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那么软》作者:花落时听风雨   文案:代王李齐一睁眼成了卫国侯府世子卫长庚,其实就是妹妹顶替孪生哥哥的假世子卫长宁。   侯府世子美得不可方物,身娇体软,总有许多小姑娘想要贴上去。   君相总感觉那个少年奇怪,冰肌玉肤,雌雄难辨,对她更是言听计从,又怂又软。   直到成亲后,发现小侯爷对她的占有欲极强,软怂都是假的。   *****   *小侯爷会称帝。   *因重生,前三章叙事为主,后文香甜可口,耐心看完前三章,本文架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长宁,君琂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代王重生了,重生在男扮女装的侯府世子卫长宁身上,像是命中注定,遇见了上一世与自己和离的水肌玉骨的丞相的君琂,阴错阳差之下,两人又纠缠不清,小世子表示,这一世她再也不会放手了。本文情感细腻,逻辑清晰,常于细微之处见脉脉温情,细水长流的相处之中又夹杂着家国天下,剧情跌宕起伏,值得一看。 第1章 一   “荒唐!叔占侄妻,古今未有。陛下这是最后一点于代王殿下的脸面都不留了,也不想想当初如何攻入长安城的。”   随着最后一字落地,杯盏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也极其清脆,屋内金吾卫大将军韩元不断地来回走动,廊下的婢女吓得也不敢进去。   去世三载的代王是皇帝李乾的侄子,也是先太.祖的长孙。   六载前先太.祖驾崩,废帝李乾弑父夺位,众王被赶尽杀绝。太.祖次子李棕隐忍三载,与侄子代王李齐里应外合,废除皇帝李乾,称帝长安。   而此前代王在与君琂成亲时,饮下废帝赐下的毒酒。于成亲三月后去世,死前竟选择与君琂和离,写下放妻书,再婚再嫁,各不相干。   那时君琂官居丞相,在代王死后极是痛心,挂冠而去,不知所踪。   皇帝如今想娶的不是君相这个冰清玉洁、才华横世的女子,而是她在朝中的威望。   顾笙入内时,地上的碎片无人敢收拾,她从婢女手中接过消暑的金橘子雪泡,走近自己的夫婿,浅笑着宽慰:“你气什么,如今君相不知去处,陛下不过空想罢了,喝茶消消气。”   韩元回身望着绯色襄河缎上绣着簇簇牡丹的女子,他一拍脑门想起来往事,他的这位夫人也曾是代王妃。   当初顾笙先嫁代王,代王在三年后娶君琂为平妻,都是协议成亲的,且都未曾有过肌肤之亲,他能娶顾笙,陛下就会想当然想让君相入后宫为妃妾。   想到这里,韩元忍不住愧疚道:“我知道自己是脾气大,难道你不生气,陛下登基三年,赋税一年比一年重,朝堂上沉珂旧疾在废帝时就已很明显,如今任由旁人把持朝堂,扭转不回局面竟想着君相来挽回。”   顾笙笑道:“如今你想着也无用,气过就罢了,贵妃娘娘不日回乡省亲,你不如先去安排此事,君相之事不过是陛下随口一言,急不得。”   韩元消气后,想起省亲一事迫在眉睫,忙去营中挑些武艺精湛的兵士随行保护。   他打马出门,隔壁卫侯府的世子卫长庚也恰好回府,少年郎丽色惊人,右眼眉梢处一颗殷红朱砂,衬得眉若烟黛,远远看上去竟有几分像代王。   卫长庚停在府门前,见到他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两府相近,隔三差五便会遇到,便主动招呼:“韩将军。”   韩元坐于马上,俯视着少年,不点而朱的唇角微微抿着,素净的腮上似敷了淡粉,他觉得此人愈发像极了代王,只是那人已逝,他便笑道:“听说卫世子明年下场科考?”   侯门世子大多会等着袭爵,但卫长庚偏偏去走科举的路子。   卫长庚穿着华锦的袍子,笔直修长,静如秋花,这样大家气韵带着不多见的魏晋风骨,他身上特有的灵韵就算是长安最出名的丹青手也绘不出。   她俯身一礼,“长庚不才,想去试试。”   两府极近,韩元对卫长庚的印象不错,少年郎带着年少意气,进退有度不失去贵族子弟的风骨,这样的子弟才会给家族带来荣耀。   韩元笑着策马而去,卫长庚一人则往后院走去,乳母方氏早就等候在那里,见到世子回来,心定了下。   方氏是伺候卫长庚长大的,也知晓卫长庚是女扮男装,她本是龙凤双生。   孪生哥哥在四五岁就已去世,当时侯府夫人沐云已不能再生育了,为了不让世子的位置便宜后院妾室养的,就狠狠心让妹妹卫长宁扮作哥哥,告诉所有人死的是卫长宁。   四五岁的孩子都是粉雕玉琢的,兄妹二人也有几分相像,她为了不让所有人怀疑,带着卫长宁去道观去了几载,直到她去世才让卫长宁回侯府。   她安排极为妥当,让方氏一路跟着扮作哥哥的卫长宁去衡水书院读书,直到新帝李乾登基,卫长宁才回来,这样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现实有些离想象的差距太大,卫长宁生的肤白貌美,一身男装也掩盖不了她的美貌。脱下男子装扮的卫长宁,从每一根头发到踩在地上的玉足,都是完美无瑕的。   然而愈是这样,方氏心中越发害怕,若是被人戳穿了,世子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她唉声叹气的将卫长宁迎进屋子里,卫长宁安静喝了杯水,淡淡道:“侯爷让我去衡水书院给二弟送些贴身的东西。”   方氏愣了下:“府里小厮随从那么多,怎么让您亲自去。您明年春考,一来一回三四个月,多耽误您的时间啊。”   这明显就是暗地里使绊子。   卫国侯府自三年前老侯爷去世后,就一日不如一日,卫长宁的世子位置是老侯爷定下的,父亲卫怀慎不如老侯爷长袖善舞,府内渐渐有衰败之势,卫怀慎不满意父亲给他娶的嫡妻,自然也不会喜爱卫长宁。   反倒是喜欢妾室生的二子卫见绪,如今卫见绪的母亲是侯夫人,他水涨船高也算是侯府嫡子。   卫长宁在衡水书院待了五年,卫国侯就是凭着这点才让她去送。方氏见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好给卫长宁收拾东西。   方氏去里间收拾路上用的东西,外间急匆匆走来一人,左右看一眼,眼中带着羡艳。   这是侯府世子住的院子,除去侯爷的正屋外就属这里最好,不知哪个看风水的路过这间浮云阁,道是这间院子风水极好,坐北朝南,住在此地,心想事成。   外面没有人相信,续弦的侯爷夫人生下的二女儿卫见莳信了,她今日过来是托长兄给二哥哥带东西的,这也是母亲的吩咐。   婢女引着她进去,卫长宁正坐在书案前发怔,听到声音这才回头,嫡妹眉眼盈盈,一身藕荷色襦裙,裙摆处绣制的蝴蝶蹁跹而舞,墨色长发柔顺地挽作漂亮的发髻,更显得楚楚腰际,不可一握。   她看得有些发怔,若为女儿家,她当是也可以在侯府安享着该有的荣华富贵,不会与男子一般去下场科考。   卫见莳毫不客气命小厮将几个箱子抬进来,看得卫长宁眉峰蹙起,只听卫见莳道:“辛苦大哥哥了,这些东西是我特地给我二哥准备的,你也知道读书辛苦,我做妹妹的也要适当关心下。”   “那你便放下,明日送上马车。”   听着这话,卫见莳目光落在她晶莹的脸颊上,眉梢那颗朱砂添了几分灵气,气韵天成,若是女子,只怕比她还要美。   可惜,是个男子!   “大哥哥且注意些,里面还有些宝贝呢,我都列好单子给了随行的小厮。”   卫见莳这样说着,扭头就离开浮云阁,连客套的话都不会再说一遍,她阿娘说了只要这个卫长庚死了,二哥袭了世子的位置,这间浮云阁便是她的了。   里间收拾东西的方氏打起帘子走出来,见到继室的女儿过来耀武扬威,眼里闪过厌恶,为了不给世子添堵,她也就没有说话,再多的宝贝,浮云阁也不会贪一分,先夫人的嫁妆都留下来了,用不着仰人鼻息。   次日,卫长宁就要出发去衡水书院,方氏这次不好跟着去,她要守着浮云阁。   将袍服准备后,伺候卫长宁穿上,十八岁的女儿家早就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不能见人罢了。她伺候好卫长宁,不忘叮嘱她:“世子出门要小心,晚间屋子里不能留男子,且不能让旁人靠近你的身子,不能摸到你的胸口。”   大唐朝民风开放,男人出门都是勾肩搭背,摸胸口都是常有的事。卫长宁扮作男子,胸口裹着绸布,一寸寸地掩盖住丰润,便成一马平川,但是被旁人一摸就能发现绸布,容易被发现。   方氏想将世子送出城门,卫长宁拒绝她:“乳娘你在府内好生管着就好,我都是十八岁了,明年若是运气好中个探花回来,更是大人了,会自己承担的。”   临别在即,方氏心里又将正院里的黑心肝夫妻骂了一遍,眼眶通红,悄悄说:“是啊,十八岁的大姑娘都可以嫁人了,隔壁院子里的将军夫人也不过大你两岁,孩子都满地跑了。”   隔壁将军府的夫人顾笙也算是卫长宁重生前的老熟人,她的性子如今也安分下来的。   方氏将世子送出门,对着侯府正院唾了口口水,才带着婢女回浮云阁。   ****   长安城内的人集中住在北边,这里有皇宫与官府,路两旁都是遮阴的榆树、槐树,深宅大院的府邸门口都列两排戟架,气度恢弘。   城门口遇检查时,恰好遇到金吾卫将军韩元在巡视,卫长宁按照地位高低也需要下来行礼,唤道:“韩将军。”   昨日方见的人,今日又看到,韩元也下马来,目光精锐地扫了一眼后面马车,大箱小箱的摆满两个马车,他惊讶道:“世子这是出远门?”   “家父让长庚去衡水书院给二弟送些东西,不日就归。”   韩元诧异,今日算是第二次近距离观察卫长庚,大唐风气开放,一些官家公主喜好纤柔细腻的面首,这样的卫世子极是符合。卫国侯不将人藏在家中埋首苦读,竟让人奔赴那么远的地方。   衡水书院比长安城国子监更负盛名,三年一度的科考中总有衡水书院出来的俊彦。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了开新了。   走过路过,加个收藏,谢谢小可爱们。   注意,代王也是女子。 第2章 二   两人短暂说了几句,看着与代王相似的脸颊,韩元心中想起往事,旋即命人暗中保护这个文弱世子,衡水书院在山东方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人也在那里授课。   卫长宁的马车过城门后,一路向南走去,沿途都拿着卫国侯府的文书在驿馆住宿,客栈人多嘴杂,不如驿馆来得清净。   走了数日后,与王贵妃回乡省亲的车驾同时入驿馆,卫长宁吩咐人在外面候着,待他们入住后才进驿馆。   两路人的方向一致,王贵妃如今得盛宠,可称后宫第一人,皇后自打入主中宫后就闭门不出,王贵妃顺理成章地接过后宫管辖之权,王家一时鼎盛。   卫国侯府近年来不大如意,卫长宁也通晓朝堂政事,前世她本就站在朝堂旋涡中心,也曾看得清楚,只是眼下处处受制,那些大谋略显然离她很远。   其实多少麻烦的事都没有这个顶替孪生哥哥的世子之位来得凶险。   被旁人揭穿她的身份,她的父亲卫国侯第一个便会将她活活打死。   驿馆早早就接到上面下来的通知,将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卫长宁跟在贵妃后面也算得了不少便宜,用过晚饭后,她将所有人屏退,自己脱了外衣,一并解开胸上的绸带,踩进桶里沐浴。   一般的驿馆也不会这么好的待遇,但是为了迎接贵妃将一应都备全了,她靠在里面,任由温水浸没自己的肌肤,她脑子里想起白日所读的书,慢慢过一遍,算是温习。   指望不到她的父亲卫怀慎在仕途上帮助,他的心中只有次子卫见绪,想着他能够承袭爵位,只是老侯爷逼着他立她为世子,断了他多年美梦。   沐浴后,她裹好绸带才吩咐人入内收拾,出门在外,她有着早睡的习惯,便就此熄灯睡下。   次日下起了大雨,六月的天像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了。   卫长宁被雨声吵醒,她穿好衣裳推开门去看,外面风驰雷鸣,清晨显得光线不明,她的贴身小厮元安过来问今日的行程。   外面黑云压顶,云层似有千斤重,低低垂在远处地面上,雨水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滚落在地,飒飒风声,迷乱眼球。   卫长宁关了窗户,道:“在此休息一日,雨停再走。”   元安听了就去吩咐外面随行的人好生看管着那些木箱,二公子的东西若是不慎遗失,侯爷夫人定有说不尽的话。   ***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所有人的行程规划。   卫长宁避雨不走,王贵妃也是这样,闲来无事便在指甲上染着水仙花的汁水,驿馆内所有的事都瞒不过她,自然也包括在她们后面入住的卫国侯世子。   她膝下只有一女李瑾,大唐已有女帝先例,她宠冠后宫,自然也有野心的。   卫国侯老侯爷算是肱骨之臣,在皇帝登基时立功不少,只是年龄大了操劳过度,登基后没几个月就死了,原本想着新卫国侯能够继承衣钵,想不到他才智平庸,止步不前,白白浪费老侯爷生前的心血。   卫国侯在朝堂上不济事,但这个男生女相的小世子外祖是沐国公,在边境多年握着兵权,也是一大助力。   王贵妃想了想,既然同行不如请来见见,婢女立即领命去请。   接到消息的卫长宁正捧着书,见到贵妃身边的婢女,微微一怔,不敢有所耽搁,整理衣袍后就跟着去了。   雨水很大,从抄手游廊走去的时候打湿了衣摆,卫长宁略微蹙眉,也顾不得这些便挑开帘子走进去。   王贵妃母家不是簪缨大家,她是在潜邸的时候就跟着皇帝,细细算来也有二十年了,但看被皇帝宠了这么多年也晓得她的手段不差。   卫长宁前世是代王李齐,算算这个皇帝还是她的叔父,对于这个王贵妃耳闻许多,母家是衡水那里的书香大家,衡水第一世家,在长安城内无法入人眼,眼下回去就是省亲。   能得到这样的荣宠,卫长宁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带着外臣见妃嫔应有的恭谨,笔直地站在一旁。天气阴沉,屋内点着一排莲花灯,火光腾动,屏风后的人影影影绰绰,可见隐约风华。   贵妃不惑之年,卫长庚小小年纪,她也不介意男女大防,命人撤去屏风,映入眼帘便是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初见卫长庚,她眼中闪过惊艳之色,这些年皇帝后宫也曾纳过不少美人,但论姿色都不如眼前这位少年惹眼,環姿轩扬,若生为女子,只怕她自己都赶不上。   她掩盖不当有的情绪,笑道:“世子好相貌,我与你母亲也曾见过几面,相交甚好。”   提及母亲沐云,卫长宁没有多少印象,她是重生之人,对于这个身体原来的记忆很淡。母亲沐云死时她不过八九岁,实在无甚记忆,她只好道:“母亲去得早,劳娘娘惦记了。”   王贵妃眼眸微眯了眯,再次看向卫长庚,玩着自己的刚染好的指甲,装作随意道:“这些年沐国公在外戍守,也是辛苦,陛下有意想让他回来享享清福。”   卫长宁心中惊了惊,若没有记错,母亲沐云与沐族好似交恶,不如平常人家那般往来亲近,但沐国公若可以回来于她而言也是好事。   她俯身一揖,端端正正又行了一礼,道:“这是陛下恩赐,长庚也甚是欣喜。”   闻言,王贵妃发现这个少年并没有想象中的感恩戴德,相反异常内敛,宠辱不惊,这样的世子竟不得卫国侯欢喜,也是奇怪。   不过相对于方才的话,更让她奇怪的是卫长庚行礼时露在袖口处的一双手,小巧晶莹,相对于男子而言,这样的手实在是太小,再打量着卫长庚,目光落在她的发丝遮掩下的耳垂上。   女子爱美,从小就会穿耳洞,才可戴上精致的耳环。卫长庚一双耳垂娇小,但并无耳洞,加之她的声音沙哑,不像女儿家娇媚。   卫长宁心中发憷,这位贵妃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穿梭,她可以感受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腰间,她呼吸微顿。   胸口可用绸布缠上,可是盈盈楚腰总不能也缠上几圈布带充作男子粗腰。   王贵妃见人无数,这个卫世子雌雄莫辨,当真是个尤物。她心中欣赏这个世子,这样的人可比普通纨绔子弟优秀多了,她笑着说了几句笑话,卫长庚懂得察言观色,都笑着应下。   来时带了些许礼物,选出几样赏赐给她,又命她一道随行。   待卫长庚离开后,屋外走出珠翠斓裙的少女,模样娇俏,比之卫长庚,反差了几分颜色,前者姝色无双,后者若无公主荣耀在上,也比不得那个少年。   李瑾在外穿得也是普通,五官娇美,尚算佳人。   她方才看见那道消瘦的背影,好似女子,可一身青色衣袍又是男子装扮,她不是一般女子,在朝旁听些许日子,大胆猜出些许,就道:“母妃,那是您的人?”   王家会挑选些秀丽佳人,加以调.教,送入各府探听机密,她理所当然将方才那人当作是王家暗人。   王贵妃斜依在榻上,翻看着自己修长的指尖,想起卫长庚方才纤细五指,指尖圆润间透着淡淡粉色,不由感叹自己老了。   她抬眸看向女儿,目光落在她耳垂上宝石耳环,低笑道:“这次省亲就是想听听你舅舅的意思,皇后膝下无子无女,早就不管事了,应该想想后面的事了。”   李瑾道:“可是舅舅一向秉承书香世家的规矩,不参与那方面的事,母妃能说得动?”   王贵妃勾唇一笑,“衡水第一世家而已,长安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才是最好听的。”   还有件最隐秘的事,她已经劝皇帝将沐国公调回长安城,这位征战沙场的沐国公必会感激她,到时吹吹风也会是她的助力。她想了想,就道:“方才那个卫世子长得好,性情稳重,瑾儿一路上可照拂一二。”   王贵妃未出阁前可就是衡水第一美,李瑾自认也是不俗,听母亲夸赞一个少年长得好,心中不由奇怪,男子也可用‘好’这个字?   翌日,天清气新。   有着贵妃的吩咐,卫长宁的马车自然加入贵妃车队中,她的马车在后,而李瑾与王贵妃在前,李瑾好奇卫世子的相貌,在入住驿馆的时候故意慢走几步,恰好遇到卫长庚。   卫长宁一身淡蓝色衣袍,有着上次的教训,她选择的是宽敞衣袍,这样足可遮掩盈手可握的腰际,纵然这样,一张脸不施粉黛也显得晶莹白皙。   宽袍之下,好似隐着窈窕身材。   李瑾站在台阶上吩咐婢女今晚的膳食,眼尖的瞧到卫长宁,眼眸一颤,纤细的身影站在几步远外,屈身行礼时,露出白皙秀美的颈子,其间肌肤细腻,如夜间明珠般引人注视,连她都自叹不如。   然而一出声就破坏这份美感。   “卫长庚见过殿下!”   声音带着男子特有的沙哑与质感,与这般美貌的脸庞,极是违和。   作者有话要说:  卫长宁是代王重生的,君相是她前妻…… 第3章 三   李瑾非稚子,见过后就不再有其他心思,母妃让她亲近这位卫小世子,是什么用意她也明白,沐国公一儿一女,而他的儿子在多年前就已去世,没有留下半点血脉,仔细算算沐国公膝下也只有卫小世子这么一个外孙。   沐国公不日回长安,正想着如何接近这位卫世子,不想在省亲路上偶遇。   她看了眼天色,不欲再上前搭话,余光又扫了一眼,才道:“卫世子也去衡水?”   “二弟在衡水书院就读,长庚去探望。”卫长宁声音不大好听,已将方才那份绮丽褪去。   李瑾看着她的天人之姿,心中意动,虽说皇家都是联姻,但是选个貌美的驸马回去,背后权势不说,瞧着心里也舒服,她回应道:“孤陪母亲回去见舅父与外祖母,听说卫世子在那里待过几载,到时有何风景秀丽之地,还望世子告知一二。”   突如其来的桃花运,让卫长宁顿住,前世为代王时她身边也有些花草,但她自幼倾慕君琂,仗着自己皇孙的身份,可以选择无视那些贴过来的世家女子。   现在,她只是卫国侯世子,就算知晓宸阳公主李瑾是为了沐国公府,可她也无资格拒绝的,这个小世子的身份实在不堪一击。   为了自己安稳的日子,她立即应承道:“殿下吩咐,是长庚的荣幸。”   这个小世子太过沉静,李瑾有些不满她的态度,睨了一眼就走进内院。   王贵妃正在屋里吩咐人收拾箱笼,回身就看见女儿不太高兴,便道:“见过卫世子了?”   “见过了,比几位皇兄还要古板的榆木疙瘩,就一张脸长得好而已,不过她的容貌有些像代王兄。”李瑾在一旁做下来,若非眉梢那点朱砂,两人就像双生。   提及代王李齐,那便是最大的惋惜,王贵妃早些年见过她。她在太.祖驾崩后主动去皇陵守陵三年,回来后凭着遗旨娶君琂为平妻。   君琂是废帝李乾的丞相,但不知何故触怒君颜被废,在濒临险境时,代王提出求娶的意思。当时李乾想要秘密鸠杀君琂,被代王撞破,她这才躲过一劫。   王贵妃在登基大典上也曾见过代王,与卫长宁像有八分,她也觉得奇怪,道:“沐云与代王生母也无关系,两人相像恐也是偶然。”   李瑾这些年听了许多风流事,凑近母妃跟前,低低道:“莫非卫世子与代王兄是双生?”   王贵妃摇首,“你代王兄若活着今年也有二十岁,这个卫世子刚十八岁,你想到哪儿去了,当初先太子去时,代王尚在腹中,太妃生产时我恰好在场,怎么可能是双生。”   李瑾沉默片刻,道:“那你说堂兄弟之间也有相像的,那这个卫世子是不是哪位皇叔在外的孩子?”   太.祖膝下的数位子嗣都有不少风流事,王贵妃也听闻不少,今上不顾名声想纳君琂入后宫,李瑾口中的荒唐事也不无可能。只是孩子面前不好说,她便道:“就算你几位皇叔荒唐,卫国侯先夫人沐氏的国公府嫡女,怎么可能做下这种荒唐事,二人相像也是常事。”   她想了想,又道:“你与卫世子年龄相仿,若是谈得来就多谈几句,他那番模样也是爱人的。”   李瑾算是应下了,卫长庚那个模样,比姑娘家还要柔软清丽。只是她知道卫家与沐家多年不曾来往,要想让两家和解,还是让卫长宁先来解决。   若非沐国公府没有子嗣,也不会便宜这个卫长宁。   ****   衡水地处江南,风景秀丽,而书院设置在山脚下,远离县城。   书院在前朝就已设立,山下寂静,极是符合古人口中的修身养性,不为外事所扰,一心只读圣贤书。   贵妃车驾入衡水时,没有惊动地方父母官,她回王家时不忘带着卫长宁,书院离县城十几里地,天色已晚,住在驿馆不如家中方便。   如此,卫长宁难以拒绝,只好却之不恭。   王家舅父王牧之是地方官员,一直外放,这些年恰好回了衡水,一路上笑吟吟,儒生气息浓厚,一眼见到卫长宁,就知此子心性沉稳,背地里与王贵妃交谈一二。   李瑾的性子活泼,不谙朝堂阴谋,这些年一直都是王贵妃在背后教着,王牧之也是知晓此点,故而一直没有申请回京。   简而言之,他等着蓄势待发那日,但联姻是世家大族都爱做之事,卫长庚在衡水名声大好,待人接物、品学兼优,兼之他的世子身份,让王牧之动心了。   他家可还有一个嫡女,小卫世子三岁,刚过及笄,与之正好相配。   李瑾在一旁听着听着舅父的话,眉眼一蹙,她看中的软萌世子,怎地还有人和她抢,卫长庚虽然呆点,可他温柔体贴,不是纨绔之辈,其余世家子弟与之相比,就是云泥之别。   她当即不乐意,摔着门出去,第二日巴巴地跟着卫长庚去衡水书院。   ****   卫长宁踏上马车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宸阳公主走来,顿觉头痛。其实她对衡水书院并不熟悉,三年前毒发死后,醒来时就在回长安的路上。   真正的卫长宁遭到刺杀,受伤后感染,一直未曾痊愈,回去后就病故,她是那时醒过来的,对于衡水书院只能靠着感觉去摸索。   一人本就艰难,再加上这位殿下,她已然是应接不暇。   好在李瑾懂事,换了一身男装,翩翩少年郎,这般去书院也不会太突兀。   卫长宁将马车让给李瑾,自己骑马而去,李瑾在马车内无趣,出城后也要骑马,元安只好将自己的马给她,她偏偏又不要,眼中显出嫌弃。   卫长宁无奈,将自己的马给她,自己改换元安的马。   一行人午后方到,书院分男学女学,自君琂拜相后,女子为官不在少数,前朝女帝颁布的条文律例也在实行,女子也不像从前那般只为识字,故而女学生不在少数。   书院分南北,男学在山下北边,要去女学那边则需多走半个时辰的山路,弯弯绕绕,不大好走,这也是防止出现男女不轨之事,好在开立书院多年,未曾出现男学子去叨扰女子之事。   夏季炎热,越往书院方向走,就越觉得清凉。   李瑾跟着皇帝在封地时也曾见过不少书院,但论恢弘大气单属这座衡水书院,百年书院,底蕴深厚,许多名师在此,也吸引许多学子前来。   长安城内舍得孩子吃苦,就会选择送过来,卫国侯续弦夫人阙氏当初就是如此,见卫长庚在这里考中举人,就立即将卫见绪送过来,好在将来一争长短。   书院依山而建,山门之下数十台阶,层层而下,站在山上,人如蝼蚁般渺小。   李瑾见过无数书院,这座书院比国子监不知大了几许,拾阶而上,发现山门设置巧妙,山门靠着山壁,极其厚实,门前站着守门人,周身气度极是配合百年书院的浩大名声。   守门人见到卫长宁,面色怔了怔,卫长宁抬袖拱手,笑道:“在下卫长庚,前来给幼弟送衣物。”   卫长宁极其瘦小,一身青色袍子衬得她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守门人是识得这位人称玉面郎君的卫世子,招呼几句,就急忙将人引入内。   李瑾跟在后面不由打探这座书院,山间缥缈,这间书院四处散着书香浓墨,她看完了男学,对于女学也觉得好奇,悄悄道:“长庚,我们去女学看看?”   卫长宁跟着引路人,听到这句话,蹙眉道:“女学不准男子踏入,我恐怕无法带你进去,不如我让人带你去看看?”   走了几步,迎面走来几位白袍学子,见到卫长宁,都是眼前一亮,立即走上前,笑着拱手行礼,“卫兄,听说你要来,我等都不信,竟不想真的是你。”   卫长宁与这些大男子不同,她无论站在何地都是安静的存在,她不说话也会夺去所有人的目光,她一一见礼后,就往后院走去,只是那里毕竟是男子之地,李瑾过去也不大好。   她想了想就将人留在原地,自己带着小厮过去。   外地的学子大多会选择住在书院,她记得卫长宁好像住在外间,是一个好友家,这次过来都没敢通知他,但到时必要拜访,这是最基本的礼数。   此时都在前面上课,只有三三两两的学子在屋舍里,她命人将箱笼放在卫见绪的屋子里,安置妥当坐在那里等候,卫见绪是侯府公子,自己一间屋子,窗明几净,很是不错。   她坐在桌前等了片刻,觉得有些困倦,颠簸数日,这副小身板已然受不住了,不知不觉间以手撑着额头想眯会儿。   谁知阖眸就失去了知觉。   *****   女学同样在山脚下,不如男学书院造得那般恢弘大气,但胜在景色秀丽,里面花草无数,夏季入内,也极其清爽。   女学也是这些年盛起的,大多是周边地方的孩子,先生也是女子,前些年从长安来了位大儒级的女先生,学识渊博,待人也甚是和煦。   先生的住处都是独自小院子,门前栽种着几株海棠,青草平地而起,在书院里添了几分活泼。   淡蓝色的夏裳在丛间走动,君琂坐在树下,树影落在她羽扇般轻颤的睫毛上,染着木秀于林的清贵气质。她专注着石桌上的书页,眸中透着股迫人的气息,书页中夹着三载前代王着人送于她的和离书。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要见前妻,开心不?   卫世子:不开心。   作者:????   卫世子:马甲掉得快。   理下时间线,李齐是三年前死的,也是那个时候重生到卫长宁的身体里,君琂比李齐大了六岁。   现在就比卫长宁大了八岁,古代人弱冠是十八岁的。 第4章 四   李齐的字张扬不失豪气,放妻书多美好。   心生两意,终难结合;既已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今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愿相离之后,卿自高飞,无受束缚,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短暂分神后,院子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君琂伸手将书册合上。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走进来,这是衡水王家的嫡女王瑜。   君琂抬首看她一眼,眼中涟漪散去,王瑜有些畏惧这位君先生,站在几步远外,巧笑道:“浴室那里无人,君先生可要去沐浴?”   山上有清冽泉水倾泻而下,书院便就此造了一间浴室,眼下是夏季,正是沐浴清洗的最好时间。浴室只对几位女先生开放,学生自然没有这样好的待遇。   王瑜过来,就是想要通知君先生的,她掀了眼皮去瞧这位女先生,她是三年前来此,学识渊博不说,通身气度高人一等,她若爱笑也就罢了,只是她常年不肯展颜,就算她所教授的学生拿了书院考核第一,也不见她笑,顶多夸上两句。   君先生的学识超过男学那边的大儒,也不见她出书院,就连她的父亲召唤亦不愿露面,他们都说这是恃才傲物,可她觉得君先生是有大智慧,若是去考科举,定是状元。   君琂不晓得这个女学生脑子的弯弯绕绕,王瑜是王牧之嫡女,官场上的事,她是最清楚的,女学能够盛起,也有王牧之的功劳,故而她将这个王瑜带在身边教授,是否成才就看她自己的了。   她的换洗衣物早就准备好,握着书册的手不肯放,痴痴望了几眼,眼中眷恋已是显而易见,王瑜特地望了两眼。那只是本今朝史记,记录的是大唐太.祖之事,但君先生很是珍贵,每日都捧着,废寝忘食。   浴室在南边,依水而建,夏日里觉得那里清凉,也没有人敢去打扰。君琂进去后,王瑜知晓君先生不喜被旁人打扰,就自己回了屋子。   君琂入内后,习惯去扫视周围一圈,池子上面是玉石,一旁屏风后设置着小榻,她将换洗衣物置在池边上,自己解衣袍就走入水中。   浴室内一旁有一座小山,那是山上的石头搬运而来,因形状好看就被搁置在此处。此时上面侧躺着一人,青色的袍子有些褶皱,听到哗啦的水声,躺着的卫长宁揉着脑袋坐起来。   环视四周,背后是山石,她扶着石头站起来,脑海里留着睡前的记忆,她紧张地看着一身衣袍,摸着自己胸口上的绸带,幸好是完好无损。   这里她并没有印象,衡水书院洗澡的地方都是露天的,男孩子在一起赤身裸体,都是爷们也不觉得害羞,而这处有着遮天蔽日的屋顶,引着泉水,显然不是一般的地方。   听着水声,她爬到小山上,想要细细观察着周围,怎么安然脱身才是最好的。   小山有些高,也很结实,她一步一步踩着走上去,山石上有青苔,踩着有些湿滑,她莹白的指尖死死扣紧着。   卫长宁不敢发出声音,她莫名被迷晕,显然是有人设计陷害她的。   她方探出脑袋,就看到不远处的池水中,有一名女子□□着身体,池水是山中引来的泉水,清冽可见水下景色,可见到水中露出光洁的双肩时,她蓦然明白这是女学。   设计之人必是卫见绪,要的就是她在衡水身败名裂,百年来无有男学生敢肆意踏入女学,她不仅踏入还擅自偷窥女子沐浴,这样的罪名扣下来,世子的位置必然保不住,那么世子自然就是卫见绪的。   她脑中胡乱想着破局的办法,水中女子察觉出怪异,不觉回首看去。卫长宁见到水中那张朝思暮想的脸,顿时一惊,不觉挪动脚步,脚下青苔湿滑,她顿时失去重心,噗通一声掉入水中。   君琂见到青色的袍子就立即上岸将准备好的外衣披好,趁着那人落水的空隙,严密地遮盖住自己膝盖上方的肌肤,她冷眼看着陌生男子在水中扑腾。几息后,男子站在水中,面色通红,头发有些散乱,因方才的挣扎鬓旁垂下几缕发丝。   本该狼狈的景象,在卫长宁身上显出几分可爱。   她本就是女子,眼下发髻蓬松,眉梢处的朱砂愈发红艳,扬起的脸蛋粉嫩如稚子,如玉无瑕,美人在骨不在皮,君琂蓦地觉得这个少年比美人犹胜三分。   近距离看了一眼后,君琂眼中闪过惊艳,少年竟与李齐像了□□分。   不过李齐是女子,而眼前少年雌雄莫辨。   卫长宁自惊愕中惊醒,君琂虽说披上衣袍,可一双笔直修长的双腿露在外面,犹如白浪在眼前翻涌,就算前世两人成婚几月,也没有机会看到她这番动人模样,越发的勾人心魄。   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卫国侯府世子,非君相夫婿李齐。   浴室内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还未曾来得及说话,外面出现了人声。   君琂一向都是独来独往,没人跟随她,浴室又在僻静的地方,外面嘈杂的声音响起,她立即明白眼前少年郎被人算计了。   卫长宁在水中不敢动,看见不该看的春.景后,立即转回身,这样也可以表示自己毫无冒犯君琂的意思,她放低声音:“君相……我不知您在此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个地方,我是昏迷后被人截来此处的。”   君琂微微眯眼,望着水中露出半个肩膀的少年,瘦弱如娇小女子,说出去也不知是谁冒犯谁。但君相二字可知此人是认识她的。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屋门被人打开,眼看就要有人闯进来,她立即阻止:“何人?”   双脚刚刚踏在地砖上,秦子斓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腿发软,她扶住一旁的门板,强装镇定,道:“秦子斓,书院有男子入内,我等带人来找,唐突君先生了。”   君琂看了一眼少年,夏季衣衫单薄,被水打湿后紧紧贴在身上,玲珑的身段竟比女子还要美,身姿纤细,但看这个背影只会认为是女子。   她沉默须臾,道:“这里没有男子,秦先生带人去旁处查。”   秦子斓身后跟着几个看守书院角门的婆子,她与君先生同是教授先生,君先生是最晚来的,可也是最受学生喜欢的,她教授的学生名额不多,往往那些人都是挤破脑袋也要成为她的学生。   若是里面有男子,那么……   她抓住机会道:“那名男子必是穷凶极恶之人,若是借机叨扰君先生,也是书院里的疏忽,不如让她们进去看看吧,这样大先生那里也好交代。”   屏风内的君琂也算明白了,旁人算计这位少年,而秦子斓也趁机浑水摸鱼,想要她身败名裂。一箭双雕的计策,也是算得很好。   “我说没有便没有,秦先生要硬闯不成?”君琂略微提高了声音。   里外的人都知晓君先生这是动怒了,卫长宁在水中紧张得瑟瑟发抖,山中夏日也有些微寒,她不敢回首去看,凭着对话也是知晓,外间的人也想要君相难堪,女子名声何其重要,更何况如今的她又是为人师表,声名一毁,就会被整个大唐人唾弃。   这些年,她也动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让人查清君相住处,每次都没有消息回来。现在见到了又莫名失落,她曾是大唐丞相,是权倾朝野的尊贵女子,竟选择在书院里隐姓埋名。   想到这些,她不禁握紧拳头,卫见绪要祸害她一人就够了,不该扯上君相!   君琂为官多载,深谙阴谋诡计,她见少年懂礼,宁可在水中瑟瑟发抖也不敢回首看一眼,心中顿时放下心来,趁着与秦子斓应对的间隙,将衣衫穿好。   等自己穿好,她走到池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先去山石上避避。”   卫长宁正在想着应对计策,若真是被人发现,她就说是自己硬闯,君相并不知情,将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能让君相名声被这群人糟蹋了。   陡然听着君相发话,她四肢比脑子反应快,手脚并用的爬上山石躲起来,只是她身上湿透了,攀爬的时候水渍滴落在上面,凭着这些痕迹,一眼就会发现有人在里面的。   君琂也在盯着卫长宁,自然会发现这个漏洞,若真要闯进来指定就藏不住的。唯有将这些人驱赶出去,才是最好的办法。   外面的人愈发多了,君琂在里面多时,所有人都知晓这件事的古怪,冰清玉洁的君先生在沐浴时,遇到桃花贼般的歹人,她们好似就能想到香艳的画面了。   秦子斓依旧带人守着门口,浴室窗户下也都是人,里面的男子绝对跑不了。君先生越是阻拦,里面的古怪就会越大,外面的人就会想着君先生被人欺负而不敢出声。   现在外面围了几十人,不担心那个男人会跑的。   有的学生也是紧张君先生的安危,听到消息后来得很快,围在那里,关心道:“君先生在里面是不是出事了?守门的人怎么办事的,人进来不说,竟去了浴室这样隐蔽的事。”   秦子斓满面紧张,跟着道:“守门的说是武功高强的男子,君先生被玷污了不说,就怕有着生命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世子居心不良,看完了才转身…… 第5章 五   一句话说出来,所有的女学生面色发红,有人更直接地大胆猜测:“你说是不是那个男子在里面劫持着君先生,所以君先生害怕就……就包庇那个男子。”   外面都是些女子,说话间都不会想到注意隐私。秦子斓暗地里相当满意,她故作呵斥这些不懂事的女学生,高声道:“胡说些什么呢,你们君先生是多么清白之人,怎么会像你们说得那样不堪。”   秦子斓声音很大,周围的女学生都听得很清楚,一时间议论纷纷,书院自设立以来就没有遇到过这些事,更何况受害人还是清洁如莲的先生。   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君琂从屏风后走出来,衣衫整洁,素衣长裙,裙摆上的点点青叶也是干净得很,若不是发梢湿了,其他人也不会猜到她方才是在沐浴。   她只凝视着带头捉人的秦子斓,眸色微寒,语调如同在学堂上质问不懂事的学生一样,“秦先生口口声声说有人,难不成你亲眼看见了?”   秦子斓自然没有看见,事情走到这一步半路折回去,岂非功亏一篑,她喊道:“我未曾看见,是其他人亲眼看到有人翻窗进去的,书院里进了男子也是实情,我也是担忧君先生才大胆打扰。”   “既然知道是打扰就该离去,我已言明屋内无人,秦先生为何还要带人入内,你将我尊严置在何处?”君琂不怒不恼,唇角带笑,只是这般的笑意摄人心魄,居高位者多年,这样的气质非一般教书先生可比的。   光是气势上,秦子斓就已经输了,君琂说话又不留余地,令她臊得满脸通红,都是女学先生,君琂凭什么就高人一等。她忍着这口气,故意劝道:“君先生不必恼怒,我也是担心你的安危,书院男子禁止入内,为着这群女孩子的安全与名声着想,还是搜上一搜为好。”   看着秦子斓这般大义凛然的模样,其他女学生胆小的都围在一起,甚至有人小声说话:“君先生要不让她们进去看一看,若真是有人也好捉住,不然晚上睡觉都是心惊胆战啊。”   君琂道:“书院有没有男子踏入,我并不知晓,但我既说没有,那便没有,难道我说的话比不上空穴来风的无影话?”   君琂来衡水书院三载,品性与学识都是首屈一指,她说的话确实比旁人更加可信,不少学生开始动容了。秦子斓心中急迫,失去这个机会就不能再扳倒她了。   “还有,我这里确实没有男子,若是那个男子去了旁处,比如女子屋舍那处,就更不好了。”君琂道。   这也是实话,女学那么大,浴室这里仅有一人,而女子集中居住的地方可有几十人。   一些人听了这话,立即要那些精壮的婆子去自己的地方搜,那几个婆子本不想去,但几个女学生又拖又拽,生生将人带走。   婆子被拖得走了几步,遇到女学管事大先生杜薇,众人都纷纷行礼,秦子斓先发制人,言道:“杜先生,书院里来了男子,好似进入……”   “我已经知道了,这里是君先生沐浴之地,你们都围在这处,我想不知道也难,君先生既然说没有那就没有,你们再浪费时间就耽误事了,赶紧去其他地方看看。”杜薇冷声吩咐。   杜薇年过五十,两鬓间带着几根白发,棕色衣裙显出几分威严,经她呵斥后,秦子斓不敢再多说话。杜薇管着女学,这里的女先生都是请来,束脩也是她核定,不听她的话多半要被穿小鞋。   她咬咬牙只好带着剩下的婆子迅速离开。   君琂神色平静,眸中隐着惊天波涛,看着杜薇道:“秦先生不听我的话,反倒信了无稽之说,杜大先生看人的眼光愈发好了。”   杜薇莫名遭到讽刺,若不是知晓这位君先生是前丞相,她定据理力争,让人进去看一看又何妨,都是女子也无甚名节可说。   她站在远处不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君琂又道:“大先生也想进去看看我是否在里面窝藏男子?”   杜薇明白这是秦子斓故意使计,目的在于想让君琂难堪,里面无人也就罢了,若真是有男子闯进去,君琂在衡水算是无立足之地了。   “君先生受扰了,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里面是否当真有人?”杜薇反问。   君琂冷冷道:“无人。”   杜薇也不去计较这些,君琂的品性有目共睹,她来此就是为了避世,若真有喜爱的人,自己也会乐于成全,又道:“阿琂若有难处,我会帮你的。”   听到这句话,君琂蹙紧的眉梢微缓,当年离开长安避世,也是看中此处与世无争,见到那些与李齐差不多大的孩子,青春活泼。心中有了寄存的地方才会留下,不想现在又是无休止的阴谋。   可悲的是,她的浴室里确实藏了男子。   杜薇见不说话,也知晓她不会随意求人,便转身离去,她也要去查查这件事,多年来不敢有人越雷池一步,竟在此时有人起了歪心思,女学是干净的地方,怎么能让人如此玷污算计。   杜薇走后,外面就没有人了,君琂转身回去,走到山石旁,看见那个少年抱紧双臂,尽量将自己身形缩小,也不知是冷还是紧张,整个人在那里微微发抖。   越看越觉得身娇体软,全身上下只有嗓音像男子,那双抱住胳膊的手白皙腻人,就连跟随她多日的王瑜,也不如她肤白靓丽。   她好奇,这个少年的身份,与代王李齐的容貌如此相像,难不成是双生?   她走过去,言道:“你可以出来了。”   听到君相的声音,卫长宁赶紧爬出来,见到衣裳穿得比她还整齐的人,心中大为放松,她不敢抬头,只垂首盯着君相裙摆上绣得极为精致的青草。   少年紧张得双手都不知摆在何处,狼狈间带着可怜,嫣红的唇瓣抿得很紧,夏季衣裳遇水后紧紧贴在身上,将她宽袍下刻意掩盖的线条显露无疑。   纤腰楚楚!   君琂想起代王李齐,她是女子所扮,也不如这位少年这般纤巧秀美。她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声音清冷,着实符合君相的性子。卫长宁心中一冷,她是重生之人,事情发生的太荒唐。总不可告诉君相,自己就是李齐,是重生在卫长宁身上的。   君相肯定就将她当作疯子在胡言论语,乱棍打出女学。   她思考片刻,俯身一礼,谨慎道:“卫国侯府世子卫长庚。”   长安城高官云集,勋贵遍地,侯府也是不少,君琂仔细回想,对于卫国侯府的印象只停留在老侯爷那里。她离开长安时,老侯爷病重过世,眼前这位世子应当算是他的嫡长孙。   她道:“外面的人已经走了,你若不能将事情说全,我恐怕还是会将你交出去的。”   卫长宁赶紧解释:“我是来衡水给幼弟送衣物,本在男学内,我眯眼睡了会,醒来就在此处。我……我并非故意冒犯,还望君相手下留情。”   睡了会?君琂查看一眼浴室的门窗,日日有人打扫,如果有人闯进来就必然从门内进入,王瑜之前检查过的,想来是有人在后面将人悄无声息送进来的。   其中,男学女学内必然有同伙的!   她看了一眼,就道:“我救你,你需先告诉我,你是男是女?”   卫长宁愕然抬首,痴痴望着君相,她是何处露出破绽的?   君琂又道:“你若是男子,我会立即让人带你出去,外面那么多人都在找你,你出了这道门就与我无关。”   卫长宁方才的欣喜全都退去,为着自己的名声着想,眉梢一扬,狠心道:“君相不担心我出去后,若被人所擒,会反咬你一口?”   卫长宁天生微翘的菱唇配着微恼的神色,这番模样让君琂想起与李齐的最后一面,也是这样淡然中带着不经意的张扬,她想了想,道:“我并不介意自己的名声。”   “你……”卫长宁语塞,这样浑身没有软肋的人才是令人最头痛的。   君琂不说话,外面响起王瑜的声音,略带紧张:“君先生,您没事吧?”   “我无事,只是换洗的衣衫被打湿了,你去我屋内寻件新的过来,在柜中上层摆着,要新制的。”君琂看了一眼少年湿透的衣裳,对外高声吩咐。   王瑜在外应了一声,转身就去拿。   屋内的卫长宁看着君相干净的衣裳,上下没有一滴水渍,那拿新衣做什么呢。   君琂转去屏风后,将干净的帕子拿给卫长宁,好心道:“我命人拿了衣裳过来,你去水中洗净一下,换上新衣服会舒服些。”   卫长宁站着不动。   君琂诧异,她也算是好心,无论卫长宁是男是女,就这件男人袍子都会惹出些许麻烦,兼之她长得如此貌美,换上女装也能浑水摸鱼,安然避过外面那群人。   她睨着卫长宁,手伸出去后就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卫长宁面露尴尬,支吾道:“我不能穿……不能穿你的衣服。”   她如果是女子,扮作男子也是可以的,但她本就是女子,苦心装扮多年,若是为人察觉就一切都毁了,还会连累旁人的。   总之,她不能穿!   作者有话要说:  不穿就是不穿。 第6章 六   君琂这么多年就没遇到怎么不懂事的孩子,方才被她威胁,本不在意,但她全身的衣服都已湿透,山中到晚温度变低,这样只会感染风寒的。   她不明白这个少年在想些什么,两人僵持了会,王瑜抱着衣服回来了,敲上了门,“君先生,我能进来吗?”   卫长宁脑子嗡了一下,紧张道:“别……别让她进来。”   少年面色羞得通红,眼眶更是微红,垂首间似个可怜的小兔子。君琂怔了怔,便自己走出去打开一道缝隙,将衣服接过来,放在池边上,眸色微暗,“衣服放在这里,换与不换是卫世子自己的事,你是男是女与我无关。”   说完,便转身去了外室,两人隔着遮挡的屏风,卫长宁更是羞得说不出话来,她虽与君琂躺过一张榻,可到底隔着被褥,现在这种状况做梦都没想过。   她觉得自己浑身血液被冰冻住了,连带着四肢都跟着僵硬,她踌躇时听到外面翻书的声音,君相在看书了。   今时不同往日,她不敢拖延时间,脱了外衣与鞋袜,钻入水中。   ****   卫长宁陷入女学出不来,待在男学里等她的李瑾也察觉不对,卫长宁将小厮元安留给她,两人站在百年梧桐树下张望着,许久不见她出来。   李瑾想进去找,暗怪卫长庚不懂事,进去这么久都不出来,原以为她是个贴心懂事的,半日间就露出马脚,让她一个姑娘家盯着大太阳暴晒,可恶!   元安与宸阳公主告罪,自己亲自去找,他在这里待过,轻车熟路的找到二公子的屋子,进去后就只见二公子一人在那里喝茶。   左右都看不见世子。   他大着胆子走过去,卫见绪一袭锦衣长袍,玉冠下面墨发梳得一丝不乱,五官端正,下颚弧度添着男儿英气,不像长兄那般长得雌雄莫辨。他与卫国侯长得很像,这也是卫国侯喜欢他的原因,子肖父,必然是有大福气。   元安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才悄悄道:“二公子在这里,不知可见过我家世子?”   世子这个称呼是卫见绪心中的一根刺,他小卫长庚两岁,嫡长子的名分就让她平白得了世子的位置,待父亲百年后她就会是卫国侯,而他什么都得不到。   袖子的拳头捏紧,他将茶杯放下,想着女学那里应该已经闹开了,道:“我来时他就已经走了,算着时辰,大哥哥应该已经出书院了,你们是不是走岔了?”   元安摸摸脑袋,有些分不清他说的话,他一直与公主守在外面,若走应该一道才是,世子心思细腻,断断不会这样不顾公主的。   “我一直守在外面,世子若出去定会找小的,不知世子是何时走的?”   卫见绪公子脾气爆发了,想着女学那里的事,也不介意与这个下人多说几句,他板着脸道:“我怎地知晓,我还想问问大哥哥既然来了,就该等我回来。现在这样走了,回去后父亲知道定怪我不敬兄长的。”   元安怔了怔,二公子脾气不太好,他只好先出去。   他一路疾跑回到梧桐树下,宸阳公主远远瞧见他一人回来,紧张道:“她人呢?”   “许是世子有急事回去了,不如小的先送公主回府,晚些时候等世子回来再给您请罪。”元安也很聪明,世子不见了虽说是大事,可眼前这位公主安全更重要,等将人送回去再回来托人去找。   李瑾一听卫长庚先走了,气得柳眉竖起,撅起粉红的唇瓣,狠狠道:“等她回来定不饶恕。”   将公主送回府,亲眼瞧着她进府,元安拔腿就走,在那里接女儿的王贵妃恰好看到这慌张一幕,见女儿面色不好,忙拉住她的手,道:“你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小脸都气绿了。”   李瑾想着卫长庚将她一人丢在男学中,那里就是男人窝,她愈发觉得气恨,还没人这样对她,恨得跺脚道:“那个卫长庚将我一人丢在男学,自己没了踪影,还是她的小厮送我回来。”说着又指着元安消失的方向,说道:“您看您看那个小厮都跑得那么快,卫长庚就不是个东西。”   王贵妃不是小女儿家,李瑾看不明白的事,她一眼就发觉不对。   来了衡水才知卫长庚在书院的名声颇好,一次就中解元,这样年少有为的少年郎可是不多,且这还是是三年前的事了,按理卫长庚不是这么莽撞的是人,她无故失踪只怕也是有着其他缘故。   她本想吩咐人去帮忙,唤了王家的人后,又半途打消这个想法,在小小衡水被人算计都需旁人搭救,以后回长安如何撑得起一府兴衰。   王贵妃到口的话又埋回腹中,拉着女儿回府,宽慰她:“卫世子贴身小厮送你回来,足见她做事妥当,大事为主,切勿要如此计较。”   ****   元安没有去旁处求救,而是去了张家。   衡水张家是百年书香门第,卫长宁在衡水读书时就在张家住了几年,与张家大公子张绍华交好,张绍华与她一同入试,名次排在她的后面,不管怎样都是可以去参加明年长安科考的。   陡然听闻卫国侯来人,他惊得从书房里跑出来,左右看一眼都只瞧见元安一人,他有些不乐意,拽着元安衣领,“不要告诉我你家公子跑去撩拨人家姑娘,没空来见我?”   元安有苦说不出,只好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张绍华隐隐知晓卫长庚与侯府的事,立即放下元安,自己亲自去衡水书院找人。   ****   在水中泡了许久的卫长宁,慢吞吞的上岸,看着那里摆得整齐的新衣莫名发憷,咬咬牙穿上,方才用的绸带也在落入水中时弄湿了,她想着要不要去晒干。   她正犹豫间,君琂走进来,她忙将绸带收入背后,咬着红唇犹如兔子盯着恶狼那般恐惧。   君琂打量着时辰进来,她的衣服料子虽好,可绣制简单,素色为主,可就算如此简单的衣裙穿在卫长庚身上,也十分惊艳。   衣裙有些大了,不太合身,足可显露出婀娜的身姿,比起方才宽袍下的瘦弱少年,完全像是两人。   她第一次见到雌雄莫辨的少年,目光落在卫长宁背在身后的手上,眼底眸光暗沉,道:“你现在出不去了。”   女学比较特殊,就读的都是来自各地的女子,他地富庶商贾、地方官家子女,都是不可招惹的人物。书院极其重视女学的巡视守卫,外面不用想也调来了很多人在把守着。   卫长宁紧了紧手中的绸带,试着道:“若我现在扮作女子出去,会如何?”   “女学不同于男学,出入都有记录,外人进来需人指引,唯有女学生可自由出入,但你不是在册的学生,若遇盘问,你又如何应对?”   说完,卫长宁脑中的弦又紧绷着,她害怕被人戳穿身份,重活一次,她并不想这么快就死。洞房里的那杯酒,她也不想喝,只是为了保全君相,不得已才喝下的。   李乾的毒很霸道,遍寻名医也没用,她死都觉得委屈。   卫长宁垂眸不说话,神色低落,君琂也不想为难这个孩子,尤其是那张与李齐相似的脸。她默叹须臾,道:“你且在女学待几日,我想办法送你出去。”   “待……待几日?”卫长宁目瞪口呆。   “眼下你想出去也可以,随意。”君琂转身就离去。   卫长宁怔了会,将自己的湿衣服抱起来,绸带埋在最里面,忙跟着君相后面走。   君琂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故意放慢脚步,她的院子离浴室最近,走上一盏茶时间就到了。幸好书院里的人都在找那个‘男人’,不会察觉到君先生身后多了一人。   进了院子后,君琂待卫长宁走进来才将门关上。   关门的瞬间,卫长宁心扑通跳了两下,怔怔道:“君……君相。”   “我早已不是丞相,君相二字担不起。”君琂将门关严实后,回身看着她紧紧抱着的衣袍。   卫长宁总觉得君相的眼神太过犀利,一眼就会看穿她的心底,她没出息地向后退两步。   君琂对于不诚实的孩子,也无意于多说话,世家大族内的事多少懂些,也不想揭穿她,只道:“院内有口井,你可以自己洗衣服。”   卫长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确实有一口井,她前世是皇孙代王,今生又是侯府世子,洗衣服这些琐事她都没有见过,如何去洗?   “君相……不,君先生,我……我……”   小世子一句话说不全就红了脸色,眸色盈盈,长长的睫毛下眼珠黑白分明,怯生生的,带着罕见的委屈。   君琂蓦地发怔,这样的孩子怎么做到在卫国侯府女扮男装生存多年的,动不动就委屈,她好心救人,却没有想到这个孩子是个极大的麻烦。   比如,不会洗衣服。   君琂道:“自己洗,不会我让王瑜教你。”   回身走了几步,蓦地发觉王瑜是王家嫡女,从出生便是娇生惯养,貌似也不会洗衣服。她顿住脚步,忍不住扶额,她今日到底遇上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世子:有媳妇,还要我自己洗。   作者:我没媳妇,但是我有洗衣机洗。   小世子:洗衣机冷冰冰的,抱着很冷。   作者:那我有空调。   小世子:床是冷的,空调也没用。   作者:我有电热毯。   小世子转头去哭,抱住媳妇:阿琂,他们现代人太会玩了。 第7章 七   夏日的风带着淡淡凉意,院子里极为安静,也甚是符合君琂的性子。   君琂将人留在外面,自己慢慢走到书房廊下,书院给她极大的优待,院子很大,连带着三间屋舍都比旁人的奢华。   书房门上有道锁,在外人看来以为里面有许多贵重的东西。君琂打开锁推门进去,余光扫到卫世子抱着衣服往井边走去,她又在瞬间收回目光,墙上暗角处挂了一副画。   这是顾笙在她离开长安城时送来的,三年里她也曾有过再绘一副的想法,每每落笔都想不起李齐的模样,墨水在笔下滴落,白白浪费了一张画纸。   在放下笔的瞬间,李齐的模样又在脑海里浮现,一颦一笑是那么清楚,应该命中注定她画不出李齐的。她看了一眼画像后,便伸手推开一旁的窗户,外头凉风徐徐拂来,绿意盎然间,那个少年在打井旁打水。   绳子勒住少年柔软的手掌,令她动作变得很慢很慢,蹙眉不展的模样更似几分李齐。君琂不觉回头看着那张画像,回身扯过桌案上的画纸,照着方才少年的模样,沾墨在纸上慢慢勾勒出少年的侧颜。   一笔笔落下,点点勾连成线,慢慢变成眉眼,不需要她多想那人的相貌,笔似带了灵力驱使着她,井旁的少年跃然纸上。   君琂静静的看着,眼眸里染上不多见的希翼。   须臾后,她从梦中惊醒,愕然看着这幅画,没来由地对自己感到厌恶,她明明想画代王李齐,可纸上却是卫国侯世子的模样。特别是眉梢那颗朱砂,鲜艳欲滴,更加告诉她,画上不是李齐,是卫长庚。   君琂瞳孔当即一缩,伸手想要撕毁,苍白的指尖碰到那副画的边缘时,心里又生几分不舍。她迷茫的时候,外面传来卫长庚的声音,“君先生,我洗好了,不知晾在哪里?”   真是个不省心的小麻烦!   君琂将画像对折两下就夹入那本太.祖史记中,随手将书房门关上,望着卫长庚手中滴水的衣袍,她应该不是洗衣服,而是拿水泡了两下就算洗干净了。   “你可曾读过礼记?”君琂道。   君琂学识渊博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卫长宁被她陡然一问,也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连干巴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君琂道:“礼记内则云冠带垢,和灰清漱;衣裳垢,和灰清。”   卫长宁犹如石头般站在原地,痴愣地望着君琂。   君琂眉间微敛,道:“你还愣着做什么,不去洗?”   卫长宁莫名挨顿训斥,还要重新去洗衣服,心中委屈过甚,站了半晌才道:“君先生,可有皂角?”   君琂见她听进去自己的话,也不再多言,回屋去取了洗衣的皂角给她。少年接过后和声道谢,也不见抬头,都是低着脑袋,仿佛她是穷凶极恶之人。   少年认认真真洗了半个时辰,闻着衣袍的香气,仔细看过后才敢去问君琂衣服晾在何处。   君琂目光落在她一双通红的手上,到底没太过难为她,接过她的衣袍亲自去晾。   卫长宁受宠若惊,呆呆地见她去晾衣服,回神时君相已晾完了,不用说肯定看见那根绸带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都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仔细辨认下应该还是吵闹着去捉‘男子’。君琂晾好衣服后,看到卫长庚的发髻,道:“你将头发散了。”   女装配着男子发髻,如何看都觉得奇怪。   卫长宁拘谨地站在那里,听到这句话伸手摸上自己的发髻,君相已经猜到自己女子身份了,她摇首道:“我……我不会梳女子发髻。”   “那你进来。”君琂道。   听到她发话,卫长宁忙拔腿跟上,君琂性子算不得和善,她在朝堂上生存多年,对于陌生人也不会有太多关怀,若非情势所迫,只怕也不会这么和颜悦色。   夕阳透过雕花窗丝丝缕缕地射.进卧房里,古朴雅致的构造与君琂本身气质相符合,耀眼夺目的光线在君琂身上染就温润的光晕,模糊了卧房内的其他摆设。   卫长宁偷偷窥视她一眼,光芒映得君琂肌若凝脂,俯身间长发垂下,露出修长的玉颈,美人在骨不在皮,可君琂两样皆占了,也难为她选在此处避世。   到底是她耽误了君相,当初救人的办法那么多,为何就选了假成亲这样呢。   君琂整理着状台上的摆设,唤道:“过来。”   卫长宁不敢耽搁,忙走过去,不太明白地望着她,“君先生。”   “坐下。”君琂道。   君相给她梳发髻?卫长宁心口砰砰跳了几下,几乎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她握紧自己袖口边缘,不自觉摩挲两下,想要拒绝又不愿错过这个亲近的机会,作为李齐都没有这份殊荣。   她心里挣扎两下,乖顺地坐在状台前,拘谨地将双手搁置在自己的膝盖上,地上君琂的剪影如春水般旖柔。   卫长宁连铜镜都不敢去看,只感觉到自己发间的簪子被取走,不需她抬头就可感知到满头乌黑润泽的青丝落下。   细滑如绸缎的墨发垂在双肩上,卫长宁呼吸紊乱,只抓紧了膝盖上的衣服,不知所措。   君琂没有见过李齐女装的模样,但见到卫长宁也能想象出几分来。   她不免多打量几眼,看得很仔细,连卫长宁一双小巧的耳垂也没有错过。略带深沉的目光从头发一路向下,略过脖颈,落在那个喉结上,道:“颈子上的也摘了。”   随着她的话,卫长宁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轻颤,眼下走到这一步,就算她不承认自己是女子,君相也看过来了。怪只怪自己作为李齐时,将女扮男装的玄奥都告诉了她。   真的是自己搬起石头砸子自己的脚,有苦难言。   她对着镜子小心地将喉结摘下,君琂递给她一个小黑子,她顺势放在里面。   君琂的手很巧,从镜子里可以看到她一双白腻的手在黑发间穿梭,不多时挽出简单的发髻,君琂再簪以精致的珠环。卫长宁没有耳洞,便编了两缕发掩盖住。   简单收拾好后,君琂道:“自己看看,若是不妥再言。”   君相挽作的发髻肯定很好,卫长宁匆匆点头,“好。”   一个字略有些敷衍,卫长宁站起来,想了想便抬袖行了一礼,道:“有劳君先生了,长庚无以为谢。”   “嗯。”君琂应了一声。   卫长宁作为男子多年也习惯了,入了女子闺房也不大适应,待换装好后就急于离开。她只顾着抬脚,没有提起叠起的裙摆,两步间就被绊住,整个人快速越过妆台,向前扑去。   君琂反射性地扶了一把,卫长宁直接跌进她怀里。   “君先生,大先生请您过去!”   外面不合时宜的响起王瑜的声音,君琂下意识松开捏着卫长宁小臂的手,道:“你不准随意走动,更不可开院门让人进来。”   院子里晾着男子衣袍,一看就会露馅。君琂叮嘱后就离开,方才捏到的手臂太过柔软,收在袖口里的手微微发烫。   外面的王瑜见院门从里面锁住,就知晓君先生不愿外人进入,识趣地在外面喊了一句。须臾后听到里面开门的声音,接着见君先生将时常挂在书房门的锁咔哒一声锁在院门上。   君先生院子里面的宝贝更加多了……   *****   女学多年来不曾出现过这桩事,杜薇也不清楚君琂的浴室里到底有没有男人在,下面的人兜兜转转找了几圈也没有见到人,她便将书院里的几位女先生都请过来商量下。   杜薇管理衡水书院女学多年,深知此事的严重性,便道:“此事可大可小,若是被外间知道了,衡水书院的名声就毁了。”   她坐做上首,下面坐的便是君琂,秦子斓坐在她的对面,直接道:“书院里每个角落都查了,唯独君先生那间浴室没有进去了。”   君琂品茶的动作一滞,掀了眼皮看向秦子斓,道:“秦先生的意思还是说男人藏在我那里?”   秦子斓语塞,这个女人说话一点都不留余地,她自然不好接过这句话,只委婉回答:“我就事论事,君先生切勿想得太多。”   两人都是女学里首屈一指的先生,其他人也不知谁对谁错,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   杜薇一时间也不知道此事内里,君琂行事自是张弛有度,但凡女子都难过情爱的关卡,她想将此事化小来相助君琂,没开口却听到君琂说话—   “男子如何进入的,守门人应该知道,能够隐藏得这么深,书院内自然有内应,大先生应该好好盘查守门的那些人才是。”   闻言,杜薇与众人都是一惊,尤其是杜薇,君琂的意思好像就是她没有藏人。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君琂的想法。   其实,君琂想得很简单,能够将人从男学中掳来,又悄无声息地塞入女学浴室里,这样大的动作必然在男女二学中都有内应,这样的事情很好查。   她敲了敲桌面,面容冷凝,语调也是罕见的漠然:“大先生,我觉得应当先拿住守门的人,仔细盘查,再与男学那里商议下,毕竟外人要入女学,必要经过男学门外,两相同时盘问下,必然有招架不住的人说出实话。”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发现漏了个细节,就是画眉。 第8章 八   君琂性子孤僻,能够说出大段的话来解释,亦然是不容易的。   不过这样也算是撇清了她的嫌疑,杜薇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君琂处事历来老练,国政大事都曾处理过,眼前这等小事也难不倒她的。杜薇思索须臾,才下决定:“君先生既有想法,不如交给你来处置,男学那里你也曾去讲学,想来那里也会卖你面子。”   其余人不涉其中,也不会拒绝。秦子斓就不同了,她立即反对:“大先生只怕不妥,君先生自己都牵扯其中,只怕身不正,影子都会是歪的。”   杜薇蹙眉,下意识看向君琂。   君琂端坐在那里,并未将秦子斓的话放在心上,只道:“既然如此,大先生先向男学借些人过来,锁住那些守门人再说,另外书院内的所有人最好不要乱走动。”   被人忽视的秦子斓气得脸色发白,再想说话时,对面君琂一眼看过来,带着山岳之势,逼仄的气息压制着她,令她僵直在座位上。   君琂先走出去,杜薇晓得她有话说,她快走两步追上,轻声问道:“你怀疑秦先生?”   “我不只怀疑秦先生,更觉得两座书院里都有内应。”君琂顿住脚步,继续道:“秦先生握着恰当时机去我那里,大先生不觉得奇怪?”   杜薇也是一惊,这么多年相处她明白秦子斓为人心性狭窄,但她没有能力设下此计,只怕背后还是有其他人的,她旋即问道:“我想知道的是,你屋里究竟有没有藏男子?”   藏男子……君琂凝视杜薇,琥珀色的眼眸干净剔透,看上去极为坦荡,言辞清浅却含着莫名的恼意,“大先生认为我会藏着男子?”   若非知道君琂的身份,杜薇险些被她震慑住,她幽幽道:“男女情爱谁能说得清呢。”   “旁人不知我的事,大先生应该知道,我原本隐于山中,当初是你将我拉过来教书,如今惹得旁人眼红,你也跟着凑热闹?”   君琂面上透着股笑意,看着像是在说笑,杜薇下意识却不再继续这个问题,既然她要查就必会查到底,“随你去做,若真与秦子斓有关,将她交于我。”   “不可能,此事当送交府衙。”君琂拒绝。   杜薇大惊失色,道:“此事送交官府,便会闹得所有人都知晓我衡水女学先生品性不良,这样谁以后会上门求学。”   君琂不为所动,“若是真查出浴室里有男子,你以为女学还有名声在?”   杜薇说不出话来,无论怎么处置都会保不住女学的名声,她蓦地想起一事,“你说你没有藏住男子,那么就不存在你口中的事情了。”   “有没有男子入内,待查了才知道。”君琂留下一句就离开。   她先去让人拿下三道门的守卫,命人看管住,再从他处拨些人去守门,眼下天色就要黑了,来不及通知男学那里。此事看着事小,但牵连甚多,卫国侯是京官,卫长宁又是衡水书院走出去的解元,这件事变成真的,男学女学的名声都将保不住的。   ****   卫长宁一直盯着自己晾在院子里的衣袍,自己的随身绸带已被吹干了,她收起来后就听到一阵开锁的声音,她登时紧张得不敢说话。   半晌后,门缝里走出君琂的身影,她莫名松了一口气,忙将手里的东西背到身后,低低道:“君先生。”   女学见不得男子行走,君琂才想让卫长庚换回女装,从外面走了一遭回来发现换上女子装的卫长宁更加惹眼,将这么个小麻烦藏在自己院子里,迟早会变成大麻烦。   君琂清冷的目光落在卫长宁的玉面上,缄默须臾,道:“我明日去男学,你可扮作女子,到时出了书院后,你再改回男装。”   闻言,卫长宁出尘灵动的眼睛里透着几分光亮,随即又暗淡,君琂善于察言观色,不明白她这样的情绪起伏,便道:“不妥?”   卫长宁历来有礼有节,君相能替她筹谋到这一步已然是不容易的了,她不可太过任性,颔首道:“先生安排的自然是好,我明日就跟你离开,只是叨扰先生了。”   君琂看她一眼,何止是叨扰,人站在她的院子里,她也跟着提心吊胆,就是天大的麻烦。杜薇也是不省心的,三番两次问她可藏了男人,想到此,她的面上便是一阵发烫,径自往屋里走去。   她这厢走去,卫长宁想起一事,忙道:“君先生,我还有一事相求。”   “放心,你的身份我不会泄露的。”君琂懂得她的话。   卫长宁这才放下心来,君相是守礼节的人,清风霁月,答应她就不会胡乱说出去的。   院子从里面锁着,旁人也闯不进来,卫长宁无事就盯着自己衣袍,日头渐黑,她也不愿回屋子;而此时的男学同样是翻了天,张绍华带人去找好友卫长庚。   第一处找的便是卫见绪的屋子,他是经过书院大先生穆闵同意的,卫长庚是他的得意学生,自然备受关注,来年科考等着她高中魁首,好让衡水书院的名声再浩大些。   张绍华对这座书院十分熟悉,每个角落但凡能藏住人的都查了一遍,一直忙到月上中天都没有找到人,他想起卫长庚那个娇弱的身板就开始头疼,会不会被人掳走卖去大户人家当娈童了。   衡水附近很多商贾性子变态,会特地从人牙子手里买些漂亮的男孩子回去玩弄,卫长庚长得比女子还要美,明显符合这些人想要求。   越想越害怕,他本是瘫坐在地上,一想到长庚可能被人当作娈童就吓得忙爬起来,带着人去书院外面走,翻过这座山也要将人找到。   