不到她了。”   “我五点多就来学校了,一直坐在学院门口等到现在,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我才知道,她也没有来上课了……”她侧过头,神情哀伤地请求林羡道:“我来找你,是想如果满满有联系你,请你告知我一下,我……很担心她。”   林羡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答应了夏之瑾。她踌躇了一下,还是问夏之瑾道:“你……和满满发生了什么吗?”时满那样在意夏之瑾,不可能无缘无故这样不顾夏之瑾,离家出走。   夏之瑾苦笑了一下,黯然道:“什么都没有发生。”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都不能发生,呵……   林羡看着夏之瑾难受的模样,也不敢再多问什么了。   幸而,第三节 课的时候,时满回了她信息,告诉她:“我没事,我就是这两天心情不好,不想去上课了。什么时候排练你和我说一下时间地点,我直接过去找你们。”时满担任了这次心理剧的女主角。   起先她只是开玩笑让时满试一下台词说出来尴尬不尴尬。没想到,时满表现得异常出色,林羡当场就拍案要时满出演。连时满自己都自嘲说,没想到她一个没有父亲的人,演起父女情深倒是挺像模像样的。真不知道我妈要是见到了,会是什么感想。   林羡不放心时满,收到短信,她稍一思索,发了信息给演心理剧父亲角色的男同学,问他中午有没有时间和时满两人单独再过几次戏,熟悉一下新的台词。在得到男同学的首肯后,她约时满:“中午12点半在学院天井这里排练一会吧。”   时满很快地回了她好。   林羡犹豫了一下,通知夏之瑾:“满满十二点半左右会来天井这里排练,学姐你一点左右过来吧,排练完我拖住她。”她有些忐忑,时满,会不会生气自己的通风报信,但夏之瑾黯然神伤的模样,让她觉得,于心不忍。满满那么喜欢夏之瑾,其实,应该也不忍心让夏之瑾伤心难过的吧?   十二点半,时满准时来赴约了。她穿了一件明显不似她往常着装风格的高领毛衣,外套着一件长过膝盖的毛呢外套,细高跟,妆容比之从前的清淡也更浓丽了几分。一下子,像是成熟了几岁,莫名……多了御姐几分气场。幸而,她的神色,看起来除了比往常深沉,少了几分笑意之外,倒是挺精神的。   林羡打趣她:“周五是我过生日了,还是你过生日了,怎么像是你一下子长了好几岁了?”   时满本来还有些不悦地抿着的红唇,顿时扬了起来,破功笑道:“你这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在夸我。”她展开了双臂,在林羡面前转了一圈,自问自答道:“我穿着不好看吗?这是借我一个开酒吧的姐姐的衣服,我觉得偶尔换一下风格还挺好的。”   林羡接着话头揶揄她:“你究竟有几个好姐姐啊?”   然而,话音刚落,时满唇边的笑,霎时间就收敛了干净。林羡这才反应过来,她,好像是踩雷了……   非常及时的,那个演父亲的男同学来了,林羡赶忙把手中的剧本递给时满,转移话题道:“孙祺来了,满满,你先看一下剧本,有几句台词改动了。”   时满轻轻地“恩”了一声,没有异议。   二十分钟后,时满和孙祺拉练了好几遍,台词和动作都更默契了许多,林羡觉得差不多了,放孙祺回去午休。   林羡拉着时满一起坐在天井的石桌旁的石椅上,晒着暖暖的太阳休息。时满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关心林羡:“你和萧阿姨有什么进展了没有?”   林羡正喝着水,一下子被呛到,连连咳了好几声,直咳地脸色通红。   时满瞧着她狼狈的模样,半点同情心都没有,轻声嗤笑她:“得了吧你,敢想还不敢让别人说吗?”   林羡脸红,恼羞成怒地打发她:“去去去,能有什么进展。”   时满眯着眼睛看天上金光闪闪的太阳,淡声道:“比如,摸个小手,搂个小腰,亲个小……”嘴?   她话还没被说完,就被林羡急声打断道:“满脑子邪恶思想!!社会主义接班人啊你!!龌龊!猥琐!”   时满斜觑她一眼,鄙夷道:“你没想吗?哎,那你可真太没出息了。”   林羡顿时心虚。   她其实想了。   但那天,到最后,萧菀青也没有给她看她的小马甲。   本来,她当时都快要成功了。萧菀青已经,低头垂眸,伸手轻轻地拉开了她睡袍的系带,甚至,微微掀开了一点睡袍的对襟。可是,最后,她又突然临阵反悔了。   “里面……没有穿衣服。”她忽然双手抱紧了睡袍,像是方才一直在走神,此刻才突然才清醒的样子,脸上瞬时间一片绯红。   林羡看着萧菀青害羞的小神情,心里像是有一个小人在疯狂尖叫“好可爱!啊,怎么这么可爱!”   那天晚上,她在脑海里无限循环萧菀青解开睡袍系带的娇羞风情,兴奋地抱着枕头吧唧了好几口。现在,她光是再次回想,就莫名地脸红想笑。   时满见她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来了兴趣:“林羡,不行,你想什么了?脸这么红!”   林羡立马收敛了痴汉笑。她刚想张嘴否认,就见,时满的表情忽然一凛,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她顺着时满的视线看去,看见,夏之瑾不疾不徐地朝这里稳稳走了过来。   林羡顿时使用尿遁,抛下一句“我先去上个厕所”,识趣地把空间留给了她们两个人。 第43章   心理剧比赛, 林羡她们班级凭着林羡出众的剧本和时满等一众同学精湛的演技,毫无悬念的杀入了决赛。决赛,则安排在了圣诞节前一周的周五晚上, 地点在学校的影剧院,与工商管理学院的心理剧决赛一起联办。根据安排, 影剧院里前三排的最佳观看位置是嘉宾席, 不对外开放,第一排是学校领导的专属位置, 第二排和第三排, 则是平均地分给学生会及每个组织的学生干部。   林羡特意拜托了夏之瑾,希望她能想办法帮自己要一张嘉宾席的票,她想要邀请萧菀青前来观看比赛。夏之瑾没有推辞,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果然,比赛前三天,夏之瑾就不负所望,及时地把票送到了林羡手上。   林羡见夏之瑾面容疲惫, 不免关心地问了她一句:“满满……最近还是没有回家住吗?”时满最近缺勤缺地有些厉害,所幸,微积分期中考擦着及格线通过了,排练倒是一次都没有落下。林羡问不出时满和夏之瑾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作为朋友她也只能委婉地劝过几次时满不要太任性, 再多的话,她也不敢、也没有立场去多说了。所以,她尽管着急想要帮夏之瑾, 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夏之瑾神色有些黯然,摇了摇头,无奈道:“没有回来,不过我知道她住在哪里了,到底是放心了一点。”她顿了顿,看见林羡也是面有忧色的模样,反倒敛了些愁容,温言宽慰林羡道:“不要太担心了,我和她妈妈说了。时阿姨前段一直在国外出差抽不开身,过两天就回来了。周五她下了飞机也会直接过来看比赛的,到时候她会和时满好好谈一谈,应该就没事了。”说到了时满的母亲时惊澜,夏之瑾的神色里,是难掩的孺慕之情。   林羡心里稍稍放了些心,但也有些惊讶。谈到时惊澜,夏之瑾的状态和时满的状态好像完全不一样。从之前与时满的偶有提及的几次交谈中,林羡隐约察觉,时惊澜和时满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好?至少,她从时满的脸上,看不到她对时惊澜的温情与敬爱。   她犹疑了一下,略带好奇地问夏之瑾:“满满的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女强人,大概是无疑的?时满这样反常的状态持续大半个月了,辅导员都在年段会上点名批评过了,她却这么放心地一直拖到了现在工作忙完了才回来关心时满吗?   夏之瑾清冷的眉目却是霎时间柔和了许多,带了些敬重的意味回答林羡道:“时阿姨是一个很好很温和的人,我很敬重也很感激她。”   时惊澜帮了她们家很多,没有时惊澜的资助,她读不到高中,更不要说大学;没有时惊澜的帮忙,她们家早就弹尽粮绝,就算是砸锅卖铁,她妈妈的病情都不可能撑到她高三。也许,对时惊澜来说,她所给予的帮助都不过是她的举手之劳,但对她们全家人来说,她所给予的帮助,却改变了她们全家,改变了她和她妹妹一生的命运。她妈妈去世前,再三叮嘱她,做人要知恩图报,以后要好好报答时阿姨,更要向时阿姨学习,以后做个有用的人,有能力就要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甚至后来,她失去了母亲,失去了人生的最大支柱和依靠,是时惊澜邀请她住进家里,对她说,以后,你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让她这个流离失所的人,找到了安定和方向。   她对她的恩情,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所以,她把时惊澜,当成恩人,当成榜样,甚至,当成半个母亲来敬爱的……   “哦,这样啊……”林羡闷闷地说。   她总觉得,夏之瑾说的时惊澜,和时满与她说的时惊澜不太一样呢。   林羡拿到票的当天晚上就邀请了萧菀青,萧菀青周五那天没有特殊的工作安排,自是毫不迟疑地就答应了她。但由于林羡不仅是参赛班级的导演,还是比赛的两个女主持人之一,所以正式比赛的那一天下午,林羡忙得分身乏术。她不仅需要在正式比赛之前,督促指挥演员再演练几遍,而且还需要化妆,和其他主持人对台本。故而,周五比赛的那天晚上,林羡没有回家吃晚饭。   于是,下班后,萧菀青在外面吃了晚饭,就径直驱车去了京南大学,早早地凭票进了影剧院找到了位置,静心等待。   影剧院的座位分成左右两边,中间是一条一米宽的走道。萧菀青的座位,是在左侧靠中间走道的第三个。   她进场不久后,林羡就给她发短信,关心她:“萧阿姨,你来了吗?”   萧菀青笑着回了她:“你放心,我没有迷路,已经在座位上了。”   林羡很快地就俏皮自信地给她放言道:“萧阿姨,你就等着被我迷倒吧!”   萧菀青哑然失笑。这孩子……   六点四十五分,开场前的二十五分钟,观众开始大量地陆陆续续进场,舞台上的彩灯和荧幕也都亮了起来。萧菀青的左侧,已经坐满了人,一整排看去,只剩下她右边,最靠中间的那两个位置,还依旧空着。   萧菀青从包里取出单反,对着舞台,调整着光圈、焦距等基础设置,在心里期待着,林羡今晚,该是怎样盛装打扮的模样。   她刚测试性地拍了两张照,身旁,靠中间一直空着的那两个位置的主人,终于也来了——是夏之瑾,和一个妆容得体、高贵优雅的美妇人。   萧菀青放下单反,侧过头,和隔座的夏之瑾温柔地打了个招呼:“是你呀……”,而后,她的视线越过夏之瑾,往隔了一个座位那个美妇人看去,恰巧,那个女人也侧过了头打量她。   夏之瑾微微笑了笑,似是比先前见过的两次更多了几分拘谨的样子,轻声回应她道:“萧阿姨好。”接着,她侧过头恭敬地对那个女人介绍道:“阿姨,这是林羡的阿姨。”而后,又对萧菀青道:“萧阿姨,这是满满的母亲。”   萧菀青早在夏之瑾侧身介绍之时,就认出了那个女人——岸江市去年评选的年度最具影响力的企业家获得者,时星集团董事长,时惊澜。   那时候,她们杂志社想要采访她,社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怕出错,采访是她亲自去的,稿子,也是她亲自写的。采访的时候,时惊澜一直都是和颜悦色,有问必答的好说话模样,她还天真地感慨时惊澜平易近人。万万没想到,后来要定稿时,她把初稿发去给时星审核,时惊澜突然万分严苛挑剔了起来。她按照传话的人说的时惊澜的要求,前前后后大改了六次才艰难地过了审定了稿,差点没磨死她。   也是因此,萧菀青对时惊澜可以说是印象深刻了——笑面老虎啊。   她朝着时惊澜点了点头,礼貌道:“时董好。”   时惊澜面色柔和地也朝萧菀青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萧主编好,没想到一直听满满提起的人很好很温柔的萧阿姨是你呀。满满承蒙你的照顾了,希望没有给你添麻烦。”   萧菀青回以礼貌一下,客气道:“时董说的哪里的话,是我家林羡一直承蒙令嫒与之瑾的照顾,多有麻烦了。”   她们还在你来我往地客套着,场内灯光忽然暗了下来。沸腾的人声,也随着光线的灰暗陡然地安静了下来。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黑暗慢慢散去,舞台上,缤纷的彩灯一刹那间亮起,而后,一左一右两道追光灯出现。左边,一个高挑窈窕的年轻女主持,莲步轻移,袅娜摇曳着上了台。   她穿着一袭露肩的红色晚礼裙,长裙前短后长,裙摆长长地拖曳于地上,随着她婀娜的身姿优雅地游弋着。女孩海藻般的墨发,在脑后精致地编织挽起,身前散落着的秀发,烫成了美丽的大卷,披散于她清晰明显宛若振翅欲飞的锁骨上。长长的华丽耳坠,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优雅美丽又不失年轻活力——是林羡,一个萧菀青从未见过的林羡。   萧菀青温润的眼眸里,盛满了林羡小小的倒影,盈满了大大的惊艳。在那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要抬起双手,使用手中单反,记录下林羡这样风姿绰约的动人时刻。   “尊敬的领导、老师们……”林羡沉着淡然地面对着台下的观众,露出大方得体的微笑,明眸皓齿,熠熠生辉。   “亲爱的同学们……”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主持人紧跟其后。   “晚上好!”清脆动听的女声与低沉磁性的男声,完美地和声说道。   夏之瑾靠近了一点萧菀青,笑着对萧菀青由衷夸赞道:“萧阿姨,林羡今晚,好漂亮啊。”   萧菀青瞩目着舞台上那个像是会发光的,楚楚动人的女孩,眸色温柔地像是含了一泓清泉,波光潋滟。她微微低头,透过前排男生举起的手机,放大焦距聚焦的屏幕,看着浅笑吟吟的林羡,轻轻地、欢畅地、骄傲地点了点头,低吟道:“是很漂亮啊。”   她眉梢眼角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情,抬起了单反,也聚焦了林羡,一下一下,认真又严谨地拍下了林羡的每一个动人风姿。   林羡她们班级,是第五个上场表演的。   女主角时满明显也是精心地化过妆了。她的衣着是贴合剧情的平常普通,面容,却比平日里更娇俏明艳,迷人地让人挪不开眼。舞台上的她,是时满,又仿佛不是时满。她娇纵,娇气,不懂事的一举手一投足,像是没有丝毫刻意雕琢的痕迹,好似天生就是如此,此时此刻,也不是在演戏,而是,她真的就在经历。   每分每秒,都扣人心弦。   最后,舞台上所有的灯光都暗去了,只剩一束惨淡的追光灯照耀着时满。时满瘫坐在舞台上,掩面恸哭,撕心裂肺,合着筷子兄弟喑哑悲戚的“时光时光慢些吧,不要再让你变老了,我愿用我一切,换你岁月长留”,惹得所有人鼻头发酸,眼眶发红。   萧菀青低下头,悄然掩去了自己眼角边滑落的泪水。她余光中,看见,夏之瑾紧咬唇,在浅淡的光线下,面上有晶莹的湿润水痕在闪烁着。   时惊澜面不改色地盯着舞台上的女儿,眸色幽深,若有所思。半晌,她听到夏之瑾轻轻的抽气声,叹了口气,从包里取了一包纸巾递给夏之瑾。夏之瑾没有难为情,伸手接下了。   这一次,表演结束,观众的掌声,显而易见地比前几场演出要热烈了许多,掌声经久不息。   萧菀青举着单反,透过镜头,凝视着台上站在正中心,有条不紊镇定自若地领着所有演员,准备给观众谢幕的林羡。   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她看见,林羡仿若有预感一般,精准地面向她的镜头,对着她弯眉浅笑,眼波流转,灿若桃李。   萧菀青的呼吸微微一滞,脑海中跃然浮现:“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   我好像,是有一点,被你迷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阿姨自我催眠: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很正常,我这是正常欣赏。 第44章   萧菀青看得太过专注投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右边夏之瑾和时惊澜都消失不见了, 只余下了两个空荡荡的座位。   只看时满的节目吗?萧菀青感慨。   也是,其实时惊澜能到场, 就已经让她很惊讶了。曾经采访的时候, 她们也稍微涉及过一点关于家庭的问题。那时候,时惊澜笑着说, 她对她女儿是有所亏欠的, 她们一年能见面的时间都是屈指可数的,幸而,她女儿很独立,没有让她多操心。   萧菀青想到时满,在时惊澜的忙碌疏忽下,确实也成长地很好很优秀了。她转念又想到那天夏之瑾在厨房里的娴熟表现,揣测, 也许里面有几分夏之瑾的功劳?   不知道,夏之瑾在她们家,究竟,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萧菀青笑着摇了摇头,什么时候, 她也这么八卦了。   又过了两个节目,萧菀青包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振动了起来。她打开包取出手机时,振动已经停止了, 来电显示告知了她,是她的助手。萧菀青正踌躇着,要不要出去回个电话的时候,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是助手又打过来了。   一般来说,如果没有非常要紧的事,一次没有接听,对方就会体贴地发个短信给她,告知她找她何事,让她方便的时候回个电话。而现在,她连拨了两个电话。   萧菀青心下一沉,怕是有什么急事了。   她稍一思索,把单反往脖子上一挂,就拎了包,摸着黑,猫着腰,快速地朝影剧院开着一小半的后门走去。   出了门,萧菀青环顾了一下四周,径直上了二楼,推门进了一个露天的天台。她找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回拨了助手的电话。   果然,是工作上临时出了一点问题。   杂志社早在两个月前,就由她策划好了,要在圣诞前两天,举办一场沙龙。这次沙龙,广邀业界同行,主旨是交流探讨一下纸媒时代与网媒时代的发展融合点。当时,她们就已经订好,也成功联系好了四个主讲人。   现在,助理收到其中一个主讲人的通知,说是临时出了意外,下周没有办法前来参加了。萧菀青是这场沙龙的主策划人,助理一收到消息,就赶忙来问她。现在,是临时改成三个主讲人,还是,想办法再找一个主讲人来救场?   如果贸然减少一个主讲人,那么之后沙龙的许多后续相关环节,都要进行相应的修改,工程量将非常巨大。   最重要的是,时间真的很紧迫了。   萧菀青半倚靠在墙上,抬手扶了扶额头,叹了口气,温声安慰助手道:“暂时先按原定计划安排下去,我晚上再去联系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其实时间这么紧,若非关系过硬,谁愿意这样仓促准备慌张上场?   别无他法,萧菀青只好给温桐发求救短信。   温桐现在就职于国内资讯媒体巨头之一的信潮,任岸江分区市场部总监。资历上面来说,与先前联系的那个主讲人算是旗鼓相当。   萧菀青与温桐相识相交多年,一向觉得,朋友间相处,最好,还是纯粹一些,不要过多地涉及与工作利益相关的事情。所以,尽管她们工作领域有许多相重合的地方,人际网络也有许多能够共享的,但除非温桐主动,她从不愿麻烦温桐。   这次,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幸好,她短信刚发过去不久,温桐就很爽快地给了回复答应了她,还让她一会方便的时候给她来电话,她们电话中详聊。   不过,温桐也提了个条件。温桐说萧菀青预定了自己一个晚上的沙龙时间外加几个晚上的准备时间,她是不是至少也要赔偿她一个晚上的时间?   萧菀青看着回信,眉头一松,哑然失笑。总归不会是太出格的事情吧?她眼底有温柔的笑意浅浅流淌,无奈回复温桐道:“好,赔给你。”   她含着笑,收了手机,放进包里,沿着原路返回。突然,她的余光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脚步一滞。   夏之瑾正坐在窄窄的阳台墩上,怔怔地仰头望着深沉的夜色。她一贯清冷沉静的脸上,是萧菀青一眼可见的落寞与消沉。   萧菀青靠在包手上的手猛地收了收,心里一紧,立时转了方向,脚步轻盈地朝着夏之瑾走去。   她在夏之瑾身后站定,一边快速地用双手紧紧地把夏之瑾圈在怀里,一边柔声关心也是提醒她道:“怎么坐在这里?太危险了。”   夏之瑾突然被碰触,却没有丝毫萧菀青担心的被吓到后的惊讶挣扎。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神色沉沉的,看清是萧菀青,只不过微微敛了敛眸,淡淡道:“是萧阿姨啊……”而后,女孩又转回了头,出神地望着没有一颗星星的暗寂夜空。   萧菀青觉得她情绪不对,更加不敢松手了。她语调温柔地低下头靠近女孩,哄她道:“这里夜风好大,容易着凉,我们先下来好不好?”   女孩沉默着没有回应她。   萧菀青犹豫着想要再次哄她时,夏之瑾突然向后仰去,彻底地把自己交给了萧菀青。她彻底地靠进了萧菀青的怀里,声音低低的,轻轻笑着,问萧菀青:“萧阿姨,你说,贫穷是不是真的可以压弯一个人的脊背。穷人,是没有资格做梦的对不对?”   她明明是笑着问出口的,话到中途,声线却渐渐哽咽,哭腔渐显。   萧菀青被她语调里的悲凉绝望震慑到,一时间她除了把她搂地更紧,脱口而出否认“不是的”,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才更能安慰到她。   “做人,好没意思啊……”女孩的声音清清冷冷的,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沧桑脆弱。她像是一刹那间,看破了命运对她的残忍。   刚刚,时惊澜看完时满的表演,就示意夏之瑾与她出来了。在影剧院二楼安静的露天阳台摆放的空桌边上相对而坐,时惊澜对她轻轻然地说:“你和时满在一起吧。”   是不是很可笑?   她因为担心她和时满在一起会让时惊澜无法接受、伤心难过而拼命地把喜欢的人往外推,被时满埋怨不理解冷语相向,肝肠寸断。而她一直担心的人,却轻轻巧巧地告诉她:“你和她在一起吧,不要在意我。”   有一瞬间,她欣喜若狂,以为,幸运之神,终于真的眷顾了她一回;以为,贫瘠悲凉如她的人生,终于真的也可以顺心顺意一次了。   然而,下一秒,时惊澜冷静低沉隐含的声音,却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甚至,打破了她这些年来的自尊与骄傲。   时惊澜说:“满满一直很喜欢你,你不接受她,她想不开就只会一直闹。这些年因为有你,好不容易她听话了一些。你就当帮阿姨一个忙吧,不要让她太伤心了,陪她玩玩。”   “不过,小孩子过家家,你不要当真了就好。”她眼神淡淡地睥睨着夏之瑾,饱含深意道:“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吧。”   夏之瑾难以置信地抬眸向这个她仿佛从未真正认识过的女人看去。她触及她冰冷隐含威压的眼神,一瞬间,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的脑海里有些混沌,望着时惊澜久久没有言语,心里,翻江倒海。   时惊澜却已经没有了耐心:“我后面还有一个视频会议,先走了。”她站起了身子,往桌上压下了一张支票,施舍般地抛下一句:“把你奶奶和妹妹接来吧。”而后,径直离开了。   夏之瑾茫然地看着桌面上那张六位数的支票。良久,她突然低低地笑开了,泪水簌簌而下……   夏之瑾,你到底是有多不自量力、自作多情,才敢把人家当成半个母亲来仰慕敬爱的?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她是善良心疼你才一直帮助你甚至让你住进家里,还一厢情愿地想着要是和时满在一起了会给她带去双重打击。   你算什么啊?到底是谁给你的厚脸皮和勇气啊?   一个用来控制、满足人家女儿的工具,竟然,堂而皇之地把自己当成有尊严的可以和人家平起平坐的人了吗?   收了钱,让你陪吃陪玩陪学,你就照做不误。   现在,让你收了钱陪睡,你有什么资格反抗心冷?   是你本来,就欠人家的啊。   呵……   也是,想什么呢?三餐温饱都在挣扎的人,有什么资格奢想所谓感情,所谓爱情。   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萧阿姨,我是真的,喜欢过时满的。”夏之瑾突然收回了悬空在外的双腿,转回了身子,面对着萧菀青,眼眸晶亮澄澈得,像是能够照亮整个夜空。   萧菀青双手扣着她瘦削得硌手的后背,温柔地回应她:“恩,时满真是幸运啊。”   夏之瑾摇了摇头,失落遗憾道:“可是,以后,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她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面上,埋头在萧菀青的怀里闷闷地感谢了一句:“谢谢你,萧阿姨。”而后,她退开了身子,脸上又是一贯的清冷和云淡风轻,轻快对萧菀青说道:“我们下去吧,应该快要颁奖了。”   她转过了身子,身姿笔挺单薄,那样骄傲,又那样脆弱。   萧菀青怔怔地看着,突然大声叫住了她:“之瑾!”   女孩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她。   萧菀青蹙着眉,难得地严肃认真,声音低沉:“之瑾。人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却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   夏之瑾闻言,微微地笑开了,却如暗夜盛放的昙花,转瞬即逝:“人生,也没有选择了。”   萧菀青心里猛地一紧,像是有细细密密的针,一下子,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那一天,颜佳放弃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告诉她的:“小菀,我别无选择了。”   也许错的不是人,是命运吗?   是命运,没有给她们别的选择了啊。   回去的时候,正如夏之瑾预料的一般,比赛已经正在颁奖了。   林羡的班级,稳稳当当地把一等奖,收入囊中。萧菀青在台下,笑着给林羡拍完照,就连带着照片,给周沁发去了喜报。   比赛散场后,萧菀青在一旁等林羡。林羡的同学们见萧菀青有单反,询问萧菀青能不能帮她们拍几张合照。萧菀青自是没有犹豫,好脾气地任劳任怨,做了林羡她们班级的专属摄影师,帮她们在影剧院外的星光大道上,拍了几张造型不一的合照。   同学们还在兴奋,意犹未尽,拉扯着其他姿势,林羡却心疼了。   她状似不经意地帮着萧菀青把单反收进包里,与大家作别道:“时间不早啦,你们早点回去洗漱一下准备休息吧。大家散了吧。回头我把照片导出来发给你们。”   时间确实也不早了。大家见状,也识趣地收了心,各自道别道谢,散了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们在空无旁人的林荫大道上闲适地走着,通往停车场。   萧菀青有些异样的沉默,林羡还沉浸在刚刚的比赛中,自己雀跃地说个不停。   “萧阿姨,我觉得我们财经学院的整体剧目质量比工商管理学院的要好呢,你觉得呢?”   萧菀青淡淡地应了一句:“恩。”其实,后面的剧目,她都没有看到。   “你看,工商管理学院最后拿了一等奖的那个故事情节,我觉得,逻辑和人设上一点都不合理。”   “恩,是吗?”萧菀青漫不经心地回应。   林羡终于发现了萧菀青的不对劲。她拉住了萧菀青的手,停下脚步,看着萧菀青,目光灼灼道:“萧阿姨,你在想什么?”   许是两旁高高的路灯投下的光亮太过暖人,或是繁华热闹散去后的孤寂让人脆弱,更或者是,林羡此刻未卸去的妆容,太过成熟惑人,让萧菀青放松了戒备,有了与她交心探讨的欲望。   她问出了那个从刚刚就一直萦绕在她心口的问题:“林羡,你相信命运吗?”   林羡微微一怔,笑意微微敛去。她想问萧菀青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可一转念,她先坚定地回答了萧菀青:“我不相信。”   萧菀青看着她毅然决然的神情,落寞笑道:“我从前也不信的。可是我后来年岁越长,就越发觉得,人在这世上活着,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好像,有时候,路不是我们自己在走,而是,有着一双不知名的手,在推着我们走向一条我们无法选择的路。你说,这不是命运吗?”   就像,颜佳选择放弃,夏之瑾选择屈服,而她,选择封闭自我从此不敢爱也不敢恨一样。   林羡定定地看着她,依旧是坚定地,不赞同地摇头:“这不是,我不信。”   她说:“你们有时候总喜欢把一切不如意归咎于命运和无常,可其实,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和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一切,不都是我们每个人自己做出的选择而后才出现的结果吗?如果真有命运,那命运真的没有给我们选择吗?不,是我们自己不敢选择,不愿意承担选择的后果。愿意的如意的就叫选择,不愿意的不如意的就叫命运,这对命运不公平不是吗?”   “萧阿姨,我不相信命运,我只相信我自己。人生只有一次,只有我自己能给我自己做主。”   路灯昏黄的光影投在女孩年轻自信的脸庞上,照耀地女孩那样得璀然不凡,动人心弦。   萧菀青久久地凝视着林羡,终于神色动容,松了眉头,心中郁结渐渐散去。   她伸手在林羡鼻子上轻轻地刮了刮,满是爱怜的神色,温柔道:“林羡,希望你能一直是个例外。” 第45章   车子缓缓驶出京南大学校门的时候, 萧菀青不经意间扫到,马路的正对面边上,夏之瑾和时满两个人, 正拉拉扯扯着。两人相对而立,夏之瑾拉着时满的手, 像是在僵持着。夜色朦胧, 距离太过遥远,萧菀青看不清楚她们的神色, 只能看见, 像是夏之瑾说了什么,时满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而后转身。然后不过再下一秒,夏之瑾又再次拉住了她的手,抱住了时满……   萧菀青收回视线,右转方向盘,车子汇入车流, 融入于夜色之中。   她不由地想起不久前,夏之瑾朝着她惨淡一笑后的“人生,也没有选择了”,心下一沉,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林羡给周沁发了一条报喜短信, 告知她自己班级得奖的喜讯,突然听到萧菀青的叹气,打趣道:“萧阿姨, 听说经常叹气容易加速衰老哦。”   年龄大概是每个女人的死穴,但,不包括萧菀青这个心如止水的女人了。她只是不以为意地一笑道:“那我笑一笑,补回来吧。”她踌躇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地向林羡打听:“之瑾和满满,最近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林羡想到离家出走的时满,再想到强颜欢笑的夏之瑾,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点了点头回答道:“恩,不过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了。只是,满满离家出走好久了,一直拒绝和之瑾联系。”   萧菀青沉沉地“哦”了一声,没有了下文。   许久后,在林羡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的时候,萧菀青忽然又开口委婉建议道:“也许你可以劝一劝满满,让她再给之瑾一点空间和时间?线绷得太紧会断,人,逼得太紧,也许也会崩溃的。”   林羡蹙了蹙眉,坐直了身子,疑惑不解地追问萧菀青:“萧阿姨,你这是知道什么吗?”   萧菀青淡淡地抿了一下唇,摇了摇头玩笑般语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我的直觉是这么告诉我的。”   林羡“扑哧”一下笑出声,答应她道:“恩,我有机会会劝劝满满的。”她小狐狸般的大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一下,突然倾斜了身子,靠近向萧菀青,狡黠问萧菀青道:“萧阿姨,那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我,想要什么奖励?”   “奖励?”萧菀青目视前方,有些不理解地反问。   林羡笑嘻嘻道:“我拿了一等奖嘛,辛苦了这么久才好不容易拿到的,萧阿姨你不奖励奖励我吗?”   萧菀青失笑,觑了林羡一眼,揶揄道:“奖状是你的,荣誉是你的,奖品也是你的,为什么我反而要奖励你?”   林羡嘟了嘟嘴,不满道:“那我得奖了,萧阿姨你开不开心啊?”   萧菀青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开心。”她回想起林羡在舞台上的耀眼夺目,风姿绰约,唇边,不自觉地就有清浅的笑意流露。   林羡满意地接着话,继续问道:“那开心是谁的?不是萧阿姨你的吗?”她理直气壮,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所以,我努力拿了奖,给萧阿姨你送去了开心,萧阿姨你不应该奖励我吗?”   红灯适时地亮了起来,萧菀青缓缓地稳稳地停下了车。她侧过头望向林羡,微微弯了眉眼,伸出纤长的食指在林羡高挺的鼻尖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哑然失笑道:“羡羡,我确定,周沁姐和林霑哥都没有你这样好的口才。”她眨了眨眼睛,眼神柔和,看着林羡明艳张扬的小脸,宠溺道:“那你想要我给你什么奖励呢?”   林羡抬眸,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萧菀青,唇角微微勾起。像是思考时做的无意识动作,她食指轻轻在薄唇上一下一下地点着,语调低柔道:“恩,我想想,比如,亲我一下……”   萧菀青的目光,下意识地随着女孩的话语响起,向下游移,胶着在了林羡,轻轻点动的红唇上。   有那么一瞬间,林羡清楚地发现萧菀青似乎因为讶异,微微睁大了眼睛,挺直了脊背。   林羡眼眸里,有狡黠的笑意一闪而过。   下一秒,林羡就若无其事地把食指从薄唇上挪开,大动作地点了点自己的左脸脸颊,接着前面的话道:“应该是不可能的。虽然,我每次要是有什么表现得特别好,或者取得了什么特别好的成绩,我妈妈特别高兴的情况下,就会吧唧吧唧地在我脸上亲几口。但我觉得,萧阿姨你应该是不太好意思用这种热烈的表达方式的人,对不对?”   周沁是会这样的人吗?萧菀青心里惊疑了一下。   但女孩坦坦荡荡地与她对视,眼神,真诚明亮又干净。萧菀青莫名地脸热了一下。她快速地转开了视线,盯着前方车辆亮着的车后灯,咬了咬唇,低声回应道:“恩,我是,不太。”   林羡非常体贴了:“所以,我就要一点简单方便的奖励啦。萧阿姨,平安夜让我请你一起去阿波罗广场那里吃饭好吗?”   黄灯过了,绿灯亮起,萧菀青缓缓驶动了车子,跟上了前方的车流。她缓和了自己刚刚会错林羡话里意思的尴尬,恢复了如常的沉稳,温声道:“你请我吃饭的话,怎么能算是我奖励你?”   林羡身子向后仰去,靠在了驾驶座的松软的椅背上,像是一副彻底放松了的模样。她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淡淡道:“我听同学说,今年的平安夜,阿波罗广场刚刚修建好的音乐喷泉会第一次启用,另外还会有人工降雪活动。说起来,除了小时候和我爸妈出国游学,在北美待着的时候见过雪。后来,回了岸江,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雪了。”   她歪过头,问萧菀青:“萧阿姨你呢,你见过雪吗?”   萧菀青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沉默半晌,她才敛了敛眸,轻轻道:“我没有见过雪。”   她妈妈特别怕冷,是那种在暖和如岸江这样的南方,都会长冻疮的体质。她和她爸爸都心疼她,所以,她们家冬日出去旅游,从来都不会选择那种冷到会下雪的地方。虽然,其实从小,她就一直都很羡慕北方冬日的银装素裹,漫天飞雪,羡慕课本上读到的在冬天的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所以后来,她总想着,等长大了以后,父母放心她独自出游了,她一定要去北方亲眼见一见冰雪封城的模样。再后来,有了少女的怀春的梦想后,这个愿望,又变成了,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一场雪。   可惜,长大以后,她舍不得离父母太远。于是,大学她没有选择出省。从此,在岸江市扎根,读了本科,考了硕士,开始工作。   颜佳离开她的那一年,她们五一放假旅游的时候,颜佳还在信誓旦旦地计划着,说是圣诞节的时候,她要带她去冰城看她人生中的第一场雪,实现她多年的夙愿。   后来,她们没有等到圣诞节。   平安夜那一天,下了雨,她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颜佳拖着行李关上门,退出了她的人生。   再后来,父母离开了。自此,她的人生,不再有愿望,也不再有期待了。   因为认清了,有所愿就会有所苦,有所期待,就会有所失望。   年少时,想和喜欢的人一起看一场雪的愿望,早就,随着她沉寂的心一起,被遗忘在了岁月的长河里了。阴差阳错,工作时也不是没有去过会下雪的城市,但她从未再特意期待或者等待过。就连,今年的国庆出游,因为温桐认为不是观赏雪山的最佳季节,可以不用不特意去了,她也只是心里略有遗憾,而后便毫无异议地同意了。   不过,三十一岁,没有见过雪,应该不算一件特别可笑的事吧?   林羡,听到回答后,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萧菀青侧眸疑惑地打量林羡。林羡抬眸,迎上了她的目光。萧菀青看见,女孩的眼底,是璀然灿烂的笑意,听见,她语调轻扬道:“所以,有幸与萧阿姨你共享你人生中第一场雪的回忆,是你给我的奖励啊。”   “所以,萧阿姨,平安夜,我们一起去看雪吧。”   那一刹那,萧菀青觉得,心尖在微微发颤。   也许,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缘分这样玄妙的东西。   否则,该如何解释,林羡,这个明明比她小了这么多岁,不曾参与过她过往的所有人生的孩子,为什么却总能这样不经意地,精准地踩中她生命中打着重音的节拍,精妙地把握到她生命中画了红圈的脉络。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吗?   良久,林羡听到,萧菀青展颜浅笑,轻轻地答应她道:“好,我们一起去看雪吧。”   周一再上课的时候,时满终于正常来校上课了。早自习的时候,林羡想着萧菀青叮嘱她的建议,就按捺不住,紧张兮兮地和时满咬耳朵,小声问她和夏之瑾究竟怎么样了。   时满单手托腮,唇边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笑意,嫣然道:“之瑾说,再给她几天时间考虑考虑。所以,我也答应和她先回家了。”   林羡吃惊道:“所以,你之前是在……逼她表态吗?”   时满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笔,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的。我是在逼我妈妈表态。”她太清楚夏之瑾的心结在哪里了,没有时惊澜的表态与接纳,之瑾那样重情知恩的人,是不可能接受她的。   而时惊澜要什么?她也太清楚了。时惊澜要的不过是她安分生活,听话地成长为一个优秀的能被家族认可的时星接班人。她不过是在用自己作为筹码,与时惊澜进行谈判。   事实证明,这一场谈判,是以时惊澜的再次妥协作为结果了。   比赛完的当天晚上,时惊澜在家里,开完视频会议,就把她和夏之瑾叫到了书房,当着她们的面做出了承诺:“我不干涉你们的感情生活,之瑾,如果你愿意和时满在一起,我也是乐见其成的,不必担心我。”   那时,夏之瑾的神态,像是惊讶过了头,以至于过分冷静。时满听见她不卑不亢地回答时惊澜:“我会认真考虑的。”   第二天,夏之瑾就收拾了两件衣服,独自一人回去看奶奶和妹妹了。   临走前,她眷恋地摸了摸时满的脸,和她说:“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回来给你答复。”   作者有话要说:  时惊澜轻笑: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第46章   夜凉如水, 小山村里没有什么娱乐生活,入夜以后,四下除了偶尔响起的狗吠声, 一片寂静。   夏之瑾和奶奶妹妹一起吃过晚饭,陪奶奶看了会电视说了会话, 看着奶奶吃了药入睡后, 就出了屋子。她一个人在矮屋前的空地上,疲惫地靠坐在奶奶常坐的那张木椅上, 仰头出神地凝望着夜空, 眸色沉沉……   耳边似乎反反复复地在响着,母亲在世时,在病床前叮嘱她的话语:“之瑾,我们做人,要知恩图报,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你时阿姨啊。”   可是妈妈啊, 你那时候没有告诉我,原来,金钱易还,恩情难偿。情债,原来也是要情偿的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 身边突然有脚步声响起,随即,一张小板凳, 落在了她的身旁。她妹妹,夏之琦在小板凳上坐了下来,侧头朝着她咧嘴笑了笑。   夏之瑾抿唇扯出了一抹淡笑,若无其事般地轻声道:“作业做完了?”   夏之琦点了点头:“恩,做完了,还预习了。”她说完,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姐,你……”   夏之瑾瞥了她一眼,疑惑道:“恩?”   夏之琦舔了舔唇,伸手轻轻握住了夏之瑾的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温声道:“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虽然夏之瑾这次在非假期日回来,解释过是因为学校运动会有假期。但是,她看出来了,这次回来,夏之瑾有心事,她的眉梢眼角,都挂满了疲倦。她的姐姐,本来就是不爱说话的人,这次,更是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了。   她把头靠在夏之瑾的肩头,声线还带着些少女的稚嫩:“姐,你每个月不要打那么多工了,寄那么多钱回来,我和奶奶在家里,哪里用得了那么多,奶奶也不过都是存起来了,你留着自己用嘛。我想过了,等我考上市里的高中,我们租个房子,把奶奶一起接过去,住在一起。课余时间,我就和你一样去做兼职,学费生活费,我们都可以靠自己了。姐,等我长大以后,我会努力赚很多很多钱,把欠时阿姨的都还上的。你不要一个人背负那么大的压力,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好不好?”   夏之瑾用脸轻轻地蹭了蹭夏之琦的额头,心疼又欣慰她的懂事:“你还小,不要想这么多,学费生活费这些都不是你要考虑的事。”她顿了顿,想起那张被她压在时家,她多年来记录的账本下面的支票,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问妹妹道:“之琦,你想……和奶奶早一点到城里去生活吗?”   “不想。”女孩不假思索就回答了她。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里与她年龄不相符的通透与成熟:“姐,我们住在哪里不重要,什么样的能力,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只想你活得轻松自由一点。妈妈如果还在的话,她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   夏之瑾用额头轻轻抵着夏之琦,阖上眼,闷闷道:“之琦,谢谢你。”她轻声道:“等过两年,我把欠时阿姨的还完了,我们以后就轻轻松松、自自由由地做人好不好?”   “好。”女孩开心地回答道。她没有看到,夏之瑾眼角,有一滴泪悄然地滑落,隐没于夜色之中。   萧菀青杂志社圣诞前两天举办的沙龙,托温桐的福,在临时换了一个主讲人的情况下,依旧大获成功,取得了很好的反响。   沙龙结束后,萧菀青与温桐一起下楼,去往停车场取车。萧菀青再次感谢温桐的救场之恩,温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从包里取出一叠的名片,在萧菀青的面前晃了晃,道:“得了吧,别客气了,不一定我还要感谢你呢。我正好想跳槽了,不一定这里面还有机会呢。”   萧菀青愣了一下,有些惊讶道:“跳槽吗?是……最近工作遇到瓶颈了吗?”坦白说,温桐现在就职的信潮,算是岸江市最好的平台了,各方面待遇在业内也算挺好的了。不过有一点不好,就是比较忙和累,人际关系也比较复杂。   萧菀青,最初刚毕业的时候也是在这里就职的。但还是因为无法接受那样高强度的应接不暇的应酬和让人像是无法得到片刻喘息的复杂人际环境,最终选择离职,来到了她现在任职的这个薪酬和发展都相对不如信潮,但会轻松一点的杂志社。   而温桐不一样,温桐在信潮适应得很好。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看,温桐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对工作,其实一直没有太大的抱负和太多的想法,比起工作的发展空间和由此可以带来的社会地位,她更看重生活的舒适与安稳。而温桐,她一直都很有想法,对工作,她也一直都有着自己明确的规划和目标。比起安逸的生活,温桐更愿意为有前景的工作而放弃部分生活。温桐一直很看好信潮这个平台,所以当时入职的那些人里,只有她,从毕业后一直坚持到现在,一步一步艰难打拼到了现在的位置。   而今,她居然说要离开了,萧菀青多少都有些恍然若失。   温桐悠然地踩着高跟鞋,勾了勾红唇,风轻云淡道:“恩,信潮,没有让我再向上升职的空间了。我该考虑让我离我的人生理想更近一步了。”她侧头,看了萧菀青一眼,浅笑道:“不说这个了,明天平安夜有什么安排吗?一起吃个饭?”   “算是你说的,赔偿你的一晚吗?”萧菀青收敛了思绪,打趣道。   “那倒不是。”温桐不满地觑了萧菀青一眼,道:“我没事就不能约你一起吃个饭了?没有赔偿我就约不到你了吗?萧大忙人。”   萧菀青想到了林羡,不由地弯了弯眉眼,回答温桐道:“还真是。明晚我有约了,改天吧。”   温桐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陡然锐利了起来:“是谁?”   “羡羡啊……”萧菀青漫不经心道。   “哦,羡羡啊。”温桐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舒展了眉眼,大方道:“好吧,那我就不和小朋友抢阿姨了。我预定一下其他时间吧,就预定你的跨年夜吧。我们一起去郊区的万泉山庄泡个温泉,听说还会有个烟火大会吧。”她预料到萧菀青张口就会是拒绝,不容置疑地添了一句:“这是补偿!”   萧菀青“我就不去了”的话,刚在舌尖上打转,就被扼杀住了。沉默了一下,她蹙了蹙眉,无奈答应道:“好吧。”   温桐闻言,心满意足地柔和了眉眼。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萧菀青的脸颊,坏笑道:“你这不情愿却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我好久没见到了,真是有些怀念啊。”   萧菀青无奈地横了温桐一眼,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径直向前走去了:“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羡羡还在家里等我。”   温桐站在原地,看着萧菀青毫不留恋地离去的背影,深邃的眼眸里,是缱绻的柔情与淡淡的忧伤。半晌,她慢悠悠地跟了上去,宠溺自语道:“总是这样,卸磨杀驴啊……”   开车回去的路上,萧菀青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刚刚温桐说的,想要离开信潮的念头。   所以,最后一个坚守的人,也要离开了吗?   她目光沉沉地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唇边,是怅然若失的苦笑。   当年,她们三个人是在导师的推荐下一起入职信潮的,入职前的前一天晚上,她们一起在温桐租的毛坯房里把酒言欢、畅谈未来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温桐说,她人生的理想是,征战职场,积累经验和人脉,以后,自己经营一个杂志社。她开玩笑说,她家世代务农,就靠她来翻身了。   颜佳说,她的人生理想是,努力地赚很多的钱,能够支撑她们走自己的路不受干涉,等退休以后,就和萧菀青一起环游,看看这个热闹的世界。   她笑了笑说,她的人生理想,和颜佳一样。   颜佳开心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温桐不屑地轻轻“切”了一声,像是作为单身狗的愤怒一般,放言道:“十五年后,看谁先实现!”   原来,一晃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可惜,十五年未到,就已经只有温桐,一如既往,初心不忘了……   而她的始,和她的终呢?   呵……   回到家里,萧菀青刚打开门,就见客厅不是她多年来熟悉的黑漆漆一片。有昏暗的黄色光线,层层折射,透了过来。   林羡,给她留了灯。   萧菀青心里一暖,她坐下身子,换了鞋,刚往里面走了几步,林羡就啪嗒啪嗒踩着棉拖穿着短袖短裤睡衣跑入她的视线里,扬眉开心欢迎道:“萧阿姨你回来啦?沙龙怎么样了?”   她像是从床上的被窝里刚爬出来的,头发有些蓬松凌乱,带着些迷糊的可爱。萧菀青注视着她,眼神软了软。她松了一下肩膀,就利落地脱下了外套,披在了林羡瘦削的肩膀上。她动作轻柔地帮她拢了拢,嗔道:“又不听话,不穿外套就跑出来了。”   明明是教训的话语,语气,却是满满的温柔宠溺。林羡看着萧菀青含笑的明眸,感受着萧菀青温热的体温,一点一点传到自己的身上,心,不由地软了又软。   萧菀青与她对视一眼,像是被她湿漉漉的大眼睛可爱到了,忍不住轻柔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而后,她转过身,在吧台上取了杯子,到饮水机前一边接水,一边回答林羡道:“沙龙很成功,你温阿姨真是帮了大忙了。”   说罢,她接好了水,一边往回走着一边随手解了衬衫的第二颗扣子,露出姣好纤长的脖颈,和一小片白皙,若隐若现的丰满沟……壑……   林羡怔怔地在沙发背上坐下,视线随着萧菀青走动的身影移动着。她咬了咬唇,双手无意识地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还带着萧菀青的馨香,与她的体香渐渐融为一体的萧菀青的外套,喉头耸动,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   萧菀青一无所觉。她一手随意地抓握着水杯,一手以肘支撑在吧台上,半倚在吧台上,幽幽地喝了两口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半晌,她突然抬眸看向林羡,低声问她道:“羡羡,你有没有想过,你理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林羡正沉迷于萧菀青难得的帅气又性感的模样中,心跳如擂鼓,冷不防被萧菀青问到,愣了一下。她坐直了身子,冷静了一下才回答道:“不知道算不算想过。其实我虽然选择了金融专业,但我也没有特别喜欢吧,只是我爸爸妈妈都觉得学这个专业比较有前景,我觉得好像是这样的,就听从了他们的建议。”她顿了一下,歪了歪头继续道:“其实我设想中的生活,大概是,四十岁以前努力工作,攒够钱,让父母生活无忧,四十岁以后早点退休,找个偏远僻静的小城镇定居,过简单安静一点的生活,散散步,遛遛狗,写写自己想写的小故事,安度余生。”   她后来再也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这样的想法了。因为她以前和周沁说过,周沁笑她还年轻,所以太过理想主义。四十岁以后,成家立业,有家庭了,哪里由得了她隐居世外。言喻欢也笑过她,大家都这么想,但你以为你四十岁就能退休吗?   但她知道,萧菀青不会笑话她。   这世上有一种人,知世故却不世故。这是林羡揣摩萧菀青很久以后,想到的形容。   她总觉得,萧阿姨身上,也有这种纯粹的理想主义的味道——她们总可以把梦想,做得很真。   她抿了一下唇,目光灼灼地问萧菀青道:“萧阿姨,你的呢?”   萧菀青看着她的眼神,像是有浅浅的温柔水光在荡漾,带着些她看不懂的神采。半晌,她沉吟道:“我和你一样呢……”   其实,颜佳的梦想,不是她的梦想。因为颜佳喜欢热闹,所以,她才愿意和颜佳一起,把她的梦想当成自己的梦想。   但那,其实不是她理想的生活。   她放下了杯子,走到林羡的身前,伸手轻轻地揉了揉林羡细软蓬松的乌发,轻声呢喃:“林羡,如果你早出生一点,退休以后,不一定我们可以是很好的邻居呢。”她的语气,像是喜悦,又像是遗憾。   林羡嘟了嘟,闷闷道:“我现在也可以啊。”   萧菀青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47章   平安夜那天是周五, 林羡下午只有前面一二两节有课。上完课,她照例去了参加的社团,合唱团的练习室。时满因为要等夏之瑾开一个短暂的学生会部门会议后一起回家, 兼之想要见识一下陈芷和唐沫夸赞的林羡不得了的才艺,于是陪她一同去练习室。   这是时满第一次看见林羡, 这样深情款款的模样。她面对着林羡, 坐在台下的桌子后,双手托腮, 专注地望着台上林羡纤长的十指在手风琴的键盘和键钮上翻飞, 看着她纤瘦的左臂充满美感与节奏感地推拉着风箱,看着她的神情,随着动听悠扬的手风琴旋律而变幻着,眼神渐渐绵长悠远……   她与萧菀青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生日会上,她听从父母的安排,在众人面前演奏了一曲手风琴。曲目,她已经记不清了。可是, 她记得,那天,那个很漂亮很温柔的阿姨夸了她。   她趁着妈妈不在,害羞地在她耳边,许诺过她:“等我以后嫁给你, 天天都弹给你听。”   她肯定,不记得了吧……   时满渐渐随着林羡的乐声,微微阖上了眼, 听得入了迷。   直到一曲终了,乐声停了,时满才睁开眼,拍了拍手,微微一笑打趣林羡道:“林羡,可以呀,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   林羡练习结束,自觉非常完美,对今晚的演奏觉得很是放心了。她收拾好琴,把它摆放回原处,才走到时满跟前的桌子,拿起水杯拧开喝了一口,挤了挤眼得意问道:“有没有很迷人?”   时满被她的厚颜打败,嗤笑出声,没好气地打趣她道:“哟,你这是想迷倒谁呀?”   林羡轻轻晃了晃水杯,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时满愣了一下,稍一思索,顿时反应了过来,惊呼道:“萧阿姨吗?林羡,你这是准备对萧阿姨实施美人计了吗?”她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猛地坐直了身子,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虽然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但你刚刚演奏的是不是言叶之庭的主题曲?!”她靠近了林羡,单手托腮,歪头觑着林羡,坏笑道:“林羡,你这是曲中有话啊,要表白了吗?”   林羡摇了摇头,一脸淡定道:“还不到时候呢,不过,想要以曲传情是真的。”她与萧菀青已经足够亲近了,萧菀青也已经对她渐渐放下了防备了。但,这好像还远远不够。   萧菀青从未意识到,从未设想过,即使,她比她小很多岁,她们身份和辈分上,有很大的障碍,她,林羡,也有可能成为她恋爱的对象。   在某种程度上,她和萧菀青,与孝雄和雪野,多么相似……   时满却蹙了蹙眉,提醒林羡道:“但是,林羡,你确定萧阿姨能听得懂这个曲子吗?”   林羡了然一笑道:“我看到过了,家里有许多动漫电影的bd,包括言叶之庭的特典bd,萧阿姨应该是看过的。”   时满点了点头,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练习室门口传来了两声轻轻的敲门声——夏之瑾正神色清冷平和地看着她们。   林羡转过头,温声对夏之瑾打招呼道:“之瑾姐,你忙完啦?”   时满明丽的笑颜一刹那间盛放开来,推开了椅子雀跃地扑向夏之瑾,一下子就在夏之瑾清冷的脸上吧唧了一口,撒娇道:“等你好久了。”   夏之瑾神情微动,不像是开怀,却也不像是不喜。   林羡睁大了眼睛,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情况呀?她眨了眨眼睛,不敢说话。   时满搂住了夏之瑾的胳膊,转过身对着林羡,桃花眼里满是柔情,大大方方地介绍道:“林羡,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夏之瑾。”   “啊?”林羡下意识疑惑出声。她不由自主地把求证的目光投向夏之瑾。   夏之瑾回望林羡的眼神很平静,林羡分辨不出,她眼里的情绪。半晌,她唇角有淡淡的笑意流露,朝着林羡轻轻地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林羡骑着小绵羊,她莫名地反复在脑海里回放着方才夏之瑾与她对视时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   与时满的满面春风比起,夏之瑾,是不是未免太过冷静了一点?林羡心里,莫名打了个突。   回到家里,林羡冲进浴室,快速地冲洗了一下,吹好了头发,盛装打扮了一番,刚刚好赶在萧菀青下班回来的时候,完美准备好了一切。   萧菀青换下了工作时的职业装,换上了一身休闲的长裙风衣,脸上只化了淡淡的妆,清丽出尘,一下子像是小了好几岁;林羡换下了学院风的衬衫和牛仔外套,换上了高领毛衣外套了笔挺的毛呢大衣,不再素面朝天,略施粉黛的她一下子像是成熟了好几岁。   出门前,两人在客厅一打照面,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艳。而后,静默两秒,又都不约而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林羡弯了弯唇角,伸出手与萧菀青十指交扣,抬眸望着她,娇声巧笑道:“走吧,萧阿姨,去约会咯。”   萧菀青回扣住她的手,轻轻一笑,柔声应她:“恩,走吧。”   阿波罗广场上,似乎因为活动的原因,离得还很远,林羡就能看见广场上张灯结彩,人头涌动,热闹非凡。萧菀青把车停在了广场的地下停车场里,而后和林羡一起乘坐电梯上去,到达了广场中心前一点。   她们时间掐的似乎十分精准,两人刚一进入广场,就听见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隐约可以分辨出是在说,广场中心马上就要进行人工降雪了。身边的人,都开始小跑着朝前奔去了。   林羡心念一动,立时更是拉紧了萧菀青的手,也脚下生风地朝着中心的人潮快速移动去,雀跃兴奋地鼓动萧菀青道:“萧阿姨,我们快点到前面去吧。”   萧菀青被周围火热的气氛带动,听着林羡欢悦的声音,心里,也莫名地多了几分轻快与期待。她跟上林羡的步伐,小跑着应林羡道:“好。”   还未跑到广场正中央立着的那颗高达三楼的圣诞树前,洋洋洒洒的人工雪花,就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了。   林羡猛地止住了脚步。她眼睛晶亮亮的,拉住萧菀青,与她相视一笑。   “萧阿姨,下雪了。”   “恩,下雪了。”   她在萧菀青柔和的明眸里,看见了让她心悦的欢欣和宠溺,心,软了软又软。萧阿姨,有因为她而在开心开怀,对吗?   她感受着手中传来的萧菀青的热度,抬起与她交握着的那只手,迎向空中,欢喜期待地迎接雪花的降落。有一瞬间,她仿佛觉得,周围的人都成为了这个世界的配角,只有她和萧菀青,是在这个世界的镜头中心。她仿佛可以看见,多年以后,她与萧菀青围炉夜话,说起这一年她们共享的第一场雪,回忆起的该是怎样烂漫的情景——是高耸入天彩灯闪烁的圣诞树下,雪花如絮般地飘洒落满她们一身,她们十指交扣……   然而,后面的场景,林羡还未想好,她的幻想,就被萧菀青打断了。   萧菀青仰着头,长发好看的散落于身后,蹙了蹙眉,像是难以置信地疑惑出声:“这是什么?”   林羡愣了一下,也仰起头,目视着手上接到的白色雪花。呆了两秒,她才有些黑了脸,艰难回答道:“好像是……泡沫?”   “……”   此刻,林羡抛离了美好幻想,认真地观看,才发现,这什么人工降雪啊,敢不敢再假一点!   啊,好生气!   她皱了眉,想要埋怨,萧菀青却突然拉着她的手,快步地小跑了起来。而这一次,她们却是背对着广场中央雪花飘落的区域跑动着。   高跟鞋在地面上轻快地敲击着,欢快的“扣扣”声此起彼伏地歌唱着,林羡看着身侧像轻快又狼狈地滑稽小跑着的萧菀青,情不自禁地,欢畅笑出了声。   她们终于跑出了落雪的区域,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在广场的喷泉旁站定。   周围的人,都一脸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她们,她们视若无睹。   林羡早已忘记了因人工降雪受到了欺骗的不满。她喘着气,看着跑得脸色通红,像是精心涂抹了一层娇媚腮红的萧菀青,眼睛闪亮又温柔地问她道:“萧阿姨,我们跑什么呀?”   萧菀青眨了眨眼睛,难得带了些娇俏的调皮道:“就是,突然觉得跑一跑你会开心。”话音刚落,她咬了咬唇,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稳重,咳了一声,故作从容,轻轻地拍了拍林羡的毛呢外套,抖落了她一身还未消散的泡沫,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感觉落在衣服上,会很难洗的样子啊。”   三十岁的女人,明明面容这样温婉秀丽,周身端的一副成熟稳重的迷人气质,此刻,林羡却从她强作镇定的眼眸里,看到了与年龄不相符动人天真与无辜。   她一定是妖精吧。   林羡忍不住,目光灼灼地朝萧菀青迈进了两步,靠近了萧菀青。   下一刹那,她们身旁的彩灯突然亮了起来,音乐,骤然响起,水花,陡然地从泉口喷洒而出,水雾袭人,送来了阵阵凉意。   萧菀青毫无防备,被突如其来的音乐喷泉惊吓到了,条件反射般无意识地退离了喷泉一步,朝林羡那里迈了一步。   欢快的圣诞歌响彻广场,气势恢宏节奏整齐的喷泉有优美地起起落落,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   萧菀青惊吓过后就平复了下来,与其他人一样,含笑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盛况。然而,不经意间,她却扫见了正对面,有一对情侣,突然地情不自禁地搂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热情接吻。她转开眼,结果更近的侧对面,也有一对情侣,正难分难舍。   萧菀青尴尬地移开眼,失去了观看的兴致。她转回头想与林羡说话,一回眸,才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来她与林羡,站地这样接近了。   林羡正目色柔和地望着她,眼眸里,是璀然的笑意。在五彩变换着的彩灯映射下,女孩年轻又不失风情的脸庞,像是有着惊人的美丽,散发着惊人的吸引力。   萧菀青有一瞬间的失神,眼睁睁看着女孩又朝自己前进了一步,微微眯眼看着她,嘴角噙笑,红唇一张一合,声音,低柔又迷人:“萧阿姨,这里,很适合接吻呢。”   她贴近了自己,精致的面容,一点一点在自己的眼前放大。   萧菀青一瞬间僵直了身子,茫然不知所措。 第48章   就在林羡右手拂过萧菀青颊边的细发, 鼻息渐近隐约喷洒于她的面颊之时,萧菀青反应了过来,猛地后退了一步。林羡的唇, 轻轻地擦过她的脸颊……   她的动作太过仓促突然,退开的步伐又太过迅猛, 以至于她甚至有些站不稳身子。   林羡像是有一瞬间的惊愕, 下一秒钟,她手疾地伸手扶住了萧菀青的身子, 稳住了她。她目视着萧菀青犹带惊疑的面容, 仿佛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而后,她微微一笑,坦荡地抬起了右手展示给萧菀青看,解释道:“我刚刚看到萧阿姨你头发里面和肩膀上好像还有一些泡沫,就想帮你掸下来。”她歪了歪头,无辜道:“萧阿姨你不是说感觉要是干了会很难洗吗?”   萧菀青僵硬着身子,怔怔地看着女孩澄澈干净的双眸, 颊边,因着她的动作而致的女孩红唇意外擦过的温热仿佛还在灼烧着……   绯红,渐渐漫上了萧菀青的双颊,那被林羡撩起细发后暴露于空气之中的耳尖,红欲滴血。   她, 刚刚想歪到哪里去了……她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萧菀青咬唇。   偏偏女孩分毫没有察觉到她的窘困,睁着大眼睛,一闪一闪, 疑惑追问道:“萧阿姨你刚刚怎么了,差点要摔倒了。”   萧菀青挪开了目光,不好意思直视林羡清澈的眼眸,心情复杂。她不自觉地伸手轻抚了一下脸颊,一时间思绪居然无法顺畅运转,想象不出该怎么合理解释她的举动。她嗫嚅着:“刚刚……”。   林羡见萧菀青那样大动作的退开,心里本是有失落一闪而过的。但下一瞬间,唇上温热细嫩的触感,又让她心上炸开了烟花。   她刚刚,是不是意外地亲到了萧阿姨的脸了?!啊!里程碑事件!林羡差点要忍不住尖叫。   况且,她转念想到,萧菀青那样震惊激动地退开,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本不该想的。   她有一点察觉了吗?   林羡心里又有一些窃喜了。她最怕她,一无所觉,依旧把她当成一个无害无感的小孩子。   林羡极力地压抑自己快要咧到耳后的嘴角,等待着羞窘的萧菀青会给自己编造一个怎样的解释,却发现萧菀青吐露了两个字后,竟再没有下文了。   她抬眸疑惑地望向萧菀青,看见她目光越过了自己,直直地看向了她的身后。萧菀青方才还带着些可爱的惊慌羞涩的水眸,此刻,已然是一片晦涩难明的平和无波。红唇,少见地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温婉的脸上,笑意,早已消失无踪。   林羡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转过了身子,企图寻找萧菀青的视线着落点。   平安夜,虽不算中国的传统节日,但近年来,随着商家促销活动的推广,这样的节日反而开始比传统节日更受欢迎。兴许是恰逢周末,广场上的人格外多。年轻的男男女女,来来往往,期间也不乏一家几口带着老人小孩一同出来庆祝的。他们或步履匆匆,或驻足不前,或交头接耳,或静默不语,一眼望去,也不过都是些寻常可见的场景与人事。林羡环顾四下,未曾发现,有什么是值得萧菀青这样神色大变的。   她还在找寻目标对象,视线里,正前方不远处的一对夫妇中,那个被丈夫揽着腰一直侧身低头和身前小女孩说话的女人,突然抬起了头,转过了身似有所觉地抬眸朝她们这边直直看了过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 ,林羡听见萧菀青比往常更轻柔了几分的声音在她耳边轻然无力地响起:“预定的时间是不是快要到了?我们过去吃饭吧。”   林羡循声回头,看见,萧菀青已经转身背过了身子,背对着她们。一步之外,她颀长单薄的身影,像是一刹那间与这里的热闹与繁华隔绝开来了。她依旧裸露于空气之中,方才还泛着绯红的耳尖,此刻,已失血色。   林羡偏头,那个女人,好似也正注视着她们,盯着她前方,那个瘦削单薄的身影。   林羡心里,咯噔地沉了一下。   她明亮的眸色渐渐转晦,脸色也慢慢冷了下来。她转过了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萧菀青的步子,而后,伸出手,企图像往常一般握住萧菀青垂放于身侧已经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柔荑。   然而,林羡的手刚刚触及萧菀青的冰凉,还未及收拢抓握,萧菀青却出乎意料地,仿若受惊一般地快速挣扎着抽了一下手。   林羡一下子止住了脚步,怔怔地无措地站在原地。   萧菀青抽手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待神思渐渐回笼,她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做了什么。她微微收握五指,有些尴尬地与林羡对视一眼,侥幸希望女孩没有发现她的反常。然而,目光相交的下一瞬间,她便看清了女孩乌亮明净的眸里满是失落与受伤。萧菀青的心,骤然间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她勉强地弯了弯唇,扯出一抹如常的弧度,有些歉然地解释道:“我刚刚走神了,来,我们走吧。”说罢,她伸出手,主动地包握住了林羡细软温热的手。   萧菀青不知道,她这个笑容,在林羡看起来,有多么的牵强与让人心疼。   林羡深深地看了萧菀青一眼,敛了敛眸,稍稍用力回握住了她的手,眸色里有沉郁一闪而过。   温桐两三个月前才说,那个女人准备要二胎了。然而刚刚,那个女人的肚子却已经显怀了,看起来可不像是只有两三个月的样子了。   既然已经选择了新生活,背叛得这样彻底,为什么还这样,机缘巧合,纠缠不散?林羡有些恼恨。   很快,林羡调整好了情绪,藏起了眉目间几不可觉的戾气,抬起头扬眉对着萧菀青又是春光明媚的笑容。她像是忘却了方才的不快插曲,轻快乖巧与萧菀青说笑道:“萧阿姨你手好凉啊。”   萧菀青闻言,止住了发散的思绪,打起精神轻轻搓了搓林羡的手打趣道:“所以需要小暖炉你帮我暖暖了。”   林羡眉眼一弯,顺着话头,就侧过了身子,顺势拉起了萧菀青的手。她双手捧住萧菀青的手,抬到胸前,轻轻地搓动,低头呵了一口热气,巧笑嫣然:“那这样有没有暖和一点?”   萧菀青凝视着林羡笨拙又可爱的动作,脸上有了纯然的发自内心的笑意。她眉头舒展开来,展开五指握住了林羡的一只手,牵着她的手一起放进了自己的风衣口袋里,轻柔了声回答林羡道:“嗯,很暖和了。”动作,自然又随意。   林羡感受着手中被包围着的热度,不快尽消,贴近了萧菀青,与她并肩而立。   余光中,她瞥见,那个女人,依旧遥望着她们。   林羡预定的餐厅,出乎萧菀青的意料,竟在广场外的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整条巷子,不同于广场中的人声鼎沸,行人甚少,过客匆匆。餐厅外,砖瓦斑驳,与巷子对面光洁亮丽的墙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门缝里,隐约有娓娓动听的歌声传来,落地窗里,朦胧昏暖的光亮透射而出。   颇有几分大隐隐于世的意味。   萧菀青推门入内,入目的先是一片昏黄温暖到有些亮眼的光芒。   餐厅是哥特式的风格,四壁皆是暖色调的复古黄色墙纸,四壁上悬挂着的旧式壁灯,闪烁着的也是光亮却不刺目的黄光。落地窗别致地用原色砖瓦切出三角框顶,正对面的吧台边上,还有一个复古典雅逼真地燃着火光的壁炉。壁炉边,开辟出了专门的一角,摆放着许多乐器,像是平日里常有乐队驻场演出。   此刻,与萧菀青家里相仿的老旧留声机正不知疲倦地不停旋转着,靡靡歌声轻然流淌……   林羡悄悄地打量萧菀青的神色,看见心上人秀丽的面容上是显然的欣赏与惊艳,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高中时,她曾为积累作文素材,好词佳句,零零散散抄录过张爱玲的经典语句。印象中,有一句是,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那时候,她执笔摘录,觉得语句优美,却,抽象得难以捉摸,无法品味。   今夜,她与萧菀青相对而坐,心神每分每秒,都牵挂于萧菀青的身上,心情有如坐过山车一般,跟随着萧菀青的情绪,大起大落,才渐渐,品出了这句话的滋味。   服务员送来菜单,两人交替着点了餐。林羡见萧菀青一直在打量吧台那边种类丰富的乐器,故弄玄虚道:“这儿平日里没有驻场的乐团的,但是,却有非常齐全的乐器,萧阿姨你猜是为什么?”   萧菀青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稍加思索,沉吟道:“是供用餐的人使用的吗?”   林羡点了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萧阿姨你好聪明啊,一猜就猜到了。”说话间,前方不远处坐了七八个年轻男女的桌子,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一个男生,在哄闹声中,走了出来,到了吧台边,坐在了麦克风前的椅子上。他取过了一把吉他,轻轻地拨了拨弦,发出了一阵清脆悦耳的声响。男生神色温柔,望着桌子那边,对着麦克风低沉磁性道:“苏心遥,这首歌送给你。”   他拨动琴弦,悦耳的旋律自他的指下流淌而出。   台下,起哄声比乐声更响亮。   林羡唇角含笑地看着台上的男生,不由自主地伸手到自己毛呢外套的口袋里,摸了摸那张被自己折叠成四方规矩放着的曲谱,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不知道,萧阿姨看到自己上台,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会不会想起,当年,自己对她许诺过的童言。   她情不自禁地心怀柔意朝萧菀青看去,心潮起伏,浮想联翩。   她会不会惊喜?她还从未见到过,萧菀青全然惊喜开怀的样子。那该是,怎样动人迷人的模样?   然而,她定睛看去,却发现萧菀青侧身遥望着台上,面色清冷,一副神思悠远的模样。她眉头紧锁,眸色沉沉,唇边,甚至有几分令林羡心惊的讥讽的苦笑。   林羡心微微一颤,握了握拳,小心翼翼地问萧菀青:“萧阿姨,你,不喜欢吗?”不喜欢这里的环境,不喜欢这里的氛围,还是,不喜欢男生这样表白的方式,林羡问得不分明。   男生自弹自唱完了,在一片鼓掌声中,对着台下深情表白:“苏心遥,做我女朋友吧。”   萧菀青收回视线,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前的杯子,无意识地敛眸盯着那一圈一圈泛开了的水纹,长睫扑闪,半晌,淡淡道:“可能,不是很喜欢吧。”   她知道,自己这是迁怒。   是该怪颜佳,在她生命里,烙下了太多太深的痕迹?还是该怪她自己,她记忆力太好,联想力太强?她脑海里浮现方才在广场上瞥见的,那个携家带口,大腹便便的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唇边,连苦涩的笑意都渐渐消弭不见。   林羡手触摸着那张叠得方正的曲谱,听着萧菀青用着她陌生的语气给出的回答,看着她再次低落了下去的神色,心头的火热期待与喜意,仿佛被一盆冷水瞬息间扑灭,一下子,灭得透彻,凉得透心。   那桌男生的表白,久久都没有等来台下女生的答应。气氛凝固许久后,骚动再次响起,却是一个年轻的女生,自顾留下了餐费,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了。   林羡想,今天,天时地利人和,好像,一个都没占到呢。   她垂下眼眸,在衣兜里,把那张薄薄的,烂熟于心的曲谱,紧紧地攥住,揉成了一团,悄无声息地……   就像,萧菀青掐下了她心里那朵,刚刚从尘埃里开出的迎风招展的花骨朵一般,悄无声息地……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羡翻旧账:你说你不喜欢!   萧阿姨亲亲她:因为我只喜欢你啊。 第49章   服务员陆陆续续地上了菜, 主食是牛排,配菜还有芝士焗深海大虾、香煎银鳕鱼、海鲜披萨、火鸡沙拉、牛奶布丁、黑森林蛋糕等,由于萧菀青要开车, 所以林羡没有借机要求点红酒,两人只一起点了一壶特制果茶。   气氛莫名的沉闷, 林羡还沉浸在失落之中, 一言不发。她持着刀叉闷头和餐盘中的牛排较着劲。突然,萧菀青清润悦耳的声音, 打破了沉默, 在林羡的耳边轻柔地响起:“羡羡……”   林羡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疑惑地看向萧菀青。   萧菀青落落一笑,方才的苦涩失落仿佛林羡的错觉,此刻的她又是林羡熟悉的平和迷人。她眉眼柔和地看了一眼林羡餐桌前的牛排,把自己身前已经利落切成小块小块的牛排推到了林羡面前,温声道:“我们换一换吧?”   林羡愣了一下,注视着萧菀青的柔美笑颜, 心中的沉闷,倏忽间仿佛蒸腾了一大半。她唇边有了隐隐的笑意,却依旧客气推辞道:“不用的,萧阿姨,我可以自己来。”   萧菀青不置可否, 微微起身双手端过了林羡的牛排,打趣道:“我知道。不过我看你切得很不高兴的样子呢?”说罢,她抬眸, 半真半假地询问林羡:“是上的菜看起来不合胃口吗?你好像从上菜之后就一直嘟着嘴,快能挂个小油瓶了。”   林羡脸登时就有些红,她,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吗?还是,萧阿姨其实也有在用心地观察着她的情绪吗?   她心中又喜又涩,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否认道:“我没有……”   萧菀青轻轻切着牛排,闻言,语调上扬,微微拉长了音,带着令人酥麻的笑意疑惑道:“哦?”她显然是没有相信林羡这样薄弱无力的否认。   她放下了刀叉,眨了眨水眸,揶揄林羡道:“那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给你苹果呀?”她沉吟了一下,道:“好像是有听说,近年来流行平安夜送苹果呢。”   这次,林羡否认的底气可就足了,斩钉截铁道:“才不是,我没有这么幼稚啦。”   萧菀青“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哄小孩一般一迭声道:“好好好,你别生气,你没有。”   这么敷衍!林羡小脸一虎,刚想再解释什么,就见萧菀青用湿巾擦了擦双手,从包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推到了她的跟前,眉眼一弯道:“是我幼稚啦。”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这个小苹果?”她的眼眸里,笑意盈然,仿佛有星光在闪烁。   林羡凝视着她,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让她那么难过,现在,又让她这么开心……   林羡的唇畔,是怎么都压抑不下的上扬弧度。她伸手轻轻打开丝绒盒子。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一对苹果状的铂金镂空耳钉。灯光照耀下,小巧精致的耳钉流转着令人心喜的璀璨光亮。   林羡的笑容,比它更璀璨。她抬眸惊喜对萧菀青道:“好可爱。”   萧菀青见林羡喜欢,眉梢眼角也染上了开怀喜色,她单手托腮,目视着林羡的娇俏容颜,由衷感叹道:“没有羡羡你可爱。”   林羡小心地拾起一个耳钉,半羞半喜地问萧菀青:“萧阿姨,你能帮我戴上吗?”   萧菀青点了点头,起身到她身旁坐下:“好。”   萧菀青带着些冰凉的手,覆上林羡细腻圆润的耳垂,她低头垂眸,专注地找寻着林羡的耳洞,温热的呼吸,打在林羡越来越红的小耳朵上。   林羡偷偷地瞄着萧菀青近在咫尺的白皙面容,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外套,心跳,像发了疯一样……   林羡甚至害怕,萧菀青会不会听见,自己那跳动得过于急促猛烈的心跳声,发现自己的,这样反常的心跳如擂鼓。   好在,最后,萧菀青一无所觉地退开了。   她认真地打量了林羡一会,像是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夸赞道:“好看。”   林羡眼眸里波光潋滟,她咬了咬唇,惆怅道:“可是,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呢。”   萧菀青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以为然:“你忘了吗?你带我看雪了啊。”   林羡突然扑进了萧菀青的怀里,埋头在萧菀青的颈窝边,闷声道:“那不算。萧阿姨,以后,我们去看一场真的雪吧,你等我补给你好不好?”   萧菀青怜爱地拍了拍林羡的背,用下颌轻轻地蹭了蹭林羡的头顶,温言答应她:“好,我等你。”   方才曲目无法送出的失落难过与沮丧,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林羡靠着身前萧菀青温热的身体,感受着耳边传来的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萧菀青的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阖上眼眸,渐渐释怀。   她伸手,把衣兜里揉成一团的曲谱一点一点舒展开来……   总归,她还有很多时间,总归,她会有很多机会的……   毕竟,比起她迟到过的萧菀青的短暂过去,她将拥有的,是萧菀青漫长的未来啊……   她笑话自己,林羡,没出息,你可真好哄。   可是,她又忍不住躲在萧菀青怀里偷笑。   她心甘情愿,甘之如饴,想做一个没出息的人呢。   回去的路上,林羡心情大好,随着萧菀青放的车载音乐轻哼了一路的小曲。快到家的时候,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来问萧菀青道:“萧阿姨,你元旦假期要怎么过呢?”元旦放假,周沁问她回家过节吗?她说想留下来陪萧菀青一起跨年。周沁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她担心林羡一厢情愿,破坏了萧菀青的正常安排,让她先问问萧菀青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或者公司有没有年会,组织出游之类的。   萧菀青目视着前方,驶进小区,不假思索回答林羡道:“和你温阿姨约好了,12月31日一起去万泉山庄泡温泉,顺道在那里跨年,她说好像会有烟火大会。”   林羡心中警铃大作,温泉?那是不是要穿泳衣?啊,还有烟花?温桐想做什么?!   12月31日?她脑海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冷静了一下,她稳住了声音若无其事般地问萧菀青道:“可是那几天,萧阿姨你不是,不太方便吗?没关系吗?”   她仔细地观察了,萧菀青每个月的日子,不是以常见的一个月为周期,而是每个月往后递推一周的。12月,应该就是在31前后要来的。泡温泉,没关系吗?   萧菀青怔了一下,疑惑地看了林羡一眼,反问她:“不太方便是指什么?”她转回头,思索间,车子进入车库,倒车入停车位。车子刚刚熄了火,萧菀青反应了过来,林羡在说什么。   难怪,她总能精准地在她那些日子,抢着不让她洗碗碰水,总能精准地在她那些日子,为她端来红糖水,送来暖宝宝。   她的心,像被什么击中了一下,一下子发酸发软。她望着林羡,眼眸里似含着一泓清泉在温柔荡漾着:“林羡,你对所有人都这么细心吗?”   林羡歪着头一瞬不瞬地与她对视着,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底有了盈然的暖意。她伸手,轻轻地刮了一下萧菀青的鼻子,笑着反问她:“我看起来很闲吗?”   她的手,像是带着令人心颤的电流一般,顺着她刮过的鼻子,酥酥麻麻,一路淌进萧菀青的心里。   萧菀青莫名不自安然地转开眼,轻声嗔她:“没大没小。”   林羡不甚在意,她笑嘻嘻地追问萧菀青:“萧阿姨,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她像是好奇的孩子,语带向往道:“城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我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烟花了呢。”   萧菀青盯着方向盘上车子的标志,有些失神。半晌,她点了点头,应她道:“好,我和温桐说一下,人多更热闹,她应该不会介意的。”   林羡欣喜地抱住了萧菀青的胳膊,兴奋道:“萧阿姨你真好。”   萧菀青目光沉沉地看了林羡一眼,牵强地扯出一抹笑 ,打开了车门道:“走吧,回家吧。”   夜半不知道几点,许是晚上喝了太多果茶,林羡被尿憋醒了过来。她摸着黑出去,遥望了一眼萧菀青的房门。闭合着,没有一丝光。她怕吵醒萧菀青,特意放轻了脚步。然而,她迷迷糊糊上完厕所,回到房间,却又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口干舌燥。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吃太多高盐分的东西了。林羡烦躁地又颓然坐了起来,她摸起睡袍,随手一拢,下了床出门去客厅找饮水机接水。   她刚刚走到客厅,取了水杯准备接水,余光却好像扫到了,本该漆黑一片的阳台,竟好像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和一个轮廓不清的黑影?   饶是林羡胆大,也不由自主精神一振,吓得清醒了过来。   她双手紧握水杯,大着胆子定睛朝阳台看去,借着月光,这才看清,那斜靠在阳台,身后有着海藻般秀发,指间夹着一根细长香烟的落寞身影,赫然是萧菀青。   林羡盯着萧菀青手中的烟,渐渐松了力道,放回了杯子,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她长久以来的猜想,终于得到了印证。   她缓步走近了阳台,看清了,曾经与她品茗夜谈的小桌子上,摆放零零落落地摆放着几个空啤酒罐,还有一瓶已经空了一大半的威士忌和一盏倒着的酒杯。   林羡的唇抿得更紧了。   萧菀青被酒精麻痹过的五感有些不灵敏,反应迟钝了许多。林羡跨过阳台门之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林羡的到来。完全是下意识的,她像犯了错被家长发现的孩子一般,半带惊慌地把手中燃烧未半的细长女士香烟在烟灰缸里掐灭了,而后无措地望着林羡,嗫嚅道:“羡羡……”   她只穿着薄薄的睡裙,连外套都没有披一件,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向来清清亮亮的眼眸里,此刻迷蒙一片,带着些忧郁,还有些茫然。她望着林羡,温婉秀丽的面容,醉意朦胧,咬着唇,乖巧,又莫名委屈的模样。   林羡只觉得,心钝钝地疼着。   她走近了萧菀青,敞开了自己的睡袍,毫不犹豫地把浑身冰冷的萧菀青紧紧地圈进了怀里。她用自己温热的面颊,轻轻贴着萧菀青冰凉一片的面颊,在她耳边软语道:“小暖炉给你暖暖好不好?”   她感受到,怀抱里僵冷的身体,像是随着热度的传递,渐渐放软了,全然信任地靠在了她身上。   半晌,林羡听到萧菀青微哑软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七年前的圣诞夜,她和我分手,我没有挽留她。那时候,她和我说,她结个婚生个孩子给了父母交代就会回来找我,我没有信,是不是很聪明?”语气轻扬得像是向大人讨要夸奖的小孩子。   林羡却感觉到,她的颊畔,有冰凉的液体,缓缓淌下。   她搂着萧菀青,沉默片刻,柔声问她道:“萧阿姨,好冷啊,我抱你回房间好不好?”   萧菀青埋首在她肩头,没有说话。   林羡便微微蹲下了身子,一手托着萧菀青的腰,一手托住萧菀青的长腿,比想象中,更轻松地抱起了萧菀青。林羡的心,又尖锐地疼了一下。   她比她,想象中更轻更瘦……   萧菀青突然腾空,无意识地搂住了林羡的脖子,还带着泪意的湿漉漉双眸惊愕地望着林羡,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林羡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开了。她放柔了声音,像哄小孩子一样,哄萧菀青道:“我力气很大的,你别怕。你搂紧我一点好不好?”   萧菀青眼眸如水,望着林羡,静默一秒,微微用力收紧搂着林羡脖子的双手,软糯应她道:“好。”   林羡环抱着怀里的人,感觉仿佛,一下子环抱住了整个世界。那样,充盈充实地令她鼻头发酸。此刻,在她怀抱里的,不是那个周沁的好姐妹萧阿姨,不是那个杂志社干练的萧主编,只是她,林羡,想要一直一直抱在怀里,用心呵护的心上人,萧菀青。   她抬腿想要抬开萧菀青房门的把手之时,才发现,萧菀青的房门,只是虚掩着。她用脚推开房门,走进萧菀青的卧房,把萧菀青稳稳地放置于床上,而后,掀起被子,细心妥帖地帮着萧菀青掩好了被子。   萧菀青一直柔柔地看着她。   林羡喉头耸动了一下,在床边站立了一会,突然也脱了鞋,脱了睡袍,钻进了萧菀青的被子里,伸手轻轻拥住了萧菀青。   萧菀青侧过头,依旧湿漉漉的迷蒙双眼一瞬不瞬地与她对视着。   林羡抿了抿唇,像个唠叨的小妻子叮嘱爱人:“以后,不要喝这么多酒了好不好?”   萧菀青乖巧应她:“好。”   林羡蹙了蹙眉,又说:“那以后,不抽烟了好不好?”   萧菀青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好。”   林羡只觉得,百炼钢都要化为绕指柔了。她咬了咬牙,放在萧菀青腰上的手微微攥起,得寸进尺地试探道:“那,以后也不喜欢她了好不好?”   她紧张地盯着萧菀青,看见她双眸微微合拢。半晌,她听见萧菀青低声回答她:“我早就不喜欢她了。”   她的声线,渐渐地委屈:“我只是不甘心……”有晶莹的泪珠,自她微阖的双眸滑落。   林羡心疼地抬手想要帮她擦拭眼泪,萧菀青却突然咬着唇,定定地看着她,眼眸湿润,眸光清冷,迟疑着问她道:“林羡,我们是不是太亲近了?”   林羡伸出的手一僵,心里陡然打了个突。她,不是醉了吗?   幸而下一秒,萧菀青又低垂了眼眸,自顾自地低声委屈呢喃:“林羡,你不要对我太好,也不要与我太亲近了。”   “有一天,你也会走的……”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晶莹的泪水,一点一点打湿了枕套。她环抱住自己,一点一点蜷缩了起来。   林羡心里酸涩难耐,眼眶随着萧菀青一字一句的哭腔,也微微红了。她双手搂住了萧菀青单薄的身体,在她耳边温柔地承诺她:“我不会走的,我永远都不会走的。”   她摸了摸萧菀青颊畔被泪水打湿了的碎发,伸手捂住萧菀青的眼睛,温声哄她道:“睡吧,我给你唱圣诞歌好不好?”   “dashing through the snow ,in a one-horse open sleigh……oh,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jingle all the way……”   不知道唱了多久,她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来,直至,最后消了声。   她在黑夜里沉默了很久,突然对着空气,像是自言自语问道:“萧阿姨,你喜欢我好不好?”   身旁的人,沉默以对。   林羡侧过头,挪开手,看见,心上人蹙着眉头,呼吸平稳地,已经安然入睡了。她长长卷卷像小扇子一样细密的睫毛上,还沾着点点未落的晶莹泪花。   林羡久久凝望着,眼底是似水的柔情。   半晌,她伸出手,轻柔地拭去了萧菀青睫畔的泪花,低声缱绻道:“晚安,小哭包。” 第50章   萧菀青第二日醒来的时候, 已是日上三竿之时,她环顾四下,是她熟悉的卧室, 床头柜上的时钟,闹铃已经被人为地关闭了。   萧菀青揉了揉头, 还有些宿醉后的晕沉和不清醒。她记得她昨晚, 夜半失眠,本想喝点酒助眠好睡一点, 但后来好像, 喝着喝着心绪渐渐乱了,再后来……   萧菀青扶了扶额头,有些记不清楚了。只隐约记得,好像,被林羡发现她抽烟了,她抱了抱林羡,还是林羡抱了抱她?萧菀青咬了咬唇, 向来温婉沉稳的容色有了一丝裂缝……   她酒后有没有失态,不会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吧?或者?发酒疯了吗?她……她记得她酒品好像还可以的?   林羡端着刚榨的橙汁蜂蜜水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萧菀青顶着蓬松自然的头发,坐立于上头, 一脸纠结懊恼的模样。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于她的身上,为她渡上一层朦胧的暖光, 阳光照耀下,林羡仿佛能看见,萧菀青暴露于空气中的雪白小耳朵上,平日几不可见的细软绒毛在可爱地与她打着招呼。   林羡“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走到了萧菀青的床前。   萧菀青闻声看向林羡,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下一瞬间,林羡就看见,红霞慢慢地爬上了萧菀青白皙的面颊。   林羡的眼底有了柔软的笑意。她其实也有几分忐忑的,萧菀青,到底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吗?   但她还是稳了心神,坦然地把橙汁蜂蜜水放在了萧菀青的床头柜上,招呼萧菀青道:“萧阿姨你醒了,早上好啊。头疼吗?我榨了橙汁,放了蜂蜜,你洗漱完喝一点会舒服些。”   萧菀青放在被子里的双手不自觉的绞在一起,凝望着林羡如常的笑脸,迟疑了半晌,还是温声问她道:“羡羡,是你送我回房间的吗?”   林羡不动声色地觑了萧菀青一眼,思忖着萧菀青还记得几分。她坦荡地点了点头,应她道:“恩,是我抱萧阿姨你回来的,你喝醉了,外面好冷啊,我怕你待太久着凉了。”说完,她又自然地补充了一句:“萧阿姨你好瘦好轻啊,是不是平时中午在外面都没有好好吃饭啊?”   萧菀青脑海里有破碎的影子闪过,但却怎么都记不清细节。她微微垂下了脖颈,有些赧然地向林羡道谢:“麻烦你了林羡,是我失态了。”萧菀青内心万分懊恼,她怕是给林羡做了不好的榜样,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了。下次,下次还是直接吃药就好了。偶尔吃一两次,还是没事的吧。   哪知林羡却是咧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灿然道:“不麻烦,萧阿姨你喝醉了好可爱的样子。”   萧菀青本就红透了的脸顿时愈发的娇艳了,她抬眸欲言又止地望着林羡,隐含担忧地轻声询问道:“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了?”   她,都不记得了啊……林羡一时间,心里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多了几分失落。   半晌,她小狐狸般可爱的大眼睛狡黠地眨了眨,昨晚萧菀青为她戴上的小苹果耳钉在晨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她突然卖起了关子:“萧阿姨你先去洗漱一下,记得喝这个,喝完出来吃早餐我再告诉你。”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萧菀青看着林羡轻然离开的背影,怔了怔。她仰头拍了拍额头,看来,喝酒误事,清名毁于一旦啊。   因为急于得到答案,故而萧菀青动作比平时快了许多。她快速地洗漱完,往脸上拍了水涂抹了乳液,就端了橙汁蜂蜜水一边喝一边往餐厅去找寻林羡。   还未到餐厅,她就闻到了四溢的香气,像是烤面包的香味。果然,待她走进餐厅,就看见林羡正端着一个瓷白的碟子,上面,端正地摆放着配料丰富的三明治。   见到萧菀青,林羡把三明治端放于萧菀青惯常坐的餐桌位置上,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萧阿姨,我好像,把中间的蛋煎得有些焦了。”   萧菀青端详着餐桌上正升腾着热气的牛奶,与香气诱人的三明治,心里,软了又软。   她在餐桌前坐下,弯了弯眉眼,夸赞道:“没关系,很好吃。”   林羡正在制作自己的三明治,闻言转身,哑然失笑,不满道:“你这都还没吃呢。”   萧菀青纤细的十指小心地拾起三明治,眉眼温柔地看了她一眼软声回答道:“我心里知道。”   林羡有一瞬间觉得,心头又有灼热不受控制地升温起来。   萧菀青优雅地咬了一口三明治,细嚼慢咽,待完全吞下后,又认真地夸赞了林羡一次:“比我心里想地更好吃呢。”   林羡轻笑,心里甜蜜蜜的,口头上不免失了分寸揶揄萧菀青道:“是不是我刚刚给你端的果汁里面蜂蜜水放太多了?”   幸而,萧菀青没有注意到林羡语气上的亲昵与没大没小。她听到果汁,反而一下子想起了刚刚,她们没有说话的话和林羡没有给她的答案。她放下三明治,认真问林羡道:“羡羡,我昨天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林羡端了自己的三明治,走到萧菀青身旁,敛了敛眉,沉吟道:“有。”   萧菀青顿时心里一紧,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羡。   林羡放下了三明治,轻声道:“萧阿姨,我昨天看见你抽烟了。”   萧菀青十指微微收拢,秀丽的脸上有羞赧和惭愧交替闪过,垂眸歉然道:“不好意思,给你,带去了不好的影响。”   她……其实很少抽烟的,甚至,从前是十分不喜烟味的人。她出生于书香门第,父母都是生活规矩自律的人,父亲从不抽烟,连酒,都是鲜少沾染的。她年纪小的时候,在外每每遇到不顾场合抽烟的人,都恨不得立马躲开,心生厌烦,只觉得,烟味太臭了,进而迁怒,觉得抽烟的人,也没有自控力太不爱惜自己了。   明明都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的啊。   可是,后来,她却也成了,这蠢笨无自控力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大军中的一员了。   第一支烟,她是和温桐借的。   那时候,她和颜佳刚分手不久,又从周沁那里得知父亲生病住院了,心乱如麻地前去看望,却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不甘、懊悔与无助之中,夜里整夜整夜地失眠,只能靠大把大把的安眠药才能入睡。有一个晚上,她焦躁异常,迷迷糊糊中,不知道吃了几颗安眠药,昏睡了过去,不省人事……   她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温桐站在她病房的窗边,背对着她,在窗沿边上,一下一下扣着一根未燃的香烟。   后来,温桐不放心她,仿佛怎么都不相信她真的是无意才误食了过多的安眠药,死活要让萧菀青去她家里住一段时间,萧菀青拗不过她,只得意思性地过去住一下。   某天夜里,她再次失眠,温桐却已经收走了她的所有安眠药。她百无聊赖,无可奈何,只好出了卧室想去客厅接点热水找点事情做。却看见,温桐站在阳台,指间,有一点橘色的星火在闪烁。   她放下了水杯,踱步到温桐身旁,敛了眉低声问温桐讨要道:“借我一支烟吧?”   温桐锐利的眉宇间是沉沉的阴郁,看着她没有动静。   她自顾地从温桐摆放于阳台上的烟盒里取了一支烟,笨拙地打开了打火机,点燃了香烟,第一口 ,就被呛地泪流满面……   温桐透过缭绕的烟雾,紧锁着眉头,低沉问她:“萧菀青,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出来?”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忧郁模样。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温桐,又吸了一口烟,再次,被呛得停不下来……   第二天,她就离开了温桐家。   作为朋友,温桐做的足够了,她感谢她。   接下来的路,她还是该自己一个人走了。   她想,不开心,她一个人就够了,她不应该,把温桐,一起拉进这仿佛爬不出去的忧伤沉郁泥潭。曾经,没有她这些事的困扰之时,温桐是何等洒脱自在的人啊。   后来,她一个人在夜里,慢慢地学会了抽烟,又慢慢地,戒掉了抽烟。   多年后的今天,其实,她只是偶尔烦闷难以自已之时,才会燃起香烟。   没想到,就被林羡撞见了。   林羡丝毫没有要责备她的意思,况且,萧菀青抽烟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她对自己太过严苛了啊。林羡摇了摇头道:“你又没有让我吸二手烟,哪里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她蹲下了身子,把下颌搁在萧菀青的大腿上,眨巴着大眼睛撒娇道:“可是萧阿姨,吸烟对身体不好,你说话算不算话?”   萧菀青怔怔地望着膝盖上的小脑袋,心里有些异动,却又分辨不出所以然,只轻轻点头道:“自然都是算数的。”   林羡大眼睛便弯成了月牙状,轻快道:“那你昨天答应我了,你说,以后不抽烟了。”   萧菀青飞快地翻倒脑海里的破碎记忆,隐约觉得好像有这回事,又好像没有这回事?   林羡见萧菀青没有说话,显然一副全然不记得了的模样,顿时不依不饶道:“我不管,萧阿姨你不能耍赖,你答应我了的。”   萧菀青唇畔有了浅浅的弧度,她摸了摸林羡的小脑袋,温声答应道:“我不记得了,不过,我现在答应你。”   林羡立时补充道:“那你也答应我了,以后不喝那么多酒了。”   萧菀青从善如流:“好,我答应你。”   林羡张了张口,还想说,你答应我不喜欢她了,可最后,她却想到了其他,渐渐垂下了唇角,黯淡了眼眸,道:“萧阿姨,你昨天问我了,你问我,我们,是不是太亲近了。”她抬眸,有些委屈:“萧阿姨,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萧菀青有一瞬间觉得心头一窒,危险的气息与不安的感觉弥漫全身。   是了,她昨夜,焦躁难以成眠,不仅仅只是因为遇见了颜佳,又想起了前尘往事。更因为,她觉得她和林羡,好像有些奇怪。不知不觉间,林羡,与她要好地让她觉得有些不安了。   她年纪小的时候,脸皮薄,又因为家教比较严,所以甚少对长辈撒娇;兼之,她以前从未和年龄差距这么大的孩子亲近过,所以,她不知道,她和林羡这样的相处模式,她偶尔对林羡的异样心软心动,究竟,算不算是正常。   可是,当她望着趴在她膝盖上像小奶狗一样温顺可爱的女孩,望见她澄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失落与委屈之时,她又,怎么都不忍心拒绝她。她摇了摇头,柔声安慰女孩:“没有,羡羡,醉话你不要当真。”   林羡耷拉着小脑袋,语调消沉道:“萧阿姨,你别看我妈妈看起来挺温和的,但她其实对我一直很严格的,她生气起来要训我,我爸爸都拦不住她的。所以我小时候偶尔还挺羡慕别的同学有温温柔柔的妈妈,像是永远不会批评她那样。我见到萧阿姨你的第一眼,就特别喜欢你,你就像我从小想象中的那种最美好的人一样,温温柔柔像水做成的一样,有一瞬间我觉得,你仿佛就是我的理想照进了现实,所以,我就总是不自觉想要亲近你。”   “萧阿姨,你不要推开我好不好?”说到最后,甚至带了隐隐的哭腔。   一番话,听起来委屈地让萧菀青心颤。   萧菀青自责,小女孩心思干干净净,只是想和喜欢的长辈亲近一点,自己哪里来的这样多的弯弯绕绕瞻前顾后。她双手捧住林羡的小脸,柔声宽慰她:“羡羡,只是醉话而已,你不要怕。”   林羡湿漉漉的大眼睛一下子晶亮亮地,求证:“真的?”   萧菀青莞尔,刮了刮她的鼻子:“真的。别怕,快起来,去吃饭吧,都凉了。”   林羡一下子,眼里星光璀然,跳起来应她:“好的,我就去吃啦。”   萧菀青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大概是她,太久没有与人亲近过了,也太久,没有放松过防备让别人走进她心里过了,所以,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杯弓蛇影了。   她咬了一口三明治,说服了自己,不要想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萧阿姨表示:我真地毫无心机地睡着了,想想还有点小委屈。 第51章   林羡小口小口秀气地咬了几口三明治, 觉得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挺满意的。她喝了大半杯牛奶后,舔了舔唇边沾染的奶沫,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会萧菀青令人赏心悦目的进餐仪态, 突然想起一件要事,询问萧菀青道:“萧阿姨, 你和温阿姨说了我元旦想和你们一起去万泉山庄跨年的事情了吗?温阿姨同意了吗?”   萧阿姨正好喝完了最后一点的牛奶。她起身一边把杯子和碟子端进隔壁的厨房, 一边回答她道:“昨晚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怕她睡了, 所以我就先没有打扰她了。”她洗了洗手, 往回走到餐桌旁坐下,笑道:“不知道周末这个时候她起了没有,我先和她发条短信说一下吧,她看到了就会回我的。”   她拿过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利落地点开短信联系人的第一个,给温桐编辑短信:“起床了吗?我突然想起来,12月31日那天, 我可能泡温泉不太方便。”   她放下手机,本以为要过很久,温桐才会回复她,没想到,手机刚一放下, 屏幕还未暗下去,温桐的回复信息就进来了。   “亲戚造访?没事,那我们可以就过去吃吃饭看看烟花。”   林羡吞下一口三明治, 敛了敛眸道:“温阿姨回得好快啊。”   萧阿姨不以为然笑了笑道:“可能刚刚醒了,手机放在床头吧。”她十指在手机屏幕上舞动,询问温桐道:“羡羡元旦不准备回家跨年了,正好她也想看看烟花,我邀请她一起去可以吗?”   这次,萧菀青以为,温桐应该也会很快就回复她的,所以她没有放下手机,而是拿着手机,随意地点开了今日的新闻翻看,等待着温桐的短信进来。   然而,她又预料错了。   五分钟过去了,手机,还静悄悄地,半点反应都没有。   林羡也吃完了,她抽纸巾擦了擦嘴,状若随意地半带撒娇口吻问萧菀青道:“温阿姨不希望我当你们的电灯泡嘛?”   萧菀青盯着手机不解地蹙了蹙眉,轻轻摇了摇头宽慰林羡:“只是还没有看到吧,可能回了我短信后就起床去洗漱了呢。”她站起身子,揉了揉林羡的头发,嗔她道:“小孩子怎么总是容易这么多想,我们羡羡人见人爱,温阿姨一定欢迎都还来不及。”   她自然地收拾了林羡的碟子和杯子,往厨房走去,放进星盆里,和自己刚刚用过的餐具一并洗着。   林羡刚欲跟上萧菀青的步伐,就见萧菀青放置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了起来。林羡凑近看了一眼,屏幕上提醒着的是,有一条新短信。   林羡抓起手机,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厨房,通知道:“萧阿姨,你手机亮了。是不是温阿姨回短信了?”   萧菀青正开着水龙头给餐具过水,抽不开手,她闻声回头看了林羡一眼,信任道:“应该是你温阿姨回短信了,屏幕密码是5566,你打开看一下吧。”   林羡愣了一下,她望着萧菀青背对着她纤秀身影,渐渐唇角不由地绽放了一抹灿然的微笑,眼波似水。   心防这样重的人,已经,这样相信她了吗?   她心软了又软,轻声应萧菀青道:“好”。而后,她指尖轻触屏幕,一下一下输入了密码,解开了屏幕锁。   首先映入林羡眼帘的是屏幕,一副白底彩绘的卡通桌面,画着的是,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小女孩扑蝶的温馨画面。林羡凝视着桌面,心底,有怅然微微升起。   她点开短信,果然,是温桐的回信。   温桐说:“好。门票我可以找朋友再要一张,不过,山庄内可能订不到能过夜的房间了。”   林羡如是念给萧菀青听。萧菀青头也没回柔声答道:“你帮我回她说,没关系,我和你看完烟花不过也就回来,开车应该也不用很久的。”   温桐收信后回她:“那就没事了,我让朋友多留一张票。”   林羡回完短信后,看着短信界面的右上角386条的短信数量,眸色微沉,有一瞬间的沉闷。但她转瞬,就收敛好了心情。她见温桐不再发短信进来,就规矩地关了界面,锁了屏幕。   她放下手机,欢快地跑近萧菀青,双手搂过萧菀青纤细的腰肢,从背后,抱住了萧菀青,贴在她的肩头,娇声感谢道:“谢谢萧阿姨,你对我真好。”   温热的吐息打在萧菀青雪白的脖颈之上,萧菀青微微颤了一下身子,觉得,脖颈在女孩的一呼一吸间,有些酥酥麻麻的痒意。   痒意,仿佛,一路顺着经络,渗进了心里……   她有些不自然地在林羡的怀抱里动了动,但到底没有过分挣扎。最后,她还是顺从了内心想要亲近林羡的温软,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林羡的额头,打趣她道:“票是你温阿姨定的,要道谢的话,应该谢谢你温阿姨。”   林羡爱恋地低头,因着萧菀青看不见,几不可觉地用薄唇轻轻碰触了一下萧菀青脑后细碎的头发,阖上眼,声线平和,由衷道:“谢谢温阿姨。”   谢谢温阿姨。谢谢你陪了她这么多年。   可是,爱情,没有先来后到。   我们谁,都大方不了。   所以,也对不起,温桐。   未拉开窗帘的昏暗卧室里,温桐曲起膝盖,发丝凌乱,半倚在床上。她借着手机未黯淡下去的荧光,侧头幽幽地打量着摆放于她床头多日,她亲手,一枝一骨制作好、一笔一划彩绘好的小灯笼。灯笼身是粉红色的,灯笼底端,是精致的流苏穗子,穗子正中心,却是不寻常地空着的,绑着一长条形红纸,隐约可见,有黑色的墨迹于其上书写了什么。   半晌,温桐扔下了手机,转开了眼,唇边最初因收到萧菀青短信而起的温柔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涩然的苦笑。   可能,依旧还是不到时候吧。   她阖上眼,安慰自己。   12月31日那天,萧菀青果然如林羡所料地那般不方便了。由于不泡温泉,只参与晚间的活动,所以直到傍晚的时候萧菀青和林羡才出发。   温桐与她们不顺路,并没有特意过来会和,三人商定了在山庄里就餐的地方会和。   到了山庄门口,萧菀青才发现人比想象中的要多上许多,入口查票处,居然排起了长队。萧菀青不由有几分愕然,一个烟火大会,这么,隆重热闹的吗?   她开着车转了好几圈,才好不容易在离山庄入口稍远的一个停车场里找到了一个空的停车位。停好了车子,两人下了车,甫被凛冽的夜风一吹,居然有些冷,萧菀青无意识地双手合拢搓了一下。   下一秒,她冰凉的手,就落入了林羡温热的掌心。   林羡扣住了萧菀青的柔软的五指,带着她的手伸入自己羽绒服温暖的口袋中,歪了歪头俏皮道:“又到了小暖炉要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萧菀青眉眼放柔,没有丝毫挣扎,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用另一只自由着的手,细心地帮林羡理了理她脖颈上有些滑落了下来的围巾,温言道:“走吧,小暖炉。”   小暖炉对着她明艳的笑,让她不止手暖,心,也暖了。   到了vip通道窗口,萧菀青按照温桐说的报了温桐的电话号码,两人便畅通无阻地走了快速通道进入山庄了。   早前,萧菀青就在杂志社的组织下,来过这个地方。所谓山庄,其实更像是一个小型的休闲度假村,温泉,泳池,娱乐设施,山水风光,一应俱全。风光虽美,但其实也不算特别。她其实对今夜的跨年,没有太多的期待。多年里,她不喜麻烦,也未曾对这些节假日另眼相待,所以温桐每次想要约她大费周章地跨年,她都婉言拒绝了。   然而这次,走过山庄最初的那一段通路,转弯,真正踏入山庄林荫大道的那一刻,萧菀青还是有一瞬间的惊艳。   冬日昼短夜长,此刻,夜幕早已低垂,萧菀青印象中,这段路本该平平无奇,静静悄悄,只有高高的路灯发散着微弱的光亮。   现下,这条三米宽的林荫大道上,却是灯火辉煌,熙熙攘攘,喧嚣繁闹。路的两旁,高高的大王椰树下坐落着的是色彩缤纷、制作精美、造型繁复的拱门形花灯。花灯,在暗夜里发散着绚丽的光彩,一座接着一座,一眼望去,仿佛,望不见尽头。   拱门下,人流络绎不绝,许多过往的行人都在驻足细细观看。萧菀青和林羡也不能免俗,几步一停,叹为观止。不过百米的路,两人足足走了二十分钟,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拱门兴花灯尽头,依旧不是想象中的昏暗,反而,更是壮丽。林羡一眼望去,入目所及,是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数不胜数的红色灯笼,井然有序地悬挂其间,散发着昏暖又夺目的光亮。有一瞬间,她觉得,她们仿佛错入了灯火世界,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林羡心头,在惊艳的同时,不由地沉了一下。今天,只是有烟花大会吗?如果今日,她没有来,温桐,准备了什么?   她随着萧菀青闲适的脚步沉稳漫步着,仿若不经心般询问萧菀青:“萧阿姨,这里今天只是有烟火大会吗?为什么这么多花灯啊?”   萧菀青一边欣赏着这难得的景致,一边温声应林羡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今天又不是元宵节,怎么这样张灯结彩,灯火如海。”她们终于走到了温桐和她们说好的那个临水而居的餐厅,萧菀青笑了笑,轻然道:“我们一会问问她就知道了。”   林羡抿了抿唇,紧了紧与萧菀青交握着的手,点头道:“好。”   即便是情敌关系,林羡,也不得不由衷夸赞一句,温桐,容色着实出众。她们一踏上餐厅的二楼,就见半封闭式的餐厅内,每张桌子都坐着人,人头攒动。林羡和萧菀青,未消多费功夫,就一眼在众人之中,看见了卓尔不群,临窗而坐,侧着头极目远眺的温桐。   两人走到温桐身前,萧菀青轻轻地敲了敲桌子,揶揄温桐:“窗外有什么好风光吸引得你看得这样认真?”   温桐这才回过身,嗤笑一声。她的视线随意地扫过萧菀青和林羡的笑脸,下一秒,视线下移,突然就定在了萧菀青与林羡依旧交握着,放置于林羡衣袋里的双手。   温桐喉头耸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抬眸看了林羡一眼。   林羡目光淡淡稳稳地与她对视了一眼,落落大方问候她道:“温阿姨晚上好。”   温桐点了点头,挪开视线。   萧菀青一无所觉,自然地拉着林羡一同在温桐的对面落座,而后,才松开了与林羡交握着的手,双手放置于桌面上。   温桐忍不住又目光灼灼地落在了萧菀青白皙纤长的手。片刻后,她才收敛了目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惯常的慵懒笑容,漫不经心戏谑道:“萧大主编真是让人好等啊。”   萧菀青好脾气道:“本不会迟到的,但被外面的张灯结彩吸引住了。”她问出了一路的疑问:“是只有烟火大会吗?好像很隆重的样子啊。”余光中看到,温桐的食指上贴了一个创可贴,萧菀青顿时关心道:“你手怎么了?”   温桐轻轻地摩挲了一下食指,想到那盏无法送出的,如今,已经收纳进昏暗的箱子里的花灯,和那一句多年来都无法说出口的话语,眼眸微不可觉地黯淡了一下。   “没事,前两天不小心被订书钉的钉子划了一下。”   她开了烤炉和火锅的电源,解答萧菀青的疑惑道:“我来了才知道,原来今天还有花灯会。好像是和市里文化部那边合作的非物质文化宣传活动,趁着新年先预热一下,如果效果好的话,今年元宵节会再加大规模举办一次。”   萧菀青听到没什么事放下了心,才应道:“难怪了。”她侧过头打趣林羡道:“羡羡可真有眼福。”   林羡眸光闪了闪,笑对温桐道:“是托温阿姨的福,谢谢温阿姨。”   温桐试了一下烤炉的温度,起身顽皮地弹了一下林羡的额头,笑道:“客气什么。走,一起去看看要吃什么吧,让你萧阿姨守桌子。”   林羡欣然应允。   食材端运回来后,温桐和萧菀青默契地一起翻动着烤炉里的烤肉,时不时闲聊几句,林羡默默地听着,偶尔才能插上一两句话,但嘴巴,却也没有闲着。   萧菀青,每一波肉烤熟了,最先做的,便是自然地往林羡的碗里夹放,以至于林羡,都不需要自己动手伸筷子入烤炉里。   直到火锅里的虾捞出来了,萧菀青垂下雪白的脖颈,十指纤纤地认真剥了几只虾放入林羡的碗中,温柔对林羡道:“试试有没有煮的太老了。”温桐终于忍不住出声,半真半假道:“你不是一直都觉得剥虾壳麻烦,所以一向都对这类需要剥壳的食物敬而远之吗?”   萧菀青还没有说话,林羡就侧头看着萧菀青,甜甜地笑开了。她也从火锅里捞出了一尾虾,软声道:“那以后我帮萧阿姨剥虾吧,我剥虾技术可好了。”说话间,她当真又快又好地剥好了一只虾,放入萧菀青的碗中,小得意道:“你看,它的尾巴都还是齐全着的。”   萧菀青垂眸认真地打量,唇边绽放出一抹嫣然的笑,逗林羡道:“看来小暖炉的手不仅暖,还很巧。”   林羡有些害羞地眨了眨眼。   温桐凝望着她们,咬了咬唇,半开玩笑嘟喃道:“萧阿姨,我也想吃虾……”   林羡飞快地笑应温桐道:“温阿姨,我帮你剥。”   不过两三秒,一只鲜嫩的虾就落入了温桐的碗里。“温阿姨你吃。”   温桐放在碗沿的五指微微收拢,扯出笑,垂眸道:“谢谢林小羡啦。”她夹起虾放入口舌之中,细嚼慢咽。   许是心神不宁,于是,索然无味……   一顿饭,她们一直从晚饭时间,吃到了宵夜时间。临近十点,三个人才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出了餐厅,开始游园赏花灯。   一路徐行而下,林羡才知道,方才她们在门口看到的花灯,不过是冰山一角。行至山庄流烟湖前,才真的,宛如进入了灯火的海洋,光影的世界。   湖岸两边上,悬挂着成千上万、各式各样、千姿百态的的花灯,它们在夜风中摇曳舞动,比暗夜里的繁星还要绚丽耀眼……   温桐,萧菀青,林羡三人并肩走着,流连忘返于个个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花灯,绘制精美的典雅宫灯、还有那一座座高大代表城市名片的建筑彩灯组之前。   赏看之时,温桐不经意间被人群拦住了步伐,稍稍落后了林羡和萧菀青一步,才陡然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羡,又牵起了萧菀青的手,放入了袋中,一如她们来时那样。   亲密无间。   晚风吹拂而过,温桐双手慢慢地放入自己的衣兜之中,突然觉得,有些冷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家正抬头打量着湖中央高达13米的水上灯组之时,一声娇俏的女生突然在林羡的耳边响起:“林羡!你也在这里!”   温桐,林羡和萧菀青三人齐齐转过身望向声源,只见一高一矮,两个穿着形似情侣装的雪白羽绒服,在灯光照耀下,容颜昳丽的年轻女孩朝着她们疾步走来。   是时满和夏之瑾。   林羡和萧菀青看见她们,眉眼俱是一弯,林羡打招呼道:“满满,之瑾姐,好巧啊,你们是来看花灯还是来看烟花的?”   时满和夏之瑾对着萧菀青乖巧笑了一下,异口同声问候道:“萧阿姨好。”而后,时满才回答林羡:“都不是,只是我妈让我们出来一起吃饭,来了发现这里有花灯,于是我们吃完饭就和她分道扬镳,自己顺便出来看一下。”   她视线落在温桐身上,正要礼貌地询问一下该怎么称呼之时,远远地有新年的倒计时钟声响起。人群中,开始不约而同地喊起倒计时:“10、9、8、7、6……”   林羡与萧菀青相视一笑,刚欲附和人群一起倒计时,湖心突然有一声巨大地爆破声响起,倒计时声戛然而止,众人惊愕……   时满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躲入了夏之瑾的怀中。夏之瑾虽也被惊到了,但还是眼疾手快地稳稳抱住了时满娇软的身子,温热的双手迅速地捂在了时满的小耳朵上……   萧菀青猝不及防,也被声响惊地抖了一下身子。林羡与温桐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就往萧菀青走去,双双伸出了手,下意识地想要搂住萧菀青,捂住她的耳朵安抚她。   一切都不过电光火石的瞬息之间。   温桐朝着萧菀青迈进了一步,林羡也朝萧菀青迈进了一步。下一秒,却只有林羡,稳稳地掩住了萧菀青的耳朵。   一簇绚烂的烟花,自水上飞跃而起,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美得,温桐有些鼻子发酸。   她看见,一簇接着一簇的漫天烟花下,林羡与萧菀青两人,依偎于一起。林羡自身后掩着萧菀青的耳朵,萧菀青依靠在林羡的怀里,侧过头,眼眸如水,笑颜如花,朱唇一张一合地与林羡说着话。   片刻之后,她回过了头,朝着自己,清润悦耳道:“温桐,新年快乐!”   一瞬间,她看着萧菀青温婉动人的面容,有些委屈。   明明,她甚至,比林羡更快地伸了出手,凭什么,最终,能够触及的却不是她……   她早已落空了的手,颓然地,一点一点,落下攥紧。最后,眼眸闪了闪,牵强地扯出一抹笑回萧菀青道:“新年快乐。”   因为,在那一瞬间,萧菀青,往林羡的方向,同时,也迈进了一步啊……   她抬眸透过朦胧的夜色与湿润的双眼,与不远处挺拔卓然的年轻女孩对视。女孩,半搂着萧菀青,隐约是占有和宣示主权的张扬姿态,也目色沉沉地望着她。   仿若,有暗波涌动……   半晌,温桐转过身,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退离了那个喧嚣繁闹却冷风阵阵的区域。   她在游人甚少的角落处倚靠着树干,望着一圈又一圈泛着水纹的水面,沉默地点燃了一根烟。烟一点一点地燃着,她却,兀自出神着,一口未吸。   有人走近她身边,声音低沉悦耳如大提琴:“可以借个火吗?”   温桐冷冷侧目,看见一个挽着乌发,面容精致,气质内敛贵气的女人,眸光幽静地盈盈立于她身旁。   烟花,在她身后的夜空,绽放开来…… 第52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 漫天绚烂的烟花终于盛放尽了,喧嚣退去,一切渐渐归于寂静。人群仿若有片刻短暂的安静, 而后,大家都开始有说有笑地向外流动散开了。   震耳的轰鸣声过去了, 林羡终于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捂在萧菀青耳朵上的双手, 转而轻扣在了萧菀青纤细的腰肢上。她把下巴搁在萧菀青的肩头,调皮地轻轻戳了戳, 在她耳边再次虔诚地祝福:“萧阿姨, 新年快乐。”   温热的双手离开耳廓,萧菀青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夜风生凉,冷得她,莫名地几分留恋那样的温度。她自然地站直了身,离开了林羡的怀抱,转过身, 目光如水地注视着林羡,莞尔回她:“新年快乐。”   林羡弯了弯眉眼,俏皮道:“这是第一年哦。”   萧菀青语带疑惑地“恩?”了一声。   林羡伸手拉过了萧菀青的手,放入袋中,歪了歪头, 眼里有闪闪的星光:“我们一起跨过的第一年啊,以后,还会有第二年, 第三年,很多很多年的。”   萧菀青看着她,心旌微微一漾。而后,不过是一个转念,她唇角的笑意便有些淡了去。她摇了摇头,像是一个寻常的长辈半开玩笑般打趣小辈般:“等羡羡你长大了,就会有更想要一起牵手跨年的人了。”她伸手温柔地帮林羡理了一下她被风吹得凌乱的长发,低低地,带着连她自己都未发觉的怅惘和低落,若有若无地淡笑着自嘲:“等你长大了,就会忘了我这个老阿姨了……”   林羡看见,她温润的明眸里,有浅浅的忧郁一闪而过,心,微微一痛。她收紧了握着萧菀青的手,刚想否认她不会的,时满和夏之瑾就近前出声呼唤她们:“萧阿姨,羡羡,我和之瑾准备回去了,你们要回去吗?”   萧菀青揭过方才莫名的惆怅,又挂起了温润如玉的笑意,问林羡:“回去吗?”   林羡皱了皱眉,抿了抿唇,把没有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她看了萧菀青的衣服一眼,敛了敛眸,答应道:“恩,回去吧。再晚更冷了,你穿太少了。”   萧菀青闻言,心里一暖,笑了笑,转头就要和温桐打招呼,告诉她她们准备走了。她侧身张口轻唤:“温桐,我们……”话未说完,萧菀青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哪里还有温桐的身影,尾音渐消。   这一刻,萧菀青才发现,温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问林羡:“你看到温阿姨去哪了吗?”   林羡眸光闪了闪,想到刚刚她和温桐的遥遥对视,心微微沉了一下。她点了点头,回道:“刚刚看烟花的时候,温阿姨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转身走了。”   萧菀青蹙了蹙秀眉,有些疑惑担忧。温桐不是这样不打招呼就会离开的人,发生什么事了吗?她从林羡手中抽出了手,一边从包里取手机,一边对站在一旁等待回复的时满和夏之瑾歉然道:“之瑾、满满,不然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们了。”   夏之瑾清浅笑了一下,道:“没事,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也要和满满妈妈打一声招呼的。”说着,她也从包里取出手机,递给时满。   时满嘟喃着:“特意和她说做什么,她自己坐司机的车来的,又不坐我们车回去。”虽是不情不愿,但她到底也是接过了手机,给时惊澜拨打了过去。   萧菀青拨通了温桐的手机,铃声响了许久等没有人接起。就在萧菀青以为温桐不会接起的时候,电话接通了。萧菀青立时语带担忧地关心道:“温桐,是我,你在哪里?”   手机那端沉默了一下,温桐如常般慵懒随性的声音才淡淡地传了过来:“我迷路了,你要来接我吗?”未等到萧菀青回答她,她就自顾自低低笑了一声,正色了几分和萧菀青解释道:“刚刚去找洗手间了,然后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工作上认识的人了,有点事情,我们就回酒店详聊了。我想着你们那里还在放烟花,你们可能也听不到,所以就先没给你打电话了。”   萧菀青不疑有他,顿时安了心,便问她道:“我和羡羡准备回去了,你回去吗?”   温桐沉吟了一下,不知道在做什么,突然急促地连声咳了好几声,才声音低哑地艰涩回她说:“恩,我之前定好了房间的,有点累了,就不开车回去了,不用等我了,你们路上小心。”   “好,那我和羡羡先回去了。”萧菀青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又温声叮嘱了一句:“晚上天凉,你别在外面站太久,小心着凉了。”   林羡一直等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萧菀青打电话,不知道,温桐,会不会和萧阿姨说些什么。听到萧菀青对温桐这样贴心,她不由地心生酸意,嘟了嘟嘴。时满早已经打完电话了,见状,她一手搂过林羡的脖颈,小脸贴到林羡的耳边,小声揶揄林羡:“我好像闻到了酸味哦。”   林羡眼一横,给了时满一记眼刀。   夏之瑾冷不丁地伸手从时满背后搂过了时满,拉开了时满与林羡的距离,温声道:“不要逗羡羡不高兴了。”   时满赖在夏之瑾怀中,一下子唇边有了高高上扬的弧度。她桃花眼里满是柔情,侧过头红唇轻轻滑过夏之瑾的下颌,小舌调皮地在她尖尖的下颌与雪白脖颈相接处的嫩肉上飞快地舔了一下,吐气如兰:“之瑾,你是不是吃醋了。”   温热柔软的触感在冰凉的脖颈上泛开,有如一小股炽热的熔岩淌过冰山,夏之瑾浑身微微一僵,心,化了。她绷住了不动如山的神情,带着宠溺的责备阻止时满道:“满满,别闹。”绯红,却比表情更诚实,一点一点漫上了她的两颊。   林羡眼神麻木地看着她们,羡慕嫉妒,心更塞了。   萧菀青电话那端,听到叮嘱后却是久久没有回应。   萧菀青有些莫名,迟疑着叫唤了一声:“温桐?”   温桐声音低柔应她道:“恩,我在听”,她又顿了一秒,突然有些急促地叫她:“萧菀青……”   萧菀青拉长了耳朵,静待她的下文。   可最后,却只等来了一句轻轻的:“新年快乐。”   萧菀青愣了一下,带了笑意有些莫名地回她道:“恩,新年快乐。”   她收了电话后,林羡就状若自然地关心道:“温阿姨怎么说?”   萧菀青主动地牵起了林羡的手,自然地放进了自己的侧袋中,回林羡:“她不回去了。“她抬眸看向一旁的时满和夏之瑾,柔声招呼道:”我们走吧。”   一路往外的路上,她们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又一阵冷风袭来之时,林羡忽然停下了脚步,解了自己的围巾,调整了一下长度,分了一半,环绕上了萧菀青的脖颈。她摊开了围巾的面积,有技巧地环绕了几圈,不仅包围住了萧菀青细长瓷白的脖子,还一并遮掩住了萧菀青暴露于空气之中的尖下巴。她嘟了嘟嘴,蹙着眉,隐含心疼地唠叨萧菀青:“出门的时候就让你围一条围巾的,你非说没有合适你衣服的,要风度不要温度。结果,你看,现在这么冷。”   萧菀青任由着她细致地为自己打理好围巾,透过朦胧的夜色端详着女孩明艳的五官。许是,黑夜容易滋生柔情,她忽然心生渴望,想要伸手,一点一点抚平女孩眉宇间的细小褶皱,甚至想要,一点一点描摹过女孩英气又不失娇媚的娥眉。细细软软,毛绒绒的,大抵,和她的人一样娇软可爱。   林羡与萧菀青对视着,她恍惚能感觉到,萧菀青凝视着自己的双眸里,水光漾漾,愈发绵软温柔。   偏生,有人一点都不识趣!   时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戏谑林羡:“林羡,你现在,像不像萧阿姨的小管家婆。”   萧菀青被笑声惊醒,收回了发散的心神,闻言,细细一回味方才林羡的语气,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旖旎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林羡眼见着萧菀青缱绻的眼神一瞬间转为清明,登时失落之感走遍四肢百骸。她拧紧眉头瞪向罪魁祸首,咬牙切齿:“啊啊啊,时满,我要打死你!”   时满躲到夏之瑾的身后,毫不畏惧地朝着林羡做了个鬼脸:“来呀来呀。”她桃花眼一转,趁势扭头对夏之瑾撒娇道:“之瑾,我也想要一条围巾。”她前两周就见夏之瑾闲暇时间一直在打围巾,还以为她要给她一个新年惊喜。谁知道,直到现在,那条围巾都依旧静静躺在夏之瑾的抽屉里,没有送给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   夏之瑾却丝毫没有触动,清泠的声音一如往常:“那过两天我陪你去买吧。”   时满咬唇看了她一会,突然就气呼呼地松开了她的手,跑到了林羡身边,不顾林羡对她的暴揍,搂住了林羡的胳膊。   夏之瑾只当她是小孩子脾气,无奈地笑了一下,靠近了萧菀青,与她并肩而行。   路灯,把她们四人的身影,拉的长长,转过拐角,又渐渐地缩为短短,最后,慢慢融为一体……   江岸边上,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小跑着过来,弯腰双手递上了一支银色打火机给女人。   女人眼神淡淡示意了一下,男人就快步走到温桐身前,把打火机奉到温桐面前。   她似笑非笑地对温桐勾了勾红唇,声线低沉悦耳:“还你。”   纤细如葱白的长指间已经燃尽的烟被她慵懒地丢下,而后,她优雅地转过身,细细长长的高跟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一声一声,清脆地响起,渐行渐远……   未熄的火苗,被无情地轻碾而过,归于寂灭。   男人跟在她的身后,拾起了地上的烟蒂,快步跟上。   女人曼妙的身影,随敲击声,一同隐没于夜色之中。   温桐静默地看着掌心冰凉的打火机,在五彩的灯光映照下,机身印刻着那个“時”字,仿佛有银光在流动……   作者有话要说:  满满:???? 第53章   元旦过后, 林羡学校期末考临近,因此,本来固定的每周一次健身活动, 林羡借口需要抓紧时间复习,所以决定暂时不跟随萧菀青前去了, 她要一个人默默在家发奋图强。   其实, 考试对林羡来说,并不艰难, 上了大学, 她虽算不上多学霸,但到底还是游刃有余的。事实其实是,跨年夜那晚回到家里,她想到那时她与温桐眼神交汇之时的隐约汹涌暗波,有些捉摸不定温桐,究竟明了了几分。她当时,确实是轻狂气盛地存着几分想要威慑情敌的意思, 但事后她深思熟虑,却也不想由着情敌来告诉心上人自己的心意。朦朦胧胧,像是雾里看花,见其形却难定其容,大抵, 才是此刻最好的尺度。   她决定,暂时先避一避温桐,以免她打乱了自己的节奏。   果然, 她的决定,可以算得上是明智的了。   元旦后的第一个周六,温桐早早地就到了健身房。她漫不经心地在跑步机上慢速地走动着,边运动边等待萧菀青的到来,深邃的眉眼里是雾霭沉沉。   那天,究竟是她多心了?还是,林羡,确乎就有那个意思?她向来不是一个相信直觉的人,但这一次,她内心还是倾向于相信,那一日她没有接收到错误的信息,女孩沉着冷然的眼神,仿若看穿了她对萧菀青的心思,并且,她用与萧菀青亲密的姿态,对自己宣告了挑衅。   然而,她转念仔细思索平日里她们为数不多的几次在健身房碰面之时,林羡,对萧菀青也并没有过什么出格的动作,眼神,干干净净。就算她与萧菀青有些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的正常互动吧?   一时间,想法有些摇摆不定。   她“滴滴滴”地伸手调快了跑步机的速度,暗暗下了决定,今晚,再好好观察一下。   倘若平日里,是她未曾多心多想过,所以有所疏漏,那么,今日带着目的性地仔细打量,总归,能够看出什么的。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特别是,当那个人与你喜欢着同一个人的时候。   然而,她的想法最终却落空了。温桐看着萧菀青一个人扎着松散休闲又不失妩媚的马尾走入她视野的窈窕身影,有一瞬间的怔神。她下意识地就关了跑步机下来,盯着萧菀青,蹙了蹙眉,脱口问她道:“林羡呢?”   萧菀青在她身边闲适地做着热身运动,不以为意地温润一笑道:“羡羡要准备期末考试,这两周可能都没时间过来了。”   温桐锐利的眉眼一下子有阴郁笼上,唇线紧抿,让她整个人,气压低了下来,威压慑人。林羡没有来,这让她所有的准备都落了空,仿佛一下子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又憋闷。   萧菀青与相识多年,自然马上就察觉到了她的低气压。她停下了做热身的动作,眼含关切地询问温桐:“怎么了?你脸色一下子这么难看。”   温桐眸色深深地看了萧菀青一眼,斟酌着措辞,犹疑地问萧菀青:“林羡最近和你……怎么样?”   萧菀青有些莫名其妙,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回答她:“挺好的啊,恩,应该说,更好了。”她笑了笑,温婉静雅的脸庞上有亲昵宠溺的笑意跃然:“其实坦白说,我还挺感谢周沁姐的。”她顿了顿,语调低了一些,轻柔说:“可能是小孩子带来了活力,我偶尔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也慢慢地有了一些生机。”她目光渐渐地幽远:“温桐,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么难能可贵。”   温桐的心,倏然一沉。   她张了张口,想告诉萧菀青:“林羡她……”看你的眼神好像不对。   萧菀青眉眼弯弯地注视着她,等待下文。   温桐凝视着萧菀青提到林羡之时,容色间难得的盈然真切的笑意,突然发现,仿佛真的,在不知道什么时间里,萧菀青眉心总是挥之不去的郁郁之色,当真,渐渐消散而去了。   是林羡,带给她的改变吗?   萧菀青,在享受着这段关系。她从萧菀青的神色间,分明地看到了这些。   她喉头微微耸动,声音,渐渐被吞没于喉咙之中。她垂放于两侧的双手,微微收握成拳,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欣喜于,萧菀青能够走出过去,慢慢试着重新拥抱热爱生活,这个她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事情终于渐渐在实现。   但她又悲哀于,改变的这一切,并不是她带给萧菀青的。   可到底,萧菀青在慢慢变回过去那个,笑起来,仿佛能照亮全世界的温柔明媚女孩啊。她眸光里有隐痛一闪而过,忽然就不忍心,因着自己那未曾肯定的猜测,去打破萧菀青现下难得开怀平和的生活。   最终,她垂下眼睑,淡淡地笑了一下,摇头否认道:“没什么。”   萧菀青见她明显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她没有说实话,蹙了蹙秀气的眉,不满追问:“明明就是有什么,温桐,哪有人这样说话说一半的。”   温桐敛下了所有的低落与惆怅,调整了情绪,抬眸,对着萧菀青又是自信张扬的模样:“就是我呀。”她挑了挑眉,戏谑道:“老萧你说你,平时一副稳重老成无欲无求的模样,怎么好奇心这么重,会害死猫的你不知道吗?”   萧菀青被她一插科打诨,顿时也没了追问的欲望。她横了温桐一眼,却是毫无杀伤力。她理了理自己的东西,径直走开,不想理会温桐了。   温桐看着她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却是满目柔情。   兴许,是她想多了吧。林羡今年才多大啊,会知道什么呀。她和萧菀青之间,差着的不仅仅是年龄,辈分,更还有性别。这世界上,哪里会有这样多喜欢同性别的人。   就像,她遇见萧菀青之前,也从不曾知道过,原来,女生也是可以对女生动心的。   林羡,她还这么小,怎么会懂呢。   萧菀青,她心防那么深,如果林羡当真有什么想法,她怎么会一无所觉,更怎么会毫无防备呢?   是她想多了吧?一定是的。   她快步地追上了萧菀青,在她耳边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事情:“老萧,你猜我那天在万泉山庄遇见了谁?”   萧菀青语调平和温温柔柔地一字一字吐露着无情的字眼:“不猜,不好奇,不想知道。”   温桐哈哈哈地大笑出声,眉眼舒展开来,气场,渐渐消散转柔:“记仇了吗?不行,就要告诉你。时星董事长哦。哎,你听见我说话了吗?萧主编!老萧!小萧!萧大美女……”   家里,林羡在萧菀青的书房中,停下了笔,莫名地打了两个哈欠,耳朵,有些热乎乎的。   她心里多少有点忐忑,温桐,应该,没有和萧菀青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她揣摩温桐的性子虽然看似随性开朗,但实则,应该是谨小慎微的人。特别是,在对待萧菀青的事情上,应该更是慎之又慎。否则,不会这样多年来,对着萧菀青,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敢表露分毫。   那天,没有当场说破的事,今日,大概更不会有勇气戳破。那天,没有告诉萧菀青的猜测,今天,在她刻意避开的情况下,温桐,应该也不敢轻易下定论吧?   她在心里一再说服自己,放轻松,但心绪,总归是无法专注于学习之上了。她低下头集中注意力看向复习材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资料上没有铅字印下的空白处上,竟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萧菀青的名字。   林羡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脸红了个彻底。完了完了,这材料明天还要借时满复印的。她手忙脚乱地从萧菀青的笔筒取去过透明胶,一下一下,用力地粘贴下去,轻巧地撕开……企图把字迹粘走。   然而,太艰巨了,不过几下,林羡就索性放弃了。   算了,看见就看见了。她喜欢萧菀青,本就没有刻意遮遮掩掩过,时满要取笑就取笑,要打趣就打趣。如果可以,如果萧菀青不介意,她其实甚至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的人,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萧菀青是她的,谁都不许觊觎!   她想到萧菀青,心不由就软了又软。她摸出手机,噙着笑给萧菀青发送了一条短信。   萧菀青按照往常的时间结束了健身,到了停车场与温桐分道扬镳,独自驱车回家。   这一段路,这一段时间,她已经渐渐习惯了身侧有林羡的存在。林羡还小,心思纯粹,喜怒皆形于色。通过这几个月的了解,萧菀青觉得自己已经大约能够把握到她的心情了。女孩心情好的时候,她就会唇角弯弯,小脑袋微微晃动,跟着她的车载音乐轻哼着小曲。心情欠佳的时候,她便眸色沉沉,小脑袋稍稍侧着,一动不动地望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她没有告诉过林羡,其实她一直很好奇,在林羡的眼里,她看到的风景,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每每看完夜景,她总能转瞬就把忧伤驱散,侧眸,就能对着自己再次露出绚烂的笑容。   红灯亮起之时,她朝着空荡的副驾驶座看去,透过厚实的玻璃车窗,望向车窗之外,企图,以林羡的角度,来看看这夜晚灯火辉煌的世界。   她的目光,从后往前,一点一点扫过鳞次栉比的高楼,扫过车窗外男女搂搂抱抱晃晃悠悠地一晃而过的电动车,扫过,前方不远处低矮明亮的小店。那里,放着一个巨大的电饭煲。   萧菀青心弦微微一动,颊畔,便有梨涡浅浅,若隐若现。   绿灯亮起,她稳稳起步,一点一点趋近了小店。她在路边临时停车位上停了车,下车缓步朝着小店走去。   她还记得,林羡,很喜欢这里的玉米呢。   她站在店外,向老板要了一根玉米,等老板包装好,才双手接过,走进店内结算。   她站在柜台前,打开取钱的时候,余光看见,柜台后的柜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的各类香烟,唇畔笑意微敛,不由微微一愣。   那一次,细雨迷蒙,她站在这里,是怎样的心情?   那天回去后,水汽氤氲,她躲在浴室里,一支接一支地抽了小半包烟,是怎样的滋味?   好似,一下子有些,回忆不起来了。   老板见她盯着烟柜,自以为体贴地亲切询问:“还是esse吗?”老板记得,那天,这个女人也是这样,买了玉米,而后,紧紧盯着烟柜,买了一包绿esse。   不过一面之缘,他却记得很清楚,不过是因为,来买烟的女人不多,像这样看起来温温柔柔漂漂亮亮的买烟女人更不多。最重要的是,那天,他来店里唠嗑的朋友见她没有带伞,清清秀秀的脸上有濛濛水意,明明穿着干练的运动服,整个人看起来却显得柔柔弱弱,心生怜意,主动提出要借伞给她,还趁势提出要个联系方式方便她还伞,却被女人无情拒绝了。为此,他还念念不忘了好几天。   不料,出乎老板的意料,萧菀青闻言收回了眼神,付了玉米的钱,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边有清浅的柔和弧度,淡声回答了他:“不用,不抽烟了。”   她刚走出了小店,包里的手机忽然轻轻地振动了一下。   翻开取出,解开屏幕,是一条未读短信。   林羡问她:萧阿姨,你快回来了吗?羡羡等你等得花儿都落了t^t。路上要注意安全。   萧菀青如古潭般幽深的双眸,渐渐就有清波涟涟,柔情脉脉。她怀抱着玉米,十指轻舞,回复林羡:“快到家了。”   她收了手机,把玉米紧紧搂放进怀里,步伐轻盈,渐行渐快地朝车子走去。   心,像是与步伐一样,轻快雀跃,迫不及待。   家里,有人在等她啊。 第54章   林羡她们专业几乎算是全校最晚放假的专业之一了。好不容易熬过了大学最为可怕的期末考试周, 迎来放假,已经距离春节不过十来天了。一放假,周沁就体贴地催促林羡回家了。各个公司、单位都一样, 越到年底事情越多、越繁忙,她想着让林羡赶紧回来, 少给萧菀青添麻烦。学校放假了, 不能吃食堂了,萧菀青又是细致的人, 要是杂志社有加班, 怕是她还得记挂着林羡的晚餐没有着落。   林羡却是说得振振有词,冠冕堂皇,她说,她想再多留两天,等周末了再回去。要是萧阿姨公司真的要加班,她不仅能够自力更生自给自足,她还可以给萧阿姨准备下班回来暖肚子的宵夜呢。   周沁嗤之以鼻:“你就吹吧。林小羡, 你分得清菜和油哪个先下锅的吗?”   林羡努了努嘴,这不是小瞧人吗?!她哼了一声,懒得与她争辩,转而又给出了另一个更为令人信服的理由:“妈妈,我想等周末和萧阿姨一起置备一些年货, 买了春联之后再回来。”她顿了一下,声音低落了一些:“你知道,萧阿姨肯定不会愿意去我们家过年的, 她今年,又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不能留下过年,但至少,可以陪她一起采办一些年货。我怕她大过年的一个人,最后也只是草草应付了。”尽管,她非常非常想要留下来陪萧菀青一起这个除夕,但她心里到底还是清楚,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她家里,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会特意来家里过年,大团圆的日子,她不能够缺席;就单单说萧菀青这里,她也一定,不会肯让自己留下的。   如果,如果萧阿姨愿意让她留下,那她,排除万难也一定会留下来的。   可惜,萧阿姨那样懂礼守分的人,一定不会同意的。   周沁想到自己这个妹妹,也不由地有些心酸。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应允道:“好,那你就等周末和小菀采办了再回来吧,我到时候傍晚去接你,顺便把家里备好的一些东西送过去。”她沉吟了一下,说:“买东西的时候你看着点,让你萧阿姨坚果类、虾、蟹、羊肉都不要买了,我到时候带过去的都有。”   挂电话之前,周沁还是不放心地再次叮嘱林羡:“这几天别给你萧阿姨添麻烦了,要是萧阿姨工作忙,你就自己解决三餐,别添乱。”   林羡没好气地答应:“我知道啦!你女儿在你心里究竟什么形象啊?有那么不懂事吗我?”   周沁斩钉截铁地回了一句:“人贵自知!”不留情面地挂断了电话。   林羡气得牙痒痒,挂了电话就去正在晾晒衣服的萧菀青那里哭唧唧寻求安慰,骗得了萧菀青细声细语地说了一箩筐安慰她的好听话。   待萧菀青听说林羡是想等周末陪自己一起去采办年货了再回去,立时就了然了女孩体贴的用心。她注视着女孩自若地把耳迹滑落的乌发往耳后一挽,弯下腰不畏冰凉地从衣筐里拾起一件湿漉漉的衣服帮着她一起晾晒的模样,心底蓦然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走遍她的四肢百骸。她轻柔应她道:“好,那我们周日一起去逛街吧。正好,我也想帮羡羡你挑一套新衣服,当做春节礼物。先前看你忙着复习就没敢打扰你,本来还担心你急着回去没机会一起去,不知道到时候我挑的能不能合你身合你心意,你能一起就最好不过了。”   林羡正晾挂着衣服的手微微一顿,她回眸看向萧菀青,条件反射地就不好意思回绝道:“萧阿姨你不用破费啦。我不是小孩子啦,哪里还会纠结着新年一定要买新衣服。”   萧菀青见她双手还搭在一件自己的衬衫上,正晾了一半停下,乖巧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手爱怜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巧笑嫣然:“这不只是春节礼物,还是我的报答礼物哦。”   林羡犹疑道:“报答?”   萧菀青难得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点头道:“恩,报答我的小暖炉总是温暖我的恩情。我也想,让我的小暖炉暖和一点啊。”她皓白的贝齿轻轻咬了一下水润的红唇,凝视着林羡的双眸里,仿若有水光在波荡,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半带撒娇语气:“羡羡,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娇娇软软的话语落在林羡的耳朵里,仿佛带着热度,一路,滚烫进心里。林羡凝望着萧菀青这毫不自知的诱人模样,心跳,陡然间急促地像是要挣出胸腔。   萧菀青一定不知道,这样的她,叫她,如何拒绝地了?   林羡不敢再看萧菀青,怕自己的神情会忍不住泄露了什么。她垂下眼眸,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心跳如擂鼓地接受了萧菀青的馈赠。   无法抗拒啊……   周日那天上午,她们一起吃过早饭在客厅看了会电视消食后,就出发了。萧菀青早已经做好了行程安排:上午先去商场给林羡买衣服,买好衣服正好可以在商场楼上吃个饭,吃完饭后,她们可以继续挑衣服,要是挑好了衣服,也可以直接去购置年货了,顺便还可以买一些晚上要做的菜。回家吃个晚饭,静候周沁来接林羡回家,一切,刚刚好。   林羡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在最初的不好意思过后,其实,她想到萧菀青为自己认真挑选衣服,就像……就像妻子为丈夫,每次她妈妈为她爸爸挑选衣服时那样的温柔动人的场景,心里,就美滋滋地恨不得打几个滚。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到了商场,萧菀青完全颠覆了自己的想象——萧菀青不像温软地为爱人挑选衣服的小妻子,反而,像是带着女朋友来买衣服的霸道总裁。   而她,林羡,才是萧菀青带出来的小媳妇。   她的视线只要在一件衣服上多停留几秒,就能听见萧菀青一边伸手从衣架上帮她取下衣服,一边在她耳边温声道:“这件也很适合羡羡呢。试一下号码吧,合适的话我们就包起来吧。”她说话间,还会继续打量其他的衣物。   她扫过一件衬衫,萧菀青就会取下衬衫,而后立马贴心地帮她寻找搭配的毛衫或者外套,她扫过一件毛衫,萧菀青就会取下毛衫进而开始为她挑选合适的短裙……   要是这是周沁带她出来买衣服的时候能够这么大方爽快,林羡一定会乐得找不到北。但是,这是萧菀青,这是她心上人啊。林羡只觉得心上一面像是抹了蜜一样甜,一面,却是不由地心疼和不舍。   她家境自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周沁和林霑对她虽多有约束,但却也从来没有缺过她什么,她手头,向来都是很宽裕的。所以,她从前,从来没有心疼过钱。父母为她添置衣物、玩乐东西之时,她开心感谢,却没有心疼过。她知道,他们能够给她的,自然都是他们负担得起的。   她从前也曾感慨体谅过父母赚钱不易,感谢父母对她的慷慨,但她自幼形成的消费观里,赚钱,就是为了让一家人生活过得更美好,为了提高生活品质而努力花钱,也算是,努力赚钱的应有之义吧。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为钱感到心疼。就算,萧阿姨负担得起,她也觉得,不应该。不是不好意思,就是莫名地心疼。   她把萧菀青手上自顾取下的成堆衣服都一一挂了回去,故作不满地打趣萧菀青:“萧阿姨你是不是想偷懒,所以随便我取哪一件你都说好看,这样你就不用费心力地认真帮我挑选出一套最好看的了。”   萧菀青哑然失笑,戳了戳林羡的小脸,语带笑意地委屈道:“我没有,我是真的觉得都很好看啊。”她眼带欣赏地由衷称赞道:“我们羡羡天生的衣架子,哪一件衣服套上去,都像是量身定做一般好看呢。”   一旁的导购员见状也趁势附和:“你……”她犹豫了一下,不是很确定方才林羡叫的是敬称“阿姨?”还是,名字读得快了连起来糊成“阿姨”的谐音。毕竟,年长一点的这个看漂亮女人起来最多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她斟酌了一下,选了一个怎么都不会错的称呼,对着林羡推销道:“您姐姐说的对呀,很久没有见到您身材这么好的了,真是随便挑一件,怎么穿都好看呢。其实现在正好在打折,根据价格,还有折上折,这么多合适的多买几件还是非常合算的。”   林羡完全没有在听她后面说了什么,她只是喜上眉梢地盯着萧菀青温婉秀丽的面庞,突然调皮地揶揄萧菀青:“我不管,萧姐姐……”她拉长了“姐姐”的尾音,撒娇道:“我就要你认真帮我挑选出一套最好看的。”   萧菀青本没有在意导购的称呼,可被林羡单独拎出来语意不明地娇声一叫,她莫名地,耳朵就有点热。最初相见的时候,林羡也打趣过她最多只能叫姐姐,她不以为意;后来,很多人也都开玩笑说过,她从没有放在心上过。此刻,她第一次在心里揣摩“姐姐”这个称呼。仿若,从林羡嘴里喊出来的这两个字,带着奇异的魔力,拂过她的耳边,深深地,烙进她的心里。   林羡还在和她撒娇着,甜甜腻腻地喊着她:“萧姐姐好不好嘛?萧姐姐……”   有一瞬间,萧菀青凝视着林羡,甚至觉得,这个叫着她姐姐的年轻女孩,在她眼里,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如果,林羡真的是叫她姐姐的话,如果,林羡真的和她同辈的话……   然而,像是潜意识里无意识地在抗拒这样危险的设想,未及多想,萧菀青就很快地收敛了心神。人生哪里有什么如果,想什么呢?她无奈地轻轻弹了一下林羡光洁的额头,笑嗔她:“没大没小,占我便宜哦。要叫阿姨……”   随着自己那一声“阿姨”的出口,萧菀青方才混乱莫名的心绪,忽然就都冷静了下来,让她一瞬间心都安了下来。   周沁姐有这么一个讨巧可爱的女儿,可真幸福啊。   萧菀青揉了揉还在撒娇闹着的林羡的头,宠溺地想。 第55章   临近中午的时候, 萧菀青和林羡好不容易挑好了一件毛衫和一条短裙。商场一楼是服饰区,她们打算再逛一两家后,就上到三楼的餐饮区吃个午饭, 而后视情况安排下午的活动。   路过一家很出名的运动品牌店时,萧菀青突然拉了拉林羡的手, 示意她停一停:“羡羡, 我们进去看看吧?”   林羡不明所以,看了看自己另一只手提着的装着短裙的袋子, 委婉提醒萧菀青道:“萧阿姨, 里面,应该都是运动外套吧?”   萧菀青猜出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与林羡交握着的那双手大拇指轻轻地点了点林羡的手背,莞尔一笑解释道:“我们不在里面看外套。我记得,你有两双运动鞋都是这个牌子的,我们进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当季新品。”   林羡微微一愣,望着萧菀青莹亮的水眸, 回忆起方才她带自己走过的品牌门店,突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霎时间就有暖意流过心扉。这个立于她面前,盈然而笑的温柔女人, 总是这样细心体贴,关怀备至。她默默记下了自己的所有好恶习惯,她不喜欢吃的食物, 一次过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喜欢的饮料酸奶,总能及时地出现在冰箱里。她用完了牙膏,换下了牙刷,补上的都是她习惯的喜欢的牌子与品种……   所有的所有,她从来都没有说过,可萧菀青却全部都懂,并且,悉心记在了心上。   现在,甚至她的鞋服喜欢的品牌,原来,她都记着了……   萧菀青唇角噙笑,依旧在鼓动林羡:“我们先挑一双运动鞋,然后,一会再去前面的l店看个能搭你小裙子的靴子好不好?”   林羡眼神放软,勾起唇角,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了拒绝。   萧菀青的眼底有疑惑一闪而过,温声打探道:“羡羡,你已经不喜欢这个品牌了吗?是最近在你们年轻人里,这个品牌已经过时了吗?没事,是我思虑不周了,那我们一会直接去前面看靴子吧。”   林羡却盯着她,还是摇头:“萧阿姨,我不要你给我买鞋。”   萧菀青温润的眼眸满是不解,她蹙了蹙眉,轻轻晃了晃林羡的手,带着安抚性地轻声问林羡:“羡羡怎么啦?”语气,温柔地想在哄小孩。她以为林羡是在客气。   林羡敛了敛眸,语调沉着地解释:“萧阿姨,我以前看电视剧,里面女主给男朋友送生日礼物时,她朋友和她说,不能送鞋子的。”她顿了顿,见萧菀青在认真倾听的模样,浅浅一笑,继续道:“送鞋子的寓意,是分手。送鞋子,人会走的。”   萧菀青微微怔然,她无意识地轻轻摇了一下头,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说法,更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林羡抬眸,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一字一字地认真道:“萧阿姨,我不想走,我不想和你分开。”女孩的语气,是异乎寻常的坚毅认真。   她一语双关,萧菀青没有听懂。但她看出来了,女孩的神色间,仿若在等待着她的回答,又像是,还有什么未说完的话外之音。   萧菀青在她异样灼热的目光下,心头,莫名微微一动。   羡羡,在说什么?   林羡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她握着衣物袋子拎绳的手轻轻地攥紧,而后,她靠近了一步萧菀青,咬唇定定地望着她,声线温柔,语调却是坚定道:“萧阿姨,我不想走,我想留下来陪你过年。”她的眼底,是全然的真挚和柔软的温情。   萧菀青的心,随着她轻柔又诚挚的话语落下,怦然一动。   林羡说,她想留下来陪自己……   多少年了,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除夕夜里,从最初地对影自酌,一醉天明,到最后的,小粥配药,一睡天明。   从她拉着行李,毅然决然地迈出父母家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再无阖家欢乐之时了。   可惜那时候,她太年轻了。   她离开深爱着她的父母离开得太决绝了,半点都不肯放软姿态。就因为,她笃定着他们爱她。   她迈向她喜欢的人的步伐迈得太坚定了,半点都不曾犹豫迟疑。就因为,她笃定着颜佳爱她。   而后,那一年跨年夜,颜佳独自回家了。她说父母在家等她,一年就这么一天,她不能不回去。   只有她,一个人,无家可归,看着颜佳为她留下的满桌盛筵,顾影自怜,对影自酌。暗夜里,电视机开到天明。   再后来,颜佳离开了。她状态很不好,温桐,私下里一直帮她联系着父母,做着和事佬。父母,终究还是心疼她。第二年的大年三十前几天,母亲主动打电话给她,说她和她爸爸要来北区探望同事,方便顺道去她家坐坐吗?   她受宠若惊,自是应允。她梦想着,也许,今年除夕她又能有家了。   可最终,那一天,他们没能踏入她为此兴奋雀跃清扫打理多日、他们一天都未曾住过的他们女儿买的房子。   从前不曾,此后不能。   今生,都再不可能了。   那一年,她回到南区的父母家里,对着两张黑白遗照过的除夕。   此后,她再也不敢回到那里。   明明小时候,她许诺过他们,等她长大了以后,她要买一套大大的房子,她去哪儿,就带着父母去哪儿。   爸爸打趣她,等你长大嫁人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她说,不会的,爸爸妈妈在哪儿家就永远在哪儿。   年少时,永远这两个字,总是很容易说出口。   那时候爸爸脸上显然是没有相信她童言的神色,但眉宇间,却是显然无疑的开怀。她当时还觉得委屈,明明她说得那样情真意切。   父母去后,她每每忆起往事,都觉,心如刀割。   不相信她是对的。   不相信她是对的啊。   为什么,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了她啊。   如果没有来找她,如果没有绕道去买她喜欢吃的,如果没有……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她想,她是没有资格再踏入父母留给她的那个家了。   她怎么能再有资格回到那里,偷取曾经被她无情抛下的过往温情。   后来的每次逢年过节,很多同事朋友,甚至周沁林霑,和他们的父母,心疼她一个人,都邀请过她回家一起过节,她都一一委婉拒绝了。   那不是她的家,那是人家该阖家欢乐的时候啊,她一个外人,怎么能够前去打扰。   况且,孤家寡人,本就是她,罪有应得。   这是第一次有人,不是说,萧菀青,你和我回家过年吧。   而是说,萧菀青,我不想走,我想留下来陪你一起过年。   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家,谁又能够为她,狠心抛下自己的家。   颜佳作为爱人时都做不到,温桐作为朋友,能够每年坚持不懈地邀请自己回家一起过年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萧菀青望着林羡坚定的眼神,看着她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向来明媚的面容是难得的一派坚毅执着。   明明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半大孩子,此刻,却给了萧菀青她像小山一样沉稳可以依靠的错觉。   林羡……萧菀青在心底里,无声地,缱绻地默念着这个名字。鼻头微微一酸,眼眶,温热。   她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咬了咬牙,敛去眸中几欲漫上的湿意,靠近了面前与她相对而立的女孩,伸手,轻柔地为她把因走动而有些凌乱的细碎墨发挽至而后,状若自然地温声嗔她:“说什么傻话呢,你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在等你回家过年呢。”   她心底,有一瞬间的心痛难耐,让她,鼻头又泛起了酸意,鼻腔,渐渐无法自如呼吸。   那些年里,也曾有人这样,为她备满佳肴,翘首以待。她妈妈,总是在学校放假的好几天前就开始问询她,回来想要吃什么,告诉她,家里为她订好酸奶、牛奶,备好小糕点了。她爸爸,总在学校放假的第一时间,就早早开车了在校门外等她,明明,回家也不过才是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程。   她不在的那两年里,他们,过了怎样的年?   萧菀青温润的语调中渐渐染上了萧瑟的悲伤,因着鼻腔的不通气,而带了微微的鼻音:“羡羡,有人等你回家过年,是非常美好的事情,不要,让他们的等待落空,不要让他们失望。”她说:“就像你写过的心理剧想表达的道理一样,要珍惜啊。”   林羡薄唇抿地越发紧了,目色里,萧菀青无从分辨的沉郁复杂。她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只有手头上,握着萧菀青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得萧菀青隐隐作痛,隐约地泄露了一点她的情绪。   “可是,萧阿姨,你也是我想要珍惜的人啊。”女孩的声音不同于往日的清润悦耳,低低涩涩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   萧菀青呼吸微微一窒,心跳在刹那间莫名变得有些紊乱,酸软非常。她下意识地去找寻林羡的双眼,找寻,那最容易泄露人真实情绪的窗口。   可林羡却是低着头,敛着眼睑,只留给萧菀青一个隐约可见的透着凌厉的紧抿唇线。   下一秒,林羡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撞进萧菀青的眼里。她的眼神里,雾霭沉沉,却依稀是熟悉的真诚与认真,就像,很久以前的那天晚上,她问她:“萧阿姨,以后你找对象,能不能先给我看看,我帮你把把关?”   这次,她问她:“萧阿姨,你还相不相信,以后总会有一个人,会牵起你的手,走过风雨,与你共度每一个佳节良宵。”   萧菀青看着她,看着她身后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行人,看着玻璃橱窗里,一双双色泽各异的鞋子,莫名地失神。   这里,好像不适合谈论这个话题啊。   女孩却不依不饶,目光如炬,英气又带娇媚的双眉紧紧锁着,字字句句那样认真地祈求她:“萧阿姨,那个人只是来得迟了一点。她一定也很难过,让你等了这么久。以后,如果是她来了,要留下,你不要推开她好不好?”   商场透明穹顶外的午后暖阳,终于拨开了阴云,普照大地。光芒透过玻璃,打在林羡身上,为她渡上了一层朦胧的暖光。女孩的眼眸,乌黑深邃,鼻梁锐利挺直,光下,边缘羽化白皙得近乎剔透。   萧菀青早就笃定了,不会有人来了。   她早就,谁也不等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再相信,总有一个命中注定之人,能够带你走出万丈深渊。   也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天真地想要用自己的一颗,对世界充满了期待向往的心来暖化一个已经早已冰凉迟暮的心。   可林羡凝视着她,说得那样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让她,突然就说不出口那一句拒绝,说不出口那一句否认。   那天,她回答林羡:“等你长大了就知道。”   可她现在想,林羡长大了也不要知道。她就像现在这样就好了。永远年轻,永远热忱。   就算是骗她,让她安心也好吧。萧菀青告诉自己。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违背了自己以往的一切信念,答应女孩道:“好。”   于是她看到,林羡眉眼舒展,唇角轻弯,微微笑开了。   她澄澈明净的笑,暖地像三月的春风,过处,冰雪尽消。 第56章   商场靠近通往二楼扶梯的某轻奢品牌店内, 一个长身玉立容颜清丽的年轻女孩,静静地站在橱窗前,认真地打量着橱柜中款式不一的两条围巾, 犹豫不决。   她插在米色长风衣外套的兜袋中的左手,纤长的五指, 正不自觉地用力攥紧了一张薄薄硬硬的银行卡。银行卡方方正正, 紧握之下,甚至硌得她手有些隐隐作痛。   有一瞬间, 她耳里响起几日前时惊澜对她傲慢轻蔑的话语, 清亮如星的双眸里,有黯然与痛苦一闪而过。   也许,时惊澜说的是对的……   那是前几日,时惊澜难得在家休息的一天。夏之瑾年级也放假了,再过几天她就将如往年一般启程回老家与奶奶和妹妹一起过春节。   尽管先前时惊澜对她的居高临下、傲慢无礼的施舍与要求,让夏之瑾认清了时惊澜,看清了, 时惊澜到底不是她多年来一直崇拜和敬爱的那种——平和善良的时阿姨。但这些年来,时惊澜对她与她家的恩惠与帮助,却是不可否认的。夏之瑾,终究是知道礼数的人。   因而,她想着再过几天等她回家之时, 时惊澜可能又出差在外了。于是,她趁着那一日时惊澜休息在家,便先去与她打了辞行的招呼。   时家的祖宅一直由时惊澜的父亲即时满的外祖父居住着。时满与时惊澜住着的这栋别墅, 是时惊澜进入时星集团工作后买下的。别墅坐落于难得的临近市区,却又依山傍海之地。周围,是一栋又一栋独立豪华的别墅,是岸江出名的富人区。时家的顶楼,是按照时惊澜的喜好,特意割辟出来的玻璃穹顶观景小花园,里面栽种满了时惊澜亲自挑选的花种花苗,甚至还有一片小草坪。偶尔休息在家之时,时惊澜便喜欢独自在顶楼,修剪花草,品茗观景。时满开玩笑打趣的时候,还自嘲过她妈和她相处的时间,还不如她和她那些宝贝的花花草草相处的时间多。   果不其然,夏之瑾径直上了顶楼,就见门是半掩着的,显然,有人在外面了。   她站在门口,礼貌地伸手轻轻敲了敲门,出声告知时惊澜她的到来:“时阿姨,我可以进来吗?”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了时惊澜一声波澜不惊的回应:“进来吧。”   她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时惊澜穿着优雅的绸制睡裙,随意地外套着一件睡袍,双腿交叠,半倚于躺椅之上。莹润的纤纤玉足暴露于暖阳之下,线条流畅的白皙小腿若隐若现,是夏之瑾多年来未曾见过的慵懒妩媚模样。   有一刹那,夏之瑾走神地想,满满,其实很像妈妈的。   见到夏之瑾渐渐走近,时惊澜方才漫不经心地坐起身子,赤着脚踩在了柔软的地毯上,走到茶几旁端正坐下,打开了茶具上的煮水器,幽静的眼眸淡淡扫过夏之瑾,招呼她道:“坐,喝什么茶?”   夏之瑾收回心神,面色一片冷然,微微低着头,视线定在她的红木茶几上,淡淡拒绝道:“不用了,时阿姨,我就是来和你说一下,我过来天要回老家和奶奶妹妹一起过年了。满满这边的三餐,我已经和阿姨打好招呼好了。”   时惊澜仿若并不在意夏之瑾不识趣的拒绝和周身散发出的那与早前见到她之时的亲近全然不同的抗拒气息,她自顾自地撕开了一包茶叶,不以为意地应了夏之瑾一声:“这样啊……”   她秀雅内敛的面容上一片沉静,旁若无人地悠然把茶叶缓缓倒入器具之中,低头优雅地轻嗅茶香。   夏之瑾在她不甚明朗的回应和漠视下,有了些许局促。她静默地站立了几秒,终是站不住了,出声道:“没有别的什么事了,时阿姨我先下楼了。”   她抬腿就要转身,时惊澜却又突然不咸不淡地出声问她道:“不把她们接出来一起住吗?”   夏之瑾的脚步一顿,终于抬眸认真地看向时惊澜。   时惊澜也在看她,平日高高挽起的乌发此刻随意地散落于肩头,让她少了几分高冷与端肃,本就内敛温和的气韵更添了几分柔软。但夏之瑾望进她如古潭般幽深,不见丝毫笑意的双眸,便再次清醒地认知到——这个女人所有的温和平静,不过是她因着生意需要养成的惯常假象。   她的声音冷了几分,回答时惊澜道:“不用了,她们在家里住得很好。”   时惊澜唇角便有似笑非笑的弧度显露,像是认真想要探寻答案一般,问夏之瑾:“你没有取那笔钱,是想要等过两年和时满分手的时候再还给我吗?”   夏之瑾咬着唇看她,没有说话。   她听见时惊澜在她的沉默下,像是惋惜一般叹息道:“之瑾,和时家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了,怎么还是学不会像时家人刻在骨子里的生意人的精明。”   她幽静的眼眸注视着夏之瑾,语气温和得有如爱护晚辈的寻常长辈,教导她:“你答应了我,和时满在一起了,那么那些钱,就是你应得的。这很公平。如果结果已经注定无法改变,你就要学着把利益最大化了。”   夏之瑾的平静的眼眸终于在她计较分明的话语下起了一丝波澜。她微微攥紧了双拳,有隐隐克制不住的怒火和不甘在眼底翻腾。她想大声告诉她,她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恩,才和时满在一起的。她想斥责时惊澜,感情,不是能够像寻常交易一般用金钱来衡量得失的。   可是,最后,她在时惊澜仿若看穿了一切的似笑非笑下,只是选择了沉默地转过了身子离开。   时惊澜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懂?她不会懂的。   何必,对牛弹琴,把自己可怜的自尊心再双手奉上让这高贵的有钱人再冷嘲热讽一番。   羞辱,一次就够了。做人,应该知趣。   时惊澜却不肯放过她,在她即将迈出楼门之时,嗓音低柔又慵懒地像是自言自语般感慨:“之瑾,你这么高傲,是真的有在喜欢时满吗?”   她淡淡地轻蔑命令道:“把钱取了,就当我预支给你的时满零花钱。我不想她难得初恋却因为你手头拮据而谈得委委屈屈、过得紧紧巴巴。”   夏之瑾站在楼门口,背对着初升的朝阳,单薄纤细的腰板站得笔直。半晌,她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步履沉重地走下台阶。   楼道里的黑暗一点一点把她整个人都吞没了。   她所有是不多,可是她愿意把所有都献给时满。只要她有,只要时满要。   她自问,她问心无愧。   但此刻,夏之瑾站在柜台前,却突然心生恍惚。她倾尽所有,于时满来说,其实,也不过还是,委屈吧?   林羡与萧菀青逛得累了,准备乘坐电动扶梯上三楼餐饮区吃饭。路过扶梯附近之时,林羡不经意的一眼,好像扫到临近店内有一个熟悉身影。她立时拉了拉萧菀青的手,示意她停下脚步。   “萧阿姨,那是不是之瑾姐呀?”林羡疑惑出声。   萧菀青闻声便停下了脚步,朝着林羡视线的方向看去。上上下下摆了几层的橱窗前,那个侧着身隐约在愁闷的秀丽女孩,正是夏之瑾。   她点了点头,回答林羡:“恩,是之瑾。”   林羡立时就有些兴奋,她拉着萧菀青的手就往那家店走去:“好巧啊。正好我去和她们打个招呼,等回南区了,这个寒假应该都见不到面了。”她默认有夏之瑾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时满的。   不料,这次她的预估却是出现了失误。   店内,夏之瑾的身边,空空荡荡,赫然是,只有夏之瑾自己孤身一人。   林羡戳了戳犹在走神的夏之瑾的胳膊,含笑问她道:“之瑾姐,好巧呀,你在做什么?”   夏之瑾抬头转身,这才发现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的林羡和萧菀青。她清冷的眉眼柔和了些许,有了浅浅的暖笑,回应道:“萧阿姨,羡羡,你们也来买东西吗?我在帮满满挑围巾。”   林羡听到时满的名字,再一次四下张望了一下,不由疑惑道:“那满满呢?你一个人吗?”   夏之瑾想到时满,神色里带了几分显然的忧郁。她抿了抿唇,低声失落道:“跨年夜那天满满就说她想要一条围巾了,可我一直拖到了现在还没有买给她,她生气了。”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了昨夜女孩指着她收拾回家的行李,通红着眼眶,漂亮的桃花眼里盈满泪水质问她“你就记得你妹妹!夏之瑾,你是不是觉得我有钱什么都可以自己买,所有什么都不缺,你就什么都不用对我上心”时的模样。   心头,又泛起了尖锐的疼痛。   她该怎么解释,她不是不记得了,她只是,能力不够,对不起,让她久等了。   跨年夜后,她就准备给时满买围巾了。可是,她钱不够,她甚至买不起时满用过的最低端的品牌。她一直在等,等拿到这两周的课时费了,她就能买得起了。可是,时满却先她一步提出了不满与委屈。   她看着心爱的女孩委屈的哭泣面容,委屈难堪地一样眼眶发热,鼻头发酸。可是,她怎么说地出口,怎么能告诉她:“满满,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买不起。”   她只能擦着她的眼泪哄她:“我明天就去买好不好?”可女孩却仿佛已经伤透了心,一把推开她,失望至极地看了她一眼就跑回房间锁了门。   早上,时满饭也不愿意出房门吃。显然,是气还未消,不愿意见她。   林羡听后却是奇怪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在织围巾吗?把那条送给她不就好了吗?”   夏之瑾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林羡笑道:“满满说的啊,她前段时间说你一直在织围巾,不知道是不是要给她的惊喜,她都期待好久了。”   一瞬间,夏之瑾的眼底有惊涛翻涌,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心酸心疼心喜一齐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难怪,时满是在知道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是要带回家的,知道,那条围巾是要送给她妹妹夏之琦之后才突然变得那么失望伤心。   可是……可是……   夏之瑾咬了咬唇,喃喃解释:“那条围巾是织给我妹妹的。自己手工织的围巾不好看,只能保暖。之琦在乡下围着没事,满满,她怎么能够用得了。”她的自尊,让她说不出口,她甚至害怕,她在这里买的围巾,时满戴上与时惊澜一起走亲访友,出入会所,都会被嘲笑不够上档次。时家那些亲戚,时家圈子里的那些有钱人的盛气凌人,她早便见识过了。   林羡听她这么说,顿时恨铁不成钢,拧着眉头道:“之瑾姐,满满可是你随便给她用狗尾巴草编个蚂蚱她都能高兴地炫耀好几天的人。你以为,她要的是你给她一条围巾吗?她要的,不过是你的心意啊。”她叹了口气,缓了语气,半带揶揄道:“只要是之瑾姐你送给她的,怕是不用编织,只是毛线,她都能开心地戴着出门。”   夏之瑾微微愣神,向来沉稳的容色有了几分不知所措。   萧菀青温柔地拍了拍夏之瑾的肩膀,柔声宽慰她道:“之瑾,对满满来说,你的心意比什么都珍贵,是无价的。”她踌躇了一下,想起了那夜夏之瑾抱着她时绝望的颓然,还是遵从本心地说了一句不知道算不算是冒犯的话:“之瑾,满满,她因为什么都有了,所以,她更不会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她顿了一下,语重心长道:“在意的,也许是你。”   夏之瑾神色微动,眼眸里渐渐有迷雾漫上。半晌,她松开了一直攥着银行卡的那只手,唇边渐渐了有了释怀的笑意。   她目色柔和地谢过林羡和萧菀青:“我知道了,谢谢你们。”而后,她像是迫不及待一般,就转身迈步,一步比一步更轻然,更急促地往商场外走去了……   林羡嘴角弯弯地目送着夏之瑾远去,萧菀青却是回过了身,轻轻地刮了一下林羡的鼻梁,温软打趣她道:“我都不知道我们羡羡原来是恋爱专家呀,分析起来直击要害,头头是道嘛。”   林羡回眸望向萧菀青盈然的笑脸,咬了咬唇,半开玩笑自嘲道:“我不过是,久病成医了。”   她那么了解时满的心思,那么了解时满的委屈,不过是因为,她曾与时满,同病相怜,久病成医。   萧菀青不明所以,却敏锐地听出了女孩声音里莫名的认真与忧伤,秀眉微微一蹙,有些失了玩笑的心思,带着些莫名的忐忑惊疑道:“恩?”   林羡本只是一时感慨,没有想多说什么。但她目光瞥见萧菀青容色闻言似乎微微一变,难得地多了几分凝重。她眼眸闪了闪,忽然,改变了主意。   她敛下了澄澈的眉眼,眉宇间有淡淡的忧郁笼上,嗓音低柔,半真半假回答萧菀青:“我像满满一样,单恋一个人很久了。”   “相思成疾,久病成医。”她目色深深地凝望着萧菀青,一字一句道。   萧菀青唇角本还残留着的温和笑意霎时间凝滞,眸色陡然一变,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第57章   林羡说话间, 眼神紧紧地锁在萧菀青的身上。她不敢放过萧菀青的任何瞬间,生怕错过任何能够代表,能够意味着萧菀青对她有所不一样的蛛丝马迹。   可最终, 她只失望地看到,萧菀青除了最开始听到话时的神色一僵, 眸色中有似是震惊又似难以置信的神采一闪而过外, 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以至于, 林羡甚至无从分辨, 方才,她看见的萧菀青像是有隐约沉郁的神色,是不是,她的错觉。   林羡不知道,萧菀青在听到那一句“相思成疾,久病成医”之时,心里陡然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与心慌不安, 更不知道,萧菀青是怎样克制着自己,强压下了所有的异样情绪,敛下了自己不合时宜的慌张,才强撑出了一张得体冷静的笑脸。   她只看到, 萧菀青咬了咬唇,是与普通的开明长辈一般的模样,眼眸中是显然的担忧与关心, 嗓音轻柔地像是怕触到少女伤心处地小心翼翼打探:“是……是大学的学长吗?”   她还记得,林羡先前曾与她说过的,不喜欢同年纪的男生,觉得他们太幼稚了。所以,是后来认识的,高年级男生吗?   为什么,她的心情和第一次,林羡问她如果她谈恋爱了时感觉不一样了呢?萧菀青微不可觉地紧了紧拎着袋子的那只手。   但她始终还是记得着自己的身份,她下意识地想,正常长辈应该是这样做的吧?   她直视着林羡的眼神,如常地温润柔和,仿佛是一个体贴可靠的阿姨,正在鼓励着晚辈,准备认真聆听孩子的心事,为孩子答疑解惑。   林羡眸色深深地探究着萧菀青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思量着她每一眨眼一抬眸的波动。可她,到底没有能够直窥人心的技能。她分辨不清,方才,萧菀青的那些笑意凝滞,脸色深沉,甚至慌张慌乱,是一个长辈对一个晚辈的关心,还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人女人的……关心。   她想,哪怕萧菀青再流露多一点点的反常惊疑,再多一点点的慌乱不安,只要再多那么一点点,她就能够说服自己,她就能够鼓足勇气,把这些当成萧菀青向她释放的进攻的信号,她就敢朝着萧菀青,更进一步。   可是,没有。   萧菀青的表现,再正常不过了。   林羡心里,是难以抑制的失落。   她到底还是不敢打草惊蛇。她收敛了一下心绪,对着萧菀青的忧虑关切,突然又绽放了一抹调皮的坏笑,双手一击掌,故作俏皮道:“萧阿姨我装得像不像?!哈哈哈哈,这是我先前写的短篇小说里面的一句台词,刚刚你问我的那句话,里面,也曾出现过相似的,我突然就想起来了。”   萧菀青依旧关切的神色微微一怔,而后,便是秀眉微微一蹙,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林羡的笑脸。她试图看清,林羡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刚刚,刚刚林羡声音里的忧伤,一点,都不似作伪。   是不是小女孩不想和大人透露太多自己的秘密小心事?刚才,只是一时说漏嘴了?   可林羡在她的打量下,坦坦荡荡回望着她,眼神清澈干净,是纯粹盈然的调皮笑意。   “萧阿姨你怎么还是这么好骗呀……之前我也是这样随口一说,你就信了,哈哈哈。”   萧菀青提起来的心,在林羡和往常一般恶作剧后的调皮得意下,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她恍惚感觉自己好像,奇怪地,松了一口气,有一些……安心,甚至,有一丝窃喜?   她下意识地忽视了自己的一样感觉,半喜半恼地用食指轻轻弹了一下林羡的脑门,嗔她道:“放羊的小孩!会被狼吃掉的哦。”   林羡嘻嘻一笑,半点都不害怕的样子,拉着她的手走上电动扶梯,状若自然地揶揄:“萧阿姨你听说我有喜欢的人,有没有突然好紧张啊?”她的目光看起来是朝着扶梯上面的,余光,却一直偷偷地在瞄萧菀青的反应。   萧菀青闻言,心跳微微一滞。她,紧张了吗?   她的心回答她,她紧张了。   于是,她笑了笑,坦白告诉林羡:“我紧张了。”她顿了一下,语调轻柔地解释道:“我们羡羡居然有了这么喜欢的人了,我当然紧张了,想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林羡听到前半句时刚刚扬起的嘴角,在听到后半句之时又渐渐地低了下去。她大拇指指甲深深地陷入食指指腹,花光了心里最后的期待,恍若随意地再次对萧菀青发问:“那如果我真的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她也真的很优秀,萧阿姨你会怎么样啊?”   萧菀青在她的注视下,敛了敛眸,唇角的微笑,温柔又自然:“如果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又会对你很好,让你很开心的话,我自然……也是不反对的。”   不反对的……这句话一出口,萧菀青就觉得,心,好像猛地,空了一点点……   难怪以前会见到,新娘出嫁之时,含泪微笑的母亲。   也许,这就是,嫁女儿的那些妈妈的心态吗?   酸酸涩涩,空空荡荡?   林羡听着耳畔响起的轻柔温软话语,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萧菀青,一点都不在意。   她,好像,一点超出正常长辈的反应都没有。   其实,她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是不是?   萧菀青甚至还在说:“要是羡羡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可以先给阿姨看看吗?你要是不想让你妈妈知道,我也会帮你先保密的。”   林羡的脸色,越发地低沉苍白,失了笑意。   她知道,她本就不应该抱有过多的幻想的,毕竟,到今天为止,她和萧菀青相处时间也不算长。她让萧菀青渐渐意识到她是一个成年女性的时间,更是没有多久。   温桐花了六七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都没有融化萧菀青,她林羡凭什么,能够妄想凭借着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让萧菀青对她心动。   可是,有时候,偶尔,萧菀青真的会给她错觉,让她觉得,她对她来说,大概是不一样的。   至少,是和温桐,和她妈妈,和很多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她自诩冷静,也说好了要给自己和萧菀青时间,要有耐心。可是,她好像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心,低估了她对萧菀青抱有的渴望。她到底,还是有克制不住,控制不住,想要冲动的时候。尤其是,在这她和萧菀青即将分开大半个月的情况下。   她想给自己寻找一点希望,想给自己寻找一点甜蜜的养分,让她,能够凭借着这一点可以燎原的星火与能够百般回味的甜蜜来熬过这初次品尝却来势汹汹的相思之疾。   可,结果却比她想象的,还要惨痛。   林羡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可是,她还是很失落,很失望,甚至,很委屈。她害怕再听到萧菀青用着那一句一句本没有过错的温厚和蔼的话语来剜她的心,只勉强撑着,给萧菀青扯出了一抹笑,转移了话题:“萧阿姨,我们吃什么呀?”   一顿午饭,因着林羡有些反常的沉默,吃得有些气氛冷凝。   萧菀青本也因为有些奇怪自己方才的心慌意乱而心不在焉,但不久后,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林羡异常的低落与疲倦。   她停下了筷子,关心林羡:“羡羡怎么了,是饭菜不合胃口吗?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了。”   林羡看着萧菀青温婉秀丽,她近在咫尺却求而不得、咫尺天涯的面容,心上越发酸涩,挫败无力感层层袭来,令她,连牵强的微笑都无法维系了。她吸了吸鼻子,只作势伸手捂了捂肚子,声音低低地借口道:“肚子忽然有点疼,不知道是不是走太累了。”   林羡今天来姨妈了,萧菀青是知道的。她不疑有他,像是会回想到了什么,担忧道:“会不会是刚刚买衣服的时候试衣服,换来换去着凉了?”   林羡无力地点了点头,顺势道:“恩,可能是吧。”   萧菀青眉宇间便有令人心上熨帖的忧色显露:“那我们吃了饭就回去吧,剩下的东西,我下次自己再来买。你回去躺一会,睡一觉休息一下。”   林羡不假思索就是拒绝:“不要,我陪你。”   女孩苍白的脸上,是固执的神色。   萧菀青又心暖,又心疼。她知道林羡向来倔强,她拗不过她的,只好妥协。“那我们下午速战速决吧。”   话音刚落,她就起了身。林羡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一步一步消失于视线里。   不一会儿,萧菀青就回来了。她端了一杯热红糖水,置放于林羡面前,在她身边落座,眉目柔和叮嘱道:“喝一点红糖水暖暖。”她自然地伸出手,隔着一层毛衣帖放于林羡的小肚子上,轻声体贴道:“你趁热吃饭,我帮你揉揉肚子,看看会不会舒服一点。”   林羡心弦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她侧过头,看着萧菀青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温秀的脸上满是专注,眉目如画。   见林羡看着自己,萧菀青抬眸与她对望,水眸里是像是有点点星光在水波上闪烁,嗓音低缓又轻柔:“有没有舒服一点?”   真叫人,怦然心动。   这样的她,教她怎么不喜欢她?   林羡觉得,自己好想,好像亲吻她啊……   想亲亲她的眉,亲亲她的眼,亲亲她……   想得她,心都疼了。   可是,她不能。她不可以。她没有资格。   林羡把头柔柔地靠在萧菀青的肩膀上,阖上眼静静地感受着心上人胸腔的起起伏伏,心中又幸福,又难过,又开心,又失落,百味陈杂。最后,汇成一句喃喃的低语:“萧阿姨,你真好。”   萧菀青只是在她耳边,回以她好听的轻笑声,手下,动作放得更轻柔了。   下午顾忌着林羡的身体,萧菀青果然不再像早上一般悠然闲适,逛了两家店,她就很快地帮林羡挑好了外套。而后,去超市备置年货之时,就更是速战速决了。   尽管后来林羡一再表示她没事了,但萧菀青始终都没有放下心。逛街回家后,她甚至都不肯林羡陪着她在厨房准备晚饭了,非要让林羡在房间里休息。   当萧菀青低眸敛眉,认真地帮着她贴上暖宝宝,掖好被角的时候,林羡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忽然,一个下午的阴郁,一个下午的失落委屈,都消散无踪了。   眼前人,是心上人。   她在她眼前,在她心上。   她的眼眸的倒影里,有自己小小的身影。   这是,她喜欢着的人啊……   傍晚,吃过晚饭没有多久,周沁就如约上门接林羡了。   林羡的行李是早已经收拾好了的。周沁把大包小包的礼品盒和各类年货交给萧菀青,两人在客厅里你来我往的闲话家常寒暄了好一会。周沁还是照例邀请萧菀青到家里过年,萧菀青也还是如她所料的,再次委婉拒绝了她。   眼见天色渐晚,周沁明白自己几年是依旧没有办法打动萧菀青与她回家过年的,叹了口气,终是放弃了,提出了告辞。   萧菀青送她们出门,合上了门就想要送她们下楼。周沁和悦地笑了笑打趣推辞:“又不是外人了,客气做什么,送到门口就好了。我们认识路,不会走丢让你去领人的。”   林羡尽管依依不舍,却也不想萧菀青冒着夜色再出门吹一遭冷风。她附和了周沁对萧菀青道:“萧阿姨不用送啦,你快进去吧。”她语带担忧地叮嘱:“我不在,你晚上记得关好门窗,陌生人敲门不要开。”   萧菀青含笑听着她的叮嘱,虽有几分好笑林羡把她当小孩一般,但心里却是有暖流缓缓淌过。她正要答应她,周沁却是听不下去了,一个暴栗拍在林羡头上,嘲笑道:“说得跟你在这里就能保护小菀一样,你不给人添乱就好了。”她催促道:“磨磨唧唧,快走了啦,刚刚你萧阿姨说了她晚上还要赶个稿呢,你别耽误时间。”   林羡闻言,只好委委屈屈地再次和萧菀青作别:“那萧阿姨我走了。”   萧菀青唇角带笑温软回她:“恩,路上小心。”她停顿了一下,终是带了些期冀,小心翼翼地邀请林羡道:“如果有时间的话,春节也可以过来玩。”   林羡顿时舒展了眉眼,朗声应她道:“恩,好的。”   女孩拖着行李,转过了身,萧菀青就看着她随着周沁,一步一步,渐行渐远,身影,越来越小……   周沁慢慢地消失于楼道的拐角,很快,林羡,也将消失于她的视线里了。   行李滑轮滚过地板的声音,一点一点沉沉碾压在萧菀青的心上。心房,就像此刻空无一人的家里一样,好像,随着女孩的离去,变得,空落落的。   萧菀青,唇畔浅浅的笑意,渐渐消弭……   楼道自动感应灯,因着萧菀青地久久默然不动,忽的一下,就灭了。   黑暗,像大张的血盆大口,霎时间就吞没了她纤弱的身影。   下一秒,渐渐安静的楼道里却有轻盈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清脆响起,几乎是在与此同时,楼道顶上的灯,轻轻地呲啦了一声……   刺眼的光亮,劈开了黑暗。   女孩,踏着光明,一步一步朝着她跑来……   萧菀青怔怔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颀长的身影,一点一点在她的视野里放大。   而后,有娇软的身体,一下子,撞进了她的怀里。像是,有什么,一下子,重重撞进了她的心里……   心,跟着身体,在微微发颤。   周沁清越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催促着林羡:“羡羡,你人呢,电梯来了!”   林羡置若罔闻。   她双手紧紧地抱着怀中温软单薄的身体,薄唇抑制不住地自萧菀青的唇角,快速而又轻柔地擦过柔嫩的脸颊,最终,停在小巧的耳垂边上。   灼热的吐息打在萧菀青一刹那间红透了的耳旁。萧菀青听到,她低哑温柔地对自己说:“萧阿姨,等我回来。”   她退离开了一点,立直身子,凝望着她。眼眸,清清亮亮,熠熠生辉。   下一秒,周沁出现在转角,疑惑地望着她们。   林羡背过了身子,朝着周沁小跑去:“妈妈我忍不住和萧阿姨多说了两句话啦,你别催啦,反正现在走路上肯定也很堵啊……”   萧菀青早在女孩松开她的那一瞬间,周沁出现的那一瞬间,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单手,轻轻地向后撑在了墙上。   女孩活泼娇俏的话语,渐渐,在空荡荡的楼道里消散去了。   萧菀青却依旧,失神地望着林羡离开的方向。   腿,有些发软…… 第58章   浴室里, 水汽氤氲,一个细腰长腿的曼妙女人身影在水雾中若隐若现。萧菀青赤裸地站在花洒之下,任由温热的水流自她头顶喷洒而下。半晌, 她伸手关了水,把额前湿润的秀发往后撩去, 露出一张红润温秀的面容。她自一旁的台上取下洗面奶, 按压于手心,轻缓地揉搓出泡沫, 而后, 一点一点涂抹于脸上。   纤细的五指缓缓地顺着脸部轮廓,自唇角而上摩擦至耳畔,太过熟悉的路径,使得萧菀青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浑身一僵,食指,长久地停留在了那一方小小的耳垂之上, 再没有了动作。   第二次了……   林羡第二次这样,轻擦过她的脸颊了。   比起第一次因她退缩动作后的误打误撞,这一次,更像是,因林羡过于热切急迫的脚步而带来的惯性失误。   可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有一瞬间,她恍惚觉得,女孩在奔向她时, 眼神灼热地比忽然亮起的白炽灯还要亮眼,近在咫尺之时,她的视线仿佛有一秒胶着于她的鼻梁下方,像是找对了位置,而后,薄唇精准落下。   一切,好似比第一次更缓慢,更轻柔,也更……让人心悸。   萧菀青不自觉的收拢了放置于耳旁的五指。   是,不小心的吧?   一定是的。   她抬眸时,与自己说话的神情,那样坦荡与诚挚。她松开自己的下一秒,周沁出现时,她也是那样的自若与镇定。   是这样的了。她妈妈随时都可能出现呢。她怎么会,怎么可能,更怎么敢有别的心思。   萧菀青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明明林羡不过是不小心和不经意,明明林羡是那样单纯热情,自己为什么会要这样无故地用可怕又奇怪的心思揣度她。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明,一切都很平常。   她为什么要在这么在意。   比起女孩的心思纯粹,一无所觉,她,反而更奇怪更莫名吧?   萧菀青在心底里诘问自己:为什么,她会在林羡松开她的那一瞬间,心悸心慌,又为什么,在周沁出现的那一瞬间,那样心虚与慌张。为什么当女孩的薄唇触过她的唇角,为什么当女孩的吐息洒在她的耳畔,她会突然就浑身一僵,脑海里有片刻茫然,随即心跳急促地双腿发软,甚至,有些站不稳身子。   她轻咬着红唇,湿漉漉的水眸中,是一片茫然无措。她心里乱糟糟的,不是毫无头绪,不是毫无答案,隐约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就要破空而出。可是她下意识地不敢深思,不敢深究,甚至,思绪不敢往那里多走一步。   她自欺欺人地慌乱阖上了眼睛,向右转了水龙头,猛地打开了冷水,企图用冰凉的水流打断她炙烤地心头火热的思绪。凉意一瞬间从她头顶浇灌而下,冷得她,浑身抖瑟。   神思,却未曾如她所愿地因此冷却。   她的唇,好烫啊……   萧菀青在颤抖中有些绝望地想。   除夕当天中午,岸江市北区林羡家中,是一年里难得地热闹。   电视机里,正放着喜庆的音乐。林霑正蹲在门口准备贴春联,林羡的祖父和外祖父在客厅里悠然地下象棋,厨房里,周沁在燃气灶前油炸鱼虾和海蛎饼,林羡被周沁分配给外祖母和祖母,陪着她们在一旁的桌边包饺子。   两个老人手下动作娴熟,兴致盎然,闲话家常间,就是一个饺子接着一个饺子的出炉。一旁的林羡,却是盯着饺子,沉默不语,神情恍惚,手上动作也是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沁一个不经意地转头,就看到林羡在放空,不由出声提醒她:“羡羡……”   林羡闻声,怕被周沁唠叨,下意识地就伸手舀了一勺子的馅倒在饺子皮之上。   周沁哑然失笑,有些没好气道:“你手上的那个馅已经那么多了,你还放,饺子皮能合得拢吗?”   外祖母见外孙女茫然迷糊的小模样,一下子心就软了。她早看出来林羡的走神,以为林羡是对包饺子不感兴趣又被周沁强迫拘在了这里不开心,便慈爱地对周沁道:“你这么凶做什么。让羡羡出去看老头子们下棋吧,饺子我和她奶奶两个人包得过来,很快就好了。”   祖母也和蔼附和道:“羡羡出去玩吧,这里油烟大,一会你妈妈炸好虾和鱼了,奶奶叫你进来吃。”   周沁无奈:“妈,你们别惯着她。”   老人不知道是不是隔代亲,明明她和林霑小的时候,几个老人作为家长也都十分严苛。到了做爷爷奶奶的时候,他们一下子都像变了个人,四个老人围着一个孩子转,宠林羡宠地都要没边了。幸而她和林霑早早看出了端倪,不敢把林羡完全交给老人带。之前出国访学的时候,宁愿让林羡休学一年跟着他们去,都不敢把林羡留在家里老人身边,不然林羡现在怕是要无法无天了。   林羡回过神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她朝着奶奶和外婆乖巧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不要啦,我就要在这里陪你们一起包饺子。羡羡忙着上学本来一年也没有多少时间能陪着你们呢。”她觑了周沁一眼,眼眸咕噜噜地转了一下,顿了顿,换了个低沉些的语调,担忧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萧菀青萧阿姨。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过年,有没有包饺子,有没有认真地准备丰盛的晚餐。”   她敛眸,语气更低缓了,语带愧疚道:“我这大半年一直都受着萧阿姨的照顾,不管工作多忙,我放学回去,她一定都是备好了晚饭给我的。可是每次佳节良宵,我就都自己跑走了,留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一想到她一个人可能草草应付了事,就觉得有些难过。”她这话,虽是有所目的地为了铺垫,但却也是真情实感,因而语气低落愧疚地让听得人也觉得心有戚戚。   萧菀青也算是两个老人看着长大的,萧菀青父母在世的时候,几家人也是常来常往,交情非凡的。萧菀青父母去世后,萧菀青不再回过北区,她们,竟是多年都未曾再见过她了。想到从前萧周两家住的近时,逢年过节并在一起热热闹闹也不是没有的,那时萧菀青也像林羡这样围在她们身边,是多乖巧懂事的模样啊;再想到,这些年父母去后,她一个人孑然一身,孤苦伶仃,该多心酸难过啊。一时间,老人也是唏嘘怜惜不已。   林羡见两个老人有所感触,立时趁热打铁,试探性地问道:“奶奶、外婆。我想给萧阿姨送一点饺子过去,顺便陪她做个晚饭,傍晚的时候就回来好不好?”她知晓周沁与萧菀青要好,心里应该是不会不同意的,就担心周沁碍于几个老人在,怕老人不高兴而不同意。   幸而,两个老人唏嘘后听闻此话,十分理解。外婆还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夸她:“我们羡羡是知道感恩的人啊,有心了。”   奶奶转过头帮她问周沁:“沁沁,让羡羡去一下吧。小菀这些年也不容易,羡羡更是承蒙她照顾了。”   周沁看了林羡一眼,无奈地笑了一下,这小机灵鬼。她婉声答应道:“妈,好的。那我再多炸些鱼虾和海蛎饼,让羡羡一并带过去吧。”   林羡高兴地在两个老人脸上各亲了一口,雀跃地跑出了厨房道:“那我去换个衣服。”   周沁扬起了声音追问她:“要和你爸爸送你过去吗?”   林羡头也不回地回答她:“不用啦,你和爸爸忙吧,我自己坐公交过去就好啦。”   林羡换好了衣服,背了个,也不怕油腻,把东西就着塑料袋都塞进了书包里。而后,就和她们挥了挥手迫不及待要走了。   周沁追了出来想要再偷偷叮嘱林羡一句话,这才发现,林羡被门口贴着春联的林霑拦下来了。   林霑看着女儿手里抱着的那个东西,温厚的脸庞上满是莫名其妙:“你抱着它要去哪里呀?”   林羡嘻嘻一笑,软声撒娇道:“我去给萧阿姨送饺子,想起来就顺便带过去了。之前每次都有其他行李,很难带下,今天刚好手头比较空,我就带过去啦。”   周沁有点哭笑不得,怀疑地问林羡:“你就这么抱着上公交车?你要的话下次开学的时候,我开车送你过去你再带上吧。”   林羡固执道:“不用啦,我今天自己带过去就好啦,开学的时候我们手上大包小包的,带上去多不容易啊。没事啦,妈妈,我走啦。”   周沁拿她没办法,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嗔她:“你啊。”她靠近了一点林羡,压低了些声音叮嘱林羡:“早些回来,等着你吃晚饭的,不要让爷爷外公他们老人家等你一个人,不礼貌知道吗?”   林羡急着走,一副我知道了的样子,敷衍应付道:“恩恩,好的,妈妈。那我走啦。”   周沁叹气,这孩子,她这是为了谁,一点都不知道好歹。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本以为年三十了,大家都归家了,公家车应该是空荡和冷清的。万万没想到,出乎林羡意料的,公交车人比往常还要多,许多人都是拖着行李,大包小包的。林羡上了车,十分艰难地才找到了一个可以比较稳妥落脚的地方,就此,在那里扎了根,不管上上下下的人怎么拥挤她,她一直不动如山地站到了萧菀青家的那一站。   车上,每次有人上车站到她身边,都会不自觉地打量她一眼,甚至还有个小朋友,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下,忍不住地戳了戳林羡:“我可以摸一下吗?”。   身边的家长立刻制止了孩子,林羡却因为心情大好,故而十分好脾气地回以明艳一笑道:“没关系的。”说完,还主动伸出了拉过了小朋友的手。   好不容易到了站,下了车,林羡被挤得腰酸背痛。可当她踏进小区,抬头仰望萧菀青住着的那一栋房子的那一层楼窗户时,顿时就疲惫尽消,只觉得整颗心,都要飞起来了。   这几天,她给萧阿姨发短信,萧阿姨的回复都好简洁。   萧阿姨都不知道自己每次等她短信有多期待,短短几个字,自己都能翻来覆去看好几遍。   萧阿姨更不会知道,自己,不过几日未见她,想她,想得心都要碎了。   林羡想到这里,忽然忍不住想要捂脸,不由地啐了自己一句。   啊,林小羡,你怎么这么矫揉造作!   可是,她不由地,脸上却洋溢起了甜蜜的傻笑。   她带着这份又羞又喜的雀跃心情,踏入了楼门,进了电梯,一路直上。   进了萧菀青家所在的那一层楼,林羡放眼看去,另外两户人家门口的春联都已经焕然一新了,有一户人家正贴了一半,夫妻站在门口比划着高度。只有萧菀青家门口,春联还是她离开的那个样子,暗暗淡淡,暮气沉沉。   林羡咬了咬唇,心里酸了一下。   转念,她又打起精神安慰自己,没换刚好,她可以帮着萧阿姨一起。   这个时间,根据她观察到的周末时萧菀青的作息,她猜测萧菀青应该还在午休。   如她所料,等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防盗门,轻轻合上,换了鞋,进入客厅,就看见客厅里,空荡荡,静悄悄的。   林羡稍一思索,眼底就有狡黠的笑意一闪而过。她把刚换上的拖鞋脱了,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快速朝自己的卧室移动去。   路过时,她瞥见,书房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萧阿姨的房门半掩着,也没有声响。   果然,还在熟睡啊。   萧菀青看了一上午的材料,不知不觉到了中午的饭点,才随意地开了一包榨菜,就着上午剩下的白粥草草地吃了午饭。   午饭后,她照例在书房梳理了一下工作,一个小时后才有些撑不住回到了卧室午休。   许是因为这几日她被自己烦乱的心绪折磨地频频失眠,终于是到了身体的极限了。   这一次午睡,她睡下后,竟是连日来难得地酣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间,她好像隐约听到外边有开门与关门的声音,然而,却都只不过是一瞬。她迷迷糊糊地要仔细探听,一切又都没有了声息。她意识模糊地回答自己,可能是在做梦吧。   阖上眼,将将要再次失去意识昏睡过去之时,耳边,却再一次传来了房门推动声。这一次,清晰可闻……   萧菀青迷蒙地艰难睁开了水眸,就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夹带着门缝里透过的细细窄窄光亮,如梦似幻地出现在她的房门口。   那是一张,她日夜,想又不敢想,不敢想又忍不住想,折磨得她夜不成寐的熟悉面容……   女孩凝望着她,脸上有着比灼灼桃花还要明艳烂漫的笑容。   她乌黑清亮的眼眸,仿若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萧菀青恍恍惚惚地在想。   她终于是,霸道地,连她的梦都要侵占了吗?   这个坏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萧阿姨再次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我怎么可能?   怀疑人生…… 第59章   逆着光, 林羡明艳俏丽的面容,那样朦胧又梦幻,是萧菀青印刻在脑海中, 熟悉却又陌生,心喜却又心悸的模样。   萧菀青以为自己犹在梦中。多日来, 想念林羡又不敢想起林羡的情绪已经压抑到了极限, 终于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濒临崩溃。渴望, 压过了惊惶。她艰难地扯动声带, 发出了一声低吟:“林羡……”带着将醒未醒的慵懒与低哑。   林羡本只是想推门偷偷看一下萧菀青的睡颜,并没有想吵醒她的意思。她探头看见心上人睡得正香的身影,听见寂静中她似有若无的呼吸声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起伏的心跳响起,心头便已有甜蜜的满足喜意泛起。她正要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了一个令她几乎浑身一酥的声音,似带着万般缱绻, 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林羡……”   林羡登时就停住了转身的动作,缓缓地回过头认真看向卧室里的大床。   萧菀青侧着头趴在洁白的枕头,浅栗色微卷的秀发柔顺地铺洒于枕上,半遮半掩,只露出了她小半张白皙的巴掌脸。她望着她, 微微眯着双眼,润泽的红唇微微张着,裸露于薄被之外的, 是滑落的细细肩带和白腻圆润肩头。   懵懂又迷茫,慵懒又妩媚,最是风情万种。   林羡再迈不开脚步。她站在门边,凝望着床上的萧菀青,喉头小幅度的耸动了一下。   半晌,她用指甲狠狠地扎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行制止了自己的心猿意马。她推开了门,一步一步朝着萧菀青走去。最后,她停在了萧菀青的床前,蹲下了身子,含笑与半睡半醒的萧菀青对视着。   萧菀青水眸里薄雾蒙蒙,是林羡看不分明的复杂情绪,眸底,暗波翻涌。她久久地凝望着林羡,似有千言万语梗塞于心头,最后万千柔情纠结却都只化作了心头的酸涩。她眨了眨眼,委委屈屈地像个天真无辜的小孩,低低地,轻轻地,带了些鼻音地又叫了一声:“林羡……”这个坏家伙,清醒地时候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绪,现在,她都逃到了梦里,都不肯让她松一口气吗?   可是,其实,很想她……   能够梦见她,也挺好的……   醒着不敢想,睡着了,都不过是梦。   没关系的,是不是?   林羡以为她是做噩梦惊醒了,才这样脆弱委屈。她稍稍站起了点身子,转而坐在了萧菀青的床畔,伸手拉起了萧菀青的薄被遮盖住了她裸露于冰凉空气中的肩膀,柔声应她:“恩,我在,别怕。”   萧菀青却是从薄被里伸出了手,抓住了她放在她枕头旁的手,一点一点地分开她的五指,十指交扣,一眨不眨地迷蒙着呢喃问她:“为什么,会梦到你……”   林羡这才反应过来,萧菀青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怎么这么可爱啊?林羡情不自禁心头发软。   她伸了另一只空着的手,撩开了萧菀青洒落于脸颊的柔发,轻轻地刮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子,勾唇宠溺轻笑道:“可能,是萧阿姨你想我了吧?”   她令人酥麻的轻笑声伴着她温热的食指,带着令人战栗的电流,顺着从鼻梁往下滑落的动作,一下子,激荡地萧菀青心跳加速,挪不开眼。   这感觉,好真实啊。萧菀青感受着手中抓握着的过分真是的触感,在心中迷糊轻叹。   然而,下一秒,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心下一紧。她连忙用皓白的贝齿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痛觉,使她立时间惊醒。   痛,好痛……   林羡看见萧菀青猛地睁大了双眼,雾霭朦胧的眼神瞬间转为清明。   这不是在做梦!萧菀青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陡然间松开了林羡的手,瞬间翻过了身子,双手往被褥上一撑,整个人都往后退去。而后,她挣起了身子,想要起身。   下一秒,巨大的“哐当”声响起——萧菀青的头,因她退后与起身的动作过于凶猛,猛地撞到了坚硬的床背板上。   