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蜜似糖GL 作者：讨酒的叫花子

　　文案一：何青柔安分了二十八年，唯一出格的事就是昨晚跟人春.风一度，然而没料到，对方竟是公司的新任总监。
　　——深夜，办公室。
　　两人抵着桌角缠绵湿吻，极度亲昵暧昧。
　　新总监勾了勾薄唇：“要不要跟我试试？”
　　何青柔义正言辞：“我对办公室恋情没有兴趣。”
　　后来，她跟新总监同居了……
　　文案二： 所有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我本欲燃烧，遇见你，便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处心积虑，皆是为你。
　　温柔熟女X腹黑小狼狗。
　　1、甜甜甜，年龄差5岁；
    2、日更，更新时间每天晚上九点，其余时间捉虫；
    3、本文设有防盗，请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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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避雷：本文简单粗暴，无脑小白文，没有什么深度，介意者慎入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青柔，林奈 ┃ 配角： ┃ 其它：甜文

第1章 
　　15年6月，周六，这天傍晚时分，一场瓢泼大雨突袭而来，阴沉沉的天乌云堆聚，将整个南城笼罩在氤氲烟雨中，公路两旁的白榆随风摇曳摆动，翠绿叶子上的积灰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因着这场大雨，路上的行人很少，来往的车辆也少。
　　沿路一公里外，是繁华的商业区，高楼林立，街道纵横交叉，直到九点多雨停，这一片才从冷清转为热闹，人群熙攘喧嚣。
　　商业区东边一条街是各色酒吧的地儿，疯闹狂欢的天堂，这里灯火辉煌、彻夜不熄，尤其是下半夜，男的女的，醉的醒的，欢乐而又疯狂。
　　街尾处，高级酒店的套房里，两道人影依偎缠绵。
　　昏黄的灯光有放松舒缓的效果，更添暧昧旖.旎，犹如火星子掉进干草中，噌的一下便火势撩人，愈烧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何青柔今天原本是陪朋友出来玩，没想到能碰到个这么合拍的，她第一回y.p，先前还有些挣扎纠结，可此刻却全都烟消云散。
　　……
　　在过去的二十八年里，她向来保守矜持，做事如此，谈恋爱亦是，唯一一段还是读大学的时候，那会儿社会风气还没现在这么开放，两个女孩子哪敢正大光明的，平时都遮遮掩掩生怕被人发现。
　　当时大家都还十分纯洁，不太懂这些，连接个吻都会面红耳赤半天，因为觉得羞耻更不敢深究和尝试。
　　在酒吧时，有许多人跟她搭讪，她都婉言拒绝，唯独对这人，有所不同。
　　她比何青柔高半个头，腿长，身材比例很好，穿鸦青色深v长裙，胸前的风光若隐若现，性感极了，可她的面容却有三分英气，长眼高鼻，五官深邃，颇为禁欲冷淡。
　　她请何青柔喝酒，暗示意味很明显。
　　何青柔喝了，而后拥抱、接吻，水到渠成，从浅尝辄止到舌尖纠缠追逐，在昏暗的角落里的沙发上，交颈温存，相互撩拨到骨头都发软。
　　许是由于酒吧里都是女同，没那么多顾忌，她大胆地回应着。
　　这人很规矩，手搂住她细瘦的腰肢，不再有多余的动作，自持而又正派。
　　她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拥护着何青柔，一只手勾住何青柔的下巴，亲吻，不断地索取。
　　专横，却也缱绻。
　　看样貌，她应该比何青柔小，但经验却娴熟许多。
　　“要不要去酒店？”她伏在何青柔耳畔轻声问。
　　薄薄的热气喷在耳后，又酥又痒，何青柔顿了顿，埋在她颈间，有些犹豫，虽然她天生弯，但平时都自给自足，还没跟其他女人做过。
　　大抵是酒精作祟，鬼使神差的，她竟点了点头：“好。”
　　她们用了十分钟左右开车到酒店门口，然后在车里大胆地湿吻，唇齿相依难舍难分，不管不顾偶然路过的行人诧异惊奇的眼光。
　　之后开好房，有了眼下这般场景。
　　……
　　.
　　一夜尽情放纵，何青柔累得连抬手都没力气，一直睡得昏昏沉沉的，大概天亮的时候，迷蒙间，那人哄着她再来了一回，感觉要把她生吞入腹似的，几乎将她揉碎。
　　欢快过后，何青柔直接睡死过去，连人家走了也没发觉。
　　直到十一点多，她才悠悠转醒，从凌乱的被窝里爬起来，胡乱穿好裙子，恰好赶上服务生来送餐。
　　房间是那人订的，她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叫餐，应该是对方走之前给她叫的。
　　“您好，这是林小姐给您订的早餐，祝您用餐愉快。”服务生摆好盘，说道。
　　“谢谢。”她微低着头，不好意思看服务生。
　　凌乱的被褥，垃圾桶里的卫生纸，无一不在提醒她昨夜的疯狂。
　　“不用客气，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拨打前台的电话，随时恭候您的吩咐。”服务生识趣退出房间，并贴心地关上门。
　　腿很酸，浑身软趴趴的没力气，昨晚那种灼热的感觉似乎还留在身上，经久不散，何青柔不免有些脸红。
　　酒店的退房时间是下午一点前，她现在没什么胃口，想先洗澡。脱了裙子，对着浴室的落地镜，可以清楚地看到胸口、锁骨上零零散散布着几个暧昧的吻痕。
　　她的皮肤很白，青紫的痕迹便显得格外明显。
　　这人真是……
　　当时就让她不要弄，结果还是留了几个，好在位置不是很显眼，能稍微遮一遮。
　　洗完澡，吹干头发，何青柔习惯拿手机翻了翻，好友迟嘉仪十点多给她发了几条微信——
　　嘉仪：起了没？
　　嘉仪：听老板说，你昨晚跟一有钱美女跑了，被翻红浪一夜春.宵啊~
　　嘉仪：到现在都还没醒，怕是战火连天通宵到天明/坏笑
　　嘉仪：实名羡慕~
　　何青柔顿时羞赧，耳尖红得滴血，赶紧岔开话题：你呢？跟陈茗行处得如何？
　　她们昨晚去的酒吧是间les吧，环境类似于清吧，较为安静文艺，消费相对较高，而陈茗行，则是迟嘉仪的暗恋对象，昨天刚从上海回南城，昨晚迟嘉仪请了几个好友为她接风洗尘。
　　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嘉仪：好！得！很！
　　又紧接着一条：我接她到我家，看了一晚上的电视你敢相信？还是动物世界纪录片！
　　迟嘉仪：连手都没摸到！
　　迟嘉仪：熬到三四点的时候，感觉灵魂都要升华了，倒沙发上就睡着了，早上差点没冷死我。
　　嘉仪：七点多起来做早饭，送她回家，刚刚从她小区门口出来。
　　何青柔皱眉，细白的手指飞快点动键盘：回去多睡会儿。
　　嘉仪：嗯，晚上请你吃饭，好奇……/坏笑
　　她瞬间面热得厉害，隔着屏幕都觉得臊得慌，打了几个字，又删掉，重新输入：快回家吧你。
　　发完放下手机，不再理会这个没皮没脸的货。
　　她简单打理一番，将东西收好，准备回家。拿包时发现包底下压着一张卡片，纯白色的，上面用钢笔写着——林奈，后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字迹有力洒落，白底黑字相映衬，很好看。
　　何青柔犹豫了一瞬，将卡片放回桌子上，没拿。
　　酒店离何青柔住的地方很远，坐公交车得绕大半个城区，她乏累得很，出了酒店打出租车回去。
　　小区离这儿大约四十分钟的路程，她眯会儿眼的功夫就到了。付了车钱，她柔声跟司机师傅道谢，慢慢往家里走。
　　南城寸土寸金，新城区那片发展飞速，房租贵得离谱，她在今年年初搬到老城区这边，两室一厅一厨，月租两千五，还算能接受。
　　老城区的楼房大多都有点陈旧，这个小区稍微好些，绿化和基础设施都不错，沿路种满冬青和垂柳，郁郁葱葱，墨绿的叶子显示出蓬勃生机。
　　她住在八楼，这一楼有六户人家，她对面住的是对中年夫妻，回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他们，大家相互客套地打招呼。
　　走到家门口，她摸出钥匙准备开门，这时手机响了，公司那边打来的。
　　手机里传来带哭腔的声音：“何姐，设计图出问题了……”


第2章 
　　何青柔不是南城人，因为在这里读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本地发展，她学的工科专业，现在供职于汽车制造行业，在全国最大的汽车私企――东宁汽车集团南城分公司工作。
　　工科专业多多少少存在性别歧视，女生不好混，大学毕业到如今，摸爬打滚五六年，年初终于有些起色――工资涨到一万多，如果今年十月底的考核没问题，有望升为设计部副经理。
　　这次的设计图主要是她负责，星期三就已经做好了交接工作，听到实习生小吴的话，她心里咯噔一下，沉声道：“怎么回事？”
　　小吴抽噎道：“质、质检部那边发现螺栓孔有问题……”
　　对于汽车部件而言，铸孔非常精密，一旦出错，要么产品报废，要么返工重铸，而且重铸的合格率很低。
　　何青柔眉头紧拧，下意识捏紧手：“大了还是小了？有多少件？”
　　“小了，小了0.02……有十五件，经理要明天才能赶回来，让先联系你……”
　　何青柔松了口气，还好，可以解决。
　　小吴才实习两个多月，到底没什么经验，处理事情的方式过于简单，一出事儿就跟天塌了一样。
　　“没事的，别哭，我会处理好。”何青柔安慰她，“你先跟质检部那边交涉一下，把图纸拿回设计部修改，然后去找车间的江丰义江师傅，就说我找他帮个忙，我三十分钟后到公司。”
　　“好、好的……”那边还在哭，“谢谢何姐。”
　　“嗯，先挂了。”何青柔一边开门一边说，她进屋把裙子换成正装，将前阵子买的特级龙井茶拿出来，用普通的纸质购物袋装好，然后开车赶回公司。
　　东宁汽车集团在老城区东面边界，开车很快就到了。何青柔提着购物袋先到车间的员工休息区，将龙井茶放进江丰义的储物柜里，周天公司清冷，加班人员基本都在生产线上，休息区没有其他人。
　　放好东西，她去二号车间找江丰义。
　　虽然机器自动化程度和制造精度高，返工重铸一般需要经验老道的师傅来做，特别是件数少的时候。江丰义是前两年总公司专派的老师傅，为人和善，好说话。
　　而且平时设计部跟车间那边对接多，何青柔跟他很熟，非常聊得来，所以这次才找他帮忙。
　　何青柔进车间时，他已经在等着了。
　　不等何青柔开口，他就先说道：“在返工了，下班前就能做完。”
　　“谢谢江师傅，麻烦您了。”何青柔笑着说。
　　“你们部门那丫头哭哭啼啼来找，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您多担待。”
　　江丰义摆手：“我没什么，倒是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向上面汇报，估计废品会有两三件，这么大的数据差，幸亏是小了，要大了质检部那几个还不得拿捏你。”
　　何青柔颔首：“也没办法，现在只有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不是一回两回了，这边我给你担着，杨总那儿你好好说，别影响到考核。”
　　“谢谢您老，总是劳烦您。”何青柔真心道。
　　“没事儿，你自己小心点，别让那些不安分的捉住把柄。”江丰义提醒她。
　　设计图得经过重重检验才能传到车间这边，这么大的纰漏，开工之前不可能没人发现，究竟是什么原因很难查，若上面真要追究，相关部门和人员都脱不了干系，但何青柔身为主要负责人，不论如何，肯定首当其冲。
　　“我会注意的。”
　　“行了，”江丰义说，“你先回去忙吧，这边完成了再通知你。”
　　“那我晚一点再过来。”
　　.
　　回到设计部，何青柔首先查看图纸，跟原始文件做对比，果然，原始文件是正确的，图纸标示的下偏差小了0.02。
　　她刹时冷脸，不晓得是得罪了哪位高人。
　　正想着，杨总来电，她定了定心神，按下接听键。
　　杨顺成出了名的脾气火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他这两年发展不错，最近上面有意升迁他回总公司，顶多就年底的事，眼下出趟差也不安稳，他简直气得呕血。
　　这要是影响到升迁，他铁定把底下的人扒.皮。
　　何青柔静静听着，习以为常，等他骂够了，说道：“很抱歉给您添麻烦，这边我都处理好了，质检部我会亲自去一趟，您不用担心。”
　　“黄河发大水了我才担心！你们这一个个的，眼睛瞎了还是不好使？开工之前不会去看一看？一放假就跟兔子见了鹰似的，跑得比谁都快！你说，现在谁负责？我回来还得给你擦**，真是欠了你的！”
　　“这次是我的失误，我会如实报告。”
　　意思是她会担全责，绝对不会牵扯到杨顺成。
　　“平白无故给您带来这么多事真的很过意不去。”
　　听到这话，电话那头暂时默然，半晌才又响起声音：“明天回公司我不想听到有关这件事的消息。”
　　“是，您放心。”
　　那边直接挂了电话。
　　何青柔按了按太阳穴，重新打印图纸，送到生产线师傅那儿。
　　质检部在生产车间后面，一般都有人在，因着江丰义提前打过招呼，这些人倒没有为难她。
　　等新一批产品质检合格了，何青柔才离开。
　　另一方，二号车间很快返工重铸完成，多出两件废品，问题不大。
　　何青柔回设计部打报告，赶在六点前把报告交到经理办公室。
　　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报告只是走个形式，说白了就是给杨顺成的免责书，职场弯弯绕绕多，吃点亏总比日后被人使绊子好。
　　“何姐。”小吴看到她喊道，她眼睛有些红肿，怀里抱着一大摞资料。
　　何青柔点点头：“还要加班？”
　　“不是不是，只是把部门上半年的资料整理了一下，马上放回资料室就可以走了。”
　　“嗯，早点回家，这边比较偏僻，晚上不安全。”何青柔说。
　　“谢谢何姐，今天……”小吴低下头，慢吞吞地说，“对不起啊，杨经理肯定……”
　　“不关你的事，”何青柔打断她，“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而且你第一时间联系了我，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小吴摇摇头，面带羞愧：“当时我去送的图纸，明明没问题，今天却变成这样……”
　　“好了，都解决了，别在公司里提这事就行，”何青柔说，这话要传到有心人耳朵里，指不定会怎么编排，“快去资料室吧，快六点了。”
　　“嗯嗯，”小吴点头如捣蒜，“那明天见。”
　　“明天见。”何青柔说，前前后后忙活半下午，她现在最想回家泡泡热水澡，然后躺尸休息，她的腿酸痛得很，穿高跟鞋走路，大.腿根一抽一抽的，提不起力。
　　她走进电梯，按下①键，电梯门受感应缓缓关上。
　　就在要完全关闭时，忽又缓缓打开。
　　何青柔下意识看去，一双修长笔直的腿映入眼帘，裸.色尖头高跟鞋，脚背白皙，通勤直筒西装裤，收腰外套，看起来干练清爽，领口处扣子松开，不失性感风情。
　　是她。
　　何青柔心头一跳，佯作镇定地移开目光。
　　林奈自然认出了她，但没任何动作或话语，十分淡然地站在她前方左侧。
　　电梯门合上，空间变得狭小.逼仄，明明二十来度的气温，此刻忽然有些燥热沉闷。
　　林奈的背很直，线条匀称，蝴蝶骨的形状若隐若现。都说，蝴蝶骨是美人的标志，会诱发人触摸欲.望，就在前十几个小时，何青柔曾深深感受过一番，那么诱.惑与妩媚，引着她迷醉沉沦。
　　但现在，对方一身西服，打扮一丝不苟，显得非常正经端庄。
　　真是奇特。
　　何青柔收回余光，目不斜视地注视前面，但反光的电梯壁中，倒映出林奈高挑姣好的身形，她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就这一眼，她发现林奈也在看她。
　　林奈轻笑一声，好看的唇角微扬，意味深长道：“很有缘。”
　　何青柔没说话，抬头盯着显示屏，只盼能快些到一楼。
　　显示屏上数字变动似乎极慢，5、4、3……
　　叮――
　　停在二楼。
　　电梯门自动打开，一推货的员工站在门口，货有半人高，目测电梯能装下。员工从货物后面探出头，客气地对何青柔说道：“小姐，麻烦您往边上站点，谢谢了啊。”
　　何青柔应声，想往右边靠，左臂却被拉住朝左边带。
　　员工顺势把车推进，怕没地方站，又再往左边推了推。
　　何青柔险些被挤到林奈怀里，两人挨得极近，几乎触碰到一起，仅隔一线距离，近到脖颈处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热的，甜的，顺着喉咙往胸口蔓延。


第3章 
　　很不自在。
　　头顶挥之不去的视线像无形的丝线，将她束缚，不得动弹，甫一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细嫩的脖颈，白皙细长，很美。
　　何青柔稍稍别开脸，盯着电梯壁看。
　　“在哪个部门工作？”林奈忽而开口，这时电梯降到一楼，员工推货出去，她揽住何青柔，将人往里带了一点，之后立马放开，整个过程十分自然。
　　何青柔顿了一下，反问：“你是新来的员工？”
　　林奈笑笑：“明天开始上班，提前来看看。”
　　她看着二十出头的年纪，但不像学生，应该是社招进来的，何青柔猜想。一.夜.情对象变同事，她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哪个部门？”
　　“你还没回答我。”
　　“设计部，”何青柔边说边走出电梯，“你呢？”
　　“差一点……”林奈道，跟上她的脚步，“在你隔壁。”
　　隔壁是人事部，何青柔舒了一口气，两个部门虽然离得近，但由于业务相关不多，鲜少来往。
　　出了电梯向左拐进露天停车场，何青柔打开车门：“回见。”
　　说完上车关门，一气呵成。
　　林奈挑挑眉头：“回见。”
　　.
　　路上，何青柔给迟嘉仪打电话：“嘉仪，我今晚有点事，下次请你吃饭。”
　　电话那头沙沙响，迟嘉仪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公司那边处理得如何了？”
　　何青柔苦笑，她还没跟嘉仪说这事儿：“这么快都传出去了，我还以为能压一压。”
　　迟嘉仪从被子里爬起来，抓了抓头发：“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们部门那几个女的有多八卦，质检部姓李的一出事就来吹水，生怕大家不知道，真想给她两个大嘴巴子。”
　　何青柔无奈叹气：“不用理会，又不能真把我怎么样。”
　　“她们仗着你脾气好而已，”迟嘉仪比她还气，恨恨说道，“换我嘴巴都给她们撕烂！一群只敢在背后嚼舌根的老女人！”
　　何青柔忍不住笑了笑：“都处理好了，她们再说也没用的。”
　　“那就好，”迟嘉仪道，她斟酌了下，又说，“听说小吴越级上报，直接找杨顺成，真的？”
　　“嗯，她一直在哭，”何青柔回，慢慢打方向盘，驶入高速路段，“我打了报告的，应该没什么事了。”
　　“这小姑娘是不是缺心眼儿，你平时对她那么好，现在倒坑你一把。”
　　“才出社会不懂这些，慢慢教就好了。”何青柔说，她招小吴进的设计部，小姑娘能力不错，好好培养，假以时日或许能成为一个得力助手。
　　“慈不掌兵，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把她教出来，”迟嘉仪说着翻了个白眼，掀开被子下床、穿鞋，“哎，说真的，昨晚那美女怎么样？你快跟我讲讲，是不是天雷勾地火，情难自已，浪潮翻到通天明……”
　　“没有，”何青柔回道，想到刚刚在电梯里碰见林奈，不禁脸颊发烫，不能跟迟嘉仪说实话，要是让她知道林奈跟她们在一个公司，还不得翻天，“当时喝多了酒，头晕脑胀，都没什么印象。”
　　“扯呢，”迟嘉仪不信，“你就喝了两三杯。”
　　“你跟陈茗行走了以后又喝了一些，醉得路都看不清，迷迷糊糊的，醒了才发现在酒店。”
　　“你说我信不信？”
　　何青柔哪管她相信与否：“我在开车不方便打电话，先挂了啊，明天回公司再聊。”言罢掐断电话。
　　回到家，何青柔简单下了碗面吃，洗澡洗衣服，再给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浇水，睡觉之前习惯性看了眼手机。
　　公司总群很热闹，消息刷刷冒，平时群里爱水群的人很多，何青柔往上面翻了两页，没看到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就直接退出来了。
　　点进朋友圈，也没什么看头，她顺手给几个熟识的点赞，正打算睡了，突然弹出好友申请界面。
　　对方微信昵称“L”，头像是只圆滚滚的橘猫，又奶又可爱。
　　她点开申请，备注显示：林奈。
　　可能是在群里找到的她。何青柔思忖半晌，点了拒绝。
　　但很快对方又发来申请：同意。
　　何青柔想也不想，直接又拒绝，然后关手机睡觉，果真累得不行，一沾枕头两眼黑，睡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早上，六点五十起床，洗漱打扮吃早饭，急忙忙开车赶到公司打卡，时间7:55，走进设计部办公室正好八点。
　　关系好的同事跟她打招呼：“早。”
　　“早。”她回道，拿起办公桌上的任务书看了看，在心里大概规划了一下，准备接杯咖啡开始干活，却看到斜对面的女同事正在边哭边改图，卫生纸堆了半张桌子。
　　她跟这位不是很熟，便敲了敲旁边的男同事，悄声问：“怎么了这是？”
　　男同事摇摇头，一脸同情：“上个星期交的图纸被打下来了，挨了半个小时的训不说，还被扣了半个月奖金。”
　　何青柔疑惑：“不是已经审过了吗？”
　　“新总监那儿没过，”男同事压低声音说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一早上连叫好几波人过去，她还算好的，人事部直接被开除两个。”
　　何青柔惊讶，新总监？她怎么不知道？一点预兆都没有，放假前她还去总监办公室盖章签字，当时总监的表现不像要离开公司的样子，现在竟然换人了！
　　“什么新总监？”她问。
　　男同事震惊地看她一眼：“你昨晚没看群消息？”
　　“睡得比较早，没注意看。”
　　“总公司空降来的，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男同事道，“不说了，杨经理来了。”他赶紧坐回去，打开软件画图。
　　刚说完，腆着啤酒肚的杨顺成慢悠悠踏进办公室大门，他那绿豆眼四下巡视一圈，精准停在何青柔身上。
　　何青柔蓦地后背发紧，站起来，温和笑道：“经理早。”
　　杨顺成眼一斜，下巴抬得比天高，将一份策划书甩到她桌上：“交到总监办公室。”
　　新总监脾性大不好惹，他怕挨批，就让手下的人去，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何青柔暗自咬牙，暗暗问候他十八代祖宗，但脸上情绪隐藏得很好，她拿起策划书：“行，马上就去。”
　　“交了策划书书再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
　　这份设计书也不知在他怀里揣了多久，都揣热了，何青柔捏着策划书边角，等走到门外，不着痕迹地甩了甩。
　　总监办公室离设计部比较近，中间只隔了一个小会议室，进门前，何青柔理了理着装再敲门。
　　“请进。”
　　声音清冷有力，好似在哪儿听过，何青柔愣神片刻，推门而进。
　　全实木的办公桌后，林奈正认真审批文件，她今天穿的纯白套装，头发随意盘起，随着她低头，一缕散乱的耳发垂落，整个人恬雅而沉稳。
　　何青柔安静站着，心却跳得厉害，原来她是新总监！所以她昨天说的不是人事部，差一点……在你隔壁，是指总监办公室。
　　很快看完手里的文件，林奈抬起头，朝她示意道：“坐。”
　　何青柔异常尴尬，把策划书放桌上：“这是设计部关于X6汽车的减速器策划书，请您过目。”
　　“等我审完手里这批，后天你过来拿。”林奈说道，她放下笔，向后枕靠着椅子，今早六点多就开始看文件，不免开始有些乏累。
　　“好的，劳烦您了。”何青柔恭敬道，任务完成打算开溜，“那我……”
　　“方便帮我泡杯咖啡吗？”林奈开口，将杯子推到她面前。
　　“可以。”她有说拒绝的权利吗？显然没有。
　　有钱人连咖啡杯都是爱马仕最新款的，可以买一堆她用的那种平价陶瓷杯了，何青柔小心拿稳，摔碎了可是好几天的工资。
　　林奈肯定不会喝速溶咖啡，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口味，何青柔随便弄了杯现磨的端到她面前。
　　“谢谢。”
　　“不用客气。”
　　现磨咖啡热气腾腾，香味浓醇，林奈喝了小口，苦涩刹时充满口腔。
　　“下回可以放点糖。”
　　“好。”
　　“你很紧张？”她问。
　　何青柔立即否决：“没有。”
　　她放下杯子，细长的手指在桌上轻点两下，薄唇阖动：“晚上有空吗？”
　　“约了朋友吃饭，”何青柔回道，语气缓慢自然，好似真的一样，“大家都工作忙，不容易聚一次。”
　　林奈没再说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何青柔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总监您没什么事我就先回设计部了，我还有设计没做。”
　　“嗯。”林奈唇角一弯，放过她了。
　　何青柔硬着头皮出去，重重舒了口气。


第4章 
　　设计部今天尤其沉闷，大家纷纷埋头各干各的，资料哗哗哗地翻动，鼠标键盘一直响，没人敢偷懒。
　　“没事吧？”男同事悄悄问。
　　“还好，”何青柔一面说一面抽出档案做记号，笔却没墨，“能借我一支笔不，待会儿还你。”
　　男同事慷慨道：“你拿去用就是，我多……”他突然住嘴，慌忙收敛神色，看向何青柔身后干巴巴喊道：“杨、杨经理……”
　　杨顺成背着手跟老佛爷出巡一样，冷脸看他一眼，没好气道：“上班期间闲聊，想扣工资还是想跟人事部那两个一起走？”
　　男同事讪讪，低头沉默装鸵鸟。
　　“搁这儿杵了半天，是不是要我请你进去？”杨顺成转而怼何青柔，看到她还未开动的任务书，脸更加难看，“干脆我给你泡杯茶，你先聊个够，工作我来做。”
　　“方才正要找您，但资料室急着要3号档案，就想让万哥帮忙送一下。”何青柔接道，顺势把档案放旁边桌子上，这杨顺成一天不找茬心里不痛快，她进公司那会儿听了还会难受委屈，现在听多了全当耳旁风。
　　万哥，也就是男同事，名叫万科尹。
　　万科尹一听，反应机灵迅速，抄起档案：“哎！那经理您忙，我先去送档案。”言讫，麻利儿滚了。
　　杨顺成眼一瞪，斥何青柔：“还不快跟我来！”
　　何青柔跟他进办公室。
　　“之前给你的案子做完没有？”他瘫坐在座椅上，斜睨着何青柔问。
　　“做完了，”何青柔回道，“已经上交了。”
　　“记得跟一下进度，别给我整出什么岔子，”他老神在在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质检部那边如何了？”
　　“一切都没问题，您放心。”
　　“那就好，”他说，“你的报告我看了，这次就算了，但下不为例。”
　　“我会注意的。”
　　“可别只会说，”杨顺成讥俏道，他背靠皮椅跷起腿，冲面前的两个文件夹抬抬下巴，“你既然有空，就把嘉禾和天成的设计图纸做了吧，星期五之前交过来，这样十月底的考核我可以给你多写点，否则到时候业绩平平，我吹得天花乱坠也没用。”
　　嘉禾、天成是两个才跟东宁汽车集团合作的小公司，他们要的图纸相对简单基础，一般由资历浅的员工做练手用，让何青柔做这个简直大材小用，他这明显是在算昨天的帐，还拿考核的事威胁。
　　“好的，您还有其它事吗？”何青柔依旧好脾气，胳膊拧不过大腿，熬两三天夜的事，能忍则忍。
　　“先下去吧，有事再叫你。”他说，可能昨晚没睡好，打了个哈欠，他朝何青柔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架子可谓端得十足。
　　何青柔拿起文件，刚走到门口，他又突然拉长声音喊道：“等等……给我泡杯普洱茶，多放点茶叶。”
　　公司可没有普洱茶，何青柔才有，是她老家那边寄过来的上等货，自打之前给他喝过一次，现在隔三差五就腆着脸来要，他若客气点还好说，一副大爷模样，任谁都窝一肚子火。
　　何青柔不好发作，只嗯了声。
　　.
　　午休时间，办公室稀稀疏疏几个人在，有两三个聚一块儿闲聊。
　　“哎！你们谁了解那位不？”说话人朝总监办公室那边指了指，“好像才23岁，刚毕业一年，国外留学回来的。”
　　“知道一些，”一人回答，“但不是很了解。”
　　其他人忙凑过去。那人四处看了看，确定安全才继续说：“我有个亲戚在总公司上班，昨儿他跟我聊了下，这位啊……”她压低声音，“是大股东的独女，本来要去总公司的，但资历浅，空降高位服不了众，就退而求其次先到我们这儿做起。”
　　“意思下来历练两年会调回去？”
　　“多半会，一来就是总监，回总公司至少副总级别。5月份我们跟安能集团竞标你们还记得不？”那人问，“当时就是她领导的，一举拿下，啧啧，得多少利润啊。”
　　“真的假的？不是云经理拿下的吗？”
　　“不是，因为那时云经理跟她一起，云经理资历深，她又才进总公司，没什么名气，所以很多人都搞错了。”
　　“那确实厉害。”
　　“可不是，听说公司很多大案子她都有跟着做，反正挺有能力的。”
　　“而且也漂亮，”说话人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刚刚在食堂，我听见那群男的都在讨论她呢，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巴望，恨不得能贴上去。”
　　一人嗤笑：“讨论有什么用，是他们该想的么？”
　　“那可不一定，咱公司有几个年轻的不也挺优秀的嘛，家里也有钱，现在都流行小奶狗，保不准的事。”
　　“想呢！能比么，甩几条街的距离，追都追不上。”
　　……
　　由于距离近，她们的对话何青柔被迫听了个七七八八，她运气可真好，一次就约到这么高级别的人，还是顶头上司，都可以去买彩票了。
　　而且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真是……无法言说。
　　她叹口气，不过也没办法了，大不了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眼下还是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完要紧，新派的任务时间充足可以慢慢做，嘉禾和天成的设计图纸争取这两天完成。
　　上午一直在弄设计图，除了吃饭眼睛就没离开过电脑，嘉禾的设计图大概做了三分之二，下班前应该能完成，晚上再加点班，把天成的做一部分，这样明天会轻松些。
　　杨顺成今年都对她挺有意见的，隔三差五就挑刺儿生事，究其根源，应该就是年尾跟北汽合作的事，当时杨顺成想趁此捞个大功劳，不想没谈拢，这个案子又是何青柔在跟进，就被他记挂上了。
　　说白了，就是记恨打压，对方是领导，何青柔职位低没背景，再气也得受着。
　　但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辞职不干了，毕竟这两年汽车行业不景气，工作难找，何况东宁这么好，要找个差不多的更不容易。
　　反正年底他就会迁走，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这般想着，继续做手里的事，这一忙，就忙到晚上十一点。
　　这时候设计部只剩她一人，整个公司都黑魆魆的，她看了下时间，打算再画半个小时。
　　而与此同时的总监办公室里，林奈批完最后一本文件，她收好东西准备离开，路过设计部，见里面还亮着灯，便多看了一眼。
　　太过投入，何青柔没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连她在身后站了许久都没发现。
　　看到她画的图，林奈眉头紧锁。
　　“这么晚了还不走？”林奈突然开口。
　　何青柔蓦地手一抖，吓得线都连错了。
　　林奈将她面前的文件拿起来，翻了翻：“帮下属还是杨经理安排的？”
　　“回家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何青柔说，语气有些疲惫，对林奈的问题避而不答，毕竟在顶头上司面前告状不是明智之举。
　　“很会说话。”林奈把文件递给她，话里的意思不知是夸还是贬。
　　何青柔伸手去接，却被她突然攥住手：“但对我不用这样……”
　　她的掌心灼热，让何青柔无所适从，这样的举动太过于亲近暧昧，何青柔慌忙抽出手，从座位上起来，退了半步远。
　　“我之前不知道你在这里上班。”林奈说道。
　　何青柔没言语，她要是知道这人是上司，肯定也不会跟她……又想到那晚，她莫名觉得心虚，耳朵都在发烫。
　　“你别有什么负担。”林奈又道。
　　何青柔嗯声，对方都这么说了，她亦无话可回。这就是典型的一夜.情后台词――就当没发生过。
　　“真的？”林奈忽然靠近她，近到能看见对方脸上细细的绒毛，姿势极度亲昵暧昧。
　　鼻尖上的触感似有若无，暖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室内亮堂的灯光仿佛都黯淡了许多，深夜里，周围静悄悄的，这样的气氛最让人动情。
　　柔嫩的红唇近在咫尺，因惊讶而微张着，引人采撷，大抵是太过诱人，林奈忍不住低头咬住她的唇瓣，轻轻吮吸碾磨。
　　何青柔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
　　趁她唇齿松懈之际，林奈把舌头探了进去，滑腻的濡湿的，纠缠不休，轻柔又专横，在温热的口腔里汲取放肆，将每一处都尝了个遍。
　　她身上的香水味淡淡的，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何青柔鼻尖，好似令人神志不清的迷.药，让她迟钝缓慢。
　　她细长的手指轻抚在何青柔白嫩的颈间，这手，曾流连在何青柔敏感的肌肤上，一寸一寸地摩挲、徘徊。
　　这个吻香甜绵长，不同于那晚的火热急促，而是温柔中带着些许试探的意味。


第5章 
　　“要不要跟我试试？”她终于放开何青柔，低声问道。
　　嗓音有些哑，撩人心弦。
　　何青柔猛地惊醒过来，这般紧贴着，某些地方难免会碰到，即便隔了两层布料也能清晰感受到，柔软而火热，教她羞耻不堪，赶忙一把将人推开。
　　她面红耳赤，憋着一口气收资料关电脑，原本还想多画会儿，现在哪还有心思。
　　“刚刚问你，你还没回答。”林奈却拦住她，
　　“什么？”她随口反问，埋头收拾散乱的资料。
　　“跟我试试。”
　　何青柔怔了怔，胸口蓦地一悸，险些把收好的资料掉了，她定定心神，将资料放回原位：“我对办公室恋情没兴趣。”
　　“又不在一个办公室，我觉得挺适合的，”林奈说，然后又特意加了句，“你跟我。”
　　“不想。”何青柔一口回绝，“很晚了，我先走了。”
　　说罢，急匆匆躲开林奈，逃似的出门。
　　走到露天停车场，进了车，却死活打不燃火，这车是刚毕业时买的，七万多，便宜但经常出问题，多半是哪儿又坏了，真倒霉催的。
　　周围很少有出租车经过，她纠结要不要手机打车。
　　叩叩――
　　外面，林奈敲了敲车窗，示意她把车窗打开。
　　她按下车窗键。
　　“正好顺路，我送你一程。”
　　她想拒绝，对方又说：“晚上手机打车不安全。”
　　最近手机打车确实经常出事，夜黑风高的，这里又偏僻，何青柔犹豫了，纠结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搭她的便车：“谢谢。”
　　“前面有个修车店，明天可以联系他们来修。”林奈说，她打开副驾驶的门，让何青柔先进去，然后绕到另一边。
　　“嗯。”何青柔回道，她看着车窗外，四周漆黑一片，她们是最后离开公司的。
　　“你家地址。”林奈打开导航，问道。
　　刚刚还说顺路，结果根本不晓得人家住哪儿，何青柔张了张嘴，闷声道：“安和街天星大道78号。”
　　“一个人住？”
　　何青柔不想聊太多私人的事，静静盯着窗外不作声，林奈见她这样也没再问。
　　车开得很快，二十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
　　何青柔解开安全带想下车，还未动作，眼前忽而一暗――林奈侧身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晚安。”
　　.
　　这一晚，何青柔失眠了，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那个吻，明明轻得几乎没有感觉，却在搅乱她的思绪。她不懂林奈什么意思，或是想做什么。
　　她拿手机看了看，凌晨三点。
　　手机的光很刺眼，她微虚着眼，习惯性打开微信，连群里都静悄悄的。
　　无聊随便翻了翻，翻到好友申请界面，不晓得那人什么时候又发的申请，她望着胖橘猫怔然出神，裹紧棉被翻了个身，像下了什么决心般轻轻吸口气，然后点了同意。
　　.
　　翌日，半夜不睡的后果就是晚起半个小时起床，以及人生中第一次迟到。
　　何青柔做好了被杨顺成提着耳朵骂的准备再进办公室，杨顺成却没在，办公室的气氛比昨天还压抑。
　　刚坐下，万科尹就提醒她今天别去招惹杨顺成。
　　“怎么了？”她疑惑道。
　　“一进门就被总监喊过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万科尹悄声道，“有同事去总监办公室交资料，说碰见他被训得跟孙子一样。”
　　平时骂人都不带歇气的杨顺成，怕是没料到自己会有今天。
　　设计部众人虽然怂得不敢吱声，但心里都乐开了花，高兴看热闹。
　　何青柔点点头，打开电脑开始做事，她可不想待会儿撞枪口上。
　　大概几分钟的时间，杨顺成黑着脸回设计部，所有人低头装死，他一肚子火气快要炸了，巡视一圈，走到撞见他挨批的同事面前，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办公室一趟！”
　　同事脸色一白，唯唯诺诺应下，其余人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何青柔收回目光，忙自己的事，画到一半时感觉有一处数据有问题，她想拿档案看看，这才发现手机微信有消息推送。
　　林奈：联系修车店了吗？
　　她想了想，回复：联系了。
　　正要继续工作，对方秒回：过来拿策划书。
　　不是说没空明天才批吗？何青柔思忖片刻，揣好手机起身去总监办公室。
　　叩叩――
　　“请进。”
　　林奈在等她。桌上，X6汽车减速器策划书零散摆放，每一页都有红笔标记。
　　“你先坐。”林奈说道，并抽出两份文件递到她面前。
　　何青柔疑惑坐下，没明白她在搞什么名堂。
　　“X6汽车减速器的工作以后由你接替，至于你手里的任务，杨经理会安排其他人做，这是月末西南山车展的相关资料，你拿回去看看，明天交一份总结给我。”
　　何青柔懵了，眉头紧蹙：“这些不是杨经理在负责吗？”
　　怎么突然转到她这儿，杨顺成还不得恨死她！
　　“杨经理有其他工作，会暂时离开设计部一段时间。”
　　“为什么？”何青柔不禁直愣愣问道，她想到昨晚做天成的设计图，林奈问她是不是杨顺成安排的，难道……
　　林奈看出她在想什么，说道：“他没做好本职工作，降职处理是上级领导的决定，在我来之前就定下来了，至于任你做接替，是从各部门推举的代表中票选的，我只负责通知而已。”
　　她说的实话，何青柔这些年工作踏实本分，能力有目共睹，算得上设计部年轻一辈里的中流砥柱，公司上层会选她，一来提前考核，二来是因为她在设计部人际关系好，处事公道，上面想通过她筛选设计部的年轻人才，毕竟案子就那么多，设计部上百人，总不能安排一人一个方案。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们也可以另选他人。”
　　减速器策划、西南山车展，任意之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若做得好，不但考核加分加点，而且会给她的履历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何青柔工作的这五六年，虽然经手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案子，但基本处于陪跑状态，做事有她的份，功劳归领导，兢兢业业干到现在也只是个小组长，她肯定是心动的。
　　“不过我建议你接下，”林奈认真说道，条分缕析给她解释，“因为这次主要是给年轻一辈施展的机会，假使你不要，公司选的替代者也是跟你差不多条件的。策划都是其次，西南山车展知名度大，总公司比较重视，另外，据说此次会跟和信国际合作。”
　　和信国际，一家跟东宁汽车集团实力相当的国企，近年发展迅猛，势头很好。
　　但心动归心动，何青柔不敢草率答应，她自知没经验，不确定能做得下来。
　　她很迟疑，可一想到这会带来多大的好处，她咬紧腮帮，郑重回道：“好！”
　　看她一脸严肃凝重，林奈不免好笑：“你不用太紧张，其实准备工作已经做了大半了，很容易上手的。减速器和车展可以同时做，减速器你自己在设计部组队，车展那边，我跟张总都会协助你。”
　　何青柔颔首，神色难掩欣喜，她捋了捋耳发，真心实意地说：“这次谢谢你了。”
　　“真要谢我不如请我吃饭，”林奈揶揄她。
　　这话自然是开玩笑的，但何青柔现在心情大好，欣然应允：“嗯好。”
　　林奈没想到她会答应，又问：“那星期天如何？”
　　“可以。”何青柔回道。
　　“你有什么想吃的没？”
　　“我不挑食，都行。”
　　“城中区有家茶餐厅很正宗，口碑不错，要不去那儿？”
　　“好。”
　　啧，现在可真好说话。林奈想到自家那只爱炸毛的肥猫，虽然傲得不要不要的，可一旦把它伺候舒服了，它就会向你露肚皮求抚摸，简直跟这人一个德行。
　　“你养猫吗？”她问何青柔。
　　何青柔实诚回答：“不养，没时间照顾，工作太忙了。”
　　“我养了一只，”她说，眼神意有所指地看着何青柔“很乖。”


第6章 
　　天上掉馅饼般拿到两个项目后，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十分繁忙，常常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每天超负荷工作十几个小时，劳累，但亦充足。
　　何青柔从设计部挑选七人组成小队，将任务分块布置到每一个人，并请江丰义做技术指导，以最快的速度接手设计。
　　其实一开始她们就在跟进这个项目，很多工作先前都有过参与，但拍板定案的是杨顺成，最终成果稀烂跟他决策失误有很大关系，现在重做，就相当于有了一次经验，要突破也不算太难。
　　不过车展工作那边，何青柔做起来很吃力，她没怎么接触过类似的工作，只能找以前的案例分析学习，这期间林奈帮了她许多，经过反反复复十余次整合修改，耗时一个多星期，终于将车展策划雏形定下。
　　至于请吃饭的事，由于没时间只能往后推。
　　林奈最近也特别忙，前总监留下的烂摊子一大堆，一时半会儿根本处理不完。
　　周六，X6汽车减速器的设计临近收工阶段，何青柔干脆将大家留下来加班，争取早点完成。
　　自打杨顺成被下放到城东片区做销售，设计部氛围活络了不少。
　　才十点多，万科尹就冲何青柔问：“组长，中午吃什么啊？”
　　“食堂。”何青柔头也没抬回道。
　　“都吃了半个月食堂了，不如今天就点外卖吧，食堂饭菜太清淡了，”万科尹嚷嚷，“就当提前庆祝庆祝呗。”
　　其他同事一听外卖，齐唰唰看过来。
　　“我还想喝何记奶茶呢，”何青柔不为所动，“食堂送餐上门，又快又省时，多留点时间干活，不然今天做不完明天还得加班。”
　　“今天肯定能做完！做不完不下班！”
　　何青柔丢给他一摞资料：“这么有精力就把汇总报告写了。”
　　万科尹哀嚎：“我还有图没画完，再来份汇总报告，怕是今晚都别想睡觉！”
　　何青柔看他一眼：“你写我就点外卖。”
　　“好勒！”万科尹立马答应，“我这就写！”
　　“想吃什么？”何青柔笑道，外卖送到这边普遍要一个小时，现在点差不多十二点就能送来。
　　“干锅虾、水煮牛肉、炒酸笋。”倒是一点不客气。
　　“其他人呢？”
　　大家跟着报菜名，何青柔一一记下：“还有没有？”
　　“一份意面。”
　　熟悉而久违的声音。
　　何青柔怔愣，但没抬头，她在app上搜索意大利面，点进第一家店：“要什么口味？”
　　“黑椒牛柳。”
　　因为林奈的突然到来，原本欢腾的众人都噤了声，赶紧做自己的工作。
　　“待会儿送到我办公室。”
　　“行。”
　　因为两个人都忙，她们这两天都没见过面，直到她离开，何青柔才抬起头。
　　.
　　外卖是万科尹跟另一个男同事下楼取的，他一进办公室就兴奋嚷道：“刚刚在电梯里碰见了一个美女，人事部新来的实习生！”
　　一女同事取笑他：“咋地，万哥你又春.心萌动了？”
　　“自觉配不上。”万科尹连连摇头，他将外卖拆开摆到中间，招呼众人，“大家快来吃饭了。”
　　大家早已饥肠辘辘，他话音还没落所有人就围过来了。
　　“哇，这么多吃的，谢谢组长啊。”
　　“何姐对我们真是太好了！”
　　“还有何记奶茶，幸福。”
　　……
　　现在的外卖一般会赠送饮料，所以何青柔并没有点何记奶茶，不过也能猜到是谁点的，她挑了杯原味奶茶，拿上意面：“你们先吃，我马上就回来。”
　　总监办公室的门半开着，里面有其他女人的说话声，何青柔怔住，犹豫该不该进去，但林奈看到了她。
　　“进来。”
　　她只得推门而进。
　　原本属于林奈的位置，此刻正坐着一个卷发女生，她打扮很新潮，软趴趴靠着椅子，两条大白腿搭在桌上，见何青柔进来了，只懒懒掀了下眼皮子。
　　不用问也知道，她就是万科尹口中所说的人事部美女实习生。
　　林奈脸色很难看，对她冷声道：“把腿放下去！”
　　女生眉头一皱，但没任何动作，她似乎有些委屈，手紧紧抓着椅子，怨念地盯住林奈。
　　“杨兴宜，公司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林奈隐忍道，已是非常不悦。
　　“晓得了，”杨兴宜不情不愿放下腿，站起来走到林奈面前，想伸手拉她的胳膊，“阿奈你干嘛这么凶，反正办公室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关系嘛。”
　　林奈躲开她，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何青柔。
　　何青柔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她把奶茶和面放到桌子上：“林总监您的午饭。”说完，转身出去。
　　“什么态度！”杨兴宜对何青柔忽视自己很不满，她直接拿起奶茶，插吸管，喝了一小口，又嫌弃地放回去，“好难喝，味道一点都不纯正。”
　　“没人让你喝……”林奈面沉如水，语气带着两分怒意，“你给我买明早的机票回北京，或者我亲自打电话给杨伯父！”
　　杨兴宜咬牙：“阿奈！”
　　.
　　今天难得九点前回到家，晚上的夜色很好，月圆星稀，楼下人很多，三三两两聚一块儿唠嗑。何青柔坐在电脑前打报告，但半个小时，才写了百余字的开头。
　　减速器的案子收尾，担子轻了许多，连续多天高强度的工作让她很是疲惫，迟嘉仪打电话约她明天去放松一下。
　　“我报告还没写完，下个星期吧。”她倦怠说道，并揉了揉眉心。
　　“你白天写，我晚上来接你。”
　　何青柔像是想到了什么：“陈茗行要走了？”
　　那边默然良久，好半晌嗡声回道：“后天上午的飞机，她公司安排她去英国交流学习，可能要走半年。”
　　何青柔没说话，迟嘉仪又低落地说：“我昨晚跟她告白，她没同意但也没拒绝。”
　　何青柔不好多嘴，迟嘉仪这人死倔，说了也没用，没同意不就是拒绝么，她之前就明着暗着表示过很多次，陈茗行会看不出来？陈茗行若真对她有心，就不会装聋作瞎了。
　　“她这一走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再见，反正你帮帮我。”
　　何青柔正欲开口，突然有其它电话打进来――是林奈，她顿了顿，点了拒接，回迟嘉仪道：“行吧，明天八点半到小区门口等你，我有点事，先挂了。”
　　微信消息闪动，林奈：在做什么？
　　她点开，回复：刚刚在跟朋友打电话。
　　林奈：那你先忙。
　　何青柔：打完了，有什么事吗？
　　对方在输入，好一会儿才发过来：西南山车展总公司会派人过来，名单和相应资料我发到你邮箱了，你注意查收。
　　何青柔：好的，麻烦了。
　　对方没再回消息，应当是在忙其它事，何青柔点开邮箱，大致浏览了一下，总公司会派三个人过来，级别都挺高的，一个副总两个经理。
　　林奈给的资料对这三人的介绍很详细，其中副总是有过接触的，中年男经理面孔生疏，应该是刚从其它分公司升迁上去的，还有一位则是云熙宁，虽然没见过，但何青柔常听到她的传闻，麻省理工的高材生，能力强手腕了得，只比自己小两岁。
　　听闻这人很严苛，不好说话，何青柔重点看了下她的资料。
　　看到一半，微信消息忽地闪动，林奈：下来。
　　何青柔疑惑，还没来得及回对方又发消息过来：我在楼下等你。
　　何青柔一愣：做什么？
　　林奈：吃饭。
　　然后立马补了句：城中区茶餐厅。
　　现在都快十点了，何青柔垂眸，紧抿着唇：很晚了，改天吧。
　　对方一直在输入，许久，才回复：一点打烊，不晚，我等你。
　　语气很坚决。
　　想了想，何青柔回：我先换件衣服。


第7章 
　　她换了件淡蓝色亚麻收腰长裙，更显身形纤细，如瀑长发来不及打理，便随意披散着。
　　老式小区的路灯破旧，柱身锈迹斑驳，灯光昏黄黯淡，偶尔一晃一晃的，好似随时要坏掉。林奈背倚车门，远远就看见了她，灯光柔和照在她身上，显得愈发恬雅文静。
　　跟性子温和的人相处，大多数时候都是寡淡无味的，这种人太过平静，像碗白开水，喝一口解渴，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人往往爱追求激情，一旦生活趋于平淡，不安分就会随之而来。
　　但林奈例外，她是个容易安于现状的人，她喜欢平静，深深受那种温柔的从容的气质所吸引，就像猫闻到了薄荷的味道，躁动不安且急迫渴切，简直致命。
　　可她亦理智沉着，既规矩正派又心机狡黠，欲伺机而动，想将对方禁锢，细细品尝，再狠狠地吞入腹中。
　　她对她的好是有目的的，因为一旦尝过蜜糖的甜美，就会想吃第二次。
　　“什么时候来的？”何青柔走近了问道。
　　“没多久，”林奈替她打开车门，“十几分钟。”
　　何青柔稍稍提高裙摆，弯身坐进去。她的皮肤很白，裙摆一提，露出半截小腿，等坐稳了放下裙摆，亦能看见半个精致的脚踝。林奈眼神暗了暗，半晌收回目光。
　　车内没开灯，何青柔想系安全带却总扣不进去，林奈侧身：“我来吧。”
　　她声音有点低，何青柔没注意听，只感到手背蓦地被温热包住，她想缩回手，但被握得紧紧的。
　　“你放开……”她别扭道，头微低着不看对方。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林奈柔声说，指腹在她光滑的手背上细细摩挲，似在安抚。
　　何青柔动了动嘴唇，心思复杂：“我没多想。”
　　“他爸跟我爸是生意伙伴，虽然两家常有来往，但我跟她没关系。”
　　“嗯。”何青柔抽出手，声若蚊蝇道，她不自然地挺直背，稍稍离林奈远些。
　　不料这人忽地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从她发间穿过落到后背上，将她轻轻往左侧带。何青柔绷紧了腰背，双手捏着裙摆，心猛然一跳，掌心被薄薄的汗濡湿。
　　距离逐渐拉近，鼻尖似有若无地相碰，热气扑在半阖的唇瓣上，顺着喉咙直达四肢百骸。
　　昏暗密闭的车里，温度陡然升高，很热。
　　后背上的手游走到肩上，滑过分明的锁骨，再沿着细瘦的脖颈攀爬，最后停留在嘴角处。
　　近在咫尺的香水味，渐渐将深埋在心底的冲动勾起，像一把火，似要将理智燃烧殆尽，她半垂着眼，睫毛颤了颤，红唇微张。
　　柔软的触感紧接而至，温热湿润于唇齿间互渡，她拉住林奈的小臂，微偏脑袋，想要给予回应，可车外一道光忽然照来，恍得人睁不开眼。
　　她一惊，慌忙推开林奈。
　　车外，两个五六岁的小孩拿手电筒当光束剑，相互“厮杀”，战况激烈，打着打着还嚎两声增加气势。
　　林奈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在她腰间一勾，拉了拉安全带，将其扣好，然后驱车前往茶餐厅。
　　何青柔有些臊，她从余光里瞧了瞧林奈，但由于光线阴暗，看得不大清楚。
　　“好看吗？”林奈突然开口。
　　何青柔窘迫，干巴巴道：“没看你。”
　　林奈笑了笑，不语。
　　茶餐厅位于一处老巷子里，比邻热闹的步行街，但位置很偏，需要绕两个弯才能找到，从外面看，就是普通的两层老式楼房，一楼是空的，二楼才是茶餐厅所在。
　　装潢简单干净，浓浓港风味，老板也是地地道道的香港人。
　　店里生意还行，大半桌子都坐了人，但员工就两个，加上老板老板娘拢共四人，根本忙不过来，要吃就得等。
　　她们点了些餐厅里的特色，大约等了四十分钟，老板才慢悠悠送上来。他普通话说得很差，林奈便用粤语跟他交流，也许是听到家乡话亲切，他送了两杯奶茶给她们。
　　何青柔听不懂粤语，但很好奇林奈一个北京人竟然会说。
　　“我在广州长大，所以会说，不过有六七年没去过那儿了。”林奈跟她解释。
　　“跟外婆一起？”何青柔问。
　　林奈摇头：“跟我妈，我爸太忙。”
　　夫妻两人一个广州一个北京，何青柔忽而反应过来：“抱歉。”她以为林奈他爸妈是离婚了。
　　“你道歉做什么，”林奈好笑，“他俩关系好得很，我妈是个女强人，她在广东那边有家上市公司，而我们家的家族企业主要在北边一带，生了我以后两人就分开发展了，但不是离婚，大概一两个月会见一次。”
　　何青柔惊诧，她感叹道：“你家……真有钱。”
　　她知道林奈很有钱，从上班开路虎平时法拉利就能看出，但没想到这么有钱。
　　林奈怔了怔：“你的关注点很特别。”
　　何青柔实诚道：“以前没见过这么有钱的。”
　　像她这种苦苦为几千上万月薪挣扎的普通人，完全想象不到这种生活是怎样的，她工作这么久，存的钱离那百分之三十的首付都还差一大截，她跟林奈，真的天差地别。
　　“有钱是有钱，不过不是我的。”林奈说道。
　　“但终归会是你的。”
　　“理论上是这样，因为我是独生女。”林奈认同地点点头。
　　何青柔一噎，默默喝了口奶茶。
　　“你呢？”林奈问。
　　“什么？”
　　“你家是怎么样的。”
　　“普通工薪阶级，日常就是吃喝工作，偶尔聚会、旅游。”何青柔说，“反正跟你们差别很大。”
　　林奈顿了顿，正经道：“其实是一样的，我不也跟你一起工作，没有什么高低之分。”
　　何青柔没接话。
　　离开茶餐厅的时候刚过凌晨，步行街已清冷了许多，她们并肩同行，沿街走了一段，随便逛了逛。
　　过后林奈送何青柔到小区楼下。
　　“麻烦你送我回来。”何青柔下车，关门，回身谢道。
　　“不请我上去坐坐？”
　　“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明天不上班。”林奈直直盯着她，眼里意味明显。
　　何青柔不傻，晓得她这话什么意思，岔开话题道：“说好的我请你吃饭，但今天还是你付的钱，下次有机会我再请你，我明天还要写报告，就先回去了。”
　　她这是婉拒。
　　“嗯，那周一见。”
　　“周一见。”何青柔转身离开，刷卡进了小区，慢慢消失在夜色深处。
　　林奈坐在车里，盯了那个方向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对面楼房八楼中间的屋子亮了灯，她才开车回去。
　　.
　　何青柔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过了，她在床上赖到中午才起，然后洗漱，再自己动手做了顿午饭。
　　下午，她不慢不紧把报告写完，之后化妆、准备，等迟嘉仪来接。
　　迟嘉仪八点就到了，打电话喊她下楼。
　　何青柔走到车前，看见陈茗行正一言不发地坐在后座，两人对视，相互颔首以示打招呼。
　　迟嘉仪看起来心情很好，一路说个没完没了，何青柔从后视镜里观察陈茗行，从头到尾，这人就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头都没抬过。
　　何青柔皱眉，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悦，这人过于阴沉冷淡，作为朋友，她是不太支持迟嘉仪跟陈茗行一起的，但劝不住，毕竟迟嘉仪是成年人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她干涉不了。
　　她们这次要去的是一家小型的私人酒店，位于城区外三公里处，那边有其他朋友在等着，开车半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下了车，迟嘉仪先打了个电话，不等接通又挂掉，然后将她俩领到二楼。
　　迟嘉仪想挽陈茗行的手，但不敢动作，陈茗行不喜欢跟别人亲密接触。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陈茗行身后，语气间难耐兴奋：“你走前面。”
　　陈茗行抬眼看了她一下，嘴唇蠕动，看样子是想说甚。
　　迟嘉仪愣了愣，喉里发酸心里也酸，刹时就红了眼，但强忍着说道：“你上去看看吧，我准备了好久的。”
　　陈茗行很挣扎，可到底还是点头同意了。
　　她们沿通道走到最后一个房间，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
　　“你闭上眼。”迟嘉仪说道。
　　陈茗行照做。
　　好一会儿――“可以睁开了。”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第8章 
　　陈茗行有些惊讶，漠然的脸上多了两分暖意，她来时想了许多种可能，但没料到是过生日。
　　她觉得喉咙发紧，薄唇阖动，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迟嘉仪端着蛋糕定定地看着她，眼里雾气蒙蒙，满是执拗。
　　屋内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相视无言，皆不好开口，气氛冷寂而怪异。
　　“吹蜡烛吧，再不吹都要烧完了。”一人硬着头皮喊道，其余人都立马反应过来，连声附和。
　　迟嘉仪把蛋糕抬高一些，送到她面前：“要不要许个愿？”
　　“好……”陈茗行说道，她合上眼，几秒后睁开，轻呼一口气吹灭蜡烛，“用心了，谢谢。”
　　迟嘉仪颔首，将蛋糕放到桌上：“来切蛋糕。”
　　说完，抬手擦了擦眼角。
　　哭了。
　　其他人想劝，何青柔悄悄拦住她们，使眼色让所有人退出去，给她俩单独相处的空间。大家默契退出房间，并贴心带上门，到二楼大厅去。
　　大厅休息区，何青柔没跟她们一起，而是独自呆着，同行一短发女人走来挨她坐下。
　　“你好，”短发女人向她伸手，“我叫吴妗。”
　　何青柔认得她，迟嘉仪的朋友，但跟此人不熟。
　　“你好。”
　　“何青柔？”
　　“是。”
　　“我们之前见过几次，”吴妗说道，“不过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有的，上回跟陈茗行接风你也在。”何青柔说。
　　“一直想跟你认识一下，怕太唐突了，就没敢打扰。”
　　何青柔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嗯。”
　　“听嘉仪说你搬到老城区去了，我也在那边住，有空可以出来坐坐啊。”吴妗说，有点过分热情了。何青柔客套答应，正纠结该怎么接话，手机来电――林奈打来的。
　　她歉然道：“我接个电话。”
　　吴妗点点头。她拿了手机走到大厅外的过道拐角处，接起电话，压低嗓音：“怎么了？”
　　没人回答，只有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应当是信号不好，少顷，那边才传来清冷的声音：“刚刚过隧道没信号。”
　　何青柔嗯声，那边又说：“明天你跟我需要出差一趟，去和信国际，早上九点半的飞机，具体的资料文档我会拿，你明早不用回公司，先去在机场等我。”
　　“那……要去多久？做什么？”她眉头紧拧，一般情况下出差不会这么急，除非有特殊情况。
　　“半天，晚上就可以回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去参观了解一下，我也才接到通知，时间比较仓促。”
　　“嗯好，”她回道，“那到时候等你。”
　　“嗯。”
　　对方没再说话，但也没挂电话。何青柔将手机换到另一边耳朵接听，大概是错觉，她听到那边传来微弱的叹息，但下一刻，又是哗哗的声音。
　　另一边，林奈刚驶出高速公路，她降低车速，将车窗降低些，风呼啦往里灌。她将蓝牙音量调大，想等对方先开口，但最后还是自己先沉不住气：“在做什么？”
　　何青柔半晌没动静，良久，才回道：“跟你打电话。”
　　细声细语，温柔至极，林奈不自觉握紧方向盘，语气带着两分缱绻暖意：“问你接电话之前在做什么。”
　　何青柔愣了愣，含糊道：“跟嘉仪她们一起聚会，你呢？”
　　“加了一天班，正在回家路上。”公司的事情总是一茬接一茬，今天忙完，明天又是一大堆。其实出差的事她上午就接到了通知，当时给何青柔发消息就可以了，但她不想这么公式化。
　　何青柔搜肠刮肚也没什么话可讲，沉默了一会儿：“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就先挂了。”
　　林奈顿了顿，试探问：“你……生气了？”
　　“什么？”何青柔没懂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林奈斟酌道：“昨天晚上的事。”也许是她太心急，让事情适得其反。
　　何青柔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她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人才开口：“我没生气。”
　　若她还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也许会，但她都奔三的人了，对这方面看得还是很开的，欲.望不羞耻，亦不代表放.荡轻浮，更不会因为林奈一句暗示就生气。
　　“我以为……”林奈欲言又止，终还是把要讲的话吞回肚里，移开话题道，“减速器的收尾工作如何了？”
　　“都做完了，明天就可以上交。”何青柔回答，因为要出差，她待会儿还得联系万科尹，让他把相关材料都交上去，以及交代一下后续安排。
　　“应该是没问题的，这次审核会比较快，可能星期五之前会出结果。”
　　“希望能过审。”何青柔感慨道，现在整个部门都比较关注这个，且有几个资历老的前辈不满得很，明里暗里都在挑刺儿生事，毕竟这个案子是中转给他们的。如果策划能过审，奖金肯定丰厚，起码两万打底，而且只多不少，捡了便宜总会招人惦记。
　　她微侧着耳朵，因为手机里哗哗响个不停，便补充一句：“你那边风声太大了，我听不清楚。”
　　林奈听了，顺手将车窗关上：“等案子结束，你好好谢一下姚副经理和江师傅。”
　　“嗯？”何青柔疑惑。
　　林奈思忖片刻，解释说：“其实这次设计部推举的代表是其他人，是他们向上面力荐的你。”
　　正是由于他俩极力推荐做担保，上层才会关注到她。各部门的代表是部门经理推荐的，杨顺成本就对她有意见，怎么会推选她。
　　何青柔不知道这事，有些意外，她怔愣了一下，回道：“晓得了，我会的。”
　　“聚会别玩得太晚，早点回去，明天别迟到了。”林奈提醒道，“我快到家了，先不说了。”
　　何青柔嗯声，等对方先挂电话。
　　她往回走的时候，遇到陈茗行开门出来。陈茗行脸色涨红，呼吸粗重，衣服有点凌乱，碰见她，愣了愣，又慌忙折回去。
　　何青柔一怔，朝门那儿看了眼，从门缝里，她瞧见一晃而过的白影，而后听到陈茗行又急又气的低吼。
　　“放开……”
　　不多时，又是一句：“你疯了！”
　　房间隔音效果差，隐约能听到气急而又羞赧的粗喘，何青柔抬了抬眼皮子，全当没听到，淡定自若地回到大厅。
　　.
　　星期一天气明媚，万里无云。
　　到了北京，和信国际的总经理亲自带人来接她们，因为时间不多，下机后她们便直接去和信国际工厂那边。
　　跟总经理一起来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部门经理，一个是研发部的年轻员工，看起来二十三四的样子。
　　年轻员工口才挺好，从公司讲到产品，头头是道。
　　中途总经理接了个电话，然后跟部门经理和员工耳语一阵，暂时先离开了。
　　林奈她们这次大老远来参观，最主要是看看他们今年研发的新能源汽车，这也是此次两公司合作的原因。新能源之风近年来在汽车行业较为盛行，很多公司都为此斥巨资大搞，东宁汽车集团也不例外。
　　但进工厂老半天了，对方还没提到这个，何青柔跟林奈对视一眼，跟年轻员工开门见山说道：“我们想看看贵公司S57型新能源汽车。”
　　年轻员工顿时面露难色，看了看部门经理。
　　部门经理赶紧圆场：“这马上都中午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不如先吃了饭来？”
　　林奈皱眉：“出了什么事你直说。”
　　部门经理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斟酌半晌，还是实话实说：“汽车零部件临时出了点问题……”
　　他观察了一下林奈的神情，又赶紧添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最多明天就能修好！”
　　年轻员工反应机灵，跟着说：“您二位大老远来一趟，正好今晚可以去故宫长安街这些地方逛逛。”
　　何青柔不好做决定，一切看林奈的意思。
　　两公司已合作了大半年，现在就是两天也得等，林奈也没办法，只得同意。
　　部门经理舒了口气，赶紧让年轻员工去安排住宿等。
　　年轻员工会说话，但做事不够周到，给她们安排了双人间。


第9章 
　　何青柔捏着房卡，在门口足足站了一分钟，最终认命开门。
　　房内很宽敞，设施齐全，两张床并列摆放，中间距离一米多，厕所浴室一体，仅用透明玻璃隔开，不知道设计师怎么想的，厕所与房间也是用玻璃“遮挡”，从外头往里面看，一览无余。
　　房间的另一边，米白色的窗帘合着，窗帘后是落地窗，何青柔将窗帘拉开，房间里亮堂了许多，今天的天气不太好，灰蒙蒙的，天空像盖了一层白灰薄被。
　　酒店临近马路，她们住在十八楼，从上往下看，街道上的车密密麻麻，北京的交通果然名不虚传，四五点已经堵成长龙。
　　林奈在前台办好入住手续回来，手里拿着两个黑色袋子，她将东西都放好，问何青柔：“你睡哪个床？”
　　“外面这个，”何青柔回道，可突然又想到晚上洗澡，距离越近看得越清楚，她又立马改口，“里面那个。”
　　林奈倒没想这么多，她都行：“那我睡外面，哦，对了，前台给的，晚上可以换。”
　　她扔一个黑色袋子给何青柔，里面是一条纯白蕾丝内裤，款式十分……特别。
　　何青柔登时面热，感觉手里的东西有些烫手。
　　林奈看她没反应，晃了晃自己手里那条黑色同款：“你要是不喜欢白的，可以跟我换。”
　　何青柔默然不语，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蕾丝内裤。
　　“是新的，还消过毒。”林奈以为她担心内裤不干净。
　　今晚穿一次，将就一下就过去了，何青柔面无表情把内裤放回袋子，打开床头柜抽屉搁进去。
　　弯腰间偶然一瞥，她看见放小物什的支架上搁着一个粉红色的盒子，包装盒上用超大的字体写着“滋养润滑、安全卫生”，她瞬间耳尖发红，用余光偷瞧了林奈一眼。
　　林奈应该还没注意到，她忙将东西拿了扔进抽屉最里面。
　　“晚上要不要出去走走？”林奈问，她对这儿熟，可以给何青柔做向导。
　　“我还有点事要做，”何青柔埋头滑手机屏幕，点进小组群看工作进度，万科尹在群里说已经把材料呈交上去了，“可能得八.九点才有时间。”
　　“到时候可以去长安街，那边夜景不错。”
　　“行。”她说道，又一面给万科尹发消息，让他去相关部门跑一跑，跟进审核进度。
　　林奈没什么事可做，便随意翻了翻资料。
　　“你不回家看看？”何青柔问。
　　林奈抬头看她，无奈笑了笑：“回去我爸妈也不在，没必要。”
　　何青柔一顿，沉默好一会儿，开口道：“听说北京小吃多，到时候你可以带我去瞧瞧。”
　　“行啊，王府井护国寺那片儿都挺好，外地人一般喜欢去王府井，其实北京卖小吃的多，随便走进一条巷子都能找到特色吃食。”林奈跟她介绍。
　　何青柔扬了扬唇角，低头继续忙手里的事。
　　.
　　两人约莫九点出门，坐车到复兴路附近，步行穿过西单，再往东走到王府井。
　　何青柔第一回到这儿，一路灯火通明，极为繁盛，路上的人很多，她跟林奈并肩而行，两个人边走边看，时间飞快消磨。
　　林奈给她买了根糖葫芦：“小姑娘都喜欢这个，很正宗，你尝尝。”
　　她好笑：“我比你大五岁。”
　　她都二十八了，这个年纪，再显年轻也不是这个叫法，怪别扭的。
　　话音刚落，林奈却拿手机对着她拍了张照片：“不介意吧？介意我就删了。”
　　她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你笑起来……很好看。”
　　她一脸诚恳，真心实意的模样，倒是搞得何青柔很不自在。
　　何青柔别开脸，目光看向远处，街上情侣挺多，也有一家人出来散步的，欢笑亲昵的场景在橘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情，她突然感慨良多。
　　愣神间，忽地眼前白光一闪，离她们三五步远的地方，一名工装打扮的拍客半蹲在地，他手里的相机正对着她们。
　　他走到何青柔面前，歉然道：“职业毛病，忍不住就拍了，真对不起啊。”
　　“没事，”何青柔和气说道，“不发出去就行。”
　　“你放心，肯定不会，你要不要看一看？挺有意境的，不然我也不会拍你们。”拍客搔搔头，高兴保证，他把相机举到何青柔面前。
　　热情难却，何青柔点了点头。
　　照片上，背景是灯火辉煌的街道，灿烂而绚丽，犹如满天星子堆聚，何青柔在前，立于光亮之下，林奈在后，站在昏黄里，何青柔在凝视远处，而林奈在看她。
　　“怎么样，我拍得还行吧？”拍客笑问，“要不要我传一份给你？”
　　何青柔犹豫了一瞬，而后回道：“要，谢谢你了。”
　　“那行，你留个邮箱，我到家连网了发给你。”
　　何青柔将邮箱地址留给他。林奈见两人似乎聊得挺投机，饶有兴致地走过来，对拍客说：“能给我看看吗？”
　　拍客当然同意，拿起相机就要给她看，何青柔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中间，拉住林奈的手：“我们去前边瞧瞧吧，好像挺热闹的。”
　　林奈眉头动了动，不用揣测也晓得，何青柔不想她看。
　　她跟拍客说不看了，何青柔放开了她的手。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这一段卖首饰服装的店铺多。
　　“这里的可挑可选的款式多，要不要进去看看？”林奈问。
　　出来一趟哪有不买东西的道理，何青柔四处瞧了瞧，决定去左手边的银饰店看看。这家银饰店面积不大，表面看起来很普通，东西应该不贵。
　　她进去到处转转，看中一条带吊坠的项链，店里的饰品是没有标价格的，一问，两万八。
　　最后什么也没买。
　　“回去吧，都快十点半了，明天一早还要去和信国际的。”
　　“不再看看？”
　　“不了，有点累了。”看也买不起，那价钱不是她能承受的。
　　两人打车回酒店。
　　今夜的月色朦胧，与白天的阴沉灰暗不同，半弯月将天照明，与地上或白或黄的灯光相互映衬。
　　何青柔坐在落地窗前玩微信，随意滑了几条新闻看。
　　屏幕上方消息弹出，有新邮件收入，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应该是那个拍客。
　　她点开邮件，果然是。
　　现在看照片与先前看心情不大一样，心里莫名生起一股惆怅感，空落落的，她盯着照片看了会儿，将其存到相册。
　　“你先洗还是我先洗？”林奈突然问道。
　　她抿了抿唇，不自觉看了眼透明玻璃：“你先洗。”
　　林奈就没她这么别扭的心思，拿了内裤进厕所，大大方方就脱了。
　　玻璃墙毫无遮掩，何青柔在外面看得清楚完全。
　　笔直修长的腿，线条柔和的细腰美背，以及……
　　何青柔垂眸，感觉脸上有些烧。
　　她脱得精光后，并没立马进浴室，而是背对着外头站了会儿，不知在捣鼓什么。
　　当何青柔再抬眼时，她已进去，热水从花洒喷出，腾腾的雾气弥漫，水汽渐渐往浴室玻璃上堆积，将里头的光景半遮半掩。
　　……
　　她洗完出来，穿着酒店的一次性睡衣，睡衣很短，只到腿根处。
　　“我洗好了，该你了。”她说。
　　何青柔嗯声，别开眼不看她，默然走进去，飞快脱了衣服裤子进浴室。
　　浴室里，余留的热气不散，熏得她通体发烫。
　　打开花洒，水沿光洁的背部流下，顺着腰线蜿蜒到小腹，再经腿流到瓷砖地板上。
　　明明是水，却像一团火包裹着她，越洗越热，热得她额角都出了层薄汗。


第10章 
　　她在浴室磨蹭许久才出去，林奈正坐在床上埋头看手机。
　　酒店准备的睡衣一长一短，林奈穿了短的，把长的留给她，可能是怕她难为情。见她出来了，林奈放下手机，进厕所拿吹风机吹头发。
　　她走到床头摸手机看了看，万科尹给她发了消息：组长，我私底下问了一个上面的熟人，他说初审明天就出结果，我们的策划挺不错，高层很满意。
　　她回复：辛苦了。
　　消息刚发送，万科尹又说：今天姚副经理来视察工作了，她让你明天回公司了去办公室找她。
　　何青柔一愣，姚副经理有事可以直接给她发消息，干嘛让别人代传，她想了想，回：好，我知道了，我明天下午到公司。
　　万科尹：中午组里在商量，等审核过后，要不要搞一次聚餐，她们让问问你的意见。
　　忙了这么久，肯定是要的，何青柔打了个“行”字，思索片刻，重新输入：星期六晚上我请大家吃火锅。
　　发送过后又加了一句：可以带家属。
　　聊天界面半晌没动静，大约半分钟的时间，那边发来：谢谢组长！！！我跟她们说了，我们爱你哟~
　　何青柔笑笑，放下手机，拿资料看了看，规划明天要做的事。
　　旁边厕所里，吹风机呜呜响，等她规划得差不多的时候，声音停了。
　　“你进来一下。”林奈朝她说。
　　“怎么？”她不解，但还是放下资料过去。
　　“我给你吹头发，”林奈把她拉到面前，解开包头发的浴巾，将她的头发打散，“湿着头发容易得风湿。”
　　感到后颈一凉，她瑟缩了一下，不着痕迹地退开：“我自己来。”
　　林奈却将她按住，温热的指腹触碰到裸.露在外的锁骨，让她心里不禁一颤。
　　“别动，”林奈按下吹风机开关，细白修长的手指在她墨发间穿梭，“很快就好。”
　　何青柔心猛地跳了跳，没再动。
　　吹风机开的中档热风，温度刚刚好，头皮上时不时的触感，酥酥麻麻的，很舒服。
　　面前的镜子里，照出她俩不是依偎却胜似依偎的模样，何青柔颤了颤眼，侧脸移开视线，却蓦地撞进林奈手心里。
　　两人都愣了。
　　手心，是热的，僵硬在原处；脸，是烫的，刹时爬上红晕。
　　还是林奈先反应过来，她下移手，转而撩起一小撮头发，佯作什么也没发生，淡定从容地继续吹。
　　三四分钟的时间，头发吹干。
　　她将吹风机挂到墙壁上：“可以了。”
　　何青柔点点头，耳朵尖烫得厉害，好在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否则更尴尬。
　　狭窄的空间里，气氛怪异至极，也许是方才洗澡的水汽还未完全消散，温度稍稍偏高，甫一抬头，她瞧见林奈微敞开的领口，那里光景生香，忙垂眸敛眉。
　　“我先出去了。”她说完，侧身避开林奈出浴室。
　　经过刚才那一遭，两人之间忽多了一种微妙之感，就像连了根无形的线，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制你。
　　她窝在床头翻资料，余光却忍不住看向林奈。林奈正在看手机，白皙细嫩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表情严肃认真，紧抿着唇，应该是在处理公事。
　　这么看着，她突然觉得林奈的唇形很好看，两边薄中间呈M状，挺翘且饱满，是现在很流行的唇形，她不怎么涂口红，但由于唇色本就红润，丝毫不失风情。
　　林奈低垂着脑袋，额前的碎发飘落，挡了半张脸，从何青柔这个角度看，只能隐约看到精致的轮廓，以及那半阖的粉唇。
　　有一种说法，大致的意思就是嘴唇好看的人肯定美，她觉得很有道理，因为林奈就生得很美。
　　好看的事物总招人喜爱，何青柔也不例外，她喜欢长得美的，不然在酒吧时也不会跟林奈走。
　　她又想到刚刚看到的，那被缭绕水汽模糊的身形，迎着水流晃动，头微扬起……
　　这般想着，她莫名开始有些口干舌燥。
　　“你看了很久了，有这么好看？”林奈抬头，对方这么直愣愣盯了她十几分钟了，也不知在探究什么。
　　何青柔大窘，但面上万分镇定，淡淡回道：“没看你，我在想事情。”
　　“哦。”林奈忍笑道，看穿不说穿，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
　　何青柔把资料放到一边，从床头柜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喝，凉意顺喉而下，瞬时将燥热冲散许多。
　　之后两人都沉默少语，时间过得飞快，愣一次神的功夫就凌晨了。
　　林奈将灯关了，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她上了床，跟何青柔说：“晚安。”
　　“嗯。”何青柔侧身躺下，将大半个身子都裹进薄被里。
　　床很软，她却没什么睡意，她偏头看了看林奈那边，但黑暗中什么也瞧不见。
　　脑子里有些乱，越想越睡不着，但她不敢随便翻身，怕吵到林奈，如此迷迷糊糊大半夜，也不知道甚时候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房间里仍是黑的，她摸手机看了看，才四点多，嘴里有些渴，她撑坐起来，伸手拿水喝。
　　刚喝了一口，外面突地一声惊雷巨响！
　　她吓了一大跳，吓得水瓶都掉了，矿泉水全倒在被子上。
　　熟睡的林奈也被这一声雷惊醒，外面开始闪电，房间里一瞬间通亮，她看到何青柔坐着，便顺手把灯打开。
　　“怎么了？”她问，走近一看，何青柔的被子湿了大半，连床也湿了一小块儿，这么晚了，总不能打电话让前台来收拾。“去我那边睡吧。”
　　外头哗哗下起了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不断，钢化玻璃的隔音效果差，雷声震耳。
　　除了她那边，没地儿可睡。
　　何青柔抱着枕头过去，躺在里面。
　　林奈上床，关灯：“睡觉，八点起来。”
　　何青柔没说话，被窝里很暖和，余温尚存，温暖包住她的全身。这家酒店的单人床挺宽，但被子只有那么大，离远了就盖不到。
　　故而两人离得很近，但中间又隔了一线。
　　这一线，是矜持与禁忌、理智跟念想的分界。
　　她阖上眼，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继续睡觉，当迷迷蒙蒙快要睡着的时候，她感到有少量的风灌进被子，紧接着，手感受到了热度。
　　但仅仅只是感受到。
　　雨持续了一夜，到早上终于停歇，何青柔醒的时候，另一边是空的，林奈不在，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起床了。
　　落地窗上全是水滴，清晨的阳光直射到玻璃上，水滴因反光而闪动。
　　何青柔坐起来，趁着林奈不在的空档换回自己的衣服，简单收拾了一番。
　　等她收拾得差不多时，林奈拿着手机进来，原来是出去接电话了。
　　“早啊。”林奈跟她打招呼。
　　“早。”她回道。
　　“酒店会提供早饭，你想在这儿吃还是去吃外面的？”
　　何青柔将资料都收拾好，回道：“就这儿吃，九点还要去那边，别迟到了。”
　　“那我打电话让他们送饭过来。”林奈说。
　　两人吃完早饭退房，赶在九点前到达和信国际。和信国际这边问题已处理好，总经理跟昨天那两位已在等候他们。
　　参观进行得很顺利，上午就结束了。
　　可能是担心到昨天的突发状况会对今后的合作造成影响，和信国际这边对她俩万分热情，好吃好喝招待，总经理还以私人的名义送了一大堆东西。
　　他一直笑眯眯的，但字里行间都在旁敲侧击林奈的态度。
　　林奈亦精明，见好就收：“这回有劳您了，期待西南山车展与贵公司合作，携手共创佳绩。”潜在意思就是不会影响合作，尽管放心。
　　总经理顿时眉开眼笑，又说了许多客套话，时间差不多了让年轻员工开车送她们去机场。
　　下午三点的飞机，到南城四点左右。
　　东西林奈没要，让何青柔自行处理，回设计部后，何青柔将其分了一些给小组里的人。
　　她收拾了一下桌面，准备去找姚副经理，忽然同事叫她，说门口有人找。
　　来人是花店员工：“您好，请问您是何青柔何小姐吗？”
　　何青柔颔首：“我是。”
　　“这是有位客人给您订的花，麻烦您签收一下。”花店员工说道，递给她一张订单单据。
　　何青柔疑惑，谁送的？
　　她签了字接花，花里夹着一张小贺卡，她拿出来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字母“W”。
　　W？会是谁？
　　“谢谢。”花店员工抽回单据，又给她一张卡片，“这是我们花店的名片，要是有需要，可随时拨打我们的电话，我们花店提供送花□□的。”
　　何青柔收了卡片：“不用谢。”
　　“那再见。”
　　何青柔抱着花转身，想把它先放桌子上，却不料一转身就碰到了林奈。
　　对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手里的花看。


第11章 
　　她下意识收紧手，心里无端端一跳，但林奈仅仅只是看了看，而后收回目光，进了设计部办公室。
　　没有任何反应，连问一下都没有。
　　她抿紧唇，胸口像憋着一口气，堵得慌，她俩又没什么关系，林奈这般反正是正常的，可就是有些在意。
　　回了座位，她把花放到桌子上，想了片刻，又把它搁桌子下了。
　　这么大一捧玫瑰引来办公室不少人观看，万科尹斜身过来小声问：“组长，有人追你啊？”
　　“不是，”何青柔否认，“不知道谁送的。”
　　其实她大概能猜到是谁，但不是很确定。
　　“无缘无故送玫瑰，肯定是追求你的，”万科尹说，笑得贼兮兮的，“脱单了请客啊，大家都等着呢。”
　　“星期六还想不想吃火锅了？”
　　“哎！我不说了！”
　　“我去趟姚副经理那儿，要是有人过来交资料，你帮我收一下。”何青柔说，并顺手带上纸笔。
　　“成，你去吧。”
　　姚副经理原名姚云英，今年刚五十出头，是分公司刚建立那会儿从上头调下来的，资历老，为人和善，何青柔刚工作时就是她在带，算是何青柔半个师父。
　　本以为她要交代甚公事，不想她只是问了些工作上的问题。何青柔耐心听着，姚云英帮了她这么多，她还没想好怎么还这份人情呢。
　　“青柔啊，我刚看见你收了一大捧玫瑰，男朋友送的？”姚云英弯弯绕绕半天终于进入正题。
　　她有个侄子，事业有成、模样周正，比何青柔大两岁，眼看着就要31了，对象还没一个，家里人都挺着急的，她想着何青柔就挺适合，人漂亮性格好，关键是一个公司知根知底的，总比相亲来得实在。
　　何青柔性向的事公司只有几个人晓得，但不包括姚云英。这个问题真不好接，她斟酌片刻，回道：“不是，还早得很，不着急这个。”
　　“28了，自由恋爱还是搭伙过日子，总归得找一个不是，”姚云英说，“现在不着急，过两年就都是人家剩下的。”
　　“不慌，最近手上工作多，没那么多时间。”何青柔道，对方试探，她亦揣着明白装糊涂。
　　“工作今天忙完明天又有，没个头的，下班啊周末啊，总能挤出点时间来。”姚云英道，“你说是不是？”
　　话说到这份儿上，就差捅破窗户纸了，打太极也没用，何青柔想了想，一脸正经说：“姚姐，我现在没这个心思，你也知道，我在公司干了这么久了，今年稍微有点起色，再不努力争取，下一次有这样的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语罢，她又添道：“个人的事可以先拖一拖，不急在这一时。”
　　姚云英动动嘴皮子，到底没再说甚，何青柔这一路走来她都有看着，确实不容易，现在的社会跟她们那时候不一样了，以前讲求女大当婚，而今的姑娘都上进得很，大多以事业为先。
　　如果何青柔这两年发展可以，高升是必然的，届时确实难以兼顾家庭和事业。
　　“好好干。”姚云英拍拍她的肩膀，说亲归说亲，工作归工作，何青柔不愿意她也不勉强，今年设计部肯定要升一个走，到时候管理层空缺，按眼下的趋势看多半是要提何青柔，她对此也是高兴的。
　　“我会的，倒是承蒙您照顾了。”何青柔真心实意说道。
　　“也要你自己争气才行，我顶多算个作用不大的助力”姚云英笑笑，“行了，回去忙吧。”
　　何青柔应声，出门，她还沉浸在这事里，一个没注意，转角就撞到来人怀里。
　　一只手扶住她的腰，熟悉的香水味入鼻，她蓦地一怔，想退开半步，但对方搂紧了，力道之大。
　　“小心些。”林奈低低道，可手上没要松开的意思。
　　两人这般搂抱一起，实在暧昧，若被人瞧见，指不定会传出甚难听的来，但好在这里隐蔽，不容易被看到。
　　耳朵上的触感似有若无，很痒。
　　“你放开……”何青柔低斥，林奈力气比她大，蛮横得很，她挣都挣不开。
　　“男的女的？”
　　何青柔一怔，闷声道：“我不知道。”
　　林奈没说话。
　　“你先放开我，”何青柔推她，“待会儿有人来了。”
　　林奈却跟没听到一样，何青柔又气又急：“你真是……”
　　还没说完，竟真来人了，腰上的力撤去，她赶紧远离一段距离。
　　来的是小吴，也不知道她看没看到。
　　“总监、何姐。”小吴看到她俩喊道，她抱着一摞资料，看样子是要送到姚云英那儿去。
　　何青柔有些尴尬，冲她点头示意，等她走了，整理一下衣服回设计部。
　　因着这段小插曲，何青柔一直心神不宁，工作都没甚心思。
　　下班时，她在停车场又遇到了林奈，两人之间隔了两个车位，对方那眼神，仿佛烧着火，要将她吞噬，她心一悸，忙别开脸，一头躲进车里。
　　回了家，躺在床上，她望着天花板出神，一闭眼，脑中就浮现出白天的场景。那赤.裸的毫无顾忌的眼神，充斥着占有欲，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儿。
　　她翻了个身，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开聊天界面，想跟对方聊聊，但打了一排字删删改改，最后还是作罢。
　　没什么可说的，有些话说出来既难为情也伤人，不如不说。
　　点开林奈的朋友圈，这人的动态就几条，全在晒猫。她一条一条翻了，想退出来时，忽然发现所有动态都没看到赞。
　　微信的动态点赞，若双方有共同好友，是能够看到的，林奈是总监，公司那么多员工，竟没一人点赞，要么是屏蔽了要么这个号是私人号，不论哪一个，都昭示着林奈对她……很特殊。
　　她又点进公司的群，发现公司群里并没有头像是橘猫的号。
　　这是私人号。
　　这算什么事啊。
　　她闭上眼，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一夜很是难过，何青柔睡得不踏实，她梦见了林奈，梦里是一望无际的海，一浪翻一浪，她明明身处海中却沉不下去，浪潮不断袭打着她，她只能随其起起浮浮。
　　海水应该是冷的，她却热得厉害。
　　浪潮逐渐大了，海水一股脑儿往她嘴里呛，几乎将她溺死其中，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想呼救，却发不出定点儿声音，身体也像被禁锢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腰间却缠上一只手，然后猛地用力将她托起，是林奈。
　　林奈看着她，眼神执拗，满是占有欲，让她心惊。
　　有些东西是食髓知味的，自给自足的时候以为已经够了，等尝试过，想法又会不同。
　　而且，第一个总是特别的。
　　清晨六点多时，何青柔醒了，浑身湿漉漉的，不舒服得很。她伸手打开床头灯，暖调的橘黄光亮起，或许是梦里的场景过于震撼，她微微有些怔神。
　　好半晌，她才从床上爬起来，找好衣服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还没到七点，她想给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浇点水，开门才发现昨夜下了大雨。经过一夜雨的滋润，花盆里的植物长了嫩绿的新芽儿，生机勃勃而又鲜活。
　　前晚下了雨，昨晚也下了雨，也许是北京的乌云飘到南城来了。
　　阳台上积着雨水，一脚踩进去，凉意从脚底蹿到头顶，跟梦里的海水的感觉完全相反。
　　何青柔伸手碰了碰那柔嫩的芽儿，芽儿上的雨水便沿着她的指尖流进掌心，留下一条水痕。
　　她想起昨天姚云英说的话，28了，总归得找一个。
　　人是群居动物，孤单久了，难免会感到寂寞。
　　七点五十，她到公司，总监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往常林奈都比她先到，今天却例外。她特地留了个心，出门进门都看了看那边，但办公室一直关着。
　　一打听才知道，林奈临时有事去隔壁市了。且这一走就是两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两天里，W仍在给何青柔送玫瑰，同一家花店，一天一束，一束99朵。
　　何青柔在第二次就拒收了，但第三天花店还是照常送花来，她让花店员工转告那位别送了，但员工很为难，因为W订了一个月的花，订单已经成交，花店必须把剩下的二十几天送完，不管何青柔收不收。
　　这种死搅蛮缠的追求方式真的让人头疼，搞得办公室里的同事都以为她好事将近，整天问东问西的，她怎么解释也不管用。
　　这天下班的时候，何青柔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了，快两天没踪迹的林奈打来电话。
　　何青柔望着来电显示，犹豫接不接，但还是拿着手机走到角落里：“怎么了？”
　　那边好像有点忙，只听得到嘈杂的人声，好半晌，才传来林奈的声音，听起来她似乎很疲惫。
　　“你现在有空吗？”


第12章 
　　何青柔顿了顿，而后说道：“你说。”
　　电话那头，林奈站在玻璃窗前，她身后的会议室里十数个西装革履的人正在激烈讨论，争得不可开交。
　　“我的猫好像生病了，家里的阿姨今天请了假，我要凌晨才能赶回来，你可以带它去医院看看吗？”林奈说，她在监控里看到猫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怎么动过，连东西都没吃，要不是它时不时抽抽腿，她都以为这小崽子升天了。
　　看样子应该是吃多了积食，猫的消化一向不好，肠胃很脆弱，稍不注意就会生病，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情况，这小崽子机灵得很，经常偷吃猫粮，藏哪儿都能找到。
　　她的猫……何青柔想到朋友圈那只胖成球的橘团儿，圆润得可以压倒炕，挺乖的。
　　“行，我刚好下班，你把地址发我手机上，”何青柔轻声道，拿好车钥匙出门，“对了，我怎么进去？”
　　“我跟门卫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去就行，门卫会带你过去，开门密码610613。”林奈道，正说着，有人叫她，她跟对方比手势示意马上就去，“它脾气不太好，你注意别被抓到了。”
　　“嗯好，”何青柔边说边走进电梯，按下①键，突然想到什么，又问，“你的猫叫什么名字？”
　　“五两，叫它名字它会答应的。”
　　何青柔愣了愣：“重五两的五两？”
　　“嗯，”那边短暂沉默后回道，“捡到的时候它有五两重。”
　　何青柔不由得好笑，这名字也取得太随便了：“我晓得了，你去忙吧，到医院了我给你发消息。”
　　林奈嗯声，挂掉电话。
　　何青柔根据地址开车过去，林奈住在新城区廊桥水岸，这里全是小型别墅，一青年门卫带她到林奈家门口。
　　她家装修偏简约风，整体呈黑白色调，干净空荡，房子虽大，但一眼就能看完，猫窝在客厅角落里，橘团儿一动不动地趴在黑色垫子上，它听见开门声，脑袋转了转，冲何青柔叫了一声。
　　想到林奈的叮嘱，何青柔怕突然过去会吓到它，便试着一点点靠近，等走到跟前，蹲下身想摸一摸，猫却忽地站起来，蹭地一下退到墙壁上贴着。
　　被吓到了。
　　它喵喵地朝何青柔叫，似乎有些生气，肥脸肉嘟嘟，眼睛圆不溜秋的，委屈巴巴又异常可爱。
　　何青柔一点养猫经验都没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不能强行把它抓进笼子。她收回手，极力显得温和无害一些，柔声喊道：“五两……”
　　五两听见她喊自己，仰起头喵了一声以作回应，尾巴摇了摇，正小心翼翼地打量她。
　　何青柔没敢动，她听养猫的同事说过，猫跟人不同，它戒备心重，不会辨别你的表情或是动作，如果轻易动了，它会以为你是想攻击，但猫会感知你的情绪变化，她要做的就是尽量显得可亲温柔些，让五两放下戒备。
　　“五两，”她喊道，想了想，干脆坐在地上，“乖乖，不要怕，过来……”
　　五两腾空扫了扫尾巴，歪头看着她：“喵――”
　　可能是感知到她不会伤害自己，抬抬爪子，原地踏步一会儿，然后慢慢朝她走来，快要靠近时，又伸长脖子闻了闻。
　　何青柔让自己放松下来，观察它要做什么。
　　五两绕着她走了两圈，或许是感知到她是无害的，便试着伸爪子去摸她的西装短裙，猫肉垫软软的，大腿内侧的肉也是软软的，它新奇地按了按，扬起脑袋看了眼何青柔，然后再按了一下，又把另一只爪子也搭上来，两只爪子交替踩。
　　等它逐渐放松警惕，何青柔试着摸了下它的背，它没反应，看样子没那么排斥了。
　　五两现实中看着比照片上还胖，实打实的胖，连背上都十分有肉感。
　　猫咪太胖不利于健康，更容易得病，林奈和家里的阿姨平时就在限制五两的饮食，但无奈它会自己找吃的，经常趁着她们不注意时偷吃，且橘猫又是易胖体质，这球形身材还真是它自个儿吃出来的。
　　何青柔轻轻抚着它的背部，指腹时不时按两下，这般按摩对猫咪很适用，五两舒服得发出咕噜声。
　　它享受地眯着眼，尾巴搭在何青柔腿上不停地扫动。
　　何青柔勾唇笑了笑，故意停下，低头问：“舒服呀？你坐过来点我就继续给你挠。”
　　五两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晓得没人挠了，于是不满地冲她叫，肉爪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快继续。
　　何青柔一怔，这猫还挺聪明的，她拍了拍腿，便它招手：“来这儿。”
　　五两懂这个，通常林奈就会这样，拍拍大腿，它就知道过去对方会给它挠背了。它毫不犹豫，直接一下跳到何青柔腿上，肉肉的屁.股一踏，两只爪子压在胸口，尾巴耷拉在木制地板上。
　　十多斤的重量忽地落下，何青柔只感觉腿上一沉，她不禁感慨，林奈还说这猫脾气差，她感觉还挺好哄的。不过她现在还不敢把五两抱着走，它还没完全放下戒备，得先相处一会儿，她继续给它顺毛撸，等它舒服够了再说。
　　五两就这么趴着，喉咙里咕噜咕噜，要是感到背上的力停了，它就抬爪子去碰何青柔的手，对方就继续给它顺毛，活像个安逸享受的大爷。
　　何青柔耐性极好，慢慢顺毛，也不着急。
　　五两的肚子圆滚滚的，她趁着它不注意悄悄摸了下，有点硬，看来吃了不少猫粮。
　　猫窝下，有个淡黄的塑料袋，袋上的文字何青柔看不懂，但应该是猫粮包装袋，她把袋子抽出来，好家伙，袋子里的猫粮已经被吃了小半了。
　　怪不得肚子能胀成球，这傻猫也不晓得吃少点。
　　五两翻了个身，前爪搭在胸前，它可能是想摸肚子，奈何太胖摸不到，便动了动后爪，可怜兮兮地看着何青柔，嘴里直叫唤。
　　撑到了，很不舒服，它是想何青柔给它揉揉，以为揉了就能好。
　　何青柔一愣，叹口气，把手放它肚子上，轻轻摸了摸，她不敢随便乱按，小家伙吃这么多必须去医院看看。她捏捏五两的胖爪子，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半哄半劝道：“阿姨带你去医院看看，看了就不痛了，好不好啊？”
　　五两弱弱地叫了一声，她就当它同意了。
　　她试着把它抱起来，五两没反抗，还顺势依靠在她怀里。
　　小家伙这么胖，装笼子不方便，她四下看了看，看见猫爬架上挂着牵引绳，便取下来给五两套上，五两不大喜欢绳子套着，不满地冲她叫，何青柔赶紧挠它脖子哄，它这才作罢。
　　她带它上车，把它放到副驾驶座位上，驱车赶往最近的宠物医院。
　　五两似乎不愿意坐在副驾驶座，原地转了转，一跃跳到她腿上坐着。
　　见它没有多的动作，乖乖的，何青柔也就由它了。
　　到了宠物医院，医生要抱过去检查，但五两不太配合，只能一直由何青柔抱着。
　　医生说没什么大的问题，就是吃多了不消化，这两天别再给它吃猫粮就行，然后又问何青柔家里有没有羊奶粉，它要是想吃东西了可以给它喝点羊奶粉。
　　何青柔也不知道有没有，便买了一罐。
　　本来医生是建议把猫留在医院照顾的，但五两实在叫得太惨了，撕心裂肺的，两只爪子一个劲儿朝着何青柔扑棱，何青柔不忍心，便将它抱回来，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它的脑门儿：“黏人得很！”
　　医生在一旁见了，笑着跟她解释：“有些猫比较黏主人，把它带回家可能好些，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注意点就是了，晚上多起来看看就行了。”
　　何青柔看了看那一排排铁笼，里头全是猫猫狗狗，有几只还凶狠地冲她们叫，五两吓得直往她怀里钻，她赶紧捂住小家伙的脑袋。
　　“那好，麻烦医生了。”
　　“没什么，应该的，你现在可以先去缴费，我把注意事项给你写一份，你待会儿过来拿。”医生说。
　　何青柔点头，抱着五两去收费处交钱，等医生出来的时间，她拍了照五两的照片发给林奈，并发消息：它积食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你不用担心。
　　那边没动静，可能还在忙。
　　医生出来了她也没回，何青柔便收了手机，拿好东西抱着五两开车回去。
　　到林奈家门口时，她又看了看手机，林奈回了消息――马上就到。
　　消息是十多分钟前发的，但此刻房子里没开灯，黑魆魆的，看样子是何青柔先到。
　　何青柔按密码开门，开灯，蹲下身把五两放进猫窝里，起身的时候，腰间突地缠上一只手，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来人按在墙壁上。
　　那人的手护在她后脑上，怕她磕到了。
　　唇上先是一凉，然后温热席卷而来，一股力道挤进她唇齿间，蛮横中又带着温柔缱绻，轻轻地绕住她逗弄。


第13章 
　　何青柔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顺从着，红唇微张，承受她或深或浅、时轻时重的纠缠，她想说什么，但每一个字都被淹没在唇齿之间。
　　炽热几乎将她包裹完全，连呼吸都变得滚烫，她颤了颤浓睫，姣好的面上泛起了红。
　　后脑勺上的手缓慢转至脖颈，细细摩挲着，一寸一寸，没完没了。
　　何青柔很敏感，说不出是痒还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口发紧，脑子里突地发懵，但到底理智尚存，她推开林奈，抬手不自然地勾了勾散落的耳发。
　　“回来了也不开灯，吓人一跳。”她说道，语气里带着责怪的意味儿，亦有点嗔怒。
　　“只比你早一步，才进门就看到你的车开过来。”林奈说，她脸色很白，眼下有点黑，整个人都带着颓废惫懒的感觉。
　　何青柔忍不住多打量她两眼，才两天时间不见，就成了这副样子，跟病了一场似的。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张总还在那边，我回来继续车展的工作，这两天总公司的人就会过来。”林奈说，她揉了揉眉心，感觉乏累得很。
　　“这些我都准备好了的，”何青柔道，看着林奈累成这样，她都怕这人随时会倒下去，于是又问道，“你要不要先睡一觉？”
　　刚好时候也不早了，明天还得上班，她该回去了。
　　“不急，”林奈摇头，她看了看何青柔，又问，“能给我煮点吃的吗？”
　　何青柔愣了愣，等做好饭得什么时候去了。
　　“那边事情比较急，今天都没时间吃饭，有点饿了。”她说。
　　“出趟差忙成这样……”何青柔都不知道说她甚了。
　　“没办法，对方公司拖着合同不给签，想拿好货又想压价，一直谈不拢。”
　　有些公司就是这样，要求高价钱低，临着签合同的时候，又再压一压，很多时候都因此谈不拢崩了，之前所有的努力就会付诸流水，林奈这次亲自出马，主要是因为快签合同了对方还想压价，这笔生意不小，加之前前后后谈了个把月，没了真的可惜。
　　对方想压价，她们态度也很坚决，但双方都不想谈崩，便相互僵持着，好在今天对方终于松了口，不然林奈还得在那儿呆两天。
　　她这几天压根没怎么休息过，一边要谈合同的事，一边还得处理公司事务，两头都忙。
　　何青柔嗯声：“想吃什么？”
　　“都可以，冰箱里有菜，你看着随便煮点就行。”林奈扬了扬唇角，从她面前让开。
　　何青柔颔首，过去打开冰箱看了看，里头满满当当塞着各类吃食，但大多都是速冻的，剩下的尽是酒水甚的，还有一根胡萝卜一棵白菜几个鸡蛋，能煮什么吃的？
　　其实平时买菜煮饭都是阿姨在负责，她习惯吃多少买多少，但这两天林奈不在，阿姨就没买菜。
　　何青柔翻了翻那些速冻食品，找到一盒冻鳕鱼块，便打算做鳕鱼粥，再蒸碗鸡蛋，剩下的白菜随便炒炒，食材有限，只有将就弄了。
　　她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林奈半躺在沙发上假寐。
　　五两在猫窝里趴着，它朝林奈叫，到林奈未理，它或许是恼了，便加大声音闹腾，走到沙发下，跳到林奈肩膀上，用肉爪扒拉林奈的脸。
　　林奈睁眼，直起身坐着，把它抱到怀里，摸了摸这小崽子胀鼓鼓的肚皮：“痛不痛？”
　　“喵――”五两仰头冲她叫，尾巴扫了扫她的小臂。
　　“下次再偷吃更痛！”她低斥道，轻轻拍打五两的背，“整天就不让人省心，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
　　她的语气有些重，五两焉焉地往她胳肢窝里钻，尾巴耷拉在沙发上。她气到发笑，每次都这样，这崽子做错了事被训斥时，就会一个劲儿找地方钻，借此躲过。
　　她今天没什么精力，懒得教训它，等过两天它好了再说。
　　“行了，回你的窝去，安生点，让我歇一歇。”她把猫放进猫窝里，回沙发上继续躺着。
　　五两歪着脑袋瞧她，不高兴地叫了两声，不过没动，而是乖乖趴在窝里，过一会儿，可能是乏了，就眯着眼打盹儿。
　　厨房内，粥很快煮好，何青柔将火调小，又打了个鸡蛋进碗，调味搅拌，上另一个锅蒸，之后开始洗菜。
　　她拿了个盆接水，刚把白菜放进水里时，后背上蓦地贴来两片柔软，腰上一紧，右耳边刹时感受到热气。
　　“很香……”林奈从背后抱住她，挨着她的脸闻了闻，握住她的手揉捏了两下。
　　何青柔没防备，被她完完全全禁锢住，身体如此紧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以及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林奈不太老实，得寸进尺地撩拨。
　　她赶紧把对方的手抓住，生硬回道：“你、你先去客厅等着，马上就可以吃了……”
　　“嗯……”林奈却在她耳廓亲了亲，“我知道……”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声音拉得很长，呼吸有些重，手上的动作亦没消停。
　　何青柔向来面皮薄，被这一遭搞得无所适从，她偏开头，耳尖红红的：“别这样。”
　　“哪样？”林奈明知故问，轻易从她手里挣出来，轻声笑了笑。
　　何青柔没敢乱动，手紧抓着水池边沿，在想怎么回答。
　　却不料林奈先她一步，她只感到一凉，而后忍不住嘤咛惊呼：“林奈！”
　　林奈竟还笑得出来，埋头在她头发上落下一吻。
　　何青柔又气又急，用力一巴掌拍她不安分的手：“再这样我就走了！”
　　她说得很认真，再这样待会儿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林奈松开她，但仍旧抱着：“今晚留下来，我不碰你，真的。”
　　又在她脸上亲了下，“帮我照顾一下五两，我怕自己睡得太死了。”
　　何青柔没说话，心里乱糟糟的，她把白菜一片一片分开，拧开水，冷意沿手心传到脑中，刹时冷静了许多。她在思考林奈这话的真假，林奈的话她是不信的。
　　“嗯……”她小声回道。
　　她留下来只是因为那只胖团子，毕竟医生叮嘱晚上要多起来看看，林奈这样子怕是能一觉睡到大天亮，根本照顾不了猫。
　　“那晚上你睡我的房间，我去客房睡。”林奈从她背后挪开。
　　“不用，”何青柔头也没抬地说，“我睡客厅就行，方便照顾五两。”
　　也是，免得半夜跑来跑去的，林奈点头：“行，那我去给你拿被子枕头。”
　　何青柔未答，径自洗菜，等察觉到她走了才抬起头。
　　想到刚刚林奈竟然……她不禁羞得面红耳赤，心里暗暗懊恼，就该把厨房门关着的。
　　这般想着，她停下手里的活儿，走过去把门关上。
　　门外，林奈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明显。
　　这晚，如林奈所保证，她真没做任何越距的事，吃了饭就回房睡觉。
　　何青柔还暗自担心，但一直很安稳，下半夜她时不时起来看看猫，五两亦睡得很熟，她最后一次起来是凌晨四点多，然后迷迷糊糊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她惺忪着眼撑坐起来，身上的被子便大半滑落到地上，摸出手机一看，竟十一点了！
　　她一惊，急忙忙起来，胡乱收拾收拾，打算去楼上叫林奈，但林奈显然早就起了。
　　“早啊。”林奈笑道，她站在何青柔面前，穿了一身深v丝质睡衣，头发随意披散着。


第14章 
　　“嗯。”何青柔佯作淡定地移开目光，但无意见还是瞥到些许春光，五两听到声响也从窝里跳出来，绕着她转圈走，用爪子扒她的鞋。
　　“我跟你请了半天假，所以没叫醒你。”林奈说，“刚刚做好早饭，一起吃？”
　　何青柔点点头，先去洗漱，再到饭桌前坐下，桌上的白瓷盘子里就两个煎鸡蛋，旁边一杯牛奶，这早饭还真是……简单。她一坐下，五两跟着跃到凳子上，往她腿上蹲。
　　她揉揉小家伙的后颈，五两舒服得眯眼，乖乖地蹭了蹭她的手心。
　　“它倒是挺黏你。”林奈喝了口牛奶道，“我还担心它会挠你，毕竟平时就横惯了，家里阿姨都不让碰。”
　　“没有，五两很听话。”何青柔回道，五两听到她的说话声，偏头叫了声，乖巧得很。
　　“可能喜欢长得好看的。”林奈道，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何青柔的。
　　何青柔低头吃东西，细嚼慢咽，听懂了她话里的指意但沉默不言。
　　“吃了饭可以休息一会儿再去公司，”林奈说，“下午两点才上班，不着急。”
　　“嗯，”何青柔回，她抬头看了眼对面，瞧见对方正眼也不转地瞧着自己，她顿觉脸烧，不自在说道，“你别看了，再看都能看出花儿来了。”
　　林奈挑挑眉，心道花儿没你好看，但没说出来。
　　两人吃过饭，林奈洗碗收拾，何青柔在客厅坐着阖眼养神，五两紧挨她，直挺挺仰躺着，不多时就陷入熟睡中，还打起了呼噜。何青柔半虚着眼瞧了眼，看它圆鼓鼓的肚子一起一伏的，忍不住用手轻轻戳了戳，它便抽动了一下后腿，但没一点醒的迹象。
　　她又抬眼往厨房方向瞧，恰好能看到对方高挑的背影，丝质睡衣下，两条又直又长的腿来来回回晃动，很诱人……
　　何青柔有些口干，手指捏着沙发垫子扯了扯。
　　她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身为正常人，需求是肯定有的，但她自制，以前一心都在工作上，对这些倒没怎么在意过，可自从遇到林奈，一切好像有点乱套，很多不应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明明可以拒绝的事，一张嘴却变成了答应。
　　而昨晚，她有感觉是真的，但更多的是后怕，若当时林奈不放开，会如何？
　　她自己都不清楚。
　　不认识的时候，能在床上从半夜整到天亮，现在上下级关系了，欲念是有的，感觉也是有的，但就是隔了甚在中间，她跨不过去，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不该这样。
　　她知晓有些事看似无意其实就是故意的，快三十的人了，不可能这点都不懂，可偏偏就被牵着走了。
　　“在想什么？”林奈不晓得什么时候洗好碗出来，她擦了擦手，把围裙解开搁架子上搭着。
　　她这一动一抬手，风光不慎走漏。
　　何青柔眼皮子跳了跳，忍不住小声嘟囔一句：“你注意点。”
　　“什么？”林奈疑惑，没懂她说的话。
　　何青柔没言语，眼神往下走了走，以此示意，她倒十分正经，没往这位腿上瞟。
　　林奈懂了她的意思，笑了笑，非但没收敛，反倒凑到人家跟前坐下，明知故问：“怎么了？”
　　何青柔哑然，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林奈没个正形，也许是突然恶趣味想逗逗她，毕竟何青柔平时真的太严肃认真了，她伸手挠了挠何青柔的手心，又去搔人家的胳肢窝，一边动手还一边说：“你说啊……”
　　何青柔吓得直往后退，没退多远就抵到了沙发角上，进退不得。
　　“你躲什么，”林奈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脚腕，借着巧劲儿一拉，将人拉到身下按住，“跑不掉了吧。”
　　何青柔怔怔看着她，忽然扬唇笑了笑，知道自己拗不过这人，干脆直挺挺躺着不动：“我没躲，只是被你惊乍乍的吓到了。”
　　林奈本意是想挠何青柔的，但离得近了，眼前红唇阖阖动动，身下又娇又软，她不禁心猿意马，身体里有甚叫嚣着，驱使她遵从内心深处的想法。
　　林奈跟何青柔不一样，不是一开始就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她跟着林母长大，受的教育很传统，意识到自己是同性恋，也就是对女人有感觉的时候，已经读大学了。
　　检验一个人性向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其对男还是女有冲动，直白点说，想跟男的还是女的睡，当然，她读书的时候倒没真实践过，只是某一天顿悟，她想睡的是女人，比起高大的身材和结实的腹肌，她更喜欢柔软的胸和修长笔直的腿，想跟女人做。
　　开始的时候，内心必然是纠结痛苦的，但慢慢就接受了，因为越是逃避越是作茧自缚，压根没用。
　　她凝视着何青柔，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心思不免荡漾，某种念想犹如天雷勾地火，噌地烧到她脑子里，烧得噼里啪啦响，脑一热，她抱住何青柔，埋首于人家颈间，低哑道：“嗯……”
　　长腿缠住对方，并意味儿十足地勾了勾。
　　何青柔微侧着脸，没表态。
　　林奈当她默认，先在她脸上吻了吻，没被推开，没说拒绝。林奈便肆意大胆起来。
　　何青柔闭上眼，稍稍岔开双腿，她或许魔怔了，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连后果都不顾。
　　……
　　“喵喵喵――”
　　意乱情迷时，几声叫，将两个险些就烧起火的两人惊醒。
　　原来她俩这么一闹腾，不知何时把猫给挤下去了，五两在地板上圆润地滚了两圈，头冒金星，可能是脑子有些迷糊，它半晌才知道自己在地上，一歪头，看见沙发上两个人缠做一块儿，便不满地直叫唤，胡子都快气得朝天了。
　　何青柔当即就清醒得不能够再清醒了，她忙站起来，理理凌乱的衣服，假意捂了捂嘴，掩饰情绪。
　　林奈没动，没骨头似的背倚沙发，长腿交叠，眼勾勾地看着她。
　　何青柔被她看得心发毛，提上自己的外套，干巴巴道：“快到一点了，我先走了。”
　　她动了一步，五两却趁此扑过来，抱着她的高跟鞋玩耍，她便不好再走。
　　身后，林奈站起来，从后面环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膀上，低沉着声音说：“待会儿一起走……”
　　何青柔蓦地捏紧了衣角，因太用力而指节微发白。
　　.
　　她俩是一前一后到公司的，何青柔先一步进去，出电梯时碰到迟嘉仪。
　　“青柔！”迟嘉仪叫住她，“上午干嘛请假了？办公室找不到你，跟你发微信也不回，我还想着下班了去你家看看呢。”
　　何青柔一愣，她没看手机，不知道。
　　“有点私事忙去了，怎么了？”
　　“没，前阵儿的事忙完了，今晚想约你出去喝点东西，放松放松。”迟嘉仪说，眼珠子却不停往她那儿看，私事，何青柔工作以来就没因为私事请假过，甚私事这么重要？
　　这胡乱瞥了瞥，她忽地瞧见了甚，就在何青柔的锁骨上，但被微开的衬衣领口遮住，虽瞧得不太清楚，但她一下就明白是什么。
　　她把何青柔拉到角落，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那啥了？”
　　何青柔一僵，立马否认：“没有。”
　　迟嘉仪疑惑看着她，自是不信：“哄鬼呢！”
　　“真的，”何青柔辩解，“你别尽是乱想。”
　　“那你昨晚在哪儿睡的？我可跟你说，我昨晚去了你家，你家没人，别想诓我。”迟嘉仪呵呵笑，眼睛往她领口里瞧，“跟谁？上回那个？”
　　何青柔真百口莫辩，说都说不清。
　　两人僵持时，电梯门打开，一身黑色小西装的林奈从里走出，何青柔瞬间绷紧了背。