男学几乎是连人带狗都让张绍华搅得无法安宁,他牵着自家养的大黄狗,拎着火把向山里走去,走着走着大黄狗停了下来,冲着女学汪汪叫了几声。   张绍华毫不客气地踹了两脚,骂道:“那可是女学,你给长庚几个胆子也不敢进去,别是你惦记里面的母狗了。”   身后也跟着几人,齐齐停在女子学堂门外,张望几眼,有人提议道;“不如进去问问,长庚长得跟个女子似的,指不定就被人掳进去了。”   张绍华不乐意,道:“那里面都是群母老虎,长庚进去早就打出来了,里面的大黄狗准咬得她渣都不剩。”   女学里的杜大先生出了名的凶神恶煞,特地养了几条半人高的大黄狗守门,男学里的人避之不及。张绍华更是如此,提醒后面的人:“离那里远些,被逮进去当作桃花贼,杜大先生会活吃了你们的。”   其他人都瑟缩着脖子,不敢再说话。一行人牵着狗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饶过女学往山中深处找去。   ****   被张绍华苦苦念叨着的卫长宁再次陷入麻烦中,君先生的卧房里只有一张榻,她想着在何处打地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合适的地方,心中不免懊恼。   在书房里准备课堂讲义的君琂不晓得隔壁的动静,待时间深了才端起烛台往卧房走去,一进门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白日里收留的小麻烦。   君琂进去后就将烛火熄灭,看着卫长宁单薄的身材,道:“今日你睡我的床榻。”   “不不不,我睡地上就好。”卫长宁立即拒绝,哪儿能将主人挤到地上去。   君琂去柜子里翻出竹席铺在踏板旁的地上,又将冬日里厚实的被褥搭在上面,动作有条不紊,显然是熟练于心的。   君相一身清简衣衫,周身上下没有太多的装饰,干净得很,亦让人不敢生起亵渎的心。卫长宁看得心中发涩,若无她从中搅事,君相何至于挂冠而去,留在这样小的地方存身,事事亲为。习惯权势滔天的日子,怎会习惯这种处处受制的生活。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红了一圈,难以想象君琂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收拾好地铺的君琂方站起身,一眼就看到是少年眼里漫着水雾,她怔了怔。   卫长宁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即道:“我睡地上就好。”说完就掀开被子钻进去。   君琂愕然,是不是这么大的孩子都这么古怪,她与李齐成亲时候,李齐十七岁,比卫长庚还要小一岁,少女温润有礼,待她很好。   起初代王府内还有王妃顾笙,后来两人合离,代王性子就变了,经常说些奇怪不着边际的话,时不时地生气不说话,与方才的卫长宁极为相似。   君琂见人都钻进被子里合眼了,也不好再让人起来,她也就释然地躺在榻上,脑海里想着白日的事情,脑子里有些乱,总是浮现卫长庚的模样。   或是为白日的事情所扰,又或是卧房内多了一人不自在,她辗转难眠,直到东方露白方迷糊入睡。   好像方入睡个把时辰,外面又传来声音,君琂翻身起榻,地上哪儿还有卫长宁的身影,被子叠得很整齐,端正地放在竹席上,她昨夜合衣入眠,也不用再穿衣。   院子外面是王瑜在喊,她疾步走出去,打开门,就听王瑜匆匆道;“先生,男学那里来人说卫国侯府世子被人掳走了,想要进来看看,杜先生让问问您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君琂:为什么就不相信我没有藏男人呢? 第9章 九   君琂昨夜没有睡好,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对外道:“我知晓了,告诉他们,此事不准。”   王瑜没有想到君琂这般强硬,不过她也想到这件事的变化,如果让男学的人进来搜,岂不是就认定了女学进了男子,这样的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想好后,她立即去山门那里回话,远远就看到猴急的张绍华,她道:“你们这些男子不能进我们女学,我们这里没有进男子,去旁处找。”   等了半天的张绍华立即跳了起来,道:“方才你们杜大先生说是去男学借人的,言明女学里出了事,定是你们掳了我家小长庚,是与不是,让我们的人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再者我们带来的都是女子,我们男人又不进去。”   王瑜在君琂面前待了两年,学得她几分御人气势,高声道:“女学历来是特殊之地,几位先生说了不能进,就是不能进,你们再要纠缠,我就去府衙告你们去。”   府衙那就是王家的天下,张家是书香门第,张绍华自然不会傻得去硬碰硬,只好低声道;“丢的是卫国侯府世子,你们讲点道理行不行。”   王瑜姑母是王贵妃,不是寻常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女孩子,当即回道:“那么大一个男人都会把自己弄丢了,想来也无甚本事,既无本事也不会进我女学的。”   张绍华又要跳脚,对于油盐不进的小女子也是没有办法,忍不住骂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王瑜也不会忍他,又回了一句。两人隔着山口唇枪舌战骂了小半个时辰,元安急得两头转,忍不住拽着张绍华的衣服,喊道:“张大公子,别骂了,这里没有赶紧去旁处找吧。”   两人在山门处格外显眼,君琂等不到王瑜来回话,只好自己过来看看。   张绍华远远看到一个女子,夏季光线耀眼夺目,隔着光线映出她玉人之姿,行走时如置云端。进入山门廊下后,朦胧清和的光芒褪去,面容更加清晰,他抓破脑袋也不知女学何时有这么一位气质如神的先生。   女学里的先生不该都是像杜薇和秦子斓那样的母老虎吗?   君琂走近后,轻轻扫了一眼门外的男子,仿若看淡了大事一般。张绍华立即抓住救命稻草,俯身向她作揖,恳求道:“先生,学生找的是卫国侯府世子卫长庚,望您相助。”   “你是何人?”君琂打量他一眼,青年脱俗的气质应当来自于书香门第,不是一般纨绔子弟。   张绍华道:“张绍华,长庚的师兄,也是好友。”   闻及好友,君琂微微蹙眉,男子与女子竟也可以成为好友,张绍华又吵又闹,莫不是榆木脑袋。她想了想,道:“这里是女学,若你在此真的找到卫长庚,可曾想过后果?”   “什么后果?”张绍华问道。   君琂作势整理自己衣袖袖摆上的丝线,将声音放得极轻,道:“进入女学,玷污清净之地,男学那里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势必会将她的学籍除去,还有她的名声,你可曾想过?”   张绍华一抓脑袋,顿时陷入惊涛骇浪中,急道:“那……那先生可有办法?”   “回去,卫长庚若在男学不见了,山门处应该有人见到的,是何人掳走她的,这点应该是你需查清楚的,但为了你好友的名声与前途,你应当秘密行事才可。”   君琂声音清透,似清浅泉水溅在碧石上,让人没来由地心定,他立即带人回男学去查,走了几步又跑回来,问道:“那我那个朋友去处呢?”   君琂道:“不在女学,你应该先查到何人陷害她,自然就会找到她的去处。”   张绍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顺藤摸瓜就可找到小长庚的去处,他拽着元安就往男学跑去。   他走了,身后乌泱泱的大帮人自然也走了,王瑜望着那个小子的背影,没来由的松了口气,道:“都说张家书香门第极是识礼,怎么这个张绍华一点都不懂礼数。”   “许是关心则乱。”君琂道。   王瑜没有多想其他,问着接下来怎么做。   君琂原本想用过早饭就去男学,可经过方才一番闹腾,不如让张绍华先去查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张家的面子总比她这个女学先生来得强。   毕竟她的身份也很是尴尬,主要是她不想暴露身份,得一时安静也是不易。   昨日关起来的那几个守门的人还在盘问,论起问话的本事,杜薇见多识广,又是本地人,这个任务自然就交给她了。   君琂想着院子里的那个小麻烦,本打算今晨将她送出去,方才被张绍华一闹,门口那里定然有很多眼睛,现在出去极其容易让她的男子身份藏不住。   担心有人去院子里找她,便吩咐王瑜替她去膳堂取些早饭,想了想,又追加一句:“我昨晚没没用晚饭,你多取些。”   王瑜点头应下,只是觉得君先生今日有些奇怪,她的生活习惯很好,就算昨晚没有吃饭,也绝不会多用的,她迷惑不解的去膳堂取早饭。   膳堂的大娘听闻君先生的早饭,特意加了两个糯米糕,道:“君先生太瘦了,应该多吃些。”   糯米糕是甜食,王瑜知道君琂的习惯,想让大娘收回去。大娘笑道:“我这个糯米糕可是只有两块的,方才其他女先生过来要,我都没给,这是我的独家秘方,君先生肯定喜欢的。”   王瑜只好带着糯米糕敲开了君先生的院门,君琂在院子里等着,走过去打开门就接过食盒,按照安排,她今日还有课,托小麻烦的福气,定然去不得了。她只好选择改课,告知王瑜:“你去通知学生,今日不上课,落下的课程来日补上。”   一旁躲在暗处的卫长宁看到王瑜,少女也是难得一见的清秀,杏色织着暗纹棠花的裙子,发髻上的米色流苏在风中晃动,让人眼前一亮。   气质竟与君相有几分相似,但是她不认识这个姑娘。   卫长宁记得君家没有这个女子,她娶君琂之前就将君家底细都查得清楚,没有这个貌美的姑娘。   君相只说了两三句话,就将院门合上,卫长宁眸色沉了沉。   君琂没有想到她在后面看着,她站在那里,身形十分纤细,魅惑般的容颜,亭亭秀立,让人忍不住侧眸。   卫长宁懂礼的唤了声,“君先生。”   声音沙哑,比不得王瑜的娇媚。   君琂回应一声,打开食盒时,眉梢微蹙,里面的膳食比往常多了很多,单看两个糯米糕就知道王瑜真的听见她的话了,点心都拿过来。   她不喜欢甜食,但是李齐喜欢吃,以前在代王府时经常看到她膳后用点心,她下意识道;“你喜欢吃甜食吗?”   卫长宁站在门口,听到问话,就诚实地点点头。   君琂理所当然地将糯米糕挪到她的位置上,卫长宁昨晚就没有吃饭,主人家不吃,她总不好上赶着去要。   王瑜取了很多过来,糯米糕除外还是其他蒸饺麻花之类的,君琂吃得不多,喝了碗白粥就停下。对面的少女好像真的很饿,吃饭时很安静,勺子在碗中搅动也听不见声音,很良好的习惯。她垂首时,肩上散下的青丝顺势滑落,露出小巧粉红的耳垂。   卫长宁许是扮作男子习惯了,没有像女儿家那样矜持,鬓间散下的发丝掩盖住朱砂。这样一看,与代王李齐好似一模一样,君琂心中愈发奇怪,两人竟然这么像,莫不是有血缘关系?   代王一脉只有李齐一人,而卫长庚是卫国侯世子,怎么也联系不到一处去。   君琂分神的时候,卫长宁已经吃完了,见她盯着自己发怔,不免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晨起时洗过脸的,就连发髻也是君先生重新梳过的,并无不妥的。   她唤道:“君先生。”   声音很轻,带着女子没有的雌性,令君琂迅速回神,望着桌面上空空的碟子,唇角不自觉弯了弯,笑道:“看来你很饿。”   一句话让卫长宁羞红了脸色,她垂眸不敢去看君相眼中的戏谑。   君琂站起身将空碟子收回食盒里,一面将外间的事情告诉她,最后抱歉道:“今日恐怕不能送你出去了,等这件事查清楚再说。”   卫长宁想起张绍华跳脚的样子,就觉得头疼,她也歉疚地开口:“给您添了些许麻烦,他并无恶意的,只是还请您命人给我小厮说一声我的处境,免得他们担忧。”   君琂午后就要去男学,也顺口应了她,她去书房准备课堂上的讲义,见卫长宁在此无所事事,便道:“若无事,你帮我抄写讲义。”   卫长宁苦于无事可做,听了这句话,忙应道:“好。”   少年眉眼弯弯,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君琂有些苦笑不得,她书房里有李齐的画像,不愿让卫长庚知晓,便将书册笔墨挪到卧房,放置在桌上。   卫长宁先研磨,墨香气与君相身上的清香很像,她多闻了两口,道:“先生在墨水中加了什么香料,与先生身上的香气很像。”   君琂铺展纸张的手一滞,这句话问得有些过于放荡。   卫长宁没有想到这点,反而兴致勃勃地望着她,一双眼眸清澈如碧水天光,起不得半点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哦,求求求求…… 第10章 十   君琂垂首不去看她,只道:“字迹工整即可。”   她岔开话题,卫长宁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她看着书上君琂清秀的字迹,与往日变了很多,风华内敛。她不好多做辩解,便坐下来认真誊写。   午后,君琂更衣去了男学。   那里张绍华与男学管事的将几个侧门的守卫都抓住,他是文人后代,不懂审问的方法,那些人就一个劲地喊着冤枉,喊得他头都疼。   男学没有封门的规矩,都是自由出入的,但想将人弄出去还是需要一定的人脉。   君琂深入简出,男学内只有几位上层见过她,她的气质与旁人不同,虽说是女子,但身上隐着山岳之势,让站在她身旁的俊秀男子也黯然失色。   张绍华亲自在里面审,半日也没有问出有用的,见到君琂亲自过来,她比自己年长,便大着胆子去请教。   他与卫长庚同龄,君琂也将他当作孩子来看,就道:“人出去很简单,但昏迷中的人出去就不容易,或许他们没有见到人,但应该见到有人装运东西出去。”   张绍华恍然大悟,立即跑过去接着审问。   男学大先生穆闵见到君琂亲来,便上前陪着,在这位君先生面前,他不敢摆架子,两人都坐在副位上。   君琂见四下无人,就将女学中的事情说出来,道:“韩大先生可曾想过你男学之内有人做那肮脏的事情,若是这位卫世子当真在女学中出现,男学女学的百年名声都荡然无存。”   卫长庚亵渎女学中的先生,她自己被旁人唾骂,可能解元的功名也会夺去,衡水书院出了这件事也没有名声,说来说去只有背后谋划之人得利。   穆闵在掌管男学书院多年,自然不是废物,很快就明白君先生的意思,道:“我明白了,找出策划之人定不饶恕。”   “这件事没有成功,毕竟卫长庚不在女学,没有带来太大的结果,但恕我说句不当的话,此人留不得。”君琂道。   “那是自然,我衡水百年声誉哪儿能让他这么玩弄。”穆闵也是气恨,这样居心叵测的人留在书院还是个祸害,知识育人,而不是害人。   两人坐了半个时辰,张绍华兴冲冲地跑进来,喊道:“他们说卫见绪吩咐人送出去两个箱子,上面的箱子都是是衣物,说是要送给城内困难百姓的。”   穆闵一惊,下意识看向君琂,   君琂端着茶杯,浅浅饮了一口,面色平静,对于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太大的意外。这里是穆闵的男学,她只要旁听就好。   “大先生,我命人去请卫见绪了,让他说出箱子的去处。”张绍华开口。   穆闵也是见过大阴谋的人,官场上的事也多少了解,道:“此事牵扯到卫国侯府,你们切勿太过为难卫见绪。”   张绍华愣了愣,伸手抓头,急道:“这样的话,卫见绪也不会说实话的。”   他本能地看向君先生,希望她说句话,可他眨得眼睛泛酸,君先生也不说话,就晓得喝茶,男学的茶也不好喝啊。   张绍华郁闷地走出去,站在廊下极是气恨,反正去请卫见绪了,横竖人在他手里,怎么收拾就是他的事,要是穆大先生做事不公平,他就将这件事捅出去,闹得整个衡水都知道。   赤脚本来就不怕穿鞋的。   等人走后,君琂才抬首,目光不明,淡笑道:“穆大先生想要包庇卫见绪?”   君琂给人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尤为无害,但每次说话都切中要点。穆闵忙道:“这怎么算是包庇,不过是卫见绪吩咐人出给穷人送些衣物罢了,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也不可能就是他做的。”   “是与不是,查清才知道,我女学也在查,想来也快有结果了。”   君琂的话才停,杜薇大步走进来,看着穆闵,又望了一眼君琂,不得已道:“我女学查出来了。”   “这么快?”穆闵诧异。   “我女学门卫森严,进出都有记录,确实有人送了男子进女学,那个男子长得就像姑娘家,被人丢进……”杜薇顿了顿,心虚地看着君琂,临时又改口道:“被丢进女学角落里,现在也不知道那个男子去了哪里。”   穆闵不知道女学的情况,也只能从杜薇生气的神色里察觉出什么,便没有说话。   杜薇继续说道:“女学申时会有人送食材进膳堂,然后在酉时前离开,就是那个时候将人送进去。”   “那人呢?一个大活人送进去就这么没踪影了?”穆闵问道,他是见过卫长庚的,身体比女子还要柔软,但品性是书院里最好的,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觉得气愤。   杜薇余光扫到君琂身上,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就先开口:“在找,女学找不到就可能出去,应该去山上找找。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你,男学女学内有人串通,为私利不顾两院名声。”   “你的意思是两院内都有策划的人?”穆闵大惊。   杜薇来这里应该掌握铁证的,大家都是读书人,自然会让人写下证词,她将白纸黑字铺在穆闵桌前,示意他看清楚再说话。   君琂一直都很平静,在穆闵看证词的时候才看向外面,她来男学当有两个时辰,也不知道院里的那个小麻烦怎么样了,她想了想,便道:“既然两位大先生查清楚了,我也该回去了,明日还有课。”   “君先生慢着,不如等此事商谈完再走。”杜薇喊停她,看着穆闵青白相交的脸色,她觉得好笑,卫见绪串通女学先生秦子斓,陷害自家长兄,已是有铁证的事了。   秦子斓是她招募入女学的,有一定的学识,但嫉妒心太重,听了卫见绪的话,将计就计,让卫世子出现在浴室里。事后又找不到卫世子的人,急得团团转,女子胆子都小,弄丢卫国侯府世子可是大罪,她稍加恐吓,秦子斓就说出了实话。   君琂回身,道:“两位大先生想来己有办法了。”   “处理这些事,我们当不如君相。”杜薇与君琂比肩,轻轻说了一声,话音里带着些许讽刺。秦子斓说得很清楚,卫世子就扔在那间浴室里,眼下找不到就肯定君琂将人藏起来了。   两人低声私语的时候,穆闵狠狠抓住证词。他熟读诗书,也是痛恨官场上的事,兄弟反目还连带着整个书院跟着遭殃,这样品行不良的学生绝对不能再留在衡水书院,应当立即划除学籍。   穆闵气得额间青筋凸显,道:“卫见绪留不得,我亲写一封书信交于卫国侯,告诉他,这样的学生我衡水书院要不起。”   杜薇也没有再添油加醋,这件事毕竟是男学挑起的,自己女学里还有许多事留着等她回去解决,她与穆闵商议几句,共同决定将此事压下来,秦子斓与卫见绪都赶走,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水。   商议后好,穆闵亲自将两位先生送出山门。   这个时候日头不大,山门下面等着许多人,其中包括宸阳公主李瑾,她拿着折扇给自己扇着风,卫长庚跑得没有影子,从小厮元安那里得知人被掳走了。   看好的驸马竟被歹人掳走了,这让她的面子没地方搁,若非王贵妃拦着,她肯定带人去书院里找,找不到就挖地三尺。   她站在树荫下等着元安,远远看到一男两女从书院里走出来,男子气质儒雅,一看便知是书院教书先生,身边两个女子。她将视线锁在年轻女子身上,那个女子姿态娴雅,衣衫素净,周身气度华然,不似一般乡下教书女先生。   李瑾觉得眼熟,特地向前跑了两步,被人围在后面,那个女子目光内敛,近看一眼,李瑾立即识得。三年前父皇登基大典上,她还诧异为何有位女丞相。   母妃说她是代王兄的王妃,闻名整个大唐的贤相君琂。   ****   杜薇与君琂回道到女学后,便一直跟着她回院子,杜薇现在很确定那个男人就被君琂给藏了。   卫国侯府世子不过刚弱冠,定是花言巧语哄得君琂认不得东南西北方,这么卖命替人家隐藏。她站在院子外面,指着那道锁,“君先生好似从来不会锁门的,今日出门怎地就上锁了,难不成你书屋藏娇?”   君琂拦在门前,钥匙就在手中,只是需先打发这位大先生,道:“大先生想多了,我院子里没有男人。”   “既然没有男人就让我进去看看,我管着女学总得负责任,你这样躲躲藏藏,要真出了事我如何向学生们交代。”杜薇道,她今日不进去就不会罢休。   这番话也在理,君琂也明白,转身打开锁,请杜薇进去。   院子里没有什么变化,卫长宁的那件男子衣袍早就收起来了。卧房里面的卫长宁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早就躲起来,不会上赶着出来见人。   杜薇转了两圈,站在君琂卧房外,作势要推门,君琂也由着她去,只要院子里没有男人,杜薇也不会说旁的话。   屋里的卫长宁躲在暗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作者有话要说:  杜薇:我是第一个发现有奸情的人! 第11章 十一   门被推开了,卧房不大,就算卫长宁故意藏在暗处,也被杜薇发现了。   卫长宁身上穿的是君琂新制的衣裙,杜薇没有见过。少女珠翠斓裙,更是肤白貌美,鬓间斜散下的发丝恰好遮住那颗朱砂,很好地掩藏了她的身份。   少女面上肌肤柔腻如豆腐,吹弹可破,站在那里的身材极是纤细,杜薇一时看傻了眼。   样貌是女子,可卫长宁的声音却如男子般醇厚,君琂下意识挡在人前,故作解释道:“这是君家的人,杜大先生可看够了。”   长安城君家曾鼎盛一时,因君琂的辞官而渐渐隐没于众多世家中,杜薇以为君琂与君家断了来往,不想今日看到了君家的人,她上前想拉住人家姑娘的手,顺便微.信公.众.号百.合小.说.社.整.理问上几句话。   眼看着伸手就要摸上卫长宁露在袖口处的嫩手,君琂抓住杜薇不客气的手,道:“要摸回去摸你的弟子去。”   “这是你新收的弟子?”杜薇道,从她话中含义好似是这样的意思。   君琂颔首,道:“她偷偷摸摸进来就是这个意思,恰好遇到外面的事,不好此时带她出去,便藏在这里。”   杜薇对于卫长宁的印象不深,仅仅留在那颗朱砂上,再说男人扮女人哪儿会这么娇美柔腻,娇滴滴得不像话。她见到不是男人也就放心了,道:“我就不放心看看,你别多心。”   “大先生谨慎也是好事。”君琂道,她将目光留在卫长宁眉梢上的发丝上,今早梳妆时随意撩下发丝挡住朱砂,竟不想此时给她解围了。   卫长宁站于君琂身后,也不敢插话,自己的声音自己清楚,一出声就会露馅,君琂有心帮她,她便乖乖站在她的羽翼下。   杜薇满意地走出卧房,君琂随手将门关上,道:“不知大先生可有办法将她送出去,我不愿旁人晓得我与君家还有来往。”   “明早我会将那些坏事的婆子打发走,那个时候门口人多,你将人送出去,鱼目混珠。”杜薇轻声道,既然男人不在这里,她还需继续去找。   她与君琂谈了几句送人离开的细节,就忙离开去找人。   屋里的卫长宁从窗户缝隙里看着杜大先生离开,心彻底放回肚子里,等君琂回房立即道谢。君琂数次帮她,这个恩情深厚。   君琂也不说话,只查看她抄写的讲义,字迹确实工整,娟秀内敛与李齐的张扬,差之千里。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淡淡失落,但她又不是执着之人,旋即敛下自己的情绪,将讲义收拾好。   外面的事情卫长宁也不知道,君琂便一一与她说了,最后才说起卫见绪,“卫见绪被书院划除学籍,打发回长安了。”   这件事处理得太快,卫长宁怔忪,想起君琂为相时的雷霆手段,这些小事自然更为迅疾。她很满意这样的处置,只是回长安城少不得与家中争执一二。   父亲卫国侯疼爱二公子是她重生来就知晓的事,起初觉得不公平,但知晓往事后就释然了。但她占着世子的名分,行事便利,只要她力争不出错误,他们就拿自己没办法。   卫长宁想着家中的事,眉头不经意间蹙起,君琂抬首就瞧见她的神色,道:“你有难处?”   这样的处置对于卫长宁来说亦算好的,毕竟有了这个污点,卫见绪回长安也不能参加科考,但这不排除卫国侯帮他走动。   “并无难处,此事若无先生,长庚也不会脱险,只是先生这里不知可有长庚能帮助的地方?”卫长宁舒展眉梢,敛下方才的愁绪。   君琂是女学先生,生活恣意,有着杜薇帮衬着,也没有难事,她便委婉拒绝了。   卫世子见帮不到忙,又是一阵失落。   君琂瞧见后,无奈摇头,这样的孩子也不知在吃人的府宅后院如何长大的。   晚上的时候,卫长宁有了昨日的经验,自己将地铺铺好。少年人学东西很快,被子铺在竹席上,没有弄脏一个被角。   君琂从书房里回来的时候,少年乖顺地躺在地上,见她来后忙爬来,动作迅速,亦没有想到她穿的是女儿家的衣裳,领口松散,露出里面娇软白皙的肌肤,再往下看,春.景乍现。   君琂眸光闪了闪,脸色微红,径自越过她。   对于君相的疏离,卫长宁有些茫然,她只好拥着被子躺下来,不时地往床榻上看一眼,猜测许是君先生心情不好。她在被子辗转两下,怯生生道:“先生有事不开心?”   听到声音,君琂脑海里不自觉掠过卫长宁方才的模样,唇角微微抿起,道:“早些安置。”   “好。”卫长宁自觉应了一声,大着胆子侧着身子往床榻上看一眼,高低的问题,她只能看到绣着团雾的被子,望了会儿,君相没有动静,她仰着脖子疼,就只好悻悻地躺下。   次日,君琂起得早,她揉揉酸胀的太阳穴,望着踏板下呼吸清浅的卫长宁,睡颜乖巧,肤色剔透,这样可爱的女孩子终日扮作男子,就像一只落在狼窝的小白兔,时刻都有危险。   卫长宁睡觉都带走警惕,双手护着胸前,君琂走过去将被子往下挪了两寸,免得她呼吸不顺。卫长宁抿着嫣红的唇角,恬静如孩童,君琂笑了笑,站起身去外面洗漱。   王瑜掐着点来送早饭,卫长宁还没醒,君琂就打开门让人进来。   卧房门关着,王瑜懂礼地将食盒搁置在庭院里的石桌上,笑道:“先生,我父亲传话来让我回家,明日就回来,我向您告个假,成吗?”   “不应这么急着回来,难得回去多待几日。”君琂笑道,与她嘱咐几句,才让人离开。   卧房里的卫长宁被王瑜的声音吵醒,转身看向床榻,那里空无一人。她忙爬起来穿好外衣,收拾地铺的时候,君琂推门而进,两人对视一眼。   君琂眼中似是沉淀多年的古井水,泛不起一丝涟漪,而卫长宁眼眸弯出笑意,黑莹莹的色泽如琉璃般绽放着光彩。   一静一动。   君琂瞬息就看向它处,这样的卫长宁太过纯净,不染世尘,比起她,干净很多。   短暂的对视后,又恢复平静,君琂本就不多话,卫长宁作为李齐的时候,都是她主动搭话,或许有了夫妻的身份,君琂偶而也会找她说话。   她在想,怎么才能让君相再嫁她一次。   这件事恐怕比她袭爵还要艰难。她看向君相侧颜,心中意动,她既能娶第一次,就可以娶第二次的,她下定决心后就去外间打水洗漱。   早饭依旧还要昨日的糯米糕,卫长宁吃得很欢,不时抬头看向默默喝粥的君相,窃喜之余想起今日要离开,也有些许难过,下次见到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明年科举若能中的,熬上两年,她就请求外放至衡水附近,她就可以时常过来了。   想着想着,觉得今日的白粥比糯米糕还要甜。   两人用完早饭后,杜薇派人过来通知,道是可以出去了。   君琂打发了来传话的学生,令卫长宁将那身男子衣袍整理打包,待出了女学后寻处僻静的地方将衣服换上,免得让旁人生疑。   这个时候学生都在上早课,卫长宁背着自己小包裹,亦步亦趋地跟着君琂后面向山门走去。君琂历来出门都是正门,为了显得与平常无异,她也是从正门离开。   正门的守卫正在盘查几个被赶走婆子的箱笼,见到君先生自觉给人家开门,卫长宁站在她的身后,身材纤细,长发连绵,她们未曾多在意,之前也有过学生跟着她出门讲学。   只是有不懂事的上前问君长宁要学生的木牌,这是学生出入的必要物件,之前杜薇就想到这一点,特地送过来。   君琂不让那些人看清卫长宁的相貌,自己接过卫长宁手中的木牌,交于那人。   半盏茶的盘查后,两人才得以脱身。   女学的正门越走越远,君琂瞧着附近山路,想找处僻静无人的地方让卫长庚将衣服换下,她站在原地放眼望去,山青水秀之地,泉水叮咚。泉水后面有块山石,她带着人往那里走过去。   卫长宁换衣的时间,远处跑来一行人,为首的是张绍华。他得到的最后的消息是,卫世子被送进女学了,这件事涉及卫长庚的名声,他想悄悄去找人。   想着可以向君先生求救,未料到在泉水旁看到她,他立即兴高采烈的蹿过去。   君琂见到她,也远远地走过去,算作是吸引他的注意力。   她很少主动,张绍华欢喜得三步并作一步跑过来,俯身行了大礼,道:“学生有件事,想要拜托先生。”   “进女学找卫长庚?”君琂言辞清浅,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她太过坦然,反倒让张绍华不好意思,他方才来的路上还想了许多请求的话,他这一句没开口就被人识破了,他哂笑道:“君先生能否通融下?”   “女学的事是杜大先生在管,我无法帮你。”君琂拒绝了。   闻言,张绍华脸上的笑意撑不住了,君先生拒绝的口吻太过生硬,这样让他张大公子的脸面顿时没有地方摆了,他犹豫的时候看到大石后面走出一少年。   眉梢朱砂夺目,宽袍也遮掩不住那份丽色。   张绍华一眼就瞧到自己这个小‘师弟’,疾步冲过去将卫长宁抱起来原地转圈。   君琂温和的神色,顿时冷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杜薇:我眼瞎了。   张绍华:我瞎了很多年了。   君琂:我没瞎。 第12章 十二   卫长宁抱着刚换下的衣裙,蓦地被个男子抱起来,惊得花容失色,忙道:“放我下来!”   张绍华两只胳膊圈着卫长宁的脊背,中间隔着她手中的衣服,算是一层保障,没有触到卫长宁胸前柔软的地方。   短暂的拥抱后,张绍华就放下吓得脸色煞白的卫长宁,他捏着卫长宁脸上的肉,乐呵呵道:“有没有被其他女人给欺负了去?说出来,师兄帮你出气。”   他这厢乐不可支,几步外的君琂脸色阴沉。   卫长宁听到‘其他女人’这句话,下意识看向君相,抱着衣服的手不自觉抖了抖,脸上勉强笑道:“没有的事,听说师兄在寻我,辛苦你了,我们这就下山吧。”   慢半息的张绍华这才想到旁边还有位君先生,立即收回自己想要拉扯卫长宁的手,嬉笑道:“谢君先生救了我家长庚,以后您有麻烦,我衡水张家定尽力助您。”   他二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有些刺激君琂的双眼,她侧眸道:“我未曾救她。”   卫长宁下意识反驳道:“师兄勿要开玩笑,我又不是你家的。”   张绍华斜眼望她,道:“你在我家住了三年,不是我家是谁家的?”   卫长宁:“……”   君琂不愿听两人打情骂俏的,转身离开此地,回女学。   一直注意她的卫长宁忙抬脚跟了上去,恐她会误会,便红着脸解释道:“君先生,他是师兄,我二人并无关系的,我不是他家的。”   君琂顿住脚步,道:“你是谁家的,与我有何关系,我既已将你送出来了,你该随着张家公子回去了。”   卫长宁见她态度生硬,知晓再追下去就会令她不喜,来日方长,还是有解释的机会。她眉眼舒展,笑问道:“那我送先生回去。”   多待一刻是一刻。   这样的孩子显得谨慎懂礼,也让君琂心下不忍,默然须臾,轻声道:“你送我回去,难得想让旁人知晓你进入女学的事?”   卫长宁明白她的话意,但君相没有恼她就是好事,她笑弯了眼眸,抱着衣服,道:“那我回去将这件衣裳洗好,再给你送回来。”   “不用的……唉……”君琂的话没有说完,卫长宁就迫不及待地跑远了,生怕她不同意,十足的无赖模样。   君琂无奈,唇角弯了浅浅的弧度,旋即转身一人回女学。   张绍华一路上在盘问卫长宁,这两人同时出现定有猫腻,尤其是她一路上将包裹抱在胸前,护得紧紧的,他实在忍不住,就猜道:“你失踪的这两夜是不是都与君先生在一起的?想不到她面冷心热,比杜大先生好多了。你说孤男寡女,就没谈风月?”   卫长宁瞪他一眼,恶狠狠道:“女子名声极为重要,你就这样胡乱猜测毁她名声?”   卫长宁眼里凶巴巴的,就像被踩到短尾巴的兔子,明明是软弱得很,偏装大灰狼。张绍华也自认善解人意,君先生如此美貌,才学闻名衡水。就算配不上卫世子的身份,以后红袖添香也是不错的。   他又道:“不说便不说,我帮你查查君先生可有意中人,若是没有,我替你去求亲啊。”   卫长宁欲哭无泪,也懒得搭理他,只告诫他不许在外人面前提及君先生,就说是他将她救出来的,这样能免去很多麻烦。   出了衡水书院,卫长宁想起宸阳公主,立即向张绍华借马去王家告罪。   卫长宁身材并不算矮,女子中算高挑,但扔进男人堆里就看不见她了。张绍华担心她那个小身板,路上再被人掳走,就没第二个君先生搭救了。   不管她是否同意,自己拽过一匹马跟着她一同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王府大门,张绍华带人等在外面,官宦的府门也不是那么好进,他在自己家周遭方圆百里横行就够了,他仔细盯着卫长宁的小身影消失在大门内,这才眨眨眼睛休息会。   门人引着卫长庚进入内院,李瑾第一时间就跑出来,上下打量两眼,没缺胳膊没断腿,精神尚算不错,也就放下心来,她嘀咕道:“你这到底是谁掳走的?可是去了女学?”   “被歹人掳走后丢到山里的,没有去女学。”卫长宁恭谨的答话,态度亦如往常。   两人一道入内,侍女打开帘子让人进去,里面上座的是王贵妃,下面是位红衣姑娘。   卫长宁俯身见礼,红衣姑娘自觉起身,王贵妃笑着介绍,“这是我兄长家的嫡女,唤做王瑜。”   王瑜按照父家位分高低,给卫长庚行礼。她换了身衣衫,可卫长宁还是认出了她,这是君相院子里送早饭的姑娘,她心中隐隐不安,既然是王家姑娘,恐也知晓君相的身份了。   君琂挂冠而去,偏隅一地,皇帝一直想找她复起,此时又多了皇帝的枕边人,王家将这个消息递达天听,又会是一个功劳的。   她请过安,王贵妃自然就问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她将对李瑾说的话又重复一次,王贵妃也没多说什么话,见她身板太小,比起李瑾都要瘦弱些,就赏赐了人参等的补品。   卫长宁道谢,又道:“这几日也算叨扰王大人了,长庚命人去驿馆定了屋子,今日就搬过去。”   王贵妃颔首应下,心中想着旁的事,就命人将卫长宁好生送出去。   她这一走,王瑜怔怔望着卫长宁离开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什么,王贵妃见她魂不守舍,笑道:“阿瑜莫不是也被这个卫世子勾了魂?”   王瑜面色发烫,娇笑道:“姑母又在笑话我,不过您方才提及的君琂可是前任丞相?”   “就是她,陛下这些年一直念叨着她,甚至起了纳她为后妃的心思,我对朝堂上的政事也不太懂,帮不了陛下。陛下在朝上受人压制,屡屡不顺就想起君琂。昨日阿瑾在衡水书院外见到一人,与她相貌十分相似,就请你回来想知道女学那里的情况,君琂是否真在那里。”   王瑜心惊,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无意识眨了几下,让王贵妃瞧出端倪,她立即道:“你知晓这件事?”   王家的前程都寄托在这位姑母身上,王瑜也不敢诓骗她,实话实说:“三年前女学来了位姓君的女先生,气质端方,胜过所有女学先生,今日姑母提及这件事,两相对应,侄女猜测应当是君相。”   君琂气质太过突出,纵粗布麻裙也无法掩盖。王瑜心中也有些许底,君先生那样的人藏在书院教书育人,只怕也是埋没她的才华。   得到王瑜的回答,王贵妃八成可以确定下来,立刻请人让哥哥过来商量。   王瑜心中不定,不忍出卖君先生,当天下午就回到女学,此时君琂坐在堂内,下面的学生认真聆听,君先生的课不多,胜在精要,她们都想多听几句。   待下学后,学生都走净了,君琂在整理书桌上的讲义。王瑜慢步走进来,目光锁在君先生认真的神色上,唇角抿得很紧。   君琂换了件月白色的夏裳,雅洁清爽,王瑜只能看到她的侧颜,鼻梁挺而秀美,薄扇长睫垂下掠起阴影,先生不施粉黛也胜过诸多女子,如苍穹朗月、如空谷幽兰,难怪姑母担心她会夺去陛下的宠爱。   轻轻的脚步声在身侧留下,君琂抬眸,见到神情紧张的王瑜,微微直起身子,笑道:“阿瑜有事吗?”   王瑜十五岁,与君琂相处两载,也算有几分师徒的情谊,君琂对这个孩子也很满意,见她愁眉不展,便开言安慰她。   王瑜听着先生罕见温软的话,心中有愧,顿时跪下来,哭问她:“您是君相?”   君琂听了她的话,先是惊讶,而后淡笑着坐下来,指尖抚过笔筒上面栩栩如生的桃花。这是代王所刻,她总习惯贴身带着,就像代王一直在陪着她。她在书院里几乎波澜不惊,陡然被旁人质问是否是君相,脑海里事关代王的事尽数涌入脑海里。   君相、代王两个字几乎成为一体。她犹如梦一场,那人离去得太快,不给她任何机会,她无力依靠着桌案,目色淡淡地看向王瑜,“我只是君琂,不是君相。”   君琂不过是个名姓,许多人都不记得这些,只记得那个有着雄才伟略、才冠长安的君相。   王瑜心口发酸,一股恼地将她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我姑母来衡水省亲,宸阳殿下见到您,姑母已经知晓您在此处,陛下想要纳您为后妃。”   若是旁人听到入宫为妃,定万分欣喜,君琂显出淡淡的厌恶,她曾是代王的妻子,皇帝的侄妻,就算和离,曾经的情分犹在,他竟这样做来,让世人定然嗤笑李齐,最后一点颜面都不给她留。   皇帝难道忘了,是代王助他攻破长安城,拥护他登基为帝。   王瑜承受着君先生不明的视线,实实在在的压迫感笼罩在头顶,她想宽慰几句,君先生先道:“我不会嫁任何人。”   前代王妃顾笙可嫁金吾卫大将军,那是代王生前的事,她若嫁人,李齐定会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世子:我是君相家的。 第13章 十三   在驿馆暂住的卫长宁被张邵华吵得不得安宁,元安指挥着人在外面将带来的物什一一摆好,她坐在里面翻看带来的古籍。   屋内侍女在铺床,张邵华里里外外看了几眼,说门板不牢固;廊下走一圈,又说窗户有问题,贼人进来很容易撬开了,横竖哪儿都不如意。   他指使着元安将东西搬上马车,运去张府,元安站在那里,左右摇摆不定,看向卫长宁,“世子,要不我们去张公子家,这里总觉得不安全,再者二公子那里多半会来找麻烦。”   “对对对,卫见绪那个小子偷鸡不成蚀把米,定会半夜过来找你麻烦,赶紧走吧。”张绍华顺势说道。   卫长宁被他二人一唱一和吵得脑门疼,若她真的是男子,自然就会选择张家。   眼下乳娘不在,女儿家的身份去了张家会带来很多不便,且元安又是男子,根本不会帮她遮掩,张家处处受制,不如待在驿馆来得省心。   她不为所动,脑子里想着明日去女学一趟,告诉君相,王贵妃可能知晓她身份的事。   目前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王贵妃想做些什么了。   张绍华舌灿莲花也没有说动卫长宁,只好将自己带来的小厮府卫都留在驿馆,令他们守着卫长宁,自己一人回家。   等到张绍华离开后,卫长宁命人准备水净身。   君相那里虽说提心吊胆,但甚事有她挡着,也没有大问题,回来就返回原样了。她将整个身子浸泡在水中,舒服得阖上眼睛,用手捧起清水浇在自己脸上,让自己清醒不少。   水珠在卫长宁柔滑的肌肤上停留半息,耳后顺着脸上的轮廓滑下,沿着修长的脖颈,落在同样白皙的双肩上,她揉了揉酸痛的胸口,白日绸带裹得太紧反倒让她难受。   这幅身体与李齐不同,除了嗓音外,头发、胸口、手足都胜过许多女儿家。乳娘有的时候也在懊恼,明明长得这么娇圆玉润,偏偏只能藏在男子宽袍之下。   她这厢感叹,外面传来元安大声的斥责:“二公子,你不能进去……二公子……”   卫长宁明白卫见绪现在的心情,忙从水中站起来,来不及裹上胸口的绸带,就将自己藏进青灰色的锦袍里,头上的发丝还在滴着水,她方将自己收拾好,卫见绪就猛地推开门。   她倒吸一口冷气,看着自己的衣装尚算得体才微微放心,她将自己隐在屏风后,还没说话,卫见绪一脚便踹到遮挡的屏风,将她整个人露出来。   卫见绪映入眼帘的就是卫长宁一张柔腻的脸蛋,还未来得及抹去的水珠在睫毛上颤动,脸颊呈现出粉妍妍的樱色,长发湿漉的散在肩膀上,整个人如风中牡丹,无比娇嫩。   他满腔怒火见到长兄这幅雌雄难辨的模样,更觉得自己窝囊,上前两步就要拽起她的衣襟,元安趁势一把推开他,挡在了卫长宁的面前。   此时张绍华留下的府卫派上用场,上去两三下就将人擒住。   “卫长庚你个小人,如此算计我,眼下我被穆闵踢出学院,都是你的诡计,我要回去告诉父亲,让他惩罚你,阴险卑鄙的小人。”卫见绪骂骂咧咧,一双眼睛气得通红,恨不得将卫长宁剥皮抽筋,他才会觉得痛快。   卫见绪不过十五六岁,来的时候孤身一人,也没有带随从,方才元安怕伤了他,才没有阻拦,眼下回过神来,怎会让他在得逞,立即让人压住他。   卫长宁也是一阵惊愕,她只担心自己的女子身份会不会暴露,倒不怕卫见绪出拳打她。她示意元安将人放开,道:“此事是谁之过,我想不用我再多说,安分些便自己回去,若再生事,卫国侯府也保不住你。”   “卫长庚你在穆闵面前诋毁我,背地里使坏,活该父亲厌弃你,整日一副娘娘腔扮作柔弱的模样,男儿家像你这般魅色侍人,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净了。”卫见绪磨牙骂着,本就不精致的脸庞上已是面目狰狞。   卫长宁凝睇着卫见绪,眸底幽若玄潭,也不再想着莫须有的兄弟情分,道:“我长得如何那是父亲给的,我是否魅色侍人更是与你无关,此事穆大先生处置妥当,你该想想如何堵住旁人的嘴,为私利陷害兄长,置书院名声不顾,这样的卫二公子谁人敢交,你给侯府抹灰,有甚脸面来质问我。”   说完,卫见绪又要捏着拳头打人,卫长宁不退则进,冷冷望着她,方才那份柔弱荡然无存,道:“你还想多条殴打兄长的罪过?”   卫见绪怒火中烧,哪儿听得进去这样的话,还要上前打人,被元安推得几步踉跄,横眉怒道:“我回去定告诉父亲,谅你也没有好结果。”   他被赶出书院,火气冲上头脑,气得失去理智,眼下瞧清了屋内府卫,也只好气冲冲的离开。   元安扭头看着来去匆匆的二公子,担忧道:“世子,若是二公子回去乱说,侯爷偏听偏信怎么办?要不我们赶在他之前回去吧?”   侯府里的人都明白,卫世子并不受宠。   “回去也无用,侯爷若信,我又能怎么办。”卫长宁心虚地回应,君相在衡水教书,她还想多见几面,加深她的好印象,免得回去长安的时间内就将她忘了,她要抓紧努力些才是。   卫怀慎若是聪明的,见到穆大先生的书信就会明白这件事的原委,再者就凭卫见绪的心思,根本不足以设局陷害她,多半还是府里人出力的。   翌日,卫长宁打算去衡水书院见君相,自己刚扎好男式的发髻,张绍华冲进来,喊道:“长庚,我带你出去玩一玩。”   一进院子就发现卫长庚也有出门的打算,便拉着她往外走,笑道:“走走走,带你泡温泉去去霉气,我还请了几个师兄弟,正好潇洒潇洒一二。”   卫长宁听见去泡温泉就莫名腿软,想起昨日张绍华抱起她转圈的事就头疼,她忙推开他,“我今日去女学向君先生答谢,到时可能会遇到杜大先生的。”   话留三分,张绍华哪儿能不明白,答谢是大事,又想起杜薇那个母老虎就忙摆手,“ 那你一人去吧,我让人跟着你,记住啊,好事成了记得告诉哥哥。”   张绍华自来洒脱,对于卫长庚也当是弟弟般对待,人家说是去答谢,指不定就去约会去了,不能耽误人家好事。   他来得快,走得更快,临走不忘吩咐自己的人好生照顾着世子。   听他说完,卫长宁哭笑不得,自己带着昨日洗净的衣服,自己打马去书院。女学那里毕竟特殊,她令元安等人留在男学门口,自己一人走过去。   山间树木葱茏,清幽秀丽,光线在树下起伏,藏着特有的味道,远处就瞧见一人着宽敞锦袍,手牵着马,徒步往上走。阳光下的少年长身玉立,发上束着简单的玉簪,夏日淡淡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仿若给她镀了一层光芒。   细碎的光色让她睁不开眼,眉眼处的朱砂尤为耀眼,如朱墨轻描。   杜薇与君琂方出山门,远远就瞧见那个少年,君琂顿住脚步,想起昨日王瑜说的事情,她看向杜薇,道:“今日我便不去男学了,大先生自己过去吧,天气炎热,我有些受不住。”   外面的日头确实很大,杜薇不好强人所难,便由着她去。   马蹄声哒哒而来,她与卫长宁迎面。卫长宁规矩地行礼,少年马鞍上挂着一个小包袱,顶着烈日登山而来,只怕为了旁的事情。男学道是她失踪,可是女学里遍寻不见,昨日又好端端地出现在山里,女学里面定有人帮助她的。   这次恐怕过来也是答谢的,她没有多说话,卫长庚在她印象里是个乖巧善良的好孩子,可惜遇到心计颇深的弟弟,豪门也是不易存活。   明年科考在即,她勉励几句才让她过去。   卫长宁到山门处求见君先生,守门人刚得了君琂的吩咐,回道:“君先生出去讲学,不在书院。”   她扑了空也不觉得烦恼,又笑问道:“那几日回来呢?”   “先生的事情,我们也不知晓。”   得到不确切的答案,卫长宁有些颓然,也不知王贵妃那里会怎么做,君相不在就只能回去等。   她有恒心,便多来几次,总会碰见君相的。   卫长宁回驿馆等了一日,想着出去讲学,最多两日就该回去了,便在第三日的时候又去女学,结果还是不在。   她在驿馆除了温习书本也无大事,便在每日清晨过去,一人爬山,人每次都不在,她再原路返回。   这般过去五六日后,宸阳公主找了过来,让她陪着去游玩。   卫长宁心中惦记着君相的事,哪儿有心思陪她,拒绝几次后,公主病恐要犯了,她只好跟着一起去。   只是这次与往日不同,宸阳公主笑嘻嘻地迎她入王府,珠翠上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拨了拨发髻上的步摇,低低道:“你可知我母妃今日邀请谁赴宴?”   侍女奉上冰镇的酸梅汤,杯盏中的酸梅很是爱人,李瑾喝了一口,催促着卫长宁也喝。   卫长宁却是不敢喝,月事将近,她根本不敢碰这些东西,佯装不在意地看着盏中酸梅,随意问道:“不知贵妃请的是何人。”   李瑾得意道:“君琂。”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在很努力的更文,你们也要更努力的冒泡,乖。 第14章 十四   突如其来的见面让卫长宁心中欢喜,唇角不着痕迹的弯起。待至晚宴的时候,君琂自门前下车,王牧之亲自去迎接,君琂身后依旧跟着王瑜。   卫长宁的心跳得飞快,一旁的李瑾却是不在意地随口说道:“我父皇有意让君琂入后宫,这样有才华的女子只有站在父皇身边,才不会辱没才华,长庚,你说是吗?”   庭院里的风过枝头,吹动着卫长宁的发丝,她怔忪得说不出话来,出神的时候,君琂与王牧之走过来了。   君琂抬眸就看到少年,她的眉梢眼角都带着好看的颜色,可爱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情韵。只一眼,她就挪开眼睛。   君琂今日穿着更为正式,气质温雅如兰,蒲绿色的裙裳没有任何花纹,只有裙摆的褶皱制得更为精致,淡色令与她看起来清尘绝佳又分外清冷。   李瑾小声嘀咕,“君相看起来不过花信之年,身上气势比我母妃还要强,若入宫去定压住我母妃的。”   前面几人走得快,卫长宁心不在焉就走得慢些,看着花道上的绿叶,不自觉的回应李瑾的话,“君相此人不该为妾。”   她当年也是娶为平妻,与正室比肩,孤笙走后,君琂就成为她唯一的妻。   李瑾却想到长秋宫里那位吃斋念佛的皇后,平日不出门还霸占着中宫的位置,或许可以让君琂成为她们手中的棋子对付皇后,迫使父皇废后,毕竟皇后无儿无女,无人帮衬着。   父皇眼下一心想着君琂,定会放弃皇后的,她冲着卫长宁小声说道:“代王兄当年就是以平妻的身份求娶的,就因二人没有产生肌肤之亲才显得她高洁,这样的女子为妾确实可惜了。”   卫长宁下意识明白她的话,哪个女子不想成为正室,中宫皇后与皇帝是患难夫妻,皇后无过自认不会轻易废后的,王贵妃的心恐怕要歪了。   见她不说话,李瑾恐她不知道往事,便自顾自解说,道:“其实她与我代王兄成亲不过是君子协议,那时君琂相位被废,危难之际,代王兄娶她过门,废帝不肯放过君相,就着人送了毒酒过,阴差阳错被代王兄喝了。”   这些往事也算是皇家秘密,卫长宁作为当事人知晓得比旁人更加清楚,是她自愿喝下的。那种情况让废帝李乾打消怀疑,唯有喝下毒酒,再者两人喝不如她一人喝。   两人走进去的时候,王贵妃穿着绯红色纳绣着飞鸟的常服,上面的鸟眨眼看去像是凤凰,近看却又不是。她左肘搁置在檀椅扶手上,秀美的身形显得慵懒而放松。   筵席是分桌而行的,每人身前都搁置着一张食案,皇家规矩森严,席上无人敢随意说话,陪坐的几分也都是王家的人,卫长宁是世子,便坐在王牧之下首。   对面便是宸阳公主李瑾,君琂则在她是上首,这样的安排足以显示出王贵妃对君琂的重视了。   卫长宁低眉不语,静静吃着东西,对面的李瑾与王瑜则在悄悄议论她,王瑜望着对面少年粉白的肌肤,奇怪道:“这个世子竟比女人还要美。”   李瑾不以为意,“我代王兄生前也是她这般,不过就是命短了些,卫长庚与我代王兄像了八分,比她还要美。”   提起代王,王瑜下意识看向君先生,代王李齐是君先生心中最深的痛,难怪那日觉得卫世子有些眼熟,原来是君先生书房里的那副画像,若没有那颗朱砂,几乎是一模一样。   王贵妃是后妃,不好提及朝上的事,转弯抹角地提起皇帝对君琂的挂念。   卫长宁垂下的眼神中闪过阴翳,君琂很平静,就像听到再是平常不过的话,回道:“我与阿齐一体,想来是陛下时刻记着阿齐吧。”   王贵妃嘴角抽了抽,倒是李瑾插话道:“这么久过去了,君先生还这么记着我代王兄也是不易,可你二人已和离,算不得一体,前代王妃顾笙嫁给韩大将军,夫妻也是恩爱。”   少女天真,意在孤笙可嫁人,那么君先生也是可以的。君琂也不好直接反驳,便道:“那份和离书,我并未签下。”   在座的都是一惊,皇家和离书上需要两人签字,当时李齐将她签好的和离书送过去,又直接让衙门划去宗籍,皇家玉牒上除掉君琂的名字,竟不想君琂没有签字。   但事实上,她签不签字已经没有作用了。   隔着距离,君琂微微抬眸,目光落在卫长宁身上,眸色深而暗。卫长宁茫然抬首,恰好对上君琂的视线,她弯唇一笑,笑得很灿烂,与君琂的深沉极是违和。   两人短暂地对视后,心有灵犀地又错开。   王瑜却是看见这一动静,君先生鲜少这般心不在焉,她不由地想起代王李齐,两人如此相像,君先生这是将卫世子当作代王了?   后宫的事还没有影子,也不好多说,王牧之就将视线放在卫长宁的身上,问她近来书读得如何,明年科考要努力。   王牧之是荫封,没有下过考场,但这么些年耳目濡染了些许,便都告诉卫长宁。   他的话胜在精辟,这些话是卫国侯没有说过的,卫长宁听得认真,王牧之一面与她饮酒,话人脑中,酒入腹部,一样都不缺。   过饮几杯,她觉得头脑有些发昏,坐在那里感觉到下腹微痛,她被痛得一惊,下意识看着自己灰青色素锦袍子。她想起白日里饮的冰镇酸梅汤,恐是冰水让月信提前来了。   眼下不能多留,她暗地里捂住小腹,借着酒劲要离开,对着王牧之歉疚道:“贵妃、大人,酒饮多了脑子昏沉,长庚得先回去了。”   筵席未结束,突然离席总觉得不好,她这些做来显然很失礼,但已经顾不得了。她酒劲涌上头脑,粉色的脸蛋变得通红,犹如成熟的丹果。   她撑着站起来,踉跄了两步,一旁的婢女扶着她,摸到她纤细柔软的手腕,不自觉红了脸颊。   这幅身子骨太弱,王贵妃心里不舒服也不好太过强求,但见到婢女羞红的脸色,下意识想吩咐外面的小厮扶着她,这个卫世子太招人眼了。   李瑾也看到婢女不正常的反应,下意识就要自己去扶卫长宁,被王贵妃一眼瞪了回去。   君琂慢悠悠地站起身,对着王贵妃行了君臣之礼,淡淡道:“书院太远,王大人在在驿馆替我定了间屋子,天色不早,世子酒醉,不如我顺道送世子回去。”   王贵妃不好留人在王家,一听君琂与卫长庚同行,二人虽说男女有别,但年龄相隔甚大,君琂行事甚来磊落,便颔首同意,笑道:“那就有劳君先生。”   李瑾也觉得君琂同行比较好,便跟着附和,“那我替长庚谢君先生了。”   她身旁的王瑜却是一惊,不敢抬首看着君先生。   说话的功夫,侍女扶着卫长宁上了马车,她本就存了几分理智,上了马车后就吩咐车夫赶紧回驿馆。   落后两步的君琂被王瑜追上,王瑜好意道:“我送先生回去吧。”   君琂站在府门外的台阶行,月色凉如水,两旁的灯笼的光线落在她的身份,衬得她极为娴静,她淡笑道:“你送我回去,我再你回来,今夜就这么耗下去?”   她眼里极是坦然,莫名地让王瑜心虚,猜测方才只怕是君先生想要离席,才会拿着卫世子当借口,不免羞愧道:“那先生回去当心些。”   君琂上了马车,迅速从王瑜眼中消失。   两位客人一走,席上的气氛就隐隐发生变化,王家晚辈除了王瑜都各自回屋,王贵妃摸着自己的蔻丹,想着方才君琂的话,“君琂竟还惦记着代王,这样陛下可就不能得偿所愿了。”   王牧之读书人不通后宫的事,只发表自己的想法,道:“君琂历来深沉,不会轻易被人所拿捏,且方才观她之意并没有再回长安的心思。”   李瑾不同意舅父的话,直接说道:“她不想回,父皇旨意下来,她敢抗旨?舅父把她想得太厉害了些,废帝当年就能够拿捏她,我们为何就不可以。依我看,既然君琂名声在长安如此大盛,妃位只怕满足不了她,不如让父皇废后,再立她为后。”   王贵妃突然抬眸看着女儿,道:“你这是给母妃找敌人?”   李瑾走到母妃身边坐下,依偎着她,低笑道:“先将长秋宫那位拉下来,若立君琂,到时候您就让人说君琂是再嫁之人,没有资格登临后位,朝中那些老家伙都是迂腐得很,后位空缺,接下来不就是母妃的。”   巧笑嫣然,让王瑜蹙眉,君先生何等高洁,竟不想如此被人玩弄,她看了父亲一眼,有些不喜。   王贵妃见多识广,宫里形形色色的人数不尽数,王瑜的心思她自然明白,都是被她哥哥宠大的,待在君琂身边两年多,都不晓得人家身份,也是个蠢的。   ****   这厢回驿馆的君琂在门前下车,被人引着回房间,眼中闪过少年眼中不自觉的惊慌,眉眼沉了沉,自己去调了杯红糖水,避开旁人,敲了敲卫长庚的屋门。   廊下两盏灯笼格外明亮,也不见下人守着,她观望周遭几眼,好似明白卫长庚避开众人的想法,她下意识推开门,屋子里间点着一盏微弱的烛火。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少年蜷曲在榻上,酒意退下后,脸色煞白。   作者有话要说:  下更星期二哦。 第15章 十五   屋内光线灰暗,君琂也看不清少年的神色,微微俯身唤她两声:“卫世子。”   喊到第三声的时候,卫长宁修长的羽睫在君琂的视线中颤抖两下,徐徐睁开眼,她眼中布着几根血丝,凭着感觉才认清榻前的人,唇角蠕动两下,没有发出声音。   君琂不敢惊动外人,只好将榻前的那盏灯调亮了几分,想了想,将卫长宁扶起来,喂她喝了红糖水。   喉间漫过温热的蜜水,卫长宁觉得舒服些,不免有了几分神智,迷糊间看到君相的侧颜,手不自觉想要去碰一下。   君琂扶着她,恰好看到那只伸来的手,有些不大安分,她捉住那只手就塞回被子里,将人扶着躺下来。看到她睁开的眼睛,君琂明白她清醒过来了,便道:“你自己的事就这么糊涂?”   重生后除了乳母就没有人这么关心过自己,卫长宁先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时心里添了几分欣喜,低低道:“我今日饮了酸梅汤,公主那里……我未曾想到会这样的,先生怎么过来了。”   现在有精神关心这件事,想来也不会太难受,君琂退开几步,低眸就看到她抓紧被子的手背,上面生出密密的汗水,她莫名有些心软。   方才来时,屋外一人都没有,想来她也是怕被下人察觉。她往后退的步伐又止住,凝视着那张脸,她记不清多久没有看到阿齐那张脸了。   她与她分别的时候,是皇帝攻入长安城的时候。   李齐带着她去寺庙上香,一场对弈,她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与皇帝密谋攻入长安,废帝李乾。   说了那么话,唯独没有说起她中毒之事,以至于她真的以为,成亲不过是逢场作戏,是迷惑李乾的方法。   直到孤笙说出真相,若无孤笙,她或许会蒙在鼓里做权倾天下的君相。   她回过神来时,少年微眯着眼睛,似是疼极了,她不好多说什么,想了想此时离开也不太好,便就近坐下来,道:“你身边为何不带婢女?”   卫长宁疼得脑子发晕,陡然听到君相轻灵别致的声音,小腹痛意似是消减些许,回道:“我这样的身份,怎么敢用婢女。”   自古女子装扮成男子都需经受很多痛苦,卫长宁又想在科考上拔得头筹,更为不易了。君琂叹息,“其实女子入科考也是可以的。”   “可自古袭爵唯有男子方可,我乳母告诉我说兄长离世,母亲唯恐世子的爵位给了妾室,就在兄长死后让我继续假扮他。”卫长宁的声音清浅如无声,若非两人离得近,君琂也听不清。   君琂听到后微微吃惊,原以为是卫国侯的主意,竟不想是一个女子所为,只是观近日发生的事,卫国侯府的水恐怕深得很,女子的身份只会让她如履薄冰。   卫长宁喝了红糖水,精神好了些,痴痴地望着君琂宁静的神色,想起白日里李瑾的话,皇帝竟有娶她的意思,想想就让人心寒。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扶持皇帝登位,如今可倒好,给他机会欺负君相。   少年抿起唇角,显得尤为气愤,恨恨道:“陛下要纳先生入后宫。”她小心地看着君先生,观察她的神色,在宴上她拿李齐当借口,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君琂不知少年的气恨来自何处,单看她气恨中带了两分凶巴巴的神色,犹觉可爱。对于这个么个孩子提及此事,她没有显得错愕,今日她能出现在筵席上,就表明王贵妃对她颇为重视。   卫国侯没有多大用处,但卫长宁背后的外祖家却是夺嫡的重要拉拢对象,李瑾今日反应,恐怕起了找她为驸马的意思,她下意识提醒道:“宸阳公主好似对你有意。”   “我对她无意。”少年嘀咕一声,想要趁机多说两句话,腹部又痛得她抿紧了唇角,额角大滴的汗珠滑落,晶莹剔透。   唇角被咬得鲜艳欲滴,与她晶莹雪腻的肌肤形成映照,给人一种视线上的冲击。   君琂下意识转开视线,在榻旁的架子上找到干净的帕子,俯身给她擦去脸颊上的汗水,又抽出她手细细擦了。卫长宁迷迷糊糊地由着她擦拭,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嘟哝道:“先生……为何对我这么好……”   书院里救她是无奈的事情,但是现在深更半夜地过来照顾她,又是因为什么?   君相不是怜悯弱小的人,自然不会认为她可怜就过来帮助。   君琂被她问得一愣,眉梢微蹙,心中也在自问,今晚为何要过来?   她缄默不语,卫长宁等不到她的回答就昏昏欲睡,抓住君琂的手不自觉放松下来。君琂趁机将她的手拿开,视线落在她惨白的脸颊上,难不成因为这张相似的脸?   ****   驿馆寂静,往来没有什么人,君琂在天擦亮后就离开了,依旧回女学。   李瑾是女儿家不好经常来找卫长宁,因此,卫长宁安静几日,在月事结束后,她痛痛快快地去净身,恰哈此时张绍华过来,询问她的离开日期。   她这才想起自己来衡水近半月了,心头难以平静,看向恣意的张绍华,心中陡生一计,道:“师兄何时去长安呢?不如我们一起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被她这么一问,张绍华端茶的动作一滞,回道:“去长安不过一月路程,科考在明年三月,我也得等到明年二月再走啊,你在这里等半年恐怕不合适。”   “合适的,此处人杰地灵,我回长安也定不下心来,不如在此处等到明年再过去。”卫长宁立即回答。   肤色太白的人,但凡有点脸红都很是明显,卫长宁微红的脸色就将她卖了,张绍华对于这个师弟,也算是十分懂她的心思,他立即嗅到不正常的味道,笑问她:“留在这里是不是因为君先生,我们明明查到你进了女学,君先生却说在外面遇到你的,你二人定有猫腻。”   卫长宁心虚,微微侧身,袖口里的手不自觉抓紧膝盖的上衣服。张绍华对情爱之事最为敏感,瞅着师弟面红耳赤的小模样,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大气道:“不就一个女学先生,凭你世子的身份,直接将人带回长安不就行了,侯爷不同意就养在外面,何苦这么委屈自己。”   他说的极是简单,卫长宁忍不住反驳:“我不纳妾。”   张绍华一怔,讷讷道:“君先生可比你大了几岁,虽说女大三抱金砖,可你家也不缺金砖,而且女大五可就似老虎,你这个小身板扛得住吗?”   这么一说,卫长宁的脸色红得发烫,怒目圆睁,漆黑分明的眼眸里呈现着张绍华从未见过的恼怒,吓得他忙道:“小长庚,你瞪我有用吗?我又不是你爹,他肯定不会让你娶乡野间的女子。”   提及卫国侯,卫长宁顿时又觉得颓唐,侯爷不会让她与君相在一起,无论君琂是否为相,她都是高攀不上的。她泄气了会,可怜巴巴地望着师兄,道:“师兄,我就在这里多待几日,明年春日我们一同回京。”   她显出软糯哀求的模样,张绍华就不忍拒绝,他站起来在屋里绕圈,挠头道:“你留在这里,最好的办法就是拿到穆大先生的手笔书信,这样侯爷才不会派人来抓你回去。”   留在这里最好的名义就是求学,不过半年时间,卫国侯府那里也不会说话,毕竟卫长宁在这里也待过三年,且三年里没有回去过。   卫长宁眯着眼睛,眼里闪着精芒,其实她早就想到这个主意,但是她需要找个住的地方,学院里都是男子,且张家也不方便,她就想托张绍华给她找个两进的宅子。   张绍华明白这个傻师弟被君先生灌了很多碗迷魂汤,迷迷糊糊地找不到北了,他有些不放心,忧心忡忡道:“长庚,你爱慕佳人,我不反对,可是明年科考在即,你这样魂不守舍,对你科考无益。”   被人这么说,卫长宁羞得无地自容,支吾说道:“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她……”   她下意识顿住,思索了会,才道:“师兄,君先生是你口中那样的人吗?”   “那倒不是,君先生正直,端方有度,这样的女子可遇不可求,就不知你小子有没有这个福分。既然你要留在此处,我替你去找宅子,你去趟书院找穆大先生。”张绍华也不逗她,自己出去给她找宅子。   卫长宁则去买了些礼物,备好后去找穆闵。穆闵自然答应,亲自写了手书,着人送去长安卫国侯府。   张绍华在最短的时间找到一所宅子,带着卫长宁相看两眼,就付了三月的定金,命人打扫干净,又添置了些许家具。   期间,卫见绪带着人回长安,临走前不忘威胁卫长宁。卫长宁显得很淡然,她隐隐感知外祖父沐国公即将回来,那卫国侯就不会太为难她的。   搬进新宅后,张绍华提议请师兄弟来喝酒,好热闹一番,卫长宁想以学业为重阻止他,一想到多日没有见到君先生,就想着不如请些朋友过来的同时,也将公主也请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邀请君琂。   亦就不会太惹眼。   作者有话要说:  张绍华: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似老虎。   卫世子:女大八,准发家。   张绍华:咦,不是这么算的。   卫世子:╭(╯^╰)╮ 第16章 十六   夏日接近末尾的时候,酷热的感觉散去不少,卫长宁的小院子看上去极为清爽。   张绍华来回出了不少力,带人看着周围的防卫,墙角处最为重要,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才觉得放心。元安跟前跟后忙得脚不沾地,就算是侯府浮云阁没有这么谨慎,嘀嘀咕咕地抱怨几句。   恰好被张绍华听见了,他使劲拍了他的脑门,教训道:“也不看看你家主子弱不禁风的那个小身板,就像那个花骨朵那样,也不知是她娶君先生,还是君先生娶她。”   在树荫下喝茶的卫长宁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下意识地看向张绍华,挺起肩膀,逞强道:“我好歹也是个男子,哪有你说的那么柔弱。”   张家给张绍华安排过通人事的通房,对于男女之事,他自认比卫长庚懂得多,他拍了拍师弟的肩膀,咧嘴笑道:“其实我觉得你与君先生,指不定谁占主动权。”   幸好院子里就两人,元安跑出去忙别的事了,卫长宁恼恨师兄的胡言乱语,拂开他的手,朗声道:“你别瞎说,我与君先生八字还没一撇呢。”   师兄弟私下开玩笑,比起外面旁人在时,少了很多拘束,张绍华懂得收敛分寸,若有旁人在,定然端的一副谦虚君子的模样。   她面色羞得通红,张绍华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挑挑眉梢,打趣道:“不如生米煮成熟饭,君先生自然不会跑的,在这里我给你办婚事。”   越说越没谱,卫长宁不搭理他了,起身往外走去,外面是待客的厅堂。元安在与人说些什么,她走过去的时候,那人就离开了。   元安将一个木盒子送给她,道:“这是女学君先生命人送来的贺礼。”   卫长宁大为失望,捧着木盒子满脸沮丧,痴痴地望着方才那人离去的方向。她想得很美好,却忘了君相从不情愿赴约的习惯。   上次王贵妃的筵席上让她乐昏了头,她悻悻地抱着木盒子回屋子,如同霜打的花儿一般,让人提不起精神。   张绍华瞅着师弟得了名为相思的病,心中感慨,不免走过去替她打开木盒子,里面就一只紫毫笔。他忍不住笑得扶着肚子,“果然是位先生,她送礼都不忘督促你好好读书。”   他握笔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笔身上。这只笔乍看与寻常无异,却在紫毫顶部漆了层金,更是与笔身契合地融为一体,金光流朔,分量也沉于寻常毫笔。   张绍华不知这只笔的来源,就多看几眼,卫长宁倒是认了出来,那是太.祖用过的,后来赏赐了作为李齐的她,选定聘礼的时候,她就放入聘礼里面,竟不想君先生拿她送给自己。   兜兜转转,又折回她这里,可惜,君相不能这样。   张绍华喜欢这只笔,他也是从书中挣扎出来的,笔好字才好,他恋恋不舍地盯了两眼,卫长宁晓得他的想法,将木盒子抱在怀里,安慰他:“我下次遇见好的,第一时间给你留着。”   简而言之,这个不能给你。   “定情信物,自然不能给外人。”张绍华巴巴地看了两眼,只好委委屈屈地说了这么一句自己安慰自己的话。   次日,卫长宁在城内最好的酒楼摆了几桌,李瑾爱玩也凑了过来,其间还有王家几个姑娘,王瑜跟着她,也一并出现在酒楼里。   张绍华第一眼就认出那个母老虎,当即磨牙瞪了回去。