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林羡在萧菀青大动作后有一秒的茫然与惊讶,下一秒她意识到了什么,便急忙伸出了手想要护住萧菀青的头。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萧菀青秀气的眉因疼痛紧紧地拧起,她微微弯下了腰,本能地想要伸手抚摸撞到的后脑勺。有一双温软的手,却先她一步,抱住了她的头。   林羡一边手下温柔地揉着萧菀青的头,一边一迭声紧张关切地追问:“撞到哪了?是这里吗?疼吗?”语气像大人哄孩子一般,安抚着:“揉揉不痛了,不痛了……”   她情急之下改坐为跪,单腿跪撑在萧菀青的床上,俯身近前,几乎把萧菀青的脑袋完全搂在了自己的怀中。   萧菀青被笼罩在女孩单薄的身影之下,入目能见的是女孩敞开的外套里线条起伏的胸膛和莹润如玉的锁骨。心,一下急促地跳动了起来,脑子,一下子又有些陷入连日来的混乱之中。在刻意忽略过因林羡的温柔而划过的一刹那欢喜后,是惊慌与无措占领了她的全部心扉。   慌乱紧张之下,萧菀青本能地伸手稍稍挣开了林羡的双手,推开了她的身子,紧抿着双唇强作镇定地看着林羡。   林羡猝不及防,被推开地有些莫名。怔忡片刻后,她唇边扯开了一抹笑,柔声地给萧菀青道歉:“对不起萧阿姨,没打一声招呼就回来了,还坐到了你身边,是不是吓到你了?害你还撞了一下头,对不起,是我错了。”   她的软语道歉,更让萧菀青心情复杂。她看着林羡,咬了咬唇,似有万千情绪在心头翻江倒海,仿佛是欣喜,是欢悦,是甜蜜,又是慌张,是不安,是无措,甚至是,羞耻……   她僵着身子,放空了脑子,思绪有些麻木地问林羡:“你怎么来了?”   声音,不咸不淡,甚至有些冷硬。   林羡记忆中,第一次听到萧菀青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一时间愣了一下,有些发懵。   萧阿姨的语气,虽然不凶,但好像,不是很高兴?甚至,有些不悦?   她本抱着能够让萧菀青高兴的期待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去,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敛。她惯来善于察言观色,语气就低沉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问:“萧阿姨……你不喜欢我过来吗?”   萧菀青在这生硬的问话一出口后,理智就开始回笼了……   她在做什么?她怎么可以用这么可怕的语气和林羡说话?   林羡怎么会过来?很显然,是关心自己放心不下自己啊。   果不其然,她看见话音刚落,女孩眼底就有分明的受伤一闪而过。听到林羡委屈又失落的问话,萧菀青心底蓦地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泛起了尖锐的疼痛。   内疚,又心疼。   她抓在床褥上的双手微微收紧成拳,反省自我:不安与慌乱是自己的莫名情绪所致,和林羡有什么关系?就算,就算她对林羡,对林羡真有什么……龌龊的非分之想,那更是自己的错,和林羡更是没有关系。   她怎么能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去责备伤害林羡?   太不应该了。   她压抑下了自己不寻常的心绪,强撑起了如常的神色,面对林羡,温声道歉道:“对不起羡羡,我刚刚有点没睡醒,可能有一点起床气。”她唇角绽放出了一抹浅笑,反驳女孩刚刚失落的问话:“怎么会不高兴?就是太高兴了,才会以为还在梦中呢。”   林羡听着萧菀青温和的解释,见她脸色确实不复方才的冷淡,眼神也渐渐清明柔和如常,便不疑有他,心下一松。   她好脾气地又挂起了笑,体贴地站起身取过了挂在一旁的萧菀青的睡袍,披在了萧菀青裸露的肩头上。而后,她再次凑近了萧菀青,伸手轻揉她的脑后,边揉边絮絮道:“还疼吗?刚刚家里包饺子了,我想让你尝尝,就过来给你送一点。没有麻烦我爸妈,我自己坐公交过来的。”她顿了顿,虎了一张小脸嗔萧菀青道:“还有就是,来监督一下萧阿姨你。我刚刚看了一下冰箱,你这两天好像都没有好好吃饭哦,先前我们一起出去买的东西,好像都没有怎么少。倒是榨菜,少了好多啊。”   萧菀青双手抓拢着睡袍的两襟,低着头,不远不近地贴近着林羡。鼻尖萦绕着林羡身上熟悉的沐浴露的清香,耳边环绕着她絮絮叨叨的关切话语,有一瞬间,萧菀青觉得自己几乎要撑不住腰板,想要跟从心意,放松自己靠入那个,散发着温暖热度和诱人香气的怀抱。   然而,下一个瞬间,她又陡然清醒过来。   她状若自然地向后退开了身子,拉开了与林羡的距离,自己伸手轻轻揉了揉后脑勺,朝林羡笑了笑。“不疼了。”她的喉咙,因过于克制,而哽地发涩,落在自己的耳中,便觉得声音低哑地有些干巴巴。   她怕林羡听出异常,慌忙地在脑海里飞速翻找着,正常情况下,以前这种情况,她该和林羡说些什么。   一秒后,她机械地从记忆储存库里找到了救星,极力地找回了正常的语气,软声平和地回复林羡:“饺子先前我们也买了许多放在冰箱里的,你怎么这么傻,还特意为这个跑一趟。路上堵吗?公交车会不会很挤?有找到座位坐吗?累不累?”   她把能想到地都迫不及待地一股脑倒了出来。   林羡对萧菀青的异样一无所觉。她见萧菀青神色无异,后脑勺应该真的没事,便放心了些,有了和她打趣的心思。   她双臂一展,摊开了身子,突然就调皮地趴倒在了萧菀青的大床上。上半身,压着萧菀青盖着薄被的双腿之上。她脸埋在被子里,委屈巴巴地向萧菀青诉苦:“路上可堵了,公交车上也可挤了,感觉我就像可怜的沙丁鱼罐头一样。我一路为了不和别人亲密接触,都猫着腰收着腹,站了一个多小时,腰都快散架了。”   她看不见,伸长着腿端坐着的萧菀青,在她倒下身子后不久,白皙的双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漫上了绯红,一路,漫到了耳尖,红玉滴血……   女孩还不自知地左右晃了晃身子,娇声撒娇道:“萧阿姨,你快帮人家捶捶背,揉揉腰嘛。”   萧菀青僵直着身子,感受着,女孩柔软又带着别样硬度的胸衣,紧压在她的两只小腿之上。明明,那样绵软,却异常地,硌得萧菀青通体难受,浑身发僵。   本就触感分明地可怕,女孩却还不停地晃动着身子撒娇,绵软的山丘,更是……   薄被,可怜地被萧菀青的双手拧成了麻花。   萧菀青紧绷着双腿,一时间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心乱如麻。   她吞咽了一下,告诫自己,非礼勿思,快停下那可怕的联想,停下……   她不停地告诫自己,不可以。   林羡是小女孩。   林羡今年才十八岁。   林羡是周沁姐的女儿。   林羡叫着她阿姨。   林羡什么都不知道。   林羡那样没有防备。   林羡那样相信你。   萧菀青,你不可以!   她不停地在心上给自己设上了百道防线,给出了一百个理由和一百个不可以,告诫叮嘱了自己百遍千遍。可这一切,却只消女孩轻轻然的一眼,便顷刻间,土崩瓦解。   女孩翻过了身,侧着脸看着她,眼底,是清澈又温柔的水光。她噙着笑对她轻喃:“其实,本来真的很累的,可是啊,看到萧阿姨你的一瞬间,就一点,都不累了啊。”   “在家里好想萧阿姨啊。”嗓音清澈,语调低柔。   萧菀青阖上眼,放弃了抵抗,在颓然中清醒地感受着,硌在小腿上的绵软坚硬,一点一点,带着细微的甜和疼,烙烫在了她的心上。   萧菀青,你真,无耻……   龌龊……   作者有话要说:  萧阿姨绝望脸。 第60章   萧菀青终于再耐不住这样让人心乱如麻的甜蜜凌迟, 她咬了咬唇,声音有些低地开口向林羡请求:“羡羡,我腿有点麻了……”说罢, 她蹙着眉,按捺下心里怪异的感觉, 稍稍小幅度地晃动了一下小腿, 示意林羡让她把腿抽出来。   林羡其实是带着些故意地压在萧菀青双腿之上的。这个角度,可以让她刚刚好把双手平展开来, 放置于萧菀青盖着薄被的小腹之上。   听闻萧菀青这么说, 她虽有不舍,但还是不忍心让萧菀青难受,她侧过脸,不好意思地给萧菀青道歉:“对不起萧阿姨,我刚刚没有注意到。”她全身陷在萧菀青柔软的床褥中,脸颊轻蹭着这曾与萧菀青亲密接触过的被套,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起身离开。于是, 她便只调皮地用双肘撑在床褥之上,上半身渐渐离开了萧菀青的双腿,给萧菀青腾出了抽离的空间,只带萧菀青抽出了腿,她就要再次把自己投入这柔软之中。   萧菀青见林羡腾起了身子, 立时间如蒙大赦,急不可耐地移动了双腿就往上曲起双膝,收拢着要支起长腿。   然而, 屋漏偏逢连夜雨。   未待她完全抽离开双腿,林羡却,迫不及待地又松开了撑着的双肘,整个人,再次趴了下去。   萧菀青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掩于薄被之下的右脚向上的足尖,在林羡身体下落之时,擦过了林羡左边绵软的山丘,重重地,明显地……   大拇指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陷入之时的那一瞬间的绵软……   萧菀青脑海里有一刹那的空白,茫然地不由自主地反复回放着那一瞬间的触感,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下,林羡就非常难过了。   她完全只是想要偷个懒,以为萧菀青应该收好了腿才又懒懒地趴下了身子。可没有料到,萧菀青明明神色那样急切,动作,却是那样小心翼翼地近乎缓慢,以至于只是错估了形势,太早地又松开了双肘,趴下了身子。胸,一下子被萧菀青的足尖戳到了!   虽然她有点平胸,虽然她来见萧阿姨心机地特意换上了加厚海绵垫的胸衣,虽然她胸是比较小。可是,那也是胸啊!   脆弱的胸毫无防备地被硬物狠狠戳到,林羡一下子疼地拧紧了眉头。她条件反射地顿时再次撑起了身子,举起左手就想往胸上捂去。   下一秒钟,她像是反应到了什么,在手将将要按上胸口之时,停下了动作,有些尴尬地侧过头去看萧菀青。   她这才发现,萧菀青整张脸,不同寻常地绯红漫天,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眸里,水波漾漾。似乎有些失神。   见林羡看向了自己,萧菀青感觉自己的双颊更烫了。她脑海里,仿佛天人交战,你是不是喜欢她的惊恐惊疑和你不喜欢她的绝对否认在疯狂拉锯,足尖触到的绵软触感和女孩此刻含羞带俏的面容在她心底不停往更深处烙烫着,震地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一直在耳边嗡嗡作响。   她藏在薄被之下的足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见林羡拧着眉头要按揉胸口又不敢按揉的姿势,万分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关心林羡:“很疼吗?”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问了什么蠢话。   气氛一时间,愈发凝滞了。   那样的位置,被心上人碰触到了,虽是无意,但,到底感觉不同。饶是林羡脸皮厚,反应过来之时,还是本能地有几分害羞和不好意思的。   但她发现,萧阿姨好像比她更紧张,更不好意思,更羞涩。登时,雀跃的喜意就遮盖住了所有羞意。她的眼眸,带着三分羞涩七分狡黠,突然愈发地拧紧眉头,明艳的小脸皱成一团,坐起身子靠近萧菀青,委屈巴巴地对萧菀青撒娇:“好疼啊……”   说罢,她抬起手,轻轻地覆盖在自己的左胸之上,咬唇看着萧菀青,就要缓缓揉动……   “林羡!”萧菀青猛地转开眼看着林羡身后的空气,提高了一点声调叫住了她。   林羡停下了动作,略带疑惑地应她:“恩?”   萧菀青语气轻飘飘地,吞咽了一下,突然没头没尾地提醒了她一句:“你是大孩子了。”   林羡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萧菀青的弦外之音。但她看着萧菀青难得可爱羞涩,尴尬为难的模样,憋住了笑,忍不住还是想逗逗她。她装作了听不懂的样子,再次发出了一声疑惑的气声:“恩?”   萧菀青听着林羡不解的反问声,挪回视线,看着女孩天真单纯的表情,终是,一点一点软了僵直的腰板。她像是认命了一般,颓丧地叹了口气,掀开薄被下床,转过身不敢再看林羡,尽量正常平和地回答林羡:“没什么。羡羡,你……你不疼了后,出去帮我把春联和浆糊找出来好不好,等我梳洗一下,我们一起去贴春联吧?”   林羡看着她萧菀青拐进浴室的曼妙身影,眼里,是毫无遮掩的小狐狸一般狡黠笑意。待萧菀青关上了浴室的门,她终于压抑不住喉间早已想要溢出的笑,闷声笑了开,高兴地一下子趴在了萧菀青的枕头上,嗅着萧菀青留下的发香,在床上打起了滚。   萧阿姨,终于是有反应了是不是?!   萧阿姨,终于是开始用看待女人的眼光来看待她了是不是?!   萧阿姨,终于是要开窍了是不是?!   啊啊啊啊!   浴室里,萧菀青拧干了毛巾,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中熟悉的面容,带着不熟悉的复杂迷茫,秀气的眉头,渐渐拧起。   她把水龙头打开到最大,听着哗啦啦的巨大水声,放下了毛巾。而后,她抬起了双手,远远置放于两颊边上。紧接着,她急速地将双手往中心收拢,双掌,狠狠地拍在了自己白皙细嫩的两颊之上,发出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啪啪”声。   萧菀青,你无耻龌龊也该有个限度吧。   水流哗啦啦,一门之隔的林羡,没有听见……   清晰可见的巴掌,霎时间在细嫩的面容上显现出来,触目惊心。   萧菀青眸色冷然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拾起了毛巾,打湿,拧干,而后,大力地往脸上搓去……   片刻后,整张脸,都是通红。   她伸手又把水龙头转到了最右边的冷水,放满了整个面盆的水,抓握起了滑落于胸前的头发,整张脸,浸入了冰凉的水中。憋气二十秒后,她忍不住开始呼吸,任水流,无情地灌入她的鼻腔,呛得她,鼻头酸涩,胸腔疼痛。   “哗啦”一声,她急促地抬起了头,一下子,咳地停不下来。   发热的脑子,在脸颊,胸腔与鼻腔,喉管的疼痛之下,终于好像终于慢慢地有些冷却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了过来,往脸上拍了水,抹了乳液,而后,打开了妆前乳,粉底液……粗略地为自己化了一层妆,掩盖下了脸上不同寻常的红润。   很好。萧菀青冷静满意地想。   她打开了门,觉得自己终于找回了往日的清醒。   客厅里,林羡已经找出了春联和浆糊。她把春联从包装里拆了出来,很有经验地把套着春联的那个塑料薄膜拆展开来垫在地板上,而后把春联摊开摆放于上面,以免涂抹浆糊的时候浆糊沾到地板上。   听到萧菀青的脚步声,林羡便是回眸甜甜一笑,招呼道:“萧阿姨,我准备好啦。”   明眸皓齿,天真无邪。萧菀青脚步就是一滞,心跳陡然像是漏了一拍,刚刚找回的清醒仿佛又要混乱了。   “贴春联,不要想太多,不要想,不要管。”她微不可觉地深呼吸了一口,在心底里告诫自己。   一切好像又慢慢恢复正常了,除了,有些泛热的胸口。   她蹲下身子,看到林羡垫在底下的塑料薄膜,自若地温声夸赞林羡:“羡羡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啊。”   林羡一边骄傲地回答萧菀青“那是,我从小就跟着爸爸一起春联的,可是多年的老手了。”一边偷偷地觑萧菀青。   好像,洗了个脸,萧阿姨又有点不一样了?方才隐约可觉的波动起伏的情绪,似乎都沉淀了下去,整个人,又恢复了往常如水般温柔平静,掀不起一丝波澜的模样?   萧菀青自然地取过了浆糊,开了盖,拾起了刷子,一面给春联刷上浆糊,一面叮嘱林羡:“羡羡你去把门打开吧,一会我捏着前头,你拉着尾巴,我们把它移出去。”   不论如何,方才那句隐忍的“你已经是大孩子”总归不是幻听。林羡在心头安抚自己:林羡,耐心点,慢一点,徐徐诱之,来日,终究可期。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应萧菀青道:“好。”   春联是那天置备年货的时候一起买的,因为焦心林羡的身体,萧菀青根本没有多做挑选,随意地挑了一副春联就匆忙放入了购物车之中。今天贴上了,林羡细细打量之下,左看右看都觉得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萧阿姨,这个联写得好俗啊,字体也不好,一点都不文雅!”她家里的春联,每年都是她外公、爷爷还有爸爸三个人轮流自己写的,句意自是俗中带雅,风流诗意。   萧菀青看着女孩长身玉立站立于门口,认真思量的神色,便不禁心中一暖。这是入住这套房子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陪她一起贴春联。   好像,房子,随着这个身影的到来,才慢慢地真有了家的温度。   萧菀青站在门边,脸上是盈然的笑意,温柔唤着林羡道:“没事,我觉得挺好的了。羡羡进来吧,我去给你把饺子下了,你吃一点再回去。”   林羡听话地进门,但还是执着地挂记着春联,絮絮叨叨地提议着:“以后我们自己写吧。每年年前我们买好红纸,年三十前萧阿姨你……”   萧菀青没有听清楚林羡后面都说了些什么,她只是直直地看着女孩,在心底里,细细地默念着“以后”、“我们”、“每年”这几个美好的字眼。   她能够,有这样的期待吗?   下一秒,她唾弃谴责自己,萧菀青,你怎么又开始恶心无耻贪婪地想入非非。   不能,不可以,不应该。   林羡总是会长大,会离开的,怎么能够一直陪着她这个老阿姨。   周沁,都无法完整长久地拥有林羡往后的人生,更何况,是她呢。   只不过,林羡现在有这样的心,她就应该心满意足了不是吗?   在林羡即将拥有的漫长而又精彩的人生中,与她相伴的这短短时日,终归会化为平平无奇的模糊记忆。很多年后,林羡如若想起她,大抵也不过是——萧菀青,一个曾亲近过的阿姨。   在她垂垂老去的年华里,每年,如果林羡春节能够记得带着俊朗的丈夫和聪慧的孩子来给她拜个年,看一次她这个孤寡老人,就该知足了不是吗?   萧菀青敛眸,自欺欺人地想,挺好的,这样就挺好的了。   吃过饺子后,萧菀青担心林羡太晚回去,天黑了赶不及家里的晚饭,再三催促林羡动身回家。林羡却像橡皮糖一般,黏黏糊糊的,怎么都不肯动,非得督促着她煮了大半桌她本不欲操办的年夜饭后,在她第n次催促之下,眼见天色渐晚,才恋恋不舍地起了身,准备回去了。   送林羡走到玄关之时,萧菀青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隔着袖子拉了一下林羡的手腕,让她稍等一下:“羡羡,等一下,我给你拿个东西。”   林羡也正准备找借口溜回卧室的,听闻萧菀青这么说,立即眉开眼笑地答应道:“好,萧阿姨你去吧,我也正好想起房间里有个东西忘记拿了。”   说罢,她不等萧菀青反应,就一溜烟地就小跑回了卧房,把萧菀青甩在了身后。   萧菀青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无奈地宠溺一笑,慢慢地踱步回了自己的卧房中,自抽屉里,取出了她早就备下了的,本来打算等春节林羡回来的时候再给她的压岁钱。   压岁钱,是两枚圆形的生肖金银纪念币和十八张毛爷爷。   前五六年,她虽未去林羡家中拜年,但压岁钱也是一直都有托周沁送去给林羡的。只是,她这头刚送出去,那头,周沁就立马又翻了一番发放回来给她,说是她给她的压岁钱,以至于后来,萧菀青都不好意思再给林羡压岁钱了。   这次,她终于能够当面交给林羡了。   她从卧房走出来,就看到林羡正猫着腰从餐厅出来。萧菀青愣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思,笑了一下问林羡:“东西拿好了?”   林羡快速地往外走了几步,带着萧菀青跟随她的脚步也往外走了几步,远离了一点厨房。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笑意盎然,点了点头道:“恩,拿好啦。”   萧菀青便不疑有他,莞尔把一封大大的红包递给林羡的跟前,温柔道:“羡羡,阿姨给你的压岁钱,新春快乐。”   林羡早在萧菀青走出来之时就看到了萧菀青手中的红包,所以并不惊讶。她微微仰头看着萧菀青,眼神柔软答谢道:“谢谢萧阿姨。”可是双手,却没有伸出接过红包。   因着今日萧菀青诸多异常,她心头有渴望与期待渐渐升起。她歪了歪头,眸带期冀地轻声试探道:“可是萧阿姨,除夕的鞭炮声还没有响起,没有到拜年收压岁钱的时候呢。等过两天,你来我家,再给我好不好?”   萧菀青没有料到女孩会这般回话,愣了一下,伸出的手,捏着红包,五指渐渐用力。   林羡看到,她脸上,有犹豫和挣扎一闪而过,可到底,还是眸色痛楚地沉默着没有答应她。   林羡突然又觉得,心疼了。她在做什么?她为什么,这样急不可耐地得寸进尺?她怎么能这样为难她,逼迫她?   她连推辞都忘记了,双手接过了萧菀青的红包,伸手,轻轻地抱了一下萧菀青,闷声道:“谢谢萧阿姨,你也是,新春快乐。”   萧菀青看见,女孩的眼底有失望一闪而过,有一瞬间,她几乎想要张口答应她,可到底,还是无法回应。她僵直着身体被女孩抱在怀里,迟疑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   林羡走后,房子里的生气与暖意,仿佛都随着她合上门的一瞬间,被关在了门外。萧菀青静静地靠在门上,望着空荡荡的客厅,望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只觉得,冷冷清清。   下一瞬间,林羡的短信,适时地进来了。她说,萧阿姨,记得吃饭,放久了就凉了。   萧菀青冷清的眸色,不由自主地就有暖色映上,唇畔,是清浅的弧度。   一桌子的菜啊,有两道还是羡羡经手的,是该吃……   她转过了身,脚步带了些轻快,快步走回了餐厅。还未及打开灯,她就看见,在还未全然暗下来的天光下,隐约可见,餐桌前林羡惯常坐着的那个位置上,有一个巨大的黑影趴坐着。   一只,几乎半人高的坐姿端正的毛茸茸泰迪狗毛绒玩具,正笑眯眯贱兮兮地望着她。   刹那间,福至心灵,萧菀青忆起了刚刚林羡猫着腰,鬼鬼祟祟的身影,还有她弯着眉眼和她说“放好了”时的开心模样,甚至,她说公交车挤地她累死了的娇软话语。像是有狂风席卷过她的四肢百骸,她的心,像是孤零零的落叶,在狂风中瑟瑟发抖,将落未落。   暮色朦胧中,她颀长地身影久久地矗立于原地,她告诫自己,前方是深渊,此去,大抵就将——万劫不复。   可是,身体却仿佛不再经受神思的控制,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脚步沉重地来到了带小泰迪面前。   小泰迪的脖子下方,用红绳当项链,挂着一个,长长的硬壳红包。   她双手紧握成拳,几番犹豫后,才轻触到绳子,解下红包。自红包中,倒出来的是,一叠用百元红钞折叠精致的爱心,和一张,心形小卡片。黑色签字笔飘逸地写着——   小泰迪给萧小菀的压岁钱,萧小菀要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萧菀青的耳旁,仿佛能响荡起,女孩说着这句话时,该是怎样娇软甜腻的嗓音……   寂静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样猛烈,那样急切,那样不顾一切地疯狂跳跃着。   小泰迪听不见,萧菀青在心中,慌不择路地默念了多少遍“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可是,曾经无数次让她在迷乱与恐慌中渐渐静下了心的《心经》也终是失效了。   她带着颤抖,伸出了手,环抱住了小泰迪的脖子,就像,环抱住了林羡娇软的身子。她低头用触碰到还会有些疼痛的面颊眷恋地蹭蹭小泰迪松软的绒毛,心头,因过于克制疼得发酸发胀。   她终是抑制不住地,抬头,在小泰迪的额头,在小泰迪的黑溜溜的小鼻子……   在小泰迪滑稽的嘴巴上,一一落下了,她万般柔情的轻吻。   夜幕完全降临了,黑暗,完全吞没了她。   小泰迪的绒毛,渐渐被泪水打湿了。   萧菀青想:佛祖,怕是救不了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阿姨:我是变态吗?   林羡:送泰迪精的我难道是变态吗? 第61章   初五那天, 距离春假还有两天,温桐说是因为工作上有所调动,就提早跨了大半个国家回到了岸江市。照例, 是萧菀青开车去机场接的她。   每年,温桐回家和归来, 都是萧菀青充当司机接送的。比起每次送温桐离开时候, 温桐的欲言又止,气压低沉, 萧菀青更喜欢去接她回来时, 温桐的眉目柔和,笑意盈盈。通常,回来的一路上,总是她们一年里话最多,互看最顺眼,最不挤兑对方的时候了。   然而,今天, 温桐心里压着事,下了飞机出来,脸上也是冷冷峻峻,不见一丝笑意。待她见到萧菀青,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 萧菀青精神好像有些不太好。温桐太熟悉她的状态了,尽管萧菀青妆容精致,掩饰得很好, 她一下子还是从她的眼神看出了她的疲倦。   “我就几天没在,过了个年,你怎么看起来就这样没精打采的,这么想我吗?”温桐躲开萧菀青想帮她拉行李的手,蹙了蹙眉,提起了精神,半真半假地揶揄萧菀青。   萧菀青听着好友熟悉的打趣声,缠扰心底多日的沉重疲惫感微微轻了些。她眉眼舒展开了些,唇边泛起了浅浅的笑意,与温桐并肩走着,觑了温桐一眼,无奈道:“美得你。你以为你脸色就有多好吗?”   到了车旁,她帮着温桐打开了后备箱,看着温桐把行李放入其中,怕温桐担心,解释道:“可能是这几天夜里时不时总会有人放鞭炮和烟花,我有点睡不好。”   温桐合上后备箱,眉头紧拧,将信将疑:“岸江市市区不是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吗?”   萧菀青动作一顿,敛了敛眸,笑意渐失,半晌,轻声道:“但我总还是能听见,许是有人没有遵守规定吧。”   岸江市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除了除夕夜里听闻的鞭炮声,其实,后来,挺安静的。   可是,就是太安静了。   以至于,夜幕降临后,空荡荡的卧室里,她看着她床头上林羡留下的小泰迪,总能听见,自己心里,烟花盛放的声音。   每一秒极致的绚烂过后,长久留下的,是心房里一地混乱的碎屑与被炸裂的模糊血肉。   难以成眠……   路上,温桐状若不经意地向萧菀青打探:“羡羡这学期和上学期一样,不住宿吗?”她到底还是记着跨年夜那时,林羡给她的异样危机感与挑衅感。   萧菀青握着方向盘的五指微不可觉地收紧了一点,片刻后,她声音如常般平静地回答温桐道:“恩,应该是吧,周沁姐年前有和我说,林羡元宵节前两天开学,所以,可能十一二那样会过来的。”   温桐沉吟了一下,正想再仔细探听一点什么,就突然听到萧菀青犹豫着,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问她:“温桐……我……我问你一个问题。”她顿了一下,补充道:“我是帮我朋友问的。”   温桐锐利的眉眼微微拧起,本就沉重的心里泛起了点点危机感,带了些紧张地问她:“什么朋友?我认识吗?”萧菀青有什么朋友,是她不知道不认识的?   萧菀青愣了一下,咬了咬唇,带了些不满地横了温桐一眼:“这不是重点。”   她面容太过温柔,以至于连这样的眼刀,都是娇娇的不带气势。温桐十来天没见到萧菀青了,乍然见到喜欢的人这样娇恼俏丽的眼神,不由地心上一软。她整个人本来因为接下来的决定一直有些紧绷,但此刻一下子放柔了,带了不自觉的哄人语气回萧菀青道:“好好好,我错了。您帮您朋友问,小的洗耳恭听。”   萧菀青接到温桐后,心里,始终还是压着喜欢林羡这件事,难展笑颜。温桐,算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了,她实在有些忍不住心中的烦忧,想假借朋友的名义,委婉地问一下温桐:如果,如果有一个人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这个人,这个人就类似于是她好朋友的儿子那样,是不是很变态……   可是,被温桐一打岔,她方才有些混乱的心思陡然地清明了起来。温桐这么聪敏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听不出来,不联想地到自己在说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呢?抽离出当事人的立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问自己:萧菀青,即便不考虑同性恋的问题,如果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觊觎好朋友不谙世事的十几岁女儿,对她心生爱意甚至是龌龊的绮思,是不是变态?   她在心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不仅变态,还猥琐,无耻。   如果林羡知道自己的心思,怕是,会恶心地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吧。   如果,如果温桐知道了,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自己?   萧菀青猛地浑身一激灵,喉头一哽,狠狠地咬住了下唇,止住了自己将要出口的话头:“我突然不想问了。”她慌张地转移话题:“你之前在电话里说的,工作上有调动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平日里,温桐一定会追问萧菀青那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可是听到萧菀青问她工作的事,她的心,又沉重了下来,于是,她错过了感知萧菀青那掩饰的很好的反常。   她深邃的眼眸,深深地久久地看着萧菀青,半晌,像是带了些破釜沉舟的决心,对萧菀青说道:“公司可能知悉了我有离职的意向,算是升了我级别,调我去隔壁省长泽市分公司管理和开拓市场,我接受了,过两天就走。”   萧菀青闻言不由地侧头万分讶异看了温桐一眼:“这么突然,之前都没有听你说过?要去多久?那,以后要常驻那边了?”她有片刻,忘却了自己的苦恼,心里,是新生的慌乱和不安。   从研究生到现在,和温桐认识十来年了。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走走停停,只有温桐,始终如一,一直,不远不近地驻扎在她生命之中。最难过最狼狈的时候,也是蒙她不弃,拖着她走出泥潭。如果那次误食过量安眠药,没有温桐,她怕是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平日里,她和温桐虽是习惯了互相嫌弃挤兑,但心底里,她是把温桐当亲人、知己、甚至是恩人来看待的。   温桐,终于也要走了啊……   这偌大的岸江市,当真,要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吗?她有些恍惚。   可随即,她又了悟,释然。   本来,也就没有谁能够一直陪着谁吧?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温桐看她神色微变,有点点的惊慌在她水眸中闪烁,心里是阵阵暖流和喜意淌过。   她口气平缓地回答萧菀青道:“年前我还有些犹豫没有决定好,如果过去的话,应该最少要待个两三年吧,当然,中间节假日也是会回来的。”她见萧菀青隐约地有些越发低落,眼底有狡黠的笑意一闪而过,补充道:“其实我之前一直在跳槽和留任这两个选项中犹豫。年底有猎头联系我,想挖我去时星集团下属新立的一家小传媒公司任职总经理,说是时星集团的时惊澜了解过我的一些我经手过的案例,很欣赏我的能力,亲自点名的我。”   萧菀青心情不舍的心情已经被自己理智地压下了。她温声不解地关心好友道:“那……那你为什么没有选择时星?”   “时星的主体业务一直是房地产,近年来才开始进军文化市场,之前已经开设合并过许多次下属小公司。现在旗下发展地很快的星光娱乐经纪公司也不过是这四五年才开始慢慢冒出头的。新开设的公司,说起来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但目前来看业务十分混乱,我不敢肯定,在时星的商业版图里,它是不是可有可无,随时可撤的。相对来说,去长泽市好像更稳妥一点。”   说罢,她抬眸凝视着萧菀青,细细地打量萧菀青的神色。她期望,在萧菀青脸上,看到一丝丝超过好友的不舍情感,期望看到一丝丝希望。甚至,希望萧菀青能够开口留下她,说一句,我舍不得你。只要一点点,她就能够说服自己,留下来。   可是,没有。萧菀青笑了笑说:“那也挺好的。你先前不是正好说这里没有发展空间了。”   有一瞬间,温桐甚至有些觉得,萧菀青是不是冷静地过分了。她,就一点都没有舍不得自己吗?这些年,她就真的一点都没有捂热萧菀青的心吗?   她花光了心底里的最后一点期待,带着些压抑的柔情与痛苦看着萧菀青,告知她:“其实,最重要的是,岸江市这里,有一个人我暗恋了很多年求而不得的人。我觉得,我需要拉开一点和她的距离,让彼此都多一点思考的空间。”。   她会不会,会不会终究有一点察觉?   然而,萧菀青只是纯然地震惊地看着她,表现出了正常的好友该有的神态,惊讶道:“恩?你……有暗恋很久的人?是……是我认识的吗?”片刻后,她小心翼翼打探:“所以,这几年来,你才没有一个能够长久交往的人吗?”   温桐眼眸里的光,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这几年,她哪里,有交往过什么人。萧菀青,甚至都没有留心发现过,她那一个个交替更换的男朋友,其实,从来都不是真实存在过的。   有一段时间,萧菀青紧张神经质地害怕亲近任何与她可能有所发展的人。所以,她为了让她安心,为了表示自己对她是安全的,杜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男朋友,才一点一点地消磨了她的防备。   萧菀青到底还是太习惯自己在她身边了吧?习惯了她一直呆在一个安全的好朋友位置上,所以,才从没有意识到过,她们,其实可以更近一步的是吧?   温桐敛下黯然的眼眸,语调低落道:“你不认识的。她从没有意识到我喜欢她,可能,是我的非分之想吧。”   她等得太久了。   从她看见萧菀青因为分手而买醉心痛,意识到自己喜欢萧菀青到现在,已经七年了。   从她扛不住父母的催婚,和父母坦白出柜,说自己喜欢女人,挨了一顿打到现在,已经四年了。   可是,现在,这次春节,父母都妥协了,只希望她,不管男女,找一个人好好地一起生活。她,还是没有等到萧菀青。   怪她太胆小了。   她眼见过许多贸贸然向萧菀青表露心意,被拒绝后,萧菀青连朋友都不再与他们做的人。   萧菀青说,做不成恋人,便也不要做朋友。如果她让对方与她做朋友,只会平白给别人希望。就算以后对方真的不喜欢她了有了恋人,知道自己这个朋友曾经是她爱人喜欢过的人,也到底会心生芥蒂,无事生非的。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于是,她引以为鉴,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她曾妄想温水能煮熟青蛙,妄想可以借着好友这个近水楼台的身份,与她日久生情。可是多年后的今天,她才发现。   好像,太恪守本分,好朋友做久了,就真的,只能是好朋友了。   “我想,也许和她拉开距离才是最好的选择。要么,她在我离开后意识到我的存在不可替代,要么,我在距离和时间的拉剧中忘记她的存在。”温桐轻轻道。这是她在母亲接受她的取向后,敞开心扉与母亲交流后,母亲给她提出的建议。   母亲说:“温桐,你三十一岁了,还能再等多少年?还有多少年可以这样等下去?”   其实,她不介意一直等下去的。   她只是害怕,这样毫无希望地一直等下去。   萧菀青却完全没有听出温桐的弦外之音,更没有丝毫联想到温桐话里的人是自己。她听着温桐话语里那喑哑的“非分之想”,却是一下子联想到自己对林羡的妄想,心有所感,感同身受,不由地,也失落沉默了下来。   半晌,她闷声问温桐道:“拉开距离,就真的能够忘记吗?”   温桐转回眼,深邃的眼眸里是彻底的失望,喃喃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不知道是在说给萧菀青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反正,其实从来没有什么,是时间做不到的不是吗?”   每一个曾经独一无二过的瞬间,在很久以后,从长长的时间之河中打捞起,也不过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印象。   喜欢上一个人,也许只需要一秒钟。   遗忘一个人,也许,需要比一秒钟多一点的时间。   但总归,还是可以做到的。   就像,她曾经爱颜佳爱得死去活来。   很久以后的现在,她甚至想不起来,爱上颜佳时的那一秒心动感觉。   留下的不会是感觉,而不过是印象。   印象中,她爱过一个人,恨过一个人,后来,忘了这个人。   仅此而已。   活到现在,对遗忘这件事,她很有经验,很擅长的不是吗?萧菀青问自己。   她抱着小泰迪,用面颊轻轻蹭着玩具细软的绒毛,从天光乍破坐到遥夜沉沉。   终于,她摸过了手机,含着笑,细细地从第一条,看到最后一条。而后,抿着唇,从第一条,到最后一条,删光了林羡发给她的短信。   最后,再眷恋地亲亲小泰迪乌溜溜的大眼睛。   萧菀青轻触通讯录里周沁的那一栏,按下拨打键,拨通了周沁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请欣赏萧阿姨的修炼到满级的神技——   林羡:我想收回那只泰迪。(磨刀) 第62章   电话拨通不过三秒, 就被周沁接了起来。还未及萧菀青发声,周沁爽朗的声音就先萧菀青一步响了起来:“喂,小菀?吃饭了吗?”   萧菀青没有料到周沁会接通地这么迅速, 她愣了一下,原先已经设想过无数遍的措辞, 突然一下子仿佛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她脑海里有片刻的茫然, 循着本能客气地回应道:“吃过晚饭了,姐你吃了吗?”其实, 她今天一整天, 从醒了以后就一直坐在床上,中间想得累了,迷迷蒙蒙地不知道睡了多久,而后醒来,就一直坐到了现在,滴水未进。   周沁没有发现她的反常,笑着应道:“我也吃过了。你说巧不巧, 我刚好拿着手机,也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萧菀青在心底里,一直在踌躇,要怎么告诉周沁:这学期……这学期林羡还是不要过来了。但是听到周沁的开怀的笑语,她一时间有些说不出口, 只好先逃避式地按捺下,温声问周沁:“怎么了姐?”   周沁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沙发上自她接起电话就灼灼盯着自己的林羡,叹气道:“之前放假前本与你说好了, 大概十一二那样送羡羡过去的。但现在,临时有一点变动。阿霑大学二十周年同学聚会,时间定在了初八,决定一起去雾城旅游,三天两夜。我之前是打算带羡羡一起去的,谁知道刚刚与她说起,她怎么都不愿意,说是不想去当电灯泡凑热闹。这家伙,放假在家没一天准时起来吃过早饭,我怕她一个人在家里会饿死,实在不放心,所以想问问你,方便羡羡提早几天过去吗?”   萧菀青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用力收拢,咬着牙,“不方便”三个字在舌尖绕了一圈又一圈,呼之欲出。可是,却始终哽在喉口,怎么,怎么都发不出声,吐不出口。   她该怎么拒绝林羡,才不会伤害到林羡?她拒绝了林羡之后,林羡这学期,该何去何从?林羡……会不会怪她,记恨她……周沁姐,会不会多心?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怕麻烦,言而无信,临时变卦,从此不再与她来往?   她本就是心软喜欢周全的人,打电话前的决心消失无踪,又开始瞻前顾后,犹疑不决。半晌,她听到一个,仿若从天边飘来的声音,回答了周沁:“没事的,当然方便了……”   是谁在说话?   电话那端,周沁的声音一下子就放松了:“那太好了,就麻烦小菀你了。说真的,把羡羡交给小菀你,我真是再放心不过了。你不知道,她这回回家后,居然一反常态时不时围着我学厨了,问她怎么突然心血来潮了,你知道她怎么回答我的吗?”像所有疼爱女儿的家长一般,周沁带着些宠溺和骄傲自问自答道:“她说,她要是学好了厨艺,以后有时间就可以帮萧阿姨和妈妈分担一点了。”   “要知道,她以前可是半点都不愿意亲近厨房的,我猜想,这都是小菀你潜移默化带给她的影响。”   萧菀青咬着唇,听着周沁满带信任与感谢的话语,愈发羞愧难当。要是,要是周沁姐知道,她……她把女儿交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会怎么样……   她一点都不敢想象。   她不敢想象周沁,这个她一直当姐姐来亲近的女人对她失望时的眼神,不敢想象,周沁嫌弃厌恶她时的表情,一点,都不敢……   人生已多噩梦,还要,再添一幕吗?   心,像有刀子,在一点一点狠狠地剜着。   她万分犹豫,却还是下定决心再次启唇,艰涩道:“姐,我……”   与此同时,周沁却也开口:“小菀,我……”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周沁闻声便是一笑,温和道:“你先说。”   萧菀青方才将将升腾起的勇气,却在这一声打断中,又瞬间像被尖刺刺破的,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萎靡不振。她敛眸,喉头耸动了一下,低声道:“姐你先说吧。”   周沁是爽快的人,姐妹之间,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就道:“先前听羡羡说你喜欢喝乌龙茶,正好年前林霑去隔壁省参加了一趟茶博会,入手了两套紫砂茶具。我就想这次一并带过去给你。一会我给你发照片,你挑一下更喜欢哪一套好吗?”   萧菀青心中发涩,更觉对不起周沁,立时推辞道:“不用啦,姐,林霑哥买下一定是很喜欢的,我怎么能夺人所好?”   周沁嗔道:“买两套,本就是为了带一套给你的,你和我客气什么?”她故意压了点声音,不满道:“小菀,我把羡羡交给你,麻烦了你这么久,半点都没有和你客气,你这样和我客气,是不是就是和我见外了?你这样,是不是想让我不好意思让羡羡借住你家呀……”   她深思熟虑过,给萧菀青钱,萧菀青肯定不会收的。什么都不表示,她知道萧菀青温厚不会放在心上的,但她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其他东西,她倒是也都考虑过,但是萧菀青似乎都并不缺,贸贸然买上怕是会给她带去困扰和尴尬。茶具,算是最稳妥的了。即便不使用,也是具有收藏价值的。她记得,以前萧菀青父亲在世时,就极其喜欢收藏。   萧菀青听到周沁这样激她,把话说得这么死,更是无地自容,再也无法说出那一句:“周沁姐,这学期我恐怕不是很方便照顾羡羡……”   半晌,她艰难答应道:“那就,谢谢姐姐和姐夫了……”   周沁心满意足:“这就对了嘛,一家人客气什么。”说完,她想起来追问:“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   萧菀青心如死灰地靠在床背板上,一手痛苦地捂着额头,拧着眉,无力地找了借口道:“没什么。本来……本来是想问问过两天姐你有时间一起出来与我和温桐吃个饭吗?正好,我把礼物托给你,帮我带给老师。”她口中的老师,自然是周沁的父亲,她研究生时候的导师。   周沁想了一下自己的行程,是实在是抽不开身,歉然道:“这两天要带学生去几个乡下做一个关于风土习俗的相关调研报告,怕是没有时间了。东西我送羡羡过去的时候帮你带回去吧,吃饭等年后我和林霑参加完聚会回来请你和温桐一起吧。”   萧菀青轻轻应声道:“好。”   她问自己,她这样,觊觎着人家的无价之宝的无耻之人,还有脸面,吃得下林羡父母请她吃的饭吗?   挂掉电话,萧菀青抬手就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疼得她耳朵嗡嗡作响。   她在做什么?   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为什么最后,还是说不出口?   为什么最后,林羡还是要过来了?   明明,从前,她一贯都能够那样清醒地明白,长痛不如短痛,两害相权取其轻。   现在,她到底,是怎么了……   不论接下来的两天,萧菀青如何辗转反侧,如何地再三犹豫想要反悔,最终,她还是没能够再次拨出那通拒绝的电话。   最终,在初七的傍晚,她迎来了周沁和林羡。   林羡一周没见到萧菀青了,甫一打开门,见到心上人温柔秀丽的容颜,她就忍不住一个熊扑,当着妈妈的面,大大方方地扑到了萧菀青的怀里,热情地抱住那个单薄柔软的身体,嗅着萧菀青身上令她迷恋的熟悉清香,娇声撒娇道:“好想萧阿姨啊……”   周沁无奈地宠溺看着她,打趣:“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就知道撒娇。”   萧菀青却完全没有她们母女的镇定自若。在看到林羡的一瞬间,她就再次确认了,她……是当真,对林羡动心了。   否则,心上怎么会那样雀跃欣喜,又那样纠结痛苦。   林羡把她当亲近的长辈,所以能够当着周沁的面,这样坦坦荡荡地抱住她诉说衷情,她心怀鬼胎,却是做不到了。她整个人僵硬地被林羡抱住,心虚和负罪感甚至让她额间在寒冬腊月里平白地沁出了一层薄汗。   她不动声色地微微挣脱开林羡的搂抱,羞愧心虚地不敢直视周沁和悦的笑脸,只侧开身子,帮林羡拉了行李箱的手柄,语气带着几不可觉的轻颤招呼道:“姐,羡羡,你们来了,进来吧。”   而后,林羡被周沁赶回房间把行李放置回去,周沁自己则是在客厅,和萧菀青闲话家常。她不知道,她对萧菀青的每一句笑语盈然,嘘寒问暖,对萧菀青来说,都让她有如置身沸水之中,欲生不得,欲死不能,煎熬万分。   萧菀青半点都不敢直视,周沁对她信任温润的眼眸,一直,都微微侧低着头,找寻视线之外的东西作为着落点。   幸而,不过三十分钟,周沁见夜渐渐深了,林羡和萧菀青还要洗澡收拾,便起身去了林羡房间又叮嘱了林羡两句诸如要听话之类的老生常谈的话后,告辞离开了。   周沁一走,萧菀青浑身陡然一松。像是结束了一场大战般,她合上门,背靠着门,几近虚脱。林羡没有注意到萧菀青的异常,她见妈妈走了,立刻开心地连跑带跳地往自己房间跑去,边跑边和萧菀青说:“萧阿姨,我给你带礼物了。”   萧菀青眸色复杂地盯着女孩俏丽活泼的身影,心底,悠悠地长叹了一声。   不肖多时,林羡就出来了,手上,拎着一个还带着名牌的崭新手提包,献宝似地笑嘻嘻双手递给萧菀青:“萧阿姨,送给你的。我托成隽哥哥从美国带回来的。”说罢,她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用之前攒的压岁钱买的,我……我平时花钱有点大手大脚,所以攒得不多,只够买这一个,怕我妈妈吃醋,所以,没有告诉我妈妈。”   萧菀青低头看着女孩双手之上所奉的价格不菲的当季新品手提包,半晌,视线上移,看着女孩明艳澄澈的笑脸,听着她真挚娇软的嗓音,一时间,百味陈杂,又喜又悲……   她何德何能啊。   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周沁那样的信任信赖,何德何能能够得到林羡这样的喜爱敬爱……   她敛下阴云翻涌的双眸,强作镇定,温声却坚定地回绝林羡道:“这我不能收。”她终是抬眸,直视了听到拒绝后闪过错愕与难过的眼眸,解释道:“羡羡,你还小,还没有经济独立,我不能收你这样贵重的礼物。”   林羡委屈辩解道:“这不是我向爸爸妈妈讨要了钱买来的,是我自己攒下的压岁钱买的,是我自己的钱。”   萧菀青眼神温和却带着决绝地看着她,摇头道:“这不一样,林羡。”她顿了一下,抿了抿唇,轻声道:“羡羡,就算你以后赚了钱,第一个可以与你分享的,也不应该是我,是你的爸爸妈妈才对。阿姨我,没有这个资格的。”   她见林羡拧着眉,黑如点漆的大眼睛盯着她,满是失望与难过,还是心软。她双手接过林羡手上的包,转换了脸色,露出了一抹清浅动人的笑意,语调微扬,夸赞道:“羡羡非常有时尚的眼光了。这个好漂亮,其实我之前在杂志上看到过就非常喜欢了,还想着什么时候朋友方便,托她帮我带一个的。”她若无其事地问林羡:“等我回头把钱打给你成隽哥哥好不好?”萧菀青知道,林羡肯定已经把钱给许成隽了,她只是想给林羡一个台阶下。   听着萧菀青这样不留余地的回绝,妄自菲薄的自谦,以及那最后显然是哄骗小孩子的语气,林羡满心的欢喜与火热,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冷到心扉。   她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倔强的直线,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萧菀青,拧紧眉头,半晌,淡淡地吐露了两个字:“不好。”   其实,她心里知道,以萧菀青的性格,拒绝她,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她心上,就是莫名地难过,难以接受。   好像,她努力了很久,拼命地拉近了与萧菀青的距离,可是,她们之间到底还是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巨大鸿沟。   就像,萧菀青可以坦然地接受周沁的名贵茶具,却不能接受她的心意。   成年人与成年人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她还是,没有在萧菀青心里,取得一个平等的成年人地位。   萧菀青意外地听见女孩这样冷然的声音,惊讶地望进林羡乌黑幽深的眼眸,才惊觉,女孩青涩的容色里,竟是她未曾见过的固执与倔强。   少年人,眉眼那样锐利,如出鞘的宝剑,又那样,生动亮眼,动人心弦。一时间,她心,又有些乱了。   最终,对峙之下,林羡的理智还是慢慢回笼了。   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不要急。她在心底再三地宽慰自己。   她终于缓和了眉眼,唇角又扯出了一抹笑,对萧菀青妥协道:“是我思虑不周了。对不起萧阿姨,反而要反过来让你破费了。”她仰起了头,亮晶晶的水眸带了些温润的笑意望着萧菀青,像一只等待顺毛的小奶狗,半带撒娇问萧菀青:“那以后,如果是我自己赚到了钱,给萧阿姨你买礼物,萧阿姨你就会接受的对吗?”尾音,娇娇柔柔,惹人怜爱。   萧菀青见女孩懂事地退让了,心里,又有微微的疼。她,是不是让她委屈了?   她看着女孩如往常般乖顺的模样,好想,伸手揉揉她的小脑袋,刮刮她的小鼻子,抱抱安慰一下她。可是,她思及自己那难以言说的情愫,到底还是硬下了心肠,不敢伸手,不敢触碰。   她微不可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林羡的距离,轻轻地点了点头,安抚性地轻声道:“恩,等以后再说吧。”   林羡心头掠过失望。往常,能够让萧阿姨心软的诱惑性姿态,这次,却没有得到萧阿姨如常的怜爱。   她刚刚,是不是太生硬,暴露了什么,吓到了萧阿姨,所以,她都不愿意揉揉抱抱,安慰自己了。   她不知道,萧菀青正在心里打着腹稿,告诫自己,一会和林羡说要分开书房甚至分开吃饭时,一定不能心软,往后也一定要坚定,与林羡拉开距离。   她退让了一步,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即便不得已同在一个屋檐下,但是减少不必要的见面和接触的时间,慢慢,一定会好的,感觉,也一定会慢慢冷却的。   一时的心动,更多时候也不过是一时荷尔蒙的冲动。   人终归是有理性的动物。   待荷尔蒙退却,一切总是能够回到正常的轨道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萧阿姨的神技是——打脸十级。 第63章   林羡洗完澡, 屈着白嫩的长腿盘坐在床上,一手抓着披在肩膀上的白色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手抓握着手机, 点开言喻欢发给她的微信语音消息。   寒假期间,她和言喻欢还有其他高中同学聚了一次, 私底下又单独和言喻欢见了两次, 聊了一下大家的大学生活。对于自己暗恋萧菀青这件事,林羡在好友面前没有遮遮掩掩的想法, 但又觉得, 在她和萧菀青确立关系之前,还是不适合广而告之,以防不小心给萧菀青带去麻烦。于是她虽没敢透露,但还是试探性地问了言喻欢,如果她喜欢女生的话,她会怎么样?言喻欢大言不惭地表示:这有什么,不瞒你说, 大学里,追我的男生和女生平分秋色。林羡差点没惊掉下巴。   许是周边的同学朋友,都比较开放开明,林羡恍惚有些觉得,可能, 喜欢女生这件事,也未必就有多么惊世骇俗。她心中,更对她和萧菀青的未来多了几分信心。   言喻欢大学开学得比她晚, 可以等过了元宵节再去。昨天一听说林羡爸妈要去同学聚会,没人照顾林羡这个小可怜,顿时母性大发,盛情邀请林羡去她家开启三天两夜的滋润同居生活。可惜,林羡重色轻友,一口回绝了。   傍晚,林羡坐在她妈妈车上,就收到了言喻欢的语音消息,因为言喻欢说话向来百无禁忌,周沁在旁边,不是很方便,所以林羡一直没有收听。现在,她擦着头发,漫不经心地点开消息外放,就听到言喻欢那清清朗朗的声音一惊一乍道:“林小羡,你从实招来,你是不是有情况了,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女生了?!是谁?!”   林羡听着好友的声音,哑然失笑。她这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吧。   她点开下一条消息,听到言喻欢猜测着:“我来想想你这次都和我提过哪些女生的名字,按照频率来说,最多的是时满,其次是陈芷、唐沫、夏之瑾、还有谁来着呢……好像没了吧。快说是哪个小妖精偷走了你的心?!”   林羡蹙了蹙眉,有些不满,瞎说!明明她提的最多的女生名字,是她的萧阿姨啊!她按下语音键,默认了言喻欢的猜测,张牙舞爪准备嘲讽道:“欢欢啊,你这记忆力不行啊,快买点核桃补补脑,你忘了我心上人的名字!”她刚说到“心上……”两个字,敞开着的房门突然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萧菀青抱着毛绒泰迪亭亭立于那儿。   林羡一惊,立刻松开了按着键的手,尴尬道:“萧阿姨,你……”她,她什么时候过来的,有听到什么吗?   萧菀青不过也是刚刚才到,路过的时候只不经意地听到了一点林羡语带笑意的张扬回话声。她笑了笑,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我刚刚来,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走近了,把泰迪放到林羡床上,温声道:“听你妈妈说,你以前在家的时候都要抱着它睡的,那天怎么就带过来留在这里了?”   林羡看到泰迪贱兮兮的熟悉亲切模样,伸出手一把抱住,用下巴蹭了蹭它的头,不假思索道:“因为我想让它在我不在萧阿姨你身边的日子里代替我陪着你啊。”她迷恋地低头嗅了嗅泰迪,一脸痴汉的陶醉:“萧阿姨,它身上有你的味道诶,好香啊……”   林羡轻轻然的随口一句话,却让萧菀青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萧菀青看着林羡像小孩子一般抱着心爱的玩具的单纯模样,脸上,莫名开始有热气升腾。   林羡要是知道……自己把泰迪当成……当成她,偷偷地耐不住亲过几次,每晚搂着睡,还会,还会这样毫无芥蒂地抱它吗?   她心里又有羞愧开始翻涌,让她因女孩前一句体贴温柔话语而掀起的心动心跳慢慢冷静了下来。她静默了两秒,想起了这次来要说的正经事。   萧菀青微不可觉地清了清嗓子,尽量找回了寻常说话的语气,通知林羡道:“羡羡,我今天开始上班了的。”   林羡抬眸看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萧阿姨语气,好像突然有点严肃?   萧菀青便继续道:“今天一上班就开会了,杂志社从今年开始有的新的战略目标,要进入新轨道了,所以,我的工作任务又更重了一点。”她顿了顿,看着林羡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静待下文的模样,别开眼,咬咬牙继续道:“所以以后我可能不能像上学期一样准时准点下班了,应该经常会有加班和应酬的情况。就算不加班,下班了在家里,可能也会有特殊任务,诸如开视频会议,争分夺秒赶稿之类的。我,我写稿的时候就会比较焦躁,受不了一点声音,开视频会议也会影响到你学习,所以,书房可能不能和你共用了……”   林羡听着萧菀青的话语,呆呆地盯着她,擦着头发的手渐渐放了下来,浴巾跟着从头上滑落下来。   晚间书房共处的时间,算是,她与萧菀青一天能相处最长的时间了,也是她最喜欢的一段美好时间了。在书房里,她学习累了看看萧菀青认真工作的侧脸,就仿佛能一瞬间扫去了一身的疲倦。偶尔,萧菀青兴致极佳时,也会练字修身,那时她就立在她身旁,为她研墨,红袖添香。在无数次一圈一圈转动的墨条中,她一点一点磨平了自己曾经向往激荡的年少轻狂,只梦想着,往后的年年岁岁都如这般岁月静好就好了。   而萧阿姨的意思是,以后可能都不会有这样的时光了吗?   林羡情不自禁地嘟了嘟嘴,显示出了几分难过与惘然。萧菀青看得心中一痛。   林羡是一个乐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曾不止一次地告诉过她,喜欢和她一起在书房度过的时光,所以自来了以后,除了玩电脑,她就鲜少在自己的书桌上埋首过。。她是知道,林羡有多喜欢和她一起在书房学习的。   可气氛片刻的凝滞后,林羡还是懂事地扯出了一抹笑,答应萧菀青道:“好的萧阿姨,没事的,我在自己房间里学习也是一样的。你工作要紧,要是,要是你临时加班来不及,也不用特意赶回来,发短信和我说一下就好了,我在学校食堂吃就好了。你不用担心我。”   萧菀青见林羡明明满目伤心,却还是懂事对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更是揪痛。她甚至想安慰她:“只是暂时的,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等她,不再有妄想了就好了。可是,她不敢有半点心软,不敢有半点松懈,到底,还是忍住了。她害怕此刻的一点点放松都将会变成一条可怕的锁链咬着她,毫不留情地拖她一点点陷入泥泞的沼泽,再难自拔。   她咬了咬唇,,对林羡自若道:“别担心,晚饭我会尽量赶回来做的。那你……”她看着林羡还在滴水的头发,叮嘱道:“那你记得把头发擦干,晚上早点休息,我先去忙工作了。”她过往的人生中,鲜少说谎,怕是不够逼真,转过了身,边走还边嘟喃了一句:“真是让人忙得焦头烂额。”   林羡怔怔地抱着泰迪,看着萧菀青带着疲惫的离开身影,有些茫然无措。她心底里有些酸酸的,难过极了。   如果,如果是以前,萧阿姨应该会帮自己吹干头发吧。   半晌后,她晃了晃自己还在滴水的小脑袋,晃去了自己的自怨自艾,让自己振作了精神,告诫自己:林羡,你是大人了,怎么能像小孩子一样不懂事。萧阿姨工作忙,你作为她的准爱人,你要体谅她,更要照顾她,想办法为她分忧才对。   书房里,端正笔直坐立着的萧菀青,想到女孩刚刚回复好友信息时,惊鸿一瞥的怡然自若,神采飞扬,心中,是淡淡的黯然。   那才是,林羡与朋友间相处时的快活恣意啊。   林羡对她,从来没有用过那样的语调、流露过那样的神色。她在她面前,乖巧懂事,偶尔调皮活泼,也都是拿捏着分寸恰到好处的。   如今想来,倒像是,从来都没有放开过?   林羡其实,到底还是拿她当长辈看的啊。   这明明就是自己早就认清的事,她与她难以逾越的鸿沟,明明也是铁铮铮的事实。   明明,就不敢有妄想,不该有妄想,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难过了。   萧菀青紧咬着下唇,揉了揉额头,告诉自己:不准想,不要想。   她打开了电脑,抽离开了思绪,让自己一点一点完全沉浸在了思绪中。   夜里,林羡怀抱着带有萧菀青发香的泰迪,梦里梦外,都像是被萧菀青香甜的气息包围着,睡得格外甜美。   她特意定了闹钟,所以,即便睡得香梦沉酣,也还是准时地在往日周末起床的时间醒了过来。不早不晚,刚刚好萧菀青也能睡个懒觉,却不用等她吃饭等得太久。   她洗漱了一番,特意给刘海别了个寒假与言喻欢逛街时一起买的美美的新发卡,蹦蹦跳跳地就要去找萧菀青道早安。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她扑了个空……   厨房里,空荡荡的,没有萧菀青的身影。她走了客厅,阳台,走回书房,萧菀青的卧房,甚至浴室,都没有寻到萧菀青。直到转身出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门口,她才看见,房门上贴着一张奶黄色的便利贴,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是萧菀青娟秀的字迹:   羡羡,我去上班了,早餐在电饭煲里保温着,你打开取出来就好了。午饭我赶不回去,已经把饭和汤都定时好了,等中午跳到保温了,你就可以打开吃了。菜我早上炒好了,放在冰箱里,你将就一下,中午放微波炉加热了吃。   林羡大大的门上那张小小的孤单纸条,雀跃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下来,薄唇,紧紧地抿起。   半晌,她安慰自己,萧阿姨这么忙都还记着你,把一切都给你安排地这么周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她撕下便利贴,久久地凝视,而后,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她从兜里取出手机,给萧菀青发短信:“萧阿姨我起来了,看到你的留言了,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再忙,也要记得吃午饭哦。”   萧菀青几乎是秒回,风格是寒假以来一直的简短,只有一个“好”字。   两秒后,又进来一条短信,这次,多了几个字:“小心烫到手。”   林羡看着心上人瞬时间回过来的这个“好”字,与紧跟其后的那一句温柔的叮嘱“小心烫到手”,看着看着,薄唇莫名地又渐渐有了上扬的弧度。   心里,甜甜的。   萧阿姨,是一直在等她起床的短信吗?她自作多情地想。   不管,就是这样的。   林羡推开房门,一下子跳上床抱住了泰迪,像是抱住了娇娇软软的萧菀青,在泰迪滑稽的嘴巴上,印下了一记热情的早安吻。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羡美滋滋:一狗两用。   泰迪:球球你们了,快住口,我只是一只小泰迪。 第64章   若是往常在家里, 林羡吃过早饭后,没什么事情做,大抵就会打开电脑, 趁着许成隽春节在家与她没有时差,央着他带自己浪竞技场。可来到萧菀青家里后, 她一个人吃完饭, 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想到昨日萧菀青通知她的事情, 有些怏怏的, 毫无玩乐的兴致。   如果,萧阿姨接下来都很忙,她们之间不能够像去年那样,拥有闲暇的饭间时光,也不能拥有静谧的晚间时光,那她要,怎么样才能够亲近萧阿姨呢?   到底, 还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还是第一次这样费尽心机地追求一个人,甚至是,引诱一个人,林羡有些迷茫。徐徐诱之……已经进展到哪一步了呢?还可以这样, 继续下去吗?她该,什么时候发起彻底的进攻?   她拧着眉头,脸色凝重, 像是在思考一个生死攸关的重大问题。   可是,现在时机好像并不正确吧?且不说萧阿姨现在对她到底有几分好感,甚至是,有没有超出普通情谊之外的好感,就说,萧阿姨现在已经因为工作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了,她现在扑上去,是不是不合时宜,更容易让她心烦意乱不愿接受?   林羡翻出手机,划开屏幕,点开日历,看着六月那个被标记了的日子——萧菀青的生日。她抿了抿唇,锁了屏幕,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暗暗劝慰自己:还是再等等吧。三月,四月,五月,还有三个月,先让萧阿姨喘口气,忙过这段时间吧。   她睁开眼,视线落在了客厅前的电视上,而后缓缓下移,看见了电视柜前的地板。意外的,向来光洁的地面上有些明显的脚印。   不知道是不是,春节期间,有同事朋友来拜访萧阿姨后,萧阿姨只简单地扫了地,还未正式大扫除过?   林羡突然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振作了精神。她脱了有些碍手碍脚的长外套,一溜烟地跑到了卫生间旁特意隔出的杂物间,取了抹布,桶,扫帚、拖把,接了水,回到客厅,吭哧吭哧地开始做起了大扫除。   她蹲在茶几前,白皙细嫩曾经不沾阳春水的十指伸入塑料桶里,捞出抹布,拧干了,低着头一点一点细致地擦着茶几的玻璃。她的薄唇,轻轻地翘起,明明是在辛苦劳动,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充满了动力。   她暂时好像,给自己找到了新的定位,新的任务。   她告诉自己:林羡,你虽然帮不到萧阿姨工作上的事,但是,你可以做萧阿姨背后坚实的后盾,让她在劳累后有一个可以安心舒适休息的家。   等她把整套房子都认认真真地拖洗了一遍,累得腰都要直不起来之时,已经是午后一点多了。她伸展着腰背,活动着脖子,听话地按照萧菀青的吩咐,去厨房热了饭菜,一个人饱食了一顿,而后清洗好餐具后回房间午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林羡睡得并不安稳,不过迷迷糊糊地睡了半个小时,她就醒了过来。她看了看床头的闹钟,觉得时间还早,便想闭上眼,再眯一会,可左右,都无法入睡了,于是还是索性地起床穿衣服去厨房了。   午饭时,她就想好了,正好这几天她还没有开始上课,萧阿姨工作又忙,晚餐,可以由她来准备了。这样,萧阿姨一下班,就能吃到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了。她想到萧菀青见到晚饭后,一贯温柔的面容上可能绽放的喜悦开怀的笑容,心里便像抹了蜜一样满足甜蜜。   当然,香喷喷是她的想象……虽然她寒假有在跟着妈妈学下厨,之前偶尔萧菀青不方便的时候也做过诸如番茄炒蛋之类的简单菜肴,可是,动手经验到底还是太少了。她不是很敢肯定,自己做的其他菜肴会好吃。   先试试吧,要是成功还能入口的话,再告诉萧阿姨吧,实在太难吃的话,她还是不要为难萧阿姨了,偷偷地倒掉,去超市再重新添置食材吧。   她扎起了头发,取过了平日里萧菀青系的围裙,挽了袖子,一副颇有模样的架势,从冰箱保鲜里取出肉,放置于案板之上,准备先做一道假期里妈妈教过她的,难度系数小一点的滑粉肉片。   然而,出师不利。   她终归还是不太熟悉,而且肉是从冰箱里取出的,冷冰冰的,冻得她手渐渐有些失了知觉。肉才刚切没两片,她就把自己的食指,也一并切了。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滴落地整个案板都是。   林羡猝不及防,捏着手指头,疼得轻轻嘶了一声。   明明先前在学校滑了一跤,她都会委屈地想要求安慰,可是今天,她只是看着案板上的血迹和肉片,蹙着眉头,把手伸入水龙头下清洗,悠悠地叹了口气。   林羡,你这么笨手笨脚的,怎么能照顾好萧阿姨呢。   她转身出了厨房,从医药箱里翻出了医用酒精,利落地给自己的手指消了毒,贴了个创可贴,就又再次回到了她的战场上。   这次,她翘着受了伤的食指,更笨拙了几分,但却也更谨慎了几分,多切几片肉之后,慢慢地找到了感觉,便有些得心应手了起来。   三十分钟后,滑粉肉片汤出锅,林羡试了一下味道,顿时喜上眉梢!林小羡,你还是可以的!   她把汤倒入了高压锅中保温,而后,信心满满地开始准备第二道菜,香菇炒肉。   时针指向四点半的时候,她上网查了一下,两个人吃饭大概要量多少米和多少水,把饭也煮上了。   灶台上,已经摆好了两道看起来色相还不错的菜肴了。林羡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洗了手,弯着眉眼,满面春风地给萧菀青发去了短信:“萧阿姨,晚饭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不用担心,忙的话不要急,开车路上小心。”   萧菀青正端坐于办公桌前,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搭放于键盘之上,视线,落在电脑的显示屏之上,眼神,却是迷离失焦的。   杂志社今年,并没有像她告诉林羡的那样,真的有什么新规划,开拓新市场。她依旧,是可以朝九晚五准点下班的幸运儿。   现在,已经是快下班的时间了……她情不自禁地开始焦虑。   傍晚做饭的时候,林羡要是像往常一般一直陪着她,偶尔亲昵地抱抱蹭蹭她,她该怎么拒绝这会让她心跳异常的亲密接触?吃晚饭时,林羡要是像往常一般与她说说笑笑,她该,怎么忽略女孩那让人心动的明艳脸庞,让自己做到心如止水?   正苦于寻不到完美答案之时,放置于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一条短信进来了,唤回了萧菀青的走神。   林羡说,晚餐她自己准备好了,有着落了啊。   萧菀青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她今天一整天,想到林羡,便心神不宁。早上开会时,她难得地不敬业地走神了,想到忘记叮嘱林羡高压锅要等气下去了才能打开,火急火燎地就抓起手机想要发短信,惹得所有同事都一脸懵逼地向她投来了视线。   拒绝想林羡相关的事,淡化林羡对她的影响,对她来说,暂时实在是有些艰难。萧菀青想要逃避的心太甚,压过了她对林羡亲自下厨的期待之心。她双手渐渐收拢握成拳,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食指搭在手机键盘上,回复了林羡:“羡羡真棒,那我就放心了。羡羡,我晚上临时有应酬,就不回去吃饭了,可能会比较晚到家,你洗了澡困了就早点睡,不用等我,给我留个门就好。”   她揉了揉眉心,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机,可心底里,却满是苦涩。她一贯是坦荡的人,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要被自己逼得对着一个孩子谎话连篇。   她不知道,家里的林羡,站在案板前,收到回信后,抿着唇,久久看着屏幕上的一字一字,看着案板上还欲切开的青椒,心中的苦涩更甚。   半晌,女孩还是扯起了嘴角,回复萧菀青道:“好,萧阿姨。要是有喝酒的话,记得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胃,回来的时候不要自己开车,记得找代驾。”   等收到萧菀青简短地回她一个“好”字后,林羡才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她心灰意冷地把青椒收了起来,放回了冰箱,不再做本来打算做的第三道菜了。她回过身看了看已经炒好的两道菜,和高压锅里的汤,顿时耷拉了脑袋,心里有些酸酸涨涨的,溢满了委屈和失落。   她在心里黯然地想,原来,所谓的空欢喜,是这样的滋味啊。   还是抱了一丝期待地等到了六点半,萧菀青果然没有回到家里。林羡从黑暗中起身,打开了餐厅的灯,端出了饭菜,一个人,就着渐渐凄冷的夜色,孤零零地吃着自己精心准备的饭菜。光影,沉沉地打在她的身上,落下,一团阴影,把林羡身前的晚餐笼罩在惨淡的暗色之下。   食不知味。   林羡再次打开萧菀青发给她的短信,一条一条翻看回味着,仿佛比饭菜更有滋味。她艰难地吞咽下最后一口饭,思索着:也许,她应该去学车了。这样,要是萧阿姨应酬晚了,她就能够去接她下班了。   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   萧菀青下班后,不能回家,也不想吃饭。她空着肚子,漫无目的地在三环路上跑了两个小时,最后,车子没油了,才茫茫然地下了三环,加了油,顺路拐去了温桐家。   温桐已经去长泽市了,把钥匙托给了她,让她有空的话,过来帮她给多肉浇浇水,跑跑车。她站在温桐房子的阳台上,开着一盏暗暗的灯,借着这一点点光线,百无聊赖,拨了拨阳台上仙人球的刺,开始专心致志地数着它的刺: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五十根、五十一根……   数着数着,心总会莫名就乱了,数也就跟着乱了……   一数,就是两个多小时。可最终,她也没有数清,这颗仙人球,究竟有多少根刺。   因为连仙人球,看久了,都仿佛长了一张林羡的脸。   萧菀青咬着唇,有些失神地,伸手去摸摸仙人球的脑袋。下一瞬间,一阵尖锐的刺痛,滑过她的五指,滑过,她的心扉。   她展开手,看着指尖上,扎着的一根黑刺不由失笑。   真的像林羡啊……   林羡也是这样,在她靠近后,霸道强势带着疼痛地扎进了她心里。   她伸手缓缓地拔掉了黑刺,劝慰自己,像这样拔掉就好了。就好了。   可指尖上拔出刺后,留下的红色点痕,带着余留的疼痛,却适得其反地,久久不消。   恍惚,疼痛更甚之前了。 第65章   临近十点了, 萧菀青终究是要回家的。离开前,她帮温桐的多肉浇了水,细心地锁好了阳台的落地窗, 关掉了阳台的顶灯。由于不熟悉温桐家的开关位置,一不小心, 她便一并把客厅的灯也关掉了。一刹那间, 周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萧菀青索性直接摸出了手机,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循着光亮前进。   突然, 手电筒好像扫到了什么,一道银光,闪了一下她的眼睛。   萧菀青本能地朝那儿看去,便看到,在手电筒小小的光圈下显露出来的,是电视墙旁的展示柜。展示柜的靠下一层的柜台上,摆满了造型各样的打火机和图案各异的火柴盒。摆放于最前面的, 是一个银色的金属制打火机,方才,闪了她眼睛的可能便是它了。   萧菀青继续往前走,路过的时候,特意停住了脚步, 弯腰认真地打量了两眼这个打火机。   打火机机身精心雕刻着一片极简的森林,仔细查看之下便会发现,森林的树木郁郁葱葱, 枝枝叶叶层层叠叠地错落有致,勾勒出了机身中心的一个醒目“時”字。   萧菀青觉得,有些眼熟。稍一思索,她猛地记起了这个特殊的打火机。   这个打火机,她去年采访时惊澜的时候,曾经在时惊澜会客室的桌面上看到过。   那时候,她跟着时惊澜秘书进门,时惊澜正站在窗前吞云吐雾,精致的面容,在烟雾中显得朦胧又飘渺。见她进来,她悠悠然地转回了身,踱步到沙发上优雅坐下,一手放下了打火机,一手摁灭了指间的烟,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润亲切的微笑。   她当时因为温桐喜欢收藏打火机,潜移默化中看到别致的打火机都会帮温桐多留意几眼。看到时惊澜这看起来就材质流光溢彩、图案别出心裁的打火机,情不自禁地就多看了两眼。   时惊澜发现了,大大方方地推到她面前,和气地问她:“我大学其实学的是美术,这是我年前休假时闲着没事自己设计的。萧主编对打火机也有兴趣吗?”由此,时惊澜体贴打开了她们采访的进程。   采访时那样平易近人,交稿时却那样磨人,让萧菀青印象深刻,以至于她改稿时不停地回想起时惊澜那时的笑容,咬牙切齿。故而,她对那时候的事情,也记得格外清楚。   这样,私人的物品,怎么会在温桐的橱窗里收藏着?   莫名地,福至心灵。萧菀青突然想起了那日跨年夜,温桐突然的离场与恰巧遇见的时满,还有,前几日温桐离开前与她透露的,时星的时惊澜点名想要她去任职,可她却拒绝了明明前景大好的邀请,转而去了人生地不熟的长泽。   时惊澜,岸江市的传奇女性,多年来,媒体界对她的传闻,从来都不少。   就萧菀青所听过的比较可靠的消息,可以整理出的是:时惊澜——时家当时那一辈最小的、唯一的女儿,从小就是祖父母、父母的掌上明珠,聪颖过人,被祖父认为是时家最可能有出息的一个人。但16岁时却坚决表明了自己无意经商,一意孤行地想要学习美术。17岁时,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国家第一美术学院。在所有人都以为时家要出一个艺术大家之时,19岁的时惊澜,突然跟着一个裸体模特私奔了,时家一时间成为上层社会茶余饭后的笑柄,气得时家登报表示断绝关系。23岁时,时惊澜突然又带着一个2、3岁的小女孩回到了时家,可能到底是自己骨肉,时家还是接受了她的回归。而后,时惊澜顶着嘲讽与压力,从时星最底层的员工,一路扫掉了顶头的三个哥哥,坐到了如今时星董事长这个位置。   从23岁回到岸江市开始,时惊澜就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有正式交往过任何对象。但是,外界传闻,时惊澜……男女通吃。尤其是,她涉足传媒这一块之后,和男男女女明星的绯闻,就没有断过。   萧菀青揣测,温桐,放在心里的人……难道,是她?如果是她,好像,是挺符合温桐喜欢的有能力有事业心又长得好的类型?   可是,温桐,不是直的吗?而且,温桐,和时惊澜认识很多年了吗?但她仔细想想,信潮和时星应该难免有业务往来,温桐做市场的,与时惊澜早年就接触过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开始认真回想,温桐那时候和她说起时惊澜亲自点名要她时的表情,是什么模样的。可是,她当时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了,如今回想起,都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印象了。清楚记得的只是,那天,温桐的心情,好像那日的天空一般,遍布阴云。   萧菀青直起腰,余光不经意地扫到了展示橱正中心的那一层。那里,摆放着的是几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一张是温桐的全家福,余下的几张,便都是自己和她。奇怪的是,有一个相框,照片,是反着放的,只露出背面的一片空白,装裱于相框之中。   有一个瞬间,萧菀青想要伸手,去拿下那个相框,翻过那张照片。她心里隐约觉得,也许,这个特殊相框里藏着的就是她现在苦思不得的答案,藏着的就是那个让温桐求而不得,离开岸江市的秘密。   而下一秒钟,她就停住了手,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推己及人,谁都有不想被别人知晓的秘密。   就像,她不敢告诉温桐她对林羡的感觉,温桐,不愿意告诉她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总归也是有她自己的难言之隐。   她收回了视线,关掉了手电筒,摸着黑穿上了鞋,离开了温桐家。   作为朋友,她只需要知道,温桐想要让她知道的事情。   这是本分,也是尊重。   她不知道,长泽市里,温桐端着红酒,遥望着岸江市的方向,心里,盼望,又害怕着,萧菀青翻开那张照片,发现她多年来,止于唇齿的秘密。   萧菀青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了。她步履沉沉地朝着家门走去,心底里,苦涩地思索着,林羡,大概是睡了吧?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看见她。   很好。   又不太好。   她打开手提包,准备翻找钥匙之时,眼前的防盗门,却突然啪嗒一声自己打开了。   林羡带着甜笑的小脸,夹带着室内温暖的黄光,晶亮地映在了萧菀青黯然的眼瞳之中。   萧菀青毫无心理准备,一下看到这张想又不敢想的小脸,眨了眨眼,怔怔地看着林羡,一下子没有了动作,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林羡没有发现萧菀青的反常。她拉大了门,侧过身让萧菀青进来,笑嘻嘻地得意道:“听脚步声我就知道肯定是萧阿姨你回来啦!我是不是超级机智!”   萧菀青微微阖眸,平复了一下自己陡然间快得不成样子的心跳,找回自己的理智。她迈开长腿进了门,像寻常长辈一般温声关切地叮嘱小辈道:“要是不是我,是坏人怎么办?下次不要这么轻率了,晚上一个人在家就更要注意安全。我带了钥匙的。”   林羡在萧菀青进门的时候,就悄悄皱了皱鼻子,认真地闻了一下,确认萧菀青的身上没有酒味。她心里放心了一些,背靠在墙上,看着萧菀青俯身换鞋,发丝一点一点滑落,露出皎洁纤长的天鹅颈,唇角笑意加深,歪了歪头调皮道:“要是门外是坏人,我就更要把他打跑了,不然萧阿姨你随时可能会回来,被他吓到了怎么办?”   萧菀青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听着女孩天真的玩笑话语,心跳,又有些不规律了。她咬了咬唇,没回应女孩的话,状若自然地转移话题打趣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呀,小心长不高。”   林羡嘟了嘟嘴,带了些委屈道:“你没回来,我担心你,睡不着。”她顿了一下,又贴心补充道:“而且,我担心你应酬会不会不得已喝太多酒了,回来要是太累了不记得喝一点醒酒汤第二天容易头疼的。”   萧菀青心跳愈发不成体统了。她终于忍不住,直起了身子,借着玄关的暗光深深地凝视了一眼女孩俏丽又带着莫名温柔的面庞。   为什么,总能、总要这样轻易地撩动她的心?   萧菀青心中又甜又涩,又羞又恼。   她别开眼,不再看林羡,打开了客厅的灯,淡声道:“别担心,羡羡,我晚上没有喝酒。好晚了,你快去睡吧,我有点累,去冲个澡也就去睡了。”   林羡望着她纤瘦疲倦的背影,本来,想问问她,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再吃一点宵夜的心思,突然就淡了下来。她的心底里有黯然划过,可终究,还是不愿意为了自己那么一点小心思再去烦扰萧菀青。   太晚了,吃东西也不好。况且,放冰箱那么久了,也不新鲜了。   明天中午她吃掉就好了。   吃不掉就倒掉吧。   明天晚上,她可以再给萧阿姨煮新的。   她抬手关掉玄关的灯,扯起了笑,柔声回萧菀青道:“好的,萧阿姨,那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罢,她眷恋地看了一眼在沙发上颓然坐下的萧菀青,转身回房。走动时,她忍不住轻拢双掌,放置于薄唇之前,悠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试图呼出,萦绕于心中一整日的低落。   下一秒,萧菀青却意外地惊声叫住了她:“羡羡!”   林羡止住了脚步,呆呆地转过身,莫名地看向萧菀青:“萧阿姨?怎么了?”   萧菀青腾地一下子站起了身,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来,再顾忌不了其他,伸手便轻握住了林羡的纤细的手腕,看着隐约被血迹渗透染着红色的创可贴,紧张问她道:“你手怎么了?”   林羡盯着她紧蹙的秀眉,看见她向来平和如水的双眸里此刻翻涌着的紧张心疼,心间,像是有一股暖流淌过。   她伸手撕开了创可贴,露出了已经愈合了的,却依旧醒目的长长刀口给萧菀青看,轻声安抚萧菀青道:“切肉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萧阿姨别担心,一点点小口子,你看,都已经愈合了。”   萧菀青的关注点却显然和她不同。她紧咬着唇,看着那一条长度几乎要占满整个指节的沾着红色血迹的刀口,心疼,内疚,懊恼,一齐涌上心头。一颗心,像是被一整颗仙人球滚过一般,痛得分明又绵长。   如果,如果不是她骗林羡工作忙,林羡,就不会下厨,不会受伤了。   如果,如果不是她骗林羡要加班,林羡,就不用这么辛苦地等到现在了。   她,是在欺骗林羡的感情,消费林羡的感情,对不对?   可是,可是……   她不是故意的……   她五指上滑,托住了林羡柔软的手,用大拇指在刀口旁五毫米处的完好肌肤上极尽温柔地轻抚过去,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艰涩地问女孩:“还疼吗?”   林羡恍惚觉得,此刻在萧菀青手掌心中托着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自己的心;被萧菀青轻轻抚摸着的不是她的手指,而是,她这颗热烈鲜活跳动着的心。这颗心,在她的轻抚下,扫去了一整日的苦楚与酸涩,只余下,绵软的熨帖。   她弯了弯眉眼,低柔诱惑心上人:“萧阿姨,你吹吹它,可能就不疼了……”   萧菀青看见,女孩乌黑的眼眸里,像是有星光在闪烁,有像是有水波在荡漾。动人,又诱人。   不忍拒绝。   也,无力抗拒……   萧菀青喉头耸动了一下。半晌,她低下头,垂下眸,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柔柔长长地,对着林羡的食指,轻吹了一口热气。   她抬起眼,眸里湿漉漉的,小声地问林羡:“还疼吗?”   林羡想,不疼了。   太可爱了!   命都想给她!   好想亲亲她的眼睛。好想,咬她啊……   她开始后悔,刚刚要是告诉萧阿姨,亲亲它就不疼了,萧阿姨,是不是就会亲亲她了?   可犹豫片刻,她到底还是决定见好就收,也是心疼萧菀青的疲倦,适可而止地摇了摇头,甜甜道:“不疼了。明天就好了,你别担心。”她收回手,换她催萧菀青去睡觉:“我去休息了,萧阿姨你也快点去洗洗睡了,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萧菀青注视着突然间空落落的五指,看着手上还消失地被仙人球刺后留下的红点,慢慢地放下收拢。她咬着牙用大拇指重重地按着那个红点,重重按出,浅浅地却足以令人清醒的疼痛。   半晌,她敛眸,轻轻应林羡道:“好,晚安。” 第66章   立春之后, 昼短夜长的现象开始慢慢朝着昼夜均长转变,清晨的六点半,太阳还未升起, 世界依旧笼在一片灰蒙蒙的暗淡之中。萧菀青还在好眠,前一天设定下来的闹钟就兢兢业业地响了起来, 惊醒了她。   她艰难地睁开双眼, 关掉闹钟,有些迷蒙的双眼里满是困倦。片刻后, 她到底还是挣扎地坐起了身子。   胃, 还在隐隐做疼……   昨夜洗完澡之后,头发难以吹干,她便又回到了书房,打开了笔记本,想把今天一整天因效率低下而没有按原定计划完成的任务做完。可手指落在键盘上轻敲之时,她不由地,又想起了林羡葱白如玉般的食指上, 那道触目惊心的长长刀口。   那是,为了帮她做晚餐才伤到的。   如果,她没有发现的话,林羡是不是也不准备告诉自己?   她突然忆起了女孩第一次下厨给她煮姜汤时的得意小模样,被夸奖后像是一只被舒服顺了毛的小奶狗。今天, 林羡本来也该那样兴奋开心的吗?她发短信给她的时候,是不是本来盼望着自己能够多夸她两句多,期待着自己餍足之后的安抚?   她当时就顾着想要逃避了, 是不是,完全忘记了多顾虑一些林羡的心情。   林羡,是不是很失落很失望了?   萧菀青蓦地,坐立难安,满心内疚。   凌晨十二点多接近一点,萧菀青心思沉重地关了书房的灯,怕吵醒林羡,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厨房,而后,阖上了厨房的门。   她打开冰箱,看见冰箱里用保鲜膜覆住的三道荤素搭配合适的菜肴、一小盆几近满溢的汤和一碗白米饭,心里,越发的酸涩难过了。   她是清楚林羡的厨艺的。   做番茄炒蛋的时候,林羡都能够因为把蛋倒下去时溅起的热油而吓得连退好多步,做这几道菜的时候,热油遇到洗好带着水的蔬菜之时,溅起来的油,必然比鸡蛋可怕得多了。林羡,是带着怎样的勇敢和努力,才能够成功圆满完成的。   她应该在林羡的身边,教她帮她鼓励她的。   可她,却连认可她与她一起分享都没有做到。   她垂着眼,伸手取出了饭和菜,依次放进了微波炉中加热。而后,在凌晨一点钟的餐桌上,望着对面林羡空荡荡的座位,虔诚地吃完了一整碗白米饭,大半碗汤,和一大半的菜。   她嘲笑自己,不知道,是在赎罪,还是在,犒劳自己。   不在正常时间段内饮食,且暴饮暴食的结果就是,夜里两点半,她就因为胃疼,翻来覆去睡不好觉了。吃了两片消食片和胃药后,她打着哈欠在卧室里走动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耐不住困意,倒在床上沉沉地睡过去。   没想到,睡了一觉后,痛意居然还未完全消失,胃部,隐约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硌得慌。   可这样的痛感,甚至能让她心底因林羡给予的温柔体贴而压抑不住的甜蜜而生出的负罪感稍稍减轻。她仿佛在疼痛中,找到了片刻的平衡,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萧菀青苦笑,这算不算是,饮鸩止渴?   可耻的是,她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她甘之如饴。   朝阳慢慢地从地平线上升起,霞光,渐渐普照大地,暖暖的热度,透过玻璃窗,打在了系着围裙正在灶台前专心致志忙碌着的萧菀青身上。   林羡一醒过来,立马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床,顾不上穿鞋,光着脚丫打开了门跑了出去。她看到萧菀青的房门,已经是敞开着的了,心底里顿时慌张了一下。幸而,就在她委屈地鼻子一酸,难过地要红了眼眶之时,她听见了从厨房里传来的,令她安心的锅铲与锅底碰触的闷响声。   耷拉下来的唇角,瞬时间翘了起来。她疾步地朝厨房跑去。   像是电影的慢镜头一般,她看见,和煦的晨光中,她的心上人,裹着奶白色的睡袍,身姿窈窕,腰间一条纤细的红色围裙系带,醒目地点出了她腰身的不盈一握。她沐浴在金色的淡光中,微微侧头,自然撩起了耳边的细发,露出了白皙小巧的小耳朵,与脸颊边缘流畅迷人的线条。   林羡像是怕惊醒了画中人一般,唇角弧度越发地上扬。   她弯了弯眉眼,眸里满是柔情,放轻了脚步,一点一点地接近了萧菀青,而后,伸出手,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了萧菀青,眷恋地把把细嫩的脸颊,贴在萧菀青温热的背脊上。   “萧阿姨,早上好。”她声音里,带着初醒的低哑慵懒,是一种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的动听。   萧菀青在身体忽然落入一个温软的怀抱的那瞬间,身体一僵,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不是因为错愕惊慌,而是因为,她感受出了,那是,林羡的气息。   她的身体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仿佛认下了林羡,只有林羡,才能被她的本能允许这样无知无觉接近、无推无拒地贴近。   明明毫无防备、毫无预料,却又好像早有准备,早有预料,甚至,是她不愿意承认的,早有渴望。   萧菀青听着耳边传来的惑人嗓音,握着锅铲的五指用力地握了一下,极力地忽略自己不同寻常的心跳与敏感异常的知觉,暗暗地吸了一口气,平稳了声音,一如往常那数以百计的每个清晨一般,温声与身后的女孩问好道:“羡羡早上好。”   她顿了一下,对自己的声音和声调感到满意,才再次开口询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是我吵醒你了吗?”她特意估算好了林羡起床的时间才定的闹钟,确保在林羡起床之前自己能够打点好一切,吃好早餐,出门上班的。   林羡这个时候起床,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林羡抱着萧菀青香香软软的身体,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萧菀青的背,娇软撒娇道:“没有,是我自己订了闹钟提早起来的。”   萧菀青身体不自在地稍稍动了一下,她关了火,状若自然地追问她:“为什么不多睡会呀?”   林羡低柔微哑的嗓音带了点不自觉的委屈,可怜兮兮道:“我怕我起晚了,你又走了,我就看不到你了。”尾音,奶气娇软又真挚。   仿佛是凌空而来的火矢,她自然又随心的话语,带着灼人的热度精准地射在了萧菀青颤抖的心上,连带着她紧贴于她身后的身体,都开始变得滚烫。   萧菀青仰起头,露出了姣好却紧绷的颈部线条,带着几不可觉的轻颤无助地叫林羡名字:“林羡……”她想说,林羡,离我远一点。林羡,不要靠近我,不要和我说话,更不要,撩拨我。   林羡有些莫名地抬起了头,疑惑地轻声地应她:“恩?”   背上压着的重量陡然离开,身上,稍稍一轻,萧菀青心上的火热,在她的克制之下,随着背部似有若无能感受到的冰凉空气流动,缓缓地冷却下来。   林羡,她多无辜……   她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轻轻地挣脱开了林羡的环抱,端着刚出锅的胡萝卜丝炒蛋,踱步往厨房外的餐桌走去,边走,边试图劝阻林羡:“可是我这段时间可能都会有点忙,你每天都跟着这么早起床,会很累的。”   林羡亦步亦趋地跟上了萧菀青,满不在乎地应她道:“没关系的,我以前上高中冲刺阶段,起得比这个更早的。”   萧菀青把碟子放在餐桌上,回过身来,才发现林羡竟一直是赤着脚的,脸色瞬间微变,忘记了本还要阻拦的话语。她秀眉紧蹙,拉过了餐桌旁的椅子到几步之遥外的林羡身旁,按着不明所以的林羡坐下了身子,心疼地轻斥她:“怎么又不穿拖鞋,还站了怎么久,不知道冷的吗?”   林羡双手撑在椅子上,双腿像小孩子一样往前升直了悬空上下晃动着,眉眼弯弯揶揄眼前满眼关切的温婉女人道:“萧阿姨,你这样好凶哦。”   萧菀青被她说得一怔,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只觉得拿她完全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地叹气,缓和了声音道:“坐着等我一下哦。”说罢,她转过身,朝林羡的房间走去,显然是要去帮她拿拖鞋。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她就拎着林羡的棉拖,再次出现在林羡的面前。   关切心太甚,以至于她忘乎所以。   她蹲下身子,毫不在意地用手贴了帖林羡莹润的脚背,感受到手中一片冰凉,她爱怜地低下头,轻轻地朝着林羡的两只小脚丫吹了一口热气。吹完,她又觉得还是有点气不过,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林羡的脚背,带着不自知的宠溺假凶道:“不打一下,是不是都不会长记性?”   林羡乌亮的双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萧菀青的动作,心软成一片。她垂眸看着身前帮她轻柔套上棉拖的女人,低柔感叹道:“萧阿姨,你这样……”好让人心动。话语未完,却戛然而止,湮没于她的理智之中。   萧菀青条件反射地抬头看林羡,问她:“这样什么?”   林羡敛眸,眼眸深深,语气不似寻常,勾唇轻轻一笑道:“没什么。”似是意味深长。   萧菀青蓦地心里一惊,陡然站起了身子,吞咽了一下,心下惊疑……她刚刚,是不是表现出了什么?还是表现太过了?林羡,难道怀疑了什么?   她转过身,装作镇定地坐到餐桌前,看着桌上的热菜,压住了声音里的惶然,催促林羡道:“快去刷牙洗脸吧,等你……一起吃饭。”   林羡不疑有他,站起身子,欢快地应了一声:“好,萧阿姨你一定要等我,我去去就来。”又是熟悉的天真无邪。   萧菀青松了一口气,觉得,林羡应该没有发现什么。大概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才杯弓蛇影。她垂下头,趴在餐桌上,心上生出浓浓的无力感,懊悔地想,刚刚,她又逾越了自己之前划定的那条线了。   她的胃再次隐隐作痛,深重的羞愧感与负罪感夹杂着她无力抗拒的喜悦与欢欣,如潮水一般向她带着势不可挡的澎湃汹涌而来,顷刻间就无情地湮没了她。   难以喘息。   她惊恐地、清楚地感受到,她不断加固的防线,依旧在林羡一波又一波无心却汹涌的冲击下,一点一点地崩溃着。   好像,一只脚已经悬空于万丈深渊之上了…… 第67章   林羡洗漱换衣服的时候, 萧菀青也换了衣服化好了淡妆,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林羡不禁充满怨念地腹诽杂志社压榨劳动力,欺压员工。这么一大早地就要上班, 萧阿姨真是太辛苦了。   吃早饭的时候,林羡明显地发现了萧菀青的食欲好像不太好。粥只舀了小半碗, 菜也不过才夹了两三筷, 吃得也是明显地心不在焉。   林羡不动声色地打量萧菀青,又见她脸色不知道是不是化了妆看不出来, 动作优雅端秀地一如寻常, 她实是看不出什么。但还是太反常了,她忍不住担心地关心问她:“萧阿姨,你不舒服吗?”   萧菀青刻意走神的神思被林羡出声拉了回来,筷子微微一顿,掩饰性地笑了一下,温声道:“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林羡明显不相信地指了指萧菀青的碗, 有理有据推测道:“因为今天这不是萧阿姨你的正常饭量啊。我们一起吃早饭这么久,我见过你几次食欲不太好的时候,都是身体不太舒服时。是……肚子疼吗?可是好像不太对啊,我觉得应该正好在我回来的前几天就结束了才对。”她蹙着眉头,认真地回想确定没有记错日子。“还是说最近太累了所以有些不规律来晚, 所以肚子才疼吗?”林羡的声音陡然地紧张了起来。   萧菀青没有想到林羡会对她的一举一动观察得这样仔细,更没想到,林羡, 对她的生理日期,当真这样了如指掌。她看着林羡,在片刻的错愕过后,眼底不由地有浅浅的暖色和羞意浮现。她安抚林羡道:“我没事,就是早上起来胃有点不太舒服,刚刚吃饭前吃过药了,一会就好了,你别担心。”她昨夜本意今天还要夸一夸林羡的手艺的,但此时此刻被林羡发现了异常,她又不敢透露真相了,生怕,林羡想多了内疚。   女孩,有一颗格外玲珑剔透又体贴人的心啊。她暗忖,一会该把昨夜舍不得倒掉的余下的菜收起来了,否则,该让林羡发现了。   闻言,林羡明亮的眼眸里立刻有忧虑显现。她拧着眉担忧道:“是不是昨晚应酬的时候吃了什么不消化的。”闷闷不乐地自责:“都是我的错,我昨晚应该记得给你准备一点热的汤水让你回来的时候暖一下胃的。”是她掉以轻心,以为没有喝酒就没事了。   她还是,太不懂得照顾人了是不是。   萧菀青看到女孩担心自责的模样,咬了咬唇,心里越发地难过内疚了。   明明是她的过错,是她的谎言,为什么,最终却还是要牵累到无辜的林羡,让她跟着难受。   她对她有非分之想已经是大错特错了,还一步一步地欺骗女孩宝贵的信任与珍贵的关心,更是一步错步步皆错。   她半生坦荡,未曾做过小人,除了万死难辞其咎愧对父母至亲,自问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为什么,她现在会落到这样进退不得的地步。   是此生未尽的惩罚吗?   她还是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安慰林羡:“羡羡,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这么大的人了,自己没照顾好自己,要说有错也是我自己的错。况且,可能是我自己昨晚睡觉的时候受凉了,才不舒服的。没事,这都是小问题,一会就好了。”   林羡嘟了嘟嘴,还是怏怏不乐的样子。她放下了筷子,站起了身,就要朝萧菀青走来:“那我帮你揉揉肚子吧,揉一揉不一定会舒服一点。”   萧菀青想到女孩的手亲近地贴在自己的肚子上,柔柔地摩挲着,一下子有些绷不住脸色,急忙紧张地上扬了语调拒绝她道:“不用了,羡羡!”   林羡止住了脚步,惊愕地看着莫名慌张的萧菀青。   话音刚落,萧菀青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强作镇定,微不可觉地清了清嗓子,缓和了语气和脸色,佯装自然道:“不用了羡羡,你快先吃饭吧,一会凉了就不好了。”见林羡一动不动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她又认真补充道:“吃了饭我得去上班了,揉……揉肚子,可能会迟到。”她丰富的想象力又开始勾勒画面了,以至于,她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因脑海里涌现的……暧昧画面,而不由自主地结巴了一下。   林羡听到后一个理由,这才耷拉着脑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她沉默了半晌,突然低低道:“要是我再大一点就好了。”   要是她再大一点,要是她再厉害一点,要是她再有能力一点,萧阿姨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地工作应酬了。她想让萧阿姨过她们曾经聊过的,理想中的生活。   萧菀青没听清楚林羡的话,她见不得林羡这样不开心的样子,柔和了眉眼,故作幽默地打趣她道:“羡羡快把剩下的粥喝了吧,放久了凉了,吃了也容易不舒服的。那我会怀疑你是在故意报复我让你担心了。”   林羡听得她清悦的嗓音,忍不住扑哧地笑出了声,她收敛了一下心情,配合着萧菀青的打趣,重新拾起了碗筷,哼唧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萧菀青见她眉目舒展开了,只觉得自己心上的阴云也跟着拨云见日了。她唇角有了清浅的笑意,宠溺认错道:“是是是,是我想得偏了,羡羡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林羡喝了两口粥,到底还是不放心,叮嘱道:“要是早上还是难受,不要强撑,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看医生。”   萧菀青乍然听到林羡与年龄不相符的小大人口气,一时间被逗得有些想笑,谁才是谁的阿姨啊?可她口中的“我带你”三个字又引地她心上发软,笑不出来,她知道,林羡是认真的。   明明不过才半年,那个稚嫩又青涩的孩子,怎么好像就一下子变得这样成熟又可靠了?   是不是,她心思变了。   不自觉地,对她多了不该有的依赖,多了不该有的想象,才变得这样,脆弱易被打动。   女孩每一句无心的话,都能带得她心绪翻涌,浮想联翩。   萧菀青有些坐立不安了。她不应该再这样和林羡共处一室待下去了。她害怕林羡还会再说出什么,让她控制克制不住的话了。她不能再给林羡多任何一点点这样的机会了。   这,太考验一个人的意志力了。   每分每秒,都像是温柔凌迟。   痛,并快乐着。   她受不住了。   又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还受不受得住了。   她快速地喝完了最后一口粥,站起了身子,转过身往厨房走去,不再看林羡惑人的面容,轻声应她道:“恩,好。那羡羡我准备去上班了。”   林羡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她看到萧菀青显然有些匆忙的身影,猜想她真的着急着去上班了,最终,还是吞下了未完的话语,答应她道:“好,萧阿姨,碗筷你不用收拾了,一会我一起洗了就好。”   厨房里传来萧菀青拒绝的声音:“不用了羡羡,你吃了的碗筷也不用洗,放着……”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放着晚上我回来了一起洗。”   不久后,她像是去卫生间漱完了口,走回了餐厅门口,低头敛眸嘱咐林羡道:“中午的饭和昨天一样,我都准备好了。晚上我来得及回来做饭的,你手上有伤,不要沾水了。”   林羡的重点立时就歪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雀跃道:“萧阿姨你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嘛?”   萧菀青眼神闪烁地迟疑了两秒,才轻轻应她道:“恩,我晚上回来吃饭,没有应酬。”她终于情不自禁地抬头直视林羡,眸色沉沉的,温柔道:“所以你乖一点,不要再动刀子再沾水让我担心了。”   林羡觉得,萧菀青温柔又宠溺的话,比她前一秒吞下的最后一口热粥还要更暖人心脾。她眉眼弯弯,拾起碗筷,乌亮清澈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萧菀青,一步步走过餐桌,走到萧菀青的跟前,直直地回望进萧菀青的水眸,笑意璀然,掀起,萧菀青心中的万丈波澜:“那萧阿姨你也要乖一点,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她薄唇轻轻翘起,笑颜明艳如三月的桃花,话语半带撒娇,柔和地如三月的春风。   太近了……呼吸,仿佛都粘腻地交缠在一起了……   萧菀青别开了眼不敢再与林羡对视,艰难地往后退了一步,背部抵靠在了门框上,拉开了与林羡的距离。喉头,微不可觉地耸动了一下。   林羡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人,自然一下子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萧菀青后退的动作。她眼底有疑惑一闪而过,转而,就是狂热的窃喜跃上心头。萧阿姨,为什么又不能接受和她这样亲近了?是不是,她开始对她有一点反应了?!   然而,下一秒,萧菀青就无情地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羡羡,你身上,好像有鱼腥味。”   ……   愣了片刻后,林羡尴尬地退开了身子,转身往厨房走去,边走边委屈巴巴道:“我以后早餐再也不吃鱼了。”啊啊啊啊啊!   想打鱼!   萧菀青神色复杂地看着林羡离去的身影,无力地仰头靠在墙上,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她骗林羡的。   为了掩饰自己的反常,慌不择路地冒犯了林羡。   没有鱼腥味,只有,令人心动的说不清的好闻淡香。   如果,荷尔蒙有味道。   那,一定是林羡的味道。   萧菀青苦恼又自责地揉了揉眉心。   她站直了身子,去了客厅拿了手提包,不等林羡从卫生间刷牙出来,便提高了些声音与林羡道别道:“羡羡,我时间有点晚了,先去上班了。”说罢,她风一般地走到了玄关,挑了一双最易穿上的高跟鞋套了进去,开了门就急促地离开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停车场里,她久久地坐在车上,出神地看着幽暗的停车场空间里,一夕之间,变得忽明忽暗,一闪一闪着的坏掉了的顶灯,就像,在凝望着自己那一颗,忽快忽慢不受控制的坏掉了的心。   还是该修一修的,萧菀青垂死挣扎。   很久以后,她终于沉沉地转动了车钥匙,启动了车子。   车子无力地爬着驶出车库的上坡路,光明,越来越近。   萧菀青却觉得,前方,越来越黑了。   还能修好吗?她渐渐,没有信心了。   接下来的两日,萧菀青每日早起,却依旧总能被也特意早起了的林羡捉住,被迫与林羡一起度过磨人的早餐时光。萧菀青心疼林羡无辜地跟着她一起睡不好觉,渐渐,又生出了妥协的心意。不过三四天,她早间起床的时间,又渐渐地恢复到了去年正常的时间。   节节败退。   对此,萧菀青解释说是新项目策划案赶出来了,可以比先前稍稍松一口气了。   林羡没有工作经历,对此自是不疑有他,欢天喜地地接受了。   除了晚上萧菀青吃过饭后,还需要早早地回书房工作,不再与她一起看会电视消消食,一起在书房消磨时间,林羡觉得,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了去年的正常轨道上。   只是,她偶尔会觉得,萧菀青对她,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   忽冷,忽热;时远,时近。   但每当,她要仔细确认查看之时,萧菀青,又平平常常地让人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了。   林羡分不清,那是直觉,还是错觉。 第68章   元宵节前两天林羡学校开学上课了。这一学期, 由于林羡她们不用需要再被强制参加早自习了,所以除了第一节 就有课的周二,其他时间, 林羡不需要特别早起了。因而,萧菀青也跟随着林羡的课表, 调整了自己的起床的时间。   正式上课的第一天是周三没有早课, 林羡和萧菀青一起吃过早饭后,心满意足地站在门口目送萧菀青去上班。等萧菀青走过了拐角看不见身影了, 林羡才合上门。她回到客厅, 打开客厅通向阳台的落地窗,迎着清爽的晨风,沐浴着和煦的朝阳,抬手伸展懒懒的腰肢,唇边渐渐有清浅的笑意流露。   这样的生活,真好……   要是,每天送萧阿姨出门的时候, 还能,讨要一个依依不舍的亲吻,就更好了……   她唇畔的弧度愈发深了,眼底是璀然的光彩——林羡,早晚会有的。她在心底里笃定地鼓励自己。   临近九点, 她才换了衣服背了书包出门去学校。自从有了小绵羊,不用多花费时间等公交,她的时间就自由了许多。只可惜, 小绵羊电量不够持久,如果她开着小绵羊送萧阿姨去上班,而后再转去学校,放学的时候,可能就会没电了。况且,小绵羊着实,有些不太登得上台面。她有些想象不出来,萧菀青穿着干练的休闲职业装,或是西装,或是裙装,跨坐在她的小绵羊上,迎着风吹乱一头精心打理过的秀发的模样。要是让萧阿姨杂志社里的同事看到了,怕是,要跌破眼镜吧。   她进了学校,把车停在了学院门口,解下安全帽,不由地又想起了学车这件事。   进到教室里,时间尚早,陈芷唐沫却早已经到了,帮她和时满占好了位置。大家一个寒假没见,一见到面,就忍不住叽叽喳喳地开始说起了自己的假期生活,本以为无非就都是吃喝玩乐这几件事,却没料到,唐沫羞涩地宣布了一个大新闻——她脱单了。男生是她高中后桌,大学考到了北方,寒假回来和她表白,说是从高中就开始暗恋她了,她感动地接受了。   时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们身边,刚准备坐下身子,就听到陈芷和林羡猛地都站起了身子,扬声不约而同惊喜道:“唐沫沫,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啊你们?”时满被吓了一跳,桃花眼里满是疑惑。她拍了拍胸口,平复心跳,而后悠哉地在她们身旁的空位上坐下。   林羡兴奋地给时满解疑道:“唐沫她脱单了!前几个月还说自己可能无性恋的人,一个寒假就脱单了!”   唐沫立刻羞红了脸,小声制止林羡道:“羡羡,你小声一点,大家都看过来了。”   林羡还没回答她,陈芷就一把从背后勾住了唐沫的脖子,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挤眉弄眼道:“好你个唐沫沫,一个寒假,我们几个天天一起玩游戏,你居然捂得严严实实,现在才和我们说。给我从实招来,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怎么表白的?”   时满看她们闹着的雀跃样子,脸上也漾出了舒畅的笑意。她一边拉长了耳朵听唐沫的坦白,一边贴近了正听得兴致盎然的林羡,揶揄她:“这下,可就只有你一个母胎单身狗了。”   林羡愣了一下,被戳到痛点了,回过头对着时满就是一记毫不留情的眼刀,没好气道:“做人善良一点不好吗?”   时满顿时没有丝毫同情心地“哈哈哈”地就笑出了声。她眨了眨眼,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地小声问林羡:“寒假,有进展吗?”陈芷和唐沫都不知道林羡喜欢萧菀青的事情,因此时满也没有指名道姓。   林羡一下子就听出了时满在问什么。她想到心上人,又想到心上人开年后的忙碌,心里又甜又涩,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失落摇头道:“没有,她今年特别忙,我,我不想逼她太紧,想等她忙过了这段再说。”   时满瞅了她一脸情圣的没出息模样,恨铁不成钢道:“磨磨唧唧的,我觉得要是差不多了你就得下一记猛药才行。”她这纯粹是经验之谈。当初她也心慈手软地和夏之瑾磨磨唧唧,朦朦胧胧暧昧多年,可一点希望都看不到。要不是她孤注一掷地下了猛药,要想等夏之瑾自己接受主动靠近她,怕是再过十年,她和夏之瑾都不会有所进展。   萧阿姨和林羡关系这么特殊,更是如此。   林羡却是不服气。时满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当然说得比较容易了,她作为当事人,很多时候自然会考虑地比较多,导致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可越是珍视就越是小心翼翼,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她哼哼唧唧地回嘴,戳时满痛点道:“那你不磨磨唧唧,我问你啊。”她说着,贴近了时满的耳朵,贱兮兮地打探:“每天看小黄漫学技术的时满同学,寒假吃到学姐了吗?”   时满被发现了小秘密,一秒的害羞后便坦坦荡荡了,想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不是很正常的吗?!只不过,她没成功。   她耷拉了娇丽的眉眼,幽怨道:“一个巴掌拍不响。”   “哈哈哈哈哈!”林羡爆笑出声,时满这,哈哈哈哈,也太像欲求不满的怨妇了。夏之瑾学姐罪孽深重,把好端端的一个花季少女变成了深闺怨妇。   时满刚想恼林羡“笑什么笑”,一旁陈芷已经八卦完了唐沫的情史,换到了下一个话题,转过头来问林羡和时满:“后天元宵节,临口江滩那举办了美食节,还有猜灯谜,放孔明灯活动,你们去吗?十点钟的时候,齐放孔明灯,应该挺壮观的。”   时满摇了摇头,愈发地不开心道:“之瑾不去,她说她要去打工。我一个人去也没意思。”   陈芷惊疑道:“元宵节也不休息一下吗?”   时满叹气,没说话。   自从春节夏之瑾从老家回来之后,她好死不死地不经意地和她提了一下,有意愿要在五一黄金周放假的时候和她一起出国旅游,夏之瑾,就开始陷入了疯狂打工状态。   回来的第二天,她就出去上班了,一天忙得像个陀螺一般见不到人影,让她又心疼又生气。等她独守空房多日,细细地回想揪出了夏之瑾反常的原因,旁敲侧击反复告诉她,她不想出国旅游了,夏之瑾却不答应了。那换个国内近一点的地方,夏之瑾也不愿意。她只是温柔又坚定地告诉自己:“没事,你想去就去,我陪你。”   可是看夏之瑾那样辛苦的模样,她哪里还舍得了。她一千次一万次地想和夏之瑾说,一起出去玩,她一分钱都不要她出,可她也害怕,打击到夏之瑾的自尊心。她更一千次一万次地想问问夏之瑾,为什么总要和她分得那么清楚,她人都是她的人,钱怎么就不能是她的了?可她,最后也不敢问。   因为,夏之瑾也还没有要她的人,不管……她怎么引诱她。   真是,一个大写的失败。她甚至怀疑夏之瑾是不是性冷淡!   林羡听到元宵节有活动,有些心动,暗忖着要回去问问萧阿姨,有没有时间和兴趣一起去看看。而后,她又听到夏之瑾打工的事,灵机一动,忙追问时满:“学姐都是在哪里打工,是有固定的兼职资源和渠道吗?”   时满不答反问她:“怎么了?你,你也要打工吗?”   一旁的唐沫难以置信:“真的假的,羡羡,你想去做兼职?”她们熟悉之后,就摸清楚了,林羡这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和她们多数同学高考后会去试着做一次暑假工不一样,林羡从来都没有做过兼职。一个是父母不放心不乐意她去,一个是她自己也懒不想去。大家交朋友这么久,更是知道,林羡手头一向都很宽裕的,这次压岁钱刚收进口袋,肯定是不缺钱的时候,怎么突然就有了兴趣?   林羡忆起萧菀青拒收的那个包与那句你还不能自己赚钱,眼眸黯了黯。萧阿姨的生日,快到了啊。   她点了点头玩笑回她们道:“恩,太穷了,要打工养活自己了。”   陈芷立刻笑出声:“得了吧你,你要是穷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时满却是难得地没有嘲笑她,托腮看了她两眼,应承道:“那我回头问问之瑾,她那边应该有一些家教的资源,会比较适合你。如果,如果你着急的话,我这边也有认识的人缺兼职生,不过就是……”她顿了顿,止住了话头道:“我先去问问之瑾,到时候整理一下,把所有的招工都一并发给你,你自己挑。”   林羡立刻狗腿感谢道:“谢谢时大美女,时大美女真是人美心善!”   时满觑了林羡一眼,扯了扯嘴角,不想理她。   傍晚吃饭的时候,林羡见今日的萧菀青,吃饭速度依旧快速,是与前几日急着回书房工作一般的模样,心底里就有了隐隐的会被拒绝的预感,但她到底还是心存了几分侥幸,不死心地试探性问萧菀青:“萧阿姨,元宵节听说临口江滩那里会举办美食节,还会有猜灯谜和放孔明灯的活动,我们要一起去看看吗?”   萧菀青的筷子顿了一下,看着女孩小心翼翼有隐含期待的小模样,心头微微一酸,情感上想答应,理智,却不容许她。她心底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不停地交战。一个,想让她答应,一个,再告诫她不可以。踌躇片刻,终究,还是善存的理智占了上风。   她艰难地拒绝林羡道:“羡羡,那天晚上,我……我有一个视频会议,怕是不能和你一起去玩了。”她看见林羡脸上,是难以掩饰地失望和失落,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可还是咬着牙,说完了她该说的话:“你和朋友一起去玩吧?可以吃了饭再去,要是想要直接和朋友在外面吃,也可以的。”   林羡却很快很坚决地摇了摇头否决了她的这个提议,强颜欢笑对萧菀青说:“那我也不去了。”她违心解释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感兴趣的,就是想着要是能和萧阿姨一起去玩会,应该会留下很开心很难得的回忆才想去的。萧阿姨,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元宵节呢,我当然是要和你一起过呢!”   萧菀青注视着女孩明明失落却还强撑着的笑脸,听着她那一句,真挚又暖心的话语,心口隐隐发疼。这是林羡特意不回家,留下来陪她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元宵节啊……   她却,注定要辜负了她,不能够给她留下更多美好的记忆。   她们,能有多少个这样一起度过的节日呢?她沉闷地质问。   她张了张口,一度想,答应她吧。   可最后的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步步妥协,节节败退,这是她在林羡面前的惨败姿势。她已经清醒地看着自己,在林羡无心设下的温柔沼泽里,持续地一点一点深陷。她害怕,接下来的任何妥协,任何退让,都会变成,致命的最后一击,让她,完全沦陷,彻底窒息。   她不能退,也不敢退了。   她垂下雪白的脖颈,不敢再看林羡的让人心疼的模样,在心底里,一遍又一遍地对女孩道歉:“对不起羡羡……对不起……”   元宵节当天,萧菀青想到这是她和林羡一起度过的第一个重大的传统节日,还是情不自禁地,有所期待。   她想,不管怎么样,还是不应该委屈林羡。她在心底里打定了主意,今晚,不论如何,还是要好好地,完整地陪林羡吃一顿晚饭。如果她可以做到,甚至还想要陪林羡一起看一下元宵晚会。真的,好久都没有陪羡羡看电视了啊。   恰巧下午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候,社长发了通知,大家要是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可以提前下班。一下子,大家都兴奋地跳了起来,收拾收拾桌子,一哄而散。   萧菀青无奈笑看着办公室外难得像孩子一样雀跃的同事们,也整理了一下文件,关了电脑下班。   回去的路上,她特意地拐道去了超市,买了晚上吃火锅要蘸的酱料和要烫的新鲜蔬菜与猪肝。路过海鲜区的时候,她看见了还在活蹦乱跳的活虾,蓦地就想起了与林羡见面的第一天,林羡调皮地吓唬她的事情。   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啊……   那时候,她怎么会料想到,如今,她们之间,竟会是这样的状态。   萧菀青叹了一口气。   自打那以后,她当真,半年多都没有买过虾了。如今想起来,也是委屈林羡了,不知道这半年里她有没有馋过却不敢和自己说。   犹记得那时林羡的话语,和当时拧下虾头时活虾的挣扎。但萧菀青还是微蹙着秀眉,硬着头皮买下了两斤活虾,而后,还买了两斤一旁的虾虎,准备回家好好置备一番。   没有料到的是,她提着大袋小袋回到家里的时候,甫一打开门,就听见了厨房里传来的热油与水接触时乍然发出的哧哧声。   厨房,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占用了。   萧菀青脚步一顿,下一刻,立马抬脚加快了速度往厨房走去了。   林羡,又碰刀子了吗?她想到女孩食指上那因为伤口过深,一周了还未完全好透的伤疤,一下子就有些慌张。   果不其然,厨房里,林羡正系着围裙盈然立在灶前。听见萧菀青的脚步声,她侧过身对着萧菀青甜甜一笑道:“萧阿姨,你回来啦。我这几天看电视新学会了一道菜,还想着偷偷做好了,晚上给你一个惊喜呢,”她扁扁嘴,失望道:“惊喜没送出去呢,不开心。”   萧菀青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她的双手,而后扫过案板,发现没有什么意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把手中的食材放在厨台上,站到林羡的身后,自然地接过林羡手中的锅铲,宠溺地嗔她道:“没有惊喜,这是惊吓。人家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这伤疤都还没好,你就忘了疼了吗?”   林羡松开锅铲,安心地向后倚去,半靠在萧菀青的身上,听着萧菀青轻柔的嗓音一点点落在心上,带来熨帖的暖意,侧仰起头看着萧菀青高挺秀气的鼻子,眉眼含笑,有恃无恐撒娇道:“我哪里会疼啊,因为,萧阿姨你都帮我疼了啊。”语调低柔又娇俏。   萧菀青在女孩靠近她的怀里之时,就僵硬了身子,女孩低柔的话语,像一根羽毛扫过她的心尖,直扰地她,心头发痒发颤。她忍不住垂眸看向林羡,只见她秀挺的鼻尖与丰润的唇珠还有尖尖的下巴连成一条优美的直线,一颦一笑,都像在引诱人沦陷。   萧菀青猛地别开了眼,不敢再看。可怀抱里的身体,却仿佛在发烫,直烫地她心神不宁。半晌,她艰涩地转移话题:“羡羡,我买了虾,你帮我剥去虾头好吗?”   林羡闻言,一下子如她所愿般地离开了她的怀抱,蹦到了活虾前,又惊又喜:“萧阿姨你居然买虾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咧开嘴笑得开怀:“萧阿姨,你是不害怕了吗?”   萧菀青怀里如愿地空荡荡的了,可是,心底里,却没有如预想地那般轻松一点,反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她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顺着林羡的话头,笑答道:“我还是怕的。可是,我怕你馋了呀。”   林羡盯着萧菀青的眼眸晶亮亮的,顿时又感动地回到萧菀青的身后搂抱住了萧菀青,娇娇软软感叹道:“萧阿姨你对我真好。”   萧菀青的身子,再次僵直住了。然而,奇异又可怕的是,她心上方才因林羡的离去而生出的丝丝难受,竟在这被抱住的转瞬间,又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要放纵自己,就此软下身体,贴近林羡的怀抱。   可她不能。   她拼命挣扎着告诉自己,萧菀青,不可以,你不可以。   她想,自己的心,大概真的是坏掉了吧。怎么可以这么矛盾地,仿佛被放置于冰火两重天之中,一半火热,一半冰冷,一半雀跃,一半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只有一秒,又像是有一个世纪,林羡,松开了她,去认真地帮她处理活虾了。   萧菀青挺直着的背,像是在留恋地想要触及林羡曾经在她身后留下的温热空气,终于一点一点向后弯去松懈了下来。   六点半,丰盛的元宵晚餐新鲜出炉。由于火锅挡住了两边的菜肴,萧菀青和林羡为了方便夹菜,没有如往常一般相对而坐,而是难得地并肩坐着。   这是这一周以来,萧菀青第一次这样悠哉地陪自己吃饭。林羡心情大好,话不由地就多了起来。像从前一般,她开始滔滔不绝地和萧菀青说起自己这两日的学校趣闻。漫谈中,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琢磨了好几天的一个念头,笑问萧菀青道:“萧阿姨,我去学车好不好?你说,我是报学校附近的驾校好,还是报我们家附近的驾校好?”   她那样自然地说出“我们家”这三个字,惹地萧菀青心头又是一软,眉眼,情不自禁地就染上了柔情:“怎么突然就想学车了?你和你爸爸妈妈商量过了吗?”   林羡嘟了嘟嘴:“我还没和他们说,不过他们应该不会有意见的。”她抬眸看着萧菀青,语气分外认真道:“我要是会开车的话,以后你要是应酬喝酒了,我就可以去接你了。”她声音低落了些:“不然我在家里总是很担心,外面坏人那么多,萧阿姨你长得这么好看,同行的或者代驾的要是不怀好意怎么办?”   萧菀青没有预料到林羡想学车的理由居然是这个,一下子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林羡,心上涌过一股不知道是喜还是痛的知觉,直压得她心口发疼。   许久后,她才垂眸,低低道:“可是羡羡,你一个小女孩,自己一个人晚上坐车过去接我,我也会很担心啊。”   猝不及防,她唇边,忽然就有一节温软的指腹轻轻擦过。萧菀青本能地侧头往动作源头看去,便看见,林羡白皙纤长的食指上染上了点点棕褐色的酱料。   “萧阿姨你唇边沾到的。”女孩眼眸里,点点如星。   萧菀青尴尬地抽纸想要递给林羡,不意却看见女孩微微垂下了头,鼻尖因火锅沁出了一层蒙蒙的细汗,白里透红。她伸出了可爱的小舌尖,轻轻地,缓缓地舔掉了手上的酱料。   舌尖,嫣红,湿润……   “原来萧阿姨你自己调的酱料是这个味道的啊。”女孩天真明媚地对她笑着。   她像是想起了方才萧菀青对她说的话,娇俏地接着话问她:“在萧阿姨你心里,我也是很漂亮,容易引人犯罪的那种吗?”仿佛,含羞带涩,又带着一点点动人的坦然自信。   萧菀青的脑海里,像是有一根弦猛然地崩了,不受控制地不停回放刚刚林羡舔手指的诱人动作。心动,羞耻又开始反复猛烈地交替地折磨着她,彻底,乱了她的心跳与神智。   萧菀青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来的一般,回答林羡:“很漂亮。”   容易,引人犯罪的那种。   头号犯人,是她,萧菀青。   她清楚地听见,自己防线,濒临崩溃的崩裂声,骇人,又动人。   她再无心认真倾听后面林羡都与她说了什么话,更没有心思认真品味她和林羡一点一点亲手烹饪的美食,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坐立难安。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像是救星一般,挽救了萧菀青已经溃乱了的神思。她飞快地拾起,看见是温桐发来的,寻常地问候她节日怎么样。然而下一秒,她却下意识地对着林羡撒了一个谎:“对不起,羡羡,我下午提早下班了,有一部分工作没有完成,现在同事临时通知我,急着要一份稿件,我得先去改稿了。你接着吃,锅碗留着我工作完来洗。”   说完,她等不及林羡反应,就匆匆忙忙逃一般的离开了,甚至不敢再看林羡一眼。她走向书房不过短短几米的路,却走得异常艰难,甚至平地踉跄了好几下险些摔倒。   她太慌了,以至于忘记了,她曾想过的,今晚,要好好陪一陪林羡,甚至忘记了,这样中途离开,林羡一个人吃得会有多难过。   她得救一般地紧闭了书房的大门,灯都没开,靠着门,一点一点滑落了下去。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取出手机,看着收信人为温桐,没有看温桐说了什么,自顾地一字一字打了上百字。   可最后,她又一字一字地删空了。   半晌,她站起身子,打开了灯,来到了书桌旁坐下,而后,取了一张白纸,执起笔筒里的铅笔,在白纸上一点一点地画着。   她爸爸以前笑过她,说她学什么都快,什么都好,就是画画不行,太笨了,画什么不像什么。可是不管她怎么笨,每次她画完了画,她爸爸还是总能找到优点夸一夸她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她爸爸,想起了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2b铅笔笔头明明那样粗,可她竟然,像大力士一般,稍稍一用力,就折断了。她换了一支,笔尖刚刚触到白纸,竟是再一次折断了。   萧菀青愈发心烦意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林羡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萧阿姨,我……”   萧菀青执着小刀,看着满桌的铅笔碎屑和铅笔头,第一次这样不耐烦地回应林羡:“羡羡,等我忙完了再说。”   片刻后,门外响起了女孩沉闷又乖巧的回答:“好。”   画,一点点在白纸上显现,时间的流逝,仿佛慢慢地缓了下来,萧菀青的心,也跟着笔尖温柔的走动,一点一点冷静了下来。   她盯着自己刚刚作出的画,理智渐渐回笼。她终于有心神,回想起自己没陪林羡吃完的晚饭,思考,林羡一个人怎么可能还能吃得好。她脑海里像是有什么闪过,一下子更是想起,方才林羡是不是喊过她,她,语气很糟糕地回了她什么?   一下子,萧菀青再也坐不住了,心疼愧疚压过了一切,湮没了她的心扉。她站起了身子,心疼歉疚地快步往门外走去。   然而,她没有想到,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竟是,林羡靠在书房对面的墙上,微微着头阖眸站着。   听到声响,女孩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萧菀青,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像纯真的小天使一般,弯起唇就是轻柔一笑:“萧阿姨你忙完了吗?”   萧菀青觉得,喉头,像是被什么哽塞住了一般,涩地她,再发不出声。她从刚刚,就一直站在这里等着吗?   她咬着唇,艰难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林羡的问话。   心疼地,像是要碎成一片一片了。   林羡唇边的弧度越发上扬了,她眉目温柔地体贴道:“晚餐萧阿姨你都没有吃多少,我怕萧阿姨你忙完了会饿,但太晚了吃太油腻又不好,所以我煮了小米杂粮粥,萧阿姨你要不要喝一点?”   她的问话,那样小心翼翼,似乎生怕给萧菀青带去了困扰,又像是生怕遭到萧菀青再次粗暴的拒绝。   眼眸里,期冀那样明显,又那样隐忍。   以前,林羡是多张扬多活泼的孩子啊。   她刚刚,一定让林羡委屈了。   她让她的女孩委屈了。   萧菀青鼻头一酸,眼眶发涨,险些要落下泪来。   “要是萧阿姨你不饿,不喝也没关系。”见萧菀青久久没有回答她,林羡垂下眸,轻轻地,带着几不可觉的失落又乖巧地补充了一句。   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菀青再也忍不住了。   想要让她开心,想要让她笑,想要抱抱她的念头,像被终于被放出牢笼的凶猛狮子一般,吞噬了她的所有其他犹豫和彷徨。   她颤抖地伸出手,轻柔地抱住了女孩娇软的身体,在女孩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虔诚的一吻,温柔歉然道:“对不起羡羡,刚刚对你那么凶,让你担心了。”   她的唇贴着林羡额头的温热,心在雀跃地发烫。   她想,她投降了 。   她喜欢林羡,是龌龊是无耻是让人唾弃。   可是,因为她的过错伤害无辜的林羡,更是错上加错。   如果她的喜欢,不需要回应;如果她的喜欢,只是单纯地对林羡好;如果她的喜欢,能让她开心,看带给她笑容。   那她的罪,是不是就能轻一点了?   这是萧菀青,第一次亲吻她。   林羡,瞪大了眼睛,受宠若惊,惊喜地连笑都忘记了。   萧菀青深深地凝望着她,眼眸里,如水的温柔似要满溢出来了。她慢慢地勾起了唇角,久违地刮了刮林羡的鼻子,没头没尾地温柔问她:“羡羡,还要去放孔明灯吗?”   她仿佛看见,在断崖边上,有一个黑影,两脚踏空,在深渊急速坠落,最终,沉入海底,了无生息。   可她也看见,林羡明艳懵懂的脸上,渐渐有甜美灿然的笑容绽放,越开,越盛。   这就够了。   萧菀青想,她是心甘情愿的。   她愿意给林羡一切她想要的,一分一毫都会不吝啬。   她可以只要一点林羡想给的,一分一毫都不会贪心。   只要,林羡开心。   她含笑饮砒霜——   甘之如饴。   书房里,掩藏在凌乱的铅笔随屑下的纸张上,是一只丑陋的扑火飞蛾,在蜡烛中炽热燃烧。   心甘情愿。   死有余辜。 第69章   额头柔软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发着烫, 鼻尖,又顺着萧菀青滑动的手指,自上而下, 带起了一股令人战栗的电流直达四肢百骸。林羡难以置信地睁大了水润的明眸,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角, 怔怔地凝视着眼前温柔似水的萧菀青。   心上, 仿佛有烟花,在一朵又一朵地绽放开来。   璀璨夺目, 让人移不开眼, 又震耳欲聋,让人禁不住发懵。   她听着萧菀青轻声的征询,才缓缓回过了神,忍不住地抬起手,覆盖在了被萧菀青吻过的光洁额头上,五指轻轻摩挲过去。半晌,她咬着唇露出了可爱的皓白贝齿, 为难道:“可是,可是孔明灯规定要在十点钟的时候一起放,现在,已经过时间了吧。”她从九点煮完小米粥后就站在这里的,九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她看过一次表, 后来就有些迷迷糊糊地犯困了。不肖多想,她也猜测地出现在应该是已经过时了。   萧菀青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抬起皓腕看表, 果然,竟已经十点半了。她第一反应是,她究竟让林羡一个人,在孤单中等待了多久?   萧菀青黯淡了眼眸,歉然道:“对不起羡羡,难得我们一起过元宵,我……却没有陪你好好地过,没能给你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林羡露出释然的笑意,摇了摇头,体贴道:“能和萧阿姨你一起过元宵,已经是最好的回忆了啊。况且,萧阿姨你也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啊,是工作影响了我们的晚饭,萧阿姨你也是不得已嘛。”   萧菀青心里知道不是这样的。她看着女孩对着她,全然地信任和体贴模样,愈发地内疚难过了。她嗫嚅着想说些什么,一时间却笨拙地寻不到合适的话语。   林羡本是有些委屈的。   她近日逐渐地察觉到了,自从萧阿姨工作忙碌了以后,整个人似乎都紧绷了不少,状态,有些说不上地焦躁和敏感。若是往常,她想,再怎么样,晚餐时萧阿姨即便是为了礼貌,应该都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可她转念又安慰自己,萧阿姨这是把自己当成自己人了,所以,才真的放开了自己,没有太过刻意地顾虑自己。   毕竟,自己人,和客人是不一样的。   对亲近的人,才能够肆无忌惮。   但做了再多的自我安慰,林羡一个人对着满桌的饭菜与热气蒸腾的火锅,再是美味佳肴,也还是觉得索然无味。萧菀青离开以后,她也不过是草草地吃了几口,就停了碗筷,收拾了锅碗瓢盆,整理好剩菜剩饭,回到了卧室里。   她埋首于枕头里,觉得,一切,和她期待中的,想象中的,不一样。   有多期待,就有多失望。   周沁发短信关心她,吃完饭了吗?在萧阿姨家过节怎么样?   这次元宵节,可是她坚决坚定地表示要和萧菀青一起过,周沁才帮她打了掩护,应付了两边的老人留下来的。   林羡翻过身子,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拧着眉还是回复周沁道:“吃了,萧阿姨煮了好多的菜,我们现在正在一起看元宵晚会呢。”   周沁收了回复,算是放心了,叮嘱她道:“你啊,你萧阿姨工作难得周末休息,你别闹得她太晚了。”   林羡和妈妈闲扯了几句,见没消息再进来了,便回到了主页面。她看了看手机的时间,想到萧菀青刚刚不过才吃了几口,扔下了手机,便噔噔噔地跑去书房。她想问问萧菀青,要不要吃点东西。   可没想到,她的关心,却第一次收到了萧阿姨那样不耐烦的回绝:“羡羡,等我工作忙完了再说。”   其实,一点都不凶的。萧阿姨太温柔了,她最差的口气,也不过是听起来,不再温柔罢了。但听在林羡的耳朵里,却犹如利刃般,直扎她的心扉。   林羡举起来敲门的手登时就僵住了,心头的柔情蜜意像是被一盆冰凉的冷水瞬时间无情地泼下,带着连日来因被冷落而无意识积压的难过,让她心中一下子难耐地泛起了阵阵的委屈,酸涩地她,眼眶发酸。   可喜欢一个人,也许,会让一个人莫名脆弱,却也莫名坚强。   她到底还是担心萧菀青的身体,担心她娇弱的胃,最终,只是擦去了眼角滑落的一滴委屈泪水,吸了吸鼻子,答应了萧菀青一声“好”。而后,她转身去了厨房,自顾地为萧菀青准备了小米杂粮粥。   她一个人在厨房里,背对着昏暗的灯,淘着米,眼泪又忍不住啪嗒啪嗒地落下来。明明,明明其实萧菀青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语气,其实也不过就是稍微冷淡了一点,可她就是觉得,特别难过委屈。   她抽抽搭搭地在心里控诉,萧阿姨好坏,特别坏,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关心,对一个人这么好过,萧阿姨却一点都不知道,一点都不领情。她都不知道,自己要留下来陪她过一个元宵节有多不容易,不知道她有多期待,今天的这个元宵节。   可她也知道,萧菀青一点错都没有。萧阿姨又不知道自己喜欢她,即便是知道了,萧阿姨也没有义务要回应她同等的热情。是她自己,玻璃心了。   但现下,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却都在萧菀青温热的一吻,轻柔的一刮中,消失殆尽了。林羡甚至忘记了自己刚刚是有多难过了,听着萧菀青的道歉,只想着让她不要皱眉,不要内疚。   她想转移话题,于是忘记了刚刚被拒绝的失望痛楚,再次问萧菀青:“那……萧阿姨你饿了吗?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呀?”   萧菀青眉目柔和地凝视着她,终是展唇一笑:“自然是要的。”   餐厅里,林羡盛了两小碗热度适意的粥,放置于餐桌上,与萧菀青相对而坐,眉眼弯弯地看着她拾起勺子,舀起粥,送入口中。   片刻后,萧菀青吞咽了下去,舒展眉眼,如她所愿般地夸赞她道:“好喝,羡羡现在越来越厉害了,十八般厨艺样样精通。”   林羡心满意足,有些羞涩地用双手捂了一下眼睛,难得谦虚道:“没有萧阿姨你说的这么厉害啦。”她顿了一下,乖巧软声道:“不过要是萧阿姨你不嫌弃的话,我,我以后经常做给你吃好不好?”   萧菀青眼眸里,星星点点如水波荡漾。她敛了一下眸,轻声答应女孩道:“好,那我先谢谢羡羡了。”她又抿了一口,吃到了红豆的味道,疑惑地用勺子翻了翻小米粥,问林羡:“羡羡,家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五谷杂粮?”   林羡得意地咧开嘴坦白道:“那天萧阿姨你胃疼去上班后,我查了一下养胃的食谱,去超市买的。”她嘟了嘟小嘴,半带抱怨道:“可是后来萧阿姨你担心我的手,都没给我机会让我展示一下。”   萧菀青意外地听到这个令人熨帖的答案,注视着女孩美好干净的容颜,心里蓦地一阵阵发软。   她何德何能,能够得到林羡这样的关心体贴。   其实,在她苍白的人生中,能够再遇见这样美好纯粹的林羡,再在生命里,添下一道浓墨重彩的亮丽色彩,已经算是,命运对她的眷顾了吧。   即便她没有资格和林羡相爱,但林羡这么善良,愿意把她当成这样亲近的长辈,心无旁骛地这么体贴。   对她这个卑微无耻的暗恋者来说。   已经是很慷慨很仁慈了吧。   萧菀青鼻子有些酸,声音因为压抑着喉头的哽咽,而低哑了下去。她低低回答林羡:“羡羡,没有必要这样在意的。胃疼,只是偶尔发生的小事。”   林羡立刻不满地反驳:“身体的事怎么能是小事呢!”她顿了一下,心里面忍了好几天没有问的事,突然又涌了上来。她踌躇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萧阿姨,你……你那天胃疼,是不是因为半夜吃了我放在冰箱里煮的饭菜?”   萧菀青本还在感动中,听到林羡跳跃性的问话,一下子莫名地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子般,又惊又羞。她不自觉地撩了一下耳际的秀发,尴尬羞涩地否认道:“不……不是的。”   比起平日里她的伪装,这次她的否认,着实不太高明。林羡一下子就听出了萧菀青语气里的犹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肯定道:“萧阿姨,你骗人!”她叹了口气说:“我都知道了,你是不是怕我内疚,才不告诉我?”   她那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打开冰箱准备加热饭菜时才发现,昨天她做的饭菜,都不翼而飞了。第一反应,她就去看了厨房的垃圾桶。果然,里面躺着零零散散的,她昨日的辛苦做出的战果。   她蹲在垃圾桶旁,委屈和难过铺天盖地地袭来。家里只有两个人,就只可能是早上萧阿姨亲手倒的。不过放了一个晚上,就只能够得到,进入垃圾桶这样的待遇吗?   林羡鼻头酸涩,看着垃圾桶里被倒弃的残羹冷炙,仿佛是在看着自己一颗被萧菀青弃若敝履的心。可看着看着,她渐渐觉得不对了。为什么,每道菜的分量好像不对?   她一下子站起了身子,去到厨台上取了一根筷子,而后回到了垃圾桶旁,像变态一样,仔细地翻看着垃圾桶里的残渣,翻着翻着,唇边的弧度,便越来越深了,最后,干脆坐在了地板上,抱着垃圾桶傻乎乎地大笑了起来。   大悲大喜,不过如此。   后来,她怕萧菀青尴尬,便一直忍着没问。但今天,她终究是忍不住了。猜测,太过甜蜜,她敌不过自己,还是想听到从萧菀青嘴里吐露的肯定答案,让自己踏踏实实地吃下这颗糖。   萧菀青见林羡都猜到了,抿了抿唇,这才不好意思承认道:“恩,我,我后来半夜有些饿了,就起来吃了。”她那一句欠着林羡的夸奖,终是有了宣之于口的机会:“因为太好吃了,所以我忍不住吃多了一点,这才胃疼了。”   她打趣林羡道:“想来,是该怪羡羡你的,怎么能做得那么好吃。”她长睫扑闪着,像细细密密的柔软小刷子,撩人地刷过林羡蠢蠢欲动的心。   林羡被无辜怪罪了,却半点都不恼,反而像一只餍足后被舒服地揉了肚皮的小奶狗般,面露喜意地就差没有摇摇小尾巴了。   她凝视着萧菀青在灯光下泛着动人光泽的水润红唇,吞咽了一下,移开了视线,又看向了萧菀青白皙的两颊。她想到萧菀青破天荒地在她额头上印下的一吻,放置于瓷碗两旁的纤长五指收拢了又放开,往复几次,还是敌不过内心的渴望,鼓起了勇气,站起了身子。   她在萧菀青疑惑的目光下,坏笑着踱步到了她的身旁。而后,在萧菀青的惊愕中,她猛地双手环抱住了她娇软的身体,一边软软地揶揄着:“萧阿姨你怎么这么贪吃,这么可爱。”一边,心跳如擂鼓地,俯下身子,快速地吧唧一声,在萧菀青柔嫩的脸颊上印下了温热的一吻。   唇上的触感,实在太过美妙了。   许是心上的渴望太盛太久了,以至于明明不过是亲了一下脸,林羡却觉得,自己,悸动地,浑身战栗,腿,甚至在发软。   她感受到萧菀青受惊一般地颤抖了一下身子,而后,绯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了她的脸颊,通红至可怜的小耳朵。   萧菀青僵硬着身子,像被登徒浪子偷了香的可怜小女孩,结结巴巴无措地软软唤她:“羡……羡羡……”   林羡环抱着她,心软心满地一塌糊涂。   她想,她可真幸运——   能够爱上,这样温柔又可爱的人。   她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曾经,现在,甚至往后,因爱上她而必须多受一点暗恋的痛苦和压抑算得了什么。   心怀感激,无怨无悔。 第70章   进入三月后, 随着春雨一场又一场的浇灌,万物,开始真正告别了凛冬的萧瑟, 迎来了姹紫嫣红的盎然生机。萧菀青的工作,仿佛也随着东风的轻吹, 拂去了曾有过的短暂躁动, 渐渐走回了正常的轨道。早出晚归、饭后加班的生活,终于慢慢地彻底退出了萧菀青和林羡的生活。   林羡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她在发现萧菀青开始放缓了晚餐速度, 饭后逐渐恢复了与她一同看电视的习惯后, 便小心翼翼地适时提出了方不方便她与她一起共用书房的请求,这次,萧菀青未多加犹豫,欣然点头答应了。   林羡高兴地差点要跳起来跑两圈。   可惜的是,萧菀青放慢了生活节奏,有时间同林羡一起消磨时光了。没过几天,林羡, 却反而忙碌了起来。   要学车和要兼职这两件事,林羡都不是心血来潮,所以元宵节过后,她便立马放上了日程。   兼职的事,她是想攒一点私房钱的, 所以自然没有和周沁说;由于她想到时候给萧菀青一个惊喜,便也决定先对萧菀青暂时保密。   至于学车的事,她需要求助她慷慨大方的母亲大人的赞助, 所以还是乖巧地打了电话和周沁商量。   周沁考虑到林羡早晚都需要考下驾照的。等以后出国,工作,忙碌起来再考怕是挺麻烦的,倒不如趁着现在有时间把它考了,便毫不犹豫地表示了支持。   她给林羡提了意见,建议她不如报学校附近的驾校。一来是方便利用她课与课之间的闲暇时间;二来是,学校附近的驾校,学车的人学生居多,驾校人际关系自然会比较简单一点。   倘若是外面的驾校,她担心林羡对社会上的一些潜规则应付不来。她骨子里还是带着些文人的清高,暂时不愿意教唆林羡去接受社会的阴暗面,不愿意让她现在就学会给教练递烟送红包、请客吃饭。   林羡稍加考虑,便也觉得还是报学校附近的驾校比较好。她的思虑和周沁不同。她想到的是,如果她要做兼职的话,若是在周末的兼职,她暂时对萧阿姨保密的话,可能还需要借口出门学车。这样的话,还是离得远一点比较安全。   于是,她最后报了一个学校不远处的驾校,练车场距离学校不过五分钟的路程。   节前她与时满顺口提过想要兼职,时满说要帮她留意,竟当真就放在了心上。趁着周末,她就和夏之瑾就效率超高地帮她整理出了一份兼职的工作选择表,周一大课间时交给了林羡。   表是夏之瑾最后做的整合,完美体现了夏之瑾工作时一贯的严谨风格。按照她个人综合考虑的推荐程度,由高到低地根据评分依次排列下来。排在第一的,是夏之瑾比较推荐的一份初中数学和英语的家教工作。时薪50,一周两次,一次两个小时。地点,是在与萧菀青家截然相反的一个方向。   把表交给林羡的时候,时满帮夏之瑾给林羡带了一句话:“之瑾说,她比较推荐你第一份工作,因为占用的时间比较少,也不会太累。再者,工作环境相对单纯,就在她做家教的楼下,她见过雇主,看起来挺和气的。”她顿了一下,委婉继续道:“之瑾说家教工作,有时候,要是碰到不太好的人,也挺……麻烦的。”虽说概率比较少,但夏之瑾确实曾经见过一些,毛手毛脚的家长。时满知道夏之瑾对林羡的担忧,但又不敢说地太明白怕吓到林羡。   “如果你正好就在她兼职的楼下的话,她时间可以调到和你一个时段,顺路送你过去,晚上结束了也可以等你一起回来。这样比较安全一点。”   林羡其实完全没有真正进入过社会、接触过外面的世界,甚至,原先一点准备都没有。第一次要兼职,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听到夏之瑾这么周到地为她考虑了这么多,她立即感动地表示中午一定要请夏之瑾吃饭。   时满桃花眼一横,挑眉无情拒绝道:“不要,你别打扰我们的二人时光。”她磨磨牙,哼哼唧唧吐槽道:“要不是我知道你对之瑾没意思,我才不放心你和她这样朝夕相处。”她玩笑道:”说起来之瑾对你也是格外上心,嗯,我是不是该上心一点,林小羡你这个潜在情敌?”   林羡哈哈哈笑出声,满不在意地打趣她:“满满,你可真是东南亚醋王了。”   她心思转得快,讨巧地就反驳时满道:“之瑾姐哪里是对我上心,是对你上心好不好,因为我是你朋友,她爱屋及乌,才这么热心帮我的呀。”她轻哧一声,故作轻蔑道:“你怎么情商这么低!连这都看不懂。”   人都是爱听好听话的。时满被她嘲笑了,却一点都不生气,心里反而有些甜蜜。她轻笑调侃林羡:“是是是,就你懂得多,就你情商高,理论上的巨人。”意味深长,显然是在嘲笑林羡行动上的矮子。   时满不知道的是,林羡最近对自己和萧菀青的状态很是满意的。   不知道萧阿姨是不是在弥补之前那段时间对她的冷落和忽视。最近萧阿姨对她简直超级好超级温柔,近乎有求必应。前天她睡前开玩笑和萧阿姨说小宝宝要听睡前故事,萧阿姨居然都认真地在她床畔坐下,轻拍着她的被子,真像哄小朋友一样,温声地对她娓娓说了一个童话故事,惹得她又甜又羞,兴奋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因此,林羡听到嘲笑,不以为然,反而是高深莫测地挑了一下眉,但笑不语。   考虑了一个晚上,林羡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听从夏之瑾的推荐,选择了那户人家的家教兼职。只不过,她表示了不用夏之瑾特意接送她。要是表示方便的话,只需要去的时候一起去,回来的时候顺路把她送到校门口就好。她到时候自己取了小电动回家,不用麻烦夏之瑾特意绕路送她回家。   夏之瑾见拗不过她,便也不强求,随了她的意。   于是,林羡就此开始了每周三和周四晚上七点到九点的家教生活。加上她本就有的周一和周二晚上学生会与辩论队的部门会议,一整周,林羡只剩下了周五和周末晚上有时间陪着萧菀青了。   对于突然多出来的两天需要留校晚归,林羡对萧菀青解释是下学期选的公选课。萧菀青没有多想,不假思索就相信了林羡的说辞,还表示如果林羡愿意回来吃饭的话,饭后她可以送林羡去上课。林羡内心哭着忍痛拒绝了。   她没有发现,萧菀青被拒绝时,眼眸里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其实,林羡非常舍不得这难得失而复得的晚间时光。但想着萧菀青的生日,想着她要变成一个有能力自己赚钱的成年人,到底还是为金钱折腰,咬着牙放弃了。   她安慰自己,她可以尽量早点回来的。要是回来的时候萧阿姨还没有睡觉,她还是能和萧阿姨腻腻歪歪地再相处一会的。   她得快一点长大,长到,能让萧阿姨平等看待她的地步。   林羡以考驾照的名义向辅导员请假,辅导员居然不批假。于是,驾校报名两周后的周四上午,林羡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翘课,去考场参加了科目一考试。   考前,林羡刷题时对各个交通标志记得有些混乱,再加上是逃课去的,心里万分忐忑,不安的小模样看得萧菀青跟着担心心疼,直一边帮着她记忆,一边温声地安抚鼓励它。,   幸而,进了考场考试,倒是一帆风顺,最终,竟交出了满分答卷。   她一出考场,就忍不住喜上眉梢地立马取了寄存的书包,拿出了手机给萧菀青报喜:“萧阿姨!我考完啦!100分!”   彼时,萧菀青刚关闭了文档,正怔怔地看着电脑显示屏右下方的时间,思忖着,林羡考试应该结束了吧?不知道怎么样。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她的念头刚一闪过,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林羡报喜的短信,伴着她脑海里浮现的林羡的明丽面容,进来了。   萧菀青见到短信内容,微蹙着的秀眉顿时就舒展开来。   她唇畔绽放了一抹动人的笑容,在心底里轻柔地回应林羡,指尖的动作,伴着她心底里温柔的默念声,也情不自禁地放柔放缓:“羡羡真棒!阿姨一直都相信你一定没有问题的。那考完试去吃饭了吗?现在是准备回学校吗?”   林羡很快就回复了她:“准备回学校吃饭的。好可惜哦,抱不到萧阿姨你。人家现在高兴地就想抱着萧阿姨你转几圈。要等晚上才能抱吗?”   萧菀青看着短信,哑然失笑,这是什么奇怪的高兴表达方法,她,她可是她的长辈!抱抱就好,还转几圈?可她眼眸里却温柔得像是要泛出水一般。   她想象着林羡说这话的娇俏语气和可爱表情,甚至,忍不住想象着林羡当真开心地抱着她转几圈的画面。心上,不由地发软发酸。   光是想象,就,太动人,又,太折磨人。   她压下心底里的酸涩,一本正经地还在思忖着要怎么推辞打消林羡的上一条短信表露出的念头,林羡的下一条短信就又进来了。这次,只是简洁的几个字:“公交来了,先不回你了。”   林羡,全然没有在意她上一条短信说了什么。   萧菀青手上的动作登时顿住了,下一秒,她眼眸慢慢地黯淡了下去。她怔怔地看着屏幕暗下去了一点,许久后,完全归于黑暗。   无意穿堂风,偏偏引山洪。   萧菀青轻轻地咬着下唇,温秀的脸上,笑容渐渐转为苦涩。她在心底里斥责自己,是了,女孩不过是一句寻常的玩笑话,自己,怎么就这么容易认真?   可怜她活到而立之年,才第一次体会到。   原来,暗恋是这样,一个心绪随着对方无心的一举一动而波动巨大、容易自作多情、近而产生难堪、苦涩的独角戏啊。   她揉了揉眉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解开了屏幕,如常温柔地回复了林羡:“好,那你路上小心,注意安全,记得吃饭。”   可她看着久久不再有回应的屏幕,,心情,到底还是莫名地低落下去了。   午休时间,萧菀青因为食欲不振,拒绝了同事一起吃饭的邀约,闷着头在办公室接着办公。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您好,您点的外卖到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年轻女声在门外响起。   萧菀青从文件里抬起头,愣了一下。是……哪个同事,还是助理见她没出去吃饭,帮她点的吗?   她疑惑地站起了身子,踱步走到了门边,蹙着眉头打开门。   下一秒,她浑身一愣,如画的眉眼被陡然情不自禁地舒展开来。眼底,是满满的惊喜与欢喜。   门外,哪里有什么外卖小妹,有的只是—— 一张青春明丽的笑脸。   林羡,背着书包,单手提着一袋子的热食,正眉眼弯弯地看着门内温柔秀丽的女人。   萧菀青因过于意外过于惊喜,还有些怔愣。她下意识地弯了唇角,眉目里柔情万种地颤声问她:“羡羡,你……你怎么在这里?”   女孩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空着的一只手轻轻地推开门,坦荡从容地走进萧菀青的办公室,而后合上门背靠着。   她歪着头,水眸温柔地注视着萧菀青,露出一口可爱的贝齿,慢慢地贴近了萧菀青,在萧菀青的疑惑中,伸出纤瘦有力的胳膊,紧紧圈住了萧菀青的细腰,贴着她的耳朵,理所当然地回答她。   “我来抱我的萧阿姨转几圈啊。”   作者有话要说:  萧阿姨:每天都在腿软(绝望) 第71章   本是低落的情绪骤然迎来了始料未及的惊喜, 随着林羡喷洒于萧菀青敏感的耳畔的灼热吐息,激荡地萧菀青觉得,浑身的每一根汗毛, 都仿佛随着林羡轻轻吹过耳边的热风在难耐摇曳。   林羡纤瘦有力的胳膊,紧紧圈着的仿佛不是自己的腰, 而是自己那一颗, 不受控制激烈跳动起舞着的心。   萧菀青身子不由有些发软。但她警惕地记挂着自己的本分:不能,不能让林羡发现她的异常, 不能让她的感情影响到林羡, 甚至,吓到林羡。   她微微攥起了垂落于两侧的双手,极力地稳住了自己因被林羡无意撩拨而有些颤抖的声音,温软着声推拒林羡道:“羡羡,别闹……”到底,还是有些不平稳。   声音,是林羡从未听过的软软绵绵, 甚至带着几分诱人的娇媚,林羡闻声,心尖就是一悸。   太,蛊惑人心了……   林羡脑子懵懵地发热,猛然就生出了想要, 想要再抱紧萧菀青一点,想要,再听她用这样的嗓音和语气, 叫一次“羡羡”的心思。   她正欲不管不顾地松开手中攥着的热食袋子,想要双手搂抱住怀里的人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刺耳的敲门声,震地林羡猛然回过了神。   她差点要做什么暴露自己、失了分寸的事情?   林羡惊地忙松开了环抱着萧菀青细腰的手,稍稍退后了一步,侧过了身子与萧菀青并肩而立,飞快地挂起了一抹稍有尴尬的微笑。   萧菀青自顾不暇,没有察觉到林羡的反常。她明亮的水眸里,是盈盈的水光,比平日里更加地湿润动人,以至于她不敢直视林羡,生怕泄露了哪怕一分一毫自己对她的不该有心思。   她知道,她此刻,耳朵,一定很红,兴许,脸也是通红的。   佯装镇定,萧菀青快步走到了沙发上坐下,边走,边撩了一下头发,放下了耳后的秀发,遮住了自己暴露于空气中滚烫的耳朵。而后,她才平复了情绪,几不可觉地清了清嗓子,弯了弯唇角,敛眸温声招呼林羡:“坐。”随后,自若地回应了门外的敲门声:“请进。”   林羡吞咽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忘却,方才萧菀青在她耳旁那一声令她心悸酥麻的“羡羡,别闹……”。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竟觉得,心头火热地像被什么熊熊燃烧着,致使她失去了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像是着了魔一般,只想,再听听那样的娇媚嗓音那样娇软的语气。   她慢慢地冷静了下来,走到萧菀青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沉默着把手中一直提着的热食从袋子里取出来,一盒一盒地在茶几上铺展开来。   门外,随着萧菀青的应答声,探进了一个二十五六岁女孩的脑袋,圆头圆脸,讨喜地询问萧菀青:“主编,我先吃完饭上来了,小柯还在餐厅,说是给你发短信你没回。她让我问问你,需要帮你带一点什么吗?”   萧菀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摇了摇头道:“让小柯安心地好好吃饭吧,不用了。”她视线落在了林羡摆开了的饭菜上,语气里带着不自知的宠溺道:“我家小朋友来给我送饭了。”   林羡正在拆开外卖的一次性筷子包装,听到“我家小朋友”这几个字,手中动作一顿,心头泛过一阵甜蜜,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门外的人本就八卦,立刻好奇地朝萧菀青对面的林羡看去,恍然大悟道:“噢,我记得这个小美女,之前主编你带她来过一次。”她见现在不是上班时间,萧菀青为人又向来和气,忍不住蠢蠢欲动打探道:“上次我们就偷偷在猜,是不是主编你的妹妹呀?和主编长得一样好看!是不是主编你们家的基因都这么好?”   萧菀青看了林羡一眼,难得有了几分捉弄人的心思,揶揄对方道:“你不要骗我了,你们私底下,难道不都是在猜,是不是我女儿吗?好像,还有挺多个版本的。”比如,最恶毒的一个版本,便是她做了人家的后妈,林羡,是她的便宜女儿。   大龄单身女性,身居高位,就难免总有一些莫名难听的猜测,萧菀青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不当一回事。她助理小柯跟了她两三年,和她关系甚好,有时候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反而比她还要气愤。   门外的人听到萧菀青这么打趣,一下子变了脸色噤了声,一迭声心虚否认道:“没有没有。”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嗫嚅解释着:“主编,我真没有。”她真的只是,听八卦的那个人,话里有话瞎传萧菀青做人家后妈想要上位的那个,是一直升不上去的那个张副主编。   萧菀青也不是真的在意,她只是顺手敲打一下那些跳得太厉害的人。她和气地笑了笑安对方的心道:“我知道,我同你开玩笑的。正确答案是,她是我侄女,你们可不要再猜错方向了。”   对方哪里还敢再乱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赶紧寻了个话题,如释重负地跑走了。   林羡饶有兴趣地托腮看着绵里藏针吓跑了人的萧菀青,唇角弧度越发深了。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少迷人的样子。   她把饭和拆好的筷子推到萧菀青面前,戏谑道:“原来我们萧阿姨一点都不好欺负啊。”   萧菀青看着女孩意味深长的调侃眼神,拾起筷子,不由尴尬了一下,嗔她声道:“我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吗?”   林羡嘻嘻一哂,一边大无畏地点了点头,大声道:“恩,好欺负!”一边却夸张地护住了脑袋,像生怕遭到萧菀青暴击一般。   萧菀青被她逗地“扑哧”一声忍俊不禁,含羞带笑嗔她:“没大没小!”   林羡见萧菀青笑得开心,显然没有真的不开心,没有把同事的风言风语放在心上,便放下了心。她放下了护着脑袋的手,收敛了些开玩笑的不正经,放柔了声音认真关心萧菀青道:“中午怎么没有去吃饭呀?要是我没有过来的话,萧阿姨你中午是不是要饿肚子了?”   女孩的眼眸,明亮温柔地像一汪清潭,萧菀青与她对视一眼,便飞快地低下了头,视线落在了茶几的饭菜上。   她心虚地轻声否认道:“没有,刚刚恰好手头上的工作还差一点点还没有完成。我也正准备完成了就下去吃饭的。”   林羡才不相信。她盛了一小碗汤给萧菀青,哼哼唧唧道:“不行,萧小菀同学,你这有不良记录了,看来以后林老师我得随时来突击抽查才行。”   萧菀青喝了一口热汤,听到林羡给你她取的昵称和带入地角色,心上像是被羽毛轻轻地挠过,酥酥痒痒。她想维持住长辈的颜面反击林羡,可到底还是敌不过心底里不安分地升腾起的甜蜜欢喜。   最终,她只是弱气地转移了话题,叮嘱林羡:“快吃饭吧,要凉了。”   吃完午饭,时间已经不早了。萧菀青对林羡的课表了如指掌,知道她五六节就有课,带着林羡坐到了她办公室隔间的折叠床上,体贴提议道:“羡羡,现在回家休息太迟了,直接去学校上课又太早了,你在这里午休一会吧。我差不多到时间了再喊你起来,送你去上课好不好?”   林羡想起了上次她一个人休息的事情,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反问萧菀青道:“那萧阿姨你呢?”   果不其然,萧菀青比了比门外,不以为意道:“我继续忙工作呀。”   林羡便立马嘟了嘟嘴,委委屈屈地不高兴地很明显,拒绝道:“那我直接去学校吧。”话是这么说的,可她身体却狡猾地没有半点要起身的动作。   萧菀青不疑有他,对她突然地不开心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解道:“怎么啦?”   林羡伸手拉着萧菀青的手,仰头目光灼灼地认真疑惑问她:“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一起午休?”她顿了顿,垂眸低声解释道:“我一个人午休,害得萧阿姨你没办法休息,我会觉得很内疚不安。我还是去学校好了,萧阿姨你好好休息。”说话间,她微微抬起了上半身,似马上就要要站起身子了。动作间,她却忍不住轻张小嘴,伸手捂住,打了一个困倦的可怜哈欠。   萧菀青看着女孩耷拉的小脑袋,心疼心软立即占据了她的全部心扉。她忍不住伸手按下了女孩起身的动作,爱怜地摸了摸她背后披散着的乌发,柔声妥协道:“是我没考虑周到。你睡,我也睡,我们一起午休好不好?”   女孩立刻抬起了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一秒后,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可爱笑容。   床太窄了,两个人完全无法隔开距离并肩平躺着。萧菀青看着林羡直勾勾注视着自己的澄澈眼眸,与自己一起倒下的身子,她就开始后悔了。   女孩的眼神,太……动人了。   她的呼吸声,仿佛就在她的耳边,一声声,那样,清晰可闻。萧菀青知道,倘若她侧过脸,林羡的面容,与自己的距离,便不过是咫尺。   她闭上眼睛,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地抬起身子,想要移向床沿,拉开与林羡的距离。   猝不及防,林羡却陡然侧翻了身子,伸出了长臂,一把捞过了萧菀青的腰,随即便亲热地把脸埋在了萧菀青的颈窝里。   她在萧菀青的怀里,闷声地笑:“萧阿姨,你快掉下去了。”   萧菀青霎时间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喘息。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实在是惊人的大声了。   她咬着唇,害怕林羡会听见。   她不知道,埋在她怀里的林羡与她一般,心跳如擂鼓,以至于,她没有发现,那急促错乱的心跳,原来,不只是自己的。   许久后,林羡轻声问她:“萧阿姨,我考了一百分,可以讨要一个奖励吗?”   萧菀青在女孩的搂抱下,慢慢放软了身子。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虚虚地搂住了怀里的女孩,温柔答应她道:“恩。你想要什么奖励?”   林羡贴着萧菀青的锁骨,娇声道:“想要萧阿姨你,和我来一场约会。”好像舔一下啊,不可以不可以。   萧菀青一无所觉,她听着女孩的话,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约会这个词,真是……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也可能,只是容易让她这个,容易自作多情想入非非的暗恋者,浮想联翩吧。她在心里自嘲。   半晌,她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背,温声笑了笑,答应林羡道:“好,给你。快睡吧,午安。”   女孩的呼吸声,终于慢慢在她的怀里,一点一点,平稳了下来。   萧菀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下颌轻轻的摩挲着林羡的头顶。她的眼底,藏着林羡醒时未曾见到的,那样灼热又绵软缱绻柔情。   她想:就这样就好了。   这样就很好了。   林羡什么都不用知道,也什么都不应该知道。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   暗恋,却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她只要林羡,在自己的正常轨道上,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地走下去就好了。   这样,她于心有愧,又,问心无愧。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同事们有了新的八卦方向:   主编最近好像腰不太好? 第72章   晚上, 寂静的客厅里,萧菀青换了居家服,挺着笔直的腰肢, 端坐于沙发之上。她修长的指尖,在电视遥控器上漫无目的地按着调换着频道。电视, 是刻意调成的静音。   每周林羡要晚归的这四天, 到了差不多该林羡回来的时间,萧菀青便会来到客厅静待。偶尔, 林羡到了往常该回来的时间还未归来, 萧菀青便会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度秒如年。但她也不敢随意地给女孩打电话催促,顶多斟酌再三,给林羡发去一条得体的关心问询短信,而后,在收到林羡的回信后, 才能松一口气。   她其实是有些失落的。林羡如果愿意让她接送她的话,她便可以更放心些了。但她也不愿意勉强,孩子大了,可能总是希望能够离长辈远一点,多拥有一点自己的自由空间, 她应该摆正自己的身份,识趣一点的。   幸而,林羡多数时候都不会让她多操心。一般, 她总是能够踩着九点半的时间点,准时回到家里的。   今日,也是如此。   林羡推开门,就在玄关见到,从客厅里传来的她熟悉的昏暖光亮。   萧阿姨,一定又在等她了。   果不其然,她进到客厅里,便见到萧菀青侧过头,对她舒展眉眼,微微一笑,温声招呼道:“羡羡回来了。”   女人一个浅浅的轻笑中,一个淡淡的眼波中,便仿佛能化去她在暗夜中行进、冷风摧残带来的通体寒意。林羡唇畔不由地也有笑意流露出来,软声应她道:“恩,萧阿姨我回来了。”   萧菀青其实表现得并不明显。她从未刻意说过等她回来之类的话语,只不过是,每次,她都能在客厅里看着电视,恰巧等回了自己而已。只是这个恰巧,林羡渐渐就琢磨出了味道。   往常,萧菀青是没有在这个时间点看电视的习惯的。连续两三周,林羡都发现了,周五和周末,她不晚归的时候,萧菀青更是明显地,这个时间点都是在书房看书工作的。   林羡心里有几分内疚她的晚归影响了萧菀青的正常作息,但被心上人这样不显山露水地体贴关心,一回家就能看到这张魂牵梦绕的温秀面容,她心底里到底还是甜蜜蜜的,觉得十分受用。   其实,若是萧阿姨的关心,能够再热烈一点,看到她回来时的欣喜和安心,能够再明显一点,她大概会,更开心更雀跃一点。   萧菀青却不知道女孩在想什么。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拿捏着分寸,控制着自己作为暗恋者忍不住生出的对林羡的过分热切与关注,把握着自己站在一个林羡长辈立场上,对晚辈该有的不远不近的合适距离,唯恐自己太过热络举动和太过亲近关切,会让这个年纪正向往自由的林羡生出被束缚、不自在、缺少个人空间的反感。   她见林羡回来了,只敢装作寻常地看了林羡一眼。在看见林羡的白嫩的小脸上在灯光地照耀下,似有点点晶亮的水迹,目光向下,看见天蓝色的牛仔裤裤腿也有些深色的湿润痕迹时,她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外面雨很大吗?   她挪开了视线,目光重新定在了电视屏幕上,状若自然地与林羡对话:“淋到雨了吗?快去洗澡吧,别着凉了。”   林羡扁了扁嘴,心塞了一下。   萧阿姨说得好风轻云淡啊!这时候,按照正常情况,她难道不应该过来摸摸她的脸,帮她擦擦雨水的吗?枉费她故意冒着小雨,仰着头特意淋了一脸的湿润。   她挫败地耷拉下了小脑袋,有点不开心地想,明明中午午睡的时候,萧阿姨还趁着她睡着了偷偷地蹭了蹭她的头顶,那么亲昵爱怜得让她觉得好像两人之间有所进展了呢!现在,她都淋湿了,萧阿姨为什么反而这么反常地冷静冷漠?   最近计划不通的几率好像变高了。   正沮丧中,一个颀长的阴影,裹挟着诱人的清香,一点一点靠近了林羡,慢慢地遮掩住了林羡身前的光亮,把她笼罩于身影之下。   萧菀青,到底还是觉得那些冰凉的湿润太过刺目和碍眼。她忍了又忍,见林羡一动不动,终究是心疼压过了一切。她关了电视,抽了茶几上的纸巾,站到了林羡的面前,温柔地帮她拭去了面上的雨水,低声询问她:“下次下雨了,我去接你好不好?”像是,带着一点点诚恳的祈求一般。   林羡注视着面前低眸敛眉的女人,心一下子飞扬了起来,唇角逐渐上扬。她薄唇轻启,明明开心地不得了,却还欲拒还迎道:“萧阿姨你会不会嫌弃我太麻烦了?”   萧菀青看女孩没有排斥她的过分关心,眼神越发地柔和了。她伸手刮了刮林羡的鼻子,嗔笑她:“又说什么傻话呢?”她摸了摸林羡有些湿润的乌发,再次催促道:“快去洗澡吧。”   林羡抿着唇,笑得眉眼弯弯,心满意足。   应该,还是有进展的!   周六晚上,林羡便迫不及待地要求萧菀青兑现她昨日答应她的约会奖励。   所谓约会,其实很简单,也不过是两人一起去吃个饭,看个电影。林羡从前没有暗恋过谁,更没有谈过恋爱,只是看多了爱情电影,在心底里纯情地觉得两人一起看电影,尤其是和心上人一起看电影这种事,似乎格外地神圣。电影院,约会的圣地,仿若无数的爱情故事,都是从这暗漆漆的密闭空间里,生出萌芽。   吃完饭,两人逛了大半个小时的商场后,上了四楼电影院,取了电影票。站在窗口排队买爆米花和奶茶时,林羡带着一点暗戳戳的小心思套萧菀青的话。萧菀青告诉她,她大概已经有五六年没有踏进电影院了,这两年来风靡的3d电影,她更是还未看过。   林羡顿时心上生出欢喜。   她怀揣着一点点不厚道的窃喜求证萧菀青:“温阿姨闲暇的时候没有邀请你一起去看电影吗?”   萧菀青想到几次和温桐一起去电影院的惨痛经历,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回答林羡道:“以前不懂事的时候和她去过几次的,后来,就再也不相信她了。”   不懂事?林羡疑惑道:“恩?”   萧菀青解释道:“我和她的口味可能不太一样。温桐好像觉得和朋友一起在电影院看缠绵的爱情片太矫情了。而且你别看她看起来很有气场很酷的样子,其实她看电影的时候泪点超低,所以评价高的容易产生共鸣的电影她怕丢脸也不愿意和我一起看。结果就导致每次一起看电影选片都很奇怪。我被她骗着看了几次吓人的恐怖片、幼稚的动画片、血腥的战争片之后,就再也不想和她一起来电影院了。”她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淡笑着埋怨道:“每次我被吓到了,她还会揪着这件事嘲笑我好久。”   林羡顿时忍俊不禁,仿佛,一瞬间知道了为什么温桐这么多年,始终追不到萧菀青了。   说话间,队伍前进了许多。林羡自然地伸出了手,勾住了萧菀青的柔软的手,十指交扣,带着萧菀青往前迈了一大步。她侧过头,眼眸澄澈,熠熠生辉,对萧菀青保证道:“萧阿姨你别怕,今天我们看的是爱情片。就算我们一起看恐怖片,我也一定和温阿姨不一样。”   她虔诚许诺道:“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害怕的。”轮到她们了,林羡来不及多看萧菀青两眼,就被服务员催促着回过了头点单。她的唇角犹带着与萧菀青说话时的干净又迷人的笑意。   萧菀青听着女孩幼稚又真诚的保证,看着女孩线条柔和的侧脸,感受着从泛凉的五指传来的灼热体温,几不可觉地紧了紧五指,眼眸里,是掩饰不住的脉脉含情。   时满正和夏之瑾一起坐在电影院检票口处的等待区百无聊赖地看着夏之瑾点着手机键盘回复家教学生的问题,不经意的一抬眼,她就看见了萧菀青和林羡。她本想上去打个招呼的,但当她见到林羡和萧菀青并肩站在窗口处,两人旁若无人谈笑风生的模样,下意识地就止住了动作。   半晌,她看见林羡不知道说了什么,萧菀青露出柔情万种的眼神静默地看着林羡。时满漂亮的桃花眼里,渐渐就有了狡黠的玩味笑意。   夏之瑾好不容易回复完了学生的问题,抬起头,一下子也看见了立在不远处的萧菀青和林羡。她提醒时满道:“满满,我看到萧阿姨和林羡了。”   时满点了点头表示她也看到了,而后便神秘兮兮地拉着莫名其妙地夏之瑾换了个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   夏之瑾揉了揉时满的头,宠溺问她:“你在做什么?不去打个招呼吗?”   时满露出了小狐狸一般的笑,浑然不在意旁边人的眼光,柔弱无骨地把下巴搁在夏之瑾的肩头,赖在恋人的怀里,语气娇娇地嗔她道:“笨蛋,人家二人难得的约会时光,我们凑上去做什么?”   “约会吗?”夏之瑾有些难以置信地揣摩着这个引人遐想的词语,她知道林羡喜欢萧菀青,但却从来没有觉得,萧阿姨会对林羡会有什么超出长辈与晚辈之间的回应。她不由自主地回头朝着此刻落座于她们斜对面的林羡和萧菀青。   林羡是背对着她坐着的,夏之瑾看不清她的神情,萧菀青面对着她们,神情,却是一览无余的。   林羡买爆米花的时候,也买了两杯奶茶。她问萧菀青要什么味道时,萧菀青表示都可以,林羡本是想买两杯她一贯喝的西米露,但她眼眸忽地一转,蓦然就有了几分坏笑。   她换了心思,点了两杯不一样的味道。   电影距离开场还有十五分钟,两人在检票口不远处的等待区找了个位置坐下,林羡随意地把吸管插入一杯奶茶之中,抬手亲热地递到萧菀青面前,语带期待道:“萧阿姨试一下这个味道的奶茶,我先前听同学说过好几次好喝呢。”   萧菀青看着林羡亲昵的动作,眼眸里隐隐有水光在荡漾。大庭广众之下,她哪里好意思就着林羡抬起的手低头喝奶茶做出这样过分亲密的动作。她伸出了双手捧过了奶茶,轻轻地啜了一口,而后放在桌面上,清浅笑答她道:“挺好喝的,不过好像对我来说有一点点太甜了。”   林羡立刻蹙了蹙眉,夸张地不满“诶”了一声。   “那萧阿姨你喝这一杯吧,绿茶味的,应该会比较合你的口味”。唇齿一张一合间,她飞快地一手推过了手边的另一杯奶茶,一手取过了萧菀青啜过了一口的奶茶。   萧菀青还没反应过来发声制止林羡,就眼睁睁地看着林羡,抬着手,薄唇轻勾,贝齿轻启,垂下雪白的脖颈,一口深深地含住了刚刚她含过的吸管,嘟嘴吸起了一大口奶茶。   女孩抬起明艳的眉眼,喉头性感的上下微微耸动了一下。她对着她无辜一笑,低柔道:“我觉得甜度刚刚好诶。”说着,女孩还习惯性一般,伸出红润的小舌尖,抵住吸管,不自觉地咬了咬。   萧菀青怔怔地看着林羡唇齿间那根淡粉色的吸管,看着它在光影下,泛着的点点水润光泽,而后,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女孩同样水润的红唇上……   分不清,是她的口水,还是,林羡的口水……   一刹那间,萧菀青脑海里像是有什么轰鸣了一声,心跳,顿时就乱了节奏。她眼底泛起了难以掩饰的潋滟水光,羞涩温柔得仿佛就要滴出水了一般。一只露在空气中的小耳朵,不过片刻,便可怜地红得像要滴血。   她低下头不敢再直视林羡,一边崩溃地唾弃自己心思龌蹉,一边,又无法自控地心猿意马。   这……这是……间接接吻吗?   夏之瑾目睹了萧菀青神色变化的全过程,向来清冷淡然的脸上,难得地浮满惊讶。   饶是她对感情之事有些迟钝,也发现了萧菀青和林羡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与萧菀青这昭然若揭的过大反应。她愣愣地问时满:“林羡没有发现吗?”   时满闷笑道:“你别看林羡这么心机,她自己现在肯定也在因为间接接吻而羞涩开心地只顾在心底狂放烟花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她心情大好地亲了一下夏之瑾的脸颊,得意坏笑道:“林羡又要欠我一个超大的人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羡舔了又舔:萧阿姨好甜啊!(感觉自己又变态又机智呢!) 第73章   林羡如愿以偿地实现了与萧菀青间接接吻的梦想, 心底里,仿佛有烟花在起彼伏地绽放。她不自觉地舔了又舔吸管,一边暗啐自己变态又猥琐, 一边却笑弯了眉眼像偷了腥的小狐狸。   她又羞又喜,装作镇定地低头认真品味着奶茶, 有些不敢直视萧菀青, 害怕欢喜太盛了,自己的眼睛会泄露自己真实的情感。   萧菀青看着林羡, 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唇, 慢慢了找回了自己失去的语言。她双手轻轻搓了两下眼前的奶茶杯子,而后抽出了放入奶茶里的干净吸管,递给林羡:“羡羡,用这个,那个……我用过了的。”   林羡抬眸,看着脸色微微有些泛红,但总体还是淡定着的萧菀青, 忍住窃喜,故作不解地问萧菀青:“没事的呀。而且萧阿姨我用了这个,你要用什么呀?”她拉起了一点自己正在用着的吸管,笑道:“这个我也用过了,萧阿姨你不介意的吗?要换回来吗?”   萧菀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湿漉漉的吸管头, 愣了一下,而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飞快地转开了眼,站起了身,闷闷拒绝道:“不用了,我再去要一根吸管吧。”   林羡哪里肯放过自己这好不容易才套路来的福利,连忙隔着桌子拉住了萧菀青的手腕,安抚萧菀青道:“不用特意麻烦了,我不介意的。”她骗萧菀青道:“萧阿姨很在意吗?我以前上高中时候,和好朋友言喻欢经常一起用一个杯子的,每次买冰淇淋都还会一人买一个口味,舔一口对方地尝一下鲜,没什么的呀。”   其实,她说的也有一半是真的。高中时候见过很多关系好的女生之间,都不会介意这种事情的。不过,她和言喻欢都是例外,她们俩,洁癖都非常严重。即便是渴死了,想到对方的水杯上可能沾有对方的口水,她们便觉得,还是渴死吧。关系再好,她们都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但萧阿姨不是别人!林羡害羞又放荡地想,爱一个人大概就是能够因为对方而接受所有她曾经不能接受地东西。   她现在不仅不介意萧阿姨的口水,甚至很想和萧阿姨打一场“口水战”。   想到这里,她盯着萧菀青的红唇,饶是她脸皮厚,也不由地觉得两颊滚烫。   萧菀青一无所知。她听着林羡坦荡的解释,心里除了释怀,未免又有了一些低落和内疚。她谴责自己,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还这么丢人地像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想什么间接接吻这种子虚乌有的污浊事情。   林羡还小,她的世界还那么干净、单纯。萧菀青对自己有些失望,觉得自己玷污亵渎了林羡。   即便是接受了自己暗恋林羡,她也只是接受了自己的动心,接受了她愿意对林羡好让林羡幸福。她不能接受自己对林羡有过分的想法,或者说是欲念,那太罪恶太过分了。   这是她的底线。   萧菀青的情绪,不过在思绪的转瞬起伏之间,从山峰直降到了谷底。   幸而,不远处的检票口响起的通知她们那个场次的电影开始检票了的广播声,拯救了她们莫名僵住了的气氛。   林羡站起身走到萧菀青身边,她一手手肘弯曲着,把爆米花夹在小臂与胸之间,手上握着奶茶。另一只手,她自然地伸出扣住了萧菀青的五指,咧嘴一笑,招呼萧菀青道:“可以进去了,走吧萧阿姨。”   萧菀青看着林羡干净的笑脸,勉强收敛了自己越漫越开的心神,扯出一抹笑,回应她道:“好。”   进到久违的昏昏暗暗电影院里,萧菀青有些恍如隔世。林羡牵着萧菀青的手,熟门熟路的模样,走在萧菀青的前头,一边走一边叮嘱萧菀青:“萧阿姨你要注意看台阶哦。”   萧菀青跟在林羡的身后,看着林羡颀长挺秀的身姿,心,又慢慢地飞扬了起来,梨涡不禁就在脸颊上若隐若现。她口是心非地轻轻嗔林羡:“我又不是小孩子。”被林羡反手牵住的手,却至始至终都没有挣扎要松开过。   跟在身后不远处的时满,看着前方台阶上两个一前一后却始终牵着手过分痴缠的林羡和萧菀青,看了看身旁顾自走在前面认真找着座位的夏之瑾,觉得莫名心塞了一下。   她竟然觉得自己输给两个单身狗了!生气了!   她和夏之瑾的座位在林羡身后的两排,趁着林羡和萧菀青找到位置往里走的时候,她一把拉过了夏之瑾的手,飞快地越过了她们的那一排,成功渡劫。   萧菀青和林羡看电影的时候,为了不影响别人,都很沉默,并不交流,只不过是看到了精彩的地方,两人总是能够默契地侧头,相视一笑。   爆米花放在两座中间的圆形槽上,林羡顾自地吃了许久,才突然发现,萧阿姨好像一次都没有伸手抓过。   她不假思索地抓了两粒爆米花,递到萧菀青的唇旁,对着萧菀青眉眼弯弯一笑,示意萧菀青张口。   萧菀青被女孩在暗色中灿然如星的黑眸蛊惑,垂下眸,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爆米花,终于微微低下头,轻启双唇,抿过了那两粒爆米花。   温软的嘴唇,轻轻地抿到了林羡夹着爆米花的大拇指与食指之上,一股电流,陡然间,就从指尖激荡进了林羡的心尖。   萧阿姨的唇,好软,好烫啊……   林羡一下子,没有了继续观看电影的心思,满心满意地蠢蠢欲动。   她悄悄地计算着时间,盘算着多久以后,再给萧阿姨递一次爆米花才算正常。她在心里度秒如年,好不容易捱过了十分钟,再也耐不住了,又飞快地抓了两粒爆米花,送到了萧菀青的唇边。   这次,萧菀青没有犹豫,不疑有他地就笑着低头用嘴唇抿走了。只不过这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仿佛觉得林羡的大拇指,在她的唇上,轻轻地滑动了一下。   林羡如愿以偿地收回了手,唇边是再也控制不住的甜蜜笑意。她在心底里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还是飞快地抬起手亲了一下擦过萧菀青红唇的大拇指,慢慢慢慢,又笑成了傻子。   电影一路都是轻喜剧的轻松爱情,没有料到的是,结尾,居然突然大尺度了起来。   难分难舍接吻的镜头不过一闪而过,而后,是朦胧又暧昧的空境。唇齿交缠的缠绵声,在这一方密闭的空间中,久久地响荡着……   林羡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微微侧过了头,想要悄悄地觑一眼萧菀青。没料到的是,萧菀青也默契地在同一时间,转头向她投来视线。   四目交接的下一秒,分不清谁更快,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尴尬转开了眼,心虚莫名。而后不过一秒,萧菀青和林羡又都开始后悔,转开是不是显得太刻意太心虚了?   林羡按捺不住,又一次回过了头,看向萧菀青。   这次,萧菀青没有回头。她静静地看着屏幕上开始显现的演员表,温柔的眉眼,挺秀的鼻梁,像画一般美丽。   林羡,挪不开眼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场内灯光骤然亮了起来,林羡来不及收回视线,萧菀青便回过了头,朝她看了过来。视线里,仿若有探究和疑惑一闪而过。   林羡强作镇定,露出皓白的贝齿,牵住萧菀青的手站起身自若道:“萧阿姨我们出去吧。”   萧菀青低头深深地凝望着她们交握着的手,半晌,低声应了一声:“恩。”   回程路上,萧菀青抿着唇似乎有些沉默,林羡关心她,她清浅笑笑解释道:“可能是太久没有看到这么大幅的人像了,所以好像有点晕。”   林羡嘟了嘟嘴,不疑有他:“那我们下次坐再后面一点好了。”   萧菀青淡笑不语,没有答应林羡,林羡没有发现。   就像,刚刚林羡灼灼注视着萧菀青时,萧菀青发现了她的视线,林羡,却没有发现萧菀青发现了。   回到家里,两人各自分开洗澡。   浴室里,萧菀青淋着热水,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刚刚余光中感受到的林羡的眼神。   那绝不该是一个晚辈看长辈的眼神。太久,也太灼热了。   可记忆,越想却又越模糊,越想,便又越不敢确定不敢确信。   也许也没有很久?只不过是因为她的主观感觉而拉长的错觉?   也许也没有很灼热?只不过是她自己自作多情想入非非?   想到最后,她甚至有些怀疑,林羡会不会其实根本没有看过她。   这个答案,终于让她慢慢地安心了下来。   萧菀青猛地关上了水,不敢再深思,不敢再回想。   另一边,林羡刚准备脱衣服,时满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时满一开口,就是贱兮兮的:“林小羡,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你要怎么感谢我?”   林羡开了扬声器,一边脱衣服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她:“我当你的垃圾桶听你说秘密,为什么还要感谢你?”   时满轻轻笑了一声,有恃无恐:“这样啊,本来想告诉你萧阿姨啊……算了算了,不说了,挂了,再见啊。”   林羡听到“萧阿姨”三个字,就像被按住了开关一般。她登时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抓起了手机,关了扬声器,一迭声地追问时满:“等等,等等,你别挂,萧阿姨怎么了?”她开始撒娇:“满满,我的好满满,快告诉我,什么秘密呀?你知道了什么?”   时满故意卖关子逗林羡:“你不是不想听吗?”   “满满,我错了,我超想听的。满满,我给你打一周的水,不,两周好不好?你快告诉我嘛。”   时满穿着浴袍从浴室走出来,爬上了床。夏之瑾坐在床的另一侧看书,怕她着凉,帮她掀开了被子,盖住了她肚子以下。   时满听得林羡讨饶,心满意足,大发慈悲道:“那好吧,我告诉你。你做好心理准备,看看旁边有什么能扶着的东西吗?”   夏之瑾闻言,忍俊不禁。   听得林羡那边应她说“扶好”了,时满才慢悠悠一字一字道:“萧阿姨的秘密就是——她也喜欢你。”   瞬时间,时满的耳膜就要被林羡的惊叫声穿破了:“你说什么?!!”   时满嫌弃地拉远了手机,但唇边却是纯然的喜意,又认真地和林羡说了一遍:“我说萧阿姨喜欢你啊。”她认真说:“林小羡,恭喜你,可以准备告白了。”   林羡抓着手机,兴奋雀跃地像疯了一般。   她光着身子地绕着浴室边缘飞快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心底里疯狂地回荡着“萧阿姨喜欢我!萧阿姨她喜欢我,哈哈哈哈哈,她喜欢我!”   突然,脚下一打滑,林羡凭着反射本能飞快地抓住了一旁的洗脸台才稳住身子。手骨,却还是狠狠地被撞了一下。   钻心的疼痛袭来,林羡发热的脑子终于在痛意中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她贴着冰冷的墙,咬着唇耐住疼痛,问时满:“满满,你怎么知道的。”   时满便把晚上她在电影院看到的萧菀青看着林羡的柔情似水娓娓道了出来。   万万没想到,林羡听后,居然冷静地质问她:“所以只是你的感觉吗?”   时满被她噎了一下,桃花眼一瞪,暴躁道:“你居然不相信我!之瑾也看到了!”她自认除了在面对夏之瑾的时候蠢了一点,其他时候,她都超级机智的好不好!   林羡眉梢眼角尽是璀然的笑意,软声安抚时满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敢相信。满满,谢谢你。”   时满不管,她很生气!她傲娇地“哼”一声就挂掉了电话,而后,对着夏之瑾捶胸哭唧唧:“林小羡好坏,她居然怀疑我的观察力。”她捂着胸口,对着夏之瑾撒娇:“之瑾,这里痛痛。”   夏之瑾洗过澡披散着秀发,如清莲般淡雅出尘的面容,仿佛在暧昧的夜色中,平添了几分染着烟火的柔媚。她凝视着撒着娇的心上人,清冷的眉眼带着点点温柔,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宠溺顺着她的话配合着她,淡笑道:“那要怎么办呢?”尾音轻扬,带着不自知地诱人。   时满清亮的桃花眼久久地望着夏之瑾难得柔媚又温柔的模样,目光渐渐转沉,想起了今夜她琢磨已久的心思。   她勾了唇,跪坐了起来,如玉般的五指轻抬,扯了扯松垮的浴袍,露出了瓷白的肌肤。   两朵嫣红的桃花,迎风挺立。   她靠近了夏之瑾,眉梢眼角,尽是羞涩又烂漫的缱绻春意,细长的食指,轻轻点在夏之瑾的唇上。   呼吸交缠,婉转低柔:“之瑾,你亲亲它就不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时满:气死我了,你们这两只蜗牛,我先睡为敬了! 第74章   林羡接了时满电话之后, 早已没有了洗澡的心思。尽管她的理智一再地告诫她,要她冷静一点,但她的心绪早已压抑不住, 飞扬到了萧菀青的身上。   她打开了花洒,用着平生最快的速度, 甚至来不及涂抹上护发素, 就匆匆地洗好了头,而后, 更是沐浴露都不挤地冲好了澡。   她草草地套了睡衣裹了浴袍, 就拉开了浴室的门,迫不及待地朝着萧菀青的卧室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也没想好见到了萧菀青要说什么,她的脑海里只是有着一个迫切的渴望——见一见萧阿姨,亲眼见一见时满信誓旦旦告诉她的,萧阿姨看着她时眼中的柔情万种。   她心里有无限的渴求和热切,希望时满告诉她的就是真的, 想要相信时满透露的就是真的。   可到底太过珍视,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不是自己亲身所感,她不敢轻易笃信,更不敢轻举妄动。   她想, 只要萧阿姨的一个眼神肯定,她就能生出万丈的勇气。   她踏着急切的步子,兴冲冲地疾走到了萧菀青的门口, 第一次那样失礼地,带着来不及掩饰好的缠绵情意,连门都没有敲,就一脚踏进了萧菀青敞开着的卧室。   卧室里,萧菀青正举着电吹风侧着头,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一动不动失神地吹着头发。在轰隆隆地电吹风声中,她听到了门外踢踏的脚步声,蹙了蹙眉,关了电吹风,转过身看向了门口。   林羡散乱地裹着浴袍,湿润着头发,站在不远处,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模样一下子映入了萧菀青的眼帘。   女孩好看的唇,高高地扬起,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里,闪烁着的点点光芒,是萧菀青看不分明又害怕看分明的复杂情愫。   萧菀青心咯噔地沉了一下,握着电吹风的手蓦地收紧了。她秀眉不自觉蹙地越发紧了,回望着林羡的眼眸中,渐渐染上了探究和审视的意味。她的眸光,依旧如水般柔和,却不带温度。   如水般冰凉。   林羡满心的火热与期待,在望进萧菀青眼底,敏锐地察觉到萧菀青眸中反常的冷静肃杀的一瞬间,便凉了个彻底。   她微不可觉地低头看了一眼衣冠不整、狼狈莫名的自己,而后,再次撞向萧菀青沉默冷峻的视线。   四目相对,萧菀青眼底未曾见过的抵触与深沉,让林羡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   她现在是不是在萧阿姨的眼里无所遁形了?所以,萧阿姨的反应……   林羡甚至来不及深思这个问题,下意识地,她就本能地掩藏起了自己的真实来意,敛下了自己眼里的炽热与柔情,以期化开萧菀青眼底的寒冰。   她加深了嘴角的弧度,调整出了自己最兴奋的声音,对萧菀青说道:“满满给我打电话说……”她终究不是职业演员,做不来那样的完美无缺。出口的声音因为过于兴奋,又或是过于艰涩,而显得有些奇怪,让林羡自己听得,一下子愣住了。   她惊慌失措地在脑海里搜罗,她该说什么,才能让萧菀青相信,这个消息激动得足以让她这么失态。   “满满说她和之瑾姐上三垒了!”林羡脑子有点发空,凭着直觉扯了这么一句出来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霎时间,她的心在发凉,脸却在发热。   啊,真是疯了,她在和萧阿姨瞎说什么。都是时满每天和她扯什么小黄书说什么一垒二垒三垒本垒打。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萧菀青闻言,怔了一怔,水眸久久地凝视着她,像是有些难以置信,慢慢慢慢,却有了温度,带了笑意。   幸好,只是她的主观臆测。幸好,只是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想多了想歪了。萧菀青如释重负。   她弯了弯唇角,带了柔和的暖意,轻声打趣林羡:“羡羡,你确定知道你在和我说什么吗?”   林羡愣了一下,下一秒,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像是反应了过来,害羞得不敢见人了一般,垂着头哒哒哒跑出了萧菀青的卧室。   萧菀青望着林羡早已没了林羡踪影的口,眼底沉色尽消,唇边挂着清浅的笑意。   真是小孩子,一个这种隐秘的事情也和好朋友说,一个知道了这种事情也能兴奋成这个样子。萧菀青心上,除了她不敢细觉细品的丝丝失落,更多的是轻快和安然。   她不知道,林羡捂着脸真的是逃一般地跑出去,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难过。她跑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就顺着门滑落了下来,抱着膝盖埋着头,无声地泪流满面。   这是她第二次为萧菀青哭。   第一次是委屈。   这一次是委屈,而且绝望。   她细细地回想起了这些时日以来和萧菀青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慢慢地就捕捉到了那些曾经被她错过了的萧菀青与自己相处时不寻常的细节。她想起了那落在额头的亲吻,想起了那偶尔显露的异常绯色,想起了午休时那刻意的分离与在她睡后亲昵的轻蹭。   她知道了,相信了,萧菀青可能真的有些动情有些喜欢她了。   可她也在刚刚萧菀青可能察觉了自己情感时流露出的眼神,感受到的抗拒与冰凉中觉悟到了:她现在告白,萧阿姨绝对不可能接受她。   其实她早已经有过这个觉悟了。   她一直知晓,萧阿姨不可能太轻松地接受她,但她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明白感受到:萧阿姨是绝不可能毫无抵触地接受她。   萧菀青的眼神透露出的感觉,让林羡害怕。   好像,即便是她们两情相悦了,只要她说出口了,她也依旧无法拥有她。反而,会更快地失去她。   爱上萧菀青以后,她就知道了,她与萧菀青之间,不破不立。她一直以为,她是有孤注一掷的信心与勇气的。   可事到临头,此刻,她却迷茫胆怯了。   退一步,兴许可以暂时海阔天空。   进一步,却未必就能够柳暗花明。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她突然就理解了温桐这么多年来的怯弱与内敛。   原来,在爱情里面,谁也没有比谁更勇敢。   她能赌吗?   赌注是萧菀青与她现在不是恋人却也甜蜜的日子。   赌的是,比起对世俗的恐惧,萧菀青对她的喜欢分量更重。   喜欢她的分量还不够,要很喜欢很喜欢她才够。可什么样的喜欢,才算很喜欢?   现在,天平已经向她倾斜了吗?   林羡沮丧失望地觉得,她现在好像还赢不了。   什么时候才能赢呢?   她不知道。   因为,她好像永远都输不起。   接下来连着好几天,林羡的精神都不太好,有些萎靡不振。   周三吃饭的时候,萧菀青忍不住再一次关心询问林羡怎么了,林羡也只是扯了扯笑,借口说是这几天刚学科二,离合踩得不太好,点也对不准,总被教练唠叨,身体累,心情也不好,所以有些颓丧。   萧菀青听了以后,暗暗记在了心上。   周五晚上吃了饭,夜幕已经完全降了下来。   厨房里,萧菀青洗第一遍碗,林羡在她的身旁,过第二遍的水,两人亲密无间,配合默契,像这是已经重复过了千万天的生活。   萧菀青洗了手,解了围裙的系带,一边撩起头发脱下围裙,一边有些神秘地笑问林羡:“羡羡,有没有兴趣和我去一个地方呀?”   林羡这几日因找寻不到感情的答案,有些失去了方向,对所有事情都兴致缺缺。唯独除了,萧菀青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她抖擞了精神,露出了一抹笑,拿过了萧菀青手中刚脱下的围裙,帮她挂在墙上,饶有兴致地追问她:“去哪里呀?”   萧菀青见她精神了些,眼眸更是柔和了。那日的猜疑,终归在萧菀青心里留下了种子,萧菀青后来,就再三地叮嘱告诫自己,可以接受林羡的亲密举动,但不可以主动对林羡做出过于亲密的举动。   她害怕自己带着喜欢做出的无心举动,可能给林羡带去任何不该有的影响或错误信息。   可到底,今日见到林羡好不容易又恢复了的轻快笑意,让她心里也跟着一松,情不自禁地又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小脑袋,故弄玄虚道:“你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林羡见到萧菀青少有的俏皮模样,心软了又软。   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是把自己交个那个人。   把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的遥控交给那个人。   由着她让自己快乐,让自己悲伤。   无法自控,心甘情愿。   林羡在心里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她挑了挑眉,靠近了萧菀青,勾住她的手,朗声答应道:“那走吧。不好玩的话,有赔偿吗?”   萧菀青失笑,一边跟着林羡往外走,一边淡然应她道:“没有。你做好心里准备,应该不好玩。”   林羡顿时撒娇:“那我不去了。”   萧菀青扣紧了她的手,像是生怕她逃跑一般,难得骄横道:“不行,你都答应了。”   林羡感受着手中被紧扣的触感,心中窃喜。要是可以,想一辈子都这样被萧阿姨抓着。   她绝对不逃跑。   下到了楼下停车库取车,直到看到萧菀青在一辆古旧的其貌不扬的白色小轿车,面前停下,林羡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萧阿姨你换车了吗?”   萧菀青一边按了一下按钮开车锁,一边笑嗔她:“笨。车怎么能越换越差。”她打开了车门,给林羡解释道:“是我和租车公司租的车。”   林羡半惊半疑地上了车,刚想问萧菀青为什么突然租车,车子怎么了吗?就看到萧菀青启动了车子之后挂挡的动作,突然一下子福至心灵,恍然大悟。   她侧过头,看着萧菀青留给她的秀美侧脸,心一下子,涨涨湿湿的。   她随口的一句话,她都这样认真地记在了心里吗?   她对自己的喜欢,究竟有几分?林羡好想伸手拉住她轻放在变速杆上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一问她。   可最终,她只是渐渐握紧了自己的五指,抿着唇,沉默了下来。   车子一路开到了一处萧菀青从未来过的柏油马路上。马路像是修在村落后面的,两侧是广阔的田地,遥远的地方,黑暗的地平线仿佛与天幕连到了一起。   奇怪的是,马路宽阔,两旁路灯成排地亮得通明,却几乎没有车辆通过,偶尔有闲散走动的过路人,像是在散步的行人。   车子速度慢慢地降了下来,最后,稳稳停住。林羡降下车窗,探头看出去,才发现车子竟已经驶到了马路的终点,再往前,没有路了。   萧菀青利落地开了车门下车,眉眼弯弯地笑着对林羡道:“你等我一会。”说着,她关上了车门,绕到了后面的后备箱,提了一个破旧的工具袋和一把木质长尺出来,往前方走去。   沉沉的夜幕下,高高的路灯投下惨白又凄清的光线,女人拉着卷尺,拿着粉笔,单腿半跪在地上认真测量画点的身影,仿佛与背后随着夜风摆动的稻苗,奇异地融为一副令人转不开眼的暖人画卷。   林羡注视着那个单薄的挺秀身影。心上又软又酸。她终于再按捺不住,打开了车门,在夜色中疾走,一下子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萧菀青纤瘦的脊背,把脸轻轻地贴在了上面。   萧菀青的身子,微不可觉地僵了一下。而后,她温柔道:“怎么下来了?会不会有点冷?我还没有划好车库线呢。”她见林羡没有说话,解释道:“这条马路还没有完全修好通车,所以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你可以放心地在这里练一练车,踩踩离合,对对点,找找感觉,我帮你看着。等会,我会帮你把油门挡起来的,你别怕。”   林羡却不为所动,只是把脸埋在她背后,低低闷闷地问她:“萧阿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像是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压抑成了一句克制的问话。   萧菀青心微微一沉,脸上恬淡的笑意,渐渐收敛。   身后的热度,与耳边这近乎呢喃的压抑嗓音,让她仿佛又回想起了那日电影院里,林羡向她投来的灼热目光,甚至,是那错觉一般地大拇指轻轻摩挲过嘴唇的触感。   半晌,萧菀青淡淡笑着,回答了林羡:“因为我是你阿姨啊。”   她察觉到,身后的女孩,听到答话后,稍稍从她背上抬起了脸。   冷风,灌入她们之间。   萧菀青敛眸,补了一句。   “而且,我小的时候,你妈妈对我也很好。”   像是在提醒林羡,又像是在提醒她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时满暴躁:我是变态吗?我为什么会特意打电话和你说这种事?林小羡,你坏我形象,我打洗你!   林羡陷入了暗恋者常有的进退不得被动局面,怂了。   所以,结束暗恋的是萧阿姨的套路,不是林羡的表白。 第75章   明明已是暖春了, 但旷野的夜风,似乎依旧格外的凛冽,吹得林羡鼻子开始发酸, 冷得浑身不自觉地抖瑟了一下。   她双手依旧圈在萧菀青的身上,上半身却与萧菀青渐渐拉开了距离。她拧着眉头, 咬着唇, 紧紧地盯着女人单薄纤瘦的后背。   天地之间,除了呼啸的风声, 仿佛, 只剩下了亲密抱着的她们两个人。   半晌,林羡的声音穿透冷风,低低沉沉地问萧菀青:“萧阿姨,如果我只是我,只是林羡,你会对我这么好吗?”说话间,她又慢慢、慢慢地俯下了身子, 贴在了萧菀青的背上。   萧菀青拾着粉笔画线的动作微微一顿,有悲伤与悲哀渐渐笼罩了她如水的明眸,比夜色,更加深沉。   如果,她只是林羡……   粉笔自中部, 被萧菀青不自知的力道折断,掉落于地上,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响声。萧菀青怔怔地凝视着那半截可怜的粉笔头, 垂下头继续手中画线的动作,扯出一抹淡笑,若无其事地回答林羡:“说什么傻话,如果你不是林羡,我们怎么能认识呢?”   林羡少见地不肯体贴退让,固执地追问她:“萧阿姨,这只是一个会与不会的是非假设题。”   萧菀青认真地推动着木尺,画着车库线,抗拒道:“羡羡,我从来都不喜欢做如果这种假设题。”她的声音,异常地冷静冷淡,像是裹挟着冬日的坚冰,直直刺进了林羡的心里。   萧阿姨,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喜欢她?   她这是无心地不愿意回答,还是,刻意地逃避不想回答?   她害怕给自己虚假的希望吗?   林羡觉得自己明明这样亲近地抱住了萧菀青,却绝望地像抱住了一阵风一般,心中依旧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萧菀青好像是,一阵她抓不住的风,随时,都会飘走。   压抑多日的迷茫委屈和心酸突然就排山倒海地袭来,林羡的泪水,蓦地就再也不受控制般地溢出了眼眶,打湿了萧菀青单薄的衬衫。   背后的湿润,像带着灼热的刺痛热度,一下子就烫进了萧菀青的心里,灼烧地萧菀青又惊又疼,霎时间就僵住了身子。   她稍稍挣开了林羡的怀抱,转过身子,眸色里是复杂难明的晦暗情愫,无措心碎又压抑地凝望着女孩流泪的悲伤面容。   眼泪,完全是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林羡此时此刻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一点都不想让萧菀青看见,一点都不敢让萧菀青察觉,偏偏,却事与愿违。她急忙站起了身子,惊慌地擦着还在流出的眼泪,狼狈地又哭又笑对萧菀青笨拙解释着:“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如果我不是林羡就不可能认识到萧阿姨你就好难过。”她扯出一抹比哭还让人心痛的笑,继续牵强道:“萧阿姨你别看我了,好尴尬啊,我有时候其实泪点也挺低的,以前为了装酷,都不敢和别人一起看感动中国的。”   萧菀青看着这张她放在心上,曾在接受自己喜欢她之后,在心里暗暗许诺过,要尽最大自己的努力让她永远展露笑颜永远明媚的容颜,觉得,心里仿佛有一把钝刀,在一寸寸地来回挫动着,鲜血淋漓。   那颗怀疑的种子,终究开始生根发芽了。她再不能,也不被允许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了。   她喜欢的人,可能也喜欢她。   两情相悦,两厢情愿,本该是多么美好幸福的事情。   可是,她一点都不敢高兴,一点都不敢喜悦,一点都不敢回应。   林羡还小,她本该有义务要保护她,要教导她,可她是不是却反而潜移默化地伤害了她,误导了她,甚至,诱导了她。   就像,成年的叔叔与侄女相处时应该知礼适度地拉开距离,她作为性取向为女性的成年女性与三观未完全成熟的林羡相处时,却一点都没有自知之明,没有把握好分寸。   这是她的错。   她应该要羞愧,应该要自责,应该要内疚。   她怎么敢有怎么能有一丝丝的无耻欢喜?   多么悲哀。   她想让林羡像从没有认识她一样,如常地顺利地走在她本该走的康庄大道上,去拥抱她本该拥有的广阔明亮人生。她愿意为她,披荆斩棘,扫清一切障碍。   可原来,她才可能是那个最大的绊脚石吗?   她的眸里闪过痛色,终于跟着林羡站起了身子。她握紧了五指,又慢慢伸展开了,伸出了手,含着柔和又深沉的浅笑,温柔地触到女孩湿润的脸颊,轻轻地,帮着女孩拭去她的眼泪。   她一如往常,像是对林羡的反常一无所觉,也对她的蹩脚的解释信以为真一般,宠溺地嗔笑她:“傻瓜,不过是如果的事啊 。”   她擦干了林羡的泪水,看着她还有些湿漉漉的大眼睛,心尖在轻轻地颤抖。她温声打趣林羡:“我们已经认识了,不是吗?擅长文字的人都是这么多愁善感的吗?小作家?”   林羡紧张地呆呆看着萧菀青,看着她如常的柔和神情,看着这个她看不穿看不透的女人,仿佛,劫后余生。   萧阿姨,相信了是吗?萧阿姨,其实没有发现她的反常,没有发现她的感情是吗?   萧菀青却像是完全不知道她心思的百转千回。她怕林羡尴尬,刻意地不再提起林羡忽然哭泣的事情,转移了林羡的注意力,招呼她道:“羡羡,既然下来了,那你帮我拉着卷尺吧,我试试能不能直接比对着卷尺画下直线。”声音温润,语气平和,一如往昔。   林羡听话地走到了她的对面,蹲下身子,单手按着卷尺,眼神,却始终锁定在对面不远处认真作业着的萧菀青身上。   她忽然就回忆起了初见后萧菀青送她去学校,回程路上的那一次,她坐在萧菀青车上,看着她用凉薄的眼神微笑着与电话中人谈笑风生时立下的愿望。   可如今,萧菀青依旧是那个平静的海面,却无声无息地掀起了自己的万丈波澜。   自己还是未曾,变成那个可以窥见暗涌的人啊。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里,林羡就着萧菀青千辛万苦帮她画好的车库线,在萧菀青的帮忙和指导下,找到了踩离合器的最舒适座椅距离,也慢慢地掌握了直角转弯的踩点和左右宽度微调,成果颇丰。   刚巧,差不多准备回家的时候,暗沉沉的夜空响起了一阵闷雷,随即,便是淅淅沥沥噼里啪啦往下砸落的雨滴。   林羡换到了副驾驶座上,恋恋不舍地从后视镜里看着在雨水的洗刷下,渐渐失去了痕迹的车库线,心里,莫名地沉闷难过。