第15章 
　　但迟嘉仪明显比她还紧张，当即打直腰，对着林奈恭恭敬敬喊道：“林总监好。”
　　林奈看了她俩一眼，略微点头，淡淡应了声。何青柔抬眼，恰巧与她目光相接，她唇角一弯，冲何青柔轻笑，而后往总监办公室走。
　　迟嘉仪看到，还以为是朝她俩笑的，拉着何青柔低低惊叹：“林总监今儿心情挺好啊，啧啧，没见过她笑，还怪好看的。”
　　“嗯。”何青柔心不在焉道。
　　“那说好了，马上两点该上班了，我再不下去被逮到铁定挨批，你下班以后有空没？”迟嘉仪问，抬手拉了拉硌人的衣领，她今儿才下了车间，穿的车间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午要去做汇报，得赶快回去换衣服。
　　“有的，那到时候我来找你。”何青柔说。
　　迟嘉仪拍拍她的肩膀，跟抽疯一样挤弄眼睛，贱兮兮道：“下班聊啊~”
　　何青柔没搭理她，等她进电梯了才转身朝设计部去，这时林奈刚进办公室，背对着外头，何青柔怔然出神，看到她反手关上门，扣在门沿边的手指修长细白。
　　她忽尔感到面热得厉害，像置身于酷暑八月的正午太阳下，浑身都被炙烤着。
　　进了设计部，还没坐下，姚云英就专门过来通知她，减速器策划案过了。
　　旁边的万科尹听到消息，兴奋得握住笔杆子比划，脸乐开花了都，可碍于姚云英和其他同事在，只敢暗暗坐在位置上高兴。
　　何青柔也挺开心，案子能过，总算对得起她们这些天加的班：“谢谢姚副经理了。”
　　既感谢姚云英的暗中照佛，亦感谢她给的机会。
　　“奖金月底会直接打到你们工资卡里，具体数额还没定，但应该不多，毕竟是中途接下的，你到时候给其他几个说清楚，”姚云英受下她这句谢，又叮嘱道：“记得低调点。”
　　先前那些人都盯着呢，太张扬更招人嫉恨，她怕她们不会处事，特意多说两句。
　　何青柔颔首：“我会的。”
　　姚云英满意地点点头，说完走了。
　　万科尹扒着隔栏乐呵，对她说：“组长，后天的火锅我们就不客气啦，到时候我把女朋友带上，劳烦你破费了哈。”
　　“行啊，带上家里人都可以。”何青柔说。
　　“组长你大方啊，”万科尹回道，“不过还是算了。”
　　何青柔只笑，这时手机屏幕倏地亮起，林奈发来的微信，她点开，对方发的一张照片，放大了看，上面一排排姓名和数字，是奖金发放名单。
　　第一排是她的名字，后面写着六万八，其余人都是两万六，她微微吃惊，真没想到有这么多，而且还是削减过的。
　　她知道这种单个案子好拿钱，但以前做过的那些最多几千块，而且耗费时间长，怪不得办公室那几个恨得眼滴血。
　　思及此，她不禁想到若杨顺成哪天调回来，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拿她开刀，要不是她截胡，杨顺成至少能拿六位数。
　　六万八，乍一看不多，粗略一算都快抵她半年工资了。
　　点击图片退出，她给林奈发送消息：收到/笑脸。
　　那边许久才回复：工作完成得不错。
　　被她一夸，何青柔还有些不适应：嗯，多亏了大家。
　　林奈：离车展还有几天，总公司那边的人周日上午十点多到，你注意准备一下。
　　何青柔：晓得的。
　　那边暂时没动静，应该是突然有甚事要处理，何青柔搁下手机，开始做自己的工作。
　　下班后，她到二楼找迟嘉仪，两人到她家附近的咖啡店边喝边聊。
　　“哎，说真的，你是不是暗地里在跟谁发展？”迟嘉仪喝了口咖啡问。
　　“没有。”何青柔想也不想就回道。
　　迟嘉仪嗤了声：“看你那眼神就知道有，跟谁呢？”
　　“真没有，”何青柔不自然道，顿了顿，赶紧岔开话题，“你跟陈茗行如何了？”
　　“还不就那样，”迟嘉仪道，言语间有些忸怩，“反正她不大愿意搭理我，可能英国比较忙。”
　　何青柔眼一抬，拆穿她：“你自己心里有数。”
　　“什么？”
　　“那天……”何青柔迟疑道，“我都看到了。”
　　这回换迟嘉仪不自在了，她假装镇定地握住杯子，眼睛乱瞟。
　　“做了？”何青柔直接问。
　　迟嘉仪脸红，带着怨念道：“要真是就好了。”
　　“我看到她出来的时候，衣服都是乱糟糟的。”何青柔道，打量着迟嘉仪。
　　迟嘉仪不自然别开脸，讪讪道：“其实差点……”
　　何青柔愣了愣：“你还真敢。”
　　“不是我一个人好吗，我哪有这胆子。”
　　“那是？”
　　“都、都有……”迟嘉仪支吾说，“你懂的。”
　　“陈茗行肯？”何青柔疑惑，追了这么久都没半点进展，陈茗行态度分明很坚决，看着不像啊。
　　“不然我敢动她？”
　　何青柔不大相信陈茗行，她抿了口咖啡，内心思忖一番，开口道：“你别冲昏了头。”
　　“嗯，”迟嘉仪点头，眼睛定定看着手里的杯子，“我有分寸。”
　　她这话何青柔一个字都不信，有分寸就不会死缠烂打到现在了，但何青柔未再多说。两人喝完咖啡，又去街角的中餐厅吃饭，吃完出来，恰好遇到吴妗。
　　“好巧，”吴妗笑着同她俩打招呼，“刚刚都没看到你们。”
　　“吴姐，”迟嘉仪喊道，“我们就来这边随便逛逛。”
　　吴妗以前帮过她的忙，故而两人关系还挺好，时不时都有联系。
　　“我也是陪朋友过来走走，正好，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成啊，”迟嘉仪爽快答应，拉着何青柔，“前面有个酒吧，要不去那儿坐坐？”
　　吴妗自然同意。
　　何青柔欲言又止，她不想去，但碍于迟嘉仪的面子，不好拒绝，于是跟着一起了。
　　酒吧里，声音大又嘈杂，周围乱得很，她们在靠门的位置坐着。迟嘉仪喝了两杯，有些内急，便先去厕所，留下她俩面对面相处。
　　何青柔待会儿还要开车，且跟吴妗不熟，故既没喝酒也没说话。最后还是吴妗先开口，但四周太闹根本听不到，何青柔拧眉，摇头示意自己听不见。
　　吴妗站起来坐到她旁边，贴着她的耳朵问：“那些花你喜欢吗？”
　　两人挨得极近，看起来就格外亲昵，何青柔不着痕迹地后移，想离远些，她偏了偏头，无意瞥到门口处有抹熟悉的身影，心陡然一跳。
　　即便灯光闪烁昏暗，她也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第16章 
　　光影陆离，仅几米远，林奈立在门口深沉地望着她，她没来由喉咙一咽，吃惊，莫名发虚，感觉实在怪异至极。
　　林奈一步一步走来，她也在看她，但酒吧环境太暗，看不清她的眼神，可何青柔知道，这人生气了。
　　中午那会儿，她留下以后，她们交缠在客厅的沙发上亲吻，林奈就问过好几回送花人是谁，她一直都很在意，如今又瞧见这一幕，不晓得又会怎么想。
　　晃动的光晃得何青柔眼睛酸涩，她闭了下眼，张了张嘴唇，正欲直起身，一只手忽然拍到她肩上，她下意识回身。
　　“你看甚呢这么起劲儿？”迟嘉仪凑到她旁边问道，大咧咧挨着坐下。
　　周遭音乐很吵，她的话何青柔听得也不大清楚，但大概能猜到。何青柔摇头以示没什么，她再回头看时，林奈已经不见踪影，她随便拿了杯呈淡蓝色的水喝，一入口，又苦又涩，她皱了皱眉，艰难吞咽。
　　迟嘉仪看到直笑，跟她换了杯橙汁。
　　何青柔不大习惯挨着吴妗坐，便借起身拿桌子对面的纸的动作，不着痕迹地顺势坐在另一边去。吴妗如何不明白，但她不甚在意，而是笑着抿了口酒，没说什么。
　　这两人都是话少的，只迟嘉仪讲个不停，何青柔四下望了望，在左手边，隔两个卡座的地方看到了林奈。
　　她跟几个朋友在喝酒聊天，那些人都是生面孔，没一个是何青柔认识的。她似乎察觉到何青柔的视线，便朝这儿看来，看了看何青柔，又把目光移到吴妗身上，手用力捏着酒杯，抿紧薄唇，目光沉沉。
　　何青柔顿了顿，双手捧着橙汁，微微发怵。
　　她借口上厕所，路过吧台时，有个高大的白衬衣小帅哥却突然拉住她搭讪，她摆手拒绝，白衬衣小帅哥却执意要请她喝一杯。
　　“姐姐，给个面子呗。”
　　酒吧里男女都有，大多都是抱着目的来的，至于什么目的，不言而喻，像何青柔这种熟女气质型，虽一脸冷淡，但却是很受欢迎的一款。
　　“我有点事，不用了。”何青柔回道。
　　旁边其他人都笑着看热闹，小帅哥好面子，被这么干脆拒绝了倍觉脸上过不去，拦着不肯放她走，当然，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敢真对何青柔做什么，顶多就伸手拦着。
　　何青柔推开他，直接就走过去了。
　　周围人哄笑。
　　她走进厕所，打开水龙头，用凉水冲手心，凉意渐渐传至头脑，她亦冷静了许多。厕所与外头隔得有点远，这段距离也将震耳的音乐声隔开，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熟悉也不熟悉，好像有什么不同了。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眼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深深埋藏着。
　　她伸手碰了碰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也碰了碰她。
　　她突然觉得好笑，自己这是干什么呢，莫名就多愁善感了，她又冲了冲水，想抽张纸擦手，却没有纸。厕所里安安静静的，就她一个人，她打开第一个位置的门，准备在里面扯一段。
　　可刚进去，就被人拦腰抱住，那人动作迅速，顺手把门别上。
　　她惊诧得险些大叫，却在那人贴紧的时候闻到了香水味，于是生生忍住，转而抓着对方的小臂。
　　“你做什么呢？”她问，欲回头看看。
　　对方忽然单手蒙住了她的眼，将她紧紧抵在门板上。
　　何青柔心都慢了半拍，她眼前是黑的，其它感官却被放大，林奈在轻喘，薄薄的气息尽数呼在她唇上，气息热的，伴随她的呼吸进入身体里，热意蔓延至全身。
　　她想推开蒙在眼睛上的手，但一动作，就被林奈牢牢抓住压制着。她阖动嘴唇，想开口说话，但面前似乎有甚靠近，甫一怔神，颤了颤眼皮，睫羽在对方手心里扫了扫。
　　林奈放开她的手，转而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去亲她的嘴唇，蜻蜓点水般，仅轻轻一下，然后就那么停住。似有若无的触感让何青柔刹时呆愣，后背的门板是凉的，面前是热的，截然不同，她抿了抿唇，开口：“你……”
　　一说话，就碰到了对方的唇，下一刻，林奈放下蒙在她眼前的手，几乎掠夺性地撰取她的气息。
　　眼前突然恢复的光亮让她有些不适应，林奈吻得凶狠，手上的动作却轻了很多，小心地拥着她。何青柔内心天人交战，终还是抬手环住她的肩，半推半就地含住对方灵巧的软舌，贝齿轻合，报复性地咬了咬。
　　这一咬，刹时就变了味儿。
　　林奈眼眸幽深，掀开她的衣摆，何青柔连忙拉住她：“别……”
　　“她就是送花那个？”林奈问，轻松挣出手。
　　何青柔稍稍仰起头，忍不住嘤.咛了声：“我跟她不熟。”
　　“不熟还一起喝酒，嗯？”林奈将她抵得更紧。
　　何青柔别开脸，小声道：“她是嘉仪的朋友，我也不好拒绝……”
　　林奈望着她，半晌没吭声，也没动作，何青柔以为她听进去了，想推开她出去，不料林奈却按住她，她惊呼，只感觉腰间一凉……
　　……
　　外面，迟嘉仪掏出手机看了看，疑惑，这人已经去厕所十几分钟了，怎么还不回来？她放下杯子，跟吴妗示意自己要过去看看，吴妗点头。
　　她刚走两步，就见何青柔从过道里走出。
　　“怎么去了这么久？”她问，她还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何青柔稍微埋头躲避，不让她看见自己殷红得过分的唇，其实光线这么暗也看不见，不过是她自己心里作祟罢了。
　　迟嘉仪哦了声，倒也没多说甚。
　　她俩回卡座坐下，方才拦住何青柔的小帅哥不死心又端着酒过来，迟嘉仪想把他打发走，但这回他面皮厚，不肯走。迟嘉仪无奈，跟他耳语两句，他脸色刹时变了变，看起来十分尴尬，最后讪讪离开。
　　“你跟他说什么了？”何青柔好奇，毕竟刚刚撵都撵不走。
　　迟嘉仪笑道：“我说你喜欢女人。”
　　何青柔怔了怔，恰在这时，林奈从她们面前走过，与她对视一眼，不过迟嘉仪偏着头没看见，何青柔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只感觉臊得慌，她没说话，低头喝了口橙汁。
　　大概十一点，她们离开酒吧，她们前脚一走，林奈一行人后脚跟上。
　　何青柔从停车场开车回来接迟嘉仪时，吴妗正在跟林奈一个朋友谈话，两人看起来挺熟，她忽然想到，林奈是不是认识吴妗？
　　她在人群中找了找，寻到林奈的身影，林奈早瞧见了她，一边和朋友说话，一边用余光看她。
　　眼神接触的那一瞬，何青柔记起方才在厕所的事，不自觉抓紧了方向盘。


第17章 
　　不过数米之隔，这人的目光像黏在她身上一样，热烈且毫不遮掩，看得她发慌。
　　何青柔想喊迟嘉仪，但迟嘉仪在那边跟人聊得起劲，她便只有等一等，约莫两三分钟的时间，迟嘉仪终于聊完过来，但不是上车要走，而是让她过去。
　　“有两个是车队的，你不去看看？”迟嘉仪敲了敲车窗，问道。
　　西南山车展将会有一场车赛，号称友谊赛，其实就是各个公司在赛道上向大家展示自家的汽车，能夺得第一的公司肯定能尽领风骚，这时候，车重要，赛车手亦重要。可培养车队花销巨大，规模中下的公司一般会选择到有名的俱乐部聘请专业的赛车手，至于像东宁汽车集团这样的大公司，自然是有专门的车队的。
　　不过也仅有一支，且长期驻扎在总公司，分公司有赛事时可向上边汇报要人。
　　车队的事一直是林奈在负责，何青柔记得他们星期天就到西南山提前适应赛道去了，现在应该都在训练准备中，且赛前得禁烟禁酒这些的，怎么会到这边的酒吧来？但又想到林奈在场，可能就是过来转转而已。
　　她开门下车，过去，走近了，发现其中有一个打扮中性的女生眉宇间跟林奈有几分相似。
　　林奈把其他人叫过来，说道：“这是西南山车展的负责人之一，何青柔何组长。”
　　又跟何青柔依次介绍：“齐风、裴成明、蒋行舟，这位……”她指着那个中性风女生，“叶寻，我表妹，跟蒋行舟都是车队的，车队的事你都可以找她。”
　　“你好。”何青柔向她伸手，心里暗暗惊奇，这几个看起来都很年轻，可转念一想，有些出名的赛车手不也这般年纪么，人家没实力也进不了东宁的车队。
　　叶寻同她握手：“何组长你好。”
　　何青柔和善笑笑，又跟另外三人打招呼，蒋行舟激动道：“经常听阿奈提起你，今儿可算见到真人了，何小姐比照片上还漂亮。”
　　何青柔一愣，不解地看着他，照片？
　　蒋行舟眼见说漏嘴了，脸色一滞，赶紧添道：“资料资料，呵呵，资料上有你的照片。”
　　其他人皆哑然，这小子脸上就差没写心虚两个字儿了。
　　“那边那个，”林奈出来圆场，她指了指吴妗旁边的女人，“蒋行芸，此次蒋氏集团的代表。”
　　车展过后的工作将会与蒋氏集团接洽，不过已不归何青柔所管，但车展期间肯定多有接触。
　　听闻蒋行芸乃蒋家大小姐，机敏精干，学问高有能耐，大学毕业就进入蒋氏集团，从基层做起，如今已是蒋董事的有力臂膀。何青柔不免多看了眼吴妗，蒋行芸是林奈的朋友，现在又跟吴妗相谈甚欢，她怕是没猜错，林奈认识吴妗。
　　“何小姐车展过后有空一起吃个便饭啊，”蒋行舟又开口。
　　何青柔颔首，温和笑道：“好啊，到时候我请大家。”
　　“哎！那多谢……”蒋行舟乐呵回道，他还没谢完，就被裴成明用手肘悄悄顶了顶腰，他倒是机灵，飞快改口，“多谢何小姐的好意了，不过吃饭哪能让女士破费，当然是我请大家，听说南城特色美食多，到时候可要劳烦你带带了。”
　　“可以的，这边我比较熟悉。”
　　“成成成，那要不加个微信？方便联系啊。”蒋行舟道，话音刚落，手机已递到何青柔面前。
　　何青柔看着二维码界面，没料到这位如此自来熟，她顿了顿，正打算拿手机加好友，林奈侧身挡在她面前：“很晚了，你明天还训不训练了？”
　　蒋行舟悻悻收回手机。
　　“你们也早点回去，开车注意安全，”林奈对她说道，又看了看吴妗的方向，“别在外面逗留太久。”
　　何青柔嗯声。
　　蒋行舟喊了他姐一声，蒋行芸应声过来，一行人离开，她们没走几步，何青柔听到有人低斥：“你别吓到人家了。”
　　蒋行舟嘿然一笑，怪不好意思的搔搔头：“不会吧……”
　　他们走远了，之后说了甚她听不到，迟嘉仪有点酒劲上头，先回车上坐着，她正要开车门时，吴妗往这边走来。
　　何青柔暂时先没开门，等吴妗过来了，她斟酌说道：“吴小姐，请以后别送花了。”
　　吴妗没言语，半晌，才道：“我听嘉仪说你喜欢花。”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何青柔没把话说得太难听，毕竟隔着中间朋友，她也不能讲对方给自己造成了困扰。
　　吴妗定定看着她，语气有些飘忽地问：“你有喜欢的人了？”
　　何青柔一怔，捏紧车把手，摇头否认：“没有。”
　　吴妗一听却笑了，用探究的眼光打量她，好一会儿回道：“明天开始不会送了。”
　　“那……再见。”
　　“再见。”她说，但站在原地没要离开的意思。
　　何青柔没多管，侧身上了车，等驶出街尾，她问迟嘉仪：“嘉仪，你跟吴妗关系很好么？”
　　迟嘉仪正躺着养神，听到她问话，慢悠悠睁开眼，回道：“还行吧，怎么了？”
　　“没，就感觉你俩好像挺熟的。”何青柔说。
　　“她跟我们部门经理认识，以前帮过我不少，”迟嘉仪精神焉焉动了动身子，“搞汽车设计的，不过是个富二代，挺有钱的吧，很久没工作了，现在自己开机构玩，好像是搞教育还是培训来着。”
　　何青柔嗯声，打方向盘向左。
　　“她比较强势，但人很好的，”迟嘉仪说，“昨晚还跟我打探你的联系方式，我没给，说问问你的意见。”
　　“别给，”何青柔立马道，说完又补充一句，“又不是很熟，免得尴尬。”
　　“多认识认识啊，而且她跟咱俩一样，懂吧？”迟嘉仪道，“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在圈内算好的了。”
　　她就随口一提，倒不是有意撮合，她们一堆人里吴妗这人确实还行，经济独立，单身，年纪相仿，跟何青柔挺配的。
　　何青柔无话。
　　迟嘉仪也住在老城区，离天星大道两条街远。
　　“能自己上去吗？”何青柔看她走路虚浮，真怕她走到一半直接倒了。
　　迟嘉仪摆摆手：“没事，你快回去吧，我能自己走。”
　　何青柔点头，目送她进小区大门，不想她走了两步，一个趔趄摔趴在地，何青柔叹气，喝不得还喝，然后下车过去扶她，把人送到家门口。
　　回到自家楼下时，天降毛毛小雨，雨落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怪凉的，何青柔赶紧进楼。
　　刚踏进家门，林奈发来语音电话，她愣了愣，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清冷：“下雨了，早点回家。”
　　何青柔把门关上：“刚刚到了。”
　　“嗯，”林奈回道，说话时尾音稍稍拔高，听起来似乎心情不错，那边有人叫她，好像是蒋行舟，“我这边还有点事，早点休息。”
　　“知道，”何青柔说，末了，又加一句，“你也是。”
　　“嗯好，晚安。”
　　何青柔挂了电话。她脱掉鞋，收拾衣物去浴室，脱了衣服，站在镜子前，她这才发现锁骨上的暗红痕迹。
　　什么时候弄的？中午还是晚上？她耳尖蓦地发烫，多半是中午，怪不得迟嘉仪会问。
　　这人也真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吗？她咬紧唇，伸手摸了摸那处，刚碰到，又像触电般弹开。
　　顿了半晌，或是过于羞赧，便没再盯着镜子看，拾了东西走到花洒下，打开开关，热水淋下时，她却刹时记起，那晚，也是在喷薄的热水下，最后关头，林奈死死缠住她，动作轻柔却也极度霸道，将她禁锢在怀里，挣不开离不得，似攀附墙壁而生的藤蔓，只能依顺着她生或死。
　　她问：“有对象了吗？”
　　何青柔不知道她这么问的原因，当时难受得紧，犹如渴水的鱼儿，微张着殷红的唇摇头。
　　“有没有？”林奈将她死死压制，不依不饶。
　　“没有……”她一开口，水便流进嘴里，是热的。


第18章 
　　除此之外，两人鲜少交流，只一室旖旎，交.融到身疲力竭，但小年轻的精力更好些，又喜欢掌握主动权，生涩的她，比不了。
　　且这人蛮横得很，挟着哄着，总让她羞赧不堪却也情难自已。
　　那晚的细枝末节就像印刻在脑海里一般，犹如随时活跃的岩浆，时不时就迸发一回，扰得人心烦意乱，她平时尽量不去回想，夜深人静时，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时，那些念头便像潮水般涌来，似置身于北京回来后那一晚梦中的海水里，接受一浪翻一浪的拍打。
　　她在海水里漂浮，亟待有人来拯救。
　　水沿光洁的背冲刷而下，顺着手肘流，流到地上又飞溅起，再打到小腿上……何青柔转过身，紧闭双眼，任水冲到脸上，欲清醒清醒，她胡乱抹了把脸，手放下时，不自觉地碰了碰锁骨。
　　今晚的水似乎愈来愈烫。
　　匆匆洗了会儿，她裹着浴巾出去，边吹头发边给迟嘉仪打电话，看看这人怎么样了，但没人接，应当睡下了，她发消息提醒迟嘉仪明天记得把行李资料这些收拾好，西南山车展迟嘉仪也会去打打下手，这人忘性大，丢三落四的，担心她会忘记拿东西。
　　发完消息，顺势看了眼时间，凌晨十二点半，已经这么晚了，可现在还没睡意，便随便翻翻资料看。
　　虽为车展的负责人之一，但她要做的事不多，星期天接到总公司的人，她们下午一点左右就会出发去西南山，提前到那儿做准备。
　　西南山离市区大约四十公里，原本是生态旅游区，但一直人稀客少，处于亏损状态，几经改造，最终在零三年建成盘山赛车道，那会儿正值赛车风潮开端，西南山赛车道是当时南城乃至周围城市唯一的赛车点，便由此渐渐发展起来，时至今日，很多大大小小的赛事和汽车展览都会在那里举行。
　　何青柔去过西南山两次，不过都是才进公司一两年的时候了，且都是去谈业务的，当时跟着姚云英一起，但一笔单子都没成。太久没去，她特意百.度了一下西南山，发现几年时光，那里都已大变样，跟记忆中差很远，不由得感叹变化之快。
　　将近凌晨两点，她终于有了困意，关电脑收资料，躺上床，薄被一盖，一觉睡到大天亮。
　　早上，迟嘉仪给她回消息：知道啦，么么~
　　后面紧接一句：她昨晚也给我打电话了，可是！我睡着了没听到！恨！！！
　　何青柔看着一堆感叹号，能体会到她悔得跳脚的心情，倒了杯水喝后回：你现在可以给她打回去。
　　迟嘉仪噼噼啪啪发来一串字：八小时时差，那边正凌晨呢，打过去扰人清梦，不好。
　　何青柔忍不住笑了笑，她什么时候有这个自觉性了？还怕扰人清梦，当初半夜三四点跑去敲过陈茗行的门，好像就大学的事，大二还是大三来着，当时陈茗行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两人独处一室一整晚，迟嘉仪为此高兴了快大半个月。
　　坚持不懈追了这么多年，脸皮比城墙，恐怕是因为上回的事。
　　她动动细指，回了个哦字。
　　良久，迟嘉仪又问：你说我要不要给她回电话？现在九点，英国晚上一点，也不算很晚，应该没睡。
　　何青柔动手打字，打完把手机丢一边：随你便。
　　迟嘉仪肯定会回电话，她就这点儿出息。
　　喜欢就像咳嗽，掩盖不了，越是遏制，喉咙越痒。
　　今天休息，要做的事少，何青柔在家赖了半天，黄昏时候才磨磨蹭蹭到火锅店，时间约的八点半，她提前了四十分钟。
　　点的鸳鸯锅，同事里有人吃不了辣，菜刚上齐，大家都到了。
　　何青柔一向不喜公式化那套，人来了就让大家开吃，倒是万科尹话唠，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他今儿还真把女朋友带来了，一南方妹子，瘦瘦矮矮的，一米五几，很软萌，说话糯声糯气，万科尹讲话风趣幽默，她就坐在旁边抿嘴笑。
　　桌上的人相互之间关系都不错，听着听着就开始打趣他，问他甚时候娶嫂子，万科尹嘿然一笑，说快了，顶多明年年中，南方妹子刹时脸红羞涩，捏了他一把。
　　大家笑着起哄。
　　中途，何青柔在桌下悄悄翻了翻手机，林奈给她发了一张五两的肥照，以及一条消息――我明天会先去西南山，有点事情要处理，你跟张总一块儿接总公司的人，有什么突发状况就跟我发消息。
　　何青柔低垂眼眸，退出微信，将手机揣回兜里。
　　火锅吃到十点半结束，大家晓得何青柔明天有其它工作，吃完都各回各家，走之前，万科尹对她说：“组长，苟富贵勿相忘啊。”
　　“不会，”何青柔笑道，忽想起了甚，嘱咐道，“去C市谈案子，留个心眼。”
　　她们去西南山车展期间，万科尹会到C市出差，同一个小公司谈合同，此次跟以往不同，这回是他带着实习生去，何青柔担心他处理不好。
　　“放心，绝对圆满完成！”万科尹拍着胸脯保证。
　　何青柔亦不再多说，跟他俩告别，开车回家。
　　翌日，一大早到公司，等张总来了，两人到机场接人。
　　航班延误，飞机晚了一个小时到，张总上厕所的时候，总公司的人恰好出来。
　　何青柔一愣，隔着二十几米的距离，认出那三位，云熙宁走在最前头，一身烟灰色西装，高挑干练，气质绝佳，走路腰杆都不带弯一点。
　　经理直昂昂走在副总前头，何青柔心想，这人多半不好惹。
　　果然，她刚走到云熙宁面前，刚说了两句客套话，云熙宁就不耐烦地问：“车展那边准备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何青柔回道，话不能说太满，她们也是今天才过去。
　　云熙宁一听，皱紧眉头：“差不多是差多少？”
　　何青柔一噎，思索如何回答，旁边副总瞧见张总出来了，给她使了个眼色。
　　“哎，张总，好久不见啊。”
　　说着，不着痕迹地从她俩中间走过，去跟张总握手叙旧，借此把两人分开点，张总也是老狐狸，远远的就晓得不对劲，赶紧乐呵乐呵地一一招呼，男经理也笑着打圆场。
　　云熙宁脸色不大好看，隐忍愠怒，没发作。
　　何青柔心里一怵，不明白怎么一见面就把人得罪了，她识时务，接下来都静静跟在后面，尽量不惹这位。
　　回了公司，吃过午饭，一行人开车到西南山，车到半山腰时，看到公司的车队，这位突发奇想要下车视察视察，全车的人面面相觑，何青柔作为接待负责人，只能下去陪着，让其他人先去山上。
　　张总见此，无奈也跟着。
　　如此一耽搁，又是一下午，何青柔穿的高跟鞋虽低，但一走这么长时间，脚后跟都磨红了。
　　云熙宁跟车队的人挺熟，等他们训练几圈，过去聊了会儿。
　　何青柔趁着空档暂歇。
　　“没事吧？”叶寻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脸上无甚表情，语气冷淡淡的。
　　何青柔摇头：“没，你们训练得怎么样了？”
　　“还行。”叶寻说。
　　两人话都不多，你一句我一句没两分钟，另一边张总就在叫人了，何青柔歉然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先过去一下。”
　　叶寻嗯声，望着她走远，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许久，才接通，她清冷道：“人在我这边。”
　　那边说了甚。
　　“晓得，我会应付。”
　　对方很忙，不到半分钟就匆忙挂了电话，叶寻抬眼看了看跟队友相聊甚欢的云熙宁，不悦地微拧起眉。


第19章 
　　从半山腰到山顶，已近日落黄昏，云熙宁由蒋行舟载，何青柔跟叶寻一个车。
　　叶寻一路沉默，神色漠然。何青柔觉得奇怪，这人虽寡言少语，但跟其他人相处挺和睦的，明明跟云熙宁认识，却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连眼神交流都不曾有，不至于呀。
　　刚刚上车时，云熙宁眼尾一挑，望着自己，那意思就是要自己跟她一车，她还没动，叶寻出声：“何姐跟我一起。”
　　云熙宁瞧了眼懒洋洋靠着车门的叶寻，可叶寻连一个眼神都没匀给她。她没说甚，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何青柔，而后弯身上车，一旁的张总反应快，忙不迭示意何青柔跟叶寻走，剩下的他来解决。
　　何青柔便上了她的车。
　　叶寻车开得飞快，转弯的功夫就把她们甩在后面，何青柔抓着车门，看着窗外的风景化作一条条线，紧张得手心淌薄汗，真怕她一个弯打慢了冲出车道。
　　下车时，她定了定心神，由衷道：“谢谢。”
　　“没什么。”叶寻不咸不淡地说。
　　两人站在原地等，蒋行舟他们大概晚五六分钟才到，何青柔悄悄观察云熙宁的脸色，发现她跟张总有说有笑的，心里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可下一瞬，云熙宁瞧见她，眼里的笑立马收住。
　　张总不露声色地瞥了何青柔一眼，而后十分自然地挡在中间，跟云熙宁道：“今晚会跟其它公司一起搞聚会，算来也快开始了，您要不要先过去瞧瞧？忙了一下午，正好过去歇歇。”
　　后面的蒋行舟也附和道：“我姐也在那边，她昨晚还在念叨你呢，走吧走吧，过去瞧瞧。”
　　云熙宁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点头：“我跟行芸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她最近在忙什么？”
　　“飞来飞去，隔三差五往德国跑，反正就那样。”蒋行舟一面说一面带着人走。
　　“你们家这两年越做越好了，你姐的确能耐。”
　　蒋行舟听了嘿嘿笑，他姐是女强人，谁见了都夸，不像他，只会整些烧钱的玩意儿，蒋父蒋母对他耳提面命二十来年，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其余人跟在后面，走到聚会地点时，太阳完全落下山，整个天空呈灰蓝色，没有一朵云，空荡荡的。
　　这里的树木多而密集，一丛接一丛，站在里头望不见尽头，远处看起来深幽幽的，可怖又瘆人，不知道哪个脑子进水的选的地儿。
　　不过这里还算热闹，亮着灯，光线充足，地上支着许多烧烤架，各公司的员工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闲聊、烤肉。
　　她们一走近，蒋行芸便过来，云熙宁让其他人别再跟着，而后跟蒋行芸单独聊去了。
　　张总叹了口气，跟何青柔说：“今天辛苦了。”
　　何青柔摇摇头：“倒是麻烦您了。”
　　“我去林总监那儿看看，你也去歇一歇吧。”张总说。
　　何青柔颔首，随意找根凳子坐下，她脚酸痛得很，脚心都一抽一抽的，坐着终于舒服了点，待会儿回去肯定得用热水泡泡，否则明天更痛。
　　叶寻适才有事先离开了，其他人看见烧烤一溜烟儿也跑了，她面前就剩下蒋行舟。
　　她坐下时，突然发现蒋行舟长得挺高大的，只是吊儿郎当的，又喜欢微驼着背，且他身边的北方姑娘都高，故而见了两回都没感觉到。
　　高大的蒋行舟此刻嗫嚅着嘴，脸上纠结为难，似乎有话要说。
　　何青柔偷偷捶了下小腿，对方不开口，她也不问。
　　终于，蒋行舟思忖清楚，无奈说道：“云姐不是针对你，你别跟她计较。”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将何青柔整得云里雾里，她疑惑：“什么？”
　　不是针对她，那是针对谁？
　　蒋行舟挨她坐下，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样子。
　　“云姐跟阿奈之间有点小矛盾，”他说道，“可能是因为阿奈，她才这样。”
　　何青柔没言语，没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跟云熙宁第一回见，林奈的事又怎么扯到她头上来了？
　　彼时天幕已黑沉，蒋行舟望了眼树林深处，娓娓道来：“云姐和阿奈从小一起长大，以前关系一直都挺好的，只是去年闹僵了，好像是因为公司的事，当时阿奈才在公司立足，就打算大刀阔斧整改革，想搞自主研发，弄什么技术，我也不是很懂，反正就是想脱离德国那边的钳制。”
　　这个何青柔懂，目前国内的汽车制造技术不发达，很多方面都依赖国外，林奈这么做，也是为公司以后进一步发展考虑，因为一个公司想要谋求长远发展，掌握独立且成熟的技术是必须的。
　　“结果云姐不同意，毕竟之前就投了大笔资金做研究，两三年了，那些团队也没整出甚名堂来，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但阿奈拉到了董事会大半人的支持，云姐气不过，便由此起了罅隙。”说到这儿，蒋行舟顿了顿，又继续，“后来……后来愈演愈烈，唉，阿奈便向上面自请来南城分公司，云姐至今还在气头上呢，她性子要强，你千万别介啊。”
　　林奈自请来分公司，这点倒跟何青柔听同事们说的全然不同，她有些诧异，林奈不像这么意气用事的人，就算两人在公事上有矛盾，可又不是不能协商解决，何至跑到天远地远的分公司来，况且两人一起长大，关系匪浅，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她忽而想到跟安能集团竞标的事，明明是林奈拿下的，最后却归功于云熙宁，以及叶寻对云熙宁的态度，仔细琢磨琢磨，感觉可不止蒋行舟说的这么简单。
　　“云姐其实挺关心阿奈的，只是拉不下面子，她想让阿奈回总公司，但阿奈不肯，而且一周前阿奈向上头打了报告，打算长期驻留南城分公司，云姐知道后气得不轻，这次过来，就是想劝劝阿奈。”
　　蒋行舟说着，看了看她：“阿奈对你……”
　　他吞吞吐吐，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何青柔不解地望着他：“对我什么？”
　　蒋行舟欲言又止，这时叶寻过来，他连连道：“没，没什么。”
　　叶寻走到她俩跟前，搁下一把烤肉和两听饮料：“裴成明让给你们的。”
　　说完又抬起眼皮子盯了盯蒋行舟，蒋行舟心里一紧，暗骂自己大嘴巴，刚刚就不应该说这些有的没的，他讪讪挤出一个笑，站起来：“我去那边帮他们。”
　　语罢，赶紧溜了。
　　叶寻皱了皱眉头，在何青柔对面坐下，她一向话少，从余光里看了何青柔两眼，见对方无甚反应，猜测蒋行舟或许没乱说话，便摸出手机玩游戏打发时间。
　　何青柔捏紧易拉罐，还在想蒋行舟的话，云熙宁这次过来是想劝林奈回总公司……
　　.
　　林奈这一天特别忙，何青柔直到回房间都没见到她一次。十一点多，泡了脚，何青柔准备睡了，睡前她翻了翻微信，没有任何消息。
　　她半躺在床上，想问问林奈忙得怎么样了，但打了一行字，还是删了。
　　把手机搁床头柜上，关灯，睡觉。
　　刚一躺下，手机亮了，她反手把手机抓起来，一看，是林奈发的消息
　　――开门。
　　只有简短二字。
　　何青柔愣了愣，撑坐起来，四周静悄悄黑魆魆的，异常沉闷，她犹豫片刻，手指点动屏幕：有事吗？
　　对方秒回：嗯。
　　何青柔掀被下床，她没开灯，黑暗里视线不好，亦没穿鞋，她将门半开。
　　门外，林奈提着一双平底鞋。
　　何青柔本不想让这人进来的，看到那双鞋，她怔了怔，压着门把的手不自觉颤了颤。
　　林奈没说话，就看着她，她沉默半晌，最终还是低声道：“进来吧。”
　　合上门，她本欲去开灯，可灯的开关在床头位置，她摸索着过去，刚走到床边，却被腾空抱起，她吓了一大跳，险些叫出声，但生生忍住，这大半夜的，可别把把周围的人引来。
　　林奈这疯子，力气大得惊人，把她抱起放到床上，她下意识往后缩，却被拉住了脚。
　　她刹时面红耳赤，轻声斥道：“你做什么呢……”


第20章 
　　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但脚背上的酥麻感让她心悸，周围是黑的，感觉很清晰强烈，羞耻犹如洪水猛兽席卷而来。
　　她往后退了退，可无济于事。
　　“别动。”林奈如是说，声音低沉冷清，透着两分乏累，又坐近了些，替何青柔揉捏小腿肚。
　　感到她指尖的冰凉，何青柔下意识想动，可终究忍住了，她的力道拿捏得很准，不轻不重，十分舒服，腿上的酸痛感减轻了许多。
　　“忙完了？”何青柔低低问道，到底是不习惯这样，她捏紧被单，觉得很痒，便绷紧了腿。
　　“差不多，后续交给了底下的人处理。”林奈说，手下的触感滑嫩柔软，腿肚瘦且线条流畅，她时常看到，也曾摸过，当时就勾在她腰间，细腻若凝脂，又白又光滑。
　　何青柔的工作装有时是半裙，露出小腿，搭配细高跟，显得腿愈发长而直，偶尔她路过车间，某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就会盯着看，眼珠子都不转一下，每当这时，林奈真想给她裹一层布，严严实实包住，将诱.人的风光只留予自己，只能给自己体会。
　　她的掌心贴紧对方的小腿，别有用意地缓缓摩挲着，可亦掩饰得巧妙，指尖按住腿肚两侧，不时揉捏几下。
　　何青柔没有察觉，反倒觉得舒适放松，酸胀感得以缓解，她顺势依靠着床头，但仍旧紧绷着，或许是感到别扭，便微偏头瞧着外面。
　　在黑夜的掩盖下，看不见外面甚模样，浓重的夜色使房间内显得异常压抑，环境越是安静，听觉越是灵敏，稍微一动作，就能听到腿摩擦被子的声音，她于是不再动了。
　　“你呢，今天怎么样？”林奈沉声问道，她换了个方向捏，将何青柔的腿搁在自己腿上。
　　她穿的短裤，如此便肌肤相触。何青柔感到暖意，刹时有些尴尬，她下意识缩回腿，却被对方钳住，脚趾不小心碰到那大腿内侧的软肉，她惊诧得蜷起手指，浑身僵硬如木头。
　　“还好，”她尽量让自己放松些，“都挺顺利的。”
　　林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很快又恢复，今天的事叶寻在电话里都跟她说了，受了一天的气，脚后跟走得差点磨破皮，还好，挺顺利……她略微用力一按，何青柔闷哼一声，急促地嘶了口气。
　　“轻点……”何青柔痛得抬了抬腿，嗔道。
　　林奈不言不语，又重重按了一下。之前还没觉得怎样，现在感觉痛到不行，何青柔猛地抽回脚，飞快缩进被子里盖住：“不揉了不揉了，越按越痛。”
　　“多压两下，不然明天更痛。”林奈道，手钻进被子里，摸索一阵，稳稳逮住她。
　　何青柔挣不过，也不挣：“哪来的歪道理，再压都不能走路了。”
　　林奈轻轻按着：“真的。”
　　她这回没再用力，时按时拍，何青柔怕她会突然加重力道，但她的动作一直很轻，渐渐的，也不那么提防了。
　　“和信国际明天早上到，届时我去接应，云经理会由张总顾着。”何青柔说，原本是张总负责接应和信国际的人，她负责接待云熙宁，但现在云熙宁对她有成见，便调换了一下。
　　“和信国际临时换人了，”林奈道，她似有若无地在脚踝处勾了勾，下一瞬又立马移开，镇定自若地捶腿，“不是上回见到的那几个，宋天中你知道不？”
　　何青柔敏感，被她这么一逗弄，下意识蜷缩起脚趾，但感到她好像是无意的，便佯作不知。
　　“知道。”
　　听闻此人无比严苛且一丝不苟，很不好对付。
　　“换成了他，”林奈道，“你不去，我来应付。”
　　“你不是还有其它工作么，”何青柔回，“我能做好，换了人也没问题的。”
　　她又不是才入职的小白，这点应变能力都没有，以后就不用在公司混了。
　　“别多想，”林奈说，她没有要徇私情的意思，“宋叔叔今下午给我打电话了。”那老狐狸指名要她去，导致她很多事情得提前做或者分发给其他人，不然今天也不会这么忙。
　　叔叔，何青柔疑惑：“你们是亲戚？”
　　林奈轻笑：“不是，他跟我爸是好友，年轻时一起搞过创业。”
　　何青柔哦了声，随即又问：“好好的为什么要换人？”
　　“好像出了点事，总经理抽不开身。”具体的和信国际也没多解释，宋天中嘴巴紧，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林奈懂得分寸，人家不愿意多提她也就不问，“你明天去展览场地那边，多检查检查，到处看看，后天展览正式开始，以防出岔子。”
　　“嗯行。”
　　“遇到什么不能解决的，随时联系我。”
　　“会的。”
　　“我才是你的顶头上司，你归我管，其他人可以不用理会。”林奈意有所指地说。
　　何青柔沉默无言，好半晌，回道：“这是我的工作。”
　　她这句话隐藏了多重含义，工作哪有处处顺心的，比云熙宁更过分的她都见过，还不少，其实没甚大不了，亦没甚好在意的，放平心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再者，林奈最近对自己的照拂委实太多，两人私下里就不清不楚的，她不想在工作上也这样。
　　林奈瞬时一滞，大概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可仅只一瞬，她脱了鞋子上.床，转到另一面。由于太黑，何青柔只感到有甚从上面过，直到对方的手挨上来，她才晓得。林奈一声不吭，气氛刹时很古怪。
　　揉捏了一会儿，何青柔忍不住说道：“可以了，别揉了。”
　　林奈嗯声，放开她：“明天别穿高跟鞋，平底鞋搭配便服就行，衣服早上会有人送过来。”
　　因为场合比较重要，何青柔这次要做的工作大半都跟接待有关，相对正式，故而她只带了高跟鞋和正装。
　　“谢谢。”她默然半晌，说道。
　　林奈没答。
　　窸窸窣窣一阵，何青柔感到身上一轻，有风灌进来。
　　“干嘛呢你？”何青柔看不到，但能感受到热意，她紧咬着牙，有些紧张。
　　林奈似乎不受黑暗的限制，准确无误地抱住她，埋首于她细嫩的颈间，十分疲惫道：“今天很累……”
　　“那你快回去休息。”何青柔僵硬道。
　　“不想回去，”林奈道，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就在这儿。”
　　“不行。”何青柔想也未想就直接拒绝。
　　可林奈却置若罔闻，用温热的唇瓣在她耳后蹭了蹭，低低央求了句，何青柔蓦地呆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无赖就像鱼儿戏水般滑进被窝里，装死到底。
　　“快走开，你真的是……”何青柔说她。
　　但林奈不理，反而卷着被子翻了个身。
　　“走啊，明早别人会看到。”何青柔咬了咬唇，想拉她起来。
　　却不料林奈一把将她拉下，被子一盖，两人就完全拢一块儿了。
　　“不会，我起得很早。”
　　“那也不行，万一……”
　　“没有万一，睡了。”林奈打断她，伸手将人搂进怀里。
　　她穿的紧身背心，如此便全部贴了上去。何青柔又一愣，睡衣很薄，背后的触感清晰无比，她张了张嘴唇，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别老是吓我。”
　　“嗯？”林奈动了动身子，额头抵在她颈后，姿势很是亲昵。
　　“从背后跳出来，或者像刚刚那样……”
　　林奈忽地轻笑了声，何青柔佯怒，她便赶紧收住：“那我以后正面抱。”
　　何青柔顿时哑口，她说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你……”
　　话一出口，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青柔，你睡了吗？”是迟嘉仪。
　　何青柔刚想应声，林奈伸手捂住她，低低道：“别应。”
　　深更半夜两人共处一室，教迟嘉仪看到，明天怕是要被问个底朝天。何青柔噤声，抓住被单，紧张得屏住呼吸。
　　但身后这个无赖却不让她好过，不住地使坏。
　　迟嘉仪在门口站了两三分钟，见半天没人应，便走了。
　　两三分钟是如此短，可何青柔却觉得漫长得要命，等察觉到人应该走远了，她打了打林奈这死人的手，算作撒气。
　　林奈由她打，埋在被子里不作声。
　　何青柔背靠着她躺下，许久，久到她自己都有了睡意，她问：“你有回总公司的打算吗？”
　　这时手机亮了，何青柔拿起来看看，是垃圾信息，便又放回去。
　　林奈没回答。
　　她以为她睡着了，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声音：“没有。”
　　末了，又添道：“两三年内都不会回去。”
　　何青柔裹紧薄被，没再说话。


第21章 
　　今晚本无月，天空黑压压的，可夜半时，黑云逐渐退散，露出一弯明亮皎洁的月，月光从玻璃窗泻进暗沉沉的屋子，此时两人都还没睡，何青柔仍旧背对林奈躺着，手被压久了，难免酸胀疼痛，她转了转胳膊，翻身改为平躺。
　　借着月光，林奈一直在瞧她耳垂上的痣，很小的一颗，生在正中间，颜色比较淡，平时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
　　她第一回看到时，就十分好奇，忍不住含住浅尝一口，结果引来春.潮泛滥，她便知道，这是何青柔最碰不得的地方，一碰，什么矜持，什么羞耻，通通都会化作一汪水流走。
　　何青柔翻了身，那颗痣亦瞧不见了。
　　她眸光幽深，欺身过去，但没压到对方，伏低着，状似无意地靠近人家耳侧：“睡不着？”
　　耳垂上传来似有若无的暖热触感，微痒，许是距离太近，随着那人说话时嘴唇的张张合合，像随时要被含住了一般。
　　“你安生点。”她声若蚊蝇道，并小力推了林奈一把，不自觉缩了缩脖颈。
　　“问你呢，在想什么？”林奈问。
　　“没，什么都没想。”何青柔侧脸，偏头看着外面，她们住的地方是那种带院子的小阁楼，前面院坝后面房子，四周砌有高墙，院里种着几棵绿油油的树，何青柔的房间窗外就有一棵，生得十分繁茂，交错的枝丫都快伸进窗里。
　　她盯着枝丫出神，就差一点，就差一点那枝丫就能进来了，不过那树高大虬结、生气蓬勃，应该长得很快，枝丫破窗而入亦是迟早的事，前提是院子的主人不修剪它。
　　“睡不着可以跟我说说话。”
　　“在睡，”何青柔半垂着眼，浓睫颤了颤，她缩进被子里，只留脑袋在外面，“你别吵我。”
　　林奈哑然，刚刚还翻来覆去的，她俯身抱住何青柔，伏在人家耳畔低低问了句，她说得极慢，但露.骨直接，何青柔听了耳根发热，侧过身不理会她。
　　“嗯？”林奈哑声问道，贴紧了她，愈发放肆，意味儿明显。
　　“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要起来的。”何青柔嗡声道，说完，见她没动，又伸手推她。
　　林奈攥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轻笑了一下，挨她躺下，并把手搁进被子里。
　　“睡吧。”林奈说。
　　“那你放开我。”何青柔挣了挣手，可对方抓得紧，挣不出来。
　　林奈没理会她，合上眼，睡觉。
　　早上，闹钟一响，何青柔便醒了，床上就她一人，手边空落落，也不晓得林奈甚时候离开的。
　　床头柜上放着一身休闲装，以及一张便条，她拿起来，上面写着遒劲有力的两个字――走了。
　　何青柔随手把它放回去，好笑，又不是见不到了，留什么便条，还以为有甚事呢。躺了一会儿，脑子清醒了，她赶紧起床，腿没那么痛了，但没什么力气，软趴趴的。
　　她捶了捶小腿，先把屋子里收拾干净，再去洗漱、换衣服。刚换好衣服，迟嘉仪来敲门，她开门让人进来。
　　“你昨晚怎么睡得那么早？敲了半天门也没应。”迟嘉仪问，她拿着两份早餐，其中一份是给何青柔带的。
　　“昨天比较累，睡得死，没听到，”何青柔背对着迟嘉仪，尽量自然地说，她忽地想到床头柜上的便条，心头一慌，一面说话转移迟嘉仪的注意力，一面不动声色地走到床边，“你大晚上找我，有急事？”
　　“没有，有急事我肯定把你闹醒，我这不是没事做嘛，又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迟嘉仪跟过去，想把早餐递给她，“喏，刚排队拿的。”
　　何青柔微弯下身，不着痕迹地把便条拿起，捏在手心里，而后接过早餐：“你今天不忙？”
　　“不忙啊，我就是来划水的，哪儿缺人往哪儿顶，昨天帮经理送了两份资料，今天还没说要干啥，经理让我等着，有事再打电话叫，不过看那样子多半没事做，我打算下午去看赛车，你呢？很忙？”
　　“有点，待会儿要去展览场地，视察一下。”何青柔说，她走到垃圾桶旁边，悄悄把便条扔进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反正也没事做，可以过去看看。”
　　“行啊，”迟嘉仪回道，偶一低头，她看到床头柜上有支磨砂黑钢笔，虽然不认识是甚牌子，但一看就知道死贵死贵，“这笔挺精致的，别人送的生日礼物？”
　　何青柔7月3号生日，她以为是别人提前送的礼物。
　　先前只顾着便条，倒没注意到还有支笔，何青柔神色一僵，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昨天才收到，一个大学同学送的，寄到公司了，我就带过来了。”
　　迟嘉仪了然，这笔看起来挺有档次，她想知道甚牌子的，回头可以买一支送给陈茗行，于是问：“我能看看不？”
　　“嗯。”何青柔道，她撕开食物包装袋，咬了口面包。
　　钢笔通体黑色，没有任何标志，迟嘉仪打开笔盖瞧了瞧，还是什么都没有，她疑惑道：“这什么牌子的？”
　　何青柔肯定不晓得：“不知道。”
　　迟嘉仪左瞧右看一阵，发现已经上好墨水了，忽然想到品牌logo可能在墨水瓶上：“墨水瓶上有标签没？”
　　何青柔被她问得一愣一愣的，上哪儿找劳什子的墨水瓶，她怕迟嘉仪再问，赶忙说：“不晓得昨晚随便乱放到哪儿了，等有时间我找找，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过去吧。”
　　“还早得很，不急，”迟嘉仪找根凳子坐下，“太阳才刚出来，会场都没几个人，去了也是干站着。”
　　甫一抬眼，她注意到何青柔今天穿的衣服不太搭，跟平时的风格迥异，材质样式没得挑，就是看起来有点……怎么说，保守死板，便顺口道：“你新买的？”
　　而且这套衣服她感觉很眼熟，好像前几天看到的Gucci的新款，还有鞋子，一看就是高级货。
　　“嗯，来之前买的。”何青柔应道。
　　“你发财啦？”迟嘉仪惊呼，光是这套Gucci新款就两万多啊，她凑近了挤眉弄眼，腆着笑问，“上次发了多少奖金？变得这么有钱了，下回发财带我啊。”
　　“六万八，”何青柔如实道，“上次说请你吃饭，结果一直没时间，要不等车展结束找个地方吃一顿？”
　　“好啊，我闲得很，你有空跟我打电话，一定随叫随到。”迟嘉仪说，“对了，杨顺成调到车间了你晓得不？昨儿我来之前，在2号车间看到他，好像在跟江师傅争执呢，但没听清说的啥。”
　　何青柔一听，眉头紧锁，这才一个多星期就能调回公司，复职恐怕也用不了多久了。
　　迟嘉仪啧啧两下，由衷感叹：“关系户就是不一样，这要换成我们，一旦发配边疆就没回来的命，哪像人家，跟出去玩儿一趟似的。”
　　言讫，她提醒何青柔：“这次回去了可得防着点，当心他给你使绊子。”
　　“晓得。”何青柔说。
　　“上回图纸误差的事还被他拿捏着呢，别只会应声，他敢搞小动作你也别客气，而且我看你不跟姚副经理、张总还有林总监几个挺好的么，放机灵些，好好把握机会，别总跟闷葫芦一样憋着。”迟嘉仪道，她觉得何青柔性格太软了，没甚心思，混职场容易吃亏。
　　“放心，我有分寸。”
　　“反正你自己小心谨慎些，混过今年就解放了，升职了总归会好得多。”迟嘉仪道，她抬头看了看何青柔，挑挑眉，“我发现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她站起来，仔细端详着对方：“面色比之前好多了……”
　　靠近了，又闻到这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跟平时用的不一样，她立马顿悟，难怪昨晚敲门没人应！


第22章 
　　她就说怎么何青柔今早不大对劲儿，感情是……她往垃圾桶里瞅了眼，再四处扫略一遍，更加确定昨晚这里肯定有其他人，且现在正处车展期间，一般人不会来山上，那么此人不是公司的同事就是同行，保不准是上回酒吧那个，这妮子遮遮掩掩的，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一个字儿，乍一想来，也许自己就认识这人呀！
　　加之何青柔平时的反应，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她用胳膊肘顶了顶何青柔，压低声音问：“昨晚，那啥了？”
　　“没，”何青柔别扭地看向窗外，不自在地顺了顺耳发，“你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装，你就装，”迟嘉仪愤愤道，“证据都摆到眼前了，还死鸭子嘴硬。”
　　何青柔一怔，不晓得她看到了甚，但还是一口咬定：“真的，睡得早，就我一个，哪来的别人。”
　　“扯呢你！”
　　何青柔抿唇不语，眼神闪躲到郁郁葱葱的树木上，山上早晨风大，一吹，树枝间的叶子便随风摆动摇曳，哗哗啦啦地响。
　　迟嘉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忽然想到了甚，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在我老家，屋前屋后都会种树，乡下的树长得高大，但房子矮小，我太爷爷那辈，两个小年轻自由恋爱不能光明正大的，否则会招来闲话和非议，只能偷偷摸摸地幽会，夜深人静的时候，就顺着屋后的树爬，郎上楼或者女下楼，所以又有一种说法，叫做屋前树乘凉，屋后树爬墙。”
　　说着，她看了看何青柔，指着窗外那棵树道：“咱住的这个楼，其实正门应该开在后面，也就是楼层在前院坝在后，房子背山朝路，有迎四方广进财的吉利寓意，这棵树，应该是爬墙树。”
　　何青柔根本不懂房子格局，迟嘉仪说背山朝路时，她还在想是不是真有这个说法，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调侃自己，她气结，但又说不过迟嘉仪，讷讷嗫嚅半晌，小声道：“就你能贫。”
　　迟嘉仪哈哈笑，乐不可支：“被我说中了，心虚！”
　　“走不走了？”何青柔臊得很，一股脑儿将食物包装袋扔进垃圾桶，拿好包包和资料，准备出门。
　　“哎哎哎！”迟嘉仪追过去，“别慌啊，还没八点呢，去干嘛啊这么早。”
　　“也快了，场馆八点开门。”何青柔道，等她出来了，顺手关上门。
　　迟嘉仪呼地蹭到她跟前，见周围没人，低低道：“快三十了，需求嘛，正常的，理解理解，跟我说说呗，跟谁啊？是不是我认识的？”
　　何青柔脸皮薄，不搭理这个恬不知羞的，转身就走，迟嘉仪跟上她，边走边偷笑。
　　.
　　西南山车展的展览场地分为三处，外馆、内馆和赛车道，赛车道不用说，至于外馆和内馆，分别位于山顶的南北方向，外馆是开放式的露天广场，内馆则是封闭式的大楼。
　　东宁汽车集团的展地在一楼大厅的东南面，此次要展出的汽车共有五款，两款经典型，剩下的三款则是明年公司将会大力推行的车型。
　　小吴同几个员工正在布置展地，商讨间看到何青柔她俩来了。
　　“何姐。”小吴忙喊道。
　　“何组长。”其他人亦跟着招呼。
　　何青柔颔首以示回应，让其他人先去忙，问小吴：“车检查过了没？”
　　展览要用的车提前两天就运上山了的，但为以防万一，每天都会定时检查一下。小吴抱着文件夹，不迭点头：“检查了，外馆展区那边我也看过了，都没问题，您放心。”
　　何青柔满意地点点头：“车模那边你注意看着点，明早八点之前务必准备好，有什么问题就联系她们的负责人。”
　　以往就常发生车模临时撂担子不干的事，她怕出现突发事故，特意叮嘱一下。
　　“我会注意，今早已经去看过了，她们都还在休息。”小吴道。
　　她这回做事更周到了，不用何青柔提就晓得干什么，实习生里何青柔就带了她一个，意在锻炼，成天呆在设计部与电脑和图纸打交道，久了都会感到麻木乏累，偶尔出来接触一下外面的世界，亦是另一种汲取经验的方法。
　　何青柔晓得她从昨天到现在都在跑来跑去的，便叫她先去休息会儿，这边她会看着。
　　小吴昨晚都没怎么睡过，确实很累，她犹豫了一下，感激道：“谢谢何姐，那我晚点过来。”
　　“嗯，去吧。”
　　展区这边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何青柔带着迟嘉仪四处转了转，又去二楼展区走走，十分清闲。
　　吃了午饭，迟嘉仪去赛场，何青柔回内馆。
　　一进展区，她就看到自家公司的展地停着别家的车，占地不多，就边上的位置，她紧拧眉头，招来一个员工问，原来是隔壁暂放的。
　　东宁汽车集团展地左边是合作方和信国际，然而右边却是安能集团，安能集团最开始在西北方，跟她们正好相对，但由于排场有问题，场馆方就把安能集团调到了东宁汽车集团旁边，真应了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话。
　　不过两公司虽然因竞标而结怨，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原先都井水不犯河水，现在突然来个“暂放”，放了一中午也不见挪走，明摆着找茬添堵。
　　中午留在展地的员工少，看着车运过来也没人在意，还以为是自家公司的，等人家都放好了，才察觉到不对劲，便让赶紧搬走，可运车的人推脱，说马上就搬，结果到现在还搁这儿占着。
　　他们派人到隔壁，让把车赶快弄走，那边又说车不是安能集团的，眼下正为难呢，何青柔就回来了。
　　“去找场馆领事。”何青柔当机立断，人家“暂放”一段时间，她要是就这么把车拉走，显得不近人情，还会落下小气的话柄，给其他人看笑话不说，还会让公司不光彩，没必要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闹，但对方如此恶心人，她亦不会放任不管。
　　你说车不是你的，那行，我请个见证人来，不是你的我就收了，看谁更膈应。
　　不多时，领事赶来。
　　一如方才，安能集团否认车是他们的。
　　何青柔毫不客气，当场就让人把车运走，白捡一辆车。
　　对方负责人登时脸都黑了。
　　领事站一旁看着，在中间打打太极，这两天出过不少幺蛾子，使阴招的多了去了，他们能力有限，想管也管不到，既然事情解决，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他借口有事先走。
　　何青柔送他小段距离，轻声谢道：“劳烦您跑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领事笑着客气回道，该帮东宁还是安能，他心里明白得很，全当走个过场，“明天车展正式开始，预祝贵公司展出顺利，新车大卖，届时有空一定来捧场。”
　　何青柔与他客套两句。
　　回到展地，手机嘟嘟震动，提示有微信消息，她点开手机，林奈发的――晚上一起吃饭。
　　看时间，应该早都接到宋天中了，不跟合作方吃，反倒找她，哪来的道理，她想了想，回复：展地事多，走不开，没空。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很快，发来：想吃什么？我跟你带。
　　何青柔一顿：不用，你陪宋总，我自己会吃。
　　聊天界面没动静，或许在忙，何青柔等了会儿，见还没消息，便放下手机去做其它事。
　　下午琐事多，外馆内馆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歇口气的功夫，她掏出手机看，林奈三点多回了她。
　　――等我。
　　仅两个字，再无其它。


第23章 
　　她盯着聊天界面微怔，反复咂摸这俩字，有千百种感受凝集在心头，再蔓延到喉咙，但开不了口，于是堵得难受。
　　可能人到一定年纪时都会变得矫情，她莫名有些多愁善感，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于她而言，就像跟流浪者说回家，跟孤独的人说想你，份量太重太重，短短两个字，好似时时在记挂着她一般，她是一个平凡且碌碌无为的人，能被人惦记，是件不容易的事。
　　太久没看到过这么煽情的话，到底是有点心动的，但也仅只一瞬。
　　她打了个嗯，发送。
　　刚发完，一员工忽而拍她肩膀，她收了手机，员工一脸为难道：“云经理过来视察了，正找您呢。”
　　云熙宁和张总站在展地中间，身边围着几名员工，也不知他们在说些甚，云熙宁的表情比较凝重，紧皱着眉，看起来很不满的样子。
　　只一眼，何青柔就晓得不好过了。
　　她走过去：“云经理、张总。”
　　张总朝她笑着点点头，云熙宁冷脸相对，张口就开始问责：“听后勤部的人说你擅自收了一辆车。”
　　车刚处理好，事都传这么远了，还真够快的，何青柔敛住神色，不卑不亢回道：“是，一辆无主的车，已经确认过，也跟场馆领事报备了，才让拉到后勤暂管的。”
　　她把话尽量说得圆滑有理，一切处理好了，肯定不会有问题，否则她也不敢收车。
　　可云熙宁还是能挑出刺儿来，她当即愠怒，斥道：“为什么不向上级请示，私自做决定，出了事你负责？如果是运车的人送错了呢？说收车就收，还敢往后勤送，都知道找领事了，怎么不让场馆方来处理，你是觉得自己能耐大，可以负全责？”
　　何青柔紧了紧手，对方是领导，争论最不明智，她微低着头，但语气从容：“给您添麻烦了。”
　　她就是内馆展地的负责人，这点小事完全有自行处理的权利，无须请示，交予场馆方处理，一系列流程下来，起码得等一两个小时，何况那边不想沾惹是非，态度肯定模棱两可的，效率极低，云熙宁不清楚现场的情况，再多解释也无用，且即便车不是安能集团故意放的，是运错了，那都怪不到她头上，东西丢了还能怨捡到的人？
　　云熙宁在故意生事。
　　奈何自己位低官微，胳膊拧不过大腿，生事也只能受着。
　　“你也知道。”云熙宁冷声道，她有诸多怨气，对董事会的，对林奈的，连带着对与林奈相关的所有人的，说话便带了股讽刺意味，对谁都异常不满。
　　她来之前，遇到刚从南城回去的杨兴宜，杨兴宜朝她冷嘲热讽一番，说林奈怎样怎样，其实这些话她大多都不信的，可这次过来，林奈却躲着不肯见，她亦拉不下脸，故而两人一次都还没碰到过。
　　很恼火，气得都快炸了。
　　她一直在关注林奈的动向，知道这人回了北京可没回家，知道她接了哪些案子，更知道她跟什么人接触，在扶持谁，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观视下，亦包括何青柔。
　　林奈那么倨傲、野心勃勃的一个人，竟然会申请驻留南城，说是历练学习，云熙宁绝对不信，当初林奈刚进总公司时，公司让她从秘书做起她都不愿意，南城的机会与待遇跟北京根本没得比，发展空间天差地别，能历练学习到什么？
　　她察觉到不寻常，便由着蛛丝马迹找，最后查到何青柔身上，林奈对她真的太特殊了，想查不到都难。
　　云熙宁无论如何都不明白，林奈这么做究竟图甚，何青柔这样的人，连进林家的门的资格都没有，简直云泥之别，玩灰姑娘的把戏吗？而且最让她火大的是，这一切就像预谋好了的，来势汹汹，让她猝不及防，她太了解林奈了，这人做事从来都带有明确的目的，来南城，绝非偶然。
　　她憋着火气，审视着何青柔，咄咄道：“现场弄得乱七八糟的，车没放，展牌也没有，身为负责人连这点小事都安排不好，公司选你来杵着干看的？”
　　训完，又看了看其他人：“要等明天车展开始了再做？”
　　员工们面面相觑，忙不迭应声散开，生怕殃及自己。
　　张总干笑，打圆场缓和气氛：“何组长也是第一回接触，难免会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您多担待。”
　　他给何青柔使眼色，示意她赶快低头讨个乖，别光站着，但何青柔没动作，半垂着眼默然不语。
　　“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尽选些没资历没经验的，胡乱蛮干。”云熙宁道，她本就不支持新手来做，可偏偏上面要搞扶新策略，结果整得样样不如意。
　　张总有些尴尬，上面出政策，他们选人，都是经过了慎重考虑的，各有各的考量，云熙宁这话讲得……但他不好说，故而只能笑笑。
　　“下回一定注意，”他乐呵呵道，“外馆那边还有展区，已经筹备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他惯会察言观色，一句话轻松带过，也给云熙宁台阶下。
　　云熙宁脸色稍微好点，她扫了眼神色淡漠的何青柔：“我晚上会再过来视察，做不好你明天也别继续了，大可换人来做。”
　　何青柔眉头皱了皱，抬眼，定定看着她。
　　张总听了，心里也咯噔一声，忙看了眼何青柔，这说的什么话呀，一个是上级，一个是上级叮嘱要好好照看的人，他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走吧。”云熙宁收回目光，对他说。
　　他暗暗擦了把汗，心道幸亏何青柔沉得住气，否则真不好收场。
　　然而下一刻，他俩还没转身，何青柔突然开口：“就不劳烦云经理了。”
　　云熙宁驻足，眉头一横，语气微扬：“你说什么？”
　　何青柔淡定从容，一字一字，口齿清晰地说道：“这边我会负责，林总监已经交代好了的，您公事繁忙，不必专门跑一趟。”
　　她们做事按计划来，什么时间该做什么，都有具体的安排，而不是胡乱蛮干，云熙宁一点都不了解就指手画脚、颐指气使，想越俎代庖，实在有些过了。
　　“你这是拿林奈压我？”云熙宁反问，周遭冷得可以结冰渣子，一副随时要爆发的样子。
　　“没有。”何青柔径直与她对视，平静沉着道。
　　.
　　晚上九点多，展地的工作收尾。
　　小吴跑过来问何青柔要不要跟大家一起吃饭。何青柔有约，谢过大家的好意，婉拒了，并提醒她们早些歇息，明天还要忙车展的事。
　　小吴应允，先跟其他人走了。
　　场馆里虽灯光明亮，但已没多少人，稀稀落落分散在各处，或闷头做事或相互交谈。林奈还没消息，何青柔便在内馆里等着。
　　偶尔碰到熟识的人，大家便相互打个招呼。
　　等了半个小时，手机仍旧没动静，她翻了翻屏幕，犹豫片刻，正打算给对方发消息，林奈却先一步行动。
　　她在场馆门口。
　　何青柔出去，一眼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路虎停靠在路侧，副驾驶的门开着，林奈坐在车里，一身米白休闲服，跟她穿的那套很相似，但又不是一个款式。
　　走近了，瞧见车后座放着一摞食物包装盒，盒子是透明的，里头装着各式各样的吃食，看起来很精致。她俯身进去，坐下，刚关上门，林奈发动车子，逐渐驶离场馆，将车开到地方宽阔但几乎看不到人影的仿古雁塔下。
　　雁塔通体灯火辉煌，颇为古朴雄浑，与她们停车的地方对比鲜明，这里光线暗沉，且十分隐蔽。
　　“宋叔叔想见你。”林奈解开安全带，说道。
　　何青柔一愣，宋天中找她干嘛，难道是因为两公司合作的事？想来可能是这样，毕竟原先的对接工作是她在做。
　　她望了眼车外漆黑的夜色，嗯声道：“那快过去吧，都快十点半了。”
　　这里偏僻寂静，太过冷清，狭小的车里更是气氛怪异得很，她有些不自在。
　　“不急，”林奈把灯全关了，起身，跨坐过去，抓起何青柔的手，讨好地亲了亲手背，伏在她耳畔，沉声道，“等一会儿再去……”


第24章 （第一更）
　　临近农历十五的月亮总又大又圆, 似瓷白光洁的圆盘, 挂在空荡荡的天上, 月华如水, 遍洒大地, 但有时黑云漂移, 一点点靠近, 不一会儿就将圆月吃得干干净净，天幕之下变得黑暗阴沉。
　　车里车外, 亦是如此，仅有雁塔昏黄的灯光照着，可隔得远, 没甚作用, 依旧黑魆魆的，隐隐约约能看见近处的景象。
　　撩人的月色朦胧，更添缱绻旖旎感，路虎车厢宽敞, 但两人挤在一个座位上，就显得有些逼仄，束手束脚的，林奈跪坐在何青柔腿两侧，抚着对方的脖颈，用薄唇碰了碰她的嘴角，伸出舌尖舔.舐逗弄一会儿，再移到中间, 含住那柔软的唇瓣，轻咬碾磨。
　　她俩动作亲昵，挨得极近，即便夜色昏暗，也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
　　何青柔微往后仰，有点躲避的意味儿，林奈却不让，一手钳住她的下巴，一手护在她光滑的颈后，指腹不住地摩挲，她接吻时总有这个怪癖，爱摸何青柔的脖子，从后到前，从后颈到咽喉，没完没了。
　　咽喉是很脆弱的部位，譬如动作捕食猎物时，咬住这儿再猛地一用力，便能一击致命，咽喉亦是很情.色的地方，欢.爱时必定会顾及到，抚摸这里，既宣示主权，也有其暗含之意。
　　她先浅尝辄止，在何青柔唇齿外流连磨蹭，气息与气息交换，带着热与暧昧绮.念，顺着咽喉蔓延而下，再经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像野火，欲将干柴点燃，何青柔不愿，她便耐心蛰伏，于贝齿城池外卷弄、引.诱，等城门一开，就趁机一探而入，四处攻陷。
　　她吻得凶狠，在何青柔口里掠夺，何青柔闪躲不及，被她绕住了，一遍又一遍地逗耍。
　　许久，她终于放开。
　　何青柔轻.喘了两口气，唇上的口红被吻开，花得不成样子，她抬手摸摸嘴角，感觉有点痛，微昂起头瞧林奈：“属狗呢你，还咬人……”
　　她在斥责，可轻言细语的，一句话无不透着软，倒有了点娇嗔的感觉。林奈低头看着，眼里只瞧得见张合的唇，殷红艳艳，方才她尝过，可口软甜，唇齿间还留有余味。
　　不管何青柔在说甚，她只嗯了声，而后低下头，重新去品尝撰取。她这回动作很轻，小心翼翼的，极缓慢地吻着，吻够了，再转到何青柔额头上，轻轻挨了挨。
　　薄唇还带着热度，贴在眉心以上的位置，暖暖的。
　　两人之间忽然有了温情的感觉。
　　何青柔颤了颤浓睫，眼睛盯着她的锁骨处，讷讷了一会儿，出声道：“好了，别闹了，快让开。”
　　林奈放开她，居高半耷着眼看着，眼里带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没闹。”
　　声音略低，似在压抑着什么。
　　何青柔抬头，不经意一看，便撞进她情感交织的目光里，心里微怵：“那你让开，这样堵着我不舒服。”
　　边说，边伸手去推，她本意是想让林奈稍稍远离些，却没料到林奈下意识躲了躲，便一手按到了不该按的地方，手感饱满，她赫然一惊，忙倏地缩回。
　　林奈却勾唇笑了笑，俯身在她耳侧落下一吻，恰是那长有痣的一方，何青柔浑身僵直，手指蜷缩紧捏，抿着唇，垂眼低眉看着底下。
　　“走吧，宋总还在等着。”她低低道。
　　“先把饭吃了，”林奈道，“这些吃食有的就是他买的，说让你吃了再去。”
　　何青柔愣了愣，外界传言宋天中不近人情，怎么会给素未谋面的她买吃的？她眨眨眼，将信将疑：“宋总买的？”
　　“也有我买的，”林奈纠正道，她从何青柔腿上起来，到车后座把吃的提过来，“大部分都是我买的。”
　　她打开灯，把吃食一一摆出来，窗后，座位上，手里端着，叠在一起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少，现在看着简直太多，随便吃一份都饱了。
　　“不晓得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一点，各种口味都有，”林奈把手里的盒子送到她面前，盒里是小巧玲珑的糕点，“这个你尝尝，排了好长的队买的，纯手工制作，多年老字号了。”
　　何青柔哭笑不得，这么多吃的，哪里吃得完，她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十分软糯，确实还可以。她平时鲜少吃零食这些，最多买两个小蛋糕，饿了要么吃饭要么泡面将就，现在尝一回，觉得还不错，吃完又拿了一块。
　　“还有这些，都挺好吃的。”林奈开了另外两个盒子，递到她手边。
　　何青柔都拿了一点，吃了两口，她忽然想到了甚，问：“你吃饭没有？”
　　出去跑了一天，忙得脚不沾地，说不定连饭都没吃。
　　“吃了，跟宋叔叔一起吃的。”林奈说。
　　何青柔颔首，又低语道：“下回随便买点就行了，别去排队浪费时间，少买点，我吃不了这么多。”
　　“怕耽搁我时间？”林奈顿了顿，哂道，“还是在关心我？”
　　怕耽搁她时间跟关心她其实是一个意思，不关心会怕耽搁她时间？她这两句看似反问，实则在跟对方下话套子，怎么回都是她想要的答案。
　　但何青柔偏不进套，而是问：“宋总买的什么吃的？”
　　林奈扬了扬眉尾，从最外围提出两个包装考究精致的暗金色纸盒，何青柔接过，打开盒子，里面还有层包装纸，撕了包装纸，里头是两个封得严实的小球，这一层一层的，跟俄罗斯套娃一样，她有些好笑，扳开球壳，好在里面没其它安装了，是颗糖。
　　包成这样，里头就一颗糖，一盒还只有两颗，她愣了愣，有些没出息地想肯定很贵，这位宋总肯定是个有情趣的人，至少不是传言那样严恪死板。
　　“你吃吗？”她问林奈。
　　“嗯。”林奈回道，但没动作，就这么盯着她。
　　“你自己拿。”何青柔拿了一个，再把盒子推给她。
　　林奈接下盒子，随手搁在一边，不说话。何青柔晓得她在想甚，但佯作不懂，剥开糖纸，自己吃自己的，糖外皮是巧克力，中间脆脆的，一抿就化，最里面是酱心，没吃出来什么味道的，反正挺甜的。
　　“今天的事，张总都跟我说了。”林奈忽而道。
　　何青柔一顿，不晓得她说的是哪件，安能集团还是云熙宁。今天威风逞了，跟云熙宁闹得很僵，当时云熙宁愤愤得说不出话来，但最后还是强忍着没发作，何青柔不用猜都晓得，她忌惮林奈呢，也不能说忌惮，应该是忍让。
　　骄傲如云熙宁，忍让……何青柔用余光看了看林奈，心里莫名发堵。云熙宁的能力有目共睹，多精明强干的一个人，今天跟失心疯了似的，火气冲冲都能烧起来了，她想到蒋行舟说的那些话，一起长大，关系匪浅，林奈晓得云熙宁的心思吗？
　　何青柔心里跟明镜似的，都明白呢。
　　“我都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她说，一个字没提发生了甚。
　　“安能集团的事，你做得很不错，”林奈道，当初她去竞标时，安能就不老实，阴招一个接一个，还想整暗箱操作，结果最后反被她们摆了一道，两个公司便由此结了仇，“不过既然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得留点心提防着。”
　　“会的。”何青柔都安排妥当了，展区那边一直有人守着，其它地方也会定时巡查，连人员替补她都有后备，就怕出甚岔子。
　　“明天我会去赛车现场，内馆这边就交由你负责了。”
　　“嗯。”
　　“展会结束后，来赛车场入口找我。”林奈道，何青柔低着头，头发有些散乱，她伸手替她理了理，但何青柔不太习惯，下意识偏头躲开，柔顺的发丝扫过掌心，从指间穿行，垂落，最后搭在线条柔和的侧脸上。
　　她怔了怔，等反应过来，手已经抚上去了。
　　脸颊有些烫，滑嫩细腻，摸着很舒服，她忍不住动动手指，摩挲两下，何青柔别开脸，她想让对方看着自己，便轻轻刮了刮她的下巴。
　　何青柔佯作要打她的手，她率先将其攥住，心头一动，就又跨坐到副驾驶座去，她跪坐着，与何青柔眼对眼互看。她知道该怎么引导，早已得心应手，人在光明下最为拘束，容易感到羞耻，可又不想关灯，于是用手蒙住了何青柔的眼。
　　何青柔不晓得她要做甚，微仰着头，因为不适应突然而来的黑暗，便眨了眨眼睛。
　　睫毛轻轻在掌心扫动，比先前还痒。
　　林奈俯视她，盯着那半阖的红唇，有些出神，她真想塞点什么进去，把这张嘴塞满。如此想着，她用指腹在唇角按了按，险些将手指伸进去，但忍住了，最终埋头去衔那红唇，偷取对方口中的甜味。
　　她亲了很久，亲得何青柔换气都喘，才把人放开。
　　而后，两人相视无言。何青柔觉得臊，林奈不晓得该说甚。
　　许久，何青柔先开口：“赛车场那边有事？”
　　赛车四点半就会结束，展会要五点多，只能是林奈有事要做。
　　“嗯，赛车，你要看吗？”林奈说，她坐在何青柔腿上，但没压着，食指勾着人家的头发打转儿，有些心猿意马的。
　　“比赛不是四点半就结束么，我来的时候早都没了。”何青柔道，抬手将披散的头发拢住，往背后放，不让她碰。她拢头发时，抬了抬下巴，从林奈的角度看，显得脖颈愈发细长。
　　林奈眼眸幽深，借着替她撩头发的机会，手指滑过她脖颈上白嫩的皮肤：“不是比赛，是我跟其他公司的人一起，随便赛一场。”
　　这个比赛是今天下午才确定下来的，大家想着下午工作结束，反正闲着没事干，就突发奇想打算搞一场特殊的比赛，各公司的员工都可以参加，奖品则由参与其中的公司一齐筹备。不过参与的人少，就十来个，大多都是公司高层级别的人物，毕竟赛车这玩意儿烧钱，会玩的少。
　　“就你一个？”何青柔问，她有些惊讶，看不出来林奈会玩赛车，在她的印象中，玩赛车的大多都是那种炫酷的潮潮的人，那种人一看就很炸，而不像林奈这样，整天穿正装坐办公室，为工作忙碌。
　　“嗯，”林奈点头，“你来吗？”
　　何青柔想了想，应下：“来啊，你们什么时候开始？”
　　“五点半，你来的时候可能刚刚赶上。”林奈道。
　　“嗯。”何青柔颔首，五点半，第一天的车展结束后还有收尾工作，时间太紧，应该赶不上，她尽量在比赛完之前到。她低头瞥了眼，看到快十点五十了，推了推林奈，说道：“走吧，该去宋总那边了。”
　　“不吃了？”
　　“已经饱了。”她说，拉拉林奈的胳膊，“你起来，快去开车。”
　　林奈低头瞧她，眼神从她唇上略过：“你的口红全花了……”
　　何青柔一愣，她看不到自己现在什么样，赶紧翻包拿镜子，林奈拦住她：“我帮你补。”
　　“我看看，”何青柔道，又抽出一只口红，避开林奈的钳制，“我自己补。”
　　林奈手一划，轻松把她压住，拿过镜子和口红：“你别动，再动待会儿更花。”
　　她打开盖子，旋出口红，做出要下手的样子，何青柔真怕她涂不好，于是不动了，仰头张唇方便她涂。林奈自上而下地看着，拿口红的手刹时捏得死紧，何青柔这样子，半仰着头，微张着唇，口里轻轻呼着热气，像极了那天……
　　“发什么愣呢？”何青柔催她。
　　她回神：“没。”
　　她垂首低眼，抬住何青柔的下巴，食指不着痕迹地摸了摸她的唇角，再慢慢描涂。
　　“张开点。”她说，眸光渐深，眼直勾勾地盯着。
　　何青柔愣了愣，总感觉这句话哪哪儿都不对，瞬间有些面热，这人真的是……怎么说话呢。
　　“唇角涂不到。”林奈又说，并按了按她的侧脸，目光低垂，将情绪很好地掩饰住。何青柔讷讷张开些，觉得不大自在，好在林奈这次速度很快，两三下就涂好，手亦规矩放开。
　　“可以了。”
　　何青柔嗯声，她从余光里看了眼林奈，这人正盯着自己呢，她觉得臊，便侧头看着车仪表盘，轻声嘟囔道：“别看了……”
　　林奈没动，仍旧看着。她推了推这人，抽出一张湿纸巾递过去：“嘴上有口红，自己擦擦。”
　　说完，她都觉得不好意思：“你不开车那我来，快起开，都什么时候了。”
　　林奈终于起身，坐回驾驶座，驱往宋天中住的地方。绕着雁塔转了半圈，再直行一段距离，拐个弯儿就到了，何青柔还以为会比较远，结果离她们刚刚停车的地儿还挺近的，但这边热闹得多，坐落的皆是仿古建筑，连路灯都是那种老式灯笼形状的，到处都透着古香古色的韵味。
　　各公司住的地方都是租的，且价格不低，东宁住的小阁楼是何青柔选的，一来实惠，二来临近场馆，方便办事，可她看到这儿的时候，心里不免将两处地方做对比，相比之下，小阁楼是真的寒碜。
　　她们走到一处四合院前，恰好里面出来几个人，几人同林奈认识，便相互聊了两句。何青柔细细打量着院内，院子里有石桌，两名和信国际的员工正坐在桌前商讨什么，其中一人偶然瞥见她们，便站了起来。
　　“林总监，”他喊道，又看向何青柔，“何小姐？”
　　何青柔点点头。
　　“宋总在里头等着，刚刚还在问你们呢。”他说，“您二位要不要喝点什么？你们先进去，我去拿。”
　　“不用不用，”何青柔道，“我们一会儿就走，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员工笑了笑：“没事，也没甚做的了，那咱现在进去吧。”
　　何青柔和林奈跟上他，穿过院坝，来到最里面。
　　宋天中正在品茗，见她俩来了，放下茶杯：“过来坐。”
　　他看起来五十来岁，穿一身靛蓝唐装，眉目慈祥和善，随和得很，不像传言说的那般。何青柔过去，想坐他对面，他却敲了敲旁边：“坐这儿。”
　　何青柔愣了片刻，林奈朝她点头，她便立马坐过去。
　　“上回工作繁忙，没有时间，等有空了你们都走了，”他说道，给何青柔倒了杯茶。“这次来南城，便想见见你们，多有唐突，何小姐莫怪。”
　　“谢谢宋总，”何青柔双手接过茶，心里奇怪他的话，见她们？不是因为工作的事啊，她以为是来谈交接工作相关的，希望做案子就是这样，人家请你过去，寒暄客套一下，随便聊一聊，“不唐突，该我们来拜访宋总才是，但这几天比较忙，没什么时间。”
　　“何小姐会说话，”宋天中乐呵呵笑道，“阿奈就是闷葫芦，半天蹦不出俩字儿，她该跟你学学。”
　　何青柔看了看林奈，闷葫芦？林奈有时候确实比较严肃，但跟闷葫芦不沾边吧，话挺多的。
　　“你也坐下，”宋天中对林奈说，“杵何小姐后面成什么样子。”
　　林奈规矩坐他对面。
　　“何小姐喝茶，尝尝这茶如何，”他做了个请的动作，“我从北京带来的，但原产地是H市，你品品正不正宗。”
　　H市，何青柔的家乡，盛产好茶，H市种茶炒茶的历史悠久，祖辈相传至今，其茶闻名全国，声誉很好。何青柔平时喝茶多，但也就解渴用，论品尝，她自然是不会的，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肚里捞半晌话，只有一句：“正宗。”
　　宋天中随即哈哈笑：“随便聊两句，何小姐不用太紧张。”
　　何青柔捏着茶杯，颔首。宋天中又说：“底下的员工都说你性子好，温和，今儿一见，果然如此，东宁没推错人。”
　　底下的员工，就是跟何青柔做交接工作的人。何青柔笑笑，有点不好意思。
　　宋天中看了眼林奈，用食指点了点桌面：“水有些冷了，你去重新接一壶。”
　　何青柔一怔，这是要跟她单独聊的意思？


第25章 （第二更）
　　林奈抬抬眼皮子, 跟他对视一眼, 亦看了下何青柔, 似乎不愿, 但磨蹭半晌, 还是起身, 端着茶壶出门。带她们进来的员工机灵有眼色, 见林奈走了，连忙也出去, 并贴心地带上门。
　　出了门，她并没立即离开，而是在门口驻足一会儿, 老院的隔音差, 宋天中的嗓门洪亮，站在门外便能听见里面的谈话声，待听了两句，才温温吞吞去接水。
　　屋内, 宋天中了然地瞥了眼外面，看到门口的人影没了，收回目光，继而给何青柔斟茶。何青柔伸手止住他，接过茶具：“我给您倒。”
　　宋天中职位比她高年纪比她大，属长辈，应该晚辈给长辈倒茶，她有模有样地对方倒了一杯, 再呈过去。
　　宋天中接了，满意地端起茶饮了口，饮毕，轻轻搁下杯子：“H市的茶真绝佳，满口留香，回味无穷，这么多年了，我就好这一口，一天不喝浑身难受。”
　　“喝茶养生，对身体有益。”何青柔轻声说。
　　宋天中眼睛一弯，很受用这话：“只是可惜现在好茶难找，我半年前专门去H市买茶，将整个林芒山都跑了一遍，都没寻到想要的。以前制茶的人多，那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以茶为生，做出来的茶地道香浓，现在时代变了，制茶的人家越来越少，山上的地方都快被那些公司包完了，出产的茶愈加粗制滥造，没原来的味儿了。”
　　林芒山，H市最出名的茶地，大概从零六年开始，山上的地就陆陆续续被当地的公司收走，像以前那种老式的手工制茶户已经逐渐被现代化的机器取代。何青柔家就是做手工茶的，前些年在夹缝中求生，这两年流行有机和绿色，大家开始追求品质生活，她家才慢慢好了许多，但仍旧不是很景气，勉勉强强能过下去。
　　何青柔自幼在H市长大，对这些还是比较了解的：“您下回再去，可以到林芒山周围的几座山瞧瞧，那些地方老茶户多，有些人家会在外面摆摊卖手工茶，很容易找到。”
　　“何小姐家也是制茶的？”宋天中一面问，一面用杯盖在杯里拂了拂。
　　“就普通的小茶户，能糊口罢了。”何青柔说，“您叫我小何就行。”
　　一口一个何小姐，怪别扭的。
　　“行，叫小何亲切点，”宋天中道，他说话直言直语的，“下次若是有机会，劳烦小何带我去转转，你是当地人，比我熟悉。”
　　何青柔点头以应。
　　宋天中暂时无话，兀自喝着，良久，又问：“小何跟阿奈认识多久了？”
　　“不到一个月。”她回道，准确点半个月多点，说出来她都觉得惊异，这么短的时间，却感觉过了很久一样，半个月前她跟林奈才认识，可现在却十分熟稔。
　　有一种说法，二十岁之前的时间都是慢的，二十岁之后便光阴如梭，因为日复一日的工作和三点一线的生活会把乐趣掩盖，人变得繁忙，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其实她很忙，但却没有时光飞逝的感觉，可能是生活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到底跟以前不同了。
　　听到她的话，宋天中端茶的手顿住，片刻恢复如常，他又拂了拂茶沫子，杯盖与杯沿相碰出声，眼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他似乎想说甚，可最终把要说的话咽回去，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下回再去北京，可以跟阿奈一起到我那儿坐坐。”
　　“一定，”何青柔说道，然后替宋天中添水，“如果有机会去，我给您带些我家炒的茶，都是三月份现摘现炒的。”
　　“成啊，到时候你来了就说一声，我叫人来接。”宋天中高兴应道，一听到何青柔要送茶，简直耳根子都软了，连沫子都不拂了。
　　他没甚架子，让人感觉很舒服，何青柔来之前还怕不好相与，现在倒挺谈得来的，想到宋天中送的吃食，她又开口：“您让林总监送的糖我已经收到了，还没谢谢您呢。”
　　宋天中摆摆手：“你们小姑娘都喜欢吃这玩意儿，我看到就随手买了，谢什么谢，不用那么客气。”
　　可能是习惯使然，过惯了以前的生活，他更偏好手工类的东西，吃的用的，老觉得手工的好，看到街上在卖手工糖，便买了两盒，想着对方是林奈的朋友，总要送点什么。
　　何青柔笑笑，与他随意聊着，宋天中很健谈，或许是老一辈更会为人处世，何青柔搭不上话时他总能找到另外的说的，何青柔说什么他亦能接上两句。
　　估摸着林奈快要回来了，他看看门口，忽而没头没脑说了句：“阿奈是个倔性子，认死理，她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多事情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也管不到了，她是我看着长大的，相当于半个女儿，我呢，就希望她能过得顺遂一些，至于其它的，都不重要。”
　　何青柔看着他，嗫嚅半晌，可不知说什么。
　　“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很新潮，敢于打破陈规桎梏，但不走寻常路，踩着荆棘前行，脚板必定伤痕累累，我拉她不回来，只盼有人能牵着她，也好照应照应。”宋天中道，他叹了口气，颤颤嘴皮子，看了眼何青柔，“小何，你觉得呢？”
　　何青柔把话琢磨一番，明白他可能误会了，她想解释一下，正在纠结该怎么讲，林奈端着茶壶推门而入。
　　她一顿，不好再开口。宋天中喊林奈帮忙泡茶，拉着她俩一搭一搭地又聊了十来分钟，见时候不早了，让她们回去休息，并送她俩到门口。
　　回到住的地方，已近凌晨，院坝里灯光通亮，几个同事还在讨论工作事宜，但多数人都歇下了，明天是为期三天的车展的第一天，会十分忙累，就早早休息养好精神。
　　何青柔下了车，吃的东西有点多，她一个人提不完，林奈便帮她提了大半。
　　“你带点回去，我吃不了太多。”她边走边说。
　　“吃不了可以放着，”林奈回，“房间里有冰箱，还会在这里呆几天，吃得完。”
　　“有些不能放太久，你待会儿拿一些走，不然浪费了。”
　　林奈没吭声，何青柔当她同意。进了房间，把东西放下，她理出一部分，让林奈提走，可这人坐在沙发上不动。
　　“你该走了。”何青柔催道。
　　但这人不为所动，反倒无骨似的背靠沙发，眼神毫不遮掩地看着她。何青柔心里一抖，哪能不懂，想到之前这人留下来，结果……
　　她过去，想把林奈劝走：“你不能老在我这里，一次就算了，多了教其他人看到会怎么想，今早嘉仪就发现了，她要知道是你在这儿……”
　　“她迟早都会知道，”林奈打断她，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何青柔挣扎想起身，但被她按住，她面色郑重，正经道，“不仅是她，其他人也会知道，我身边的你身边的，所有人。”
　　何青柔呆了呆，脱口道：“什么意思？”
　　她有些懵，从林奈带她去见宋天中时就懵了，
　　“你说呢？”林奈单手抱住她的腰，薄唇在她脸侧挨了挨，但没亲上去，将暖热的气息尽数喷在她细长的脖颈上，“你觉得什么意思……”
　　何青柔绷着腰，胸口里猛然跳动着，又涩又慌，她知道林奈话里的含义，但对方没说出口，她亦不会捅破纸窗户，现在林奈忽然要说了，她莫名心里发虚，很想逃开。
　　可林奈将她缠住，她逃离不了。她稍稍仰起头，挺直了背，脖颈上的热气让她有点难受，但由于幅度太大，那暧昧又旖旎的气息便顺着领口往里钻，其实呼吸是很薄弱的，只是两人挨得极近，故而异常敏感。
　　“不晓得。”她闪躲道，不敢看对方。
　　林奈不大老实，何青柔没阻止，放任她横肆，两人都默契地不再继续刚刚的话。
　　“还有三天就生日了，打算怎么过？”林奈沉声问，手下丝毫不消停。
　　何青柔手撑在沙发上，不肯抱住她，耳尖微微发红：“就这样过，没安排。”
　　车展2号结束，第二天便是她生日，由于还有后续工作要处理，她不能提前走，必须呆在山上。不过生日也没什么好热闹的，每年都是请几个朋友，吃饭切蛋糕就完事儿，所以这次用来工作她也觉得没什么。
　　“那你到时候等我，”林奈亲了下她的脸颊，再是耳廓，都烫得厉害，“我晚点过来。”
　　迟嘉仪肯定会为何青柔庆生，应该还有公司其他人，她想跟她独处，到时夜深了，不会有人打扰，只能等她们庆祝完了再来。
　　何青柔不语，林奈的手冰凉，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似乎是埋怨她闷头无言，那手愈加造次，更进一步逼迫她，她吃痛，咬着唇颔首同意。
　　“你快走了，”她低低道，声音都有些变了，忍着压着，“明天还得工作的。”
　　“明天一起过去，反正很早就要起来，不会有人看到。”
　　“不……”她还未说完，林奈动作先行，她的手被抓住，覆到一片柔软上，千言万语，皆都湮灭于此。
　　黑色的物什的被林奈随意扔到地上，她很有技巧地撩起何青柔心里的身上的火，而后毫不掩饰地问：“想要吗？”
　　二十三与二十八的区别在于，一个直白一个含蓄，两者中间隔了个叫矜持的东西，矜持是万丈鸿沟。何青柔讲不出这样赤.裸的满带欲望的话，但听到时，却悸动不已。


第26章 
　　山上夜里时常起风, 一阵阵吹得窗外高树的叶子哗哗簌簌响, 月光透过浓密的枝叶, 将婆娑树影斜照到陈旧的窗台上, 与屋内的气氛相衬, 温和绵绵。由于半跪在上头, 何青柔必须得微低着头看对方, 些许风带着冷意穿过枝叶，吹到她脸上, 却未将她吹醒。
　　她该拒绝的，可念想蠢蠢欲动，疯狂生长, 几近脱离束缚。林奈的长相带有两分禁欲冷淡, 可她的唇形薄，显得性感，好看的唇瓣阖动，说出那种话, 更为诱人，何青柔看着她，喉咙发干。
　　林奈向来是行动派，何青柔沉默，她便四处放肆。她知道何青柔很有感觉，心潮起涌，故有意无意地引水东流，但尺度得当, 分寸适合，不至于太过紧逼而吓却对方。
　　她一步一步，缓慢的、耐心的等待着，潜伏在暗处，等何青柔跳下来，只要何青柔有定点儿意向，她就会把她拆骨入腹，毫不遗余地吃掉。
　　何青柔迟疑了许久，闭了闭眼，在林奈将要撩开衣角探入的时候，压抑着出声：“别……”
　　林奈刹时止住，垂眸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半晌，放开她，嗯了声。
　　气氛似乎凝固，寂寂无声，两人都缄默了。何青柔动了动腿，半跪久了，不太舒服，林奈放开她，让她挨自己坐下。
　　“我今晚留下，不做其它的，”林奈握住她的左手，拇指在手背上揉按，“可以吗？”
　　何青柔勾了下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她不信林奈会有这么安分，保证了也不作数。见她安静不说话，林奈故意靠近了，在她脖颈间磨蹭了一下，何青柔身子一颤，手撑着沙发，抿紧了唇。
　　“嗯？”林奈与她面对面贴着，鼻尖相互触碰，并讨乖地亲了亲她的唇角。
　　何青柔别开脸，心里像被挠了一样似的，痒的同时还感觉有点怪异，她眼神闪躲，赶紧起身，但又差点踩到刚刚林奈扔下的东西，看到那无肩带黑色物什，更加面热，她捡起来丢到林奈身上，羞愤道：“自己收着，扔地上不脏么。”
　　也不晓得这人怎么脱掉的，真的是……没皮没脸。
　　“我还有，”林奈斜斜靠着沙发，语罢又添道，“很多。”
　　何青柔登时一哽，简直没法说。
　　“管你，”她喃喃道，走到窗前把窗户关了，风一直吹着，渐渐感觉冷了，山里夜晚温度低，特别是到下半夜，温度骤降，睡觉时还得盖棉被，“最后一次，下回绝对不行了。”
　　她们不能老这样，白天上下级关系，晚上同被而眠，搞得像偷偷摸摸幽会一样，要是哪回被别人撞见，铁定第二天就能传遍公司，职场上，最忌讳上司和下属这样不清不楚的。
　　“那我去洗澡，”林奈站起身，“有多的睡衣吗？”
　　何青柔背对着她，手还放在窗台上：“浴室里有一套，房主准备的，我没穿过。”
　　她自己带了睡衣的，房主给的那套她就直接挂浴室里了，上次去北京出差，酒店准备的东西实在太过特别，印象深刻，这回还是老老实实穿自己的。
　　林奈脱了鞋子进浴室，洗澡。听到水声响了，何青柔才转过身，好在这里跟普通房间一样，一堵墙隔绝，不会那么尴尬。她把桌上的吃食悉数收进冰箱，简单整理了一下屋子，等着林奈洗完出来。
　　看看时间，快一点了，真过得很快，院坝里空荡寂寂，灯不知何时已熄灭，四下望望，就她这里还亮着。
　　也许是夜深人静，浴室里的水声尤其明显，何青柔不免朝浴室门口瞥了眼，林奈的鞋整齐地摆放在那儿，她犹豫片刻，走过去，想把鞋子拿到玄关处摆好，不料刚到门口，里面就传来林奈的声音：“你现在方便吗？”
　　她一愣，往回退了几步才回道：“怎么了？”
　　鞋子还是待会儿来放吧，等林奈洗完了再过去。
　　“能去我房间帮我拿点东西不？钥匙在桌子上。”
　　不用猜，何青柔都晓得拿什么，她应了声，拿起桌上的钥匙，没问要拿甚就去了。林奈的房间在走廊拐角处，她尽量轻手轻脚过去，开门开灯，飞快拿好东西，用袋子装着离开。
　　都这个时间了，本不会遇到人的，但一转角，竟碰到云熙宁。
　　云熙宁还穿着正装，脸色疲惫，看样子才从外面回来。何青柔记得云熙宁住另一边啊，这么晚了，她到这边来做什么？该不会找林奈吧，她陡然一惊，林奈此刻正在她那里，而她刚从林奈房间出来，云熙宁要是过去找人……
　　她捏紧袋子，将钥匙攥在手心，云熙宁看到了她，眼神冷冽。
　　谁都没说话。
　　何青柔比云熙宁要矮一点，加之对方高跟鞋她平底鞋，看起来矮了半个头，她径自站着，内心纠结半晌，率先开了口：“云经理。”
　　云熙宁未应，只看着她，眼神里带有探究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走廊的光线昏黄，隔了一大段距离，何青柔看不大清楚她的神情，但仅由她周身骇人的冷意便知，她晓得自己是从哪儿出来的。
　　何青柔倒不怕她，紧张而已，深更半夜的，换成任何一个人来她都会紧张。云熙宁握手成拳，面上忽青忽白，最终转身回去。何青柔看她走到走廊尽头，蹙眉沉思，一会儿，提着东西回屋。
　　她把东西放到门口让林奈自己拿，等对方洗完，再进去洗。经过这一遭，之前旖旎的念头全都没了，心里毛燥燥的，她烦乱地冲了个澡，几分钟就结束了。
　　林奈倚在床头看手机，见她出来，掀开被子一角：“外面凉，过来盖着。”
　　何青柔本来要过去的，但看到她，烦躁没来由更甚，佯作若无其事地用毛巾擦了擦头发，转身回浴室：“我吹头发。”
　　她没洗头，但洗澡的时候淋湿了小部分，取了吹风机，还没打开开关，身后的人就把它接过去了。
　　“我给你吹，”林奈道，将她头上的发带取掉，“吹干就睡觉，很晚了。”
　　何青柔没甚反应。等头发吹干，两人回床上睡觉。
　　关了灯，房间陷入黑暗，由于树挡着，窗外只稀疏照进几束月光，何青柔背对林奈睡，她盯着外面出神。良久，林奈抱住她，额头亲昵地抵在她脑后，何青柔怔了怔：“睡觉，别乱动。”
　　“在想什么？”林奈问，手环上她的腰，不过规矩得很，没有多余的动作。
　　何青柔动动小臂：“明天车展的事。”
　　她没说实话。
　　林奈靠近了些，把人抱紧一点：“都安排妥当了的，不用担心。”
　　何青柔没言语，两个人抱在一起特别暖和，她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眼，酝酿睡意。但心里有事，睡不着，不多时又睁开眼，身后林奈呼吸匀称，可能要睡着了。
　　她拉了拉腰上的手，拉不开。
　　林奈没睡。
　　她顿了顿，复缩进被子里，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终忍不住小声问：“你跟云经理，很要好么？”
　　对方未答，她以为是睡着了，刚想翻身，颈后忽地传来温热润湿的感觉，算是回答了，她抓着被单，心里的烦躁突然平息了不少。可能白天太累，烦躁忽而一空，倦意便来势汹汹，一会儿就睡了。
　　第二天，两人都醒得早，不过何青柔先醒几分钟，因为有大堆工作等着，她匆匆洗漱一番就出门了。
　　她到内馆展地时，这儿已经有几个员工在等着了，小吴把要用的资料递来，她随意翻了两页：“模特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在后面化妆准备，”小吴说，“她们也才到，大概要半个小时过来。”
　　何青柔点头：“你去那边侯着，准备好了就把她们领过来，这里我来看着。”
　　小吴应下，赶快到准备室去。
　　今天内馆这边只有何青柔一个负责人，林奈去了赛车场，张总在外馆，昨天还没什么感觉，今天只她一个主管大局时，心都是悬着的，难免有点怕。
　　不过她很快调节好，全身心投入指挥工作中。此次车展，东宁主要以环保经济为主题，首推与和信国际合作的新能源汽车，但新能源汽车又不止东宁跟和信国际在做，如今趋势大火，现场做这个的不少，譬如旁边的安能集团，这次也是以推新能源汽车为主。
　　何青柔看了那边一眼，恰巧安能集团的负责人也在往她这儿看，视线相撞时，那人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何青柔皱眉，顿时有种怪异的感觉。
　　正疑惑的时，小吴急冲冲跑过来，她一把拉住何青柔，不安低语：“何姐，出事了……”


第27章 
　　她当即心头发紧, 生出一股凉意, 低语：“怎么了？”
　　小吴凑到跟前悄声焦急道：“苏陈意跟一号展位的模特好像出现了过敏症状, 模特还好, 只是身上痒, 苏陈意已经出现水肿、头晕胸闷的情况了, 我们想送他去医院, 他不肯，吃了两粒过敏药, 硬说没事，劝都劝不了。”
　　何青柔皱眉，过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虽然程度因人而异, 发病轻恢复快，但也有因严重而致命的，苏陈意都成这样了，肯定得去医院。她当机立断, 招来一个员工，让他暂时看着展区，简单迅速地把任务安排好，再跟小吴到准备室去。
　　准备室就在展区后面，她们进门，苏陈意坐在高脚凳上，手旁搁着一杯白开水，有人正劝他, 他低头沉默，没把过敏当回事儿。
　　或许是太痒，他忍不住挠。何青柔走过去，围着他的人自动让开。
　　“小吴，马上找人带他们到山下的医院。”她吩咐道，环视一周，看了看也在挠痒的一号展位模特，赶紧喊住，“都别挠，越挠越严重，你们俩现在马上到场馆门口等着，去医院看看。”
　　模特不迭同意，她症状轻，吃了药好多了，但还是担心，总感觉哪儿都痒。
　　“不用去医院，”苏陈意突然说道，站起来，朝着何青柔，“组长，我刚刚吃了药，过一会儿就没事了，展会开始前肯定能恢复。”
　　他语气坚决，说完定定看着何青柔。
　　他跟小吴一样，是才进公司的实习生，且两人都是211应届本科生，当初校园招聘时，何青柔直接选了小吴，他呢，经过层层面试勉强进了车间，最后派在江丰义手下做流水线工作。
　　211的学生做流水线工作，何青柔她们毕业那会儿，这几乎不可能，毕竟零几年的名牌大学生难求，可如今时代变了，优秀人才多如牛毛，往东宁汽车集团投简历的，一半以上都是985、211毕业，其中不乏研究生博士，还没算海外留学生。
　　苏陈意简历平平，比起小吴满当当的奖项和研究经历，简直毫无看头，当时公司不打算录取他，但苏陈意敢于自荐，表示愿意从底层干起，他口才好，诙谐幽默，模样周正帅气，主考官开玩笑问车间也愿意？结果他还当真了，一口答应，跑到车间打下手。
　　何青柔不太懂苏陈意的脑回路，工作机会多得很，何必一棵树上吊死，但这次找车展解说员时，江丰义特地跑来推荐苏陈意，想着他各方面条件都挺符合，加之他试讲得十分出色，何青柔便拍案定板要了。
　　好不容易等来一次机会，可临到关头意外横生，苏陈意哪能甘心放弃，他笔直站定，紧闭双唇，忐忑地等着何青柔发话。
　　他的想法何青柔懂，但不能由他胡来：“你现在这样不适合上场，先去医院。”
　　苏陈意蠕动嘴皮子，很不情愿，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咬紧腮帮子死撑着，因为过敏而肿胀的脸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到底不忍心，何青柔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该报的我都会报，你现在留在这里反倒添乱，去医院看看，明后天再来，位置我会给你留着。”
　　车展解说员也安排了替补的，苏陈意之所以不愿意走，就是怕被换掉。听到何青柔保证，他好歹有了松动的意思。
　　“谢谢组长。”他说道，眼尾带红，连声音都哑涩了。
　　出来工作，谁都不容易。不过何青柔没空跟他煽情，赶紧让人把他俩带走，再马上安排一号展位的车模和解说员替补。
　　做完这些，她又找到相应的人来查问，苏陈意跟车模都对海鲜过敏，但食物安全工作之前特地强调过，出现这种情况，绝非意外，况且苏陈意跟车模又不傻，总不可能主动吃海鲜，干这事的人真狠毒得很，心黑成碳了，一定要彻查到底！
　　可连问好几个相关的人，什么也没问出来，何青柔只得暂时先把这个搁置，等小吴送了人回来，让她去查监控，自己先把手里的事做完。
　　回到展区，和信国际来联系她做对接工作，之后还算顺利。
　　由于时间太早，内馆里的人较少，直到九点以后才陆陆续续变多，东宁跟和信国际合作的一号展位前尤其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替补的解说员和车模现场表现不错，何青柔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各公司为了吸引观看者，从现场布置到车模服装，可谓卯足了劲儿，五花八门的，类型各样。
　　东宁跟和信国际这次走得科技风，展区整得十分炫酷，中间摆了两个四五米高的汽车机器人，正前方是一号展位，用以展示新能源汽车，左右依次为主推车型和经典款，车模们则一改以往的性感路线，走正装风，一水儿的黑色西装、细跟高跟鞋，全场大长腿，不要太吸睛。
　　何青柔忙前忙后地指挥现场，不时接待一下重要的领导或者其它有合作关系的公司的人。
　　到中午吃饭时，稍稍歇口气。
　　吃完饭回展区，遇到宋天中和总公司副总，他俩来这边巡查的，宋天中神情严肃，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副总热情地跟他说话，也没见他回两句。
　　“宋总，副总。”何青柔跟他们打招呼。
　　“小何，”宋天中道，见到她原本木然的脸稍微松动，语气缓和了点，“在忙些什么？”
　　旁边副总象征性地朝她点点头。
　　“都是琐事，刚刚吃了饭，”何青柔说道，笑了笑，“您二位吃了吗？”
　　“吃了，这边挺热闹的，就顺道过来看看。”宋天中道。
　　何青柔眼下恰好有空，便说：“我对这边熟悉，不如我带您们四处瞧瞧？”
　　宋天中应允，副总亦跟着，反正他就是来陪宋天中的。何青柔先带他们到一号展位，简单介绍一番，一号展位前此时仍围着许多人，他们只能在外面看看。宋天中对汽车没甚兴趣，新奇地看着两个高大的机器人，由衷赞道：“你们办得比我们好。”
　　东宁跟和信国际虽一起合作，但亦存在竞争，两个公司的展区挨着，自然会有比较。
　　何青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领会他的意思：“现在比较汽车机器人火，我们做策划的时候考虑到要加入一些流行元素，就跟实验室那边借了两个过来。”
　　机器人只是模型，并不能像电影变形金刚里的汽车人那样能变来变去，不过策划很成功，汽车机器人确实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很多人都来观看合影。
　　“没有花里胡哨的，”宋天中看了眼展位上的车模，老一辈保守，不喜欢太性感的装扮，正装就挺合他的眼，“创意新颖，挺不错。”
　　何青柔被夸得不好意思，带着他俩去剩下的展位，再到二楼展区转了转。
　　走了一圈，宋天中想着她还有工作要做，便让她先去忙，何青柔送他俩到场馆门口，复回到展区。
　　等小吴过来时，又看到安能集团的负责人，想起今早对方那古怪的笑，以及昨天的事，她愈发怀疑事情跟安能集团有关，但无凭无据，只是猜测。
　　今早看到他，他似乎心情不错，现在碰到，看到何青柔，登时拉下脸，脸色奇臭。
　　想来跟昨天吃了瘪，今天又看到东宁办得比安能好有关。何青柔内心一哂，面无表情地走过。
　　小吴回来，拉着她到角落说：“何姐，我问了苏陈意他俩，他们今早就只吃了早饭，监控也查了，但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早饭是模特那边的联系人去饭堂取的，都没离过手，取了就送到准备室。”
　　何青柔拧眉：“他们早饭吃的什么？”
　　“就豆浆包子，饭堂每天供应早饭的品种是特定的，包子有酱肉包和菜包，不过都吃完了，不晓得是不是跟这个有关。”小吴说。
　　海鲜过敏，吃肉包菜包肯定没问题，何青柔沉思，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想，但苦于不好查证，现在手里工作又多，需要人帮忙，得等晚上来。
　　“苏陈意他俩怎么样了？”她问。
　　“没什么事，都还好，”小吴回，她吃饭之前打电话问过了，“苏陈意想下午就回来，我让他在医院多待会儿，晚点去接他。”
　　过敏一般24小时之内就能消退，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何青柔赞同地点点头，多休息一下也好。
　　“行，你先去做你的事，五点的时候过来帮忙收尾，我待会儿要去外馆一趟，你注意看着点这边。”何青柔道。
　　小吴应下。
　　下午的工作繁琐，除了要顾着现场，还要为明天做准备，忙到五点多，才开始收尾工作，中途又出了点小状况，等处理完这些，都快六点半了。
　　何青柔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怔了怔。
　　比赛肯定已经结束了。
　　答应了要去的，然而没去……思忖半晌，她拨通林奈的电话。
　　电话那头没人接，何青柔一顿，再打一次，还是没接通。
　　正当以为这人生气了，忽而来电显示，对方打回来了。
　　她定了定，滑动屏幕，接起，那边没说话，但能听到哗啦的断断续续的风声，林奈在开车。
　　一会儿，风声没了，应该是车停了。
　　电话那头终于开口：“还在工作？”
　　何青柔不晓得该说甚，往门口方向望了眼，少顷，回道：“刚刚结束。”
　　“那我等你，”那边传来关车门的声音，“场馆门口。”


第28章 
　　日近黄昏, 场馆内人渐稀少, 外面人群三三两两, 参观的、聊天的都有, 门口的直行道上停了许多车, 一眼望去排成长龙, 大门前挤了一堆拍照的人, 她从边上穿过去，车太多, 一时没有看到林奈在哪儿。
　　沿着路走了一段，还是没有找到人，想到对方可能在车里坐着, 便一辆一辆地看车牌, 再往前几米，找到了，但车里空荡荡的，没人。
　　她疑惑地四下环望, 拿出手机，打算打电话问问。
　　“后面，”身后清冷的声音响起，“转身。”
　　她蓦地一愣，捏了捏手机，回身，林奈就在离她不足一米远的地方，她穿的黑色背心墨绿短裤, 背心外套一件跟短裤同色系的牛仔衣，打扮休闲清凉。
　　何青柔讷讷看着，搜肠刮肚良久，嘴里挤出一句：“一直没看到你……”
　　林奈把副驾驶的门打开，站在车门旁：“从你走出大门，就在你后面了。”
　　她看了看何青柔，示意对方上车，何青柔过去，委下身坐进副驾驶座，林奈替她关上门，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
　　“只是你没看到。”
　　何青柔一顿，捏手机的手紧了松，松了紧，最终将手摊开，把手机搁进包里，她用余光瞥了瞥林奈，这人的表情不咸不淡，没生气的样子，可亦无神采，眼皮半耷，显出两分颓废。
　　车多，路堵，车子发动了，但寸步难行，前面的车跟粘在地上了似的，半天不见移动分毫，有些不耐烦的司机，一下接一下地按喇叭催促，没完没了，喇叭声刺得人耳朵痛，她们旁边都有人争执起来了。
　　“临时有事，”她轻声道，眼睛看向外面的车，一排排望不到尽头，在远处都化成一条条线了，“找不到替代的人，不能离开。”
　　林奈的手把在方向盘上，食指叩着方向盘边沿点动，她的手骨节分明匀称，修长好看，这么一搭一搭点着，让何青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处理得如何了？”她问，食指停止点动，附在下方。
　　“还好，没什么问题，”何青柔收回目光，须臾，又移回去，“我走了的话就没有领头的人，还要跟和信国际交接，会很乱。”
　　她如是解释，没能去看比赛，她感到很抱歉，可无论如何，只要工作没完成，她都不能离开，毕竟是成年人了，得有分寸，不像读书的时候，为了出去吃顿饭，翘半天课都觉得无所谓。
　　林奈嗯声，没有要继续聊的意思，她盯看着窗外，眼神晦暗不明，薄唇紧闭着，下巴微抬。
　　车里太静，空气都像凝固了一般，何青柔不大适应这样，她偏头看向右边车窗，直行道两旁的路灯都打开了，车外正好有一盏，就在她手边的位置，灯光很刺眼，照得她眼睛酸涩。
　　“比赛怎么样？”她眯了眯眼，偏头，看向林奈那边。
　　“挺好，”林奈淡淡道，前面的车始终不见动静，她又习惯性点动食指，“拿了第一。”
　　“很厉害，”何青柔赞道，眼神全聚到对方身上，手却不知如何放，“车队呢？下午的情况如何？”
　　食言没去，她不好多问林奈的比赛的情况，便顺着方才的话接到公司的事上。
　　“也是第一。”
　　何青柔张了张嘴，可没再说甚。忙了一天，手机都没看一下，这些事她真一点都不晓得，她该说声恭喜，但又显得突兀，胸口好似有股拧成一团的气，穿来穿去，有些沉闷。林奈沉静得很，抿着唇不言语，何青柔抬眼看了看她，手指不由自主曲了曲，这般压抑的氛围，连带着胸口那股气，合着压得她莫名难受。
　　交通拥挤，前面仍旧不动。
　　她低头，摸出包包里的手机，划开锁屏，看到微信上迟嘉仪发来许多图片，都是关于车赛的。
　　划到最上面，从头一张张点开，人山人海的现场，公司车队入场，比赛开始前，东宁夺得第一，领奖台上的叶寻，她再往后翻，都是拍的车队的人，其中有一张蒋行舟抱奖杯对着镜头傻笑的。
　　又一划，是张背影照，照片上的人穿着张扬的赤红赛车服，身材比例极好，腰细腿长，她慵懒拎着头盔，头发随意披散，站在一辆黑色赛车前，夺目的红与沉寂的黑对比鲜明，看着很有味道。
　　林奈。
　　何青柔微微出神，手指不小心点到屏幕，图片自动退出，屏幕的光刹时亮了亮，引得左手边的人侧眼望了下。
　　但何青柔没注意到，她重新翻照片，划到刚刚那张，点了保存。再往下翻，还是林奈，这回她转过身了，正面看着镜头。
　　仔细一瞧，好像又不是在看镜头，东宁的人聚在一处，她看的是东宁的地方，所以乍一看还以为在看镜头，其实不是。
　　下一张，林奈已经上赛车了，车前车后一堆人在检查准备，她仍然在看东宁这边。
　　何青柔愣了愣，隐约猜到她在看甚，往后继续划，都是拍的人群，她飞快划到最后。最后一张是比赛结束，林奈下车了，她带着头盔，独独站在车前，朝向东宁这边，身后是欢呼雀跃的人群，照片像素有限，拍不清楚头盔后的双眼。
　　可何青柔晓得，她看向何处、在看什么。
　　镜头后是迟嘉仪，林奈在看迟嘉仪，看迟嘉仪是想找她。
　　她眨眨眼，食指动了动，把所有林奈的照片都保存下来，而后退出微信，将手机放回包里。
　　天边，太阳已半入西山，将与山相接的那一片天空染成红黄交叠的颜色，而内馆这边的天，是蓝湛湛的，空旷干净。
　　何青柔抬头，看向林奈。
　　“我……”她犹豫道，可一张嘴，原本想好的话全都忘了，像有甚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她嗫嚅着，最终闭嘴。
　　林奈将车熄灭，总归动不了，不如直接停下，她偏身朝向何青柔，眼里带着一种何青柔探不清的情绪，说不上是落寞还是可惜。何青柔心头那股气窜得更厉害，随时要冲出来一般。
　　“蒋行舟他们今晚要庆祝一下，你想去吗？”林奈问道，公司夺得两个第一，大家都高兴，打算简单聚聚。
　　凝结的气氛刹时缓和许多。何青柔颔首：“在哪儿？”
　　“梅林，”林奈说，她瞥了眼外面，此时车外人已少了许多，“就在雁塔后面。”
　　“行啊，”何青柔道，“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比赛完就过去了，裴成明跟阿寻下山买食材，等我们到那边，可能差不多赶上。”
　　梅林离内馆不远，走路半个小时就到了，开车几分钟，但现在堵得水泄不通，怕是一时半会儿过不去。
　　何青柔嗯声，她垂眸，思索该如何说，觉得该跟林奈谈谈，工作归工作，但确实食言了，她答应的时候就随口允下，没能守约，亦是不对。
　　“抱歉，我没有来，”她想了想，说，复看向对方，“让你白等了这么久……”
　　黄色的灯光照进车里，在她身上渡了柔和的一层，林奈面上的神情微动，盯着逆光的她半晌，终卸下适才的伪装，牵起她的左手，这回何青柔不像以前那样躲缩，任由她牵。
　　她把手握住，执起：“我没生气，”
　　而后伏低下头，在白嫩的手背上亲了亲：“只是想让你看看……”
　　无所谓输赢，或是对手，她只想何青柔过去一趟，可惜天不遂人愿，没办法，不过觉得还是有点失落而已。
　　何青柔没懂她话里的深层含义，但仍很触动，林奈亲她手背时，总是很认真，像在跟她保证什么一样。心头的气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微弱的酸涩，感觉饱饱胀胀的，好似被什么填满了。
　　“等了我很久？”她问道，不自觉向林奈靠近了些。
　　林奈在她手背上细细摩挲：“比赛很快，没多久。”
　　何青柔嗯声，动动手，挣出来。
　　林奈看着她，她别开脸瞧向前方的长龙车队，好一会儿，把手伸往另一边，胡乱摸索，半晌才摸到对方的小指，顿了顿，一把握住。
　　她眼睛没看着，随便一握，只握住了三根手指。
　　此时，车窗外有行人经过，行人习惯性往车里看了看，看到两个漂亮女人手握在一块，或许是惊诧，呆了呆，忽地明白过来，他忙收回目光，赶快走开。
　　何青柔跟林奈都瞧见了他，林奈没甚反应，反倒是何青柔悄悄红了耳尖，不过还是抓紧了手，没放开。
　　“刚刚我手机静音，你打电话没接到。”林奈说，跟她解释为什么打了两遍都打不通，她扳开何青柔的手，换自己来牵她，牢牢握住。
　　何青柔没回，阖上眼，往后靠着座椅，又朝着林奈这边斜了斜身子。
　　林奈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角，捏住她的小指轻轻揉搓，何青柔睫毛颤动了一下，她又在人家掌心里刮擦，刮得何青柔痒。
　　真的是幼稚。
　　“让我休息会儿，今天有点累。”何青柔没睁眼，轻声道，今晚肯定要半夜才回屋，她想小憩几分钟。
　　林奈没再逗她，安安静静等着车流移动。
　　太阳完全落山时，长龙终于动了，场馆门口的一辆辆车慢慢驶离。
　　林奈把车开得很慢，几分钟的路程愣是开了十几分钟，旁边的何青柔，呼吸匀称，胸口规律起伏，睡着了。
　　何青柔是被喇叭声惊醒的，她一睁眼，便看到车外漫漫的梅林。
　　“醒了？”林奈道，向她俯身而来。
　　而与此同时，几米远的地方，叶寻和裴成明提着东西下车，方才的喇叭就是她们按的，用以提醒其他人她们到了。
　　何青柔打直背，捏紧了手，但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第29章 
　　“好了, 下车吧。”林奈替她解开安全带, 且贴心地把车门也打开了。
　　她误会了。
　　脸上一热, 何青柔遮掩地低了下头, 下车。林子一望无际, 六七月里, 低矮的梅树上绿叶飘飘, 风吹来时，一眼看去, 犹如碧绿浪潮。
　　开发人十分有经济头脑，这片梅林以及旁边的雁塔，都是以前的旅游景点, 重建时, 只拆除了少部分建筑，其余则保留了下来，供给大家做休息地，当然, 大部分都要收费，比如宋天中那儿。
　　梅林这边免费开放，但鲜少有人过来。
　　叶寻和裴成明看到她俩，过来打招呼，她俩帮着搬东西。
　　“车队的人都在里面，还有几个公司的员工，”林奈边走边跟她说，“车队里有几个小孩儿, 他们要闹的话，你别理。”
　　车队里的小崽子们都贫得很，她怕他们兴奋了过头没轻没重的。
　　“感觉车队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少。”何青柔说，叶寻、蒋行舟，还有迟嘉仪发的照片，她都看到了四五个，这个年纪，应当都在读大学。
　　一旁的裴成明听到，跟她解释：“除了阿寻和行舟，都是今年才来的。”
　　而且只有一两个才是从俱乐部挖来的，其余都是公司上层领导家属，进来玩一玩，体验体验，正式比赛不会让他们参加。
　　“大家都很有活力，”何青柔道，手里东西重，勒得手痛，她左右换了换，“年轻人能为车队注入新鲜血液。”
　　裴成明笑笑，林奈将袋子全提到一只手上，弯下腰拿走她一半的东西，因为有人在，何青柔没拿回来，拿回来就有点秀恩爱的感觉，她们又不是情侣。
　　裴成明看在眼里，靠近叶寻，低低玩味道：“看着没？学着点，回学校对你的咖啡店老板用用，这叫风度。”
　　叶寻刹时黑脸，冷冷抬抬眼皮子。
　　裴成明笑而不语，他们一堆人都晓得，叶寻惦记着校门口咖啡书屋的老板娘，但有贼心没贼胆，只敢去人家店里喝咖啡，一年多了，除了买单，没跟人多说过一句话，还偷拍人家做屏保，怂得像孙子。
　　走进梅林，几个小年轻见了她们，过来帮忙拿东西。
　　“车上还有，你们去搬一下，我去搭架子。”裴成明对他们说。
　　小年轻们风风火火干活。把东西放下，林奈带何青柔去车队那边，车队的人正高兴地聊天，看到她们，热情非常。
　　何青柔大大方方跟他们一一认识。
　　“嫂子真的是好看又温柔，”一头发银灰、穿着新潮的小年轻笑道，“怪不得……”
　　话未说完，后头的蒋行舟直接啪地打他一下：“别乱喊！”
　　又转向何青柔，打哈哈道：“这小子见谁都叫嫂子，何小姐别跟他一般见识。”
　　小年轻突然被打，不服气得很，但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讪讪笑笑，腆着脸喊蒋行舟：“嫂子。”
　　蒋行舟一听又打他：“滚，老子是你爸爸！”
　　大家都笑，何青柔望了望旁边的林奈，林奈正看着她呢，她别开脸，瞧着梅林深处。
　　空地上，四处支着烧烤架，架上烧着通红的炭，灼烫的热气往人皮肤上贴，何青柔穿着中规中矩的正装，不免感到热。林奈看到，让她去后面坐着。
　　“不用，我去帮大家吧。”何青柔道，光站着吃她挺不好意思的。
　　“别别别，”蒋行舟拦住她，“何小姐只管歇着，那几个小子会弄，走，咱去后面坐一会儿。”
　　大家纷纷附和，说到后面去，何青柔只得跟着一起，林奈自然也要去的，但裴成明突然叫她帮忙。
　　“我马上就过来。”她跟何青柔说，并伸手在对方脸侧探了探，但没摸上去。
　　何青柔颔首，跟大家走了。
　　后面摆着许多桌子凳子，还有酒水饮料小吃。何青柔寻了个位置随便坐，她旁边有个空位，银灰头发小年轻想坐，结果被蒋行舟拉住：“有点眼色！”
　　小年轻顿悟，搬根凳子过来，不过还是巴挨着何青柔，蒋行舟都气笑了。
　　都是熟悉的人，大家很聊得开，先跟何青柔搭话，慢慢又讲到今天的比赛。
　　“今天阿奈真厉害，”小年轻说，“那些人连她的车尾都看不到，啧啧。”
　　“阿奈本来就是职业赛车手啊，”有一人道，“满级大佬回新手村虐菜，正常操作。”
　　“啊？”小年轻疑惑，他是今年新进车队的这一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
　　“她原本也是车队的，只不过两年前离队退隐了。”
　　何青柔听着，眼神变了变，她不知道这些。
　　“为什么？”小年轻问。
　　“比赛的时候出了意外，车冲出赛道，险些没命，家里不让继续了呗，”那人说，“以后你们多半也会这样。”
　　语罢，他四顾在场所有人，最后一句话，既讲给大家听，也在说他自己，玩赛车就是搏命，你愿意搏命，但家里人不会允许，生命比梦想重要。
　　小年轻不以为意，他一路顺风顺水，玩车也没见家里谁反对。
　　“行了，少说两句。”蒋行舟制止他们继续谈这个，当初林奈退队后，车队里都三缄其口，不再提及此事，当作没发生过，故而现在车队里很多人都不知道。
　　好在林奈不在这儿，否则让她听见，这不戳人心窝子么。
　　何青柔往外头瞧了瞧，抿紧唇，她想起在车上时，林奈说――只是想让你看看……
　　外头，夜幕落下，今夜无月，但繁星遍天。
　　林奈忙完，很快过来，这边早已继续其它的话题，她到何青柔旁边坐下。车队的人都很健谈，聊了十几分钟，外面喊吃东西了，大家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林奈跟何青柔没他们那么欢腾，等他们全出去了，她俩才起身。
　　走到一半，林奈忽然转身抱住何青柔。
　　“怎么了？”何青柔问，怔了半晌，抬手，轻轻回抱住她。
　　“没，就想抱抱你。”林奈说，低头在她耳朵上吻了吻。
　　何青柔嗯声。
　　另一边，有人想回来拿东西，被蒋行舟拦下：“等她们出来了再去。”
　　旁边的裴成明翻了翻烤肉，悠悠吐出一句：“怂 * 。”
　　叶寻眼都没抬，反呛他：“怂*骂谁？”
　　“看看你姐，瞧你那出息。”裴成明直接回道。
　　.
　　十点半，大家还玩得很嗨，车队明天没什么事了，可以随便玩多晚，但林奈她们明天还得工作，便先走了。
　　何青柔回房，洗了澡都躺床上了，突然想起她还有事要找林奈帮忙，但这大晚上的……
　　纠结良久，她先给对方发微信：睡了吗？
　　大约一分钟，林奈回复：没有。
　　林奈：有事？
　　手机上不好说，她想了想，发了条消息，拿上钥匙出门：我过来找你。
　　那边，林奈看到消息，放下手机，打开门等着。
　　何青柔一身睡衣裹得十分严实，老远，就瞧见林奈穿着深v，光着长腿，懒散倚靠在门口。
　　她垂着眼不看，走近了，无意又看到些许风光。
　　她侧开这人，赶快进去，林奈关上门，一把拉住她：“你躲什么？”
　　又不是没看过。
　　“你把衣服穿好。”何青柔面热，这身睡衣前面就两根带子系着，穿跟没穿有什么区别。
　　“款式就这样，”林奈道，亲昵地挨着她，“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距离太近，何青柔都能感受到有甚贴着自己，她把人推开，将今天的事讲了一遍。她心里有了猜测，但还是有很多疑点，便想让林奈帮帮忙。
　　林奈认真听她说完，脸色沉重，思忖许久，有了点头绪，问：“苏陈意跟模特队很熟悉吗？”
　　也就这几天才有接触，何青柔摇摇头。
　　“包子是他让人带的，还是人家给的？”她又问。
　　早饭都是各人去饭堂领，既然不熟悉，模特队联系人应该不会给他带啊，多半是大家都在吃，看到他来了，顺便客气喊他吃点。
　　何青柔脑子里突地一闪，明白了林奈的意思。
　　“我明天问问他。”
　　“小心点，”林奈提醒她，“如果事情牵扯太广，就联系我，我去交涉。”
　　这种扯皮的事，她担心何青柔会被人家反将一军。
　　“知道，”何青柔颔首，事情解决，她该回去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等一下，帮我个忙。”林奈叫住她，把头发挽起，坐到沙发上。
　　“什么？”何青柔疑惑。
　　“帮我擦一下药，在背后，我擦不到。”
　　受伤了？何青柔一惊：“你……”百？合？兹？元？更？全？只？在--吧耳寺武而潾潾究
　　林奈接下来的动作，让她生生语塞。
　　这人把衣服脱了，露出光洁如白玉的背，左右两边蝴蝶骨微隆起，性感至极。
　　“药膏在桌上。”
　　何青柔杵在原地未动。