王瑜心不在焉就没有看见,卫长宁推了推他,低声提醒道:“王瑜旁边的是宸阳公主。”   李瑾这次换作女儿装,她对于衡水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但对衡水排第二的张家也听闻过,她不动声色地多看两眼。现在朝中文人多依附于蔺相,几乎与父皇抗衡,他便急于寻求良才与他抗衡,君琂便是最符合的人选。   听说张绍华学识也不差,她听母妃的话开始笼络地方俊彦,不免就将此人记在心中。   大唐民风开放,男女同席也经常的事,李瑾与卫长宁等人坐在一起。酒楼菜肴不佳,酒味更不如宫廷甘醇,李瑾默不作声地吃了两口就停著,看着卫长宁道:“我与母妃要回长安,本想与世子一道,竟没想到你留在衡水了。”   张绍华将宸阳公主眼中的情意全看在眼里,暗自羡慕这个师弟的桃花运,不过驸马好像不可纳妾的。要么是卫长庚落空,要么是宸阳公主痴心错付。   不过依照着皇家尊崇的地位,多半是这个师弟屈服。   卫长宁笑着应付几句,言辞谨慎,话语间尽是疏离客气,李瑾不大高兴,喝了两杯酒就离开,王瑜自然也不会久待,她离去前与卫长宁说了句悄悄话,“卫世子与代王长得十分相像。”   张绍华耳朵灵,全听了过去,他不大明白卫长庚与代王有什么关系,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怎么放在一起,他将卫长宁拽过来问明白。   卫长宁魂不守舍,王瑜竟也知晓这件事,或许是君相流露出对她的欢喜,王瑜才会出言提醒,君相拿她当作李齐。   她呆呆笑了笑,她本就是李齐,也不在乎做这个替身的。   张绍华见自家师弟傻成这样,十分担心她被君先生耍了,只好苦口婆心地劝解她,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似老虎,衡水书院里出来的都是母老虎,你这个小身板架不住啊。   *****   秋初的时候,王贵妃凤驾回长安,卫长宁与王家人亲自送到城外。   李瑾谨慎地嘱咐着卫长宁这个呆头鹅,道:“与我表姐远一些。”   这么直接任性也是符合公主的性格,卫长宁来不及反应,王牧之过来打断她,捋捋自己的胡子,笑道:“殿下请放心,卫世子在此处不会有危险。”   李瑾观她一眼,心里愤恨不平,就是因为他在,自己才不放心,卫长庚什么都不懂,指定就被人诓走了,她想了想,又不想走了,回去求母妃留下。   万贵妃明白女儿家的心思,卫长庚与皇帝不同,没必要上赶着巴结,她安抚女儿道:“卫长庚如果心不在你,强求不来,皇家公主的权力也会让他屈服的。”   她在权力中心,深谙豪门后宅内院的枢纽关系,卫长庚若是聪明些,就不会弃李瑾选王瑜。   李瑾还是随着王贵妃走了,王瑜回到书院里,君先生在院子里垂首写着讲义,认真而严肃,她不禁想着起姑母的话,好好盯着君琂,勿要她脱离你的视线内。   君相,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只是一颗最重要的棋子,是姑母踏上后位的垫脚石。   *****   秋日里的落叶永远也扫不尽,元安在院子里一下接着一下扫着,扫累就瘫坐在地上,望着主子哀求道:“世子,您就选个侍女吧,总让我扫院子也不好吧。”   卫长宁在石桌旁做得端正,视线落在手中卷起的书页上,幽幽道:“我一个男人要什么婢女,说出去会让旁人误会的。”   元安心中气恨,仗着卫长宁脾气好就道:“您是怕君先生误会吧,这般洁身自好。”   卫长宁勾了勾唇角,不去理会他这番话,兀自静静地看书。安静不过半个时辰,张绍华领着一个面生的少年人走过来,少年衣衫整洁,见到卫长宁抬袖一礼,笑说:“大先生托我来此想请世子回书院给新来学生讲学。”   书院每年在秋日都会选拔些良才,经过重重考核后,从中选些优良的学生。   新生讲学是件很荣幸的事,穆闵看中卫长庚才会命人来请,这样的殊荣不是每个师兄都可以有的,比如一旁的张绍华就很羡慕。   卫长宁不愿意去男学,略蹙了眉头就想着拒绝的话,恨铁不成刚的张绍华晓得她就要拒绝,忙站在那人身后朝她蠕动唇角,口型似是在说:君先生也在。   她眨眨眼,眉梢弯起,朝那人笑道:“那个……既然大先生好意,我自然要领命,你回去回复大先生,长庚那日定会提前到书院的。”   那人看着喜笑颜开的卫世子,也跟着笑了笑,这个世子真的不摆架子,他俯身告辞。   等人家影子消失后,卫长宁立即蹿起来,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急迫,问他:“你方才说的话当真?”   张绍华装傻:“我方才说什么了?”   “你说君先生也在啊?”   张绍华歪着脑袋,道:“君先生日日都在衡水书院啊。”   闻言,卫长宁的眉头瞬息耷拉下来,凶巴巴的神色,让张绍华笑得憋屈,瞅着她瘦弱的身板,毫不客气的打趣她:“卫世子,你以后肯定是个妻奴,君先生每年都会去的,听说她不露面,今年不知怎地她竟亲自考校新来学生。”   他不知,卫长宁却是知晓,以前是隐藏身份,现在身份已经暴露就不会介意这些了。她看着自己一身半旧的衣裳,转身去准备那日见君先生的新衣。   *****   卫长宁的衣裳都是来时乳母准备好的,也都是她自己亲自打理,元安只负责对外面的事,贴身的事情,她也不敢假手于人。   走进书院的时候,有人亲自来迎她,穆闵忙着新学生的事,也没时间亲自迎她。她跟着人一路往里面走。秋日树叶落得快,一路走过去遍地都是枯叶,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女学今年发生那样的事就没有再对外招学生,杜薇眼下与君琂一道,站在屋里商议着新学生的安排。   卫长宁是一人过来的,进去后就瞧到书案后的蓝杉衣着的君琂,她微微凝神后,不敢多瞧,对着两人抬袖一礼,轻声道:“长庚见过两位先生。”   杜薇先转身,看到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今日穿得格外精神,袍子也是新制的,淡蓝色的锦绣袍子衬得少年肤色更加白皙,圆袍领口处的纹络绣得别有用心,她没有给人那种阴翳压迫的感觉,反倒添了熠熠光辉般的灵动。   她眼中闪过微妙的情绪,看向君琂,道:“我觉得这位世子更加眼熟了些。”自从送走那位‘君家的姑娘’,学院里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那个男子,今日瞧见比女子还美的世子,哪儿还想不明白。   君琂就擅长鱼目混珠的本事。   君琂放下厚重的书册,淡淡道:“我也觉得这位世子眼熟,她与阿齐很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弱冠这个点,我一直以为是十八或者二十,有读者提出是二十,我就去百度了,确实是二十岁   我承认错误,谢谢提醒的,不然我会一直错下去。 第17章 十七   杜薇没有见过代王,最多从画像上见过几眼,转眸再看卫长宁时,越看越像,心中起了嘀咕,但碍着人家世子在此不好说话,忙让人引着她去新学生那里去。   卫长宁见到一面,就心满意足,哪怕不能说话也可。见一面后,她精神振奋地跟着引路人走了。   杜薇这些年见过许许多多的少年,世家子弟大多带着隐隐倨傲,如何卫见绪那样,走路都想着横着走,人人都知晓他出身高贵。这个卫世子不同,如同冬日里的骄阳,灿烂夺目,莫名牵动心神。   虽说弱了些,也不失一位好的良人。   只是年龄好似不太符合……   杜薇下意识提醒君琂,道:“你别被那张脸给迷得失了心神,虽说样貌相似,但真的不是同一人,你可要把握好分寸。”   她再傻也反应过来,书院里的‘君家姑娘’就是卫世子,那张脸雌雄莫辨,腰肢更是纤细如柳,扮起女人来真的可以以假乱真。   君琂知晓她看破卫长庚的身份也不多说话,轻轻回应一句晓得了。   杜薇见她漫不经心的模样,更加不放心,又苦心婆心劝她:“卫世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俊彦良才,可是你不想想她才多大,你与她可曾般配,就算你现在风华正好,再过两年,她风貌不改,你就已经肤黄色衰。”   君琂的注意力本在名录上,被她这般‘劝解’也有些心不在焉,将名录放下道:“大先生的意思,我若嫁人就许是年过不惑的男子?这样才不会显得我肤黄色衰?”   杜薇被她看得心中发憷,讷讷说道:“卫长庚不合适,小了些。”   屋内没有第三人,杜薇的声音很小,君琂听得很清楚,但是她不想去解释,卫长庚在她眼中真的只是个孩子,男女情爱的事未免有些荒诞。   她不说话,杜薇以为她是默认,急得她脑门疼,想多劝解几句,外面慌忙跑来一人,站在门外就大声嚷嚷:“君先生,长安来人要见您。”   *****   卫长宁气质出众,加上身上解元的身份让许多学生都十分敬佩,她笑颜和煦,言辞清浅,吐词又是十分的清楚,新来的学生都听得很认真,满面崇拜之色。   外面的张绍华笑话这些学生,他家长庚可不是绣花枕头,学识深厚,哪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小半个时辰后,卫长庚从里面走出来,一露面就被师兄拽走。   两人都是男子,拉拉扯扯也没人会说话,只是卫长庚觉得这样不好,半道上扯回自己的衣袖,瞪着他:“师兄,到底怎么了。”   她站稳了,张绍华才发现她今日这份袍服穿得很是俊秀,端的是翩翩公子的正经模样。其实暗地里就是肖想旁人,他将声音放低道:“没什么大事,方才经过你家君先生的院子里,有人大声说长安来人找君先生,担心是你的情敌,就特地来告诉你。”   原以为不是大事,可瞧见卫长宁的脸色蓦地煞白,吓得他立即安慰:“长庚你这么优秀,一定会赢的,再来十个也不怕……长庚,你去哪儿?”   话没有说完,卫长宁拔腿就跑得没有影子。   卫长宁不敢去找君琂,只好在山门处等着,张绍华打听到君先生还没有离开,就一直陪着她蹲守,两人都是相貌极好的人,站在一起让旁人忍不住侧眸。   张绍华从小到大不知就受到姑娘的青睐,眼下表示很平静,时不时地理理头发。卫长宁没有这个心思,就巴巴地望着里面。   等了许久才见到君琂从里面走出来,她想凑过去问问事情原委,可是旁边还有好多人,她不好明问,咬牙候着。   对于不会追媳妇的傻师弟,张绍华亲自出主意,带着她往女学那里走了段路,静静地候着君先生。   往女学走的只有杜薇与君琂,杜薇一眼就瞧到卫长宁,余光扫了扫君琂,下意识拉着她走快些。   卫长宁不管不顾地拦下二人,对着杜薇恭谨行礼,恳求道:“不知大先生能不能退一步?”   她说话太直接,想让杜薇不往它处想也是很难,杜薇询问君琂的意思,君琂自己往它处走了几步,卫长宁心领神会地跟了过去。   君琂周身清冷的气度让卫长宁不敢多打量,眉眼更是凌冽冷意,卫长宁被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君琂眸色淡淡,先说道:“陛下召我回长安。”   卫长宁完全僵在了原地,陛下的意思便是圣旨,君相再如何厉害,也是臣子,抗拒不得。她抿紧红艳的唇角,低声道:“先生要嫁给陛下吗?”   君琂心中不舒服,为眼前境况所困,正想着如何破局,陡听少年略带委屈的话,又觉好笑,她微微仰首又以手抵唇,敛下情绪后,方道:“世子委屈什么?”   “我……我替先生委屈。”卫长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改口道:“陛下无法改变千疮百孔的政局,就想着让您去接手这个烂摊子,官场腐朽,陛下若不能打定主意肃清,指望先生又有何用。”   妄议朝政乃是不忠,君琂想斥上一句,见少年一副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也不忍心再呵斥她,只道:“我一人之力无法改变,便穷万人之力,明年科考你便努力些,争取拿下魁首,也好做着肃清弊处的一员。”   在王贵妃知晓君琂身份的时候,卫长宁就知晓会有这么一个结果,她也不好再说颓唐的话让君相难受,她问道:“不如我与先生一同回京?”   “不必了,世子有重任在身,再者我也不喜与人同行。”君琂未经思考就拒绝了,眼看着少年又要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她转身就走,免得又为她所惑。   两人一道回京,只怕风雨欲来,挡也难以挡得住,更何况她的事情何必牵连这个无辜少年。   卫长宁没有得到同行的批准,心中闷闷不乐,望着君相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思忖一番,将落后十数步的元安招来,吩咐他:“你去打听一下君先生何时离开衡水,这些日子你就跟着她,得到消息后,我给你重赏。”   元安的脸垮下来,不明白世子的用意,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   张绍华明白她的意思,想来这个师弟也要离开衡水,可惜刚租下来的宅子。他陪着卫长宁回宅子,她收拾后包袱,打点车夫,整装待发。   他想派几个人跟着,免得路上没有人照应,哪想卫长宁不同意,他不可思议道:“卫世子不会打算就你和元安两人,偷偷摸摸地跟着他们后面吧?”   被戳中心事的卫长宁整理毫笔的手一顿,背过身子,抵死不承认:“你想多了,我来时就这么多人,回去也是同他们一道回去,不需要那么多人的。”   她从未说谎,紧张得舌头在口中打转,好在张绍华是个大咧咧的男子,没有再追问下去,只好替她打理着行礼。   来的时候装满两马车,都是卫见绪的东西,现在没有那些箱笼,卫长宁也觉得轻松许多,现在就等着元安回来了。   君琂的行踪历来都是隐秘的,加上又是皇帝亲自派人来请,回去的沿途都有专人打点。因此元安在女学外待了几日,也没有打听到世子想要的消息。   卫长宁等了几日,知晓元安打听不出来,就让张绍华去穆闵那里套话。   穆闵爱字画,张绍华将父亲书房里的古迹偷了出来,去穆闵那里套出君先生的行程,更得到一个惊人的秘密,君先生就是君相。   他浑浑噩噩地不知怎么出学院的,回去后将卫长宁骂得不敢回话。她甚是凄楚的看着师兄,本想辩驳几句,想到他偷了父亲的古迹,就怯怯道:“师兄先撑几日,待我回长安后就命人送些过来,会让伯父满意的。”   她一点没有悔改之意,张绍华气得跳脚,指着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就等着做妻奴,君相何等人物,就算看得上你这张祸害人的脸,也会将你压制得死死的,没有翻身的余地。”   面对师兄的火气,卫长宁不愿火烧浇油,虽说神色怯弱,但眉眼舒展,眸色更是盈盈若水,一眼就看到她心底的欢喜。她力争着给自己的最后一点颜面,笑着说道:“夫妻是相敬如宾,不是谁凶就听谁的。”   她怯怯如白兔,眼中狡猾笑意却若狐狸。张绍华冷冷道:“你现在就是千里追妻,以后若是成亲了,君相指东,你敢往西边走?”   卫长宁喜欢听这样的话,成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当下就笑颜如花:“我可以与她好好商量往南边走啊,君相善解人意的。”   张绍华:“……”   与这个呆子完全说不通道理,张绍华甩袖离去。   卫长宁离开衡水的时候,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而衡水的上层领导都在注意着君相的行程,没有想到君琂回长安的车驾之后,会跟着一个小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卫长宁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软,她的处境让她不能太出头,毕竟她是侯府不受宠的世子,没有根基。 第18章 十八   君琂的马车很好寻,官道上前后几十人,都是铠甲兵士,一眼就会看到。   卫长宁让侍卫驾着空马车慢慢走着,自己带着元安先跟上君琂,不远不近地跟着,恰好不会让人注意。   走了两三日,元安架不住这样的奔波,在马鞍上坐的腰背都疼,他揉着自己的脖子,愁眉苦脸道:“世子,再这样下去您自个也受不住的。”   卫长宁眼睛望着前方,眸色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格外精神,毫不加掩饰自己的心思,笑道:“我不累,你平日里没有练过,回府后好好练一练。”   元安好处没捞到,又哭丧着脸跟着前面的车马。   接君琂回长安的是皇帝派遣的兵士,一路上很是低调,沿途早就被打点好,不用担心居住问题。   秋风狂起后,雨水落得很快,乌云在空中翻滚,卫长宁被猝不及防的秋雨淋得浑身湿透,前面的马车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元安看到一旁的茶舍,劝世子去里面避避。   雨水太大,密密麻麻地如同珠帘,蓑衣根本抵挡不住,卫长宁也知勉强跟着,自己也会受风寒,只好去茶舍避雨。   茶舍后面还有间小客栈,大雨没有一两个时辰停不下来,元安就要了两个房间,自己问店家要水给世子送过去。屋里的卫长宁让元安将水放下,也去沐浴净身换件衣裳。   为了防止风寒,元安要来的水有些烫,卫长宁将门窗从里面锁好,快速地冲洗一下,将裹胸的绸带放在一旁晾干,今日应该追不上去了,等明日天晴后,再快马追过去。   ****   大雨泥泞,君琂的马车陷入泥坑中,马儿嘶鸣,怎么拽都不走,兵士用鞭子抽、绳子脱都挪动不了半步。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打在车板上噼啪作响,君琂掀开车帘接过雨伞,自己走出来等兵士将马车推出泥坑。她撑伞而立,伞面只能遮挡住大半的身子,探首望着天空,长睫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   雷鸣轰隆作响,君琂神色微动,下意识看向人群后方,许久不见有人过来,她道:“换马走,去下个地方住一夜。”   君琂发话,兵士也不敢阻扰,立即有人给她牵马过来,将挡雨的蓑衣递给她。君琂接过后穿好,利落地翻身上马,跟着兵士向前方策马而去。   策马比马车快了很多,到了镇上驿馆的时候,天色刚擦黑,一行人都被淋成落汤鸡。雨中的秋日朦胧如烟,如墨水在白云中渲染开来,隐约看去有春日的风光。   驿馆外的长街上,只有几个行人在匆忙赶路,铺子的生意更是被一场秋雨搅和地清冷。君琂从驿馆中出来,撑着油纸伞在街上步行,墨白色的裙摆在青石板上漾过,如天上行云、山间流水,带着几分不多见的洒脱意味。   她往一处布店走去,店家正愁没有客人,瞧着貌美的客人入店,走近后发现廊下雨水恰好落在她的眉眼处,凝结成细小的雨珠,显得肌肤晶莹剔透。   而眉眼处的清冷让人不敢接近,一身寻常的粗布穿出洛水神女的出尘气度,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在亵渎。   店家是位年过不惑的男子,见到女子走近,一时间心口微顿,他忙介绍:“小娘子要买什么?”   君琂没有抬首,只将视线落在柜台的各色布料上,店家想要介绍,屈于她的气势愣是不敢开口,只好等她自己看完。   “我要这个,三尺。”声音如山间清泉,带着秋雨特有的微微凉意。   店家忙上前,裁好料子包起来,君琂接过后付了银子就离开。   话不多,却让人难以忘怀,店家痴痴看着女子在雨中的背影,方才的女子太过神圣,让人一丝妄念都不敢深。   *****   秋雨下了大半夜,卫长宁舒服睡了一觉后,推开窗户,微微合眼就闻到空气中清新诱人的味道,木架上的绸带已晾干了,她重新给自己裹好后,去隔壁敲了敲元安的门。   “元安,赶紧起来,要启程了。”   里面的元安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不敢让世子等,立马爬起来。   主仆两人简单吃了早饭,元安防着自己饿肚子,问店家买了些包子大饼。世子以前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自从见到君先生后,之乎者也变成金镶玉,人家不让同行就巴巴地跟着,长安城内多少名门闺女,一个看不上眼,偏偏选一个大好多岁的女子。   他口中嘀嘀咕咕,卫长宁也没听清楚,将马牵出马厩,算着君相等人的行踪,昨夜应该在下个镇子上住宿的,距离这里十几里地,只要她脚程快些,应该不难追。   元安刚把马牵出来,世子的马就扬蹄跑开,他赶紧地爬上马背,一甩马鞭跟了过去。   卫长宁出发得比较早,君琂却是近午时才走,昨日的马车已拉出来了,静静地在外面等着,她一人上了马车,阖眸而眠,神色宁静。   午后雨停了,金色的阳光从云层里透出,一场秋雨一场寒,这样的阳光比不得前段日子的炙热。   长安城内昨日也下了场雨,不大,就是风大了些,惹得人不舒服。   王贵妃的凤驾路过中宫门口,她自己下来走过去,扶着自己发髻上的牡丹步摇,不乐意地看着长秋宫威严的大门。长秋宫正门重檐巍峨,玲珑翼角更是胜过其他普通宫殿。   除皇帝外,不论何人打长秋宫正门过,都得下来步行,这是皇帝给皇后的殊荣。两人是二十多年的患难夫妻,共同经历过多次生死,伉俪情深,也算是皇室里的佳话。   对于这样的佳话,王贵妃每每听到都是冷冷嗤笑。多年前皇帝与皇后一同出行,在外产子,恰好遇到劫匪,孩子被迫留在农户家,本想打算事后将孩子接回来,谁知道劫匪一把火将整个村子都烧了。   皇后回去的时候,只看到漆黑的焦土,哪儿还有孩子,自此一蹶不振。她是为了救受伤的皇帝才不得已放下孩子,皇帝心存愧疚,后位才一直留给她。   王贵妃对于皇后的做法却是不赞同,救了男人又怎样,自己的孩子因此夭折。男人依旧纳妾,在外风流快活,皇帝这些年后宫添置的人不在少数。登基后三年内去长秋宫的次数一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拿自己亲生的孩子换来这个结局,王贵妃觉得这个女人就傻得彻底,相信男人的鬼话,膝下空虚,嫡子都都没有,任由庶子去争夺东宫的位置。   走过长秋宫后,王贵妃索性自己走去太极殿,旁边的东宫空了多年,皇帝膝下活着的还有八个孩子,夭折的嫡子排行第五,李瑾排第九。没有了嫡子,任何人争夺的位置都是同样的高度。   嫡子若在,其他人或许会让一让。她子凭母贵,现在就李瑾的位置或许高些。   走过一段路,就见眼前高阔入云的宫殿,殿前云珠饶龙,御阶上的龙纹被阳光照得明净。皇帝贴身内侍高逸拿着浮尘,眼尖地瞅着款步而来的贵妃,他特地迎上去,笑道:“贵妃您来得不巧,陛下正忙着接见朝臣。”   王贵妃看向太极殿,略挑的凤眸寒芒隐隐,面上笑得和煦,“我就是来看看,担心陛下身体而已,陛下在见谁呢?”   “陛下自从知晓君相的行踪后,乐得好几宿睡不着的。”高内侍笑道。对于王贵妃这样能压得皇后喘不过气的妃嫔,还是该敬着的。   殿外都是人,王贵妃不好多说,转身就要走,眼神示意高逸跟上来,一面看着自己的玉手,“陛下可曾想过君琂回来后的官位?”   相位早就被人占了,根本没有让君琂官复原职的可能,她是复起,不可能再低于丞相的位置,这样就足以让陛下头疼。   高逸将王贵妃送出太极殿,低声道:“陛下没有考虑过官位,倒是提了一句四妃的位置。”   王贵妃脚步顿住,目光攫着高内侍,连撑起的笑意都有些勉强,道:“君琂这般高洁的人,妃位不觉得委屈了她吗?”   她的语气难辨,高逸也没有时间多加揣测,只道:“君相再是高洁,总高洁不过皇后殿下,亦没有让皇后下来让她的理,贵妃娘娘您说是吗?”   王贵妃一怔,后宫的事都在陛下那里决定,他要纳妃还是立后,旁人也不好阻拦。她淡淡道:“我明白了,谢谢高内侍了,有空去我梓梧宫喝茶。”   “您慢走。”高内侍目送着王贵妃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节。 第19章 十九   急于追人的卫长宁追了两日才将人追到,远远地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她们走得慢,卫长宁就走得慢些;她们急着赶路,卫长宁就策马追上去,每次都很友好地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前面的马车在路上停留很久,元安歇得也够了,就往前探首望着,道:“世子,前面怎么不走了。”   卫长宁靠在树旁看书,闻言将书卷了卷,抬首道:“那你就再歇会,免得待会又喊累。”   元安觉得也对,就靠着树干打盹。   卫长宁与他们隔了很远的距离,并不知晓前面发生的事情,然而君琂却遇到了麻烦事。   黑衣人不多,与这些兵士人数很相近,他们手持各式武器,凶神恶煞,为首的头领骑马走近君琂的马车,“君相想来极是识趣,此时回头还来得及。”   马车里的人没有回应,连声叹息都没有。   护送君琂的人有皇帝派来的金吾卫,还有衡水的兵士,见到如此猖狂的杀手也是一惊,有人立即上前喝道:“吾等奉圣意接大人回京,尔等横加阻扰是何居心。”   金吾卫将马车迅速围住,阻挡黑衣人的脚步。   “居心?”领头的黑衣人闻言冷笑一声,大声道:“半路截人,你们莫不是傻子?君相,你以为今天有我们这几十号兄弟在,这些金吾卫还能护得了你?”   “知晓金吾卫办事就赶紧离开,我们既往不咎。”   黑衣人弯弓射箭,直指马车,蓦地松手,箭射在马车上面的木板上,羽尾铮铮作响,金吾卫大为一惊。黑衣人周身的凶煞之气叫人浑身发寒,金吾卫不敢懈怠,提剑迎了上去。   两相厮杀,刀剑碰撞的声音极大,震耳欲聋,元安被震得摔下来,卫长宁惊得握书站起来,方才的剑鸣声磨得她耳朵生疼,不容思考,她牵马就跃上。   元安一把拽住她的缰绳,神色惊恐,慌张道:“世子,你去了也没用,那么多的兵士在,你去了指不定会添乱。”   卫长宁眼眸一凝,顾不得许多,扯过缰绳,冷喝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过去,我会武功的,就看看。”   她不是真正的卫长宁,皇祖父自小就教她骑射的功夫,比起文弱的普通人,她还是强一点的。   元安没想到她的力气那么大,生生将他甩出几步开外,等爬起来,世子早就跑到前面去了。   片刻的功夫,前面就没有声响,卫长宁策马而去的时候,满地尸骸,遍布血水。她勒住缰绳,看着地面山的轱辘印记,夺过尸体上的弓箭,策马追过去。   金吾卫驾着马车先走,杀手不死心地策马跟着过去,穷追不舍,马车偏离原本的路径,走得越来越偏。草木枯黄的时候,没有浓烈的青草气息,便掩盖不住血腥味。   不知是谁凌空一箭,射中了驾车的人,那人立即滚落下来,马儿受到了惊吓,四蹄飞奔,也不顾前面是不是死路。   金吾卫接连被射杀,死伤无数,马车出乎意料地跑得很快,让杀手始料不及,他们奋力追赶的同时,又不忘去杀死剩下的金吾卫。   两相奋力厮杀,那个马车就跑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马车失控,跑的速度是平时的几倍,卫长宁避过那些杀手,紧追着那辆马车,在追上的同时,她从马背跃到车上。跃过去的速度慢了些,差点被甩下马车。她紧紧扣住车板,半个身子凌空在车外。   她抓了几把都没有成功,旁边的树木擦着她的身子,几乎要将她刮下去。   风声呼呼过耳,眼前草木快得几乎没有影子,卫长宁咬牙绷紧着小身板,使了全部的劲头,蓦地有只雪白的素手拉了她一把,将她的身子拉上马车。   马车晃得让人坐不住,君琂握紧她的手,眉眼微不可见地一敛,似极为不喜,“胡闹!”   眼下不是责怪的时候,两人都不再说话,卫长宁去试着驾车,让马车停下来。两人都是女子,并非是力大的女子,卫长宁则去试着拉缰绳。   受惊脱缰的马,已不听使唤。   卫长宁的手被勒出血印子,马都没有停下来,再跑下去指不定就是悬崖峭壁,君琂立即道:“跳车。”   眼前就是密林,撞上去后果指不定更加严重。   卫长宁也觉得只有跳车这条路,她拉着君琂一齐跳下去,落地前抱紧着她。   马车在两人落地的同时撞到了树,车板撞得粉碎,马却还在那里奔跑,杀手立即追过去,查看车内的人。   两人滚下车后,冲击的速度顿时滚下一个小山颇,借着前头突起的小山丘恰好隐藏着行踪。君琂被撞得头脑发昏,卫长宁拨着小树拦着上方。   瞬息,杀手的脚步声出现在林子,见马车里是空的,就在周围搜寻着,并没有放过的意思。   卫长宁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透着树影缝隙盯着他们,浑身紧绷着,极是害怕他们查到这里来。   她一手依旧抱着君琂,方才跳才车的时候,明明是她护着君先生,落地的时候却又变成君先生护住她,瞬间就换了方向。   君琂被卫长宁死死锢在怀里,她浑身都似散架了一般,疼得她咬牙,伸手去使不上半分力气。   脚步声重了些,吓得卫长宁心口慌乱,忙用力将君先生抱紧,以此来缩小两人占地的范围。   君琂出身礼教大家,矜持自重,被她这般紧密抱着,极是不喜。卫长宁身体极是柔软,两人这般贴合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缝隙,她觉得自己触碰的每一处都是女子的柔软,让她紧张得无所适从。   杀手就在上面,君琂也不好再动,浑身紧绷到了极点,唯有期盼杀手早些离去。   近处的杀手还在草丛里搜寻,剩下的金吾卫赶来,又是一番厮杀,这让卫长宁得了空隙。她吹了一声口哨,自己的马儿立即踏尘而来。   她顾不得其他的,害怕杀手半道上又返回来,连忙将君先生扶上马。这种紧要关头也顾不得去何处,她牵着马踉跄地往林中深处跑去,不知是不是错觉,背后总感觉有人跟着,她一刻不敢停,紧张下越走越偏,一直走到没有天光的尽头。   在远处等待的元安久久不见世子回来,也打马去找,厮杀过后的现场让人作呕,他一刻不敢停,也聪明地按照车轱辘留下的印记去找,他一面找一面喊,就是见不到世子。   天快黑了也不见世子回来,他牵着马往前走,天际透着灰败的暗蓝色,前方就是荒山野岭,指不定就有恶狼,他找到那个被撞碎的车板,吓得哭了起来。   他将车板翻过来,也没有世子与君先生影子,他慌得不行,大声喊着,他一人在附近找了许久。   月上中天的时候,远处有人提着火把而来,也是冲着被撞坏的马车翻找,最后也同样停了下来。   军人极是敏感,韩元一身铠甲,冷光渗人,元安透着火光认出他,立马蹿了出去。   元安懂礼的停留在几步外,先报上自己的身份,“韩将军,我是卫国侯世子的小厮元安。”   韩元自然知晓是他,忙让人将他带过来,问道:“你家世子在何处,怎地你一人在此?”   元安将世子弄丢了,正急得不行,遇到救星忙将所有的事情说出来,不忘道:“我家世子就是去救君先生,才不见的。”   韩元头疼,他是接到君琂特地送去长安的书信,明白她的处境,恐她遭遇刺杀,才特地过来接人,却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代王李齐过世三年,君琂不顾朝堂上杂乱无章的弊处挂冠而去,皇帝不善朝政,立蔺世宗为相。此人眼光手腕惊人,行事刁钻,一手扶持着自己的人登上朝堂,武将中也不乏有人倾倒于他。   现在朝中的文臣武将有多少是他的人,皇帝自己也弄不清楚。每每皇帝的意思都会受到朝臣的反对,处处受制。蔺相的势力悄无声息渗透到大唐朝的命脉中,就是惧怕为他所知君琂的踪迹,韩元一而再的谨慎,没想到半道上竟直接将人弄丢了。   对于卫世子的救人,他一时不解但没有去深想,立即命人去周围查找。   元安不敢回侯府,对于遇上女人就失去理智的世子,他也没有办法,只好时时跟着韩将军,尽快找到世子。世子最重要的事便是明年春考,若是误了又得等三年,她已经被府内继母压制得难以喘息了。   韩元是军人,服从陛下圣意,他将君琂生死不明的消息秘密传回京,顺带命人去卫国侯府送信,将卫世子的遭遇一并说了。   书信送到侯府的时候,卫国侯在府衙没有回来,送信的人将书信递至门人处就离开,卫见绪见到将军府的印戳,心中觉得奇怪,他回来后就诸事不顺,去长安城国子监就读的事也没有回应。   他从门人那里接过书信,就大着胆子打开,见到‘卫世子生死不明’几字,心中大喜过望,忙携带着书信去后院见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小侯爷你凑过去,有嘛用?   卫长宁:有句话说的好。   作者:什么话?   卫长宁:患难与共。   作者:……   下更周二。 第20章 二十   侯府继室魏珺扫过一眼书信,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那个印戳上,这是金吾卫大将军府上通信的证据。她将书信丢在桌案上,沉静的目光看着自己面露喜色的儿子,“不过是失踪,又不是真的死了,那么高兴做什么,上次不就是半道截杀,都伤得那么重,可还不是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一盆凉水浇在了卫见绪的头顶上,但黑眸里的喜气没有退去,依旧言道:“母亲,有些人失踪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魏珺端坐在椅子上,暗红色海棠罗裙衬得她的肌肤娇嫩如少女,手腕上碧玉手钏撞在桌角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言道:“你父亲在争关内粮道的事情,肥差可比卫长庚的性命重要多了,打扰他也不好,这样你命人沿着韩将军给的地址去找找,听说沐国公快回来了。”   提及沐国公,卫见绪的脸色一沉,当时祖父非要将世子的位置给卫长庚,多半也是因为她有得力的外祖。他狠狠地一咬牙,眼里碎出不多见的寒芒,道:“儿子这就带人去找大哥哥。”   *****   荒郊野外里多半无人,越走越认不得方向,以往都是凭着官道走,现在偏离原来的路径,卫长宁根本就不认识路,就算迷路也不敢掉头往回走,生怕杀手在后面跟着。   走了一夜,清晨时天空里飘过炊烟,她兴奋地牵着马跑向烟吹来的方向,那里密密麻麻地有着数座小房子,跨过溪水就能去那里。   村里极为破旧,屋檐上的瓦片破落,露出许多空洞,不管怎么样,卫长宁还是选择去村里看看。   君琂醒来的时候,自己浑身都疼,略带迷惘的眼睛被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亮得睁不开眼。她微微侧首,避开眼光,入目就是角落里的蜘蛛网,这里显然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她挣扎着想要起来,身上的骨头似被碾碎一般骤然疼了起来,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她抿唇时,外面传进来不大小的声音。   “小相公啊,你要缺什么再说,昨日给的被子暖和吗?秋日里最忌讳感染风寒,我看那位小娘子病得不轻,要好好照料,经不起折腾啊。”   “我知晓了,谢谢婶婶啊。”卫长宁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听在君琂耳中有着几分熟悉,她再次合眼,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她就睁开眼睛,唤道:“卫世子?”   正在关门的卫长宁听到声音,端着热汤就跑进来,欣喜道:“先生醒了。”   她欢喜时,眼眸里呈现一汪澄澈的泉水,面容纵然有些狼狈也觉得可爱,令君琂莫名觉出几许温暖。那样干净的眼睛凝视着她,反让她微微窘迫,她试着坐起来,右腿处传来更为剧烈的痛意。   卫长宁将热汤放在一旁的破桌上,忙扶起她,道:“跳下马车的时候,你伤了腿,我方才去山上找了些药草试着敷上,也不知有没有效果。”   君琂诧异:“你会医?”   “不会,隔壁婶婶教的,村子里伤了腿就是这样治的。”卫长宁脸色羞得通红,这样乡野的办法给君相治伤,也不知她是否会不喜,她小心翼翼地觑着君相的神色。   她这样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君琂,她被痛意所困,也不会计较这么多。她借着卫长宁的力气坐起来,她询问道:“这里是何处?”   “我也不知道,当时天黑看不见就一直往这边走,待明日我去问问出去的路,主人家是个婶婶,家里有个孩子,也很热情。”卫长宁笑了笑,并没有害怕,眼眸弯弯如月牙,暖和了几分凝重的气氛。   君琂微微怔忪,被她的眉眼吸引了注意力,太过干净,此时笑开来,愈发甜美惑人,近了就发现她笑起来还有浅浅的梨涡,不太明显,更显得可人。   君琂的视线在卫长宁的面容上流转几分,才接过她手里的热汤。她凝视着碗里的淡淡油光,卫长宁先道:“肉糜汤,我不会做,是隔壁婶婶教的,这间屋子也是她借我们住的。”   细白的指尖搭在碗口,君琂的神色未明,微微抿了一口,唇瓣就沾染些许潋滟水泽,唇红齿白,没有庸俗的清艳,反而添了几许不容侵犯的凌冽感。   她抿了一口就没有再喝的念头,卫长宁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怯怯道:“很难喝吗?有放盐的。”   君琂被她这样乖巧的模样弄得心软,想而未想就说道:“很好。”   闻言,卫长宁睁开眼睛望着她,君琂被她诚恳的眼睛望得心软,仰首将汤喝尽,才道:“有水吗?”   “有,我烧了,在炤台上,我给你打些过来。”卫长宁与君琂待过几月,晓得她爱干净,早早就将热水烧好候着。   君琂坐起来后,视线更广,这处屋子尚算可以,至少可以遮风挡雨,乡村之地哪像富贵人家那样有罗汉床。她躺的这处便是石头堆砌成的床,屋里摆着一张缺角的四方桌子,极为破旧。   她打量的时间,卫长宁将热水用木盆端进来,放在床沿上,回去从包袱里拿出衣裳。这件衣裳还是君琂给她的,一直没得及还,好好地躺在她的包袱里,正好应急。   看到衣裙的同时,君琂微微一怔,也没有说话,低声道谢。   她净身,卫长宁不好待在房间里,走了两步又不放心,道:“先生一人可以吗?”   君琂身子顿时一僵,垂首的同时,耳根莫名烫了烫,声音愈发清冷:“出去。”   卫长宁撇撇嘴,乖乖走过去,厨下与里面是连着的,但没有再设门,她不好留在厨下就只能出去待着,她轻轻地将屋门关上,无趣地在门前坐着。   逃命的日子太过疲累,君琂昏过去的时候,吓得她手足无措,都不敢合眼;眼下她醒来后,自己觉得困得要命,就抱着膝盖在门前眯会,一面等着君琂唤她。   她两日没睡,一合眼就睡了过去。   她是被温热的呼吸惊醒,一抬眼就是一张陌生的脸,目光露骨地盯着她,贼眉鼠眼,吓得她立即爬起来。   王精贵盯着卫长宁那双眼珠子都停住转动,手中套着金子做的大班指,穿金戴银,眯着眼睛笑道:“小相公困了就去屋子里睡觉,是不是小娘子不让啊?”   说话的同时不忘望着门,想透过门缝看到里面的景色,卫长宁下意识挡在他的面前,这样的老流氓、老淫棍,长安城里多的是。   “你是何人,赶紧滚。”卫长宁想起刚刚醒来时的那个热气就觉得恶心,她抹了抹自己白嫩的脸蛋,恨不得上前揍人。   王精贵看着少年肤白色美,心中快活不已,这里是乡村,离镇上还有几十里地,他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简直就是人间极品,如果弄到家里快活一下,也是不错的。   想到那副香艳快活的场面,他半个身子都酸麻。他将自己带来的野山参在卫长宁面前晃了一下,笑得猖狂,“我可是好心来送野山参的,你看你身子那么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你家姐姐如何靠你。”   来的时候就打听好了,进村的是姐弟,姐姐病了,弟弟就守着她。王精贵眼珠子转了转,这个少年面皮生得这么好,可到底和他一样是个男人。姐姐肯定生得更不差,他想了想,又改变主意。   卫长宁被他油腻的笑容恶心到了,她是识货的人,乡野的地方野山参不少,且最为滋补。她眼里闪过一抹柔和,下意识道:“不需你好心相送,多少银子,我与你买。”   少年人最好糊弄,王精贵就知道她是好骗的,就走了两步,视线在少年人身上流连不去,晃了晃自己足金的扳指,继续没脸没皮道:“提银子就见外了,小兄弟不用银子,直接给你姐姐去补。”   他这样说话,眼睛就瞟向卫长宁的身后,她护食般将门板挡在身后,意识到这人不会如此好心,就冷下脸:“出去,我不需要你的好心。”   王精贵被她骂也不觉得丢人,依旧不要脸地凑上前,将山参塞到卫长宁的手中,粗糙油腻的肥手还想摸她的手。卫长宁甩开他的手,学过几招功夫,她伸手就将人反扣着压着墙头,扳着他的胳膊,冷喝道:“滚出去,不准再过来,不然还揍你。”   说完,她将人踹了出去。   王精贵不防被个半大柔弱小子揍了,在黄泥巴地上摔得脸青鼻肿,立即叫喊:“打人了……打人了……”   “闭嘴!”卫长宁恐他乱喊乱叫扰了君先生,两步追过去还要揍人。王精贵立马爬起来就跑,左邻右舍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都骂着活该,连着狗都冲着他叫喊。   他爬起来走了两步又不怕揍地走回去,从泥巴里摸到山参,揣在怀里就跑。后面的大黄狗跟着他叫了一路,村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隔壁王桂花的儿子柱子趴在墙头看了一眼,看着王精贵难得这么吃瘪,咧嘴笑得很欢。   有人担心少年人的下场,毕竟王精贵是村长的女婿,作恶这么久都没敢说话,外来的孩子不懂事,来了就把人给打了,也不知道王精贵接下来要怎么报复她。   卫长宁收拾完老淫棍后,就听到君先生再唤她。   她忙推门走进去,君琂看到她气得通红的脸颊,无奈道:“与人打架?”   “没有呢。”卫长宁有些心虚,拍拍自己衣袖上的灰尘,抬眸就见君琂眼中毫不掩饰的审视,她熬不过,就心虚道:“那不算打架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你们为嘛都不出来呢,学习太阳公公吗? 第21章 二十一   君琂方才听得清楚,乡野之地,强龙难压地头蛇,她二人都是女子,将人得罪太狠了也不容易出这个村子,有时就要避其锋芒。   她深深凝视着少年略带气恼的神色,察觉到她眼下的乌青,连着日夜不睡觉总是吃不消的,她也就不再与她说这件事,问起这个村子可能与外面通信。   这些事情,卫长宁在安顿好君琂后就问清楚了,说道:“我问过了,此地距离镇子上还有十几里地,我想等着先生脚能走路了,就去镇子上。若是寻不到救助之人,我们就自己回长安,改扮一下应该可以避过杀手。”   君琂听她的话,就知她已经将后路想好,或许韩元的人应该在找她了,至于那些杀手在找不到她的尸体就不会轻易罢休,最好的办法就先隐藏身份,然后再从长计较。   卫长宁见她没有反对也就不再说话,自己将她换下的衣服拿去外面洗。   “世子,放下吧,我待会自己去洗。”君琂拒绝她的好意,贴身衣物怎可让旁人去洗。   她话方说完,白净的脸就一片嫣红,卫长宁瞬息反应过来,未免她尴尬就先道:“先生为我晾过衣袍,如今我替你去洗也不算什么,就当还您当初相救之情。放心,我会洗干净的,您腿脚不方便,不如先休息。”   君琂拒绝不了,眼睁睁瞧见少年走出去,她躺在石床上,心中乱得很,方才很想问她为何要救她,那样不顾危险地跳上马车,是多大胆的行为。   她不明白那个少年的意图在哪儿?   外面的卫长宁在院子里洗衣服,借她们屋子住的主人家王桂香见一个男孩子洗衣服,就想上前搭把手。卫长宁窘迫,忙道:“不用婶婶帮忙的,我自己可以洗。”   小男孩子长得粉白可爱,一笑也是眉眼弯弯,与方才打人的模样判若两人,别瞧着平时客客气气,打起人一点都不含糊。   姐弟二人付了银子,也算是她的客家,对于村子里的事,她有责任说清楚。她蹲在一边,一面提醒道:“刚刚那个是王精贵,这个村村长的女婿,家里有钱,就在村子里胡作废为,我们村上都晓得他的烂性子,都不搭理他。这不来了你们姐弟,他来送人参是假的,看上你姐姐倒是真的,你平日里可得注意了。”   这件事不用王桂花提醒,卫长宁就明白了,方才那个男的行为举止都不像个正经人。   她昨日从河边提了些水回来,刚好用作洗衣服,她学东西很快,王桂花一旁又教她,不多时就将衣服晾在院子里。   洗好衣服,她想起刚刚那个老淫棍手里的山参,顺道着问王桂花几句。   这里地处荒凉,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贫穷,各家的房子也是零零散散地分布在村子里,想要好的野山参也是不容易。   王桂花被她一问,就晓得这个少年心系她的受伤的姐姐,想了想就道:“村子里有个寡妇,没事就去山上挖些山参去镇子上卖,要不我带你去问问?”   卫长宁顾念着那个老淫棍,就不敢随意离开君琂,让王桂花明日将人和东西带过来,她看看再决定要不要。   王桂花高声应下了,第三日就将那个寡妇带过来了。   君琂躺了两三日,身上痛意减轻了许多,她试着下床走动,卫长宁正在锅灶下面烧热水,她刚刚学会点火,不太熟练,每次生火都要花费小半个时辰。   下来沿着墙壁走了几步路的君琂,在门口停下,外面是厨房,卫长宁蹲在那里生火的样子有些滑稽,这几日所有事情都压在她的身上,依她那么容易委屈的性子,以为她会抱怨几句,可从头到尾没有听到她说一句辛苦的话。   这个卫世子看似柔弱无骨,却坚韧如翠竹,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将火生起来的卫长宁被烟熏红了眼睛,她站起身就看到君琂,下意识紧张道:“先生怎地下床了,腿走路疼不疼?”   “没事,不过扭到后擦破点皮而已。”君琂道。卫长宁近日因着琐碎的杂务,将宽袍光袖的袍服褪下,穿的都是紧身的衣服,这样看过去更显得她身材纤细,雌雄莫辨。   卫长宁因着那日事出紧急替她上药,看到了些许不该看的景色,这些日子就没敢提出替她上药的事。她心虚得很,那日连衣裳都不敢替她换。后来就怕君先生提出这件事,但几日下来她并没有提及,这才让她稍稍放心。   她眼眶红红的,似充盈了一汪泉水,横波婉转,笑道:“那就好,再过两日我就问问出去的路怎么走。”   她笑得恬静,像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君琂被她的乐观所折服,有些明白她为何能够在吃人的侯府生存下来了。   此时,外面传来王桂花的声音,“卫相公,我把人带来了。”   卫长宁朝外看了一眼,就忙要扶着君先生回屋。   柔软细腻的手握住君琂的手腕,君琂一怔,扭头看到外面两个村妇,道:“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可以走。”   卫长宁不愿违逆她的意思,就只好自己先出去,院子的石头搭成的桌旁站在两个妇人,一个是王桂花,一个便是村里卖山参的寡妇孙氏。   孙氏的男人死了好几年,也没留下一儿半女,村子里的人待得久了都没见过什么世面,陡然见到这么雪白细腻的男子,心恍惚了下。   少年身穿蓝色的衣服,领口处上好的银线钩织好成她没见过的花纹,脸上的肌肤就像一块上好的羊脂暖玉,透着温润的光泽。   孙氏眼光很毒,过去她那口子是个读书的,长得也好看,玉树临风,就是短命了些。她见少年走过来,她下意识扶了扶头上的簪花,娇滴滴道:“卫相公要什么的山参,价格好说。”   卫长宁目不斜视地望着桌上的山参,她懂得些许门道,那个王精贵手里的确实是好货,可惜人家不卖。她走过去,认真挑选。   王桂花家里有点事,就先回家去料理,留了两人在院子里,青天白日也不会出事。   她这一走,孙氏看向卫长宁的目光就肆无忌惮了,她将竹篮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里面不只有山参,还有山上的菌菇,也是好东西。   卫长宁对于她的热情有些不适应,微微避开几步,算是回应。   石桌是方的,孙氏就走到她那一边,将山参塞到她的手上,虚情假意劝道:“卫相公不用挑,我能骗你不成,都是好东西,我平常都舍不得卖的。”   她挤过去,两人就并肩站在一起,卖弄风姿。屋里的君琂一直站着那里,见村妇的目光愈发不对劲,有意无意挤过去,她的脸色有些沉下来。   孙氏没有看见门旁隐着的君琂,瞧着少年晶莹的手腕,摸上去肯定比棉絮还要舒服,她借着山参就想动手,指尖碰了碰卫长宁翻看山参的手背。   卫长宁惊得缩了缩,此时蓦地传来君先生的声音:“长庚。”   她遽然回头就瞧见君先生站在那里,面色冷凝,她顾不得院子里的孙氏,就听话地跑回去。   君琂见她回来,自己就扶着墙壁回到里面,卫长宁想要扶一把却被她拂开。方才那句长庚吓她一跳,君先生总是世子、世子、唤她,陡然换了称呼让她不适应。   君琂自己走过去坐在床上,冷冷地问她:“你要山参做什么?”   “自然给先生补身体啊。”卫长宁老实回答。   君琂垂下眼睫,道:“不用,这里人生地不熟,你怎知那些山参没有毒?”   卫长宁被她问懵了,屋内气氛一直紧张起来,瞧着她不悦的神色也不敢多话,只好道:“那我让她离开,是我想的不周全。”   她怕先生还生气,忙出去让人离开。   孙氏见少年态度坚硬,也不知她那个姐姐说了什么话,好端端地把她生意搅和了。她生气地离开,方走到一棵百年梧桐树下,被人捂住口鼻拖到暗处。   秋日里的乡村极为萧瑟,黄昏的时候都在屋里准备晚上的饭食,没人出来随便走动。   孙氏被人偷袭也不觉害怕,靠在草堆里整理好自己被扯开的衣服,一面望着王精贵,“我看见卫家姐姐了,确实是个天仙,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运气了。卫家弟弟可护得紧,你不容易得到手。”   王精贵与孙氏暗地早就勾搭在一起,孙氏是村子里出名的美人,当初王精贵就看中她,可是做村长的女婿有权势,他家有钱也得听村长的。哪儿想到孙氏丈夫短命,两人很快就到一起来。   孙氏不喜欢王精贵肥腻的样子,刚刚见到那个俊俏的落魄公子就心动了,王精贵与人家没法比。傻子都会想着那个翩翩公子,更何况她还挑剔得很,要不是为了银子,也不会和王精贵做暗地里的夫妻。   两人躲在草堆里说话,王精贵这几日在王桂花家转了很久都没见过卫家那个姐姐,心里馋得很,被她这么一说,就更加心动。   他坐过去一把搂住孙氏,手在她腰上摸了两下,又亲了亲她的脸蛋,“你可得帮帮我,将那个碍事的弄走,要是我弄快活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孙氏被他亲的犯恶心,又不好推拒,就往后靠了靠,“什么好处,平常问你要点银子买首饰都不肯给的,我凭什么帮你。”   两人都看得明白,卫家姐弟是落魄大户人家的子弟,没有什么根底。王精贵是村长的女婿,他在村子里有权有钱,对付两个外来户也容易。   王精贵心里痒痒的,想到床上那副香艳的画面就已经忍不住了,大方地开口:“成功了,给你银子买首饰,要多少有多少。”   孙氏心里啐了他一口,她才不要什么首饰,她就想要那个小男人而已,做个倒插门的夫婿多好。   *****   日落黄昏,乡野的地方大多冒着炊烟,卫长宁借住的小屋子也是这样。   然而因着君琂的冷漠,屋子里的气氛遽然降了很多,卫长宁知晓她的性子,若是不同她说话,她就更不会主动搭话。   是以,她在君琂面前转来转去,来回走动,问她渴不渴,问她饿不饿;在数次失败后,她耷拉着眉梢,回到锅灶那里烧着热水。   以前顾笙就同她说过,君琂这类的女人千万不能冷着,不然如何都哄不回来。   她看着火柴燃烧后,决定再去试试。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门旁,君先生正在看书,可是半天都不翻一页,显然也是心不在焉。   在卫长宁犹豫进不进的时候,君琂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她蓦地回神,弯腰想要捡起来。她腿脚不便,卫长宁忙殷勤地走过去替她捡起来,双手捧着递给她。   她不敢说话,君琂顺手接过,不经意间指甲滑过她的手背,卫长宁惊得忙撤回。   君琂的脸色更加阴沉。   作者有话要说:  下更周六凌晨。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菇凉 1枚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要说什么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角 3瓶、心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2章 晋江首发,禁止转载   卫长宁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愈发滚烫, 君琂一向洁身自好, 她不好显得太过放荡, 咬唇道:“先生好似很生气, 我方才已经知道错了。”   君琂将书放在一旁,依旧是清清冷冷。卫长宁摸不着头脑, 又道:“我错得很离谱吗?以至于先生都不愿启齿?”   她这副卖乖的可怜模样, 让人也提不及冷意, 君琂瞧见她咬得殷红的唇角, 心口一滞,她微微阖眸, “你就没在意那位妇人的目的?”   提及这个, 卫长宁蓦地想起君琂唤她时,孙氏在她手背上刮了一下。当时君琂唤她, 她的注意力就全落在先生身上, 没有在意这个,眼下被问起才想起来,那个孙氏确实很古怪。   君相既然提起, 就定然是她的错了。她讨好道:“我未曾想过乡野之地的妇人会如此……我下次会小心的。”   君琂无心计较, 道:“你小心些,前些日子那个男子你就能看清楚,心术极为不正, 这个妇人同样,不可接触。”   卫长宁见她不气,忙表态道:“我晓得, 那个王精贵是觊觎先生,定然不能让他接近的。”   君琂顿了顿,添了一句:“那个妇人也是。”   发生这件事之后,君琂想离开这个村子的欲望就强了些,她的脚并不是完全不能走。这几日,她一直在院子里练习走路,虽说不是伤筋动骨,但好歹扭到了。   君琂意志坚定,卫长宁不好多劝。她在练习的时候,卫长宁就在一旁看着,恐她走不稳摔下来。她看得很紧,反倒让君琂生出窘迫,无奈道:“长庚,我不是孩子,你去做自己的事。”   卫长宁离她三步远,见她额间渗出密集的汗水,就将帕子递给她,笑说;“我无事做啊,就守着先生。”   君琂自己擦汗,凝视她不语。   卫长宁最受不住被她这样的目光笼罩,她又不想离开,就岔开话题道:“其实卫长庚是兄长的名字,我的闺名是卫长宁。”   君琂诧异,“哪个宁?”   “宁静的宁。”   “宁字寓意宁谧,女儿家再适合不过的。”君琂看向碧蓝的天空,乡野之地的生活宁静,与代王府那几月的日子相似,李齐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她满心满意地将所有权势放下成全李乾,安稳做一个深宅妇人。   结局就是累得李齐早逝。   她面色添了几分惆怅,卫长宁以为她累了,就劝她休息会儿。君琂知晓这件事勉强不得,就扶着她的手在石桌旁坐下。   卫长宁弯唇笑了笑,她依旧开朗,丝毫不为眼前困君所烦恼,君琂愈发喜欢她这个性子。   两人在院子里闲坐的时候,孙氏在篱笆外唤着卫长宁。   君琂好不容易存起来的笑意瞬时凝固,她端坐那里眸色冷凝。卫长宁想站起来让孙氏离开,又不自作主张地过去随意答话,就将尴尬的目光落在君琂身上。   “我去看看。”君琂罕见地站起身,慢慢向篱笆那里走过去,卫长宁走了几步,君琂顿住,回身道:“站在那里。”   被她一喝,卫长宁当真就在原地止步。   孙氏近距离见到君琂,惊得说不出话来,大家闺秀果然不一样,一步一步走来,气势都高人一等,难怪王精贵那个老淫棍死抓着不放手。   她暗自琢磨了下,开门见山道:“上次卫相公说我的山参不好,这几日我又挖些好的,卫姑娘要不要看看,这些东西最适合给你们这些女子补一补的。”   孙氏今天过来特地打扮了下,崭新的花缎子,面皮很白净,目光盈盈如秋水,抹了从镇上买来的脂粉,散着浓厚的香味,君琂下意识以手捂着口鼻,退后半步,见她扮相妖娆,看不出年龄,就随口道:“婶婶有事?”   一声婶婶让孙氏脸塌下来,挎着篮子的手在自己腰间摸了摸,不乐意道:“卫姑娘真会开玩笑,我就比你大一两岁而已,这个婶婶也不能乱喊啊。”   年龄是女人的秘密,君琂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着她篮子的东西,冷声言道;“山参就不要了,我们银子不够买,婶婶请回吧。”   孙氏被她又一句婶婶气的两只眼睛对上翻了翻,眼神骤冷,挎着篮子也不多说话,一扭一扭地离开了,极是妖艳。   卫长宁在原地默默站了会儿,见君琂转身才走过去,不太明白女人之间的事。她两世都是扮作男子,前世是皇祖父希望她的父亲后继有人,才让她女扮男装,皇室大部分人都知晓她是女子。   今生就不同了,她藏着宽袍下也觉得难受,时刻提心吊胆地怕被发现;她只好极力将自己当做男子,时间久了就无法明白女子的心思。   就如同君先生这样,她就不明白她生气的点在哪里?   君琂见她懵懂,便开口言道:“你阿娘从小没有与你说不能随便让女子近身吗?”   卫长宁摇首,下意识回答:“乳母告诉我,不能随意与男子勾肩搭背,不能让男子摸到我。”   书院内男子勾肩搭背很正常,在一个空阔的浴室里赤身裸体的洗澡都是有可能的,因此,乳母才教她这些事。   简而言之,防男人,就不需要防女人的。   君琂闻言生生一噎,竟不知说什么话来反驳,眉眼微拧,忍不住道:“你这个样子被女人摸到后,也容易出事。”   卫长宁自然明白,大唐朝的女人都不是很拘束,科考制度也对女子开放,自然就不会像前朝那样拘谨束缚。她认真地点头,“我明白的。”   君琂睨她一眼,“你明白什么?”   卫长宁一怔,讷讷道:“不能被女人摸到。”   ******   练习几日后,君琂已经能走出大段路了,她走累了在院子里歇息,卫长宁在厨下烧水,她拨开水缸的盖子,发现水缸早就空了。   这里没有衡水书院那里方便,要清水还需走上一段路,去村前那条溪水里去提。她见天色不早,就想早去早回。她提着水桶去院子里,去隔壁让王桂花看着些院子。   最近几日,她总发现那个老淫棍站在外面对她们院子张望,若不是碍着此时村子里的百姓在,她早就将人狠狠揍一顿了。   君相是何等人物,怎能任旁人这样亵渎。   王桂花明白她的意思,笑意盈盈地将她送出院子里,转身瞅着君琂,笑说:“天色要晚了,卫姑娘去屋子里等,你家弟弟手脚麻利,比我们村里姑娘家还要能干,洗衣做饭都是我手把手教的,开始盐不是多了就是少了,现在做多了,做的鸡汤也能喝了。”   “她确实很能干。”君琂应了她一句,心不在焉地看着卫长宁离开的方向,这几日她也试着与外面联络,可这个村子太偏僻了,只有偶尔来这里的货郎。   货郎走街串巷,也不知能不能信,两人都没敢让货郎传信,就只好在这里等脚伤好后再去镇子里看看。   王桂花劝君琂去屋子里,傍晚吹风易着风寒。君琂心中不定,回去也不自在就在院子里等着。王桂花不好勉强,就陪着她在外面等。   那厢出去提水的卫长宁记挂着一人在家的君琂,提水的速度就很快,她沿着小路往回走,老远就看到扭臀走来的孙氏,头上的红色簪花特别耀眼。她见到后,忙快走几步。   孙氏等了她好几天,哪儿能就这样让她跑了,赶忙走过去,故作姿态道:“卫相公这小身板也提不动啊,不如让奴家帮你。”   卫长宁长得柔弱,其实比起真正的女子,力气还要大一些,不然那日就不会三两下地将老淫棍王精贵打走。见到女人家,她不愿多说话,伶俐地避开孙氏伸过来的手。   孙氏见她比上次聪明多了,心中犯了嘀咕,莫不是她家那个姐姐说了些什么。她又笑着凑过去,这个时候村前头没人,她也不怕被人看到。   她伸手就要揽住卫长宁的胳膊,卫长宁没想到这个女人不知廉耻地直接动手。她提着水桶,脚步一转,直接避过她,桶里的水也就撒了出来。   方才转身的动作,如莲过水面,漾动一池春水,看得孙氏心中痒痒的,神情极为痴迷。   她直勾勾地看着卫长宁,视线就像浆糊黏在卫长宁的脸上,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你这人怎地这样摸来摸去。”卫长宁一声怒喝,言辞激烈,她不欲女人多言,转身就走。孙氏还要上前纠缠,她闪身避过,后面有人上来对她洒了石灰一样的粉末。   她只顾着扯开孙氏的纠缠,没有想到草堆后面会冲出来一人,白色的粉末洒在脸上,她揉着眼睛,不经意间就吸入口鼻里,引起一阵咳嗽。   王精贵从草堆后面蹿出来,拦去她的路,夺过她的水桶,想起那日被她打的事,操起水桶朝她抡过去。   卫长宁眼前一片白茫茫,没站得起来,脊背就被人猛地击了一下,彻底将她打趴下。   那一下太狠,听到闷哼的声音,就感觉骨头都被打断了。孙氏怕把人打坏了,忙拽走王精贵的桶,将他推到一边,不乐意道:“以后指不定就是你的小舅子,意思下就行了。”   王精贵想想也是,上前看着卫长宁粉白的耳垂,又看看孙氏的,觉得这个小子竟长得比女人还美。他还没玩过娈童,听镇子上那些大户说那个感觉很舒服,他们服侍得比女子还要好,身段比女人还要柔。   他盯着卫长宁的眼光泛着绿光,孙氏心里冷笑,就知道这个老淫棍想起恶心的事。这个小白脸是她看中的,不能让他糟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发些红包作为感谢。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优秀的沙雕网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3章 晋江首发,禁止转载   秋日的黄昏很美, 那抹绚丽的霞光在山后批金沥彩, 似轻纱透过光线。   柱子在村学前头的私塾里念书, 放学归来的时候在草堆里打个滚, 看到村里那个村长女婿抓着一把面粉洒向一个男人,他悄悄跟了过去, 一看不得了的事情。   那个村长女婿欺负的是他家住的那个哥哥, 村里就要闹翻天了, 他从草里爬出来, 大气不敢喘,一路上撒丫子跑回家。   家里王桂花陪着君琂等人回来, 晚饭还没烧, 老远就看到自家儿子没命地往家跑。她迎上前,还没说话就听见儿子大喊:“卫姐姐出事, 卫哥哥被人打了。”   君琂本就心不安, 听他这句话立刻站起来,柱子哪儿顾得上她腿不好,拽着她就跑, 一面说:“真是的, 那个村长女婿和孙寡妇,两人把卫哥哥抬走了。”   君琂心中就像在数九寒天迎头泼了冰水那样,她拉住柱子问得仔细, 现在不是过去的时候,就算她去了,一个女人又能怎么样。   王桂花也是个胆小的, 收留这两个外来户是看中了银子,但得罪村长家的事,还是不敢做,她拉着儿子就想往家跑。   柱子被他娘拉着,他觉得做人不能这样,就站在原地不走,急红了脸,喊道:“我刚刚看到那个村长女婿打人了,水桶直接抡到卫哥哥身上,人都晕了。”   村里的人都是庄稼汉,若是孙氏咬定说卫长庚欺负她,只怕人人都会相信的。村里的汉子与妇人都是老实的,眼见的就是真相。   君琂眉心一动,道:“我不会让婶婶为难,您就去村上喊一声,就说我弟弟欺负孙氏,将所有人喊到她那里,要快。”   王桂花傻眼了,哪儿有这么陷害自家弟弟的姐姐,她干站着就不愿走,柱子推着她就跑,“娘,你赶紧去喊。”   王桂花一跺脚,咬牙跑出去在村子里一通乱喊。   孙氏与王精贵刚把人抬到孙氏的家里,她家住在村尾,王精贵长得胖,肥头大耳,一个孩子都抱不动,别提成年人。他与孙氏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地将人运回去。   两人都累得喘,王精贵见到卫长宁粉白的脸孔,安静无害地躺在那里,腰间纤细得很,轻轻一捏就好像摸得十分柔软的肌肤。他见时间还早,就想去摸摸。   娈童的滋味,可是很美妙的,女人在村子里不多见,娈童可是绝无仅有,尤其是那个能掐出水的肌肤,多摸两把都快活。   孙氏去将屋门关上,回头就看见王精贵那个猪蹄子就要摸上卫长宁的胸口,她立即走过去将人拽走,“赶紧到外面去,把人引过来,男人有什么好摸的,又脏又臭,女人才是又香又软的。”   王精贵眼馋这小少年的身体,一想到以后这对姐弟都逃不出去,也就忍了忍。他还是趁机在卫长宁的脸上捏了捏,算是过瘾。孙氏一把推开他,被他那个油腻的肥手一捏就变味了。   她将自己衣服扯开,示意王精贵出去喊一通。   王精贵正要出门,外间有人在喊着:“有人调.戏寡妇,快来帮忙啊……”   门没打开就被这个大嗓门嚎得心惊,隔着门缝就能看到村里老少提着木棍往这里赶来,他第一反应自己现在跑出去就是调戏寡妇的那个人了,外面四面八方都是人,窗户也出不去了,他左右看了一眼就往床底下钻。   孙氏哪成想外面现在有人跑过来,还没得及替少年脱衣服,眼瞅着没出息的人钻床下,她上前拽着腿抽出来,“你不能钻进去,躲柜子里去,这里躺个男人,他们就不会搜柜子了。”   闻言,王精贵忙不迭地爬进柜子里。   外面的人经人一喊,立即冲进孙氏的屋子里,大家纷纷好奇欺负寡妇的是什么人,村子里一直相安无事,陡然被人这么一喊,大部分人都来凑热闹的。   屋里孙氏在凄楚地叫唤着,大家都面目一红,不知是谁一脚踹开了门,一窝蜂地钻进去,就瞧见孙氏衣衫不整地在哭,床上的人倒没有反应。   孙氏的衣裳被扯开,露出半个香肩,肌肤雪滑,有的大汉看花了眼。孙氏软弱地一哭,“我方才见这个外来人提水累了,就想帮他一把,谁料他进屋就欺负我、我、虽然是寡妇,可也守了这么多年啊。”   女人死了丈夫不容易,家里又没人,被她这么一哭一喊,大汉上前就将床上的人拉下来,抬手就要打,这样的外来人太恶心了。   卫长宁本是意志昏沉,被人这么一拖拽就醒了过来,她脊背疼得厉害,昏迷前的事情涌入脑海里,她下意识就要爬起来,可眼前一片迷茫,看不清人。   蓦地被人打了一拳,她又跌了回去,根本无力反击。   大汉们还要再打,一个男孩子从外面冲进来,挡在她面前,瞪着那个大汉喊:“她刚刚是昏迷的,怎么能欺负人家寡妇。”   那个大汉被小孩子这么一喊,就顿住手,尴尬地看着孙氏。   后面来看热闹的妇人看不惯孙氏平时搔首弄姿的样子,掺和道:“也是啊,人家小少年指不定就被活活拖来的,瞧他衣服都是穿在身上的。”   孙氏咬牙,刚刚实在来不及脱衣服,都怪外面的人乱喊,搅和她的好事,本想着与这个少年快活一下,这样正好人赃并获,赖都赖都不掉。   看着大伙疑惑的眼神,孙氏又扯谎道:“他刚刚拖我上床,我摸到东西就把他打晕了,你看看他醒了,我一个女人在家,没人帮衬着,真是命苦哇。”   卫长宁看不见,但能听得见,她惊得反驳道:“你说谎,是你自己凑过来的。后面暗算我。”   “我一个妇人怎么暗算你,再说我暗算你,你进我屋子做什么?提水可是去村前头,你跑来村后头做什么?”孙氏哭得梨花带雨,瞧着十分可怜。   卫长宁提不起精神,实在不明白乡野之地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先生若是知道,也不知会不会信她。