好像是在眼睁睁地在看着心上的什么重要东西在残忍消失,却无法挽回。   无力,又挫败。   回到家中,林羡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把在卫生间里就随手洗掉了的内衣裤和换下的其他要洗的衣物拿到了阳台上。   萧菀青正穿着睡袍,披散着还有些湿润的秀发,慵懒地半倚在阳台的躺椅上,听风赏雨。   看见林羡出来了,她侧过头,对着林羡就是清浅温润的一笑,比阳台外的春雨,还要绵软柔和。   林羡晾晒好内衣裤,把外套放进专门放脏衣服的桶里,刚准备坐下和萧菀青一起听听雨声聊聊天,萧菀青忽然发声问她道:“羡羡,还记得之前你一直想看的恐怖片吗?”   林羡不假思索地就点了点头。她记得的,只是她后来见萧菀青真的是不喜欢这类型的片子,就再也不曾想要勉强萧菀青和她一起看了。   萧菀青眼眸闪了闪,看了看窗外濛濛的雨幕,有些跃跃欲试地提议道:“今天又是你说的,有风有雨,电闪雷鸣,看恐怖片的最佳气氛。要一起看吗?”   林羡惊诧道:“恐怖片吗?”她难以置信地瞅着萧菀青,声音里染上了不自觉的欢快笑意,打趣道:“萧阿姨你敢看吗?你真的要看吗?看了不会怕怕吗?”越到后面,笑得越坏,语气都带了些平常与朋友玩闹时的贱兮兮。   萧菀青蹙了蹙秀眉,咬了咬唇,难得羞恼娇嗔林羡道:“不看就算了。”   林羡立刻跳了起来,一迭声轻快应道:“看看看,我去挑片子,萧阿姨你不要临阵脱逃哦。”她一溜烟地跑进了客厅,留萧菀青一人在阳台,静默地看着她认真挑选的身影。她的眼眸,渐渐染上了沉郁与不舍。   林羡挑了一个封面看起来最恐怖刺激的碟片,朗声询问萧菀青:“萧阿姨,是在客厅看吗?”   萧菀青从躺椅上起身,跨过阳台的落地窗,立在窗框旁,撩了一下凌乱的秀发,弯了弯唇,轻柔道:“我卧室也可以放的,你喜欢在哪里看?”   林羡眼睛顿时亮了,嘴角是怎么都掩不住的弧度,小心翼翼试探道:“那,那可以在萧阿姨你的卧室吗?半躺在床上看好像更舒服。”   萧菀青弯了弯眉眼,俯身从茶几上拿起林羡挑好的碟片,率先往卧室走去,温声反问道:“有什么不可以,那我们走吧。”   林羡眼尖地发现,萧菀青只两只手指捏着碟片的小小一角,看都没看封面一眼,仿佛,怕得不行。   这害怕又逞强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林羡被萧菀青的小模样取悦到了,完全暂时忘怀了连日来的低落与难过,满心的欢喜与喜爱。   两人钻入同一床被子,并肩靠在床背板上,开始这林羡期待已久地共看恐怖片活动。   从屏幕开始出现画面后,萧菀青的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在了屏幕上,林羡的注意力,则完全集中在了萧菀青的身上。她看见,萧菀青紧紧盯着屏幕,秀丽的眉头未曾再松开过。她咬着唇,五指不自觉的轻抓着被子,显然是一副又害怕又想看的纠结可怜小模样。   有预感第一个血腥画面就要出现的时候,林羡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萧菀青。果不其然,萧菀青在画面出现的一瞬间,浑身抖瑟了一下,就连忙惊慌失措地抬起了双手,捂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几秒后,她怯怯地挪开一点点,而后,又飞快地再次捂上。明明害怕地不行,却没有发出任何惊恐的声响。   比林羡想象中地还要可怜,还要可爱一千倍一万倍!   林羡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萧菀青,眉梢眼角,满是柔情。心,软的得一塌糊涂。被萧菀青不停地轻戳着,像是萧菀青在她棉花糖一般的心上弹钢琴一般,戳下,又慢慢弹起。   林羡情不自禁地挪到了萧菀青的身边,要求萧菀青道:“萧阿姨,你往前坐一点。”   萧菀青放下捂着眼睛的双手,疑惑地瞥了一眼林羡,白皙的脸上,因在小辈面前露怯而尴尬得满是绯红。她下意识地听着林羡的话,乖巧地往前挪动了一点,腾出了身后的空间。   林羡从被窝里抽出了纤长的双腿,快速地挪到了萧菀青的身后,张开双腿,把萧菀青整个人,包合在了她的双腿之中。双腿,贴着萧菀青的双腿,没入了薄被之中。   像是一股电流,顺着她们贴合着的双腿,爬过萧菀青的四肢百骸。萧菀青浑身战栗了一下,惊觉自己毛孔都不争气地竖起来了。   林羡却是一无所觉,她伸手轻轻地拉了一下萧菀青的双肩,让她的背,靠入她的怀中,而后,把温软的双手,柔柔地覆在了萧菀青的两眼之上,体贴道:“一会再有可怕的画面,我帮你捂上,等消失了,我再放开好不好。你不要害怕。”   女孩低柔的嗓音,像一根撩人的羽毛,钻入耳蜗,钻入她的心扉,一下一下,挠地萧菀青酥麻了身子,心跳如擂鼓。   在难以抑制的悸动与渐渐沉重的悲伤之中,萧菀青喑哑地答应了林羡:“好。”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林羡低头想要和萧菀青讨论剧情,才发现怀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窝在她胸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长长密密的睫毛卷卷翘着,像小扇子一般,随着呼吸,几不可觉地轻轻扇动着。睡容,干净柔美得像是误落人间的仙子。   林羡不自觉地收紧了抱着萧菀青的双臂,感受着怀里充实的、让她觉得像是环抱住了全世界的幸福感。   半晌,她关了电视,小心翼翼地从萧菀青身后抽开身子,一点一点,轻柔地放平了萧菀青的身子,帮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盖好被子。   而后,她关了灯。   她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单手撑在枕头上,久久地凝望着心上人安详恬淡的睡颜,视线缓缓扫过她如画的娥眉,扫过她的挺秀的鼻梁,最终,落在了她微微张着的润泽红唇……   林羡喉头耸动了一下,薄唇,渐渐抿起。   窗外,没有月光。卧室里,灰灰蒙蒙的。   女孩挺直的脊背轮廓,怯怯地慢慢地弯曲了下去,缓缓,逼近了一无所知的睡美人。   她的唇,终于落在了那个她渴求地心里发疼发涨的红唇上。   夜色温柔中,林羡难以自已地伸出舌尖,轻柔地舔了一下萧菀青的双唇。柔软相触的一瞬间,满足喟叹得眼角几要有泪要滑落。   她眸色如水地凝望着萧菀青,伸手轻抚了一下她额边的鬓发,缱绻呢喃道:“晚安,我的小女孩。”   林羡不知道,在她躺下后,萧菀青紧闭着的眼眸中,有一滴晶莹的泪水,飞快地滑过脸颊,没入鬓发……   她听不见,萧菀青在心中,给她的回答。   如果她只是林羡,如果她们再晚一点相遇。   她会爱她的。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萧菀青存在心上的最后一点侥幸,终于,也破灭了。 第76章   夜凉如水,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   萧菀青自林羡睡后,睁着眼睛, 望着虚空,怔怔地失神已久。   她侧着身子, 透过沉寂的夜色, 柔情似水地注视着身侧安稳睡着的女孩。林羡舒展着眉眼,像是在做着什么极好的美梦, 嘴角带着轻柔的笑意, 呼吸平稳,睡得香甜。   萧菀青伸出手,想要轻轻地抚过女孩英气又娇柔的娥眉,想要细细地用五指描摹女孩精致又俏丽的五官,可伸长了的手,最终,却在即将触及女孩细腻的脸庞之时, 慢慢地,收拢了五指,紧握成拳。   她有一瞬间,望着女孩天真动人的睡容,觉得心里好疼。她恍惚以为自己得了皮肤饥渴症, 疯一般地想抱抱林羡,抱紧她,甚至是狠狠地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仿佛, 林羡是她身体中失去已久失而复得的一部分,只有拥抱她,拥有她,才能缓解她的躁动与空虚,才能让她,生命变得完整,复活过来。那是一种血脉喷张却又求而不得无法疏解的渴望,渴望与理智在拉扯,克制与放纵在交战,近在咫尺却无法实现的欲望,让她忍耐得喉头哽塞,眼眶湿润。   她闭上眼,似乎能看见,是周沁戳着她的脊梁骨用着极度嫌恶的神情在骂她,萧菀青,你无耻!是我瞎了眼。   是很多年后后悔了的林羡,面对着日渐老迈的她,用厌恶厌倦的眼光指责她,萧菀青,当年是你引诱了我,我恨你。   萧菀青问自己,林羡还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青春的时候,谁不曾躁动地借着无处宣泄的荷尔蒙仰慕过、爱慕过一个因加上滤镜而被奉为男神、女神的人。很多年后,见识过更广阔的世界,回想起来,谁又不曾发现,记忆中曾经那样光鲜亮丽的人,褪去了光环,也不过那般平平无奇。   就像,高中时很多男生爱慕过她们三十多岁成熟风情的语文老师,你争我抢地献着殷勤,老师理智地用着包容又了然的目光无视了他们的冲动。很多年后同学聚会,他们事业有成,风华正茂,酒过三巡,醉话里说起偶遇了老师,也不过是随意惋惜感慨一句,美人迟暮,不如不见,不是他们记忆里的样子了。   年轻貌美的女友搂在怀中,谁还记得,年轻时曾那样热烈赤诚地追逐暗恋过一个中年妇女?   年少的爱恋,就像风一样捉摸不定。   吹拂撩动的时候,热烈又多情,飘走离开的时候,寡情又凉薄。   萧菀青颤抖着艰难转过了身,用脊背对着林羡,抖瑟着用双手环抱住了自己,咬紧了牙关,告诉自己,不可以。   她是成年人,她对林羡有责任。   她不能在女孩还不懂事的时候,纵容着她的一时迷惑甚至助纣为虐。她承担不起、承受不起日后她后悔时的指责与怨怼。   在林羡漫长而又充满无限可能的人生中,她和周沁一样,只能是一个引路人,不会是那个同路人。她们是长辈,她们的责任与义务是要引着林羡不走错路,直到,把林羡交到一个能够一路同行的人手上。   做好本分,尽好责任。   萧菀青在心中,一字一字刻下这八个大字。   失眠到天明。   第二日,林羡醒来的时候,天还未大亮,萧菀青却已经不在床上了。林羡记挂着自己昨夜逾矩的举动,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回味着舌尖品尝过的柔软,心跳陡然加速,心里又甜又慌。   萧阿姨,没有发现吧?怎么,这么早就不见了。   她着急地跳下床,噔噔噔地就跑向卫生间,萧菀青不在。下一秒,她转向门外,跑向厨房。   厨房中传来筷子与瓷碗相碰撞的清脆响声,晨光熹微中,萧菀青回过头对着她微微一笑,一如往昔般温柔恬静:“羡羡今天起得好早啊。”   林羡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她,萧菀青一无所觉地回过了身继续手中的动作,询问她:“洗脸刷牙了吗?饭还没有好哦。”   林羡渐渐放下了心。   萧阿姨应该还不知道。   就像近乡情更怯一般,林羡曾经豪情万丈自以为会一往无前的勇气,在萧菀青的无声抗拒中,渐渐消弭。徐徐诱之计划明明该到了收尾突破的阶段,林羡却没有了信心和决心趁着萧菀青心乱如麻之时,一鼓作气,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到底还是年轻,贪恋了现在与萧菀青相处的温情脉脉,害怕起了骤然的被拒与突变。她麻痹自己,距离她给自己划定的最后期限,距离她本来定好的表白日子还有一段时间,先按兵不动吧。也许,像现在这样,暧昧又亲密地再相处一些时日,她表白的准备再充足一些,她再对萧阿姨好一点,让萧阿姨再更喜欢她一点,就能更为自己添加一些筹码。   她不知道,萧菀青在她掉以轻心,没有加紧步伐的态势下,渐渐地越发冷静理智了下来。   周四晚上,林羡做完家教的兼职回家时,萧菀青照例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她的归来。只不过这次,直到林羡在萧菀青身边坐下,萧菀青也未曾催促她去洗澡,以便早些休息。   电视屏幕里在放着的像是一个法制节目,林羡发现右上角的时间好像对不上现在的时间,认真查看,才发现电视下面的播放机是开着的。她疑惑地问萧菀青:“萧阿姨,你在看什么?”   萧菀青淡淡道:“一个法制节目,这一期讲的是一个女老师和两个男学生的师生恋。女老师教唆男生为她争风吃醋,最后残了一个,关了一个。我们杂志社最近在关注师生恋这个选题,准备做一个深度调研。”   林羡还未应话,音响里就传来解说员评析的“该老师利用两个男学生刚刚成年,涉世未深,青春期冲动易被引诱来煽动他们为其争风吃醋……”,萧菀青顺着解说员的话,叹息道:“等他们长大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林羡本没有在意,只是想和萧菀青多说几句话,聊聊天,漫不经心地问她:“为什么会后悔?”   萧菀青认真地回答她:“因为等他们长大了以后就会发现,这不是爱情。这不过是因着身份的不对等与青春期的躁动而发生的依恋与仰慕,因年长者的刻意诱导而误以为成了是爱情。因这错误的情感而断送了他们的下半生,怎么会不后悔。”   林羡愣了一下,因萧菀青话语中的“年长者”、“误以为”、“错误”这几个字眼而觉得心里扎得难受。她皱了皱眉头,也端正严肃了起来,反驳萧菀青道:“我觉得他们可能会后悔做错了事爱错了人,但是,却不能够否认他们现在对女老师的感情不是爱情。这是两件事情,不能一概而论。”   萧菀青冷静辩驳:“一个三观成熟思想健全的成年人,他爱上一个人,是经过了自己的理智判断,在自由从容的情况下做出的服从本心的选择。而他们在刚刚成年,甚至还未成年的时候,就被女老师借由着身份上不对等带来的光环,恶意地引诱他们的躁动、刻意地他们影响了三观,由此,才让他们产生了扭曲的情感,这种情感是一种被刻意养成的盲目和不成熟的依恋、依赖,并不是真正的因着一个灵魂被另一个灵魂吸引而产生的爱情。”她为了扣题,偏颇地草率地下了一个论断:“很多时候,师生恋,或者年龄差较大的爱情的开始,都带着一定的盲目崇拜与错误滤镜。那可能并不是真正的爱情,他们爱上的,都不过是他们眼中的虚假幻象。等他们自己到了那个年纪,就不再会那样迷恋了。”   “他们的灵魂难道不是正在被一个他们自己误以为存在的美好灵魂所吸引着的吗?”林羡犀利地反问。萧菀青太武断了,她对年龄差较大爱情下的定论,一下子就戳到了林羡的痛点。林羡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炸起了全身的毛。   她像是站到了她习惯的辩论台上,气势如虹,眉眼冷峻地反击着她不赞同的观点:“在爱情里,谁又能够真正地冷静客观。自古就有俗语,情人眼里出西施,哪一个陷入爱情的人,能够真正客观不带滤镜地看待自己的爱人?与其说是虚假幻象,不如说是自愿美化。”   她像是小钢炮一般,有力地冲击着萧菀青漏洞百出的说辞:“两个成年人的爱情里面,也多的是因为对方身上有着自己没有的东西而被此吸引。就如沉默木讷的人,可能爱上风趣幽默的人,马虎大意的人,可能爱恋周全谨慎的人,那么如果他们自己本身都拥有这些特性,他们也可能就不会喜欢对方了,那你就也要说他们的爱情不是爱情吗?年长者与年少者的爱情里,年长者可以贪慕年少者的青春活力,年少者可能爱慕年长者的成熟稳重,这难道不同样是爱情里一个灵魂被另一个灵魂吸引着吗?等他们自己到了那个年纪,他们是可能不再迷恋对方的成熟稳重,但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们可能早就不再仅仅只是因为成熟稳重才爱慕对方了。失去了这个特性,他们依旧相爱。如果仅仅只是因为其中一方尚且年轻,就否认他们的感情,未免也太过武断了。”   “你可以说年纪小的人三观未定,易被影响动摇,可是,年纪大的人,三观就一定坚定成熟,不会被影响的吗?人与人交往过程中,本身,不就是三观的互相交流与互相影响吗?谁要为谁的三观负责?谁又能为谁的三观负责?”   “萧阿姨,你带着本身就有的不客观偏见来做这个选题,我觉得并不合适。”林羡拧着眉头,语气里满是失望。   萧菀青本就不是善于口舌争辩的人,而且她本就是心虚地想要委婉提点林羡,意图带林羡走回正轨。对自己的观点,她其实也不是完全赞同,并没有做好周全的准备与说辞。她以为女孩那样聪敏的性格,在接收到自己的弦外之音时,会心虚退让,但万万没有料到,林羡一向温和的性子,会突然在触及这个话题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萧菀青被她一连串的反问质疑地有些哑口无言。   林羡想到萧菀青如果知道自己喜欢她的话,可能就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便越发地有火气涌上心头,越说越凌厉。但她看到萧菀青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犀利话语而显得有些无措的面容,又不由地有些心软。   她叹了口气,想要给萧菀青一点消化时间,也想给自己一点平复的时间,站起身子对萧菀青道:“萧阿姨,我先去洗澡了。”   林羡,好像比她想地更成熟,更坚定,也更难,说服。   她想为林羡的三观负责,可林羡,好像并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   萧菀青咬着唇,神色复杂地看着林羡,失神地点了点头。   浴室里,林羡打开了花洒,任水流凉凉地洒落于周身,激动的思绪开始渐渐沉淀。她理智回笼,警觉性回到了脑海中,才慢慢地回味了过来:萧阿姨对自己说这一番话,是不是有别的意味?   她还在出神着,突然,眼前飞过了一个黑影。   林羡愣了一下。   下一秒,林羡看着越来越近的影子,瞪大了眼睛,反应了过来——会飞的大蟑螂!!!!   林羡猛地就“啊!”地惊叫了一声。而后,她看着扑闪着翅膀狰狞逼近的蟑螂,惊慌失措地抱着头飞快地在浴室里逃窜了起来。   萧菀青本在客厅心思沉重地静坐着,乍然听到浴室里林羡传来的惊叫声,吓了一跳,身体比心思动得更快,瞬间就弹了起来,快步小跑了过去,焦急地询问林羡:“羡羡,怎么了?”她第一次这样不顾仪态地疯狂拍门,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生怕林羡是在里面不小心摔跤滑倒了。   幸而,女孩惊惶的声音很快就从门内传了出来,带着隐约的哭腔:“啊啊啊啊,萧阿姨,有蟑螂,啊啊……”   下一秒,门被打开了,林羡花容失色地出现在萧菀青的眼里,在萧菀青微微睁大了眼睛,僵住了身子还在失神之时,猛地撞进了萧菀青的怀里。   “萧阿姨,我怕……”萧菀青第一次听到女孩用这样娇弱惹人爱怜的哭腔小奶音与她说话。   她头发还未全部打湿,带着凌乱的美感,全身上下,只胡乱地裹着一条白色的短浴巾,堪堪从胸口遮到了大腿根。削瘦的酥肩,分明的锁骨,笔直的长腿,明艳又娇怯的面容,曼妙的身姿……   年轻的身体性感地一塌糊涂。   萧菀青浑身僵直地被女孩抱着,垂眸看见地便是女孩裸露的光洁肩膀与背脊,抬起的双手,一时间无处安放。   心跳如雷,心乱如麻。   她耸动了一下喉头,不自觉地握紧了五指。怔愣了片刻,她才反应过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林羡的肩头,叮嘱她:“别怕,别着凉了……”   话一出口,萧菀青才发现,她的声音,竟是已经低哑了。   她羞愧羞耻地不敢再看林羡,挣脱开了林羡的搂抱,快步朝浴室里面走去:“我去打蟑螂,你去我卧室的浴室洗吧。”   林羡有了萧菀青,胆子偏又大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萧菀青的身后:“我……我陪你吧。”她稍稍平复了心情,立时想起来关心萧菀青:“萧阿姨你怕不怕蟑螂啊。”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握紧了拳头,壮士断腕般咬牙道:“要是萧阿姨你也怕的话,还是我来吧。”   萧菀青闻言,侧过身回望明明还在害怕得发抖却还想要保护她的林羡,眼眸里有复杂晦涩情愫一闪而过。她转回头,低声沉闷道:“我不怕。羡羡,先去穿衣服吧。”   林羡听到萧菀青不害怕,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些乱七八糟的昆虫,会飞的蟑螂,是她的头号敌人。她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终是妥协了:“那……那萧阿姨,我先去穿衣服了。”   “恩。”萧菀青艰涩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声回答。   四下寂寂的深夜,熟悉的大床上,被浪翻涌,间或有女人难以抑制的娇软呻吟声和喘息声响荡而起。   萧菀青觉得,自己宛若一把紧绷的琵琶,在女孩手中,翻来覆去,轻揉慢捻抹复挑,琴弦,颤动抖瑟,久久不息……   我……我受不住了……   萧菀青浑身颤栗地绷紧了身体。她疲倦又满足地想搂抱住身上那个不知疲倦地索要着的心爱女孩,伸出了双手,满怀爱意地收拢,下一秒,却错愕地扑了个空……   下一瞬间,她陡然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漫长的夜里,空荡的床上,笼罩着她,陪伴着她的,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与空虚。   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感,伴随着她感受到的湿意带来的羞耻羞愧感,在萧菀青心中重重弥漫开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是她高估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萧阿姨:我怎么是这种人(绝望)   林羡安慰:不怕不怕,都是春天的错! 第77章   凌晨三点多, 无边的黑暗中,亮起了一盏刺眼的灯。淅淅沥沥的水声,从萧菀青的浴室里传来。   冰凉的水流, 渐渐地冷却了身体异常的热度。可闭上眼,抬起双手, 涂抹沐浴露摩擦过肌肤时, 眼前却不由自主地再次出现梦中,女孩那如玉般有力的纤长指节与眷恋索要时的妖冶明艳面容。腿间曾被狠狠占有贯穿过的感觉, 如梦似幻, 越想忘记却越是牢记,掀起小腹的一阵羞耻热意。干净清爽的水流不停地在周身冲洗,萧菀青却恍惚觉得,腿间,仿佛始终湿腻非常。   直到白皙的十指在长时间的水流浸泡下泛起了惨白的褶皱,似乎只要轻轻一搓就将破皮,萧菀青才结束了对自己漫长的自我拷问, 无力地按下了水龙头,关掉花洒。   套上干净清爽的内衣裤,萧菀青侧过身,眸色低沉地凝视着换下的那条湿透了的内裤。   半晌,她攥紧了垂放在身侧的五指, 紧咬着唇,伸手拾起了它,踩下了垃圾桶的盖子, 像扔掉一个她不敢正视、不配拥有的美梦一般,红着眼,颤抖地抛弃、放弃了它。   她阖上眼睛,下定决心。   该做个了断了。   第二日早上吃饭的时候,林羡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萧菀青。她后知后觉,始终觉得昨夜萧阿姨特意与她陈述的那个观点,是不是意有所指。   但萧菀青一如往常地腰肢笔直地端庄坐着,认真秀气地咬着手中的三明治,目不斜视,看起来好似昨夜两人的意外辩驳并没有带来什么不一样的后果。   林羡实在揣测不透萧菀青的想法。她抿了一口牛奶,决定以退为进:“萧阿姨,我后来想了想,我昨天和你争论的时候太激动了,语气不太好,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萧菀青,生怕错过她反应出来的可能具有特别意味的任何蛛丝马迹。   萧菀青听到女孩悦耳轻柔的嗓音,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她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望见那与睡梦中一般明丽迷人的面容时,眼眸里不自觉地泛起了万般柔情,似有莹润的水光在浅浅荡漾着。   很快,她就垂下了雪白的脖颈,不敢再看林羡,状若自然地温声打趣林羡道:“羡羡你想多了,我们不过是理性探讨,我在你心里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吗?”   说完,她不等林羡回应,又补充道:“我觉得羡羡你说的对,也许,这个选题真的并不适合。我上午去杂志社会会和同事再探讨一下的。”   林羡一直盯着萧菀青,因而尽管她收敛地很快,但到底还是被林羡捕捉到了萧菀青目视着她时的柔情。仿佛,刹那间,她伸手触摸到了萧菀青的火热心跳,她的心跳,带动着她,也不由地心悸了起来。   还未平复下来,她听见萧菀青对师生恋这个话题的退让,心瞬时间越发地雀跃开怀了起来。   是她昨天的那番话,对萧阿姨有所触动了吗?萧阿姨听进去了是吗?   她的眉梢眼角立时就染上了无法掩饰的喜意,眼眸明亮如闪烁星辰,满含期待地欢快追问萧菀青:“萧阿姨你同意那是爱情了吗?”   女孩的喜悦期待的嗓音直刺进萧菀青的心里,她不敢想象,不久后的一天,她会让她怎样地失望难过。   萧菀青神色复杂地飞快与林羡对视了一眼,手上动作顿了一下,。片刻后,她沉闷地转移话题:“羡羡你下午去练车吗?”   林羡没有听到期待的答案,扁了扁嘴,显然是对萧菀青的避而不答有些不满。她刚想紧追不舍地继续追问,但她看着萧菀青柔婉似有脆弱的神情,又有些心软。   她是不是不应该逼得太紧,至少,萧阿姨已经松口了,没有否认,其实便算是默认了吧?   已经有进展和进步了,再给萧阿姨一点点时间说服自己吧。林羡抿了抿唇,柔和了眼神,乐观地劝慰自己。   晨会过后的杂志社主编办公室里,萧菀青双手横握着钢笔,目光久久地定在电脑显示屏上,一动不动。   助理小柯一边在桌子边上整理晨会收到的文件,一边悄悄地打量了好几次萧菀青,心里暗暗惊疑,主编今天是怎么了?   突然,萧菀青放下了钢笔,点她名了:“小柯?”   小柯在腹诽萧菀青,猝不及防,做贼心虚,顿时浑身抖了一下,慌张地压下了惊愕,回答萧菀青道:“主编,怎么了?”   萧菀青像是有些难以启齿般,温秀的脸上带了些不好意思的神情,轻声道:“虽然还在上班时间,但因为事情有些紧急,我可以问你个私事吗?”   小柯知道萧菀青一向有分寸,就算是私事应该也不是什么隐私类难以回答的事。她轻快答应道:“当然可以了,什么事呀?”   萧菀青咨询她:“我先前好像有听你说过,你有一个堂婶之前在做月嫂,最近刚照顾完一个难缠的雇主出了月子,准备接下来做普通保姆休息一段时间对吗?”   小柯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恩,对,主编你记性真好。”这不过是她们一起吃饭闲聊时她无意中说起的,没想到萧菀青还记得。   萧菀青便继续问道:“那她找到了雇主吗?”   小柯摇了摇头:“没有。现在找保姆的一般都是老人,身体硬朗只需要做饭的多是孤寡男雇主,我堂婶保守觉得不太合适,女雇主也有,但又多是身体不太康健,需要费心照料的,她又觉得太过劳累了,和当月嫂没什么区别。”   萧菀青眸子沉了沉,淡声嘱托道:“那你可以帮我问问她,愿意照顾一个独居的十几岁大学女生吗?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只要照料好她的饮食三餐,定时采购水果饮料,偶尔打扫下卫生保持房子整洁就可以。”   小柯诧异道:“是主编你家里人要找吗?”   “不是,是我要找。”萧菀青敛眸沉声回答道。“记得来找过我的我侄女吗?是要照顾她的。”   小柯顿时喜出望外。主编的侄女看上去就漂漂亮亮和和气气十分好相处的样子,更不要说主编的斯文好脾气了,这雇主怕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了。她一迭声答应道:“好的,主编,我午休的时候就打电话和我堂婶说,到时候我让她直接联系您可以吗?”   萧菀青浅浅笑了一下,道谢道:“好,那麻烦你了。”说罢,她双手交合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子,往门外走去:“我去找一下社长,你整理好了放我一旁蓝色夹子里就可以。”   走向社长办公室的一路上,萧菀青的步履,越来越沉重,脸色,越来越苍白。   她想到林羡明媚的期待笑颜,想到她即将做出的决定,想到林羡可能哭泣的面容,就觉得心头仿佛有一把尖刀,在无情地反复扎下又拔起,戳出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千疮百孔。   但一步一步,她到底还是走得坚定,没有分毫退却,一直,走进了社长办公室。   上周开晨会的时候,社长就透露了,总公司上面有意向响应发展前景大好的新媒体发展态势,在如今新媒体发展的最前线南方经济中心菏州开设分社,目前准备从他们这个总社派人过去先进行为期两周的交流会与市场调研,探探路。   社长表示,有意向过去了解新媒体动态的人,可以私下来找他,说话的时候,萧菀青注意到了社长有意无意投向她的视线。   其实她是懂社长对她的看重。现阶段说是做短期调研探路,但已经开始了这件事,就应该是十有八九会付诸实践了。若是当真开设了这个分社,这个领队探路的人,如果愿意,就可以十拿九稳顺理成章地带人过去,成为分社的一把手。   前两年一个副主编,就是靠着这样的方式,去了隔壁市的分社,成功地升了好几级。只有她,坐上了主编这个位置后,始终如一地呆在原地,不争不抢。   她是对生活没有太多的期待了,也没有太多的物欲需求,所以她不想太累地去争取什么,也不想辛苦地去适应新生活。所以她知道不走继续呆下去,总部这边晋升的空间几乎没有,她也甘心平庸,甘心看着后浪不断地湮没她这个前浪。   可如今,她不得不走了。   她清楚地看见她说出“我愿意去时”,社长惊讶又欣赏的目光。男人收了钢笔,儒雅笑说:“小萧啊,我早就在等你这句话了。这个市场非常大,我很看好它,也很看好你。”   萧菀青却在他应允下的那一瞬间,觉得,心上的尖刀终于停下了凌迟。不是放过了她,而是,更残忍更直接地剜走了一大块,血淋淋,空荡荡……   她想,她可能笑得很难看吧,但她还是得体地笑着客套感谢了对方给予她这个机会。   感谢他,给了她一个逼迫自己了断的机会。   午休的时候,与小柯的堂婶谈拢了之后,萧菀青给周沁打了电话,告知了自己要暂时出差半个月与未来可能要长期驻外的消息。她怕周沁太过担心林羡的生活,安她心道:“我帮羡羡找了一个可靠的保姆照顾羡羡的三餐,我也会定时地关注羡羡的饮食和作息,姐你不放心的话也可以……”   她话还没有说完,周沁便打断了她:“小菀你还帮她找什么保姆呀,她那么大的人了,照顾自己都不会吗?不行的话就让她收拾收拾去学校住宿好了,小菀你工作要紧,不用记挂她。倒是你自己在外面,要注意照顾好自己。”   萧菀青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周沁温和关切的叮咛话语,心头又羞愧又温暖,鼻子有些发酸。“开学都快一个月了,羡羡这时候去住宿哪里能适应。” 最主要的是,林羡一时以为她还会回来的,一定不会愿意离开的。   她犹豫了一下,掩饰住了自己发涩的声线,心如刀割地以退为进道:“不过下学期我可能要长期在菏州工作了,羡羡要是不介意一个人的话,可以一直在我这里住着,家里总归还是要比宿舍舒服的。”   果不其然,周沁立马就否决了这个提议:“下学期就让她去住宿吧,她也这么大的人了,该让她学着自己成长,融入社会,照顾好自己了。”   比起林羡的去向,她更关心萧菀青:“真去菏州的话,要在那边工作多久啊?”她叹了口气,又道:“算了,换个地方生活工作,不一定能认识认识些新人。”她语重心长道:“小菀啊,自己的事情也要抓紧啦,姐这一年年心总悬着,就盼着你幸福快乐。”萧菀青的终身大事始终悬而未决,周沁眼见着她父母亲人都不在了,秉着长姐如母的心理,不免总跟着着急上火,无奈萧菀青每次太极都打得太好,让她也不好意思太过去勉强她催促她。   周沁絮絮叨叨如姐如母的关怀,让萧菀青心上越发沉重越发歉疚,她觉得自己对林羡的每一分心思,林羡对自己的每一分情意,都是自己恩将仇报捅进周沁心上的尖刀。   她不敢应声,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在疼痛中自省。   不会有幸福了。   她这样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人,兴许就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吧。   爱而不能,求而不得。   这一生都不会再有爱情。   这一生,都爱不到想爱的人。   可这一生,能看着林羡阖家幸福,也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羡捂脸:萧阿姨这么关心我练车,我……我一定会好好练好车技的!   想了一下,第一次开车技术排行榜,应该是时满>之瑾>林羡>温桐(这个人技术真的超烂,为时惊澜点蜡一秒钟) 第78章   由于公司的派遣通知还未正式地传达下来, 萧菀青担心会有变故,所以让周沁先不要告诉林羡,等她确定了自己再和林羡说。   周六的时候, 借着林羡辩论队组织一起出去春游踏青,要到傍晚才会回来, 萧菀青通知了小柯的堂婶刘阿姨来家里面谈。   刘阿姨年纪大约五十上下, 衣着朴素,个子不高, 剪着整齐的齐肩短发, 发丝梳得一丝不苟。单看面相,十分和蔼忠厚的样子。   踏进萧菀青家里之后,刘阿姨在萧菀青的招呼下,带着些拘谨地在萧菀青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   萧菀青礼貌地到饮水机旁接水招待她,侧过身就看见她坐在沙发上,从干净的帆布袋里掏出一本笔记本,一支圆珠笔, 还有一张身份证复印件。而后,她十分沉静地端坐着,眼睛很规矩,并不四下放肆地打量。   萧菀青看人十分看重眼缘,再加上是信任的助理小柯的亲戚, 几乎是一下子,她就已经给这个刘阿姨打了六十分的满分基础分了。   交谈过程中,刘阿姨话不多, 却很亲切,萧菀青说什么,她都很认真地记着,偶尔还在笔记本上写上几笔。   “羡羡有一点挑食,洋葱、蒜、韭菜、香菜、茄子、茭白、南瓜、花蛤、海蛎她都不太喜欢吃,阿姨你可以偶尔煮一下让她均衡饮食,但却不能经常煮。羡羡虽然不会明说她不喜欢吃,但她会一筷子都不愿意伸进去的,连饭量都会跟着减少一大半。”林羡几乎不主动说自己不喜欢吃什么,偶尔一起逛街买菜,问她想吃什么,她就都乖巧讨喜地骗她“萧阿姨你做的我都喜欢”。但相处大半年下来,萧菀青便也渐渐琢磨出了林羡真正的饮食偏好了。今天做了哪道菜林羡的饭多吃了点,明天做了哪道菜林羡的饭少吃了点,萧菀青都暗暗地记进了心里。   刘阿姨点了点头头,拿着笔认真地记下了。   萧菀青见她记好了,才继续说道:“羡羡格外喜欢吃的菜有山药炒肉片、番茄炒蛋、咖喱土豆、糖醋小排、青椒炒豆腐、水煮肉片……”她突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认真叮嘱道:“对了,阿姨,你要是炖鸡汤和鸭汤的话,记得不要把头和脚盛出来放在碗里,羡羡看到会害怕的。”她想起了林羡某次帮忙盛汤时,从高压锅里舀出一个鸡头时浑身抖瑟惊慌失措的小模样,唇边不由就有笑意流露了出来。   转而,她的笑又逐渐转为淡淡的落寞。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和林羡,已经有了这样多的美好回忆……   刘阿姨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害怕这个的,一下子也忍不住笑出了声。一个大活人,居然怕死了的鸡鸭吗?肉能吃,头和脚不能看?哈哈哈哈。   但她还是十分耐心地记了下来,点头称是。   萧菀青蹙着眉头认真在记忆里翻找思索,事无巨细地絮絮叨叨与刘阿姨交流了大半个小时,甚至连林羡喜欢吃的零食饮料牌子都一一叮嘱了下来。她还让刘阿姨帮忙监督一下林羡的作息,不要让林羡太晚睡,也不要太晚起,当然,也不能让她起的太早。林羡睡眠浅,早上的时候希望刘阿姨动作能够轻一点,不要吵醒林羡。说着,她不放心,还特意把打印出来的林羡课程表交给了刘阿姨,希望刘阿姨能够比照着上面的时间来预估做饭的早晚,尽量让林羡可以及时吃到饭,又能够是刚出锅的热饭。   说到最后,萧菀青见刘阿姨笔记本页面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歉然道:“对不起啊阿姨,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她垂下雪白的脖颈,低声道:“我……我就是有些不放心她,怕她……怕她过得不舒服不自在。”她显然忘记了,林羡在自己家里的时候,周沁也不曾这样关注着林羡的喜好,更不曾这样娇惯迁就着林羡。   不能尽心尽力,亲力亲为,她还是忍不住地想尽力把最好的都给林羡。   刘阿姨虽记得有些艰难,但见萧菀青人长得漂亮,声音好听,温温柔柔和和气气,不像是有意刁难她的样子,便也好脾气地客套道:“没有的事。萧小姐你提前告知了我这些,也免去了我许多的麻烦呢。”   她笑了笑,听着萧菀青话里行间对林羡的拳拳爱护之心,怕是亲妈也不过如此了,不由感慨道:“萧小姐你和你侄女的感情一定很好,小姑娘有你这么照顾她的阿姨真是有福气。”   福气吗?萧菀青怔愣了一下。她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周沁把林羡交到她手上时林羡天真明媚的笑容,想到而今林羡对着自己偶然流露出来的不该是她这个年龄有的惆怅低落,她的眸色渐渐黯了下去。   也许,不是福气,是劫难。   如果林羡没有遇见她,没有她这个阿姨,一定能过得更无忧无虑,更一帆风顺。   她没有回应刘阿姨的话,黯然地叹了口气,起身对刘阿姨道:“阿姨在这里吃个午饭再走吧。现在准备午饭刚刚好呢。”她还要看看刘阿姨真正的手头功夫。   刘阿姨自是明白萧菀青委婉的话里用意,没有客气推辞,便跟随着萧菀青进了厨房,与她一同准备了午饭。   周一晨会的时候,出差的人员名单终于正式公布了。时间定得很紧,周三就要走了,初定出差时长是两周。   其实多久,都不重要了。   对她和林羡来说,分离,只有无期这个选择了。   她不会在林羡放假回家之前再回去了。   萧菀青看着办公桌上出差时要用到的交流会邀请函,咬着唇怔怔地想。   还未离开,她好像就已经开始心痛了,心痛林羡慢慢察觉出真相时的心痛。   可总归,长痛不如短痛是不是?对于年少的林羡来说,度过这个短暂的黑夜,人生将拥有的便是漫长无限的光明。   她只是后悔了。后悔之前,为什么不对林羡再好一点。   可短暂的心痛过后,她又自嘲,还是算了。最好林羡,能够一点都不记得她的好。   忘了她,忘了她这个坏人。忘了她这个可有可无的人。   从此,天高海阔,前程似锦。   傍晚吃饭的时候,林羡兴高采烈地与萧菀青说起学院准备来一场专业辩论赛,最近她们辩论队在组织辅导参赛队伍。时满因此被一个男生缠上了,夏之瑾好像吃醋了,时满暗戳戳地高兴得要飞天了。   林羡与她同龄人的世界总是那么简单纯粹,轻松明快。萧菀青喜欢听林羡与她说学校里的趣事,喜欢林羡用她轻快的嗓音带着她回到曾经拥有过的活力青春。   但她偶尔也会感到为难。   为难于偶尔她疲倦困乏之时,不敢扫林羡的兴,无法开口告诉林羡她一日里遭遇的烦恼与压力。那不是林羡这个年纪该承受的,也不是林羡这个年纪可以理解的。就像,她此刻看着林羡眉飞色舞与她分享时的欢喜样子,怎么都说不出口,她要出差了,她要离开了。   女孩的笑颜,是她想要守护的珍宝。她怎么舍得亲手毁坏她的珍宝。   直到最后,女孩穿着可爱的睡衣裤,倚坐于床上,接过自己的递给她的热牛奶,笑眼弯弯地与她说着:“谢谢萧阿姨。”   萧菀青终是退无可退,不得不说了。   她握紧了藏在睡袍中的五指,极力做出一副寻常的模样,轻描淡写地告知林羡:“羡羡,我后天要去菏州出差了。”   林羡正低头抿了一口牛奶,闻言,她错愕地抬起头望向萧菀青,嘴唇就着杯子,怔了一下,才吞下了牛奶,疑惑道:“这么突然吗?那要去几天呀?”   “开年时候不是和你提过,公司今年有新的战略计划吗?现在到了落实阶段了,公司也是临时决定让我去的,所以有些突然。”萧菀青的理由,有根有据,让林羡找不出破绽。   “初步定的是两周,具体的我也不敢确定。我帮你请了一个短期的保姆,会替我给你准备好三餐的,你要乖乖听话。”这个场景,在萧菀青心里模拟演练过无数次,所以,她说的呼吸平稳,像是真的一般。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与语气,强迫着自己直视林羡怀疑的目光,做出了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以期不让她聪敏的女孩识破她的逃避。   工作中,出差本是常有的事。可莫名地,林羡的直觉告诉着她,这个时候,这个节骨眼上,很不对,很危险。她本就有些说不出来的惊惶,听到萧菀青还特意为她请了保姆,越发惊疑,心里直打突。她蹙着眉,握着玻璃杯的手掌渐渐收紧,指尖慢慢泛出青白色。   她觉得,很不安。可她又找不到不安的理由。   不过是出差,萧阿姨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紧紧盯着萧菀青的眼眸,试图从中发现萧菀青的一丝丝异样的情绪。可萧菀青只是落落大方地由她看着,甚至,勾了勾唇,露出了温润的笑意。   “只不过两周,为什么还要特意请保姆?”林羡眉头紧锁,一瞬不瞬地盯着萧菀青试图冷静地追问。   萧菀青逼着自己挤出了一抹柔和的笑意,伸展开了紧握着的五指,抬手揉了揉女孩的乌发,轻快打趣道:“为了监督你呀。我不在家,你又没有早课,要是天天睡懒觉不吃早饭怎么办?”   她眼眸柔了柔,又刮了刮女孩的鼻子,调侃道:“再说,清明节快到了,我怕你一个人会害怕呀。”   她表现地再正常不过了,林羡找不出半点可以支撑论证自己心中不安的蛛丝马迹。她安慰自己,兴许是她杯弓蛇影,胡思乱想了。   萧菀青不是擅长说谎的人,更何况是对着自己喜欢的人说着毫无破绽的谎。她有些支撑不下去了,花光了最后的力气,与林羡温声道别:“那我去休息啦,你也早点睡,晚安。”说罢,她不敢再与林羡对视,转过了身子,眼眸中是再也藏不住的凄楚与苦涩。   可她刚走出两步,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玻璃杯与固体物急促接触发出的碰撞声,下一秒,她的身体,就被一双纤瘦有力的双臂禁锢在了原地。   林羡抱住了萧菀青,像是一下子,抱住了萧菀青那颗在冰河上漂泊颤抖的心。   她听见女孩埋首在她颈窝旁,闷闷地问她“不可以不去吗?”   怀抱的热度,几乎要融化萧菀青所有的坚持。 第79章   “不可以不去吗?”女孩明知故问的软糯挽留, 带着灼人的热度,一字一字烫进萧菀青的心里,烫在萧菀青那颗已是淋漓鲜血的心上。   疼痛, 愈加地鲜明难忍。   萧菀青终是克制不住想要亲近林羡的欲望,一点一点卸下了腰肢的力道, 柔软了身躯, 慢慢地靠进了女孩的怀抱。   她知道,这是不应该的。   可是, 从此以后, 这个怀抱,这个女孩,都将成为她这一生再难寻回的遥不可及的美梦了,就让她再稍稍放纵一下,让她再偷偷贪恋一下好不好?   她的后背,紧紧贴着女孩温热的胸膛,感受着女孩呼吸间鲜活的一起一伏, 感受着,女孩那真切为她跳动的每一下心跳。她抿着唇,几乎咬碎了后槽牙,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温润如常的:“傻瓜,说什么傻话呢。”   林羡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也知道自己的问话,是不可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的。可是,她就是莫名地很不安, 不安到只有抱着萧菀青,真切地感受着萧菀青在她怀里带给她的充实感和真实感,她才能够踏实一点,才能冷静一点。   萧菀青卸去的身体力道,靠近她的亲近动作,都很好地安抚到了林羡。林羡在两人肢体交缠中,稍稍地平复了一点心情。她看着萧菀青近在咫尺的小巧耳朵,亲昵又爱怜地用自己的鼻尖轻轻地蹭了蹭,情不自禁呢喃道:“我知道。可是萧阿姨,怎么办,你还没有走,我就开始想你了呢。”她清楚她的话,暧昧得过分了。   在这即将来临的分离面前,她有些忍耐不住了。她确实是害怕萧阿姨真切地明白自己的感情推她离开,可是,她又按捺不住地想要萧阿姨明白自己的感情拥她入怀。   她听着萧菀青轻描淡写的通知,看着萧菀青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突然就生出了不该有的渴望。   她渴望一个身份,渴望一个恋人的身份,渴望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纠缠留恋萧菀青的身份,渴望一个可以在分离前坦坦荡荡索要缠绵夜晚的身份,渴望一个,萧菀青会牵肠挂肚想念她的身份。   她渴望在萧菀青心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好像只有这样,只有知道萧菀青的心里是带着她一起离开的,她才能找到治疗她不安的解药。   可是,萧菀青却恍若无觉一般,沉默片刻后,那样坦荡地低柔回应了她:“我也会想你的,羡羡。”   明明是动人心弦的话语,却因为萧菀青说得太过从容坦白了,林羡又觉得,生不出半点绮思。心里,闷闷的。   如果真听出了什么,真有什么,萧阿姨,不会这样直白地回应她吧?   她还在失落地揣测着萧菀青的想法,萧菀青就微微用力挣脱开了她的怀抱,侧过身,仿佛带了些疲倦,如水的双眸在她脸上定定地看了一眼,敛眸轻声道:“早点休息吧,我先回房间继续收拾行李了。晚安。”   林羡看着她一步步离开的窈窕身影,颓丧地倒在了自己的大床上。   不过就是分离两周,不过就是寒假那样长短的不能见面时间,自己到底在矫情什么?   林羡在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思索着是不是因为现在正处于她们感情局势不明朗的白热化阶段,萧菀青的出差,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工作,甚至,还有陌生的人入住家里,仿佛也会带着现在的一切产生陌生的未知的变故,所以总给她传递着一种危险的气息。   林羡深深地叹了口气,想到萧菀青要去往陌生的城市应对陌生的事物,又一骨碌地坐起了身子。   她跳下床,从自己的书包内袋里取出了她来上大学时周沁特意为她求的保佑她出入平安的护身符,抓着就往萧菀青的卧房走去。   周沁把护身符交给她的时候,她曾口无遮拦地嘲笑周沁“ 周教授说好的唯物主义呢?”,被周沁一巴掌盖在头上,狠狠剜了一眼,斥责她不要乱说话,当时她还觉得周沁神神叨叨莫名其妙。可现在,她身无长物,萧菀青要去往她看不见的地方。她抓着护身符,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期盼,盼望着它能够护佑萧菀青出入平安,凡事顺心时,她才突然明白了。   原来很爱很爱一个人是这样。   这样,失去理智,想把所有一切,能做到的一切,有的没的,真的假的,只要可能对她是好的,都献给她。   萧菀青的房门是敞开着的,林羡站在门口,本想敲门,但却一眼就看见了卧室里没有人。她听到浴室里有哗啦啦的水流声,好像是萧菀青正在洗漱。   林羡本想退回去,等过一会萧菀青出来了她再过来。可余光中,她一眼便扫到了摆放在床尾的敞开着的行李箱。几件叠放整齐的衣物下,露出了一角黄色硬质的卡片。   看起来,有点眼熟……   鬼使神差地,林羡抬起了脚步,一步一步走近了行李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叠放在上面的衣物。卡片的失去了遮掩,全部面貌露了出来—— 一本,林羡再熟悉不过的相册。   林羡咬着唇,因着心里的猜测,唇角不由自主地就有着压抑不住的上扬弧度。她伸出了手,轻轻地掀开了相册,和她预料的一般,第一张,是她穿着迷彩军训服对着镜头浅笑的模样。那是萧菀青为她拍的第一张照。而后,出现在林羡眼前的便是是一个又一个欢笑着的,玩闹着的,奔跑着的自己。   林羡早就知道,这本相册里,全是她,只有她。这是萧菀青专门存放她的照片的相册,仅此一本,她们一起翻过很多次的。   萧阿姨把这个相册,放进了行李箱,是不是等同于她把自己放在了心上,带着自己一起出差?   萧阿姨刚刚回答她,她也会想她的。所以,这不是敷衍她,而是真的吗?   萧阿姨会想她到,需要对着照片睹物思人。   林羡的心一下子急促而热烈地跳动起来,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她头脑有些发空。   她下意识地把护身符夹放在了相册里面,把抱在膝盖上的衣服叠放回了原处,站起了身,怔怔地退出了萧菀青的房间。   她久久地坐在自己的床沿边上,试图冷静下来,一点一点梳理消化刚刚得到的信息。   萧阿姨带着她满满是她照片的相册去出差,她回应了自己“我也会想你的”。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萧阿姨其实已经很喜欢她了。刚刚她的从容回应,是不是也是意味着,萧阿姨愿意正视自己与她之间的感情了,所以,她才没有逃避、顾左右而言他?   想通了这一环节,捕捉到了这一重大发现,林羡陡然欣喜若狂地有些晕眩。   她静默地看着空气眨了眨眼睛,两秒后,猛地跳了起来,跳上了床,抱着被子,滚来滚去,捂着声音闷笑不停。   萧阿姨这么喜欢她了啊。   萧阿姨超级喜欢她了啊。   萧阿姨要把她放在心上带着一起出差。   她放在萧阿姨身上的心,终于有了容身之所,不再流离失所了。   夜长梦多,她是不是应该把握好现在的机会了?林羡忽然停下了滚动,抓握着被子的手渐渐收拢。   萧菀青已经关上了门,倚靠在床上,准备关灯入睡了 ,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羡羡,推进来。”萧菀青带着些疑惑,温声应答道。   门被缓缓地打开了,林羡明艳又娇软的面容,一点点映入萧菀青的眼帘。女孩胸前环抱着雪白的枕头,尖尖的下颌搁在枕头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无辜又可怜地望着萧菀青,娇娇软软,小心翼翼地询问她:“萧阿姨,我想到你过两天要走了,到时候家里只剩我和一个不认识的保姆,想到这我有点害怕睡不着了。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萧菀青怔怔地望着门口,望着女孩搅乱人心的身影,雪白的脖颈上几不可觉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到底还是心软,点了点头同意了。   林羡看到萧菀青点头,眉眼一弯,便手脚轻快地关上了门,轻车熟路地爬上了萧菀青的床,安放下自己的枕头,全身窝进带着萧菀青体温的温暖被窝中。   这不是林羡第一次和萧菀青一起睡在这张床上了,可是,却是第一次,在两人都清醒的状态下,一同躺在这张床上。   萧菀青看林羡安顿好了自己,轻声地道了一句“晚安”,便静默地关了灯,躺下了身子,闭上了眼睛,仿佛在酝酿睡意。   今夜无星,满月如镜,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皎白月光,林羡侧着身子,可以清楚地看见,萧菀青长长密密的卷翘睫毛上,被覆盖住了的眼球,在轻轻地翕动着。   她从前写过很多短篇言情小说,小说里,写到男女主角互诉衷肠时,甜蜜优美的情话,都不过信手拈来。她曾经骄傲地想过,她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以后若是谈恋爱了,一定能把对方哄得高高兴兴服服帖帖。   可如今,她面对着萧菀青,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是那样嘴笨的人。   好像面对着她心爱的人,所有带着技巧的情话,都变成了花言巧语一般,不够真诚,配不上自己真挚的满腔爱意。   再想不起其他的言语。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想倾诉的,想表露的,只有:萧阿姨,我喜欢你。甚至是,我爱你。   可爱这个字太过沉重了,她不知道太过轻易地说出口,是不是会显得太过轻浮了。   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萧菀青,半晌,她在黑暗中笃定地轻唤她:“萧阿姨,我知道你还没有睡。”她伸手,轻轻地扳动萧菀青的肩膀。   萧菀青无法装睡,只好顺势转过了身,睁开了仿佛有细碎水波在荡漾的明眸,静静地与林羡对视着。   林羡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咬着唇鼓足了勇气,终于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目光灼灼地盯着萧菀青说:“萧阿姨,我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   少女青涩又稚嫩的面容,在温柔的月光笼罩下,是与年龄不符的令人惊艳让人心软的柔情万种。她注视着萧菀青的双眸,柔情似水,萧菀青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几要溺死其中了。   无法呼吸,不敢呼吸。   她看见女孩轻启双唇,低柔的嗓音在安静地只能听见她们急促心跳的寂夜里响起:“萧阿姨,我喜……”欢你。   余下的音节,突然卡在了林羡的喉咙里,消失于萧菀青捂在林羡薄唇的柔荑上。   “羡羡,有什么事,等我回来了再说好吗?”萧菀青的神色里,是分明的了然,又是分明的推拒。她的声音有些喑哑,看着林羡的神态里,仿佛带着些哀求。   林羡静静地与她对视僵持着,心有些微微发凉。可她又想到了萧菀青行李箱里的那本相册,想到了萧菀青答应她的那一句“我也会想你的”,又不由地心软。   萧阿姨到底没有彻底拒绝她,而是,在向她讨要时间。林羡目色又柔和了些,也许,再给萧阿姨一点时间,等她回来,她们就能柳暗花明了?   她抬起手,抓握住了萧菀青捂在她嘴唇上的手,十指交扣:“好,等你回来了再说。”像是要确定自己的猜想一般,她试探性地询问萧菀青:“那你能先抱抱我吗?”   萧菀青的眼眸闪了闪,喉头有些哽塞。片刻后,她发出了一声闷闷的鼻音“恩。”,靠近了林羡,伸出双手,像是抱住一个易碎的梦一般,清醒又绝望地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心爱的女孩。   林羡在她软化的态度里,越发地安心了。她回抱住萧菀青纤细的腰肢,与萧菀青几乎鼻尖对着鼻尖,同床共枕,呼吸交缠,宛若亲密爱人。   她大着胆子,仰起头贴近萧菀青的额头,在上面印下一个灼热的吻,笑得星光烂漫:“那萧阿姨晚安。”   萧菀青没有拒绝她,双手轻轻地扣在林羡的脊背上,看着她,慢慢慢慢地,也露出了一抹浅笑:“晚安,羡羡。”   女孩渐渐地睡熟了。   萧菀青睁开始终紧闭着装睡的双眼,眼底有氤氲的水汽,雾霭蒙蒙。她抬手亲吻了一下自己的食指,而后,带着万般缱绻的柔情,颤抖着轻轻触碰在了林羡的睡梦中微微翘起的薄唇上。   泪湿枕巾。   对不起,林羡,骗了你一场美梦。   谢谢你,林羡,赠了我一场美梦。   当她拖着行李,在林羡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跨出家门时,林羡满怀期待地说:“萧阿姨,我等你回来。”   萧菀青知道,此去千山万水,也许,一别经年,不会再见了。   再见了,我心爱的女孩。   她最后抱了抱她,只回答她:“照顾好自己。”   忘了我。 第80章   萧菀青走之前, 让刘阿姨来家里和林羡见了一面,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林羡和刘阿姨两人互相觉得对方顺眼,没什么不舒服的, 萧菀青便放心地收拾了一下书房,腾出空间, 把平日里一直折叠在墙上的床翻了下来, 作为刘阿姨这几个月休息的地方。   萧阿姨走了,刘阿姨来了, 一套房子依旧住着两个人, 一日三餐也如旧,林羡放学回家,还是可以看到厨房里忙碌的女人身影。   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没有了萧阿姨在的房子,即使灯光再暖,也不是原来的温度,林羡感受到的, 不过是通体的冰凉与孤寂。   家与厨房,对她都失去了吸引力。   每天晚上十点半,是林羡一天中最期待也是最开心的时候了。   她根据平日里观察到的萧菀青的生活习惯,知道她这个时候大概是忙碌完了准备洗漱休息的时间。于是,她总是差不多掐着这个时间, 给萧菀青打去电话。   她不贪心,也不用说很久说很多,只要能够在睡前听听萧菀青温润悦耳的嗓音透过手机的扬声器流淌进她的耳蜗, 林羡就能够心满意足,美滋滋地含笑进入梦乡。   最初的一周,萧菀青总是能够在这个时间里及时地接起她的电话,或多或少地陪她唠嗑几句,听她说说每日的生活,直白热情地表达几句思念,最后,双方互相道一声晚安好梦。   直到第二周的一个晚上,一切好像悄然发生了改变。   林羡带领的那支辩论队出乎意料地力克强敌,拿下了初赛的冠军。林羡兴奋地在往常的时间给萧菀青打去电话,迫不及待地想与她分享这个好消息,萧菀青却反常地在电话响起后不久,直接挂断了电话。   几秒后,萧菀青给她发了一条解释的短信:“羡羡,我现在还在临时加班开会中,等我晚点忙完了就回你。”   林羡愣了一下,本是满含柔情与笑意的眉眼,顿时耷拉了下来。她失落了不过两三秒,转而,便只余下深深的心疼。   这么晚了,萧阿姨还在加班,她吃饭了吗?工作会不会特别辛苦?   她给萧菀青回了简短的短信:“好,等你,不要太累了。”   她满心期待地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她想,萧阿姨一直是个言而有信说一不二的人,说等晚点忙完了就回她,就一定会回她的。   她抱着已经几乎闻不到萧菀青身上残留的味道的小泰迪,从十点半,等到了十一点半,十二点半,一点半……   电话没有来,短信,也没有。   林羡困得直打哈欠流眼泪,却始终强打着精神,目光直直地盯着手机,生怕错过了萧菀青的任何回音。   林羡开始在困倦与疲惫中纠结,她不敢打电话也不敢发短信给萧菀青,她害怕萧菀青已经睡下了被她吵醒,却也不敢睡下,害怕错过第一时间收到萧菀青的回复。   萧阿姨还在加班,这个想法,让林羡觉得心塞心疼,万般不舍。   萧阿姨忘记了她在等她回复,已经睡下了,这个猜测,又难免让她有些难过失落。   时间在纠结与猜测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四点半的时候,阴云遮住了圆月,四下一片漆黑,林羡找到了宽慰自己的理由:萧阿姨一定是以为她已经睡了,所以才没有给她回复。   第一个没有听见萧阿姨声音的夜晚,林羡抓着手机的五指,终于在五点钟星月开始隐去之时,抵挡不住困意,不自觉地松了开来。手机,轻巧地落在了林羡的薄被之上。   她实在太困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林羡想,睡吧,萧阿姨,不要是加班……   她不知道的是,菏州酒店里,萧菀青是用着怎样的心情,按下了那个刺眼的红色挂断键,又是用怎样的克制,按捺下了心中的不忍与不舍,明知林羡会期待会等待,还是残忍地让林羡,空等着她不可能发出的回复。   四点半,萧菀青在理智的劝导下,定下了七点半的闹钟,服下了安眠药,强迫自己入眠。   她苦笑自嘲。林羡,你看,大人,连熬夜放纵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小孩子,才有任性的资格。   她是大人,她没资格,什么都没资格……   隔着万里的虚空,她们仰望着同一轮圆月,苦守了同一个难眠的夜晚,而后,她们在同一个即将来临的黎明前,昏死在最后冰冷的黑夜里。   手中紧紧搂抱着的相册,渐渐地松开了。   萧菀青沉睡的眼角旁,挂着一颗晶莹的泪水。   她在睡梦中呢喃,不要等我。   今天不要,明天不要,以后,也不要。   你要习惯,对我失望。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林羡就心神不宁地频频看向手机。放学前的第四节 课是概率论,时满做笔记的速度比不过老师幻灯片翻页的速度。她习惯性地往一向做笔记神速的林羡笔记本看去,却讶然发现,林羡的笔记本,居然是反常的一片空白。   时满惊诧地抬头觑了林羡一眼,这才看见林羡低着头,拧着眉头,一直在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黑暗一片的手机屏幕。   时满用食指戳了戳林羡的大腿,引来了林羡的注意后,用口型无声地询问她:“你怎么了?”   林羡盯着时满若有所思,片刻后,她忽然解锁了手机,打开了短信输入页面,啪啪啪打了几个字递给时满:“满满,你发一条短信给我,看看我能不能收到。”   时满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从抽屉里取出了手机,依言照做,给林羡发了一个句号。   不过几秒,林羡的手机屏幕便亮了起来,提示有一条未读短信。   林羡的眉头拧得越发紧了,她看着时满的手机,又看看自己的手机,忽然一扁嘴,眼眶就红了。她乌亮的大眼睛里,水雾迷蒙。   时满本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万万没想到自己非但没解开林羡的愁眉苦脸,反而惹得林羡红了眼睛。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桃花眼里满是惊慌失措。这什么情况?!她做了什么吗?!   林羡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吸了一口气,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她打了几个字,给时满解释道:“我一直没等到萧阿姨的短信,还以为是我手机坏了。”   时满彻底放弃了听课,接过林羡的手机,在林羡的话下面八卦道:“很重要的短信吗?”   林羡被时满问得一愣。   很重要吗?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吧。   也许,重要的不是萧阿姨的短信,是她期待和等候的心情。是她,奢望着萧阿姨与她一样,在忙碌之后记挂着她的期待。   林羡反省自我,是她无理取闹了吧。萧阿姨已经那么忙了,她怎么就不能够体谅一下,为什么要有那么多自我自私的期待与要求,为什么要在萧菀青好不容易忙完工作之后给她带去额外的压力?   她甚至开始反省,她每日定时定点的电话,对想要休息的萧菀青是不是一种负担?   中午的时候,她终于等来了她心心念的心上人的短信。   萧菀青告诉她,她昨天后来忙得忘记了,今天才想起来。她问林羡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林羡双手捧着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这几天短短的短信,品着那一句“重要的事”,心蓦地刺痛了一下。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日与萧菀青打电话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什么重要的事。她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她最重要的事,不过就是围绕着萧菀青的一切啊。   所以,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事,不应该打电话的对吗?   可她的萧阿姨,向来温柔委婉,即使真的有什么困扰,大抵也不会与她直说的。   果不其然,萧菀青告诉了她:“羡羡,我接下来应该会比较忙,可能经常会不能够及时接到你的电话。羡羡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给我发短信,等我手头忙完了,看到了就会回你的。”   林羡的心像被什么重重锤击了一下,过分用力地挤压之下,仿佛肌理正一丝丝地崩裂开来,渗出血丝。   原来,她自以为的与萧阿姨分享有趣的生活,她自以为的睡前甜蜜通话,对忙碌的萧阿姨来说,真的是一种负担。   她真是,太自以为是了。果然,还是她太小太不懂得体谅别人吗?   林羡无措地咬着唇,半晌,才难过地回了萧菀青一个“好”字。两秒后,她红着眼,又补发了一条:“萧阿姨,工作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哦。”后面,跟着一个微笑的表情。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萧菀青回来的日子,不过还差五天了,其实也很快的。她告诫自己,林羡,你要学会做一个懂事体贴的爱人。   傍晚,林羡和唐沫一起逛一家特别的精品店。精品店据说是京南大学一个毕业的学长大学创业时开的,里面所有东西,都是纯手工制作的,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当然,相对来说,价钱也会更贵。   林羡和唐沫来淘货,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买给陈芷当生日礼物的东西时,不经意地一眼,她看中了橱柜最上面仅剩一个的款式别致的雪花水晶球音乐盒。   和常见的水晶球不一样,这个水晶球里,小木屋前方的两个小人,不是传统的一男一女,而是,两个相拥的长发飘逸的女生。   林羡转头问老板,能不能取下来给她看看,老板笑了一下,一边踩着梯子取水晶球,一边说:“实话说,这个我当时也是见卖家心灰意冷的样子不忍心才同意买下的,没想到收进来了之后放了好久也没卖出去,我就扔在最上面了。小姑娘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给原价加一点保管费给你,就当是馈赠有缘人了。”   林羡抱着水晶球,看着飘雪的木屋前相拥的两个女人,一下子就爱不释手,没有半分犹豫,就决定要买下来了。   她晚上教完课就可以领这周的课时费了,这也算是,她用自己的钱,买给萧阿姨的第一个礼物吧?   看起来一点都不贵重,所以,即便萧阿姨不知道这是她自己赚钱买的,应该也是愿意收下的吧?   她想买给萧阿姨的生日礼物,她还没有攒够钱买,可等萧阿姨回来了,就会给她答案。这个,可以算是她们交往后的第一个小礼物吗?萧阿姨应该会喜欢吧?   林羡看着放进纸箱里的水晶球,眼底是闪烁的璀璨笑意。   晚上林羡教完课回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夏之瑾提出要直接开车送林羡回家,林羡想到了第二日没小绵羊要挤公交上学,还是拒绝了。   她穿着雨衣,骑着小绵羊,在行人甚少的湿漉漉的路上悠哉闲适地骑行着。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正要穿过之时,后方突然亮起了两道刺目的远光灯   。一瞬间,林羡的眼前白成一片。等她看清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出的行人之时,车与人,不过几米之间了。   林羡下意识地就飞快地侧转了车头,想要避开正在穿行而过的行人。但是,她没有看清,她侧转的边上,是砌起的三角行人台。   一声巨大的砰声过后,林羡从小绵羊上歪到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行人台上。   腿,被车子压着,硌在了高出地面的台面尖角上,手肘,重重地从地面上擦过,头部,因着安全帽,虽说与地面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但到底还算是最轻的。   可却有一瞬间,林羡的脑海里是空白的。她茫然地看着周围寥寥无几的行人都惊慌地朝她看了过来。   下一瞬间,她慢慢反应了过来,知觉回笼,疼痛开始袭来。   未等到行人帮她扶起车子,她自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推开了压在腿上的小绵羊,抽出了腿,颤抖着坐起了身子,脱下了双肩包的一条背带,拉过了书包。   她咬着牙舞动着疼痛难耐的右手,拉开了书包拉链,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装着水晶球的纸箱。她忐忑不安地掀开纸箱,像在看一个容易惊醒的梦一般看向箱子里的水晶球。   圆弧型的玻璃,依旧圆润光滑。   林羡用完好的左手,把纸箱抱在怀里,一下子笑得眉目轻柔。   好心人帮她把小绵羊扶了起来,看着瘫坐在泥泞的雨水中,手肘衣服破了、脚踝裸露着,显然都在流着血却在笑的奇怪女孩,犹疑着问她:“小姑娘,还能站起来吗?要不要叫120呀?”   林羡把水晶球轻手轻脚地放回了书包里。她忍着疼痛,支撑着自己站起了身子,推过了小绵羊,谢过好心人:“不用了,我家就在前面。谢谢你。”   她手太疼了,自己怕使不上力捏住刹车,于是不敢上车,只一路一瘸一拐地冒着雨推着车回去了。   她从前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迷信。   可在疼痛与惊慌中,她看见了安然无恙的水晶球,竟是忍不住心生欢喜。   这样的情况下,它还好好的。   这是不是一个好兆头?是不是意味着,她与萧阿姨的感情,也是如此这般,纵有风雨波折,也自坚贞不渝,岿然不动。   林羡疼得龇牙咧嘴,却在心底开心地自嘲:自己怕是走火入魔了。   只对萧阿姨走火入魔。   长泽市莱尔度假山庄的庆功宴上,温桐咬牙看着前方左右逢源的与她共事的左总监,牵强地扯着笑与来往的宾客寒暄了许久,终于找了个机会,离开了大厅。她背对着室内的喧嚣,双手搭靠在阳台上,静默地眺望着这座城市的繁华又寂寥的夜景。   有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清脆声音,在温桐耳边,富有节奏感地响起,一下一下,不疾不徐,不紧不慢。   敲击声,出乎意料地在温桐的身旁停下。   女人低柔的嗓音,仿佛带着醉后的慵懒:“温总监不论在哪里,都忍不住会让人眼前一亮啊。”   温桐侧过头,看向这个穿着暗色刺绣掐腰旗袍,发髻高盘,气韵端庄温婉,风情万种,神情却三分笑七分冷高贵得像女王一般的女人。   这个宴会最尊贵的宾客——时惊澜。   她不明所以,沉默地等待着下文。   “辛苦一场,功劳和风头却都是别人的,心甘情愿吗?”时惊澜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不咸不淡地刺着温桐,一针见血。   温桐放置在阳台栏杆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了。   时惊澜目光淡淡地注视着温桐,唇角勾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时星的邀请,依旧有效。”她朝着温桐微微倾倒了一下高脚杯,在温桐的瞩目下,红唇轻抿了一口,而后,转过身,徐徐袅袅地离开了。   要到合作方致辞的时候了。   灯火辉煌中,温桐看见,时惊澜的曼妙背影,一步一步,像踩着万丈的星光。她登上高台,转过身的一刹那,周遭的所有一切,仿佛都在瞬间,黯然失色,沦为背板。   呵……温桐莫名冷笑了一声。   自以为是的女人。 第81章   林羡狼狈地回到家的时候, 刘阿姨还没有睡,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见林羡从玄关走进来,一瘸一拐, 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泥泞。等发现了林羡手肘处还明显地带着血迹的衣服,她一下子吓了一大跳。   她是有些怕血晕血的, 但她还是惊慌地跳起了身子, 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冲到了林羡的跟前。她拉着林羡完好的左手, 上下打量着林羡, 慌张道:“羡羡你这是怎么了?”看清了林羡擦破了一大块皮、青紫渗着血的脚踝骨,她顿时焦急道:“除了手和脚,还有哪里伤着了吗?哎呀,你这是怎么了呀,摔跤了吗?要去医院吗?”   林羡把书包脱下搁在地板上,而后把已经湿透了的外套也脱了下来。怕弄脏沙发,她只把外套放在玻璃茶几上。脱衣服的动作间, 牵引到了伤口处,疼得她眉头微微皱起。但她还是努力地笑了一下,安慰刘阿姨道:“就是回来的路上骑车没看清路摔了一下,我没事,不用去医院。”她从茶几下挪出一张小椅子坐下, 仔细地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过分灼热的伤痛处,而后,确定了出了血的地方应该只有脚踝和手肘。   她把衬衫的袖子卷了起来。布料长时间贴着肌肤, 与伤口的血肉黏连在了一起,分离的时候,林羡疼得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发出了轻轻的“嘶”声。她的声音有些颤颤,请求刘阿姨道:“阿姨,你能不能在那边的柜子最高层那里,帮我取一下医药箱。”   刘阿姨看到林羡手肘处的大片翻着血肉的擦伤和淤青,有些晕,还有些发懵。听到林羡的指令后,她才反应了过来,一迭声答应着:“好好好,我马上去。”   她动作迅速地取了医药箱放在茶几上,人在沙发上坐下,帮着林羡把医药箱里的酒精、棉签一一取出来摆放在林羡伸手就可以够到的地方。   林羡取了棉签,用酒精沾湿,而后,就要往血肉模糊的手肘上擦去。刘阿姨看着都觉得疼,连忙提醒她:“羡羡,用酒精会很疼的。”   林羡咬着牙,把棉签按在了伤口上,立时,便是一阵令她浑身发颤的痛感铺天盖地地袭来。可她还是忍着痛,一下一下,认真地用棉签清洗消毒着创面,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应刘阿姨道:“没事,我忍得了。”   刘阿姨有些不敢直视林羡狰狞的伤口,更不敢帮着林羡清理伤口。看着林羡疼得发白的小脸,她不禁忧心关心道:“怎么这样不小心啊。这叫什么事,摔成这样子,你阿姨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听到“你阿姨”这三个字,林羡清创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想到萧菀青,想到萧菀青最初知道她摔跤后就火急火燎地来带她去看医生,想到后来年初时发现她手指切了个小小的伤口,就心疼难过万分的面容,想到她抚摸着她伤口周边,帮她吹气时温柔又小心的动作。再对比此刻,她自己咬着牙忍痛给自己清洗的孤苦,林羡不由地突然鼻子有些酸。   她按下棉签,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好想……好想萧阿姨啊。   萧阿姨,一定会心疼的。   她想她心疼,可是,她又不想让她心疼。   她心疼难过了,她会很开心,可是却也会心疼她的心疼。   她换了一根棉签,冷静对刘阿姨道:“刘阿姨,要是我阿姨有给你打电话,你不要告诉她这件事。”   刘阿姨有些忐忑:“你阿姨很关心你,差不多隔两三天就会和我打电话了解情况的。不告诉她吗?这样好吗?”   林羡听到萧菀青这样在意她,心里又有些发软泛甜。她摇了摇头,体贴道:“没事的,等她回来了自然会发现,到时候我再和她说。现在不要告诉她,她……她自来心思重,我怕她知道了太担心。她最近工作忙,就不要让她更烦心了。”她的语气里,是不自觉的亲昵与宠溺,刘阿姨听得有些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却也没有多加在意。   说罢,林羡故作轻松道:“你看,我这不是也没什么事。”   刘阿姨不由感慨:“羡羡你真是个好孩子。你阿姨,没白疼你。”她答应道:“好,那我先不和她说。”她笑了笑打趣:“到时候你阿姨要是生气我的知情不报……”   林羡立马笑着接话道:“不怕,我担着好不好,有什么都冲我来。”   “哈哈,你这孩子……”刘阿姨被她逗笑了。   晚上十点半,林羡倚靠在床上,反反复复地翻看着这些时日以来与萧菀青的短信,手指在输入框上,悬空怔愣许久。最终,她敛了眉眼,只输入了几个简短的字眼:“萧阿姨,早点休息,晚安。”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萧菀青也没有回复她。   林羡直直地看着自己小心地露在被子外面的脚踝伤口,垂眸看着自己依旧触目惊心的手臂淤青与伤口,想着毫不知情所以毫不在意的萧菀青,心里又有些闷闷的。像是委屈,又像是难过,五味陈杂。   明明是自己做下的决定,心底里却莫名地还是渴望能够得到萧菀青的温柔安抚。林羡暗啐自己:人类,真是一个复杂矛盾的生物。   她索性烦躁地把手机关机了,而后关了灯,躺下了身子,单手搂住了小泰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点味道都没有了!下次应该要把小泰迪再偷偷地放回萧阿姨的床上沾染一点香味!噢,不用了,下次她就可以直接抱萧阿姨了!   林羡心里又美滋滋了起来。她闭上眼,想象着萧菀青倘若得知了自己的摔伤,该是怎样紧张心疼的模样,痛感,仿佛都在慢慢减轻。她想,萧阿姨要是亲亲她,她一定就不疼了。   她抬起摔得体无完肤的右手臂,轻轻地在上面,落下一个轻吻。想象着,是萧菀青在亲吻她一般。   就当萧阿姨先欠下她一个亲亲好了!她被自己的想象,甜得睡梦中都挂着笑。   接下来的三天,萧菀青果然忙得没有任何时间给她打电话。林羡每日睡前给她发的晚安,她第一次是在第二日的中午才简单地回复了她一个笑脸,而后两天的晚安,便直接地石沉大海,毫无音信了。   林羡失落地揣测,萧阿姨应该是真的特别特别忙了。她每晚看着床头柜上的水晶球,盼星星盼月亮地数着萧菀青回来的日子,安慰自己没事,再忍耐两天,萧阿姨就回来了。   清明节,周沁打电话给林羡,本想让林羡回家扫墓,同时借此机会,先和林羡商量一下,下一个学期如果萧菀青外调了,林羡住宿的问题。   可林羡想起这几天她走路都不利索,被时满嘲笑要不是萧阿姨出差了,她一定不相信她还是纯洁的孩子的模样,怕回家了被周沁发现自己摔了,会被禁止骑小绵羊,更怕周沁心思敏锐被发现自己在外打工,所以她找了借口推脱这两天有点感冒了,身体不是很舒服,就不回去了。   周沁听她声音倦倦的,就有些心疼。林羡祖父外祖父辈的都还健在,扫墓扫的是曾祖辈的,他们大人去了就好,其实也不是非要林羡也去的。至于下学期住宿的事,更是不用急在一时的。周沁没有多想,放过了林羡,只关切地询问了她不舒服的症状,问她去看医生了吗?需要她开车过来带她去看医生吗?听说林羡已经去了,又叮嘱她要好好吃药,多喝水和水果。   林羡听到妈妈担心的声音和絮絮叨叨地关切,有些不好意思。她吐了吐舌头,对着周沁撒了几句娇,终是糊弄了过去。   菏州酒店里,萧菀青正在收拾回岸江市的行李。她把所有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目光,渐渐落在了那本她这两周来,始终放在床头,却从未敢打开过的相册。   这几日,林羡不再在晚间打电话给她了。明明,一切都在按着她料想的那般如愿发展着,可萧菀青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她思绪纷乱沉重得致使她又开始了夜夜失眠,不靠安眠药就难以入睡的日子。   她不敢再看林羡那迷人的明媚灿烂笑容,她害怕自己的理智,会被不舍与心软胁迫从而屈从。拒绝林羡,伤害林羡,让林羡失望,甚至绝望,每每想到林羡可能的哭泣的面容,萧菀青就痛地难以成寐。   她沉重地伸手想要拾起相册,枕头边上的手机,忽然剧烈地振动了起来。萧菀青被惊得手一个不稳,便只抓到了相册的硬卡片封面,册页,哗啦啦地向下滑了开来。   一个红色的小布袋,用黑色的签字笔写着林羡两个大字,突兀地掉落于酒店棕褐色的地板上。   萧菀青怔怔地看着地板上的物体,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僵硬了身子。她一点一点慢慢地蹲了下去,捡起了那个意外显现的小布袋,颤抖着倒出了布袋中的物体—— 一个土黄色的护身符。   手机震动终于死心一般地停了下来,未接来电久违地显示着刺目的三个大字——小家伙。   萧菀青望着屏幕渐渐地黑了下去,望着小家伙那三个大字,渐渐地消失于眼前,慢慢地紧拢了五指,攥紧了手中的护身符。   泪湿眼眶。   手机在短暂的沉寂过后,又再次亮了起来。是林羡发了短信过来。   她满含期待地问她:“萧阿姨,你是不是明天就回来啦?我在放假,去接你好不好?你想吃什么呀?我最近和刘阿姨学了一些菜,争取做个满汉全席给给你接风洗尘好不好呀?”   萧菀青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溢出了眼眶,一滴一滴,洒落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一个个让人心痛的字眼。   林羡,不值得。   我不值得你这样用心。   不值得。   很久以后,她擦干了眼泪,去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给林羡回拨了电话。   女孩像是一直就守在手机旁一般,电话刚拨通不过几秒,立刻就被接了起来。   林羡带着喜悦的元气十足的声音,立时透过手机,传进了萧菀青的耳里:“萧阿姨!你忙完了吗?”   萧菀青听见自己心头心跳,在听见心上人久违的声音之时,跳动得急促而火热,可她自她喉咙发出的声音,却冷静而克制:“恩,你还没睡呀,我忙完了,刚看到你的短信。”   林羡顿时轻快地笑开了,娇娇软软道:“没等到萧阿姨你的回复我睡不着。”她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热情雀跃地询问她:“萧阿姨你明天几点的飞机呀,我去机场接你好不好?可惜我还不会开车,只能打车过去,等过段时间我拿到证了,以后就……”她迫不及待,一分钟都不想都多等地想要见到萧菀青,见到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萧菀青呼吸一下子有些不稳,鼻子又有些酸了,剪得平整的短短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她咬着牙,几次张口,没有发出声,最后,才颤抖着叫了林羡的名字,打断她欢快的盼望:“林……林羡。”   林羡听话地停下了话语,疑惑地等待萧菀青的下文。   “林羡,我明天不回去。我们调研有了一些新的结论,在这里也认识了一些合作方,杂志社派遣我直接转去另一个城市继续谈项目,我……暂时回不去了。”   萧菀青听见,手机那端的呼吸声,陡然就沉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秒,又或许是很久,萧菀青才再次听见,林羡颤颤地问她:“那……那萧阿姨你这次,还要待多久?”声音里,是浓浓的鼻音,闷闷的。   萧菀青听得,心口跟着发闷。   “暂时还不能确定,可能最少,也是需要两三周吧。”   林羡的心,一下子沉入了黑暗的海底,再也,打捞不起。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她想问萧菀青,那五一节放假也不回来吗?她想问她,那她可以过去看她吗?她最想问她,萧阿姨,那你说要给我的答案呢?   你的答案,什么时候给我?   可萧菀青却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又再次,仓促地挂断了她的电话:“羡羡,我同事来找我了,你有什么问题,发短信给我,我晚点忙完了回你。”   而后,耳边,便只余下冷静冷酷的忙音了……   大喜大悲,大起大落。   林羡怔怔地握着手机,听着那机械的“嘟嘟”声,听着自己心里,期待与喜悦一点一点残忍地死去的声音,很久很久以后,才轻轻地应了萧菀青一句:“好。”   她打开手机短信的页面,心头像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似有满腔的思念与不甘,激荡得她头脑发涨。可长久的克制过后,她最后,只一字一字沉沉地按下拼音,给萧菀青发了:“我等你回来,你照顾好自己。晚安。”   她无力地任手机自她的大腿滑落,曲起了膝盖,双手环抱着,突然就再也忍不住,委屈失望不甘气恼夹杂着思念不安不舍与心疼,让她矫情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想也不忍责怪萧菀青的失约,只是工作,只是被迫打乱了节奏,萧阿姨能有什么办法。她不应该有这么多负面的情绪的,她是个大人了,她要有耐心,她不应该这么娇气,她不应该哭的。林羡的理智让她想停下来,冷静下来,可身体却不听控制,怎么都阻止不了自己汹涌的泪水。   她低下头,看见脚踝上那结了痂的伤口,忽然就伸手,狠狠地凶猛地揭开了来,一下子,血丝渗了出来,疼痛,直入心扉……   林羡终于纵容自己,放肆哭了出来。   她已经很努力了。   现在,不是她孩子气,不是她不懂事,不是她任性,不是她不够体贴,不是她不够像大人。   是她伤口太疼了,所以她才哭的。 第82章   萧菀青换了城市之后, 仿佛更忙碌了。林羡发十次短信,萧菀青可能才会回复一次,话语, 似乎能多简短就多简短。   萧菀青出差前的那种强烈不安感,又卷土重来, 直搅得林羡心神不宁。她询问了刘阿姨, 刘阿姨表示萧菀青还是会隔两三天就抽空给她打电话了解林羡的生活情况的。林羡闻言,又有些安心。她宽慰自己, 萧阿姨还是在关心着自己的, 她应该只是真的太忙了。   可心底里,到底是不由地有一个疑惑,像气球一般,随着时日的推移,越涨越大,质问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再忙, 真的会忙到连回复一条短信的时间都没有吗?为什么,有时间给刘阿姨打电话,却反而没时间联系自己?   林羡压抑着自己,不敢细想,不敢深究。却渐渐, 寝食难安,夜不成寐。   四月中旬的一个周五晚上,夏之瑾任职的学生会办公室里的一个小干事过生日, 大家策划了一下,就正好借此机会,先进行一次部门聚餐。而后,吃过饭,她们再直接上到楼上的ktv继续庆祝。   时满不是学生会的人,但因她时常出现在夏之瑾的身边,也常因要等待夏之瑾一起回家而参与办公室例会,一来二次,大家就都知道了夏之瑾和时满的姐妹身份,整个部门的人,都把她当成办公室的编外人员了。   因而,当时满明明因为着凉痛经,痛得不想下床,却在听说夏之瑾要出门的时候非要跟着夏之瑾一起出席时,夏之瑾心疼无奈地叹了口气,却还是体贴地帮她轻柔地贴好了暖宝宝,带好了热水,无言地纵容了她。   她愿意在最大限度内,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满足时满,让她开心。   七点的时候,一行人刚刚转战ktv不久,时满听寿星唱了第一首歌后,便小声和夏之瑾打了声招呼,提了放着卫生巾的手包去卫生间解决人生大事。   她捂着还有些疼的肚子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一抬头,余光在这条走道的尽头,隐约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   时满愣了一下。   那个穿着高级灰缎面雪纺衬衫,下着米白色阔腿裤,手肘处搭着一件浅咖色长风衣,走在西装革履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最后,身姿挺拔气质出众的女人,是不是萧阿姨啊?   她蹙着眉,认真地定睛看去,正巧看见那群人走进了走道尽头的那个包厢。时满一直盯着的那个女人最后才进门去。女人回过了身,露出了一张温婉秀丽的白皙面容。而后,她轻轻地合上了门。   可不就是萧菀青。   时满嘟了嘟嘴,发自心底的愉悦,轻轻笑了一下,心里笑嗔林羡:天天和她念叨着想念萧阿姨,这下回来了,倒是一声气都不和自己通了?乐得找不着北了?呵……   时满回到ktv包厢里,话题已经不知道变了多少个了,此刻,正在讨论的是这学期的部门出游计划。小干事们兴致勃勃地表示想要去露营,觉得来个篝火晚会,吃酒烤肉,观漫天星海,一定很有浪漫又很有意思。   夏之瑾却是无情又冷静地否决了她们。   学校因为担心学生的安全问题,明令禁止社团和各个组织带领部门干事出游、夜不归宿,更不用说露营这种事。要是被发现了,她们这些部长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时满听着她们关于露营的美好畅想,倒是起了兴趣。   回去的路上,时满就与夏之瑾商量着下周周末要是天气好的话,她们一起去露营吧。近来草长莺飞,气候怡人,感觉最适合出去玩了。她们还可以叫上萧阿姨、林羡,陈芷和唐沫她们,人多更显热闹。安全方面也可以不用担心,叫她妈时惊澜给她拨两个保镖过来就好了,除了守夜,还能帮她们背行李搭帐篷取水生火什么的,方便得很。   红灯亮了,夏之瑾稳稳停住了车子,闻言不由失笑。她侧过头打趣她道:“时大小姐真是尽显资本家的剥削本色。”   时满桃花眼娇俏一横,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眸一转,突然伸手勾住了夏之瑾的胳膊,贴近了她,语气娇柔,吐气如兰道:“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好好剥削剥削你。”   说着,她在夏之瑾耳边低低暧昧道:“之瑾姐姐你什么时候,也服务一下妹妹我?恩?”最后的那个“恩”字,尾音拖得长长,咬的又轻又柔,婉转柔媚。   那日她设下柔情陷阱,夏之瑾万般克制后终是步步深陷。她回应得热情又生涩,时满看着面前眼眸柔媚得像是要滴水一般的心上人,心像是被一团热烈的火熊熊炙烤着,忍不住转守为攻。   可万万没想到,自那一次毫无准备时被自己打断的进攻后,夏之瑾就像是在压抑什么一般,隐忍克制,对自己的索要予取予求,却对自己的需要束手束脚。   时满自然是享受着夏之瑾对她的温柔纵容,可夏之瑾不愿意要她的坚持,却也让她耿耿于怀。   她明明看得出来,夏之瑾眼眸里不是没有波动。可是她不知道夏之瑾到底在顾虑什么?又或者,她还在想给自己或者给她留什么样的退路?   还在沉默不知如何应答间,路口那站立着的绿灯终于及时地亮了起来,拯救了夏之瑾一颗被时满撩动地躁动又难过的心。   狭窄的密闭车间内,空气仿佛变得因着时满的话语而在转瞬间变得稀薄燥热了起来。夏之瑾似是不为所动的模样,但清冷的面容,到底是染上了灼眼的绯红,平添了几分妩媚。   她借着开动车子的动作,抽回了被时满抱着仿佛在发烫的手臂,两手重新搭放在了方向盘上。她没有回答时满的问话,而是装作没有听出她话语里的线外之意,不动声色地转移开了这个话题:“下周的话,萧阿姨回来了吗?羡羡不是说萧阿姨还在出差的吗?”   时满盯着夏之瑾,微微蹙着眉,显然是听出了她的逃避。半晌,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妥协地宽慰自己:来日方长,就不信自己就真的这么没有吸引力,就不信之瑾真的能一直这么有自控力。   她放过了夏之瑾,如她所愿地跳进来了这个新话题,回答道:“回来了,我刚刚去卫生间,在走道里看见萧阿姨了,看起来好像是公司部门聚会的样子。”   “这样啊。那可以,你周一的时候问问羡羡和陈芷她们,我晚上回去查查攻略,挑选个适合的地址。”   “吧唧”一下,时满凑到了夏之瑾的脸旁,在她脸颊上印下了一个热情的轻吻。“辛苦我宝宝了……”女孩的声音娇娇甜甜的。   夏之瑾刚刚冷却了些的面容,又热了起来。她努力端着一张冷淡的脸嗔时满:“开车呢,坐好。”嘴角翘起的弧度,却出卖了她内心泛甜的喜意。   周末夏之瑾挑好了地址,列好了露营要准备的物品清单,和时满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到了周一,时满一见到林羡、陈芷和唐沫,就迫不及待地向她们提议了这件事:“这周末要是天气好的话,我们要不要一起去露营呀?你们只要带上洗漱用品、睡衣裤这些东西贴身的东西就好了,帐篷和其他各种东西,我这边都有,你们不用另外准备就。”她想了一下,补充道:“你们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之瑾做了特别全的攻略,而且我也会带上一两个……额,可靠的能帮忙的男的。”   唐沫和陈芷立时就拍手叫好,答应了下来:“去去去!我还从没有露营过,更不要说这么省心的露营了。”   时满听到她们答应了,立时弯了弯眉眼。她高兴地转过头对默不吭声的林羡道:“可以的话,你帮我邀请萧阿姨一起吧。”   林羡顿时耷拉下了小脸,眼眸黯了下去 ,惨兮兮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都好几天没有收到萧阿姨的短信回复了,怕是通知不到了。”   时满以为她在故意戏弄自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满道:“得了吧你林羡,还卖惨骗我同情心,装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我都看到了好不好?”上周她看林羡无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样子,难得善心大发地帮她打了好几天的水,还体贴地帮忙泡了枸杞,想着给她养养生打打气。   林羡眉头拧了起来,瞅着时满,有些莫名其妙:“你看到了什么?”   “我周五在ktv看到萧阿姨了啊,她不是……”回来了吗?余下的话,在看见林羡一刹那间变得苍白惊愕的面容时,渐渐失声。   林羡……是真的不知道啊?!时满表情也僵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   “叮铃铃……”上课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教室渐渐地安静了下来,老师打开了小蜜蜂,开始上课。   时满见林羡紧抿着薄唇,脸色苍白得像白纸,颓丧愕然得有些骇人的模样,吞咽了一下,小声补救道:“不一定,不一定是我看错了。我当时,也只不过是远远地看见了一个身影和侧面,没有看得很……”清楚。   这次,话依旧没有说完。老师的话,也没有说完。   全班的思绪都被林羡巨大的动静打断了。   林羡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子,从抽屉里拎出了书包,在同学老师所有人惊愕的瞩目中,冷着脸,一言不发,飞快地跑了出去。   老师错愕过后气急败坏的“这哪个班的?副班长呢?!什么态度!我要扣光她的平时分,重修!”的愤怒声音,林羡全然置之脑后。   她飞快地往下跨越着楼梯,风从她的耳边擦过,仿佛在不停地吹拂送达着一句话给她:“她回来了,她骗你。”   这半个多月来萧菀青走后与她联系日渐稀少的种种异常,如幻灯片般地在林羡脑海里回放,红线画出重点,串联起来,一瞬间,她像是了悟了什么。   她终于在学院门口距离停车处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两腮肌肉咬得紧紧,颤抖地摸出了手机,拨通了刘阿姨的电话。   不多时,刘阿姨就接起了电话,疑惑道:“羡羡?怎么这时候打电话?”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上课吗?出什么事了?   林羡却像是在隐忍压抑着什么,沙哑着声径直不答反问她:“刘阿姨,我阿姨雇用你的时候,和你说了,要雇用多久吗?”   刘阿姨心里打了个突,她最近做了什么不对的让林羡不高兴了吗?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她连忙搬出萧菀青的承诺回答道:“你阿姨说,最少四个月吧,羡羡,怎么突……”后面她说了什么,林羡全没有听清楚。   她只怔怔地在想,四个月啊。   三月、四月、五月、六月,放假。   原来是这样啊。   明明,已经是四月暮春时节,林羡却被冷风吹得一个趔趄,有些站不稳身子。恍惚,在一瞬间,她的世界,入了冬,漫天飘雪,冰天雪地。   整颗心,如坠冰窖。 第83章   林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着小绵羊开到萧菀青杂志社附近的。这一路上, 她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涌过无数的难过失望,但到底, 还是咬着牙心自欺欺人地存着最后的一丝丝侥幸:也许,萧阿姨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家, 今天, 正准备给自己一点惊喜呢。也许,工期只是为了方便雇佣到保姆, 才虚假地往长了说的。就像, 以前也总听同学说,去做暑期工的时候,一般都不能实说自己只能做两个月,都要往长了说才容易找到工作的。   她心底里明明知道,萧阿姨不是那样不实在的人。   可……可也许呢……   明明,明明萧阿姨也那么喜欢自己了,明明她告诉了她, 回来再说的。她那样温柔的人,怎么能舍得这样对她呢。   她从前也从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垂死挣扎的人。   她把小绵羊停在了萧菀青杂志社对面马路的一处收费停靠处,而后伸手取下头盔。仰起头准备下车的一瞬间,她看见, 对面的大楼里,袅袅走出几个衣着亮丽的女人,其中走在最中间的那个女人, 浅栗色的长发洒落于两肩,发尾俏丽地卷起。她侧过头与人交谈浅笑时,侧脸是令林羡迷醉的熟悉的精致线条。   一刹那间,林羡周身像是被冷风席卷过一般,僵冷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慌张地拿出手机,像是不愿相信一般,怀抱着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按下了那个设为第一联络人的快捷键,拨通了萧菀青的电话。   她直直地盯着对面大厦门口那个颀长秀丽的身影,一瞬不瞬。她看着她停下脚步,从包里取出手机,几秒后,放下了手机,若无其事跟上了旁边人的脚步,离开了。   林羡怔怔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嘟”忙音声,看着那个身影,一点一点消失于拐角,隐没于人群之中,仿佛是听见了自己梦一点点碎掉,心,一点点淌血死去的声音。   她的胸口中,涨满了痛楚酸涩,还有那满心信任与期待却只换来欺骗的难以言喻的愤懑与恼火。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晚让她空欢喜一场?为什么有话不能当着她的面,两个人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为什么要这样让她像傻子一样满怀期待地等待着一个她再也不会回来的残忍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在她满心期待着未来生活的时候,她却在计划着如何不动声色地推开她……   她以为她是傻子吗?她以为她不会疼的吗?   她拔了钥匙下了车,眼眶里盈满了将落未落的泪水,颤抖着食指,再次拨出了那个电话。几秒后,电话再次被无情挂断了,而后,是一条不耐烦的短信:“在忙。”   林羡眼眶里的豆大的泪水,终于没出息地顺着两颊滚落了下来。身旁等待收费的看车人被她突如其来的哭泣吓到了,止住了脚步,迟疑着不敢上前了。   林羡自长大后,就极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哭泣了。她吸着气抬手胡乱地擦着眼泪,塞了两个硬币在看车人的手上,就低着头飞快地跑走了。她横冲直撞地冲过了马路,有惊无险地跑进了对面杂志社的大厦。   站在电梯门口,她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抽出湿巾和纸巾,对着电梯门的倒影,紧抿着唇,一点一点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泪痕,恢复了一张平和的脸,才按下了萧菀青杂志社的电梯楼层。   她不停地告诉自己,林羡,你不能哭,你是一个大人,在萧阿姨面前,在争取爱情之时,你更不能哭,你要做一个成熟稳重的人。   杂志社的前台小妹向来对杂志社里的人际关系最门儿清,对林羡也是格外有印象了。第一次萧菀青带林羡进来,她惊诧于萧菀青对林羡的亲近,立马就记住了林羡,后来,第二次林羡来送吃的给萧菀青,前台本是推脱要先问一下萧菀青,但耐不住林羡说要给萧菀青一个惊喜的一番恳求,心软放行了,后来结果证明,萧菀青并没有生气,她做对了。所以,这一次,林羡再来找萧菀青,前台在埋头吃外卖,抬起头看是林羡,熟稔地朝着她笑道:“又来找萧主编一起吃饭吗?可惜今天萧主编和同事一起出去吃了。”   林羡浅浅笑了一下说:“没事,我今天找她是有正事要和她说的。姐姐,我能不能进去等她啊。”   前台笑了一下,爽快道:“好,你坐在里面的会客室等一等吧,主编回来了我和她说一下让她直接去找你好不好?”说着,她放下筷子,起身带着林羡往里面的会客室走去。   林羡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礼貌道:“好,麻烦姐姐了。”她唇角是浅浅的弧度,为了感谢她的配合,看着她奉承道:“影响姐姐你吃午饭了。姐姐你午饭吃得好少啊,难怪身材这么好。”   前台被哄地立时笑出了一朵花,欲拒还迎道:“哪里少了,哪里好了。不过,我最近是有在做晨跑运动,感觉做了之后……”   林羡跟在她的身后,听着她打开的话匣子,唇角依稀是有笑的弧度,眸色却淡淡冷冷的。   直到前台离开了会客室,林羡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捧着那杯前台小妹倒给她的热水,她才彻底地敛起了笑,眼眸幽深。   萧菀青心里记挂着林羡久违地连续打来的两个急切电话,心里莫名七上八下的。她没什么胃口,不过草草地吃了几口午饭,便找了个借口,先同事一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她到底还是不安,给刘阿姨打了一下电话,想问一问这两天林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值得她反常地又热切连打两个电话。   刘阿姨坐在家里也正琢磨着林羡上课时间打来询问的那通电话是什么意思。听到萧菀青向她询问林羡,她立马像倒豆子一般向萧菀青坦白道:“羡羡上午给我打了一个奇怪的电话,问我,你当时和我谈好的雇佣期间是多长,我和她说了之后,她好像就有点怪怪的,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就挂掉电话了。我……我后来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刘阿姨后知后觉,发现萧菀青和林羡之间是不是有点不太对?林羡总向自己询问萧菀青打电话问起她了没,萧菀青总向自己询问林羡,两个人为什么不直接互相打电话关心彼此?   萧菀青听到刘阿姨的回答,心登时就沉了一下,脚步也停了下来。林羡……知道什么了吗?第一时间,划过她心扉的竟是慌乱无措,恐惧不安。   可谎言,总会有被拆穿识破的一天。她的目的,不也正是让林羡在她的渐渐冷淡中明白她没有说出口的拒绝,给彼此留一个最后的体面。   萧菀青的眼眸又渐渐地黯淡了下来,不安也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是早晚的事不是吗?现在不过是比她想得要更早一点。   但总归要反应过来,总归要知道的,羡羡,那么聪明,她一定会明白她无声的拒绝的。   她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也许还会哭。可她总会在这以后遇见更有趣的人,拥有更精彩的明天,总会慢慢忘记现在幼稚的爱恋的。   她最后只是垂眸,低声对刘阿姨说:“没事的,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只是……”   “阿姨,你帮我多照顾她一点吧。”最后这一句话,轻轻的,像是带着极度眷恋与无可奈何的恳切,听得刘阿姨莫名心头发麻,越发觉得自己的雇主与侄女关系忽远忽近,非比寻常。   萧菀青挂了电话,抬头仰望一碧万顷的晴空中的烈烈骄阳,头晕目眩。   是不是阳光越是明媚,光芒便越是刺目,越是不可仰望,不可直视。   不可接近。   她无力地转身,躲开烈日,进了大厦,直上高楼,在心底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就这样结束吧,结束这一场悄无声息地开始又无声无息地结束的暧昧,现在,不争不吵,多年后,不痛不痒。   林羡,你一定懂的。   然而踏入杂志社,前台含笑的通知,却无情地打碎她心里最后一点侥幸,撕下了她面上最后一点平静的伪装:“主编,你侄女来找你了,在会客厅里等你。”   下意识的,萧菀青挪动脚步,就想转过身离开这里,逃离开这一场暂别后注定不会平静的重逢。   可几秒后,她抬起的脚步,最终,还是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她还能逃到哪里去?女孩比她想得更执着更勇敢,她又能逃多久?   如果注定不能如她所愿和平地结束,那么,长痛不如短痛。   萧菀青攥紧了放在身侧的手,复又慢慢地松开。她抬起头,对着前台露出了一抹大方得体的笑,温声道:“好,谢谢你带她过去,我去找她。”   她迈入大门,侧过头,遥遥地就看见,会客室的透明玻璃窗里,女孩垂着头孤零零坐着的单薄背影。   再多的心理建设,都在见到这个刻在心里的人时,土崩瓦解。萧菀青心蓦地一酸,泪水不受控制地就要涌上眼眶。她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逼回了自己的眼泪,   她挺直了自己的腰肢,低下头,目视着前方,脸上,慢慢换上了一副沉静又冷然的面孔,不带分毫笑意。像告别心爱的爱人,奔赴九死一生的前线战场一般,她一步一步,像踩在自己碎裂成一片片的心上,迈向她的女孩。   厚实的木门被轻轻地扣了两声,随即就有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林羡闻声立时就站起了身子,转过了身望向门外。   门口,那个她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女人,就那样握着门把手,一语不发,静静地凝望着她。她向来温柔如水的一双黑眸,此刻幽深得分辨不清情绪。   林羡本是满心的委屈愤怒与恼火,在心底里打好了无数的腹稿想要质问她的不告而别和蓄意欺骗。可所有的不满,在看见那张令她思念成疾的温婉面容之时,却是消失殆尽。似有千言万语,却未语先酸了鼻头,最后张口,只零落剩下一句半带哭腔、毫无气势的委屈控诉:“萧阿姨,你没有告诉我你回来了。”   萧菀青合上门,靠在门边,是林羡从未见过的漠然陌生姿态。她的视线下落在林羡身前的茶几上,启唇,嗓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冷淡与失望:“林羡,我以为你会懂。”   林羡见到她而情不自禁软化下来的心,随着她这一句冷酷的话语,又不由地夹着委屈与不甘冷硬了起来。她咬着牙压下了自己想哭的冲动,哽着喉咙,一字一字问萧菀青:“我要懂什么?”她盯着萧菀青,眼神灼热地像是要烫伤她:“你什么都没说,我怎么会懂?”   萧菀青不敢直视林羡,怕自己会心软,会支撑不住伪装。她垂着雪白的脖颈,头发掩住了她的神情,声音冷冷清清的:“那好,我说清楚。林羡,你回去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林羡的神情,终于也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她眼眶依旧有些红,平日里满是笑意的大眼睛,渐渐蓄满冷锐的凌厉,像是难以置信一般,她低低地问萧菀青:“所以,这就是你回来后,要给我的答案吗?”   萧菀青沉默地不说话,她不忍心看林羡发红的眼睛和心碎的表情。她要支撑不住了,狠话也说了,可以了吧,她转过身抓住门把手就想逃离。冷不防,一只有力的手,就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像是怕极了她挣脱逃跑,林羡力道大得萧菀青觉得浑身骨头都在发疼。   女孩叫着她的名字,与第一次的天真灿烂那样截然不同。这次,她叫得那样地低沉冷静:“萧菀青,你看着我。”她大力地攥着她的手,强迫拉着萧菀青转过了身子,盯着萧菀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的眼眶,字字铿锵道:“要拒绝我,也要让我先堂堂正正清清楚楚地说出口。告诉你,萧菀青,我……”   萧菀青却低哑着声,像那个夜晚那样,制止打断了她:“林羡,一定要这样吗?你说出口了,我们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她的语气,让林羡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件不可理喻的蠢事。   林羡眉目里尽是寒气,唇角扯出了一抹嘲讽的笑,笑着笑着,却又带出了泪:“回哪里去?萧阿姨?回到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温柔阿姨和乖巧侄女的角色上,演一场母慈女孝吗?”她吸了一口气,声音在轻轻颤抖:“我从来就不想在那个位置上待着,我告诉你,萧菀青。”   “我喜欢你。”她死死地盯着那个一样红着眼圈却一样倔强的女人,终于喊出了那个在心底里对着她缱绻呢喃过无数次的话语:“萧菀青,我爱你啊……”她的泪,随着话语的出口,再也抑制不住,大滴大滴地从眼眶中溢出,滑落一地的心伤。   萧菀青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疼得死去了,再没有知觉了。她咬着牙,摆出了平生最冷漠的表情,不以为然地问林羡:“林羡,你才几岁,你真的知道爱是什么吗?”她攥紧了拳头,掌心被指甲扎破,渗出了血丝,她却半点无觉:“林羡,我不想,也不愿意,陪你玩这一场青春游戏。你不要为难我好不好?”像是大人在敷衍应付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她的冷漠残忍,终于彻底刺伤了林羡。她手臂用力地狠狠拉过了萧菀青,把萧菀青拉得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在她的身上:“在你眼里,我的爱情就是青春期游戏吗?就因为我年纪小,我就不配去爱一个人吗?”   她逼视着萧菀青,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柔弱的泪珠,表情却是凶狠得咬牙切齿:“萧菀青,你年轻的时候,难道就没有真切地爱过一个人吗?那也只是你的游戏吗?”为什么她能在年轻时为别人那样奋不顾身,却不能在为她勇敢一点点,哪怕只要一点点。她到底哪里不如那个不负责任的胆小鬼了。   萧菀青撇开眼,胸膛剧烈地起伏,半晌,艰涩地从喉咙里挤出:“我爱过,所以我后悔了。林羡,我不想你以后也后悔。”   “我不是你!我不是你们这些胆小鬼!我做决定从来都不后悔,我爱你我不后悔,现在不悔,以后不悔,这一生我都不会后悔!”青涩嘶哑的嗓音吐露的话语,掷地有声。   萧菀青凝望着这个她心爱的勇敢又倔强的小女孩,听着耳边响荡着的少年人真挚又火热的誓言,一直隐忍着的泪水,再藏不住,滚落了下来。   原来,推开一个自己爱的人,是这样撕心裂肺的事情。   林羡看见萧菀青的泪水,觉得心仿佛比看见她对自己的冷漠时还要疼了。她抬起手,又卸去了眉目间的点点冷厉,轻柔地想要擦拭去她的眼泪:“承认吧,萧菀青。明明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你就非要推开我。”   萧菀青水光滢滢的眼眸看着她,似有片刻的失神,然而下一秒却像是理智又急速回拢了一般,猛地后退了一步。   林羡伸出的手,落空了。   林羡再压不住声音,带着哭腔愤怒质问道:“萧菀青,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骤然扬起的声音,震得萧菀青脑子嗡嗡发疼。她心碎地看着眼前在她的冷漠下绝望得濒临暴走的女孩,侧过头,便看见玻璃窗外,吃完饭回来了的同事,仿佛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拉长了脖子好奇朝这边望过来了。   心如死灰。   她挣扎着想要挣脱被林羡紧紧攥着的那只手,祈求她:“林羡,你放开我。”   林羡却与她对峙着,在她的挣扎下,越攥越紧。   萧菀青终于崩溃地哭出了声,哽咽地质问她:“林羡,你看看外面看着我们的那些人,你想让全公司的人怎么看我们,想让我成为公司茶余饭后的谈资吗?”   林羡侧过头,狠狠地扫过那些八卦张望着的人,隔空瞪得她们低下了头假装忙碌。她再次忍不住擦拭着萧菀青不停滑落的泪水,这次,萧菀青无力躲开:“别人的眼光,别人怎么看我们,很重要吗?无关紧要的人,我们为什么要在意?”   萧菀青的泪,却是越落越汹涌了。   林羡不明白,林羡不会明白的。林羡还小,她怎么会知道,那些无关紧要的眼光,才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剑,从来杀人于无形。   而除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还有那些重要的人的眼光。杀人诛心,那些眼光,刀刀不见血,却刀刀入心。   她太小了,不明白的事太多了。   可她还小,她也不该明白。最好,永远都不要经历,永远都不要明白。   这不该是她心爱的女孩该走的路。   她压抑着声音,无声地哭得有些喘不过气,终是下了狠心,就着被林羡攥着一只手的姿势,抬起了两手,狠狠地向前朝着林羡推去,推得毫无防备的林羡一个趔趄向后腿了几步小腿砰地撞在茶几上。   因为害怕拉着萧菀青一起摔倒,林羡下意识就松开了攥着萧菀青的手,自己站不稳跌坐在了茶几上。小腿骨,撞地生疼。   却怎么都疼不过她的心。   萧菀青在听见撞击声的那瞬间就后悔了,但在看见林羡绝望地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她的时候,她又生生地克制下了。她背过了身子,单手按在沙发背上,撑住了无力的身子,沙哑着声音冷冷道:“林羡,你走吧。求你。”   “求你不要让我讨厌你。”像是厌烦了一般,萧菀青的语气无情地让人浑身发凉。   伤人的话语,有如一只破空而来的利箭,精准地射入林羡的心扉,杀死了她最后强撑着的一点勇气与死皮赖脸。林羡的腰肢瘫软了下来,垂着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颓丧地慢慢笑出了声,笑出了泪。她最后的骄傲,终于让她缓缓地站起了身子,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拉住了门把手,就要夺门而出。   可是,久久久久以后,她却还是,没有拉开门迈出那一步。她还是向自己的心妥协了,抛弃了所有的骄傲矜持,低声哀求道:“我们都先冷静一下。这里不方便说话。”说罢,她打开了门,快步地跑了出去。   她跑出了杂志社,边跑边抹眼泪,厌恶地讥笑唾骂自己,林羡,你的自尊心呢,林羡,你怎么这么厚脸皮?林羡,人家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你为什么这么不懂看脸色?   林羡在电梯里蹲下了身子,环抱住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是,我爱她啊…… 第84章   哭着跑走的女孩, 已经离开有一小会了。会客室外的办公桌旁围坐着的吃过午饭回来了的人,在外面听不见里面的人在说些什么,耳尖的人最多也只是听到那个漂亮的女孩扬起声音隐约质问了一句“萧菀青,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但透过玻璃窗,她们可以看清里面发生的一举一动。围观着的人都不由相视一眼, 在心底里演练起了看图写话。   小柯是后面才回来的, 只围观了半程。她看着会客室里背对着玻璃窗,自林羡走后, 始终低垂着头, 久久站立着的萧菀青,再看看开始脸色各异的同事们,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走到半敞开着的会客室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门,走到萧菀青的身后,挡住了外面探究的目光,关心地问萧菀青:“主编, 你还好吗?”   萧菀青阖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她挺直了腰背,转过身,抬起头,眼圈有些红, 明显是哭过了的痕迹。她看向小柯,轻轻地摇了头,声音低哑解释道:“家里有点事, 闹矛盾了,不好意思,让大家看笑话了。”不只是说给小柯听的,更是说给外面那些看热闹的人听的。   至于别人信不信,她也不是很在乎了。   她抬起手表,距离上班还有一点时间,于是她牵强地朝着小柯笑了笑,吩咐道:“我去卫生间收拾一下自己,麻烦你上班时间到了帮我把下午晚一点约见广告商要用到的资料再整理检查一下。”   像是看不见同事们若有若无偷偷投来的打量眼光一般,萧菀青目光沉静,面色冷然地一步一步稳稳地坦荡地从她们面前路过,从容拐进了尽头边上的卫生间。   走进卫生间的隔间,合上了木质隔板的门,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全的容身之所,萧菀青面对着封闭着的木板,一下子就失去了全身的力量,蹲下了身子,一手环抱着膝盖,无声无息,泪流满面。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的内侧,口中渐渐弥漫出铁锈般的腥味,她却恍若无觉。她抬起一只手,抓握着痛得像是裂开了一样的心口前的衣料,攥的紧紧的,哽咽地喘不过气,憋着不能发出声音,哭地浑身都在发抖。   对不起,林羡,对不起,这样伤害你,对不起,让你遇见了这样的我……   对不起……   林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擦干眼泪,在路人错愕异样的眼神中,一路走到了停车处,取了车,机械地往那个没有了萧菀青的家里开去。   她的心很疼很乱,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不知道,前方的路,她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她曾经查过很多经验,都想好了,大学期间一点点暗示父母,等毕业了经济独立了有谈判的能力了再和父母出柜。她那边的问题,她都自己解决,不用萧阿姨烦恼。她不会,更不可能逃跑的。她也不出国了,那曾经是父母安排给她的梦想,现在,她有了自己新的梦想——和萧菀青在一起。   她愿意为萧菀青披荆斩棘,想把她从此往后的人生轨迹,与萧菀青合二为一。萧菀青往哪走,自己就往哪走。   可是,如果萧菀青,从未想过与她同行呢?她朝着萧菀青努力地走了九十九步,可萧菀青却一步都不愿意向她迈进,甚至,在她努力地自己迈开第一百步时,狠狠地推开她。一切好像都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她说自己在为难她呢?   林羡迎着风的脸颊上,又有了湿润的水痕。   她什么都不说,她又怎么能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又怎么能够陪着她一起攻克下那一个个横亘在她们面前让她害怕的阻碍。她是年纪小,是有很多都不懂,可是,她愿意为她成长,愿意为她努力地尽快长到可以与她比肩的高度。   只要她愿意给她机会,不要推开她。   可是,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林羡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字,哭得狼狈。小绵羊,像是随着主人的无力一般,一点一点缓了下来,最终车轮停下了转动。   因多开了从林羡学校到萧菀青杂志社这长长的一路,电量支撑不住,没电了。   林羡停靠在了路边,趴在车头的仪表盘上,委屈地呜咽出声。   连你也欺负我……   连你也抛弃我……   好像今天这一天,她把这十几年来积攒下来的眼泪都流光了。她不知道自己趴着哭了多久,直到最后,再无泪可落,再哭不出眼泪了,林羡抬起了头,久久眺望桥下的蔚蓝色的大海,潮涨潮落,浪涛拍岸。   她慢慢擦干了脸上的泪迹,推着车,听着耳边呼啸的车声与浪涛声,慢慢地平复着心情,慢慢地安慰着自己。   与漫长的人生相比,我们此刻经历的分分秒秒,不过是太仓稊米。此刻所有的难过痛苦,都不过是短暂的,只要熬过了此刻,一切就都将会过去了。   于浩瀚的历史长河来说,我们每个人经历的一生,又都不过是沧海一粟。就是这样短暂的一生,今生只有一次的每时每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随时会结束的一生,明明你也喜欢我,我们凭什么要错过,凭什么要遗憾,为什么不勇敢,为什么不争取,为什么要委曲求全?   她不想后悔。至少,不想此刻后悔。   萧阿姨说:“我不想你以后后悔。”   可是,人生,此刻都过不好了,为什么要想以后。过好当下的每时每刻,一分一秒积攒起来,拼凑起来的不就是此刻想要的光明未来吗?   林羡终于疲倦地推着车回到萧菀青家里,这一路,她想通了所有能劝慰自己要勇敢要坚持不要难过的道理。   可是,还是好难过啊。   她随口应了欲言又止的刘阿姨一句:“阿姨,我今晚不吃饭了。”而后,就锁上了房门,拉上了窗帘,闷头睡了过去。   没事,睡一觉,睡一觉起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明天的林羡,又是一个勇气满满的林羡。   林羡困倦极了,她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多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听见卧室外有人在不停地敲着门,一下一下,坚持不懈。   她拉着窗帘,室内依旧一片昏暗,一时分辨不出白天还是黑夜。她哑着声音应了一声:“稍等一下。”而后,揉了揉眼睛,一边取过了手机看时间,一边下了床往门外走去。   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十点了啊。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她打开门,就看见刘阿姨看着她,带着些尴尬又讨好的笑,嗫嚅道:“羡羡,我就是有些担心你。你看你昨晚晚饭和今早的早饭都没吃。”林羡昨天回来的时候状态就不太对,她不太放心打电话问萧菀青,萧菀青沉默了很久,只告诉她:“没事,她心情不好,让她一个人静一会吧。”   可林羡作息一向规律,今天都这时候还不起来,刘阿姨忍不住有些害怕。从那一通莫名的追问电话开始,林羡就很反常了。她就算再摸不透萧菀青和林羡之间发生了什么,也看出了林羡情绪和状态都不好。现在的小孩子可不好说了,要是真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幸好,只是她思虑过多了。   林羡神色还是有些低落的,精神也不像往常那般好,但到底还是朝她客气地笑了笑,宽慰她:“我没事,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这就去洗漱吃饭,早饭还有吗?”   刘阿姨松了口气,一迭声应道:“有有有,我去给你热一下。”   林羡轻轻地点了点头,取了换的衣服,跟着出去洗漱了。   洗脸的时候,她拢起冷水,拍在脸上,脑子渐渐地清醒了过来。不论有什么问题,她们总得面对面,沟通了才可能解决。但是,她找不到萧阿姨。   她甚至不知道,这些日子,萧菀青都是怎么过的?如果按照她的计划,她想要等自己离开了再回来,那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她要住在哪里?她能住得习惯,能住得好吗?   今天周末,按照往常,除非临时加班或者应酬,萧菀青是不上班的。可是除了杂志社,她还能去哪里找她。   林羡擦干了脸,几乎不抱希望地给萧菀青打了一个电话。果不其然,直到响铃自动挂断,萧菀青也没有接起。   林羡黯淡了眼眸,收起手机,转身出去。   她站在餐桌旁,咬了两口吐司切片,一口气快速地喝光了牛奶,而后,就往外面走:“阿姨,我出去一下,中午和晚上可能都不回来吃饭了。”   刘阿姨为难:“你阿姨让我监督……”   话还没有说完,林羡便抬起漆黑如墨的双眸,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她,端肃道:“如果她不喜欢我这样,请让她亲自到我面前告诉我。”她系好了鞋带,站起身子,背好背包,大步流星地拉开了门离开了:“我先走了。”   她步行着径直走到了小区的路口边,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报了萧菀青杂志社的地址,就往那里去了。   站在杂志社的对面,林羡看着敞开着的大厦玻璃门,仰头望着萧菀青所在的那个楼层,分辨不清,萧菀青到底在不在里面。   可是,她不敢上去了。   她的耳边回荡起萧菀青哽咽质问她的那一句:“林羡,你想让全公司的人怎么看我们,想让我成为公司茶余饭后的谈资吗?”   她知道,流言蜚语会困扰伤害一个人。可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永远比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想法更重要,所以,她不害怕,不退缩。   但是,萧阿姨怕啊。她的萧阿姨,看起来温柔坚强,可内心却比她想得还要柔软脆弱。   她攥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最后,也没有迈开脚步向前挪动分毫。她找了一个花坛,身子倚靠在瓷砖砌起的坛面,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大厦的门口,不敢错过任何出入的人。   从骄阳当空,一直,等到了灯火阑珊。她心心念念的身影,始终未出现过。   十点半了,整栋大厦都没有几盏亮起的灯了,萧菀青杂志社所在的那个楼层,上上下下两层,都是漆黑一片的。   林羡动了动已经站得僵硬了的双脚,最后一次扫过那个早已不再有人进出的大厦门口,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再次拨打了萧菀青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可是,下一秒,就被挂断了。   林羡哽着喉咙,再次拨打了过去。   这次,电话没有打通。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机械的女生,温柔地宣告着一个无情的事实。   萧阿姨,拉黑了她。   林羡的眼泪,在一瞬间,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下一秒,她抬起手背,擦干了泪水,转过身,在深夜空荡的街头奔跑了起来。她一边跑,一边打量着两旁所剩无几的店面。   跑了几条街,她才在一个巷子里看见一家还开着的卖手机充值卡的小店。   她拉开书包,从里面取出钱包,一下子抓出了最内层里面所有的红色钞票买了不知道多少张手机充值卡,像是癫狂的买彩票人等待刮开中奖一般,她刮开一张充值卡的密码,拨打电话按照提示为萧菀青手机冲上话费,而后,再拨打萧菀青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刮开,再次充值,拨打。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这个步骤,她要再次刮开下一章充值卡的密码时,手机屏幕,终于如愿地亮了起来,“萧菀青”这三个大字,在屏幕上闪烁着。   一刹那间,林羡又想哭又想笑。   她咬着唇,颤着手接通电话,像是捧着得而复失的珍宝一般,珍重地放置于耳边。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耳边,只有彼此轻轻的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许久后,萧菀青像是疲倦极了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了过来,她哀伤地祈求她:“林羡,不要闹了,让我喘口气好不好。”   林羡心中蓦地一痛,泪水再次滑落,呼吸沉重了起来,哽咽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哪,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吗?”   “林羡,该说的我都说了。没有再见的意义了。”她的声音低低的,沙沙哑哑,充满着无力感。   是她胆小,是她害怕,是她不敢。她怕再见她会被女孩炽热的爱意融化,她怕再见她会被女孩真挚的言语说服,她怕她会被自己胸中澎湃的心痛与不舍冲昏头脑。   她已经快没有挣扎的力气了。   林羡没有回答她,只有浓重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拍打在萧菀青的心上。   又是一阵寂静的沉默,萧菀青再次开口,声音轻轻的:“林羡,这么晚了,不要在外面晃。”   这次,林羡吸着鼻子,带着鼻音,艰涩地回应了她:“好。”   几秒后,萧菀青挂断了电话。 第85章   周日的早上, 林羡很早就醒了,却始终没有起身。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看着晨光熹微, 一直看到烈日当空。   刘阿姨又来敲门了。   林羡无奈地抓了抓头,起身开门, 顺她意思去洗漱了一下, 吃了点早饭,又回了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 翻开书本, 抽出纸笔,想要静下心完成周一上课就要交概率论的作业。可是,耳边,却始终萦绕着萧菀青那一声如泣如诉的:“林羡,不要闹了,让我喘口气好不好……”   心,像是被什么密密麻麻的钢针扎着一般。   体无完肤。   她委屈地想, 她是不是真的追得太紧了?萧阿姨,是不是很累了?那并不是她的本意。   她现在拥有的,除了萧菀青不愿意接受、不愿意承认的对自己的喜欢,一无所有。所以她害怕,她怕一退后, 就连这仅有的一点点,都会抓握不住,消散不见。   墨色的钢笔水因笔尖过久的停留不动, 渐渐在白色的科作业纸上化开。林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提笔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纸上,竟已写满了萧菀青的名字。   一字比一字狂乱,像是她生怕醒后就会忘记不见而急促记下的荒诞美梦。   半晌,她食指与大拇指紧紧捏着钢笔的笔杆,软了眼神,咬着唇,又一笔一划,在纸上,温柔缱绻地刻画着这三个大字,一笔比一笔克制,一笔比一笔收敛。   她劝服了自己:林羡,再给萧阿姨一点时间,不逼她了。不要逼她了。   尽管她心慌得要死,不安得要疯。   林羡指尖缱绻地摩挲过满纸的墨字,像是在摩挲着萧菀青温润的脸庞。她俯下身,低下头,把脸颊眷恋地贴在纸上,乌亮的双眸里盛满了似水的柔情。   全世界最想你开心的人就是我了。   你也就只能欺负我了。仗着我,这样喜欢你。   林羡敛眸苦笑。   她撕下这张纸,小心地折叠好,夹放进笔记本里,而后,翻开崭新的一页,准备平心静气,开始书写作业。   这其实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她静不下心,转不过思绪,就连看着满纸的数字与排列组合,她的心绪,竟也能渐渐飘向,她对萧阿姨的所有追求举措,要如何优化排列,才能令萧阿姨与她在一起这件事,变成最大概率的事件。   一份她平日里半个多小时就能完成的作业,她从午饭前,一直做到了晚饭前,才勉强地完成。   她刚把钢笔套入笔帽中,放置于书旁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周沁的电话。   周沁像是在炒菜,开着扬声器,背景音有点嘈杂,接通了电话就随意地问她:“吃饭了吗?感冒好全了没?”   林羡愣了一下,才想起了哪里来的感冒。她轻笑了一声,有些尴尬地圆谎:“还没吃饭,感冒都好了,没事了,你别担心。”   周沁往锅里加了点水,犹豫了一下,征询林羡意见道:“那个刘阿姨相处久了怎么样呀?饭菜口味合你胃口吗?小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们本来就是麻烦人家了,现在还要麻烦人家为我们请保姆,妈妈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羡羡啊,要是让你现在中途去住宿,你觉得你能不能适应啊?”   林羡抓着钢笔的手,收握了一下,一时没有回答周沁。   周沁见林羡没有答话,估摸着女儿应该是不太乐意,于是继续耐心给林羡解释道:“主要是你萧阿姨和我打过招呼了,下学期她可能就要长期外调不在家里了。就算现在再继续住半个学期,你下学期也是需要住宿,早晚都要适应的。”   林羡闻言,眼神中仅存的一点暖意都骤然消散了。心脏像是一瞬间被什么攥紧了剧烈抽痛了一下,她痛得手中猛然用力,抓握着的钢笔,“啪嗒”一声,一下子从中间断开。墨水,染了她一手。   “妈,你刚刚说萧阿姨,下学期要长期外调了?”她明明慌乱极了,手中湿漉漉的一片,就像她心中淌着的血一样冰凉入骨。可她的声音却反而一点点平静冷然了下来。   “对啊,你萧阿姨没有和你提起过吗?说起来也挺奇怪,小菀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过外调升职的机会,但她一直不太想离开岸江,都婉拒了。今年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初你温阿姨出去了,给她带去了什么感触,又让她改变主意了……”   林羡听见“温阿姨”这三个字,突然福至心灵,宛如醍醐灌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她按下心中激荡着的急切心情,像是闲话家常一般,故意扯开了话题,问周沁:“说起来,妈,温阿姨家是不是在那个什么花园来着,我发现我有个同学好像也住那里,不知道近不近?”   周沁忙着手头上的事情,不假思索就回答了她:“中御花园吗?太远了,而且她们小区全封闭的,要登记了,业主同意了才能进去,所以我也就去过两三次。印象中里面挺大的,你同学住哪栋啊?”她试了一下即将出锅的鱼的味道,反应了过来,问林羡:“你问这做什么?扯远了,你先回答我,住宿这件事,你什么想法啊?”   林羡是隐约记得温桐之前也有客气地邀请过自己去家里玩,提过住在什么花园来着。她本想从她妈妈嘴里问出具体住在哪一栋哪一层,但听到周沁说小区是全封闭的,没有业主同意也无法进入,她就知道,问出来了也没有用。   她眯了眯眼,眼眸幽深地凝视了一眼手中断了的钢笔,片刻后,利落地把钢笔扔进了垃圾桶,站起身,抽了一张擦了擦手中墨色的痕迹,轻声笃定地回周沁道:“我不住宿,过几天萧阿姨就回来了,不用请保姆的,妈你别多想。”   “你又知道?”   林羡从椅子上提起书包,单肩挎上,拉开房门边往外走边回答道:“我知道,妈我现在有事,先挂了啊。”说罢,她抬头对着从厨房里闻声出来用眼神询问着她去哪儿的刘阿姨,通知道:“阿姨,我不吃晚饭了,晚上可能会迟一点回来。”   “诶?羡羡啊,你……”刘阿姨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无奈地消声了。   萧菀青是叮嘱过她让她多照顾一点林羡,让她多关注一点林羡的作息,可人家不配合,她又能怎么办?她不过是一个保姆啊。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看起来漂漂亮亮,和和气气的,性子真是……说一不二,犟得很。   刘阿姨长长地叹了口气。   林羡出了电梯,就朝着小区外快速地奔跑了起来。她站在路口,见着出租车,就伸手摆动,半刻都不愿意耽误,只想立刻马上就出现在萧菀青面前,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有一丝一毫逃走的机会。   她早该猜到了,萧阿姨应该住在温桐家的。她怎么这么笨。   萧阿姨那样顾忌公司里的人的眼光,就不可能长期住在公司的那个小小隔间里,平白惹人猜疑。距离放假还有两三个月,这样长的时间,住酒店也并不现实。且不说有没有这么信任可以长期借住的朋友,单说萧阿姨那样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性格,就不可能长期打扰别人的。只有短租房和温桐家这两个可能了。   温桐与萧阿姨关系那样亲近,又出差不在家,萧阿姨借住不算打扰。况且温桐还拜托了萧阿姨有时间就去帮她照料一下花草,跑一跑车子。萧阿姨现在住在温桐家,是最可能不过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正值城市道路高峰时段,出租车在距离中御花园不远的地段,堵车了。   林羡看着前方长长的车龙,一刻都等不及了。她付了全程的钱,直接开了车门下车,踩着喧嚣的喇叭声,越过一辆又一辆闪烁着红色尾灯的汽车,在夜色中急速狂奔。   她努力了。她试图体谅萧菀青,她想过要给她多一点时间的了。   可是,现实打了她的脸,告诉她不可以。   萧阿姨是真的想走,真的想要离开了。   她还能怎么退?她还能往哪里退?她还怎么敢退?   一个小小的岸江市里,她不愿意见她,她都已经快要找不到她了。如果她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么大,人海茫茫,她要去哪里才能找得到她?   她怕,她不抓住她,一转身,萧菀青就真的不见了。   她退不起,输不起。   温桐家中,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暗暗的小灯,身形纤秀的女人,低垂着雪白的脖颈,腿上披着一条毛毯,倚靠于沙发床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温桐解释,她要长期借住于她家。所以她只说了一半,告诉温桐,偶尔她工作应酬晚了,回去太远了,会借宿在她家。虽说温桐表现出了极大热情的欢迎,她还是觉得在主人不在家时,这样半带欺骗性质的入住过分了。因而,她最大程度地保留了温桐走时房子的样子,自己买了新的毯子和枕头,每日只不过在下班后,占用着温桐客厅的沙发睡一觉。   此刻,她一手举着手机放置于耳边,一手指尖,在腿上放置着的笔记本触摸板上轻轻地移动着。显示屏上,显示着的是长泽市的招聘信息。   温桐在耳边问她:“怎么突然问起我长泽市怎么样?”   萧菀青敛了敛眸,勉强笑了一下回道:“在考虑要不要试着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啊。想想,这个年纪了,我好像也没有真正离开过这里。”   温桐的语气里是显露无疑的笑意,打趣她:“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我这么久都不回去,突然觉得寂寞了,想想,来找我也挺好的?”   萧菀青滑动着的指尖顿了一下,黯了黯眼眸,承认了一半,轻声道:“是觉得,去找你挺好的。”   她想离开,不是因为寂寞。但是,想去长泽市,确实是因为温桐在那里。其实没有了家,离开了可以长久居住的安身之所,去哪里,都一样了。一样的不安,一样的惶恐,一样的漂泊。但长泽市有温桐,至少想到这里,会让她觉得安心一点。   她想离开岸江市了。等不到杂志社分社的组建,她就想离开了。   林羡,比她想得更执着,又或者,比她想得更喜欢她。她现在为她逃了一节课,不吃了一次饭,半夜在外游荡了一次,以后呢?她继续拒绝不见她不接受她的以后,她还会为她做多少不理智的事?   她不可以,不应该,也不允许自己这样留下来,继续影响林羡的生活了。   温桐听得她承认,深邃的眼眸里是盈然的笑意。她胸中有万般的柔情,最后,只化为低低的一句:“其实,我也可以回去的。”   萧菀青却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之中,没有听出温桐不同往常的语气与她话语中的深意,顾自地中断了这个话题:“我再考虑一下吧,公司那边其实要走也还要交涉一下的。你就先当没听我说过这番话吧。”   温桐顿感自己一腔柔情仿佛付给了一桩木头,挫败感油然而生。她失了心情,暗暗吸了口气,又和萧菀青说了两句,逃避般地挂了电话。   萧菀青没有多想。只是刚挂下电话,几乎是下一秒,手机就又震动了起来。   她看着笔记本屏幕,以为是温桐刚挂了电话就想起有什么东西忘记说了,又了打过来。   一个没有注意,顺手就接通了电话,待她余光扫过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时,心颤了一下,女孩那深深刻在她脑海里,不时萦绕于她的午夜梦中,动人心弦又惹人伤怀的嗓音,已经在她耳际轻柔响起:“萧阿姨,我在温阿姨小区外,你下来接我好不好?”   萧菀青心一紧,刚想强撑住自己,冷言拒绝,电话,猝不及防就挂断了。   萧菀青搭放在触摸板上的五指慢慢握紧,心绪繁乱,终是滑动着屏幕,回拨了过去。   拨通三秒后,林羡,再次毫不犹豫地挂断了她的电话。   萧菀青紧锁着秀眉,咬着唇,又心疼又懊恼,进退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羡:萧阿姨好不容易给我打电话,我还得挂掉。这里痛痛,以后萧阿姨要补偿! 第86章   萧菀青又给林羡拨打了两次电话, 无一例外,林羡都是在拨通的第一时间,干脆利落地挂掉了。萧菀青颓然地放下了手机, 无力地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心力交瘁。   她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为喜欢的女孩对自己的过分了解而悲喜交加, 还是该为女孩过分聪敏的逼迫而心乱如麻。   她不知道, 林羡是怎么猜到她住在温桐这里的,但她知道, 林羡是在不给她否认拒绝的机会。她吃定了自己只要不接收到她死心离开的消息, 就迟早会因为不放心而下楼接她。   她不自觉地抓握住毛毯,理智在告诫着她,萧菀青,你不能退让。她闭上眼,清楚地回望,自己是怎样在退让中,一步步沦陷, 走到了今时今日的这番田地。   她去见她了又能怎么样?她们之间横亘着的问题,不可能靠言语解决,她与她,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萧菀青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给自己的心听。   只不过是再多一次, 逼着自己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刺伤她,也刺伤自己。萧菀青脸色有些苍白。   可最终, 她还是长长地疲倦地叹了一口气,而后合上了置放于双腿之上的笔记本,抓着手机,掀开毛毯,下了沙发。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白日就一直阴云笼日,此刻更是阴沉得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起雨来,林羡一个女孩子,就这样倔强地一直站在小区外,她怎么可能舍得,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萧菀青关上了门,进了电梯,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看着那一层一层闪烁减少着的红色数字,心中,仿佛天人交战。在跨出楼门的那一刹那间,想要见见日夜折磨着她的心爱女孩的渴望,终于像是挣破了牢笼,压下了她的所有理智,促使着她迈开了脚步,在空无一人的小区道路里踩着细长的高跟,笨拙地小跑了起来。   林羡哭着从会客室离开的那一天,她渴望过不顾一切伸手从背后抱住她,告诉她,不要哭,不要走。   充值短信不停地疯狂涌入的那一天,她渴望过抛下一切捧住那一颗真心,告诉她,我装不下去了,我投降了。   林羡不知道,她有多想,有多想不爱她。   她也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有多想爱她。   天空中突然有惊雷炸起,一声接着一声,震耳发聩,像是在警醒暗夜中分不清梦与真陷入错误迷沼的失智的人。一声一声,炸在萧菀青混沌的脑海里。   雷鸣下,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又一点一点,慢了节奏,最终,完全消散不见。萧菀青晶亮的眼眸,渐渐黯淡了下去,嘴角,是一抹清醒的惨淡苦笑。   她颓败地靠在了楼栋的墙壁上,连呼吸,都觉得疲累了。长久的失神过后,她死寂着眼神,拨通了夏之瑾的电话。   她请求她:“之瑾,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帮我把林羡带回去。拜托你了……”最后四个字,竟是隐约的哭腔。   像是那一日她撞破了女孩的崩溃,温柔地安抚了她一般,这一次,女孩回以她一样的温柔,不问缘由,体贴地包容了她的脆弱。   她答应她:“好,我马上就过去。”   林羡静静地站立于小区门口,神色沉稳,望眼欲穿地盯着小区内空荡荡地大道,期待着,下一秒,或再下一秒,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就能够出现在她的眼帘中。   她在打电话前就和门卫确认过了。   门卫不让她进去,她给门卫形容,里面有个最近刚住进来的,高高瘦瘦,皮肤特别白,浅栗色长卷发的,长得很斯文很有气质的女人是她阿姨,她是来找她的。她知道,她的萧阿姨是那种,让人过目难忘的女人。   虽然门卫后来还是例行公事的套话,让她打电话给业主下来接才可以,但听到她形容的那瞬间,门卫恍然大悟的神色,还是一下子就让她看出,萧菀青最近确实住在这里。   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昨日站得过久而疼痛的后脚跟与小腿因久站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萧菀青却依旧没有出现在她眼前。   最后的最后,她没有等到萧菀青,等来的是轰鸣的车子,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夏之瑾停了车,出现在了她的身旁,看着脸色颓然的林羡,面容清冷又悲悯:“萧阿姨,让我来接你回去的。”   林羡悲哀失望到了极点,反而笑了。她牵起了唇角,转过身,无力地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问夏之瑾:“如果我不肯走呢?”   夏之瑾敛了敛眸,温声解释道:“对不起,林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我听到……萧阿姨,特别特别崩溃的声音,所以,我来了。”   林羡闻言心疼得眼眶里一下子有泪不受控制地溢出。她别开脸,飞快地擦去水痕,冷着声音回夏之瑾道:“之瑾姐,我现在也很崩溃,你可以体谅一下我吗?”   夏之瑾咬了咬唇,轻声道:“那我陪你等吧。”话音刚落,她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满满今天发高烧了,她还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等我。本来她也想来的,被我按下了。”这话是真的,如果不是林羡,不是萧菀青,她不可能在这时候离开时满的。   林羡一下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着夏之瑾的眼神,冷得像是有寒冰要射出。夏之瑾沉静地与她对视着,眼眸幽深。   许久后,林羡终于从喉咙中挤出一句妥协:“走吧。”她转过身,走向夏之瑾的车子,一直挺得笔直的腰肢渐渐佝偻,一下子,像是被抽去全身的力气,恍惚一阵风,就能吹倒。   夏之瑾看得也很难过,心里酸酸的。她回过身,朝着小区里黑暗深处深深地看了一眼,长叹了口气,跟着上车了。   回去的一路上,空气,安静得可怕。不知道开出了多远,天空飘起了雨,起初,只是蒙蒙细雨,在雷鸣闪电中,一点点转为了瓢泼大雨。   夏之瑾透过车镜,看见后座上一直垂着头一语不发的林羡,终是不忍心,开口透露道:“萧阿姨,就是怕你等下去会淋雨,才让我来接你的。”   林羡苦笑了一声,低哑回答道:“我知道。”   明明那样计划着要狠心离开她的人,却还是不放心地关照着她的生活,明明前一句还在无情地伤害着她的人,下一句却还是忍不住叮嘱她让她早点回家。她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太知道了,才让她怎么舍得放她离开,怎么舍得错过她,怎么舍得……从此遗憾。   夏之瑾本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她看着林羡和萧菀青,仿佛看见了那时候的自己和时满。就像时满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林羡,也许也永远不会理解萧阿姨在害怕着什么,抗拒着什么。   她觉得不忍心。   相爱的两个人,却仿佛不在一个频道上。   天生勇敢的人,不会明白瞻前顾后的人的痛苦。在时满和林羡眼里,一切压得她和萧菀青喘不过气的困难,大抵都是只要想得开就可以克服的。她们甚至可能不理解,一切思想枷锁,都是她们自愿戴上的,明明,脱下来就可以了。   又是许久的沉默后,夏之瑾看着左右反复枯燥摆动着的雨刷器,低低地劝了林羡一句:“林羡,你再给她一点时间吧。”   林羡轻轻地惨淡笑出声:“我没有给她时间吗?我也想给她时间的。我也想要用成熟一点的办法的。”她笑得比哭还让人难受:“可我给她时间,她不会用这时间慢慢地走向我,只会用这时间,更干净地离开我。”   “我朝着她走了九十九步,她却不肯朝着我迈开一步。可是没事,这一百步我来走满,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着不要动不要挣扎,让我好好抱抱她就好了,这样,她都不肯。之瑾姐,我没有办法了啊。我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我吗?”女孩维持不住她最后的体面了,在夏之瑾的车里,捂住了脸,泣不成声。   夏之瑾握紧了方向盘,喉头哽塞,再说不出一句话。   林羡回到家时,雨已经停了,她脸上的泪痕也干了。她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哭过通红的眼睛,面对着刘阿姨从沙发上看过来的视线,抬起头,大大方方地展示于她的眼前,而后,无视她的惊疑,有气无力地与她说:“刘阿姨,我好累,你什么都不要问我。”   她回房间取了换洗的衣物,而后径直去了卫生间,先是认真地洗好了脸刷好了牙,而后,才开了花洒,让冰凉的冷水,淋湿了全身。   四月末的天,乍暖还寒,冷水喷洒而出地一瞬间,林羡冷得浑身颤抖。她咬着牙,在冷水中洗完了澡,而后,并不擦干身子,扯过浴巾,裹住上下半身,湿漉漉地就出了卫生间,回了卧室。   自萧菀青不在家后,她第一次难得地没有锁门。   从床头抽屉里取出休息了大半年的空调遥控器,林羡垂眸久久地看着它,凄楚苦笑。   萧阿姨打定了主意不见她,打定了主意要走。   她能怎么办?   她什么都没有,除了满腔的爱意,只有着,这余下不多的最后孤勇了。   她抬起手,对着空调,按下了启动键。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身上的水迹,在冰冷的温度中慢慢地干了。林羡战栗着身子,上下牙打着颤,换上了自己的内衣裤与睡衣,而后,蜷缩在床上。   不知不觉中,她慢慢失去了意识……   再次有意识时,是一个中年的女声,在她耳边惊叫:“天哪!你怎么开空调了。”   她睁开眼,就看见刘阿姨那张惊慌失措的面容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飘忽不定。她刚欲说话,却觉得腹中一阵剧烈绞痛,胸口像是有什么在翻涌,闷地难受。她似有所觉,艰难地撑起自己,翻过身子,拉过垃圾桶,张口,就吐得昏天黑地。   刘阿姨吓坏了,她摸着林羡冰凉的身体,看着她明显烧的通红的眼睛,立马慌乱地取下林羡挂着的外套,急切道:“快起来,得去医院……”   林羡却是翻回了身子,虚脱般地躺在床上,扯着干哑地像是要冒火的喉咙,一字一字,任性地要求着:“我不去,我等她回来。”   她的脑袋很沉,全身疲软无力,可意识却很清醒。那一句话后,她听着刘阿姨心急如焚地絮絮叨叨劝说,始终沉默不语。不肯去医院,也不肯吃药。   终于,她又听见萧菀青那悦耳动听的声音,从刘阿姨放在她耳边的手机里传来,慌慌张张的:“羡羡,你听话,先去医院,我真的随后就到了。”   “我等你。”林羡声音沙哑地坚持,说话间,忍不住艰难地咳了两声。   女人的动听的嗓音一下子染上了心碎的哭腔,哽咽地哀求着她:“羡羡,不要闹了,求你了,不要让我这么担心……”   林羡平复了一下咳嗽后的喘息,万分心疼,无力地轻声宽慰她:“对不起,没事的,你别怕。开车慢一点,注意安全。”   说罢,她硬着心肠,挂掉了电话。   她把手机递给拿着温度计端着温水呆愣着的刘阿姨,声音嘶哑,却带着笑,疲惫又从容地给她致歉:“对不起啊,刘阿姨,我和我阿姨闹了点矛盾,以后这种事可能还会经常发生,你多担待点。”轻描淡写,又意味深长。   刘阿姨看着床上含着虚弱笑意的年轻女孩,端着玻璃杯的手抖了一下,心里,打了个激灵。   作者有话要说:  刘阿姨:怕了怕了,担待不起,我走还不行。(林羡故意这么说要吓走刘阿姨的。她也就最后折腾一次了,再不行,她也没力气了。人的勇气总是有限的。) 第87章   萧菀青再次被挂断电话, 又急又恼,委屈着急得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她来不及怔愣,身体比大脑反应地更快, 顾不得换下睡衣,只草草随手取了件长外套披上, 抓过了车钥匙, 就从踩了玄关放着的鞋,不顾一切地出了门, 往外狂奔。   凌晨三点, 路上空空荡荡的。萧菀青久违地开了温桐的车,是拿了驾照之后,第一次这样,不顾一切地开到了城市道路允许的最高时速,在夜晚冷清的道路上呼啸疾驰。   林羡挂了电话后,又吐了一次,而后, 虚脱般地躺着,乖巧地任由着刘阿姨帮她量好了体温,听着刘阿姨在她耳边絮絮叨叨:“怎么办,39.6c啊,酒精, 我去拿酒精给你降温。”   她觉得全身像散了架一般,筋肉酸痛,疼得厉害, 脑袋也沉得厉害,眼眶像要炸裂了一般。可是,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她动用着似乎和自己的意识脱节开了的身体,艰难地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而后,挪动着双腿,安放在了地板上,试图站起身子。   下一秒,她就像踩在了棉花上一般,晃了两下,失重跪倒在了地上。   刘阿姨闻声抱着医药箱小跑进来,见状立马大惊失色地扔下了医药箱,跑到林羡的身边扶起她:“你下来做什么呀?!你这小孩子怎么净胡闹!”   她自认为自己是个好脾气的人了,可是,到底还是被林羡这连日来不让人省心的举动气到了,恼火压了很久爆发出来,让她忍不住说了重话。   林羡听她斥责,也不生气。她借着刘阿姨的支持,站起了身子,一点点地找到了平衡的感觉,站稳了,极为和气乖顺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只是想去卫生间。”她……想去卫生间刷刷牙,漱漱口。嘴里,实在是太苦涩了。而且,她也不想带着一身的味道见萧阿姨。   刘阿姨扶着她的胳膊,长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那我扶着你去吧,你阿姨应该也快到了。”你说她闹腾不懂事吧,她是挺闹腾的,可有时候,却也温顺礼貌地让你不忍心指责。   林羡指挥着自己不听话的下肢,艰难地挪到了卫生间。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感受到室外的正常温度,她才越发地察觉到浑身的燥热。眼睫毛上都是黏黏湿湿的,像是有汗要滑落。她擦了擦眼睛,伸出手,取牙杯漱口,口齿接触到冷水,一下子,舒服地想要发出喟叹,可身子,却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想吐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她扶着洗脸盆,艰涩地干呕了好久,才慢慢地止住了不适,而后,一点点困难地直起了腰。生理性的泪水,又湿了她的睫毛,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还在往外挪动着,就突然听见外间骤然扬起的刘阿姨得救一般的招呼声:“啊呀,你可算回来了,刚刚才量的,39.6度了,可拖不得了……”   女人轻柔的应答声,林羡听不清楚。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提起了脚,快步地冲向了门口,抬手,一下子拉开了门。下一个瞬间,她终于看到,那个她日思夜想,醒着想梦着也想的女人,狼狈地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她。   萧阿姨不复了往日的体面端庄,和她一眼,衣冠不整,发丝凌乱,眼圈通红。可在她眼里,在她心里,她还是那样,美丽迷人。   只一个眼神的对视,林羡在萧菀青红了的眼睛里,看清了她的心疼、焦急、担忧、害怕,一直忍着的身体上不适带来的莫名脆弱与委屈,突然就涌上了心头。   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林羡向前跨出了一步,卸去了身上所有强撑起的力道,栽倒在那个温软的怀里。她声音干哑,像是流浪了许久的小狗终于找回了自己安心的家园一般,缱绻呢喃:“我好想你。”   来时路上,因被心慌和害怕折磨得快疯了而生出的恼火,早在看见林羡的一瞬间消散不见。萧菀青在看清林羡不过几天没见就瘦了许多的苍白小脸,和那烧得通红的眼睛、发紫的嘴唇,就已然红了眼眶,心如刀绞。再听到林羡沙哑又眷恋的“我好想你”,她终是再抑制不住,滚落了泪水。   她还怎么忍心斥责林羡胡作非为。   伤害林羡的不是林羡自己,而是她。   明明最不想伤的就是她,可是,最后自己一点一点伤害着的却也是她。   到底,到底她该怎么做才好,怎么做才是对的?   林羡感受到萧菀青萧菀青仿若在发烫的双手,一点点圈紧了她,有湿湿的水珠,低落在她的肩头。原来,这世上,你最爱的人,与你感同身受,痛你所痛,是这样的感觉啊。   其实她特别怕疼,也特别怕死。她怕过会不会就这样在冰冷中失温死过去,怕过会不会就这样高烧不退变成傻子,怕过会不会得了肺炎心肌炎,以后再也不能够有健康的身体。   可她最怕的还是,萧菀青不见她,从此,她再也找不到她,陌路天涯。   她靠在萧菀青的怀里,感受着她真实的存在,又哭又笑。   至少这一刻,她觉得,死而无憾了。   萧菀青抬手飞快地擦去了自己的泪水,一边圈着林羡,低声温柔地哄她:“羡羡,听话,我带你去医院。”一边侧过脸哑声对刘阿姨吩咐道:“刘阿姨,不好意思,你可以帮我去一下退烧药和水吗?然后能不能再麻烦你跟着跑一趟,我开车的时候,拜托你帮她用酒精擦擦手脚。”   刘阿姨还未应答,林羡就仰起了头,看着萧菀青摇了摇头。一摇头,她又有些想吐。但她极力地压下去了,虚弱拒绝道:“让刘阿姨好好休息吧。”   女孩红得像兔子一样水汽氤氲的大眼睛里,满是固执的坚持。   萧菀青又着急又心疼,可是到底拿她没有办法。她拜托了刘阿姨拿了退烧药,看着林羡服下之后,又让刘阿姨拿了两条拧的半干湿毛巾给林羡路上用。而后,她妥协地独自半扶半搂着林羡下了楼。   电梯里,林羡侧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萧菀青苍白又憔悴的面容。她把下巴搁在萧菀青的肩头,用头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埋在她的颈窝里,内疚地轻声道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萧菀青低头看了看女孩乌黑的发顶,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搂在林羡腰上的手不自觉收紧。她带着鼻音,倦倦道:“林羡,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身体,是你自己的。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   林羡委屈地闷闷应她:“可只有这样,你才肯见我,你才来见了我啊。”   萧菀青觉得自己已经疼到麻木了。她不敢看林羡,转开视线,看着下落的楼层数字,一字一字,说得艰难又冷静:“林羡,你还小,人生还很长。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很大,转过身,你就能遇见无数更适合更配得上你的人。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发现,每个这个年纪的人都似我这般,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   她说:“林羡,你以后就会知道,你不是非我不可的。”这些话 ,在她心底里想过无数次了,承认这些事实,对着林羡说出口,竟也不是那样痛苦了。她的语气,没有半点波动。   她就这样轻易地看轻、否定了自己的感情,把她那样珍视,当做一生只会有一次的爱情看做这样随便无所谓的事情。林羡听着她冷静又残忍的话语,觉得心一下子被扎成了筛子,胸口发闷,脑袋嗡嗡作响。   她抬起头,愤怒难堪又悲哀地凝视着萧菀青,刚欲开口辩驳,电梯叮咚一声就开了。   萧菀青目视着前方,哽了一下喉咙,停下了开解女孩,顾着当务之急,跳开话题道:“好了,我们走吧。”   林羡,却出乎意料地伸手抓住了电梯后的扶栏,固定住了自己的身子与脚步,一动不动。   退烧药仿佛还未生效,萧菀青看着她惨白的脸上泛起的越发明显的潮红,感受着她手臂触着的林羡身上越发粘腻的涔涔汗湿,心急如焚。她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到了崩溃的临界点,第一次这样抬高了音量冷声斥责林羡:“林羡,你别闹了!”   林羡奋力地挣脱开了她的手,离开了她的怀抱,全身的力气都仰仗着扶栏,悲凉地问她:“是不是在你眼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小孩子的无理取闹?”   萧菀青咬着唇,攥紧了拳头,隐忍地不愿意回答。   林羡像是气急了,浑身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萧菀青害怕心疼极了,她伸手去拉林羡的手,只想带她快点去医院。可林羡却咬着牙背过手躲开了。   萧菀青看着林羡摇摇欲坠的身子,终于崩溃了。她背靠着电梯,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眼神里全然是痛楚和委屈,哽咽地控诉林羡:“为什么,林羡,为什么你一定要为难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逼我……”   林羡第一次看见萧菀青在她面前,哭得这样委屈,这样崩溃,这样凄切。她浑身都在痛,感觉痛地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可她还是撑着墙壁,挪到萧菀青的面前,双手按在她的两侧,支撑着自己,把萧菀青圈在了怀里。她俯下身子,用滚烫的唇,吻着萧菀青流泪的眼睛 ,一样委屈地呢喃低语:“我只是想爱你啊。”   “对不起。”   “别哭了,是我对不起你。”   她唇上尽是苦涩的眼泪,不知道是萧菀青的,还是她自己的。“你说世界很大,我还会遇见很多人,可以后,那每一个人,都不会是你了。”   “你说我人生还很长,可我总想,说不定我明天后天就死了……”她还没说完,便被萧菀青凄楚又急切的祈求声打断了:“林羡,不要这样说……”   林羡看着眼前柔弱地让她心疼又心恨的萧菀青,凄切地低笑了一声,带出了咳嗽。她连忙转开了头,怕对着萧菀青。退开身子的时候,她站不稳,踉跄了一下。   下一秒,她就再次跌入了萧菀青的怀里。是萧菀青,怕她摔了,惊慌地伸出手,拉住了她,把她固定在了身前。   林羡想,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她眷恋地用脸贴着萧菀青,感受着心爱的人的温度,泪水,滑落在萧菀青的颈窝上,一路,湿到了萧菀青的胸口,打湿了萧菀青的心。   “你没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一直在想,如果我今天就死了,那我这一生,最大遗憾,一定就是,我爱的人,不敢爱我。”   字字诛心。萧菀青无声地泪流到要喘不过气了。   林羡哀伤地道歉:“对不起,喜欢了你。”她推开萧菀青,晃晃悠悠地往电梯外走去,按下开门键,一字一字决绝道:“你不要为难了。回家吧,我认输了。”   她踏出了电梯,听见,电梯门无情合拢滑过缝隙的声音,久久没了声响,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蹲下身子,瘫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抱着膝盖,泣不成声。   她想,就这样吧。   她没有力气了。   从此,就把这颗无人肯要的心埋葬了吧。   她哭地太投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电梯门再次打开了。   有一双纤瘦的手臂,自背后,把她整个人都圈进了怀里。紧紧地,像是要把她融进身体里。   女人带着温热泪水的脸颊,贴着她同样湿润的脸颊,哭哑了声,在她耳边控诉着:“林羡,是你先开始的。” 第88章   林羡被萧菀青的无情冻死的心, 在女人温热的躯体贴上的一瞬间急速地复苏了起来。   她难以置信地止住了哭泣,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有些呆愣地侧过身子, 定定地看着萧菀青。   萧菀青在她转动的动作之下,依旧圈着她没有松手, 与她对视着的眼眸, 终于卸去了这些日子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专注, 哀伤又柔软。   林羡忐忑地抿了抿唇, 刚想说话,却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嗝,反应巨大,来不及掩饰,就自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声响。   林羡条件反射地睁大了眼睛,而后低下了头,迅速地吞咽了一下企图压下这来的不是时候的反应。可忍不住, 她又,打了一个嗝。   空气中仿佛弥漫出了一丝尴尬。   林羡抬起眼偷偷地觑萧菀青,看见萧菀青湿润着的双眸,仍旧带着柔软,凝视着自己, 隐隐,还有泛着点点笑意。林羡的心,开始活跃了起来, 一瞬间的狂喜,激荡地她有些眩晕。   她忍住身体的不适,抬起头,弯了弯哭得有些疼了的双眼,在萧菀青的注视下,艰难地挺直了上半身。她贴近了萧菀青,小心翼翼地用滚烫的唇,在萧菀青额头上印下轻柔的一吻。   萧菀青圈着她汗湿的后背,没有拒绝。   林羡看着面前纵容着她的心上人,唇角的弧度再也抑制不住地飞扬了起来。她低了一点点头,滚烫的唇一路滑过萧菀青秀挺的鼻梁,落在她挺立的鼻尖。她低眸,满带柔情与欣喜的视线落进心上人的眼底。萧菀青在触及她近在咫尺的灼热视线的下一秒,便像是羞怯一般,颤抖地闭上了眼睛,留下了湿润的扑闪着的可爱长睫。   林羡终于确信了,确信了这不是她的过分臆想,不是她晕过去后做的又一场美梦。她彻底地转过了身,舒展眉眼,面对着萧菀青,咧开嘴虚弱地笑着。笑着笑着,却是又涌出了泪水。   她哭得萧菀青的眼里水汽也开始氤氲。   萧菀青抬手,轻柔地为林羡擦拭泪水,笨拙地哄她:“别哭,羡羡原来是小哭包吗?”   林羡一下子破涕为笑,又哭又笑。她伸出双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回抱住了萧菀青,拥抱住了她的全世界,她的梦想,一字一字,郑重地应允她:“是我。萧菀青,是我先开始的,是我胁迫你的。”   所以,你别怕。   凌晨四点的道路,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全世界,好像只剩下了笔直宽阔像是没有尽头的大道,和她们这一辆划破寂静与黑暗朝着前方行进的车子。   萧菀青目视着前方,有些冷静了下来。她面容是隐含着忧虑的一片沉稳,心底,却在为着自己情不自禁不受理智控制而做出的决定,乱成一团。   她咬着牙深吸一口气,不敢再做深思。她侧过头察看林羡,就见女孩额头上放置着一块毛巾,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侧着头,像一只累极了安静下来的乖巧小猫咪。她眼神软软的,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萧菀青一下子有些挪不开眼,心底的所有慌乱,都在瞬时间被情不自禁的心软心疼压下。她眼神也不自觉软了下来,轻声问林羡:“还想吐吗?还很难受吗?”   林羡虚弱地敛了敛眸,语气柔柔地答道:“看着你,就都不难受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顾自微微地笑开,带着从前未曾见过的病弱之美,苍白又妖冶,满怀爱意地由衷感慨:“萧阿姨,你好美啊……”   萧菀青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五指微微地抓紧了方向盘。半晌,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哄林羡道:“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吧,到医院了我叫你好不好?”   林羡眨了眨眼睛,几不可觉地晃了一下头,拒绝道:“不好。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她看着前方的道路,一语双关,温声道:“路还远,我想陪你一起。”   萧菀青喉头耸动,心绪翻涌。她艰涩地唤了一声女孩的名字:“林羡……”语调缱绻又隐含痛楚,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了心口,最终,却说不出一句。   林羡不恼也不急,侧着头,虚弱地,满足地,温柔又体贴地用眼神安抚着她。   到了离家最近的医院,萧菀青停了车,匆匆地打开车门下了车,就要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披在林羡已经湿透了的衣服上。林羡没有等萧菀青接应她,自己也着急地挣扎着挪到了驾驶座上,扶着车门要自己下车。   萧菀青连忙停下了动作,伸手去扶林羡。林羡顺势就下了车,靠在萧菀青怀里,抱住了萧菀青。   “萧阿姨,我不冷,就几步路了,你不用脱外套。”   萧菀青的外套已经打开了。她紧张地把林羡圈在里面,合上车门,锁了车,就一边继续尝试着脱外套,一边搂带着林羡往急诊室走去。   “你衣服都湿了,不能再受风了。”这不是几步路的问题,外面的室温不比车里,萧菀青怕林羡一直穿着湿衣服受不了。   女孩揪着她的外套腰间的布料,拉着不让萧菀青抬起肩膀,坚持道:“不可以。萧阿姨,你里面穿的也很薄,而且是睡衣。”   萧菀青险些也忘了这事,表情僵了一下。片刻后,她咬牙道:“没关系,我不介意,反正,反正这里没有人认识我。”萧菀青自幼家教甚严,公众场合,仪容这样不得体,对她来说,真是第一次了。可面子和仪态,哪里比得上林羡重要。   林羡却闷闷地哼了一声:“我介意。”   说话间,急诊室也要到了。林羡从萧菀青的怀里退开,有些晕乎乎的。她扶着萧菀青的胳膊,站稳了身子,伸出两手合拢了萧菀青敞开的外套,还试图要帮她系上腰间的系带,嘟嘟喃喃:“萧阿姨你穿着睡衣那么迷人的样子,怎么能随便给别人看到。”语气,分外认真。   萧菀青真是又气又好笑,脸一阵白一阵红。她忍不住抬手打掉了林羡在自己腰间的手,快速地脱下了外套,而后,在林羡还沉浸在“萧阿姨”打我的错愕中时,迅速地解开了林羡外套的扣子,剥下,套上自己干的外套,最后,把林羡黏湿的外套,穿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再次搂过林羡的肩膀,无奈又宠溺:“这样好了吧,快走吧。”   林羡憋着笑侧过头,看着喜欢的人温柔的下颌线条,情不自禁在她下颌上啄了一口,娇软道:“萧小菀,你真好。”   萧菀青心跳陡然加速,脚步踉跄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前方空荡荡的急诊室走道,看清前方没有人,才心下一松,转过头想和林羡说什么。但看着林羡还带着血丝,弯弯的满足的笑眼,她咬了咬唇,终是没有说出口。   因林羡意识一直都很清醒,而且也一直没有说过难受,且来前吃了退烧药,萧菀青以为,烧应该退了些的。可万万没想到,诊室里一测量,温度竟是不降反升了,原先39.6c已然攀升到40.2c了。   萧菀青看见温度计上显示的度数,整个人都有点软了。林羡却反而像没事人一样,一直安慰着萧菀青:“没关系的,我以前还烧过比这个更高的,一会就会下去的。”   医生啧啧称奇,夸赞这个小姑娘很坚强。   萧菀青听不进她们的话,眼泪簌簌地就往下掉。她带着林羡跑上跑下地抽血拍片,心痛不安惶恐湮没了她的心扉。   林羡要是真有什么事,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心安。   她怎么能那么傻,那么笨,那么胡闹。   万幸,拍片显示肺部没有肺炎,没什么大事。   好不容易做完了皮试,确定可以输液,萧菀青才心下稍安,陪着林羡,坐在空无一人的输液室的病床边上。她看着床上林羡憔悴的巴掌大的小脸,看着林羡裸露着细嫩的手腕上皮试的青肿,想到刚刚抽血扎了两次才找到血管留下的痕迹,恨不能以身相代。   她抬手轻柔地扫过林羡额头上心碎凌乱的刘海,祈求她:“羡羡,下次,不要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了好不好?”   林羡闪了闪眼眸,答应道:“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她看见萧菀青听到应话眼里浮起的难过与失望,低落地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有一天,你真的不喜欢我了,我不会用这个逼你的。”   她的懂事,不懂事,竟让萧菀青觉得一样心疼心碎。她对着林羡,说不出重话,也不忍心再说重话。   萧菀青拿她没有办法,缱绻地抚过林羡平直的眉骨,温柔道:“睡一会吧,我看着点滴。”   林羡其实一点都舍不得挪开视线,舍不得闭上眼睛不看她失而复得的珍宝。尽管她已经难受地想要就此失去意识。   可她看见萧菀青的忧心的神色,到底还是不忍心继续让她这样担心。她伸手轻轻抓住了萧菀青腰间衣服的一角,像是抓住了什么可以安心的东西,而后,才阖上双眸,乖巧应萧菀青道:“好。”   萧菀青低头看着自己腰间那只带着不安局促的手,眼底,是晦涩难明的翻涌暗波。半晌,她垂下手包握住林羡的手,展开她的五指,与她十指交扣,低低允诺道:“林羡,我不会走的,你别怕。”   像是说给林羡听的,又像是,说给她屈服了的命运听的。   她看见,女孩闭合着双眸轻轻地翕动着,眼角,有泪缓缓地淌出。女孩闭着眼,没有睁开,宛若睡着了一般,手,却是渐渐地扣紧了。   窗外暗蓝的夜空,渐渐地明亮了起来,晨光熹微。   像是囚徒度过了漫长不安的审判期,等到了不可变更的宣判,认了命,死了心一般。萧菀青看着窗外就要明朗了的天色,始终仓皇着的心,在耳边林羡安稳沉重的呼吸声中,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她不无辜,更不冤枉。   她有罪。   因为,她有私心。   她紧握着手中温热的她贪恋的真实,悲哀又甘愿地想,她逃不开,她认了。   如果,真的能给林羡带去一点点快乐,一点点幸福,那她,愿意献祭余生。   不求天长地久,只求,陪到林羡厌倦为止;只求,林羡不怪她耽误年华。   从此,无怨无悔,甘守回忆,了却残生。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羡:嗝……咯咯咯……(啊啊啊啊,不准笑,我可是有女朋友有靠山的人了!) 第89章   林羡着实是累了, 她闭上眼睛后不久,就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萧菀青小心翼翼地从林羡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而后取过了护士交给她的酒精和棉球, 轻轻地擦拭着林羡的手心。   第一瓶点滴输完的时候,萧菀青轻手轻脚地试图不吵醒林羡, 悄悄地测一下她的温度。   可她刚刚轻扯林羡的衣领, 林羡就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萧菀青,也不知道清醒了没有, 看着看着, 又傻乎乎地弯了弯眉眼,朝着萧菀青笑。   萧菀青心一下子就软了一片。她一边把温度计递进林羡的肘窝,一边摸了摸她的额角,温声哄她:“没事,我测一下你退烧了没有,你继续睡吧。”   林羡像餍足的乖巧小猫咪一般,嘟了嘟嘴唇, 偏过头,亲了亲萧菀青在她面前的手腕内侧,用额头蹭了两下,而后,没了动静, 又睡过去了。   萧菀青满是倦意的眼眸里,不由地就有了柔和的笑意。   唇角,弧度浅浅。   几分钟后, 她轻巧地抽出了林羡腋窝下的温度计,这次,没有惊动林羡。   38.8c,温度有在慢慢地降下去了。萧菀青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她放下了温度计,看着女孩恬静的睡颜,在心底里嗔怪她:“看起来这么乖,怎么能这么坏。”可双手却诚实地抓握住了林羡那只放在床侧打着点滴的手,爱恋地摩挲着她的虎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包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萧菀青怕影响到林羡,松开了林羡的手,一边取手机,一边往输液室的门口走去。   电话是刘阿姨打来的,询问林羡怎么样了。   萧菀青站在门外,告诉刘阿姨林羡在打点滴,烧有在慢慢地退下去了,让她别担心。   她站在走道上,看见医院已经有稀稀拉拉的人员开始走动了,抬手看了看表,又看了看还在沉睡中的林羡,麻烦刘阿姨道:“阿姨,能麻烦你煮点粥送过来吗?羡羡在睡觉,我不放心走开,又担心她一会睡醒了肚子饿。还有一瓶水没输完,还要一个多小时呢。”   刘阿姨没有推辞,爽快地应下了:“我也正想问问你,要不要送饭过去。粥我煮好了,那我现在就给你们送过去吧。”她眠浅,半夜被林羡吓醒了便无法再入睡了,干脆就没有睡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等着萧菀青和林羡回来。许久过去,都不见她们回来,她猜测她们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于是就帮她们先准备早饭了。   这其实,不算刘阿姨分内的事了,她能这么热心体贴,萧菀青自是由衷感谢。   半个多小时后,刘阿姨就把粥送过来了。她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倔强女孩,欲言又止。想来,到底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急在这一时。但她还是先给萧菀青打了个预防针道:“小萧,那我先回去了,等你们回来了,我有话想和你说。”萧菀青一直很礼貌亲切,熟了之后,萧菀青说一直叫萧小姐太客气了,让她叫她小萧就好了。几次过后,她见萧菀青是真和气,便也不推辞这个称呼了。   萧菀青眼眸沉静地看了她一眼,垂眸应道:“好。”   刘阿姨叹了口气,又是失落又是解脱的感觉。   这雇主好是真好,不好也是真不好。   刘阿姨走后没有多久,林羡醒了。她出了太多汗,嘴唇和嘴巴里都干得难受。她撑着坐起了身子,刚刚皱了皱眉,想麻烦萧菀青帮她找点水,萧菀青不消她发声,已先她一步,打开了刘阿姨带过来的保温杯,倒出了一杯水递给林羡,温声道:“温的,不烫,”   林羡接过杯盖,大口地吞下了温水,滋润了口舌与喉咙,满足地眉开眼笑。她睡了许久,烧也退了,人精神多了,有了力气打趣萧菀青了。她声音还带着些沙哑和刚刚醒来的慵懒,语气低柔道:“我女朋友好体贴。”   我女朋友……林羡顾自咬嚼着这四个字,薄唇不由越扬越高。   萧菀青闻言,伸手接瓶盖的动作顿了一下,白皙的脸霎时间染上了浅薄的绯红。她微不可觉地咬了下唇,才敛眸装作没有听见这句话,关心问林羡道:“还要喝吗?”   林羡摇了摇头:“不要了。”   萧菀青拧上瓶盖,拎出了保温桶,半带请求地询问她:“饿不饿?喝一点粥好不好?刘阿姨说你昨晚也没吃饭。”   林羡摸了摸肚子,觉得其实好像是有一点饿了。她砸吧了一下嘴,犹豫道:“可我没有刷牙,就吃饭好吗?”   萧菀青看着她认真纠结的小模样,无奈地笑了一下。   她从保温桶里盛出了两小碗粥,一碗半满,一碗不过一点点。她把半满的那碗盛出了先放在一旁的桌上放凉一点,而后自己端着那碗几口就能喝光的粥,启唇抿住了碗口,微微仰头就把那一点粥喝光了。   她舒展了眉眼,对着林羡笑道:“我也没有刷牙。别怕,我们谁也不笑谁,谁也不嫌弃谁。”   林羡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看着眼前里面穿着睡衣,外面套着她的外套,面容是显而易见疲惫与憔悴,不负往日光鲜亮丽,仿佛女神回归人间的萧菀青,只觉得,心底里的爱意越发澎湃汹涌了。她半开玩笑半是表白道:“别怕,其实就算我刷牙了,你一直不刷牙,我也不会笑你的。”   萧菀青其实有些洁癖的,不刷牙喝下了那些粥已经是挺难为自己的事情了。听到林羡说的话,她忍不住认真地辩驳:“我不会一直不刷牙的。”说完,她端过另一只碗,取了勺子,自然地舀了一口,递到林羡的唇边。   林羡本还在怔愣萧菀青走偏了关注点,可看到萧菀青低头垂眸为她舀粥,眉目温柔的样子,心思就也跟着偏了。   她张开薄唇,含住了勺子,吞咽下了那一口热粥,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柔声问她“烫不烫”的萧菀青,笑弯了眼由衷感慨道:“生病真好,真想一直这……”她话还没有说话,便被萧菀青焦急打断了:“羡羡,不要乱说话。”   林羡合上了唇,闪烁了一下眼眸,目光灼灼地问她:“那我不这么说,我不生病,萧阿姨,你也能对我这么好吗?”   萧菀青手跟着心抖了一下,半晌,她垂下眼睑,复又抬起头,飞快地与林羡灼热的视线交汇了一眼,递上盛着粥的勺子,小幅度地轻轻点了点头。   林羡张嘴含住勺子,心中满是甜蜜,笑逐颜开。   萧菀青帮林羡请了一天的假,挂完点滴,她就载着林羡径直回家了。   回到家中,萧菀青本想让林羡回房间再睡会休息一下的,但林羡觉得自己身上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非要去洗个澡。   萧菀青拗不过她,只好亲自调好了水温,给林羡规定了时间,让她不能贪图凉快调低温度,也不能洗太久。林羡应得好听,一一答应了。   等林羡进了卫生间洗澡,一直等在一旁的刘阿姨终于找准了时机,拉了萧菀青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谈话。   她先是和萧菀青寒暄了许久,详细地与萧菀青描述了林羡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的表现,包括先前隐瞒不报的摔跤事件,而后,她才慢慢委婉地进入正题:“小萧啊,羡羡其实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但是,懂事的孩子,闹起来才是更可怕的。”她停顿了一下,叹气道:“其实我作为一个外人本来不应该也没资格和你说这些话的,但昨天,她真的吓到我了。”   “要是我昨晚没有半夜起夜听到空调开着的声音觉得有些奇怪,多了个心眼去查看,我真不敢想象,要是到今天早上我才发现会是什么情况。”她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   萧菀青心下一痛,眼神一黯,只是想象可能发生的情况,她都觉得难以承受。   “你知道昨天你还没来的时候,羡羡和我说什么吗?她和我说,她和你闹矛盾了,让我多担待一点,以后可能还会经常有这种事的发生。”刘阿姨想起来有点心塞,语重心长道:“小萧啊,我坦白和你说,我害怕了,这种事,我担不起责任。我不知道你和羡羡有什么矛盾,但是我知道现在的孩子,不像我那一代人一样苦过来的,她们没经过什么大挫折,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就容易情绪不稳剑走偏锋。这万一真出点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可怎么办?”   刘阿姨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不忍心看小孩子再这样折腾自己,十分坚决地表示了不愿意继续做下去了。她做人自认厚道,而且考虑到侄女小柯还在萧菀青手下做事,便表示了她还差一点才做满整月,所以不要萧菀青付她整月的工资,给她按天算就好了。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萧菀青尊敬刘阿姨这样的为人。虽然她们当时也不过是口头大概约定了雇佣时间,但萧菀青还是不仅给足了一月的工资,并且多给了半个月的工资当做是她违约的补偿。   林羡本只想洗个澡的,但她入了水洗去了一身的粘腻之后,忍不住嫌弃起了自己油腻腻的头发,一咬牙,心一横,干脆把头也伸到了花洒底下,一并洗了。   萧菀青中间来催促了一次,林羡乖顺地答应了她会快点的,但到底还是多花费了一些时间。   等她穿着短袖短裤,披了薄款的睡袍,擦着湿漉漉的长发,神清气爽地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萧菀青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听见脚步声,侧过头看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嗔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呀。”语气里,没有听出责备,反而像是纵容的宠溺。   林羡在萧菀青身边盘腿坐下,嘟了嘟嘴,乖巧卖萌认错:“我错了,可是不洗干净真的很难受嘛。”说罢,她转头看了看四周,奇怪道:“刘阿姨呢?”   萧菀青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被你如愿地吓跑了。”   林羡登时不加掩饰地开心笑了起来,雀跃追问道:“真的吗?”她笑着笑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其实刘阿姨人挺好的,我也不是不喜欢她。”   她唇角的笑,到底是压不下去了,可还是极力装出了一副谁都不信的小心翼翼的样子,明知故问道:“那,刘阿姨走了,以后,我的三餐怎么办呀?”   萧菀青神色淡淡地回应她:“可能需要麻烦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林羡一点都不害怕了,她侧身靠近了萧菀青,伸出双手搂住了她的肩膀,苦着一张小脸,委屈巴巴地娇软撒娇道:“不要嘛,人家好想吃萧阿姨你煮的饭了。”   萧菀青装出来的冰冷神情,在女孩娇娇甜甜的柔情攻击下,撑不过三秒,就破功了。   她神情柔和了下来,微微过侧头,视线不经意落在了林羡圈着她的手臂上。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神色微微一变。   她抬手拉下了林羡的纤瘦的手,在女孩疑惑的眼光中,推起了她的袖子,露出了女孩白皙光洁的藕臂。   细嫩无暇的小臂上,手肘处那一块脱落了一半的暗红色痂和新生的粉红新肉刺地了萧菀青心里生疼。   她眼神黯然地放下了林羡的手臂,从沙发上退开,蹲下了身子,又拉起了林羡的小腿,仔细地查看着她脚踝骨上的伤口。   林羡感觉到,萧菀青温软的拇指,在自己伤口的周边,缱绻地抚摸着,而后,有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了她的脚背上。   她抬起头,眼眸有些湿,漾着如水的温柔,疼惜地问她:“疼吗?”   林羡的心,一下子被萧菀青的眼神打湿。   她凝视着萧菀青,心底里曾有过的所有委屈与难过,都仿佛在这一刻消散不见。她心中又浮现起了那一日她被割伤了手时,藏在心底里不敢提出也没有资格提出的愿望,伸出了手肘,抿唇期待又忐忑道:“萧阿姨,你亲亲它就不疼了。”   萧菀青注视着她的眼眸里水光更甚了,怔怔的,却没有动作。   就在林羡以为萧菀青还不适应她们的关系、不愿意做这种亲密的事,尴尬又难堪地收回了手,想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时,萧菀青却在此刻俯下了身,低下了头,长睫扑闪着。   一个爱怜的,柔情的轻吻,落在了她脚踝骨的新肉上。轻轻柔柔,酥酥痒痒,像燎原的火,一下子点燃了林羡心上的火,滚烫了她整颗心,整个人。   “还疼吗?”她心爱的人望着她,眼波似水,柔情万种。   林羡听见,烟花在她心底绽放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羡:感谢大家的支持,请大家吃糖。 第90章   心旌荡漾中, 林羡按捺不住胸中满地像是要溢出来的渴望,伸手托住了萧菀青的下颌,指尖爱恋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她靠近萧菀青, 额头贴着额头,呼吸交缠, 痴痴地呢喃诉说着渴求:“萧阿姨, 我好想吻你。”   红霞一瞬间漫上了萧菀青白皙的面容。她湿漉漉的眼眸闪烁了一下,微不可觉地咬了一下红唇, 语调绵软, 委婉又克制道:“羡羡,有些事……你还小……”   林羡抬起贴着的额头,拉开了一点与萧菀青的距离。她注视着萧菀青迷人的眼睛,拧了拧眉头,认真反驳道:“我不小了,萧阿姨。在一些国家,我已经可以结婚了。我外婆在我这个年纪, 也已经和我外公定亲了。”   萧菀青愣了一下,底气有些不足道:“羡羡,那不一样。”   林羡理直气壮反问道:“哪里不一样了?这个时代这个年纪结婚是早了点,但是谈恋爱亲一下应该不是很过分的事情吧?”   萧菀青一时语塞。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林羡,如果是和同龄人谈恋爱, 这个年纪确实不算小。但是,但是对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林羡, 真的还是太年轻了。她不是不想,不是不渴望与林羡亲密接触,可是,她还是无法彻底跨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无法彻底地忽视自己心底里那一句句“你这是在无耻地引诱”的谴责的声音。   她想,亲一下是不过分,过分的,是不敢让她亲的自己。她眼眸里有水光在波动,轻声地无力祈求林羡:“羡羡,再给我一点时间。”   林羡看见了萧菀青眼底的无助,心底有疼意泛起。她神色不由地柔和了下来,答应她道:“好,我等你。”为了缓和气氛,她还故作轻松地打趣道:“我现在还感冒着,不能传染给你。”   女孩的退让与体贴,让萧菀青感动又难过。她情不自禁地近身抬头,亲吻了一下林羡光洁的额头,而后定定地注视着她,温声道:“羡羡,我有话要和你说。”   林羡感受到萧菀青对她的爱怜与珍视,心软成了一片,眉目舒展开来,弯了眼道:“好。”说着,她拉起了萧菀青,重新坐到了她的身旁,侧过身,郑重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萧菀青不自觉地微握了五指,吸了口气,把她在医院里看着林羡的睡容时,心底里无数次纠结彷徨交战后下定的决心告诉林羡:“羡羡,我答应你,我不走了,也不逃避了。但是,我也想请你答应我几个条件,好不好?”   林羡闻言,蹙了蹙眉,敏感地觉得萧菀青的话和自己的想法有一点出入。她拉过萧菀青半握成拳头状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柔地吻了一下,而后放在了自己的心口,目光灼热地与萧菀青对视着,问萧菀青道:“在我答应你这几个条件之前,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萧菀青眨了一下眼睛,轻声道:“好。”   “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吗?”女孩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点颤抖,紧张与忐忑,可见一斑。   萧菀青听见“女朋友”这三个字,心里又燥热又羞耻,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她咬了咬唇,敛眸轻声地垂死挣扎般问林羡:“如果我不答应呢?”   林羡的心刺痛了一下,眼里的光亮瞬时间就黯淡了下来。可片刻后,她抓紧了握着放在心口的萧菀青的手,扯动了唇角露出一抹笑,扬声坚定道:“那我会继续追你,直到你答应我,或者,你不喜欢我了。”   萧菀青的心跳,仿佛跟着手中感受到的林羡的心跳,一起起起落落,急速跳动着。血液的加速流动,带起了她周身的火热。她凝望着女孩强颜欢笑又执着坚定的模样,终于,放弃了最后的挣扎,承诺道:“我答应你。”   林羡颓唐的心顿时又复活了。她兴奋激动地“啊”了一声,伸手就一把搂过了萧菀青纤瘦的身体,像小狗喜极了疯狂摇尾巴一般,小脸在萧菀青的肩膀上狂蹭,又哭又笑哽咽失态道:“萧小菀,你怎么这么坏,一下子让人那么难过,一下子又让人那么开心。”   萧菀青肩膀湿湿的,心里也湿湿的。她听着林羡娇软的控诉声,满心柔软,唇角,情不自禁地有了清浅的弧度。她抬起女孩埋在自己肩头的小脸,轻柔地帮她擦拭着泪水,刮了刮她有些红了的鼻子,爱怜地娇嗔她:“小坏蛋还敢说别人坏。”   林羡舍不得挪开眼,一瞬不瞬盯着萧菀青这只对她展露的温婉柔美面容,嘟了嘟嘴,哼哼唧唧,没敢应声。   萧菀青见她平缓了心情,才继续回到了最初的那个话题,端肃了一点神情,认真道:“羡羡,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我希望你可以暂时对别人保密我们的关系,特别……特别是你家里人。”她想到周沁林霑,老师和师母,还有林羡的祖父母,负罪感、沉重感与自我厌弃感一下子又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自从放纵了自己回应了林羡之后,就一直掩耳盗铃着,不敢深思,不敢深想。她不知道从此以后,自己该用什么样的颜面去面对她们。她像个卑鄙的小偷,偷窃了人家的无价之宝,还贪婪地奢望着,对方能够晚一点发现,再晚一点发现。   林羡一直知道萧菀青一定对自己家里人有顾虑,理解萧菀青现在一定害怕马上让他们知道她们的关系。因此,对萧菀青要求她暂时对自己家里人保密没有太多的异议。只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提醒了萧菀青一句:“以后,她们也会知道的。我一定会说服她们的。”她是要和她走一辈子的,她早晚都会告诉父母让他们祝福接受的。   萧菀青低声道:“但不是现在。”   林羡察觉到她的躲避,不想卡在这里,叹了口气,跳过这个话题:“那,那我觉得满满和之瑾姐好像已经猜到了我们的关系,我可以不对她们保密吗?”   年纪小的时候,谈恋爱,心中的甜蜜与喜悦,总是恨不能与全世界分享。萧菀青自己也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她知道她要求林羡完全不告诉别人,对她太残忍也太苛求了。她只是,只是害怕林羡的单纯与勇敢,会伤害到她自己。她害怕林羡不知道畏惧地过早对外宣告了自己的恋情与取向,会遭受无端的恶意与伤害。林羡没有经历过,她不懂,萧菀青不想,也不愿意让林羡经历那些,她曾受到过的委屈与愤恨。   萧菀青想,林羡还小,还承受不住。她应该一直像不曾遇见自己一般,这样乐观又勇敢着的。她不应该因为这短暂的欢愉,为这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的冲动,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她们没有关系的。”但信得过的人,她不介意的。   林羡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只当做萧菀青现在刚刚开始,还有很多顾虑,还放不开。她安慰自己,像萧阿姨说的那样,给她一点时间,以后可以慢慢再争取。现在,先抓紧她的手,不能让她逃开。   萧菀青便接着道:“第二点就是,林羡,做你自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走你自己想走的路。不要让我影响了你。”后一句话,格外地语重心长。   “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想做的事,想走的路。”女孩不以为然地坦坦荡荡率直道。   萧菀青知道林羡现在还听不懂,但是没事,她记住了就好。她摸了摸她的头发,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继续道:“第三就是……”   她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口气,艰难道:“林羡。”她叫的分外认真,眼神,带着点林羡看不懂辨不明的哀伤,恳求她:“有一天,你要走,大方地告诉我。可是,你的后悔,请不要告诉我,可以吗?”   她知道自己有罪,自己无耻,她愿意为林羡,为这份感情,受千夫所指,受良心谴责。可是,她怕自己唯独受不起,受不起林羡热情冷却后的怨怼与指责。   那是诛心。   她可能,会死吧。   林羡本是舒展着的眉头顿时紧锁,眼神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哑声道:“你不相信我?”   “萧阿姨,不会有那一天的,永远不会有的。”女孩的嗓音,干净又动人。   萧菀青却只是看着她,无声地苦笑了一声。她幽深的眼眸里,是令林羡刺痛的悲凉与沧桑:“林羡,这世上所有真心相爱的恋人,最开始的时候,都曾以为过,他们能够天长地久白头偕老的。”她望着林羡身后的虚空,像是,望见了自己曾经天真的过去。   “我和她不一样的,我们和那些人也都不一样的!”林羡扬起了声音,斩钉截铁反驳道。   她指代的是谁,不言而喻。这世上所有人,大抵都曾经想过,自己是不一样的吧?萧菀青眼底闪过痛苦。但她看着林羡青涩的面庞,到底,不忍心再说什么了。她勉强地笑了一下,安抚女孩道:“林羡,你不要多想。你只要答应、记住我现在说的话好不好?”   林羡看着萧菀青的悲凉与哀伤,胸中是心疼与委屈,还有些隐隐的愤怒。她恼恨,恼恨为什么这么晚才出生,为什么现在才和萧菀青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要让那个不知珍惜的人,耗光了她的萧菀青的所有勇气。   可是,没事。没事的,萧菀青,让我来证明,证明你曾经所有的为爱勇敢,为爱奋不顾身都是对的。   让我来告诉你,你是对的。   你只不过是没有遇见对的人。   你只是,没有遇见我。   她伸手揽过了萧菀青的肩头,紧紧抱着她,贴着她的耳朵,低低地道歉:“对不起,是我来迟了,才让你独自经受了那么多。”她的语气,那样心疼,那样动情。   萧菀青心颤抖了一下,无端地就委屈地,心酸地,酸了鼻子,红了眼圈。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不能真正打消你的不安。行动永远比言语有信服力。萧阿姨,让时间来证明我的心。谢谢你,给我机会。”一字一字,落在萧菀青的耳里,刻入萧菀青的心里。   她回抱住了林羡,把下颌靠在林羡的肩头,有一瞬间,她竟觉得,恍惚间,好像在女孩单薄的怀抱中,找到了自己缺失已久的安全感与归宿感。   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想把她放在了心尖上呵护着。   有一个人,极度地需要着她,不能没有她。   有一个人,这样珍重而热烈地爱着她。   这个人,恰巧是她的心上人。   萧菀青眼角,不自觉有泪滑落。   正感动中,萧菀青忽然察觉到脸颊上有温热的吻落下,紧接着,是柔软湿热的舌尖,在她脸颊上轻舔着。而后,她就听见林羡喃喃与她商量道:“还是好想吻你啊。我先收一点利息好不好?”   萧菀青被她舔得心尖一颤,浑身都有些发软。她怕被林羡发现自己的异常,轻轻地推拒着林羡,带着鼻音和柔媚,娇嗔她道:“你是小狗吗?”   林羡晶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狡黠的笑意,她想到了她们曾经说过的谁再提小时候求娶的童言谁就是小狗的约定,认真道:“恩,我是小狗,我要做萧小菀一辈子的林小狗,这样,她就不会忘记娶我了。” 第91章   阔别已久的二人世界终于回来了。   中午两人久违地一起在餐桌上吃饭, 却吃得并不如往日的安宁。萧菀青不停地接到电话,像是工作因为她临时的请假出了什么问题。   林羡看见萧菀青停下了筷子,一边与对方交谈, 一边不自觉地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心里不由地又是内疚又是心疼。   她看见萧菀青挂下电话, 蹙着秀眉, 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体贴地没有开口询问, 只静静地关切看着她。   片刻后, 萧菀青像是发现了她担忧的视线,朝着她舒展了眉眼,温声道:“做什么一直看着我,饭都要凉了。”   林羡咬了一下筷子,试探性地问她:“我是不是影响到你的工作行程了?”   萧菀青愣了一下,目色里有了柔和的笑意。她用公筷夹了筷子的菜,放进林羡碗里, 安抚她道:“没有的事,我都安排好了,只是他们没有做好,临时出了点事。”她敛了敛眸,有些放心不下, 在犹豫着下午是不是该亲自去一趟。可她又担心,林羡的发烧,会不会再有什么反复。   林羡心中虽有不舍, 希望萧菀青能够陪着自己休息一下午的。毕竟,昨夜萧菀青一定比她更辛苦更劳累。但她看着萧菀青的神色,一下子就看出了萧菀青眼底的为难与担忧。萧阿姨,不论做什么,都是一个格外有责任心的人啊。   她眼眸闪了闪,主动提议道:“萧阿姨,你要是下午需要去公司一趟的话,不用担心我,放心去吧。”   萧菀青犹豫:“羡羡,可你……”   林羡勾起薄唇,眉眼弯弯,半开玩笑打趣道:“萧小菀同学,我现在不是你晚辈,不是总要让你照顾的小孩子了。我没有那么脆弱,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呀?”   萧菀青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在以全新地目光审视眼前年轻的女孩。半晌,她眨了眨眼,唇角渐渐有了浅浅的弧度。但她低下头,抿了一口汤,还是轻声地咕哝了一句:“你这样把自己照顾进医院了,还要让我相信你能照顾好自己吗?”明显地是意有所指。   林羡耳尖地听到了,一点都不心虚地理不直气也壮地给自己辩白道:“这不一样。昨天我还没有女朋友,所以我还能肆意妄为。但我现在有了你,是一个有责任的大人了。我要照顾好自己,这样,才能更好地对你负责,照顾好你。”   萧菀青只是想借机敲打一下林羡,希望她能记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没有想到,林羡会这样认真地说出这一番话。她在心底里咬嚼着“责任”这两个字眼,咬嚼着林羡那一句“对你负责”,心尖在微微颤抖。   她一直觉得,林羡还小,现在的爱情对她来说,可能只不过是青春里一场懵懂的把喜欢夸张成爱的荷尔蒙爆发。所以,她的爱情会充满着热情、冲动、执拗,还有美好而又不真切的幻想。年轻时候的爱情,因为总是开始地太热烈,太甜蜜,所以幻想中便多是享受,少有忍受。责任这两个字,忍受兴许多过享受,成年人的婚姻中都一样难以持守,更何况,年轻人的冲动不成熟的恋爱。   可林羡却为她想到了。   十八岁的林羡,在交往的第一天就告诉三十一岁的她——我要对你负责。   萧菀青觉得,就算,这是年轻人无知无畏开出的空头支票,就算,这世上所有的承诺都是,说得容易做得难,但至少这一刻,林羡有过这份心意,她已经该知足了。   可是,她不能接受,也不该接受。   她眼眸里是脉脉含情的水光,凝视着林羡,一字一字道:“羡羡,我不要你对我负责。”她看到女孩疑惑地拧起了眉头,伸手轻抚舒展她的秀眉,柔声道:“羡羡,你记住,对你自己负责,就是对我最大的负责了。”   从她答应林羡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奢求过林羡对她负责,更没有奢求过林羡能够与她天长地久。她从开始的那一刻,就在时刻准备着,准备着结束的那一天,准备着林羡随时可能的离开。   她是长辈,她是大人,她是本应该带领着林羡少走弯路的人。可她纵容了自己,影响了林羡,改变了林羡。所以,她对林羡有责任。   她负有让林羡像不曾与她在一起一般拥有幸福与快乐的责任,负有让林羡在离开她以后能够回归正常人生轨迹的责任。   她们之间,没有对等的身份,注定着她们没有对等的责任与义务。她只希望给林羡享受,不需要林羡为她忍受。她能够贪婪地要求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为她负责什么?   林羡只当萧菀青是觉得自己还小,所以不相信自己的话,认为萧菀青觉得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不给她添乱就算对她负责了。林羡有些小不开心,但也明白,有些观念和想法,不是一时的三言两语就能够改变的。   她叹了口气,拉下了萧菀青抚在她眉头上的柔荑,用鼻尖爱怜地蹭了蹭,像个沧桑的老大人一般,抢了萧菀青一贯的台词,叹息道:“哎,等你以后就明白我的话了。”   萧菀青猝不及防听到她这语调,伤怀还未完全消散,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她不知道林羡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但她无意扫林羡的兴,怕满心赤诚的女孩听得太明白了也会不开心。她已经吃完了,站起身子,收拾碗筷,眼波似水地温柔看了林羡一眼,转开了话题,揶揄道:“是我现在还太小了吗?林阿姨。”   林羡也吃完了,擦好了嘴,跟着站起了身子。她凝视着萧菀青,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拉。萧菀青没有防备,顺势就栽倒进了她的怀里。   林羡满足地搂住怀中心爱的娇软女人,用脸颊蹭蹭她的脸颊,轻声呢喃回答着她的上一句话:“是啊,还太小了,我的小女孩。”   “我在等我的小女孩那颗总在害怕的心,慢慢长大强大。你别怕,我很有耐心的,会陪着你长大的。”   萧菀青觉得,心弦仿佛被什么撩动了一下。她不自觉地埋首在林羡的颈窝上,搂紧了她纤细的腰肢,闷闷地嗔了她一句:“笨蛋。”   午后林羡吃了药,萧菀青帮她再次测了体温,确定温度正常,渐渐安心了一些。她本想好好再陪林羡一个下午的,但期间,又接连接了几个电话,眉头锁地越发紧了。   林羡见情况大概真的不是很好,善解人意地催促萧菀青不用陪她,放心去公司处理工作。萧菀青到底是负责人,放心不下,只好亲了亲林羡的额头,承诺了她会早点回来,而后不舍不安地离开了家。   萧菀青走后,林羡躺在床上,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她回想着昨天到今天的一切,感觉就像梦一般。她翻身看着一旁的小泰迪,伸出胳膊搭在上面,忽然嘟了嘟嘴,揪了揪它的毛,问它:“疼不疼?会疼就不会是梦。”   泰迪一动不动,乌溜溜的眼睛,竟被林羡看出了几分委屈巴巴的意味。   林羡不由地又傻笑了起来。   她一把推开了小泰迪,翻回了身子,一下子思绪又跳跃到了,什么时候晚上睡觉能够不搂着小泰迪而搂着萧小菀就好了。她想着那个画面,就忍不住心旌荡漾,咬着唇,笑逐颜开。   可萧阿姨现在都不让她亲亲她,肯定更不会让她和她一起睡觉搂搂抱抱的……林羡心思百转千回,一会喜,一会愁,迷迷糊糊,渐渐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睁开眼,看见睡前还是亮堂着的卧室,此刻已经是昏暗一片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怔怔地想自己是睡了多久。   半敞开着的房门外,传来了碗筷的轻触声,林羡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萧阿姨回来了!   她一骨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跳下了床,疾步朝门外走去。路过卫生间的时候,她脚步突然缓了下来,停顿了一下,她焦躁地抓了抓头发,还是决定先进去一趟。   等梳理好了头发,洗了把脸,漱了下口,林羡确定镜子中的自己仪容端正,才放心地再次三步并作两步快步朝着厨房走去。   明明,萧菀青离开也不是很久,明明萧菀青不在家时,她也曾在这个厨房看见过刘阿姨忙碌的身影。可当她此刻再次在这个昏暖的灯光下,看见这个围着围裙,长身玉立的纤秀身影,却觉得恍如隔世。萧菀青填满的不是厨房,而是她的心房。她矫情地鼻头莫名酸了一下。   她的脚步不算轻,可萧菀青却太过投入了,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等到林羡伸手从背后紧紧地搂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嘟喃“回来了怎么不叫我起来?”,萧菀青才微微顿了一下手中的动作,用脸颊轻蹭了一下她的乌发,温声含笑回答道:“看你睡得香,想让你多睡一会。”   