第30章 
　　房间里关门闭窗, 尤其沉闷。
　　待凌晨一到, 燥热的夏七月就将正式来临。何青柔一身长衣长裤, 夏天还未到, 她却先热了, 热意来势汹汹, 山间夜里的冷根本无法将其平息。
　　喉咙里很干, 口渴，但喝水不管用。
　　她站着, 林奈坐着，由于一定的高度差，背后的、身前的光景, 都能瞧得到, 因为快要睡觉，这人里面什么都没穿，甫一低眼，便能看到两弯饱满的弧度。
　　林奈随意动了动小臂, 背后的蝴蝶骨亦动了一下。
　　她扯了下搁在腿间的丝质睡衣，见身后的何青柔半天没动静，半斜着腰身转过来：“怎么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无波无澜，沉静得很。
　　这般反倒显得何青柔想法多余。
　　何青柔没说话，眼神从她颈间略过，不敢往下再挪分毫。
　　“你……”她不自在道，目不斜视, 尽量表现得十分正经。
　　林奈听她吞吞吐吐的，干脆全转过来，让她看个清楚，这人真的很恶趣味，床上喜欢逗弄人家，平时逮着机会也不放过，晓得何青柔面皮薄，偏偏尽做些让对方难为情的事。
　　可她把握得当，譬如此刻，何青柔心生绮.念，她却坦坦荡荡，即便没穿衣服，但一举一动，乃至说话的语气，都一如平常，好似脱了衣服上药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你快转过去，”何青柔侧脸说道，抿了抿唇，背身，往桌子那边走，“我拿药给你擦。”
　　不就是擦药么，一两分钟的事，有多难。
　　她走到桌子前，故意站了一会儿，待听到微小的摩擦被子的声音，估摸着林奈已经转过去了，才拿起桌上的药膏，回身，走到床前。
　　林奈坐在床中间，这么远的距离，她站在床前是涂不到的。
　　她眼睛盯着纯白的薄被，可余光仍能瞥见对方圆润白皙的肩头，再往下，背部微凸的曲线逐渐向里凹，构成细软的腰肢……何青柔低垂下眼，不看。
　　“你出来些，”她低声道，将药膏盖子拧开，“太远了我涂不到。”
　　林奈回头看了她一眼，将睡衣搭在腿上：“你站着也不好涂，脱了鞋上来吧。”
　　确实，何青柔站着不方便给她上药，而且人在上面，到时候随便一低头，便能瞧见……何青柔有些为难，她瞧见林奈腿上的睡衣，收回目光：“那你先把衣服穿上。”
　　“穿上了涂不到药。”林奈道。
　　何青柔一顿，紧了紧手心：“你穿在前面。”
　　林奈眉头一挑，扯着衣角，竟没想到这个。
　　“你穿了我再上来，”何青柔看着手里的药膏，眼波颤颤，“不穿不涂。”
　　“哦。”林奈拿起衣服，将其松松垮垮穿在前面，遮去大片春.光，她不穿，何青柔真会走。
　　何青柔终于抬眼，可看到对方光.裸的背，刹时愣了愣，半遮半掩，似乎穿不穿都没甚区别。
　　不过林奈把衣服穿了，她得上去。脱了鞋，走两步，到林奈身后坐下。
　　“伤哪儿了？”她问，挤一点药膏在食指上，药膏是白色的，没有味道，冰冰凉凉的。
　　“左边肩胛骨过去一点，”林奈说，她看不见，伸手能摸到，感觉有点痛，但自己不好上药，“看到了吗？”
　　肩胛骨旁边，有一小块淡淡的青紫痕迹，不注意看真看不出来，何青柔按了按，林奈轻轻嘶了声。
　　“很痛？”她将药膏抹上去，再慢慢涂匀，“比赛伤的？”
　　“有点，”林奈抬抬手，“不是，下午阿寻她们比赛，过去帮忙，被放在架子上的扳手落下来砸的。”
　　当时十分忙乱，马上就要入场，不晓得谁把扳手放那么高，她一走过去，恰好被砸中，但痛过一阵后便没什么感觉了，加之后面注意力都放比赛上，等放松下来，才感觉到后背痛。
　　“下回注意点，别走得那么近。”何青柔说，手下的力道减轻许多，药膏要散开才有效，她又多抹了一会儿。
　　抹着抹着，林奈挽好的头发突然散开，落下来，从她手背上滑过。
　　手背上有些痒。
　　林奈挽头发的时候没用皮筋扎，多动几下，便就散开了。
　　何青柔抹药的手刹时停住，眼里的神色微变。
　　黑白相衬，对比鲜明，明明刚才都全看过了，眼下遮了一半，却更加艳艳生香。也许是无意识的，她曲了曲手指，想碰一下发梢后的细腰，但快要触及时，又缩了回去。
　　“帮我挽一下，”林奈看不到后面，可能感受到她动作的停顿，知道她的手往下走了走，“有多的皮筋吗？”
　　何青柔抬眼，看了看林奈的侧颜，从自己头上取了一根皮筋，将这人散乱的头发挽起，扎好，但有些短的头发扎不住，便软软垂在她肩上。
　　何青柔眨了眨眼，再挤出一点药膏，在伤处轻轻抹开，指腹挨着平滑的肌肤摩擦，生出热度，热意沿着指腹，顺着经脉，再传至心头。
　　不该留下来擦药的。
　　“可以了。”她拧紧盖子，把药膏递给林奈，半跪起身，准备下去，却被这人拉住。
　　“等会儿走，”林奈说，偏头望着何青柔，“坐过来。”
　　她手上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何青柔纠结片刻，又坐回去，她白天没去看比赛，现在陪林奈坐一会儿也算是补偿吧。
　　“明天还得工作。”她虽过去挨着坐下了，但张嘴闭嘴都是工作，她跟林奈单独呆一起时，提的最多的也是工作，反正工作已成为一种躲避的借口了。
　　“明天我不忙，会到内馆去，”林奈扯了扯衣服，后领勒得她很不舒服，“到时候可以拿一部分任务给我。”
　　“你没事要做？”何青柔问，她记得林奈这三天的时间都排得挺紧的，车赛结束，还要跟其他合作商洽谈业务之类的。
　　“推到下午去了，合作商那边临时有点事，”林奈道，“所以我上午都没什么要做的，空闲时间多。”
　　何青柔不语，其实她明天要做的事亦不多，今天开了头，一切都会顺利不少。
　　“如果苏陈意他们的事情跟安能有关的话，可能需要你出面解决，”她说道，毕竟涉及到两个公司，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上面考虑得更周全，应当交给林奈她们来处理。
　　“若真是这样，我会妥善解决的，你不要担心太多。”林奈安慰她。
　　“嗯。”她埋头看着白色的被子，目光稍稍往左挪点，又瞧见林奈白嫩修长的腿，大腿根被睡衣遮盖住，春.光若有若无，很有诱惑力。
　　而与此同时，林奈亦盯着她长裤下露出的半个脚踝，眸光幽深。
　　暧昧不明的气氛愈加浓重，可两人都没多余的动作，虽挨得近，但中间仍隔了一指的距离。
　　这么干坐了几分钟，何青柔到底忍不住先说话：“下回别穿这种睡衣了，毕竟在外面工作，要是别人晚上有事来找你，被别人看到……”
　　说着，又觉得这么说不太对劲，又改口道：“一个大公司的总监穿成这样，不符合形象。”
　　“好，”林奈心领神会地勾起唇角，看了看裹得严实的何青柔，不拆穿她，“下回我穿长的。”
　　何青柔阖动红唇，总觉得刚刚的话没说对，嗫嚅半晌，沉默。
　　林奈向她靠了靠，抵着她的肩：“今晚留下？”
　　何青柔没开口，算是拒绝了。林奈也识趣：“那你陪我多坐会儿。”
　　何青柔嗯声。
　　两人靠一块儿，肩抵肩坐了十来分钟。
　　药膏黏糊糊的，何青柔摩挲着手指，过了会儿，起身：“我去洗一下手。”
　　林奈点头，忙活一天，安静坐了这么久，她突然感到乏累得很。
　　何青柔洗完手出来时，便看见她靠着床头，睡着了。
　　夜里冷，这人只穿着一件衣服，还是挂在前面的，也不怕着凉了。何青柔想叫醒她，走近了，发现她眼下泛着青灰，刹时顿住，犹豫须臾，先打开抽屉，拿出空调遥控器，将空调打开，调到热温20℃，然后才去叫她，轻声道：“盖着被子睡，要着凉。”
　　林奈瞬间醒了。
　　“睡觉侧着睡，别盖到背，不然会把药膏磨掉。”何青柔提醒她，“我走了。”
　　语罢，开门出去。
　　林奈望着她，直到门关上，才收回目光，她抿紧唇，仍旧靠着床头。
　　空调的热风吹到身上，暖和舒适。
　　她忽而莞尔，缩进薄被里，侧躺着，将大半被子拢在前面，不让其盖到背上。
　　.
　　何青柔穿过走廊，回屋。
　　躺到床上时，她翻身侧着，瞧见窗外高大茂盛的树，忽地想到迟嘉仪说的话，夜深人静的时候，情人为了幽会，偷偷摸摸爬树。
　　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直到氧气快耗尽，才探出头，而后翻身平躺着。


第31章 
　　翌日, 火红的太阳东升, 依旧是个好天气。
　　今天来参观的人比昨天更多, 内馆前的直行道上停满了车。何青柔七点半就过来了, 小吴和苏陈意比她还早些到。
　　他俩一见到她, 异口同声喊道：“何姐。”
　　昨天还叫组长, 今天就喊姐了, 苏陈意经过这一遭，倒是对何青柔亲近了不少。
　　“感觉怎么样了？”何青柔问他, 顺手把带来的资料放在桌子上。
　　“完全没问题！”苏陈意笑道，露出白牙，他有一副好皮囊, 一笑, 愈加阳光明朗，任谁看了都心里舒服，“今天肯定能圆满完成任务，您就放心吧。”
　　鉴于之前的事, 他现在吃东西都特别谨慎，今早都只敢吃面包喝牛奶，绝不沾一点其它的。
　　“身体更重要，”何青柔道，“今天来参观的人是最多的，晚一点林总监跟副总都会过来，好好表现。”
　　江丰义平时关照她，她自然会关照苏陈意, 不过仅限于提点，剩下的还需要苏陈意自己努力。苏陈意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对了，”何青柔想到要问他的事，“你昨天吃的包子，是你让李宗兴给你买的还是别人给的？”
　　李宗兴，模特队的联系人。
　　“我进去的时候，正巧碰到她们在吃早饭，她们让我吃，我就吃了，”苏陈意回道，“不过是肉包，我吃得出来，就是普通的酱肉包。”
　　何青柔没言语，酱肉包味道重，馅儿里混点其它的也吃不出来，但包子早被吃完了，无从查证，她沉思半晌，往隔壁安能集团的展区望了眼。
　　下黑手的人，要对付的不是苏陈意，苏陈意只是个意外，真正的目标另有其人――一号展位的模特。但大费周章做这些，绝非表面这么简单，公司安排了替补，只害其中一个有什么用？
　　思及此，她看了看替补模特，今天在三号展位的那位，车展又不是走秀，出位了多点钱而已，又不能出名，如果是替补模特干的，她又图什么？
　　何青柔拧眉。
　　“你先去做你的事，”她对苏陈意说，“如果太累，中间想休息会儿，可以跟替补解说员换换。”
　　“哎！晓得。”苏陈意应道，笑着走了，他一身西装，身形修长，走到展区中央，便招来许多注视。
　　何青柔倒没看他，叫小吴到角落，跟她耳语交代一番。小吴惊奇，没弄明白她要做甚，但不迭应下，立马去办。
　　等她走远了，何青柔摸出手机，拨通熟烂于心的号码，那边许久才接起，熟悉的清冷声音响于耳畔：“在内馆展区？”
　　何青柔不自觉勾起嘴角，但话语平稳，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现在有空没，需要你帮忙。”
　　“三分钟内到。”林奈说，挂了。
　　她十分守时，两分多后到的。何青柔刚翻了一页资料，她在后面拍她的肩膀。
　　“什么事？”林奈走到她旁边，手不安分地往另一边移。
　　何青柔没避让，教她摸到了手背。
　　真意料之外，林奈以为她会躲开。她绕到何青柔手心那面，在手心里划了圈，得寸进尺。
　　林奈没有留指甲的习惯。圆润冰凉的指尖在掌心划动，让何青柔忍不住缩了缩手。
　　这般动作，从远处看，由于角度差，像两人在牵手。
　　“安生些。”何青柔说她，不过手没挪开。
　　“你说。”林奈勾住她的小指，用指腹磨了磨，后面已经有公司员工注意到了她俩的情况，但皆不敢细看，林奈往后移了半步，恰好遮住两人的手，并冷冷朝展区看了一下，那些个不认真工作四处乱瞟的员工顿时脊背冒汗，纷纷低头做事。
　　何青柔低低跟她讲了。
　　林奈挑眉，黑眸如墨，闪了闪，似有水波晃动。
　　“我发觉……”她话语里带着揶揄的兴味，何青柔不解看她，她改口，“乐意效劳。”
　　.
　　临近中午，该吃饭的时候，馆内参观的人少了大半，东宁这边暂歇，车模们回到准备室换衣服。
　　替补模特昨天站了一天，今儿又是半天，她累得腿酸痛不已。模特队的其他人喊她一起去吃饭，她想去一下洗手间，便让其他人先走。
　　她进了第一间位置，离洗手台很近。她不是进来上厕所的，而是打电话，但没打通，准备出去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谈话，她放在门栓上的手顿住。
　　“哎，听说了吗，苏陈意过敏的事，好像跟那谁来着，模特队那男的，跟他有关。”
　　她捏紧了手，背绷得笔直。
　　“李宗兴，”有人回道，“怎么回事？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
　　另一人说：“我昨天看到设计部的小吴去调监控，查到是他在早饭里动了手脚，今早何组长找他谈话，当时我就在旁边。”
　　“然后呢？”
　　“死不承认呗，何组长就报警了，说让警察来处理，反正有监控。”
　　“天呐，要是真的，这人还黑心到骨子里了。”
　　“还不止，后来警察来了，看到监控，把李宗兴给吓得，他狡辩不是自己干的，说有证据。”
　　“都被监控拍到了，那就是他做的啊，什么证据能洗白他，难不成还有其他人？”
　　“谁知道呢。”
　　……
　　外面传来水声，两个女人洗了手，出去了。
　　替补模特靠在门上，脸色煞白，她颤着手又拨通刚刚的号码，但连着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
　　她回想了一下，九、十点钟的时候，何青柔确实把李宗兴叫出去了，之后便再没看到这两人的身影。
　　那会儿没觉得奇怪，现在结合那两人的谈话，乍一想来……
　　她的心猛地跳动，随时要冲破胸膛。
　　.
　　外馆广场上，林奈与李宗兴边走边聊，但都是聊些无关紧要的事。
　　李宗兴狐疑，先是何青柔找他，现在林奈又找他，他还以为有甚要紧事，结果半天没聊出个名堂，可对方是公司领导，纵有再多疑虑，他也只能陪着。
　　走到广场东边，林奈手机响了，她摸出来看了看，放下，同李宗兴说：“正好饭点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李宗兴受宠若惊，哪能不答应。
　　与此同时，内馆内东宁的临时办公室内，何青柔拿着小吴刚刚给的u盘，打开电脑，查看。
　　u盘是小吴在门口捡到的，“某人”趁她们去吃饭了，偷偷塞进门里的。
　　打开u盘，里面只有一段视频，何青柔将其点开，画面中，能看到李宗兴，李宗兴的对面是个女人，但她背对着镜头，故而看不到她的模样。
　　视频清晰，收音亦很好，两人的谈话清清楚楚。
　　何青柔看着，眉头就没舒展开过。
　　她把u盘交给了林奈，让林奈来处理。
　　事情真相大白，幕后指使是安能集团的负责人，他买通了李宗兴，想给东宁使绊子，李宗兴又找到替补模特，两人一合计，便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让一号展位的模特过敏，替补模特再装病，如此，虽小打小闹，但东宁缺了模特，便会暂时乱了阵脚，这绊子也就使了。
　　李宗兴如意算盘打得好啊，两边钱都赚。
　　说起来让人唏嘘，替补模特跟一号展位模特还是同学，她能来，全靠一号展位模特推荐。她对自己的同学知根知底，知道一号展位模特对海鲜过敏，但症状轻，便给李宗兴出了这么个主意，将剁碎的虾混进味道重的酱肉包里。
　　只是两人千算万算，没料到苏陈意会卷进来。
　　替补模特还是个学生，二十岁，哪见过这种阵势，当时就后悔不干了。
　　何青柔本意是想验证一下她有没有参与其中，不想才开个头，她就全招了。
　　这两人都挺蠢的，因为即便少了模特，何青柔也不会乱了阵脚，大不了去和信国际借一个，再不济没有就没有呗，难道没了模特车展就不继续了？
　　人跟人的脑子差别真大，像李宗兴这种，明显不灵光。
　　虽然李宗兴说是安能集团负责人收买了他，但仅凭两人的话，根本不足为据。不过当天下午，安能集团负责人被换掉了，换成一个中年女人。由于中途换负责人，安能集团剩下的进程安排都乱糟糟的，应证了那句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之后，李宗兴被开除，其余的交由警方处理。
　　何青柔不晓得林奈是怎么交涉的，可结果让她很满意，好歹有了交代。
　　接下来的一天半，车展进行得十分顺利，圆满收工。且在这期间，何青柔没碰见过云熙宁一次。
　　皆大欢喜。
　　7月3日，收尾工作第一天，亦是何青柔生日。
　　从凌晨开始，手机里就不断有祝福消息推送，何青柔都一一回了。
　　收尾工作简单，需要她指挥的地方少，多数时候都让小吴去做，算作锻炼。
　　迟嘉仪下午来找她，喊她早些回阁楼。
　　“忙完就来，快了。”何青柔说，时不时看一下手机。
　　林奈今天毫无动静，连个消息都没有。
　　“你回来之前记得给我打个电话，”迟嘉仪高兴道，“惊喜哟，一定要早点回来，我等你。”
　　“嗯好，”何青柔唇角微弯，“这边结束了就回去。”
　　迟嘉仪眨眨眼，笑着走了。
　　她走后，何青柔又翻了圈手机，微信、Q.Q、短信，连邮件都查看了，生日祝福许多，唯独没有林奈。
　　林奈晚些时候会找她，她晓得，本来不期待过生的，可现在却隐约有些雀跃。
　　她想给林奈打个电话，可纠结许久，还是放弃。
　　五点多，她步行回阁楼，走到小院门口时，手机忽地震动一下。
　　这是她对林奈设置的特别提示，仅此一个。


第32章 
　　她驻足, 摸着包里的手机, 划开屏锁, 手机散发的光照出她柔和的神情。
　　――楼上。
　　林奈应当在房间里, 且看到她回来了。
　　这人的房间在拐角处, 站在窗前能窥见整个院坝, 亦能看到院门口。
　　她把手机按灭, 没回，开门进去, 走到院坝中央时，抬头朝二楼拐角处望。那房间亮着灯，窗户大开, 某人正倚着窗往下看, 瞧见她抬头了，目光相接之际，唇角便噙了笑。
　　这人背心超短裤，穿得非常凉快, 一头秀发高高绑起，额前留些许碎发，干爽利落。小阁楼的窗台低矮，那双笔直细长的腿尤为显眼，姣好的身材在背心的勾勒下毕现无余，她薄唇阖动，做了一个口型。
　　何青柔读出她要说的话――等你。
　　楼上的房间皆都开着灯，老式电灯的亮光从窗里射出, 落到院坝，将何青柔周身镀出一层昏黄，她没回应，低下头，背身朝楼梯走去。
　　但转身的瞬间，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林奈在窗前看着她从光亮走进黑暗里，不多时，感应灯自动亮起，只余一个背影，下一瞬，消失在拐角处。
　　她独独站了两三分钟，才回身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抽屉里，放着一个全黑的小首饰盒和一个粉色包装盒。她将小首饰盒抄起，关上抽屉，坐在床边翻了两下手机，何青柔没动静，反倒是她们的五人组群里有一堆消息。
　　大部分都是蒋行舟发的，何青柔生日，他召集大家一起送礼，但不好意思去掺和，于是发了一堆祝福的话让林奈转达。叶寻亦破天荒说了几句，意思同蒋行舟一样，往上再翻，裴成明和齐风也发了。
　　这群崽子，何青柔过生她都还没行动，他们掺和什么，她退出聊天界面，一概当没看见。
　　何青柔刚回去，庆生肯定要玩到十一二点。
　　无事可做，她又不想呆在房间里，在床前坐了良久，伸手把灯关了，顺势仰躺在床上。夜风由窗口吹进，凉意阵阵，但背后是软和的棉被，躺久了，便会生热。
　　前凉后热。
　　直挺挺躺了许久，林奈摸出手机，翻开相册，相册里只有一张照片，在王府井拍的那张，璀璨灯火下的忽生笑意的何青柔。
　　北京那一晚，她睡得并不安稳，人就在旁边，但她不敢动，火舌四窜，烧得她几乎理智殆尽，终于熬到睡意上头，何青柔又把水撒了。
　　其实被子湿了，可以用吹风机吹，顶多十几分钟就可以吹干，她是这么想的，但一张口就变了。两人躺一处，盖一张薄被，体温在被子下传渡，愈加煎熬，她想起酒店那次，何青柔红了眼尾，眼里带着湿意，眼神空洞而迷茫，手紧紧抓她的手，而她，亦沉沦其中无法自拔。可那时，她得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样，闭着眼，规规矩矩。
　　许久，她以为对方睡着了，便探手过去想触碰一下，但很快，她察觉到何青柔是醒着的，刹时堪堪止住。
　　两个人，一张床，皆都醒着，皆都装作不知。
　　但爱意里总是混着欲.望的，自持与规矩不过是为达目的的技俩。
　　林奈直身坐起，把手机抄好，拿起车钥匙，准备先下去。走到离门口三四步处，停下，复径直折回床头柜，打开抽屉，拿起还未开封过的粉红盒子，拆了，装两个在超短裤兜里。
　　走廊另一端，何青柔上二楼，拐角的时候，眼前忽地一花，接着是迟嘉仪一行人的欢呼声。
　　“生日快乐！”大家齐声喊道。
　　她们一直藏在拐角处，何青柔进院门时就拿着喷彩侯在这儿了，所有人齐上阵，将何青柔喷得满头都是。
　　喷彩是不沾身、易清理型的，迟嘉仪一面笑一面给她拂掉。何青柔睁眼，看到十余人提着蛋糕和礼物站在面前，看到每人手上都抱着一摞礼盒，她有点吃惊。
　　“车队跟公司有些人都送了礼，你要忙工作，我就帮你代收了。”迟嘉仪斜身过去，低声跟她解释，眉头挑了挑，“晚上回去慢慢拆。”
　　现在何青柔正处在倍受上头青睐且升职趋势明显的阶段，部门里平时仅有点头之交的人都赶来示好，加之车队那些买的，所以才有这么多。部门里的人送的礼物大都包装严实，看不到是甚，但车队那群富二代送的可高调得很，光看包装盒上logo，就晓得一件能顶几个月工资了。
　　怕太招人眼红，迟嘉仪特地把东西放在最底下压着。
　　何青柔颔首，招呼大家进屋。
　　这些人都是跟何青柔在公司里关系比较好的，大家私下里很玩得开。进屋后，放好东西，皆都席地而坐，围成一个圈，然后点蜡烛、切蛋糕。
　　“来来来，”一女同事拿出几瓶干红，“今天青柔一定要多喝两杯，这都半年多没聚过了，你明天要工作，我们也不多要求你，比我多一杯就成。”
　　其余人一听，全都在笑，女同事是她们中最能喝的。
　　何青柔颔首：“好啊。”
　　“哇，付姐，快喝半瓶，”有人起哄，“不，一瓶！”
　　“青柔喝多了工作谁干啊，”迟嘉仪插话道，“半瓶，半瓶就够了。”
　　大家又笑，干红后劲儿大，何青柔酒量只比迟嘉仪好点，半瓶下肚，怕是明天都起不来了。
　　女同事有分寸，倒了五杯。
　　但杯子不大。
　　“凑个吉利数。”她笑着说，然后一股脑儿全喝了。
　　旁边的人赶紧给何青柔满上六杯。何青柔也没多说甚，大家聚一块儿给她庆生，她亦十分高兴，一杯杯端起，干干脆脆都喝完。
　　干红度数虽不比白酒，可咽下肚时，喉咙里还是有点火烧灼热感。
　　酒初下肚，感觉暖暖的，趁着酒劲儿没上来，何青柔跟大家说了些感谢的话。在场的人嘴上贫，可除了开始的几杯酒，倒没多闹腾，都围坐在一起，随便聊，关于工作的生活的感情的，因为十几个人，故而一句话结束总有能接下一句的。
　　何青柔少言寡语，坐着听她们说。
　　这一屋里，年纪都相近，大部分都结婚生娃了，聊到感情时，她跟迟嘉仪皆插不上话。
　　先前的女同事突然开口问：“青柔，你什么时候也带个对象回来瞧瞧啊，共事好几年了，也没见你跟谁好过，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呗，保证青年才俊！”
　　何青柔讷讷：“不着急，先忙工作。”
　　“还不着急，都快奔三了，该找一个呐，”一红衣女人说道，“你看我，以前就不急，后来匆匆找了一个，现在难处得很，你可别学我。”
　　何青柔不知作何回答。迟嘉仪赶快把话接走：“哎哎！你们这就不对了啊，咋不给我介绍，我也单身啊！”
　　大家被逗乐，纷纷调侃她。
　　之后，倒没人再提这个。
　　一群人唠嗑唠嗑，时间过得飞快，何青柔的酒劲儿逐渐上头，变得晕乎乎的。眼见时间也不早了，有人提议，临走前要寿星玩个游戏。
　　今晚一直平平淡淡，突然来了这一遭，大家都附和，何青柔不好拒绝，便问：“什么游戏？”
　　“给电话号码列表第一个联系人打电话，告诉对方今天是你生日，”那人意味深长道，“可以不开免提，如果要开肯定更好。”
　　其他人起哄。
　　手机联系人是按字母顺序排的，何青柔手机里，以前第一个联系人是迟嘉仪，现在则是……她顿了顿，拿出手机。
　　其他人屏气凝神，全都盯着她。
　　怕她们看见备注，何青柔飞快滑动屏幕，按下第一个号码，把手机放到耳边。
　　几秒钟，对方接起：“要结束了？”
　　“嗯。”何青柔回道，她看了看面前的众人，不便多说甚。
　　“我在车里，你下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林奈按燃手里的打火机，火光跳动，照在她清冷禁欲的脸上，亦映在眼眸中。
　　“好，”何青柔说，对面的人做手势催她快继续，她张了张嘴，半晌又道，“今天我生日。”
　　火熄了，车里陷入黑暗。
　　林奈向后靠着座椅，拇指轻轻一按，蓝黄的火焰重新跳出。
　　“我知道。”
　　何青柔心里莫名一暖，面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但有再多的话此时也不方便说：“那我先挂了。”
　　“生日快乐。”林奈趁她挂之前说道，而后拇指松动，将火熄了。
　　何青柔不自觉唇角一弯，拿开手机，按了挂断键。
　　看她这样子，其他人你望我我望你，都心领神会。
　　“哇，刚刚还说忙工作不着急，这谁啊？”
　　“不老实。”
　　“快交代，什么时候的事！”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何青柔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结果被当场抓包，但她死不松口，咬定只是普通朋友。
　　没人会信。不过夜深了，大家适当闹了会儿，三两结伴走了。
　　迟嘉仪出门前，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她道：“藏得够深啊你。”
　　何青柔没理她，赶紧把这多话的推出去。
　　估摸着大家都回房间了，她脱下正装，换成吊带热裤。
　　七月初，已经开始热起来了。
　　出门前，她给林奈打了个电话，再挂断，以示自己出来了。
　　此时差不多十点半，由于车展工作结束，晚上大伙儿或在房间里窝着，或在外面走走，好些房间的灯都关了，院坝里一个人都没有。
　　下楼梯，穿过院坝，来到大门前。
　　林奈在院门左边站着，她站在院墙下的黑影中，何青柔走过去时没注意到。
　　“这儿。”林奈自黑影里走出，过去将她牵住。


第33章 
　　这人的手仍旧冰凉, 与她掌心的温热截然不同。何青柔不自觉抽了抽手指, 由她牵着, 手保持微微蜷曲的状态, 但不足以把对方握住。
　　“等了很久？”她问林奈。
　　“没多久, ”林奈回道, 带着人往院子左边走, 左边有条单行道，沿路半公里处, 是一片幽静的竹林，她方才就在竹林里，“今晚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何青柔说, “叶小姐她们送了礼物，还没谢谢她们呢。”
　　她没有叶寻几人的联系方式，上回蒋行舟要加她，可是被林奈拦住了。她们好心送了礼物, 何青柔得找个时间请大家吃个饭。
　　“不用那么客气，她们就是凑个热闹。”林奈握紧了手，有意无意地汲取她掌心的暖意。
　　她们走在院墙外的黑影里，一段距离后，走到路边，今夜的月依然圆润皎洁，月光照在马路上，将路照成灰白色。月圆星稀的夜晚, 一般风小无雨，简言之，就是适合外出，不用担心会突然变天。
　　两人上车。何青柔系好安全带，林奈本想帮她系的，可慢了半拍。
　　林奈没有立即开车，她兀自捣鼓了阵儿，摸出一根三指宽的绑带。借着透亮的月光，隐约能看出是黑色的，跟她的背心同色。
　　“给你一个惊喜，要先把眼睛蒙上。”她俯身过来，何青柔倒也配合，稍稍支过去一些，方便她绑带子。
　　绑带很厚，一丝光都透不进来，蒙上了，眼前黑得彻底。何青柔有些不适应，想把它摘掉：“等快到了再蒙吧，这样我看不见。”
　　林奈却拉住她：“我有话要跟你说。”
　　何青柔一顿，酒让她的脑子开始变得恍惚迟缓，但感觉却尤为清晰，她感到面前这人靠近了些，就在不足半指远的地方。
　　“你讲。”她张了张嘴，唇齿间带着酒气。
　　林奈执起她的手，低头要吻，但仅有咫尺之隔时又停住，转而亲了亲何青柔的唇角，动作很轻，像羽毛拂过一样，轻到微醺的何青柔几乎没有感觉。
　　“今晚喝了多少？”
　　“六小杯，”何青柔如实道，“不多，是我酒量差。”
　　林奈嗯声，她看着何青柔，黑眸里渐渐泛起波澜，但很快归于平静。朦胧月光下，心心念念了一晚的人就在面前，被蒙上了眼，露出半阖的唇，细瘦纤长的脖颈微扬，让她难以自持。
　　她抬手，停在何青柔耳侧，何青柔或是感觉到了，偏了偏头，她顺势抚上她的侧脸，吻了上去。这回没有任何前兆或等待，她直.驱探进，将对方的软舌卷住，缠绵舔.弄。
　　因为看不到，突如其来的吻让何青柔很被动。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半分钟不到。
　　“很快就到了，”林奈不打算给她解开绑带，“地方不远。”
　　何青柔放下手，后脑勺抵着座椅。林奈将抚在她侧脸上的手移到脖颈处，再下到锁骨，眼神晦暗不明。她穿的细吊带，两根带子将锁骨衬得更加凸出，多了两分性感的味道，
　　“不走吗？”她转过头，脸上有些疑惑。
　　林奈回神，发动车，驱往竹林。
　　到达目的地，她先下车，再转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的门，将何青柔牵出来。
　　“可以取下来了？”何青柔站定，问道。
　　“等一等，”林奈从身后抱住她，并在她耳后嗅了嗅，姿势很是亲昵，“我会帮你取，你先别动。”
　　何青柔点了点头，不晓得林奈要做什么，但她心里咚咚跳得厉害。
　　林奈放开她，打开车的后备箱，摸出打火机，按燃，火光忽地跃起。
　　大概半分钟的时间，她又回来，抬手将绑带取了。
　　面前的光很闪，何青柔虚了虚眼――就两根烟花棒。林奈牵她到后备箱，里头摆满了玫瑰，一簇簇玫瑰间放着小灯，正中央是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不知道怎么弄，网上学的，”林奈将小盒子拿起来，打开，取出里面的项链，“要不要试试？”
　　她没什么浪漫天赋，又是一个人，要搞出这些花样还真是难为她了。何青柔忍不住笑，这么大的阵势，她还以为要做甚呢。
　　林奈手里的项链，跟她在北京看到的那条有些相似，但更好看高级，何青柔虽不认识这是什么牌子的，但一看就晓得价格不菲。其实价格贵与否她都没感觉，只是没想到当时一个小小的举动，竟被林奈记住了。
　　她点头，靠过去一些。
　　林奈给她戴上，指尖在她后颈上碰了碰，再转至喉咙、锁骨。
　　“何青柔……”她声音低低的，拇指细细摩挲着。
　　何青柔第一回听她连名带姓一起叫自己，她抬了抬头，林奈比她高半个头，又靠得近，故需要半仰着，林奈趁此埋首，在她唇角蹭了蹭。
　　她愣神，忽而耳垂上又传来濡湿感。
　　林奈忽轻忽重地含.着，并伸出舌尖舔舐，她故意加重呼吸，热气直往何青柔耳朵里钻，又痒又烫。
　　何青柔逮住她的小臂，可她却顺势将人搂进怀里禁锢住。何青柔抗拒，她明白林奈的意思，心里纠结。
　　但林奈没再造次，而是埋在她颈间，紧紧抱着，沉默许久。不知何故，何青柔蓦地心悸了一下，她抬手回抱对方。
　　“你知道的……”林奈在她脖颈上流连，又渐渐转到她眼前，与她额头相抵，鼻尖挨在一起。
　　“什么？”何青柔随口反问。
　　“我在追求你。”林奈亲了亲她，带着些虔诚温柔的意味，与她唇挨唇。
　　这话上回在车里她就想说的，可当时何青柔表现畏缩，她便多给了几天的时间，仅止几天，她不想再等。
　　何青柔怔愣，林奈的话她并不意外，只是有些奇怪，毕竟两人才认识不久，同事，做过，仅此两样而已，林奈的举动让她不理解，于是脱口道：“为什么？”
　　“一见面就喜欢。”林奈实诚道。
　　“一见面？”
　　“不止。”
　　何青柔听得糊里糊涂的，无话可回。
　　林奈在等她的答案。
　　良久，何青柔吸了口气，推开她，倚在车门旁，思绪渐远。
　　林奈带她去见宋天中，她能猜到是什么意思，但宋天中话里的深意，她琢磨至今才懂，他说的话仅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不代表林家，林奈喜欢女人，他希望林奈过得好，仅此而已。
　　何青柔记得自己向家里坦白那会儿，何父把着烟杆子，一个大男人，眼泪直流，问她：“是不是爸这些年没做好表率，你才会变成这样？”
　　何家是重组家庭，她亲妈死得早，何父以前是个烂账东西，对她一直不管不问。不过她喜欢同性都跟这些无关，这是骨子里带着的，时时刻刻流淌在血液里，改不掉。
　　她一个普通家庭，尚且如此，何况林家呢。
　　她有些无奈，语气里带着叹息道：“过了今天，我就二十九了……”
　　林奈再次抱住她，不肯松开：“我晓得。”
　　何青柔不由得笑笑，又说了一遍：“我二十九了，明年就三十了。”
　　这个年纪，对待感情都需要慎重。
　　林奈没说话，而是定定看着她。何青柔被迫与她对视，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淡然安和，透着一如既往的冷静。
　　“我们不一样的。”何青柔道，她俩差别太大，家庭、阶级乃至学识，太多太多。
　　林奈晓得她的顾虑，轻声道：“一样。”
　　何青柔感觉跟她说不通。
　　“你不懂。”她道，虽然相差仅五岁，但林奈正处在肆意轻狂的年纪，考虑太少了。
　　林奈紧抿薄唇，不语。
　　两人都沉默了。
　　时间忽然过得缓慢起来，气氛怪怪的，何青柔感觉有点煎熬，她打开车门，俯身进去。
　　“回去吧。”
　　林奈站在车门外，背对着月光，何青柔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以慢慢来，”她捏紧了车门边沿，沉声道，“我不逼你。”
　　何青柔一愣。
　　.
　　清晨，山上下了一场毛毛细雨。
　　何青柔是在林奈房里醒来的。她动了动腿，不小心碰到一滩湿滑冰冷的东西，不晓得是她的还是林奈的――十几分钟前，她们才做了一回。
　　房间地板、沙发上，都扔着用过的套子，浴室里也有。
　　腿酸得要命，她抬都抬不起来，昨晚林奈要得狠，连大腿内侧都没放过，如今全是痕迹，有的泛红，有的青紫。她直直望着天花板出神，昨夜喝了酒，加之一晚的不节制，脑子到现在都还是不清醒的。
　　唯一清楚记得的，就是林奈进了车，箍紧她，吻得她缓不过气。
　　再然后，或许是酒精作祟，事情变得愈发不可控制。
　　“做吗？”那时，林奈脱了背心，跪在她腿.间，低声询问。
　　她好像点了头，又好像没言语。


第34章 
　　天上云遮月, 地下刹时陷入黑暗中。
　　林奈问是问了, 却没那耐心等她的确切回答。何青柔昏沉沉的, 被她一弄, 感觉尤其强烈, 那根绑眼睛的带子亦起了其它用处。
　　她挣了挣被束住的手, 林奈欺身上来。
　　这人先前还规矩本分, 对她万分温柔，此刻像变了个人, 恶劣地逞凶，挡也挡不住。何青柔抵着她，理智还是有的, 野外, 车里，离小阁楼还近，若来个人……
　　她不大肯，可林奈显然比她更了解自己。
　　临到关头, 林奈拆开一个套子戴上中指，埋到她颈间，缓缓前移，忽而含.住她的喉咙，用牙齿在她皮肤上轻轻啃噬，似乎想咬进血肉里。
　　因在车里，何青柔倍觉为难，可仍微扬起头, 她的身体和心都颤的，可能是疯了，她竟隐隐有些期待。
　　但林奈最终没咬下去，她捏着她的下巴，在暖热的口腔疯狂撰取。
　　“我不逼你，”她喘.息道，如墨的黑眸里有山雨欲来的狂肆，“但迟早……”
　　她没说完这句话，剩下的全实践到了何青柔身上。
　　云将月遮了许久，直到她们回去，天上都是黑的。她们从浴室出来时，月亮才重现，月光由窗户投射而进，照在纯白的薄被上。
　　何青柔的上衣还齐整的穿着，林奈在后面抱住她造次，她望了望窗外，隐约能瞧见自己房间窗外的高树的枝丫。
　　夜风拂动，枝间的叶晃荡摇曳，哗哗簌簌响。
　　.
　　“累吗？”林奈睁开眼，一夜放纵，她的声音略低哑。
　　何青柔心里很乱，侧过身，只留光洁的背给她。
　　昨晚脑子真混沌不清。
　　林奈撑坐起身，随意套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而后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我去打盆热水。”
　　何青柔没吭声，将头缩进被子里。待林奈进了浴室，她才红着脸出来，不知是羞的还是憋的。明明她年纪更大，却被这人吃得死死的，昨晚她都将话说到那种地步了，结果林奈跟没听到一般。
　　思及此，她翻了个身，裹进被子，心里无端端生出丁点儿庆幸。
　　林奈接了热水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全新的绵帕，何青柔瞬时一怔，适才心里乱没注意对方的话，现在明白了，脸上便跟火烧一样。
　　她讷讷起身，抓紧衬衫领口：“我自己会弄。”
　　衬衫自然是林奈的，两人穿的同款，她那件白吊带早就被扔旮旯角落了。
　　林奈放下盆，她忙闪身进浴室。
　　可能是觉得尴尬，她在里头磨蹭了很久。
　　出来时，屋里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林奈坐在沙发上，听见动静，便偏头看来。沙发最边上，摆着一套米白休闲服。
　　“换身衣服再走。”林奈道，语气里透出餍足感，但面上平静冷淡。
　　何青柔嗯声，过去拿衣服，米白休闲服下，是淡粉的热裤，她顿觉有些臊。
　　休闲服是林奈的，明显不合身。林奈看到她裤脚耷拉的样，眼里带了戏谑：“不多留一会儿？”
　　何青柔拉了拉领口，将热裤捡起：“九点还有工作。”
　　“要不要请个假？”
　　最近劳累，昨晚又折腾了大半夜，她脸色略带苍白。
　　何青柔怔忡，想起这人的蛮横行径，对比白天这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她眼神复杂：“不用，今天比较忙，有很多事要做。”
　　林奈斜斜倚着沙发：“晚点来接你。”
　　何青柔将热裤塞到口袋里，口袋变得鼓胀胀的，她径直到门口，开门，出去。
　　幸亏走廊里没人，她悄悄回屋，重新换身衣服再出门。
　　.
　　她今天迟到了几分钟，但内馆的工作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小吴各方面都按她交代的安排下去，见她到了，跟她汇报近两天的情况。
　　何青柔心不在焉听完，而后让她去做一下监工，监督工作进程。
　　其实今天的工作并不多，如果完成得快，明下午就可以回公司了。何青柔抽空去了趟厕所，洗手时，她发现颈侧有块指甲大小的红印，不明显，被头发掩盖着，今早走得急，都没发现。
　　她对着镜子看了看，拿粉底扑了两下，勉强隐去大半。
　　出厕所，回到展区，遇到宋天中，宋天中旁边围着三个和信国际的员工，员工们谨慎地说话，宋天中一脸威严，额头拧成川字。
　　何青柔纠结现在要不要打个招呼，这时宋天中看到了她。
　　“宋总，”她喊道，“您过来视察？”
　　宋天中脸色缓和许多，摆手示意员工们走开，往她这边走：“来随便看看。”
　　何青柔过去：“此次与贵公司合作圆满收尾，多谢您了。”
　　这回宋天中明里暗里都帮衬她不少，她都记挂在心，之前她还担心合作的事情难以应付，没想到宋天中全一一安排妥当了，压根没让她操心过。
　　“没我什么事，我就走个过场，”宋天中摆手，“倒是你，独挡一面，后生可畏啊，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混账得很。”
　　“您老谬赞。”
　　宋天中慈祥笑笑：“你跟阿奈，都厉害，年轻一辈里，就你俩省心点。”
　　他所说的年轻一辈，包括叶寻她们。何青柔顿了顿，惊异他怎么把自己囊括进去了。但她脸色如常，没说出来，与宋天中一搭一搭地闲聊。
　　“阿奈呢？”宋天中问道，“昨儿她说要来内馆这边，都这个时间怎么没来，有其它事？”
　　何青柔淡定从容，佯作不知：“可能在忙，今天都没看到她，您要找她？”
　　宋天中摇头：“我下午两点的飞机，想着能看看她，不过不在就算了，我马上就走了。”
　　他抬手看看表。
　　“可以给她打个电话，车展结束了，她应该有空。”何青柔道。老一辈，不大爱用手机之类的。
　　“算了算了，”宋天中说，“她跟我说不了两句话，过来也是干看着。”
　　何青柔不知道怎么搭话。
　　“下回来北京，记得跟阿奈到我那儿坐坐，我还等着你的茶呢，”
　　何青柔眉眼带笑：“一定，届时就多叨扰你了。”
　　宋天中跟她讲客套话。
　　又聊了两句，有人过来找他，应该是该出发了。果然，他跟何青柔告别。何青柔送他到场馆门口，和信国际的员工亦来送他。
　　.
　　中午，何青柔刚吃完饭，林奈来了。
　　她熟稔地接走工作，正在对小吴吩咐什么，小吴不迭点头。
　　“不是晚一点才过来么。”何青柔道，她腿又酸又痛，全拜这人所赐，站了半天，愈加恼火。
　　“我听他们说这边的工作差不多了，就过来等着。”林奈不动声色地从她腿间略过，眉头微微皱了皱，“很痛？”
　　她昨晚弄得有些狠，没节制。
　　何青柔别开脸，全当听不见，小吴还在旁边站着啊。
　　万幸小吴没听懂，看两位领导站一块儿，她巴不得赶快远离，借口工作先走开。
　　“问你，”林奈明显不管小吴还是谁，“是不是痛？”
　　何青柔真想把脸揣裤兜里。
　　“之前宋总来过，”她答非所问，“你不在，他已经走了。”
　　“我晓得，我送他下山的。”林奈向她靠近一步。
　　何青柔霎那间反应不过来，宋天中不是从场馆门口坐车走了么？
　　“怎么？”林奈看她愣了一下，心里猜到怎么回事，扬扬唇角，“他忽悠你了？”
　　何青柔咬咬腮帮子，她这是被宋天中老狐狸套话了。宋天中表面在问她，实则在试探她跟林奈的关系呢，想着他最后说的话，何青柔内心复杂。
　　“没，就随便聊了两句。”
　　“哦。”
　　“你什么时候送宋总下山的？”何青柔问，宋天中一脸正派样，她真没提防到。
　　“十二点半到的山下，他晚上的飞机。”
　　何青柔：“……”
　　“他让我跟你说，别忘了他的茶，”林奈看着她的表情，唇角弧度更弯，“还说你去北京，他会亲自下厨，让你一定记得去。”
　　何青柔真无话可讲。
　　林奈不着痕迹地抚上她的后背，低声问：“腰痛不痛？”
　　“做什么呢你，”何青柔远离半步，“你没事忙？”
　　“忙完了，过来等你。”林奈收回手。
　　“我还有很多事。”何青柔一本正经地胡扯。
　　“那我帮你。”
　　“不用。”何青柔说，语罢，她又想起刚刚林奈已经帮了，拒绝也迟了。
　　她望了望这人，嗫嚅一会儿：“你去后勤那边看看，帮我清点一下。”
　　后勤在内馆另一边，跟这儿隔了一大段。
　　她这是把人支开。
　　“行，我结束了再过来。”林奈倒无所谓，她本就打算来帮忙的。
　　“嗯。”何青柔颔首，就要去做事。
　　“对了，”林奈叫住她，“蒋行舟他们今晚打算请你吃饭，你有空吗？”
　　何青柔一怔：“什么事？”
　　“不晓得，”林奈道，“但是我看他们已经在准备了，好像要自己做菜。”
　　何青柔感觉有点突然。


第35章 
　　但她还是颔首同意, 毕竟人家一片好心。
　　下午的工作高效完成, 连带着明上午的也做了大半。
　　林奈在后勤那边呆了一个小时, 把该安排的、该亲自料理的都做完后, 才又转回展区这边, 主动帮忙。何青柔现在跟她关系微妙, 看到底下的员工时, 难免莫名心虚，但亦有种说不出怪异感。
　　她工作时, 偶尔会分心去偷看林奈。
　　林奈做事十分认真，一直在忙碌，故而她不担心林奈会发现。
　　五点多离开内馆, 何青柔问了下外馆的进度。外馆比这边要快些, 已经圆满收尾了，只等内馆这边结束，明下午就可以离开西南山。
　　何青柔感慨，当初接任务的时候, 她以为会有多难多难，如今都完成了，乍一回想，也不算太难，至少她能啃动。
　　“明天回去以后，好好休息，”林奈边开车边说，“车展结束, 公司可以准你两天假。”
　　这个何青柔早就知道。
　　“回去之后还要做汇报，事情挺多的。”她道，公司准假，但不能走，后续跟进还有一大堆要做的，哪有那么轻松。
　　不过林奈想的跟她不一样，但她不愿放假，也未再多提，打了半圈方向盘，又问：“七月末的公司度假，你去吗？”
　　何青柔看看她：“这次有我？”
　　“名单已经出来了，过两天就会公布。”
　　东宁汽车集团，每年的七月末都会送一批上年表现优秀的员工去度假，前年去的张家界，去年出国，今年的具体时间地点还未知，但名额有限，一个部门就两三人。
　　何青柔上半年无所建树，唯一拿得出手的成绩就是减速器了，车展还未结束，故而不算，她没想到自己能进，毕竟以前从未进过。
　　“去哪儿？”
　　“葛仙山，泡温泉。”林奈简明回道。
　　葛仙山，坐落于南城边界处。
　　大热天的泡温泉，何青柔抬抬眉尾，谁策划的？
　　林奈看了她一眼，料到她在想甚，解释道：“主要是到当地的农家乐去体验一下。”
　　倒挺新奇的。何青柔想了想：“去啊。”
　　免费的旅游，还带薪休假，不去白不去。
　　“你呢？”她问，林奈应该不会去，免费旅游大家都喜欢，但每回名单公布以后，主动放弃名额的也不少，比如姚云英，每年都有她，可她一次都没去过，理由工作都做不完，没那个心情。
　　林奈比姚云英忙多了。
　　“也去，”林奈出乎意料地回道，“来了南城这么久，可以趁这次出去看看。”
　　何青柔倒是没料到，她想起五两，林奈要是走了，那只胖团子肯定又得交由阿姨照顾，也不晓得它会不会偷吃。
　　“五两最近怎么样？”她按下车窗键，将车窗打开一些，车里太闷，透透气。
　　林奈再看了看她，上回她发小崽子的照片给何青柔，何青柔没理，这次倒主动提起了。
　　“挺好的，肥了一些。”
　　何青柔一噎，这猫原本就胖成球，再长，真超标了。
　　“你要注意它的饮食，太胖对猫的身体有害。”她提醒道，林奈整天在公司呆着，多半没时间照顾五两。
　　“我晓得。”林奈回，嘴角忽而带了笑意。
　　何青柔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枕着座椅，看向车窗外面。
　　林奈开车慢而稳，短短一段距离用了十来分钟。到小阁楼，叶寻出来接她们，二楼中间有个大房间，今晚就在那儿吃饭。
　　蒋行舟看到她俩，热情万分，他穿得异常骚包，花衬衫大裤衩，脚底人字拖，系着一条哆啦A梦围裙，跟原本潮酷的打扮大相径庭。
　　“快坐快坐。”他给何青柔倒了杯水。
　　何青柔接过杯子：“谢谢。”
　　“客气，”蒋行舟笑道，他将围裙解开脱了，搭架子上，“明天就走了，之前不是说要请何小姐吃饭吗，没时间就干脆自己做一桌，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就让阿奈叫你了。”
　　何青柔莞尔，当时客套一句，蒋行舟竟记挂上了，他们帮了她不少忙，她还没请他们吃呢。
　　“明天都要走？”她略吃惊道，车展结束还有庆功宴，车队应该要下个星期二才启程回北京。
　　“阿寻回重庆读书，我跟裴成明齐风提前走，临时有点事。”蒋行舟道。
　　“那下回你们再来，我做东。”
　　“哎，多谢何小姐呐。”蒋行舟一口应下，他往厨房方向望了望，又瞧了眼林奈，“最后一个菜快好了，我去看看，你们先坐，阿奈来帮我端一下。”
　　应当是有事要谈。
　　何青柔自觉到餐桌上等。叶寻帮忙摆碗筷，裴成明跟齐风则不住跟她搭话，可能是怕她无聊，毕竟这两位平时跟其他人都话少。
　　“果汁还是汽水？”叶寻拿来两瓶饮料，晃了晃，她仍旧一脸漠然，但说话没之前那么硬梆梆的了。
　　“我先喝完这个，”何青柔抬了下杯子，“谢谢。”
　　叶寻颔首回应，给自己倒了杯汽水，坐下等着。
　　厨房里
　　蒋行舟往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抽一根刁进嘴，欲按燃打火机，忽想到是在厨房，又把打火机放下，将烟夹在手指间。他瞧了瞧外面，欲言又止。
　　“有什么直说。”林奈拧眉，她们一行人就蒋行舟抽烟，但抽得少，且只有无比焦愁的时候才抽两根。
　　蒋行舟动动手指，把烟捏成一团，准确无误地扔进垃圾桶：“伯父昨晚打电话给我了。”
　　他口中的伯父，林奈她爸。
　　“就这个？”百？合？兹？元？更？全？只？在--吧耳寺武而潾潾究
　　“问了下你的近况，让我劝劝你。”蒋行舟实诚道，林奈跟林父不大合得来，他们这些朋友常作为传话筒，这次林奈私自决定留在南城，除了他们支持，京里那些没一个会同意。
　　“他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林奈眸光沉沉。
　　“我倒是巴不得，”蒋行舟好笑，“伯父正在气头上，连带着把我也骂了一顿。”
　　林奈无言，眼神变得冷冽，似乎不大高兴。
　　蒋行舟扫了扫她，敛起嬉皮笑脸，正经道：“你好好跟伯父谈一下，也许，也许能谈得通，或者跟伯母聊聊也行，你这一声不吭就定到这边来，他们确实担心。”
　　“知道。”
　　“云姐……”他顿了下，观察林奈的神色，“你也跟她好好说，她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
　　林奈斜睨着他。
　　他登时打直脊背，没再继续。
　　云熙宁昨晚也找了他，提了下林奈不肯见她的事，大意是让他来说说情，他二愣子，打包票应了。他不清楚云熙宁跟林奈之间的弯弯绕绕，以为两人就是普通的小打小闹，想着能劝和就劝，但眼下看林奈的样子，明显跟他想的不同，他便识趣住嘴。
　　“她要留在南城。”林奈道。
　　蒋行舟一惊：“云姐？要留在这儿？”
　　“嗯。”先前说来劝她，现在又要留在南城，林奈还疑惑她这两天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趁她们忙车展的时候，去办这事了。
　　蒋行舟搞不懂她们一个二个的脑回路，林奈留在南城，他稍微能理解，云熙宁也来这么一出，他就不明白了，都争着来，南城是宝地？
　　他张张嘴，最后说：“管你们的。”
　　锅里的汤煮沸，噗噗将锅盖顶起，他赶快拿开锅盖，拿了个大汤碗出来，一面盛汤一面又道：“最近手里还有余钱么？”
　　绕了一大圈，终于讲到正题。
　　“要多少？”
　　蒋行舟伸出二指。
　　两百万。
　　“要这么多做什么？”林奈诧异，她最近才做了笔投资，手里余钱不多，不过两百万还是有的，但疑惑蒋行舟要干嘛，毕竟他还在读书。
　　“我爸把卡给我冻结了，勒令不准再玩车。”蒋行舟故作轻松道，“我想再赛几场。”
　　林奈怔了怔。
　　当初林父也是这么干的，如今蒋行舟家里有样学样。
　　“过两天打给你。”
　　蒋行舟嗯声，盛好汤，递给她。
　　“你跟她……”他指的何青柔，“什么时候跟伯父伯母讲？”
　　林奈接过汤碗，面无表情：“见步行步。”
　　蒋行舟一愣，随即想到她还没把人追到，也是，等成了再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厨房，到了饭桌上，蒋行舟又变成平时打哈哈的样，一个劲儿招呼何青柔，不时跟其他仨人搭话。
　　一顿饭吃得挺热闹的。
　　.
　　刚吃完，正要收拾碗筷，何青柔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为何父。
　　她歉然地看了看其他人：“我接个电话。”
　　她走到角落，看着屏幕上的备注，犹豫了半晌，才接起：“爸。”
　　语气非常平淡，没有一丝情感起伏。
　　手机那头，没有立即回答，可能听到微弱的交谈声，电话似乎被转到另一人手里。
　　许久，电话里传来少年的声音：“姐，是我。”


第36章 
　　何青柔突地恍惚了一瞬, 直到那边重新唤了声, 她才回神, 尽量将心情平复, 低声道：“小杰。”
　　因为她这一句久违的话, 少年显得有点兴奋：“哎！”
　　他停顿了下, 话里带着笑意：“姐, 你吃饭了吗？”
　　何青柔语气缓和不少：“刚刚吃了，你呢？”
　　“也吃了, 正在收拾东西呢。”
　　何青柔随口反问：“要出门？”
　　少年忽而沉默，良久，回道：“姐, 我报了南城电子科大, 打算提前来熟悉一下。”
　　他成绩优异，高考发挥得不错，应该可以读个排名靠前的985，报志愿时给何青柔打过电话, 何青柔建议他报北上广的大学。
　　但他却报了南城电子科大。
　　何青柔一僵，亦沉默了。
　　气氛还没活络起来，刹时就迎来一瓢冷水。
　　角落里有扇小窗，她走过去，远眺院外的青山绿水，敛住脸上的神色，微皱眉头道：“什么时候到？”
　　“明天下午五点，你有空吗？”少年道, 言讫，又改口，“要是你有工作，我们可以自己来，到楼下等你。”
　　“没什么要忙的，我来接你们。”何青柔道，她不想再多说甚，“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路上注意安全，明天提前半个小时给我打电话，我在车站门口等你们。”
　　少年高兴道：“好，你别担心。”
　　何青柔按下挂断键。
　　她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站在窗外冷静冷静。
　　小杰，全名何杰，有望子成龙的意思，蕴含了何父对他的深切期望。
　　何杰的母亲姓谢，叫谢红玲，地地道道的林芒山人，采茶女，每年都会来何家的茶地采茶，她的采茶功夫是何青柔她外公一手教出来的。外公的本意是教这个山里的女人一门谋生的手艺，没想到后来她成了何青柔的后妈。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外公早在她过门前就已去世。
　　何青柔的亲妈名唤连漪，性格温婉，家中独女，算得上大家闺秀，那时候连家有两座茶山，连家在当地地位颇高，加之连漪生得美，求亲的人几乎将门槛踏平。那会儿大家都以为连漪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或者见闻广博的知识分子，可她偏生迷了眼，看上了何父。
　　当年的何父，好听点叫混账东西，难听点就是瘪三混混，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很会说话，几句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就把连漪哄到手。何青柔她外公肯定不同意，奈何连漪铁了心，连夜翻墙跟人跑了，等回来时，已经大了肚子。
　　肚里的孩子，便是何青柔。
　　生米煮成熟饭，外公气得呕血，但女儿寻死觅活的，且何父在连家门口长跪不起，信誓旦旦保证一定对连漪好，外公无奈，最后只得同意，让两人结婚。婚后的何父，依他所言，本分守己，老老实实学采茶炒茶，一副好丈夫好父亲的模样。
　　外公死后，两座茶山归于连漪名下，可连漪将其全部交由何父打理。
　　就是这个决定，导致了之后的一系列变故。
　　外公不在，没人可以压住何父，他骨血里的不安分开始作祟。他好赌，现下有了两座茶山，仗着家底殷实，便肆无忌惮地在赌.场挥霍。
　　短短两三年时间，两座茶山变成了一块地。
　　家里一穷，何父又老实了。
　　在何青柔的记忆里，这是段珍贵的温情时光，何父对她们两母女尽其所能地弥补，将最后那块地守住，一家人也还过得不错。
　　可何青柔七岁的时候，连漪病了，病得挺严重的，当时医疗技术不发达，县里的医生查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告诉他们――没得治。
　　何青柔跟何父还没来得及从惊愕和害怕中抽身，连漪就撒手人寰了。
　　年幼的她不明白病一场而已，怎么就这么快带走了连漪的命，现在想来，跟心病郁结还是有关系的，毕竟两座茶山，何家世代多年累积下来的祖业，全败在了自己丈夫手里。
　　连漪走后，何父变得勤勤恳恳，对她也是加倍的好。再然后，十岁那年，谢红玲进门。
　　何父忐忑地把她带进家，教她喊人。
　　何青柔认识谢红玲，她叫了声：“阿姨。”
　　一年后，何杰出生。
　　谢红玲是个合格的后妈，她向来一碗水端平，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且她从未打骂何青柔，温言细语的，连重话都不曾讲过一句，对何杰则相反，何杰干了坏事，她会打他训他，罚他跪院里，认错了才可以吃饭。
　　每当这时，何青柔会偷偷地给何杰塞吃的，故而何杰特别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谢红玲看到了，亦不会说甚，但会加重对何杰的处罚。
　　小时候何青柔不懂这是为何，长大了，才晓得什么叫亲疏有别。
　　她读大学时，一年只有寒暑假才回去，跟何父出柜后，冷战了一年多，便鲜少再回H市。
　　何父到现在都不理解她怎么会是同性恋，一直以为是受自己的影响，毕竟他是个烂账男人，他希望何青柔能变正常。
　　何青柔跟他讲不通，讲多了，也就烦了。
　　她望着外面起伏的山峦，轻叹口气。
　　“叹什么气？”林奈不知何时出现。
　　“没，”何青柔迅速恢复如常，她看了下后面，叶寻她们已经端着碗筷进厨房了，“我去帮她们。”
　　语罢，欲绕过林奈，却被一把拉住。
　　林奈一用力，将她抱住，动作很轻，仅止几秒钟。
　　她怔神片刻，直愣愣站着。
　　林奈自然不知道她怎么了，只是看不得她眉眼里带伤感的模样。
　　.
　　第二天，收尾工作全部结束，下午一点，东宁全体员工回公司。
　　因为要去接何父他们，何青柔没有时间做报告这些，只得把资料甚的带回家，等晚上有时间了再做。四点半，她开车去车站。
　　今儿星期天，车站人流量很大，在外头等了二十来分钟都还没看到人，四下望了望，她锁好车门，往广场里面走。
　　走到一半，左侧有人喊道：“姐！”
　　她偏头，何杰正向她招手，这么久不见，这孩子长高了一头，瘦瘦黑黑的，精神头十足。何父和谢红玲站他旁边，三人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何青柔过去：“小杰，”又看向其余两人，“爸，阿姨。”
　　何父笑着应道：“青柔。”
　　他变化也挺大的，脸上多了几道皱纹，由于长期受太阳晒，脸黝黑，看起来比同龄人苍老。他肩上扛着两个小包，是给何青柔带的茶叶和家乡特产。
　　谢红玲点了点头，她一贯如此，面上不咸不淡，对谁都这样。
　　“是不是等了很久？”何父问，何青柔要接东西过去，他不让，拉了拉肩上的布包，脚下走得飞快。
　　“没一会儿，车就在前面，”何青柔回道，何父不让她拿东西，她又去接谢红玲手里的，谢红玲给她一个小袋子，“你们晚上想吃什么？”
　　到家多半都六点了，家里没屯菜，去超市买回来自己做浪费时间，去外面吃更方便。
　　“都行，随便吃点就可以了。”何父道。
　　“小杰和阿姨呢？”
　　“随你吧。”谢红玲说。
　　“想吃家常菜，”何杰咧嘴一笑，他弯身，拿走何青柔手里的小袋子，“去外面吃吧，听说南城的口味跟家里差别大，以后要在这儿呆四年，刚好去试一试。”
　　何青柔看了看他，他朝何青柔眨眨眼。
　　何青柔脸色柔和许多，问：“怎么会报电子科大？”
　　按何杰估的分，应该可以报更好的大学。
　　“我想学计算机，电子科大计算机专业出名，离H市稍微近点，回家方便，”何杰如实说，他靠近了点，悄悄补充，“而且跟你一个地方，可以常见到。”
　　何青柔嘴唇阖动，瞥了下谢红玲，想说甚最终还是没说。
　　电子科大也是985，现在计算机专业大火，何杰选这个其实很不错。
　　到了停车的地方，放好东西，何青柔开车回去。
　　何父跟谢红玲都是寡言少语的人，她亦安静，一路上就何杰说个不停，他问了下何青柔的近况，又讲了些家里的事，何父偶尔会搭两句，何青柔都听着。
　　回到小区，将东西搬进屋，歇了一会儿，何青柔带他们到附近的中餐馆吃饭。
　　餐馆老板跟何青柔熟识，见她跟何杰长得有两分像，便晓得这是带家人来了，忙招呼他们进去，专门开了个小包间。
　　菜是何杰点的，何父和谢红玲没甚意见，何青柔不挑食，点什么都可以。
　　等菜的时候，可能是路上就把话讲得差不多了，何杰便有些安静，包间里谁都没开口。
　　何青柔起身给他们倒水。
　　坐下来的时候，手机震动，林奈发的消息。
　　她偷偷在桌子点开微信，发的五两的照片，橘色的胖团儿窝在车座上，歪着头，黑溜溜的大眼疑惑地看向镜头。
　　照片左下角，有道模糊的虚影，看样子应该是林奈的手，她在吸引五两的注意力，并拍下了这张照片。
　　何青柔唇角微上提。


第37章 
　　何父、何杰看到她笑, 相视一眼, 包间里的气氛刹时回暖。
　　“青柔最近都忙些什么？”何父喝了口水, 笑盈盈问。
　　“在做车展的项目, ”何青柔回道, “家里怎么样了？”
　　“采了一批茶, 剩下的等回去再采。”何父道, 采茶以春季最佳，春季采的是纯毛尖, 其次是夏季，夏茶略苦涩，虽然家里只他跟谢红玲两个人采茶, 但就一块茶地, 时间充足。
　　“你喜欢春茶，家里还剩一些，都跟你带了来。”何杰接着说，“今年的茶特别热销, 基本还没开采就有人来订了。”
　　一块茶地，勉强能养家糊口，前几年不景气的时候，几乎都是贱卖，也就近两年还行。何家现今是小户，没有固定买主，春茶夏茶好卖，秋冬季节的茶老, 一般不能用来泡茶喝，只能低价卖给隔壁山头的公司做茶饮料。
　　“小杰的学费够吗？”何青柔略颔首，按灭手机，将其放回兜里。
　　她工作以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打钱，最先几百，工作转正后一千，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多，到现在有两千左右，其余的则小部分用于日常开支，大部分存着。自打跟何父闹了一回，她跟家里的联系除了何杰，就是打钱了。
　　“够的够的，”何父连连回答，黑黄的脸上掩不住笑意，何青柔向来安静，这么一句话，相当于有分担的意思，表示在关心他，“早就存了够的，你不用担心，我跟你阿姨闲暇会到隔壁山头做工，一天能挣个一百多近两百，你的你自己存着。”
　　他不自在地搓搓手，干巴巴望了望何青柔跟何杰：“爸也不能多帮衬你们什么，只盼你们能过好点。”
　　何青柔未语，谢红玲亦一言不发，何杰眼看着势头不对劲，赶快把话拉开：“姐，我看网上推荐，南城古建筑多，我跟爸妈准备这两天去转转，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
　　车展结束，空闲时间会比较宽裕，但他们来的时间不凑巧，明天就是周一，何青柔得上班。
　　“我要做报告，还有一堆后续工作要处理，”她回道，看了下他们，何杰和何父脸上明显闪过失落，谢红玲仍旧那样，“不过南城我很熟，待会儿回去了可以帮你们订票选地方，宁西古镇跟石牌坊都还行，可有点远，都在城外，城东区有一条民国老街，你们要是感兴趣也可以去看看。”
　　“先去城东区吧，转一圈明下午回来，”何杰定下，“姐平时忙工作肯定没怎么吃好，明天我跟爸去买菜，晚上让妈做一桌家乡菜，等你回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
　　何青柔嗯声。
　　谢红玲就坐那儿，没插一句话。
　　当初何青柔还跟他们一起生活时，她不像现在这般，尤其是刚进何家门的那一年，她对十岁的女孩子，也曾流露过母爱的温情和关心，事无巨细地照顾父女俩，可当何杰出生，这一切戛然而止。
　　别人的不如自己的，何杰才是她的亲生孩子，何青柔不是，她对何青柔顶多称得上尽本分，该给的绝不短缺，至于管教训斥，这是对自己的孩子才用的，所以无论何青柔做了什么，她都不会多说甚，哪怕何青柔喜欢女人。
　　如同现在，何青柔跟何父关系怎样，她毫不关心，对她而言，就真的是来南城转一趟而已。
　　同样的，因为如此，何青柔亦与她关系冷淡。
　　“那我们等你，你早些回家。”何杰欢喜道，如今一家人关系快冷到冰点，多聚聚总归会好转。
　　“我六点下班，下了班就回来。”何青柔道。
　　餐馆开始上菜，她起身去端，一家人开吃。何父何杰显然高兴，吃饭期间一直同她搭话，你一句我一句，讲个没完。
　　吃完饭，何青柔买单，四人回出租屋。
　　由于只有两个房间，何青柔打算让给他们，自己睡沙发，可何杰说什么也不愿意，最后他睡沙发，何父他们睡客房。
　　洗漱时，何杰发现自己没带牙刷。
　　小区门口有间杂货铺，何青柔让他先洗澡，自己下楼去买。
　　“妈，你先洗吧，”何杰对沙发上坐着的谢红玲道，“我晚一点再洗。”
　　今天谢红玲的反正他们都看在眼里，闷声寡言的，唉，真的是……他这个做儿子的难说什么，这些年都这样了，只希望何青柔别多想。
　　谢红玲脸色终于稍稍有了变化，她找到两件换洗衣服进浴室。
　　何杰为难地看了眼何父，何父摸着烟杆子，把烟叶裹成卷，塞进孔里，但没抽。
　　“你别管她，”他皱着脸，叹气，“这两天多跟你姐聊聊，她跟我……”
　　他没讲完，又重重唉了声。
　　何杰站着，亦在心里叹息。
　　虽然谢红玲跟何青柔关系淡然，但他们一家之前还算和睦，可平静在何青柔出柜后被打破，何父接受不了，三番两次催她找男朋友，起先何青柔还能平心静气跟他解释、推脱，后面却愈发恼火。
　　何父觉得，自家女儿应该试着交个男朋友，跟男的处一阵，或许就正常了，他张罗着给何青柔相亲。何青柔肯定都拒绝，反正没回去，他打电话催就催呗。
　　前年过年，何青柔回家，板凳都没坐热，他就提这事儿，亏得何青柔性子温和，跟他好说歹说，他亦安静了一阵儿。
　　过完年，他突然要请亲戚吃饭，叫家里人都去，当时何杰领着何青柔去饭店，一进包间，姐弟两个都懵了，一屋子的生面孔，中间坐着位年岁跟自己相仿的男性，他旁边围着三姑六婆二大爷，感情全家一齐出动了。
　　这架势相亲无疑。
　　何青柔给何父面子，把饭吃了。回到家，父女俩起争执，何父气昏了头，说了许多难听的重话，又拎出连漪来训她。
　　连漪死后，何家再未提过她，在何青柔心中，她是份量最重的存在，拿一个去世多年的至亲压她，实在太过。
　　父女俩的隔阂因此而生，变得生疏。
　　何父心有愧疚，三番两次想低个头，但苦于拉不下面子，这回借机何杰考大学，过来瞧瞧。
　　由今天何青柔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没气了，但心里肯定还是有疙瘩的。
　　何父捏了捏烟卷，瞅着光洁干净的地板，心里暗暗发愁。
　　.
　　小区外，何青柔买了牙刷往回走，行到正门，忽尔瞥见拐角阴影处停着一辆路虎。
　　她边走边下意识看了下车牌。
　　这时车窗打开，一个橘黄的毛绒小脑袋突地探出，接着两只肉爪扒到窗沿上。
　　她驻足，愣了愣。
　　毛团儿冲她喵喵叫了声，再一跃跳出窗，可由于太胖没把控住重心，险些摔了，它胖乎乎的身子斜了一下，抬抬前爪，飞箭似的冲来。
　　冲到何青柔跟前，用爪子紧紧扒住她的裤腿。
　　“五两，”何青柔嫣然一笑，蹲下身把它抱起来，小家伙儿真重了些，沉甸甸的，直往她怀里钻，“怎么到这边来了？”
　　“带它去医院体检了一下，恰巧路过这儿。”林奈打开车门，下来。
　　自从上回五两生病，何青柔带它去看过一次医生，它便对何青柔好感倍增，林奈本不打算下车的，可这小崽子闹腾得很，无法，只得放它出来。
　　“生病了？”何青柔疑问，拍拍五两的后背，五两将前爪搭她肩上，用脸蛋去蹭她白皙的脖颈。
　　林奈眸光一沉，拎住它的后颈：“不是，它太胖了，需要定期做检查。”
　　何青柔放开手，她将这小崽子扯回自己怀里箍着，五两很是不满，扭来扭去，直叫唤。
　　望着五两不住扭动的肥硕屁股，何青柔勾起嘴角：“其实可以给它减减肥，感觉重了很多。”
　　抱着都沉，也不晓得林奈怎么喂的。
　　“嗯，过两天来，它最近肠胃不好。”
　　“要注意饮食，”何青柔提醒道，“不能给它吃太多，你可以把猫粮锁进柜子里，这样它偷吃不到。”
　　林奈眼里蒙上一层暖意。
　　五两脾气不大好，半天挣不出来，于是伸出爪子去挠她，她早已料到，眼疾手快把这小崽子的肉爪逮住。
　　五两委屈巴巴地叫。
　　“这么晚了，你下楼做什么？”林奈才不管它，问道。
　　“买牙刷。”何青柔晃了晃手里的东西。
　　林奈瞥了眼，忽松开五两，将手伸向她。五两趁机蹿出来，重新去扒何青柔的裤腿。
　　何青柔欲弯身。
　　“别动。”
　　林奈在她头发上掠过，拿下一片干叶子，何青柔讷讷，五两弱弱地唤她，她醒神，将小崽子抱起。
　　“那是你弟弟？”林奈看了眼保安亭旁道。
　　何青柔顺着她的视线回身。
　　昏黄的路灯下，黑瘦少年直直地站定，略无措地看着她们，脸上有些羞赧。


第38章 
　　他半隐在一丛树枝后, 应当站了有一会儿, 适才瞧见自家姐姐跟一位眉目清淡的女子举止亲密, 心里猜出了个大概。
　　“姐。”何杰慢吞吞走出来, 悄悄打量林奈, 何青柔下楼买牙刷这么久还没回去, 他下来找人, 结果无意碰见这一幕，多少会觉得不好意思。
　　林奈余光自他身上扫略一遍, 发现他跟何青柔长得很像，嘴巴、脸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眼睛不像, 他是细长眼，眼里无神，一看就性格内向，何青柔杏眼明澈, 眸子里似有水流动，温和动人。
　　“小杰，”何青柔唤他，跟林奈介绍，“这是我弟弟，何杰。”
　　林奈眉头动了动，她看过何青柔的资料，知道她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未满十八，刚高三毕业。
　　何杰走到她俩跟前。虽是懵懂的十七八少年，但自幼一起长大，他了解何青柔，何青柔的一举一动乃至神情间不经意透露出来的温情，无一不在表明她跟眼前这人关系匪浅，他对自家姐姐的性向持中立态度，但看林奈眼神微凌厉，周身散发着冷淡的气息，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
　　“林奈，我的……”何青柔斟酌了下，“朋友。”
　　五两从她怀里抬起脑袋，抵在她胳膊上，黑溜溜的大眼珠直勾勾地盯向何杰。
　　“喵――”
　　它小声叫唤，似乎感到疑惑。
　　何杰被它吸引，老家养猫的多，养橘猫的也多，但他还是第一回亲眼见到这么胖的，圆不溜秋，又憨又可爱。
　　“你好，”林奈看他有些紧张，率先开口，“常听你姐说起你，来南城玩？”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淡定从容，跟真有这回事一样。何青柔看她一眼，她嘴角牵出一抹笑，何青柔赶紧收回目光。
　　她的话含义可就深了，更加坐实了何杰的想法。何杰木讷，怔愣半晌不知如何面对，毕竟清楚何青柔性向归一回事，真面对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他搜肠刮肚半天，终于挤出一句：“你好……”
　　他离何青柔近，五两扬了扬脑袋，突然一爪子搭他小臂上。
　　猫肉垫软软的，毛撩在皮肤上有些痒。
　　他愣愣，何家从没养过猫猫狗狗，他略微不适应，但觉得新奇。
　　五两将另外一只爪子也搭上去，在他手臂上按了按，而后弓起身子要过去，何杰呆呆望了眼何青柔，不晓得该怎么应付。
　　“它很乖的，你抱住就行。”林奈道。
　　何杰不迭点头，伸出双手去接，何青柔把猫递给他，五两顺势爬到他怀里，何杰小心翼翼地抱着，姿势跟在家里帮别人抱奶娃一样，五两动动手脚，翻身，圆滚滚的肚子朝上，大爷似的仰躺，后爪腾空吊着，享受得很。
　　他抱住这肉乎的团子，还拍了拍它的后背。
　　五两咕噜咕噜，舒爽极了。
　　林奈眼里一闪，假意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要不要去附近喝点东西？”
　　现在将近十点，小区周围也没喝东西的地方，出去一趟回来得什么时候了，何青柔想拒绝，可还没张嘴，何杰便傻愣愣应下：“好啊！”
　　他一心都在猫上了。
　　“爸跟阿姨还在家里。”何青柔提醒道。
　　“没事，”何杰欢喜搂住五两，“我待会儿给爸发消息，我们喝完早点回来就是。”
　　林奈将后车门打开，何杰弯身坐进去，末了，还喊她：“走啊。”
　　五两亦扒着他的胸膛，朝何青柔叫唤。
　　林奈打开副驾驶的门，回身望着她。
　　何青柔无奈，只得跟着去。
　　林奈发动车：“我来的时候看到有家甜品屋，大概十分钟的车程，离饮品店半条街处有家咖啡店，你们想去哪家？”
　　“甜品屋吧。”何青柔就近选择，也照顾到何杰。
　　何杰无所谓，他抱着五两顺毛撸，注意力全在橘猫身上。
　　林奈从镜子里观察了一下，而后看何青柔，再认真开车，小区外的一段路都比较黑，路灯少，故车里昏暗，何青柔偏头瞧她，她分明的轮廓忽隐忽现，或是察觉到何青柔在偷看，她薄唇一弯，骤生色彩。
　　何青柔常见她笑，但都不像这样，也许是光线映衬的效果，总感觉勾人得很。
　　何青柔佯作没瞧见，回头，看向车前。
　　“伯父伯母今天下午到的吗？”林奈一面打方向盘一面问，下午何青柔急匆匆离开公司，她便猜到应该有甚事，联想到昨天晚饭时何青柔一脸落寞的样，放心不下，接到五两后，下意识就开车过来了。
　　运气不错，恰巧遇到何青柔回去。
　　“嗯。”
　　“过来玩？”
　　何青柔点头：“小杰报了这边的学校，顺道来看看。”
　　林奈了然：“s大还是电子科大？”
　　“电子科大。”
　　听到她俩在谈论自己，何杰抬起头，车里黑，五两此时安静乖巧地趴他腿上。
　　林奈自然看到他的动作，道：“我在电子科大有个叔叔，小杰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让他带你去学校转转，小杰报的哪个专业呢？”
　　“计算机，”何杰抢在何青柔开口前回答，他一听电子科大便兴趣盎然，“我们正有去转转学校的打算，之前电子科大到我们学校宣传，只看过图片，这次来了便想去看看。”
　　“那巧，我叔叔就是计算机学院的主任，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跟他提前约一下，反正马上暑假，他应该得空。”
　　“随时都有空，我们要在这边呆一个星期，不急的，林老师空闲时我再去，”何杰激动道，笑得灿烂，几分钟前对林奈感觉还不大好，现在一溜烟都没了，“谢谢林姐姐啊。”
　　“不用谢，”林奈一哂：“我叔叔姓刘，等会儿下车了，我把他电话发给你。”
　　小孩就是好糊弄，一听她这么上心，不迭应了。
　　何青柔在一旁听着，将信将疑，她真不晓得林奈有亲戚在电子科大。
　　甜品屋离小区有两条街远，林奈车开得快，不超过十分钟就到了。甜品屋装潢考究，两层，允许小型宠物入内，林奈带姐弟俩到第二层。
　　座位是何杰挑的，这小孩儿颇大条，抱着猫就坐了一方，何青柔只得跟林奈坐一方。服务员将点单交给林奈，林奈随便点了一堆。
　　“找到游玩的地方没有？”林奈问，将吃食推到何杰面前，“城中区最近新开放了一条小吃街，晚上特别热闹，离电子科大挺近的，那边学生党多。”
　　“找到了，到电子科大的时候会去转转的，”何杰道，林奈点这么多，他没好意思动手，“林姐姐在哪儿高就？”
　　何青柔插不进话，只能旁听。
　　“跟你姐一个公司，”林奈回，她偷偷攥住何青柔的手，面前有桌子作遮掩，对面看不到，“你要是到我们公司去，也可以来找我。”
　　怕何杰看出甚，何青柔没敢挣扎，她重重捏了捏林奈，以作惩罚，林奈面不改色，反倒在她手心里轻轻刮了刮。
　　“行，”何杰摸了摸五两的后背，五两往他腿上爬，“大学四年，以后可能会常来。”
　　“嗯，来了可以联系我。”
　　何杰突地反应过来，拿出手机要她号码，顺带把微信也加了，林奈将自家亲戚的电话发给他。何青柔看着何杰傻里傻气的模样，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心里复杂。
　　三人在甜品屋坐了半个小时，没吃完的林奈打包让何杰带走，赶在十一点前送她俩到小区门口，再打道回家。
　　何青柔在楼下的小店里买了几样水果，然后带着何杰回去。
　　客厅里，何父和谢红玲在等她俩。
　　何杰将甜品和水果放在桌上，笑着对谢红玲说：“妈，姐给你买了些吃的。”
　　语罢，他侧头看了看何青柔，何青柔略感意外。
　　谢红玲木然的脸稍微松动，她抬头，动动嘴皮子，最终柔声道：“早点洗澡睡觉，明天还要上班的。”
　　何青柔哎了声。
　　两人回来了，何父何母便回客房休息。
　　洗漱过后，何青柔熬夜做完了一份报告，将近凌晨两点才上.床。这一晚睡得还挺安稳，第二天一早，起床，收拾，开车去公司。
　　今天设计部特别沉闷，鸦雀无声，她到办公桌坐下，整理资料，不多时，一道熟悉的矮胖身影出现。
　　杨顺成胳肢窝夹着文件悠哉悠哉进门，一屁.股在她对面的位置踏下――对面原本是空着的。
　　他看到何青柔，眼一瞪，脸色比下水道还臭。
　　“何组长最近发展不错啊，”他出言讽刺，语气很是不屑，“连接两个项目，听说都完成得挺好，十月份的考核百分百能过。”
　　何青柔不愿跟他浪费口舌功夫，假意笑笑，回道：“杨经理今天来得挺早的，吃饭了吗？”
　　“哟，可别这么叫我，”杨顺成讥俏，大脸上闪过嘲讽，“设计部的经理可不是我，我现在就一普通职员。”
　　何青柔一愣，没整明白咋回事。
　　话音刚落，一高挑的身形映入眼帘――云熙宁提着包进来，她扫视一周，看到许多位置上都还空着，顿生不满，眉头紧拧，又看了眼何青柔，最后把目光落到杨顺成身上。
　　“来办公室一趟。”
　　杨顺成大咧咧靠着椅子，两耳不闻一般。
　　云熙宁不悦，但未发作：“杨先生，劳烦你来办公室一趟，做交接工作。”
　　杨顺成依旧装作没听到。
　　云熙宁捏紧手心，极力隐忍。
　　“您要是有意见，大可向上面提，如果上午之前没连接完成，具体情况我会如实上报。”
　　杨顺成终于动了动身子，抬抬下巴，轻蔑回：“听到了，我又没聋，不用大侄女你说两遍。”
　　云熙宁顿时沉下脸，咬牙道：“我在办公室等着。”
　　言讫，她转身，朝经理办公室走。
　　杨顺成慢慢直起身，想啐一口，可迫于何青柔在场，生生忍住，磨蹭半天，才跟着去。
　　何青柔吃惊，侄女？
　　她暗暗思忖，云熙宁跟杨顺成竟是亲戚，但关系好像很差啊。
　　“何组长，林总监找你，”正想着，一同事忽然叫她，“让你把报告带过去。”
　　何青柔应声，暂时先把这事抛下，拿着东西去林奈那儿。
　　林奈在门口站着，似乎在等她。
　　她进去，林奈顺手将门关上反锁。
　　“报告我放桌上，汇总表只做了小部分，下午三点前会交过来。”何青柔说，搁下文件夹。
　　她回身，恰恰撞进对方怀里，她一怔。
　　“不急。”林奈护住她的腰肢，低头，含住她的唇瓣，又放开，再暧昧地碰了碰她的嘴角。


第39章 
　　何青柔知道门反锁了的, 可毕竟在公司里, 不远处就是设计部, 着实难为情, 她稍稍偏头避开, 林奈的薄唇便落到了她脸颊上。
　　“我要回去了, ”何青柔低低道, “还有工作。”
　　“晓得。”林奈抬手捻了捻她的耳垂，垂首, 看到她露在外的白嫩笔直的小腿，眸子暗了暗，米色高跟鞋将脚踝精致的弧度勾出, 别有一番风情。
　　她把人抵在办公桌上, 眼里的不安分愈加明显。
　　何青柔心惊，打了下她的手。
　　这恰好如了对方的意，林奈早有预料，稳当当将她捉住, 执起，抬到唇边。
　　办公室里针落有声，明明地方宽阔，却感觉比车里还小。指尖染上润湿，温热的柔软饶其卷弄，一圈一圈，跟西南山那晚一样，她埋在自己锁骨之下, 含住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休止。
　　何青柔猛地将手缩回，她张了张嘴，想骂这人乱来，但被羞耻充斥，复紧闭双唇，脸颊绯红。
　　她就是面皮薄，每回被林奈一逗，什么气势都没了，可当在办公室里，俨然又是另一副一丝不苟的模样，甚至称得上有些古板严肃。
　　林奈揉了把她的腰，将人搂住，故意在她耳后嗅了嗅，薄唇挨到她耳垂上，做出要含却不含的动作，热气熏着耳朵，让她红了耳尖。
　　察觉到她轻颤了下，林奈便知不能再继续弄了，否则又会被推开。她在何青柔耳后吻了吻，有意留下些许润湿，沿着脸廓的线条游走，走到下巴处，流连一会儿，再往上，采撷那两片软唇。
　　何青柔躲了躲。她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探入舌尖，在贝齿外卷动，无奈何青柔不肯让她进去，她缓缓退出，拇指指腹按在那殷红的下唇中央。
　　何青柔下意识抿紧唇。
　　指尖被温热包裹，林奈有种继续往里伸的强烈欲.望，但忍住了，她重新覆上去，衔住下唇，微用力咬了咬，何青柔吃痛，嘶了一声，她趁机探进，四下席卷横掠。
　　她吻得蛮横，待对方渐渐开始承受了，才变得轻柔温和。
　　何青柔双手反撑在办公桌上，腿被桌角硌着，不大舒服，她动了动。下一刻，林奈搂紧她的腰，将她带起来。
　　她的腰软而细，不是那种精瘦型的，摸着很舒服，手感十足，林奈有些贪恋地单手揉捏着，没完没了。
　　何青柔的西装中规中矩的，款式老旧，不收腰，除了那双细长的小腿，再无多的看头，思及此，林奈探得更深些，霸道地在口腔里扫略，撩开西装下摆，欲伸进衣服里。
　　可这时，突有人敲门。
　　何青柔一慌，条件反射要推开她，但她死死把人箍住了，放在后脑勺的手愈发用力，缠住了何青柔不肯放开。
　　门外的员工见无人应，又敲了敲。
　　“林总监，你在吗？”
　　何青柔心擂如鼓，即便知道门关着，只要不应声就没事，可忍不住绷直了身子，抓紧林奈的衣摆，且因对方吻得太狠，她缓不过气，于是重重喘.息了声，喉里艰难吞咽。林奈眼里一沉，变本加厉，她不再在口腔里横肆，转而舔弄何青柔的唇角，或轻或重，从一边辗转到另一边，放在后脑勺上的手亦逐渐下移，忽在她颈后撩拨，忽移到前段摩挲。
　　门外，员工半天等不到应答，暗自嘀咕，刚人还在呢，她站了会儿，抱着资料离开了。
　　办公室里，林奈钳在何青柔腰间的手终于松动，她将两瓣唇尝了个遍，才舍得离开。
　　何青柔眼皮半阖，暗暗咬了咬下唇。
　　“可能有事找你，”她不自然道，“别错过了甚重要的工作。”
　　林奈替她理了理衣摆：“送资料的，我等会儿过去拿，不耽搁。”
　　何青柔颔首。
　　现在不便出去，毕竟送资料的员工刚走。
　　“不跟家里人出去转转？”林奈将文件夹拿起，随意翻了翻，大致看了下，对何青柔做的报告挺满意的，便放回桌上。
　　“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何青柔扯了扯衣摆，“等周末吧，那时候有时间。”
　　“后续工作不是很赶，可以慢慢做，七月份的任务少。”林奈在观察她的神情，何青柔今天看着气色有点差，但心情似乎还不错。
　　“早做完早放心。”何青柔回道，她跟林奈级别可大了，林奈所说的任务少，是指总公司下达的指令和安排变少，分公司上层自然轻松了，但对于下面的员工来说，变化不大，案子还是得跟着走，保不准下个星期又给她派几张图，到时候还不是得加班加点画图。
　　林奈没言语，抬手，帮她拨了拨额前的头发。
　　因方便工作，何青柔在公司一般都是把头发挽起来的，但总会时不时掉些碎发出来，林奈的指尖仍微凉，无意挨到她有些烫的脸上，对比明显。
　　何青柔抬起眼皮，看向她。
　　林奈指尖刹时停顿，复徐徐移到她唇侧，轻按了下。
　　颇为缱绻。
　　两三分钟后，何青柔回到设计部。
　　她的脸仍有些烫，但面色已恢复如常，杨顺成还没回来，万科尹到了。
　　路上堵车，一到楼下，他便火急火燎地冲上来，堪堪赶上打卡时限的最后几秒，他随便抓了两张报纸扇风，又抽了张纸巾擦汗。
　　看到何青柔，他先喊道：“组长，好久不见，车展顺利吗？”
　　何青柔坐到位置上：“顺利，你的合同谈得如何了？”
　　万科尹摇摇头：“甭提了，没成，本来多简单的一案子，马上就要签字了，对方突然要加一条，说什么若甲方不满意成品，有权利要求乙方重做，这不明摆着坑人么，谁知道他们怎样才满意，总之没谈拢，白跑一趟。”
　　确实，这种模棱两可的合同不能签，一旦签了，对方不作妖就没事，可如果人家想拿其中的条条款款来压你，合同摆在那儿，届时要么违约，要么打掉大牙和血吞，但不论哪一种，签合同的都要担责。
　　“下个月案子多，到时候可以多争取两个。”何青柔宽慰他，手机突然亮了，公司群有消息，发的七月末度假的入选人员名单，设计部在中间位置，就她跟姚云英两人，不过她底下有一栏空缺，应当还会加一个人。
　　可能是留给杨顺成的，也可能是云熙宁。
　　万科尹也看了消息，他清楚肯定没有自己，就瞧瞧都有哪些人，看到何青柔也在时，由衷笑了笑，朝何青柔竖了大拇指。
　　部门里其他人也都看到了名单，好些人从办公桌抬起头，窥视她，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何青柔一一受下各色目光，认真做自己的事。
　　万科尹打开电脑，趁开机的空档翻了下报纸，他拿的报纸是南城晚报，地方报纸，大体讲最近南城有甚大事的，譬如哪哪儿开了楼盘，政府又出了什么新政策。
　　第一张没甚看头，他直接瞥一眼略过，翻到第二张时，他眼睛一亮，而后偏头打量何青柔，又看了看报纸。
　　他敲了敲何青柔的桌子，把报纸递过去：“组长，你上报了啊。”
　　何青柔平时没看报纸的习惯，办公室的报纸是小吴领的，她真不晓得。她望了眼，是报道西南山车展的，几天前的了，配图非常大，占据了整整一页，她在图片左下角，位置不惹眼，但一眼就能看到。
　　拍照人应该是想拍她们展区的汽车机器人，但无意拍到了她。
　　何青柔没在意，将报纸推回去，提醒万科尹：“杨顺成回来了，部门经理换人了，你注意些。”
　　“我知道的，前天就通知了的，当时你没在。”万科尹回道，他抽回报纸，再看了看，何青柔平时打扮大多老气稳重，可图片上身着小西装，一头乌发披散，看着挺精神干练，怎么说，还怪有味道的，瞧着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过他也就多看了一眼，没其它心思，然后用报纸压图纸了。
　　设计部里各干各的，气氛比杨顺成当经理那时还沉闷。
　　何青柔工作效率高，十一点前将汇总表做完，她朝经理办公室瞅了瞅，杨顺成都去了半天了，还没回来。
　　像杨顺成这种人，依他的尿性，上司来了，肯定要去巴结的，可从早上的事情看来，他竟然呛了云熙宁，何青柔不禁思索，到底多大仇多大怨呐。
　　迟嘉仪之前还跟她讨论，杨顺成肯定很快会官复原职，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阵子恐怕有热闹看了。
　　她整理了一下桌案，迟嘉仪来消息，让她中午一起吃饭，她飞快回复，刚刚发送出去，瞥见杨顺成开门出来。
　　他冷着一张脸，活像煞面阎罗，把门关得“砰”的一声，埋头工作的大伙儿都吓了一跳。
　　他走到何青柔对面坐下，啪地重重放下东西，气得不轻。
　　不多时，云熙宁开门出来，逡巡一圈，周遭的温度比杨顺成还冷。
　　所有人立马低头干活。
　　何青柔面不改色地摸到鼠标，打开软件。云熙宁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但无多的反应。
　　中午，何青柔跟迟嘉仪约到公司食堂吃饭，中途遇到万科尹几个，大家便坐一块儿吃。
　　饭桌是对坐长桌，何青柔对面是迟嘉仪，左边是万科尹，吃饭时几人边吃边闲聊。
　　万科尹话唠，讲话风趣幽默，逗得她们跟着笑。
　　何青柔吃了口饭，抬头间，看到林奈端着盘子站在不远处，正值饭点，食堂人多，现在几乎没座位了。
　　“林总监，”一女同事出声，指了指那边，“她怎么来食堂了？”
　　林奈似乎看到了何青柔，抬脚就朝这边走来。
　　她们这桌的两个男同事立马站起来，让座。
　　万科尹率先开口：“林总监坐这儿啊。”
　　何青柔一哽。


第40章 
　　林奈身后还跟着两个面生的中年男人, 看样子也是领导, 这两人可能没怎么来过食堂, 不大适应, 皆脸色犯难, 或许觉得端着盘子找座位, 不像领导该干的事。
　　林奈回身, 朝他俩说了甚，那两人笑吟吟应答, 端着餐盘离开了。
　　何青柔不自觉抬眼，看到那两人走远了，快到食堂门口时, 随意将餐盘放桌上, 出门，一口饭都没吃。
　　几个女同事面面相觑，有人嗔睨了万科尹他俩一下，林奈如今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冷面煞神, 大家都巴不得离远点，他俩倒好，起身就招呼。
　　万科尹乐呵呵地让开，从邻桌搬了根凳子，坐桌子侧面去。林奈向他颔首表谢，挨何青柔坐下。
　　饭桌上刹时安静异常，另一个男同事出言打破凝固气氛：“林总监才下班啊？”
　　林奈点头：“刚出来。”
　　其他人连连跟着打招呼。
　　她们都没吃多少，刚顾着聊天, 现在各人盘里饭菜都还多。
　　何青柔吃得清淡，毕竟最近老熬夜，容易上火，林奈打了两个小菜和虾，可能打菜的员工觉得她衣着不菲，一看就像领导，虾给得特别多，能抵平常的两份了，还附赠了一次性手套。
　　林奈戴上手套，慢条斯理地剥虾，她手指细长，即便套着一层塑料，也难掩好看，她一手逮住虾头，一手剥壳，再一扯，就是一个完整的白胖虾尾。何青柔侧目，看了看她的手，不成想林奈十分自然地把虾尾放进她盘里。
　　好在没人看见。
　　何青柔悄悄拨饭把虾掩住。
　　林奈无动于衷，继续剥，剥好一个，又往她盘里放。
　　这回对面的迟嘉仪瞧见了。
　　何青柔心虚，生怕迟嘉仪看出什么。
　　果不然，迟嘉仪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在问咋回事，何青柔百口莫辩。
　　“迟小姐要吃虾么？”林奈忽地道，把餐盘朝前推了点，她语气冷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迟嘉仪赶忙婉拒：“谢谢林总监，我这两天肠胃不舒服，不能吃这些。”
　　林奈剥了一个放进自己盘里：“你们吃饭都来这边？”
　　“一般下来吃，如果没时间就打电话让食堂送上楼。”万科尹接话，公司吃饭的地方分两个，一个食堂，一个餐厅，中午就两个小时休息吃饭，大家图快，基本都来食堂。
　　之前太忙，林奈很少下来，她的饭几乎都是餐厅送到办公室的。
　　趁她们聊天，何青柔把两颗虾尾夹进嘴，吃了。
　　林奈似有若无地扬起唇角，腿往她那儿靠了些，恰巧与她贴紧，何青柔背部僵直，但面上波澜不惊。
　　这顿饭吃得特别慢，等一齐出了食堂，几个女同事一溜烟儿借口跑了，迟嘉仪硬着头皮跟她们走到一楼，然后往车间去，最后只剩何青柔、万科尹与林奈一起乘电梯。
　　电梯里，万科尹靠在角落里，留何青柔与林奈并肩站前面，到二楼时，遇到人事部的员工进来，那员工一看到林奈，先喊了声，再跟鸵鸟似的，不动声色往另一个角落里缩。
　　何青柔不由自主弯了弯唇，看了下旁边的林奈，这人上任时就拿人事部开刀，搞得公司里都怕她得很。
　　林奈斜乜那员工一眼，又从她脸上掠过。何青柔察觉到她的目光，稍稍别开脸，看向左手边的电梯壁，电梯壁里，映出对方的身影――林奈在看她，两人对视了一下。
　　她转而盯着门口，尽量忽视身上萦绕不去的视线。
　　电梯很快上升到5楼，门自动打开，林奈出去，她走得有点慢，何青柔愣了愣，跟上去，万科尹走在她俩后边。
　　行到设计部门口，何青柔往左转，恰巧遇到要出来的云熙宁，她顿住，让对方先出。
　　云熙宁未动，皱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她，复将视线移到林奈身上，抿紧了唇，眼里透着不悦。
　　后面的万科尹没察觉到三人之间的暗涌，迎上来问道：“云经理，下去吃饭？”
　　云熙宁表情松动，点头以应。
　　“那您得快些去，都快一点钟了，再晚底下就不供食了。”
　　林奈径直走过设计部大门，行过会议室，进办公室，整个过程连眼神都没匀一个。云熙宁眉头拧得更深，嗯了声，跨出门，走向电梯。
　　待电梯门关上，万科尹拉住何青柔，小声提点：“你可别惹这尊大.神，今上午你去交报告的时候，她跟杨顺成在办公室争执，那架势，真的不好对付，杨顺成这么狡诈的都被她摆了一道，你当心些，我看她刚刚那眼神，十分不善呐。”
　　“没事，”何青柔一哂，“我有分寸。”
　　万科尹颔首，回座位午休。
　　何青柔将汇总表检查核对一番，确认无误，保存、打印。走到打印机处，碰见从休息区接满咖啡回来的杨顺成，也许是经过上午那遭，杨顺成现在最看不惯的就是云熙宁，看何青柔竟觉得顺眼多了，他啜了口咖啡，咖啡烫嘴，烫得他直吸气。
　　“您吃饭了吗？”何青柔先开口。
　　杨顺成随手把咖啡搁一边，装模作样背起手：“吃了。”
　　何青柔礼貌地笑了笑。
　　杨顺成沉默，在旁边干站着。
　　何青柔不急不徐地打印东西。
　　半晌，杨顺成又把咖啡端起，再抿了小口，咖啡苦涩，他喝不惯，瞧了何青柔的背影会儿，终忍不住问道：“你……还有茶吗？”
　　他还是那副领导做派，但语调比以往客气了许多。
　　何青柔恰恰打完东西，她理了理纸张：“有，不过只有小半包，您要是喜欢，就拿去喝吧。”
　　杨顺成打直了背，虽未开口，但眼里笑意明显，他仅点了点头。
　　混迹职场这么久，何青柔还是拎得清的，有些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犯不着在这种时候跟杨顺成犟，出点茶，至少近几天这人都不会来生事。
　　回到座位，她将之前剩下的茶，匀出一小包拿给杨顺成，当然，这茶肯定不是何父他们带来的毛尖儿，她可没善心到拿好东西白给他。
　　何父给的毛尖儿她喝不完，便送了一些给迟嘉仪她们，她也给林奈准备了份，打算下班了再送。
　　她小憩了半个小时，等到两点，去隔壁办公室交汇总表。
　　办公室的门正开着，林奈坐在桌前审批文件，听到动静，没抬头，清冷沉静道：“放桌上就行。”
　　“嗯。”何青柔道，将文件搁桌上。
　　林奈忽察觉到来人是谁，放下手里的事，抬眼，柔声道：“不是说三点过来么，已经做好了？”
　　“上午就完成了，想着你中午可能要休息。”何青柔回，用余光打量了眼她，这人怕是一中午都在处理文件。
　　“以后直接过来就行，”林奈起身，向她走近，“车展刚结束，要处理的事多，最近会一直都在。”
　　何青柔顿住，不自然地偏头看了下门外，刚到上班时间，过道里来来回回走动办公的同事挺多。
　　“你先忙，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她说道，想着之前在这儿发生过的事，喉咙里仍干干的。
　　林奈却拉住她的手腕，有意无意地凑近，低问：“晚上有空没有？”
　　离得近，灼热的气息便往耳朵里钻，一阵酥痒。
　　何青柔慌忙瞥了下外头，幸亏没人往这里看，她拗不过这人，只得嗡声道：“有……”
　　“下班后我来接你。”林奈道，指腹按着她光滑的手背揉了揉。
　　何青柔故作正经：“我还要加班。”
　　“那我等你，我这边也有一些任务。”
　　何青柔看向别处：“晓得了。”
　　林奈这才放开她。
　　她紧了紧手心，回设计部。
　　到座位上，简单收拾了下桌面，想起给林奈准备的东西，便拿出来，包好，用袋子装着，到时候可以顺便给了。
　　整理完毕时，看见云熙宁出去，朝左边走，应当是去总监办公室，她怔了怔，然后埋头做自己的工作。
　　大约二十分钟，云熙宁回来。
　　高跟鞋踩到地板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尤其引人注意，声音由远及近，云熙宁走到她面前。
　　何青柔站起来：“云经理。”
　　云熙宁面沉如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以后有什么文件，可以交给我，不要越级到林总监那儿去。”
　　何青柔一愣，心里莫名不舒服。
　　“我是你的直属上司，”云熙宁着重强调，“不然很多事情我不好处理。”
　　云熙宁又不负责车展的事，车展一直是林奈跟何青柔、张总在处理，哪来的越级之说，何青柔不由得蹙眉，但理智告诉她别反驳。
　　她没说话。
　　但感到有些酸涩，一紧一紧的，不是觉得委屈，只不过感觉云熙宁这话里有别的意思。
　　云熙宁见她不言，当她听进去了，转身回办公室。
　　万科尹看她走远，拉了拉何青柔，关切道：“没事吧？”
　　何青柔若无其事回道：“没。”
　　她坐下，顺手将装茶的袋子放回抽屉，向总监办公室那边望了望，可隔着厚厚的墙壁，什么也瞧不见。


第41章 
　　万科尹知她被刁难了, 遂投来同情的目光, 但不便说甚, 其余同事都跟没看见似的, 一个个埋头苦干, 对面的杨顺成泡了杯茶, 悠哉游哉地品着, 斜睨了下经理办公室，靠着座椅冷哼一声。
　　何青柔平复下心情, 继续忙事，欲赶在下班之前，把该做的工作皆都做完。
　　下午的时光过得飞快, 期间几个员工来找她, 主要为车展后续工作，快到五点，人事部发消息通知，她的工资从本月起上调两千。
　　公司大概半年或一年会涨一次工资, 她年前涨了一回，没想到年中还能涨。
　　两千块，差不多能抵房租了，她原本的工资税后一万三左右，现今一万五，加上项目奖金、年终奖这些，下半年再努力一把，今年赚的钱肯定能有三十万。
　　10年实习时, 一个月才两千出头，熬到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微弯嘴角，原先的阴霾亦一扫而光。
　　按这个势头，再有两年，就能凑出一套小户型的首付和装修费用了。
　　迟嘉仪也收到了涨工资通知，涨了五百，她兴奋得截图给何青柔分享：明年我就能破万了！
　　何青柔将手机掩在资料下，偷偷打字：恭喜，这周末请你吃饭。
　　迟嘉仪：你涨了多少？
　　在公司里，工资多少向来是禁.忌话题，你比别人少倒没什么，多了，容易招来嫉妒，更有甚者会给你穿小鞋，且东宁有明确规定，禁止员工相互讨论工资，故而只有关系非常要好的才会偷偷互报工资。
　　何青柔如实告诉她：两千。
　　聊天界面未有动静，迟嘉仪应当有事了，几分钟后回复：厉害！
　　迟嘉仪：你们部门那几个老东西晓得了铁定会气死。
　　设计部有两三个干了十几年的老员工，因工作平平无所建树，一直处于被迫下岗的边缘，待遇还比不上有些干了两三年年轻人。
　　反正工资是件很玄幻的事，不是资历越老越多。
　　何青柔观察周围，见没人，回：星期六晚上，我带小杰他们出来吃火锅，你也来吧。
　　迟嘉仪同何杰他们熟识：行，到时候电话联系。
　　何青柔：我工作了。
　　迟嘉仪飞快打字：等等。
　　何青柔愣愣，只见迟嘉仪发了一条：今天中午，林总监咋回事？
　　何青柔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搪塞：不晓得。
　　迟嘉仪：诓我！
　　何青柔充傻到底：跟她不熟。
　　消息发出去，她便立马按灭手机，将其放到抽屉里。
　　跟迟嘉仪不能多讲，越讲越乱。
　　下班之前，工作没做完，她早上用来糊弄林奈的话成真，得加班了。
　　设计部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杨顺成最早走，他严格遵守打卡上下班制度，绝不多一分钟或少一分钟，一天下来，事没做，茶倒喝了数杯。
　　万科尹亦加了半个小时班，中途他女友来电话催，他麻利儿地加快进度，火速做完，没命地冲下楼。何青柔看着他火急火燎的背影，失笑，感叹他们感情真好。
　　经理办公室一直关着，六点时，里面亮起了灯。
　　何青柔不慢不紧地做事，再半个小时，将任务完成，她今晚得回家吃饭的，但老家同大城市的习惯不同，老家那边一般午饭丰盛，如果改到晚上，可能要九十点才能吃上饭。
　　她不急，还能慢慢等着林奈。
　　六点四十几，总监办公室熄灯，与此同时，经理办公室亦熄灯了。
　　何青柔看不到总监办公室的情况，但瞧见云熙宁出来了，她踩着细高跟，背依然挺得笔直。她目不斜视地走到门口，恰遇上过来的林奈。
　　真巧了。
　　云熙宁停下，抿了抿唇，问道：“要不要喝杯咖啡？”
　　声音不大，但何青柔能听见。
　　何青柔抬眼，望向门口，云熙宁遮住了林奈大半身形，她只能看到林奈不咸不淡的脸。
　　“我还有事。”
　　直截了当地拒绝。
　　云熙宁脸色乍变，一瞬又恢复如常：“改天有空再约。”
　　林奈没回，而是轻飘飘看着设计部里面。云熙宁当然晓得她在看甚，她气性傲，刹时脸上无光，青一阵白一阵，她没回头看，将背挺得更直，走了。
　　何青柔装作没看到，低头整理桌案。
　　“还要忙？”林奈俯身问道。
　　设计部无人，她不用顾及什么，伸手就要抚上何青柔的脸。
　　何青柔侧开，避过，拿了包起来：“做完了。”
　　她亦快步离开办公室，没拿装茶的袋子。
　　林奈站在原地，没急着追，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晦暗不明，修长的指节叩了叩桌面。
　　电梯一直停在一楼，何青柔站在门口等，许久，电梯升到二楼，又停住，这时林奈已经过来，两人并肩而立。
　　待电梯升到五楼，两人一同进去，再走到停车场。
　　何青柔要去开自己的车，却被身后那人揽住，拉到监控死角处。
　　这里光线昏暗，前方有大柱子挡着。林奈一句话都没讲，掌着她的后背，便在她敏感的脖颈上吮吸啃噬，急促，紊乱。
　　像宣告主权一样。
　　她力道轻微，不会留下印子。
　　床事之外，这人一向规矩自持，现在突然这样，何青柔措手不及。
　　她拍打了下对方，无济于事。
　　林奈突地捏住她的下巴，长驱直.入，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亢奋，放肆地搅动，舔舐刮弄。
　　忽而一辆车开过，直.射的灯光陷进，两人一瞬间暴露在亮光中，可那车又疾驰而过，压根没注意到角落里。
　　可何青柔吓了一跳。
　　连林奈放开她时，她都是懵的。
　　林奈垂首，在她唇中间碰了碰，暧热的气息交缠，烫得她更加混沌不清。
　　突而这人的手机震动――
　　何青柔低下头，假意镇定。林奈没管手机：“去西街坐坐？”
　　西街，离东宁最近的一条街。
　　何青柔正想开口，她手机又震动，应该是有要紧事。
　　林奈拿手机看了看，眉头紧拧。
　　何青柔无意瞥到，没有备注。
　　可看林奈的样子，应当知道是谁打来的，没有备注代表这个号码她早已烂熟于心。
　　“我接个电话。”她说。
　　何青柔没吭声。
　　这个电话很奇怪，林奈只嗯了几下，最后回个“知道”，整个过程不足一分钟。
　　接完电话，她表情变得严肃。
　　“小杰他们还在家里等我吃饭，”何青柔先说道，“我要回家了。”
　　林奈望她一眼：“我送你回去。”
　　“我有车，”何青柔道，不等她反应，开门进车一气呵成，“明天见。”
　　林奈目送她离开，攥了攥掌心里的手机，站了多时，才弯身进自己的车。
　　回到小区时，天都黑了，何青柔停好车，恰值何杰打电话过来，她摁掉，朝楼上走。
　　家里的三人都在厨房忙活，何杰看到她，高兴喊道：“刚跟你打电话呢，还以为你在加班。”
　　“今天事情比较多，”何青柔换鞋，系围裙，“过两天就不忙了。”
　　何杰让一个地儿给她，两姐弟一起洗菜。
　　“今天怎么样？”何青柔问他。
　　“民国街挺好玩的，真新奇，我们转了半天都没转完，”何杰搅了搅水，“我约了刘主任，星期五去学校。”
　　何青柔一顿，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约上：“你自己约的？”
　　“肯定不是，林姐姐打了电话给刘主任，刘主任主动联系我了。”何杰笑道。
　　他一口一个林姐姐，叫得还挺亲热，何青柔抓着菜在水里摆了摆，没说甚。
　　锅里的汤噗噗沸腾，谢红玲将锅盖掀开，过去拿菜，行到何青柔旁边，少见地问了句：“工作怎么样了？”
　　她语气仍旧那样，平淡，毫无起伏。
　　何父侧目望来，何青柔擦擦手上的水：“顺利。”
　　谢红玲端着菜转身，准备上锅炒。
　　翌日，天晴转阴，天气预报显示近来有大雨，下午时分，狂风骤起，黑云压天，一场暴雨说来就来。云熙宁今天没来公司，杨顺成也没来，设计部异常活跃，今日姚云英主管大局。
　　姚云英喊何青柔去副经理办公室一趟，大致问了下她的近况，最后嘱咐她好好干。
　　淅淅沥沥的雨不停歇，直到傍晚都还在下。
　　林奈上午回了趟办公室，拿了些资料，又匆匆走了。
　　何青柔看到她一晃而过的身影，眸光渐远。
　　迟嘉仪喊她下班后到西街新开的一家甜品店去吃东西，想着何杰他们今天会很晚才回来，何青柔同意了。
　　两人开车到西街，路上积水深，车开快了，水便飞溅起来，路上车少，西街空荡荡的，沿街的店铺都开着，但店里皆没什么客人。
　　甜品店就一桌有人，两个小情侣，阴湿的天气完全没影响到他们缱绻的爱意，两人头挨着头，低低交谈轻笑。
　　迟嘉仪注目，看得胸口冒酸意。
　　她跟陈茗行的关系越来越临近冰点，陈茗行刚到英国那阵，还会跟她联系，她以为冰山要被融化了，结果对方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车展结束，这人突然又变得冷冷淡淡。
　　要是隔得近，她铁定就飞过去了，可天远地远的，她拿着没办法。
　　服务员领她们到靠近街边的位置坐下。
　　氤氲的雨将玻璃墙染上一层朦胧模糊的水汽，何青柔往外面望了望，勉强能看清楚街上的景象，街那头，一辆黑色的车缓缓驶近，车型是熟悉的路虎，她不由得盯着瞧了瞧。
　　由于雨水飘落，看不清车牌。
　　路虎在甜品店对面停下。
　　即便烟雨蒙蒙，何青柔亦一眼认出驾驶座的人，她怔了怔。路虎的后车门打开，撑出一把花伞，一娉婷的人出来，虽被伞挡住，但何青柔还是晓得她是谁――云熙宁。