她摸着地上就要站起来,眼睛使劲眨了眨,还是看不见。   她力争自己冷静,可面前闹囔囔的,连孙氏是什么模样都看不清。   在这种事情上,人都会选择相信女人,再者她又是外来人,村子里的百姓不会选择相信她的。她忍了忍,就道:“那报官。”   一听报官,孙氏慌了,这样就会鸡飞蛋打的,她急道:“报官的路上你跑了怎么办,找村长来。”   “不用报官。”一声喊,村长被人推了出来。   村长是一个干瘦刻薄的老头,后面跟着他的女儿,也是王精贵媳妇,她在屋子里扫了一眼,没有看到自己家的男人,心中也放心了些。她早就知道他与这个孙氏纠缠不清,现在多了个外来人,正好给他做个榜样。   她也不是省油的灯,看着孙氏那个骚蹄子,乐道:“也是啊,报官跑了怎么办,不如留在这里给你做个男人,也好啊,这也是对你负责。”   这个话音刚落,柜子那里哎呦一声,一个圆胖的男人从里面摔出来。   大家转头一看,可不就是村长女婿王精贵。   “这里还藏了个男人!”人群里有人不嫌事小的喊了一句。   王精贵的媳妇两步冲上前,一巴掌掀翻了他,大着嗓子骂道:“我就知道你和这个骚蹄子一腿,现在被老娘看到了,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巴掌打得王精贵耳朵发鸣,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着孙氏道:“是那个贱人让我过来帮她忙的,说是把这个外来人放在她的床上,让她快活一下,就赖着人家做丈夫的,我是冤枉的。”   “王精贵、你胡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孙氏大喊一声,上前就要打王精贵。   王精贵媳妇也明白这件事,自家男人的是什么货色,她是知道的,眼下就只能全部推倒孙氏身上,她当即毒与孙氏扭打起来,一面骂她:“骚蹄子自己想男人,还拉上别人,欺负人家外来人老实,也不看看人家长得多俊,就凭你?下流的货色,活该没男人。”   事情变化得太快,大伙就只看到两个女人在一起厮打,都不敢上前拉架。一旁看热闹的村长反应过来是自家的丑事,忙让大家拉架,喊了几声也没人应他。   卫长宁疼得脑子发懵,混乱间有人扶着她,在杂乱的屋子里闻到了淡淡的清香,虽不浓郁却很熟悉。   看打架的人转头就发现来了位女子,身姿娴静,眉眼清冷,站在那里就像是古画中走出来的神女。   君琂没有去看打架的两个妇人,只凝视着卫长宁的神色。卫长宁眉眼上染了些白色粉末,她用指腹轻轻擦去,柔声道:“我们先回家。”   “先生。”卫长宁凭着感觉站起来,用很低的声音告诉君琂:“我好像看不清,他们暗算我,不知道撒了什么药粉。”   君琂略一蹙眉,就捂住卫长宁的嘴,下意识转向村长,陡然沉下面容,道:“村长,我能否带舍弟离开,至于报官一事,等候您的说法。”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又是涉及村长家的事,怎么可能会报官。村长也不是傻子,这对姐弟都是孤苦无依之人,不难对付的,自己那个女婿无非就是看上这个女子罢了。   他略一思索,道:“自然要报官,舍弟做……”   “既然报官,我与舍弟就回去等着村长的吩咐。”君琂冷冷地打断村长的话,也不顾旁人的疑惑,扶着卫长宁回去。   王桂花在半道上等着,这个时候天气黑了,又没灯,只能凭着月亮的光线来认人。她盯着那个门口,见卫家姐弟出来,就忙迎上去,就说道:“你两人赶紧走,村长最是护短,你们斗不过他们的。”   君琂颔首,若是卫长宁是男子,或许也可以争一争;二人都是女子,与这个地头蛇相比,绝对斗不过去的,且卫长宁眼睛出问题,必须找大夫医治。   两人回到屋内,王桂花替她们收拾东西,卫长宁眼睛疼得厉害,也无心去听身旁的动静。君琂只将二人衣服打包后,其余东西都是主人家的,就不用带走。   卫长宁察觉到有人走近,就抓住来人的手腕,道:“马就在河对面。”   君琂被她猝不及防地抓住,也不挣扎,她双眼通红,极是无神。她回握住卫长宁的手,低声安慰她:“你别怕,我们连夜就离开这里。”   “对对对,趁着前面闹事,赶紧离开,他们一家都不是好相与的,想报仇以后再回来也不迟,眼下眼睛要紧。你们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南走,脚程快些要走上大半日。”王桂花将包袱放在卫长宁的手上,瞧着她细皮嫩肉,也明白这对姐弟两长得太好,就容易招惹麻烦,要是丑点就安稳了。   柱子在门口看着,村后面闹得特别热闹,孙氏与王精贵的媳妇都是村里会吵会闹的,没有一个时辰不会停的。   趁着明亮的月色,乡村路好走,一望无际。   王桂花偷偷将人送到村前头,左右看一眼,没有人跟着就催促两人离开。   卫长宁吹了声口哨,半晌后一匹马从河对面踏水而来,柱子看着大马心生羡慕,上前想摸摸,王桂花一把将人拽回来,戳他脑门骂道:“马的性子可野了,担心踢到你。”   君琂扶着卫长宁上马,将包袱挂在马鞍上,自己踩着镫子上马,勒住缰绳的同时一只手臂横在卫长宁的腰间,将她揽在怀里,朝着王桂花致谢:“有缘回来答谢您的恩情。”   “不用不用,我也收了卫相公的银子。”王桂花也不好意思,按理住她的屋子,安全就是她的责任,可现在弄成这样,也真是她理亏。   君琂也不多话,策马就走。   秋夜本就寒冷,策马疾驰,风更大了些,卫长宁眼睛疼得意志昏沉,被风一吹反觉舒服了些,火辣的感觉散去了不少。   她靠在君琂怀里,听她的心跳声。   两人一马,速度慢下来很多,还是在天亮前赶到王桂花说的那个镇子上。   小镇上人烟稀少,又是清晨,守门的兵士也是懒洋洋的,见到小镇上有人策马进城就多看了一眼,怪道:“这么个小地方也有人会骑马。”   君琂在镇上转悠了一圈,才找到一间医馆。门还没开,她小心地扶着卫长宁下马,自己上前去敲门,不多时有人开门,是个年纪不大的药童,一身青灰色的长衫,眯着眼睛打量敲门的女子。   镇上就那么些人,有钱的都会主动喊他们上门,清晨来叫门的肯定没钱的。打开门就看到女子不俗的姿色,顿时清醒了,也不管有钱没钱就忙迎人进门。   他跑去后面喊大夫,君琂扶着卫长宁进门,小心地将人安置在一旁,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卫长宁毫无反应。   一夜过来,伤情只怕会更严重了些。   年过不惑的大夫被药童拽了出来,见到前堂里的女子,一眼就看到少年无神的眼睛,目光落在那颗朱砂上。他顿了顿,自己走过去,伸手掀开她的眼皮,道:“这是被不知名的药粉伤到了眼睛?”   “对,是白色的,您可能医治?”君琂问道。   “你们幸好没有用水洗,不然就更加麻烦,不过伤到时间最少有七八个时辰,你们也来得有些晚了,若是立时过来,指不定用药水洗洗就好,现在药入眼睛深处,药水也洗不好的。”   大夫将人请到桌旁,伸手探上少年的脉搏,捻着自己的胡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脉搏可辩男女,卫长宁下意识想缩回手,君琂拦住她:“别胡闹,听话。”   大夫见少年神色不自在,也不戳破她是女子的事实,说道:“我先试试用药水洗,不行就再针灸试试,小地方没有多珍贵的药材,走一步看一步。”   说完就去开药方,君琂始终心不定,卫长宁倒是平静很多,然而颤动的眼睫出卖了她。君琂望着她沉静的脸庞,下意识想起在书院里时不时露出委屈的神色,她有些分不清这个少年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真实面目。   她又莫名想起代王李齐,李齐陪着她走完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而她没能陪着李齐走完人生最后的日子。   药童引着她二人入后院。   后院客房极其安静,卫长宁躺到床榻上的时候微微瑟缩了下,握着君琂的手颤了颤,随后又恢复正常,君琂只觉喉间干涩得发疼。   她静静凝视着她,卫长宁眼神迷茫,却又像琉璃那样落满星光,映照着她暗淡的人生。   大夫将熬制好的药水送来,叮嘱君琂:“滴入眼中,一次不要太多,她会受不住,一盏茶的时间后再继续,多试几次看吧。”   君琂接过,轻声道谢,大夫见她腿上有伤,又吩咐药童将药酒送给她。   君琂想起卫长宁方才瑟缩的模样,将药酒接下。   卫长宁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安静地躺在那里,神色宁静,看样子极是乖巧,细细看过去就知晓她缺了往日的灵动。往日里眼睛总带着上挑的弧度,极是爱笑,现在却是冷静自持。   君琂在她面前坐在,卫长宁瘦了很多,她低声道:“眼睛不能闭上。”   “知道。”卫长宁的声音极是沙哑,听得君琂心神一动,握着药瓶的手也微微发抖,眼睛若毁了,卫长宁便永远挣扎不出泥潭,科考、世子的位置都将离她而去。   君琂俯身,将棕色的药水徐徐滴入漆黑分明的眼珠上,卫长宁眼睛睁得很大,带着不多见的呆滞。   她的动作很轻,卫长宁却还是疼的皱眉,痛苦得想要闭上眼睛,在她撑不住的时候,君琂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好像那么一瞬间,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就如同她两人的命运再次缠绕、纠葛,怎么也分不开。   君琂放下药瓶,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她过去将门窗都关好,道:“我替你上药吧。”   卫长宁闭着眼睛,意识恍惚,听到这句话还是惊得清醒,下意识握紧拳头。   君琂拿了药酒过来,轻轻解开卫长宁的腰间束带,宽衣解带的第一步。   卫长宁没有力气反抗,一夜过来,只要她稍微动一动,后背就疼得难受。   雪白的中衣寸寸滑下,露出盈盈如雪的香肩,再往下就全被层层包裹的绸带掩盖了,什么都看不见的。可纵然如此,卫长宁还是羞得满脸通红。   君琂小心将她翻过来,露出背部或青或紫的大片伤痕,她眉睫颤了颤,将药酒倒在纱布上,轻轻地擦拭。   大片淤痕布在雪白的肌肤上,略显狰狞,冷热之间让卫长宁忍不住打了激灵,兼之看不清眼前情况,心中产生羞耻感。   君琂不知她心中想,绸带挡住淤痕,不解就不好伤药,指尖顿了顿,还是道:“解开这个了。”   “先生……别……”卫长宁忍不住惊呼。   她的声音很小,君琂听得不清楚,只当她同意了,解开绸带的速度比方才脱衣快多了。   羞耻感随着那人冰凉指尖在身体上的触碰而逐渐加深,卫长宁紧紧闭着眼睛,时间久了反而在心底有着极浅极淡的愉悦。卫长宁脑子处于迷茫中,在羞耻与愉悦中迷失方向,久久找不到出路。   君琂算着时间轻轻将衣裳穿好,又将她的身子翻过来,触及她沾染泪珠的眼睫上,微微一愣,这样不开口的委屈反倒让人难以忍受的揪心。   她没有说话,依旧给她清洗眼睛。卫长宁又疼又难受,昨夜又没有睡觉,显得极为困倦。   一盏茶的时间让她睡了过去,君琂不忍唤她,扶起她强喂了几口水,才拍拍她的脸:“长宁、长宁,醒醒。”   “君相。”卫长宁的声音沙哑得更加厉害,睁开眼睛。   外面的大夫在这个时候敲门进来,将药汤送进来,替病人把脉,君琂在一旁等着,目光说不出的复杂,大夫扭头看她时,恰好捕捉到她一丝没有散去的愧疚、担忧。   他示意君琂将药喂下去,道:“她眼睛恢复不到原来的样子,但近处还是能看清的,平日里也要注意些保护眼睛。”   “您的意思是她的眼睛恢复了?”君琂道。   “看运气吧。”大夫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话不能说得太满,这样招牌很容易就挂不住。   君琂懂得适可而止,没有继续追问,大夫很喜欢这样的病人家属,问再多都没用,还是要看病人自己的造化。   君琂扶起卫长宁,将药喂进去,卫长宁就彻底入睡,君琂替她掖好被子,想离开去找药童问问回长安的路怎么走,毕竟卫长宁是侯府世子,明年春考在即,不能误了她的前程。   她离开时,发现卫长宁揪着她的衣角,她俯身过去掰开她的手。睡梦中的人被她弄得不安宁,艰难地抓住手中的衣服,君琂身体僵了僵,与睡着的人说不清理。   她只好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坐下来拧干帕子,给她擦着额间渗出的虚汗。   卫长宁显然不安分,时而冷时而热,眼前现象不断变换,她好像又看见那夜险些被李乾鸩杀的君琂。   她端坐在案前,一言不发,屋内暖黄色的光晕将她的脸照得晦暗不明,亦令人摸不清她的喜怒,身居高位多年,气质高贵,就算静静的坐着,都会令常人心惊胆战,不敢在她面前越雷池一步。   不怒自威,大抵说的是君相这般的女子。   那夜君琂端坐几后,静静看了少顷,前来的中书令亦不敢上前打扰,只可在她对面跪坐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君琂方读完手中一页,将书收好,方才抬首正视眼前跪坐的男子,“劳君久候。”   中书令浑浑噩噩,连忙摆手,“岂敢岂敢,君相夜读,我等怎可打扰。”   “君错了,我已不是丞相。”君琂极是平静,“你不必如此拘束。”   两人极是平静,那个时候李齐还没有出现,她不明白梦中景象来自何处,见到外面的金吾卫悄无声息地进入到君府,接着李齐出现了。   君琂态度甚是平静,不畏生死,明知中书令前来赐酒,却还是欣然接受。直到李齐打破了局面,拿着先帝旨意破局。   以前的事在梦中走马观花般浮现,令卫长宁睡得不安稳,君琂知她作噩梦,俯身拍了拍算作安慰,卫长宁却唇角蠕动:“阿琂。”   君琂的手顿了顿,似是出现幻觉,直到卫长宁再次出声:“阿琂、阿琂。”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会日更的,存稿多多的。 第24章 二十四   小镇上的医馆不如长安城, 大夫虽说医术尚可, 药材缺少也是问题。   沈大夫见治不好卫长宁的眼睛, 就主动让她们往南走, 或许其他地方有药可医,病情暂时不会恶化, 也不会好到哪儿去的。   君琂犹豫了会, 没有与大夫僵持下去。   卫长宁的眼睛, 问题说大不大, 但也不小,这里主要是没有药材。君琂明白大夫的难处, 再往南走, 便是大唐长安城。   卫长宁这几日极是安静,坐在屋里如同木偶人, 君琂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她的耳力极为灵敏, 十几步外的声音都能察觉。   她坐在廊下,听着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下意识站起身, 试探道:“君先生?”   君琂神色平静, 将沈大夫的话与她说了,又道:“镇上有商队去长安,沈大夫给我手书, 让我们与他们同行,会免去很多麻烦。”   外面杀手在暗中,随手都会有危险, 跟了商队走,掩藏身份,且回长安的时间会大大缩减很多,利于卫长宁的病情。   卫长宁素白的手扣在门边上,脚步慢慢往屋里移去,点头道:“听先生的。”   这几日,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这句,听先生的。   君琂怔了怔,徐徐移开目光。   卫长宁自己走回屋子,拒人千里的感觉有些孩子气,她想了想,又说:“先生安心出去就好,我待在屋里不会乱走。”   君琂颔首,眸色深深,看着她往床榻的方向走去,路上没有碰到摆设,好似正常人一样。她思索片刻,道:“好,我很快就回,若是累了就睡会。”   她走过去扶着卫长宁躺下,掖好被角才轻轻将门合上。   小药童在外面等着君琂,见到君琂出来后就主动引路,一面道:“商队会往南走,但不会去长安,若是姐姐能说动他们去长安也可。”   “不用非要去长安,到了长安附近也可以。”君琂道。   过了辰时,镇子上的行人就多了,农忙过后都闲了下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街上的铺子也热闹很多。镇上就一家医馆,镇上的百姓头疼脑热都会去医馆让开副药,小药童走到哪儿,都会有人过来打招呼。   小药童人缘好,都笑着回应,他看着君琂愁绪不解的面容,道:“其实您弟弟的眼睛不是什么大问题,大夫没有药也是办法,去了大地方就好治多了。”   君琂并没有因这句话而有所缓解,小药童也不敢再多话,脚步很快地将人引到一处宅子前,他敲敲门,门内探出一个脑袋,与他差不多大的年纪。   小药童指了指身后的君琂,门人忙打开门,引着两人进去。   方一入前院就能听到里面爽朗的笑声,里面有下人迎出来,君琂抬手将沈大夫的手书递上,下人拿着手书就跑进去。   须臾,就有人请君琂入内。   厅内坐着几名男子,都是劲衣窄袖,为首的人拿着手书,细细看了一眼后,君琂才被人引入。   陆琏抬眼见到熟悉的面孔,眼睛一亮,示意下首的几人都出去。   君琂没有多想,在人都出去后,才道:“沈大夫的手书想必您也看到了,我与幼弟……”   “君相何须客气。”陆琏大方一笑,旋即深深作揖,君琂不动声色地避过,道:“我并不认识你。”   “金吾卫几万人,君相不认识也是当然,我陆琏曾隶属韩元将军麾下,与他一同效力于代王。后代王故去,君相挂冠而去,金吾卫被旁人插手,皇帝将代王的人都一一剪除,我不得不远离长安。”陆琏笑谈,对于那些旧事并未真的在意。   这样直接的性子确实像是军人,君琂拧紧眉头,她对于朝堂事也没有再追逐的兴趣,平静出声:“我这次过来是想同行。”   “君相被追杀?”陆琏一语中的,依照君琂的性子,不会轻易求人。   君琂也不诓他,将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只是忽略卫长宁的事情。   陆琏听后没有像普通军人那样薄怒,相反他只是讽刺道:“像是皇帝能做出来的事,代王已故,我等这些末流的人都不放过,君相这般杰出之人怎会漏掉,不过君相当真要嫁皇帝?”   陆琏并不清楚所有的事情,长安城内盛传代王与君相的亲事,不过是场迷惑废帝的把戏,当不得真,他在意的是君琂所嫁非良人。   他大大咧咧地问出来,让君琂略显尴尬,她垂下眼睫,“不知。”   陆琏叹了口气,他不好多问,就只道:“我护送君相回长安,您就不要推却了。”   陆琏手下几十人,做了几年生意,也不算是普通百姓,又怕君琂拒绝,忙道;“既然您同意,我就送你回医馆,您定日子就出发。”   君琂缄默,眼下她没有拒绝的权利,卫长宁的伤容不得她多加考虑。想好后,她朝陆琏行礼,肃声道:“那就谢过将军相助。”   君琂曾是三公九卿之列的人物,被她这么一拜,陆琏立即跳开,喊道;“君相莫折煞我,不过是送您一程而已,担不得如此大礼。”   陆琏硬是要将君琂送回医馆,好奇是何人受伤,便向沈大夫打听。沈从安恰好要给卫长宁诊脉,就让这个吵得不休的人跟着。   在屋里的君琂想不到陆琏直接跟进来,卫长宁的样貌确实是个问题,她看见陆琏毫不掩饰的惊讶后,下意识挡在卫长宁身前。   陆琏不死心地绕过去,上下将卫长宁略一打量,看着她眉梢的朱砂,怪道:“若无这颗朱砂,我还以为代王殿下还魂了。”   卫长宁置在桌上的手一紧,这个声音她有些熟悉,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金吾卫韩元是是顾笙喜欢的人,他便在很久前就进金吾卫,效忠于她。其中包括很多安插在长安城各地的军将,或许这就是其中一位。   君琂略是不喜,神色清冷,陆琏也不是傻子,能让君相这么宝贝的人约莫只有情人。他忙后退站在沈大夫身后,等着他诊脉。   三人都在等着沈从安,他诊完就道:“还是老样子。”   卫长宁收回手,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沈从安将君琂唤出去说话。陆琏还是在好奇这个少年的身份,就多看一眼,暗自奇怪这个少年的身份。   君琂见他盯着卫长宁,下意识道:“陆将军。”   陆琏一惊,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麻,忙跟着沈从安走出去。   屋里只留下卫长宁一人,君琂临走前看她她一眼,轻轻将门合上。陆琏在腌臜的地方见多了,少年的眼睛像是被市面上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伤,他奇道:“她的眼睛被杀手所伤?”   “不是,借住的村上村民。”君琂道。   “您的性子可不是这么平易近人的,都收拾好了?”陆琏笑着打趣,以往朝堂上见不得一粒沙尘的君琂,竟然会放过那些村民。   君琂不介意这样的话,淡淡道:“将军见到我这样孑然一身,还能翻云覆雨?”   陆琏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只好生生转过这个话题,问道:“屋里那个少年是谁?”   “卫国侯府世子卫长庚。”   陆琏说不出话了,他方才以为是李家的人,毕竟只有血缘相近的人才会长得相似。卫国侯府卫怀慎,他也接触过,是个功于名利的男人。对于他的儿子,也不好多说,与君琂道别就离开医馆,回去准备启程的事情。   沈大夫交代君琂几句后,也去前面招待其他病人。屋里的卫长宁脑海里一直想着方才那个男子,君琂进屋时就看到她眉头深锁的样子,“你在想方才那个男子?”   卫长宁点头,猜测道:“方才那人应当是金吾卫,韩将军找过来了?”   君琂诧异,没想到不懂朝政的少年就凭几句话就猜出陆琏的身份,回道:“他曾是金吾卫,眼下会护送我们回长安。”   卫长宁没有多问,习惯性止住话题。她一沉默,君琂反倒疑惑起来,初见陆琏,她都没有识破金吾卫的身份,卫长宁眼不能视,竟能察觉,确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这个少年身上有着许多秘密,就如同她会奋不顾身地跳上马车,明知自己力量薄弱,却还是竭尽所能。   唯有一点可以解释,卫长宁认识陆琏,凭其声音识破的。   只是,侯府内的世子如何认识金吾卫旧人?   *****   有人护送,就会顺利很多,一行人扮作商人朝长安城去,陆琏对这一条路很熟悉,命人置办马车,自己带着人跟着马车后面,也不会太过惹眼。   长安城内却是经历过一阵风雨,韩元掌管金吾卫不能在外面长时间逗留,找了几日没有结果后,自己就带人回长安。   卫长宁的小厮元安不敢回来,就一直跟着金吾卫去找。韩元在朝上遇到卫国侯卫怀慎,与他说了几句卫世子失踪的事,又道了几句宽慰的话。   卫怀慎一身绯色圆领袍杉,官袍上绣着飞禽,三章纹显得他很文雅,只是目光幽远而凌厉,对于韩元的宽慰显出几分迷茫,短暂的失神后,就道:“谢韩将军,我也命人去找了,只是没有找到犬子。”   不咸不淡的话打发了韩元,他颇是不明白卫怀慎这么云淡风轻的态度,嫡长子丢了不应该急得团团转?还是说这个卫怀慎不动声色?   他摸不清侯爵府的门路,也不去多想,刚走几步就被高内侍叫回,道是陛下有请。   请他回去,无非是君琂被杀手袭击的事,偌大的唐朝全都将眼睛放在这件事上,就如同当年她挂冠而去,一样令人吃惊不明。   这厢卫怀慎回府时,侯夫人魏珺侯在门房那里,一身碧色缎面罗裙,扇面的裙摆上绣着花卉彩绣,遥远看过去腰身不堪一握,如同妙龄少女,皮肤充盈水润,乌水长发用五色珠钗盘起,发间微微修饰,娴静如清荷。   魏珺出身书香门第,自带淡淡书卷气息,就算生下两个孩子,看着也令人很舒服。   卫国侯一入门就瞧到这么赏心悦目的景色,瞧着她的目光也柔和了些,带着她一同入内,屏退下人后,才道:“韩元是不是命人送过书信来了?”   魏珺一怔,替卫怀慎更衣的双手停留在他的肩上,轻轻捏了捏,柔声道:“前些日子侯爷忙着关内粮道的时候,我本想告诉您,可是您为了粮道忙得日益不休,就不好再给您添麻烦。”   “糊涂,那丢的可是我卫国侯府的世子。”卫怀慎斥责道。   魏珺目光微微停滞,多了两分阴翳,很快就掩盖下,低声道:“我早就命绪儿去找了,世子本该与绪儿一道回来的,可她选择滞留衡水,乐不思蜀,让绪儿一人回来。好在老天保佑,绪儿平安回来,哪儿晓得她自己失踪了,绪儿比她小上几岁,最近忙着去找她,好几日都不得休息了。”   一番话打消卫怀慎本就不大的火气,此事闹到韩元那里,若不尽心去找,韩元只会认为他苛待嫡长子,与他后日的仕途并无好处。   这个逆子只晓得给她惹事。   他想了想,来不及换下朝服,自己去前院命小厮加紧去找。   魏珺就好像没有看到他急迫的样子,坐在桌前对着茶壶发怔,侯爷在意的是自己仕途,而不是世子的性命,刚刚发火是因为在韩元面前丢了面子。   算算日子,年后沐国公就会回朝,到时卫长庚多了助力,世子位置就拉不下来了。现在她自己在外面被人追杀,怨不得侯府照顾不好她。   ******   在每个朝代愈靠近都城,经济愈加繁华,偏僻的地方绝对想象不到繁华的程度。   君琂由奢入简,再回到经济繁荣的地方,并无多大的感慨。一路上见到的大夫也不少,每每都不如沈从安,有的时候她想把沈从安接过来,或许事情就会简单多了。   路上遇到无数拨刺杀,陆琏都带人挡了回去。   时间久了,杀手总能找到他们,陆琏奇怪不已,就算几人乔装改变扮还是不行。   冬至前的那夜,他们到达洛阳城,找了客栈暂时住下,打算在城内寻名医。   住进客栈后,陆琏忍不住将君琂请出屋子,一路上他也看明白了,君相待这个少年比当年待代王都要亲热,但被追杀这么久,他经历这么多年的杀戮直觉告诉他,所有的追杀并不是针对君相一人,有的刺客专对卫世子而来。   他将话说明后,君琂并没有显示多吃惊,他就猜测君相也明白这件事了,他直接将话说开,“卫世子的相貌不易改变,眉梢那颗朱砂尤为显眼,要不我先秘密送您回长安城,卫世子留在此处,待您安全再请卫国侯来接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卫长庚自有父母在世,总该与她父母通信才好。   君琂微微沉吟,绝对道:“在洛阳停留几日,我会想办法帮她改扮的,不会再引人注意。”   陆琏不好再说,将人撇下也是不厚道的事,既然君相有办法就先等着。   洛阳城的晚间尤为热闹,大唐也有宵禁,但洛阳不是都城也就不会太苛刻,从客栈高处推开窗户,街上华灯初现,叫卖声也是充满乐趣。   卫长宁历来歇得早,不愿给人添麻烦,君琂一向将她安置好后才会离开。洛阳城内的客栈奢华且周全,君琂选的是套间,里外两间屋子,更有两张床榻,仅一门之隔,门一关便是两间房。   君琂将人安置在里间的屋子,临睡前在榻前小几上放置了杯热水。   第二日的时候,陆琏请了大夫过来,接连摇头,陆琏对沈从安的话感到怀疑,道:“莫不是那个姓沈的又在诓我们,一路走来的大夫都说治不好,就他说容易,若是按照以往,我定把他绑来。”   君琂目送着大夫离开的背影,敛容正色道:“你现在去绑也还来得及。”   陆琏:“……”   他总算明白,君相为了这个小子,什么违背原则的事都做得出来,这个想法绝对不是刚刚才有的。他望着少年晶莹如霜雪的面庞,咬牙道:“我这就命人去将沈大夫请来,不对,绑来。”   听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卫长宁眉眼弯了弯,听着脚步声消失后,道:“他很忠实,也很有趣。”   “有趣不假,至于忠实二字,你好像知道很多。”君琂道。卫长宁转向君琂所在的方向,看不见君琂深如渊海的目光。   卫长宁咬舌,她险些忘了君琂不是普通女子,方才只是想告诉她陆琏此人可信,不想君先生会察觉出其他的事。她想了想,讷讷道:“猜的。”   这句话糊弄旁人或许有效,君琂是断断不会信的。她也不会与卫长宁计较这些小事,天气愈发冷了,气候干燥,卫长宁的唇角上总起了一层白色皮,君琂倒杯水置在她的手心里。   水的温度与人的体温不同,卫长宁碰到君琂的手背,还是不自觉地紧张。   君琂则道:“刺客并不只针对我而来。”   卫长宁心中旖旎的心思被迫收起,打起精神去听君先生的后话,“世子可明白我的意思?”   君琂将话题抛给她自己,卫长宁陷入沉思,抿了抿唇角,最后才道:“可这只是猜测,没有证据的。”   “所以你想要证据?”君琂道,卫怀慎此人她没有接触过,是否徒有虚名就看老卫国侯临终迫不及待将世子的位置给卫长宁,就可知老侯爷也知晓自己的儿子是怎样的人。   府宅后院当家做主的那位都不能一碗水端平,也不必指望他在朝堂上会有什么建树。君琂深谙阴谋刺杀的事,只要卫长宁一死,便宜的只有卫见绪。   她面上凝重几分,道:“你可曾想过有证据又如何?”   卫长宁明白她的意思,面上反倒松缓几分,道:“大理寺难道不予断案吗?”   外间落日的光线洒进来,落在少年如玉雕的侧脸上,修长浓密的羽睫垂下,清冷的气质在此刻显露,也有一种掩饰不在的悲凉。   “大理寺?”君琂眉头微微蹙起,神情略显严肃,道:“你可是卫国侯府世子,万不可意气用事。”   卫长宁忽略她肃然的语气,这些年的失望教会她怎么做人了,低声道:“我若连这些事都忍让,回到侯府可还会有安稳的日子?”   “那你若摆上台面就更没有安稳的日子了,你心中已有其他想法,对吗?”君琂凝视着少年纯净的面孔。   卫长宁被她一问,显出几分羞涩。君琂先道:“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金吾卫,让金吾卫拿着证据去侯府,碍于情面,侯爷就不会大事化小。”   卫长宁被戳破心事,也不回应君琂。卫家的人窝里横厉害,也就欺负她罢了,出了大事还不是缩在侯府的荣耀下。   在君琂眼中,她此举类似于无赖,想要借助她却又不明说,弯弯绕绕地兜着圈子。   晚膳后,陆琏提议去外面走走,洛阳城的夜景不错。   君琂不同意,卫长宁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率先答应陆琏。君琂睨着她,可惜她也不知晓。   洛阳城的夜景堪比长安城,华灯初上,夜色下的河水倒映着灯火,璀璨如银河。   周边的叫卖声响如白昼,陆琏不知去了何处,左右看过去只有卫长宁与君琂站在原地。外面走来一个卖花的姑娘,朝着卫长宁笑道:“公子可要买花,送予娘子?”   君琂不为所动,看上去极是清冷。卫长宁的睫毛动了动,不动声色的牵住了君琂的手腕,笑着问她:“你要花吗?”   君琂被她握着的手没有挣开,卖花的姑娘笑道:“公子这话问得颇为奇怪,您既然送了就肯定会要,您若不送,不能上赶着要啊。”   “那就要。”卫长宁笑着应了一声,两旁烛火落在她的面上,熠熠生辉,水蓝色的长袍衬得她如清晨从水中探出的芙蕖,仿若轻轻一捏,就能弹出水来。   有那么一瞬间,君琂真起了捏一把的心思。   卖瓜的姑娘不知道卫长宁看不见,笑着给她推荐自己的花,卫长宁扭头看着君琂,笑得朝气蓬勃,“你要哪个?”   君琂本想说:“不需要”。可卫长宁的手将她握得很紧很紧,她不由自主地上前选了一支兰花,触手才发现花不是真的,是个爱人的小玩意。   卫长宁带着银子,直接放在君琂的手中,她的手心带着湿意。君琂翻开她的手心,上面凝结着晶莹的汗珠。   付了银子后,君琂牵着她回去,客栈离得近,走了一盏茶时间就到了。   卫长宁进屋后莫名撞到桌子,目光如蒙了一层云雾般,明明明澈见底,却令人心生模糊,她低声说道:“君先生,这不是我们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发了一波小包。掉马什么的,想多了。   这更粗长,作者菌有脸求评论了,用评论砸死我把。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沉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木 1枚、旺仔 1枚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林雕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 20瓶、安 3瓶、最优秀的沙雕网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5章 二十五   以往她进屋至桌旁要八步, 今日不过六步就撞到了, 明显这间屋子比她们的房间要小得很多。   她扶桌歪着脑袋, 微挑的眉角带着几分魅意, 肌肤在灯火下细致如白瓷,抿起的菱唇娇软, 令人情不自禁地多看一眼。   君琂在那一瞬, 眯起眼眸, 不打算与她说实话, 道:“屋里换了摆设。”   卫长宁不信这句话,像是发现了很有趣的事:“君先生也会骗人。”   “睡觉!”君琂冷声道。过去领着她往床榻旁走去。卫长宁死握着她的手, 愈靠近长安, 她的心底就愈发不安,她这么狼狈地回侯府, 遇到的艰难就会更大, 侯爷也会更嫌弃她,且不说世子的位置会不会属于她,性命能不能保全都是个大问题。   卫长宁脑子里乱成一团, 极力忽视这种不安的感觉, 她趁着君琂铺床的时候,软声开口:“回长安后,先生会将我送去侯府吗?”   “那是自然。”君琂平静地开口, 将床铺好后,就瞧见她在那里发呆,神色惘然。   “可我不想回去。”卫长宁的声音不似女子娇软, 这样一开口显出几分低沉。君琂的眼神沉了沉,她想知道这个小麻烦的后话是什么。   君琂不接话,卫长宁就有种在唱独角戏的感觉,狠了狠心,道:“先生能不能等我复明后,再送我回侯府?”   那张娇娇俏俏的脸与往日不同,长睫轻颤,眸子暗沉得惊人。   “你有家。”君琂简单道。   卫长宁抓紧机会道:“可那个家容不下我的。”   声音乖巧得不像话,微许的甜甜腻腻,让君琂无法拒绝。她低下头继续整理床榻,卫长宁不罢休,继续试着蛊惑她:“我不会给添先生添麻烦的,就像在书院中那样不会乱走。”   君琂沉默。   “先生?”她软软地问。   “该安置了。”君琂道,这间屋子是新定的,卫长宁并不熟悉,若不牵引着她,只怕还会出现撞到摆设的事。   卫长宁迟迟得不到回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抓住君先生的手腕,强撑着笑眯眯的模样。   君琂被她抓着不放,不好与病人多做计较,尤其是她眯成月牙的眉眼,如何看都像极了市井无赖。   握紧她手腕的那只手极为柔软,君琂轻轻一甩就甩开。卫长宁抓得不紧,又极为松懈,被她甩开后,脚下滑了一下,眼看着要砸到一旁的屏风,君琂认命地扶住她。   这样柔弱可欺的麻烦,君琂觉得愈发头疼。   卫长宁哄也没有,骗也没用,就耷拉着眉眼坐在床上,一副怏怏不悦的模样。过了半晌,听着细碎的脚步声,小声道:“君先生见死不救吗?”   这是打算赖上她了?   “你若在我君府有何闪失,卫国侯不会轻易罢休。”君琂回道。   卫长宁躺在床上欲哭无泪,君先生真狠心!   她翻过身就想起今日换屋子的事,又翻过来朝着外侧,好意道;“今晚先生睡哪里,这也是套间吗?”   君琂回她:“这是套间。”   不知何故,君琂察觉到入洛阳后,卫长宁一改往日沉默的性子,学着找她说话了。在洛阳最多停留两三日就要去长安,她派人给韩元送信的人应该已经到了,最多明日就会见到韩元。   回长安城后,自然应该将人送回侯府,难不成藏在君府?   *****   卫长宁一夜没有睡好,客栈里的陆琏带人守了大半夜,子时的时候抓到杀手。因在洛阳城,陆琏只将人看管起来,等着天亮送官府。   客栈里人来人往,又是洛阳这样的前朝都城,繁华自不必说,平民百姓私自处理人命,被旁人知晓后是要送进府衙的。   陆琏昨夜涉设计的时候,君琂就不赞成,卫长宁聪明地察觉后,拉着她出外面转了一圈。杀手不认识君琂,认识卫长宁眉梢那颗朱砂,无论她怎么改装,朱砂都会存在的,这样就永远甩不掉他们。   昨夜在夜市上见到卫长宁,势必要尾随入客栈,从旁人那里打听到客房的门号,半夜摸进去杀人。只是那个时候陆琏又要了一间屋子,自己睡在了卫长宁的房间。   卫长宁一夜没怎么睡,满脑子都是会长安城的事,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摸到自己的衣裳换上,又凭着记忆往外面走去。   她记忆力好,昨夜君琂带着她走了一遍,她就默默记下步数,应证昨晚她的话,不会给旁人带来麻烦。   陆琏在外间与君琂禀报昨晚的事,“都是些好手,经常做这些杀人的事,其中有人是南衙禁军的人,我怀疑是长安城内高官所派。”   金吾卫负责守护皇宫的安全,而南衙、北衙禁军各三万是守卫长安城的外围,三军各司其职,并不相干,韩元掌握的就是金吾卫。   君琂对于朝堂上近年来的动向知之甚少,一时间也不知对方底细,就吩咐陆琏将人看管好,等韩元过来再做商议。   早饭后,卫长宁坐在南窗下晒着冬日太阳,君琂则捧着书在看,两人都缄默无言。对于卫长宁昨晚的请求,君琂一直没有回应。   卫长宁心中敲着鼓,显得心事重重。   韩元被陆琏引进门,远远地瞧见屋内静坐的两人,雕花镂空窗射入淡淡的阳光,在卫长宁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侧面望过去,少年侧脸的轮廓线条极其优美。   他在长安城内见过许多娈童,都没有卫长宁的姿色美。   君相在信中没有提到卫世子,韩元停在一旁,拉着陆琏问道:“那个少年是怎么回事,孤男寡女就这样独处一室?”   陆琏看着旧上司吃惊的样子,自己经过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变得很正常了,他很是平静地说:“卫世子眼睛被歹人所伤,君相心中有愧,一路来两人不仅独处一室,卫世子的起居衣食都是君相在打理,我曾提议选个细心的小厮过来,君相竟拒绝了。”   韩元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君琂这样平静如水的人,能为一个少年做到这样,莫不是动心?   他狐疑地敲了敲门,君琂回身,瞧见一身玄黑箭袖衣袍的韩元,指着外面的座位,示意他止步在外室。套间里面住的是卫长宁,她有事无事喜欢发呆,君琂轻轻地将门合上,引着韩元去其他客房。   君琂令陆琏的人守在套间外面,以防旁人去打扰卫长宁。   一番贴心的布置,韩元愈发坚信自己心里的猜测,状似随意道:“这个卫世子并不得卫国侯宠爱,甚至比不得一个关内粮道来得重要。”   关内粮道是个肥差,是个要道,卫怀慎想要争,君琂也理解,她回道:“她受宠与否,与我何干,韩将军话中有话?”   君琂一针见血,坦坦荡荡,反让韩元觉得他是很小心的那个人,他下意识道:“卫长庚的身世比较复杂,我的府邸与她仅一墙之隔,卫家的事,我比较清楚,这个卫世子宁愿走科举,都不向自己的父亲伸手,虽说是个风骨标傲的人,可惜见识小,向自己的父亲低头并不可耻。”   “将军的意思,卫长庚在我这里有所图谋?”君琂神色清冷,凝视着韩元。   韩元方才还抱着怀疑的态度,君相话里话外都是偏袒,只怕情根深种了,他识趣地止住话题,道:“陛下要纳你入后宫,你与卫长庚在一起,只会给她惹来麻烦。”   与皇帝争女人,血的经验来告诫世人别踏入雷区。   “你想多了,我不会入后宫的。我回长安是因为陛下相召,若是入后宫,我是不会踏入长安城一步的,我是孑然一身,陛下有万千考虑,叔占侄妻的道理,御史台那里人人都会清楚的。”   陆琏在前推开隔壁客房的门,里面关押着昨晚擒拿的杀手,三人被蒙住眼睛绑在一起。   君琂在外面停下脚步,韩元是金吾卫,审问人的办法比她多,她不好多问,就道:“韩将军是在这里问,还是回长安?”   韩元不知道杀手针对卫长宁而来,只当是与上次是同类的情况,想了想就道:“丢到刑部大牢,那里有几十套刑具可以撬开他们的嘴。”   君琂不认同,道:“那样刑部的人可就不会将实话告诉你,韩将军不如自己去问问。”   韩元蹙眉,君相的话总带着几分特殊的含义,也不多想,自己带了金吾卫的佩刀进去。   门打开着,君琂就站在门外听着,陆琏也就静静候着。   金吾卫的名声足以吓人,韩元是下层侍卫一步一步爬上去,外表虽是懒洋洋的表情,手中那把刀却泛着渗人的寒光。他冷笑一声:“我金吾卫办事,你们南衙也应该晓得几分,是现在与我好好说,还是让我用刀逼着你们说?”   金吾卫在以前仅有守卫宫室的责任,可近些年得了巡察缉捕知权,审问犯人的狠辣手段胜过刑部大牢。三个大汉被蒙着眼睛看不见,韩元上前索性侧开遮眼布,大汉眼前一亮,立即认出韩元的身份。   “韩、韩将军。”   几个字出口,三人吓得脸色煞白,韩元又高喝一声:“说,谁指使你们的?”   三人面面相觑,吓得不敢回答,犯在一般金吾卫手中,或许还有人会救他们,可眼前站得是金吾卫最高将军,就凭身后的人也救不了他们。   韩元见他们说不出来话,拔出佩刀就要砍过去,风声鹤唳,刀光在阳光下折射进人的眼睛。韩元人称玉面修罗,这几人都是见识过的。   “是副指挥使魏明……”   闻言,韩元收刀回鞘,斥道:“胡说,魏明不过南衙禁军中的副指挥使,怎会与此事有干系?”   这个名字不陌生,与卫国侯比邻,韩元认识侯夫人姓魏,南衙禁军最高长官是统领,指挥使一抓一大把,副的更别提多少了,因此,韩元只能猜测出与侯夫人有关。   “我们也不知道,收到的命令就是杀一个眉梢有朱砂的少年。”答话的汉子方才离刀最近的,现在头皮都在发麻,冬日里额间上滚落豆大的汗珠,刚刚不是喊的快,脑袋就开花了。   事情出乎韩元的意料外,原以为捉的是重要的认证,不想是卫国侯府理不清的事情。他示意陆琏给纸笔让他们写下证词,自己出去找君相。   魏明是谁,君琂与韩元都不认识,但卫长宁认识。   少年端坐在窗下,晶莹的肌肤透着光泽,淡淡言说:“魏明是夫人的堂弟,魏家遭到落魄,据说没有落魄前,老侯爷给我父亲定亲定是就是魏珺,后来老侯爷撕毁婚约娶我母亲,父亲念着旧情将魏珺纳给侧室,扶持魏家。魏明便是其中一位,他在南衙中当值,也算是我父亲的功劳。”   韩元顿时说不出话来,旁人家务事,轮不到他多话。卫怀慎表面清风霁月,当年将魏珺纳入府时,引来一群文臣的称赞,夸他如何清明。   十多年前的事,君琂有些回忆,那时她虽说是稚子,君家长辈对卫怀慎无不称赞,君子风度。但现在她为女人,想的却是卫长宁的母亲沐云,在旁人看来她就是鸠占鹊巢的第三者,其中是苦楚唯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魏明杀人,背后主使是谁,不用人说,就已经很明显了。   卫长宁知道真相后,表现得很平静。韩元明白这是经历多了,就不会觉得惊讶。他看向君琂,道:“此事君相不易出面,不如交由我,就看世子如何想了结此事?”   “我听先生的。”卫长宁开口,将主动权交到君琂手中。   君琂便道:“证词一式两份,一份证词与三人同时送去侯府,一份留在将军处。”   这件事若摆上台面,依靠卫国侯偏袒的性子,只会认为卫长宁惹得阖府不宁,魏明必然会替魏珺将罪顶了。如此波折,魏珺光鲜亮丽,卫长宁得不到半分好处,反惹得一身腥。   韩元也明白自己命人送去侯府的书信坏事,那日卫怀慎略显吃惊,他就明白,卫怀慎不知道这件事。现在他也不多话,就听从君琂吩咐,算作将功补过。   洛阳城内的大夫找了大半都束手无策后,君琂也不执着,随着韩元回长安城。   依旧扮作经商的商贾,洛阳去长安的距离要近得多,韩元来时做好了准备,前后都有人跟着。   回去的路上,韩元准备两辆马车,想将卫世子与君琂分开,一路上人多嘴杂,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恐不好交代的。   君琂在出门的清晨,从箱笼里取出一套女子衣物,放在桌子上,对卫长宁道:“路上人多嘴杂,你乔装一下,换上女装。”   卫长宁不知道韩元的考虑,对于君先生这样的安排,她有些抵触,在长安城里恢复女装,岂不更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她摇头拒绝:“不能换。”   君琂将整套衣服放在她的手上,卫长宁指尖触碰的衣料很绵软,不亚于她在侯府所穿的奢华。   对于换女子衣物这间事上,卫长宁显得极为执拗,君琂也不多话,只道:“你若不换,我如何将你带去君府。”   卫长宁愣了一瞬,随即被甜蜜的浪潮淹没,眉眼一弯,像极了卖乖的小狐狸。半晌,她就面临着新问题,捧着衣服有些不知所措,男子的宽袍简单,女子的却极为繁琐,她光是摸到上面的针线就知这件衣服做工精美。   君琂没有多待,只道:“我在外面等你,换好再唤我。”   卫长宁窘迫的处境消失了,可是问题更大了,她摸到一块小片布料,脸色红了红,女子的肚兜好像就是这样的。   她解开自己外袍去换,外面的君琂在整理着衣物,卫长宁随时带着几本书,这些日子她反复看了数遍,上面的字迹小巧张扬,与那日给她誊写讲义的字大不相同。   李齐的字也带着张扬,或许是被太.祖教养所致,皇家子弟多少带着骨子里的傲气。这几本书上的字迹好不掩盖锋芒,多了几分真性情。   人长得相似,是缘分,那么,字迹相似,是刻意为之?   身居侯府后院的世子,在哪儿看到代王的字迹,再加以模仿的。   君琂脑子里乱得厉害,这个卫长宁确实很奇怪。   这时陆琏在外敲门,“先生可准备好了?”   君相这个称呼不再合适,所有人都跟着卫长宁唤君琂先生了。   “稍等。”君琂打发陆琏后,去敲响了卫长宁的门。屋子里的卫长宁本就紧张,一听敲门响声,手中抓到的衣服滑落下去,她顿觉尴尬。   外面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她不好耽误旁人时间,只能向君琂寻求帮助。   君琂推门进来的时候,她身子依旧穿着男子的中衣,脸色通红,踏板下乖乖躺着那件樱色肚兜,阳光映照着侧面,落在地上的剪影带着无尽旖旎。   卫长宁握着自己的衣领,心口砰砰跳了数下,每随着君琂的脚步而剧烈跳动,她现在觉得自己定然很狼狈。   她微抿着菱唇,脸色红若晚霞,略带着几分倔强的神色,落在君琂眼中,反添了几分可爱。   倔强得可爱!   她俯身捡起那片小衣料,弯了弯唇角,道:“你不脱,我怎么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粗长更。   随机一波小包,感谢支持。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丶 50瓶、大王 16瓶、叫啥好呢? 10瓶、苏沉 5瓶、森年 1瓶、最优秀的沙雕网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6章 二十六   卫长宁微微一怔, 感觉如芒在身, 被烈火炙烤。她抬手将自己中衣脱下, 摸索着解开裹胸的绸带。   卫长宁的肌肤很好, 欺霜塞雪。君琂下意识侧过身去,绸带一圈一圈解开后, 就什么都不剩了, 胸前一片凝脂酥雪。卫长宁显得窘迫, 君琂望着它处, 极为平静。   屋里只能听见卫长宁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衣料磨擦的声音。   君琂本想她自己换好里面的衣裳, 外衣繁琐, 她再进来给她换,谁料她自己将衣服不小心掉在地上。换好外衣后, 君琂理了理她的衣领, 摘下她束发的簪子,随意挽了女子发髻,目光落在她眉梢的朱砂上。   陆琏再三提醒她, 这颗朱砂极为碍事, 认不得卫世子的相貌的人,只需这颗朱砂就一认一个准。   她在妆台前的匣子里取出一盒胭脂,执起干净的细笔, 笔尖沾上胭脂,她是女子自然懂得女子妆容之美。   卫长宁不懂君先生在做什么,眉梢处似有笔尖滑过, 痒痒地,她歪头就要躲。   “别动。”君琂不耐,以朱砂为心,勾勒出红色的花蕊,将朱砂很好地掩藏起来。   花瓣艳丽,肌肤如雪,如同红梅落雪,美得让人心惊。   君琂将胭脂收好,扫视了卫长宁一眼,海棠紫细棉衣,蝴蝶般的姿容,发髻上的粉色流苏,给她添了几分柔弱的美感。   男装清正,女装娇美。   大唐素来民风开放,女子可为官,亦可独自出门。面纱遮面的现象,越发少见。在外等候的陆琏与韩元见君先生扶着一个少女出来,行动款款,面纱看不见样貌,眉梢处的梅花很是艳丽。   两人揉揉眼睛的功夫,少女上了第一辆马车,君琂跟着上去。   韩元准备的那辆马车没有人坐,他盯着门口没有看见卫世子,策马走到君琂的车窗外,奇道:“君先生,卫世子没有出来,要等一等?”   隔着车帘,卫长宁歪着脑袋去侧听,流苏滑过君琂的脸颊,君琂无奈拨开那串流苏,轻声道:“走吧。”   外面的韩元在得到回复后,反应过来刚刚那个面纱人就是卫世子,他与君琂并不相熟,这厢奇怪君相有给人改装的喜好?   ******   一路上本就不平静,尤其是到了长安城附近,杀手一波接着一波,大有不罢休之势。   金吾卫办事,多少带着狠厉,来一人便杀一人,就算当时没有杀死的人,在被擒后也会自尽,断不会留下可用的线索。   君琂很平静,在车里捧着书,研究卫长宁的字迹,根骨奇秀,笔锋劲道自成一体,她随意道:“你的书法师从何人?”   卫长宁沉默,她自然师从太.祖,但这现在不能说,若不然君先生定以为她脑子坏了。她想了想,胡诌道:“我母亲。”   君琂蹙眉,沐国公的嫡女个性张扬,行为举止都带了几分豪气,与卫长宁的字迹联系,倒也说得过去。可转而一想,沐云去世的时候,卫长宁不过八九岁,又不太合理。   她欲问的时候,马车剧烈震动下,停在了原地。   又是一轮刺杀。   君琂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的落叶,亦将那番腥风血雨看在眼中,神色不明,她片刻后言道:“世子,对今上朝局如何看待的?”   卫长宁奇怪她会问这个问题,想了会儿,说道:“蔺相总揽格局,与王权相争,是谁给他的力量?是陛下给的,陛下当初给蔺相的力量斩杀废帝的旧势力,他会用人但不善治人,这点就不如废帝李乾,李乾利用先生……”   她下意识顿住,君琂直接道:“没关系,继续说。”   “废帝李乾利用先生平衡朝堂局势,亦可在成功的时候放弃先生,而先生不会同蔺相那般反抗,治下之道,当今陛下怕不如废帝。他能让蔺相坐大,却无法掌控他,这个君主恐怕不如李乾。”   卫长宁有条不紊地分析,并不掩饰自己对今上的厌弃,她当初选择这个皇帝,是因为无人可选,唯有他能够与李乾抗衡,谁又能想到他会任由旁人坐大。   杀手击退后,马车又往前行,陆琏策马而来,低声问道:“先生可有事?”   “无事,继续走吧。”君琂面无表情,仔细品味着卫长宁的话。   ****   长安城城门处,顾笙早已等候多时,遥远就见到夫君骑在马背上,后面的马车悠悠而行。   她翻身上马迎上前,冲着韩元朗朗一笑,欢喜之意很是明显。几人接着往长安城里走去,君府在南边永昌巷,那里高官云集,再往北走就是宫廷了。   君琂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待走近府邸后,看清眼前的深宅大院,似是回想起成亲那日走过的路,忍不住有了一丝恍惚之感。   冬日的风吹到脸上,带着长安城特有的寂寥。   顾笙好奇马车里的女孩是谁,依君琂的性子不会将陌生人带回君府,她方才只看清那双眼睛,带着一种莫名的沉淀之意,与同龄人不同的是带着沉稳的丽色。   君琂神色一如既往的温和疏离,韩元回宫复命,顾笙倒是留来与她说清长安城的行势,道:“前朝之事,想来我家夫君已和你说了,后宫如今皇后闭门不出,王贵妃统辖,膝下仅一女宸阳公主,你也已经见过的。至于其他七位,不用我多说的。中宫无子,旁人可就争破头脑了。”   她解释后宫的事,是因为皇帝昭然若揭的心思。君琂轻轻应了一声,她与顾笙曾同在代王府,知悉她爽朗的性子,便道:“你可知卫国侯府的事?”   顾笙以为她会问宫廷的事,猝不及防地问到她家隔壁侯府的事,心中愣了愣,就道:“什么事?卫家世子丢了的事?侯府好像并未张扬,具体我也不晓得。”   君府下人林璇进厅奉茶,三年的时间君府依旧,林璇照料着如同君琂在时一样。其间很多人过来打听君琂的去处,都被她挡了回去。   林璇生得极其普通,放在人堆里也不扎眼,她将茶盏放在君琂跟前,低声道:“奴查过了,卫国侯不喜先侯夫人,连着膝下一对双生孩子都不喜欢,当初嫡女卫长宁夭折,匆匆入殓下葬,沐国公夫人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因此两家生了嫌隙,后先侯夫人入道观为亡女祈福,两家就断了来往。”   顾笙深吸一口气,“为何匆匆下葬?”   君琂心明,那是唯恐旁人发现死的是嫡长子卫长庚,沐云做事滴水不漏,能够瞒住这么多人,就足以说明她的心性坚定,可惜遇人不淑。   “这个不知,反正当时先侯夫人当时没有反对,沐国公夫人极其喜爱卫长宁,没有见到孩子,可知她有多伤心。沐国公戍边后,就不见有联系,先侯夫人去世时,沐家都没有来人。”林璇道。   君琂看了她一眼,她便垂首退了出去。   顾笙却道:“难怪卫国侯在这个时候将卫长庚派去衡水,听说三年前从衡水回来的时候命都差点丢了,要不是下面的人得力,可就救不回来了。”   “三年前?”君琂反问。   “对啊,就是你代王去后发生的事,当时听说是被山匪所伤,老侯爷就是因为这个事病情加重去的。卫怀慎袭爵后,主动给卫长庚请封世子,让人着实看不懂他的心思。”   君琂垂首望着杯盏内碧绿的茶叶,轻轻吹了吹,卫国侯只怕不是主动请封,而是被逼的。卫怀慎娶沐云是老侯爷的意思,自然也会喜欢沐云膝下的一双子女。   顾笙瞧着君言沉默的样子,着实替她担忧,心中跳得厉害,她当年与代王虽说假成婚,到底有几分真实的情分在。代王将君琂奉若神女,竭尽所能去守着她,若是她被迫进入后宫,与一群女子去争皇帝莫须有的宠爱,只怕定后悔辅助当今陛下。   顾笙不好久待,与她说了几句,让人小心行事就离开。   人走后,君琂才有时间去看卫长宁,林璇将人安排在客居,是府内招待客人的地方。君府内只有君琂一人,她自拜相后,废帝就赏了她这座府邸,搬出君家原有的宅子。   君琂有几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在她挂冠后都聪明地请求外放,如今都在各地为官,不在长安城内。皇帝为了显示恩德,将他们都召回长安,兄妹团圆。   客居的屋子较为随意,庭院里的树木多显萧瑟,清冷如无人。在这里住的客人最多停留两三日就会离开,林璇以为卫长宁随时会走就安排在这里。   这里离前院很近,君琂走了一盏茶时间就到了,看着寂寥无人的庭院,蹙眉问道:“怎么安排在这里?”   林璇回道:“您说是客人,自然安排在客居。”   君琂下意识在顿住脚步,道:“安排在棠居,女孩子住在这里,略显冷清了,还有命人守着棠居,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林璇历来不问原因,道声好。   两人往前院走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内侍高逸来了,笑着走向君琂,“可把您等来了,陛下请您立刻入宫。”   林璇在长安城内自然晓得皇帝的心思,这些年君琂的行踪只有韩元夫妇知晓,就连她也被蒙在鼓里,关键时候想要传递消息都做不到。若是可以传递消息,定不会让君相回来。   皇帝的心思太让人恶心。   君琂神色极是平静,没有被皇帝召见的欣喜,淡淡道:“那我随高内侍入宫。”   高逸眸色闪了闪,见君琂一身寻常衣裙,素净得找不出一朵花,就提醒道:“急也急不得这一刻,等您更衣再去也合适。”   君琂知晓他的用意,道:“怎好让陛下久等,还是现在就去。”   不待高逸说话,君琂就抬脚往府门口走去。永昌巷是寻常百姓进不来的,府门前三三两两地停留几名官员,大多识得君琂,眼睛一亮。君琂可不是寻常女子,才冠长安,比起朝堂上的男子,也不逊色。   一时间,君琂回长安的消息传得满城皆知,李瑾收到消息后去了梓梧宫见母妃。   王贵妃在殿内收拾自己养的盆栽,丹鼎内的香气袅袅,李瑾急忙跑进去,屏退宫人,轻声道:“母妃,君琂入宫了,从长乐门入的,我瞧见了。”   “这么快?”王贵妃微怔,她将君琂行踪透露给蔺相一党,他们定不会让人平安回来的,竟不想还是让君琂回长安。她不傻,上次高逸说的很清楚,陛下并没有让人为后的意思。君琂这个人太过阴沉,善权谋,若是她入宫了,她以及李瑾就会岌岌可危了。   她心下大震,道:“你去找人打听下,你父皇与君琂说了些什么。”   李瑾道:“我见君琂好像没有入宫的意思,再者后妃依旧是妾,她这么清高的人,定会与父皇据理力争的,您先别急。”   王贵妃看着女儿莹莹的面孔,道:“她不想,但是你父皇一定会要,君琂那样的女子,高洁如莲,是个男人的都想掌握在自己手心里,当初李乾不就是这样……”   她顿了顿,直起身子,丽眸闪着兴奋的喜悦,道:“我有办法了。”   ******   太极殿内的皇帝坐在龙椅上,年近五十,威严赫赫,那双龙眸中目光放肆且充满侵略性,早些年见到君琂时都是一身官袍,神色严谨,拒人于千里之外。   皇帝这些年见过太多的世家千金与宫女,包括那些附属邦国进贡的佳丽,燕瘦环肥,或清纯或艳丽,但君琂这样清冷中自带几分魅意,极令人眼前一亮。   君琂垂首凝视地上可照人的青砖,站了一炷香时间后,韩元见陛下眼色不对,忙上前一步道:“陛下。”   皇帝回神,亲自走下御阶,看向君琂的眼中也十分柔和,笑道:“当初你辞官,朕挽留多次,你竟挂冠而去。你与阿齐那个孩子的婚事,阿齐早就与朕说过,演戏而已,竟不想你心中过意不去,离开长安。”   再次提到李齐,君琂眼神冷了冷,道:“他为我而死,我自然要为他守着。”   皇帝微微蹙眉,似是不悦,“你与他早就和离,自然不用你守着的。”   声音极冷,韩元也跟着一紧,君琂却道:“陛下召君琂回京,就是为了谈及此事?”   皇帝有求于人,自然不好太过生硬,但威严犹在,一举一动都带着压迫之意。   君琂则神色未动,挺直的脊背并未曾弯下一分一毫。   皇帝道:“代王去前,让朕对你多照拂一二,朕后宫四妃空缺,入宫伺候朕,你可愿意?”   韩元脑门疼,皇帝威严大盛,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天下女子莫不以站在皇帝身旁为荣,富丽堂皇的宫廷其实就是会腐烂、会随时倾塌的屋子,不是君琂想要的。   他正想着如何劝阻陛下,就听君琂回话:“回陛下,君琂不愿意。陛下所求不过是大唐政治清明、天下海清河晏,可您忘了,后宫不得干政。陛下有差遣,君家作为臣子,自然为您分忧解难。”   皇帝是男子,掌控欲极强,只有这个女人鬻身于他,与他结为一体,他才全心全意地相信她,就如同王贵妃那样,日日候着他,以他为天地。   那么一瞬间,皇帝的眼神十分阴暗,殿内空气沉闷,令人透不过气来。   君琂忽地跪地,目光难辨,道:“君琂辅佐陛下,自然会竭尽全力。”   皇帝阴冷道:“朕怎会知道你会不会再次挂冠。”   “不会,君琂既已回来就不会再随意离开,代王之事烟消云散。”君琂眼中弥漫着几分恍惚,最后八字是否违心,只有她自己知晓。   皇帝不耐烦,挥手让她退下。他心中不痛快,第一时间想去找王贵妃。王贵妃正苦思对付君琂的办法,陡然听到宫人通报,忙撑着宫娥的手站起来去迎接。   王贵妃跟着皇帝十几年,自然懂得他的心情不好。皇帝坐下来,发出淡淡嗤笑,道:“如此不识抬举,若非她在朝中威望胜过旁人,朕早就将她……”   他没有说完的话,王贵妃自然明白,无非霸王硬上弓。她知晓皇帝控制欲极强,只能他负了旁人,旁人万不可对不起他。她这些日子感受到了皇帝对皇后的尊敬,猜测一时半会拉不下后位,君琂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自然不会给自己树立敌人。   出于趋利避害的人性本能,又为了防止皇帝的心思,她想了一个办法。她依偎在皇帝怀里,低声道:“古有枭雄赤脚迎才子,陛下若想要君琂辅助您,也没有必要纳入后宫。再者后宫的女子,行事也不方便。阿瑾缺位教习师父,不若陛下让君琂教教阿瑾吧。”   皇帝眉心一动,立即体会她的意思,但他不会让君琂只做个教导皇女,他想到太傅这个官衔,位列三公,亦不会委屈君琂。   他将王贵妃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道:“真没有白来一趟,你真懂事。”   王贵妃心里抵触,面上却是言笑晏晏,迎合着皇帝的动作,主动将自己送过去,笑道:“那陛下惊今夜可过来?”   “不用今夜,现在就可以。”说着,皇帝笑着将王贵妃打横抱起,往内殿走去,身后的宫人忙退了出去。   *****   君琂回府的时候,不放心地去了棠居。   林璇得了她那句‘女孩子的居所’,将棠居的摆设都换成了女孩子喜欢的粉色。屋里面摆的那张檀床,雕工极其精致,粉色的莲花顶上悬挂着女子喜欢的牡丹雕饰,烟绡帐子也是粉色。两旁悬挂的长安城内盛行的镂空香球,里面安放是助眠的药草。   外面搁置的梨木桌椅,也是女子的格式,隔开里外间的屏风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莲花,光泽如洗,状台前摆放着可爱的小玩意。   往里面走去,卫长宁坐在榻前,俯身捞着地上的香球,露出一段如玉的脖颈。   君琂看过去,颇有一种芙蓉帐香之感。   她下意识回身看着林璇,林璇觉得很满意这间屋子的摆设构造,笑道:“您不满意?女孩子就应该这样,多好。”   好?君琂愕然,她反倒有种金屋藏娇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林璇:我多会办事。   以后日更,晚上九点,据说这个时候大家都有空。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酒 1枚、争渡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酒 25瓶、玺弘 15瓶、绯之小刀 1瓶、是小十二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7章 二十七   林璇不知道卫长宁的身份, 这些年她与女子两个字根本就搭不上, 她眼下是看不见这些摆设, 若是可以看见, 断断不会住在这里。   摆设都已放置好,君琂也不会命人撤下去, 林璇又道:“我瞧着那个孩子眼睛不好, 不如从府里挑个侍女过来。”   君琂点头同意, 恰好外面有旧日同僚过来拜谒, 她就没有进去,吩咐林璇好生照顾她。   ****   卫国侯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自己想要的关内粮道, 接到旨意的时候, 乐得几日睡不到觉。他攀交蔺相多日,好不容易得他首肯, 才有这个差事。   他回府时, 隔壁金吾卫将军邀他过府赴宴,两家比邻三年多,鲜少有过交集。他不明白韩元的意思, 他回府后换衣就去将军府。   府内没有其他同僚在, 他有些后悔答应过府,韩元是寒门出生,最见不得世家纨绔之风。他念着韩元通知他卫长庚失踪的事才过来, 越往里走,心里就越在打鼓。   韩元眸光沉沉,对着卫国侯执平辈的礼, 道:“我在护送君相回长安城时,在洛阳客栈捉到刺客,盘问下才知与侯爷有关,本想直接送去刑部,又想起两家比邻,到底存着几分情分,也不愿意背后捅刀子。”   卫国侯眉心跳了跳,内心极度不安,面上强撑着几分笑意,“韩将军是否弄错了?”   “错了啊?可那几人口口声声说的是南衙副指挥使魏明,我可记得侯爷与魏家是姻亲,若是错了,我则去刑部上报此事。”韩元道。   卫国侯脸上的肌肉跳了跳,韩元的目光一向尖锐,他既开口就必定有几分真实,便开口道:“可能让我见见那几人?”   韩元等的就是这句话,对外吩咐一声,就有人守卫押着三个大汉进门,卫国侯漆黑的眼眸缩了缩,韩元蓦地觉得这步棋走对了,面上笑意如旧,道:“侯爷认识他们?他们也是南衙禁军的人。”   “不认识。”卫国侯冷冷吐出几个字,目光恨不得将这几人生吞活剥了去。   几个大汉本就指望着卫国侯救他们,听见他喊不认识,心里顿时冷了很多,不管不顾喊道:“侯爷,是魏副指挥使让我等去杀人的,他说就算失手被擒,上面有您顶着的,您不能翻脸不认我们。”   韩元冷了脸,斥道:“胡说什么,侯爷怎么会让你们去刺杀君相,那可是陛下特意请回来的人。”   卫国侯眼里涌动着暗流,看向韩元,略拱手一礼:“我真的不认识他们,直接交由刑部。”   刺杀君琂,这个罪名太大,卫国侯府万万承担不起的,卫怀慎心中有了计量,咬牙不承认这件事,别人也不会拿他问罪。   大汉们被绑着四肢,爬到他脚下,急得大喊道:“侯爷,我们并没有去刺杀君相,指挥使让我们去杀一个眉梢带着朱砂的少年,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陛下作对啊。”   韩元坐在一旁,悠闲地品茶,静等着卫国侯的反应。   卫国侯说不是震惊也是假的,更多的是后怕,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被韩元拿到这么大的把柄,二是家里的丑事竟被外人先知道,他咬牙瞪着几人,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脸色崩不住,道:“既然是我家事,那请将军高抬贵手,将这三人交给我处置。”   韩元将茶盏搁下,慷慨道:“也可,但魏明此人怕是不能担任副指挥使了,侯爷让他自己请辞,或许还有些面子,若是我动手,就不仅仅这样了。”   这句话是故意说出来的,韩元也为人子,就没有见过这么偏心的父亲,知道魏明追杀卫世子,连问一句人是否安全都懒得问,着实让人心寒。   他更明白君相的意思了,闹大了吃亏的还是卫世子,打了魏家的人,让魏家颜面尽失,卫怀慎指不定可怜人家,反怪卫世子不懂事,为何不在家里说,闹得天下人尽知。   心里讽刺后,他从怀里拿出证词,道:“这是三人的证词,侯爷要处置,我就不好越俎代庖,自然就交给侯爷,天色黑了就不留侯爷用晚饭了。”   卫怀慎哪儿有心思吃饭,将几人迫不及待地带回侯府,又命人将魏明喊来,侯府里灯一夜未熄,具体怎么合理处置的,韩元也不会知道,更不会去打听。   他在第二日将剩下的一份证词送到君府,与君琂说清了此事。君琂也不推脱,接过证词,道:“侯爷问及世子的事,你如何说的?”   韩元摇首,“我知晓你将人藏在侯府治病,就准备好托词,谁知人家父亲一个字没问,就带人回府了,白白让我想了这么久的腹稿。”   君琂也掩饰不住淡淡惊讶,可以明白卫长宁选择跟着她的意思了,这样的家回去后,眼睛还会有复明的那日吗?   眼睛能看见时,时刻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发现,在侯府内孤苦一人活着;现在看不见,明枪还是暗箭都看不见,哪怕她再坚强也会有撑不下去的那一日。   *****   长安城的冬日略显干燥,庭院里刮过一阵风,更添几分寒意。   君琂回长安城后,陆陆续续地有许多人前来拜谒,君琂便设宴招待,许多人不请自来。君琂没有请皇室中人,但设宴那日,细细看去,三位争储的皇子一位都不缺,包括宸阳公主李瑾。   