这个背后抱的动作,从前,她暗恋着萧菀青的时候,状若自然地做过许多次,可那时候,萧菀青,从来不会主动地做出亲密的回应。林羡感受着萧菀青对她主动的亲昵,不禁心口喜悦地发烫发涨,圈着萧菀青的双臂,搂地越发紧了。   “可是,我想早一点见到你呢。”女孩缱绻呢喃。   萧菀青第一次这样放松地以这种姿态被林羡抱着,听得女孩的呢喃细语,心口发软。她唇角的弧度上扬,关了燃气灶的火,语调轻柔地打趣林羡:“羡羡,我一直想问你,你这些哄人的花言巧语都是哪里学来的。”   林羡用下巴惩罚性地戳了戳萧菀青瘦削的肩头,不满道:“你居然说我句句发自肺腑的话是花言巧语!就算是花言巧语,那我也是无师自通。”   “我一见到你就心生欢喜,这些话就一句接一句地从我心底里冒出来。想说给你听,也只想说给你听。”   萧菀青饶是有经历的人,自持成熟稳重,多年来心如止水,难以撩动。但久未经情场,如今乍一听到她的小情人这样的率直而热烈的甜言蜜语,也不由地像个容易被骗的小女孩,心口泛甜。她咬唇,含羞带喜地轻嗔林羡:“巧言令色……”   林羡撒娇:“那你喜不喜欢我的巧言令色嘛?”   萧菀青的眼眸里,笑意如星光般璀璨,刚欲回答林羡,放置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林羡感受到怀中人的身体,陡然僵硬了起来。她顺着萧菀青的视线,看向手机屏幕,只见,来电显示上显示着三个大字——周沁姐。 第92章   手机还在孜孜不倦地震动着, 林羡紧搂着萧菀青腰肢的手没有放松。她从萧菀青的肩头,稍稍地抬起了头,侧过脸, 仔细地端详着萧菀青的神色。   萧菀青垂眸,静静地, 眸色幽深地望着屏幕, 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羡心中莫名地一阵失望,猜想着, 萧阿姨可能不会接这个电话了。   然而, 就在她以为电话震动即将停止,萧菀青逃避了这一次通话之时,出乎她的意料,萧菀青最终,伸出了白皙的柔荑,拾起了电话,划开了那个绿色的接通键。   林羡沉下去了的心一下子雀跃了起来。她仿佛比萧菀青更加紧张, 搂着萧菀青的双手,绕过她的腰肢,不自觉交握扣了起来。   萧菀青心沉甸甸的,她心底有过片刻的迟疑和挣扎,可最后, 还是没有让林羡松开她。她就着林羡搂着她的姿势,微不可觉地深吸了一口气,接听了周沁的电话。   周沁爽朗关切的声音, 立时就从手机那端传了过来。   周沁关心她五一节休假吗?出差大概什么时候结束。另外,就是和她商量,要是近期出差也比较长久的话,保姆做满一个月后不要续约了,让林羡收拾一下直接去住宿吧。   林羡紧贴着萧菀青站着的,手机的隔音并不算好,周沁清朗的声音,分毫不差地也传进了林羡的耳中。林羡听到她妈妈这个提议,登时就站直了些身子,有些些紧张忐忑地望着萧菀青。   这两天,心情宛如坐过山车般大起大落。即便萧菀青答应了她,但她心底里,其实还是有一些不安的不真实感。周沁与她说过的,萧菀青下学期要外调,她一时间竟然也忘了向她求证了。   萧菀青闻言,也下意识地侧过了头看林羡一眼。女孩一瞬间的彷徨与忐忑,尽收眼底。萧菀青心中刺痛了一下,垂放于身侧的左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她牵强地扯出了点笑意,语调平和地回答周沁道:“姐,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出差结束了,昨天刚回来的。”   感受到了林羡喷洒于她脸侧的吐息像是紧张地屏住了一般,她紧握成拳的五指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片刻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摊开了手掌,抬手覆在了林羡扣在她腰上的双手之上,稍稍用力,包握住了它们。   而后,她秀眉微蹙,眸光闪动着隐忍的坚毅,极力找回了平常心中坦荡时与周沁交谈的语气,告知周沁道:“姐,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应该都会在岸江市的,调动的事情听公司意思可能要无限期搁置下来了。羡羡……”   “如果姐你不介意的话,羡羡可以不用特意搬去住宿了……”她说到最后,声音终究是不自觉染上了一丝几不可觉的颤音。可到底,她还是坚持着说完了。   她听见周沁在手机那端朗声笑了起来,反驳她“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怕的是你介意才对啊”。周沁那一声声温润亲切的道谢与关心,让她心尖颤抖。   她究竟,是有多厚颜无耻,才能够这样,做着伤害别人的事情,还受着人家的感激与感谢。周沁的每一声笑语,都像是打在萧菀青脸上的响亮耳光,让她难堪地她愧疚地眼眶发红。   可她的手,却像是在汲取力量一般,始终未曾松开林羡的手。   这是她下定决心答应和林羡在一起时,就已经想到过无数次的场景。   这是她,贪婪自私地想要窃取一个温暖夏日后应该承受的漫长的凛冬折磨。   是她对不起周沁,对不起,让她所托非人……   对不起,她真的,很不应该地很喜欢林羡。   像是凌迟一般,每分每秒,都有尖刀在她心口刻划下一刀又一刀的淋漓伤口。五分钟后,她再按捺不住疼痛,借口手机就要没电了挂掉了周沁的电话。   残酷的受刑终于结束了,萧菀青把手机从耳旁拿下,呼吸有些沉重。她像是打了一场大战般,心力交。林羡察觉到了,愈加亲密地把她整个人搂在了怀里,萧菀青没有抵抗。   林羡那颗因为求吻被婉拒和听到萧菀青说的那些不信任话语而产生彷徨与忧愁的心,在萧菀青与周沁这一通艰难又坚定的电话中,尽数得到了安抚。   她看见了萧阿姨在面对她妈妈时候的慌张与难过了,更看见了她的萧阿姨如此艰难却也为她做到了的勇敢与坚定了。   她心安了,却也更心疼了。她握着萧菀青汗湿了的左手,爱怜地亲亲她的脸颊,柔声安抚她:“萧阿姨,我记了那么多你说的话,你也记住我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好不好?”   “是我先开始的。是我胁迫你的。”她嗓音青涩,语调却分外成熟认真。   萧菀青松开了与林羡交握着的手,就着被她圈着的姿态,转过了身子,微微低头,深深地与林羡明亮的双眸对视。她的眼圈泛着些红,眼底,似有暗波流动。   片刻后,她像是收敛好了情绪,没有答应林羡好,也没有拒绝林羡说不好。没事人一样,她弯了弯唇角,暖了眼神,亲昵地用鼻尖蹭了一下林羡的鼻尖,温声道:“肚子饿了吧?走吧,收拾一下去吃饭吧。”   林羡不满地圈着她不肯放,嘟了嘟嘴,拧着眉执拗地追问她:“不饿,你先回答我,你记住了吗?”   萧菀青凝视着她,眼底有似水的柔情。顿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轻轻道:“我记住了。”   林羡这才弯了弯眉眼,满意地松开了她,   她一边帮着萧菀青把饭菜端到餐厅,一边天真又乐观地宽萧菀青的心:“萧阿姨,其实我妈妈就算知道了,一开始会震惊觉得不好接受,但慢慢地,她想通了,指不定还要感恩戴德呢。”   她在餐桌旁坐下,满怀爱意地王婆卖瓜自卖自夸道:“像我萧阿姨这样的儿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好吗?”   儿媳妇??感恩戴德??   萧菀青正帮她盛着汤,闻言手一抖,汤勺里的汤水险些就要洒出来了。明明想到周沁和那些慈爱的长辈,她心底里就满是黯然。可听到林羡这样夸张的、不着调的、让人又好笑又暖心的话语,她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漾出一抹笑意。   她把汤碗递给林羡,眉目舒展开了些,轻嗔她:“吃饭吧,别胡说八道了。”   林羡悄悄地打量萧菀青,见她情绪似乎好了许多,眼眸里也有了轻松的笑意。她继续插科打诨,委屈巴巴道:“萧阿姨,你以前不会用这样的词说我的,你变了……”   萧菀青觑了她一眼,唇角的弧度加深。她夹了一小块鱼肉,垂眸细致地挑出了所有的刺,而后夹到了林羡的碗里,半开玩笑地沉吟道:“那你以后可能要好好适应了。”   “以后”这个词,落在林羡耳朵里,格外动听。她咀嚼着嘴里鲜美的鱼肉,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端庄秀丽、眉目如画的萧菀青,只觉得口中的甜味,一路甜进了心里。   由于第二日是周二,林羡没有早课,所以萧菀青上班出门的时间比她要早许多。   林羡的作息随着萧菀青的回归,立刻调回了正常的轨道。她如常地没有睡懒觉,穿了件萧菀青之前没有见过的连体小老虎睡衣,照着萧菀青起床吃饭的时间也跟着起床了。   萧菀青出门时,她依依不舍地送到了门口。萧菀青按照以前的惯例,换好了鞋,挥了挥手与她道别,而后转身马上就要打开门了。   忽然,林羡就伸手扯住了萧菀青披在长裙外的小西装衣角,带了点小委屈和小期待,眼神晶亮亮地娇娇软软问萧菀青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萧菀青看着她白嫩明艳的小脸套在小老虎白白的肚皮之上,心一下子就被她萌化了。她颊畔的梨涡若隐若现,忍不住伸手掀起了林羡背后的帽子,套在了林羡的小脑袋上,笑意加深。她揉了一下帽子上的小耳朵,而后戳了一下林羡的脸颊,不明所以地含笑道:“忘了什么呀?”   林羡敛了敛眸,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不是一般情侣出门的时候,都会……”她声音越说越小声。   “恩?”萧菀青撩了一下耳旁的碎发,耐心地等待下文。她仔细地在脑海里回想,好像,没有落下什么吧?   林羡抬眸望着萧菀青温秀的面容和微微翘起的迷人红唇,有些按捺不住。眉头微微一拧,她就壮了胆子,顾自撅起了嘴,伸出双手拉住了萧菀青的衣襟,带得萧菀青朝她迈近了一步,自己也朝着萧菀青走了一步。   而后,吧唧一声,薄唇在萧菀青润泽的红唇上结实地亲了一口。   “电视上谈恋爱的人出门前都会这样亲一下嘛。”来不及回味,她做贼心虚般地振振有词飞快解释。   她其实有点心虚的,昨天,萧阿姨才说,她还小……   可是,亲和吻是不一样的吧?她在心里强行为自己辩解。   而且,她其实藏了一点小心思。   她偷偷地打量萧菀青的神色,只见到,萧菀青有些怔愣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心下稍安。   萧菀青猝不及防,在林羡的薄唇热情印上的那一秒钟,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下一秒,她的耳根,比她的思想反应地更快,腾地就热红了起来。   她眼眸湿地看着像偷腥成功了小狐狸一般想笑又不敢笑、自以为小心翼翼不会被发现地打量着自己的林羡,心软了又软。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用舌尖舔了一下。下一刻,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萧菀青觉得耳朵更热了。   没有责备林羡的突袭,萧菀青的眼眸里是如水的宠溺。她带着点微凉的手指捧着林羡的下巴,靠近了林羡,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轻柔的一吻,温柔道:“笨蛋,印在这里比较好看。”   说罢,她看着林羡,满意地笑了一下,在林羡还没有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时,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迤迤然转身出门了。   林羡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呆愣地一手摸着额头,一手摸着嘴唇,心中闪过两个念头。   她没有生气!   不是真的不能亲!   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小老虎在客厅的沙发上滚了起来。   电梯里,萧菀青从包里取出口红补妆,食指在自己的唇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眼眸越发地柔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羡:自己的糖要自己造! 第93章   那天急诊, 医生给她开了三天的点滴。林羡觉得自己没有发烧,好得差不多了,本是不想再去的, 但萧菀青不放心,让她至少再去一次。   因为萧菀青说了, 下午会来学校接她去医院输液, 所以林羡就没有骑小绵羊,提早了一点出门, 久违地到小区外的公交站搭乘公交去了学校。   她到学院上课的教室时, 前一节大课刚刚结束,上课换教室、没了课放学的同学蜂拥而下,林羡逆行,完全上不去。她无可奈何地在楼梯旁等了几分钟,等下来的潮流过去了,才继续往上走。   本以为她到得已经够早了,没想到, 一进教室,她就看见了稀稀落落地教室里,她们惯常坐的座位上,时满已经在那儿帮着占好了座位。   林羡心情好,有了逗时满的闲情逸致。她放轻了脚步朝着时满走去, 悄悄地站在她身后,伸出右手拍了拍时满的右肩,期待着时满上当往右后方看去。   却不料, 时满压根就没有犹豫,一下子就精准地侧过了头朝左后方投来了视线。她往日灵动的桃花眼里暗暗沉沉的,望着林羡,一脸平静淡然地吐了一句:“幼稚,无聊。”   林羡被她噎了一下,轻笑了一声,也没有在意。她在时满身边坐下,关心她道:“前两天之瑾姐说你发烧了,好点了没有?”   时满听到夏之瑾的名字,脸色就又沉了几分。她几不可觉地叹了口气,生无可恋般地回林羡道:“好差不多了。”   林羡终于发现她的反常了,她从书包里取出了课本,一手托腮,气定神闲地侧过脸打量着时满,伸手戳了戳她有些气鼓鼓的脸颊,温声道:“那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好像不太对劲啊?”   时满躲开林羡的手,趴下头,把脸埋在胳膊里,半晌,才闷闷回她道:“我和她吵架了。早上我是自己来的学校。”   不用多言,林羡也知道时满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她收了手,愣了一下,敛了笑意,认真道:“怎么了吗?”   时满就着趴着的姿势,翻过脸看着林羡,咬了咬唇:“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无理取闹了。”   前天晚上,她发了高烧,夏之瑾打了家庭医生的电话让他来家里给自己看病,而后在陪着她挂点滴时接了萧阿姨的一通电话就要出门,她身体明明难受得要死,却一点都没有犹豫,就让夏之瑾出门了。   可昨天晚上,她烧已经完全退了,只剩下一点鼻塞和喉咙疼。她在床上接着打一声叮嘱的点滴,夏之瑾抱着她陪她看电影。电影刚看了一半,夏之瑾就和她说差不多时间了,她该出发去给学生补课了。   她本来就一直不喜欢夏之瑾总是在难得的课后时间里忙碌着打工,压根没有多少时间能够陪自己。她和夏之瑾讨论过减少工作量的事情,但夏之瑾总是沉默着不肯让步,每次都闹得有些低气压,久而久之,时满也就压抑着不大说了。   可昨晚,也许是借着自己生病,想着夏之瑾可能会多怜爱自己一点,她忍不住放低了姿态又是撒娇又是装可怜地希望夏之瑾能够陪着自己,请假不要去家教了。   她看得出夏之瑾有些动摇的,可最终还是拒绝了她。   当时,不知道哪里来的矫情,她忽然就一下子就脆弱委屈得不得了。她收敛了暖色,冷了脸,压不住胸中压抑已久的不满与委屈,不理智地对夏之瑾说了重话:“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反正,我知道,在你心里钱永远比我重要。”   她脑子嗡嗡的,在心里咆哮着,她真是受够了,受够了!   小时候时惊澜为了钱总是不着家,她需要的时候、她难过的时候、她被欺负的时候,时惊澜永远不在她身边。她年纪小一点的时候也哀求过时惊澜能不能多陪陪她,时惊澜从来无动无衷,我行我素。后来,她就对母爱死心了。   是受了诅咒吗?现在,她的爱人也开始和她妈妈一样,为了钱,四处奔波,弃她于不顾。   钱就那么重要吗?那她也有很多钱,她给她不可以吗?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夏之瑾坐在她床旁,脸色唰地一下子就苍白如纸。   她松开了安抚时抓握着时满的手,僵直着脊背,偏过头不看时满,清冷俊秀的侧脸线条紧紧绷着,半晌,她克制着委屈与悲哀隐忍道:“满满,你一点都不明白。”   时满看见她的脸色,心中刺痛,有些后悔。可她也觉得自己很委屈啊,冲动的话语不过脑再次脱口而出:“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和我分得那么清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分一厘都要和我计算地那么清楚。我的钱是有毒吗?是会脏了你的手吗?”   说来也是很可笑,她们谈恋爱以后,出门吃饭,时满付的每笔帐,时满送她的每个礼物的价钱,夏之瑾都记着。时满那天无意中看见的时候,简直要气笑了。哪对情侣会这样?她一笔一笔记着,是在盘算着什么时候还给她吗?   夏之瑾垂下了雪白的脖颈,哽着喉咙,苦涩地想:时满真的不明白,钱真的很重要。   时满不知道,每当她不在的时候,她那些有钱的朋友是怎样地话里话外奚落她。她不知道,她们那个圈子里的人,背地里都是怎样编排她的,甚至,是怎样羞辱她的。   夏之瑾有时候会不明白,明明,明明不用钱不用家世来衡量一个人优秀与否时,她自问也不是那样平庸配不上时满的人。可就因为钱,因为她穷,所以她在时满那个阶级的圈里人眼里,她就不配是时满谈恋爱的对象,不配是时满喜欢的人,只配是时满养着的玩物了。   可别人怎么想,她控制不了。她告诉自己,她只要自己努力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时满更不知道,钱是很重要,但钱永远没有她重要。   重要到,她宁愿压弯自己的脊背,也想要去拥抱她。   可她自幼内敛,为了宽母亲的心,为了安妹妹的心,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年岁越长,她越习惯了沉默。很多的话,她说不出口。也怀疑,说出口了时满也不会理解,只会给自己增加更多的难堪。   夏之瑾咬着唇,压下了自己的委屈与难过。她回过身,久久地凝视着这个她本该拒绝本该远离的心爱女孩,忽然就低下了头,捧过时满的小脸,满腔爱恋地亲吻她,堵住了她所有的愤懑与质问。   时满起初还推她,而后就被她亲得脸红心跳,晕头转向了。   没回过神,夏之瑾已经离开了。   等反应过来,夏之瑾什么都没有回答她,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自己居然就被一个吻给收买了。时满气得心口发疼。   然而晚上,夏之瑾回来的时候,她还记着离开时的争吵,想着要找回点场子,和夏之瑾闹了一下小脾气。夏之瑾打开灯进来,拉她回身的时候,她始终背对着夏之瑾不愿意看她。夏之瑾无可奈何,居然就真的只用电子温度计测了一下她的耳温,而后就道了声晚安,就径直离开了她的卧房,顺理成章地和她分房睡了!   时满登时气炸了。她一个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天一亮饭都没吃,就气呼呼地顾自出门去学校了。   不用她准备早餐了!不用她送她了!不是都不想和她一起睡觉了吗!!!   时满借着想要倾述的想法,梳理了一下事情。有错的地方她自己承认,不让夏之瑾去家教是自己无理取闹了。可她觉得,夏之瑾就这样和她分房睡,一点都不让步,一点哄她,也是太过分了!   她张嘴刚想和林羡简要说一下,陈芷和唐沫一前一后都来了,时满有些张不开口了。   她叹了口气,跳过了自己的问题,转而关心林羡道:“晚点和你说吧。你怎么样了呀?”说完,她想起林羡刚刚逗她的事情,再看现在林羡听到问话时又羞又喜的小模样,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有些雀跃地打趣道:“哟哟哟,看你满面春风的样子,是不是……恩?”   林羡想到萧菀青,唇角的上扬的弧度就怎么都压不下去了。陈芷和唐沫也在,她不好说得太明白,只语意不明,含糊不清地轻声“恩”了一声。   时满听到好友功德圆满了,顿时就乐了。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与忧愁,眼眸里跃起了晶亮的笑意,拍了一下林羡的肩膀,喜笑道:“哇,林羡,厉害了你。”她迫不及待地追问她:“那露营可以一起去了吧?”   林羡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含笑意地和时满商量道:“去啊,不过,可能要换个时间,我等会再和你细说吧,你看一下方不方便帮我。”   唐沫和陈芷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她们的对话,不明所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   林羡抿唇笑了笑,有些羞涩。她想到萧菀青和她的约定,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大方地与她们分享了一半:“我以后不过光棍节了。”   唐沫和陈芷怔愣了一下,一瞬间没明白怎么就扯到了光棍节。下一秒,她们反应了过来,惊声“啊啊啊”地欢呼了起来。   她们拽着林羡,还想追问什么,上课铃声就非常懂事地救了林羡一命。   许久后,林羡收到陈芷递过来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几个字,语气弱弱的:“我可以问一下吗?是男生还是女生?”   林羡偏过头,隔着时满,与陈芷对视了一眼。她看见,好友朝着她落落一笑,眼神中,只有真诚的友好。   她勾了勾春,低下头,没有隐瞒的写下了“是女生”这三个字,传回去给了陈芷。   时家大宅里,夏之瑾面色潮红地在饮水机前接热水,眉头紧蹙。昨晚她开车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可能是发烧了。怕二次传染,她没有在时满卧房里与她一起睡。   没想到吃了退烧药定了闹钟,一觉醒来竟烧得更厉害了。   她顶着头疼起床给时满准备早餐,却时满居然已经不见了。她心乱了一下,紧张地给时满发短信,时满隔了许久,才冷冰冰的回了她四个字:“去学校了”。   夏之瑾太了解时满了,消失了的句号,明显地向她表示着:我现在很生气,我不想和你多说话。   有一瞬间,夏之瑾压下了胃中想吐的难过,看着时家空荡荡的大宅,觉得心也空荡荡的。她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的,忽然就心生悲凉,咬着唇,鼻头酸涩。   她难得脆弱地想和时满示弱,想告诉她:我发烧了,很难受。   可短信删删减减,最后,她也没有发送出去。   楼下的木门被人重重地合上,发出了响亮的声响。夏之瑾心头一动,猜测着是不是时满中午没有见到她回来了。   她端着水杯带着些不自觉地期待出了客厅往楼梯口走去。   出乎意料,让她失望的是,回来的人,不是时满。   是很久没有回来过了的时惊澜。   时惊澜像是从哪个会议上刚下来的一般,婉约的黑色长裙外套着利落的长西装,发髻整齐地高高盘起,气势逼人。   听到楼上的脚步声,时惊澜仰头,静静地朝着声源望去。看见是夏之瑾,她不咸不淡地问她道:“怎么这时候在家?”   夏之瑾自从和时满在一起后,和时惊澜单独两人相处时,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她咬了咬唇,轻声回答道:“请假了。”   时惊澜闻言,微微蹙了眉头。她提着包,往台阶上走了几步,认真地打量了两眼夏之瑾,平静地陈述道:“你发烧了。”   夏之瑾垂眸应她:“我知道。”   “叫医生了吗?”   她语气很平和,仿佛还带着点关心,夏之瑾差点有些想不起来,她是怎样居高临下几次三番地用钱羞辱自己。她敛下眸,把手中有些微凉了的热水喝光,淡声拒绝道:“不用麻烦。”说罢,她转过身,抗拒道:“我先去休息了。”   时惊澜望着女孩高挑纤弱又倔强孤单的背影,微敛了一下眼眸,不怒不恼,眼波淡淡,仿佛带着点了然的慈悲。   她靠着扶梯,从包里取出手机,给时满发了短信,而后,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 第94章   多年里, 萧菀青待人接物都是公认的和气好相处,但工作上的事情,也是公认的有一说一, 严于律己也严以待人。她不会用犀利的言辞批评你,但她会用温柔又和气的言语说得你自己不好意思羞愧难当。   也是因此, 这些年来, 她总能很好地把握好与下属同事不会太过亲近失了威严,却也不太严肃失了欢迎的恰当距离。各部门私底下点评领导的时候, 说到萧菀青, 都认同一句话:在萧主编手下做事很容易,也很不容易,但如果你认真做事,那绝对是超级容易了。   但编辑部的同事今日都不约而同地发现,主编今天心情格外地好。   上午开会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对昨日不该犯的小错误而险些导致的大事故,萧主编应该会来一场温柔的四月飘雪, 默默冻死你。但没想到,说到昨日出现的事故,她竟也只是和风细雨地点到为止了。   其实对萧菀青来说,一半是因为自责自己临时请假也该负有一定责任,不能全怪他们。另一半, 确实是心情较好。   中午午休吃饭时,萧菀青吃得差不多了。她刚刚用湿巾擦完手,放置于包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她从包里取出手机, 看到屏幕上显示着的是林羡的未读短信,眼眸不由地就柔和了几分。划开屏幕,读取短信,是一条彩信,入目的是一张照片——印刻着京南大学四个大字的餐盘上,林羡把白米饭摆成了爱心桃形状,并且,在上面浇灌满了红色的番茄炒蛋。   彩信下写着,吃饭也忍不住想你。[爱心表情]   身旁一起吃饭的同事话题已经转到了吐槽别人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说对方约会吃饭的时候是如何的木讷不解风情,冠冕堂皇地与她说她们这个年纪的人,大家都奔着结婚过日子去的了,就不要搞那些虚伪的浪漫了。   她用勺子狠狠地扎了一下饭,咬牙切齿道:还我们这个年纪!我这个年纪怎么了?不知道女人不管什么年纪,都一样期待浪漫和怀有梦想吗?!   所有人都被那个同事的语气逗笑了。萧菀青也笑了。   她低头看着照片,看着那行字,唇角绽放了一抹柔美的笑。她心底无声嘲笑林羡幼稚,可眼神里却漾起了似水的柔情。   她指尖轻快地在屏幕键盘上点动着,一本正经地回复林羡道:“小心饭凉了。”   她抬起头看向餐厅,看向年纪轻轻眼神却已满是老气沉沉的同事们,听着她们不停说着房子车子孩子、经济医疗养老,耳边突然响起林羡曾问过她的:“幼稚不好吗?”   好,也不好。   其实挺好的。   好像有了林羡,曾经和她们一样的自己,不太一样了。   林羡下午一下了课背着书包就谁也不等地一路小跑着出去了。刚刚走近校门,她就眼尖地看见,萧菀青的车子果然如她短信所说的那样,已经在对面“恭候大驾”了。   林羡左右瞅瞅,趁着来往的车辆不多,抓准了时机就一溜烟地小跑过了斑马线,跑到了萧菀青的车子前。   萧菀青的车窗玻璃是降下来一路看着她小跑出来的。她见到林羡,看见她白皙小巧的鼻尖上沁出的细汗,刚想心疼问她跑那么急做什么,就看见林羡弯下了腰,对着自己,嬉皮笑脸道:“美女,等人吗?”   是错觉吗,啊!总觉得一天没见,她的萧阿姨更迷人了!   萧菀青微微一愣,止住了要脱口的话,温润的眼眸染了点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可以给我留个电话吗?我是娱乐公司的星探,美女我见你……”她说得有板有眼,可还未说完,萧菀青就突然轻勾了一下唇角。   下一秒,车窗无情地被主人升了起来。   车子发出了启动的声音。   林羡立刻“哇”一声紧张地绕过了车身跑到了副驾驶座旁,拉开车门,动作敏捷地爬上来车子。她关上车门,转过头委屈巴巴道:“萧阿姨,你好狠的心,你居然准备就这样抛下我。”   萧菀青本还想打趣她两句,但侧身看见她鼻尖上越发明显的细汗,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她从手套箱里取出了一包纸巾,抽了纸,抬手细致地帮林羡擦拭着额头和鼻尖的汗,温声道:“都出汗了,下次别这么着急了,我等一会没事的。”   林羡享受着恋人体贴的服务,心里甜蜜得眉眼弯弯。她眨了眨眼睛,一点都不矜持嗲声道:“人家想了你一天了,迫不及待就想见你嘛。”画风好像一下子跳转到了娇羞小可爱上。   人家?萧菀青手微微一顿。她没有回应女孩甜腻的情话,但唇角的弧度却有细微的上扬。   林羡自己说完,也有些不好意思,交叉了双手夸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双臂,像是要压下自己起的鸡皮疙瘩。   萧菀青帮她擦好了汗,镇定自若地收回了手。   林羡脱下了背上的书包放到了后座,打趣萧菀青道:“萧阿姨,你是不是提早下班了,被发现了会不会扣工资呀?”她下午只有两节课,现在距离正常的下班时间还早呢。   萧菀青近身,帮她系安全带,顺着她的话玩笑道:“那因为接你,我被扣工资了,你是不是要赔偿我?”   林羡看着近在咫尺的秀美面容,忍不住心中喷薄的喜爱,唇唇欲动。她凑近了萧菀青,忽然吧唧一下,就在萧菀青的脸颊上印下了一个吻。   “扣一块钱,就赔偿你我亲你一下好不好?”女孩看着她狡黠笑道。   萧菀青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她退开了身子,下意识地想伸手摸一下脸,可理智让她忍住了。她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还有无数来来往往的行人,耳根开始发红,咬了咬唇,轻声道:“羡羡,会被人看到的。”   林羡歪了歪头,不以为然道:“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看到了也没有关系吧?而且,只是亲了一下脸嘛。”   萧菀青看着她不解的天真神色,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如果,如果林羡谈恋爱的对象不是自己,如果自己现在,是当年林羡一样年纪的自己,这样亲一下脸庞而已,确实没有什么大不了吧。   她眼眸黯了一下,心底里泛起一丝内疚。她不应该用着自己的经历去打磨林羡的锐气与勇气,不该用自己的阅历去束缚年轻人一颗热情无畏的心。   她想给林羡,和同龄人一样,尽量好一点,尽量轻松一点、飞扬一点的初恋。   最后她什么也没有说,摸了一下女孩的脸,敛眸浅浅一笑,算是默认了女孩的话。   去往医院的路途中,林羡和萧菀青提起了夏之瑾和时满吵架了的事情。在林羡心里,时满聪敏活泼,夏之瑾沉稳体贴,两个人都是特别好的人了。随便换与别的普通同学相处,她们都是礼貌忍让鲜少与人争吵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个这样的人,因互相喜欢而在一起了,反而比普通同学还不融洽,一直吵闹不断。   她叹了口气,感慨道:“为什么相互喜欢着的人并不一定能够心意相通。”要是可以的话,应该就会少很多不必要的吵闹吧?   萧菀青想到夏之瑾的克制隐忍,想到时满的热情张扬,想到,她们之间巨大的身份差距,还有时惊澜这个,难以捉摸的女人,她不禁微蹙了秀眉。   “羡羡,时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和之瑾吵架吗?”   林羡回想了一下中午时满告诉她的事情的大概,精简地划了重点概括道:“好像是因为满满想要之瑾姐工作少一点,想要之瑾姐陪她多一点,还想要之瑾姐不要总和她分得那么清楚。但是之瑾姐好像不愿意,满满就不小心和她吵了起来。”   萧菀青端秀的面容上是了然的惋惜与悲悯神色。她温声引导林羡道:“那这些都是时满想要之瑾做的事,时满有告诉你,她知道之瑾想要她做什么事吗?”   林羡听到问话,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愣住了。   她仔细地回想时满与夏之瑾交往的这些时日里,她与时满还有夏之瑾的相处中,好像,是没有听到过夏之瑾想要时满做什么,夏之瑾没有主动提过,时满和她透露的细节中,也没有说起过。   满满,知道之瑾姐想要什么吗?   萧菀青把车子驶进了医院的停车场,停好了车,她才解开了安全带,柔和了眼神,看着还在思索着的林羡,与她解释道:“其实心意相通说简单也很简单的。就是要,以你心,换我心。”   “多一点她想要,少一点我想要。”   林羡咀嚼着这一句话,感觉有如醍醐灌顶,但仔细琢磨着,又有些似懂非懂。如果都是她想要,没有我想要,“我”会不会太委屈自己了?   幸而,萧菀青下一句就解答了她的疑惑,告诉她道:“但其实要做到也很难的。我们每个人都不会是圣人,惯性思维让我们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以自己的角度为出发点,这是难以避免的。所以,完全的心意相通,是不可能的。这句话,其实能做到后一半就很不容易了。”   她不知道林羡能听懂多少,或者是听进去多少,她也不需要林羡马上就能懂。很多道理,其实大多数人从小就曾听过,但未真正经历之前,总不能真正明白。她愿意让林羡自己去经历属于她自己该有的自然过程。   她只是想让林羡多知道一点,想有一天林羡真的经历了什么,想起这句话,能给她一点启迪,或者,能让她好过一点。现在,她不需要过早地有负担。   至少现在没关系,现在林羡和她在一起,林羡不需要懂,她懂就好了。   可林羡却在思索后,拉过了萧菀青的手,睁着晶亮的大眼睛,目光灼灼地认真问她:“萧阿姨,那我可以问问你,你想要什么吗?”   萧菀青的心一下子被她真诚又炽热的眼神打动,她心软了又软,抬起了林羡的手,在她手背轻柔地亲了一下,爱怜地想:笨蛋,不能问的。人是最难以坦白的生物,而语言又是最狡猾的工具。   她伸手刮了刮林羡的鼻子,眼眸似水,巧笑嫣然道:“我想要你想要的。”   这是假话,但也是真话。 第95章   由于生病, 林羡周一周二学生会和辩论队的例会都没有参加,但周三的时候,她的感冒已经好许多了。她想着课时费那灼眼的红色钞票, 想着萧菀青那渐近的生日,还是决定为金钱折腰, 再是舍不得与萧菀青的晚间温存时光, 也不得不忍痛放弃了。   萧菀青担心林羡晚上骑小绵羊受风二次感冒,提出了要去接送林羡, 林羡磕磕巴巴地撒了个谎, 推说公选课下了课可能社团组织那边会有活动,不知道几点才能结束,说什么都不让萧菀青去。萧菀青见她坚决,虽是不放心,但也尊重她,没有过分勉强。   晚上九点多,林羡坐着夏之瑾的车, 没有再去学校,而是直接回家。   夏之瑾与萧菀青一样,体贴她感冒才渐渐好转,不愿她骑车吹风。   夏之瑾看起来感冒比林羡还要严重一点,她戴着口罩, 林羡时不时就会听见她轻声地咳嗽两声。   驾驶座旁的车窗降着一大半,林羡看着夜风无情地撩动着夏之瑾墨色的长发,露出她带着些憔悴的疲倦病容, 提议道:“之瑾姐,把车窗关上吧。”   夏之瑾声音有些沙哑,关心道:“是冷了吗?”她不好意思道:“我怕全关上了,车内空气不流通,不小心传染你了就不好了。”   “车后座有毯子的,要是冷的话,你将就着披一下好吗?”   林羡闻言有些诧异,而后便是感动。之瑾姐人真的是太好了吧!因为怕她受风所以要送她回家,结果反而要让自己受风了。   她解了安全带转过身,从后座拉了毯子,轻轻地盖在了夏之瑾的身上,温声道:“没关系,关上吧。我不冷,风都被你挡住了。”   夏之瑾没有在意她的提议,只是朝着她,目色柔和地笑了一下,道了声:“谢谢。”   林羡又说了两句,夏之瑾无动于衷。她知道夏之瑾是执意不肯升上车窗了,索性就不再多言了。她看着车上摆放着的两个泥人,一个是夏之瑾,一个显然是时满,踌躇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她:“之瑾姐,你和满满……和好了吗?”   这两天时满上课,脸色上午一个样子,下午一个样子,时好时坏。林羡向来善于察言观色,见状也不敢主动去触时满眉头,时满没主动与她说,她就没敢主动问了。   夏之瑾闷闷地笑了一声,像是带着一点点的苦涩:“本来快好了,不过,今天我非要来家教,又不好了。”她叹了口气,像是宽林羡的心,又像是宽自己的心,安慰道:“别担心,满满气性不大,生气气不久的,我回去了好好哄哄她,会好的。”   她和时满像走入了一个死胡同,找不到出口。她们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着的,只要自己还在意着,只要时满还不在意着,她们就必然会产生分歧,发生争吵。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自己不好,为什么要这样想不开。   可想得开的自己,还是最初的自己,还是时满喜欢的那个自己吗?   气氛莫名地凝重了些。   林羡察觉到了,她微不可觉的咬了一下唇,而后笑了一声,活跃气氛,打趣道:“满满的气性分人,只是对之瑾姐你气性不大吧。”她看着车上放一个小盒子,好奇道:“我可以问问,那是什么吗?”   夏之瑾顺势看了一眼,回答道:“是一对情侣手机挂链。”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声音里带了些宠溺的笑意:“傍晚时候看到的,觉得挺可爱的,就顺手买了。满满很喜欢这类小东西,特别是这样成双成对的。”她翻过了自己的手机:“你发现了什么?”   林羡认真地看了两眼手机壳,觉得……眼熟!“好像和满满的一样是不是?满满的是红色的,你是白色的。”   夏之瑾点了点头:“恩。家里还有很多,大到行李箱,鞋服,小到牙刷牙杯,都是情侣款的。”她突然转过了脸,带了些微不可觉的甜蜜道:“这个口罩也是。”   林羡眼神渐渐呆滞,夏之瑾这样清冷内敛的人居然也会忍不住秀恩爱!这简直大型虐狗现场!不对,明明她也不是单身狗了,哭唧唧。   她的心思渐渐飘到了萧菀青身上。   她哀怨地想,她和萧阿姨,都还没有什么配套的东西呢。   周六下午萧菀青去超市采购食材,林羡在自己房间里玩游戏,萧菀青出门前和她打招呼说:“羡羡,我去趟超市,一会就回来。”   林羡顿时紧张地下意识出声挽留道:“等等,我一起去。”   她见色忘友地不管游戏中还在团队竞技场上,毅然决然地退了游戏,假模假样地和陈芷唐沫她们说了句“啊呀我闪退了。”就想开溜。   笔记本里传来唐沫气恼的声音:“林小秃,我们都听到了好不好?对面只剩血皮了你就不能再等一会吗?”林羡最近新玩了一个少林的角色,所以她们给林羡取了个新绰号。林羡每次听到这个绰号,都忍不住要摸一摸自己浓密的头发,胆战心惊。   唐沫的抱怨声响起的同时,是陈芷的:“啊啊啊啊,沫沫,给我回春,快快,啊,别打我,死了……#$%林羡,我要打爆你的……”还没等她说完,林羡关掉了yy,双手合十,贼笑着念了句“施主走好。”   她转过身,快步小跑到了萧菀青的身边,拉住了萧菀青的手,半点愧疚都没有,语调欢快道:“我们走吧。”   萧菀青站在门口,目睹了全程,忍俊不禁:“其实你不用急的,我等一会没事的。”   林羡身子倾向萧菀青,把下巴搁在萧菀青肩膀上,半挂在萧菀青身上,软语笑道:“有事。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事。”   萧菀青心随着她娇软的声音,不由地也跟着软了又软。她柔和了眼神,紧了紧与林羡交扣着的手,突然抬起另一只自由着的手,轻轻地拉了一下林羡垂落于肩头的乌发,莞尔调侃道:“走吧,林小秃。”   “哇!萧小菀你怎么和她们一样坏!”林羡拉着她委屈巴巴不依不饶,萧菀青被她逗得,温秀的脸上一直挂着清浅的笑容。   到了超市,两人一起悠闲地挑好了食材,林羡忽然要求道:“萧阿姨,我想换牙刷了。”   萧菀青想了想,自己当时出差前特意帮林羡换过一次牙刷的,现在好像没有到必要换牙刷的时间。但她揣摩是不是牙刷不适合林羡,她用得不舒服了,所以想换,于是便不疑有他地答应道:“好,在那边,过去挑吧。”   其实她记着林羡用的软毛,所以帮她换的牙刷也是软毛的,只不过附近的超市没有林羡带过来的牙刷的那个品牌,所以品牌并不一样。   她陪着林羡站在货架前,耐心地看着林羡挑挑拣拣,最后挑了一支柄上有一只小青蛙的蓝色牙刷,暗暗地记下了牙刷的品牌和型号,想着下次不要再买错了。林羡却突然歪过头抿了一下唇,有些踌躇地问她:“萧阿姨,你要不要也买一支呀。”   萧菀青愣了一下,刚想拒绝她家里还有备下的没有用完。但她看见女孩乌溜溜晶亮亮的眼眸里,似乎带着一点她不太明白的莫名期待,又把拒绝的话语咽下了。   她眨了下眼睛,微微弯了唇角,答应她道:“好。”   于是她就看见林羡明艳的小脸上瞬时间有不加掩饰的灿烂的笑容绽放,语调轻扬问她道:“要一支一样的好不好?粉红色的?”   萧菀青看着女孩手中抓着的两支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牙刷,再看了一眼女孩弯弯的笑眼,忽然福至心灵,有些了然女孩娇羞的小心事。   她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转过了身,撩了一下耳后的细发,装作挑选地模样了一小会,故意挑了一把与林羡习惯大大相反的硬毛牙刷,落落一笑道:“我买这个吧。”   林羡的笑脸刹那间就垮了下来。她眉眼耷拉,嘟了嘟嘴,不开心道:“那个特别硬,容易牙龈出血的。”   可她见萧菀青似乎铁了心要买它,咬了咬牙,决定舍命陪君子:“那我也要这个好了。”说罢,她把刚刚挑的牙刷挂了回去,而后伸手就要去拿同个型号不同颜色的。   萧菀青心上泛过浅浅的甜意,不禁轻轻地笑出了声。她按下了林羡伸出的手,柔声道:“我刚刚没有看清楚这是硬毛。”她伸手取下了林羡刚刚挂回去的牙刷,另外取了支粉红色的,在林羡柔软的眼神注目下,把牙刷放进了购物篮:“就要这两支好了。”   她眉眼如水地凝视着林羡,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问她道:“那要不要再换一下牙杯和毛巾?”她的笑里,带了点点显而易见的调侃意味,但却,很温柔。   林羡怔怔地与萧菀青对视,她在恋人眼里,看见了又羞又喜很矫情的自己。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刚刚,萧阿姨分明是在故意逗她。   她的小心思,一定暴露无遗了。   可萧菀青眼眸中,却是了然后的满满宠溺与柔情。   她是乐意着的。   她乐意着陪自己,纵容着自己这样,幼稚地泛滥着少女心。   林羡与她四目相对,十指交扣,渐渐,心花怒放,喜笑颜开。   她眨了眨眼睛,眸中笑意更盛,点头应萧菀青道:“好,都要换。”她想了想,得寸进尺道:“喝水的水杯也想换。”   “都听你的。”女人清润的声音,低柔地响应着她。   “萧小菀,你怎么这么好。”女孩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撞进了萧菀青的怀里,埋在她的颈窝边上软软濡濡地说了这么一句。她抱着萧菀青的腰肢,抬起头,明丽的眉梢眼角,都是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的青涩风情。   眼中,是要溺死人的脉脉含情,微微张着的薄唇,更是,性感迷人得让人想要……   萧菀青一瞬间,心跳如擂鼓。   她微不可觉地耸动了一下喉头,下移了视线,落在了购物篮里那对一蓝一粉的情侣牙刷上。她出神地想,一会,她们还会有情侣牙杯,情侣毛巾,情侣水杯……   很久以后,她们可能还会有情侣鞋,情侣衣服,甚至情侣枕头……   林羡会像占满她的心一样,一点点占满她现实的情感生活。   好像,林羡已经是她女朋友这件事,慢慢,一点点地有了真实感。 第96章   周日吃过晚饭后, 林羡和萧菀青下了楼在小区里散步消食。天气好,傍晚散步遛狗的人不在少数。   路过小区绿化带草坪的时候,一只雪白的萨摩耶拖着长长的牵引绳摇头晃脑地就蹦蹦跳跳冲到了萧菀青的身边, 在她脚边,绕来绕去, 露出了标准的天使般微笑。   萧菀青看着脚边的小家伙, 忍不住就松了林羡的手,蹲下了身子, 难得孩子气地与它圆溜溜的大眼睛对视着, 试探性地伸手轻抚了一下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萨摩耶没有拒绝,一脸享受的模样。萧菀青的眼神,越发地温柔了。   林羡也跟着蹲下了身子,想有样学样地伸手摸一摸萨摩耶,哪知这小家伙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一见她伸手,就忽然腾地一下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她居然不喜欢我?!”林羡第一次对自己的人格魅力产生怀疑。   萧菀青看着林羡骄傲崩裂的难以置信神情, 忍俊不禁。她站起身,看向小狗跑动的方向,安慰林羡道:“不是,它主人过来了。”小狗,扑到了两个并排站着的年轻女人的身边。   林羡见萧菀青遥望着小狗的眼神很温和, 猜想萧阿姨应该很喜欢小狗?她试探性地询问萧菀青:“萧阿姨你喜欢小狗吗?”   萧菀青笑了笑,点头道:“恩,挺喜欢的。以前……”她顿了一下, 忽然有些艰涩。   这是她第一次和林羡说起自己的小时候,说起她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半晌,她继续道:“以前我小的时候,我爸爸送过我一只小狗,我很喜欢它,养了好几年。后来有一天家里来客人了,门没注意关好,等发现的时候,它已经不见了。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它,也再也没有养过狗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会从梦中惊醒,梦见小狗在朝着她叫,一边叫一边像人一样流眼泪。她很自责,自责自己没有看好它,自责,因为她的一时疏忽,可能导致小狗遭遇了悲惨的境遇。   她声音里带了点点惆怅,听得林羡也有些跟着低落。   林羡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转了下眼眸,扯出了笑意,打破气氛,嬉笑道:“萧阿姨你不要养狗,养我就好了。”   她在萧菀青无言的浅笑中自卖自夸道:“我比小狗可爱多了,也听话多了。”她伸手重新牵住萧菀青的手,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不用牵引绳,我也永远不会跑远的。就算有一天你让我走丢了,不管多远,我也会找到回你身边的路的。”   明明是玩笑话,萧菀青却听得心尖颤了颤了。只是,玩笑话吗?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女孩细软的乌发,下一刻,她突然听到女孩炸毛道:“啊,萧阿姨,你这手刚刚摸过狗的!”   萧菀青终于忍不住勾唇,彻底地笑出了声。   散完步回家,二人惯例在书房里消磨好时光。   林羡上个学期就过了四级,这学期报名了六月份的六级,所以在距离考试还有一个月多一点的最近,傍晚有时间就会听一会最薄弱的听力,做一些模拟练习。   她把自己的笔记本从卧室里抱了出来,放置于书桌上,而后装上了光碟,插上了耳机,准备做一套往年真题来估摸一下自己现在的水平。她取出试卷,准备戴上耳机之时,最后侧头看了一眼隔壁座位上的萧菀青,却发现萧菀青正支着下巴,噙着浅浅的笑,难得闲适地在浏览休闲论坛。   往日一起在书房,萧菀青忙碌之时,林羡鲜少打扰她,二人亲密又带有距离地默契各自忙碌。但今日见萧菀青在放松,林羡不禁就又想和她亲近,想和她说话。   她暂停了音频的播放,向萧菀青打探道:“萧阿姨,你英语好不好呀?”她记得她妈妈和她说过,萧阿姨语言方面挺厉害的。   萧菀青停下了鼠标的滚动,侧目看向眼神里带着些莫名调皮的林羡,笑了笑,不过分谦虚也不过分夸耀,客观道:“应该还可以吧。不过现在可能没有以前读书的时候好了。”这是实话。她大学时拿过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特等奖,算得上是好的了。但语言学习是一件需要反复练习反复积累的事情,她曾经因为兴趣学过的二外三外,毕业后太少接触,而今记得的真是所剩无几了。英语,算是因为底子比较好,勉强还撑着。   林羡眼眸中浮现狡黠的笑意,拔掉了自己笔记本上的耳机,改为改为外放。她眨巴眨巴眼睛,兴致勃勃对萧菀青道:“萧阿姨你要不要来测测自己现在的水平呀?来做个听力,我们比比谁的正确率高?”   萧菀青看着跃跃欲试的女孩,宠溺嗔她道:“你这是在欺负我吧?你最近都在练习听力的呀。”   “可是我听力真的特别烂,所以才专攻这个的,你别怕嘛。”她伸手拉过萧菀青的胳膊,轻轻地晃着,卖萌撒娇。测试结果对林羡来说并不重要,她只是,想和萧菀青一起做一件事,一起分享一件事。   “要是我输了,我就答应你做一件事。”开始连哄带骗了。   萧菀青沉吟了一下,故作认真道:“可是我好像没有什么想让你做的事情呢。”她嘴上逗着林羡,但手却坦白地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签字笔出来,而后抽了张白纸,把椅子挪近了林羡。   其实,她并不介意与林羡一起做一做练习的。她工作上的事情,林羡没有工作经历和社会经验,能参与的太少了;林羡学习上的事情,因为文理不同,而且林羡自身成绩就很好,她能够帮助到的也太少了。难得能够有这样一起轻松互动的机会,她自然是愿意的。   林羡一见到萧菀青的姿态,就知道萧阿姨口嫌体正直地纵容了自己。她乐地拉过了萧菀青靠近着她的手臂响亮地亲了一口,而后趁热打铁地就把试卷摆放到了两人中间,点开了音频的播放键。   书房里静悄悄的,两人都进入了状态,不自觉地凑近了头,一边拉长了耳朵听在寂静中响起的男女播音腔,一边蹙着眉认真地盯着试卷上的选项,在自己的纸张上圈圈点点。   短对话结束后的读题的间歇中,萧菀青悄悄地偏过了头,看了一眼垂着雪白的脖颈,拇指不自觉在笔杆上摩挲着认真审题的林羡,眼眸渐渐柔软。   林羡,认真的时候,像是很可靠,很迷人的大人模样了。   可是,是像。   萧菀青在心底无声地下来了一下,听到了音频再次响起的声音,收回了眼神。   很久没有这样聚精会神地做过英语听力题了,萧菀青听完半个小时的音频,竟觉得有些松了一口气。终于解放了。   她脑海里闪过这一句话时,不由失笑,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大学四六级的考场上。   林羡伸了个懒腰,见她难得的面有菜色,坏笑着问她:“萧阿姨你做得怎么样呀?”   萧菀青抽了支红色的水笔,声音温润道:“我不是很确定,不过看起来好像,你做得挺好的?”   林羡不是那种喜欢一边谦虚说自己做得好像不理想一边考出超乎众人成绩的人,她一贯都很坦白,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感觉好像挺好的,我们来对一下答案?感觉我亏了诶!我刚刚应该说要是我赢了,你也应该答应我一个条件才好。”   萧菀青闻言,眼里带了点调侃,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语。她拉过了林羡放在一旁的参考答案,低头垂眸,认真地对起了答案。   林羡把下巴搁在双臂之上,趴着凝视着萧菀青专注地在纸上勾勾画画,看着她额头到鼻尖,再到唇珠,最后到下巴的那一条流畅诱人的线条。她看着她扇动的长睫毛,看着她思考时不自觉的咬唇动作,看着看着,渐渐入了迷。   她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四月烂漫的春日里,人心浮动的教室里,有一个女孩,腰肢笔直,噙着笑,仰着头,注视着讲台。她撩起头发,露出侧脸,是一张比所有青春小说里描写的女主更加眉目如画的脸庞。   林羡咬了咬唇,顾自地痴痴笑开了。她忽然在想,如果,如果她和萧菀青一起上高中,可能,她是考不上京南大学的了。   萧菀青听到她欢悦的笑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温润的水眸中带着点疑惑,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林羡伸出手,拉过了萧菀青的手,用脸颊贴着她的手背,感慨道:“萧小菀,我想和你做高中同学,最好,是你后桌的同学。”   萧菀青眸中水光微微漾动,用拇指摸了摸林羡的下巴,柔声问她:“为什么是后桌同学?”   林羡眉眼里都是让人心软的柔情,轻轻道:“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在上课时候偷偷盯着你的背影发呆也不会被你发现了。我可以在每一堂课上,偷偷地在纸上描摹你的背影,在忍不住想要看一看你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碰一下你的后背,等你转过来看我时候,再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萧菀青听得,心也忍不住地发软,思绪随着她的话语而翩跹起舞。   “然后,有一天,我可能会忍不住在某个下课的黄昏下,在静静的只剩下我们两人的教室里,轻轻地戳一下你的肩膀,而后,在你翩然转过头之时,近身吻住你,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女孩的声音清清亮亮的,又仿佛因着无限情意而变得绵绵软软。   萧菀青扇动了一下睫毛,凝视着林羡青涩面容的双眸渐渐悠远,像是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霭,温柔又隐秘。   她有一瞬间想告诉女孩,想告诉她:“我比你高。”   所以,让我做你的后桌。   让我注视着你。   让我暗恋你。   让我,坦白地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   可最终,她只是敛下了眉眼,含着林羡无法察觉的点点柔情,内敛地问她:“羡羡,你坐第几排?”她不用辛苦林羡来到她的课堂,她想,拨动自己人生的时钟,去到林羡的高中课堂,去到她的身边。   林羡眸色黯然了一下,以为萧菀青是没有回应她的直白表白。下一秒钟,她又给自己打气,萧阿姨这么含蓄的人,一定是还不习惯自己这样,没事,她以后天天给她表白,总有一天,萧阿姨也会习惯,也会放开了热情起来的。   她不知道,萧菀青心底里在想,在想,如果,如果能这样梦到一次也好。 第97章   林羡在萧菀青对完答案之前, 都是信心满满的, 等她知道萧菀青只错了三题之时, 她就有点慌了,再等她对完自己的, 发现恰恰比萧菀青多错一题之时, 她就彻底萎靡了。   萧菀青见她神色就知道结果了,但还是故意逗她:“怎么样呀?我是不是输了, 哎。”   林羡知道萧菀青是故意的, 哼,她嘟了嘟嘴, 问萧菀青:“萧阿姨你以前六级考多少分?”这么多年了,还能有这个水平, 萧阿姨刚刚肯定过分谦虚了!!   萧菀青拉过她的答卷, 一边帮她看着错在哪里了, 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她:“不记得了, 我们以前好像分数值和你们现在不一样, 不过我记得, 听力, 好像……”她停顿了一下, 难得带了点坏笑, 对林羡宣告道:“满分。”   林羡登时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哇,这个骗子!萧阿姨以前一定是妥妥的大学霸。她不由地心生自豪,与有荣焉, 但脸上却做出了一副被骗后委屈巴巴的模样,侧趴在了桌子上,对着萧菀青哭唧唧道:“呜呜呜,林小羡被打击到了,心好疼,好悲伤,难过,痛痛……”   萧菀青看着撒娇卖萌的林羡,哑然失笑。好像在一起了之后,林羡,愈发地爱笑爱闹爱撒娇了。比起曾经的压抑委屈,她喜欢看见林羡在自己面前这样放松开心的模样。   萧菀青帮她把错题地解析划出来了,推到了她面前,陪着她闹,宠溺道:“那要怎么办才好呢?”   林羡眉眼一弯,噘嘴道:“要萧阿姨亲亲才能好。”   萧菀青看着女孩晶亮亮的期待大眼睛,眼眸里也有笑意浮起。对视片刻后,她放下了笔,一手撑在书桌上,俯下了身子,贴近林羡,就要在她的脸颊上印下一个轻吻。   林羡却轻勾起唇角,眼眸里有狡黠的笑意一闪而过。在萧菀青红唇就要落下之时,她忽然偏转回了头,抬起头近前,不偏不倚,让萧菀青的唇,落在了自己温热的薄唇之上。   她看见,两唇相触之时,萧阿姨错愕地微微睁大了眼睛,直直地撞进了自己的眼底。林羡调皮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舌尖,还轻轻地舔了一下她软软的红唇。   下一秒钟,萧菀青就像触电了一般,快速地退开了身子。她咬着唇,看着林羡,红霞渐渐漫上两颊。   “羡羡,别闹……”声音有些低柔沙哑。   “明明是萧阿姨你自己亲我的嘛……”林羡嘴角噙着笑,一脸无辜。只有她知道,自己心跳得有多快。   亲与被亲,感觉,好不一样。   她想到是萧阿姨主动亲的自己,就觉得,心上满得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了。   她真是爱极了她的萧阿姨每次被偷亲后成熟却又羞涩风情的样子,整个心口酥酥麻麻,想要继续欺1负她,想看到她,更多,羞涩迷人的模样。   她心头发热,正想拉过萧菀青的胳膊,趁着她还未坐稳身子,一鼓作气,把她把自己这边带,放在桌上的手机却突然不识趣地振动了起来。   来电显示告诉林羡,又是她妈妈……   她下意识地抬头觑萧菀青,就见萧菀青温秀的脸上绯红褪尽,仿佛在一刹那间凝滞了笑意,眼眸,黯淡了下来。   林羡蹙了蹙眉,心跟着她苍白下来了的脸色刺痛了一下。   她端坐了身子,拾起了手机,接通电话。   周沁是打来询问她五一节的安排的。   林羡听到周沁的问话,才想起下周就是五一要放假了。和萧菀青在一起之后,她有时候觉得,就像是在做梦一般,日子都过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她还没有回答周沁,周沁就先帮她做出了安排:“你爷爷退休回乡下安居的老同事邀请他去家里玩,前两天你奶奶和我打电话,虽然没有明说,但透露了出来的意思像是希望你能够和他们一起去。可能是你清明就没回来,老人想你了,又不好意思直说。也是,你想想,你都多久没见他们了。羡羡啊,你要是没什么大事的话,陪他们一起去吧,就算是体验生活,看看田园风光。”   林羡哑然。她心里也是有点惭愧的,她自上大学之后,陪老人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要是往日,她听到妈妈这么说之后,肯定就答应了的。但现在……   她看了看面色温和静静凝望着自己的萧菀青,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萧菀青五一有什么安排,但不管是在家里,还是一起出去玩,她……都想和萧阿姨在一起啊。   周沁见林羡不说话,就知道她可能是有些不愿意了。她口气严厉了一点点,问林羡道:“你是有什么安排了吗?”   她虽宠爱林羡,但并不溺爱。平日里孝敬老人的事情都是由她和林霑做的,她对林羡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林羡偶尔在老人需要的时候,愿意孝敬就可以了。她不觉得林羡放假了还会有什么走不开的大事,故而对林羡的不懂事、不体贴感到了些许生气与失望。   林羡听到周沁的语气,就知道周沁认真了。她心底里很为难,踌躇了下,找了个听起来最容易蒙混过关的借口:“我放假后过两天就要考科二了,所以是想着那三天要不要在驾校学车多练练。”   周沁将信将疑:“驾校教练不放假的吗?”   林羡紧张,结巴了一下道:“应该,应该不放假的。”   周沁见她真有要事,才松了点口:“那你自己再考虑一下吧,看看自己考试的把握怎么样,过两天给我答复。”   林羡长舒一口气,应道:“好,我过两天和你说。”   她挂了电话,转头就纠结地问萧菀青:“萧阿姨,你五一节有什么安排吗?”   萧菀青在一旁听不清周沁说了什么,但她从林羡的应话中,大概猜到了是周沁给了林羡什么假期安排,林羡因为自己有些游移不定。   她敛了敛眸,压下了心中情不自禁升起的失落,善解人意对林羡道:“我差点忘记和你说了,我公司五一组织员工旅游,算是团队建设,不能缺席,所以不能陪你一起过了。”   她是骗林羡的。   她本来想晚点问问林羡五一节的安排的。她想,林羡要是能留下来一起过节,愿意的话,她们可以利用这三天的假期,一起去临市踏春赏花。听说,那里,油菜花正在盛放,满目灿然的金黄,迎风摇曳……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路线规划,订好了酒店,只差,林羡点头了。   但她也做好了心里准备,做好了林羡不能陪她去的心理准备。只要林羡家里有其他的安排,不愿意林羡留下,她就愿意主动放弃。她不愿意与周沁她们去争夺林羡的陪伴,她们,比自己更有资格要求林羡的陪伴。   所以,这也算是意料之中了。   只是,她本以为自己是能够坦然地接受的,没有料到,她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不受控制的小失望。   她对自己有些失望。   萧菀青,你贪心了,过分了。她在心底里谴责自己。   她听见林羡惆怅道:“啊,那,那我留下来萧阿姨你也不在嘛。”   林羡叹了口气,和萧菀青坦白道:“我爷爷奶奶想让我陪他们一起去乡下踏青,我当然愿意陪他们了,可是,可是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萧菀青听到是林羡的爷爷奶奶的愿望,像是想到了什么,心底微微一痛,而后,便是对那一点点小失望彻底释然了。   她摸了摸林羡的头,发自心底地劝慰林羡道:“羡羡,回去吧,回去陪陪他们。”她眼眸有痛楚一闪而过,声音低沉了些,教导林羡:“林羡,我们年轻人的日子,终归,还很长很长。但我们陪着老人家的日子,却是,过一天少一天的了。”   她曾经不知珍惜过,直到,直到最后的她临终都不愿意见她一面,她才知道,原来,被需要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痛,这种悔恨,她不愿意她心爱的小女孩有一天也感受到。   林羡不是真的不明白道理的人。她叹了口气,怅然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那我回去吧。”她伸手抱住了萧菀青,靠在了她的怀里,喃喃道:“好像有哆啦a梦的缩小道具,把萧阿姨你缩小了打包带走。”   萧菀青听到她的话,心底的忧伤褪去了些,唇角不由地上扬。   她轻嗔她:“傻里傻气。”双手,却忍不住爱怜地圈住了林羡。   放假回家的那一天,林羡猜想着萧菀青应该还没有做好交往后直面周沁的心里准备,也怕见了之后,萧阿姨可能会突然又生犹疑退缩,所以她没有让周沁过来接她,假装体谅周沁来回辛苦,要自己搭乘公交回去。   回去那天傍晚,林羡穿好了鞋,托着行李箱就要走了。   萧菀青见她差不多了,体贴地到门边要帮她开门,方便她出去。   猝不及防的,她刚抓住门把手,把防盗门打开了一条细缝,门就又被一股力道推得“啪嗒”一声响亮合上了。   她错愕地想要询问林羡怎么了,刚转回身子,下一秒,就被夹着清香的娇软身体压1在了防盗门上。   她的背靠着门,林羡圈着她的腰肢,头埋在她颈窝旁,蹭来蹭去,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不满道:“萧阿姨你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舍不得我,哼!”   天气已经渐渐地热了起来,她只穿着宽松的t恤,脖颈到锁1骨那一片肌肤若隐若现。拉扯间,t恤领口下滑,女孩温热的吐息,尽数喷洒于其上。   酥酥痒痒,温温热热,萧菀青身子不由就有些软。她声音有些绵软,带着点低哑,推拒道:“羡羡,别闹,痒……”   林羡轻轻地呵笑,知道她一贯怕痒,想听话地不闹她了。可她抬起头,却一眼,就望进了萧菀青温软似水的眼眸,里面,带着点点勾1人的柔情与妩1媚。   林羡喉头耸动了一下,心跳如擂鼓。   那一日,被周沁打断了而没有付诸行动的想法,又在她心头,蠢蠢欲动了。   她终于按捺不住,圈着萧菀青,扑闪着长睫毛,贴近了萧菀青,而后,吻落在了女人触感极好的下巴上。她感受到,怀里的女人,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可她没有规矩地停住动作,没有满足。   她微微抬起头,继续向上,薄唇滑到了萧菀青丰润的下唇上,轻柔地用自己的唇触碰着,而后,继续向上。   萧菀青的呼吸也乱了起来,她几不可闻地嘤1咛了一声,抬手轻轻地推林羡,林羡却没有退开。呼吸交1缠间,她的力道,渐渐地松了下来。   林羡紧张地快要窒息,却怎么都舍不得离开,她感受到了萧菀青的软化,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就不满足于唇瓣的交流,想更进一步。   然而,下一秒,她的牙就磕到了萧菀青的牙,紧接着,她就磕到了自己的唇,剧痛毫无防备地袭来,疼她羡泪花直在眼里打转……   萧菀青白皙的脸上漫着绯红,娇娇地平复着呼吸。在放弃了挣扎之时,她就柔柔地闭上了眼睛。听到林羡条件反射地轻呼声,她顿时紧张地睁开了眼睛,关切地看向女孩。她看着林羡的眼眸湿漉漉地像要滴出水一般,见女孩捂着唇又疼又恼又尴尬的狼狈样子,来不及欲拒还迎地娇嗔她,眼里就渐渐地又漾起了笑意。   而后,悦耳的轻笑声在两人之间破坏气氛地响了起来。   林羡顿时委屈巴巴:“萧阿姨,呜呜呜,你都不教我,还笑我……”   萧菀青止不住笑,摸了摸她的唇,气息还有些不稳,声音低柔又动听:“可能这是不听话的坏孩子的惩罚哦。”   林羡羞恼地“哼”了一声。   她还想着有没有可能重新继续之时,怕收拾时间太久了赶不上预计的那一班车而定下的闹钟响了起来。   萧菀青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小脑袋,轻声道:“走吧,要赶不上了。”   不管怎么样,气氛是再回不去了。林羡彻底放弃了。她依依不舍,闷闷地问萧菀青:“我可不可以要求你一件事。”   “恩?”   “要记得想我。”她贴在萧菀青的耳边,娇软道。   萧菀青低头看着林羡,水眸中,满载星辉与柔情。她几不可闻地从心底里发出喟叹,应林羡道:“好……”   公交车上,林羡摸着自己的唇,一边忍不住像傻子一样痴笑,一边,心中满是懊恼地打开了浏览器,搜索了几个大字——   接吻技巧。   到底以前是听谁骗她说的,到时候就自然会了!!生气,想打人!她应该听时满的话的,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羡:想哭,谁都不用拦我。 第98章   晚上, 萧菀青独自一人在卧室里收拾行李。攻略已经做好了, 酒店也订好了, 门票也买好了,林羡不能与她一起去, 她还是可以自己去的。   她安慰自己, 也不是没有过这样一个人的旅行,过去有时候, 她为了放松心情, 甚至宁愿拒绝温桐的同行,独自一人出发, 自由自在地走走停停,做真实的自己。   其实, 一个人也挺好的。可记挂着林羡, 她心底里, 还是难免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萧菀青停下手上忙碌的动作。看清来电显示是温桐后, 她放松了些, 随意地接起, 打开了扬声器, 一边与温桐聊天一边继续收拾。   温桐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和萧菀青未细心察觉出的期待, 问她道:“之前问你五一有什么安排, 你神神秘秘地不肯说,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了呀?”   她前两周就想问萧菀青放假了要不要来长泽市旅游,她带她去玩, 可当时刚委婉问萧菀青五一节有什么活动时,萧菀青便干净利落地回答她说,有初步的安排了。仔细问她详细的安排,萧菀青却又推说到时候确定了再说。   温桐知道自己可能是在自作多情。可她总忍不住会联想,联想起当时萧菀青打电话问她的“长泽市怎么样?”   她情不自禁地期待,萧菀青的五一,会不会可能……是要来长泽市找她,给她一个惊喜。毕竟,过去的很多年里,萧菀青的多数假期与节日,都是与她一起度过的。   不是说,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吗?   她隐隐地期待着,她离开的这几个月,萧菀青有察觉出什么,或者,有感受到一点什么。   可令她失望难堪的是,手机那端,萧菀青不过是微微一笑,就漫不经心地无辜又残忍打破了她不自量力的美梦:“我明天去齐市赏花,现在正在收拾行李呢。”   有她没她,萧菀青的日子好像一点都并没有受到影响。对萧菀青来说,自己,并不是什么必需的人啊。   一刹那间,温桐深邃明亮的眼眸失去了光彩。她眺望着这个陌生的城市的万家灯火,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呢。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万千心绪,带着最后一点点将死的期待,问萧菀青:“你之前说想来长泽市发展,考虑地怎么样了?”   萧菀青顿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回答她说:“还是决定留下来了。”   果然,自作多情最可笑了。温桐哽了一下喉头,咬紧了牙,抿紧了唇,满心颓唐。   萧菀青深吸了口气,站起了身子,忽然有了倾述的欲望。她想告诉她“温桐,我做了一个很不理智的决定。”可温桐却在她还在踌躇之时,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有些奇怪地告诉她:“突然有人敲门,我去看看,先挂了。”   萧菀青的勇气,像被戳了洞的皮球,一下子消泄无踪了。她宽慰自己,下次吧,等下次再告诉温桐吧,毕竟,其实,她也没有真正准备好。   只是她没料到,接下来一个多月里,她都没有再接到过温桐主动打来的电话了。   林羡回家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周沁捞了起来,送到了她爷爷那里,而后,跟着她爷爷奶奶去乡下了。   她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看着城市的繁华一点点退去,村野的质朴一点点出现,心情,慢慢地晴朗了起来。她降下车窗,目视着芳草连天,白鹭振翅,感受着清风袭人,送来阵阵沁人心脾的凉意,本因为没睡好觉而有的一点点抱怨,也消散不见了。她忍不住抬手,对着窗外,拍了好几张照片,发给萧菀青。   “这里好美,和我想的乡下有一点不一样。要是,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萧菀青坐在高铁上,靠着车窗,戴着耳机听音乐。看到短信,她唇边不由有淡淡的笑意浮现,笑着笑着,又带出了一点忧伤。   她敛眸,温和地回复她:“那玩得开心点,记得注意安全。”她耳机里播放着的是特意下载的,平日里林羡喜欢听的古风与动漫歌曲。退出短信界面,屏幕回到了她先前停留着的——林羡玩的那款游戏举办的线下展会票务后台页面。   要是,你在我身边就好了。萧菀青在心底里不由跟着短信喃喃地默念。   可是,林羡,你不在我身边也没关系。   你不在我身边,可是,一直,在我的心上。   我愿意透过它们,尝试着去到你的世界,感受你,了解你,更多地贴近你。   去到爷爷老同事家里的第一天,林羡的日子很舒坦。上午她跟着几个人老人,在村子里闲逛,赏花赏景,下午在池塘边钓鱼,听老人们畅谈往昔峥嵘岁月,晚上在庭院里逗猫逗狗,品茗乘凉。再是惬意不过了。   可还是惆怅,萧阿姨在就更好了。   晚上,她瞅着差不多时间,估算萧菀青就算晚上有什么团建活动也应该结束了,给萧菀青打去了电话。   然而,事实上,萧菀青还在那个游戏展会附带着的音乐会上。场内太吵了了,她完全没有听到包里手机振动的声音,于是错过了林羡连续拨打的两通电话。而后,手机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一整个下午加晚上,萧菀青都像是误入二次元世界的异世界人。她新奇地观察着、认真地了解着林羡课余时间喜爱着的这个世界,试图,把握住林羡的一点点脉动。十点多,她好不容易有些懵懵地跟随着身旁年轻的男男女女从二次元世界回到三次元世界。打车回酒店的路上,她疲倦地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慨自己,到底是真的老了。   可再是疲倦,再是不知所措,当她从包里取出从展会上买的游戏周边——一对手机链细细摩挲时,她心底里还是有淡淡的满足与喜意。   这算不算她终究是见到了,林羡眼中不一样的风景?   回到酒店,她给手机充电,开机才发现林羡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还发了好几条短信。   她看了看时间,揣测着林羡可能已经休息了,于是便没有回拨过去,只简单地给林羡回复了一条短信:“对不起,刚刚在的地方有点吵,所以没有听到。后来手机就没电了,我没事,别担心。你睡了吗?”   而后,她等了一会,都没有收到林羡的回信,以为林羡应该是真的睡了,便取了换洗的衣服,进到浴室里洗澡了。   林羡给萧菀青连续拨打了两通电话,萧菀青都没有接起,她体贴得想萧阿姨是不是还没有从活动上下来,便按捺住了自己,又等了半个小时。   哪知道,半个小时之后,她再打过去,手机居然就变成关机状态的了。这下,她整颗心都七上八下的了。   明明,明明知道萧菀青应该是和公司同事在一起的,知道应该不会也不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可能也就只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可她,忍不住就是很担心,很害怕,很慌张。   人生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体会到,坐立难安,七上八下,担心到失去理智是这样的感觉。   她从来不怀疑自己有多喜欢萧菀青。此刻,更是了悟。   可她也再一次清楚地了悟到,自己,有多不了解萧菀青。   她不知道萧菀青的从前过去,除了温桐,她不知道萧菀青的其他任何人际关系,她没有萧菀青同事朋友的任何电话。   一瞬间,她觉得万分挫败。   理智告诉着她应该没有必要这样害怕,可是情感还是让她担心焦急紧张得肚子都疼了。   林羡拍拍脸,觉得自己急需冷静一下,不能再这样消极地胡思乱想了,否则,她要被自己各种可怕的猜想折磨疯了。   她强迫自己放下手机,到楼上的天台吹风冷静一下。可夜再凉,风再大,她的心思总归还是缠绕在萧菀青身上,还是纠结在手机上。   没一会,她就熬不住认命了。   她抬起脚步,噔噔噔地又急促地跑下了楼,急不可耐地跑进房间就抓紧了手机查看。   当看清一条来自萧菀青的未接短信之时,她清晰地听见,自己那一颗始终提着的因萧菀青而胆小的心安心落地的声音。   果然是她瞎想太多了,真好。她甚至欣喜安心地觉得眼眶有点湿了。   她抽了抽鼻子,回拨了萧菀青的电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又没人接听!   林羡连续拨打了三次,都是无情地响铃到停止,也没人接听。   她咬着唇,静静地抱着手机坐在床边等候,直等了一个小时,萧菀青的短信才再次进来,轻轻然地告诉她:“对不起啊,我刚刚在洗澡,又没有听到。好晚了,羡羡你睡了吗?早点休息,太晚睡了明天会困的。”   林羡情绪忽然就上来了,莫名地生气与委屈。萧阿姨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刚刚经历了怎么样的担心,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这一整天有多想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白天怕打扰她公司活动,不敢给她打电话,忍耐到晚上拨打这一通电话有多难捱与期待。   明明答应了她,要想她的。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就像,一切只是自己单方面的一头热。   就像,那天接吻,她也只是被迫包容地接受了她,却没有一点点的主动。   她仔细地翻看她们过往的短信与通话记录。   自从交往后,若非有必要的事情,从来,都是她主动给萧菀青打电话发短息,而后,她回给自己。   明知道,没接到电话不是萧菀青的错,但林羡却压抑不住地从心底里升起了失落难过。   她没有再回复萧菀青,直接关了手机,趴着躺下了身子,把脸埋在枕头里。   彻底昏睡过去之前,林羡信誓旦旦地想:明天,她不给萧阿姨发短息,也不给她打电话,看看,她会不会给自己打电话!哼!!   林羡跟着爷爷奶奶出来在别人家,确实害怕睡懒觉会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连累爷爷奶奶脸上无光,所以她定了闹钟,早早就把自己闹醒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她本能地就想要给萧菀青发短信,与她说一句“早安”。但她抓过了手机,才突然想起了昨晚睡前放下的豪言壮语。   不行,今天她不发!她艰难地压下了心底里的蠢蠢欲动。   她今天的活动,是跟着几个老人去种西瓜。因着要忍耐着不给萧菀青发短信,又期待着萧菀青给她发短信,林羡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种西瓜的时候,田野里从她眼前飞起的小虫,都能把一时失神着的她吓得手足无措轻呼出声。   林羡爷爷见她夸张的样子,一边忍俊不禁,一边宠溺地感慨道:“你跟在小菀身边这么久了,怎么半点都没有学会人家的沉稳冷静呢。”   林羡一听到萧菀青的名字,立即就打起了精神,竖起了耳朵。她连忙凑到了爷爷身边,兴致勃勃地一迭声追问:“爷爷,萧阿姨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呀?她小时候就很沉稳冷静吗?她小时候是不是就可漂亮可惹人喜欢了?”   林羡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大写的迷妹。她爷爷没有多想,只当她是特别喜欢萧菀青这个长辈。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你萧阿姨小时候是特别惹人喜欢,不过不是漂亮的那一种,圆滚滚的,特别可爱。”   她奶奶闻言在旁边搭腔道:“你萧阿姨上学之前有个小名,我们南方人总是叫不清楚,后来老萧就不乐意了,疑心病怀疑女儿的体型是被大家叫出来地,咋咋呼呼就给她换了个小名。说来也神奇,换了之后,这闺女还真的就慢慢一点点出落地越来越漂亮了。”   林羡听得目不转睛,一愣一愣地。她连忙抓紧了机会,撒娇卖萌勾着爷爷奶奶多和她讲一些萧菀青小时候的事。   晚上九点多,萧菀青独自在距离酒店不远处的小吃街上游荡。她心底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与不习惯。林羡,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联系她了。   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要给她发短信了,可是,最终,她还是忍了下来。她猜测着,林羡方便的话,一定会给自己发短信的,没有发短信,大概就是不方便。她给她发短信打电话,也许会打扰到她。   她孤零零地站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街头,看着远处的灯红酒绿,繁华热闹,却觉得,异常地孤寂落寞。她忽然就想起来了那一日,在向南路里,林羡牵着她的手,与她走街串巷品遍美食的情形。   不远处有年轻的男女正吃着冰淇淋,吞吐着雾气。她脑海里,不由地回忆起那时候她们相对而立,林羡伸长了手,目光晶亮笑颜如花喂食自己的模样。   还有,那一句令她心动心颤、婉转低柔的:“萧阿姨,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萧菀青情不自禁地仰起头,望向深沉的夜空。   好巧,今晚,也有很美的月色。   她不自觉地握了握手,可是,抓握住地只有冰凉的空气。   今晚的月色真美。林羡,知不知道?   她敛眸沉吟,羡羡,不知道。   她不知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不知道,这是她对自己第一次说的喜欢。   这算不算,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隐秘甜蜜?   十点钟,一直没有等到萧菀青短信的林羡,给了自己最后半个小时的忍耐期限。半个小时后,萧阿姨要是依旧没有给她发短信打电话,她就……   她就主动给她打去吧。   她认输认栽,谁让她这么喜欢她啊。   没有她的消息,听不到她的声音,最后难受的还是她自己啊。   等待途中,她随手打开了微信,企图从朋友圈中了解萧菀青今日的动态。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的置顶显示着有两条未读消息的小红点!   林羡登时从床上鲤鱼打挺地跃起,迫不及待地就点开了消息。   纯白的对话背景上,是一张美丽的满月图片。   下面,是一条语音。   林羡喉头不由地上下滑动了一下,带了一点紧张的颤抖,点开了那条绿色的对话框。   萧菀青温柔悦耳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缱绻淌过。   她说:“羡羡,今夜は月が绮丽ですね。”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羡:啊!啊?啊!哈哈哈,大家可以猜到里填的心理活动吗? 第99章   萧菀青的声线, 本就温柔悦耳, 日语的发音, 更让她的声音多了几分撩人的温软缱绻,听得林羡心头发痒。   萧菀青主动给她联系她的这件事, 让她阴云了整日的心情顿时拨云见日了。她戴上了耳机, 贴着耳蜗,反复地又听了两次, 沉浸于萧阿姨让人耳朵怀孕的盛世美音中, 喜不自胜。但几秒之后,她理智回笼, 开始思考,萧阿姨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日常虽然经常看动漫, 追新番, 但是, 对日语的掌握, 一直都只停留在最简单的你好, 姐姐大人, 晚安, 喜欢你这种阶段。   萧菀青说的这一句整句话, 她除了听出是日语, 一个意思都没听懂。   她按捺不住, 一点都不矜持地就抛弃了昨日的豪言壮志,眉眼弯弯地直接拨打了萧菀青的电话。   这次,电话响铃才不过几秒, 萧菀青就及时地接起了她的电话。   林羡还没有发声,萧菀青温润轻柔的嗓音,便在她的耳边响起:“羡羡……”她叫着她的名字,咬字很轻,带着一点点笑意,一点点挠得人心头发痒的慵懒柔情。   这是萧菀青少有的主动先叫她。林羡唇边的笑意愈发地深了。   她下了床,走到了窗边,含笑应她道:“恩,萧阿姨。睡了吗?”   “还没有,刚刚洗完澡吹完头发。”萧菀青自然地回答她。   林羡满心喜悦,但却故意装出了一点点不满,打趣她:“哼,我还以为你会是在等我电话呢,是我自作多情了嘛。”   萧菀青穿着睡衣,闲适地坐在飘窗上,看着不远处漆黑一片的海滩与仿佛横跨在海滩的大桥。她打开了窗,夜风吹进静谧得有些闷热的房间,凉凉的,温柔地抚着她吹得半干的细发,像是,女孩温柔的手。   她靠着背垫,蜷起一只长腿,一手举着手机,一手,轻轻地攥在小桌上摆放着的,开了刚喝几口的啤酒易拉罐上。   女孩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声音,无声无息轻而易举地就驱散了她这一整日因牵挂而生起的难以排解的落寞,让她唇边,情不自禁地就绽放了笑容。   也许是夜色与晚风太温柔了,又或是,女孩的娇软声线太过动人了,萧菀青轻轻地转着手中的易拉罐,咬了咬唇,闪烁了一下水光涟涟的眼眸,带了点点羞涩,难得像是有了一点面对恋人的小女人心态:“羡羡,我是有在等你的电话。”   她一直都不是一个擅长坦白自己感情、直抒胸臆的人。上一段感情,太过久远了,她几乎回忆不起那时候刚刚热恋,她有没有过这样,心似双丝网,却欲说还休的时刻。   林羡听到回答,唇畔的弧度愈发上扬了。她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好心情,一点都不害羞地问她:“你是想我了吗?”   萧菀青咬了一下蠢,垂眸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应她。   就在林羡以为她不会回答她了的时候,电话里突然响起了一个按键声,像是,萧菀青不小心拨到了数字键一般。   萧菀青的沉默,其实让林羡觉得有些难过与尴尬。她识趣地想借着这个给自己找台阶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萧菀青:“萧阿姨,你按打了什么了吗?我好像听到拨号的声音了。”   “恩,我刚刚,按了一个1。”萧菀青的声音带着点点让人酥麻的笑意,低柔地与她解释。   这是她昨天去参加游戏展会的时候学到的。   林羡没有反应过了,随口回应她道:“哦,这样啊”。而后,下一秒,她突然福至心灵,多想了一下。   按了一个“1”?   她心上翻涌起了急速奔腾的欣喜浪潮,瞬间湮没了她的心扉。   游戏里,按1键,代表着很多意思,诸如收到,我在,我要,同意,无疑都是一种表示肯定的快捷回答。   她问萧阿姨“你想我了吗?”   萧阿姨说她按了一个“1”键。不是“按到”了一个1,是“按了”一个1。这是主动按的意思吗?   啊啊啊啊,林羡一下子心花怒放,高兴地有些语无伦次:“萧阿姨,你是在回答我吗?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你是不小心按到的吗?你知道1是什么意思吗?”   萧菀青听着女孩在电话那端喜悦的声音,眼眸里跟着笑意璀然。她看着夜风吹拂着窗帘轻柔地摆动,看着窗外柔和的夜景,觉得,一切都好像变得异常地温暖温柔,让人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心头发软。   她直起腰肢,侧身趴在飘窗的护栏上,探出头迎接夜风的抚摸,难得孩子气地明知故问温声逗她道:“恩?1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   可她语气中的狡黠让林羡一点都不相信她是不知道的。   林羡要是有尾巴,此刻一定是疯狂地在摆动着,她斩钉截铁霸道道:“你肯定知道,我不管,哈哈哈,你就是答应了我,我知道,你就是想我了。”   她乐了一小会,敛了一点点笑意,认真地告诉萧菀青道:“萧阿姨,谢谢你告诉我你想我了,我特别开心。也谢谢你,给我主动发的微信消息。”她坦白道:“其实,其实我今天特别小气,你有没有发现,我今天都没有给你发短信打电话?”   “恩,我发现了。”   “我是故意的。我……我昨天打你电话你都没有接到,我不小心就有些闹脾气了,想看看今天我要是不给你打电话发短信,你会不会主动联系我。”她不好意思道:“萧阿姨,我是不是特别幼稚呀?”   萧菀青稍稍地讶异了一下,接着,心上就愈发地柔软了。   她扑闪了一下长睫毛,轻声大方地安抚林羡道:“不幼稚。羡羡,人不可能总是保有百分百的理性,偶尔有情绪,是很正常的事情。”她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羡羡,谢谢你告诉我你的情绪,谢谢你,给我解释的机会。”   她突然想,也许,谈恋爱这件事情,她不一定就能做的比林羡好,林羡,也并一定就不能做好。是她,太小看林羡这样的年轻人了吗?   单就坦白这件事情,表达自己这件事,她就比不过林羡。   这是一直以来的她,难以做到的事情。也是很多谈恋爱中的人,很难做到的事情。好似愈亲密,一些隐秘的小心思,就愈发难以直白地告诉对方。   于是,很多时候,爱情就从一开始的你猜我猜,演变为疲倦后的你瞒我瞒,最终,走向消亡。   曾经,她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这样很糟糕,所以很多时候没有做到坦白;如今,她从这些年自己和别人的故事中看明白了很多,可她对着林羡,却被迫不能做到坦白了。   林羡的坦白,打动了她,让她觉得,好像,她又多发现了一点点她曾经没有看到的女孩成熟与美好。   她时常也会想,如果,如果林羡能在与她交往的过程中,多明白一点什么,多得到一点什么,能够让她,在以后的离开自己的某一天,与别人在一起时,少走一点弯路,也是好的。   可是,她又不愿意让女孩在交往中被动地感受到压力,不忍心女孩因为她,被迫地成长起来。   幸而,也许成长与成熟,是发生在自然而然、潜移默化会之中的。   她在可以坦白的范围内,第一次尝试与林羡有意识地坦诚:“羡羡,我不给你主动打电话发短信,是因为知道你有需要的时候,就会主动找我。你没有主动找我,我就猜想你是不是不方便,所以就没有打扰你了。”   林羡的娇恼其实早就在萧菀青给她发微信的时候就消散殆尽了。萧菀青的体贴解释,更是让她心上熨帖。   她放软了声音与她体贴得过分的恋人说:“我们在谈恋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属于彼此的。我是你的,那么你找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怎么会是打扰。我就算不方便,也可以告诉你,等方便的时候再回复你。”   萧菀青听着林羡的那一句理所当然:“我是你的……”只觉得,心微微一颤,心在泛甜,耳根在发烫。   林羡却是一无所觉。她拿捏起了气势,像个小老师小大人一般,故意装出了老成持重的语气,问她的学生道:“萧小菀,你知道了没有?”   萧菀青被她的语调逗得,低低地笑出了声。风有点大了,她有点冷,退回了身子,轻声好脾气地应林羡道:“我知道了。”   这件事,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林羡想起了打电话前让她兴奋的事,追问萧菀青:“萧阿姨,你发的那条语音说的是什么?”   “你说过的一句话。”萧菀青因着方才的坦诚,无意识地说了真话。下一刻,她反应了过来,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不是很重要的,你不用在意。”   林羡哪里肯相信,神神秘秘,肯定有什么!   可要是表白的话,喜欢和爱都不是那个发音。是想我吗?萧阿姨回答她都不好意思,应该不是。   啊,那应该是什么。   她不依不饶:“萧阿姨你告诉我嘛,你欺负我听不懂日语,嘤嘤嘤,你不告诉我,我今晚都睡不着觉了。”   萧菀青低低笑道:“是让你早点睡觉。”   “真的吗?”林羡将信将疑。半晌,她机敏道:“不对,我好像没有让你早点睡觉过。你骗人。”   她听见,萧菀青在电话那端,很轻很宠溺地笑,可是就是不回答她。   不管,反正应该是好话。她先退而求其次,狡猾地央求萧菀青:“萧阿姨,那你,那你现在再说一遍,我再感受一下。”   萧菀青抬头看着天边的圆月,听着耳旁的娇俏女声,眼波似水,嘴角噙笑。   林羡在等待着萧菀青回答的分秒间,不经意地抬头望着窗外夜空上高悬的那一轮皎洁的满月。她们分处两地,可抬头望见的,是同一片美丽的月色呢。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她等不到萧菀青告诉她,却情不自禁无意识感慨:“萧阿姨,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下一刻,她忽然听到,听筒里,再次响起了奇怪的拨号声。而后,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萧菀青就低柔地与她说了一句:“晚安,早点睡。”而后,挂了电话。   林羡一头雾水,萧阿姨这是又按了1吗?   为什么?她刚刚说了什么吗?   今晚的月色好美?等等……啊!   林羡忽然抖了一下身子,下一秒,她兴奋地大幅度摆动了一下双手,不小心撞到了窗台。但她太开心了,连痛意都没有感受到,整个人就乐得扑在床上打滚翻腾。   她满心都是,这是不是表白!   萧阿姨是不是和她表白了!   她和萧菀青说过很多次我喜欢你,但萧菀青,从来都没有主动回应过她。她总觉得,可能是萧阿姨不善于表露自己。   但现在,萧阿姨是因为上次的事,以为自己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吗?   所以,她才敢这样大胆坦白地告诉自己吗?   可是,连这样都不好意思了呢。   啊,这个内敛含蓄地过分的坏家伙,   啊,这个温柔撩人地过分的坏家伙。   啊,她今晚还怎么睡得着。   林羡兴奋失眠到午夜,半夜三更滚下了床,开始收拾行李。   不睡了不睡了!   她要回家!   她学好技术了!   她要把萧盼盼按1在墙上狠狠地强吻! 第100章   林羡第二天一大早就神采奕奕地在一楼大厅里等候她爷爷奶奶起床了。虽然她知道, 即便是早早地回到了萧菀青家中, 萧菀青公司旅行也未必回来了, 但她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了。   原定的行程是吃过午饭后下午三四点再回去的, 林羡等不及, 吃过早饭后,她就找了个借口, 与爷爷奶奶说突然想起来有一门课程设计的作业她记错时间了, 明天就要交了,她现在急着回萧菀青家赶工完成, 要先走一步了。   爷爷奶奶不放心她,说要与她一起回去, 林羡不好意思因为自己影响他们老同事一年难得相聚一次的行程, 推说自己她这么大了, 一个人没事的, 让他们放心。   她背着她的背包, 第一次一个人在异地搭乘公交车到达客运站, 自己买票等车, 而后坐上长途大巴, 奔赴她心爱的女人的家。   她在大巴上, 想给萧菀青发短信, 询问她:“萧小菀,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从乡下回来了,去车站接你好不好?”想了想, 她担心萧菀青是公司旅游,同行的有很多同事。不知道萧阿姨还在不在意当时她去她公司闹的事?犹豫片刻,她还是把最后去车站接地那句话删掉了,改成了“我在小区外门等你,帮你拖行李好不好呀?”   萧菀青很快就回复了她,告知她道:“我是下午的车票,可能要傍晚才能到呢。”过了几秒,一条短信又进来了,关心她:“我回家的时间会比较晚一点的,你要是没有吃晚饭回来的话,冰箱里有速冻饺子,你可以勉强先煮一点饱肚子,等我到家了给你做好吃的。”   林羡语意不明地傲娇回复她:“才不要。”才不要等她回来做给她吃,她可以做好了大餐等她回来啊。   旅途劳顿,风尘仆仆,回来了当然要好好休息一下。萧菀青只需要负责好好吃个饭,洗个澡,美美地睡个觉就好了。   其他的,都交给她吧。   发车后不久,她就收到了还在外地旅游的周沁紧张兮兮问她有没有坐错车、有没有迷路、知不知道到家了从客运站要坐几路车回家的短信,林羡又心暖又好笑。   她十八岁了,又不是八岁。她们到底都把她当成几岁了。   她耳机里,放着从萧菀青车载音乐上复制下来的歌单,想象着,萧菀青平日里听这些歌时的模样与心情。第一次独自一人的三个小时的大巴时间,因为萧菀青在她心里陪伴着她,她竟也没有觉得过分漫长与孤单,甚至有一点点安定与享受。   回到了岸江市北区的客运站,林羡先回家取了放在家里的行李,而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又搭乘了公交车转去了南区的萧菀青家。   到了萧菀青家时已经是午后三点多了,林羡中饭也没有吃,就精力旺盛地又立刻去了超市采购,开始准备晚饭。   萧菀青,像是她的马达一般,为她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动力。从前这些让她觉得无比劳累无聊的事情,此刻,都让她觉得即便劳累,也是享受。   傍晚五点多的时候,她按着着下午萧菀青给她提供的具体车票时间,给萧菀青发短信,问她要到家了没有。   萧菀青收到短信的时候,正从停在小区门口的出租车上下来。她从车后备箱取出行李,一边往小区里走,一边从包里掏出手机查阅短信。   见到林羡问她的话,她唇角有浅浅的笑意,但却没有立刻回复她。   直到她站到了电梯门口,她才舞动指尖,告诉了林羡,她已经要进电梯了,马上就要到家门口了。   如她所料,等她出了电梯走过了楼道的拐角,走道上的家门口,映入她眼帘的便是挂着灿然的笑容,眼神晶亮亮的女孩——她系着围裙倚靠在门口在等待着她。   萧菀青在她灼灼的注视下,托着行李,眉眼含笑地一步步地朝着她走去。   “我回来了。”她垂眸与林羡灼热异常的眼神对视着。   女孩定定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   萧菀青摸了一下她的脸,轻轻地笑了一下,不知道女孩在卖什么关子。   她闲适地推开了半掩着的门,拖着行李箱进门,回过身看着依旧杵在门边一动不动的林羡,温言笑道:“你在扮演木头人吗?”声音好像有一点哑。   话音刚落,猝不及防,女孩啪嗒一声合上了门,就忽然快步逼近了她,把她圈在了鞋柜与自己之间动弹不得。萧菀青条件反射地想要伸手去推拒林羡,林羡却敏锐地抬手与她十指交扣,而后,扣着她的手压在了鞋柜柜面之上。   萧菀青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温热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双唇之上。   女孩闭着眼睛,吻地认真又虔诚。她的动作比上次急切粗鲁了一点,却也比上次更热烈撩人。萧菀青的头本就有点昏沉发热,被她的吻,撩得越发地晕眩,心跳快得不成样子,身体仿佛都在发烫。   女孩用舌尖撬动着她的双唇,而后,扫过她的贝齿与牙龈,试图继续长驱直入。   萧菀青觉得心上像是有什么要不受控制地满出来了。她听见,自己的理智在面对林羡时,再一次点点分崩离析的声音。   她自由着的那只手,情不自禁地紧紧圈住了林羡的腰肢。林羡孜孜不倦地热烈进1攻,让她再耐不住了。她轻轻启开了贝齿,就要迎接林羡的热情共舞……   忽然,她喉头因过分急促的呼吸而开始发痒。萧菀青心上一紧,立即本能地退开了一点距离,而后,迅速地偏过了脸。林羡火热的舌尖,轻轻地擦过她白皙的脸颊,留下一片火热……   下一秒,萧菀青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林羡沉浸于萧菀青接纳甚至要回应她的喜悦中,竟生出了一种此生就将无憾了的感觉,抓握着萧菀青的那只手手心都沁出了涔涔的细汗。   正当渐入佳境,却出乎意料地被再次躲开了,林羡有一瞬间的痛楚与茫然不知所措。紧接着,她就听到了萧菀青难受的急促地咳嗽声。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再顾不上其他,心疼地就抬起了手轻轻拍着萧菀青的后背帮她顺气。   半晌,萧菀青的咳嗽终于停下来了。她转回脸回望着林羡,温柔的眼眸里满是滢滢的水光,整个人是与平日地端秀清雅不同的娇艳柔弱,像是一朵风雨中摇曳着的待人采撷的明艳娇1花。   她抬手轻柔地擦拭着林羡唇边莹润的水光,脸上的绯红愈发艳丽了。   “小家伙,越来越胆大妄为了。”她的声音含着一点笑,是咳嗽后还未平复的沙哑,粗糙地磨砺在林羡的心上,挠得她心又开始发痒。   林羡咬了咬唇,知道萧菀青是接受的。她眉眼弯弯,意犹未尽地就再次要凑上,萧菀青这次却认真地挣扎着推拒她:“羡羡,我感冒了,会传染。”   昨天林羡没有联系她的白天,她去赏油菜花时,不仅错过了花期没有看到预料中的满目灿然,还悲惨的被阵雨淋了一身;而后晚上她洗了澡,喝了一点酒,吹了一会风,第二天一醒来,她就发现自己感冒了。其他感觉还好,喉咙却是干哑疼痛得厉害。   “我不怕。”林羡开口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了。舌根,隐约在发酸……   “我怕啊,傻瓜。”萧菀青宠溺地轻嗔她。   她挣了挣被林羡按在鞋柜上有些发麻了的手,林羡顺从地松开了。   她用上了这只发酸着的胳膊,两手并用,搂住了林羡的腰,把她圈在了怀里。她亲昵地把下颌搁在林羡的肩头,在她耳边低吟道:“羡羡,再问我一次。”   林羡眉目里满是璀然的笑意,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她了然地侧过头,贴着萧菀青的耳朵,轻问她:“萧小菀,你想我了吗?”   “恩,我想你了。”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坦然后的一点轻快。   她不知道是不是对的,可是,她再压抑不住心中满溢出来的想要表达,想要看见林羡满足笑容的欲1望了。   她自欺欺人,这种程度,是可以的。   林羡果然在她耳边,欢快满足地低笑了起来。她轻轻地舔1咬着她的耳朵,圈着她腰肢的手,收得越发地紧了。   温1存了一会,林羡问她:“你饿了吗?我晚饭准备得差不多了。”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抖了一下身子,一惊一乍惊叫道:“啊,我锅里煮的汤!!!”   萧菀青哑然失笑,心越发软了。   吃了晚饭,林羡说她感冒了,义正言辞地把收拾洗碗的活也给揽下了。萧菀青吃了药,洗了澡,就又被林羡推进房间,早早地好好休息了。   本以为这样睡上一觉就会好多了的。但没想到,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倒是不发烧不流鼻涕,但咳嗽怎么都不好,一阵一阵的。   林羡不放心,催促着她去医院看看,萧菀青磨不过她,周三下班后又去医院抱回了一堆的药。   周四林羡有公选课,不回家吃晚饭。萧菀青回到家后,想按往常林羡不在家时那样,随意地下一点饺子填肚子,进了厨房,却发现高压锅和电饭煲上都贴着便利贴。   她伸手取下便利贴,看着纸张上林羡飘逸的墨色字迹,眼眸里就有点点星辉闪烁。   打开炖锅,锅里果然如林羡所说的那样,炖好了冰糖雪梨。   她说:“萧阿姨,我问我妈妈了,她说这个润肺止咳,你试试看,要喝光哦,我晚上回来检查。”   另一边的电饭煲里,是煮好的玉米蘑菇粥。   她叮嘱她:“不要我不在家,你就总不好好吃饭。”   她看炖锅和电饭煲上的保温时间,估计着,林羡应该是下午下课后特意回来过一趟。   这个小傻瓜。   这么可靠,会让她生出不该有的幻想啊。   萧菀青指尖紧紧捏着便利贴,垂眸望着锅里的汤粥,唇边,是知足的清浅又动人笑意。   晚上七点半,萧菀青在书房看书,忽然听见窗外响起了“啪嗒啪嗒”的雨水拍击窗户玻璃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萧菀青眉头微蹙,有点不放心还在学校的林羡。她知道林羡一向是没有带伞的习惯的。   不知道,她下课的时候,雨能不能停。   她拿过手机,给林羡发短信,询问林羡:“羡羡,下雨了,我一会去接你好不好?”   很久过去了,林羡都没有回复她。   七点四十五分,萧菀青掐着下课的点,给林羡打去了电话。意外的是,林羡的电话居然是关机状态的。萧菀青揣测着可能是没有电了。   她犹豫了一下,眼见着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了,到底还是不放心。她抓起了车钥匙,在玄关拿了两把伞就出门了。   林羡当时和她说过她上课的教学楼,甚至连教室都告诉她了。   她在楼下等她下课就好了。   夜晚京南大学是自由出入的。她把车停在了最靠近林羡上课教学楼的停车场,而后下了车,取了伞,在教学楼下等林羡下课。   八点半,下课铃声响了,雨依旧还在下着。   天气预报没有说会下雨,先前也一点征兆都没有,大多数学生都没有带伞,被挡在了门口不敢出去了。萧菀青仔细地盯着门口一一分辨着,却始终没有看见林羡的身影。   忽然,有一个声音喊住了她:“萧阿姨,你怎么在这里?”   萧菀青定睛看去,是见过一次的陈芷。   陈芷烫了头发,萧菀青刚刚扫过去的时候没有认出她。   她看了看,陈芷身边挎着的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同学,心下有些失望。她弯唇微微一笑,回答陈芷道:“羡羡没有带伞,我来接她的。”想了一下,她问陈芷:“羡羡和你是上同一门公选课吗?你有看到她吗?”   陈芷眨巴眨巴眼睛,开始后悔。她刚刚真是下意识地叫了一下萧菀青的,这下,她才想起来,林羡好像和她提起过,萧阿姨不知道她在外面打工的事情。   她刚刚想着要怎么帮林羡圆过去,她身边的猪队友,就自然地疑惑问她道:“林羡这学期不是什么选修课都没选吗?”   陈芷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疯狂地转动脑子,想着怎么补救。可她抬眸,却看见萧菀青那张一贯温柔和善的面容,此刻看着她,好似带着一点冷静地过分的审视,威压逼人。一下子,她脑子就打结了。   “林羡,一直都没有上选修课吗?”萧菀青不问陈芷了,侧过头温声问那个不认识的女生。   那个女生看着陈芷的反应,后知后觉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登时不敢回话了。   萧菀青心下了然,冰凉一片。   林羡,一直在骗她。   她不问了。   她看陈芷和那个女生手上都没有伞,笑了笑,问她们道:“我送你们回去吧?”   陈芷哪里还敢还好意思,连连摆手说不用了。   萧菀青也不勉强她们,把手中多出来的那一把伞交给陈芷,温和道:“别淋雨了,小心感冒。伞到时候交给林羡就好了。”   说罢,她转过身,在陈芷抓着伞怔愣的注视下,撑起伞,步入墨色的雨幕中,颀长秀丽的身姿,摇曳着落寞,渐渐,消失于孤冷的夜色之中…… 第101章   回去的路上, 淅淅沥沥冰冷的雨水一刻不停地敲击着萧菀青的车窗, 一滴滴, 洒落进了萧菀青的心里,让她, 冷得脸色苍白。   她急促地咳嗽了两声, 眸色里,是满满的受伤与疲倦。   林羡一直在骗她。   她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她知道她不该想, 不该回忆。可她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经, 想起了那时候颜佳相信了她母亲的病情后,瞒着她, 见了一个又一个相亲对象时自己蠢笨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直到颜佳都准备订婚了,她才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原来, 她的爱人, 一直瞒着她在相亲呢。   呵……   可怜自己还心疼她的早出晚归来回奔波, 在家里每日煲好汤水让她送去给她母亲, 妄图能够让她母亲看见自己的真心, 缓和自己与她母亲之间的矛盾, 好让颜佳不那么为难。   喜欢一个人, 就会忍不住慢慢地放开自我, 全身心地去相信那个人, 把自己心里, 最柔软最容易受伤的那一部分毫无防备地袒1露给对方。   而对方的人的欺骗,就像是一把尖刀,捅入你本该最坚硬如今面对着她却最柔软的地方, 让它,鲜血淋漓。   萧菀青觉得心里有点闷痛,更多的,是害怕。   她知道林羡这个阶段隐瞒欺骗她,不可能是因为感情的转移。可是,林羡对她的欺骗让她意识到——林羡,这个她一直觉得纯粹干净的孩子,也是有可能欺骗她的。   而自己,一点防备都没有。   她紧抿着唇,望着不停左右摆动的雨刷器,来时路上眸中曾满载的的暖意与柔情渐渐褪去,只余下一篇幽幽暗暗,平静如湖。   林羡搭着夏之瑾的车回到家的时候,萧菀青照例在客厅等待着她。她一点都没有发现萧菀青的异常,如往常一般,在玄关换了鞋,哒哒哒地跑到了萧菀青跟前。她书包都没来得及放下,就眉开眼笑,热情地在萧菀青唇上啄了一口:“萧小菀想我了没有?”   萧菀青看着女孩近在咫尺的清澈双眼,心上有疼痛一闪而过。她牵起嘴角,没有回应林羡的问话,状若不经心地欲擒故纵问她:“今天回来地好像比平时早了一点,是下雨天老师提早下课了吗?”   她认真地注视着林羡的双眸,企图看清平日里,她因为过于信任而没有发现的女孩可能露出过破绽的蛛丝马迹。   果然,她发现了,女孩在她自然的问话下,怪异地微微愣了一下,有些许慌张和不适在她的面容上闪过。   林羡今天早回来是因为家教的家长感谢她和夏之瑾来补课后,她们孩子期中考进步了,所以两家家长一起请了她和夏之瑾吃了一顿饭。饭后,她们上了一节课就回来了。   很快,林羡就恢复了从容的模样。她顺着萧菀青帮她做出的解释,回答道:“恩,对呀。”她有模有样道:“同学们看雨越下越大了,就有点躁动,老师见课也上不下去了,时间差不多就放我们走了。不过特意叮嘱了我们,要小声一点,不能影响到别的班级。”   “羡羡,你是在庄跃楼上的选修课吗?”萧菀青静默了片刻,突然又发声问道。   林羡不知道,萧菀青心里多么期待,期待她的坦白。她祈求着:羡羡,求你心虚一点,慌张一点,让我,多相信你一点。   林羡因说谎而紧张的心情却已经慢慢开始平静下来了。她眨巴眨巴眼睛,像是真的一样,落落大方地点头道:“恩,是的呀,怎么了吗?”   萧菀青抿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凝望着她依旧澄澈的眼眸。片刻后,她低垂下了雪白的脖颈,敛下了眼里一片的死寂与失望。   林羡,装得好像。   有一瞬间,她甚至因为难过与害怕,禁不住怀疑:有一就有二,林羡,有没有……   只是这样稍稍一想,萧菀青就心疼地难以自已。她连忙止住了自己这样过分的恶意揣测,理智地告诉自己,这样想,对林羡并不公平。   她抬起头,牵强地对林羡笑了一下,回答她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以前上学时,那里的地势有点低,雨稍微下大一点,就会积水。”她双手交握了一下,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关了电视,一如寻常道:“羡羡快去洗澡吧。”   林羡不疑有他,蹭了蹭她的头道:“好,那我先去洗澡啦。”   可她转过身子,刚走没有几步,萧菀青忽然又急促地叫了她一声:“林羡……”声音,好像低哑得有点奇怪。   林羡回过身,就看见萧菀青侧着身怔怔坐在沙发上,凝望着她,面色有点奇怪。   可半晌过后,萧菀青却只是平淡的叮嘱了她一句:“浴巾我帮你换了一条,已经放在浴室柜子里了。”   林羡蹙眉摸了一下后脑勺,总感觉,萧阿姨应该不是想说这一句话?但她狐疑地又看了萧菀青两眼,萧菀青脸色又很正常了。她有些不安地点了点头,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回了房间,她把口袋里的校园卡公交卡手机都掏出来放在桌上时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机关机了。   林羡取了手机自若地在书桌前坐下,而后连接了充电线,一边充电,一边给手机开机。   一开机,过了没几秒,手机就疯狂地振动了起来。好多条都是来电提示,告诉她在关机期间,萧阿姨给她打了一次电话,陈芷给她打了十一次夺命连环call。   林羡有些莫名其妙,陈芷找自己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吗?她怀疑地继续往上翻,就看到,陈芷还给她发了许多条短信。   她本是噙着一点笑意的,待她打开短信,看清短信内容,笑意,顿时荡然无存。   下一秒,她就扔下了手机,推开椅子,拉开门往客厅跑去。   客厅里,萧菀青依旧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冷冷的白炽灯,把萧菀青本就纤弱的身形,衬托地愈加孤寂单薄。林羡心猛地就是狠狠一抽。   她抬起沉重的脚步,面色凝重的一步一步走向萧菀青。在萧菀青的注视下,她在她身前,蹲下了身子,而后,仰着头,凝望着她。   “怎么不去洗澡?”这个女人,来不及掩去眼里的伤怀与脆弱,就又挤出了一抹柔和的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轻声问她。   林羡哽了一下喉咙,双手搭在萧菀青的膝盖上,艰涩地发声:“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萧菀青垂下头,有些悲伤地笑了一下。   她不想说的,她其实,不该问吧?   萧菀青,笑得好刺眼。   明明是自己欺骗隐瞒了她,可是萧菀青这样一幅无动无衷、心如止水的模样,却让林羡觉得莫名地像是被自己才是那个欺负了的人,心里又疼又恼。   “如果我没有发现你知道了,你是不是就准备这样,继续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看着我隐瞒你,然后,顾自地对我产生怀疑和猜忌,却什么都不问我……”林羡攥紧了拳头,忍不住冷了一点声音质问着她。   萧菀青咬着唇,一语不发。林羡不知道,有时候,她也怕问了,会是她不想知道的答案。   萧菀青的沉默,让林羡觉得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她心生无力感,情绪开始发酵。   林羡眼圈开始泛红,像是想到了什么,愈加委屈:“那天,你和我说,谢谢我,谢谢我坦白告诉你我的情绪,谢谢我给了你解释的机会。那你呢!你就这样,一点让我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就准备悄悄地无情地要在你心里给我判下死刑吗?”   她说着,眼角有泪抑制不住地滑落。从她爱上萧菀青那一日起,就折磨着她的萧菀青的若即若离与自己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层层袭来,让她哽咽了声音:“萧菀青,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否定了我,你一点都不知道……”   你一点都不知道,我努力靠近你有多么地不容易,有多么小心翼翼。   如履薄冰。   萧菀青看见她的泪水,听见她委屈的控诉,心碎成一片一片,自责内疚齐齐袭来,百味陈杂。她眼圈也有些红,怜爱地捧起女孩的脸,指尖轻柔地帮她擦拭着泪水,低声诚恳认错道:“羡羡,对不起,是我错了,别哭了。”   林羡的话,像刀子一样锐利地割着她的心。   将心比心,她知道,林羡也委屈了。很多道理,她冠冕堂皇地教给了林羡,自己却反而没有做到。   她做的,并不如林羡好啊。   她拉着林羡起身,搂着她坐在自己的双腿之上。女孩虽然在哭,却没有排斥她的亲近。她顺从地靠近她的怀抱,趴在她的肩头抽泣。   萧菀青圈紧她的腰肢,柔声地告诉她:“羡羡,晚上下雨了,我见你没有带伞,不放心去接你了。可是,我没有等到你,只等到了你同学告诉我的,你这学期其实根本没有选修课。”她与她坦白:“林羡,其实我很在意。所以,你能不能告诉,你没有上选修课,每周三周四的晚上,去哪里了?”   林羡趴在她的颈窝里,抽噎声渐渐地止住了。她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咬了咬唇,低声犹豫地问她道:“你可以相信我吗?”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过段时间,你就一定会知道我在做什么了。”   萧菀青近身,轻柔地吻掉她睫毛上的泪花。   她在女孩的凝视下,第一次这样不顾忌其他,不体谅女孩地摇了摇头,剖露自己:“不可以,林羡。”   “林羡,其实,其实我也会有不安的时候。”她的声音涩涩的,像是为难极了,可她还是说出口了,说出了自己本不该表露于女孩面前的脆弱。   林羡怔愣了一下,有些惊喜于萧菀青鲜少在她面前流露出的脆弱自我。   她一直一直都知道,她的萧小菀其实是一个需要被人保护的小女孩,可她在自己面前,却一直装着那一副坚强的模样,让自己无从下手,无能为力。   越是脆弱的人,自我保护的外壳就越坚固。   而现在,萧阿姨是打破了自己的壳,把自己,一起纳入壳中了吗?   林羡眨巴眨巴眼睛,眼眸里渐渐浮起柔软的爱意与暖意,欣喜若狂。她咬了咬唇,低低地叹了口气,诚实道:“我其实去做家教了。萧阿姨,我看中了一个东西,很想很想买,但是我的钱不够,所以我就去打工赚钱了。”   没有料到,她话音刚落,萧菀青的眼眸里,就浮现了些来不及掩饰的失望。   她像教育孩子一般,告诫她:“林羡,你想买什么告诉我就好了,就算,当真是超出你的消费水平很多的东西,你告诉我,我们也可以好好商量的,我不会责备你的。以后,不要因为这种事情而隐瞒我了好吗?”   萧菀青心底里是真的有些失望。也许是林羡一直以来的表现让她对她有了不该有的期待,而忘了,林羡其实,到底也还不过是半大的孩子。   因为想要买一个东西,而省吃俭用,打工赚钱,欺上瞒下。倒真的是一个孩子,会做的事情啊。   萧菀青没有说重话,甚至连“欺骗”这样刺耳地词语都没有说,但却比说了重话更锋利地刺痛着林羡的心。   林羡一瞬间僵硬了身子,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萧菀青,一下子又红了眼眶,冷了声音:“你以为,我是爱慕虚荣,又或者孩子脾气,为了一己私欲追求自己能力以外的奢侈消费才去打工赚钱,才不顾一切地欺骗你吗?”   “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她的心像是被万箭穿过一般,疼得像要死了一样。刚开始家教的时候被学生调皮折腾、补课效果未显被家长拐弯抹角斥责,夜晚骑车被醉鬼吓过的所有委屈,顷刻间齐齐袭来,让她鼻子发酸,心头发冷。   一刹那,她觉得好像一切都不值得。   不管她怎么做,在萧菀青眼里,可能,她一直就只能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抽着鼻子,挣脱着要萧菀青放开她,伤心欲绝地要推开这个让她又爱又恼的女人。   萧菀青却在她挣脱开的下一秒,好似突然反应了过来,立时更加紧地抱住了她。她声音低低柔柔的,带着一点歉意:“东西是想买给我的是不是?”   女孩继续推着她,带着哭腔傲娇道:“不是不是才不是,谁要买给你!”任谁都听得出是气话。   她听见,萧菀青在她耳边,轻柔地愉悦地低笑了起来。而后,温情细腻的吻,一点一点落在她的耳边,颊边,唇边,最终,落在了她的唇上,她的心上。   林羡尝到了自己自己眼泪的咸涩。   很快,她的世界里就只余下了萧菀青唇齿间的甜蜜了。   林羡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心跳地像是马上要蹦出胸腔了,头晕目眩,浑身发软,可是她却一点都舍不得退开。   很久以后,她勾着萧菀青的脖颈,娇娇软软地平复着自己的喘息,听见,萧菀青沙哑又温柔的声线贴着她的耳朵,含着点点撩人的笑意,缱绻道:“学会了吗?”   啊,羞愤欲死! 第102章   从乡下回来的时候, 林羡曾信誓旦旦地想, 自己学好技术了!什么先舔再咬, 什么轻轻吮1吸,她都知道了!   然而, 真正实践起来, 她才知道,纸上的理论与实践完全不一样。书上都没有教她, 被吻到喘不过气要怎么换气!   也是被萧菀青温柔又缠绵地吻得七荤八素, 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前两次, 萧阿姨纵容着自己的小打小闹,是有多么地克制。   长长的一吻结束后, 林羡埋在萧菀青的颈窝里, 想到自己刚刚接吻时, 有些生理性收不住渡到萧菀青嘴里的口水, 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尴尬。   萧阿姨, 会不会嫌弃她啊。   可是, 萧阿姨, 好甜啊。   而且, 而且, 啊啊啊, 她好厉害,捂脸……   林羡难得羞涩了起来。   萧菀青紧紧地圈着女孩的腰肢,一样心跳如雷, 腰肢发软。她眼眸似水,红唇越发润泽,唇边噙着一抹宠溺柔情的浅笑。她用脸颊眷恋地蹭了蹭女孩的发顶,在心底里无声地叹息。   即便是甜蜜沼泽,她也,再次心甘情愿地步步深陷了。   太想,太想这样一直拥抱着她了。   像是过了很久,又可能只是几秒,女孩好似收拾好了自己羞怯的心情,又翻回了旧账,闷闷道:“好了,现在惊喜没有了。”   萧菀青眨了下眼睛,松了一点手,轻轻的叫她名字:“羡羡……”示意林羡抬起头来看她。   林羡从她颈窝里抬起头,双手环住她的脖颈,微微蹙着眉,看着萧菀青的眼眸依旧带着一点点的勾人的羞意,神色间却是刻意表现出的小不高兴的模样。   但她面容本就明艳,此刻沾染着楚楚动人的绯红,像一朵清晨沾着露水盛放开了的红玫瑰,美得惊心撩人。萧菀青看着她微微撅着的被自己吻地像是有些充血的水润薄唇,情不自禁地耸动了一下喉头。   她视线上移,与林羡对视,安慰她:“羡羡,惊喜的重点是后面的喜,现在,我依旧很高兴。甚至,已经比收到惊喜更高兴。”   她设身处地,反省自我,与林羡交心道:“羡羡,比起惊喜,我更喜欢你的坦诚,那是我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了。”她顿了一下,坦白道:“我向你道歉,为我过去也曾经欺瞒、伤害了你的事情。”   她忍不住亲了亲林羡可爱的鼻尖,告诉她:“羡羡,你知道吗?信任是人与人交往中最重要的基石,其他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构建在这个基础之上。而信任,构筑起来可能需要经年累月的积累,毁坏,却可以轻易地在一夕之间。羡羡,我向你坦白,当我发现你可以毫无破绽地隐瞒我两个月之久,我有一瞬间觉得很害怕,我甚至会担心,会过分地联想,会不会,你还有其他隐瞒着我的事情,我却一无所觉。但我相信你,我说服了自己相信你。”   “可我也要坦白地告诉你,信任就像是一堵墙,每一次的隐瞒留在心里的痕迹都像是地震后在墙上留下的裂缝,如果裂缝多了,墙面,总有一天会坍塌的。”   “所以,答应我,以后不论是在与谁的交往中,包括友情、亲情、爱情,都是如此,不要轻易试探彼此的信任底线好吗?”   林羡一瞬不瞬地盯着萧菀青,半晌,她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有了浅浅的笑意。她松开了环住萧菀青脖颈的手,慢慢圈在了萧菀青的腰上,而后萧菀青身体几不可觉的颤抖中,把耳朵贴在萧菀青的心口之上。   她释然又开怀地低声呢喃道:“萧阿姨,你知道吗?今天好像是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心跳声。”她可以察觉到,萧菀青,在对她一点点地敞开着心扉。她感受到了,萧阿姨的心,有真切地热烈地为她跳动着了。   她仰起头看着她泛着潋滟水光的眼眸,眉目弯弯,宛若童稚的孩童向老师讨要小红花一般,问萧菀青道:“我答应你,那你可以奖励我吗?”   “什么?”   “以后也要这样,让我倾听你真正的心声。”灼热的吻,隔着衣服的布料,落在萧菀青的心上。林羡听见,耳旁,心跳声在顷刻间陡然急促剧烈了起来。   林羡抬起头,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唇,带着一点娇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萧菀青,低低地笑问她:“我可以再学一次吗?”学什么,不言而喻。   她面上,装得一副气势满满稳重老道的模样,心里,却是紧张的要命。话音刚落,还未看清萧菀青的神色,她就猝不及防一下子先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她下意识地快速偏开了头,而后,就“咳咳咳”地咳地停不下来了。   啊,丢人!   萧菀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女孩的大动作的咳嗽惊到了。她本能地抬起手帮林羡拍着后背顺着气。最初的惊愕过后,她看着女孩暴露于空气中红欲滴血的小耳朵,唇边渐渐有笑意浮现,最后,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怎么能这么可爱。她亲了一下她的小耳朵,柔了声含着让林羡酥麻的笑意,调侃她:“看来,羡羡你还有很多要学的呢。”   林羡好不容易终于停下了咳嗽,她眼眸湿漉漉地觑了萧菀青一眼,羞愤欲死。可因为害羞不好意思到了极致,反而破罐子破摔,找回了从容。   她勾唇,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萧菀青,青涩又风情,少女清亮的声线染着一点妩媚:“那要仰仗老师好好教我了……”尾音,撩人地上扬。   像是想到了什么,萧菀青浑身僵硬了一下,在林羡的灼灼注视下,白皙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起艳丽的红霞。她轻咬着唇,转开了视线,又变回了那个害羞可爱的萧阿姨。她不自然地动了动拖着林羡的双腿,转移话题道:“羡羡,我腿麻了。”   林羡扳回了一局,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她从萧菀青腿上下来,刚欲在她身旁地沙发上坐下,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什么,让她出声道:“萧阿姨,你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说完,她就顾自一路小跑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她双手捧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出来了。   她把盒子递给萧菀青,眼睛晶亮亮的,期待道:“你打开看看。”   萧菀青珍视地双手接过,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捧出了盒子里装着的——做工精致的剔透水晶球。   她的左手下滑,触到了底座的按钮,轻轻一按,悦耳动听的钢琴声就在空气中舒缓地流淌起来,拥抱着的两个女孩,在漫天飞雪下,翩翩起舞。   好漂亮,好别致。萧菀青的眼睛,不由地有了惊艳的神采。   林羡看到她的神色猜测她是喜欢着的,心底里泛起甜蜜,比自己得到了喜欢的礼物还要开怀。她在萧菀青的身边坐下,与她解释道:“这是我用自己家教赚到的钱买的。”   萧菀青捧着水晶球,听得心底发软。   林羡真的很用心很认真,把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了。她说,等她自己能赚钱了再给她买礼物,她就真的去付诸行动了。   她声音带着点颤抖,心疼地问林羡:“辛苦吗?”林羡从来都没有打工过,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做过乙方。她不知道这些日子里,林羡是怎么独自学会调整心态,怎样辛苦才能兼顾学习社团学车兼职这么多事情。   林羡把头靠在萧菀青的肩膀上,由衷道:“不辛苦,想着你,就一点都不辛苦了。”她笑了笑说:“萧阿姨,这个水晶球是骑车摔倒那天买的。你知道吗?我那天摔倒后第一反应就是,看看它还好吗?我看到它完好无损的时候,开心极了。”   “这样严重的碰撞之下,它还能坚挺地完好着,我就想,这一定是预示着我们之间的感情,一定也能够这样,纵然有波折,却能够始终不渝。”   萧菀青想到林羡手脚上的疤痕,又感动又心疼。   她爱怜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声音带着点克制后的低哑轻嗔她:“小迷信。”   林羡不以为耻反为荣地理直气壮道:“我是小迷信,我信萧菀青,是爱的教徒。凡是能够保佑你,保佑我们的爱情的,我都相信。”   萧菀青哑然失笑,无言以对。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伸长了手取过了一旁的提包,从里面取出了钱包。   她打开了钱包,一边从最内侧的夹层里取林羡偷偷夹放在相册里保佑她的平安符,一边宠溺对女孩道:“羡羡,物归原主。离开它你就受伤了,让它继续保护你好不好?”   她话刚说完,林羡就眼尖地看见取平安符时一同从那个小夹层里滑出的还有一张小照片。   她立时按住了萧菀青的放在钱包上的手,忐忑道:“萧阿姨,我可以看看那个照片吗?”如果,如果是萧阿姨的全家福一定不敢贸然这么问的。   但她看见了,隐约好像是一张蓝底一寸照。   钱包夹层里的照片,一个,很敏感的存在。   好奇心会害死猫。   她知道其实自己够聪明的话应当装作没有看见的,因为,兴许答案并不会是她想知道的。又或者,都不需要看到答案,萧菀青只要稍稍流露出一点她害怕看到的反应,都能扎穿她的心。   幸而,萧菀青只是微微一怔,而后,敛眸淡淡一笑,就大方地把钱包递到了她的面前,示意她自己抽出来。   林羡心底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颜佳,也不是温桐,更不是,任何别人。应该是萧阿姨自己了。   她不抱期待地伸手轻轻拉出照片,而后,却在看清楚照片的一瞬间,笑逐颜开。   她抬头惊喜地望向萧菀青,她看见萧菀青的明眸里,温柔如水,倒影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林羡心旌荡漾,唇角的笑要咧到天边了。她开心地再次亲昵地环住萧菀青的脖子挂在她身上,明知故问地娇软打趣萧菀青道:“萧小菀同学,你偷偷藏在钱包里的这个小姑娘是谁呀?”   她以为萧菀青被发现心事会害羞,会不好意思。   可出乎她意料的,她的萧盼盼抬起手,温柔地撩开了她额前的碎发,半晌,直视着她黑宝石般的眼睛,低柔地回应了她一句。   林羡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明明开心极了,可转瞬却情不自禁地就哽咽了喉咙,滑落了泪水。   这是萧菀青第一次正面回应她。她装作不在意,可心底里都知道的。   “是我女朋友呀。”萧菀青这样回答她,像是呢喃,又像是叹息,缱绻动人。 第103章   四月的那一通电话之后, 温桐仿佛失去了消息,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萧菀青是在半个多月后, 才后知后觉发现的。她浏览着温桐的朋友圈,发觉温桐发动态的时间很不对劲, 经常半夜三更还活跃着。她根据照片与只言片语猜测着, 温桐最近可能是工作太忙了无暇联系自己。   果然,她给温桐主动打去电话, 温桐也是如是给她解释的。   多年里, 萧菀青一直认为温桐是一个坦荡的、她们之间可以相互信任着的人,所以, 对于温桐给她的解释,她没有半点怀疑就信以为真了。   她知晓温桐是一个有事业心的人, 不论自己如何劝她身体要紧, 她怕也只是会左耳进右耳出。于是, 她思量再三, 特意去了商店与药店, 采购了一堆保健品与清热降火的花茶加着温桐一贯爱吃的岸江市独有的零嘴给温桐寄了过去, 算是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保重身体。   快递显示签收后的两天, 温桐给她打电话, 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后, 温桐声音沙沙哑哑地问她:“萧菀青, 我,回岸江市怎么样?”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正经地叫她名字,萧菀青一时有些怔愣。   她听得出温桐问她时, 语气里的低沉与谨慎,像是,反复挣扎了许久后才艰难下了决定,但依旧摇摆。温桐那样坚强的人,有什么能够让她这样为难?她揣测,好友是在长泽市受到了挫折与委屈,心里不由地产生了细细密密的疼。她心里自然是期盼着她的归来的,可她还是没有替她下决定,她轻柔地回答她:“温桐,听从你自己内心的声音,不要后悔就好。”   电话那端,温桐静默了片刻,而后,认真地告诉她:“等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我就回去,你等我。”   她尝试过远离了,可只要心存希望,她就不可能真正离开。只要萧菀青一个轻轻的微笑,一个浅浅的关怀,就能够让她艰难筑起的冰墙再次融化。   她,认命了。   六月初,林羡机敏地通过了所有的考试,顺利地拿到了自己的驾驶证。   拿到证的那一天,林羡迫不及待地就给萧菀青拍去照片,第一时间与萧菀青分享了自己的喜悦与兴奋。萧菀青仿佛比林羡更开心,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愉悦,回应她:“羡羡真棒!傍晚我去接你,我们在外面庆祝一下。”   林羡看着短信,眉开眼笑,答应她道:“好。”   她们就近在京南大学外的商场二楼吃了晚餐,而后在楼上看了一场电影,临近十点,电影才散了场。   她们坐电梯到停车场取车,到了车前,萧菀青反常地把车钥匙递到了林羡的身前,歪了歪头,浅浅一笑,示意让林羡开车。   林羡眨了眨眼睛,心底蓦地升腾起了雀跃与激动,但更多的是感动。她学车时听多了其他学员与她抱怨过的借车难,知道该是怎样的信任与舍得,才能把自己的爱车给一个刚刚拿到驾照的新手驾驶。   她看了一眼萧菀青那告示着车子价值不菲的车标,低声地问萧菀青:“你不怕我把车刮了碰了吗?”   萧菀青把钥匙放到林羡手中,声音温润悦耳,含笑鼓励道:“刮了就刮了,刚刚开始,总是难免的,不要有心理负担。”   “喷漆很贵的。”   萧菀青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不由地抬手轻柔地刮了一下林羡的鼻子,宠溺嗔她道:“有你宝贵吗?傻瓜。”   她伸手主动地牵起林羡的手,带着林羡的指尖解了锁,而后,帮着她拉开了驾驶座的门,眼波如水,像个柔婉期待的小女人一般,请求她道:“林小羡,带我去兜兜风好不好?”   这个聪明又体贴的女人总是能够用最合适最不伤害自己自尊的办法说服自己,林羡心越发地软了。她舒展了眉眼,情不自禁地在萧菀青的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而后弯腰致意,含笑打趣道:“好,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开车其实很能看出一个人内里的性格。   萧菀青坐在副驾驶座上,面上是一派的淡定与沉稳,实际上却是聚精会神地关注着林羡的操作与路况。出乎她意料的是,林羡行事端的是一副风风火火杀伐果断的做派,开车,除了有些紧张不熟练外,却是与之截然相反的四平八稳,不争不抢。格外的冷静沉着。   萧菀青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对林羡以后开车的事情放心了一些。   她降下了车窗,侧头看着大桥下的浪潮滚滚的海面,真正有了些许兜风的闲情逸致。她任由清爽的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唇角,是一抹由衷的舒畅笑意。   林羡侧目看了萧菀青一眼,看见心上人难得的这样全然放松的恬淡神色,心也跟着窗外吹进的凉风慢慢飞扬了起来。   林羡下了桥,沉吟了一下,借机向萧菀青讨要奖励道:“萧小菀同学,我这么棒的所有科目都是一次过,你要不要奖励一下我呀?”   萧菀青听到她一点都不害羞地自卖自夸,不禁轻笑了一声。她觑了林羡一眼,逗她道:“晚上不是请你吃饭看电影了吗?”   “那是庆祝,不是奖励呀。”林羡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道。“我不管,你就奖励奖励我嘛,人家学车超级认真超级辛苦的。”林羡开始软声卖萌撒娇。   萧菀青最是吃她这一套,每次她一开始撒娇,她就心头发软,毫无抵抗力。她上一句还在无奈地一本正经轻嗔她:“开车集中注意力好好看路,不要动来动去啦。”下一句,就妥协纵容她道:“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林羡立马回答道:“6月15日的那个周末,我们一起去郊游露营好不好?唔,还有满满、之瑾,陈芷、唐沫她们。当然,如果你介意她们的话,我们也可以自己去。就是和满满一路的话,露营她可以帮忙多带点装备,晚上还能提供一个保镖守夜。”   “6月15日?”萧菀青下意识地呢喃反问。林羡说的是日期,而不是说……“你生日”。她这是刻意安排的,还是,其实并不知道,只是巧合?   林羡装作没看出萧菀青的疑惑,落落大方地肯定点头:“恩,我们几个初步商量了一下,都觉得那个日子最好了。”   萧菀青压下心里的怀疑与淡淡失望,担忧道:“你们一起去玩,带上我这个老阿姨,她们会不会不自在呀?”   林羡撅了嘴,不满地看了萧菀青一眼,认真纠正道:“什么老阿姨呀!有什么不自在的嘛。你是我女朋友,她们是我朋友,和朋友的女朋友一起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她顿了一下,仔细地观察着萧菀青的神色,问她道:“陈芷和唐沫并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介意被她们知道吗?”   她看见,萧菀青明显地犹豫了一下。   林羡转开了视线,目视着前方,心底里闪过浓浓的失望。   也许是她幼稚了。   她明明不是那样在意他人眼光的人,但别人眼中,对她与萧菀青情侣身份的知悉,却让她分外在意。不一定是要认可,不一定是要祝福,只是要别人知道,她们,已经是互相属于彼此的了。萧菀青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们的关系,莫名地让她没有安全感。   她潜意识里害怕着,害怕着别人不知情地觊觎着萧菀青,就像温桐。她害怕着萧菀青的不肯公开是在给彼此留退路,可她,从来都不想要退路。   除了萧菀青,她没有的路,她也不需要别的路。   萧菀青让林羡不要轻易透露她们的关系,一方面自然是为了保护不知世事的林羡,另一方面,也有给林羡留有退路的意思。   这世上,但凡一件事被超过了两个的人知道,其实,就不算是秘密了。   是有真正口风紧密可以信任的人,但总归知道的人越多,被更多的人知道的可能性就越大。她怕,林羡会因此被贴上各种标签,就算某一天离开了自己,这个标签,也难以洗下。   可她看见林羡眼里闪过的难以掩饰的失望时,心中一痛,终是情感压过了理智,松了口告诉她:“我不介意。羡羡,我怕的是你介意。”陈芷与唐沫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自是不在意的。她怕的是,以后的林羡会介意。   可现在情意正浓的林羡,自然也是不介意的。她斩钉截铁地回答萧菀青:“我当然也不介意,我高兴还来不及,我为什么要介意?”   萧菀青看着女孩澄澈坚定的眼眸,又怜又爱。最终,她没有忍心再解释打击女孩,只是在等红路灯时,牵起了女孩纤秀的手,在手背落下轻柔的一吻。   回到小区后,林羡下了车去传达室取今早通知她收取的快递,萧菀青换到了驾驶座上,把车开回了停车库。   萧菀青停好了车上楼时,家里的门是是半掩着的,显示着林羡已经先她一步回到了家里。她关好了门进了客厅,就看见林羡正蹲坐在茶几前兴奋地拆着快递包裹。   林羡看着包裹里附带的卡片,自然地与萧菀青解释道:“萧阿姨,包裹是我与你提过的在美国留学的那个邻居家哥哥许成隽寄来的。说是给我的六一节礼物。”   萧菀青在对林羡还没有起不该有的心思时,听林羡提过几次这个许成隽,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此刻,她再次从林羡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心底里,却隐约有些奇怪的不适感。   她在林羡身边坐下,认真地打量包裹里装有着的全是英文的零食与化妆品,暗暗地记下了这些可能都是林羡喜欢的东西。直到,林羡最后从包裹里捧出了一个,造型一看就是成套的情侣杯子时,她心底里隐约的不适感,骤然放大到了极致。   她温秀的面容上浅淡的笑意不达眼底,不自然地转开了视线,落在了一旁沙发的抱枕上。她敛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她眸底的神色,像是漫不经心,她淡淡提了一句道:“这个杯子挺别致的。”   林羡顾自沉浸在打量礼物的新奇中,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萧菀青与平日不同的神态与语气。她听到萧菀青的话,还多打量了几眼杯子,跟着附和了一句:“唔,是挺别致的,好像挺有艺术感的。”   萧菀青抿了一下唇,长睫扑闪,眸色越发黯淡了下去。   林羡瞅着杯子,瞅着瞅着忽然忆起了梗在她心中许久的一件事。她眸里闪过狡黠的笑意,意有所指地提醒萧菀青道:“这个还是先收起来吧,我们前两个月刚买的几个杯子都还没有用呢。”   那些情侣牙杯牙刷,买了以后,她几次去萧阿姨卧室里的卫生间探查,都看到萧阿姨把它们收在了柜子里,从没有真的拿出来用过。一个人用情侣套,有什么意思。她哀怨地把自己本一直满怀期待摆放在洗面台上的情侣套装都收起来了。   萧菀青听到女孩不经意的话,撩了一下耳迹的碎发,凝视着那个杯子的眸光闪了闪,依旧没有说话。   晚上林羡与萧菀青道了晚安,独自去了自己的卫生间洗漱。   她站在镜子前,刷了一半的牙,低头凝视着自己手中从来萧菀青家后就一直用着的杯子,忍不住咬着牙刷,停下了动作,再次打开了一旁的柜子,取出柜中她们当时一起买的属于她的情侣牙杯牙刷,捧在手中,眷恋地端详着。   她央着萧菀青买了情侣套,如今,还要逼着她用吗?如果,如果萧阿姨能多主动一点就好了。   正惆怅着,她听见卫生间的门敞开着的门被轻轻地叩了一下,而后,女人轻盈的脚步声在她耳边响起。   林羡下意识地就想要伸手把杯子放回柜中,可萧菀青的脚步,却比她的动作更快,女人温柔秀丽的面容下一秒就出现在了她面前的镜子里。   林羡眨了一下眼睛,索性大大方方地把杯子放在了洗面台上。她取下口中的牙刷,注视着镜面,疑惑地询问萧菀青:“萧阿姨你怎么过来了?”   她看见镜子里那个美丽的女人,手里捧着一个与自己刚放下的款式一致的牙杯,朝着她轻轻地摆动了一下。   而后,萧菀青自如地站在了她的身旁,把杯子置放于她的杯子旁边。   一白一红的两个杯子,拼成了一个完美无瑕的爱心。   女人侧过脸,眼眸如水地笑应林羡道:“我来陪我的小女孩刷牙。”   下一秒,萧菀青唇畔便有了愈加深的弧度,轻柔地心底感慨:明天,毛巾也带过来吧。   因为,女孩糊了她一脸的牙膏泡沫。 第104章   萧菀青生日前的两天, 温桐特意从长泽市寄来的生日礼物到了。毕竟是情敌的礼物, 林羡看着萧菀青拆礼物, 比萧菀青还紧张。   她……花了大半兼职赚来的工资买的礼物,一透露给夏之瑾, 就夏之瑾笑了。虽然, 她真的觉得萧阿姨会喜欢的,但总归, 连清冷端庄的之瑾姐都嘲笑她这个礼物, 不免让她丢了点信心。   等萧菀青彻底拆开了包裹,露出了里面厚厚的一叠书, 林羡不由地松了一大口气。好像,非常的中规中矩, 不算出彩。   但还没等她完全放心下去, 她就看见萧菀青从一叠书中取出了一本看起来十分古旧的书籍, 轻轻地摩挲了一下, 而后, 眼眸里有了不同往常的晶亮神采。   林羡仔细地打量了两眼这本书, 心顿时“咯噔”了一下。她暗自咬了咬后槽牙, 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向萧菀青打探:“萧阿姨你很喜欢这本书吗?”   萧菀青唇角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弧度, 点头回答她道:“这本书现在市面上已经绝版了, 我去年想买过, 但见价格被炒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犹豫再三就没有入手了。可心里总还是不由地记挂着,前段时间我和温桐闲聊时提起过, 没想到她就记下了。”   除非出差不得已,萧菀青会选择带电子书在身边阅览,否则其余时间,她依旧钟爱着纸质书籍。而且许是家学渊源,兼之科班出身,她对书籍的版本,有一种近乎苛刻的追求。   很巧合的是,温桐与她一样。故而她们时常会互相交流淘书相关的事。   林羡的小脑袋不自觉的就耷拉了下去,温桐知道,自己却不知道。   其实她家里由于父亲和外公的关系,藏书丰富,也有许多淘来的古旧版本书籍的。耳濡目染之下,她对这方面相关的也略知一二。   她丧气地倒在萧菀青的肩膀上,闷闷地控诉道:“我们每天说这么多话,你都没有和我讨论过你想要这本书。”   萧菀青把书放回了茶几上,哑然失笑,摸了摸女孩的脸颊,哄她道:“我怕你不感兴趣呀。”   虽说林羡平日里与她一样都保持着每周一定的阅读量,但她观察到林羡看的多数都是市面上的畅销书。她自然猜测,林羡这个年纪非文史专业的孩子,应该是对淘书、因苛求版本高价买入旧书这种事情不感兴趣的,所以,她就没有与她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不料,林羡却是认真地反驳了她:“你都不问我就知道我不感兴趣了吗?”这段时间的交往,其实她有渐渐感觉出,萧菀青与自己聊天谈话的话题,是有选择性的。她不知道,萧菀青到底已经悄悄把她排除在哪些话题之外了。   她抬起头,诚恳地与萧菀青沟通:“你没有问我,所以我没有办法告诉你,其实我也很感兴趣的。”她小心地拾起那本书,递给萧菀青,笑道:“第一百五十六页上面的第一行第一个字是一个‘尺’字,你看看对不对?”   萧菀青怔愣了一下,从她手中接过书,将信将疑地翻到了她说的那一页查看,还真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她抬头看林羡,眼神里是林羡从来没有见过的,柔情又惊艳,看得林羡心里发甜发软。   林羡压下自己的喜悦,沉稳地萧菀青对视,解释道:“我爸妈都是爱书的人,所以我家里也有这本书的。前几年我暑假闲着没事练字时抄过这本书的,当时一个没注意,给钢笔换水时把大半面的书页都用钢笔水弄糊了。那天我妈上课被学生惹到了,心情不好,我又撞枪口上了,被她连着旧账一起说了一通,把我给教训地够呛,所以我印象很深刻。”   她牵起萧菀青的手,莞尔道:“后来我长大了,偶尔餐桌上聊天,我会听到他们聊到买书的事情,慢慢地越发明白了某些难再版的书籍的珍贵和他们对某些书籍版本的苛求,阅读习惯和买书习惯也开始与他们趋近。”   “你看,其实林小羡是不是知道的比你想得多,感兴趣的事情也比你想得要多?”   萧菀青眼眸深深地凝视着林羡,唇角微微弯起,诚恳认错道:“是我想的少了。”是她,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林羡却还不满意,她咧开嘴露出皓白的可爱贝齿,像老师一般严格道:“你问的说的也少了,所以,萧小菀同学,你要怎么样?”   萧菀青温柔地敛眸浅笑,乖巧地答应她道:“我要改。”   林羡顿时心满意足,一扫先前的颓丧,开心地在萧菀青唇上吧唧了一口。   有些事情,有些习惯,是个性使然。林羡不强求萧菀青一下子就能够完全地对她打开自己,但她希望自己能够慢慢地,潜移默化地让萧菀青多相信她一点,从而在这一段关系里,多享受一点,多放开放松自己一点。   而她,她会继续努力地朝着萧菀青前进,努力地长成那个能与萧菀青比肩而行的人。   6月14日,周五,萧菀青生日的前一天,杂志社前台就开始陆续地帮萧菀青签收花束了。她已经与所有的人保持了距离,但总还是会有一些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信誓旦旦自信满满,萧菀青也无可奈何。   她照例一束都没有接手,径直让前台转手分给想要的人了。杂志社里明明满是花香,却惊异地透着一股暗暗的酸味。   有些嘴碎的人,又在背地里说酸话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萧菀青从一开始的委屈莫名,到最后,都麻木到习以为常了。   所以,每年的生日甚至特殊节日,萧菀青其实都并不期待也不开心。但今年不一样,今年,她对生日是有隐隐的期待的。   因为,她有林羡了。   虽然,林羡直到今天都没有明确表示过知道明天是她生日。   周六一大早,林羡和萧菀青就早早地起床洗漱吃饭,而后一人背了一个包出门。林羡的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都装了些什么。萧菀青怕她太沉了,让她分一点到自己的包里,林羡却是一口拒绝了。   她们与时满约定好了,九点半,夏之瑾接了陈芷她们,大家一起在去往高速路都会路过的一家超市门口会和。   等林羡和萧菀青牵着手提着装满了零食的购物袋从超市出来时,远远就看见了,时满和夏之瑾她们已经背对着她们站在超市前方的广场上翘首以待了。   萧菀青下意识地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与林羡十指交握着的手,林羡握着她的手在她的视线下仿佛收紧了一点。   她听见林羡轻声地问自己:“我可以向她们介绍你吗?”   介绍什么,不言而喻。   萧菀青看着女孩诚恳期待的眼神,低垂了眼睑,半晌,她释然的浅浅一笑,回握紧了林羡的手,柔声道:“那走吧。”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林羡在刹那间笑逐颜开。女孩牵着自己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朝那四个年轻女孩走去。   “满满,沫沫,这里……”林羡人未到声先至。   听到声音,时满、夏之瑾、陈芷和唐沫都不约而同地转过了身子,望向了超市门口。看见林羡身边的萧菀青时,大家都异口同声地礼貌开口想要先和长辈问好:“萧……”   可她们的“萧”字刚刚出口,林羡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们:“等等!”   大家不由地一愣,张着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就看见林羡把自己与萧菀青十指交扣着的手抬起,在她们面前晃了晃。下一秒,她们听见林羡气定神闲地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女朋友,萧菀青。”   林羡清亮的声音,如划破长空的箭,在她们脑海中划出了一声“咻”声,让陈芷和唐沫张着的嘴,彻底忘记合上了。   脑子,好像有点转不过来。   萧菀青而立之年,早就见惯了各种场面,但听见林羡这样郑重其事地向朋友介绍她,竟莫名地像个没见过场面的小姑娘一般紧张了起来,心跳加快,带出了一点点的羞。她注视着面前年轻的女孩们,白皙的面容,渐渐漫上了绯红,愈发地俏丽动人。   时满和夏之瑾早就知道了,所以一点都不惊讶。她们笑了笑,刚想接着和萧菀青打招呼,身旁的陈芷和唐沫突然回过了神,不顾形象地一边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一边粗口:“卧槽卧槽卧槽!我没有听错,不是在做梦吧?”   “疼疼疼,不是梦!”唐沫躲开了陈芷的拍击回答道。   陈芷一下子凑到了林羡的跟前,拉住了林羡的胳膊,兴奋道:“啊啊啊!”她会告诉林羡,自从她知道萧菀青和林羡都喜欢女生后,她暗戳戳地萌过cp吗?特别是那天晚上林羡被抓包后,自己再问起林羡后来怎么样时,林羡脸上难得羞涩含情的模样,真是让她cp脑大开,想入非非。当时她还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万万没想到,她的幻想居然成真了!   她明显想要再多说点什么,但看到林羡身旁的萧菀青,一下子就止了声,找回了一点自己的淑女形象。她强按着自己雀跃的心情,矜持地与萧菀青打招呼道:“萧阿……”话还没说完,唐沫就凑了上来,讨喜道:“萧姐姐好!”   “哈哈哈哈。”时满忍俊不禁,她以前这么没发现唐沫这么会来事,嘴这么甜。   万万没想到,唐沫下一句话就是:“姐姐,身为林羡的好朋友,我要向你坦白,林羡其实……不如我可爱。姐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换个女朋友,比如,我呀……”她认真地朝着萧菀青眨巴眨巴眼睛,当着林羡的面挖墙脚,说得真挚无比。   “唐沫沫,你是不是欠打了,春天过去了,你这有主的红杏怎么还出墙,来人,上剪刀!”林羡顿时气得要去戳唐沫的痒痒肉,唐沫吓地直往陈芷身后躲。   气氛骤然间就轻快了起来。   萧菀青唇边是盈然的笑意,本还有些局促的心情,被唐沫和林羡这么一插科打诨,顿时消散无踪。   一件,她本以为至少会尴尬一阵的事情,林羡的朋友们好像就这样风轻云淡毫无压力地消化掉了。   有时候,萧菀青会觉得,因为是和林羡在一起,所以一切好像都变得更艰难了。   但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因为是和林羡在一起,很多事,好像也变得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了。 第105章   露营的地方, 是在岸江市与临市交界的千源山风景公园, 车程接近三个小时。她们一行人加上时满叫上帮忙的两男一女保镖一共九个人, 分三辆车。陈芷与唐沫继续坐夏之瑾的车,说是就算当电灯泡, 有良心地只照亮一对就够了。   从高速上下来后行驶不久, 她们就进入了千源山所在的大疆镇。   大疆镇处于省最西部,低山丘陵地状显著, 不适农耕, 常年排在省贫困名单上。近些年来,上面加大了扶持力度, 与开发商合作发展旅游业,才渐渐有了改善。   于是, 这一路上就有了林羡她们这些自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未曾见过的现代与古旧相结合的神奇景象。   车子行驶的新修道路, 宽阔笔直, 一眼像是望不到镜头, 道路两旁, 随处可见的却是连绵小山, 与掩在其绿意之间的农田土地, 其上, 还零零落落地坐落着破旧矮小的明显就是年久失修的土楼与石楼。   林羡降下了车窗, 好奇地张望着窗外的风景, 有些疑惑地问萧菀青:“萧阿姨,那些房子是真的都还在住人吗?怎么住的啊?”她看见有的小房子前还挂着晾晒着的衣物,像是有人生活的痕迹, 惊讶问道。   萧菀青侧眸往一旁的窗外看去,莞尔一笑,淡淡回答她道:“恩,有些还是有人住的。不过已经少了很多了。我几年前路过过这里时,这条路还没有修起来。修路的时候,好像已经拆了很多这样的房子。”   她见林羡有些惊诧的样子,敛眸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感慨道:“羡羡,我们不能够因为自己生活得富足,就忘记了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过着我们难以想象的生活。”   林羡被保护得太好了,高一点的眼界是开阔的,但底层一点的生活阅历和见识上明显是不够的。她在电视上见过贫穷,但始终很难想象,现实中真正的贫穷,是什么样的。她对钱财也不是很在意,总觉得钱多钱少不一定有那么重要,只要日子过得开心就好了。但真正钱少,贫穷的那个世界,其实离她又太遥远了,她很难具体化地想象和感受。   被萧菀青这么一说,林羡有些颓丧和不好意思了。   “是我大惊小怪了。”   “没事,以后,我们多出来走走看看就好了。”萧菀青见林羡好像是被戳到什么的样子,又转了口气体贴安抚她。“多了解一点外面的生活和外面的世界,多体悟一点,对我们写作也是有好处的。”她用了一个“我们”,把自己和林羡又划到了一起,林羡没有具体察觉到其中的区别,但总觉得好像心里开心了一点。   她顺着萧菀青的话答道:“这就叫取材对不对?”   “恩。”萧菀青成功地转移了话题。“羡羡,你别看现在这里的经济条件稍稍落后于平均水平,但其实,在历史上,它也曾富饶闻名过的。有好几个历史名人都是来自这里的……”   萧菀青刚刚说完关于这里的名人小故事,林羡还在感慨萧菀青真的是博学多识、怎么什么都知道之时,一直平稳开在她们后面的夏之瑾的车子,突然从后方开始超车。   路过并肩时,四面车窗全是降下来的,时满、陈芷和唐沫,全都一个劲地往她们这里看。而后,在萧菀青和林羡不解的下一秒,异口同声高声对着她们歌唱道:“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只正开……来,都给我唱起来……”车子带着歌声,疾速驶到了她们前方。   而后,歌声还在继续,越发大声,随后,每个车窗里都稍稍地伸出了一只手,对着身后比了一个v。   林羡和萧菀青先是被她们唱得一愣,下一秒,便是不约而同地失声笑了出来。   “啊,她们是不是傻啊……”林羡带着笑嗔骂道。“幸亏路上没有别的车了,不然不敢我一定装作不认识她们。”   话是这么说的,但她却在下一秒利落地从一旁的背包里翻出了一本硬壳写生本和一支黑色记号笔,大大地写了一个“傻”,而后露出了窗外,摆给前面的人看。   很快,前面的人就一人吹了一个大气球放出窗外,每个气球上都画了一个比划着的“小拇指”算是回敬。   林羡侧头开玩笑与萧菀青抱怨道:“萧阿姨,她们人多欺负我们人少。”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萧菀青换了车载音乐,换掉了先前一直放着的舒缓音乐,换上了《凤凰传奇》,并且,还特意加大了些声音。   萧菀青看了看窗外连绵的青山与绿树,侧过脸,笑意浅浅对着茫然的林羡道:“其实这里挺适合这首歌的,不是吗?”说罢,她提了一点车速,悠哉地路过夏之瑾的车,听见林羡跟着音乐对着对面高唱了一句“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时,唇边的弧度越发地深了。   她看见林羡她们幼稚犯傻,仿佛看见了过去年轻时候的自己和朋友们。从前,她看见这样的青春活力,会觉得羡慕和隐隐失落。但今天,她却只觉得,是轻松与飞扬。   跟着林羡,她好像,慢慢地找到了一点过去的自己,好像,慢慢地又看见了,生命中充满着的鲜活色彩。   车子驶进了千源山具体坐落着的白业村,刚驶进像村中心的地方,还没看到千源山具体的入口,导航就惊人地提醒她们目的地已经到达了。   三辆车同时慢慢地都停了下来,几个人看着前方分叉的两条水泥路,面面相觑。   萧菀青提议大家先把车子停靠在一旁,下车问一问再说,大家都没有异议。   不知道是不是距离还远的关系,村子看上去一点都没有接近旅游地该有的繁华模样。砖瓦平房低低矮矮,有一个像是小卖部的地方,坐着几个像是在闲聊的老人家。   林羡不怕生,露出笑脸,快步就跑上前去问路了。然而,热情迎来的却是一盆冷水,鸡同鸭讲。老人家们不讲普通话,讲的好像是当地的方言。   林羡正准备换个年轻一点说普通话的人再问问的时候,萧菀青在她几步之后从容地跟上来了。她拉住了林羡转身要离开的手,牵着她,明眸善睐,微微弯了腰,声音温润地对着林羡刚刚问的那个坐着的老人,启唇吐露着林羡听不懂的语言。   五脸懵逼。   没几句,萧菀青便直起了腰,回过身对身后的几个年轻女孩指示道:“走左边的那一条,绕着上去,然后还会有一个岔路口,走右边,而后就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导航到这里好像经常失效。”   夏之瑾先一步问出了众人的疑问,清冷的声线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萧……”她一向嘴笨,做不到唐沫她们那样机敏,一时有点改不了口叫姐姐。   “就叫阿姨吧,没关系。”萧菀青善解人意道。   “萧阿姨,你还会讲这里的方言啊。你不是岸江市本地人的么?”   萧菀青一边往车子走去,一边不以为意地解释道:“我只会一点点的,以前我大学舍友是这片地方的人,我心血来潮时和她学过几句,现在其实也忘得差不多了。”   “这都可以?!”陈芷赞叹道。对于她们这些土生土长却连岸江市方言都只会听不会说的岸江人来说,萧菀青真是让她们羞愧。   林羡坐上车,眼神晶亮亮地,借着要帮萧菀青系安全带的档口,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萧菀青的红唇,迷恋地感叹:“萧小菀,你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迷人。”   朗朗白日,开着车窗的户外,被林羡偷袭,萧菀青不由地有些面红耳赤,她刚想躲开林羡,就看见夏之瑾的车子开到了她们旁边,陈芷探出头惨兮兮道:“林羡,请照顾一下我们单身狗的心情好不好,啊,多么空虚多么……!”   她话还没说完,唐沫就无情地拆穿了她:“请把‘们’去掉吧,这里只有你一只单身狗。”   霎时间,全部人都笑了起来。   陈芷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她顾自抬起了右手手指,狠狠地用力啵出了声音,嗲声道:“亲爱的,你也很棒啦……”   ???   时满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边爆笑一边嗔她:“陈芷你够了,我们不想知道你的夜晚生活!”   林羡还是比较单纯的,后知后觉才明白陈芷和时满的言外之意。她顿时紧张地看了萧菀青一眼,不知道萧菀青介不介意这样的玩笑,会不会觉得她们太轻浮了。   幸而,萧菀青脸上的神色依旧是柔和愉悦的,见林羡在看自己,她一边开动了车子,一边还含着笑意说了一句:“你朋友们都很可爱。”   林羡心里松了一口气。   林羡的朋友们在自己面前,依旧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嬉笑怒骂,说明,她们是真的接受了自己,没有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长辈来看待。   萧菀青心里,其实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等车子真正到了千源山附近,大家看着前方的各色餐厅,顿时觉得,这才是到了旅游景区。由于已经是中午的饭点时间了,她们在停车场外的附近挑了家餐厅吃了简单的午餐后才买了票进入景区。   时满带了三个做苦力的保镖,算是帮了大忙。他们坐着景区的交通车帮着她们直接把暂时用不到、不需要随身携带的装备和背包人力带到了事先预约好的露营区,而林羡她们自己则是,一身轻地徒步山上,边走边游览风景。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千源山,到了各个观光点,免不了各种好奇。这时候,她们才知道,萧菀青远比她们原本想象地还要博闻。   明明都是第一次来,但萧菀青却总能信手解答出陈芷她们的疑惑与好奇,后来俨然成了半个导游,同样的一块石头,同样的一个岩洞,被萧菀青引经据典,稍稍解说一番,立马就感觉不一样了。不知不觉间,大家都围绕在萧菀青的身边,时不时地就要问上萧菀青几句,林羡都要被挤出去了。   林羡看着走在她的身旁耐心温和,闲庭信步,顾盼生辉的萧菀青,忽然就想起了去年她为她送惊喜,在台上开讲座迷倒财经一众学子的风流神采。   真是让人,太有危机感了。她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真正紧紧地安心地拥抱住她呢?   傍晚,她们一行人赶在了太阳落山前到达了预定好的露营区。露营区是夏之瑾特意挑好的,在山顶上豪华酒店管辖内的,特意修正出的一片平坦安全的露营地。这里几乎算是可以到达的安全露营的最高点了,赏景位置极佳,距离酒店又很近,取水洗漱都很方便。   日落时分,天空仿似一块天然的画布被技艺精湛的画家精妙地泼染上了一点迷人的橘红,在时间的走笔下,层层晕开,摄人心魂。   林羡和萧菀青,时满和夏之瑾都肩并着肩,头靠着头,耳鬓厮1磨,絮絮地说着绵绵的情话。单身狗陈芷一边嘟嘟喃喃地低喃着虐狗啦,一边,在拍下落日晚霞的同时,悄悄地帮着拍下了她们与红霞相得益彰的动人背影,准备回去后洗出来送给她们。   林羡靠在萧菀青的肩头,与萧菀青十指交扣着,唇边带着一抹坏笑,逗萧菀青道:“萧小菀,生日快乐,我没有忘记的哦。这次出游,这场落日,还有明天的日出,就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我期盼着,与你朝朝暮暮,共享每个黎明黄昏。”带上了朋友一起的出游,说是给她的礼物,林羡以为萧菀青会有些失望的。   但她没有料到,萧菀青信以为真,却没有失望,而是分外认真地凝望着她,回答她说:“我很喜欢,谢谢你。”她是真的喜欢,甚至,第一次在外人的情况下,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笑眼弯弯。   林羡一下子心就软了,她揽住萧菀青的瘦削的肩膀,心疼的亲了一下她圆润的肩头。傻盼盼,就这么容易满足呀。你应该,对我再多一点期盼才对的啊。   帐篷是酒店里租的,酒店里也有人提供搭建的,但需要另付人工费,她们没有接受。夏之瑾提议大家来比赛,两人一个帐篷,看谁先搭好,最晚搭好的那一组,就负责准备明天上午的早餐。   此提议一出,大家顿时都兴致勃勃、斗志昂扬了起来,连萧菀青都被感染地有了几分好胜心理。但她其他都很在行,对户外运动这一块,着实不太了解,理论知识有,动手能力却是差了一截。   但她和林羡不是最差的,更差的是陈芷和唐沫。这俩家伙,看着帐篷,这里瞅瞅那里瞅瞅,半点默契都没有,怎么都撑不起来。   而反观夏之瑾和时满,配合默契无比,一看起来就不像是新手。   唐沫旁敲侧击问时满:“你们之前是不是经常出来露营呀?”   时满忙着手上的动作,一时口快坦率回答道:“没有呀,这是第一次。不过我们之前想玩新花样的时候……”试过在屋子里搭帐篷模拟情景。   她话没说完,就被反应了过来的夏之瑾捂住了嘴。一贯冷清端庄的夏之瑾,第一次这样明显地显露出了羞涩与慌张,看得大家都是一愣,继而便是恍然大悟的暧昧眼神。   连萧菀青唇边都有了想忍住但又忍不住流露出的打趣笑意。年轻人,真的是……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下意识地侧头看了林羡一眼,林羡恰巧也在悄悄地打量她,两人视线一交汇,莫名地就都觉得像被对方的眼神烫到了一般,心里躁热了一下,尴尬地一起低下了头佯装忙碌。   最后,夏之瑾和时满率先完成了,她们热心地帮着萧菀青和林羡一起搭已经有了雏形的帐篷,而陈芷和唐沫那顶毫无进展的帐篷,认命地交给黑西装的苦力大叔了。   夜幕已经完全的降临了下来,萧菀青与几个年轻的女孩边玩边聊吃完烧烤后,从众地一起并肩躺在草地上,仰头凝望着像是伸手可触的苍穹,有些恍惚。   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样多这样璀璨的星星了。   像是看出了萧菀青眼里的怀念神色,林羡心微微一紧,想到了曾经没有送出的手风琴礼物,有些害怕。她偏过头,凝望着萧菀青柔和迷人的侧脸线条,半晌,咬了咬唇,低声问她道:“萧小菀,你是不是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星星了?”   萧菀青转过头看着女孩在夜色中敛去了些许年轻人的锐气,而显得愈发柔和的面容,微微阖了一下眼,轻声回她道:“恩,很久了。”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诚实地回忆给林羡听:“上一次这么躺着看星星,还是上大学后的第一年国庆和我爸爸妈妈在草原上一起旅行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低低地,有些哀伤又带着点怀念地笑了一声:“那时候,我开玩笑说想要摘星星,我爸爸还打击我,后来,十一月放假回家时,我就发现,我爸爸把我的卧房天花板的顶灯换掉了,换成了垂吊着的星灯了。”   后来父母走后的很多年里,萧菀青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心如刀割。久而久之,关于父母的一切,她都没有勇气和力气回忆了。   是她识人不清,不知珍惜。   这一生,她也许会再遇见很多人,但大概,不会再遇见一个这样,默默想要为她摘星星的人了。   不是颜佳,林羡悬着的心安了一点,可随即,听着萧菀青说起父母时的语气,心中又有了细细密密的疼。   林羡明明是听不见萧菀青心底里的声音的,可林羡却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慢慢地贴近了她,在她耳边,软语温柔与她表白道:“萧小菀,我也想为你摘星星。”   刹那间,萧菀青心跳如雷。   萧菀青还在回味那一瞬间的心动之时,温热的吐息却无情地离开了她的颊畔。林羡坐起了身子,抿唇笑道:“水喝多了,我去酒店借个卫生间。”   “我陪你去吧?”   “不用了。”正好,三个保镖,也起身像是要往酒店走去的模样。“我和他们一起去就好了。”   萧菀青看着林羡离去的身影,感觉她仿佛对刚刚撩人的话语半点都不在意,心中升起了让她觉得不该有的羞耻又矫情的失落。   她们走后许久,都没有回来,萧菀青后知后觉地有些不放心了。   她坐起身子,正不安地想要打电话问一问林羡之时,一个五六岁的穿着粉红连衣裙的小女孩带着一支鲜艳的红玫瑰小跑到了萧菀青的身前,奶声奶气地对她说:“姐姐,这是一个漂亮姐姐让我交给你的。她说,祝你生日快乐。”说完,还没等萧菀青反应过来多问两句,小女孩就跑走了。   萧菀青怔愣地抓着玫瑰的花枝,顺着花瓣往下看,看到花枝上卷着一张纸。她取下纸,展开,纸面上赫然是林羡熟悉的字迹,写着,往酒店方向走五十步。   萧菀青抓着玫瑰,心跳加速,站起了身子。她低头想要和自小女孩送来玫瑰后就一直观望着她动作的时满她们说她离开一下,她们就先她一步,主动识趣催促她道:“姐姐别让羡羡久等呀。”   萧菀青一下子明白了林羡为什么借故离开还带上了人,她不由地咬唇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按着纸条上提示的那样,朝着酒店方向移动着,借着景区其他露营的游客的零零散散的照明灯的光,走到第四十五步时,她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草地上,用红色的玫瑰花瓣摆出了一小个心形,心形中间,是一个敞开着的小礼盒。   萧菀青心跳地越发急促了些。她没有再刻意数着步子,缓步到了礼盒前,蹲下身子,拾起了盒子。   盒子里的底部,用蜡笔精心地画着一座别致的小房子,下方,写着“一房”两个俊逸的黑字。盒子里,装着用六支口红搭成的简笔画房子。旁边,放着一张小卡片。   萧菀青抱着盒子,眼眸如水。卡片上,告知她转一个方向,再走30步。萧菀青照做。   这次,她依旧没有走满步数,就看见了草地上的礼盒。盒子的底部,绘制着的是一个女人背后抱着另一个女人的温情画面。下方,黑字写着“两人”。盒子上,是两个黏土小人摆件,一条手链,在“两人”字体上,圈成了一个爱心形。   萧菀青眼里的水光更盛了。她照着卡片继续走,又转了一个弯,好像要走出酒店的区域了。   这次,盒子大了很多。   萧菀青蹲下身子,看清里面装着的礼物。一瞬间,她又想笑,又满足。   她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口lc珐琅锅。曾经她与林羡在书房里闲看杂志时看到过,当时,她在那页多停留了一小会,林羡注意到了还问她怎么了,可那时候,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但细心的林羡,还是记下了啊。   纸盒里,黑字写着的是“三餐”。她无意识地打开锅盖,锅里,竟还放着一个精致的小蛋糕。   她依旧有指示,但这次,要她接着走的步数并不多,不过二十步。   夜色朦胧,几步之遥的光景,萧菀青也看不清,所幸,她就认真地看着脚下了。   她低着头一步一步走着,快走完了步数才发现,这次,地面上什么盒子都没有。她这才想起来抬头望向前方。   仿佛是在她抬头的一瞬间,灯光,在她眼前骤然亮起。有气球,写着细细长长的线,在夜风中徐徐摇摆。气球上,黑色签字笔画着星星,写着生日快乐。   萧菀青清楚地看见了在她面前的是酒店区域最边缘的一个,借着伸出的岩石,做成的一个观景平台。林羡,抱着一把吉他,坐在椅子上,背靠着辽阔星空,朝着她弯眉浅笑。   女孩的笑眼,仿佛比她身后的满天星辉更要闪亮。   她步步拾阶而上,女孩一瞬不瞬地目视着她。她停下了脚步,女孩便敛眸拨动吉他的琴弦,一贯清亮的嗓音唱起情歌却是低柔又撩人:“你说呢,明知你不在还是会问……”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在人海浮沉,我不愿你独自走过风雨的时分,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在人海浮沉……”她慢慢地抱着吉他,站起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到站在了最后一个台阶上的萧菀青的面前。   她没有唱完整首歌,并且,改动了副歌的最后一句歌词:“我请愿让我陪你到永恒……”   她放下了吉他,眸光如水,与萧菀青眼波潋滟的水眸对视着。   她好像,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心跳声了。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萧菀青的。   她伸出纤秀的柔荑,摆萧菀青的面前,低柔虔诚地问她:“萧小菀,生日快乐。让我陪你,过余生的四季好吗?”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余生所愿,同你与共。   萧菀青望着林羡身后的无边星空、无尽的夜色,她望进女孩灼热璀璨的眸底,望见了林羡在心底里为她摘下的星星。有一瞬间她恍惚觉得,天地之间,只余下了徐徐的夜风,漫天的星辰,与她和林羡二人两颗心的跳动。   她只是她,林羡只是林羡。无关年龄,无关身份,仅仅是两个,相互吸引着的灵魂。   她缓缓地把手,放进了林羡的手心里……   至少这一刻,她是真的想把余生都交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夏之瑾:羡羡,你给萧阿姨送什么礼物呀?   林羡骄傲脸:我送了她一口锅呀……   ¥……%&……% 第106章   繁星如水的天幕下, 黑色的树影轻轻的飘摇着, 萧菀青与林羡颀长的身影几乎等高, 相对而立。夜风撩动着她们的长发的同时,仿佛吹拂着她们眼中的一泓清泉——水波荡漾, 含情脉脉。   萧菀青一手交于林羡手心里与她交握着, 一手艰难地环抱着胸前堆叠放着的盒子与礼物,莫名地有几分滑稽与狼狈。   林羡被挡着近不得萧菀青身。她垂眸看了一眼萧菀青紧紧抱在怀中的物件, 抬起像是有星辉在闪烁的双眸, 含笑柔声问萧菀青她:“礼物喜欢吗?”   萧菀青眉目舒展,轻轻一笑, 回答她道:“很喜欢。林羡,谢谢你, 让你费心了, 也让你破费了。”她的神色是郑重而坦然的, 林羡终于没有看到曾让她心碎的为难与抗拒, 只看到她眸底收到恋人礼物时的羞涩喜悦。   林羡心中也泛起了轻松的甜意。她凝望着萧菀青, 这个在夜幕下越显柔和迷人的女人。她看着自己, 仿佛与往常一般的温柔与宠溺, 但好像, 还多了一点点, 一点点让林羡莫名雀跃激动却无法具体形容的意味。   林羡在心底品味着。   像是欣赏, 爱怜,又或者说,是爱慕……   一念起, 她不由地心跳加速,心头发热。她下意识地带着探究再次望进萧菀青的眼底,萧菀青不躲不闪,从容地与她对视着。林羡越发确定了,这是萧阿姨第一次不加掩饰地用这种眼神看自己,又或者是第一次,不加掩饰地以这种恋人的姿态来面对甚至,诱惑自己。   林羡眼神灼热了起来。   她掩下情绪,松开了抓握着萧菀青的手。在萧菀青的注视下,她状若不经心地打开了珐琅锅的锅盖,轻笑着提议道:“我们来趁着满满她们不在,来试一下小蛋糕的味道好不好?”   蛋糕很小,是她在酒店预定大蛋糕时看见配色很衬珐琅锅的颜色,心血来潮订下的,大概,只能够她们两个人吃几口。   女人自是温柔地答应了她。   于是林羡便自然地伸出双手,从萧菀青的手中接过了这个最大的盒子,接过了连带放在这其中的小盒子。   她往前走了几步,把盒子放置于她方才坐着的椅子之上,萧菀青便跟随着她,一同挪到了靠近平台的边沿处。   林羡从盒子一旁找到了蛋糕附送的小叉子,轻轻巧巧地切了一小块蛋糕,用叉子叉住,起身就送到了萧菀青的唇边,笑眼弯弯道:“试试合不合你的口味?”   萧菀青把被夜风吹乱了的碎发撩到耳后,对着林羡微微勾了红唇,没有拒绝。她低头轻启了贝齿,就着林羡的动作,优雅地含住了她递过来的一小口蛋糕。   林羡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细细密密的长睫毛,挺直的鼻梁,和那微微上扬的惑人红唇。   萧菀青抬起头,还未来得及细致地咀嚼口中的蛋糕,女孩就猝不及防地贴近了她,亲昵地环抱住了她的腰肢,朝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让我也一起尝尝味道好不好?”女孩的声线低低柔柔的,含着一点撩人的笑意。   奶油的香甜在舌尖慢慢地传开,萧菀青没有反应过来女孩言语中的意味,下意识地想要微微抬起上齿想要咬下蛋糕,下一秒,女孩温热的红唇就印在了她还带着一点蛋糕屑的双唇之上,轻轻地舔了一下,而后,借着她抬起上齿后因惊讶而没来得收拢的姿态,不费吹灰之力,霸道灵活的舌头长驱直1入。   萧菀青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沸腾了起来,耳根开始发烫。她垂眸望向咫尺间微阖了双眸虔诚亲吻自己的恋人,感受着唇齿间女孩热情霸道又不失温情的动作,心上像是有什么满足地要满溢出来。   甜腻的蛋糕,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融化了……   萧菀青闭上带着笑的眼睛,伸出双手微微用力地回抱住了女孩纤细的腰肢。   女孩感受到了她的回应,一瞬间渴1望越发地高1涨,湿滑灼热的小舌灵活热情地挑1逗着萧菀青,像是舍不得给她片刻喘息的时间。   她不得不承认,林羡,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好学生。   萧菀青身体发软,被女孩吻得有些承受不住了。她偏开头,娇娇地喘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点环抱着女孩腰肢的手,想要退缩一步,借力背靠于栏杆之上,女孩却意犹未尽,一把又捞回了她。林羡欺身惩罚性地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而后又是一轮撩人的挑1逗交1缠。   萧菀青退不开,也舍不得退开,可她真的受不住了。她轻轻地推着林羡,在得以喘息之时,终于抑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轻1吟声。   林羡一手搂着萧菀青的腰,一手抬起托住了她的背,轻柔又眷恋地用脸颊蹭着萧菀青的秀发,声音有些低哑地打趣萧菀青:“老师,我学得好不好,可以打几分?”   萧菀青急促的喘息陡然一滞。而后,在沉寂中响起的是林羡从未听过的羞恼又妩媚娇嗔:“林羡,你不准说话!”语句是命令式的,语气却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哈哈哈哈……”女孩愉悦地笑了开来。她轻吻了一下萧菀青的秀发,眼神晶亮亮的,像一只餍足的小狼狗,满足地与萧菀青坦白道:“其实,要谢谢萧小菀你最近给我买的樱桃。我洗樱桃的时候偷偷把梗都留下来了,虽然没有成功打结过,但好像,是有成效的对吗?”   萧菀青:??!!……   是谁带坏了她的林羡!   下一秒,林羡条件反射地“哎哟”了一声,萧盼盼恼羞成怒咬她耳朵了!   她还没来得及安抚羞恼的恋人,随着她“哎哟”声响起的是不远处一声没忍住的轻笑声,而后,就是是窸窸窣窣、此起彼伏的慌乱脚步声。   “站住!”林羡眉头一拧,松开了萧菀青,转过了身朝着平台下不知道偷听了多久墙角的几个黑影轻喝道。   时满、夏之瑾、陈芷和唐沫见被发现了,不得不被迫停下脚步,心虚地转过身子面对林羡和萧菀青。   “我们刚刚来,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陈芷想要将功赎罪,立时心虚地挤出一张灿烂的笑脸狡辩。刚刚的笑声是她作为cp粉太满足了一时没忍住发出的,笑了之后的下一瞬间,她就被唐沫掐得疼得回过了神,完蛋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萧菀青本就湿漉漉的眼眸中霎时间水光更盛,她低下头面红耳赤,双手交扣,咬着唇,羞得像一只熟透了的大虾。林羡心疼死了。   夏之瑾捧着大蛋糕,被迫跟着不小心干了坏事,清冷的面容也是一片绯红。她咬了一下唇,叹了口气,上前认真解释道:“我们按照你之前说好的,过来给萧阿姨送蛋糕庆生的,只是,好像来得早了一点点。但我们刚到,只听到了‘哎哟’声,其他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她说谎了,其实,她们还偷偷地看到了一点接吻。早在看见星空下缠绕着的两个靓丽剪影之时,她就和同伴们说了非礼勿视,可一个个就是舍不得走,真是误上贼船。   作为这群人里面唯一的老实人,林羡和萧菀青还是比较相信夏之瑾的话的。况且,计划是林羡事先与时满商量好的,她们愿意热心配合,也是一片好心,林羡还要说一句谢谢的。   林羡也不是真生气,她就是怕萧菀青害羞下不来台。   时满最善察言观色,立时见缝插针地取出了打火机开始点燃大蛋糕上插好的蜡烛,一边点还一边讨喜地庆贺道:“萧阿姨生日快乐!”   唐沫机敏地把林羡在一旁备下的灯关掉了,开始拍手唱歌:“happy birthdayyou,happy birthday……”陈芷和夏之瑾也立马跟上,和声唱了起来。   林羡真是被她们闹得没脾气了。幸而,她还想说什么时,萧菀青用手轻轻地勾了一下她的小拇指。林羡侧过头看向她,便见她柔和的眼眸中是潋滟的笑意。萧菀青朝着她,轻轻的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她没事的。   她牵着林羡,带着林羡与她一起上前到几个不好意思却又真情实意地祝福着她、祝福着她和林羡恋情的年轻女孩跟前。烛火映照下,女人眉目柔美的仿若画中人。她敛眸,落落大方地温润答谢她们道:“谢谢大家。”   林羡喉头耸动了一下,满心爱意,口齿间,她的甜味仿佛还在滋润着她的味蕾。   时满点好了蜡烛,桃花眼里是璀然的笑意:“萧阿姨快许个愿望吹蜡烛吧。”   萧菀青看着她们这一张张因为林羡她才有缘结实的青春活力笑脸,看着身旁占据了她全部心扉的林羡,阖上了眼,双手合十。   她对着清风明月,宇宙星辰,虔诚地祈祷:“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余生,她本已没有期待,更没有愿望了。   可而今,她又忍不住贪心了。   她想陪她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107章   6月末, 学校各组织换届竞选结束, 夏之瑾竞选学生会主席成功。林羡大二本打算多花一点时间在社会实践上的, 所以只准备接下辩论队队长一职。但她询问了一下萧菀青的意见,考虑到后续预备党1员转正时的优先级问题, 最后还是竞选了学生会的副部。   7月初, 林羡有惊无险地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转入了漫长的暑假阶段。曾经, 寒暑假是她最期待的日子, 而今,寒暑假反倒成了她最不愿意面对的日子了——她又需要与她的萧盼盼暂时分离了。   幸而, 周沁出差去外省进行一周的学术交流还没回来,她口头上打电话催了林羡回家别给萧菀青添麻烦, 但听到林羡撒娇说:“回家了爸爸可以在学校食堂解决三餐, 我也还是要想办法自给自足啊, 你就让我在萧阿姨这里再蹭几顿饭嘛”时, 周沁到底还是心疼她, 松口不催她了。   周沁让林羡把电话交给萧菀青, 笑吟吟地与萧菀青说麻烦她多了, 客气的话她也不多说了, 让萧菀青等她回来一起出来吃饭。   萧菀青因为羞愧和良心煎熬, 说话的声线都有些不似往日平稳。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委婉地推辞道:“姐,没事,你最近这么忙……”她听说周沁最近都在忙学院申请的一个新学科博士点材料, 放假也不得清闲。但她做贼心虚,想了想,又害怕自己这大半年来屡次推辞太过奇怪和突兀,于是曲线救国:“姐,温桐月末可能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三再一起吧。”三个人,到底比她与周沁两个人要来得自在一点点吧,到底,也能够多给她一点喘息的时间吧。   周沁不疑有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时间的推延。   挂了电话,萧菀青五指收握着手机,渐渐失神。她第一次这样认真地拷问自己:就这样,一直欺瞒周沁下去吗?   答应林羡时,尽管内疚,但她也曾想过林羡兴许只是一时新奇,可能,在一起不久之后,就会厌倦了自己,厌倦了这段关系。那么,这样短暂的关系,就算是她和林羡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吧。只要林羡过得好,林羡需要的话,她可以努力继续做周沁的好妹妹、林羡的好阿姨;林羡若是需要她离开,那她也可以尽力消失于她们的世界之中。   但而今,她发现,林羡比自己想得要更认真,而自己,也比自己想得要更贪心。   如果,如果她们可以长久地……   萧菀青抬头看了一眼正关切看着自己的林羡,心顿时乱了。   林羡上前从身旁用双手揽住了她的双肩,温声地询问她:“我妈妈说什么了吗?”   萧菀青压下心底纷涌的思绪,告诫自己:不可以妄想。她摇了摇头,扯出一抹笑,若无其事地打趣林羡道:“你妈妈让我再帮忙喂养几天小猪。”   林羡顿时不满,手往下移,摸到萧菀青腰肢上的痒痒肉,若无若无地轻戳着她,逗她:“萧小菀,好好回答,你又说谁是小猪呀?”   萧菀青真是怕痒极了,林羡刚刚圈着她轻轻地戳了两下,她就耐不住地笑得花枝乱颤,声音娇柔婉转地讨饶:“羡羡,别动了……”   “是我,是我,我才是小猪……”此刻,她仿佛不再是时刻约束着自己的萧主编,萧阿姨,只是一个倒在恋人怀里嬉闹着的小女人。   林羡爱极了她这样自生日之后面对自己时越发放松了下来的姿态,她收了动作,温情地抱着萧菀青,与她头靠着头。半晌,她双手下移到萧菀青不盈一握的腰肢上,凭着手感,心疼道:“入夏以来,你好像又清减了。”   萧菀青不以为意地宽慰她:“夏天我食欲便有些不大好,没事的,入秋后就会慢慢回来的。”   林羡抿了抿唇,爱怜地亲了一下她,低声道:“这周我放假在家里,所以饭就让我来准备吧,我给你准备一点爽口的小食好不好?”   萧菀青听着她那一句自然的“我在家里”,敛眸浅笑,没有客气,抬头轻轻地亲了一下林羡的耳朵,答应她道:“好。”   萧菀青本以为林羡说的饭是指晚餐的那一餐饭,没想到却是从早上就开始的三餐饭。   她厨艺还不精,又想给萧菀青多变化一点花样,经常需要一边做一边翻阅菜谱,甚至上网搜索一下。难得放假能睡一睡懒觉,林羡却反而起得比平日里上课更早了。萧菀青心疼她,第二日林羡早起之时,萧菀青便跟着早起了。林羡拿她没办法,便只得答应把早餐交还给萧菀青。   放假的第三天中午午休,萧菀青刚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林羡的电话:“萧小菀,我在你公司对面,你下来一下好不好?”   萧菀青心里一紧,怕林羡突然来找她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她紧张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我就下去。”   林羡连忙安抚她:“没事没事,你慢慢下来就好,我就是来给你送点东西。”   萧菀青下到一楼,走出大厦,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对面花坛边上笑意盈盈望着她的女孩。她就那样随意地站着,却站成了萧菀青眼中,人群中最亮眼的一道风景线。   天气炎热,林羡却没有束发。前两天,她嫌热,刚把长发剪到了齐肩,本就小巧的一张脸,越显精致了。宽松的白t恤衣襟被她随意又别致地束在了藏青色的收腰短裤里,清新俏丽,让萧菀青只是看着,就觉得炎炎夏日给她带来的焦躁散去了一大半。   她快步穿过了马路,到了女孩的跟前。林羡看见她就眉眼弯弯地关心她:“我有没有打扰你午休了?”虽是这么问的,但她其实到了挺久的,她是看着萧菀青和同事们一起回到了公司后才掐着时间给她打的电话。   果然,萧菀青摇了摇头。林羡顿时安心。   萧菀青下来得急,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她抬手,半点都不介意,用自己的手轻柔地帮林羡擦拭着额头的细汗,低声问她:“怎么不带伞?”   林羡躲开了萧菀青的手,自己抬手随意地擦了一下,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脏兮兮的啊。我出来得急,忘记带伞了。”她抬头看见天空中似火的骄阳,心疼一样没有带伞下来的萧菀青,决定长话短说,速战速决。   她把手中的一大袋子东西交给萧菀青,笑道:“我刚做的夏日清爽小点心,你下午口渴或者饿了的话可以随便吃一点,不过放久了不冰可能口感会差一点。我给多做了一点,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分给办公室的同事们一起吃。”这两天,她旁敲侧击,得知了夏天萧菀青中午在外面吃觉得而油腻总是吃不好。本想每天中午送餐给萧菀青的,但又担心太黏腻了萧菀青不喜欢会有心理压力,于是退而求其次。   萧菀青眸色越发地柔和幽深了,她双手接过袋子,心里涌动着一股感动与心疼交织的情绪,让她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可没有等她再说什么,林羡就催促她:“太阳好大,你快上去吧,我回去啦。”   女孩歪了歪头,朝着她挥了挥手,转过身就走了。   萧菀青看见女孩在烈日独行独行的单薄身影,看着在毒辣的光照下,女孩长发飘洒间露出的雪白脖颈上,仿佛在发着光的涔涔细汗,心里突然狠狠一酸。   她张口,扬起了一贯清润的声音,喊住了她:“羡羡!”   林羡闻声停住脚步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   “要不要到我办公室休息一会?现在太热了,晚一点再回去?”萧菀青一步步走到了她的跟前。   林羡像是有些难以置信般地睁大了眼睛,下一秒,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喜悦的神采。她以为,萧菀青再也不会愿意让她踏入公司了。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唇角弯弯道:“不用啦,前面不远就是公交车站了,我路上走得的路程也不远的。”她看着眼眸柔情似水的萧菀青,好想亲她一下,可是她到底是克制住了。   她伸手帮着萧菀青撩了一下耳边散落的碎发,在萧菀青温柔的目送中,转身回家。   萧菀青能够主动对她提出这个建议,她已经很满足了,她不想让她多生隐忧。   林羡上次听萧菀青的推辞就知道了能避免的话,还是尽量避免让她妈妈和萧阿姨见面吧。所以她在周沁出差回来的前一天自己回家了。   回家的前两天,她在厨房、客厅、卧室、书房、甚至萧菀青的浴室都缠着萧菀青热情地吻了一次。有几次萧菀青被她撩得心头火热又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甜蜜又折磨。   最后一次被抵在洗手台,萧菀青耐不住地用贝齿轻轻地咬了一下她让人又爱又恼的小舌,躲开了她依旧不知满足的索要,哑声问她:“你这两天怎么了?”   林羡意犹未尽,在她耳边坏笑道:“怕我回去了你不记得想我,所以想要在每个角落都留下会让你忍不住想起我的热情回忆。”   “啊,疼疼疼……”林羡口中小声轻呼,唇边却是盎然的笑意。萧盼盼又羞恼地咬她耳朵了呀。   她的轻呼声刚刚落下,女人温柔细致的轻吻,又体贴地抚慰了她连牙印都没有留下的耳朵。   林羡心头发软。   怎么办,她真的是,太喜欢这个女人了啊。   7月末,温桐终于交接好了信潮的所有工作,正式辞职离开,接受了时星集团几次三番的邀请,回到岸江市,入职时星旗下的新媒体公司。   照例,是萧菀青去机场接温桐的。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了。”这是接近半年未见后,温桐从机场出来看见她时,蹙着眉头敏锐地说的第一句话。 第108章   温桐曾无数次在异乡的暗夜里思念描摹萧菀青的面容, 对记忆中萧菀青的神态甚至一颦一笑的弧度,算得上是万分熟悉的了。此时半年未见, 她站在萧菀青的几步之外, 只一眼, 就敏锐地察觉出了,她的心上人看起来不一样了。   她比她离开时更美丽,更迷人了。温桐想, 这应该不是她太久没有见她而平白生出的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萧菀青整个人, 好似多了些她说不出的韵味, 变得愈发地柔和动人了。她眉宇间, 笼罩多年的似有似无的忧愁消散不见,显露出了几分她多年未再见过的舒畅开怀。   神采奕奕,楚楚动人, 满面春风。   她不在的日子里, 萧菀青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温桐明明该放心、开心的,可是,莫名地, 她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她眉梢眼角若隐若现的柔情,让温桐有些惶恐不安。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了。”她拖着行李与萧菀青相对而立, 沉不住气地把心底里的惊疑问出了口。   萧菀青没有因许久未见而对温桐生出生疏感, 她自然地伸手帮她拖了另一个行李箱。听到问话,她侧目笑着不以为意地反问温桐道:“有什么不一样了?噢,羡羡是有和我说, 我最近好像瘦了。”   温桐回过神,深邃的眉眼里是幽深而克制的神色。她跟着萧菀青的步子一同往外走,内敛道:“你看起来好像比之前开心很多,是……最近认识了什么人,或者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吗?”   她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在折磨着她的惊疑其实是:萧菀青是不是……谈恋爱了?   可这七八年里萧菀青都是一副看破红尘无意感情的模样,她刚离开半年,就有人打动了萧菀青吗?温桐不愿意相信,也不肯相信。   萧菀青闻言,愣了一下。她抓握着行李拖杆的五指不自觉的收紧,唇边的笑意也不由地收敛了。   其实,温桐不是第一个这么问她的人。最近,包括身边的同事,很多人闲聊时都开玩笑与她说过,觉得她看起来似乎与从前不一样了;关系稍稍好一点的,甚至直白地打趣她是不是有情况了,眉梢眼角都是谈恋爱中人有的春意。   她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她们是说笑的。直到现在,温桐也这么问她了。她心中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自己当真已经是这样明显的陷入爱情的模样了吗?她已经,陷得这么深了吗?   “你回来了,这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吗?”萧菀青敛下了眼睑,状若自然地回应道。   她无意隐瞒温桐,但此地与此刻,显然不是一个适合坦白的地点与时机。她心里多少都有预料,温桐大概并不能够很容易地接受自己与林羡的事。刚刚辞职新换工作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她想等温桐回来后稍稍安定一点时,再告诉她这件事,免得让她多生烦恼。   她离开时,萧菀青没有表现出不舍与难过,温桐多少是有些失落的。而今,萧菀青难得这样大方直白地告诉自己,她对她的回归感到开心,温桐难免容易满足地心生喜悦。   她心底里的惊疑并没有完全消散,可她终究还是顺势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让她安心的答案,不敢追问了。   这么多年了,萧菀青关于感情方面的事情,对她算是无所隐瞒了。她甚至比萧菀青记得更清楚,这些年里,有多少人追过萧菀青,萧菀青又拒绝过多少人。没道理,真的有情况了萧菀青会有顾虑不告诉自己。   其实,温桐潜意识里还害怕着追问之下也许萧菀青当真会猝不及防地给她一个她不敢接受的答案。如果萧菀青当真有了别人,自己该怎么办?   她为了萧菀青离开这里,而今又为了她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回到了这里。如果萧菀青当真连这最后勇敢的机会都不给她了,那她该如何自处?   留下来,还是,就这样调头离开?   温桐选择了麻痹自我。   她驾轻就熟地把行李放入了萧菀青的车后座,而后坐上了副驾驶座。一低头,她就看见车窗前摆放着的两个她没有见过的黏土小人,心里又暗惊了一下。   她伸手取下小人放在手心里把玩,状若不经心地询问她:“以前没见过呢,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童心了?”   萧菀青坦荡地笑答她:“羡羡送的生日礼物。”   温桐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太久没见林羡了,她已经渐渐忘掉了跨年那时候林羡给过她的隐隐威胁感。况且,她看着这两个黏土小人,不由失笑,真是小孩子会送人的礼物。   但这杯弓蛇影的感觉并不好。   温桐把小人放了回去,稍稍敛了一点笑,正色对萧菀青道:“我这几天可能要忙着入职的事情,所以会比较忙,等过几天事情都上了正轨,我们一起出去吃顿饭吧,我有事要和你说。”   她心底里的想法是,过几天就是七夕节了,往年七夕她们都是一起过的,今年,她想要趁着这个节日给予她的渴望与勇气,破釜沉舟向萧菀青表白了。   萧菀青看起来渐好的状态,也给了她几分底气。她大概估测着,即便萧菀青一时半会不能接受她,应该也不至于像前几年那样,做不成情人就连朋友都不肯做了。她有耐心等到萧菀青接受她,况且,表露心意后,她就不必被束手束脚,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她了。   萧菀青没有多想,沉吟了一下就轻快地答应了她:“好。”正好,她也借着这个机会告诉温桐吧。   琢磨了一下,萧菀青又告诉温桐:“周沁姐知道你回来了,也想请我们一起吃饭。”周沁请她们吃饭应该会在她向温桐坦白以后。不论如何,她有信心温桐不至于会直接把事情捅到周沁那里,到时候温桐愿不愿意一起吃饭或者一起吃饭的态度,间接就能够表明她对自己和林羡交往的态度。   温桐也一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想着的是,到时候就算表白被拒绝了,周沁坐庄请客,萧菀青多少还是会给面子一起去的,她顺理成章也可以和萧菀青不尴尬地再见面了。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说完了这个话题之后,心情都轻松了一点。萧菀青问起了温桐新工作的事情,奇怪她之前不是拒绝了时星的邀请,怎么后来又改变了主意,温桐从客观方面与萧菀青分析了一下新公司的前景,最后,补充了一个主观的重要理由:“是时惊澜打动了我。我虽然不喜欢她总是一副胸有成竹、波澜不惊、自以为是的模样,但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和企业家。她对这个新公司是有野望的,她规划出的蓝图打动了我。而且,她许诺了我信潮不能给我的自由和公平。”   温桐平生最不愿意接近的就是时惊澜这样看起来无害的笑面虎——美丽是她用来让人放松警惕的陷阱,时惊澜非常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但抛开她的个人偏见来说,时惊澜当真算是业界里难得的能靠脸吃饭但却靠实力说话的能人了。   萧菀青见温桐说起时惊澜时少见的欣赏神色,不禁想起了当时在她家里看见的那个刻着“時”字的打火机,难得起了些八卦的心思。她旁敲侧击道:“你在长泽市,时董在岸江,她私底下特意亲自联系的你吗?”一般来说,这种事都是猎头公司负责的,时惊澜亲自出动的吗?   温桐想到在长泽市遇见时惊澜的几次不愉快的事,自嘲道:“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是孽缘吧。我在长泽市的业务和她有点关系,我负责倒霉,她负责出风头。她看笑话的同时顺便漫不经心地挖了一下墙角,我没忍住,被成功松土了。”   萧菀青被她的语气逗笑了,一边笑一边调侃她:“孽缘也是缘分呀。”   温桐轻笑了一声,没有在意。   七夕前,杂志社晨会结束后,社长忽然拨了内线电话,让萧菀青去办公室找他。   进到办公室里,社长就笑意满怀地招呼她道:“小萧,坐。”   杂志社上面高层换了决策者,所以先前决定按下不做的分社又重新提到了日程上,虽然还没有正式下达消息,但他已经收到了口头通知了。   他一贯是看好萧菀青的,但奈何一个萝卜一个坑,总社职位饱和,萧菀青先前又不愿意挪窝,导致他一边总担心着萧菀青不满现状跳槽,一边又可惜着大材小用了。现下,难得萧菀青愿意调动,兼之又有机会,他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萧菀青,好让她早些准备材料。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听到这个消息时,萧菀青脸上,没有他预料中地高兴神色,反而,一贯沉稳平和的脸上意外地显露出了些茫然无措。   如果,如果这个消息早几个月来的,她一定会二话不说就收拾东西远赴他地。可现在,萧菀青咬着唇,攥紧了拳头,应不出那一句“好”了。   尽管,也许趁着现在抽身还不晚,也许,现在抽身还有可能把对彼此,或者说,把对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   可她脑海里满是林羡明媚的笑脸,耳边仿佛还在回荡着女孩甜腻的嗓音,唇齿间,好似还留有着女孩留下的甜蜜。   叫她,如何舍得伤她,如何割舍得下?   萧菀青沉默了半晌,抬起头,对着对她寄予厚望的社长歉然道:“社长,我不能去了。”   社长一愣,沉声道:“虽说推迟了一段时间,但还是先前那个项目,大体上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走,资金和资源甚至比之前的更优厚,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萧菀青抿了一下唇,低声解释道:“这我当然相信您,是我自己的私人原因,要辜负您的厚爱了。”   社长眸色凝重,内敛道:“不然你也不必急着回绝,还有一段时间,你多了解一些,再考虑一下。”   萧菀青知道社长只当自己是对条件有顾虑而起的推脱之心。她无奈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给出了能让人信服的具体理由。   “社长,我……爱人在这里,我不方便。”她眼神里,是不自觉的温柔。 第109章   然而, 七夕到来时,不管是萧菀青还是林羡, 又或者是温桐, 她们的计划都落空了。因为, 萧菀青被迫临时改变了行程,要去往外省出差了。   这期的人物深度专访采访的是零售大王王竟成。这个王老板一贯深居简出,从不接受采访, 要采访他, 萧菀青算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借着从前采访积攒下来的良好人脉, 几经周折才拿到了这个独家。   本来采访约好了在七夕节后的两天, 正好萧菀青可以在参加一个论坛交流会后接着进行,没想到王竟成临时行程有变,采访不得不提前进行。   温桐得知这个消息时, 倒没有计较什么。从业多年, 她深知逢年过节加班加点都是常有的事情,更何况七夕这不年不节的日子,她早已习以为常了。于是,她爽快地和萧菀青约了改天, 顺口还开玩笑说,萧菀青这些年单靠专访就认识了无数的行业大腕, 各行各业都算略有了解, 她以后公司壮大了发展营销业务时,可能还要多多请教她了。   萧菀青打趣她野心不小嘛,现在就开始规划到那么久远以后了。   温桐哈哈一笑, 意气风发道:“也许也不用很久”,端的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只要时惊澜愿意放权给她,她相信很快,她们就能够在这个新兴领域走在前沿,站稳脚跟。她心底里其实有个想法,但现在一切都才刚开始起步,还不稳妥,所以她还没有底气邀请萧菀青。   林羡得知这个消息时,就没那么好接受了。分开一个多月,虽然中途她免不了借口和朋友出去玩而溜回萧菀青家,见了萧菀青几次,但她还是相思成疾了。   况且,这是她和萧菀青一起过的第一个七夕,她想留下特别的回忆,都构思了无数浪漫场景,没想到,就这样梦碎了。   林羡在电话那端闷闷不乐叹息道:“这个零售大王一定是个孤家寡人。”   萧菀青单身多年,本对七夕这个节日已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结了,但听得林羡失落的声音,她不免也被勾起了一丝不舍。林羡想她了,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尤其是,每个空荡荡的安静夜里。   她安慰林羡道:“等我回来,我给你补过好不好?”   “那感觉不一样嘛。”林羡顿了一下,按捺不住渴望,试探性地问萧菀青:“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我不影响你工作,就想陪陪你,我会自己乖乖地在酒店等你可以吗?”   萧菀青愣了一下,唇角有了柔和的笑意,显然对女孩这么粘她并不反感,甚至有点甜蜜。只不过,她还是轻声地婉拒了她:“羡羡,有同事一起出差的,影响不好。”其实,就算没有同事,她也不会答应林羡的。她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关。工作是工作,私事是私事,她不能容许自己出差堂而皇之地带着家属,把公私混为一谈。   林羡问出口后,就知道自己这个提议有些越界了。她扁了扁嘴,也没敢再强求了,转而叮嘱萧菀青在外照顾好自己。相处一年,她已经看出了她的萧盼盼看似温柔谦和,但内里其实是一个极为有原则和自律的人。   七夕当天上午九点采访,萧菀青和两个男同事七夕前一天下午下班后坐了四个多小时的高铁到达了临省,而后入住酒店,自由休息,稍作整理,准备第二天的采访。   高铁站与他们入住的酒店有二十多分钟的车程,九点多萧菀青到达酒店时,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胃里像有什么在翻涌,一阵一阵的恶心。她只当是自己可能晕车了,喝了点热水压了一下,没有当一回事。   她去浴室冲了个澡,稍作梳洗后,连了酒店的网络,准备最后再整理一下明天要用到的采访稿。   刚连上网络,登上账号,林羡的视频请求就适时地发送了过来。   萧菀青眼神不由地柔和了些,没有犹豫点下了接受。   暑假里,林羡很有规律,通常会在每天中午午休时给她发短信,偶尔会打电话,每天晚上十点左右雷打不动给她打电话,偶尔看见她在线,也会发视频。   她方便的时候接起视频会与她慢慢闲聊;忙碌的时候,可能接起后聊两句便顾自忙着工作忘记林羡了。林羡也不在意,仿佛自己一人在电脑面前看着她也能玩得很开心。   林羡像是也才刚刚洗了澡,穿着小短裤和吊带睡衣,一头乌发湿漉漉的搭在肩头。她随意地撩起挡在额前的碎发,动作随意却带着别样的美感。萧菀青单手托着下颌,眼神里带着些不自觉的惊艳与迷恋。   林羡其实是故意的。这个撩头发的动作,她一个人对着镜子像傻子一样偷偷地练过无数次了。她看见萧菀青的眼神,心里喜滋滋的,像偷腥成功的小狐狸一般,狡黠又带着点娇羞地调侃萧菀青:“萧小菀,你在看什么呀,为什么看起来,色眯眯的?”   萧菀青眼神愈发地柔和了,淡淡地笑出了声,回她道:“在看我家漂亮的小猫咪呀。想摸摸它湿漉漉的毛呢。”林羡像是她的神丹妙药,看见她的笑脸,她连身体的不舒服好像都好了许多。   林羡立刻自觉地对号入座,乖巧地把头发对准着镜头,笑嘻嘻道:“给你摸摸……”她喜欢萧菀青这样看她的眼神,更期待着,有一天能够看到萧菀青更热烈的眼神。   聊了几句,林羡敏锐地察觉出了:“萧小菀,是酒店灯光的问题吗?你脸色看起来怎么这么不好,哪里不舒服吗?”   萧菀青不以为意地安抚她:“没事,就是刚刚下车好像有点晕车。”   林羡立即不放心地唠唠叨叨叮嘱了她一堆,最后难得的一本正经,让她快完成工作然后去睡觉。   她没有关视频,直到看着萧菀青忙完了工作,听话地躺到床上沉沉入睡了,许久后,她才亲了亲屏幕里萧菀青恬静的睡颜,道了一句晚安,也躺下了身子睡觉。   然而,萧菀青睡到凌晨两点多,就被腹中的绞痛疼醒了。她坐起了身子,捂着胸口,只觉得胸闷气短。她下了床到卫生间里,吐了个昏天黑地。   后知后觉,她才想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傍晚急着赶车,在车站附近吃的晚饭有什么不干净的,她大概是犯了肠胃炎。吐到最后,她什么都吐不出来了,眼里全是泪水。她支撑着自己从马桶边上站了起来,冲了水,漱了口,而后到了房间里从行李箱找出了带出来的常备药,从酒店桌子上拧开了一瓶矿泉水服下,期待能够缓解一点。   回到床上,她看见摆在床头的笔记本,唤醒了屏幕,就看见屏幕里,林羡抱着被子嘟着嘴的甜美睡颜。   这样寂静又难捱的夜里,萧菀青伸手轻轻的摩挲着屏幕,忽然心生触动,思如泉涌。她从一旁取过了纸笔,低头开始书写。   腹中绞痛还在继续着,萧菀青却渐渐忘却了。   天光乍破之时,她写完了,她写给林羡的第一首情诗,并用尽了平生最高的功力勾画出了女孩甜美的睡颜。她看着女孩一无所知的睡容,执笔写下“写于2012年七夕”这几个字之时,鼻头莫名地微微一酸。   这是她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七夕,她没有珍惜,没有陪林羡一起过。以后?她们……还会有明年,还会有以后的七夕吗?   也许是身体上的不适,让她变得越发多愁善感,萧菀青心情开始低落。   但成年人,不论如何,是没有太多的时间伤春悲秋的。她压下了自己多余的情绪,最后珍视地看了一眼女孩的睡颜,而后关掉了视频,关掉了电脑,去卫生间洗漱准备工作了。   几乎彻夜未眠,倦意沉沉,腹中绞痛还时不时地折磨着她,萧菀青却依旧强打起了精神,从容出色地完成了采访任务。直到采访结束,他们一行人离开了接待室,萧菀青才再也支持不住,疾步小跑进卫生间。然而,腹中翻江倒海,她却只是干呕。   能吐的昨夜都吐了,早上,她只吃了几口白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苦涩的胆汁了。   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萧菀青不得已,与同事说明了情况,让他们自己先回去吃饭,不用等她了。摄像男同事有意要陪萧菀青一起去医院,萧菀青向来习惯与男性保持一定距离,婉拒了他,自己独自打车去了附近的医院挂急诊。   