第42章 
　　天更加黑沉, 雨大了许多, 风呼呼地吹, 将雨点吹到玻璃墙上, 刹时生出大片水痕。
　　何青柔能瞧见外面的景象, 但那两人却未有察觉, 林奈坐在车里, 隔得远，看不清她的神情, 云熙宁打着伞进了对面的一家老牌子糕点店，她走得极为缓慢，暴肆的风将她的裙摆卷起, 卷到大雨之下, 裙摆瞬间被打湿。
　　沾了水的裙摆变重，风吹不动，裙摆便贴在线条流畅的小腿肚上。
　　云熙宁生得高，一袭长裙将她的身材勾勒得显露无余, 没了在公司时咄咄逼人的气势，多了两分大方与温婉，何青柔蓦地发现，她其实是个极出色的人，能力足长得漂亮，家庭背景强大，妥妥的白富美。
　　公司里的人云云她如何如何，说的都是好话, 设计部里的同事虽然怕她，但没听到谁讲过她的不是，在西南山的时候也一样，这人的威望大，受大家尊敬。
　　她的不理智，仅用在了自己这儿。
　　准确点说，是林奈身上。
　　“哎，”迟嘉仪伸手晃了晃，“你发什么愣呢？”
　　何青柔醒神，搅动手里的小勺子，眼神呈略放空状：“这雨越下越大了。”
　　“换季嘛，都这样，等这场雨结束，就真正热起来了，前阵儿电视台报道，有专家预测今年夏天会比去年温度高很多，以后还会更高，说什么环境污染严重，二氧化碳增多，呼吁大家保护环境甚的。”迟嘉仪端起精致的白瓷杯，抿了口饮料，她点的店里才出的新品，看着不错，入嘴总感觉味道怪怪的。
　　“应该还要下几天，往年都这样，”何青柔把自己的杯子推给她，“喝这杯吧，我今天喝了很多咖啡的。”
　　迟嘉仪看看她：“你脸色很差，最近少熬点夜，把后续工作做完了，多休息一下。”
　　何青柔点头。迟嘉仪把她那杯端走，这杯很甜，甜得发齁，迟嘉仪干脆都不喝了，望了望外头的大雨，莫名感慨道：“不晓得英国的天气是不是也这般，我看网上说，伦敦常是阴雨天气，或者大雾霭霭。”
　　“陈茗行最近有联系你吗？”何青柔顺着她的话接，迟嘉仪约她，多数时候都会聊陈茗行，这次亦不例外。
　　“没，可能事多，”迟嘉仪低落道，颤了颤睫毛，“出国交流都不容易，人生地不熟的，我每回打电话给她，她听起来都特别疲惫。”
　　何青柔不语，用余光瞥了下对面，车还停在雨里，林奈似乎在打电话，隔了一大段距离和水汽，只能看到她偏了下头，但好在她们这桌靠墙，位置偏，没被看到。
　　“七月份会比较闲，我想请假去英国，”迟嘉仪抛下这么一句，“我们经理想把公司度假名额让给我，反正都是玩，出国看看也不错，我还没出过国呢，你觉得怎么样？”
　　何青柔一愣：“你一个人？”
　　“我打算在网上找个翻译，”迟嘉仪道，“我英语太差，直冲冲去了简直白搭。”
　　“钱够吗？”
　　“够，我都查好了的，签证过两天就去办，机票住宿这些加起来不算太贵，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带啊。”
　　“没有，”何青柔道，迟嘉仪这样，应该是早就做好了打算的，恐怕纠结了很久，“你到了那边注意安全，记得报平安，跟家里人说了吗？”
　　“说了的，我爸妈没意见。”
　　迟嘉仪的爸妈思想开放，他们知道陈茗行这人，自家女儿撞南墙不回头，老两口管不到亦懒得管，反正等迟嘉仪哪天头破血流了，晓得痛了，自然会幡然醒悟。
　　老一辈，看事情总比年轻人通透明白。
　　不过他们还是很关心迟嘉仪的，连带着，也很关系作为朋友的何青柔。
　　“你理智些，”何青柔想了想，忍不住念道，“别太冲动。”
　　迟嘉仪盯着桌面，低声道：“我够理智了……”
　　耗了好几年，她要是不理智，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她心里有底，也许陈茗行有太多顾虑与压力，不敢面对罢了。
　　她初初跟这人坦白那次，陈茗行错愕惊诧，不似现在这般浑身是刺，冷冷的像块终年不化的寒冰。
　　她在陈茗行眼里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故而才能坚持到现在。
　　天上打雷了，轰隆隆一声巨响，好似将墙壁都震动了，连线而落的雨像用盆倒的，堆积在街道上的水来不及排进下水道，一分钟不到就有了溢出之势。
　　迅猛的雨打在车上，溅出一层白色的轮廓，车里那人的身形愈加模糊。
　　“这雨下得真吓人，”不远处的服务员感慨，对她俩说，“您二位可能要呆很久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下雨天开车危险。”
　　何青柔朝她温和颔首。
　　她再望对面看了看，这时云熙宁提着一包东西出来，伞挡不住大雨，顿时将她浑身淋湿，她将东西护在怀里，拉开后车门进去。
　　路虎发动，慢慢行驶，消失在滂沱大雨里。
　　何青柔摸出手机，给何杰发消息，简单问了下，并让他们雨停了回家。
　　一场雨，足足下了半个多小时，来不及排出的积水几近淹到店门口。
　　这是15年夏季的第一场大雨，来势汹汹。
　　天上的黑云堆积，看样子还会再下，何青柔跟迟嘉仪赶快出店，开车回家。
　　小区门口的积水比西街堵得还厉害，都快堵成一条河了，门口的直行道被淹了大半，何青柔到时，十数个工人正使劲儿排水，车进不去，她只得随便找个地方先停着，再绕路走回去。
　　出电梯时，遇到对面的中年夫妻，夫妻两个慌慌张张的，何青柔出于邻里关怀，便问他们要出去干什么，看天待会儿又要下雨了。
　　“去接孩子，”男人说，他家小孩在南区读高中，“南区那边有段路塌了，堵着出不来。”
　　何青柔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十多分钟前，孩子打电话才知道，听说有人被埋进去了，那边都封路了，这雨真是害人。”
　　何杰他们今天去的就是南区，何青柔脸一白，赶紧给何杰打电话，结果打不通，她忙跟中年夫妻一起下楼。
　　结果走到大门，何杰回拨过来，她快速接起。
　　“姐，我们到门口了，但进不来，你到家了吗？”
　　虚惊一场。
　　何青柔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落下：“你们在门口等着，我下来接，门口走不了，要绕侧门进。”
　　何杰高兴哎了声。
　　何青柔发短信的时候，他们就往回赶了，本来打算等雨停了再走的，回来的必经之路就有塌的那条，若真等雨停了走，指不定就碰上了。
　　真是庆幸。
　　她到大门，将三人带回家，天黑时分，雨又下了一场，这次比之前小多了。
　　因绵延的阴雨，何父的老风湿犯了，何青柔要带他去医院，他死拗不肯，让何青柔去买点药就成。
　　“我平时都吃这个药，你去药店买，风湿都这样，去医院呆半天也没用，还不如吃药来得直接。”何父道。
　　谢红玲替他捶了捶腿：“他吃这个药管用。”
　　何青柔劝不了，便拿着车钥匙和伞出门。
　　小区周围没有药店，要隔壁街才有，天降小雨且路滑，何青柔将车开得很慢，路过宠物医院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抱着肥硕的橘猫，往医院里走。
　　何青柔怔然，打了半圈方向盘，再开十几米，停下，药店离宠物医院近。
　　药店买药的人特别多，排了两行长队，店员慢腾腾的，干活效率低，队伍半天挪动一点。何青柔打着伞排在最后，排了四十分钟才轮到她。
　　她报药名给店员，店员漫不经心地回应，在店里捣鼓半天，才将药找出来，等她付了钱出来，天早都没雨了。
　　她穿得少，冷风袭来，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去哪儿？”
　　一人忽堵住她的去路。
　　何青柔收起雨伞，淡淡回道：“买药。”
　　“感冒了？”林奈走近，伸手要贴她的额头。
　　何青柔退半步，恰恰避开：“没，给我爸买的风湿药。”
　　林奈收回手：“刚刚在楼上，看见你的车了。”
　　把五两交给医生，她就下来了，何青柔一心排队，根本没看到她在后面站着。
　　“嗯。”何青柔不想多讲甚。
　　“今天我遇到你弟弟他们了，”林奈道，“在南区那边。”
　　何青柔想到南区路塌的事，看她一眼：“你去南区做什么？”
　　“见一个人。”林奈回。
　　“哦。”
　　“差点遇到路塌，当时就几米的距离，我前面的车直接陷进去了，车里有一家三口。”
　　何青柔张张嘴，打量着她，倒是幸运。
　　“那一家人救出来了么？”她问。
　　“都没事，受了点轻伤，埋得不深，救援来得及时，”林奈道，“然后就封路了，耽搁了很久。”
　　何青柔扫了扫前面的老黄桷树，心不在焉道：“天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黄桷树被雨润湿，树干颜色愈显得深，墨绿的枝叶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随时要滴下来。她走了一步，水珠倏地掉落，打在她裸.露在外的脚背上，冰凉刺骨。
　　她一顿，水珠沿着脚背滑进高跟鞋里，十分不舒服。
　　林奈趁此拉住她，她挣了挣。
　　“五两在医院里，”林奈攥得很用力，“它闹腾得很，你要不要去看看？”
　　何青柔垂眸，看到她拉自己的手的手背上，有几道浅浅的抓痕，应该是被五两抓的。
　　她停下：“五两又生病了？”


第43章 
　　“嗯, 送过来看医生。”
　　那只胖团子, 最近老是生病, 林奈忙工作, 也没人能照顾, 何青柔嗫嚅半晌, 想到它乖乖趴在自己怀里, 心一软，于是同意。
　　她先将药放回车里, 再跟林奈步行过去，道路两旁的路灯亮堂，将两人并肩而行的身影拉得老长。
　　宠物医院里人还不少, 随处都能看到猫猫狗狗, 一矮胖的女医生看到林奈，喊她们过去。
　　“林小姐，我们刚刚检查了一番，就目前来看, 猫咪的身体状况没大问题，但是它太胖了，我们的建议是让它减减肥，不然长此以往，对健康影响很大。”女医生说道，示意助手把五两抱过来。
　　五两很抵触，利爪一伸就要挠人，但助手经验丰富, 轻松提起它的后颈，将它拿捏住。
　　“它食欲不振，也是跟肥胖有关系，”女医生解释，又格外提道，“我们医院最近新推出了一套猫咪减肥方案，已经帮好几只超重的猫咪减肥成功。”
　　林奈从助手那里接过五两，小崽子现在脾气大，咧咧嘴，生气得很呢，方才那些人给它检查的时候，它怕得炸毛，可林奈不知踪影。
　　它尖锐地叫了声，跳出林奈的怀抱，焉兮兮地趴在角落里，何青柔叹气，蹲下身想抱抱它，但它谁也不理，缩成一团，把脑袋埋到肉爪下，委屈极了，何青柔只得作罢。
　　“要多关心它，猫咪都很敏感的。”女医生继续道，她观察了一下林奈的神色，再接再厉，“食欲不振需要留院调整一两天，当然，您放心不下的话，也可以带回家自己照顾，但是如果您肯将它留下自然最好，这样也方便我们制定适合它的减肥计划。”
　　林奈皱眉，清冷道：“要多久？”
　　这是有意愿了，女医生敛住表情，正色回道：“我们需要先观察几天，等具体的计划制定好就可以开始，整个过程时间不定，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半年，我们的减肥方案是很科学的，不会将猫咪一直留在医院，您晚上可以把它带回家，不用担心久了会生疏这些问题。”
　　林奈瞧了眼生闷气的橘色毛团儿，最终点头，并签署了相应的单子。
　　她们走的时候，五两仍旧趴着，不肯理会，女医生送她们到门口，嘱咐道：“你们有空就多过来看看它。”
　　一出门，天黑沉如墨，路面的水洼映着路灯，泛着晃眼的光，何青柔回头望了眼医院大厅，毛茸茸的五两仍旧一动不动，助手想去抱它起来，它便立马龇牙，惊得尾巴都立起来了。
　　林奈送她上车，她关车门后，没有立即发动车，而是再说了一句：“你抽时间多过来两次。”
　　“会的，早些回去吧。”
　　何青柔一愣，她以为林奈叫住她，会说些什么，可都没有，是她多想了，她不言，默默开车离开了。
　　林奈在原地站了会儿，电话响起，她拿出手机，上面是一连串熟悉的号码，她感觉心烦意燥，直接挂断，对方没再打回来。
　　下过雨，空气冷飕飕的，吸一口气，从喉咙冷到肺里。
　　何青柔回到小区，此时门口的水已排尽，保安说可以把车开进去了，她停好车，走到楼下，遇见前来寻她的何杰。
　　“等半天了，正要给你打电话，”何杰担忧道，“爸妈在做饭，回去就可以吃了。”
　　“药店人多，排队排了很久。”何青柔说，甩了甩伞上的水，进门。
　　何杰接过伞，看她背后有点湿，应该是走路时被树上的水珠滴湿的：“回家换身衣裳，都打湿了。”
　　何青柔能感到背上的凉意：“嗯好。”
　　进了电梯，何杰偷偷瞧她，总感觉她眼里带着那么点儿哀伤，虽然面上无波无澜，掩饰得很好，他忍不住多嘴：“姐，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何青柔捋捋耳发：“没有，只是工作上事情杂。”
　　何杰半信半疑，但不多问。家里，何父和谢红玲刚把菜端上桌，见姐弟俩回来，便喊吃饭了。
　　何青柔先回房间换了身衣裳，再出来吃饭。
　　这一晚，断断续续下了两场小雨，第二日早晨，天仍阴沉沉的，昨夜风大，小区里的树木掉了许多叶子，厚厚铺满地。何青柔踩着一地绿叶出去，到车上时，高跟鞋里全是雨水和被雨水沾湿的沙尘。
　　昨晚睡得不安稳，起晚了，到公司时差点迟到。
　　杨顺成破天荒早到一回，他今儿穿得特别正式，头发上还抹了发蜡，梳得光亮光亮的，露出大脑门儿，他瞧见何青柔，竟还主动打了次招呼。
　　看来心情着实不错。
　　总监办公室跟经理办公室都开着门，进了门，何青柔朝经理办公室扫了一眼，只一眼，就看到林奈背对着这边站在里面。
　　她蓦地心里发紧。
　　可能是察觉到身后的目光，林奈斜过身子，回头看来，恰与她对视。
　　何青柔垂眸，低头整理资料。
　　万科尹见她脚上沾着泥沙，小声提醒道：“组长，快去厕所收拾收拾，”
　　他又指了指办公室：“好像来了位大人物。”
　　何青柔一怔，再看了下办公室那边，林奈已然背过身了，她嗯了一声，放下资料，去厕所收拾鞋子。
　　由于太早，厕所里没其他人，她抽了几张纸，飞快收拾完毕，洗手时下意识看镜子，便在镜里瞧到熟悉的身形。
　　林奈站到她旁边的池子，拧开水龙头，洗手。
　　何青柔欲关上水龙头离开，不料这人忽而拉住她的手――水哗哗冲着两只交缠的手。
　　何青柔懒得理她：“放开。”
　　林奈似未曾听见，反倒捏紧了，扣住她的手指。
　　水凉，但是温度舒适，冲在手上一点不觉得冷，何青柔的手热，跟林奈的不同。
　　这人不放，何青柔只能被她拿捏着。
　　谁都没说一个字儿。
　　林奈薄唇半阖，想说什么，这时外面响起嗒嗒的高跟鞋声，她力道减弱，何青柔趁机抽回手，顺道扯了张纸，边擦边走。
　　来人是姚云英，何青柔看到她，先喊了声。姚云英点头，进厕所，看到在擦手的林奈，恭敬道：“林总监。”
　　林奈嗯声。
　　“唐总在找您。”姚云英道，适才大家在办公室好好聊着，林奈突然借口上厕所。
　　“晓得了。”
　　何青柔拐角出来，隔了一大段距离，看到有位穿米白正装的女士站在自己的座位上，她后面跟着云熙宁和张总，杨顺成亦毕恭毕敬地笑着说着。
　　这人大概看起来应该有四十多了，不施粉黛，但保养得当，气色很好，她神情严肃，眼角带着凌厉，也许是不想听杨顺成的废话，便随手捞了份万科尹桌上的报纸来看。
　　这架势，大领导当前，万科尹噤声。
　　她拿的报纸，正好是报道车展那张，她细细端详着照片，面上无甚变化，看到左下角的何青柔时，指着随意问万科尹：“公司的人？”
　　万科尹点头如捣蒜：“这是我们部门的何青柔何组长。”
　　正装女士翻到另一面看具体报道，而后将报纸放回去。
　　云熙宁眼神有变，轻描淡写地盯了盯万科尹，万科尹后背一凉，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
　　“去楼下看看。”正装女士淡淡道。
　　云熙宁说：“阿奈还没来呢。”
　　“不等她。”正装女士径直出门。
　　杨顺成跟张总忙跟去，云熙宁蹙眉，忽看到林奈出来，便先等她过来，待人走近了，道：“伯母先去楼下了。”
　　林奈不言语，亦径直出去。
　　何青柔远远瞧着，待她们都离开了，温吞回到座位上，她觉得正装女士的眼睛形状很熟悉，狭长，尾部稍稍上扬。
　　.
　　车展后续工作到星期四正式完结，当把所有东西都交上去时，何青柔终于轻松了。
　　星期五，何杰去电子科大参观。
　　晚上何青柔到家，他们还没回来，应该是去了小吃街。
　　这几天里，何青柔下班得空时，偶尔会去宠物医院看看五两，比起刚进医院那会儿，五两乖了许多，它看到何青柔，会喵喵叫，攀着围栏要抱，不过还是抗拒让其他人接触。
　　今晚她亦去了一趟，女医生笑着道：“林小姐刚走，你就来了。”
　　何青柔替五两顺毛：“她常来么？”
　　“一天来一次，但是每回呆的时间短。”
　　林奈这个星期不晓得在做什么，何青柔很少在公司看见她，私下里除了药店那次，也没再遇到过。
　　持续几天的雨在今早上停了，乌云退散，天上繁星遍布。没事做，何青柔打算早些睡觉，她洗漱完毕，上.床，手机却响起。
　　拿起来一看，林奈打的。
　　她接起。
　　“在做什么？”――这人应当是着凉了，声音沙哑，听起来跟平时全然不同。
　　何青柔手一紧，感觉这声音非常耳熟，好像曾经听过。


第44章 
　　但记不得在何时何地听过, 只觉得异常熟悉, 她细细回忆, 在脑海里搜刮一番, 疑惑间, 对方打断了她的思路。
　　“怎么不说话？”
　　由于着凉嗓音哑, 她鼻音有些重, 尾音也拖得长，听起来慵懒散漫。何青柔理了理被角, 回道：“准备睡觉了。”
　　话语中透着疏离，她自己都没发觉，这几天情绪莫名不稳定。
　　“这么早, 还没十点。”
　　何青柔将灯熄了：“想睡了。”
　　她这是不愿跟林奈讲话, 但林奈却跟听不出她的潜台词一样，而是岔开话题：“我听医生说，你经常来看五两。”
　　何青柔背倚着墙，灯一灭, 房间里光线尤其暗沉，仅窗外投进的微弱星光。
　　“它乖了很多，”她道，第一次带五两去看医生时，它都吓得哆嗦炸毛，这几天一直待在医院，它肯定更怕，“医生有说什么时候开始给它减肥吗？”
　　“下个星期一。”
　　“哦。”何青柔生硬回道。
　　手机那头, 林奈刚从宠物医院出来，雨虽停了，但小道上雨水堆积，老式街区的路因年久且少有保养，四处坑坑洼洼的，路灯坏了还没来得及报修，一路都昏暗，稍微不注意就能一脚踩进水坑里。
　　不过烂旧的小路只有一小段，她慢悠悠走着，暂时不说话。
　　而何青柔亦没挂电话，她说着要睡了，可未有任何行动，静静坐在床头，等着对方开口。
　　老城区不比新城区热闹，这个时候，街道两旁的店铺已关了大半，行人少，街上偶尔开过一辆车，何青柔能听到刺耳的喇叭声，以及一些杂乱的听不出是什么的响动。
　　林奈走出小路，打开车门，她鞋里进了水，湿漉漉的。
　　“我最近有许多事要处理，”她坐进驾驶座，关上门，停车的地方比小路还黑，伸手不见五指，“星期一要去外地一趟。”
　　何青柔捏了下薄软的棉被，顺口问：“要出差么？”
　　林奈摸出车钥匙：“去见合伙人。”
　　何青柔愣愣，公司的合作商？应该是的，西南山车展期间林奈就跟十数个其它公司的领导会面过，现今车展结束，具体的合作也该提上日程了。
　　“张总去么？”她问，这种合作算大的，林奈不会一个人去，而自己亦与项目相关，指不定会被派任务。
　　林奈一听，知她理解错了，纠正道：“不是合作商，是合伙人，跟公司无关，我自己的事，届时还得请假。”
　　何青柔讷讷，随即反应过来她可能做了投资：“去几天？”
　　“两三天，时间没定，”林奈道，“我走了以后，五两可能得麻烦你照顾一下，医生说晚上可以带它回家。”
　　何青柔嗫嚅，而后回：“我家里有人，它怕生。”
　　而且频繁换环境，猫咪会很不适应，极有可能会生病。
　　林奈倒没考虑到这个：“那你有空多去看看它。”
　　何青柔一怔，她这话说得没一点客气的意味，便成心堵她道：“工作多，我挂了。”
　　言讫，真挂了。
　　黑魆魆的车里，林奈放下手机，食指一搭一搭地敲着方向盘。
　　何青柔根本没睡意，挂了电话后，她觉得略忐忑，拿拿放放手机好几回，看对方有没有回拨过来，可安静得很，连条消息都没有。
　　夏夜干燥，容易口渴，她开灯下床去倒水。
　　楼院下面传来何杰兴奋的讲话声，他们刚从小吃街回来，何杰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一路都在讲，由于太亢奋，他嗓音便高了一个度，声音在寂静的小区里显得特别突兀。
　　何青柔探出头，看到他正比手画脚地跟何父、谢红玲描述着，三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门。
　　不多时，他们进了屋，何杰见她房里有亮光渗出，便去敲门。
　　何青柔放下水杯，开门。
　　何杰提着一个大袋子，里头七七八八装了许多东西：“姐，在工作呢？”
　　“没有，下班前就忙完了。”何青柔朝袋子里瞧了瞧，是各种各样的吃食，“今天参观了一趟电子科大，感觉怎么样？”
　　“很好，真的非常好，学校比我预期的还气派，走了半天都没参观完，刘主任带我去实验室转了转，”何杰搔搔头，他对大学生活非常期待，高考那会儿都没这么激动过，“我以为学物理化学这些专业才会有实验室，原来计算机也有，刘主任跟我讲了许多专业相关的东西，还遇到了几个学长学姐，我们相互留了联系方式。”
　　何青柔莞尔。
　　何父和谢红玲见姐弟俩在聊，便不去打搅，夫妻两个放好东西，准备洗漱休息了。
　　何杰将手里的大袋子递给何青柔：“我们今晚上去了小吃街，顺道买了些吃的。”
　　“给你和林姐姐都各买了一份，”他又道，“我见不到她，姐你星期一上班帮我捎给她吧。”
　　何青柔伸出去的手顿住，望了望何杰，最终还是接下。
　　大雨过后，南城的空气变得清新，星期六的早晨，太阳东升，灼热的阳光逐渐将树梢、坑洼里的水晒干，何青柔一大早起来跑步，临近晌午，等水汽散完，又将家里的棉被拿出来晒。
　　晚上，一家四口一起出门，到东城区的巷子火锅店吃火锅，巷子火锅是南城排名第三的老火锅店，地道且实惠，很受欢迎，其生意火爆，如果不提前预约，来了排几个小时队还不一定能吃上。
　　何青柔星期一便打电话预约了，服务员将他们带到最里面的位置，店里气氛欢快，四处都是锅里冒出的腾腾热气。相较于H市的清淡口味，南城这边普遍吃得辣，何青柔要了鸳鸯锅，麻辣牛肉类的重口味食物一律没点。
　　迟嘉仪在锅端上桌后才到，她临时有点事。
　　“叔叔阿姨好，”迟嘉仪笑吟吟打招呼，再看向何杰，“小杰，快两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
　　何父跟谢红玲回了两句，何杰跟她熟，乖巧喊道：“迟姐。”
　　迟嘉仪弯弯眼角：“你姐跟我说你报了电子科大，以后就在南城了，有空常到我那里坐坐啊。”
　　何杰递碗筷给迟嘉仪：“会的会的。”
　　“到了大学努力学习，以后好找工作。”
　　何杰点头以应。百？合？兹？元？更？全？只？在--吧耳寺武而潾潾究
　　火锅店上菜速度很快，锅底都还未烧开，菜就上齐了。等他们都打了蘸料回来，何青柔才去。
　　邻桌空着，但已经摆好碗筷，何青柔路过时多看了两眼，打了蘸料回来，那桌已坐了人。
　　她端着白瓷蘸料碗，愣了愣，桌上端坐的人正是正装女士，正装女士今天穿得照样很正式，严实的西装西裤跟火锅店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一脸淡然，看了看手表，应该是在等人，甫一抬头见，她望见了何青柔。
　　目光对接之际，何青柔朝她颔首示意，她仍旧木然，像没看到一般，何青柔有些尴尬。
　　迟嘉仪忽然叫她去蘸料区拿点免费的熟菜，可能是嗓门儿大了点，正装女士听见了，眉头皱了皱，她似乎不大喜欢这么嘈杂的环境。
　　何青柔应声，折回去拿熟菜，拿菜的时候，她敏锐地察觉到背后有道视线，转身之际，她凭感觉回看，发现对方是正装女士。
　　奇怪，一直瞧她做什么？
　　但疑惑归疑惑，何青柔还是礼貌地朝她微笑，正装女士不回应。
　　何青柔端着东西回桌子上坐着，等锅底烧开的时间里，边跟迟嘉仪她们聊天，边偷偷打量对方。
　　正装女士点了清汤锅，所有菜没有一点辣椒，服务员热情地跟她介绍，她亦无半点反应，也许是烦了，她说了甚，服务员便拿着菜单离开了。
　　因她背对着，何青柔瞧不见她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的后颈以及笔直挺立的背，何青柔不由得想到，云熙宁也爱这般打直了背，但两者有很大的不同，云熙宁挺直背多数时候是为了增加气势，好像背越直越能震慑其他人一样，带着威胁性，正装女士则十分自然，是天生带着的，更倾向于自律的表现。
　　这人冷冰冰的，遇到了两回了，但从未见她有过多的表情，不晓得是真不苟言笑还是仅这样对陌生人。
　　锅底烧开，她们这桌开动，迟嘉仪话唠，一面跟其他人唠嗑一面烫菜，大多都是何杰在跟她讲话，何青柔有时会插两句话。
　　正装女士那桌一直没动静，她要等的人还没到，但她未有半点不耐烦，定定坐着，何青柔她们快吃完时，她等的人终于到了。
　　林奈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由服务员领到正装女士这桌。
　　她一眼便看到了何青柔。何青柔刹时一愣，原来在等她，何青柔后知后觉，正装女士的眼睛形状跟林奈相像。
　　“你看什么？”迟嘉仪小声道，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惊呼，“我的天，吃个火锅而已，要不要这么巧！”
　　何青柔看她一脸惊诧的表情，不解：“怎么？”
　　遇到林奈也不至于这样吧。
　　迟嘉仪见她淡定从容，解释道：“林总监对面那个，认识么？前两天到我们部门来了趟，大股东的老婆，林总监她妈，啧啧，那个云熙宁和张总，全程都跟在她后面转悠”
　　何青柔了然：“她也到我们部门来了的。”
　　“她厉害着呢，自己白手起家开公司，都是上市的，”迟嘉仪道，“大股东也超有钱，一家三口一个比一个强。”
　　这些何青柔是知道的，林奈说过，毕竟谈论的对象就在对面，教人家听见了不好，何青柔微微点头，把话题岔开。
　　另一桌，林奈拉开椅子坐下：“路上堵车，耽搁了。”
　　唐衿毓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林奈自己拿碗筷。
　　母子俩人相互没甚话，全程都异常安静。
　　何青柔吃完结账离开时，不自觉往她们这儿看了看，恰与抬眼瞧她们的林奈对视，只一瞬，林奈收回目光。
　　一大桌子菜，根本就没动过两筷子，何青柔望着沉默的两人，总感觉这般场景看着挺落寞的，明明是血肉至亲，却跟陌生人一样。
　　出了火锅店，迟嘉仪拉着一家四口到商场转悠，并掏钱给何杰买了衣服鞋子甚的，当着何父两人的面，她不好意思白吃一顿。
　　何杰不要，迟嘉仪直接找了两件合适的，推他进试衣间。
　　晚些时候，开车回到小区，何青柔让何杰他们先回家，她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出去做什么？”何父问，大晚上的，他担心不安全。
　　“就在隔壁街，我很快回来，你们先上楼吧。”何青柔回道，她倒车，往回开。
　　虽然她说自己没空，但那只是用来搪塞林奈的，她还是想去看看五两，小家伙儿最近愈发黏她了。
　　今晚女医生不在，但助手认识她，跟她聊了会儿，带她去看猫。
　　“你要是晚些过来，可能就看不到了。”助手说，打开笼子，“林小姐待会儿要来接它。”
　　五两原本焉嗒嗒地趴着，听见声响，噌地抬起头，看到何青柔，便站立起来，从笼子最里面爬出。
　　“喵――”它乖巧地叫了声。
　　助手笑笑，但不敢抱它，这小家伙儿脾气差得很，不让她们碰，一碰就要亮出利爪。
　　何青柔一愣，今晚碰见林奈，且这人星期一要去外地，她还以为她不会来了呢。
　　“它今晚出院？”她问道，伸手接住五两，小家伙儿顺势趴到她肩头上，用绒绒的脑袋挨着她的脖颈。
　　“对，林小姐说十点半过来。”助手回道，“你来得凑巧，白天医生还在念叨，说你跟林小姐来访时间总是错开了，哎，马上就十点半，林小姐应该快到了。”
　　她刚说完，五两动了动脑袋，望向门口。


第45章 
　　助手朝门口看：“这不, 来了。”
　　她向林奈喊道：“林小姐。”
　　何青柔轻拍五两的后背, 回身, 五两也转了一面, 仰躺她臂弯里, 它眼溜溜地盯着林奈, 等人走近了, 复翻身跳下来，跑到林奈跟前。
　　“那五两就交给您了, 您回去以后尽量喂羊奶粉或者罐头，它比较馋嘴，饿了会不停地叫, 但别给它吃太多, 一天两到三次就够了。”助手对林奈说。
　　五两伸爪子勾了勾林奈的裤腿，胖乎乎的身子往她脚背上压，林奈避开它，弯身把这小崽子提起来, 它不满地叫唤。
　　“辛苦了。”林奈客气道，余光在何青柔身上扫过。
　　“应该的应该的，”助手回道，话音刚落，其他同事叫她帮忙，她歉然笑笑，指了指大厅的座位，“你们要不先在大厅坐坐？”
　　“不用, ”林奈回道，“你先去忙，反正明晚上会再过来的。”
　　“也行，那明晚上见。”
　　她的嗓音听着比电话里还哑，连说话都有些吃力的感觉，何青柔侧目，打量着她。
　　在火锅店，隔了距离看得不太真切，此刻人站在面前，她发现林奈嘴角都干得起皮了，今天倒是薄涂了层口红，但气色仍差，脸色微白。
　　林奈亦半垂下眼看她，刚停雨的天，尤其是夜里，凉意阵阵，何青柔却穿得单薄。
　　“冷不冷？”她突而低低道，语气里流露出关切，已没了原先的冷淡与克制。
　　才吃了饭，肯定不冷，而且何青柔一贯体热，夏天不上班时基本都穿成这样。
　　“不冷。”何青柔张张嘴，小声地说。
　　收费处设在大厅，虽天色已晚，但排队缴费的人不少，故而来来往往的猫狗同样多，有几只好奇心重的小型犬，瞧见林奈臂弯里的胖橘团儿，皆围在旁边观看，其中一只博美兴奋地汪汪两声，跳着要奔来，其主人赶紧把它拉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五两吓到了，一个劲儿往林奈怀里缩，低埋着脑袋。可能这个星期在笼子里呆久了，周围又都是猫啊狗啊，有些生病的动□□嚎叫，现今一听到狗叫就怕，它以前都不怕狗的，还经常逞凶地跟狗打架。
　　何青柔想摸摸它的背安抚它，可终究止住。
　　博美不消停，蹦得欢快，另外几只正跃跃欲试，齐刷刷地盯着。
　　“先出去吧。”何青柔望了望小家伙儿，轻轻说道。
　　两人并肩走出大厅，往左转，走一小段，步入路灯还未报修的小路，别处的路都干了，小路太烂，裂缝里还积着水，稍微不小心，就能踩到摇动的石块，然后被溅一脚泥水。
　　周末，各商铺打烊普遍会晚些，跟昨儿的冷清寂寂不同，现在街上人多热闹，前面有小贩推车摆摊，摊前围着学生和小情侣。
　　借着店铺照出的微弱的光，何青柔慢慢走着，因为一家人出来吃饭，她特地打扮了一番，穿的高跟鞋。
　　“不多跟叔叔阿姨逛逛？”林奈将五两单手抱着，沙哑问道。
　　何青柔看看她：“逛了的，刚送他们回去。”
　　换季气温变化大，容易感冒，哑得说话都困难，也不晓得这人去看医生没有，何青柔张合了下嘴，林奈恰好偏头与她对视。
　　何青柔讷讷：“你……去医院看过了吗？”
　　说完，她移开视线，盯瞧着地面，今夜天上星月齐聚，裂缝里的水映着月，粼粼闪闪泛光。
　　“看了。”林奈抬手牵着她，带着她走。
　　被单手抱着极不舒服，五两委屈可怜地叫了叫，尾巴卷着林奈的手臂扫动，但林奈不搭理它。
　　何青柔僵了下，继续慢走，她暖烘烘的，可林奈手冰凉。
　　“回去多穿一件衣服，最近温度低。”她说道。
　　林奈嗯声。
　　一小段路，由于走得极慢，耗费了许久，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放缓速度。
　　五两吊着脚扒拉着林奈的衣服，竟乖乖地没闹腾。
　　出了小路，便是宽阔的白灰马路，何青柔的车停在一棵老树下，林奈的车停在她旁边，老树那边相较于这里，暗沉沉的，但安静，一个人都没有。
　　何青柔走得稍微前面一些，林奈抱着猫跟在后面，可始终隔了小段距离。
　　这一段路走得快，不多时就到了。
　　何青柔背对着她，原地站了会儿，林奈动也未动，两人之间还是差了一截。
　　五两顺着林奈的手臂，往上爬，攀到她肩头扒紧不放，并歪着脑袋瞧何青柔，又抬头望了望林奈，似乎感到不解。
　　两人都太过沉默。
　　何青柔站定半晌，状似没事一样地摸出车钥匙，刚捏住钥匙，那冰凉的手又搭上她的手腕，紧紧握住，她颤了颤指尖。
　　后面就是熙攘的街道，这人前进一步，竟从身后单手揽住她，把她拥在怀里。
　　也许是感冒了，这人的呼吸又热又有些重，悉数喷在脸侧，酥麻中带有灼人的余温。
　　“生气了？”她伏在耳畔问，故意压低的声音，本是哑的，此刻却有点绵绵暧昧。
　　何青柔被这呼吸烫得不自在，稍稍侧开脸：“没有……”
　　林奈亲昵地用脸挨了挨她的耳朵，何青柔转过身对着她，免得她得寸进尺，林奈重新拾起她的手，执着。
　　老树下光线弱，可不远处人多，她俩的亲密举动招来行人的偷偷注视，林奈背对着看不到他们，何青柔却能将这些人的动作、神情尽收眼底，好奇的、震惊的，或是淡然处之的。
　　林奈捏捏她的手，教她回神，伏低下头，大有不避他人眼光的意思。
　　愈近，热气愈重。
　　何青柔心头一动，没避开，半耷着眼，微扬起下巴，红唇微阖，即便那方来往的人越来越多往这里偷瞧。
　　她抓紧林奈的手，力道有些重。
　　快要碰到，仅咫尺之隔……
　　“喵――”
　　一只猫爪子凑过来，直接一爪拍到林奈侧脸上。
　　何青柔愣了愣。
　　五两怨念很深，又拍了下林奈，再朝何青柔委屈地叫――林奈单手抱着它，它的腿一直吊着，吊久了便感到难受。
　　何青柔立时反应过来，弯弯嘴角：“你快把它放进车里，这样抱着，它会很不舒服。”
　　“喵……”五两配合地叫道。
　　林奈打开车门，把它丢进车里。
　　它四脚落地，温吞地朝里面爬，爬到最里头，一屁股踏下，用背后对着林奈，生气了。
　　林奈不管它，顺手把车门关上，它尾巴猛地一甩，转身，跑回来扒窗户，可惜窗户紧闭，它扒不开，气得胡子直抖都没用。
　　何青柔嘴角又弯了弯，打开自己的车门，侧身坐进去，关上。
　　“早些回去，现在挺晚了。”她道。
　　今晚烫火锅时，期间她曾观察了几次林奈跟正装女士，母女俩虽都沉默无言，但亦没冷脸相对，应当是闹了矛盾，这种时候林奈在外面呆久了也不妥。
　　她开车驶离老树。
　　林奈待她驶进无边夜色中，才进车，五两从后座跳到前面来，气呼呼地拉她的衣角，林奈将这闹腾的小崽子抄起，放到副驾驶座位上，开车回去。
　　新城区比老城区繁华，一路灯火辉煌，这个时候仍旧车流不息。
　　林奈回到廊桥水岸的小型别墅时，临近十一点半，此刻客厅里亮着灯，她输密码进门，一眼看到唐衿毓坐在沙发上翻相册。
　　相册里是她小时候的照片，大部分是她的单人照，还有她跟宋天中的合照，可她们真正的一家三口的照片却只有寥寥几张。
　　唐衿毓脱了西装外套，着一件薄衬衣，她发觉林奈进来了，但头都没抬一下，兀自翻看着照片。
　　林奈一句话没讲，将五两放回猫窝，而后进了房间。
　　她进去后，唐衿毓抬眼看了看房间的方向。
　　偌大的房子里，异常安静。
　　母女两个同住一个屋檐下，说过的话却少之又少。唐衿毓靠在沙发上坐了半分钟，板直的背微弯，她放相册到茶几上，准备回房。
　　可肩上忽然搭来一件衣服。
　　林奈不知何时过来的。她替唐衿毓牵了牵领口，挨着坐下。
　　唐衿毓看她一眼。
　　林奈等她开口，她妈她了解，不然不会等她半晚上。
　　唐衿毓将相册抽回来，翻到第一页，顿了顿，道：“这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一家三口的合照。
　　“刚上大学的时候，宋叔叔帮忙拍的，在西单那边。”林奈回。
　　唐衿毓点点头：“我记得当时我跟你爸时间紧，晚上我就回广州了。”
　　林奈不语。
　　唐衿毓翻了两页，翻到一张林奈穿赛车服的：“这张呢？”
　　林奈一怔：“我第一次参加正式车赛的，在美国旧金山。”
　　“什么时候？”
　　“十九岁夏天。”
　　“我都快忘了，”唐衿毓道，“好像当时你还打电话让我去看，但是我没空。”
　　“嗯。”那时唐衿毓就在美国跟合作商谈生意，抽不开身。
　　唐衿毓继续翻着：“这些照片我都没什么印象了。”
　　林奈无言，她跟着唐衿毓长大，可真正相处的时间太少，更不用说跟她爸了，父母总是为事业奔波，一家人聚少离多。
　　“你喜欢玩赛车，我跟你爸一直都是支持的，”唐衿毓道，相册往后翻，几乎都是林奈赛车的照片，但止在了倒数第二页，剩下的，全是五两的照片，“你出事故那天，我跟你爸都在国外，半夜才赶回来，到医院时，你还在抢救室里……”
　　“都过去了。”林奈道。
　　唐衿毓默然，良久，开口：“我不让你再玩赛车，你还记恨我吗？”
　　林奈：“我没记恨过你。”
　　唐衿毓道：“你不是怨了很久么，连家也不回了。”
　　林奈淡然笑笑：“总能找到其它事做，过了就过了。”
　　唐衿毓一顿，没再讲话。
　　林奈将相册拿过去：“早点休息，你明早还有飞机。”
　　唐衿毓坐着不动，林奈起身，把相册放到架子上。
　　“跟我冷战，是因为那个叫何青柔的？”唐衿毓看着她的背影问道。
　　林奈放稳相册：“我没跟你冷战。”
　　她真要冷战，晚上就不回来了。
　　“你爸不会同意。”唐衿毓不想再谈这个，多争无甚意义。
　　“我晓得，”林奈回身看着她，“那你呢？”
　　唐衿毓不做回答，而是没头没脑来了句：“倒是个没心思的。”
　　这话也不知说的谁。
　　林奈嗯声，她从一开始，就未有瞒着藏着的打算，云熙宁能查到，唐衿毓、林父更容易查到，总有一天会把人带回去的，何必多此一举。
　　“明早我送你去机场。”林奈道。
　　唐衿毓没吭声。
　　猫窝里，五两趴着一动不动。


第46章 
　　唐衿毓早上九点的飞机, 翌日清晨, 林奈开车载她去机场。
　　在西南山送宋天中下山时, 宋天中曾无意跟林奈提过唐衿毓年轻时候的事。
　　“你跟你妈还挺像的。”宋天中感慨。
　　林奈专心开车, 等他下文, 宋天中经常跟她讲他和她爸的奋斗史, 但鲜少提到唐衿毓。
　　“你妈嫁给你爸之前, 曾有个恋人，青年才俊, 是写诗作画样样精通的大学生，生得也俊俏，”此事不是甚秘闻, 这么多年了, 早已成过眼烟云，故而宋天中才会提起，“谈了好些年，不过你外公一直从中阻拦, 最后没成。”
　　“后来呢？”林奈问，她还真一点不清楚，虽唐衿毓与何父长期分居，但两人相敬如宾，夫妻感情和睦，从未听他们提过这些。
　　“后来就分开了呗，那男的回了陕北，回去建设家乡。”宋天中眯了眯眼, 叹道，“你外公当年一棒子就将这段姻缘打断咯，你妈跟疯魔了似的，跟你外公大闹一场，跑到陕北去了，可是那男的不肯，你外公碾碎了他的尊严傲骨，哪里还有挽回的地步呐。”
　　林奈打方向盘，驶出盘山道。
　　“你们都固执。”宋天中下车之前说。
　　唐衿毓本要去成都出差，结果突然到南城，林奈拿不准她此行的目的，便收敛许多，而唐衿毓如今的态度，偏向于中立，林奈心里的石头落地。
　　机场离廊桥水岸近，半个小时的车程。
　　林奈停车，帮唐衿毓拿东西，送她进去。
　　“云家那丫头，怎么回事？”唐衿毓问。
　　“不清楚。”林奈随口道。
　　“她爸让她回北京，她非得留在这边。”唐衿毓意有所指。
　　“那是她的事。”
　　“云、杨两家闹，你少搅浑水。”唐衿毓提醒她，两家本就成见颇深，可迫于利益关系没撕破脸皮，云熙宁前脚刚申请进设计部，林奈后脚就把杨顺成调回，用以牵制云熙宁，自己倒置身事外。
　　东宁汽车集团有三大股东，按占股大小排分别为云家、林家、杨家，这些年云杨两家争得热火朝天，林家一直稳在中间当和事佬。杨顺成被降职，一方面是自身的原因，他烂泥扶不上墙，不然也不会被派到分公司，另一方面亦跟云家有意打压有关，林家在中间周旋本就难做，唐衿毓不想林奈掺和进去。
　　“我有分寸，你别担心。”林奈淡然道。
　　唐衿毓不再多说，登机时间快到了，她接过行李，径直走向检票口。
　　林奈待她进去，离开机场。
　　而另一边，何青柔亦送何父三人到车站，他们中午十一点半的票，提前来候车。
　　何青柔买了些南城特产让他们带回家。进站前，何父摸着烟杆子，黑黄的脸露出纠结的神情，他张了张嘴，半晌道：“有空了回家看看，我给你留夏茶。”
　　何青柔颔首，心里五味杂陈。
　　“姐，我八月中旬军训，你放假要回家就叫我，我跟你一起。”何杰笑道，学生党假期比工作党多，何青柔放假他基本也放假。
　　“嗯，”何青柔道，“快进去吧，在候车室休息会儿，到了给我打电话。”
　　何杰哎了声，跟着何父、谢红玲到检票口排队进站。等他们的背影完全没入人群之中，何青柔复开车回小区。
　　被大雨冲刷了几天的南城，空气变得格外清新，天气明媚，接连两日皆都阳光普照。
　　林奈不在的日子，何青柔下班了都会到医院去看五两，医院给小家伙儿制订了详细科学的减肥计划，但它不怎么配合，机灵得很，总爱偷懒耍滑，医生让它在宠物跑步机上训练，它便扒着跑步机边沿，焉嗒嗒地用一只后爪象征性地划两下。
　　医生和助手教它，它一概不理会，尾巴一卷，趴地上打盹儿。
　　何青柔又好气又好笑，当晚，林奈打电话给她，她说了下具体的情况。
　　“让医生别惯着它。”林奈轻声道，她刚到酒店，酒店地段繁华，站在落地窗前，底下辉煌的灯火与熙攘的街道一览无余。
　　但处在高楼，隔音效果佳，外面的响声一律被隔绝，酒店里很安静。
　　她的声音还有些哑。何青柔给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浇完水，回道：“嗯好。”
　　“快凌晨了，还不休息？”林奈问，转身到沙发上坐着。
　　“马上，”何青柔将洒水壶放下，“你跟合伙人谈得怎么样了？”
　　“还行。”
　　“嗯。”
　　林奈背倚着柔软的沙发，勾勾唇角：“我明天中午回公司。”
　　何青柔一愣，又嗯了声。
　　时候不早，再闲聊两句，她挂了电话。
　　第二天回公司，早上，她去总监办公室交表，离开时，将一包润喉片压在表下。
　　林奈十二点多到的公司，何青柔跟其他同事在食堂吃饭，吃到一半她就来了，这回座位有多余，她端着盘子坐何青柔对面。
　　原本欢笑的同事们纷纷严肃，埋头吃自己的。
　　何青柔抬眼看了对面一下，林奈慢条斯理地拿出润喉片，撕开包装，何青柔垂眸，夹了根青菜进嘴。
　　吃着吃着，她似乎听到这人低笑了声。
　　用余光偷瞥，这人正戴着一次性手套，悠悠地剥虾，剥好一个，往她盘里放。
　　她略感窘迫。
　　之后，一连十数日，林奈都来食堂吃饭，每回要么跟她坐一桌，要么坐邻桌，何青柔习惯坐右边角落的桌子，她就端着菜往右边来，搞得有两个同事都不敢一起约食堂了。
　　七月中旬，温度骤升，直逼30℃，且高温持续上升，临近下旬，已高达39℃。
　　毒辣的太阳热得人汗流浃背，走到外面，常常晒得眼睛都睁不开，连公路两旁的树都晒卷儿了绿叶。
　　公司度假的前两日，迟嘉仪出国，当天要上班，何青柔没能去送她，她一个人提着小行李箱，打扮得十分清爽，露脐小背心，超短热裤，黑色凉鞋，走前壮志豪言：“我一定拿下陈茗行！”
　　7月25，公司度假开始，度假人数百余，一行人浩浩荡荡坐汽车出发，坐了三百多公里到达葛仙山。
　　姚云英这次仍旧不来，她把名额让给了一位与何青柔同姓的老员工，老员工名字很特别，叫何曾，曾经的曾。
　　何曾是个热心肠，容易相与，何青柔跟她坐一起。
　　下午一点左右，车抵达葛仙山脚下，这里到处都搭有凉棚。
　　葛仙山树木尤多，站在山脚仰望，密密麻麻全是树，一片碧绿，不过树木多，也就凉快，这边的温度比南城市区低了五六度。
　　下了车，出游的负责人将大家叫到凉棚里，先分小队，每个小队20到25人，再交代安全等事宜，最后分配房间。
　　除去几位重要的领导，其余人皆按姓名的字母排，不让大家自己选室友，意在促进出游人员间的感情，多跟不熟悉的同事接触。
　　大家静静等待，负责人一一安排。
　　何青柔站在队伍最后，她天生惧热，但又不怎么出汗，一张脸便热得通红，她今天穿的吊带短裤，外搭白色防晒服，出门前抹了好几层防晒，饶是如此，依旧没凉快的感觉。
　　“很热？”林奈走到她旁边，凉棚里就两个大风扇，但朝着队伍中间吹，站在后面一点风都没有。
　　何青柔用纸巾擦了擦手心的薄汗：“还好。”
　　林奈稍挑眉，低头看她红扑扑的脸，忽而拿出一把折扇，一下一下地扇着，她力道使得巧妙，看似是在给自己扇风，实则风都往何青柔那边吹去。
　　风一吹，确实好受了不少，热意消散了些。
　　林奈站在何青柔左边，扇风时只能用左手，她是右撇子，扇久了会很累。凉意阵阵，何青柔不着痕迹地挪动步子，离她近点。
　　“林总监，”何曾笑着喊道，看她不住地扇风，于是建议，“您要是觉得太热，可以去风扇那边站会儿，反正您房间已经定了的，不用跟我们一块儿等，后面热，等分配完，可能还得十来分钟。”
　　林奈打着扇子，淡淡道：“没事，不是很热。”
　　何青柔瞧她一眼，她的脸白皙，汗水都没有，看起来真的不热。
　　何曾哦哦两声，又客气地扯其它话题，林奈态度不冷不热的，别人说十句她回一句，何曾便不再说甚，转而跟旁边熟识的人聊。
　　“何曾、何青柔，你们两个一间房。”负责人在前面喊道。
　　他话音一落，林奈明显眼神沉了沉。
　　何曾挺乐意的，毕竟她跟何青柔一个部门，且何青柔性子温和，招人喜欢。
　　“何妹子，咱俩一屋。”何曾高兴道。
　　林奈眼神更沉。
　　何青柔倒没注意到，浅笑回：“一个部门也好有个照应。”
　　林奈手一顿，脸色不大友善。
　　何曾看到，误解了，关切问道：“林总监，你不舒服吗？太热了，容易中暑，您去前面站站吧。”
　　林奈一句话不讲，继续扇扇子。
　　分配完房间，负责人将各队的导游安排下去，这些导游都是当地人，何青柔她们队的导游是个三十来岁的微胖男人，姓叶，他非常和气，乐呵呵的，先跟大家自我介绍一番，然后讲了下安全方面的话，大致就是葛仙山地形复杂，大家千万别乱跑，不要私自离队，有事随时可以找他。
　　之后队伍解散，大家要买水买吃的，或者休息都行，等三点钟，按小队坐缆车上山。
　　林奈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可能有什么事要做。
　　何青柔跟何曾在凉棚里对着大风扇歇了会儿，再出去买水。
　　来葛仙山的游客很多，山脚下摆摊卖东西的小贩亦多，这里的物价相对于南城的景区来说还算合理，只比平常的价格贵五毛或一块。
　　何青柔先拿了瓶矿泉水，三块钱，付账的时候又再拿了一瓶。
　　下午的太阳毒辣，她们不敢在外头逗留太久，买了水，又赶快回凉棚呆着。此时两个大风扇前已坐了许多人，她们坐在边上，勉强能吹点风。
　　何青柔拧开瓶盖，打算喝口水，负责人朝她们走来。
　　“你们前面的房间，有位同事最近工作强度太大，神经衰弱，夜里有声响就睡不了，我们之前疏忽没考虑到这些，现在房间已经被订满了，刚刚商量了一下，决定往后移，你们俩其中一人搬到其它房间去，”负责人对她俩说，“按照字母排序，何曾留下，你们俩有意见没？”
　　两人自然没意见。
　　“没有。”何青柔道。
　　负责人笑了笑：“刚刚林总监说多的那个可以跟她一起，那你就去吧，房间号212，到了山上你找她就行了。”


第47章 
　　何青柔喝了口水, 兀自琢磨琢磨, 好像林奈来了公司以后, 只要出来, 每回都跟这人住一起, 她在人群里巡视一圈, 林奈不在。
　　负责人通知完, 做其它事去了。
　　何曾看她一脸沉思，以为她忧心, 宽慰道：“林总监人冷冰冰的，你尽量避开她就是，白天可以来找我,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 山上有寺庙、果林这些，到时候可以一起去转转啊。”
　　何青柔没辩解，点了点头。
　　出游的所有人里，何曾就跟何青柔熟, 她第一次进，难免激动，林奈一走，她话匣子便打开了：“我看网上介绍，葛仙山是明代开凿的，以前山上还有三座大佛寺，香火鼎盛，来祭拜的香客络绎不绝, 但随着新中国的建立和近代的发展，渐渐就没落了，加之年久未修缮保养，蒙尘的蒙尘，风化的风化，现在仅有小部分佛像还保留着，三座大佛寺都没了，就一个姻缘庙，要不咱上山了去拜拜？”
　　何曾今年三十二，未婚。
　　何青柔向来不信这个，可出来玩就图个开心，度假长达一个星期，哪能光泡温泉。
　　“明天去，上山了可能都比较晚了。”她柔声道。
　　“行，到时候还可以去枇杷林、桃林摘水果，现在正值摘果的时候。”
　　两点多的太阳尤辣，地上都散发着灼烫的热度，凉棚里的众人聚一块儿，愈加沉闷难受，连呼吸都感觉被扼住了一样，何曾一直在讲，何青柔热得慌，时不时心不在焉地搭两句话，买东西回来的同事渐渐都往风扇这里挤，或站或坐，她们将她能吹到的那丁点儿风全挡了。
　　何青柔抽出纸巾擦汗，幸亏出门没化妆，不然现在都脱妆成鬼了。
　　前面堆的人愈多，大家都图凉快，大部分都站起来了，就为吹点风，何青柔在这儿呆得难受，便跟何曾说：“我到其它地方站站。”
　　何曾没她那么怕热，提醒道：“别去太阳底下，小心中暑。”
　　何青柔应声，到凉棚斜后方一枝繁叶茂的大树下，大树旁边是卖冰棍的小摊，摊主老头一脸和善，见她热得额头冒汗，于是晃手示意过去些。
　　何青柔疑惑，走上前。
　　老头变戏法似的拿出根凳子：“坐这儿。”
　　又拿出一个小风扇，打开，对着她吹。何青柔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树下挺凉快的。”
　　人家大热天摆摊赚钱不容易，自己都舍不得吹风扇。
　　可老头执意拉她坐下，何青柔盛情难却，感激道：“谢谢您。”
　　老头和蔼地眯眯眼：“那个长得特别高的姑娘是你们领导吧？”
　　何青柔反应过来他说的林奈，毕竟全公司也找不出两个比她高的女同事。
　　“哎。”她道，老人家眼力劲儿强。
　　“她刚刚把我的冰棍都买了，”老头笑着说，“我看她之前一直跟你站得近。”
　　小摊这里能看到凉棚，他觉得林奈跟何青柔关系好，林奈照顾他的生意，他便照顾何青柔。
　　何青柔一愣，她没看到这边的情况。
　　“那儿，过来了。”老头指了指斜对面道。
　　林奈拎着一袋冰棍走来，老头再拿出一根凳子，挨着何青柔放下。
　　“谢谢老伯。”林奈说。
　　老头摆摆手，走开，去邻摊跟熟识的人聊天。
　　林奈把冰棍递给何青柔，何青柔接过，撕开包装袋，天太热，冰棍已经开始化了。
　　小风扇的风吹在身上很凉快，远离拥挤的人群，偶一阵山风拂过，亦十分舒适，何青柔脸上的红慢慢褪去，好受多了。
　　两人静静享受着习习凉风。
　　两点五十多，负责人召所有人归队，分队坐缆车上山，何青柔她们第一队，叶导游领着大家过去。
　　何青柔坐的最后一辆缆车，跟何曾还有两位同事一起。
　　缆车缓慢行驶，离地面越来越高，逐渐的，原先她们呆的凉棚变得只有指甲盖大小。
　　缆车到山高的约四分之一处停下，叶导游跟大家解释：“剩下的路我们要自己爬，这个星期大家都会在这里度过，从这儿到山顶，都是活动区，爬山的时候我会给大家一一介绍。”
　　由于山高，温度比山脚会更低，且风不时就刮一阵，简直不要太凉快，站在这儿，一点都不热。
　　“山顶夜里温度会骤降，大家出门记得多穿件外套，”叶导游嘱咐，“如果没有外套，可以到山顶的商店买，山上山下的物价都差不多，大家不用担心会被宰。”
　　然后，他再重申了遍安全事项。
　　何青柔站在队伍末端，何曾跟同缆车的两个同事聊得很嗨。
　　叶导游叮嘱完毕，带领大家出发。
　　要走的第一段，是距离很长的直行青石板阶梯，阶梯的尽头，看起来像是堆巨大的乱石，因为远，瞧不太清楚。
　　“这一段叫三千路，共有三千级阶梯，阶梯后面的是情人道，那堆看起来乱糟糟的石头，大家瞧见没？”
　　大家伸着脖子望。
　　“不过只是隔得远，看着像乱石堆，它其实是通道，有一个入口，两个出口，但通道内部有九九八十一条岔路，”叶导游拿着扩音器边走边介绍，“咱这座山，之所以叫葛仙山，是因为有个传说，说很久以前，有个姓葛的神仙在此修行，葛仙乐善好施，深受山下居民爱戴，大家就把此山改为葛仙山，以赞颂他。”
　　大家都饶有兴趣地听着。
　　“而情人道呢，传说是这位葛仙变出来的，当时有位官家小姐跟书生相爱，可两人之间阻拦重重，为了在一起，他俩便上山来求葛仙，葛仙为了考验两人，于是大手一挥，创了情人道，告诉两人，如果两人真心相爱，便能从同一出口出来，他就成全他们。”
　　“当然，最后官家小姐跟书生通过了考验，白头偕老了，情人道，又叫心有灵犀道，大家待会儿到了，可以去试试。”叶导游道。
　　众人皆笑，一路嬉闹。
　　阶梯一眼能看到尽头，但走起来不仅耗时，还挺累。
　　何青柔旁边有位男同事无聊，走一级数一级，走到尽头时，偷偷跟她讲：“只有两千五百二十一级。”
　　何青柔哑然。
　　大伙儿在阶梯尽头歇了十几分钟，依次由入口进。
　　对于传说，大家自然不信，但都好奇，进去后分开走，想知道谁会跟自己在同一个出口相遇。
　　何青柔徐徐走在后面，她先前热过头了，刚刚爬了那么久的阶梯，累得够呛，由于走得慢，很快，前面的同事不见踪影，只能听到声音。
　　情人道内的路狭窄，能容两个人通过，石壁之间的距离相差不多，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何青柔一面走一面观看石壁，石壁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凸起，由于风化严重，已看不出那些凸起的原貌。
　　遇到岔道，她习惯性走右边。
　　走了十分钟左右，应该是要到出口了，路变得越来越窄，而且石壁越来越高。
　　行到拐角处，同事们的说话声愈加清晰。
　　她转弯，这时，对面亦出来一人。
　　她愣了愣，林奈勾唇。
　　竟走到一起了。
　　林奈在下一队，应该是下一队里第一车上来的，而第一队先歇了会儿，何青柔走得太慢，所以让她赶上了。
　　何青柔不自然地先走一步，林奈没跟第二队的导游，应该不晓得传说甚的。
　　第一队的人都在外面等着，看到何青柔出来，何曾招手喊她，过了会儿，林奈缓缓走出，她故意在后面站了半分钟，意在错开时间。
　　其他人看到她，皆出声喊：“林总监。”
　　林奈颔首，默默跟第一队一起走。
　　她在何青柔右边，但两人中间隔了何曾，有林奈在，何曾的话唠劲儿不复，何青柔用余光偷瞧林奈，却一眼撞进对方深如千尺潭的眸里。
　　何青柔收回视线，望向前方。
　　过了情人道，再上面是一片松树林，松林里鸟雀多，它们四处盘旋，如今南城市区见不到两只鸟，大家皆兴奋地拿出相机拍照。
　　松林广阔，大半个小时才走完，松林之后是枇杷林，枇杷林后面是桃林，树上都结满了果实。
　　“枇杷和桃子，都可以免费摘取，大家想吃就来摘，但注意别浪费，不然被巡查的园林工人看到，会处以罚款的。”叶导游说。
　　大家立马欢呼。
　　穿过桃林，进入一片矮木丛，这里的道路畅通平整，到山顶了。
　　前方有几位接待人侯着，其中一位领她们去住的地方。
　　葛仙山上的房舍林立，比山脚还热闹，东宁租的旅馆外表看着不大，但里面却齐全，葛仙山以温泉闻名，旅馆后院就有三处大温泉。
　　“何妹子，放了东西过来泡温泉，”何曾暗暗拉住何青柔，“等会儿其他人来了就没地方了。”
　　第一队的人都跃跃欲试，毕竟今下午又热又累，现在泡泡温泉，简直享受。
　　“行。”何青柔应道。
　　“赶快来啊，咱找个合适的位置，还能看风景。”何曾道，提着东西赶快进房间。
　　林奈去取房卡了，何青柔到212门口等她。
　　待进房间，何青柔放好行李，进厕所换泳衣披浴巾，准备出去。
　　林奈本在收拾行李箱，听到声响，抬头，就见她上身裹浴巾，露出两条大白腿，凹凸有致的身材在浴巾的遮挡下若隐若现。
　　她没穿鞋子，光脚踩在地板上，而后走到自己的箱子那儿，蹲下身想找头绳。
　　无意地，林奈瞧见浴巾下的白润浑.圆，眼神一暗，眸子会浪潮翻涌，拿衣服的手不自觉捏紧。
　　“去哪儿？”她问，将衣服放下。
　　何青柔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找到头绳，抬手拢住稠密的秀发，将头发扎成一团，她额前两侧的头发较短，扎不住，滑落下来，隐隐勾勒出侧脸姣好的轮廓。
　　“泡温泉，你去么？”何青柔合上箱子，俯身拉行李箱拉链。
　　这一俯身，浴巾便微拢起，领口更开，沟壑里的风景显露更多。
　　林奈走到她面前。
　　何青柔站起，转身，将行李箱随手推到墙壁处挨着，余光望见林奈走近了，又问：“其他同事都在，泡了温泉晚点就到前院吃饭，去吗？”
　　她回身，林奈顺势搂住她的腰身，低头伏在她脸侧，亲了亲她的鬓发。
　　林奈手上的力道收紧，她陡然一惊，干巴巴道：“干嘛呢？”
　　她们的房间靠近后院，且开着窗户，窗帘没拉，要是有人从底下经过，往上面看一眼，准能看到这里的情形。
　　“快放开，”她又惊又羞，拉这人的手臂，“下面还有人。”


第48章 
　　现今后院有些旅馆的工作人员在走动, 几个先换装完毕的同事已舒适地坐进温泉池, 五点多, 日渐西斜, 金灿灿的阳光照进窗, 恰在林奈周身渡了柔和的一层, 她定定看着何青柔, 如墨的黑眸里浪潮稍平歇，将人拉到窗户旁的墙壁后。
　　她搂住何青柔, 没半点要放人走的意思。
　　腰被箍紧了，有点不舒服，何青柔微仰头：“何曾她们还在下面等我……”
　　林奈不言语, 甫一低头, 瞧得清清楚楚，两饱满的弧度半隐半现，她微俯下身，抵住何青柔的唇瓣, 在上面磨了磨，浅尝辄止后又离开，但两唇间隔尤近，只要何青柔稍微抬抬下巴，就能再次触碰到。
　　何青柔放轻呼吸，愣了半晌。
　　林奈没下一步动作，就这么圈住她，与她气息交缠。
　　一会儿功夫, 后院里陆续下来其他同事，大家见到温泉，刹时笑闹着结伴下水，窗户开着，说话声非常清晰地传进来。
　　里面就有何曾，她在招呼自己的室友。
　　何青柔推了推林奈：“我要下去了，别人还在等着呢。”
　　林奈不动如山。
　　何青柔干看着，这人脸上无甚表情，没任何情绪，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你要不要一起，不去我就先下去了。”她道，“不然待会儿别人要催了。”
　　林奈脸色略有松动，手上的力道轻了两分。
　　“要去就快换衣服，第二队应该快到了，到时候没地方。”何青柔趁此推开她，闪身出来，并拿上手机防水袋。
　　她走动两步，浴巾抖开，胸前的光景显现，泳衣就是普通款式，可她身材好，简单款亦能勾出傲人的曲线，该圆润的圆润，该平坦的平坦。
　　林奈眉头轻皱，将人拉住，沉着脸，把浴巾给她合上，但一松手，浴巾又开了，她再合上，严严实实地将何青柔胸前盖住，一丝一缝都不留。
　　何青柔莞尔，动了动小臂。
　　浴巾再次打开。
　　林奈的脸色瞬间变难看，她揪住浴巾，但没用力，何青柔疑惑地看着她，忽而反应过来她在别扭什么，不禁好笑：“大家都这么穿，没什么的。”
　　就像夏天去游泳，所有人都穿比基尼、泳裤，很正常，反倒是那种遮遮掩掩裹得跟粽子似的，最引人瞩目。
　　但林奈可不这么想。
　　她神色莫测，嘴唇阖动了一下，良久，挤出一句：“我跟你一起。”
　　这么好说话。
　　何青柔颔首：“嗯，那你快些换衣服，我等你。”
　　林奈顿了顿，不语，默默拿东西。
　　何青柔没管她，坐床上打开手机。
　　迟嘉仪给她发了邮件，这妮子在伦敦跟翻译已经玩了两天了，她去得不是时候，陈茗行没在伦敦，且归期不定，迟嘉仪给陈茗行打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了下对方什么时候回来，得到的回答是少则一两天，多则一个星期。
　　陈茗行出去跟工作有关，挺忙的，迟嘉仪本来想去找她，但犹豫了许久，决定还是先等着，她请了五天的假，加上周末，来来回回最多也就一个星期的时间，如果陈茗行一个星期后才回来，那真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冲动了，走之前应该问清楚的。
　　何青柔想宽慰她，但暂时不知道说什么，等晚一点打电话问问吧，迟嘉仪一个人跑英国去，结果人没见到，指不定多心塞。
　　打开防水袋，她准备把手机放进去，这时何曾来电――两人今下午在车上交换了号码。
　　应当是催她了。
　　她划到接听键，何曾先开口：“何妹子，快下来啊，我们在左边第一个池子。”
　　何青柔：“马上就来。”
　　“行，你快点。”
　　何青柔嗯声，挂断电话，将手机放进防水袋，这时林奈换好衣服出来，她穿得保守，小吊带，薄款短裤，何青柔一怔，平时林奈衣着打扮挺时尚的，哪怕就是正装，也十分挑款式，无不衬得她腰细腿长。
　　林奈看到她浴巾大敞着，眉头再是一拧。
　　何青柔打开门，回头叫她：“走吧，刚刚何曾在催了。”
　　林奈跟上，走到她旁边，伸手牵了牵她的浴巾，将前面拢住，何青柔径自走着，边下楼边将浴巾拉着，这样不会散开，林奈垂眼瞧到，低沉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
　　她们下楼，第一队的人基本都出来泡温泉了，度假的人里，三十到四十的居多，二十几岁的少，故而大部分都是已婚人士，所以即便温泉池没规定哪个男的用哪个女的用，可大家还是下意识男女分开。
　　何曾看到何青柔，招手。
　　何青柔快步过去，身后林奈不言不语，跟着，何青柔进池子，她亦进池子，何曾旁边就容得下一人，她去了，得有人让开。
　　空位边上的女同事眼色绝佳，借起身捡帕子的动作，转到池子另一侧。
　　温泉水暖暖的，袅袅冒着白汽，人泡进其中，一下午的疲惫立时消散不少，何青柔拿掉浴巾，坐下，由于林奈在，大家的注意力倒不在她身上。
　　林奈的长腿惹眼得很，迫于她是总监，大家不敢正大光明低打量，但皆用余光偷瞥。
　　温泉池大，加上她俩，这个池子也就八个人，可由于挨一块儿方便聊天，大家便坐得近，留的空隙小，林奈不适应跟别人接触，便紧挨何青柔，这般，难免会手腿相碰。
　　在水里，触感会减弱，但腿被无意碰到时，何青柔还是不由得看了看林奈，林奈面上无波无澜，察觉到她的目光，便偏头，与何青柔对视。
　　何青柔移开眼。
　　她们这一池，除了她俩，都是三十四的，直的，出于纯粹欣赏的眼光，有人瞧了眼何青柔，再笑着小声念了句甚。
　　另外的同事听到，忍不住打趣道：“你梦呢，咱再往前十年都比不上。”
　　何青柔望去，隐约听到有人说她皮肤白，身材不错。
　　当然，这是在夸她。
　　林奈亦听到了，跟何青柔一脸的羞赧比起，她的面色可谓冷得能滴水，连带着周遭的温度都下降了似的。何青柔敏锐地感到她情绪变了，无奈地悄悄勾了勾她的小指。
　　她这才收敛了些。
　　何青柔欲收回手，但却被捉住，这人在揉捏她的手，怕其他人看到，何青柔赶快缩回去。
　　其余人都在聊天，没望这里瞧。
　　何青柔便不再搭理她。
　　女同事们聚一块儿，聊的话题无非就那几样，工作、化妆品甚的，何青柔性子安静，就听着，何曾跟其余人很快打成一片。
　　第二队走得比较慢，六点半左右，他们跟第三队一前一后到，而最后一队也快来了。
　　太阳变得愈加昏黄柔和，垂在山头，霞光洒遍整个后院，将温泉里的水染成黄.色，见人来得差不多了，温泉里的人也结伴回去，旅馆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七点开饭。
　　何曾跟她室友先离开，走前跟何青柔约待会儿一桌吃饭。
　　眼下池子里就剩她跟林奈两人，中间的池子空着，右边的最后一人也起身出来，裹上浴巾离开。
　　何青柔划了划水，拿浴巾，正欲叫林奈走了，林奈却用脚勾住她细瘦的小腿。
　　她一怔。
　　林奈摸到她的手，扣住。
　　“快吃饭了。”她说。
　　“晓得，”林奈道，“我有话跟你讲。”
　　何青柔放下浴巾，复做好。
　　温水之下，林奈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之前我妈来了，”林奈道，“她人很强势，说一不二，我当时不清楚她来做什么。”
　　因为不清楚，所以不敢有太明显的举动，否则惹得唐衿毓不悦，林奈倒无所谓，但何青柔在东宁上班，影响的是她。
　　何青柔愣了愣，仔细品味她话里的意思。
　　“我跟云……”林奈斟酌了一瞬，“云经理，虽然一起长大，但也没什么。”
　　她看了何青柔一眼，补充道：“我对她，清清白白。”
　　何青柔没吭声。
　　从林奈对云熙宁的态度，她自然知道林奈没那意思，但云熙宁有。
　　林奈凑到她耳根旁，低声道：“她的事，我会处理好，很快。”
　　耳朵上酥痒，何青柔稍稍偏了下脑袋，不予理会。
　　林奈侧身，执起她的手，出温泉时，水珠顺着两人交缠的手直流，她低头，像以往那样，在何青柔手背上亲吻。
　　手背是湿的，上面的水将她的薄唇沾湿。
　　泡了太久，手很暖，便显得她的唇微凉，何青柔指尖颤了颤。
　　林奈直直看着她，眼里带着柔和，认真道：“我想带你回北京……”
　　何青柔讷讷，不知为何回答。
　　“或者我留在南城，我们一起养五两，”林奈又说，“你要是想回H市，我也可以跟你去。”
　　“我现在可以不依靠林家了，以后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第49章 
　　适才喧闹的后院变得安静无比, 前院的人声像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天边的金黄光晕已褪去, 只余下蓝湛湛一片, 天空无云, 归巢的鸟雀在山头盘旋。
　　许久, 何青柔都未表态, 她望着林奈，一时无话。
　　太阳一落, 山顶的温度随之降低，偶有和风拂动，吹到沾水的肩上, 便凉意阵阵。
　　她觉得冷, 拂了下水，半垂着眼：“我没想好……”
　　还是觉得有些突然，两人中间隔了太多，始终心有畏意, 本来这条路就不容易走，她俩差距又那么大。
　　光光是家境，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且二十出头的年纪，往往心野性野，而何青柔要的是安定、平淡，一套房两个人，平稳的日常生活，简单, 却也困难，易于做到，但很难坚持。
　　年少的时候在恋爱上总是不计得失，但现在，却不似当初那般纯粹，如今是抱有目的性的，想一段恋爱就能走到最后，故而愈加慎重。
　　她抬起眼，看林奈的反应。
　　“可以先交往试试。”林奈诚挚道。
　　何青柔望着她，话哽在喉里，不知怎么回答。
　　“交往一段时间，如果不合适，我也不逼你。”林奈说，“但是否合适，总要试过了才知道。”
　　何青柔默然。
　　林奈突地靠近，在她唇角轻啄：“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由于挨着，她俯身时，软圆的两团难免会蹭到对方的手臂。又是一阵微风，何青柔弓腰往水里缩了点，水漫过胸口，暖和的水荡漾了几下，波纹晃动，她抬眼，盯瞧着林奈。
　　这人披着头发，而头发尾部因被水打湿，有两缕搭在锁骨上，正往下滑水，水痕蜿蜒，斜斜流进挺.立的白嫩之间，湿了的吊带紧紧贴着皮肤，根本遮掩不住，反倒更添韵味。
　　她阖动嘴唇，话到嘴边，说不出来。
　　忽而眼前一恍，林奈低头含住了她的唇，将所有要说的悉数湮灭。
　　林奈捉住她的另一只手，也扣住。
　　她张张唇，林奈趁机探袭而进，绕住她的舌尖卷动。
　　她现在有些混乱。
　　这个吻深入，短暂。
　　同事们要么去前院了，要么回房间换衣服，可难保不会有人突然闯来。林奈不舍地退出，在她唇角挨了半晌，真正放开。
　　恰巧，门那边，前院的人往这里走，何青柔拿浴巾，起身披上，水被搅得哗地响，她走到温泉池对面，拿到另一块崭新的浴巾递给林奈，小声道：“走了，去吃饭。”
　　林奈接下，跟她并肩走，两人挨得近，老是手背相碰。走到楼梯口，林奈抓到她的手，楼梯里清静，没人，何青柔侧目，看了她一眼。
　　等走到二楼，这人放开她。
　　走道里，遇到不少同事。
　　回到房间，换衣服，吹头发，飞快收拾完毕，到前院去。
　　她们到前院时，菜都上齐了，不过大家都坐等着，负责人站台子上通知，告诉大家今晚早些休息，明早八点半集合，出发去果园，届时大家需穿公司发的衣服，要拍照留影。
　　他通知完，开饭。
　　何青柔跟何曾一桌，林奈在另外一桌，两桌隔得远，何青柔几乎看不到她的身影。
　　何曾热情地跟何青柔讲话，但何青柔有些怔愣，没听进去多少。
　　从出温泉池到现在，她脑子里都还是一片混沌，思绪停留在后院里，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讲不出一个字。
　　她跟林奈的关系，似乎发展顺序有些反了，别人都是循序渐进，像迟嘉仪，追了陈茗行好些年都没成功，而她跟林奈，只认识了一个多月，关系却突飞猛进。
　　太快了。
　　跟做梦一样，让人感到迷惑虚幻。
　　“想什么呢？”何曾用胳膊肘顶她。
　　何青柔回神。
　　“问你话，你都不回一句，怎么了，不舒服吗，我看你耳尖都发红了，是不是泡温泉泡久了？”何曾关切道。
　　何青柔下意识摸了摸耳尖：“没，可能是下午热到了，你刚刚问什么？”
　　“问你明天下午几点去姻缘庙。”
　　何青柔夹了筷子菜进碗，回道：“等公司这边结束就去。”
　　何曾点点头：“行。”
　　大家各吃各的，何青柔没甚胃口，但不好意思下桌子太早，于是吃得极慢，边吃边听其他人聊天。
　　她们这桌子坐的人，都是下午一起泡温泉的，除了何青柔，大家差不多都相互熟识了，聊得挺开心。
　　下午说她生得白的女同事，突然开口问她话：“小何，没叫错吧？”
　　何青柔望去，颔首，并友善地微笑了下。
　　女同事亦笑了笑：“小何今年多大了？”
　　“这个月满29了。”何青柔如实道。
　　女同事略吃惊：“你看起来很年轻啊。”
　　何青柔在公司打扮老里老气，说三十别人都会信，可这次出来旅游，吊带短裤一穿，没了正装的束缚，更精神有活力，加之她皮肤白，看着确实不像奔三的人。
　　桌上的人都看她，在这一堆女人里，不论样貌还是身段，何青柔都是最好的。
　　“有对象了吗？”有人问，何青柔看着不像结了婚的人。
　　饭桌上，何青柔已被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以前她都是直接摇头或回答没有，但这次却犹豫了。
　　她捏了捏手里的筷子，最终嗯了一声。
　　然后双颊微热。
　　问这话的人四十多了，见她这模样，打趣道：“才谈？光问一下都羞了。”
　　何青柔脸更热。反倒是另外的同事揶揄问话的人：“你还说人家，当初你跟你家那口子一起的时候，不也这样么。”
　　其他人都笑。
　　何青柔看看她们，又朝另一桌望了眼，这回她瞧见林奈了，这人正跟公司其他领导讲话，应当是感应到她的视线，她长眼一抬，向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纠缠在一处。
　　坐她旁边的人兴致勃勃地跟她说话，她不时回两句，但余光始终朝这儿。
　　过了一会儿，两桌子之间，有人站起来敬酒，正好将两人的视线隔断。
　　何曾拉了拉何青柔：“又出神，别人跟你讲话都没听到。”
　　何青柔垂首，安静吃饭。
　　吃到一半时，旅馆的老板来了，旅馆老板是个年轻男人，文质彬彬，一看就是文艺青年，他跟员工一起，端了些山上产的水果送给大家。
　　九点多，大家吃完，陆陆续续离开，何青柔等何曾吃得、聊得差不多了，跟她一起回二楼。
　　走的时候，林奈在坐在桌上跟那些人说话。
　　212是单人间，床特别宽，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何青柔坐了十几分钟，给迟嘉仪发邮件，发完，进浴室洗漱。
　　有些同事在后院围坐着闲聊，夜里寂静，他们的声音格外清晰，一字一句都能传进来，何青柔洗漱完毕，出来将窗户关上，声音瞬间小了。
　　她在床上坐着玩了半个小时手机，林奈还没回来，也许是白天太累，又泡了温泉，十点多，她便困得睁不开眼，强行撑了会儿，终熬不住，放下手机，关灯，睡觉。
　　她睡在靠窗户那边，且只占了小半地方，故意给林奈留了大半边床。
　　很快，伴随着外面不间断的聊天声，她渐渐入睡。
　　.
　　林奈是凌晨回来的，屋子里没亮灯，她轻手轻脚洗漱，出来时，发现窗户关了，房间里有些闷，她又把窗户打开，再掀被上.床，何青柔离得远，她便主动靠近些。
　　山顶下半夜气温骤降，或许被漏进被子的风扰到，何青柔无意识地往里缩了缩，林奈替她掖好被角。
　　后院的灯通宵亮着，与天上皎洁的明月映衬。
　　.
　　翌日，远方的香火缭绕的庙里，敲响第一声钟，洪亮的钟声在山顶响彻，悠长远扬。
　　何青柔教这一声钟闹醒，她睁眼，此时天蒙蒙亮，月还挂着，山风从窗户吹进，柔柔拂在脸上。
　　她的腰间缠着一只手，背后那人几乎将她禁锢在怀里，那两团的触感尤其明显，她稍稍挪动了一下，腰上的力道忽地加重，颈后蓦地微凉。
　　“醒了？”林奈抱着她，在她颈后落下一吻，由于刚醒，嗓音沉哑。
　　何青柔不适应地动了动：“嗯。”
　　“阿寻他们要过来，”林奈道，手滑进她睡衣里造次，“应该下午就会到。”
　　何青柔抓着被角，语气有些不稳：“蒋行舟也来么？”
　　“裴成明、齐风他们都来，”林奈道，轻松解开睡衣的带子，扒拉掉，吻了吻她光洁的后肩，“他们专程过来玩的，你要不要一起？”
　　何青柔还欠他们一顿饭。
　　“下午没时间，我跟何曾约了去庙里，”何青柔压抑道，“晚上有空……”
　　“可以一起去，”林奈加重力道，亲她的侧脸，“晚上一起吃饭，后天就跟他们一块儿，我们到山北去。”
　　何青柔往后仰了仰脖颈，没说话。
　　林奈将她翻过来，压着，拉开抽屉取出东西。
　　何青柔微阖下眼：“去做什么？”
　　“泡温泉，”林奈在她唇上轻啄，撕开包装，“那边有私人温泉馆。”
　　何青柔抓紧被单，默许。


第50章 
　　林奈领会, 俯身, 堵住她的唇。
　　何青柔一只手攀住林奈的肩, 一只手搭在对方颈上, 她张阖着嘴, 率先开了贝齿, 伸出舌尖到林奈那儿去探寻索取。
　　林奈不回应, 只停留在她唇外。
　　这人故意这般，明明自己先招惹, 搅动了一汪水，却没先帮忙平息的自觉。
　　何青柔久等不到她的回应，便半撑坐起来, 再主动含住这人的唇, 细细碾磨一番，由于半撑着，前行不了，她只能勾住林奈的后颈, 将人拉近些。
　　林奈单手护在她后脑勺，将她拉到跟前，这才吻她。
　　……
　　唇与唇相碰，交缠的暧热的气息将山间清晨的凉意驱散，只余一室旖旎。
　　钟响过后，沉寂的葛仙山活络起来，潺潺的水顺着蜿蜒的道流动，一股一股, 从湿漉漉的峭壁往下，落到长满青苔的大石上，再经石头上的浅沟，往另一边滑去，而后冲出宣泄口，些许溅飞，些许沿着石身流，直到与其它的水流相遇。
　　水流不断汇聚，最终在半山腰处的小瀑布，哗地径直喷薄而下，全落进小瀑布底部的潭里。
　　潭水一圈一圈荡漾，粼粼波纹不断。
　　余波荡到岸边，翻卷的水将土地沾湿，并带走泥沙，而泥沙进潭后，先随着水流浮动，后慢慢沉到寒潭深处。
　　当红黄的太阳由山边升起，从一弯，到半个，再到全部，红日的边沿先与山连接，徐徐上升，越来越往天空中央走。
　　太阳愈高，投下的光线愈多，阳光冲破云层，将树梢上的水汽晒化，水汽汇成晶莹的珠子，滑到树叶尖端，水珠逐渐变大，最终落下，将土地浸湿。
　　阳光撒到寒潭中，亦投进212的窗户里，清晨的光柔和而舒适，暖洋洋的。
　　何青柔趴着，薄薄的棉被只盖到她细瘦的腰肢处。
　　迎着光，林奈微虚了下眼睛。
　　天亮了，有人到后院走动，何青柔听到声响，抬抬头，林奈抚着她的后背：“我去关……”
　　情.事后，她的声音微沉，带着特有的慵懒。
　　她掀开被子，在地上随意拾了件宽松的睡衣穿，走过去关窗，并拉上窗帘。
　　窗帘有两层，一层蓝色的，一层黑色的，蓝色的用以挡住外面的视线，黑色的用以遮盖阳光，她都拉上了，屋子里刹时陷入一片黑暗。
　　何青柔趴在床上，她有点累，突如其来的黑，让整个房间变得幽闭，但却莫名增添了两分舒适和放松。林奈躺过的位置，余温尚存，她有些留恋地摸了摸。
　　林奈回来，掀开被子一角进来。
　　风灌进被子，何青柔往被子里缩了缩。
　　不想搭理这人，她胡乱摸了件衣服披着，而后顺手开灯，起身去浴室清洗。
　　林奈倚在床头，目光幽深，望着她进浴室。
　　因磨蹭了这么久，何青柔洗了出来，已八点二十多了，她赶忙放下手机，匆匆收拾。
　　林奈却一点不急。
　　“早饭想吃什么？”林奈悠闲问。
　　她兀自换衣服，梳头发，简单画了下眉毛。
　　“不吃了，马上集合。”
　　说罢，拿起包包：“我先走了。”
　　没等林奈回答，她开门出去，赶到前院集合――而床头柜上，她的手机还放在那里。
　　今天虽然太阳大，但由于处在高山上，一点不觉得燥热，大清早的，反倒有一点凉飕飕的。何青柔走得急，穿的公司发的淡绿短袖，忘了披外套，冷空气扑在皮肤上，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走到前院，公司的人差不多到齐了。
　　她在人群里巡视一圈，院子左边角落，何曾跟她招手：“这里。”
　　她过去
　　“怎么这么晚才来，刚刚点人了，你记得待会儿去签个到。”何曾说。
　　“睡过头了。”何青柔歉然道。
　　“我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何曾怨念道，有些不高兴，“还以为你怎么了，负责人还问我你在哪儿，他刚刚派人去212找你们，林总监呢，还没起？”
　　听到她的解释，何曾还以为她俩双双睡过了头。
　　“起了，应该快来了。”何青柔道，她看了看通向楼梯的门，下意识在包里摸手机，可没摸到，她蹙眉，知道应该落房间里没拿。
　　她犹豫要不要和领队知会一声再回去拿，这时一名同事拿着花名册过来，让她签到。
　　公司那么多人，就她跟林奈迟到了。
　　她签字的时候，不免心虚，两个人一间屋子还一起迟到，要是迟嘉仪在这儿，肯定能猜到什么。
　　“明天早点来，”同事提醒，语气脸色都冷冷淡淡的，“在备注栏填写迟到原因。”
　　何青柔不好意思地应声，一笔一笔写下名字，她昨晚调了七点四十的闹钟，但当时她跟林奈在……就顺手关了，结果屋里又黑，分不清时间，中途小憩了会儿，没想到都这么晚了。
　　签了字，同事收好花名册离开，而恰这时，林奈不慢不紧地走出来，同事自然不会找她签字，还笑盈盈、恭恭敬敬地喊了声：“林总监早。”
　　林奈不咸不淡地点头，她提着一个纸袋，巡视一周，找到角落里的何青柔，眼神立马变得柔和，她没立马过来，而是先和旁边的领导聊天。
　　所有人都到齐，负责人再叮嘱了一遍安全问题，以及具体的流程，最后让大家按小队出发。
　　他们先到桃林，这边已有园林工人等候。
　　拍完集体照后，队伍解散，何曾兴冲冲带着何青柔去拿篮子摘水果。
　　果林里的水汽重，即便快大中午了，桃树枝叶上还在滴水，露水凉，而何青柔穿得少，沾到水就更冷，况且山风还不停地吹，她压根提不起摘果的兴致。
　　和她俩一起摘果子的仍旧是昨晚一桌吃饭的人，大家都兴奋得很，哪个桃子大、红就摘哪个，桃林的树一行一行齐整排列，何曾几个人摘完一棵树又立马往下一棵跑，生怕其他同事抢先。
　　何青柔百无聊赖地提篮子走在后面，于是很快落单，转转悠悠走了一会儿，她篮子里就两个桃子。
　　摘桃子时手上沾了露水，湿漉漉的不舒服，她想找纸擦擦，可没找到。
　　眼前忽地伸来一只修长细白的手，那手里捏着一张纸巾。
　　她愣了愣，接下纸巾，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把衣服穿上，手机拿着。”林奈将纸袋递给她。
　　何青柔伸手去拿，林奈顺势把篮子接走。
　　她俩站在桃林外层，其他人早往林子深处去了，由于距离远，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何青柔默默擦手，打开袋子拿外套穿好，将手机放进包里。
　　穿了衣服稍稍暖和一些，她舒了一口气。
　　林奈就这么看着她。
　　她始终有些别扭，憋了一会儿，挤出一句：“你要不要一起去摘果子？”
　　刚问完，左手边走出一年老的园林工人，园工老伯看到她俩，可能是觉得她俩不会找地方，便热情地指着东边说：“那边的桃子长得好，你们去那边摘。”
　　林奈少见地朝陌生人笑了笑：“谢谢老伯。”
　　公司的人几乎都往南边跑了，东边没人。
　　两人朝东边走，走到林子深处，林奈突然牵她的手，何青柔佯作淡定地前行，心里却砰砰跳。
　　平时两人也会有这种小动作，但独独这回感觉不太一样，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总感觉怪怪的。
　　指路的老伯说得不假，东边的桃子确实比其它地方的更大更红，果子缀满枝头，几乎将枝丫压弯。
　　走了一段，何青柔挣开手，装作要去摘桃子，她随意找了个大点儿的，抬手摘下，再转身放进林奈提着的篮子里。
　　边走边摘，不多时便堆了半篮子，林奈徐徐跟在后面。
　　再一次回身放桃时，林奈忽地一把挟住她，弯身在她唇上偷香。
　　不过仅仅唇挨唇碰了碰。
　　她霎时整愣，呆呆僵在原地，没料到这人竟如此大胆，光天化日，桃林里还有那么多同事，若被人撞见，简直……
　　偷香完毕，林奈松开手。
　　她木讷动动嘴皮子，想说甚，但最终只佯作若无其事站稳，耳根忍不住发热，连假装摘桃子的心思都没了。
　　林奈抬手替她理理翘起的衣领。
　　“大白天的……”她半抬起眼皮，盯瞧着远方，干巴巴道，“你安生些。”
　　.
　　何曾她们走到桃林深处，发现何青柔没跟上，何曾四处找了找，没找到人，便打电话。
　　刚拨通，就看到远处，何青柔跟林奈一起，何青柔走在前面，时不时摘一个桃，而林奈紧跟在后，提着篮子。
　　她倒没多想，毕竟之前车展何青柔跟林奈就多有接触，觉得这两人应该是关系不错，她略微羡慕，然后大声喊何青柔。
　　何青柔听到，一愣，走着走着，就从东边到南边来了。
　　此时日上中天，枝叶上的露水早已散落，时间一晃而过。


第51章 
　　她俩过去。
　　何曾放下篮子：“林总监。”
　　林奈淡淡地颔首。
　　“马上要去枇杷林, ”何曾笑笑, “到那边去吃饭, 林总监要不要一起？”
　　何曾就是客气客气, 领导肯定跟领导一块儿吃, 怎么可能跟她们这种普通职员一桌。可没成想, 林奈居然答应了。
　　负责人将大家召集, 一起到枇杷林。
　　昨儿她们上山，走的是枇杷林东面, 今天吃午饭的地方在林子西面，东面就一条路，可西面大不同, 有三个大凉亭, 林子前还有一家小饭馆。
　　东宁早将小饭馆订下，进去就可以直接开吃。
　　林奈还真跟何青柔她们一桌，负责人本打算叫她的，但瞧见她弯儿都没拐就坐下了, 就没去。
　　桌子是方桌，何青柔跟林奈坐一起，大领导在旁边，难免会招来注视，好在林奈就自己吃饭，没跟她夹菜这些。
　　吃了饭，众人到凉亭休息。
　　之后拍集体照，摘枇杷, 三点多，解散时间到。何青柔跟叶导游知会一声，然后与何曾她们去姻缘庙。
　　姻缘庙在山顶，庙里进进出出的香客不绝，庙宇周围种着各类花草，路由青石板铺成，道两旁栽着树，每棵树上都系着求姻求缘的红带，红带有新有旧，稳稳缠在枝丫上。
　　“等会儿求了签，我们也来挂一条。”何曾高兴道，“听说特别灵验。”
　　“行。”何青柔应道，一面走一面四处看看，她是唯物主义者，除了小时候跟大人拜菩萨，平时怎么见过这些，现在觉得很稀奇。
　　何曾看她一脸淡然，说道：“我跟你讲，你别不信这个，心诚则灵，就拿求签来说，有人摇到上上签，有人却摇到下下签，这就叫机缘。”
　　何青柔不辩解。
　　走出青石板路，步入庙宇前的大院。
　　大院中间供着一巨大的祭坛，祭坛上插满了香，雾白的烟袅袅上升，升到高处，弥散消失。大院边上，摆着许多卖香火的摊子，何曾赶紧拉着她过去买香，香三根一束，一根两块钱。
　　何曾直接掏钱买了两束，让何青柔跟她一起上香。
　　她拜得极为虔诚，闭眼许愿，嘴里念念有词。何青柔好笑，但亦跟着拜了拜。
　　因来姻缘庙的人多，要进庙还得排队，她俩等了半个小时才轮到。
　　守庙的就一满脸皱纹的老头，苍老得眼睛都快只剩一条缝了，他坐在长凳上，面前摆着一张矮桌，桌子上放着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书、签筒这些。
　　他看都没看何青柔她们，直接晃手：“进去吧。”
　　何青柔怔了怔，她还以为这种大的庙宇里，肯定有很多大师，不想就一个老头，不过这老头声音洪亮，看着就精神矍铄，她朝老头礼貌地点点头，进门，朝功德箱里捐了五块钱。
　　老头看了看她。
　　庙里供奉的神像，何青柔一概不认识，何曾也不认识，反正看着哪个神像面前人多就拜哪个。
　　拜完，抽签。
　　每个神像面前都摆有签筒，她俩拿了签筒，走到最中间，求签。
　　何青柔抱着签筒，定了定心神，她本来是不信的，也许是香火味重，受四周氛围影响，她此刻心里变得庄重，她闭上眼，再睁开，摇筒，摇了两下，签就掉出来了。
　　她看不懂签，拿着跟何曾一起，到守门老头那儿兑。
　　何曾先把签给老头，一脸期待地看着。老头用缝缝眼一瞥，拉长声音道：“第九签――”
　　九，长长久久，好数字，何曾顿时眉开眼笑。
　　“下下签，”老头继续说，将签放下，翻开册子，想给何曾解释，“则父母国人……”
　　“别别别，”何曾一听下下签，就不想知道何解了，赶紧止住他的话，“老伯您不用解这支了，看看这个吧。”
　　她把何青柔的签递过去。
　　老头斜睨着她，接过签，眯眼瞧了瞧，额头上的皱子更深，他盯瞧了许久，再望了下何青柔。
　　何青柔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该不会也是下下签吧，两个人都抽到下下签，真有够倒霉的。
　　“老伯，这签何解啊？”何曾见他半天不说话，于是问道。
　　老头将签搁下，慢悠悠说：“我守门守了几十年，第二次见人抽到这支。”
　　何青柔看着他，等他解答。
　　“小姑娘多少岁了？”
　　何青柔一哂：“29了。”
　　老头睁眼，可他眼睛太小，睁也睁不了多大，他把签放进桌上的签筒里，道：“那应该是等了许多年才能等到这么一段姻缘。”
　　何曾一头雾水：“这是上上签还是下下签？”
　　老头再斜她一眼：“签王。”
　　“什么意思？”
　　“无须再觅良缘。”
　　何曾顿悟：“就是上上签咯。”
　　老头不想理她，手一拨，让她俩走，后面还有人排着队呢。
　　“后面四个，可以进去了。”
　　出了姻缘庙，何曾走了两步，忽而想到进门时，何青柔捐了钱她没有，她暗自懊悔，该捐点钱再求签的！
　　她们到刚才买香的小摊前买红带，何曾多买了一束香，又去祭坛拜拜。
　　何青柔等她上完香，而后去青石板路。
　　青石板路那儿，不少成双成对的情侣在系红带，何青柔挑了棵矮的，且枝丫上的红带相对少点的树，何曾则去了最大的那棵。
　　每棵树前都有人在系红带，何青柔待前面的都系好了，才去。她将红带捋了捋，系到枝丫上，刚系好，背后蓦地撞来一人。
　　林奈拥着她。
　　“一声不吭就走了。”
　　她愣愣：“你不是在跟张总他们谈事情么。”
　　她跟何曾走的时候，林奈跟几个领导在聊天，她便没去打搅。
　　“谈完了。”林奈道，她低头亲密地挨了挨何青柔的脸侧，拿出一根红带，缠在何青柔的红带上，系紧。
　　而后侧身放开她。
　　何青柔看了下两人紧缠在一处的红带，又往另一边瞧，那边，何曾还在排队。
　　“阿寻他们到了。”林奈说。
　　“这么快，”何青柔道，“在旅馆？”
　　“他们在排队求签。”
　　“那晚点可以一起回去。”何青柔道，林奈应该跟着她有一会儿了，叶寻他们多半跟她来的。
　　“嗯。”
　　两人默契地走到青石板路尽头等着。
　　姻缘庙这里的山风都带着香火味，何青柔想到刚刚抽的签，偷偷打量着林奈。
　　.
　　何曾系红带期间，遇到室友，她们过来，看到林奈，皆是一愣，怎么到哪儿都能遇到领导。
　　应该是不想跟林奈待一处，室友客套了几句，便借口走了，何曾想拉着何青柔一块走。
　　“我有几个朋友要见，待会儿在这里等你。”何青柔道。
　　何曾可不愿回去还遇到林奈，于是道：“我跟她们一起回去，你不用等我。”
　　何青柔点头。她不迭走了。
　　待她们走远，林奈牵起何青柔，拉她去庙宇前的院里。
　　一进院，蒋行舟便瞧见了她们，他高兴地拿着两束香过来：“来来来，你们俩快拜拜，听说很灵。”
　　“我之前拜过了。”何青柔笑道。
　　林奈亦没接。
　　蒋行舟把香点燃，硬塞到她俩手里，推她们到祭坛：“两个人拜更灵，快拜快拜。”
　　何青柔不好推辞，偏头看了看一脸冷淡的林奈，双手捏着香，走到祭坛前。
　　“快去啊！”蒋行舟低声催促林奈。
　　林家一向不拜神佛，林奈也没这个习性，她捻捻手里的香，站到何青柔旁边，两人一起弯身。
　　蒋行舟偷偷摸出手机，对着她俩的背影拍了一张，林奈跟何青柔在一起的事，他们四个来的路上就知道了，为此三个男的还奚落叶寻。
　　叶寻平时帅得没边，但一遇到咖啡书屋老板娘就孬，他们仨儿比叶寻先放假，一行人到重庆去看她，并去咖啡书屋坐了半天，一堵美女老板娘的真容。
　　咖啡书屋的老板娘也姓何，叫何妤，脾气温和，这点跟何青柔一样，不过老板娘性格更开朗，不论他们问什么，她都会笑着回答，他们便不客气地问了一大堆。
　　叶寻到咖啡书屋的时候，看到一行人有说有笑的，脸都黑成炭了。
　　蒋行舟他们故意先点单不付钱，让她去结账，打算给她创造机会，谁曾想她还真就只结账，全程就就说了五个字――那桌多少钱。
　　三人一致觉得她还是单着好。
　　拜完，上香，何青柔把香插到祭坛里，林奈紧随其后。
　　上完香，叶寻他们三个也过来了。
　　何青柔一一跟他们打招呼。
　　蒋行舟喜欢热闹，人聚齐了，他提议到葛仙山东南面的石像群转转，大家都没甚事可做，便去了。
　　五点半，一行人离开姻缘庙，回到旅馆。
　　何青柔她们住的旅馆已经满了，四人只能订到邻近的地方。晚上，四人又约她俩出去聚聚。


第52章 
　　沿旅馆外的弯曲小道步行十分钟, 一座别致的竹楼映入眼帘, 竹楼是旅馆老板的另一处营生地, 不过这里的生意冷清, 里面客人寥寥可数。
　　她们包了二楼东边的房间, 房间面朝山崖, 视野开阔, 白天坐这儿，一眼望去能瞧见层层碧海, 但晚上，只看得见隐约的起起伏伏的山峦轮廓。
　　老板已认识林奈，他热情地跟蒋行舟他们聊了一会儿, 送了两壶自家酿制的白酒, 离开房间下楼。
　　蒋行舟洋酒喝得多，鲜少喝这种地道香醇的白酒，他大咧咧灌了半小碗，辣得眼泪花直冒, 裴成明跟齐风看到了笑个不停，连带着，林奈眼里都带了柔和。
　　何青柔坐着看他们打闹，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总是活力四射，这种融洽的氛围让人很放松，她挺喜欢的。
　　林奈端起碗，尝了小口。
　　“还可以，你试试。”
　　何青柔抿了一口, 酒入喉咙，辣乎乎的，她赶紧放下，不喝了。
　　“喝不惯，太冲了。”她道。
　　林奈一哂，把她那小碗一并拿过去。
　　叶寻一向不饮酒，她八月初有比赛，必须自律，不沾这些。蒋行舟话一箩筐，全程就他一个人不住地讲，讲学校，讲赛车，最后讲到重庆40℃的高温。
　　他把袖子捋起来，胳膊上的皮肤黄白分明：“我们就在露天广场上走了一圈，结果晒成这样，重庆那鬼天气，太阳简直晒得人脑门儿疼。”
　　何青柔笑了笑，她以前出差去过重庆，那里夏天确实热，太阳跟贴着皮肤烤似的。
　　裴成明接着他的话聊。
　　两壶酒喝完，竹楼里的客人就剩他们，但离竹楼打烊还有个把小时。林奈跟蒋行舟、裴成明酒喝多了，到房间外吹吹风，叶寻跟齐风盘着腿看手机，何青柔无意瞥到她的手机，屏保是一个打扮休闲，随意挽着头发，且身材玲珑有致的女人的侧影。
　　叶寻放下手机，望了眼何青柔，她并未把手机按灭，像是故意搁那儿，让何青柔看清楚。
　　何青柔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这是不藏着掖着的意思，也就是没把何青柔当外人。
　　“很漂亮。”何青柔由衷道。
　　叶寻一贯冷淡木然的脸瞬时染上两分暖，微张着嘴，良久，道：“她很好。”
　　何青柔侧头再看了看：“喜欢可以追，别错过了。”
　　听蒋行舟说，这位老板娘好像今年都25了，叶寻才大二，再不追，指不定哪天老板娘就被其他人拿下了，何青柔看得出，她是真喜欢老板娘，她盯着手机瞧时，眼睛里带了期许和盼望，这是脸上的淡漠所掩不住的。
　　叶寻摇摇头。
　　何青柔不解，但不多问。
　　叶寻默然须臾，道：“还没到时候。”
　　“可能……”何青柔斟酌道，“可能时间这些并没有那么重要，你可以试着先跟她接触，其它的慢慢来。”
　　叶寻抬眼瞧她，半晌，嗯声。
　　何青柔不再说甚。
　　房间外，蒋行舟远离两人，噙着烟，狠狠吸了两口，灭掉，吹了会儿风，等身上的烟味散了些，再走到他俩面前。
　　他最近吸烟越来越频繁，都快上瘾了。
　　林奈眉头一皱，出言道：“少吸点。”
　　蒋行舟颔首。
　　“还跟家里僵着？”林奈问。
　　蒋行舟摸摸鼻头：“没，打算不玩车了。”
　　从跟林奈借钱到现在，坚持不到一个月。蒋家逼得紧，变着法儿阻拦，他空有借的钱，对此亦无可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又毫无经济基础，连叫板的底气都没有。
　　他这么大的人了，放弃赛车，不至于要死要活的，但心里憋屈得慌，感觉人生被蒋家操控着一般，可终究不能跟钱过不去，没钱，别说玩车了，车轮都买不起，他想了这么久，觉得还是认清现实，赛车的事，先搁着。
　　林奈对他这一决定丝毫没感到意外。
　　“你跟伯父，联系过没有？”蒋行舟问她。
　　林奈撑着栏杆，远眺，缓缓道：“联系了。”
　　“前两天，他问了我你投资的事，”蒋行舟道，“我没跟他讲实话，不过他要有心查，肯定能查到，你打算怎么说？”
　　从去年开始，林奈便陆陆续续往游戏和直播类的行业投钱，去年她动作小，林父没警觉，但上个月，林奈几乎把帐上的大半资金都用了，林父终于发觉不对劲，不过没找林奈，而是到她身边的朋友那儿打探消息。
　　“也给我打了。”裴成明插话，他最近忙着学校的事，故而不是很清楚林奈的动向，所以林父问，他实话实说都没甚问题。
　　“能怎么说，”林奈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蒋行舟挑眉：“不怕伯父扒了你的皮？”
　　“又不是没扒过。”
　　林父是典型的虎父，对林奈向来强.权严管，得亏后来林奈由唐衿毓抚养，不然得被管成什么样。
　　林奈跟唐衿毓的关系是看着淡，可跟林父的关系是真的淡，当初林奈出柜，林父就气得扒了她一层皮，断她经济来源，连家门都不让进，更是勒令所有人不准借钱给她，哪知林奈硬气，没钱就去搞地下赛车。
　　她车技一流，凭这个赚了不少，不过地下赛车非法，风险巨大，之后还是唐衿毓看不下去，跟林父闹了一场，把人带回了广州。
　　林父至今都没对出柜这事再表态，亦很少再过问林奈，但不表态不代表他会同意，何况林奈现在私下投资，明摆着想脱离林家的钳制。
　　“她呢？”蒋行舟朝房间里支支下巴。
　　林家林父才是东宁汽车集团的股东，权利在他手里握着，他只需简简单单地说句话，就能立马让何青柔走人，更有甚者，断了她的职业路。
　　林奈亦看了眼房间内，何青柔正抱腿坐着，她似乎没事情做，在看另外两人打游戏。
　　“我会护好。”
　　.
　　竹楼快打烊时，一行人离开。
　　走到半路，遇到公司的同事，同事告诉他们姻缘庙今晚会放花灯祈福，并邀他们一起去看，何青柔有些累，没去，蒋行舟倒挺有兴趣，拉着叶寻他们去了。
　　何青柔与林奈回旅馆。
　　快行至旅馆门口，林奈一把抱住她。
　　突如其来的拥抱，何青柔微怔，下一刻，林奈低首，含住她的唇，有些贪婪地汲取她的气息。
　　夜黑，人静，路上寂寂。
　　吻了许久，林奈放开她。
　　何青柔有点臊，先进旅馆。
　　进了房间，她先洗澡，洗完林奈进去。
　　忽想起白天求的签，她打开笔记本，输入关键字查找，看到签诗与解签，她愣了愣，坐在床头看了许久。
　　这支签寓意很好，虽然不信这些，但她还是比较触动。
　　林奈洗完澡出来，见她盯着笔记本眼睛都不转一下。
　　“看什么这么认真？”
　　何青柔退出网页，她不好意思说，佯作淡定道：“随便看了下新闻。”
　　林奈没起疑，掀开被子坐进来，往屏幕上瞥了下，何青柔后背一僵，不自然地把笔记本盖上。可惜林奈都看到了，她扬扬唇角，低头，亲昵地在何青柔脸侧挨了挨：“这是你求的签？”
　　何青柔推她：“一身酒气，快睡了，明天早点起来，别又迟到了。”
　　她把笔记本放床头柜上，滑进被子里，背对着林奈。
　　林奈盯着她的背影一会儿，关灯，侧躺下，抱住她的腰，下巴支她后颈上：“我知道这支签的意思。”
　　尽数喷在后颈上的呼吸让何青柔缩了缩。
　　“佳偶天成，百年偕老。”林奈道。
　　何青柔不理她，睡觉。
　　林奈抱着她，老实了一晚，两人一夜好眠。
　　不过隔日，到山北私人温泉馆，林奈就没那么老实了。
　　私人温泉馆贵，但相对的，里面的温泉池会比旅馆后院那种好太多。
　　蒋行舟虽皮厚，但这种时候还是很有眼色的，他包了三个单间，三个大男人一间，叶寻单独一间，剩下的则是林奈和何青柔一起。
　　这里的温泉水似乎极热，热得何青柔背后、胸前都出了层薄汗，汗愈重，汇成小珠儿，顺着光滑的肌肤往下流，与暖热的池水融为一体。
　　她双手撑在池边，温泉池不大，轻轻晃动，便能使其中的水漾荡。
　　漾动的水一浪一浪地拍打着她的身体。
　　林奈耐性极好，她却有些受不住。
　　……
　　在单间里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最后蒋行舟来电，催林奈别泡太久，让她带人出来玩。
　　这时何青柔正在穿衣服，林奈还在池里泡着。
　　林奈起身，出池子。
　　何青柔穿好衣服，想到林奈的恶劣，她气结，等人走近，轻踹了对方一下，林奈一把抓住她的脚踝，伏低下身，在她磨得绯红的膝盖上亲了亲。
　　何青柔侧开腿，捡起浴巾搭架子上，先出去了。
　　走到门口，恰巧遇到蒋行舟三人，蒋行舟看她满脸通红，还以为泡温泉泡久了所致。
　　温泉馆工作人员带他们到休息的包间，端来吃食茶水等，不多时，林奈过来，何青柔看到她，顿觉耳热，着实尴尬。
　　六人在温泉馆呆了大半天，黄昏时分离开。
　　到住的地方，大家分开，何青柔不愿搭理林奈，故意走在前头，先进房间，回房间放了东西，她错开林奈，到前院去等着吃饭。
　　可一到前院，她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云熙宁跟公司几个领导在聊天。
　　云熙宁本不在度假人员之列，如今假期都过了近三天，她却突袭而至。
　　何青柔蹙眉。
　　她亦看到何青柔，但目光只停留了一瞬，又移开，面不改色地跟其他人说话。


第53章 
　　何青柔心里发堵。
　　何曾叫她, 专门留了一个位置, 她过去, 一桌刚好坐满。前院陆陆续续来人, 不多时, 除了领导那桌, 其它桌都满了, 云熙宁他们还在聊天，她不坐, 各领导陪着干站，领导都没动，饭菜端上桌了大家都不好开动。
　　等得无聊, 何青柔摸出手机翻看, 何杰在下午给她发了两条短信。
　　第一条大意提了下家里的情况，夏茶快要采完，他们仨儿过两天要去林芒山做短工，并配了一张自家茶地的照片。第二条是间隔了半个小时发的, 由于当地茶叶公司的打压，林芒山周围的小茶户现今几乎都陷入了滞销的境地，何家是走了运，今年的茶已经提前卖完，但明年，可能就没这么好运了，茶叶公司打算把林芒山周围的茶地收购完全，正在一步步施行计划, 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
　　茶农们老实巴交，大半辈子都耗在了茶地里，哪懂这些门道，眼瞅着茶卖不出去，个个心急如焚，有人不理智地跑到林芒山的茶叶公司讨要说法，在公司闹，结果还被抓进了局子。
　　三人回去的这大半个月，林芒山事端横出。
　　何青柔收起手机，沉思良久。
　　她脑中生出一个想法，谨慎考虑风险利弊，最后还是否决掉。
　　何曾用胳膊肘顶顶她：“吃饭了。”
　　她低头看手机的功夫，各领导聊完入座，终于可以开饭。
　　她抬眼望了望那桌，林奈背对着她跟张总坐一边，而云熙宁，坐在林奈对面，亦与她相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云熙宁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借着跟旁边人说话的动作，朝她回看了一眼。
　　何青柔拿筷子，垂眼避开她的目光。
　　“你今天去哪儿了？我还到处找呢，负责人说你请假了。”何曾吃口菜，问她，倒未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何青柔夹菜：“跟朋友出去了一趟。”百？合？兹？元？更？全？只？在--吧耳寺武而潾潾究
　　“那几个小帅哥？”何曾笑笑，“我昨天看到你和他们在石像群那儿，林总监也在，就没来打招呼。”
　　她们都不想碰见领导，见到林奈在，便故意绕了一圈转到另外的地方了。
　　何青柔点头。
　　“那个个子高高的女生，跟林总监长得还挺像的，她俩是亲戚么？”何曾好奇道。
　　何青柔兀自吃菜，不便回答太多关于林奈私人的事，恰巧旁边的同事插话，将何曾的注意力转走。
　　一顿饭，何青柔十分沉默。
　　倒不是因为林奈，而是云熙宁，她知道林奈对云熙宁肯定不会有什么想法，可到底还是有那么丁点儿介意的。
　　吃完饭，何曾她们几个约她到外面走走，消食。何青柔压根没吃两口，但不想这么早就回房间，就跟她们一起出去。
　　外面热闹，即便天都快黑尽，那些做工的人还在埋头苦干，挂灯笼，搭简易棚子，在道路两旁或山石树木上挂花灯，细一打听，原来在未七夕节提前做准备。
　　离七夕节还有二十来天，她们肯定看不到，但何曾觉得稀奇，拉着众人一起东瞧西看。
　　黑夜全然落下时，温度随之而降，加之阵阵山风拂动，自然会比较冷，何青柔穿得单薄，不由得缩了缩脖颈，她对这些兴趣不大，一直默默跟在她们后面。
　　八点半左右，一行人回旅馆。
　　何青柔进房间，里面黑魆魆一片，她怔了怔，摸黑打开灯。
　　房间里没人。
　　她顿时心一沉，胸口像有千百丝线紧紧缠绕，用力勒着。
　　在门口站定半晌，松开门把手，进去，换了鞋，然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洗漱，吹头发，还把内衣裤手洗了。
　　做完这一切，林奈还没回来。
　　她坐在床边，摸出手机，没有消息，她抿紧了唇，俄顷，放下手机，准备倒杯水喝。
　　刚走两步，手机响了。
　　何青柔一顿，慢腾腾回身，把手机拿起来――一长串陌生的数字，应该是迟嘉仪打的。
　　果然，一接起，这妮子兴冲冲大声喊：“青柔！”
　　何青柔好笑，应了一声，问道：“见到陈茗行了？”
　　高兴成这样，多半是。
　　那边，迟嘉仪笑道：“她晚上回来，我现在坐车去她家等。”
　　何青柔看了眼时间，快九点半了，英国才下午一点半。
　　“带翻译了吗？”她问，迟嘉仪英语口语奇差，她真担心迟嘉仪一个人坐车会走丢。
　　“我之前去过两回，自己能找到。”迟嘉仪回道。
　　何青柔叮嘱她注意安全，再问了下她在英国过得怎么样，迟嘉仪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讲她第二次去陈茗行住的地方时，陈茗行的邻居把她当成贼，差点报警，又聊到英国阴湿的天气云云。
　　两人打了十几分钟电话，迟嘉仪到站，挂了。
　　何青柔走到桌前倒水，转身，偶然瞥到窗外的情景――窗外，前院与后院连接的走廊里，橘黄昏暗的灯下，林奈跟云熙宁并肩坐在廊椅上。
　　两人都很沉默，谁都没开口说话。
　　何青柔不禁站定，端着水杯观看。
　　云熙宁说了句什么，可被林奈干脆打断，她脸色变了变，不再继续。
　　光看两人的表情，何青柔就能猜出个大概，她收回视线，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到床上躺着玩手机。
　　.
　　楼下
　　两人其实已经在这儿坐了大半个小时了，吃完饭，张总拉着林奈聊，有人跟云熙宁说个不停，等这些人都离开了，云熙宁叫住林奈，说想谈一谈。
　　正好，林奈也有这个想法。
　　后院温泉池里拥挤，但走廊人少，她俩走了一段，最终在这儿坐下。
　　方才的话被打断，云熙宁哑然许久，她抬头看了看温泉池里嬉闹的人群，蓦地感慨万千。
　　“你来南城一趟，变了很多，”她轻声道，“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人总是会成长的。”林奈道。
　　云熙宁一顿，顿觉苦涩，成长么……
　　林奈小时候跟她很亲，但慢慢大了，不知怎么就生疏了，她性子傲，跟其他人相处少，更没几个朋友，这么多年，接触最多的最深的也就林奈一人，她以为这样的关系可以永久，可没料到会走到这一步。
　　向来当局者迷，她那时不清楚自己的心，等清楚明白过来，却早都把人逼走了。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她道，在总公司，她与林奈方向不同，当林奈拉到董事会支持，她因为夹杂了私人感情，之后的做法也很不理智。
　　林奈离开总公司的时候，她不在北京，等回去知道了，也许是气昏了头，亦拉不下面子，后来看到分公司关于西南山车展的申报名单，查到何青柔，她才开始慌神。
　　她不顾云家，私自决定来南城，又留在这边，就是想找个机会跟林奈说清楚。
　　可显然，林奈已有察觉，不愿给她这个机会。
　　“立场不同，我们不过都是履行分内之事，说不上谁对谁错。”林奈道。
　　云熙宁默然。
　　林奈抬眼，往二楼看，房间里已亮了灯，何青柔应当回来了。
　　“阿奈，”云熙宁顿了顿，道，“我……”
　　话到嘴边，她噎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下一个字，她动了动喉咙，脸色逐渐转为青白。
　　林奈自是知道她想说甚，但说了也没用，何必呢。
　　人心就那么大，容不下两个人。
　　对于云熙宁，她是真真正正把她当姐姐，只有纯粹的敬重与亲切，不掺杂一点绮念爱恋。
　　且两人都太强势，完全不合适。
　　“姐，”林奈开口，云熙宁一听，脸色刹那间煞白，“天冷，早点回去休息吧。”
　　言讫，起身。
　　云熙宁颤了颤眼皮，叫住她。
　　林奈驻足。
　　她嗫嚅半晌，一字一字问道：“如果没有遇到……”
　　“不会。”林奈出言打断她的话。
　　不留一丝一缕的念想予她，果决，没有丝毫犹豫。
　　况且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假设，时间过去，因果定下，遇到过的，发生过的，不是一句如果就能推翻。
　　林奈不再停留，径直走出后院，踏上楼梯。
　　云熙宁还坐在廊椅上，久久未动。
　　.
　　何青柔靠在床头，划动手机屏幕，她在看朋友圈，何曾发了许多游玩的照片，其中有一些照片里就有她，何青柔给她点赞，不一会儿，何曾回复她：/大笑。
　　林奈开门进来，便见她双脚露在外头，只腰间搭了一角被子。
　　山上夜里凉，这般露脚肯定冷，林奈下意识皱了皱眉。关上门，她过去挨着对方坐下，何青柔头都没抬，眼睛盯着手机。
　　她脱鞋上.床，靠得更近些，单手搂住对方的肩膀，腆着脸亲近：“生气了？”
　　何青柔往上滑动屏幕：“没有。”
　　“我看到你和何曾她们出去了，玩得怎么样？”林奈问，亲昵地用下巴抵着何青柔的脸侧。
　　“嗯，”何青柔淡淡道，“还行。”
　　林奈挑挑眉：“看了些什么？”
　　山上这两天似乎在搞七夕活动，她今天出去时听到那些居民在谈这个，她下移手，转而抱住何青柔。
　　“没什么。”何青柔打开她的手，放下手机，把被子掖在两人中间。