李瑾是带着王贵妃的贺礼而来的,皇子在外开设府邸,李瑾不同,她未曾婚配就一直住在宫里,东宫里面是空的,人人都争着想要进去。   秦王李樾最大,皇帝长子,率先来的,君琂在书房里与韩元谈话,听到秦王的名字,微微含笑。韩元明看是帝党,但具体偏向谁,是个难以解开的迷局。他不好久待,就去其他院子里避避。   君琂出去应付的时候,其他两位皇子敏王与靖王也都站在花厅里,对着一副梨木时令屏风探讨。   几人见到君琂,都俯身一礼,唤道:“君太傅。”   君琂复起后,皇帝令她教皇子们的学业,其实就是个幌子,人人心里清楚,心照不宣。最小的九殿下李瑾都已及笄,学业更是谈不上的。   皇帝就想将人留在长安城,太傅一职看似是虚衔,但调动性很大,皇帝不能打理朝政时,太傅可代为管理朝堂。因此,这个官位令蔺相一党无法反驳。   厅中的屏风不过是应景的,上面最惹眼的就是题词,几人在讨论出处,秦王信誓旦旦道是当代大儒所写;他历来强悍,刻意打压弟弟。   敏王李晖排第三,上面是位早已出降的公主,他手伸得很广,暗地里敛财,长安城内的织造与各处酒楼,包括外面的盐运都有他的产业,那些东西是朝廷的底,他顺手就捞,也没人看得出来。   他摇首不应,道:“我看就是位寻常人所写,你看笔锋张扬,压不住的气势,初出牛犊不怕虎。”   唯独靖王没有说话,负手而立,一双眼墨色湛湛,他比李瑾大四岁,皇帝的六子,在两哥哥前头他不占任何优势,今日过来无非是他母妃要求的。   他不说话,添了几分帝王家特有的气定神闲,秦王见不得他这样,蹙眉道:“六弟好像知晓出处,哥哥见你胸有成竹的样子。”   靖王显出被迫的模样,低声道:“大哥,六弟觉得这句词像是代王兄所写,她的字迹就是如此张扬,与皇祖父像了几分。”   君琂微微一怔,三人同时看向她。厅里顿时寂静下来,其他人也走过来观望,君琂笑道;“这是阿齐题着玩的,没想到让三位殿下看到了,这幅屏风本搁置在库房,许是婢女疏忽拿错了,臣命人撤出去。”   她匆匆命人撤去,眼中的眷恋显而易见,众人也能看得清楚,对于当初那件‘迷惑废帝’的婚事,俱都抱着观望的态度。   君琂是个心性果断的女子,成亲这样的大事,怎会儿戏,多半还是动情的。   李瑾来时恰好见到婢女搬着屏风不知去何处,她脚步一顿,先冲着君琂行礼,盈盈笑道:“君太傅。”   君琂离去的脚步一顿,回身看向妆容精致的少女,眼前晃了晃,这样明媚的少女看着娇艳,但若与卫长宁比肩,只会显得光芒暗淡。   李瑾站在台阶下微微错愕,她看到君琂眼中冰湖凝结般的寒冷,让她不禁慢慢挪退半步。君琂匆匆离去,她看向几位兄长,状似天真道:“你们惹怒君太傅了?”   三兄弟对最小的妹妹都保持着警惕,九殿下虽说最小,可母亲却宠冠后宫,不可小觑,定会是他们夺嫡的路上一块绊脚石。   靖王年龄最小,先道:“是因为代王兄的题词,太傅触景生情了。”   李瑾了然地点头,附和道:“太傅确实对代王兄念念不忘。”   秦王嗤之以鼻,显然不认同,面上没有多大的表示,转身去屋内同其他朝臣谈论其他事。   君府前院很热闹,隐隐约约地传到棠居,卫长宁静静地坐在窗下,小侍女捧着本书在读给她听,读着读着字就不认识,停顿下来,卫长宁适宜地提醒她。   侍女唤阿冉,十五六岁正是花样的姿容,读过几年书就被林璇招来给卫长宁读书,她读得磕磕绊绊,自己也过意不去,经卫长宁再次提醒后,她忍不住道:“姑娘既然自己会背,我就不读了吧。”   “好。”卫长宁应允,她没有心思去听书,耳畔都是外面的喧哗声。君琂很少过来,大多时候都是阿冉读书陪她打发时间,她喜欢坐在窗下,静静听着外面的声音。   金乌西沉后,阿冉端着晚饭进来。   卫长宁闻到淡淡酒味,眉眼拧起,“君先生饮酒了?”   阿冉回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君琂,将碗碟放置好后,识趣地退出去。   卫长宁自己吃饭不用旁人帮忙,君琂方将客人送出去,想起棠居的卫长宁,顺道过来看看。屋内都是经过改制的,不会随意让人磕着碰着。   卫长宁对于外面的事都不清楚,阿冉不说,她也不好多问。君先生来了,她自然要问一问,她握着筷子,“先生,陛下那里的事可曾解决了?”   君琂方坐下来,见她握着筷子眉梢竖起,小巧的鼻尖尤其可爱,她下意识道:“什么事?”   她在装蒜,不过卫长宁并不计较,又道:“自然是先生入后宫的事?”   “林璇没与你说,我如今官列太傅。”君琂多饮两杯酒,头有些昏沉,她扶额望着卫长宁吃惊的表情,看来林璇什么都没说。   卫长宁笑了笑,有些狡黠,自己咬着蔬菜,没有接过话题,依照君先生的能力,定会安然解决这件事的。   她微微展露笑颜,樱花的唇角微微蠕动,发髻上的极小明珠跃入眼底,君琂道:“你怎地如此开心?”   “我替君先生开心。”卫长宁乐道。   君琂被她发髻上的明珠晃得头晕眼花,伸手将发簪抽下来,道:“沈从安还有三日就到长安城。”   她出手很快,卫长宁伸手摸上自己的发髻,不大明白她方才的举措,听闻沈从安的名字,她才开口:“先生可知我父亲那里如何解决魏明的?”   提及卫怀慎,君琂讽刺道:“魏明离开长安城,其余照旧。”   “也在意料之内。”卫长宁并不显得诧异,杀人诛心,今日此举,不过令她这个父亲心里扎根刺而已,怎么拔,就看以后他怎么做事了。   “我会替你命人盯着魏明。”君琂道,莹白的指尖摩挲着明珠,轻得像羽毛拂过,她好像能看到一阵发丝间的香味。她忍不住抬眸看向卫长宁晶莹的面孔,她垂首咬着碗里的蔬菜,很是乖巧。   侧颜与代王像极了,五官如美玉生晕,她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又因饮酒的缘故,身上都是热的,只有指尖发冷。卫长宁猝不及防地被人摸脸,僵在原地。   君琂见她呆呆不动,得寸进尺地摸上她的耳垂,微热柔软的触感让她心生愉悦。   林璇进来时好似就像在做梦,见君琂有些把持不住自己,忙走过去拉开她的手,冲着卫长宁歉疚道:“君先生酒醉了,我扶她回房。”   她迫不及待地唤阿冉进来,两人一同扶着酒醉的人出去。卫长宁后知后觉地摸上自己的耳垂,好不容易地肌肤之亲,就被林璇给搅和了,她脑子里浮现君先生酒醉的模样,可惜她看不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这样评论,小柿子会不开心的。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争渡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雪 8瓶、是小十二啊 1瓶、今天熬鹰了吗 1瓶、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8章 二十八   李瑾往君府跑得很勤快, 三天两头一趟, 沈从安进君府的时候就被她撞到, 两人对视一眼, 沈从安后退两步,朝她行礼。   林璇笑着解释道:“这是府医, 刚请来的, 等着去见见太傅, 要不殿下先请。”   李瑾大方道:“宫里多的是太医, 民间的大夫哪有他们医术好,不如我去命太医时常来请脉。”   这安插人脉的手段愈发高明了, 林璇在前引路, 一面道:“府里也有下人生病,这也是方便他们, 若遇到急病也便利。”   李瑾这样一听, 就不再说话了。   阿冉恰好过来引着沈从安去棠居。   沈从安是被人拖过来的,一路上快马加鞭,累的他一把老骨头都散架了。进了棠居后, 看到卫长宁一身女装, 娴静端庄,他走过去粗暴地扯过她的手腕,凝神一探, 道:“这么久一点进展都没有,你们有没有找大夫。”   卫长宁笑道:“他们不如沈大夫医术精湛,我这双眼睛恐还要拜托沈大夫, 听闻您爱长安城的百花酒,一杯就可品出有那些花酿制的。听闻您要来,我早早备下了。”   这是陆琏说的,沈从安曾居长安城,最爱醇馥的百花酒。   蛇打七寸,沈从安被她这般捧着就不好说话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骂捧人的孩子。他提笔写了药方,一面道:“早就说过药材不好求,既然是君府,陛下近前红人,想来也是能办到的。”   沈从安一口气写下药方,递给阿冉,道:“照单将药,有药就有眼睛。”   阿冉脚不停地给林璇送过去,屋里的君琂被李瑾缠上了。林璇想起君先生酒醉去抚摸那个孩子的画面,就觉得事情可能不对。药材事关重要,她只好亲自去药铺。   她拿着药方跑骗整个长安城都没有找到沈从安的药,回府时天色都黑了,沈从安惬意地对月饮酒,口中嘀嘀咕咕:“玉桂、石榴,还有长安城内的丹桂……”   林璇听他报出一串花名,走过去,朝他抬袖一礼,言道:“沈大夫,您的药长安城内的药铺也没有。”   “我白日就说过,有药就有药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有什么办法。”   林璇又道:“那您可知何处有药?”   沈从安道:“长安城乃是帝都,自然有药,你找不对地方罢了。”   林璇明白她的意思,忙去书房找君琂,言明沈从安的话,道:“许是太医院有药。”   君琂接过药方,上面有样药材被用红笔勾勒出来,她用白纸抄录下来,颔首道:“我明日去太原院寻药。”   第二日就去了太原院,接见君琂的是院正,知晓她的来意后,立即道:“既然太傅需要,下官必给您找来。”   但看过药名后,微微摇首道:“此药出自天竺,鲜少会有人用到它,不如您将药方给下官,下官帮您斟酌下,以其他药物代替。”   药与药不同,换药会错了药性。君琂想起沈从安的话,拒绝道:“此药当真没有?”   医正略显为难,直言道:“天竺多年前曾以此药上贡过,一直在院里,前些日子长秋宫将此药全部拿走给皇后殿下入药了。您也知晓皇后的境况,身体常年不好,下官等也不敢去打扰,您若真想要,可去长秋宫试试。”   长秋宫不是一般宫苑,人人都不敢上前。君琂心中思忖了须臾,转身去长秋宫。   她是太傅又是女子,宫苑之地也可去得。她去长秋宫外递了拜帖,就静静候着。   冬日的风带着凛冽,君琂出来匆忙未曾想到会入宫,站在外面有些受不住寒风。等了许久也不见长秋宫开门,她极为维持着如常的模样,四肢冻得僵硬。   王贵妃得知消息后,不知她有何事要见皇后,但被拒在门外,就巴巴地过来,毕竟她早就起着招揽之心。赶到长秋宫外的时候,君琂依旧侯在这里。   她从车辇上走下,也被寒风吹得一个激灵,拢拢身上的披风,上前道:“太傅这是奉诏而来?”   君琂回身,俯身一礼,道:“臣来此求一味药。”   “求药可去太医院,长秋宫怎会有药。”王贵妃奇道,见君琂鼻尖冻得发红,暗自疑惑。   君琂道:“臣正是从太医院而来,院正说药只有长秋宫才有,故而臣来此等候。”   这般等候比得上程门立雪了,王贵妃示意自己的宫娥上前敲门,皇后让人在门外久候,这样就有好戏看了。   宫人就要上前敲,君琂立即阻止她:“且慢。”王贵妃来此就给她与皇后之间添加矛盾,她对王贵妃道:“谢娘娘美意,臣方才已递过帖子,想来皇后有事耽搁,臣等上片刻也可。”   皇后与贵妃历来不和,若应承她的好意,皇后若是因此心生嫌隙,只怕药就不易拿到了。君琂站在原地,凝视着王贵妃,眸色于冬日的风一样,落在身上也觉得疼。   王贵妃被她看得莫名逼仄,示意宫人退回来,自己着实冻得遍体生寒,不好意思提前离开,就顺口道:“太傅在等候也可,我要去太极殿见陛下,就不陪你了。”   君琂立即给她台阶下,恭送她离去。   说来也巧,王贵妃前脚离开,长秋宫的宫门后脚就打开了,宫娥出来,极是恭谨地将人请进宫内。   殿内皇后方醒,炭火很足,一身单薄的寝衣拥着被衾,见到君琂致歉道:“让太傅久等了。”   她并没有浓厚的歉意,反上下将君琂细细打量一下,与三年前一样,清秀端方,姿态如旧,就算被寒风吹了那么久,也不见她半分急躁。   君琂淡淡一笑,回视对方,道:“臣向殿下求味药材。”她将药方递给宫娥。   皇后扫了一眼,问道:“宫里可有?”   一旁宫娥看了一眼,回道:“有,前些日子太医院送过来的。”   “那你去取,我与太傅说几句话。”皇后吩咐道,苍白的面孔上没有常人的血色,目光略带柔和,让人观之生起亲切的心思。   君琂在一旁落座,宫娥捧上热茶,她没有接,宫娥只好放在桌上,出去时将殿门合上。   皇后出身大家,母家是长安城的簪缨世家,父亲去世后,母家就开始败落,其兄担任国子监祭酒,蒋家已让所有人都淡忘了。皇后也没有显出太多争宠的欲望,日夜守着长秋宫,平日也不见人。   她妆容未整,略显憔悴,素净的容颜令她老去十多岁,她比皇帝小了十岁,却没有皇帝那般的精神。她见君琂没有饮茶,就道:“这是今年的茶,太傅可以试试,这些年皇帝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会送到长秋宫,也不管我是否用得到。”   君琂不语,静默听着,殿内炭火很热,剧烈的冷热交替令她微微不适,但她依旧坐得端正,聆听着皇后的‘家常话’。   “听说陛下有意纳你入后宫?”皇后笑道,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身上,意味不明。   君琂道:“殿下想必听错了,臣曾是代王的妻室,陛下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皇后眼底浮现暗色,淡淡道:“陛下的心思,路人皆知,不应诓骗我。既然你来求药,我有一事想求,你答应就会有药让你带回去,天上不会掉馅饼。”   君琂心中一惊。   ******   冬日里冷热交替,最是伤人。君琂回去的夜里,就发起高热。   沈从安知药来得不易,自己亲自去熬制,半路上又被林璇喊过去治病,他只好将药炉放下去给人退热。再回来的时候,药都熬干了,也没人替他看着。   一面骂着君府下人不尽心,一面又重新熬,万幸君琂带回的药足够这般折腾。他熬制好后,亲自给卫长宁送去,将配制好的药水递给阿冉,道:“睡前给她用。”   卫长宁喝了药,问道:“沈大夫,我何时会看见?”   “会让你回家过年。”沈从安会应一句,又去主屋那里看了眼高热难退的病人,探探脉,没有退烧的迹象,又开副药,命人给她灌下去。   林璇跟着后面忙碌,她自然知晓宫里发生的事情,自来稳定的她出现些许慌张。沈从安见她这样,宽慰她:“烧一烧,脑子就清醒了,不必这么紧张。”   林璇不理他,自顾自地去照顾君琂。君琂面色烧得通红,意识混沌不清,口中呓语不清。她鲜少生病,体质很好,这次病得太过突然,林璇害怕也是正常的事。   她听着君琂口中唤着‘阿齐’,知她陷入噩梦中,唯有不断给她更换帕子。   君琂一病,满朝都被惊动了。前来探望的人几乎要踏破门槛,对于她陡然病倒的事都不知道具体原因,大多猜测她被皇后刁难的事。   已近年关,各地事务不断,众人都未曾在意这件事背后的原因,李瑾依旧来得很勤快,其他三位是皇子,也是男人,不好过多登门,她这算是捡了大便宜。   她这么殷勤,就将君府当作自己的家,次数多了就对棠居这个地方产生怀疑,君琂求药,莫不是为了棠居里的人?这样想着就去命人打探,偶尔路过那里多看一眼。   林璇自然看破这位殿下的心思,等她下次再过来的时候,就将门外守着的人遣散,将门锁好,自然就不会再怀疑了。   院子里的卫长宁听见李瑾的声音,微微一怔,陡然想起,自己有好久没有见过君先生,便主动开口,“阿冉,我能见见君先生吗?”   阿冉做不了主,略显窘迫,想起林璇的吩咐,不能让姑娘知晓太傅生病的事,她想了想,就道:“那我去帮您问问啊,不过太傅最近很忙的,时常不见人。”   一听君琂忙,卫长宁就改口道:“那便算了。”   当初说过的,不给她添麻烦。   虽这样想,她还是显得有些怏怏不悦,时常一人对着窗发呆,阿冉怕她闷坏了就想带她出去走走,告诉她棠居里红梅开了。   卫长宁摇首不应,阿苒没办法就去找太傅,对着太傅说道:“奴婢怕她脑子闷坏了,整日不说话,一发呆就是半日,一动不动。”   君琂方将李瑾打发走,听到阿冉的话,就转身往棠居走去。阿冉眼睛亮亮的,太傅还是喜欢姑娘的,要不然上次酒醉也不会主动摸她。   酒醉的事,林璇没有提及,阿冉也不会无故告诉君琂,卫长宁亦没有见过君琂,然而君琂并不记得那件事。   所有人彻底遗忘。   卫长宁歪着脑袋听着外面的风声,手中握着君琂寻来的书简,那是少见的古籍,科考于她而言很重要,总不能就这样耽搁下去。   她听到不同的脚步声,下意识站起身,歪着脑袋,静等来人说话。   阿冉站在门边,本能地去将门关上。君琂走过去,将窗户关上,道:“起风了,不要总开窗吹风,对你身体不好。”   “我身体很好的,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弱。”卫长宁下意识反驳,与精壮的男子相比,她定然是弱,但与女子相比,她的身体不差的。   君琂不与她争这个问题,看着背光而站的少女,道:“晚上吃汤圆,要吃吗?”   “先生包的吗?”卫长宁笑道,长安城里都喜欢在年底吃汤圆,意味着一年团圆的意思。想来今日卫国侯府里今日也很热闹的,她微微抿唇,唇角的笑意凝固。   “厨娘做的,我包了几颗。”君琂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就道:“卫国侯府那里我替你报了平安,会在除夕前赶回去,你的小厮也在回长安的路上。”   “先生安排得很好,长宁不知如何感谢您。”卫长宁道谢,眉眼弯弯,将卫国府的糟糕事先抛开,回去后必要应对许多麻烦,不如先珍惜与君先生在一起的时间。   提及谢字,君琂神色缓和,目光落在榻上的斗篷,拿过来抖开给她披上,道:“去前厅吃晚饭。”   卫长宁自进入棠居就没有出去后,听闻要去前面,她下意识道:“会不会给您添麻烦?”   “君府仅我一人住,谈何麻烦。这座府邸是我拜相时所赐,君家的人不住在这里。”君琂耐心解释,系好丝带后,自己先出门,卫长宁乖巧地跟着。   走到廊下她就止步,君琂反应过来阿冉的话,她怕是脑子要闷坏了。这么多日子都没有出门。她又折回去,牵起卫长宁柔软的手,恰好摸到她指尖的茧子,柔软中含着坚韧。   卫长宁被她牵着,顿处于惊愕中,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唇角弯了弯。君琂见到她笑了,也不自觉抿唇浅笑,她很容易满足。   前厅里两张檀木桌合并在一起,上面摆着各色的汤圆,林璇在屋内添炭。顾笙挑开帘子走出来,笑道:“太傅今日怎地长了心,竟请我夫妻二人过来吃汤圆。”   她话方出口,就见到走来的卫长宁,下意识停下来,目光落在她的眉梢处,诧异道:“卫世子?”   卫长宁今日穿的是男式宽袍,俊美如松竹,与君琂站在一起,个子稍显拔高,两人竟出奇的相配。   卫长宁听到问好,就回应着顾笙:“韩夫人。”   不知为何,顾笙总觉得这声韩夫人就像是代王在唤她,让她微微不适应,索性就不去搭理卫长宁,在桌子盘子里的汤圆看了几眼,笑道:“哪个是太傅包的,我先试试。”   林璇笑道:“太傅的手艺堪比厨娘,韩夫人自己找啊。”   君琂浅笑,领着卫长宁在一旁坐下,对面的位置自然留给顾笙夫妇。韩元在外面撤下配刀,走近时就看到妻子在桌上挑汤圆,君琂静静地看着她,而卫世子很安静地在那里听着。   她虽说不说话,但坐在那里总会引起人的注意,想起她的父亲,韩元叹息,好苗子可惜糟蹋了。   顾笙在韩元入门后就坐下,她看着对面的卫世子,心中起了狐疑,笑道:“卫世子可知太傅做的汤圆在哪儿?你面前六种汤圆,你猜猜看。”   “我猜还在厨下的锅中。”卫长宁笑言。   顾笙奇怪,看向君琂,道:“面前都不是吗?”   君琂也笑着摇首。顾笙更加觉得好奇,故意道:“太傅与世子串通好了?自己亲手包的打算藏着最后吃?”   众人都被逗乐了,林璇也惊讶卫长宁的回答,不免道:“韩夫人只怕想错了,那锅还未煮好,慢慢来,太傅自己也不爱吃,要留给谁吃。”   顾笙不客气地咬了一颗花生碎的汤圆,随口道:“自然留给卫世子。”   韩元莫名抬首;林璇眼皮子颤了颤;卫长宁咬得太快,红豆汤圆的汁染到唇角上,唯有君琂神色如故,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放在卫长宁的手上,淡淡道:“韩夫人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防盗率是随机的。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绯之小刀 10瓶、一杯茶 5瓶、北柒尘 4瓶、痴人说梦 2瓶、是小十二啊 2瓶、13835858 2瓶、剿匪司令 2瓶、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9章 二十九   顾笙看戏不嫌热闹大, 继续笑说:“那我待会多吃几颗, 与你住在一起几月都不晓得你会做这些小玩意。”   韩元轻咳嗽一声, 看向自己夫人:“不是人人都只记得舞枪弄棒。”   顾笙瞪他:“你不乐意?”   韩元讪讪道:“乐意之至。”   卫长宁听她二人的话, 不禁笑了笑,当年皇祖父替她选王妃, 她本不愿意的;谁知顾笙找到她, 提议假成亲, 又将她心属韩元、父母瞧不起韩元官职低的事情说出来。   两人都是无可奈何, 一拍即合,代王妃的名分就定了下来。   顾笙眼尖地瞧到卫长宁在笑话她, 不乐意地喊话:“卫世子在笑什么?”   卫长宁汗颜, 这个顾笙怎地总是捉弄她,她的汤勺里刚舀了颗芝麻馅的汤圆, 就道:“汤圆很甜, 韩夫人可以多试几颗。”   君琂不喜甜食,吃了几颗就放下,侧眸见卫长宁吃得很开心, 她多看两眼, 顾笙察觉道:“卫世子何时回家,我瞧着卫国侯挺心急的。”   韩元不知道顾笙的话意,提及的卫国侯最近春风得意, 关内粮道的差事落下来,整个卫家都乐得很。他不经意间拆了自己夫人的台,道:“他心急是假, 高兴关内粮道是真。”   顾笙微眯着眼睛去看着韩元,桌底下踢了一脚,示意他别说话,一开口就拆台。   君琂也知晓此事,卫怀慎私底下依附蔺相,会得到这个差事也是必然的事情。几位殿下争相着去拉拢蔺相,但是忘记了皇帝一直忌惮他,因此,所有的招揽都是暗地里进行的。   卫长宁对于父亲的争夺之心也是明白的,他攀附旁人借以提高卫家的权势,本就是人心所向。她没有参与这个问题,静静吃着汤圆。   帝党、皇子党加上蔺相一党,在朝堂上算是三足鼎立,可细细看去,没有人占得头筹。皇帝总揽朝堂心思很是明显。清楚朝中隐秘动向的人都知道,蔺相把持着军事、官员调任等,与皇帝有叫板的资格。   君琂所做的便是将这些朝政慢慢回归皇权,蔺相不会坐以待毙,势必又要掀起不见血的风暴。   卫家攀附蔺相,等于站在君琂的对面,而卫长宁又是世子,两相比较,顾笙才会有问起这个‘闲话’。   林璇将最后一份冒着热气的汤圆端上来,顾笙笑道:“太傅这份汤圆包的白白嫩嫩,挺可爱的,就是不知味道怎么样。”   这些话意有所指,白白嫩嫩、味道怎么样,林璇本能地去看着卫长宁,默默退了出去。   侍女替卫长宁布置了一份,顾笙瞧着卫长宁唇红齿白的模样,又看着君太傅正襟危坐,心中狐疑更深,君琂无故将人留在君府,男子扮作女子,其间含义深厚。   晚饭后,君琂将韩元夫妇送出去,路上顾笙先道:“太傅这是将人当作代王殿下了?”   君琂一怔,似是不明白她的意思,身体变得有些僵硬,解释道:“卫长庚与我有恩,她有危难,我自然不能旁观。”   侍女提着灯火走在前面,映着石子路通亮,顾笙认真道:“太傅,非我多话,你要看清楚,那个男子是卫国侯府世子,不是代王李齐。”   君琂浅笑,看着侍女手中的灯笼,淡淡道:“想错了,卫长庚在我眼中只是个善良的孩子,你切勿想多了。”   这么心口不一,顾笙无奈道:“太傅勿要陷进去,卫长宁许是良人,但你二人身份好像不合适,就算你二人有心,卫国侯也不会同意的,家族联姻历来是使命。”   君琂沉默,送她至府门口。韩元在马车旁候着,扶着顾笙上马。马车驶动后,韩元先道:“你觉得她二人在之间关系不正常?”   顾笙敛去嬉笑的情绪,眸色如深,低声道:“卫长宁这个人总觉得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似有所图谋,就凭她那张脸,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你去查查她的身份,君琂深陷其中,总不是好事。”   韩元觉得查查也是好事,旋即应下了,世家大族的后院本就很复杂,但都有漏处。   *****   年底的时候,长安城的街头很热闹,游子归乡,等着团圆的除夕。   沈从安说让卫长宁年前回家,也没有食言,在腊月初的时候将她眼睛治好。卫长宁睁开眼的第一眼就看了自己居住的屋子,满目粉色,遍处都是女儿家喜爱的摆设。   榻上的镂空香球时不时地在眼前晃动,她半日没有反应回来。   沈从安很满意自己的医术,捋着自己的胡子,眯着眼睛笑道:“小姑娘你这双眼睛肯定比以前还要好,看书的时候一目十行都不成问题,老夫这个医术可是长安城一绝。”   卫长宁回过神来,眼眸带着迷惑,“沈大夫也是长安城的人?”   自夸过头的沈从安神色一之滞,转身收拾自己的药箱,道:“让老夫自己得意下也不成,你这个娃娃太不给人面子,下次老夫也不会给你治病了。”   卫长宁怔忪,她就随口问了一句罢了,眼瞧着沈从安背着药箱离开,无论怎么喊都请不回来,真是随性的大夫。   离开棠居的沈从安要离开长安,自然需要向君琂辞行。他是被陆琏绑来的,陆琏与他有些恩情,当日在小地方开药馆被市面上的小流氓捣乱,是陆琏替他打退,才换来他的清净。   君琂在书房整理公文,皇帝给她安排不少事,既然食君禄就该尽心办事。听闻沈从安要离开长安,她浅笑着从桌上取过一封信递给他,诚恳道:“我希望沈大夫可以留在长安,你的后顾之忧,我会替你排除。”   沈从安挑眉,接过君琂手中的书信,怔怔地看着眼前女子,那双平常温柔似水的眸子,此时泛着一种冷冽的笑意。她不是寻常女子,心思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还要深沉,他将书信握在手里,冷笑道:“我好心替太傅救人,太傅却命人查我,这就是你的礼贤下士?”   “我很抱歉,因为你知道她的女子身份,故而我需要留心。”君琂略带歉意。   沈从安哼了两声,将书信丢还到桌子上,颇为不乐意,“那太傅想怎样,将我送去卫国侯府给卫怀慎?”   “与我无益。”君琂笑说,眸色如常。   “那你到底要怎样?君太傅的心思太过怕人,我这等小民猜不透。”沈从安讽刺她,为官之人念的都是前途权势,怎么会顾及旁人的性命。   君琂摇首,道:“我只想当年沐云为何要让女儿代替儿子,两个孩子就算是孪生也会不同,如何瞒天过海的。”   沈从安是沐家的大夫,跟着沐云多年,在真的卫长庚死后,就是他移花接木,让人以为死的是卫长宁,事后远离长安。但孩子总有不同,特别是卫长宁眉梢的朱砂,轻易瞒不过去的。   “你以为卫长宁的朱砂是天生的?真正天生有朱砂的是卫长庚。我当初费了番心思才以药水画出来的。”沈从安脸色铁青,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大多或死或离开,根本不会再有人怀疑。   君琂与卫长宁亲密接触过,那颗朱砂就像是天生的,水洗不去的,想来不会有问题。她点头,道:“太傅府缺位府医,银钱随您开,您的医术精湛,我信任您。”   她礼贤下士的态度,让沈从安心里微微好受,心里将陆琏那个混蛋骂了数遍,他依旧不想应承,他孤身一人,也不怕君琂拿家人要挟他。   沈从安默然不应,君琂又道:“您已经出不了长安城,不如待在君府,衣食无忧。”   这个女人威逼利诱,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沈从安气得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甩袖离开,跨出门槛的时候不忘言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守在门口的林璇莫名被他骂了,心中不解,走进书房,道:“沈大夫同意了?”   君琂眼中闪过一片阴暗,道:“他不同意也不能离开,你明日送卫长宁出城,我已经送信去卫国侯府,让侯爷去城外接人。”   林璇俯身称是,她也知道卫世子是女子,卫家方寸之地日日演大戏,水也不浅。   *****   卫长宁复明的第二日,林璇就提出送她回府。她点头同意,既能伤好就不好赖在君府。   林璇为了防止再半路出现差错,亲自跟着卫长宁的马车去城外,只是来接人的竟然不是卫怀慎,也不是侯夫人,而是个半大的孩子,侯府庶出的三小姐卫歆。   元安见到卫长宁,满腹苦水,若不是旁人在抱着他家世子哭一哭,这些日子到处找她,腿都跑细了,好在人是平安的。   卫歆过年才十五,一身杏色织锦缎花棉衣,小跑过来的时候似个蝴蝶,眯着小眼睛将卫长宁打量一眼,笑道:“我就知晓大哥哥会逢凶化吉,平安归来。母亲说您身上霉气太重,主动替你纳了通房,给你沾沾喜气。”   “纳通房?”卫长宁粉妍的面容上一双眸子惊得忘了转动,脑海里第一反应不是回去后如何要面对,而是君先生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生气。   躲在一旁的林璇微微勾了唇角,卫家这个世子着实有趣,侯夫人给她纳通房,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心,多半是安插人罢了。   一切与她无关,她笑笑就带人策马离去。   这厢,卫长宁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卫歆不明白她怎地就变脸了,嘀咕道:“母亲给二哥哥纳通房的时候,他高兴得很,怎地到了大哥哥这里就变了。”   卫长宁眸光深幽,魏珺这是打算塞个女人给她,让魏明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回去的路上,卫长宁沉默不语,吓得卫歆不敢再说话,她咬唇想着母亲的话,家和万事兴,让大哥哥不要计较那些事,她低声道:“大哥哥,二哥哥现在都没有进国子监。”   “与我何干。”卫长宁语气不善,卫歆胆子小就更不敢再说了,两人一路上缄默无言。   卫长宁回府的时候,魏珺在门口候着,一脸慈和。见到下车的卫长宁,脸上浮现一层柔和的笑意,亲自过去拉着她的手,笑道:“总算回来了,你这不回来吓得我日夜不宁,好在韩将军说找到你了。”   她端一副慈母的面貌,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卫长宁忍了忍,抬眸时魏珺眼中带着泪,她便笑道:“方才听阿歆说,二弟还未进国子监,是不是有什么差错了?”   若不是知晓魏明的事,卫长宁险些以为她是真心待自己,可惜不是。   卫长宁粉红的面上极是真挚,魏珺则脸色煞白,有些撑不住,穆大先生的书信送回府里的时候,侯爷就发了好大一通火,虽说最后被她劝下来了,可进国子监的事还是不行。   国子监祭酒是皇后的兄长,迂腐不通人情,不知从哪知道衡水发生的事,如何都不肯让卫见绪入国子监。   卫见莳从府里走出来,一身白衣素净如云,站在门口如山水墨画,袅袅婷婷。轻轻挪到卫长宁身边,拽着她的衣袖,恳求道:“大哥哥,你能不能放过二哥哥,他是你的弟弟,一笔写不出两个卫字。”   卫长宁浅笑,将她的手从自己袖口拿开,温和道:“我不明白阿莳的意思,你能否说清楚点。”   魏珺脸色很差,低声斥道:“别不懂事,你大哥哥才回来,这些事以后再说。”   “以后要到什么时候,二哥找大哥哥的时间就耽误很多时间,现在国子监祭酒又收到穆大先生的书信,死活都不肯收他,现如今他整日闷闷不乐,大哥哥闯出的祸事,凭何要二哥背着。”她还是和以前那样张扬,说话时喜欢给人扣帽子,看起来天真,其实内心毒似妇人。   魏珺脸色绷不住了,门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沉声道:“都站在门口做什么?”   卫长宁深深吸了口气,回身对着卫国侯一礼,“父亲。”   “长庚回来了。”卫国侯平静道,上下将她看了一眼,又移开目光,看着卫见莳隐忍的模样,目光柔和了些许,摸摸她的头发,“姑娘家冷着脸做什么。”   卫见莳要说话,却被魏珺眼神示意闭嘴,她别扭地站在原地,轻声道:“大哥哥和穆先生熟,我让大哥哥求情,再者大哥哥将来会袭爵,二哥只能走仕途,何苦让二哥无路可走。”   “阿莳。”魏珺冷声呵斥,歉疚地看着卫怀慎,“都让侯爷惯坏了,长庚一回来就说这件事,惹得她不高兴。”   袭爵一直是卫怀慎心中的刺,当年娶跋扈的沐云是被沐国公压着的。沐云死了这么多年,留下的卫长庚依旧死死占着世子爵位,累得他与魏珺的孩子跟着后面受罪。   这莫不是沐云给他的惩罚?他心中冷了冷,深深叹口气,道:“国子监祭酒与穆大先生是师兄弟,也算是你师伯,若不长庚去试试?”   卫长庚冷笑,刺杀的事情闭口不提,反倒揪着这件事不放。她眉眼微蹙,略显为难,道:“长庚与国子监祭酒从未见过,贸然登门恐令人家不喜,再者穆大先生的书信,我也没有见过,不知信中提了什么事,不如这样,我写信去给穆大先生,让他出面,您看如何?”   卫怀慎去过国子监,没有成功反遭奚落,心中也有后怕,听卫长庚肯开口求助穆闵,他是始作俑者,自然也是解局的重要人。他也就同意了,大方道:“那你快些命人去送信,让侯府的信使去送。”   “既然这样,长庚现在回去就去写信。”卫长宁笑道,转身带着元安往浮云阁走去,眸光暗沉下来。   浮云阁里方氏一直在等着,遥远地就瞧到卫长宁的身影,自己忙走过去,眼眶红了红。卫长宁忙道:“乳娘,你看我好好的,就在外面玩了一圈,乐不思蜀,我还怕你骂我就知道玩。”   听她打趣的话,方氏抹抹泪,上前过去揪着元安的耳朵,骂道:“让你好好跟着世子,你定然又偷懒了,就知道偷懒,腿都给你打断了。”   “哎哟、方姑姑不能怪我,我说的话世子都不听,她就晓得跟着人家君……”   “元安。”卫长宁冷喝一声,元安立即吓得闭上嘴巴,被方氏揪着耳朵特不敢说话,只道:“好姑姑,元安的微.信公.众.号 百.合小.说.社.整.理错,元安混蛋,元安不该把世子弄丢了,您高抬贵手,耳朵掉了就听不到您吩咐的话的了。”   卫长宁拉着方氏入屋,让元安回去休息。魏明刺杀的事也不想告诉她,免得她跟着担心,就只问了通房一事。   原以为她会不喜,谁知道她立即喜上眉梢,欢喜道:“是个可人的小丫头,我早就给您备好的,不过夫人那里也塞进来一个。”   “那就是两人?”卫长宁惊得用手比划出一个‘二’字,一个就已经很麻烦了,若是两个,更解释不清了,她忙哀求道:“乳娘,你把她们弄走,我这个样子哪儿需要什么通房。”   方氏道:“为什么不需要,大唐朝也有女子成婚的,你这个样子日后肯定娶女子的,只要瞒得好也是可以和男人一样的,夫人给的那个丫头,我替你盯着,我那个很多年前就备了,保证听话,她也知道你是女孩子,不会泄露秘密的。”   卫长宁解释不清了,便如实说道:“乳娘,我有心上人了,若是她知道我有旁人会不开心的。”   “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通房而已,不是妾侍,哪家都有的。”方氏乐呵呵的,听闻呆世子有了心上人,直呼夫人保佑。她想了想,又道:“侯爷知道吗?您过年就十九了,该成家了。”   所以你们就迫不及待地塞了两个通房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通房,美美哒。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要说什么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要说什么 1枚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要说什么 1枚、Abner0.0 1枚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要说什么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颖 20瓶、沉迷吸猫 10瓶、林雕 8瓶、要说什么 8瓶、我的魚游哪儿了 6瓶、浮 1瓶、32402952 1瓶、是小十二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0章 三十   魏珺送来的人是府里长大的, 知根知底, 长得十分美貌, 唤灵均。   名字好听, 方氏见不得她在浮云阁里走动,早早地将她打发走。卫长宁回来后也没有心思与他们计较这些, 科考在即, 她需要多看些书。   方氏最近很开心, 日日围着卫长宁打转, 为了防止灵均过来打扰世子看书,命人守着书房, 不论谁来了都不准进去。   卫长宁写了封书信恳求穆闵帮忙, 言辞极其恳切,也写了卫见绪许多好话。但卫怀慎并不清楚这里面还有君琂, 她当初将事情查得很清楚, 穆闵也知晓卫长宁在这件事里的为难之处,就算接到她的书信,也不会开口帮忙的。   自打脸面的事, 穆闵这个读书人是做不出来的。   信在送出去前落到卫怀慎手中, 他担心卫长宁从中插一脚,但拆开书信后见到的都是卫卫见绪说情的话,他也就放心了。   国子监祭酒蒋怀迂腐顽固, 又是国舅的身份,人人都不敢得罪,蔺相见了也给几分面子, 国子监内尚是一派清平之象。   信快马去衡水,再回信长安,最快也要一个多月,卫怀慎也只好等着。   沐国公回来的时候在腊月中旬,晚了卫长宁回侯府几日,他手中握有兵权,皇帝也忌惮几分。他回来的时候,皇帝特地设宴,三品以上都在列。   卫怀慎自然也在内,他去的时候,在长乐宫门外与君琂遇到,两人打过招呼不再说话。   韩元带人巡视宫廷,陡然遇到君琂与卫怀慎,他笑道:“听说卫世子回来,一切可还好?”   卫怀慎对着作揖,笑道:“如此说来还要多谢韩将军相救之恩。”   韩元不愿承他这份情,摆手道:“侯爷谢错人了,是君太傅救人,我不过顺道与您说一声罢了。”   君琂蹙眉,目光清冷,并没有这句话而有半分波动;卫怀慎也是讶然,不过面上的谢意还是要做的。   “侯爷不用谢我,都是同僚,何必这么客气。”君琂率先离开,留下韩元与卫怀慎。   卫怀慎不知道里面还有君琂的事,就向韩元问了清楚。韩元道:“不过两人同行罢了,后来遇到刺客就走失了,我遇到君太傅的时候,她便让我去救人。”   他说的简单,卫怀慎与君琂共处多载,对于她的性子多少能够猜出些许,两人同行就不会太过生疏。   韩元有巡访的要务在身,就不与他多说,又带人去其他地方接着巡视。   晚宴略显无趣,君琂显得心不在焉,对面的丞相蔺锡堂比皇帝还要大上几岁,目露精光,他层与君琂共站在朝堂上,虽说现在他占上风,保不齐就被她拉下马来。   君琂与旁人不同,父母早逝,被太.祖看中后委以重任,一步步走过来。   蔺锡堂只是一瞥,便收回视线。   沐国公有位义子唤沐稷,今日也在宴上,约莫三十多岁,高鼻深目,气质不似儒雅的文官,倒一身英武之气。皇帝几番问及他长子的婚事,意欲赐婚。   沐国公无子,唯有这位义子可得他的欢心,众臣的心也跟着皇帝走了,只是这位公子没有过来,也不好相看,蠢蠢欲动的心又按回去。   直到晚宴结束,沐家的人都没有同卫怀慎说话,就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卫怀慎也浑然不在意这些,两家十多年没有来往,他也不会借此攀势。   出宫的时候,蔺锡堂慢走一步与卫怀慎比肩,笑道:“卫世子好像过年就是十九了,也要该成家了,你这位世子文辞不错,明年科考定入三甲。”   他若夸卫见绪,卫怀慎定会喜上心头,偏偏夸的是与沐家沾亲的那位,卫怀慎眼中闪过阴翳,幽幽笑道:“下官这位嫡长子怕是担不了相爷这番夸奖,他身体柔弱,比不得次子强健。”   君琂跟在后面脚步一顿,烛火下的沐国公的脸色阴沉如苍穹,身后跟着许多退宴的朝臣,或多或少听到这句话。   国子监祭酒蒋怀在前面走着,听到这句话,回身朗笑道:“侯爷次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才,比起卫解元好得太多好多,我师兄穆闵极其夸赞他,不可多得啊,哈哈。”   他的笑声在宫门口回荡,大多朝臣都听得清楚,隐约也都知晓卫见绪被衡水退籍的事,被蒋怀这么一说,俱都看着卫怀慎笑了起来。   君琂与沐国公道别,径自上了君府马车,唯有留在原地的卫怀慎脸色极其难看。   *****   长安城内商铺遍地,很多官宦家都喜欢在外购置铺子来赚些银子,世家大族开销太大,单凭俸禄是养不活的。   卫长宁在侯府里有如无人存在,给人的感觉太低,若不是卫见莳心心念念她的宝地浮云阁,也不会有人想起有这位兄长。   沐国公当初嫁女,十里红妆,死后大多的嫁妆被方氏看管着,也大多保存着,偶尔些许被主屋里的人顺手牵走了,蝇头小利,卫长宁也不会主动去争抢。   她自三年前在侯府醒过来,伤好后就去繁华的街坊内开了家书斋,卖些古迹字画,客人若求画,她也会主动去作上几副,算是打发无趣的时间。   离开长安城的半年,书斋都关门不迎客,卫长宁在得空后就去书斋,命元安吩咐人开门迎客,在最后的半月里,定会有客人来的。   元安打开门后,斋内一幅画挂了三年,无人问津,他擦拭灰尘的时候想着要不要换一副,免得耽误生意。他搬来梯子想要换一副,这幅画也不知世子从何处得来的,连个印戳都没有,没有哪个傻子会付钱买它回去。   他搬来梯子的时候,有人进门,生意来了。   顾笙的儿子要启蒙了,她想着来书斋看看,漆金的梨木架上摆的都是大家墨迹,唯有梯子上面的那副画看上去极为普通,绿松下面几只白鹤,题词与印戳都没有,唯独两只白鹤眼熟。   白鹤展翅是很美的,两只白鹤画得紧密站在一起,画迹有些眼熟。顾笙多看两眼,因没有印戳也猜测出不是大儒所画,她看着这幅画,眸光微闪,问道:“这是谁所画?”   元安正准备将它拿到库房去,遇到韩夫人问话,道:“不知道,摆在这里三年了,也不知我家世子从哪里得来的。”   顾笙心中渐生狐疑,道:“这个我要了。”   元安抓抓脑袋,开门做生意不好多问,他立即将画拿下了给包好,顾笙命人收好。   三年没有卖出去的画作在最后一刻卖出去了,元安想破脑袋也没明白韩夫人买那副画有什么用,那两只鹤画得那么敷衍,自然比不上旁人的精雕细琢。   他还没想明白,又来客人,只好先去招待。卫长宁不知道自己三年前的画被顾笙买了,她正坐在后面盘对今年的账目,想着要不要去招人过来,毕竟过年以后自己就没有时间过来了,总不能一直将门关着,这里的房租并不便宜。   午后回府,一进浮云阁就看到门口那里有个侍女在徘徊。卫长宁走过去的时候,侍女灵均穿得很是单薄,发髻上的玉簪也很别致,阳光下碧绿通透。   走路妖妖娆娆,尤其是颈间的衣领很开阔,胸前的肌肤若隐若现,雪峰诱人。   卫长宁只一眼就移开目光,元安多看两眼,他是真的男子自然不会拒绝自动上门的美色。灵均见小厮看得她傻眼,当即不悦,瞥他一眼,巴巴地望卫长宁那里凑过去,声音酥麻,“世子,您回来了。”   元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卫长宁觉得刺眼睛,当即喊道:“乳娘。”   方氏在屋子里纳鞋底,听见声音立马跑出来,见到灵均立即上前将人骂走,灵均好不容易见到卫长宁,这么几日过来也不见世子有那个的意思,再这样下去她和平常侍女有什么区别。   她死活赖着不想走,方氏忙两个侍女堵住嘴拖下去。卫长宁摸摸自己的额头,做男人也很麻烦。   往庭院里走,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绯色短袄的侍女,模样清纯,头上只有粉色簪花,见到卫长宁,眯着眼睛笑道:“世子回来了,”   卫长宁头更加痛了,避开她往书房走去,这是乳娘的人,不好直接将人赶走。女人真不省心。   乳娘见她去书房,也不好多说话,让小丫头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泡茶伺候着。   *****   灵均半路截人没有成功,主屋的魏珺立刻就知道了,卫长庚不是一般的男人,柔柔弱弱就像女孩子,十八九岁正是血气方刚,灵均又是精通服侍男人的女子,没想到一眼都不看就赶出去了。   魏珺将灵均打发回去,人是她送过去的,卫长宁不敢直接将人赶出去,必然会将人留在浮云阁,就不愁爬不上去的那天。   卫长宁在回府后不久就被卫国侯叫去前院,她路上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求情的书信也写了,也没有惹到他的地方,难不成为了那个通房的事?   她半信半疑地去前院,屋里坐着侯爷夫人,侍女挑开帘子让她进去。她过去行礼道:“父亲母亲。”   卫怀慎放下手中茶盏,开门见山问她:“你与君太傅相识?”   卫长宁不理解他这个‘相识’是什么意思,便道:“见过几面。”   “见过几面能让她开口让金吾卫救你,也是不易。侯府不好欠人情,我过去也不合适,我准备了份礼物,你今日去太傅府给她致谢。”卫怀慎道,他言辞如常,也没有过多的话语。   一旁的魏珺笑道:“官场上的事我不大懂,后宅多少懂些,君太傅是女子,不如我陪长庚去吧,这么大的情该要上门致谢的。”   她言辞恳切,卫长宁不好多想,致谢的事每府都有,她不好拒绝,再者她也想去见先生,不过带着礼物去拜谒,也不会发生旁的事情,她便应下:“好长庚这就去。”   侍女将礼物都送进来,用花色锦盒包得很好看,确实可见下了一番心思。卫怀慎从小厮手中接过一坛酒,瓷坛不像是民间之物,他道:“前几日赴宴,陛下给每人都赐下一坛酒,据说是他国贡品,上好的佳酿,配得上君太傅的身份,正好一道送去。”   卫长宁记得好像前几日陛下设宴,卫怀慎带回一坛酒,卫见绪想要,带出去与朋友一道饮,卫怀慎没有同意,竟不想今日舍得给她做礼。   魏珺神色不太好看,卫长宁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时,她又柔和一笑。   卫长宁硬不过父亲,就只好和元安拎着礼物出门。   卫怀慎见到她的人影消失,目光一冷,绪儿的事情惹得长安城都知晓,也不知是何人传出去的,唯有从衡水回来的人才知道这件事,想来想去只有卫长庚这个逆子。   沐云死了,留下这么个祸害在府里,偏偏沐国公回来了,如果让她踩着绪儿的前程上去,那么他就真的对不起等他多年的魏珺了。   *****   出侯府的卫长宁没有去君府,让马车在长安城内打转,转了几圈恰好遇到宸阳公主李瑾。   两人数月没有见面,李瑾一直以为她没有回来,毕竟她让人去卫国侯府打听过,卫世子要在衡水留在明年二月。她本打算去君府,见到卫长宁后就打消这个念头。   卫府的马车里摆了很多礼盒,李瑾怪道:“长庚你这是做什么?”   卫长宁不知道李瑾常去君府,就直接告诉她:“我去君府拜谒。”她索性将事情说出来,只道自己路上遇到麻烦是君太傅搭救。   一听她要去君府,李瑾面上生起俏丽的笑容,“正好一起,我要去君府向太傅讨教些许问题。”太傅这个官衔便宜李瑾去串门。   卫长宁蓦地觉得这样也好,不会显得太过突兀。李瑾上了卫府的马车,她瞧着卫长宁消瘦的脸蛋,眼下也带了些许乌青,就道:“科考不必太过认真,你是侯府世子没有必要这么辛苦。”   卫长宁轻轻应了一声,与公主殿下保持着正常的距离。李瑾觉得她生分很多,有些不高兴,沐国公真正的血脉只有卫长宁一人,义子都是不作数的,母妃还是希望卫长宁与外祖家修好,这样便宜她行事。   如果不能修好,那这个卫世子就失去作用了。李瑾想了想,就道:“长庚,沐国公回来数日,怎地不见你去看望他们二老?”   卫长宁长睫微颤,她若去沐国公府看望,侯爷定然不会高兴的,修好的日子留到以后,眼下不急,她笑道:“还未来得及有时间,等开年后再去。”   李瑾撇撇嘴不说话了,卫长宁看着精明,这点竟然想不通,卫国侯府的世子在朝堂上可没有分量的,她想了想又道:“长庚,你有成亲的打算吗?”   这句话问得太过唐突,李瑾向她那里挪了挪,明亮的眼睛等着她的回答。卫长庚与旁人不同,身后有沐国公,又长得俊秀无双,风姿夺世,聪明懂事,这样的好男人,在长安城里不多的。   李瑾见过许多世家公子,贪婪不说,后院里好多女人,不如卫世子这样洁身自好。   马车在太傅府门前停下,卫长宁先下马车在一旁等着李瑾,李瑾挑开车帘伸手示意卫长宁扶她下车。   府门前都是君府的守卫,还有来往的路人,卫长宁在外将自己当做男人,大庭广众扶女子好像不太合适,于是,她低头看着脚下就当没有看见李瑾的动作。   李瑾气得干瞪眼睛,恼恨这个榆木疙瘩,旁人上赶着过来,她都不看一眼,这个卫长庚真是不识抬举。两人僵持着,林璇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赶忙过去扶公主下车,顺带着笑道:“卫世子也过来了。”   她装作不认识卫长宁,卫长宁便道:“长庚过来给太傅致谢。”   “那您二位府里请,太傅刚好得空。”林璇笑着给两位引路。   李瑾瞪着慢她半步的卫长宁,不忘嫌弃道:“真是榆木疙瘩。”   卫长宁听到后,佯装不懂地抬头,“殿下这是何意?”   李瑾气得不想搭理这个男人,快走两步入花厅。卫长宁抿唇笑了笑,君府门前敢摸其他女子,只怕下次都入不了门的。身后提着酒坛的元安冲着世子背影摇头,这么简单的事,她竟然看不明白。   及笄的活泼公主与清冷不搭理人的太傅,是个男人都该选前者啊。   君琂对于卫长宁这般正大光明地致谢,显然不理解。卫长宁趁李瑾不在,只好解释道:“是侯爷命我过来的。”   听到是卫怀慎的意思,君琂缄默不语,卫长宁下意识道:“有何不妥吗?”   外面天寒地冻,屋内点着暖和的炭火,君琂阴沉着脸色,就感觉屋内原本炙热的气温,似乎遽然急降。   君琂看过那些答谢的礼物,都很精致,也很普通,就不再说话。   李瑾过来后就一直缠着君琂说话,卫长宁静默听着,李瑾很懂得分寸,半点不说朝堂上的事,都是些女儿家的乐事,聊了会忽而提到沐国公的长孙婚事。   这位长孙自然没有血缘关系,若真是嫡亲的长孙,只怕旁人早就乐意得很。现在就有些尴尬了,高门大家不愿将嫡出的女儿嫁过去,就想用庶女去联姻,沐国公自然不允。   陛下在那里挑选几日,就僵持在原地。   君琂笑了笑,道:“许是缘分未到。”   李瑾见她兴致缺缺就不好再说,她见到卫长宁不说话就后悔将人带来君府,若是去了旁的地方,她二人也自在些。   她不说话,顿时就冷场了。   林璇掐着时间进来,手中几株红梅,笑道:“太傅,不如今日伴着红梅煮酒如何?”   李瑾来的次数太多,不知如何招待,林璇想起府门外的那件事,不如红梅煮酒来得恣意,这样也符合李瑾的心意,总不能让那个榆木疙瘩继续盯着太傅。   君府景致尚算长安一佳,暖阁煮酒也颇有闲情逸致,林璇命人去安排,恰好卫长宁携酒而来,又是陛下赏赐的,卫长宁便拎着酒去暖阁。   几人穿过梅园,君琂一身雪白大氅映在朵朵红梅间,泼墨的挥洒丹青,让慢走一步的卫长宁看得心神荡漾。林璇与她同行,见她目露痴迷,轻轻咳嗽一声,卫长宁转身盯着她:“您染风寒了?”   这不是榆木疙瘩,明显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且居心不良。林璇不好宣之于口,低声道:“世子可知其心为正?”   卫长宁不搭理她,她就看几眼背影而已,又没上手去摸,如何就‘不正’了。她懒洋洋回答:“我只知佳人在侧,目不斜视。”   林璇:“……”   歪理,这个卫世子满肚子坏水,林璇警告性地看她一眼,卫长宁抿抿唇角,懒得搭理她。   前面君琂与李瑾聊着,暖阁里匆匆走来一个侍女,冬季台阶湿滑,没注意脚下,端着一盆水直接撞向二人。   卫长宁一步上前揽住君琂往后退去,她速度极快;那厢的李瑾直接被撞到在地,水泼到她的身上,华服湿透,连着头发都湿了,狼狈地贴在额间。   林璇看傻了眼,她安排的剧本好似不是这样的?   君琂在站稳后直接推开卫长宁,示意侍女将李瑾扶起来,林璇先呵斥方才的侍女:“怎么走路的,心思不正如何做事。”   卫长宁托着酒坛,一副无赖的模样站在原地,就当没有听到林璇指桑骂槐的话。   方才闯祸的侍女吓得跪地磕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君琂亲自扶着李瑾去更衣,只是秀发湿透了,要先去更换。君琂扶着她过去,对着卫长宁道:“世子稍候。”   林璇则引着卫长宁去暖阁,里面炭火点在四角,檀木的香气浓郁,推开窗就是满园红梅,这处精致选得很好,卫长宁也觉得林璇会办事。   半晌后,回来的只有君琂一人,李瑾觉得方才很狼狈,不愿在卫长宁面前丢人,换过干净的衣裳就回宫去了。   林璇讽刺道:“原以为世子是怜香惜玉的人。”   卫长宁眉睫弯弯,凝白的指尖在桌上来回移动,煮酒的动作很熟练,听到这句话反驳她:“我方才没有怜香惜玉吗?我可是在紧要的时候扶住太傅了。”   林璇被她毫无羞耻感的话气得噎住,看向君琂道:“还要煮酒吗?”   君琂没有多少情绪波动,淡淡道:“世子都已将带来的酒煮了,难不成你还要撤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我没有怜香惜玉吗?   粗长更,快夸我。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菇凉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劉小萍 8瓶、清风 5瓶、第一甲 1瓶、绯之小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1章 三十一   卫长宁点点头, 方才门前一幕总觉得古怪得很, 多半是林璇做出来的。她在君琂落座后, 将酒分到她身前的盏中, 酒味清和,她试探道:“君太傅认为我适合宸阳公主?”   林璇做事多半是君先生授意的, 卫长宁想到君先生撮合她与旁人, 心中莫名一团火气, 端起煮好的佳酿, 仰首喝了一口。   她饮酒时微微仰首,露出雪白的颈子, 指尖应发狠而白得如同霜雪, 这样生气的动作,看过去就像是自己养的小猫在同自己生气、耍无赖, 而你只能去哄着。   君琂看她将盏中酒喝尽, 才道:“你若娶李瑾,不是成亲而是进天牢。”   卫长宁眯起眼眸,唇角站着酒液而显得如同抿了胭脂, 红得诱人, 道:“方才不是太傅所为?”   “谁会在冬日里命人把水往自己身上泼,世子喜欢泼自己水?”君琂执起酒盏,清澈酒液映着她一双晶莹而显清冷的眸子, 杯盏碰过唇角后,她就顿住,对于陛下赐的酒, 宴上饮过,这酒气味不同。   她将酒坛拿过来,看到坛底御赐的标志,道:“这酒当真是侯爷交于你的?”   暖阁里四面不透风,炭火温度有些高,卫长宁觉得有些热,身上发烫。她摸着自己的额头,也没感到热意,“对啊,陛下御赐的酒,也不知侯爷如何舍得给我的 ,夫人好似不高兴。”   卫长宁原本晶莹的脸颊上泛着樱色,看着对面君琂的目光有些涣散,她自己摸着脸颊上不存在的汗水。   君琂方才心中狐疑,见她眸色泛着迷蒙,对外喊道:“请沈大夫过来。”   外面有人应答,君琂不放心又问:“世子确信这是侯爷让你过来的?”   卫长宁被她再次问话,也感到不对的地方,她方才只饮一杯酒,酒劲再大也不该会有自己这个反应。她意识到什么就立即站起身,晃悠了下身子,道:“太傅,时间不早,我要回侯府。”   “你这个样子回侯府,指望你府里的通房帮你掩藏还是被她们识破身份?”君琂话语微冷,含义幽深,也给卫长宁当头一棒,颓然地坐回原位,死死盯着酒坛。   君琂不管卫怀慎是什么目的,卫长宁这个样子回侯府必然会有麻烦。   卫长宁在短暂的迷惘后,想起自己的书斋,她撑着不适站起来,热意难挡,歉疚道:“我有地方可去,不回侯府,也不会给太傅添麻烦。”   君琂看着卫长宁摇摇晃晃的身体,就像走在悬崖边上,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可能,慢慢走过去,遮挡住窗外射.入的阳光。   卫长宁陡遇不明,燥热的感觉加深,口干舌燥,她茫然地后退两步,身体顿时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眼看着君先生就要过来,她忙道:“先生,别过来。”   她这一喊,两人都清醒了些,君琂停在原地,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粉面上的恍惚与痛苦,不明白卫怀慎的意图是什么。   卫长宁没有时间思考这些,她扣住地板上的毛毯,浑身燥热不说,身体里似有股绵绵不尽的热流,慢慢地往小腹那里聚集。   沈从安来的时候,两人就这样对立着,他一进暖阁就莫名感到有种暧昧的气氛在里面,他是大夫也看出谁才是病人。其实也不用诊脉,卫长宁面孔泛红,魅色诱人,一看就知喝了不该喝的酒。   他没有去碰卫长宁,端起桌上酒杯看了两眼,鼻尖嗅了嗅,道:“长安城青楼教坊惯使用这个药,女子一夜销魂,男人一夜……”   “够了。”君琂冷喝,袖口里的双手轻颤起来,望着卫长宁越发难受的模样,道:“沈大夫,去配解药。”   沈从安将酒放下,无奈道:“一看就知太傅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喝了助兴的药,还要解药作甚,不如不喝呀。”   “你的意思是没有解药?”君琂诧异,不敢置信。   “你二人红梅煮酒,在酒中下药,莫不是又后悔了?”沈从安讽刺,君府守卫森严,暖阁又是特殊的地方,不会有人在酒中下药。   卫长宁热得眼睛发红,挣扎出几分理智,问他:“若无解药,可有舒缓的方式?”   “自然是欢好,世子这么大没有去过青楼?就算如此,府内也应该有通房之类的教你?”沈从安也是在世家待过的,这些隐秘的事不需人告知就知道。   卫长宁摇首,她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去碰别人的,也不会有人教她男女之事,通房更不必说的。   沈从安觉得好笑,这个卫长宁乖巧得有些过分,方氏也不教她这些。   君琂好似明白些什么,走过去将门窗打开,命人将炭火撤下。屋内的温度遽降,她走过去将卫长宁扶起,指腹碰到的肌肤愈发滚烫,她微微蹙眉,沈从安却道:“酒中药量极重,太傅还是不要碰她的好,免得加深她的痛苦。”   卫长宁只觉得浑身难受,手碰到君先生的手背,冰凉的感觉让她一颤,随即又觉得很舒服。她伸出手想要去握住,君琂听从沈从安的话便撤回去,让卫长宁摸空。   沈从安不知晓方才发生的事,见两人神色不对,下意识反应这是被人算计了。他明白卫长宁的处境,当初沐云偷龙转凤的时候,心中只有一腔对魏珺的恨意,丝毫没有想到卫长宁身份被戳破的那日,会面临怎样的风险。   他沉吟了会,提议道:“卫世子若不想与人欢好,或许用冰块试试,我记得君府有冰窖的。”   冰窖不是每个府邸都有,太傅府曾是相府,必然会有的。   君琂连碰都不敢碰卫长宁,只站在一旁,听到提议,下意识就想反驳:“现在是冬日,就算撑下来了,身子也未必受得住。”   沈从安也没办法,若她真是个男人,随便找个侍女过来也可以解决的。偏偏是要命的女子,他道:“如果想熬过去也可以,中途失去理智做出自残的事,会更危险。我会开服药让她服下去,让她撑着,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意志。”   卫长宁浑身发软,觉得自己狼狈极了,听着两人的谈话,脑子里乱的很,她摇首道:“我想回书斋。”   她面色潮红,意识恍惚,又是这般魅惑人的姿色,一身宽袍下掩盖的是娇软身体,在路上遇到宵小,极易会出事。君琂哪会放她走,对沈从安道:“那就听沈大夫的。”   沈从安点头,立刻下去准备。   君琂半俯身,指尖在卫长宁的脸上轻轻拍了下,柔声道:“长宁,这件事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不便多说,你此刻出府若是出事,卫国侯必会针对我,你想想清楚其中要害。”   简单的动作,却让卫长宁身心一颤,情难自禁,药劲让身体内的血液都变得滚烫,她咬唇压抑住口中的低低呻.吟,不敢开口回话。   君琂扶着她往府里冰窖走去,卫长宁身体发软,整个身子几乎挂在君琂身上。君琂本能地扶住她纤细的腰。一路上都被林璇清理过,没有遇到人。   冬日冰窖冷如骨髓,君琂将人扶进去后,就陪着卫长宁。   寒冷的空气里,香气似乎也在凝固,体内的浴火愈演愈烈,卫长宁觉得君琂的身体也在发热,自己想要去碰一碰。可自己一伸手就清醒过来,君琂是高洁之人,不该被她这么亵渎。   她坐在角落里,推开君琂:“你出去,这里冷。”   她面上的潮红不退反增,红色肌肤泛着青春的光泽,她扣住自己的衣领想要脱去,衣服摩挲着肌肤,让她愈发难受,小腹那里的热流似在涌动着,双腿间潮热的感觉难以忍受。   她不管君琂有没有盯着她,只想将衣服都脱了去。君琂察觉到她的举动,忙按住她的双手,听她低微.呻吟声,脑子里嗡了一下,又不忍放开,便道:“这里已经很冷了,你忍忍。”   声音异常温柔,带着罕见的关切,令卫长宁安心了些许,她仍旧选择推开君琂:“出去。”   她的声音听上去比寻常柔弱,但很生硬,就像惹极了小兔子那样,若不听她的话,她就恨不得上前咬你一口。   君琂没有理睬她,握着她发烫的手腕,反道:“我不冷,长宁,明年科考你可有把握?”   卫长宁怔愣。   君琂又道:“科考不易,你要有很多准备,回去后切勿因为此事而分心,有些事急不得。”   卫长宁有些明白她的话,她忍得难受,下意识就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君琂略带可怜的眼神,她的心也更难受,君琂没有怪她添麻烦,也没有觉得她是故意下药的。方才暖阁内君琂若喝酒,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   她痛苦又自责。   卫长宁不说话,手依旧死死扣着衣领处,五指骨节泛白。君琂静静凝视着她,忽而一滴泪滑过眉梢,令朱砂红得更加耀眼,如同人的鲜血一样,妖媚而诡异。   君琂心中一紧,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将扣住衣领的手握在手中,低低安慰她:“长宁,勿怕,会过去的。”   她这般的动作令卫长宁颤动不已,君琂身上冷得惊人,一火一冷,让她忍不住凑过去。君琂身上清香浓郁,促使着药性在体内散发,诱着她失去理智。   她不说话,眼里弥漫着被药折磨的痛苦,君琂侧身时。卫长宁干涸起皮的唇角擦过她的耳畔,肌肤发麻,君琂惊得不敢挪动。   卫长宁见她没有拒绝,唇角贴着她的耳畔,轻轻的吻落在君琂冰冷的肌肤上,淡淡的快感将她包围。体内的药性似得到解脱,她似一叶孤舟飘零久了见到海岸,她抓住就不再放手。   她想要索取更多,肌肤之亲亦然满足不了她,身上的浴火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她贴着君琂想要进一步纾解,林璇带着药汤敲响了门。   君琂似是从惊魂中清醒,方才异样的感觉显然让她失去理智,她抱着卫长宁娇软的身体,炙热的喘息在她耳畔交织成好听乐声,她方才想的是卫长宁原来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定然是绵软的。   她轻轻移开了些许,抱紧她的同时,唤林璇进来。   林璇一入内就冻得手脚发麻,快速将药递给君琂,提醒她:“太傅,您的身体方痊愈,不如去外面等着,您不放心,我替您守着世子。”   君琂没有回应她,只静静地给卫长宁喂药,半晌后,将空空的药碗还给林璇,道:“你去外面守着,备好热水。”   林璇劝不动她,取了大氅过来才退出去。   卫长宁被灌了汤药,人显得昏沉了些许,君琂与她说话也不见她回应,见她身子不住发颤,就将大氅盖在她的身上,目光露在她咬得渗血的唇角上,血迹凝固,触目惊心。   她也冷得厉害,唯有抱着卫长宁滚烫的身体才觉得好些。卫长宁依旧在发抖,忍得很难受,迷茫睁眼的时候,眸子通红。君琂摸了摸她的眼睛,无声的安慰了会。   林璇再次过来敲门的时候,神色略有紧张,垂眸道:“太傅,宫廷来旨,让您现在入宫。”   君琂怀里的卫长宁颤了颤,她轻轻地摸了摸她耳后的碎发,柔声道:“别怕,我不走。”   林璇抬眸,眉眼染上几分忧色,朝着君琂摇首,意思是迫在眉睫。皇帝有诏,若不去,大不敬的罪名扣下来,到底不好。   卫长宁被寒意包围,往君琂怀里瑟缩了下,将整个身子埋在柔软的大氅下。君琂见她安定下来,黄昏的光线从门外射.进来,她沉思了会,低声吩咐林璇:“速去沐国公府将国公夫人请来,就说我有要事与她相商。”   林璇疑惑,还是亲自去请人。   ****   李瑾回宫的时候,有些狼狈,沐浴更衣后,心中有些恼火,暗恨君府下人不会做事,现在她要招揽君琂,自然不好太过苛刻,想想还是忍了下来。   她更衣后,坐在状台前想起被泼水的那刻,君琂与她并肩走的,为何只有她一人被撞。卫长宁站在她二人身后,扶的好像是君琂,让她避过一劫的。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俏丽的面容,想起卫长庚勾人的面孔,心中冷了冷,听说代王兄与她长得十分相似,莫不是君琂将世子当作代王兄了?   女子在这个方面极为敏感,上次在王家宴会时,君琂就主动提出去送人,这次在路上有同行的相处时间,保不齐君琂就对这个榆木疙瘩生了心思。   她惊得坐不住,立即去找母妃商量,君琂本就不是俗人,男人都会动心,保不齐红梅煮酒不会发生其他的事情。她想了想,往太极殿走去,令父皇传召君琂过来,下次定要叫榆木疙瘩的世子离君府远一些。   李瑾让人看着君府,记下卫长宁离开的时间。   君府外面暗中偷窥的人不在少数,魏珺也命人在外面看着,沐国公夫妇进君府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忙不迭地回头给自己家的主人禀告去。   沐国公与君琂不过点头之交,夫人更是没有见过君琂,陡然被人请过府,沐国公放心不下,正好无事就陪着夫人走一趟。   一路上沐国公夫人都在向林璇打探是何要事,林璇都巧妙地避开。   入府后,林璇将人请进君琂的卧房,沐国公是男子,不好进去就命侍女跟着,他十分奇怪君太傅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君琂更衣正准备入宫,见到林璇引着一位老者进来,她忙迎出去。沐国公夫人来得匆忙,一身棕色短袄的家常服饰,两鬓斑白,人很是精神,不着痕迹地见这位年轻太傅打量一眼。   她并非古板刻薄的老人,眉目见存着几分自成的凌厉,神态安然,见到君琂一身官袍就明白她要入宫,就道:“老身不记得与太傅有何要事要谈?”   此举太过突然,君琂心中有愧,示意林璇将国公夫人带来的婢女请出去,她低声道:“自然是要事,是您女儿的血亲之人,故而唐突打扰您。”   “我没有女儿,更谈何血亲之人。”国公夫人淡淡道,屋内只有两人,她也不惧怕君太傅会做些不利她的事。   