林羡打来电话时,萧菀青正坐在医院大厅里等待取药。她们刚说了两句话,取药的广播就响了起来,林羡耳尖,一下子就听到了。   她眉头一蹙,立即不放心地追问她:“萧阿姨,你现在是在医院吗?”   萧菀青怕她担心,下意识地想要隐瞒她。但话将出口之时,她忽然想起了当时发现林羡兼职隐瞒她时,她们互相许诺过,要尽量坦诚的。   思虑片刻,她还是选择坦白告诉她:“恩,我在医院。你别担心,我就是昨天吃坏了东西,有些急性肠胃炎,吃点药就好了。”   林羡顿时就急了,整颗心都拧了起来:“萧小菀,你答应我要照顾好自己的,怎么这么不听话,一点都不让人放心。”女孩的语气听起来不算温柔,甚至有点凶。   萧菀青望着前方滚动的取药屏幕,看着身旁成双成对的就诊人群,听着女孩凶巴巴的声音,莫名地觉得心暖心安。她唇边有着清浅的弧度,低柔认错道:“我错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她这样乖巧,林羡拧着眉头,也不舍得再说她了。她缓了一点语气,关心她:“吃饭了吗?”   萧菀青难得带了点撒娇的口吻,委屈道:“没有,没胃口,这里除了白粥,都买不到稍微清淡一点的粥。可是买白粥的话,又买不到清淡的配菜。”   林羡听得心软,语气温柔地哄了她好一会,让她多少吃点。   萧菀青听着女孩像个可靠的恋人一样温柔的话语,咬着唇,又羞又喜。她责备自己,三十多岁的人居然还向十几岁的小女孩撒娇,还要人家哄,真是恬不知耻。   可是,她那颗因早上的愁绪而生起不安的心,在女孩轻柔的话语里,却渐渐地安定了下来。不论如何,此刻,她在林羡心里,林羡,在她身边。   晚上六点多,萧菀青开始有点发烧。温桐打来电话关心她出差在外,七夕是不是分外孤寂。萧菀青悲伤地与她玩笑说这是她过得最凄惨的一个七夕了。   得知萧菀青犯了肠胃炎,温桐自然也是心疼。但距离到底是太远了,她除了叮嘱萧菀青喝一点盐水,吃清淡些,好好休息,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七点多,萧菀青随口吃了一点白粥,整理了一会稿件,终是体力透支,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半睡半醒中,她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耳边有敲门声,一下一下地响着。她挣扎着醒了过来,睡眼朦胧地认真倾听,发现当真是她的房门在响。   萧菀青穿着睡衣,疲惫地下了床,猜测着可能是同事来找她。男女有别,她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多了,不管什么事,她都不打算开门了。   她一边礼貌性地回应敲门“是谁?”,一边在腹中打着草稿,等同事回应了,她该怎么拒绝他。   出乎意料的是,门外响起的并不是她预想的粗犷男声。   “是我。”一道清亮悦耳,她魂牵梦绕的年轻女声在门外响起。 第110章   “是我。”   听到林羡声音的一瞬间, 萧菀青有些怔忡。她环顾了一下四下,室内只开着床头一盏昏黄的灯, 暖光之下, 一切显得都有些朦朦胧胧, 如梦似幻。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有从梦中醒来。   门外的人像是极有耐性,并不催促,那一声回应之后便只安静地等待着。   萧菀青忘记了下床之时的警惕, 抬手就缓缓打开了房门。   就算当真是梦又如何, 她也想在此时此刻见一见林羡。   门外, 林羡拖着一个大行李箱, 风尘仆仆,一贯明艳活力的面容少见地带了丝丝疲倦。她紧紧地盯着房门,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 就径直地寻找她心上人的面容, 打量萧菀青的脸色。   看清萧菀青惨败的唇色与异样潮红的面容之时,林羡的眉头顿时紧紧地拧了起来。   “我可以进来吗?”她看着萧菀青有些发愣的样子,轻声地询问。   走道里有脚步声响起,像是朝着这个方向过来的。林羡担心萧菀青穿着睡衣衣冠不整又分外撩人的模样被别人看去了, 来不及等萧菀青回答她,迅速地推开了门往房间里走去。   下一秒, 她用后脚轻巧地合上了门, 伸开拉着行李箱拖杆的手,紧紧地抱住了萧菀青纤瘦的身体。   直到林羡温热鲜活的体温传来的这一刻,萧菀青才彻底清醒过来——这不是梦。   她心心念念的, 明明该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女孩,跋山涉水来找她了。   她后知后觉地抬手紧紧回抱住了女孩,像抱着一个珍贵的宝物。她听见女孩在她耳边闷闷地担心嗔怪她:“萧小菀,你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噢,大半夜有人敲门都没自报家门,你穿成这样子就开门了。”   萧菀青还沉浸在林羡来找她的巨大惊喜中,心里又暖又甜。她嗓音带着些刚刚睡醒地慵懒沙哑,虚弱解释道:“因为我听出了是你呀。”   林羡一听她声音就敏锐地发觉出不对劲。她心下一紧,松开了萧菀青,伸手去探萧菀青的额头,眉头紧锁:“你是不是发烧了?”手里的温度好像有些偏高,但幸而,不是太烫手。   萧菀青敛了敛眸,伸手拉下了女孩覆在她额头的手,包在手心里,安慰她道:“恩,有一点点低烧,没过38c,没事的,我吃药了,有在慢慢退下来了。”   她捏了捏手心里的柔荑,叹息道:“你才是不让人放心,谁借你的这么大胆子,招呼都没打一个人就这样跑出省了,你都不怕我临时行程有变吗?刚刚从高铁站打车来这里应该没有公交了,天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坐车都不害怕的吗?胆大包天。”她语句里全是责备,语气却很温柔,满是爱怜与后怕。第一个晚上入住时,她开玩笑和林羡说她住的房号很凑巧,是520的隔壁,林羡嘲笑她这算什么凑巧,没想到林羡就这样记住了,这么找了过来。   林羡凝视着萧菀青,不好意思地坦诚道:“其实很害怕的。”这算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省,第一次一个人坐夜车。一上车,她就把出租车号发给了言喻欢,开玩笑说半个小时后要是没收到消息请帮忙报警。   可是,她抿了抿唇,认真继续道:“但这都比不过我一个人在家里看不见你担心着你胡思乱想的害怕。”   “想着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女孩弯了弯眉眼,神色温柔地让萧菀青心颤。   她说完,就自然地蹲下了身子,打开行李箱,从行李箱里开始一一掏出萧菀青觉得不可思议的物件——一口小电炖锅,一个电热水壶,小米、青菜、玉米、鸡蛋还有其他一些清淡的食材。   “本来想在家里先炖点粥带过来的,但是坐车要好几个小时,我担心带过来的放久了不新鲜滋生细菌,所以就没敢煮了。”   “特意带的小功率的电炖锅,酒店电压应该受得住,就是煮得比较慢,现煮要等一等。”她还在车上的时候关心过萧菀青的晚餐,萧菀青说喝了一点白粥,她才算是有些放心。   接到电话后,她就心神不宁,怎么都不能安心。她想到萧菀青一个人在异地生了病,孤零零地忍受着疼痛,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忙碌工作 ,无人照顾,就觉得坐立难安,恨不得马上飞到她身边去。她一贯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思虑再三,其实也不过分秒之间,她就下了决定,订了时间距离最近的车票,和还在学校的周沁发了一条去找言喻欢玩这两天不回来的消息后就不管不顾地塞了两件衣服去超市买了锅和菜,而后火速赶往了车站。   “有了锅,我明天我再去附近的超市买一点其他的新鲜的食材,你三餐就不要在外面吃了,我给你送过去或者你回来吃都可以……”女孩一边把从行李箱里取出的锅安置在了桌上,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询问萧菀青。   萧菀青怔怔地看着林羡为自己忙碌着的单薄身影,忍不住鼻头发酸,眼眶发红。一整日身体上的难受与心理上的难过脆弱,此刻都被女孩的温柔尽数抚平了。   她明明也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还是需要被人照顾的年龄,可是此刻为什么却让她觉得这样安心,这样想要依靠。   萧菀青情不自禁地走到林羡身后,第一次这样眷恋依赖地从背后搂住了林羡的腰肢,贴着她的后背,把脸颊埋在她的肩头,轻声地呢喃:“林羡,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好到,以后我舍不得放开,不愿意放开了怎么办?   林羡被萧菀青抱住的一瞬间,浑身不由地颤抖了一下,继而,是狂喜与甜蜜涌上心头。这个动作,她对着萧菀青做过无数次。她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做着这个动作时,心里是有多么绵软的情意。   比起接吻,其实拥抱的时候,才是两个人、两颗心最接近的时候。   萧盼盼第一次,这样主动地把自己的心,贴近了她的心啊。   林羡把小米从袋子里倒进锅里,放软了身体,愈发贴近了萧菀青。她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发顶,含笑反问她:“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与洒落一旁的药物上,戳了戳矿泉水瓶,佯怒嗔她道:“萧小菀,我不在你就是这样照顾我女朋友的吗?”   萧菀青趴在她肩头,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轻轻地笑了一声,娇软认错道:“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林羡听得心都酥了。   她转回身子,与萧菀青相对而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魂牵梦绕的这张端秀面容。她看见,萧菀青一贯温柔内敛的容色里,多了几分从未向她展露过的依赖与楚楚动人,心头发热。她忍不住低头亲吻她。   萧菀青看着林羡的眼眸里有星光在闪烁。她温顺地启唇,任林羡予取予求。   有一瞬间,林羡咬着她,圈着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好像,再怎么接近都还不够。   可是,她最终还是理智地克制住了,不再像之前几次那样非要吻到萧菀青眼里有了水光开始呜咽才肯依依不舍地放开。她顾忌着萧菀青还不舒服着,浅尝辄止,轻抚着萧菀青因接吻而有了点点血色的红唇,理了理她散落于额前的碎发,轻柔哄她道:“胃里还不舒服吗?去床上休息好不好?你看起来好累啊。明天还有工作 ,这样怎么撑得住?”   女人敛了敛眸,咬着唇,没有说话。   林羡仿佛心有灵犀,看出了萧菀青眼神里表露的未出口的心意。她忽然弯下了腰,一手搭在萧菀青的肩膀上,一手搁在萧菀青的膝关节处,稍稍一用力,就把瘦弱的女人抱了起来。   萧菀青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紧张地睁大了眼睛。下一秒,她被林羡抱在怀里,渐渐放松了下来,唇角无声地绽放了一抹灿然的笑容。她没挣扎,乖顺地双手圈着林羡的脖子,水雾迷蒙的双眼看了年轻的爱人一眼,就低下头不敢再直视。   她应该下来的,这个年纪了,还这样……不成体统。可是,止不住的甜意泛上心头,又让她舍不得推拒。   林羡没有察觉到她心思的百转千回,她稳步地抱着萧菀青往床边走去,温声地哄她:“我不用你陪,你先休息。”她笑了一声,打趣道:“等我忙完了,能不能向大方的萧小菀同学借一个身边的床位呢?”   萧菀青闷笑道:“如果不能呢?”   林羡动作轻柔地把她放置于床榻之上,狡黠地眨了眨眼道:“那我只能,强1上了。”   她趁着萧菀青没有防备,轻轻地推了一下萧菀青,萧菀青没来及反应,一下子软了下去,长发铺洒开来,美得像一幅画。林羡眼神骤然灼热了一下,她单膝置于萧菀青的双腿之间,俯下1身子,居高临下望着萧菀青,坏笑道:“你怕不怕?”   萧菀青凝视着林羡青涩又迷人的容颜,喉头不自觉地耸动了一下,心跳忽然快得不像话。她撇开脸,不敢直视林羡,沉默着没有回答。   林羡没有发觉异常,她压下了自己生出的不该有的心思,点到即止地逗萧菀青开心后,起了身,从旁拉过了空调被,小心地帮萧菀青掖好被角,而后回到了桌前。   萧菀青望着林羡离开的背影,咬着唇,心中有了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羞耻。   很快,林羡就把粥下了锅预约上了。她轻手轻脚地稍作洗漱后,换了睡衣,关了灯,也爬上了萧菀青的床,在她的身边躺下。   她侧目看向萧菀青,才发现萧菀青依旧睁着眼睛,还没有睡过去。   “肚子还疼吗?”她轻声地问。   借着窗外的月光,她仿佛看见萧菀青眼里的水波漾了一下,轻轻地应她道:“一点点。”   窸窸窣窣的动静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女孩温热的手,在被子里摸索到了萧菀青的小腹之上,在萧菀青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掀起了萧菀青的睡衣,覆在了她紧实细腻的小腹肌肤之上。   下意识地,萧菀青浑身颤抖地一下,双腿不自觉地收拢,紧张地叫了一声:“羡羡……”   林羡没有听出萧菀青声音里不自觉的紧张与娇媚,满心都是对萧菀青的心疼与爱怜。她的手开始顺时针地在她小腹上打圈圈,关切地询问她:“我手会不会太凉了?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萧菀青感受着小腹之上温柔又撩人的动作,听着心上人满含柔情的嗓音,脑海里不由地浮现梦里林羡把她翻来覆去折腾的……   她咬着唇,舒服之余可耻地有些心猿意马。她甚至想,如果,如果今夜女孩当真想要与她发生些什么,可能自己的理智,将不足以支撑自己推开林羡。   让她庆幸窝心,又有些不敢承认的失落的是,林羡全身心地关心着她,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她享受着女孩的体贴,靠近了林羡,与她共枕一个枕头,回应她道:“很舒服……”   林羡便一边继续着动作,一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眼睛:“那你闭上眼睛,看看能不能睡着好不好?”   “嗯。”   黑暗中,不知不觉,萧菀青当真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菀青听见耳边仿佛有“噗噗噗”声在响着,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睁开眼,侧过头就看见,林羡还睁着乌亮的大眼睛,唇角含笑地柔情看着自己。   小腹之上,轻柔又舒缓的动作竟然还在继续着。   萧菀青的心顿时像有什么要满溢出来一般,酸酸涩涩,又甜甜蜜蜜。她心疼地按下林羡手的动作,轻声问她:“几点了?”   林羡顺势与萧菀青十指交扣,回答道:“应该十二点多了吧。肚子很疼吗?”   萧菀青摇了摇头,闷声道:“不疼了。”这个傻瓜,手不累吗?   林羡便转而问她道:“是电炖锅的声音吵醒了你吗?我没想到它声音这么大声。”她说着就要起身:“我去看看有没有办法让它小声一点,或者,把它挪到卫生间看看。”   萧菀青立时拉住了她的动作,骗她道:“没事,我只是做了个梦,突然醒了过来。”她抑制不住想要亲近林羡的渴望,像一只小猫咪一般,整个窝进了林羡的怀里,低声道:“十二点多了,你也快睡吧。”   林羡十分享受萧菀青这样不自觉地亲近依赖动作,整颗心都飞了起来。只是,她突然想到:“十二点过了,七夕过去了。萧小菀,我来得太急了,这个七夕都没来得及给你带来礼物。”   萧菀青微微一愣,再也按捺不住。她抬起了头,细细密密的吻就落在了林羡的下颌上,最后,落在林羡美味的薄唇上。   “林羡,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了。”唇齿交缠间,她温声呢喃道。   萧菀青,你不只是贪心,已经是贪婪了。她在心底斥责自己。   有没有可能,哪怕是那么一丝丝的,她能够长久地永远地霸占这样美好的林羡?   作者有话要说:  林羡:我仿佛看到了曙光!!! 第111章   由于行程安排紧张, 杂志社里有新项目等待着萧菀青出差回去拍板主持,所以萧菀青七夕第二天下午就要回岸江市, 没有办法参加原本计划的论坛交流会。因此, 第二日上午她需要单独与交好的几个将会参与交流会的业内优秀同行私下约见一面, 聊一下近期相关方面的话题,掌握业内动向。   早上七点多,床头手机刚刚震动了一下, 萧菀青就警觉地醒了过来。她睁开眼, 就看见小女孩干净的睡颜近在咫尺, 笑意瞬间跃然眼底。她想要伸手取过手机关掉闹钟, 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女孩纤细的胳膊松松地圈在了怀里。   萧菀青眼神越发地柔和了。她怕吵醒林羡,小心翼翼地抬起女孩的胳膊, 才侧过身子取过手机关掉闹钟。   没想到, 等她关好了闹钟,一回过头就看见,林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   她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 睡眼惺忪,嗓音是介于将醒未醒之间的沙哑, 莫名性感, 懵懵地问萧菀青:“萧阿姨,天亮了吗?”   萧菀青微凉的手轻轻覆在了女孩的眼睛上,女孩长长的睫毛, 缓缓地刷过她的手心,像是挠在她的心上。她压低放柔了声音,哄林羡道:“还没有,你可以再睡一会。我上午有工作,所以才要早点起来。”   女孩依旧有些不清醒。她躲开了萧菀青遮眼睛的手,孩子气地抱住了她,把小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软软地撒娇道:“我不要,想要你再陪人家睡一会。”   萧菀青伸手回抱住女孩,温香软玉在怀,听着她撒娇的软语,整颗心都酥麻了起来,满心爱怜。她仿佛有些明白了所谓的“从此君王不早朝”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她低下头,亲了亲女孩的发顶,轻柔道:“是我不好,吵醒你了,但是再睡我就要迟到了哦。”   林羡嘟了嘟嘴,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地清醒了过来。她不开心的亲了一下萧菀青的脖子,感受到萧菀青浑身陡然一颤,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了萧菀青。   她抬起头,在萧菀青的脸颊上吧唧了一口,就坐起了身子,一边翻开被子下床一边体贴道:“好啦,那你去洗漱,我去帮你把粥和鸡蛋羹盛出来放凉。”   萧菀青坐起身子,半靠着床背板,看着林羡穿着宽大的t恤从她的床上下去,晃着一双笔直白皙的大长腿,一路走向不远处的桌前。她一手举着汤勺,一手提起了电炖锅的锅盖,逆着金色的晨光,回过头朝着她明媚地笑:“萧小菀,粥看起来还不错噢!”   萧菀青一瞬间觉得,心里湿湿热热的。   这样,像梦一般的场景啊。   她下了床,情不自禁地再一次从背后搂抱住了林羡的腰肢,在她耳边眷恋地呢喃:“林羡,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明明,已经不敢再相信誓言与承诺了,可是,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听一听,听一听林羡的许诺。就算,是她自欺欺人,这一刻,她也是开心满足的了。   如果是梦,请让她晚一点醒。   林羡万分享受着萧菀青越来越明显外露的亲昵,以为萧菀青是指自己会不会在酒店等她回来的事情。她自然地抬起头转过脸亲了一下她的下颌,回道:“我当然会一直在这里了。我想等你一起回家,可以吗?”   萧菀青知道,林羡回答的与她问的不是同一个问题,可她听到肯定答案还是满足了。她唇边绽放了一抹清浅的笑容,应她道:“好,我一会就去改签,我们一起回家。”   上午结束了工作,萧菀青婉拒了同行一起吃饭的邀请,火急火燎地赶回了酒店陪林羡一起吃午饭。吃过饭后,萧菀青提议要不要出去周围逛一逛,林羡却心疼萧菀青身体,婉拒了,选择和萧菀青一起好好地午休。   两人在炎炎夏日里,开着空调,盖着厚被,黏黏腻腻地抱着一起酣畅地睡了一觉,而后,差不多时间收拾了东西赶高铁回岸江市。   萧菀青重新订票之后,座位就和同事错开了,她和林羡的座位变成了连在一起的靠右边的两人座。   高铁上,行李箱要置放于座位顶上的置物架上,萧菀青以往出差要放上去都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来的时候,是男同事帮忙放上去的。这次,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旁边就有一个衣冠楚楚的三十多岁男人站起了身子,热心地想要帮萧菀青忙。   林羡觑了明显对萧菀青有所图的男人一眼,蹙了蹙眉头,没等萧菀青回复,自然又轻松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拉杆,连带着自己的行李箱,蹭蹭蹭地就把两个大行李箱放了上去。   萧菀青怔怔地眨了眨眼睛,看着林羡颀长纤瘦的小身板,眼神渐渐带了一点点灼热。   她不由地联想到昨夜林羡轻巧抱起自己的场景,暗暗乍舌:练长跑的人都这么厉害吗?林羡不仅肺活量惊人,而且,力气真的很大。   年纪很小,却总会让人生出与年龄不符的安全感。   林羡没有发觉自己在萧菀青那里暗自又刷了一点分。她坐在临窗座位上,侧目看着窗外渐渐后退的景象,唇边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来的路上,她满心记挂着萧菀青,倒没有认真看过这一路驶来的景象。   萧菀青顺着她的视线,与她一同看向了窗外:“羡羡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林羡回过头看萧菀青,应声道:“恩,先前去过它的隔壁,不过是坐飞机去的,还不知道原来在地面上看,外面是这样的。”   “对不起,你难得来一次这里,都没有来得及带你出去好好玩玩,看看风景,就又匆匆忙忙地回去了。”萧菀青很歉疚。   林羡闻言,抓过萧菀青的手放在手心里,不以为然道:“谁说我没有看到好风景了?”她目视着萧菀青,把萧菀青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胸前,嗓音低柔诚恳道:“你就是我在这里见到的最好的风景了。”   “而且,其实,我一直幻想着有一天我们能这样并肩坐在高铁上看过路的千山万水。”说着,她取出了手机,连上耳机,一边塞在了自己的耳朵里,一边塞进了萧菀青的耳朵,把头靠在萧菀青的肩头,笑道:“像这样,就是我偷偷在梦里幻想过无数次的景象了。”   她眉梢眼角尽是柔情,忆起了那一日独自从乡下回到市里时,听着歌一路思虑过无数次的念头。   “萧小菀,如果我听你听过的歌,走你走过的路,看你看过的风景,是不是就能够再接近你一点点,再了解你一点点?”她虔诚地凝望着萧菀青,请求她:“你愿不愿意,配合着我,再多给我一点点这样的机会?”   她始终想要打开萧菀青的心结,想让萧菀青从过去彻底解放出来。可萧菀青却始终不曾向她细说过去,那里,像萧菀青的禁区一般。林羡惊觉自己其实,从未真正触碰到那里。   但她知道,萧菀青有松动了一点点的。就像那天,她和自己提起的萧叔叔为她摘星星的事。可她还想要知道地更多一点。   萧菀青听着女孩温柔的话语,心尖发颤。可人与人之间,也许总归需要留有一点距离,留有一点幻想,才能更好地相处。没有幻想,也许,就容易没有眷恋了吧?   就像,颜佳曾经也勇敢迷恋、追求过自己,没在一起时,自己在她眼里也仿佛完美地像女神一般。可在一起后,她放开了所有防备面对颜佳,颜佳却不止一次地斥责过真实的她,就像那一句她记了多年的,让她成熟一点。追根究底,颜佳离开她,也是不那么爱真正了解后的自己,厌倦了才失去了坚持的动力吧?   她低了声音对林羡坦诚心底的疑虑:“羡羡,也许有一天当你越来越了解我了,就会发现,我不是你想象中喜欢的那样。”   林羡眼眸暗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轻轻呵笑了一声。   她坐直了身子,伸手抬过了萧菀青的下颌,认真地回答她道:“萧菀青,我喜欢你,不是把你当女神那样的喜欢,是当女孩的那样。”   女神是带着光环仰望的,所以会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女孩不过是平凡人,会有优点也会有缺点。   林羡从来都是用平视的目光看待萧菀青的。   她被萧菀青的软弱犹疑伤害过,她清楚地看见她的萧小菀有着不完美的地方。可她依旧觉得萧菀青完美,只是因为,她喜欢她,所以,连她的缺点都是完美的。   她环抱住萧菀青,把脸颊贴在她的心口,低喃道:“萧菀青,你是什么样子的,我喜欢的就是什么样子的。所以,让我知道全部的你好不好?”   萧菀青觉得,自己要融化在林羡的怀抱里了。   回到岸江市,已经是接近晚饭的时间了。   林羡不在,萧菀青的冰箱里总是空空荡荡的。林羡翻了冰箱,又气又心疼。她和周沁说了明早回家,怕是等明天就来不及了。所以,顾不上舟车劳顿,她驾轻就熟地把清淡的粥煮下了,让萧菀青收拾一下去洗澡休息,自己拿了钥匙就要去超市帮萧菀青采购食材。   萧菀青哪里舍得让林羡一个人去。暑假里,她们每次见面的每分每秒,都像是偷来的一般。尽管萧菀青从来没有对林羡说过,甚至偶尔林羡溜过来时,她不放心林羡回去得太晚,路上不安全,还会催她早点离开。   但其实,每一次,她心底里都是格外珍惜的。   林羡拗不过萧菀青,只好答应了一起去,但要求车由她来驾驶,萧菀青轻松地做甩手掌柜就好。   两人一如往常地牵着手进的超市,一路有说有笑。   直到,林羡搂着萧菀青亲昵地在撒娇,不经意一眼,看见不远处的隔壁区,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牵着小女孩的秀丽女人,直直地凝望着萧菀青背影的复杂眼神。   林羡的笑意,陡然凝固在了脸上。 第112章   林羡与萧菀青站在超市的洗护用品区, 隔着中间宽阔的一条走道,平行的对面, 是卫生纸类区。   萧菀青正微微弯腰认真地挑选林羡一贯用的沐浴露和护发素, 林羡提着购物篮站在她的身后, 半趴在萧菀青的背上,和她商量着今年大二开学比较晚,她不想等正式开学了再过来。过几天大一开学, 她会到学校帮忙接待新生。她妈妈的意思是让她接待完了回家再住几天, 但她想直接住下不回去了, 问萧菀青接不接收她呀?   萧菀青莞尔, 自然没有拒绝她的理由:“房间我每天都有打扫的,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的。”   林羡闻言大喜,有个念头跃上心头。酒店里那样睡前最后一眼, 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她的萧盼盼的同床共枕的生活太过美好了。她蠢蠢欲动, 想旁敲侧击看看,有没有可能从下学期开始,她就能够长久地扎根于萧盼盼大床的另一半。   她刚想说“萧小菀,你有没有觉得多打扫整理一个房间好辛苦呀?”, 跟随着萧菀青直立起来的动作稍稍摆动了一下脑袋,不经意的一眼, 余光就看见对面有一道灼热的视线, 牢牢地锁定在萧菀青身上。   林羡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侧过头认真地回望了过去。在看清女人面容的下一秒,她陡然间站直了身子, 脸上笑意凝固。   又是颜佳!   林羡低头看了一眼移动了位置蹲下了身子在挑沐浴露、一无所觉的萧菀青,拧着眉头,双拳微握。   她低头仔细地打量了一眼自己,有些后悔今天出门得急,她都没有好好地打扮一番。可她再看颜佳一眼,又暗暗觉得,不管怎么样,她应该都不至于让萧阿姨在前女友面前掉份。   女人显然已经生完孩子了,但却比上一次圣诞节见到时胖了一点点,也憔悴了一点点。她牵着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站在纸尿裤前面,显然是出来采买东西顺便采购婴儿用品。   林羡见她仿若深情怀念的复杂目光黏在萧菀青身上,感觉像是有一把火燃在了心头。明明已经结婚生子了,手里牵着她背叛萧菀青的产物,摆出这样深情款款的模样,她都不觉得嘲讽吗?   林羡不动声色地站到了萧菀青的右边,使得萧菀青即便是站起身来,因为要看着自己,也只会是背对着颜佳。   她目光直直地回望着颜佳,眼神是凌厉又冰冷,带着显而易见的嫌恶。   颜佳像是察觉到了林羡回望打量的目光,慌张地收回了视线,假意挑选纸尿裤。   林羡突然弯下了腰俯视萧菀青,趁着周遭都没有人,叫了萧菀青一声:“萧小菀。”而后,在萧菀青疑惑地抬头看她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在萧菀青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萧菀青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睛,白皙的面颊瞬间因为紧张和羞涩红到了耳根。她不敢看周遭有没有人,撩了一下头发,低着头,轻声地嗔怪林羡道:“羡羡,这是在外面,公共场合。”含羞带怯,倒也不像真的不喜欢生气了。   林羡弯了弯眉眼,也蹲下了身子,伸手搂住了萧菀青,埋在她的肩头,娇软地呢喃道:“对不起嘛,人家就是突然越看你越喜欢,情不自禁。”   萧菀青被她的软语甜言哄得没脾气。恋人这样爱恋她,她哪里舍得真的责怪她,只好温柔地叮嘱她:“公共场合做太亲密的事很不礼貌,所以下次不要这样了。”不仅仅因为顾忌着性别,也是因为她一贯的教养让她不容许自己在公众场合做出出格的事情。   林羡突然坏笑道:“那车里算不算公共场合?”   萧菀青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林羡暧昧道:“那我下次忍到车里,可不可以再多要一点点奖励。”   萧菀青觉得自己的耳根在林羡温热的吐息之下,越来越烫了。她轻轻地推林羡,娇恼她道:“林小羡,你越来越胡说了。快起开,东西还没有买完呢。”   林羡嘻嘻一笑,顺着萧菀青推她的动作,轻巧地坐在了地板上,委屈巴巴地哭诉道:“你推我。嘤嘤嘤,林小羡摔倒了,要萧小菀抱抱才起来。”   萧菀青被她耍宝逗得忍俊不禁了。下一秒,她绷住了表情,站起身子,理都不理她,就提了篮子径直从林羡身边走了过去。   林羡见状,赶忙起身,一边哭诉着“你好狠的心”,一边三步并做两步跟上了萧菀青的脚步,一手夺过了萧菀青手中的购物篮,一手与萧菀青十指相扣。   两人侧过脸,不由地相视一笑。   颜佳直愣愣地盯着萧菀青和林羡互动的全过程,清楚地看见了,那个她这些年里想见又不敢见,在柴米油盐日复一日的乏味生活折磨中越发想念、爱慕的女人,对着另一个年轻的女孩,是怎样地亲密无间。   倘若世间真有两全之法,她怎么舍得离开萧菀青。结婚的那一年,她祈求萧菀青等她,等她完成任务了就回来。她是真心的。可萧菀青父母的出事,让她知道了,这一生,她与萧菀青都不可能了。   那个被自己辜负的好女孩,终于也得到了幸福。   颜佳知道自己应该要祝福的。她内疚了这么多年,不是一直祈祷萧菀青能够幸福的吗?可亲眼看见了她属于另一个人了,她心里,却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   而且,女孩是不是太年轻了一点?上大学了没有?比当年的她们还要小上许多。颜佳下意识地想,和这样年纪的孩子在一起,怎么可能能够长久?她有些担心,萧菀青,会不会再一次受到伤害。   林羡和萧菀青一起到柜台结账,人有些多有些挤,林羡便先行出去在柜台的外边等待萧菀青。正百无聊赖间,她余光中突然看到隔壁柜台出来的一个小女孩无意识踩到了一个塑料袋却毫无知觉,下一步,女孩就被绊倒在地,哇哇大哭了。   林羡身体行动地比脑子要更快,她条件反射地就两步到了小女孩面前,弯腰想要扶起小女孩。下一秒,女孩的妈妈就从柜台里面结了账匆匆忙忙跑出来,抱起女孩心疼地问她:“囡囡摔哪了,没事没事,我们很勇敢,不哭。”   林羡怔怔地看着颜佳和她女儿,眉头蹙起,不由暗啐一句:“冤家路窄。”她一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她看见颜佳心里就有火,刚想借机正面斥责颜佳几句诸如“孩子这么小,你做妈妈的怎么这么不细心,让她一个人跑出来”之类的话,身后萧菀青温润动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羡羡,好啦,我们走吧。”   林羡看见,蹲在她眼前的颜佳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动作霎时间僵住了。而后,她抬起了头,直直地望向了林羡身后声音传来的地方。   这么多年了,颜佳还能这样轻易地听得出萧阿姨的声音吗?林羡想到她的萧盼盼曾经与这个女人有过一段亲密时光,心瞬间酸涩了一下,醋海翻涌。   还没等林羡想好是要转过身拉走萧菀青不让她们见面,还是转开身让萧菀青看见颜佳,萧菀青就自然地走到了林羡身边,关心问她道:“怎么了?”她顺着林羡的视线往前方看,看见,前方搂着小女孩蹲着的女人,在她的视线下,站起了身子,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她曾经无比熟悉如今无比陌生的面容。眼神,复杂又晦涩。   萧菀青长大了,比她记忆中那个年轻青涩的女孩更美丽迷人了,岁月仿佛宽容地只在她身上留下了时光走过沉淀下的韵味。颜佳有一刹那觉得想要躲起来,萧菀青还是那个光彩夺目的女神萧菀青,而颜佳,却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与她相提并论的颜佳了。   萧菀青看见颜佳,有一瞬间的怔愣,无意识地就变了脸色,秀眉微蹙。   林羡与萧菀青并肩而立,默默地伸手,牵住了萧菀青微凉的柔荑。   女孩的手比她的暖一点。   萧菀青敛了一下眸,半晌,唇边忽然就露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波澜不惊地直视着颜佳,声线悦耳平静与颜佳打招呼道:“真巧,好久不见。”像是对方不过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一般。   颜佳脸色“唰”一下就惨白了,褪尽血色。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贪心,贪心到,她宁愿萧菀青看见她,掉头就走。   那说明,萧菀青至少还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她。不爱她了,恨她也可以,至少,她还记着她,她在她心里还能占据那么一点点位置。   她哽了一下喉咙,不知道自己怎样努力才扯出了一抹笑容,配合着萧菀青的问候,回应她道:“好久不见。”这是时隔多年,她们再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萧菀青抿了一下唇,不意与她多言,颔首示意:“我们先走了。”   颜佳目光直直地落在萧菀青身边的林羡身上,明知自己不该问,却还是忍不住低涩地问出了口:“不介绍一下吗?”   萧菀青顿住了脚步。   一直安静着的林羡,闻言,不由地拧紧了眉头,怒火中烧。介绍一下?你谁?颜佳哪里来的脸?!真当是老友叙旧了吗?她要是她,早就识趣地灰溜溜夹着尾巴离开了。   没等萧菀青回答,林羡忽然松开了萧菀青的手,从裤兜里掏出了一颗糖,递给一直乖巧站在颜佳身边的小女孩,蹲下身子软声问:“小朋友几岁啦?”   萧菀青的目光也落到了小女孩的身上。   “七岁了。”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回答。   “姐姐你看起来好年轻啊,女儿都这么大了,是一结婚就生孩子吗?”林羡抬起头看着颜佳,笑得阳光明媚,唇红齿白。像是年轻人口无遮拦一般,意味深长打趣道:“姐姐你和你先生一定很恩爱吧。”   颜佳脸色愈发地苍白了,慌张地看了萧菀青一眼。萧菀青在看她女儿,眸色沉沉,看不出情绪。   林羡像是个喜欢孩子的小姐姐一般,摸了摸女孩的小脸,对着萧菀青笑道:“萧小菀,她长得好可爱呀。”她转回头,与颜佳闲话家常一般道:“她长得像爸爸还是像妈妈呀?”   小女孩不等妈妈回答,自己就骄傲道:“别人都说我像爸爸,我爸爸长得可帅了。”   “哦,这样啊,真好。”林羡站起了身子,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站回了萧菀青的身边,抱住了萧菀青的胳膊,下巴搁在萧菀青的肩头,在萧菀青耳边,亲昵道:“萧小菀,我以后也比较希望孩子像你呢。像你这样又漂亮又可爱,软软萌萌的,像是缩小版的你,让人看一眼心就化了。我一定会特别爱她的。”她说着眼神开始放光,倒像是真的期待上了。   萧菀青眨巴眨巴眼睛,听着女孩娇娇软软的声音,脑子有片刻的空白:“???”   林羡在说什么?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哪里来的孩子?   下一刻,她注视着女孩晶亮亮的大眼睛,仿佛从她眼里,当真看到了未来的期待。她情不自禁地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羞涩又温柔道:“像你也挺好的。”林羡小时候,真的,非常可爱了,出了名的人见人夸。   她又不由地想起了林羡那时候轰动全场的求嫁童言,唇边的弧度越发地明显了。   颜佳看着萧菀青和林羡两人旁若无人地亲昵,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她鼻头发酸,怕自己失态,再也站不住了,她拉着女儿的手,转过身子,扔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落荒而逃。   萧菀青目视着女人离开的狼狈凄楚身影,笑意微敛,神色淡淡的。   林羡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乖巧地站在萧菀青身边,有些紧张。   “你是故意的吗?”萧菀青收回了视线,侧目看着林羡,口气听不出情绪。她不知道林羡是怎么猜出颜佳是颜佳的,但她知道,林羡一定是猜出了。   林羡向来敢做敢当,也不管萧菀青到底什么心思。她直视着萧菀青,嘟着嘴,摆明了一副吃醋的口吻,酸溜溜道:“我就是故意的。”   萧菀青眼神幽静地盯着林羡,林羡倔强地回望着。   “扑哧”一声,如春风化冰一般,萧菀青轻快地笑出了声。她伸手点了一下林羡的额头,宠溺道:“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呀。”   林羡悬着的心刹那间放了下去。真好,萧盼盼真的只是心里只有她的萧盼盼了。   她娇恼道:“好嘛,萧小菀,你居然故意吓我。”她扣住萧菀青的手,横道:“我恃宠而骄不行吗?”   萧菀青轻柔浅笑。她微微收紧了林羡抓握着自己的手,一起闲适地往外走着,忽然低低地与林羡坦诚道:“林羡,我曾以为,我见到她会很慌张,会转头就走,会不甘会恼恨,可真的见到了,我才发现,原来,我比我想得,更平和。”   “我还是不愿意多见到她,见到她总会提醒我回忆起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但我对她没有其他的情绪了。”分手后很多年,过往的争吵与责问一点一点被放大,曾也有过的开心被不甘与后悔折磨尽了,颜佳这个名字,给她留下的只剩痛苦。她曾以为,这种痛和怕永远不会消散了,就像是名为颜佳的这场病给她留下的后遗症。   可她现在说:“林羡,我好像比我想得更豁达了一点点。”   林羡定住了脚步,侧过身望着萧菀青。昏黄的路灯打在女孩明媚的面容上,仿佛有点点星光,在女孩的明眸中闪烁:“你知道为什么吗?”女孩轻声地问她。   萧菀青想,她好像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林羡,她的人生重新拥有了色彩,所以,曾经的黑白色,渐渐被林羡的绚丽盖过,渐渐地,被驱逐出去。   被爱,得到爱,会让一个人变得幸福从容,还有宽容。   “因为,过去已经过去了,只是你以为没有过去。萧小菀,你的人生,已经重新开始了。”女孩抬起她的手,轻轻的吻她的手背,柔声告诉她。   从我们重逢那一刻,重新开始了。 第113章   像是做了一场美梦。有一刻, 萧菀青抓握着林羡的手,在有着昏暖路灯的长夜里并肩而行, 以为, 一切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像她这样不被眷顾的人,也真的有可能,能够重新拥抱幸福。   可终归是梦。是梦, 就会有醒来的那一刻。   吃过晚饭, 萧菀青和林羡一起在客厅看电视, 林羡像小猫咪一样, 在沙发上窝成一团,把头亲昵地枕在萧菀青的大腿上。她仰头看着萧菀青,举起双手, 用食指和拇指比划出了一个画面框的模样, 眉眼弯弯地感叹道:“萧小菀,你长得真漂亮。人家都说这样仰望的角度,是最丑的角度,你怎么还是这么美呀, 惹得人家的心砰砰直跳呢。”最后一句,她夸张地说得小女生一般娇滴滴的, 逗得萧菀青忍俊不禁。   萧菀青抬手轻轻地弹了一下林羡光洁的额头, 莞尔打趣道:“可能不是我长得漂亮,是你说得漂亮。”   林羡佯装吃痛,“哎哟”一声, 一下子就伸手抓住了萧菀青做坏的指头。她拉下来放在自己的唇上,含在唇齿间轻咬了一下,坏笑道:“欺负我要受惩罚的。”   萧菀青看着女孩躺在她腿上,眼波流转的不经意撩人模样,感受着指尖的温热,耳根瞬时间烫了起来,心跳加速。她喉头耸动了一下,状若自然地快速从女孩唇齿间抽出自己的手指,故作正经道:“羡羡,手上有细菌的。”   林羡舔了舔唇,看着萧菀青突然莫名娇羞可爱的模样,心头发痒。她侧过脸,压着萧菀青的手,把脸埋在萧菀青小腹之间,用鼻尖玩闹般地隔着衣物蹭着萧菀青紧实的小腹,试探性地问她道:“萧小菀,你有没有其他的小名呀?”好想叫她萧盼盼啊,这个如今只属于她一个人独一无二的,和她一样可爱的名字。可她害怕,贸然叫出这个名字,会勾起萧阿姨关于父母的回忆。   薄薄的衣料在女孩的动作之下被撩开了一些,女孩说话时温热的吐息打在她的肌肤之上,加着她无意识的磨蹭动作,撩得萧菀青觉得周身体温开始上升。她不自觉地动了动身体,往后退了一点点,不明所以地应林羡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呀?”她刮了一下林羡的鼻子:“你一直叫的就是小名了。”   林羡抿了一下唇,转回头,乌亮亮的大眼睛直视着萧菀青,撒娇道:“其他的嘛,还有没有?你认真想想。”   萧菀青闻言,倒当真仔细地回想了起来。下一秒,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边有了点点羞涩又怀念的笑意。其实,偶尔她妈妈不自觉还是会习惯性地叫一两下她另一个小名的。但真的叫着那个小名时候的自己,真是……黑历史一般的存在。   在心上人面前,为保护自己的形象,她蹩脚地撒谎道:“没有了,我想不起来了。”眼眸里流露的浅笑,诚实地出卖了她。   林羡顿时不依不饶,狡黠一笑,戳萧菀青的腰肢道:“真的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没说实话?”她心底一松,萧菀青明显是记起来了的,但是她眼底里没有她害怕看到的忧郁。至少这个小名,应该不是萧阿姨心底里的禁区?又或者,萧阿姨已经能够稍稍直面关于父母的回忆了?   她们还在嬉闹着,萧菀青放置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   “羡羡,不闹了,我接一下电话。”萧菀青软语讨饶,林羡懂事地住手了。   萧菀青微微倾身向前,从茶几上拾起了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温桐”两个大字。   她猜测温桐可能是打来关心她肠胃炎好点了没有。萧菀青唇角带着淡淡的笑,一手划开了接通键,一手搭在了林羡的头顶上,自然地揉弄着林羡的乌发。   没想到,出乎她意料的是,温桐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就声线低沉地认真叫她:“萧。”   萧菀青神情一凛,唇边的笑意微敛,也端肃了起来。温桐很少这样正经地叫她,每次这样叫她,就说明,应该是有什么严肃的正事要谈了。   “是我,怎么了?”   手机那端陷入了沉默,萧菀青秀美微蹙,耐心地静静等待。   “你……是不是和林羡在一起了?”片刻后,温桐再次低低地发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萧菀青揉弄着林羡头发的动作陡然停滞,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因为过于惊讶和紧张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是想告诉温桐的,但从没想过,会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温桐主动发现与追问。但很快,她垂眸看了一眼好奇看着自己的林羡,镇定了下来。   她动了动身子,示意林羡下来,林羡乖巧地坐了起来。   萧菀青站起了身子,径直快步走到了阳台外。她目视着暗沉的夜空,咬了咬唇,呼吸沉重了一些,郑重地回答温桐道:“是。温桐,我和林羡在一起了。”   下一秒,如她预料一般,温桐骤然拔高了音量,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与不可置信,低斥她道:“萧菀青,你疯了吗?!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温桐少见的严厉话语真正传来,响在耳边、炸在心头的这一刻,萧菀青还是觉得,疼。   她艰涩地哽了一下喉咙,压下心中的痛楚与酸涩,冷静地询问她道:“温桐,你怎么知道的?”   温桐自听到萧菀青肯定答案的那一刻,脑子就在嗡嗡作响。她心底里接到颜佳电话后仅存着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接到颜佳电话的时候,温桐刚刚忙碌完手边的工作,正琢磨着要给萧菀青打电话关心一下她肠胃炎如何了,要是还没好的话,她准备开车过去陪她再去医院看看。然而,她刚摸过手机,手机就适时地响了起来。   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自从入职时星之后,她的人际网络又需要重新开拓了,所以她只当是哪一个她还没来得及存电话的工作上认识的人打来的,没有犹疑就接了起来,礼貌道:“喂,你好。”   “温桐,是我,颜佳。”手机那端自报的是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的名字。   温桐的脸色霎时间就沉了下来。   她与颜佳的熟识,更多的是因为萧菀青这个中间人的存在。颜佳与萧菀青刚刚分手之时,温桐心疼萧菀青,想试图挽回,偷偷地约见过颜佳。等她交谈后真正见识到了颜佳的自私与对萧菀青的狠心,压不住怒火泼了颜佳一脸酒水,颜佳心底有愧,没有反击,沉默离开了。   岸江市就这么大,圈子总有重合,两人没有刻意避免,早些年还是有巧合地遇见过。但私底下,自那以后,虽然社交账号依旧存着,两人却是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再次接到颜佳电话,温桐有些意外。她思绪发散,甚至在想,颜佳二胎得男,算不算她当初口中说的完成任务了?所以,她难道竟然敢想……?   没想到,颜佳开口问她的却是:“菀青是不是和一个小女孩在一起了?温桐,你在她身边,怎么不劝劝她?小孩子没事,有的是时间和精力,胡闹得起,可菀青不一样啊……”   温桐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颜佳在说什么?一时间,她心跳如雷,有一个不好的猜想,渐渐在她脑海里浮现。   但不论如何,她还是先镇定了下来,语气冷硬不客气地回敬了颜佳:“打住,颜佳。且不说萧有没有和小女孩在一起,这和你有关系吗?你有什么立场在这里追问、责问我?萧和谁在一起,你管得着吗?”   颜佳手指抓着窗框,指节发白,被温桐问得哑口无言,眼眶发红:“我只是关心她,不想她再受到伤害了。”   “你的关心就是这样贸贸然地打给我,唯恐别人不知道萧有了一段新的可能不被接受祝福的感情?你又怎么知道我还和萧交好着?你又知道萧希望我知道这件事?要是我已经和萧闹翻了,你现在就是在害她!”   电话那端忽然响起了婴儿哭闹不止的声音,男人不耐烦的叫喊声,脚步声响起,颜佳像抱起了孩子低声在哄。   乱糟糟的,温桐心里越发烦躁。她口气越发冷厉焦躁:“颜佳,萧受不起你的关心,她怎么样,和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你管好你自己,管好你的嘴,喂好你的孩子,别打扰别人了。”说罢,她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可挂断电话后,她却久久地颓然瘫坐在了沙发上。   这么多年,颜佳都安静如鸡,突然这样贸然联系她,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萧菀青身边,能有什么小女孩?   她的脑中忽然闪过一张青涩明艳的面容,还有那已经被她忘却了许久如今都忆起了的——威胁感。   温桐心顿时咯噔了一声,通体发冷。   长久的期待真正落空了,她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碎成一片一片的残忍声音,但凌迟久了,真正死亡的这一刻,疼痛竟有些麻木了,麻木到她还能清醒地思考。   很慌,很乱,很急,很怕。   萧菀青,是疯了吗?!   就算不是她,就算是别人,只要萧菀青真得可以过得好,她愿意死心接受,退回到好朋友位置上。可是,怎么能够是林羡?!她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温桐深邃的眸色愈发地沉郁,眉头紧紧拧起。   她回答萧菀青道:“颜佳打电话来问我的。”   萧菀青神情一冷,心中有暗火升起。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与温桐道歉道:“对不起,我没有要隐瞒你的意思,也准备过两天和你一起吃饭的时候告诉你的。没想到,却让你从别人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温桐努力地调整自己因不断涌上来的焦躁、失望、痛苦、担忧这些交杂情绪而带起的几要控制不住的不好语气,极力地平和了自己的声音,约见萧菀青道:“你现在可以出来一下吗?我觉得我们需要当面好好谈一谈。”   “好。”萧菀青眸色黯然,轻声答应她。   她挂了电话,回到客厅里,林羡正挪出了小沙发凳,坐在沙发前切芒果。看见萧菀青进来了,女孩转过头,扬起眉喜道:“萧小菀,我在试你之前教我的给芒果剥皮的方法。”她推了推一旁的玻璃盆,招呼道:“我帮你剥好了葡萄啦,你先吃这个,一会吃芒果。”   先前玩闹时的由衷笑意早已消失于萧菀青面容上。她看着女孩明媚的笑颜,眼眸里有浅浅暗暗的水波荡漾。   她在林羡身后站定,一语不发地弯腰伸手环抱住了林羡,把脸贴在女孩瘦削的肩膀上,感受着林羡让人安心又眷恋的体温与这让她心中满足的充盈完整感,眸里有压抑的委屈与痛楚一闪而过。   林羡敏感地察觉到萧菀青的情绪不对。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温声询问她:“怎么了?温阿姨说什么了吗?”   萧菀青在她身上轻轻地摇了摇头,柔声道:“没什么,就是有一点事情,我现在要出去和她见一面。”   林羡稍稍侧过身子,不安地问她:“我可以一起去吗?”   萧菀青明眸深深地看着她,柔情似水。她带着点安抚性,眷恋地凑上去在林羡微张着的薄唇上啄了一口:“不是很方便。”   最后,她也没有吃下林羡为她剥好的葡萄与芒果,只是再次抱了抱林羡,拿了车钥匙转身出门。   “等我回来。”这一次,换她对林羡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温阿姨失恋,自抱自泣。   时惊澜抬眼:过来。   以上纯属虚构。2333可能会说相反的话。 第114章   太过明亮清净的地方, 太容易让人看清彼此的情绪,无法让人安心地卸下伪装。温桐约见萧菀青的地方, 是她们失意时放纵交心的老地方, 一个闹中取静的清吧。   光线迷离昏暗, 音乐在舒缓地流淌。萧菀青到的时候,温桐已经坐在了她们一贯喜欢坐着的角落里,垂着头, 闷闷地喝着酒。   萧菀青在她的对面站定, 颀长的身影投下了点点阴影, 把温桐笼罩于其下。温桐抬起头, 目色幽深又复杂地凝视着萧菀青,一瞬不瞬。   萧菀青微不可觉地收握了双拳,由着温桐打量着自己, 自若地坐下了身子, 关心她:“吃饭了吗?就开始喝酒。”   温桐无言地笑了一声,低声回应她道:“吃过了。”继而,两人是长久的沉默。   “肠胃不舒服好了吗?”许久后,温桐发声问道。   “好多了, 没事了。”萧菀青轻声应道。   桌上有一壶热茶,应该是温桐特意为她点的。萧菀青抬手提起玻璃壶, 给自己倒了半杯水, 而后双手抱着杯子,感受着从手心里传来的热度,心里有些暖, 有些涩。   她和温桐之间,少有这样尴尬又沉重的气氛。萧菀青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沉默。   她张口,打破了凝滞,开门见山道:“温桐,对不起,让你从别人那里得知了我和林羡在一起的消息。我无意隐瞒你,很早,就想告诉你了,但是没有寻到机会。”   温桐借着暗暗的光亮凝视着这个她暗恋多年的女人,看见她端秀的眉目间,满是郑重与珍视,她自听到消息后一直有些没回过神的思绪,开始回笼。梦想破碎,期待落空的真实感真正袭来,疼痛,一波又一波地泛起。   温桐顷刻间就酸了鼻子,红了眼眶。她低下头,眨了一下眼睛,把险些要溢出的眼泪逼了回去,抬起头极力挤出了沉稳的声线,问萧菀青道:“很早?所以你们在一起是有一段日子了是吗?”   “是,四月份开始交往的。”萧菀青认真坦白地回答她。   温桐心颤了一下。她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那一段时间萧菀青的反常,想起了那一通问她离开岸江市怎么样的电话,后悔与痛楚湮没了她的心扉。原来,愚蠢地离开,不仅不会拉近她们的距离,只会让她错过更多。   她一手放置于沙发之下,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她逼迫着自己抛开作为暗恋者的心碎,摆正立场,目视着萧菀青,一字一字端肃地质问她:“你知道林羡今年几岁?你自己今年几岁吗?”   她甚至都不问萧菀青,是谁先开始的,是怎么开始的。这都不重要。   况且,她知道,如果不是林羡主动,萧菀青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我知道。”   “那她还小还年轻,不懂事,萧菀青,你也不懂吗?”她的音量很克制,但是,语气却严厉地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扎在了萧菀青的心上。   “颜佳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想骂人,可是,她有一句话说对了。萧菀青,林羡还小,少年人浪漫爱幻想,冲动又热烈,所谓的爱情,来得快去的也快,但没关系,年轻人,大家合则聚厌则散,彼此都有的是青春和时间资本。但是你呢,你有这样的资本和她玩这样的游戏吗?”   不久以前,萧菀青也曾是这样看待林羡对她的感情的,她甚至做好了林羡不久后就会厌倦这段关系的准备。可是,人心都是柔软的,林羡的努力,林羡的赤诚,潜移默化地改变了她的看法。她无法再用成年人自以为成熟的眼光来否定林羡这一场少年人不成熟却一样真挚的爱恋。   她想,这对林羡来说,不公平。   “温桐,林羡是认真的,她没有在玩游戏,我也没有。”萧菀青咬唇辩驳道。   温桐不知道林羡究竟是给萧菀青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可以让一贯对人没有安全感与信任感的萧菀青这样相信她。她这么多年才走进萧菀青的心里,林羡短短一年就做到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翻涌起的妒忌与苦涩,告诫自己,萧菀青谈恋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萧菀青不能再受到伤害。   她举起杯子,大口地喝了一口酒,呛了一下,呛出了眼泪。她咳了几声,哑着声音对萧菀青道:“萧菀青,你18岁的时候,想要的,和现在想要的一样吗?你没出社会时和现在出了社会后,看人的眼光还一样吗?”   萧菀青哽了一下喉咙,没有说话。   “林羡现在也许喜欢你是真的,可是,她还这么小,你想过她未来会有多少可能吗?她会一天天地长大,接触更宽阔的世界,遇见更多不一样的人。萧菀青,林羡是要高飞的人,你相信,在狂风之下,这一只风筝,可以一直在你手中不断线吗?”   “如果你是一个容易看得开,想得开的人,我也不必多说什么。可是,萧菀青,你不是。有一天林羡走了,你怎么办?!”她太了解萧菀青了,情深不寿,萧菀青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怎么敢看着她再这样孤注一掷地赌一次。   句句正中红心,萧菀青心上开始有血渗出,细细密密地疼。   她敛眸,苦涩坦白道:“温桐,其实我从来没有敢想和她天长地久。我知道,我没有那份幸运的。我……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真正说出口,萧菀青声音还是哽咽了。她发现,她不再像从前想得那样从容了。只是单单想象林羡有一天会离开,她就觉得,心头撕裂一般疼痛。   温桐闻言,却是气笑了。凭什么没有?为什么没有?她放在心尖尖上爱着的人,为什么要为着林羡这样贬低作践自己?鬼迷心窍了吗?   她冷声道:“你真的准备好了吗?!”她无意指责萧菀青,可是,有些事,她不说,以后,别人也会说的。   萧菀青咬牙倔强地看着她。   “那好,我问你,你想过林羡以后会后悔吗?!你想过周沁姐吗?!你想过老师和师母吗?!你想过林家知道了这件事以后的后果吗?!萧菀青,他们全家只有林羡这一个独苗,寄予厚望,你想过,这个家庭会变成什么样,林羡因此要承受什么吗?!”   一迭声的质问,像利箭一般,一箭又一箭地狠狠戳入萧菀青的心窝。萧菀青瞬间就心口发闷,有些难以呼吸。   “我知道你,我相信你,所以,我只关心你能不能在这段感情里得到幸福。可是,萧菀青,关心则乱,周沁姐会这么想吗?外面的人会这么想吗?周沁姐把她17岁未成年的女儿放心地托给你照顾,31岁成年人的你,把她女儿照顾到了床上,你要让身为母亲的她怎么想?”   “你当真做好了准备,要为这段感情,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最后却也只落得一个孑然一身吗?”   萧菀青脑子嗡嗡作响,温桐的话语,一句一句,像凶狠的耳光重重地扇在她的脸上。   这些时日以来,因为过于幸福,又或是她过于想要幸福而刻意遗忘的现实,又凶猛地吞没了她。她仿佛是做了一场过于真实的不自量力的美梦,险些信以为真。   而今,梦被人叫醒了。   萧菀青脸色惨白,垂下雪白的脖颈,像是难堪地没有脸面再面对光亮。她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觉在发抖。   很久以后,她吸了吸鼻子,苦涩沙哑地开口:“可是,温桐。”   “我爱她啊……”   她说得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温桐心上。一刹那间,温桐眼眸中滚出了泪,汹涌地来不及擦拭,大颗大颗滚落。   她爱的萧菀青,不论多少年过去,不论经历了怎样的伤痛,骨子里,还是那一个为了爱愿意奉献一切的人啊。多幸运,才能被她爱上。很多年前,她就这样想过。   很多年后,这个幸运的人,依旧不是她。陪她哭的人是她,陪她笑的人,却永远不是自己。是她,付出地不够?还是,爱得不够?   她怕萧菀青发现,狼狈地转开了脸,不再看她,低哑艰涩道:“你先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下。”   萧菀青眼角也有泪水溢出。她绝望地想,她应该,要失去温桐了。   是啊,这样的自己。   不配吧。   接近十一点,时惊澜从觥筹交错的酒桌上下来,神情淡淡地靠在车后座。她解了盘着的头发,降下了半扇车窗,侧着头吹风,散一散倦意与酒后的热意。   车子平稳又快速地驶过一个广场,时惊澜忽然蹙了蹙眉头,沉声吩咐道:“退回去。”   “啊?”司机轻踩刹车,愣了一下。   “前面那个广场。”时惊澜言简意赅。   萧菀青走后,温桐顾自坐着,不知道又喝了多久,喝了多少。等起身要回去时,天旋地转,她才知道,她大概是喝醉了。她其实不爱喝酒,一个人的时候,更鲜少在外喝成这样。今天,是大意了。   她飞快地奔往洗手间,狠狠地吐了许久,才艰难地漱了口,晃晃悠悠地出去了。她掏出电话,想要叫代驾,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外面夜已经深了,广场上几乎没有走动的行人了,只余下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辆。她靠在一根路灯杆上,借力站稳站直了身子,迷迷蒙蒙地盯着路面,想要拦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还没拦到,一辆私家车却稳稳地在她面前听了下来。车窗降下,一个抽着烟的中年男人油腻腻地朝着她招呼:“美女,搭车吗?”   烟味顺着风吹到了温桐身前,没由来地,温桐胸间一阵恶心,捂住嘴就想吐。   男人好像发现了什么,瞬间眼神就开始发亮。他顾自下了车,丢下了烟头,踩了一脚,伸手就去拉温桐的手腕:“美女喝醉了啊,我送你回去吧,你看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多危险。”   温桐眉头紧锁,用力就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因着醉酒而使不出力气。她脑子依旧很沉,但思绪却在一瞬间因惊吓而清醒了过来。她顺势靠近了一点男人,下一秒,趁着他使出浑身最后的力气,对着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抬起腿就是狠狠一顶,而后,在男人吃痛弯下腰捂着的时候,撒开了腿,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了。   一路跑,她一路往后看提防男人开车追了上来,一边焦急地打量着路上有没有出租车驶过。   刚跑没几步,从她后方开始有车声响起,车灯,打在她的身上。   温桐心里咯噔一声,以为是那个男人开车追上了。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后方,就看见,明晃晃的车灯照耀下,车子慢慢地停靠在了她身边。车窗里,一个有着乌黑秀丽长卷发,穿着白色v领荷叶边真丝衬衫的漂亮女人,淡声吩咐她道:“上车。”   “是你啊。”温桐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她遥遥地看了一眼仿佛还站在原地死盯着这边的猥琐男人,没有犹豫,踩着绵软的步子,绕过车身,上了时惊澜的豪车。   “地址。”时惊澜闻到了温桐身上的酒气,不动声色地往窗边坐了一点。   温桐疲惫地安心地靠在车座上,报了地址,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谢,而后再没有精力与时惊澜这个上司客套了。她头又开始疼了,车子开得过于平稳舒适,温桐有些昏昏欲睡。   “温经理明天还上班吗?”时惊澜冷不丁发声问她。工作日大半夜地喝成这样,她有理由怀疑温桐明天是否还能够有精神做好工作。   温桐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了。时惊澜久久未听到回复,不悦地侧头看她,才发现,温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睡着了。   女人一贯深邃锐利的眉眼,睡着的时候,倒是奇异地柔和了下来。鼻子非常挺翘,五官深刻,像是混血。   时惊澜打量半晌,转开了眼,闭目养神。片刻后,她睁开眼,伸手把自己腿上的毛毯,扔到了温桐身上。   车子一路驶到了温桐所报的小区门口,温桐还在沉沉睡着。时惊澜毫不怜香惜玉地伸手推醒了温桐,声音平和道:“温经理,到了。”   温桐睡意朦胧,摸了一下额头,一边开车门一边迷迷蒙蒙地道谢:“好,谢谢时董。”语气难得有些柔软。   可下一秒,她摸了摸座位,忽然惊讶道:“我卡和钥匙呢?!”   时惊澜眉头一沉。   “在我车里……”温桐扶着额头想起来了,她一贯习惯把钥匙和业主卡一起在上车的时候丢在车里,方便进门的时候递给门卫。   时惊澜也有些累了,和醉酒的人计较什么?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耐心询问她:“回不去了吗?”   温桐揉了一下额头,带着些迷蒙的眼眸透露着些尴尬:“时董方便送我去附近的酒店吗?”   时惊澜蹙眉盯着她看了一会,问她:“介意去我家吗?”她有些受不了身上的烟味和酒味了,这一片她不熟,不想再折腾着绕路了。   温桐迷醉的眼眸凝视着她,半晌,回她道:“好。”   回到时惊澜独自居住的复式套房,她给温桐指了客房与浴室,说了客房衣柜里什么都有可以自取,就径直去了自己房间洗漱了。   温桐酒劲上头,又困又累,头疼欲裂,洗澡洗着洗着想起萧菀青,更是突然抑制不住,哭得一塌糊涂。   时惊澜收拾好了自己,洗去一身困倦,才有了心思,端了一杯蜂蜜水给温桐送去。   客房里,只看着床单一盏昏暗的灯,温桐系着白色的睡袍,捂着眼睛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时惊澜敲了敲门,把蜂蜜水放置于她的床头,淡淡道:“喝一点醒酒。”说罢,她转身就要走。   猝不及防,温桐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时惊澜转头奇怪地看她。   温桐单手撑在床上,半坐起身子,伸手扣住了时惊澜睡袍的系带,一个用力,时惊澜就受惯性影响,跌在了她怀中。   温桐眼睛红得像兔子一样,撩开了时惊澜一半的睡袍,露出了圆润的香肩,低低哑哑地凝视着她,问:“做吗?”岸江市业内传闻早说,时惊澜男女不忌,伴侣无数。   她想做一个了断,让自己真正死心了。   时惊澜眼眸沉静地与她对视,蹙眉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温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眉头一挑,贴近了时惊澜的耳朵,轻轻地舔了一下,说道:“你不是说过,我很合你眼缘吗?”在长泽市多次碰见后,时惊澜习惯性挖墙脚时,温桐嘲讽过她耐性好,时惊澜说过,可能是温总监特别合眼缘。   她一路顺着小巧圆润的耳垂吻到时惊澜柔软的红唇上,时惊澜轻喘着,没有迎合她,却也没有推开她。   温桐只当她是默许了。轻巧地一个翻身,她就把时惊澜压下了。   睡袍洒落于地,窗外月影朦胧,风吹树摇。   许久后。   “唔……你出去!”时惊澜浑身一抖,拧着细眉,推着温桐的肩膀,吃痛低吟道。   三十几岁的人了,难道是菜鸟吗?时惊澜疼得抽气,开始后悔自己色迷心窍上了贼船。   偏生温桐一点觉悟都没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依依不舍,大开大合。   时惊澜痛极,伸手拉住了温桐还在做坏的手,抬起有些颤抖的长腿,气恼地一脚就把温桐踹下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心疼一下时董。   萧阿姨看看林羡,恩,没选错。 第115章   来时是忐忑不安的, 但心至少还是活着的。离开时,萧菀青是沉重绝望的, 她天真复活的心, 好像又被现实无情地碾死了一半。   当那些在心底里拷问自己时想过无数次的话语, 真正从亲近的人口中残忍地吐露之时,她才知道,原来, 终究是不一样的。   好像, 更疼了。   每一字每一句, 凿骨捣髓, 如有实质。   这次,连一贯支持着她的温桐,都不站在她这一边, 都无法理解, 抵触,甚至无法接受自己了。   萧菀青咬着唇,在灯火通明的大道里行驶,却恍惚觉得自己又陷入了昏暗无光的隧道之中。   自从父母去后, 她的人生,就像是驶入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没有方向, 没有尽头。她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跟随着时间前进,得过且过,等待某一日终结。   林羡的到来, 就像她在这一片黑暗中突然发现的点点火焰,萦绕于她的周身。在长久的黑暗之后,成为了她生命中最耀眼的光亮。   光亮很微弱,照不明她的前路,却照亮了她的生命。   口里传出了血腥味,萧菀青后知后觉地松开了被自己折磨地鲜血淋漓的嘴唇,感受着生理上的痛意一点点袭来,心理,仿佛有了点点解脱。   如果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孑然一身,可以让周沁她们解气释怀一点,那么,她心甘情愿用余生凄惨来赎罪。   林羡借给她短暂的温暖,也许可以陪她熬过人生漫长的寒冬了。   这是她应该付出的代价。   可是妄想怎么办?一边羞耻内疚,一边不知满足地开始奢求能够长久地拥抱光明怎么办?   她心里好像住了一只恶魔,得寸进尺,步步蚕食她的理智与廉耻之心。   她说出不想与林羡长久时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让她惊觉自己不知不觉中生出的贪婪。   好像,连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了。   萧菀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开回了小区,开进了停车场。   在停车场里呆呆地坐了许久,萧菀青看了时间,终于拿出小镜子,调整好情绪,整理好了仪容,对着镜子扯出了一抹如常的浅笑。而后,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下车回家。   但脚步,却终是不复往日的轻快了。   回到家中,林羡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还没有睡,在客厅里静候她的归来。听到开门声,林羡迫不及待地就放下了手中的书籍,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玄关,双眸紧紧盯着萧菀青,仔细地打量恋人的神情。   离开时,萧菀青不自觉流露出的沉重让她不安。   她有点害怕,温桐会不会突然表白。   她帮着接过了萧菀青的包,状若不经心地询问她:“温阿姨这么着急地找你出去做什么呀?”   萧菀青弯腰解开凉鞋的系带,敛了一下眼睑,自然地回答她:“她有点疑问,想找我解答。”她换好了鞋,近身到林羡身前,摸了一下她的耳朵,对着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安抚她道:“没什么大事。”   显然是没有多说的意思了,林羡也不好勉强。她见萧菀青眉目柔和,神态如常,将信将疑,但到底还是松了一口气。   萧菀青明天还要上班,洗漱收拾一下,差不多要到点休息了。   林羡火速地在自己浴室里冲了个澡,套上了吊带裙睡衣,对着镜子撩了一下头发。她抿了抿唇,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要把心心念念的事情付诸行动。   她抱着枕头来到萧菀青房间时,萧菀青房间里只留着床头的台灯,浴室里的门还是关着的,但没有水流声。   林羡蹑手蹑脚地走到了萧菀青的大床旁,把枕头抱在怀里,掀起空调被,一骨碌地就把自己团进去了。肌肤与被萧菀青被套亲密接触的一瞬间,林羡心里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像萧盼盼一样温软啊。就像,被她抱住了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羡舒服地几乎要睡了过去之时,浴室的门“咔哒”一声终于开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她熟悉的萧菀青轻盈的脚步声。林羡估计着萧菀青来到床前的时间,从被子里探出了头,睁着一双水汪汪地大眼睛,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萧菀青。   萧菀青与林羡道了晚安回房,勉强撑起的笑容顷刻间就消散地无影无踪,心,沉甸甸的。她在浴室里失神地洗到了十指满是皱褶,才后知后觉地关了花洒,擦身穿衣。   回到卧室时,她还在走神,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床上隆起的一团。   她单腿刚刚跪于床榻之上,余光就看见被子动了一下,心不由地凛了一下,受到惊吓。下一秒,女孩含笑的乌黑澄澈双眸,就直直地撞入她的眼底。   只是一眼,她心底的阴云就被驱散。萧菀青看着林羡,心不由开始发软。   “萧小菀,我房间被子和昨天酒店的比起来,好薄呀。我睡着好冷哦。”女孩抱着被子,遮着小半张脸,娇娇软软的撒娇。理由显然蹩脚得一听就是假的。但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萧菀青的态度。   萧菀青看着林羡明艳动人的脸上流露出与气质不符的可怜兮兮神情,唇角不禁有了清浅的弧度,幽暗沉寂的眸中,又有了点点光亮。   她掀起了被子上床,故意不解风情道:“那我帮你换一床厚的好不好?”   林羡看见萧菀青上床了才问她那句话就知道她是默许了自己的留宿,心花怒放。萧盼盼这算是默许了自己未经允许入侵她的私人领地了。   她彻底地钻出了被子,伸手揽住了半坐着的萧菀青的纤腰,笑嘻嘻道:“不要换,你抱着我就不冷了。”   她听见萧菀青轻笑了一声,而后,她抬手关了灯,躺下了身子,侧身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腰上。   林羡彻底地钻进了她的怀里,埋在她的颈窝里,语带深意地试探性问道:“萧小菀,你枕头套是不是还有一只呀?”   “恩。”   萧菀青光1裸着的双臂与林羡细腻的小臂肌肤亲密无间地交缠着,林羡和她,都没有穿内衣。萧菀青后知后觉地想起。   “给我的枕头套上好不好?”女孩抬头,舔了一下她的下颌,借着月光柔情似水地凝望着她。   女孩温热的小舌在她下颌软软滑过,萧菀青一瞬间,心跳如擂鼓。下一刻,耳边仿若有一道惊雷响起,温桐冷厉的话语回荡在她脑海里:“……照顾到床上去。”   萧菀青陡然间,脸色惨白。   林羡敏锐地捕捉到了,心一沉,眸色也随之黯然了下去。   “要是不容易找到的话,也没关系。”女孩低下了头,懂事地给双方台阶下。   有一刹那,萧菀青看着女孩明显低落了下去的情绪,抱着女孩微微僵了些的身子,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细细密密地疼。她想要答应她,她想要告诉她,她一样渴望着与她同床共枕,渴望着她的怀抱。   可是最终,她害怕了。她只是内疚地拍着女孩的后背,亲了一下她被碎发挡住了的额头,哄她道:“快睡吧,晚安。”   女孩闷闷地应了她一声:“晚安。”是显而易见的难过。   是她预估错误了吗?其实,她还是依旧没有完全走进萧阿姨的心里吗?萧菀青其实很纵容着她,这是交往后,为数不多地被拒绝。林羡一时有些玻璃心,难过地居然想哭。   可这个怀抱她太依恋了,林羡无论如何都想要靠近。她忍住了自己的伤心,打起精神鼓励自己,是自己心急了,她要再给萧盼盼一点时间的。   天色渐渐明朗,萧菀青如常地醒来,她爱怜地在林羡的小脸上啄了一口,而后翻开被子下床。   她洗漱完打开房门,就听见客厅里吵吵闹闹的,萧菀青有些奇怪。刚刚走了没两步,周沁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来的,怒气冲冲地上来,对着她就是狠厉的一记耳光,萧菀青难以置信地捂着脸。还没反应过来,向来慈爱的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了她的身边,用着她从未见过的厌恶眼神唾弃她道:“我怎么会带出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学生。”   而后,场景开始快速变换,她一下子又置身于北区的家中,爸爸目呲欲裂,高高扬起了手,最终没有落在她的脸上,却指向了门口:“滚,我萧曙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一下子又是校园里,同学围着她指指点点,不知哪个方向有嘲讽声响起:“你看bbs的八卦了吗?大家都猜那个同性恋女神是萧菀青,吓死了,我之前下乡做调研还和她一个房间过,晚上闲着没事看电影,她好像还摸了一下我的手。天哪,现在我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很快,场景又变了,冰天雪地里,像是长大了一点的林羡毫不留恋跟着周沁一步步消失在她的眼前,一辆车驶了出来,她的爸爸妈妈坐于其中,她妈妈把她爱吃的虾饺抱入怀中,他爸爸也流露出了一抹淡笑。突然,有一辆车凶猛地冲向了她爸妈的车子。   她撕心裂肺地尖叫:“不要!”却像是被捏住了喉咙,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鲜血,渐渐地染红了整块雪地。   猩红……一片的猩红……整片猩红里,只有她一个人,逃不出,挣不开。血腥,灌入她的口鼻。耳中,是源源不断的指责:“勾引、诱拐、变态、无耻……”   “不是,我不是……”她窒息般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里绝望否认。   有一双纤弱有力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像是一把利刃,破开了无边的猩红,让她重见天日,重获呼吸。   “不是,你不是。别怕,萧盼盼,别怕,我在。”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她。   她想要看看是谁,努力地想要转身看清楚那道声音的来源。下一秒,她醒了过来,眼前,一片昏暗。   眼角,湿漉漉的。   一双温柔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   “别怕,只是做噩梦了,我在。”轻柔带着心疼的声音依旧在安抚着。   萧菀青侧过头,就看见林羡蹙着眉关切地望着自己。她不像梦里长大后的那样绝情,萧菀青可以看见,她满含爱怜的眼眸里,倒影的满满都是自己,像是有星光在闪烁。   “林羡,抱抱我,你抱抱我。”暗夜里,她忽然脆弱地泣不成声。 第116章   昏暗中, 林羡伸手紧紧地把身旁娇弱的女人搂进怀里,像抱住一个易碎的珍宝, 小心, 又温柔。萧菀青双手揪着她的衣襟, 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无助地窝在她的怀里。   那一声声压抑着的抽泣声,像一根根尖针扎在林羡的心上, 疼得她眼眶也湿润了。   萧菀青哭得她心都要碎了。   林羡的声音也有些低哑了, 她轻轻拍着萧菀青的后背, 放柔了声音, 哄她道:“别怕,只是梦,已经醒来了, 我在呢。”   萧菀青的哭泣, 终于在她的安抚中渐渐地平息了。   林羡直觉这不是一般的噩梦,否则萧阿姨不至于会因为一个梦这样失态。她想哄她告诉自己:“萧小菀,你要不要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可是萧菀青只是疲倦地,脆弱地窝在她的颈窝里, 细细地抽气,肩膀微微抖动着。片刻后, 沙哑道歉道:“对不起, 我吵醒你了。是我失态了。”她仿佛在一瞬间又恢复了成年人的冷静克制。   林羡不由地长长叹了口气。她低下头,抬起了萧菀青的脸,在她的柔柔的注视下, 心疼地吻她的额头,吻她湿润的眼睛,吻去她的泪痕,低柔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萧小菀,在我这里,你不需要伪装情绪。你没有失态,因为,我心疼着你。”   “是我对不起你才对。对不起,没有出现在你的梦里保护你;对不起,让你害怕了;对不起,让你睡在我的身边,依旧没有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她问她:“萧小菀,告诉我好不好,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更安心。”   萧菀青咬着唇,深深地凝视着林羡柔和真挚隐含担忧的双眸,心底里又苦涩又温暖。她贴近了林羡,左手圈住了林羡的腰肢,额头抵着林羡的下颌,沙哑又温柔道:“羡羡,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真的很好了,她已经很知足了。   是她自己的问题。   她轻声地呢喃,意图结束谈话:“睡吧,羡羡。”   林羡无可奈何。她抿了抿唇,圈紧了她,用下巴蹭了一下她的发顶,低沉应她道:“恩。”   可是,萧菀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地睡着了,林羡却再也没有睡着。她看着萧菀青睡梦中依旧蹙着的娥眉,看着她密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的水珠,心如刀割。   很久以前,她与萧菀青一起看大话西游时,萧菀青出乎意料的哭泣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夜辗转难眠,她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十四岁的距离,究竟有多远。   而今,她好像依旧没有找到完全的答案。   可她,尽全力了。   她还是,太小太年轻了是吗?林羡有些颓然无力。   她放轻了动作吻去萧菀青睫畔的泪花,在心底里恳求她:萧盼盼,再相信我一点点,再坦白一点点,再耐心一点点,等等我好不好?   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学着长大,学着再走近一点你的世界。   林羡动作不娴熟,又要顾着轻手轻脚,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吵醒萧菀青,所以要想准备稍稍丰盛一点的早餐,总是得早早起来。萧菀青心疼她,所以禁止了她。后半夜林羡几乎都没有再睡着,天刚蒙蒙亮,她索性就小心翼翼地起身出门,去厨房为萧菀青准备久违的早餐。   许是半夜受到了惊吓太过困倦,萧菀青醒得比平日要晚许多。醒来时,她身侧已经没有了林羡的身影,被窝里那一块地方,也早没有了温度。   萧菀青有些茫然,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彻底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她陡然坐起了身子,是她……昨夜失态吓到林羡了吗?   幸而下一秒,她心心念念的女孩从门外探进了头,含着笑意,端着一杯水,一步步走到了她的床旁坐下。   她把水放在了她的床头桌上,笑眯眯地凝视着她,忽然就凑近了她,温软的双唇印在了她的红唇上,献上热情的一吻。   林羡用灵活的舌尖分开了她的双唇,试图着要撬开她的牙关。   萧菀青尝到了女孩口中薄荷牙膏的味道,清新,甜蜜,像林羡给她的爱情一样。萧菀青躲开了她热情的纠缠,带着刚刚醒来的慵懒娇软道:“羡羡,我还没有刷牙。”   林羡弯了弯眉眼,意犹未尽地又舔了一下萧菀青湿润的双唇,低声撩人道:“我先帮你刷一遍不好吗?”   萧菀青眼眸里有娇柔的水光隐现,偏开头嗔她道:“一大早就开始胡说八道。”   林羡见她羞恼了,满心爱怜。她自然地用头顶蹭了蹭萧菀青的肩膀,抬头坏笑着承认道:“是我胡说八道了。那我说点正经的啦。”   “你再不起来,要迟到咯……”   萧菀青将信将疑地看了一下旁边的闹钟,下一瞬,就动作利落地掀开被子下床了。林羡目视着她的背影,温声告知道:“没事,你别急,早餐我做好了,已经在放凉了,你洗漱一下出来就能吃了。出来前记得把水喝了哦。”   萧菀青的步子又顿了下来。她回过身,目视着女孩,唇边渐渐浮现清浅的弧度。   林羡看见萧菀青眼眸中闪烁的笑意,心头悄悄地松了一点。她站起身,跑向萧菀青,飞快地在她唇上再次偷袭了一口,像偷腥成功的小狐狸,笑得露出了整齐的贝齿,心满意足地蹦跳着跑出了卧房。   林羡没有提昨晚的事,没有让她尴尬,一如往常。   萧菀青摸着自己的唇,敛了敛眸,心软了又软。   林羡到底还是担心着萧菀青昨晚的状态。吃早饭的时候,林羡借口自己相思成疾,想留下来多陪她两天再回去。萧菀青担心林羡那天出来就是匆匆忙忙没和周沁说清楚,再多留两天怕回去要不好交代了。于是她装作无情地催促林羡乖乖回家。   林羡见萧菀青坚决,只好嘟了嘟嘴,答应听话回家了。   萧菀青去上班后,林羡没有马上回去。   她帮萧菀青把房子打扫了一遍,而后把萧菀青昨日换下来,因为太晚太累没来得及洗的衣服洗掉了。萧菀青的衣服不比她的t恤粗糙,林羡洗得小心翼翼,格外轻柔细致,不过几件衣服,倒是洗得她满头大汗。   十点多,她又出门了一趟,回来后关在房间里折腾了许久。接近十二点,她把小泰迪抱到了萧菀青的房间,放倒在了自己昨晚睡的位置上,发了条短信给萧菀青。最后,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萧家回北区了。   回去的一路上,林羡坐在公交车上,头歪靠着车窗的玻璃,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怔怔地出神。   她依旧难以释怀昨夜萧菀青鲜少流露的脆弱无助,不自觉地联想起当时接到温桐电话后,萧菀青带了些沉重的神情。   是偶然和巧合吗?   林羡心里沉甸甸的。她有点怀疑萧菀青突然做噩梦和温桐有关系,心底里急切地想要去找温桐问问,她昨晚究竟和萧阿姨说了什么。   可思来想去,她又不敢轻举妄动。   她想起刚刚交往时萧阿姨给她提的三个条件。萧阿姨自己,应该也是这样要求着自己的吧?她应该还不愿意告诉温桐自己和她的恋爱关系吧?   林羡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样的立场站到温桐面前去质问人家,更害怕,她万一贸然地挑破她们之间的关系,会让萧菀青受到伤害。   况且,萧阿姨自己不愿意告诉她、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她去从旁人嘴里打听,算不算是一种不尊重?   林羡对着玻璃,怅然地呼了一口气,用手指画了一个笑脸安慰自己。还是算了。   时惊澜独自居住的复式套房里,温桐头疼欲裂地醒来,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一片陌生的环境。她侧过脸,看清身旁蹙着眉平稳沉睡着的女人,一瞬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险些惊呼出声。   她吃力地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裸1露在薄被之外,时惊澜一片狼藉的娇1躯,脑海里开始闪回昨夜,她莫名被踹到床下,吃痛地从床底爬上来之后,气急地想要撕下这个女人高高在上的高冷面具,扣着时惊澜变本加厉、不管不顾索要的片段。   她好像,是不是弄哭她了?   “啊………………”温桐想死。   小心翼翼地,温桐衣服都没敢穿,捡起衣服、包和鞋子,抱着就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惊澜被工作上的电话吵醒。她抬手要接电话,才发现浑身疼得像散了架一般。她侧过头,去寻找罪魁祸首,身侧却早已空无一人。   她张口想要说话,出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哑,嗓子疼得像是要冒烟。时惊澜看着空荡荡的床侧,眉头沉了下来。   她口气不大好地吩咐了几句,挂掉了电话,忍着疼,踩着软绵绵的步子,进浴室冲澡。   许久后,她收拾干净了自己,洗去了一身粘腻。她穿着干净的睡袍,光着脚,擦着头发走到客厅,余光扫到温桐在她的茶几上留下了东西。   一袋开了封的润喉糖,和一张纸条,上面一字一字端正写着:对不起。记得买药。   买什么药?时惊澜觉得双腿之间的那里更疼了。   仿佛嘲讽。   时惊澜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纸条看了半晌,眼眸沉了又沉。   很好,温桐。   来日方长。   林羡回家后的两天是一个周末,周沁来南区这边开一个培训讲座。她最近忙得不可开交,难得有时间过来,就抓紧机会邀了萧菀青和温桐一起吃晚饭。   萧菀青现在看见周沁的来电,就不自觉地心颤。她听了周沁的邀请后,下意识地带着没意识到的紧张询问:“温桐答应一起去了吗?”   那天之后,温桐就没有再联系过她,她也不好意思再主动联系温桐。她怕温桐对她生厌,怕消息石沉大海。不联系,不被拒绝,她还可以自欺欺人。   周沁笑道:“我还没有联系她,没关系呀,要是桐桐不方便的话,我们先约,下次她方便的时候,我们再约,又不是只能吃一次。”   萧菀青已经推了几次了,怕再推辞周沁会心生芥蒂,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   幸而,到达餐厅的时候,跟着服务员往周沁预定好的位置走去,远远的,她就看见座位上有两个女人,面对面坐着,相谈甚欢。   温桐……她还是来了。   像是察觉到了萧菀青的到来,温桐突然也抬起了头。两人的视线隔空,撞在了一起。片刻后,萧菀青看见温桐敛了一下眸,像是叹了一口气,对她隐约露出了无奈的一笑。   萧菀青眼眶忍不住一酸,心却飞扬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时董:自己约的,哭着也得打完。 第117章   “哟, 我们大主编终于来了。”萧菀青走近了一点,就听见温桐笑着提醒了一下背对着她的周沁。她的声音听起来, 与往日一般无异。   周沁闻声侧过了头, 看向萧菀青, 热情地招呼道:“小菀,这里。”   萧菀青看着周沁对着自己一无所知的亲切笑脸,无意识地有些不知所措, 险些挤不出那一抹如常的微笑。   前两日里她与林羡甜腻地唇齿交缠的模样, 在面对着周沁的这一刻, 莫名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歉疚感与羞愧感顷刻间弥漫过心扉。   萧菀青脚下一个踉跄,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立时从一旁伸出,敏捷有力地扶住了萧菀青歪倒的身子。   萧菀青侧过脸,看向手的主人——温桐眸色凝重隐含担忧地看着她。萧菀青心里一暖, 沉重感与无助感稍稍地散去了一点, 仿佛从好友关心的眼神里找到了些许支柱。   下一秒,温桐松开了萧菀青。她转回头对着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周沁自然调侃道:“虽然是迟到了一点点,但也不用行这样的大礼吧。姐你说是不是?”   萧菀青的尴尬瞬间被化解。周沁乐道:“桐桐你别欺负小菀,是我们早到了。”   萧菀青咬了咬唇, 不安地在温桐身边坐下身子,不敢直视周沁明亮的双眸, 敛眉乖巧解释道:“是我迟到了, 路上有一点点堵车。”   “没事,反正来了也是吃饭闲聊,我们又不着急。”周沁爽朗安慰道。她把菜单递给萧菀青:“来, 点菜,上面贴着的单据是你还没有来的时候,我和桐桐点了的,你再添几道。”   萧菀青低眸细看,已经点了许多了。而且,上面好几道的口味,都是她喜爱的。周沁对她应该没有这样了解,萧菀青不自觉地看了温桐一眼,温桐正好也在看她。两人四目相对一瞬,温桐波澜不惊地眨了一下眼睛,转开了视线。   萧菀青的唇畔,渐渐有了清浅的笑意。温桐无声的关怀带给她的开怀感暂时压过了周沁带给她的紧张、压迫感。   “不用了,我想吃的你们都点啦。”萧菀青推回了菜单。   今日周沁做东,她不依不饶,见萧菀青真不点了,叫来了服务员,大方地自顾又添上了几道菜。   等菜途中,三人开始闲聊。萧菀青和温桐都还没有成家,甚至连感情状况都没有,周沁作为姐姐,话题显然逃不开催婚。好在温桐巧舌如簧,四两拨千斤地都帮着打哈哈过去了。周沁有心多说两句,但又怕说多了惹人嫌,最后也适可而止了。   故而,慢慢话题转向工作。特别是温桐刚刚换了新工作,周沁难免多问了几句。   温桐向来健谈,与周沁你来我往,聊得热火朝天,萧菀青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再加上对着周沁心中有愧,有些出神,话更少了。她多是静静听她们聊天,偶尔被问到时才回答几句。   萧菀青由衷地感谢温桐愿意前来赴宴,还有意无意地帮她挡了许多话头。否则,她不知道只有自己对着周沁,场面该有多么艰难。   菜慢慢上全了,三个人以茶代酒,碰了一下杯,周沁打探完了温桐的情况,转而关心起了萧菀青。   “小菀呀,你先前说的要外调,后来是怎么回事了?”周沁其实一直对萧菀青的工作不太满意。不是说萧菀青现在的工作不好,对多数人来说,算是出众了。但是,周沁一直觉得,她应该值得更好的。   这么多年了,萧菀青依旧是她爸爸最得意的弟子,她在校时各类核心期刊论文发表数远超同期,各类奖项拿到手软,有些记录至今都未有人能够打破。工作中,因着萧菀青的关系,周沁订阅了她们杂志,一期不落。常常难得看到一篇水平超乎寻常让人赞叹的,细细看到文末署名,就会发现,是萧菀青亲自主笔的。由此可见,萧菀青能力绝对是不比在校时差的。   可就是这个才华横溢,她爸爸最看好的学生,这些年来,因着过往固步自封,最后一点点落在了大半曾不如她的同学身后。周沁不知道萧菀青是不是真的享受现在这样的生活,但她以世俗的眼光来衡量,她觉得心痛。   “后来项目取消了,所以,外调也取消了。”萧菀青小口地抿了一口饮料,尴尬地回答道。   周沁从提包里翻出了一张名片,递给萧菀青,温和道:“小菀,这是前几天我在悦风传媒开管培讲座时,那边的社长给我的,汪楚齐,你应该也有过几面之缘吧。他是晚我几届的学弟,我们闲聊时提到了管理与专业的兼容问题时,说起了业内的现状,提到了你。知道我和你相熟识,他就想让我牵一下线。他很欣赏你,觉得在他那里,你有比现在更适合的职位和更有利的发展空间。听他说前两年他有尝试和你联系过,但你很坚决地回绝了。他一直耿耿于怀,想让我问问你,现在有没有不同的想法。我就是带话的人,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个人是觉得,悦风传媒挺好的,尤其是这两年锐意革新,势头大好,而且各方面福利也都是业内有目共睹的。”   萧菀青怔愣了一下,还没有回答,周沁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小菀,人总归是要往前看的。人生,还有很多意义的。”她不好说更多,怕勾起萧菀青的伤心事。但她总觉得,止步不前这么多年了,萧菀青总该走出来,重新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了。工作上是,人生大事上也是。   周沁从前不是没有这样委婉地劝告过她,但当时的萧菀青心如止水,听了也是一笑而过,继续得过且过。但如今,因着林羡,周沁在她眼里,不知不觉中,又多了另一种身份。   她第一次开始思考,她现在在周沁眼里,是不是一个不思上进、不求进取的人?这样的自己,在周沁眼里,除开性别与年龄的不合适,是不是也不是一个能够让她放心把女儿交出去的对象?   如果不是遇到自己,林羡这么优秀,她选择在一起的人,一定是能够与她比肩的。那个人,在自己现在这个年龄,应该比自己有成就得多吧?   除开给不起林羡的可以光明正大、令人艳羡的私人生活,那个人能给林羡物质生活,自己可以给得起吗?   萧菀青扪心自问,眼眸渐渐黯然了下来。   “好,我到时候联系看看。”萧菀青勉强地笑着回道。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萧菀青没有当真打算联系。汪楚齐不知道有没有把话给周沁说全。当时,萧菀青对汪楚齐伸出的橄榄枝也不是真的完全没有动摇过,但后来她发现,汪楚齐不只是想要挖她,还想要追她,萧菀青立时就打消了念头。   温桐一直顾虑着萧菀青,精神没比萧菀青放松多少。她敏锐地察觉到萧菀青的情绪好像莫名低落了下去,担心萧菀青思虑重,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她连忙打圆场,插科打诨道:“姐,你怎么这么偏心,给小菀介绍工作,我辞职的时候上家找不到下家,你都没对我这么好。”   周沁冷不丁被温桐岔开了话题,不自觉就上钩了,嗔笑道:“你瞎吃什么醋,你刚才和我说,你是人家挖墙脚把你挖走的好吗。前脚那边走了,后脚人家这边就迎你进门了。”   温桐听着“人家把你迎进门”这句话,脑海里有一瞬间浮现了那一晚向来气场强大的时惊澜在自己身下蹙眉娇1吟的模样,莫名地心慌了一下。说起来时惊澜把醉了的自己捡回家,也算是大发慈悲吧,她这算是恩将仇报吗?   谢天谢地,她溜走后,时惊澜竟也没有找过她。大概,是心照不宣地要忘掉这件事?   温桐收敛回发散的思绪,用公筷分别给周沁和萧菀青夹了一筷子的菜,抱怨道:“难得见一次,姐我们不要总说工作这种让人头疼的事,聊点轻松的。”   周沁轻笑了一声,吃下了温桐殷勤夹来的菜,算是接受了建议,转了个话题。   然而,这个话题,对萧菀青来说,并不比前面的轻松半点。周沁问她:“小菀呀,我来和你打听个八卦。羡羡这半年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萧菀青夹菜的手几不可觉地颤抖了一下,极力佯装了自然,声线还是有些不稳:“姐怎么这么问?”   “七夕她不管不顾地突然就溜出去两天没见着人影,和我说是去找同学玩了,但我直觉不太对。她这半年回家进了自己房间就锁门,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情况。我偶尔路过,隐约还会听见她像是在打电话的声音,问她又嬉皮笑脸,说是在打游戏和朋友说话。可神情吧,我瞅着一点都不像。我怀疑她谈恋爱了。她平时在你那里也这样吗?”   萧菀青不擅长说谎,更不擅长对着她向来当做姐姐的周沁撒谎。萧菀青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温秀的面容血色在消退。她有些艰难地否认道:“没有……”   温桐心疼萧菀青,看不下去,连忙帮她解围:“姐,现在的孩子聪明着呢,你是她妈妈都看不出究竟问不出什么,何况她这个木头疙瘩。再说了,羡羡马上也20了吧,这个年纪向往风花雪月,花前月下,谈个恋爱也是很正常的嘛。我们自己也是那个时候过来的。”   周沁爽朗笑道:“我知道,我也不是老古板要反对她大学谈恋爱。我就是关心她,好歹也要让我过目一下,看看这个男孩子怎么样,是不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哈哈哈,姐,还说你不是老古板,都限定是男孩子了,就不能是女孩子吗?”温桐像是一时口快,漫不经心地打趣了一下。   萧菀青心瞬间一紧,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她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偷觑周沁的脸色。   周沁的笑意瞬间收敛,眉头拧了起来,脸色是显而易见的凝重。萧菀青的心,随着周沁紧蹙的眉也渐渐地拧了起来。全身开始发凉。   温桐见状,立马识趣地转开了话题,像刚刚不过是开了个无关紧要的玩笑:“哎呀,姐,说说你的女婿标准,要怎么样才能过你眼啊。”   周沁眉头舒展开来,见温桐只是随口一说,放下心来,跳过了那个让她心沉了一下的话题:“我要求也不高。羡羡长得不丑,男孩子外貌至少也要过的去吧,其他各方面和羡羡差不多就好。最主要的是,要有上进心,踏实有责任心,能和羡羡一起进步。哦,现在的话,最好是和羡羡一样有留学的打算,不然我怕他们小年轻熬不过异地恋。”她话语里,是每一个父母说起自己心爱的孩子时特有的期待与骄傲。   周沁每说一句,萧菀青的脸色就愈发地白一分。   说着,周沁像是想起了什么,对萧菀青道:“小菀,你有机会的话帮我探探羡羡的口风吧。说起来我怀疑她谈恋爱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上大学之前就说的好的出国读研,这次暑假和她提起,明年先去做交换生,熟悉一下国外的环境,她突然改口说不去了。大三交换生不去,毕业了读研也不去了。我这才越发怀疑她在国内是不是有什么放不开的牵挂了。这孩子,看着乖顺,内里自己可有主意了,倔得很,怎么说都不听,愁死人了。”   萧菀青听得心里又感动又难过,还有深深的内疚。她眼眶发酸发红,再也不敢抬头看周沁。她怕自己的眼神,会也藏不住心底的羞愧与爱意。   林羡,对不起,我还是要耽误了你吗?   为我这样,值得吗?   一顿饭,明明室内空调开得极为舒适,萧菀青却吃得整个后背却都湿了,冰凉冰凉。   好不容易,不见血的凌迟终于结束了。周沁回家还有工作,先走一步,径直去了停车场。温桐拉住萧菀青,低声道:“我们走一会吧。”   萧菀青点了点头,与她并肩下楼,到商场外的广场上。   “温桐,谢谢你。”萧菀青低低发声道。谢什么,她没有说。因为,要谢的太多太多了。   温桐压抑着爱意晦涩地看了萧菀青一眼,转开视线,无奈地轻叹了口气。“萧,你也听见了,周沁姐对林羡的期望,还有,她对林羡可能喜欢女生的态度。”   萧菀青放在裙子两侧的双手手握成拳,沉默着没有应话。她其实,多少知道周沁的保守的。所以,她可以向温桐坦白,却不敢对周沁出柜。这些年里,不管周沁怎么催婚,她都不敢明说。   她们站在广场地喷泉前,水雾送来阵阵凉意。温桐拉住萧菀青的胳膊,目光直直地撞入萧菀青的眼底,蹙着眉认真问她:“萧菀青,现在抽身还来得及。明明,你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就一定非要林羡不可吗?和她在一起,你的路,只会比从前更累更难过。你就真的要这样一意孤行吗?”   温桐看见,她温婉的暗恋对象,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脸上是隐约苦涩又柔和的笑容:“温桐,我没有别的选择。”   “除了她,我谁都不想选。”   “温桐,林羡她很温暖。”她的眼眸里,渐渐有了温桐未曾见过的柔情与光彩。“就算有点累,但林羡她让我觉得,原来自己还是一个活着的人。原来,我还会哭,也还能笑。”   “是我自私,是我对不起姐他们,是我对不起林羡。”情非得已,情难自禁。“温桐,我知道,也许以后我会因为她再死一次,那是我罪有应得。可现在,我好想好想,为她再活一次。”   萧菀青的声音渐渐哽咽,眼角有晶莹的泪水滑落,灼伤了温桐的心。   温桐沉默地看着她,心如刀绞。   终于,她抬起手,温柔地擦掉了萧菀青的泪水,温声认真道:“萧菀青,感情1事,哪里有什么对错。你没有对不起谁,不要大包大揽。”   “我要见见林羡。”温桐目色凝重地要求道。 第118章   “我要见见林羡。”温桐拧着眉, 分辨不清自己是压抑着怎样的苦涩才理智地说出这一句话。如果她没有办法劝告萧菀青选择一条更坦荡的道路,那她能做的, 是不是也只有让她这条本已艰难的道路, 尽量地少一点磨难?   林羡太小太小了。她太了解萧菀青的内敛与温柔了。有些事有些话, 她作为萧菀青的挚友,又或者算是萧菀青的娘家人,她有责任有必要为萧菀青对林羡言明。   她怎么能放心把她小心翼翼呵护在心尖尖上这么多年的人, 就这样轻易地交出去?   可萧菀青闻言, 抬起了楚楚动人的双眸, 紧张地哀求她:“温桐……”推拒与袒护之情溢于言表。   温桐僵了一下, 收回了为萧菀青擦拭眼泪的手。她心中一阵刺痛,深邃的眼眸中有受伤与失望一闪而过:“你不相信我?我不会为难她的。”就算她有万般的不甘,但明了萧菀青这样喜欢她, 她除了尊重支持她, 她还能做什么?   这么多年了,难道萧菀青对她连这一点了解和信任都没有吗?温桐的心有些冷了。   萧菀青察觉出了温桐语气的变化。她下意识地紧张拉住了温桐往回收的胳膊,摇了摇头,诚恳地解释:“我没有。温桐, 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想见羡羡一定是没有恶意的,甚至可以肯定你是为了我好, 想要帮帮我。温桐, 你想要帮我说一些我可能说不出口的话,是不是?”她们这么多年的好友了,对彼此秉性的了解可以算是透彻了。   温桐静静地凝望着她, 眼神柔和了一些。   “温桐,不要找她,不要说好不好?”一贯温柔却倔强的女人,轻声地哀求着她。   温桐转开与她对视着的视线,固执地冷静回答她:“萧菀青,林羡年纪虽然小,但她也是一个成年人了。既然选择和你在一起,作为一个成年人,作为你的对象,有些事情,她就有责任有义务和你一起分担。你要我相信你的选择,相信林羡,不把她当成一个不可靠的孩子,那你就不能自己总把她当成一个要你保护的小孩子。你们难道不是互相依靠的恋爱关系吗?”   “可是,温桐……”萧菀青苦笑了一声:“有些事情,我告诉了林羡,又能怎么样?”   “温桐,将心比心,我们19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对恋爱的幻想里,除了风花雪月,能想到几分责任与承担?林羡因为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我都看在眼里。她已经逼着自己比同龄人更快地成长了,我很心疼她,我不想要她那么累。这本不是她该有的青春啊。”   她顿了一下,敛眸苦涩道:“更何况,林羡再怎么努力,她在周沁姐的眼里,在所有人的眼里,她总归还是一个孩子。”   想到这,萧菀青忽然不可抑制地哽咽了一下。“我和她之间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着的,我和她们家之间现在这样的关系,也不是现在的林羡努力了就可以解决的。林羡明白地太清楚,只能够是跟着我一起苦恼罢了。温桐,这样是没有意义的。”林羡还年轻,想事情天真又乐观,萧菀青有时候,是羡慕喜欢着她这样的乐观的。   转嫁压力,告诉林羡她的心理压力有多大、她可能面临的是什么、她们的前路有多艰难,除了让林羡跟着她一起不开心一起烦恼,对事情的解决,没有半点帮助。   林羡再努力,她处在现在这个年龄,能力毕竟有限。对周沁,甚至对外界众人来说,她的话语又能有几分让人信服的分量?她那么勇敢,那么真挚,那么像曾经的自己,萧菀青怕林羡因此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也许,能够帮助她缓和与周沁之间关系,减少她将来可能受到责难的方法就是林羡在此刻恋情还未被发现之时,先对周沁出柜,把她撇清。可她怎么可能躲在林羡身后,眼睁睁看着林羡现在就单枪匹马地和家里出柜,承受那些她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忍心让林羡在这样不定性的年纪,去承受那样未知的可能后悔的惨然后果。   她做不到那样自私。她也不能那样无耻。   她比林羡年长这样多,她理应多担当一点的;她是林羡的爱人,她也理应在林羡真正长大成熟前,保护好林羡的。   温桐被萧菀青说的哑口无言。她喜欢萧菀青,自然更多地站在萧菀青的角度考虑。她无法第一时间像萧菀青这样顾虑着林羡,顾虑着林羡承受了什么,又或者即将承受什么。她只想让萧菀青多一个人分担她的压力,明白她的痛苦,可以在她需要的时候及时地慰藉她、保护她。兴许于事无补,但至少,可以多一个肩膀依靠。   可萧菀青为林羡考虑的,字字戳心,刀刀戳中要害。林羡知道了又能做什么?除了口头无力的安慰,你能指望一个还依靠着父母,没出社会,没有经济来源,心性不定的半大孩子做什么?   萧菀青自己明明都已经看得这样清楚明白了,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固执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林羡,就这么好吗?   “那你想怎么样?”温桐喉咙哽了一下,艰涩问她道。   所以,你就要这样,自己一个人硬抗着吗?   “温桐,我想等她长大,等她,按着自己的节奏长大。”   尽管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她长大。不知道,长大了的她身边还是不是我。   女人在路灯下盈盈而立,灯火在她周身投下的柔和的金光,她笑得温柔又苦涩,笑得温桐鼻头酸涩。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够是我。温桐艰难地止住了在她心间萦绕许久险些压抑不住要宣之于口的秘密。   她飞快地转开眼,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是我没这个命。   只能祝你幸福。   她眨了眨眼,擦掉了眼泪,回过头,凝望着萧菀青,像一个长辈般,认真又严肃地叮嘱萧菀青:“萧菀青,路是你自己选的,我尊重你,所以,你要好好地走,你要证明给我们所有人看,你选的没有错。”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了。   萧菀青水眸盈盈地看着她。   温桐转过了身子,掩藏住自己所有的深情与眷恋,一边往前走,一边扔下了一句:“累了找我喝酒,我勉为其难听你发牢骚。”   萧菀青心底的苦涩与沉重缓缓散去,唇角有笑容渐渐绽放。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了温桐的脚步,低声郑重道:“谢谢你,温桐,真的。”   “真的谢谢我就别让我这么操心了。”温桐嘟囔着抱怨道。   萧菀青嗤笑出声。   光影下,两人投下的长长影子并肩而行,是不远不近,不过分胶着也不过分疏远的恰当距离。   开车回去的路上,林羡照常打来了电话。这次,她语气与往常略微有些不同,带着些小心,试探地询问萧菀青晚上和她妈妈吃饭怎么样。   萧菀青听见女孩清越的声音,唇边就有柔和的笑意。她嗓音温润如常地和林羡简述了晚上吃饭的经过,措辞是一贯的轻快生动,林羡听得悄悄松了一口气。   有时候,林羡恨不得自己能够一夜长大,一夜白头,一夜长成一个能够挡在萧盼盼身前保护她,能够脱离父母,能够让父母信服她的决定的人。   可很多事情她都可以努力,唯独时间这件事,是她努力不来的。除了提心吊胆地等待时光流逝,除了在等待中好好地对她的盼盼,努力为她长成更优秀的人,让萧盼盼在等她长大的过程中,不因为失望难过而离开,她别无他法。   因为萧菀青还在开车,林羡尽管依依不舍,但没有说几句,还是懂事地让萧菀青挂掉电话,专心开车。挂断前,她兴奋地宣告,距离她回家倒计时还有五天。   “我等你。”萧菀青轻柔淡然的一句话,是林羡听到的最大安心。   她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开始为已经找好的开学后的家教工作做备课。   答应过的,要带萧阿姨去看雪的承诺,她想要早一点实现。答应过她的每一件事,她都想要一步一个脚印,带着她一起实现。   萧菀青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望着满室的漆黑,心又渐渐沉重了下来,百味陈杂。她想到方才林羡在耳边说的,我马上就可以回到你身边了,不由地低眉浅笑了一声。可转而她又想到了周沁说起林羡未来时眉飞色舞的模样,浅笑,又转为了酸涩的苦笑。   自从那个噩梦后,她开始失眠,偶尔难得睡下,不久就总会突然惊醒。前两天,她因着白日需要工作怕没有精神,吃了安眠药。明日是周日,她控制着自己,试着没有吃药。   然而,凌晨好不容易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就再次做噩梦,心慌地从梦中惊醒。   萧菀青挣扎着从梦中醒来,一头冷汗,像在水中沉溺许久濒死的人好不容易上了岸,沉沉地呼吸着,心跳紊乱。   她回忆起了女孩曾给予过她的那个温暖安心、可以让她闭上眼再次一觉睡到天明的怀抱。她侧过头看向床旁,林羡,不在她的身边。   昏暗中,棕色的泰迪代替着女孩静静地在她床旁陪伴着她。   萧菀青想起女孩回家时给她发地那一条短信:晚上想我了,或者睡不着了,就抱抱小泰迪,就像抱着我。   她转过身子,在噩梦惊醒的暗夜里,终于再掩饰不住自己的脆弱,无助地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小泰迪绵软毛绒的身躯,就像,抱着她心爱的女孩。   “沙沙沙……”突然有奇怪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萧菀青抱着小泰迪的身子陡然僵了一下,恐惧压过一切,让她忘记了噩梦给她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她浑身的汗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竖了起来。   她是不是噩梦还没醒?!!   屏息静听,胆战心惊。   下一秒,意外响起的却是她魂牵梦绕的女孩清悦的嗓音,低低柔柔,像含着让人心软的笑意:“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让你喜欢这世界……”字字缱绻温柔,响在这孤寂的夜里,落在萧菀青干涸的心房里。   歌声,好像是从她抱着的小泰迪肚子里传来的。   萧菀青先是大惊后是大喜,一刹那间,又想哭又想笑。羡羡这个笨蛋……   她把耳朵贴在小泰迪的软软的肚子上,听着女孩让人心动的声音,贴着耳蜗传进她的耳朵里,就像林羡此刻在她耳边哄着她,浅唱低吟。   心,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泪水,打湿了小泰迪长长的绒毛。   怎么能这么让人喜欢?   林羡,你这样我怎么舍得放开你?   萧菀青想,她是不是越来越没有底线了。当她听到周沁说林羡不走时,她除了内疚与羞愧,竟然有一点点安心。 第119章   歌声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而后停了下来,可怕的寂静再次笼罩了这个昏暗的空间。萧菀青下意识地在小泰迪身上摸索, 终于在它肚子上摸到一个小小的坚固物体。她戳了戳, 没反应。换成拍了拍, 林羡低柔动人的嗓音,如她所愿地再次在空气中流淌起来。   萧菀青不知道她听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歌最后是什么时候再次停下的, 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这一次, 她没有再做噩梦, 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醒来的时候, 天光大亮。她习惯性地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而后顺手查收消息。   微信置顶上有红点点。她的小女孩已经醒来, 给她发了一张照片和一条语音消息。   照片上是林羡的早餐, 语音是“萧小菀,早上好,来吃饭啦,给我看看你吃什么好吃的呀?”含着笑意, 元气满满,朝气蓬勃。   萧菀青撩了撩耳边蓬松的秀发, 忘却了昨夜可怖的噩梦, 唇边不由有笑意绽放。   她知道,林羡大概是想督促她好好吃早饭。女孩总怕她不在时自己就偷懒了。   她一边下床往卫生间走去,一边用刚刚醒来还带着点慵懒低哑的声线回应她:“早安, 羡羡。”顿了一下,她又补发了一条:“歌很好听,我很喜欢。”   她刚放下手机,给牙刷挤上牙膏,手机即将暗下去的屏幕就适时地亮了起来。林羡发来了视频请求。萧菀青打开水龙头接水,一边接起了视频。   手机放在洗脸台手,摄像头朝上,林羡看不到萧菀青,萧菀青却能够清楚地看到林羡。女孩像是已经起床了很久,头发打理地很可爱,像是特意卷了一点点。她坐在飘窗前,肚子上放着一本开着的书,少见的文艺清新。   林羡语气里满是愉悦,坏笑着问她:“你听到了嘛。那就是你抱小泰迪了,你是不是想我了呀?”   萧菀青刷着牙,不方便说话。她垂眸看见女孩明媚干净的笑脸,只觉得,林羡像是她生命中的小太阳,即便过于耀眼灼热,但真的总能够在顷刻间拨开笼罩在她心上所有的阴云。   她含了一口水,吐出泡沫,在林羡以为她会如往常一般不正面回应这个话题之时,忽然轻轻发声道:“恩。我想你了。”   太久太久,没有这样亲昵地说过这种肉麻的话语了。话一出口,萧菀青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面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尴尬羞涩的女人,哑然失笑。   幸亏林羡看不见她这样。   下一秒,萧菀青就看见手机那端,林羡像孩子得到了渴求已久的糖果一般,高兴地手舞足蹈。她的心,情不自禁地也跟着林羡的开心而飞扬了起来。   林羡整个人都贴近了手机,眨巴着大眼睛得寸进尺:“萧小菀,你在做什么,你在哪里,快让我看看你嘛,你是不是害羞了?我要看看你,想要亲亲你。”   萧菀青咬着唇,听着恋人软绵的撒娇,面色愈加红润。她难得有了些幼稚的调皮心情,逗弄林羡,连天花板都不给她看了。她取了一支口红,遮住了前置摄像头,而后听着女孩不满的哇哇谴责声,笑得眉眼温柔。   八月末,新生因为军训要提早开学,林羡迫不及待,比新生开学还要早两天就回到了南区萧菀青家里。   这次,林羡没有听周沁的安排,不像过去的那几次那样等到傍晚萧菀青下班回家了才过来。她执意要午后吃了饭就过来,避开周沁和萧菀青的见面。   进了门,准备换鞋,周沁一眼就看见了鞋柜上摆着的两双款式相同,颜色不同的拖鞋。林羡自如地在她的注视下,取下了其中一双粉红色的换上,而后,递了一双看起来就是不常穿的给她。   周沁接过拖鞋,也没在意。   进到客厅,周沁敏锐地觉得好像哪里变了。明明整体布置上几乎没有改变,但周沁一眼扫过去,就觉得不一样了。   “小菀这家里倒是比之前看起来有人气多了。”周沁帮林羡拎了一个行李包,边往里走边感慨道。   “毕竟多了一个我呀!”林羡漫不经心地一边托着行李箱回房间,一边回答道。   周沁把包放在了客厅沙发的毛毯上,坐在沙发上仔细地打量,忽然发现了她觉得改变了的地方是哪里。   电视墙的柜子上,多了许多小摆件,成双成对,色彩明丽;沙发上多了两个小玩偶,也是成对的模样;一旁的吧台上不再是干干净净的空无一物,而是放着两个画着明显是成对的插画的马克杯。   她还没有看完,林羡就从卧房里出来,无情地催促她:“妈,你不是下午还有事吗?快回去吧,不然等会路上万一堵车耽误你事情就不好了。”   周沁下意识地问林羡:“你住进来了,是不是央着小菀一起买了许多东西呀?”   林羡顺着周沁的视线,扫了扫周围许多明显成对的情侣物件。她眼眸咕噜噜转了一下,狡黠回答道:“对啊,萧阿姨自己原先一个人住,好多东西都只备了一个,我就央着她慢慢添置了起来。一个一个看起来孤零零的,所以我们索性就都买了两个。”说着她抓起了沙发上的两个玩偶,落落大方地问周沁:“好看吗?我挑的,萧阿姨觉得太幼稚了,但磨不过我还是买了。”   周沁无奈,宠溺道:“你呀,别看你萧阿姨好说话就欺负人家。”她看着这些成双成对的东西,倒是起了别的心思,向林羡打探道:“一年了,你萧阿姨就没有点感情动态吗?我上半年给她介绍了好几个男孩子让她加微信聊聊,她都没太搭理人家,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了。”   林羡笑意微敛,脸稍稍地沉了一点。她不高兴地嗔怪她妈妈道:“妈,你怎么总这么八卦,没有啦。人家萧阿姨不一定不婚主义,你这老不请自来地介绍对象就不怕人家烦你吗?”   她开始烦躁地拉周沁起身:“哎,不早了,你快回去啦,路上注意安全。”   周沁不满反驳:“我这哪里是什么八卦,我是关心她好吗?这一年又过去了,小菀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就算不婚主义,那谈恋爱,有个人陪着她照顾她,我也能放心一点啊。”   林羡推她出去的动作顿了一下,心念一动,忽然问周沁道:“所以妈妈你不是觉得一定要结婚对吗?”   周沁被林羡的话问得一愣,犹豫道:“也不是这样说。”   林羡沉了沉眉眼,试探道:“那妈妈我以后也不想结婚,我觉得结婚一点都不好。”   周沁没有生气,也没有诧异。她想到先前猜测林羡是不是谈恋爱的事情,听她这么说倒是放心了点,看来应该是没有情况。   她轻轻笑了一下,只当她是小孩子童言无忌,不以为然回答林羡道:“你现在这么想,以后就不这么想了。得了吧你,现在才几岁,知道什么呀,想什么结婚的事情。”她被林羡一打岔,也没了继续原先话题的心思。   看了看表,周沁挥手道:“好了,我差不多时间真要走了。你乖乖听你萧阿姨的话,别给她惹麻烦哦。”   林羡靠着门看着周沁离开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头。   果然,她现在这个年纪,和她妈妈说什么,她妈妈大概都不会当她是认真的。林羡沉沉地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由于林羡是提早回来的,所以除了新生开学的当天,她忙着学校安排下来的接待任务,分身乏术。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学生会招新的事情,她便没什么要忙碌的事情了。   于是,借着这几天清闲着的时间,林羡又开始了她的小厨娘生活。她自觉地包揽了两人每日的晚餐,给萧菀青变换着花样,试图把萧菀青中午因食欲不振落下的营养不上来。   萧菀青推却过几次,让林羡不必忙碌,但拗不过林羡的固执,只好心疼又甜蜜地接受了恋人的照顾。偶尔路上堵车,或者临时加班,萧菀青便会提早与林羡打招呼,让她不必等自己。   林羡正式开学前一天,萧菀青公司要举办周年庆晚会。这种活动,是萧菀青无法缺席的。   提早了两天,借着饭后两人一起窝在大床上吹着空调看电影时,萧菀青就和林羡说了。林羡双手搂着萧菀青的纤腰靠在萧菀青怀里,舒服得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猫咪。听到萧菀青的话,她敛了敛眸,关注点奇怪地落在了:“这种场合,是不是会喝酒呀?”   萧菀青莞尔道:“领导讲话,同事敬酒,多少都会喝一点的。”她以为是林羡不喜欢她喝酒,轻拍了一下女孩的手,安抚她道:“我会尽量少喝一点的。”   林羡眉眼一弯,抬头在萧菀青脸颊上啄了一下,笑道:“我知道。我就是在想,那你喝酒了就不能开车,要怎么回来?”   “我那天不开车过去,散了后打车回来就好。酒店门口打车很方便的。”   林羡眨巴眨巴眼睛,央求道:“萧小菀,我开车过去接你好不好?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打车。”   林羡驾照拿到还没有多久,虽然暑期在家林羡没少开她爸妈的车练手,回来后萧菀青也坐过一次她的车,心底评价她挺稳的。但萧菀青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晚上开车过去的。   她推拒道:“羡羡,不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没事,我也不一定非要打车的,如果有同事顺路也可以搭我一程的。”   林羡嘟了嘟嘴,可怜兮兮地开始撒娇:“我可以的,你前几天不是亲自检查了我的车技嘛,你不是还夸我了吗?而且酒店离我们家也不是特别远,晚上车也比白天少,你对我有点信心嘛。你就答应我嘛。人家考驾照就是想要接送你的,你不能让人家的梦想就这么残忍地落空嘛。”和萧菀青交往久了,林羡自然知道萧菀青心软。在不触碰到大原则的前提下,萧菀青是受不得她撒娇。   女孩面容本就灿若桃李,一撒娇,更是楚楚可怜,娇媚动人,萧菀青开始心酥心软。   可到底还是对林羡安全的担心占了上风,萧菀青难得地不受诱惑,依旧不为所动。   林羡只好换了策略,翻身压住了萧菀青,开始使用美人计。她一边暧昧地亲她,一边撒娇:“答应我嘛……”   萧菀青被她逗弄地面色绯红,气息紊乱,但还是怎么都不肯松口。   林羡颓然,看着爱人湿漉迷离的水眸,心头火热,索性放弃了请求,转而一心一意地取悦她的心上人,逗弄地她娇1喘连连才意犹未尽地放开。   到了晚会那天早上,林羡送萧菀青出门。虽是不开车,萧菀青还是特意把放在鞋柜台面上的车钥匙带上了。她怕女孩不听话,让她不放心。   林羡拉长了小嘴,委屈巴巴地盯着她。萧菀青满心爱怜,主动摸了摸女孩的面颊,在她不开心紧抿着的薄唇上亲了一下,叮嘱她:“听话,等我回来。”   林羡对这蜻蜓点水的安抚一点都不满意。她扣住萧菀青的手拉高按在门板上,凑上前把萧菀青压在门板上。   萧菀青长睫扑闪,软声提醒她道:“羡羡,口红……”   林羡没有在意,她低下头,在她耳边低笑道:“早上我看到了,你用的那支,是可食用的。”萧菀青生日时她送过她六支口红,其中有三支,她是特意挑的可食用的。   “站稳,扶好哦。”女孩舔1咬着她的唇,眼神晶亮亮的。   萧菀青:“???”   很久以后,萧菀青气还有些不匀,双腿还有些发软地站在电梯里,耳边回响起女孩这句话,不由地脸颊发烫。   是不是,该找时满谈谈话了,不能再给羡羡乱看东西了!   晚会上,觥筹交错,萧菀青作为年轻貌美职位不低且平日鲜少参加这类应酬的单身女性,许多同事甚至被邀请来的别的公司有往来关系的高层难得有机会,故意逮着她敬酒,萧菀青推辞不过,难免被灌了许多酒,有些酒气上头了。   八点五十五分,她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萧菀青借着接电话的由头,逃出去透了口气。   是林羡的短信,问她快结束了吗?   萧菀青看着短信,在这一片喧嚣嘈杂中,听见了自己平稳安定的心跳声。她回复她:“快了,在做最后的致辞了,应该再有二十分钟就能走了。”   林羡叮嘱她,要上车前先给她打个电话,报车牌。   萧菀青笑着回复答应了她。   她发完短信回去,场内就已经结束了。她算是中层了,不能就这样跟着走,几乎留到了最后。二十分钟后,同事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靠着助理小柯默契地帮她打掩护,借着不胜酒力的由头,婉拒了一众高谈阔论还不尽兴的友商高层要转场继续的邀请,由小柯搀扶着随大流往酒店门口走去。   小柯男友打车来接她了,萧菀青哪里好意思耽误人家小情侣的时间。她拍了拍小柯的肩,让小柯别担心她,放心走吧。   她孤零零地站在酒店门口等待打车,期间拒绝了两个她不太眼熟的问她要搭车吗的男同事。正当她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醒神,身前突然有一辆车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来,车里坐着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一个和杂志社有长期合作关系的广告商。平日里她就很头疼与他打交道,刚刚,这个人更是很没有风度灌了她许多酒。   男人装作敦厚的模样,热心肠道:“萧主编,等车吗?我送你回去吧。”   萧菀青微不可觉地蹙了蹙眉头,婉拒道:“不麻烦王总了,我朋友来接我的,马上就到了。”   男人笑意微微收了些,沉声道:“这样啊。”他眼眸里闪过精光,笑得露出一口黄牙:“那我陪萧主编一起等等吧,天晚了,萧主编你一个女人,还喝了那么多酒,不安全。”   萧菀青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还没等萧菀青再次开口拒绝,一道年轻悦耳的声音,忽然响亮地插入她们之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萧菀青下意识地往声音源头望去,就看见,明眸皓齿、长身玉立的年轻女孩,抱着安全帽,一步步含笑朝着她走来。   是她的林羡啊。萧菀青听见自己心底心安又满足的喟叹。   原来,她也还是期待着这样的情景,期待着她的爱人,接她回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时满委屈:我是背锅侠吗?!! 第120章   萧菀青静静地凝望着林羡一步步朝着她走近, 眼眸如水,唇畔, 是一个晚上都未曾流露出的由衷笑意。   林羡在萧菀青身边站定。她侧过头, 眼神平淡地扫视了一眼台阶下奔驰车上的中年男人, 而后漫不经心地收回眼神,带着歉意对着萧菀青笑道:“对不起,我刚去找车位了, 所以迟了一点。”   萧菀青顺势朝着林羡那里走了一步, 与林羡肩并着肩, 带着礼貌的笑意向男人客套作别道:“王总, 我朋友来接我了,不麻烦你了。”   男人本想着借着大家都喝酒上头,酒后失控, 路上能够做些无伤大雅的亲近动作, 突然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截胡了。他眯着眼睛鄙夷的看了一眼林羡手中的摩托车安全帽,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但再纠缠下去,大家都下不了台面就没意思了。他换了副神情,又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宽厚模样, 顺着萧菀青的话道:“萧主编既然有人接,那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下次有机会的话, 一起吃个饭吧?”   萧菀青还没有回答,林羡就一惊一乍地插话道:“哎呀,我车好像忘记锁了。”说完, 她惊慌地拉住了萧菀青的手急急忙忙、大步流星地往一旁走去。   萧菀青踩着高跟,被迫随着女孩急速的步伐踉跄着往一旁走去。她状似尴尬地回头最后对男人告别道:“那王总再见,路上小心。”   等走过了拐角,再看不见那辆讨人厌的车时,萧菀青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她稳稳地站定了脚步,轻轻地往回拉了拉女孩的手,低柔地唤她的名字:“羡羡,看不见了。”   女孩闻声,果然一下子就放软了身子,停住了脚步。   林羡回过头,借着酒店外墙装饰着的缤纷彩灯,打量着这个离她一步之遥,盛装打扮,身姿窈窕,眉目含情凝望着自己的秀美女人。她抿了抿唇,逼近了萧菀青,不开心地沉声道:“你还笑,我刚刚,好想打人啊。”   要不是猜测对方应该是萧菀青工作上认识的人,怕给萧菀青惹麻烦,她不打人,肯定也要狠狠地给他几记眼刀、怼他几句的。   真想昭告全天下,萧盼盼是她的,任何人都不准觊觎。   萧菀青喝了酒,有些上头。她白皙的面容上染着娇媚的薄红,听着林羡明显带着醋意的话语,眼神水润又迷离。   她看着气呼呼的林羡,翘起了唇角,孩子气地晃了晃林羡牵着她的手,突然就近身靠近了林羡,抬手圈住了她的腰,把下巴搁在林羡的肩膀上,轻柔地呢喃撒娇道:“羡羡,你真好……”   林羡带了些小情绪的心,在萧菀青含笑看着她、晃她手的那一刻就软化了。一向成熟稳重的女人,突然撒起娇来真是爆炸可爱了。林羡被萧菀青依恋地抱着,心扑通扑通地跳,又甜蜜又后怕。   她确定,她的萧盼盼应该是有些酒气上头了,否则,她不可能在这样车来车往,随时会有人路过的街头,对着她做这样亲密的动作。今晚,她要是没有来,这样有些醉了的萧盼盼要拒绝那个猥琐的老男人该有多艰难。   她蹭了蹭萧菀青的头,几不可觉地亲了一下萧菀青耳际的秀发,放软了声音和她商量:“你看,下次还是让我来接送你好不好?”   萧菀青在她耳边轻轻地笑:“我不让你来,你也来了呀。不听话。”她离开了林羡的怀抱,用手轻捏了一下女孩的手心,像是带着一点点担心的嗔怪。   下一秒,她突然捂住了嘴,像是想要打喷嚏。   林羡顿时紧张。她看了看萧菀青露肩的晚礼服,关切道:“是不是冷了,好像是起风了。”她把安全帽扣在萧菀青的头上,萧菀青乖巧地由着她动作。   林羡解放了自己的手,才得以用手搓了搓萧菀青光洁冰凉的双肩,而后转过身,搂着萧菀青一边往她停小绵羊的地方走去,一边解释道:“我车后箱里带了一件薄外套,你再忍一忍。”   萧菀青安心地靠在林羡的身旁,看着女孩流畅迷人的侧脸线条,不复往日般清醒的眼神里,满满都是无法遮掩住的爱意。   就这一刻,她想不顾一切跟着林羡走,把一切都交给她。可也只持续了一刻,她的不理智就被扑面而来的凉风吹醒了。   她不是十九岁的萧菀青了,林羡还只是十九岁的林羡。   林羡体贴地翻出了外套给她披上,萧菀青想吹吹风醒酒,又把安全帽脱下放进车箱里了。她穿着裙子,不方便跨坐,只好侧坐在小绵羊上,双手紧紧地搂在林羡的纤腰上平衡身子。   直到小绵羊开出了许久,林羡想起那个男人看着的眼神,想着此刻跟着她坐着小绵羊上受着冷风吹的萧菀青,蹙了蹙眉,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她紧攥着车把手,人生中第一次因为金钱感到了窘困与不安:“萧小菀,以后,我也会有奔驰宝马的。”   萧菀不明所以,但还是低头亲了一下女孩的后背,温声安抚道:“我相信你。”   林羡听到萧菀青毫不迟疑的肯定,郁结的惆怅顷刻间又消散了。但她依旧狡黠地逗萧菀青道:“你怎么这么相信我?”她想从萧盼盼嘴里听到更多好听的话。   萧菀青却没有按套路来,而是顿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认真回答她:“因为羡羡你想想,现在在你同龄人里,有多少人有你的小绵羊呢?你在这个年纪有小绵羊,就相当于有了这个年纪的奔驰宝马,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呢。”   林羡被她说得一愣,突然就止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萧盼盼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言以对。   她还在笑着,女人就紧了紧搂在她腰上的胳膊,直起身子,探头在她耳边一字一字低柔道:“羡羡,宝马我也有。可我更喜欢你的小宝马。”说罢,她还轻轻地亲了一下林羡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耳朵。   她从不怀疑林羡的能力,更不需要林羡现在就有这样的能力。因为,那是她想给林羡的啊。   林羡的心尖刹那间跟着萧菀青的话语颤抖着。她晕乎乎地开着车,恍惚觉得自己好像也醉了。   醉在了萧盼盼不说则已,一说就撩人心弦的甜言蜜语里。   好后悔,应该录下来回放,萧阿姨清醒着的时候,几乎从不这么诚实呢。   她得寸进尺地诱骗萧菀青:“萧小菀,比起我的小宝马,你更喜欢什么?”   萧菀青听着女孩娇娇的声音,抱着女孩软软的身体,感觉醉意越发深了。她心里像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忽然隔着林羡薄薄的衬衫,用食指和中指在她紧实的小腹上,从肚脐眼开始,模仿着步伐,交替着慢悠悠往上爬去。   她咬着慵懒的调子,带着让林羡酥麻的笑意,反问林羡:“你觉得,我更喜欢什么?”吐气如兰。   萧菀青手指的步调,仿佛不是踩在她的小腹上,而是,踩在她扑腾着的心上。林羡迎着深夜的冷风,周身腾地燥热了起来,被萧菀青热气喷洒着的耳根,瞬间红欲滴血。   就在林羡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车速,想要快点回到家里,惩罚一下这个喝醉酒越发撩人的家伙,萧菀青忽然下滑了手,拉了拉她的衣襟,踌躇道:“其实有一句话,我从刚刚就想问你了,不知道要不要说。”   “什么?”   “羡羡,你衬衫的扣子是故意扣成这样的吗?”她的手指,又搭在了她的两肋之间。“我想帮你偷偷地换掉的,但摸不到位置,想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林羡莫名其妙地往自己衣服上看去,下一刻,她看清了自己不一样长的对襟,笑容慢慢慢慢……消失了。   她扣错扣子了吗?!!!   她在家呆了一天,出来时才换的衣服,走得有点急,只用手机自拍看了看妆容,压根就没有细看衣服。所以,她就是这副形象,还自以为帅气地出现在萧菀青面前,出现在那个脑满肥肠的男人面前的吗?   所以萧阿姨不是在撩她吗?啊啊啊啊!   林羡一刹那间,什么花花心思都没有了,满脑子都是,尴尬,丢人,想死,啊啊啊……   萧菀青把女孩从始至终的反应都收在了眼里,敛了敛眸。她把脸贴在林羡的背上,在林羡看不见的地方,笑得宠溺又悲伤。   傻瓜……   对不起,是她酒后没有克制住,越界了。   晚会后一周,杂志社要开立分社、派遣人员外调的消息开始传开。关于人员的选定,大家私底下猜测颇多,萧菀青无疑是呼声最高的。   有人希望她留,自然也有人希望她走。她留下来,就意味外调升迁的名额,别人又多了一些机会;她走,就意味着留下来的人中,有人能够顶上她这个位置了。   风波中心的萧菀青,却一贯地彷如置身事外,不动声色,让外边的人半点都揣测不出想法。   她最近有别的烦心事,那个接送不成的王总,不知道抽了哪根筋,开始每日给她发短信。萧菀青一开始还礼貌性地回复他,这两天,对方的言语越来越露骨过分了,萧菀青终于忍不住拉黑了对方。   放下手机,萧菀青少见的有些心烦意乱。她起身想接杯水,才想起办公室里的饮水机坏了还没有人来修。她端着杯子,去离她办公室甚远,她几乎从不涉足的茶水间泡杯咖啡,醒一下神,冷静一下。   走到茶水间门口,手搭在玻璃门把上,刚刚推开了一点点,她就听见,前方背对着她的几个同事在笑着讨论:“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别又是瞎传吧?”   “真的,别的部门同事说那天有人亲眼看见她在酒店外和一个女孩子搂搂抱抱,亲亲我我。”   一道男声讥诮道:“难怪眼高于顶好像什么谁都看不上,原来是同性恋啊。”   先前响起过的女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惊诧道:“哎,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前几个月来闹过的那个小女生啊!当时看着就不对劲了。”   炎炎夏日,萧菀青却一瞬间,如坠冰窖。 第121章   和颜佳在一起的那些年与分开之后的这些年里, 萧菀青什么样的难听话都听过,什么样的流言蜚语都承受过, 对这些话, 她早已经麻木了。你没有办法让别人不说话, 你只能用你的能力,让他们当着你的面不敢乱说话。而后,你就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地当做这些背后的酸话都不存在。   可再一次面对这样的恶意之时, 萧菀青久违地慌张害怕了。   她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反正已经是这样了。但是, 林羡不可以。   萧菀青沉了沉向来温润的眉眼, 大动作地推开了玻璃门,而后,高跟鞋与地板接触, 有节奏地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引来了一直背对着门口的人的注意力。   看清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的萧菀青的一瞬间,背后说人是非的两男一女顿时变了脸色,慌慌张张道:“萧……萧主编。”心理素质不太好的一个女人,手一抖, 水杯里的水晃了一大半出来。   萧菀青听到了多少?   萧菀青看清楚了,三个人只有一个女的她编辑部的, 男的是上次与她一起出差过的摄影师小刘, 至于另外一个女的,则是财务部主管手下的人小陈。萧菀青对小陈印象深刻——几次三番被财务部主管当枪使却浑然不知。   财务部主管与编辑部副主编是夫妻关系,萧菀青与副主编共事还算融洽, 他妻子却莫名地几次三番地在背地里阴她,萧菀青一直都不和她一般计较。呵……   萧菀青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恩”,取了一个一次性杯子,弯下腰开始接水。   那三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给自己找台阶下:“我想起来了,我还要去催个稿子来着,差不多时间,走啦,走啦。”说着,三人脚步凌乱地朝外走去。   萧菀青接好了水,直起腰,往旁边跨了两步,恰恰挡在了玻璃门把手前。她抬眸笑了笑,温声问那个洒出了水的小陈道:“小陈,我看你刚水都洒出来了,不再喝一点吗?”像是闲话家常一般,她把刚刚用一次性杯子接好的谁递到她的面前。   小陈怔了怔,没敢伸手接杯子,不知道萧菀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悄悄地瞥旁边的两人,旁边的两人也是心虚地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萧菀青声音温润,眼底却是一片冰寒:“喝吧,话那么多,不渴吗?”   小陈心里一抖,她果然都听见了吗?倒霉,八卦的源头又不是他们,他们就是聊一聊怎么了?   午休时间,门被挡着,外边聚集了一些过来的同事。他们进不来,奇怪地看着门内对峙着的四个人。   小陈看了看门外,吸了口气,接过水,沉着气硬挤出笑回答道:“天气是有点热,该多补点水。”   萧菀青淡淡笑了一下:“是呀。”她转身把玻璃门让出来了,边往饮水机那边走去,边漫不经心道:“小陈啊,我听说你和一个年纪大你挺多的男人一起牵着手逛街看电影,你是换男朋友了吗?”其实是她不久前偶然看见的。   门外往里走的人和小陈他们往外走的脚步霎时间都停了下来。其他所有人都看着小陈,小陈则是心虚地看着萧菀青,惊慌道:“”主编,你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和中年男人一起牵手看电影了?”她和她男朋友交往很久,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她对男朋友什么都满意,就是没钱。最近因为她下班了总不着家的事情,两人时常吵架,对方正质疑她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旁边的摄影师小刘,是他男朋友的铁哥们。   “哦,我就是听别人说的,可能是她们看错了吧。不过他们说得挺真的,说那个人好像你最近在接洽的一个作者呢,其实挺好的,职业挺搭的。”   小陈见她越说越接近真相,周围看热闹的同事眼神越来越兴奋、小刘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凝重,忍不住怒火涌上心头,虚张声势道:“主编,谁传的,来和我当面对峙,脏水不是这么泼的。”   小刘也沉声道:“萧主编,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哦?”萧菀青抬起杯子,小口了抿了一口水,嘴角有一抹讥诮的笑意。她眸色冷厉地盯着他们,意味深长道:“你们也知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呀。”   三个人心咯噔了一下,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们啊……他们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笑着,话语却暗藏刀锋的温婉女人,心情不由有些复杂。是谁一直瞎了眼把这个人塑造成随人评说的温吞形象的?   萧菀青端着杯子,沉稳地踱步到他们面前,淡笑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你们……”她睨了一眼三个人青白又尴尬的脸色,继而,像是不经意一般,快速地扫过了所有看热闹的同事面容,继续道:“大家都有嘴,随便说话的成本太低了。我们做媒体这一行的,应该知道言语的分量有多重吧。没根据的话,还是都少说点好。你看,产生不该有的误会就不好了。小陈,不好意思啊。”她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小陈的肩膀,喝了一口水,迤迤袅袅地在众人地目送中转身离开了。   她是说给这三个人听的,更是说给所有人、说给那个躲在后面故意传播流言的人听的。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什么叫大家都有嘴?所有人都在心底里暗暗问了一句。果然,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就没有能够真的能随便捏的软柿子。   萧菀青走回了办公室,合上门的一瞬间,她唇边噙着的淡然笑意就消散无踪,整张脸,都苍白了下来。   她颓然地坐在办公桌前,垂下雪白的脖颈,双手支着额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反省自己,刚刚,以牙还牙地回敬小陈杀鸡儆猴是不是太冲动了一点?   可这次,他们把林羡牵扯进来她真的不能容忍了。她不能想象,如果她不制止,这些话语最后会变本加厉传成什么样。工作看能力,和个人的私生活有什么关系?萧菀青不明白,作为同事,大家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个人生活品头论足。   她抓握着水杯的手有点颤抖。林羡还没有真正走入社会,谁也不知道林羡将来会做什么,她怕自己给林羡留下隐患。   噩梦里发生的事情,好像,正在一点点地在演变为现实。   周五晚上,萧菀青临时加班晚归,林羡一个人在书房里学习到了八点,心里蠢蠢欲动,给萧菀青发短信说:“萧小菀,我去接你下班好不好?”   没想到,萧菀青没有回她短信,而是很快地就拨打了电话过来。还没等林羡雀跃,萧菀青郑重的声音就从手机那端传了过来,语气严肃得仿佛不带笑意:“羡羡,不要过来,不要来我公司,我是认真的。”她好像是百忙中抽空打来的一般,话说得又快又急。   林羡满心的热情在听到她这样少见的严肃不带温情的拒绝后,仿佛被一盆冷水浇下,凉得透心。   她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压下了心里莫名来的委屈,尴尬道:“哦,好,那……那我不过去了,你别担心。”   萧菀青是躲开来办公室里研讨的同事,出门到空无一人的吸烟区回的电话。她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话语里因为关心和慌张而带出的生硬,缓了口气,轻声哄她道:“太晚了,不安全。我这边马上就结束了,也快回去了。”   林羡介意的不是萧菀青不让她过去接她,而是,萧菀青刚刚的语气让她觉得,她好像很害怕自己去她公司,像是自己会给她带去大麻烦一般?   萧盼盼先前明明都已经不介意了。现在,是怎么了?林羡心底里惊疑。   但除此之外,萧菀青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林羡压下了疑惑,没有根据的事情,她不想无端地猜测。   周六晚上,林羡和萧菀青一起去健身。回去的路上,她撒娇问萧菀青明天晚上有没有事情,萧菀青稍加思索,就回答她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问她怎么了。   于是林羡就带着点害羞和期待,邀请萧菀青明天晚上去看她们和文学院的打辩论赛。   林羡的私心是,有很多同学在她打完辩论赛时都会夸她说,站在台上辩论时的自己,和平常不一样,特别帅气和迷人。她想在萧菀青面前展露一次自己这样的一面。   她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都毫无保留地展露给萧菀青。   萧菀青闻言,自然是想要答应她的。她早就想要看看,她的林羡在台上是如何的舌灿莲花、飒爽英姿的。可下一秒,她像想到了什么一般,又犹豫了起来。   但她看着林羡期待的神情,到底是不忍心拒绝她。最后,她还是笑着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林羡顿时心花怒放。   可到了一起去学校的那天,林羡敏感地觉得,当她们进到了学校,下了车的那一瞬间,萧菀青的状态好像就变了。   她们从停车场往不远处的影剧院走去,萧菀青少见的一手拎着包,一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都不留出来给她牵。林羡嘟了嘟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也不好意思刻意伸手把萧菀青的手从兜里拉出来,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改成勾着她的胳膊了。   到了影剧院里,林羡给了萧菀青票,特意告诉她前排有为她预留了好位置的。而后,她们兵分两路,她去找队友,萧菀青进场等候。   等辩论赛开始时,林羡换上了白衬衫黑皮鞋上场时,下意识地她就往台下找她的萧盼盼。但她扫了好几眼,慌张地发现台下前排坐满了人,有几个她认识的学院领导,可是,却压根没有萧菀青的踪影。   她心神不宁地借着主持人介绍对方辩友的空档,不动声色地一直悄悄侧着头往台下寻找。好不容易,她才在往后几排的靠右的角落里,看见她的萧盼盼一本正经地端坐着,和周围的同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萧菀青好看出众得像是会发光,她仰着头注视着台上,林羡看不清她的眼神,但依旧能够感受到她的专注。   可是,萧阿姨为什么要坐在那里?林羡蹙了蹙眉。是前排位置不够吗?不应该啊。   但没时间给她多想,辩论赛开始了,林羡不得已收回了心神。   等她再次分得出心神找寻萧菀青之时,是主持人宣布辩论赛结束了的时候。比赛的结果没有当场公布,但通过观众互动的投票,她拿了这一次的最佳辩手。   她起身致辞感谢,大眼睛里满是晶亮的神采,眼神直勾勾地往台下萧菀青身上投去。林羡看见萧菀青眉目柔和,唇边是由衷的笑意,一下一下地在为自己鼓掌。林羡也情不自禁地扬高了唇畔的弧度。   等正式散了场,林羡想第一时间冲到萧菀青身边,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可她刚走两步,就被围上来的几个学弟学妹还有文学院的一个辩友拦住了脚步。   文学院的四辩是个男生,就她刚刚的表现好不吝啬地夸了她几句,而后向她索要微信,表示有机会的话可以私下讨论一下两个学院之间相关的活动。台下的几个学弟学妹,是来问辩论队纳新的事情,他们觉得被学姐学长们的魅力折服,很想加入辩论队。   萧菀青坐在座位上,看着年轻散发着无限魅力的林羡,看着她被穿着衬衫、身姿笔挺的年轻男生叫住,两人言笑晏晏,看着林羡被青春活泼一脸崇拜的同学们拦在下台的台阶上。她很骄傲,很自豪。   可是笑着笑着,她的眼神,却渐渐地黯然了下去。   林羡一时走不开,她一边回应着学弟学妹的问话,一边紧张地朝台下已经差不多都空了的观众席看去。   萧菀青依旧坐在那里,含笑凝视着自己。   可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林羡也能感觉到,她的萧盼盼,好像笑得不开心。她的眼睛,没有在笑。   她侧开了身子让学弟学妹们有更多的问题可以询问她身后的队友,而后和队友打了声招呼就急急忙忙地要离开。可当她转回身再看,方才萧菀青坐过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了。   手机适时地振动了一下,是短信进来了。   萧菀青告诉她:“我在外面的车里等你。”   林羡看着那个空着的座位,脑海里浮现方才萧菀青给她的感觉,心底一阵刺痛。她连日来的不安与惊疑,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她转过身和队友说了一声“临时有事要先走一步,后面的事情等明天再商量”,而后,她歉意地与学弟学妹们笑着道了别,去往后台提书包。她来不及从书包里拿出衣服换下身上过于正经的衬衫与西裙,就大步流星地往影剧院外走去。   一路上,林羡心里闪现过无数念头。近日来萧菀青的反常,串着那夜萧菀青从梦中哭泣醒来的让她心如刀绞的模样,使得林羡的薄唇越抿越紧。   她走得太急了,不小心被路上的易拉罐绊了一脚。林羡突然莫名地急火攻心,抬脚对着罐头就是狠狠一踢。罐头发出了一声巨响,瞬时间滚出老远。   林羡站定了脚步,揉了揉眉头,在巨响之下冷静了下来。她这是在做什么?林羡长长地叹了口气,拉了一下书包的带子,小跑着到前方,把踢走的易拉罐又捡了回来,随手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舒展了眉眼,沉稳地一步步朝着萧菀青停车所在处走去。   透过车前的玻璃,林羡看见,萧菀青靠坐在车上,手里捧着一直放在车前的那两个她生日时送她的泥人。女人垂着头,长发遮掩住了她的面容,林羡看不清她的神情。   林羡快步到了车旁,拉开了车门坐了上去。   萧菀青听到声响,把泥人放回了台上。她侧过头,露出如常的浅笑,温声自然地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活动都结束了吗?”   林羡给自己系上安全带,笑了一下,不答反问道:“你怎么不在里面等我呀?外面黑乎乎的,你坐在车里,车门也不锁。”   萧菀青见林羡是不需要再下车了的模样,便默契地启动了车子,调头准备回家了。   她不以为意地回答林羡:“散场后里面的空调好像关掉了,有点闷,我就先出来透透气了。”顿了一下,她又稍稍扬起了些语调,由衷地夸赞她道:“羡羡你刚刚在台上很不一样哦。语调平稳,不疾不徐,言语也不激烈,却总能切中要害,抓住全场人的眼光,很迷人。”   辩论的风度其实很重要。语气太过激烈,就容易显得像吵架。林羡台风却很稳健,不知道是不是在她的带领下,她们整支队伍都十分平和儒雅,单说是这种气势,不说话都已经压了对方一头了。   林羡闻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萧菀青,顺着话头问她:“那迷倒你了吗?”   萧菀青莞尔,眼眸如水,轻声地应了一声:“恩。”不仅仅是自己,还迷倒了很多很多的人啊。   刚刚那种,那种觉得萧盼盼不是真的开心在笑的感觉,又浮上来了。林羡放在膝盖上的手微不可觉地握了握。   她蹙眉认真问萧菀青道:“萧小菀,你刚刚是不是不开心了?”   萧菀青猝不及防听到林羡大跳跃的问话,抓握着方向盘的手僵了一下。她惊疑地看了一眼容色认真的林羡,笑意微敛。   半晌,萧菀青咬了咬唇,还是下意识地回避了。她避重就轻地回答林羡道:“没有,不过后来散场关了空调,有点太热了,我心情可能就有点被带坏了。”   气氛莫名地沉默尴尬了起来。   林羡显然是不相信她这个回答的。林羡心沉了一下,萧菀青看起来,显然是也不想把最近影响了她的烦心事告诉自己了。   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   林羡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象,敛了敛眸,心里有了计较。她暂时先跳开了这个话题,又恢复了些轻快的语气,与萧菀青商量道:“萧阿姨,今年中秋和国庆连在一起放八天,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我之前看了一个从宜屏到江芜的四天三夜游轮旅行,感觉新奇又好玩的样子。你觉得怎么样呀?”   还有大半个月就是放假了,萧菀青一直没有问林羡的具体安排,她潜意识里有些担心林羡会和五一那一次那样,和家里人有安排了。林羡主动提出要一起出游,她心里自然是开心的:“当然好,我也没有去过。”   可她还是顾虑周全地多问了一句:“你和你妈妈说了吗?不一定她们也有安排呢?”   林羡笑了一下,带了点小得意道:“上次被突然打乱了计划后,我就吸取教训啦。我已经和她们说好了,要和你一起出去玩。反正这次假期这么长,我先和你一起出去玩几天,剩下两三天再回去陪陪他们就好了。我妈妈其实求之不得,她最近忙得要死,放假了估计就想瘫家里一动不动了。”   听到了林羡的肯定答案,萧菀青眼眸里不由地也有些光彩亮起。离开这里,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她们的地方吗?萧菀青心生向往。“那就好,回去我去定团找攻略吧?”   哪怕只有几天也好。   “不要,我来安排,萧小菀你只要负责美美美,玩玩玩就好了。”林羡笑得露出皓白的贝齿,看着萧菀青的眉目里满是柔情,像个可靠的大人一样信誓旦旦保证道。   萧菀青心微微一动,看着女孩明净的面容,转回头出神看着夜色里朦胧的车灯。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松口低声问林羡道:“羡羡,这样和我在一起不会累吗?”   她说得很轻,林羡开着车窗吹风,听着车窗外车水马龙的声响,还没有反应过来萧菀青问了什么,萧菀青的问话就已经结束了。再问萧菀青她说了什么,萧菀青又只是浅浅笑了笑,摇头说没什么。   明显就是有什么的样子啊。林羡深深地吸了口气,决定沉住气先按下不表。   回到家里,萧菀青体贴地问林羡聚精会神地与人唇枪舌战了一场,有没有饿了,需要吃点宵夜补充能量吗?林羡其实不太饿的,但此时萧菀青这个提议,正合她意。   于是她便点了点头,提议萧菀青炒一点面填肚子。   等面好了,林羡吃了几口,又表示面太干了,她口渴,想要喝点饮料。萧菀青无奈,刚刚她担心林羡口渴吃不下,想要做成汤面的,林羡又坚持想吃炒面。   这个笨蛋。   萧菀青哑然失笑,起身到冰箱前给她拿饮料。林羡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跑到了冰箱前,在萧菀青准备取椰汁时,手疾地抓了一听冰镇啤酒出来。   “萧小菀,我今天是不是特别厉害,特别威风?所以能不能奖励我喝一点酒嘛。”女孩眨了眨大眼睛,轻轻地晃了两下她的手,开始撒娇。“听别人说夏天喝冰的啤酒特别舒爽,你就让我感受一下嘛。”   小孩子真是你越禁止她做什么她就越好奇越想做什么。萧菀青无奈,受不了她这样软软的撒娇,只好投降。她刮了一下林羡的鼻子,宠溺道:“好啦,不过你不能全喝,我们一人喝一半。”好在只是啤酒,偶尔喝一点也没有关系。   林羡如蒙大赦,高兴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就兴奋地小跑出去拿酒杯了。   说是一人一半,其实真开始喝时萧菀青只让林羡喝了超小的两小杯,就开始制止她喝了。林羡嘟了嘟嘴,不满地誓死捍卫刚刚萧菀青答应了她的福利。萧菀青拿她没办法,就又纵容着她多喝了两杯。   等吃完了炒面,萧菀青回了房间洗澡,林羡确定她不会再出来了,便又偷偷摸摸地去了客厅的吧台。   她从酒柜最下方取了两听啤酒出来。小口小口地喝到了自觉两颊开始有些发热,便立马把剩下的酒倒进了马桶。而后,她回了房间,把罐头藏在了自己锁着的书桌抽屉里。   最后,她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瘫坐,做出了一脸的醉意等待萧菀青洗澡出来。 第122章   萧菀青洗完了澡, 稍稍把头发吹到不再滴水的程度,就先出了浴室探查林羡洗澡出来了没有。林羡做事情动作不算慢, 但洗澡却总是出奇的慢动作。虽然现在用的都是电热水器了, 但萧菀青还是不放心林羡洗澡时间过长。一旦超过了半小时, 萧菀青就会在门外叫一声林羡的名字,听到林羡的回答她才能放下心来。   然而,这次奇怪的是, 卫生间门是敞开着的, 仿佛已经结束使用许久了。萧菀青下意识地回过身看林羡的房门。林羡的房门也是敞开着的, 里面没有一丝光亮。   显然, 林羡也不在房间里。   萧菀青蹙了蹙秀眉,疑惑地往客厅走去。甫一踏入客厅,她就借着阳台落地玻璃窗透进来的细微光亮, 看清了沙发上静静坐着一个人影。   “羡羡, 怎么不开灯?”萧菀青一边顺手打开了灯,一边询问林羡。   林羡隐约低语“唔”了一声,却没有明确地回答她。萧菀青有些奇怪她的发声。   她快步走到了林羡身前,才发现女孩好像还没有去洗澡, 她身上依旧穿着那过于正经的白衬衫。再往上看,林羡的脸颊绯红异常, 怔怔凝望着自己的双眸里, 一片迷蒙。   萧菀青心一紧。她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探林羡的额头,林羡却弯了弯眉眼,把萧菀青搭在她额头上的手拉了下来, 包握在手心里。   “萧小菀,你真好看。”林羡笑嘻嘻地呢喃道。   手下的温度告知着萧菀青林羡没有发烧。萧菀青稍稍放心了些,顺势回握住了林羡的手,哑然失笑。   林羡这样子,倒像是喝醉了的模样?萧菀青印象中,林羡虽然几乎不喝酒,但酒量不至于这么浅的。之前林羡生日的时候,她看着林羡也喝了些许的酒,当时明明一点事都没有。今天不过喝了几小杯,这是怎么了?   萧菀青想不出缘由,只当她是酒量时好时坏罢了。   笨蛋,不能喝酒还逞强。   萧菀青轻叹了口气,满眼爱怜。她扶着林羡坐起身子,温声询问她:“怎么没有去洗澡?”   林羡嘟了嘟嘴,嘟嘟喃喃道:“进去了,可是觉得晕乎乎的,闷,就又出来了。”女孩眼神是醉后特有的水雾迷蒙,思路却还是清晰的,口齿清楚。   看起来,小家伙酒品还不错,喝醉了也不闹腾。   萧菀青抽出手,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她站到林羡的身后,轻柔地给她揉了一小会太阳穴:“现在还晕吗?”   “不晕了,萧小菀你好厉害呀!”林羡咧开嘴,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雀跃地拍手夸赞她。   明明还是一张昳丽明艳的面容,神情却是又呆萌,又可爱。萧菀青又好笑又疼惜。   她没有试过抱林羡,听说醉酒的人会特别沉,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抱得起林羡。因为怕摔到林羡,所以她不敢像林羡抱自己那样大胆。她回到林羡的身前,只动作温柔地扶起了她,一边往林羡房间走去,一边关心她:“那你刷牙洗脸了吗?”   “我刷牙洗脸了。”女孩靠着她的肩头,少见地乖巧。   “那我们去睡觉觉好不好?”萧菀青被她温软的语调带地,不自觉用上了哄小孩的语气。   林羡应了一声“好”,而后,她忽然趴在她的肩头,用脸颊蹭了蹭,撒娇道:“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想和你一起睡,好想好想……”话语说到后面,她雾蒙蒙的双眼一瞬不瞬地凝望着萧菀青,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渴求与期待。   萧菀青心一下子就被她的眼神看软了。她拒绝的心思,一点都生不出来了。也罢,这样子让林羡一个人睡她也有些不放心的。   “好,那你乖乖的,我们就一起睡好不好?”   “我会一直很乖的,我睡觉特别老实的。”女孩眨巴眨巴眼睛,认真地保证道。   萧菀青轻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林羡睡觉,是挺老实的。只不过是喜欢抱着人睡,但动作,还是一直挺规矩的。   回到了自己房间,萧菀青把林羡安置在自己的床上。而后,她去了林羡的卧房给她取枕头和睡裙。等她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才发现林羡依旧听话地维持着她离开时的端坐模样。看见自己回来了,林羡眼神亮亮地,翘起唇角便是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   萧菀青一下子,怦然心动。   她照着之前的估计,觉得林羡没有醉得很厉害。于是她放心地把睡裙交给林羡,叮嘱她:“我先出去,你自己把裙子换上好不好?”   出乎意料的,一直很乖顺的林羡突然坚定地拒绝了她:“我不!”   “???”萧菀青愕然。   她在林羡身边坐下,试图与喝醉了的人讲道理:“羡羡你看你穿着衬衫,领子硬邦邦的,睡觉的时候硌着你,不舒服的。”   林羡乌黑的眼眸咕噜噜地转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下一秒,她一把抱住萧菀青的身子,靠倒在她身上,让步道:“可是我好累啊,萧小菀,你帮我换好不好?”   诶?!   萧菀青不由地低头看了一眼林羡因染着绯红而显得愈发明艳的面容,下意识地她视线向下移动。   萧菀青的喉头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   她轻轻的推开了林羡,往旁边挪了一点,耐心和林羡解释道:“羡羡,我帮你换不是很方便哦。你可以不解扣子,直接把衬衫脱出来就好了。”   不料,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林羡带着哭腔,哀伤地质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萧菀青不明所以,瞬时间抬眸向林羡看去。   林羡咬着唇,染着薄红的眼眶里盛满了悬而未落的盈盈水光。   她仿佛难过极了一般。   林羡怕自己装得不像,所以喝到有一点点醉意才停下来的。她的头是真的有些晕的,但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前半段,她一直在清醒地装醉,想让萧菀青放松些警惕。可她没有想到,当自己问出萧菀青这句“是不是不喜欢我”时,她的心蓦然痛了一下。一刹那间,仿佛有万般委屈涌上了心头,鼻子酸酸的,竟险些要真的落下泪来。   萧菀青看见林羡难过,心像被针扎了一般。她又挪近了林羡,伸手轻抚她的面颊,哄她道:“我没有,我没有不喜欢你。”   “那我是你女朋友,我身上哪里是你不可以看的,为什么你给我换衣服会不方便。你就是不喜欢我,不想看我。”林羡抽了抽鼻子,越说越委屈。   有理有据,萧菀青一时间竟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辩解。   林羡见她没有解释,像是更难过了一般。她蜷起了长腿,双手抱住了膝盖,眼泪猝不及防地大颗大颗地开始往下滑落。   她哽咽道:“你果然不喜欢我了。你不让我去公司接你了,去学校你也不愿意牵我手了,看完比赛你也不愿意等我。现在,你连解释都不愿意给我了。”林羡越说越难过,压抑在心头许久的难过不安突然开始爆发,以至于她要让自己收敛一点都无力控制。   她甚至真的开始怀疑,萧阿姨是不是真的真的不喜欢她了。她真的,吝啬到连一点解释都不肯给她啊。林羡不想哭得太狼狈,她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无声地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菀青没有想到林羡竟然真的把这每一个细节点都注意到了,并且放在了心上。她看着压抑着哭得开始急促喘息的林羡,心如刀绞。   萧菀青喉头也开始哽塞。她伸手紧紧地抱住了林羡,亲吻林羡的额发,低哑地一遍遍安慰女孩:“我没有,羡羡,我没有不喜欢你。”   可是林羡没有听进去,她被挑起的悲伤与难过在防线崩溃之后收不回来了。她越发地悲戚,越发地伤怀,抽噎着问萧菀青:“我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我都可以改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说:“萧阿姨,我好怕,我一直一直都好害怕。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每天提心吊胆,害怕着哪一天你可能就会因为和我在一起太辛苦了就收回了你的喜欢转身离开我。可我却一直在原地什么都不知道。”   林羡的每一声“害怕”,都像利箭狠狠扎在萧菀青心上一般,疼得萧菀青心间酸涩地要喘不过气。她眼角也有汹涌的泪水溢出。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止住了眼泪,轻拍着林羡的背,而后抬起她埋在膝盖里哭泣着的面容。她低下头,轻轻地亲吻林羡含着泪的双眼,像吻着她人生中无价的珍宝:“林羡,我喜欢你。”   这是萧菀青第一次这样坦白地告诉她:“林羡,我喜欢你。”   林羡明明想笑,可唇角还未弯起,她的泪水却在已经在萧菀青的红唇下,流淌地更汹涌了。   萧菀青的吻滑过她挺秀的鼻梁,落在她轻颤着的薄唇上。她温柔地舔1吸了一口,声线沙哑又低柔,再次表白道:“林羡,我喜欢你。”   她温热的唇,顺着下颌,一路滑到林羡雪白纤细的脖颈。林羡耐不住,一手撑在床上,稳住身子,哭泣渐渐止住了。   女人温柔的表白在安静的空气里再次响起,像是发自心底的呢喃:“林羡,我喜欢你。”声声让人动容。   她抬起头,露出带着哀伤的温秀面容,浅浅一笑。而后,她伸出修长的手,一颗一颗地解1开林羡的扣子,在林羡湿润的眼眸注视下,埋首下去。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林羡的颈窝间,软软的红唇,一路下滑,最后落在林羡起伏着的心口旁。   林羡身子后仰,在她的吐息间颤抖。   像是感慨,又像是叹息。林羡感受到她的萧盼盼双手抱紧了自己,把脸颊贴在她的心口。她一字一字缱绻低哑地说:“林羡,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有湿热的液体,在她心口滑过,隐没于两人的体温之中。   林羡攥着被单,心里又甜又涩,百味陈杂。   为什么,为什么连表白都这样让人难过。   萧菀青鼻塞了,明显地抽了一口气,而后,她慢慢地松开了林羡。她伸手向后轻轻一拉,就脱1下了林羡已经敞开了的衬衫,而后,是内衣。她侧过头给林羡取过睡裙,半跪起来,示意林羡把手抬起来。   女孩的身体很漂亮,萧菀青敛眸注视,眼神却很干净,很温柔。林羡的脸在她的注目下腾地热了起来,可还是扑闪着长睫毛,配合着萧菀青举起了双手。   在林羡的配合下,萧菀青轻松地帮她套上了睡裙。她就着半跪着的姿势,低头凝望了一眼林羡依旧通红着的澄澈双眸,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轻声叹息道:“可是,林羡,我也很害怕。”   “林羡,我害怕你被人发现被人指指点点,我害怕有一天你要离开时,会责怪我让你在这错误的道路上承受了太多。”   “我很内疚,很害怕是不是我带坏了你,是不是我引诱了你,是不是因为我,你才走上了这样一条遍布荆棘的道路。”   她的话语落在林羡的耳里,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人的责任。快乐是两个人一起享受,那么沉重自然也该是两个人一起承担。她想过萧菀青面对她父母家人会有压力,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和她在一起,萧菀青竟然还有这样一层的心理压力。   是谁引诱了谁?为什么要用引诱这样的词语?难道不是相互的吸引吗?   如果非要说引诱,那也是她引诱了萧菀青。   林羡拧着眉沉声问萧菀青:“萧小菀,你忘了吗?是我先开始的。”   萧菀青显然是没有把她的话语听进去的模样。那不过是她当时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一句话啊。   林羡来她这里后才知道了她喜欢女生的事,确认了女生也可以喜欢女生;而后,是自己喜欢上了林羡不知不觉中勾引了她,最后,才是林羡在潜移默化下也喜欢了自己。   去掉中间的任何一环,林羡,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帮林羡把挡住眼睛的散乱碎发撩到了而后,低喃道:“羡羡,你喝醉了。明天还要上课,我们早点睡吧。”   就像她一直没有说出口的原因之一一样,这是她自己的问题,萧菀青不认为林羡可以给出让她安心的答案。即便林羡现在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她不会后悔的,萧菀青也不敢相信,未来的她是不是也一样的想法。   所以,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但如果说出来可以让林羡安心一点,那么即便难堪,她也还是愿意把自己这样脆弱的内心剖析给林羡。   对话行进到现在,林羡不知道萧菀青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装醉的了。但有些事,她完全清醒时做不出来,有些话,她完全清醒时,萧阿姨对着她也说不出口。   不管知不知道她是装醉,林羡知道萧菀青是不想谈下去了。   林羡敛眸看了萧菀青半晌,萧菀青垂着雪白的脖颈,像是有些疲倦的模样。   林羡抿了抿唇。半晌,她扯出一抹笑,靠进了萧菀青的怀里,妥协回她道:“好,我们睡觉吧,晚安。”   林羡想,没关系,至少她们互相坦白地沟通了。   萧盼盼把问题交给自己了。那么答案,该她来交给萧盼盼了。 第123章   第二日清晨, 林羡从床上醒来时,萧菀青已经不在身侧了。细细聆听, 厨房里传来的, 是令她心安的隐约锅碗轻响声。   她坐起身子, 揉了揉头,思考着一会见到了萧菀青,是该为了避免尴尬, 像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那样如常表现?还是应该留有记忆, 在两人都清醒的时候, 伺机再次进行一次谈话?   正踌躇着, 萧菀青穿着整齐地出现在了门口。她端了一杯水进来了,神色和往常一般,眉目柔和。   萧菀青在林羡身边坐下, 摸了摸林羡的脸, 关切问她:“头疼吗?”   林羡没有想出答案,决定按兵不动,顺着萧菀青的态度再见机行事。萧盼盼希望她记得,她就记得;如果她希望她不记得, 那她也可以是没有记忆的。   她侧头在萧菀青手心吻了一下,笑答道:“不疼, 很精神。”   萧菀青放下了心, 轻笑了一声,起身叮嘱她道:“那就好。那快去刷牙洗脸吧,你上午有早课, 迟到了就不好了。”   只字未提昨晚林羡喝醉酒了的事情。   林羡轻快答应她道:“好,我马上就起来了。”她看着萧菀青离开的背影,垂下眼睑,轻吐了一口气。   萧盼盼好像不想提起的样子。那她就暂时先不提吧。   可说是不提,昨天晚上,萧菀青在她心口留下的泪水,对她敞开心扉吐露出的内疚自责,却像是一根刺般,顽固又狠厉的扎在林羡的心上,折磨着她,隐隐作痛。她一想到萧盼盼从和她在一起开始,心中就扎着了这根折磨着她的尖刺,就觉得又更痛上几分。   明明先开始的人是她,明明,引诱的人也是她,为什么最后责任却被萧菀青大包大揽走了?   但萧菀青说没有自己,她可能就不会走上这条路,林羡又觉得似乎无从辩驳。   她年纪不大,但从初中有人早恋开始到所有人都荷尔蒙大爆发的大学,也不是没有男生追过她,甚至大学里,也有几个女生或明或暗地对她表达过好感。可她都没有感觉。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感情方面比较冷淡,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直到她发现自己喜欢萧菀青,她才突然有一种归属感与宿命感。   好像,她曾经对别人所有的拒绝与冷淡,都只是为了等待萧菀青的出现。她不是很多情的人,却是很长情的人。她确定,她这辈子不会像爱萧菀青这样再爱上任何人了。   从八岁,到十八岁,她的心,始终都只为萧菀青跳动。   她确乎是因为萧菀青而选择这条路的。又或者按照她曾经想要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时误入论坛看到的一些帖子写的那样,她是为萧菀青而弯的。   但这样就是萧菀青的责任了吗?林羡觉得这显然不对。可她该怎么说服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萧盼盼?   晚上学生会召开干部例会,商讨接下来学生会将负责承办的一系列活动安排问题。散会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众人边说边笑从楼上往下走,忽然天空响起几声闷雷,继而,骤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势,在雷声中渐渐转大。   大家都没有带伞,其他人都是住宿生,在大雨中等了一会,见雨势稍稍转小了,就成群结伴地小跑着往住宿区去了。   夏之瑾和林羡是仅有的连个走读生。她们用手遮在头顶,聊胜于无,也一路小跑着往停车场去了。   刚在停车场站定,萧菀青就打了电话过来。她的声音带着些歉意,关心林羡道:“羡羡,有打扰到你开会吗?”   林羡听见萧菀青的声音,唇边就有了笑意:“没有,已经结束了,我和之瑾姐走到停车场准备回家了。”   “这样啊。我几分钟前发了短信你没有回,所以我才直接打的电话。”萧菀青解释道。她看着夜幕中飘洒着的水雾,叹息道:“下雨了,我现在过去接你,是不是来不及了?”   自从上次先斩后奏去学校接林羡没有接到人后,萧菀青潜意识里有些拒绝这样的突然了。所以在没有得到林羡肯定的回答之前,她不敢贸然前去了。但林羡有过在雨夜行车摔伤的经历,萧菀青又很不放心。   “没事的,我带雨衣了,不会被雨淋的。”林羡接收到关心,心里已经很甜蜜了。   身旁的夏之瑾戳了一下林羡的手机,示意林羡可以把手机交给她,让她和萧菀青输两句吗?   林羡不疑有他,和萧菀青告知了一声,就把手机转给夏之瑾了。   而后,她就听见夏之瑾清泠的嗓音在雨夜中响起:“萧阿姨,别担心,我送羡羡回去。”   “没事,本来就顺路的。恩,好,好,我会开慢一点的,好,再见。”   夏之瑾说完,交回手机给林羡时,电话已经挂断了。   “萧阿姨把你交给我了,走吧,林小羡。”夏之瑾难得扬起了语调调侃她:“羡羡你女朋友真好,你看这么大的雨,满满连条关心的短信都没给我发。哎,羡慕。”   林羡本是不好意思再特意麻烦夏之瑾多绕路的。上学期她已经够麻烦夏之瑾了。这学期,她和夏之瑾都换了家教处。她现在的家教地方离萧菀青家很近,上下课方便了很多,所以她没有再麻烦夏之瑾接送了。   但她听到夏之瑾调侃她和萧阿姨的感情,听到她提起自己和满满的感情,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上了车,车子平稳地在湿漉的道路上行驶,雨刷器在车镜前左左右右地摆动着,林羡有些失神地看着它们,犹豫着该不该问夏之瑾,该怎么问夏之瑾?她害怕自己会不会无意中戳到夏之瑾和时满同样有着的痛点上。   夏之瑾从开会的时候就注意到林羡了。林羡看起来没有往常活跃,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蹙了蹙眉,侧过脸看了林羡一眼,温声关心她道:“羡羡,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   林羡转过头,定定地看着眸带关切的夏之瑾。她咬了咬唇,终究是对萧菀青的关心压过了一切。她下定决心,轻声问夏之瑾道:“之瑾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可能会有一点冒犯。”   夏之瑾闻言,大方地笑了一下,回她道:“没关系,你问吧。我知道不论怎么样你都是没有恶意的。”   “之瑾姐,你……你和满满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带坏了满满?或者说,掰弯了满满,让满满走了一条艰难的路。”应该是“掰弯”这个词吧?林羡怀着些忐忑,小心翼翼问道。   夏之瑾打方向盘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下一刻忽然勾起唇角淡淡地笑开了。她反问林羡道:“为什么就是我带坏了满满、掰弯了满满?我之前也没有喜欢过女生,满满也是我的初恋啊。”她打趣道:“也有可能是满满掰弯了我啊。”   她没有细究过她和时满之间是谁更早喜欢上谁的。喜欢这种事情,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她可以抗拒喜欢时满的,但是她动心了,那么,要怪时满太迷人吗?夏之瑾没有想过要对时满喜欢女生这件事情内疚,更没有想过时满需要对让自己喜欢女生这件事情负责。   她在知道自己喜欢时满喜欢女生时翻阅了很多资料,很彻底地认知过一遍自我。她也知道时满与自己在一起的路不好走,但她明白,她和时满之间的艰难更多的不是因为性别,而是由于其他更多横亘在她们中间的东西。   林羡哑然,是啊,不一样。之瑾姐和满满的情况与她和萧盼盼的是不一样的。   因为认识自己前,萧盼盼已经知道自身是弯的,所以她不存在着掰弯萧盼盼的可能性,因此萧盼盼才这样单方面地认为她掰弯了自己,负有更多的责任吗?   夏之瑾看着林羡蹙着眉,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大概猜到了林羡可能和萧菀青遇到了什么问题。她稍加思索,可以能推测出,像萧阿姨那样温柔周全、责任心强的人,因着她和林羡之间的年龄差距,免不了可能会过多地顾虑了什么。   坦白说,如果她不了解林羡和萧菀青,只单看她们之间这样的差距,她也会下意识地认为,年长的萧菀青应该对这段大众眼中不成体统的感情负有有更多的责任。   年龄,是原罪。   但她了解林羡,了解萧菀青。如果可以不带偏见,客观来看,就会发现:林羡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她喜欢上萧菀青时,是一个有独立三观的人了,不是萧菀青可以诱导的小孩子;萧菀青接受林羡时,林羡更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   两个成年人的恋爱,一切都是你情我愿的选择。自己做的选择,就应该自己负责。   夏之瑾摩挲了一下方向盘,突然开口打断林羡的沉思,问林羡道:“羡羡,你觉得同性恋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性取向是可以改变的吗?”   林羡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怔了一下,认真思考了一小会,犹疑道:“天生的?”   其实,她只因为喜欢萧菀青,而萧菀青和她相同性别,所以她给自己贴上了一个弯的、同性恋的标签。但事实上,她没有真正思考过更多更深入的关于自己性取向的问题,也没有真正去了解过这个群体。她总觉得,这不是她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的问题,这只不过是她喜欢萧菀青的问题。   夏之瑾见她犹豫,了然地叹息了一声。她安抚性地看了一眼有些似懂非懂的林羡,告诉她答案:“羡羡,也许你找到我问你的这两个问题,也就能找到你心中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隔着一条马路的对面就是萧菀青所在的小区了,因为行驶过去,夏之瑾倒车回家不方便,所以林羡每次都让夏之瑾在这里停车就好了。   外面的雨几乎都停了,夏之瑾停下了车,林羡打开车门下车,在车窗旁与夏之瑾告别:“之瑾姐,路上小心。”顿了一下,她继续道:“关于你问我的问题,我会认真研究的。”   夏之瑾笑了一声,点头道:“好,如果有其他想要聊的,晚点你也可以直接联系我。”她升上车窗,在林羡的目送中准备离开了。   下一秒,她忽然又降下车窗,眼眸庄重又柔和,提醒林羡道:“羡羡,我觉得,既然你已经在这条路上走着了,那么就要试着更了解自己,更了解自己正在走着什么样的路。可能,这也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哦。感情,不仅仅是两个人互相喜欢就可以的。”   林羡有些时候,真的和时满很像。有些话,越是要强就越是缄默,越是亲密就越是难说出口。怕伤到对方,也怕伤到自己。   但对着朋友,如果多说两句话就能让她们少一点矛盾,多一点幸福,夏之瑾愿意做那个聒噪的人。   林羡眉头微蹙,眼眸闪了闪,半晌,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直到夏之瑾的车子彻底地消失在了夜色中,林羡才收回了眼神。她抿着唇,若有所思地穿过马路。   刚刚走过马路,接着往小区大门走,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搜索夏之瑾问她的问题的答案。她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搜索结果出来了,就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一条一条认真地翻看答案。   连续看了许多条,她初步明白了,她想的是对的。   多数答案都显示,性取向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可以改变的。   她正翻阅着,一条短信进来了。是夏之瑾的。林羡没有犹豫就打开了。   夏之瑾说:“林羡,其实刚刚有一个词,我个人觉得也是不客观的。在我的观点里,掰弯其实是一个伪命题。没有能被掰弯的真正直人,能够弯的人,说明她本身就有这个潜在的可能性。只是恰巧,她现在遇到了这个所谓掰弯她的人或者事情让她发现了自己的这个潜在可能、发现了隐藏着的自己。”   林羡一目十号地先看了一遍,愣了一下,紧接着又马上认真地一字一字看了第二遍。   一刹那间,她回想起萧盼盼给她说的顾虑,忽然觉得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如果,这是她天生的,这是她本就要走的路,那萧阿姨又有什么好自责?   有湿润的水滴落在林羡的脸上。是雨,又开始下了。   林羡眼眸里有了笑意,她准备收起手机小跑回去,忽然,一方晴空,挡住了她身外的渐大的疾风骤雨。   萧菀青撑着伞站在她的身前,含笑问她:“怎么突然停下来不走了,看什么这么入迷?”   萧阿姨一直在小区门里面等她吗?林羡凝视着萧菀青温柔的面容,唇角渐渐弯起。   林羡没有解释为什么停下。她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了萧菀青,笑语呢喃:“是你呀,萧小菀。让我入迷。” 第124章   “之瑾给你吃糖了吗?”萧菀青抚摸了一下林羡的脸颊, 笑着调侃她。   雨下得有些大了,不好在这里多耽搁时间。林羡松开了萧菀青, 转过身与她肩并着肩。她嘟了嘟嘴反驳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平时嘴巴不够甜咯?”   萧菀青勾住林羡的胳膊, 与她紧密地靠在一起, 两人步伐一致地朝着小区里面走去。萧菀青狡黠地回应林羡道:“我没有说哦,是你自己说的。”   “你就是这个意思。”林羡装作无理取闹的样子。   她瞥见萧菀青倾斜了雨伞,肩膀有些被雨水打湿了, 不由沉了沉眼眸。她抬起被萧菀青勾住的胳膊, 从萧菀青背后绕过去, 搭在了萧菀青瘦削的肩头上, 紧紧地把萧菀青带进了自己的怀里,严密贴合着。   萧菀青注意到了林羡的动作,刚想说什么, 林羡又伸出了另一只手, 与萧菀青一同,抓握着伞柄。她迎着萧菀青犹疑的注视,扬眉低笑道:“既然萧小菀你都抱怨了,那你就要多给我一点机会表现, 让我做你的sugar女孩。”sugar这个单词,林羡咬地婉转低沉, 仿佛带着一点点挑逗的意味, 萧菀青看着林羡灿若星辰的眼眸,莫名脸热心动。   相视一眼,萧菀青如林羡所愿地松开了伞柄, 转开视线,眼神落在她与林羡贴合着的肩头。无意中好像觉察到了什么,萧菀青忽然微微惊喜道:“羡羡,你是不是长高了?”   林羡原先比她矮一些的,但现在她们并肩走着,萧菀青发现林羡的肩膀甚至要比她高出一些了。她放缓了脚步,侧头细看林羡,林羡果然好像至少与她一样高了。   林羡却是没有在意。她歪头用小脑袋轻撞了一下萧菀青的头,理所当然道:“我当然要长高了,这样,才能更好地为我的萧小菀遮风挡雨呀。”   萧菀青心不由一暖。她无意识地顺着林羡手中倾斜的伞柄,看到林羡已经湿了的肩头,心上蓦然就像也下了一场小雨一般,湿湿的。   昨夜她与林羡吐露心声之后,虽然她没有给林羡解释表白的机会,但彼此明白了对方的担忧之后,她隐隐觉得自己心里感觉有些不一样了。一直压在她心头的巨石,好像轻了一点点。   她不得不恶劣地承认,林羡对她的在乎,潜意识里似乎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不论是过去,还是此刻,林羡一直在用行动向她证明着,她对她说过的话,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林羡也注意到了萧菀青的视线,她唇边的笑意越发温柔了。她又故意碰了一下萧菀青的头,吸引她的注意力,故作不满翻旧账道:“其实我也是为自己争口气呢。哼!以前我比你矮的时候,你都不让我给你撑伞,嫌弃我高度不够压缩你呼吸的空间。以后,我也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压缩我的空间了!”   萧菀青正陷入感动之中,被林羡被一插科打诨,情不自禁地就回神轻轻地笑出了声。她哪里是嫌林羡矮,她只是怕她撑着伞手累。   她也知道林羡是故意逗她的,但她还是顺着林羡的话头,觑了林羡一眼,语带威胁道:“羡羡你好像对我有很多不满哦?”   林羡眨巴眨巴眼睛,瞬时间机灵的识时务卖乖认怂道:“我没有,能和全世界最好的萧小菀谈恋爱,我这都不知道是几时修来的福气,我还能够有什么不满。我跟你说哦,自从和萧小菀你在一起了,我觉得我的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带着爱,我看见天更蓝了,花更香了,就连今夜狂暴的大雨,都因为有你在我身边,变得格外地诗情画意,动人心弦……哦,不对,雨又变小了,现在是和风细雨……”   萧菀青唇角弧度加深,有些不好意思听不下去了。她忍不住抬手捂住了林羡舌灿莲花的小嘴,由着林羡发不出话语“呜呜呜”地不满抗议,眼眸里,柔情似水。   玩闹间,她们转过一个拐角,走入一个路灯坏了的两楼之间的小道。   萧菀青定定地看了两眼被自己捂着嘴,闪烁着大眼睛无辜看着自己的林羡,感受着女孩作坏地在她手心里轻舔着的撩人动作,心又软又热。   忽然,她背对着墙体,伸手压下了林羡持握着的伞柄,而后拉近,用伞严实地遮住了她们的面。   小雨如丝,凉凉地打在林羡头上,送来阵阵愉快的清凉。黑暗笼罩下来的下一刻,林羡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到有温软的物体在自己脸颊上轻触了一下,心脏,在温热的吐息下,骤然急促。   然而,林羡喉头滑动了一下,刚觉得心上有燎原的渴望,想侧过头寻找萧菀青的红唇,女人的唇就迅速地离开了。   前后不过三秒,伞就被重新打起。女人轻咬着自己的下唇,水润的眼眸怔怔地看了林羡一秒,像是对自己的举动有点惊讶和羞赧。   下一秒,她转过身,背对着林羡,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极为自然地说了一句:“走吧,我们快点回家吧。”可步伐,却莫名地透着慌张。她连林羡没有马上跟上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一人径直地走入了细雨之中。   这种她年轻热恋时都不好意思做的事情,她现在居然主动做了……   虽然她是确定了夜深了这里很偏,附近一个人都没有,确定不会有人看见她们的动作,她才亲的。但到底是户外场合,对于一贯秉承“慎独”、“礼貌”原则的萧菀青来说,并没有差别。   那一秒她就是真的很想亲一亲林羡,而后,她不由自主就做了。萧菀青做完后理智才回笼,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万分惊讶和羞愧。   林羡怔怔地看着萧菀青长身玉立的美丽背影,先是一甜,继而是一愣,最后是大喜。萧盼盼这是什么?对她情不自禁,然后害羞地撩完就跑?   身后传来女孩爽朗清越的欢笑声,由远及近,萧菀青凌乱的脚步微微一个踉跄。她稳住了身形,顿了顿,敛了敛眸,忽然也缓了脚步,慢慢地勾起了唇角。   算了。   她站在小路的尽头,站在光亮里,转过了身,目光如水地注视着林羡。   雨停了,林羡收起了伞。她眉眼弯弯,朝着萧菀青欢快地小跑而来,一把就撞进了她的怀里。   “抓到你了,采花大盗。”女孩含笑说道。   至少这一刻,林羡,是在因为她快乐着的吧。   到家洗澡之后,林羡与萧菀青道了晚安回房,坐在没有开灯的卧房书桌前,开始认真地查阅寻找着夏之瑾给她留下的问题的答案。   夜静悄悄的,翻看地越多,她的思绪就越活跃。越思考,她就越觉得觉得自己好像距离萧盼盼隐藏着的那些心思越近,她开始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能够触摸到萧盼盼心上那一面对着自己设立着的玻璃边缘了。但朦朦胧胧,像是雾里看花,她依旧还是有些看得不真切。   凌晨三点多,她坚持不住,先关了电脑回到床上休息。   陷入无意识前,林羡反省自我:之瑾姐说得很对。一直以来,她就是想得太少了,所以,萧盼盼才不得不为她想得太多是不是?   周二晚上林羡结束了辩论队的例会回家,洗了澡她就抱着枕头,准备再次去萧菀青房间里蹭床睡。   不过,这次她是带着任务来的。   她一踏进房间,就看见萧菀青靠坐在床旁,阖着双眸,面带疲倦与痛意地按揉着自己的脖颈和肩膀。   林羡心里一紧,快步地走上前,把枕头放在了萧菀青的床上,关切询问道:“扭到脖子了吗?”   萧菀青睁开眼睛,对林羡扯出一抹笑,有些尴尬道:“恩,刚刚东西滑地上了,我弯腰下去捡,突然就扭到了。”果然是人老了,筋骨都开始僵硬了吗?   林羡拧了拧眉,动作敏捷地爬上了床,半跪在萧菀青的身旁,认真道:“你趴下来,我帮你揉揉。”   萧菀青心底里对林羡想要与她一起睡的小心思其实是没有排斥的,甚至,她很享受与林羡共眠。她只是,偶尔会想到温桐那句诘问,觉得难堪。   但这次,她没有问林羡抱着枕头来是为什么,而是帮着林羡把枕头摆放到了自己的枕头边,算是默契无声默许了林羡的到来。   她看着林羡关切认真的小脸,微微扬起了唇角,顺从地转身趴在了枕头上,温声打趣道:“那麻烦林师傅了。”   林羡搭在萧菀青肩膀上的双手一顿,下一秒,稍稍用力地揉捏了一下,萧菀青禁不住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林羡又心疼了,立时后悔捉弄她了。她放柔了动作,嘴巴上还是不放过她,玩笑道:“再叫一声林师傅?”   萧菀青趴在枕头上,声线柔婉地闷笑:“不敢了不敢了。”   林羡手下力道控制地很好,轻重有度,很好地纾解了萧菀青的疼痛。她一边按揉着,一边絮絮叨叨叮嘱萧菀青道:“我看你平时在家里工作的时候用电脑,一坐下来就都是一两个小时,在公司更不知道是怎么样了,这样颈椎怎么受得了,以后,最多每个半个小时,你要起来动一动,活动一下。”   萧菀青从善如流,乖巧地一一答应了她的小爱人。她怕林羡手酸,林羡揉了一小会,她就翻过了身子,表示好多了,不用继续了。   林羡不放心地又继续揉捏了一会,见萧菀青坚持不需要了,才放下了心。   她顺势躺倒在了萧菀青的身旁,萧菀青自然地拉起了空调被盖在她的身上。林羡心中一甜,眼眸中是灿然的笑意。   她侧身看着萧菀青,像是漫不经心一般,问萧菀青:“你猜我们今天晚上讨论的队内练习赛辩题是什么?”   萧菀青关了灯,也躺了下来,侧头配合地问林羡:“是什么?”   “是,同性恋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其实,她们没有讨论这个话题,林羡只是想借着这个,对萧菀青表露心意。   萧菀青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说话。   林羡便继续道:“其实我觉得这个辩论点本身就有一点问题。如果你认同同性恋是和异性恋一样正常,那这个问题就没有提出和讨论的必要,因为人们不会讨论,异性恋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这不过是一个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在我们的大环境舆论下,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有一定意义的。特别是,对一些对这方面完全不了解的群众来说。”   “萧小菀,如果你是辩论队的一员,你选择哪一方的观点?”林羡轻声地问。   曾经,林羡问过她觉得同性恋正常吗这个问题,那时候,她们还没有在一起,萧菀青不好多说什么。如今,她们在一起了,萧菀青虽然依旧不确定让林羡走上这条路是不是正确的,但至少,有些观点,她们可以坦白地谈论了。   “羡羡,我认同这是天生的,虽然,后天在特定环境下也会产生暂时性的同性恋,但一旦脱离了那个环境,这个暂时性就会消失。”昏暗中,萧菀青敛了一下眼眸,严谨地回答道。   其实,很多年前她上研究生时,在5.17国际不再恐同日时,她通过自己所在的文学社主导做过一期相关的专题科普,对这方面的理论理解相对还是比较透彻的。萧菀青偶尔回想起来,也会为学生时代的自己感到惊诧与羡慕。工作后的很多年里,在他们保守派相对较多的杂志社,为了避免更多的流言蜚语,她反而不再敢坦坦荡荡地牵头策划相关专题了。   林羡听到回答,便咧开嘴笑得露出了贝齿,开心道:“我和你站的观点一样诶。”她顾自地说下去:“所以,在讨论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在想,幸亏,我遇见了你。”   萧菀青不明所以,静静地等待着林羡的下文。   “你认同由直变弯的人,其实本身就有弯的倾向或者弯的可能,只是在她真正弯了之前,她没有意识到吗?”   萧菀青蹙眉思索了一下,慎重地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就像,和颜佳刚刚分手的前两年,她恨过颜佳在感情里的欺骗与自私,恨过与颜佳在一起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很多不如意,但却没有把自己走上了这条路的责任一并归在颜佳的头上。   颜佳没有强迫过她,她只是让她发现了自己,她是有选择的,她也可以欺骗自己不接受或者不敢接受的。但她接受了自己。   事实也证明着,颜佳之前与颜佳之后,她都没有对男性动过心。多年后她再一次动心,就是林羡,依旧是一个女生。这是她自己的取向,没有颜佳,或早或晚,她大概也总归会发现的。   林羡笑道:“所以,我在庆幸,庆幸我在这个年纪遇见了你,爱上了你,发现了真实的我自己。”   当局者迷,关心则乱,作为林羡长辈的责任与包袱,从一开始就一直折磨着萧菀青,使得她竟从未抽离出去从这个客观角度思考过林羡喜欢女生这件事。   有一瞬间,萧菀青觉得自己仿佛能听到自己挣扎着要脱开锁链与枷锁的砰砰心跳声。   但也许,林羡从未发现这个真实的自己,能过地更好呢?   可林羡伸手揽住萧菀青的肩,埋在她的颈窝里,继续道:“我查资料的时候看到过很多例子,也看到了很多稀里糊涂结了婚生了孩子才真正认识了自己的人,她们在责任与自我间摇摆痛苦。我就在想,如果我没有在现在遇到你,而是,在很多年后和她们一样结婚生了孩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喜欢男生的事实,那我该有多痛苦。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喜欢躲避遮掩、自欺欺人的人。”   萧菀青听见,好像心上有枷锁在掉落的声音……   也许,她是不是真的不是那样罪大恶极、罪不可赦?   林羡软软轻柔的声音还在继续地安抚着她,她半坐起身子,俯身亲吻萧菀青的下巴,轻轻一触,继而往上吻到她的红唇:“谢谢你,萧小菀。谢谢你的出现,让我避免了往后人生可能出现的诸多弯路。谢谢你,在一切可怕的不该有开始之前,就来到了我的面前,让我找到了自己人生本该走的路。”   林羡仿佛不再如过去那样懵懂,让她觉得乐观得心慌。她认真地了解了这方面的事情后,她选择没有怪她,而是,感谢她。   萧菀青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羡年轻又郑重的面容,心头开始酸涩。她艰难地启唇,张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颤抖与低哑。她说:“林羡,你看问题的角度,很不一样。”   “那我这个角度不对吗?”林羡亲亲她的眉眼,万般温柔地诱惑她:“萧小菀,你要不要试着和我站在一个角度来重新看看这个世界?”   萧菀青凝望着她,半晌,她的唇边渐渐有笑颜绽放。 第125章   清早, 萧菀青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如常地比闹钟响起的时间更早几分钟醒了过来。她侧过头, 就看见咫尺之外, 沐浴在熹微的晨光中熟睡着的林羡。心, 是久违的安定。   和之前很多次与林羡同睡后醒来看见林羡睡颜时的感觉不太一样。今天,她仿佛少了几分患得患失的不安彷徨,多了几分真切的踏实与满足。她凝视着林羡许久, 半抬起身子, 支着手肘, 在林羡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而后她才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为两人准备早餐去了。   中午午休的时候,萧菀青躺在办公室内间的折叠床上, 准备小憩一会。可翻来覆去, 她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的是林羡往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还有,昨夜她与自己说的那些话语。   她索性坐起了身子, 把散落的碎发往额头撩去,背靠着墙, 若有所思。半晌, 她微微攥了一下拳头,取过了放在一旁的手机,犹豫再三, 还是给温桐发去了短信。   她游移不定地问温桐:“温桐,如果,如果我现在不仅仅只是想陪林羡走一段路,时刻准备着她随时都会离开,而是想要拥有她,与她长久地走下去。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贪心太过分了?”   硬币抛出的那一刻,其实你心中就有答案了。问题发出的那一瞬,萧菀青就知道自己有多希望能够得到肯定的回复。   温桐最近在准备调整公司框架的计划书、又在洽谈开发新业务,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萧菀青那边都吃过饭准备午睡了,她这边才刚刚结束手头的事情,准备抽空吃个饭。   她刚挪过了已经放凉了的外卖,打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萧菀青的短信就进来了。温桐放下了筷子,转而取过了手机,垂眸认真地查看萧菀青的短信。   她眼眸幽幽的,看不出是喜是悲。半晌,她垂下头,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唇边有了浅浅的笑意。   她双手搭在手机上,十指飞扬,回萧菀青道:“谈恋爱的时候,不好好想着和人家长长久久,光想着什么时候开溜,才是更过分的吧?”   萧菀青身边没有其他在乎的、信任的、可靠的人可以询问了,所以,温桐的态度和意见,对她来说,其实很重要的。她带着隐隐的忐忑与不安,等着温桐的回话,没想到,等了片刻,等来的是温桐这样一句略带调侃的反问。   但温桐这个意思,是不反对她的想法的意思吗?萧菀青眸光里有光彩亮起。她刚开怀了片刻,就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顾虑的事情,眉头又沉了下来。   “那周沁姐呢?我对不起她。温桐,我真的不是在做一件很糟糕的错事吗?”   温桐一直没有再次拾起筷子,在认真地等待萧菀青可能会再次发来的短信。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她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再次亮起。   温桐蹙着眉头,目视着短信内容,拇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设身处地,站在周沁的角度来看,萧菀青做的事情当然是很糟糕了,也很难让人接受,甚至可能会让人产生被背叛被欺骗感,从而厌恶、恼恨。   可站在萧菀青角度,萧菀青和林羡之间的感情又有什么错?   萧菀青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甚至,主动的人都不是她。   就当是她护短吧。   温桐敛了敛眸,深吸一口气,删删减减许久,才组织好语言回复萧菀青道:“周沁姐一时间难以接受是肯定的。但感情又哪里有那么多的对错之分。既然你和林羡的感情已经发生了,你们都已经无法抽身离开了,那么,你能做的就只是,尽量把周沁姐难以接受的程度降到最低,不是吗?”   萧菀青凝视着屏幕,有些出神。她和林羡,真地可以走到这一步吗?她真的有资格可以为林羡准备到这一步吗?   正沉思着,温桐的下一条短信又进来了。   温桐像是在打趣她:“况且,呵,林羡这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早晚都会脱掉伪装,给周沁姐带回一个媳妇的。等时间久了,周沁姐就会明白,与其把林羡交给其他来路不明的女人,还不如交给知根知底的你来的安心。”   萧菀青猝不及防看到温桐这样形容林羡,不由哑然失笑。这些比喻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像在夸羡羡?温桐哪里来的对羡羡这么大意见?但她的注意力又慢慢地转到了温桐说的后半句话上。把林羡交给其他不知道好坏的人,自己,又真的可以安心吗?   午休时间差不多要结束了,午觉是睡不成了。萧菀青回到了办公桌前,从包里取出小镜子梳理头发和补妆。   她是不是也有可能,成为林羡的那个最优选择?萧菀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自主地问自己。   她放下镜子,侧过头,看见窗外艳阳高照,世界一片明亮。   有一瞬间她觉得,从林羡问她,要不要换个角度来看看这个世界之后,一夜之间,这个世界好像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周三晚上,因为家教那边的孩子学校晚自习组织考试,所以林羡难得休息没有兼职。两人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就收拾了桌面,一起埋头捣鼓刻印章。   萧菀青一直有练习书法的习惯,她的章是温桐刻给她的,十分合心意,萧菀青非常喜欢,从收到后就一直用到了现在。林羡知道后,暗暗吃了个醋,却又无可奈何。   她不会啊。   于是后来,林羡就借口自己对篆刻感兴趣,买了印章石、刻刀等全套工具,得了闲就开始琢磨。萧菀青这方面也只粗通皮毛,见林羡学得认真,看了几次,不由地也手痒,跟着学了起来。久而久之,两人倒真对此来了兴趣,有时间就会一起埋首钻研,设计印文。   然而,这次,两人刚刚进入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状态,林羡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不识趣地振动了起来。   屏幕显示,是一串没有存号码的陌生来电。   林羡下意识地猜测是不是又是些乱七八糟的电话。前几天她刚接了好几通什么卖楼、卖保险的电话。她蹙了蹙眉,随手就滑动了那个红色的按键,挂掉了电话。   “唔,估计又是推销的电话。”她不以为意地对萧菀青解释道。   只是,她刚刚再次拾起刻刀,手机又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还是那一串号码。   “接一下吧,打两次应该是认识的人有事找你吧?”萧菀青停下了手中篆刻的动作,善解人意道。   林羡被打搅了兴致,有点小不开心,但也认同萧菀青的话,于是她抽出纸巾擦了一下手上的粉灰,接通了电话,放至耳边。   电话甫一接通,传入林羡耳中的就是嘈杂得让人耳朵疼的音乐声。林羡忍不住地就把手机拉远了一点,皱着眉礼貌道:“喂,你好。”   “林羡,是我。”一个口齿有些含糊又有些亢奋的男声传来。   林羡听不出这声音是谁。   她熟悉的男生,能想到的只有许成隽和辩论队的几个男队员,还有学生会里的几个干事和干部。听起来,都不像。“请问你是?”   “我,张思超,你听不出来吗?”男生笑嘻嘻地问。旁边隐约好像还有男男女女听不真切的嬉笑起哄声。   林羡眉头蹙地越发紧了。   她和张思超就口语课的时候搭伙做过几次课后小组作业,总共都没讲过几句话,他哪里来的她的手机号码,更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听出他的声音?   “有事吗?”林羡耐住性子,声音冷淡地问。这个张思超听起来就像是有些喝多了的样子,莫名其妙。   “我……我……”电话那端,我了半天,都没有下文。   就在林羡耐心即将耗尽,准备挂掉电话之时,那边忽然又传来了巨大的玻璃撞击声,还有闹哄声。下一秒,张思超扯着嗓子,大声地吼了一句:“林羡,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因为一开始声音就很吵,林羡没有把手机贴着耳朵,而是拉开了距离,所以隔音不太好。这一声扯着嗓门的表白声,透过扬声器,隐隐地回荡在安静的书房里。   林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慌张地朝一直也在关注着她的萧菀青看去。萧菀青静静地看着她,眸色幽深,林羡分辨不出她的情绪。   她关切地凝视着萧菀青的容色,冷声问对方:“你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对方喊完倒是结巴了:“没……我没有。羡羡,我……我是认真的。”   林羡听到自己的小名被一个几乎陌生的男生喊出来,一时间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生气了。因为对方醉醺醺得像骚扰者,更因为对方当着萧菀青的面叫她小名仿佛他们之间很熟一样。   “我和你很熟吗?”林羡掷地有声地反问。   “我不接受。”