第54章 
　　林奈皮厚, 将被子扯开, 重新把人搂住, 大有死缠烂打的架势, 何青柔拗不过她, 气结, 最终懒得搭理, 但这恬不知耻的货显然有些得寸进尺，搂着推着, 一会儿就将何青柔压到身下，涎皮赖脸地替她揉小腹。
　　不知是气还是羞，何青柔脸上渐渐染上红晕。
　　揉了小腹, 又摸到腿上, 轻轻捶了捶。
　　这般确实能缓解酸痛，何青柔便不再直挺挺的，渐而放松下来，林奈勾勾唇, 埋首在她嘴角讨好地亲了亲，何青柔阖上眼，不想看她。
　　林奈怕压久了她会不舒服，翻身，在她旁边侧躺着，而后继续。内侧的肉软，滑溜，她揉着揉着, 有些心猿意马，愈发不安分，指腹按在上面，来回用力摩挲。
　　“老实些。”何青柔睁眼。
　　“嗯……”林奈半边身子压上去，抱住她。
　　何青柔把脸侧到另一边。
　　“趴着，我帮你按一下腰背。”林奈道，想归想，倒不会真实践，这几次基本都是何青柔在承受，再来，她身体吃不消。
　　何青柔不动。她揽住她的腰肢，要把人半抱起来，何青柔最后还是翻了个身，软塌塌地趴着，胳膊垫在枕头上。
　　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需求来了，顶多一两次，而且这种情况也少，毕竟工作越来越多，跑来跑去忙了一天，脑袋一挨枕头，就能睡到天昏地暗，哪还有这个心思，但遇到林奈后，就开始一再破例，光是这回度假，都被折腾得厉害。
　　她把脸埋进臂弯里，回想起这人的恶劣，既气，又无奈，一想，倍觉面热。
　　才答应多久，林奈就越发没分寸了，颇有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意思。
　　下回说什么都不会依这人了。
　　林奈这次规矩，没再乱来，老老实实轻捶背，不时按两下。
　　“我跟她说清楚了。”她道。
　　她看到房间开了灯，便知何青柔是回来了的，而窗户和窗帘皆都开着，何青柔应当看到了，她知晓何青柔没多想，但还是刻意解释了一次。
　　会不会乱想是一回事，解不解释又是另一回事。
　　何青柔没说话，安静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林奈停下手里的动作，伏在她背上，半贴着，埋首于细嫩白皙的脖颈处，用薄唇在上面落下温湿。
　　何青柔觉得痒，颤了颤浓睫。
　　林奈抓住她的右手手指，把玩，再放开，又捏住中指，细细捻磨，何青柔缩回手，不让她摸，林奈转而移到她脸侧，亲昵挨着，有点讨乖的意思。何青柔只觉眼前的光被遮挡了大半，视线变得不大清楚，眼里是她，闻到的也全是她身上的淡淡香水味。
　　慢慢地，越挨越近，脸颊上温热，再是鼻尖，她上移，停住。
　　何青柔闭眼。
　　接近着，温热转到眼皮上。
　　心忽地颤颤，一缩一缩的，收紧、鼓动。
　　何青柔刹时微怔，这种感觉让她有些迷茫，不知所措。
　　好似过了很久，实则片刻后，林奈离开，她再一次低头，吻住何青柔半边唇，就这么挨着，没有多的动作。
　　何青柔反应过来时，唇侧的暖意已不在，林奈跟无骨一般，缠住她，她不自在地推了推林奈的腰：“放开，压到我了。”
　　林奈侧开。
　　她支起上半身，趴久了难受，欲起来，却被对方揽进怀里抱着。
　　她因惊异而伸直脖颈，紧绷着身子，林奈在她颈间有些贪恋地嗅了嗅，手上愈发用力，反正就是不让她离开。
　　这人还真是没皮没脸了。
　　今晚走了那么久，累，她亦不想动了，于是就靠怀里，但不主动理会林奈。林奈牵被子，把她露在外头的双脚盖住。
　　两人都不开口，但温情萦绕不散。
　　天花板上的灯，略刺眼，何青柔半闭着眼。林奈伸手，替她拨了拨脸上的乱发。
　　屋里的白墙上，挂着一个老式钟，指针转动，声音因寂静而格外清晰，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
　　何青柔靠在她怀里，许久，大抵是太放松，睡意上头了。同一个姿势保持长时间，便会酸胀，她动了动腰，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不是她的。
　　房间里安静，铃声便分外响亮。
　　林奈眼里闪过不耐，眉头一拧，但手机仍不依不饶地响着。何青柔直起身，催促她：“你的电话。”
　　林奈这才摸出手机。
　　何青柔无意瞥到来电的备注――宋叔叔，也就是宋天中。
　　因她要接电话，何青柔掀开被子下床，故意到桌边倒水喝。林奈话少，手机那头一直在讲，她只嗯哦两个字，不到一分钟，回道：“知道了。”
　　然后挂了电话。
　　整个过程，何青柔倒了水，还没喝，她不渴，见人接完，复回到床上。
　　林奈黏过来，何青柔推不开她，只得让她抱住。
　　“找你的，”林奈道，“你的电话打不通。”
　　何青柔一愣，突然想起她刚刚好像把手机设置成静音了，白天都是打开声音的，但晚上要睡觉，故而一般就调成静音了。
　　“怎么？”她抬头问。
　　“宋叔叔想买茶，问你能不能帮他买一些。”
　　何家的茶都卖完了，虽然何父给她留了一些夏茶，但份量不多，何青柔想了想，打算过两天让何杰去其他老茶户那儿买一些。
　　“可以，”她回道，“我明天给他回电话。”
　　明天把地址问到，等何杰买了茶，就寄过去，她之前允诺送宋天中茶，正好趁这次给了。
　　林奈像是看穿她的想法，笑了笑，道：“宋叔叔的茶友也想买。”
　　何青柔嗯声，多送一点也没什么。
　　“他的茶友很多，”林奈又道，“一堆人，要是都送，上次领的奖金就没了。”
　　何青柔一怔。
　　“明天他会联系你。”林奈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
　　“嗯，那到时候细说。”何青柔回道。
　　夜深，林奈再抱了她一会儿，到浴室洗漱，何青柔今儿乏累，没等她还没出来，便先睡了。
　　翌日，天色仍旧晴朗，何青柔醒得早，林奈正睡着，呼吸匀称，何青柔轻手轻脚起来，准备拿衣服去浴室换，却不料在转身时，被某人抱个正着。
　　没脸的某人手放得巧，从腰际一路上移，触到软，便停止了，下巴挨在何青柔颈后，跟没骨头似的。
　　“早。”
　　何青柔不自然地推开她，径直拿起衣服进了浴室，并把门反锁。
　　她故意在里头磨蹭许久，出来时，林奈正倚在床头看手机。有了之前的事，她把东西都一一带全，不等林奈洗漱完毕，率先去了前院。
　　今天没迟到，还比大部分同事更早。
　　不过何曾先她一步。云熙宁也在，她坐在角落里，面色有点苍白，昨晚应当没睡好，眼下都微微青黑了，她亦瞧见了何青柔，向这边看了看。
　　她一个人坐那儿，落寞得很。
　　何青柔没多关注她。何曾给大家带了早饭，来一个人分一个，今天公司要去石像群拍集体照，所有人不得请假。
　　待人数清点完成，时间一到，大家按队出发，到了石像群，先拍集体照，然后由各导游带大家参观。
　　何青柔她们先前来过一次，对此没甚兴趣，何青柔一路走一路玩手机，迟嘉仪今早给她发了邮件，大意是她到陈茗行那儿住下了，后天就回国。
　　这天远地远出一趟国，总算没白费。
　　过后，宋天中来电，可能是比较忙，他没讲两句就挂了电话，说有时间再打过来，何青柔应下。
　　刚挂断电话，忽一只手拍到肩上，未见人，但闻到了熟悉的香水味，连转身都不用就知道来人是谁。
　　“别一直看手机。”林奈借着与她擦肩而过的机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何青柔抬抬眼，这人已错身走开，她把手机收到包里。
　　这一天过得平淡而无聊。
　　假期倒数第二日，蒋行舟找到一处民宿，请两人过去吃饭。
　　在这期间，宋天中一直没打电话过来，何青柔没好打扰他，只让何杰先留意着，去找几家熟稔的老茶户约单。
　　民宿临近山北，地方虽小，但五脏俱全。
　　何青柔不好意思像西南山那样等着吃，一到这儿，便进厨房帮着打下手，这次掌勺的仍是蒋行舟。
　　林奈跟何青柔一块进厨房，一块儿洗菜。
　　蒋行舟话多，一面翻动锅铲一面跟何青柔调侃道：“阿奈不会做饭，青柔姐有空教教她啊。”
　　原先叫何小姐，现在知道两人成了，他们几个都改口喊姐。
　　何青柔偏头瞧林奈，想到那次去她家，明明冰箱里有一堆冻食，她却只炒了两个蛋做早饭。
　　林奈忽然捏着她的手，拉到水龙头下冲了冲，何青柔抽回手，瞪她一眼，她就跟没看到一样，又要伸手来牵，何青柔把洗好的菜搁她手里：“你拿着。”
　　一旁的蒋行舟了然地笑笑。
　　蒋行舟炒菜很在行，不慢不紧就弄了一大桌出来，何青柔帮忙端菜。
　　端完最后一道菜，何青柔再进厨房，看到他在翻手机。
　　蒋行舟有个毛病，喜欢用手机拍照记录日常，他平时没事，就爱翻翻相册。
　　何青柔是进去拿碗筷的，可无意间，却瞥到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十分眼熟，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她愣了愣，照片上的地方跟她以前住过的小区外的一处公园特别相似。
　　不是相似，就是一个地方。
　　蒋行舟看到她盯着自己的手机看，没多想，还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两年前的老照片了，这个，”他指了指照片上的人，道，“阿奈，是不是跟现在一点也不像？”


第55章 
　　照片里, 林奈身着黑色短袖军绿工装裤, 头发很短, 戴同色鸭舌帽, 打扮风格与现在的叶寻一模一样, 若不细看, 还以为是叶寻。
　　她独自坐着, 手肘支在腿上，微弓着背, 偏头看向远方，眼神略空洞，整个人显得有些颓废挫败。
　　“因为比赛出意外, 伤到了脑袋, 要动手术，就把头发剪短了，所以变化比较大，”蒋行舟道, “当时她才出院不久，而我要去西南山比赛，就让她一起来南城，刚好西区有个朋友请吃饭，这张照片就是在那里拍的。”
　　何青柔一怔。
　　“她说想出去走走，一下午不见人影，电话也打不通，找到她的时候, 正一个人孤零零坐那儿。”蒋行舟边说，边收起手机。
　　“两年前出了挺多事儿的，阿奈那阵子丧得要命，但好在后来都慢慢走出来了。”
　　“她性子特别倔，认死理，撞南墙不回头那种，可最后还是放弃了赛车，老实说，我们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穿着正装坐办公室里审批文件，当年她可是整个车队的荣耀标杆，特别厉害，我，阿寻，都是她带出来的。”他把碗筷拿出来，叹了口气。
　　“现在就阿寻还赛车。”
　　他表情惋惜，既为林奈，亦为自己。
　　何青柔不知如何回答，默然片刻，在蒋行舟要走出去之际，将人叫住。
　　蒋行舟疑惑。
　　“你可以把刚才那张照片发给我吗？”她问道，照片里的场景太熟悉了，但她一时半会儿记不起，应该是见过的，可脑海里空空如也。
　　“行，”蒋行舟道，“那加个微信。”
　　何青柔颔首，出示二维码，验证成功后，蒋行舟立马将原图发给她。
　　其他人还在外面等着，她不好一直呆在厨房里，保存了图片就跟着蒋行舟一块儿出去。
　　吃饭期间，她忍不住想这事。
　　林奈给她夹菜，她回神，其他四人纷纷侧目。
　　何青柔吃菜。
　　过了一会儿。
　　“大家后天晚上有空吗？”她问道，明天下午离开葛仙山，后天星期天，届时有时间，可以请这几个吃饭。
　　他们自然有空。
　　“那有什么想吃的没有？”她弯弯唇，“到时候我请你们吃饭。”
　　林奈扫视四人一番。
　　“家常菜，”蒋行舟没眼色抢道，“青柔姐做什么我们吃什么，不挑。”
　　裴成明踢了他一脚。
　　何青柔又笑笑，还没开口，林奈就先道：“火锅，上回那家。”
　　老巷子火锅店。
　　裴成明他们虽然不知道是哪家，但都应她的话，只蒋行舟一脸可惜，他还盼着能去何青柔家瞧瞧，结果林奈护得深。
　　应多数人的意见，何青柔提前预订了老巷子火锅店。
　　吃完饭，一行人在民宿呆了半天，叶寻他们凑一起打游戏，何青柔向来不怎么碰这些，便坐一旁看他们玩儿，偶尔切盘水果、拿两瓶饮料过来。
　　林奈跟她坐一起，中途，公司那边来电，她出去接电话。
　　何青柔无聊，摸出手机翻了翻，翻到上午那张照片时，脑子里刹时一闪，她顿住，忽而记起――
　　那应当是13年6月了，日子有些久远，故而先前一时想不起来。
　　13年，她也不大好过。
　　那会儿子，她在公司里逐渐崭露头角，风头太盛，遭到打压，杨顺成还时不时找茬。
　　某天，傍晚时分，她在公园里遇到过林奈。
　　昏黄的落日余晖里，这人独独坐在长凳上，她的身后，是郁郁葱葱的常青树和喧闹的人群，由于太格格不入，何青柔几乎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她好像抬了头，与自己对视了一眼，细枝末节，何青柔已记不清，她极力回想，可越是想，记忆越模糊，之后，自己似乎走了过去，又似乎没有。
　　时间太久，真不记得了。
　　“在看什么？”不知何时，林奈接完电话回来。
　　何青柔下意识将手机按灭：“跟火锅店联系。”
　　林奈没再问，挨她坐下。
　　何青柔稍稍偏头，偷瞧她，林奈发现了，与她对视，何青柔装作若无其事地垂下眼。
　　.
　　晚上，旅馆房间。
　　何青柔洗了澡出来，宋天中终于得空，给她打了电话。
　　他说的话跟林奈转述的一致，想买夏茶，其实他们是想买味道最好的春茶的，可何青柔告诉他那些老茶户的春茶基本都卖光了，他才退而求其次要夏茶，且需要的量多。
　　他那十几个茶友，听说能买到林芒山的地道现摘现炒的手工茶，便都托他捎一份。
　　“嗯好，我明天就帮您联系。”何青柔道。
　　电话里宋天中笑得爽朗：“那成，我就坐着等茶了。”
　　何青柔与他聊了两句，宋天中工作多，匆匆挂断电话。
　　趁林奈还在浴室，时间才十点，何青柔给何杰打过去。
　　铃响两声何杰就接起：“姐！”
　　这小子嗓门儿亮，精神十足。
　　何青柔笑了笑，轻声道：“在做什么？”
　　“刚从外边回来，”何杰说，“陈阿伯昨天摔到了腿，我跟爸今天帮他采茶去了，晚饭在陈阿伯家吃的。”
　　陈阿伯，何家的邻居，一孤寡老人，他对何青柔挺不错，何青柔小时候没少去隔壁窜门。
　　“严重么？”何青柔关切问，蹙了蹙眉。
　　“没大碍，就是痛，医生说需要养一阵。对了，之前你不是叫我去约单吗，已经约好了，什么时候要？”何杰问。
　　何青柔坐到床边：“过两天，待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把茶寄到那儿去。”
　　何杰应声。
　　“晚点我把钱打爸帐上，你明天去镇上取了结给他们，记得算清楚，别缺了漏了哪家的。”何青柔叮嘱。
　　他们那儿的手工茶都是按两算，一般，一两十几到上百元不等，跟当地的茶叶公司相比，确实会贵一些，但没办法，大家都靠那么一两块茶地过日子，一块地大的十几亩，小的几亩，一亩地产干茶也就十几二十斤，一年下来，收入最多的不过十万，少的，也许只有几千块。
　　譬如何家，茶地十亩左右，今年算周围的茶户里卖得比较好的，但拢共也就赚了四五万，春茶、夏茶一卖完，剩下的秋冬茶压根不值钱，况且茶叶公司不收秋冬茶了，又少了一笔收入。
　　“哎，我知道。”何杰回道，他顿了顿，嗫嚅半晌，问，“姐，你还能找到买茶的人吗？”
　　何青柔拧眉，等他说完。
　　“之前……”何杰纠结道，“之前我不是去约单么，都约完了，郭三爷他们来家里找爸，想托我们问问你，能不能帮他们找到买主，他们的茶，一点都没卖出去，全都积着，三爷家今年的春茶本来就没卖出多少，如今被那个公司断了路，唉……”
　　他内心不忍，不再继续说了。
　　林芒山周围的老茶户现在都愁着呢，他们销茶的法子老，就是等着人家上门订单，有人订就卖，没有人就屯着，眼下茶叶公司想搞垄断，他们的生计便瞬间中断。
　　何青柔一时无话，她真的也没办法，这么多散户，哪里帮得完。
　　“你让他们去镇上看看吧，”她叹息，“或者去市里，走远一点，应该还是能卖出去一些的。”
　　H市特产茶叶，来这边订老手工茶的人，多是外地的，本地人几乎不会买，所以不论走多远，这种散户的茶，其实都难卖。
　　何杰默然片刻，闷闷道：“我会跟他们说。”
　　何青柔嗯声。
　　两姐弟再讲了一会儿，何青柔看到林奈从浴室出来，便挂了电话。
　　林奈洗了头，她一手擦头发，一手拿吹风机，旅馆的吹风机是单独备的，非挂在墙上那种。
　　插座在床头右边，她过来，随意将帕子搁床头柜上，插电，吹头发。
　　她就站何青柔旁边，风呜呜一吹，吹出的水四处飞，些许落到何青柔手背上。
　　水沾在手背上，有些凉。
　　她的头发直，乌黑，披着时，长度差一点及腰。
　　何青柔抬眼，突地想起照片上她短发的模样。
　　全然不同的模样，不仅仅差在头发的长短上，但何青柔又说不出还有哪儿不一样。
　　她望了许久，待林奈吹到半干，起身，过去接下对方手里的吹风机。
　　“我帮你。”她道。
　　说话声小，被淹没在了呜呜的吹风声里。
　　林奈没听到，但明白这是要做什么，她比何青柔高，这般站着，何青柔不方便，她到床边坐下。
　　何青柔跟她走动，顺手将热风调小一档，然后手穿到她发间，替她吹头发。她动作很慢，同时也很轻，吹完一处，去拾下一束头发时，无意地，指腹总会在林奈头皮上挨一挨。
　　风小，吹得就慢，几分钟，才吹干。何青柔放下吹风机，再帮她顺顺头发。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她俯视着林奈，手上的动作仍旧轻柔。
　　林奈不语。
　　“今天我在蒋行舟那里看到了一张照片，”何青柔道，“很眼熟，我记得好像见过你，但记不太清楚了。”
　　她坐到林奈旁边。
　　“天湖小区，公园里，就在西区那边，你还记得吗？”


第56章 
　　林奈自是记得的, 不曾忘记。
　　公园里的人三五成群聚一堆, 吵闹不休, 她坐在那儿, 冷淡而疏离, 连带着周遭都是低气压, 或许是短得还没一节手指长的头发, 让她看起来不大易于相与，没人敢靠近。
　　但独身一人的不止她, 还有身着家居服的何青柔。
　　她应当才下班不久，神色间透露出疲惫，有些心不在焉、怔怔愣愣的, 余晖渡在她身上, 将发梢都染成昏黄，她慢慢在石子路上走着，从枝叶茂盛的碧绿榕树到视野开阔的空地，再到自己面前。
　　以为她会继续走, 但她停住了，林奈不由得抬头，多看了两眼。
　　安静，温婉。
　　这是林奈对她的第一印象。
　　再就是，好看。
　　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由内而外的淡然和沉稳，让人移不开眼。
　　好看分很多种，她偏偏是最得林奈心的那种。
　　她垂首，头发顺着脸廓散落――一个半大的小孩儿温吞地走来, 腼腆地牵了牵她的衣角，糯声糯气地在讲什么。
　　或许太过害羞，小孩脸颊通红，说话声音很小，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里带满期许。
　　林奈用余光注视这一大一小。
　　何青柔笑了笑，蹲下身与小孩说话，小孩一听，睁大眼，赶忙摇摇头，何青柔抚慰地摸摸他的脑袋，又小声地说了甚。
　　小孩怯怯地朝林奈看来。
　　林奈半阖下眼，避开他的目光。
　　这个举动让她看起来十分冷漠。
　　小孩又拉拉何青柔，一张小脸纠结得很，想请何青柔帮忙，但何青柔没允，他只得自己不情不愿地慢腾腾地挪动，挪到林奈面前，低低道：“姐姐……”
　　林奈抬眼，看了他一下。
　　他小腰板崩得笔直，可能是被吓到了，赶紧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的何青柔。
　　林奈亦顺眼望去。
　　何青柔微勾唇角，朝这边颔首，不知是对小孩还是对林奈。
　　小孩回头，张张嘴，大眼鼓鼓地看着林奈。
　　“做什么？”最后还是林奈先开口。
　　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毫无起伏。
　　小孩以为她似乎不高兴，包子脸瘪了瘪，怯生生道：“姐姐可以让、让一下吗……我的球在你脚后面……”
　　林奈低眼，凳子下正躺着一个蓝色的皮球，离她不到十厘米。
　　小孩胆小，见她漠然着脸，不敢过来捡，便想让何青柔帮忙。小孩无心，但何青柔有，她让他自己来。
　　林奈顿了顿，反手将球抄起，递给他。
　　小孩惊喜，伸手抱住皮球，大眼眨了眨：“谢谢！”
　　说完，不迭跑了。
　　何青柔还站在原地，那小孩同她摆摆手，她淡淡一笑。
　　广阔无边的天地里，林奈眼中只容她一个。
　　林奈在看她，她不疾不徐向这边走来，在长凳的另一端坐下，林奈垂下眼，默不作声十分冷淡，两人都没说话，如此安安静静地坐了许久。
　　这是第一回相遇，再平常不过，没有一点特殊之处。
　　日隐高楼时，何青柔先走了，林奈仍坐在长凳上，直到蒋行舟找来。
　　她离开时公园时，云霞遍天满地余晖，一瞬间美得不像话。
　　再一次见到是在八月初，叶寻考上C大，林奈送她到重庆，送完人，本该立马回北京，可鬼使神差的，她临时改签到南城。
　　八月初的南城如上锅的蒸笼，路两旁的树木枝叶都焉嗒嗒的，她打了个的士去西区。
　　她记不得具体的地址，只记得这个。
　　可司机师傅听错了，把她送到了西街。
　　天热，更加心烦意燥，她想再找车，却在偶一转身间，见到何青柔跟迟嘉仪由街尾拐角处走出。
　　何青柔穿的半裙，露出细瘦的小腿，又白又直，她踩着米白高跟鞋不慢不紧地走着，迟嘉仪话唠，她一直在听，时不时唇角稍弯。
　　或许是没看到林奈，或许是没认出，她与林奈擦肩而过。
　　不过她刚路过之际，起了风，风卷长发，些许吹到林奈胳膊上，缠了缠，但只一瞬，又落开，她仍旧未注意，而是跟迟嘉仪一起，进了一家甜品店。
　　林奈没跟去，打车去了机场。
　　一年前她毕业回国，林父想让她先历练一番，便将她派到东宁，因利益相关，董事会那群老顽固百般阻拦，她本是要空降人事部经理的，最后转到设计部，从基层做起。
　　刚回国身体不适应，她还没上班就感冒了，在家休养两三天都不见好，反倒嗓子越来越哑。
　　上班后，她接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跟南城分公司做对接，而对接的人，是何青柔，但那会儿她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自己见过。
　　对接工作繁琐，需要核对的地方多，耗时长。
　　可电话那头的人性子极好，耐心地讲解，语调低柔，让人很舒服，她也是在此期间无意查了一下，翻到何青柔的资料，看见一寸照上的人，才反应过来。
　　心里尘封已久的念头，忽如遇春水的笋，一夜之间破土而出，逐渐疯长。
　　她故意将数据对错一处，换来了再一次的接触，不过没给何青柔添麻烦，短短几分钟，对方又挂了电话。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她用了点小手段，悄然接近，但何青柔并不知晓。
　　这样确实卑鄙病态，可她控制不住想更近一些。
　　在这一年里，她稳步上升，亦对何青柔有了更多更深的了解，她去过南城几次，或是因工作去分公司，或是途经此地，有时候能远远地见到一面，有时候不能，但她没采取任何行动，这样太突兀，且欲速则不达。
　　去南城，有很多原因，她跟上头申报是因服不了众，想由分公司做起。
　　而最主要的缘由只言未提。
　　那回去酒吧纯粹是偶然，但当看到何青柔后，却是处心积虑。
　　一如两年前，何青柔安静坐在角落里，周围有许多蠢蠢欲动的窥视者，有些人想要请她喝酒，不安分地凑上去，她都一一拒了。
　　林奈在暗影里伺机而动，时机一到便将人引入牢中，比之那些只会送酒的人，她更懂得怎么把控，她本意搭讪，可没料到能搭到床上。
　　何青柔有些生疏，不论是接吻还是做.爱，她慢慢地、极富耐心地引导。
　　两个人都喝了酒，但何青柔更晕乎一些，她无力地抱着自己，背抵在透明的玻璃上，在热水的冲刷下，她像遇水而开的花，在林奈手下盛放。
　　她们一回一回地放肆纵欢。
　　翌日白天，分公司的人打电话催得急，何青柔还在熟睡，林奈留了联系方式给她，她没拿，这在林奈的意料之中。
　　但最终何青柔还是落到了她手里。
　　不过她现在还不敢跟何青柔全盘抖落，怕把人吓到。
　　“嗯。”她简短回道。
　　何青柔愣了愣，怔道：“感觉好像以前还见过你。”
　　记忆像洪水，一经开闸，便猛地涌动，除了这张照片，她总觉得还有诸如此类的。
　　“我以前到分公司来过。”林奈也没藏着掖着，她这样说，不算撒谎。
　　以后会慢慢跟何青柔讲清楚，但不急在这一时。
　　何青柔便不再问，想着她到分公司，兴许自己见过，只是忘了。
　　她将吹风机放回原位，打算今天早点睡，毕竟明天就要回城了。
　　林奈在她躺下后，关灯，进被窝里将她搂住。
　　被搂住睡不着，她想拉开林奈的手，林奈却紧缠着不放。
　　“别闹，睡觉了。”她轻斥。
　　对方压过来，轻松将她睡衣全剥了。
　　动作太大，被子半掀开，微凉的空气刹时包裹上来，她往下缩了缩，扯被角掩住自己。
　　没亮灯，但月光照进窗里，斜到床上。
　　林奈直起身，解开睡衣带子，俯下。
　　一起一伏间，何青柔借着月光，瞧见了圆白的两团，她侧开脸，蜷着身子，抓紧被角捂在胸前，轻声道：“明天要下山了……”
　　林奈贴到她背后：“知道。”
　　这人愈发不老实。
　　何青柔赶忙抓住她往下伸的手，可被角又松了，林奈把她扳平身，欺压上去。
　　她好气，小力地拧了这恬不知羞的货一把。
　　林奈丝毫不受影响，反倒钳住她的手，单膝跪进两腿间，何青柔用另一只手轻轻打她，她亦抓住了，拿到唇边，吻了吻手背。
　　她有些造次，拉着何青柔的手胡作非为。
　　何青柔难为情，埋在她颈间默然不作声，这人心思多，把住何青柔的手不放，越发过分。何青柔气结，抓住了，稍稍用力，林奈箍住她的腰，凑上来要亲。
　　她有意不让她得逞，侧头避开。
　　林奈却偏要亲一下，追着黏着，在唇上偷了香才肯作罢。
　　“早点休息，明天要坐很久的车。”她细声细语道，对林奈有些没办法，她骨子里就温软，人温软性子也温软，不会说甚重话。
　　“知道，现在时间还早。”林奈回道，想要做什么，意味儿很明显。
　　她抓住何青柔的手，何青柔挣了挣，没挣脱。
　　这人退到被子里，并亲吻她的手背。
　　望着那隆起的一团，何青柔羞得干脆闭上眼，林奈不肯放过她，她打了打这不要脸的背。


第57章 
　　年纪小的总是精力充沛, 节制不了, 一而再, 再而三, 紧缠不舍。
　　这没皮没脸的紧追不放, 过于主动, 教何青柔脸热得厉害。
　　……
　　经过一番折腾, 何青柔睡得死沉。
　　醒时，屋里黑压压的――两层窗帘都被拉上了, 手边空荡荡，何青柔动了动，另一边被子里都是凉的, 林奈不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她睁开惺忪双眼，抱着被子坐起身。
　　窗帘缝隙间透出白亮刺眼的光，时间应当不早了, 她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按开一看，快十一点半了！
　　上午何曾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手机静音，她都没接到，而今天因为下午要离开葛仙山，上午不用集合这些，所以她根本没调闹钟, 哪知一觉睡到大中午。
　　本来之前就有些腰酸无力，现在更甚，她在床尾摸索，找到衣服裤子穿上，再拉开窗帘，亮光一下子投射进来，房间里瞬间亮堂，她略微不适应地闭了闭眼。
　　林奈早将地上收拾干净，连带着把垃圾桶里的东西都拿出去扔了。
　　下午一点就要集合，清洁人员会提前半个小时来打扫，何青柔抓紧时间边收拾，边给何曾回电话。
　　电话接通。
　　“何曾姐，”声音微哑，她赶忙暗暗清了清嗓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何曾那边很吵，她说话声有些大：“这不是下午要走了么，大家想找你拍两张合照，拍了中午正好一桌吃饭，你怎么了，感冒了？”
　　何青柔一顿，含糊道：“可能昨晚是没盖好被子，凉到了。”
　　何曾一点没起疑，高山上夜里温差变化相对于城区确实大，这次公司里因为这个而感冒的同事都有两三个了。
　　“我室友备了感冒药，要不要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给你带过来？”何曾问。
　　何青柔刚要回答，这时门开了，林奈提着一个保温桶和一摞盒子进来，她愣了愣，回道：“不用，我吃了药的，何曾姐，中午吃饭我可能来不了，要跟朋友一起。”
　　何曾哦哦两声，又说了几句，挂了。
　　林奈把保温桶放桌上，将盒子一一摆开，保温桶里是奶白的鱼汤，盒子里是各种菜，还有切好的水果，她大清早起来，出去就为这一顿吃的。
　　“我让蒋行舟做的，”林奈摆好碗筷，拉开面前的椅子，“过来吃饭。”
　　何青柔不挑食，林奈让蒋行舟炒的菜，都是之前一起吃饭的时何青柔常夹的，不挑，但总有偏好，她自己不会炒菜，只能把蒋行舟叫起来帮忙。
　　她去找人时，才八点左右，彼时蒋行舟在被窝里睡得舒服，大清早的，还在做梦呢。
　　蒋行舟厨艺没得说，一开盖，食物香气四溢，何青柔本不觉得饿，一闻到味食欲就上来了。
　　她过去坐下，林奈帮她盛饭舀汤。
　　“多喝点。”林奈递来汤碗。
　　何青柔接过，舀了一勺，汤鲜味美，又喝了两勺，她望了眼林奈，林奈正在夹菜，夹了放她碗里。
　　何青柔安静吃着，这人一直夹菜，自己一口不吃，不多时何青柔碗里就堆出个小山尖。
　　“好了，别夹了，”何青柔阻止她，“我吃不下那么多。”
　　林奈便止住。
　　“以后……”何青柔觉得某些方面有必要跟她提一下，可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讲了两个字，她脑子里空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张了张嘴，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昨晚做到后面，两个人都有点克制不住，感觉尤其强烈，当时不管不顾的，但现在回想起来，既臊，又累，长此以往肯定是不行的。
　　林奈替她重新舀了一碗汤，道：“我知道了，先吃饭。”
　　何青柔不再说甚。
　　“我会多注意。”对方又道。
　　何青柔嗯声。
　　饭桌上谈这个，怪怪的。
　　“下午要不要跟阿寻他们一块儿走？”林奈问，继续给她夹菜，“公司这边可能得天黑了才能到城区，跟阿寻他们一起可以提前出发，他们开了车来的，会快一些。”
　　公司要集合排队，时不时还得等一等，确实会慢很多，届时回到家，还不知得什么时候去了，何青柔自然愿意跟叶寻他们一块儿。
　　“那我待会儿跟负责人说一声。”
　　“嗯。”
　　.
　　中午一点，一行人提前下山。
　　叶寻他们开了一辆白色奥迪和两辆重机车过来，齐风和裴成明骑重机车，其余人坐奥迪，叶寻开车，蒋行舟坐副驾驶，何青柔跟林奈则坐后排。
　　齐风、裴成明两人骑着重机车一溜烟儿就没了影，叶寻不跟他俩拼速度，在后头慢慢开。
　　山下的气温一如既往的高，地面烫得可以煎鸡蛋，车里开着空调，倒还好，比来的那天舒适多了。
　　车程远，何青柔在半路就开始昏昏欲睡，她阖上眼，背倚座椅，但车窗外的阳光太强，刺得她睡不着。
　　林奈侧头看到，一言未发，打直背，身子稍微前移一点，恰好挡住阳光。
　　何青柔的眼睫不再颤动，渐渐睡了过去。
　　蒋行舟从后视镜里看到林奈一会儿移动一下，不禁啧啧，只觉得牙根都酸。
　　叶寻斜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放慢速度。
　　车沿弯曲的公路行驶，一路上，树木愈少，房屋愈多，路也愈宽。
　　太阳西斜时分，进入老城区。
　　何青柔刚好在这时候醒来。
　　一睁眼，便看到林奈清冷分明的侧颜。林奈见她醒了，偏头看了看。
　　“马上到了。”
　　车驶入安和街。
　　下了高速公路就是新城区，但不用林奈说，叶寻便径直开到老城区来。
　　进了安和街，拐个弯儿就是天星大道，何青柔家就在前面。
　　到了小区门口，何青柔下车，并跟叶寻道谢，叶寻淡淡点头，蒋行舟笑着冲她摆手：“青柔姐，明儿晚上见啊。”
　　何青柔莞尔，再看了林奈一眼，林奈亦与她对视。
　　他们五个今晚还要单独聚聚，裴成明他俩早回城了，林奈三人也要早点回去。
　　叶寻发动车，奥迪飞快驶出天星大道，消失在拐角处。
　　何青柔拉着行李箱回家，刚进门，林奈发来消息，她打开微信，扫了一下，看到上面的内容，她不知道该怎么回――林奈发的全是关于如何疏解酸痛的，条条款款，就跟百度摘抄下来的一样。
　　何青柔最终没回，她羞于谈这种话题。
　　放下手机，而后收拾东西，再打扫卫生。
　　等差不多结束时，迟嘉仪打电话约饭，她不想去的，但迟嘉仪已经开车出门了。
　　两人约到一家素菜馆。
　　一个星期没见，迟嘉仪换了个发型，由黑长直变成了茶色大波浪，她心情应该不错，脸上的笑意兜都兜不住。
　　何青柔翻了翻菜单，好笑道：“怎么，拿下陈茗行了？”
　　“没，”迟嘉仪咧咧嘴，“要真拿下了我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她就这点出息了。
　　何青柔弯弯唇：“那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出国前拍着胸脯保证成功，结果还不是没拿下，也就过过嘴。
　　迟嘉仪抿嘴笑了笑：“我跟你讲，这次出国没白去。”
　　何青柔勾选好菜，将单子递给服务员，肯定地说：“跟陈茗行有发展了。”
　　“我不是去她家了嘛，”迟嘉仪点头，“随便编了一个借口借住，剩下的几天都是在她那儿过的。”
　　何青柔眼稍一扬，等她继续讲。
　　“蹭吃蹭喝蹭睡，二人世界，”迟嘉仪叹道，“都快整得我都快无欲无求了。”
　　蹭睡……何青柔抓住关键字眼，看向迟嘉仪。
　　迟嘉仪一眼便知她的想法。
　　“睡她的房间，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解释道，要真是睡了，她恐怕要乐得升天，“而且……”
　　她停顿了下，“最后一天，遇到她妈来了。”
　　何青柔一愣：“突袭？”
　　迟嘉仪颔首：“嗯，突然就来了，当时她出去买菜了，我一开门，当时就愣住了，她妈脸色可真难看，看得我心里发怵。”
　　她当时才起床，还穿着陈茗行的衣服，打开门便见到陈母，即便没见过，但她一眼就知道这是陈茗行的家人，长得实在太像了。
　　陈母看到她，脸色比北极还冷，迟嘉仪很尴尬，赶快让开，非常礼貌地请陈母进去，但不知道为什么，陈母从头到尾都没给过好脸色，整个人戾气之重，好似同迟嘉仪有仇一般。
　　迟嘉仪倒不介意她的态度，秉着晚辈的姿态，规规矩矩倒水，客套地说了几句话。
　　陈母一句没回，兴许以为她和陈茗行关系匪浅。
　　两人干坐了许久，陈母终于沉不住气开口，冷冰冰问她和陈茗行什么关系，怎么会在这里。
　　迟嘉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陈母脸色越来越冷，虽然没说什么重话，但身上传达出来的愠怒却很明显。
　　知女莫若母，陈母应该是猜到陈茗行在隐瞒什么，这次才跑来突袭，而当她看到迟嘉仪穿着自家女儿的衣服，心里更是咯噔一声。
　　陈家不比迟家开明，陈家不接受同性恋，而陈茗行至今未出柜。
　　“她妈没对你怎么样吧？”何青柔皱眉，看迟嘉仪的表情，感觉陈茗行她妈可能为难她了。
　　迟嘉仪摇摇头：“没有，她可能以为我是陈茗行的女朋友，除了没给好脸色，倒没做什么。”
　　何青柔喝了口水。
　　迟嘉仪道：“她呆了半天就走了，连夜离开的，我听到她们吵了架。”
　　“因为陈茗行护着我。”
　　“吵得挺凶的，”迟嘉仪有些自责道，“她妈问她我跟她什么关系，她不肯讲，她妈就气走了。”
　　何青柔一愣，陈茗行大可实话实说，没必要吵架。


第58章 
　　一句朋友或者没关系, 事情就能解决, 按陈茗行以往的态度, 她该这么解释的, 可没有, 反而跟自己亲妈吵架, 这跟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冷漠大相径庭, 何青柔有些不明白了。
　　其实何青柔对陈茗行这人了解不深，多半是从迟嘉仪口中听来的, 剩下的则是接触时观察所得，迟嘉仪说起陈茗行时，面上的欢喜掩都掩不了, 是真心对待, 可何青柔看到的，陈茗行阴沉凉薄，一张冰山脸，从没见她笑过。
　　仅从表面来看, 何青柔真觉得这份感情不对等，迟嘉仪付出太多，回报太少。
　　但感情就像衣服，穿在身上是冷是暖，只有穿衣服的人才知道。
　　迟嘉仪这人看似大大咧咧的，实则内心敏锐，热脸贴冷屁股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况且还坚持了好几年。
　　何青柔不多管, 是相信她心里有分寸。
　　毕竟感情的事，如鱼饮水，旁人不能体会。
　　再者，陈茗行也让人琢磨不透，不肯干脆果决地推开迟嘉仪，身边亦没有其他人，男的女的都没有，反正何青柔没见过。
　　何青柔不明白这两人的弯弯绕绕，所以不多掺和，作为朋友，在对方需要的时候出现为宜，不能感同身受，故不过多干涉，点到即止就行。
　　“她会解决，你别担心太多。”何青柔安慰道。
　　“我知道。”迟嘉仪回。
　　虽然中途出现了小插曲，但不影响她的雀跃愉快的心情，她假意喝水，笑由嘴角溢出，跟二傻子似的，何青柔看到，无奈笑了笑。
　　素菜馆上菜速度快，她们聊天的功夫，服务员送上第一道菜，土豆泥，约莫拳头大小，盖在白瓷盘中央，上头淋着油亮的酱汁，还附带了一小半碗葱花。
　　迟嘉仪不吃葱，她把葱花全推给何青柔，一面吃，一面问度假怎么样。
　　何青柔挑了一些有趣的讲，没提林奈，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想等十月份过了再说。
　　讲完度假，何青柔提了下茶叶滞销的事，她认识的人里就迟嘉仪一个能交心，茶叶的事让她有点烦，说出来会好受些。
　　服务员上了第二道菜，迟嘉仪顺道夹了一筷子，回道：“你干嘛不接了自己做？”
　　何青柔一顿。
　　“有销路有货源，就差个中间商了，你可以自己做啊，”迟嘉仪继续道，“发财的大好机会。”
　　何青柔哑然，茶叶又不是消耗品，宋天中他们至多买十几二十斤，且下次再买，得什么时候去了，老家那边散户有三四十家，销路这么窄，怎么做得下来，更重要的是，她没本钱，银行卡里的存款就二十多万，进完货，剩下的还不够周转。
　　“哪有那么容易。”她叹道。
　　迟嘉仪却不认同：“可以试一试，真的，你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去做的，我说实话，你们那儿太封闭了，空有手艺，秉着落后的老法子做生意肯定会被淘汰，现在讲求科技，网络那么方便，打开X宝点点鼠标就行的事，吃饱了才会往山里跑。”
　　何青柔沉思，X宝这条路，山里有不少老茶户都试过，但没一个走通了的，包括何家。
　　X宝竞争大，没有顾客基础就会被淹没掉，没有单，店铺信用度不够，排名落到十万八千里远，半个月能有一单生意都算走了运。
　　何青柔想接手，但这颗山芋太烫手，她不敢接。
　　“你上次给我的茶叶，我拿了一半给我爸，”迟嘉仪又道，“他很喜欢，让我谢谢你。”
　　“下回我再给叔叔带点夏茶。”
　　迟父嗜茶，老家那边寄过来的茶叶，何青柔都会多分一些给迟嘉仪，意在给迟父一份。
　　迟嘉仪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摆手：“别，上上回的都还没喝完呢，他朋友才送了一些，多得很。”
　　语罢，她停了停，再道：“你知道他朋友买的茶有多贵么？”
　　何青柔抬头。
　　迟嘉仪伸出三根手指：“三百块钱一两，还是商场那种散装的。”
　　何青柔一愣，她平时逛街常看到这种卖散茶的，这种茶的品相等跟她家的比，差得远，她没问过，没想到这么贵，要知道何家最贵的春茶也才一百二一两。
　　“你自己想想利润有多大，”迟嘉仪说，“我要是你，我贷款也要做。”
　　何青柔被她这么一说，心里无比纠结。
　　风险大，回报大，而且机会难得，如迟嘉仪所讲，她不做，其他人也会做，按林芒山如今的趋势，老茶户们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就算没有茶叶公司的逼迫，照这两年社会的飞速发展来看，太过传统死板的方式总会渐渐被淘汰。
　　迟嘉仪见她沉默，不再多言此，将话题移开，让她自己慢慢想。
　　心动归心动，理智还是在的，何青柔需要细细考量一番。
　　.
　　吃完饭，跟迟嘉仪分别，何青柔回家，还没进门，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
　　号码所在地显示H市。
　　何青柔一愣，隐约猜到对方是谁。
　　果不然，对方就是郭三爷。他跟何青柔寒暄了几句，慢慢讲到正题上――问何青柔最近有没有人要买茶的。
　　因着帮宋天中约单的事，现今大家都盼着何青柔能再找到买主，茶卖不出去，郭三爷心里急啊，腆着老脸来问。
　　何青柔如实回答。
　　郭三爷默然许久，然后干笑了两声。
　　何青柔想宽慰他，可他先开口：“没事没事，那要是有人买，你帮我推推，我们家的茶便宜，五十八十都卖。”
　　打算贱卖了。
　　何青柔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抚他先别慌，聊了一会儿，郭三爷不好意思再说下去，挂了，何青柔叹气，但也没办法。
　　茶叶滞销跟迟嘉仪的话，在她心头留下一痕，夜里，她翻来覆去，竟一直在思考这个。
　　着实睡不着，她打开手机。
　　林奈在十分钟前给她发了消息：睡了？
　　她裹紧被子，打字：没。
　　须臾，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过一会儿又停住。
　　黑夜里，手机的亮光有点刺眼，她将亮度调低。
　　刚调完，林奈来电。
　　她怔了怔，缩进被里，接通。
　　“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何青柔小声道。
　　林奈站在阳台上，身后的玻璃门大开，屋里冷气往这里跑，丝毫不热，五两蜷在她脚边，毛绒尾巴一甩一甩，叶寻四个在客厅里坐着打游戏。
　　“担心茶叶的事？”林奈问，五两毛厚又胖，夏天就一移动热源，还非得往她这里凑，她把脚挪开，小崽子立马扑上来。
　　电话那头何青柔怔住，半晌，嗯声。
　　她拎起五两肉肉的后颈，把它扔进屋，将门关上，五两气急，扒着玻璃门朝她龇牙，可惜它出不来，一张肥脸在玻璃门上挤成大饼。
　　“小杰跟我说了。”她转身，不再搭理这个烦人的小崽子。
　　何青柔这边没有办法，何杰便想到了林奈，想着兴许林奈人脉广，能帮得上忙。
　　不过林奈没允下，而是另有打算。
　　“你别管他。”对于何杰找上林奈，何青柔有些不好意思。
　　林奈倒没觉得有什么。
　　“有没有考虑过接这个？”林奈突然问。
　　她的想法跟迟嘉仪一样，但又多了点私心，何青柔愿意接下最好。
　　何青柔翻身平躺着，道：“我接不下。”
　　财力和资源都不行。
　　“担心钱不够？”
　　“不止，”何青柔回，“还有，我没做过这些……”
　　总不能想做就做，当真一个失误，流掉的可全是钱啦，她工作好几年的积蓄，不敢冒险。
　　“不用怕，”林奈语气间染上柔和，安抚道，“我可以帮你。”
　　何青柔未语。
　　“客源方面，宋叔叔和阿寻他们可以解决。”林奈又说。
　　何青柔沉默一阵。
　　“这么想我接手？”她语气微扬。
　　“嗯。”林奈直言。
　　何青柔愣了愣，脱口讷讷问：“为什么？”
　　“等你赚钱了养我。”林奈回。
　　她认真笃定的语气让何青柔发笑，堂堂总监，且不论家境，恐怕光工资都比何青柔多个零，养，亏她说得出口。
　　何青柔当她开玩笑，没在意。
　　“我考虑考虑，”她说道，末了，添道，“接手茶叶的事。”
　　可不是考虑养林奈。
　　“我想入伙，”林奈说，“你考虑好了告诉我。”
　　她知道何青柔不会找她借钱，多半会去银行贷款，入伙，一方面解决何青柔的后顾之忧，另一方面，则为她的某个打算筹划。
　　何青柔没立即应声。
　　她听到了那边的猫叫声，反正睡不着，于是坐起来：“你把五两接回去了？”
　　“回来呆两天，后天送它回医院。”林奈推开门，放它出来，五两气呼呼的，不满地冲她叫。
　　何青柔听到声音，知道小家伙儿生气了，林奈恶劣，老喜欢逗它。她本想明天晚些时候去医院看看五两的，星期天空闲时间多，星期一就会很忙了，现在显然得等有空的时候了。
　　“它瘦了没？”她问，五两爱偷懒，一个星期没看到，也不知道减肥成效如何了。
　　林奈看了看地上的圆团儿：“没有。”
　　五两抬爪，要扒她的脚背，她径直跨进屋，让五两扑了个空，阳台的围栏也是玻璃的，它没辨认出，啪地一下撞上去，摔得眼冒金星，直挺挺四脚朝天仰躺。
　　林奈挑挑眉，蠢得没边了。
　　她俯身，要把圆团儿拎起来，五两却噌地站立，避开她的手，倏地跳开，跑了。
　　跑了一段，又停住，背对着她踏下屁股。
　　林奈将门关上，进屋，随便找个位置坐下，跟何青柔继续聊天。
　　五两久等不到她，脑袋一转，回望，见她坐得远远的，便叫了一声，林奈不理它，它委屈巴巴地在原地转了两圈，立着尾巴往客厅走，脾气大得很。
　　蒋行舟看它往自己这儿来，以为它要亲近自己了，一手拿手机，一手要摸它，不料五两直接一爪子伺候，吓得他赶忙缩回手。
　　他朝阳台那边望了望，瞧见林奈正在打电话，光看那样子，就知道在跟谁打，他用胳膊肘顶了顶右边的叶寻，叶寻没防备，一个手滑，大招发到队友身上，队友完美死亡。
　　叶寻乜斜他一眼。
　　蒋行舟讪讪笑。
　　.
　　八月初，高温持续走高，短短两三天，从40℃升到42℃，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带了热度。
　　经过再三考虑，何青柔终于决定接下。
　　在银行贷款与拉林奈入伙两者之间，她选择了后者，一方面，相对而言，银行贷款流程更复杂更麻烦，另一方面，客源基本都是林奈拉的，不入伙好像说不过去，林奈在这上面比她还上心。
　　有了资金和销路，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货源是现成的，何青柔让何杰去那些老茶户家收购滞销的茶叶，按原价收，由于才在初始阶段，她不敢贸然抬高价格，毕竟赚差价，教人家知道了，指不定会翻船。
　　而收购的茶叶，则放到网上卖，第一批客户全是宋天中的茶友。
　　至于价格，林奈定的，何青柔看着比成本价翻了五六倍的价格，咂舌，犹豫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她们的客户尽是林奈认识的，定价太高有点专坑熟人的感觉。
　　何青柔没做过生意，不大懂个中门道，林奈跟她用非常直白的话解释：“价格太低，会拉低档次。”
　　宋天中那些茶友，不缺钱，几十百来块的茶叶，在普通人看来算贵，但这些人却会觉得可能是茶叶太次，有时候，价格往往是最简单的判别好坏的方法。
　　况且林芒山的手工茶，本就属上品，在林奈看来，这些价格定低了，要不是何青柔拦着，添个零她都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待生意基本定下，八月中旬，林奈离开了南城几天。
　　叶寻四个，亦在中旬回了北京。
　　这几天里，何青柔一边处理网店的单子，一边工作，忙得脚不沾地，连迟嘉仪约她都没时间出去。
　　周六，林奈打电话，说晚上回来。
　　何青柔正在微信上跟何杰说事，没注意听，讲了两句就挂了。
　　傍晚，外头忽而起风，碧空如洗的天上眨眼间乌云密布，天色刹时变得暗沉，风雨欲来。
　　何青柔偶一抬头，想起阳台上还晾着衣服，她赶紧起身，出去收东西。
　　刚收了进屋，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落下，打到窗户玻璃上，嗒嗒作响。
　　她把衣服挂到客厅左边的架子上，这时门铃响了。
　　她疑惑，过去开门。
　　门外，林奈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抱着橘黄团子。
　　五两看见她，大黑眼珠滴溜儿转。
　　“我要借宿几天。”


第59章 
　　屋外的雨刹时更大, 风由走廊尽头往里灌, 何青柔赶紧让她进门, 并拿了条毛巾给她。
　　五两挣脱出来, 稳稳落到木质地板上, 它在客厅里走了几步, 歪着脑袋, 茫然地打量着周围，行到挂衣服的架子边, 直起身子，用肉爪去扒衣服。
　　胖团儿吨位太重，这么一扒拉, 直接将衣服扒掉一件, 林奈上前，捡起衣服重新挂好，将它拎到沙发上。
　　何青柔倒了杯热水过来。
　　林奈今天穿的纯白短T，五分裤, 整体打扮休闲，外露的长白小腿上沾着雨水，头发被打湿，短T的肩部分也是湿的。
　　她拿毛巾胡乱擦了两下，往沙发上一靠，伸手接水，一气呵成。
　　动作干脆，脸色却有点白, 两缕黏在脸侧的头发让她看起来略狼狈。
　　何青柔嘴皮子动动，最终把要说的话先搁着，拿过毛巾，半跪在一旁，替这人擦头发，她穿的领口宽松半袖，里面空空的，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偶尔会漏香。
　　她没注意到，但某人却大大方方地瞧了个遍，忽遮忽现，不时乍泄两分春光，别有一番风味。
　　林奈眼睫垂了垂，何青柔不用香水，但靠得近，便能闻到她身上的沐浴露味道，淡淡的，若有若无地往鼻尖钻。
　　“也不知道打把伞，”何青柔念道，她记得林奈车上是有伞的，被淋成这样，多半是落雨后下的车，“容易感冒。”
　　头发擦干后毛燥，她顺带理了理，低头无意看到林奈湿漉漉的肩部，白T打湿变透，勾出分明的半截锁骨和圆润的肩头，耳侧有小缕湿发软塌塌地贴着脖颈，弯曲盘绕，尾部粘在皮肤上逐渐延到深处。
　　她将目光上移，佯作什么都没看到，并不动声色地把那缕头发勾走，顺到林奈背后。
　　敏感的颈间不时传来的触感，将林奈心头的火撩燃，而对方半跪的姿势恰方便她把人抱到腿上坐着，她没有任何犹豫，所做即所想。
　　何青柔一惊，全然没防备，条件性搂住了这人的肩。
　　热裤短，她两条白腿露得多，林奈的五分裤上有拉链，硌到她腿外侧，有点疼，她要起开，林奈却牢牢箍着她的腰肢，抬头在她唇上啄了啄。
　　自葛仙山回来，两人将近半个月没做过，连亲都没亲一下，她要顾及公司、网店两头，林奈亦忙，除了刚开网店那三四天，平时何青柔几乎都没看到她，公司那边她都没怎么去了。
　　“大白天的，你真是……”何青柔推她，可推不动。
　　没法，林奈比她高，且平常一直都在健身，哪比得过，每回都能轻松地拿捏住她。
　　林奈将人按住，放肆至极。
　　何青柔小力打她的肩，但这无赖愈发得寸进尺。
　　她按住林奈造次的手，生怕这人继续，赶紧道：“我那个要来了。”
　　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经期推迟了快大半个月了，这两天感觉没什么力气，多半要来了。
　　林奈顿住，松开钳制，转而压着她的肩，吻了吻她的下巴。
　　“这两天？”
　　“嗯，应该是。”何青柔羞赧地颔首。
　　林奈握住她的手，揉了揉，做是不能做了，可禁了大半个月，利还是要讨的。
　　五两趴在沙发角落，看着搂在一处的两人，耷拉着的尾巴立起，不住摇动，站起来，朝她俩走去，走到何青柔边上，由于两人抱得紧，它挤不进，便伸出前爪踩何青柔的小腿。
　　“喵――”
　　它仰起脑袋叫唤，圆脸拧巴成一团，似乎很委屈她们不理会它。
　　何青柔被叫声吸引，要从林奈身上起来，可林奈抱着她，就是不让她离开，她好气，拍了拍这没脸的货的肩膀。
　　“放开。”
　　林奈不为所动，反而愈加大胆。
　　何青柔轻轻拧她一把，她像是没知觉一般，压住何青柔的肩，于耳侧落下湿润一吻。
　　客厅右边的墙就是一扇大窗，窗帘大开，虽然两人在靠近墙壁的沙发一端，但难保不会被外面的人看到。百？合？兹？元？更？全？只？在--吧耳寺武而潾潾究
　　何青柔耳根发烫。
　　五两久等不到她抱，圆脸更加皱乎，抬爪子去推林奈，可毫无作用，它倒机灵，推不动，就换了个法子，往两人之间的空隙钻，生生挤了进去。
　　减肥这么久，一点都没瘦，还是跟以前一样沉。
　　何青柔都被它逗乐了，林奈伸手就要把它拧开，何青柔顺势起身坐到旁边，将胖团儿抱在怀里。
　　有人抱，五两心满意足地靠在她胸口，大眼珠盯着脸色转黑的某人。
　　何青柔不理会她，兀自抱起五两，看到门口的行李箱，再偏头瞧见她打湿的衣服，道：“你先去把衣服换了。”
　　林奈没动，淋了雨，她嘴皮子略带乌青色，湿漉漉的衣服贴身，外头风又大，肯定有些冷。
　　“我把客房收拾一下，”何青柔抱着猫站起来，“换好的衣服放厕所就行，我晚点一起洗。”
　　言讫，她走向客房。
　　林奈坐了会儿，待她进去，才找衣服进厕所换，换了出来，忽瞧见透光的窗户，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刷地将窗帘拉上，遮得严严实实，绝不漏出一丝缝隙，再走到玄关处，将大灯打开，黑魆魆的屋子瞬间变得亮堂。
　　何杰他们走后，何青柔把客房完完全全打扫过一遍，床和柜台这些都拿布遮住了的，现在只需把布撤走，简单清扫一下就行。
　　客房比卧室小，窗户开在偏左边墙的位置上，故而这里的光线有点暗，房里的布置也十分简单，床、桌子、衣柜，外加一个吊椅，再无其它。何青柔放下五两，开灯，把布一一撤开。
　　五两跳到吊椅上，乖乖蹲着。
　　何青柔打了盆水，将屋里都擦了一遍，然后打开衣柜最左边，拿出放在里面的被褥等铺床。
　　五两直起上半身，脑袋上下动了动，看到她铺了被子，噌地跳到床中央，踏在软和的被子上不肯挪了。
　　何青柔拍拍它的后背，它小声地叫，两只前爪交换着踩动，何青柔便由它了。
　　林奈进屋。
　　何青柔放好枕头，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遥控器开空调。
　　空调应该有些年头了，看不出牌子，外壳黄旧，一打开就呜呜响，不过声音不大。
　　“空调制冷有点小问题，你要是不习惯可以跟我换一个房间睡。”何青柔道。
　　“没事。”林奈回，将行李箱放在衣柜旁边。
　　被褥一拿，衣柜里全空，什么都没有。
　　“我给你拿几个衣架过来。”何青柔绕过她，转到旁边的屋里。
　　五两见她出去，立起身，肥硕的屁股摇了摇，要跟去，但显然林奈快一步，这人出去，并顺带把门锁上，五两出不去，伸爪子扒门。
　　林奈紧跟着何青柔进她的房间。
　　相对于客房的单调，卧室显得更温馨，整体偏暖色调，书架、桌案等一应俱全，家具多却不凌乱紧凑，所有东西都井然有序，连桌上的笔都整整齐齐的放着。
　　何青柔打开衣柜拿衣架，转身看到林奈直直站在门口，斟酌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要到我这里借宿？”
　　两人现今有一层关系，要借宿几天也可以，只是何青柔疑惑发生了什么，不然林奈怎么会沦落到借宿的地步，她有点担心是不是出事儿了。
　　“我把房子卖了，还没找到新住处。”林奈道。
　　何青柔一愣：“为什么？”
　　“缺钱。”
　　何青柔再一愣。
　　林奈关上门，跟她解释：“做了几笔投资，没钱了，现在店铺的周转资金不够，只有先把房子卖掉。”
　　现今房价疯涨，廊桥水岸那片的房价更是高得离谱，林奈之前把账上的钱全投了，手里没钱，就干脆卖房子。
　　当然，她没钱大可跟朋友借，但当何杰说了茶叶的事，她便有了更深的打算。
　　卖房入伙，才能名正言顺地住进何青柔家。
　　“不是还有二十多万么？”何青柔道，开店她出了二十万，林奈出了十万，因为正处初期，屯的货并不多，她想着先卖一批试试，如果不行可以尽早收手，开店这半个来月，店铺的生意还算可以，她今早上就是在跟何杰说进第二批货的事，而第二批她打算进八万的货，留十几万周转，钱远远足够了。
　　“我让小杰进了三倍的量，钱马上就要用完了，”林奈回，过来揽住呆愣的她，“叶姑爷他们公司预订了一批茶，不用担心。”
　　叶姑爷，叶寻她爸，这事自然是叶寻促成的。
　　何青柔的心一悬一落，不过一想到第一批都还没卖完，现在又屯一大堆，就算卖给公司也卖不了多少，她不禁来气，这怕是要猴年马月才能卖完。
　　“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她道。
　　“我让小杰跟你说了的。”林奈回，将人抵到衣柜上，把她的衣摆拉高，讨利。
　　空调呼呼外冒的冷气直往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贴。


第60章 
　　“没有, 小杰没跟我说过。”何青柔抬手抵着, 抵是抵住了, 无奈力气不足, 下一瞬又被这人抓住双手, 十指相扣, 压在衣柜上。
　　得亏她们在墙后, 外面看不到这里。
　　她挣了挣，没挣脱, 于是抿抿唇。
　　“可能他忘了告诉你，不信你待会儿打电话问他。”林奈在她嘴角啄了口。
　　何杰这两天要来南城，兴许忙着打包行李和茶叶约单, 就把这个忘了。
　　何青柔侧了侧脸：“你快放开我, ”她用余光瞥了瞥对方，却见林奈目光盯在自己锁骨上，她顿时语塞，纠结半晌, “我要去做饭了。”
　　林奈无动于衷，视线在她身上游走一圈，低声道：“等会儿再去，等会儿我跟你一起。”
　　知道这人要做甚，何青柔瞬间不好意思，她想挣开，但挣脱不了，想说话, 却被堵住了唇。
　　……
　　何青柔别开脸，绕是经历过很多次了，可都没这回臊。
　　林奈没个羞耻心，捧着她的脸，强势地亲吻，不让她有任何避开的机会。
　　……
　　屋外大雨滂沱，雨水冲刷小路，一片泥泞。
　　结束时，天都黑沉了，大雨停歇，窗台上滴答滴答地落水，林奈将床头灯按亮，顺带抽了两张纸，帮她擦拭腿间。
　　明明没有做，自己却……何青柔感觉都快羞得没边了。
　　林奈攀着她的肩，凑上来亲了一下，亲完不肯离开，就这么停在她唇边，何青柔不理，她抚着何青柔的脸侧，硬生生探进去，搅弄，吮吸，霸道专横，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吻得没完没了。
　　对方不回应，她就主动索取。
　　直到把对方的唇瓣弄得绯红，才肯罢休。
　　何青柔推开她，后知后觉，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店铺的周转资金不够，也不至于卖房子吧，况且公司月中发工资，林奈一个月工资就远远够店铺周转了，非得卖房子……
　　她侧身，盯着林奈，眼神颇为复杂。
　　这无赖多半是早有预谋，现在人都进来了，总不能立马赶出去。
　　林奈似乎知道她想甚，腆着脸贴上来，有些故意卖乖地在她下巴上亲了亲：“我饿了。”
　　她不语，不理，当这人是空气。
　　林奈愈发厚脸皮地缠紧，埋到她肩窝里，然后半抬起头作势要亲，何青柔赶紧伸手去拦，但还是晚了一步。
　　好一会儿，林奈放开她。
　　她耳尖红，脸也红，许久，咬了咬腮帮，道：“你要呆几天？”
　　林奈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压根儿就答不出。
　　何青柔抱着被子坐起身，找到衣服，背对着她穿上，下床穿鞋子。
　　“最多一个星期。”她不说，何青柔便给她定了期限。
　　语罢，何青柔不管她，穿好衣服出去做饭。
　　林奈望着她有些仓促的背影，扬了扬嘴角。
　　.
　　早上，何青柔去菜市场买了鱼和排骨，本来是打算晚上用来做红烧排骨和清蒸鱼的，但被林奈突然一搅和，都这个时间点了，等做好得什么时候去了，眼下只能做点简单的吃食。
　　她将排骨放回冰箱，准备做鱼汤面。
　　林奈收拾好行李，慢悠悠转进厨房，她不会做饭，只能一旁干看着。
　　五两被关了将近一个小时，现在才被放出来，它此刻对林奈怨念巨大，就差亮爪子抓人了，它示威性地朝林奈叫，林奈抬脚，径直从这小崽子身上跨过去。
　　案板上放着一颗白菜，林奈看到，拿盆接水洗菜。
　　何青柔不想理她，但看到她接满一盆水，拿着整颗白菜就要往里放，赶快伸手制止。
　　林奈不解地看着她。
　　“洗几片就行，吃不了那么多，天太热，菜叶沾了水容易烂。”
　　“嗯。”林奈照做，摘了五片，然后把剩下的放回去。
　　何青柔回身做自己的。五两一扭一扭地走到她脚边，半蹲着，仰头望她。它冲何青柔叫，声音弱弱的，并用爪子扒了扒脑袋，再去蹭何青柔。
　　林奈忽然蹲下身，将它抱起来。
　　它惊乍乍地叫，林奈丝毫不为所动。
　　“你别老是欺负它。”何青柔说她。
　　五两不停地扭动，想挣出来，但没用。
　　“怕它偷吃。”林奈道。
　　因为要做鱼汤面，就得把刺剔出来，而剔出来的鱼刺全堆在菜板旁边，按五两贪吃的性子，一个不注意它就能叼一些走。
　　猫喜欢鱼，可不会管刺能不能吃。
　　何青柔倒没想到这个。
　　“那你先把它抱出去，我做好了端出来。”何青柔道。
　　林奈颔首，将小崽子抱到客厅。
　　五两不满，一落地便飞地蹿开，往厨房奔，可林奈明显料到它会如此，出来时早将厨房的门一并关了。
　　它进不去，就用前爪搭在门上，一个劲儿地抓。林奈过去，将它抓起，丢回客房。
　　何青柔在里面听到动静，好笑地摇摇头。
　　鱼汤面很快做好，何青柔将面捞起来，端到客厅，林奈在沙发上等着，见她出来，上前去接碗。
　　“去把五两放出来。”何青柔道，避开，把碗放到桌上。
　　林奈从后面抱住她：“辛苦了。”
　　何青柔还记着先前的事，默然，不搭理她。


第61章 
　　林奈微弓着腰, 薄唇轻阖, 在她颈间流连一会儿, 松手, 到客房把门打开, 五两正在扒门, 没防备, 门开时它身子向前一空，差点滚出来, 幸亏反应灵敏，它左右晃了晃，险险稳住身子。
　　它生气了, 朝林奈示威性地叫, 可林奈不管它，开了门转身就走。
　　小家伙儿抬爪子舔了舔，绒绒的尾巴一卷，一摇一摇的往客厅去, 走到何青柔座位旁边，倏地跳起，落到何青柔腿上坐着。
　　它仰起脑袋盯着何青柔，见何青柔低头，它乖巧讨好地抬起肉爪，扒拉她的衣服，何青柔抚慰地摸摸它的背。
　　鱼汤面鲜香，汤汁奶白, 白菜久煮过后软烂，在电脑面前坐了一下午，加之方才一番折腾，何青柔早饿了，林奈坐对面，半掀起眼皮，在看她。
　　“吃饭，”何青柔侧脸，拿起筷子，道，“冷了不好吃。”
　　林奈敛回目光。
　　五两偏了偏头，看看对面的林奈，不过由于有桌面挡着，只能看到林奈的腿和腰，它静静蹲了两三分钟，然后直起身子，从何青柔怀里挤上去，两只爪子搭在桌沿，黑亮的眼珠盯瞧着碗里的面。
　　它平时吃猫粮和罐头多，闻到鱼汤面的味儿，跃跃欲试，想伸爪子进碗捞，何青柔赶紧将它抱开。
　　“可能饿了，你带猫粮来没有？”何青柔把它放地上，一脱手，它又要往饭桌上跳，她只好把小家伙儿拦住。
　　“下午来之前喝了羊奶粉的，等一个小时后再喂。”林奈回，严格遵循医生的话，减肥期间，饮食需要控制。
　　五两闹腾，叫了两声，绕过何青柔，想跳到林奈那边去，可惜林奈不像何青柔这般惯着它，它刚上桌，就被一只修长分明的手抓住后颈，还没挣扎一下，背上又被按住。
　　它委屈，可怜兮兮地叫，用爪子扒拉捣乱，好在没抓人，还算乖。不过这些都无济于事，闹了一会儿，它慢慢安静下来。
　　何青柔在一旁看着一人一猫，默默吃自己的，而林奈，即便单手吃面，依旧不慢不紧，丝毫没受影响。
　　吃完，何青柔收碗，林奈放开五两，终于得以自由的小崽子飞快地跑了。
　　林奈接走何青柔手里的碗筷：“我来洗。”
　　月事要来了，还是少碰冷的好，冷水也不行。
　　她端着碗进厨房，围裙都没穿一条就开干，何青柔在客厅里望到她的背影，不免多留意了两眼，一看就是没怎么进过厨房的人，她满当当放了一池水，再把碗搁进去，两个碗硬是洗出了批文件的严肃感。
　　拙劣，可却很认真。
　　工作以后，何青柔一直独居，习惯了一进屋就冷冷清清的感觉，但现在多了一人一猫，好像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她垂眸，径自擦桌子。
　　五两在客厅里悠悠转了几圈，复转到她脚边，肥硕的屁股往脚背上一踏，赖着不走了。她嘴角染上笑意，将它抱起来，到沙发那儿陪它坐了两分钟。
　　“我去洗衣服。”她摸了摸五两的脑袋，五两听不懂，但听到她语气温和，便讨乖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乖。”她放它到一边，小家伙儿倒也听话，趴在沙发角落闭眼养神。
　　要洗的衣服就她今早换的和林奈的，本来不多，可傍晚的时候她们……还需要洗被单。她进房间换被单，当看到垃圾桶里的纸巾时，一顿，于是顺带将垃圾袋也换了。
　　刚换下被单，何杰来电。
　　他在外面跑了一天才回家，累得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忽然想到林奈交代他的事，竟忘了跟他姐说，他今天出门就是去那些老茶户家约单的，过程轻松顺利，约都约完了，总不能让他都退了，这样既得罪人也不利于以后的生意。
　　何青柔听他说完，问了下家里的近况。
　　“都挺好的，你别担心，”何杰回道，搔了搔头，“姐，我后天就要过来了，马上军训了。”
　　他七月下旬就收到了电子科大的录取通知书，刚开始打算提前两天到学校去的，但因着茶叶的事，便拖到了军训的前一天。
　　“几点的车，到时候我来车站接你，顺便送你去学校。”何青柔将被单丢进洗衣机，盖上盖子。
　　“不用来，我是早上的车，”何杰道，他话语里露出高兴与憧憬，“学校让下午集合，要领军训服。”
　　他星期一到，何青柔正好上班，而且还得看网店。
　　“我军训结束了过来找你，你别来接我。”他说。
　　何青柔纠结片刻，嗯声。
　　“那我给你寄点吃的到学校。”
　　何杰应下，姐弟俩聊了差不多十分钟。
　　林奈洗了碗，整理好厨房，过来帮忙。进来时何青柔正在拿盆接水，准备洗贴身衣物，林奈的内衣裤在另一个新盆里泡着。
　　“我来吧。”林奈要接过她手里的盆。
　　何青柔一愣，连忙拿开，嗡声道：“你把自己的洗了。”
　　她别扭得很，没好意思帮林奈洗内衣裤，故而只泡着，打算待会儿叫林奈自己洗，结果这人一进来就要帮她洗，搞得她更加不自在了。
　　“嗯，”林奈应道，拿自己那个盆，跟她站一处，“你用热水洗。”
　　何青柔颔首，低眼看着面前的盆，飞快将东西洗了。
　　内衣裤洗好，两人一块儿拿到阳台上晾，之后何青柔洗澡，林奈喂猫。
　　夏天了，因为每天都洗，身上很干净，也就冲冲汗渍，何青柔动作快，十几分钟就洗完，出来，瞧见林奈半蹲在五两旁边，而胖团儿正憨憨埋头吃猫粮。
　　猫食盘是今天林奈去宠物医院接它时助手送的，很小，幸亏它脸肥，不然这小崽子能把整张大脸塞进食盘里。
　　林奈抚着它的背，顺毛，它感觉舒服，吃两口，闭眼半晌，睁眼再吃。
　　“你在哪儿捡到它的？”何青柔问，她记得林奈说过，五两是捡到的。
　　小家伙儿适才还记仇呢，现在跟没发生过似的往林奈身上凑，林奈老说它脾气差，可何青柔却觉得它很聪明，对林奈亦很特别，还是黏她的。
　　“车底，”林奈回道，“冬天冷，它躲到阿寻的车底下避风，阿寻不愿意养，就扔给我了。”
　　那会儿五两还没巴掌大，冻得直抖，都快咽气了，林奈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猫猫狗狗，嫌养着太麻烦，本想把它送到医院救活就了事，谁知这小崽子还赖上她了，赶都赶不走。
　　“感觉它挺喜欢你的。”何青柔笑了笑，按林奈简单粗暴的拎猫方式，换其他人，五两早几爪子伺候了。
　　林奈眉梢微扬，五两甩了甩尾巴。
　　这时厕所外的洗衣机停止转动。
　　“我去晾被单，你早点洗澡休息，”何青柔随意顺了顺耳发，道，走回厕所门口，抿抿唇，轻声说，“晚安。”
　　五两偏头看她。
　　下过雨的天凉爽，夜风一阵一阵的，夹着些微雨水，吹进窗里，上半夜十分凉快，打开窗睡觉，可以不用开空调，但下半夜接近天亮的时候，渐渐转热。
　　何青柔没开空调，被热醒了。
　　她感到身下有黏腻感——月事来了，坐起来，开灯，掀开被子，好在没弄到床上，她轻手轻脚起来，到厕所换内裤，尽量不吵到客房里的林奈和五两。
　　五两睡得熟，隔了一道门都能听到它不时的呼噜声。
　　星期天，不用上班，何青柔换好东西后回房间继续睡觉。
　　八点半，闹钟响，她伸手掐掉，躺了一会儿，才慢慢爬起来，或许跟最近作息不规律和压力大有关，一站起来，就感到没什么力气，而且小腹隐隐作痛，月事反应因人而异，她一般不痛经，但这回却有一点。
　　可以煮点红糖姜水喝，能稍微缓解下。
　　她如此想着，往厨房去。
　　厨房里有人，门半掩，灶火烧着。
　　她一怔，推开门，看到林奈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往锅里放红糖，这人没煮过红糖姜水，只能跟着网上的方法来，多少水，多少红糖生姜，什么时候放，严格按照网上的指令来。
　　由于五两打呼噜，林奈昨儿一晚没睡好，何青柔起床那时她也醒了，天亮，她起来上厕所，看到垃圾桶里的包装纸便知道何青柔月事来了，反正睡不着，于是起来熬红糖姜水。
　　而因为不知道家里有没有红糖和生姜，也不想打扰何青柔睡觉，她便大清早出去买了这些东西。
　　何青柔神情微动：“什么时候起来的？”
　　林奈回头：“没多久。”
　　看到她穿着超短裤，皱眉：“去换条长一点的裤子。”
　　何青柔未动，太阳高照，今天肯定很热，穿短裤舒服点。但林奈俨然不认同，见她杵着，再道：“换条五分裤，别凉到了。”
　　何青柔好笑，三四十度的天，怎么会凉得到。
　　“不用，天气预报说今天38℃。”
　　“待会儿要开空调。”林奈坚持。
　　怕她热，又怕她冷。
　　锅里的水噗噗沸腾，林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舀一大勺红糖进锅，搅拌融化。
　　何青柔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回房间换裤子。
　　八点多，阳光照满屋，还是比较热的，她换好出来，顺手打开客厅的空调，五两毛厚亦怕热，感受到凉风，飞冲到空调旁边守着。
　　大概十分钟，林奈端着红糖姜水出来。
　　何青柔接了，吹了吹，小小抿了口。
　　她红糖量没控好，家里的一勺跟网上说的差别有点大，太甜了。
　　但何青柔没表现到脸上。
　　“还行。”她说，算鼓励鼓励。
　　林奈面上没甚表情，待她喝得差不多了，道：“客房空调好像坏了。”


第62章 
　　客房的杂牌空调老旧, 容易出问题, 何青柔搬进来后, 客房就何父和谢红玲住过, 那时天凉快, 空调没用上, 现今林奈住了一晚就坏了, 她反应了半晌：“制冷不行？”
　　“不是，今早起来就开不了, 不知道哪儿有问题，”林奈道，一脸正经, 坦坦荡荡, “附近有修空调的师傅么，下午找人来修一下。”
　　“嗯，小区楼下有一家，我找找名片。”
　　大门往右拐有一家卖家电的铺子, 店里的老师傅会修空调，何青柔没在意，喝完红糖姜水，立马找到名片，按名片上的号码给老师傅打电话，毕竟天这么热，没有空调真的恼火。老师傅应允，不过最近找他的人多, 轮到何青柔这儿得晚些时候了。
　　何青柔言谢。
　　“想吃什么？”挂了电话，她问林奈，这人不会做饭，还得她动手。
　　“随便，”林奈跟她一起进厨房，“都可以。”
　　面吃多了上火，热天适合喝青菜粥，今天不上班，不赶时间，可以用昨晚剩下的菜煮白菜肉沫粥。林奈洗碗洗菜淘米，不让她碰冷水。
　　何青柔哂道：“这好几天呢，难不成都不碰水了。”
　　林奈嗯了一声，将洗好的白菜放进篮子：“尽量我来。”
　　何青柔背对着她，扬扬嘴角，没说话，按下电饭煲开关，林奈贴上来，因手是湿的，便隔空环着她。
　　厨房里没空调没风扇，待久了，就会热得冒细汗，她这样贴着，更是不舒服，何青柔推开她：“热……”
　　她这回倒没有再赖上去，擦了擦手：“那你去客厅，我在这里看着就行。”
　　何青柔没动，乜她一眼，又不会做饭，还这么打包票。
　　“你别老挨着我，”她道，“挨着更热。”
　　林奈哦了声，拿过菜篮子：“这个手撕？”
　　昨晚何青柔煮鱼汤面她在场，白菜就是手撕的，她都记下了。
　　“嗯，只要叶子。”
　　林奈照话做。
　　.
　　星期天轻松，公司近来没甚工作安排，现在只需料理网店，接下来这阵会特别累，何青柔工作日要上班，之前都是何杰帮忙处理订单，现在何杰要去学校了，所有担子都搭在了她身上。
　　而目前网店还不稳定，投进去的本金都还没赚到，她根本没考虑过辞职，想的是尽量平衡两边，以防万一，毕竟如果网店发展不好及时收手还有工作撑着，她如今在公司上升势头明显，理工科专业一旦做到管理层，一般都会越来越好，贸然辞职不理智，还是要留一条后路。
　　不过网店事情再多，她都没叫林奈帮——这人更忙，即使林奈一点没提这些，可她知道。
　　葛仙山回来之后，林奈经常四处跑动，连找她的次数都变少了，现在搬来跟她一起住，整个一下午手机电脑不离手，不时接个电话，一接至少半个小时起。
　　何青柔偶然瞥到她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份合同。
　　应该是投资合同。
　　虽然不清楚林奈到底投了些什么，具体注入了多少资金，但由林奈的态度来看，怕是不少。
　　她没多看合同的内容，仅瞥了一下又移开，抬眸，瞧到在阳台上打电话的林奈，她垂了垂眼睫，起身，去厨房倒杯热水，并给林奈拿了瓶冰镇橙汁。
　　五两蹲在空调前方，瞧到她拿了饮料过来，好奇地跳到沙发上，睁大眼睛盯着橙汁瓶，抬爪子，想碰碰，何青柔挡住它。
　　它喵喵叫，何青柔揉了揉它的脑袋，小家伙儿歪着头看了阳台一会儿，而后跳到何青柔腿上，乖巧坐着。
　　跟以前一样沉，减肥一点用都没有，何青柔笑了笑，摸摸它的脊背，继续看电脑。
　　“都看了一下午了，”林奈接完电话进屋，坐她旁边，“休息一会儿再看。”
　　何青柔摇头：“有订单要处理。”
　　林奈拥住她：“要不要请个客服？我记得小杰要军训了，到时候忙不过来。”
　　“正在找。”何青柔回，她前两天就发了招聘信息，有好几个来应聘的，但目前为止还没找到合适的。
　　“不着急，慢慢来。”林奈把手放她肚子上，轻轻抚了抚。
　　何青柔觉得痒，想挡开她的手，她却不让，轻声道：“别动……”
　　她老爱抵在何青柔耳畔讲话，过于亲昵，何青柔一直不大适应，但还是没再动。两人这么保持了几分钟，林奈倒规矩得很，替她揉了揉，又端水给她喝，无微不至，何青柔不习惯，但都由她了。
　　日落黄昏，修空调的老师傅上门。
　　老师傅矮矮瘦瘦的，身上背了一工具箱，何青柔先给他倒了杯水喝，再带他到客房。
　　他经验老道，打开空调盖看了看，直接说：“多半是烧坏了，不好修。”
　　“没事，你慢慢修，不着急。”何青柔以为他的意思是一时半会儿修不好。
　　老师傅解释：“你这空调太老，这个牌子前两年都停产不卖了，配件难找，修了也管不了多久，不如换一台实在。”
　　房子是租的，要换还得问问房东。
　　“这阵儿天热，开开关关的，这种老式空调最容易烧，”老师傅说，“我今天走的几家都是这样，空调开着用不了几个钱，以后注意别老是忽开忽关的就行。”
　　何青柔没在意他的话，点头：“麻烦你跑一趟了。”
　　客房的空调确实老旧，之前没用过，现在坏了很正常。
　　“也没帮上忙，”老师傅摆摆手，抽出一张单子给她：“买新空调可以来我们店里看看。”
　　何青柔接下。
　　由于只看了看，老师傅没收钱，他还有其它家要去，背着工具箱走了，何青柔送他到门口，然后跟房东联系。
　　房东是个中年女人，除了第一个月来收半年租，何青柔再没见过她，打了几通电话，房东才接。
　　开始她还算客气，笑着扯了几句，可一听到空调坏了，顿时语气大变：“那你自己找个人修，我在外地，暂时回不来。”
　　她怕何青柔管她平坦费用，空调是早年买的，这么长时间本来该换新的，可她为了省钱，就只换了客厅和主卧的。
　　何青柔将老师傅的话转述给她，房东一听，胡乱找理由搪塞，讲了半分钟又称自己有事，让明天再说，匆匆挂断电话。
　　租房子这种事没少遇到，她的反应何青柔已经料到，房子是人家的，对方不愿意装新空调，何青柔也不勉强，反正在客房，没甚影响。
　　不过林奈就有点麻烦了。
　　客厅的沙发短，睡不下人。
　　她纠结良久，道：“客房的空调暂时安不了，你这几天……跟我一屋。”
　　林奈眉头一动。
　　她别开脸，半晌又道：“你赶快找房子。”
　　“难找，”林奈看着电脑，回，“没找到中意的，昨晚看了两处，但是都不外租。”
　　“东城区那片儿有很多房子出租，你可以去看看。”
　　东城区算富人区，离公司近，挺适合的。
　　林奈头也没抬：“离城区太远，不方便。”
　　“市中心也有，到处都在招租。”
　　“不喜欢，”林奈道，“人多，太吵，想找个安静点的。”
　　“那就西区。”
　　“交通不方便。”
　　“南区北区呢？”
　　“暂时没看到合适的。”
　　何青柔：“……”
　　这人就是打算赖这儿了。
　　昨天不该放她进来。
　　“小杰军训结束会过来，他可能有时候会到这里住一晚。”何青柔道，意思很明显了。
　　她还没跟何杰说过，届时他来了，一次两次还行，多几次肯定能察觉到，而且跟林奈同居，她还未做好准备，两人谈恋爱没一个月就步入同居阶段，着实太快。
　　“哦。”林奈仍看着电脑，打字，不愿多聊这个。
　　何青柔嗫嚅，还想再说，放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她过去，迟嘉仪打的。
　　“青柔，”接通，迟嘉仪先开口，“你现在有空没有？”
　　何青柔愣了愣：“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就问问你，很忙？”迟嘉仪道。
　　“没，”何青柔回，“刚刚忙完了。”
　　“那就好，”迟嘉仪笑笑，甩了甩手里的袋子，按下电梯键，“感觉你最近忙得很，找你也不怎么回。”
　　何青柔沉默了一瞬，看了看盘腿坐在沙发上的林奈，林奈亦抬眼望她。
　　“这个月事情有点多。”
　　“别太累了，”迟嘉仪道，电梯飞快升到八楼，她走出，“哎，我买了点卤味，既然你不忙，那快跟我开门。”
　　何青柔一怔。
　　“我到你家门口了。”
　　何青柔惊诧，没等她说话，迟嘉仪挂了，紧接着，敲门声传来。
　　林奈看向她，五两听到动静，忽地往门口蹿。
　　她动动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青柔，开门啊！”门外，迟嘉仪喊道，又敲了两下。
　　五两扒在门后，用爪子拍拍门。
　　林奈朝门那方瞧了瞧，合上电脑：“我去你房间。”
　　她提着电脑，走到门口把五两抄起，到何青柔房间去，何青柔在她关门的那瞬间，转身，去给迟嘉仪开门。
　　可五两不大乖，竟从林奈手中挣脱，飞似的朝客厅跑。


第63章 
　　何青柔没发觉, 径直打开门, 五两恰巧赶在门开的那一刻, 自她脚边闪过, 从门缝里挤出脑袋, 仰头睁大眼打量提着卤味的迟嘉仪。
　　林奈见此, 悄悄关上主卧的门。
　　“喵——”
　　五两叫了叫, 好奇地盯着迟嘉仪手中的袋子，它想挤出去, 可惜肚子太胖门缝太窄，卡住了。何青柔担心它出去了要乱跑，连忙用脚抵住门, 伏身把它抱起来, 移开脚。
　　“什么时候养猫了？”迟嘉仪惊奇，她伸手要摸摸五两肉肉的脖颈，但五两倏地往另一方闪躲，不让她碰, 迟嘉仪顺势朝那方移，非要摸一下才罢休，它亮出爪子阻拦，迟嘉仪收回手，“哎，小脾气还挺冲，这么傲娇。”
　　何青柔顿时一怔，轻抚了抚下五两的脊背, 道：“朋友的，送来寄养两天。”
　　“你这猫真肥。”迟嘉仪笑笑，进来，到玄关处换鞋，当瞥见鞋架上摆着一双红黑纹路的运动鞋时，她多留意了两眼，运动鞋的风格跟何青柔平素的喜好迥异，鞋码似乎偏大了。
　　何青柔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关门，松手，五两跳到地板上，甩甩尾巴，走到迟嘉仪跟前，小心翼翼地围着她转，可一旦发现迟嘉仪手上动作，它又立马闪开。
　　“今天简直热得要命，”迟嘉仪将东西放到茶几上，瞧见未开封的橙汁，顺手拿了，“刚刚还堵车，堵了半个小时，我本来要去约饭的，结果被放鸽子。”
　　当时正好离天星大道不远，她就买了东西过来坐坐。
　　何青柔不接话，抽了张纸给她，她接了，擦擦额头。
　　沙发上摆了两根电脑充电线，一白一黑，白色的是何青柔的，黑色的则是林奈的，林奈忘了把充电线带走。
　　迟嘉仪将两根充电线拿开，坐下，五两跳到茶几上，欲去扒袋子，何青柔赶紧制止它。
　　“哪个朋友的猫啊？感觉以前没见过。”迟嘉仪问，何青柔的朋友少，她基本都认识，但好像没人养猫吧，大家一天到晚都奔波工作，恨不得一进门就躺床上去，哪来的心思和精力养宠物。
　　况且如此肥的猫，现实里真少见，若看到过她肯定不会忘记。
　　何青柔收充电线的手一顿，五两微弱地喵喵两声，侧脑袋盯着她。
　　“工作上的熟人，你应该不认识，”她回道，语罢，补充一句，“她不是南城本地的，昨天来这边办事，太忙，就让我帮着照顾一下。”
　　迟嘉仪扫视一圈客厅，瞧到客厅左边角落放着一个纸盒，纸盒里有猫砂，旁边搁了猫食盆外加一小袋猫粮，确实像临时送来的，她哦了声，没再多问。
　　她欲逗逗五两，但五两很快过了新奇劲儿，扒不到卤味，离开茶几跃到何青柔手边半蹲着，小家伙儿安安静静的，尾巴左右扫动，眼睛却盯向主卧。
　　“你这阵儿在做什么，人影儿都看不到一个，约你也约不到。”迟嘉仪怨念颇深，她回国以后无聊得很，几回都想找何青柔聊聊，可无奈何青柔没时间，打电话三言两语就挂了。
　　网店的事何青柔还没跟她讲。
　　“在弄网店。”何青柔回道。
　　迟嘉仪一愣：“你接了？”
　　何青柔：“嗯，刚刚上手。”
　　迟嘉仪赞许地点点头：“有魄力，干好了能挣不少，争取赚个首付。”
　　迟嘉仪十分支持她接手，人生能得几个赚大钱的机会，一旦错过，再遇到得猴年马月去了。
　　“钱够吗？”她知道何青柔存款不多，特意问道，要是何青柔不够她可以借一些。
　　“够的，不用担心。”何青柔道，x宝那边第一批卖出去的茶叶下午已全部确认收货，x宝那边陆陆续续把货款打到了店铺账户，她今天主要就在对账，赚是赚了，但比起成本来说还是不多。
　　迟嘉仪摊开袋子，递了个一次性手套给她：“这两年汽车行业整体不错，但是看趋势恐怕坚持不了多久，现在网络越来越发达，实体经济受创，你把网店稳住，要是哪天汽车行业不行了，还能靠网店撑一撑。”
　　“别想太多。”何青柔宽慰道，她俩都是理工科出身，专业性太强，迟嘉仪时常未雨绸缪，但无奈手上没有几个子儿，也只能嘴上绸缪。
　　迟嘉仪叹道：“上面预估明年整个南城的汽车产量比去年少了这么多，”她抬手比了个十，“公司现在也在逐步缩减产量，你没发现今年春招的实习生变少了么，形势再严峻些，估计要开始裁员了。”
　　行业发展太猛，慢慢下滑是必然的，一直兴盛不现实，但具体会滑多少谁都不清楚，预估只是多数专业人士条分缕析后的客观猜测，真正会如何，仍是未知数。
　　就像日益增长的房价，每年总有一部分人在叫衰，可这玩意儿还是稳步上升中，涨速可比工资快多了。
　　何青柔想了想，没武断下结论。
　　“你把网店搞好，发财了，我背靠大树乘凉。”迟嘉仪道，拧开橙汁瓶盖，喝了口，感觉一点不冰爽，复放回茶几，“冰箱里有汽水没？”
　　“有，想喝什么？”何青柔站起来。
　　迟嘉仪止住她：“我自己拿。”
　　冰箱的位置靠近阳台，右边就是窗户，站在冰箱这儿能将阳台瞧得完全。迟嘉仪拿了一罐雪碧，拉开，喝的时候余光瞥了瞥窗外，看到晾衣杆上挂的纯白短T，瞬间脑子里一闪。
　　何青柔的衣服多数宽松款，她身材棒，但不喜欢穿这种太显身材的紧身款。
　　这件衣服一看就不像她的！
　　迟嘉仪顿了片刻，假借关冰箱的动作侧身，往窗外又看了看，短T旁的五分裤对于何青柔来说，似乎长了点……她回头望了眼何青柔和五两，霎时明白了甚。
　　她敛住神情，佯作什么都没看到，若无其事地回到沙发边。
　　何青柔在逗猫，五两扬起脖颈，闭眼享受她的按摩。迟嘉仪无意摸到充电线，于是意味深长地问：“两条充电线，买新电脑了？”
　　何青柔又是一愣。
　　“嗯。”她硬着头皮回道。
　　“什么牌子？”
　　何青柔哪知道，她就没注意过，胡乱说：“华硕。”
　　她只知道几个电脑牌子，便随口说了个。
　　迟嘉仪顿时眉眼弯了弯，百分百确定了，她四处巡视，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主卧——客房的门大敞，主卧却紧闭，换平时她不会觉得有异常，可眼下不一样。
　　“这猫很可爱，”她道，“叫什么？”
　　何青柔：“五两。”
　　五两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回应了声。
　　“很特别的名字，”迟嘉仪道，“你那朋友哪儿的人？养的猫这么可爱，人应该不错吧。”
　　何青柔感觉她说话的语调怪怪的，敷衍嗯了声。
　　“问你哪儿的，光嗯做甚。”迟嘉仪一脸灿烂，眼里藏满揶揄。
　　何青柔一怔，下意识脱口道：“不是很熟，不了解。”
　　她说谎了，不敢看迟嘉仪，假装低头抚摸猫。
　　“你刚不是说朋友么，”迟嘉仪扬起嘴角，“一会儿工作上的熟人，一会儿不熟，到底哪样？”
　　何青柔捋捋耳发：“也就工作认识，工作上熟，生活中不熟。”
　　迟嘉仪差点没绷住笑。
　　“生活中不熟你还帮人养猫？”
　　何青柔刹那间无话以对。
　　迟嘉仪一副看穿了的表情：“还装，还嘴硬，你真的藏得够深。”
　　当场抓包，何青柔倍觉不好意思，她憋住了不说一个字儿，可耳朵尖却渐渐爬上红。
　　“是不是车展那个？”迟嘉仪低低问，看何青柔的反应，她敢保证人就在主卧。
　　何青柔闷头不言。
　　多半是了。
　　“酒吧那个？”迟嘉仪再问。
　　何青柔仍旧不回答。
　　她越是这样，迟嘉仪越是肯定。
　　“啧啧，”迟嘉仪摇头，“不厚道，有了对象连朋友都不知会一声。”
　　何青柔张张嘴，无意识望了望主卧那边，她没故意瞒着的意思，可林奈是公司总监，这重身份就很尴尬，上司和下属，酒吧一夜情，以及两人以前认识但她却没甚印象了，不论哪一个都够乱的，她暂时还没想好怎么说。
　　“没多久的事。”她小声道，纠结既然迟嘉仪发现了，要不要喊林奈出来。
　　迟嘉仪顶顶她的胳膊，挤眉弄眼：“是不是我认识的？”
　　她好奇得很，之前就猜到了，但何青柔不肯讲。
　　何青柔抿抿唇，微微颔首。
　　迟嘉仪一乐，压低声音继续挖掘：“公司的？”
　　何青柔被她问得愈发羞赧，愣神须臾，准备点头，迟嘉仪手机响了。
　　经理来电。
　　迟嘉仪只得先接电话，何青柔抱着五两，等她接完再谈。
　　电话那头说了甚，迟嘉仪面容变得严肃，她连连“嗯”、“好”，最后道：“马上过来。”
　　然后挂断，拿起东西，边朝玄关走边跟何青柔说：“公司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先回去处理，等有空再找你。”
　　何青柔一惊，迟嘉仪穿好鞋匆匆离开，连门都没关，五两跳下沙发，往主卧走，她起身去关门。
　　刚把门关了，一双手忽地缠来，搂紧，下巴抵在她脖颈间，沉声道：“也就工作认识，不熟？嗯？”


第64章 
　　老房子隔音太差, 除了迟嘉仪低低问的那几句, 其它的话, 林奈在主卧里听了个七七八八, 何青柔说话声小, 但关键的都听到了。
　　平时忸怩成那样的一个人, 扯起谎来气都不带喘一口, 不熟……
　　林奈手上松了力，唇挨到她白瓷般的肌肤, 暧昧深长地碰了碰，再伏低些，贴得更近, 转而略贪婪地后移, 在耳侧轻嗅，要亲却故意不亲。
　　29的人，皮肤状态该走下坡路，可或许是跟心态好有关, 何青柔皮肤光滑白皙，连眼纹都不曾长一条，红黄的余晖由窗外照进，逆着光，耳廓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她耳尖的红晕未散，被光一照，红晕更深。
　　“问你, 又不说话。”林奈探进她衣摆里，掌心捂在平坦小腹上。
　　欲望赤.裸裸，一分一毫都不掩饰。
　　却也什么也做不了。
　　半个多月的空期，让林奈积存了不少的火，心里、身体上都在烧，肆意蔓延吞噬，但何青柔这边生生将火隔断，烧不过去，无法纾解。
　　暗示性过于明显，何青柔假意不懂，别开脸，迎着窗外晃眼的辉光。
　　林奈趁她偏头的一瞬，低首半含住那小巧精致的耳垂，何青柔刹那间僵了僵脊背，润湿感让她莫名心悸，一霎，林奈又转到她耳背，落下一吻。
　　“该做饭了，”何青柔拉出她的手，“还没买菜呢。”
　　今儿在家窝了一天，早上喝粥，中午随便应付，冰箱里都是速冻食物。
　　林奈没回，垂眼盯着面前的两弯弧度，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更圆润饱满了些，火星子越烧越厉害，再这么下去就要燃起来了，她又搂住何青柔，在人颈后抵了会儿，硬是将火憋回去，许久，松开手。
　　“我跟你去。”
　　菜市场就在天星大道尾巴处，因为临近收摊，场口难免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水渍以及烂菜叶，环卫工人拿着工具铲垃圾。
　　林奈还没到这种地方买过菜，她都去超市，超市干净卫生，且她鲜少买菜，毕竟家里请了阿姨，根本不需要动手。何青柔看她束手束脚的样子，低声道：“你在外面等我，我买了就出来。”
　　何青柔也不喜欢这般脏乱的环境，可没办法，她们来得晚，恰恰赶上了打扫的时候，小区附近的超市菜种类少，菜市场选择多，还更新鲜。
　　她先一步走，林奈跟上。
　　“晚上吃什么？”林奈问。
　　何青柔望她一眼：“白灼虾，小炒牛肉，干煸土豆。”
　　何青柔没问她要吃什么，两人都不挑，若问了，肯定回答随便。
　　菜市场里吵闹，两人很快把菜买好，走路回家，进菜市场时天将沉，出来已黑尽，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闪烁，公路上往来的车辆很少。
　　小区里有些人家吃饭早，她们回去，小区里已经有许多人在散步了，刚进大楼，二人遇到邻居夫妻。
　　夫妻俩跟何青柔打招呼，女人看到提着菜的林奈，高高瘦瘦的，从来没见过，便好奇问道：“这位是你朋友？”
　　何青柔笑了笑：“是。
　　“没看到过。”女人随口说。
　　何青柔无话讲，大家邻里邻居的，可接触实在不多，她连这对夫妻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即便他俩很热情。
　　四人进了电梯。
　　“林奈，你们好。”林奈突然自我介绍。
　　邻居女人有些懵，看她一直冷冰冰的，还以为是个不好相处的，没料到她先开口。
　　“你好你好，”女人友好笑道，“我姓孙，这位是我家那口子。”
　　男人一脸憨实，见自家老婆说到自己，朝林奈看了看，林奈点头示意。两句话的时间，电梯到达八楼，由于相互之间不熟，没甚好说的，出了电梯都各回各家，不过林奈刚刚的举动却给邻居女人留下了印象，女人进门前还跟她打了声招呼。
　　何青柔一面开门，一面看了眼林奈。
　　居心不良。
　　她进屋换鞋，拿菜进厨房，五两听到动静，跑到她跟前绕来绕去，林奈紧步跟进厨房，主动帮忙洗菜。
　　何青柔动作麻利，不到一个小时把饭做好。
　　吃了饭，洗漱完毕，林奈给五两喂猫粮。
　　何青柔早早回了房间，网店没有新订单，但有人来应聘客服。她之前发布的招聘信息，要求应聘者是南城本地人，学历高中毕业以上，以及具有相关的经验，至于待遇方面，五千月薪，没有提成，要求低，五千薪资在客服行业来说算高，但没有提成一条就让很多人却步，毕竟南城这个地儿，五千死工资确实干不了什么。
　　愿意来应聘的，大多都是些刚出社会不久，找到工作但又不满意现状的大学生，何青柔对大学生好感还是很强的，但这些人浮躁的态度让她不大喜欢，故来应聘的人里明明有两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合适，她却没要。
　　这次敲她的是个小姑娘，她通过招聘网站给何青柔发了一大堆消息，何青柔看完，全部回复。
　　林奈喂完五两，进房间。
　　今晚五两睡客厅。
　　“在干什么？”她问。
　　“招人，”何青柔回道，“有人应聘客服。”
　　林奈脱鞋上床，挨她坐，看了看电脑屏幕，何青柔跟对方聊了很多，看来这个聘上的希望大。
　　“条件符合就留着。”她道。
　　主卧的空调劲儿足，开的20℃，正对着床，冷气直往两人身上吹，十分凉爽舒适。
　　何青柔的睡裤很短，她两条腿交叠，腿上搁着单薄的笔记本。
　　被子堆在另一边。
　　林奈皱眉，将被子扯起，搭她腿上，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何青柔一心专注应聘的事，没在意这些。
　　“感觉怎么样？”林奈把被子掖紧，盖住。
　　“还行，”何青柔回，“明晚约出来看看，见了面可以的话就留下。”
　　应聘的小姑娘刚大学毕业，物流专业的专科生，因为学历原因找不到工作，看见招聘信息便想来碰碰运气，她家以前开过网店，不过经营不善倒闭了，也算得上有经验，她求职态度诚恳，说话圆滑，比之前那几个都要好，感觉还可以，各方面都谈妥后，何青柔跟她约了见面地方。
　　林奈看着她俩交流，待谈完，她把电脑拿开。
　　“睡觉了。”
　　何青柔讷讷：“还早……”
　　她一手关了灯：“明天要上班。”
　　屋子里瞬间黑暗。
　　何青柔顿了片刻，躺下，林奈伸手过来，替她盖好被子。
　　才十点多，何青柔一点睡意都没有，睁眼许久，她翻翻身子，朝向窗外。
　　林奈亦没睡。
　　两个人都睡不着。
　　林奈直挺挺躺着不动，何青柔翻来覆去。
　　今夜月色朦胧，屋里光线暗沉，也不知过了多久，何青柔没动了，她平躺着，合眼，极力酝酿睡意。
　　但闭眼的瞬间，被子里忽地灌进风。
　　她睁开眼睛，一道黑影压在上头。
　　“做什么呢，”她装作正经道，“睡觉，很晚了。”
　　身上的人没说话，她欲抬手去推，不料反被抓住，等反应过来，林奈已半压下来，单手支在她肩侧，另一只手扣住她的手压在一边。
　　何青柔耳根热，脸更热，就知道这人没那么老实。
　　借着微弱的月光，林奈伏身，去拾她的唇。
　　她吻得深，红舌不住地搅弄，手上的力道不断地加重，
　　感受到她愈发急躁，何青柔无措，等林奈亲够了，伏在她耳畔喘息时，她抿紧唇，半晌，小声问：“要不要我……帮你……”
　　林奈不回答，一会儿，才哑声道：“等你走干净了再帮。”
　　何青柔侧脸，不再开口。
　　林奈板正她的脸，重新去含她的唇，像要把人吞噬了一般。
　　念想之强烈。
　　何青柔放任她造次这么一次，抱紧她，伸出红舌回应。
　　林奈倒不敢真做甚，且越亲欲.火越不得平息，可收手又恼火，折腾半天，更难受。她没个停歇，最后还是何青柔将她推开，侧身抓紧被子，睡觉，她黏上去，搂着何青柔的腰。
　　这一晚，两人都没睡好。
　　而翌日，又险些都迟到——闹钟响了两次都没将她俩闹醒。
　　何青柔边朝设计部边懊恼，就不该由着她。
　　林奈紧随她出电梯。
　　万科尹看到何青柔急匆匆进门，道：“组长早啊。”
　　“早。”何青柔回。
　　“脸色这么差，周末没休息好？”万科尹随口一问。
　　何青柔一顿，不吭声。
　　“啊，对了，姚副经理让你到了去找她，”万科尹说，悄悄凑近何青柔，低语，“她刚刚来过，脸色不大好看。”
　　何青柔愣了愣。
　　“你赶快去。”万科尹提醒。
　　何青柔嗯声，放了东西立马去副经理办公室。
　　姚云英在看文件，瞧见她进来，抽出一个文档。
　　“你的考核过了。”
　　西南山车展后续工作和报告等成功过审，何青柔的评定结果也跟着出来。
　　结果是直接呈递给姚云英的，她一来便收到了，总公司那边亲自下达的文件，她看着何青柔，神色有些复杂。
　　她的眼神让何青柔瞬间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姚云英把文档递给她：“上面的意思是把你升走，最迟下月中旬。”


第65章 
　　“但也要遵从你的选择, 文件你看一看, 有什么意见现在提, 没有我就上报了。”姚云英冷淡说道, 对于这件事, 她颇感意外, 真没料到升的人会是何青柔。
　　论资历论业绩, 明显都不该轮到何青柔，设计部比她优秀的一抓一大把, 可上头偏偏选中了她，还特地提前秘密下达文件，绕是姚云英以往再怎么喜欢何青柔, 此刻心里也不太舒服。
　　原本升杨顺成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他运气不佳，成了牺牲品，没了杨顺成，下一个该姚云英, 但如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任谁都不好受。
　　姚云英当初被总公司派到南城，就没想过能回去，她这些年在分公司尽心尽力，有功劳有苦劳，算得上分公司的开山元老，对很多东西不争不抢，只不过因为如今年纪大了, 加之对现状挺满意，争名夺利的心自然淡了，可这不代表她不在乎，眼下被一个远不如自己的小辈横空插队，难免不能接受。
　　何青柔接过，飞快翻了翻，很懵，脑子都是乱的。
　　怎么可能，不应该啊。
　　确实，她今年做了两个大案，可外面的那些同事，做的不比她少，按业绩排，根本不应该是她。
　　她冷静定神，合上文档放回桌面，道：“姚姐，我能考虑考虑再答复吗？”
　　姚云英看她一眼：“最迟明天早上。”
　　何青柔：“谢谢姚姐。”
　　姚云英默了片刻，见她一脸犹豫纠结的模样，终究心软，在意归在意，她带了何青柔这么久，情分还是有的，她张了张嘴皮子，说：“你考虑清楚，别太草率，这样的机会错过了，以后不会再有第二次。”
　　多少人都巴望着能升到总公司，但一年顶多一两个，有时候一个都没有，若轻易放弃了，哪还有这么好的机会。
　　“我知道，”何青柔道，“劳烦您了，我明早就给您答复。”
　　天上只会下冰雹，不会掉馅饼，这事过于不寻常，她不傻，脑子稍微一转就能察觉到不对劲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她，但肯定没表面这么好就是了。
　　她是俗人，跟设计部所有同事一样，百分百愿意去总公司，晋升谁不喜欢？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容易。
　　姚云英按了按太阳穴：“出去吧。”
　　何青柔应下，出副经理办公室，顺便带上门。
　　回到座位上，万科尹关切问：“怎么了，没事吧？”
　　“没，”何青柔挤出一个笑，没表露出任何情绪，“就工作上的问题，没什么。”
　　万科尹哦哦两声，拉着她悄声说：“云经理好像要升回总公司了，在打包东西呢，可把杨顺成高兴得，”他停了停，瞧了下何青柔对面空落落的位置，“他应该要复职了，你这两天小心点。”
　　他不说，何青柔都快忘记这个了。
　　打葛仙山回来后，云熙宁便很少出现在公司，偶尔来一回，呆不了半个小时就会走，她要回总公司，多半是上边勒令要求的。
　　她一离开，经理位置空缺，杨顺成又在设计部……何青柔如果选择留下，以后的日子怕是难过。
　　毕竟杨顺成之前忙着应付云熙宁，没空找她茬，云熙宁不在，以后会怎样对她，谁知道，何青柔中途截了减速器的案子，他可记得清清楚楚，按那睚眦必报的性格，秋后算账也不是不可能。
　　思及此，何青柔有些头疼。
　　“会的，”她道，“没事，不用担心。”
　　万科尹不再说甚，回身做自己的工作。
　　何青柔收拾桌面。
　　杨顺成悠哉悠哉地背手进门，满脸春风得意，脸盘子上堆着笑，他坐在对面，一会儿看电脑，一会儿喝茶，闲来无事四处走动走动，那架势跟已经复职了一样。
　　设计部眼尖儿的同事见他喜上眉梢，皆都明了，几个心急的说话做事都透着讨好的意味儿。
　　他转了一圈，回到这边，笑眯眯道：“听说何组长减速器的案子领了六万八的奖金。”
　　何青柔没搭理他。
　　“加上西南山车展的奖金，六位数肯定有了。”他道，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何青柔眼神变了变。
　　旁边的同事听到六位数，纷纷侧头来看。
　　东宁汽车集团薪资两极分化大，底层的月几千，中间层一万两万，而上层，尤其是管理层和核心技术人员，月八万十万都有可能，何青柔刚从底层迈入中间层，短短两个月就拿了人家一年的工资，肯定招人眼红，她低调，且公司在奖金和薪资方面一向保密，故而其他人都不知道具体数额，倒没出甚幺蛾子，现在经他大嗓门一宣扬，引得同事们一顿好奇，其中不乏妒忌者。
　　老资格那群人听到，各个脸色皆变，减速器的案子前期他们都做了，拿到的回报却比何青柔少得多。
　　“你真是说笑，哪有这么多”何青柔抬头看着他，“车展才刚过审呢，奖金都还没定。”
　　杨顺成呵呵道：“这不是听说么。”
　　“你这消息不准。”何青柔回。
　　一旁的万科尹反应迅速，跟着打哈哈道：“是啊，几千万把块，愣是被传得翻了倍。”
　　杨顺成故意宣扬出来，就是想给何青柔拉仇恨，万科尹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管，何况他们几个跟着何青柔一块儿捡便宜，一损俱损。
　　杨顺成剜了他一眼。
　　万科尹悻悻扯了扯嘴角。
　　“谁乱传的，还有眼有板了，六万八，多的他给吗……”忽然有人说了句。
　　杨顺成当即看去，但没找到这人。
　　几个同事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是在说何青柔还是在说他。杨顺成顿时拉下脸，面色奇臭。朝这儿看的同事都有眼色，全都收回探究的目光，各干各的事。
　　何青柔不愿搭理他，收拾完桌面，打开电脑工作。
　　杨顺成恨恨地环视一周。
　　.
　　除却早上的不愉快，周一过得还算顺利，下了班，何青柔没等林奈一起回家，她跟应聘的小姑娘约了在天星大道的咖啡店见面。
　　小姑娘提前一个小时就来了，干巴巴站在店门外等着。
　　她微胖，戴个大框眼镜，矮矮的，目测不超过155，一条淡蓝牛仔裤洗得发白，她见到何青柔有点紧张，连说话都磕磕绊绊的。
　　小姑娘姓沈，全名沈艺如，住老城区鹤鸣巷，离天星大道两条街远。
　　何青柔给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简短地问了几个问题，沈艺如一一详细回答，何青柔对她挺满意，决定留下，让先实习一周，一周过后可以就签合同，要是能通过，实习期工资照算，否则没有。
　　沈艺如吃惊：“这、这就可以了？”
　　“嗯，如果你方便，明天就可以上班。”何青柔颔首。
　　她昨晚就差不多决定好了，今天只是见面看看真人如何而已，沈艺如给她的印象很好。
　　沈艺如激动非常，连连说“谢谢”，站起来，都快给何青柔鞠躬了。何青柔赶紧拦住她，她瞬间眼眶微红。
　　“我……我都找了半年工作了，真的太谢谢您了。”她抹了抹眼睛，“谢谢……”
　　何青柔抽张纸给她，抚慰道：“以后好好工作。”
　　沈艺如不跌点头应下。
　　天色不早，何青柔算着时间买菜回家，跟她交代清楚相关事宜，付了咖啡钱，先走了。
　　出咖啡店时天都黑尽，她驱车赶往菜市场，买了菜回去的路上林奈打电话过来，她接通，打开扩音。
　　“在哪儿？”
　　她回道：“马上到小区门口。”
　　那头沉默了会儿。
　　“我没有钥匙。”
　　何青柔愣愣，她好像真没把备用钥匙给林奈。
　　林奈下午回去应该要送五两去宠物医院的，但由于没钥匙，到了家门口进不去，只能干等着。
　　“你等几分钟，”何青柔向右打方向盘，驶入小区前的主干道，“快到了。”
　　林奈嗯声。
　　何青柔挂断电话，进入小区，停车上楼，出了电梯便看到林奈背倚墙站在门旁，她低着头，头发有点乱，听到动静，她循声看来。
　　她脸上没有任何神情，但在柔白的过道灯光照射下，却莫名添了股温和感。
　　何青柔心头一动。
　　“等多久了？”她过去。
　　林奈将她手里的袋子提走。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到的。”林奈道。
　　何青柔开门，进了屋，将备用钥匙给她：“钥匙你拿着，走的时候还给我。”
　　林奈接下。蹲在客厅角落小憩的五两醒了，看到她俩，蹭地跑来，它欢快地扒住何青柔的鞋，尾巴左右摆动，何青柔蹲下身摸摸它的脑袋。
　　林奈把菜拿进厨房。
　　“我先送五两去医院，刚刚医院打电话来催了。”她道，本来早上就得把猫送过去的，但是两人都睡过了头，只能下了班再送。
　　“嗯好，那我先做饭。”何青柔道。
　　林奈欲抱起五两，可小家伙儿倏地闪躲开，从她手边溜掉，朝何青柔脚边靠。何青柔弯弯嘴角，把它抱起来，五两皱巴着脸叫了叫，似乎知道林奈要把它送走。
　　“乖，”何青柔拍拍它的背，“明天就来看你。”
　　它耷拉下尾巴。
　　何青柔把它给林奈。
　　林奈给五两套上牵引绳，拿车钥匙，准备出去，刚走到门口，何青柔忽然叫住她。
　　她疑惑，回头。
　　“你……”何青柔吞吐道，“想不想回北京？”
　　林奈眉头紧拧。
　　“怎么？”
　　“没，只是感觉北京好像也不错，比南城繁华。”何青柔说。
　　“你要是想去，我可以跟你一起。”林奈道，不甚在意。
　　何青柔一怔。
　　她嗫嚅着唇，俄顷，再问：“你喜欢南城还是北京？”