这样的话说得语气不明,有些看不清她的态度,君琂孤注一掷,道:“夫人见到人就会明白了。”   说完,她引着人进入内室。屏风后榻上躺着一人,肤色白皙得如同纸张,没有一丝血色,这样令人一眼就会看到她眉梢处殷红的朱砂。   国公夫人诧异道;“这是卫长庚?”   君琂摇首:“她是卫长宁。”   “太傅说的什么玩笑话?”国公夫人并未近前,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色。   君琂不好多说,就道:“多年前死的是卫长庚,沐云偷龙转凤,令长宁以兄长的身份活下来,是以对外公布死的是妹妹,活着的是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oupizhuo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年长白 20瓶、Abner0.0 18瓶、书怨 3瓶、绯之小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2章   屋内寂静, 君琂一番话太过震惊, 沐国公夫人沉默不语, 君琂主动让出榻前的位置。   沐国公夫人两步近前, 掀开被衾想要探明卫长宁女子的身份,可触手冰凉, 惊得她又缩回手, 冬日摸到寒冰也就是方才摸到卫长宁那个感觉, 她回身道:“她身上怎么这么凉?”   君琂道:“这个话还是等她醒来后, 自己告诉您。陛下急召我入宫,她毕竟对外是男子, 恐不好久待我府邸, 故而冒昧请您过来接她出府。”   “要接人也是让卫国侯接她,太傅找错人了。”沐国公夫人冷哼一声, 似是不愿带人走。   君琂叹息, 轻声道:“国公夫人切勿要心口不一,您当年是极其喜欢长宁的,我请您来也是为了防止她的身份被戳穿, 我若请卫国侯来, 卫长宁可还能活得下去?”   “犯再大的错也是他卫怀慎的孩子,难不成还要打死她。”   君琂见劝不动她,心生了然, 这步棋恐走错了,便妥协道:“既然夫人不愿,我也不勉强您, 望您替长宁继续隐瞒身份,我这就命人送您出府。”   她不劝了,沐国公夫人反倒不走,凝视君琂:“太傅要怎么做?”   “这些恐不用夫人担心的,时间不早,我要入宫了。”君琂浅笑,对外唤人请出府,自己回身替卫长宁掖好被角,丝毫不顾忌沐国公夫人沉下来的脸色。   林璇入内请国公夫人离开,见她站在那里不走,下意识将目光落在君琂身上。君琂也不催她,吩咐林璇:“待会请沈从安过来给她看看,冬日里感染风寒最严重。”   沐国公夫人挪不动脚步,目光锁在卫长宁消瘦的脸颊上,她夫妻二人一双子女,最后也只落下卫长宁这么一个血脉,女儿早逝,儿子战死,他们心里也难受。   她顿了顿,下定决心道:“太傅不必忙了,我与国公爷带她回府,只是今日的事望您瞒着卫国侯府,免得横生是非。”   君琂心中巨石落下,命人取来保暖的大氅,替卫长宁围好。她做得很顺手,令国公夫人看不清眼前的现象,卫长宁与君琂是何关系?   沐国公在外面收到夫人的话,顿时怔了怔,不明白卫长宁昏迷的原因,抓着林璇问了数次,林璇推脱不了,才不得已道:“她中了些脏东西,在冰窖中待了几个时辰。”   沐国公不是年轻孩子,立即明白林璇的话,对于这个外孙他也颇是欢喜,毕竟她是自己唯一的血脉。若不是碍于卫怀慎的脸面,早就想人接过府了。   他这算是第一次见到卫长宁,见到她毫无血色的脸颊也是一惊,二话不说抱着她离开。   君琂没有想到沐国公性子这么爽朗,不放心地快走两步跟过去,提醒他:“沐国公,她活得不容易,您勿要太过苛责。”   庭院里风声很大,险些盖过君琂的话,也不知沐国公有没有听见,他脚下飞快,带着人从君府侧门离开。   君琂恐发生旁的事情,临入宫前让沈从安去沐国公府一趟。   ****   君琂奉诏入宫,魏珺命人盯着,怎么也不见卫长宁从君府出来,就让人去请侯爷回来。下人去府衙又回来,说是蔺相在府上设宴,侯爷暂时脱不开身。   她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侯爷知道那个小兔崽子攀上太傅后,就动了让她继续结交的心思,也好作打探君琂的内探。若真是成功了,那这个世子的位置可就真的拉不下来了。   天下的好事情不能让她一个人都占了,她的绪儿那么努力却什么都捞不着,沐云那个贱人让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妾,儿子又抢了她家绪儿的爵位,真是阴魂不散。   既然她要巴结君太傅,不如送她一程,那坛酒的药量可是很大,够折腾很久的。君琂却奉诏入宫,人是好好地出府,就是不知道那个兔崽子怎么样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笑话,哪儿想到现在不见人。   她想了想,就让绪儿去太傅府看看,问问那个小兔崽子的踪迹。   卫见绪年底与以前在长安城的好友喝酒,见到母亲的人找他回来,不情不愿地回到侯府,听母亲让他去太傅府找大哥,心里万分不乐意。   魏珺不想告诉他实情,就谎话骗他:“你去看看,你大哥在太傅府饮酒,若是醉了你就将人接回来。她真醉了的话,你就将人丢到青楼去,她明年科考被捉住流连眼花之地,名声到底不好听。”   卫见绪一听,立刻带着车夫去太傅府。   林璇听到侯府来接人,心中大致明白这里面的阴谋,让人回话,世子入门就离开了,没有久待。   太傅门前森严,不容旁人喧哗,卫见绪屈于这等显赫的威仪,也不敢多问就带人离开。   ****   君琂被急召入宫,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宸阳公主新得一副古迹,急需辨别真假。闻太傅博学多识,就去请人入宫。   在宫里待了一个时辰,君琂就回府邸。李瑾站在太极殿的御阶下,盯着君琂风姿绰约的背影,死死捏着拳头,她看中的东西不能留给别人,以前父亲不得势,被人抢也就罢了,现在她自己也有权势,就不信还抢不回来。   再者,她不过十五六岁,比君琂年轻多了,她凭什么与自己争。   离开宫廷的君琂回府后,就听人提及卫见绪来寻人,心中也猜得清楚,便问:“陛下赏赐群臣的那坛酒可还在?”   林璇回道:“在库房。”   “你去取来,再将卫世子带来的也一并取来。”   林璇称是,自己亲去取来。   都是御赐之物,没有区别,君琂仔细看过两坛酒,恰好沈从安回来,她便问道:“沈大夫可能将卫世子今日所中之药再配些?”   沈从安被沐国公骂了足足半个时辰,当年的事也不能怨怪他,心中正是郁闷,陡然被问这个事,索性就道:“自然能,更烈的都能给你配出来。”   君琂垂下眼睫,掩盖住情绪,淡淡道:“那就配出更烈的,沾唇即可。”   她轻声细语,听得沈从安身上发麻,女人都是这么恐怖?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   被带回国公府的卫长宁是在亥时清醒的,睁眼就是陌生的环境,她身上发冷,被子的温度好像比她的身体还要冷,摸索要爬起来,有人塞了一个手炉给她,惊得她睁大眼睛。   沐国公夫人见孩子吓得都不敢接手炉,就直接塞给她,静静道:“你可识得我?”   面前的夫人神色略带柔和,卫长宁捧着暖和的手炉,顿觉舒服不少,猜道:“长庚见过沐国公夫人。”说完就掀开被子站起来,君先生这是给她台阶下,想要她与沐家修好。   她的声音让沐国公夫人吃了一惊,卫长宁长得乖巧懂事,声音却如男人一样深沉,她惊道:“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卫长宁赤脚站在踏板上,露出晶莹如玉葡萄的脚趾,也十分爱人。沐国公夫人瞧清后就更加好奇她的声音,又知她方从冰窖里出来,身子寒就先让她回床榻上坐着。   女子的身份显然是瞒不住了,卫长宁知这一切是君先生的安排,也就安心下来,她坐在床上,眉眼弯了弯,甜甜一笑:“服药的。”   “下毒?”沐国公夫人诧异,心中更为恼火,见她甜甜的模样就像前些日子吃的红豆汤圆,又软又甜,顿时就心疼了。   卫长宁摇首,“没有下毒,是刻意为之,不然瞒不下去的。”   “真是胡闹。”沐国公夫人低斥一声,心头散开一阵烧热,在榻前走了两步,又问:“是你母亲给你下药坏嗓子的?”   卫长宁沉默,答案已然很明显了。沐国公夫人冷哼一声,气得想骂人,又想起那个时候长宁不过四五岁的稚子,怨不得她,就压下自己心里的怒火。   她走到卫长宁身边,声音轻柔却也冰冷:“你今日怎么中药的?”   这件事更让沐国公夫人心里气恨,对个柔弱的孩子使这么阴险的计策,也是丧心病狂。   卫长宁不敢告诉她实话,眼下还没有到与侯爷决裂的时候,她想了想就谎言道:“我也不知。”   一问三不知,沐国公夫人见她言辞谨慎,一个人在侯府撑了这么多年,极其不容易,就不忍再骂什么,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外面传来声音:“夫人,卫世子醒了吗?”   “刚醒。”沐国公夫人道。   “国公爷让传话,若世子醒了就滚去前面。”传话的侍女嗓音清脆,也很清晰,令卫长宁愣了愣,听闻沐国公的性子不大好的,她去前面会不会挨揍呢?   她立即想到沐国公夫人,就忙向她投去求救的目光。沐国公夫人也生她气,坐在一旁不想搭理她。卫长宁咬咬牙就可怜巴巴唤道:“外祖母。”   作为李齐的时候,这招对皇祖父的时候很有用,百试百灵。卫长宁故技重施,眸子里亦有流光洌冽流动,晶莹如月下波光粼粼的泉水,沐国公夫人被她盯得心软,无奈道:“我陪你去看,国公爷不会将你怎样,他训,你就听着,一个字不准回,知道吗?”   “长宁知道。”卫长宁点点头,她自己下榻穿衣,跟着外祖母去前面。   一入廊下就看到屋子里来回踱步的沐国公,背影坚强,令卫长宁脚步一滞,以前在太极殿时,皇祖父遇到烦心的事也会在来回走动,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进去。   沐国公见到卫长宁活蹦乱跳的,有股暖意在心中流淌。想起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又是一阵后怕,没有劈头盖脸就骂,目光有如被钢刀雕刻,语气也是不善:“你好大的胆子,欺瞒君上的事情做得这么大,若是被揭穿,多少人被你连累。”   沐国公夫人推了卫长宁一把,卫长宁立即在厅内乖巧地跪下,垂眉、低首。无论沐国公怎样训斥,都没有回话,她对于这样面冷心热的长辈也心生欢喜。   沐国公若真的心狠,就不会带她回国公府,这么多年的怨气若是几句训斥可以化解,那么她也不会吃亏,因为她急需要一个有效的靠山。   她不愿借助君先生,那么唯有与沐家修好才可迅速在长安城站稳。   卫长宁显得很是乖巧,冬日厅内没有炭火,地上寒凉,冻得她微微发抖。沐国公夫人一直在意她,见她冷成这样也不吭声,就低声道:“骂几句就够了,大冷天的跪出毛病来,你给治病?”   沐国公被打断,冷冷地凝视着卫长宁,低声道:“你今日又是怎么回事,君府林璇说酒是你自己带的,酒中被人下药,可是卫怀慎所为?”   他与自己妻子不同,那夜在宫里宴会上听到的话,历历在目,卫怀慎贬低长子来捧着次子,显然不会喜欢她的。卫怀慎这个人利益攻心,做事不折手段,当年在沐云死后不久就将魏珺扶正,丝毫没有想到沐云尸骨未寒。   卫长宁紧紧咬牙,不觉一阵心痛,喉间如被塞满千万条绳索,说不出一句话,只好摇头。   沐国公也不想再问,这件事君太傅已经嘱咐过勿要他插手,就道:“我问你,你这打算装一辈子男人?”   卫长宁凝眉成结,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就凭卫国侯现在的态度,她恢复女儿身,后果是什么?   欺瞒圣上是大罪,卫怀慎会直接秘密处死她来完美处理此事,也好将世子的位置让给卫见绪,两全其美。   她道:“外祖父,我若被戳穿,唯有死路一条,其中后果您应该比我明白,从我成为卫长庚的那刻起,就没有回旋的余地,这么多年我也习惯这样了,我都打算明年科考入仕。”   声音虽轻含着坚定的决心,沐国公眉眼却似冰棱融化成河流,他扬首望着外面墨色苍穹,身上的杀伐之气退了干净,唯有面对晚辈的无奈与力不从心。   屋里沉寂了会,沐国公才道:“我会帮你瞒下去,你以后在侯府千万小心,这个世子的位置不要也罢,让出去对你也好。”   “不让。”卫长宁再一次摇头,她心中的恨在源源不断地鼓动着,目光沉沉,道:“我若让了岂不更便宜她们,母亲的想法就是侯爵,我自然要遵循她的遗愿。您可曾想过,我若放弃侯爵,他们可会放过我?”   不是退一步就会海阔天空的事,只会让他们更加猖狂。   沐国公沉默良久,僵直的身子,仿若被冻在原地,脑海里亦然是一片空白。乱如一团麻的时候,忽而想到太傅君琂,他奇怪道:“你与太傅是何关系,她好似对你的事知之甚多。”   提及君琂,惊得卫长宁抬眸望去:“并无关系,一路同行罢了。”   沐国公却是不信,一路同行会令太傅冒这么大的风险邀他过府?   太傅从事张弛有度,不会是这么冲动的人,她既然做了就会有自己的理由,多半不是卫长宁说得这么简单。他也不想过多计较,有人这么帮助她也是好事。   沐国公夫人见他没完没了的问,兀自上前扶起卫长宁,柔声道:“你赶紧回去,不要在这里逗留了,免得让旁人生起闲心。”   卫长宁明白,看向沐国公歉疚道:“外祖父,改日长宁再向您来请罪,今日不能久留了。”   沐国公晓得留不住她,轻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卫长宁立即从侧门出去,元安在那里等候许久,见到她人出来,立即驾车回侯府。   卫长宁没有在外留宿的习惯,方氏就在浮云阁等着,过了亥时才见人回来。外面天寒地冻,她忙将人迎进去,摸到她冰冷的双手,心疼道:“您这怎搞的,身子这么凉也不早些回来,乳娘眼睛都快望瞎了。”   她身上披着的是君琂的大氅,宝蓝色兜帽还带着貂绒,摸上去很舒服。方氏替她解开大氅,瞧见手上这件做工精致的大氅,颜色也很是鲜艳,不是世子的衣服,像是女子的,她奇怪道:“世子从哪里得来的衣服。”   屋内的灯火衬得卫长宁的肤色惨白,她冷得发抖,就将衣服接过来打岔道:“乳娘,你且给我弄些热水过来,我想沐浴。”   方氏还是担心她的身体,就没有想那么多,忙命人去搬水来。屋里的卫长宁抱着大氅在暖炉旁发怔,心中虽说欢喜,可还是在考虑着那坛酒究竟是怎么回事。   卫怀慎虽说不喜她,可这等事关颜面的事,他多半不会去做,想来想去便只有魏珺了。   方氏服侍她脱衣,闻到身上淡淡的酒味和掺杂着的药味,不免多了个心眼。见卫长宁坐在水中,盯着她肩上晶莹的肌肤,道:“世子今日酒醉了?”   方氏自小就是伺候她到大的,旁人不晓得她的事,方氏最清楚。卫长宁的母亲沐云虽说出身武将之家,可沐国公宠得紧,也不让她练武,学的都是寻常女子的东西。但是性子随了沐国公,嫁给侯爷后,夫妻不和,在长子死后,性子就大变,非要让卫长宁扮作哥哥,不然哪儿有这么多糟心的事。   闻着淡淡的酒味,卫长宁自己擦着身体,洁白的肌肤出现淡粉色,方氏见她下这么大狠劲,都擦红了。自己就接过帕子,低声道:“世子今日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   “没有,乳娘今后帮我注意些夫人吧。”卫长宁的声音带着沙哑,比之平日更显得深沉,她没有太多的失落感,只是觉得以后应该多注意些,前世没有经历过被父母抛弃的滋味,更不懂后宅险恶,现在有了经验,就该更加小心才好。   她陡然开窍,让方氏吃惊,当初夫人就知晓与侯爷赌气,闹得夫妻愈发生分,最后去道观都不愿回府。世子不同,父为尊,哪儿能和他怄气,就一直忍着,对于二公子也让着,现在想开了也好。   卫长宁在水中呆了会,就上来穿衣,玲珑有致的身材让方氏叹息,若不扮作男人多好,十八岁就该成婚嫁人,再过两年就孩子都大了,就不会这么辛苦藏着掖着。   主屋那里第二日就派人来打听,打探到的就是世子染了风寒,生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oupizhuo 1枚、京墨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三 6瓶、渔樵瑾 3瓶、hr 1瓶、choupizhu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3章 三十三   卫长宁一病, 便错过除夕晚宴, 卫国侯就趁着机会带着卫见绪去参加宫廷宴会, 见识朝臣, 在他们面前博好感。   除夕那日更加冷,天上飘下几片雪, 零零散散地, 落地就化。晚宴上也极是无趣, 照常的歌舞, 多年一样,群臣也没有多少兴趣, 就连皇后都照样不出席。   在散席的时候, 长秋宫的宫人递给君琂一个红色锦盒,就急急离开。君琂心照不宣地将东西收下, 在要离开的时候, 李瑾追过来,红裳白肤,显得极为俏皮, 笑道:“太傅, 过几日我在宫里设宴,您可要来啊。”   休沐七日,君琂不想再与不喜欢的人与物接触, 就拒绝道:“臣有私事要处理,怕是无暇入宫。”   李瑾俏丽的面容上撑不住笑意了,讪讪道:“那太傅哪日有空, 我过去给您拜年也可。”   君琂名义是皇储的太傅,李瑾也就顺着杆子爬。君琂好似没有看到她的不悦,浅笑道:“臣枯燥无趣,殿下这般青春活泼,不如约几好友趁着休沐好好乐乐。”   这话完全将李瑾当作稚子,旁边路过的秦王与敏王也得了提醒,将请太傅过府宴饮的话又埋回肚子里。君琂是皇帝的心腹,几位皇子都不敢随意招揽,只有暗地里查清她的喜好再慢慢攻破,拉入自己麾下。   君琂兀自上了马车,秦王很喜欢看到李瑾吃瘪的样子,他比李瑾长了十岁,却与半大的丫头相提并论,心中多少不服气,眼下得了机会就讽刺道:“阿瑾好像很心急,可惜太傅不是年轻人,不喜欢玩乐。”   李瑾俏丽的面容上强压不住怒气,冷冷瞪了秦王一眼,道:“秦王兄不心急?我看你的人最近往太傅府跑得很勤快,太傅可将秦王兄的年礼都原样退回去了。”   靖王轻轻咳嗽一声,柔声道:“秦王兄时间不早了,该回府了。”   李瑾则哼了一声,秦王母亲不是太受宠,仗着年长的身份罢了,就这样对她颐气指使,也不看看自己可有脸面。   天上的雪花密集而下,大了些许,在长安城上空飘了盏孔明灯,摇摇晃晃地,竟没有被吹熄灭。君琂掀开车帘瞧了一眼,眉眼弯了弯,又放下车帘。   孔明灯下站着卫长宁,她在手心里呼出一口热气,望着空中飘去的灯火,眸色映着火光,亮而璀璨。   卫长宁在家中养病养了近一月,李瑾过来探望,约她上元节去看花灯。李瑾今日特地打扮了下,纤腰楚楚,靓丽的裙摆在地面上划过,蝶翼般的灵动,清纯而夺目。   她不晓得李瑾胆子这么大,竟主动过来寻她,主屋那里的人定然急得跳脚了。她命人上茶,闲散道:“那日从太傅府出来后,吹风就染了风寒,近日才能起榻,上元节那日恐会扰了殿下雅兴,不如殿下寻旁人吧。”   在旁边站着的方氏急得干跺脚,公主多好啊,这个世子为何就拒绝了。   李瑾知晓她生病,但她也是有意为之的,她意欲御极问鼎,可也是女儿家,喜欢的男子被旁人觊觎,她怎么不心急,就道:“我看你神色好了很多,再者十五那日还有好几日,你且在家休养下,我带很多补品来了,你且试试。”   卫长宁想以科考在即为由拒绝,这时屋外走进卫见莳,她笑颜如花,手里拎着食盒,道:“大哥哥这里有客人,是阿莳唐突了。”   方氏心里不舒服,明知有客人还跑来作妖,世子病了这么久也不见她过来探望。宸阳公主一来,就巴巴地跑过来。她也不让人看茶,就干站着那里,卫见莳微微有些尴尬,神色凄楚地看向卫长宁。   卫长宁反道:“阿莳怎地过来了,是母亲有吩咐?”   “我熬了些燕窝粥给大哥哥试试,你身子虚最适合。”她笑着将粥从食盒里拿出来,她不让认识李瑾,也就不好多说话。   李瑾见卫长宁有事,就起身道:“世子就这么说定了,孤还有事先回宫了。”   卫长宁起身将人送出浮云阁,回身就看到卫见莳巴巴地跟过来,她眉心动了动,笑道:“方才是宸阳公主,她约我上元节看花灯。”   卫见莳惊讶,竟不想卫长宁攀上宸阳公主这个靠山,她抿抿唇:“大哥哥,父亲拘着我不让出府,二哥哥又整日闷在书房里,听说长安城的上元节很热闹,要不大哥哥也顺便带我去看看外面的热闹?”   “也可,只是你与母亲说一声就好。”卫长宁笑了笑,极是大方,一点都不觉得她见风使舵,反而贴心地让她多带几名侍女,免得走丢了。   ****   上元节那日,是没有宵禁的。卫见莳早早地候着了,魏珺命人细细打听过才知晓,去岁王贵妃去衡水省亲,遇到卫长庚才会认识的。   她都呕死了,出一趟远门都能遇到宫里贵人,好在卫见莳反应快晓得上元节跟着一同去,她想了想又让卫见绪跟着,若是遇到几位皇子,说上几句话,对以后的仕途更好走。   卫长宁在府门前登车的时候就瞧到后面马车里的卫见莳兄妹,元安不乐意地撇撇嘴,她宽心地笑了笑,她还怕那对兄妹辆不会跟着。   在约定的点方见到李瑾,她只当今日是两人初次约会,一身粉色绣着蝴蝶兰的掐腰缎裳,腰不可一握,发髻上斜插着同色的牡丹含珠的簪子,一张小脸淡敷着脂粉,明净如白雪。   皇家公主,国色天香,令卫见绪看花了眼,他眼都不眨一下,目露贪婪的光色。   李瑾不喜欢被人这样看着,又碍着对方是卫长宁的弟弟,冷冷瞪了一眼,接过侍女的桃花面具戴在脸上,拉着卫长宁就走。   卫见莳忙跟过去,走了数步就不见两人的影子,李瑾带着面具不好找,卫长宁的衣裳颜色着实暗沉,一看过去,人人都是这样的颜色,她回头看着傻眼的哥哥,跺跺脚再去找。   李瑾肯定会去见几位皇子的,她跟过去也能见一面的,指不定谁就会看上她的,到时就会成为王妃的。   前面被李瑾拽着跑的卫长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哪儿还有卫见莳兄妹,心里一阵无奈,关键时刻还是不能指望他们的。   长安城是大唐国都,上元节的花灯犹如雨后花骨朵,悉数冒了出来,华光满街,疏疏密密形成座座灯山。李瑾的身影穿梭在灯火间,犹如灵动的萤火虫,卫长宁无奈地跟着她,左右没有相熟的人,她也觉得没意思。   置身于璀璨如星海的人流中,卫长宁无趣地去挑了几盏灯谜去猜,猜赢几盏灯,元安兴奋地过去接住,笑道:“世子再努力些,猜上十来盏,我就拿去卖。”   元安太恋财,卫长宁也觉得他丢人,懒得计较。李瑾选了盏洛神灯,提在手心里,侧眸望着专注猜灯谜的卫长宁。   两人比肩站得很近,卫长宁眉清目秀,又是样貌奇有的美少年;李瑾在一旁静静等候着她,看上去极是般配。   街上不少酒肆茶馆,今日生意也格外好。顾笙因韩元当值没时间陪她看花灯,索性将君琂唤出来,两人在酒肆上坐了会,顾笙照看两岁的儿子,君琂站在楼阁上,能看清花灯会上的景象。   卫长宁与李瑾看不到上方的人,君琂却可以看清两人,那里是灯火最辉煌之处。卫长宁看重一盏花灯,样式极为精致复杂,且是花灯会上最令人称奇的,她就想着夺回去送给君先生。   李瑾喜欢花灯,那么,都是女人,君先生应该也会喜欢的!   她不知上空中有人看着她,李瑾猜不出来就觉得无趣,催促着卫长宁离开。卫长宁喜欢上那盏灯,自己又猜不出来,只好放弃离开。   楼阁里的君琂亲眼见到两人离开,李瑾想要挽着卫长宁手臂,都被她不动声色地避过,她时而回头看着方才猜灯谜的地方,就像一个惦记着糖的孩子,得不到就心心念念。   两岁的孩子走路走不稳,跌跌撞撞地向君琂走来,君琂察觉后就俯身将孩子抱起来,再回去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卫长宁的影子。   她的目光漂浮须臾,才定下来,顾笙走过来将孩子抱过来,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孩子困了,太傅可要回去?”   “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吧。”君琂整理自己被孩子抓皱的衣裳,眸色深如渊海,暖黄的灯辉下看不到一丝神情。   顾笙念着孩子,也不多话就带着孩子回去,又不放心地留下几人给君琂。君琂再入朝堂,又曾是搅弄风云的人,安全自然最重要的,路上那样的杀手定然还有的。   *****   街上许多猜灯谜的人,就连秦王也带着妻小出来游玩,他身后乌泱泱地跟着十数名守卫,旁人都不敢随意亲近。   李瑾与卫长宁一路走过去,她领着一盏兔子灯,极其开心,猝不及防地见到秦王,心里又不高兴了,碍于情面只好过去打招呼,回身去喊卫长宁,半天没有回应。   她扭头去找人,人流里也没有她的影子,一想就想到卫长宁与她走丢了,心里暗自庆幸走丢的正是时候,不然被秦王见到后,定然传到满长安城就知道了。   在卫世子没有与沐家修好之前,她还不能让旁人知晓她与卫长宁的关系,否则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其实卫长宁不是走丢的,是她故意趁着人多的时候,偷偷溜走的。她唤着元安就跑,跑过半里地才敢慢慢走。花灯会上人踩人,只要一眼错过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她走回方才猜灯谜的地方,想再去试试。到了才发现,那盏灯已经没有了,想来她还是慢了一步。她耷拉着眉梢,回身往侯府走去,想起李瑾就差元安回去,能找到就与她说一声,找不到就算了,横竖公主后面跟着那么人,也不会发生坏事情。   元安听话地回去找人。   卫长宁一人往回走,她是逆着行人走,总是被人挤来挤去,索性就在原地等了会,人群散去后再回侯府。   她上空悬挂着一盏猫儿灯,憨态可掬,烛火落在她的头顶,染上几分暖色,也像猫儿那样憨厚。   不远处提着花灯的林璇见到卫长宁,将灯挂在君府马车上,顿时照亮了马车镂空的花纹。卫长宁抬眼就瞧到自己心心念念的花灯,下意识走了两步,隐约好像记得这是君府的马车。   她欣喜地越过人群走过去,看到正准备上马车的林璇,喊道:“林姐姐。”   林璇听到不想听的声音,也不欲转身就当没有听见,兀自上马车。卫长宁快走两步拦住马车,对车里探了探,仰首看着那盏花灯,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笑问:“林姐姐,我是卫长庚。”   坐在马车里的林璇眯眼,我当然知道你是卫长庚,阴魂不散。   君琂掀开车帘,就瞧见卫宁白嫩地脸上漾着笑意,一眼瞧过就与方才那盏猫儿灯很像,她道:“世子去何处?”   “我回侯府,太傅去何处呢?”卫长宁走到车窗下,认真望着太傅,希望她可以带自己一程,都是同一方向,顺路的。   也不知君琂有没有收到她的暗示,她沉吟了会,眸中一片幽深,道:“我也回府,世子若玩够了,不如送你一程。”   “玩够了、玩够了。”卫长宁急忙回应着,欢欢喜喜地绕到前面。林璇掀开车帘,认命地下车,将灯笼摘下来,准备自己带回后面那辆马车。   “林璇。”君琂见到后唤了她一声。林璇睨着小世子,见到她眼中亮晶晶的光色,将灯笼递给她,“世子喜欢吗?”   卫长宁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林璇就将花灯给她,道:“太傅赢来的,既然世子喜欢就送你。”   赠送的对象反过来了,卫长宁提着花灯不知所措,不过君先生所赠,她自然欢喜,提着花灯就上车,车厢里的光线一下子就提高不少。   花灯映得卫长宁一双眼睛漆黑分明,灵动得似会说些好听的话,君琂看了一眼,就不再说话。   马车驶动后就远离花灯会,卫长宁抬眸觑着君先生。君琂阖眸,似有些疲倦,显得极为沉静,她痴痴地望了几眼,目光从她如锦缎的秀发慢慢移动到她的置于膝上的双手,五指分明,她想了想,对君先生出现在这里,觉得有些奇怪。   她问:“先生也来看花灯?一人过来吗?”   问完就有些奇怪,她好像在查君先生行踪,想要改口,就听君琂道:“与韩夫人一同来的,世子与何人来的?”   君琂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话方出口,就可以看到卫长宁捏着花灯的指尖发白,她向后靠了靠,道:“世子好像有心事?”   “没有,我与宸阳公主一同过来的,还有我的一双弟妹,但都走丢了。”卫长宁坐立难安,咬了咬唇角,想着该说点什么好,免得君先生误会,她抬眸解释道:“我一直记着君先生的话。”   君琂微挑眉峰:“什么话?”   “与公主在一起,会先进天牢的。”卫长宁的声音很轻,就怕惹恼君先生,毕竟是她不对的。   君琂没想到她会这么想,眸色闪烁了会,笑意玩味,看着卫长宁:“你的意思不与女子成亲?可你房里不是有了通房吗?”   “通房、通房……”卫长宁脑壳疼,被问得微微发懵,她望着君先生略带严肃的面孔,道:“我也没办法,夫人塞过来的,我在想着赶出去的话,后面肯定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索性就留下来了,我也不敢让她近身的。”   她说话时长睫微颤,显得有几分心虚。君琂也不再说话,阖眸沉思。   马车里显得寂静,车轮轱辘声就显得很清晰,似雷打在卫长宁的心间,她想着要解释,不然误会会很深的,她小心地往君琂那里挪了挪,讷讷道:“先生生气了?”   她大胆盯着君琂的脸,君琂被她不死心的目光盯得无法,睁开眼睛,道:“世子想多了,与我无关的事,生气二字谈何而来?”   道理好像是这样的,可卫长宁总觉得君先生情绪不对,她顿了顿,耿直道:“先生好像是不开心。”   “那是你的臆想。”   “不是的,先生就是不开心。您不开心就不想说话的。”卫长宁很认真地分析,眼尖地瞧到君先生神色不自然,她将花灯往君先生那里挪了挪,细细凝视她着,发觉她的脸色红了。   咦,害羞了?   她先改口道:“那、那是我想多了。”   马车在侯府侧门停下,方氏一直在那里候着,见到世子提着花灯从车上走下来,奇怪道:“怎地就您一人回来,公主呢?”她主动略过卫见莳兄妹。   身后冒出来一个碧衣少女,声音清脆:“世子回来了,花灯真漂亮,送奴婢的吗?”   说话的是方氏给卫长宁的小通房阿碧,容貌身段都很好,比起灵均显得清纯些许。男子不爱花灯,府里又没有旁人,阿碧理所当然地将花灯认为是世子带给她的。   她伸手要去接,马车里的君琂瞧清了她的身份,侍女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上前,多半还是林璇口中的通房,她将车帘放下,道:“回府。”   卫长宁还没得及与君先生道别,马车就走了。她纳闷了会,目光落在阿碧身上,下意识不好,就怪道:“乳娘怎地出来等我了,屋里等就好。”   阿碧不懂世子发火的原因,怯怯地站在方氏身后,揪住她的衣摆。方氏不知车里是谁,但世子脾气好,鲜少会这么发火,她将阿碧往府里推去:“赶紧回屋去。”   卫长宁等马车没有踪迹后,才提着花灯进府,想着要不要改日去解释下。   她心不在焉的时候,元安回来复命,道:“说清楚了,不过我瞧到二公子与秦王殿下在一起,两人相谈甚欢。”   卫长宁并不在意卫见绪与何人结交,眼下陛下身体强盛,皇位之事言之过早。她将花灯放在自己卧房里,看着它满心欢喜地去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君相撩妹日常。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151876 1枚、莞泪樱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寡淡 6瓶、绯之小刀 1瓶、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4章 三十四   上元节后, 卫长宁就不再出门, 安心留在府内温习, 浮云阁里安静到无人走动。   朝堂上君琂因挂了虚衔的太傅, 暗地里掌握不少实权,蔺锡堂一党眼睁睁见她势起, 长安城内三军为先, 金吾卫、南衙、北衙至关重要, 金吾卫归帝党, 而南衙归蔺相一党,北衙则在沐国公门生手中, 三军各不相干, 暗地里都在较着劲头。   卫长宁闭门不出,卫怀慎在粮道上遇到些许麻烦, 君琂施以援手让他震惊, 他受蔺相恩惠不少,自然不会因着这件事而转向她的阵营,思来想去, 唯有设宴答谢。   他请了朝中不少同僚, 名为赏景。春日里景色大好,侯府被魏珺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正好借此答谢君琂, 再试探她的目的。   浮云阁离前院有段距离,卫怀慎并没有通知卫长宁,她也装作不知情, 再过两月就是科考,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在这些小事上。   君琂初次登门,自然带着礼物而来,她来得很晚,恰好方开席,她亲自提着一壶酒,笑说:“卫世子上次带酒答谢我,府上无人饮酒,是以留到今日,侯爷请我过府,思来想去唯有借花献佛了。”   陛下御赐的酒自然是好酒,众人都明白,卫怀慎也不料她会这么做,当即怔忪,命陪客的卫见绪将酒接过去。   站在食案后的君琂却是摆手,亲自打开酒封,酒香顿时四溢,众人闻见后都心痒。她谈笑地命人取来酒盏,执袖斟满,置卫怀慎眼下,浅笑:“第一杯酒应当敬主人家才是。”   太傅敬酒可是天大的面子,卫怀慎只当她要拉拢自己,才会给自己这么大的面子,先是助他解决粮道麻烦,又当众敬酒,唯有这样可以解释了。   他不好拒绝,便也抬手接过,仰首尽数饮下。   君琂见他饮下也不多话,便又回到自己座位上,这些人中唯她位高,便纷纷过来敬酒,她都已茶水代饮。   卫见绪起身也欲过来敬酒,他离自己父亲最近,见到他脸色不对,下意识走过去就想看看。卫怀慎手上青筋爆现,吓得他忙去查看。   旁人自然看到他不正常的样子,忙道:“卫二公子还不快请大夫。”   卫见绪吓得忙让小厮去请,扶着卫怀慎往休息的屋子走去,君琂在一旁静静品茶,主人家都走了,筵席自然就要散。君琂也随人一同离去,她步出花厅的时候,有人将她拦了下来。   石子路旁的花在早春之际开得很是娇艳,君琂观了一眼,才看向拦她的卫见绪,目光深沉,带着淡淡的迫人之势,“卫二公子有事?”   卫见绪被她逼仄的目光看得心中发颤,想起现在这是卫国侯府,就道:“太傅带酒而来,敬于我父亲喝下,如今他中毒,太傅不想解释下吗?我父亲如何得罪太傅,以至于太傅下此狠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对峙的两人。   君琂唇角微勾,淡淡道:“酒是卫世子送入太傅府,今日不过借花献佛;酒的出处是陛下所赐,亦或者是侯府,如今二公子说我下毒,是何毒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我下毒岂不是故意给你们抓住?”   卫见绪脸色憋得通红,又道:“酒在太傅府上存了数日,难不保不被人动手脚。”   “酒从侯府而出,二公子又怎么保证酒中不会被侯府的人动手脚?”君琂道。   两人僵持不下,旁人也乐得看热闹,卫二公子拿不出证据就随意扣住朝堂大臣,确实失了规矩。卫国侯生死不明,侯府就这样成了散沙,刻意攀咬旁人了。   君琂神色轻松,没有剑拔弩张的感觉,朗声道:“二公子说我酒中下毒,不如这样,先请大夫过来检查下,看看是否有毒。”   话音方落,侯府夫人魏珺从后院匆忙赶来,神色焦急,听到请大夫检查酒水,忙赔笑道:“太傅想多了,绪儿心急才会失了分寸,侯爷早上身体就有些不舒服,已经请了大夫,怎会与酒水有关。”   卫见绪还欲辩解,被魏珺命人强行推到一旁,他面色涨得通红,明明就是酒水有问题,母亲竟然说不是,这般好的机会可以拉下君琂,作何放弃。   其他朝臣见事情出现反转,顿时失去看热闹的兴趣,纷纷行礼告辞。   魏珺强撑着笑意,身体僵滞,唯恐她会命人去检查酒,做贼心虚。君琂见到她这番模样,语气如旧:“卫二公子说与我有关,我怎能置身事外,现在就去请太医过来,不然脏水破身,如何也洗不净了。”   “怎会牵连太傅。”魏珺示意卫见绪赔礼道歉,眸中闪过一丝急切。   卫见绪神色一变,这件事他就认准了是酒中有古怪,且父亲那样不像是生病,极似中毒。他咬咬牙,上前深深作揖,歉疚道:“是我不懂事,万望太傅勿要计较,原谅我口不择言。”   君琂眸色平静,没有说话。   魏珺的神色变化莫测,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一句话:“太傅究竟想要怎样才会原谅我儿?”   “我不与妇人孩子计较,但二公子的话众人都听到了,想来都会认为我是凶手,若不查清楚,太傅府的颜面存于何地,夫人您说对吗?”   君琂不依不饶,她的话字字戳进魏珺的心,句句意在说明她不懂事。谁会想到侯爷会请君琂赴宴,又怎么想到她携带御酒登门,巧合真是让人吐血。   魏珺握紧双拳,眼中简直要喷出星火,又不敢放肆,只好低声道:“既然太傅认为我们母子没有说话的资格,不如等侯爷醒来亲自给您赔罪?”   君琂略微沉吟,道:“也可,让侯爷给我一个交代。”说完,她才转身离去。   人从侯府消失后,魏珺转身一巴掌扇在卫见绪的脸上,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也不看看君琂是谁,陛下都要仰仗着她,你三言两语就能让她就范?你不去看着你爹,找她有什么用,就算她在酒水里下药,你有什么证据,这是侯府送去的酒,这件事你能理得清?”   卫见绪捂着脸,咬着牙齿冷哼道:“那今日就就这样算了?”   “这件事君琂未必就是她做的,你先回去看看你爹,大夫在诊脉,你要孝顺些,别和那个卫长庚相比,赶紧回去。”魏珺心中也是气恨,脑子里将事情理了理,或许君琂并不知道酒里被她下药了,不然不会在粮道上帮助侯爷。   想起下药的事,她整个身子一震,慌忙往后院走去。   她走到主屋外,就瞧见惹人嫌的卫长庚急急忙忙走过来,她压下心头的怒气,道:“你不在书房看书,跑这里来做什么。”   语气莫名阴狠,让人不由一滞,卫长宁目光闪了闪,低声道:“长庚听闻父亲不适,因此来看看,不会耽误许久的。”   魏珺不想看到她,本想着让她出丑的。算准着宸阳公主会去太傅府,卫长宁带酒而去,御赐的佳酿正适合宴饮,就算没有当日饮酒,君琂将酒收下,它日饮了也会将算在卫长庚的身上,所有的好感都会消失。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君琂会将酒送了回来,还让侯爷饮下。   魏珺自己先进去,庭院里没有下人伺候着,她觉得奇怪。卫怀慎中了药,势必会找人解决的,她自然不会这个时候迎上去遭罪,男人这个时候粗鲁堪比豺狼,随意找个侍妾过去就成。   卫长宁走了几步也发现不对,再走就听到里面的放浪声音,她面色红了红,无措地看向魏珺。魏珺冷冷瞧她一眼,道:“你听到了?”   卫长宁神色窘迫,匆匆离开。   魏珺神色微冷,看着卫长宁离去的背影,眸中带着深入骨髓的恨,就像是秋日里盘旋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会过去深深咬一口。   卫长宁拐过弯就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主屋,嫣红的唇角勾了勾,轻松地回到浮云阁。   方氏日日派人盯着灵均,免得她又胡乱闯到书房去给世子添乱,今日她到处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人,她正让人去外面找,就见到世子从前面回来了。   她迎上去,忧心道:“世子,灵均那个丫头可是半路去截您了?”   提及灵均,卫长宁微微一笑,“没有,前面传话说父亲身体不好,我就看看,没想到他不见人,我就回来了,至于灵均,您去前面带人找找看,母亲给的人不好苛待,您亲自去找。”   世子发话了,方氏只好带着两个丫头去找。   卫长宁觉得累了就去屋子里休息,看到那盏花灯,眉眼弯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先生会帮她讨回公道。前院发生的事情,她都亲眼看到了。   至于灵均,怕是不会再回浮云阁了。   *****   方氏带人寻了半日,将整座侯府都翻了过来,也没有找到灵均。她正准备放弃的时候,有丫头来说悄悄话,灵均被夫人逮到与侯爷在一起欢好。   方氏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一口气没喘过气,晕了过去。   卫长宁吓得忙让人请大夫,掐人中。方氏慢悠悠地醒过来,见到神色紧张的卫长宁,就哭道:“世子,奴婢对不住您啊,没看好那个贱.蹄子,让她这么给您脸上抹脏啊。”   人醒了过来,卫长宁就觉得心安了,浮云阁的侍女看着她神色中都带着同情,好似她真的很可怜。她顿时哭笑不得,安慰乳娘:“乳娘您想多了,不就一个侍女,父亲喜欢就喜欢,与我有什么相干的,这些话切勿再说了,免得传出去不好听。”   她浑然不在意,方氏心里不平,暗恨侯爷做事过分,想女人竟想到自己儿子通房这里来了,夫人平时那么精明,将侯府看得严严实实,竟让这么个丫头爬上去了。   方氏气得心里不平,忙下床要去找灵均算账,卫长宁忙按住她,唇角微微一翘:“乳娘,头疼的应该是侯爷夫人,这件事与我们不相干的。”   “可是他们不能这样欺负您的,那是、那是您的通房啊。”方氏不甘心,这么大的笑话被旁人听到了,世子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卫长宁微笑道:“我浮云阁只有阿碧一个通房,灵均是夫人房里的丫头,您可别弄错了。”   “唉,记得了。”方氏恨得胸口疼,只能这么对外说了。   接下来几日浮云阁如常的安静,灵均也没有再出来,只知道侯府多了位侍妾,下面的侍女婆子都上赶着巴结她。   *****   二月的时候,张绍华从衡水赶来了,卫长宁从自己名下选了处靠近的宅子给他安顿下来。因着是自己师兄,她自己亲自去安排。   听说侯府夫人病了大半月,侯爷日日去灵均房里,冷落她许久。府里出现些许闲言碎语,道是因为侯爷纳妾,夫人不喜欢,两人闹得不开心。   卫长宁出府接人的时候,在前院遇到灵均,春日里景色很好,她一袭玫红色烟罗叠群,显得身材极好,胸脯挺起,撑起一段殊丽艳影。她不想与这个女人说话,就快走两步。   灵均也快走两步,目光在她身上一转,觉得数日没见,世子又变了,变得愈发勾人了。   世子一双眼睛着实太美,比起女子也不相让,滟滟水翦。今日她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袍服,鲜艳的颜色反显出几分稚气,肤光胜雪,比她都要清艳夺目。   她多看几眼,心生羡慕,女子都喜欢貌美的男子,她自然也不例外的。虽说她把身子给了侯爷,心里还是有些后悔,老男人哪比得上这么俊秀的世子。尤其是床上的时候,特别粗鲁,不晓得体贴人,折腾她死去活来。   世子这样的男子,肤白靓丽,肯定很温柔。   灵均走过去,笑问:“世子出门?”   “嗯,见朋友。”卫长宁回应她,为着避嫌,她一句话说完就向府门处走去。元安在马车旁候着她,今日要去接师兄的,不能为她耽误时间。   她这么不念旧情,让灵均气恨地跺了跺脚,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   城外等候的张绍华被卫长宁安顿在城中的街坊里,再过几条街便是长街,地理位置也算很好。卫长宁在年前就将宅子布置好了,里面侍女小厮都有,张绍华对这样贴心的举动表示很满意。   卫长宁在宅子里用午饭,两人讨论了会今年可能会出的试题,张绍华想到师弟的漫漫追妻路,问她:“你的君太傅待你如何?”   春日蔬菜很多,卫长宁夹了筷青菜,闻言就笑说:“吾将上下而求索,不急不急。”   张绍华彻底说不出话,对于君太傅这样的女人,他想都不敢想。太过强势的女人,娶回家肯定压不住,他还是比较喜欢娇俏可人的。   用过午饭后,卫长宁就告辞回家,将宅子的地契交给师兄,叮嘱他:“师兄若有难处就去侯府寻我,长安城内很太平,唯恐小人生事,师兄千万要小心。”   她这么贴心地安排,让张绍华过意不去,接过地契道:“我懂得,虽说我是衡水一霸,但到了这里我会夹着尾巴做人的。”   说话总是这么爱开玩笑,卫长宁摇首,略微不放心,想了想,将元安留在这里,待科考结束后再让他回侯府。   科考前一日,元安悄悄回侯府,走到世子书房,塞给她一封信,神秘道:“有人让我送给您,说是您看了定会信心百倍。”   卫长宁狐疑地打开书信,上面只有两字:静心。   字迹娟秀,不带锋芒,不带连笔,如同幼子般一笔一划书写的,应证了这二字精要。卫长宁笑得说不出话,捧着高兴半晌,才问元安:“你何处得来的?”   自从上次卫见绪出言不逊,侯爷亲自登门赔礼,太傅也没有原谅,两府就这般生了嫌隙,卫长宁也不敢在风口浪尖上去太傅府,只能等科考结束后再去试试。   元安道:“有人送去张府的,我就赶快给您送回来了,世子明日当要静心才好。”   卫长宁高兴地点头,君先生是挂念她的,心中必然有她。   今年科考并不在君琂的掌握中,人人都想在科考中招揽人才,尤其是前三甲最为特殊,若是路子通畅,进入内阁也是必然的事。   去岁求药时,被迫答应皇后一事,帮她寻子,五殿下当年丢在农家时被火烧死,皇后没有见到尸体,总觉得孩子还在世上。皇帝早就与她不同心,她就将希望放置在君琂身上。   皇后给出的消息很少,只说明当年农家所在,还有身上的信物,是一片银锁。五殿下身上都没有胎记,唯有后面送来的银锁样式,这样找下去犹如大海捞针。   君琂命人查访那家农户,当年村子里是否有存活的人,对于火烧前的事都要查清楚,或许孩子在火烧前就已经被带走了。虽说很难找到,但已经答应皇后,她就应该要尽力。   林璇将消息送过来时,皇帝恰好传召她入宫,一甲三人已经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勤快吗?   作者可爱吗?   对了,站攻受吧,小可爱们。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菇凉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说什么 60瓶、留白 60瓶、干净 1瓶、绯之小刀 1瓶、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5章 三十五   皇帝这些年也在选拔良才, 极是看重这些考生, 他亲自看了一甲前三人的文章, 也想让君琂瞧一瞧。   君琂入殿后, 皇帝就招呼她近前,她一直与皇帝保持距离, 恐他又生起不好的心思。她近前三步, 就止步。   皇帝此时无心于它事, 命她看下面送过来的案卷, 他对文章很满意,就想听听君琂的意见, 再授以什么样的官位。君琂门生无数, 识人识才这点,皇帝自认不如她。   君琂认真看过三张案卷, 又翻看了中榜的名字, 意料内看到张绍华的名字,翻看数遍都没有卫长庚的名字,她怔了怔, 才道:“文采不俗, 见解独到,臣恭喜陛下喜得良才。”   这些话有些敷衍,皇帝自然听出来, 便道:“太傅不满意?”   “不,臣很满意,只是这些人怕是难承大任, 陛下不如改日召见他们即可明白。”君琂垂眸,进士科极为难考,这三人年龄都已不小,不如年轻人活络懂得变通。   她这么一说,皇帝当真就起了这些心思,不过还需放榜之后才能见一见。   君琂心思不在太极殿,草草与皇帝说了两句就出殿而去。今年主考官是大儒翁老先生,官居三公,与君琂平级,但他无实权,君琂渐渐插手朝堂上的事,如鱼得水。   她出宫后就去拜访翁老先生,马车停在翁府外,自己一人入内。   翁老先生亲自迎出来,对于君琂这样的女子,他也很敬佩,一面迎她入厅,一面笑道:“太傅今日临门,真是让老朽欢喜。”   “冒昧而来,往老先生切勿见怪。”君琂道。   两人入内后,侍女奉茶就将门合上。   翁老先生请君琂品茶,开门见山道:“太傅为今年考生而来?”   君琂颔首,沉默片刻,也不作委婉之说,语气肃然:“今年考生卫长庚为何落榜?”   “你说的衡水解元那位?”翁老先生眉峰蹙起,语气莫名道:“蒋祭酒曾在我面前提及过她的文采,我对于这样的孩子也很喜欢,特地去看了她的考卷。”   他顿了顿,君琂莫名一紧,似感应到不好的事,下意识道:“如何?”   “文辞不通,字迹虚浮,不如寻常稚子所写,这样的人我觉得解元是偷奸耍滑而来。”翁老先生语气带着淡淡讽刺,他最不喜这样华而不实的考生。   他这样的评价可算是很差,君琂心中乍凉,道:“您是否记错人了?”   “蒋祭酒在我面前提了数次,我记得清清楚楚。”翁老先生道。他也是好奇君太傅的话,陡然登门就为了一个虚伪的小子?   君琂心中有了较量,起身道:“那就谢过您了,我来此还望老先生隐瞒。”   翁老先生道:“这是自然。”   君琂出了翁府没有回君府,反而去了府衙,在路上吩咐人:“去贡院,查考卷。”   *****   发榜那日,张绍华早早地去拉着卫长宁去等,他背后没有世家,自然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仕途上,他一路上兴奋不已,两人是走过去的,遇到相熟的考生,他都可以随意搭几句话。   卫长宁心中也在敲着鼓,见他这么欢快,就笑道:“师兄你适合去鸿胪寺当差。”   鸿胪寺管着大唐与各国的邦交,会见到许多其他国家的新奇物什,张绍华也喜欢鸿胪寺,他悄悄道:“卫世子,不如你给我走后门找太傅,让我去鸿胪寺见见世面。”   若是往常,卫长宁定不开心,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随意说出来,可今日总是心神不宁,她就讪讪道:“有生之年我娶了她,定给你去求这个差事。”   这句话说得很是凄惨,张绍华蓦地觉得这个师弟情根深中,陷入泥潭而出不来了,于是他惋惜道:“那我还是自己努力吧,别等我老了,你还没有娶回太傅。”   卫长宁瞪他一眼,前面就是贡院发榜的地方,她大步走过去,那里乌泱泱地挤了一堆男人,张绍华却道:“你在这里等着,别过去将你的小身板挤坏了。”   说完,他摩手擦腕地带着元安过去,留着卫长宁一人在角落里。   贡院面前围的都是人,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时而痛哭流涕时而欢欣鼓舞,卫长宁瞧见后,微微抿唇笑了笑,这样的人间百态也是有趣。中上又如何,若没有一定的人脉,在翰林院会坐许久的冷板凳,满腔热血会在时间里慢慢消逝,哪儿还有初心。   有个男子从她面前走过,垂首丧气,抑郁不振,口中嘀咕:“唉、又落榜了,也不知何年才有高中的机会……古人云……”   后面的话她听不清楚,就听这人的话就可知是死读书的考生。她想起皇祖父说的话,良才并非在科举中选,科举及第虽说是难得的俊彦,但大多迂腐顽固,少有灵活之人,倒不如放眼整个大唐,不拘一格降人才。   阳光下的少年穿着鲜艳,少有的稚气让人忍不住侧眸,不少人都频频向她看去,甚至有人上前问她可是落榜,若是落榜也无妨,家有小女初长成,可与她婚配。   卫长宁哭笑不得,这些相看女婿的老者应该去找高中的考生,怎地来找她说婚事。她一一拒绝后,就觉得这个地方久待不得,自己向贡院那里走去。   走了几步就发现贡院前停着太傅的马车,她想了想,转身朝马车那里走去,果不其然地看到林璇。她立即眉眼弯弯,笑着换道:“林姐姐。”   不知何故,今日林璇倒是笑颜相迎,自己让出位置,坦然道:“太傅在车上。”   这般好就像是故意在等她,卫长宁不疑有它地爬上马车,掀开车帘的时候,君琂睁开眼睛,她今日一身淡紫色的衣饰,添了几分不多见的韵味,让人联想到高山流水般的高雅清致。   卫长宁没出息地都多看了几眼,君琂恍若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只道:“你手中是否有银号?”   这是问她的私房钱?卫长宁想了想,便如实道:“有两家银号,是母亲生前的陪嫁。”   “侯爷可曾知晓?”君琂道。   “应当不知晓,都是乳娘的丈夫在打理,我偶尔管理。我若过问多了,侯爷必会察觉,反得不偿失。”卫长宁道,这些年的收入都在账目上,她都会看一看的。   沐国公当年嫁女,丰厚的嫁妆轰动长安城,现在失去踪影,卫怀慎不会这么简单放过。君琂见她懵懂不知,便提醒她:“户部与大理寺在查账,卫国侯亏空数万两,你注意些。”   官吏在经手银钱时,会建些不合理的账或虚列支出,借此挪动官家的银子,一经查下来就会发现很多亏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查前补上去,但补钱的银子数目太大,就是个问题。   查账是君琂主动提及的,皇帝也觉得合理,蔺相一党曾极力阻止,都被君琂化解,最后查账的旨意顺利下来,满朝沸腾,朝臣个个惶恐。   长安城几十家银号,卫长宁一人便有两家,于卫怀慎而言,太过诱人。若是明摆着去要,自然落得难听的名声,暗地里使些计策,就不在话下了。   卫长宁顿时反应过来,也不觉得气恼,平静道:“母亲在生前就为了防止侯爷与魏珺动些歪心思,早早地将一些铺子划到心腹的名下,袭爵后才会归还,我是支使不动的。”   简而言之,卫怀慎死了,卫长宁才会拿到那些铺子。   “难不保他们不会想其他办法。”君琂依旧在提醒她。   卫长宁见识过卫怀慎夫妇的狠辣,两家银号确确实实是她的名下,若是被侯爷查到定然生事。她眉眼动了动,微微一笑:“不如我先将银号放在先生名下,待到合适的机会再还我。”   闻言,君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两家银号的收入她都已查过了,一年几万两的进出,卫长宁就这么简单地相信她?   她的目光带着不同寻常的压迫,卫长宁恐她多心,小心道:“我、我还会要回来的。”   君琂没有说话,似在考虑,卫长宁也不催促,就默然等着她。过了会,元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掀开车帘,笑问:“如何?”   她带着不多见的自信,青春朝气让君琂侧眸。卫长宁侧脸迎着阳光,映得眸子如一泓粼粼生辉的湖水,清纯又爱人。   元安摇首:“没有看见世子名字,我与张公子找了许久,看见张公子在二甲上,独独不见世子。”   卫长宁怔愣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唇角抿了抿,道:“那便是落榜了,你告诉师兄不用再找。”   她将那股失落掩藏下去,没有愁眉苦脸。君琂静静凝视着她,察觉她眉梢不自觉下垂,极力隐忍,便宽慰道:“下次再努力。”   卫长宁听到这句话就真地意识到自己落榜了,膝上双手不自觉握紧,依旧撑起笑脸,“先生说得对,不能这么容易放弃的。”   “我送你回府。”君琂道,她今日特地候在这里,本想宽慰几句,可她这样子宽慰就成了不必要的话了,卫长宁看似柔弱,身上的韧劲犹如磐石那样,不易被打垮。   到底努力三年的希望被陡然打破,卫长宁没有心思与君琂说话,兀自坐在那里发呆。外面经过街坊,传来热闹的叫卖声,君琂下意识掀开车帘就瞧到‘归来酒肆’,道:“停车。”   卫长宁回过神来,略睁大眼,慢慢道:“先生要在这里吃饭?”   午时到了,是该吃饭的。   君琂没有回应她,先下车。卫长宁犹豫了会,还是选择跟过去。   长安城里有很多胡姬,她们擅长歌舞,在客人饮酒时会选择换上美丽的胡服,跳着歌舞助兴。归来酒肆的主人家便是胡姬毕罗,她眼尖地看到君琂带着美丽俊俏的少年进来,扭着腰肢走过去。   毕罗不是大唐人,来自西域,精通长安的语言,与君琂有过几面之交,并不清楚她的底细。见到她过来吃饭,惊得没站稳,笑道:“今日是开榜的好日子,难不成你中榜乐得来我这里吃饭?”   今日最多的话题便是开榜,卫长宁闻言看向君琂。君琂则神色如故,道:“有雅间吗?”   胡人喜欢宽敞的地方喝酒吃肉,酒肆既然是胡人开的,也随着地方习俗,厅里大得很,雅间就没有。毕罗摆手道:“雅间没有,既然你来了,我把门关了就是,就招待你们两人,够意思吗?”   君琂道:“银子可没有那么多。”   “晓得。”毕罗笑着回应,将目光落在卫长宁身上。今日因着去看榜,方氏给她准备一身鲜艳的衣裳,衬得她唇红齿白,朗朗如星辰,玉树皎皎。她一眼就喜欢这样的小公子,上前搭讪道:“这位小公子也去看榜的?”   “嗯,落榜了。”卫长宁道。   毕罗怔了怔,见她年龄不大,落榜也是正常,人长得这么好看就已经让其他男人羡慕,若是这么年轻就考中,其他男人得要气得吐血。她笑着上前想要搭着少年的肩膀,玉手明目张胆地伸过去。   卫长宁知晓胡姬开放的性子,脚步后退几寸,恪守着礼节。   毕罗这是第一次被男人拒绝,也是不明白这个小少年的意思,长安城内多的是娈童,喜好男风,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会对她无动于衷。   她摸了摸自己染香的头发,笑道:“落榜就落榜,下次再考。不知小公子喜欢吃什么,我这里有长安城出名的厨子。”   跑堂的将关门招牌挂出去后,就去拿着菜单给君琂相看,毕罗则引着小少年去厅中坐下。厅里不似寻常桌椅,是铺着竹席的地板,上面搁置着数张小几,上去需要换着胡人的履鞋。   卫长宁鲜少来这样的酒肆,有些不太适应,胡人开酒肆是长安城允许的,税收也是一样的,并没有特殊之处。   君琂看着少年面上淡淡的颓唐,眼睫颤了颤;毕罗则坐在一旁拉着她说话,提醒君琂:“你这么多年没有过来,我这里的样式换了几番,炙烤牛肉不错,还有牛乳里加些干果,也很好,就是不知你吃不吃,甜腻了点……”   她顿了顿,眼波含水地看着卫长宁,笑道:“适合小公子,人长得也很甜。”   “毕罗,你且注意自己的身份,说话毫无分寸。”君琂道。   毕罗见她神色变了变,有些拿不准两人的关系,她调戏的小公子可不计其数,都没有这个冷静,连个眼神都没有回应的,她趁着君琂出去的时候,拉着卫长宁悄悄道:“你喜欢她?”   卫长宁前世作为代王,遇见过无数胡姬,毕罗这样的行为不过是酒肆老板逢场作戏的基本而已,无伤大雅,她道:“喜欢,欢喜得很。”   毕罗开窍了,又道:“你喜欢清冷的,半日说不出一句话?”   卫长宁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她被这句直白的话呛得满脸通红,毕罗吓得忙给她拍了拍,“你们男孩子不是应该大方吗?你害羞什么劲,不就是喜欢清冷的,我觉得你这样不适合清冷,应该找个烈焰如火的女孩子。”   君琂回来时就听到这句话,卫长宁在那里咳嗽不停,咳得泪花都出来了,毕罗在给她顺气,一面道:“小公子是哪家的,想来不是平民百姓。”   平民百姓长成这样,早就被那些喜欢娈童的富贵人家抢回去了。   毕罗动作很自然,这样白净的少年一逗就害羞,也真是有趣,她又贴心地递过去一张干净的帕子。   卫长宁挥开毕罗的手,也不去接帕子,往外面挪了些许,这样热情的掌柜让她有些承受不住。君琂走过来,道:“毕罗,后面庖厨在唤你。”   毕罗笑了笑,将帕子留在卫长宁面前,才扭着纤细的腰肢离开。   卫长宁咳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她自己用手抹了抹,无论怎样都不去碰帕子。君琂摇首,在她背后轻拍两下。   卫长宁扭头就看到先生如常清冷的神色,蓦地想起毕罗口中‘烈焰如火’这个词,不自觉又咳嗽两声。   君琂道:“她与你说了什么?”她顿了顿,语气莫名:“她爱开玩笑,你勿要当真。”   卫长宁点头,抹去眼角渗出的泪花,眼眶红了不少,雪白的肌肤上尤为明显。君琂见她越擦越红,自己拿了帕子与她擦拭,道:“你别擦了,眼角都红了。”   卫长宁当真不动了,由着绵软的帕子轻轻擦过眼睛,力道很轻,就像羽毛拂过心间,酥酥麻麻。   毕罗去了后厨才知晓根本就没人找她,自己去端了碟子到厅里,君琂与少年依旧坐在那里,少年托腮瞧着外面,粉唇微翘,君琂垂眸盯着桌案上的茶盏。   她将牛乳放在少年面前,将自己的帕子收回去,笑道:“小公子以后要多来照顾我生意,带些朋友过来,晚上这里载歌载舞,最适合你们这群爱热闹的少年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世子:私房钱就这么没了?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travo 1枚、choupizhuo 1枚、菇凉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bner0.0 20瓶、醉千年 10瓶、丢失另一个账号的我 5瓶、绯之小刀 1瓶、是小十二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6章 三十六   胡人比起大唐人更为开放, 卫长宁眼皮子发颤, 当着君琂的面, 忙拒绝道:“我晚上不喜出门, 不过我会将这里推荐给同窗好友的。”   她垂首喝着牛乳,留给毕罗一个脑袋, 毕罗不好勉强, 也不再说话。   归来酒肆最出名的一道菜便是炙烤牛肉, 烤熟的牛肉冒着油珠子, 洒着特制作的酱料,满口生香。卫长宁也表示很喜欢, 这道牛肉比宫廷里的还要美味。   毕罗刀功很好, 片切牛肉的速度很快,她经常给客人切肉, 将肉切好后自觉地离开, 方才她就明白了,就是君琂故意诓她离开的。   酒肆里的菜肴与大唐本地不同,很多各地来的美食, 卫长宁吃着牛肉, 顿觉满足。对面的君琂不同,她不爱这些,早早停著看着卫长宁。   落榜一事或多或少打击到她, 没有根底、不受宠的世子确实举步艰难,她先道:“你可曾去过沐国公府?”   卫长宁抿了抿唇角,摇头道:“没有, 本打算科考后去的。”   君琂体会到她的失落,“那你现在更该去才是,你中不中对他们并无多大的影响,至于侯爷那里,你勿要多管,卫见绪会去国子监读书的。”   “蒋祭酒同意了?”卫长宁觉得奇怪,穆大先生并没有给她回信,想来就不会去找蒋祭酒。   君琂道:“他同意了,魏珺的嫡兄不日就要回京,多年外放回来官位不会太低,你自己多加注意。”   卫长宁身在泥潭中,愈陷愈深,她只想守护好自己想要的,回应道:“我都明白的,会选个恰当的时间去国公府。”   接下来两人都保持沉默,毕罗掐着时间过来,看着两人眯眼笑道:“小公子结账?这些事要主动些,您说对吗?”   卫长宁心事重重也未曾在意毕罗的话,听话地掏银子付钱。出酒肆后,君琂照旧将她送回侯府,临分别前道:“命人将银号的账目与地契之类的送去君府。”   这算是同意了,卫长宁点点头,她不过是玩笑罢了,也不会想着去给君先生添麻烦。但她都开口了,自然就只好应承下去。   其实她只是示好罢了,既然君先生收了就是好事,她弯弯唇角往浮云阁走去。方踏入侯府就见到卫见莳,见到她就走过来,笑道:“听说大哥哥落榜了?”   “嗯。”卫长宁轻轻应了一声,绕过她就想离开。   卫见莳伸手拦着她,见到卫长宁落榜,她自然最开心,唇角上扬:“我听人家说,有些人得了不该得的东西,注定要还回去。大哥哥你说你遇事不顺,是不是也是得了本不属于你的东西呢?你看你师兄名列二甲,大哥哥的文采可是在他之上呢。”   毫无顾忌的冷嘲热讽,卫长宁心中多了抹厌恶,她顿住脚步,漆黑分明的眸子里闪过阴狠,回身看着卫见莳,垂了垂眼眸。卫见莳更加得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大哥哥,怎地不说话了,是不是觉得我的话很对?”   元安跟在后面,气得咬牙,又不敢上前插嘴。   卫见莳见她沉默,心里愈发得意,对于这样不得势的兄长,她觉得以前都是高估了,原以为沐国公回长安会帮扶一二,哪儿想到沐家就好像没有这个外孙一样。   她眼中闪过一丝哀怨,憎恨祖父偏心,卫长庚哪儿有资格做这个世子,侯府前途根本指望不到他。   卫长宁冷眼看着她,她反觉得卫长宁不过是强撑起的威势,也不惧怕,母亲说等舅父回来就可以令她让出世子的位置,被压了这么多年,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她扬起下巴:“大哥哥这么望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沽名钓誉,又不是我写些稚子不如的文章,你看你这样如何配得起世子的位置。”   卫长宁转身就想走,卫见莳不依不饶,她扬手一巴掌打在了卫长见莳的脸上,语气阴沉:“母亲教你尊敬兄长这些道理都被你吃了?我再不济也是卫国侯府请封的世子,轮不到你来置喙。”   清脆的巴掌声让所有人惊住,卫见莳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后甩手就想打回去。卫长宁闪身避过,抓住卫见莳的手腕,微笑看着她:“父亲在书房,你可以过去告诉他,我欺负你。鹦鹉学舌的话,想来你学了不少,活灵活现也有人爱听。”   卫见莳气得跺脚,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她狠狠地盯着卫长宁的背影。   元安巴巴地跟着世子,恐她伤心,就道:“世子,这次不中,我们下次再努力,二小姐是孩子,童言无忌,你别当真。”   卫长宁唇角微微翘着,含着淡淡的讽意,照君先生说的那样,卫怀慎缺银子将注意打到母亲陪嫁上,那么就算她打死卫见莳,他也会选择忍气吞声的。   *****   君琂回府后,国子监蒋祭酒等候她多时,一见面也不说虚伪的话,道:“你也看过卫长庚的文章?”   蒋祭酒看中的后辈不多,卫世子算一个,虽说他与卫国侯政见不合,也不影响他喜欢这个后辈。他在卫长庚身上看到不多见的沉稳,就算身处逆境也不会轻易服输。   君琂熟知他的性子,点头道:“蒋祭酒该知我在衡水教书三年,穆大先生与我提过多次卫长庚,翁老先生却说她的文章不如稚子,我就逾越规制去贡院看了文章,果然是不如稚子。”   蒋祭酒脸顿时青了又白,“世风日下,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私自调换考卷,简直太过分了。”   君琂神色平静,午膳吃的牛肉味道太重,她喝口茶去去腥味,才道:“卫长庚无根底,就算她知道被调换考卷也不会声张,卫国侯都不会替她说话,蒋祭酒何必将事情挑出来惹得所有人下不来台。”   她这么说是按照具体来说的,无根底的世家子弟太多,既然能够调换考卷,就必然一番势力,卫长庚是斗不过去的。   蒋祭酒被她的话惊到了,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道:“太傅不管?”   “我与她毫无关系,为何要管?”君琂反笑道。   “那你将查到的证据给我,我去御前试试。”蒋祭酒道,他人脉不如君琂,不如直接从她手里接过所有的证词,也方便很多。   君琂摇首:“我不能见祭酒陷进泥潭。”   她如此慎重让人不懂在惧怕什么,蒋怀心中也在掂量几分,他狂妄不羁,是因为他掌管国子监不涉朝政,一旦事情扯到朝堂命脉,他也会深深考虑。   