她一句话都不想再多说了,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她拧着眉头,一边莫名心虚地讨伐对方“简直莫名其妙!”,一边故意靠近了萧菀青,迎着萧菀青的视线恨恨地把这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她亲昵地环抱住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怒的萧菀青,忐忑地软声询问她道:“萧小菀,你是不是听到了?”   “恩,听到了。”萧菀青敛下自己眼眸中的汹涌暗波,声音淡淡的。   “你不要误会。这个男生是我同班同学。我因为课后作业的事情和他还有其他的几个同学一起组队合作过几次,和他话都没说过几句,也不知道他抽哪门子的风。”   “萧小菀,我在外面,和男生女生都有很认真地保持距离的,你相信我。”   “恩,我相信你。”萧菀青掩藏住心中起伏不定的心绪,控制着自己平和淡定地回应林羡,试图让林羡安心。   然而,她这么淡定,林羡反而愈发地不安了。   “他长得帅吗?学习成绩很好吗?”萧菀青忽然忍不住平静地发声问道。她到底还是有些暗恼。是对自己多有自信,才敢这样草率地追求她的女孩。   林羡不安中乍一听到萧菀青用说着“天气怎么样“”的语气问出这个问题,心莫名地凉了一下。   萧盼盼的关注点是这个??   她抬起头认真地打量萧菀青的神色,萧菀青看起来真的很平静,甚至,平静到林羡觉得有几分冷淡了。   萧盼盼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帅不帅成绩好不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是又想退缩吗?又要质疑她们之间的感情吗?   陡然间,林羡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疲倦与心灰意懒。   连之瑾姐那样冷清理智性子的人,在时满被别人追求的时候都会冷静不下来,藏不住情绪,掀起醋海。萧盼盼这样平静,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她松开了抱着萧菀青的双手,站起了身子,低沉地回道:“不知道,我从来没关注过他”。而后,她留下一句“我先去洗澡了”,不等萧菀青回答,就顾自地离开了书房。   萧菀青看着女孩显然低气压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怔愣。林羡,这是不高兴了吧?   她都还没有生气,林羡反而先生气了?   她抬起自己一直垂放在椅子旁的左手,看见了自己食指上,在听到表白时,不小心被刻刀划破后怕出血被林羡发现,马上放下一直用拇指紧捏着的惨白伤口。   轻轻碰了一下,竟开始往外渗血了。   直到萧菀青收拾好了书房,回房洗澡时路过林羡的卫生间,照例敲门叫了林羡一声,林羡也只是反常地简单地回了她一句:“恩。”   不高兴地很明显了。   萧菀青蹙了蹙秀眉,不明所以。她压抑着自己心间又卷土重来的患得患失和滔天醋意,感受着林羡突如其来的脾气,也生出了几分委屈。   她在卫生间门口站了半晌,抬手眷恋地抚摸门板,五指从门上下滑,渐渐收拢成拳。   最后,她落寞地转身回房。   林羡今晚,可能不会过来了吧? 第126章   萧菀青久违地感受到这样不理智的情绪, 感受着生命中缺失已久的情绪化的一部分悄悄地复活了过来,有些茫然无措。   明明, 她刚刚只要服个软开口叫住林羡哄一下她, 问问她怎么了, 为什么不高兴了就没有这样的纠结了。可是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她失魂落魄地在浴室里不知道洗了多久的澡,才深吸一口气劝慰自己道:没关系, 如果林羡不过来的话, 那她过去找林羡吧。   说起来, 林羡房间的床, 她自从备下以后,还从来没有睡过。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 她洗完澡打开浴室的门, 刚刚走没两步,不经意的一眼,她就扫到了自己的大床上,叠放整齐的空调被已经被打开了, 有一个颀长的身形,隐在其下。   林羡整个人都躲到了杯子里, 把自己遮掩的严严实实, 连头发丝都不露出来,别扭地很明显,像是赤1裸1裸地在告诉着她:我很不高兴, 你快来哄哄我。   萧菀青在看见林羡的一瞬间,心就软了。她几分钟之前还残余着的一点点小委屈和难过,顷刻间都消散不见了,只余下如春风拂面、消融尽了冰雪后的暖意与喜意。   她关了灯,掀开了被子爬上了床,唇角含笑地看着身旁的小山包两秒,慢慢地躺下了身子。她侧过身,慢慢下滑了身子,像林羡一样,把自己整个人掩进了空调被里。而后,她在被子里伸出了双手,搂抱住了林羡软软的身躯,柔声关心她道:“在被子里不闷吗?”   这个小傻瓜,就算在生气,还是侧着身子向着她的啊。萧菀青的心越发软了。   林羡其实在萧菀青跟着钻进被子,伸手抱住自己的那一刻,所有的不快与不悦就都烟消云散了。但她想了想,这是第一次,不能够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萧菀青。于是她还是装出了一副无动无衷的模样,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地装睡。   萧菀青见状也不恼,在她耳边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酥地林羡险些就要破功。   萧菀青搂着林羡的那只手越发地紧了,手指在她的背脊上似有似无地画圈圈,撩得林羡喉头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   她开始亲林羡,温热的红唇从林羡的额头一路缠1绵地下滑,一直亲到林羡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半张着的薄唇上。女孩微启着的贝齿,十分方便着她的长驱直入。萧菀青轻吮了几下林羡柔软的唇,就毫不客气地闯入了女孩甜腻的口齿之中,撩人地攻城略地……   明明是在温度适宜的空调房里,林羡却觉得浑身燥热,小腹发酸,被萧菀青触摸着的后背更像沁出了一层细汗一般黏黏腻腻。   她忍不住扭动了一下身子,轻轻合下了牙关,咬住了萧菀青。   萧菀青吃痛地细细吸了一口气,识趣地退了出去。她也不生气,在林羡唇上轻啄了一下,明知故问笑道:“醒了嘛?”   林羡睁开眼睛,黑暗中她看不见萧菀青的神情。她早就软化在萧菀青热情又温柔的亲吻里了,但她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做出冷淡的模样,闷声道:“醒了。”   萧菀青了然地弯了眉眼,唇往下滑,摩挲着在林羡细腻的下颌上轻轻的咬了一下,难得孩子气道:“这是惩罚,你刚刚咬我了。”她见林羡不为所动,又软了一点声,隐隐带了点小委屈道:“你咬得我好疼。”   林羡心一紧,眉头立时拧了起来。她不自觉地主动掀开了覆盖在两人头上的空调被,借着月光认真地打量萧菀青的神色。她有些害怕自己刚刚没掌握好力道,真的咬疼了萧菀青。   可萧菀青温润的双眸,只柔情似水地看着她,隐含着笑意,显然是故意骗她破功。   林羡知道自己进套了,面子有些挂不住,一嘟嘴就又要拉起被子藏起来了。   萧菀青抬起搂在林羡腰上的手,纤巧有力地按下了林羡的动作。而后,她上移了一点身子,把林羡的头搂进了自己的怀里,温柔道:“羡羡,你是不是生我气了。”话语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句。   林羡靠在她的怀中,鼻尖萦绕着女人身上好闻清淡的沐浴露香味,心间的甜意与爱意终是压过了一切。她装不下去了。   她伸手回抱住萧菀青,低声坦白应她道:“恩,我刚刚是生你气了。”她体贴地加了一个刚刚,想让萧菀青知道她现在没有在生气了。   萧菀青拍着林羡的后背,真诚地求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了。羡羡,我有点笨。”她像个乖巧解题的学生一般,谦逊道:“我想不出答案,你提醒一下我好不好?”   林羡被她的语气逗乐,从她怀中抬起头,上移到了与她平齐的位置,不满地用额头撞了一下萧菀青的额头,不客气道:“恩,你是笨。”   萧菀青失笑。   “我刚刚……”真的要说出来,林羡鲜少地有些羞耻不好意思。但她抿了抿唇,还是凝视着萧菀青坦白道:“你刚刚对有人给我表白的事情,一点都不吃醋,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我觉得有点难过。然后你还问我对方的情况,让我觉得你好像想推开我,让我很不安,继而,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忍不住生起气来了。”   虽然刚刚很生气,很难过,但林羡冷静下来了,还是不舍得和萧菀青真的置气。她们之间本来就有很多问题了,可怕的是那些她不知道摸不着的问题。这样她能感受出来的问题,比起死要面子地互相藏着掖着,她更愿意找机会与萧菀青摊开了来说。她不想让一个个可以解决的小问题,日积月累,变成无法解开的大问题。   萧菀青愣了一下,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理由。她下意识地反问林羡:“我吃醋了,表现出不开心,你会比较开心吗?”   林羡被她这样直白地戳穿矫情的心思,脸稍稍热了一下。半晌,她如实回答道:“恩,是的。因为,那样我会感受到,你有多在乎我。这对我来说,是一种甜蜜。”越到后面林羡越羞涩,声音也越小声。   萧菀青微微蹙眉,设身处地地思索了片刻,像是了悟了什么。她无奈又释然的微扬了唇角,低柔地问林羡:“羡羡,你知道我那天辩论赛为什么不等你一起出来吗?”   林羡摇了摇头。   “因为,那天我就泡在醋海里了。”坦白地对林羡剖露自己的心思,对萧菀青来说很陌生,但真的说出了口,她心里反而轻松了一些。如果,如果她没有开始确定,她想要和林羡长久地走下去,那么这番话,她多半是不敢说出口的。因为,她怕她太热烈汹涌的爱,对林羡来说,也是一种压力和束缚。   可是现在,她想要独占她的女孩了。   “羡羡,那天我看见那些男孩女孩,都那么喜欢你、欣赏你,心里先是骄傲极了,渐渐,却变成了酸涩和不安。羡羡,我其实总会害怕着你的选择太多,有一天你的眼里就会看到了他们的好,而不再看得到我。我当时看不下去了,我怕我再看下去,会表露出不该有的情绪,让你为难和担心。所以,我落荒而逃了。”   林羡如愿听到爱人对自己的在乎,唇畔情不自禁地绽放了一抹笑,眼里却升起了氤氲的水汽。“萧小菀,我哪里有什么别的选择,从始至终,我的选择就只有你。除了你,还是你。”   她吻了一下萧菀青,声音低哑地心疼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告诉你的担心,你的不安,不让我和你一起分担,一起解决?”   萧菀青的笑渐渐有了些苦涩。她咬唇与林羡对视着,轻声道:“羡羡,磨到了我这个年纪,可能多数时候考虑事情,很难直率地跟随自己的情感行动,总会理智地克制自我。我的理智告诉我,吃醋容易引来争吵,争吵容易消耗彼此的感情。我相信你,所以,这样的争吵就是没有必要的,我的不安不开心其实也都只是多余的情绪。这样多余的情绪,我自己一个人消化掉就好了,为什么要拿出来让你跟着一起不开心。”   萧菀青认为,其实她没有错,林羡也没有错。这是她和林羡之间,思考方式不同的问题。   林羡紧锁着眉头,一瞬不瞬地盯着萧菀青,认真思索。片刻后,她疑惑道:“可是,很多两人相处间产生的情绪,并不是一个人就可以独自开解自己而后消化的。也有可能,一个人需要消化三天的情绪,两人沟通了,三句话就能解决。无数个细小的情绪和不满,没有在当时当地解决,经年累月,会不会积压到一个不可调和的地步,然后就突然爆发了。”   会的。萧菀青不由自主地给出了肯定回答。   她经历过无理取闹地扩大情绪阶段,明白那样是不可取。那只会让两人像刺猬一样互相伤害,身心俱疲。   但在现在这个相对成熟理智了一点的年龄阶段谈恋爱,萧菀青也是第一次。在林羡的问话中,她才后知后觉地领悟过来,其实自以为是地一再掩藏情绪也是不明智的。   恋人相处中的尺度,不论你多年轻,还是多成熟,都一样难以把握。   她伸手轻抚林羡的脸颊,诚恳承认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是我主观了。羡羡,在爱情里,我也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以后,我也许也还会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坦白地和我沟通吗?我愿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她不是一个喜欢争吵据理力争的人,但也不是一个喜欢冷战消耗彼此热情的人。她喜欢林羡这样的沟通态度。   林羡可能比她认识的很多人年纪都小,但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林羡在情绪处理上,她比很多人都要来得成熟。   “萧小菀,我觉得你很好了。真的。”女孩含情脉脉、眼眸如水地肯定她。转而,她勾了勾唇,忽然狡黠眨了一下眼睛,顺势道:“如果你可以对我再坦诚一点点,再肆意一点点就更好了。”   萧菀青温柔地宠溺地轻笑开了。她低声应她道:“好……”   说到做到,从最近的开始,她用食指眷恋地抚摸着林羡的薄唇,腼腆道:“其实,刚刚我也很生气的。气到,我在心里已经对着那个男生爆头了一百次。”   林羡看着萧菀青近在咫尺的姣好容颜,感受着在她指尖在她唇上的温柔动作,心像是被一根羽毛似有似无地挠着,莫名难耐。   她忍不住无意识地张口含住了萧菀青作坏的食指,不再让她动作,想止住心里突如其来的酥痒。   纤细的指头忽然陷入女孩湿热又柔软的口腔中,萧菀青身子陡然一颤,还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林羡只当是玩闹,看萧菀青愣住了的样子,有些奇怪。她弯了弯柔和的眉眼,动了动舌头,舔了舔萧菀青的手指,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她怎么了。   女孩眼神的澄澈,与动作的撩人,形成了极大的视觉反差,仿佛,更添了几分魅1惑。萧菀青刻意遗忘已久的梦又开始在她脑海里回放。   小腹开始发热,萧菀青不自觉地并拢了一下双腿,吞咽了一下。她尴尬地把手指从林羡的檀口中快速地抽1了出来。   然而,动作之下,指尖带出的一小根极细的银丝,却让萧菀青的眼眸,愈发地晦涩了。   萧菀青突然的反常,让林羡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在她咫尺之外的爱人眸中,有一闪而过的灼热,那是她从前,从来没有在萧菀青眼中见过的。   林羡分辨不清是什么,却在骤然间觉得,周围的空气又像刚才萧菀青亲吻撩她脊背时那样,开始流动变缓,稠密得让人喘不过气一般,心跳加速,身体发热。   她不知道,她此刻无意识看着萧菀青的眼神,已经和方才萧菀青一闪而过的情绪一样,灼热撩人。   可萧菀青没等林羡做出反应,她就已经羞耻地翻正了身子,不好意思再看林羡。   她声音低哑地与林羡道晚安道:“已经很晚了,羡羡我们睡觉吧,不然明天该没精神了。晚安哦。”   林羡觉得自己心上好像有一把火在烧着,蠢蠢欲动,不想让萧菀青就这样睡去。后知后觉,她好像有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了。   她偷偷地觑了两眼像是已经进入了梦乡的萧菀青,又心虚,又空虚。   半晌,她还是压下了自己的心思,半抬起身子,在萧菀青额上落下一吻,轻柔道:“好,晚安,全世界最好的萧小菀。”   作者有话要说:  时满刚玩完角色扮演,亲了亲累极的夏之瑾,勾唇笑:我觉得该我出场拯救菜鸟了。 第127章   夜还深沉, 四下寂寂,林羡被自己急醒了。   她睁着眼, 茫然地盯着昏暗的天花板, 呼吸还有些急促和凝重。   原来, 是梦吗?   梦里,她正和她的萧盼盼吻得难分难舍。她感觉身体像是缺失了一块什么一样,空虚得让她心焦。她一边用唇舌与萧盼盼抵1死缠1绵, 一边心火难耐地着急撩开了萧盼盼的睡袍。   一贯端秀沉稳的萧盼盼在她的身1下娇娇地喘息着, 满面潮1红, 媚眼如丝, 撩拨得她愈发急切了起来。可万万没想到,她扯开萧盼盼绵软纯净的白色睡袍,拉下肩带, 被眼前撩人的春1色迷晕了眼后, 心跳如雷地伸手向下,竟怎么都解不开萧盼盼两边的系带了。   她急地不想解系带了,只想粗1暴地直接撕扯下来,可那小小的布料仿佛有大大的力量, 居然在她使尽全力之下都纹丝不动,林羡能看不能吃,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偏偏萧盼盼也像是被她的笨拙折磨地失去了耐心, 含羞带恼地推开了她,顾自地合上睡袍,坐起了身子, 准备下床了。   林羡急地就想要扑上前抱住萧菀青不让她离开,没想到,这紧张的一扑,让她觉得好像自己从哪里掉下去了。腿一蹬,她骤然惊醒了过来。   林羡转过头,看着在身旁睡颜恬静,正香梦沉酣的萧菀青,身体的余热仿佛还在。她灼灼地盯着女人唇型完美的小嘴,视线下滑,滑过女人雪白纤细的脖颈,再向下,是平稳起伏着的……   林羡吞咽了一口口水,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想到梦中的情形,又躁动,又好笑。   昨晚她不敢轻举妄动,一是怕萧盼盼还没有准备好,会觉得自己太轻浮了;二就是,她不得不承认,她有点不自信……   她没有经验,对这方面一知半解。虽然后来补充过一些相关方面的知识,但这方面的,她没好意思细看。况且,文字的简述到底和实践操作是不一样的。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现在仔细想想,甚至不知道她看过的那些含蓄的描写中,具体的部位都是在哪里。   而且,她无可奈何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又叹了口气。等她修剪完指甲再跑回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林羡眼眸晦涩地看了萧菀青半晌,忍不住凑上去轻轻的亲了一下她细腻的脸颊。她与萧菀青枕着同一个枕头,闻着她清新的发香,再次闭上了双眼。   明天就去剪指甲吧。   还得找找教学。林羡迷迷糊糊地想。   什么,她都想给萧盼盼最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林羡送萧菀青出门上班后,第一时间跑回了房间。   她做贼心虚般地反锁了自己的房门,而后,找出自己的指甲刀,就着垃圾桶开始细细地修剪她本也不是很长的指甲。剪完后,她难得认真地把它们都打磨圆润了。   紧接着,她谨慎地拉了自己的窗帘,才来到书桌前,开了电脑,打开了搜索引擎,如饥似渴地开始寻找片源。   想来想去,还是看影片最直观和有效了。   可她实在是低估了网上对这方面的管控。她勤勤恳恳地找了一个小时,出了一身的汗,不仅没找到可以入目的片子,还像是不小心戳到了什么病毒,网站的网页突然间像疯了一般,不受控制地急速弹出,关得没有弹得快。   林羡慌了手脚,差点就要脸滚键盘了。最后她别无他法,只好手忙脚乱地把笔记本电脑的电源拔掉,电池抠掉,强制关机了。   再次开机,查杀病毒,她趴在一旁的桌面上,感觉身心俱疲,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摧残。   还是……找找满满吧。林羡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心如死灰地抛弃了自己的面子。   来到教室,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几分钟。林羡坐在时满的身旁,时不时就偷偷地看时满,欲言又止。   时满发现了她的眼神,打趣她道:“林小羡,干嘛一直用深情款款的眼神偷看我?人家会害羞的。”   “你可得了吧。”林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地伸手推了时满的肩头一把。   她正想和时满咬耳朵说“我有事要请教你”,身旁的阳光忽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   “林羡。”李思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林羡的身旁。   林羡听到声音就下意识地拧起了眉头。她敛了笑,抬头冷冷地看着来人,淡声道:“有事?”   周围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朝他们这里看过来了。   林羡是系里公认漂亮的女生,李思超相貌与成绩与林羡算得上不相上下,是许多女生的心头好了。这样的两人突然凑到了一起,大家不由自主地就起了八卦的心理。   李思超仿佛感到了众人的关注,有些局促。他压低了声音问林羡:“我有事想和你说,方便出来一下吗?”语气不像是问林羡的意见,倒像是通知。   “不方便。”林羡眼皮都没抬,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一瞬间,李思超愕然地涨红了脸。他从来没有主动追过女生,林羡算是他第一个看上后故意增加接触机会却没有按他想法上钩的女生。他只以为林羡昨天可能是气恼他喝醉了态度不端正,所以才那样决绝地拒绝他。万万没想到,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羡依旧这么不给他面子。   “还有事吗?”林羡有些不悦地问。他被拒绝后一脸莫名的惊讶模样,让林羡愈发有些反感。   “没事了。”半晌,男生低沉得像是从喉咙里艰难挤出的声音响起。   李思超觉得周围人的眼光,一下子变得火辣辣的。离开时,他隐约听见林羡身边的时满在问:“他干嘛找你?”   林羡不知道说了什么,时满夸张地笑了起来。   林羡其实根本没回答时满这个问题,她只是摇了摇头,没当一回事,转而和时满说起了自己电脑中病毒的事情。   时满立时坏笑,揶揄林羡:“噢哟,林小羡,你是不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啊?”   “没有啦!”林羡弱弱地心虚反驳。其实,她应该顺势承认的,然后,话题就能打开了。但旁边还有唐沫和陈芷,她实在不好意思,怕时满弄出太大动静。   幸而,她还没有再次准备好开口,时满主动送上门了。   这节课上的近代史,不是专业课,也不难,大家听着听着就不自觉走神了。时满翻出了一张白纸勾勾画画许久,终是觉得无聊,开始和林羡聊天。   她在纸上问林羡:“国庆准备怎么过呀?”   林羡回她:“和萧阿姨去宜屏游轮旅行。你呢?”   “在家呆着,哪都不去。”林羡瞅了时满一眼,时满一脸的哀怨。   “不和之瑾姐出去玩?”   “她要去影视城兼职。”时满嘟了嘟嘴,补上抱怨:“她之前周末和一个有门路的同学一起去剧组跑龙套,莫名其妙,大明星傅芷琼看中她了,问她有没有兴趣入圈,进她工作室。之瑾还在犹豫,傅芷琼就说不急,最近她都在这边,让她国庆再过去了解一下。”   林羡震惊脸,感觉大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虽然她一直知道时满是富二代,但平日里时满并不过分表现,林羡也没有感到太大的差距。但大明星傅芷琼,这很明显的是她们这些人遥不可及了。   “哇,那以后是不是有可能在电视上看到之瑾姐了。”   “可别了。”时满不是很乐意的样子。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夏之瑾淌进去,而且她总觉得这个傅芷琼别有居心,否则之瑾也不是什么科班出身,就跑个龙套,她哪里来的慧眼识英雄?自从时惊澜涉足娱乐这一行业,她私底下聚会,主动的,被迫的,她就没少接触这方面的消息。那个圈子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却乌烟瘴气。   可她也看出来,夏之瑾好像动心了。她顾虑着夏之瑾的想法,压下了不喜欢,退而求其次地提议过,如果夏之瑾当真想要进娱乐圈,那就签她们自己家的公司吧,至少时家可以为她保驾护航。   可夏之瑾不愿意。时满气死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时满看着纸上“游轮旅行”那四个字,突然起了坏心思,狡黠问林羡:“国庆大船开了,小船呢?”   “?”   “……”时满恨铁不成钢:“林羡,你真听不懂吗?”   后知后觉,看着时满的脸色,林羡反应过来了。   她咬了咬唇,捂了一下脸,深呼吸一口,为了幸福,终于下定决心豁出去了。   她在纸上一笔一划一本正经写下:“满满,我需要驾驶手册。”   时满看着这几个字,有一瞬间懵逼。下一瞬间,她突然压抑不住,爆笑出声。全班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饶是林羡脸皮厚,此刻也羞恼地恨不得钻地洞。想打死时满。   “这位同学,什么这么好笑,说出来大家一起听听。”老师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时满。   时满慌张地把纸张收起来,嘴唇都要咬破了,才憋住笑,不好意思连声道歉道:“对不起老师,对不起……”   驾驶手册??哈哈哈哈哈……   接下来的时间,不管时满再怎么给林羡递纸条、给林羡卖萌,林羡都不动如山,不肯再看时满一眼了。   啊,本来就很好笑,她忍不住笑也不能怪她啊。她还被老师批评了呢。时满眨巴眨巴桃花眼,很是委屈了。算了,她大人有大量,救救没肉吃的菜鸟吧。   时满掏出手机,开始为好友分忧解难。   林羡感受到手机在震动。她取出来,看见微信消息在闪烁。   “这是漫画。”后面是一条连接。   “这是视频。”   “欧美的。”后面跟着好几条链接。   “日本的。”又是好几条链接。   “这是线上的。线下我还有珍藏版,分好类型的,等我明天给你带些过来。”想当初,她整合这些,可是费了不少劲呢,便宜林羡了。   林羡看着链接,就觉得脸有点烫。   拿人手短,她放下新仇,转过头,对着时满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纯洁微笑。   时满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又想笑了。她捂住嘴,趴倒在桌子上,憋笑憋到浑身颤抖。   林羡脸彻底黑了。   老司机了不起吗?!   夜晚九点半,温桐从时星集团总部的电梯里出来,往大厦外走去。   她是来总部陈述提案,接受董事会的质询的。会议从下午两点一直开会到五点,五点刚结束,她又被时惊澜留下单独开小会。开完小会,时惊澜让在十点以前把改好的提案发给她,时间紧得她只好在会议室里当场作业,一直忙到了现在才结束,晚饭都没吃。   温桐饿得有气无力,高跟鞋却踩得噔噔作响。   时惊澜也太吹毛求疵了吧?!温桐内心疯狂吐槽。这是不是报复?!这是那乌龙的一夜之后,她和时惊澜第一次面对面的谈话。   可时惊澜刚刚戴着金丝边眼镜,眼神沉冷地一边翻阅一边提出质疑的样子,又不像是夹带了私人感情的样子?   算了。不管怎么样,都是她理亏。温桐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继续往外走。   刚走没两步,她就看见时惊澜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回走:“我知道了,你看着解决,你让小张过来接我。”   “时董,你还没走啊?”温桐避无可避,礼貌性地与她打招呼。关于那一晚,她们这些日子以来都默契地绝口不提,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时惊澜看见温桐有些意外。她眸色沉沉地看了温桐两眼,忽然语调温和,饶有兴趣地问她:“开车来的吗?”   “恩。”温桐不明所以,下意识回应道。   “方便送我回家吗?我司机在公司门口被追尾了。”时惊澜西裤一手插在兜里,一手夹着手机,面色平静地陈述道。   “???”她可以拒绝吗?   显然,不管从工作角度,还是从时惊澜也送过她一次的私人角度来说,她都不能拒绝。   温桐扯出官方的笑,点头装作热情地答应了。   她充分地尽了一个司机的职责,帮着时惊澜拉开了后车门,时惊澜却抬眸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顾自打开了副驾驶座的位置。   温桐不自觉地心里咯噔了一下。   幸而,一路上,除了温桐最初关心了两句时惊澜车子的问题,时惊澜关心了两句她改的提案的问题后,时惊澜就闭上了眼睛像在养神,免去了温桐找话题的尴尬。   “咕噜噜……”肚子里传来的声响在不大的空间内响起。   温桐心里一万句“#¥%……”奔腾而过,悄悄地看了时惊澜一眼,只希望她没有听见。   可事与愿违,她看见时惊澜睁开了乌黑的双眸,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温桐心里很尴尬,但还是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冷静回应了。   “是我耽误你吃饭了。”时惊澜笑了笑,和气道。   温桐看着她的笑脸,愣了一下,回过神客套道:“没有,是我自己忘记叫晚饭了。”   时惊澜不再说话了,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好不容易,终于把这尊大佛送到了家门口,温桐见时惊澜下车,正想悄悄地松一口气,女人突然停住了关车门的动作。   她一手扣在车门上,站在撩人的夜色里,勾了勾唇,像是漫不经心,问温桐道:“会下面吗?”   “会。”   “我也没吃饭。”   鬼使神差,温桐喉头滑动了一下。半晌,她问时惊澜:“车停在哪?” 第128章   林羡从时满那里得到了“手册”之后, 整颗心都在迫不及待地蠢蠢欲动。可悲惨的是,她思来想去, 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学习、观摩的时机。   晚上, 她上完家教课回家, 萧菀青如常地在客厅等她,而后两人各自去洗澡。林羡抱了换洗的衣服,急冲冲地跑向卫生间, 争分夺秒、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冲了个干净。而后, 她来不及护肤, 跑回了自己的卧房, 做贼一般地打开了电脑,输入了时满交给她的神秘链1接。   时满后来还细心地帮她划分了链1接的等级,告诉了她一些搜索的专业术语, 让她从“新手区”进入, 等有一定经验和想法了,再往高阶进修,不然容易被吓到,或者养成奇怪的癖好。   时满说得一本正经, 林羡心里将信将疑地嘀咕还有这么多门道吗?但还是听话地听从了过来人的意见。   传闻中的新手链1接打开的一瞬间,林羡看着满屏幕的船长和划桨姿势, 情不自禁地就咕咚一声吞咽了一大口口水。   她不敢关门, 怕萧盼盼洗完澡出来看见她关着门心生怀疑。于是,她只好把笔记本的声音关掉,接着把笔记本挪了个方向, 屏幕背对着门口,整个人,两只眼睛紧紧地锁在屏幕上,两只耳朵却机敏地时刻探听着萧菀青房间开关门的声音。   明明刚刚洗了一个凉水澡,浑身冰凉舒爽,明明连声音都没有开,她根本听不见屏幕里女人的呻1吟,林羡只单单看那交1缠着的动作,脑中不自觉闪过梦中萧盼盼那妩媚的模样,她就已经浑身发烫,热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她对视频里的女人的身体并没有感觉,甚至还很认真地在脑海中做笔记,原来是那里啊,啊,还可以这样?但莫名的,她隐约觉得小腹好像有点不对劲了。   正紧张间,她竖着的耳朵,突然接收到了门外由远及近的轻盈脚步声。林羡手一抖,急忙慌慌张张地把网页关掉,而后,把笔记本的方向转正,打开了杀毒软件,迅速恢复了端坐的模样。   萧菀青靠近门边,看见的就是林羡慌慌张张挪动电脑的样子。她用毛巾擦了一下还有些湿漉的秀发,奇怪问林羡道:“羡羡你在做什么?”   林羡侧过头,想装作淡定地回答萧菀青:“我电脑好像中了病毒,我在查毒。”可她一转过头,看见萧菀青裸1露着的瓷白肌肤上带着刚刚出浴的薄红,眼眸如水,性1感撩人得一塌糊涂。陡然间,她小腹一紧……   林羡整张脸腾地烧得更厉害了。她又羞涩又尴尬,不敢直视萧菀青干净的双眸,结结巴巴道:“我……我在查杀病毒。”   “中病毒了吗?要我帮你看看吗?”萧菀青一边询问一边往里走。   网页已经关掉了,但林羡做贼心虚,她下意识就把笔记本直接合了上去,紧张道:“不用啦,没事,我刚刚已经杀完毒了,病毒都抓出来了。”   腿1间的感觉实在太羞人太恼人了,林羡并拢着双腿,站起了身子,借口道:“我刚刚没洗头,现在忽然觉得好难受,我还是再去洗个头吧。”   萧菀青微不可觉的蹙了蹙秀眉,直觉林羡好像不太对劲。但她没有戳穿,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叮嘱她道:“那快去吧,洗完我帮你吹头发。”   林羡出去后很久,萧菀青的视线还落在她合着的笔记本电脑上。有秘密?   但没有像那次林羡没有对她坦白自己打工的事情,萧菀青这次,选择相信林羡。她相信林羡没有告诉她的事情,不会是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每个人都有不想说出口的秘密,即便是相恋的两个人,也有自己不想被侵入的私人空间,她尊重林羡。   不过,她歪着头继续擦着头发,笑了一下。就是难免还是有点好奇。   第二日中午午休时间,萧菀青想起来,给温桐打了个电话。   她知道昨天温桐去时星总部开会了,想关心一下她结果怎么样,顺便再关心一下她今年的国庆节一个人要怎么过。   温桐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戳着桌上的药盒,心情很复杂。她看到萧菀青的来电,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接起。“喂,是我。”   萧菀青果然如她所料,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关切地问她:“你声音怎么好像哑了?”   温桐下意识地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极力淡定道:“可能是感冒了吧。”   “严重吗?吃药了么?”   “没事,没什么大碍。”温桐尴尬地回答。她听着萧菀青又絮叨了几句,才转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   听到萧菀青国庆要和林羡出去旅行,温桐主动提议道:“我接送你们去机场吧。我这个国庆要忙公司的事,在家休息两天就好,不出去了。”   “这样吧,温桐,去的时候太早了,就算了。回来的时候你来接我们就好了。”萧菀青稍作思索,没有客气,接受了温桐的好意。她认真道:“回来的时候是傍晚,你来接我们,然后我们正好可以一起去吃个晚饭吧。羡羡还不知道我已经和你坦白了的事。这次,我正式地介绍一下吧。”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里带了些难得的恋爱中人的羞意和甜意,护着心上人不放心地叮嘱温桐道:“你别打压她吓唬她呀。”   她想把林羡介绍给自己重要的人,像林羡给予她的那样,给予林羡认可与安全感。   这是她下定决心,想要试着和林羡长久走下去后,才敢做的事情。   “给你们当免费劳动力,你还这么多要求。我不去了哦。”温桐开玩笑道。她听到萧菀青越来越鲜活生动的语气,心里有些又喜又涩。但总归,为萧菀青高兴还是压过了一切。   萧菀青哑然失笑。   最后,要挂电话前,萧菀青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你再忙,三餐也一定要规律,药一定不要忘了吃。”   温桐看着办公桌上的药盒,看着那上面贴着的便利贴,和那笔锋凌厉的“记得吃药”,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答应她道:“好,我知道。”   挂了电话,温桐艰难地换了个让腰和腿舒服一点的姿势。她拧着眉头,看了那四个大字一会,终于恼火地把便利贴撕下来糅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昨天的吹毛求疵,她不确定时惊澜是不是在给她穿小鞋。但今天,时惊澜离岸江市万里之远还特意让同城快递送到公司来的药,让温桐确定了,这分明是赤1裸裸的报复和嘲笑!   昨夜,鬼使神差地,她跟着时惊澜上了楼,诡异地和她一起吃了一顿宵夜。   “温经理手艺不错。”时惊澜优雅地放下了碗筷,打量了两眼温桐修剪过指甲的手,声线淡淡地夸她。   温桐感觉到时惊澜的视线,手不自觉地收握了一下,莫名觉得心虚。   饭饱后,温桐坐在沙发上,理智稍稍回笼,想要告辞离开。时惊澜却开了一瓶红酒取了两支高脚杯摆在茶几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前段时间朋友刚送了一瓶好酒,温经理有兴趣吗?”说着,她倒好酒,递了一杯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分明是不容拒绝的样子了。   “时董,我一会还要开1车。”   时惊澜闻言,波澜不惊地微微勾唇,靠近了温桐,贴着她的耳边,淡笑道:“我这里有客房,你不是睡过了吗?”   温桐的心跳在她身上传来的清冽香水味和低柔略带磁性的嗓音中,骤然加速。   时惊澜退离了温桐的耳侧,低头抿了一口红酒。下一刻,温桐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忽然近身用力地吻住了温桐,撬开了她因怔愣而微张的贝齿,把香甜的红酒渡了过去。   酒不醉人人自醉。那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和被记起的欲1望,再次破闸而出。温桐终于在被动地躲避和承受之后,反客为主,轻而易举地压1下了时惊澜。   她看见,时惊澜一直沉稳淡定的眼眸中,在被她轻巧推1倒时,有来不及掩饰的一闪而过的惊讶和慌张。突然间,温桐心上生出了无限的愉悦与兴奋。   力量悬殊,时惊澜几次想要再争夺主动权,都被温桐了然地压制住了。   衣服,从客厅的沙发到时惊澜的卧室,凌乱地洒落一路。   这次,温桐是清醒的。尽管技巧生疏,但凭着她过人的观察力与耐力,她在被时惊澜没有耐性地无情踹了几次想要结束时,越挫越勇,终于找到了正确的点。接着,就是一路凯歌,磨得时惊澜颤抖地像一片风中飘零的落叶。   几次索要之后,一向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时董像个柔弱的小女生一样,攥着被角,睫毛湿湿地睡了过去。温桐心突然软了一下。她拨弄了一下时惊澜额际汗湿的乌发,放过她了。她起身帮时惊澜整理了一下,而后自己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沉沉睡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桐感觉自己被热醒了。迷迷糊糊地,她觉得身上有点沉,像是被什么压着。睁开眼,她就发现,这不是错觉!   那个明明已经体力不支睡过去的女人,此刻正在她身1上四处点火。   温桐动了动手,想推开她,抬起手才发现——时惊澜把她两只手腕用丝带牢牢地绑在一起了。   温桐愣了一下,无意识地把心里话疯狂吐槽的话问出来了:“你是变1态吗?”   时惊澜像是不悦地蹙了蹙眉,下一秒,她眼里却带了淡淡笑意。她轻咬了一下温桐的下颌,端庄又温和地低声道:“我总该收点学费吧。”   后来,温桐除了哼哼声,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身旁空荡荡的。时惊澜留下纸条,告诉温桐她一大早赶飞机,出差去了。   很好,时惊澜。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温桐捂着疼得像要冒烟的喉咙,恶狠狠地想。   9月28日,赶在放假前,林羡的预备考察一年期满了,除了她,还有另外三个同学,支部抽了个时间,为他们举办转正表决会议。   一般来说,只要没有重大的问题,这种表决会议都不过是走个过场,所以林羡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唱票的时候。   另外三个同学,全都是全员一致同意通过。然而林羡却有一票反对和两票弃权,大家都有些诧异。   虽然这三票比例不够,并不影响她最终转正的结果,但林羡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想不出自己有得罪过支部中的谁。   时满与她一个支部的。她高中就预备了,上学年就转正了。散会后,时满与她一起往停车场走去,忍不住替林羡打抱不平:“有毒吧,谁投的反对和弃权。”她看林羡显然也若有所思的模样,怕她在意,插科打诨安慰她:“我知道了,林小羡,不一定是哪个女同学嫉妒你长得太美,太招蜂引蝶了。”   林羡被她逗笑:“看来你是没我长得美了。”时满当时也是全票通过的。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想不明白她也就不多想了。“没事,这件事过了就过了吧,反正也不影响最终的结果。”   她现在只想回家再锻炼一下戴的手速、赶工她为萧盼盼置备的旅行攻略和自制棋纸,然后,快点拥抱属于她们的完美假期。 第129章   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 萧菀青和林羡最后一次检查自己要带的行李,而后各自去洗澡, 准备早睡以便明早赶早班的飞机。   萧菀青快洗完衣服的时候, 林羡才慢吞吞地刚洗完澡出来。阳台不知道哪里来的蚊子, 咬了林羡好几下,林羡心疼萧菀青,怕她陪在一旁陪也会被蚊子咬, 便难得不粘人地催促着萧菀青先回房间不用等她。   萧菀青拗不过她, 只好回到了客厅。她坐在沙发上欣赏着林羡挽起长发, 垂下雪白的脖颈, 别样赏心悦目的小模样,眉眼含情。   “呜呜呜”,萧菀青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收回了一直盯着她小爱人的眼神, 查收消息。是同事发给她的, 说是下午让她修改的稿件已经改好发到她邮箱了。萧菀青连接了无线,第一时间查收了文件。她稍稍思索了一下,随手打开了微信,临走前再次确认一次是否工作上有临时的变动通知。   她刚把所有的未读消息都读取完, 回到桌面,一条新的微信消息就跳了出来。   出乎她的意料, 消息的来源是时满。没打开细看的话, 消息框上显示的[图片]。   自从加了时满的微信后,她们似乎还没有正式说过什么。这个时候时满给她发消息,是祝她中秋和国庆节快乐吗?   萧菀青疑惑的打开了对话框, 猝不及防,她情不自禁地惊讶睁大了眼睛。   时满给她发的第一条消息,是一张图片。图片上,两个赤1身1体的女人,以着一种极其羞人的姿势亲密联系着,神色,似欢愉又似痛苦。萧菀青一眼就明白了这种图片是从哪里截取出来的,白皙的面容腾地就有绯红浮现。   她还在为时满找借口,是被盗号了吗?时满就火速打了她的脸。   “林小羡,这个和你之前说的比较喜欢的那一部是一个系列的,我把它传给你啊?”   萧菀青登时蹙起了秀眉。   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遍这句包含了巨大信息量的话,怔忡了几秒,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还在阳台一无所知洗着衣服的林羡。   林羡仿佛感受到了她灼热的视线,转过头,对着她,天真烂漫地露出了纯洁的微笑。   萧菀青看着林羡的笑脸,脸莫名地烧了起来。她看着那张图片,再次看了一遍时满发的那句话,忽然想起了前几天林羡躲在自己房间里看笔记本鬼鬼祟祟的小模样。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答案。   一时间,她心情有些复杂。   以己度人,她在林羡这个年纪的时候,对这方面虽然算不上一无所知,但却是一点好奇心和探索的欲1望都没有。所以,她一直本能地觉得林羡还小还很单纯,林羡还没有开窍,她还没有到知道和经历这种事的年纪。   但原来,现在的年轻人和她们那时候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还是,时满这家伙真的带坏她的林小羡了?   她退出了对话框,扫了一眼置顶着的林羡,才发现林羡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换了个和她对称的情侣头像。时满大概就是这样才发错了?   果然,下一秒,时满先是后知后觉地发了个“啊”,紧接着是好几个“……”,最后是疯狂刷屏的大表情,一连串不停歇地发了上白条。   “萧阿姨,我上面的消息发错了,是我和之瑾的羞耻情话。你答应我,千万千万不要翻上去,求求你了,不要翻,不然我会羞死的!”后面是一张她自制的自己嘟着嘴可怜兮兮的小表情。   萧菀青不禁“扑哧”笑出了声,又好气又好笑。要是她刚刚没有恰巧看到了,看到时满这么说,她还真不会特意再翻上去看了。   她装作还没有看见消息的样子,回了个“好”,而后彻底退出了微信,陷入了沉思。   所以林羡私底下看了多少这样的小视频?她想到这几日里,林羡吻她时偶尔不由自主撩拨得她险些意乱情1迷的小动作,她就觉得,又紧张又羞恼。   她一直都以为是自己多心了,还自责自己最近色1欲熏心、频频被引燃的火苗。没想到,她把林羡当成小白兔,其实自己才是林羡眼中的小白兔吗?   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坏家伙!萧菀青忽然站起了身子,娇恼地瞪了一眼林羡,顾自回房间了。   林羡看着萧菀青离开的身影,不明所以。是她洗太久了,萧盼盼等得没有耐心了吗?她急忙加快了动作,快速地晾晒好衣服回房间哄她的小宝贝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萧菀青就和林羡就起床洗漱吃饭,搭乘了提早预约好的出租车赶往机场。   按照她们订购的旅游团时间,游轮是晚上六点钟到八点钟在码头搭乘的,她们可以不用这么着急。但林羡想着,既然到了宜屏,这个在她看的纪实小说中多次出现,发生过许多美丽爱情故事的城市,她还是想和萧阿姨一起在这个城市的街头走一走,分享一下那些可爱的故事。因而,她定了早班的飞机。   当飞机升上那三万英尺的高空,林羡看着窗外头顶的蓝天与下方漂浮的白云,与萧菀青十指交握着,不由地笑逐颜开。   “这是第一次哦。我们第一次一起坐飞机,一起旅行。”林羡眉眼弯弯地侧过头看着萧菀青,她歪了下头,认真地给萧菀青做规划:“以后,我们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和无数次。国内国外,我们一起把它们都领略一边好不好?”她想带萧盼盼去北方草原骑马烤火,想带她去北欧看纯净的冰雪世界,还想带她去新西兰,看世界上最美的星空。   萧菀青看着窗外的蓝天,看着林羡无忧无虑的笑脸,心却不由酸涩了一下。   她想起了周沁与她说过的,林羡拒绝了本来已经计划好的留学,拒绝了本可以让她自由高飞翱翔的蓝天。   她忽然试探性地问她:“羡羡,你喜欢国外的生活吗?之前在美国,在欧洲感觉怎么样?”   林羡以为她是在为以后的旅行做考虑,认真思索了下,回答她道:“都挺好的,唔,不过不能吃到祖国的美食这一点有点不好。我去年在欧洲待到第三天,就开始想念家里的米饭与菜肴了。”她说完,把下巴搁在萧菀青的肩头,对着萧菀青的小耳朵又含笑地补了一句:“而且,从第一天,我就开始想你。”   “一直在想,如果你也在我身边就好了。”她说:“所以,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我喜欢国内的生活,也喜欢国外的生活。只要,是在你身边的生活就好了。”   林羡温热的鼻息喷洒于她敏感的耳上,萧菀青的心,跟着她的呼吸颤动着,随着她的话语湿润了。   她说不出其他试探的话语了。她眸色如水地摸了摸林羡的脸,让她的小脑袋靠在她的肩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转了话题,柔声问她道:“羡羡,你听过一句话吗?两个人适不适合一起生活,一起长途旅行一次就知道了。”   林羡在她的肩头轻笑,狡黠打趣道:“萧小菀,你这是在暗示我,这一次旅行要好好表现吗?”   萧菀青哑然失笑。她还没来得及反驳,林羡便抬起了脑袋,反过来让萧菀青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体贴道:“你睡一会吧,早上起太早了,中午可能没有时间午休,我怕你下午会累。”说着,她把眼罩从包里取出来,贴心地戴在了萧菀青的长睫毛上。   “这是表现吗?”萧菀青靠着林羡,唇角轻扬地问。   “这是本能。”林羡手臂环在萧菀青的纤腰上,微不可觉地亲了一下萧菀青的耳朵,含笑道:“萧小菀,爱你,是我的本能。”   萧菀青唇角的弧度不由地加深。她在心底里不由地嘲笑自己,女人大概真的不管多少岁,都一样矫情肤浅地喜欢听心上人哄骗自己的甜言蜜语。   到了宜屏,她们下了飞机,打车前往码头所在的那个区,就近找了一个酒店钟点房放置行李。而后,她们一起出门吃午餐,四处走走逛逛。   一路上,不管是打车还是开房,点菜还是买单,都是林羡抢在前头照顾着萧菀青。走街串巷时,林羡一手撑着太阳伞,一手与萧菀青十指紧扣着。她走在外侧,时刻护着萧菀青。一路上,她对每条街的特色景点和吃食都知之甚详,萧菀青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林羡对这次旅行,对她的用心。   异乡异地,陌生的街头巷口,萧菀青看着身旁年轻明媚的女孩,第一次在林羡身上感觉到,发自心底的安全感。   好像,林羡真的可以撑起她的全世界。她开始放心地放松了自己的心神,把自己交给林羡主导。   五点钟,她们回钟点房取了行李,稍作休整,在酒店门口打了车往码头进发。   车开过宽敞的大道后,进入了一片砂石凌乱、狭窄得只能通过两辆车的道路。司机知道她们是游客,一路上都在热情地介绍。到了这里,他放缓了车速,抱怨说这段路在修地铁,修了老长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工。   萧菀青闻言,笑了笑正欲搭话,突然间,一声慑人的撞击声响起,下一刻,车子急速地歪了一下,凶猛地刹住了车。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萧菀青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的身子就随着惯性往前跌去。下一秒,她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袭。她整个人,跌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   是林羡,在第一时间转身扑在她的身上,护住了她。林羡的后背与肩膀,因着惯性,狠狠地撞在了驾驶座上,她不禁发出了一声闷哼声。 第130章   几乎是同一时间, 萧菀青还没有来得及理清发生什么事,她就已经被林羡的闷哼声吓得惊呼出声:“羡羡!”一刹那间, 她脸上的血色褪尽, 惨白得像一张纸。   她紧张地伸手搂抱住林羡, 看着林羡明显痛楚的表情,带着隐隐的哭腔,一迭声问她:“羡羡你没事吧, 你撞到哪了?羡羡……”   司机看着自己裂成冰花的车前挡风玻璃, 终于回过了神。他回头看后座的萧菀青与林羡, 连声问有事吗?   年纪稍长一点的看起来毫发无损, 就是好像有些惊吓过度,主要是背对着的那个小姑娘。   林羡抽了一口气,应他道:“没事。”   司机放下了心, 转回头, 操起方言,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怒气冲冲地摔门下车了。   这条道只能容留一来一往两辆车通过。在他们车经过的一瞬间,对面驶过一辆大卡车。大卡车车速飞快, 车轮压过这群凌乱的砂石,有石子被车轮碾过意外溅起, 飞快地撞向她们所乘坐的这辆出租车,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猝不及防地砸碎了她们车的前挡风玻璃。   司机看清石子的一瞬间,本能地想要躲避,向右打了方向盘, 而后,在要撞上一旁封闭的铁皮墙时又反应过来了,迅猛地刹住了车。   幸亏他刚刚是关着车窗的。但凡他车窗是开着的,那个石子滑动的轨迹再刁钻一点,就要出大事了。   林羡的剧烈疼痛其实只是一瞬间的,混乱中,她瘦削的后背不知道撞到了驾驶座椅背的哪个坚固的物体,痛得她条件反射地拧起了眉头 。   回了司机的话后,她就立即抬起头关心龇牙咧嘴地关心萧菀青:“你没事吧?有碰到哪吗?”   当看清萧菀青关切看着自己,显然有些惊慌的模样,林羡连忙忍下了疼痛。她侧过身,坐回了萧菀青的身边,心疼地安慰吓坏了的爱人:“没事没事,我没事,你别怕,我只是撞了一下。”说着,像是想要让萧菀青放下心一般,她还咬牙自如地舞动了一下双手。   萧菀青眼圈红红,一瞬不瞬地看着林羡滑稽的动作,突然间就有泪水从眼角汹涌溢出。她抬起手背狼狈地快速地擦去,破涕为笑地粗鲁固定住了林羡动作着的双手,第一次这样凶巴巴地对林羡恼道:“别动了,你这个笨蛋。”   可林羡没有动了,萧菀青抓握着她两臂却在轻轻颤抖着。   林羡刚想给她一个拥抱,萧菀青就主动贴近了她,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不顾仪态地拉开了林羡t恤的领口,向内打量着林羡的后背。   女孩光洁白皙的肌肤,一眼看过去,暂时像是没有什么擦伤破皮的样子,萧菀青心里稍稍安心了一点。下一刻,她硕大的泪滴止也止不住,一连串地跌落。   萧菀青狼狈地偏过了头不想让林羡看见。   她还在后怕。万幸,这只是一个小事故,没有大事。她不敢想象,如果刚刚是更危急的情况,林羡这样奋不顾身地护住自己,该会是怎样可怕的后果。笨蛋,这个笨蛋……   林羡任由着萧菀青打量,她隐约明白萧菀青刚刚为什么对她恼,而现在又为什么在哭。她看着眼前哭得肩膀轻颤,呼吸沉重的秀丽女人,摸着她滴落在她大腿上湿漉漉的泪水,觉得心又疼又软。   她从背后搂住萧菀青,在她耳边柔声地安抚她:“萧小菀,你别怕,我这不是没有事嘛。你别哭,你哭得我比刚刚还疼。”   萧菀青闻声,艰难地止住了眼泪。   她退开了林羡的怀抱,转过头与林羡满是柔情的双眸对视着,抽了一下气,声音沙哑而认真地叮嘱女孩道:“林羡,我希望以后,不论是什么情况,你都能够最先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不要让我担心后怕。答应我,好不好?”   林羡抬起双手,像捧着无价的珍宝,捧着萧菀青的脸颊。她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湿润的泪痕,低柔道:“我答应你。其实人在情急之下保护好自己,这是本能的,我一定会先保护好自己的。”她无奈地笑了一下,继续道:“但是,萧小菀你是例外啊。爱你的本能,优先级在保护我自己之上。只有在你面前,我做不到啊。”   萧菀青咬着唇,又有泪水滑落,打湿了林羡的指尖。“可是在我心里,你比我自己更重要。”女人转开头,近乎哽咽道。   萧菀青一直是一个含蓄内敛的人,从来做的比说的多,这几乎算得上是萧菀青对她说过的,最直白,最外放的一句情话。林羡听得眼眶发酸,心头发热。   有什么,比你爱着的人同样深爱着你更幸运更幸福。   林羡凑上前,想要吻去爱人的泪水,吻去她的不安。司机突然“哐当”一声打开了车门,吓得林羡连忙退开了身子。   司机表示车子是开不了了,要在这里等保险公司过来,刚刚的路途他不收费了,让萧菀青和林羡到前面的路过再打辆车吧。   她们拖了行李下了车,萧菀青看了林羡两眼,还是放心不下。她和林羡商量不去码头,直接去医院做检查。   林羡一听脸都要绿了。她急忙在路边又蹦又跳地充分展示自己一点事情都没有,又是撒娇又是哄骗地让萧菀青不要改变行程。   两人在路口僵持了半晌,错过了一辆又一辆的出租车。萧菀青看得出林羡是真的很想按照原计划进行这次旅行,其实她又何尝不想。   林羡充满活力的样子,到底还是打消了她一点忧心,她蹙着眉头看着林羡,认真地询问她:“那你告诉我,你到底伤到哪里了?”林羡最初吃痛的闷哼声与一闪而过的痛楚模样,绝不是她的错觉。   林羡委屈巴巴地看着萧菀青,不得已坦白道:“我刚刚肩膀不知道撞到哪里了,但是不是很严重,应该就是会淤青的那种。我们一会路上看到有药店,下去买两贴药贴就好了。”   萧菀青打量她的神色,见她说的不似有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伸手脱下了林羡身后背着的背包,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上,微不可觉地摸了一下林羡的肩膀,淡声道:“走吧。”   林羡眨巴眨巴眼睛,揣摩出了这句话里妥协的意味,顿时乐得勾住了萧菀青的胳膊,朗声道:“好嘞!出发咯!”   晚上六点,暗蓝色的天空被晚霞浸染,橘红一片,倒影在碧波上,海天仿佛接连在了一起。巨大的游轮停靠在波光荡漾的水面上,灯火通明。码头上,人流来来往往,小摊成排,热闹非凡。   站在这四下陌生的环境里,看着眼前仿佛没有尽头的广阔水面,萧菀青与林羡手牵着手,一时间觉得这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们彼此。   这里,没有人认识她们,没有人关注她们,她们,可以只是、只做她们自己。   她们跟随着队伍,赶在第一波登上了游轮。   一登上船,办完手续,领了房卡,回到了她们位于中层的双人房,萧菀青关上房门,放下行李的第一件事,就是推1倒了站在床边的林羡,开始掀她的衣服。   林羡倒在软绵绵的床上,愣了一下。她勾起了唇角,像个被欺负了的娇羞小姑娘一样,拉着衣襟,掐着嗓子羞答答道:“萧小菀,你要对人家做什么啦?天还没黑啦。”   萧菀青本是满心的担忧,被林羡这么一打岔,忍不住就心里一轻,笑了出来。她含笑爱怜地刮了一下林羡的鼻子,温声道:“别闹。你背过去,我看看你的肩膀,帮你用药水揉一揉,贴上药贴,不然明天会更疼的。”   林羡见萧菀青终于笑了,心情大好,眉眼里满是笑意。她听话地坐起了身子,两手交叉抓住t恤,往上轻轻一抬,就脱掉了衣服,露出了她紧实的小腹,纤细的腰肢,和包裹着她小山丘的内衣。   萧菀青呼吸不由地一窒。   林羡看见萧菀青眼温润的神明显有了变化,咬了咬唇,心里甜丝丝的。她装作一无所觉地背过了身,在洁白的床上趴下了,留给萧菀青一个光洁白嫩的迷人后背。   女孩的身体,完美地像是一尊天然白玉——除却那触目惊心的淤青。   林羡肩头的淤青显露出来了,比萧菀青想象的面积更大。那青紫色的淤痕像根根锐利的针一般,刺痛着萧菀青的心,让萧菀青失了所有其他心思,只余下了满满的自责与心疼。   她带着些微凉的指尖,轻柔地滑过林羡的肩头,像是一根羽毛,轻轻的扫在了林羡的心上。林羡趴在枕头上,看不见萧菀青的神色,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背上、萧菀青的手上。   内衣的肩带,横亘在淤青的中部。萧菀青的指尖点在其上,嗓音有些低哑地问林羡:“我可以把它拉下来吗?”   林羡喉头滑动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冰凉的喷雾喷洒在肌肤之上,而后,是女人柔软的手心按压了上来。萧菀青一手温柔又不失力度地帮她按揉着,一手搭放在她的背脊之中,随着另一只手的动作,不自觉地游移着。   身体从未这样坦荡地裸1露于别人视线之下,更从未这样,被另一个人亲密地碰触抚摸着。最初的疼痛过后,林羡感受着萧菀青动作着的双手,呼吸开始急促,身体开始发热……   心猿意马。   林羡忍不住,侧翻起了身子,目光灼热地找寻萧菀青的眼睛。   萧菀青帮着林羡贴上药贴的动作微微一顿,心上的火苗,仿佛在洞悉了林羡眼中火热的一瞬,也被点燃了……   她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唇,肢体动作有些僵硬地把药贴在林羡的肩膀上按紧实了。而后,她垂下了眼睑,视线落在了林羡胳膊上,和那下滑着,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肩带与其旁若隐若现的曼1妙。   她不知道,她咬唇的动作,在林羡眼中,有多性感和撩人。   林羡按捺不住地直起了身子,一手勾住萧菀青的脖颈,一手抬起萧菀青的下颌,送上了一记火热的深1吻。   萧菀青被动地承受着林羡的热情,在林羡渐渐下滑的动作里,腰肢发软,眼眸似水。她开始迎1合林羡的动作,甚至,双手从林羡的腰肢一路向上,几不可觉地在她背后的搭扣上徘徊着。   她鼻尖萦绕着女孩身上的药香,心底一片酸软,是因为爱与感动,也是因为渴望。只要林羡想要,只要她有,她还有什么不能给林羡的?   她一样渴望着林羡,渴望着与心爱的女孩一起在身体的律1动中悸1动、沉沦。那是她长久以来只敢在梦里肖想的美梦。   她愿意打开自己,放下所有的矜持,在林羡的掌中浮沉,在她的手下绽放。   林羡看着萧菀青脸上流露出的从未见过的迷蒙与妩1媚,心头火热更甚,她跪坐了起来,热1吻下滑到萧菀青雪白的脖颈。萧菀青耐不住攥着床单,稍稍向后倾倒,高高仰起了下颌,在空气中划出了一条惑人的线条。   周围的温度仿佛都开始升温。林羡正欲继续欺1身压1下萧菀青,不知道从哪里,突然传来了巨大的音乐声,紧接着,是端着播音腔的得体女声。   是船上的通知广播,通知相关安全事项和晚间活动安排……   萧菀青和林羡正渐入佳境,猝不及防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都是一抖。下一秒,两人回过神来,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了尴尬,接着,就都莫名地咧开嘴,笑得停不下来了。   算是彻底没了继续下去的氛围。   林羡笑倒在了萧菀青的身上。   时候不早了,她们都还没有吃晚餐。船方这边第一晚没有安排晚餐。今天是中秋,林羡想去顶层观景赏月最佳的西餐厅自助订餐,她怀疑太晚过去,可能会没有位置需要等位。晚一点船方这边还要给她们开会,通知接下来几天的相关行程安排和注意事项。现在这个时间点确实比较不方便。   林羡理智回笼。她不愿意她和萧菀青的第一次,发生在这样仓促匆忙的情况下。   确认到萧盼盼是愿意的,林羡已经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开心地想要飞起来了。   她爱怜地亲了亲萧菀青,甜腻腻又色1气满满地在她耳边低喃道:“萧小菀,我们先去吃正餐吧,晚一点,再来慢慢吃饭后甜点好不好?”她把“慢慢”两个字,咬得格外意味深长。   萧菀青闻言,仰望着女孩,还带着些湿漉漉的眼眸闪了闪,有些几不可觉的失落,又隐含着些难以言喻的期待,低柔回她道:“好。” 第131章   满月如盘, 远处的江上飘忽着渺渺渔火,两岸城镇里闪烁着点点如星的万家灯火, 水波澹澹, 疏影横斜, 如梦似幻。   靠角落甲板上的餐桌上,林羡和萧菀青相对而坐,听风赏月。   晚餐接近尾声, 林羡晃动着高脚杯, 与萧菀青的杯子轻轻碰撞了一下。她小啜了一口, 望着天边的明月, 忽然问萧菀青:“萧小菀,去年的中秋节,这时候你在想什么?”   萧菀青眉眼含情, 看着林羡低头品酒, 隐约可见再过几年将有的卓绝风姿。她清浅笑了一下,回答林羡说:“我忘了。”她是真的忘了,只记得当时好像是一如既往的落寞与孤寂。   “那你猜我那时候在想什么?”   萧菀青稍作思索,便摇了摇头:“我猜不到。”那时候林羡应该在和家里人一起阖家欢乐地吃饭吧?会在想什么?   林羡抬眸注视着萧菀青, 尾音婉转地低柔道:“我在想你。”   萧菀青始料未及地怔了一下,继而, 她舒展眉目, 勾唇笑开了。她的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不可置信。她只当林羡是逗她开心,毕竟,那时候她和林羡刚认识没有多久。   林羡看出了萧菀青的不以为然, 也不在意。她只是笑着继续问:“萧小菀,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喜欢你的吗?”   萧菀青的笑意僵了一下,陡然紧张了起来。这个问题,其实她在心底里思索过无数次,也因此,自责懊恼过无数次。她一直愧疚着可能是自己对林羡的喜欢影响了林羡。林羡后来的自我认知,才让她稍稍减轻了一点负罪感。   可她偶尔还是会想,如果林羡一直没有发现自我,会不会也挺好的?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林羡告诉她:“就是从那个中秋开始,我开始隐约发现自己对你很心动、很喜欢了。”   萧菀青怔然地看着林羡,脑子有一刹那的空白。这和她认知的她们相爱的过程,不太一样?   林羡告白说:“萧小菀,我比你以为的,要更早喜欢你。是我先开始的,也是我,先喜欢你的。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萧菀青的心跟着她的话语在颤抖。女孩眼里的厚重的深情,比她方才品过的红酒更要让人沉醉。   餐厅换了一首抒情的舞曲,林羡饮尽了杯中的最后一口红酒,站起身子,半弯下腰,伸手邀请萧菀青:“女士,能否有幸请你跳一支舞?”   萧菀青深深地凝视着女孩明媚的面容,唇角有浅浅的弧度扬起,终于伸出了柔荑,搭在了女孩的纤手上。   她们在甲板上的这个角落里,这个只属于她们的小世界里,旁若无人地顶着郎朗的明月,迎着爽朗的江风,和着缠2绵的舞曲,踩着两颗心跳动的节奏,尽情地踢踏旋转,拥抱贴脸。   “那你猜得到,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女孩的眼眸,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萧菀青眼底里是盈盈的水波。她跟着女孩的动作变换着舞步,摇了摇头。   这次,林羡没有乖巧地送上答案了。她勾唇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忽然松开了搂着萧菀青腰肢的手,离开了萧菀青。   她快步走到座位旁,取出了自己的小包,从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而后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萧菀青的身边,递给萧菀青道:“答案在这里。”   说罢,她把小盒子塞到萧菀青手中,欢快地小跑开了。她一边跑一边回头调皮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房间吧,我先去洗澡了。”   萧菀青像是从她的话语里联想到了什么,酒意上头,脸颊开始泛红。   她垂眸,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开了林羡交给她的小盒子。盒子里,是四个整齐拼放着的印章石。萧菀青用大拇指眷恋地摩挲了一下石头,含笑快步跟上了林羡。   她回到房间时,林羡正抱着睡衣。女孩黏糊糊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才进了卫生间洗澡。   房间里灯火昏黄,萧菀青来不及开亮一点的顶灯,就迫不及待地从背包里取出记事本。她从盒子里取出印章和印泥,开始寻求那个让她又紧张又心动的答案。   第一个印章印下,边角显示的是精美的花纹,中间刻画明显的是一个“一”字,右下角,好像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图案?   萧菀青好奇地拾起了第二个印章,小心地靠在“一”字旁边,再次印下。   这次,中间是一个字体独特又好看的“見”字。   萧菀青的心猛地急促跳动了一下。她好像,有些猜得到答案了。   果然,她按着林羡在盒子里摆放的顺序和形状,在白纸上一一印下,得到了四个鲜明的“一见钟情”和中间,她印完才看清的一左一右的,一个“羡”字、一个“盼”字,还有中间一个爱心。   萧菀青低头久久地凝视着这四个简单的字,还有那出乎意料的“盼”字,不只是怦然心动。   汹涌泛起的爱意与像梦一般的幸福感,满溢地她鼻头有些发酸。   她怎么能够这样幸运?拥有林羡这样的爱情?   这世界上,原来真的还会有一个人,这样用心地真心地尽心地爱她。   萧菀青低头亲吻印着林羡满满爱意的纸张,卫生间里忽然传来了林羡清亮的轻唤声:“萧小菀,药贴被我打湿了,你可以进来帮我换一贴吗?”   萧菀青闻声,放下了记事本,红着眼眶,宠溺地笑了一下。她不疑有他地从药盒里取出了一贴新的药贴,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推了进去。   卫生间里,水汽氤氲,白雾迷蒙。萧菀青推开门,没有看见女孩的身影,第一眼吸引了她注意力的是淋浴房玻璃上一幅巨大的牛皮纸所制的、像是在放着光的亮眼的彩绘地图。   萧菀青看不清地图上画着什么,她下意识地朝着里面又走了两步。   玻璃猝不及防地被推开了,地图偏离了萧菀青的视线。与此同时,出现在萧菀青面前的,是女孩透着红晕,一12丝12不12挂,年轻姣好的曼2妙身体。   萧菀青整个身子顷刻间僵住了,仿佛忘记了呼吸,一瞬间,热气涌上她的脸颊,绯红尽染。   她手足无措地想要背过身,第一次这样不稳重地慌张张口结舌解释道:“我不知道你还没有……”   她还未说完,女孩悦耳的轻笑声传入她的耳中。而后,是一双温热柔腻的胳膊,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肢,紧紧地抱住了她。   女孩身上的水汽,一瞬间打湿了她的薄衫。那姣好的形状,萧菀青的后背仿佛能够感受勾勒出。萧菀青喉头滑动,咬着下唇,在这狭小炙12热的空间里,清晰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与呼吸声。   “羡羡……”萧菀青无措地叫林羡名字,出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低哑。   “萧盼盼……”林羡终于如愿地当着萧菀青的面,叫出了这个她在心底里唤过无数次的爱称。她感受到,在她叫出的一瞬间,萧菀青的呼吸更急促了一些。   她推动着淋浴房的玻璃门,地图,又回到了萧菀青视线的正中心。林羡指着小图上绘制着的长发小人和小场景,还有那连着这数个场景最后通往一个心形红房子的道路,低柔给萧菀青解释道:“萧盼盼,这是我,一步步走向你的心的路径图。你仔细看。”   萧菀青顺着她的指尖,看见了林羡小时候对她说“阿姨我想嫁给你”的场景,看见了她们多年后第一次重逢时,林羡在旁附注的“一见钟情”;她看见了她第一次照顾生病的林羡时,趴在林羡身边,林羡想的“想亲你”,看见了中秋归来时她们一起品茗,林羡对她的心动……   看见了,林羡对她说“今晚月色真美”时,在心底里呐喊着的“我喜欢你”,看见了林羡,在纸上写下的“徐徐诱之”……   “是我对你一见钟情,又步步为营,对你徐徐诱之,最后才让你陷入现在这样艰难的爱情漩涡。萧盼盼,你怪不怪我?”林羡把自己全身心地,坦坦荡荡地展露在她的萧盼盼面前,交到她的萧盼盼手里。   萧菀青转开视线,看着对面镜子里不知道林羡怎么做到的,画着一个爱心,不蒙水雾,清晰地映照着自己与林羡的镜子。她对着镜子里女孩深情又忐忑的眼眸,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是这样啊……   爱她,这是林羡自己理性地做出的选择,而不是,被她影响后才做出的选择?萧菀青喉头哽塞。   她不怪林羡。   倘若两个人是相互吸引着的,林羡即便不如此,她也迟早会爱上林羡的。   她靠在女孩湿12热的怀里,偏过头,亲吻她的脸颊,低声呢喃道:“林羡,把你的余生,赔给我吧。”   像是听到了什么意外的肯定与鼓励,林羡的鼻子忽然就酸了,眼眶湿润。她看着镜子里萧菀青吻着自己的柔12媚神情与场景,眼神开始灼热起来。   心跳如雷。   林羡情不自禁地低头亲吻萧菀青纤细的脖颈,手开始向上攀爬,低哑地回应她:“萧盼盼,我爱你,余生为期。”   燎1原的热12火被引燃……萧菀青衣衫1凌乱,双12腿发软。她一手支在洗手台上,眉梢眼角皆是绯红的媚12意,哑声轻颤着讨饶:“羡羡,不要在这里……”   林羡垂眸,微微一弯腰,就贴心地把柔弱可1欺的爱人抱起往外走。   “羡羡,你的肩膀。”萧菀青纤手紧紧地扣在林羡的肩上,摸到药贴,理智暂时回笼。   “爱你,我有无限的力量。”林羡把她平稳地放在床上,忽然弯起唇角,轻12舔着她的下唇,一路向下,一语双关地低柔回答道。   萧菀青不由羞恼地别开了头,不敢再看。   昏黄的暖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羞涩的萧菀青熄灭了。昏暗中,女孩撩1拨尽了,却迟迟未有进一步的动作。萧菀青咬着唇,克制着躁12动,隐含催促,带着哭腔地轻声唤她:“羡羡……”   林羡声线紧绷,声音里像也有了隐隐的哭腔,挫败又无措地紧张道:“萧盼盼,我……我找不到……”   她脑海里早就是一片空白了,看过的那些,早已忘却到了九霄云外。   萧菀青眼里水雾迷蒙,细白的手不安地紧紧攥着被单。她克制着自己的羞涩,颤抖着摸到了林羡的手,带着她,声音低哑涩然道:“笨蛋,是这里……”   像是迷途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了方向,又像是干涸已久的鱼,终于游入了大海。   林羡心底发出了,满足幸福的喟叹。   死而无憾了。   游轮外,草木被夜风惊动,发出簌簌轻响……   平静的江面上,有水波在微微荡漾,波纹,一圈又一圈地泛开……   久久,未有停息……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以后的林羡语重心长的教育小朋友:纸上得来终觉浅。   时满腹诽:某些人教不会有什么办法?! 第132章   满月害羞地隐于阴云之后, 远方传来若隐若现的鸣笛声,骤雨忽起, 淅淅沥沥地打在平阔的江面上, 惊起阵阵涟漪。游轮上的房间内, 轻柔婉转的喘1息低1吟声渐渐平息下来。   半晌,寂静的夜里,再次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萧菀青周身皆是暧1昧羞人的痕迹, 汗水早已浸湿了她的额发与睫毛。她本就温润的双眸更像含了一汪春1水, 愈发娇1媚动人。她实是被折腾得狠了, 喉间一片哑涩, 身体酸1软地几乎抬不起来,但她还是坚持着要冲个澡穿上衣服才肯睡去。   然而,她长腿刚倔强地触地, 就惊觉自己两股战战, 腰和腿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   林羡满眼爱恋地从身后抱住了她,而后动作利落地下了床,伸手就抱起了她的全世界。她的手臂与肩膀在长时间的运动中,其实也已经酸1痛无比, 但她还是忍着疼,一步一步平稳地把她的萧盼盼送到了花洒下。   萧菀青双手勾着林羡的脖子, 轻咬着唇, 注视着她,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像是带着一点点的羞,又带着一点点的恼, 还有满满的风1情与柔1媚。   林羡心底的火又起了,但她想到萧菀青方才沙哑的低1吟声,还有意1乱1情1迷时那一句娇软可怜的“疼……”,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她低头亲吻她心爱的爱人,诚恳地道歉道:“对不起,盼盼,我是不是太不节4制了。”   萧菀青闻言,低低地几不可觉地笑了一声,笑得林羡的心都酥了。下一秒,她没有回应林羡的问题,只是双手愈发抱紧了林羡的脖颈,肌1肤紧密相1贴,温柔的吻,从林羡的下颌,一直滑至林羡的耳朵。   女人的声音沙哑迷人,低喃着倾诉衷情:“羡羡,我是心甘情愿的。我很喜欢。”   林羡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开始沸腾。她情不自禁地从萧菀青的额头吻到萧菀青有些红1肿的双唇,情之所至,忽然哽咽道:“我爱你。萧盼盼,特别特别爱你。”   萧菀青唇边绽放出一抹璀然的笑,啄了一下林羡的薄唇,回答她道:“我知道。林羡,我也是。”   其实,她想说我爱你的。可“爱”这个字,包含着太多的东西,不仅仅是表白,更是承诺。她已经过了对着爱人轻易说出这个字眼的年龄了。   说不如做。   她对林羡所有的爱,都在无言的一举一动里表露无遗了。   她的萧盼盼是怎样的人,林羡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不是爱极了自己,又怎么可能这样把自己交出来,任自己予取1予求。   “我也知道。”其实只要萧菀青和她相爱着,这些事,对于林羡来说并不是现在就非做不可的。如果萧菀青不愿意,她可以克制着的。但亲密过后,她能感觉到,她们的心仿佛更近了。   从此,她再不会如从前那样自卑地怀疑萧菀青对她的感情了。   她的萧盼盼,明明也很爱很爱她啊。   窗外,风雨渐歇,夜,缓缓地归于安谧。两张双人床并成的大床上,萧菀青与林羡两人,只占据了小小的一方地方,亲昵地相拥而眠。萧菀青安然地窝在林羡的怀里,像一只累极睡去的乖巧小猫咪。   萧菀青的生物钟少有地被打破了,等她被林羡唤醒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接近十点了。   罪魁祸首林羡坐在床旁,手上拖着早餐,温柔地看着难得有些迷糊呆萌的萧菀青。她放柔了声音哄她道:“先起来吃个饭好不好?吃完困的话我们再继续接着睡。”她其实是不忍心叫醒睡得正香的萧菀青的,但被养成的习惯与观念,还有自己以前不吃早饭进医院的前车之鉴,让她到底还是不放心。   萧菀青看着林羡这张让她心生欢喜的脸,慢慢地清醒了过来。昨夜火1热又羞人的记忆在脑海里回放闪过。萧菀青眉目含了羞怯,又柔和了几分。   林羡忍不住爱怜地凑上去又啄了一下。   萧菀青唇角微杨,支着疲软的身体坐了起来,双眸阖了一下,答应道:“好。”顿了一下,她关心道:“几点了?早上的活动呢?”声音不负往日的清润,略微有些低哑。   林羡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一边往卫生间走去,一边回答道:“昨天下半夜下雨了,现在外面还在下着,船方通知说受天气影响,不方便停靠,所以早上的游览取消了,要直接航行至下一个地点了。大概下午两三点能到。”说话间,她挤好了牙膏,接好了牙杯的水又走了出来。   看架势,是要伺候着萧菀青在床上洗漱。   萧菀青哪里好意思。她连忙翻开被子下床,腿1间仿佛还残留着的让人羞耻的异物感让她僵了一下身子。下一刻,她状若自然地迈开了长腿,快步迎上了林羡走来的身影,含笑接过了林羡手中的东西:“我自己来就好了。”   “不要,让我帮你。”林羡抓着牙刷,站在萧菀青的身后,看着镜子里的萧菀青,黏糊糊道。   萧菀青无可奈何,只好由着她,笨拙地帮她刷出了一脸的泡沫。有点狼狈,但她看见镜子里,林羡笑得眉眼飞扬,格外满足开心的样子,心就软了。   “下次,我会表现得更好一点的。”女孩摸着萧菀青纤细的腰肢,狡黠地一语双关,信誓旦旦保证道。   萧菀青难得起坏心,把脸上的泡沫往林羡小脸上蹭了蹭,低笑着没有说话,算是无声地默许了。   吃过早饭后,两人窝在房间附带的观景小阳台上的躺椅上听雨,萧菀青爱不释手地翻阅着昨日她没来得及仔细看的手绘地图,一个一个戳着小场景,让林羡解释给她听。   林羡见萧菀青喜欢极了的小模样,心里甜丝丝的。她半点都不迟疑,大大方方,耐心地,绘声绘色地给萧菀青梳理了一遍自己的心路历程。   听到林羡说她怎么古灵精怪地设置陷阱引1诱得自己不知不觉中步步深陷,听到她说被自己几次推开时的肝肠寸断,听到这一路走来,林羡全系于自己身上的喜怒哀乐,萧菀青心里又酸又甜。   “林羡,谢谢你。”萧菀青由衷感谢。谢谢你,谢谢你这么爱我;谢谢你,让我又重新活了过来。   林羡眉眼弯弯,没有居功,摇了摇头柔声道:“是我谢谢你。”   她亲吻萧菀青的眉目,缱1绻又虔诚道:“萧盼盼,谢谢你敢和我相爱。”   萧菀青听得动容。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林羡,在心底里承诺她:林羡,我答应你。我愿意为你,再勇敢一次 ,再勇敢一点。   她想用最后的孤勇,与命运再认真地争取一次。   正含情脉脉间,萧菀青敛了敛眸,收敛好心底沉重的情绪,勾了勾唇,突然疑问道:“所以,羡羡,你怎么知道盼盼这个名字的?”   话题跳得太快,林羡的情绪还没有调转过来。她愣了一下,继而咧开了嘴露出皓白的贝齿,狡黠得意道:“你猜猜呀?”   “不猜。”萧菀青少见的孩子气半带撒娇地佯怒道。“羡羡,从昨天到今天,你卖了很多个关子了。”   林羡心都要化了,她连忙配合地奉上了事情的原委,并意犹未尽地恳请萧菀青给她亲身讲述一下换小名的经过。   其实,林羡是带着点试探的。她知道萧菀青对往事、对父母,讳莫如深。但是,有些坎只有直面了,才有跨过的可能。她不想萧菀青这辈子就这样带着心结这样一直逃避下去。而且,她隐约直觉,萧菀青的这个心结,对她们的未来可能是一个隐患。   所幸,萧菀青微微怔了几秒,还是带了点笑,回忆起了过去,没有保留地和她细细地讲述了起来。除了说起父母时略有些苦涩的笑,萧菀青表现得很正常,林羡忍不住鼓励性地亲了亲她。   接下来的几天,白日里林羡与萧菀青尽览沿途的好山好水好风光。林羡脖子前挂着单反,行路时与萧菀青十指相扣,捕捉到美景时,就落后萧菀青几步,尽职尽责地做着萧菀青的专属跟拍摄影师。夜里,林羡开始索要白日的报酬,遍览她的萧盼盼的好山好水好风光。   林羡食1髓知味,仿佛泰迪附身,越来越得心应手,萧菀青却委实有些跟不上年轻人的精力了。并且,萧菀青也担心这样频繁对林羡身体不好。   她寻了时机,委婉地与林羡商量,等回家了,白日要上课,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她要多留在学习上才可以。最多周末时放1纵一下。   林羡登时委屈巴巴,泪眼汪汪,像被抢了到嘴的糖果的小可怜。萧菀青心又软了,只好做出让步。   等林羡的新鲜劲过了,应该就没事了。萧菀青自我开解。   旅程刚过两天,单反储存空间就不够了。林羡不得已把储存卡里的照片先备份到空间里。她新建了两个相册,一个是纯粹风景的,一个是有她和萧菀青出镜的。有人像的那个,她设置了密码。   许是处于无人认识的陌生环境,萧菀青放开了许多。自由活动时,她们遇上了另一对同性情侣。好似大家有特殊的气息,只一眼,她们就确认了对方。对方先自报了自己,而后询问林羡。林羡犹豫地用眼神询问萧菀青意思,萧菀青出乎意料地承认了,林羡喜出望外。   对方夸她们般配养眼,祝福她们。这是她们第一次在蓝天下,坦荡地以情侣身份示人,并且得到了陌生人的祝福。林羡一边害羞一边打量萧菀青,她看见,萧盼盼和她一样,像个小女孩一样,笑得格外腼腆与开怀。   后来,在对方的帮助下,林羡与萧菀青难得一起拍了几张珍贵的稍显暧1昧和亲密的合照。林羡喜欢极了,一直念叨着回去要洗出来摆在她们床头。   临回家前一晚,萧菀青告知林羡,明天温桐会来接机场接她们,并且告诉林羡,她已经把她们的关系告诉温桐了。   林羡得知萧菀青居然告诉了温桐,欣喜若狂。毫无疑问,这是对萧盼盼对她的巨大认可。但她对温桐心底里到底还是有几分介怀。   敌暗我明。   萧盼盼什么都不知道,只当温阿姨是好朋友,但温阿姨现在对着萧盼盼是什么心思,她们谁都不知道。林羡想到温桐和萧菀青关系那样亲近,其实隐隐有些吃醋的。   但感情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当事人自己的事,旁人没有资格帮她传情,林羡尊重温桐,不可能不顾温桐的意愿在现在尘埃落定的时候把她的心思揭露出来。更何况,温桐是萧菀青的唯一的挚友,林羡不可能戳破,让萧菀青失去这样信赖依靠着的好朋友。   夜里,林羡与萧菀青亲昵,情到1浓时,她有些失了轻重。看着萧盼盼雪白的脖颈,她忽生主意,坏心眼地留了一手。 第133章   清早, 江岸上传来清脆的鸟啼声,唤醒了沉睡的大地。萧菀青从香梦中醒来之时, 朝阳刚刚拨开云雾, 把金色的光芒洒下江面。身旁属于林羡的位置, 已经空了。   卫生间里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显然,是她的小女孩在里面洗澡。   萧菀青翻身侧趴到了林羡的枕头上, 床被间, 仿佛还留有着女孩昨夜沐浴后浅浅淡淡的薄荷香气。萧菀青眉目放柔, 揉了揉头发, 坐起了身子。   卫生间门“咔哒”一声打开了,林羡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白t恤,裸1着长腿赤着脚, 擦着湿漉蓬乱的黑色长发, 迎着晨光含着笑走出。   有一颗晶莹的水珠,在晨光中泛着光亮,从女孩的下颌缓缓下滑,隐没于她深刻雪白的锁骨之中。   赫然是一副朝气蓬勃、荷尔蒙满溢、让萧菀青移不开眼的美丽画卷。萧菀青唇边情不自禁就有了灿然的笑意。   林羡见萧菀青已经醒来了, 自然地跨到了床前,弯腰就在萧菀青的唇上啄了一下, 温声道:“是我吵醒你了吗?”她的眼神在萧菀青纤细迷人的脖颈上那一枚显眼的小草莓上打转, 眸里是满意的狡黠坏笑。   “没有。”萧菀青掀开薄被下床,接过林羡手中的毛巾,边帮林羡擦头发, 边疑惑地问她:“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除了前天次数太多折腾得太厉害了,她实在是太困倦,余韵过后就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其他时候,她和林羡都会在睡前挣扎着起来冲个澡的。林羡没有道理一早特意起来洗澡。   “起来洗个头发,吹个发型,准备留多一点的时间,化一个美美的妆。”林羡语调轻扬,臭美地回答道。   萧菀青闻言,揉了揉她的头发,打趣道:“今天是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吗?”女孩天生丽质,平日里多是只做基础护肤,化个淡妆就差不多了,这么郑重其事倒真是少有。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特别,都要美美的。”女孩的情话仿佛信手拈来,萧菀青被她逗笑了。   事实上,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林羡想着傍晚温桐会来接她们,她应该稍微显得端庄、成熟、有魅力一点,气势不能输才行。但上午有活动,出发的时间早,中午的时间又比较仓促,所以她不得不抓紧时间早些起来洗个头,吹个头发。这样下午就算是补妆也比较快速方便。   见萧菀青已经起来了,林羡安心地回卫生间吹头发,萧菀青在她旁边洗漱。   萧菀青刚刷完牙,撩起头发,低头准备拧毛巾,不经意的一眼,似乎扫到了自己脖子上有什么。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定睛看去,瞬时间,白皙的面颊上有红霞飞起。下一秒,她侧过了头又羞又恼地叫唤罪魁祸首:“羡羡!”   林羡一直在偷偷观察萧菀青,想看看萧盼盼什么时候才会发现。看到萧菀青羞恼地红了脸,她抿着唇,半点都不敢表露出来,做出了一副不明所以的小白兔模样:“盼盼,怎么了嘛?”   萧菀青咬着唇不好意思直说,只稍稍偏了头,让林羡的视线可以很好地发现那个红痕。   林羡再次仔细地欣赏自己杰作,分外满意,甚至蠢蠢欲动,恨不得再多盖几个。她一得意,唇边的笑就有些藏不住了,一下子被萧菀青发现了。   “林小羡,你是故意的吗?”萧菀青秀眉微蹙,逼近了林羡一步,少有地面对林羡打开了些气场,有些凌厉,羞恼得牙痒痒。   第一晚过后,萧菀青换衣服时看着自己满身狼1藉,就和林羡叮嘱过,不可以在外露的地方留痕迹。大夏天,遮都不好遮,顶着这个出门,太羞人了。   林羡言之凿凿地答应她了。   “没有没有,我不是。”林羡连忙把笑收起来,状若无辜地否认。“萧盼盼,这一定是我情不自禁时本能做的。这不能怪我。”   “哦?”   “是你太美味了嘛。”林羡关了电吹风,搂住萧菀青的腰开始软乎乎地撒娇。她见萧菀青还有余气未消的模样,乖巧道:“不然我这里也给你亲一个好不好?”   萧菀青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伸手惩罚性地弹了一下林羡的额头,无可奈何嘱咐道:“下不为例。”   林羡顿时笑逐颜开,一迭声答应了。   不久后萧菀青换衣服,行李箱里着实没带有领子可以挡住的衣服。她忧愁地盯着镜子看了半晌,最后只好认命地欲盖弥彰地在那上面贴了一个创可贴。   林羡一面斥责自己太过分了,让萧盼盼这么忧愁羞恼,一面又忍不住窃喜,心底甜蜜蜜、美滋滋。   已经盖章了,萧盼盼是她林小羡的人了。她是故意想向温桐宣示的。   林羡不常化这样精细的妆容,萧菀青整理收拾好了自己,林羡才刚刚完成最基础的步骤。萧菀青看着女孩坐在桌前,对着镜子笨拙又可爱的小模样,不由自主地心软。   她在林羡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侧过身子,接过她手中的眉笔,温柔道:“我帮你。”   萧菀青垂眸,林羡抬眸,四目相接之时,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脉脉的情意。   最后,涂上口红之时,林羡难得地不配合。她躲开口红,凑上前去,软软的唇印到了萧菀青的红唇上:“我比较喜欢你这个色号。”她贴着萧菀青呢喃道。   萧菀青宠溺地想,应该再多备一些可食用的才好。   妆容完毕,本就靓丽的女孩,愈发地明艳动人。但萧菀青下手很轻,林羡没有变得成熟,依旧青春阳光。   这是萧盼盼第一次帮她化妆,林羡享受化妆时她们每一个对视的悸动,分外满意。她搂着萧菀青的脖颈,撒娇道:“萧盼盼,我以后不学化妆,你帮我好不好?”   “好。”   “一辈子?”   萧菀青抵着她的额头,阖上眼,轻声承诺道:“好。”   下午,她们按照预定的时间,依依不舍地结束了旅程,搭乘飞机回到了岸江市,温桐如约地在出机口等候她们。   远远地,温桐一眼就看见了萧菀青和林羡。她们都只穿着简单的t恤短裤,但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却站成了一道鲜明的亮丽风景线,吸人视线。不得不承认,只看外貌,她们是登对的。   两人肩并着肩走着,有说有笑,温桐看着萧菀青隐约可见的明媚笑颜,不由黯然了一下。   等稍近了一点,萧菀青发现了她,立即眉眼一弯,笑着叫她名字:“温桐。”   温桐一手提着包,一手插着兜,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朝着她们走近。突然间,她的脚步顿了一下,视线锁定在了萧菀青的雪白的脖颈上。   萧菀青显然也发现了温桐的视线所在,咬了一下唇,尴尬地抬手撩了一下头发,自欺欺人地试图遮挡住。   温桐的视线渐渐飘向了林羡。这是时隔大半年后,她再次见到林羡。   林羡看起来长高了些,也稍稍稳重了一点。女孩含笑淡然地回望她,落落大方。温桐从她的眼神里,明显地捕捉到了女孩正宫一般的从容与得意。   “幼稚!”温桐心底里不屑地嘲讽。可不得不承认,她心里还是有点酸溜溜的。   她小心呵护了这么多年的小白菜,待收割时,居然被别的猪拱了!难过,特别想打林羡,可她还得忍住,在萧菀青面前不能暴露分毫。   她状若自然地到了两人的面前,懒散地抱怨道:“你们动作好慢哦。”   萧菀青自然地玩笑道:“对不起大忙人,让你久等了。”她笑了笑,看了一下身旁的林羡,不由自主有些羞赧道:“正式介绍一下,林羡,我女朋友。”   林羡第一次真正听到萧菀青这么介绍自己,顿时开心得薄唇都要扬到耳朵上了。她想了想,有些正式地伸出了手,打招呼道:“温阿姨好久不见。”   温桐伸手与她轻轻的交握了一下,淡笑道:“是好久了,久到大家身份都变了。”她侧过头,调侃萧菀青:“来,叫一声温阿姨听听。”   萧菀青横了她一眼,笑嗔道:“我敢叫你敢应吗?”   温桐本想再打趣这辈分问题,但话到嘴边又惊觉有些敏感,咽了下去,算是跳过了这一篇。   三人驱车进了主城区,恰是饭点,就顺道一起去吃饭。   饭桌上,三人本在兴致勃勃,气氛融洽地谈论萧菀青和林羡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话题渐渐跑偏,展开到了宜屏的教育问题上,温桐突然话锋一转,对准了林羡,问道:“听萧说,羡羡你一直在做兼职家教?”   林羡坦然地点头。   “家教和你的专业没什么关系吧?这样的经验对你以后的就业求职可能没有什么帮助,你想过做其他的吗?”   林羡愣了一下,坦白道:“我知道这没什么用,但我目前做兼职主要不是为了攒经验。”能够对以后有帮助的多是实习,工资微薄的可怜,她目前只是单纯地想要赚一些钱。   “林羡,人生就像行车,你看路不能只看眼前,还要兼顾前方。”温桐的语气不由地正经了起来。   “温桐,羡羡现在才大二,还不到考虑这些的时间。”萧菀青打圆场道。服务员又端上了一碟菜,萧菀青给温桐和林羡各夹了一筷子,缓和气氛道:“试试看,闻起来挺香的样子。”   温桐如她所愿地低头吃菜,萧菀青刚刚松一口气,温桐又吞下了口中的食物,继续问林羡道:“羡羡,听你妈妈说你毕业后要出国读研?”   “没有,我不会去的。”林羡拧着眉,斩钉截铁道。   “这样啊,那你的规划是什么?在国内读研吗?还是直接就业?”温桐犀利问道。   林羡这次犹豫了一下,才不确定回答道:“直接就业吧。”她不想让萧盼盼等她真正长大等太久。她也需要早一点快一点经济独立,和父母争取话语权。   萧菀青蹙着眉,按捺不住直接给温桐使眼色,希望她不要再问了。   但温桐仿佛没有接收到一般,咄咄逼人道:“就业吗?金融这一行,只有本科学历,可能不太吃得开哦,你了解过吗?”   萧菀青见林羡明显有些应对不上来的样子,忍不住护短,半开玩笑道:“温桐,不要吓唬小朋友呀。我们京南金融的名号,打出去还是很响的呀。”她给温桐夹了一筷子的拔丝,温声道:“快吃吧,都凝固了。”   温桐见林羡有些若有所思的模样,知道敲打有些成效,也怕萧菀青真的恼她,于是见好就收。她咬了一口芋头,终于转开了话题。   菜上到了最后一盘,萧菀青借口去洗手间,实则去了前台买单。温桐知道,但来日方长,她也不和她争这一次。   她与林羡相对而坐,见萧菀青走远了,收敛了一些笑意,正色道:“林羡。”   林羡也一本正经地端坐着,目光沉稳地与温桐对视着,等待她的下文。   “坦白说,你太小了,小菀和你在一起,我并不看好。”温桐淡淡道。   “大家都是从年轻长起来的。别人怎么看不是最重要的,盼盼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林羡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气氛,剑拔弩张。   半晌,温桐落寞地轻笑了一声。   她吁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那你一定不要让她失望。林羡,快点长大吧,不要让她等太久,辛苦太久。”   林羡正准备回些什么,萧菀青颀长挺秀的身姿出现在她们眼前,林羡把话咽了回去,假装找了个轻松的话题和温桐聊了起来。   回到了小区,萧菀青乘着电梯,就与林羡解释:“羡羡,刚刚温桐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羡弯眉笑了一下,歪了歪头揶揄道:“什么?刚刚温阿姨有说什么吗?”   萧菀青放下了心,跟着笑了。   晚上,她搂着萧盼盼,看着她温秀恬静的睡容时,满心柔情。她回想起温桐敲打她的话,心沉了一下。   其实,温桐说得没有错。除了她一直确定的,她的未来里一定有萧盼盼,她要和萧盼盼在一起,其他的,她是该好好规划一下了。   长假过后再相见,时满还没来,林羡与陈芷、唐沫一起兴高采烈地分享各自假期的见闻。椅子啪嗒地响了一声,林羡转回头,就看见时满在她身旁坐下,一脸哀怨。   “哟,满满,几天不见你怎么这样了?独守空闺不满了嘛。”林羡压低了声音小声打趣道。   时满给了林羡一记眼刀,不开心承认道:“一半。另一半是,之瑾签了。”虽然后来她不放心,夏之瑾签约时主动帮忙联系了时家特聘的律师一起过去把关,但她心底里还是不乐意的,尤其是听说效率奇高,马上就要一边培训一边进组拍戏了。   林羡正准备再详细了解一下,副班长忽然过来打招呼道:“林羡,辅导员让你过去找他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温桐想起被拱走的小白菜,委屈巴巴。   时娇娇蹙眉冷笑:是我不够美味吗?她居然还有时间想别人? 第134章   林羡去往辅导员办公室的一路上, 无聊地猜测过很多种可能,但她绝没有想到, 最终辅导员问她的竟然会是:“林羡, 对于你的转正申请, 在结果公示之前,有同学提出了强烈抗议希望撤销,所以我特意把你找来了解一下情况。”   林羡站在男人的面前, 闻言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她拧了拧眉, 礼貌回答道:“老师您问。”她究竟得罪了谁, 这样视她为眼中钉, 投反对票还不够,还要抗议到老师这里。   “那个同学举报,说你作风不正, 不符合党1员要求。”辅导员盯着林羡, 严肃叙述道。   “老师,作风不正具体是指什么?”   男人一下子变得有些难以启齿。他盯着稍显不悦却一直很从容的林羡半晌,像是在说一件极其羞耻的事情,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他说你喜欢女生, 搞同性恋,不仅做不了群众表率, 还会带坏同学、带坏风气、败坏学风。”在说“同性恋”这个词时, 男人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鄙夷,林羡看得分明。   辅导员态度中虽未明示但可见一斑的偏见与转述的恶意中伤,让林羡有一瞬间觉得脑子“嗡”一声炸了。这是她第一次, 受到别人这样嫌弃的眼光。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同性恋的自己在这个她曾经尊重的老师眼里,仿佛是病毒与垃圾一样。   然而,下一瞬间,她就不动声色地咬紧了后槽牙,在辅导员面前站立得越发笔直。   她坦坦荡荡、从从容容与辅导员四目相对,声音沉稳而森冷地质问对方:“老师,且不说这个同学所说的,我是同性恋属不属实。只说,我们党1章上有哪一条说同性恋是违背规范的?我们学院的规章制度里有哪一条说同性恋是败坏风气、破坏学风的?我们国家的法律,有哪一条指控了,同性恋是违法犯罪的吗?同性恋,怎么就等于作风不正了?”   林羡目光如炬,字字铿锵有力,辅导员一时间被她诘问得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蹙了蹙眉,要压一压林羡的气势,沉声道:“林羡,注意你的态度。”   林羡牙齿咬得紧紧地,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胸中的愤懑,忍气吞声道:“不好意思,老师,我有些激动了。我相信老师能理解我被中伤的愤怒。”   她说得含糊。她语意中的中伤,是指同性恋等于作风不正。但辅导员理解的中伤,是别人说她是同性恋。   “林羡,我今天叫你来不是与你争辩的,你就告诉我,他的指控是否属实?”辅导员心下稍安,缓和了一点口气。   他还是很看好很喜欢这个学生的。坦白说,京南大学的学生,本就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更不要说林羡这种家庭背景的。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做那一个伯乐,与这样明显可见前途一片光明的学生保持良好的关系。现在这个社会,人脉比很多东西都重要。   只要林羡说一句“我不是同性恋”,他就可以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在岸江市的学术界与教育界里,林羡他们一家算是响当当的了,他也不想得罪。   可林羡却梗着脖子,一本正经地倔强地和他强调:“老师,其实我喜欢谁这种事情,本身就是我自己的隐私不是吗?你会追问别的同学‘别人说你喜欢某某某’是不是真的这种事吗?我觉得我受到了不尊重。如果可以,您能叫那个抗议的人来和我当面对质吗?不可以的话,我只能回答您,我没有作风不正。我自问为人处世行得端做得正,这项作风不正的指控,我不承认。如果您非要因此扣下我的转正申请,我接受您的决定,但我不服。”   “你不服你想怎么样?”辅导员被她什么隐私、不尊重这些字眼顶得也开始有些真动气了。是否发展她,其实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他如果当真要卡她的话,不说是因为她作风不正,他也一样能找出千万条冠冕堂皇的理由。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羡抿了抿唇,眼里渐渐有水汽升腾起,眼眶明显有些红了。她抽了一口气,低下头哑声道:“我也不能怎么样,我只能更努力地做好自己,让老师看到您的决定是错误的。”她不敢与他硬着来,怕他发了狠要联系周沁就麻烦了。   “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回去了。”女孩像是有些心灰意冷的样子。   看到林羡服软了,辅导员又有些心软。显然,从林羡口中也问不出什么了。他皱了皱眉,对着林羡不悦地挥了挥手,算是同意了她的离开。   同性恋再怎么跳,也都是违背常理的,他不反对,但也绝不支持。林羡的回答算是很暧昧了,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有些捉摸不定。他私心里,不太愿意相信的,毕竟林羡平日里在学校的表现一贯都很正常。他叫来林羡,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这一个转正的名额,更多的是他惜才。他不希望这样一个前程似锦的学生因为性取向的缘故,自毁前程。   他认为,没有真正的同性恋,多的是标新立异一时追求潮流的不知所谓的人。林羡这样年纪的,说是大人也是大人,但说是孩子,到底也还是孩子。孩子嘛,就容易交错朋友被带着走错路。作为师长,有责任有义务要把她带回正轨。   林羡走出辅导员办公室的一瞬间,眼角就有一滴泪水抑制不住地狼狈滑落。她背过身朝着无人的角落快步走去,而后抬起了手,飞快地擦掉了涌出的泪水。她一直紧紧放在口袋中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好一个作风不正。原来,她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成绩,都敌不过一个偏见,都可以在这样的三言两语之中被付之一炬。只因为性取向不同,这些占据多数的人就可以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地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她头上吗?这世间上为什么会有这些狭隘的人?   她刚刚恨不得一拳头打爆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可她却还是不得不理智地强忍下来。形势比人强,他是老师,她是学生,她还需要在他手下两年。事情闹大了,对她来说,只有弊没有利。   可是,愤怒与不甘燃烧地她整颗心都在疼。   凭什么?   只不过是爱了一个人而已,别人凭什么就有资格这样指手画脚?她们已经很忍让了,已经被迫躲躲藏藏地爱着了。都已经这样忍让了,为什么这些人还要咄咄逼人?   林羡不只是在为自己委屈,她更在为她的萧盼盼委屈。她只是第一次因为性取向遭受这样的眼光和不公平待遇就已经出离愤怒了。她的萧盼盼呢?她的萧盼盼一路走来,又该是受了多少的委屈?   在这样像毒针一般蛰人的眼光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之前,林羡以为她是不在意旁人眼光的人。真正经历时,她才知道,原来恶意的眼光可以如有实质,比想象中更疼。它会让人这样悲愤、难堪、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她想到了萧盼盼与她之间,不仅仅只是性别相同,更还有年龄的差距,辈分的混乱。无论哪一个单拎出来,大抵就已经能够在这些狭隘的人心中掀起一场飓风了。她的萧盼盼,一定比她更早更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些,也更早更深刻地认识到了和自己在一起会有多辛苦。   她开始真正理解萧盼盼最初一次次推开她时说的话,开始真正理解萧盼盼一直以来的担忧与压力,也愈加明白,萧盼盼有多爱她。   她怎么样没关系 ,不过是难过一小下,不过是愤怒一小会。狭隘的人她也不屑与之交往,狭隘的组织她也不屑加入,除了萧盼盼,没有什么对她来说是必要不可的。   可她的萧盼盼不是,萧盼盼没有她这样坚固强硬的内心。她该怎么做?当风暴真正来临时,她该怎么样,才能更好地保护住她的萧盼盼,不让她受到伤害?   林羡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多么地弱小,多么地无力。   回到教室时已经上课一小会了,她一坐下,时满就发现了她脸色不似往常,苍白得吓人。   “你怎么了?辅导员叫你说什么?”时满压着嗓子小声地询问。   林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取出手机,打开记事本页面,把事情的原委简要地概述了一下。   “哪个卑鄙的小人居然这样背后阴人。”时满忍不住义愤填膺咒骂出声。她眉头紧锁,啪啪啪地在键盘上打字:“你有大概的头绪猜得到是谁吗?”时满眼里闪过狠厉的颜色。   林羡摇了摇头:“应该是和那个投反对票的同一个人。”她其实先前猜过,反对票可能是谁投地。但现在,她又有些不确定了。毕竟,知道她喜欢萧菀青的人只有亲近的这几个人,从外界不知情的人来看,是不可能把她和萧盼盼的关系猜到这个层面上来的。也幸而,从辅导员的话中听起来,对方好像也没有揭露她和萧菀青的关系,很大可能性上来说,对方应该不知道她和萧菀青的关系。但又能够这样正中准心地指认她是同性恋的,她想不到会有谁了。   但也许这不是最重要的。这对林羡来说更像是一个警钟,让她从过去过分的乐观中后知后觉地领悟到她和萧盼盼前路的艰巨。   这世上原来真的还有另一部分这样狭隘抱有偏见的人。旁人的狭隘她们可以坚强一点不做理会,那如果是亲近的人的狭隘呢?如果她的父母也如萧盼盼的爸妈那样,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呢?   一整节课,林羡都无心听讲。因着身边的人都很好地接受了她的取向、她和萧盼盼的感情,她从前多少都有一些船到桥头自然直、得过且过的想法,总觉得,一切都不会真的太过糟糕。但现在,她满脑子里都是从前从未踏踏实实认真琢磨思考过的,她是该早做打算了。她该怎么样规划自己未来的路,对萧盼盼、对她们的爱情来说才是最好的。   再心乱如麻,生活总还是要过。晚上,林羡有家教,她收起了沉重的心事,还是好好地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夜里九点半,当她身心俱疲地回到家中,看见客厅灯影下含笑等待着她的温柔女人,一瞬间,林羡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   像是一艘小船,在外历经了风暴,终于驶入了让她安心的港湾。外面风雨再大又怎样,只要,她能回到这里,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吸了一下鼻子,三步并作两步就扑倒了萧菀青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了她纤瘦的身子,像抱住了她的全世界。   萧菀青敏锐地察觉到了林羡的情绪不太对,她温柔地回抱住了女孩,小心地亲吻着她的脸颊安抚她,柔声问她道:“羡羡,怎么了?”   林羡闷闷地心疼道:“萧盼盼,我是不是让你一个人孤独地辛苦了好久?” 第135章   “萧盼盼, 我是不是让你一个人孤独地辛苦了好久?”   萧菀青闻言微微一怔。她一边动作轻柔地把女孩带着坐在了自己的双腿之上,一边敏锐地关心道:“羡羡, 怎么了?”   女孩勾着她的脖子, 坐在她的双腿之上, 凝望着她的大眼睛里是从前少有的黯然与低落,萧菀青看得心疼。她亲亲林羡的鼻尖,哄她道:“没有, 有你在我身边, 我怎么会孤单呢。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林羡凝视着爱人温柔的面容, 黯然的眼眸重新亮起了些许光彩。她爱恋地搂紧了萧菀青的脖子, 趴在了萧菀青肩头闷闷道:“我就是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好小好幼稚,自以为是,一点都不懂得体谅你、理解你, 让你一个人辛苦了那么久。”她没有打算告诉萧菀青学校里的事情, 盼盼心思重,她怕她一下子又想太多,又把责任和压力往自己身上揽,徒添烦恼。   “羡羡, 你现在也还小。但在我心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以打九十九分了。”萧菀青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头。   “诶?为什么不是一百分?”林羡忽然振作精神, 坐直了身子惊疑问道。   萧菀青轻笑出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笑道:“你刚刚还觉得自己以前做得不够好, 现在怎么就又觉得自己值得一百分了?”   “扣掉的这一分,是我害怕暴露自己太喜欢你,而保留的矜持分。”萧菀青盯着林羡的眼睛,在她一瞬不瞬的注视下,贴近了她的耳朵,含着笑吐着热气,低缓婉转道。   这样直白的表露不是她的性格,但她实在想让林羡知道她已经做得很好了。她想向林羡学习,学着多表达一点;想像林羡对她的那样,在林   羡难过的时候多哄她开心一点。话语出口,萧菀青脸上就有羞涩的绯红显现。   林羡感觉自己心跳随着萧菀青的话语一瞬间开始加速。她喉头滑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偏过了头,热吻从萧菀青的脸颊滑到了她的红唇上。   然而,萧菀青却在她刚刚清浅地舔1舐了一下之时,就调皮地后仰退开了。女人迷人地撩了一下脸颊上洒落下来的秀发,眨了眨眼,眉目柔和道:“所以羡羡,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今天突然这么想自己?”   林羡亲不到,只好意犹未尽地抿了抿自己的唇,无奈地抵着萧菀青的额头笑道:“可能是我今天来姨妈了,情绪起伏比较大,不由地多愁善感了一下。”   这个答案,是萧菀青意料之外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不由地“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嘛?”   萧菀青抬手理了一下林羡的细碎的刘海,眼眸里带着些怀念的神采,轻声回道:“我只是想起了我们第一次一起去超市的时候。那时候买卫生巾都很害羞的林小羡,现在,已经可以这么落落大方地说起这件事了啊。”   林羡想到那时候的自己,不禁也有些感慨。其实才不过一年,但感觉真是恍如隔世了。17岁的自己和18岁即将19岁的自己,脱胎换骨了一般,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啊。   她勾了勾唇角,突袭着在萧菀青唇上又啄了一下,眉梢眼角皆是暖意应声道:“因为,我现在有你了啊。”   “萧盼盼,那个从前躲在你身后寻求你庇护的真的小孩子长大了。以后,她会慢慢地长成枝繁叶茂可以为你遮风挡雨的大树。你可以体谅她,但你也要像对待普通爱人一样,相信她,依靠她,甚至要求她。不要全部自己撑着让自己太辛苦好不好?”林羡眼神温柔又坚定地承诺道。   萧菀青搂着林羡腰肢的手渐渐越收越紧,眼底仿佛有一汪清泉在荡漾着,是柔情、也是深情。半晌,她眼圈有些红,眼尾却染着一点笑,沉声应林羡道:“羡羡,给你一百零一分好不好?”   “多一分是什么?”   “是我太喜欢你的私心。”萧菀青垂眸低柔回答道。不是普通爱人,她的林羡,一点都不普通。   十点多一点,萧菀青洗完了澡正在吹头发,林羡还没有从浴室里出来。   床头柜上,林羡的手机忽然开始急速地振动,屏幕闪烁着“时满”两个大字。   萧菀青没有犹豫,放下了电吹风,抓起了手机往林羡的浴室走去。她轻轻敲了敲门,告知林羡:“羡羡,你快洗完了吗?满满打电话找你。”   “我头发的泡泡还没有洗,还在响吗?你先帮我接一下吧。”女孩的声音隔着门从室内闷闷传来。   “好。”萧菀青答应道。她刚刚滑动屏幕,点了接听,来电却因为响铃超时自动挂断了。   未接来电有提示自动短信回复,萧菀青正准备无奈地帮林羡自动回复时满一个“正在洗澡,稍后回你。”,有微信弹窗比她更快一步在屏幕上跳出。   还是时满。   消息显示的不全,萧菀青只能看见时满说:“羡羡,我知道那个背后阴你的小人是谁”。   萧菀青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一句话,包含的信息让人心惊。   她眉头慢慢蹙起,回想林羡刚刚回来时的低落,不难猜测,林羡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没有告诉她的不开心的事情。   她无比想要点开时满不断发来的消息,了解事情的始末,可她还是理智地克制住了。这是林羡的隐私,她没有权利在林羡不知情的情况下查看。   她锁了屏幕,和林羡说道:“响铃自动挂断了,满满改成给你发微信了,等你洗完了自己再回复她好吗?”   “好,我马上也就好了。”女孩轻快应答道。萧菀青的心,却慢慢地沉重了下来。   林羡回到卧室时,萧菀青正靠坐在床上看书,见林羡进来了,她翻页的动作微微一顿。下一秒,她抿了抿唇,把书本合上,双手不自觉交握了一下。她侧过头,眸色沉沉地看着女孩掀开被子爬进被窝。   “羡羡,刚刚满满发微信给你时,弹窗自动跳出来了,我看到了一点。”萧菀青坦白道。   林羡不以为然地咧开嘴笑道:“没关系啊。笨蛋,我有什么是你不能看的。”   萧菀青敛了一下眸继续道:“我看到她说,她知道背后阴你的人是谁了。”   林羡轻快的神色顿时变了。   萧菀青知晓自己的猜测可能是对的,心越发地沉了。她五指扣住林羡细白的五指,十指交扣,语调低缓诚恳请求道:“羡羡,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林羡拧着眉,咬唇看着萧菀青,有些犹豫。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气,俯身近前亲了一下萧菀青,柔声要求道:“你先答应我,我和你说了以后,你不要想太多好不好?”   萧菀青眨了一下眼睛,认真答应道:“好。”   林羡便简单地与她叙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放假前不是开了转正会议吗?今天辅导员突然找我谈话,说是有同学说我作风不正,不应该得到党1组织的认可,我去解释了一下。然后满满应该是帮我找出那个告状的人了。”   “作风不正?”萧菀青和林羡当时听到这个词时一样茫然。她有些想不到,这个词怎么会和她的林羡联系在一起。   林羡不想欺瞒萧菀青,但也害怕,这件事会给萧菀青带去不必要的伤害与压力。她拧紧眉头,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委婉道:“对方好像知道我喜欢女生,但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你的事。她和辅导员说我喜欢女生是作风不正。”   萧菀青的脸色一刹那间煞白,血色褪尽。过往那些不理解的人的风言风语、指指点点的画面,陡然间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在她的耳中反复地响起。她想起了那些她因此失去的、被剥夺的机会、荣誉、甚至是同学、朋友、亲人的看重。   萧菀青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询问林羡:“羡羡,你……承认了吗?”不可以,林羡,不要冲动,不要承认。那些噩梦,不可以发生在她的林羡身上,林羡,绝不可以走她走过的那些路。   “我没有承认。”萧菀青刚刚松了一小口气,林羡就又扯了扯嘴角继续道:“可我也没有否认。”   “林羡……”萧菀青慌张地叫她名字。   “萧盼盼,我永远也不会否认我们的感情的。”林羡伸手搂住了满目担忧的秀丽女人,坚定道。   林羡太天真、太勇敢、太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了。萧菀青贴着女孩炽热的胸1口,惊慌、无措、心疼充斥着她的心扉,刺激着她的泪水簌簌下落。   “羡羡,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女人哽咽自责道。   “萧盼盼,你答应了我,不会想太多的。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林羡轻柔地擦拭着她的眼泪心疼道。   她说:“盼盼,要自责也是我自责。我今天才知道,我以前有多么地天真和想当然,让你有孤独地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是我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可却一直都躲在你的庇护下心安理得地天真着。”   “其实发生了这件事也很好。至少,它让我明白了一些事,让我知道了要怎么样,才能更好地爱你,更好地保护你。”   “林羡,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只要你保护好自己。”萧菀青抚摸着林羡依旧青涩的脸庞内疚道。林羡还不满20岁,这不是她这个年纪该考虑的事情。   萧菀青在害怕,在后怕。今天,这个同学可以向辅导员举报林羡,明天,后天,什么时候这个同学会不会就大面积地散布这件事。京南里自然有开明的老师与同学,但也自然有狭隘偏见的顽固派。她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好林羡,才能让林羡的前途不受她、不受这段恋情的影响。   “羡羡,出国留学吧。”她终于把压在心底里许久、舍不得说出的这句话提早说出来了。   林羡是喜欢女生的,那么国外的大环境总归比国内要好一些。长远来看,出国不论是对于林羡的专业来看,还是林羡的未来的情感人生来看,这条路,都是最好的一条。   萧菀青哽了一下喉咙,许诺道:“羡羡,去走你该走的路。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或者,如果你不回来了,时机成熟了,我也可以去找你。”如果,那时候你还需要我的话。她在心底里悲哀的补上。   可林羡却摩挲着她的脸颊,摇了摇头道:“我不去。萧盼盼,我人生中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走向你。”   “盼盼,我要是告诉你,其实我不是一个特别有志气、有野心的人,你会不会嫌弃我?出国那是我爸爸妈妈为我规划的路,从来不是我真正想走、该走的路。即便有一天要出国,那也是有一天你想出国了,我们一起去。你在哪,家在哪,我就在哪。”出国对萧菀青一点都不公平,她不想,也不能让萧菀青为她放弃国内的一切,去国外从零开始。   你在哪,家在哪,我就在哪。一瞬间,萧菀青的泪水又汹涌地溢出,喉头哽咽得发疼。   “可是羡羡,会很辛苦,会很累的。”萧菀青紧咬着下唇,红着眼睛颤声说道。   “学习其实也很累、工作更累。人生中,追求任何一件事情,都会有一定的辛苦吧。但在取得你想要的成果之时,所有的疲累都会消失,只剩下满足与幸福。所以,我们才会孜孜不倦地追求。萧盼盼,我一点都不累。爱你,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大的追求,只要你爱我,和我在一起,我的满足与幸福就压过了一切。”   萧菀青动容。   “盼盼,我想好了。等这两周家教那边他们找好了接手的同学,我就辞掉。温阿姨上次说的我也想了,出国我是不去的,但本科就业是会有一定的限制。所以,盼盼,辛苦你多等我两年好不好?我现在的绩点够,明年我再继续努力,争取保研,到时候留在京南或者南财都可以。算是做两手准备,副业这边,我把小说捡起来,短篇继续投杂志,长篇也试着写一写,如果笔名可以养出来,应该也有一定的前景。至于我爸妈的思想工作,从现在开始,我就慢慢放讯号着手去做。我会尽量争取早一些摆脱我爸妈的经济掣肘,让他们看到我的成长与成熟。”   “盼盼,你是我的奋斗与追求。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成为更好的自己。我不怕这一路上会有辛劳,我最怕的是,追求和努力没有结果。所以,盼盼,你不想我辛苦,就不要再想着让我独行。和我一起相信,一起努力,把这一路走出繁花好不好?”女孩搂着她,望着她的眼眸晶亮亮的,比星星还要璀璨。   萧菀青凝望着她青涩又坚定的脸庞,心中仿若有千言万语 ,最终,只汇成了一句笨拙又动情的:“林羡,我爱你。”她抑制不住自己胸中起伏的爱意,圈住了林羡,缠绵眷恋地亲吻她。 第136章   亲吻中, 林羡整个人不知不觉中被萧菀青慢慢地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之上。许久后,萧菀青和林羡的情绪慢慢地冷静下来, 林羡跨坐在萧菀青的腿上, 把脸埋在萧菀青的颈窝里。萧菀青眉目温柔地搂着她的腰肢, 感受着爱人的依恋,温情脉脉。   床头柜上忽然震动了一下,是林羡的手机。   “唔, 我看一下满满说的那个小人是谁。”林羡听到声音, 理智稍稍回笼, 恋恋不舍地从萧菀青身上抬起头说道。   萧菀青点了点头, 伸手帮着林羡把手机拿了过来。林羡就着跨坐着的姿势,与萧菀青面对着面,打开了手机查阅消息。   “果然是他。”林羡刚刚看了一眼, 就撇了撇嘴说道。   “谁?”萧菀青的眼神少有地带了些凌厉的锋芒。   “你还记得前段时间那个喝醉酒给我打电话的男生吗?是他。”   林羡其实一开始没有往张思超身上想的。从小到大, 只单单算大学里,她明里暗里拒绝过的人就不算少了。她曾经遇见过的那些人,不论男女,被拒绝后虽然有短暂尴尬, 可大部分都还是能和她恢复正常的同学关系,即便是少部分的那些人, 也还是能和她维持着表面友善的点头之交。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 被拒绝后会这样恶意、没有风度的人。   可林羡后来梳理过支部的人员与人际关系,她向来与人为善,不是班干部, 也不住宿,没有什么可能得罪到什么人。最有可能算得上得罪的,就是张思超了。但她没有证据,所以也没敢草率地下定论。   而今,一切水落石出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男生太没有风度了。”萧菀青蹙紧眉头不悦道。“羡羡,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萧菀青比较担心这个。   “满满说,是王姿告诉张思超的。”王姿是她同班同学。   “王姿喜欢张思超很久了,但一直没有挑明,和张思超暧昧地做着红颜蓝颜知己的游戏。后来张思超被我拒绝,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王姿陪在他身边,看不过就和他说了我喜欢女生的事情,想借此安慰他不是他不够好,我不喜欢他是我的问题。王姿怎么知道的,是我的错。”林羡自责道:“应该是我有一次和陈芷传纸条时,被坐在后座的她无意中看到了。”   萧菀青揽过她的肩膀,用下颌轻轻地揉弄着她的额发,温声道:“羡羡,这不是你的错。非礼勿视,是他们这些没有礼貌、没有分寸的人的错误。”   林羡闻言心暖地弯了弯唇角,靠着萧菀青继续道:“至于满满怎么知道这些,是她和陈芷还有唐沫一起缠着班上的同学拐弯抹角套出来的。王姿和张思超做这些事的时候,都不避讳。王姿看到纸条的当天回宿舍就和舍友说了这件事,但舍友们要么不相信要么觉得没什么所以都没当她一回事。张思超从王姿那里知道这件事后,和同学出去喝酒时候醉意上头嘟嘟喃喃地抱怨了一次。”   林羡唇边的笑意忽然加深,释然道:“盼盼,其实挺好的。陈芷、沫沫知道了这件事都在为我生气,满满和我提到的这些隐约对我有猜测的同学,平日里和我的交往也都很正常,并没有因此就用有色眼镜来看待我。甚至我仔细回想,有一两个好像还旁敲侧击地问过我,然后说了些支持真爱之类的话,我当时没有多想。你看,总是会有一些心怀恶意狭隘抱有偏见的人,但也还是总有很多心存善意支持理解的人。”   林羡的乐观与勇敢感染打动了萧菀青,萧菀青看着她的笑脸,鼻子有些酸。她曾经最害怕的就是,林羡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受不了这样的舆论压力。但林羡,真的出乎她意料的勇敢和更乐观。   可女孩终究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不公平,她该有多委屈和难过。在她面前,林羡却只字未提。   “羡羡,你也有害怕和难过的权利,你不要为了我勉强撑着,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分担。”萧菀青心疼又感动。   林羡咬了咬唇,抱紧了萧菀青,闷闷地承认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我只是有些一些不甘心罢了。其实能不能转正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可能会被迫地被剥夺本来属于我的东西,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另外,我有些担心的是辅导员不知道会不会联系我妈妈,把这件事情扩大化。我知道,我们现在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萧菀青眼眸沉了一下,半晌,她心里有了计较,安抚林羡道:“羡羡,别担心,这件事对辅导员来说,其实就是关系到他对你转正的态度,其他的,也不属于他该管的范畴,他不会这样贸然联系家长的。羡羡,该是你的东西,就一定会是你的。”   林羡相信萧菀青对事情的把握与分析,听她这么说,她心下稍安:“那我就放心了。”她弯了弯眉眼,释怀道:“就当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吧。”   她低下头,继续下拉着时满发给她的信息,忍不住惊叹出声:“满满也太厉害了。”   “恩?”萧菀青被她勾起了好奇心。   “你看。”林羡把手机屏幕翻转给萧菀青看。   萧菀青定睛看了几秒,也不由惊讶道:“满满这是把他的网上信息都扒出来了?”   张思超各任前女友在微博上指控抱怨的劈腿、吃软饭,他自己在贴吧发的聊1骚、约1炮炫耀贴、小号上虐1猫、谩骂师长、用极具侮辱性的词语diss党之类的不堪言行都被时满整理出来了。其实这些问题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无疑,被曝光了的话,他身上所谓品学兼优、所谓的男神标签就要被撕得一干二净。且作为正式党1员,单单只最后一个diss,作风不正的帽子,他就可以戴实了,闹大了,开除党1籍也不是不可能的。   “满满找人帮忙扒出来的。她问我想怎么教训他,要闹大她可以找人帮我操作。”林羡眼里有感动的色彩。时满真的是一个很仗义的朋友。她甚至都没有要求过时满把帮查告状的人,时满却放在了心上,迅速地帮她查到了这个地步。   “那羡羡你想这么样?”萧菀青眼神平和地征询林羡的意见。   出乎意料的是,林羡摇了摇头,宽容道:“算了,我不闹大,给他一点点小教训,让他不要自作聪明再乱说话就好了。”   林羡以前向来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我,人若犯我,斩草除根。但爱一个人,就有了盔甲,也有了软肋。她现在会害怕要是逼急了,疯狗会乱咬人,万一把萧菀青卷进来就不好了。   “好,我支持你。”萧菀青舒展了眉眼,抚摸着林羡的脸颊道:“我的林小羡,是一个宽容善良的人。”她心里有些欣慰。   其实不论林羡做什么决定,她都支持。她甚至做好了林羡如果选择闹大,她可以帮忙一起操作的准备。但她也有些担心,如果林羡有这样眦睚必报的刚硬尖锐性格,可以保护自己,也容易伤到自己。好在,林羡不是。   林羡舔了舔萧菀青放在她唇边的纤手,看着萧菀青不知不觉中被蹭得下滑了的领口,看着她胸1前显露出的那片雪白起伏着若隐若现的沟1壑,心思开始偏离,眼眸里有了些灼热又狡黠的笑。   她贴近了萧菀青,意味深长道:“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现在,我们来处理一下别的事情吧?”   “什么?”萧菀青单纯地疑惑道。   “这里着火了。”林羡咬着低柔的调子,带着萧菀青的手,覆到了她的心口。   萧菀青的手,仿佛被她眼里的热度烫到了。林羡的吻,把火,蔓延道了萧菀青的周身。   好想在女孩身上,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萧菀青的喉头滑动了一下,微不可觉地攥紧了放置在林羡腰肢上的手,艰难地克制住了自己的蠢蠢欲动。   理智还能挣扎着思考的最后一瞬间,萧菀青含着女孩的小舌,无奈又好笑地想:“羡羡都不怕血崩吗?这样可以吗?”   可女孩今天的暖心话语与勇敢表现,让她只想献上自己,尽情地满足她,愉悦她。   萧菀青捂着眼睛,纵容了她。   第二日,林羡有早课,吃了早饭就去学校上课了。萧菀青送林羡出门后,回房间收拾好了自己,估摸着学校应该都上班了,她站在阳台,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给林羡辅导员打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萧菀青声音温润,态度礼貌,开门见山道:“陈老师你好,我是林羡的家长,萧菀青。去年校庆在财院开交流讲座时,我们也有过一面之缘。”   陈开文听到“林羡的家长”这五个字,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估计,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来的了。林羡算是院里重点培养对象,不出意外的话,以林羡的成绩和其他各方面的综合表现考虑,院里的各类荣誉与奖项,还有各种机会与资源,在同等条件下他都会优先考虑她的。张思超说的这件事情,说大其实也不大,但却还是让他如鲠在喉。如果林羡真的是同性恋,他就需要重新考量一下品学兼优中品德的这个“品”字,林羡是否担得起了。   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多管闲事地与林羡家长沟通一下这件事,林羡家长反而自己先打来了电话。   这个先后顺序的不同,差别可大了去。   怕是来兴师问罪的了。 第137章   果不其然, 如陈开文预料的,萧菀青是来了解昨天的事情的。   女人嗓音动听, 语气温和客气:“陈老师, 我是来了解一下关于羡羡转正的事情。昨天回来后, 羡羡就和我说了这件事,孩子委屈了一个晚上。”   能和家长没有顾虑地说起这件事,就说明林羡心里坦坦荡荡, 问心无愧, 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陈开文心里一下子有了初步的定论。   “我做家长的, 当然是相信羡羡。但这也不是没有根据的, 羡羡平日里的言行举止,相信老师也是看在眼里的。我知道陈老师您也是关心学生,才会听取对别的同学对羡羡的意见来了解情况的。在这里我非常感谢老师您的负责。”   “哪里哪里, 林羡是我很看重的学生。”萧菀青显然是要先礼后兵, 陈开文有些尴尬。   如他预料,下一句他就迎来了转折。“但是陈老师,空口无凭,可能有些事情您是不是需要再多了解一点, 不单单只需要了解羡羡这边的情况。陈老师,我可以问一下吗?向您表示羡羡作风不正的同学, 是不是一个男同学?” 其实空口无凭这句话, 萧菀青是带着一点试探性的意味。   陈开文愣了一下,不知道萧菀青问这个的意义何在,一时沉默着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萧菀青见他没有反驳空口无凭这句话, 一下子安心了许多。她也没有卖关子,不等陈开文回答就继续道:“羡羡和我说其实她大概能够猜到是哪个男同学和您抗议这件事了。”   萧菀青语重心长惆怅道:“陈老师啊,我能理解青春期的男生,年轻气盛,有些时候啊,就是自尊心太强,受不得一点拒绝。但是,因此就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就非常不可取了。”   话说到这里,陈开文哪里还能够听不明白萧菀青的意思。   感情张思超这小子是求爱不成而因爱生恨恶意诽谤?   张思超是他分管的团1委组1织部部1长,算是他的得力助手,师生关系亲近,平日里也是他安放在学生中的一双眼睛。所以当张思超言之凿凿地和他反应这件事,并且说班上有许多人私底下对此都有些意见时,他没有多加怀疑就相信了。   陈开文脸色有些沉,郑重回复萧菀青道:“萧主编,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再好好了解一下情况,一定会给林羡一个公正的处理的。”   “我相信陈老师,那就麻烦陈老师了。”萧菀青知道陈开文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点到即止地淡淡道。   林羡说王姿是无意中看到了她和陈芷的纸条才知道了这件事,而张思超又是听王姿说的,从头到尾,就凭着一张嘴,无凭无据。萧菀青不怕陈开文多问,就算问到陈芷,陈芷也不可能承认的,张思超无法自证。而张思超那天喝醉给林羡表白的事情,身边那么多轻哄的人,后来上课前找林羡的事情,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陈开文有心了解,马上就可以人证齐全。   陈开文允诺会公正处理,至少,林羡的转正不会有问题了,至于张思超的惩罚,相信陈开文以为自己被当枪使后也不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地放过。   萧菀青挂掉电话,伸手轻轻的摸了摸阳台上仙人球软软的刺,勾了勾唇角。   陈开文这边挂掉了电话,从头到尾仔细地梳理了一遍这件事,越发觉得自己确实太草率了,听信了张思超的一面之词。   他脸色阴沉地正准备大课间让人叫张思超过来。下了课,没来得及让人去叫张思超,办公司里却先迎来了时满这尊大佛。   自从时满入学财院后,时星集团就财大气粗地为财院捐赠了数间实验室和设备。院领导私底下特别叮嘱过他,特殊人群特别对待。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陈开文扯出了笑,招呼着时满坐下一起喝茶。   出乎他意料,时满居然也是为林羡的事情来的。   年轻的女孩满脸锐气,带着隐约的高傲,质问他:“老师,我是林羡的好朋友,我对林羡的事情有异议。别的同学能抗议,我是不是也能抗议?林羡的转正申请在程序上面没有任何问题吧?投票都已经通过了就等公示了,怎么就能因为别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留待考察?所以,转正的标准是什么?”   陈开文碍着时惊澜和时星的面子,不仅不能呵斥她的语气太过嚣张,还要耐心安抚她道:“这件事我还会继续了解的,没有说林羡就不能转正了。”   “可是,我们退一万步来说,同性恋就等同于作风不正吗?陈老师,我和我妈妈一直以为京南是一个开明、包容、与时俱进的地方,所以我才选择了这里。如果老师你是这么判断这件事的,我就不得不怀疑,京南这样狭隘的理念是不是和时星集团文化里的海纳百川不太相容。”时满敛了敛眸,语气认真求证道。   陈开文一头冷汗就要下来了。   被自己学生压着气势,他心里憋屈,可是,对方是时满,他不好得罪。听院领导说,时星今年还打算以时满的名义,为学院图书馆捐赠图书。但刚刚时满话语里威胁的意味,他也听出来了。   要是因此就弄丢了时星这个大财主,院领导那里的冷板凳他怕是要坐定了。   陈开文急忙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时满,这件事情传到后面可能出现误会了。你别急,老师和你承诺,林羡程序没问题,转正就绝不会有问题的。”   时满要听的就是他这句话。她顿时露出了一抹善解人意的笑,和善道:“我也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就觉得老师不是这样一个狭隘古板不辨是非的人呢。”   “……”陈开文暗伤。他拿时满没有办法,林羡是被冤枉的苦主,这笔账,他要记在罪魁祸首张思超头上。   教室里,林羡有些忐忑地等待时满的归来。   来校后,她和时满表示不准备把事情闹大,要放张思超一马,时满就恨铁不成钢地说她心太软。后来,时满和她商讨了一番怎么小惩大诫张思超,就自告奋勇地说包在她身上了。   林羡问她想怎么做,时满只眨了眨眼,狡黠回复了她四个字道:“仗势欺人。”   下课后,时满神秘兮兮地出去了,让林羡安心地等她的好消息。不一会,时满回来了。遥遥地看见时满春风满面的模样,林羡的心顿时安了下来。   时满回来后,张思超就被叫出去了。快上课前,张思超才回来,面如土色。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到林羡面前,感觉周围同学的眼光像无形的剑雨在射向他。   可他没有办法。   他在林羡冷淡的眼光下站定身子,脸色一时白一时红,攥紧了拳头,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憋出一句细如蚊呐的:“对不起……”   林羡蹙了蹙眉,没有接受他的道歉,冷冷地回了他一句;“好自为之。”   张思超脸涨得通红,转过身提了书包就出了教室,翘掉了这节课。身边的人都好奇地询问林羡发生什么事了,张思超为什么要和她说对不起,林羡都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推脱道:“没什么啦。”别人见林羡无意透露,也都识趣地没有强求。   三天后,转正名单粘贴在学院公告板上进行公示。林羡的名字,白纸黑字,赫然印在其上。   林羡松了一口气,终归,该是她的东西还是她的。她想,公平,也许不能够时刻主动降临,但至少,我们可以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积极争取。我们管不到别人,但至少,可以做好自己。   这件事也算是划下了相对完美的句号了吧。   十月中旬,林羡辞掉了家教的工作,开始正式走上她给自己规划的道路。   晚上,书房里光线明亮,萧菀青和林羡两人各自默契地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气氛静谧又温情。萧菀青忙完手头白日里的收尾工作,一边闲适地翻阅书籍,一边在电脑上敲打读书笔记。林羡则少见地在书房里使用电脑,蹙着眉头,时不时“哒哒”地在键盘上敲击着。   萧菀青写完一章读书笔记,情不自禁地转过头看了林羡一眼,而后,她就彻底分神,挪不开视线了。   女孩专注的模样,太过迷人,萧菀青含着笑,眼底一片柔情。   她看见林羡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唇,猜测林羡可能是渴了,便轻手轻脚地站起了身子,体贴地去厨房为林羡榨了果汁。   果汁安放到林羡身边之时,林羡下意识地转头看萧菀青。下一秒,她唇边就有灿然的笑意绽放,柔声道:“谢谢我超级体贴的盼盼小宝贝。”   萧菀青在她身边坐下,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嗔道:“你给我的称呼越来越奇怪了。”其实是肉麻,萧菀青总觉得听得又羞又喜。   “哪里奇怪了?那我多叫叫,你听习惯了就不奇怪了,宝贝,baby~”林羡搂住萧菀青的腰,故意掐着娇柔的嗓音换着叫法粘腻唤着。   萧菀青看着林羡耍宝撒娇,心里泛着甜意,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故作肉麻激起了鸡皮疙瘩。   她不好意思地把果汁端起递到林羡的唇边,止住她的叫唤,转移话题道:“还顺利吗?”她说的是林羡构思长篇小说大纲的事情。   林羡就着萧菀青的姿势,喝了一口果汁,笑眼弯弯道:“已经差不多完成了。”说着,她伸手把电脑屏幕转到了萧菀青面前,期待道:“萧盼盼,你要不要帮我看一下呀?”   萧菀青唇边顿时有了飞扬的弧度,笑着答应道:“求之不得。”   她端过林羡的笔记本,开始认真地帮她审阅,片刻后,她犯了职业病,咬了咬唇问林羡:“我可以在一旁做红字小标注提意见吗?”写作的人其实对自己的作品都有特别的占有1欲,她怕林羡觉得自己不尊重她,指手画脚。   林羡失笑,啄了萧菀青的脸颊一下,轻快道:“当然可以了,我的编辑大人。”   萧菀青舒展眉眼,解释道:“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羡羡你参考一下就好,不要太在意。”她顿了一下,敛眸有些羞赧地低柔道:“我不做你的编辑,想做你的忠实读者。”   林羡闻言,乌溜溜的大眼睛眼神越发地闪亮,唇边的笑顿时要扬到天边去了。她的萧盼盼,越来越会说情话了!!啊,怎么这么害羞,又这么可爱。   林羡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萧菀青在看电脑,林羡在看萧菀青,一样的专注,一瞬不瞬。林羡含情脉脉凝视着萧菀青许久,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轻声“噢”地拍了一下额头。   她在萧菀青疑惑眼光中,一溜烟小跑会自己的房间找书包。很快,她就回到了萧菀青身边,左手拉过萧菀青的手掌,把攥着右手的拳头放在她的掌心之上,眉眼温柔道:“盼盼,给你我的工资卡。”   萧菀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心——掌心里躺着的,赫然是一张四四方方的银1行1卡。   女孩带着些许害羞,柔情似水地望着她:“我今天刚刚开的卡。现在卡面钱很少,只有我家教刚领到的工资。但是,盼盼,我会努力让它变得越来越多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那句话是出自聂鲁达的一首诗,小可爱们不理解的话可以百度一下。唔,23333,其实除了你们说的那个简单粗暴的意思,我觉得它也包含着更美好更含蓄的意思嘛。当然,你们说的那个也是啦哈哈哈。   萧阿姨闷骚地捂脸。o(*////▽////*)q 第138章   “等我再攒攒, 以后这张卡里的钱,就可以作为我们一起出去旅行时的资金来使用了。”   萧菀青停下了审阅的动作, 怔怔地看着林羡。她掌心向上托举着一张薄薄的银1行1卡, 卡轻得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可她却觉得沉甸甸的,仿佛有千斤重压在心头。   “林羡,这是你的, 你该自己留着。”萧菀青眼眸里有氤氲的水汽升腾起, 喉头发紧, 声音有些低哑。   林羡嘟了嘟嘴, 佯装不满地问道:“为什么不要,盼盼,你是觉得它太少了吗?”   “怎么可能?”萧菀青蹙眉辩解。“羡羡, 这是你自己每周辛辛苦苦辛勤工作赚来的, 理应由你自己自由支配,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收下呢?”   “为什么不能?”林羡反问。“情侣之间在一起,把一部分的钱财存到一张卡上,当做共同的资金, 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夫妻之间,丈夫把工资交给妻子一起保管, 不是更正常的事情吗?我爸爸每个月的工资, 就一直都是我妈妈在管着的呀。”   萧菀青咬着唇,眼眸似水,听着林羡说夫妻之间, 丈夫、妻子这些字眼,心里又甜又涩。林羡说的,确实也是一种常见的情侣间的生活方式。但是,林羡太小了,她怎么能够在其他同龄人还领着家长的生活费、零花钱时,要求林羡上缴工资,作为她们共同的生活资金。   可她看着林羡稍显青涩却分外郑重、期待的眼神,拒绝的理由就不忍心说出口了。   林羡要求过,希望自己能够把她当成普通爱人来看待。萧菀青在努力学着用林羡的角度看问题,试着用更好的、更尊重林羡作为她爱人身份的方式体贴她。   再三思量后,萧菀青提议道:“那我每个月也固定存一笔钱进来好不好?”这张卡里的钱,她只会陪着林羡一起让它变多,最后,寻找个合适的时机,再物归原主。   “不好。”林羡从椅子上下来。她蹲在萧菀青的身前,把下巴搁在萧菀青的双腿之上,一双大眼睛晶亮亮地望着萧菀青,诚恳道:“你每个月已经承担了我们所有的生活花销了。我知道我现在还没有能力与你一起共同负担,所以我只能够做我力所能及的事。这是我的权利也是我的义务,盼盼,我知道你体谅我,但是,这么做可以让我感到开心和被需要,你愿不愿意再体谅我一点点,满足我的愿望?”   “笨蛋,哪里有人这样上赶着把自己的钱往外推的。”萧菀青鼻头发酸,揉着女孩额前的碎发低柔嗔她道。   林羡站起身子,帮着萧菀青把五指合拢,包握住了那张方正的卡。而后,她跨坐到萧菀青身上,亲了亲她有些泛红的眼睛,含笑道:“往外推的是笨蛋,林小羡不是。”   她往下亲到萧菀青的红唇,低柔说:“你不是外人,是我的内人啊。”   萧菀青闻言,心尖一颤,耳根开始发烫,情不自禁地搂紧了女孩的腰肢,眼波似水。   热吻中,滚轮椅子承受不住向后滑动,两人猝不及防,被惊得都是一愣。萧菀青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书桌固定住椅子,慌乱中,却不小心把鼠标扫落下了书桌,发出了“哐当”一声脆响。   好在,椅子也在脆响中,终于止住了滚动。   被迫止住了亲1热的两人,回过神来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一个大写的懵,又呆又萌。下一秒,萧菀青和林羡就都不禁咧开了唇,轻笑出声。   林羡向来笑点不高,而且一旦被戳中笑点,便很难止住。萧菀青已经笑过了,林羡还趴在她的怀里笑得停不下来。   萧菀青眼神柔和地看着林羡的笑脸,见林羡笑眼弯弯格外可爱,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林羡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缓过来了,咬着唇看她的萧盼盼,想挣扎着告诉她:“我好了,不笑了。”   让她惊恐又绝望的是,她的萧盼盼居然对着她,缓缓地勾起唇角,眨了眨眼睛,泛着浅浅调皮的笑意。   林羡睁大了眼睛,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三秒后,她还是控制不住破功了,再一次,身不由己地爆笑出声。   许久后,林羡快停止时又被逗了一次,萧菀青见她直说肚子疼,才懊恼心疼地帮着她止笑。好不容易得到解1放,林羡捂着肚子虚弱地趴在萧菀青肩头,艰难地抹着生理性的泪水控诉:“萧盼盼,你怎么这么坏。“   萧菀青亲了亲她的小脸,动作温柔地帮她揉着肚子,垂着眼睑脸颊绯红地不好意思软声认错道:“我错了。”   像极了错事后被教训时讨巧卖萌的小猫咪。林羡哪里见过她这样乖巧的模样,顿时心都化了。   “盼盼,再说一次。”林羡狡黠地笑眯了眼睛。   萧菀青见到女孩坏笑的神情,莫名地有羞意泛上心头。她咬着唇,却是不肯再说了。   林羡见到她害羞的模样也心满意足了,便没有在逗她。她把头埋在萧菀青的颈窝里又温1存了一小会,怕坐久了萧菀青腿麻,才恋恋不舍地从萧菀青的腿上下来。   她把鼠标捡回了桌子上,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扫了屏幕一眼,忽然想起来征询道:“盼盼你说,我把这篇小说投给杂志进行连载好?还是在网上进行连载好?”   萧菀青坐近了桌子,滑动鼠标把标注好的文档保存下来了。她把在玩闹中滑落下的秀发撩到耳后,侧过头反问林羡道:“羡羡你有比较倾向于走实体路线吗?”   “我没有想好。其实我没有很在意这个,只是有考虑这篇文的风格更适合哪个平台。”   萧菀青舒展眉眼,温和建议道:“羡羡,我觉得你这篇文的构思非常新奇,人设又非常贴合时下网上最热门的标签,如果发表在网上的话,可能会有更大的反响。从业内动态来看,纸媒的衰落,网文的兴起是一个不可抵挡的潮流趋势。羡羡,我个人的建议是,你可以优先尝试在网上进行发表,算是多一条渠道。后期想要走实体,也没有冲突的,你不介意的话,到时候我可以帮你联系这方面的渠道。”   林羡落落大方笑道:“那我听你的,我当然不介意了。”她拉住萧菀青的手,亲了又亲,甜甜道:“萧盼盼你怎么这么厉害,我觉得我抱到一条超级大腿了呢。”   萧菀青失笑,她用大拇指温柔地摩挲了一下林羡的手背,阖了一下眼,煞有其事笑道:“我才是抱到了大腿呢,我未来的大作家。”   林羡被她鼓励到了,与她十指交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那萧盼盼你要抱紧我了。没有十里红妆,但我会努力用十万销售量来迎娶你。”   她另一只手包握住萧菀青放着银1行1卡的手,柔情道:“萧盼盼,我以前其实没什么动力和干劲,总觉得不需要太努力,赚得多少无所谓,总归也不会太难过。但我现在觉得不一样了。盼盼,我想努力地给你很好的生活,想努力把我们的小家经营得有声有色,想让所有自以为是的人看到,不一样的生活也有一样的幸福快乐。”   “家”这个字眼,太过动听。萧菀青凝望着林羡坚定闪亮的眼睛,喉头哽塞,动容承诺道:“林羡,我和你一起努力。”   时候不早了,她们去洗澡准备休息。萧菀青洗漱完,林羡还未回来。   萧菀青站在床边吹头发,无意间垂眸又看到床头柜上摆放着的那张银1行1卡,目色沉沉。渐渐,她唇边缓缓绽放了一抹浅浅的笑。   她关掉了电吹风,坐在床边,踌躇了一小会,下定了决心。   她取过了放在床头的手机,给温桐发短信道:“温桐,我决定换工作了,有合适的帮我留意一下吧。”这件事她已经思考了很久,但人在一个地方久了,终究是有感情的,所以她一直下不了决心。   今天,林羡给了她无限的勇气与决心。   她也想给林羡更好的生活,她也想多一点筹码,可以让周沁多相信一点,她很爱林羡,也有能力好好爱林羡。   餐厅里,温桐和时惊澜相对而坐,正吃着本该是晚饭的夜宵。   她们今天开会又晚了,结束时,温桐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正准备脚底抹油,时惊澜不紧不慢地摘下金丝边眼镜,气定神闲道:“又耽误温经理晚饭了。”   一点歉意都没感受到。温桐心底吐槽。她止住脚步,脸上堆起了客套的笑道:“哪里的话,时董你也没吃饭呢,是我耽误你了才对。”   时惊澜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她看了看表,提起包,语气平淡却又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道:“我知道有一家挺好的餐厅,这个点还未停止营业的。温经理和我一起去吃饭吧。”   老板请吃饭,能不去吗?   不能。时惊澜手上还执掌着她刚送达的策划书的生杀大权。人事变动太大,她刚刚,还没有完全说服她。   况且她想起了包里没用完还放着的药,再看看时惊澜这一副波浪不惊的高冷模样,又有些气恼得牙痒痒了。剩着的,可不能浪费了。   她深邃的眼眸里有狡黠一闪而过,露出一抹笑,大方应道:“好。”   时惊澜捕捉到了她诡异的笑,微不可觉地蹙了一下眉。最终,还是淡淡道:“走吧。”   收到萧菀青的消息,温桐就停下了进餐的动作,怔怔地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遍。   时惊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温桐好几眼,见温桐全然一副走神了的模样,眉目微沉,抿了抿唇。半晌,她勾起一抹和善的笑,平和对温桐道:“温经理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先走。”   温桐闻言收回了看手机的视线,盯着时惊澜看了一小会,突然露出了一抹舒心的笑道:“时董,关于我们刚刚商讨的,缺少的内容方面的把控人,我想我有合适的推荐对象了。” 第139章   时惊澜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尽管温桐收到短信后的明显走神让她有些许不悦, 但谈到公司的事,她还是收敛好了所有的情绪, 客观公正地与温桐商讨。   关于温桐举荐的萧菀青, 时惊澜无需多想便表示了赞同, 关于待遇的问题,她也大方地表示可以尽量满足萧菀青的要求。   早先她不是没有想过挖角萧菀青的。她与萧菀青接触过,萧菀青的谈吐、涵养与能力都让她印象深刻, 分外欣赏。在岸江市业内, 大家对萧菀青自身的笔杆子与选题策划能力都是有目共睹, zc里她主导的杂志销量远远超过zc其他的杂志, 也远远超过业内水平。这些年里,动过挖角的心思的企业不在少数。但奇怪的就是,数年来萧菀青甘愿拒绝其他邀请的高薪厚禄屈居zc杂志社内。后来时间长了, 大部分人就都死了挖萧菀青的心, 只当萧菀青与zc有特别的关系,无法离开。   如果温桐当真能说动萧菀青,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你有信心能够打动萧菀青?”时惊澜沉声道。   温桐露出一抹舒畅的笑,眉目里带着时惊澜未曾见过的温柔回答道:“时董应该也知道, 我和萧菀青是校友,但其实不仅仅如此, 我和她还是师出同门, 交往多年的好朋友。”   时惊澜打量着温桐有些不一般的神情,微不可觉地蹙了一下眉。   “所以,我尽力而为, 总归还是有比较大的希望的。”温桐故意没有把话说满,也没有透露萧菀青本就有辞职的意愿。肥水不流外人田,她想最大限度内帮萧菀青争取到最好的待遇。   虽说聚星传媒这里才算刚刚起步走上轨道,但温桐自信,若能添上萧菀青,不出两年,聚星一定能够成为岸江市内新媒体的领军。   “那我期待温经理的好消息。”时惊澜唇边挂着一抹官方的微笑,以茶代酒,微倾了一下杯子向温桐示意。   用餐完毕,时候也不早了,温桐想到未来可以和萧菀青一起愉快共事,她不必像前段时间那样和能力不够又高傲自大的运营总监徒劳扯皮,平白受气,心情大好,心思开始活跃。   她不是迟钝的人,那一晚和这一次时惊澜邀请的暗示,她都心知肚明地接收到了。但凡是对萧菀青还有一点不死心,她都不可能接受。但从那一晚她主动和时惊澜开始后,她就彻底接受了自己和萧菀青再也不可能的事实了。   理智一直在告诉温桐,和上司保持这样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迟早会翻船。但大家都是单身的成年人,遇到合拍的,各取所需,好聚好散,兴许也未必就那么糟糕?   饱暖思淫1欲,温桐看着优雅平静擦拭着手的时惊澜,想到国庆节前未报的屈辱,眼眸闪了闪,难得发自内心地主动道:“我送时董你回家?”   时惊澜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五官深刻锐利笑起来却意外爽朗柔和的女人,对着她微微弯了一下唇角。   下一秒,她淡淡出声拒绝道:“不必了,我让司机过来接我了。”公是公,私是私。公事了结了,至于私事,现在,她没心情了。   温桐猝不及防被拒绝了,显而易见地怔了一下。难道是她自作多情了?温桐看着不动声色的时惊澜,在心底里狐疑。这感觉就像是被时惊澜强行喂了一口鱼汤结果吞下去却突然被鱼刺噎了喉头。   但大家都是惯于应酬、灵活应变的人,很快温桐就做好了表情管理,像个体贴的下属,提起自己放置在一旁的风衣搭在手肘处,站起身子落落大方回应道:“那时董路上小心,时间晚了,我陪你出去等车吧。”   时惊澜没有拒绝,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起身泰然地走在了她的前头。   送走时惊澜后,温桐回到自己的车里,怔怔地坐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拉开了自己的手套箱,看了一眼里面放着的未拆封的指1套与绸带,忽然羞耻地“啪”一身又合上了。   鬼知道她什么时候买的,又为什么放了进来。温桐想,她当时一定是被时惊澜送来的药气昏了头,才会鬼使神差地网上下了单。想了想,她又打开了手套箱,把时惊澜给她送的、她没吃完的药一并塞了进去。   以后,可能都用不上了。温桐莫名稍稍有些失落。她扯了唇角,轻笑了一声,启动了车子回家。   得到了时惊澜的同意,第二日傍晚温桐就约了萧菀青一起吃饭,向她传达时星的邀请。   不过小半月没有见到萧菀青,再次看见萧菀青时,温桐不得不惊叹,恋爱真是有神奇的力量。萧菀青整个人神采奕奕,散发的气场愈加的温柔动人,引人注目。温桐后知后觉地醒悟了那时候萧菀青对她说的‘她想为林羡再活一次’这句话里的意味。   “怎么突然就舍得挪窝了?”温桐帮萧菀青倒了一杯茶水揶揄道。   萧菀青低头抿了一口水,抬手撩了一下耳后的头发,看着温桐略羞赧地弯了弯眉。   温桐一下子就有些明白了。   果然,萧菀青温声道:“因为现在有了需要我为之努力的未来了,我觉得是时候前进了。我想给羡羡好一点的未来,好一点的生活。而且,周沁姐对我现在的工作不太满意,我想从工作开始,改变她对我生活状态的想法。”   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萧菀青这样带着憧憬地与她谈起未来了,温桐有些恍惚。一时间她有些百感交集,有些酸涩,有些欣慰,更多的是为萧菀青开心。   如果带萧菀青走出来的人,不是林羡,是任何年龄相当,关系简单一点的人就好了。她看着重获新生充满生气的萧菀青时,总有些担心,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但这是萧菀青的选择,她能做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好她朋友的本分。温桐收回心神,和萧菀青说起了正事。   萧菀青自然是信得过温桐的,时星初始给出的待遇就已经算得上是良心了。况且,进去了就是和温桐一起搭档工作,温桐负责整体的管理和对外的运营,她负责内容细节方面的管理和运营,擅长的工作,熟悉的人事,比起其他陌生的环境,单说这一项,对萧菀青来说就算有很大的吸引了。   “只是有一点,工作强度可能会比你现在要大很多。而且因为新媒体的传播时效性问题,需要实时紧跟热点,所以加班可能是随时都可能突然发生的。你能够受得了吗?”   萧菀青点了点头,淡然道:“没事的,我决定换工作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幽默自嘲道:“你以前不是总笑我提前进入了老年生活。养老生活过久了,现在也应该动动筋骨了不是吗?”   温桐忍不住一哂。   不过萧菀青还是没有马上答应,留有余地道:“你给我两天的时间考虑吧?换工作的事情我还没有和羡羡说过,等我回去问问羡羡意见,和羡羡商量一下。”   温桐愣了一下,有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想,林羡一个还没有出社会的孩子会知道什么。但下一刻,她看着萧菀青认真的模样,恍然大悟。   可能在所有人眼里,林羡都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这是思维定式。可在萧菀青眼里,林羡却是她平等尊重的、互相依靠、相濡以沫的爱人。   温桐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外面下起了小雨,萧菀青急着去学校接开完会的林羡,决定先走一步。还有最后的甜点没有上,温桐抱怨完萧菀青的重1色轻友,表示要一个人倔强地吃完。   她坐在餐厅里,看着萧菀青挺秀的身影推开大门,站在玻璃窗外打了一个电话,眉梢眼角都是柔情,而后,她回过头朝着她浅浅一笑,挥了挥手……   独在长泽市的那段时间,温桐曾在深夜里听少女的祈祷中那一句“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赐我他的吻,如同怜悯罪人”到泪流满面。而今,她看着渐行渐远但依稀可见欢喜的萧菀青的背影,却在心中默念“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萧菀青行至京南大学时,磅礴的大雨反而渐渐停了下来。由于之前的举报风波,萧菀青害怕横生枝节,见雨也彻底停了下来,她便没有把车驶入校园,只谨慎地停在大门的对面马路上,而后给林羡发了短信。   不多时,她看见有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从校门中走出。年轻的女孩单肩挎着背包,一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长发被夜风微微吹起,朝着她一步步闲散走来,摇曳生姿。   萧菀青忍不住降下了车窗,视线紧紧盯在那个人身上。   林羡在车窗前站定,弯下腰与萧菀青对视,翘起嘴角,眉眼弯弯俏皮道:“我刚刚是不是走得超级帅气好看?!”   “没有。”萧菀青憋住笑,口是心非地否认道。   “萧盼盼,你很不诚实哦!”林羡绕过车头,拉开了副驾驶座的位置,一边关车门一边控诉道。“是谁刚刚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的。”   “那么远你能看见吗?”   “我当然能看见了,我看见你中途才降的车窗呢。你就承认吧,我超级迷人对不对?”林羡嘟了嘟嘴,带着些小得意的狡黠撒娇道。   萧菀青被她的自恋逗笑,靠近她帮她系安全带,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林羡便高兴地在萧菀青脸上啄了一下。   车子驶到中途,萧菀青正准备和林羡说起换工作的事,林羡却先她一步,踌躇开口道:“萧小菀,我有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恩?”   “我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和我说起了今年生日的事情。今年生日新历与农历重在了一起,只能过一次了。她希望我能够回去和他们一起过,我还没有答应。”   萧菀青愣了一下,善解人意道:“为什么不答应呀?笨蛋,你的生日,是你妈妈的受难日,回去陪她吧。和我、和朋友,我们都可以之后补过的。”   “可我想和你一起过。”林羡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试探性问道:“萧盼盼,你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她带着些期待地凝望着萧菀青,但心底里,却其实几乎不抱什么希望的。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萧菀青侧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两秒,忽然轻声答应她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hhh,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发现这个点,19周岁的时候,两个生日会重合在一起,几乎每19年会发生一次。 第140章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 林羡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无意识地微张了嘴巴,轻声“嗯?”了一声, 下一刻, 她后知后觉地抑制不住高高扬起的唇角, 手舞足蹈求证道:“萧小菀,你刚刚答应了是不是?!”   萧菀青柔和了眉目,宠溺回答她道:“恩, 我答应你了。”   林羡忍不住就想要扑过去亲萧菀青。无奈她身子刚刚往左倾斜, 就被安全带牢牢制止住了。她嘟着的嘴, 瞬时间耷拉了下去, 拉着身上的安全带,委屈巴巴地望着萧菀青。   萧菀青忍俊不禁,落井下石道:“意图影响司机安全行驶是不对的。”   林羡噘着嘴, 坐回了身子, 故意大声地傲娇道:“哼!”一副我生气了的样子。   红灯亮了,萧菀青停下车。她余光扫了林羡一眼,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林羡顾自傲娇了一会,见萧盼盼都不哄她, 自己破功了,撒娇道:“你都不哄哄我。”   喜悦稍稍淡去一点后, 林羡看了看萧菀青温柔的神色, 抿了抿唇,开始心疼。   她是期待着萧菀青能够慢慢面对过去,走出过去。但当期待要成为现实了, 她又不由地感到了担心和心疼:“还不确定是在我家里还是在外面庆祝,但肯定是在南区的。盼盼,真的没关系吗?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不用为了我勉强自己的。”这是她的真心话。   她虽然希望和萧菀青一起过生日,但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她对萧菀青开心幸福的渴望。   萧菀青微不可觉地收敛了些笑意,温润的眼眸中有怅然一闪而过。半晌,她侧过头宽慰林羡道:“我没有勉强自己。好久没有回去了,我也该回去看看了吧。”   她眼眸里像是盛着一泓清泉,迷人地漾着,与林羡坦白道:“羡羡,其实这些年里,我不是没有试过想要回去,可每次,上了走向南区的那座桥,我就开始打退堂鼓。”   这些年里,她孑然一身地活着,不过是因为父母希望她活着。每年总有那么一些时日,她都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想父母想到崩溃,想回家、想到他们的坟前与他们说说话,可最终,她还是不敢回去、不敢踏入。   人在极度消极的时候只会在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最糟糕、最伤人的话语。   她一直记着她向来温厚斯文的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后,情绪激动赶她走时用最刻薄的语气骂她的那句“辱没门风,害死父母,不孝不义,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至死,奶奶都不肯再见她一面。   至死,她奶奶都没有原谅她,她又怎么敢原谅自己,原谅过去那个糟糕的自己。   但是,萧菀青放下抓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掌心向上放在座位中的扶手上,低柔道:“可是这次会不一样的吧。这次有你陪着我,羡羡。”   林羡神色柔和又郑重,伸手覆在萧菀青的掌心上,十指相扣,坚定道:“我会陪着你的。萧盼盼,从今而后你人生中的每一段路,都会有我。风雨同舟,同去同归。”   萧菀青看着她们交握着的手,眼底柔情似水,低头在林羡的手背上亲吻了一下。   绿灯亮了,萧菀青不得不松开林羡的手,启动车子。   她想起了她想和林羡商量的事:“羡羡,我也有事想和你商量。”   “恩?你说。”   “我打算换工作,离开杂志社。你温阿姨邀请我去她所在的聚星传媒担任运营总监。薪资福利各方面来说,都比现在的要好,但可能会比现在忙很多。羡羡你觉得怎么样?”   换工作说是一个人的事,但其实是两个人的事,因为它影响着她们的日常生活,将会改变她们共同的生活状态。萧菀青尊重林羡的想法。   林羡闻言凝视着萧菀青,除了对这个消息的惊讶,更多的是动容。她自然知道,其实萧菀青与她商量这个没有太大的现实意义,她对萧菀青的工作一知半解,更谈不上什么帮她分析前景与利弊。但萧菀青还是问她了,认真与她商量着,把她当做真正平等的伴侣来看待着。   “为什么突然想换工作了?”林羡珍惜萧菀青给予她的权利,柔声询问她。   她心里有些吃醋萧菀青接下来可能会长期和温桐共事这一个事实。尽管上一次见面温桐表现地非常大方得体,但让爱人在情敌身边与之朝夕相处,她还是有些在意。   她也在意着萧菀青怀里的那一句“会比现在忙很多。”   今天上课时候,有同学突然神秘兮兮地围到时满身边和时满打探:“满满,你和之瑾学姐是不是很熟呀?”   时满抬眸看了女同学一眼,用眼神表示了默认。   女同学兴冲冲讨好道:“那你能不能帮忙让之瑾学姐帮我要一个鹿鸣风的签名呀,我喜欢他好久了。我看到官宣了,之瑾学姐要搭档他拍《蝉夏》,都已经进组了。”   时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冷,抿了抿唇,半晌,才吐了一句:“好,如果我传达得到的话。”   女同学兴高采烈地走了之后,林羡见时满神色有些不对,活跃气氛打趣她道:“之瑾姐看起来星途无量嘛,你要跟着沾光了嘛,偶像夫人。”   “呵。”时满牵强地轻笑了一声:“怕是她要变成别人的偶像夫人了。”她哀怨道:“你知道这一周来,我和她通话时长才有几分钟吗?她忙得跟陀螺一样,每次说不了两句话,旁边就有人催她上戏了。我不想当什么偶像夫人,我只想要回以前每天都能看见她的日子。”   时满趴在桌子上,声音低落地问林羡:“你说之瑾究竟为什么突然就想去演戏了,我以前也没有发现她喜欢这方面。”   “也许是突然发现的梦想吧。”林羡宽慰她。“可能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可见到这些日子来时满形单影只落寞的样子,林羡心底里也有些难受的。   听到萧菀青打的的预防针,她有些害怕,萧菀青忙碌起来,她会变成第二个时满。   可是,就像她安慰时满的那样,如果,这是萧菀青的梦想呢?   “因为目前的工作对我来说其实已经到了天花板,几乎没有向上发展的空间了。羡羡,我想要走出自己的舒适区,试着挑战一下自己,看看自己的更多可能。”   林羡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咬了咬唇。片刻后,她收敛起自己的所有小心思,弯了弯唇角,柔声由衷回答萧菀青道:“你觉得好觉得开心,我就无条件支持你的任何决定。”   “可是,可能之后我会有一段时间会不容易准时上下班和你一起吃饭了。”这是最显而易见的影响。   林羡戳了戳萧菀青的脸颊,打趣道:“笨蛋,我这么大一个人了,难道还不会自己吃饭吗?”她笑了笑,得意道:“我还能给你准备宵夜呢。”   “但你要答应我一点。”林羡收敛了笑意,正色道。   “什么?”萧菀青柔情道。   “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身体第一,工作第二。不要让我担心,你要是没做到,我会闹脾气的。”女孩把小威胁说得理直气壮,成熟体贴地让人心暖,又可爱任性得让人心软。   萧菀青眉目含情答应道:“我答应你。”她顿了一下,突然转回了头,目视着前方道路,羞涩又轻柔道:“林羡第一,身体第二,工作第三。”   林羡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怔了一秒,而后,她情不自禁地解开了安全带,凑身隔着衣服在萧菀青的胳膊轻吻了一下。她其实已经想整个人扑到萧菀青身上了,但怕还开着车吓到萧菀青,才克制地只几不可觉地亲了亲她手臂上的衣服。   “羡羡,不要闹,快系上。”萧菀青不放心道。   “萧小菀,你要不要快多一点点呀?好晚了,我想快点和你困觉觉了。”林羡半点都不害怕,慢悠悠地扣回安全带,一边双手合十亲吻了一下自己两手的食指,一边眼神灼热又狡黠地坏笑着暗示道。   “林羡……”萧菀青娇恼地嗔了一声。   林羡满意地看见她的萧盼盼露在空气里的白皙小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绯红,唇边的弧度愈发高扬。   为什么只要看着她,就会不自觉想笑呢?   周沁听说林羡居然成功邀请回了萧菀青,惊得双下巴都要出来了,欢喜得有些语无伦次,一直追问林羡怎么做到的。   林羡听到周沁惊讶的声音,心里愈发的甜蜜,嘴上却一贯的散漫调皮:“可能是我太可爱了,萧阿姨不忍心拒绝我让我伤心吧。”   周沁的父亲本来那天晚上受邀参加大学的一个讲座来不了,但听说萧菀青要来,无论如何都想要和萧菀青见个面。周沁和林霑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在市中心的餐馆定个包厢开个桌。一来显得郑重,二来,距离她爸爸要开讲座的学校近,方便到时候送他过去,三来,离南区的路途也近一点,方便萧菀青和林羡回去,毕竟林羡第二天还有课。   林羡听说后,当即也表示了赞同。其实她也有些害怕,直接让萧菀青去到家里,会不会一下子跨步太大,毕竟,要到她家,是会先路过她萧菀青家的。   萧菀青今天愿意尝试着踏入南区,林羡就已经觉得很知足了。她想慢一点、稳一点来。   十一月初,林羡生日当天,萧菀青提早下班了一些,去学校接了林羡一同前往南区。   当车子要驶上北区前往南区必过的那座大桥之时,萧菀青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地有些抖。即便是工作,这一片地方的,她都推给了其他人来接洽。快十年了吧,她没有再见过桥对面的景象。   林羡温热的手,轻轻地覆在了她颤抖着的手上。   萧菀青侧过头看向手的主人,林羡朝着她,阖眸浅笑。   车子渐渐地驶上大桥,驶过桥心,驶过这近十年的昏暗岁月。一点点碾碎那坚固的隧道壁垒。   “前几年这里大修过一次路,萧盼盼你猜猜去我家的话怎么走。”林羡关注着萧菀青的神情,活跃气氛道。   萧菀青不自觉地紧了紧抓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吸了一口气道:“选左边那一条对不对?”   “哇,你怎么知道。”林羡故作夸张道。   萧菀青唇边泛起了苦涩的笑,低哑道:“回家的路,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林羡闻言喉头哽了一下,鼻子莫名地就酸了。   她凝视着身旁挂着浅笑,脆弱又坚强的温秀女人,忽然低低地叫她名字:“萧菀青。”   萧菀青稍稍侧头看她。   “我爱你。”林羡情不自禁缱绻道。   萧菀青的唇边,苦涩渐渐褪去,眸中有璀璨如星的光亮闪烁。   很多年里,她一直记着奶奶的话,自责着,不敢想爸爸最后的话、不敢为自己寻找任何开脱的借口。   很多年后,她因为林羡,渐渐想起,抢救室里,爸爸合眼前,最后挣扎着用气音断断续续对她说完的是:“可……以走……走你的路,但要,幸福!”   车子渐渐驶下了大桥,南区熟悉又陌生的风景,映入眼帘。   爸爸,我带她回来了。   这次,你会祝福我的对吗?   萧菀青眼眶有些热,呼吸渐渐沉重。 第141章   周沁定的餐厅在南区的中心, 萧菀青虽是多年未归,但还是凭借着自己的印象和导航的帮助, 一路畅通地寻找到了地方。   在停车场里停好了车, 萧菀青去到后座提她备下的给林羡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礼物, 林羡贴心地站在她的身后帮着她分担,接过她递出来的一件又一件礼品。。   眼见着就要关上车门离开了,萧菀青看着林羡手中抱着的一个长条形盒子, 突然抿唇笑了一下, 伸手从林羡手中拿过, 又放回了车中。   “这个是什么?”林羡眼神跟着萧菀青放回她的动作, 疑惑道。   萧菀青锁好车,从林羡手中接过了一大半的礼盒,一边往停车场外走一边解释道:“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咦!”林羡扬起唇角兴奋道。“那为什么不一起带上去?”   萧菀青侧眸看了惊喜的林羡一眼, 眉眼柔和地不好意思道:“因为想了想, 可能不适合在你妈妈面前送给你。”   “哇!是什么?”林羡更兴奋了。她歪了一下头,挑了挑眉,坏笑着揶揄道:“萧盼盼,里面装着什么少1儿不1宜的东西嘛。不行, 我想回去先看一眼。”说着,她蠢蠢欲动。   萧菀青忍不住抬手用食指轻弹了一下林羡光洁的额头, 娇恼地嗔笑她道:“你这小脑瓜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呀。”   “想你呀。”林羡嘟了嘟嘴, 毫不迟疑地回答道。   萧菀青听到她的回答,心头一软。她宠溺地轻笑了一声,拨了拨林羡细碎的刘海, 满足她的好奇心道:“是一个鼠标和一个机械键盘。你前段时间不是抱怨玩游戏笔记本的键盘手感不太好、鼠标也有些反应不灵敏吗?鼠标我参考了一下别人的推荐,买的达尔优,键盘我本来打算买cherry青轴的,但我想到你之后码字可能也需要用到,中和了一下,最后买了红轴。你可以试一下,要是觉得键盘敲击起来太软了、节奏感和段落感不够,我们可以换的。”   鼠标和键盘,她想买很久了。可是现在,林羡已经知道了每一分钱财来得都不容易,她想都攒着和萧菀青一起享用,所以她一直克制着没有下手。萧菀青说的每一个,都送到了林羡最渴望的地方上。   林羡凝望着萧菀青的眼眸里满是熠熠生辉的光亮,像星光,又像水波。她贴近了萧菀青,几乎与她贴面站着,抵着她的额头低柔道:“谢谢你,萧小菀。不换,你挑的,就都是我最喜欢的,我会好好爱惜的。”   她太纵容自己了。林羡又甜蜜又感动。周沁知道她玩游戏不说她就不错了,要是知道她还想花大钱置办装备,大概非得念叨死她了。多难得,才能得此一人温柔相待。   “那为什么就不适合在我妈妈面前送给我了?”林羡想逗萧菀青,明知故问道。   萧菀青眨了一下眼睛,笑着不肯说话。   “好嘛。萧盼盼,你现在这么早就开始怕婆婆了吗?”林羡笑眼弯弯地凑到她的耳边调侃道。   萧菀青听到“婆婆”两个字,心先是一颤,接着就是莫名羞涩,脸腾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根。她退离了林羡几步,转过身快步往前走,娇恼道:“羡羡你又乱说话。”   林羡追上去,拉住萧菀青的手腕,眼里带着狡黠和柔情,下巴搁在萧菀青的肩头上,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低声暧昧道:“那今晚,要证明给我看其实是岳母吗?”她想把自己给萧盼盼了,可是萧盼盼却总克制着,说她还太小了,等她再大一点点。   萧菀青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都冲上了头,面红耳赤。她神色复杂又克制地看了女孩一眼,刚想说什么,身后远远的突然传来了周沁有些疑惑的叫唤声:“羡羡,小菀?”   听见声音的一刹那,萧菀青浑身不自觉地抖瑟了一下,像受惊的兔子一般,她条件反射地从林羡的身边弹开几步远。   周沁姐,看到了多少?应该听不见她们的对话吧?   林羡比她更快地反应了过来。她站直了身子,伸手扣住了反应过大的萧菀青的手腕,制止了她继续远离的动作。她回过身子,面色自然地看着由远及近的她妈妈和她外公,泰然自若笑着回应道:“妈妈,外公,你们也才刚刚到啊。”   萧菀青咬了咬唇,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微不可觉地收握了一下拳头,调整好心绪,露出了一抹如常的得体笑容。“老师,姐,好久不见。”   远远的还在停车,周沁就看见接近停车场出口的地方有两个女人走走停停,有说有笑,亲密无间,肢体语言亲昵暧昧得好像有点不同寻常。走近了,她才慢慢看清,两个人是林羡和萧菀青。   看清是林羡和萧菀青后,她下意识地忽略了心头闪过的奇怪的感觉,宽慰地感慨,看来羡羡和小菀当真是处得很好。也是,要是处得不好,羡羡怎么可能请得动小菀。   “瘦了一点,但是,看起来精神多了。”周沁父亲细细地打量着快两年没见的爱徒,拍了拍萧菀青的肩膀欣慰道。萧菀青的状态,显而易见地要比两年前好许多了,甚至,判若两人。   “让老师挂心了。之前听周沁姐说你颈椎炎犯了,现在好些了吗?”萧菀青走在他的身边,温声关心道。   “老毛病了,人老了,正常,不要放在心上。”老人豁达道。   “外公,盼……”林羡嘴一快,差点没改过口来。她连忙打住,改口道:“萧阿姨听说了之后就一直记挂着呢,你看,她听说橡胶枕对颈椎好,特意托人从泰国带回来了的。”林羡嘴甜地凑上去帮心上人表现。   她也是到刚刚看见萧菀青大包小包地提出来才知道萧菀青为这一次见面准备了这么多,这么用心。   “傻丫头,过来就好了,还破费做什么。”老人慈爱道。   “我也这么说的,但萧阿姨就是坚持,买这个枕头,我和她说看起来都差不多,她不放心,还是特意仔细研究质量精挑细选了好几天呢。”林羡扯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老师看她的眼神愈发慈爱了,周沁也有些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萧菀青不由自主地侧头看林羡,脸有些热。   她不是不知道这些与人交流的技巧,但她脸皮薄,一贯不好意思这样表现。她以前都不知道,林羡还有这样睁眼说瞎话的本领。   这小机灵鬼。萧菀青满心爱恋。   到了定好的包厢里,林霑和林羡的爷爷奶奶还有外婆都在里面等着她们了。看见萧菀青,三个老人许久没有见到萧菀青,拉了自己身旁的椅子让萧菀青坐下,亲1热地拉着她的手和蔼地关心着她的近况。   过去的事情,他们谁都不敢提起,萧菀青这个年纪,他们最关心的无疑就是身体、工作和感情状况了。   林羡把椅子挪了挪更靠近了萧菀青,她在萧菀青身边坐下,怕她一时应付不了老人和她妈妈一起一哄而上对她婚姻大事过于热情的盘问,故作吃醋地对萧菀青打趣道:“萧阿姨,早知道我就不邀请你来了,你看,爷爷奶奶们眼里都只有你,没有我这个小寿星了。”   老人们被孙女一打岔,瞬时被转移了注意力,转为问询林羡近来的生活。   萧菀青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周沁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小菀,我院里刚来一个单身同事,本地人,英国海归博士,一表人才,发际线难得的完好,你找个时间和他见见怎么样?”   林羡嘴巴上在应付着老人们,心神却一直锁定在萧菀青身上的。见她妈妈居然都神速到要安排相亲宴了,林羡拧紧了眉头,转头拉长了声音不悦叫她道:“妈……”   “怎么了?”周沁莫名其妙。   “萧阿姨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不要拿这些事烦她了好不好?”林羡有些急火攻心,措辞就不怎么好了。   今年她妈都不知道给萧小菀介绍多少个相亲对象了,一点都不知道消停!碍于情面,萧盼盼一般都会加一下对方微信的,识趣的还好,不识趣的每天找萧菀青尬聊,她看得都要窝火死了。   周沁也有些不悦:“我这怎么是烦她了?你小孩子不懂就不要插话。”   林羡恼火:“我今天过十九岁生日了,不是小孩子了。”她还想回嘴,萧菀青就在桌子下伸手握住了林羡的手,用眼神安抚,让她不要急躁。   林霑像是看出了这边气氛的剑拔弩张,打圆场幽默道:“沁沁,你学院又来优质单身汉了?你可得离他远点,我有危机感了。”   几个老人都被逗得笑出声,周沁也忍不住舒缓了眉眼嗔骂道:“当着孩子的面瞎说什么呢?”   菜及时地上来了,刚刚的口角,算是翻页过去了。   饭桌上,聊天的话题转着转着,就转回了林羡的身上。周沁还在耿耿于怀,再一次询问林羡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出国当交换生了。   林羡点了点头,坚定道:“不去了。”但比起上一次只死活都不肯松口,她这次显得有准备有计划多了:“不出国当交换生了,但是研究生还是要读的,我想争取保研本校。在南方这一片辐射区里,京南金融硕士也算是拿得出手的了,那我们何必舍近求远。”   她走怀柔政策软语道:“况且,我总觉得我这一出去,要是在那边有好的工作条件,就很有可能难回来了。但是,你和爸爸,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这里,我怎么能一个人放心地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周沁被孩子突然的懂事说得心头一热,但比起他们自己,她更在意的是林羡的人生能否都是最优选走地最顺畅。所以,她还想再劝劝林羡。“可是,羡羡……”   但她话还未说完,便被林羡的奶奶打断了:“沁沁啊,羡羡也是大孩子了,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对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的规划了,我们做大人的,也要适度放权了。毕竟,路总归还是她自己要走的啊。”   老人到底是舍不得孙女离得太远,也怕真如林羡说得那样,以后当真就定在了国外。   林羡的外婆附和:“羡羡你自己要是真的想好了,以后不会后悔,外婆就都支持你。”   周沁的父亲也开口了:“羡羡,自己的选择自己负责,你想好了就好。”   林羡点头肯定道:“我想得很清楚了。”   “那羡羡你就按自己的想法来就好了。”林羡的爷爷一锤定音。   周沁孤掌难鸣,一口气憋在喉头。半晌,她只好给自己找台阶下,妥协道:“那这是你自己选的,你到时候千万不要突然又改变主意,然后怪我没让你早点准备了。”   “妈妈你放一百个心,我绝对不会的。自己选的路,我跪着也会走完的。绝不后悔。”   “瞎说什么了,我们一定要笑着走。”奶奶嗔道。   林羡看到周沁算是彻底松口了留学这件事,笑逐颜开,舒畅开怀地与萧菀青对视了一眼。   火锅里放了皮皮虾,味道鲜美却极难剥壳。皮皮虾烫熟了,老人疼晚辈,给身旁的林羡和萧菀青都先各夹了两只。   林羡娴熟地剥壳,她下意识地把放着剥好的虾肉的自己的碗推到萧菀青面前,温柔道:“试试味道。”说着,还把萧菀青的碗端到了自己的跟前。   萧菀青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悄悄地用余光打量其他人的神情,果不其然,老人和周沁夫妇都是一副惊讶的神情。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周沁惊讶的是,萧菀青和林羡都洁癖得厉害,与人一起吃饭时,她们夹菜都必用公筷,但居然都不介意对方用过的碗筷吗?   老人们惊讶的是,林羡居然这样体贴?他们还从未受到过林羡这样的待遇。有点吃醋。   萧菀青在桌下偷偷地轻踩了一脚还在埋头剥虾一无所觉的林羡。林羡觉察到萧菀青踩她,疑惑地看向萧菀青,萧菀青内敛地用眼神示意林羡。   林羡这才后知后觉地默契反应了过来。她咧开嘴,露出灿然的笑,剥好了她碗里的本来准备继续给萧菀青的虾,夹给爷爷道:“爷爷,你也试试味道,奶奶,外公外婆,你们等一下,我剥得快,我帮你们剥。”   “不用啦,羡羡你自己吃就好了。”爷爷怜爱地看着孙女。   “羡羡长大了,越来越体贴人了。”几个老人们乐得合不拢嘴。   “那我呢?”周沁吃味道。   “有有有,都有!”林羡笑眯眯道。   萧菀青提起来的心放了下去,眉眼含笑地看了林羡一眼,低头在林羡帮着大家剥虾的时候,帮林羡剥了一只,放进了她的碗里。   这次,谁也没有觉得奇怪了。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出乎萧菀青的意料,也许是想和林羡在一起的渴望已经压过了一切。面对着这一切时,除了偶尔的慌乱和愧疚,似乎也并不是那样艰巨地不可逾越。   离开餐厅时,大家兵分三路,林霑送父母回家,周沁也送父母回家,萧菀青和林羡回北区。   车子驶向与他们相反的路途,遇到第一个红灯停下之时,林羡终于忍不住解开了安全带,拉过膝盖上的毛毯挡住她们的动作,在萧菀青错愕中,在萧菀青的唇上飞快地狠狠地亲了一下。   “萧盼盼,谢谢你这么勇敢。”林羡微阖眼眸看着她,低柔呢喃道。   萧菀青柔情似水地凝望着女孩,心里深深的爱意满得像是要溢出来了一般。半晌,她唇边绽放了一抹绝美的笑,下定决心柔声道:“羡羡,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刚刚饭桌上,她还送了林羡一个ipad。还有礼物?林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有些受宠若惊。   女人柔笑着从她那一侧的车门上取下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她。   林羡弯了眉眼,轻声问:“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萧菀青点了点头。   林羡打开包装,里面显露出来的是一个厚厚的硬卡纸封面。她下意识地翻开第一页,两张照片引入眼帘—— 一张黑白光1裸着的婴儿照下,写着“摄于盼盼满月”,另一张是影楼画风,一对年轻俊秀的夫妇,手中抱着一个婴孩,下面写着“摄于盼盼百日”。   无疑,这是一本相册——萧菀青的家庭相册。   林羡抑制不住地高扬起唇角看向萧菀青。   萧菀青敛了敛水眸,含笑缱绻道:“羡羡,送给你,我的过去。” 第142章   卧室里, 昏暖的光线下,林羡双腿在薄被下与萧菀青亲密交叠着。她半坐着身子, 偎依在萧菀青的怀中, 满目喜色的翻看着萧菀青给她的珍贵礼物。   “萧盼盼, 你小时候就好白啊,粉粉嫩嫩的。”林羡抚摸着照片上扎着两个羊角辫、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爱不释手。   萧菀青双手搭在林羡的腰上, 视线与林羡一同落在她手中的相册上。她咬着唇, 有些羞涩。   把所有的过往这样毫无保留地摊开给另一个人, 对于向来内敛且的萧菀青来说, 是第一次。她看着照片上稚嫩的自己,看着林羡脸上全然欣喜爱恋的笑容,唇角的笑意渐渐高扬。   “恩, 我妈妈以前也说, 每次抱我出去的时候,别人都会夸我白,问她都给我吃了什么。”萧菀青怕林羡着凉,帮着林羡把半敞开着的睡袍合拢上, 笑着回答道。   林羡侧过身子望向萧菀青,只见她神色中, 有怀念, 有温柔,但没有了她曾为之心疼无数次的黯然与伤怀。   林羡忍不住低头在萧菀青的脸颊上啄了一口,眼底的笑意越发明媚。萧盼盼终于可以这样自然地和她提起过往, 提起父母了啊。   她随手继续翻看照片,忽然看见四五岁初见爷爷奶奶口中胖嘟嘟模样的萧菀青抱着另一个小女孩,不顾人家挣扎得面目狰狞的模样,强吻了对方的脸颊。   林羡眉头顿时拧了起来,杏目圆睁,转过头气呼呼地质问萧菀青:“她是谁?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菀青被林羡突如其来的不满唬得愣了一下,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林羡是在吃醋。她戳了一下林羡气鼓鼓的小脸,好笑辩解道:“是我幼儿园的好朋友。我有点记不清楚了发生了什么,以前听我妈妈说,对方是一个特别逗特别皮的女孩子,这张照片是我们要上中班可她要转学了的那个家长会时拍的。那时候她让我亲她一下,我就亲了,然后她却故意做出了一副搞怪的样子,像是被我强吻了一样,逗得周围所有人都笑了。你往后翻。”   林羡闻言自然地后翻。   “这张照片是紧接着前一张照片拍的。”照片上,萧菀青松开了那个小女孩,委屈地嘟着嘴看着对方,泫然欲泣。   “我发现周围的家长都在笑我,就知道她肯定又骗我了,羞得差点就哭了。”   林羡看着照片上的小可怜,心软成一片,嘴上却忍不住哈哈大笑。她摩挲着小女孩的脸,轻声呢喃道:“好想有时光机啊。”站在萧菀青身边被她亲的小女孩要是她就好了。   萧菀青眸色愈发柔和。她蹭了蹭林羡颊边的头发,语调轻扬地哄她道:“萧盼盼牌时光机已为林小羡独家出发,请问林小羡想去往她的哪一段记忆中。”   林羡“扑哧”一声甜蜜地笑出了声,调侃萧菀青道:“萧小菀,你越来越会哄人了。”她还是有些耿耿于怀道:“那这个好朋友,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   萧菀青摇头安抚她道:“转学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了,不看照片我其实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林羡这才放下了心。   可她继续翻了两张照片,一连看见了好多萧菀青和别的小朋友的合影,又情不自禁地酸溜溜道:“萧盼盼,你小时候好受欢迎呀。这么多青梅竹马。”   这么久远的没有意义的醋也要吃,萧菀青失笑。她含笑宠溺地一个一个给她解释,告诉她这个后来搬家了,那个后来绝交了,哪个怎样怎样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相册里照片的时间一直持续到萧菀青大学毕业,萧盼盼牌时光机认真地带着她回溯到了那些时光中。萧菀青对她的每一个问题,都算得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林羡从中收获颇多。   她终于知道了萧菀青小时候的模样,知道了她曾经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遇见过什么样的人,走过什么样的路,看过什么样的风景,又为着什么有过欢笑与哭泣。   她看见了,曾经的萧菀青是怎样的意气风华、朋友众多,也愈发地了悟,变故之后,萧菀青是怎样绝望地把自己活成了孤岛。   萧菀青能为着她,打破一直困着她的牢笼,该是怎样的勇敢与深情,林羡为之动容。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她们能够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一点一点让两颗心越来越接近彼此,与她的努力有关,与萧菀青的努力更有关。   刚刚吃饭的时候,周沁询问了萧菀青工作的事情,得知了萧菀青已经递交了辞呈,准备等交接完去聚星就职,和温桐一处工作。不仅她妈妈,连她外公都夸了一句好。而后,更是以此为契机,他们慢慢反应了过来,对萧菀青转变过来的生活态度,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林羡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萧菀青突然想要换工作的真正原因——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她们的感情。   从半推半就到现在积极面对,共同努力,萧菀青对她的回应,对这段感情的努力,林羡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萧盼盼,叔叔为你摘下的星星还在吗?”刚刚的照片里,有一张就是萧菀青之前和她提过的她爸爸给她装上的星灯。   “还在的。”   林羡双手搂着萧菀青,眼神温柔得像是要滴出了水一般:“萧盼盼,今年春节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好吗?我没能与你一起长大,但我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萧菀青抱着她,眼波似水。半晌,她亲了亲她的额头,低柔答应道:“好。”   听到回答,林羡满心的爱意,突然汹涌激荡得她有些鼻酸。她低哑着声承诺道:“萧盼盼,等你准备好了,带我去见一见叔叔阿姨好吗?我想叫想告诉他们,我会努力的,让他们放心。从此以后,他们的宝贝女儿会有我爱护着,照顾着,再也不会孤独了。”   女孩用着年轻的嗓音,诉说着超乎年龄的担当,让萧菀青眼里的水雾积聚成水,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萧菀青埋首在林羡的颈窝了,哽咽道:“好。他们一定会,很喜欢很喜欢你的。”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在诘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当初她不那么倔强,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奶奶去世后,萧菀青已经很久很久,不敢去看他们了。   林羡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吻她的秀发,肯定道:“以后,我爸爸妈妈肯定也会很喜欢很喜欢你这个儿媳妇的。”   萧菀青一下子破涕为笑,抬起头羞恼嗔她道:“林羡!”   林羡却在她抬头的一瞬间,跪立起来,虔诚地俯身吻上她的眼睛,吻去她咸涩的泪水。她解开自己睡袍的系带,露出了轻薄的睡衣,眉眼含情地娇柔问她:“萧小菀,要我好不好?”   萧菀青搭在林羡脊背上的手跟着心在颤抖。她凝视着女孩,同样深情爱恋的眼眸中暗波涌动,蕴着万般缱绻,隐忍又克制。   她咬了咬唇,把林羡紧紧地搂入怀中,抽了抽鼻子,贴着女孩的耳朵,艰涩倾诉道:“羡羡,我不舍得……”   她不是守旧派的人,可林羡对她来说,就像无价的珍宝,她不能允许自己这样轻率地拥有。   “羡羡,你值得所有的最美好。我想给你安稳和幸福,想给你鲜花和祝福,现在的我,还不值得。”萧菀青低柔解释道。   爱人这样珍视自己,林羡自然感动,可也有些无奈。萧菀青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她知道,萧菀青如果肯要了她将意味着什么。   倘若是从前的自己,她也许还会气恼误解萧菀青又想留有退路。可如今,她却是满满的心疼。   她蹭了蹭萧菀青的脸颊,叹了一口气道:“萧盼盼,我等你,可你要知道,你从来都值得。从我爱你的那一刻起,我的所有就都是你的,也只会是你的了。”   萧盼盼不知道,对她来说,最大的安稳和幸福就是确定萧菀青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她了。萧菀青肯要她,就可以给她极大的安全感。她甚至可以肯定,如果她非要,萧盼盼最后一定会妥协的。   但她越了解前路的艰难和萧菀青的身份的尴尬,越明白萧菀青的想法,就越体谅她,越不忍心再给萧菀青更多的压力了。   她扬起了唇角,温热的手探进萧菀青的睡袍之内,咬着萧菀青的小耳朵,娇声豪放又羞涩地要求道:“但你也不能让我等太久,我憋得会很难受的。”   萧菀青眼底慢慢有温柔的笑意溢出。她勾住林羡的脖颈,吻上了林羡的唇,在缠1绵中呢喃答应她:“好。”   12月大约是林羡的幸运月,爱情事业学业三丰收。   上旬,萧菀青正式从zc杂志社离职,休息半个月,等待年后正式入职聚星。萧菀青休息在家这大半个月,林羡觉得自己简直陷入了蜜罐。   萧盼盼有时间了,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早晚上下课,萧菀青还亲自接送她,风雨无阻。晚上林羡学习、写稿,萧菀青在旁忙碌自己的事情,到点了就给她做宵夜。吃完宵夜林羡精力充沛就美其名需要消化能量开始运动,一般第二天早上没有早课,萧菀青最终都会半推半就地纵容她。周末两人一天驱车去周边的郊区、景区采风游玩,一天去市区吃饭逛街看电影。   日子过得太滋润了,健身房依旧去着,林羡还是活生生地被喂圆了一圈,裤子都紧了。她发现这个事实时,拉着扣不上的裤头一蹦一蹦地跳到萧菀青面前慌张哭诉,萧菀青捏了捏她的小肚子打趣她:“现在你才是胖胖了。”其实林羡现在这样一点都不胖。只是她以前就瘦,辞掉了家教兼职开始写稿,也许是压力太大,一下子更是瘦了好几斤。   萧菀青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林羡嘟了嘟嘴,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到了危机,坚定道:“我要减肥!”   话音刚落,她便被萧菀青捞到了怀里。女人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双手置放于她的小腹之上,轻柔地摸了摸,笑着认真安抚她道:“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以前太硌了。”   林羡疑惑问她:“真的吗?”   “真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林羡稍稍放下了心,把玩着她的手,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揶揄她道:“好嘛萧盼盼,你说你是不是蓄谋已久。”   萧菀青在她耳边开怀浅笑着,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垂之上,林羡心都酥了。   下旬,林羡拿到了投给杂志的短篇的稿费,还拿到了学院仅有的两个名额之一的企业赞助的奖学金,林羡开心地立即充公,打动了她害羞的萧盼盼,幸福解锁了新姿1势。   唯一不顺心的就是,她借着法国即将通过同性婚姻的时事,故意在朋友圈里转发了一条仅有周沁可见的关于同性恋结婚的攻略。周沁如她所料地很快有了反应,却是紧张地让她不要在朋友圈里发这个。   林羡皱着眉头问她:“为什么?”   “容易让人对你产生不该有的猜测,影响不好。”周沁一本正经地回她。   林羡眉头拧得越发紧了,犹豫了一会,试探地问她:“妈妈,你是不是恐同?”   周沁很快回复她:“我没有。我不支持也不反对。”   林羡松了一口气,   周沁又惊疑地补充道:“林羡,你是不是认识了什么奇怪的朋友?”   “我认识的朋友里有喜欢同性的,怎么了?”林羡深吸了一口气,紧张打下了这几个字。   对面沉默了很久,才发了一句:“林羡,我不反对你交朋友,对这个群体也没有意见。别人的选择和人生我也管不着,但林羡,交朋友可以,不可以跟着一起胡闹,知道了吗?”   林羡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说是没有意见,但事实上,还是满满的偏见。“妈妈,我觉得我们有时间可以好好聊一下这个话题,我觉得我们观点有些不一样。”林羡强压住自己的心虚,尽量让自己像一个客观的中立人。   “好,我也觉得我们需要谈一下。”周沁没有多想,只当是她与林羡像从前一般对一个问题有了分歧,需要民1主探讨一下。   说起来,周沁对林羡生活细节的管控虽然严格,但对林羡的自我观点表达还是比较尊重的。林羡的辩论能力,也是在她和林霑这种理念之下潜移默化培养出来的。   放学后,林羡仍旧沉浸在失望里,和时满、陈芷她们一起失神机械地教室外走。冤家路窄,她和张思超打了个照面,张思超脸色阴沉地看了她一眼,林羡面无表情地回敬了他一眼。唐沫在一旁说着关于张思超的八卦,林羡完全都没有心思听。   走出了校园,她抬起头,远远地就看见了萧菀青车。就在一瞬间,林羡突然觉得所有的阴云一下子都被驱散了。她只要想到车上坐着的萧菀青,就找回了满满的元气与勇气。   阻碍是早已预料到的,她有什么好慌张的。虽然她妈妈有偏见,但也并不过激。林羡想,这不过是第一次试探,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一切到最后一定都能够迎刃而解的。   她顿时扬起笑脸,转头和时满她们挥了挥手,变脸之神速让时满、陈芷和唐沫啧啧称奇。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陈芷贱兮兮道。   林羡恼羞成怒地推了她一下,而后再也忍不住,不顾她们暧昧的眼神,脚步轻盈地欢快跑向萧菀青,跑向她坚定的未来。 第143章   临近期末考, 林羡和时满、陈芷、唐沫又组成了复习小分队,下了课就一起泡图书馆复习。夏之瑾进组拍戏请了长假, 一直到考试才会回来, 时满没有了夏之瑾的陪伴, 中午便也是跟随着大部1队一起去食堂吃饭。   临近元旦的某天吃饭时,时满像突然想起来问林羡她们:“你们跨年夜有没有什么活动?今年卫视的跨年晚会在我们这的国际奥体中心举办,时星是合作关系, 有内部赠票, 你们要一起去吗?”   陈芷顿时兴奋起来, 眼睛发光询问道:“是有傅芷琼、梁瀚他们的那个跨年演唱会吗?没有没有, 我孤家寡人没有活动,正想着要怎么过呢。”   唐沫少见地拒绝道:“我就不去了,我元旦答应去找他一起过了。”他是谁, 不言而喻了。   陈芷和时满都暧昧地“哟哟哟”了起来。   林羡注意到了时满听见“傅芷琼”三个字时, 显而易见地收敛了些笑意,蹙了一下眉。她放下了勺子,关心时满道:“之瑾姐回来和你一起跨年吗?”   “不知道。”时满语气淡淡地回答道。她垂下头,刘海遮挡住了她的向来灵动的桃花眼, 林羡看不清她的神色。   “怎么啦,你都不关心关心之瑾姐嘛, 你想想她在外面工作多辛苦, 哎,指不定深夜怎样孤枕难眠,想你想到泪流满面。”林羡见她情绪不对, 故意搞怪打趣道。   时满被她逗笑,无奈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嫌弃她道:“你说的好恶心,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顿了一下,看了看几个好友,避开这个话题道:“我回头再问她吧,她要是回来的也可以一起去看啊,没有冲突。”   “林羡,你还没有说你去不去呢?”时满追问道。   “我回去问问萧盼盼啦,她要是去的话我们就一起去,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太闹了。”林羡说起萧菀青神色霎时间都柔和了下来。   “我回去问问萧盼盼啦……哎呀,人家什么时候也能够可以提起来就会这样转变语气的人嘛。”陈芷作势抚平自己两只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学着林羡甜腻的语调调侃林羡。   大家顿时都笑出了声。   林羡被打趣惯了,并不搭理她们,送了她们每人一记眼刀,也跟着甜蜜地笑了。时满看着幸福的小模样,笑着笑着,忽然叹了一口气。   去教室上课的路上,陈芷和唐沫手挽着手走在前面,林羡和时满并肩走着,落在了几步之后。   林羡见时满从刚刚说到夏之瑾之后,情绪就不高的样子,有些担心地叫她:“满满……”欲言又止。   时满看着好友关心的神色,长长地吁了口气,吐露了心中一直闷着的怅然:“林羡,我最近好烦啊。”   “怎么了?”   “你知道傅芷琼为什么签之瑾吗?”时满脸色沉重地问林羡。   林羡自然是不知道。   “你知道星光娱乐是时星旗下的吧?我前段时间和我妈去公司的周年庆应酬,见到了一些人,听到了一些不太开心的消息。”   她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媒体报道过吧,傅芷琼是孤儿。她在出道前有一个和她一起在孤儿院长大的交往多年的女友这个传闻是真的。她女友一直在背后支持她,包括傅芷琼艺校的培训费,参加各个选秀比赛的费用。只是当年比赛夺冠后,傅芷琼一炮而红,为了不影响自己的星途,她听从经纪公司的话和这个女朋友分手了。两年后,这个女朋友就因为重病无法缴纳治疗费用放弃治疗去世了。她去世后一年,傅芷琼才知道这件事,受了刺激息影了两年,才重新振作了起来,回到了娱乐圈。”   “之瑾,很像她女朋友。”时满咬着唇,沉重说道。   林羡本来正为傅芷琼的女友唏嘘,听到时满最后说的这句话,不由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时满。   时满苦笑了一下道:“我后来让人去查了,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像。但是,之瑾身上有一种风骨,和她很像。我问过之瑾,之瑾也承认,后来傅芷琼与她说过,她很像她一个故人。”   林羡大概有些理解时满在闷闷不乐什么了。她眨了眨眼睛,艰难地安慰时满道:“之瑾姐虽然签到她工作室,但是傅芷琼平时行程那么繁忙,估计她们也不怎么能见到吧。而且上半年,傅芷琼不是刚刚公布了恋情。满满,你不要想太多,给自己徒添烦恼。”   其实,这话她说得自己都不太相信。将心比心,她想,大概谁都会在意的吧。   时满看了林羡一眼,摇头道:“傅芷琼和所谓的男朋友是合作关系,互利共赢,不是真的。”   “……”林羡一时语塞。“那……之瑾姐知道吗?”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但是知道了,她也不会为此改变什么。”就像,她不会因为她不喜欢而不进娱乐圈,不会因为她的不满而改签星光,夏之瑾下定了决心的事,就从来不会为她改变什么。   时满倾诉完觉得好受多了,她弹了一下林羡的胳膊,忽然又换上了如常的笑脸,转移话题道:“算了,反正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不管他了,我们想点开心的吧。考完试就放假了,你寒假要和萧阿姨出去玩吗?”   林羡看着好友故作欢笑的模样,想再说些什么安慰她,可是,不是当事人,任何言语听起来都是那样无力了。最后,她只能劝她:“满满,多和之瑾姐沟通吧,有问题说出来说开了就会好的。”这是她在和萧菀青相爱相处过程中渐渐明白的真理。   时满笑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晚上,林羡和萧菀青一起泡澡的时候,想起来提了一下要不要一起去看跨年晚会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是,萧菀青帮她抹了抹泡泡,笑意盈然和她说道:“我也想问你这件事,温桐也给了我两张票,让我有时间可以和你一起去。”   林羡靠在萧菀青的怀里,闻言勾起了唇角道:“那我就不占用满满那边的名额了,我家萧盼盼也是有神通的人呢。我们去吗?”   萧菀青体贴道:“你想去我们就一起去。”   “你会不会觉得太吵了?”   “不会。”   “那我们就去吧。”林羡转过头在萧菀青脸上亲了一下,欢快回答道。   “好。”萧菀青爱怜地揉了揉林羡的头发。   12月31日当天是周日,林羡和萧菀青下午先去国际奥体中心附近的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提早吃了晚饭后差不多时间了才凭票安检入场。   四周人声鼎沸、前面在走的小情侣兴奋地叽叽喳喳,嚷嚷着一会就能见到谁谁谁了。林羡新奇地看了他们一眼,打量着四周,走在萧菀青的身旁,意外地有些兴奋又紧张的小模样。   萧菀青牵着林羡,一边往内场vip区走去,一边贴近了她,笑着问道:“羡羡你是第一次来演唱会吗?”   林羡点了点头,解释道:“恩,我去过音乐会,这种演唱会还是第一次来的。气氛和音乐会还有话剧之类的都好不一样啊。萧盼盼你以前来过吗?”萧菀青看起来不像是喜欢热闹的人,也没有听她说起过特别喜欢哪个明星。   萧菀青点了点头,回答她道:“我以前最早的时候做过记者呀,也做过娱乐版块的,来演唱会工作过几次。”林羡嘟了嘟嘴,刚有些惆怅那些她错过的时光,萧菀青就又巧笑嫣然的补充道:“但这样……”她贴近了林羡的耳朵,轻声道:“和女朋友一起来还是第一次。”