第66章 
　　林奈眼梢爬上慎重, 想了想, 反问： “你呢？”
　　何青柔心里也没准确的答案, 离开土生土长的H市后, 她一直在南城呆着, 早就习惯了这里。在一个地方呆久了, 容易扎根, 换一个新地儿，迷茫, 且会不适应。
　　如今摆在她眼前的是难得的机遇，抓或不抓，以及利和弊, 她都没捋清楚, 所以不知道该怎么下决定。
　　“不知道。”她如实说。
　　林奈默然片刻，折进门，抬手摸到她背后，把人按在自己怀里, 用安抚轻和的语气道：“不着急，你好好想，想清楚了再跟我讲。”
　　何青柔触动，环住她的腰身。
　　林奈亲了下她的鬓发。
　　拥抱了许久，挤在中间的五两伸伸爪子，扒到何青柔肩膀，将两人之间的温情打断，它滴溜着圆黑的大眼珠儿, 脑袋抵在林奈胳膊上，定定盯着何青柔。
　　何青柔莞尔，拿下它的肉爪，捏了捏。
　　“好了，快送它去医院，我做饭了。”
　　“嗯。”林奈收回手，抱着五两出去。
　　刚到门口，五两弱弱地冲何青柔叫，何青柔站在原地看着一人一猫，林奈拉上门，她最后只看到五两毛茸茸的尾巴甩了甩。
　　她顿了小会儿，到厨房做饭。
　　今晚买了排骨、猪肉和一些小菜，打算做排骨玉米汤、水煮肉片和炒青菜，煲汤需要耗费很多时间，得先弄上锅煮着。
　　将排骨玉米汤煲上、肉切好，将近八点半，她抽空打了个电话给何杰。
　　何杰吃完饭刚回寝室，他接起电话先开口，何青柔问了下他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行，就是太热了，大太阳晒得头晕。”他道。
　　“多喝水，明天军训实在坚持不了一定要跟教官说，别硬撑。”何青柔略担忧道，酷暑八月军训真容易出问题，她读书军训的时候就有新生因中暑死亡的，前天下了大雨温度有所下降，但这两天温度又开始上升了。
　　电子科大为了训练新生，专门挑露天操场做军训场地，操场周围连棵庇荫的大树都少见，明儿怕是能热得烫脚。
　　“知道，姐你别担心。”何杰笑笑。
　　汤烧开，咕噜咕噜翻腾，何青柔将锅盖挪开一点，留出一条出气的缝。
　　“我周五下了班过来看你，你到校门口等我。”她这两天没空，工作有点多。
　　“哎行，我六点半军训结束。”
　　何青柔嗯声：“早点休息，别玩得太晚。”
　　何杰应声，姐弟俩唠嗑了几分钟，何青柔先挂了电话。
　　待汤煲得差不多，着手做水煮肉片，林奈不能吃太辣，她放得辣椒少，不过水煮肉片讲究的就是麻辣香，少了辣味道肯定会打折扣。
　　屋里静悄悄的，宠物医院也不远，林奈出去这么久都还没回来，她看了看时间，准备热了油打电话问问。
　　因为升调的事，她一晚上都有些走神，最后起锅淋热油的时候，滋啦滋啦乱溅的油落到手背上，她吃痛，赶紧把油淋完，把锅放回灶台，第一反应就是打开水龙头冲手。
　　被油溅到的地方变红，火辣辣的隐隐作痛。
　　她吸了口气。
　　但没在意，冲了水继续炒青菜。她一面炒菜一面给林奈打电话，电话接通，可对方掐断了。
　　她不解，想再打。
　　“回来了。”
　　林奈不知何时进的屋。
　　何青柔回身看了她一眼，锅铲翻了翻：“把菜端到桌上，吃饭了。”
　　林奈颔首照做。
　　青菜炒几把火就熟了，何青柔拿了个盘子盛，端到客厅。
　　放菜时，林奈瞥到她手背上是红的。
　　“怎么弄的，烫到了？”林奈捉住她的手腕。
　　她挣了挣：“没事，油溅到了而已。”
　　林奈眉头紧锁：“我有药膏，你等一下。”她松开手，进主卧翻行李箱，拿了个黄白包装的药膏出来，拉着何青柔坐下，挤出一小点乳白药膏，动作轻柔地涂抹。
　　她低着头，眉间的紧皱化不开。何青柔眼睫颤了颤：“又不疼，不用抹药的。”
　　“抹了好得快。”她道。
　　“反正过两天都会好。”何青柔好笑，就这么点红印，指不定明早起来就消失了，只要没烫起泡，一般都没什么问题。
　　林奈抿唇不语，捏着她的手，慢慢抹着，凝结的乳白药膏在不断的涂抹下，渐渐匀开。
　　手背上慢慢变热，热意沿静脉直往心头钻，何青柔愣神，半晌，抽回手：“厨房里还煲着汤，应该好了，我去端。”
　　说完，她起身往厨房走。
　　待进去，她顿了顿，摸了下被烫到的手背，有点热而已，真不疼。
　　.
　　吃了饭林奈洗碗，何青柔先洗澡，洗完等林奈把衣服换下，将衣服洗了，回房休息。
　　她坐在床头看电脑，网店今天成了五笔订单，有两笔野生单。
　　网店的顾客基本都是熟人，野生单很容易区分，低于一千的单子就是，宋天中介绍来的人一般都几千上万地买，而且哪样最贵买哪样，有点专门送人情的意思。
　　一天能有两个野生单，还是不错了。
　　何青柔将订单处理好，合上电脑。
　　林奈洗完澡进来，坐到她旁边：“睡觉？”
　　都快十一点了，时间还真是过得快。
　　何青柔伸手关灯，躺下，她翻身对着林奈，夜里黑，隐约能看见对方的脸。
　　林奈把手搭她腰侧。
　　她动了动，调整了下手臂，看了林奈许久。
　　“想说什么？”林奈靠近些，低低道。
　　何青柔张张唇，压着声音回：“感觉还是暂时留在南城好一点。”
　　林奈嗯声。
　　“我想等这边稳定了再考虑其它的。”她道，现在网店刚起步，她招客服要求南城本地人就是想着自己在南城方便些，如果去北京，只会更加不方便，另外，这次升职来得太突然，就怕到嘴的大饼其实是钓鱼的饵。
　　在分公司，杨顺成顶多使使小绊子，到了总公司谁知道会面临什么。
　　最重要的是，网店赚的钱虽然还没回本，但按这个趋势做下去，一两年内肯定会好起来，届时网店一个月赚的，可能都比她半年工资高。
　　孰轻孰重，十分明显。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假设，前提是发展顺利。
　　“那就留在南城。”林奈说，隔着衣服，手抚到她小腹上，摩挲。
　　何青柔的决定她都支持，留在南城或去北京，于她而言差别不大，只不过南城更自由些，论私心，她更愿意何青柔留在南城，费心费力找借口搬进来，就是冲着同居，若去了北京，还能不能住一块儿都是问题。
　　这是其中一点。
　　其二，何青柔问她想不想回北京时，她就猜到了大概，清楚跟谁有关。
　　除了林父，谁还有这么大的权利和心思提拔一个普普通通的职员？
　　她跟何青柔的事，林父肯定全都知道了。
　　林奈一点不担心，她做好了准备，就等这一天。
　　碰面，迟早会发生，何青柔想去北京，她就回北京，至于林父，她会挡着，是风是雨，或大或小，她都会挡住。
　　人是她的，周全自然她来护。
　　路再难行，她都要把人带进家门。
　　“你安生些，”何青柔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痒……”
　　她往被子里缩了点，执意再去抚：“还痛不痛？”
　　今天已经好多了，她本来就不是痛经体质，昨天难受了半天早没事了。
　　“不痛。”
　　林奈换了个姿势，改为侧躺，想再帮何青柔捂捂，可顾及到自己的手一向凉，特别是指尖部分，她先揉了揉，等手变热了，才碰何青柔。
　　何青柔面皮薄，且怕痒，赶紧拦住，想背过身。
　　“别动，”林奈拉她的胳膊，把人压到身下，将手放上去，“不然明天又痛。”
　　何青柔别扭。
　　“真不痛了。”
　　“那也多捂一下。”林奈坚持。
　　痛经哪是捂一捂就能不痛的。但何青柔没再动，安静平躺，阖眼。
　　“明天我再给你煮红糖姜水，多喝点。”林奈道。
　　再……想到那甜得发齁的味道，何青柔睁开眼。
　　“少放点红糖，半勺就够了。”
　　林奈应声，垂首，亲了亲她的唇角。
　　.
　　第二日早，公司。
　　姚云英眉头隆起，再三确认：“你想好了？真不去？”
　　何青柔打直背，一字一句道：“想好了，麻烦姚姐帮我上报一下。”
　　姚云英欲言又止，盯着电脑屏幕，半天下不去手。
　　“你别冲动决定，”她劝道，“我再给你半天时间，你下午来答复。”
　　这么好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到，草草放弃了，她都觉得可惜。
　　何青柔没动，摇头，认真道：“姚姐，我想得很清楚了，不用再考虑。”
　　姚云英满脸不认同：“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这三四年，设计部拢共就调了两个上去，我们部门还算可以的了，人事部一个都没有，分公司跟总公司，天差地别，过去干两年，比你在这儿做五年六年都强。”
　　何青柔委婉说：“我现在能力还不够，想在这里多历练几年，机会总会再有的。”
　　姚云英半晌无话，好一会儿，才叹道：“成吧，你不后悔就行。”
　　“劳烦您了。”何青柔道。
　　姚云英摆摆手，她出去。
　　设计部传言，云熙宁走了，经理办公室变得空荡，杨顺成今儿没来。
　　万科尹苦笑：“以后的日子难过咯。”
　　杨顺成盯他们几个盯得紧，气得牙痒，只等他一复职，恐怕会拿两个人开刀。
　　想到昨天，万科尹在心中为自己点蜡。
　　何青柔专心做自己的工作。
　　万科尹的担忧显然多余了，直到周五，杨顺成都没来公司。
　　有好事的人偷偷打听，杨顺成被派到外地出差了，这个星期都回不来。
　　如今设计图姚云英当头，只有副经理没有经理，按理说云熙宁一离开，经理的位置应该有人顶上，但没有，上层领导没有要填位的意思。
　　不少人猜测，设计部领导层可能要换一次血。
　　几家欢喜几家愁。
　　何青柔不关心这些，做完任务，多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网店上，网店有了沈艺如后，她轻松了许多，沈艺如管理网店的经验比她丰富，懂的门道也多，亦提了许多扩大网店知名度和排名的建议、措施，何青柔暂时没采用。
　　不急，欲速则不达。
　　下班，何青柔在手机上跟林奈知会一声，开车去电子科大看何杰。
　　她到电子科大时，何杰还没出来，等了十几分钟，人才到。短短几天，他黑了几个度，跟何青柔站一块儿，对比鲜明。
　　何青柔带他到附近的餐馆吃饭。
　　等菜期间，何杰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姐，等我军训完就去看你。”
　　何青柔手一紧，想到某个赖着不肯搬走的人。
　　“军训完该上课了，好好学习，我有空会过来，你别跑来跑去的。”她道。
　　“不碍事，我们开学课少，一周才六节。”何杰一脸高兴，看着她。
　　何青柔垂下眼：“大一要打牢基础，没课就多看看书。”
　　“军训完又不上课，没什么好看的，你别担心我学习，一天两天耽搁不了，走之前爸叮嘱我多去你那儿看看，等我过去咱俩可以一起跟家里开视频。”何杰说。服务员端菜过来，他抬手去接。
　　何青柔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了。
　　“对了，”何杰放下菜，“爸让我军训结束后约林姐姐吃个饭，她帮了我那么多，我给她带了些特产过来，吃饭的时候可以一起给她。”
　　何青柔抿唇。
　　“她工作忙，不用请。”
　　“我跟她约好了，她说有时间啊。”何杰道，“昨晚约的，她让叫上你。”
　　何青柔：“……”
　　.
　　跟何杰吃完饭，回到家已经十点。
　　林奈比她先回来。
　　何青柔换鞋，扫视客厅一周，没发现五两——周末林奈都会把它接出宠物医院。
　　主卧里亮着灯，她没在意，放下包收拾衣服洗澡。
　　今天天热，出了一身汗，不舒服得很。
　　厕所里，洗衣机上放着林奈换下的衣服，何青柔顺手关上门，将上衣和裤子脱了丟一处。
　　放洗衣机的地方与浴室隔了半道墙，相对来说，整个厕所的空间还是比较大的，何青柔爱卫生，每天都会打扫一遍这里。
　　脱掉内衣裤，拧开水，洗澡。
　　她经期持续了五天，今天已彻底走干净了。
　　热水器恒温效果差，洗到一半，水温变得有些高，她调了调，刚调好，似乎听到开门的声音，由于热水哗哗淋着，听得不是很清楚。
　　她怔了怔，朝外边望了眼。
　　林奈进来了。
　　她关了门，可没反锁。
　　她一惊，条件性用手捂住胸口。
　　林奈径自脱掉衣裤，裸.着身子进来。
　　“你……”她后退，慌忙别开眼，“快出去……”
　　林奈置若未闻，走到水流下，扣住她的背，将她环进怀中。


第67章 
　　……
　　将近一个月没做, 许是憋久了, 林奈十分造次。
　　两人洗漱台来了一回, 浴缸里又来了一回。
　　一身细汗与水交融。
　　房子隔音差, 何青柔咬紧唇, 一张脸通红, 既热又羞。
　　……
　　-
　　翌日, 通天亮，火红的太阳高照, 光线刺得人眼睛疼，瞧这势头，今儿的温度恐怕比昨天还高。
　　房间里因拉了窗帘而黑魆魆的, 但随着太阳愈升愈高, 且光照的方向有所变化，一束强光由窗帘相接的缝隙里钻出，斜斜落到被子中央。
　　太阳再升，光缓慢上移, 最后终于照到何青柔脸上。
　　她被亮光刺醒，想睁眼却睁不开，于是抬手遮住，待适应了，睁开，侧身避开直晒的光，摸到手机按亮，一点多了！
　　竟一觉睡死到这个时候。
　　她欲坐起身, 动了动，腰却酸疼得不行。
　　昨晚做得太狠了。
　　回房后林奈哄着骗着她来，她拗不过那无赖，弄到后面连一点力都使不出，整个人都是软的。
　　她愤懑地朝旁边望了眼，床上已没有林奈踪影，这人早起了，看不到人，她心里更加呕气，扯过床边的睡衣睡裤，打算穿好起床，这时门把扭动。
　　“醒了，”林奈开门进来，腰间系着围裙，“刚给你热的，冷一会儿喝了。”
　　她将热牛奶放床头柜，坐靠近何青柔的那边床，想凑近亲一亲何青柔，但被抵住。
　　“我穿衣服，你先出去。”何青柔稍稍低下头，闷声道，胸口密布的痕迹暧昧而惹眼，她扯起被角，堪堪遮完。
　　气归气，可被某人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难免会臊。
　　林奈眉头微挑，目光自她锁骨下扫过，眼神沉了沉。
　　——那是她故意留下的。
　　大概当时过于投入，没想到能弄出如此深的痕迹，过后了一看，无不提醒着她昨夜有多失控。
　　以及……餍足。
　　“嗯，”她敛起眼神，“我在外面等你。”
　　何青柔不语，捂紧被子，偏头看向窗外。
　　远处，高楼丛丛，玻璃在太阳的照射下忽闪忽闪地反光，天空干净，连一朵云都没有。
　　林奈伸手碰了碰她的侧脸，替她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何青柔不自在地点头，赧然半耷拉下眼皮，低低道：“你快出去……”
　　林奈收回手，嗯了一声。
　　等这人出去别好门，她才慢悠悠起来，穿衣服，进厕所洗漱收拾。浴室里早被林奈收拾干净，什么也没留下，可绕是如此，何青柔一进去还是红了耳尖。
　　飞快洗漱一番，她赶紧到墙的另一面。
　　洗衣机什么都没有——两人换下的衣服裤子被林奈洗了，连带着贴身衣物都洗了。
　　她原地站了半晌，着实臊得慌，轻吸了口气，而后开门到客厅去。
　　恰巧林奈做好饭端上桌。
　　“快来吃饭了。”林奈叫她，摆碗筷，盛饭。
　　一桌子菜，重口的、清淡的各色味道齐全，还有莲藕排骨汤。何青柔惊讶，看向她：“你做的？”
　　“楼下餐馆买的。”林奈如实回答。
　　难怪，还以为她一夜之间就会做菜了。
　　“不过小菜是我炒的。”她补充道。
　　桌子正中间有盘油腻满满的小白菜。
　　何青柔看去，瞬间顿了顿，菜叶上还沾着一点点没炒化的盐，林奈把饭碗放她面前。
　　她坐下，拿起筷子，纠结须臾，最终先夹了两片小白菜。
　　有点咸。
　　不过没炒糊，还算可以了。
　　林奈亦夹了筷子小白菜，她知道自己盐放多了，但炒了好几盘，这盘勉强能入口。
　　以后一起的日子还长，炒菜，可以慢慢学。
　　“怎么不接五两回来？”何青柔边吃边问。
　　“下午去接。”林奈回。
　　何青柔问完，后知后觉为什么，倏尔沉默。
　　“小杰约我吃饭。”林奈道，忽然想起这个事。
　　“他跟我说了。”何青柔抬眼瞧她，小杰约她，她非得把自己带上，明摆着心思不纯。
　　“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说咱俩的事？”林奈夹了块排骨进她碗里。
　　何青柔一愣，她还没考虑过这个。
　　“就算不说，多接触几次小杰也能看出来。”林奈知道她的犹豫，能理解，谈恋爱嘛，很多人在最开始都会选择不公开，需要慢慢来。
　　但何杰在南城读书，军训结束后肯定会经常过来，总不能每回都避让。
　　何青柔认真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家弟弟说这事儿，她低眼看着碗里，小声道：“下次你跟他讲……”
　　她不好意思开口，上次何杰他们来，林奈还请姐弟俩去了甜品店，加之提前参观的事，何杰要是知道她们现在的关系，肯定会多想。
　　之前的所有事，就都变成了献殷勤，到时候何杰会怎么想……
　　何青柔抬眼看了下林奈，忽然感觉林奈对小杰可不就是献殷勤么，请吃东西，交换联系方式，以及平白无故就帮他找刘主任，这一条一条的，简直就像设了连环坑，只等自家弟弟一跳，便埋住了再也出不来。
　　小杰怕是现在都对林奈感激得很，这人真是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想到她一直在和小杰联系，以及自家弟弟傻乎乎的，什么都跟这多心眼儿的讲了，被卖了还帮着数钱，何青柔内心顿时无比复杂。
　　谁挖的坑谁去填，她可没这么厚的脸皮去说这事儿。
　　林奈眉尾一挑。
　　“什么时候？”她问，“我单独约他还是下次吃饭直接说？”
　　“你单独约他，”何青柔嗡声道，她们仨儿吃饭时说，得多尴尬，“他军训白天没空，晚上有时间，可以手机微信找他。”
　　“我中旬可能要去电子科大一趟，届时再找他谈谈。”林奈道，算起来她还欠刘主任一个人情，等过去了得请人家一起吃个饭，虽然只是帮了个小忙，但该有的礼节还是应该尽到，何况是远亲。
　　“嗯，行。”何青柔埋头吃自己的。
　　“晚上……”
　　“晚上我要出去一趟，和嘉仪去看电影。”何青柔打断道，仍不看她。
　　上回迟嘉仪来，临走前那通电话就是林奈搞的鬼，为防迟嘉仪再来，这坏心眼儿的还特地亲自下达任务，将迟嘉仪这周的工作排得满满当当的。
　　结果迟嘉仪这周都没找过她一次，忙得脚不沾地。
　　知道内情后，何青柔不好意思，又不能言明，只好请迟嘉仪吃饭看电影补偿。
　　“下次别再这样了，”何青柔念道，“嘉仪挺忙的，她最近在学画画，晚上经常熬到半夜。”
　　迟嘉仪以前是艺术生，不过后来高二的时候自己放弃了，选择了中规中矩地读书，艺考路太难，她深知自己不是那块料子，但最近不知怎么回事，这妮子突然想捡起老行当，由于多年没碰过画笔，手生了，便报了个班学习，找找感觉。
　　也许是想用爱好来调节一下生活和工作压力，这半年工作强度确实大。
　　林奈不回，径自吃饭，半天，问一句：“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去看电影？”
　　何青柔佯作没听见，反问：“你找房子没有？”
　　“找了。”
　　“哪儿？”
　　“东城区那片儿。”
　　何青柔满意地嗯声：“那你……”
　　“不过人家不租。”林奈打断她。
　　何青柔：“……”
　　“一年起租，押一付一，不划算。”林奈解释。
　　何青柔霎时无言，看向她，面前这无赖一脸坦荡。
　　-
　　八月底，炎热稍有退却，温度一点点下降，由40℃高温降到32℃，而这半月里，林奈还是没找到住处，何青柔三番两次催，她借口颇多，今儿地方太简陋，不满意，明儿房子太偏，不方便，要么就是房租贵，各种理由。
　　明显赖着不愿走了，何青柔好气，可又不能真赶人。
　　五两的减肥计划彻底失败，被宠物医院退回，它适应了医院的环境后，非但没瘦，反倒胖了半斤，不过被退回的原因不止这个，更主要的是它胆儿大脾气冲，跑去跟医院的一猫一狗打架，一挑二，竟然没输，那猫还好，就断了几根胡须，狗可就惨了，整张脸都被抓花了，一脸血痕，看着都可怜。
　　医生打电话给林奈，让她来医院协商处理一下。
　　何青柔跟她一起去的宠物医院。
　　狗的主人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女人，她抱着小狗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叫嚷着要她们给个说法。
　　林奈默然，何青柔更不晓得该说甚。
　　五两呲牙咧嘴，朝狗直叫，亮爪子作势还要打。
　　林奈蹲下身把它抱住，小家伙儿瘪嘴，委屈地朝她怀里钻。何青柔忽看到它指甲都断了两只，断处露出红血丝。
　　中年女人越说越起劲儿，不依不饶的，看着两人闷不做声，开始讲些难听的话，一会儿要赔偿，一会儿训斥林奈她们没把猫教育乖。
　　林奈眼里闪过不耐烦。
　　从进医院起对方就一直不停叨叨，打架原因都不还知道呢，亏得林奈和何青柔脾气好，换别人早跟她吵上了。
　　一旁的医生和助手都很尴尬。助手赶快劝阻，可她不听，尖声道：“她们的猫欺负我家欢欢还不让说了？！你们什么意思？是想偏袒她们？你们看看，你们看看，”
　　她把自家狗支到助手面前，气愤得脸都变形了：“都打成什么样了？啊！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不心疼，我跟你们讲，今天不赔个万二八千，这事没完！”
　　何青柔不悦地拧眉。
　　中年女人看她表情有变，登时拉下脸。
　　林奈一看就不好对付，她不敢惹，见何青柔像软柿子，便要捏一捏才解气：“怎么，我还说得你不高兴了？你那猫一看就横，脾气冲上天，就欺负我家欢欢老实是不是？还龇牙示威，真的是没教好！”


第68章 
　　公共场合, 何青柔不愿跟她吵, 于是没理。
　　林奈脸色冰冷, 顾及到大厅里人多, 亦强忍不发作, 只靠前不着痕迹地把何青柔护在身后。
　　中年女人见她俩这么隐忍, 顿时更来劲儿了, 看林奈把何青柔藏到后面，她抱着狗转了半圈, 快步到何青柔面前，一下子把狗送过去，粗声粗气道：“这位小姐, 你自个儿瞧瞧, 你们家猫抓的，都见血了！抓成这样，你就说怎么解决？”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狗头，何青柔没防备, 下意识往后避开，险些摔了，林奈当即侧身扶住她。
　　狗朝她俩吠，露出牙齿，一副凶狠样，它凌空扑腾，忽地挣脱中年女人的手，气冲冲扑中何青柔的小腿。
　　“汪——！”
　　一边的助手眼疾手快, 立马跑来拉住牵引绳。狗又跳又叫，张嘴呲牙，死命地朝她俩奔，那恶狠狠的样，好似不咬一口不罢休。
　　助手用力拉着牵引绳，把它往后扯，中年女人见绳子紧紧勒住了自家狗的脖颈，连忙制止，一把将牵引绳抢过，吼助手：“你干什么！要勒死我家欢欢吗？！”
　　顾客为大，助手不敢说什么，挤出一个笑。
　　可能被勒疼了，狗呜呜嚎叫，中年女人心痛得要命，蹲下身把狗抱起来安抚。狗在她怀中趴了会儿，看到林奈手里的五两，大声、连续地叫。
　　五两听到声音，转过脑袋，抬起爪子亮出指甲，朝它龇牙示威。中年女人一见，瞬间黑脸，嘀咕道：“养只猫这么凶，大人也不知道管教管教，野猫就是野猫……”
　　她斜睨着何青柔，话说一半，只说猫野，实则连主人一起骂，语气间的鄙夷无不在表达对家猫的嫌弃，刚才明明就是她的狗凶，挑衅五两，现在竟倒打一耙。
　　何青柔抿唇，揉揉五两的脑袋，五两乖巧地往她手心拱了拱。
　　“大姐，”她道，看了看中年女人手里的小型犬，皮笑肉不笑，“您这又是什么品种？”
　　中年女人翻了个白眼，想也不想就回道：“英国买的……”
　　话没讲完，她反应过来，住嘴，脸阴沉得可怕，咬牙切齿说：“你说什么？”
　　林奈向前，单手将何青柔揽在旁边，眼尾一斜，冷冷道：“听不懂人话？”
　　中年女人气得直吸气，浮着油光的松垮脸涨成猪肝色，既憋屈又火大，可找不出话来怼。
　　助手忙和和气气地打圆场，挑好话讲，给她台阶下。
　　中年女人先来医院，一来便骂骂咧咧不停，助手跟医生秉着顾客至上的宗旨，一直在劝，无奈这人实在太能骂了，越解释她越来疯，他们都无法了。
　　猫狗打架，事情出在医院里，是他们看管不力造成的，属院方的责任，医院要给交代，就将两方主人叫来协商，谁能想到中年女人这么不讲道理，前因后果都不清楚就开骂，大嗓门儿跟洪钟似的，一副不满意就要当场撒泼的架势，医生助手简直为难至极。
　　中年女人兀自顺气，待平歇了，向着林奈急道：“你横也没用，今儿不赔钱谁都别走！”
　　林奈眼神都没匀她一个。
　　大厅其他人皆朝这儿看。
　　中年女人终于觉得臊皮，脸上很是挂不住。
　　助手见机将三人请到办公室详谈。
　　医生委婉地讲了下前因后果，大致就是猫狗不合，当时助手在看护其它猫，导致意外横生，院方这边愿意承担责任，给双方主人给予一定的赔偿。
　　不过赔偿不高，医院提出的解决方案是猫狗在本院免费治疗，赔偿金额按伤势算，比如五两伤得轻，住院都不用，医院会赔两百块意思意思，狗呢，赔得多些，但肯定没有万二八千，具体多少院方还需要跟中年女人协商。
　　医生精明，避重就轻，不讲明猫狗谁先挑事，尽量一方都不得罪。
　　中年女人全程冷脸。
　　医生怕她闹事，先问她：“王女士，您觉得这个方案如何？”
　　中年女人木然，望了何青柔一眼，她太矮，坐着不能平视何青柔，便扬起下巴道：“她们的猫把我家欢欢打伤了，她们怎么不赔钱？没这道理吧，欺负我一个人？”
　　医生愣了愣，医院没尽到看管义务，哪有别人赔钱的道理，合同上明明白白写着呢，她张张嘴，想跟中年女人解释，但林奈率先道：“赔多少？”
　　助手担心两方闹事，想阻止，可见到林奈眼神表情都不对劲，便看向医生求助。
　　医生拿着胡搅蛮缠的中年女人没办法，顿了顿，示意助手先别动。
　　林奈跟何青柔都不像会大吵大闹的人。
　　“少说得八千，”中年女人轻蔑道，“我家欢欢破相成这样，八千都便宜你们了。”
　　“行。”林奈应道，懒懒抬了抬眼皮子。
　　听她答应得这么爽快，中年女人立时喜上眉梢。
　　“但是，”林奈抚了抚五两的后背，“我要看监控，赔钱可以，不能糊里糊涂的，你觉得呢？”
　　医生和助手顿时脸色凝重。
　　中年女人拍板：“看就看，”她转向医生，“我们要看监控，应该可以吧？”
　　医生纠结。
　　林奈出言道：“如果不方便，我可以请第三方介入。”
　　她亦说得委婉，请第三方介入，意思就是报警处理。医生神色大变，私人医院最怕跟公家扯上关系，她犹豫半晌，担忧地点点头。
　　助手带她们去看监控。
　　进了监控室的门，林奈拦住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不满，直冲冲问：“你这是做什么？”
　　林奈把五两递给何青柔。
　　“只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说道，低眼看了下中年女人，“如果是你的狗挑事，是不是该你赔钱？”
　　中年女人瞪大眼：“我家欢欢听话得很，被打成这样了你还说它挑事？绝对不可能！”
　　林奈：“我说如果。”
　　“不可能，我的狗我还不清楚。”中年女人无比肯定道。
　　“那没看监控的必要了，”林奈慢悠悠道，“就按医院的方案来吧。”
　　横竖都是中年女人进钱，想得倒美。
　　她作势要往回走，何青柔也转身。
　　“等等，”中年女人叫住她们，咬咬牙，“如果是，那你们就不用赔了。”
　　八千块，她还是很心动的，看一看也没损失，反正医院那边还会赔。
　　“那不行，若是你的狗挑事，你得赔我们。”何青柔插道。
　　中年女人斟酌片刻，眼见五两没怎么受伤，一口答应。
　　助手放监控。
　　中年女人盯着监控，越看，脸越黑。
　　监控里，橘团儿正埋在食盆吃猫粮，它旁边是一只矮脚英短，也就是另一只参与打架的猫。两只猫相安无事，各吃各的，大概一分钟后，小型犬跑来，它朝五两吠，五两不搭理它，屁股一转，背对着它继续吃。
　　小型犬似乎很恼火，把它挤开，一爪子将食盆打翻。
　　五两尾巴竖起，伏低下上半身，作势要攻击它，这时候工作人员看到，赶紧将小型犬拉走，可刚走进过道时，小型犬蓦地挣开绳子，跑回来打五两，五两没防备，直接原地滚了两圈。
　　小型犬变得兴奋，张嘴去叼它的脖颈，五两炸毛，慢慢退到角落，狗倏地扑上去咬它。
　　一来二往，双方就打了起来，最无辜的要数矮脚英短，它离得近，想去凑热闹，结果被一猫一狗轮着打。
　　挑战的是哪方很明显。
　　何青柔悄悄靠近林奈，五两把脑袋枕在她胳膊上，委屈巴巴地鼓着大眼睛瞧林奈。
　　林奈薄唇阖动，低斥：“没出息。”
　　五两埋头，拱到何青柔怀里蹭了蹭。
　　中年女人面色不甘。
　　“王女士，249，劳烦。”林奈简洁道。
　　一个字都不愿浪费在她身上。
　　助手听到，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才明白林奈在骂人，连连憋笑不语，中年女人瞬间脸臭。
　　最终，院方赔偿林奈两百，并按合同退回80％的减肥费用。五两实在太会偷奸耍滑，而且易胖，医院严格控制饮食和运动也没用，反倒更重了，院方力不从心，打架退回只是一个借口，林奈懒得跟他们多理论，办好手续，带着何青柔和五两离开。
　　至于中年女人，讹林奈不成，转身就逮着院方扯皮。
　　-
　　车里
　　何青柔轻轻捏了捏五两的爪子，小家伙儿耷拉着脸，不停地叫唤，好像在跟她诉苦，何青柔抚慰地拍它。
　　“还是得让它继续减肥，”何青柔摸到小家伙儿身上软乎的肉，略担忧，“西街那边有所大型的宠物医院，可以去那儿。”
　　老城区这边的宠物医院太小，像刚刚那所，有点不负责任。
　　林奈发动车，驶离医院。
　　“明天中午我要去G市。”她道。
　　何青柔一怔：“出差？”
　　“嗯，”林奈说，“星期三回来。”
　　合作商那边需要跑一趟，得出去两三天。
　　何青柔哦了声，五两用脑袋抵着她的手心。
　　.
　　晚上。由于明天要走，林奈一刻也不浪费，洗了澡就将何青柔弄上.床。
　　何青柔背倚着墙，轻喘，底下早已泛滥成灾，她上身还穿着纯白的背心，将姣好的曲线勾勒显现。
　　房间里白亮的灯光很是晃眼，空调呼呼响动，燥热的夜晚，一阵一阵的风轻拂，吹得窗外高树的枝叶哗哗响。
　　林奈抱着她，低头含住她的唇瓣，反复品尝，待吻够了，才将东西套上手指。
　　刚要进去时，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林奈的电话。
　　林奈未理，继续。
　　手机却催命似的，一遍一遍地响动。
　　“先接电话。”何青柔退开，推了推她。


第69章 
　　林奈烦躁, 未理, 攥住她推自己的手。
　　何青柔却将手机拿到她面前。打了几次了, 催得这么紧, 应该是有要紧事。
　　林奈随意晃了眼, 瞧见屏幕上的一串号码, 眼神忽地变了变, 薄唇紧抿，竟放开了何青柔, 接过手机。
　　“我接一下电话。”她道，表情颇为凝重。
　　何青柔颔首，心里有点疑惑, 经过这段时间的同居相处, 她渐渐了解到林奈的某些奇怪小习惯，譬如她会把熟悉的人的号码记住，不会给备注，兴许是很重要的人。
　　林奈穿好衣裤, 到客厅里接电话。
　　何青柔靠在床头等。
　　但等了十几分钟，外头仍没有挂断的意思。空调凉风对着床直吹，何青柔觉得冷，便径自收拾清理干净，将裤子穿上，再把空调温度调高两度。
　　隔了门，隐约能听见林奈的说话声，她好像很不耐烦, 和对方在争执什么。
　　何青柔不好有意多听，尽量转移注意力，摸出手机玩了许久，下床倒水喝。
　　半个小时后，这通电话仍未结束。
　　夜已深，何青柔躺了几分钟，渐渐困意来袭，她放下手机，裹进被子想小憩一会儿，但没多久便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迷迷糊糊间，她感到身旁沉了沉，接着亮眼的灯被关掉，一只手由背后搭在她腰间。
　　她困得睁不开眼，迷蒙低语：“打完了？”
　　林奈环紧她。
　　“现在几点？”
　　“十一点多，”林奈回道，“快凌晨了。”
　　她太困，挣扎半晌，精神还是很差，于是小声说：“睡觉吧，明天一早还要起来的。”
　　明儿她要上班，林奈虽然中午出发，但也要早起收拾，还得回公司一趟。
　　“我调个闹钟。”林奈道，按亮手机点了点，再放到床头柜，缩进被褥里躺平。
　　黑夜沉沉，屋里针落有声，何青柔侧躺着，由于困倦，人处于半入睡的状态，她感觉自己动不了，挣扎很久，终于转为平躺，紧挨着林奈。
　　-
　　第二日早，闹钟一响，何青柔不适应地赖了两分钟，往旁边摸了摸，没人，那方的被子里凉凉的。她撑坐起身，将闹钟关了。
　　换好衣服到客厅。
　　林奈正在打包东西，顺带递一个纸袋给她。
　　“早饭，楼下买的。”
　　纸袋装的面包，林奈一早就醒了，本打算做个早饭，可迫于厨艺有限，只能下楼买。
　　何青柔瞧见玄关处的行李箱：“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
　　“到了G市……”何青柔停了停，看向她，“记得打电话说一声。”
　　林奈不自觉扬起嘴角：“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回来给你带。”
　　何青柔摇头：“不用，你做你的工作，别耽搁了。”
　　“G市特色吃食多，到时候给你带一些回家，”林奈伸手抱住她，垂首亲她的右脸颊，“工作的事我有分寸，如果有变动，可能会推迟一两天回来，别担心。”
　　何青柔埋在她肩上，没说话，只抬手回抱这人的腰。
　　“昨晚打电话的人是我爸，”林奈忽然解释，“打来问我投资的事。”
　　她怕何青柔担心或是多想。
　　半晌，何青柔嗯声。
　　客厅角落，五两瞧见两人抱一块儿，甩着毛绒尾巴走到，硬生生挤到她俩中间，坐在林奈脚背上。
　　“喵——”它扬脑袋叫，好奇地盯着林奈。
　　何青柔松开手，俯身，揉揉它。
　　“给五两喂吃的没有？”她问。
　　“喂了。”林奈道，低眼看看手表，七点二十。
　　何青柔亦看到时间，两人默契地拿东西出门，五两见她们要走，飞跑到门口，但终慢了点儿，林奈率先关了门，它一头撞上去，晕乎地原地转了转。
　　她俩各开各的车，一前一后进停车场，下了车，又一起往外走，走到大柱子旁，林奈拉她到大柱子后的隐蔽处，伏在她唇边，低声道：“亲我一下。”
　　正值上班时间，停车场人来人往的，即便这里隐蔽，可难保不会被看见，何青柔下意识要拒绝，欲出去，某人快一步，一手勾住她的后颈，低头含那张合的唇，浅尝辄止一番，放开。
　　恰好此时有人从左边走过。
　　何青柔局促，连忙别过头，佯作什么也没发生，待那人完全走出视线，才敢从大柱子后面离开。她快步朝电梯走，林奈紧跟其后。
　　电梯升到三楼，其他同事进来，林奈向她靠了靠，电梯里有十余人，她俩挤在一处，等电梯升到五楼自动弹开，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出去，林奈低低道：“走了……”
　　何青柔慢吞吞挪。
　　林奈回头望，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走进设计部，万科尹笑着喊：“组长，早啊。”
　　何青柔应道：“早。”
　　“今天有点热。”万科尹道，看了看她红扑扑的脸颊，拿起遥控器打开空调。
　　何青柔放下东西，整理桌案，桌子上摆的资料是前一周下发的任务，她还没做完。
　　“还在做这个？”万科尹看到那些资料，不免皱眉。
　　“做了大半了。”何青柔笑笑。
　　万科尹嘴皮子碰碰，想说甚，但还是没说，他略同情地看看何青柔，然后打开电脑做自己的工作。
　　说来奇怪，车展过后，何青柔接不到两个正经案子，做的几乎都是些琐碎的杂事，要么整理去年的旧档案，要么画几张无关紧要的设计图，上头好像有意限制她。
　　起先，因为忙网店的事宜何青柔也没放在心上，当招了沈艺如，网店那边慢慢轻松后，她才有所察觉，可又不好去找姚云英问，她没告诉林奈这事，怕给林奈添麻烦。
　　桌子上资料是她去年做过的案子，姚云英让重写一份总结报告——然而这个去年年终已经做了的。
　　姚云英布置任务时，面露难色，好似不得已而为之。
　　何青柔没让她为难。
　　结合之前升职的事，何青柔大概能猜到原因。
　　高层有人故意针对。
　　她叹了口气，开始工作。
　　-
　　周二，一场小雨突至，阴阴沉沉半日。
　　傍晚时分，林奈来电，说要推迟一天回来。
　　彼时何青柔在厨房做饭，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了两句，眼见锅里的汤烧开了，赶紧揭开锅盖。
　　“知道了，那我挂了。”她轻柔说。
　　“等等。”林奈忽而道。
　　她不解。
　　“想不想我？”
　　她僵了僵背，将手机拿离耳畔一瞬，不言语。
　　手机那头轻笑，大概不用看也晓得她此时的反应。
　　“问你呢，想不想我？”林奈再问。
　　声音微低沉，这人应该是抽空在某个角落打的电话。
　　何青柔张张嘴，哑然。
　　锅中浓白的汤扑腾直响。她咬咬下唇，刚要回答，可林奈那边却有人叫，事情比较急。
　　“晚点再给你打电话。”林奈匆匆道，挂断。
　　何青柔眼角间不经意露出两分笑意，蹲在厨房门口的五两叫了叫。
　　见她没理，它走近，抬爪子扒拉她的小腿。
　　林奈很忙，承诺了晚点打电话，但没打，只给何青柔发了两条消息。何青柔知晓她事情多，自觉不打扰。
　　-
　　周四，林奈回南城的日子。
　　何青柔下了班，专门到菜市场买了许多菜，准备弄一桌。
　　林奈早上的时候给她发消息，说晚上九点半左右到。
　　买了菜她一刻都没耽搁，立时回家准备。
　　炒完菜，将近九点十分，她一面擦案板，一面拨林奈的号码，想问问这人还有多久到。
　　可电话打不通，手机里机械的女声告知对方不在服务区。
　　也许在过隧道，没信号。
　　她没在意，给五两弄了一点吃的，坐了几分钟，再打。
　　还是打不通，仍旧被告知不在服务区。
　　她蹙眉，心里蓦地生出一股不安感，定了定心神，继续打电话，可一连拨出十几通，还是一样。
　　接着微信、Q.Q试了试，都不行。
　　这次出差，林奈带了秘书去的，何青柔赶紧在公司群找到秘书，按备注上的号码打过去，结果也是不在服务区。
　　她不死心地继续打，轮流拨两个人的号码，但一直如此。
　　五两半蹲在地，见她焦急地转来转去，弱弱地唤了声，再走到她脚边，用脑袋拱了拱她。
　　何青柔没多的心思管它，坐回沙发，努力冷静下来，无奈之下，想到找蒋行舟问问，她只有蒋行舟的微信，加了好友后，除了发照片，两人都没联系过。
　　她先给蒋行舟发了条消息，刚发送完成，手机屏幕上方突然自动推送了一则报道，她无意瞥到“山体滑坡”的字眼，手指不由得颤了颤。
　　点开。
　　仅看了标题，她顿时心一紧。
　　大约一个小时前，城区十里外的D镇发生了山体滑坡，具体的人员伤亡情况未知，部队已经在抢险救援。
　　林奈说乘高铁回来，应该不会……
　　她不敢往下想，深吸一口气。
　　蒋行舟没回消息。她打语音电话，响两次，对方接起。
　　“喂……”她嗓音微哑，压抑着情绪，不让自己太失控。
　　“哎，嫂子，怎么了？”蒋行舟听出她声音不对劲。
　　何青柔喉咙发紧：“阿奈今天给你打电话没有？”
　　“没有，怎么了？”蒋行舟回道。
　　何青柔：“她电话打不通。”
　　“哦，这个啊，你别担心，她应该和阿寻在一起。”蒋行舟轻松说，“阿寻前两天在G市旅游，她昨晚跟我发消息说今天会跟阿奈自驾回南城，可能信号差，高速路堵，你再等等，肯定晚一点就到了。”
　　何青柔瞬间泪水模糊了眼，讷讷张嘴，一句话也讲不出，片刻，她慌乱地拿起车钥匙，冲出门。
　　手机另一头，蒋行舟疑惑地“喂”了几声。


第70章 
　　今晚老城区这片儿车尤其多, 隔一段就堵一次, 刺耳的喇叭声偶尔响起, 一路上霓虹灯闪闪烁烁。
　　车驶到桥头北, 交通再次拥堵。
　　D镇在老城区北, 桥头是必经之路, 出事的消息一传出, 大批车辆往那儿涌，有关部门忧心安全隐患, 开始限制出城车辆。
　　前方车队长龙曲曲折折，出城就在眼前，可寸步难行, 何青柔抓紧方向盘, 当即调转方向，快速驶到老城区南出口，绕行去D镇。
　　十里路，平时七八分钟就能到, 现在却远如天涯。
　　何青柔眼尾微红，紧抓着方向盘，指节因太用力而发白。
　　出事的地点未知，报道只说D镇，镇南镇北，或是哪座山，一概未提，只能先到了镇上再说。
　　她边开车边拨林奈的号码, 还是一直打不通。
　　通往D镇的路车很多，快进镇时，交警拦路，勒令所有车辆不得再前行，前方在抢险，人命关天，且有二次滑坡的风险，他们不可能让这些人进去。
　　十米远处有条水泥岔路，何青柔打弯转过去，行到最近的一矮平房的院坝里，跟主人家借地儿放车，她打算走路绕小路进镇。
　　矮平房的主人是个和蔼的老太，她一看就知晓何青柔要做甚，赶紧好心劝阻：“姑娘你可别冲动，那边还在落石头啊，听说埋了好几辆车，到现在都还没挖完。”
　　何青柔呼吸一滞，她动动嘴皮子，可一开口嗓子涩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出，艰难压了压，才道：“我有个朋友在那里……”
　　老太想劝，可不知道该说甚，忽瞧见一熟人，赶紧喊道：“井贵！井贵你过来！”
　　井贵正在路边抖裤腿上的泥巴，听见喊声，便进院坝。
　　“他去过那边帮忙，你问问他。”老太说，又对井贵讲，“这姑娘的朋友在东山那边，你跟她说说。”
　　井贵捋捋满是泥泞的衣袖，摇摇头：“我就帮忙搭把手，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知道死了人。”
　　他沾了黄泥的脸上神情惋惜：“当时他们刚挖出了一辆车，眼看着就要把人救出来，结果山又滑了，差点把救援的官兵一齐埋掉。”
　　“等再挖出来的时候，车里两个人都没气了，真的是造孽，唉……”
　　“去帮忙的也有人受了伤，大部队来了以后就不要我们再去，怕出意外。”井贵说，“那边拉了警戒线，都不让进。”
　　两个人……
　　何青柔霎时眼泪盈眶。
　　她心里压得难受，就怕是她们。
　　井贵和老太见她泪花儿打转儿，相视一眼。
　　“哎，别哭别哭，两个，不是一个，你朋友肯定没事。”井贵安慰道。
　　何青柔心头像被猛地哐当砸了几下。
　　她咬咬牙，憋住泪水，哑声问：“叔，你能帮忙带个路吗，我想去那边看看。”
　　应该有小路能到东山那儿。
　　“不行不行，”井贵连忙拒绝，“跟你说了，那边拉了警戒线，不让进，太危险了，你去不是添乱么。”
　　即便何青柔脑子乱如麻，但此时还是有两分理智在，能勉强忍住不爆发，她压抑着情绪，尽量平稳道：“我就在外面看看，不进去……”
　　井贵依然摇头拒绝，他现在都不敢去那边，要是倒霉遇到哪处塌落，可就惨了。
　　老太拉住何青柔：“你别去，就在这儿等着，太危险了！”
　　井贵亦赞同：“是啊，你先呆这儿，等大部队出来了，可以去问问，现在进去……”
　　他没说完，何青柔挣脱老太的钳制，跑出院坝。
　　四处通亮，今夜的D镇灯火通明。
　　院坝外的灰白公路上，落有新鲜的泥巴——都是井贵身上掉的。
　　她沿着断断续续的泥巴轨迹跑，一口气跑出百余米，然后泥巴没了，入眼的是一条小路，而小路的另一边，分支两道，她不识路。
　　她没敢喘一口气，跑到那方。
　　运气不错，跑过去就遇到几个满身泥巴的人，他们给她指了路：“喏，左边这条路走到底，围着山再往左转半圈就到了。”
　　她没命地朝左跑。
　　今夜月色好，将地上照亮。
　　风灌进喉咙里，很疼，嘴里慢慢生出铁锈味儿。
　　小路看似近，实则远，跑了很久才到尽头，何青柔腿肚子都软了，一颤一颤的。她拐个弯儿，左转，一面跑一面打电话，没信号，打不出去。
　　她一步都不敢停，脑子里一片空白，机械地跑着，跟没知觉似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听见了人声。
　　跑太久，脑子发懵，耳朵里像隔了什么，将外界的声音都屏蔽掉。
　　她跑到了山体滑坡的地方。
　　一黑壮的官兵看到她站在泥堆旁边，身子晃动，赶紧把人往外拉，并训斥别再进来。
　　她耳朵里嗡嗡的，听不清，跑得脱了力，一停下来便站都站不稳。黑壮官兵喊警戒线外的人看住她，然后立马加入救援阵营。
　　警戒线外支了个临时的帐篷，里面有医护人员。
　　何青柔四处巡视，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先前挖出来那两个，高高瘦瘦的，真可惜了。”旁边有人忽然叹道。
　　“可不是么，”一男人接话，“俩姑娘，也不晓得多少岁了，开个车倒霉成这样，真是老天要收命。”
　　何青柔隐隐约约听到，身子晃了晃。
　　男人一把扶住她，关切地询问，但她听不到，也许是脱力症状显现，她眼前一黑，顿时倒了下去。男人吓了一跳，赶快将人背到帐篷里。
　　帐篷里晕倒的不止她一个——这些看到新闻来寻人的，心里承受能力差，人没寻到，自个儿先晕了。
　　医生根本没精力顾及他们。
　　刚进帐篷，何青柔便恢复了意识，只不过手脚暂时无力，动不了。
　　男人和同伴见她眼泪直落，猜到被埋的人里可能有她认识的，两人相互望了望。
　　.
　　帐篷后面，安置的人虽不多，但乱糟糟一团。
　　山体滑坡的面广，埋了两三辆车，具体两辆还是三辆，得等挖完了才知道，D镇内这条高速道路直通城区，且因临近城，平时往来的车辆多，好在这次山体滑坡时，已过了交通高峰期，不幸中的万幸。
　　另外，还有被落石砸中的，譬如某车牌照为渝开头的宾利，整个车头都被砸扁了，车内的两个人皆受了伤。
　　“还是没信号？”林奈紧拧眉头。
　　“没有。”叶寻回道，挨她坐下。
　　她俩幸运，山体滑坡的地方离她们仅十来米远，林奈反应迅速，立马刹车，不过由于离得太近，落石砸到了车头，林奈右手受伤，叶寻没事。
　　医生给她简单包扎后，让她们先在后面坐一会儿。
　　林奈怕何青柔担心，想回个电话，可这里信号太差。由于现场危险，救援部队让所有人别乱走，叶寻绕着帐篷转，到处找信号，然而找不到。
　　林奈紧抿薄唇，接过手机，起身：“我试试。”
　　叶寻没动：“别走太远。”
　　她嗯声，拿着手机朝远一点的地方走，刚走出后面时，无意向前面瞥了眼，就这一眼，她当即愣了愣。
　　何青柔坐在帐篷里，汗水顺着脸廓淌，衣服湿漉漉的，头发也是湿的，她看起来很累，不住地呼气，一张脸通红。
　　她旁边站着两个中年男人，他们在说甚，何青柔抬手抹了抹眼睛，其中一人朝另一个使眼色。
　　怎么会来这儿？
　　林奈疑惑，踱步过去。
　　走到那儿，她先伸手，想替何青柔理理贴着脸颊的头发。
　　何青柔一惊，抬头。
　　她顿了顿：“你……”
　　才说一个字，何青柔突然起身抱住她，力道之大。
　　她怔住。
　　一手汗水，全是对方衣服上的。
　　“怎么了？”她轻声问。
　　何青柔愈加用力地箍进她的腰。
　　“阿奈……”何青柔喊道，声音沙哑。
　　“嗯。”林奈抚慰地拍拍她的背。
　　“阿奈。”
　　林奈愣了半晌，忽而猜到怎么回事。
　　“没事了。”她低低道。
　　-
　　回到城区，已近凌晨。
　　何青柔累极，一坐上车就睡着了，林奈坐她旁边，单手拥住她。
　　叶寻开车开得很慢，车里安静，谁都没说话。
　　外面灯光变换，车里忽亮忽暗。
　　才进入小区，何青柔醒了。
　　下车。
　　叶寻本来打算跟她们进城后就在附近找个酒店住，但何青柔执意让她一起上去。
　　“走吧，吃个晚饭。”林奈道。
　　叶寻犹豫了一瞬，颔首。
　　何青柔走的时候太匆忙，屋里灯都没关。一进门，五两便倏地扒来，林奈将这小崽子抵开。
　　五两不满，非得扒何青柔的小腿。
　　林奈直接拎它后颈，提它起来，它凌空扑棱几下，挣出来，而后跳到沙发上趴着。
　　桌上那一堆菜早冷了，五两倒挺乖，没跳到桌上嚯嚯。
　　何青柔倒了杯水给叶寻。
　　“你先去洗澡，”林奈低声道，“我来弄这些，把衣服换了，别感冒了。”
　　何青柔点头。
　　三人轮番洗澡收拾。
　　吃完饭，何青柔收拾碗筷进厨房，林奈过去帮忙一起洗。叶寻坐着打游戏，自觉不搅和她俩的二人世界。
　　林奈放碗筷到案板上，甫一转身，被抱住了腰。


第71章 
　　怀里温软, 鼻间的沐浴露香味若有若无, 她微怔片刻, 因右手受伤不方便, 左手端菜时沾了油渍, 她暂时没动作, 任由对方抱着。
　　腰际的手转到背部, 力道更重，拥得更紧, 像护着至宝，担心她随时会不见了一样。
　　俄顷，她抬手回抱何青柔, 怕弄脏对方的衣服, 于是曲起左手掌。
　　何青柔埋首抵在她肩窝处，只抱着，许久不说话。
　　“我在这儿，”林奈稍微低头道, “没事了，以后不会了。”
　　又吻了吻何青柔的头发，有些自责地轻声说：“对不起……”
　　临时改自驾回南城，打电话的时候该跟何青柔说清楚的，她以为不是什么要紧事，便没有提，孰料遇到这种倒霉事。当看到何青柔坐在帐篷里，汗水顺着发梢滴, 一脸落寞，双眼没有丁点儿神采，她心里百味集结，又暖又心疼。
　　晚上黑，大路又不通，何青柔一个人偷偷从小路跑过来，若出点什么意外……
　　而且那么长一段路，也不知道她怎么坚持下来的。
　　何青柔小臂箍紧，抬起头，复埋在林奈颈间，她呼吸有点重，热气全呼在对方脖颈上。酥麻感令林奈生出一种言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一股暖流在胸口窜动，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撞来撞去。
　　她伏低下身子，再亲了何青柔的鬓发一次。
　　“洗碗了，收拾完早点休息。”她轻声道。
　　何青柔却仿若未闻，没放开手，她站定，微弓着腰方便对方抱，刚低下身，两片软嫩袭来，林奈刹那间没反应，直到那滑溜的舌尖要撬开唇齿，她才迟钝地眨了眨眼。
　　何青柔慢慢伸手搂住她的后颈，在薄唇间流连轻吮，再用红舌一点点往里，林奈不肯打开齿关，她便在外面挑弄，等这人稍微有所松懈，一举探入。
　　除了床事，她从未主动吻过对方，这是第一次。
　　到底有些放不开，进去了，只会笨拙地寻林奈的舌。
　　林奈保持不动，齿关半开迎接她的到来，但回应寥寥，始终由她四处搅弄。
　　久等不到这人的回应，何青柔变得急促，收紧手，掌心按在她后脑勺，指腹在颈间的肌肤上不断摩挲，且愈发大胆，探入得更多更深，轻轻在里面舔舐。
　　林奈不回应，她就自己索取。
　　一会儿，她缓缓退出，亲了亲林奈的唇角，然后像先前一样，又缓慢地往里伸。
　　温情的、暧热的气息在唇齿之间互渡，能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从而带来安心与安抚。
　　“阿奈……”何青柔低低喊道，用鼻尖与她碰了碰。
　　林奈垂了垂眼睫。
　　何青柔捧着她的脸，再次送上两片软唇。
　　林奈的呼吸倏尔变重，含住对方的下唇，轻轻撕咬碾磨，何青柔张嘴吸了吸气，她趁此进发到底，狠狠地撰取何青柔口中的气息。
　　客厅，叶寻全身心都在游戏上，手机开的静音，刚打了几分钟，听到厨房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她按动音量键，将声音放大。
　　乖乖眯眼趴着的五两听见手机声响，立即睁眼圆溜儿的大眼睛，好奇地盯向叶寻手里的东西，它站立起来，谨慎地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叶寻腿边，再猛地跳到叶寻肩头。
　　沉重的吨位教叶寻肩一沉，她想把这小崽子赶下去，可五两先不耐地叫了叫，似在催她赶紧把手机摆正。
　　叶寻脸登时黑了。
　　不过最终还是没赶它下来，埋头继续打游戏。
　　五两眼都不眨地盯着手机屏幕，不时偏偏脑袋。
　　半个小时后，厨房那两人终于将碗洗完，五两瞧见何青柔，跳下叶寻的肩头，倏地朝她跑去。
　　被这橘大胖子压了这么久，叶寻肩都酸了，她抬抬手，转了转胳膊。
　　经过这几天的相互，五两愈发黏何青柔，它讨乖地蹭蹭她的小腿，仰头期待地看着。
　　它最近开始吃减肥餐，已经不吃猫粮了，猫咪减肥餐是何青柔在网上专门学的，均衡搭配，效果还不错，至少小家伙儿的肚子不像之前那样胀鼓鼓的。
　　她们吃了，它还没吃呢，
　　何青柔揉揉它的脑袋，又进厨房弄减肥餐。
　　“我睡哪儿？”叶寻眼皮子半抬问，这个时间正好打完一局。
　　“客厅。”
　　叶寻皱眉，这么短的沙发，怎么睡？
　　林奈瞥她一眼：“客房空调是坏的，自己打地铺，东西在客房。”
　　叶寻眉头拧得更紧。
　　“找酒店明天再去，今晚凑合一下。”林奈道，这么晚了出去找住处，确实不安全，即便她放心，何青柔也不会让叶寻走。
　　纠结半晌，叶寻收好手机，起身。
　　“哪间是客房？”
　　林奈朝左指了指。
　　.
　　凌晨一点半，收拾好里里外外，三人熄灯休息。
　　因为林奈右手受伤，担心晚上翻身会不小心压到，何青柔只能睡左侧。
　　右手的伤是被碎掉的车窗玻璃划的，伤口不深，但很长，从小臂蔓延到手背，有十一二厘米，医生交代不能碰水，定期换药即可，特别提醒最近几天右手别乱动，不然伤口难结痂恢复。
　　林奈现在不论做什么都只能靠左手，然而她是右撇子，用左手端端碗还行，做其它的事总觉得很不适应。
　　由于晚上狂跑，耗费太多体力，何青柔几乎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由于太累，她睡得死沉，呼吸略粗重，渐渐不自觉地微张开嘴呼吸，胸口起起伏伏。林奈并不困，静静平躺着，待身边人睡熟了，她才动了动身子，替何青柔掖被角。
　　这一晚，林奈睡得浅，何青柔手机闹钟一响，她就睁了眼，并顺手拿起手机将闹钟关了。
　　何青柔睡得沉，这点声响不足以闹醒她。
　　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中午十二点了，望着窗外晃眼的阳光，她脑子卡壳了一瞬，摸出手机看时间，她吓了一跳，赶忙起来。
　　腿酸痛不已，小腿大腿像被碾过一般，根本使不上力，稍微走两步，感觉筋都紧绷着。她扶住床头，小力捶了捶腿，强忍着痛穿衣服鞋子。
　　她调的七点的闹钟，而林奈早起了，闹钟肯定是这人关的，说不定连假都帮她请了。
　　客厅里传来饭菜香，叶寻不见人影，应当一早就走了，林奈在摆碗筷。
　　听见开门声，林奈看来，道：“我给你请了一天假。”
　　何青柔张嘴，想回话，一出声发现嗓子特别疼，昨晚一点感觉都没有，睡了一觉所有反应都出来了，腿疼嗓子哑、痛，全拜跑脱力了所致。
　　很难受。
　　“我买了雪梨汤，”林奈道，“过来喝一点，会好受些。”
　　她以前在车队时，每天清早第一项训练就是负重跑，对这些反应比较了解，故而买些润喉的汤汤水水回来，菜也买的清淡的。
　　“叶寻呢？”何青柔问，嗓音沙哑。
　　“找她朋友去了，明天回重庆。”林奈道。
　　何青柔嗯声，嗓子疼，不想多说话，她洗漱一番，过去吃饭。
　　吃完饭，又帮林奈换药。
　　伤口虽不深，但上面干涸泛黑的血块十分骇人，可能是伤口长的缘故，部分血肉有点外翻，显得很可怖。
　　林奈倒不觉得痛，还有心情逗猫。
　　何青柔用消毒棉签帮她清理了一下伤口周围的血块，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她。
　　“痛不痛？”她问，因离得近，说话时微弱的气息便尽数扑在对方小臂上。
　　林奈曲了曲指尖：“不痛。”
　　她有些沉默，清理掉血块，换药，绑上纱布，然后收拾好东西，起身要把垃圾扔掉，林奈拉住她。
　　她看了看林奈，林奈亦望着她。
　　不知道是谁先靠近，两人间的距离渐渐拉拢。林奈的手搭到了她肩上，逐渐向右，抚着她的侧脸。
　　何青柔顿了顿，这人身上的香气让她微出神，鬼使神差的，她竟先去挨那红润的薄唇，并甩掉拖鞋，坐到林奈腿上，攀住林奈。
　　两人吻得火热，难分难舍。
　　林奈欲伸到她衣服里，可由于穿的正装，不方便，只得解开白衬衫扣子再说。
　　左手不好使，解了半天硬是解不开。
　　“你来解……”她低低道。
　　何青柔将外套脱了，贴上去抵住她，她背靠沙发，半阖眼，低喘了口气。
　　脱了外套，何青柔并没解扣子，而是去含她的唇，在齿间逗留。
　　仅仅吻根本不够，林奈想做些别的，可何青柔没下一步动作，衬衣的扣子犹如一道通不过的关卡，将她烧得旺盛的欲.火阻隔。
　　何青柔不解，她便边亲边自己动手，无奈左手不灵活，弄了很久才解开胸前那一颗。
　　没了扣子的束缚，呼之欲出的两团抖了抖。
　　林奈眼神一沉，目光幽深无比。
　　还没等她伸手，底下突然一声猫叫，五两跃到她俩旁边，睁大眼睛盯瞧两人。
　　它用脑袋拱了拱何青柔的腿。
　　这是在要吃的。
　　何青柔侧脸，窗外强烈的光让她登时醒了，大白天的，窗户大开，外面可看得见呢。
　　她立马起身，扣好扣子，红着脸磕磕绊绊道：“我、我去给五两弄、弄吃的！”


第72章 
　　林奈手上的伤口愈合得很慢, 两天时间只结了一层薄痂, 也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隐约有点发炎的症状, 看起来怪瘆人的。
　　周日一早, 何青柔带她去医院清理伤口表面。
　　经验丰富的中年医生两三下就处理完毕, 反复提醒别碰水, 愈合的时候可能会痒，更别挠, 另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忌口的食物，何青柔不跌悉数记下。
　　某人的关注点却不一样。
　　林奈盯着长条伤口, 面容紧绷, 问医生：“会留疤吗？”
　　疼无所谓，绝对不能留疤。
　　医生一面埋头写处方一面回：“看个人体质，有的会有的不会。”
　　林奈眉头紧锁，略忧心。
　　“不过你这伤口浅, 即便留了疤，顶多一年半载就消了，”医生又说，“多吃清淡的，忌口会好得快，我给你开点药，等痂脱落了以后每天擦两次，可以淡化疤痕。”
　　听到留疤, 林奈明显对此次就医结果不大满意，不过医生没兴趣给她做心理疏导工作，处方写好递给她：“二楼缴费领药。”然后立马接待下一个病人。
　　出了医院，某人仍一脸愁云惨淡。
　　何青柔还没见过她这副表情，不禁好笑：“中午想吃什么？”
　　“都可以。”林奈道，反正何青柔做的菜她都吃。
　　她眉间愁色凝结，不着痕迹地曲起右手看了看。何青柔无意发现这一小动作，别过头偷偷抿唇。
　　两人到超市买菜，林奈右手不方便，只能用左手帮忙提两袋菜。家里的洗漱用品快用完了，需要选购一些回去，生活用品区多是推购物车的夫妻，周日放假，一家人出来逛超市的不少。
　　何青柔推车走在前面，挑拣比对，缺甚买甚，也没拿几样东西，但出了生活用品区，购物车里却堆得满满当当——全是林奈放的。
　　自打何青柔默认她住下，这人便一件一件地将家里的日常用品换成情侣款，牙刷、杯子……连枕套都换了，并且品味十分少女心，一水儿的淡粉淡蓝，平日里衣服基本只有黑白两个色的大总监，私底下却是这么一面。
　　何青柔倒回去，将东西放回架子，林奈又把它们拿下来。
　　“家里有了，买多了浪费。”何青柔阻拦道。
　　“可以屯着，”林奈说，不过还是没继续放，“满五百八五折。”
　　她望了望左侧，何青柔看去，黄底红字的广告牌上真这么写的，今儿是超市周年庆，犹豫了一会儿，她挑出一些没用的东西，洗发水什么的就留下，再买了一袋米一桶油，估摸着有五百了，再去前台结账。
　　收银员将全部东西打价完毕，一共467.8元。
　　“您可以再选一点东西凑足五百，我们超市周年庆活动，满五百打八五折。”收银员礼貌微笑道。
　　何青柔思考要不要随便拿一盒德芙，这时身侧忽地伸来一只白细修长的手。林奈放了一个粉红盒子在收银台：“这个一起。”
　　一盒手指套。
　　收银员先是愣了愣，而后敛起所有不符合职业素养的表情：“好的，请稍等。”
　　一般的超市不卖这玩意儿，这种大型的超市才有，但位置不显眼，数量少，因而买这个的人亦少。后面排队的人往收银台望了一眼，何青柔觉得臊皮，等收银员打完价赶快把粉红盒子往包里扔。
　　买的东西总价大于三百，超市可以专派人送，何青柔挑了中午要用的菜出来，其余留给超市送。
　　回家她开车，林奈坐副驾驶，进入天星大道时，林奈让她停下：“买点水果，想吃什么？”
　　经过这阵的同居相处，以前生活全靠阿姨的林大总监身上多了两分烟火气息，买水果买菜，还会蒸鸡蛋煮粥了，普通平民的日常她学得飞快。
　　何青柔停车：“西瓜。”
　　大热天吃西瓜最享受。
　　两人一齐下车买水果，回到家，橘大胖团儿飞扑过来，扒着何青柔的小腿不肯放开。
　　减肥餐深得五两心意，它吃这个吃上瘾了，一见到何青柔便没出息地撒娇卖萌，打滚儿、求抚摸，就为多两口吃的。
　　快中午了，减肥餐时间到，胖团儿硬是像牛皮糖一样绕着何青柔，她往哪儿它就往哪儿，一点空间都不给林奈留。
　　周末空闲，林奈趁有时间，将橘大灯泡送到何青柔之前提过的西街大型宠物医院。宠物医生给五两做了全面的检查，小家伙儿胖归胖，但目前还算健康，何青柔稍稍松了一口气。
　　猫太胖会影响寿命，减肥迫在眉睫。
　　她们离开医院时，五两死命地挣扎，不住地叫，看着都可怜，简直惹人心疼。何青柔拉住林奈：“要不再陪它呆会儿？”
　　小家伙儿应当不适应陌生的环境，可能是害怕了，主人留下多陪陪会好一点。
　　林奈折回去，拎住橘大灯泡的后颈，将它送进笼子。
　　橘大灯泡反射弧长，压着尾巴坐了一会儿，才知道发怒，可惜某人早带着何青柔走远了。
　　九月一号，也就是星期二，一场毛毛小雨忽至，下午的天气转凉，温度降到了30℃以下，天儿一凉快，烦躁就逐渐退散。
　　设计部一片和谐。
　　可和谐只持续到了四点钟。四点，消失了许久的杨顺成回来了，与此同时，设计部领导层微调，杨顺成做副经理，姚云英升为经理。
　　消息来得太突然，整个设计部气氛霎时微妙，原先那些想捧杨顺成臭脚的人皆傻了眼，而何青柔几个亦默不作声。
　　杨顺成脸色不大好看，姚云英也很头疼。
　　不甘屈居人下的杨顺成大概没想到多年的属下竟一朝成了直系上司，他脸上很是挂不住，多了个副字，差别可大了去了。
　　而姚云英呢，升职加薪了，肯定开心，但与杨顺成同事多年，这人的尿性她自是清楚的，以后做事铁定难办得很。
　　现今两个人都静观其变，等待对方先行动。
　　万科尹乐得快笑出声，悄悄道：“不出两天，绝对会斗一场。”
　　姚云英可不是吃素的，设计部某些人向着杨顺成，她要站稳脚跟、立威信，首先就得把这个解决了，否则经理一职就是虚的，没人听她的，实际还是杨顺成掌权，她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没争名夺利的心，但凳子已经坐了，不管被迫或者自愿，她都挡了杨顺成的路，杨顺成会这么轻易罢休？
　　不会。
　　办公室耳目多，何青柔没说话，专心做自己的工作。
　　如此尴尬的局面，谁搞的，不用猜都知道。
　　以后杨顺成忙于跟姚云英斗，哪有多的心思管何青柔几个呢。
　　-
　　六点下班，迟嘉仪约何青柔去西街的清吧喝了两杯，她心情不错。
　　“下个月至少这么多，”她伸出两根手指，高兴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经理派的我的那些任务，竟然有奖金，捡便宜了，这运气！”
　　何青柔喝了口鸡尾酒，没跟她讲这些赚小钱钱的任务其实是林奈安排的。
　　迟嘉仪脖子上挂了根项链，款式比较特别，不像她自己买的，何青柔多看了两下。
　　“后天我爸妈要过来，”迟嘉仪道，“到时候你过来一起吃顿饭呗，他们特地打电话让我叫你，你不会又没空吧？”
　　后天，林奈生日。
　　何青柔为难，林奈生日她肯定得留在家里。
　　“我……”她纠结该怎么说。
　　迟嘉仪一看她表情就猜了个七七八八：“要陪你对象？”
　　何青柔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道：“她后天过生。”
　　迟嘉仪啧啧，用胳膊肘顶了顶她，凑到跟前，小声地问：“上回你还没跟我说是谁呢，到底是公司里哪个？”
　　何青柔嗫嚅，有些说不出口。
　　“下次请你吃饭，我带她来，你看到就知道了。”言讫，她掩饰地喝了口鸡尾酒。
　　“嘁，神神秘秘的，”迟嘉仪嫌弃道，“那下次我要吃大餐。”
　　“行。”
　　-
　　林奈近几天不大好过，右手残的日子只能看不能吃，她感觉自己肝火有点旺盛了。
　　出差之前没做成，出差之后又因为右手不方便，算起来快有十天没做了，年轻人精力旺盛，禁欲十天着实难熬，她现在不论看何青柔做什么都像无声的邀请。
　　晚上两人睡一张床，怀里温香软玉，勾得她难受。
　　担心伤口的痂裂开，何青柔亦没任何表示。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这档子事一直被搁着。
　　昨天半夜，她渴了起床喝水，回来时望见何青柔半截腰露在被子外，又白又细，曲线凹凸有致，然而能看不能做，乱来伤口要裂。
　　于是又回去多喝了两口水。
　　再回来时，她很君子地替何青柔掖好被子。
　　她以为自己自制力不错，但当躺床上后，熟睡的何青柔无意识侧身，某两处不小心贴到她小臂上，她顿时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过，简直遭罪。
　　九点多了，天已完全黑沉，何青柔还没回家，她想打电话问问，但还没摸出手机，就听见外面客厅里传来开门声。


第73章 
　　何青柔回来了。
　　她在玄关处换鞋, 手里提着两盒绿豆汤。
　　“西街新开了一家甜品店, 去逛了两圈, 回来晚了, ”她说道, 单手扶着墙, 脸颊酡红, 她晃了晃手里的绿豆汤，“楼下买的, 现在喝不喝？”
　　热天容易喝绿豆汤可以降火，她平时有空就自己煮小半锅，没空就到楼下阿婆店里买。
　　林奈接过装绿豆汤的袋子, 闻到何青柔身上淡淡的酒气, 她皱了皱眉：“喝酒了？”
　　“两杯鸡尾酒，清吧出的新品，嘉仪非让尝一尝，”何青柔去厕所洗手, 然后出来，“回来打的出租。”
　　她安全意识强，只要沾了酒绝对不开车，车子暂时停在西街，明天去取。一般的鸡尾酒大多只有几度，不醉人，迟嘉仪让喝她便喝了，她俩喝的鸡尾酒味道有点冲, 除此之外感觉没什么不同，但这新品后劲儿挺大，在出租上时她便有些晕乎，现在更是头重脚轻的。
　　可又不至于醉倒，相反，她意识很清醒，感官亦放大不少，就是反应慢了一点。
　　林奈开了一盒绿豆汤递给她，她没接，林奈放下东西，替她理了理散乱的额发。
　　酒将她的脸烧得很烫。
　　“下次再喝酒，记得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林奈道，大晚上的，喝了酒一个人坐车不安全。
　　何青柔嗯声，她有点乏，不太想说话，打算收拾衣服去洗澡，走到房间门口时，记起答应迟嘉仪的事。
　　“你什么时候有空？”
　　林奈跟过去：“怎么？”
　　何青柔抿抿唇，进屋拿衣服，耳尖悄悄染上绯红。
　　“我想请嘉仪吃饭，”她小声道，“带你一起……”
　　林奈一顿，倒没想到她会主动安排：“下个星期天吧。”
　　何青柔颔首：“那我过两天跟她约时间。”
　　她俯下身，在衣柜最底层拿底裤，弯腰时，衣服往上爬，露出半截白嫩的腰，林奈瞧见，眼光顿时幽深。何青柔未察觉身后紧缠的视线，她直起身，在第二层找睡衣，左边是她的衣服，右边是林奈的，某厚脸皮硬生生要融入到她生活各处，连衣柜都不放过。
　　“穿这套。”
　　她正纠结选哪套，林奈挑了一件浅灰裙款式的——上上次做时穿过这件，那次简直方便了某人，导致她现在一看见睡裙都不好意思。
　　她佯作没听见，拿了最边上那套。
　　林奈知道她不会拿自己选的那款，纯白的，正中她的心意。
　　何青柔绕过她进了厕所。
　　林奈到客厅喝绿豆汤，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等，何青柔有些磨蹭，洗了二十几分钟都还不出来。她有些无聊地按遥控器调换频道，换来换去全是不感兴趣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厕所里的水声有点大，哗哗沥沥地不停淋，电视机的声音明明很大了，却还是掩盖不了。
　　她望厕所方向看了眼，而后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拿出平板上网，随意划了几下，心里莫名有些烦躁，水声仍响在耳畔，没完没了。
　　三十分钟，何青柔还在洗。
　　她关了电视，拿起平板回卧室。
　　-
　　何青柔洗完回卧室，一进门，空调冷气直往皮肤上贴，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抬头看了眼空调，16℃。林奈坐在床头盯着平板，空调的冷风对着吹，她像感觉不到冷似的。
　　何青柔找到遥控器，将温度调到24℃，林奈敛起眼，看了看她。
　　床头柜上摆着之前在超市买的手指.套，粉红色的盒子很惹眼，外层的塑料包装被撕了，有两只落在外面。
　　不应该是落，是放。
　　何青柔自然看到了，她故意别开眼当做没瞧见。两人每次做总没轻没重的，担心弄到林奈的手，还是先忍一段时间。
　　当然，没轻没重的不是她，是某个正在玩平板的人，不论在上还是在下，某人都没甚分寸。这段日子，林奈暗示了好几回，她全当不明白，今晚亦如此。
　　关灯，睡觉。
　　她掀开被子上.床，喝了酒昏沉沉的，一挨到床倍觉舒适，可睡不着，脑子异常沉重又异常清醒，感觉怪异得很。
　　林奈仍旧坐着看平板，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手都没动两下。
　　两杯鸡尾酒的后劲儿十足，洗了澡过后更是充分上头了，裹在被子里，渐渐觉得有些热，何青柔闷了会儿，将手搭出来。
　　林奈斜了斜眼，纹丝不动。
　　何青柔合上眼，酝酿睡意。
　　空调温度似乎有些高，躺了一会儿，背后微微出了层薄汗，她翻身躺着，感觉稍稍好了一些。
　　可几分钟后，她又觉得口渴，喝了酒就会这样，嗓子干，想喝水。
　　但又不想动。
　　内心天人交战半晌，她最终坐起来倒水喝，回床时林奈已关了平板，脱衣服躺下睡觉，外面的月色亮堂，斜斜照进窗，即便不开灯何青柔也能看清屋内的景象。
　　林奈穿的紧身黑色短背心，很显身材，她将头绳取了，一头乌发便柔柔垂落，右手不方便，她向被子里缩的时候，单手撑在后面……何青柔慌忙移开眼，全当没看到。
　　“不睡觉？”林奈问，眼睛一直盯着她。
　　何青柔一惊，嗡声道：“睡……”
　　她温吞地挪到床边，再慢慢挤到被子里，两人一床被，温度更高，明明之前开24℃刚刚好，今儿却觉得有点热，她将温度调低两度。
　　“网店怎么样了？”林奈攥住她的手。
　　何青柔手热，她的却凉，全然不同。
　　“还、还好。”何青柔磕绊道。
　　林奈拉住她的手往自己那儿移，要做什么，何青柔心里很清楚，她想抽回手，可使不上劲儿。酒精让她反应迟缓，她想开口说什么，但一时片刻没组织好语言。
　　当触及到赤.裸.裸的欲.念，她猛地一颤。
　　一股热意霎那间自心口蔓延开，连同肚里的酒，烧得她不清醒。
　　……
　　林奈伏到她身上，吻她的耳垂、鬓发、鼻尖，最后是唇，一呼一吸间，灼烫的热气互传，进到对方身体里。
　　“戴上……”林奈轻声道，咬住她的下唇，将床头柜上的东西塞到她手中，并在她口里汲取香甜。
　　……
　　一回过后，何青柔伏在她胸口歇气喘.息。
　　林奈不停地抚摸她的手背，何青柔按住她，平复良久，道：“别弄到你伤口了。”
　　林奈顿时规矩了。何青柔亲了亲她的唇角，在薄唇间逗留厮磨一番，躺她左手边，语气飘忽道：“好了，休息吧。”
　　消耗了太多体力，她很累，酒意困意齐齐袭来，躺了没两分钟便睡了过去。
　　由于醉酒，她开始睡得很沉，身旁有什么动静都感觉不到，直到下半夜，才渐渐有了意识。她睁眼偏头看了眼窗外，月亮已瞧不见了，天空一片空旷，不多时，又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间，她感到身上有些沉，因为太困，她睁不开眼，只能抬手推了推，但被身上那人抓住了。
　　那人在她手背上吻了吻。
　　窸窸窣窣一阵，对方伏在她耳畔，说了句甚，她听不清，便随意嗯了声。
　　她似乎开始做梦，梦到自己置身于雪地里，奇怪的是她并不冷，反而热得厉害，汗水濡湿了她的衣服，汗珠儿顺着她细白削瘦的手指往下滴，落到了雪地上。
　　当汗珠儿与雪接触时，雪开始慢慢融化，逐渐化成了水。
　　雪下的土地显现出来，紧接着地里开出了花儿，那花随风摇摆，上头的水珠不住地抖落。
　　花愈开愈艳，开出漫天的春光。
　　然后她从梦中惊醒，林奈钻出被子，亲吻她的唇角。
　　此时天边蒙蒙亮，她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推开林奈，侧身抓紧被角，耳根处都是烫的。
　　南城九月初的天气多变，一大早，淅淅沥沥的雨突袭，天空灰蒙蒙一片，四处都有点黑沉。
　　要上班不能赖床，何青柔一醒便掀被起来。
　　地上有一个用过的东西，是她昨晚扔的，她弯身捡起扔进垃圾桶里。
　　林奈亦醒了，她单手撑坐起身，长眼盯着何青柔，虽没开口，薄唇却意味深长地勾了勾。
　　何青柔懒得理会这个恬不知耻的货，然而恬不知耻的某人先说道：“早。”
　　由于刚醒，她的声音微哑。
　　何青柔背对着她找衣服，等找好了，才回道：“我去洗个澡，你赶快收拾，待会儿我跟你一起。”
　　她的车停在西街甜品店那儿了，今天要开林奈的车去公司。
　　语罢，不等林奈回答，先匆匆闪进厕所。
　　-
　　也许是下了雨，今儿的交通特别堵，小雨越落越大，雨水在公路上汇聚再四处横流。车流好不容易动了，不等她们过去，前面亮起红灯，又堵了。
　　何青柔看了看手机，还有半个小时，堵成这样，多半会迟到。
　　心急也没办法，车走不动，下雨天开车安全第一，迟到就迟到吧。
　　“你最近好像都没接什么案子。”林奈道，与她聊天打发时间。
　　何青柔愣了愣，斟酌道：“接了，在忙呢。”
　　过了清闲的七八月，公司的事务逐渐多了，林奈要忙的工作会跟着变多，她不想林奈为自己分心，也不想给林奈添麻烦。
　　案子有就有，没有就算了，反正工资照常领。
　　林奈敲了敲方向盘：“德国那边的合作商下个星期会到分公司，有没有兴趣？”
　　何青柔看向车窗外：“我不适合。”
　　她说得委婉，其实就是让林奈要公私分明，两人之间有一层亲密关系，但把亲密带到工作上，总归不太好。
　　林奈理解她话里的含义，笑了笑：“没给你开后门。”
　　“姚经理推荐的你。”她解释道。


第74章 
　　绿灯亮, 车流缓慢前行。
　　德国那边何青柔比较熟悉, 他们每年都会派人过来做指导工作, 而东宁汽车集团亦每年都会安排员工到德国合作商那儿学习, 国内的汽车制造技术虽然日益增长, 但在核心领域仍旧落后, 合作学习, 是必须的。
　　合作学习，说白了就是花钱买技术, 公司需要派个代表来迎接对方。东宁在选人这方面一向很慎重，毕竟代表就是门面，愉快舒心的交往是友好合作的第一步。
　　以往公司选的都是些精英人才, 模样好能力强, 林奈突然这么问，何青柔很意外，设计部比她强的太多，整个分公司就更多了, 有所奇怪也是正常的。
　　“为什么选我？”她疑惑，忍不住问道。
　　自己几斤几两，她心里有数，按理说，这么好的事轮不到她头上。
　　林奈笑了笑：“李成喜欢中国文化。”
　　何青柔没懂她的意思，不解问道：“不是德国人？”
　　“中德混血，你记得见面后这么叫，”林奈回, “我去年见过他，人随和好相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别担心做不好。”
　　何青柔专心开车，雨水不断落到车窗上，将玻璃氤氲模糊，雨刮器忽地一摇，眼前又变得清明。
　　“东方婉约美。”林奈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不论样貌、气质或是性格，都非常符合，你是不二人选。
　　这话简直不能再直白。何青柔听明白了，面上波澜不惊，眼睛却直直盯着前方，极少被别人这么夸，她顿觉羞赧。
　　林奈偏头看她，眼里满是柔和。
　　“青柔……”她忽而喊道。
　　“嗯？”何青柔简短回道，眼睛依旧看向前面，这人鲜少叫她的名字，偶尔床笫之欢时会喊两个别称，但都是用来连哄带骗的。
　　“我也喜欢中国文化。”
　　何青柔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但紧了紧手。
　　“知道了。”
　　.
　　抵达公司时，八点零五，两人双双迟到。
　　东宁有规定，迟到一次扣五十，并且全勤泡汤，何青柔有些懊恼，早知道就提前十分钟走的。
　　她下车，递给林奈一个透明的杯子：“雪梨汤，清热下火的。”
　　林奈近来火气旺，唇色异常红润。何青柔的目光从她薄唇上略过，再悄然无息地移开，记起这无赖今早的恶劣，她觉得难堪且羞耻，当然，羞耻占了大头。
　　她知道可以那样，可万万没想到林奈会做到这般地步，当时脑子里模糊，可现在记起来却感觉尤为清晰。
　　冲击太大了，身理或心理都是。
　　雪梨汤是买的，她本想自己炖，无奈昨晚没时间。林奈接过，冷淡淡的脸染了笑意，她想说什么，这时电梯门自动弹开，一员工进来。
　　“总监好。”员工恭敬地喊道。
　　她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不咸不淡地点点头。
　　出了电梯，何青柔进设计部，她进总监办公室。
　　大概和阴沉的天气有关，设计部今儿的氛围不大和谐美妙，万科尹偷偷告诉她：“杨顺成刚刚和姚经理闹了一场。”
　　啧啧，他先前果然没猜错，暴风雨来得如此快。
　　“发生什么了？”何青柔趁坐下的动作低低问。
　　“不清楚，”万科尹摇头，“就吵的声音大，听不明白在吵什么。”
　　余光瞥到经理办公室的门打开，他赶紧端端正正坐好，给何青柔使了个眼色，何青柔明白，飞快地一手打开电脑一手拿文件。
　　杨顺成脸色臭得堪比下水沟，出来后逮着一个犯了小错误的同事，劈头盖脸一顿骂，同事像鹌鹑一样畏畏缩缩不敢顶撞一句。
　　没办法，杨顺成再不济也是设计部副经理。
　　何青柔以为他要找自己的茬，但幸运的是，并没有。
　　上半天她过得很清净。中午吃了饭，有人打电话让她拿外卖—— 一杯何记奶茶。
　　何青柔一头雾水，外卖口袋里有纸条，联系人姓名和电话都对得上号，总监办公室里的某人给她订的。
　　不多时，又有人送来甜点。
　　公司严格规定外卖不能送上楼，她得自己下楼拿。奶茶和甜点她都一个人解决了，万科尹眼馋地看着，她也没给。
　　万科尹中午跟她一桌吃饭，便猜到东西可能是别人订的，于是多话问了句：“组长，又有人追你？”
　　上回的99朵玫瑰他还记得，印象深刻。
　　“不是。”何青柔回道。
　　万科尹哦哦两声，不再多话。
　　“一个朋友送的。”她又道，语气无端端有些别扭，女朋友，也算朋友吧。
　　见她这副样子，万科尹瞪大眼，恋爱了？！
　　这一天何青柔过得平淡，不过杨顺成则完全相反，他感觉倒霉透顶了。
　　小会议室里，坐了八个人，三女五男，都是以林奈为首的领导阶层。杨顺成叨叨个不停，各种利弊理由一股脑儿往外扯，为的就是要说服这些人换掉何青柔，最后还意有所指地扯到了性别上。
　　汽车行业男的多，也许是这种畸形的大环境所致，像杨顺成这种人，脑子里总深埋着女不如男的观念，他可能没真想拿性别做文章，但一时激动便脱口说出了潜意识里的想法。
　　在场两位女性皆变脸，除了林奈。
　　林奈用中指扣了下桌面，斜睨着杨顺成，眼眸中冷意骇人：“杨副经理这是对我的性别有意见？或是对公司的规定不满？”
　　东宁有明确的规定，不得歧视女性。当初出台这个规定实属无奈，因为某些自以为是的耗子屎去校招，给公司丢尽了脸不说，还使东宁陷入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且前些年有高层领导按男女区别对待下属，不能一视同仁，公司上上下下为此闹了好一阵。
　　如今东宁在这方面打压力度之大，一经核实，严惩不贷，为的就是防止傻缺行为给公司带来负面影响。
　　这个行业确实女的少，但能坚持做到最后的优秀女性，大多都进入了管理层，譬如姚云英和她旁边的副总，杨顺成这一番“无心”话，让两人很是不快。
　　杨顺成脸色白了两个度，后悔不迭，简直想给口无遮拦的自己俩嘴巴子。
　　“我、我……”他结巴道，脑子飞速转动，终于找到一个借口，“我的意思是何青柔太年轻没经验，怕她应付不了，雷浩去年接待过德国方的人，他更熟悉流程，更适合这个任务。”
　　雷浩，设计部的员工，杨顺成麾下的忠党。
　　图谋不要太明显。
　　林奈懒得同他废话。
　　“何青柔今年做了两个大项目，雷浩一个没有。”姚云英率先道。
　　杨顺成脸色难看，反驳：“那两个项目跟这个能一样吗，能代表什么？”
　　姚云英淡定地用他的逻辑回话，一字一字道：“今年的德国代表又不是去年那个，雷浩的经验有什么用？”
　　杨顺成咬牙切齿：“他熟悉流程！”
　　“流程只是我们的安排而已，今年会有变动。”姚云英道。
　　杨顺成还要继续争辩，林奈拦住他。
　　“杨副经理若是不满意原本的决定，那趁着大家都在，我们举手表决，别为了一点小事闹腾半天。”
　　杨顺成瞬间心凉，不敢说什么。
　　结果无比打脸，一个支持他的都没有。
　　一与他关系还行的老总出去前，拍拍他的肩，叹息道：“老杨，人要知足。”
　　杨顺成表面没说甚，心里暗暗问候姚云英家祖宗。
　　梁子算正式结下了，姚云英背后有林奈撑腰，而他，目前势单力薄。
　　.
　　雨持续到下班才停，何青柔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姚云英叫她到办公室，将事情说了，外加询问她的意愿。
　　何青柔今天一直在想这个，她已经决定了：“谢谢姚姐，我会努力做好的。”
　　姚云英满意地颔首，提了许多要注意的地方，末了，张了张嘴，有点疲惫道：“杨副经理……”
　　“我知道。”何青柔打断道，她很聪明，明白姚云英要说甚。
　　姚云英愣了愣。
　　“知道就好，自己注意点。”
　　何青柔嗯声。
　　姚云英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莫名有些惆怅，如果杨顺成升调了，她多半会提携何青柔做二把手，可杨顺成没走。
　　“好好干，争取下次能升职。”她道。
　　何青柔客套地回了两句，简单聊了会儿后出去。
　　她不担心杨顺成会做什么，不知道为何，就是不担心，可能是这几年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习以为常了。她收拾好东西，摸到手机，考虑要不要叫林奈一起走。
　　林奈今天应该不加班。
　　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给对方发了微信。
　　这人秒回——抬头。
　　她往门口望去，林奈站那儿，手里提着空杯子。
　　万科尹恰恰此时出去，碰到林奈，规矩地道：“林总监，您找人吗？”
　　“嗯。”
　　“找谁？要不要我帮你叫一声？”他热情说。
　　“一个朋友。”林奈垂了垂眼睫，意思是拒绝他的好意。
　　万科尹笑笑，明白，心里暗自嘀咕，这话咋这么耳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他慌着回家给女朋友做饭，没多纠结，提着东西走了。
　　何青柔拎包出来。
　　两人并肩进电梯。
　　“我要去西街取车。”何青柔说，她和店主约好了的。
　　“一起过去。”林奈道，她右手不方便，今早都是何青柔开的车。
　　走出公司大门，正好打到一辆出租，司机师傅客气而热情，何青柔报了地名后不再说话。
　　林奈滑了滑手机屏幕，她在看一些关于装修的文章。
　　何青柔无意晃到，以为她要买房了，顿时脊背一僵，心里生出一股酸涩感。


第75章 
　　工作日下班点的西街较为拥堵, 车来车往, 出租被淹没其中。林奈看得很认真, 一页一页地翻, 冷色调暖色调, 简约风温馨风, 各式各样的, 何青柔偷瞧了好几次，但对方都没发现。
　　抵达甜品店, 她取了车出来，林奈仍在看手机。
　　开车回小区的路上，何青柔终于忍不住问：“你要买房？”
　　她尽量平稳语气, 不外露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 显得自己不那么在乎。说来奇怪，林奈涎皮赖脸非要搬进来那会儿，她觉得不适应，空荡荡的屋子突然多了一个人, 回家看到玄关处多了一双鞋子都会反应半晌，可现在人家要走了，又莫名其妙地心里发堵，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可能是一个人呆久了，无故多出一份鲜活的生气将满屋的沉寂冲淡，好不容易习惯了，一瞬间变回原样，确实暂时接受不了。
　　“嗯, ”林奈道，低头专心看文章，“在找了。”
　　何青柔咬了咬下唇，眼睛看向前方，手握得死紧。
　　但最后，只淡淡哦了声。
　　“东城区怎么样？”林奈问，“那边离公司近，上下班也就十几分钟的时间。”
　　她这两天都在对比筛选，比来比去还是觉得东城区更符合自己的标准，安保和基础各方面都不错，可以买栋小型别墅，房间多点，方便养猫啊住客人啊这些，不过她还在犹豫，普通的房子好像也还行，空间小但温馨，两个人的小天地，更有生活气息。
　　何青柔喉咙里一噎，心头有股气上下窜动，憋得难受。
　　“离城区太远，不方便。”她佯作不在意道。
　　林奈认同地点头，兀自翻了翻手机，找到另一个满意的房子，再问：“那市中心呢？”
　　何青柔嘴皮子碰了碰，总觉得这对话有点熟悉，她闭口，打了个弯儿，许久回道：“就东城区吧。”
　　东城区富庶，离公司近，挺适合林奈的，其实距离商业区远或近都没关系，反正她不用自己做饭买菜，请个阿姨就行了。
　　林奈颔首，继续沉浸在装修事宜上，她颇为纠结，该自己装还是买个现成的，自己装耗时长等得久，麻烦，但装修好了的，又感觉缺了点什么，没成就感。
　　左右思量反复选择，考虑了两天都没定下来，她想问问何青柔的意见，可对方好似不大关心这个。
　　何青柔有心事。
　　林奈皱了皱眉。
　　见对方不说话，她亦不再开口，回到小区楼下，两人随便买了点水果回家。
　　自从住一起后，水果都是林奈洗和切，何青柔只负责吃，她手好看，指节匀称修长，削个苹果皮都像在搞艺术，等削完了，切一小片儿自己尝尝，感觉甜才递给何青柔。
　　网店这个星期生意萧条，甚至算得上被冻住了，平均一天一单，销售量断崖式下跌，何青柔没来由有些慌，她经验不足，没懂为什么网店排名上升了，销量却跌得这么惨。
　　沈艺如是个负责的客服，告诉她排名上升幅度太小，起不了什么作用，要想稳住，首先得扩大店铺的知名度，至于如何扩大知名度，很简单，花钱打广告。
　　钱到位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靠熟人不长久，不能老是靠宋天中和叶寻他们介绍人，资源总有用完的那天。
　　何青柔犹豫不决，只因广告费太贵了，找个稍微有名气的博主或者网红都要几万十几万，茶叶不像化妆品和寻常食品，买的人少，这么耗简直浪费钱，打一次广告说不定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她不敢贸然行动，愁啊。
　　她将林奈削的苹果搁旁边，一心查看电脑，网上的茶叶大多便宜，几十到上百不等一斤，比她家的卖价几乎少了个零，何青柔看着都头疼，几十块钱还不够进货一两。
　　网络售卖的弊端就在这儿，打价格战，且一般都是价低者赢，像她家不出名还卖这么高的价，一开局就输了。
　　何青柔当初脑子热，没想到这些问题，现今屯了大堆货卖不掉，着实恼火。
　　“在忧心什么？”林奈见她面带愁容，因而问道。
　　“网店的事，”何青柔如实道，把笔记本转向对方，“茶叶卖不掉了。”
　　她想问问林奈的意见，林奈法子多，也许会有解决的办法。
　　林奈随便看了看，再点进其它家浏览一番。
　　“要不要打打广告？”她的想法与沈艺如一致。
　　何青柔否决：“太贵了，沈艺如前天联系了一个小主播，名气一般般，开口就要八万，不划算。”
　　确实有点小贵，林奈赞同。
　　“光打广告也不行。”她一针见血道，网店毛病多，仅价格方面就让人望而却步，可若是走贱卖的价格战路线，又不利于长期发展。
　　何青柔颔首，她最近经常在想解决办法，现在的想法就是拉拢一批年轻顾客，年轻一辈是网上的主要消费群体，但如何拉拢，改包装迎合潮流或者其它方法，暂时还没决定。
　　她把想法都同林奈说了。
　　林奈没甚意见，一切任由她来办，只说推广的事她来负责。
　　何青柔知晓她投资了甚直播还是短视频，便多问了句。
　　“嗯，投的直播软件。”林奈说，15年直播行业在国内处于起飞阶段，她和两个朋友找到合伙人一起做了这个，目前来看，前景还可以，来钱快回报大。
　　何青柔愣了愣，虽然不看直播，但她知道这个。
　　她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心里无端端生出一种距离感，林奈一出手就能投个直播app，而她……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林奈眼神变了变。
　　“别乱想。”她搂住何青柔。
　　何青柔没吭声，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到这个，一会儿想到她要搬走，心中有些烦躁，不过没表现到脸上。
　　林奈抚摸她的手背，在那紧抿的唇上啄了口，抵着她的额头道：“我现在没钱，等你赚钱了养我。”
　　都要买房了还没钱呢，何青柔自然不信她的鬼话，抵开她，继续忙网店的事。笔记本昨晚用了没充电，她正在和沈艺如谈事，窗口弹出显示电量不足。
　　她让林奈帮自己拿一下充电器，林奈搂着她不愿动，便把自个儿的平板递过去。
　　何青柔同沈艺如交代完，再点进X宝，由于没反应过来登录用户不是自己的账号，她直接点到了购物车界面，当看到某人购物车里的东西时，登时满脸通红。
　　林奈枕她腿上看手机，全然没发觉。
　　何青柔神色复杂，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好一会儿，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退出账号，全当什么都没瞧见。
　　某人无意看到她红脸，还以为她热，特地贴心地把空调调低两度。
　　何青柔记下这事，她在某方面放不开，有丁点儿守旧顽固，觉得这样不好，便想说说林奈，可羞于启齿。
　　憋到临睡前，她终憋不住了，含蓄道：“别老是弄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林奈没懂，反问：“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何青柔一哽，转过身不愿回答。
　　林奈却好奇不已，扳正她，压在上头，不依不饶地逼道：“什么东西？”
　　何青柔窘迫得想埋进被子里，然而被压住了动不了，身上黑影笼罩，这无赖贴得极近，呼吸全落在她鼻间，两人中间就隔了两层面料，其余的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脸比煮熟的虾还红，幸亏关了灯看不到。
　　“没，”她不愿正面回答，故意稍微别开脸，“睡觉了，你快让开。”
　　林奈不听，伏身在她唇上偷香。
　　何青柔猛地收紧小腹，要伸手阻止她，但被林奈抓住反压在头顶。
　　林奈果真没皮没脸，低头送上深吻，末了，亲亲她发烫的脸颊，一点都没羞耻心地问：“想不想试试？”
　　她猜到何青柔看见了购物车里的玩意儿。何青柔只觉一股血气猛地冲到头顶，热意从底传到脸，一句话都讲不出，臊得都想钻进地板缝中。林奈摸到她愈发灼烫的脸，不禁扬扬嘴角，轻声道：“怎么那么容易害羞，你没用过？”
　　何青柔懒得搭理她，干脆闭上眼。
　　某人在她耳畔低低地笑。
　　她趁此挣出手，打了打林奈的肩膀：“你下去，压得我难受。”
　　闻言，林奈侧到旁边抱住她。
　　她闷不作声，林奈握紧她的手，她怔了怔，白天那股烦躁萦绕心头仍未消散，良久，回身盯着对方，由于夜黑，即便靠得近，可看得也不是很清楚。
　　林奈亦看着她。
　　她讷讷半晌，先问道：“房子找到了吗？”
　　林奈用手指在她掌心划了划：“找到了。”
　　下班的时候还在看，睡觉之前就已经找到了，真是够迅速的，何青柔百感交集，心中的酸涩感愈来愈重，她哦了声，不想再说话，可没两分钟又问：“你什么时候搬走？”
　　林奈挑眉，算是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这人心眼儿忒坏，明知对方在意吃味，可偏偏不说清楚，而是故意接道：“可能下个星期，或者小杰军训结束之前。”


第76章 
　　下个星期……何青柔一愣, 心里更涩了, 涩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挣开手, 垂了垂眼睫, 不愿再与林奈对视。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 林奈暴风雨似的闯进她平稳安定的生活, 在她无波无澜的心海里肆意掀起风浪，来去匆匆, 快得让人措手不及，等她接受了习惯了，这人又要走掉。
　　错愕, 来不及反应, 难以开口挽留。她之前还让林奈快点搬出去，眼下却不想人家走了，想法变化之快。
　　见她落寞成这样，林奈顿时没了逗弄的心思。
　　“走之前记得讲一声。”何青柔闷闷道, 脑袋往被子里缩了一点，并往后退了退。
　　林奈单手箍住她的腰，不让她离远了，亲密地凑到对方脸前，安抚性地用指腹在滑如凝脂的肌肤上摩挲，何青柔觉得痒，不住地吸紧腹部。
　　“别闹了，”她轻斥道, 腰间像有羽毛拂一样，连骨子里都生出痒意来，“我要睡了。”
　　其实并没有睡意，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人就是别扭，说不出口，又不敢做甚。
　　林奈偏偏爱这股别扭劲儿，她吻何青柔的唇角，逼迫对方看着自己：“可是搬不搬还没确定。”
　　何青柔一噎：“哦。”
　　林奈：“还没问过你的意见，你呢，要不要跟我一起？”
　　何青柔怔住，眨眨眼。
　　“这边不方便，上班太远了，我们一起搬到东城区去，”林奈勾勾她的下巴，贴面小声道，“嗯？”
　　老城区交通、设施各方面都比不上其它地方，买个菜都需要开十几分钟的车，而且每天上班老堵车，她八月底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但事情太多搁置了，今天只是在网上看一看，初步确定了，具体的还要征求何青柔的意见，如果何青柔不愿意就算了，住小房子也挺温馨的。
　　“或者其它地方也可以，”她又道，“我对南城不了解，你有没有想去的？”
　　今天何青柔说东城区，她就全找的东城区的房子，可那边买菜这些比较麻烦，以后两个人一块儿住，肯定要问问对方的想法。
　　何青柔转了转眼珠，反应过来这人适才在戏耍自己，登时微怒，她脾气好，没拿这无赖怎么样，兀自气了会儿，嗡声道：“你离我远点，我要睡觉了，明天还得上班。”
　　林奈置若未闻，勾住她的腰不放，往人家白皙的脖颈间凑，显然不知脸皮是什么东西。
　　“还没十点，肯定睡不着。”她压制着何青柔，抓住对方的手，有些讨乖的意味儿，亲了亲圆润的指尖。
　　指尖的温润教何青柔颤了颤，她想缩回来，但某人不让，拿着这无赖没法，她便直挺挺平躺着。
　　“没钱买房，”她道，“不走。”
　　她买普通的户型都买不起，更别说小型别墅了，而且刚把钱投茶叶上还没回本，哪来的钱买房子。
　　虽然说情侣之间不应该计较太多，但买房这种大事，还是要慎重，她不想全靠林奈，可自个儿又没能力，最关键的，关系才稳定就买房了，好像太快了点。
　　“你不走我也不走，那等赚钱了再买。”林奈道，她找房子之前想过钱的问题，何青柔肯定不会不喜欢她一个人全包揽，原本打算两个人以付首付后还贷的方式买房，算上五两，她二何青柔一，但脑子过热，遗漏了网店那方。
　　何青柔不理她，仍有点生气。
　　实在过分，何青柔从下午便在纠结这事，还被逗了一番，先前心里有多涩多堵，现在就有多生气，不仅仅是对林奈生气，也气自己，多大点事儿啊，犯得着么，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这样，似乎有些矫情了。
　　林奈抵着她的额头，开始说好话。
　　她不敢造次，只敢亲和抱，细声细气地哄何青柔，一点总监样子都没有，何青柔忍不住扬了扬唇。
　　见她笑了，林奈这才正常些。
　　“明天我生日。”她道，语气间隐约带着期盼。
　　何青柔：“我知道。”
　　林奈笑了笑，虽不知道何青柔会准备什么，可能和她一起过生，她就很满足了。
　　“你让开，压到我了。”何青柔推她，被压久了有些喘不过气。
　　林奈闻言，忙侧身到旁边。
　　“别碰到伤口。”何青柔提醒道。
　　“结痂了，没事。”林奈回道，刚一躺下，又伸手过来搂何青柔，还伸的右手。
　　何青柔怕弄到她的伤口，没敢动来动去的。
　　林奈右手受伤的日子，除了某事不和谐，其它的都挺和谐的，譬如早点睡觉，这一晚何青柔睡得很舒服，而林奈呢，大概是早上做过的缘故，焦躁稍微释放了些，她今晚亦睡得格外安稳。
　　天亮睁眼时，何青柔早已起床了，正在厨房煮面和鸡蛋。
　　生日吃面和鸡蛋是H市的风俗。
　　“生日快乐。”何青柔一面解围裙一面道。
　　桌上的碗里，面汤表面油亮浮动，面条上点缀有碧绿的葱花儿，没有任何臊子，十分简单。
　　解了围裙，她主动去抱林奈，由于刚醒，对方身上带着被窝的余热。林奈回抱她：“谢谢。”
　　何青柔搂紧她的腰，脑袋支在她肩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了一两分钟。
　　“快去洗漱，洗漱了过来吃面。”
　　林奈嗯声，吻了吻她的耳侧。
　　洗漱完毕，吃早饭，然后上班，白天过得与平常没什么不同。
　　公司高层领导皆知晓今儿是林奈生日，一大早便一个接一个地借办公的理由来送礼，待六点下班时，她办公桌上堆满了礼品盒。
　　因不方便一次就全部带走，林奈只挑了几个小件的拿上车。
　　何青柔一路无言，但嘴角一直弯着，显然心情不错。
　　“什么事这么开心？”林奈问道，受她影响，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何青柔摇摇头不肯说。
　　.
　　回到家，何青柔急忙忙做饭，菜是提前买好的，她在网上查了几道北京那边的家常菜，打算今晚做给林奈吃。生日嘛，得有家乡的味道。
　　“你去外面等，我一个人就行，别沾到水了。”她边切菜边说，林奈在一旁打下手，她怕这人一不小心弄到伤口。
　　“我不碰水，”林奈不想出去，如果去客厅待着，两边都冷冷清清的，她不喜欢，“我在这儿帮你拿碗，你要什么就跟我讲，我递给你。”
　　何青柔好笑，由她了。
　　因为不熟悉怎么炒，她动作有些慢，即便按照菜谱做，做出来的口味与正宗的仍有差别。
　　她炒完最后一道菜，夹了筷子给林奈尝：“怎么样？”
　　林奈张口就吃了，也没尝出什么味儿，但道：“好吃。”
　　何青柔不信，自己尝了口——盐放少了，需要回锅再炒，她背过身，忍不住笑了笑。
　　味儿都没有，还好吃……
　　.
　　何青柔给林奈准备的礼物，是一条项链，款式与林奈送她的那条差不多，但价格天差地别，就万把块钱，这个数目对有钱人来说肯定不算什么，可已是她一个月的工资。
　　葛仙山回来后她便在考虑生日礼物的事，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到底送什么好，还是上回跟迟嘉仪逛街时，看到橱窗里摆着这条项链，才想到送这个。
　　勉强凑成情侣款。
　　林奈送的那条，她一直都戴着，林奈给她戴上后就没再取过。
　　今儿该她帮对方戴了。
　　莫名有种交换定情信物的感觉。
　　“你低下来一些。”她道，攀住面前这人的肩，林奈更高，她不好动手。
　　“好。”
　　林奈微弯下身。
　　两人都刚洗了澡，何青柔一抬手，沐浴露的香气直往她鼻子里钻，清淡宜人。
　　何青柔今晚穿得有点少，丝质睡衣，大腿光.裸，房间里铺了软和的地毯，她赤脚踩在上面，没穿鞋，脚背很白，脚趾头圆润小巧。
　　林奈低身她抬手，丝质睡衣里光景一览无余，线条柔美，无声的诱惑吸引。林奈眼神暗了暗，半垂下眼皮，何青柔动作很慢，项链似乎不好扣，她踮起脚尖，稍稍勾住林奈的脖颈。
　　被这么一下拉，看得更加清楚。
　　林奈移开眼，还在送礼物呢，再有旖旎心思都得先压着。
　　“阿奈……”何青柔忽然喊道。
　　她说话时吐出的气息悉数打在林奈耳畔。林奈眼睫颤动，耳朵上的酥痒让她微怔。
　　她没说话。
　　项链还未扣好。何青柔双臂呈悬空状环在她颈间，好几回手指要碰到对方外露的肌肤，却故意不碰，只有指尖偶尔在这人颈后无意地挨一挨。
　　她这身睡衣有点大，肩的部分松垮垮的，抬手久了，右肩那边突然滑落，圆白的肩头瞬间显露。
　　林奈正好俯在她肩旁。
　　少见的，林奈替她把滑落的睡衣牵起来。
　　何青柔一愣。
　　“扣好了吗？”林奈却问。
　　“马上。”她回道，紧了紧手心，侧头看了眼窗户那边。
　　窗帘紧闭，将黑夜阻隔在外。
　　“好了。”她道，退开半步。
　　睡衣领口又松开了，林奈敛起眼，目不斜视，嘴里有点渴，她想去倒水喝，可还没来得及走一步，背后忽贴来柔软。


第77章 
    第一回做这么大胆的事, 何青柔紧张得指尖都在颤, 她学着林奈以前的举动, 稍微踮起脚, 在这人颈后落下湿润的一吻。
　　蜻蜓点水般, 仅只一瞬, 再环住林奈的腰身, 侧脸轻轻枕在对方肩头。
　　林奈眸光沉了沉。
　　“明天要上班。”她道，却低眼紧盯住腰间的手。
　　“我知道。”何青柔回, 声音温和，呼出的气息暖热，简单三个字便是最直接的邀请。
　　林奈的伤口现在完全结痂了, 但还是不能大幅度动作, 否则会裂开，她紧抿薄唇，没开口，亦没动。
　　何青柔知晓她在想什么, 抬手解开睡衣带子……
　　……
　　今夜月色朦胧，往常皎白的圆盘微微泛红，天际几朵黑云逐渐向中间移动，一点一点将月亮吞噬，下夜里，乌云遮月，地面陷入一片黑暗，不多时小雨密密匝匝滴落, 雨水慢慢地浸湿干涸的地。
　　何青柔阖眼，抓紧被单，窗外沙沙的雨声不绝。
　　-
　　最近接待德国方的事令何青柔忙得头晕，任务看似挺简单，纯粹依照上头给的进度工作，但真正实施起来却很头疼，灵活度大，光靠嘴皮子可不行。
　　她熬夜恶补了一大堆资料，德国方公司、本公司、最新合作研发的发动机……简直比大学期末临考前还拼。
　　接待时间为两天，德国方周三到南城，何青柔和张总一齐去接机。
　　德国方皆正装出行，十分惹眼，尤其是领头的混血儿李成，蓝眼睛金色头发，身材高大，根本看不出是中德混血，但一张嘴就是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
　　这人随和健谈，与另外几个不苟言笑的德国人对比鲜明，他中文德语自动切换，直接代劳了翻译工作，故而东宁这边安排的翻译完全没用上。
　　“我和阿奈认识，”去公司的路上，他悄悄道，“她跟你说了吗？”
　　何青柔友好笑笑：“说过，林总监说您是她朋友。”
　　林奈说的是去年见过李成，何青柔加工美化了一下。
　　李成很是受用朋友二字，他眯了眯眼，看看何青柔，意有所指道：“蒋行舟说阿奈有女朋友了。”
　　何青柔讷讷，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外国人的思维和说话方式都这么直么，她用余光瞧了瞧后排的张总，好在张总几人没朝前边望。
　　“我前几天去了趟北京，”他忽然道，“见过林伯父，他好像不大高兴。”
　　何青柔蓦地一怔，半晌反应过来这人是在提醒自己。关于林父，她一点都不了解，只从宋天中、林奈口中听过而已。
　　“林伯父强势惯了，这么多年，脾气还是这么差，他知道阿奈去年抢了我一个投资，说下次遇到阿奈一定要帮我教训教训，”李成说话有些莫名其妙，又说林父脾气不好，又说林父要帮忙教训林奈，自相矛盾，他淡蓝的眼珠向后斜了斜，靠近何青柔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劳烦何小姐提醒她，必须尽早抽身。”
　　何青柔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恰巧捕捉到张总偷望的视线，顿时明白了甚。
　　李成要她传话给林奈。
　　她点点头。
　　晚上回家，她将话转告给林奈，林奈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怎么了？”她有点担忧，林奈一向淡定从容，还没这么严肃过。
　　她大概能猜到点什么，可能是林父要对林奈的投资项目动手，至于原因……她心里也清楚。
　　“没。”林奈敛起所有表情，抱了抱她。
　　何青柔虽疑惑，但没多问甚，抬手回抱她。
　　“李成跟蒋行舟关系铁，与我不熟，”林奈解释了一句，“我去年确实抢了他一个投资。”
　　难怪李成要何青柔转告，而不是亲自方面说，他怕是还记恨着呢。
　　“这阵子我可能真要靠你养了。”林奈道，还有心情笑。
　　何青柔一头雾水，可知道事情定然不简单，林奈不明说兴许是怕她担心，她思索片刻，亦没说什么，安安静静抱着对方。
　　林奈搂紧了她，几乎将她抱起来。
　　何青柔被勒得喘不过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别一直勒着，都快呼吸不了了。”
　　林奈听到手上的劲儿松了些，可仍旧不放开。
　　周日，到了约迟嘉仪见面吃饭的日子。何青柔早料到迟嘉仪见了林奈会是什么反应，吃惊啊诧异啊，反正就那样。
　　果不然，迟嘉仪看到她俩一同走进餐厅，脸色顿时精彩了，惊讶得合不拢嘴。惧于领导的威严，迟嘉仪憋了一箩筐话看向何青柔，但不好当场问。
　　吃到一半，林奈借口去洗手间，专门给她俩谈话的空间。
　　林奈一走远，迟嘉仪便问个不停。
　　何青柔有些无奈。
　　“你真的……”迟嘉仪感叹，翘起大拇指，“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是哪个部门的同事，结果竟然是林大总监，心脏病都差点给我吓出来了。”
　　何青柔兀自喝水。
　　“哎，”迟嘉仪冲她挤眉弄眼，“见家长了没？”
　　哪有这么快。何青柔：“还没有，等稳定了再说。”
　　“林总监家里……”迟嘉仪拧眉，“算豪门吗？”
　　何青柔愣了愣，她哪知道。迟嘉仪叹了叹，想说什么但没说，忽然脑子里一闪，悄声问：“跟有钱人谈恋爱难不难？”
　　何青柔霎时被她问住，这是哪门子的疑问。
　　“普普通通吧，没什么两样。”她道，好像确实挺普通的，日常习惯差别也不大，两个人住一块儿很和谐。
　　“我以为至少会这样，”迟嘉仪哈哈道，有模有样地往何青柔面前放了一张餐巾纸，板起脸，“给你五百万，离开我的女儿！”
　　何青柔被逗笑，呛得咳了两下。
　　“陈茗行家也挺有钱的，”迟嘉仪忽然不笑了，“你知道为什么她妈上次看见我发那么大的火吗？”
　　“为什么？”
　　“她妈在她相册里翻到了我的照片。”
　　何青柔吃惊，好似听到了甚了不得的消息，陈茗行相册里有嘉仪的照片？
　　“陈茗行自己说的。”迟嘉仪又道。
　　何青柔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你们在一起了？”
　　迟嘉仪脸突然红了，偏头看了看外面灯光陆离的街道：“还没呢。”
　　何青柔本来打算说说她，但乍一想来似乎多此一举，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评论，太过于想当然了，她张张嘴：“喜欢就加把劲儿。”
　　迟嘉仪眼角弯了弯：“哎！”
　　她们聊完，林奈从洗手间回来。迟嘉仪还是不适应和大领导一块儿吃饭，干巴巴地说了几句，焉了，倒是林奈时不时找话聊，何青柔在一旁看着，不禁莞尔。
　　回去的路上，何青柔记起迟嘉仪的话，她和林奈在一起，好像真的是又快又平淡，没什么波澜。像她俩这么悬殊的家庭背景，电视剧里至少得纠缠五六十集，过程一定要像裹脚布那么长，必须要磨难重重方能凸显出弥足珍贵，好似所有的恋爱都得经过考验才能称之为感情。
　　她自己想着想着都笑了。
　　“在笑什么？”林奈替她捋捋耳发。
　　何青柔打了半圈方向盘：“想五百万和对象该选择哪个。”
　　林奈把这话当了真，非常认真道：“选对象。”
　　何青柔笑而不语，夜色漆黑，道路上的车少，这时候老城区这边的店铺基本都关门了。
　　“我有五百万。”林奈继续说。
　　何青柔看着前方开车，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你不是要靠我养么。”
　　林奈不说话了。
　　许久，她沉声说：“我以后可以赚。”
　　何青柔一愣，心道这人真是幼稚，明明知道自己在逗她，还那么较真。
　　可林奈偏偏就那么在意，临下车时，趁何青柔解安全带的空隙，她将对方揽住，狠狠地亲了一番才罢休。
　　小区里偶尔有人经过，保安亦不时来来往往地巡逻，一道亮光照来，何青柔不由得虚了虚眼。
　　现实不是电视剧，她没有五百万可以选，面前也只有较真的某人。
　　她拍了拍林奈的肩，林奈松开钳制。
　　“回家了。”
　　林奈却不动。她去拉这幼稚鬼，林奈一把攥住她的手，然后牵着人上楼。夜深，小区里的人大部分都睡下了，两人坐电梯到八楼都没遇到一个人。
　　何青柔要摸钥匙开门，便挣出手，门刚一打开，身后的林奈就搂住她的腰将人带进去，她没防备，吓得吸了吸气。
　　“干什么呢，不声不响吓人一跳。”她嗔道。
　　林奈伏身抵住她，去寻她的唇，灯都没开两人靠着门吻作一块儿。何青柔欲说甚，但所有的话全被对方吞掉，她在她怀里软成了水。
　　同居的日子平淡似水，简单寻常，如普天之下所有情侣那样，一上一下，吃饭做.爱，偶尔聊聊工作，兼顾网店。
　　九月中旬过后，炎热的天逐渐转凉，温度慢慢降到二十五六，如此舒服的环境，最适合在床上度过。
　　何青柔撩开薄被，半张开嘴大口大口吸入早晨清新的空气。
　　周六一如既往的平淡，唯一不同的就是林奈手背的伤口好了。
　　林奈由被里探出，吻她的唇角。
　　此时外面响起敲门声。