蒋怀安静下来,静静道:“卫长庚得罪谁了?竟让太傅也这么后怕。”   “秦王殿下。”君琂轻声道。她将此事查得很清楚,卫见绪攀上秦王,不知如何说动,令他选择刁难卫长宁,科考一事历来是大唐最重视的事,现在涉及到皇子,皇帝就算知道也会选择隐瞒下去的。   这重考虑,蒋怀而已瞬间反应过来,他怔在座位上,看向君琂:“太傅如此智谋,就不想破局?这是我师兄的爱徒,将她当作衡水书院的活招牌呢?”   “皇后命我寻找五殿下,祭酒可曾知晓?我若找到了就等于站在嫡子的阵营下,若是找不到也就罢了。”   蒋怀笑了笑,道:“五殿下早已夭折,我阿姐不信罢了,不如这样太傅为我解决此事,我替太傅解决寻子的事情,如何?”   君琂达到目的,略微沉吟下,道:“我后日出城去殿下所说的农家去看看,到时祭酒可在琼林宴上说明此事,至于卫长庚,我会将人带走,你到时带着她的笔迹上殿。”   “你将人留下岂不更好?”蒋怀不明白,笔迹哪有活人来得更让人信服。   君琂淡笑,卫怀慎早就嫌弃卫长宁阻挡了次子的路,这次科考的事他多半也知晓的,到时他定会阻拦卫长宁进宫。退一步说,就算卫长宁上殿,她说的话会立即遭到卫怀慎的反对。自己的父亲都反对,旁人怎会轻信。   蒋怀听信君琂的话,接过她手中查到的证据,看到一系列熟悉的人名,心中惊了惊,君琂这是借机拔除蔺相的人,秦王的人虽说无大用处,但蔺相就不同了。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也上套了,君琂这个女人心机太深。   *****   卫长宁让人整理银号的账目,方氏不懂她这么做的原因,银号可是陪嫁里最赚钱的铺子,就是因为利益太大,夫人当初才不敢记在旁人名下,直接给了世子。   她让自己男人将东西整理好后,就悄悄送到侯府来。卫长宁将自己印鉴也放在里面,银号里接触的人物太多,若无她的印鉴,许多事情都不便利。   张绍华在家里等着上面授官,过了琼林宴后,大多都会授官,离京或是留下来,只听圣意。他高中后因卫长宁落榜,也不敢喊她出来庆和,自己憋屈地在家等着。   卫长宁这里还没有收拾好,林璇偷偷过来传话,言道太傅请她明日春游。   若非林璇亲自过来传话,卫长宁险些以为又是什么阴险计谋,她望着那盏花灯发怔,太傅不是喜欢游山玩水的人,明日定然有旁的事情,只是拿着春游当幌子罢了。   方氏一进来就看到世子在傻乐,虽说落榜,好在世子心态好,并没有显出不好的反应。那日打了卫见莳,侯爷竟没有过来找麻烦,也真是件奇怪的事。   卫长宁见到乳娘,就道:“我明日去玩,您给我准备下。”   有了玩心也是好事,方氏就道:“您是和男孩子出去还是和姑娘家出去?”   卫长宁怔道:“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方氏见她这么大了还和孩子一样傻玩,就急道:“自然不一样,若是和女孩子出去就打扮得俊秀些,给姑娘家留个好印象,您不小了,都十九岁了,侯爷不给您操心,你就一辈子一个人过?如果是男孩子,那您就吃穿些平常的衣服,千万记着别让他们摸你。”   卫长宁被她说得脑袋疼,最后被逼得没办法,才道:“和女子出去。”   方氏一听乐得不行,忙道:“就你们两人?”   卫长娘点头,好像每次都只有她们两人,君先生喜欢清静,是不会随意邀人的。她这一点头,方氏就道:“前些日子给您做了春衫,正好明日用得上。”   方氏准备的春衫便是一件绯红色锦绣长袍,这样的颜色更为鲜艳,卫长宁有些抵触,她本就不像男子了,再穿这样的衣服,保不齐就露馅了。   她扭捏着不肯穿,方氏就道:“您试试,现在长安城里贵公子都这么穿,再者您穿得好看些,人家姑娘看着也舒服啊。”   卫长宁蹙眉,不情不愿地换上袍服,方氏打心眼里喜欢,说什么也要穿上去约会。   *****   翌日,君府的马车早早地就在城外等着,卫长宁打马过去,身后就只跟着元安。她走近后就落马,将马鞭丢给元安。   林璇从马车上下来,近前几步看到疾步而来的少年,步伐矫健,看着柔弱,脊背挺的笔直。春日里明媚的阳光照在她光洁的脸上,肤白如玉。红裳显出几分不多见的稚气,一双水润光泽的眸子流露出平淡的笑意。   温柔而又坚毅!   少年人明艳飞扬,林璇诧异她的变化,原以为她会一蹶不振,竟不想还是这么明媚动人,真让人不敢相信。她退出些许位置,道:“世子,让你的小厮回去。”   元安脚步一顿,担心世子安危,道:“我又不坏事,远远跟着。”   林璇沉默,显然不同意。卫长宁知晓跟着君先生不会出事,便让元安回去等着,算作给他放假。   元安不大乐意,总觉得世子被太傅迷了心智,他三步一回头地望着,最后恋恋不舍地往城里策马而去。   君琂是请了五日的假期,专门去南山脚下查访。她带上卫长宁,也是恐她不在的时候,又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这个少年大智若愚,总把事情想得很美好,她将官场上的事情看得很清楚,后院的腌臜事却一直懵懂不明。   或许与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有关,男儿家想到是远大前程,而不是后院四方天地。   卫长宁不懂要去何处,也保持着沉默,既然君先生会带她去办事,必然是信任她的。君琂还是选择主动给她解惑:“皇后在潜邸时曾生下孩子,丢在农户里,后来农户被火焚烧,孩子就没有去处,此行就是去找孩子。”   卫长宁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线索也必然断了。”   “且试试吧,我找到了那间村子上幸存的人,希望有线索。”君琂回应她,抬眸就看到卫长宁今日不一样的穿着,太过鲜艳的颜色衬得她肤光胜雪,红艳的唇瓣微张,如牡丹般柔软馥郁,她怔怔道:“你下次勿要穿这般艳丽的颜色。”   “啊?”卫长宁愣了下,随即道:“我怎么了?不好吗?”   君琂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很快就转头看着窗外,略微不自然,轻声道:“你这样是担心别人看不出你是女子?”   卫长宁见她不是不喜欢,就放下心来,轻轻一笑:“好,我回去就换了。”   南山距离长安城百里,一行人在第三日下午才到山下。三月里的太阳已有些强烈,晒得人有些受不住,卫长宁年轻底子好,热得头上冒汗,晶莹的汗珠滑下脸颊,她擦了擦,就瞧着看不见顶的山峰。   山脚下有很多麦田,碧绿的波浪在阳光下泛着光泽,零散的庄稼大汉在地里劳作,卫长宁眯着眼看过去,那里有一片农舍。   她不由想起逃难时借住的村子,都说庄稼汉朴实,可王精贵与那孙寡妇都不是省油的灯,她恍惚了瞬息,君琂走过来好似知道她想什么,就道:“王精贵与孙氏已处置过了,村里村长也换人了。”   卫长宁笑了笑,小路崎岖,多是田埂,君琂走不稳,卫长宁伸手扶了一把,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下意识道:“先生瘦了些。”   她背映绿意盎然,极是明媚。君琂收回自己的手,也不去猜测她这话的用意。卫长宁最近胆子大了些,不免凑过去道:“先生,应该要适当保重身体的。”   “聒噪!”君琂淡淡道。她走快几步,卫长宁也不觉得失落,也跟着快走几步,林璇不在,她就觉得敌视她的人不在了,就特别好,眼前一片开阔,与君先生说的话也多了。   这里的农舍距离当年的农家隔了十几里地,君琂的人查到这里就不敢太过多问,马不停蹄地回去告诉君琂。长安城里发现考卷被调换的事,君琂为着避嫌,就带着卫长宁过来走一趟,也算做是春日里散心了。   随行的守卫在山脚下候着,君琂带着卫长宁亲自去村子里找人。两人都是普通人打扮,进了村子里,很多妇人孩子都探头看着,卫长宁有了上次的教训,主动牵着君琂的手。   她的手心生汗,君琂察觉后,掏出帕子给她擦干,边道:“这里的百姓很淳朴,不会有上次那样的事情发生。”   “我不是担心那样的事情发生,他们都这样看着我们,我就想……”卫长宁顿了顿,低声道:“都是单身惹的祸。”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世子:穿得好看也是错╭(╯^╰)╮   说世子倒插门的,世子会生气的。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说什么 12瓶、丢失另一个账号的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7章 三十七   君琂听着这么不着边际的话, 立时抽回自己的手;卫长宁握得紧紧的, 只要先生不动怒就说明一切都有可能的。君琂收不回自己的手, 转首睨她一眼, 卫长宁弯弯眉眼,眸色熠熠生辉, 像极了装傻卖乖的小狐狸。   “你就是这么无礼?”君琂略显不悦。   卫长宁笑道:“我没有无礼。”   村子多的是玩闹的孩童, 君琂无意与她计较, 走了片刻后就到了那户人家。君琂容色一肃, 眸子又恢复往常般冷淡。村里喜欢搭篱笆来防鸡狗进门,她二人站在院门外, 卫长宁主动上前敲门。   君琂主动退到卫长宁身后, 午时村子里添了几分沉闷,卫长宁发现君现在在她身后, 唇角弯了弯。院子里出来一个约莫是年过五十的夫人, 她低声问:“就是这个人吗?”   君琂点头:“正是。”   妇人一身灰色的粗布褂子,见到陌生人,少年生的貌美, 看着也很和气纯善, 她心中的警惕也卸下大半,她走过去打开院子门,“这位公子有事?”   这间屋子不大, 也就三间草棚,破旧得很,君琂来时就听人说过了, 妇人的孩子出外帮工去了,就留她一人在家。   卫长宁笑道;“路过这里,日头晒得厉害,想进来讨口水喝,老人家可否行方便呢?”   风荡过屋前的大树,枝叶响动。妇人闻言就更加放心,佝偻着身子,少年身后跟着位同样锦绣华服的女子,模样不似坏人,想来是出门游玩的贵人,她就道:“那小公子进来吧。”   卫长宁回身牵着君琂进去,外间看着破旧,但屋里桌椅俱全,不染尘土,干干净净的。夫人端了两大碗温热的茶汤过来,示意两人坐下休息会。   君琂四下一打量,妇人就是普通的农家,也无甚见识,她看着大碗里浑浊的水,道:“老人家在这个地方住了多久了?”   妇人也不板着脸,坐在两人对面,脸上的皱纹很多,操劳了大半辈子,道:“十五六年了。”   卫长宁不插话就静静喝着碗里的茶,她口渴,喝了也不挑剔,目光在妇人身上停留,听君琂道:“那您以前是住在哪里的,这个地方好像也不错,前面的麦子长得很好。”   提到庄稼,妇人就乐观不少,笑道:“是啊,今年尤为不错,再过段时间他们就回来收庄稼了。我们就靠着这些过日子,以前是抓在南山脚下的,后来屋子都被山匪给烧了。”   君琂放下茶碗,眉眼添了几分柔意,让卫长宁看得发怔,她托腮道:“山匪为何要烧你们屋子,是为了钱吗?”   “也不知道,据说那个时候有个大户人家在我们村里过夜,他们就追了过来,将我们村子烧了。我男人在人家帮工,那天夜里他刚好要回主人家,我就送他走了,不然也跟着烧死了。”老妇人摇头,面色感慨,皱巴巴地脸上显出几分悲悯,想起那把大火,又道:“可惜了那么多人命啊。”   山匪行事历来猖狂,就连朝廷有的时候也没办法。君琂沉思了会,故作意外道:“山匪是为了那个大户人家?”   “听说是的,我离得那家比较近,大户人家临走的时候将一个孩子丢下,后面就跟着就起火了。”老妇人见卫长宁的茶碗空了,好心再给她添一碗,老迈的手接过茶碗就去厨下。   卫长宁趁机道:“照推算,大户人家就是皇帝与皇后了,看来孩子真的葬身火海了。”   君琂摇首,沉默了会,总感觉事情不对。事情既然这么简单,皇后不会令她寻子,其中必然还有一番事故。   老妇人虽说年龄大了,走动很快,在君琂音落就去就回来,又谈起方才的事,叹了口气,“我们是逃过一劫,也是老天保佑,我们后来回去的时候,见到大户人家找孩子,也是可怜,不过也是他们自己作孽,孩子都可以丢,只能怨他们没有缘分。”   君琂想了想,佯装叹息道:“也是天意。”   打开了话匣子,老妇人不是古板刻薄之人,卫长宁便道:“您可是看到大户人家孩子被烧死的?”   “这倒没有,不过那户人家除了在道观打杂的女儿,其余都烧死了。”老妇人道。   君琂立即道:“那家女儿在何处?”   “这个就不知道了。”老妇人摇首,见天色不早,就道:“两位贵人赶紧走吧,天色黑就不好走了,山路崎岖,指不定还有歹人。”   难得问出些许眉目,君琂莫名觉得那家女儿或许就是突破点,又问:“她在哪所道观打杂,可还在人世?”   “南山上就一座道观,再者这么多年生还是死就不知道了。当年她也没有回来,或许那个时候就死了。”老妇人摆摆手,催促着两人离开,她们细皮嫩肉,晚间的时候更不安全。   言尽于此,君琂也不推脱,站起身就掏出一锭银子给老人家,笑道:“我们出来游玩,行踪不方便透露,望您保密。”   老妇人在田里待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锭的银子,眼睛都要看花了,来不及说拒绝的话,两位贵人就携手离开了,她只好默默将银子收下。   回去的时候,卫长宁想起南山道观的事,脑海里有些熟悉,想了会才后知后觉,母亲沐云是在南山道观里待了几年,因她是重生之人,印象很浅,但是深深去想,还是有些模糊记忆的。   君琂一直沉默,似在考虑这件事,回到客栈的时候,两人在房里吃晚饭。卫长宁喜欢吃甜食,因此桌上都会放置几块点心,今日店家送来的玫瑰蒸糕。   她吃着蒸糕,掀起眼帘去瞧对面的君琂,主动夹了筷肉片给她,嘟哝道:“先生吃饭时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这样更容易消瘦。”   君琂心中想的事很复杂,先是今日寻子的事,而后又在想着今日是琼林宴,不知蒋怀能不能应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虽说皇帝信任他,但涉及皇子的事,都会有所偏颇。   皇帝本性,她最是熟知,只要蒋怀拿捏到恰当的程度,事情就会顺利很多。   她看着碗里的肉片,顿时失去下咽的胃口,她微蹙眉,卫长宁就晓得她是个素食者,弯弯眉眼,道:“先生,我们明日去南山道观如何?”   南山道观那里是何情形,君琂并不清楚,她从不做没有准备的事,摇头不应。   卫长宁就道:“我母亲就在南山道观里待了四五年,那里我应该很熟悉。”   她用的是应该,而不是肯定。她去衡水的时候才十岁,那个时候不懂事的稚子也曾怨恨过,但是现在换作重生的人,卫长宁觉得她很平静了,除去偏心的父亲,她觉得周围一切都很好。   君琂这才想起沐云在道观生活的事,她扶额想了会,道:“那好,我们明日就过去。”   卫长宁将蒸糕往她那里推了推,方才她就吃了几口,今日又是走山路,又是日晒,晚上在不吃饭哪儿受得住。她有些强硬,让君琂不悦。   若是往常,她一蹙眉,卫长宁就偃旗息鼓,今日不同,她僵着性子与君琂对抗。她提议道:“蒸糕不甜的,可以试试,再不济你吃半碗饭也好的。”   她的小手置在桌面上,白白嫩嫩的,与红色的玫瑰蒸糕形成鲜明的对比,莫名给人添了几分食欲。君琂看了一眼,捻起一块蒸糕放入口中,蒸糕甜腻,入口即化。   卫长宁便笑得眉眼弯弯,唇角翘起时自带了三分甜,就像蒸糕一样甜。君琂在她的凝视下吃了两块蒸糕,最后道:“满意了?”   “满意,先生也很乖。”卫长宁捡起碟中最后一块蒸糕吃了,吃完后,就乖顺地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休息。   今日出了一身汗,她想要沐浴净身,吩咐跑堂的抬些水上来。她在房间里沐浴,隔壁君琂接见了长安城来的人,他们将城内动向禀清楚,文书案件递给她处置。   待卫长宁净身后,君琂翻看着文书,她吩咐人明日准备去南山道观的事情。皇帝这些日子很放心地将大权交给她,以前他有诏命时,下面的人虽说执行,可遇到君臣意见不合的时候,朝臣就会阻拦。   这是皇帝最屈辱的地方,君琂要做的便是改善这种局面,琼林宴上就会见到皇帝想要的局面,但是皇帝若是一意孤行,君琂也会想办法让局面再次回归到她回来之前。   皇帝非明君,君琂在衡水时就感应到了,她有了废帝时的经验,就不会再次重蹈覆辙,必要时自会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将所有事情处理好后,便到亥时了,隔壁住着卫长宁。她想起白日里少年被烈日晒得满头生汗的模样,门口有人守夜,她还是不放心地推开门去看一眼。   她端着烛火去隔壁,床榻前搁置着一盏微弱的灯火,卫长宁侧着身子,许是今日累坏了,君琂走过去,她都没有醒。君琂将灯火放在桌上,走过去将被子往下移了些许,指尖不小心划到她的唇角。   君琂惊了一瞬,指尖上带着酥麻麻的感觉,她向来敏锐,这种感觉在她心头萦绕许久。恐吵醒她就不敢再动,君琂屏息等了会。卫长宁并没有醒,她没有强烈的戒备,眉眼依旧存着几分疲惫。   浑浑噩噩间好像有人在看着她,只是她太累了,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她低低哼了一声就陷入沉睡中。   她睡着后,君琂浅浅呼出一口气,目光不自觉落在卫长宁的唇角上。   卫长宁虽说扮作男子,可她唇角的弧度很美,小巧而饱满。君琂忍着移开目光,卫长宁与代王最大的区别不在眉梢那颗朱砂,而是两人为人处世的态度。   代王心思深沉,与人不会交心,当年她与皇帝里应外合的事,将她瞒得死死的,若是换作卫长宁,恐会先与她说清楚。   这个孩子,痴而傻!   她走时很安静,也不敢再去触碰卫长宁,轻轻将门合上,一夜再无它事。   早上卫长宁醒得很晚,她起来动了动自己的身体,酸痛难忍,她在床上等了会才起来。洗漱更以后,便去君先生屋里吃早饭。   她坐下来揉着脖子,君琂则给她盛了碗香米粥,熬得很稠,口齿生香。她接过粥碗,无意识道:“先生,昨晚有人守夜吗?”   君琂心中咯噔一下,垂下眸子,道:“怎么了?”   卫长宁皱了皱眉梢,对着桌上的馒头发怔,糯糯道:“我昨晚好像感觉有人进我房间了。”   她凝眉不解,眸色显出几分恍惚,就像没有睡醒那样,君琂抬眸瞧着她迷糊的样子,弯了弯唇角:“你没清醒就胡言乱语。”   咦,她是做梦做糊涂?   卫长宁揉揉自己的脑袋,吃了口米粥,不自觉又问道:“莫非我真的做梦了?”   “许是吧。”君琂回应道。今日她起得很早,特地命人到外面铺子里买了些甜点回来,她将碟子退推向卫长宁,借以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巴。   得了糕点,卫长宁就安静很多,她一人吃完了所有的米粥与糕点,八分饱后才觉得满足。   君琂有心诧异她的食量,若她真是男子便正好,可事实是女孩子,这样就让人觉得惊讶。   卫长宁吃饱后就又在想着昨晚的梦,似真似假,精致的眉眼拧成绳结,绞着手指,自己钻进了死胡同里。君琂恐她路上又问起这话,决定几人就打马去南山。   她请假五日,眼下过去四日了,恐要来不及回长安城。   卫长宁也知晓她时间紧迫,也不反对,一同打马去了南山。   南山距离她们所在的客栈几十里,一行人一路疾驰,在傍晚的时候才到南山脚下。这里地处偏僻,环境尚算清幽。君琂有了在此借住一晚的打算,她带着卫长宁徒步登山。   其实道观不在南山上,而是要翻过南山,在另一座山腰上。沐云出身簪缨大家,吃不得苦,当初在这里清修的时候,将道观修得富丽堂皇,数排屋舍也很精美。   两人从小径翻过南山后,都累得气喘吁吁。卫长宁扶着树干歇了会,她对这还有些浅浅的印象,指着不远处的屋舍:“就是那里,再走会儿就到了。”   君琂是第一次来,就跟着卫长宁往道观走去。道观简洁,与衡水女学有几分相像,道观里的女道士见到卫长宁怔了下,目光落在她的眉梢处,小心道:“你可是卫公子?”   卫长宁不记得这个女道士,颔首道:“正是。”   女道士在道观里待了十几年,就笑道:“卫公子还是这么粉白可爱,当年你跟在虚渡散人来这个地方的时候,只有四五岁,长得很可爱,糯米团子一样。”   君琂浅笑,现在和糯米团子也无甚区别。   天色晚了,道观里主事的玉虚散人又不在,卫长宁明白找人的事情不好找,不如在道观里住一夜,明日等玉虚散人回来再说。   女道士引着两人去雅室,本着男女有别就想将两人分在两个院子里住,男客与女客分别住在道观两边,恐发生不必要麻烦的事。   卫长宁知道道观的规矩,想到道观后面有个庄子,就道:“我们去后面山庄里住一夜,一间屋子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世子:真是我睡糊涂了?   作者:望天 JPG.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丢失另一个账号的我 1枚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要说什么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号小泥巴 28瓶、三儿 10瓶、阿麦 1瓶、hr 1瓶、绯之小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8章 三十八   女道士吃惊地看着两人, 好似明白什么, 笑说:“我明白了, 既然这样的话, 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过去。”   山庄是给那些修行的富贵散人亲眷住的,沐云翻修了一次, 添砖加瓦, 朴素整洁。卫长宁带着君琂住进雅室, 她问人多要被子与凉席。   就像在书院里那样, 卫长宁在床榻前打了地铺,她自觉躺下来, 一旁的君琂抿了抿唇角, 来不及开口,卫长宁就缩进被子里。   君琂只好躺在床榻上, 卫长宁在下面翻了两次, 想起明日的事,道:“先生,如果五殿下真的活着, 长安城内定然翻天覆地, 可是我不明白皇后殿下为何让您去找,皇帝难道不去找吗?”   春日的深山清凉阴翳,君琂也感到几分寒意, 她看向卫长宁,道:“你冷吗?”   “不冷,我被子厚实。”卫长宁侧身看着床榻, 可惜只能看到被褥,其余就被挡住了。   “那就睡吧。”君琂回应她一句,合上眸子的时候,也在想着卫长宁的话,若真的活着,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皇后宁肯逼迫她去找,都不愿相信皇帝,可见帝后已然离心。   若是活着,按照皇后的性子,定然会在争储中搅弄风云。   两人白日里都累了,不多时就沉沉睡去。   卫长宁在陌生的环境里会醒得比较早,她起来将自己收拾好,就去外面看看。庄里很安静,这里想来没有多少人会过来。她坐在长廊下想着回去的事,无官无职,科举还要再等三年,指不定下次还会落榜。   侯爷是不会主动替她找门路的,他满心都是卫见绪,但看这次科举,她无论高中还是落榜,侯爷都不会显出半分关心。这样的父亲,确实指望不上的。   她坐了会,昨日那个女道士来了,她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笑道:“可是玉虚散人回来了?”   女道士见少年这般伶俐,也觉得可爱,笑回:“你猜中了,她在前面讲早课,你们吃过早饭再去找她。”   卫长宁应了,回身就看见君先生出来了,两人一道去道观了吃了早饭。   玉虚散人与沐云年龄相仿,两人当年在道观也是交好的,再见到卫长宁,心中也觉欢喜。屏退其余人后,请两人坐下,问起两人来这里的目的。   卫长宁看了一眼君琂,君琂微微点头,她才道:“我们来找人,十八年前南山脚下是否有个姑娘在这里做打杂的,后来她的家被山匪放火烧了?”   十八年前的事太过久远,玉虚散人想了会,语气不太肯定:“十八年前山下农舍为大火所烧,官府介入后就不了了之,但是我这里做打杂……并没有南山脚下的姑娘。”   线索就在这里断了?君琂心中怀疑,道:“您在想想,或许时间久远了,您记错了?”   玉虚散人顿了顿,目光沉静,口气转为肯定:“我们道观招打杂的多是孑然一身的人,有父有母的不会招。”   她这么肯定,卫长宁也不好再问,与她说了几句平常的话,就与君琂离开。   玉虚散人在人走后,袖中的手心里生出一层汗水,方才那个女子目光太过逼仄,好似窥到她的心里,太过骇人。   *****   卫长宁沿着原路下山,想起方才玉虚散人的反应,她莫名觉得奇怪,她奇道:“玉虚散人好像没有说实话。”   “她没有说实话,甚至在隐瞒那件事,当年她在朝廷来查时也作了隐瞒。”君琂驻足,看向山间的眸色带着几分凝重。   她微蹙眉峰,站于绿意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冷静自持,逆光看过去,如同山间平静的幽幽泉水,身上的书卷气冲淡白日里浮躁的气息。   当年的事,卫长宁知之甚少,她不好多作评论,就提议道:“不如让人跟着玉虚散人,此事急不得,我总觉得有些古怪,或许皇后的直觉是对的,孩子真的还活着。”   清晨的日光不算炙热,山头上绿树成荫,翻过南山后,山下就有人在等候着。君琂走过去,微微避开卫长宁,来人是陆琏,自从君琂复起后,他就改投她的门下。   陆琏从长安城而来,道:“前日琼林宴陛下大为恼火,下令彻查调换考卷的事,蒋祭酒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得很好,秦王被勒令闭门思过,至于其他人都按您的吩咐处置了,现在就等着卫世子回去,陛下想要亲自考校。”   “一甲三人没有变动?”君琂道。   “没有变动,陛下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毕竟主谋是他的儿子,蔺相的人多少参与其中,都被贬离出京,留下些许空缺,太傅可要替卫世子争取下?”陆琏笑了笑,卫国侯不会主动替世子找门路,太傅必然会想着拉世子一把。   君琂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同意陆敛的说法,卫长宁走过来,两人就停止说话。大事已定,君琂也放下心来,回去的时候,一行人在镇子上换了马车。   卫长宁这几日奔波,觉得累得很,她靠着车板就想眯会。君琂则在一旁看着长安城送来的文书,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马车里极是安静,长安城内却是方经历过波涛,都处于后怕中。君琂不在长安城,很多人没有将琼林宴上发生的事联想到她的身上,蒋怀是国子监祭酒,门生遍布朝堂内外,他鲜少出面说话。因此,这次他点出贡院作弊之事,门生自然就跟着他后面附和。   他又是国舅,这些年行事低调惯了,但不代表他就没有影响力。皇帝一直想委以重任,然而蒋家没落,他没有在长安城里分杯羹的意思,懒散惯了,就守着国子监度日。   琼林宴上三甲十数人亲眼目睹到朝堂内部的争论,他们不乏有人是找了门路而来,面对蒋祭酒的言辞,都显得极为心虚。甚至有人提议科举重考,引起一众考生的恐慌。   这次中了,指不定下次就要落榜。   蒋怀深谙朝堂内的阴谋,这些中举的多少是真才实学也不一定,观来观去都不如卫长庚顺眼,他自然也有小算盘。君琂去寻五殿下,若真的活在世上,自然也要争一争的,好为将来作番筹谋。   一番争论下,皇帝罢免主谋秦王在朝所有职权,科考如旧,卫长庚的才学如何,他需要亲自考校,若真如旁人说的那么好,补偿也会有的。   蒋怀对这个处置尚算满意,琼林宴上就多喝几杯酒,立马就给太傅送信,令卫长庚做好准备。   君琂收到信后,并没有对卫长宁说。直到卫长宁进入长安城后,见到张绍华,才知道面圣的事情。对于考卷被调换的事,她隐约感知出来,只是她势单力薄,说出去也没有多大用处。   皇帝李棕曾是她的叔父,两人熟悉得很,见到他也不用准备什么的,她被张绍华拉着回侯府,匆匆与君琂道别。   侯府里却是一片愁云惨淡,调换考卷的事是秦王私下里做的,都考量着卫长宁无权无势,换了就换了,也无人想要出头。卫见绪攀上秦王,鼓动着他去打压卫长宁,这样世子的位置就很可能落在他的身上。   秦王不做没有买卖的事,关内粮道在卫国侯手上,他宠爱卫见绪,随手一件小事就应允卫见绪,哪儿想蒋怀这么不依不饶,反倒牵连出一批朝臣。   科举贪污利弊的事太多,其中不只卫长宁的事,还有许多作弊的事也被查出来,皇帝心中想敛权,见到这些不听话的朝臣哪儿会手软,自然全部贬出长安城,再安插自己的人。   卫国侯也在里面失利,尤其是断了秦王这条线,心中气恼,将卫见绪骂了一顿,这件事他被蒙在鼓里,尤其是琼林宴上,蒋怀数次提到卫长庚,完全无视他这个父亲,面子都丢得干干净净。   卫见绪被骂得抬不起头,心里将蒋祭酒问候数遍,嘴上道:“我怎地知晓那些人不会办事,与旁人调换就好,非要换上那么明显的文章。”   听他不甘愿的话,卫国侯斥道:“你就想让她颜面丢尽,衡水解元写出这么不通词句的文章,旁人会信?你就想她丢脸,让旁人以为她虚有虚名,你也要用脑子想想,她是穆闵的学生,真那么差,衡水那里也会怀疑。”   卫见绪依旧不甘心,面上显出不屑。卫国侯心中恼火,以前这个次子懂事乖巧,现在却变得这么愚蠢,他恼恨又心疼,处处不如卫长庚。   “父亲,这次她得了这么大的便宜,若是入朝,官位定不会太低,加上她又是侯府世子,您也很有脸面的。”卫见绪咬咬牙,世子一直是他父亲心中的刺,当年被沐国公压着娶妻,本就不愿。现在还是被沐国公压着抬不起头,男子都爱脸面,母亲说的对,就要时刻提醒着父亲,沐国公打压着他的事,这样卫长庚才不会有好日子过。   果然,卫怀慎的脸色极是难看,眸中碎出一抹阴狠的寒光,道:“你不必如此急躁,去国子监好好读书,世子的位置,会是你的。”   话音方落,外面小厮喊话,世子回来了。   卫长宁方进门就被宫里来的内侍拦住,她故意显出微微茫然。内侍等了她两日,忙作揖道:“卫世子,您可算回来了,赶紧随奴进宫面圣。”   卫怀慎此时赶忙出来,卫长宁远远地瞧见他的身影,故意挡住内侍的视线,笑道:“那我现在随您进宫。”   皇帝急忙召见,内侍是骑马而来,卫长宁也不扭捏,上马就走,只当没有看见卫怀慎匆忙的身影。张绍华笑着招招手,回身就看到卫国侯铁青的脸色,笑着上前行礼。   卫怀慎冷冷哼了一声,牵过府门前的马就走。张绍华在后面跳脚,大喊:“侯爷,那是我的宝马,花一千两银子买来的,不能这么抢啊。”   一喊,卫见绪的脸色极为难听,他不待见卫长宁,自然就不会给张绍华好脸色,冷冷道:“我偌大卫国侯府能抢你这匹马吗?”   “不抢,那你就给我银子,一千两。我日日伺候着这匹马,祖宗一样供着,被侯爷这么抢了,我心疼得要命。”张绍华性格飞扬跳脱,琼林宴会上他看得很明白,卫国侯压根就不在乎他这个师弟,他也没必要给侯爷留面子。   卫见绪被他吵得头疼,张绍华是等着授官的考生,还不能直接轰出去,眼看他不依不饶,只好道:“不就一千两银子,我侯府付得起。”   回身就命人去取银子给他,方才那匹马是什么样子,侯府的人也没有看见,亦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好拿了银子给张绍华。   得了银子的张绍华也不想在侯府久待,自己走着回府,想着等师弟出宫,找个酒肆约上几个好友,应该好好庆和下。   卫怀慎慢了两步,感到太极殿外的时候,卫长宁已经进去了。高逸守在外面不让旁人进去,见到他后,甩了甩浮尘,笑道:“恭喜侯爷啊,世子得陛下召见,若是她聪明,必然会出人头地。”   话是恭维的好话,卫怀慎却不喜欢听,他又不敢得罪御前红人,只好压着火气回应几句。   他怒到极致,又强忍着,脸色青白交加,满是滑稽扭曲。高逸也是人精,轻轻一想就明白这里面的缘故,也不戳破他,道:“不如侯爷回府等着,在这里干等候也觉得累。”   卫怀慎这么多年以来,只有现在想的是卫长庚。他甚至觉得她的存在阻挡了卫见绪的前途,就好比衡水那件事,累得卫见绪被划除学籍,让众人嗤笑。   高逸见他不走,也就随他去了,总不能硬赶着人走。等了半个时辰,君琂款步而来。   高逸立即笑着迎上去,殷勤的态度让卫怀慎不屑。高逸不管他怎么样,自己亲自走下台阶,笑道:“太傅访友可顺利?”   最近朝堂是风平浪静,君琂就以访友的名义向皇帝告假,回来晚了两日就亲自过来和皇帝解释,她回道:“顺利。”   高逸见她没有说下去的兴致就赶忙换了话题,君琂回了两句,见到卫怀慎,她也没有再说话。卫怀慎见她弯腰行礼,道:“君太傅。”   君琂待人都是同样的态度,拒人千里之外,她与卫怀慎无话可说,上次下药的事,引来两府不和,她也不打算与卫怀慎多话,越过他直接入殿。   卫怀慎是蔺相一党,对于君琂这样的帝党,也不会有多少交集,他见人进殿后,目光一沉,看向高逸。   高逸笑道:“陛下方才召见太傅的。”   卫怀慎再是不悦,也不好置喙君上的决定。他在外面苦苦等着,卫长宁在殿内显得很轻松,对于皇帝提出的问题,都对答如流。她比君琂还要了解这位皇帝,见解都站在他的角度回答,极贴皇帝心意。   皇帝不喜朝上迂腐的朝臣,顽固又不听话,这样与他想法一致的新人进入朝堂,必然有一番新面貌。   君琂入殿后,皇帝的目光就跟着她,露骨且放肆,贪恋而痴迷。卫长宁一眼就明白他的意思,眸中压制着刻骨的恨意,垂首掩盖自己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太傅少个契机,等契机到了,她会很积极的。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菇凉 1枚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菇凉 1枚、风中凌乱oO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 80瓶、风中凌乱oO 38瓶、暖玉 15瓶、小木 10瓶、希沫 6瓶、浮 3瓶、第一甲 3瓶、绯之小刀 1瓶、Jok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9章 三十九   君琂好似没有察觉, 在卫长宁那处停下脚步, 皇帝碍着旁人在就不好走过去, 笑着与她说起方才卫长宁的见解。   君问臣答, 君琂刻意保持出的疏远让卫长宁心中舒服些,过了会儿, 皇帝觉得卫长宁碍眼, 就打发她回府。   卫长宁抬眼觑了眼君先生, 神色镇定, 叫人看不清她的情绪,自己就只好默默退出去。殿外的卫怀慎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见到她出来, 就想问起里面的事,她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   皇帝不过考问她的学识罢了, 多的也不会说, 更不会告诉她,这件事是我儿子做出来的。卫怀慎的担心就是多余。   一路上父女两人都没有说话,卫长宁对他很失望, 亦然不想再与他商量今日的事。卫怀慎也不提及这件事, 忽而道:“长庚,你母亲在长安城内的铺子是谁在打理?”   卫长宁唇角勾了勾,君先生猜得真没有错, 这么迫不及待地来要钱了。她故作顿了顿,道:“母亲只有几家绣坊,现在是我在打理, 怎么了?”   长安城内绣坊遍地,她的铺子只够维持着生计,根本就赚不到钱,卫怀慎想要的话,她也不介意送她,反正赚不到钱,打理不当很有可能会赔银子。   闻言,卫怀慎似是不信,道:“怎么可能只有几间绣坊?你是不是被人诓骗了?”   “母亲去前将所有东西都给我看了,就这些的,不会有错。”卫长宁笑了笑,眸色极是纯净,与平常无意。   她平日里在书房待的时间最多,卫怀慎对自己这个‘儿子’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长女夭折的时候,她乖巧得不像话,日日跟在沐云身后,极是单纯。   卫怀慎心中依旧起疑,也不再问话,让卫长宁回浮云阁,自己去书房里翻找,他记得沐云嫁过来的时候,有嫁妆单子,翻一翻就明白了。   事情过去得太久,侯府里开支很大,单靠他的俸禄是撑不下去的,魏珺嫁过来的时候没有带嫁妆的,只有沐云十里红妆,他想着向卫长庚‘借’点银子,填补空缺后再去还她。   他与沐云不和,沐云对他带着提防,嫁妆之类的事都是瞒着他,哪怕死后,也没有看到她一分钱。卫长庚是个孩子,根本用不到那么多银子的。以前不在意,现在想起来,嫁妆单子也找不到了。   魏珺是女人,曾经为妾,极是明白女人嫁妆去处,这些年她盯得很紧,眼下侯府陷入困境,卫长宁一个孩子握着那么多银子不救自己的父亲,怎么也说不过去。何况这些年吃的用的都是侯府的,出点银子也是理所当然。   她提议道:“侯爷,其实世子名下有两家银号,若是她肯拿出来为您分忧,所有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长安城的银号比起其他郡县,可是强了百倍,卫长庚竟还有两家,卫怀慎一听,心中大喜过望,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魏珺心中也在打鼓,这只是她的怀疑,道:“您去问问世子就可知晓,不过妾身觉得世子定然舍不得,不如您让人去看看,如果是真的,您再开口也不迟。”   卫怀慎觉得言之有理,当着魏珺的面让自己的幕僚去办这件事,两家银号最少值十几万两银子,所有困难就会迎刃而解,且还有盈余。   ****   不出几日,所有高中的考生都分配出官职,一甲三人都去了翰林院,那是去内阁的必经之路,张绍华则外放去郡县,唯独卫长宁落榜的人去大理寺,指了大理寺少卿的空缺。   比起卫怀慎,仅低了两级,卫见绪知道后,摔破了茶杯。卫怀慎也没有多少喜气,主屋显得死气沉沉。魏珺自从下药的事情揭破后,她就莫名矮了一截,灵均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竟砸了她自己的脚。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少卿是从四品。卫怀慎心中有气,也不敢太过声张,他命人去查的银号的事情也不乐观,银号并不在卫长宁的名下。   查账是大理寺与吏部、都察院三司共同举办的,卫长宁如今去了大理寺,他就想着让她帮忙。   可她方接到任命旨意,半月后才去大理寺任职,恰好避过了查账,也是爱莫能助。   卫长宁长得出众,在贵族子弟中脱颖而出,不少人动了联姻的心思,拦住卫国侯,话里话外都在打探卫长宁后院的事情。   一时间,卫国侯炙手可热,他头疼的事情解决不了,尽围着卫长庚转悠。其中王贵妃私下接见魏珺,话里意思很明显,想让李瑾下嫁给卫世子。   魏珺本就见不得卫长宁得势,一听皇后的意思,心中恨得难以言说,谎称世子自幼定过亲了。   王贵妃被打得措手不及,她想要卫长宁这个女婿,但人家定亲就不好再说了,转头一想,卫长宁与沐国公府并未修复关系,她下注太早了些,不如观望了时日再说。   李瑾得知卫长宁自幼订亲的事,也是一愣,立即跑去侯府问清楚,岂料卫长宁不在府上,被师兄拖去酒肆饮酒了。   长安城内最不缺是便是灯红酒绿之处,酒、歌、舞三样是士子们最爱之物。大唐舞技比起前朝更为繁杂,胡姬擅长腰舞,带着异域风味,风靡长安城,一时间人人追捧。   张绍华来长安城几月,大开眼界,马上就要去郡县任职,又逢卫长宁科考雪冤,拿着从卫见绪那里诓来的千两银子,请众家学友去酒肆里乐一乐。   酒肆在护城河畔,外面画舫上丝罗满目,琵琶歌舞也很养眼。一群人都是世家子弟,晓得分寸,参见琼林宴的几人对于那晚不见血的风雨,都吓得不敢去碰逆鳞,收敛了很多。   是以一群人只喝酒谈论天地,政事也不敢提,卫长宁酒品不好,也不敢去喝酒,要了些果酒,自己喝着,对于师兄们的话也不去评论。   李瑾找来酒肆,面露凶狠,见到饮酒的卫长宁,毫不犹豫就将人拽了出来。其余人没有看清李瑾的样貌,见到如此凶狠的样子,一个个咋舌,道:“方才好像是位姑娘,长庚那个小身板是否受得住?”   张绍华一眼就认出李瑾,默默为体弱的师弟哀叹,君太傅是她梦中情人,宸阳公主多半就是她的克星,被公主看上了也不是好事。   护城河畔的酒肆临水而建,极是奢华,上下总共五层楼,角落里摆着六角明灯,颜色不同,构造也是精致,照得楼层间如同白昼。   卫长宁轻轻推开李瑾,与她保持着距离,李瑾见她今日一身宝蓝色的袍子,八成新,虽说与往日无异,可五官轮廓更为俊美,眉眼风流轻佻,应证那句话,春风得意。   看着卫长宁淡然的神情,李瑾就觉得生气,道:“你自幼与旁人定亲,怎地不说,你回去与人家退了。”   不明不白的话让卫长宁有些发懵,她认真想了会,解释道:“我与何人?”   李瑾气道:“你与何人,我怎地知晓,你回去就退了,再不济我帮你去退。”   卫长宁多少明白了些,多半是王贵妃想要将李瑾嫁给她,魏珺不同意便谎称她自幼定亲了,她回道:“我也不知我与何人,不如这样,殿下等我回去后问问再给您回话。”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李瑾又气又恼,恨不得上前打她一巴掌,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定亲对象都不知道,“卫长庚,你与君琂是什么关系,你这次指命大理寺少卿可是君琂提出来的,你亲事是不是与她订的?”   卫长宁又惊又喜,道:“我从小没有听过定亲的事,你现在问我,我自己都不知道,许是你被人骗了,也是有可能的。”   李瑾不依不饶,张绍华念叨着自己倒霉师弟被公主缠上,多半无法脱身,酒桌上少了她好没乐趣,他出去直接将人拽了回去,道:“你别跑了,酒没喝就跑,想什么样子。”   如果平常,卫长宁定然要推开师兄,现在指着他救命,她立刻就跟着他回雅间。   雅间里见到两人回来,有人打趣道:“长庚,你这是未过门的媳妇?”   大唐女子有些极是泼辣,就因曾有女子为帝,女子行动就没有前朝那样受拘束,拜相入朝都是很平常的事,女子成亲也是有的。众人方才见到李瑾那个狠劲,想到近日卫长宁风头正盛,亲事定下也是有可能的。   张绍华将公主留在外面,心里有些后怕,与卫长宁低声道:“这样是不是以下犯上?”   卫长宁无奈道:“犯上也是先治我的罪,师兄不用担心,她孩子心性,过会就会离开。”   张绍华想想也是,也不去管刁蛮公主,与众人行酒令。卫长宁心不在焉,酒令总是输,几圈下来,就算是果酒也让她吃不消,她想回侯府去,又怕公主在侯府等她,想了想就留在酒肆里。   世家子弟常常夜不归宿,张绍华到来这里也是入乡随俗,今晚银子傍身,花的又不是自己的,就可劲地玩。不知是谁提议去泉馆玩,那里泉水浸泡得舒服,且胡姬给人拿捏得也很舒服,最适合过夜。   青楼去不得,泉馆泡一晚上还是很舒服的。   卫长宁一听去泡泉水,吓得不行,忙拒绝要回府。她是这群人里官位封得最高的,又是侯府世子,不免就道:“卫世子怕什么,不就泡澡加捏背,你怕什么,大理寺少卿就这么不给面子?”   张绍华也不想她这么快回府,他喜欢玩,就拉着卫长宁一道过去,说什么也不让她回去。恰好李瑾在外面等着,卫长宁就想在泉馆的时候趁人不注意再溜走,这样也可省事。   酒劲上来的时候,她觉得头有晕,路过大厅的时候,没注意到柜台旁站着的红衣女子。毕罗来这里谈事情,见到俊俏少年,怪道:“这群贵公子成群结队去哪儿?”   一旁正在拨算盘的掌柜抬头看一眼,道:“还能去哪儿,自然青楼楚馆潇洒一夜,见怪不怪,都是大家子弟,也没人敢说什么。”   毕罗叹息,看着挺乖顺的孩子,没想到骨子里也是同大家子弟一样,喜欢流连于风尘之地,男人都是一个样,吃着碗里的不忘盯着锅里的。   她与掌柜的打声招呼就回酒肆,半道上想起君琂,想办法托人去传个口信,举手之劳,能看清一个虚伪人的面目,也是功德一件。   ******   卫长宁低估了这群贵族子弟的心性,张绍华更是入乡随俗,去哪儿玩都会想到她,真的是个好师兄。   长安城内的泉馆也是个有名的销金窟,卫长宁脑子里还有几分清醒,拽住了张绍华,担心道:“师兄,今日是你做东,可你哪来这么多银子,这里动辄上千两银子的。”   她酒醉,张绍华脑子清醒得很,他理了理自己圆袍衣领,悠闲道:“自然你家二弟给的银子,诓来的银子需要大家一起享受。”   卫长宁:“……”   张绍华对这里的泉水与女师父按摩的技艺,早就垂涎,得了卫见绪的银子后第一时间就来这里订好雅间。前面几人也不与他客气,被人迎进早就备好的雅间,独留下卫长宁与张绍华。   他拉着卫长宁就往里面走,卫长宁脚步虚浮,被他拽进去,看到里面冒着热气的泉水,吓得后退两三步,她忙道:“师兄,你不会和我待一间吧?”   张绍华道:“你又不是女人,我两一起也无妨,你扭捏什么。”   “那个……你再去要一间,我出银子,可好?”卫长宁惊得咂舌,回身喊人就要出去。   张绍华知道她有洁癖,就道:“你真小气,大家都一样的,有什么可藏的,你别喊了,泉馆里的雅间都满了,这里千金难订的。”   卫长宁彻底头晕了,这个师兄真会玩。她扣着门板,道:“那我回府去。”   “别啊,难得你出来玩,再过两日我就要离开长安,再见面也不知道哪一天,你就这么不给师兄面子。”张绍华拦住她,见她面色通红就明白她酒醉了,妥协道:“这个让给你,我去和旁人挤一挤。”   男人和男人也有区别的,旁人哪有师弟这么可爱,再者她肤白水嫩,一起水中泡澡也赏心悦目的。张绍华可惜了会儿,见瓷娃娃师弟这么嫌弃他,也不还再勉强,就道:“那你不准离开。”   卫长宁应了一声就将他赶走,雅间里水池中是供人使用的泉水,一旁搁置着张梨木小榻,上面是柔软的被褥,瓷枕也不缺。她头晕得厉害,走到那里就躺下去睡会。   这里是大庭广众之地,她不敢睡得太沉,微眯着眼睛总担忧有人过来。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有人推开门,惊得她立即坐起来,整理自己的衣袍。   进来是泉馆里的女师父,两人长得很好看,异域女子,眉眼与大唐人不一样,尤其是一双眼睛,一看就知晓不是长安人。她们是被张绍华叫来的,张绍华体谅着卫长宁酒醉,特地让人过来给她捏捏。   两人见到卫长宁也都是一愣,榻上端坐的人面如樱色,红唇白肤,眉眼几分迷惑几分魅惑,摄人魂魄,让两人看了不禁脸红。她二人局促了下,便道:“公子可要我们替你宽衣?”   卫长宁眯着眼睛望着她们,两人穿着尚算规矩,应该不是那些青楼女子,她摇首道:“出去。”   来这里都是为了享受的,像她这样躺榻上睡觉的,两位女师父还是第一次遇到。贵族公子多少有些脾气,两人也伺候过许多这样的少年,忍了忍,接着劝道:“公子若是哪儿不舒服,我们技艺尚可,不如替您捏一捏,会很舒服的。”   卫长宁不想被人碰到,将自己衣服紧了紧,女师父会察言观色,道:“公子不想宽衣也可,隔着衣服替您捏一捏。”   “不用,你们出去吧。”卫长宁醉得不轻,嗅到几分危险气息,脑海里晕晕乎乎就记得君先生的话,不能给女人摸。   她实在太过强硬,两位女师父也不好多勉强,就关门出去。卫长宁整个人放松下来,她躺在小榻上,想睡又不敢睡。过了会儿,又有人进来,她当真生气了,爬起来怒道:“出去,说了不需要你们。”   底气很足,声音就显得很大。君琂双脚方踩在地毯上就被她的声音惊到了,平常看着像小绵羊,生气的时候又似番椒,她回身将门关上。   君琂目光落在泉水上,晶莹的光色笼罩在上空,缥缈如仙境,确实是个很享受的地方。   卫长宁听着脚步声,身上没有多少力气,翻个身子又爬起来,上下睫毛都似黏在一起让她睁不开眼,自己身上有秘密就一直保持着警惕。   君琂见她警觉的样子,冷笑道:“这里舒服吗?”   熟悉的声音令卫长宁立即惊醒,映入眼帘就是君先生清冷的神色,她睁大眼睛,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忙道:“君、先生。”   “这里舒服吗?”君琂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声,这里与青楼是不同的,但是任由女子自己身上按来捏去,卫长宁的胆子变大了。   卫长宁眸色涣散,醉后的脸颊带着淡淡红晕,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感觉几分燥热,本能地回答:“这里、难受。”   想睡觉又不敢睡,可不就是难受。   君琂不与她计较,在她身上打量了下,衣裳完整的,只是鞋子不知跑哪里去了。她垂眸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见她依旧一副迷茫的样子,不禁冷了声音:“下次还和你师兄出来玩吗?”   作者有话要说:  难得出去玩的熊孩子被抓包,果然群众的眼睛是厉害的。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麦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怂 5瓶、清风 5瓶、绯之小刀 1瓶、今天熬鹰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0章 四十   许是见到君先生, 卫长宁整个人放轻松了很多, 身子斜靠在榻上, 听到君先生的话, 随即摇摇头。   她醉得不轻,君琂也知与小醉鬼说不出道理, 找到鞋子后, 就俯身想替她穿好。好在她尚存半分理智, 没有想着拒绝, 睁着大大的眼睛去盯着君先生。   君琂俯下身子的时候,露出白雪的后颈, 卫长宁靠着她身上, 闻到与果酒不一样的香味,鼻尖动了动, 盯着她轻声道:“先生比酒好闻多了。”   她身上很热, 虽说也那次被下药不同,可还是烫得君琂一颤,她微微躲闪, 卫长宁几乎软骨头般靠在她的怀里。她滚烫的身子令君琂无法动弹, 半晌后才微微推开她,想要替她穿鞋,门被人推开了。   “长庚, 你泡好了没,怎么把人家女师父赶出去了。”张绍华的声音尤为刺耳,他看清屋内景象后, 就吓得走不动路了。   他酒后有些糊涂,约莫看到太傅与师弟抱在一起,他退后两步,“我好像、好像走错门了,太傅也来这里玩啊,我不打扰您了。”   说完就又退出去,关门的时候想到自己师弟好像醉了,落在太傅手里也很危险,刚刚将公主骗走,现在又来太傅,他十分羡慕师弟的桃花运。   本着兄弟义气,他又走进去,大着胆子道:“太傅,孤男寡女好像不太合适,长庚醉了,不如您把她交给我,我给她穿鞋子送回侯府。”   他缓缓走到小榻边上,君琂没有正眼去看他,今晚始作俑者就是这个张绍华。   张绍华被君琂的气势所摄,一步一步挪过去,见她当真是搂着师弟,又不怕死小声道:“太傅,我送师弟回府。”   “出去。”君琂道。声音不大,也是恐吓到卫长宁,但凛冽的气势一点都没有减少。   张绍华欲哭无泪,果然女人都是凶狠的,尤其是做惯高位的女人,李瑾一个黄毛丫头不算,太傅太凶狠了,他三步一回头地离开雅间。   卫长宁靠在君琂怀中,已然处于云端之外,她动了动身子,君琂搂着她的腰。春衫单薄,隔着那层布料,也能感受里面肌肤的细腻。君琂的手想要撤开,手心处都在发烫。   她方撤离卫长宁的腰间,卫长宁就站不住身往她身上倒去,以往澄澈的眼眸里漫过一丝委屈,好似在控诉君先生不该放手。   君琂身子微微一僵,沉默了片刻,没有再伸手,唤着外面的林璇,从她处接过带来的披风给她披上。披风将她整个人裹在里面,只露出一张红通通的小脸。   泉馆占地很大,也很杂乱。君琂不能把人继续丢在这里,小醉鬼失了理智,指不定会做出糊涂的事,张绍华只当她是男子,恨不得找几个女人来服侍她。   林璇带人去给后门那里,君琂扶着醉鬼出雅间,穿过厅堂的时候,恰好见到李瑾。她正在那里与掌柜的交谈,不时四处张望,不死心的张绍华跟着君琂,对于太傅的用心,他实在放心不下,要跟着她将人送回侯府。   君琂道:“张大人将人引开?”   方才冷言瞪他,现在又唤他张大人,张绍华心里实在憋屈,他想着师弟的境遇,遇到刁蛮公主不如跟着太傅,他只好出去试着将公主引去他处。   卫长宁靠着墙壁,阁楼上悬空的琉璃灯很美,映得她眼中晶莹。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君琂,道:“先生、先生。”   小醉鬼声音很大,君琂瞧着被张绍华缠住的李瑾四处张望了下,她忙去捂住醉鬼的嘴巴,低声道:“别说话。”   君琂的手很凉,按在卫长宁的唇角上。卫长宁的舌尖不自觉地舔了舔,湿热感烫得君琂收回手,她如孩童般局促地将手背在身后。   卫长宁歪着脑袋还想要说话,眼看着就要惊动李瑾,君琂无奈道:“听话。”   卫长宁醉眼迷蒙,一本正经回她:“偏要说话,你不能……”话未完就被君琂再次捂住嘴,她不耐地挥开君琂的手,君琂冷眼望着她,颇为后悔过来这里解救小醉鬼。   阁楼上的灯火落在君琂背后,添了几分往日里见不到的柔婉气息。卫长宁痴缠的目光落在君琂蹙起的眉梢上,想起那日皇帝看她的目光,露骨不说,带着侵略性,再这样下去,君先生指不定就被皇帝套回后宫。   她后悔和离了,平白给皇帝这么好的机会。退一步说,若不和离,君相就会一辈子活在自己的阴影下,于她而言,很不公平。君先生明明是她的,皇帝偏偏还要觊觎。   两人离得很近,短暂的清醒后,卫长宁脑子就晕沉沉的,自己脑袋蹭到君琂的颈侧,声音带着酒后的低沉,不甘心道:“你亲我一下,我、我就不说话,什么都听你的。”   她是彻底醉了,若有半分清醒,给她胆子也不敢这么说话。   闻言,君琂犹如被雷击,卫长宁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耳廓,她脸颊一片绯红,若非念着她酒醉糊涂,这样轻薄的话说出口,自己定然不会再理她。   张绍华磨干了嘴皮子,李瑾也不信他的话,急得他心中就像猫抓一样,若是被她发现太傅与长庚在一起搂搂抱抱,天都给她闹塌了。   暗处的卫长宁眯着眼睛,君先生扭头不看她,她就歪着脑袋就要提高声音,君琂回头睨她,她就心虚地垂首。半晌后,又抬头:“你凶我。”   君琂被她气得浑身气血翻动,着实后悔今晚过来,斥了她一句:“不许胡言乱语。”   卫长宁头脑昏得厉害,眼中就只剩下君琂的怒容,暗想,君先生生气也很美。她晃晃脑袋,真诚道:“我喜欢先生。”   君琂还在生气,当即回道:“我不喜欢你。”   听到这句冷冰冰的话,卫长宁不觉生气,反眯着眼睛笑道:“若先生不喜欢我,您来泉馆做什么?”   “路过。”君琂道。她本就是清冷的人,故意说出这样的话也觉得很寒冷,极其容易令人断了绮念。   卫长宁微微垂首,多少受到些伤害,就垂首不说话,侧身而立时,兜帽就落下。君琂就替她理了理披风,柔软的青丝下露出白嫩的小耳朵,一动一动的,灵巧又可爱。   君琂对她没有保持戒心,她在君府时总时不时想起少年,不自觉将她与代王相比较,她比代王听话多了,比代王温顺多了,比代王好看些。   她现在分不清,代王对她到底是何情谊。   厅内的李瑾被张绍华诓去二楼,君琂带着卫长宁去后门,林璇在那里侯了许久,见到两人出来就迎上去,等卫长宁坐稳后,才道:“将世子送回侯府?”   卫长宁一进入暖和的马车,就晕头转向。君琂听闻林璇的问话,想了会儿,就道:“沐国公府。”   林璇领命,将马车停在沐国公府的侧门,不引人注意。   沐国公夫人从府内出来,见到君琂,先行礼。君琂身姿冷峻,眸色如月华,又存几分幽深,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但见她怀中的少年,哪儿不明白事情的原委。   这些日子,卫长宁暗地里来过几次沐国公府,她比起一般少年更显柔弱听话,沐国公夫妇本就喜爱她,又想到她的遭遇,再多的怨气也被心疼掩盖了。   “怎么醉成这样。”沐国公夫人有些恼恨这个孩子的不懂事,君琂则道:“我是在泉馆遇到她的。”   沐国公夫人一听就更加生气了,那个地方说干净也很干净,但什么样的人都有,不比青楼简单。   府门外吹过一阵风,两侧的灯影就在晃动,君琂神色不明,将卫长宁交给沐国公夫人就打算离去。卫长宁靠着外祖母,轻轻哼了一声。   沐国公夫人想着太傅来回奔波不易,就道:“太傅进府歇息会?”   君琂拒绝了,沐国公从里面匆匆赶回来,摸了摸卫长宁微烫的额头,见她一身披风好似是女子的,下意识联想到太傅,就邀请:“今年春茶不错,太傅进府试试?”   春茶是好,太傅府上并不缺,这样的理由有些勉强,但两位老人都这样邀请,君琂再拒绝未免过了,她便应下进府。   卫长宁被人扶进去,沐国公引着君琂去花厅饮茶。灯影绰绰,显得国公府极为安静。   两人在朝堂上不曾多说一句话,若无卫长宁,君琂也不会主动到国公府来。沐国公握着大唐朝三分之一的兵权,行事沉稳低调,也不涉党争,治下严明。几位皇子包括李瑾都生起招揽的心,但他们数次碰壁。   沐国公膝下无亲子,义子与他没有血缘,论最亲的只有卫世子。明眼人都知道沐卫两家不和,就没有人将心思落在卫世子身上。   也正因为有了这点考虑,沐国公明面上才没有认卫长宁,以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若要帮衬,暗地里就够了。   春茶碧绿,香气诱人,君琂品了一口,道:“确实好茶。”   沐国公笑道:“今晚多谢太傅,不然那小子定惹出麻烦。”   “偶遇罢了,其实她的师兄也在,断不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君琂神色清浅,仿若真的是偶遇。   君琂久居府内,或许不知泉馆那些地方,大多是男子爱去,女子断断不会去的。沐国公看破也不点破,又道:“王贵妃召魏珺入宫,好似想让长宁成为宸阳公主的驸马。”   “魏珺断不会同意的,国公爷放心就好。”君琂笑道,对于侯府的事,她比旁人都清楚。魏珺心胸狭窄,若是卫长宁成为驸马,那么卫见绪就永远抬不起头,这是她、也是卫怀慎最不愿见到的事。   君琂清浅的语气回应着,沐国公见她虽是笑言,可眉眼间添了几分朝堂上惯有的厚重气场,失去女子特有的婉柔。   沐国公想起卫长宁女子的身份,不管娶谁都是个麻烦。这些日子他夫人也时常唠叨着这件事,卫长宁已十九了,加之她又是新贵,不少人都想着招她为婿。   他觉得君琂看重卫长宁,或许这些事可以和她商量下,道:“我好友有个孙女,小长宁三岁,眼下也正值婚配,知根知底,想着不如让长宁娶了,这样也不会泄露身份。”   茶盏在君琂手中颤了颤,张口就想答:“很好。”耳畔莫名出现卫长宁那句话:“我喜欢先生。”   卫长宁看似柔弱,事实上自己主意很多,并不好拿捏她,就单看科举这件事,她一条道走下去,不达目的不回头,执拗得很。   虽说她的心思,自己早就察觉,可她亲口说出来还是另外一回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卫长宁与阿齐就像是同一人,身处的境遇不同,让她两人觉得性子不同,可细细去想,总觉得有相同之处。   亦或许她对阿齐不了解,反倒对这个世子了解得很多、很多。   她不说话,沐国公只当她是不赞同,道:“太傅以为不妥?”   君琂放下茶盏,不动声色,道:“此事国公爷问我只怕问错人了,成亲是大事,该问过世子才是,再者世子若不喜欢,易生怨偶。”   沐国公也觉得她说的有理,毕竟沐云的婚事,当初就是两家长辈做的决定,岂料卫怀慎心心念念着魏家的姑娘,现在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重蹈覆辙。   “既是如此,我先回府。”君琂起身,走了两步,她又道:“国公爷且注意些,侯爷为世子决定婚姻大事,小门小户的姑娘也不是好相与的。”   沐国公明白君琂的话,魏珺为了阻止卫长宁成为驸马,必然会迫不及待地给她选个出身低的姑娘,这样就失去岳家的支撑。   ******   卫长宁酒醉,翌日近午时方醒,她头痛欲裂,就像坠入一块巨石,睁眼就瞧到面带怒色的外祖母,她揉揉自己的额头,迷糊道:“外祖母。”   声音低沉,与她白嫩的脸蛋极是违和,沐国公夫人也就不气了,前些日子她问过沈从安,嗓子坏了可能治,好好的姑娘家声音沙哑,听了就让人不舒服。   嗓子是药物所致,药自然是沈从安配的,所以要解还是得找沈从安。沈从安没有把握,想回去试试,却被太傅阻拦了。卫长宁本就生的貌美,凭着声音才没有让人怀疑,若是恢复女儿家的声音,身份定然藏不住。   这样一说,沐国公夫人就连连叹息,打消了这个念头。   见不省心的小东西醒了,沐国公夫人戳着她的脑门,训道:“下次还敢不敢出去随意玩了?”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卫长宁头疼得想不起来,更不记得自己去了泉馆后的事情,不管怎样,先认错:“不敢了。”   听她乖巧认错,沐国公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将国公爷让她娶好友孙女儿的事情告诉她,又添一句:“你去见见人家姑娘,若是不喜欢就作罢,我们不勉强你。”   卫长宁头疼到脑子发懵,当即就明白两位老人的好意,委婉拒绝道:“让您二老费心了,不用看的,我有喜欢的人,虽说配不上她,但是我不想娶旁人。”   沐国公夫人也犯愁,喜欢小郎君也是不妥的,“你喜欢的是姑娘还是小郎君,若是姑娘我就给你提亲试试,小郎君、小郎君就算了,你收收心去见见那个姑娘。”   卫长宁摇首:“是、是太傅。”   门口哐当一声响,沐国公进门被门槛绊住了,他惊得不能自己,走进去,盯着外孙女粉白的脸颊,诧异道:“太傅是陛下看中的女人,你胆子不小,和他抢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事提上议程了。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515075 20瓶、熬夜看lain 1瓶、今天熬鹰了吗 1瓶、绯之小刀 1瓶、3556619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1章   蓦地被训斥, 卫长宁不觉羞愧, 反据理力争:“太傅对陛下无心。”   沐国公就晓得这个孩子不省心, 不答反问:“太傅对你有心?”   卫长宁说不出话了, 有心无心,她也不知晓。她小心地觑着沐国公, 低声道:“外祖父, 我可以试试的。”   “不知天高地厚, 让你父亲跟你后面试去, 我沐家不跟着你后面闹腾。”沐国公气得在屋里来回走动,他昨晚还问起太傅婚事, 太傅不说好也没说不好, 反倒让他问世子的意思。   卫长宁早就会想到长辈不同意,早些年为代王的时候, 皇祖父也不同意, 最后还是在临终的时候给她下了赐婚的旨意,她弯眸笑说:“我自己可以的,外祖父不用担心。”   沐国公气得说不出话来, 少年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皇帝想着太傅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要不然旁人早就给太傅牵线做见证了。   卫长宁被嫌弃后,就自己回侯府, 她再过几日就要去大理寺上任,需要做些准备。   府内阴云密布,除了她以外都显得死气沉沉。卫怀慎来回忙碌数日, 都没有凑够银子,颓丧的垂下眸子,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也很是沮丧,面对妖娆打扮的姨娘灵均也没有多看一眼。   填不了窟窿,不仅仕途断了,极有可能下狱受审。他愁了多日都没有想到办法,卫长庚当真将几家绣坊给他,就算他变卖也不值几个钱。   灵均捧了茶给他,轻柔的话就在他耳畔响起:“侯爷怕什么,夫人应该有嫁妆的。”   嫁妆?他微微一怔,魏家家道败落,怎么会有嫁妆,倒是沐云来时带了很多值钱的,只是她过世多年,也没有了踪影。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那也不够。”   “不够?”灵均一顿,侯府若是败落了,她的好日子就没有了,眼看着舒服的日子刚过了没几日,她试探道:“当真没有办法?”   “能想的都想了。”卫怀慎也觉得无奈,不仅他这么急,其他府邸也是这样,筹集银子都是大事,想借都难。   灵均方想说话,就瞧见夫人掀开帘子走进来,她畏惧魏珺的手段就悄悄退了出去,也不走远就在廊下等着,里面断断续续传来谈话的声音。   “世子年龄不小了,应该要成家。这些日子我相看了几家,陆御史家姑娘就很不错,她的母亲来找过我,妾身觉得孩子不错,侯爷若觉得好,便可交换庚帖。”   灵均蹙眉,御史……好似官位不高,指不定还没世子的大理寺少卿品阶高。   里面又传来卫怀慎的声音,“御史?你不怕丢人?”   “本就是高嫁低娶,他们是书香门第,说出去名声也好听,再者陆家主母娘家是富甲一方府的商户,若是成了亲家,侯府的危险可就解除了。”魏珺的声音轻轻柔柔,很是动听。   听到这话的灵均惊得说不出话来,侯爷竟然让世子娶见不得人的商户之女。世子现在初入朝堂,许多人上赶着要招她为婿,若是可以得到岳家的扶持,仕途定然很顺利。   眼下若是娶了御史的女儿,会让旁人嗤笑的。   卫怀慎的声音多了些许沧桑,“这样也好,横竖以后世子的位置会给绪儿,也不会给侯府丢人。”   他说得理所当然,灵均吓得不敢再听下去,心中发冷,忙悄悄离开。都是他的儿子,对待的态度这么不同,世子的未来就必须给侯府解除危机,而二公子就是坐享其成,等着继承侯爵。   走回自己的院子,都觉得心有余悸,果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就不会疼着宠着。夫人将世子当作眼中钉,现在侯爷帮衬着,可见这桩婚事板上钉钉的。   夫人得势,见不得她们这些得宠的妾室,也就没有好日子过。灵均敏锐地感觉到,世子不像表面那样软弱,若真的这么不堪,也不会一跃而上至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且中间没有侯府的帮衬,她将疑惑放在心里论了论,这其中当然不会像外面说的那样,都是运气使然。   以后卫国侯府或许就是世子当家的,那么她现在抛去橄榄枝,世子也会给她一条出路的。   她在自己院子里走动了几番,悄悄去浮云阁找方氏。   *****   大理寺事务繁杂,牵连到朝堂上每一处,这个位置看着不打紧,可每府都会生事,且这次查账便是大理寺占主要位置。卫长宁上面有大理寺卿,她方入大理寺,什么都不懂,侯爷更不会提点她一句官场上的事。   她想着从其他同僚那里借些关于大理寺的文书来看看,肯上进,又有前世的经验做底子,应该不难的。   无人帮她,她便自己去对付,只要侯府里的人不给她添乱,就足够了。   她新得许多书,就坐在案后看着,格外仔细。方氏在外面徘徊许久,忍不住推门去打断卫长宁看书。卫长宁见她眉色忧愁,想起近日侯府里发生的事,应该不会令她如此烦恼。   绕过案后,扶着方氏坐下,好脾气道:“乳娘这般模样,可是又是谁惹您不开心了,告诉我,我去给您出气,可好。”   她这么一哄,方氏就更加烦闷,一股脑地将灵均的话都说了出来,最后骂道:“侯爷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御史的女儿如何配得上您啊,就为了银子要卖儿子啊。”   