说着,她歪了一下头,轻轻地晃了晃与林羡十指交扣的手。   林羡顿时被她哄地情不自禁高扬起了唇角。   “快让让,挡着路了。”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磁性的调侃女声。   萧菀青和林羡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就看见温桐站在她们身后,长身玉立,眼里带着笑,脸上却故意做出了嫌弃的模样。   时间还早,vip区前排的座位只刚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人。萧菀青轻笑了一声,看了一下位置,一边听话地牵着林羡往里走,一边想问温桐也坐这里吗。突然,她余光看见了从温桐身后走出的妆容清淡却依旧不减气势的时惊澜,问话顿时噎在了喉头里。   “时董晚上好,好久不见。”萧菀青露出了公式化的浅笑,客气道。   时惊澜也看到她了,舒展了眉眼,回了她一个端庄亲切的浅笑,温润幽默道:“应该说新年好了,我和时星都已经期待这个新年很久了。”新年后,萧菀青就要入职聚星了。   萧菀青还没来得及客套回应,就听到一个年轻的女声惊疑道:“妈,你怎么也来了。”   时满领着陈芷,微微蹙眉看着前方的时惊澜,一脸惊讶。   时惊澜前段时间一直在外出差,她有小半个月没见到时惊澜了,从行程上来说,时惊澜今天应该是刚从国外回来的。   她妈从来不喜欢参加这种没有意义瞎热闹的活动,按照往常出差回来的习惯,她有时间可能更喜欢在家里看看花草补个觉吧?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时满下意识地把目光放到了站在时惊澜身旁的温桐身上。   林羡、陈芷都是第一次见到时惊澜,看看时满再看看雍容华贵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的时惊澜,心里不由腹诽,这时惊澜什么时候生的时满?!温桐和时满打量自己的眼神对视了一眼,再看看时惊澜,心里突然打了个突。萧菀青看看时满,再看看温桐和时惊澜,突然很想笑,这什么魔鬼关系。   幸而,时惊澜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看了时满一眼,波澜不惊反问道:“我不可以来吗?”她扫过时满身边的陈芷,淡淡道:“之瑾呢?”   时满淡淡地收回了打量温桐的视线,抿了抿唇拉着陈芷往座位里面走,落座于萧菀青和林羡的后一排,回应道:“她今天临时加拍,赶不回来了,明天回来。”   时惊澜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温桐一眼,而后转过身泰然地往前走去,落座于萧菀青的前一排正中心。   温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林羡gaydar哐哐作响,八卦地和萧菀青咬耳朵:“盼盼,温阿姨和时满她妈妈是不是有点什么呀?”   萧菀青觑了林羡一眼,无奈嗔笑她道:“小机灵鬼。其实我也不确定。”   林羡丈母娘看女婿一般,瞅了时惊澜的背影好几眼,自以为小声地满意道:“时满她妈妈看起来好年轻,应该比温阿姨大不了几岁吧。恩,有钱,有颜,有能力,我觉得这波温阿姨不亏,可以的。”主要是,要是温阿姨有对象了,那萧盼盼去聚星工作她就可以放心多了!   话音刚落,前排的时惊澜突然侧过头叫她:“林羡是吗?”   林羡背后说人八卦突然被正主点名,慌张地闭嘴,一下子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吃痛地“哎哟”出声,疼得抽着气说不出话。   萧菀青紧张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摸着她的脸颊想要探查,又好笑又心疼。   时惊澜被林羡的反应逗到了,她看了看林羡,又看了看萧菀青心疼爱怜的眼神,眼底渐渐染上了了然的意味。她淡笑着不怎么有诚意地道歉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时常听满满和之瑾说起你,所以想认识一下你。谢谢你在学校对满满和之瑾的照顾。”   林羡受宠若惊,大舌头道:“阿姨你客气了。”   温桐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忍不住勾唇揶揄时惊澜:“吓唬小孩子有意思吗?”   时惊澜有些热,拉开了披在身上的羽绒长外套的拉链,露出了里面修身的长裙和雪白的脖颈。她从座椅上漫不经心地拾起了荧光棒,纤长的指尖捏着荧光棒的两头,微微用力,把荧光棒曲折成环状,扣到了温桐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腕上。   她抬眸望进温桐深邃的眼眸里,玩味问她道:“那吓唬谁有意思?”   温桐显然联想到了上一次……想起旧恨,她顿时从荧光棒下抽回了手,不甘又羞恼地瞪了时惊澜一眼。   林羡对情敌的感情生活非常关心了,舌头不那么痛了她就忘记了教训,不自觉地关注着前排两人的互动。看到那个形似镣铐一般扣在了温桐手腕上的荧光棒,还有温桐那不自然的大动作,林羡突然联想到了什么,瞬间笑弯了眉眼。   她压低了声音兴致盎然的问萧菀青:“盼盼,今天过年,我能不能要一点节日福利?”   “恩?”   “我们今晚把去年满满送我的生日礼物取出来玩好不好?”林羡眼神晶亮亮地撒娇道。   什么礼物?萧菀青愣了几秒。她顺着林羡的眼神看向侧前方那个弯曲着的荧光棒好几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林羡在说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事,萧菀青白皙的面容一瞬间漫上红霞,娇恼嗔道:“林羡!”   林羡埋进她的怀里,可爱又狡黠地撒娇,萧菀青把持不住,最终几不可觉地“恩”了一声。 第144章   距离岸江市千里之外的片场, 夏之瑾终于拍完了她元旦好不容易可以休假两天却临时被要求加拍的戏份。   明明是跨年夜,剧组却一点节日的气氛都没有。大家埋头各自忙碌着, 乱中有序。主角戏份暂时告一段落, 配角进场, 剧组要连轴转到半夜。   夜有些深了,北风凛冽。傅芷琼把自己的助理分了一个给夏之瑾,导演一喊结束, 夏之瑾就忍不住咳嗽出声, 助理小柳赶紧送上了厚重的羽绒服, 严严实实地把夏之瑾包了起来。   前几天夏之瑾拍一场下水戏, 大冬天的在水里上上下下半个多小时,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由于第二日还要赶戏,夏之瑾不愿意拖累剧组进度, 吃了点药化了妆遮住了病容带烧就继续上戏了, 结果断断续续烧了好几天,到今天才好一点点。   夏之瑾和导演打了一声招呼,与周围的演员、工作人员礼貌地说了辛苦了,新年快乐, 而后就叫了小柳一起回酒店,准备取了行李出发去机场。   夏之瑾脾气比傅芷琼更好, 为人谦逊, 行事有度,小柳跟了她快两个月,打心眼里把她当半个雇主半个妹妹来看待的。直到她们都要坐上车出发了, 小柳还是忍不住担忧道:“你这病还没好多少,好不容易能停一停,真的不要在酒店休息两天补个觉吗?”   夏之瑾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疲倦却带着闪亮笑意的明眸,声音沙哑地玩笑道:“柳姐你放心吧,我没事的。回去了,心情好了病也许就不药而愈了呢。而且,柳姐你不想回去见见男朋友吗?”   小柳拿她没办法,笑道:“我这不是担心你累得更严重吗?”她心底里嘀咕,她是想着回去见男朋友,那你是急着回去见什么人?   小柳知道夏之瑾有一个很在意的叫时满的妹妹,夏之瑾上戏的时候,她经常会帮夏之瑾接到对方的电话。偶尔她会觉得,只是妹妹的话,有点粘腻得过头了吧?但做这一行的,大家都知道,有些事不该你管的就不该问,小柳再是好奇也不敢主动打听。   到了机场候机,小柳看见夏之瑾连打了两通电话都没人接的模样,关心她道:“怎么了?”   夏之瑾方才晶亮的眸色黯了些,顿了两秒,低落道:“没什么,本来想给满满一个惊喜的,但打她电话没有人接听。”她一开始因为不确定,怕时满失望,所以和时满说的是明天回去。但最终她还是按捺不住想要早点见时满的渴望,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定了最晚的一班航班。   广播通知要准备登机了,夏之瑾关了手机,像是在对小柳说,又像是自我安慰:“没事,走吧,回去了就好。”她心里有些不确定,时满是没有听见,还是……生她气故意不接的。   时间已经临近十二点了,岸江市跨年演唱会上气氛热火朝天,自从歌后压轴出场,几乎都是全场站着合唱了。   林羡一开始还担心自己太激动了会吓到萧盼盼,但她发现萧盼盼比她想得要放松多了。不管周围的粉丝尖叫声多么狂热,萧菀青始终都面带微笑,偶尔兴起时还会跟着哼唱两句,林羡渐渐也彻底放心了下来。   林羡跟着节奏挥动着荧光棒,侧着头透过昏暗的彩灯凝视着被调动了情绪的萧菀青,看着她一手晃着荧光棒一手撩起了额前有些凌乱了的刘海,难得的轻快肆意,林羡眼底的笑意不由地加深。   台上歌曲到了副歌部分,气氛愈加热烈,林羡贴近了萧菀青的耳朵扬了声音叫她道:“萧盼盼,我想听你唱。”   萧菀青早在林羡贴近的那一瞬,就停下了哼唱,捂住了另一只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她的女孩的耳语。闻言,她唇角有一抹灿然的笑容绽放。   她侧过头,看见林羡眉眼弯弯地望着她。相视一眼,林羡侧过了头,撩开耳边的细发送上了小耳朵。萧菀青抬手爱怜地摸了一下林羡的小脑袋,含笑贴近。   “若你不在我身边,旁人全都看不见,习惯对你想念。想说爱你爱你不变,给你所有所有视线……”林羡捂着另一只耳朵倾听,全世界像都安静了下来,只余下了耳边心上人低柔舒缓的浅唱低吟,还有那温热绵长、撩动心弦的吐息。   她情不自禁地回过了头,用额头抵住萧菀青的额头,在一片昏暗中,清楚地看见了爱人眼底的温柔,在一片喧嚣中,清楚地听清了彼此鲜活跳动的心跳声,你叠着我,我叠着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新年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天空却开始飘起了小雨,看台上的观众都没有感受到,内场的人暴露着有些骚动了。主持人压场应变道:“下雨了啊,我们迎来了新年第一场雨的滋润,这是个好兆头,看来即将到来的一年,我们的生活都将滋滋润润,红红火火。”   大家闻言都高兴了,也不畏寒遮挡了,在小雨中一边欢笑着鼓掌一边继续倒计时。   时惊澜整场都一脸淡然地正襟危坐,和四周的火热格格不入。到了这个时刻,她终于慢慢地站起了身子,仰望着大屏幕上的数字,似乎也在心里默数着倒计时。   温桐抬起手要鼓掌,不经意地碰到时惊澜的手背,被她双手的温度冰得打了个冷颤。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时惊澜的手,才发现她的纤纤五指的顶端,指甲已经是隐约的青紫色了。   她刚想说什么,钟声骤然被敲响,烟花爆竹声也在一瞬间响彻广场。   2013年,新的一年到来了。   时惊澜仰头看了烟花一瞬,偏过头对着温桐,平和的面容上有了微微的笑意,淡声道:“新年快乐。”   周围的声音太大了,温桐听不清时惊澜的话,但从她的口型中大概能分辨出来时惊澜在说新年快乐。   好像还是第一次,温桐看见时惊澜这样由衷的笑容。她淡琥珀色的眼眸里笑意很浅却很温和,像是终于褪去了厚重的高冷伪善面具,露出了内里无害柔软的真实模样。   温桐看着她的笑怔忡了一秒,敛了敛眸,也露出了一抹笑,真心实意祝福她道:“新年快乐。”   她不自觉地收握了一下五指,犹豫了片刻,鬼使神差地伸手在时惊澜错愕的眼神下,抓握住了时惊澜像冰块一样的双手。她把时惊澜的手捧到面前,低头吹了一口热气,抬头又笑着说了一次:“新年快乐。”   时惊澜凝望着温桐,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神几不可觉地波动了一下。   新年钟声响起的那一刹那,林羡与萧菀青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向对方,一起说出了那一句“新年快乐”。而后,两人像是被彼此的默契甜到,相视一笑,借着周围的气氛,大大方方地搂抱在了一起。   时满在后排,明显地看见了前排温桐捧着时惊澜手呵气的动作和林羡与萧菀青相拥的动作。她抹去打在脸上的冰凉雨水,转身看着身边还顾自赏着烟花的陈芷,心不由自主地有些酸楚,寒意像是从身体渗透进了心里。   “新年快乐。”时满交握着双手取暖,听着四周热闹的欢声笑语,阖眸在心底里默默地对夏之瑾说。   临近午夜一点钟,晚会才宣告结束。散场人太多了,看过去乌压压的一片人影,林羡、萧菀青和时满她们怕挤,都默默地等到了最后。   出场的时候,时惊澜路过时满身旁,停下了脚步,淡淡地问她:“怎么回去?”   “我让司机过来接。”时满说着取出了手机,点了两下home键唤醒屏幕没反应,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她看了看时惊澜,再看了看时惊澜身后在和萧菀青约宵夜的温桐,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手机没电了,妈你帮我叫陈叔过来,或者,把你司机留给我。”   时惊澜蹙了一下眉头,让时满借陈芷的电话记一下号码,回答道:“老张在对面的停车场,你结束了打电话给他。路上注意安全。”   说罢,她回头和萧菀青打了声招呼,就拢了拢外套,步履悠然地朝外走去了。   温桐听到了时惊澜和时满的对话,大概听出了时惊澜把司机留给了时满。她看着有恃无恐往外走着的时惊澜,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最后还是放心不下,和萧菀青告别道:“算了,我先走了,我送时董回去。”   林羡顿时暧昧地笑出了声,萧菀青也笑了,揶揄温桐道:“快走吧,要追不上了。”   温桐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追去了。   温桐走了,但温桐约宵夜的想法打动了一直站在一旁的陈芷。她演唱会上捧场得太卖力了,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要不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呀?”陈芷挽着时满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提议道。她连面都不会煮,回家她爸妈肯定也都睡了,不吃点东西的话,回去了她怕是只能喝点热水暖肚子了。   “我都可以。”时满想到家里的黑灯瞎火,情绪不高地回答道。   萧菀青没说话,用眼神询问林羡。林羡温声问她:“那吃一点?”她也有些饿了。   萧菀青从善如流道:“好,那就去吃一点吧。”   只是时近午夜,周边的店面不是已经打烊关门了,就是被先出来的人们占领了,看起来一时半会都难以排到位。   “我有朋友前面一点点的地方开店,这个时候她肯定还开着门的,你们要过去吗?”时满问道。   “有吃的吗?有吃的就可以。”陈芷看着前方餐厅的玻璃窗内排着的点餐长队,已经不想挑食了。   时满笑道:“当然有了,那我们走吧。”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时满说的店居然是酒吧。还未进去,就已经能听见里面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   酒吧里,灯红酒绿,动感十足的音乐声震得林羡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陈芷、林羡第一次来酒吧,站在门口,面面相觑,像误入大观园的刘姥姥。萧菀青镇定地捏了一下有些呆萌的林羡的手心,怜爱地笑了笑安抚她别慌。   时满和服务生说了两句话,而后服务生就离开了。她转过身招呼林羡她们道:“走吧,我们去楼上的包厢稍等一会,会有人送餐进来的。”   她领着萧菀青三人轻车熟路的往里面走,中途有一个烟熏妆大波浪的成熟妖娆的女人不知道从哪里迎了出来,熟稔地打趣时满道:“时小老板新年第一天就来巡视生意的吗?你家宝贝之瑾呢,不是不喜欢你来这种地方吗?”这个酒吧是前两年时满用时惊澜锻炼她时给她的资金的一部分入股投资的。   时满笑了一下,也不在意她话里的刺,随意道:“我饿了,想念姐姐你的手艺了,来吃饭的。”   “你当这是深夜食堂吗?”女人横了她一眼不满道。但好似刀子嘴豆腐心,她转了身边还是走边回复她道:“姐姐我正准备着胡牌呢,也就是你,等着吧。”   “得嘞,谢谢姐。”时满对着女人的身影甜甜道。   “时小总深藏不露,失敬失敬。”林羡和陈芷用看大佬的眼神看时满,一起拱了拱手打趣道。   时满被她逗笑,不理会她们,挤到了林羡和萧菀青的中间,挽住了萧菀青的手软语道:“萧阿姨我们走。”   林羡顿时破功,挤回去气急败坏道:“诶!时满满,你给我放开!”   陈芷、萧菀青和时满忍俊不禁。   合上了包厢的门,终于隔绝掉了外面的噪音,萧菀青不动神色地舒展了眉头。可万万没想到,包厢很大,备有齐全的ktv设备,陈芷刚刚演唱会上跟唱得还不尽兴,看见麦克风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跑到点歌台旁一口气点了好几首歌,又开始疯狂输送噪音。   “……”林羡听着陈芷完全不在调上的歌声,蹙着眉头痛苦地在萧菀青耳边吐槽道:“我下次绝对不和她一起去ktv,太可怕了。心疼刚刚在她旁边的观众朋友了。”   萧菀青耳朵也有点疼,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温柔地帮林羡揉了揉眉头,   “陈芷,我听得头疼。”时满实在忍不下去了,哀怨地叫唤着。   陈芷嘟了嘟嘴,哼了一声,傲娇地唱完了整首,才良心发现道:“那你们又都不唱。满满,你来唱。”   “我被你的歌声重伤没力气了。”时满今晚没什么兴致,推辞道:“林羡你上,安抚一下我的神经。”   林羡看了看前方大屏幕下的椅子,又看了看萧菀青,眼眸咕噜噜转了一下,忽然坐到了时满的身边,覆在她的耳朵上说了几句。   萧菀青只看见时满唇角弯了弯,说了声“可以的”就站起身出了包厢。她好奇地询问林羡,林羡却眨了眨眼,卖起了关子。   不一会,时满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服务生抱着一台手风琴。林羡看了萧菀青一眼,起身迎了上去,接过了手风琴。   她坐在正对着萧菀青的那张椅子上,调整了一下放手风琴的位置和前面放置着的麦克风的位置,注视着萧菀青,眉梢眼角尽是柔情道:“萧盼盼,还记得你第一次看见我演奏手风琴是什么时候吗?”   陈芷和时满坐在沙发边上看了看林羡,又看了看萧菀青,眼底满是笑意。她的cp魂在燃烧。   萧菀青目视着前方年轻秀气的女孩,眼眸如水,点头表示记得。   “那你还记得我那时候说,以后我嫁给你了,天天弹给你听吗?”林羡咬了一下唇,有些羞涩道。“这首曲子,是我去年圣诞节就想送给你的。那时候,我就喜欢你到不可自拔了。”   悦耳美妙的曲声响起,林羡纤长的五指在琴键上跳动着。萧菀青沉浸在音乐里,眼前仿佛慢慢浮现起了电影了阴暗的天色下,楼层外大雨滂沱,雪野赤着脚追出哭泣地抱住秋月的场景,她联想到自己和林羡,想到她们走来的这一路,鼻头渐渐发酸。   曲声渐息,林羡注视着萧菀青,深情地吐露出那一句她曾写在纸上最终没有送出的:“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萧菀青喉头哽咽地发疼,她站起身子,忘记了时满和陈芷的存在,去到了林羡的身旁,伸手把女孩搂紧了怀里。   她低下头,低声柔情地回应林羡道:“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林羡仰起头望着女人流畅迷人的下颌线条,动容地唤她:“萧盼盼。”   萧菀青抽了一下鼻子,压下了心尖的甜蜜与酸涩,刮了一下林羡的鼻子,扬起笑道:“你不是想听我唱给你听吗?”她抬起头,落落大方地麻烦一直坐在点歌台旁边的陈芷道:“小芷,帮我点一首我愿意好吗?”   她一字一字柔声道:“林羡,你听,我把我,唱给你听。”   歌曲的前奏响起,萧菀青拿着麦克风凝望着她,还未开口,林羡就觉得自己已经要溺死在爱人温柔又深情的眼眸里了。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萧菀青一张口,清冷低柔又带着些空灵的嗓音从喉间流淌而出,陈芷和时满立时坐直了身子,满眼惊喜。看不出来,萧阿姨才是真的深藏不露。   “……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什么都愿意……”林羡听着萦绕耳边的婉转动人的嗓音,整个人整颗心都软了,满心满眼,全部都是面前这个为她深情吟唱着的迷人的女人。   她想,她才是,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她。   “啊啊啊,萧阿姨再来一首!”一曲尽了,陈芷瞬间变为迷妹,疯狂打call。   林羡情难自已地伸手抱住萧菀青,抬头就想亲吻她。萧菀青看着沙发上两个吃瓜群众,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林羡热烈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咬着唇,看了看激动兴奋的陈芷和神色动容的时满,后知后觉地开始害羞,暴露在空气里的小耳朵红欲滴血。   她清了一下嗓子,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发烫的耳朵,低声道:“我去一下洗手间。”说着脚步匆匆地羞涩往外走。   林羡没亲到萧菀青,愣了一下,下一秒,她看了看时满和陈芷,顿时了然。她弯了弯眉眼,欲盖弥彰道:“我也去一下洗手间。”而后也不管时满和陈芷的暧昧神色,快步跟了上去。   萧菀青刚进了洗手间,打开了洗手台的水龙头,林羡就跟了进去,顺手把门哐当一声关上反锁了。   萧菀青讶然地回过身看向声源,熟悉的气息钻进来了她的鼻间,一具温热的身体欺身上前,紧紧地搂抱住了她,献上了热情的吻。   女孩的吻,霸道又温柔,萧菀青第一次忍住羞意睁着眼睛看着咫尺之间翕动着的长睫毛,眼神温柔地像是要滴出水。她搂紧了林羡的脖子,满心爱意,主动又热烈地回应了她,鼓舞地女孩越发热情。   “哐哐哐……”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又猛烈的敲门声。   林羡愣了一下,想要继续,萧菀青却撇开头,推了推林羡,示意她去开门。林羡嘟着嘴,意犹未尽地把萧菀青鲜艳的红唇旁的水渍吻干净,帮着理了一下萧菀青的头发,才拉着萧菀青一起去开了门。   门外的人奇怪地看了她们两眼,嘟喃道:“关什么门啊……”   林羡和萧菀青看了一眼彼此,不约而同地不好意思笑了一声,低着头快步地朝外跑去。   “我们回去吧,我给陈芷发条短信。”过道里,林羡眼眸灼热地提议道。   “好。”萧菀青拨弄了一下林羡跑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眉目柔和答应她。   她们十指交扣着并肩走出了酒吧,走入了朦胧的夜色,走在了如丝的微雨之中。林羡敞开了长外套,亲昵地把萧菀青整个人包了进来。   前方的霓虹灯在闪烁,林羡在萧菀青的耳边问:“萧盼盼,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萧菀青温润的水眸阖了一下,启唇道: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145章   凌晨接近一点钟, 夏之瑾抵达了岸江市。一下飞机,她第一时间打开了手机, 想要查看时满有没有给她回复她的电话。   令她有些失望的是, 手机上, 除了朋友们发来的新年快乐的问候,没有她心心念念的人的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   她在手机屏幕上摩挲着的手指凝滞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眼里带着隐隐的期待, 再一次拨打了时满的手机。然而, 回应她的还是那一句机械的女声:“您好,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夏之瑾微不可觉地收敛了一下带着些红血丝的双眸,掩在口罩之下的唇角染上了些苦涩的。她还是给时满发了一条短信:“我回来了,一会就到家了。”   “你是不是又烧了?”小柳在一旁取了行李, 回过头就看见夏之瑾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疲倦显而易见。她紧张地去探她的额头,絮叨道:“不行,我不放心,我跟你回去吧, 晚上要是有什么事也能照顾到。”   “没有啦,柳姐你别担心。”夏之瑾艰涩地咳了两声, 勉强扯出笑哑声宽慰她道:“好不容易休两天, 你好好陪男朋友吧。我回家了,家里有人,也会照顾我的。”说到家里有人, 想起时满,她的眼神里有温柔浮现,心又软了。   “最好是这样啦。”小柳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记得吃药啊,好好休息,琼姐要是看到我把你照顾成这样,指不定要怎么说我了。”她心里清楚,自己跟了傅芷琼三年,夏之瑾一来她就让自己过来跟她,重视程度可见一斑了。   夏之瑾眉眼浅浅地弯了一下,玩笑回答道:“琼姐不会知道的,柳姐你不如帮我担心一下导演要是批评我状态不好影响表现怎么办。”   事实上,签约后进组前她只见过傅芷琼一次。   “我只是把你领进了这个门,给了你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你能不能把握住,公司还能给你多少机会,要看你自己的能力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我也希望你能在走得远,希望你不会辜负我们的期待。”傅芷琼在茶香氤氲中给她倒了一杯茶水,不咸不淡地送了她这一句话。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成败都在你自己,捧不起来就只能做弃子。   之后,傅芷琼给她分配了经纪人和助理,告诉她往后全权由经纪人给她安排工作,她不直接参与管理,她就再也没见过傅芷琼了。   这样与上级清楚明了的界限与距离,这样能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留下属于自己的名字,夏之瑾觉得安心又坦然。   公司派来接机的车子先送她回家,而后才送小柳回去。夏之瑾报出时家大宅地址的那一瞬,小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用惊讶、探究的眼神打量夏之瑾。那一片,是岸江市有名的富人区,寸土寸金。   看出了小柳的疑惑,夏之瑾淡淡地笑了一下,平静地解释道:“不是我家,是满满的家。”   小柳咂摸着满满这个名字,后知后觉地联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些音量惊奇道:“满满姓时对吗,该不是是时星的那个时吧?”   夏之瑾点了点头。   小柳怔了两秒,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因为过于隐私,她不敢问夏之瑾和时星的关系,但还是忍住脱口问了她的另一个疑惑:“那之瑾你入行怎么不考虑签星光娱乐呢?”   能住在时家,显然是不一般的关系。坦白说,星光是这两年发展迅速、运作成熟的大公司,背靠时星集团,显然资源渠道各方面都会比她们工作室更好。再加上夏之瑾与时家的渊源,只要星光愿意推她,干干净净轻轻松松她就可以走出一条星光大道。   为什么呢?夏之瑾微微阖眸,在心底里问自己。   满满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放置在双腿之上的手稍稍收拢,半晌,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回答道:“因为想试着靠自己,看看能走多远啊。”   这句话,她也回答过时满,但是时满不明白她的想法。明明有资源可以用,为什么要浪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她不忍心告诉时满,也不可能告诉别人,她心底最深的最脆弱的渴望。   她想要不依靠时家,想要靠自己堂堂正正地挣得一片天,想要有一天能够以夏之瑾的身份站在时满身边,而不是,提起夏之瑾,就只能想到时家、时满的附属品。   小柳没有在意,只当她是有钱人家小孩的通病。不能好好唱歌、好好演戏,就要回家继承家产这种有钱人的烦恼,她不是很懂。她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真是要认命,有些人就是赢在了起跑线上,并且,这个起跑线的距离是你一生都无法逾越的距离。   出乎夏之瑾意料的是,午夜回到时家,她忐忑地拖着行李摸黑走上二楼,想要去寻找爱人,才发现时满居然不在家。   卧室的门大开着,里面空空荡荡的。最后的期待也落空了,夏之瑾的心,在一瞬间也变得空空荡荡了。   她在黑暗中苦笑了一声,难受地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把行李推到门边,从里面翻出了小面包和药,扯开口罩,转身下楼。   她开了灯,接了水,意思性地吃了几口小面包咽下,而后,就仰头把手中的药一口全吞下了。她回到了一楼大厅的沙发上静静坐着,等待着时满的回来。明明满身的疲惫,在飞机上甚至都要昏睡过去了,此刻,她脑海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越坐越清醒。   快两点的时候,寂静的夜里终于响起了汽车行驶的细微摩擦声,有两束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投了进来。   夏之瑾立时站起了身子,晃了一下有些昏沉的脑袋,稳住身子快步往门外走去,一把拉开了厚重的木质大门。   果然,是时满回来了。   陈芷艰难地扶着一身酒气、步履轻浮的时满往房子走来,司机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陈芷嘴里隐约在嘟喃着:“都让你别喝那么多了,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才相信你千杯不醉。”她抬起头,突然发现了前方在光亮里站立着的美丽女人,像是发现了大救星一般,遥遥地开心呼唤道:“啊,之瑾姐你回来了!快来快来帮帮我,满满喝醉了,我要累死了。”   看到是陈芷在时满的身边,夏之瑾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眼神流连在快两个月没见的时满身上,神色渐渐柔和了下来。她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陈芷身边,搂过了时满,半抱着她往里走。   “之瑾。”时满还是有意识的,看见夏之瑾自然地亲昵靠上去,在她颈窝里呢喃着。   “呼……”陈芷卸了一大半的重量,如释重负。   她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身边的夏之瑾,暗暗赞叹道:果然是要出道当明星的人了,之瑾姐现在整个人的气场好像和之前都不太一样了。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了,但就是更引人注目,像是在人群中会发光的那种。不过好像,精神有点不太好?   “之瑾姐,你是不是生病了?看起来脸好红,眼睛也好红啊。”   “没事,一点小感冒。”夏之瑾笑了笑,不以为意地回应她。   帮着夏之瑾一起把时满扶到了沙发上,陈芷就识趣道:“之瑾姐,那我先回去了。”   夏之瑾目色温柔地摸了摸时满潮红的小脸,侧头挽留陈芷道:“谢谢你送满满回来,这么晚了,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陈芷玩笑道:“不用啦,我和我爸妈说了回去的,要是半夜起来发现我还没有回来,怕是要打断我的腿了。”其实她本来打算留下来照顾时满的,但既然夏之瑾回来了,自然就没她什么事了。   夏之瑾轻轻地笑了一声,见她坚持,也不好强人所难。她站起身,让陈芷稍等一下,脱下身上的外套轻柔地盖在时满身上,而后上楼取了一件外套下来,递给陈芷:“半夜天冷,别着凉了。”   陈芷穿上外套,不由地感慨,今晚,真是实名羡慕林羡和时满了。夏之瑾送她到门口,她就让她不要送了,司机就在外面,没事的。转身要离开时,陈芷想了想,还是好心地告诉夏之瑾道:“之瑾姐,满满今天看起来好像特别不开心,等她醒了以后,你要不要和她好好聊聊。”   夏之瑾眼眸沉了一下,叹息了一声,点头道:“好,我会的。”   送走了陈芷,回到大厅里,夏之瑾看见时满像是有些清醒了,睁着一双被酒意染得绯红的桃花眼灼灼地盯着她。她摸了摸时满的头,温声问她:“难受吗?”   时满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扶你上楼吧。”夏之瑾伸手搂她,时满没有拒绝,听话地配合着她艰难起身。   “你回来了。”女孩有些含糊地咕哝,像是有些委屈的意味在里面。   “恩,我回来了。”夏之瑾柔声哄她。   平日里不长的一段路,身体不适的夏之瑾出了一身的汗,才艰难地把时满送到了房间。她帮时满脱了外套,盖上被子,坐在床边拨了拨她凌乱挡着眼睛的刘海就要起身:“我去帮你泡杯醒酒茶。”   时满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低落道:“你还没和我说新年快乐。”   夏之瑾唇边有宠溺的笑意流露,俯身在时满额头亲了一下,低柔道:“满满,新年快乐。”   时满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看着她,眼圈慢慢地红了。   夏之瑾咬了咬唇,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没有被时满扣着的另一只手伸入放在一旁的外套的口袋里,从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送到时满的面前,满目柔情哄她道:“新年礼物,打开看看。”这是她用领到的拍摄合同头期款给时满买的。她想,时满一定会喜欢的。   时满喉头耸动了一下,眼角有泪水慢慢溢出,打湿了枕头。她突然委屈极了,呜咽出声,伸手就把面前的礼盒打落在地,发出了哐当一声的声响。寂静的夜里,声响,格外地刺耳。   夏之瑾一瞬间挺直了身子,心像是被那一声轻响狠狠地扎了一下。   时满捂着眼睛哽咽地控诉:“我不要不要!为什么你们就知道给我礼物,为什么你和她一样,你们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时满的眼泪,像是带着热度,一滴一滴地烫在夏之瑾的心上,疼得她鼻尖酸涩,委屈得她头脑发胀。她能给时满的也许在时满眼里不过都是微不足道的,但却已经是她拼尽全力能给的全部了。   她弯下腰,捡起被时满扫落的礼物,像捡起自己那一颗无人认领的真心。她伸手帮时满擦拭着眼泪,声音里也带上了哭腔,第一次坦白地委屈问时满:“满满,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时满哭得有些喘,听到她的问话,像是越发地难过了,无意识地一迭声回答着:“我不知道,不知道。之瑾,我不知道。我觉得好累啊。”一声比一声悲戚。她有时候会觉得,夏之瑾离她很远,像是,她从未真正进入过她的内心一般。   夏之瑾的眼神越发地苍凉。时满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要挺直腰板站在她身边,赢得般配二字有多么地困难;她怎么会知道,像她这样籍籍无名的人与时满在一起,就注定了这一生,都需要忍受旁人的风言风语与不尊重。   可这不是时满的错,她又怎么能让时满来背负。或许换一个人,都应该感恩戴德地觉得知足吧?   她与时满之间的差距,是她的原罪。她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爱得不够,才让时满这样委屈。   人穷志不穷。母亲自幼的殷殷教导,支撑着她一路倔强地从贫瘠的小山坳走到了这里。她愿意为时满献出生命,却不愿意为时满忘却自己的姓名。到底怎么样才算深爱一个人?她给不出自己答案。   她指尖眷恋地摩挲着哭累了沉沉睡去了的时满的面颊,摇了一下疼得像是要炸开了的脑子,身心俱疲。她低头悲哀地看了一眼床头放着的没有送出去的礼物,拉开抽屉,无声无息地放到了最里面。   她帮时满拢了拢被子,起身走出卧室,准备去洗漱,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地振动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时间——凌晨两点半。来电人——之琦。   这个时间,这个来电……一刹那间,夏之瑾的心脏颤了一下,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颤抖着指尖,划开了接听键。   岸江市南区的林家,书房里灯火通明。周沁从十二点半准备休息时查收了邮件后,就一直僵直地坐到了现在。仿佛不死心,不愿意相信一般,周沁再一次地查看了十二点准点发来的这一封所谓“新年礼物”的邮件。   她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双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握着鼠标的手,指尖因为过于用力,已是一片青白。 第146章   邮件是发送到周沁对外公开的工作邮箱上的。因为工作的原因, 每晚睡前,周沁有固定查收邮件的习惯。   一开始, 她看见这个来自陌生邮箱发送来的命名为“新年快乐”的邮件, 周沁只当是哪个学生送来的祝福。   没想到的是, 邮件正文里没有落款,只有一句“周老师,送你的新年礼物, 请查收”, 邮件带着一个神秘的附件。周沁没有多想, 随手下载了附件, 面带笑意地好奇打开了照片。   下一个瞬间,她的笑容骤然凝滞在了脸上,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刹那间冷却了下来, 面色渐渐苍白。   附件里只有几张照片。第一张照片, 是夜拍的,像素糟糕,非常模糊,只能隐约分辨出地点是在京南大学的门口。照片是从车子斜前方的角度拍摄的, 可以看见一辆白色的汽车上坐着两个长发的女人的轮廓,其中一个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侧身靠近了副驾驶座的女人, 与她脸贴着脸, 像是在亲密接吻。像素太模糊了,周沁完全看不清脸,但是, 她看清了车牌号。   相交多年,烂熟于心——是萧菀青的车。   如果驾驶座上的女人是萧菀青,那么,在一旁被亲的女人……是谁?   周沁心尖在颤抖,自欺欺人地不敢深思。   第二张、第三张照片像素清晰,风景优美,是在江海边拍摄的。一张是两个长发飘飘的女人并肩背对着坐在堤坝上,两人各自在头比划了一个半圆,拼成了一个爱心。另一张依旧是那两个女人,十指相扣走在窄窄的小巷中,年轻的女孩歪着头看向身边身姿窈窕的女人,露出了精致又柔和的侧脸线条,深情款款。   只看发色,只看身形,自己的女儿,自己近二十年的朋友,周沁怎么可能认不出那是她们的背影。后两张照片看起来像是国庆节她们一起出去旅游的时候拍的。   如果只单单看后面这两张照片,周沁即使觉得第三张照片林羡隐约流露出来的情感有些过分温柔、气氛有些过分暧昧了,她一定也不会往其他方面想。可是加上第一张照片,周沁就不得不多联想了。   兴许第一张照片只是角度问题?周沁艰难地自我开解。   可她的脑海里却开始渐渐浮现起过往,浮现起林羡每次说起萧菀青时非同一般的温柔,想起林羡与萧菀青之间非比寻常的亲昵互动,想起在萧菀青家那曾发现的成双成对的物品,更想起了林羡突然改变了主意执意不肯出国、在家里神神秘秘地打电话、几次试探她关于不结婚、同性恋的情况……   往事一幕幕串联起来,拼凑出一个让人心惊的答案。萧菀青当年究竟为什么和父母闹翻、这些年为什么从不曾听到她谈起感情生活的事?隐隐压在心底里多年的疑惑,好像突然有了解释。   周沁心咯噔一声沉到了底,握着鼠标的指尖在轻颤着,心底里的怀疑与忐忑,像吹了气的气球一般,越胀越大,就要爆炸了。   不会的,不可能,周沁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紧紧地咬着牙,有些喘不过气。萧菀青就算是同性恋,她的秉性与为人,也不可能、不应该对羡羡下手啊!羡羡才几岁,羡羡是她侄女,她那样信任她,亲手把林羡交到她手上的,她不可能这么对自己的。   难以置信、忐忑、害怕、恼火、惊怒交织在一起,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发邮件人是谁,意图何为。   她用力地合上了笔记本,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也浑然不觉。她脚步匆匆地离开了书房跑向了卧室,顾不得林霑已经睡下了,“啪嗒”一声打开了卧室的大灯,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床边,大动作地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哗啦啦”地翻找着抽屉里的东西。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干什么啊。”林霑不可避免地被吵醒了,半睡半醒地叹气着抱怨。   “你记得小菀之前给我的她家备用钥匙我放哪了吗?”周沁声线紧绷地急促问道。   林霑侧头看她,奇怪道:“你无缘无故这时候找它做什么?”   “你别问!你就告诉我你知道在哪吗?!”周沁突如其来的烦躁,提高了音量强势恼火道。“问路问到哑巴了,你能知道什么,你睡你的吧。”周沁不耐烦地转身要去别的地方找。   林霑莫名其妙被吵醒,然后又被挖苦了一通,也有些生气了,低沉道:“周沁你好好说话,在书房书桌的抽屉里。你要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周沁微不可觉地抖了声音,转过身看了丈夫一眼,艰涩道:“最好什么事都没有。等我去小菀家一趟,回来再告诉你。你睡吧。”   “你还不睡吗?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半夜三更的,你也不可能现在就过去找小菀吧?”   周沁的脚步顿了一下,是啊,怎么都要等到天亮吧……最好,最好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她现在闯进去,该怎么解释?   可是,想到林羡,想到林羡与萧菀青可能有的荒唐关系,现在的每分每秒对她来说,都太过煎熬了,她一刻都等不了了。   周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扔下了一句话给林霑:“你睡吧。”而后,她回书房取了钥匙,去衣帽间随意地换了衣服,带上了她备下的本打算过几天再给萧菀青送去的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新年礼物,匆匆忙忙地就出了门。   安谧的夜色中,她盯着那一把钥匙,面色冷峻地驶向了萧菀青的家。   “姐,奶奶……奶奶快不行了。”夏之琦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   夏之瑾身子一软,走动的步子踉跄了一下,险些跪倒在地。   她扶着墙稳住身子,指尖用力地发白,勉力让自己声线平稳下来:“别哭,之琦,好好说,怎么了。”   夏之琦是跟着急救车来的,她孤零零地坐在县医院抢救室外的椅子上,听见姐姐让人安心的声音的一瞬间,哭得越发狼狈,上气不接下气。“姐……奶奶,奶奶脑溢血,现在正在县医院抢救。”她之前就给夏之瑾打了好多通电话了,可是一直是关机状态的。   一瞬间,夏之瑾全身的力量像被什么抽空了一样,撑在墙上的手慢慢地滑了下去,脑子嗡嗡作响,泪流满面。但现实没有时间给她脆弱,她很快就吸了吸鼻子,顾不得难受困乏得就像是就要昏过去了的身体,站直了身子,一边快步地往楼下跑去,一边安慰妹妹道:“之琦,别怕,我马上就过去,你看着奶奶的情况,等等我。”   她提了手包,取了车钥匙,来不及和正在睡的时满打个招呼,就慌慌张张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时家大宅。   一路上,她开出了生平最快的车速,甚至不在意是否有探头拍摄下她的超速行驶,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医院。   医院里,奶奶还在抢救室里抢救。妹妹独自一人在门口坐着,瘦小的身姿蜷缩成一团,低着头抱着自己的双臂在呜咽。   只一眼,夏之瑾的心就像是被刀子狠狠地剜着,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汹涌地溢出。   之琦才十五岁,别人还在享受着父母的宠爱之时,她就已经没了爸爸没了妈妈,现在,连一直依靠着的奶奶也出事了,天都塌了,她一个人该有多害怕啊。   她上前抱住了夏之琦,让女孩靠在她的怀里,哽咽地安抚她:“之琦,姐姐来了,对不起,姐姐来晚了……”   夏之琦抱住夏之瑾,放声哭了出来,泣不成声道歉道:“姐,是我不好,我早该发现的,奶奶念叨头疼了好几天了,我居然一点警觉都没有……姐,我是不是特别不孝顺,是我关心不够,是我不好……”   夏之瑾喉头哽地快要喘不过气了,她紧紧抱着女孩,拍着她的背,声音颤抖地安慰她:“没有,不是你的错,之琦,你做的很好了。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奶奶,也没照顾好你。”   从她上高中后,她就没有多少时间陪在她们身边,是之琦小小年纪就担负起了照顾奶奶的责任。上大学后,她忙碌着工作,忙碌着自己的学习与感情生活,与她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这次,她都已经快半年都没有见过奶奶和之琦了。奶奶的病,不可能是突如其来的,可她却一点都不知情。夏之瑾万分自责,内疚与羞愧吞没了她的心扉。   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面色灰白的老人被推了出来,夏之瑾和夏之琦立时都站起了身子,含泪迎了上去。   医生问:“谁是病人的监护人?”   夏之瑾低哑应道:“是我。”她拍了拍夏之琦的手,让夏之琦跟着奶奶的病床走,自己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医生说:“人是救回来了,但是,送来的太晚了,情况还是很不好,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可能,很难醒过来了。”   夏之瑾如遭雷击,浑身抖瑟了一下,整个人都僵住了。   医生看多了这样的事情,神情麻木地继续冷静宣告道:“病人年龄也比较大,手术风险太大了,只能保守治疗,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先去缴费吧。”眼前的女孩很年轻,他担心一时之间她会承受不住,没有把话说分明。如果后续情况不好的话,医院将会建议放弃抢救,以免人财两空。   “医生,求求你,救救她,多少钱我都愿意。”经历过妈妈的离去,她清楚,医生说这种话后面的潜台词是什么了。夏之瑾身子摇摇欲坠,喉咙发紧地无助恳求道。   医生叹了一口气,指了一条依旧希望渺茫但却是唯一的出路给她道:“县医院条件毕竟有限,有条件的话,转院试试吧。”   夏之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机械走出医生办公室,走到奶奶的重症监护室外的。她透过玻璃看着里面毫无生气、再也不会用那双浑浊却慈爱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老人,心如刀割。   之琦还在忐忑期待地看着她,她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哭出来。她忍住了泪水,摸了摸夏之琦的脑袋艰难地安慰她道:“没事的,会没事的,之琦你别怕。这里有姐姐,你去睡一会吧。”   “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看着奶奶……”女孩眼睛红红地不舍盯着里面的老人。“以前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然后,我睡了一觉起来,妈妈就没了。”   字字扎心,夏之瑾来不及掩饰,泪水就从眼角滑了下来。她狼狈地转过了头,怕被妹妹看见,低哑道:“那你在这里等一等,姐姐去联系一下转院的事情。”   她像是逃跑一般,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脚步飞快地跑出了夏之琦的视线,跑到了转角处,靠着墙,慢慢地无力瘫软了下去,哭得无声无息,撕心裂肺。   她哪里有什么渠道,又哪里有什么积蓄可以供重症监护室这样花钱如流水的治疗。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能,这样的时刻,她第一时间能想到的,能依靠的,只有时满了。   可是,当她拿出手机,放下所有的自尊与矜持,无助狼狈地给时满拨了两通求助电话,等待她的,却依旧是那无情的机械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惨白的灯光映照下,夏之瑾脸色苍白如纸,又透着不寻常的潮红,眼睛满是血丝。她尝到了自己泪水的咸涩味道,低低地苦笑出声,心灰意冷。 第147章   时惊澜公寓的客房里, 只留着床头一盏小夜灯。温桐撩了一下刚吹干的头发,半靠在床上, 有些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时惊澜简直是工作狂, 谁会在跨年夜的凌晨看完演唱会后回到家里就马上进书房加班?   刚刚温桐洗完澡吹了头发在房间里坐等右等都没见到时惊澜的身影, 忍不住去亮着灯的书房,带着隐隐的期待与暗示问她:“还不睡觉吗?”   时惊澜从工作中分神出来,抬眸扫视了一眼美人出浴、秀色可餐的温桐, 不为所动回答她道:“你先去睡吧, 客房的东西都齐全的, 我有点工作要急着处理。”   温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惊诧和失望本能地表现得太明显了, 以至于下一秒,她就分明地从时惊澜琥珀色的双眸中看到了玩味的意味。温桐一刹那间冷静了下来,收回了所有流露出来的情绪, 换上了大方无所谓的表情, 不动声色回应她道:“好,那我去睡了,晚安。”说罢,她就转过了身子, 脚步匆忙地往书房外走去了。   温桐拧了一下被子,扶额后悔: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又跟着时惊澜上楼了?!又是为什么居然还想入非非想要发生点什么?!明明也不是没有吃素过, 怎么和时惊澜开了两次荤后就控制不住了?!   “哗啦”一声, 温桐气恼的倒下了身子准备安心睡觉。她在心底里暗暗地告诫自己:对于时惊澜这样传闻中逢场作戏床1伴无数的人来说,自己这样分不清邀请还是拒绝的不识趣表现怕是分外可笑吧?   可笑她出社会这么多年了,居然真会有看走眼分不清的时候。明天早点起床, 早点离开,以后还是识趣些不要再来了。   然而,她刚刚躺下没有两秒钟,房门外忽然响起了轻微而有节奏的敲门声。继而,是时惊澜那低缓磁性的嗓音:“睡了吗?”   温桐蹙着眉头盯着房门口,双手抓着身上的被子,只听着声音,就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不得不承认,时惊澜的声音,十分地合她的胃口。特别是,情1动的时候……   不行,时惊澜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她都下定决心算了,还是装作没听到吧?温桐理智想着。   久久没等到她的回应,门外安静了下来。温桐心里莫名地有些失望,还以为时惊澜离开了。   下一秒,房门却是直接被打开了。   借着微弱地灯光,温桐可以看见女人放下了本是盘起的头发,长发秀丽地洒落于肩头,穿着单薄的睡裙,在夜色中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剪影。她静静地站在门口,昏暗中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与她四目相对。   “你还没睡。”这是一个肯定句。   温桐无可奈何,稍稍坐起了一点身子,冷淡地回应她道:“本来马上就要睡了。有事?”   时惊澜隐约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气声轻笑,径直推开门走了进来。她坐在床边掀起温桐被子的一角,低头看着她气定神闲道:“我被子有点凉,你被子暖好了吗?”   轻薄的睡衣把时惊澜玲珑有致的身形勾勒地若隐若现,温桐甚至可以看出来时惊澜的睡衣里是真空状态的。   她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藏在被子底下的双手微微地收握了一下,阖上双眸妥协道:“进来吧。”进到被窝里来。   时惊澜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唇边流露出了一抹浅笑。她盯着温桐暧昧地重复了一遍:“进来?”她动作悠然地上了床,笔直光1裸的大腿伸进了被子里,冰凉的双脚靠着了温桐暖和的小腿轻轻的蹭了一下,俯身在温桐耳边低低道:“恩?温经理是想要我进到哪里?”语调轻扬带着丝丝魅惑。   温桐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用着一本正经的表情问着这种色1气满满的话的时惊澜,浑身的血液一瞬间沸腾了起来。这个变态!温桐骤然整个坐起了身子,转过身子,整个人坐到了时惊澜的双腿之上,近身把时惊澜压制在了床背板之上。   “你要做什么?”时惊澜明知故问,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温桐,眼里满是细碎的晶亮笑意。   “做让你暖和起来的事。”温桐低下头,吻着她的唇角低柔回答道。她双手从时惊澜的裙角缓缓伸入,撩人地把玩着她的纤腰。   一切正渐入佳境,时惊澜放置在床头的手机却忽然疯狂震动了起来。时惊澜下意识地转头要去看,温桐轻咬了一下有些走神的时惊澜,霸道要求道:“不要管。”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垃圾电话吧。   然而,工作狂时惊澜想的却和她完全不一样。越是不同寻常的时间打来的电话,就越有可能是非常紧要的电话。她躲开了温桐的唇,伸手去取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让她的心头一紧。   温桐却是不满,狡黠地报复性地轻咬了一下时惊澜身前的小可爱,咬完又轻柔地舔了舔。时惊澜猝不及防,本能地娇柔轻哼了一声,下一刻,她咬着唇闷住了自己的声音,隐含温柔地无奈推开了温桐的头。   她怕温桐捣乱,顾不上寒冷,光1裸着身子下了床走了几步,到了温桐触碰不到的地方才停住了脚步接起了电话。   “是我,时阿姨。”一道熟悉的女声在手机那端响起,女孩那向来清亮此刻却透着沙哑和疲倦。   时惊澜无意识地紧绷了声音,问她:“我知道,什么事?”自从夏之瑾和时满在一起后,她已经很久没能够再收到夏之瑾特意打来的电话了。   女孩在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才深呼吸了一口气,哑着声地艰涩解释。时惊澜听得认真,红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直线。   温桐见她接的电话真是有要事,怕她光着会着凉,从床边取了自己的外套,下了床给她披上。   不一会儿,时惊澜就挂了电话。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回过头眼眸沉沉地给温桐解释道:“我有事现在要出去一下,你睡吧。”   现在?温桐惊诧,这都几点了。她伸手去取衣服,下意识难得体贴道:“去哪?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时惊澜拒绝道。夏之瑾怕是不会想要在这种示弱的难堪时候多一个陌生人见证的。可让温桐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干等,她又有些不忍心。“你睡吧,我自己开车过去就好了。”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间。   真是,非常无情了。温桐舔了一下唇,望着时惊澜离去的方向,不自觉地失落苦笑了一声。   午夜时分,周沁一路上一直在回想过去萧菀青与林羡相处的种种细节,她的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疯狂地掐架,一个告诉她相信事实吧,一个告诉她,不可能的。尽管一切都在告诉着她,很可能,真相是真,但她还是忍不住自欺欺人地想:不会的,她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萧菀青不是这样的人,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一刻都无法多等的,气势汹汹杀到了萧菀青的门口,最终,却在钥匙即将伸入钥匙孔的那一瞬间,停了下来。   半夜三更这样悄无声息地闯进去算什么?她们这时候应该都睡了,她又能问出什么?又或者,她还要偷偷摸摸地去开她们的房门吗?周沁的教养与理智让她做不出这种事。   她收回了钥匙,紧紧握在手掌中,因过于用力,钥匙扎在掌心之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可她却浑然无觉。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靠在了防盗门上,疲倦地蹲下了身子,睁着眼睛,在门口静静地等着。   林霑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她都没接,只回了他一条短信:“等我回去再和你说。”   每分每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了一般。周沁在心里无数次祈祷,天快点亮,或者,噩梦快点醒。她甚至不敢深想,如果,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她该情何以堪。   是她误了林羡,所托非人啊。是她亲手把林羡交到萧菀青手上的啊。   天色终于慢慢地亮了起来,七点半,周沁终于咬着后槽牙忐忑地用钥匙打开了门,进入了萧菀青的家。   房子里静悄悄的,屋里的人和这座城市一般,还在沉睡中。周沁把礼物在客厅放好,第一时间轻手轻脚地走向了林羡的卧房。   走到过道里,只一眼,她就看见林羡的房门是开着的……周沁心里登时就咯噔了一下。如她所料,林羡的床上空荡荡的……周沁心凉了一半。   显然,林羡和萧菀青是一起睡的。   同性一起睡一点都不奇怪,但林羡一直是一个比较独立的孩子,粘着长辈一起睡这件事就有点奇怪了。周沁稳住心神,拼命地劝慰自己,不要多想。   可是,这一次,当她带着不一样的眼光再次看待萧菀青家里的摆设时,她发现,大大小小成双成对的情侣用品也太多了吧。   周沁心思沉重地在沙发上坐上,垂下眼睑有些失神。不经意间,余光像是扫到了什么,她猛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茶几下面,散落着两件内衣,一件黑色蕾丝成熟一点的,一件白色的——她陪林羡一起去买的。萧菀青这样爱整洁有条理的人,什么样的情况,才可能让内衣散落在这里没有收起,更是什么样的情况,才可能让她们两件内衣一起遗落在这里。   周沁不敢想。   她侧过头,看见垃圾桶里扔着几片小小的长方形粉红色外包装,不由地僵了一下。她蹲下身子,颤抖着手,从垃圾桶里拾起了一片指套包装,看见上面明晃晃地写着的les,周沁整个身子都软了,脑子像是一下子彻底炸开了。   她再也无法顾忌所谓的教养与礼貌了,脸色铁青,双唇都在颤抖,转过身就快步地冲向萧菀青的卧房,用力地拧开了萧菀青的房门把手,大力地推开了房门。   房门因为开合幅度过大,直接撞在了墙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昨晚林羡心满意足地闹到了半夜才放过萧菀青的,此刻两人都还睡得香甜,骤然听到巨响,两人受到惊吓,都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身子,瞬间醒了过来。   “怎么了?”林羡茫然疑惑地问道,是她在做梦吗?   萧菀青被林羡抱在怀里,刚刚醒过来,整个人也是迷迷糊糊的。她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就从林羡怀里挣脱了出来,坐起身子想要看看什么情况。   睡裙是吊带款的,随着她的起身,她的肩膀与身前大半的肌肤都暴露于空气之中,身上星星点点的暧昧痕迹,触目惊心。   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了。周沁站在门边,在看清她们暧昧的睡姿与萧菀青身上的吻痕之时,气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脑袋嗡嗡作响,目呲欲裂。   萧菀青摸着额头,一坐起来就陡然看见了斜对面的门外直直望着她们难以置信的周沁。一瞬间,她惶然地血色褪尽,面色苍白如纸。   周沁晃了一下身子,怒火攻心地瞪着萧菀青,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她们走近,颤抖着声咬牙切齿道:“你很好……很好。萧菀青,你就是这样帮我照顾女儿的?!”   林羡本来还抱着萧菀青的腰撒娇,听到声音,她身子僵了一下,后知后觉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看清来人,她惊慌叫道:“妈?!你怎么在这里?!”   萧菀青条件反射地拉起了被子,难堪狼狈地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她张了张嘴,想要叫周沁什么,可看见周沁难看的脸色之时,她的喉咙却像被什么掐住了一般,失去了声音。   萧菀青身上、林羡身上遍布的红痕刺激着周沁煎熬了一夜已经脆弱到了极致的神经。她太阳穴突突地跳,整个人都要喘不过气了。   她那样信任萧菀青,亲手把女儿交到她手上,她怎么可以这样?!羡羡、羡羡才多大啊。她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忽然高高地扬起了手,对着萧菀青细嫩的脸庞,就是用尽全力的狠狠一巴掌,凄厉道:“萧菀青,你无耻!” 第148章   夜半, 寂静的医院长长的走道里,时惊澜眉目平和地端坐于椅子上, 等待着夏之瑾缴费回来。   脚步声轻轻响起, 夏之瑾迎着惨白的灯光步履沉重地走来, 脸色苍白如纸。   “谢谢你……”夏之瑾站定于时惊澜的跟前,垂下了向来高傲的脖颈,哑着声艰涩道。   不论如何, 时惊澜能够在大半夜这样及时赶来, 并且帮她联系好了转院的事情, 她应该心怀感激。   曾经有段时间, 夏之瑾对她很是亲近,她对她的信赖甚至比时满更像她的女儿。时惊澜虽没有多作回应,但心底里对她的亲近也是喜欢的。只是如今, 她们的关系怕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满满呢?”时惊澜问。   “她喝醉了。”夏之瑾敛了一下眸, 平静道。   时满虽然爱玩,可自从夏之瑾来了以后,夏之瑾不喜欢时满喝酒,时满便几乎不沾酒了。时惊澜把这段时期以来的事情稍一思索, 大概就能明白时满在闹什么了。   她一脸搭在另一支腿上,看着夏之瑾的脸色, 微不可觉地皱了一下眉头, 敏锐问她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什么,一点小感冒。”夏之瑾逞强得淡淡回答道。   时惊澜发出了一声气声的“呵”,言简意赅:“你要是真的倒了, 你妹妹怕是要比现在更辛苦了。”   夏之瑾被戳到软肋。她看着在一旁椅子上睡着了还红着眼圈的夏之琦,呼吸微微一滞,几秒后,她回答道:“我知道了。”   时惊澜看着女孩倔强的模样,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她从包里取出一张银1行1卡递给她,状若随意道:“卡里有二十万,先垫付吧。”   夏之瑾机械地转动双眸,疲倦的视线落在了时惊澜两只纤纤细指中夹着的那一张卡上。她低头看着冷着脸浑身都仿佛散发着傲慢的时惊澜,后槽牙咬得紧紧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压着,沉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拒绝吗?   夏之瑾的双拳因为抓握得过于用力,剪得平整的指尖依旧深深地陷入了掌心的皮肉之中。半晌,她还是苦笑一声,出卖了自己的尊严,展开了手掌,动作艰难而迟缓地从时惊澜手中接过了那张卡,难堪又坚定地许诺道:“我给你打借条,给我一点时间,以后我一定还给你。”   时惊澜闻言眯了眯眼睛,唇角忽然浮现了一抹讥诮的笑意。她声音沉冷地问她:“之瑾,不管你承不承认,你还是主动地利用了时家的资源,还是,依靠了时家。有些东西,可不是能用金钱来偿还的。”   夏之瑾脸色陡然愈加惨白,在时惊澜的提醒下,连始终挺得笔直的腰肢都显露了疲态。   时惊澜说得没错,不管她过去曾说得多么凛然,想要表现得多么铁骨铮铮,如今,证据确凿——她还是借助了时家的权势,还是接受了时惊澜的金钱。   也许,在时惊澜眼里,她就是那种不折不扣又当又立的白莲花吧?可是,形势比人强,她看着彷徨无助睡着的妹妹,想到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的奶奶,手中的卡,怎么都无法交还回去。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夏之瑾喉头哽塞得发疼,眼里渐渐有濛濛的水汽氤氲。这样还在挣扎着生活的她,说爱情,谈感情,果然是太奢侈了吧。   连自己都要看不起没骨气的自己了,凭什么要求别人看得起她啊?她抬起头眨了一下眼睛,把泪水逼了回去,哽塞地重复着承诺:“阿姨,这是借,我一定会还的。”   时惊澜的眼神渐渐幽深。片刻后,她神色平和,语调平静地问夏之瑾:“如果你坚持是借也可以。那好,那就是借,但我的借是有条件的。”   顿了一下,她补充道:“两个条件,你选一个。一是,你退出娱乐圈,下学期你陪时满去留学,违约金、学校申请、学费生活费,时家承担,你奶奶和你妹妹你也不用担心,时家照顾,你只要说动时满一起出去,照顾好她就可以。毕业后,如果你愿意,时星集团里的职位你任你挑选。二是,现在和时满分手,不要互相耽误了。”   夏之瑾闻言浑身几不可觉地颤抖了一下,无法接受一般凝望着时惊澜。她的眼眸中闪过慌张、愤怒、悲怆,张口像是想要抗议什么,可是,最终,她却是咬着牙,凄惨苦笑,沉默了。   退出娱乐圈,做时满身边真正的被圈养的金丝雀吗?从此,躺平认嘲是吗?从此,任人宰割是吗?她看着刚刚明明动了一下醒了过来却又忙闭上了眼睛装睡的妹妹,怎么都应不出口那一句好。她已经是这样了,之琦呢?之琦也要因为她变成这样吗?也许,当真是个人有个人的道吧。   时惊澜对她的犹豫有些失望。她冷静道:“之瑾,你知道吗?你什么都好,但有一点,特别不好。”   “太骄傲了,不懂变通。”时惊澜叹息。   女孩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太了解夏之瑾的性子了,所以,从一开始,她就一点都不看好她和时满在一起。   时满是时星的接班人,这一生,时满都注定了不可能像其他的普通人那样,平平淡淡地生活,她身上的光环,是时家给她的,是与生俱来的。   而夏之瑾这样的出身要和时满在一起,就注定了要承受时满身上光环给她带去的压力和伤害。这种压力和伤害,不是她给的,也会有无数的外界声音施,甚至自己本身施加的,并且,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持续着的。   而夏之瑾,太优秀,太骄傲,太要强,不是这种可以甘心长时间忍受做一个没有自己姓名的人。就算没有她的刻意阻挠,热恋期刻意隐忍,日积月累,夏之瑾迟早也会崩溃离开的。   时满和她在一起,太容易受伤了。满腔热情并不一定就能换来此志不渝。就像,她当年的一意孤行,最终也没有得到对方的不离不弃。门第,阶级,这是只有自己越过了才算真正越过了东西。   她甚至怀疑,夏之瑾这样理智了,究竟有没有那么爱时满。从第一次试探开始,她就是失望的。在时满眼里,爱情大过天,可在夏之瑾眼里,第一次恩情大于时满;第二次,自尊大于时满的舒适度。第三次,自由依旧大于时满。   时满心里,夏之瑾永远是第一位,而夏之瑾心里,除开了至亲之人,时满依旧排在其他很多事情的后面。   既然夏之瑾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既然这样犹豫,既然无法长久,既然两人都会不快乐,伤害迟早会降临,那么,长痛不如短痛。   “那就分手吧。”时惊澜冷冷地下了定论。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清晨静谧的空间中骇然响起。   周沁红着眼睛,几乎是用了全身最大的力气结结实实地扇在了她曾经视如亲人的萧菀青脸上。她手掌停顿在空中,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疼发颤着。   萧菀青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口腔中立时漫起了血腥味,白皙的脸上红肿浮现,触目惊心。她的耳朵嗡嗡直响,双眼有一瞬间的发黑,歪着头,红着眼,难堪羞愧地连捂的动作都不敢有。   这是她应得的,是她对不起周沁。   林羡从没有想到向来斯文的她妈妈居然会动手,一时不慎,没有及时反应过来。那一声巨响的巴掌声,落在萧菀青的脸上,也狠狠地落在了林羡的心上。她眼圈立刻就红了脸,一边怒吼着:“妈,你在做什么?!”一边跪坐起来,近身伸手要捧萧菀青的脸看她的伤势:“盼盼……”   “我没事……”萧菀青在周沁眼皮底下不敢与林羡有过分亲密的动作。   哪里能没事?林羡看见她白皙的脸上已经隐约浮现起来的红肿,心顿时像被针扎了,疼得眼角立时就有泪落下。   她侧过头对着周沁怒目圆睁道:“妈,你太粗鲁了。你怎么能动手,你怎么……”   她话还没有说完,又一声“啪”声,在空气中响起。   周沁看着振振有词质问着自己的女儿,心上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又疼又恼,悲愤交加,这一巴掌,她是要打林羡的。她从来没有动手体罚教育过林羡,可今日,愤怒已经冲昏了她的头脑,她恨不得能打醒林羡,让她看看自己都在做什么。   可最终,她的巴掌却再次落在了反应过来护住了林羡的萧菀青侧脸与耳上。   萧菀青搂着林羡,咬紧牙关,才克制住不让自己发出闷哼声。她的脑子,她的耳朵,像是有什么在轰鸣着,两颊火辣辣的,仿佛连空气拂过都在发疼。   林羡错愕地看着面前拧着眉头面露痛楚的萧菀青,刹那间哭出了声,哽咽道:“萧盼盼,我不要你保护!”   她站起了身子,挡在了萧菀青面前,攥紧了拳头,带着哭腔对着周沁吼道:“妈,你太过分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冲我来,和萧菀青一点关系,你凭什么打她。”   萧菀青耳鸣得其实有些听不清林羡在说什么,但她还是立马扯住了林羡,嗫嚅叫她:“林羡,不要……”   周沁看着面前倔强瞪着自己的林羡,看着衣冠不整苦鸳鸯姿态的林羡与萧菀青,气地浑身发抖,两眼发黑。   “凭什么?林羡,你居然问我凭什么。”周沁喃喃道,眼里有泪水汹涌溢出。这就是她十九年来当做掌上明珠的女儿啊。   “林羡,就凭我是你妈!我是打她了,怎么,你要帮她打回来吗?”周沁的声音里也带了凄厉的哭腔。   “妈……”林羡哽咽叫唤道。她这是第一次看见一向要强的周沁哭了,心里也很不好受。   “怎么?不打是不是?!不打,你就跟我回去!”周沁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说着,她就伸手去拉扯林羡。   林羡拉着萧菀青,奋力挣扎:“我不走,妈,你冷静一点,我们需要好好聊一下。”   可周沁却置若罔闻,只一个劲地拉她下床,像是要把她拉出这个魔窟一般。“没人吗好聊。”   “姐……”萧菀青有些头晕想吐,可还是压了下来,想要缓和一下周沁和林羡之间的拉扯。   然而,周沁看见萧菀青的动作,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愈发地狂躁:“林羡,你听到了没有,我让你跟我回去!”周沁愤怒地拔高了音量。   下一个瞬间,她头晕目眩,身子突然晃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林羡怔了一下,顿时也顾不上挣扎,本能地跳下了床扶住了她,紧张叫唤道:“妈,妈,你怎么了……”   萧菀青也慌慌张张地下了床要去扶她。   然而,只是一瞬,周沁就站稳了身子。她脸色青白,身体不适显而易见,但却像是嫌恶极了,立时就躲开了萧菀青的探寻的眼光。   周沁用力地晃了一下脑袋,紧紧攥着林羡的手,虚弱坚持道:“林羡,你不想气死我,现在就跟我回去。”   “妈!”林羡无奈地叫她。她看着爱人狼狈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能走开。   萧菀青觉得周沁此刻看她憎恶眼神,像是一把锐利的尖刀,直直地插进了她的心脏,刀刀诛心,痛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了。原来,被爱着的人嫌恶,是这样的感觉啊。她几乎以为,她要忘记了。   她的唇已经被她咬出了斑斑的血迹,她看着僵直着的周沁和林羡,阖了一下眼眸,凄楚劝慰林羡道:“羡羡,先跟你妈妈回去吧。” 第149章   林羡心如刀割地回过头地看了一眼脸颊红肿、难堪狼狈到同样像是风中残叶的爱人, 咬着牙艰涩地坚持道:“我不走。”   她扶着像是气昏了头而有些虚弱的周沁,眼角含泪, 眸色里满是担忧, 还是不肯松口, 极力冷静道:“妈妈,事已至此,我跟你回去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啊。你冷静一点, 我们三个人坐下来好好沟通一下好吗。”   “你让我怎么冷静!林羡!你太让我失望了。”周沁吼道。她一把甩开了林羡的手, 身子难以自持地又晃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本来就睡眠不足, 昨天又通宵未眠, 十几个小时滴水未进,太过疲倦又或者是低血糖,以至于她觉得现在整个头都在发沉, 身子发软。   她双目发红地看着面前好似坚贞不屈的女儿和好友, 忽然自嘲一般低低地笑出了声,越笑越凄厉。“算了,算了,我管不了了是吧?林羡, 就当我白养了你十几年吧。以后,你好自为之吧。”她脸上满是不顾仪态的泪水, 死心一般地蹒跚转身决定离开。   周沁话里的意思, 萧菀青和林羡都听得分明。   林羡站在周沁的身后,目视着母亲的身影,双拳紧紧攥着, 泪水簌簌地下落。她张口想要哀伤想要挽留妈妈,伸手想要拉住她让她不要说这样狠心的话,可是,最后她喉头耸动,哭到气喘吁吁,也只无声地哽咽叫了一声“妈妈”。她伸出的手,没有触碰到周沁,到底又慢慢地收回来了。   她相信她妈妈现在说的一定都是气话,血浓于水,冷静下来,她们总归还是可以取得谅解的。她妈妈,虽说严格,但是,自小到大,她对自己的爱与宠溺,林羡也都一清二楚,感怀在心。   也因为这样,她看着从未有过这样崩溃状态的周沁,她心里像是被细细密密地针扎着一般,自责内疚地快要喘不过气了。   但萧盼盼受过一次这样被放弃的伤了,她怎么能舍得在这样抉择的时候,再一次让她成为被放弃的人。   周沁现在的身体状态好像不太好,林羡不放心她这样一个人回去。她抽泣着张口想要告诉已经走到房门口的周沁,等一等,她让爸爸过来接她。   可她话还没有出口,萧菀青拉住了她的手。   林羡低下头,看见心爱的人跪坐在她的身后,仰着头看着她,湿润的水眸里有点点晶莹的泪花在闪烁,唇边绽放了一抹温柔的浅笑。   林羡忍住的眼泪一下子又滑落了下来。她抬起双手,轻柔地捧住萧菀青受了伤的脸颊,用大拇指帮她擦拭着眼泪,双唇颤抖地哽咽道:“对不起,萧盼盼,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没有做到,对不起……”   萧菀青抽了一下鼻子,强打起精神忍住哭意,摇了摇头宽慰她:“没有,羡羡。”她伸手缓缓地抱住了林羡,像是抱住了自己即将失去的珍宝一样留恋与珍重。她把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脸颊,贴在林羡的心口,听着爱人为自己跳动着的心跳声,泪水渐渐打湿了林羡的衣襟。她轻喃道:“已经可以了,林羡。谢谢你这么坚定,谢谢你这么爱我,谢谢你让我知道,我没有选择错。”   林羡回抱住她,泪水滴落在她的秀发之上。她想,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她真的不可以,不能够放开她啊。   可萧菀青却慢慢地抬起头,放开了她,眼底是温柔的体贴,坚持道:“羡羡,先送你妈妈回去吧。”   林羡俯视着萧菀青,神色间是痛楚与挣扎,最终,她还是撇开头,声音沙哑地狠心道:“算了,盼盼。”   她说:“盼盼,也许这一步的妥协之后,就将会是步步的妥协。我们不能退。”   萧菀青凝视着年轻坚定的爱人,目色如水。她摇了摇头,沙哑地柔声道:“羡羡,父母不是我们的敌人,妥协不是投降,是互相的爱意的一种表达。爱和理解是相互的,也许这样拉锯的时间会长一点,但时间终究会化解一切的,我们不要逞一时之勇。”她看着执着的林羡,就像看到了当初义无反顾的自己,她心疼、心暖,又害怕。   人生中太多的事情,你永远预想不到。就像,当年的她怎么会想到,那一日她拖着行李从家里离开,那一转身,竟真的就是诀别。   就像是往昔重现,她听着周沁决绝的话语,看着林羡为她而坚持的倔强,心在发颤。   她微阖了一下眼眸,认真承诺道:“羡羡,我没事,你不要顾虑我。今天你先送你妈妈回去吧。你别怕,等我们都冷静一点了,我会去接你的。”   林羡咬着唇,眼圈通红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羡羡,如果今天你妈妈出了什么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你也害怕不是吗?”萧菀青难过道。“羡羡,答应我,缓和一点,和他们好好沟通。”   林羡喉头耸动,拳头渐渐攥紧。   萧菀青含泪露出了一抹大大的笑,近身亲了一下林羡的唇,下了床拾起床旁的呢大衣外套披在林羡身上,拉着她的手要带着她往外走。   林羡依旧站在原地,大大的眼里蓄满了泪水,看着她,一动不动。   亲手送她的爱人离开,奔赴一个未知的未来,萧菀青心像是被撕成了一片一片,鲜血淋漓。可是,她怎么能够允许自己自私地占有,怎么能够狠心让林羡有后悔遗憾的可能。   她情难自已,声音里有了隐约的哭腔,但还是坚定地哀求道:“羡羡,求你,一定不要有我这样的遗憾。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萧盼盼……”林羡带着重重的鼻音叫她。   “走吧。”萧菀青一手握成拳头,一手用力拉着林羡的手,哄她道:“林羡,我相信你可以给我一个被祝福的爱情,你也相信对吗?所以我们去争取吧。”   林羡固执地与萧菀青僵持了片刻,看清了萧菀青眼中的决然,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狠狠地抹了一下满脸的泪水,大步跨到萧菀青的面前,一把将萧菀青搂紧怀里,在她的耳边承诺道:“我相信,你也要一直相信我。萧盼盼,我永远不会退缩的,你也永远不要,答应我。脸记得拿冰块敷一下,下次不要这样傻了。”   贴近林羡耳语的那只耳朵是受了两个耳光的耳朵,还在耳鸣,萧菀青其实没有听清林羡在说什么。她只是凭着直觉温柔蹭了蹭她的脸颊,在林羡的期待中,微微颔首。   她送着林羡出门,听着林羡承诺她“等我回来”,含笑挥手。   林羡一步三回头,身影终究还是渐渐消失于萧菀青的视线之中了。萧菀青眼里的光芒,随着女孩远去的身影渐渐地黯淡了下来。她看着已经空荡荡的走道,久久伫立着,忽然就像支撑不住了一般,身子一软,跪倒在了地上。委屈,绝望,愧疚,害怕,屈辱,百感交集,充斥着她千疮百孔的心。萧菀青垂下头,双手环抱住自己,泪如雨下。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明明昨夜她们还在欢笑嬉戏,还在规划未来,好像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幸福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了。不过一夕之间,天翻地覆,所有的期许与梦想,好像都将落空了。   是命运吗?又或者是她贪心的惩罚?命中注定,她这一生,幸福总好似与她只有一步之遥,却偏偏又遥不可及吗?   时家大宅里,时满头疼欲裂地从昏睡中醒来。她有片刻的茫然,下一瞬间突然侧过了身子看向身旁的位子。   之瑾呢?!   醉后的记忆很零碎,但她还是隐约记得,之瑾回来了,然后她们好像吵架了?之后……之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坐起身子,看到门边的行李箱,更是确定了那不是梦,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可床旁没有之瑾睡过的痕迹……   时满顾不上披睡袍和棉拖,一骨碌跳下了床就往卧房外跑去,一边跑一边轻声叫着夏之瑾的名字。可她从二楼跑到一楼,一间间地找过去,哪里都没有夏之瑾的身影。   时满顿时慌了。是不是自己昨天喝醉说了什么太不应该说的事情?   她连忙又啪啪啪地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去取手机。摸到手机,看着无法唤醒的屏幕,她才气急败坏地想起来,她的手机早就没电了。她连忙一边给手机连上充电器开机,一边等不及地重新跑下楼准备用座机给夏之瑾打电话。   她刚下楼梯,大门就被人自外推开。先闻其声,未见其人,时满下意识地满怀期待唤道:“之瑾!”   然而,一个淡淡的女声打破了她的幻想,回应她道:“是我。”时惊澜提着包,神色平静地推门而入。   看见时满就穿着单薄的单衣,赤着脚,时惊澜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道:“你怎么穿成这样?”   时满丧气地叹了口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是你啊。”半秒后,她几乎不抱希望地不答反问时惊澜道:“妈,你刚回来的吗?你有见到之瑾吗?她昨晚回来了,可是现在却找不到人影。”   时惊澜神色复杂了一瞬,望着一无所知的时满,眼底有心疼一闪而过。“之瑾在医院。”时惊澜平淡回答道。“她奶奶出事了,情况不是很好。”   时满心咯噔了一声,眼圈立时就红了。她声音瞬间有了哭腔,一迭声急切追问道:“什么事?怎么了?上次回去看奶奶的时候,她还很健朗的啊。之琦、之瑾呢?都在医院吗?哪个医院?”爱屋及乌,对于夏之瑾的亲人,时满虽不曾明说,但心底里也是当做自己的亲人来看待的。况且,疼她所疼,她想到夏之瑾该有多惊慌无措,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了一般。   “突然脑溢血,在她们县医院,已经联系好了,等今天或明天,情况稍微稳定一点就转到我们市医院。”她话音刚落,时满就已经转身快速地跑上楼了。   无需多想,时惊澜也猜得到,时满一定是去换衣服准备赶过去了。她心里有些难过,为这一段爱情里,时满的满腔赤诚,也为夏之瑾的有志难酬。   这样继续陷在各自的死胡同里,消耗彼此的感情与热情,迟早也是相看两厌。退一步,各自经历,各自成长,兴许,日后还有无限可能。   她不知道,很多年以后知道自己与夏之瑾谈话后的时满会不会怪罪自己,但至少,此时此刻,她自认为自己是在为她们做了一个最合适的决定。 第150章   林羡迈着沉重的步子追下楼, 出了电梯拐进大厅就看见楼外不远处,周沁正弯着腰, 艰难地扶着一颗行道树喘息。   林羡心下一紧, 连忙快步小跑了出去。她扶住了周沁的胳膊, 焦心道:“妈,你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   周沁听见林羡的声音,一路走来凉透了的心, 终究是回暖了些许。但她还是强撑住了姿态, 虚弱地抽开了被林羡扶住了的手臂, 冷冷道:“我怎么样和你还有什么关系, 不劳你大驾了。”说着,她就迈开了脚步,顾自摇晃着往前走去。   “妈!”林羡恼火地叫道。   她一把伸手勾住了周沁的胳膊, 搀住了她往前面停车的地方走去, 又急又气道:“你就不能讲点道理吗?真和我断绝了关系你就开心了吗?”   她看着脸色发白的母亲,拧着眉头关心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最近忙论文的事情是不是天天熬夜?吃早饭了没有?你不知道自己现在不是年轻人了身体大不如从前了吗?”   周沁僵着身子,听着林羡口气不大好但明显能听出关怀的责备,心渐渐又软了下去。她几不可觉地用余光扫了一眼林羡, 林羡已经比她高出了许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面容也渐渐褪去了青涩, 眉宇间,少了稚嫩,多了成熟, 是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这是她最宝贝的女儿啊,是在他们全家期待中诞生、倾注了他们所有心血与爱意,含辛茹苦捧在手心里带大的孩子啊,她对她有多少失望与心凉,就有多少的爱与心疼。   她真的能绝情地放下她不管吗?周沁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抿着唇,终究是不再挣扎,一语不发地任由林羡扶着她上了车。   周沁现在的状态显然不适合开车,林羡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她回头看了一眼隐约可见的萧菀青所在的那栋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上了车,启动了车子,驶出了小区。   路上,周沁靠着座椅阖眸养神,脸色倒是缓和了一点点。林羡看着路,脑海里不自觉地反复回放刚刚萧菀青猝不及防挨了周沁一耳光时的错愕、委屈、伤心的模样,心如刀割。她宁愿那两巴掌是落在自己的脸上。周沁这样激烈的反应,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当然,她们在这种情况下狼狈地出柜,更是她没有料想到的。   一切,都乱了套,偏离了她们设定好的轨迹。   她双手攥紧了方向盘,侧目看了一眼周沁,按捺不住低声责问道:“妈,你刚刚太过分了,不管怎么样,你怎么可以动手。你不是一直教育着我,不论如何,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是最粗鲁最无能的表现。”   周沁听到林羡这样理直气壮的质问,倏然睁开了眼,刚刚平缓下去的情绪又开始急速起伏。动手固然是她的不对,稍稍冷静一些,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可是,扪心自问,谁能够在看见自己放心托付给好友照顾的女儿被自己好友照顾到床上时,还能够保持理智与冷静。   况且,她不仅仅是受不了林羡同性恋的冲击,她更是受不了被萧菀青背叛插刀的打击,她待萧菀青真心真意,她明明那样相信她,她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这是双重的打击,伤得她几乎失去了全部的理智。   她一想到是自己识人不清,是自己把林羡交给萧菀青的;一想到不知道林羡究竟是什么时候就和萧菀青开始了,而自己一无所知地被蒙在鼓里,甚至,她一联想到林羡与萧菀青,这个所谓的阿姨,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床上翻云覆雨的场面,她就心梗塞地喘不过气,条件反射地想要呕吐。   “我过分了?林羡,那她和你这样就不过分吗?你告诉,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对待一个引诱了我未成年女儿的人。我难道还要谢谢她,笑着祝福你们吗?”周沁梗着脖子,哑声咬牙切齿反问道。   林羡立时恼怒辩护道:“妈,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什么引诱,什么未成年。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我和她谈恋爱,是互相喜欢,你情我愿的事情。况且,就算是引诱,也是我先开始的,是我引诱她的,你不要乱泼污水给她。”   周沁听着林羡对萧菀青斩钉截铁的维护,气血一股脑地涌上头,愈发地愤怒。真是鬼迷了心窍!   “我把你交给她的时候,你成年了吗?你知道什么?你真的分得清感情的分界线吗?你从小到大就没有喜欢过谁,什么情情1爱1爱,难道不都是她教给你的吗?你几岁,她几岁,你还小不懂事,难道她也还小吗?她叫我一声姐姐,你叫她一声阿姨,你是她的晚辈,她看着你长大的,她就算真的需要人,也不应该对你下手啊。她敢无耻地做出这种事,我怎么就不能够戳她脊梁骨。”周沁艰难地喘着气,口不择言。她脑子昏沉地像是下一秒就失去意识,再无法保持体面无法三思后行。   林羡才19岁,连20都不到,萧菀青怎么就敢,怎么就忍心和她越过界线,怎么能够这样没有责任心没有底线没有下线。   林羡听到周沁话语中对萧菀青的不尊重,一直压抑着的心火也彻底涌上了头。她提高了音量驳斥道:“妈,你不要用这种龌龊的想法来揣测人好吗?你公平一点好吗?我再说一次,是我先开始的,是我引诱她的,是我先喜欢她的,是我告白的,是我逼她接受我的,就算有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是我揣测的龌龊,还是她做的事情龌龊。”周沁反唇相讥,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林羡,我没有说你没错,可是她作为长辈,没有正确引导你,反而和你一起一错再错,这就是她的错。”   她看着横眉冷对着她义无反顾的林羡,眼角溢出泪水,第一次这样无措地伸手抓住了林羡的小臂。争吵已经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她声音虚弱而沙哑道:“林羡,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悬崖死路走去。你知道你这样以后会被人在背后怎样指指点点,以后别人会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我们家吗?你下学期出国,我辞职和你一起去,我们换个环境好好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不想你以后后悔了怪我没有拉你一把。”   “我不去!”林羡一口回绝。她看着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却一点都没有真正考虑过她心情的母亲,喉咙哽得发疼。   红灯亮了,她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侧过头红着眼失望地看着周沁,冷笑道:“妈,你是不是就是怕我同性恋给你丢脸,给家里丢脸?到底是你的脸面重要还是我的快乐重要?你觉得好的对我就一定是好的吗?”   她心绪万千,过往的种种不满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闪过,让她愈发地有了怨气:“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你只让我做你觉得对的事情,你觉得可以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是不是我真的喜欢做,是不是会让我快乐的事情。我一点选择的空间都没有,只能在你限定的范围里小心地活动着。从小学到现在,我所有的选择都是你给我安排的,你就不能够给我一点自由吗?你就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操纵我的人生,我现在有我自己想要走的路啊。就算是错的,就算会摔得头破血流,也是我心甘情愿。你放心,我自己选的路,我跪着也会走完的,绝不会后悔,绝不会推卸责任。”吵架时,话赶话,说出口了,林羡才反应到自己都说了什么伤人的话。   “林羡,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吗?原来你对我有这么大的怨气吗?”周沁抽了一下鼻子,像是伤心到了极点,低低地自嘲苦笑。说不通了。她心灰意冷地收回了搭在林羡小臂上的手,冷冷道:“你就当我是这样的人吧。我们家和萧菀青,你只能选一个。”   “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我。”绿灯亮了,后方的车子按喇叭催促没有动静的林羡,林羡恼火地拍了一下方向盘,驶动了车子,带着哭腔质问周沁。   “是你在逼我。”周沁微阖着眼,心力交瘁。   泪水模糊了林羡的视线,她抬手擦了一下眼泪,深深地看了周沁一眼,撇开头坚持道:“我不可能离开她的。妈,她只有我了啊,是我先开始的,我答应了要陪她走到最后的。对不起,我不能够按照你想要的人生来走。”   “所以你不要我和你爸爸了是吧?”周沁泪眼婆娑地盯着林羡,后槽牙咬得紧紧的,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句反问。   林羡硕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是你不要我了。”她吸了一下鼻子,苦笑着自暴自弃地低低道:“你再生一个吧,也许她会听话一点。”   周沁被林羡最后一句话气得胸口发疼,一口气险些要上不来,脸色青白,厉声道:“好,林羡……你很好……你……你下去!不要你送了。”   林羡紧咬着下唇,看着不远处的医院,五指攥得紧紧的。半晌,她沉沉应道:“好,我走,等我们互相冷静一点了再谈。”说罢,她加快了车速,把车子靠边停在了医院门口,而后就松开了安全带,打开车门,留了一句“注意身体”,就下了车。她“啪”一声合上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她走得不快,耳朵有意识地竖着听身后车子的动静。   几秒后,她好像还是没有听见周沁关车门启动车子的声音,林羡拧着眉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刚站定了脚步,准备回头,就听见身后传来人群的喧哗声:“诶诶诶……”   林羡心一慌,立时转过了头。一回头,视线越过围上去的人去,她看见她的妈妈,像是刚刚打开车门下车的样子,一手还搭在车门上,整个人却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妈……”林羡心神俱裂地一边往前奔跑一边惊叫道。 第151章   林羡走后, 这个曾有过温暖与欢乐的天堂又变成她一个人冷静孤寂的世界了。   萧菀青压抑着哭声,狼狈地靠着合上的防盗门, 眼圈通红。秀发凌乱地贴在她泪湿的红肿面颊之上, 她双臂抱着自己的双膝, 把头埋在里面,委屈无助得像个孩子。   久久,她终于强迫着自己抑制住了在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脆弱哭泣。她的身子因为刚刚的哭泣还在颤抖着, 大脑已经在刻意的压制之下慢慢地恢复了该有的理智。   周沁刚刚的身体状况很不对劲, 萧菀青心里很不安, 很担心。   她扶着墙摇晃着站起了身子,忽然一阵恶心, 难受地干呕到眼角又渗出了泪水。好不容易缓和了过来, 她艰难地想要走回卧室,给林羡打一通电话,或是发一条短信询问情况。下一瞬, 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林羡刚刚走得太急了, 根本没有带上自己的手机。   她要联系不上林羡了……这样的认知,让萧菀青整颗心像在顷刻之间被掏空了一般,慌张空虚地浑身打了个激灵。她耳朵里的轰鸣声像是愈发猖狂了一般,折腾得她又想吐了。   不会的。她步履沉重地继续朝着卧室走去, 轻声呢喃着安抚自己。   卧室里, 床头上的合照里, 她和林羡笑得灿然。萧菀青脱力一般地靠在床上半倒了下去, 双手搂着林羡枕过的枕头,把下巴支在上面,眷恋地呼吸着林羡留下的气息,眼眸湿润地看着指尖摩挲着的合照,喉头哽得发疼。   是她错了,是她辜负了周沁的信任,对不起周沁。周沁怪她,指责她,无可厚非。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景象终究成了真,像是自我折磨一般,萧菀青脑海中无法自控地重复回放着方才周沁失望厌恶地眼神与话语,愧疚感与自我厌弃感使得她像是整个人被架在火上烤着,生不如死。   她和林羡在一起已经是错了,她没有守住界线和林羡贪一时之欢更是错上加错。周沁的眼神甚至让她觉得自己好脏,玷污了干净的林羡。   可是,就像是飞蛾扑火,虽死尤未悔。明知千错万错,明知千不该万不该,她还是无法不爱林羡啊。   放弃,是比坚持更难的事情。她只是想到林羡肯定执着的面容,想到放弃逃避这个念头,她就疼得撕心裂肺。   明明,她们和这世界上的其他所有情侣一样,真诚地爱着,努力地生活着,认真地期待着,为什么她们就该死在黎明降临前的寒夜中。   也许她不是最适合林羡的人,可除开父母亲人,她发誓一定会是这世界上最爱林羡的人。   不甘心啊……萧菀青压抑不住,再一次委屈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疲倦地阖上眼,与林羡在一起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着,有喜有悲,或哭或笑,都是她这一生收获的最珍贵、最无法割舍的宝藏。   就当是她寡廉鲜耻、一错再错。萧菀青的下唇因咬得过于用力,渗出了点点血迹,可她却一无所觉。半晌,她抽了抽鼻子,面容沉静、眼神坚毅地扶着床头柜下了床,动作缓慢地从衣柜里取了衣服,去到了卫生间里梳理自己。   脸上的红肿,即便是化了浓妆也遮挡不住。萧菀青抿了抿唇,苦笑了一声,放弃了。   她换好了衣服,收拾好自己的头发,而后从柜子最上面取了一个口罩,顾不得口罩摩擦肌肤时带来的痛感,挡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还有些湿润发红的明眸。   她拿了包,取了车钥匙,纤瘦的双手紧紧攥着门把手,在门口迟疑了片刻,最终,她还是用力转动了把手,打开了大门,义无反顾地向着林羡,向着她们的脆弱又坚强的爱情进发。   她不知道林羡回到家后会承受什么,但她不能够让林羡一个人承担。   这一次,这条漫长的从南区去往北区的大道,萧菀青只能够独自一人前行。前半段路,上次林羡生日的时候,已经带着她走过一次了。后面,通往林家、也将路过她家的路,萧菀青却是多年未曾踏足了。   道路几经改道和拓宽,房屋几经拆迁与重建,一切,都已经与她记忆深处的模样迥然不同。走完曾经与林羡一起走过的路,萧菀青停在道路分叉口,看着四方而来的不息车流,看着道路两旁行色匆匆的人流,忽然就茫然地不知所措。   她终究是不认得回家的路、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一刹那间,萧菀青心上像是有什么彻底破碎了,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   她害怕慌张地甚至想要再一次逃开,逃开这个可怕的现实,逃开这个笼罩她多年不散的噩梦。可是这次,她不可以了,她的女孩还在等着她。   她屏住呼吸忍住哽咽,颤抖着手打开了导航,狼狈地输入了那个她应该最熟悉可如今却陌生得无法找寻的地名。她看了看导航上曲折的线条,再看看身旁空荡荡的副驾驶座,擦干了眼泪,再次出发。   车子路过那一条她年少时曾经走过无数次、在午夜泪湿枕巾时也梦过无数次的通往家门的大道时,她抬起头遥遥地望向小区内最里面的那一栋房子,心尖在发颤。   此时此刻,此情此情,她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年她离开家时的场景,想起那一年父母与周沁一般绝望动怒的面容,想起那时候像林羡一样坚定执着的自己。她握紧了方向盘,鼻头发酸,忽然就有些不知道自己此去究竟是对是错。   对不起,对不起再让她自私一次,再让她争取一次吧。   她凭着记忆,驶入了林家所在的小区,停好了车子。她坐在车上,双手合十摩挲了许久,才下定了决心走向了林羡家。   随着电梯楼层的上升,萧菀青露在外面的眼神愈来愈不安,却也越来越坚定。她站在房门紧合的林家门前,一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一手,缓缓地抬起来按响了门铃。   清脆的门铃声在幽静无人的楼道里响起,莫名地有些渗人。萧菀青掩在口罩之下地双唇紧紧地抿着,腰肢挺得笔直。   她做好了迎接开门后的盛怒与责难的心里准备,甚至,做好了无论如何也要死皮赖脸进入的准备。   然而,让人忐忑的几秒过去了,房门依旧一动不动,四下,悄无声息。   萧菀青蹙了蹙眉头,迟疑着再次抬起了手,按响了门铃。她竖着没有受伤没有耳鸣的那只耳朵,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房内的动静。   几秒过后,房内并没有任何脚步声,依旧是无人响应。   萧菀青扣在门铃按键上的指头渐渐收缩成拳。   没有脚步声,看起来,像是根本没有人在家的样子。可是,这么久了,她们不可能还没有到家。   她想到周沁离开时的状态,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让她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顾不上其他,急忙从包里翻出了手机,指尖慌乱又急促地划开了锁屏,拨打了周沁的手机。   拨通的那一刻,她听着那一端富有节奏性的机械嘟嘟声,才想起自己拨打了谁的电话。可所有的一切,都敌不过她此刻对周沁对林羡的担心。她强忍下了恐惧与羞耻,期待着电话能够接通,期待着周沁愤怒责骂的声音能在耳畔响起。   响铃一直在继续着,电话没有被掐断,却也没有被接起。萧菀青一颗心高高悬着,七上八下   就在响铃即将自动挂断的前几秒,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萧菀青心一瞬间落地,唇角有了浅浅的舒怀笑意。她张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沙哑得不像话:“姐……”   “是我,林霑。”电话那端响起的是她没有料想到的低沉男声。   萧菀青心咯噔了一下,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了。不祥的预感在她心中升腾起,她颤着声嗫嚅道:“姐呢……”   “她在回来的路上被林羡气昏了,刚急救过来,等稳定一点做进一步检查。”林霑低气压回答道。   他此刻的心还在砰砰跳着,无法言喻自己接到林羡哭着打来的电话那一刻的恐惧与慌张。万幸,人就倒在医院门口,抢救地及时,很快就醒了过来,意识正常,口齿清晰,但人终究是太过疲倦,又睡了过去。   萧菀青最害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她眼睛都不敢眨地等待着林霑的回答,听到林霑的话,她脱力一般,身子控制不住地软倒,肩膀狠狠地撞到了门框才稳住了身子。   剧烈的疼痛袭来,她却连呼痛的本能都没有了。惶恐,担忧,自责,羞愧湮没了她的心扉,她自我惩罚一般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疼痛的肩膀,一迭声地自责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林霑哥,姐怎么样了?你们在哪?”   医生初步断定周沁应该是低血糖加心肌缺血导致的昏厥,询问周沁有没有冠心病史,但具体的,还是要等待做进一步的全身检查。此刻,周沁需要的是静养,保持心境平和,情绪平稳。   林霑听完林羡断断续续的简述,整个人都愣住了,有一瞬间,他心内也充斥着与周沁一样的愤怒与失望,气得青筋暴起,抬手对着墙壁就是狠狠的一拳。他气林羡与萧菀青不顾伦常,更气林羡这样不心疼周沁,把周沁气成这样。可疼痛过后,他看着和他一样为周沁担心害怕着的女儿,心又渐渐地软了。   他对同性恋没有偏见。他是不愿意林羡喜欢同性的,可林羡如果真的非女生不可,他不是不能够接受。但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林羡为了自己把周沁气成这样,不能接受林羡这样冲动这样自私。   况且,林羡现在才多大,她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她真的确定自己是同性恋不会再喜欢男生吗?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萧菀青到底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啊。他始终还是对着她们,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林霑拧着剑眉,疲倦低缓道:“沁沁需要保持心情稳定,你现在不适合过来。”他顿了一下,到底还是有怨气,语调低低地冷然道:“小菀,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样。我对你,非常失望。”   林霑一向和气斯文,年少时他比萧菀青大上许多,逗弄着年幼的她陪她玩耍,把他当亲妹妹一般疼爱。长大后,男女有别,疏远了一些,但一直以来也是像温厚可靠的哥哥一般,但凡有需要,都义不容辞地挺身帮她。   他冷静克制的话语,像利箭一般,破空而过,狠狠地精准地扎进了萧菀青的心里,带来剜心的疼痛。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萧菀青放开了已经青紫一片的肩膀,无力地蹲下了身子,泣不成声。   “爸爸……”林羡闻言从走道的座椅上站起身,眼睛红红地看着他,拉着他的小臂抽噎着哀求他:“爸爸,你不要说了,她也很难受的,我们谁都不想这样的,我们都不想的啊……”话语到了最后,已经是哽咽地不成声调。   林霑心上泛起疼痛,他撇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究是没有在说什么,留了一句“过几天再来吧”,而后,挂断了电话。 第152章   萧菀青扶着墙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粗重地喘着气。蹲了太久,哭了太久,她有些头晕目眩,筋疲力竭。她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低头给温桐打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 温桐显然心情很好, 轻快的打趣声从手机那端传来:“哟?昨晚几点睡的,你居然已经起了?”她坐在自己家的茶几前,正打量着时惊澜同城快递来给她的出差带回来的伴手礼兼新年礼物, 唇边含着不自觉的浅笑。   “温桐……”   萧菀青沙哑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出,温桐唇边的笑意霎时间消散地一干二净。她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敛眉沉声一迭声关切追问道:“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哭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   萧菀青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吸了吸鼻子, 鼻音浓重地回答道:“我没事。温桐, 早上周沁姐突然来家里, 发现我和羡羡的事了。我让羡羡跟她先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她昏倒进医院了。我刚刚打电话给林霑哥, 林霑哥说她刚急救过来,不希望我过去打扰, 可我不放心, 你能不能帮我打过去问问, 帮我过去看看。我和你一起去, 我不进去, 我就远远地看一眼就好了。”   温桐的心登时沉了下去,听到周沁急救过来了,她稍稍安了一点心,松了一口气。   她下意识地脱口追问萧菀青:“周沁姐怎么发现的?”一大早就过去,然后发现了,周沁还情绪激动到半路昏倒,温桐不得不往最坏的那个情况下去。她听得出萧菀青的状态也很不好,声音沙哑透着无力,紧张道:“萧,你怎么样?周沁姐她有对你做什么吗?”   “我没事。”萧菀青听到关心,突然鼻头一酸,哽咽了一下。“温桐,你打电话帮我问问好不好?”   温桐听到她哽咽的声音,顿时心疼,哪里会相信她说的那一句“没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萧菀青这样惯于掩饰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脆弱这么失态。她抓了茶几上的车钥匙站起身就脚步急促地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安慰她道:“我帮你问。但是,你先告诉我你在哪,我过去找你,我们当面说。你也别急,周沁姐还有林霑哥,不会有事的。”她担心周沁,但她更担心萧菀青。周沁身边还有人,可是,萧菀青身边却谁都没有了。   萧菀青顾忌着自己脸上的红肿,推脱道:“我没事,温桐,你不用过来,你先帮我问问。”   “萧菀青,你到底在哪?!我不见到你我是不会打电话帮你问的。”温桐听到她的推辞愈发担心,莫名起了心火,口气强硬要求道。   “我在她们家门口。”萧菀青咬着唇,无法逃避,只好如实回答。   温桐眉头拧得更加紧了。南区,林家,这一条阔别多年带着太多不堪回忆的路,萧菀青是怎么一个人走回去的。她喉头哽了一下,眸色幽暗地低沉道:“我现在就过去接你。你在那里等我。”   *   病房里,周沁病容憔悴,她醒过来就看见林霑和林羡两人围着她,一脸关切与担忧。她定定地看了林羡好几秒,转开了眼,故意无视了她,声音嘶哑地虚弱吩咐林霑道:“带林羡去我妈家,让我妈看着她,我回去之前,哪里都不要去。”   她不可能让林羡再回去接触萧菀青的了。但林霑心太软,还要顾着医院这边的自己,怕是看不住林羡。况且,把林羡关在家里,饮食起居也没有人照顾她,她终究也是不放心。把她交给老人,林羡再没有分寸,也不会不计后果地莽撞。周沁笃定,林羡不敢和老人说明白为什么被限制自由,老人再宠林羡,看在她还卧病在床的份上,也不敢纵容林羡的。   林羡本还在为周沁的苏醒喜悦,还在为周沁的身体担心,一听到她这样霸道强横的话语,顿时回到了她昏倒前的现实,瞪大了眼睛抗议:“我不去,妈,你这是软禁!你怎么能这么蛮横。”   林霑闻言也是一愣。他看了看委屈无助的林羡,犹豫了几秒,想要缓和一下母女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委婉周旋道:“沁沁,可是林羡过两天也要参加期末考啊。”   周沁见林霑似乎和自己没能达成统一战线,怒火猛地开始燃烧。从林羡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如果不是林霑一直这样纵着林羡,在自己管束林羡的时候护着林羡和稀泥,林羡也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恣意妄为。   她呼吸开始急促,用力提高了音量,气得嘴唇都在颤抖,质问林霑:“林霑,我就问,还想不想要这个女儿了?!还想不想要这个家了!”说话间,她的眼角有泪水汹涌溢出,打湿了洁白的枕巾。   林霑两腮的肌肉绷地紧紧的,看着向来要强此刻却狼狈崩溃的爱人,心疼地发颤。半晌,他妥协答应道:“好,你别激动,我送她回去。”   “爸爸!”林羡愤怒道。“妈,我不去,你冷静一点,给我机会让我和你好好聊一聊不可以吗?你为什么就这样固执这么强权主义。”   周沁无视了她的抗议,敛了一下疲倦的双眸,顾自吩咐着林霑:“你回去记得查一下我邮箱里的那一封的来源。联系一下学校,给林羡办延迟考试,然后再联系一下老戚,看能不能给林羡办转学。”   背后对林羡使阴招的人,周沁放心不下,今天可以给她发邮件,以后指不准还会抓着林羡这个把柄对林羡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老戚是她以前的学长,现在已经高升到隔壁省的与京南齐名的重点高校当领导了。出国手续复杂,特别是林羡本人不配合的情况下,一时半会是办不下来的。但是转学可以,转学只要她和林霑出面就可以办妥,由不得林羡不同意。她现在只想要先彻底分开林羡和萧菀青,杜绝她们再见面接触的可能。   “好。”林霑看起来已经完全倒向周沁了。   林羡怒火中烧,气红了眼睛扬高了声音吼道:“我不去外婆家,我也不转学。你们太过分了,你给我转学,我就辍学,谁爱读谁去读好了。”   周沁被林羡的态度激怒,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发颤的回吼林羡:“林羡……你……你扪心自问,你……你就不过分吗?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我……我现在也不求你以后能感激我,我……我就求……求一个问心无愧。”   外面路过的护士听见了病房内的高声争吵,推门进来斥责:“吵什么吵,不知道这里是医院吗?病人需要静养,听不懂吗?你们怎么做家属的。”   林霑赶忙上前安抚激动的周沁,轻拍着她的肩膀:“你别急,沁沁,你好好养病,这些事我来处理,我都会处理好的。”   周沁目光深深地与林霑对视一眼,启唇无力道:“林霑,我相信你。你先带她回去吧,我这里没事,有事我会叫护士的。”   林羡的意愿完全被忽略,她忍无可忍,失望地不等他们说完话就转身摔门而去了。   林霑眉头一拧,匆匆地和周沁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把羡羡送到了我就回来”,而后快步追了出去。   林羡一边抹眼泪,一边在电梯口疯狂地按着向下的那个按钮。林霑看到她的身影,立时小跑着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扯住了她动作着的手,沉下了脸问她:“林羡,你要去哪?”   林霑向来疼爱纵容她,很少叫她全名,一旦叫她全名,就代表着他是真的生气了。   林羡看着脸色阴沉肃然的爸爸,心里难过委屈地快要死了。可她还是咬着牙,倔强地与他冷然的双眸对视着,坚持道:“我不会去外婆家,也不会转学的。我要去南区,等你们冷静一点,可以和我好好沟通了我再回来。”   “林羡,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孩子。”林霑神色中浮现起了浓浓的失望与低落。他微微攥紧了双拳,眉头拧成川字,心力交瘁道:“林羡,你妈妈现在都这样了,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和她犟吗?如果你现在可以这样狠得下心继续刺激她,半点都不顾她,我是真的觉得很心寒了。以后,我也可能很难再体谅你了,毕竟,不值得。你也一点点都没有体谅我们。”   字字剜心,林羡看着林霑肃然又黯然的模样,陷入了两难,一下子有些崩溃。   她是想回去找萧菀青的,她想回去看看她,她还是不放心她早上挨的两巴掌,不放心她一个人孤独地哭泣与难过。可是,林霑话语里的意味,她好像也听明白了。平日里她与周沁有分歧时,林霑多会帮她一把,当她的盟友。刚刚,可以看得出她爸爸对这件事的态度其实还是没有那么强硬,没有周沁那么反感的,甚至,好像隐约还透露着可以回旋的余地。   但她如果真的走了,林霑,就再也不可能站在她这边,再也不可能体谅她了。   她想到让她回来时,萧盼盼对她说的那一句“林羡,我相信你可以给我一个被祝福的爱情”,心撕裂一般地疼。她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哽咽妥协道:“好,爸爸,我体谅你们,我跟你们回去。但是,我要打一个电话。”   林霑心里的沉重稍稍缓了一点,但还是警觉地拒绝道:“不可以,林羡……”   他话还没有说完,林羡就厌倦地打断了他:“不是打给萧阿姨的,是给温阿姨的。”她吸了吸鼻子,心里抽痛,抑制不住哭腔解释道:“早上妈妈打她了,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爸爸,这么多年的交情,萧阿姨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她现在该有多自责多委屈多无助啊。我们所有人都有亲人都有依靠都会有人心疼,可她呢,她什么都没有啊。”她说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我要让温阿姨去看看她,不能让她这样一个人……”   在萧菀青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她不能陪在她身边,甚至要拜托曾经的情敌去关心照顾她,林羡第一次知道,原来无力是这样让人绝望的感觉。   终究是于心不忍,林霑转开脸不看女儿哭得让他心碎的面容,沉默着递上了自己的手机。   温桐正在赶去接萧菀青的路上,接到林羡电话,听到林羡告诉她周沁打了萧菀青两巴掌,顿时怒上心头,出离愤怒地砸了一下方向盘,责备林羡道:“林羡,刚在一起时候,你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什么?你现在又做了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你会保护她的,可最后受伤的都是她。是你先开始的,是你逼着她和你在一起的,凭什么最后所有人都怪她,什么都要她来承担,她承受得还不够多吗?”   林羡进了电梯,靠在电梯的墙壁上,心如刀割。她仰着头无声无息地泪流满面。她再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与骄傲从容,全盘收下了温桐的指责,喃喃着道歉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没有做好,是我的错。”   她恳求温桐:“温阿姨,我不在的这几天,麻烦你帮我多照顾她一点。”她还想说:“温阿姨,帮我告诉她‘别怕,照顾好自己,林羡有在努力争取了,她这辈子非你不可,一定会回去的’。”   可是,电梯里信号不好,通话自动挂断了,她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第153章   走出医院,林霑才发现天空飘起了小雨。他担心林羡淋雨了着凉, 想让林羡在这里等一下, 他去车里取了伞再回来接她。可他看着林羡抿着唇沉默倔强的面容, 想到了周沁的叮嘱, 到底还是担心林羡会一声不吭地离开。   他脱了外套挡在林羡的头上,安抚她:“雨不大,我们走快一点过去就好了。”   林羡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仰头凄楚地苦笑了一声。她走出了他衣服的庇护去,义无反顾地径自步入了茫茫雨幕中。   车去往林羡外婆家的路上, 林羡微阖着眼,右手捂在萧菀青送她的白玉吊坠之上, 想着离开时萧菀青的模样, 想着温桐指责她的话语,心痛难耐。   她的情绪稍稍冷静了下来,侧过头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象, 低低哑哑地开口道:“爸爸, 虽然我现在跟你回去了,但是, 我不会妥协的。”   这一天, 大概是林霑半辈子以来过得最艰难最混乱最惊心的一天了。心爱的妻子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疼爱的女儿也是他从未见过的伤心与无助,他夹在两个人的中间, 进退维艰。他气恼林羡的不懂事, 却也心疼她的不谙世事。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缓和了语气劝解林羡道:“羡羡,你妈妈现在态度是太过了一些,可是,她也是心急,是为了你好。你听你妈妈的话,给大家,给彼此都多一点的时间和选择好不好?你现在阅历还不够,可能有些事你还不能够理解地透彻。等很久以后,你再长大一些,回过头来看,你可能就会发现自己有多无知。”   “爸爸,要多大,才算是真正长大了。”林羡乌黑的双眸静静地盯着林霑,低沉地发声道:“可能在妈妈的眼里,我永远都是小孩子永远都不能够是独立的吧。”   在父母眼里,孩子不论多大,都还是孩子,尤其是在周沁这样总忍不住操心的母亲眼里。林霑无法否认这一点,被林羡噎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回答道:“但在我眼里不一样的。林羡,等你真的长大了,可以承担起自己未来的人生,负担起自己未来的生活时,爸爸一定会尊重你的。可是,林羡,你17岁还没有定性的年纪就接触了小菀,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受到了小菀潜移默化的影响,或者,你是不是没有分清楚仰慕与爱慕、亲情、友情与爱情的界限。我知道,小菀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很优秀的人,你们女生之间,有时候过于要好就容易模糊情感。况且,你从来没有和男生谈过恋爱,以后你会遇见很多的人,还有很多的可能,你让我怎么能够草率地就相信你喜欢女生,不喜欢男生。”   “爸爸,你觉得要怎么定义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定义爱情是真的爱情?”林羡艰涩地反问。   “你对妈妈有什么样的感情什么样的想法,我对她就也一样。她没有影响我,在我不知道她也可能喜欢女生的情况下,我就喜欢她了。我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萧阿姨也是你相识多年的好友,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各自是什么样的人吗?从头到尾,都是我主动在影响她,在追求她。你和妈妈都是,不要再袒护我、责备她了。她已经很自责很内疚很委屈了,如果不是我以死相逼,她是不可能答应我的。”   “以死相逼?”林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来认真地听林羡的话,听到这一个词时,他不由地拧紧了眉头。   “爸爸,可能这样做在你看来是很幼稚的,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那时候萧阿姨根本无法接受我,为了躲开我,甚至要离开岸江市了。确信我这一生不可能再喜欢别人了,没有她,我只会生不如死,所以我只能够那样放手一搏了。妈妈质问过我和萧阿姨在一起是不是要气死她,可是,她不知道,没有萧阿姨,我也会死的啊。”林羡忍住了泪水,尽力冷静地倾诉,憋得声音都在颤抖。   林霑偏过头深深地打量了林羡一眼,双手摩挲了一下方向盘,摇了摇头沉重道:“林羡,你说的对,在我看来,你就是幼稚的。你可能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吧。可是,等你真正长大了,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成年人,你就会知道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你刚刚的话,有多么地不成熟。这世界上,没有谁离开了谁是真的活不了的,只有小孩子,才会为了爱情这样冲动地要死要活。你说是你逼的萧菀青,如果你真的不是小孩子,你就应该知道,你不应该违背她的意愿这样逼她。”   “可是爸爸,让她爱我和我在一起,没有违背她真正的意愿,我们两情相悦,她的真心难道不是爱我和我在一起吗?让她觉得为难违背自己真心的,是你们现在强加在我们身上的。不是我要逼她,我在逼她,是你们的偏见和束缚让我对她的追求变成逼迫的。”林羡控诉道。   “林羡,你现在是反过来指责我们吗?可是林羡,将心比心,难道我们的反对我们的抵触我们的担心不是人之常情吗?你现在才19岁,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是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将要在未来承担什么?”   “萧菀青比你大14岁,美丽大方,方方面面都对你照顾有加,你一时崇拜迷恋分不清自己的感觉也不是不可能。可日子久了,你再长大一些,接触社会接触更广阔的世界时,你正当风华,小菀已经渐渐开始老去,你那时候可能就会慢慢发现,曾经她在你心里的超乎常人的优秀让你迷恋的特质,开始消退。但那时候,木已成舟,你和她因为这段感情失去的东西已经失去了,即便是你后悔了,也不可能挽回了。这样后悔的代价太高昂了,我们怎么敢赌?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不明白我们的想法,可能等你有一天自己做了父母,你才会懂。”   “爸爸,我不会后悔的。”林羡带着哭腔承诺道。她也知道,语言是最苍白无力的证据,可此时此刻,她除了语言,拿不出任何可以证明她们之间深情的证据。   果不其然,林霑看着来回摆动的雨刷器,沉冷地反驳道:“所有交往中的人,应该都信誓旦旦地说过这样的海誓山盟,但真的能做到的,不过是小概率。”   他看着梗着脖子挂着泪珠倔强与自己争论的女儿,还是有些心软:“羡羡,我们退一万步来说,等你再长大一点,再过几年,阅历再丰富一点,真的走出社会可以独立生活了,你要是还是确定自己真的喜欢女生,那爸爸一定站在你这边好不好?现在,你先听我们的话,先不要气你妈妈,先退一步好不好?”   这样的话,听起来已经是在让步了,听起来已经是留有余地了,听起来已经是很体谅她了。可林羡却顷刻间呜咽出了声音。她尽力想控制住自己不要哭,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抽泣,话语断断续续:“爸爸,这不公平。你也说了,萧阿姨比我大,我可以再等几年,她又还有多少年华可以这样陪我蹉跎。我怎么忍心……”   她双眸发红,满是血丝,一字一字铿锵道:“爸爸,对不起,我决不让步。”   有一刻,林霑好像真的从自己这个年轻稚嫩的女儿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深爱的东西。   林霑有些动容。   当天晚上,林羡面色平静地坐在外婆一直为她准备着的客房里,拒绝进食了。不论外公外婆怎么说,她都不为所动。看着老人着急的模样,她心里内疚,可却也是别无他法了。   周沁笃定她不敢与老人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林羡也笃定周沁同样不敢和老人说清楚,那么这件事就有了更大的回旋余地。事情既然已经闹到全家人都知道了,那就不仅仅只是他们一个小家的事情了,周沁没办法一言堂。外公外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敢轻易让她离开,但他们向来宠她,心疼她,等周沁身体好转一点,终究会劝架,向着她说话,帮着她一起给周沁施压。而且,她看得出爸爸态度不那么坚决,她在赌,在这个过程中,林霑会看不下去,心软倒向自己。   *   萧菀青担心自己以这样的面容和精神状态一直等在林羡家门口,让林羡的邻居看见了徒惹非议,默默地躲到了电梯旁的楼梯间里。她目光黯黯地透过楼梯间的小窗,看着那一篇来时还好好的,转眼却已是阴阴沉沉,冷雨飘洒的天空。   她打开窗,伸出手静静地接着打在手心里的雨水,感受着冰寒入骨麻木着她周身的疼痛。   没有带伞啊。她不由地想。   谁会想到,刚刚那样好的天气会突然下雨呢?就像,谁会想到,她们要在在这样一个普天庆祝的好日子里仓促面对残酷现实。   人算不如天算。林羡为她们做的的未来规划落空了,她为了多一点底气说服周沁而做的努力,也没来得及做到。仿佛是天意一般,一切好像都发生在了一个最坏的时机里。   争得过吗?萧菀青握住了手中空虚的冰凉,苦涩地问自己。   高跟鞋咔哒的敲击声在走道里急促地响起,萧菀青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脚步声近在咫尺,温桐因为没有看到萧菀青的影子隔着楼梯门疑惑地叫她名字,萧菀青才懵懵地分辨出是温桐来了。   她抬手打理了一下头发,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强行振作了精神,才拉开楼梯间的门,探出头轻声地应温桐道:“我在这里。”   她苍白疲倦的双眼撞入温桐的眼底,一下子带起了温桐心底细细密密的疼。   这样的萧菀青,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突逢大变又故作坚强的那个萧菀青。林羡,终究还是要给她带来一样的致命打击吗?   温桐一手撑在伞柄之上,不自觉地用力压着,稳着语气,看着萧菀青挡在脸上的口罩低声问她:“怎么戴着口罩?”她想到了林羡说的,周沁打她了,牙咬得紧紧的。   萧菀青艰难地扯了一下唇角,眼里闪过牵强的笑,装作自然地回答她:“今天风有点大。”   温桐眯了眯眼,忽然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萧菀青的耳边拉下了口罩。她的动作有些大,拉扯着口罩用力地擦过了萧菀青的脸颊,疼得萧菀青本能地轻“嘶”了一声。   温桐听到吸气声,手颤了一下,僵住了。她看着萧菀青苍白的脸上挂着的红肿可怖的五指痕,鼻子一酸,眼角就有一滴泪水滑落。   萧菀青咬着唇看她,有一些尴尬。她看得出好友的心疼,敛了一下眼睑,轻声道:“我没事。”   温桐偏开头吸了一下鼻子,调整了一下情绪,回过头眉头紧锁道:“不管你有事没事,走吧,你先跟我回去敷一下脸。”   萧菀青固执地满不在意道:“我没事,温桐,你帮我问到了医院吗?你先帮我去看看周沁姐和林羡好不好?”   “她没事!萧菀青!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先想想你自己!”温桐心底里的担心和心疼被她的态度激得转为怒火,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吼她。   萧菀青被她吼地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凶巴巴的温桐,眼底慢慢有委屈浮现。   温桐看着她的神情,揉了一下眉心。半晌,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和语气道:“也好,走吧,去看你要看的,但是,看完了你就去门诊看看你的脸,然后做一下相关的检查,她盛怒之下下手肯定也没个轻重的。”   萧菀青听到她已经问出了地址,心急火燎,已经不在意她后面说了什么,连忙点头答应道:“好,你刚刚是已经打过电话了?谁接的?周沁姐醒了吗?那我们快去吧。”   温桐来得时候太着急,没有考虑到萧菀青也开了车,走的时候,她为了避免萧菀青需要再次来这个满是心碎的地方,把自己的车开到了不远处的收费停车处,而后,开着萧菀青的车,载着她一起去了周沁所在的医院。   车子行驶过程中,萧菀青疲惫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休息,才后知后觉地问温桐:“是哪个医院?”   “协和。”温桐偏过头看着萧菀青回答道。   话音一落,萧菀青整个人抖了一下,而后,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脸色青白,一直极力保持着沉稳的神色,也透出了显而易见的恐惧与慌张。   温桐下意识地问她:“怎么了?”   萧菀青用力攥紧了双拳,眼眸里渐渐有水汽漫上。许久后,她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我爸妈,是在那里走的。”   温桐整个人也登时僵住了。   她自认为关于萧菀青的事,她事无巨细地记得清清楚楚。可太多年了,这件事,她还是几乎忘记了。   原来,有些伤,作为当事人,即使有时间的消磨,也永远无法淡忘。有些痛,不是当事人,即使再用心,也是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她放缓了车速,舔了舔唇,犹疑着询问萧菀青:“不去了,好不好?你在这附近等我,我去看看,然后回来接你。而且,你过去了也见不到她。”   萧菀青的脑海里在条件反射地不停地反复回放父母面容狰狞,直挺挺躺在病床上盖着白布的场景,一遍,又一遍。这是她经年不变的噩梦里常出现的情景,曾在最初的那些时日里让她夜夜恐惧地不敢入眠。   尘封已久的痛楚像是被“协和”这两个字解封了一般,骤然袭来,萧菀青喉头发紧,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沉重地难以喘息,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无意识地抬手揪着自己的心口,压住自己近乎崩溃的哽咽,语气虚弱道:“不行,我要过去。”她说:“温桐,不管她见不见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是我于心有愧。” 第154章   抵达医院, 温桐停好了车, 给萧菀青递了一把伞, 两人各打一把伞一左一右不远不近地一起往住院部走去。路过便利店时, 温桐进去买了水果和两瓶冰矿泉水提在手上。萧菀青大概知道她的意思, 伸手想要分担, 温桐担心水太冰水果太重, 一手拿着伞同时提着水果, 一手把水夹在胳膊下, 没有交给她。   正值午间休息的高峰期, 来往医院的车辆频繁,她们横穿停车场通向住院部的那条道路时,风大雨大, 萧菀青侧举着伞,挡住了大半的视线,沉默地前行着。   温桐听见右方有车辆按响的喇叭声, 连忙摆正了伞转头看去, 轻巧地停住了脚步让车子先过去。本以为走在她右侧的萧菀青应该也会停住脚步, 万万没想到萧菀青竟一无所觉般地继续抬着脚步往前走。   温桐愣了一秒, 吓出一身冷汗。她急忙伸出手扯住了萧菀青的胳膊, 顾不上矿泉水和水果掉落在地上,大声道:“你怎么不看路?”   萧菀青突然被扯住了, 诧异地看了温桐一眼。一辆黑色的车子从她们面前驶了过去, 萧菀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温桐在说什么。   她不好意思道:“我顾着打伞, 忘记了。”   “那它都按喇叭了, 你也没听见吗?”温桐一边捡东西一边后怕道。   萧菀青怔了怔。其实她隐约听见喇叭声了,可是,她以为声音的来源是左边的,还直觉地看了一眼左方,确认没有车辆。怎么就会是从右边过来的?   “可能我走神了。”萧菀青勉强解释道。   温桐蹙了蹙眉,叹了口气,只当她精力不济,到底没再说什么了。她顾不得雨飘洒在身上,立正了伞,后面一路上紧密地关注着路况。   到了住院部,周沁病房所在的那个楼层,萧菀青站在楼梯口,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门牌,敛了一下眸,声音沙哑轻缓地对温桐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吧。如果,如果周沁姐愿意我去看看她的话,你再出来叫我吧。”   自从踏入医院,萧菀青的脸色就愈发难看,除了脸颊上不同寻常的红肿,血色尽褪。温桐甚至可以看出,她此刻搭在座椅背上的手,在轻轻的颤抖着。她不放心地询问她:“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真的没事吗?不然你和我一起过去,在门口等好了。”   萧菀青虚弱地摇了一下头,谨慎道:“不用了,我在这里等能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过去,万一门是开着的,周沁姐看到了我,影响了她就不好了。”   温桐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但到底也顾忌周沁受了亲眼目睹好友与女儿在床上的刺激之后,无法接受,万一看到萧菀青一下子情绪过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她吁了一口气,从包里取出手帕,连带着冰水一并递给萧菀青,妥协叮嘱道:“那你坐在这里等吧,先拿这个敷一下脸。这里没什么人走动的,你也别顾忌什么形象问题了。”她太了解萧菀青了,即便是此刻已经是虚弱不堪了,她也始终坚持着自己的风骨,半点不愿意在公众场合露出难堪的模样。   萧菀青在椅子上坐下,接过东西,闻言勉强笑了一下,顺从地答应她道:“好。”   她目色柔和地注视着温桐远去的身影,直至看见她拐进病房,消失不见。她垂下头,怔了许久,像是自嘲,低声喃喃道:“我哪里还有什么形象。”在所有人眼里,她都已经是一个诱拐好友女儿的变态老女人了。   周沁所在的病房是三人间,但此刻另外两张病床都是空的,整个病房里,针落可闻。温桐的脚步声刚在门口停下来,抬起手还没有敲门,周沁就循声侧过了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温桐身上。   “我可以进来吗?”温桐愣了一下,收回了手,轻声询问道。   周沁轻轻地点了点头。   温桐便一边往里走,一边关心道:“怎么样,身体感觉好点了吗?医生怎么说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我听林霑哥说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还好了,死不了。来就来,带什么东西,让你破费了。”周沁试图半坐起身子,声音粗粝无力地回答道。   “别别,姐你别起来,就躺着休息吧。”温桐连忙上前把水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帮着她重新躺好。她拉出床下的椅子在上面坐好,帮周沁掖了掖被角,絮絮叨叨道:“是不是学校那边事情太多了?你总劝我,身体是革1命的本钱,让我不要太拼了。你看,你别只顾着教育我,自己也要记在心里呀。”   周沁淡淡地笑了一下,感叹道:“不得不服老啊。以前怎么熬夜都没事,现在晚睡几天就撑不住了。你要引以为鉴啊。”   温桐记挂着还坐在外面忐忑等待的萧菀青,见周沁虽然病容憔悴,但精神还算可以的模样,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姐,我……和小菀一起过来的,她知道你出事了,急得不得了,但怕你不想见她,所以不敢进来,你看……”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周沁的笑容在一刹那间消失地一干二净,盯着她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慑人。   为了萧菀青温桐不敢退让,她咬了咬牙,迎上了周沁的目光,静静地回望着她。   “你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周沁面色肃然地低沉道。   温桐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周沁突然回想起了那次一起吃饭时温桐的态度,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了起来,语气也冷了下去,像夹带着外间滂沱冬雨的冰寒。   温桐微不可觉地收握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沉默了片刻,回应道:“是,姐,我是比你早知道,可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周沁就厉声打断了她:“够了,温桐。”   她看着温桐,眼神里的失望和受伤显而易见:“你知道,但你没有制止她,更没有告诉我,现在,甚至要帮她做说客吗?温桐,你把她当朋友,有把我当成朋友吗?”   温桐看着憔悴的周沁,心底里有愧疚浮起。她承认,她是偏心了。可是,她想到萧菀青的落寞,想到萧菀青受到的委屈,还是艰难地开口解释:“姐,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知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在处理方式上,小菀确实是做得不好。可是,小菀疼爱林羡的心,一定是比任何人都真的。你给她一个机会,心平气和地和她好好沟通一下,她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好吗?”   “温桐,你真的理解我的心情?理解我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吗?”周沁像是疲倦极了,话语渐渐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力与悲哀。   “温桐,你和她交好,所以你体谅她。但将心比心,温桐,除开你和她的交情,你客观地设身处地,如果你有一个高中刚毕业视如珍宝的女儿,生怕她照顾不好自己、怕她学坏、怕她走歪路才把她交给一个你信任极了的同辈男人照顾,可对方却不顾你的信任,不顾你女儿的年少稚嫩,不顾伦理道德,把侄女照顾到了床上,你还能心平气和吗?更何况,萧菀青和她同为女性,这是把林羡带上了一条坎坷的歧途啊。”   字字泣血,温桐无言以对。她是真的理解周沁的心情,可是,她也是真的体谅萧菀青。萧菀青不无辜,可是,她也没有罪不可恕啊。   她挣扎着道:“姐,但是,从头到尾这段感情,都不是小菀在主导的,你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在她的身上,对她也不公平啊。”她甚至想说,林羡也许天生就是同性恋啊,可是,她怕刺激到周沁,咽了下去。   周沁摇了摇头,厌倦道:“温桐,林羡十几岁不懂事,她三十几岁也不懂事吗?我女儿有错我会教,萧菀青有错,我难道不能问责吗?我体谅不了她,你不必多言了。”林羡和温桐都体谅萧菀青,可谁又体谅过她?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你不是当事人,所以体谅和理解都能说得轻巧。如果还想当朋友,这件事,你不要再掺和了。”周沁语调冷然,眼神肃杀。   周沁对待这件事的态度显而易见,温桐深吸一口气,知道此时此刻,周沁缓不过来,油盐不进,自己多说也无益了。她心底里泛起疼痛,心疼萧菀青接下来将面临的未知暴风雨。可她尽力了,她不是当事人,没有立场,无可奈何。   她站起身子,低声道:“好,姐,我不说了。你们彼此都冷静一下,我相信事情总归是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你注意身体,好好休息,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周沁淡淡地应了一声。   温桐转过身离开,快到房门口之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她背对着周沁,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提醒道:“姐,不管怎么样,动手无益于事情的解决。”   她知道,自己这话多少都带着问责的意味。说出口了,她和周沁可能无论如何都回不到从前了。可是,她不能不说。   周沁闻言怔了一下。她现下情绪已经冷静了很多,回想起上午她落在萧菀青脸上的两巴掌,心中百味陈杂。她微微阖上眼,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带她去看看医生吧。我上午下手很重。”   温桐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就想起了刚刚萧菀青反常地对喇叭声没有反应的事情,愈发担心。她回头看周沁,周沁已经侧转了身子,背对着她,看不清神色。温桐轻轻的应了她一声:“好。”而后,转身离开了。   她一出病房,就迎上了萧菀青不知道已经等待多久了的远远投来的目光。温桐看着她眸色中的忐忑与期待,喉头发紧。   她带上房门,对着萧菀青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她晦暗的双眸中仅有的那一点光亮,在顷刻间黯然了下去,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眨了一下有些发涩的眼睛,快步走到萧菀青面前,蹲下身子,把手放在萧菀青的双腿之上安抚她,温声道:“她现在还没有冷静下来,还不想见你。其实就算现在她愿意见你,你们谈话,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理智沟通的话,也不可能达成共识,只能徒添争吵罢了。我们先下去,去门诊给你看看脸,做个检查好不好?”   “她还好吗?”萧菀青落寞地垂下眼睑,哑声关心道。   “现在看起来还好,可能还要等后续的检查才知道具体情况。我们先去做检查吧。”   萧菀青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间已经关上了门不透任何光源的病房,许久,她收回视线,点了点头,答应道:“好,我们先走。”   她没有吃早饭,也没吃午饭,又遭逢大变和打击,早已筋疲力竭。她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身子,声音有些发颤道:“可是,不要去门诊了。温桐,我有点……撑不住了……”   这个医院,有着她最狼狈最不堪的回忆。她在这里送走了父母,也是在这里,她被病危的奶奶拒之门外,跪在病房门口,不过咫尺,却连见最后一面的施舍都不被允许。   温桐扶住了她,听着她少有的脆弱,心如刀绞。她答应她道:“好,不在这里。我们换一个医院检查。”   “温桐,我不想去医院了。我真的没事的。”萧菀青想体面一点,她还没有那么脆弱。她离开了温桐扶她的手,自己平稳住了身子,一步一步往楼下走。   “不可以。”温桐不容置疑地反驳道。“萧菀青,你就算不在意自己,也要在意林羡吧。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你要知道,你要是因此倒下了,或者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只会激化林羡和周沁姐之间的矛盾,就是对林羡真正的不负责了。”   萧菀青的脚步顿住了。半晌,她平静又艰涩地妥协答应道:“好,我们换个医院。”   温桐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心塞。只有林羡,能够拿捏住她了吗?   换医院的路上,温桐以防万一,打了预约电话挂号,果不其然门诊专家今天都没有号码了。温桐心急火燎地连打了几个电话,硬是走了关系拿了加诊号,把萧菀青塞了进去。   检查下来,排除了温桐最担心的脑震荡,她刚刚松一口气,下一个科室的检查结果,就让她一直隐忍着的眼泪一瞬间滚落了下来。   医生说,萧菀青的右耳受外力损伤,鼓膜穿孔了。   *   林霑在去帮周沁打饭的路上,接到了林羡外婆的电话。电话一接通,就是老人提高了音量恼怒的声音,质问他:“林霑,你们一家究竟在闹什么!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沟通,非要闹得这么鸡犬不宁。沁沁到底是怎么进的医院,羡羡究竟犯什么错了,你们要这样软禁她。她现在说你不答应她的条件,她就不吃饭了,她胃不好,这么饿下去怎么受得了?你们让我帮你看人,她这样我怎么看得住?”   林霑止住脚步,脸色顿时变了。他眉头拧成川字,咬了咬牙,道歉道:“对不起,妈,是我们不好,让你跟着担心了。妈,你把电话给林羡,我和她谈。”   “爸爸……”女孩沙沙哑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林霑按不住火气斥责她道:“林羡,你闹什么,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吗?你妈已经被你气倒了,你是想两个老人也被你急倒才甘心吗?绝食,绝食!你动不动就拿身体做筹码,让我怎么相信你不是小孩子能对自己负责了!”   “可是,爸爸,现在在你们面前,我除了身体,除了你们对我的爱,我还有什么筹码可以和你们做抗争?你们难道不是也在拿着我对你们的爱做筹码逼迫我吗?我们谁又比谁成熟了?”林羡带着哭腔回应道。   林霑被林羡问住了,张着的嘴一下子发不出声了。他反躬自省,怒火像是一瞬间被四周的大雨,无声无息地浇灭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给你们展示我成熟的一面,也想给你看看,我不是意气用事,我对我的未来是有规划的,我是可以对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人生负责的。可是,你们给我时间,给我机会了吗?”林羡控诉道。   她不幼稚,连抗争的机会都没有,就要与萧菀青分开了。要么,她被迫转学离开,要么,萧菀青主动离开她。她太了解萧菀青了,萧菀青和别人不一样,得不到父母的首肯,自己不顾一切和家里断绝关系,以萧菀青的性格,也不可能放下心结和负罪感这样不管不顾和自己在一起了。   “爸爸,你不要给我办理转学。妈妈现在在气头上,说不通,但是办不办这件事,你可以做决定的。爸爸,你不要逼我,你就当我幼稚吧,我也不想做更过激的事情。”她是不该这样对待父母,威胁父母,连累老人的,可是,她实在是别无他法了。   “林羡!”林霑怒喝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偏激的人。”   “爸爸,扪心自问,你们现在对我做的事情,不偏激吗?”林羡哽咽道。   狠话已经说完了,她开始示弱,气息发颤:“爸爸,我也不想这样的,这不是我的本意啊。”   “我知道,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我,都是为了我好。可是,爸爸,爱一个人,难道不是以她想要的方式满足她让她快乐才是真正的爱吗?我知道你们不能接受,是因为你们怕我以后受伤。可是,你们即便再护着我,有一天我也是要自己独自面对人生的坎坷与风雨的。我也清楚,我选择的路,将会有多少的狂风暴雨,我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人生一世,尽量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让自己快乐,不是你告诉我的吗?我想走我自己的路,经历我自己的人生,这一路上,不论遇到好的坏的,都是我这一生的宝贵经历,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你们真的爱我的话,难道不是陪着我共度风雨,让我有一个可以安心避风的港湾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反而与那些伤害着我的人一样,和他们一起逼迫着我,刺伤着我,折磨着我。”话到最后,她几乎委屈地泣不成声。   “我们究竟为什么要为了不可预知的飘渺未来而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幸福?放弃了现在得到的未来,就真的一定能过得比较好吗?爸爸,连我自己都不能够为我自己负责的话,那谁能够为我负责?”   林霑站在大雨中,听着雨水细细密密打落在伞上的敲击声,听着林羡耳边让人心碎的哭泣质问,无语凝噎。   她问他的话,他回答不出来。他知道,人生没有标准答案。可是,他作为一个父亲,他想尽己所能地帮她规避风险,保护她让她少吃苦,想让她的人生能够过得顺遂快乐。可是,孩子长大了,她说她她有她的人生,她不需要他这样的保护了,他该怎么办?   许久后,他艰难地启唇,让步道:“林羡,今天发生太多事情了,爸爸现在一下子心里也很乱,你让我静一下。你把饭吃了,转学的事,我会先帮你压下来的。” 第155章   听到诊断结果, 温桐如临大敌一般,脸色大变, 反而是当事人萧菀青神色平淡,淡定地安慰温桐没事的, 不是什么大事。   所幸,萧菀青的鼓膜穿孔面积不算很大, 治疗及时,医生表示不是一定要做修补手术, 可以尝试保守一点, 先药物治疗,观察两周看它是否能够自然愈合。   萧菀青敛了敛眸,考虑到接下来的事情,也考虑到手术后可能被林羡察觉到的风险, 没有犹豫就表示选择保守治疗。她不想让林羡知道这件事,一丁点都不想让增加林羡和周沁之间的矛盾, 更不想增加林羡的心理负担。林羡现在,已经很难过了啊。   温桐在一旁立时拧紧了眉头,紧张地打断了萧菀青与医生的对话,关切地询问医生保守治疗会不会延误时机, 导致发生什么不可逆的后遗症。医生自然也是不敢把话说满了, 但还是表示风险很小的, 让她不必过分担心。温桐这才稍稍放心。   取了药, 送萧菀青回去的路上, 温桐不放心地把医生叮嘱萧菀青的注意事项又给她重申了一遍, 萧菀青只是虚弱地笑着点了点头。   温桐看着靠在副驾驶座上明显心事沉重的萧菀青,眸色渐渐转晦。感情的事,是她们两个人自己的事,本不该由她这个外人多加评说和横加干涉的。但是,她看着萧菀青红肿的侧脸,想到她受伤的耳朵,想到她遭受到的指责与侮辱,心绪起伏,终究是忍不住了。   她知道人都是偏心的,周沁偏心林羡,所以苛责萧菀青;她偏心萧菀青,所以她对林羡在这件事上的表现充满了不信任与不满意。   她轻声叫她名字:“萧菀青。”   萧菀青侧过头,明净的琥珀色眼眸带着些许疑惑,柔和地注视温桐,等待她的下文。   “我知道,有些话我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说。作为你的朋友,我应该无条件支持你才对。可是我不提醒你,我又觉得自己没有尽责。”   “你说。”萧菀青声线低哑却平和。   “萧,也许,林羡和你真的不合适,至少,此时此刻这个年纪的林羡和你不合适。我无意评判你们之间的感情是对是错,感情这件事,本身就没有办法用是非对错来衡量。只是,不合适。林羡现在说到底还是太小太年轻了。我不否认她爱你,可是,她除了爱,什么都不能给你,什么都做不到。她连自己都护不住,更不要说护住你了。她现在的年纪和能力,让她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除了任人宰割,根本无力反抗,牵连着你,都一起陷入了被动。谈恋爱明明是两个人对对方互相负有责任,可现在,在大部分人眼里,却都变成了你对她的单方面责任。生活不是童话,爱情,不仅仅有爱就够了。”   “周沁姐现在这样抗拒,把绝大部分的责任都推到你身上。我知道你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但是,有些责任可能不是你可以承担得起的。如果周沁姐真的出大事了,你能够放过自己吗?你和林羡还能在一起吗?退一万步,你们在这样的情形下在一起,即便此刻你们撑过去了,可是在未来的日子里,周沁姐他们对你的怨怼总不会少了,但凡林羡有一点点差池,但凡她的发展有一点点不顺心,莫须有的罪名可能就要一个接一个地扣在你的头上。人都是会变的,即便是我们自己都不敢说几年后我们不会变,更何况林羡还是在这样不定性的年纪。这些你都承受了,但万一哪一天她要是变了呢?到时候你该情何以堪?萧,我担心你现在分开了难过,可我更担心你以后承受不起崩溃。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也许,你们现在各自退一步,等林羡再长大一点,真的能够对你们负责了,会不会好一些?”   萧菀青目色沉沉地看着温桐,双手交握,十指紧紧地互相压迫着。   “温桐,分开,真的是对我和林羡最好的选择吗?”萧菀青近乎呢喃。她所剩不多坚持的勇气,每被这些亲近的人否定一次,就消散一点。她可以不在意自己要承受什么,可她在意,继续这样下去林羡要承受什么。   周沁抗拒得这样坚决,倒下得那样让人心惊,身边没有任何支持继续下去的声音,萧菀青不是没有害怕,不是没有动摇。   “可是,温桐,我做不到。”萧菀青压抑克制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响起。“温桐,我没有办法原谅没有努力过就放弃的自己,我没有办法原谅,让林羡失望哭泣的自己。我没有办法……”   字字缱绻,温桐听得眼眶发热,喉咙发涩。到底心疼萧菀青,于心不忍,她抿了抿唇,妥协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你别担心,温桐,我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会好的。”萧菀青看着窗外的大雨,看着前方阴沉沉的天空,不知道是在安慰温桐,还是在安慰自己。   回到了家里,温桐指挥着她什么都不要想,先去睡一觉,休息一下。萧菀青明明疲倦极了,但却毫无睡意。她不想让温桐担心,还是顺从地回了房间,闭上了眼睛假装睡觉。   她闭着眼听着不远处厨房里传来温桐炒菜的声音,脑海里不停闪现出林羡与她在厨房里温馨笑闹的过往。明明不过一年多,却已经恍如隔世了。原来,最初的最初,17岁的林羡脸上,曾有过那样天真明媚,无忧无虑的笑容。   林羡,还好吗?她想起早上女孩离去时通红的双眼和单薄稚嫩的身影,心里一阵揪痛。   林羡在这样的恐慌中,也只有自己孤单一个人。林羡才19岁,在别人还能无忧无虑的年纪,她已经让林羡被迫比别人更快地成长起来了,现在,还要让林羡为了这段感情承受承担这么多,让她因此众叛亲离,真的是对的吗?   到底,怎么做才是对她好。萧菀青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矛盾万分。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萧菀青没有胃口,在温桐的督促下,也不过勉强吃了小半碗的饭。不论日子多么难过,时间总归还是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元旦假期,明天就要结束了。饭后,温桐洗碗,萧菀青过第二遍水。温桐询问起萧菀青接下来的安排。   “之前在走人事手续,所以本来和时惊澜定好的是,明天可以去公司正式签约。现在,你看,你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去签约,然后推迟就职时间,还是,要直接推迟签约时间?”这件事迫在眉睫,所以温桐不得不问。   萧菀青思虑了片刻,低缓道:“可以推迟签约吗?温桐,我不知道我之后能不能履行这个合同。”现在这种情况,她不敢肯定,自己的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尽管不愿意设想,但她心里明白,如果,如果当真只能和林羡分开,那么,她一定不可能继续在岸江市生活了。   温桐一下子了然她的弦外之音,心中一痛。她静默了几秒,沉声应道:“好,时星那边你别担心,我和时惊澜沟通,她不是那种死板不能通融的人。”   “麻烦你了。”萧菀青扯出淡笑。她看外面天色也不早了,雨终于小了一些,关心温桐道:“你明天上班吧?你车还在北区,我把我车给你,明天我去北区帮你开回来。”   温桐蹙了蹙眉头道:“不用了,你现在耳朵这样怎么还能开车?”况且,她也不想让萧菀青再独自一人去北区了。   她洗完了碗筷,关了水龙头,一边擦手一边自如道:“我最近晚上独自打车有点阴影,所以我今晚可以在你这里留宿吗?林羡现在不睡客房了,所以她的房间方便今晚借我睡一个晚上吗?我明天上午有一个开年后重要的会议要参加,下午正好要去北区谈事,我打车过去,回来时就刚好可以取我车了。”   她不放心萧菀青今晚一个人呆着,如果可以,她是接下来两天白天也是想请假陪着萧菀青的。虽说她帮不上什么,但至少她可以稍微照顾到萧菀青的三餐和身体。可是接下来两天的行程又太重要了,她实在没办法脱身,只能琢磨着晚上过来。况且,她拿捏着分寸,她请假陪萧菀青,萧菀青大抵会有心理负担,不会同意的。幸好,萧菀青现在看起来已经冷静淡定了很多,她也能稍微放心一点。   萧菀青知道好友的心思,这样的好意不算沉重,因而她没有推辞。   夜深了,互道晚安之后,温桐和萧菀青各自回房。   寂静中,萧菀青神色黯然地望着虚空思索着。她知道周沁一时半会应该是不可能接受自己了,但林霑向来要比周沁开通一点,也许从林霑那里突破还有一点点可能。   她对林羡的深爱,究竟要以什么才能证明?   她下了床,整理出她写给林羡的情诗,整理出那些矛盾挣扎的日子里,那些快乐幸福的日子,她因着林羡、为着林羡写下的所有随记,试图证明她与林羡之间爱情的纯洁真挚性;她打开保险柜,取出两份文件,一份是她已经做好了公证的遗赠协议,受赠人为林羡,另一份,是保险协议,投保人和被保险人是她自己,受益人是林羡。这是她确定了想要和林羡长久走下去后就去办理的。   她别无他法,只能笨拙地把这一切都捧到林霑和周沁面前,试图拼凑出自己的一颗真心给他们看。   她所有可能不多,但是,她愿意给林羡她的全部,毫无保留。   午夜不知道几点,温桐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隔壁不知道哪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大的玻璃掉在地上的哗啦碎裂声,惊得温桐无意识地浑身颤抖了一下。   她睁开眼睛,有片刻的茫然。下一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去,赤着脚快步地朝着萧菀青的卧室跑去。来不及敲门,她直接打开了萧菀青的房门,透过昏暗,直直地朝着里面看去。   浓重的黑暗中,身形纤弱的女人背对着她蹲在床旁。温桐看见,地面上,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零碎地玻璃碎片在泛着冷光,有湿漉的水光在碎片旁蜿蜒,隐约闪烁着……   是血迹……   萧菀青又做噩梦了。她梦见周沁重病不起,梦见恩师与师母也卧病在床,梦见好多好多的血,梦见父母的灵堂,听见到处都在奏哀乐,梦见林羡在哭,一直一直在哭……   她恐惧地告诉自己都是假的,都是梦。她伸开手想要挣脱,想要撕开这个可怖的梦境,下一瞬,她就被巨响声惊醒了。   林羡送给她的那个,她一直放在床头的珍视的水晶球,被她在睡梦中打碎了。   她下意识地赤着脚就踩落在了地面上,一瞬间被溅落于四周的碎片扎破了脚,鲜血淋漓,可她却一无所觉。她慢慢地蹲下了身子,怔怔地看着水晶球中倒落于狼藉之中拥抱着的两个女孩。   林羡把水晶球送给她时,烂漫又笃定的话语仿佛言犹在耳:“这样严重的碰撞之下,它还能坚1挺地完好着,我就想,这一定是预示着我们之间的感情,一定也能够这样,纵然有波折,却能够始终不渝。”   可而今,在这样的一场梦后,水晶球碎了。   这也是一个悲剧的预示吗?   萧菀青逼迫自己在外面,在温桐面前戴上的坚强面具破裂了。   温桐快步上前的脚步,慢慢在女人压抑不住的悲恸的呜咽声中,止住了。   原来,她在她面前所有的冷静坚强,都不过是伪装。   原来,她已经是崩溃了。   温桐忽然间心如刀绞,后悔愧疚。这是不是她这些年里第一次真正窥见萧菀青坚强背后的崩溃。像是被触到了什么开关,时过境迁,她开始醒悟,这些年里她是不是一直做错了什么。   当年萧菀青沉溺于失去双亲的悲痛郁郁寡欢之时,她一味地理智地给她讲道理拉她出来是不是错的?明明刚刚萧菀青已经那么难过了,为什么她要雪上加霜地自以为理智、自以为她可以承受地和其他所有人一样动摇她打击她。   也许,人悲伤的时候,其实只是需要一个陪着她一起哭一起痛的人。   可她从来没有真正陪她一起哭过。 第156章   午间时候, 林霑从学校赶来, 在医院外买了饭菜陪周沁一起吃饭。   刚吃了一半,他再次接到了丈母娘的电话。   电话里,林羡外婆先是询问周沁今天做的检查结果如何, 林霑怕老人担心, 只挑好的说, 没告诉老人周沁检查显示心脏不太好,要再做进一步检查。   听到已经做的血检出结果的都是正常,老人松了一口气。紧接着, 老人就不留情面地不赞同表示, 不论如何,他们都不应该拿林羡的学业开玩笑,怎么能够限制林羡不去考试。并且告诉他,林羡虽然妥协吃饭了, 可每次都没有什么胃口,有吃和没吃差不了多少。他们继续和林羡这样僵持下去,是不是准备在医院多加一双碗筷。教育孩子, 也不是这样武断蛮横的啊。   老人语气里的不满与责备,可见一斑。   林霑狼狈地赔着笑听完了老人的责备,挂了电话,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怎么了?”周沁皱了皱眉头问他。   林霑斟酌片刻, 想到昨日林羡声泪俱下质问他的话语和自己彻夜未眠的思索, 终究是动摇了。   他抿了抿唇, 半真半假地回答道:“我昨天没敢告诉你, 羡羡回去以后,就绝食了。”   周沁脸色一下就变了。   林霑暗暗吸了口气,语气温和地继续道:“妈对我们限制林羡自由,不让林羡去考试的方式表示不太满意。而且林羡今天一天也没吃饭,妈怕她身体会熬不住。沁沁啊,其实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和我们和羡羡,都各退半步,给彼此一点时间慢慢解决好不好?”   周沁目光如炬地打量着林霑。半晌,她垂下眼睑,失望道:“林霑,你又心软了是不是?你是能够接受她们在一起了吗?如果我不答应,羡羡万一真的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要怪我了?全家人是不是都要怪我了?”半辈子的夫妻了,她和林霑算得上恩爱合拍,可在教育林羡这件事上,自始至终,他们自己都有着巨大的分歧。   “我没有。沁沁,我……”他听得出周沁话语里的心寒,连忙想要表白自己。但他话还没有说完,周沁就打断了他。   “你没有就好。林霑,我不指望你了,但你也不要拖我后腿。林羡不懂事,说不通,总该有懂事听得懂话的人。你帮我给小菀打电话,我要和她冷静地谈一谈。”   妻子的口气不容置疑,林霑不愿意和她起冲突刺激她,无可奈何地沉重叹了一口气,答应了。   噩梦醒后,要面对同样残酷现实的萧菀青,像是一张被拉满绷紧了的弓弦,苦苦支撑在这个状态之上,不知道还能再承受下多少压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将绷断。   她接到林霑电话时,正失神地坐在沙发上,犹豫着该不该给林霑打电话。   她刚刚收到陈芷的问询微信,询问她知不知道林羡上午没去考试,而且各种方式都联系不上。并且奇怪了时满不知道什么情况,和林羡状况一样,人间蒸发,两人是不是在一起。   萧菀青听说林羡连考试都没有去参加,心顿时沉到了底,又慌又急。她可以理解周沁不让林羡与她接触,甚至可以体谅周沁一时半会不愿意让林羡拥有自由,可是,她不能理解周沁不让林羡去参加考试。   这不是小事,她不知道林羡是不是做好了请假延迟考试的手续。但如果是旷考,影响有多严重,她不相信周沁自己作为老师会不清楚。林羡想保研,失去高绩点,这将使她直接失去了竞争的可能。   她按捺不住想要和林霑、周沁沟通的急迫,可是,拾起手机,她又不由地彷徨。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吗?现在,他们冷静一点了吗?她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会不会给林羡火上浇油?可是,她又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拿林羡的前途冒险。   正踌躇间,意外地,林霑主动打电话过来了。   他说:“沁沁想要见你,和你谈一谈。”   渴求的见面机会突然变成现实,萧菀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她错愕地愣了两秒,才沉声郑重地回答道:“好,我这就过去。”   医院里,林霑挂了电话,脸色沉重地给周沁回话:“她说她马上过来。”   周沁神色淡淡叮嘱他道:“你去学校忙吧,这件事,我和她沟通就好了。”   林霑看着和女儿如出一辙,认准了方向就顽固不变的妻子,心情复杂。他不知道自己告诉周沁林羡绝食了的事情,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罢了,这件事,总归是难以有一个两全的结果了。如果,如果真的能说通萧菀青分手,不论如何,也算是有一个结果了。   萧菀青昨夜伤了脚,伤口细小又密集,温桐不放心,连夜送她去附近的医院取了玻璃碎片,小伤口消了毒,一条比较深比较长的伤口缝了线,打了破伤风的针。脚上包裹着一层纱布,要出门,包扎着穿鞋很是不便。   萧菀青挂了电话,不假思索起了身。她一瘸一拐地朝着旁边的柜子走去,取了医药箱,没有犹豫,把脚上的纱布拆掉了,换上了一片片整齐的创口贴,盖住了创面。而后,她去了卫生间,收拾打理好自己,戴了口罩,提了包和文件袋,到玄关忍着疼痛蹙着眉头换上了鞋,穿着体面地出门。   由于耳朵和脚伤,萧菀青没有自己开车,在小区门口打了车,硬着头皮报了协和的地址。   从南区通往协和,如果道路没有改道,势必将会路过她父母出事的那个路口。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叮嘱了司机不要走那一条路,绕道走。而后,她就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翻阅着与林羡过往的通信记录,半点不敢看车子行驶到了哪里,路过了哪里,唯恐扫见什么。   好不容易,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她熬过那段噩梦一般的路程,来到了另一个噩梦之地。   她在医院旁边的小店买了果篮,忍着心理上的不适与生理上的疼痛,像战士奔赴前线一般,挺直腰板,步履从容地往周沁所在的住院部走去。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是怎样的兵荒马乱。   周沁看见萧菀青的第一眼,视线就落在了她的口罩之上。她点了点头,示意萧菀青进来。   萧菀青忍着疼极力姿态自然地走进了病房,放置好果篮,拘束地站着。   周沁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萧菀青看得心口发疼。“姐,你还好吗?”其实检查结果早一点温桐帮她向林霑打探过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亲口关心。   林霑说,周沁心脏不好,受不得大刺激。   周沁淡淡招呼道:“没什么大事,床下有椅子,拉出来坐吧。”   萧菀青听话地照做,模样乖巧得令周沁不由联想起那些年萧菀青还小,萧叔叔萧阿姨上门找她父母叙旧,把萧菀青交给她,由着她辅导她作业的往日时光。   她心头发涩,到底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妹妹,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你脚怎么了?”她还是看出了萧菀青的不自然。   她在关心自己吗?萧菀青咬着唇,心里湿润。“不小心被玻璃扎破了个小口子,不碍事的。”她故作轻松回答道。   “脸呢?还好吗?我那天下手很重。”周沁心里矛盾,她对着萧菀青,心里又怜惜又气恼,口气淡得听不出情绪。   “没事的。是我……该打。”萧菀青垂下头,涩然愧疚道。   气氛随着这句话,陡然降至冰点。周沁想起了她和林羡躺在床上的情形,想起了那时的愤怒,也想起自己叫萧菀青来的目的。她的眸色渐渐冷了下去,方才隐约有过的温情仿若昙花一现。   几秒的沉默过后,她开门见山地沉声要求道:“小菀,和羡羡结束吧。”   她甚至不愿意用上分手这个词,因为,她不愿意承认她们这样荒唐地交往过的事实。   终究还是来了。   萧菀青强迫着自己,咬着牙,收敛起几乎要淹没心扉的愧疚与羞耻,鼓足勇气迎上了周沁冷然的视线。 第157章   “对不起, 姐, 我不能答应你。”萧菀青僵直地坐着, 艰涩地启唇回答道。   周沁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萧菀青不可能马上答应, 对她的拒绝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她只是揉了揉太阳穴,失望又疲倦地问她道:“那你想怎么样?”   萧菀青看得出她的不耐与厌倦, 曾经亲近敬爱的人而今如此看待自己, 萧菀青的心像被名为难堪和羞愧的刀剑狠狠地戳了一个窟窿,鲜血淋漓。她知道此刻的自己现在在周沁眼中,是一个多么无耻厚脸皮甚至猥琐的人,她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解释开脱的余地。如果她是一个知趣的人,她就应该趁着林家念着旧情给她台阶下的时候,顺势离开。   可是,她不能退。她挺直着自己的脊背, 一字一字诚挚又郑重地对周沁许诺:“姐,我想和羡羡在一起, 我想照顾她, 我想好好爱她。”   她每说一句,周沁的脸色就愈冷一分。可她还是顶着那样可以羞死她杀死的目光, 说完了她的诉求与承诺。   “小菀,你觉得你现在和我说你爱她会不会有些可笑?作为一个成年人, 作为一个长辈, 你难道不知道, 如果你是真的爱她, 你就应该离开她。”周沁不为所动,眼神冷峻,掷地有声。   “你口口声声和我说你爱林羡,你所谓的爱,就是在林羡还这样懵懵懂懂的年纪下,这样草率不负责任地接受她,甚至和她发生关系吗?我把林羡交给你的时候,林羡才17岁,还没有成年,她叫着你一声阿姨,你怎么下得了手的啊?”她看着萧菀青的眼神,如同在看待一个诱拐幼女的变态。   “我……”不是,我没有。萧菀青在她的目光下,心酸委屈地喉头发紧,可却无法张开口为自己发出任何辩解。   她和林羡近乎是在床上被周沁发现的,在周沁眼里,早已是铁证如山了。她无法和周沁解释,她和林羡开始的时候,林羡已经成年了。她无法告诉周沁,她从来没有碰过林羡,从始至终,她都为林羡留着后路。   听起来,多像是狡辩啊,只能够火上浇油。   她比林羡大这样多,她是林羡的长辈,说一千道一万,不顾后果地与林羡在一起就是她的错,她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她咽下了自己的所有心碎,扛下所有的指责,哽咽道歉道:“姐,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的信任,对不起你。”   “可是,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真的,情难自已。我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如果可以,我也想远离羡羡,我也想不爱她的,可是我做不到啊。”   她声音因为压抑着不哭而染着喑哑与颤抖,诚恳地与周沁倾诉,试图能够得到周沁的一点点理解:“姐,羡羡是你的孩子,她有多优秀你一定比我更清楚更了解,她有多固执多倔强,你也一定知道。在刚察觉到这段感情的时候,我不是没有尝试过离开,姐你还记得我清明前和你说我准备调任去外地吗?那时候,我下定了决心要走的,可是姐,羡羡打动了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过得顺遂过得幸福,我看着她哭泣绝望的样子,我狠不下心了。”   她想告诉周沁,她和林羡之间的感情,不是她想得那样龌龊和草率。“姐,是我贪心了,是我放纵了,可我对她的心,对她的感情,天地可鉴。我起初只想陪羡羡一段日子,等她厌倦了我就离开,可后来,羡羡的行动一点点向我证明了,她比我想得要更成熟,她对待这段感情,比我想得要更认真万分。那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因为羡羡年纪小,就低估羡羡的决心与责任心,那对她的真心来说,是一种辜负与伤害。姐,羡羡比我想得要成熟,也一定比你想得要成熟。她虽然年纪小,可是她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姐,我恳请你,给羡羡一点时间,也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们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她说了很多,可听在周沁的耳朵里,却像只在反复强调一句话:是林羡先开始的,是林羡主动的。   是要推卸责任吗?周沁几乎要气笑了。说得冠冕堂皇,义正言辞,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再是成熟,又能成熟到哪里?   她有些激动,压下心口隐约的疼痛,盯着萧菀青,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问她道:“给你时间,你能证明什么?”   周沁的口气萧菀青难以分辨出情绪,她一瞬间还以为周沁是有所松动了。她慌慌张张地笨拙地捧上了自己的真心,把文件袋交给周沁:“姐,我知道我不是最适合林羡的那个人,但请你给我时间证明,我一定是最爱林羡的那个人。姐,我知道羡羡和我在一起,很多东西都没有办法像寻常夫妻那样得到保障,所以在一起后,我就办理了遗赠公证、购置了保险。姐,也许我所有不多,但我名下所有的东西,都将与羡羡共享,这是我的承诺,我会慢慢转移。我也会努力工作、生活,尽己所能地给羡羡好的生活,支持羡羡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做好了规划,换了工作,准备下半年等羡羡开车技术再让人放心一点,就给羡羡购置车子作为生日礼物,等羡羡以后毕业工作了,我就把房子换到方便她上班的地方……”   在感情里谈物质是世俗的,这从不是萧菀青和林羡用来衡量彼此感情的标尺,可空口白牙的言语更是单薄无力,毫无说服力的。此时此刻,萧菀青不知道除了这样笨拙世俗的东西之外,她还可以用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拳拳真心。   但她话还没有完全说完,周沁就冷面地打断了她。她盯着萧菀青递出来的文件袋,没有任何伸手要接的意思。她目色冷淡,轻轻然地反问她:“小菀,这些东西,羡羡缺吗?”   “林家给不起羡羡这些东西吗?我们要的是这些东西吗?”   她的语气那样不以为然,甚至带着些许不屑,像是当头棒喝,让捧上了所有、满心赤诚的萧菀青一瞬间觉得自己像贫瘠丑陋的癞蛤蟆,羞耻地张口结舌,再发不出声音。   “给你时间你又能证明什么?你能给林羡一个父慈子孝的幸福家庭吗?你能给林羡一个光明坦荡的社交圈子吗?你能给林羡一个清清白白的光明前途吗?你可以吗?!你能给她的就是,让她在学校里受到非议,差点被取消转正资格。现在就已经是这样了,以后呢?以后林羡工作了呢?作为女性,作为优秀女性,在事业上想要有所成就,有多不容易你难道不知道吗?而你,非但不能帮她一丝一毫,反而只会成为她被别人莫名攻讦的把柄。你就是这样爱她的吗?”   周沁的质问,字字戳心,萧菀青哑口无言。   “可如果林羡被迫与不爱的人在一起,得到了这些,她也不会开心。”萧菀青咬着唇,脸色煞白地艰涩反驳道。她不敢说,林羡也许不想要这些。扪心自问,如果可以,谁不想要这些。林羡,确实只是为了和她在一起,被迫放弃了这些。   “你又知道羡羡离开了你,就只能和不爱的人在一起了?”周沁拧着眉头厉声反问。“且不说林羡这个年纪,是不是真的明白什么叫爱情。即便是爱情,小菀,你当年也曾刻苦铭心地爱过一个人,现在,你不也在这里口口声声地说爱林羡吗?谁又真的会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我们这把年纪了,还要像羡羡一样天真吗?”   萧菀青喉头哽塞地发疼,却硬生生地压抑住了自己的哭腔。周沁问她的所有话,都曾是她在犹疑时在心底里问过自己的话,是林羡的深情,让她艰难地说服了自己。可而今,她该怎样说服周沁?周沁甚至都不认同林羡对她是爱情。   是她天真了吗?可她真的信了林羡,信了林羡的海誓山盟。   羞愧、耻辱早已湮没了她的心扉,是她对林羡的爱,是林羡对她的爱,让她来到了这里,硬生生撑到了现在。她不敢流露出自己的慌张脆弱,怕被周沁看穿,她已经筋疲力竭,摇摇欲坠。   她望着周沁油盐不进的固执面容,心底升起浓浓的绝望与悲哀。   你要如何说服一个,连辩题都不承认的人。   她转开眼,眼角是有两行泪簌簌滑落,隐没于口罩之中。她用力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咬着牙,放弃了所有的骄傲与体面,站起身子,一点点弯下膝盖,含着泪,弓着腰跪在周沁的病床前,哽咽请求道:“姐,我知道,我现在没有办法说服你,可是,求你,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们彼此,给林羡一点时间好不好?我答应你,我暂时不见林羡,你让她去考试好不好?”她声音因为委屈的哭泣,断断续续,嘶哑地不成样子:“不论羡羡以后想出国还是想保研,她都不能缺这些成绩的,不要……不要这样断了羡羡的退路,不要这样……”   周沁早在她跪下来的一瞬间,就错愕地直起了身子,想要伸手去拉她。可最终,她伸出的手,还是慢慢地垂落了下来。她望着眼前瘦弱狼狈的女人,心上泛起疼痛,听着她的哭腔,泪流满面。   可想到林羡,想到林羡的未来,她只能够硬下心肠,对萧菀青狠心。   她没有解释,林羡不是旷考,只是延迟考试。她的声音也染上了鼻音,声音轻颤道:“小菀,作为林羡的母亲,难道我不知道这样对她不好吗?是我在断她的退路吗?不是我,是你啊。我也求你,求你给你自己,给羡羡一个机会好不好?你自己也是从这条路上走过的,你难道不知道这条路有多艰险坎坷。羡羡现在是年轻无知,所以无所畏惧,可以后呢?以后她长大了,她后悔了怎么办?这些错过的年华,错过的机会,是你可以承担得起的,还是她可以承担得起?”周沁后知后觉,终于明白了那些年,萧菀青究竟在和她父母闹什么,究竟为什么会被逐出家门,究竟为什么,萧菀青祖母至死都不愿意再见她一面。   她攥紧了拳头,撇开眼不看萧菀青哭得颤抖的孱弱身形,狠心刺伤她道:“小菀,不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接受你们在一起的。家里的老人知道这件事的话,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你想不到吗?家和你,林羡注定只能选一个。羡羡回家后就没吃过饭了,我知道,她现在为了你要死要活,一定会选择你的。可是,萧菀青,你从前也为了一个人要死要活,不顾父母。现在,你后悔了吗?”   周沁这句话,像是利箭,精准又狠厉地穿破了萧菀青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后悔了吗?”这句话在萧菀青心中回荡。这句话,她也曾在午夜梦回泪湿枕巾时问过自己无数次。   昨夜的噩梦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她的眼前像是有无边的惨白与猩红交替浮现着,是父母倒在血泊中的红,是他们盖上白布前残缺面容上的死白,是从母亲怀里掏出的染血虾饺的红色与白色,是奶奶闭上眼后她才见到的白布的苍白……   这一句不悔,她说不出口。萧菀青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萧菀青,你要以后林羡也和你一样后悔吗?你要林羡和你一样,到最后家破人亡,孤家寡人吗?!”一句比一句冷厉,一句比一句刻薄。   萧菀青垂着头,脊背无力地蜷缩着,泣不成声。   林羡,林羡……到底怎么样,才是真正爱你的方式。萧菀青压抑着哭声哭到了气喘吁吁,也舍不得说出那一句“我答应你”。   林羡还在苦苦坚持着,她舍不得啊……可她林羡用这样伤害自己身体的方法坚持着,她也舍不得啊……让林羡日后承受她这样永远无法弥补的后悔与遗憾,更是让她有如锥心。她究竟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人心都是肉长的,周沁伤害了萧菀青,看着她悲恸无助的样子,心也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止不住泪水。可她也是没有办法了啊。她无法继续这样的僵持,赤着脚下了床,扑通一声生生地跪在了萧菀青的身旁,扯着她的袖子哽咽道:“你也当我求你了好不好。我们全家都求求你了。离开羡羡,就是你所谓的爱她的最好证明……”   许是病中,周沁面色苍白地让萧菀青害怕。相识二十多年,萧菀青第一次见到周沁这样癫狂狼狈的模样。这半生,周沁待她不薄,林霑待她不薄,整个林家周家,都待她不薄。   她受不起这一跪。   她受不住。   她仰起头,却逼不回泪水。她扶着床,缓缓地站起了身子,而后,伸手去拉周沁。   她眼角还挂着热泪,极力平稳了声音,沙哑地问周沁:“如果我离开以后,羡羡,以后依旧喜欢女生,你可以让她自由,不要再这样逼她了吗?”   “不可能的,羡羡长大了就会懂的,她不可能。”周沁梗着脖子,斩钉截铁道。   “我是说如果。如果她长大了,懂事了,可以自己担当了,你可以不逼她吗?”萧菀青眼眶通红,认真地坚持要周沁一个承诺。   周沁与她沉郁的双眸对视着,良久,她低沉回答她道:“如果,她真的长大成人了,走出社会,知晓世事,依旧喜欢女生,那我认了,我不逼她。”   萧菀青唇边扯出一抹惨淡的苦笑,掩在口罩之下,像嘲讽,又像自怜,周沁看不见。周沁看见,萧菀青明澈的眼眸中,水光盈盈,似有悲哀,似有绝望,又似有释然。   她垂下眼睑,泪水从眼眶中溢出,声音轻得像是错觉,回答周沁道:“我答应你。” 第158章   近乎两日没有进食什么了, 林羡唇色苍白带着皲裂, 憔悴疲惫地再看不见往日年轻人的青春活力。   林霑在萧菀青离开医院后, 听从周沁的指示来丈母娘家前来接林羡回自己家。他看着始终不曾妥协,此刻看着自己满含期待的林羡,心里百味陈杂。   他声音低缓地告诉仰着头等待着他下文的林羡:“小菀和你妈妈谈好了,我们回家吧。”   林羡微微张开了嘴,难以置信地盯着林霑。她有一瞬间欣喜若狂, 直觉是不是她的坚持让周沁让步了, 又或者是萧盼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她妈妈冷静下来了。可她想到昨日周沁那样固执的模样, 心顿时一沉, 喜悦瞬时间尽数褪去。   她慌神地站起身子, 伸手攥住林霑的袖子, 慌张地一迭声追问他:“爸爸,谈好了什么?妈妈和她说什么了?萧阿姨在哪?她怎么样了?”声音沙哑虚弱地不成样子。   林霑撇开眼不敢与林羡乌黑凝重的双眸对视,转移话题安抚她道:“她们达成共识了, 具体的, 等小菀告诉你吧。羡羡,我先带你回家吧洗漱一下吧,小菀说了,晚一点会过来接你去她那里的。”   林羡怔怔地站在原地, 消化着林霑这句话里的意味,只觉得恍如梦中。   萧盼盼被允许来接她了, 她可以回去了。这是不是意味着, 她们终于自由了, 又或者,至少,她们可以结束这样难堪屈辱却别无选择的无力抗争、拥有了喘息的时间、拥有了等待再一次与周沁理智对话的时间与空间。   她突然像失去了所有苦苦支撑着自己的最后一口力气,松开了攥着林霑袖子的手,缓缓地蹲下身子,双手环抱住了自己的双膝,把脸颊埋在里面,肩膀微微颤抖着。她像是受尽了欺负却孤立无援的孩子,把这两日来的害怕、委屈、难过尽数地宣泄了出来,哭声低低的,一声声,像尖锐的针,狠狠地扎在林霑的心上。   林霑僵直地站在女儿面前,紧咬着牙关,眼眶湿润。这两日来,他不是没有看见林羡哭,可每一次,林羡面对着他的精神状态,都是那样坚定执着,无所畏惧,像一个为爱而战的英勇士1兵。他几乎要忘记了,林羡还小,在面临这样的变故时,她该有多脆弱,多害怕,多无助。   他蹲下1身子,伸手想要拍拍林羡的背,林羡却突然抬起了头,缓缓地站起身子,擦干了眼泪。她站直身子,目视着前方虚空的一瞬间,刚刚脆弱崩溃的孩子仿佛只是林霑的幻觉,眼前站着地,又是那个为了这段不知道是对是错的感情,勇敢坚定的战士。   女孩唇角有了浅浅的,温柔的弧度,启唇嗓音低哑道:“走吧,爸爸,我们回去吧。我不想让她多等。”   林霑仰望着她,心里泛着细细密密的疼。他张开口想告诉她什么,最后,还是理智地抿紧双唇,做了一个她们这段感情的残忍刽子手的帮凶。   晚上七点多,林羡刚刚洗完澡,吹完头发,打理好自己,门铃就被按响了。   林霑心情沉重地坐在客厅里,听到门铃声站起了身子想去应门,林羡却比她更迅速地,一路雀跃地小跑着从卫生间里出来,迎向了门口。   她手搭在门把手,还没有开门,还没有看见门外那个她日思夜想的女人,鼻头就开始发酸。她极力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想用这样狼狈脆弱的面容面对萧菀青,不想让萧菀青心疼不想让她担心。   她挤出了一抹清浅的笑,眸色柔和,缓缓地打开了防盗门,望向门外。   那张她深深印刻在心里的温秀面容,慢慢地出现在林羡的视线里。   萧菀青精心打理过自己了,身姿站得笔挺,目视着正前方,视线随着房门的打开偏移着,撞进林羡湿润晶亮的眼底。一瞬间,她唇边弯起了一抹浅浅的笑,眼底浮现似水般的温柔。   一眼万年。   林羡喉头发涩,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用力地拉大了房门,一步上前,张开了双手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紧紧地抱住了萧菀青。   明明想好了要笑,不要哭,不要让萧盼盼担心,可眼泪还是不听话地溢出了她的眼眶,钻进了萧菀青的脖颈。   萧菀青用力地回抱住了怀里温暖纤瘦的身躯,想不管不顾把女孩紧紧地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可又怕会箍痛了女孩,理智地一点点放松了双臂,隐忍又克制。   她用脸颊眷恋地蹭着女孩细软的头发,水汽氤氲的眼眸里有绝望与凄楚一闪而过。   她向来温润的声音此刻沙沙哑哑的,却依旧像是拂过细柳的春风般柔婉,在林羡耳边呢喃道:“羡羡,我来接你了。”   林羡抬起头,睫毛还挂着泪水,露出了一抹灿然的笑,与她额头抵着额头,缱绻道:“我跟你回家。”萧盼盼答应她的事,她做到了,她来接她回家了。   萧菀青望着女孩的笑脸,咬着唇,一下子痛得几乎要失声。   她艰难地滑动了两下喉头,克制住了自己的哭腔,转开眼对着不远处一直看着她们的林霑打招呼道:“林霑哥,我先带羡羡回去了。”   林霑面色凝重,拧着眉头,沉默了几秒,一语不发地点了点头。   林羡回过头,低声地告别道:“爸,我走了。”而后,像逃出生天,生怕再有什么变故一般,她向前进了一步,飞快地带上门,把她们与林家,隔绝成两个世界。   萧菀青抬起手摸了摸林羡消瘦了许多的面颊,刚欲说话,女孩突然牵起她的手,带着她拐进了楼梯间。   林羡双手一反合上了楼梯间的门,用自己的背堵着。紧接着,她伸手圈住萧菀青的腰,微微用力,把萧菀青带入了怀中。她近前急切地寻找心上人温软的红唇,印下一个热切缠绵的亲吻。   仿佛连日来的害怕与惶恐,只有这样真切地感受着对方的温度,才能真正驱散。   萧菀青跌入林羡的怀抱,怕撞疼林羡,一手支撑在了门上,一手搂住了林羡的脖子。她看着女孩颤动着的长睫毛,满目柔情,忘却了场合,轻启双唇,无言地纵容了林羡。   唇齿交缠,明明是这样甜蜜的亲昵,萧菀青却仿佛尝到了满心的苦涩。   女孩热烈的亲吻渐渐缓了下来。她偏开头,轻吻从唇上偏移到了萧菀青受伤的脸颊上,动作轻柔又怜惜。萧菀青睁开迷蒙的双眼,看见咫尺之外的女孩,含着泪,吻得虔诚又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弄疼了她。   “要怎样,才能让你不疼了……”林羡苦涩地喃喃道。   萧菀青动容。   能得到林羡这样一场毫无保留的深情厚爱,是她此生有幸,所有的苦果,她都甘之如饴,无怨无悔了。   她抬手覆在林羡的手上,偏过头在林羡掌心中亲吻了一下,哄她道:“我早就不疼了。羡羡,你瘦了好多。”   林羡放下手,与她十指交扣,心疼道:“你也瘦了。你吃饭了吗?”   萧菀青摇头道:“没有,家里准备好了饭菜,等你回去一起吃。”她晃了晃林羡的手,怕林羡又纠结她脸上的伤,弯了弯眉眼转移话题催促她:“我们快走吧。”   林羡颔首答应。   往电梯走去的路途中,林羡敏锐地察觉到萧菀青走动的姿势有些不对。她眉头微微蹙起,拉住了萧菀青的脚步,担心道:“你脚怎么了吗?”   萧菀青知道肯定瞒不住林羡,坦白道:“对不起羡羡,你送我的水晶球不小心被我打碎了,我收拾的时候没有注意,踩到了玻璃,脚底被划破了。”   林羡听到水晶球碎了,呼吸微微一滞,而后听到萧菀青脚被划破了,就顾不得其他,只剩下了满满的焦心:“严重吗?笨蛋,怎么这么不小心?那你怎么还能穿鞋,你给我看看。”说着她蹲下了身子,伸手覆在萧菀青的鞋面上就想要脱萧菀青的鞋子。   萧菀青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提醒林羡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羡羡,这里不方便,等回去了再给你看好不好?”   林羡还想再说什么,但见萧菀青坚持的样子,慢慢颓然地放下了双手。她一直压抑着的难过情绪忽然涌了上来,垂下头,哽咽自责道:“都怪我。”   怪她保护不了她,怪她说服不了自己的父母,怪她不能一夜之间长大,怪她没有本事,怪她,都怪她……   “羡羡……”萧菀青无措地叫她。   林羡止住险些要吞没自己的内疚,转过身子,背对着萧菀青哑声道:“我背你。”   萧菀青心一软,眉目间满是柔情。她上前趴在林羡的背上,把脸颊贴着她单薄却温热的脊背,温声道:“这么远的路,我怎么舍得。”她一语双关道:“羡羡,这条路太长了,我们都是女生,你背不动我,我也背不动你,你扶着我,我扶着你就好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萧菀青唇边的笑渐渐转为苦涩,低低劝诫道:“羡羡,有担当是对的,但是,永远要记得,你也是女生,要多心疼一点自己。”   要和懂得心疼你的人在一起……   她希望,以后,不管和谁在一起,林羡都能够在爱别人的同时,记得爱护好自己。   林羡拗不过萧菀青,搀扶着她下了楼,打了车一起回了北区。   路上,林羡终于忍不住忐忑地询问萧菀青和她妈妈谈好了什么,萧菀青只是笑了笑,安抚她道:“你妈妈答应我,给你时间等你长大。具体的,等到家了我再和你说。”   林羡仔细打量萧菀青的神色,看起来不似作伪,心下稍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久违地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回到家中,林羡第一件事就是蹲下身子脱萧菀青的鞋。待看清萧菀青脚底那细细密密的小伤口和那一条细长的缝线,她霎时间变了脸色。   她沉默着起身弯腰,一把抱起了萧菀青就往客厅走去,明明是这样成熟让人有安全的动作,可她却一边走,一边孩子气地脆弱哭泣。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滴落在萧菀青的脖颈之上,打湿了萧菀青的心。   “羡羡变成小哭包了啊。”萧菀青为了缓和她的情绪,故意逗她。   林羡坐在萧菀青的身前,让萧菀青的脚支在她的膝盖之上。她垂着头,手下动作温柔地帮着萧菀青消毒上药,闻言撅了噘嘴,吸了一下鼻子,哑声道:“我以前不爱哭的。你照顾好自己,我就不哭了。”   她没有说谎,记事以后,认识萧菀青以前,她流过的泪屈指可数。遇见萧菀青以后,她才变成一个爱哭的人,但几乎每一次崩溃哭泣,都是因着萧菀青。   萧菀青的笑淡了一些,放在沙发两侧的手微微收拢。半晌,她沉声道:“我答应你,以后会照顾好自己。羡羡,你也要答应我。”   林羡抬起头看着她。   “你以后也要照顾好自己,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像这两天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羡羡,你答应过我很多次了,以后一定要做到好吗?”   “你监督着我,我就能做到。”林羡敛了一下眼睑,一边帮萧菀青包上纱布,一边自然地低声应道。   萧菀青凝望着林羡一无所觉的天真容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眼眶微红地沉默了。   吃饭的时候,萧菀青告诉了林羡,她的回归只是暂时的。   她把答应好周沁的说辞告诉林羡:“我答应你妈妈和你先暂时分开,暂时不再见面,给他们,也给我们自己冷静一下的时间。作为交换,你妈妈答应我,让你去考试,不逼迫你出国,也不逼迫你转学了。”   林羡立时停下了碗筷,僵硬地问萧菀青:“暂时,是多久?”   萧菀青看得出她似乎无法接受,忍住自己心中的苦楚与愧疚,违心地柔声宽慰她:“不会很久的,等你妈妈身体好一点了,等你考完试不会受到影响了,我们再好好争取。羡羡,再这样继续僵持下去,你妈妈身体受不了,你的身体也会受不了的。万一事态扩大了,你爷爷奶奶他们知道了,事情就会更难控制了。我们,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林羡知道,萧菀青的话句句在理,现在这样的各让一步,对那样固执的周沁来说,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可是,她看着面前萧菀青一如往常般温柔的面容,没有由来地觉得心慌。她沉默着,没有回答萧菀青。   深夜里,萧菀青一反常态地主动。她眉梢眼角满是羞涩的春1意,在林羡身上欲说还休地纵1火。她们在被浪中抵1死1缠1绵,萧菀青是未曾有过的放1浪。她打开自己的身体,任女孩放肆采撷,在一波又一波的潮涌后,依旧用着颤抖喑哑的撩人嗓音,不知疲倦地索求着:“羡羡,还要……”   如果,明天永远不会到来,如果,这一场美梦,永远不会醒,如果,很多年以后林羡还能记得她……   在意1乱1情1迷的潮涌中,她攀着女孩的肩头,清醒地绝望着,险些要难以自已地女孩身上留下些她们这样深爱过的痕迹。   可最终,动1情时分,她还是克制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背,只在女孩的肩头,留下了一个过眼即消的轻吻。   夜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林羡体贴地帮着已经倦得几要昏睡过去的萧菀青收拾好身上的狼藉,而后才去卫生间冲了澡回到床上。她侧过了头,看见萧盼盼撑着还没有睡过去,微阖着双眸看着自己,心底软软湿湿的。   她撩开萧盼盼汗湿的额发,摸了摸她的脸,认真与她商量:“盼盼,等我妈出院了,身体好点了,我们就结束这所谓的暂时分开吧。学校那边,转学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等我去教务处申明,没有我本人的同意,我不相信他们敢罔顾我的意愿办理转学。有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彻底想通的,需要时间来证明。”   “就当我自私和不孝吧,我不愿意我妈一天不同意,我们就一天这样退让着、浪费着。体谅和理解是相互的,等放假了,我妈如果态度还是没有一点软化,不管她同不同意,我都要回来,都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们都不要再妥协了好不好?一年不行,两年不行,那就五年、十年,总有一天他们会慢慢想通的。”   萧菀青目色柔软地看着女孩坚定无畏的面容,心底是翻江倒海的疼痛。她多想答应她,多想和她一样勇敢无畏,不管不顾。可她不是孩子了,她没有像林羡一样天真的资格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怕林羡后悔,怕林羡遗憾,怕她像她自己一样——   家破人亡,孤家寡人。   周沁威胁她的这八个字,像是烙印在她人生中的诅咒,是她这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她赌不起,更不忍心让林羡赌。   她靠近女孩的怀抱,环抱住她的腰,仰起头,在林羡额头印下轻柔的一吻。像是怕惊扰了美梦一般,她的声音轻得像是幻觉,安抚林羡:“好,羡羡,等你放假了我们再商量。睡吧,羡羡,明天还要考试。”   林羡这两天几乎没有合过眼,到底是累了,靠在萧菀青的颈窝里,终是慢慢地睡了过去。   萧菀青抬起手,借着月色,隔空一点一点轻柔眷恋地描摹着女孩恬静的睡容,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林羡,她答应我,不为难你了。谁都可以,只是我不可以。   所以,以后,不管男女,在合适的年龄,再找一个合适的人相爱吧。   她在心底里哀求过一万遍,林羡,能不能,能不能稍微记得我……   最终,她却在心底里祈求一万零一遍,林羡,忘了我吧,一点,都不要记得我。   *   清晨,林羡像过往一般,在萧菀青的温柔轻唤声中醒来,得到了女人一个爱怜的早安吻,与一段安谧甜蜜的早餐时光。她不放心萧菀青的脚伤,试图说服萧菀青,周沁其实为她办好了延迟考试的手续,她可以不去考试,她可以干脆不回家,她想要留下来照顾她。   可萧菀青却说林霑已经在楼下等她了,让她听话,让她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次回家,她们除了暂时不能见面,一切都是自由的,一切都是有可回旋的余地了。她让她好好吃饭,好好考试,好好和父母沟通,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林羡无可奈何,只好依依不舍,背着书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家,离开萧菀青。   萧菀青拖着疲惫的身体站在门口,像曾经经历过的许多个清晨,目送着林羡背着书包远去,看着带走了她全部爱恋的女孩高挑靓丽的身影,在她视线里,一点一点变小,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久久伫立……   原来,悲哀与绝望到了最后,是无泪可落。   *   林羡去到了学校,就受到了陈芷与唐沫的连番盘问,她把自己的事情简要地与好友陈述了一遍,才知道,时满这两天也莫名其妙地失联了,甚至今天的考试,她也还是没有参加。   考试前林羡来不及给时满打电话,考完试,她一拿到手机就时满拨去了电话。如好友所言,时满的手机依旧是关机状态,夏之瑾的电话也是如此。   林羡放心不下,别无他法,只好几经周折地从班级联系簿上找到了时满留下的家长电话,给时惊澜拨去了电话。   时惊澜接到她的电话,好似有些惊讶。温桐和她说了,萧菀青因为个人感情原因,要离开岸江市,无法如约入职了。林羡不知道这件事吗?还能有心思关心满满的事?   她如实地告知了林羡,时满和夏之瑾分手了,她买醉到胃穿孔进急救也没等到夏之瑾回心转意来看她,现在心如死灰地在医院里,谁都不想见。   她温和道:“你们不用担心她,她想通了,做好决定了,自然会回去找你们的。你……”时惊澜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有多说。   林羡挂断电话,心沉到了谷底。   不过两天时间,为什么,一切就能够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走出教学楼,林霑已经在外面等她了。   她静静地与父亲对望着,不安莫名地爬上心头,占据了她的全部心扉。她慌张地拨打了萧菀青的电话,急不可耐地祈求着电话的接通。   幸而,很快,电话接通了,女人温润的嗓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柔声问她:“羡羡,考完了吗?”   林羡安心了,却有些哽咽,带着鼻音回答她:“恩,考完了。”   “顺利吗?”   “挺好的,应该不会拖后腿的。”明明只是这样日常的对话,林羡听着,却觉得幸福地像是有什么要满出来了。   “再等我几天。”她低声承诺道。   “好……”女人轻轻地回应她。   接下来一周,日子仿佛暂时达到了一种平衡的宁静。她出行都需要林霑接送,无法与萧菀青见面,但通话确如萧菀青所言,可以自由地联系。她每日往来于学校和医院之间,听从萧菀青的嘱咐,不懈地试图与周沁多做沟通,周沁却始终对此讳莫如深,一听到林羡提起,就赶林羡回家复习,但到底也没有再如先前一般暴跳如雷。林羡乐观地安慰自己,终归是有所缓和有所改变了。   最后一门考试是在下午。那天,进考场关机前,她接到了萧菀青的电话。   萧菀青孑然一身地坐在车站候车室里,望着手中她从自己车里的中控台上取下的两个黏土小人,艰涩地叫她的名字:“林羡……”   林羡奇怪道:“盼盼,怎么了?”这时候给她打电话?   萧菀青在手机那端像是沉默了片刻,才笑了一声,温声道:“最后一门考试了对不对?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紧张,想再听一听你的声音才安心。”   林羡站在教室门口,宠溺地笑了一声,安抚她道:“别怕。我今天考完,我妈明天也出院了。不论如何,最迟后天,我就回去陪你了。”   “林羡……”萧菀青迟疑地又叫了她一声,最后,沉默几秒,只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吧,去考试吧,加油。”   她挂了电话,关机取出了手机卡,一动不动失神地凝望着掌心中的小卡片,直到前方工作人员提醒着要发车了。她站起身,步履沉重地往前走去,在垃圾桶旁站了许久,终是放开了掌心,由着那一方小小的卡片坠落了。   *   林羡提前答完了卷子,检查途中,她脑海中莫名地反复回放刚刚萧菀青拨给她的那一通电话,忽然,不安的预感再次弥漫全身。   她坐不住了,顾不上所谓的离考试结束前半个小时才能交卷的规定,冲到讲台前提了书包就匆匆忙忙地往外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从书包里取出手机开机,颤抖地拨打了萧菀青的电话。   她多希望,一切有如上一次她不安时一样,电话可以很快接通,萧盼盼悦耳的嗓音可以很快出现在她的耳边。   然而,令她惶恐的是,没有,这一次没有。这一次,回应她的是冰冷的机械女声,告诉她:“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林羡的眼泪,霎时间漫过眼眶。她不愿相信般地立时再次拨打了过去,等待她的,却依旧是那个无情的女声。   她飞奔出教学楼外,林霑预估着林羡不可能这么早出来,故而还没有来到,她畅通无阻地在校门口打了一辆车,奔向萧菀青家。   一路上,她无数次地拨打萧菀青的手机,等待她的是那个始终如一的应答。她的心越来越急切,越来越惶恐。   顾不上拿书包,她到了小区门口就冲下了车,冲回了萧菀青的房子,从门口一路叫唤着萧菀青的名字,叫到了最后,她跪倒在地上,也没有人回应她。   家里几乎一切如常,肉眼可见的只是少了卧室床头她们的合照,还有柜子里萧菀青的行李箱。   她走了……   萧菀青这个骗子,又一次骗了她,丢下她走了……   林羡绝望地认清了这个现实。   她咬牙扶着墙从地上爬了起来,取了茶几上的车钥匙,边往外跑边给温桐打电话。   面对她的追问,温桐只是冷清又无情地告诉她:“是,她走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你不要问我。她有些东西放在我这里托我给你,你找时间过来拿一下吧。找到她又能怎么样,你妈妈从始至终都没有尊重过她,没有理解过她,只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她头上,你能改变什么?你妈妈冲动下的一巴掌可以让萧菀青鼓膜穿孔,冷静后可以不留情面地戳她心窝子,盛怒下,她是不是还会萧菀青身败名裂?我尊重她的选择,我不找她。林羡,算了吧,你也放过她吧。”   林羡怔在原地,如遭雷击,脑子嗡嗡作响。温桐说什么,她说盼盼鼓膜穿孔?   温桐说完又觉得于心有愧。萧菀青嘱托她,让她多照顾林羡,让她看着林羡不要做傻事,她这是做什么。   她刚想再说什么安慰林羡,让她不要冲动,林羡就挂断了她的电话。再拨打过去,林羡不接电话了。   谁都在骗她,谁都不会帮她,谁都不会和将心比心地体谅她、理解她有多爱她的萧盼盼。甚至,连萧盼盼自己都不知道吧。   她只有自己了。   林羡悲凉地擦干了眼泪。   她发动了萧菀青的车子,开往机场,任由温桐、林霑、周沁、陈芷、唐沫的电话一通接一通地拨打进来,响铃到手机没电关机,也没有应答。   她几乎把机场翻了一个遍,也没有看到那个她魂牵梦绕的身影。明知道希望已是渺茫,她还是马不停蹄地开往了动车站。   如她所料,依旧是一无所获。满心苍凉地下楼梯时,一个踏空,她从高高的楼梯上翻滚着坠落,摔得头破血流。   可没有那个她摔个屁股蹲都会心疼她的萧盼盼了。她顾不得周遭所有围观人群的善意,像没事人一般,一骨碌爬了起来,推开了人群,径直大步往外走去。   她浑身都在发疼,走路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颤抖,昏沉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执念,找到萧盼盼,找回萧盼盼,告诉她,不要走……   别无他法,她强撑着打起了精神,开车回到了协和医院。   