第78章 
　　何青柔坐起来, 推开身上这人, 敲门声只响了两下, 之后就没了, 她不太确定是不是昨晚太累幻听了, 这大清早的, 谁会来这里？
　　“刚刚有人敲门？”她边问边穿衣服, 拢了拢头发扎好。
　　林奈眸光幽邃，某种遗留不散的情绪昭然, 这人倚床头直勾勾地盯着她，并一手将她捞回去：“没有。”
　　听这语气就知道有了，何青柔拿衣服塞她怀里：“穿好, 快起来了, 我先出去看看。”
　　林奈却步不松手，何青柔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这时外面又响起敲门声，这回声音更大了, 但也只有敲了两下，何青柔赶紧起身，麻利将地上收拾干净。
　　“起来，别赖着。”她蹲身套紧垃圾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开门出去。走到客厅中央，电话铃声响，她胡乱瞥了一眼——何杰来电。
　　放在门把上的手忽而顿住, 她霎时怔了怔，小杰才军训完，他约林奈明天吃饭，结果今天来了这里，而她俩的事林奈还没告诉小杰。
　　何青柔僵了半晌，手机铃声还在响，外面自然听见了。
　　“姐，开门呐。”何杰隔了门喊道，他手里提着水果和南城特产，都是买给何青柔的。
　　何青柔不自觉向主卧看了看，林奈已穿戴整齐出来，她不解地看向这边，疑惑何青柔怎么不开门，何青柔叹了口气。
　　算了，先开门再说吧。
　　她整理了下衣服，扭动把手打开门，何杰见到她，眼儿一亮，这么久不见他怪想自家姐姐的。
　　“姐！”他搔搔头笑道，将近一个月没见，他更黑了，黑得皮肤都快发亮，可见南城夏天的太阳着实毒辣。
　　何青柔放他进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也不打电话说一声。”
　　何杰怪不好意思说：“这不是军训结束了吗，昨晚跟室友他们出来玩没回去，正好离这儿近，就过来看看你。”
　　这小孩儿倒挺有心的。何青柔心头一暖，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茶几上：“下次来别买这些了，钱够用吗？”
　　因为之前网店支不开，上次去电子科大看何杰她就只给了几百块，而这一大袋子吃的怕是都花了两三百，大学生嘛，刚开学的时候用钱的地方多。
　　“够用，学校吃饭便宜，上个月的生活费我都没用完。”何杰道，目光随意望前方一瞥，他忽然愣住，“林……”
　　他一时语塞，喉咙里像堵了一坨棉花，想喊但喊不出声，心中难免吃惊，现在将近八点，林奈竟然在这里，肯定不是才来的。
　　林奈穿了件与何青柔同款不同色的家居服。他偏头望了望何青柔，又看看林奈，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虽然之前他就晓得林奈对自家姐姐不一般，隐约能感觉到甚，可现在亲眼见到两人都住一起了，便不知该做何反应。
　　何青柔讷讷，想开口却被林奈抢了先，林奈不慢不紧地走过来，淡定得好像这是她的地盘，她本就该在这儿，反倒显得何杰的惊异有些多余。
　　“小杰，”她道，到桌前倒了杯水递过去，“吃早饭没有？”
　　一出口便如此家常，好像跟何杰有多熟似的。
　　何杰杵在原地不接。
　　林奈转手把杯子放到桌上。
　　何青柔欲打圆场，林奈使眼色阻止她，何杰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何青柔有点不习惯这种尴尬的气氛，将何杰拉到一边，脸揣兜里和他解释。
　　何杰神色变了变，原先纸篓子没捅破，林奈对他好，他自然感激，但现在却倍感复杂，觉得怪异得很，可能是突然有了立场，作为弟弟，对姐姐的对象总会带着“敌视”。
　　他上下嘴皮子碰了碰，又不好当着林奈的面说什么，最终闭嘴。
　　终归不能立马接受，这在何青柔的意料之内。
　　“中午一起吃饭？”她挑开话题。
　　何杰看了眼林奈，点点头。
　　何青柔支开林奈出去买菜，拿了一些冰冻的海鲜到厨房处理，让何杰给自己打下手。
　　没了林奈，何杰也没那么别扭了。
　　他有些在乎这个事，洗了两个盘子，憋不住话了，说：“她一看就不老实。”
　　林芒山那边民风淳朴，在择偶方面呢更看重对方的人品，像那种口花花不靠谱的，一定不招待见。
　　何青柔抿嘴笑了笑：“怎么就不老实了？”
　　何杰愣住，搜肠刮肚一会儿但无话可说，找了半天林奈的不足，终于吐出一句：“长相就不老实，以后肯定不顾家。”
　　啧，何青柔都没想到顾家这一点，他倒什么都考虑完了，全然一副拿自己当小舅子的架势，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
　　“还在谈呢，”何青柔道，从他面前拿了一个盘子装东西，“她人挺好的，之前不也帮衬了你许多么。”
　　何杰顿时哑了声，脸色涨红，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林奈帮了他，他在私底下这么说人家，确实不大对。
　　何青柔见他一脸局促，心里了然，甩甩手上的水，过去帮他洗盘子。何杰兀自纠结半天，支支吾吾道：“那是她、她不怀……好意，肯定早有打算了，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他倒是清明某人的心思，何青柔不禁勾了勾嘴角，何杰说得挺对的，某人从头到尾都没老实规矩过，心思毫不掩饰，算盘打得啪啪响，她一直都知道，毕竟成年人了，不至于一点不懂那些暗示。
　　受了人家的示好，那就表示愿意接受，不管期间忸怩还是直接，不以恋爱为目的的暧昧都是耍流氓。
　　“她追我肯定要对你好啊，”何青柔道，说出这话时耳根悄悄变红，“以后你要是追姑娘，不也得对人家身边的人好，对不对？”
　　何杰一僵，确实是这个理。
　　他张张嘴巴，到最后还是埋头洗盘子。
　　良久，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给爸讲？”
　　何父还一点不知道，他仍介怀性向的事，即便没明说，要是知晓何青柔谈了对象，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能接受的。
　　“过阵子我探探口风再讲，”何青柔道，“你先别告诉他，我怕他……”她顿了顿，父女俩闹了罅隙刚和好，还是得等稳妥了吧，也让何父自个儿缓缓，他不闹了，代表有接受的意思，现在不急着刺激他。
　　何杰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嗯，放心，我知道。”
　　何青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在学校还适应吗，和室友处不处得来？”
　　“适应，挺好的。”何杰回道，同她说了许多学校的事。
　　姐弟俩边聊边忙活，晃眼间就过了半个多小时，林奈已经买了菜回来。
　　兴许是要讨好小舅子，这人零零总总买了一大堆，鸡鸭鱼肉海鲜样样齐全，份量吃几天都够了，何杰像看着一堆东西，没主动吭声，而是帮何青柔把多的拿到冰箱冻着。
　　不过他的态度明显有所转变，何青柔在炒菜时，他便在客厅里走了两圈，暗暗打量林奈。
　　林奈抬眼看他，他瞬间打直脊背，走到桌前把林奈给他倒的那杯水囫囵喝了，生硬道：“学校的事……谢谢了。”
　　“不客气。”林奈道，心知应该是何青柔说了甚他态度才一百八十度转弯。
　　“没帮什么，”她又说，“学校适应吗？”
　　与何青柔问了同样的问题，不过何杰不想具体回答，简略回：“还行。”
　　林奈嗯声，找话跟他聊，他有些别扭，都不怎么说话了，等听到厨房炒菜声没了，估摸何青柔快要出来，于是冲林奈说：“以后你要是对我姐姐……”
　　“我会一直对她好的。”林奈先一步回答。
　　他被堵得没话说，恰逢何青柔端菜出来，他十分自觉去拿碗筷。
　　吃完饭林奈洗碗，何青柔想带何杰出去转一圈，但这小子很有自觉性，借口学习先走了，更不让何青柔她俩开车送他回学校。
　　自然，原先欠林奈那顿饭，没了。
　　何青柔送他到小区门口。
　　回到家里，林奈刚洗了碗，正在解围裙，她手背上留了一道浅疤，疤身显红，看样子一两年之内是消不了了。何青柔看到那道疤，想起医生的叮嘱，拿药给她涂，这人总是忘了抹药，每回都是她帮忙涂的，林奈故意的。
　　“别跟小杰计较，他只是说说而已。”她埋头轻轻将药膏抹匀，怕小杰无心说重话而宽慰林奈。
　　“他让我对你好。”
　　何青柔手一停，大概能想到何杰说这话时的动作神情。
　　“嗯。”她道，语气柔和，表情也柔和。
　　林奈看得心头一动，待她起身放药膏时将人揽到腿上坐着。何青柔惊了惊，掌住她的肩膀，脑袋与她挨得极近，鼻尖相互触碰，气息与气息交换，由鼻间流向喉咙，再蔓延至四肢百骸，浑身都是暖的。
　　窗户外投进两束光，斜斜照在地板上，经阳光的浸染，林奈周遭昏黄，她的发丝都变了色，脸上细细的绒毛清晰可见，特别是那一双薄唇，在光下泛出诱人的色泽。
　　何青柔心悸，抓紧了她的肩，低头想靠近些……
　　快要碰到时，沙发上嗡嗡振动。


第79章 
　　听到声响, 何青柔顿住, 唇与唇咫尺之隔, 差那么一点就可以挨到, 这么近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息犹如密密匝匝的活动丝线, 蔓延到她胸口将心捆住。
　　手机振动声不合时宜地响动, 何青柔倏地回神，退开些, 想让林奈先接电话，可还没开口这人就把电话掐断，开启静音模式。
　　“先接电话。”何青柔轻声催道, 拉了拉腰间的手。
　　连着几次都被打断, 林奈已然没了先处理这些的耐性，两人各自有工作，即便住一块儿，但像这种闲暇温馨的时候越来越少, 何青柔要忙网店和公司的项目，她呢，每天一大堆事，有时候能熬到一两点，周末好不容易有空温存一下，何青柔又这么主动，她怎么会放过。
　　她箍紧了手，迫使何青柔坐正, 另一只手攀到对方后颈处，将人压回来。
　　动作很轻柔，亦有点强横不容拒绝。
　　何青柔撑在她肩头，双腿曲叠在两旁，与她对视，睫羽下的目光似静水暗涌，表面平静无波，底下翻腾卷动。
　　她压制着何青柔的后颈，扬了扬下巴，轻松吻到面前的软唇，一瞬后再离开。因为离得太近，何青柔清楚听见了对方在这一刻缓慢而重的呼吸，充满了餍足倦懒的味儿，她霎时局促，如同被火烧了似的。
　　什么也没做，此刻的气氛却陡然一变，四周无形的空气倏尔收紧，砌出一堵墙围住两人。
　　何青柔张合着唇，一不小心触碰了柔软。
　　接吻过许多次，独独这回不同。做.爱时的吻是救急的水，越凶狠越能激起求生的渴望，她会如鱼儿一般张嘴承受对方肆意的冲刷，而温情时的吻是春风，只需轻轻一略，便能唤醒深埋心土的念想。
　　林奈手上的力道加重，不让她有退离一丝一毫的机会。
　　唇上的润湿感教何青柔颤了颤眼皮。
　　氛围愈加紧收，眼前的事物逐渐虚化，连周遭的光线都弱了几分，好似只有身下这人是实的，何青柔抬手抚住她的颈侧，埋首堵住那半阖的薄唇。
　　兴许是正处恋爱热烈阶段，仅仅一个吻，似乎都能品出淡淡的香甜味儿，绵绵缠缠，不依不舍。
　　何青柔放开林奈，稍稍喘口气。
　　林奈的唇异常的红，唇角沾有津.渍，不知道是谁的，何青柔脸热，下意识伸手要帮她擦掉，暖热的指腹触到那儿时，她清楚地看见林奈滑了滑喉咙，白皙修长的脖颈中间，一条线缓慢地由上到下波折。
　　指尖一紧，何青柔立马收住动作。
　　“快接电话了，”她不自然地说道，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说不定有重要的事。”
　　她方才瞥到备注，显示的什么总，应该是有要事商谈。
　　“不重要，”林奈眸光流转，微仰起头看她，眼里带了两分戏谑，“昨天已经谈过了。”
　　她眼神太过炽烈赤.裸，看得何青柔心头发紧，何青柔脑子一空，格外难为情：“别看我……”
　　林奈依旧看着她，眼里都快燃起来了。
　　“要哄人，”她道，手下开始不安分与放肆，“应该先给点甜头……”
　　甜头二字，她说得极慢极重，像已经在口里细细尝过了一般，如此暗示明显，何青柔哪是她的对手，一句话就败下阵来。
　　“你真的是……”何青柔又羞又气，可不好意思说完整，话到嘴里转悠半晌，再生生咽回去，她推开这人，起身理了理衣摆。
　　“我去洗衣服，你忙你的，”她故作正经道，“明天去看五两，别熬太晚了。”
　　说完，匆匆躲进厕所。
　　林奈挑了挑眉，过了一会儿，拿起手机回电话。
　　有笔投资出了岔子，她这个星期一直在处理，但没什么用，现在在考虑要不要脱手，脱手也不容易，合作方纠缠不休，反正就是不让她半路下车，当然，阻力不仅仅只有合作方。
　　有人暗中作梗，她很清楚，能猜到是谁。
　　林父的手段一如既往地强硬，不把她逼到绝路不罢休。但林奈可不像蒋行舟，家里逼一逼就会妥协，没用。
　　林父这人有些顽固，越是讲道理越讲不通，林奈当初向家里出柜，他就明说了只要林奈敢找女人，以后别想拿林家一分钱，林奈那会儿也硬气说了不需要。
　　她这两年搞投资，最开始都是借的唐衿毓的资源，逐渐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没靠林家的任何助力，且投资主要往娱乐方向靠，和林家的家族业务全然相反，也算是说到做到了——唐衿毓虽然嫁入林家，可个人财产方面却跟林父做了婚前公证的，她的资源不属于林家。
　　林奈依照那时的话一步一脚印走到今天，但林父食言了，尤其是知道何青柔的存在后，他表面一声不吭，暗地里施加诸多阻力，为的就是逼林奈先服软。
　　而服软的后果，大概就是回归所谓的正常生活。
　　林父一句话都不曾苛责过她，所有的威怒皆表现在行动上。
　　林奈独自坐了几分钟，走到阳台上回电话。
　　电话那方不停地扯皮，她没耐性，三言两语挂断，再拨通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第一通没接，第二通响铃二十几秒才被接起。
　　那边鸦雀无声。
　　林奈回身，望了望厕所方向，厕所门大开着，在阳台上能看见何青柔忙碌的身影。
　　明明洗衣服这么平常的事，可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何青柔连做家务都很认真，全然没发觉。
　　她捏了捏机身，收回目光，转身远眺前方，薄唇轻启：“爸。”
　　电话那头一时沉默，没说一个字儿，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林奈早习惯了这样的开场，道：“您要是没空我就挂了。”
　　那边传来重重的拍板声：“你试试！”
　　声音充满威严与震慑，强悍不容置疑。林奈脸色都没变一下：“没在忙？”
　　林父不回答。她倒不在意，兀自说自己的，父女俩都话少，更说不到一块儿，通话两三分钟，愣是没一点父女间该有的温情互动。
　　林父语气十分生硬，完全就像下命令一样，要林奈下个月就离开南城。
　　林奈料到他会这么讲，道：“那您愿意……”
　　刚没说完，林父直接挂断电话。
　　林奈皱眉，回拨，可打不通。
　　林父仍旧不接受，态度很坚决。
　　她收了手机，回屋。
　　-
　　翌日，25℃，适合外出，两人去宠物医院探望五两，大型宠物医院就是比上次那个好，小家伙儿胀鼓鼓的肚子明显小了一些。
　　它看到何青柔，直接打滚儿露出软软的肚皮，何青柔放手上去，它抱着何青柔的手不放，不停地叫唤，弱弱的，显得可怜兮兮。
　　五两不喜欢医院，但林奈又不来接它，它只能乖乖待在这里。
　　医生说减肥可能还需要半年时间，不过等稳定了，她们每个星期可以接小家伙儿回去呆两天。
　　何青柔询问了一下它的各项状况，还好，这橘大胖子目前挺健康的。
　　林奈想碰它，可没碰到，橘大胖子异常记仇。
　　林奈非要摸一摸，它直往何青柔怀里钻，何青柔无奈，止住她：“好了，别老是逗它。”
　　林奈一刹间黑了脸。
　　橘大胖子依偎在何青柔胸口，黑眼珠儿转啊转，眨也不眨地盯向林奈。
　　晚上回到家，幼稚的某人身体力行地宣告主权，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跟自己的猫较劲儿。
　　何青柔无力地推她，一抬起胳膊却被死死握住压在床头。
　　夏入秋的日子，有时候总觉得热，比酷暑里还热意难耐。
　　时至十一月份，树叶枯黄的季节正式降临，小区里落叶堆满地，秋季雨水涟涟，地面一直处于湿了干、干了湿的状态。
　　何青柔煲了一大锅汤，专门用以祛湿气。
　　锅里噗呲噗呲地响动，浓白的汤不停地翻腾，她舀了小半勺尝味，汤有些烫，一不小心溅到手背上，她嘶了一声。
　　林奈在客厅办公，看不见厨房的动静。
　　她吹了吹，小抿一口，味道差不多了，待再煮了三四分钟，她关掉火，盛汤端到客厅。
　　“吃饭了，”她喊道，盛饭搁对面放着，“待会儿再看吧，先吃了来。”
　　林奈嗯声，可坐着没动，仍盯着电脑。
　　何青柔过去挨她坐下，看了看屏幕，大概知道她在处理什么。
　　这一个多月，林奈忙得焦头烂额，并且出了一点小状况，资金周转不过来，投资被卡死了。
　　她没告诉何青柔这些，不过何青柔自己观察出来了——这人把名下的几辆豪车都卖了，凌晨一点之前就没睡过觉，早上六七点又起来，玩命一样拼。
　　何青柔都看在眼里，不明说明问。
　　林奈不愿意讲，她便装作不知道，只悄悄照顾对方一些，她能做的不多，弄点吃的，尽量给林奈创造一个放松的环境，以及，兼顾好网店与工作。
　　两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法为这段感情努力。
　　她从后面环住林奈。
　　十几分钟后，林奈处理好事情，她抓住缠在腰间的手，忽地转身压过去，何青柔防备不及，只觉得身上瞬时一沉。


第80章 
　　四目相接, 鼻息暖热, 何青柔怔怔看着她。
　　林奈这回非常规矩安静, 没像之前一样钳制住她在沙发里放纵, 而是就那么压在上头, 气息平稳, 胸口微微起伏。
　　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 但心思都敏锐，相处了这么久, 平日里只需对方一个眼神便能体会到其中的深意。
　　何青柔等着她开口。
　　不过林奈最终还是没说一个字儿，她伸出手，葱白的手指在何青柔眉眼上划了划, 金秋时节凉爽, 她的手指有些冷，刚挨到耳垂旁边，何青柔险些一个激灵：“这两天气温骤降，多穿点衣服。”
　　她反握住这人的手, 小力搓了搓。
　　林奈趁机单手抓握住她的双手，压到头顶，低头在她脸颊上啄了口。
　　“起来了，吃饭，”何青柔道，挣了挣手，她若真使劲儿，其实可以很容易挣脱, 可最后作罢，任由这人压着，“放开我，我去给你拿衣服。”
　　她说话细声细气的，声音小，一定威慑力都没有。林奈放开了手，没起开，转而抱住她，埋进她脖颈间不动了。
　　连续高强度的工作，几乎让她麻木，何青柔是这场拉锯战里唯一的调剂和港湾。
　　“要不要睡一会儿？”何青柔问。
　　林奈没回应。
　　许久，才回道：“先吃饭。”
　　但依旧不起来，何青柔抬手攀住她的肩，由她抱着放松一会儿，等这人肯起来了，她的腿都被压得有点麻，坐了半分钟，进屋给林奈找衣服。
　　拿衣服出来时，林奈都给她夹了半碗菜了。
　　“别夹太多，我吃不了。”她道，将衣服给林奈披上。
　　林奈自个儿拢紧衣服：“过年你回不回去？”
　　二月份过年，离现在还有将近三个月，何青柔一讷：“不知道，你呢？”
　　林奈径自喝了口汤，含糊道：“还没确定。”
　　何青柔怔了怔，想说甚可终咽了下去，坐下吃饭，顺手给对方剥了两只虾。
　　同居的日子，没什么稀奇，一日三餐，再平常不过。
　　晃眼到冬至，迟嘉仪升职了，摇身一变，成了组长，她被这巨大的饼砸得晕乎乎的，半个月都没反应过来，直言祖上冒青烟，今年过年回老家得多烧两柱香，毕竟成了组长，又会涨工资了。
　　何青柔呢，还是老样子，整个设计部也是老样子。
　　杨顺成同姚云英斗得不亦乐乎，其他人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担心危及自己，变成了日常看戏。
　　这天杨顺成又作妖，没干过姚云英，恨得牙根儿痒，到外面遇到何青柔，没忍住脾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真当自己还是设计部经理呢。
　　何青柔懒得理会他，收拾收拾文件，当着他的面就走了。
　　杨顺成气得呕血。
　　冬至过后寒风凛冽，南城不下雪，可冬天阴冷，风一刮，感觉能骨子里都是寒意。何青柔裹紧衣服，开车去见沈艺如。
　　自从打了几回广告，网店的生意日渐兴盛。网络时代流量就是金钱，林奈深谙其理，让旗下app的两个主播在直播时“无意”地提一提，植入软广告，再暗中推一把，将茶道与文化结合，借H市的名气，慢慢将自家网店混在一堆大牌小牌中营销出去，短短两三个月，小小的茶叶店火了。
　　老家的手工茶什么档次，何青柔心里有数，不过为了迎合上网主力军年轻一辈的口味，她将茶叶包装做了大改变，每一份的量也减少了，一份按二两或五两包装，价格呢，亦随之降低，不算便宜但也不贵。而这一举措，为网店带来了平均月两三百的销量，囤积的货很快就售空。
　　何青柔急急打电话让何父补货。
　　她最开始只是想卖一点试试，结果越做越好了。
　　林奈建议网店应该跟那些老茶户签合同，有了契约关系，以防以后出什么岔子，何青柔认同这个观点，打算年终之前请个律师来做。
　　而今天去见沈艺如呢，主要是谈谈涨工资和扩招客服的事。
　　这小姑娘真不错，工作尽心尽力的，涨工资是必须的，何青柔林奈商量了一番，决定给她每个月加两千，再发五千块奖金。
　　沈艺如非常吃惊，久久回不过神，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何青柔反过来宽慰她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这是她应得的，然后交代了一下扩招客服的事，店里单子多，沈艺如一个人忙不过来，得多招一个，这事亦交给沈艺如处理，她相信这小姑娘可以做好。
　　交代完一切，她又开车去电子科大看何杰，再回家，家里空荡荡的，林奈到外地去了。
　　她走了快一个星期了，在外地特别忙，就打过一个电话回来，电话里她语气中满是疲惫，有点哑，像几天没休息过一样。
　　那一通电话仅仅持续了三分多钟，快得何青柔都来不及说两句温情的话，她说有急事，语罢急匆匆挂断。
　　没了那人那猫，偌大的屋子里恢复了以前的冷清样，空寂得可怕，何青柔进门，洗漱，躺床上翻朋友圈。
　　翻了两下，一条消息推送，林奈发的：回家没？
　　她手指一停，赶紧退出回到聊天界面：回了。
　　对方没动静。她想了想，打字：你在干嘛？
　　那边还是没动静，她等了两分钟，估摸着应该是在忙，心里顿时有那么一丁点儿失落，放下手机，出神地望了望外面漆黑的夜。
　　她翻了翻身子，打算睡觉，电话铃响——林奈打的，她愣了一下，接起。
　　林奈去了北方，风雨声呜啦呜啦地往电话里灌，她缩了缩脖子，出声道：“刚刚回酒店。”
　　何青柔拢紧被子：“我也刚刚回家。”
　　林奈笑了笑，看着外面雪花飘飘，天地一片茫然：“我明天晚上回来。”
　　原定后天回去的，但事情提前处理完了，可以提前回南城。
　　何青柔头脑里一空，心里自然高兴，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半晌只回了个嗯字。
　　“我给你买了一些特产，吃甜的吗？”林奈忽然说。
　　她木讷不语，五脏六腑像被暖了一遍，浑身都被这一句话热起来了，捏紧了手机，最后还是愣愣嗯声。
　　两人的谈话十分家常，因为没有工作了，这通电话打得很长，挂断的时候，何青柔手机都快没电了。
　　她怔怔望着天花板，亮眼的灯光让她有些走神，当关了灯，躺进软和的被窝里，她忽地想起这人临走前，两人一起躺床上，本来只打算睡觉的，但慢慢变了味儿。
　　要离开几天，她俩都没说任何关于舍不得的字眼，只将所有要说的话都体现在了行动上。
　　喜欢和不舍，皆化成了暖热的林间水流。
　　她几乎被溺死在这水流之中，足不着地，手也寻不到支撑点，浮浮沉沉，只能被湍急的水冲到往林子深处去。
　　林奈是个把控欲很强的人，年纪小，心思多，何青柔拗不过，眼中的光猝然散了，亦如方才她看灯，只能瞧见花白的一片，无论如何都聚不了焦。
　　好几回沉进水里，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每每这时林奈下水，一把将她捞起来，她张嘴大口地呼吸，生怕下一刻就没了。
　　这是林奈带给她感觉最深刻的一回，害怕与愉悦浸入了骨子里，顺着脊背慢慢往上爬，直冲头顶，使得她不住地颤栗。
　　她不断地喊林奈，想从水里挣出来，可无济于事。
　　恍惚朦胧间，她终于顺水流到了尽头，筋疲力尽，浑身没劲，连爬都爬不上岸。
　　她唤了一声“阿奈……”，想让林奈帮帮她，可这人不肯拉她一把，反倒将她拖进水里。
　　真的恶劣至极。
　　南城的天愈发冷了，自林奈离开的那天起，温度一天比一天低，几天前穿风衣，现在已经要穿毛衣。
　　翌日天阴，几近中午，风裹着细雨呼呼吹，好在周六不用上班。
　　何青柔到宠物医院把五两接回家呆两天，晚些时候又出去买菜，回家开门后，第一眼便看到玄关处有水渍，以及多了一双鞋。
　　她瞬间有点懵，下意识四处逡巡一圈。
　　五两先叫了一声，天冷了，它不爱动，软塌塌趴在暖和的窝里，两只大眼珠望着何青柔。
　　没看到林奈。
　　但茶几上放着一个深蓝色的大盒子，明显就是某人放的，昨天说晚上回来，结果又提前了。
　　她过去打开盒子，里面全是各种吃的，最上面还摆了一个黑色的丝绒小盒。
　　盒子很小，还没拳头的一半大。
　　她呼吸一滞，该不会是……
　　犹豫了片刻，拿起盒子，吸了口气才慢慢打开——里面放的一颗糖。
　　“……”
　　她瞬间气笑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失落或庆幸，好像又都不是。
　　理清情绪间，右手忽地被攥住，她下意识往后缩手，一冰凉的东西倏尔套到中指上，她顿时一愣。林奈抱住她，静静埋在她肩上。
　　“公司那边有点事，就换了趟高铁，下午到的，跟你发消息你没回我。”林奈道。
　　昨晚睡觉静音了，今天忘了关掉。何青柔摸了摸中指上的戒指，没解释，抬手回抱她的腰身。
　　“在那边看到这个戒指，感觉还可以，就买了，”林奈又说，放开她，“你看看喜不喜欢。”
　　买都买了，也戴上了，这才问对方喜不喜欢，何青柔都不想拆穿她了。
　　戒指款式普通不惹眼，适合平常戴，明显就是经过细心挑选的，何青柔没吭声，抿了抿嘴角，不用开口，林某人便懂了，她倒是会找时候，趁时候大好，拉着何青柔进主卧暖暖身子。
　　毕竟这天儿，太冷了。


第81章 
　　被窝的温度教人懒散, 躺在里面连骨头都是软的, 暖热相互传递, 舒适得令何青柔蜷起了圆润小巧的脚趾。
　　冬日的天黑得快, 进房前天空还是白茫茫一片, 眼下四周已沉沉, 柔柔的橘黄床头灯照亮, 有些晃眼。
　　通体光滑的戒指映着灯微微反光，偶然抬手间, 何青柔发现边角处有字母，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认出是“LN”两个大写字母, 不用猜也知道, 另一个戒指上肯定是“HQR”。
　　之前某人说什么来着，看到这个戒指，感觉还可以，就买了, 说得跟逛街时买了一件衣服那么随便，装得还挺像的。
　　何青柔拢了拢胸口的被子，将手藏进里面，不自觉地按住戒指反复摩挲。
　　戒指非钻戒，戴中指适用于热恋中的情侣。
　　活了二十九年，她第一回戴这个，糊里糊涂就被套牢了。她侧了侧脑袋，望了眼阖眼养神的林奈, 两人的长发交缠一起，密不可分亦如方才。
　　林奈的脸过分白，唇色也白，眼下带有些微青黑，一看就没休息好。刚刚弄了两次，何青柔又帮她一回，发泄过后都没清理，不到两分钟她就睡了过去。
　　何青柔有些无奈，等歇够了，半支起身抽了一张纸。
　　兴许是没睡熟，动作很轻也把她弄醒了。
　　“几点了？”她虚着眼问，嗓音怠倦微哑。
　　“还早，”何青柔轻声道，扔纸进垃圾桶，关了床头灯，“多睡会儿，我去做饭，做好了叫你。”
　　她捡了衣服穿上，并将散乱的头发捋顺扎成一团，要下床时，腰间搭来一只手，不要她离开。她颇为无奈，欲拉开这人，却不想对方先挨到背后箍住自己，这人埋到她颈间不动了。
　　林奈只穿了件薄睡衣，刚从被子里钻出，热意不褪，尽数传到何青柔后背上。
　　“我要做饭了，”何青柔偏头道，不过坐着没动，“想吃什么？”
　　回答她的是脸侧的湿意。
　　她稍吸气，微扬起修长白皙的脖颈，闭了闭眼。
　　“别闹了……”
　　“没闹。”
　　“时间不早了。”
　　“我知道。”
　　“想吃什么，”何青柔再次问，拉开她的手，“红烧排骨还是小炒肉？”
　　“都可以，”林奈道，拾起bra要穿上，“我来帮你。”
　　何青柔拦住她：“我去就行。”
　　起身，出去，将门关上时又柔声道：“快睡会儿……”
　　房间里霎时陷入一片黑暗，林奈定定坐在床上，复躺下，薄被盖过头，只露出长白的手臂，不多时睡着了。
　　厨房里，何青柔慢慢洗菜切菜，等汤烧上锅，又开始处理鱼给五两做减肥餐。小家伙儿应该是闻到了鱼腥味，慢悠悠走进来，亲昵乖巧地蹭她的小腿。
　　何青柔莞尔，蹲身抱它回猫窝。
　　胖乎乎的身子一挨到软和的猫窝，小家伙儿立时不动了，舒适地眯起了眼打盹儿。
　　-
　　林奈睡了一觉醒时，何青柔还没来叫她，一看手机，九点四十了。她穿了衣服出去，睡眼惺忪，精神焉焉的，到冰箱里拿了一瓶牛奶喝。
　　“刚刚炒完，正想去叫你，”何青柔端着减肥餐出来，放到五两面前，脱了围裙挂旁边架子上，瞧见林奈只穿了一件衣服，又递了件外套过去，“小心着凉，多穿点。”
　　林奈接过，放下牛奶：“我都处理完了，之后应该不会再出去了。”
　　何青柔愣了愣，知她说的甚，所谓处理，也就是低价抛了那些投资，现在仅剩的就app。关于这些事，何青柔大概能拼凑出前因后果来，因呢，就是林奈要跟她一起，林家不同意，果呢，就是林家出手打压，林奈做的那些投资在普通人看来确实了不得，但对于产业厚实的林家来说，像过家家一样。
　　哪怕她投百万甚至千万进一个项目，林家随便阻拦一下，最后的结果都一样——打水漂。
　　林父压根儿不在乎这点钱，林奈挣再多，在他眼里都没什么用，因为林奈挣的钱比之林家来说，差太多了。
　　网上有个笑话是这么讲的，某富豪想买辆车，一秒、两秒、三秒，买车钱够了。何青柔这种普通人看了，只当笑话，然而现实可能三秒都用不到。
　　这叫什么呢？差距。
　　“最近好好休息休息，”何青柔替她理理衣领，“公司那边有没有事情？”
　　“没，这个月比较清闲。”林奈回道。
　　“要不要出去走走，可以报个本地的旅游团，”何青柔到饭桌旁坐下，递了一张宣传单给她，“昨天小区门口有人发的，何姑山看雪。”
　　南城无雪，每年冬天看雪便成了一大受欢迎的旅游项目。
　　林奈忽而笑了笑。
　　何青柔顿时一窘，她忘了林奈是北方人了，南方人宝贝雪，北方人每年都能看见，一点都不稀奇。
　　“不想看雪的话，可以报个古镇两日游。”
　　“你要一起？”林奈问。
　　何青柔还有一大堆工作，自然不行，她摇摇头。林奈盛碗汤给她：“那不如呆在家里。”
　　“至少你在这儿，”她补充道，“你什么时候想出去旅游，可以把我带上，我都有时间。”
　　何青柔喝汤，不同她贫嘴。
　　但想了想，感觉这个可以有，年底了工作多，该适当放松放松，等哪天有时间再看吧。
　　这一等，便等到了腊八节那天，她在熬腊八粥时，手机推了一条看雪的旅游广告，身为一个没见过两次雪的人，她忍不住点开宣传图片多看了两眼。
　　“想去？”林奈抵在门口问。
　　何青柔立马收了手机：“工作忙，没时间。”
　　心动归心动，现今两个案子堆着，忙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出去玩。
　　“案子不是过了年之前交么，怎么这么赶？”林奈道。
　　“又有了新的，部门最近缺人，案子就加到老员工头上了。”何青柔解释，设计部年底裁了员，导致人手不够，姚云英为了效率便把多余的案子交给她们几个做，毕竟新人在这方面不熟悉，做起来太慢。
　　林奈蹙眉，可没说甚，这种事很常见，能理解。
　　她过去帮忙洗东西收拾。
　　“回H市的票买了没？”临近春节一票难求，现在大家都在疯狂抢票。
　　何青柔打开锅盖，舀了少许腊八粥吹了吹，尝了一口：“高铁票卖光了，没抢到。”
　　林奈嗯声：“好像还有飞机票，我待会儿帮你订一张。”
　　何青柔一顿，放下勺子，看了这不解风情的一眼，动了动嘴皮子想说实话，暂时还是憋住了。
　　结果这人洗了东西，直接摸出手机查票，认真地筛选对比哪个航班更方便。
　　“十点和下午两点二十，想坐哪个？”
　　何青柔一哽，简直说不出话，默默搅拌了一下锅里，半盖上锅盖。
　　“你觉得坐那班好点？”她佯作淡定问。
　　南城到H市坐飞机大约需要两个半小时，林奈想了想，道：“两点半吧，吃了饭再走，到时候我送你去机场。”
　　何青柔兀自切菜，用余光瞥了瞥这人，恰巧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于是装成什么都没看到，随口问道：“你呢，什么时候回北京？”
　　林奈划了划屏幕：“还没确定，可能要临近过年了，要哪天的票，4号还是5号？”
　　还没确定……是根本就不会回北京吧，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然而第一次问的时候何青柔就发觉了。
　　“等两天再买，”她道，垂了垂眼睫，“不着急。”
　　“只有几张票了。”林奈却道。
　　何青柔回身看向她：“没了就不回去了。”
　　林奈怔了怔。何青柔继续说：“正好有时间去看雪，H市不下雪的，你到时候有时间的话，要不要陪我一起？”
　　林奈暂时不回答，可能猜到何青柔做了什么。
　　“反正小杰他们到时候要出去旅游，我回去了也是跟着玩儿，可以等过完年再回去一趟，恰好错过回家高峰期。”何青柔说，何杰考上大学后一直都在帮家里帮她做事，都没像班里其他同学那样出去毕业旅游，考虑到网店挣了钱，她便寄了一些回去，并给家里三个安排了一次旅游。
　　而且，她也想在这边陪“撒谎”的某人过年，不然除夕春节某人只能和猫过了。
　　她避开林奈打量的目光，捋了捋头发，背过身洗手：“不想太冷可以去海南那边，嘉仪她们家今年也会去海南，可以约一起，多几个人热闹点。”
　　林奈到她旁边站着。何青柔知道她在看自己，到底有些太主动了感觉不好意思，于是假意偏头看向窗外，然而这人还是紧盯着她，她被看久了耳根热，轻轻推开对方：“我炒菜了，你快去陪陪五两，明天又要送它去医院了。”
　　她借拿东西避开林奈。
　　“去何姑山？”林奈终于开口。
　　何青柔手一顿：“嗯。”
　　“几号去？”
　　她考虑了片刻：“六号，四号休息一天，五号收拾东西，初二回南城，怎么样？”
　　林奈颔首。
　　何青柔偷偷扬了扬嘴：“那你先到客厅看票。”
　　林奈应声，出去，客厅里橘大胖团像陷入了冬眠一样趴着，一天到晚都在睡觉，窝里太暖和，它舒服得边睡边打呼噜，林奈给它弄了点吃的端来，它立马醒了，可能是懒得动，等林奈把食盆放到面前了，这胖团儿才勉为其难地伸伸脖子嘬吃的。
　　决定了要去何姑山看雪，两人都等着六号的到来。何青柔先将两个案子做完，周六安稳地在家休息，林奈呢，因工作缠身与周末无缘。
　　下午五点多，何青柔打算做饭时，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82章 
　　面前的男人约莫三十岁, 西装革履, 模样周正英俊, 浑身都透露出一股严肃的气息, 他先象征性地点了点头以示礼貌, 再郑重开口道：“何小姐你好, 我是林明清林董事的私人秘书江海, 冒昧上门打扰，还请见谅。”
　　口中说冒昧、见谅, 但语气十分公式化。
　　林明清……何青柔顿时警觉，她欲问清楚，江海先解释：“林董事, 就是林奈小姐的父亲, 请问何小姐现在有没有时间，方便谈一下吗？”
　　何青柔捏紧门把手，犹豫了一瞬，放他进来, 并泡了壶茶斟上。
　　茶香四溢，可江海一口没喝，连接都没接，只道：“何小姐不用客气，我说几句就走。”
　　何青柔脸色未变，等他发话，亦状似不经意地偶尔看一看这人，心里有了底, 这人衣着不菲，手戴名表，谈吐圆滑有艺术，虽然不喝茶，但脸上的表情和言语没有丁点儿鄙夷的意思，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却不会让人心里不舒服或生芥蒂。
　　他说话也不弯弯绕绕，先讲明来意，然后递给何青柔一张烫金边的黑色卡片：“明天下午三点，林董事会在成河大道的和顺名府等您。”
　　何青柔接下，黑色卡片四个字儿，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和顺名府她自然听过，大概就是个非常有逼格的地方，有钱也不一定能进去，像某些高级定制，有钱有地位才会为你服务。
　　手里的东西瞬间变得烫手，何青柔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江海这话说得笃定，好似就是来通知一声，不去不行。
　　他交代完，起身要走，他站起来的时候，何青柔感觉他的侧脸有些眼熟，不禁问道：“江先生跟我一个朋友有点像。”
　　江海顿了一下。
　　何青柔忽然记起来像谁，不过没说明，她站起来送人。
　　走到门口，江海客气道：“劳烦何小姐了，就到这儿吧。”
　　何青柔有眼色，他这是有意拉开距离的意思，不愿受一点好。
　　“那江先生慢走。”
　　江海大步跨出门，又停住，静默地杵在原地，似乎有话要讲，不知道是刚刚何青柔哪句话触动了他，这人的表情不再像脸谱般僵硬，脸上多了点柔和感，他嗫嚅须臾，侧身道：“何小姐明天一定要准时来，林董事很看重这次面谈。”
　　何青柔没立即应下，而是回道：“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
　　江海不再多说废话，径直走了。
　　等看不到人影，何青柔将门关上。
　　公司的个人资料里有她的详细地址，江海能找到这里，毫不奇怪，且他方才一脸淡定，应当知道林奈不在家，林明清多半不想林奈知道这事，否则也不会挑这时候来，他笃定了何青柔不会告诉林奈。
　　何青柔以为林明清会迟点来，毕竟快过年了。
　　她到厨房洗菜，一面干活儿一面纠结明天要不要去。
　　见多了同性啊身份差距啊这种老生常谈的话题，林明清的目的不难猜，该怎么应对怎么跨过这道坎，她也很迷茫。
　　一段感情，最容易是确定关系，最难的是走下去，如当初宋天中所说，这是一条打破陈规桎梏的不同寻常路，一路踩着荆棘前行，而荆棘，就是外界压力和阻挠。
　　人在不同年龄阶段心境大不相同，小年轻那会儿呢，毫无顾忌，哪管世俗的眼光，但渐渐到了三十岁，考虑的因素多了，大部分人都想得到认可，何青柔便是这大部分之一。
　　年龄大的那个，往往在这些方面考虑得更多更远，她不想林奈一条路走绝，届时逢年过节别家灯火通明热热闹闹，这小姑娘该多落寞。
　　于她而言，让林奈断了后路不顾一切只为和她在一起，未免太自私了些。
　　血缘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真的很难说得清。
　　冬天自来水特别冷，一会儿功夫，双手就被冻得通红，何青柔终于有所反应，走神太认真，忘了开温水洗菜。她搓了搓僵硬的手，赶紧打开热水冲冲。
　　今天没接五两回家，现在家里就她一个人，还怪冷清安静的。她翻了翻手机，林奈发消息问要不要带什么东西，她正在回家的路上，可以顺道买了。
　　何青柔活动活动手，用帕子擦干，回复：买一袋切片面包，明早做三明治。
　　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很快：好，我到西街了。
　　她勾了勾嘴角，心里又暖又有点小高兴，可还是一本正经地提醒：开车别玩手机，注意安全！
　　那边便没了动静，不多时再动：知道了。
　　何青柔不再回，抓紧时间做饭。
　　四十分钟后，外面传来开门声，刚好炒完最后一道菜，她尝了尝汤够不够味道，耳朵时刻注意听着——林奈关了门，换鞋，放东西，朝厨房走来了。
　　她假意拿碗筷，准备端菜出去，那人先一步把菜端走。
　　“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林奈问，以往都两菜一汤，今天格外加了两道菜。
　　“之前买的菜还有剩，都放了三四天了，再不吃浪费掉可惜。”何青柔道，摆好碗筷，想盛饭，林奈接了过去，便先坐下。
　　林奈点头，盛好饭递碗给她：“我明天休假，要不要出去走走？西街新开了一家北京烤鸭店，口碑还不错，听说很正宗。”
　　这半年太忙，两人都没怎么出去转过。何青柔一怔，而后立马敛住神情，道：“我明天有点事，下个星期天吧。”
　　语罢，察觉到不对，下个星期已经放年假了，那时候应该在何姑山，于是改口：“可以四号再去。”
　　林奈：“行。”
　　何青柔接碗。吃饭间两人一搭一搭地闲聊，何青柔有心事，说得很少，亦没多关注林奈，直到吃完洗了碗出来，发现林奈紧拧眉头盯着手机，瞬时一愣，反应过来兴许今天她和林明清碰了面。
　　林奈向来报喜不报忧，有什么难解的事都一个人默默承受，她不愿意说，何青柔亦不强迫，暖和暖和手，过去帮她按摩后颈。
　　“累不累？”她柔声问，细白的手指轻轻触到对方皮肤上。
　　兴许手指还是有点冷，林奈微微扬了扬颈。
　　“还好，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她合上眼，半边身子靠着沙发。
　　何青柔前倾些，方便揉按：“今晚早点休息，别熬夜了。”
　　林奈没回答，半转身单手捞住她，压住人就要凑过来，何青柔立马抵住她的胸口，佯装嗔道：“你安生些。”
　　林奈握紧她的手揉捏，可能觉得光捏手不够，半晌，再贴近一些，几乎将对方完全拢到怀里。何青柔拿她无法，又气又笑：“你这人……真的是……”
　　临近年关，各自都顾着工作，一个星期可能就一天能做，上个星期因为忙，两人都是吃饭工作然后休息，这些自然搁置了。
　　决定了明天要去，今晚还是别太造次。
　　她这么想着，打算哄开林奈，但林奈先停止了，只抱住她，吻了吻她的耳侧，轻轻道：“那先睡觉……”
　　何青柔讷讷，拍了拍她的背。
　　林奈心里明显藏着心事，假若江海今儿不来，何青柔恐怕也发觉不了。
　　“嗯，好好睡一觉。”何青柔攀住她的后颈，俄顷，亲昵地抵在她颈间挨了挨。
　　两人心里都有事。
　　关灯睡觉前，何青柔纠结了一会儿，忽而侧身，借着皎白的月光，可以看到林奈已经合了眼，可呼吸并不平稳。
　　何青柔斟酌片刻，试探地说：“嘉仪说今天看到一个人长得很像蒋行舟。”
　　迟嘉仪今天也加班，何青柔只说看到了，但没说在哪里，即便不知道林奈今天有没有见过江海，可她见了林明清，那肯定知道江海来了的。
　　林奈呼吸明显滞了滞。
　　两人都了解对方，即使不明说，也能读懂对方话里的意思，何青柔这么一讲，林奈便猜出了大概。
　　她亦睁眼侧身，伸手抚了抚何青柔的脸廓：“他是蒋行舟同父异母的大哥，叫江海，我爸的私人秘书，以前在总公司工作过。”
　　何青柔霎时一怔，同父异母……由于不同姓，当时还以为是表兄弟。
　　“他随母姓，江阿姨是蒋叔叔第一任妻子，后来因病去世了，”林奈道，一会儿，又说，“江阿姨和蒋叔叔是大学同学，感情不错。”
　　“蒋行舟很敬重他。”
　　她只说了这么多，而后搂紧何青柔。
　　听她一说，何青柔忽然明白江海临走前的变化是因为什么，分明是蒋家的长子，却不能落个蒋姓，不为自家工作，反倒跑到林家当私人秘书……
　　何青柔不说话，捏了捏腰间的手。
　　“我家……”林奈沉默了两分钟，又继续说，“主要做珠宝生意，也有其它投资，不过非常杂，其中最大头的就是东宁。”
　　她说完，又沉默了。何青柔知她心里烦躁不想再多谈，于是轻声回道：“好了，十一点多了，早点睡吧。”
　　“嗯。”
　　何青柔平躺下，阖眼酝酿睡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耳畔传来轻微的声音。
　　“明天早点回来。”
　　她困得睁不开眼，沉沉地应了一声。
　　周日天气晴朗，太阳高高照，暖洋洋的。何青柔裹了连纯白的修身羽绒服出门，因要收拾打扮，十一点就吃了午饭，捯饬捯饬，时间两点了。
　　要单独见对方家长，穿着不能太艳也不能太素，换了几套都不满意，最后还是林奈帮她搭配的。
　　到了和顺名府，刚要进去，保安一脸冷漠地将她拦下不让进，她蓦地反应过来，出示昨儿江海给的卡片。
　　保安的态度立马三百六十度大转变，请她进去。
　　江海正在二楼等候，看到人，率先招呼：“何小姐。”
　　何青柔客套地笑笑：“江先生。”
　　江海不多话，直接领她去左侧第三个房间。


第83章 
　　房间内的灯光柔白, 整体装修偏民国风, 乍一看没什么起眼的地方, 与电视里看到的差不多，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处处有格调，房间中央有一张楠木方桌，方桌上摆着一套紫砂壶茶具。
　　“何小姐请坐。”江海领她过去，绅士地抬手指引。
　　何青柔颔首，但出于礼貌没先坐下。
　　林明清并不在这里, 房间里空荡荡的, 她没问没表现出任何疑惑或不耐的神色, 安安静静地等候, 江海退到一边, 不解释一句, 挺直腰背站定，静默得好似雕塑。
　　老式钟嘀嗒嘀嗒地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默默地站了约莫十分钟，何青柔感到腿都有些僵硬了, 她打量了一眼江海，江海目不斜视，直直看向前方, 恰巧避开她的视线。
　　她亦耐性十足，仍旧不问缘由，只管候着。
　　不到一分钟, 门忽地开了，江海的神情顿时变得恭敬，转身朝向那边，何青柔后背一紧，知道谁来了，顺势望去。
　　门口站着的人高大，穿戴齐整连领口都没一点褶皱，由于他背着光，何青柔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即便隔了几米远，也能明显感受到一股混天然的不怒自威的气势。
　　“董事。”江海喊道，规矩地微微颔首。
　　林明清只看了他一眼，他心领神会，退出去并悉心地带上门。
　　这个架势令何青柔莫名有些紧张，她捏了捏指节，面上仍旧波澜不惊。
　　林明清走进灯光下，渐渐露出全貌，五官端正高鼻浓眉，脸型偏国字脸，就这么一看便觉得十分普通，可那双眼睛充满了锐利威慑，配上他不苟言笑的神情，颇为严肃。
　　唐衿毓表面看似冷淡，但某些动作还是能透露出温柔和关心，林明清则不同，浑身都弥散着浸泡商场多年的老练与威严，一场私人面谈，他一出现，瞬间就变成了生意谈判。
　　“林叔叔您好。”何青柔率先开口，面前这人是上司也是长辈，今天来这儿是为了私事，理应按长辈的称呼喊。
　　林明清却没回应，而是踱步而近，稍抬了下手：“坐——”
　　何青柔没动，待他先坐了才坐下。
　　她没多说甚，以一个晚辈的姿态等林明清发话，可林明清不着急切入正题。
　　“听老宋说，何小姐开了个茶叶店。”他道，面容依旧漠然，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何青柔点点头：“是，年中的时候开的，老家那边进货方便。”
　　“林芒山盛产好茶，”林明清道，“想必何小姐茶艺了得。”
　　何青柔没敢立即回答，思忖片刻，温和道：“您叫我小何就行。”
　　简短的两段对话，与当初同宋天中面谈时差别不大，可对方的反应却大相径庭，林明清对套近乎不领情，几乎是沉默以待。
　　何青柔觉得忐忑，又有那么一点儿小尴尬，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她打直腰背，不卑不亢地看着对方，林明清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看不出喜怒，他的一言一行亦没有丝毫鄙夷的意思。
　　好似这里就是他叱诧多年、游刃有余的谈判场。
　　“我……”何青柔犹豫了下，打破沉寂，“并不精通茶艺，只是会一点而已，远不如宋总，您……”
　　还未说完，门开了，江海端着托盘进来，托盘里有冒白气的滚水和茶叶。何青柔识趣闭嘴，江海委下.身放东西，而后出去，林明清朝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何青柔领会，直起身来泡茶。
　　“何小姐觉得这茶如何？”林明清倏尔问。
　　茶叶被水一卷，香气四溢，再外行也知道好不好了。
　　“挺好。”何青柔回，由于不懂茶于是没乱说多余的。
　　林明清注视着她，翻了一个杯子摆正：“不论多么地道的茶，也要配上好的茶具方能显出其香醇。”
　　何青柔手一顿，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有了好茶具，还得有会泡茶的人才行”她轻声道，斟茶，双手捧着递给林明清。
　　林明清接过杯子，轻啜了一口。
　　“何小姐的茶艺还欠点火候。”他另有所指道，话里有话。
　　林奈是茶，林家是茶具，何青柔则是泡茶的人。
　　何青柔倒是不介意他说的什么，十分淡然道：“茶艺可以慢慢学，只一朝一夕成不了大师。”
　　林明清眼神一凛，亦淡淡道：“没有天赋，学个三年五载也出不了师。”
　　何青柔颔首，恭敬道：“您说得是。”
　　她处变不惊，绕是这话说得难听，也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愤怒神情，好似真在讨论茶艺，听不出其中的暗讽，林明清这一拳就像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他放下茶杯，一时无话可说。
　　何青柔提壶替他续杯。
　　“您昨天到的南城？”她问。
　　林明清端高架子不答。
　　“西街那片儿有几家老店，专卖手工吃食，西郊有民国街，您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看，”何青柔道，“有挺多电影都在那儿取景，挺不错的。”
　　“马上过年了，应该会很热闹。”她补充说，搁下茶壶。
　　林明清不接话，默了半晌，斜了她一眼，又道：“姚经理说你今年的工作完成得很出色。”
　　何青柔一怔，看向他。
　　“三月初公司和德国方有一个人才交换计划，已经在选人了，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自荐试一试，公司现在举力培养年轻一辈，机会难得，趁年轻尽量往高处走。”林明清道。
　　他说得随意，好像真在给晚辈提建议，实则却在提条件——出国交换镀金，明摆着要将两人分开。
　　异地恋都难熬，更别说异国恋了，
　　听出他话里带有威胁的意味儿，何青柔捏紧了杯子，笑了笑，口头应允道：“嗯，我会试一试的，谢谢叔叔提醒。”
　　林明清如何听不出她在敷衍，知道她不接受这个条件，倒也不继续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多数时候都是何青柔在讲，第一回合就没谈拢，他也没在意，偶尔有意无意抛出两个条件，何青柔都一一挡下。
　　林明清没直言“你离开我女儿”或者“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相反，他默认了何青柔和林奈的关系，给出的每一个条件，都只是想把两人暂时隔开而已，而且一句未提林奈。
　　何青柔想了无数种碰面的场景，可没料到是这样的。
　　就像两个剑客要比试，不比剑，只坐在茶棚里逞嘴皮子，怎么看怎么奇怪。
　　她摸不准林明清的心思。
　　林明清忽然又扯回网店上，何青柔也不隐瞒，问什么答什么，譬如他问到怎么进货之类的，何青柔便如实回答是何父在帮忙。
　　林明清抬了抬茶杯：“家里有人帮衬总是更方便些。”
　　何青柔心蓦然发紧，大概猜到他话里的深意，以前何父也这么说过。
　　不过何父说得更直白，那时父女俩刚闹了一场，何父坐在家门口吧嗒吧嗒抽叶子烟，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顾虑，大意就是何青柔这么冲动，老了以后怎么办。
　　她那会儿年轻气盛，怎么回的呢？
　　——老了还有养老院。
　　但现在她不会这么回答了。
　　“是，出门在外不容易。”她避开了这个话题，跟一个持老旧思想的长辈讲道理，特别是强势的长辈，永远不要想着能把对方讲通。
　　根深蒂固的思想不是一天能养成的，同理，也不是一句话就能改变的，越解释越容易招致争吵和反感，她能做的就是尽量给林明清留下一个好印象。
　　林明清看看她，终究没再说甚。
　　两人都有各自的考量，从一开始就没想着一定要说服对方的想法，现在谈不拢，也丝毫没剑拔弩张的气氛，平和得过分。
　　“明天就小年了，”何青柔笑了笑道，“您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林明清脸色僵了僵，他事多人忙，连这个日子都忘了，其实就算记得也没什么用，林奈不在，唐衿毓不在，对他来说不过是寻常的一天罢了，没甚特别。
　　他没说话，算是拒绝，也可能是不想再跟何青柔谈了。
　　何青柔识趣，亦不多问，她随便挑了些话聊，林明清冷冷淡淡的，不怎么接话。
　　聊了半个多小时，何青柔离开和顺名府，林明清让江海送她。
　　到了门口，何青柔止住江海：“劳烦您了，我开了车来的，就到这儿吧。”
　　江海送她到停车场，然后回二楼。
　　房间里，林明清正阖眼养神，听见动静，没睁眼，只吩咐道：“将机票改到后天。”
　　江海霎时一愣，林明清明晚还有个会议……可他没多问，恭敬应声，立马去办这事。


第84章 
　　出了和顺名府, 何青柔转到天星大道的超市买饺子皮和肉, 南北习俗不同, 特别是在吃的方面差别很大，但小年吃饺子却是多数地区的共性，不过南方少有家庭会擀饺子皮，都是去粉面店按两买。
　　买完东西回小区，下车时遇到邻居孙姓女人，她热情地打招呼：“刚买了菜？”
　　何青柔淡淡一笑，见她拿了许多快递, 便上前帮忙：“嗯, 我来帮你拿一点, 正好一起上楼。”
　　孙姓女人摆摆手：“我自己来就行, 保安室那边好像有你的快递, 7-801, 写的你那个朋友的名字，叫林奈？保安说电话打不通, 你快去拿了吧。”
　　她们住七栋八楼1号，所以是7-801, 林奈应该在休息，没看到快递通知短信。何青柔应声，顺道去保安室拿快递, 结果到了那儿才发现，这快递都有半人高了，沉得要命, 根本搬不动，最后只得花十块钱请人帮忙送回家。
　　客厅里没人，主卧的门紧闭，林奈的手机正搁在茶几上，旁边还放着电脑和一杯凉白开，仅看到这些，就能想象出这人下午怎么过的。
　　她轻手轻脚走到主卧，将门开了小半，屋里拉了窗帘黑魆魆的，林奈果然在睡觉，她又把门轻轻带上，提菜进厨房收拾。
　　明天要上班没时间，趁现在有空可以把饺子包了。
　　工作了几年，基本的察言观色何青柔还是会的，到底是阖家团圆日子，林明清应该不想一个人过，林奈这两天情绪有些低落，肯定是跟林明清闹了一场，关于家庭矛盾，很难说清谁对谁错，观念不同，立场不同，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顾虑。
　　见多了出柜的悲剧，她只希望这个过程可以不那么艰辛，平平淡淡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切肉，和调料，一切准备做完，开始包饺子，包了十几个，外边儿的天就黑沉了。
　　现在还没六点。何青柔朝窗外看了眼，快过年了，楼下灯火明亮，小区的工人正在一棵树一棵树地挂红灯笼，工人们交谈的声音有点大，即便在八楼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担心林奈会不会被吵醒，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
　　恰巧林奈睡眼惺忪地进来，她穿错了睡衣，粉红色那套是何青柔的，由于尺寸不合适，整个脚脖子都露在外面。
　　“去把衣服换了。”何青柔边包饺子边道，南方屋里没暖气，这样穿一会儿就会冻得抖筛子。
　　林奈随意应了声，可没行动，而是洗了手过去帮忙，她包饺子的手法还挺熟练，何青柔微微吃惊，毕竟这人连青菜都不会炒。
　　“在家的时候阿姨教过，”林奈解释道，手灵巧地捏、转，一个胖肚饺子就包好了，又拿了一张饺子皮起来，“不过我们都是自己擀皮儿。”
　　何青柔低头放饺子，眨了眨眼：“那下次你帮我擀皮儿。”
　　林奈嗯声，刚睡醒，嗓子有点沙哑，精神亦焉焉的。何青柔转身洗手，擦干，回房间拿了一条围巾出来给她系上，并让这人去套双袜子先。
　　林奈倒也听话，乖乖做了。
　　“我今天去见了一个人……”何青柔瞥见她进来，道。
　　“我知道。”林奈回道，昨儿何青柔一说，她就猜到了，她到何青柔旁边站定，忽而抓住对方的手。
　　何青柔颤了颤眼睫：“明天过小年，有什么安排没？”
　　“白天要上班，”林奈道，“晚上陪你。”
　　何青柔扬扬嘴角，但没接话，过了一会儿，提醒道：“记得给家里人打打电话。”
　　林明清的心思她猜不准，他没答应要一起吃饭，何青柔不好勉强，当然，也勉强不了，她其实希望林奈跟林明清的关系能缓和些，可这显然没想象中那么容易，比起其他传统家长来说，林明清对她还算客气，当然，这也许只是风度的问题，可能对于林明清来说，外人压根不值得担忧，只需压制林奈就行，何青柔最怕的就是这样。
　　这种家长固执强硬，旁人不管，觉得扳正了自家孩子，治标又治本，根本不担心另一个会掀起什么风浪。
　　“知道了。”林奈回道，继续帮忙包饺子。
　　两个人一起忙活，速度会快许多，十几分钟就包完了，何青柔收拾灶台，忽然想起客厅的快递，于是说：“你的快递我给你拿了，在客厅放着。”
　　寄件人她不认识，不知道谁寄的。
　　林奈却不用看也清楚：“我妈寄的年货。”
　　何青柔顿了顿，她和唐衿毓还没正式见过面，对方突然寄这么多年货过来……
　　转念一想，应该是寄给林奈的。
　　“她去了英国办公，没时间回来过年，东西应该是秘书帮忙寄的。”林奈解释。
　　何青柔了然，林奈出去收拾那一堆年货。
　　等做了饭到客厅，何青柔刹那间一怔，沙发上到处都摆着盒子，地上也有，各种干货，尽是名贵食材，她都认不全有些什么。
　　林奈看到她，递来两个黄白盒子：“这个，还有那边一堆，都是给你的。”
　　何青柔直接傻眼了。
　　大概是自己当年感情不顺畅，因外界阻拦而徒留了无尽的遗憾，唐衿毓对林奈的感情生活丝毫不强求，男的女的，家庭如何，通通不在意，合眼缘就行，虽然没正式见过，但作为长辈，关心自家女儿的同时，顺带照顾照顾何青柔。
　　当然，于她而言目前还是事业更重要，否则就不会大过年还出国办公了。她和林明清太相敬如宾，过于疏离，一点不像夫妻，可能两人都是工作狂，夫妻俩倒挺满意现状的。
　　林奈早已习以为常，林家没有老人，缺了寻常家庭该有的温馨与日常，这几年一家三口逢年过节鲜少聚一块儿，唐衿毓表达关心的方式就是寄点东西，林明清呢，他比唐衿毓还忙，多数时候都是林奈主动找他。
　　何青柔放下菜，赶快帮着一起收拾好吃饭。
　　收了唐衿毓的东西，她有些不好意思，一晚上都在寻思该怎么回礼，长辈都先送了，小辈肯定得有所表示。
　　林奈不怎么在意这个，临睡前，她在阳台打了个电话。
　　何青柔躺被子里玩手机，知道电话那头是谁。
　　这通电话打得似乎不大顺利，最后以沉默收场。小年前夕，细雨一丝一丝顺风而来，风夹雨拍在脸颊上、脖子里，冷得人一抖一抖的，林奈瑟缩了一下，裹紧大衣进屋。
　　何青柔坐起来把暖水袋取了递过去，林奈怕冷到她，坐在床头没立即进被子，何青柔好笑，赶紧让这人脱了大衣进来盖着。
　　瞧见林奈头上密密匝匝都是小雨珠，她有些无奈，这么冷的天，下雨了也不知道进屋，她去厕所取了张毛巾回来给林奈擦头发。
　　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耳朵都冻得冰凉，擦完头发，她用手帮林奈捂了捂耳朵。
　　“冷，快进来盖着。”林奈道，拉了拉她的小臂，何青柔笑了笑，非常小声地说了句甚，可她耳朵被捂住了听不见。
　　下夜，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沙沙声风声都渐渐消失，天中央，一弯月慢慢冒出，银白色遍洒大地，一束皎洁的月光斜斜落到厚厚的被褥上。
　　何青柔半阖着眼张开腿，一身细汗使得白皙的肌肤，在月色的映衬下泛出诱.人至极的光泽……
　　这回是她先主动去探寻，乏累过后，再交换一次。
　　不得不承认，欢.愉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能减轻烦恼，当身体去承受时，多的杂念就会被大脑通通抛掉。她紧追着那灭顶的感觉不放，只想抓得更深更久些。
　　天上的月呈弯钩状，仅出现了一会儿，忽地一朵黑云遮来，恰巧将它完完全全遮挡，不多时起了风，呼呼作响。
　　风声里亦夹杂了其它声音，幸亏此时夜深人静，不会被听到。
　　当小年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窗内，何青柔先醒了，随便捯饬一番，起床煮饺子。
　　清水烧开，慢慢地，白胖的饺子一个接一个地浮上水面，煮熟的饺子散发出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昨晚包了五六十个饺子，一顿肯定吃不完，她煮了二十个，剩下的全放冰箱了，剩下的可以留着明早再煮。
　　林奈比她晚了两分钟起床，收拾完出来，饺子都煮进锅了。
　　何青柔让她看着锅里，自己则先炒辣子作蘸料。
　　小半碗醋，小半碗辣酱，爱哪种口味蘸哪个碗。
　　有了饺子，这个早上过得十分温馨，之后回公司忙碌。设计部今儿喜气洋洋，气氛融洽和谐，一路走到座位的过程中，遇见的同事都笑着同何青柔打招呼。
　　过了小年，放假，除夕，春节，接下来都是值得高兴庆贺的好日子，连杨顺成都停止了作妖，整天一脸乐呵。
　　万科尹悄悄塞了些糖给何青柔：“我媳妇儿做的，她让带一些给你。”
　　何青柔注意到称呼变了。
　　“要修成正果了？”
　　万科尹登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不跌点头。
　　他要结婚了，恋爱长跑终于到了终点站。何青柔替他高兴之余，同时也艳羡：“什么时候？”
　　万科尹憨憨地摸了摸鼻头：“农历十五订婚，5月20请客，她家订的日子。”
　　“一定给你俩包大红包。”何青柔笑了笑。
　　“哎！谢谢组长！”
　　_
　　小年依旧没能阻挡加班的到来，之前做的案子有点小瑕疵，何青柔得留下来处理，林奈有私事要做，便先走了。
　　一小时后，案子处理完毕。回到家，林奈还没回来，她先给何父打了个电话。
　　大概是日子特殊的缘故，何父今儿特别话唠，絮絮叨叨讲了许多，连谢红玲都主动和她聊了几分钟，手机开的扩音，何杰亦时不时插两句话。
　　聊到最后，何青柔纠结了半晌，道：“爸，”
　　何父高兴地应了一声。她愣了愣，还是把话说完：“开了年，我带个人回来见你们。”
　　电话那头瞬间无比安静。
　　何杰早知道了林奈，但没敢告诉何父，现今何青柔这么一说，没有任何征兆，何父猝不及防。
　　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看了看何杰，何杰藏不住表情，讪讪地别开脸。
　　这份僵持让何青柔有些难受，她原地走了走，电话那头仍旧无声。
　　许久，电话里传来一声叹息。
　　“什么时候回来记得说一声。”
　　而后电话被挂断。
　　何父还是不能接受，但在尝试着接受。
　　她有些感慨，心里五味杂陈，站了半分钟，放下手机打开冰箱准备拿东西做饭了。
　　冰箱门一开，她愣了愣——早上放里面的饺子都不见了，抬头一看，放冰箱上的保温桶也不见了。


第85章 
　　林奈下午所说的私事, 原来就是这个——给林明清送饺子。
　　她不禁笑了笑，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带蘸料。
　　_
　　成河大道
　　天刚麻黑, 街道两旁的火红灯笼齐齐点亮, 夜晚的成河大道逐渐热闹起来, 街上吵嚷, 行人密密匝匝，步行街的店铺前皆围了不少顾客。
　　和顺名府虽离步行街近，但因中间隔了两栋大楼和一排仿古建筑，故而环境十分静谧。大门前四个保安两两对站，像四墩石像一动不动, 冬日天一入夜，没了太阳照射, , 温度便降得飞快，夜里冷风一阵一阵地吹，在外面暴露久了, 肯定会手脚冰凉僵硬，林奈抵在车门旁不住地揉搓手，出门前穿得少, 现在冷得都快抖筛子了。
　　江海进去了十几分钟还没出去, 林明清应该还是不愿意见她。
　　父女俩前天见面闹得很不愉快，两人都不肯退步，林明清态度很强硬，要么她主动回北京, 要么他来“请”。
　　林奈一向讨厌他这种命令式的“为你好”，耐着性子听完他的话，一言未发，直接拿了车钥匙走人。
　　但该解决还是要解决，仅仅冷战起不到任何作用，冷静了一天后，她主动来找林明清，想跟他认真谈一谈，然而林明清却不愿见她。
　　马上就七点了，她蹙了蹙眉。
　　保温桶一直提着，手都有些酸了，她将东西放到车里，打算再等十分钟，林明清这人向来说一不二，如果真不愿意见她，这么干等也是浪费时间。
　　很快，七点到了，她紧抿薄唇，冻得苍白的脸愈加冷冽。
　　即便已经料到了林明清不会出来，可现在仍像被泼了盆凉水似的。
　　林明清的态度，已然非常明显，这是在告诉她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木然地站了会儿，无视像刀子一样的风直往脸上刮，再望了下和顺名府的大门，弯身坐进车里，正要发动汽车，江海高大的身影及时出现。
　　他虽走得不慢不急，可不一会儿就到了车旁，抬手敲了敲车窗。林奈把着方向盘没动，江海亦耐心地候在外面，僵持了不到十秒，她按下车窗开关，准备解开安全带下车。
　　可江海却不是来请她进去的，而是通知她林明清不愿相见，而且他们明天一早就会离开南城。
　　搭在安全带上的手犹如被固定，林奈蓦地顿了半晌，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林明清这反应，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江海静默地站定，他一贯话少，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皆按照职责来，林明清最赏识他的就是这点，否则也不会将这个不受蒋家重用的长子带在身边。
　　林奈紧了紧手心，最后将保温桶提给他。
　　“这是给你们的饺子，”她看了眼江海，语气有些感慨，“大哥，小年快乐。”
　　毕竟一块儿长大，江海以前也曾帮衬过她，而林家呢，待江海如一家人，林奈一直叫他大哥。可能是太久没听见这个称呼，江海怔了怔。
　　林奈径直驱车驶离，打弯儿转进拐角处。
　　待看不见车影，江海才转身回去，手里的东西有些沉重，他犹豫要不要送进去，在门口站了许久，终究还是抬手敲门。
　　房间里，唱片机缓慢转动，林明清正站在窗户前。
　　从窗户可以看见大门口的景象。
　　江海把保温桶放桌上，打开，第一层有两格，一格醋一格辣酱，底下的饺子煮得太烂，皮儿都破了，但由于馅儿和得不错，闻起来非常香。
　　林明清闻到味道，转过身，冷脸望了眼江海，可没阻止他。
　　在窗前站了这么久，他自然知道饺子是谁送的。
　　江海取了一大一小碗过来，大的用来装饺子，小的则摆在正前方，而后规规矩矩候在旁边，叫了林明清一声。
　　林明清立时拉下脸，他都没同意，江海就自作主张收了林奈的东西，真当他不存在呢！他踱到桌前，瞅了瞅破皮儿饺子，额头登时拧出一个川字。
　　卖相这么差的饺子，一看就知道谁煮的。
　　盯了半晌，他转身就走。
　　江海倏地一愣，大概没料到会是这样，沉默了半分钟，他打算将东西收走，结果却看见林明清端着一个小碗进来。
　　他想说什么，可林明清连眼神都不愿匀一个。他张了张嘴，最终坐下。
　　一桶破皮儿饺子，全进了两个男人都肚里。
　　_
　　天气预报说今晚雨夹雪，然而直到林奈回小区，雨没有，雪更是不见踪影，只有夜风呼啦呼啦刮得骇人，树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左摇右晃，一副随时都要掉落的样子。
　　林奈裹紧衣服上楼，走到家门口刚要摸钥匙，门从里面开了。
　　何青柔腰上还系着围裙，看样子应该是还在厨房忙活，她拉林奈进门，赶快把早就备好的大衣给这人套上。
　　“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点出门，”她念叨道，握住林奈冻僵的手揉了揉，“去拿暖手袋充电，别冷感冒了。”
　　她看得出林奈心情不太好，便没多问，言讫，又回屋拿暖手袋。
　　南城没暖气，冷的时候只能开空调，热气源源不断地吹出，使得客厅里又暖和又闷。
　　吃了饭，两人窝在沙发上亲昵温存了大半个小时。
　　期间，林奈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一张空保温桶的照片，何青柔不小心瞥到，偏头偷偷弯了弯嘴角。
　　沉闷了一晚上的某人，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点。
　　一张照片，加上这人的反应，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
　　林奈甫一低头，看到她在偷笑，便将人拢在怀里问：“笑什么？”
　　何青柔一怔，立马否认：“没笑。”
　　林奈自是不信，揽住她开始放肆。
　　空调温度开得高，不会感觉冷。何青柔想挣起来，但被压住了挣脱不了。
　　知道马上要做什么，她羞得不行。
　　“别……”她抓住林奈的右手，急急道，“我有事跟你说。”
　　林奈倒是听了一回话，不过没放开。
　　何青柔望了望窗户，好在窗帘早拉上了，她咬了咬下唇，心里练习了一遍，才吞吐道：“等过年回来……”她回头看了看林奈，又改口，“开了年你什么时候有空？”
　　“随时都有。”林奈一口回答。
　　何青柔有些磨蹭，半天讲不到正题上。
　　林奈吻了上去，暂时将那些未宣泄出口的话堵住，先付诸行动。
　　……
　　何青柔愈加用力地想要抓住甚，可沙发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能死死地把住沙发边沿。
　　“开年……后，我带你……嗯……”她扬了扬头，白而直的脖颈拉出一条柔美的线，突然的空落感教她红了眼尾，“带你……嗯～……回老家一趟……”
　　回答她的，是耳侧的润湿。
　　……
　　_
　　2号一早，林明清回了北京，具体时间没告诉任何人，林奈亦没问，自然没去机场送他。
　　林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固执，这是好听的说法，说白了就是顽固，林奈固执，林明清也固执，父女两个都认死理，一旦认定了甚便倔得要命。
　　林明清不是一次谈话、一顿饺子就能收买的，他自有打算，此番来南城，没劝动林奈，这在意料之中，等安稳过了这个年，他会用行动来“请”林奈回去。
　　对于家庭的和睦和夫妻感情，林明清极少关注，但在林奈的情感事上，他却一改往常的淡漠，对此格外上心，颇具一个传统父亲所该拥有的“威严”。
　　_
　　六号，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何青柔和林奈大清早坐飞机抵达目的地，而后转车去何姑山。
　　何青柔本打算报团来的，林奈不同意，两人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她不想有其他人打搅。何姑山比之南城，温度差别非常大，南城好歹有四五度，何姑山已经零下了。
　　下了车，两人都多加了一件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们在网上约了导游，对方是个高高瘦瘦的黑小伙，黑小伙说话口音特别重，何青柔不大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好在林奈能勉强听明白。
　　时间不早了，黑小伙抄近路带她们上山，因为出于安全考虑，天黑以后不允许上去。
　　住的地方则是民宿，一个带坝的平房小院儿，小院儿外面看起来不起眼，可内里五脏俱全，装修很具北方特色，竟然还有热炕。
　　何青柔觉得稀奇，里里外外转了两圈，黑小伙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介绍，她听得一愣一愣的，可一句都没听懂。
　　身为北方人，林奈对这些都没甚兴趣，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
　　收拾到一半，兜里忽而振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的短信，她随意瞥了瞥，大致记下内容，按了删除。


第86章 
　　小院儿是黑小伙家的, 她们一共赁了四天，山上有特色小饭馆, 过年正常营业。收拾完行李, 两人裹紧大衣迎着风雪出去吃饭, 小饭馆离这儿大约百米, 山上人家一户挨一户，鳞次栉比，道路上的雪不深，都没不过脚，应该有扫雪工人时不时来打扫, 但房顶、树上这些地方却盖了厚厚的一层。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飞，落到衣服上, 吹进大衣帽子里, 细小的雪一挨到温热的皮肤，化得飞快，脖颈间的冰凉感刺激得何青柔险些一个哆嗦, 她赶紧拢紧了围巾和帽子，将自己遮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到何姑山旅游过年的人不少，大多都是一大家子出行, 也有像她们一样的情侣。
　　大家都穿得多, 仅露出小部分脸，衣服里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能从衣服颜色和身高判别。
　　林奈穿的黑色大衣，长得又高, 加之深邃的五官和薄唇，乍一看十分英气，带毛帽子下若隐若现的脸非常符合现在流行的禁欲美。
　　短短一段路，才走到一半，就有两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过来要联系方式。
　　林奈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第一次还能直接说自个儿是女的，第二次便直接撩开帽子，话都懒得讲。
　　结果那小姑娘顿时一脸羞怯，紧张得绞手指，好半晌，红着脸塞了一张纸条给她，然后跑了。
　　同道中人。
　　纸条写的电话号码。林奈霎那间黑沉下脸，她一贯不喜欢这样，特别是当着自家女朋友的面。何青柔抿嘴笑了笑，觉得这人真是又可爱又别扭。
　　“去吃饭了。”她拉住林奈的手，牵着往前走，由于帽子敞开，飞扬的雪花便一骨碌朝脖子里落，冷得她打了一个激灵。
　　林奈抽出手，赶紧替她把帽子拢住。
　　雪越落越大，不到二十秒的功夫，变得像鹅毛一样。些许细细的雪花落到眼睫上，视线大半都被白色遮掩，何青柔眨眨眼睛，稍踮了踮脚，帮林奈把大衣帽子戴好。
　　这般动作，似环住了对方的脖子。
　　林奈忽而揽住她的腰，低头撰取她的红唇。何青柔猝不及防，大庭广众之下，更有些惊诧，林奈趁她大脑空白之际，将软舌伸探进去卷动绕弄。
　　由于雪下得大，路上的人渐渐少了，而放眼望去，在雪天里接吻的情侣并不止她们一对，周围的人对这些见怪不怪，都没人伸长了脖子来看。
　　周遭都是冷冰冰的，寒风裹着雪呼呼吹打在脸上，更冷，只唇齿间是热的，丁点儿热意，足以教何青柔追寻，她半张了唇，再含住内里不安分的舌，扬起脑袋极力去探寻。
　　道路两旁的红灯笼被吹的一摇一摆，好似随时要掉落，何青柔亦抓紧了林奈的肩，她稍稍侧了侧头，亲昵地抵住这人深吻，兴许是不适应她这般过于主动的姿态，林奈一开始那种猛烈的想要将她含吞进腹的感觉渐而变弱，自己反倒有点局促了。
　　何青柔趁机反卷进她口腔里，很是大胆地绕弄起对方来。
　　大概鲜少遇到这种时候，感觉非常奇妙，到最后她几乎都按住了林奈的后脑勺，强横地攫取那热意。
　　分开时，她瞥见林奈的耳尖有点红。
　　“走了。”林奈故意别开脸，牵她的手。
　　到了小饭馆，两人身上堆满了落雪，等走到这儿了，看见饭馆里坐了许多人，何青柔才后知后觉羞赧。
　　方才她俩在那边接吻，恐怕有许多人都瞧见了。
　　她俩包了一个小房间吃饭，点了一锅炖菜和两盘青菜，以及一个汤，当服务员端菜上桌时，何青柔愣了愣，就那两盘青菜她俩都吃不完。
　　北方人在餐桌上豪爽，连带着菜的份量都豪爽，店家还赠送了两样自家腌制的泡菜。
　　“下次可以少要点，”林奈道，“吃了早点回去，今晚会下大雪。”
　　“大雪？”何青柔惊奇，在她眼里，刚刚那雪已经够大了。
　　林奈夹了筷子菜给她：“嗯，晚上可以在院子里看看。”
　　作为一个北方人，对雪虽不稀奇，但每每下雪就觉得亲切，而南方人，大多数看雪就跟看宝贝似的。回去的路上，遇到几个小孩儿堆雪人，何青柔停步，艳羡地看了会儿。
　　“H市下过雪，但是特别小。”她轻声道。
　　林奈扣紧她的指节：“明年去北京，那边的更好看。”
　　何青柔莞尔，落在脖颈间的雪花融化了，有点冷，她缩了缩脖子。
　　回到小院时，夜幕黑沉，天地银装素裹，厚厚的积雪在皎白月华的照射下，微微泛着光。纷纷扬扬的雪不断地飘落，一层一层地覆盖，不多时就积了半个小腿深。
　　刚进屋，黑小伙送来一些瓜果，彼时何青柔在洗澡，林奈收了东西，仅道了句谢，显得一点都不热情。
　　黑小伙热情直率，他家里明儿请大家吃饭，顺道邀请林奈两人，林奈本不想去，可触及到这小伙子一脸的笑，便同意了。
　　等何青柔洗完出来，林奈将话传达给她。
　　“可以啊，”何青柔边擦头发边道，“正好明天不知道去哪儿。”
　　北方的屋里有暖气，穿得少也不冷，她只穿了件宽松的睡衣，大腿光溜溜，膝盖那处颜色较其它地方来说略不同——前两天在客厅的地毯上做的时候留下的。
　　有些事是越做越契合的，一个处于精力充沛的年纪，另一个则处于需求渐大的年纪，一方偏向于发泄，一方偏向于承受，各取所需且相得益彰。
　　但不会长期这样，有时候也需要顾及对方，帮她疏导疏导。
　　林奈去洗澡的时候，何青柔吹头发，吹完打开林奈的行李箱拿待会儿要用的粉红小包装。行李箱里不止粉红盒子。
　　何青柔是知情的，自然已经默许了，可没想到这无赖竟把东西带到这儿来，她赶紧取了自己要的东西，装作没看见，默默拉上行李箱拉链。
　　林奈洗澡很快，十分钟左右就出来。
　　何青柔佯装得没有一丝破绽，神情正经，她起身帮林奈擦头发，两人聊了几句。
　　“要是遇到什么，记得跟我说，”她道，两人都是沉闷性子，很多事情都憋住了不告诉对方，不想对方担心，出发点肯定是好的，可长此以往，容易出问题，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不应该一个人抗，“你这几天脸色很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奈摇摇头：“只是一些小问题，别担心。”
　　她抚了抚何青柔的脸侧，将情绪完全掩饰住，扯开话题，眼尾一扬：“我脸色真的很差？”
　　“比较白，嘴唇有点乌，”何青柔如实说，“少熬点夜，这几天好好休息。”
　　林奈嗯声，在她唇角吻了吻。
　　简单一个吻，将今晚的序幕拉开。林奈把其它灯都关了，只留一盏昏黄的老旧白炽灯，并拉紧窗帘，拿出行李箱里的东西。
　　她把东西藏在身后，动作飞快，何青柔都没看清是哪样。
　　外头的风雪愈大，呜啦呜啦作响，何青柔往后退了退，不小心摸到床侧的玻璃窗，手里便沾满了冰凉的水。林奈捉住她的脚踝，拉到自己旁边，俯身亲吻。
　　相处久了，慢慢就会对另一方愈发了解，生活习惯、饮食，乃至薄弱点——
　　手里的水都来不及擦干，何青柔身上一沉，便被拽入了温软之中。
　　……
　　羞耻、黏湿几乎吞噬了她的理智，那种陌生且怪异的感觉教她害怕又兴奋。
　　窗户上的水凝聚，一道一道地滑落，逐渐将窗帘一角沾湿。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
　　……
　　天还没亮，两人就醒了，被窝里暖和舒适，外面忽地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突如而至的声响搅走了她俩的睡意。
　　大清早的，难免精神焉焉，又没什么事做，只有一起赖床，赖着赖着，火星子四溅。
　　林奈半阖长眼，目光渐渐散了，眼神迷离地望着上方，她仰了仰修长的脖颈，似乎渴得厉害，喉咙处不由自主地滑了滑……
　　许久，何青柔钻出厚实的被子，额上尽是细汗。
　　当阳光透过窗帘，将整个屋子照亮，软瘫了半个小时的两人终于回气，何青柔脸红如熟虾，先穿了衣服起床。
　　小院可以做饭，但材料不多，她煎了两个鸡蛋，再煮了两碗面，除夕的早上，就这么随便打发了。
　　外面十分热闹，即便是过年期间，山上大部分店铺也在正常营业，这可能跟店铺老板们都是当地居民有关。有些居民看到她俩，熟络地用方言打招呼，虽然听不懂具体说的什么，但大概能明白是祝福的意思，何青柔礼貌地回话、微笑。
　　她走在前面，林奈上去执意要牵着。
　　两人出去走了一遭，一夜大雪将整个山头覆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色，一开口说话，嘴里直冒白气，这是南城和H市所不曾有的。
　　何青柔心情很好，话相对多了起来。
　　中午，她俩去黑小伙家吃饭，他家客人很多，她俩寻了一个角落坐，待吃完，何青柔悄悄塞了一个红包给他家小孩儿。
　　而当晚，她亦给了林奈一个红包。
　　H市给红包的习俗没那么严苛，大致就是挣了钱的年纪更大的已婚人士，给未婚人士发。
　　林奈不情不愿收了。
　　林家向来是长辈给晚辈发，习俗不同。
　　之后，各自给家里打电话。
　　这个除夕和新年，过得顺利温情。当两人回到南城家里，为新的一年准备，林奈收到了远在北京的“贺礼”，而这份礼，与她昨天收到的匿名短信的内容基本一致。


第87章 
　　如今娱乐行业日渐兴盛, 各种娱乐性app层出不穷，各家在抢夺流量上可谓卯足了劲儿, 特别是直播类app, 而对于这类app来说, 高人气主播尤为重要。
　　林奈旗下的直播app叫青鸟, 名气一般般，而她收到的这份礼，简直沉重——新年伊始，大家都在高高兴兴地迎接美好的一年，青鸟三位当家主播集体高高兴兴违约跳槽到对家, 三位大角儿无比默契，不仅选在了同一天发微博, 还都没有提前通知东家。
　　三位发的微博亦大同小异, 言辞间没有丁点儿违约该有的担忧与愧疚，反倒十分公式化，末了还吹新东家一波, 完全就是在通知粉丝该挪窝了，底气十足。
　　更巧的是，这三位主播, 恰恰涵盖了当今大火的游戏、美食和唱歌三类。
　　且这三位的生命内容发得模棱两可, 说了要走，说了新东家如何如何好，却鲜少提及青鸟，一时之间, 网上众说纷纭，某论坛帖子扒了几十页，越说越离谱，仅仅两三天时间，就从这三位违约跳槽转到了恶意中伤青鸟上，一会儿有人爆料青鸟拖欠主播工资，一会儿又扯青鸟高层压榨员工。
　　有关此类的话题，甚至上了两次热搜。
　　青鸟这边反应迅速，砸钱撤热搜，接连发声明，然而还是堵不住悠悠众口，最后给几位造谣者发了律师函，以儆效尤，谣言才稍微有所平歇。而对于三位跳槽大角儿，则交由法务部处理。
　　当然，背后有资本撑腰的三位并不担心这个，高额违约金自会有人帮她们赔，至于公关工作，有新东家在和工作室处理，更没什么好怕的。
　　反倒是青鸟，绕是林奈提前有所准备，但经此一遭，受到的冲击仍旧不小。
　　这次的事，有多少是林明清在操作，又有多少是对手在使绊子，她不清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稳住阵脚，内部不能乱。且这回多半只是试探，林明清的手段决不止这点，以后会怎样还未知。
　　林奈很淡定，可合作伙伴明显被吓到了，毕竟投了大半身家进去，担惊受怕了几天，人都瘦了七八斤，他不知道林明清，以为一切都是对手搞的鬼，气得快吐血。
　　何青柔一向不怎么关注网上的消息，等她发现时，这件事的热度早沉下去了，她既生气又心疼，气林奈不跟自己说，也气自己对林奈的事关心得太少。
　　晚上回家，她有意无意提了一句，想问问到底怎么样了。
　　林奈不想她担心。
　　“都解决了，没什么问题。”
　　何青柔顿了顿，心里乱糟糟的，回身瞧了瞧对方，有些无奈道：“别一个人扛着。”
　　到底才24岁，扛这么重的担子，铁打的么。
　　“我会解决的。”林奈环住她，用下巴挨了挨她的侧脸。
　　知晓她这是在敷衍自己，何青柔好气，兀自沉默许久没回话，林奈有点忙，在厨房呆了两分钟，又出去接电话了。
　　何青柔出神地盯了锅里沸腾的浓白鱼汤一会儿，感觉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可林奈态度很坚决，一点都不肯多说。
　　何青柔不愿同她置气，又不想她一个人承受这些，旁敲侧击问了几回以后，非常无奈道：“我只是很担心你……”
　　“我知道，”林奈抚了抚她的背，宽慰道，“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太多了，我有分寸。”
　　何青柔稍仰头看她，这人一脸淡然，好似已经全盘在握，她了解林奈，最终叹了口气，抬手拥住她。
　　_
　　正月十五，万科尹订婚，请了几个平时关系好的同事以及姚云英、林奈参加他的订婚仪式。
　　何青柔自然也去了。
　　台上，万科尹紧张得舌头打结，整个人局促腼腆，与平时嘻嘻哈哈的形象全然不同，他拿着话筒，絮絮叨叨地和女方说着深情的话，女方哭成泪人，台下有些宾客也在悄悄抹眼泪。
　　感情来之不易，能一路携手走到最后，更是不容易。
　　何青柔颇为感慨，偶然偏了偏头，却发现旁边桌的林奈正在看自己，那眼里藏的情绪过于浓烈，她不免愣神了一瞬。
　　迟嘉仪拍了她一下，她回神。
　　“这个戒指……”迟嘉仪看了看她的右手，“你也好事将近？”
　　“没有，”她道，耳根悄悄染上绯色，“怎么可能。”
　　林明清都还没搞定，早得很，况且就算没有林明清阻止，也没那么快。她不自然地别过脸，下意识看向旁边，林奈像是感应到了，眸光一斜，捕捉住她的视线，何青柔慌忙移开眼，怕她再用方才那样眼光看自己。
　　迟嘉仪啧啧两声。
　　参加完订婚仪式，回小区的路上，林奈忽然主动聊起了青鸟的近况，大致就是因为青鸟这边要告那三个主播，结果招来了她们粉丝的围攻，这些人在网上闹翻了天，花式黑青鸟，甚至有极端粉丝送花圈到青鸟总部去，青鸟这边自然不是吃素的，哪会由着她们发疯，表面岁月静好没任何动作，暗地里则买通公共号把这些神经病行为公之于众，内涵那三个主播，之后又将矛头转移，致使这三位的粉丝黑子开展网络大战，网民们乐得看热闹，有好事的人暗搓搓想拉青鸟下水，但消息很快被青鸟请的水军压下去。
　　何青柔惊讶，没料到有这么可怕，送花圈……
　　她更担心林奈了。
　　“没事，她们不知道我。”林奈安慰道，青鸟出资最多的是她，但主要是合作伙伴在打理，他才是负责人，林奈只偶尔去一趟，出席一下重要的会议等。
　　“一定要注意安全，”何青柔紧皱眉头，“去那边忙的时候，遇到不对劲的人多留个心眼儿。”
　　林奈最近经常去青鸟，她怕她会遇到那些极端粉丝。
　　“嗯，我去那边会给你发消息的，别想太多。”林奈道，她之前不说，就是觉得何青柔肯定会特别担心，但经过今天，听到万科尹说的那些话，坦诚啊交流啊之类的，她又觉得还是该告诉对方了。
　　说了，何青柔会担心，不说，何青柔看到网上那些谣言，指不定更担心。
　　她个人并不在意这些小虾米，网上嘴炮也好，寄花圈也罢，没了网络和匿名的掩护，这些人三次元里不过就是群什么都不是的失败者。
　　何青柔叹息。
　　“如果出去旅游，你喜欢国内还是国外？”林奈问，转移话题。
　　何青柔一怔，她们才旅游了回来，距离下次放假还早呢。
　　“又想去旅游了？”她疑惑。
　　“不是，问问你而已，”前方红灯，林奈慢慢将车停下，侧脑袋看了她一眼，“国内还是国外？”
　　刚刚参加了别人的订婚仪式，这话未免指向性太强了，何青柔蓦地反应过来，愣了愣，小声道：“好好开车，别乱看。”
　　林奈却笑了笑。
　　何青柔望了下车窗外闪烁的灯光，忽而想起一件事，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上回说开了年，可最近都没小长假期，顶多就周末放两天，她打算抽个周末带林奈回去，但具体的还得看林奈的安排。
　　“下下周吧，”林奈回道，明白这是要去做什么，“给我一个星期准备准备。”
　　见家长多重要的事，需要慎重一点。
　　何青柔抿抿唇，侧头打量了她一番，想到上次打电话时何父的态度，只希望自家爸爸别为难她就好。
　　_
　　周日，五两的减肥生涯正式结束，林奈今儿没空，何青柔去医院接的它。减肥半年，成效还不错，瘦了三斤多，医生说小家伙儿非常健康，以后只要注意饮食，适当运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并给了她一份清单，罗列了许多建议。
　　何青柔办了出院手续带五两离开，小家伙儿一直黏乎在她怀里，何青柔安抚地摸摸它的脑袋。
　　虽然瘦了三斤多，但看着还是胖嘟嘟的。
　　回到家，小家伙儿好奇地四处转悠，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又跑到何青柔脚边蹭了蹭，不停地叫。
　　“她有事出去了，”何青柔挠挠它的后颈，“晚一点就回来。”
　　五两自然听不懂她的话，只舒服得眯眼，扬起脑袋让她继续挠。
　　何青柔好笑，见到人的时候又嫌弃，见不到又到处找，真是傲娇得很。
　　六点多，她准备收起电脑，聊天界面忽而抖动，设计部群里，姚云英发消息@了一名同事，宣布这位同事为1组组长，何青柔霎时怔住，因为原1组组长就是她，临时出这么一个通知，姚云英都没先知会一声，甚至连解释都没有。


第88章 
　　群里众同事一齐刷屏, 一水儿的恭喜祝贺，万科尹一言未发, 姚云英发完通知就不见了踪影, 倒是杨顺成心情大好, 叨叨个不停, 几个捧他臭脚的一直在附和。
　　五两抬起肉爪扒拉她的衣摆，她倏地清醒，翻到前面，再看了一遍姚云英发的通知，太突然了, 怎么会这样？
　　她拍拍五两的脊背，让小家伙儿自己玩儿去, 犹豫了半晌, 还是决定问问姚云英为什么，对方是领导，说话不能太冲不能太直接, 细细字斟句酌后才发了消息过去。
　　聊天界面没动静，等了几分钟，对方仍旧不回, 就在她打算放下手机的时候, 突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可输入了几分钟，也没收到消息。
　　也许做这个决定对姚云英来说也很为难，到底带了何青柔几年, 感情还是有的。
　　这边还在纠结，万科尹发来消息，何青柔回复：没事。
　　想了想，又反过来宽慰了对方一番，万科尹怕说多了刺激到她，简短聊了几句便焉了声儿，刚结束聊天，姚云英终于回了消息，仅只一句话：明天早上到我办公室来。
　　何青柔蹙眉，只等明天再看了。
　　九点半，林奈回来，她这两天都在青鸟忙活，昨天半夜回家，今儿提前了不少。在这个家长反对的艰难时期，两人最近交流比以前多了，有什么都会跟对方说，但今晚的事何青柔暂时不打算讲，先看看姚云英怎么说吧。
　　五两瞧见林奈，晃了晃尾巴，故意走到她面前，林奈弯身要抱它，这傲娇的小家伙儿忽地闪开，就是不让她碰，在沙发旁边转悠半天，跑到何青柔腿边蹲着。
　　“它刚刚还在找你。”何青柔眼底里浮起淡淡的笑意，小家伙儿乖巧地用脑袋抵住她的胳膊。
　　林奈眉尾一挑，没有要继续亲近的意思，五两歪脑袋打量她，有些生气地叫了叫。
　　_
　　翌日，天阴，天气预报说会下雨。
　　何青柔放了东西就去经理办公室。姚云英早来了，正伏在桌案前批文件，她应当瞧见了何青柔，可没任何动作，仍旧埋头审批文件。
　　“姚姐。”何青柔低低喊了声。
　　姚云英未理，签字、合上文件，做完这一切才掀起眼皮子，望了她一眼，拿出一个文档摊开，转了个方向给她看，沉声道：“为什么不跟我报备？”
　　何青柔心头一紧，粗略看了眼文档，上面详细地说明了为何会对她进行降职处理——工作失误，私自处理且隐瞒不报，而失误则是指去年六月份设计图纸莫名其妙出现误差那件事。
　　她被匿名举报了，对方熟稔流程，显然有备而来。
　　“这件事……”何青柔顿了顿，“我交了报告给杨副经理的，他……”
　　“你以为匿名者是谁？”姚云英打断她。
　　何青柔怔忡。姚云英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叹道：“公司新出了一个人才交换计划，设计部只有一个名额，假如不出意外，你当选的可能性很大，我和张总都力荐了你，杨副经理推的周琦育……”
　　前因后果，无比明显。
　　“至于你说的报告，”姚云英道，“根本没有，隐瞒不报的证据却一大堆，质检部那边好几个都可以作证。”
　　何青柔愣了一下，从没想到过会这样，职场上弯弯绕绕勾心斗角多，但以前遇到的都是小打小闹，真阴恻恻害人，而且还是发生在自个儿身上，却第一回遇到。
　　如今再辩解也没用了，工作永远没有小错误小失误一说，一旦被抓住把柄，有心人要拿这个做文章，只能自认倒霉。
　　姚云英觉得恼火，杨顺成背后有人撑腰，她比不过，打算拉两个知根知底的上来，结果个个不行，她对何青柔抱了高期望，谁成想船上人不努力岸上人震断腰，简直失望透顶。
　　失望之余，又有点愧疚，以前杨顺成做大的时候，何青柔一直安安稳稳的，如今形势一变，她将人拉到自己阵营，结果杨顺成越来越明目张胆地针对何青柔。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何青柔道，被阴了一把，心里自然不好受。
　　姚云英叹了叹，摆手让她出去。
　　1组组长一职被撤，设计部同事对何青柔的态度亦变得耐人寻味，中午去食堂吃饭，以前那些愿意一起的同事，现在都有意避开，万科尹看不过，拉了一个同事并叫上迟嘉仪一起，四个人坐一桌，宽敞不打挤。
　　这边降了职，那边人事部动作迅速，下午就通知降工资，何青柔看了看短信，干脆将手机丢进抽屉里，懒得理了。
　　晚上下班到家，她疲惫地在沙发上靠了会儿，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林奈提着菜回来，看到何青柔就这么睡着，她皱了皱眉，轻手轻脚放下菜，拿了张毯子给对方盖上。
　　何青柔醒时，入眼一片漆黑，动了动身子，忽然摸到温热，吓了一跳。
　　“是我。”林奈赶紧拉住她。
　　刚睡醒，脑子有点懵，她反应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时间了？”
　　回来时天还有点亮，现在已经黑成这样，不知道睡了多久。
　　“九点半，”林奈打开灯，回来替她掖好毯子，“下次回房间睡，天冷容易感冒。”
　　何青柔醒神片刻，灯光晃得她眼睛酸涩，纠结半分钟，道：“我被降职了。”
　　林奈肯定知道，近几天忙，没怎么关注公司那边，撤掉组长不算大事儿，姚云英只提前向张总报备，要阻止都来不及，她帮何青柔捏捏后颈：“就当暂时放松一下。”
　　到底干了六年了，说降职就降职，没办法拿它不当回事儿。
　　林奈理解她的心情，握住她的手：“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饭。”
　　何青柔乜这人一眼，林奈现在勉强会炒青菜而已。
　　“你教我，”林奈道，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似在安抚，“上回不是说等我会炒青菜了就教我煲汤么，我买了莲藕和排骨。”
　　莲藕排骨汤，是何青柔最喜欢做也是最喜欢喝的一道汤。
　　林奈再接再厉：“还有西街结尾那家甜品店新出的蛋糕，我买了两份，饭后可以吃。”
　　何青柔忍不住勾勾嘴角。
　　林奈并不细心温柔，不会说哄人的情话，一切都表现在行动上。
　　她心头的阴霾悉数消散，进厨房教这人煲汤。
　　“青鸟怎么样了？”她边洗菜边问，网上的消息她一直在关注，之前的风波来得快去得快，黑青鸟的声音的渐渐变小。
　　“还行，现在主要在做形象工作。”林奈道，依照她的指挥处理排骨。
　　青鸟之前被黑得太惨，如今要做的就是挽回公众形象，打打感情牌，扶几个路人缘好的主播起来当门面，请两位口碑明星入驻，顺道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再买热搜买文章营销营销，要变白也不难，流量为王的时代就是这样，钱到位，造势够大，只要不违背上面的原则，再难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何青柔听她说些，想起之前看过的推送文章，当时她还觉得奇怪怎么到处都是关于对家的新闻，原来是这样。
　　礼尚往来，对家不客气，她们肯定亦不会留情，青鸟这边耐心十足，准备一点一点把对家挖倒，哪怕挖不倒，也绝不能让对家好过，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还有人送……”何青柔停了停，改口，“还有人送东西骚扰吗？”
　　“没有，”林奈回道，“之前那人抓到了，下午报的警。”
　　送花圈的网络暴民是南城当地人，他以为匿名就可以为所欲为，结果青鸟这边查到花圈出处，动了点手段，成功报警抓人，没办法，他太嚣张了，在花圈上贴青鸟的标志不说，还装怪亲自来送，花圈店老板、保安可都认识他。
　　何青柔庆幸：“那就好。”
　　她舒了口气，又道：“去H市的票我已经买了。”
　　林奈：“我买了一些礼品，商场明天派人送过来。”
　　何青柔嗯声。
　　即便有她在一旁指挥，林奈做的莲藕排骨汤味道仍旧一般般，睡觉前，两人算了下网店的帐，仅半年多，网店净赚三十多万，且大半都是打了广告以后赚的，何青柔惊讶，她现今就是甩手掌柜，开年以后心思都放东宁了，都没怎么关注过网店，利润竟然如此可观。
　　网店做大了确实赚钱，她听沈艺如说，有些卖服装的店铺，虽然不是大牌，然而人家一个月盈利十几万二十万。
　　“合同做好没？”林奈见她沉浸在三十多万里，不禁笑了笑。
　　“快了，”何青柔回答，思忖半晌，“等拟完我再抽空回去一趟。”
　　今年一单一单地约容易，毕竟先前茶叶滞销，但要签合同，一供货就是三五年，恐怕很难说动那些老茶户，她心里没底儿，而且公司下次放假，得清明节去了，铁定等不了那么久，她在纠结该怎么请假。
　　林奈也在想这个，权衡一番，问：“有没有考虑过专做网店？”
　　何青柔惊讶，毕竟她从头到尾都没辞职的打算，正在思考时，沈艺如来电，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小姑娘惊乍乍地结巴道：“老、老板……有客户下了……下了十二万的单！”
　　_
　　时间倒回同一天上午，北京，林明清办公室里。
　　宋天中悠哉游哉地啜了口茶，斜了对面神情严肃的林明清一眼，搁下杯子，说道：“老林呐，不是我非要说你，你这事儿做得就不对，哪有这样坑小辈的？”
　　林明清一言不发，大概是不愿多谈。
　　“帮别人对付自己女儿，给人家投钱，你有本事咋不把它买了，正大光明地来，”宋天中念叨，摸出一踏照片，“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
　　他散开照片，全摆林明清面前。林明清粗略扫了扫，当看到花圈时，眉头一皱，但没接话。
　　宋天中将他的反应尽收眼里，慢吞吞道：“衿毓过两天就回国了，她要是看到这些……”话说一半，点到即止，效果到了就行。
　　提到唐衿毓，林明清这才有所反应，冷声道：“不是我做的。”
　　宋天中粗眉一扬：“钱不是你投的？没有你吹风，他们敢使小动作？”
　　林明清沉默，他知道一星半点，但具体的关注不多，商人本性，重结果不重过程，达到目的就行。
　　“那是你女儿，不是商业对手，”宋天中说道，“何必呢，本来就不亲了，还非得把她往外推。”
　　听到“不亲”两个字，林明清脸色不大好看。


第89章 
　　宋天中说的是事实, 这一家子，彼此之间太过于淡漠, 像倒退了一百年的大宅院家庭, 林明清活了大半辈子, 思想还停留在他那个父辈时代, 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怪谁？
　　一个家庭，主要靠夫妻两个来维系，可这些年他和唐衿毓未免做得太失败了。
　　林明清能看透商场，却看不透人性, 做事之前连最基本的沟通交流都没有，不论做丈夫还是做父亲, 他都不合格。
　　宋天中用杯盖拂了拂茶沫, 意味深长感慨：“现在不是以前了，你看看人家老叶，可比你会变通多了。”
　　老叶, 叶寻他爸，虽然叶寻是个闷墩子，但叶老爸天性乐呵, 放养女儿, 要玩赛车就玩赛车，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只要不违背原则性问题，一家人能其乐融融, 什么都不是事儿，同样是沉浸商场多年，叶老爸比他们哥儿几个都看得开。
　　而林明清呢，老古板旧思想，生养方面没尽到责任，管教方面又比较极端，。
　　这么多年老友了，宋天中了解他，这人死犟，投青鸟对家，可能本意是想逼逼林奈，没料到网络暴力会这么严重，今天专门过来，就是要劝劝他，这做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搁他们年轻那会儿，林奈确实离经叛道，可现在时代不同了，一味地逼迫只会适得其反。
　　宋天中抬起杯子，闻了闻茶香，小呡一口，他就好这个，走哪儿都得喝两口才舒心。
　　林明清沉默寡言，不知道是无话可说还是不想回答。
　　就这么一两句话，定然是劝不动他的，宋天中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道：“别让礼教遮了眼，现在不兴老一套，前两年闹也闹了，你怎么还想不通？真要把人逼走了，你才甘心？你图什么？”
　　滚烫的茶水白气袅袅，熏在脸上，似乎还有余热，他把住茶杯，许久无话。
　　图什么？只有他自个儿清楚。
　　“不图什么。”默了很久，他说道，表情十分僵硬。
　　宋天中顿时乐笑了：“我看你就是找存在感，吃饱了撑的。”
　　林明清斜睨了他一眼。
　　“以前去唐家求亲那会儿，你不是挺能的么，”宋天中激道，“如今换成阿奈了，你倒会找事了，当年林叔怎么说的来着？”
　　宋天中做回忆状，半晌又换成一脸记起的模样：“哦，想起来了，敢娶，打断你的狗腿！”
　　简单一句话，让林明清顿时黑了脸。
　　当年唐衿毓跑到陕北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在老一辈看来，这种姑娘丢脸子，以至于后来唐老爷子给唐衿毓相亲，某些人明里暗里都在拿这事作笑谈，年轻的林明清是个叛逆的主儿，早前就对唐衿毓有意思，可他架子端得比天高，被别人抢了先，瞅着有机会，就直接提着东西去唐家，把林老爷子气得险些一口气缓不过来。
　　可惜唐衿毓瞧不上他，后来跟家里闹，跟唐老爷子献殷勤，折腾了两三年才把人娶进了家门。
　　林老爷子死得早，活着的时候没能把他的锐气磨平，他这半辈子顺风顺水惯了，做事便理所当然，商场什么习性家里就什么习性，放不下架子。
　　他和唐衿毓，宋天中不想多做评价，不过两口子在对待林奈上，他却有话要说，而且有一箩筐要说的，那孩子就是他看着长大的，毕竟叫声叔叔不是。
　　“你那不是为她好，你就是没事找事，自个儿找罪受。小何你见过了吧，我看挺好的，大大方方的，性格不错，很招人喜欢。”宋天中道，“适当就行了，别整那么多幺蛾子，你一长辈同两个小姑娘过不去，说出去人家都要笑话，别以后七老八十了，连个端水的都没有。”
　　宋天中的话，可谓句句往心窝子上戳，林明清在乎什么他说什么。
　　林明清端起茶杯，低头喝茶，该如何判断取舍，他心里有数。
　　宋天中见他这样子，心里有了底，便不再继续讲了，待他放下杯子时，又道：“你这茶，没小何店里卖的香，味道一般般。”
　　林明清顿住，望了望他，而后放下茶杯。宋天中干笑两声。
　　_
　　网店的下单量没设上限的，突然来这么大一笔订单，何青柔都懵了，担心有什么陷阱，她赶快查了一下，对方自称公司买来做礼，下的是店里最贵的那款特级手炒茶，8000块150g，其实这款茶叶只有宋天中他们买过，自那以后再也没卖出去过一单，她本来想降价的，可林奈拦着不让，于是这款茶叶成了镇店之宝。
　　“怎么？”林奈靠过来，看了看电脑屏幕。
　　何青柔把电脑转向她，犹豫道：“你看看，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十二万呐，除去成本，简直赚大发了，高兴归高兴，理智还是有的，做网店就怕有人背后耍阴招，差评都是其次，要是对方拿这批茶叶搞小动作，故意陷害或者退假货什么的，得不偿失。
　　林奈翻了翻对方的收货地址，表情瞬间变得凝重，再看了一遍，确定没错。
　　“有问题？”何青柔问。
　　林奈摇摇头：“没事，没什么问题。”
　　公司地址显示的北京，何青柔细细揣摩了一番，总感觉这名字熟悉得很，平时肯定经常听，可就是想不起来，一会儿，她忽然记起，这时林奈道：“这是我爸的公司，步行街曦光广场那家珠宝店，卖的就是他公司的产品。”
　　何青柔惊诧，久久说不出话，那家珠宝店，她从来没去过，因为里面随便一样东西她都买不起。
　　思及林明清之前的态度，今儿又在店里下这么大的单，何青柔有些不明白了，耐人寻味，林奈也不懂，两人都默契不提林明清。
　　“你们家……真有钱……”何青柔喃喃道，纯粹感慨一声，林奈身上体现出来的金钱气质对比林家来说，简直冰山一角。
　　“阿寻家才叫有钱，”林奈逗她，“搞房地产的，南城这边有她家新开发的房产，就在东城区那片儿，要不要买房，可以打折的。”
　　何青柔愣愣，反应过来她在逗自己，于是接道：“好啊，打几折？”
　　“三折，买不买？”林奈看向她，神情认真，她和五两加起来七成，何青柔三成，可不就是三折，上回没买成，她一直惦记着，兴许是心理作祟，买一个属于两个人的房子成了执念，安稳平淡，满满都是对方的气息，她就想要那样的生活。
　　气氛霎时变得不一样，何青柔讷讷：“还早呢……”
　　“交房装修都需要时间，不早了，”林奈搂紧她，“可以提前准备。”
　　这话说得太明显了，好像小两口买婚房似的，何青柔面热，现在赚了钱，加上存款，一起买房子压力也不大，不过是不是快了点啊，还在谈恋爱呢，没真正定下来……吧。
　　“现在房价涨得快，不早点买，以后会更高，”林奈道，当然，对于她来说，涨不涨差别都不大，主要是想激激对方，“西区那边，上个月一万出头，这个月已经13000了。”
　　何青柔一怔，她没怎么关注这个，不过听迟嘉仪说，今年南城的房价真的处于飙升状态，一个月一个价。
　　“你要定居南城？”她问，之前考虑过在南城定下来，可最近工作动荡又有点犹豫。
　　“嗯，暂时这么打算，”林奈挨了挨她的颈侧，“如果以后不住了，可以卖掉，怎么样？”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何青柔连回绝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讲，工作这些年，她的奋斗目标就是买套房，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好像就有了避风港湾一样，如今这避风港湾里突然加了一人一猫，感觉怪酸涩的。
　　窝里的五两睡醒，扭扭圆乎的屁股，慢悠悠走到主卧里，倏地跳到床上，它抬了抬肉爪，硬生生钻进两人中间，林奈逮住这大灯泡，结果它顺势坐她腿上。
　　“喵——”小家伙儿朝何青柔轻轻叫了声，圆脸憨憨，很是乖巧可爱。
　　何青柔弯弯嘴角，勾了下耳发，抬头瞧了瞧林奈。
　　“我的存款不多，你看着点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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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年东城区的房价与15年相比相差不算太大，这片富庶，房价本来就很高，再怎么涨也涨不到哪儿去，林奈早留心了一套小别墅，一经何青柔应允，便着手联系销售。
　　四百万的小别墅，林奈自然买得起，不过既然是属于两个人的房子，肯定要两个人一起付钱，当一起努力供房时，还贷款就成了一件甜蜜的事，家庭背景的差别则慢慢变小。
　　三成的首付，不算装修等费用，何青柔至少需要出36万，这几乎是她大半的身家，如果没有遇到林奈，她应该会选择买一套百万左右的小居室，36万已经足够支付首付和装修。
　　周五，两人去看了房，约定签合同的日子。
　　后一天，到了去H市的时间，因着周末放假，何青柔将何杰一块儿叫上，至于五两，则托给迟嘉仪照顾。五两似乎不大满意迟嘉仪，对她爱搭不理的，而迟嘉仪相反，笑得一脸灿烂，太愿意帮忙照顾猫了。
　　下午一点，三人坐飞机抵达H市，之后转高铁、出租车，赶在五点之前到了山脚。
　　上山需要坐公交车，一个小时一班，末班车在五点。
　　车里的都是熟面孔，大家熟络地同姐弟俩打招呼，知道林奈是何家的客人后，一个个热情不已，何家就在终点附近，有个与何父关系不错的中年矮瘦大叔，一下车就扯开嗓门儿大声喊：“景成，你家客人来啦！”


第90章 
　　山上的房子皆是两层高的水泥房, 各家门前都栽着果树，院外有两棵老桃树的那家便是何家。
　　老桃树葳蕤盛开, 落了一地粉红。
　　“小姑娘, ”矮瘦大叔笑吟吟地喊林奈, 指了指何家的方向, “那里，第一次来？”
　　林奈顺势望去，礼貌地点点头：“对，谢谢您了。”
　　矮瘦大叔摆摆手：“客气客气，有空出来转转啊, ”
　　转眼望见何景成把着烟杆子出来，于是喊道：“景成, 快来接人, 怎么慢吞吞的！”
　　何景成走出院门，看到林奈，顿时面如寒霜, 他瞅了眼何杰，何杰背后一紧，心虚地望向别处。这二愣子早前满心感激林奈, 在何景成谢红玲面前可劲儿吹林奈如何如何好, 结果没想到现在这人要进自家门。
　　“哎，那我先回家了，我家那口子在等吃饭，”矮瘦大叔笑道, “你们三个有时间来我那儿坐坐，明天我家磨豆花，都来尝尝。”
　　何青柔应下，何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何景成斜睨了下林奈，额头拧出深深的褶子，怎么看怎么不满意。林奈倒是规规矩矩先开口：“伯父，你好，我叫林奈。”
　　她手上提了许多东西，香烟叶子烟、红酒白酒以及一些名贵的食材药材，烟酒是下飞机以后买的，因为不知道何景成到底喜欢哪种，就各种都买了一样。
　　何景成瞪她一眼，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这张脸，看着就烦，哪里有点老实样？特别是和自家女儿站一起，哪儿哪儿都不搭。他摸了摸烟杆子，虎着一张黑脸。
　　何青柔偏头看了看林奈，林奈回视她。何景成瞧见两人的小动作，脸色更难看了，何杰赶快打圆场：“爸，我们坐了半天车了，累得很，先进去再说吧。”
　　何景成不搭理三人，踱步到院门口，察觉到她们没动，回身冷淡道：“进屋，别杵在门口。”
　　三人忙进去。
　　农家院子一般宽敞，何家院里院外都种了桃树，院坝中央还有石桌石凳，大半个院子都摊着茶叶，只有东边一角用来放杂物，院里东西多但不杂乱，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她们到之前，何景成正在择菜，而谢红玲则在炒菜。看到何青柔和林奈，谢红玲态度不咸不淡，打了两声招呼，然后泡了壶茶送到堂屋。
　　何景成把烟杆子放窗台上，背着手进屋。
　　何杰松了一口气，悄声对林奈说：“我爸就这样，你别介意。”
　　他虽然还在意林奈对自己好是别有用心，但眼下还是会帮着自家姐姐的，故而连带着帮林奈。
　　“不会，没事。”林奈道，压根不在意这些。
　　刚说完，何景成端着几个珍藏已久的茶杯出来，倒了一杯茶搁林奈面前，林奈起身双手接过：“谢谢伯父。”
　　何景成没回应，转身倒茶给自个儿喝。何杰非常有眼色，坐了两分钟，到厨房去帮谢红玲做饭。何青柔坐林奈左手边，何景成坐林奈对面，他心里有诸多不满，但不知如何发作，绕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可当见到女儿真带了一个姑娘回来，而且还是早前对自家献过殷勤的，真五味杂陈。
　　“爸……”何青柔出声，想先开个头。
　　不过何景成有话要单独跟林奈讲，打断她：“青柔，你去厨房帮忙择菜。”
　　见家长时单独面谈是必要的，肯谈自然最好，愿意谈代表愿意接受，试着通过谈话来了解对方。何青柔用余光看了眼林奈，林奈给了她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她先出去了。
　　何青柔离开，屋里的两个人并没有立马进入正题，何景成喝了口茶，刚搁下杯子，林奈不慢不紧地帮他斟满，态度之端正。
　　何景成盯了盯茶杯，明知故问：“哪儿的人？”
　　林奈回道：“北京的。”
　　“太远了。”他悠悠道。
　　“目前定居南城，”林奈道，“现在交通发达，出远门方便，半天时间就到了。”
　　何景成默不作声，以往不知道林奈是自家女儿对象的时候，他还问过何杰几回林奈，那时就觉得这人好啊，人美心善，现在身份变了，心态也变了。
　　“院里摊的春茶？”林奈主动找话题聊。
　　何景成淡淡点了点头。
　　林奈端起茶杯小抿，又说，“甘润回甜。”
　　仅这么一句赞叹，何景成不为所动，林奈继续道：“您炒的茶是店里最畅销的，大家都非常喜欢。”
　　茶户炒茶的技术手法有差别，炒出来的茶味道自然不同，网店将各家的茶大致分了类，何家的茶更是多挂了两类，何父炒的茶不是最好的，但确实是卖得最好的。
　　畅销，等于客人认同，这话受用，何景成脸色瞬间柔和多了。
　　“这是今年采的第一批春茶制的，毛尖儿，喝起来就甘甜些，外面那些是最后一批春茶，味道比不上这个。”
　　这茶他平时自己都不怎么舍得喝，今天难得大方一回泡了一壶。
　　“今年似乎收成不错。”林奈说。
　　“嗯。”何景成搪塞回道。
　　“大概能产多少呢？”
　　何景成不回答，微虚眼睛望了眼天，山里的天气变化快，春季多雨，稍不注意就淋下来了。林奈倒不在乎他这般，仍旧时不时说两句，何景成虽还是爱搭不理的样子，但偶尔也会回一下。
　　大概过了十分钟，原本晴朗的天忽而堆聚了几朵乌云。
　　“我先去收茶，你坐会儿。”何景成起身。
　　林奈跟去帮忙，两人很快把东西收完。
　　何景成知道林奈家境优渥，所以收茶不叫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种城里富人家长大的姑娘帮不了什么，谁成想林奈动作迅速麻利，没丁点儿架子，这让他还比较满意。
　　回了屋，连看林奈都觉得顺眼了点，也愿意同她搭话了，不过依然冷淡。
　　另一边，何青柔到厨房帮忙，谢红玲话少得可怜，全程闷头做事，何杰觉得气氛太僵，笑嘻嘻地一直说个不停，一会儿问谢红玲家里的近况，一会儿问何青柔网店的事。
　　谢红玲炒菜动作迅速，聊着聊着就做了三道菜出来，三道菜全堆在小小的案板上，打挤得很，她支使何杰端菜去堂屋。
　　何杰愣了愣，犹豫了下，照做。
　　待何杰出去，谢红玲才开口道：“那姑娘看着不错，人也可以。”
　　何青柔一怔，洗了个碗递给她：“嗯，她人很好。”
　　谢红玲翻了翻锅里：“谈对象别太急躁，做什么都要多留个心眼，成不成只有最后才知道。”
　　女孩子谈恋爱最容易恋爱脑，她说这番话没挑拨离间的意思，只是想给何青柔提个醒，世事变化无常，前一刻如胶似漆，后一刻就撕破脸扯皮的情侣太多了。
　　何青柔嗫嚅，最终回道：“我会注意的。”
　　谢红玲不再多说什么，兀自做事。
　　炒完最后一道菜，何青柔帮着端进堂屋，屋里谈话早已结束，何景成在包装茶叶，林奈候在一旁帮忙。
　　吃饭时差不多七点，适才乌云堆聚的天此刻一片空明，坐在堂屋里，望外面看一眼就能瞧见满天的星月。何杰端来何景成最喜欢的黄酒，给他和谢红玲各倒了小半碗。
　　林奈自觉挨着何青柔坐下方。何景成瞥了瞥，亲自倒了足足半碗递给林奈。
　　何青柔与何杰相视一眼，黄酒是自家酿的，非常纯正，但同时度数也高，林奈平时不怎么喝酒，哪受得住半碗这么多。她想阻止，何景成抢在前头说：“你尝尝，试试味道怎么样。”
　　酒味浓郁，不用低头就能闻到，林奈干干脆脆端起酒碗，大大喝了口，直接喝掉一半。
　　何杰都看呆了，哪有这么灌的，受不住啊！
　　他赶紧不着痕迹地把剩下的挪开，何景成看到了也没说什么。
　　黄酒入喉辛辣，流到肚里火烧似的，后劲儿十足，林奈夸了一句酒香醇，不多时就觉得头昏脑胀，看筷子都有虚影了。
　　不过她定力强，哪怕再晕乎，硬是淡定地吃完了这顿饭。
　　吃完何青柔带她去楼上休息，林奈步伐虚浮，看路都看不清，何青柔连忙搀扶住她。
　　“我爸就是做做样子，下次别喝那么多。”她轻声道。
　　林奈嗯了声，靠着她慢慢走，晕归晕，但意识目前还算清醒，她其实挺高兴的，林芒山这边的习俗，女婿初次上门得喝老丈人的酒，给酒喝，相当于对你满意。
　　何景成表面冷冷淡淡，但终归还是接受她的。
　　她的脸被酒烧得绯红，何青柔将人扶到床上躺着。
　　“我下去煮醒酒汤，你先躺一躺。”
　　林奈醉得没力气回应。
　　她下楼，进厨房准备做醒酒汤，却见何景成已经在里面了。