甫一踏入医院,所有人都用震惊的眼神望着她,她一无所觉般地朝着目的地,朝着周沁所在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只有周沁在,林霑去找林羡了。   一看见满头是血的林羡,周沁就慌张地惊叫出声:“羡羡,你怎么了?!你去哪了?医生,医生呢!”她下了床,想要靠近林羡,林羡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睫毛被顺着留下的血沾湿了,凝固后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她眯着眼,站在阴影里,声音低低地问周沁:“妈,盼盼去哪了?”   “林羡,我不知道,你先去看医生。”周沁满心只有林羡身上的伤,没有在意她的问话,焦急地往前想要抓过林羡。   林羡心底升起浓浓的绝望,不会妥协了,她妈妈不可能会妥协了,她就不应该听话退让,她怎么这么傻。她紧跟着退了一步,余光扫到电视柜上摆放着的水果篮子里的水果刀,忽然一把抓起抵在了自己的胳膊之上。   周沁震惊地僵住了身子,破声喝她道:“林羡,你要干什么?”   林羡晃了一下脑子,清醒自己的意识,撑着最后的体力,面不改色地盯着周沁,在自己细嫩的手臂上划下了长长的一道口子。   血,顺着她的动作争先恐后地涌出,滴落在地。   “妈,盼盼去哪了?”她再一次追问。   周沁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本能地想要往前夺下林羡手中的刀,林羡却早有所料般地制止她道:“妈,你不要过来,不要逼我。”   “林羡,你把刀放下,有话我们好好说。”周沁不敢刺激林羡,停在了原地,心慌地哭出了声。   “我就不应该相信她说的要冷静、要和你们好好说。你根本没有打算和我们好好说过。她都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林羡语气里带着懊悔,脑袋的昏沉与身体的疼痛让她异常冷静。   她在手臂上又划了一个口子,疼痛让她又精神了一点。她固执地逼问周沁:“妈,你现在只要告诉我,她去哪了?”   周沁看着浑身是血的女儿,整个人都崩溃了,语无伦次道:“我不知道,羡羡,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你把刀放下,我和你一起去找她,我们一起去找好不好。”   病房外听到喧哗声,早已聚集了许多人,但看到林羡手中的刀,谁也不敢上前。   周沁在前方吸引了林羡的全部注意力,两个高大的男医生,悄悄地从背后靠近了林羡,在林羡毫无防备之时,一个伸手强横地圈住了林羡的双手,一个敏捷地夺下了林羡手中的小刀。   林羡反应过来,拼尽全力地奋力挣扎,却依旧毫无作用,无法挣脱。像是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她失去了冷静,开始哭得撕心裂肺:“妈,你告诉我她去哪里,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不过几秒,护士手中的镇定剂还未打上,林羡却是自己昏软了过去。   周沁吃了两颗救心丸,瘫坐在急救室外,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沾染着的林羡的血。   刚刚,那样癫狂的女孩是她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吗?她们到底谁错了?   事情,究竟怎么就到了现在的地步?究竟,是谁在逼谁?   *   林羡手脚有许多擦伤,最严重的是脑袋上的破口,缝了八针,初步怀疑可能有脑震荡,现在是太过虚弱,情绪又太过激动,昏迷了过去。   凌晨两点钟,林羡毫无征兆地醒了过来。   林霑坐在她的身边守夜,怔怔地盯着林羡手臂上包扎好了的刀口,眸色比夜色还要沉郁。   “爸爸。”女孩突然艰难地启唇,沙哑叫他道。   “你醒了。”林霑惊喜道。他上前轻声问她道:“口渴吗?是要喝水吗?”   林羡轻轻摇了摇头,感受到脑袋的疼痛,她止住了动作,回答道:“不喝。”她顿了一下,一字一字认真问他道:“爸爸,我最后问一次,你们,真的不知道她去哪了吗?”   林霑顿住了倒水的动作,沉默片刻,坦白道:“羡羡,我们真的不知道她去哪了。我和你妈妈只是让她和你分手,和她商量好了,让她稳住你,让你好好吃饭,安心考试,并没有要求她离开岸江市。这也是出乎我和你妈妈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太了解我了,只要她还在岸江市,我怎么可能答应和她分手。”林羡悲哀的呢喃出声,心如刀割:“所以,其实是我逼走她的吗?”   可如果知道她这样坚决,萧盼盼该知道,比起让她无依无靠地游荡于陌生的城市,她更宁愿委屈自己,从此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幸福。   她艰难地坐起了身子,跪立于病床之上,弯下腰朝着林霑磕了三个头。   她说:“爸爸,一叩头是谢谢你和妈妈这么多年的爱护有加,二叩头,是对不起昨日给你和妈妈带来的惊吓,三叩头,是希望你们体谅,往后我无法听从你们的劝告,只会一意孤行地朝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了。”   林霑见过了林羡的坚决与癫狂,已经不敢再拿孩子儿戏的眼光来看待林羡的感情了。他静默片刻,问她道:“林羡,你不会后悔?”   “我不会。”   “那你走你的路去吧,你妈妈这边,我来照顾,我来疏通。林羡,我只有一个条件,往后,再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林羡阖眸苦涩答应道:“谢谢你,爸爸。我答应你,想来,这也是她离开时对我唯一的要求了。”   林霑想到下落不明的萧菀青,不由地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孰对孰错,谁亏欠了谁,好似再也说不清了。   *   2013年,是林羡人生的分水岭。这一年,爱人萧菀青不告而别,下落不明。出院后,她才知道几日前,好友时满出国留学了,从此,杳无音讯。   巨变的发生只是一瞬间,留下的痛苦与遗憾却像是是漫长得没有尽头。   林羡和周沁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母女间,仿佛永远隔着一层薄膜,再也走不到对方的心中。出院后,林羡去了一趟温桐家,拿到了萧菀青留给她的银行卡,房产证和其他各项资料材料。她抱着这些东西,开着车一路哭着回去。她彻底搬出了父母家,回到了萧菀青家,再难再潦倒,她也没有动用过萧菀青留给她的银行卡、没有再接受过父母一分一毫的接济,自力更生。   2014年,林羡沉寂许久,用“久盼君归”的笔名,在网上发表了她在萧菀青指导下完成了大纲的第一篇长篇小说,经由几个微博大V的扫文号自发推荐,一举成名,一炮而红。所有收入,她都存入了当年她上交给萧菀青,萧菀青最后又经由温桐留给她的那张卡上。   她一直在想,萧菀青可能去哪里,可能从事什么行业。几次三番,她去到萧菀青最可能去的、她们曾去过的宜屏,走过她们曾走过的大街小巷,试图寻找一点点萧菀青来过的痕迹,终究是一无所获。背地里,林霑也一直在托人帮她寻找萧菀青,可人海茫茫,也是毫无线索。   她稍有名气,便改了微博简介,从始至终都是那一句:我等你回来。你不来,我不嫁。   她盼望着有一日,萧菀青能够看见,能够可怜她,能够回来看看她。   2015年,凌晨两点半,岸江市发生大地震。三点,林羡光着脚丫在人潮涌动的学校操场寻找手机信号,突然,接收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电话那端,一片寂静。   操场上兵荒马乱,林羡却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余下了耳边那似有似无的呼吸声。她似有所觉般,忽然哽咽道:“盼盼吗?我没事,你别担心。”   她听见,手机那端的呼吸声蓦然变得沉重而又急促,几秒后,电话挂断了。   林羡抬起头,天空飘起了小雨。她摸了一把脸,满脸水痕。   2016年,她卖出了两本影视版权,照旧给父母打去了一笔钱,在听到父亲婉转表示母亲想她了时,沉默许久后还是没有答应回去。   由去年的那一通电话,她已经可以确定萧菀青就是在宜屏了。可是,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满怀期待地收到线报踏上寻妻之路,而后,愈发绝望地独自踏上归途。   言喻欢来南区找她。她带着言喻欢来到了向南路,从街头走到巷尾,看着前方吃着冰淇淋冒着白气的小情侣,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年那个眉目温柔的女人,是怎样长睫扑闪,朱唇微启,在烟雾迷蒙中,美得动人心魄,带走了她少年时的全部心魂。   她仰起头,望着天边的那一轮明月,忽然泪如雨下。   今晚的月色真美。萧盼盼,你在听吗?   2017年,她研究生毕业,开始全职写作。年末,收到线报,再次前往宜屏找寻萧菀青,乘坐出租车途中,在高速路上发生追尾。   失去意识前,她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是八岁那一年,她穿着小洋裙奶声奶气地对萧菀青说“阿姨,我想嫁给你”,萧菀青温柔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答应她“好,等你长大了再说。”   骗子……   我是不是等不到了……   2018年,因为车祸,她断了两根肋骨,侥幸捡回了一条命,窝在家中休养。五年来,母女第一次破冰,周沁带着骨头汤,踏入了萧菀青的房子,和她谈起了萧菀青。   离开时,她合上门前,留下了一句:“我也托人在一起找了。”   林羡一瞬间红了眼眶,不知道心中的酸楚,是因为委屈还是喜悦。萧盼盼,你看,就为了这一句话,值得吗?   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播放器由于过于老旧,终是罢工了。林羡花了高价,千辛万苦终于淘回了一部一模一样的机子。   她收拾电视柜,整理萧菀青珍藏的碟片,望着新海诚的言叶之庭,久久沉默。   很久以后,她放下了它,取出了下面一张,秒速五厘米,放入播放器中。   多年后,曾经的恋人贵树与明里在街头擦肩而过,贵树回过头,等待着长长的列车驶过,等待着望见那头同样该会驻足回首的明里。   列车终于驶尽了,贵树长久驻足凝望的对面,却只是空无一人,空空如也。   林羡低下头,怔怔地摩挲着这张碟片封面上萧菀青留下的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忽然间,泣不成声。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萧菀青如是写着。   *   你有没有因为一个人,读懂一首诗。   相思始觉海非深,怨恨不如潮有信。   那一年她陪萧菀青一起看大话西游时,萧菀青在片尾曲一生所爱响起时,流下的她没有读懂的泪水,这些年里,她渐渐了悟。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   萧菀青。 第159章   在不时来犯的大小台风侵袭中, 岸江市进入了2018年夏末。   赶在暑假结束前,已是大学辅导员的唐沫与长跑五年的男友结婚, 林羡答应作为伴娘出席婚礼。彼时, 林羡作为原著兼编剧改编的电视剧刚刚夺得了上半年的收视冠军, 紧接着,小说的电影版就将上映,林羡为配合合作方宣传的需要, 答应了随同剧组必要时出席相关活动, 并且接下了卫视的一个人物专访,正忙得不可开交。   林羡几年前踏入文创出版圈, 才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着得知, 萧盼盼离开前,本已经帮着她疏通好了关系, 铺好了路,做好了为她保驾护航的准备。她离开后, 温桐受着萧菀青的嘱托, 看着萧菀青的面子,接过了萧菀青的棒子, 帮衬了她许多, 让她这一路她走得顺风顺水。   而这两年, 林羡由于合作关系,算是半只脚踩在了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里。这个圈子没有了萧菀青和温桐的铺路, 她独自一人走得艰险。刚开始不知世事, 识人不清, 锋芒毕露,横冲直撞,无意间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后来,弯路走多了,接触的牛鬼蛇神多了,她慢慢地也摸索出了曾经在萧盼盼身上看到的处世姿态:常坐静思记过,闲谈莫论人非。逢人三分笑,少说多听,只进不出。她做不到她的盼盼那样好,只求学到七分,不求八面玲珑,但求无功无过。   再后来,一直不温不火的夏之瑾一鸣惊人地拿下了电影节的双料影后,在圈里站稳了脚跟。虽然时满出国后,林羡和夏之瑾圈子不同,几年里也不过见过几面、闲聊过几句,但夏之瑾十分顾念旧情,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开始有意无意地提携她,让她在这个圈里的路渐渐越走越开阔。   电影宣传活动正式开始前的剧组聚餐,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大家醉意上头,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话题渐渐走偏。   林羡借口重伤刚愈不能喝酒,只在兴致缺缺地小口喝着饮料,琢磨着是不是差不多该开溜了。忽然,她耳尖地听见一个女声在问星光娱乐旗下的男主演:“最近都在传,你们星光要换当家了,时魔王的宝贝女儿要回来接手了?”   林羡握着杯子的微微一顿,是满满吗?满满要回来了?她瞬时间抖擞了精神,侧目倾听。   男人摇晃着酒杯,嘲讽道:“听说是吧,我们公司最近的男艺人打扮得都要比女人花枝招展了。”   早年圈里盛传,上得了时惊澜的凤床,就走得了星光的大道,真假姑且不论,这几年,时惊澜倒是转性了,成了圈里出了名的清心寡欲、洁身自好之人。晚签进来的一些人,没了捷径,暗地里没少惋惜自己生不逢时。这下,要换人了,还是年轻的,可都双眼放绿光了。   导演有些喝醉了,闻言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酒后失言,耿直笑道:“可别打时惊澜那宝贝女儿的主意了,那家伙,喜欢女的,留学圈里都传遍了。”   “哇,我听说……”一群人顿时来了兴趣,顺着这个话题再次走偏,七嘴八舌地扯开了。   林羡已经无心听后面的那些话了。   回家的路上,她靠在椅背上,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一个是,时满真的要回来了吗?另一个是,夏之瑾知道吗?   说来可笑,当年早早有了对象的她们,最终却都只落得形影相吊。她的盼盼不见了,时满和夏之瑾分手了,唐沫的结婚对象,也并不是她大学的初恋男友。反倒是大学单身了四年的陈芷,毕业后半年,就走在所有人前面,风风火火地结了婚生了孩子,安稳幸福。   满满要回来了,萧盼盼,你呢?   屋里的留声机有规律地一圈又一圈没有尽了地转动着,低沉磁性的女声在黑暗的客厅里回荡盘旋,阳台小茶几上,茶香氤氲。林羡把萧菀青枕过、但早已没有了萧菀青气息的枕头抱在怀中,恹恹地倒在躺椅中,怔怔地望着前方无尽的夜空。   萧盼盼……她在唇齿间眷恋地呢喃着这个名字,眼底的微光渐渐黯然。   你过得还好吗?   我很不好。她蜷缩起双腿,把脸埋入枕头,在心底喃喃自答,最终,眼角挂着泪,沉沉睡去。   *   8月末,唐沫婚礼上,阔别多年,林羡终于再次见到时满。   林羡作为伴娘,帮着在新娘房里不便走动的唐沫跑前跑后,一个转身,她就看见,不远处的花拱门下,陈芷牵着女儿,正和一个穿着细高跟和收腰的婀娜长裙,披着大波浪发的窈窕女人亲热地攀谈着。   女人弯下腰,从手包里取出了一个大红包作势要递给陈芷的女儿,陈芷推辞。来往间,女人退了一步,微微侧了身子,对着林羡露出了姣好的侧脸,是林羡熟悉又陌生的轮廓。   林羡顿住了本欲转身离开的脚步。   陈芷余光突然扫到了不远处一瞬不瞬盯着她们的林羡,抬起手扬声笑着叫林羡道:“羡羡,你快看是谁回来了。”   女人顺着陈芷的声音,转过了身子,直直地朝林羡看来。   下一秒,她歪了歪头,举手投足间皆是林羡陌生的成熟美丽,妖娆的桃花眼里却满是柔和与怀念的神采,对着林羡微微一笑,打趣道:“林小羡,听说你现在已经是大作家了。”   那一年她们最后一次见面留下的记忆中,是她们在深夜的街头傻里傻气地寻找宵夜的落脚点,把灯红酒绿的酒吧当成餐厅和KTV,放肆地挥洒着青春,恣意地嬉笑怒骂着。一别经年,少女们都不见了,会在演唱会上疯狂呐喊到嗓子嘶哑的女孩陈芷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   明明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可时满一句随意的招呼,一个熟稔的语气,就仿佛又把她们带回了过往那些亲密无间的岁月。   林羡喉头耸动了一下,薄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身后有人叫唤林羡名字,林羡侧目,听见说是唐沫妈妈在找她了。林羡转回头再次看向时满,时满善解人意地朝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去忙。林羡踌躇了片刻,启唇与她约定:“如果等会没有时间,宴席散后,等等我。”   时满点点头,笑着答应道:“好。”   而后,林羡果然忙得不可开交,时满与唐沫细聊叙旧之时,她被叫走了,只得了敬酒时候,和时满又见了一面。   宴席散后,宾客散尽,陈芷带着孩子和先生先走了,林羡尽心尽力,帮忙留到了最后,与唐沫夫妻还有老人告了别,就匆匆忙忙地往后走去。   时满说,在外面的车里等她。   果不其然,她刚出了门没几步,不远处停着的红色跑车就对着她闪了闪车灯。   她走近了车子,时满降下车窗,笑着招呼她:“是我,上车吧。”   林羡沉默地拉开了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她深吸了一口气,与单手搭在方向盘上闲适打量着自己的时满对视,淡淡问她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也才刚回来的。以前的微信找不回来了,我用新的微信加你,你没理我。我就先加回了沫沫,知道了她正好要结婚了,就让她先保密一下,想今天来观礼顺便给你个惊喜。”时满说得风轻云淡。   林羡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前几天好像是有一个没有备注的微信号加她。但她现在为了避免朋友圈的言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除非工作需要,已经不通过没有备注的陌生人了。   “不好意思,我那天可能看到了,但以为是陌生人,就没有通过了。”林羡客气地回答道。   林羡变了,变得不爱笑了。在陌生人面前,林羡一直笑得很得体,温文尔雅,分寸恰好。可熟悉的人就能看出,她的笑,一点都没达眼底。   时满敛了一下眸,撩了一下被夜风吹乱的卷发,勾唇轻笑,佯怒道:“不好意思?这么生疏的语气啊,林小羡,你现在是把我当成不熟的人来看的吗?啧啧,亏我还一门心思地一回来就找你,自作多情地把你当成此生挚友来看待,你也太无情了吧。”   林羡被她的倒打一耙气到,不由地拧了拧眉,怒上心头,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你可得了吧,把我当成此生挚友,就是一声不吭不告而别,从此单方面切断联系杳无音讯失踪五六年吗?到底是谁无情了?”   “扑哧……”时满愉悦地笑出声,满意道:“你还是这样比较好,我比较适应。”   她把车子开到了环岛路上,在这条路上,她们兜了一圈又一圈。   “当年……”她给林羡解释:“我……在元旦当天,前去看望之瑾突发脑溢血的奶奶,撞见之瑾和傅芷琼拉拉扯扯搂搂抱抱,一怒之下在病房和她吵起来了,最后,她和我提分手了。她说就当是她配不上我,她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和我在一起太累了,我是她前行路上的负担。”说起往事,她还是有几分艰涩,但到底是可以面对了。   “后来,我胃穿孔进急救,在医院里躺了两天,没有等到她,我就知道,这次,她是真的不要我了。我人生中大半的时间,都是和她关联在一起的,绝望之下,我只想离开她,离开和她有关的一切事物,忘掉她。所以,我听从我妈的安排,斩断了国内的一切联系,出国留学,重新开始,学着自己生活。”顿了一下,她眸色真挚地道歉道:“对不起,我前几天联系上了唐沫才知道后来你和萧阿姨的事。对不起,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林羡摇了摇头,无奈道:“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太弱小了,无法保护好她。”明明已经这么久了,为什么只是说起她,说起她和她父母给盼盼带去的伤害,还是觉得钻心一般得疼。   她转移开思绪,想起那个这些年来出落得愈发清冷端庄的女人和酒局上听到的关于时满的传闻,试探性地问时满:“满满,你……你这些年……”   “你想问什么?林小羡,你怎么变得这么扭捏了。”时满嗔道。   “你这几年,谈恋爱了吗?”林羡想到夏之瑾对自己的照拂,想到她这些年孑然一身冷冷清清的模样,心一横,问出了口。   “我以为你要问什么呢。”时满她把车停在海滩边上,单手支在下颌上,听着浪涛声,眼眸淡淡地,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谈了啊,说来你别吓到,我有点记不清多少个了,可能有一打?大家好聚好散,其实也挺开心的。”   林羡噎了一下,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道还要不要把想说的话告诉她。   “不过,回来了就都断了,我现在单身,你要是有什么合适的朋友要介绍给我的话,我很欢迎的。”时满眨了眨桃花眼,调侃道。   “没有要介绍的。虽然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可是,还是想告诉你。”林羡双手摩挲了一下,坦诚道:“我这几年和之瑾姐也算是在一个圈子吧,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不管外界怎么传,事实上,她和傅芷琼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傅芷琼前两年有女朋友了,是之瑾姐牵线的。这几年,之瑾姐没有换过微信头像,一直都是和你情侣款的那一个,这两年,我和她见过几面,我发现她不知道是没有换手机还是没有换手机型号,至始至终,都是和你情侣款的那一个。而且,不工作的时候,私底下她非常偏爱一条项链,项链的吊坠下方是一个戒指。我问过她,她说,是没有送出去的礼物。我总觉得,她……没有忘记你。”   时满本以为这么多年了,阅尽千帆,自己再次听到她的消息,早该波澜不惊了,可没想到,她还是难以自已地起了波澜。戒指……   明明早该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悲哀的是,她发现,她还是把她们在一起的细节,记得那样清楚。她记得,那一夜她醉酒与她吵架时,夏之瑾好像,是有拿出什么要送给她……   该死,她不记得那个盒子最后去了哪里。   她强作镇定,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转移话题道:“你想多了,这么多年了,早就都过去了。不说她了,林羡,你……对萧阿姨的下落有什么线索吗?”   提到萧盼盼,林羡眸色渐渐沉郁。她点了点头,无力回答道:“我只能够确定她应该去过长泽、重安、桂南、宜屏,很大可能现在还在宜屏。再详细的,却是怎么都没有了。宜屏太远了,那里几乎没有任何关系网,很多东西,我都调查不到。”有些东西,光有钱是接触不到的。况且,为了萧菀青的隐私与安全,很多信息,她无法安心地全盘交托给别人去查,更因为不能影响到萧菀青现在和她们之后的正常生活,她更不能利用她自己的影响力来发动网上的力量寻找她。   她只能试图一直站得再高一点,再明显一点,让萧菀青看到她,看到她一直在找她,一直在等她。   时满纤细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扣了两下,主动请缨道:“要是大海捞针还真是比较困难,有具体的方向就好办多了。你把你这几年找到的线索整理一下给我发一份,我帮你一起找。宜屏那边是有点远,有点麻烦,不过记得我在国外有认识的几个朋友好像是那附近出来的,我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关系或者渠道。”   林羡心底再一次燃起希望,乌黑沉寂的眼眸霎时间亮了起来,握住时满的手腕认真道:“满满,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时满低下头看林羡的手,才发现,她的手臂上有两道浅浅的类似与刀痕的伤疤。她脸色沉了一下,半晌,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伸出手指在林羡的薄唇旁比划了两下,轻笑道:“你像以前那样,对我多笑笑,不客气地和我拌拌嘴就好了。”   林羡觑了她一眼,见她嬉皮笑脸的样子,白了她一眼,终是也低低地笑开了。 第160章   9月繁星满天的夜晚, 长泽市远郊时惊澜购置的私人度假别墅内, 游泳池旁, 时惊澜穿着轻薄的丝质睡衣,长腿交叠, 优雅地靠坐于躺椅之上。她挂断了电话, 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 若有所思地搁置在了一旁的小桌上。   温桐游累了,脱掉了帽子,抓着扶梯,撩着湿漉漉的长发从游泳池中上来了。她个子本来就高挑,窄腰长腿, 因着常年健身塑形, 全身的肌肉轮廓更是刚柔有度地恰到好处。   温桐的工作能力, 有目共睹, 时星在她的带领下, 快速,并且稳定地分走了新媒体市场的一大块蛋糕。今年, 因为市场拓展、战略版图继续拓宽的缘故,温桐转战长泽市,近几个月都驻扎在这里。时惊澜自己也辗转于各地的各个酒桌和高尔夫球场, 无暇分1身, 因而, 她们有接近两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时惊澜一瞬不瞬盯着温桐姣美的身形, 眼神复杂又晦涩。   作为老板, 她欣赏温桐对待工作的态度,作为情人,她又有些恼恨。若不是时满归国接手了一部分业务,她得以偷得浮生半日闲,借口度假来长泽市,约见了温桐,温桐,是不是不会主动回去找她?   温桐注意到了时惊澜盯着自己的眼神,看了看自己光1裸着的大半肌肤,勾了勾唇,暧昧地对时惊澜挑了一下眉。   时惊澜与她视线交汇,从容淡定地移开了视线,漫不经心地把躺椅边上搁置的浴巾扔给了温桐。   温桐伸手接住,轻笑了一声,坐到了与时惊澜隔着一张圆桌的躺椅上,垂着头随意地擦拭着身上的水迹。   “刚刚接到电话,满满开始帮林羡找萧菀青了。”时惊澜平静地告知温桐道。   温桐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侧目看了时惊澜一眼,突然释然地敛了一下眼眸,淡声道:“让满满帮忙吧,林羡,也算萧值得了。”   时惊澜略微有些惊讶:“你以前不是这么想的。”   萧菀青刚离开的时候,林羡联系不到时满,走投无路之下也曾冒昧地找过她,忐忑地哀求过她能不能帮她找找萧菀青。她说,她一定会记得这份大恩,来日一定会报答她的。   时惊澜看在时满和温桐的面子上,有些动容,但到底没有真心追查到底,无疾而终。因为她回过头询问温桐,温桐沉默了很久,告诉她,算了吧,她尊重萧菀青的决定,若非深思熟虑,走投无路,萧菀青也不会走到离开这一步的。就算找到了,又能改变什么?林羡无法长大,无法独立,无法说服父母,萧菀青就永远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安心与幸福。更何况,在萧菀青的保护下,林羡也永远不可能真正独立,真正长大,真正脱离父母。找到了,不过又是一番互相折磨。   “前两天,林羡她妈妈,周沁,给我打电话了。她问我,这几年有没有萧的消息,问我,能不能帮帮林羡,一起找找萧。”温桐放下浴巾,淡淡解释道。   当年那样反对抗拒的人,如今都不得不退让了,林羡在此间表现出的坚定与深情可想而知。   “这几年林羡的努力与坚持,我都看在眼里,本来也在暗地里帮她一起找了。我相信她说的爱是真的,不是少年人的游戏了。萧,这一次没有看错人。”   林羡用她的坚定执着,得到了父母的妥协与认可,也得到了她的尊重与认可。   她想到这几年不知道在何方、不知道过得怎么样的柔婉得好似扶风弱柳、又坚强得有如凌冬铮梅的挚友,眼神渐渐悠远……   时惊澜见温桐明显在想萧菀青,因而怔怔失了神的模样,微不可觉地蹙了蹙眉,红唇渐渐抿紧。   半生浮沉,历经世事,她早就过了需要山盟海誓,情话绵绵的时候了,可温桐,到底是有些太风轻云淡,进退有度了吧。   五年里,她们像情人一般,在工作之余,一起吃饭、度假、上床、甚至,见过家长,但是,却谁也没有挑明过对彼此的感情,更没有确定过关系。温桐除了最开始的一两年还能看得出对她有明显的柔情与眷恋,后来竟越发地不卑不亢,不动声色。时惊澜一开始还觉得享受这样没有拘束的关系,到后来渐渐沉沦,认清自己想要稳定,就变成暗自忍受了。   谁先动心,谁就输了。主动权从最初在她手里,不知不觉中好似过度到了温桐手中。   时惊澜放不下面子主动挑破关系,沉下了气,开始暗示。她以为温桐在意她在外的风评,收起了早年为了生意,逢场作戏,毫不在意满天绯闻的姿态,成了圈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不近男女色。可温桐除了某次在床上玩笑般地询问过她一次外界关于她转性的传闻,居然依旧无动于衷,没有表示。   时惊澜捉摸不透愈发干练沉稳的温桐心思,有些暗恼,又有些心痒。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起身赤着脚踩在鹅卵石铺就的地板上,爬上温桐倚靠着的躺椅上,单腿跪在她的长腿旁,俯下1身,如古潭般沉静的眸子幽幽地地凝望着温桐,面色冷淡地问她:“你在想什么?”   温桐回过神,目视着这个向来惯于掩饰自己的女人,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带向自己,眼底有狡黠的笑意一闪而过。   她轻吻着时惊澜细嫩的耳垂,含笑地低柔问她:“你想知道什么?”   对于什么都唾手可得的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对于掌控欲极强的人来说,无法掌握的,才是热情最持久的。这是这些年她在与时惊澜你来我往的感情交锋中,慢慢学会的。   *   “这个问题,我是替众多花痴你的对象粉们问的。作者大大,你缺对象吗?”端庄靓丽的女主持人含笑打趣面前事业有成、才貌双绝的年轻女人。   沉默片刻,林羡紧抿着的薄唇渐渐松动,抬手覆在领口,隔着衬衫抚摸着胸前那一块早已熟悉得像她身体一部分的温润白玉,唇边重新挂起浅笑,淡声道:“可能要让大家失望了。”   她目视着镜头,像是透过镜头在看着什么,眸色深深,温柔又忧伤道:“说起来,如果她能够看到这个节目,我想告诉她,我的心从来没有变过,我非常,非常想她……”语到最后,一直从容沉稳的语调,竟带了几分哽咽。   十月末的夜风从打开着的窗户吹拂进来,带着深秋的丝丝凉意。倚靠在床上身形单薄、长发微卷的端丽女人像是感受到了冷意,不由地抱紧了怀中半人高的毛绒泰迪。她凝视着屏幕里卓尔不凡的女孩,温柔如水的眸里盛满了化不开的深情与忧郁。   这里是宜屏下属的一个生活节奏缓慢的小县城,靠近那一年,萧菀青与林羡身心交付的那一晚行至的那一段江岸。   离开岸江市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萧菀青失魂落魄,茫然无助,满心是对林羡的牵挂与不舍、对往后漫长人生的绝望与厌倦。像是又一次被命运放逐,天地虽大,她却无处可往,无枝可依。   她以为自媒体写稿、兼顾游记投稿为生,带着林羡赠予她的所有美好回忆,拖着行李箱里那一只她们都曾紧密拥抱过的小泰迪,漫无目的、身形萧索地走过许多她曾与林羡向往过的陌生城市,试图填补心里那流着血的名为空虚的巨大窟窿。   可走的路越多,遇见的人越多,周围的环境愈热闹,她便愈寂寞,愈仓惶,愈明白,对林羡的思念是她深入骨髓无法医治的隐疾。   第一年的十一月,林羡的生日,凛冬已至,萧菀青躲在在极北的小镇旅馆里写稿,看窗外小雪洋洋洒洒下了一夜。   羡羡说,要与她看人生中的第一场雪呢。   她伏案闭上眼,往事历历在目,女孩的笑语犹在耳旁,睁开眼,目之所及,却只有深沉凄楚的夜色与苍凉。   寒冬腊月,她终是撑不住病倒了,缠绵病榻大半个月,断断续续地发着高烧,看着窗外雪下了一场又一场。   很多个夜里,她烧得迷迷糊糊,咳嗽得睡不着觉,无力起身烧水止咳,瘫软于异乡的小床上,消极厌烦地问自己,这样活下去,还有意义吗?不想挣扎了,活着好累。   可她侧目看着床头合照里林羡望着自己的爱怜神色,抱着怀中小泰迪冰冷却柔软的身躯,到底还是舍不得,还是贪恋。   有生之年,她还想,还想再见林羡一面。即使,只是远远的一面——   在林家原谅了她以后,又或者,在林羡忘却了她以后。   假使有一天她要死了,回不到故土,葬不在故乡,她的灵魂还能在哪里安放?   病终是慢慢地好起来了,她带着病躯,结束了漂泊,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除却岸江市外,有着她与林羡最多幸福、最多无忧无虑回忆的地方。   倘若当真有撑不下去的那一天,她想在林羡曾经给予过的温柔乡里埋葬。   *   2014年,萧菀青终于在网上等到了林羡发表的第一篇小说。她死去已久的心,终于在爱人的文字中,在重获林羡的消息后,一点一点复活了。   凭着敏锐的市场直觉与过往丰富的书籍营销经验,她背地里帮林羡有策略地买了她过往合作过的、信任的隐晦营销,亲自拟定了针对不同平台投放的推荐策略与稿件。加上温桐的锦上添花,本就有实力,只是欠缺名气,没有受众接触渠道的林羡,如她所料般,一本成神。   萧菀青像是在大海中失去方向随风漂泊着的船只,在拥有了远远注视林羡的渠道后,重新找回了航行的方向。   林羡在成长,她无法在她身边陪伴她,可她依旧想要成为她安心的后盾,想要尽己所能地帮着她,为她遮风,为她护航,让她走得顺一点,走得远一点。   她重振旗鼓,隐藏于网络之后,捡起了曾经与温桐规划过的蓝图,以自身卓越的文字能力与精准的市场眼光为资本,以公众号为第一平台着手经营属于自己的自媒体。她一个人,自知时间有限,精力有限,故而求质不求量,自己撰稿外,重酬接收优质投稿,稳扎稳打地积累受众,在几篇大爆的社评文之后,公众号逐渐走向正轨,她也慢慢打入了一部分自媒体人的小圈子。   她没有很大的野心,只希望有一日林羡站得更高后,倘若需要有人为她说话,有人为她造势,她可以站出来发声,即便,她的声音可能微弱。   2017年,对门熟识已久的老邻居敲响了萧菀青的门,询问她是否有时间帮忙代一个班高中语文的课。学期中半,学校一时半会招不到合心意的代课老师,所以一下子就先想到了信任的她。对方自她搬来这里无意中照看过一次他早下课自己溜回来却没带钥匙的小孙子后,一家人就对她多有照顾。   公众号现在除却她,日常运营还有其他人员,她的工作量并不大,主要是审稿与撰稿。兼之不知道是不是远离人群太久了,她写稿也有些瓶颈了。萧菀青思虑再三,应下了这个请求。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始终远远注视着林羡,获取着与林羡有关的有限消息,看着她一点一点成长起来,走向高处,飞向高空。熬过最初分离时毫无林羡音讯的痛彻心扉与撕心裂肺,远远关注着她的日子久了,工作忙了,萧菀青发现,生活开始变得没有很难过,只是不快乐。   像是一个单方面的长久异地恋,林羡始终是她牵肠挂肚的恋人,她只是,很久都没有与她相见了。   她只是,时常夜深梦见她,不舍地从梦中醒来,会发现,枕头又湿了一大块。   林羡说,她的心从没有变过。   萧菀青看着屏幕,眼眶发酸。她拾起床头的合照,指尖眷恋地摩挲着女孩明媚的面容,目色缱绻地低头亲吻。   羡羡……她在心底里哽咽地叫唤她的名字。   这些年里,她看着林羡的微博简介,无数次想过不顾一些回去找她。可是时日越久,她便越是没有勇气了。   两年前林羡声名鹊起之时,关于她的家世也被挖了出来。粉丝八卦里流传过一个笑谈,说是听过林羡母亲讲座的人说,在半年前的某次讲座上,周教授无意间说起女儿,表示对她的唯一要求竟是,希望她谈一次正常的恋爱。所以说,他们的作者大大以前谈过的恋爱是有多不正常。   萧菀青明白,周沁对她的抗拒并没有随着时间消散。   况且,林羡风华正茂,世界越来越广阔,而她,却渐渐走向日暮。她从林羡那样的年纪走过,明白了,有时候坚持久了,人会分不清,你坚持的是爱,还是对过往放不下的执念。   她害怕她的出现,已经是越来越不合时宜。   她抱着毛绒泰迪,眼眸湿润地在黑夜里回放观看着珍贵的,会说话的,鲜活的,她长大后的爱人,一遍又一遍,含着泪直至天明。   *   十一月上旬,学校进行期中考试的前一天,大雨滂沱。   萧菀青上完语文课,耐心地给问问题的同学答疑完后走出班级,在回办公室路上,又一次遇见了时常与她偶遇的那个女同学。   女生与往常一般,像是要下楼,笑着与她打了招呼,看她穿得少,叮嘱她下雨了天凉,小心别感冒了。而后,女生就顺着路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走到了楼梯口,分道扬镳。   一切都很寻常,除却,她们偶遇得过分频繁,并且,那个女生的教室,在楼上她们走动的反方向。   萧菀青没有教过她,并不在意,甚至不记得是从哪一天开始,这个女生开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直到有一天隔壁班曾经教过这个女生的老师无意间提到了她的班级,她才后知后觉地看穿女孩笨拙的小心思。   碍于女生没有挑明过,她也只好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她无法回避女生的偶遇,但回避了女生偶尔关于她私人信息的一切问询,拒绝了女生索要任何私人联系方式的请求,回绝了她以任何名义赠送的一切礼物。   萧菀青不知道,从她第一次亮相国旗下的讲话,温秀的容貌与出众的气质,就让她成为了这个小县城学校的学生乏善可陈的课余生活的一大谈资。口口相传,她早已是学生中公认的女神老师。   她偶尔推却得厌烦时会感慨,这个女生与她未曾深交,究竟哪里来的执念。只是看着她与林羡当年相似的年纪,又不由地体谅。   因着林羡,她对这些半大的有些天真又有些莽撞的孩子,多了几分分外的耐心与温柔。   后面两节没有课了,萧菀青在办公室里稍作休息,见外面的雨势小了些,从包里取出备用的雨伞,作别了同事,悠悠地出了办公楼,步入了雨幕之中。   刚刚小了的雨,在她的行进中又渐渐地大了。   萧菀青今日穿着藏青色的掐腰连衣裙与驼色的过膝风衣,在斜风大雨中,她的衣角与裙角被打湿了一大半。   无可奈何,她加快脚步到了校门口,躲避在一旁传达室延伸出来的檐角下,收了伞,暂避风雨。淡笑着与搭话的门卫寒暄了两句,她便低头专心地抖落衣角的雨露。   听得雨声渐小,萧菀青再次打开伞,准备离开。   然而,她抬起头,抬起脚,不经意地目视了正对面的马路一眼后,她就像被什么定住了一般,僵住了脚步,睁大了眼睛,心跳如雷,不知所措。   不远处的马路对面,一个年轻秀雅的女孩,正撑着一柄透明的长伞,隔着车水马龙,目光直直地凝视着她。   女孩脚踩着白色的休闲鞋,下着灰色的烟管裤、上身是休闲衬衫与小西装,衬得她稳重又不失活力。她撑着伞,腰杆笔直,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在萧菀青身上,步履从容,一点一点地朝着她走近。   萧菀青鼻头发酸,喉头发紧,怔怔地站在原地,过分激荡的心绪让她头脑有些空白,茫然无措地看着林羡穿过车流,一步一步地坚定走向她。   女孩终于在一步之遥的萧菀青面前站定,与萧菀青对视的乌黑眼眸中,似有暗波涌动。半晌,她倾斜了伞,挡住了从侧面向萧菀青袭来的风雨,微微勾唇,不悲不喜地与她低哑招呼道:“萧盼盼,好久不见。”   嗓音,是萧菀青梦中回忆过无数次的,熟悉,又陌生。   萧菀青仰头眷恋地凝望着女孩熟悉的面容,心间酸涩得发疼,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第161章   她曾在无数个辗转的寂寂长夜里, 美梦般地幻想过很多次与心爱的女孩重逢的场景。她想过女孩可能会伸手紧紧地抱住她诉说这些年来的衷情, 也想过女孩可能会哭泣着斥责她当年的不告而别,更想过, 可能是她狼狈地躲在暗处,遥遥望着林羡一无所觉地与旁人幸福走过。   她以为, 若是知情,或喜或悲,她们大抵总归会在相见的那一刻红了眼眶、情绪波荡。   然而,到如今,事实却是——女孩出乎意料她意料的平静, 眸色沉郁, 已出落得成熟美丽的脸庞上,是她看不分明情绪的冷静。   没有喜色, 也没有悲色, 仿佛她们的重逢, 不过是阔别已久的老熟人某次街头偶遇。   萧菀青激荡百感交集的心, 在女孩仿若波澜不惊的眼神中,蓦地冷静死寂了下来, 开始不安,莫名仓惶。   “羡羡……”她咬了咬唇, 终于轻唤出了这个她梦醒时分呢喃过无数次的名字,声音涩然的像是从胸腔中挤出来的一般。   林羡贪婪地凝望着眼前这个自己魂牵梦绕的女人, 垂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 几要咬碎了后槽牙, 才克制住了自己狂喜后委屈心疼得想哭的冲动和想要伸手把她紧紧搂进怀里的渴望。   萧盼盼没有照顾好自己,她瘦了。   这些年跋山涉水、凭着一腔孤勇苦苦找寻萧菀青的日日夜夜里,她无数次怨怪过自己没能保护好萧盼盼,自责心疼她可怜的爱人不知道在哪里漂泊着、过着怎么样的日子,却也忍不住在一次次期待落空的委屈绝望中,怨恼萧盼盼再一次把她当孩子般哄骗、狠心决绝地离开,甚至濒死疼痛中怀疑,萧盼盼不来找她,是不是怪她,是不是真的忘了她……   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一别经年,我心依旧,卿心是否如我心?林羡曾经笃定,而今,却是彷徨。   伞外风急雨骤,伞下的两个美丽的女人却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般,站在瓢泼大雨中,一动不动,深情对望,无语凝噎。好事的门卫透过窗子,眼睛不住地在萧菀青和林羡身上打转,探听八卦的意图显而易见。   林羡机敏地察觉道了,视线越过萧菀青,不着痕迹地冷冷觑了门卫一眼,门卫瞬时间尴尬地收回了视线,低头假装看报纸。   她收回视线,艰涩地吞咽了两下,润滑了因为要忍住想哭的情绪而过于干涸的喉咙,才做出成年人该有的稳重姿态,开口低声提醒道:“这里不方便说话。”   萧菀青如梦初醒,视线下移,看到了林羡被风雨打湿的肩头。她失去了一贯的处变不惊,本能地慌张伸伞想帮她遮挡,却被林羡手疾眼快地抬手握住了伞柄,止住了动作。   “不用了,没有必要,我背已经全湿了,鞋子里也都是水。”林羡淡淡说道,话音刚落,她就抬手揉了揉鼻子,像是忍住了一个喷嚏的模样。   萧菀青顿时紧张。她看着面容依稀是她刻在心底般熟悉,神色却冷淡沉稳得陌生的女孩,衣角拧成了麻花,斟酌着语气忐忑道:“我……就住在这附近,你介意过去换件衣服,躲一下雨吗?”她怕林羡着凉,却也怕而今长大后面对着她从容异常的林羡,抗拒她的过分亲近。   但她客套的语气,却让林羡心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她低头深深地看了萧菀青一眼,看出她眼底的真切的关心,心里到底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萧盼盼还是心疼她的。她眼里染上了点点几不可觉的笑意。她垂下了眼睑,故作客气道:“那好,麻烦你了。”   女孩礼貌生疏的回复,一下子硌在萧菀青的心头,沉得她难受委屈得眼眶发酸。   她早该准备好,却依旧心存侥幸的恐慌是不是终究成了真?再相见,羡羡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萧菀青,其实,不过尔尔。   她们像两只笨拙的蜗牛,背着名为时光与距离的沉重包袱,心底百味陈杂,带着一点点期待与忐忑、生涩与陌生,伸出触角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   去往萧菀青住所的路上,她们各执着一把伞,中间空出了两把伞并行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走着,像带着几分久别重逢后无所适从的疏离。   羡羡,这一次,是来告别过去的吗?   萧菀青忐忑地走在林羡的身侧,情不自禁地注视女孩挺拔俊秀的侧影,沉沉思虑着。这样惶然的念头一起,她一瞬间像被什么抽去了浑身的力气,无意识地缓了脚步,失魂落魄。   林羡状若自如地略快半步走在她的身旁,实则一直在用余光紧紧关注萧菀青。看见萧菀青慢下了脚步,林羡心一沉,也跟着放缓了步子,微微侧过头看她。   女人站在一处低平的积水旁,在以为林羡看不见的背后,卸下了从容的伪装,坦诚地用眷恋又凄楚地目视着她。   后方有车辆按着喇叭疾行而来,萧菀青一无所觉。   轮胎即将碾过积水,溅起一滩污水……   林羡来不及多想,忘记了所有故作的成熟与矜持,一边紧张地将萧菀青一把拉进怀中护住,一边迅速地转过了身子,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飞溅四起的水花。   两柄伞随着她们交叠的动作倾倒,伞身碰撞,一高一低,亲密地贴合在了一起。   雨水啪嗒啪嗒地迅猛撞击着伞面,一下一下,叠着她们此起彼伏猛烈跳动着的心跳声。   萧菀青猝不及防,撞入林羡温暖的怀中,女孩身上熟悉的冷香顷刻间盈满她的鼻腔,宛如苛待她已久的命运对她的恩赐。她伸手轻轻抓着女孩的衣襟,借着女孩的支撑,慢慢站稳站直了身子。她抬头怔怔地看着林羡柔美流畅的下颌线条,一路向上,直至望进女孩清亮幽静的黑眸。   心跳如擂鼓。   林羡搂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感受着自己残缺多年的生命,终于再一次感受到圆满与充实。她低头看着萧菀青,眼眸终是无法掩饰地浮现出了似水的柔情。她抬起手,在萧菀青冰凉柔软的脸颊上爱怜又轻柔地摩挲了一下,扫去了没有眼色胆敢洒落在了萧菀青颊畔的雨珠,唇边隐约是萧菀青熟悉的温柔笑意。   可来不及萧菀青细细分辨,林羡察觉到了过往行人的注目,松开了手,往旁边跨了一步,走到了马路的外侧,侧了侧了雨伞,挡住了萧菀青,沉默地继续前行。   风雨中,失去了庇护的温暖怀抱,风从萧菀青敞开着的风衣两侧肆无忌惮地灌了进来。萧菀青站在原地,像是不舍得从方才林羡流露出的短暂柔情中抽身,看着林羡的背影,无意识地拢了拢外套,柔婉的面容上有脆弱与无助一闪而过。   可她看着林羡湿透了的后背与被污水溅染的裤腿,还是收敛好了的情绪,快步地跟上了林羡,领先她半步带路,咬唇轻声道谢道:“谢谢……”   林羡脚步微微一顿,眉头渐渐拧紧。   萧菀青住的地方果然离学校不是很远。林羡一路走着,一路细心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在脑海中记下了从学校过来的路线。   她安静地跟在萧菀青的身后,再不见了曾经活泼跳脱的明媚少女模样。   萧菀青从鞋柜里取出了干净的客用拖鞋,招呼着她进到了客厅,就匆匆忙忙地进卧室为她找寻替换的衣物。林羡站在客厅里,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房内的一切。   房子很明显是只有一个人在居住,装潢是萧盼盼一贯的简约风格,陈设一如她那年去到萧盼盼家前一样的空荡荡,冷冰冰,没有一点人气。林羡想到这几年萧菀青一个人的孤独无依,心狠狠一痛,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她扫过电视两旁柜子上摆放着的物件,扫过沙发上的抱枕,视线忽然定定地锁在了沙发前茶几上摆放着的几本书籍上。在最顶上的那一本书籍的书脊上,显眼地印刻着“久盼君归著”五个大字。   林羡喉头抑制不住地耸动了一下,隐忍已久的泪水瞬时间顺着颊畔滑落。   萧盼盼没有忘记她,萧盼盼,一直在关注着她。   可萧盼盼就这样,看着她苦心孤诣地找着她,绝望着、无助着吗?   这个狠心的坏家伙、坏蛋、大笨蛋。   “羡羡,不嫌弃的话,你换上它们吧……”不远处响起了女人急促的脚步声,林羡伸手快速地擦拭掉了自己的泪水,整理好情绪,转身故作从容地接过萧菀青递过来的衣物,遵照她的指示,去到卫生间换下湿透了的衣物。   *   热茶在冷空气中升腾起袅袅的白雾,林羡和萧菀青在长长的茶几两头,相对而坐。萧菀青如水般的双眸温柔地注视着朦胧中的爱人,心头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张口间,却又失去了言语。   羡羡好像变了,沉稳多了,却也沉默多了。五年的岁月,横亘在她们之间,仿佛把她们隔成了两个世界。有太多太多想说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最终,竟变成了两相沉默,无话可说。   “陈芷结婚了,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我做了干妈,沫沫前几个月结婚了,孩子将诞于明年八月。”终于,林羡轻轻地开口,像多年未见的普通朋友,平淡地说起了这些年对方不曾参与的岁月。   林羡没有问她当年为什么骗她,为什么走;萧菀青也没有问她今日为什么来,什么时候走。   不咸不淡、互相遮掩着真心的话题突然告一段落,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长久的令人心慌的沉默。   林羡低头捧着茶杯,静默了半晌,终于抬头凝视着萧菀青,开口吐露了那一句萧菀青害怕已久的:“萧盼盼,我是来告别过去的。”   “我想,重新开始了。”   女孩盯着她,语调平平,却掷地有声,像惊雷一般炸响在萧菀青的耳边,震得她脑子一片混沌,心神俱裂。   她放开了抓握着茶杯的手,放置在茶几之下,颤抖着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神智。   早该预料到的了,不是吗?她咬着下唇,看着眼前长大了、优秀出众的爱人,在心底里悲哀地安抚自己。   萧菀青不知道自己扯出来的淡笑够不够从容、够不够自然,够不够像是一个合格的前任,又或是长辈。她启唇极力平稳地回答道:“挺好的,过去的事……是该过去了。我……”   她明明该继续得体地劝慰祝福她心爱的女孩,可张开嘴,她心中一片酸涩,脑中一片空白,竟再无法说出任何违心的话语。   她仓惶地站起身子,顾不得林羡会怎么想,怎么看她,用着最后的克制,声音沙哑地借口道:“时候不早了,你……留下来吃个饭吧,我先去准备了。”说罢,她失态地低着头,脚步踉跄地疾走,躲进了厨房。   萧菀青垂着头,佝偻着背,怔怔地站在料理台前,伸手狼狈地掩面,泪水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淌下。   该替羡羡高兴的,她终于走出来了,终于可以避开世俗的指指点点,终于可以拥抱更广阔的未来了,不是吗?萧菀青,你不该哭,不该留恋,不该自私的。   她在心底里一遍遍地告诫说服自己,心却还是像被一刀一刀凌迟着一般,疼得撕心裂肺;泪水还是像关不了闸一般,无法自控地从她眼眶中一串串滑落。   一双纤瘦有力的长臂自背后搂住了她,紧紧地环绕于她的腰上。温热的吐息,在萧菀青的耳畔缓缓地倾洒:“萧盼盼,为什么要躲起来哭?”   萧菀青整个人落在女孩的怀中,僵住了身子。她低垂着头,在女孩的话语中,无法自控地狼狈地,哭得愈发委屈,却依旧抑制着哭声,空气中只听得到浓重的呼吸声。   林羡看着萧菀青哭,整颗心都疼得像是在颤抖,眼泪从两颊滚落,打湿了萧菀青的颈间的秀发。她强硬地转过萧菀青哭得已无力反抗的身子,双手怜惜地捧起萧菀青满是泪痕的脸颊,软着声音,满目柔情地问她:“萧盼盼,不要再骗自己,也不要再骗我,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萧菀青泪眼朦胧地看着林羡,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压抑地几乎要喘不过气,却依旧是隐忍着一语不发。   “告诉我,萧盼盼。林羡长大了,她现在不是孩子了,她可以给得起你该有的未来了。”林羡声音愈发温软,循循善诱。   萧菀青闻言,神色中似有动容,含着泪的双眸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林羡。   林羡低头亲吻她眼角咸涩的泪水,声调中也有了委屈的哭腔:“对不起,萧盼盼,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我让你受委屈了。可是,萧盼盼,你真的舍得我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吗?”   萧菀青胸膛快速地起伏,忍得咬破了唇才没有漏出声音。她尝到了自己口中的血腥味,泪眼婆娑。   “你真的舍得让我去爱别人吗?”   “你真的舍得让我和别人在一起吗?”   一句比一句沙哑,一句比一句艰涩,一句比一句绝望。萧菀青的心,在林羡的质问声中颤抖,理智,开始在她的泪水中土崩瓦加。   “你真的,不想要我了吗?”林羡吻到了爱人柔软的唇上,轻柔耐心地舔1舐汲取着她的温暖。   像是一根弦绷到了到了极致,萧菀青终于在女孩的温柔中崩溃了。   她张开了唇,迎接着女孩唇舌的掠夺,在缠绵的唇齿交缠中,呜咽着哭出了声,像一个受尽了委屈找到了依靠孩子,要哭尽这些年的不公与苦楚。   她搂着林羡的脖子,贴着她的脸颊,在她的耳边哭得喘不过气,断断续续地叫她的名字:“羡羡……羡羡……”   林羡泪流满面,用力地搂紧了她,双手越圈越紧,像是想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我在,我在。”极尽柔情。   “我不是,林羡,我不想,不想……”萧菀青终于失态地哽咽地倾吐出了内心最深重的爱意。   她哭着说:“不要爱别人,不要走……”   “林羡,只爱我,爱我好不好……”声声泣血。   “只爱你。萧盼盼,林羡只爱你。只想要你,只和你,重新开始。”林羡心疼地一迭声地承诺着。她按捺不住满腔的爱恋顺着萧菀青的侧脸线条,一路往下,吻过她雪白纤细的脖颈,吻到她瘦削性感的锁1骨,伸手抱起她,坐到了料理台上……   衣物在摩擦声中一件件滑落于地,萧菀青光洁的背部抵到了冰凉的墙面上,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揪着她的衣襟娇柔低吟道:“凉……”   林羡敛了敛湿润的明眸,眼底满是爱意,一边舔1吻着,一边抱起了她,往房间走去。   窗外大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夜幕降临,昏暗的卧房内,小泰迪被踢落于床,孤单单地坐在地板上。   意1乱1情1迷中,萧菀青摸到林羡肋间因车祸而留下的狰狞伤疤,瞬时间清醒,惊慌失措地追问。   林羡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低柔安慰她:“都过去了……”   萧菀青却半点无法安心,红了眼圈推拒着她,一定要问出个究竟才肯继续。   林羡柔声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惩罚,也是我爱你的勋章。”   她狡猾地吻去萧菀青心疼她的泪水,撩拨着她渐渐动1情,忘记了追问与哭泣。   满室,依稀又是起起落落、缠绵缱绻的低吟与女人动1情后含着哭腔又格外柔婉撩人的索求:“羡羡……要我……”   像是,想要在一次次极致的满足中,感受到林羡真真切切地重新出现在的她生命中,填满她了她这些年里日日夜夜残缺着的泣血窟窿。   ……   夜深了,雨渐渐地小了,屋内的声响也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林羡一如多年前般体贴,细心温柔地为累到无力的萧菀青擦身。她做好了一切,回到床上,侧身面对着萧菀青躺下,忍不住近身再次亲吻了一下爱人有些红肿的唇,伸手撩开她汗湿的额发,轻声问她:“萧盼盼,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萧菀青眼里像含了一泓秋水,抬起累极了的手,抚摸着林羡的脸颊,哑声坦诚道:“羡羡,我不知道,你想找到我,是因为执念,还是因为爱情……”   林羡拉过萧菀青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眼眸认真得委屈道:“萧盼盼,你感受不到吗?林羡的这里,从始至终,只会为你加速。”   萧菀青心间瞬时间又暖又涩,她咬了咬唇,低喃道:“可是,林羡,我今年三十九了。”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林羡苦笑了一声,忽然撑着胳膊肘起身,打开了床头的灯,俯视着萧菀青:“萧盼盼,我永远追不上你的年龄,可没有你的日子了,我的苍老,也许可以。”   她撩起她的秀发,掩藏在乌发之下的发根处竟是细细密密不在少数的银白。“你看,其实不染发的话,我的白头发,怕是比你还要多了。”   萧菀青登时惶然要起身,林羡怕她腰还软着,伸手托住了她的背。萧菀青不敢置信地伸手撩过林羡的长发,心疼自责地簌簌落泪,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羡羡……对不起……”   林羡用大拇指轻轻的擦拭她的珍珠泪,温声哄她道:“别哭,盼盼。其实挺好的。你知道吗?我很早很早地时候就在想,我要是能够一夜长大,一夜变老,可以让你不那么在意我们的年龄,不那么不安就好了。你看,我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说罢,她忽然轻笑了一声,脸上有了往日的调皮娇俏神采,倒进萧菀青的颈窝里,撒娇道:“萧阿姨,你会不会嫌弃人家啊。我不依,你不能这样对人家。”   萧菀青还在心疼感动,猝不及防,被她的甜腻语调逗得破涕为笑。   “又哭又笑,羞羞哦。”林羡抬头,眉眼弯弯地调侃,萧菀青恼羞成怒地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林羡轻巧地拉住,低头落下一吻。   她轻轻地放着萧菀青再次躺下,细心地帮她掖好背角,在她额头吧唧了一口,体贴道:“你先睡一会,不要空着肚子睡觉,我去厨房给你煮点粥,一会喝点我们再好好睡。”   她光着身子自如地披上萧菀青放在一旁衣架上的睡袍,露出一双笔直漂亮的大长腿,撩了撩有些凌乱的刘海,走向门口。在出去前一刻,她眷恋地回过了头,朝着一直目送着她的萧菀青露出了一抹明媚灿烂的笑。   朦胧昏暗的暖光下,萧菀青目视着女孩成熟美丽的笑脸,恍惚间却像是回到了那一年出差在异乡的酒店中。女孩千里迢迢来探病,在金色的晨光下煮着粥,回头朝她明媚笑道“萧小菀,粥看起来还不错噢”。   萧菀青眼眸再次湿润,情不自禁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踩着绵软的步子,越走越快,像那一年一般,伸手从背后紧紧地搂抱女孩的腰肢,用脸颊贴着她的脸颊。。   她在她耳边呢喃:“林羡,对不起,谢谢你。”   “我爱你。”   女孩回过头,含笑亲吻她:“萧盼盼,我比爱你,更爱你。”   那条隐约横亘于她们之间,名为岁月的长河,依旧在静静地流淌着。可她们赤足涉水,看着彼此,朝着彼此,相逢在了水中央。   她们踩在泥泞中,拥抱安抚了曾经的彼此,也拥抱接纳了现在的彼此,任水流波荡洗涤。   长河仿佛渐渐干涸,沟渠渐渐消融……   屋外,风雨尽了。 第162章   离开岸江市后, 这些年里, 萧菀青除开服用安眠药时,从未再感受过一次能够一觉睡到天明的安稳。这一夜, 窗外冷风呼啸, 她偎依在林羡的身旁,拥抱着女孩温热的身躯,鼻尖萦绕着女孩让人心安的气息, 竟久违地踏踏实实、一夜无梦睡了个好觉。   入冬后, 天亮得晚, 晨光正熹微, 萧菀青循着一贯的生物钟, 在闹钟响起之前醒了过来。一如这些年来的习惯,头脑苏醒后未睁开眼,她就本能地感受到沮丧, 天又亮了,却也不过是亮了……   然而下一秒,静谧的空气中响起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若有若无呼吸声与自己手臂下触碰着的真实柔软与热度, 又让她一瞬间彻底清醒。   不, 不对, 不一样了,羡羡来找她了, 与这些年做过的无数次美梦不一样, 这一次好像不是梦, 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萧菀青心跳骤然间急促了起来, 咬着唇紧闭着眼睛忽然有些惶然。她害怕睁开眼后,再一次从梦境中跌落,入目的又不过是只有她一个人的无边黑暗。   有温软的指腹落在她的眉宇间,顺着她的秀眉轻柔地抚摸着,而后,是一只手臂轻轻地搂过了她,轻缓地拍着她的背,用像怕惊醒梦中人般刻意压得极低极柔的嗓音安抚着她:“盼盼别怕,我在呢,羡羡在……”   她的女孩的声音要比从前低沉许多,褪去了少女时的清脆,仿佛带着阅历世事后的厚度,印证着岁月曾真切地分开过她们;但岁月却也不曾真的分开过她们,萧菀青想起了、相信了,这不是梦,她的女孩真切地来到了她的身边,她的女孩在哄着她,一如从前的体贴与温柔。   萧菀青蓦地心间湿润,鼻息沉重。她睁开眼,透过朦胧的天光,一眼就撞进了林羡含笑柔情的眼底,唇角也不由地带了上扬的弧度,眼眸却有了隐隐的水光。   “是我吵醒你了吗?”林羡反手拉了拉萧菀青肩头被自己的手拱得有些隆起的被子,低柔问道。   萧菀青在被子里伸手揽住林羡的腰肢,侧着身一瞬不瞬地与女孩对望着,温情脉脉,微微一笑道:“没有,是我到醒的时间了。”   女孩顺势靠近了她,与她枕在同一个枕头上,凝望着萧菀青,眼底的笑意愈加深了,忽然一个挪动,就埋头在萧菀青的颈窝里,用脸颊不住地蹭蹭,轻轻地笑着,像个小傻子。   轻笑声带着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萧菀青的颈间,挠得她心间痒痒的,又软软的。   羡羡长大了,成熟沉稳了,可也还是那个会对着她傻笑撒娇的羡羡。   她搂紧了林羡的腰,用下颌轻轻地蹭着女孩的发顶,低柔打趣道:“笑什么,傻瓜。”   林羡抬起头,轻吻了一下她的下颌,退开了些身子,敛眸幸福感慨道:“我笑这不是梦啊。”   萧菀青心里泛起酸涩。   林羡抬起手,指尖摩挲过萧菀青的耳垂,颊畔,下颌,晶亮的眼眸晦暗了下去,低低道:“我昨晚一直不敢睡,就怕睡着后醒来,发现又是一场梦,一场空。”话语中,是超乎年龄的萧索涩然,与方才傻笑时的天真烂漫形成鲜明的对比,萧菀青眼中蓄着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林羡心疼地抬手帮萧菀青擦拭泪水,连忙换了口吻故作轻松地逗萧菀青道:“我错了,盼盼小哭包,你一哭林小羡就难受,为了林小羡着想,以后只在开心的时候哭好不好,像昨晚你抱着我……”   女孩暧昧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被萧菀青急切地打断了:“羡羡,这是怎么了?!”   女人抬手攥住了她帮忙擦拭泪水的手腕,借着渐明的晨光,目光惶然又震惊地盯着她手臂上那两道肤色明显与旁边不同的陈年旧刀疤。   林羡咬了一下唇,在萧菀青执着又郑重的神色下,选择了坦白,简短概括道:“我那时候找不到你,走投无路,就想胁迫我妈妈说出你的下落,所以用刀子象征性地浅浅划了两下以示威胁。伤口很浅的,只是我疤痕体质,所以还是留疤了。”   当年的事情闹得太大了,萧盼盼迟早会知道,与其等家里其他人添油加醋地把事件扩大,不如让她自己来告诉萧盼盼。   她不想让她的盼盼内疚。   林羡说得轻描淡写,萧菀青却依旧听出了其中的惊心动魄。当初她不接受她时,羡羡便能选择那样不顾身体的方法让她回去见她。她那样性子的人,当真走投无路要逼迫周沁,怎么可能只是她口头说的象征性划了两下。况且,五年多了,疤痕还这样深刻明显,可见当时伤得该有多深。   她一下子胸口闷得难受,喉头涩得发紧,自责与心疼漫过她的心扉。她抱着林羡的小臂,一边疼惜地吻着她的伤疤,像是想要抚平女孩曾受过的伤痛,一边压下内疚,收回搭在林羡腰间的手轻抚着她肋间的伤疤哽咽地问她:“那这里的伤呢?是怎么回事?不要再搪塞我了。”   虽然知道昨夜没问出来,萧菀青事后肯定还会问起的,林羡还是有些无奈。她笑了笑,避重就轻道:“是我去年年末的时候,乘车意外在高速路上追尾,断了两根肋骨,但救治及时,没什么大事,都好啦。”   萧菀青听得整个人都僵住了,止不住地后怕与惶恐。她想紧紧地抱住林羡安抚自己心中突然充斥的惶然,甚至想失态地责备她怎么能这么不小心没有照顾好自己,可电光火石之间,她却突然想起了昨夜缠绵之间,林羡坦诚回答她的:“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惩罚,也是我爱你的勋章。”   一个可怕的联想浮现于萧菀青的脑海,她不由地收握了双拳,颤声问林羡道:“是在……去找我的途中吗?”   林羡的笑意凝滞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该不该如实回答。   可萧菀青太了解林羡了,只这一个瞬间的停滞,她心中便已了然了答案。   “对不起,对不起羡羡……”萧菀青彻底崩溃了。她忘记了寒冷,起身掀开了被子,细细地打量着女孩完美无瑕的身体上这道狰狞的伤口,用指尖轻柔地摩挲着,俯身温柔地亲吻着,泪水大滴大滴地洒落于林羡的腰腹间。   这不是她的本意。她以为她的离开,是对林羡最好的选择;她以为,在父母的关爱和照顾下,林羡总归能好好的、慢慢地走出失去她的悲伤;她以为,时间久了,林羡长大了,总归会如大部分人的少年人一般,忘记失败的短暂的初恋,走入新生活,走向新感情。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以为……   即便,在那时候,她真的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可她终归是对不起林羡的一往情深,终归是失信于林羡。她到底还是让林羡因为她而过早地经历了人生的悲欢离合,过早地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苦痛绝望,让她失去了本该一直拥有的天真放纵、恣意潇洒的姿态。   可自重逢到现在,林羡,对她没有一句责怪与怨怼。   林羡甚至还在自责:“萧盼盼,不要说对不起。其实,追根究底,是我自己的原因啊。如果不是我太弱小与无能,除了爱一无所有,无法保护你,也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如果当真要说对不起,我也有一万句对不起要说给你听,对不起我的无能,对不起我妈妈的无礼,对不起你这些年的漂泊,对不起你很多很多……可比起一万句对不起,我更想说一万句我爱你。”   她单手支在被褥上,半撑起身子,看着俯在她腰间的萧菀青,伸手托起她的脸颊,柔声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都不要深究孰对孰错孰是孰非了好不好。倘若当真无法释怀,那也就让我们互相亏欠,补偿对方,从此纠缠到底,不死不休好不好?”   萧菀青抬起头,长睫挂着泪珠,柔婉地与她对视着。   羡羡,真的长大了,长大到,懂事得让她心疼。   她咬唇吸了一下鼻子,眼眸里漾着如水般的柔情,含泪缱绻承诺她道:“林羡,我把余生赔给你。”   女孩顿时间笑逐颜开。她乌溜溜的眼眸眨了一下,忽然躺下了身子,指了指自己暴露在空气中光溜溜的身子,可怜兮兮道:“萧阿姨,我冷……”   萧菀青失笑,怜爱地拉着被子起身要躺回去,还未完全倾倒,就又被女孩用双手环住,倒在了她的胸前:“不仅要把余生赔给我,还要用余生陪我,疼我,爱我。”女孩娇声娇气地霸道要求道。   萧菀青仰头温柔地看她,女孩眸底淌过万般柔情,低声道:“萧盼盼,你听,我的心跳声。”   心跳声还没听到,萧菀青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声倒是应声响起了,突如其来的,惊得萧菀青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尖尖的下巴不小心戳到了林羡胸间的骨头,疼得林羡倒吸了一口冷气。   萧菀青慌张地起身,帮林羡揉着胸口,见林羡脸色缓和了些,才分神去关掉了闹腾不休的闹钟。回过头来,还想和林羡说什么,两人相视一眼,望见光裸着狼狈无措的对方,莫名其妙地像被戳到了什么神经,哈哈哈地笑得停不下来了。   “你再睡会,我去准备早餐,早上要监考,再晚我该迟到了。”好不容易停下了笑,萧菀青起身,给林羡掖了掖被角,叮嘱道。   林羡不肯,也坐起了身子:“我去吧,你再睡会,你昨晚被我闹得都没睡多久。”   萧菀青闻言,像是想到了昨夜自己的放1浪,白皙的脸颊一下子漫上了绯红,小耳朵通红一片。但她还是强作镇定道:“我没事,倒是你昨晚一晚都没睡,早上补个觉吧。”   林羡爱极了她这样娇羞又强撑着从容的样子,拉着她睡袍的系带,故意逗她道:“哦?我的盼盼好厉害,那今晚我们可以玩得再晚一点啦。”   “林羡!”萧菀青瞬时间耳朵红欲滴血,羞恼地抽回了自己的系带,含羞嗔了林羡一眼,转身出了卧房。   林羡心上满是开怀的喜悦,乐得在床上孩子气地打了个滚,而后一骨碌地爬了起来,从萧菀青衣柜里提了件萧菀青的睡袍套在身上,半点不像彻夜未眠的人,神采奕奕地屁颠屁颠冲到了厨房,像个树袋熊,从背后又一把黏黏糊糊地抱住了萧菀青。   “萧盼盼,早上好。”   隔了快六年,她终于等回了可以这样问候的机会,等回这样平淡又让人眷恋的时光。   金色的晨光洒满整洁的厨房,笼罩在拥抱着的两道颀长人影身上,迎着初升的太阳,林羡语调轻扬。 第163章   监考其实是一件非常难过的事情, 两个多小时,学生在下面答卷倒是有事可做, 老师在讲台上,就有几分度秒如年了。   萧菀青是一个喜静的人, 平日里也习惯了一个人静默着独处,但不能够分神专心做其他事,还要时不时关注下面学生的考试情况, 清醒地无所事事地度过这段漫长的监考时间, 对她来说就也有些不容易了。   但今日不一样。   今日萧菀青如往常般分发完卷子,坐回讲台上, 漫不经心地阅览完试卷题目,空下来的时间里, 她的心神便不由自主地飞到了早上出门时还像小时候般缠着她撒娇索吻的林羡身上。   她看着教室里学生们低头专注答题的模样, 脑海里浮现的是岸江市许多个静谧的夜里, 她们在书房里,林羡在她身边认真做作业的光景。而后思绪开始发散,时间开始飞速流逝,在萧菀青还没有感到不耐之时, 监考时间便接近了尾声。   她无法确切地记得, 自己都想了些什么,只知道, 她每一个念头, 都与林羡有关。她简短地回了一封林羡刚刚发给她的短信, 看着这一串熟悉的号码再次显现在自己的屏幕里, 眼波柔和地荡漾了一下。   她锁了手机屏幕,站起身提醒学生还有十五分钟,注意抓紧时间,而后走了两步,站在门边,望着教学楼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的小雨,唇角轻轻弯起,笑意由衷。   监考结束了,萧菀青仔细地收拾好了卷子,步履轻快地往办公楼走去。交接好卷子,她提着包从办公室走出之时,又一次遇见了那个总是与她偶遇的女学生。   女生从隔壁高三组的办公室出来,嘴上似乎还在和里面的老师打着招呼,一转头就正好看见要路过往楼下走的萧菀青,不由地愣了一下。   这次倒真是偶遇了。   “萧老师……”女生脸上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快步地走到了萧菀青的身边。“监考结束要回去了吗?”   “恩。早上答得好吗?”萧菀青漫不经心地应她,脚步较平日里快了些许,眉目温柔地信步而下。   女生站在萧菀青的身侧,偷偷地打量了萧菀青好几眼,总觉得今天的萧老师看起来格外不一样,分外地……美丽娇媚,肤色白里透红好看得像是在发光。   “挺好的,没有意外的话应该能有120。”女生信心满满地回答道。   “这么厉害啊。”萧菀青温声地随口夸赞道。她心思不在这里,便没有延伸,夸赞得有些敷衍。   女生像是没有发现一般,有些开心又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玩笑道:“以前没有这么厉害的,因为遇见了萧老师你才发现语文真有意思,于是发奋图强。要是我考到了,萧老师能不能给我发奖励呀?”   她知道,萧菀青在自己班上,为了鼓励学生,经常发放奖励的。她倒是不想要这样的奖励,只是想试探一下萧菀青的态度。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萧菀青的脚步停顿了下来。女人侧过头,脸上依旧是礼貌得体的淡笑,注视着她的眼眸里,却仿佛有了几分探究与思索。   女生定定地与她对视了一眼,还不等萧菀青说话,自己先怂了,改口道:“我开玩笑的,哎,其实我就是先前看到你们班同学炫耀你奖励给她的本子,觉得特别别致,特别想要收藏一下。”   “这样啊……”萧菀青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迈开脚步,不以为意道:“我办公室里还有几本,下次你来找我,我给你。”   女生顺势笑道:“那先谢谢老师了。”她又瞅了萧菀青几眼,没话找话,忍不住感慨道:“老师你今天看起来好像很不一样。”   这句话让萧菀青愣了一下。她回想起几年前刚和林羡在一起没有多久时,她去接从长泽市回来的温桐时,温桐也对她说过这句话。有了林羡的自己,不一样得这样明显吗?   她侧目饶有兴趣地看了女生一眼,弯唇认真道:“哪里不一样了?”   这一侧目,似水泛波,熠熠生辉,看得女生怦然心动。   哪里不一样了?女生也在心底里问自己。是气场,也是眼神。萧老师的眼神不一样了,从前的她,眉眼温柔,却始终带着点郁郁寡欢的沉寂,而今天,她的眼里,是灵动飞扬的神采,晶亮亮的。   “老师,你今天看起来,好像很开心。”女生怔怔地盯着萧菀青迷人的面容,神色里是掩饰不住的爱慕与向往。   楼梯走到了拐角,拐过这里,往下就要走出了办公楼。萧菀青顿住了脚步,回过身,神色一松,忽然坦白道:“我今天,是很开心。”   “我爱人来找我了。”女人眼底漾着让人迷醉的温柔。   女生的身子陡然僵住了,外面的大雨,好像突然下到了楼里,浇在了她的身上,让她通体发凉。   “萧……萧老师,你结婚了?”她结结巴巴道。   萧菀青在她们学生里,甚至在老师里都是一个很神秘的存在。明明为人随和,却一直保持着独来独往,在学校更是几乎不谈自己的事,没有看过她资料的话,她们甚至以为萧菀青至多三十出头。她小姨是和萧菀青搭班的生物老师,她旁敲侧击问过她小姨,可以确定,萧菀青应该是未婚状态的,甚至可以肯定,百分之八十是单身独居状态。   萧菀青看得出女生的惊讶与失态,像在看待失去了糖果的可怜小孩,心底轻柔地叹息了一下,从容解释道:“还没有结婚,不过,有婚约在身。”她没有说谎,她是答应了,要娶羡羡,她从来没有忘记。萧菀青想到了过往,眼神悠远,越发柔婉。   女生彻底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失魂落魄。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之前,她终于从打击中回过神,语速飞快道:“老师,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落在办公室了,我先回去找一下,老师再见。”说罢,她转过身,三阶并作两阶地狼狈跑走了。   萧菀青看着女孩的背影,神色有几分怜悯又有几分释然,小孩子啊。总归是了解了一桩事,她松了一口气,转身往下,满心又都是林羡了。   刚走几步,遥遥的,她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实验楼门边,林羡一手支撑在伞柄之上,一手插在长大衣外套里,长身玉立,目光灼灼地盯着这边。   萧菀青的眼眸一瞬间浮起万般柔情,笑意涟涟。像是也看见了自己,林羡歪了一下头,打开了伞,朝着她,快步地步入了雨幕中。   “走吧。”林羡在萧菀青跟前站定,伸出了手,语调轻扬道。   萧菀青含笑递出了手,自然地与林羡十指交扣,由着林羡把她们交握的双手放入了自己的大衣兜里,并肩步入了雨中。   “等很久了吗?”   “等你多久都不久,反正我的时间都是你的。”女孩自若地甜甜回答道。   萧菀青轻而易举被林羡取悦了,心上泛过甜意,却矜持地压抑着不好意思太过显露。   “早上我说今天可能还会下雨,该带把伞的。”萧菀青紧挨着林羡往校外走去,在衣兜里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林羡的指头,以示惩罚。林羡非让她不要带伞,说不可能下雨的,要相信她。   林羡躲开了萧菀青两指的夹击,灵活地屈了指头,在萧菀青柔软的掌心挠了挠,得意道:“我故意的。”她倾倒了雨伞,防止雨水滴落在萧菀青的肩头,狡黠笑道:“你要是带伞了,我还怎么来接你呀。”   萧菀青无奈又甜蜜,刚想打趣她“才走过一次的路,不怕迷路吗?”,林羡就轻声提醒道:“你别动哦,你鞋带松了,快开了。”   萧菀青闻声定住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皮鞋,果然是。她抽出与林羡交握着的手,想蹲下系鞋带,林羡却早她一步自然地吩咐她道:“盼盼,帮我拿一下伞。”   萧菀青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林羡递来的伞,而后就看见林羡撩起了大衣的下摆,蹲下了身子,垂眸动作笨拙地帮她整理着鞋带。   皮鞋的鞋带比较硬,林羡系了一次,歪歪扭扭,似乎不满意,解开又系了一次,才抬头万分满意地逗萧菀青道:“看我给萧盼盼系的蝴蝶结怎么样?”   萧菀青看着女孩弯腰屈膝细心为自己系鞋带的举动,心底本是满满的感动与甜蜜,听到她这么问,顿时哑然失笑。她配合着林羡煞有其事地品鉴了两眼,摇了摇头道:“手艺还有待提高。”   林羡笑了一声,也不是真的在意,站起了身接回了递给萧菀青的伞,牵回萧菀青的手放回温暖的兜里,边走边问道:“你怎么好像对我的手艺很不满意?”   萧菀青想了一下,不能太打击她,便回答:“也不是很不满意。”   林羡摩挲了一下萧菀青的指腹,意味深长道:“那就是很满意?”   萧菀青刚想应话,又觉得林羡的语气好像哪里不对,机敏地止住了发声。她侧过头,撞进了女孩坏笑着的眼底,回味了一下女孩的话语,瞬时间明白了女孩的弦外之音。   “林羡!”萧菀青娇嗔道。   还在学校里,周围来来去去着穿着校服的祖国的花朵,听着林羡这样的不正经的话,自觉为人师表却被腰酸背痛提醒着昨夜发生着什么的萧菀青羞红了耳朵。   林羡做出一脸正直的模样,无辜道:“到!萧盼盼,你想什么了?你怎么脸红了?”   萧菀青被倒打一耙,忍不住半点杀伤力都没有地横了林羡一眼,含羞带恼的模样让林羡心底发软。   她是故意逗萧菀青的。   从时满那边传给她的让她确认是不是萧菀青的照片里,她看到了在这所学校里工作着的萧菀青。她看见了人群中的萧盼盼,与那一年她送自己去注册时,等在树下沉思时一般,仿佛与周围隔绝成两个世界。明明唇角还依稀有着浅浅的笑,眼底,却如死水一般,寂寂无波。仿佛所有的人都是彩色的,而她的世界,是黑白的、停滞的、悲伤的。   林羡想要让萧盼盼在这个曾经孤单生活过多年的地方拥有彩色的回忆,她想她会让萧盼盼找回那些可以释放的鲜活情绪,找回对生活的期待,无论在哪里,都过得比曾经更快乐,更安谧,更自由。   她目色柔软,想见好就收地安抚一下她害羞的心上人,忽然看见萧菀青抿了抿唇,露出的耳根还红着,却强作镇定地勾了唇,语气暧昧地低柔道:“其实还有进步的空间。”   “羡羡,你要学吗?”女人眼波荡漾,话语含着点点撩人的笑意,大拇指指腹轻轻地擦过林羡的食指指尖,像带着电流一般,一下子,酥麻得让林羡心颤。   林羡撑着伞的另一只情不自禁地手抖了一下,伞歪了一大半。她忘记了摆正伞,难以置信地望着红着脸却镇定自若撩着人的萧菀青,脸突然刷得红了个彻底。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响起了那一年萧盼盼展现非凡吻技把她吻得七荤八素后问她的那一句“学会了吗?”。   啊!要学吗?学……学什么?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萧盼盼这个也很厉害的吗?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林羡一颗心躁动了起来,脸开始发烫,腿开始发软。她怔怔地凝望着萧菀青,咬着唇,欲言又止。   要……她在心底里偷偷地无声地回答。   萧菀青今天被林羡调侃了两次,又羞恼又无奈,看女孩肆无忌惮得意的小模样,忍不住也想逗她一下。   满意地看到林羡难得羞怯呆愣的可爱样子,萧菀青唇角的笑意加深,眉眼皆是宠溺。她伸手爱怜地刮了一下林羡挺直的鼻梁,反将她一军道:“林小羡,你想什么呢?脸怎么这么红?”   林羡眼神柔得像要滴出水,知道自己上当了,一时间本能地想掩饰尴尬,摸了一下被萧菀青摸过的鼻子,嘴硬轻哼道:“想你所想的。”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去一趟超市,买一点中午和晚上的菜。”萧菀青顺势转开了话题,一本正经地接口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试试我这些年厨艺有没有退步了。”   “……”林羡莫名失落了。   她刚刚应该快一点回答她“想学”,不知道萧盼盼会回答她什么。可现在再绕回去,她不好意思了。   呼……林羡闷闷地走了几步路,吐出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没事,来日方长,总有机会再磨着萧盼盼讨教一二的。   到了超市,除了生鲜区,她们还去了日用品区。林羡来得匆忙,几乎什么都没带,连换洗的衣服都是穿的萧菀青的。幸好萧菀青有备着的干净内衣裤,除了内衣空了点,其他的倒是穿得都很妥帖。   她像小时候一般,磨着萧菀青买了一模一样的情侣款拖鞋、毛巾、牙刷、牙杯等,才心满意足地结束购物。   排队结账时,林羡与萧菀青并排站着,萧菀青帮着收银员一起把东西撞进袋子里。将将要刷完条码付账时,萧菀青还在取钱包,林羡就利落地伸出了手机,露出了付款二维码,淡声道:“微信。”   这一次,萧菀青没有和她抢。她站在柜台前,侧头静静地欣赏着爱人付款的姿态,眼底是似欣然又似感慨的复杂情愫。   林羡抬眸与她对视,想起了什么般眼眸亮了一下。她收拾好袋子,顺势一手轻巧地提了袋子和伞,一手牵了萧菀青的手,边往外走边温声道:“等回家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第164章   午饭是萧菀青和林羡一起合作完成的, 萧菀青谦虚说自己这几年下厨少了, 不知道厨艺是不是退步了,林羡倒是骄傲表示,她这几年一个人生活, 因为在厨房里的时候总会想起在她还在身边时看着她下厨的场景,倒是慢慢学会了享受下厨的时间, 厨艺精进了许多。   萧菀青还没有仔细问过, 这些年她不在时, 林羡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乍一听到林羡说自己这几年都是一个人生活,怔了一下, 心头顿时涌起了细细密密的疼痛。   林羡站在炒锅前,看着热油噼里啪啦地溅着, 端起案板上的生菜利落倒下, 淡定地翻炒着, 与曾经害怕被热油溅到的稚嫩生疏迥然不同,俨然是一副娴熟的模样。萧菀青喉头发紧, 伸手摸了一下女孩的脸颊,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低哑的:“一个人,辛苦你了。”   林羡偏头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萧菀青的手心,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像想到了什么, 叹了口气, 侧目认真道:“一个人不辛苦, 想你最辛苦。”   萧菀青心蓦地湿润了。   林羡见不得萧菀青露出这样感动又内疚的模样,亲了一下萧菀青的手,缓和气氛,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向萧菀青索要承诺道:“以前我像小猪一样只会吃吃吃,所以把你吓跑了,那我现在会煮饭了,可以把你当小猪一样养着啦,你再也不要被吓跑了好不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养成最漂亮最健康的那一只,营养超均衡的那种。”   萧菀青失笑,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她收回抚摸的手佯怒娇嗔道:“你才是猪。”   眼波流转,林羡看得心头一热。她倒上了水,关小了火,盖上锅盖,伸手把萧菀青抱进怀中调侃道:“我是猪,那猪的媳妇是什么?”   “高小姐。”   “???”林羡懵了一下,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萧盼盼在说她是猪八戒。锅里的水在慢慢沸腾着,她搂着萧菀青轻轻地晃着身子,宠溺地笑出了声。刚想再逗一下萧菀青,就忽然听见怀里的人儿低柔承诺她:“林羡,我再也不会被吓到,再也不会骗你,再也不会退缩了。”   “我知道,我相信你。”林羡闻着萧菀青的发香,含笑应道。   午饭过后,两人在沙发上吃着水果消暑,林羡接连接了好几个电话。萧菀青在她身旁坐着,听着对话猜测道大概是工作上的事。   林羡挂断电话后,萧菀青给她叉了一小块西瓜递到她的嘴边,迟疑问她道:“是……工作上有事情走不开吗?”   说来,重逢到现在她也没有深入地聊过关于林羡工作的事情,更还没有来得及说开,她们之后的生活安排。   林羡就着萧菀青的动作咬下了西瓜,囫囵吞下,安抚她道:“没有,我现在的工作就是把正在连载的小说写完就好了,在哪里写都一样的。”说完,像是怕萧菀青不安心,她又事无巨细地给萧菀青陈述了一遍她前段时间忙碌的工作,最后哭唧唧定论道:“所以,现在这些都结束了,我又是一个自由之身了。萧盼盼,你是不是想赶我走了?”   萧菀青拾起林羡的手,帮她擦拭着手上沾染着的红色火龙果果汁,眼眸里满是柔情,否认道:“怎么可能?”   林羡唇畔是大大的笑容,刚想再说什么,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看清来电显示的一瞬间,林羡的笑意就淡了下去,萧菀青见林羡没有立即接起,奇怪地看向手机,擦拭着林羡手指的动作也无意识地顿住了。   “接电话呀。”萧菀青愣了一秒,状若自然地提醒林羡道。   林羡抿了抿薄唇,微微蹙眉,还是俯身拾起了手机,接起了电话。   “妈,是我。”她淡声招呼道。   萧菀青的呼吸不由自主地随着林羡接起电话的动作慢慢放缓放轻,莫名地心慌忐忑,如临大敌。   林羡像是注意到了萧菀青的不自然,一边不咸不淡地回应着“恩,去了”、“恩”、“还不确定,再说吧”,一边用柔和的眼神对着萧菀青笑了一下,刚被擦干净的手扣住了萧菀青的手,用大拇指轻轻摩挲安抚着她。   没说几句,她就挂了电话,双手捧住萧菀青的手,温声道:“盼盼,你在害怕吗?”   萧菀青温婉的面容显现出一个无奈又释然的浅笑,坦白道:“不是害怕,但……很紧张。”她顿了一下,真心问候道:“这几年,你妈妈好吗?身体还好吗?”   “工作挺好的,身体按时复查,也还好,没有大事。”   “她……”萧菀青欲言又止。“她知道你来找我吗?”   萧盼盼还是有顾虑,林羡心疼,眉目柔和解释道:“她知道的,问我顺利吗,找到你了吗?”叹了口气,林羡补充道:“况且,她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盼盼,我现在不是当年她口中那个所谓的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了,她也知道,我不是了。你离开后,我从医院出院后就搬回我们家一个人住了,逢年过节回去一次,后来跨专业考研,决定做自由职业、签约出版、影视,工作,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决定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做的,她知道她管不了我,也左右不了我的决定了。”   萧菀青听到周沁态度软化了,心头刚刚一松,就又在听到林羡说逢年过节才回去一次时沉了下去。她心中难过,她好像终究还是让羡羡失去了享受母慈子孝家庭幸福的天伦之乐。“你和你妈妈,和家里人这几年……”萧菀青声音有些涩然。   她话还没有说完,林羡便猜到了她想问什么,也从她难过的表情中猜到了她心中的想法。   她揽过萧菀青的肩头,平和答道:“盼盼,坦白说,我和我妈妈的关系回不到从前了。但是,这和你没有关系。长大后我越来越明白,我和她之间其实因为观念不同,早晚都会爆发一场这样的矛盾的。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我都认为,任何人都不应该以爱为名义去束缚另一个人的人生,而过去的我妈妈,在我多年的乖顺听话下没有真的了悟,我不是她的所有物,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和我爸爸,和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都挺好的。”林羡轻缓解释道:“我爸爸后来一直很后悔,也很支持我,一直帮着我找你。最让我惊讶的是,外公后来知道了找我谈过一次,他好像一直都知道你喜欢女生的事情,责备我们都太冲动了,关心我有没有你的消息。不管和我妈妈怎么样,我有时间都常去陪老人的,慢慢地他们在旁敲侧击中多多少少都猜到了我们的关系了,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所以再也没有催我找过男朋友了,偶尔不经意间还会问我有你的消息吗。萧盼盼,还没有找到你的时候,我偶尔会觉得很难过,难过我们可以得到祝福了,可你却不在我身边。偶尔,我也会很遗憾,很内疚,内疚让你等我长大等了这么久,内疚我为什么这么小,成长得这么慢。”语到末尾,林羡声音有几分低哑。   萧菀青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得到所有人的默许,林羡说得风轻云淡,萧菀青却知道其中该有多少的艰难。她爱怜地搂紧了林羡的腰,一声比一声温柔地安抚夸赞她:“羡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好很好……”   林羡把下巴搁在萧菀青的肩头,吸了一下鼻子,压下想哭的脆弱情绪,转达刚刚周沁的请求道:“她刚刚问我,还有没有机会,再和你见一面。”   萧菀青条件反射地身体不自然地僵直了一下,呼吸停滞了一秒。最后一次见面,太过狼狈,太过惨烈,周沁凌厉面容与伤人的话语,甚至反复出现在她的噩梦中折磨着她。萧菀青不知道自己准备好再次面对了没有。   林羡全身心都在萧菀青身上,自然发现了萧菀青的勉强。当年,她妈妈是做了怎样伤人的事情说了怎样伤人的话语,才能够逼得已经那样勇敢的萧盼盼绝望离开,她多少能够猜到。   她发自内心道:“萧盼盼,该替我妈妈为当年对你的所作所为道歉的,但是,我不想替她道歉。”因为,她也始终无法原谅。   “羡羡,你不要这样说,你妈妈也是为了你好。”萧菀青认真劝慰道。   林羡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萧盼盼,你怎么这么好,这么傻,现在还帮她说话吗?”她诚恳道:“盼盼,你愿意再见我妈妈就再见,不愿意就再也不见,这都没有关系了。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和我在一起,不是和我家里人在一起。孝敬父母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我来做,我做到了就好。盼盼,现在的我真的可以为你遮风挡雨,你只要考虑你自己,不必再瞻前顾后,不必再为我,为任何人委屈自己了。”   萧菀青注视着女孩明艳秀丽却成熟坚毅的面容,心旌荡漾,阖眸动容道:“羡羡,有你,我不委屈。”   林羡望进她万般柔情的水眸,忍不住近身轻舔萧菀青的红唇,与她唇舌缠绵。   两人温存了许久,互相搂抱着靠在一起平缓呼吸,林羡才想起来告知萧菀青道:“刚刚有一通电话是温阿姨打来的,她问我你还好吗?方不方便给她一个联系方式。”   萧菀青想到好友,心中有暖意升腾,有些歉疚自己这些年的杳无音讯,不闻不问,点头道:“当然可以了。”   她关心道:“她现在怎么样?”   “别担心,温阿姨过得特别好。身体健康,貌美如花,事业增增日上,爱情也是……”林羡顿了一下,饶有兴味道:“跌宕起伏。”   萧菀青不由笑了一声,好奇道:“为什么这么说?她还和时惊澜在一起吗?”   “恩,在一起呢,听满满说,前段时间还上演了一场偶像剧般的剧情。”   “诶?”   林羡好笑道:“听满满说这几年温阿姨和她妈妈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斗智斗勇的情人关系,迟迟没有正式确定关系,时阿姨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有些着急了。前段时间时阿姨体检查出了肿瘤,不知道是良性还是恶性的,把温阿姨吓得够呛,连夜从别省赶回来陪着她跑前跑后。时阿姨见她难得情真意切的样子,让满满配合她,将计就计,把检查没事的结果扣下了,手段惊人地连哄带骗,让温阿姨答应正式确定关系,搬进了她家,夜1夜笙1歌,还几乎算是结婚性质般地让两方家长见了面,互相改口叫了爸妈。然后,温阿姨提心吊胆地陪着时阿姨度着美好又珍贵的时光,突然发现了所谓迟迟未出的检查报告,发现自己被骗了,气得浑身发抖,当晚就就收拾了行李离开,去了长泽市。满满说,最近好像差不多要哄回来了。”   “夜1夜笙1歌?”萧菀青关注点不由自主偏了一下,目瞪口呆,这你都知道?   林羡摸了一下鼻子,不好意思道:“是满满说的呀。那段时间,大热天的,温阿姨每天出现都带着丝巾。满满有几次应酬晚归,借宿时阿姨公寓还听到了。”时惊澜和温桐都做甩手掌柜,时满被迫分担,不仅被工作折磨,一只单身狗还要被她们肆无忌惮的恩爱折磨,只觉得槽点满满,和好友吐槽起来咬牙切齿,又带着一点点羡慕。   “……”萧菀青听得又尴尬又好笑,莫名地脸红耳赤。   林羡说完终于想起了差点忘了的事情,坐直了身子,从外套中取出钱包,抽出了一张卡,摊开萧菀青的手,放到她的手心,郑重其事道:“物归原主。”   这张薄薄的银行卡已经不若当年林羡第一次交给她那般崭新得会发光,却一如当年般带着惊人的暖意让萧菀青心上发烫。   林羡帮着怔忡的萧菀青合上了五指,把卡包在了掌心之中,而后,亲昵地搂住了萧菀青,贴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道:“温阿姨嫁出去了,萧盼盼,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我做到了十万册销量,这张卡里攒的,可不可以当做聘礼?”女孩低笑问道。   不过是戏语,女孩却当真这样认真地记了这么多年。萧菀青心上泛过又酸又甜的滋味,眼圈慢慢地红了。半晌,她抬手摩挲着女孩的下颌,眸中带着些少见的狡黠笑意,摇头道:“不可以。”   林羡因为过于意外,笑容一僵,神色中有慌张与不安一闪而过。下一秒,又听见萧菀青柔声道:“是嫁妆。”   好嘛,敢逗她。林羡伸手进萧菀青敞开着的风衣,撩起她的薄线衣,流连于她手感极佳的纤细腰肢,埋首在她的颈间暧昧挑衅道:“是嫁妆吗?你确定吗?”   一次都没有攻过!还敢说是嫁妆。   萧菀青躲闪着,轻喘着娇娇讨饶:“羡羡……别闹,下午……我下午还要去阅卷……”   林羡哪里肯这样轻易放过她,两人嬉闹了许久,林羡才控制着分寸放过了她,抱着她一起回房午休。   *   12月的平安夜与圣诞节恰逢周末,这是萧菀青和林羡重逢后过的第一个节日,萧菀青惦念着林羡这一个多月来因着自己工作的事,还不曾畅快地在周边游玩过,便早早定了酒店,筹划好了圣诞节与她一同去临县著名的旅游胜地白钨古城游玩。   白钨古城历史悠久,依山傍水,湖光山色秀丽非凡。早年未开发前,它不过是一处古朴宁静的小村镇,近年来随着开发和宣传,声名大噪,大批的游客涌入后,渐渐少了初时的静谧,多了几分喧嚣,形成了特别的旅游文化。   古城中有一条蜿蜒的长河,把这座城一分为二,河上坐落着一座年代久远的石拱桥,沟通两岸。古城中的旅游业,便是以这条河为中心辐射开来的。每到夜晚,河上便是彩光摇影,乐声不绝。   萧菀青与林羡白日里在小城的巷陌里穿行游玩,傍晚一同登上古城墙眺望远处的长河落日,被牵起了谈兴,坐着城楼下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许多史上轶事,竟也不觉无聊,聊到了夜幕渐渐降临,被冷风吹得有些打颤,才互相拢了拢围巾,勾着小指头一起往城中走去。   夜晚两河的岸边夜市灯光交错,人潮涌动,乐声与人声不绝于耳,倒与岸江市她们一同去过的向南路十分相似。   林羡和萧菀青没有吃晚饭,牵着手十指交扣,穿行于窄巷香气扑人的摊铺之间,在林羡的撒娇中不时驻足停留于各个小摊之前。在人来人往嘈杂繁乱的街头,萧菀青穿着淡雅出尘,却撩起头发不顾仪态地低头一次一次吃下了林羡递来的已被她咬过的各色小吃。   “渴吗?要不要喝点水?”又一次共食完一小串烧烤后,林羡体贴问道。她站在路边,垂眸抽出纸巾伸手帮萧菀青擦拭唇边的细屑。   萧菀青水眸定定地凝望着林羡扑闪着的长睫毛,任由她动作着,唇瓣尽是温柔的笑意。她微微点了点头,应声道:“恩。”   林羡便收了纸巾,抬手递上了她一直捧在手中的热奶茶。萧菀青就着她的动作,垂下头噙住了这根林羡咬过的吸管,不自觉地伸出小舌舔了一下,轻轻地吸了一口,暖流从口中直抵心间。   林羡目光锁在萧菀青的身上,一瞬间想起了许多往事,眼神又喜又悲,却在萧菀青抬眸的一瞬间,散去了所有的哀伤,释然地绽放出璀璨的笑容。   她收回奶茶迅速地低头含住了萧菀青刚刚含过的吸管,吸溜了一口,牵着萧菀青边继续往前走边笑问道:“萧盼盼,我考考你,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这样间接接吻是什么时候?”   “间接接吻?”萧菀青轻声呢喃,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白皙的面容渐渐有绯红漫起。她觑了林羡一眼,半羞半恼道:“你以前不是说好朋友间这样的事常有,算不得什么。我自然不会记得这种小事。”   联想起林羡后来坦白喜欢自己的时间,再联系今日她特意问的这个问题,萧菀青自然明白了那时候看电影前林羡换奶茶共用吸管的小心思了。亏她当日还觉得林羡还小、还单纯,觉得自己思想龌1蹉,满心污1浊。   “真得不记得了嘛?”林羡坏笑道。“那天我们间接接吻后,满满可是特意打电话和我说,萧盼盼你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哦。”林羡说得分外暧昧。   回想起当时的心境,萧菀青又是羞恼又是甜蜜,忍不住伸手捂住林羡的嘴,娇嗔道:“不记得了,你不许说了。”   林羡宠溺地眨了眨眼睛,舔了一下萧菀青的手心,像一根羽毛轻挠过萧菀青的心尖,撩得萧菀青心尖一颤,瞬时间收回了手。   林羡顿时哈哈大笑,贴着萧菀青的耳朵,带着让萧菀青酥麻的笑低语道:“我不说了,晚上,等你会说实话的时候,我再问问你。”   萧菀青面红耳赤,刚想低嗔林羡两句,林羡便像早有预料般地小跑开了,边跑边回头朝着她扬手:“萧盼盼,我们来试试这边的这个。”   萧菀青看着她雀跃开怀的灵动模样,渐渐与记忆中那个开朗活泼的身影融合在一起,眼眸中水波潋滟,终是舒眉扬唇,快步跟了上去。   十点多,她们逛得累了,随意挑了一家露天的清吧坐下。驻唱歌手在前面不远处简陋的歌台上唱着低沉悠扬的民谣,林羡和萧菀青点了两杯热牛奶,在台下听着歌,吹着风,闲适地聊着天。   她们说到了前几天关于夏之瑾坐上豪车与人共赴酒店,而后彻夜不出的绯闻,萧菀青难得起了好奇心问林羡是真是假,林羡故作深沉道:“是真的。”   萧菀青叹了口气,微微蹙了蹙眉,有些感慨,为夏之瑾和时满少时那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   林羡摸了摸萧菀青的秀眉,调皮道:“你是不是觉得满满和之瑾可惜了?”   萧菀青看着她没有说话。其实,这么多年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大家都往前走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只是因着自己和林羡如今圆满了,而林羡又透露过之瑾曾多年独身,似乎依旧钟情时满,她看时满如今归国了,难免又有些期待。   “我逗你的。绯闻是真的,可是,和之瑾一起去酒店的是时满。”林羡揭秘道。   萧菀青的眼眸瞬时间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还在喉间,突然有一道年轻悦耳的女声,在她耳畔迟疑地响起:“萧……萧老师?”   萧菀青愣了一下,止住了话语,下意识地顺着声源转过了头。她看见那个自那天楼梯口谈话后消失许久的偶遇女生和另外两个长发女生一起盈盈站立于路边。   “好巧啊。”萧菀青露出了礼貌的微笑,有些尴尬地问候道。在酒吧这种地方遇见学生,即便只是清吧,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是好巧啊。”女生目光眷恋地盯着在这温柔的夜色中显得愈发柔美迷人的萧菀青,眼神似喜似悲。   “眠眠,这边……”与萧菀青隔了一桌的酒吧最里侧有人招呼道。   女生闻声应了一声,低头看了萧菀青两秒,低声道:“老师,我朋友在里面等我,我先过去了。”   萧菀青如释重负地点头。   “平安夜快乐。”走了两步,女生又回过头,眼神晦涩,认真地祝福道。   萧菀青轻声回答:“你也是,平安夜快乐。”   林羡自女生打招呼的那一刻就拧了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与萧菀青互动。女生走开后,林羡一手支着下颌,挑了挑眉问萧菀青道:“是萧老师你的学生吗?”   萧菀青坦白否认道:“我没有教过她,但确实是学校的学生,见过几次。”   “可她看你的眼神,好像不只是见过几次的样子呀。”林羡眯了眯眼睛,难掩醋意,酸溜溜道。   萧菀青失笑,宠溺地摸了林羡的下颌一下,温声从容道:“但在我看来,就只是见过几次的关系。羡羡,你喝的是牛奶吗?为什么我在你身上闻到了酸味?”   “哼。”林羡被挑破了心思,突然孩子气地嘟了嘟嘴,闷闷地哼了一声,低头不看萧菀青也不说话。   萧菀青伸手挑起林羡的下颌,让她看着自己,刚想哄她,就看见林羡的眼神越过了自己,一路移动着,最终定在了前方的歌台。   萧菀青是背对着歌台的,见到林羡的眼神,不由跟着好奇地转过了身。这一看,她也有些惊讶。   女生竟然上去了。   台下的人都在起哄,女生却一点都不慌张。她显然也看到了萧菀青,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的身上。她调了调麦克风的位置,直勾勾地盯着她,发声道:“这首歌,送给我暗恋的她。我知道我和她没有可能,但是,我还是想告诉她,我喜欢她。我想让她知道,她真的特别迷人,想告诉她,有一个女孩,这样为她入迷。”   女孩的话还未说完,萧菀青便装作什么都没有听懂一般尴尬地转回了身子。她咬了咬唇,看着眉头紧锁,神色沉沉的林羡,欲言又止。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歌声响起,女孩感受到萧菀青无言的拒绝与抗拒,嗓音带着些哽咽。   多年里,萧菀青拒绝过的人数不胜数。她深知长痛不如短痛,利落拒绝才是真正对对方好,故而她对拒绝的人早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此刻,她听着女孩缱绻的歌声,面对着林羡投来的似笑非笑眼光,只觉得尴尬和无措。她清了清嗓子,状若镇定地与林羡道:“羡羡,我们走吧。”说罢,她就要起身。   林羡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淡淡道:“不急,听完这首歌再走。”   萧菀青坐如针毡,但望进林羡认真固执的眼底,又无可奈何。   女孩看见了萧菀青与林羡的互动,面对着萧菀青冰冷抗拒的背影,一颗心慢慢地冷却冷静了下来,嗓音渐渐正常,唇边有了失落又释怀的淡笑。   算是,圆了一场梦吧。至少,她说出来了。   漫长的一曲终于尽了,女生深深地看了萧菀青一眼,无奈地低笑了一声,哑声道:“祝她幸福。”而后,她干脆地下了台。   萧菀青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打量着林羡的神色,伸手抓住她的小拇指,半带撒娇性质地晃了晃她的手,朝着她羞怯的弯了弯眼睛。   明明比她大,林羡看着萧菀青少见的撒娇模样,却觉得像是看到了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女孩,撩得她心软软的。她无可奈何地摩挲了一下萧菀青的手,妥协地嗔了她一眼。   “萧盼盼,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哗众取宠的方式,可是,你看,情敌都挑衅到我眼前了,我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对不对?”   萧菀青还没有反应过来林羡话里的意思,就看见林羡站起了身子,大步迈开,朝着前方走去了。   又一个要上台献唱的?台下喜欢听故事的游客们顿时又哄闹了起来。   萧菀青随着林羡的脚步,慢慢地转过了身,看着她颀长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麦克风,看着她抬手利落地把长发在脑后挽了个马尾,而后在黑夜中找到了她的视线,对着她轻轻地扬了扬唇,一双黑眸灿若星辰。   倏忽间,萧菀青看着她,心跳如雷。   她突然发现,她是不喜欢这样的方式,可如果这个人是林羡,她做什么,她便都一样喜欢。   林羡和那个女生不一样,她与一旁的驻场说好了,什么都看开场白都没有说,就灼灼注视着萧菀青启唇浅唱低吟。   “多希望有一个像你的人,但黄昏跟清晨无法相认……一盏灯一座城找一人,一路的颠沛流离……”歌声低沉舒缓,蕴着无限的深情。   萧菀青与林羡明亮的双眸遥遥对视着,心随着女孩缱绻的歌声起起伏伏。这半生的曲曲折折,坎坷艰辛,与林羡这一路的风风雨雨,颠沛流离,历历在目,萧菀青鼻头发酸,眼眸渐渐湿润。   “请往前走,不必回头,在终点等你的人会是我……”女孩渐渐沙哑的嗓音消弭。   林羡一曲唱罢,抬起头注视着乌压压的台下,找到了那个表白的女生,眼神犀利地望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这首歌送给我爱的人,谢谢她等我,也谢谢她让我等到了她。她会幸福的。”说罢,她收回视线,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萧菀青,柔声低缓道:“本来,备好了手风琴版本的,可惜这里不方便,等回去了再拉给你听好不好?”   林羡的眼神太过明显了,台下的有些人顺着她的视线发现了,视线不由地都聚焦在了萧菀青的身上。萧菀青一反常态地不避不闪,咬着唇,睫毛上挂着悬而未落的泪珠,在所有人的关注下,慢慢地站起了身子,朝着走下来的林羡迎了上去。   人群开始躁动,低声议论。   她视若罔闻,一步一步走向了有些惊讶的林羡,抬手松下林羡扎起的马尾,把她的碎发理到耳后,绽放了一抹灿然的笑容。   情之所至,她在林羡脸颊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温声应她道:“好,回去听。”而后,与还在怔忡的林羡十指交扣,牵着她的手走出了酒吧,走入了温柔的夜色。   这是她第一次当众回应表白,这也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忘却礼仪能够回应的极限。她曾经以为,她不会这样失礼,她曾以为,她没有这样的勇气的。   可林羡让她知道了,原来,她还可以这样爱一个人,这样出格的、勇敢的、炙热地爱一个人。   冲动过后,她面红耳赤、浑身发软的牵着喜悦过度只知道傻笑的林羡不知道走了多远,直走到了桥上,才被身旁的人拉住停住了脚步。   林羡的眼眸,比脚下的粼粼的水波还要潋滟,一手与她交扣着,一手捧住了她的脸颊,哑声问她:“盼盼,里面有你的学生,有很多很多的人都看到了,你不怕吗?”   萧菀青定定地看着她半晌,侧头把脸颊亲昵地贴在林羡的手心里,敛眸含笑道:“我不怕。”   她知道,自己曾经有多勇敢,后来,又有多怯弱。   她朝前走近了一步,不顾桥上桥下来往的行人,伸出手圈住了林羡,与她紧密相拥,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旁,低声道:“羡羡,我不怕了。”   “我现在有你了。”   她说:“林羡,我什么都不怕了。你是我的勇气,也是我的底气。”   *   酒店昏暗的暖灯下,开着空调,室内温度适宜,萧菀青仅穿着单薄的睡裙,靠坐在床头查收信息。   林羡洗完了澡,只裹着自带的白色浴巾,露着精致的锁骨晃着白皙的长腿爬进了被窝,小猫一般地把下巴靠在萧菀青的肩头,蹭了蹭,娇声问她:“萧盼盼,你在看什么?”   萧菀青收了手机,摸了一下林羡的头发看她是否真的吹干了,温声回答道:“看学生发给我的祝福短信,白天没来得及看,现在看了,时间太晚了,我便也都没有回了。”   听到“学生”两个字,林羡不由地又想到了晚上表白的那个漂亮小女生。她英气又不失秀气的眉头微微一拧,就转过了身,分开了双1腿,跨坐在萧菀青的大腿上,圈着萧菀青的脖子嘟嘴酸溜溜道:“萧老师,你究竟有几个好学生呀。”   浴巾在她的大动作下松了些,下滑了许多,本被严严实实挡着的雪山露出了撩人的沟壑,萧菀青清澈的眼眸渐渐晦涩。女孩还在不依不饶地逗弄着她,左一句“萧老师”、有一句“好学生”,在她腰腹间扭来扭去,使得腿上感受到的肌1肤1相亲的细腻触感与若无若无的细软毛绒摩擦感愈发明显。   萧菀青盯着女孩娇俏的面容,咬着唇,喉头不自觉耸动了一下。   “萧老师,你告诉人家嘛……”女孩还在坏笑着逗她,眉眼间是自己不知情的娇媚风1情。   萧菀青心间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着,在女孩毫不知情的撩1拨下,渐渐燎原。她放置在枕上的五指渐渐收拢,忍了又忍,终是无法克制地直起了腰,抱着女孩纤细的腰肢稍稍用力,就调转了她们之间的位置,把林羡压1在了床背板上。   林羡猝不及防,本能地搂紧了萧菀青的脖子,轻呼了一声,愣愣地看着萧菀青满是绯红的脸颊,无措道:“怎么了吗?”   女孩无意识显露的天真呆萌很好地取悦了萧菀青,萧菀青心生爱怜,渴望愈胜。   她低头亲了亲女孩软软的薄唇,眼眸湿漉漉地诱1哄女孩道:“羡羡,你知道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吗?”   林羡隐约觉得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因着萧菀青的反常,一时间有些发懵,眨巴眨巴眼睛,呆呆道:“我不知道。”   于是她便看见萧菀青眉眼弯弯,拾起她的手指,细细地舔过她的指尖,像舔在她乱的不成样子的心上。女人含着让她酥麻的笑意,低柔道:“没事,你叫我一声老师,我教你。”   再是迟钝,林羡也从萧盼盼隐含热度的眼神中明白了她的话外之音。她一瞬间心跳加速,耳根红欲滴血,明明萧盼盼什么都还没有做,她感受着萧盼盼对自己的渴望,只想着,她将要把自己交给心爱的人,在她的鼓掌间沉沦,她便觉得自己已经软成一片,湿成一片了。   她再不见了欺负萧菀青时的自若与调皮,眼神娇柔,按捺住自己的羞意,强自镇定道:“萧老师有这么多的好学生,都教吗?”   萧菀青敛眸轻笑,像是灼灼桃花盛放,低头噙住林羡的唇,趁着林羡娇弱,占据了主动权,有技巧地吻到林羡呜咽着讨饶,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一边剥开林羡的浴巾,一边吻她的耳朵,在她耳侧吐息着:“这门课,我只教你一个人。”   温柔的吻流连于林羡的心口,微凉的手却渐渐往下撩1拨。林羡细白如葱的五指紧紧揪着雪白的床单,春1意撩1人的小脸上是似痛苦又似愉悦的表情。   她从不知道,原来,在下面是这样的滋味。   她紧咬着唇,羞涩地生怕泄露出一点羞人的声音。   “羡羡,我想听你的声音。”女人抬起了身子,吻到她的耳侧,声音沙哑慵懒,惊人地性1感。   林羡还欲克制,却在她下一秒的攻城略地下,丢盔弃甲,仰起脖子,搂紧萧菀青的后背,逸出了一声轻吟,颤抖着身子,久久不能回神。   女人抱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亲吻着她的眉眼,渐渐往下,林羡舒服地脚趾都蜷缩了起来。待平复下来,发现她的吻渐渐往下,到了不该到的地方,想要制止,已然无力回天。   “脏……”话音刚落,下一秒,她浑身像是过电了一般抖瑟了一下,挣扎着想要逃开,女人却伸手轻而易举地压制下了她的动作,越发温柔细致地亲吻着。   林羡半坐起身子,捂着眼睛想看又不看萧菀青的动作,渐渐受不住呜咽出声。   她觉得自己像在大海中漂泊的孤舟,浪潮一波又一波地汹涌袭来,她被海浪冲上岸又沉下海,起起伏伏。   不知道被欺负了多久,最后她哭着求萧盼盼不要了,萧菀青才意犹未尽地擦着她的眼泪,哄着她对不起,放过了她。   林羡害羞都没有力气了,想到自己刚刚的表现,简直不想见人了。   萧盼盼刚刚在她一次又一次克制不住的时候夸她“羡羡真棒”,尾音轻扬,倒真像是一个尽忠尽责鼓励学生的好老师。   萧盼盼一定是个大闷1骚!!!   萧菀青抱不动林羡,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帮她擦拭身子,而后自己草草冲了个澡,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被窝,抱着林羡,忽然间觉得人生圆满地让她想要落泪。   林羡窝在她的怀中,爱怜地用额头蹭了蹭她,隐忍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抬头问她:“盼盼,为什么不彻底要我?”   她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了,萧盼盼对自己做到了什么程度,她心如明镜。   萧菀青轻抚着她的头发,低头亲亲她的额头,柔声解释道:“羡羡,你不要多心。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笑了笑,难得地霸道道:“你已经被我预定了。”   林羡眼波荡漾了一下,体谅了她的心思,低头靠在她的颈窝里,安静地不说话了。   她知道萧菀青在等什么,可是,她不想逼她。没事,她可以等下去的。   就在她难掩失落,准备睡去之际,萧菀青揉了揉她的脸,轻声与她商量道:“羡羡,等我带完这个学期,下个月学校放假了,我就递交辞呈,我们一起回岸江市。”   这是她们回避了很久的话题,她知道萧菀青心里有顾虑,有阴影。林羡瞬时间抖擞了精神,睡意全无,清醒了过来,紧张道:“萧盼盼,不用勉强自己。你想回就回,不想回我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也很好。很早以前我便说过了,你在哪,家就在哪,我便在哪。在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的。”   萧菀青察觉到女孩对自己的紧张,温秀的面容浮现笑意,安抚女孩道:“我没有勉强自己。羡羡,我不怕了,所以我不躲了。况且……”   她咬唇带着些羞意低哑道:“我忍不住了。”   “我想娶你,羡羡。” 第165章   从白钨古城回去后,萧菀青便提前知会了牵线让她进学校的老邻居, 告知了他自己准备离开这个城市, 并且递交了辞呈。   自萧菀青入职后,她代课的班级的语文成绩有目共睹, 邻居老校长心底里虽然万分不舍, 但见她要走了确实无法留下, 表达了惋惜后便也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没有让萧菀青为难。   平日里进进出出,林羡与这户邻居也打了好几次照面, 礼貌地点过几次头。离开前, 林羡主动对萧菀青提出要正式拜访他们,正好春节要到了送一点年礼,谢谢他们这几年对萧菀青的照拂。萧菀青其实也有送些年礼正式与他们道谢、道别的意思, 但没想到林羡居然会心有灵犀周到地替她想到这一层。若是从前,林羡断然是想不到的。   拜访时,林羡彬彬有礼,落落大方,谈吐、举止从容有度。得知林羡是与萧菀青一个学校的,且也是靠笔杆子工作, 他们还看过她笔下作品改编的电视剧,老校长赞不绝口。萧菀青在旁看着林羡对着旁人表露出来的她不曾见过的成熟另一面, 眼里有欣慰, 有骄傲, 还有仰慕。   在宜屏住的这些时日里, 邻居家里包了饺子,做了点心,总会打发小孙子送一份过来。小男孩五六岁白白净净胖乎乎的模样,和萧菀青关系倒是挺好,每次送东西过来总会找着萧菀青,撒娇着让抱抱萧菀青的大腿,央着萧菀青摸摸自己的头,待下玩上一会才舍得回去。   林羡每次看他黏糊糊的小样子就忍不住吃醋,为了保护媳妇,她只好自己上前吸引火力,骗得小朋友转移了注意力与她玩闹。   对付小孩子,林羡还是很有一套,一来二去,和小朋友熟悉了,混得了对方乖巧地叫她两声“姐姐”,结果林羡反倒是不满意,挠着人家痒痒非要人家喊她“阿姨”才可以,看得萧菀青在一旁笑得无奈又宠溺。听过被喊“阿姨”不满意的,还是第一次听到被喊“姐姐”不满意的。   偶尔,林羡陪小朋友玩游戏,一大一小,盘腿坐在地毯上,膝盖对着膝盖,头靠着头,俯着身子一起专注地拼拼图,搭建积木,萧菀青便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目色如水。   林羡玩上一会,总会情不自禁地看上一眼萧菀青才能安心,偶尔也会在小朋友拼出满意的造型寻求萧菀青夸奖时,孩子气地争风吃醋,让萧菀青也得夸夸自己。每次注视着他们玩闹的身影,萧盼盼温润的双眸里,似乎会漾起什么别样的向往,温柔得过分。林羡全心都系在萧菀青的身上,慢慢察觉了出来,暗暗放在了心上。   幼儿园比初高中要早放假,小朋友的父母休了年假,要趁着年前这段时间,带小朋友出国旅行一趟,等他们回来时,萧菀青和林羡应该已经回岸江市了。   最后一次见面,萧菀青给小朋友买了好多玩具和文具,亲自郑重地送小朋友回去。她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叮嘱他以后要听爷爷奶奶的话,放学了不要再提前自己回家,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夜里,萧菀青洗完澡擦着半干的头发回到房间,林羡正拿着平板不知道在翻阅什么。见萧菀青进来了,她眉眼一弯,掀起被子下床去拿了电吹风,而后拉着萧菀青坐到了床旁,自己跪坐在了萧菀青的身后,一边和萧菀青絮絮地说着话,一边轻柔细致地帮萧菀青吹头发。   头发吹干了,萧菀青坐得累了,无意识地撒娇,安心地向后倒靠进了林羡的怀里。林羡唇角是盈然的笑意,放下电吹风,直起腰板坐稳了身子,揽住萧菀青的腰,以便她靠得更舒服。   温香软玉在怀,林羡心满地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了。她眷恋地用鼻尖轻蹭萧菀青细软带着清香的发丝,突然低声央求萧菀青道:“盼盼,我们要个孩子吧。”   完全是突如其来的,萧菀青意外得愣了一下。可女孩抱着她的动作太温柔,央求的语气太缱绻了,萧菀青不由自主地满心柔软。   她侧转了身子,亲昵地窝在女孩的臂弯里,靠在她莹润如玉的肩头,仰头温声问林羡:“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   林羡摸了摸萧菀青的脸颊,柔声道:“盼盼你很喜欢小孩子对不对?”   萧菀青眼眸闪烁了一下,没有说话。   其实,与其说她很喜欢小孩子,不如说,她很喜欢看林羡与小孩子玩耍的样子。那样的场景,太温馨太美好。她看得出,林羡其实也很喜欢小孩子的,她虽然爱逗小朋友,但也出乎意料的耐心和温柔。所以,她偶尔会忍不住内疚和遗憾。   萧菀青不说话,林羡就当她是默认了。   她唇畔漾出一抹笑,继续道:“其实我从前不喜欢小孩子的,有没有孩子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的。可我喜欢看见你对着孩子流露出来的那种柔软,带得我也忍不住心软。”   “盼盼,我从前总会觉得女生为男生生孩子牺牲太大,为什么还总有一些女孩笨笨地心甘情愿早早地为男人生下孩子,绑住自己的大好年华。可我现在自己有了这份心思,想要给你生一个小小菀,才明白了,情之所至,甘之如饴。孩子不是为对方生的,而是为自己,为自己对爱的人的那份虔诚爱意与渴望生的。”   女孩的面容仿佛笼着了一层朦胧的柔光,依稀是成熟女性的柔情与迷人,萧菀青心生动容。她抬头凑上去吻了吻林羡的唇角,感动低喃道:“羡羡,我知道你的心意,我明白的。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小孩子,因为你,我才会幻想,才会遗憾,才会想如果能拥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可爱漂亮的孩子就好了。”   她咬唇羞怯道:“羡羡,这件事我们等回去了安定下来了再慢慢商量好吗?况且,你还小,即便要的话,也是我来吧。”   这是一件大事,林羡现在还年轻,萧菀青不知道她是不是冲动、是不是当真做好了要一个孩子、养一个孩子的准备。况且,林羡现在正在事业的上升期,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了,她不想让林羡做出事业上的牺牲,更不想林羡日后可能面对旁人对此的非议。   林羡知道,兹事体大,萧盼盼惯来体贴周到,只凭这三言两语是不可能就此敲定下来的。她只是想先让萧盼盼知道,她有这个想法,有这个意愿,也有这个决心,详细的可以容待日后再慢慢商定周全。   她偏过头,缠绵地亲吻萧菀青,压得萧菀青渐渐软了身子轻吟着向下倒去。她放开了手,让萧菀青无力地倒在软软的被面之上。   她爱恋地看着柔媚害羞的萧菀青,俯下1身,一边轻啄她的脸颊,一边低语道:“不要,萧盼盼,我来生,我不想你那么辛苦。而且,我想要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儿,想要宠着她,陪着她长大。特别,特别想。”   说罢,她直起身,双手揪着睡衣的下摆,把长至腿1根的宽大T恤利落地脱下。昏暖的灯光打在她玲1珑有致、白皙如玉的娇1躯上,一瞬间让萧菀青喉头发紧,面色发红。   林羡再度俯下1身,看着心上人柔得像是要滴出水又隐含着热度与情1潮的目光,心满意足。她舔了舔萧菀青的耳朵,用着撩人的气音低柔逗她道:“况且,盼盼,你嫌弃我哪里小了?”   萧菀青被她舔1舐得抖瑟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扑闪着,含着羞意和宠溺低吟道:“我没有……”   林羡轻笑了一声,侧倒在萧菀青的身旁,纤长的手臂绕过萧菀青的腰肢,紧紧搂着她,又亲了一下继续道:“那我就是不小了?那就让我来吧。盼盼,从怎么要孩子到孩子出生了怎么落户,甚至以后的教育问题,我都了解过了。你不要担心,我不是一时冲动,这是我了解了很多、仔细考虑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在国内,我们这样的家庭肯定是比较不寻常的,但孩子有你这个好妈妈,有我们这两个妈妈的爱,我有信心,也有决心,让她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快乐地成长。”   林羡神色诚恳又平和,字字珠玑,显然是考虑许久后的从容可靠。萧菀青心上又暖又涩,回抱住林羡,只觉得温暖又安定。   她没有再反驳她,半是夸赞半是感慨地软语道:“羡羡,你想得好远啊。”   林羡知道萧菀青动摇了,放松了下来,又恢复了几分孩子气,低笑道:“那是,我连名字都想好了。”   “恩?”   “姓林,叫……”林羡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   林羡话还没有说完,萧菀青就打断了她,笑道:“明明是你嫁给我,为什么孩子还要跟你姓?”她不是当真在意这个问题,孩子跟谁姓都没有关系,都是她的宝贝。她只是见林羡得意的小模样,可爱得紧,忍不住想要逗她。   林羡闻言,晶亮的大眼睛转了转,微微眯起,唇角勾起一抹坏笑。她起身用手撑着,半跪着把萧菀青压在身1下,小腿挤进萧菀青的大腿之间,暧昧道:“你说为什么?”   萧菀青凝视着林羡,专注又深情,仿佛林羡就是她眼中的全世界。她伸手用大拇指摩挲着林羡诱人的唇珠,笑意浅浅漾开,故作无辜道:“我不知道。”   林羡含住她的手指,用贝齿轻轻咬了一下。她放低身子,长发扫在萧菀青秀美的面容上,与萧菀青唇舌交1缠,含着让人酥麻的笑意道:“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她心底里满是缱绻的柔情,想让萧菀青快乐,想告诉萧菀青:萧盼盼,你值得拥有所有最美好的。而我会努力,长成苍天大树,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一个最乖巧的孩子、一个最安定的生活、一个最舒适的家。   *   春节前一周,萧菀青整理好了宜屏这边的东西,估算着到达的时间打包了寄回岸江市。而后,她没有计较多交的房租和违约金,退了租,与林羡一起乘坐飞机回到了故土。   整整六年,萧菀青没有再踏入这个城市,一切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了。   机场扩建过了,萧菀青下了飞机,一边走着,一边环顾着四周的一切。她看着四面全然不一样的建设,心头涌上莫名的悲伤,感触道:“这里一切都变了。”   林羡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萧菀青的手,见萧菀青情绪有些低落,摸了摸她的手背,温声道:“可是关于你的一切都没有变。”   她侧过头看着萧菀青,把她们十指相扣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间,眼眸璀然如星,眉眼弯弯哄她道:“你的林羡,我们的家,都没有变。”   萧菀青与林羡对视了一眼,感受着手下女孩若有若无的心跳,终是弯唇轻轻笑开了。还欲说些什么,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磁性女声:“萧小菀……”   萧菀青和林羡循声转头,就看见温桐穿着羊绒呢大衣,一手搭在栏杆上,一手插在西装裤袋里,朝着她们,歪头微微一笑。   她更成熟了,身姿依旧笔挺卓然,周身的气韵沉淀了下了,有了些曾在时惊澜身上看到过的雍容与从容。但深邃锐利的眉目间,还是萧菀青熟悉的对待好友时特有的柔和又玩味的模样。   萧菀青看着她,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她与林羡一同快步迎了上去,而后,第一次这样热情地站在温桐的身前,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温桐撞进萧菀青的眼底,还带着笑的眼眸,蓦地有水光隐现。她张开手,搂住了萧菀青,再也掩饰不住激动与想念,有些哽咽地抱怨道:“一来就看见你和林羡腻腻歪歪的,不知道我在等你们吗,还这么磨磨唧唧。”   萧菀青哑然失笑,拍了拍她的背认错道:“我错了,让你久等了。”   温桐鼻腔发出一声轻然的“哼”声,闻着好友身上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香气,唇角慢慢勾起,终是悦然道:“所有不好的,都过去了,萧。”   林羡嘟了嘟嘴,看着温桐抱着萧菀青不撒手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温阿姨,你还要霸占我爱人多久,我可要吃醋了。”   萧菀青和温桐同时笑出了声,而后松开了手。温桐眯了眯眼睛,玩笑威胁道:“好你个林小羡,过河拆桥吗?你是想自己步行回去吗?”   林羡害怕一般地勾住了萧菀青的胳膊,委屈巴巴撒娇道:“盼盼,你舍得嘛。”   萧菀青大大方方地刮了一下林羡的鼻子,腻歪道:“不舍得,你别怕。”   温桐一副被酸掉牙的模样,摇了摇头,嘴硬心软,帮着林羡拖过了她手中的行李,转过身没好气道:“快跟上,晚了要堵车。”   萧菀青和林羡含笑跟上。   因为念着萧菀青和林羡刚刚回来,在这久别的家中,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很多事想做,故而温桐把她们送到了萧菀青楼下后,拒绝了萧菀青的邀请,体贴地没有跟上去。   萧菀青知道好友的心意,便没有与她客气,温桐更是不客气,与她约定了过两天要过来吃饭,指明让萧菀青要亲自下厨接待,萧菀青自是笑着应下了。   站在阔别已久的家门口,林羡递上钥匙,眼眸柔和地示意萧菀青开门。萧菀青接过钥匙,手莫名地颤抖了一下。她两指指尖捏着钥匙,插入芯孔,恍惚间竟觉得,像是捏着打开自己命运之锁的钥匙。   林羡见她迟迟未动,抬手轻握住了她的柔荑,与她一同,微微使力。   齿轮轻轻地切合旋转,无声无息,转动冰冷的铁块与无情的岁月。   门“啪嗒”一声打开了,萧菀青侧头看女孩柔和的脸颊,仿佛听到,命运缚在她身上的枷锁,终于“哐当”一声,彻底滚落了……   家里的所有陈设,果真如林羡所说的没有变化,一如她离开时的模样。林羡保持维护得很好。   这套房子,她独自居住了近十年,林羡独自居住了六年。它见证了她与林羡的青春年华,见证了她们从稚嫩走向成熟,也见证了,她们的相遇与别离。   萧菀青眷恋地抚摸过房子里的柜台、沙发、壁画、留声机,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窗外楼与楼之间渐渐坠落的红色夕阳,眼眶渐渐发红。   晚风拂起两旁的白色窗纱,吹起萧菀青如藻的长发,她迎着温暖的红光,唇瓣浮现浅浅的弧度。林羡看着萧菀青笼在霞光下,长发随风轻扬的挺秀背影,双眸一瞬不瞬。   萧菀青似有所觉,朝着她,回眸一笑。   恍如隔世,如梦似幻……   这一幕,这一个回眸,她等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害怕耗尽余生,都再不能见到。   她心上像有什么流淌过,湿湿的。她忍不住从背后拥住萧菀青,双臂搂在她腰间,越搂越紧,像是想要热切地感受怀中温软存在的真实感。   苦尽甘来,她下颌抵在萧菀青的肩头,忽然觉得又委屈又开心,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哽咽呢喃道:“盼盼,我们回家了。”   萧菀青眼眸中蓄着的泪水,刹那间溢出眼眶。   她转回身子,回抱住女孩单薄瘦削却温热可靠的身躯,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水,低语道:“恩,我们回家了。”   “羡羡,我终于有家了。” 第166章   回来之前, 萧菀青就与林羡商量好了, 第二日要去南区拜访林霑和周沁。   林羡这两三个月在宜屏和萧菀青在一起的事情,家里人都知道了。老人知道萧菀青回来了, 心里知道林羡下半生应该就是托付于萧菀青了, 原本也是想见见萧菀青的, 但林羡担心一下子让萧菀青面对她家里这么多的人,会给她太大的压力, 便与周沁要求了, 只先见见她和林霑。来日方长,老人们,等过半个月, 春节期间再一起拜访。周沁应下了。   第二日,萧菀青起了一个大早, 像多年里午夜梦回中怀念着的时光里一般, 沐浴着晨光, 在熟悉的厨房里为林羡备下了丰盛的早餐。   怕吵醒林羡, 她特意在卧室外的卫生间,将昨夜刚洗过的头发又洗了一次, 用电吹风精心地吹好造型后,才回到自己卧室的卫生间细致地补水扑粉, 整理妆容。俨然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萧盼盼回家了,不会再消失了, 林羡多年的祈愿终于得偿所愿了。夜里她抱着萧菀青、看着萧菀青躺在她枕边的恬静睡容, 止不住地傻笑, 居然兴奋喜悦得失眠了大半夜,到了凌晨三点多,才渐渐精神不济地安稳睡去。她难得睡得这样沉,以至于都没有听到萧菀青早上起身的动静,和那落在她额头上的爱怜一吻。   早上七点,林羡手机定下的闹钟守时地欢快响起。萧菀青在卫生间里听到动静,连忙放下了眼线笔往外走去,试图赶在林羡被吵醒之前帮她关掉闹钟。   在宜屏的这些日子以来,萧菀青能察觉到林羡的睡眠质量并不如小时候那样好。林羡睡眠变得很浅,睡觉时喜欢不自觉用手揪着她的衣襟,像在时刻害怕提防着什么。往往她稍有动静,林羡便会跟着惊醒。如果是起夜,她更是要等她回来后才能够再次安心入睡。萧菀青隐约知道林羡是在害怕什么,又心疼又自责,却也无计可施。   难得回来后能够看到林羡睡得这样沉、这样香,萧菀青便舍不得吵醒她,想让她再多睡一会。   可惜,闹钟响起的一瞬间,林羡就下意识地挣扎着醒来了。她拧着眉头闭着眼,意识苏醒,感觉鼻尖萦绕着一股清新好闻的发香。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便看见萧菀青半跪在床旁,一手撑在她的枕边,一手探到她枕头的另一侧,身子虚虚地悬在她身体的上空,小心翼翼。   林羡看着心上人近在咫尺的姣美面容,情不自禁地眉眼一弯,从被子里伸出双手,紧紧揽住了萧菀青不盈一握的腰肢,带得刚刚关了闹钟、毫无防备的萧菀青一下子跌落在她的身上,与她紧密贴合。   “盼盼你好香啊……”女孩陶醉地在她发间轻轻蹭着、嗅着,像一只淘气的小狗。   萧菀青怕压着会让林羡难受,稍稍抬起了些身子,撩开她凌乱的刘海,看见她乌亮的大眼睛里还带着刚刚睡醒时的困倦,湿漉漉的。萧菀青心底里发软,轻声道:“还是吵醒你了,怎么定这么早的闹钟?”   林羡定睛打量了萧菀青一眼,看出她已经起来许久了,失望道:“我本来以为今天没有急事,昨天奔波又辛苦,你不会起得太早,想着我定这个闹钟可以起来给你准备早餐,让你多休息会的。”   她嘟了嘟嘴,佯怒问罪道:“哼,过分,你说,你怎么这么早起来?我都不能好好表现一下了。”   萧菀青失笑,刚准备哄哄她的小女孩,就听见林羡又换了个声调,撩着她的发尾,低喃感叹道:“盼盼,你好漂亮呀。”   萧菀青与林羡对视,看见女孩凝望着她,眼底是由衷的痴迷与眷恋。萧菀青心湖上不禁泛起一圈又一圈的甜蜜涟漪。   她平日里惯常只化基础的淡妆,像今日这样的全妆,林羡知道萧菀青只有在要出席重大的场合时才会选择的。稍加思索,林羡便看穿了爱人心底里没有言明的对去见周沁和林霑的紧张。   她故意插科打诨,一手搂紧了萧菀青的腰,探进她的衣服在她腰间流连,另一只手轻轻地揉捏着萧菀青的耳垂,含笑暧昧道:“盼盼,一日之计在于晨,我们来一场有益身心健康的晨间运动吧?”   果不其然,萧菀青怔了一下,脸颊顿时漫上红霞,抬手就拍掉了林羡在她耳边作怪的手。她娇恼地横了林羡一眼,躲开林羡的搂抱,坐到了床旁,嗔她道:“别闹啦,既然醒了就快起来吧,吃完早饭梳洗一下。我们还要先去明光城买些东西,然后才去你家,时间有些紧张的。”   林羡半点紧张的样子都没有,不紧不慢地坐起了身子,俏皮道:“这么紧张呀,那我就不化妆,不打扮自己啦,省点时间,还正好能给我超级无敌漂亮的女朋友当个绿叶,形成鲜明的对比。我要让我妈妈清楚地看到,我女朋友有多漂亮,有多迷人,她这个又笨又丑的女儿能骗到这个媳妇,是多么三生有幸。”   她越说越夸张,一边说还一边比划上了动作,语气浮夸道:“让她自惭形秽,让她懊恼后悔,让她羡慕嫉妒,让她……”   萧菀青被她逗得忍俊不禁,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低笑道:“别贫了,你快起床啦……”   林羡顺坡下路,伸手撒娇道:“人家腿软,你拉我起来啦。”   萧菀青拿她没办法,宠溺地伸手牵她,微微用力。玩笑间,自起床后想到今日的会面就一直萦绕在她的心间的紧张情绪倒是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吃过早饭后,稍作休息,她们就带上了从宜屏寄回来的特产与礼物,开始今日忙碌的行程。   去往车库的路上,林羡和萧菀青解释:“盼盼,车我换了,因为你之前的车超过使用年限了。我想等你自己回来了再处置它,但小区里又买不到多余的能长期停放的车位,所以我把车子放在了叔叔阿姨那一直空着的车位里了。”   萧菀青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她:“叔叔阿姨?”话刚说出口,她心念一动,忽然反应过来林羡说的是谁。   这个话题比较敏感,林羡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我没有进去过家里,车位也是让温阿姨帮忙联系处理的。但是,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问了温阿姨地址,这些年,偷偷去看过很多次叔叔阿姨,在他们面前说了好多话。你会不会不高兴啊,我不是想打扰他们,就是……就是想……”女孩说到后面,愈发地不好意思。   萧菀青不在的这些年里,她一个人生活着,心底的话找不到任何信任的人、可以理解她的人倾诉,压抑得难受。特别是满怀希望前去寻找萧盼盼却一次次失望而归时,满心的苦闷无以排解,便会挑着日子去看看萧菀青的父母。有时候她会带着花,在他们墓碑前絮絮叨叨地说上许久心里话,有时候她会带着酒,一言不发地靠着他们慢慢地喝着,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萧菀青敛眸笑了一下,心疼地打断了女孩艰难的解释,牵起她的手慢慢收握住,由衷感谢她道:“没关系的,我怎么会不高兴?还要谢谢你有心去陪他们,比我这个女儿好多了。”她离开的这些年里,只托付了温桐每年清明节方便的话帮忙去扫墓祭奠一下,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她,有没有怪她。   她侧过头看着林羡,眉目柔和,认真道:“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林羡见萧菀青当真没有介意的神情,悬起的心慢慢放了下去,再听到她这样肯定自己,心间淌过甜意。她彻底地放松了下来,闲适地与萧菀青一起整齐地同迈左脚,同迈右脚,打趣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你小的时候他们就很喜欢你了,偶尔去老师家正巧碰到你妈妈把你放在那里,就喜欢逗你玩。每次回来后吃饭时我爸爸也总会和我妈妈念叨老周家的外孙女古灵精怪,长大后不得了,仿佛恨不得再生一个这样的女儿。我妈妈后来和说我小时候听话文静,别人都羡慕他们养起来省心,但他们偶尔却也会羡慕别人家孩子的活泼有趣。”   林羡唇角的弧度越发深了,温言道:“这样吗?那他们的愿望是不是实现了,女婿,是不是也算得半个女儿了?”她难得有些害羞,皓白的贝齿轻轻咬着下唇。   萧菀青闻言顿住了脚步,凝望着女孩明艳的容颜,唇畔缓缓绽放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她柔声答应道:“恩,是实现了。”   她忽然提议:“羡羡,一会去你家后,我们顺路去看看他们好不好?我想正式把你介绍给他们。”   她本就有意带林羡去见见父母的,只是想着刚回来,不急在一时。此时听林羡提起,她心里忽然就涌起了热切的渴望,想要在今天这样与林羡父母会面的日子里,也告诉自己的爸妈,她要和林羡长伴此生。   “以我爱人、以我下半生伴侣的身份。”   萧菀青话音一落,林羡的眼眸就瞬时间亮了起来,喜出望外。她摩挲着萧菀青的手背,要不是在外面不方便,恨不得抱起萧菀青原地转个几圈。她开心感动得有些失语,只喃喃念着萧菀青的名字:“盼盼……”   萧菀青看着她笨拙又真诚的傻模样,又爱又怜,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宠溺道:“傻瓜,这么高兴吗?走啦,这样的话时间更紧张了。”   林羡被笑话了也不反驳,只深深地又凝视了萧菀青两眼,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抱了一下她。几秒后,她松开了手,嘴角依旧噙着笑,但恢复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模样,温声道:“是特别开心。好啦,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迟到的。”说着,她在一辆白色宝马前停了下来,从衣兜里取出车子的遥控钥匙,摊开萧菀青的手心放了进去,献宝似说道:“盼盼,我承诺你的小宝马。”   萧菀青低头怔怔地看着车钥匙,慢慢收握起来,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车子。崭新雪白的车盖倒影着她和林羡比肩而立的身影,恍惚间,萧菀青觉得那一年深夜她坐在林羡小绵羊上嬉闹耳语的画面犹在眼前。她眼底有怀念与骄傲的神采浮现,伸手轻抚顺滑的车身,仿佛能够透过冰凉的铁片感受到这些年里她没有亲眼看见的女孩为着她而付出的努力与辛苦。   她眼里渐渐蒙上了氤氲的水雾,伸手轻抚女孩的脸颊,声音里染上了几分动容的沙哑:“我很喜欢,辛苦你了。我的羡羡,是言出必行的人,我一直都相信着的。”   林羡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甜蜜又满足。   温存了片刻,林羡拉开驾驶座的车门,轻声邀请道:“盼盼要不要临幸一下你的小可爱?”   萧菀青眨了一下眼睛,用气声好听地轻笑了一声,没有拒绝林羡的邀请。   通往南区的路上,她们先去了途中必经的大商场光明城,买了许多年货,而后,去一旁的花店买了一束萧菀青母亲生前喜欢的百合花放在车后座,打算去过林羡家后,回程时绕一小段路去墓园的。   因着林羡想让萧菀青试试车子的手感才让萧菀青驾车的,一段路后,目的达到了,林羡疼惜萧菀青,不想她劳累,便又自告奋勇换到了驾驶座当司机。考虑到林羡对路程比较熟悉,萧菀青没有多做推辞。   只是没想到,林羡居然先斩后奏,直接先把车开到了墓园。萧菀青对路线不熟悉,全身心地信任着林羡,等见到了路边立着的醒目标识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羡羡,哪里能这样,先来了这里,再去你家拜访,不管你妈妈介不介意,我都太失礼了。”萧菀青介怀道。   林羡再是成熟,对一些人情世故还是有些稚嫩的。她停好了车子,像做错事了的孩子一般,忐忑认错道:“对不起啊,我没有想这么多,我就是……就是迫不及待想先见见准岳父岳母。”   萧菀青见她乖巧的小模样,哪里还舍得生气了。罢了,一会先转回家冲个澡换身衣服再去就好了。   她叹了口气反驳林羡道:“怎么就是准岳父岳母了?”   有心情和她开玩笑了?这是不生气了,林羡笑逐颜开。她解了安全带,趴在萧菀青肩头笑嘻嘻道:“我刚刚说女婿也是半个女儿的时候你都没有反驳的,不是默认了吗?”   萧菀青笑觑了她一眼,也解了安全带,松口道:“好啦,既然都到这里了,那就先进去吧。”   这一片墓园,整整齐齐立着无数的墓碑,放眼望去,空空旷旷,萧萧索索。林羡一个人时就来过许多次了,她本不算是胆大的人,但或许是因着心底里把萧菀青的父母当做了自己的至亲之人,故而独自往来时,竟从未有过害怕。这一次,萧菀青在她的身边,她更是安心从容。   黑色的墓碑前,萧菀青停下脚步,弯腰放下手中的鲜花。她屈膝坐在碑旁,凝望着黑白照片上儒雅的男人与温婉的女人,哽了一下喉咙,蓦地就红了眼眶,欲语泪先流。   林羡在她身旁坐下,静默着伸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对不起,我这么久这么久没有来。”萧菀青伸手抚摸着照片,声音有些哽咽。   “我这几年过得挺好的,你们不必挂心,工作挺顺的,身体也挺好的……”她低低地与父母汇报了近些年的生活状况,宽慰父母放心,而后,才拍了拍林羡的身子,和林羡一起站起了身,目视着他们笑着的照片,有了几分带着对象见父母的羞涩。   她眼眸里荡漾着柔情与羞意,软语道:“爸爸妈妈,我旁边的是林羡,你们应该和她很熟悉了。她是个好孩子,是我三生有幸,才能够遇见她,和她相爱。”   林羡就在旁边,萧菀青鲜少这样当着她的面坦率地袒露爱意,故而她越说觉得脸颊越烫,耳根可怜地羞得通红。但她还是忍住羞意,坚持着把爱意说到尽了:“我……很爱她,再也不想和她分开,想与她共度余生。爸爸,你叮嘱过我,可以走自己的路,但一定要过得幸福。我相信我和她在一起,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幸福的。你们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有风柔和地吹拂着她们的秀发,发丝飞舞交缠着。   天朗气清,四下一片祥和静谧。   “漆看上去像是不久前刚上的,是你补的吗?”萧菀青看着墓碑上刻着的金字问林羡道。   林羡点了点头:“恩,去年扫墓的时候我带着补漆笔来补上的。”   林羡勾了一下萧菀青的小拇指,转而笑望着墓碑上的温厚慈爱的夫妻,温声和他们打招呼道:“叔叔阿姨,好久没有来找你们聊天了,我去找盼盼了,所以没有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一点想我。”   她松开了萧菀青的小指头,缓缓地跪下了身子,在萧菀青惊讶地轻唤声中,虔诚地叩了三个响头,改口叫道:“爸妈……”   萧菀青望着女孩挺秀温柔的身影,心口发烫,鼻头发酸。   “爸妈,你们放心把盼盼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爱她,好好照顾她,让她余生的每一天都像是泡在蜜罐里。你们相信我,林羡虽然比盼盼年纪小,但一定会给萧盼盼全部的爱。不止是对伴侣的敬爱,对爱人的怜爱,还有像对女儿一样的宠爱。只要林羡还活着,这一颗心还在跳动着,那它跳动着的每一下,就必然是为了萧盼盼,只为萧盼盼。”一字一字,掷地有声,郑重又真挚。   她站起身子,侧过头对着萧菀青盈盈而笑,成熟妍丽的眉眼间,依旧含着一点干净的青涩,蓄着微风吹不散的缱绻柔情。   萧菀青动容,眼里水光滢滢,眼尾泛着微红。她轻轻吸了一下鼻子,牵起女孩纤长的柔荑,十指交扣,故作轻快打趣道:“怎么办,没有改口费给你。”   林羡抬起另一只自由着的手,轻柔地擦拭掉萧菀青长睫上悬挂着的晶莹泪珠,失去了方才承诺时的成熟稳重,配合着萧菀青的打趣,孩子气地撇了撇嘴故作不满嗔道:“哼,萧盼盼小气鬼,喝凉水。”   萧菀青唇边有了笑意。   林羡理了理萧菀青鬓边被风吹得有些乱了的发,敛了敛眸,环抱住萧菀青娇软的身子,反过来逗她道:“别担心,萧盼盼,我爸爸妈妈很大方的,你改口了,他们会喜笑颜开地给你改口费的。”   萧菀青的身子顿时僵了一下,眼底闪过慌乱和挣扎,羞恼嗔道:“林羡,我……”当真是平白降了一辈,而且,有些别扭和莫名的害羞。她本想说我后悔了,但话在喉中滞塞了一下,她便立时咽了下去。即便是玩笑话,她也舍不得说出这样的话。   林羡不知道萧菀青想反驳什么,但爱人娇嗔中的羞恼意味她却已经听得分明了。她只是想逗逗萧盼盼,看惯来稳重端庄的她露出可爱的羞恼模样,因而满意见到萧菀青又羞又恼的慌张样子,她便心满意足地改口哄她:“盼盼你怎么这么可爱,我逗你的,你别怕。哈哈哈,不需要的,你不必改口,这不过是一个形式。你依旧是我妈妈的同辈,只不过是恰好娶了她的女儿罢了。”   萧菀青柔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咬着唇没有答应她。   笨蛋,她是要请求一个母亲信任自己,把辛苦养大的女儿交托给自己的,哪里能这样没有诚意、不懂礼数。萧菀青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揉了揉林羡的头发。 第167章   林羡的先斩后奏打乱了萧菀青的计划, 虽然林羡再三表示,周沁不会介意的, 萧菀青还是坚持和她先一起回了一趟家里,冲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才再次出发前往南区。幸而, 她们起得早,并且墓园算是处在南北区的中间,折返时间不算太长, 所以萧菀青和林羡达到林霑家门口的时候, 太阳刚刚移到正南方, 正值晌午饭点。   从十几年前她搬到北区以后, 这算是萧菀青第三次踏入林羡父母所在的小区。前两次, 她都是独自一人萧萧索索地来。第一次,她在害怕中带着一点自我安慰的侥幸,第二次, 她在绝望中带着强装出来的薄薄勇气。而这一次, 第三次, 她和林羡牵手而来,除却压抑着的隐隐期待, 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忐忑与紧张。   她们一前一后走入电梯, 萧菀青放下手中的礼物, 抬手去按楼层键。她伸出细白的食指, 刚刚在按键上按下楼层, 林羡便伸出手包握住了她的指头, 垂眸目视着她, 询问道:“盼盼,你的手在发抖?”   萧菀青抬眸撞进女孩关切的眼眸,飞快地挪开了视线,目光落在地面上包装精致的年货上。她状若自然地收回被林羡握着的手指,提起了礼物,勉力笑了一下,否认道:“我没有。”   林羡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扣紧了萧菀青与她交握着的手,感受着手中的湿热,心疼地戳穿了她的伪装:“你手心里也出了好多的汗。盼盼,你很紧张对不对?”   萧菀青被看穿了,挺秀的身子不自然地僵了一下。顿了两秒,她叹了口气,贴近了林羡,身子亲昵地半倚在她的身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温软承认道:“恩,羡羡,我很紧张。”   那一年周沁对她说的那些诛心的话语,字字句句像尖刀一般,伴随着她对周沁的愧疚与对自己的自我厌弃,在这些年午夜惊扰她的噩梦中,反反复复地扎着她,刺得她心底血肉模糊。   女人温柔秀丽的面容上,是林羡少见的脆弱与胆怯神色。林羡沉下眼眸,松开手中提着的东西,毅然决然地伸长了手就按下了上两层楼的楼层键,打算在中间出去换一个电梯下楼。   她揽过萧菀青的腰,让她可以更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身上,语气坚决地劝慰她道:“盼盼,我们回去吧。就像我一直和你说的,见他们这件事一点都不急,我们等你真的准备好了再来。”   林羡自己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将心比心,她从始至终都觉得,倘若萧盼盼对周沁有怨言,不愿再与她相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有些话,就像泼出去的热油,收不回了。时间久了,烫伤是好了,可狰狞的疤痕却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曾经有人对你施下了怎样的酷刑。   被责骂,被羞辱,被逼无奈地离开,孤身漂泊多年,其中的辛酸苦涩,即便萧菀青在同她说起时再避重就轻,再轻描淡写,林羡也听得心如刀割,无法释怀。更何况,作为当事人经历着的萧盼盼?   在对待父母这件事情上,林羡从来不想勉强萧菀青,萧菀青却一直大度体贴地让她心疼。回来第二天就来拜访自己的父母,也是萧盼盼主动提出来的。林羡知道,萧盼盼是爱她,所以爱屋及乌,所以不想让她有任何为难的地方。   可是,她也不愿意更不舍得让萧盼盼有任何的勉强与委屈。   “你别担心,我会和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临时有工作所以才来不了。”她不是过去那个小孩子了,知道人与人之间因为关系的亲疏远近的不同,同一件事不同人的做会使对方产生不同的观感的微妙了。所以,她体贴地帮萧菀青找好了掩护的理由。   电梯门“叮咚”一声开了,林羡明艳的脸上是温柔的笑意,牵着萧菀青的手哄她道:“我们走吧,换隔壁的电梯下楼。”   萧菀青却定定地站在原地,由着她们交握的手在空中拉出一段长长的折线。她弯唇凝望着林羡,眸中柔情似水,坚定地摇了摇头。“羡羡,进来,我们上去。”   林羡拧着眉,沉默着与她对峙。   萧菀青难得孩子气地晃了晃她们拉着的手,半是哄劝半是撒娇软声道:“听话……”   林羡心顿时软成一片,眉头舒展开,眼里有了点点笑意。但她的身子还是站在电梯门中间,一脚在电梯外,一脚在电梯内,固执地不愿意移动。   萧菀青如水的双眸漾了一下,抿了抿唇,收敛了些笑意,温声认真道:“羡羡,相信我,我真的准备好了。”   她垂下长长的睫毛,沉默了两秒,坦白地剖析自我:“羡羡,你不要担心,也不必多虑,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妈妈的。在我心里,她始终是我敬重敬爱的姐姐,我始终记着她曾经对我的善意与恩惠。”   她的眼神里依稀有了些怀念的神采,嗓音越发地低柔动人:“我始终记着我上幼儿园时,我爸妈没有时间来接我的日子里,是你妈妈她下了课第一时间从高中部过来接我,不顾班级同学的哄笑和老师的惊疑,抱着我在她怀里听完每次的最后一节课,而后在放学时把我放在她高高的自行车横杠上,一路温声细语哄着我带我回家;我也始终记着她上大学后第一次回家带我出去玩时,为了保护不注意路差点被摩托车刮倒的我,搂着我在地上滚了几滚,我毫发无伤,她却擦花了自己的双肘与双腿,最后,她却因为担心我会被父母责备更只温柔地骗大人说是她自己不小心的,被大人说教了一通。我更记着,我父母意外去世时,是她和温桐帮着我一起忙里忙外打理后事,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我依靠。人都不是完全理性的,也都有自己无法容忍被触犯的逆鳞,我又何尝不是伤害了她?我承认我有觉得受伤过、委屈过,但我从来没有怨恨过。我理解她,也体谅她。”   “我只是有些害怕面对她,又或者说是,害怕面对那些真切发生在我和她之间的伤害与横亘在我和她之间的裂痕。”   萧菀青咬了咬唇,看着林羡,自嘲地浅浅笑了一下,诚实地面对自我:“羡羡,我活到这个年纪,开始自省,开始学会了对自己诚实。好像人总会有一些自己的劣根性,而我最大的问题,便在于我总是会试图逃避让自己害怕面对的残酷现实,这是我隐藏在一切处变不惊之下的懦弱。就像,我曾经逃避回到南区,后来……我逃避回到岸江市,再后来,一度害怕面对你妈妈。也许我看起来好像很成熟很稳重,但实际上,我比谁都胆小。可自从遇见了你,一切都不一样了。遇见了你以后,我慢慢可以直面我过往的所有失败与伤痛,开始学会了正视它们,反省自我,而后,放下它们。我开始慢慢明白,有时候,吓到我的不是我害怕面对的东西,而是我的恐惧本身。放任下去,就将没有尽了,就像过去蹉跎的漫长时光。面对了,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样可怕,我也不是我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不论天空如何阴云密布,大雨滂沱,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敢走下去、等下去,就总归会有放晴的一天。羡羡,这是你给予我的勇气,带给我的希望和新生。”   “所以,你不要心疼我,也不要纵容我,这是溺爱呀。”女人的语气带了玩笑的轻快意味,眉眼微微一弯,柔柔地笑了一下。她手上稍稍用力,拉得一直凝望着她的林羡晃动了脚步,收回了跨在电梯门外的那一只脚。   萧菀青看起来真的不一样了。她还是那样的柔婉美丽,眉宇间却不再是曾经缠绕着的那些脆弱与忧郁,蜕变成了迷人的坚强与豁达。她历经世事、阅尽千帆后沉淀下来的睿智从容,温柔优雅,让林羡心生动容,心荡神迷。她不知不觉地被萧菀青说服,顺从地跟随萧菀青的牵引回到了她身旁。   电梯叮咚一声,终于再度缓缓合上了。萧菀青从背后环住林羡,轻轻地抱了她一下,低柔地深情道:“林羡,你就是我最好的准备。”   林羡眼眶蓦地就湿润了,鼻子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萧盼盼她怎么能这么傻,这么甜,这么好。她转身回抱住萧菀青,在她肩膀上孩子气地蹭了蹭,眼眸里水光潋滟,哑声娇横叮嘱道:“萧盼盼,你要记得,你不必为我勉强自己做任何事,这不是我爱你的本意。而只要是你想的,你觉得好的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你。”   萧菀青用下颌蹭蹭她的额头,温声乖巧答应道:“我记住了。”她抬起林羡的下巴,用拇指轻轻地摩挲,咬了咬唇,有些害羞地打趣道:“现在,去见丈母娘就是我想做的事情了,你要支持我。”   林羡一下子破涕为笑,居然还记着名分这件事啊。她趴在萧菀青的肩头忍俊不禁,低低地嗤笑开了。   不过几秒,电梯门再次“叮咚”一声开了,这次,萧菀青和林羡调整好了情绪,牵着手淡定地走出去了。   转过拐角,不过几步就到了林霑家门口。林羡没有按门铃,径直从衣兜里取出钥匙,伸入钥匙孔之中。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转动,门忽然“咔哒”一声,由内自动打开了。   林羡手还保持着握着钥匙的姿势,侧头与萧菀青相视一眼,面面相觑。   萧菀青心跳随着防盗门的越敞越开,愈发地急促了起来,直到,周沁平静无波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她的心跳,又突然之间,莫名地缓和了下来。   门内,周沁握着门把手站在门边,林霑站在她稍后一点的位置,两个人看起来像是候在这里等待多时了。他们二人的视线齐齐地落在了林羡身旁站着的萧菀青身上,几乎是一瞬不瞬;门外,林羡和萧菀青并肩站立着,不约而同地眨了一下眼睛,紧张地抿了一下唇。   岁月似乎对待萧菀青格外宽容,林霑和周沁觉得萧菀青似乎从未变过,时光未曾舍得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反而让她的气质越发得内敛高雅。现下林羡与她站在一起,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稚嫩,带着年轻人恰到好处的成熟与活力,外貌上倒是与萧菀青成了十足的般配了。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爸妈,我们来了,让你久等了。”林羡不动声色地侧身遮住了一点父母打量萧菀青的视线,一边拔钥匙一边提醒道。她把手上的东西递出去交给林霑,抱怨道:“爸你快接着吧,盼盼特意千里迢迢从宜屏带回来给你们的特产,可重死我了。”   这样轻松随意的口吻,周沁已经多年没有从林羡口中听到过了。闻言,她抓握在门把手上的手微不可觉地收握了一些,眼眸黯了一下。   林霑也反应了过来,上前闲话家常道:“最近年关到了,又开始翻修路段了,你们没遇上堵车吧?”说罢,他低头看了看萧菀青和林羡是手上提着的东西,一边接过一边佯装不悦道:“小菀,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语气,亲切得像是他们之间未曾发生过口角,也未曾多年不见一般。   萧菀青看着林霑熟悉的温厚和蔼模样,心不由地放松了些,笑了笑回答道:“没什么值钱的,就是想让你们尝尝鲜。”说着,她鼓起勇气偷偷看了一眼一直站在门边一言不发的周沁,没想到,周沁的视线其实一直锁定在她身上没有移开。猝不及防,萧菀青的视线和她撞了个正着。   周沁已是年过半百,到底岁月不饶人,看上去比记忆中要苍老了许多,也比记忆中要内敛平和许多。萧菀青心疼了一下,不愿就此慌张地躲开对视,与她僵持着,张了张口,还未思虑好该说些什么,周沁先垂下了眼眸,伸手帮忙提走她手中的礼物,淡声招呼道:“先进来吧。”   女人温热带着薄茧的手覆在萧菀青白皙的柔荑之上,自然地与她相触了一下,而后轻巧地帮她分担走了一大半的重量。萧菀青低头看着她们相合着的手,不由地心颤了一下。   “还没吃饭吧?午饭准备得差不多了,但线面怕太早煮了会糊,所以还没煮,你们去客厅稍等一会吧。”周沁合上门,一边往里走一边淡淡解释道。   “那就不用麻烦了,直接吃准备好的午饭就好,线面不用煮了。”林羡从鞋柜上翻出一双蓝色的棉拖,贴心地送到萧菀青的跟前,打趣道:“平时我穿的,你不会嫌弃我吧?”其他的拖鞋都是给客人穿的,不知道套过多少人的脚,林羡不想让萧菀青将就。   当着林羡父母的面,林羡这样体贴,萧菀青有些不好意思。林霑瞅着女儿眼中多年未见的盈然笑意和由衷畅快,渐渐地安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林羡这么大了,他管不了她,也不想管她,只希望她能过得快乐。   他弯腰从鞋柜的角落里取出了一双全新的棉拖交到林羡手中,解释道:“给小菀穿这个,你妈知道你们今天要过来,前两天特意买的。”   “至于线面,又不是给你吃的,你发表什么意见呀。”林霑调侃女儿。“小菀,线面是煮给你吃的。沁沁说这是我们岸江市的礼数,你必须要吃的。”林霑对着萧菀青意味深长道。   岸江市的礼节,孩子第一次正式带定亲对象来家里,家里人必须煮线面招待对方,以示礼貌与看重。   萧菀青神情一振,视线落向了在客厅里俯身细心地安置礼物,似乎没有在意他们谈话的周沁身上,咬着唇,喉头渐渐发涩。她明眸里浮现氤氲的水雾,低哑郑重承诺道:“我一定会吃完的。” 第168章   林霑招呼着萧菀青在客厅的沙发上落座, 周沁给她们端来了切好的水果,而后转身进了厨房准备线面和午饭了。萧菀青不好意思让周沁一个人忙碌,想起身去厨房帮忙, 被林霑按下了:“小菀你坐着, 特意给你准备的,怎么能让你自己动手。”   他对准了坐在萧菀青身边, 生怕萧菀青客气不敢吃东西而殷勤地叉了两块水果递到萧菀青面前的林羡, 话锋一转, 吩咐道:“羡羡, 你去帮你妈妈打个下手吧。”   林霑倒不是真的需要林羡给周沁帮忙, 他只是希望能够和萧菀青两个人单独地聊几句。二则也是因为,林霑想创造一点林羡和周沁独处的时间。   这些年里,林羡和周沁的关系实在是太僵了,母女两独处的次数屈指可数。林霑夹在中间,手心手背都是肉,左右为难。他知道女儿有心结,但看着妻子郁郁寡欢,也不免还是觉得心疼。过去他不好多说什么, 如今, 一切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的转机, 不论如何, 总归还是互相记挂着的一家人啊。   林羡平日里虽和周沁不常接触,但这些年里经他手转交的东西里,针对周沁身体的各类补品、保健品从不曾落下, 逢年过节给周沁采买的新衣服、出差带回的伴手礼也无一看不出她的用心。有的裂痕发生过就不可能完全愈合,林霑也不奢求她们母女还能回到从前的亲密,但还是希望林羡能够和周沁缓和一些关系。   林羡听到爸爸的打发,没有马上动作,而是侧目用眼神无声地征询萧菀青的意见。   她哪里听不出她爸爸话外的意味,她知道萧盼盼肯定也明白。只是林霑这些年的态度,让她信任他不会再伤害萧菀青,所以她可以放心让他们两个人独处。但她还是需要等萧盼盼亲自指示她才能彻底放心。   萧菀青对着林羡微微一笑,用玩笑话表示了欣然的同意:“一会盛面的时候可以帮我挑个小点的碗吗?”   林羡和林霑闻言莫名其妙,待反应了过来,又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羡羡,给你萧……”林霑本想说“给你萧阿姨”,但话到嘴边,他瞄见林羡一手绕着萧菀青脖子亲昵笑弯了腰的亲昵模样立时察觉到了不妥,改口道:“萧……咳,给你萧盼盼挑个最大的碗,她可是夸下了海口,一定会吃完的。”   这一句出自林霑口的“你萧盼盼”让萧菀青和林羡听得都是一愣,下一秒,萧菀青咬着唇,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眸,一双通红的小耳朵诚实地暴露了她心底里的羞赧和甜蜜。   林羡对着自己的父亲,倒没有这样羞涩的情绪了。她大大咧咧地笑弯了眉眼,伸手用自己冰凉的手甜蜜地摸了摸心上人可怜的小耳朵,护妻道:“爸爸,这我可不能答应你。盼盼吃撑了难受,心疼的不还是我。”   林霑一滞,哑然失笑道:“老话说的果然是真的,女大不由人哟,一点面子都不给你爸爸我,罢了罢了,可看透你了,伤心了。”   林羡一点都不理会林霑的哀怨,嬉皮笑脸地对着林霑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回头和笑意嫣然的萧菀青示意道:“那我去帮我妈了。”   萧菀青点了点头。   厨房里的周沁,看着锅里沸腾着的热水,听着耳边不时响起的欢声笑语,垂下眼睑,掩住了自己的黯然。她想事情想得太过出神,以至于林羡站在厨房门口敲门时,她条件反射地动了一下手,手下扣着的锅盖被移开了些,沸腾的水蒸气一下子熏在了她挽起的手腕之上,疼得她“嘶”了一声。   林羡怔了一下,立时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扯过她的手拉着她到了料理台的洗手池旁,开了冷水往她手臂上冲。她眉头紧紧锁着,手上动作体贴地帮周沁把袖子往上拉,口头因为着急语气倒有些不好,责备周沁道:“烧着水,你想什么呢,这么不注意。”   周沁侧眸看了林羡一眼,看见女儿脸上清晰可见的关心,心涩了一下,又连忙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她没有回答林羡的问话,关了水,收回了手,讪讪问道:“家里有刚刚炖的羊肉汤和鸭肉汤,你知道小菀更喜欢哪一种泡面吗?”   林羡不假思索道:“鸭肉吧,她不太喜欢味道太重的。况且,一会还有午饭,线面意思一下就好了,你不用下太多面。”想了想,她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别煮了,我去给你拿烫烧膏擦一下,面我来煮就好了。”   周沁看着林羡离去的颀长身影,心底怅然若失。林羡出落得很稳重很优秀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可从一个天真骄傲的小姑娘长成而今这样,其中付出的代价,吃过的苦,她比谁都清楚。这些年里,她气恼过、心疼过,后来,便是后悔与内疚。可骄傲太久,做母亲做长辈做不会犯错的大人太久了,对着女儿,她到底是低不下头,说不出那些懊悔与愧疚。   每次林羡前去寻人,她跟着紧张失眠,辗转反侧时,林霑总是叹气骂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她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所以,现在所受的也都是她活该的。   客厅里,林霑仔细地关心了萧菀青这几年的生活后,正说起周沁。说到周沁这驴脾气,他诚恳道歉道:“小菀啊,我替我自己,也替你姐对当年的所作所为,和你说一声对不起。迫使你离开岸江市绝非我们的本意,但这个结果,却是我们一手造成的。我们后来冷静下来,反省自我,才醒悟到自己做了怎样过分的事情,做了怎样可怕的决定,羞愧难当。这一声对不起说得太轻了,可除了对不起,却也没有别的词能够这样真切地表达出我们内心对你的内疚与懊悔了。你姐刚刚看起来可能有些不够热情,但你千万不要多心,她那是太别扭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坦白说,她是真的怨过你,可后来,也是真的怨自己做错了。这些年里,她没有一天是过得好的。可她要强太久了,低不下头,不知道要怎么示弱服软,死要面子活受罪。”   萧菀青大度地摇了摇头,表示理解:“哥,你不必说对不起,当年的事,我也有错,我理解你们作为父母的心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姐的脾气和性格,我和她相交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你别担心,我都懂的。”   她停顿了一下,说起当年的往事,脑海中突然浮起一个当年兵荒马乱中一直被遗忘的困惑:“我突然想起来想问问,当年姐怎么会突然在新年的第一天,那么早去到我家?”并且,用上了备用钥匙?她心底里补上。   林霑眼眸晦了一下,叹了口气回答道:“那天夜里零点后,她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上是你和羡羡亲密的照片,直指你们关系不寻常。她惊疑不定,难以置信,于是连夜就开车过去求证了。”看得出萧菀青的疑惑,他补充道:“后来她住院的时候我就查出来了,邮件是羡羡学校的一个男同学发的,你应该也知道,就是之前举报过羡羡的那个。原来他因为先前举报的事情,坐了辅导员的冷板凳,又无意间在和羡羡竞争中,被羡羡赢走了许多荣誉与机会,心有不甘,怀恨在心,为报复羡羡就做了这种事情。大概是他知道自己说的老师不信不管,家长总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存心不想让羡羡好过了。”   萧菀青脸色严肃冷然,眉峰微蹙,冷声追问道:“后来这个男生呢?”她难得这样动了真火,放置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地紧握成拳,气愤得恨不得让这个阴险卑鄙的男生同样也感受一下身败名裂、众叛亲离的感受。   如果,如果没有他的从中作梗,她和羡羡按照计划好好准备、好好筹谋,也许,也许她们就不必忍受这样多年的天各一方,她的羡羡也不会吃那么多的苦,受那么多的伤。   林霑显然对这个伤害了自己女儿的人也深恶痛绝,沉声道:“因为怕羡羡再被报复,所以这件事我们没有声张。我们从羡羡那里拿到了当年羡羡朋友帮忙查到的关于这个男生品德败坏的证据,联合了温桐与我和沁沁一些帮的上忙的从事媒体工作的学生,匿名把这件事情在网上闹大了。他被学校开除了党1籍,革除了校内的一切职务。在学术圈子里,也没有哪一个教授会愿意收他这样一个有污点的学生了。学校里指指点点的人太多了,他大概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后来肄业了。”   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的代价是一生。听到这个结果,萧菀青怒火慢慢平息了下来,却也没有感到痛快。她没有圣母地去同情他,毕竟,她和林羡也险些被改变一生。她只是觉得有些唏嘘。第一次,她和林羡心软,给过他机会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和林霑承诺道:“以后,我不会再让别人有这样伤害羡羡的机会了。”   林霑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安抚她道:“没事的,小菀,以后,也没有人能够这样利用我们来伤害你们了。你不在意,羡羡更不在意,我和她妈妈也都想开了。日子是自己的,你和羡羡也都够强大,只要我们自己一家人过得开开心心,和和美美,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说什么做什么。”   得到自己最亲的人和最爱的人的家人的理解与支持,这是萧菀青前半生最渴望却最遥远的梦想。她凝望着林霑温厚慈爱的面容,眼眶不由地发红,明眸里开始有水光隐现。   萧菀青是一个看似柔弱实则要强的人,林霑鲜少看见长大后的她露出这样脆弱感性的神情,一时间竟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林羡煮好了面,出来招呼萧菀青去餐厅吃面,看见的就是她的萧盼盼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顿时心一紧,小跑到萧菀青身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做出保护的姿态,抬起头就炸毛了,横眉冷对林霑发怒道:“爸爸,你说什么了?!”   不等林霑回答,她就低下头换了副口吻柔声哄萧菀青道:“盼盼我们不吃了,我们回家。”作势就要带萧菀青走。   萧菀青怔了一下,止住了心间的激荡,立马扯了林羡的衣襟尴尬无措地解释道:“没有没有,羡羡,你误会了。是你爸爸的支持和理解让我一时心生感慨,才……才这样的。”   林霑看着女儿面对自己时和萧菀青时截然不同的态度,又好气又好笑。他站起身子,从鼻腔里发出了冷冷的“哼”声,不满道:“横竖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我当真是白疼你了。”说罢,他不悦地拂袖离开。   林羡僵了一下,面上露出郝然。   萧菀青弯眉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问她道:“是面好了吗?”   林羡点了点头。   “那我去吃面了,你快去哄哄你爸爸吧,别让他伤心了。”   林羡不放心,迟疑道:“我妈妈也在餐厅……”   萧菀青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轻快道:“在就在呀,你妈妈又不是老虎,我也不是兔子。别担心,你去吧,我正好也有话想和你妈妈说一说。”   林羡还在犹豫,萧菀青却径直站起了身,拉着她的手,孩子气地推着她走,催促道:“快去啦……”   林羡轻笑了一声,到底是依了她。   萧菀青驻足看着林羡进到了书房,才收回视线。她站在原地微微收敛了笑意,几秒后,又释怀灿然一笑,而后转身进了一旁的餐厅。   餐厅里,周沁系着围裙坐在长桌的中间,听见脚步声,她循声直直地朝着萧菀青望来。   四目相对,萧菀青由衷地抿唇柔柔一笑,叫出了方才她一直不敢叫出的那一声称谓:“姐。”   周沁看着因为自己的逼迫而久别的萧菀青,哽着喉咙,鼻头蓦地发酸。她嘴唇嗫嚅了许久,终是涩然应她道:“小菀,进来吃面吧。”   “好。”萧菀青乖巧应道。她一边往外轻拉椅子坐下,一边含笑道:“让我尝尝姐你现在的手艺有没有退步了。”语气里是周沁熟悉的亲近。   周沁看着她像小时候一样,吃面时还是喜欢双手捧着碗先喝一口汤的动作,鼻子有些不通气了。她带了些鼻音扯出笑回她道:“怕是比不过羡羡了,她现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萧菀青喝了一口汤,嘴甜柔笑道:“还是这么好吃。姐你的面是珍品,唤做我记忆中的好味道的,不能比的。”说话间,她夹起一小筷子的面,撩了一下耳机的碎发,低头优雅地吸溜。   周沁注视着她的动作,看见她线条柔美的侧脸,与露出来的白皙小耳朵,心里忽然像被刺扎了一下。   “耳朵,还好吗?”她突然发声问道。   萧菀青的筷子顿了一下,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周沁在问什么。她满不在意地揉了揉耳朵道:“没事的,是温桐太紧张了。当时也只是小问题,后来吃了药,慢慢就自愈了。”   她想起了林羡重逢后也紧张兮兮地问过她这个问题。   那时候她和林羡说没事的,林羡将信将疑。女孩捂住了她没有受过伤的那只耳朵,非要附在她另一只的耳朵边小声地说话,然后让她复述验证。后来,证实了她耳朵当真没事,林羡开心地闹了一会,倒是转了方向,骗得自己又对着她复述了许多绵绵情话。可怜她傻乎乎的,闹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掉到这个小机灵鬼的陷阱里了。   想到当时的场景,萧菀青唇边的弧度越发深了。   周沁不知道萧菀青在想什么,她看着萧菀青真诚宽容的笑容,放在围裙上的双手不自觉地绞了又绞。终究是愧疚压过了骄傲,她艰难开口道:“小菀,以前的事,我……”   她话还未说完,萧菀青就像看出了她的难为情一般,体贴地打断她道:“姐,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都忘了吧,以后我们谁都不提,都往前看好不好?”   萧菀青的大度与体贴反而让周沁心里更酸涩了。她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摇了摇头,认真道:“是过去了,但是,欠你的还是要说。”   “我当年是太武断了,对你的责备也太不公正了,对你说的话,更是刻薄恶毒,枉费你叫我一声姐姐。”她像是羞愧难当,说到后面,声音越发地嘶哑艰涩。但她却还是目视着萧菀青,字字句句说得清晰,说得郑重。   “小菀,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不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以后和林羡在一起好好过日子,过得幸福。”   萧菀青曾以为自己当真放下了,当真不在意了,以至于面对林羡与林霑道歉时,她都可以从容相对,体贴宽慰。可当这一句“对不起”真的从周沁口中说出之时,她心内突然孩子气一般掀起了翻江倒海的委屈。泪水蓦地漫过眼眶簌簌下滑,让萧菀青无法自已地哽咽了声音。   原来,她还是这样深刻地记着周沁冷厉质问自己时那湮没了心扉、几要让人窒息的痛苦与委屈,还有那无法解脱的绝望。那是她放在心底认为是在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之一了,那是她从小认识当姐姐一般敬爱的人啊,她那样鄙夷她,憎恶她,驱逐她,讨伐她,那样手起刀落,不留情面地一刀又一刀剜着她的心……   来自亲近的人的伤害,越是看重,便越是伤人。   可是,能听到周沁这一句真心实意的道歉,能得到周沁这一声真心实意的祝福,她的委屈像是终于悉数得到了安抚,她的波涛渐渐平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她抬手拭去颊边的泪水,梨花带雨,依稀带着哭腔,低哑道:“没关系,姐,我承认我真的委屈过,但是,我也是真的理解你的。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最近的姐姐,这一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周沁眼里也落下泪来,一时哽咽地说不出话。她示弱之后有些难为情,垂眸擦拭眼泪,僵硬地转移话题提醒道:“快吃面吧,面都要凉了。”   萧菀青善解人意地软声应“好”,抽纸巾擦干了自己的泪水,低头认真吃面。   半晌,周沁调整好了情绪,重逢以来第一次展露出笑意,开腔道:“怕是不能一直是你最亲近的姐姐了。”   萧菀青停筷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周沁。   她看着周沁从外套中摸出了一小块红布,放置在桌面上。红布展开来了,里头包着的是一只翠绿剔透的翡翠镯子。   周沁伸手拉过萧菀青放在碗边的左手,轻巧地把镯子套在了她的皓腕上,淡声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算是家传的了。我嫁进来时,羡羡奶奶传给我的,说是当年她嫁进来时,她婆婆传给她的,不知道传了多少代。我本打算之后给羡羡当嫁妆的。”她无奈又好笑地笑了一下,继续道:“没想到,我生了个女儿,却还是当了个婆婆。”   萧菀青脸倏得红了个彻底,玉镯子贴在她的肌肤之上,明明该是冰凉的触感,却让萧菀青觉得通体发烫。   她摸着镯子,喃喃道:“姐…”她莫名地结巴,“姐”这个称呼好像陡然间真的变得有些奇奇怪怪不合时宜了:“咳,我……”   周沁看穿了她的羞赧,却还是一板一眼认真关心道:“可能是我思想依旧古板,总觉得既然你们现在都已经认定了彼此,也都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龄,虽然领不了证,不能大肆办婚礼,但还是该有些仪式感的。即便只是简单地摆两桌,请些亲近信任的亲朋好友也好。在大家的见证与祝福下,郑重地许下诺言,组建家庭,明了对彼此、对这个家庭的责任,从今往后,共同努力,互相扶持,感觉兴许会有些不一样。”   “一生就一次的事,还是不希望你们留有遗憾,该给你和羡羡准备的我都备着呢,有些需要我们老人帮忙的,你们也尽管开口就是了。”   言语之中的慈母之心不言而喻,萧菀青有些感动。她放下筷子,露出了温柔的笑意,郑重道:“姐,你放心,我不会委屈羡羡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了我的。是啊,一生只有一次的事情,我同样不希望羡羡遗憾。我想给羡羡一个难忘的回忆。”   对林羡,她从来不是不想给、不想要,只是,她从来都想给她自己能力范围里的最好的。   她把心里的计划告诉周沁:“我准备春假里和羡羡一起去一趟北欧,等回来了,就要麻烦您帮忙,小范围地帮我们一起筹备一场婚宴了。”   周沁闻言顿时放下了心,双眼眯出来笑纹,笑逐颜开地连应了三声:“好,好,好。你心里有想法就好。”   适时,林羡哄好了林霑,不放心周沁和萧菀青独处太久,人未至声先至:“妈,盼盼,你们在聊什么?”   萧菀青和周沁相视一眼,都没应话。回过头,林羡已经到了跟前。   萧菀青托着下颌,偏头看着林羡,眼尾上扬,带出了些妩媚,轻语道:“秘密。”   林羡在周沁面前收敛了些,不好不依不饶地闹萧菀青,只轻轻的嗤笑了一声,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又无奈道:“萧盼盼你这样不行呀,这么快就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萧菀青还是不太适应在周沁面前与林羡亲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但笑不语。   周沁静静地看着她们互动,眼里带着点点笑意。 第169章   小年夜那日, 温桐如约上门蹭饭,但客气地带上了几倍量的食材充盈萧菀青的冰箱,让萧菀青哭笑不得。   温桐厨艺虽也不差, 但看着厨房里配合默契的林羡和萧菀青, 真是一点插1进去当电灯泡的心都没有了。她搬了把靠背椅坐在厨房的门口,靠着椅背, 跷着二郎腿, 一副闲适的等饭大小姐模样。   萧菀青烧热了锅, 倒下了油, 而后再倒下切好的蒜条炒热提味。蒜条上犹带着洗净后没有干透的水渍, 甫一倒进锅里便溅起了星星点点的热油。   厨房里,这不过是常态,偏生林羡本在一旁洗蘑菇,一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便转身跨了一大步,一把将萧菀青揽到了身后。   她伸手取过了萧菀青还抓握在手上的锅铲,一边上前翻炒一边心疼道:“小心被溅到,前面有油的都让我来吧, 你前两天炸鱿鱼圈被溅起的水泡还没好呢。”   萧菀青弯唇低柔一笑, 用额头亲昵地抵了一下林羡的肩膀, 轻声应她道:“好。”   这是她们生活中再寻常不过的互动, 温桐却看得牙都要酸倒了。她一手托着腮,深邃的眉眼里是清晰可见的玩味,发声打趣她们道:“我这晚饭还没开始, 吃你们的狗粮都已经要吃饱了,照顾一下孤寡老人好吗?”   林羡头也不抬地笑了一声,不以为意道:“温阿姨你这一个孤寡老人的标签,经过时阿姨的同意了吗?”   萧菀青给温桐切了个橙子,送到她面前,也附和着玩笑道:“爸妈都跟着人家叫了,还闹着脾气呀?”   “萧小菀,我们今天不谈她。”温桐蹙了蹙眉,佯怒道。   萧菀青若有所思道:“这样啊,本来还想和你说前两天我和时董谈工作的时候,时董和我问起你了。”   温桐小口地吃着橙子,听到萧菀青这说一半留一半的话,还是忍不住在意,脱口追问她道:“她问你什么了?”   萧菀青坏心眼地“嗯?”了一声,似笑非笑地嘲弄温桐的口是心非,林羡则在厨房里不留情面地直接笑出了声。   温桐面子挂不住,眼刀一横,“切”了一声,不悦道:“不说拉倒。”她也不坐了,站起身离开,恼羞成怒倒打一耙道:“黏黏糊糊!腻腻歪歪!成何体统!我去客厅少儿频道洗洗眼睛!”   林羡被逗乐了,哈哈大笑,关了火看着温桐的背影,大大咧咧和萧菀青吐槽道:“这是我以前那个霸气侧漏的温阿姨吗?怎么越来越受了,看来时阿姨调1教得很好呀。”   温桐还没走远,一耳朵就听见了,顿时大恼,回头娇喝道:“林小羡!”说罢,她气势汹汹地就杀了个回马枪进来。“你说什么呢?!”   林羡一边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一边娇滴滴地躲到萧菀青身后撒娇:“盼盼,温阿姨怎么了,人家说实话而已嘛。好怕怕呀,你快保护人家。”   “别怕,我保护你。”萧菀青憋着笑煞有其事回道。   “呕!”温桐美目圆睁,双手叉着腰,看着一唱一和的萧菀青和林羡,真是气得牙痒痒。这对不正经的妇妇,欺负她一个人势单力薄!   正闹着,外面忽然响起了门铃声,一声接着一声,不疾不徐地响了三次。萧菀青蹙了蹙眉认真倾听,招呼温桐道:“先别闹,好像是我家的门铃?”   温桐点头。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萧菀青稍一思索,便有了猜测。她眼里漾起了狡黠的笑意,打发温桐道:“你看我们这里也走不开,你帮忙去开下门好不好?”   温桐没有多想,一边顺从地往外走一边疑惑问她们:“万一是我不认识的怎么办?”   萧菀青与林羡相视一眼,林羡一下子从爱人眼底的没有说出口的意味中知晓了来人是谁。她挽起萧菀青的胳膊,坏笑着八卦兮兮地带着萧菀青也出了厨房尾随温桐出去,安抚温桐道:“不会的啦,肯定是温阿姨你也认识的。”   “你怎么这么确……”定字还卡在喉咙里,温桐就在打开门看见来人面容的一瞬间自动消声了——时惊澜站在门口,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像是工作后特意换了一身衣服,难得散下了一贯盘起的长发,秀发柔顺地洒落于她的肩头,使得她向来端肃的面容平白多了几分楚楚的味道。   温桐眉峰微微拧起,没有让开身子让时惊澜进来的意思,冷淡地问她:“你怎么会来这里?”这个工作狂,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在公司里、在飞机上、在任何可以工作的地方加班吗?   时惊澜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声线低缓悦耳回她道:“来吃饭的,我和菀青打过招呼的。”   温桐脸色一僵,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萧菀青明明知道她和时惊澜正在冷战,确切地说,是她和时惊澜单方面的冷战。   上个月她和时惊澜刚刚掀过了时惊澜藏医院报告欺骗她的事情,和好如初,结果没多久,就又出现了新矛盾。   明明已经受过大惊吓了,虽是有惊无险,但多年劳累积累下的小问题却也是触目惊心。时惊澜竟然在哄好她,彻底得逞了以后又恢复了过往忙得脚不着地,黑白颠倒的工作生活,半点都珍惜自己的身体。她知道时惊澜是担心时满一个人压不住时家其他那些蠢蠢欲动的豺狼,但是现在时惊澜的身体和精力毕竟是不比年轻人了,总归是需要调整了。然而,说一百次,时惊澜对她的提醒总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还是情人关系的时候,温桐即便忧心,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身份和资格,也会克制不提。但现在也许是关系变了,温桐作为想要和她白头偕老的爱人,看着总觉得糟心。   温桐不喜欢这样仿佛被牵制住了的自己,干脆眼不见为净,恢复了过去和时惊澜不远不近的距离和不咸不淡的相处方式。但关系总归是改变了,依着那样的方式也不对劲了,最后渐渐就莫名发展成了她单方面不想搭理时惊澜的冷战了。   温桐拧着眉回头找寻萧菀青,不满显而易见。   不能单纯看八卦了的萧菀青迎着温桐像是要杀死她的视线,淡定地扬起了温婉纯良的笑脸,装作看不出两人私底下的暗波汹涌,快步出来迎客:“惊澜姐快进来吧,来得正是时候。不用换鞋啦,过几天也要大扫除了。”   惊澜姐?什么时候她们可以叫得这么亲近了?温桐看着好像和萧菀青十分熟稔、笑得像只老狐狸的时惊澜,脸又黑了一点。   萧菀青一边道谢着接过时惊澜带来的陈年红酒和名家点心,一边对着温桐无辜解释:“这就是我刚刚准备和你说,但你闹脾气不听的。我那天和惊澜姐聊到你了,不知道怎么就说到我们今天要小聚一下的事情,我就腆着脸也邀请了惊澜姐,没想到她非常给我面子,欣然答应了下来。”   事实上,是时惊澜委婉地向她打听温桐这几日有没有与她联系。她问得很克制,口吻也很平淡,但萧菀青因为前几日和温桐通过电话,知道了她们最近关系出了些问题,便很容易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温桐死心地不想搭理这两个人了,径直转身去了客厅,开了电视,连接了林羡和萧菀青玩后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游戏机,闷声不吭高冷地埋头玩游戏了。   萧菀青招呼着时惊澜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送来了水果,让她稍等一会,晚饭就要好了,而后贴心地给她们留下了二人世界。   时惊澜双腿交叠,腰肢笔直,坐姿优雅地观赏着爱人专心致志玩游戏的背影,唇边是若有若无的宠溺微笑。   许久后,她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已经在这一关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并且越死越快的的温桐:“你每次都忘记把右上角的那一只打死,它一直在出新的怪兽。”   温桐的身影僵直了两秒,下一刻,她干净利落地退出了这个游戏,回到主页面选了另一个游戏。   时惊澜眉眼一柔,无奈莞尔。她放下了交叠的双腿,移步到温桐的身旁,像她一般席地而坐,伸手从背后抱住她,靠在她的肩头低低叹息道:“温桐,告诉我,你在生气什么?”   温桐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看不见,时惊澜因为工作而染了些疲惫的眉目间是不加掩饰的柔情。   时惊澜也不恼,只是认真低缓道:“温桐,我最近过得不大好。”她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在思索,我们现在是伴侣了,是不是该换一种方式,更坦诚一点地面对彼此。”她的声音是少有的轻柔,像羽毛挠过温桐的心。   这是交往这么多年里,温桐第一次听见向来高傲的时惊澜用这样柔软的语气与她说话,也是第一次听到惯于掩藏情绪的时惊澜这样直白地对她显出脆弱、吐露心声。   她强迫着自己硬起来的心骤然沦陷,忍不住反省自己。她一贯觉得时惊澜在这段感情里太过骄傲、太过自我,甚至偶尔怀疑时惊澜对自己是不是只有求而不得的征服1欲,所以越发不愿意被驯服。但想来,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太骄傲太自我?   向来高昂着头不可一世的时惊澜好像为她学会了低头,到底,谁是那个驯服了大象的人?温桐不由自主地心软。她渐渐放软了身子,靠进了时惊澜的怀里,让时惊澜抱得更舒服一点。   时惊澜察觉到她的动作,古潭般幽深的眸底漾出涟涟的水波,收紧了搂在温桐腰上的双臂。   *   林羡期间出来过一次,想端刚出锅的鲜虾球给温桐和时惊澜尝尝。走到半途,她看见客厅里时惊澜搂着温桐靠在一起低声絮语的身影,又识趣地轻手轻脚折返了回去。   吃饭的时候,温桐和时惊澜坐在一起,两人直接的交流并不多,也并不亲昵地为彼此布菜,但萧菀青明显看出了温桐此刻对待时惊澜的态度已经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温桐是一个大度的人,并不容易与人置气,但如果她真的动气了,便当真是会闷声不吭地记上很久的。萧菀青不由地暗暗在心底打趣,时董哄人倒是真有一手。   饭后,萧菀青不肯让客人动手,与林羡两个人一起稍稍收拾了碗筷,便回到了茶几旁拿出了珍藏的茶叶待客。   煮茶品茗,驱寒暖胃,消磨好时光。   时惊澜是喜酒好茶的人,见着茶具古朴又典雅,手感细腻,爱不释手。林羡温杯醒茶泡茶,一道一道程序,动作娴熟又漂亮,茶香渐渐溢满客厅。时惊澜把玩着茶具,再品赏着林羡的姿态,忍不住夸赞,笑言该让满满来拜师学艺了。   林羡已不是过去的孩子了,坐在她们三人之中,神情自若,不卑不亢,谦虚道:“是盼盼技艺好,我平日里耳濡目染不知不觉地偷了一点师。满满怕不是不会,她只是不喜欢而已。”她从抽屉里取出一盒新茶,笑道:“这茶是我先前去拜访张寿导演时他送我的。时阿姨你要是喜欢这茶的味道,我这里还有一盒。”   她说得很随意,是亲近人之间的熟稔的语气,时惊澜便也没有太客气推却,欣然收下了。   温桐打趣林羡道:“林小羡,我也喜欢,你还有可以分我一盒的吗?”她分明看到抽屉里已经没有了同品种的茶叶盒了,故意为难她。   萧菀青想帮林羡解围,还未说话,林羡便笑着反驳回去:“时阿姨的不就是你的吗?对不起,真没有了呢。”   “哟,你这是区别对待呀。”温桐调侃。   “你就当我是吧。”林羡笑得狡黠。她给时惊澜空了的茶杯满上,半真半假道:“我这是贿赂。以后时阿姨可是盼盼的合作对象,我得做个贤内助,帮我盼盼处理好关系呢。”她不动声色地把她的萧盼盼推到了话题的中心。   温桐嗔她:“林小羡,你怎么这么现实。”   时惊澜抿了一口茶,淡淡帮腔道:“羡羡还不够现实,所以她大概还不知道枕边风的威力。”   萧菀青、林羡和温桐都是一愣,下一刻,萧菀青和林羡忍俊不禁,不约而同地暧昧望向温桐。温桐嗔了面不改色的时惊澜一眼,也不由地低下头发笑。   笑闹后,话题成功地滑向了萧菀青和时惊澜合作的项目上——时惊澜要对萧菀青经营的自媒体进行投资合作。   时星近年来加紧文娱方面的布局,有意打造一个线上图书帝国,以便IP可以直接对接旗下娱乐版块,掌握更多的主动权。温桐一手带起的时星自己的营销网络,更倾向娱乐方面,萧菀青所经营的自媒体旗下则有直接可以对接网络文学的项目,受众可观,商业营销一体化流程也已非常成熟。萧菀青需要更多的资金扩大运营规模和完成阶段化的转型,时惊澜需要这个相对成熟的平台和一个可以信赖的经营者,两人会面时时惊澜本欲邀请萧菀青出任图书集团的总编,后来无意说起这方面的事情,倒一拍即合,当即决定展开深度的合作。   说到后期对这个平台的规划,四个人各有所长,着眼点不同,畅所欲言,颇有所得。林羡在文娱圈浸淫几年,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萧菀青看着自己爱人落落大方、沉稳从容的模样,不禁再一次觉得骄傲与欣慰。   “拾年记目前……”温桐刚想细致地谈一谈其中一个账号,林羡突然打断道:“拾年记?”她惊疑地重复了一遍名字,下一秒,她望向了身侧的萧菀青,清亮的大眼睛里盛满的情意,灼热得像是能烫到萧菀青的心上。   她知道这个微博和公众号。   这个号曾在她因为得罪人而被网络水军口诛笔伐之时,独树一帜地连发数篇长文为她说话,为此也受到了大量的抨击,却也成功地引导了部分不明真相的群众理智吃瓜。她曾以为,对方也不过是为了抓住热点,吸人眼球,所以反向操作。但后来她观察发现,它好像真的对自己偏爱有加。她开新了它帮她推荐,她完结了它为她写书评,她电影电视上映了,她帮它写影评,写对比分析,它甚至还为她写过作者专题,这是网络作者中独一无二的待遇了。   林羡一度好奇,这个号背后是不是自己的哪个真爱粉大佬。而今,总算是水落石出了。   果然,只有她的萧盼盼才能写出那样直击她心扉的书评,只有她的萧盼盼才能这样懂她,才会这样用心地为她。   温桐不明所以,顺着林羡的疑惑回道:“是啊,怎么了?”   萧菀青自是知道林羡在惊疑什么,不过是侧头对她温柔一笑。   林羡觉得自己的心要融化在萧菀青的笑容里了。她眼里满是柔情,没有回答温桐的反问,而是半是控诉是撒娇对萧菀青道:“你都没告诉我。”   萧菀青握住了林羡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柔声无辜道:“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呀。”她水眸里倒影着小小的林羡,满满的林羡。   这样的付出与爱护,她却说得这样风轻云淡,仿佛一切无足轻重一般。林羡眼眶发热,感动心软地无以复加。   原来,她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   原来,她的所有成长与成就,萧盼盼都曾陪她真切走过。   林羡望着萧菀青,喉头耸动了一下,明眸里水汽开始氤氲,含情脉脉…   温桐和时惊澜都没有听懂她们在打什么哑谜,但都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忽然就粘稠了起来。温桐看了看腕表,抬眸与时惊澜无声地交流。   还有客人在,萧菀青不好意思直白地安抚她的小女孩。所幸林羡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勉力收敛住了自己的情绪。   谈话勉强回归了正轨,但没有再持续多久,温桐和时惊澜便礼貌地请辞了。   目送时惊澜和温桐离开后,林羡合上门,伸出双手便把一步之遥的萧菀青捞进了怀里。   萧菀青毫无防备,小碎步急退,跌进了林羡温软的怀里。她转身惊疑地想问林羡怎么了,女孩绵软的热吻便落到了她的唇上,缠得她渐渐失去了理智。   长裤扣子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女孩解开了,萧菀青要站不住了,女孩却依旧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她攀着女孩的肩头,娇柔地哀求她回房间,女孩便抱起了她,边舔1吻着她的下颌与脖颈边往里走。最终,只停在了十步之外的沙发旁。   女孩轻柔地放下了萧菀青,体贴地脱1下了自己的长外套垫在了萧菀青的身1下,而后掀了自己的衣服再次倾身覆上。   这是第一次在这样卧室以外的地方,天花板上炽热的灯光让本该幽暗的夜晚如白昼一般明亮,她的一举一动,都只能那样毫无遮掩地落入女孩的双眸。可是,萧菀青感受到了她的女孩很喜欢……   于是,她忍住羞意,咬着唇纵容了爱人。她一手抓着身1下的衣服,一手撩着林羡的长发,无意识地望着对面时惊澜和温桐坐过的沙发,莫名越发羞耻,却也愈发动情。   窗外月华如水,室内满室旖1旎。   很久以后,云朵悄悄地掩住了半边的月亮,林羡扯起下方的外套裹住爱人带着点点红痕的雪肤,而后小心地抱起她往卧室走去。她爱怜地用轻吻描摹萧菀青的眉眼,软声问她:“盼盼,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甜蜜。”   萧菀青圈着林羡的脖子,倦得只想阖眸睡去,却被女孩轻柔的嗓音与温柔的眉眼勾得不愿睡去。她支撑着近前亲了亲女孩的唇角,含着风1情柔媚的笑意沙哑道:“我告诉你最近的一个好不好?”   “恩?”林羡饶有兴致。   “我们去看雪吧,牵手走到雪满白头。”声音越来越低,近乎呢喃。   林羡霎时间顿住了脚步,心旌荡漾,喜出望外。她低头想要再求证什么,却只看到萧菀青靠在她的肩头,长睫扑闪,唇角弯弯,像是已经疲倦地睡了过去。   这坏女人,林羡哑然失笑。怎么能在预告了这么浪漫的事情之后就睡着了?   还是自己的错,让她太累了。林羡反省。她越发搂紧了萧菀青,加快了步子回到了卧室,小心翼翼地把睡美人放回了床上。   可她刚刚帮着萧菀青掖好背角,萧菀青还是不安稳地醒了过来。洁癖和强迫症突然发作,她睁开了雾气迷蒙的水眸,口吻中含着些委屈,挣扎像是要起身:“还不能睡,碗还没有洗。”   林羡心软成了一片,又好笑又怜爱。她按下了萧菀青的动作,把她的手臂放回被中,宠溺安抚道:“我这就去洗碗,茶具我也会洗干净收好的。”   说罢,她怕萧菀青拒绝,不由分说地关掉了床头的灯,让满室陷入昏暗之中。她摸了摸萧菀青温软的脸颊,把手覆在萧菀青的眼睛上,哄孩子一般轻柔道:“你放心睡吧,听话。”   昏暗中,萧菀青感受着眉眼间的温柔,心间泛满甜意,终是不敌睡意,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   林羡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带上门。她收拾着茶具,耳旁像是始终在回荡着萧菀青那一句“我们去看雪吧,牵手走到雪满白头”。   白头偕老,只是想象,就觉得心里的甜意满得像是要溢出来了啊……   林羡低头闭目亲吻萧菀青喝过的杯口,忽然屈膝对着窗外的皎月朗星,在心底里虔诚叩谢这些年里她走投无路时拜过、求过的诸天神佛。   人生难求完美,林羡此生却已无憾事。 第170章 全文完   除夕夜林羡婉拒了父母的邀请, 如愿地和萧菀青在她们自己装扮一新的家里,过了属于她们自己家的第一个除旧迎新不眠夜。   12点鞭炮与烟花声震耳欲聋,林羡捂着萧菀青的耳朵, 陪她在阳台上看烟花, 在夹带着隐约火1药味的空气中,感受彼此绵长而又急促的呼吸。   第二日, 天还未亮, 萧菀青和林羡还在床上香甜地睡着, 就迎来了第一波拜年的客人——时满和夏之瑾。   要不是新年不可赶客, 不能说不好听的话, 林羡带着起床气,揉着惺忪的睡眼开门看见她们的一瞬间就想骂人。   谁大半夜天还没亮地去别人家拜年?!   然而时满笑得乖巧讨喜,夏之瑾笑得美丽真诚,林羡再是想吐槽,也不好意思伸手打笑脸人。   进屋后,两人不好意思地给林羡解释,由于最近有狗仔在追踪她们,所以她们不方便一同进出, 但又想一同来给第一次一起过年的她和萧阿姨拜个年, 送上祝福, 因此只能趁着现在这个月黑风高不易被发现的时候过来了。   情有可原, 还非常有心。林羡晃了晃脑袋,清醒了头脑,不仅原谅了她们, 更为自己刚刚的不悦感到羞愧。作为补偿,她煮面的时候,给她们每人多加了个荷包蛋。   饭后,萧菀青和夏之瑾在客厅里叙旧,林羡借口要时满帮她一起洗碗,拉着时满进了厨房盘问她和夏之瑾的感情进展。   时满倒是认真地洗了一个碗,头也不抬地回答林羡道:“现在是好朋友啊。”   林羡一张小脸顿时皱起,欲言又止。   “会上1床的那种好朋友。”时满补充道。   林羡取走了时满手中的碗,忧心忡忡地准备好好与好友聊一聊这个问题。时满却又拿了一个碗,继续洗刷,淡声安抚她道:“林羡,你别担心,其实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她笑了笑,彻底长开了的五官在这一笑之下漾出了万种风情。她感慨道:“我曾经以为恋人是最亲近的关系,所以最亲密无间,最了解彼此。可现在我觉得,也许太过亲密了,反而容易一叶障目,自以为是,心生疏离。”   林羡想起一句古言,至亲至疏夫妻,似有所感。   “从前,我陷在和她的恋人关系中,心心念念想的好像更多的是,‘我们’甚至‘我’这个词,所以我不懂她,她也不懂我。现在,我和她保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愿意更坦诚地与我交流,我揣摩的更多的也是‘她’这个词,反而好像距离她的心更近了。林羡,我和她,与你和萧阿姨不一样。这些年,我变了很多,她也变了很多,我们心里都还有彼此,但对过往也都还心有余悸。”   “所以,重新开始,给大家时间重新认识和接纳新的彼此,不是挺好的吗?”她把洗好的碗递给林羡,坦然一笑。   林羡目光沉沉地凝视她片刻,叹了口气,递了两张纸给她擦手,又心疼又欣慰道:“时满满,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感情1事如人饮水,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   时满不喜欢这样庄肃的气氛,卸下了成熟深沉的面孔,桃花眼闪了闪,露出坏笑,打趣道:“林小羡,你这老气横秋的语气是几个意思呀?真当你嫁给萧阿姨了就也是我阿姨辈了吗?”说罢,她还不甘愿般地拿自己湿漉漉的手去冰林羡。   林羡顿时大恼,一边闪躲着她的魔爪一边气急败坏地呵斥她走开,不一会儿就像小时候那样嬉闹成了一团。   萧菀青和夏之瑾听着厨房里闹腾的动静,无奈又宠溺地相视一笑。   岸江市不走初二,所以初三林羡和萧菀青才去南区拜年,先去了林羡父母家,而后四个人一起去林羡外公外婆家,最后,六个人聚到了林羡爷爷奶奶家。   几个老人见了萧菀青,热情得过头,拉着萧菀青围坐在茶几旁,你一言我一语地嘘寒问暖。看着一旁老是打断问话的林羡,老人头一次觉得孙女碍事,无情地驱赶她去和父母一起准备晚饭。林羡为爱委屈求全,巴巴地好说歹说才被允许占一个小角落。   对于萧菀青和林羡的关系,老人们都心知肚明,虽还有些尴尬,没有直接言明,但话里话外,都是祝福与期盼。丈母娘看女婿般,越看越顺眼,林羡奶奶和外婆直夸萧菀青从小就懂事乖巧,如今更是相貌好,脾气好,事业好,让林羡要和萧菀青多多学习。林羡爷爷和外公话一直不是很多,最后也只是言简意赅总结,让她们往后要互相照顾,互相包容,互相扶持,好好过日子。   林羡和萧菀青点头称是,一一应下了。   年初五,在家人关切的叮嘱下,林羡踏上了萧菀青给她的惊喜之旅——北欧环游。   第一站是芬兰。   在午夜繁华喧嚣的赫尔辛基街头、在日光柔和的芬兰堡边小镇、在白雪覆盖的圣诞老人村,在一碧如洗的蓝天下,她们像所有相爱的寻常恋人般,十指相扣,牵手游走,大大方方地接收来自异国陌生人偶尔投来的或是好奇或是祝福的眼神。   抵达芬兰之行期待最高的玻璃小屋时,已经旅行的第四日了。   芬兰冬日的白昼极为短暂,仿佛清晨睁眼后,闭眼便到了晚间时光。萧菀青和林羡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只看得见泛着冷光的厚实雪地、稀稀疏疏隐约可见的小树林、还有远方旷野旁透着金光的三角顶小木屋。一切宛如童年幻梦中的冰雪童话世界,天地间一片静谧,仿佛能听见雪花细细密密洒落于地的声音。   林羡拖着行李,侧目看着萧菀青墨发上夹杂着的细碎雪花,乌黑的眼眸里是璀璨如星的光亮。她伸手帮萧菀青摆正了她有些歪了的耳罩,笑着关心她:“冷吗?”   萧菀青莞尔一笑,帮她拢了拢羽绒服的领口,而后扣住她微凉的手放入自己的口袋内,摇头道:“不冷,很暖和。”   她们脚下这一条扫除了积雪的黑色小道,只有一盏矮矮的黯淡路灯,没有路标,没有行人,也像是没有尽头。萧菀青和林羡不再说话,迎着洋洋洒洒的雪花,静默着并肩而行,偶尔相视而笑,竟觉得就这样走到地老天荒,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浪漫与甜蜜。   到了玻璃小屋酒店专门备有的桑拿房洗澡时,前台贴心地提醒萧菀青和林羡,她们运气很好,今夜可能会有极光出现,玻璃小屋,是最佳的观赏场合。   林羡显然对这样的浪漫奇景充满着好奇心与向往,兴致勃勃地央着萧菀青今夜一起等待。萧菀青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波澜不惊,摸了摸她的头,很是淡定地应允了她。   洗完澡,回到小屋,最初入住的新奇过后,林羡开始有些犯困。萧菀青让她放心睡一会,她等着便好,林羡却怕萧菀青一个人醒着无聊,坚持不肯睡去。   凌晨一点半,萧菀青和林羡还在等待。   林羡俯着身子,抱着萧菀青细白的脚丫,用前两天因着好看而忍不住买下的指甲油细心地涂绘着。涂完她还附带人工烘干,鼓起腮帮子徐徐地吹着热气。   萧菀青垂眸看着她的动作,眼里是让人迷醉的似水柔情。   “可能不会出现了,我们睡觉吧。”林羡又吹了一口气,见萧菀青像是有些倦了的模样,心疼地妥协道。   她说完低头又吹了好几口气都没有等到萧菀青的回应,不由地有些纳闷,抬头轻唤她:“盼盼?”   萧菀青视线正定定地落在远方的上空,红唇微微张着,神色有些怪异。闻声,她收回视线,对着林羡,蓦地绽放了一抹嫣然的笑容,声调有些不平稳道:“羡羡,你看外面。”   辽阔的夜空上,幽蓝的天幕像突然被技艺精湛的画师泼洒下一道绚丽多彩的紫绿色,慢慢地晕染开来,变幻万千,炫目夺人,一点点吞噬了半边穹空。   林羡顺着她的视线转身,望向玻璃外的幽远夜空,星眸中陡然显现出兴奋与喜悦的神采。她娇呼出声道:“极光!盼盼,我们看到极光了!”   萧菀青收回视线,看着林羡痴迷的由衷笑颜,柔声回应她道:“恩,羡羡,是极光。”   林羡抑制不住心中的激荡与喜悦,转回身子,凝视着萧菀青温润的水眸,扬唇缱绻道:“盼盼,你知道吗?”   她跪坐起身子,眼波如水,匍匐下1身子,是虔诚的爱恋姿态。在萧菀青的战栗中,林羡从爱人如玉的纤足,一路向上,吻到萧菀青温软的唇角。   “传说中,一起看到极光的恋人,是受到祝福的命定爱侣,可以得到永恒的爱情。”   女孩晶亮的水眸里,盛满了纯粹又炽热的爱意,一刹那,从眼里,烫到了萧菀青的心里,勾起了她燎原的情1意。   她一手向后摸索着床头的按键,升腾起四周玻璃的窗帘,一手往前探去,缠绵地在女孩细1嫩紧1实的腰间放火。   林羡听到,女人低柔的嗓音带着湿润响在她的耳边:“我知道。”   窗帘渐渐遮挡住了外间一望无际的雪原,像是也遮挡住了外间的天寒地冻。   屋内开始升温,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潮湿……   林羡被欺负得像小猫一样低吟,语不成句,只一声声娇软地唤着:“盼盼……萧盼盼……”   女人带着她的味道,亲吻她的泪水,眉目间,沉郁尽扫,是一派的风轻云秀,恍惚间,像是与八岁那一年,那个一眼就带走了她全部心神的明媚女人完整重合。   “阿姨,你好美,我想嫁给你。”稚嫩的童声仿佛响在遥远的天边。   女人温柔又魅惑的声线,却近在咫尺的响在她敏1感的耳边:“羡羡,叫阿姨……”她一手轻缓地揉着,一手再次往下。   林羡脑子“嗡”得一炸,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娇恼。来不及嗔怪,她便听见,女人含着极致的温柔,缱绻宣告道:“羡羡,阿姨要娶你了。”   下一刻,林羡不由地浑身一颤,未来得及喊疼,在痛楚中,潮水竟再一次汹涌地湮没了她。   只要想到是萧盼盼,她便,足够快乐,足够满足了。   25岁这一年,梦想终于成真——   她在她的手中,融化成了春1水,蜕变了她的妻子。   在极致的欢1愉中,林羡望见,透明的屋顶外,天穹的绚烂极光仿若就笼在她们的上空,如梦似幻。   就像,萧菀青给她的爱情。   永生难忘。   *   金色的暖光洒落在床上相拥着的胴1体之上,林羡转动着眼眸,挣扎着转醒。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指缝间奇异的摩擦感让她下意识睁开双眼抬手仔细打量。   晨光透过指缝细碎地洒进她的眼底,无名指上素净的铂金钻戒,在光照中熠熠生辉。   一只纤白的手,绕过她的腰肢,轻柔地安抚着她酸痛的小腹。   “羡羡,我们结婚吧。”萧菀青贴着她的后背,如是恳求。   *   2月14日,大年初十,情人节。   除了新春祝福,在社交网络上消失已久的作者久盼君归突然更新了一条微博,公布婚讯。   点开附着的图片,一道小彩虹下,两只白净漂亮的手交叠相扣着。暖阳下,两手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散发着柔和却夺目的光彩。   微博正文是:   十八岁时,我以为,爱是为你对抗全世界的勇气。   二十五岁,我发现,爱是给你拥抱全世界的底气。   如果你说年少的爱恋像风一样捉摸不定,那我愿,   余生以为期,长逝入君怀。   xlx.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