第91章 
　　何景成在做醒酒汤。
　　何青柔微微惊讶, 他一直冷冷淡淡，饭桌上一直都不怎么搭理林奈, 还以为暂时接受不了林奈呢, 其实来之前她就想好了, 先见家长, 剩下的可以慢慢来，毕竟谈恋爱还要经历很长的磨合期，着急也没用。
　　“爸……”她喊道。
　　何景成没吭声，依旧埋头忙活，她只能在一旁看着, 父女俩今天还没怎么正经说过话，眼下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
　　她过去帮忙收拾。
　　“我来吧。”
　　何景成动动嘴皮子, 而后看了看她, 一转眼就大姑娘了，再谈两年恋爱，见的次数可能就更少了。
　　“她睡了？”他终于开口, 面对何青柔时，说话语气柔和慈祥，不似对林奈那样故意冷淡淡。
　　“刚躺下, 可能有些难受, 应该已经睡了。”
　　“待会儿端上去叫她喝两口。”
　　“嗯好。”
　　她顿了半晌，又道：“你的腿最近还痛吗？”
　　何景成风湿严重，天一冷便痛得厉害，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医院没少去, 可就是根治不了，冬天简直遭罪，何青柔在南城那边偶尔会给他寄点药回来，但作用不是很明显。
　　“不痛，昨天去医院打了一针，能管两天，现在开春了，很快就会暖和起来。”何景成道，醒酒汤烧开，他赶忙揭开锅盖，“明天什么时候走？”
　　何青柔拿碗过来：“下午五点的飞机。”
　　何景成略微颔首：“可以早点吃了午饭再走。”
　　“嗯。”
　　周末两天，光耗在路上的时间加起来都差不多有一个白天了，匆忙来来回回，在家里顶多吃三顿饭就要走。现今一年也见不到两回，到底有些舍不得，他盯瞧着锅里沸腾的汤水，半晌无话。
　　“我给你和小杰都留了些春茶，明儿记得带走。”他道。
　　何青柔应下，她能体会到何景成的情绪变化，但父女俩都不善表达，不会像其他家那样撒娇卖乖，所有的感情都通过实际来体现，譬如何景成会把最好的茶留一份给她，她会给何景成买药寄回家，哪怕之前闹了罅隙，仍是如此。
　　“既然定下了，就跟人家好好处，有时间……”他停顿一下，喉咙有那么丁点儿酸涩，“有时间可以回来看看，郭三爷他们前阵儿都在问你，你帮大家卖了茶，他们都感激你。”
　　何青柔心头一动，自是体会到了他话里的含义。
　　“会的，我过半个月就回来，还要办签合同的事。”她说，这件事家里人都知晓，可具体时间还没确定，那些茶叶公司知道她在处理滞销的茶叶，现在已经有了应付的动作，不能再拖了。
　　醒酒汤煮好，何景成将其盛起来，递给她，何青柔接过。
　　“那我先上去，你早点休息。”
　　何景成嗯声。刚出锅的汤水烫手，她小心翼翼地端着，走到门口，身后的人忽然又开口：“别跟你阿姨计较，她就那脾性。”
　　何青柔顿步，怔了怔，背对他轻声道：“不会的，阿姨对我挺好。”
　　谢红玲对她这个继女到底如何，很难界定，她现在也快三十了，过去怎么样都不重要，因为以后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要过，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没必要介怀太多，况且谢红玲确实没有苛责过她。
　　言讫，她端着碗上楼，何景成在厨房里独自呆了会儿，也回房间休息了。
　　楼上房间里，林奈阖眼躺着，兴许是觉得热，她将大半的被子都推开，就穿了一件薄衣服。
　　何青柔搁下碗，将被子拉上，结果这人迷迷糊糊地推开，她耐心地又拉，这回不经意碰到对方冰凉的手，便握住替林奈暖暖。
　　林奈还有意识，费力睁开眼，她脸颊烧出薄红，家酿的黄酒果然纯正后劲儿大，比平常喝的那些更加醉人。何青柔扶她起来，喂她喝醒酒汤，林奈不喜欢这汤的味儿，微微皱了皱眉。
　　“喝了好受些，头痛不痛？”何青柔道，摸了摸她的脸和额头，都十分烫。
　　林奈憋着一口气喝掉大半碗醒酒汤，而后便怎么都不喝了。何家的床还是□□十年代的旧木床，她靠在床杆子边小寐两分钟，低低出声道：“今晚在这儿睡……”
　　林芒山这边未婚未嫁不能睡一间房，老一辈对这个看得重，她们回来之前谢红玲就单独收拾了这间最左侧的客房出来，而何青柔的房间在最右侧，中间隔了两间房，不过何景成夫妻俩睡楼下。
　　何青柔无奈道：“我爸特地交代了不准睡一处，明儿要是看到肯定会生气。”
　　何景成没有亲自说这些，但让何杰委婉地提醒了一下，若明早瞧见两人在一个房间，应当不会真生气，可总归有些不太好，而且在自己家里，要是被瞧见了，该得多尴尬。
　　“明天我早点叫你，他们不会看到。”
　　“我爸一般六七点就起来了，明天要做早饭，铁定更早。”何青柔好笑。
　　“那我调闹钟，”林奈不放她离开。
　　何青柔犹豫片刻，最终同意，到自己房间换了睡衣过来，再打水给林奈洗漱一番，轻轻关上门并反锁，掀开棉被进去。林奈挪开，把方才自己睡过的那处让给她，这样暖和些，房间里没空调，夜里温度更低，即便盖了厚厚的被子都感觉有点冷。
　　“你的手好冷，”何青柔再帮她暖手，林奈怕冰到她要抽开，她赶紧抓住，“别动，我给你揉一揉，下次别推被子，醉醺醺的，冷不冷都不知道。”
　　林奈便不动了，安静地把另一只手伸过去。盖了被子，何青柔身上暖得飞快，又帮林奈捂了一会儿，这人的手终于不冰凉凉的了。
　　酒气有些熏人，何青柔抬眼看她一眼，她眼角都红了，脸上也有点酡红，由于挨一块儿，那绵绵灼热的呼吸尽数往何青柔唇齿间流。
　　觉得太暧昧，何青柔稍稍偏头。
　　“明天吃了午饭再走，到了南城就去嘉仪那儿接五两。”
　　林奈应声，揽住她细瘦的腰肢，何青柔小力拧她的胳膊，甫一抬头，却撞进她幽远深邃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欲念，只有浓烈的饱.满的情绪，何青柔不傻，自然能读懂其中蕴含的深意。
　　对视了有半分钟，林奈嘴角扯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笑什么？”她问。
　　“没笑。”林奈辩解。
　　何青柔懒得多问，躺平身子，打算睡觉，明天大家都得早起，山里就这样，七点左右吃早饭，总不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睡觉了，”她小声说，“明天别赖床，外面有人叫就起来，知道吗？”
　　林奈随意嗯了声。她顺手把灯关了，屋里一黑，唇上立马贴来温润，来不及阻止，滑溜的舌尖便钻了进来，她愣了片刻，仅眨眼的功夫，对方探得更深了。
　　林奈在她口腔里肆意横行，将酒气一点点渡给她，何青柔几乎被酒气醉住，她攀住身上这人的脖颈，半闭齿关，轻轻咬了咬。
　　这一咬就变了味儿，深吻许久，林奈离开她殷红的唇瓣，移到其它地儿去润湿，不过到底不敢太造次，没多的举动。
　　何青柔抱住她，不多时，单手按住对方的后脑勺，将人压向自己，细细地回吻。
　　将近十一点，两人沉沉入梦。
　　清早六点，闹钟一响，何青柔悄悄回自己房间，睡到七点半，何景成上楼叫她们仨儿下去吃早饭。呆在家的时间本就短，她们自然没空去矮瘦大叔家，何青柔让何杰提了件礼品过去以表谢意，矮瘦大叔让何杰端了一盆嫩豆花回来。
　　吃完饭，三人要走，何景成送她们进城。
　　飞机落地时天已麻黑，何杰自个儿打出租车回学校，何青柔和林奈则去迟嘉仪那里接五两。
　　到达迟嘉仪住处的小区外，何青柔要给迟嘉仪打电话，却被林奈拦下，何青柔疑惑，林奈指向不远处：“那边。”
　　杂货铺旁，迟嘉仪抱着一脸不情愿的五两气鼓鼓走在前头，陈茗行一言不发地紧跟着，迟嘉仪有些生气，冲她说了什么，可陈茗行像没听见似的，依然跟在后面。
　　陈茗行过年之前就回国了，何青柔不大清楚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迟嘉仪扭扭捏捏不肯说，她以为两人成了，结果现在一看，怎么感觉她俩就像交换身份一样。
　　但每次迟嘉仪提起陈茗行，感觉她挺开心的呀。何青柔反应半晌，大致明白，她拉林奈到角落里，给那两个留相处的空间。
　　她带林奈到附近的苍蝇馆子吃晚饭，之后再转到这边接猫。
　　迟嘉仪的心情明显变得不错，见到林奈时大方地招呼：“林总监。”又转向何青柔喊了声。
　　五两伸爪子朝林奈那边凑，林奈接住它，小家伙儿委屈地叫了叫。何青柔与迟嘉仪聊了几句，之后和林奈打车离开，迟嘉仪没像以前那样请她上楼坐坐，至于原因，肯定是家里藏人咯。
　　周五，林奈着手办买房的事，一切尘埃落定又开始操刀装修事宜，期间两人参加了万科尹的婚礼，婚礼不算盛大可非常用心，处处都温馨十足。
　　“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了。”酒席上，何青柔悄声同林奈说。
　　林奈了然地颔首。
　　台上，新郎致辞，何青柔侧头去看，认真地听万科尹对女方告白，听着听着便不由得艳羡。
　　有些人，到了一定年纪就想有个归宿，而这归宿，不仅仅包括一个真心相爱的人，还包括一场简单却不平常的仪式。
　　林奈没看台上，而是在看她。
　　.
　　时间延续到八月，这半年里，风平浪静，早前何青柔以提高采购价的方式顺利与各老茶户签了五年约，如今网店的发展蒸蒸日上，但她没有扩大经营范围的意思，还是像原来那样，至于公司那边，她本打算在六月辞职，可辞职信还没交上去，姚云英通知她复职了，她犹豫了两天，最后还是没辞职。
　　杨顺成升回总公司，不过他运气差，在总公司呆了不到半个月就因做错工作被降为普通员工。
　　何青柔对他的后续发展一点都不关心，这些传闻只是偶然被迫听到的。
　　入冬过后，迁居新房子。
　　蒋行舟他们欢欢喜喜专程跑到南城来祝贺乔迁之喜。
　　叶寻带了家属来，对方也姓何，是那个咖啡书屋的老板娘。
　　他们来得比较晚，那时何青柔出去买饮料了——林奈叫她去的，林奈临时有点私事。
　　新住处周围没有小卖部，需要开车去外面，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买瓶饮料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她回来时，家门口已停了一辆大红的法拉利和一辆黑色的路虎。
　　她下车敲门，可没人应，再敲，还是没有，只得拿钥匙自己开门，正低头摸钥匙间，门又开了。


第92章 
　　外面天色已晚, 屋里因没开灯显得比较昏暗，偌大的房子静悄悄的, 身后忽地卷起一阵风, 淡淡的花香扑鼻而来, 她讷讷地低头, 红艳欲滴的玫瑰铺了一地，只余出一条弯曲狭窄的小道通往后院。
　　满地的玫瑰花间，三三两两点缀有圆球形的灯，圆球形灯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纯白礼盒，礼盒上套了一束亮光的气球。
　　小道沿经了纯白礼盒, 要想去后院，必须先拆礼盒。
　　门前有车, 客厅里没人, 大家都在后院等她。
　　何青柔怔愣须臾，下意识捏紧衣角，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这阵子林奈常问她，喜欢哪种风格，想去哪儿旅游, 以及将来的打算, 最近忙着搬家，公司那边事情又多，她以为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没料到竟是为这个。
　　两人谈了一年多, 起先的时候快得像疾风，确定关系、同居、见家长，几乎一个接一个不带停歇，但这阵疾风在去过H市后就停了，平平淡淡至今，对于有些人来说，无风无浪的日子过于安定，久了便觉得索然无味，可她俩磨合得很好，愈发适应有对方的生活。
　　曾经担心林奈年纪小，收不住心，以后变数可能比较多，可相处之后才发现，她其实是个非常认真负责的人，会完完全全地放下架子，会努力地融入到另一方的生活里，用大的或小的举动表明自己值得信赖。
　　她让何青柔安心。
　　纯白礼盒晃了晃，亮光的气球亦随之摇动。何青柔定定心神，一步一步走去，礼盒表面绑了巨大的蝴蝶结，她犹豫片刻，轻轻扯开，蝴蝶结被扯掉的瞬间，气球没了束缚一股脑儿四散，礼盒里传来弱弱的猫叫声。
　　她忍不住微扬唇角，赶紧打开礼盒放小家伙儿出来，结果礼盒之下还有一个较矮的同等面积的红礼盒，红礼盒一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倏地钻出，橘团儿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脸都快皱巴出褶子了。
　　小家伙儿软乎的脖子间套着喜庆的红领结，背后背了一个精致的丝绒戒指盒，可爱至极，她顿时笑了笑，伸手将委屈巴巴的五两抱起来，小家伙儿顺势安安静静趴在她怀里。
　　戒指盒里没有戒指，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在后院等你。
　　通过客厅的玻璃门，可以清楚地看到后院亮起了柔白的灯光，那里同样摆满了玫瑰，就这么三四分钟功夫，外头已然黑尽，可在白光照射下，满院的红无比夺目。
　　她心跳得飞快，难免感觉有点紧张，怔神在原地一会儿，才知道踩着散开的礼盒过去。
　　推开滑动的玻璃门，踏进后院。
　　院里静谧，同样用玫瑰堆出一条道，而小道的尽头则是身着收腰白色小西装的林奈，她将长发高高扎起，额前留了两缕弯卷的发，外露的颈部线条性感，整个人显得十分利落。
　　见到何青柔走来，她的目光愈加深邃柔和，同时亦非常正经庄重，静静地耐心地等待对方走近。
　　何青柔走到她面前，弯身放下五两，五两这回没插在中间黏乎，乖乖爬到一旁蹲着，扬起脑袋打量面前的场景。
　　院里暂时没有其他人，应该都在某处角落里看着。
　　“之前你问我，我们是不是见过，当时我没正面回答，只说以前到过分公司，”林奈缓缓道，一字一字坦白，“我说谎了。”
　　何青柔一愣，但没觉得诧异，只是感到疑惑。
　　“我第一次见你，确实是在天湖小区的公园里，你在我旁边坐了很久，我们没有说话。”
　　“第二次见你，是在西街，仍旧没有说过话，你从我旁边走过了，你不认识我，可我记得你。”林奈顿了顿，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再后来，我到总公司任职，跟你通过许多次电话，也碰到过许多次，但你依旧不认识我……”
　　“15年6月10日，我调到南城，13号，跟你有了第一次真正的接触。”
　　“虽然你跟我只相处了两年半，但从13年夏天到17年冬天，你已经占据了我的心四年半了，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不够成熟，又小你五岁，不足的地方太多太多，以后需要慢慢学……”她道，一手握住何青柔，一手摸出钻戒，右膝跪地。
　　“何青柔小姐，请问你愿意教我吗？”
　　林奈拿着戒指，等待她的回答。
　　何青柔脑子发懵，半天转不过弯儿。
　　“我想以后都和你一起过，可以吗？”林奈又问，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如果你暂时没考虑好，我也能再等等，不过我这人耐性差，等不了太久。”
　　何青柔喉咙里干涩得厉害，不自觉抽了一下指尖。
　　她只见过别人幸福，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求婚，每当看到其他人携手走进殿堂时，她时常羡慕，因为特殊，因为社会大环境，某些东西总是遥不可及。
　　可现在，遥不可及就在眼前。
　　林奈跟她求婚了。
　　没说我爱你，没直白地问要不要嫁给我，就那么简单的几句话。
　　何青柔抿紧了唇，眼角发红。
　　林奈将戒指抵到她右手无名指指端，许久等不来回答。
　　“你……”
　　刚出声，何青柔却将手往前伸了点——答案不言而喻。
　　“阿奈……”
　　林奈抬头。
　　“一旦给我戴了戒指，就必须要娶我，”何青柔轻声道，“你想好了？”
　　求婚便是一种承诺，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就多了份责任，这是庄严而神圣的事，重比泰山。
　　“想好了，”林奈道，“你呢，准备好了没？”
　　何青柔莞尔：“嗯。”
　　旁边的五两歪了歪脑袋，好奇地盯着映光忽闪忽闪的钻戒，傻愣愣抬抬爪子。
　　林奈将钻戒往前推，极缓慢地给她戴好，最后，握住她的手，在钻戒上落下一吻。
　　两人都有一堆话要讲给对方听，可此时又都沉默无声地珍惜这一刻的美好。
　　左边角落里，蒋行舟二愣子不停地按打火机，可就是点不燃，急得手心冒细汗，裴成明看不下去这傻缺行为，直接自己上手，轻轻松松就按燃了火。
　　蒋行舟尴尬，小声道：“手有点滑……”
　　裴成明懒得搭理他，看了院中央一下，在林奈站起来时，与齐风一起悄悄绕出去，麻利地点燃摆在玫瑰花里的烟花棒。
　　整个后院立马被炫目的白光照得透亮，大家都走出去。
　　“嫂子！”蒋行舟先喊道，“那我们就等着喝喜酒啦，百年好合啊！”
　　何青柔顺声望去，看到一堆人过来，叶寻他们全来了，她还牵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女人，应该就是老板娘了，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何杰，求婚的事，林奈早告诉了他，他是跟着蒋行舟他们一起来的。
　　竟然有这么多人，何青柔霎时愣了一下，林奈握紧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摩挲以示安抚。
　　“阿奈筹备了这么久，这下可算是圆满了。”蒋行舟笑呵呵说。
　　裴成明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蒋行舟立时反应过来，带头起哄，求婚成功，该应景儿做点正确的事。
　　当然是接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何青柔不太好意思，林奈倒脸皮厚，搂住她，顺势就吻了下去。毕竟何杰在场，她只浅尝辄止，而后放开。
　　何青柔羞得耳根红。
　　_
　　叶寻一行人在这里吃了饭以后，自觉离开，何杰想和何青柔谈谈话，蒋行舟赶紧把这没眼色的小孩儿骗开，给林奈多留点时间。
　　“明天再来明天再来，小杰是吧？走，和哥几个出去喝两杯。”他勾住何杰的脖子就往外带，何杰不想走，裴成明齐风默契地把人拦住，硬生生将他抬了出去。
　　何青柔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离开。林奈抱住她，下巴支在她肩上，低声问：“一起洗澡？”
　　先前还规规矩矩的，人一走，她就不老实了。
　　“先收拾。”何青柔故意逗她。
　　里里外外摆满了玫瑰，收半天都收不完，她才出去多久，真不知道她们动作怎么这么迅速。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摸摸手上的钻戒，感觉像做梦一样。
　　“明天请人来，不急。”林奈暗示地亲了下她的耳廓，意味儿明显，“什么时候跟我回北京一趟？”
　　何青柔往后仰了仰细白的脖颈：“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沙发上，五两动了动肥硕的圆屁股，马上就要过来当电灯泡，它乖巧了一晚上，眼瞅着大家都走了，又变得不大自觉。
　　林奈瞥见，揽着何青柔往楼梯方向带：“晚点再说……”


第93章 
　　心里没数的某橘大灯泡已经在往这边爬了, 林奈她们走得慢, 它也慢吞吞地踩着玫瑰花前行, 刚踏上楼梯, 它飞箭似的蹿过去, 然而林奈早有防备，直接搂住何青柔拐弯儿，快步进了房间。
　　可怜橘大灯泡没赶上，又被锁在了外面。
　　它用爪子扒门，装柔弱叫了两声, 然而何青柔没像以前一样出来哄它，眼瞅着许久得不到回应，橘大灯泡原地转悠两圈，乖乖回窝里趴着小憩。
　　房间浴室里，热水哗哗流, 大半地面都是湿的, 雾白的热气充斥了整个浴室，何青柔想将排气打开, 可被拦住, 缭绕的热气萦在她眼前，阻挡了视线。
　　氤氲的热气尽数扑在她身上, 水冲刷到白皙圆润的肩头，飞溅的水滴打在头发上，润湿一片。
　　她死死抓住浴缸边沿，缸里晃荡的水一漾一漾, 不住地往外溢，落到地面，又逐渐汇聚到角落流走，她压抑地合上眼皮，细细去感受那漾动的热水，暖意从小腹蔓延到周身，舒适得直不起脊骨，只能软塌塌地躺在里面。
　　……
　　这是最奇妙的一次，似乎心里身体都被填得满当当的，到处都流淌着暖意，情至深处，像是忽地升到了云端，她有些畏惧高处，只得紧紧攀住了对方。
　　“阿奈……”她喊道。
　　林奈亲了亲她的唇角，嗯了一声。
　　她没再说之后的话，眼底、面上都饱含笑意，伸手抱了抱林奈。
　　林奈猜到她可能要说什么，把人挟住，凑到她耳畔亲昵地蹭蹭，微哑着声音道：“怎么？”
　　何青柔却不肯再说，歇够了，体力恢复，她从水里半跪起来，反将林奈压在下面，林奈抵住她的动作，长眼一挑，薄唇阖动，慵懒散漫道：“林太太，请先把话说完，做事不能一心二用。”
　　话是这么说，但这人不老实得很，修长的腿可一点都不安分。被她这么一弄，何青柔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两人平时在讲情话方面过于含蓄，偶尔林奈会拐弯抹角地表达心意，可她却一句都不会，话在心头流连了千千万万遍，每每一出口就变成了日常。
　　“你要说什么？”林奈抬手抚摸她的侧脸，指腹在下巴上摩挲徘徊。
　　“没有，”何青柔别扭道，一把捉住她的手推开，再勾着她的后颈，俯身送上红唇，“没有要说的。”
　　她半阖着眼，浓睫颤了颤，与对方唇舌相触，眼下这关头，林奈亦不再继续不必要的谈话，而是先做正经事。
　　……
　　何青柔羞于主动说亲昵的情话，每回都吞吐忸怩，虽然不用宣泄于口林奈也明白，但她还是想听她亲口说一次。
　　故而第二天中午，何青柔在做藕烧排骨时，她状似无意问：“你知道藕烧排骨用粤语怎么说不？”
　　何青柔一心忙活锅里，随意接道：“不知道，我没怎么去过那边，怎么说？”
　　林奈走到旁边，一本正经用粤语说道：“ngo zong yi nei（我中意你）。”
　　何青柔疑惑，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林奈用粤语再说了一遍。她不解，跟着复述了一次：“ngo zong yi nei？”
　　林奈顿时笑了笑，低头亲密地挨了挨她的额头，用普通话轻声道：“我也中意你……”
　　何青柔愣了愣，随即明白被这人套路了，这哪里是藕烧排骨，分明就是一句情话，她顿时赧然不已，转过身不搭理这人，林奈脸皮堪比城墙厚，硬要往她那儿挤，时不时用粤语讲两句情话，何青柔先前没在意，轻易就被套路了，这回听到对方再说，大致也能分辨出一些词汇，什么喜欢啊爱啊，肉麻得要命。
　　这人真是不正经。
　　如此直白的话，即便换了一种语言，即便只勉强听得懂一些词汇，她也忍不住害羞。
　　林奈抬手碰了碰她发红发烫的耳尖，故意逗她。感受到这人指尖的凉意，何青柔不由得缩了缩，轻轻挡开对方，道：“我做饭呢，别在这儿挡着，你快去喂猫。”
　　“刚刚喂了，它在后院晒太阳。”林奈道。
　　“那订机票没有，没有就马上去订，记得买上午的票，阿姨说上午来接我们。”何青柔执意要支开她。
　　阿姨，就是唐衿毓，何青柔还没同她正式见面，可已经视频过好几回，并且相互加了微信，唐衿毓时不时会给她发发消息，有时候也会让她给林奈传话。自然，这只是为了聊天的借口而已，若真有事找林奈，直接打电话多方便。不过唐衿毓话少工作忙，偶尔发条消息过来，何青柔认认真真回一大堆，她可能就回一两个字。
　　知道何青柔她俩周末会到北京，唐衿毓特地提醒过去吃午饭，届时几个长辈都会来，比如宋天中，叶老爸。
　　阵势这么大，何青柔莫名有点紧张。
　　毕竟林明清那关，她们至今还没过呢。
　　自从过年那时候见过一回，她便鲜少听到林明清的消息，值得注意的是，青鸟的发展越来越好，上半年拉到了许多广告，而青鸟的对家，慢慢开始走下坡路，现今网民对它的差评满天飞。
　　期间江海联系过林奈很多次，半年前他回到东宁汽车集团总公司工作，且上个月来了南城分公司一趟。
　　“我现在买。”林奈摸出手机，不肯出去，飞快点动屏幕几下，不到一分钟便完成。
　　何青柔好笑，支使她帮忙洗盘子、端菜。
　　_
　　周六上午阳光明媚，天气晴朗，两人坐飞机抵达北京。距离上一回来北京，已有两年多，出机场时何青柔还有些不适应。
　　机场外，唐衿毓差不多时间到达。
　　她穿的米白大衣，打扮干净利落，不苟言笑的神情让她看起来非常严肃。何青柔更紧张了，见到人，规矩喊了声：“阿姨你好。”
　　林奈紧接着道：“妈。”
　　唐衿毓点了点头。
　　何青柔突然发现，唐衿毓车里还坐着一个人，正疑惑，那人下车了，竟是林明清，她怔愣半晌，偏头看看林奈，林明清一直不肯与她们联系，她以为他这是在用强硬的态度表明自己不同意，结果现在他一块儿来了，这……
　　北京这么冷的天儿，林明清穿得似乎过于单薄，就一件内衬，一件厚外套外加一条围巾，但再一看，又能看出一丝别有用心来，这般打扮与唐衿毓那身的风格有点接近，像是故意这样搭配。
　　“叔叔。”何青柔率先开口。
　　“爸。”林奈喊道。
　　林明清揣着架子不吭声，唐衿毓看了他一眼，他又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天上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唐衿毓拢紧衣服，出声道：“先上车，回去再说。”
　　她们赶紧上车。弯身时，头顶的些许雪花落进脖子里，何青柔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林奈忙帮她掸掉身上的雪，唐衿毓从后视镜里瞧见，又斜眼看了看林明清。
　　林明清一脸僵硬，兀自发动车子。
　　这个时间点道路依旧很堵，半天也没开多远，等到林家的时候，都快一点了。
　　一下车，何青柔就愣了，其实车往二环胡同里开时她便懵了，她想象中林家应该是那种豪华洋气的大别墅，谁成想竟是韵味十足的四合院，虽然大别墅和四合院都至少十几万一平，但在她看来，一旦和文化沾了关系，那就不仅仅是钱多钱少的关系了，反正觉得非常气派。
　　林奈牵住她的手，带她进门。
　　“这里是我家的老宅，平时一般都空着，有重要的事才会过来。”她解释道，林家往上三辈，都是在这个四合院里过的，这里承载了林家的底蕴，是林家的根，今天聚在这里，亦有其特殊的含义。
　　听到这番话，何青柔倏地抓紧她。
　　“没事，不要怕，阿寻她们也来了的，放松点，就当随便吃个饭。”林奈安抚道，揉了揉她的手背。
　　刚说完，叶寻带着何妤出来。
　　求婚那天晚上短暂聚过，加之都姓何，如今再见到，便格外亲切，何青柔朝何妤笑了笑，何妤向她晃晃手。
　　“阿寻，”林奈开口，“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北京？”
　　“昨天晚上，”叶寻回道，因为要读书，她们在南城只呆了一晚，趁着这次聚会，顺便带何妤回来见家长，她指了指门里，悄声说，“宋叔叔在里面。”
　　何青柔下意识往门内看，恰好瞥见宋天中。
　　宋天中也看见了她俩，放下茶杯，起身乐呵呵道：“都到门口了还不进来，外头下着雪，快进屋坐坐。”
　　他拍了拍林明清的肩膀，方桌另一边，叶老爸也站了起来。
　　这架势，何青柔无端端生出无措感，都不知道该把手放哪儿。


第94章 
　　且里面不止宋天中、叶老爸, 还有几个生面孔, 皆齐刷刷看向门口, 打量着她俩。外面天寒地冻，何青柔手心里却淌了一层薄汗, 林奈抚慰地牵紧她。
　　“还杵在门口干什么, 阿奈快带人进来啊, 小何, 来来来，来这边，”叶老爸爽朗笑笑，打破屋内的沉静, 顺道倒了两杯热茶放旁边, 果真一点架子都没有。
　　她俩进去，坐叶老爸左手边, 正对林明清。
　　林奈规矩地跟大家打招呼, 何青柔腼腆地跟着叫，姑父姑姑, 叔叔阿姨……宋天中几个笑呵呵的一一应道，没有哪个长辈不喜欢温婉的姑娘，他们都客客气气地说话。
　　“路上应该挺堵的，南城到这边要两个多小时, 应该很早就起来了，待会儿吃了饭休息休息，晚些时候和阿寻她们出去转转, 多熟悉熟悉这里。”叶老爸热情道，瞥了瞥宋天中。
　　宋天中领会，接道：“可以到胡同里走一下，反正以后要常来，明儿到我那里坐坐？”
　　林奈颔首，卖乖道：“我们给您带了茶，也给大家带了些特产来。”
　　一听到茶，宋天中顿时眉开眼笑，他旁边的体型微富态的中年女人和蔼可亲地说：“他昨晚还在念叨呢，别的茶不好喝，非要小何店里的，前几天还提着上回你们寄来的茶去参加茶友会，逢人就推荐。”
　　何青柔莞尔，其他人亦笑了笑，只对面的林明清板着一张脸当煞神，叶老爸喝口茶，道：“快年底了，公司那边比较忙，本来想下午再过来，老林非得催着上午来，说你要回家吃午饭，阿奈啊，你给你爸带了什么？”
　　他故意揭林明清的短，又故意把话移开，见林明清吃瘪，屋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对视几下，可就是不让林明清搭话。
　　这人之前干的事大家可都知道，林明清好面子，不肯低头，哪怕唐衿毓回国了，他仍死鸭子嘴硬，就是不承认自己的做法有问题，架子端得老高。
　　现在唐衿毓和两个小辈处得好，他内心可谓复杂。
　　以前那些事，林奈没在意太多，毕竟林明清态度有所软化了，没必要揪着不放，现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带了一些青柔做的饼干和糕点，还有手工茶。”她道，用余光望了下林明清。
　　听到东西是何青柔亲自做的，林明清僵硬的脸终于缓和不少，其实这半年多时间里，何青柔送过很多东西，他表面不咸不淡，却还是把东西往房间里搁。
　　“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有心，”叶老爸道，“我家小妤也给我带的她自己做的东西。”
　　其他人开始接话，气氛非常融洽。何青柔悬着的心落了地，刚刚看到这些多人，她还以为他们会轮番上阵问话。
　　长辈们都经历过被七大姑八大姨围攻的场面，能理解这种尴尬，故而不会那样做，大家都尽量说些轻松的话题，不让小辈们为难。
　　聊了十几分钟，饭菜上桌，大家分两桌吃饭。
　　吃完饭，宋天中让何青柔两个去午睡，四点多，她俩又同叶寻她们出去走了一遭。
　　纷纷扬扬的雪不断地下，光秃秃的枝丫间堆满白色，偶尔运气不好，从树下经过，上面的雪忽地落一些到脖子里，冷得何青柔直哆嗦，林奈赶紧帮她拂掉落雪。
　　叶寻何妤没等她们，兀自走在前方，叶寻平时冷冰冰的，对何妤却黏乎得很，走哪儿都把人牵着，怕南方人来北方会被冻到，出门前特地将何妤裹得严严实实，恨不得将棉被都给人家套上。
　　待她们两个走远，林奈帮何青柔戴帽子，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何青柔局促：“大白天的，在外面呢。”
　　林奈不在意，替她理了理头发，柔声道：“刚刚阿寻问我，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才求婚成功，就着急婚礼了。
　　“还早，不着急。”何青柔说。
　　求婚这事林明清他们都不知道呢，突然进展到结婚，八字还没一撇，急不得。她拢拢衣服，甫一偏头却见林奈直勾勾看着自己，林奈盯了她一会儿，牵着她慢慢往前走。
　　“伯父昨晚给我打了电话，小杰跟他们说了。”
　　何青柔一怔，何杰根本没告诉她，她还在考虑该怎么讲这事。
　　“我爸……说什么了？”她蹙眉，担心何景成会为难林奈，林芒山那边的思想可没大城市这么开放，同性之间嫁娶，简直是奇闻，突然提结婚，何景成恐怕不容易能缓过来。
　　“让我准备八万八的彩礼，三金三银，房子车子一样都不能少。”
　　一听这话，何青柔惊诧：“真这么说的？”
　　“不信你打电话问，”林奈勾了勾唇角，“他还说结婚日子得合了八字才能定，远嫁呢，他得提前一天请客，礼钱都会给你。”
　　何青柔：“……”
　　她爸想得可真周到……
　　林奈握紧她的手，靠在她旁边轻声问：“所以林太太，你想几月嫁给我？”
　　何青柔脸颊爬上绯色，不正面回答：“等我爸算了八字再说，我说了不作数。”
　　林奈笑笑：“都听你的。”
　　_
　　天刚阴沉时分，四人回老宅，宋天中临时有事先走了，吃过晚饭，围着桌子聊了半个小时，叶家一家人驱车离开。
　　唐衿毓要何青柔陪自己出去走走，留父女两个在家。
　　晚上比白天冷，何青柔不习惯北京的天儿，冻得忍不住一直抱着胳膊，唐衿毓瞧见了，没说什么，走了一段路，领她进了一家胡同小店。
　　小店的大门油漆剥落，看起来有些简陋，但里面的装修并不简陋，十分有老北京味道，大厅的墙边立着一排排茶罐，柜台上放着各色茶叶以及各种小物什，整体环境干净。中年老板见到唐衿毓，熟络问道：“您来点儿什么？”
　　唐衿毓报了一串名字，然后带何青柔到桌边坐下。
　　老板不慢不紧地上茶水，问道：“这闺女儿长得真白净，您家亲戚？”
　　唐衿毓摇头，接了茶水才回：“我女儿。”
　　老板一愣，住这片儿许多年，他认识林奈，却没见过何青柔，不过他不多话，笑着说了几句，径自忙去了。
　　何青柔赧然，平日里联系再多，唐衿毓都比较冷淡，方才听到她的话，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她替唐衿毓斟茶，主动找话聊。
　　唐衿毓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声，聊了三四分钟，忽然问：“阿奈向你求婚了？”
　　问得非常直接，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何青柔愣了愣，点头：“嗯，上个星期五。”
　　“阿寻告诉我的，”唐衿毓悠悠道，小抿了口茶，“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
　　不待何青柔回答，她又继续道：“我想约你父母见见面，商量商量。”
　　消息来得太突然，何青柔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这进展堪比坐火箭了。
　　“我晚一点联系他们，您什么时候有空？”
　　“随时都可以，最近不忙，”唐衿毓道，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何青柔一眼，柔声说，“，阿奈她爸爸……他就那臭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宋天中找过唐衿毓谈话，将对林明清讲的那番话，换汤不换药地又说了她一顿，家庭矛盾嘛，应该一家人解决，当妈的不能老顾公司不顾家里。
　　唐衿毓这人，脾气怪，工作狂，可心里还是给这个家留了一席之地，不然这么多年早过不下去了，现在到了一定岁数，眼瞅着同龄的姐妹无一不是家庭和和美美，她便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情绪，有时候想想，总觉得这辈子差了点什么。
　　“不会不会，”何青柔立马答道，“叔叔人挺不错的。”
　　听到不错两个字，唐衿毓忽然笑了一下。
　　与此同时，老宅里，林奈正和林明清谈话，父女俩聊得没那么融洽，两个都是闷墩儿，讲了没两句话，皆都沉默。
　　最后林明清先忍不住，木着脸问：“什么时候求的婚？”
　　林奈一点都不吃惊他知道这事，如实道：“上个星期五。”
　　林明清面露不悦：“草草率率的……”
　　林奈无话说。
　　“我和你妈都没……”他想说拜访，又觉得别扭，改口道，“都没见过小何的家人，这么草率，一点规矩都没有。”
　　林明清思想还停留在他那个年代，那时候结婚是天大的事，需要拜访对方父母以示尊重对方的家庭，在此之前还得准备礼品，拿出诚意以表重视，他不大认同林奈的做法，觉得这样不妥当。
　　“嗯。”林奈应道，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一点草率。
　　林明清瞅了眼外头，倒没继续说她，默了半晌，又开口：“找时间得见一面，要有礼数。”
　　明明是在教林奈做事，非得训两句。
　　林奈嗯声。
　　_
　　拜访的日子定在了星期三，唐衿毓本打算约何景成夫妻到南城见面，林明清直接否决，硬要亲自上门，出发点虽好，但他谱摆得大，说话语气有点生硬，便显得诚意不足，何景成不大高兴，感觉这亲家不尊重人，脾气一上来，晾他在院里。
　　我女儿都还没嫁你就摆脸色了，将来还不得上天？
　　林明清气得不轻，一张老脸黑如锅底灰，可又不敢怎么样，只能忍着。
　　俩老头儿就这般僵持到天黑，你不说话我不开口，看谁憋得住。
　　何青柔和林奈感觉头疼，拿着他们没办法。
　　最后还是唐衿毓拍板，将结婚的日子定在了农历正月十五，十五宜嫁娶，日子吉利，元宵节结婚，喜上加喜。


第95章 
　　结婚是件甜蜜且麻烦的事, 过程冗长, 有诸多习俗需要遵守, 现在是17年11月28，距离2018年3月2日足足三个多月，但婚礼的筹备已经在匆忙进行中，请帖、婚纱、场地……每一样都必须用心准备, 林奈亲自上手设计，花了三四天，整出张满意的请帖来。
　　然而何景成觉得她设计的排面太素，不够喜庆，几经修改, 又花了三天时间。
　　关于彩礼，自然不能转账, 按林芒山的习俗，得用两个篮子装, 钱的面额为一百，还得尾数为双, 寓意佳偶成双，四季和顺。
　　等开了年，何青柔和林奈要回林芒山去各亲戚家送请帖和红包, 现今老家那边都知道何景成要嫁女儿了，大家都盼着喝喜酒，一个个的都备好了份子钱。老乡们不清楚何青柔要嫁的是什么人，只晓得林奈的名字, 林芒山民风不开放，没有同性恋这个概念，何景成下了决心要大办一场，风风光光把女儿嫁出去，也不管那么多了。
　　林奈没想到老丈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她最开始想的是直接把何青柔接走，毕竟那边的人有点封建，若是他们知晓自己是女的，以后指不定怎么排挤和骂呢，何景成肯把女儿嫁给她，她肯定不会给老丈人添麻烦，心里早有对策。
　　以上这些都是小事情，容易解决，真正让她不能忍的是其中一个规定——结婚前三天都不能见面！
　　何景成态度十分坚决，这点一定要遵守，新人双方都带喜，婚前见了面会喜冲喜，可能会带来晦气。林奈急躁，赶忙查资料，别的地方就一天，有的甚至是一晚上，三天不见太不方便了，无奈何景成咬死了这一条：“我们这儿就这规矩，要娶，按这儿的习俗来。”
　　没办法，忍着。
　　没结婚之前，以为结婚走走红毯，请大家吃顿饭就完事，没成想如此麻烦。
　　蒋行舟乐呵道：“第一次嘛，习惯就好，结婚都这样。”
　　旁边的裴成明照他后脑勺拍一巴掌：“乱说什么，狗嘴吐不出象牙！”
　　蒋行舟悻悻，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笑了笑，腆着脸问：“阿奈，当伴郎给多少红包？”
　　三个爷们儿都是伴郎预订人选，为了凑双数，叶寻充当了第四个，本来要让她当伴娘的，可何妤要做伴娘，她便执意要换一方，蒋行舟不明白了，有什么好较劲儿的？这就是单身狗的悲哀，不懂浪漫。
　　林奈懒得搭理他，问道：“拍照约了吗？”
　　她在国内外都订了婚服，最迟下周三之前就能到，下周末可以拍婚纱照，她急切，渴望，巴不得时间过快点，再快点，一下子飞跃到3月2日最好。
　　“约了，你都问几遍了，Joe下周一回来，之后会专门负责你俩，你放心，摄影圈大佬，绝对包君满意。”蒋行舟道，Joe是他的好朋友，玩摄影的时候认识的。
　　婚礼各项事宜都是林奈和何青柔亲自筹划的，小到喜糖，大到走红毯，长辈们顶多给建议，一切看她俩的意思。
　　另一头，何青柔则在联系商家做喜糖，她找到几家西街的老店，同各位老板商量了许久，今天终于全部定了下来。
　　她转到超市买了几样菜，开车回家做晚饭，林奈比她早两分钟到，正蹲在角落里逗五两。
　　一人一猫见到她，皆站了起来。
　　“都办完了？”何青柔问道，背过身换鞋，这两天既要上班又要筹备婚礼，忙得团团转。
　　“办完了，你呢？”林奈接过皮包挂左手边的架子上，再给她戴好围巾，南城冬天湿冷，一不小心就会感冒。
　　“也是，”何青柔道，“最近店里的生意特别好，有两种茶已经卖断货了，青鸟那边怎么样？”
　　“还行，”林奈回答，如今直播大火，青鸟在这场流量抢夺战中赚到了不少钱，不过等婚礼结束，她会退出这个行业，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赚，但人一辈子短短几十载，每分每秒都该珍惜，“今晚吃什么？”
　　她帮何青柔提菜进厨房。何青柔扎头发，洗手，系围裙，笑道：“酸辣土豆丝，醋溜鱼，还有酸萝卜老鸭汤。”
　　何青柔做得一手好菜，厨艺惊人，蒋行舟来这儿吃过两次饭，叹道：“嫂子哪天要是不想在公司干了，倒可以开个饭馆，我保证来捧场。”
　　这小子还真敢想，林奈当场黑脸以示态度，做梦吧他！
　　“我来洗菜。”她拿盆出来，熟练地洗、削土豆，长时间的同居将她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总监变成了一个顾家的好对象，她亦愿意并且享受这样的生活。
　　何青柔见她动作麻利，笑笑不说话。
　　林奈瞥见了对方的一举一动，削完皮，再切成丝，忽而凑到何青柔耳侧暧热低语：“不煮汤了，费时间，早点吃饭……”
　　为何节约时间，这么着急做什么，不言而喻。离结婚还有三个多月，可一想到之后三天不能见面，某人心头痒啊，光是结婚就够令她急的了，还见不到对方，简直要命。
　　何青柔不理会，酸萝卜都切好了，不煮多浪费，她动作迅速，几下就将汤煮上锅。
　　“酸萝卜老鸭汤驱寒，冬天多喝对身体有益。”她故意道，这汤至少得炖一个多小时，等吃完饭再洗澡收拾，起码十点半去了。
　　林奈抬了抬眼皮，静静在一旁候着，竟乖巧得很。
　　突然转性，何青柔有些不适应。
　　林奈今晚不要太自觉，帮忙煮饭，喂猫，打扫，规规矩矩完全不动手动脚，简直不像平时的她，这阵势令何青柔莫名心慌，“山雨欲来”啊这是。
　　果不其然，等洗澡的时候，某人就暴露本性了，何青柔被她死死架住，承受，火热与缱绻，比往常更加灵活，挡都挡不住。
　　深潭里满含快意的水不停地流淌。
　　……
　　林奈揽着她出浴室，转到客厅宽大柔软的沙发上继续，她生怕五两在，四处看了看，却没瞧到小家伙儿，应当又被这人送进房间里了。
　　每回都这样，五两着实可怜。
　　“你这人真是……”何青柔说道，吸了吸气，脸颊发烫，空调的暖气源源不断地吹向沙发这里，使她热出了一背的薄汗，她双手撑住厚实舒适的沙发，眼睛却不敢看林奈，只迷离地望向后院，“老欺负它，以后都不亲你了，别总是把它关进房间。”
　　夜色无边，银白的月华落进院里，照出后院的光景，她们忘了关门，偶尔微风一拂，卷着寒意往里吹，将周身的热吹散不少，何青柔舒服得蜷起圆润的脚趾，身子都软了下来。
　　“我给它留了玩具……”林奈低声道，埋头吻她，务必两边都顾及到，“它不挺喜欢待咱房间里么，这不正好。”
　　何青柔瞧她一眼，忍不住垂下目光，当触及到不该看的，顿时羞得厉害。她赶紧移开视线，可内心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了，最后干脆闭眼。
　　可林奈不教她好过，又吻又啃，非得逼她睁眼看，恶劣至极。
　　……
　　凌晨，折腾了许久的两人回房，五两这小家伙儿四爪朝天仰躺在软和的厚被中央，刺眼的灯光没能把它照醒，它睡得太熟，甚至听不见动静，还开始打呼噜了。
　　“去客房睡吧。”林奈偏头吻了吻何青柔的头发，五两平时就爱到床上当灯泡打搅她俩的好事，自打被这么关了两次，便自觉玩够了就爬到被子中央睡。
　　何青柔懒得拆穿她的心思，轻轻关上门，进了斜对面的客房，林奈紧接着闪进去。
　　不多时，里面传来细碎、断断续续的声音，新房子的隔音就是好，走廊里能听见，这边房间内却什么都听不到。
　　于是乎，大橘团儿睡了个安静舒适的好觉。
　　翌日清晨，何青柔醒时，林奈已起床做早饭了，她洗漱过后回房换衣服，这人推了门就进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赶忙遮挡。
　　林奈背过身，帮她整理东西。
　　“我做了三明治，待会儿带在路上吃。”
　　何青柔不自在地飞快套衣服，再找到裤子穿上，她的腿型特别正，虽不似林奈那般修长紧实，可胜在线条柔美，有肉，手感滑顺。林奈不经意间瞥见，眼神瞬间变了变，怔神半晌，竟少见地别过脸，佯装镇静地整理文件。
　　回忆起昨晚的场景，兴许是想得太过，破天荒的，她耳尖红了。
　　何青柔收拾完毕，看见她这副模样，猜到了一二，倍觉尴尬。
　　“东西都收了没？收好了就走了，要迟到了。”她干巴巴道。
　　林奈登时恢复原样，拿齐东西，两人开车去公司。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何青柔把要结婚的事告诉了迟嘉仪，迟嘉仪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么快？！”上个星期还在说求婚，今天就谈到结婚了，神速啊这是！她扒紧何青柔的小臂，再三问道，“你想好了？”
　　“嗯，日子都定了，3月2日。”何青柔淡淡一笑。
　　迟嘉仪幽怨看着她：“我要当伴娘……”
　　“好。”
　　“给我包大红包。”
　　“可以。”她爽快答应。
　　迟嘉仪既高兴又惆怅，闺蜜要结婚了，真好，转念想到自己，顿时苦逼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记得叫上陈茗行，”何青柔看穿她的心思，“等请帖印好，我第一个发给你们。”
　　听到陈茗行的名字，迟嘉仪咬咬粉唇，耳根无端端发烫，她瞧了瞧外面，霎时顿住。
　　何青柔察觉到异常，往后一看，陈茗行提着一袋子东西站在门口，应该又来送吃的了，她最近常来公司，专挑中午迟嘉仪有空的时候，每回都会带吃的。


第96章 
　　“不过去？”何青柔故意反问, 外来访客不能进入公司大楼, 但可以到食堂这边来, 之前迟嘉仪作怪不见人家，结果陈茗行在外面白等一中午。
　　迟嘉仪低眼，埋头吃菜：“不去。”
　　何青柔好笑，按亮手机看了看, 悠悠道：“现在十二点四十，还有五十分钟。”
　　东宁规定员工中午两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但一般情况下提前半个小时回到岗位做准备工作，两点正式上班，超过时间算迟到。
　　迟嘉仪顿了顿, 偷瞥手机屏幕，眼神忍不住往外飘, 陈茗行腰背笔直地站定，面上一如既往地淡漠, 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便望了过来, 恰巧与她四目相接，瞧见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所蕴含的情绪，她忙闪躲开。
　　“四十二了, 你确定不去？”何青柔道，甫一抬眼，望见远处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径直往这里来。
　　迟嘉仪捏紧筷子又松开, 纠结半晌还是放下，嘴硬道：“我就出去瞧瞧，马上回来。”
　　何青柔颔首，这妮子立即向外走，走到3门口，端高架子气鼓鼓地盯着陈茗行，陈茗行向她靠近半步，她退开，陈茗行似乎说了句什么，她瞬间没了方才的气势，两人齐齐朝远处走。
　　马上回来……
　　何青柔笑了笑，林奈端着餐盘越走越近，还差两三米时，万科尹忽地急匆匆从她旁边绕过，一屁股坐在何青柔对面，压低嗓子惊奇问道：“组长，你要结婚了？”
　　为避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结婚的事，她还未在公司公开，亦没告诉其他同事。
　　林奈默默走到她左手边，她犹豫了片刻，回道：“嗯，刚刚定下来。”
　　万科尹一副惊呆了的表情：“闪婚？”
　　他一点都不清楚自家公司总监与何青柔的关系，除了迟嘉仪，平时没看到何青柔跟什么人在一起，故而以为她紧跟时代潮流了。
　　“不是，”何青柔用余光瞧了瞧左边，柔声说道，“在一起蛮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介绍给大家认识。”
　　“什么时候叫出来吃个饭啊，都要结婚了，我们竟然都不知道，组长你这也藏得太深了。”万科尹说，语毕，这才注意到林奈的存在，赶紧坐正，笑道，“林总监，才下班？”
　　林奈沉脸坐下，对于这位的打扰很不满，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不知真相的万科尹见她脸色不大好，识趣安静吃饭。
　　何青柔的手被某幼稚鬼在桌下攥紧，她偷偷挣动，掌心一阵酥痒，某人不安分地慢慢地在她手里划动摩挲，食堂人来人往，身后的人随便一瞥便能瞧见她俩的小动作，何青柔望了这厚脸皮一眼，林奈不动如山，仍抓住她的手不放。
　　可能是要结婚了，对外界的目光渐渐开始不那么在意，一个大胆奇怪的想法忽然产生，好像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也没什么大不了，她们是情侣，不久以后是配偶，会在一起过一辈子，将来这种事还会有无数次。
　　她反抓住林奈的修长分明的指节，与之十指相扣，宛然一笑，对万科尹说：“万哥，过两天给你发请帖，届时一定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啊。”
　　万科尹应声，没在意“我们”两个字，倒是林奈挑了挑眉，眼神像黑夜里倏地炸开了的烟花，骤然生出光彩。
　　_
　　回设计部不到两分钟，小吴通知何青柔：“何姐，林总监找您。”
　　她疑惑，两下收拾完桌面，去总监办公室，刚进门，就被门后那人按在怀里，淡淡的香水味萦绕鼻间，她一怔神，门被反锁。林奈埋头亲她的额头、鼻尖，再是唇，紧接着往下，越发放肆妄为，一面亲，一面轻轻松松把人往与办公室相通的单独休息间里带，休息间里一应俱全，床铺厚软舒适。
　　何青柔拢紧衬衣，可拢不住，春.光半隐半现，这大中午的，还是在公司，哪怕正值午休期间锁了门……她抬腿轻轻踢了踢林奈，林奈一把抓住，顺道帮她脱掉鞋。
　　“我还有工作，”她道，抓着床沿不放手，“表没做完，再不做今天得加班。”
　　林奈直接压到她身上，在柔软香甜的红唇间偷取气息，哂道：“林太太，现在是休息时间，该午休了。”
　　她流氓得很，边说，如火的目光边朝某处游走，视线像藤蔓紧缠着身下的人，蛮横无赖。何青柔偏头，小声道：“姚姐待会儿要查岗，你让开……”
　　“我让小吴叫的你，她肯定知道，不会找你的。”这人倒什么都算好了，怪不得特地让其他人传话。
　　何青柔想再说什么，一张口却含住了软滑温热，林奈轻轻抚摸她的侧脸，堵住多余碍事的借口，直接开始正事，拿了个枕头垫在对方腰间。
　　……
　　“放松点……”林奈埋在她耳畔缓缓引.诱道。
　　一道门一堵墙，将里面的荒唐与外头的正经隔绝，一点五十过后，设计部众人渐渐忙活工作，各自做自己的任务，总监办公室里，亦热火朝天不可开交。
　　何青柔知羞，最后自暴自弃闭上眼睛，沉沦间，好像听到了敲门声，她怕得要命，条件性用力抓紧被单，但仔细一听，似乎又没有任何声响，她惊出了满背薄汗。
　　某无赖轻笑，埋首含住她微微张合的唇亲吻。
　　两点，穿戴齐整收拾干净，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装作一本正经地开门出去，走了两步，迎面遇见同事。
　　同事不解地打量着她，再看了眼总监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正紧闭，随口问道：“何组长刚和林总监谈完？”
　　这话像烧红的炭，烫得何青柔五脏六腑都在颤了颤，她胡乱搪塞道：“没，出来有一会儿了。”
　　同事惊讶：“方才我来的时候还关着门呢，难道林总监有事出去了？”
　　说多错多，何青柔不敢多语，借口自己还有工作，匆匆闪进设计部大门，坐到座位上，她才长长舒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万科尹瞧见她终于回来了，凑近悄声关切问道：“去了那么久，林总监找你茬了？”
　　何青柔将资料摆出来，支支吾吾回答：“没有，讨论了……讨论了一点其它工作，事情比较杂。”
　　“还以为她在训你，没事就好。”
　　何青柔敷衍地点头，打开电脑工作。
　　_
　　周二下午，订的婚服全部寄到两人家中，Joe在前一天抵达南城，当晚与林奈约了拍婚纱照的时间——下周一到七，整整七天，她们将会飞到北京、昆明、海南以及法国巴黎四个地方拍照，时间非常匆忙。
　　晚上，两人试婚服，婚服共八套，中外风格都有，这些都是拍婚纱照和婚礼当天要穿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套最重要的正在制作当中，用以宣誓时穿，凑足九套，长长久久。
　　“先试试这件。”林奈挑出一件大v领洁白婚纱，与之配套的是露背纯黑婚纱。
　　客厅早拉了落地窗帘，空调温度调得足够高，不担心会被看到，亦不会觉得冷，方便换衣服。何青柔接过，婚纱做工精致，每一处繁复的花纹无不彰显出用心与完美，她用指尖碰了碰，压抑着情绪，尽量平静道：“好……”
　　脱了衣裤，缓慢穿上白婚纱，因为裙摆有点长，林奈得帮她，大v领十分考验身材，对胸型、腰围以及身材比例要求很高，选婚纱时林奈一眼便挑中了这件，性感妩媚，却不失优雅。
　　论私心，她不想何青柔穿这件，日日夜夜的相处交流，使得她对何青柔身体的每一寸乃至里里外外都了如指掌，仅看见这件婚纱，便能想象出对方穿着会有多绝色，可细细一想，最终还是要了它，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应该能有多美就多美。
　　“会不会……”何青柔低头瞧了瞧，有些迟疑，“太露了？”
　　她捏紧手心，感觉这么穿好像有点暴露，到时候有那么多人看着，总归不太好。她鲜少尝试性感的衣服，穿着大v领，便觉得不自在极了。
　　林奈眸光幽深，垂眼望了一下，顺道帮她胸前捋了捋乌黑的头发，低声道：“不会，妈已经看过了，她说可以。”
　　何青柔纠结，她和林奈一起选了这些婚服，当时觉得好看就要了，没想过自己穿和模特穿差别会这么大。
　　“优雅性感不是暴露，”林奈执起她的手吻了吻，眼神扫过瓷白如玉的肩头，“你这么穿很美……”
　　何青柔顿时赧然，竟被夸得不太好意思了，她踮了踮脚，帮林奈把头发放下来。
　　“你试试你那件，看看怎么样。”
　　林奈应下，都不背过身就开始试婚纱，她动作迅速，何青柔被迫看得清清楚楚。
　　客厅里灯光亮堂，照得她的皮肤愈发白皙有光泽，绕是做过许多次，何青柔还是觉得面热，赶紧挪开视线。
　　“帮我弄一下后面，”林奈叫她，背身对着，“我理不到。”
　　何青柔一怔，敛起眼皮，光洁挺直的美背霎时映入眼帘，那微微隆起的蝴蝶骨，像随时要飞出来一般，极尽诱.惑，她愣神须臾，缓慢抬手理顺边角。
　　她忽然记起以前，不免感慨，日子一晃就这么久了，昨日种种仿若隔梦，不大真实。
　　理完，她从背后抱住林奈，贴紧对方，脸挨到蝴蝶骨上方，闭上眼睛。
　　林奈握紧她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低低问：“怎么了？”
　　何青柔久久没说话，过了许久，回道：“没，就想抱抱你。”


第97章 
　　林奈安静站定, 一会儿回身揽住对方, 抚了抚她的颈侧, 低头亲密挨着。何青柔摸到她滑顺白皙的后背，由上往下，用圆润干净的指尖一寸一寸地触碰那挺直的脊骨，最后停留在细瘦有力的腰际。
　　同居的日子渐长, 便越放得开，越了解对方，可不论看多少次，摸多少回，她还是最爱这挺立笔直的美背, 这是林奈的傲骨，只为她弯, 只为她扭动，会在至情至深时, 灵活得像随风摇曳的枝条，万分渴求地贴紧她, 寻求释放。
　　腰上似有若无的轻微触感，仿佛鸦羽在心头轻拂了一下，痒意由腰漫到胸口, 再到喉咙里，林奈阖动薄唇，在她颈侧落下一个个吻，像对待珍宝般, 轻柔虔诚而小心翼翼。
　　何青柔扬起颀长嫩白的脖颈，缓了口气，溢出一声轻呼，林奈单手护住她的后颈，辗转到她张合的唇瓣上啃噬汲取。
　　此刻两人都不想说话，所有未宣泄于口的皆饱含在唇齿间，通过灵巧的舌尖传递给对方。一黑一白两件婚纱缠在一起，密不可分，何青柔攀住林奈的肩，觉得嘴里尽是甜蜜，于是愈加主动回吻。
　　吻到舌头都累了，她仍不放开对方，而是继续抵着那柔软的唇瓣。
　　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结婚无疑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它意味着以后的千万个日夜，意味着携手到老，意味着当你面临风风雨雨时不再孤身只影，有了陪伴，有了温暖，艰辛似乎也变成了美好。
　　吃了蜜，身心都是甜的。
　　她嫣然一笑，松开钳制，抬手帮林奈顺头发。
　　“很好看，”她道，忍不住再抚了下对方性感的后背，“到时候把头发卷一卷就可以了。”
　　林奈生得漂亮，哪怕就是素颜，往人群里一站，也绝对是最亮眼的那一个，根本无需多余的点缀。她碰了碰这人的侧脸，在上面停留片刻。
　　“嗯，”林奈抓住她的手腕，讨乖地在她手心里蹭蹭，“要不要拍张照片？”
　　两人第一回穿婚纱，应该留念留念。何青柔边弯嘴角边拿手机，挨到她旁边，准备要拍时，裙摆忽地被什么用力勾住。
　　“喵——”五两仰脑袋望着两人，好奇地扒拉裙摆，它似乎对这个很有兴趣，亮出爪子就要去勾裙摆上的蕾丝花，林奈伸手挡住，拎它进怀里。
　　它本来在楼上睡觉，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
　　小家伙儿睁大圆溜溜的眼睛，瞳孔漆黑，望着手机里的自己，它伸出肉爪想扒拉，却被林奈箍住，行动不了，便偏头看向何青柔寻求帮助，何青柔没动作，挨紧林奈，小家伙儿刹那间耷拉下尾巴，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她趁这时候拍下照片，两人一猫，和谐且温馨。
　　拍完，何青柔要收回手，林奈接过手机，凑过去亲她的额头，捣乱的五两亦在此时将爪子啪地打到林奈脸上，一张照片就此定格。
　　由于拍照时手晃了晃，画面有些模糊，不过却有种朦胧的美感。
　　看着这两张照片，何青柔心里流过一阵暖意，她讷讷张了张嘴，笑了笑，发了一份给林奈。五两挣脱林奈的臂弯，一屁股坐她腿上，撒娇似的往上钻，抬爪子要碰手机，何青柔好笑，搜了一个撸猫的视频给它看，并将它抱到楼上的新窝里去。
　　小家伙儿眼也不眨地盯着手机，不来捣乱了。
　　她俩抓紧时间试剩下的婚服。其中有一套是红艳的秀禾服，何青柔第二喜欢它，两人决定敬茶的时候穿这套，古典大气有含韵，适合庄重的场合。
　　“五两它们的衣服找到商家做了吗？”何青柔忽地记起这个，小家伙儿是家里的一员，她俩结婚自然少不了它。
　　五两和另外一只母橘猫将会承担花童的角色，为新人开道、送戒枕。当然，为保证婚礼的进行，会有专门的人来“教”两个小可爱怎么走红毯。
　　“找到了，”林奈道，捏了捏她的手背，“需要一些时间，要等一个星期。”
　　何青柔嗯声。
　　试完衣服，洗漱，回房间共度漫漫长夜。
　　兴许是跟要结婚了有关，最近两人精力都比较旺盛，怎么缠也缠不够，恨不得能融进对方身体里，亢奋得不行。
　　几回过后，两人都累瘫了，还是抓住对方的手不放开，何青柔动了动身子，看了眼外头黑沉沉的夜色，明明窗户紧闭，她却感觉心头好似被风拂过了一般，燥热平息，舒爽安适，满足得不得了。
　　“阿奈……”她喊道，气息仍有点急促，胸口起起伏伏。
　　“嗯？”林奈侧头看过来。
　　她没说话，而是笑了一下，手上微微用力。
　　林奈领会，亦用力握紧她的手。
　　_
　　周五之前，何青柔加班加点将公司和店里的所有事安排妥当，周末得空休息、整理行李，主要是整理行李，摄影那边派了人过来帮忙，将拍照所需的服装打包带走。
　　由于时间紧迫，林家这边已把行程等安排好，且包了一架小型飞机专供出行。
　　Joe是地地道道的美国人，为人开朗热情，会说一些简单的中文，且他的团队里有一个打扮利落帅气的中国姑娘。
　　这些人都非常健谈，一路上气氛融洽。
　　第一站去的海南，接着是四季如春的昆明，再是北京，过程十分匆忙，一行人几乎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除了坐飞机、吃饭就是拍照，在北京拍完，暂歇半天。
　　“累不累？”林奈拿水给何青柔，替她揉捏肩膀。
　　何青柔让她坐下休息一会儿：“还好，”顿了顿，又道，“妈打电话说她半个小时后过来，爸也要来，让一起拍一张。”
　　“我知道，爸跟我说了。”林奈道，中午吃饭的时候林明清就告诉她了。
　　一家人，总要拍两张照片留着，之后去H市，还得和何景成他们拍。
　　下午两点，唐衿毓与林明清一起过来，两人都西装革履，何青柔和林奈亦换了西装，并给五两套了个黑色的蝴蝶结，一家四口一猫，拍了两张全家福。
　　这一大家子颜值都高，Joe兴奋得很，与团队里的中国姑娘合计合计，劝说她们多拍几张。
　　“你们可以穿旗、旗……”他停顿半晌，纠结该发音，忽而记起，提高声音道，“旗袍、中山装，我们队里有，多拍两张，好看，真的好看！”
　　何青柔被他手舞足蹈比划的样子逗乐，回头望了望唐衿毓，轻咬牙槽，轻声问：“妈，要不要……”
　　还没问完，唐衿毓便点头同意，林明清牵牵衣领，在其他人的带领下换衣服，一家人又多拍了两张照片，这回五两戴的圆框墨镜和灰色小毡帽。
　　翌日，一行人又赶忙巴黎。
　　冬至那天，何景成专门赶到南城来同小两口商量请客事宜，林奈请假开车去接他，这是他第一次来两人的新家，与之前破旧的小出租屋完全不同，他摸着烟杆子里里外外瞧了两圈，方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房子不错，宽敞透亮，后面的院子可以种点东西。”
　　林奈一面洗菜一面道：“楼上还给你们留了房间。”
　　何景成一听，更满意了，故作不在意地背手，朝院里走。
　　中午何青柔回家，看见何景成正在院里逗猫，笑了笑，喊道：“爸。”
　　何景成放开胖橘团儿，拍拍手里的灰：“刚下班？”
　　“嗯，年底了公司那边非常忙，事情比较多。”
　　何景成走进屋，看了下厨房那边忙活的林奈，说道：“工作不要急，马上结婚了，多用点心。”
　　他来了半天，瞧见只有林奈忙前忙后，便提点两句。何青柔没辩解，应道：“我知道，都规划得差不多了，就差回去请客了。”
　　“我请先生算了算，初六日子还行，可以那天发帖子。”何景成道，老家那边都是他在忙，请谁，办多少桌，他都一一算好了的，保准整得风风光光。
　　“行，我们初三回来。”
　　何景成颔首，何青柔过去帮忙做饭，他往沙发上一坐，五两乖乖挨他旁边打盹儿。
　　_
　　这一年新年，比往年都热闹，何青柔陪林奈回北京过年，初一早上，各家长辈纷纷给小辈们发红包，何青柔收了一堆红包，红包里五十、一百都有，一共有三百多，数额十分亲切。
　　她舒了一口气，毕竟在此之前她还担心有钱人家发红包会非常恐怖。
　　林奈听了她的话，笑而不语。
　　当晚，何青柔银行卡里多出六位数，以及收到一辆特斯拉。她万分惊讶，不好意思要，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蒋行舟就开着明黄色的超跑过来跟林奈炫耀：“我爸送的新年礼物，帅不帅？”
　　裴成明骂他骚包，烧得慌。
　　“收着，别有心理负担。”林奈悄声安抚道，拍拍她的后背。
　　“阿奈，快来试试！”蒋行舟喊道，把车钥匙丢向这边。
　　林奈下意识接住，何青柔弯了弯嘴角，亦拍拍她：“去吧……”
　　林奈喜欢车，新年之际，难得放松一下。林奈捏紧车钥匙，而后走下台阶，几个小年轻顿时欢呼。
　　何青柔安静站在原地，等他们试车回来。
　　初三，几人一同去H市，一家一家地拜访何家的亲戚，他们人多，每到一家就全部进去，呆两分钟，发了请帖红包就走，亲戚们根本分不清何青柔要嫁的是哪个，当亲戚问起谁是新郎时，蒋行舟便打哈哈，指着请帖上的名字说：“这个，林奈，我的朋友。”
　　发给何家亲戚的请帖是没有照片的。
　　亲戚疑惑，左瞅右看他们几个：“那是哪个呐？”
　　林奈抓一大把喜糖，上前给亲戚，借口还有下一家要去，反正不正面回答。
　　亲戚不好久留他们，热情送他们出去。
　　出了门，何青柔伸手牵她，带她去下一家，走在山路上偶尔会遇到熟识的人，大家见到两个姑娘牵手，不但不会深想，反而大声地打招呼。
　　何景成跟山里的熟人们说林奈是他干女儿，是网店的老板之一，为此，大家都很喜欢林奈，不过他介绍林奈时用的并不是真名，而是用的“唐清”。
　　何家亲戚众多，一行人山里城里到处跑，仅发请帖就耗掉两天时间。
　　初七，回南城，然后南城北京两边跑，初十，何青柔被何杰接回家，与林奈暂时分别。
　　在这见不到人的三天里，林奈几乎手机不离手，时时刻刻都在发消息，接亲的前一晚，硬是整宿没合眼，怎么也睡不着。
　　叶寻蒋行舟陪她熬夜，熬到凌晨三点，蒋行舟困得眼皮子打架，哈欠连天劝道：“阿奈，还是睡会儿吧，别明晚没力气……”
　　叶寻白他一眼，这小子嘴里就没两句好听的话。


第98章 大结局上
　　她听不进蒋行舟的话, 按耐不住忐忑的心情, 给何青柔连发了两条短信, 也许是太晚了, 对方没回。约莫四点, 蒋行舟裹了张毯子直接睡着了，叶寻也没打游戏了，倚在沙发里, 亦裹了张暖和的毯子，她半阖着眼，看样子也是困得不行。
　　林奈却一点不困，反反复复看手机, 天亮时分，勉强合眼小憩了十几分钟, 迷迷糊糊间，被何妤她们拉起来化妆换衣服。
　　即便早前已布置好行程, 但今天一实行, 大家仍旧手忙脚乱。
　　“阿奈，新婚快乐。”裴成明、齐风二人过来。
　　他们四个，何妤、江海，外加车队里十来个小年轻, 拢共二十余人会陪林奈一起去接亲, 阵势之大, 要不是北京离南城远不方便, 队伍会更壮观。几个长辈也一大早就来了, 一面帮忙一面叮嘱，宋天中本想跟去，可小辈们不让，毕竟有家长在，总会有那么丁点儿不自在。
　　临出发前，林奈再翻了翻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别看了，都盯了一晚上，伯父肯定把手机暂时收了，”蒋行舟道，“快点上飞机，速战速决。”
　　按林芒山的规矩，林奈必须赶在十二点前到。飞机上，她有点紧张，坐立不安，其他人忍笑，平时多淡定的一个人，现在像乱窜的蚂蚁似的。
　　叶寻抚慰地拍她肩膀：“别紧张。”
　　有人顿时哈哈笑，打趣道：“阿寻，等你娶嫂子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说了！”
　　其他人皆跟着笑，一旁的何妤倒不好意思地别开目光，叶寻看了看她，而后挨林奈坐下。
　　下了飞机，一行人开着早安排好的一辆玄黑布加迪威龙和十八辆大红超跑浩浩荡荡向林芒山进发，小年轻们一路欢乐高呼，又酷又拉风，车队行到山下，正好十点，叶寻给何杰打电话，告知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就到。
　　何家这边登时忙活起来，一边应付客人一边准备迎接，何景成将堵在门口的亲戚都支开，进房间看看何青柔。
　　马上就要走了，嫁到千里之远去，父女俩此时无话胜有话，何景成望着她，慢慢就眼眶尾部发红，他偏头偷偷拿袖子擦了擦。
　　“到了那边别恋家，好好过，有空就回来看看。”他叹道，想再说什么，欲言又止，大喜的日子，多愁善感总归不太吉利。
　　何青柔站起来，过去抱了他一下，轻声道：“爸……”
　　千言万语抵不过这一声喊，何景成受不住，心里好似被绳子死死勒紧了一般，酸涩与不舍像决堤的洪水汹涌猛冲，他难受得紧，推开自家女儿，声音干涩道：“我出去瞧瞧，应该快到了。”
　　何青柔没拉住他，只点了点头。
　　一会儿，何杰进来，这小子今天要送她去北京，他心情莫名低落，一个人在外面站了很久了，他有许多话要对何青柔讲，但不知从何说起，该怎么表达，讷讷嗫嚅半晌，可终究什么都没说，沉默许久，到何青柔旁边站定。
　　“我以后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南城……”何青柔道，只是嫁人而已，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何杰放了假，随时都可以过来找她的。
　　她不想大家都这么伤感。
　　何杰不吭声，过了两三分钟，道：“她要是对你不好……”
　　话说一半，外面忽地爆发出一阵呼喊——接亲队伍到了，姐弟俩都愣了愣，林芒山不兴堵门，人来了，喝酒，给红包，找到鞋子就可以把媳妇儿接走。
　　何杰从阳台上闪出半个身子看外面——接亲车队齐刷刷停下，布加迪威龙里裴成明和林奈同时下车，其余人跟在后头。
　　何家门口的院坝里坐满了人，大家伙儿稀奇地打量着，见接亲队伍一水儿的西装大长腿，纷纷笑闹。
　　“那前头的是不是个姑娘？”有人好奇问。
　　一认识林奈的茶户道：“景成的干女儿，这个打扮倒俊得很。”
　　“确实怪好看的，”那人笑笑，“景成就是好福气，干女儿俊亲女儿水灵，这要是早三四十年，家里门槛都要被踏平！”
　　旁边人听了或附和或大笑。
　　楼梯口摆了九十九小杯啤酒，林奈喝了几杯，小年轻们你一杯我一杯帮忙，轻轻松松就过了第一关，然后他们直接搬出两箱红包开始发，趁大伙儿都在抢红包，林奈带着蒋行舟几个进门。
　　楼上就何景成和何杰守着，林奈见了何景成，首先恭恭敬敬喊了声：“爸。”
　　何景成神色复杂，一言未发，表情十分凝重，叶寻和何妤对视一眼，大家都安静等待他发话。
　　他打量了林奈好久，似乎叹了叹气，摆摆手，放她们上楼了。
　　何青柔房间的门是关着的，楼下热闹非凡，笑声喊声一片，楼上却静悄悄，裴成明将花递给林奈。
　　所有人都默契地站在她后面。
　　林奈先前紧张得要命，此刻站在这儿了，不知为何，平静了许多，她抓紧花，扭动把手，推开门慢慢走进去。
　　叶寻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相互眼神交流半天，还是没跟进去，全部守在门口。
　　房间内，何青柔偏头抬眼，瞧见林奈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早上她看到林奈发的短信，本想回复，可被谢红玲拦下，她便没回。
　　说来奇怪，她一直挺平静，甚至称得上无波无澜，没有紧张，没有失眠，心情比三月春风更加柔和，但当门被打开，她心里突地跳了跳，快速，沉重，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砰——
　　砰砰——
　　她变得紧张，非常紧张，连呼吸都不平稳了。林奈的眼神全放在她身上，认真，缱绻，夹杂着满满的温情。
　　“我来接你，”林奈半跪在床前，“……回家。”
　　何青柔捏紧被单，大概是心里慌，她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本想大大方方跟人家走，结果临到关头，却与设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林奈递上花束。
　　何青柔颤了颤睫羽，傻愣愣看着她，反应了一会儿，才伸手去接。林奈伸手进她裙摆底下，摸索一阵，拿出鞋子。
　　因为不常住，房间里家具少，干净，一眼就能看完全，这边比较看重时间，不会将鞋子藏得太隐蔽，藏鞋子的地方无非就那几个，只需扫一眼屋子，便大概能猜到。
　　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小时，可以慢慢来。
　　林奈单膝半跪在她面前，定定看向她，何青柔一怔，将脚伸过去。婚纱裙摆大，不能完全伸出来，她想提一下裙摆，林奈先一步将其撩开。
　　林奈的动作极缓慢，像在进行重要的仪式。
　　“我十八岁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娶人过门……”她道，稳稳给何青柔穿上右脚的鞋子。
　　“人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运气好，八十百余年，运气不好，可能不足一天，在前二十一年里，我以为我的一辈子就是赛车，或者在某一个岗位上碌碌终生，我的人生规划只有我自己，毕业以后做什么，将来会怎么样，三十岁如何，四十岁又该如何，也许会坐在赛车里，也许会坐在办公室里，可能意气风发，可能泯然众人。”
　　“我设想过许多种可能，可唯独没想过这种，”她顿了顿，看着何青柔，“找到一个相爱的人，走进婚姻殿堂。”
　　她抿紧唇，眸光灼热，袒露出眼里的情感。
　　何青柔没插话，静静听着。
　　“结婚是一种极度自私的举动，只需一场简简单单的仪式，就可以将一个自由的、无所拘束的人绑在身边，将来好或不好，是风是雨，都得一起承担，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三年之痒，七年之痛，难跨的十年坎，没有制度的保证，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林奈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两块同极性的磁铁要合在一块儿，往往会比异性艰难，如果一个人，愿意不顾世俗嫁给另一个人，那她一定很爱对方。”
　　“而作为‘对方’，我很荣幸，能够遇到你，娶你。”
　　林奈起身，不放手，低头与她对视。
　　“林太太，请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结婚是一段感情真正的开始，不论走进去还是走下去，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何青柔站起来，下床。
　　她抬手，帮林奈理理头发，而后埋进对方颈项里，回道：“我愿意……”
　　林奈环住她的腰肢，用下巴挨了挨她柔顺乌黑的头发。
　　颈间忽而传来温热感，正愣神间，唇瓣上挨来香软。
　　何青柔抚着她的侧脸，在她唇齿间探寻，或深或浅，一卷一弄，尽是柔情蜜意。她吻得很深，比以往更火热，情难自持，似乎想将自己心里的话全通过灵活的舌尖传递给对方。
　　林奈手上的力道也愈发重了。
　　“阿奈……”她轻声喊道，甫一张嘴，暖热尽数呼在林奈嘴角。
　　又痒又撩人。
　　“嗯？”林奈抵住她的额头，亲昵地啄了下张合的唇。
　　“……喜欢你。”她道。
　　“就这样？”林奈挟住她，“没了？”
　　何青柔面热，就是不作答。
　　林奈按了按她的腰，一字一字缓慢道：“林太太，说话要带主语，谁喜欢我，你喜欢谁？”
　　何青柔嫣然一笑，用力搂紧她。
　　林奈低头含她的唇瓣，惩罚性地轻咬了一下。
　　“你喜欢我，”林奈柔声说，“我爱你，只爱你，全世界最爱你。”
　　“何青柔，林太太，我爱你，你知道吗？”她诚恳而认真地说，眼里爱意沉沉。
　　何青柔愣愣看着她，胸口波涛翻腾起伏，感动如潮水，一浪又一浪地拍在心上。


第99章 大结局下
　　小两口密语温存了十来分钟, 门外蒋行舟硬着头皮敲门, 楼下红包发得差不多, 小年轻们穿过人群挤上楼, 何家的宾客皆往这里凑, 都想瞅瞅两个新人，裴成明他们赶紧堵住楼道。
　　林奈开门，何杰上前将自家姐姐背着, 再以林奈为首，大家围在外面形成一堵墙，护住里面的姐弟俩，走到何景成面前, 林奈停了一下，轻声道：“谢谢爸。”
　　何景成没回应, 而是望了眼中间的何青柔。
　　按照当地的远嫁习俗，娘留家爹送女兄弟背出门, 意思就是何杰背何青柔上车, 父子俩需要一起去北京，谢红玲留在家里招呼宾客。
　　宾客们大声喧闹，接亲队伍没敢久留，谢红玲送他们上车, 出发前, 塞了一对玉镯给何青柔。
　　“传家镯子, 好好收着。”谢红玲道, 说完退到一边, 这对镯子是当年何青柔她妈连漪的陪嫁品，她一直没碰过，今儿何青柔出嫁，思来想去，东西该给何青柔带走。
　　何青柔收了玉镯：“阿姨，我走了。”
　　谢红玲只点头，车窗缓缓关闭，接亲车一辆一辆驶离山顶，何家门口大红的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_
　　到了北京，何家三人、伴娘队以及宾客们被安置进酒店。
　　晚上，迟嘉仪带着万科尹来找何青柔聊天，人生地不熟，又没几个认识的，加之明天有事不能乱跑，她们着实闲得慌。
　　彼时何青柔正在房间里与林奈视频——刚进了酒店，这人就被叫走了，毕竟明天才是正式结婚，今天不能久待。
　　她挂断视频，开门。
　　“新娘子，结婚快乐～”迟嘉仪笑嘻嘻探进半个身子，并把万科尹拉进来。
　　收到请帖前，万科尹并不知道内情，收到请帖后，他仅仅吃惊了小会儿，然后开始准备贺婚礼物，考虑到双方都是女生，便特地让自家老婆选礼物。
　　“组长，新婚快乐。”他说道。
　　何青柔给两人倒水，聊了半个小时。迟嘉仪拉住她的手，感慨道：“之前我以为我会先一步呢，结果你不声不响就找到了对象，以后一定要幸福啊——”
　　“会的，”何青柔笑了笑，“你也会的。”
　　她和陈茗行纠纠缠缠好些年，应当也快有结果了。
　　迟嘉仪不争气地抿抿唇，万科尹好奇问：“嘉仪有对象了？”
　　他成天和她们呆一起，可却什么都不知道，回想了一会儿，疑惑问：“是不是经常到食堂送吃的那个？”
　　迟嘉仪闷不做声，何青柔不由得淡淡一笑，刚要说话，手机振动，林奈给她发了微信消息——许多照片，都是平时这人偷拍的，她在做饭，她在睡觉，她在逗五两……以及第一次去北京时在王府井拍的那张。
　　生活里的点点滴滴，全被这人悄悄用手机记录了下来。
　　何青柔一张张翻看，最后，将偷偷留下的两人的第一张合照发给对方，同样是在王府井，拍客拍的，她时常翻出来回味的那张——她站在灯火璀璨处望着远方，而林奈在昏黄里看她。
　　那时候觉得暧昧，现在却感觉无比甜蜜。
　　林奈飞快回复：感谢林太太赐照。
　　一点没正形，她不禁弯弯嘴角，迟嘉仪与万科尹相视一眼，皆笑了笑。
　　婚礼过程繁复冗长，夜晚，何青柔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三四点，才昏沉沉睡了过去，七点左右，起床换装化妆。
　　虽然只睡了三个多小时，但她精神挺好，临出门前她有些焦急，迟嘉仪、何妤柔声细语地抚慰她。
　　何景成等在门口，黝黑的脸紧绷，没半点喜色，今儿自家女儿大婚，应该高高兴兴才是，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心里五味杂陈，何杰抱着五两过来，看到他，轻声道：“爸，进去看看吧。”
　　现在不多看看，待会儿把何青柔送到别人手里，又该舍不得了。何景成没应声，而是摆手示意他进去。何杰木讷地张了张嘴，最终没再劝。
　　五两今儿穿的西装，红领结，脑袋上还戴了小帽子，看起来煞是可爱，它瞧见何青柔，挣脱何杰的怀抱，倏地跳到何青柔腿上，一个劲儿往她怀里蹭。
　　它将近一个星期没见到何青柔了，连林奈也没见到。
　　迟嘉仪换好伴娘裙，故意过来逗它，小家伙儿直朝何青柔胳膊弯里钻，用硕大的圆屁股对着她，大家登时乐笑了。
　　十点，林奈在伴郎团的簇拥下过来，伴娘团象征性拦门，何青柔把五两交给何杰，当林奈走3到她面前，小家伙儿不满地叫了声。
　　何青柔摸摸它的后颈，而后与林奈到门口迎宾。婚礼全按两人策划的来，只请了熟识的朋友和重要的亲戚，大概二十桌左右。
　　其中包括青鸟合伙人田志鹏，这是何青柔第二次见到他，对方非常热情，祝贺的话说了一大堆。何青柔瞥了瞥穿露背黑婚纱的林奈，林奈忽地牵起她的手，田志鹏自觉收住话头，笑呵呵进酒店。
　　“累不累？”林奈柔声道。
　　何青柔摇摇头：“不累。”
　　“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八分钟。”林奈说。
　　婚礼仪式将在12：08准时开始。
　　“嗯。”何青柔颔首。
　　“我们要结婚了。”
　　“我知道。”
　　“我爱你。”这话她今天又说了一遍。
　　何青柔愣了愣，旁边陪同的蒋行舟等人一个个酸得牙根疼，他们还都单身，真虐狗。
　　“我知道。”她莞尔，捏紧这人的手。
　　_
　　这是一场很特殊的婚礼，从头到尾都与众不同。
　　迎宾结束后，两人回房间换仪式纱，这次穿的大红色，艳艳如火，热烈而夺目，不谢不败，既象征了感情又象征了以后。
　　林奈站在红毯的一边，等何景成牵着何青柔出场了，一步一步缓缓走去。
　　大厅里静默无声，有人已经在偷偷抹泪。
　　何景成把何青柔送到林奈身边，全程没说一句话，林奈向何青柔伸手，递上捧花，两人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何景成终于压抑着声音开口道：“好好对她……”
　　林奈郑重点头：“肯定，您放心。”
　　两个新人走向婚礼舞台，司仪说逗趣的话活跃气氛，宣誓之后，五两和另外一只母橘猫出场送戒指，两个小可爱慢吞吞地走着，母橘猫有点迷糊，走到一半往宾客区去，五两反应迅速，一爪子将它扒拉回正道。
　　台下宾客皆忍俊不禁。
　　五两走到林奈脚边，半坐着，林奈蹲身取下它后背上的盒子。
　　再是交换戒指，致辞。
　　司仪本想让林奈先说，可犹豫了一瞬，将话筒交给了何青柔。所有客人纷纷看向她。
　　何青柔捏紧话筒，笑了笑。
　　“各位来宾大家好，我叫何青柔，这是我的……”她轻声道，扫视台下一圈，“爱人，林奈，感谢大家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也感谢大家的理解与包容，很高兴能与你们齐聚一堂，谢谢。”
　　她微微弯腰鞠躬。
　　停了半晌，继续道：“就在昨天，林小姐对我说，很荣幸能够遇到我，娶我，我当时反应比较慢，没有回答。”
　　她转向林奈，认真地看着这人：“我昨晚想了很久，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林奈看向她，五两亦扬起脑袋望着。
　　“人这一辈子，确实长短不一，”她缓缓道，“但在这长短不一的时光里，却会遇见千千万万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中，极少数会成为挚友，小部分会短暂接触，而大多数只会擦肩而过，连一句交流都没有。”
　　“在这千千万万里，我遇到了你。”
　　“我很普通，不够优秀，可足够幸运，能让你记住，能与你相知相守。诚然，未来多变，无法预料，我不知道三年后七年后乃至十年后会怎样，但我知道应该把握当下，珍惜每一天每一刻每一秒。”
　　“世俗是随着时间流逝而传承下来的东西，它不是一成不变的，相反，它会随着这个社会一点点变化，也许我们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但这不妨碍我们在一起，更不妨碍……”
　　她顿了一下，道：“我爱你。”
　　“这条路难走，两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也许有一天，稍不注意就会跌得很惨，可我还是想试一试。”
　　“因为有你的存在，这条路便不再是负担，希望等到我们七老八十的那一天，我还能陪着你。”
　　我们不会儿孙满堂，不会有天伦之乐，只有对方。
　　何其“不幸”，何其有幸。
　　“林小姐，我才是很荣幸，能够和你在一起。”何青柔道，定定望着她。
　　林奈忽而笑了笑，揽她入怀。
　　不知谁先带头，全场的宾客都站了起来，为之鼓掌。
　　迟嘉仪没憋住眼泪，赶紧别过头揩了揩，对面角落里，何景成默默注视着台上，林家几个长辈皆挺直了背部站定。
　　待掌声渐渐平息，全场又安静了下来，林奈放开何青柔，接过话筒，她有话要说。
　　所有人看向她。
　　她只说了一句话——“以后请大家多多照顾她，谢谢。”
　　大家顿时大笑。
　　新人致辞完毕，司仪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祝福的话，接着抛捧花。未婚人士在台下挤作一团，现场闹嚷得很，迟嘉仪拉着陈茗行进去凑热闹，大声喊道：“青柔，往左边扔！”
　　何青柔偏头看了林奈一眼，真往左边扔。
　　人群的视线齐齐随着曲线滑落——捧花稳稳落进了陈茗行怀里。
　　迟嘉仪惊喜欢呼，乐得抱住陈茗行，陈茗行悄然红了耳尖。
　　林奈上前，搂住何青柔细瘦的腰，于欢呼声中，落下深情一吻。
　　我很荣幸，能与你走到一起。


第100章 番外一
　　微寒二月, 春风吹拂，后院里的玉兰花于一片绿意盎然中悄然绽放，清香被风一卷, 直往屋里带, 吹散周身的燥热。
　　何青柔半仰在沙发上, 双手无力地反撑在身后。
　　今儿天阴, 屋子里没开灯，加之拉了窗帘, 周遭便有些昏暗, 通往后院的门没关, 当风往里吹，轻轻卷起帘子一角, 白光忽地斜进门, 照亮眼前的光景, 她赶忙垂下眸子，避开不看。
　　结了婚以后，某人愈发放肆, 脸皮形同虚设，压根不知羞耻为何物。
　　大清早的，非要挟着她来一回。
　　平常这时候该吃早饭的，然而桌上的煎鸡蛋早就凉了, 今天好不容易六点起来，本来打算出去跑步，结果却连门都没能出去。
　　林奈俯身亲吻她的脸颊, 亲吻颈侧的发丝，小声道：“晚上阿寻她们要过来，早点回家。”
　　“我……”她气息不稳道，“我知道……”
　　叶寻蒋行舟他们今晚都会过来吃饭，昨下午就发了消息的，现今这几个已经毕业差不多快一年，各自发展，叶寻留在重庆，裴成明齐风回北京，而蒋行舟呢，则来了南城，他就那点出息，在家族公司干不下去，今年年初跑到这儿来投靠林奈。
　　林奈早前退出了青鸟，现在正巧比较闲，两人便合伙开了个修车店，两个月了，反正没几个顾客，纯属自娱自乐。
　　“我下午要出去一趟，”林奈道，“顺便接她们过来，有没有需要我买的东西？”
　　何青柔摇摇头，眸光骤然散了。
　　……
　　外面院里，风愈加大了，玉兰花摇摇摆摆，几经吹打，当天际冒出些微晨光，两片花瓣飘落，打转儿飞旋。而屋内，一次结束，又交换了一次，林奈没生骨头似的餍足地靠着沙发，何青柔乏累不已，抵在她手臂间，喘气歇息。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上班时间。
　　来不及收拾沙发上的残局，简单清理一番，小两口拿着面包牛奶匆匆出门。
　　路上有点堵，但离公司近，就是想迟到也迟到不了，进电梯时遇到万科尹一众同事，大家纷纷招呼。
　　“林总监早。”
　　“何组长早。”
　　何青柔微笑回应，林奈则冷淡地点点头，两人并肩站一块儿，其他同事迫于总监威压，都稍微往后退了些，何青柔用余光打量了眼林奈，身后的万科尹心知肚明，佯作什么都不清楚。
　　待出了电梯，走进设计部，一个平时联系还算比较多的女同事悄声道：“何组长，你跟林总监关系可真好。”
　　何青柔愣了愣，其后的万科尹忍不住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回位置坐下。
　　自打结了婚，林奈对她的好简直“明目张胆”，早上一起开车进公司，中午送水果送饮料，下午还会等她一块儿下班，时不时通知她去办公室一趟，偶尔还会做同一个项目。
　　最近又有不知道哪儿蹦出来的小道消息乱说她要升职了，搞得设计部众同事或艳羡或嫉妒，何青柔有些无奈，止不了别人的嘴，随便怎么说吧。
　　“还行。”她搪塞道，抽出资料，以示自己要工作了，女同事不好多八卦，也回座位工作。
　　吃完午饭，某人按例又让小吴叫她去办公室，她故意不去，约莫十分钟后，林奈亲自过来，见她正埋头整理文件，静静站了两分钟，径自离开。
　　设计部一干人等立马松了口气，林奈最近老往这儿来，搞得大家提心吊胆的，丝毫不敢懈怠。
　　两点多，万科尹出去一趟，回来时提着一个小袋，走过何青柔旁边，将袋子放她桌上，坐下的瞬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林总监给你订的。”
　　袋子里面是茶和甜点，何青柔悄悄打开，分了一些给万科尹，上班时间，不能太嚣张，她只拿了茶出来，这时手机屏幕亮起。
　　林奈：何记出的新品，昨天预订的。
　　她打开茶喝了口，不苦，反倒有种微甜感，正值上班时间，她没搭理，于是按灭手机，屏幕刚暗下去，对方又发来消息：味道怎么样？
　　她想回复，恰巧姚云英出来巡查，便赶紧将手机放到电脑后面。姚云英在她桌面上扫视一圈，目光停留在那堆甜点上，皱了皱眉，可到底没说什么，毕竟何青柔没吃。
　　“图画完了？”她问。
　　何青柔眼劲儿十足，装作正经道：“嗯，都核对完毕了，下午就能上交。”
　　姚云英满意地点点头，倒没再继续。
　　“认真工作，下班前把报告交过来。”说完，去其它岗位巡视。
　　自从杨顺成一走，在姚云英的带领下，设计部不论是风气还是效率，都比以前好多了，部门里还算和谐，每每何青柔有辞职回家专做网店的念头，一想到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总有些舍不得，纠结到现在，算是彻底想通了。
　　网店有沈艺如她们在，老家那边供货有何景成负责，不用她操心太多，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留在公司打发时间。
　　待姚云英走远，她放松下来，万科尹朝她晃了晃茶水，低低道：“谢谢组长——”
　　何青柔莞尔，埋头工作。
　　下班前，她去经理办公室交报告，交完要走，姚云英却让她帮忙把文件交到林奈那儿。她自然不能拒绝，转身去总监办公室。
　　临近六点，大家都在忙活，大楼里静悄悄的，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敲门，进去，反锁门，一系列动作简直不要太熟悉。
　　林奈正在审批文件，听见反锁门的声音，她扬了扬嘴角，不过暂时没动作，等对方走近了，她才放下笔，将人搂住，亲昵地抵着何青柔的额头，涎皮赖脸不肯放开。
　　何青柔赶紧撑住桌子，任由这无赖造次。
　　林奈总有些不老实，搂着搂着就把人搂到了自己腿上，何青柔双手搭在她肩头，低头看，她故意微抬起下巴，薄唇红润性感，脖颈白皙修长，无声引诱。
　　“什么时候去接阿寻她们？”何青柔定定心神，问道。
　　“下班就去。”林奈回。
　　呼出的气息暖热，直往喉里钻，这让何青柔记起早晨那个绵长的深吻，她就是这样坐在林奈身上，先主动攀着对方亲了一下，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婚后的生活比同居那会儿更直接，多了一层更深的关系后，交流亦愈深入，且名正言顺。
　　“那我等你们回来。”她轻声道。
　　林奈嗯声，按住她的后脑勺，偏偏脑袋送上薄唇。两人吻得难舍难分，但又把控得当，何青柔抬手抚摸她的脸侧，后颈，最后是喉咙，一会儿，吻毕分开。
　　她起身，理理额前的头发，正好外面有人敲门，再佯装正经开门出去，林奈笑了笑，待另一人进来，脸上又恢复成冷冰冰的模样。
　　_
　　今儿准时下班，考虑到叶寻她们的口味不一，何青柔到超市买了一堆菜再回家。
　　之后收拾客厅，换沙发套，这个月已经换了三次沙发套，一想到待会儿大家要来，她感觉脸上烧得慌。
　　下次绝不会再由着林奈，这人总没个正形。
　　将东西拿到卫生间暂时先放着，然后给五两做健康餐。小家伙儿乖巧地蹭她的小腿，半蹲在地，眼溜溜地盯瞧。
　　七点，估摸着林奈应当接到人了，她准备开始做饭，刚进厨房，蒋行舟却急吼吼发来短信：嫂子，快来修车行！
　　她蓦地一怔，以为出什么事了，忙打电话，响铃二十多秒蒋行舟才接，那边吵闹声非常大。
　　“喂，嫂子！”蒋行舟这二愣子大声喊道，他那边比较吵，一开口便卯足了劲儿拔高声音。
　　何青柔只觉得耳朵一震，稍微拿开些，问道：“怎么，店里出事了？”
　　“没有——”
　　她顿了一下，蒋行舟又高声道：“你过来就是了，那帮**崽子又在闹，我去帮忙！”
　　闹？何青柔心头一紧，担忧地拧眉，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去店里瞧瞧。
　　修车行在老城区边上，正值交通高峰期，路上比较拥堵，她给林奈打了个电话，未接通，便没再打。
　　听蒋行舟那语气，应该不是大事儿。
　　进入老城区后道路变得顺畅，她快速驱车赶往修车行。快要到时，远远就瞧见修车行门口围堵了许多打扮潮酷的人，以及十几辆改装过的车。
　　不用问，她也能猜到怎么回事。
　　修车行不仅修车和护理，偶尔会帮那些喜欢玩车的改装车，干改装这事儿呢，风险大，常常费力不讨好，有些玩车的脾性暴躁，自个儿车技差输了比赛，非得找借口怪改车改得有问题。
　　她下车进店，果然，这群人就是因为这个在扯皮。
　　蒋行舟脾气火爆，冲在前面掐架，边骂边竖中指，把对面的人气得脸红脖子粗，双方就差打起来了，但又默契地没有动手。
　　裴成明招手，示意她过去。
　　“阿奈呢？”她四下扫了扫，没看到林奈。
　　“在后面换衣服准备，马上过来。”裴成明道。
　　何青柔云里雾里，没明白什么意思，刚要问，却见后面走出一道全身黑色赛车服的身影。
　　对方一双长腿尤为显眼，腰肢细瘦有力，手里随意拎着头盔，慵懒散漫，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何青柔霎那间怔愣，呆呆瞧着，她还没真正见过林奈这个打扮，亦没见过对方赛车。
　　两人现在的重心都在工作上，即便开了修车行，林奈也是甩手掌柜，有时间才过来看一下，并不玩车，兴趣来了，会带何青柔出去兜兜风。
　　“阿奈，快过来！”蒋行舟喊道，转头朝闹事的人再竖中指并朝下，口里逞能一点不客气，问候对面的二大爷。
　　阿奈敛起眼皮，斜了那方一眼。
　　“要赛车？”何青柔道，过去帮她扎头发。
　　“嗯，”林奈稍微弯了弯腰，方便她动作，“帮他们试试车改装得到底好不好。”
　　一旁的裴成明齐风忍不住发笑。那群小孩儿车技烂，还敢闹事放狠话，他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觉得我们改得有问题，那就试给你看看，我用改装车，你随便选，谁赢谁有理。
　　“注意安全。”何青柔说，她并不反对林奈玩车，这人有分寸，她相信她。
　　林奈颔首，干脆利落戴上头盔。
　　“我在这儿等你。”她柔声道。
　　林奈顿了顿，忽而按住她的后颈，隔着头盔亲昵挨挨她的额头。
　　何青柔不由得宛然一笑，同样用额头抵住头盔挨了挨。
　　那边蒋行舟催促，她放开林奈，林奈朝他们走去。人群不停地欢呼大喊，吹口哨，看起来大家都很期待这场“比赛”。


第101章 番外二
　　普通道路肯定不允许赛车, 赛车点就在修车行后面，当初蒋行舟租下这里，就是看中了后面的宽敞场地, 他平时悠闲无所事事, 便将这儿改成了一个简易的迷你赛车场。
　　“比赛”规则非常简单粗暴, 谁拿到了摆在蛇行赛道尽头的罐装可乐谁就赢。
　　对面有些嚣张, 派了一个十八九岁的高瘦男孩子出场，似乎很看不起蒋行舟叫女人来帮忙。
　　何青柔不懂赛车, 只能站一旁看着, 其他人亢奋得很, 跟打了鸡血一样。那男孩子走到林奈面前，说了句话, 面上有些不屑, 林奈不搭理他, 弯身坐进车里，偏头朝她们这边看来。
　　叶寻、裴成明淡定非常，一点表示都没有, 反倒是车前的蒋行舟万分激动，何青柔想了想，向她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也不知道林奈有没有看清。
　　双方准备就绪，蒋行舟走到两车前面, 做了个手势，哄地一声，两辆车就飞箭似的蹿出去, 场内当即就是一阵呼声。
　　何青柔的视线一直紧随着改装车，因场地小，两车的距离根本拉不开，对面已经开始唱衰，还蒋行舟中指。
　　叶寻瞥了瞥那边，再望向场地内，淡定从容道：“赢了。”
　　何青柔没懂，两辆车才刚进蛇行道，怎么就胜负已定了，她蹙眉，紧了紧手心。
　　下一刻，改装车突然别到前面，灵活得像摆尾的鱼儿，倏地几个转弯就将对方甩到后方，再一个漂移，稳当当停在罐装可乐前。
　　整个过程不足两分钟，相比之下，对方的车犹如慢行的乌龟，还在蛇行道内转来转去。
　　改装车车门打开，林奈长腿一跨，不慢不紧下车，取下头盔，弯腰捞起罐装可乐，转身朝这边走。
　　这时对方才走完蛇行道，高瘦男孩子取了头盔坐在车里，俊脸涨成猪肝色，年轻人好胜心强，输一次比打一巴掌都难受。
　　原本闹腾的小年轻们分外安静，蒋行舟一脸堆笑，叶寻没什么反应，单手揽着何妤完全不在乎这些。
　　林奈走到她们面前，裴成明接过可乐，而后去帮蒋行舟，何青柔抿抿唇，伸手去牵她。
　　小两口到休息室换衣服。
　　“今晚吃什么？”林奈脱掉赛车服，问道。
　　何青柔将衣服递给她，轻声说：“还没想好，就买了菜。”
　　林奈将毛衣套上，抬手间，露出白细的腰，何青柔帮她理衣领顺头发。林奈却攥住她的手，轻轻揉搓暖热，何青柔笑笑，抽回手，念叨道：“小心着凉，快把衣服穿好。”
　　“嗯。”林奈照做，快速穿上外套。她去开门，就在门开的一瞬间，这人一把拢抱住她，她霎时一惊，下意识搂紧对方。
　　林奈想亲她，将脑袋慢慢凑了过来，她没避开，亦侧了侧头，就在快要触碰到时，旁边忽地传来假意的咳嗽声——叶寻她们都在外面站着呢。
　　她大窘，赶紧挣脱出来，有点不好意思。
　　_
　　回到家，小两口做饭，蒋行舟和何妤帮忙打下手。蒋行舟比较话唠，说了许多趣闻，以及一些何青柔所不知道的小事，譬如林奈为了求婚，足足准备了一个月，譬如林奈为了融入她的生活圈，曾数次求助他们。
　　处了这么久，很多细枝末节何青柔早都知道，可听到蒋行舟说时，仍有些感触。
　　从经济层面来看，她跟林奈是两个圈子的人，门不当户不对，能顺顺利利地走到一起，个中感受，只有两人清楚。
　　开始到现在，这人从未刻意彰显优渥的家境，相反，她将自己放到与普通人相同的层面上，用行动表明心意，也是因为如此，何青柔才能轻轻松松跨过家境那道坎。
　　其实当初面临林明清的刁难时，何青柔心里很不好受，但回家看到林奈，所有的不快便全都烟消云散，林奈的好，林奈对她的感情，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
　　她们相爱的过程并不轰轰烈烈，平淡得像白开水，亦如所有普通的情侣。
　　何青柔用余光望了林奈一眼，不自觉弯起嘴角。
　　“在笑什么？”林奈靠过来，小声问道。
　　她低头洗菜：“没笑。”
　　林奈抓住她的手，拿过菜篮子：“我来洗。”
　　蒋行舟看见，被虐得肝疼。
　　_
　　清明节后一天，两方长辈到南城来，趁着放假，何青柔建议大家出去走一趟，长辈们都没意见，当天下午，一行人到古镇游玩。
　　放假期间，旅游景点拥堵，古镇尤其火爆，整条街都是人，直到五六点才稍微好些，几个小辈想进去逛逛，但俩老头儿不愿再走，相约进茶馆喝茶，让她们自个儿去。
　　古镇里有个景点叫八里亭，适合拍照，很受游客欢迎。
　　两人到八里亭转了一圈，那儿就一大亭子，除了拍照片的就是拍视频的，没什么稀奇，她俩随便买了点吃食，又转了回去。
　　这一天再寻常不过。
　　但翌日，何杰风风火火拿着手机叫嚷：“姐，你们被拍了！”
　　如今流行短视频街拍，昨儿她俩无意入了某街拍客的镜头，视频一经上传，一夜之间点赞量达到了六十几万，视频中，两人牵手走在街角处，走着走着，林奈突然揽住何青柔往怀里带，霸道地抱了一下。
　　两人颜值都高，且这一举动实在太过于橘里橘气，cp感爆棚，评论区直接炸开了锅。
　　何杰担忧道：“要不要联系对方把视频删了？”
　　按照这个火爆程度，迟早会给她俩带来影响。
　　何青柔点开视频看了一遍，抿紧唇，与林奈对视一眼，将手机还给何杰。
　　“没事，不用联系。”
　　何杰吃惊，犹豫不决道：“可是……”
　　“不要太在意，没事的，放心好了。”她打断道。
　　何杰望向林奈，林奈站在何青柔这边。
　　何杰的担忧是正确的，两三天之内，视频的点赞量飙升到了将近两百万，好些三次元里熟识的同事、朋友都看到了，包括设计部的员工。
　　有人包容，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小两口丝毫不受影响，该怎样就怎样，没人敢问林奈，但不少同事来何青柔这儿旁敲侧击，她不正面回答，仍旧像往常一样与林奈相处。
　　你情我愿的事，哪轮得到不相干的人置喙，况且要过一辈子，身边人总会知道的，没必要藏着掖着。
　　一时之间，公司里闲话纷纷，何青柔看得开，心态挺不错。
　　过了一阵儿，又有消息传她和林奈同居了，嘴碎的同事故意跑来问：“这是真的吗？”
　　迟嘉仪白了对方一眼，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何青柔倒好脾气，轻声道：“假的。”
　　同事一脸悻悻，自觉面上无光。
　　“不是同居，我们已经结婚了。”她又道。
　　同事愕然，震惊不已，憋得一脸通红。迟嘉仪噗嗤笑出声。
　　不到半天功夫，全公司都知道这个消息，说来奇怪，之前那些个嘴碎的尽拿这事八卦，现在却没一个敢在公司闲聊，集体噤了声。
　　大约一个星期，视频的热度减退，网上没人再关心她们，公司这边亦风平浪静，过程比她们想象中要容易。
　　不惧流言，不惧排斥，勇敢跨出第一步，因为我爱你，愿意为你遮风挡雨。
　　_
　　何青柔买了一个相机，录制了许多视频，用以记录两人生活的点点滴滴，将来无聊了，可以翻出来看看。
　　“阿奈，看这边，”她举着相机走到客厅里，对准沙发上正在埋头批文件的林奈，她笑了笑，高兴道，“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今天是6月13，特殊的日子，15年的这天她们在les酒吧相遇。
　　林奈看向镜头，窝里的五两跳出来，跃到她腿上，好奇地盯着何青柔。
　　“没有。”这人故意这样说。
　　何青柔从镜头后抬起头，看着她。
　　她把相机拿了过去，对着何青柔。
　　“林太太。”她喊道。
　　“嗯？”突然面对镜头，何青柔略微不自在。
　　“我爱你——”


第103章 番外三（慎买）
　　陈茗行第一次遇见迟嘉仪, 是在第三实验楼，入学第三周的星期六，彼时她刚做完第一个选修物理实验, 上交后, 教实验的老头儿却不放她走, 而是指着第一排左边, 一脸无奈地说：“你去帮那小姑娘理一下电路。”
　　那小姑娘便是迟嘉仪，深蓝色t恤背带短裤, 中长卷发, 皮肤白得可以透光, 一副乖巧讨喜的模样。
　　然而她组装的电路并不讨喜，简直像团乱麻。
　　陈茗行皱了皱眉。
　　“理完就可以走了。”老头儿悠悠道, 心安理得地将苦差事丢给学生。
　　陈茗行只得过去。迟嘉仪长得不高, 顶多160, 她174，站一块儿，高矮鲜明。
　　迟嘉仪埋头认真捣鼓电路, 压根没察觉到旁边有人，直到她伸手截下她手里的线，对方才傻愣愣抬起头。
　　“正负极接反了。”她清冷道，顺道把电线接到正确的位置。
　　迟嘉仪眨巴眨巴眼, 微仰起头疑惑地看着她，少女面容姣好，粉唇圆眼, t恤领口有些大，露出半截精致的锁骨。
　　陈茗行依然面无表情，冷冷道：“把三极管给我。”
　　迟嘉仪怔了怔，把三极管递给她，并不动声色地跨近半步，陈茗行顿了一下。
　　电路理完，实验差不多就完成了，再抄抄数据便可走人。
　　出了实验室，迟嘉仪追过来，笑吟吟凑到她旁边：“同学你好，我叫迟嘉仪。”
　　_
　　陈茗行不喜欢跟人接触，一贯独来独往。
　　周一高数课，机械和计算机混合上课，教室里满当当都是人，她坐在最后一排，右手边有一个空位。
　　马上就要打铃，老师已经拿出花名册准备点名。铃响的一瞬间，一道身影飞快冲进教室，转了半圈，最后在她旁边坐下。
　　露脐吊带，军绿短裤，白瘦的细腰分外惹眼，来人喘了两口气，忽而偏头，见了她顿时眸光一亮，凑近了低低道：“同学，是你啊，好巧……”
　　淡淡的茉莉香似有若无，吊带勾勒出凸凹有致的曲线，因为挨得太近，难免会碰到胳膊，陈茗行不动声色地挪开些，不作理会。
　　迟嘉仪没放在心上，反倒冲她笑了笑。
　　陈茗行收回视线，漠然地看向讲台。
　　老师开始点名，先点机械，再点计算机，喊到她的名字时，她只抬了抬手，迟嘉仪偷偷瞥了这边一眼。
　　下课，大家纷纷离开教室，中午十二点，所有人一窝蜂朝食堂涌去，她不喜欢挤来挤去的，便等人少了再走。
　　“陈同学，你一个人？”迟嘉仪亦没走。
　　她不说话，疏离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要不要一起吃饭？”迟嘉仪似乎不会看脸色，甚至有种惺惺相惜的惊喜感，“二食堂新开了一家川菜档口，听说特别正宗。”
　　陈茗行眉头一拧，回绝：“我还有事。”
　　她不吃辣。
　　迟嘉仪一愣，哦哦两声。
　　她抱着书走了，迟嘉仪找到熟识的同学往二食堂走，一路说说笑笑，她多看了两人的背影两眼。
　　_
　　计算机与机械两个学院的公共课重了三门，不认识之前，陈茗行对迟嘉仪毫无印象，但认识以后，感觉天天都能见到这人，不论课上课下。
　　南城要举办一场国际半程马拉松比赛，校青协拉到了志愿工作，将面临全校招募300个志愿者，她和迟嘉仪皆入选。
　　志愿当天，早上六点出发，连吃早饭的时间都没有。
　　下了车，又遇到迟嘉仪，这回她扎了个高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
　　“陈同学，领早饭了吗？”她先打招呼，嫣然浅笑。
　　由于时间紧迫，学校会统一发面包牛奶，陈茗行不语，她不喜欢学校发的，早自带了早饭。
　　“没有。”她简短回复，不想多说什么。
　　迟嘉仪却将自己手里的东西塞给她：“那你拿着，我再去领一份。”
　　塞东西时，难免会碰到，圆润的指尖在她掌心里刮了刮，她下意识收紧手，不小心触到对方滑嫩的手背，霎时又张开，面包滚落在地。
　　迟嘉仪早转身重新领早饭去了。她盯了地上的面包一会儿，犹豫半晌，最终弯身将其捡起来——吃了。
　　志愿工作非常简单，送水递毛巾，再帮忙搬搬凳子。
　　比赛进行到一半，大部分志愿者都清闲下来，围坐在棚里歇息。
　　她倒了杯水，刚要喝，队长叫她帮忙，有人扭到脚了。她跟着过去，发现那人就是迟嘉仪。
　　可能是太痛了，迟嘉仪憋得脸都有点红。队长让她背迟嘉仪去医疗棚，她站定不动。
　　“没事没事，我可以自己走。”迟嘉仪有些不好意思，扶着栏杆站起来。
　　队长赶紧止住她，恰巧一个男同学经过，队长连忙叫男同学过来。
　　陈茗行弯身：“上来。”
　　语气依旧冷冷淡淡。
　　迟嘉仪一愣，这时男同学已经走近，她犹豫片刻，还是环上陈茗行的肩膀。
　　十八九岁，身体已然发育完全，当背后被两团柔软触及，陈茗行几乎下意识抽了抽指尖，掌住对方双腿的手心立时发烫，好似碰到了禁忌，她想松手，可迟嘉仪抱得更紧，还偏头倚着她的脸侧。
　　茉莉香直往鼻里钻，在她心里勾出一股野火，那火四下乱窜，所到之处无不滚烫灼热。
　　_
　　迟嘉仪这人，没半点自觉性。
　　自打半程马拉松志愿结束后，她愈发频繁地出现在陈茗行面前。
　　“陈同学”变成了“陈茗行”，她挺擅长自来熟。
　　第三次实验课是光的干涉实验，两人又一个班。这次的光学实验因器材不足必须两人一组，恰巧，她俩分到一起。
　　迟嘉仪笑弯了眼睛，陈茗行没半点情绪波动。实验不难，按步骤操作，找到牛顿环让老师检查，再测出直径即可。
　　陈茗行操作能力强，实验全靠她一人。
　　迟嘉仪眼也不眨地盯着，盯得她浑身不自在，她蹙眉，冷淡开口：“别看着我。”
　　迟嘉仪当即回神，张张嘴，别扭道：“没看你……”
　　陈茗行没搭理她，继续调焦，快要得到清晰的干涉图样时，又听这人慢吞吞道：“陈茗行，你的手真好看——”
　　她后背一紧，调焦不稳，牛顿环顿时糊了。
　　此时有一组同学已检查完毕，老师问还有没有找到的，她赶紧重新调焦，当视野里清晰时，她举手示意，迟嘉仪好奇，赶忙弯腰埋头来看，她一抬头，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惊愕像白亮骇人的闪电，倏地劈在她心上，她呆滞半晌，迟嘉仪亦悄悄红了耳根。
　　_
　　意外像寒冬里的一瓢凉水，又像春日泥土里的种子，一点一点生长，温热的触感挥之不去，甩都甩不掉。
　　陈茗行失眠了，翻来覆去整宿睡不着。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才终于睡了半个小时，醒来，她终于将念头摈掉。
　　她渐渐有意远离迟嘉仪，但迟嘉仪开始有意接近她，如果没有那次意外，她可能不会太在意，但迟嘉仪的目的太明显了，毫不掩饰。
　　今天的课不跟机械重合，她拿书走进教室，坐下不久，熟悉的声音响起，迟嘉仪坐到旁边，低低拉长声音道：“陈茗行——”
　　她一怔，捏紧手心。
　　迟嘉仪跑到计院来蹭课，她准备挺充分，书笔资料都借全了，且上课认真，还做了笔记。
　　可陈茗行一点内容都没听进去。
　　一晃到吃饭的时间，迟嘉仪抱起书亦步亦趋跟着她。
　　“中午吃什么？去哪儿吃？”迟嘉仪问，眼里堆满笑。
　　她没言语，想着该怎么拒绝。
　　“要不去粤菜馆？他家出了新品，我上次去吃了一回，比较清淡。”迟嘉仪道，向这边靠了些。
　　两人都穿的短袖，忽然手臂相碰，陈茗行浑身紧绷，不动声色离远点，可对方突地拉住她的小臂。
　　“走吧，再不去就没位置了。”
　　她曲了曲手指，任由迟嘉仪拉着。
　　_
　　南城的夏天酷热，即便已经快接近十月份，仍旧太阳毒辣。
　　迟嘉仪天性客观，并且异常执着，眼见她没任何反对的意思，便愈发大胆，小女生的心思就米粒儿那么大，想一出是一出，今天送酸奶，明天送红茶，时不时再来点甜品小蛋糕。
　　陈茗行不放在心上，等她自己知难而退。
　　然而迟嘉仪的字典里就没“知难而退”这四个字，反倒越挫越勇。
　　因为她常来蹭课，陈茗行班上的人几乎都眼熟她了，亦都知晓她是来找谁的。
　　久而久之，某些难听的话开始流传，比如女同，谈恋爱，变态。
　　01年，同性恋行为才从流氓罪中被剔除，零几年那会儿，社会风气并没有现在开放。
　　迟嘉仪是同性恋，老早就出柜了，她周围的亲戚朋友和同学都知道，也基本都接受，但这不代表所有人。
　　不过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这妮子乐观积极得很。在这一点上，陈茗行远不如她，她连出柜的勇气都没有，只会悲观地把自己伪装起来。
　　难听的话传到了迟嘉仪耳朵里，几天后，她没再来记院蹭课，只偶尔在外面来个“偶遇”。
　　突然变成了一个人上课，陈茗行没来由不习惯。
　　_
　　最近迟嘉仪主动找她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两三天都见不到一回。
　　陈茗行独独去了川菜档口，她随便打了份稍微清淡一点的菜坐在角落里。
　　川菜连炒青菜都要放辣椒，她吃不惯，辣得鼻头冒细汗，正犹豫要不要走时，倏尔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迟嘉仪挽着一个看起来就十分温婉的女同学朝里面走，她心情似乎很愉快，一直说说笑笑。
　　两人关系匪浅。
　　脚下如同生了根，陈茗行走不动了，她沉默坐在角落，心里无故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没敢细究这是为什么，只觉得慌张，那感觉好似洪水猛兽，随时要将她吞噬。
　　迟嘉仪没看到她，与女同学去了另外的档口。
　　她捏紧筷子，抿唇木然着脸。
　　下午，太阳愈发火辣，她去自习室看书，中途去了趟厕所，回来时发现迟嘉仪就坐在第一排。迟嘉仪瞧见她，立马眼一亮，抱起书就往她这儿来。
　　她没任何表示，不说话也不动作，坐在座位上默默看书。
　　迟嘉仪多动，看不进书，没多久就拿出一个拍立得，兀自在那儿捣鼓。
　　自习室里除了她俩，就一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侣，迟嘉仪动作再大，都完全不影响那两个。
　　陈茗行尽量把心思放在课本上，但迟嘉仪摆明了不让她安静看书。
　　——迟嘉仪递了张叠过的纸过来，纸里面包着东西。
　　陈茗行打开，里头是一张偷拍她看书的照片，纸上写着三个狗爬大字：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