卫长宁唇角弯了弯,道:“我的婚事,他还不能如此武断,乳娘且放心就是,既然我晓得了就会阻止,我心里早就有人了,哪这么容易让别人占去位置。”   她一点都不在意,方氏就更加心疼,侯爷夫妇真不是东西,眼看着世子前程这么好,不想着拉一把,竟扯起后腿,若是夫人还在世,哪儿会让他们这么猖狂。   卫长宁立即让人去查这位姓陆的御史家,她回卧房看到那盏花灯,不由笑意涌上眉梢。   与此同时,她名下的银号也被卫怀慎翻了出来,君琂早有准备,倒是没有生事。几日后,林璇禀告她:“卫国侯的空缺都补上了。”   君琂手中的笔一顿,道:“卫长宁名下的铺子动了?”   “除去几家绣坊外,都没有动。卫国侯最近与陆御史走得很频繁,似是要议亲了。”林璇道。   “议亲?”君琂也有些意外,想到卫见绪今年好似十七,到了议亲的年龄,便道:“他补上就勿要再盯着了。”   林璇见太傅并未抬头,对此事并不在意,恐她误会其中的事情,就主动解释道:“卫国侯是为卫世子议亲的,最近很多人向他示好,他选的是陆御史家的嫡长女,两家谈得甚好,好似快要交好庚帖。”   君琂在看大理寺呈上的案录,忍不住朝林璇看了一眼,眼中更罕了一股冷意,道:“他不觉得门不当户不对?”   林璇嘲笑道:“陆家替他填补空缺,世子夫人的名分便卖给陆家女儿了,这些都是瞒着卫世子的,她最近要去大理寺上任,忙得脚不沾地。”   君琂放下羊毫笔,靠在那里揉着额角,倦怠道:“你且明日去跟着看看,卫长宁如今水涨船高,小小御史的嫡女想是花了番心思的。你命人去将卫怀慎舍长子、溺爱次子的事透露过陆御史。”   “是。”林璇心明,卫世子的婚事,太傅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   魏珺为这件婚事极是卖力,卫见绪又如愿去国子监读书,侯爷的事情也解决了,灵均那个贱蹄子也不敢随意过来。侯爷对这桩婚事也觉得满意,对她高告看两眼,下药的事情也都过去了,夫妻两又是和和美美的。   唯有一件事觉得不舒服,卫长庚那个小子还占着世子的位置,想想就生气,当年死的是卫长宁,如果死是卫长庚,一个小丫头就好对付多了,也不会抢着她儿子的世子位置不放。   卫才庚现在去了大理寺,人人见她一副好相貌,就连王贵妃都想要她尚驸马,幸亏她反应快,谎称幼时订亲,要不然所有的好事都让卫长庚占了。   陆御史的嫡女曾遥远见过卫世子一眼,只知道世人将她比作潘安。陆卫两家的婚事就差交换庚帖,她就想见见卫长宁,魏珺觉得这样也合理,就下帖子约陆家夫人过来游玩。   又特地让卫长宁留在家中,请假一日。   卫长宁知道后,懒得搭理魏珺,直言没有时间,方去大理寺,很多事情都在慢慢学,怎会有时间陪这些女人闹腾。   魏珺被她这么直白的拒绝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睛翻了翻,就要晕过去。卫长宁伸手虚扶她一把,淡淡笑道:“夫人若是不舒服,不如去请大夫看看,在家休息几日,就不要随意出门,省得在旁人家晕倒,吓到人家就不好了。”   她的态度与往日大不相同,也不再是柔弱的样子,令魏珺看不明白。她一恍惚,人就不见了,气得她眼中发出阴狠的恨意,怨毒都刻在了脸上。这桩婚事势必要快一些进行了,不然就会夜长梦多。她就不信,卫长庚一个人在朝堂上还能怎么顺风顺水。   卫长宁将人气到后,顿觉舒服很多。她想起自己的婚事,陆家那边想结交的是侯府世子,岂料她并不得宠,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拉下来,不如有父有母的卫见绪吃香。   只要陆家聪明些,就会明白她这个世子并不像表面那样风光,那么议亲的对象可能就不是她了。陆家笨也没关系,她只有让人变聪明的办法。   傍晚下衙后,她拐道去沐国公府,今日去蹭顿晚饭。   沐国公府显得有些冷清,比起浮云阁还是热闹些。沐国公义子穆稷也在府内,恰好是摆饭的时候,听到卫世子来了,都是一愣,欢欢喜喜地请人进来。   自从上次知道卫长宁想娶太傅的事,沐国公见她就没有好脸色。今日见到她来蹭饭,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身不理她。   沐稷的长子沐柯比卫长宁小一岁,他见祖父不高兴,主动将卫长宁拉一旁去。他并不知晓卫长宁是女子,大家都是表兄弟,勾肩搭背都是常事。   只是他还没搭上小表哥的肩,就被祖母推到一旁去,训他:“勾肩搭背像什么样子。”   沐柯觉得奇怪,给自己辩解道:“搭下而已,我和小表哥都是男子,我搭她的肩膀,又不会碍着男女大防,祖母好生奇怪。”   闻言,沐国公夫妇狠狠剜了卫长宁一眼。卫长宁莫名觉得委屈,这个小表弟真是个直男。她讨好地笑了笑,饭桌上她主动问起沐柯的婚事。   要成亲的人都显出几分腼腆,尤其是沐柯这种鲜少与女子说话的男子,他傻乐了两下,笑道:“定了,再过一月就要成亲。”   两人中间隔着沐国公夫人,卫长宁探着脑袋,问他:“哪家姑娘?长得好看吗?”   她歪着脑袋,眸色极为清湛,雪白柔嫩的肌肤让人恨不得捏两下,与她很近的沐国公夫人顺手捏了一把,骂她:“他娶姑娘,好不好看与你有什么干系,想要漂亮的自己去娶。”   这话一说,众人都笑得前俯后仰,卫长宁就道:“侯爷给我定了,陆御史家的姑娘。”   众人还未笑完就变得凝滞,沐柯先道:“御史与侯府,门不当户不对,表哥是否贪念人家姑娘的美貌?”   卫长宁摇头,反问他:“表弟见过陆家姑娘?长得好看吗?”   又是这句话,沐国公夫人没有再骂了,这下问的算是她自己媳妇了。沐柯这些日子相亲见了很多姑娘,这位陆家姑娘倒是没见过,他遗憾道:“没见过。”   沐国公听出卫长宁的话意,不是喜欢人家姑娘,甚至连姑娘是何模样都不知道,他冷着脸不说话,其他人就不敢再说话了。   一顿饭,吃得极是无味。   饭后,沐国公将卫长宁留下来,问清这件婚事,她是否愿意。   卫长宁自然是不愿意的,也将卫怀慎用陆家银子填补空缺的事告诉沐国公,她在大理寺的这些日子,将卫怀慎补帐的事查得很清楚,十几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的,借了还要还,这下与陆家联姻,陆家心甘情愿,自然就不用还了。   多省事。还可以趁势打击她,一箭双雕。   沐国公在官场上的时间比卫怀慎久远,明白这等心思后,气得摔了茶盏。陆家想要攀高往上,卫怀慎心急要银子,哪会不应。只是这样的事情,就算他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两家早就不来往,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外祖家也做不了什么。沐国公气得脑门疼,回身就见卫长宁神色如常,他怪道:“你有办法?”   卫长宁眯起眼睛,眉眼弯弯如月牙,道:“庚帖未换,这桩婚姻就做不得数的。”   沐国公皱眉,瞬息就猜到她的用意,坐回去,顿了顿,道:“你想让我给你提亲?”   卫长宁沉默不语。   沐国公口中不说,心中就想她是痴人做梦,太傅高洁,怎会看上这个傻世子,提携不过还她救命的恩情,断断不会应承的。   陆家姑娘也是不能娶的,唯有娶他好友的孙女才能继续掩藏身份。卫长宁的性子就他母亲一样,一条道走到黑,不入死路断不会回头,让她娶旁人,只怕多半不会同意。   他想了想,道:“我可以豁出去替你试试,太傅若拒绝,你就死心娶我给你安排的姑娘,陆家那里想来你自己有解决的办法了。你若同意,我明日便去太傅府,若不同意,你便自己去闹腾。”   卫长宁也摸不清君琂的心意,她踌躇了会,就道:“听外祖父的。”   听她松口,沐国公也大为放心,太傅多半是不同意的,横竖走一遭让她死心罢了。   ****   陆家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知道卫长庚不受宠爱,就想将女儿嫁给卫见绪。都是卫家的儿子,外人也不会说什么。   卫怀慎得了银子,听说他们要换人,当即也不同意,这样的岳家不得势,卫见绪以后抬不起头来见人。他不愿松口,陆家自然不肯,两家就这样僵持下来。   沐国公为了安卫长宁的心,在休沐那日,亲自去太傅府。婚事一向是父母做主,可太傅上无父母,她又是果敢决断的女子,婚事就该她自己决定。   对于沐国公的到访,君琂没有惊讶,吩咐人下去奉茶,随意道:“我先恭喜国公爷。”   沐柯的婚事定下,很多人都舒了一口气,君琂自然要先恭喜的。她神色宁静,没有朝堂上清冷威仪,一派宁和温婉。她与同龄女子不同,数年朝堂的经验积累,令她喜怒不形于色,高洁如同池中白莲,不染淤泥。   沐国公虽年长于她,也摸不透她的意思。他品了口茶,说明来意:“不知太傅觉得长庚这个孩子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外祖父一看就不是好好干活的人。   外祖父:那是因为作者工资不到位。   作者:不背锅╭(╯^╰)╮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 1枚、choupizhuo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菇凉 1枚、风中凌乱oO 1枚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林雕 1枚、胖小娴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至冬 30瓶、28674897 10瓶、gt 10瓶、略略略 10瓶、于陌之 5瓶、希沫 3瓶、绯之小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2章 四十二   查账的事进入尾声, 卫长宁让人分档记录, 再仔细核对上向上报去。不多时, 有人来报案, 衙内没有旁人在,她只好跟着去走一趟。   大理寺办案, 历来是令人胆颤心惊。死的是户部主簿。涉案的是个大汉, 见卫长宁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 出言就想敷衍她。卫长宁不与人多话, 查清了直接将人带回去。   大汉不肯,叫嚷着冤枉, 卫长宁挥手让人堵住嘴巴带走。她在后面善后, 正准备回大理寺,远远地见到李瑾打马而来。   上次在酒肆将她赶走, 想来她还记着, 卫长宁转身就躲进一旁的铺子里,避避总是好的。   李瑾是见到大理寺办案才走过来的,打马转了一圈没有见到卫长庚, 看着大理寺的其余人在善后, 她问:“你们卫少卿去了何处?”   他们都回答不知道。李瑾觉得奇怪,她今日得空过来看看,大理寺的人说她出来办案, 就顺着找过来,结果又找不到人。她没办法,就只好顺路找回去。   卫长宁不想见到李瑾, 打马就去户部找证据。   户部署衙里也有些乱,卫长宁亲自去找死者遗留下的物品,她命人打听死者在世的过往事迹。从死者家里来看,死者是被人一刀毙命,手法熟练。   死者是户部的人,自然就财政有关。卫长宁回大理寺后,理所当然接下这个案子,她对于查案也是一窍不通,唯有翻看前人的案例。   她在户部忙了几日,才在下衙后得空去沐国公府。陆家与卫家的婚事僵持下来,两方都不愿松口,卫怀慎不喜嫡长子的事,很多人都隐隐感知,陆家更觉惶恐,死咬着不松口。   沐国公还未回来,她就在一旁候着,沐国公见她小脸好像又瘦了些,眉眼带着些许憔悴,忙命人端些点心过来给她先垫着。卫长宁无心吃点心,先道:“外祖父见过太傅吗?”   闻言,正在吩咐婢女去厨下拿点心的沐国公夫人脚步一顿,她面露为难,道:“听说宸阳公主对你有意?”   话题有些偏了,卫长宁心中咯噔一下,语气里的焦急淡去几分,反问道:“她的原话是什么?”她早该想到了,君相那样城府的人,怎会想与她在一起,是她太不自量力了。   她的脸色遽变,沐国公夫人如何也不会将太傅原话说出来,就道:“总之她不愿,你二人天差地别,何苦纠缠呢?再过几日你外祖父去洛阳,你若无事便跟着去看一眼,如何?”   去洛阳,自然去沐国公好友家中,看一眼,大概就是看那位姑娘。卫长宁摇首不应。又恐伤了二老的心,就道:“好,只是我手里户部案子还未结束,等、等些时日,我就去,可好?”   她弯弯唇角,没有显出颓唐的神情,可眼中一片黯淡,哪有来时那样明亮有光。沐国公夫人觉得逼她太甚也不好,就点点头,留她吃饭。   卫长宁依旧摇头,苦涩道:“我想起那个案子有些疑惑,现在趁天色早,去看看,也好早日结束。”   沐国公夫人见她这样强撑着精神,老老实实的听话,她也跟着心里不舒服,若是旁人,勉强也可以娶,但是太傅,权倾朝野的女子,皇帝都不敢勉强,何况她这个初入朝堂的新人。想着留她在这里也让她不自在,就亲自送出府,见她打马离开,才转身回府。   太傅原话:她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待她没有男女之情,成亲之说更是荒唐。   *****   当日夜里春雷阵阵,破天的大雨而下,书房里的窗户被风吹得咯吱作响,桌前的烛火也跟着颤动,光线忽明忽灭。   方氏推开门,见卫长宁还没去休息,就拉着她回屋去睡觉,吹灭烛台,将人推进卧房。卫长宁脑子里都是户部那件案子,最近查到户部将死者拨下去修建堤坝的银子与账目对不上去。   他被人杀死多半与堤坝有关。堤坝在洛阳与长安城交界的郡县,她想着明日要不要带人实地勘察下,这样处理案件也较顺手。   这样想着,一抬头就看到花灯被风吹得摇晃,她忙去扶好,道:“乳娘帮我收拾下行囊,我要离开长安去洛阳,约莫要去四五日。”   她出门,方氏就不放心,自己又不明白官场上的要事,嘱咐几句小心的话,想让阿碧跟着,女孩子细心,也能妥帖地照顾世子。   卫长宁躺下的时候,听到乳娘说阿碧,顿觉头疼,拒绝道;“我是去办案子,阿碧跟着不合适,且我不想见到她,乳娘给她重新找个正经的人家,跟着我只会误了她一生。”   她鲜少这么严肃,方氏被说得无话可说,就应了一声,阿碧是她准备这么多年的,岂会这么简单就让她嫁人。   第二日,卫长宁去大理寺向上峰言明案情,又请了几日假,带人去郡县查案。   朝堂上表面风平浪静,君琂做事不动声色,秦王被禁足王府,李瑾趁机插了几人进来。这些人在君琂眼中都是无关紧要的虾米,她也顺势而为,没有惊动旁人。   长安城今年的雨水比较多,淅淅沥沥下了好几日,雨不大,但是没完没了地在下,阴雨天气总让人跟着心烦。早朝时,秦王一党的人想要让皇帝放人出府,李瑾倒是给挡了回去。   两方人马争了几句,被皇帝训斥叫停,也没有说放,更没有说不放,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下朝后,君琂回身朝人群里看了一眼,并没有卫长宁的身影,她好像几日没有看到人了,难道病了?   她心有不定,卫长宁不是惫懒的性子,初入大理寺,应该会更加努力,不会无趣缺勤。前面卫怀慎与蔺相走在一起,蔺相今日屡屡受挫,没有往日那样得心应手,都是在朝廷当差数年的老臣,将对方心意猜得八九不离十。   偏偏君琂不按常理出招,科举作弊,年年都有,本无大碍,偏偏今年蒋怀死揪着不放,大闹琼林宴,将那层光鲜亮丽的窗户纸给捅破,便宜君琂与皇帝。   蔺相与君琂愈发不对付,两人甚至连见面都不说话,他与卫怀慎说起国子监的事。卫见绪今年进入国子监,是蒋怀点头的,其间还是蔺相出力。   君琂心不在焉,韩元走过去,也发现她的不对劲,道:“太傅不舒服?”   前面的蔺锡堂与卫怀慎顿住脚步,齐齐回身看着君琂。君琂神色淡然,道:“春雨连绵,都会让人不舒服。”   韩元鲜少过问朝堂纷争,听了这话,也叹息道:“洛阳那里几日暴雨,听说下游百姓遭难。”   “天灾自然避免不了。”君琂道,说完便匆匆离去。   洛阳那里来的奏报堆满御案,朝臣自然知晓,渭河下游的河流暴涨,有的甚至淹没河田,春耕方播种,现在被雨水全被糟蹋了。   君琂去署衙,恰好遇到大理寺卿来禀明事情,她接过记录在册的文书,随意道:“你们卫少卿几日未上朝,莫不是请病假了?”   大理寺卿没有想到太傅会问起这些琐事,跟着愣了下,就忙解释:“前些日子户部死了一主簿,卫少卿顺着线索就去洛阳,已去了三日,若是顺利,再过两日就该回来了。”   “若是不顺利,她该什么时候回来?”君琂眸色微冷,攥着文书指尖发白。卫长宁在长安就像寄水的浮萍,没有其他世家子弟那样的家族根基,命运是好是坏,单凭她自己一人。且刺杀的事刚过去不久,她竟有胆子跑去暴雨数日的洛阳。   大理寺卿被太傅的话问得彻底发懵,还没想好怎么回事,就听到太傅发话:“让她即刻回来。”   言辞肃然,莫名的狠厉让大理寺卿更加看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他看着太傅在文书上勾勒出不妥之处,旋即又还给他,打发回去重新写。   他莫名憋屈,低头看着红字的地方,不过小毛病罢了,太傅比起旁人要严苛多。收好文书,就回大理寺,走了几步就听到太傅唤他。   君琂吩咐他:“卫少卿去洛阳查的案子,你将相关文书案录都送过来。”   大理寺卿听完,忙回去亲自将文书找好,亲自去署衙送给太傅。   寻常案件,是杀人引出来的贪污案子。君琂细细看完后,觉得许多地方都不妥,户部小小主簿莫不是向天借的胆子,敢将洛阳下属郡县的工程款贪污。   她将文书重新整理好,眉梢拧了拧,吩咐大理寺卿:“这件案子背后定有旁人,你将案子交于刑部,两司共查,另外即刻将卫长庚调回来。”   外面小雨渐成磅礴大雨,大理寺卿见这般大的雨本不想去外面,犹豫了会,不愿在太傅面前落下不好的印象,咬咬牙冒着大雨钻进马车里,吩咐车夫去刑部。   大理寺卿方走,太极宫内侍就过来请君琂入宫。君琂无暇分身,望着外面雨势,吩咐陆琏去洛阳找卫长庚。   陆琏觉得奇怪,又不好多问,领了十几人策马去洛阳。   君琂冒雨入宫,雨水打湿了衣衫,她正想着要不要去偏殿换身衣裳,高逸走过来,趁无人之际,装作行礼的时候,低声道:“太傅入殿小心些。”   说完便转身走了,好似就只是过来行礼。   君琂怔了怔,与皇帝相处这么些日子,皇帝的心思,她一直都很清楚。进入偏殿后,跟着她的是个小宫人,约莫年龄不大,想来不是御前伺候的。   她脱下外袍的时候,状似无意道:“你多大了?”   小宫人在屏风外候着,陡然听到太傅说话,紧张得回话:“十、十五了。”   “多大进宫的?”君琂的声音比寻常柔和许多,小宫人也轻松许多,道:“八岁那年进宫的。”   君琂更衣后,上下将宫人打量一下,解下自己随身的玉璜,交给小宫人手里,道:“进宫这么多年,应该知晓去长秋宫的路,将这个交到长秋宫人手里,就道太傅交于你的,春色无边,望皇后殿下保重身子。”   小宫人不敢接,踌躇地站在原地,长秋宫是宫里最森严的地方,她们这群小宫人是轻易不敢去的,更别提敲门递东西。   时间不等人,高逸在外面催促,君琂将玉璜递至小宫人手中,道:“不过去送个无关紧要的东西,长秋宫人不会为难你,你若办好这件事,以后宫里我会护你周全。”   ‘护你周全’四字给人的诱惑太大,宫廷生活朝不保夕,今日高高在上,明日指不定就跌落尘埃。太傅是权臣,就连陛下都要给几分颜面,小宫人想了想利弊,若是得罪太傅也会遭难,她点点头:“好,奴婢这就去。”   皇帝那里确实等了很久,从派人去请到君琂入殿,足足一个多时辰。历来只有旁人等他,现在枯坐着等人,心里愈发急躁。   君琂进殿,一眼没有瞧皇帝,垂眸凝视脚下。   皇帝就像平常那样说起今年新晋的数名新人,一甲三人都是科举走上来的,理论优胜旁人,卫长宁等于是荐举而来,他亲自考校后才指命大理寺少卿,实际能力比其他三人好了很多。   他说着,君琂便垂眸听着,并没有应付之意。皇帝觉得无趣,凝视君琂顾盼神飞的姿容,殿内烛火令她身上镀上一层淡淡金辉,气质清正,让他心里痒得很,这样有才有貌的女子,比起后宫那些庸脂俗粉、整日就知给他添乱的妃嫔好了很多。   皇帝停下来,君琂将自己随身带来的奏疏递交上去,道:“刑部主簿贪污修建堤坝的银子,想来不是他一人所为,背后定有高官,且他被人所杀,更显此案不简单。大理寺少卿卫长庚已去洛阳查堤坝,另臣令大理寺卿与刑部共同审理此案。”   贪污的案子年年都有,皇帝也不觉得奇怪,接过奏疏看了一眼,敷衍道:“太傅做事,朕很放心。”   皇帝走到她的身边,垂目看着她素净的脸,俏丽的鼻尖、薄扇似的长睫颤动,他欲伸手握住君琂纤细的手腕。   君琂察觉到皇帝异常的举措,微微退后两步,全身的血液都似凝结,她凝神道:“陛下若无事,臣先退下。”   “不急,朕今日无事,想起太傅棋艺了得,不如与朕对弈?”皇帝摸了空,也不计较君琂的无礼,视线在她身上流连了须臾,才转身走去一旁早就置好的棋局。   君琂走不得,只好随着皇帝走过去。今日面对皇帝,她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皇帝棋风步步为营,前面善于伪装弱小,等敌方失去谨慎,在设局围杀。   君琂则不同,与皇帝对弈不需求胜,打发时间,带着皇帝走几遭就行了。   皇帝见到对面君琂软绵绵的棋风,求胜心减小很多,他目光动了动,道:“听说太傅对卫长庚很关注?”   “陛下看重的新人,臣自该要替陛下培养。”君琂道,她目光凝视棋面,并没有分半寸给皇帝。   皇帝见她这么平静,心中也了然,落下一子后命人奉茶,道:“阿瑾对卫长庚挺看重的,男才女貌,卫长庚与代王有几分相似,可惜他早就定亲,不然朕想招他为婿。”   殿内盘龙铜鼎熏着龙涎香,袅袅如云雾。皇帝接过内侍的茶,又道:“太傅试试这贡茶,味道不错。”   君琂颔首,并未去接茶盏,反执起黑子,道:“卫少卿去了洛阳查案,人不在长安城。”   “哦?”皇帝诧异,将目光落在君琂执黑子的玉手上,指甲带着淡淡樱色,不曾涂着丹寇,却格外觉得优雅。他将视线上移到君琂微抿的唇角,继而是水光盈盈的眸子,又道:“太傅怎地不喝茶,春雨连绵,茶也可去去寒气。”   他再三催促,君琂怎会不明白茶无好茶的缘故,她神情淡漠,端起茶水微微抿了一口,道:“臣输了,署衙有事,臣先回去处理。”   皇帝见她饮茶,更不舍放她离开,在人离席时率先拦住她,凝视她宁静的神色,这样的女人美色.诱人,才智惑人,男人都会动心。然而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只有他才能摘下这多带着倒刺的花。   眼前人影幢幢,君琂本能地后提两步,掐着时间,小宫人送信应该回来了。她扶了扶额头,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皇帝见她眸色恍惚,知晓药效上来了,站在她身前也不让步,眸中带着得意,道:“太傅急甚,陪朕走一局再走不迟?”   君琂头晕,往后又退了两三步,努力站稳自己的身子,避开皇帝探视的目光,回道:“陛下,臣改日再陪陛下对弈。”   她一味逞强,更掀起男人的欲望,皇帝不愿将她放走,便道:太傅好像累了,不如去偏殿休息,可好?”   他声音轻而柔,反添起君琂心中的恶心,她拒绝:“不用了,臣回府。”   君琂困意涌上头脑,脚步晃悠两下,皇帝立即命人扶她去偏殿,他自己也跟着进去。   偏殿内暖意袭人,皇帝盯着床榻上的女子,幽幽笑了笑,不入后宫也可以成为他的女人。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若是连个女人都无法摆平,岂非太过窝囊。   作者有话要说:  契机。   作者有话说:不要打作者啊。   月底了,你们给我营业液,我明天双更,日万可好?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至冬 42瓶、_言 40瓶、叫啥好呢? 20瓶、31515075 10瓶、free. 5瓶、嗷呜呜呜 5瓶、小怂 5瓶、绯之小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43章 四十三   皇帝俯身过去, 望着君琂倾城的容颜, 瞳孔微缩, 涌动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伸手就想除去君琂的外袍。   正是兴奋时,高逸的声音突然在偏殿外响起:“陛下, 长秋宫来人请您过去, 道是皇后殿下不太好了。”   皇后一直是皇帝认为唯一对不起的人, 偏偏她无欲无求, 皇帝想弥补都没有办法,他心头一股怒火, 不知如何发泄, 眼见着君琂现在任他摆弄,机会难得。   他不想理睬, 外面又想起高逸的声音, 很是急迫。他忍了忍血液里潮动,吩咐人将君琂看好,等着他回来。   小宫人去而复返, 趁着无人溜进偏殿里, 捧着一杯水喂着太傅饮下。不多时,君琂就悠悠醒过来。她低眸看着自己身上完整的衣袍,心中大为松口气, 见小宫人依旧端着水杯,就掀开被褥,朝外走去。   她头晕目眩, 蹒跚两步,小宫人上前扶住她,道:“殿下让奴婢送您出宫。”   君琂没有拒绝,皇帝不在,宫人断然不敢拦住她离开。她匆匆离出宫,到宫门口的时候,林璇见到她神色不对,身影单薄,忙走过去从小宫人手里扶住她,对着小宫人道谢。   两人上马车,林璇以手贴着君琂的额头,体温正常,怪道:“您怎么了?脸色好差。”   “累了,先回府。”君琂神色略显憔悴,神智尤为清晰,一双眸子似凝结寒冰。对于皇帝今日的恶行极为不耻。她靠在林璇肩上,脑海里乱作一团,皇帝敛权,若真的有皇权尽收的那日,只怕她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林璇不知宫里发生的事,见太傅确实累了,就不敢打扰。   今日的雨格外大,君琂是被雷鸣惊醒的,她起身推开窗户,春雨顺着风斜斜打进来,只瞬息就将自己的发丝打湿。   林璇听到屋里的声音,推门进来,手中持着君琂的玉璜,道:“这是宫里送出来的。”   君琂关好窗户,将玉璜接过来,道:“南山道观那里怎么样了?”   林璇道:“问过一些老人,当年确实有位山脚下的姑娘在道观里打杂,她好像有个孩子,当时带上道观的。”   君琂一惊,反问道:“未婚生子?”   “这个不清楚,她是病死的,孩子也不知如何处置的,去了何处无人知晓。”林璇也觉得奇怪,这个孩子也就凭空消失了,怎么也查不到。   君琂微微蹙眉,朝着林璇道:“你继续派人跟着,那个孩子、我猜应是五殿下。”那位老妇人说的是姑娘而并非是妇人,就可断定是未嫁人。未婚生子的姑娘到底不洁,道观是不会收下做打杂的。   ****   次日大雨依旧没有停,早朝上皇帝的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太傅身上,站在君琂身后的沐国公察觉到皇帝的眼神,蓦地觉得自己替卫长宁做的决定是正确的,就算太傅同意,皇帝也会陡生波折,痛苦的还是那个孩子。   君琂在朝会上鲜少会说话,她一直聆听其他朝臣的话,事关大局,一早便吩咐门人说话。今日说的是刑部主簿被杀的案子,蔺相觉得小题大作,此事放在朝会上来议论便是耽误大家时间。   争论几句后,谁都不让。   这时外面匆匆跑来一人,满身雨水,慌张道:“洛阳城外五十里的、郡县堤坝决堤了。”   音落,满朝寂静,方才争论不休的人好似都成了哑巴,无人再敢说话。   君琂出列,看向那人:“百姓如何?”   那人从洛阳而来,奔波一夜,筋疲力尽,面对皇帝与这么多权臣,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哆哆嗦嗦地开口:“卫少卿于昨日疏散百姓,房屋良田毁得多,百姓逃得快没有遭难。”   所有人松口气,君琂心有不安,又道:“你是卫少卿遣来的?”   “不是,卫少卿于昨晚就不见人了,我们洛阳令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人,现在百姓聚集在一起,无粮裹腹,大人恐压不住,特向长安求援。”   君琂沉默,没有再问。反是有人开口:“卫长庚这是逃了,弃百姓于不顾。”   卫国侯被朝臣围观,脸色极是难看,低低骂了一声:“逆子。”   沐国公想说话,前面的太傅侧身而立,摇首示意他莫开口,他忍忍怒气没有再开口,由着这帮人在嚼舌根。   一旁御阶下的韩元开口道:“他为何要逃,决堤之前,是他疏散百姓,再者他是大理寺少卿,是去查案,又非是他贪污受贿。只怕他是凶多吉少,此案背后是有人贪了银子,想必他已经查到了,莫不是与刑部主簿一样遭了黑手?”   他不涉党争,这样层层分析下来,也很在理,其他人找不到反驳点就只好默认。   蔺锡堂见君琂不言语,就先道:“陛下,此时应该想好如何安置难民,长安离洛阳如此之近,若不妥善处理,只怕难免会涌向长安城。”   皇帝听他们争论这么久,都是无关紧要的话,听到蔺锡堂提议,便道:“指令何人去比较合适?”   去善后的事都不是好差事,外面天气十分恶劣,人人都不应,兼之听到卫长庚都跟着生死不明,吓得他们都做起缩头乌龟。蔺锡堂的人毛遂自荐,皇帝也不肯用。   君琂的人没有得到她的吩咐,也都不应皇帝的话。最后满殿的人都不说话,蔺相踏前一步,想自己亲自去洛阳,那件案子背后多少牵扯到他的人,卫长庚初生牛犊不怕虎非要查清楚,才引来这么多事。   他还未说话,就见眼前人影一晃,清冽如泉水的声音响起:“陛下,臣愿前往。”   满殿的人抬首看向太傅,君琂身影绰约,如青松挺立。蔺锡堂暗道不好,忙开口反对:“太傅怕是不合适,外面大雨磅礴,您身子也受不住。”   君琂并未应他,这样无视令他颜面有损。蔺锡堂一个眼神,下面就有人出来反驳。皇帝则坐山观虎斗,不发一言。等到太傅一党占了上风,他才道:“太傅所求合情合理,另外朕让沐稷沐将军随太傅一同前往。”   沐稷是沐国公的义子,听闻皇帝点名,也正合他的心意,卫长庚不见了,他的义父必然也着急。   ****   洛阳城外的郡县早就乱得不成样子,堤坝蓄积的河水在瞬间淹没屋舍,来不及跑的百姓就被水冲没,惨叫声隔得很远都可以听到。   卫长宁两世都没有见过这种惨像,百姓这般的遭遇还是与上层高官有关,他们修建堤坝时若不偷工减料,堤坝也不会这么容易被冲,百姓更不会受这等无辜的灾难。   虽说百姓大多性命无忧,可都失去房屋良田,大雨之下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好在洛阳令及时送衣又开辟出些空屋子让百姓居住。   洛阳令容湛新上任,适逢科考后的换血,他接手洛阳不久还未查出账目上的问题,卫少卿恰带人过来,两人合力查长案子的源头,配合也算默契。   他疏散百姓后,就找不到卫少卿,急得他整日没有睡觉。午后才在百姓堆里找出灰头土脸的少年。容湛知晓这里缺人指挥办事,洛阳城内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只好让卫长庚继续留在县里,等着长安城派人来接手。   少年看似柔弱,做事果断,对于疏散百姓这件事前后考虑的事情太多,他不敢做决定,是卫长庚力劝他,堤坝因偷工减料的缘故,已出现细小的裂缝,若不将下游百姓疏散,上万百姓就会有生命危险。   县里挪出一条巷子作为难民避难的地方,数日的大雨稍微停了下来,所有人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又会再来。   巷子里搭了粥篷,元安在看着那些人施粥,卫长宁在屋里整理案子相关文书证词,这些东西一式两份,就算她的这些被人抢走也没关系,容湛那里还藏着这一份。   外面依旧很吵,很多人染了风寒,大夫来回忙碌着,药草不够,卫长宁让容湛在长安城救援前先去城里药铺搜些过来,救人要紧。   孩子在大人怀里哭个不停,高热不退,卫长宁就弯腰去哄着孩子,其余病患也在那里哀嚎连天,雨水后的春风都带着冬日的凌冽寒意,让病情愈发恶化。   卫长宁一身衣袍贴身,腰间玉带显得身姿纤细,她在一旁看着药炉,不时去哄着哭泣的孩子。元安接过她手里扇着炉火的扇子,一面见世子哄着两岁大的孩子,他小心道:“世子您注意些,别过了病气。”   孩子母亲也听到了,她尴尬地将孩子接过来,少年是这里最大的官,长得细皮嫩肉,比女子都要美丽,身体看着也消瘦,她笑道:“大人去歇会吧。”   卫长宁不着痕迹地睨了元安一眼,接过蒲扇,将他晾去一旁,这里摆了许多药炉,日夜有人看着。白天是她,晚上就是小药童,这里太乱,恐有人在药里做怪,她只好自己看着。   天气阴沉,好似随时就有大雨,药棚下躺了很多生病的百姓,卫长宁亲自命元安将药送去,自己看着炉火,回首的时候听到巷子口传来吵杂的声音。   不知发生何事,她忙唤元安:“元安,去巷口看看,快去。”   为了防止有人闹事,洛阳令在回城的时候留下几十人在这里,可这里百姓成百上千,两下对比就不够用了。她在巷口留了几人注意动向,细细聆听,显然是她的人在说话。   元安从药棚里钻出来,撸撸袖子就往巷口那里跑过去。恰好药汤好了,卫长宁将药汤倒出来,自己依旧注意巷口的动静。   现在没有下雨,几排药炉就搁在外面,冒着浓浓烟火,卫长宁被呛了一通,眼睛熏得通红。眉眼显得格外稚气,眸中光芒闪动,肌肤细腻得发光,一眼看过去,隽美得便让人移不开眼睛。   沐稷带人率先走过来,见到药炉前活蹦乱跳的少年,心里大石陡然落地,若是带不回卫长庚,他也就甭回去了。他本就是军人,迫人气势里带着杀戮之气,吓得周遭百姓不敢言。   卫长宁先反应过来,见到舅父,心中也安定些许,碍于人前就只好弯腰行礼:“沐将军。”   一声沐将军彻底加剧沐稷的怒火,开口便道:“大理寺少卿不好好在长安城待着,乱跑做什么,你自己的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多大的案子值得你离开长安,下面基础的事,你不会交给属下去办理?”   卫长莫名挨训,眼下是上峰训斥下属,她也只好听着,舅父的性子八成随了外祖父,刀子嘴豆腐心,等他训过便雨过天晴,自己也不好与他争执,若开口也让他下不来台。   沐稷不知道卫长宁是女子,也将她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对待,见她低眉顺眼不见悔意,愈加恼火,手中马鞭就直接抽过去。   卫长宁不是傻子,更不会乖乖挨打,避让两步,鞭梢滑过她的手背,疼得她一颤。沐柯从后面钻出来,一把抱住他爹,喊道:“爹,他不是你儿子,不能这样打。”   沐稷冷静下来,甩开儿子,大庭广众下揍下属好似也不合适,想想就道:“找个安静的地方,老子有话和你说。”   沐家父子都是火爆脾气,卫长宁算是体会到了。她忙碌几日都没有睡好,手背上的痛意反让她清醒些。她欲跟上舅父的脚步,表弟沐柯凑过来,拽住她的手腕就要看伤。   卫长宁不习惯自己被旁人碰,女子不必说,更别提男人了,她当即将手背到身后,笑道:“没事,小将军还是别看了。”   沐柯摸到她的手背,感觉和平常摸其他男人不一样,他的感觉就是细腻、柔软,比摸到他阿娘的手还要软,加之卫长宁神色不对,他嘀咕道:“大家都是男子,摸一下而已,我又不是断袖,瞧你怕的。不行,我就要摸你,不然对不起我刚刚拼死把你从我爹的鞭子下救出来。”   知晓他是开玩笑,卫长宁讪笑道:“要摸回去摸你媳妇,摸我这个男人算什么。”   沐柯觉得这个表哥不够意思,不给搭肩不给摸手,他正准备上前去摸摸表哥的时候,后来响起清冽的声音:“搂搂抱抱很好玩?”   卫长宁闻见熟悉的声音,惊得不行,扭头去看,太傅缓步走出来。她数日没有见过她,再见时心中略微苦涩,她抿紧了唇角,道:“太傅。”   君琂视线落在她行礼时展开的手背上,红色的肿痕与白皙的肌肤成了鲜明对比,她走过去翻开卫长宁的手,急道:“怎么回事?”   沐柯傻眼了,他摸下就不行,太傅这么捏就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九点那章定时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绛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菇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乘鹅急行 78瓶;卿Q 73瓶;罗罗 30瓶;佐仓绫音单推 28瓶;阿麦 22瓶;wzh826 20瓶;慕清秋 16瓶;寡淡 11瓶;甘蓝儿、醉千年、14700416、我勒个去、奥林托拉斯基 10瓶;nono、free. 5瓶;北柒尘、唯爱、23001497 4瓶;搁浅海岸 3瓶;3057444 2瓶;勥昆烎菿奣、XX头顶青天、绯之小刀、Sunny、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四十四   简单的动作令卫长宁的心顿时高悬, 君先生的手很热很暖, 她不禁将手指蜷曲。君琂醒过神来, 也放下她的手, 转身便看到目瞪口呆的沐柯,道:“沐将军去了何处?”   沐柯自惊讶中回过神来, 对着君琂行礼:“就在这里, 应该进屋了。”他说完就指着父亲离开的方向, 悄悄抬头看向小表哥, 见她低眉顺眼,太傅一句话没说就抵得过他爹的鞭子, 果然还是太傅厉害。   打发走了沐柯, 君琂道:“你随我来。”   卫长宁顿住脚步,神思清明, 眼中光芒却是十分黯淡, 她孩子气地踢了踢脚下石子,道:“沐将军唤我过去。”   君琂目光停留在她踩了数脚的石子上,道:“过去再挨几下?”   “我、我, 不会的。”卫长宁抬眸就撞进君琂带笑的眸子里, 她羞得小脸通红,便分毫不退地与太傅对视,道:“太傅此来是为了百姓, 笑话我不过给您带来一丝乐趣罢了。”   她生气了。   她对君琂是真心喜欢,这么多年来,哪怕重活一世, 也没有改变。可君琂待她,就如若一般人无二,亦或许碍着救命的情谊对她多看两眼,心中又添几分空荡荡的怅然,不顾上下官位尊卑,她转身向沐稷那里走去。   君琂不料卫长宁转身走了,性子这么反常,她不知这个小麻烦又在气恼什么,便斥了一句:“卫长庚,这是你对待上司的态度?”   卫长宁闻言顿住脚步,幽幽望着她,抬袖行了大礼,秉着礼仪道:“太傅还有何吩咐?”   君琂眸中似凝结寒冰,道:“没有。”   “那下官便告退了。”卫长宁也不多待,回身去找沐稷。免不得又是训斥几句,沐稷也就几句话的事,训完骂过,顺带丢给她一瓶药,军人有随身携带伤药的习惯。卫长宁哪儿敢拒绝,带着药就回她的药棚。   太傅来此自然做了充足准备,卫长宁前后查看一遍,根本没有需要她的地方。元安也被打发回来,道:“世子,我几日没好好睡了,能不能让我休息半日。”   卫长宁点头:“去吧,放你一日假,明日再来我这里。”   元安困得厉害,打着哈气道:“那您也去睡会,太傅来了,也用不着你主持大局,不如我们回长安。”   卫长宁想起案件背后事,兀自叹气,示意元安去休息。她自己走到药棚下看着炉火,沈从安看到卫长宁,气自心起,上前将人推开:“别碰我的药。   大夫火气大,卫长宁见到他觉得心更加定了,将这里病患的伤情都与他说清楚,又添一句:“这里大多是风寒,我将病人都隔开了,还有沈大夫要注意些,病人待在一起容易生成疫病。”   “小娃娃学医了?没有学医就一边待着去,自己一副身板都快垮了,有脸提别人。”沈从安道,他确实心情不好,本待在太傅府里享清福,莫名被拖过来,满腹火气可泄,正好卫长宁撞了过来。   卫长宁弯弯唇角,对这个话也不在意,正准备走的时候,沈从安指着她的脸,道:“你看看你的脸多难看,又青又黄,就像黄花菜一样。”   沈从安说得认真,卫长宁不自觉摸摸自己的脸颊,嬉笑道:“我年轻,不怕成为黄花菜,倒是沈大夫脸上皱纹这么多,肝火太盛,也不易养生。”   她确实年轻,十九岁可不正是风华正茂。闻言走来的君琂眸色暗沉,沈从安气得说不出话里,这么欺负老人家,枉他为了这么个兔崽子隐身十多年,他抱起药炉就砸过去。   被今日沐稷一鞭子吓到的卫长宁,见他动作,杯弓蛇影,忙向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就撞到君琂身上。她忙转身就看到君琂不悦的神色,正奇怪太傅怎地在这里,就见君琂牵住她的手,道:“现在有空随我走了?”   卫长宁怔了下,沈从安反道:“好好休息,苦着一张脸四处晃悠,平白吓着旁人。”   “我何时吓到你了。”卫长宁觉得不明白,她方想说话就被太傅拉入暂时休息的屋里。   屋里容湛方来,正与沐稷讨论难民安顿问题,陡然见到太傅而来,都停下来见礼,目光齐齐落在太傅的手中,惊得难以说出话。   容湛见卫长宁脸色通红,忙拉着沐稷道:“沐将军这里不好细说,待去外面实地看一眼再与太傅详细商量。”   沐稷被容湛直接拉出去,他糊里糊涂,道:“要去唤太傅一起。”   说完,回身就要去找太傅,容湛忙拉住他,低低笑道:“您就别给太傅添乱,回长安城后,朝上定会多件喜事。听说您是卫少卿的舅父,也要恭喜您了。”   方才容湛瞧得清楚,两人手势,定然是太傅主动握上卫少卿的,再者给卫少卿十个胆子,也不敢去触碰太傅的。   沐稷想起前些日子,父亲替卫长庚去太傅府提亲,太傅明明拒了,偏偏又与这个傻小子纠缠不清。沐家的人认死理,拒了就更应该保持距离,方才明显是在撩拨卫长庚。   他想了想,觉得不妥,转身就要回去将卫长庚带出来。容湛哪儿肯让他随意,急忙拽住他:“将军莫糊涂,太傅心意方才已然明显,你我就该顺其自然。”   沐稷不好将太傅拒绝的事说出来,被洛阳令一把抱住,他叹了口气,但愿卫长庚自己能够把持住,勿要被美色迷惑。   屋里的君琂在洛阳令与沐稷离开后,就已松手,只道:“药。”   卫长宁依旧沉浸在方才的迷惑里,方才君先生竟在大庭广众之处拉着她,且不避讳洛阳令与舅父,不需半日,旁人就会知道两人拉扯的事。   陡然被君先生提问,卫长宁怔道:“什么药?”   又恢复痴傻的模样,入大理寺后她做事比起旁人谨慎妥当,老练精明,原以为性子变得更加深沉,谁知比以前更傻了些。她无奈道:“沐稷冲动下伤了你,未曾给你伤药?”   被她提及,卫长宁伸手就在自己袖中摸了摸,里面是空的,她下意识道:“好像给、给丢了。”   君琂剜了她一眼,眼下郡县缺药,这孩子竟给弄丢了,她来得匆忙也没有带伤药,便道:“细细想丢何处。”她说完也又觉不对,眼下这种境地,就算丢了也被旁人捡去。   卫长宁心虚地将手向身后藏了藏,君先生若是冷淡些,她也可冷言。可她偏偏极是关切,自己就不好拿话激人。她捕捉到君先生眼中一丝柔和,也不知她心中如何想的。   君琂方才来过这里一次,见到桌案上摆了少许案子的文书,她便顺势道:“你将相关文书整理出来,我需看一眼。”这件案子绝不能让卫长宁站在前面,这样必然会引来旁人的怨恨。   她是太傅,吩咐的话,卫长宁哪有不听的道理。见她离开,卫长宁才去桌案上整理,动动右手方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痛感,她一一整理好后就坐下来等着君先生回来。   等了一刻钟,君先生还没回来。整个人松懈下来就觉得困,想着这个地方没有人来,就撑额眯会,太傅来了必然会唤她的。   她自从发现堤坝有问题后,就没有好好睡过,眼下眼皮彻底合上后就失去知觉。   ****   沐柯身上随身携带的药,被太傅搜刮了去。他本想着给小表哥留的,她肌肤那么嫩,手上的伤没有半月也消不下去。可惜,他没留得住,想着去看看她,恰好在门外遇到太傅。   他有些畏惧太傅,被她幽深的眼眸看得心头一颤,本能地后退两步,笑道:“太傅先进,下官再等等。”   君琂四下扫视一圈,奇怪道:“沐郎将似是无事?”   沐柯暗道不好,他方巡查过这里的治安,忙里偷闲来看看小表哥,哪儿想就这么快就被太傅抓到现行,他笑了笑,忙道:“下官有事去寻洛阳令,就不等了。”   话刚说完,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子,显然被太傅吓得不轻。   君琂微一蹙眉,进屋就看到睡着的卫长宁,她似是极困,外面沐柯震耳的声音都没有吵醒她,睡着的身影显出萧瑟的孤寂。她忽觉眼前这幕有些刺目,眼睛不由自主地微阖。   再睁眼时,与寻常无异。   卫长宁整理得很全面,想来更是来之不易。君琂本想替她上药,又恐惊醒她,只好命人寻来披风盖在她身上,以防感染风寒。君琂在一旁先将文书翻阅一遍,静候着她醒过来。   谁知,日落西山,卫长宁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君琂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去唤她:“世子、世子。”   她唤了好几声,卫长宁才徐徐睁开眼,眼中布着几根血丝,揉了揉脑袋,仰首看向君琂。外面天色黑了,君琂便点了两盏灯,灯光刺得卫长宁眼睛发涩,她脑海里一片混沌,困意依旧在困扰着她。   因着披风缘故,卫长宁纵熟睡也不觉得冷,白嫩的脸颊上微微发红,加之她迷蒙不清的眼睛,当真天真可爱。君琂凝视她就未曾移开眼,轻移半步替她挡去刺眼的光线。   卫长宁并没有起床气,熟睡中醒来顿时犹觉疲惫,她呆了呆,迎向君先生淡如水的目光,蓦地想起她吩咐自己的事,忙在案上找着文书,紧张道:“我的供词去了哪里?”   冒冒失失的样子反添几分傻气,君琂不忍她紧张,道:“在我这里。”   卫长宁紧张的手这才松下,未来得及收回就被君先生握住,她茫然地转首。   君琂将她手背上的伤又看了一眼,幸她今日未出去见旁人,平日里观她一双手就觉得极是细腻,一般女子也比她白嫩。今日挨打了,红色的肿痕更显出手背的娇嫩阴柔,半点都不像男子。   精明些的人看到后,多半会起疑。   也不知沐云如何想的,装男子也要看个人,卫长宁这样着实不像。君琂蓦地觉得沐云心中被恨意填满,半点也不顾卫长宁的安危,纵得爵位有如何,她这样敏感的身体在官场上又会撑到几时。   卫长宁见她面露关切就不好将手收回去,大方地由着她握着,反宽慰她:“无碍的,我不疼了。”   马鞭不是寻常物什,君琂在刑部掌管过刑狱,多少懂一些,马鞭粗糙,比起惩罚人的鞭子都稍显厉害。沐稷下手多少留些分寸,不然早就破皮了。   卫长宁不知君先生从何处得来的伤药,呆呆地由她上药。药带着火气,反灼得伤口发疼,她瑟缩了下,君琂顿了顿,道:“忍一忍。”   话中带着三分柔和,卫长宁眼睛亮了亮,抬首望着君先生身上不多见的柔美。烛火在君琂身侧晕开浅浅的光晕,减去几分严厉,如寻常女子那样温柔贤淑,风华万千。   她这样一反常态地关心卫长宁,卫长宁脑子就不做主了,趁着君先生回身去取东西的时候,问她:“先生为何拒绝了?”   少年面色羞红,抿紧了红唇,眼睛却是极亮,君琂本不想回答,又恐她多想,便认真答她:“你没有诚心。”   答案与预想中的不一样,卫长宁对于女人没有安全感的想法甚是不明白,她怔了怔,显出极为苦恼的神色,认真思考什么是诚心。   她呆呆地想,君琂则命人特地取了纱布将伤口裹上,这样就能很好地掩盖手上的细腻,不会被他人看出破绽。   君琂替她将药上好,犹见她不明,也懒得与她多话。想将药留给卫长宁,又担心她冒失就药再次丢了,自己便将药放入袖口,离去时一并带走。   她先提及公事:“这件事你就到此为止,其余的,我来处理。”   卫长宁自遐想中回过神来,神色略带肃然,回道:“此事恐会涉及蔺相,我查过的,涉案人是他的门生。”门生自然就是他的党羽,若蔺相一意偏袒相护,此事多半还要有波折。   君琂道:“所以你不可再查,旁人问起,你就置身事外,这些证据都不是你得来的,明白吗?”蔺锡堂数次折损党羽,这次卫长宁主查这件事,也是她找到证据,蔺锡堂对付不了她,但是对于初入朝堂无根底的大理寺少卿,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卫长宁也明白这点,就点头同意。君琂对于她的淡然表示很奇怪,道:“将你撇干净后,这里面的功劳可就没有你了,你就不寒心?”   按理,刚刚涉及朝政的朝臣不会甘愿放弃这么大的功劳,皇帝那里必然会有赏赐,卫长宁放弃的时候,她看得清楚,卫长宁很是平静,没有不甘、没有恼恨。   君琂觉得自己看不清小麻烦的想法,她来此地难道只是为了百姓,不为名利?   卫长宁不知道君先生所想,自己依旧想着她口中的‘诚心’,她上次娶君先生时,只有一道圣旨。聘礼应当不是先生口中的‘诚心’,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依旧不明白。   君琂暗自隐下疑惑,端然道:“你为何来洛阳,大理寺查案的人那么多,没必要让你这位是少卿亲自出来。”   卫出宁心一惊,她来洛阳不过是不想见到太傅,再见面两人都会觉得难堪,不如不见的。她摇摇头,闭紧嘴巴,不能说。   君琂沉吟不语,须臾后便要走。借着暗淡清光,卫长宁不知何处来的勇气,伸手牵住君先生的手腕,大胆问道:“先生,诚心是什么?”   屋里极静,憋闷的感觉令卫长宁的声音发颤。君琂看到牵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柔软的小手,勾了勾唇角,不答反问:“你未告诉我,为何来洛阳。”   君琂目光幽幽转过来,逆着光线,迷蒙的光令她笑意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  沐柯:好像吃到了狗粮。   容湛:本来就是狗粮。   嗯嗯嗯,太傅的小心机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要说什么1枚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oupizhuo 2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葳 10瓶;苏肃慎 5瓶;乱七八糟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四十五   卫长宁依旧不回答, 反倒巴巴地望着君琂。   君琂收回自己的手, 眸色如常, 似开玩笑似是认真:“你不知, 我也不知。”   小麻烦眼睛露出几分迷茫,君琂也不与她深说, 想起沐国公的话, 她心中紧了紧, 婚姻之事将这主动权放在旁人手中, 小麻烦不禁傻且呆,呆得让人无话可说。   她本想提醒一句, 回去去问沐国公。想了想, 沐国公言明二人不合适,令卫长宁去质问, 恐会给二人造成嫌隙, 与沐家修好不易,不可再生波折。君琂缄默少顷,转身就出去。   见她走了, 卫长宁就忙跟过去。君琂去了百姓睡觉的屋子, 那里人多繁杂,她也不嫌烦,亲自问了百姓的感受, 叮嘱他们,身体不舒服别藏着,一定要先去找大夫。   两人在百姓圈子里逗留了一个多时辰, 出来时恰遇上容湛与沐稷,两人心领神会没有提及白日的事情。沐稷将视线落在卫长宁的右手上,层层纱布显得手伤得很重,显得他苛待似的,他不乐意道:“卫少卿的手伤得不轻?”   容湛不知道白日的事情,也顺着沐将军的话看向卫少卿的手,下意识就想抬起她的手看看,方走近她,就听太傅说道:“沐将军实地勘察得如何?”   提及正事,容湛不好再去管问卫少卿的伤,听着两位上层谈论这次赈灾事宜。他与这位世子相交甚欢,自己是寒门子弟,也算是太傅门生,得太傅提拔才会有此境遇。   对于君琂,他一直保持敬畏之心,现在知晓她与卫少卿的事情,心中也觉得欢喜,对卫少卿也添了几分敬重。   这里都是百姓居住的地方,卫长宁一直在这里主持大局,白日里的屋子也是处理公事的地方,真要睡觉也不成。容湛在驿馆里安排了屋子给太傅,男人可以随意挤一挤,女子多少要特殊些。   君琂也不拒绝,目光落在卫长宁脏兮兮的袍子上,顿了顿,容湛哪儿不明白这位恩师的想法,忙道:“卫少卿也忙了好几日,不如去驿馆沐浴换身衣裳。”   卫长宁耿直道:“不用了,我衣裳在慌乱中都遗失了,待回长安……”   话未说完,太傅就离开了。容湛忙道:“我那里有衣裳,让人给你送去。”   卫长宁本能地察觉君先生又生气了,她想追过去,沐稷拦住她,道:“去什么驿馆,这里也能沐浴,男人提桶水冲一冲就好了,沐柯那里有换洗的衣裳,还是新的,你舅母来时就准备好了。”   不提还好,听他这么说,卫长宁眼睫颤了颤,与容湛打了手势。容湛立即明白,忙引着沐稷走向药棚,道:“将军手下可有军医,借几人给下官,你要知道这个季节处理不好,极易……”   两人越走越远,卫长宁回屋拿了些重要文书,拔腿就往巷口跑去。巷口那里都是沐家军在盘查,恐有歹人进来,沐稷就命人守着,除去无家可住的百姓与官员外,一律不准进。   夜凉如水,巷口处的兵执剑而立,见到卫长宁都垂首,卫长宁左右看不见君琂,便道:“你们可见过太傅?”   君先生去驿馆,必经过这里。兵士则道:“太傅方走,没有马车,太傅便徒步而走。”   徒步走便走不远,卫长宁问清驿馆的方向,就小跑着追过去。   郡县里还有百姓,见到兵士就吓得不敢出门,卫长宁跑了一刻也没有见到人,百姓没有见到,君先生更没有见到。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站着喘息,奇怪君先生怎么走得那么快。   她累得靠在人家墙壁上歇息,合眼平息自己呼吸,耳畔这时传来马蹄声,许是沐家军在执勤,她不愿人前失礼,就强打起精神站好。   许是光线不好,打起精神的卫长宁反显得蔫巴巴的,毫无精神。   陆琏在前,先看到她的,他勒紧缰绳,道:“卫世子可是去驿馆?”找了几日才将这位不省心的世子寻到,他自己都差点被水给淹了,苦不堪言。   今日天气不好,天上无月无星,街道又显冷清,卫长宁隐在黑暗中,听到问话,恢复往日温润如玉的样子,笑说:“不用了,我自己走过去就好。”   陆琏见她脸色苍白难看,就好心道:“走过去要半个时辰,不如上马我带你。”   与男子共乘一骑是卫长宁不敢想的事,然而她确实觉得很累,半靠在墙壁上,平添生出几分柔弱来。陆琏就觉得她十分可怜,世子子弟中唯她过得这般艰险,父亲虽在,这次上报她失踪,卫国侯半点都不焦急,也不令人去找。   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君琂策马而来,察觉卫长宁的窘迫。陆琏真的将她当作男子,才好意搭载她一程。   陆琏笑道:“太傅不如先去驿馆,那里已安排好了。”   君琂点点头,策马走了几步,朝卫长宁伸手。卫长宁也不说话,将自己手放在太傅手心里,借着她的力气翻上马背。卫长宁接过缰绳,轻声道:“我认识去驿馆的路。”   君琂听话地将主动权交给她,也不作它话。   陆琏见两人熟若无人般策马走了,怔了怔,不是说好卫世子与他一骑的吗?太傅抢人是不是太快了些?   *****   驿馆里早就安排好了,就算容湛不提,君琂今夜也打算在驿馆住下。陆琏将整个驿馆都安排成自己的人,里里外外,都很安全。   君琂入驿馆后,先去见了幕僚。自她复起,以前跟随她的文人谋士都陆续再次投在她的门下,今时与往日不同,太傅虽说是帝党,可明哲保身的道理,人人都懂。君琂也更是明白,皇帝不如李乾,是以,她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在皇帝身上,蔺锡堂之流,虽说可耻,但也有她要学习的地方。   堤坝坍塌绝不是卫长宁想的那么简单,背后错综复杂,关联匪浅。君琂从未曾想过与蔺锡堂撕破脸,官场上的政敌虽说不对付,但至少可以平衡,给皇帝太多便宜,只会将她自己陷入险境。   不如让蔺锡堂牵制住皇帝,让他有所忌惮。   君琂想让蔺锡堂继续在朝中作怪,就凭皇帝给她下药可以看出,皇帝其心必然险恶。初入朝堂的心也改了许多,凡事太过顺遂,总会让人失去本心,皇帝就是如此。当初李齐扶持他,多半是无人可与李乾抵挡。   李齐将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恐也是知晓自己中毒,时日无多,无奈为之。   君琂见过幕僚后,就回屋。路过卫长宁的房间,里面人影幢幢,烛火如白昼,想来还未休息,她主动敲了敲门,里面有人打开门。   卫长宁沐浴后换了一身衣裳,玄色的长袍绣着竹叶,青翠欲滴,长发打湿后还未擦干,如鸦羽一般乌黑,近了就会闻到淡淡的皂角香。她见到君琂后,弯弯唇角:“先生还未曾休息?”   庭院无人,两人住得很近,不过一墙之隔。君琂不言反看向她的手,道:“上药了?”   这话问得颇为奇怪,没有药怎么上?卫长宁摇摇头,君琂抬脚走进去,她想了许久的诚心都不知是什么,想问问君先生,自己也知道她不会说的。她不禁有些颓然,垂头丧气地跟着君先生走进去。   屋里干净,床铺也很柔软。君琂将卫长宁身上的外袍看了一眼,好似有些大了,这个尺寸不适合她,下次再做应当小一些。她转而一想,也不是尺寸的问题,是卫长宁自己瘦了些。   卫长宁也注意到她的目光,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捏了捏袖口上的丝线,笑道:“衣服尚算合身。”   “成衣铺里很多,若是不合身也不打紧。”君琂淡淡道。   她这么一说,就堵住了卫长宁将要说的话。卫长宁不好多问,就给她倒杯茶,推到她的跟前。手在君琂面前晃悠,君琂顺势捉住,解开纱布,从袖中取出伤药,一面上药一面嘱咐她:“明日在驿馆休息。”   卫长宁念着百姓安危,不想应承君先生好意,开口就想拒绝,方蠕动唇角就瞧见君先生略带严厉的神色,吓得她不敢拒绝,只好乖乖地点头:“好。”   她听话休息,君琂也不好多说什么,忙碌那么多日子,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元安都晓得偷懒去休息,就她傻乎乎地硬扛着。   君琂替她换好药,叮嘱她:“几日不要沾水,明日许是会有大雨,你在驿馆不要出去。”   她说什么,卫长宁便应什么,极是乖巧。君琂抬眸看见她谨慎的神色,不知在想什么,便道:“你与陆家的婚事已传得长安城都知晓了。”   “什么?”卫长宁怔了下,如梦方醒,她起先有些慌乱,却见君先生神色极为镇定,波澜不惊,她就放下心来,便道:“我不会娶的,待回去后就去处理此事,不过要借先生的陆琏用一下。”   这点小事,君琂自会应她,上好药,她起身就走,不存半点留念。卫长宁依旧被她的‘诚心’所困惑,在驿馆休息整日后,依旧想不明白。   晚间的时候,洛阳令急急而来,紧张地抓住卫长宁的双臂,道:“证词不见了,我今晨回府衙,才知府衙被贼人所盗,本案证据都被盗走了。”   容湛握上卫长宁的双臂才发现不妥,手心就算隔着衣服也觉得肌肤柔嫩,他惊慌下忙放开卫长宁,见她面色也有些发红,便忙道歉:“唐突了,是下官唐突了。”   卫长宁揉揉手臂,温和道:“无碍,我这里的证据都已交给太傅,不过洛阳盗贼还需要大张旗鼓地找一番才好。”   容湛点头,觉得也是,先迷惑对方也好。他想通后就不急了,手在自己袖口里捏一捏,看到卫少卿如丹果般的唇角,竟比女子还要美。数日的相处,只当卫少卿是身子柔弱,今日一摸,竟发觉她的身子比女人还要软,他抿紧了唇角,大胆地看向卫少卿。   卫长宁低头在桌上整理文书,陆琏已出发去找魏明,最多半月就会将人带回长安城。她脑海里想着它事,没有注意到容湛不一样的眼光。   容湛来得匆忙,走得也极快。没有让任何人觉得怪异,只是容湛回去后心思不宁,他见过比卫少卿更加娇美的娈童,可到底还是男人,卫少卿则不同,样貌肖似女子,肌肤滑腻如锦缎,若是换上女装也必然是倾城色,方才靠近后,一股幽兰清香萦绕鼻尖,挥之不散。   几日,他都显得心不在焉,追查盗贼的事自有衙役去做,他无事就跟在卫少卿的身后,想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女子。他总将目光黏在卫长宁受伤的右手上,虽说被纱布包裹着,但五指细嫩,如同刚出水的嫩藕一样,这样会是男子的一双手?   在君琂未来之前,卫长宁与容湛便是形影不离,一同查案子,一同遣散堤坝下游百姓。在卫长宁失踪一夜后,也是他急得不行,将消息上报长安城。   现在他依旧同卫长宁一起,两人去安慰受灾百姓,去购置药材米粮,同进同出。   卫长宁觉得正常,同僚在一起共同办事,几日后沐柯找到她,道是送她会长安。   她奇怪,这里事情未曾结束,太傅都未走,她怎可先行离开。沐柯见她迷惑不解,给她解释:“太傅说卫少卿的职责结束了,应当回长安城,我爹也同意,特意嘱咐我将你平安送回去。你若不能平安地回去,我也别回家了,祖父祖母非剥了我的皮。”   他半开玩笑地回应,知晓祖母对小表哥这半点血脉的看重,父亲也对她极是在意,若不然也不会急得拿鞭子抽她。   卫长宁听是太傅的意思,就只好乖乖应了,回身的时候想起沐柯不日就要成亲的事,她想了想,悄悄问道:“你成亲可欢喜那个姑娘?”   沐柯道:“自然欢喜。”   卫长宁皱眉:“那她如何答应你的提亲?”   这个问题极是好笑,沐柯蓦地觉得这个小表哥也傻乎乎的,好心解释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卫长宁犯难了,侯爷自然不可能帮她的,媒妁之言更不可能。她并非是无主见的世家子弟,也懂得如何安排事情,成亲乃是大事,君先生既然说她没有诚心,必然对她有意的,虽说事情有些荒唐,既然她开口,自己就该努力些。   可她还是担忧,担忧自己‘诚心’不足,君先生就会不同意。其实她已经等不得了,若是没有陆家的婚事,她可以等上五年、十年,可是现在若不成婚,以后还会有张家、李家的婚事。   在卫国侯府,她举步艰难,推了第一次便还有无数次,侯爷若疼她,也就罢了,偏偏侯爷不喜她,生死都不关心,甚至想要用她的婚事‘卖’些银子。   她去打理行囊,整理好后,天色已暗沉,这几日出了太阳,江河的水位也下降这些,只要控制好这些受灾百姓,就不会再出事。   驿馆里只有她与君琂,静心地听着隔壁的动静,忽而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惊得站起来,忙不迭地跑去隔壁,抬手敲门。   君琂方回来,明日要离开洛阳,她自己也要收拾下,尤其回去后必然有番争斗,要打压住蔺相一党,又不可让皇帝满意,其中的把握很难。   她正思索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不用想便知是谁。她将文书放在一旁,道:“进来。”   门开了一道缝,卫长宁先将脑袋伸进来,左右看一眼,见君先生端坐案后,就放心地进来,亦不忘将门合上。   她关门后,君琂略蹙眉。今日沐稷找过她,请她勿要对卫长庚关心太过。想来沐家对卫长宁的小心思也是知晓,都不同意罢了。   前有沐国公,后有沐稷,着实让人头疼。   一关门,卫长宁觉得自己心定了些许,便不大紧张。三、四年前的亲事,是她筹谋多年的,若无废帝的逼迫,她还可以等上几年,待她将聘礼备好,必然给君相最大的体面,最好的欢喜,可惜……当年的成亲礼十分匆忙,她的聘礼是给的周全,可都悉数抬到代王府,君相好似什么都未曾留下。   她死后,顾笙将东西整理好后,君相好似拿了些带走,那只紫毫笔便是其中一样。   君琂见她站在门口不说话,情绪略显低落,便道:“明日我也要回长安。”   “真的?”卫长宁一喜,眼睛亮了亮,原以为只有她一人回去。她走近两步,觑着君先生尚算平和的神色,心中敲着响鼓,问道:“先生、是否觉得我在玩闹,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君琂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她沉默,卫长宁就只当自己猜中了,心里更加有底,接着道:“我会让侯爷同意的,必不会让旁人觉得这桩婚事不妥,另外侯府的事,与先生无关,我亦会好好处理,不会给先生添麻烦。”   卫国侯府的事,君琂从未在意。卫怀慎与重臣二字搭不上半点边,老侯爷打下的基础已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他偏听偏信,行事不够果断,且自私自利,确实不是良臣之选。   关内粮道的差事,他处理得也不算好,因此,君琂的名单里从未出现卫怀慎这个名字。   君琂难得听她的‘雄心壮志’,弯了弯唇角,道:“你如何让侯爷同意?”   卫长宁听她回应,更加兴奋,只是如何做,有些不耻,她摇头:“先生不用知道的。我知晓先生心中还有旁人,许是无法接纳我,我可以等,五年、十年都可。只是我的境遇,先生也该知,我若不成亲,只怕会生事。”   这便是她的托词了,既然能让侯爷同意她的亲事,自然也可让侯爷不能干扰她娶妻。只是两世经历的磨难多了,卫长宁也对自己产生怀疑,她与君琂相比,势力实在太过弱小,尤其是皇帝在虎视眈眈。   君琂听她这番话,蓦地想起代王殿下,洞房那夜也是如此,她道:“我知君相心中不愿,但代王妃的身份会护您一时,五年、十年,君相想要离去也可,放妻书到时自会给您。”   同样的赤诚热忱。君琂转眸时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李齐还是卫长宁,她触及卫长宁眼中的真挚,道:“陛下对我、”她急忙停顿,这样肮脏的事还是别告诉她的好,卫长宁纯净,对她只有一腔热情,不带半点杂质,她就不该破坏。   她本想应下,蓦地想起这几日的事情,反问她:“你觉得洛阳令如何?”   “啊?”话题跑得太快,卫长宁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明明在谈论婚事,怎地提起容湛。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并没有急着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衣服丢了,谁也救不了你。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菇凉 3个;(?▽`??)、风中凌乱oO、≡ε≡、魇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丫丫 28瓶;27214528 24瓶;要说什么 20瓶;(^v^) 10瓶;24764405 4瓶;勥昆烎菿奣 3瓶;绯之小刀 2瓶;钰钰弜、今天熬鹰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四十六   她不回答, 君琂也不催, 来时还未用晚膳, 她去门口吩咐婢女去厨下取些吃食。回身就见到卫长宁的眼神亮晶晶的, 黏在自己身上,道:“洛阳令是先生门生, 秉性如何, 先生最清楚, 我与他不过相处数日, 猜不出他的为人。”   卫长宁曲解君琂话意。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无故提及容湛是何意,但是她谨慎些总是好的。先生门生, 自然先生最了解。   君琂闻言弯了弯唇角, 道:“天色不早,你该回去安置了。”   她又在敷衍, 卫长宁不大高兴, 赖着不走,道:“先生还没回答我的话,我便不走。”   卫长宁耍无赖, 脸色却是红通通的, 极是好玩。君琂不自觉走过去,伸手贴了贴她的额头,怪道:“没有酒醉、没有发热, 说什么胡话。”   “不是胡话,是真心话。”卫长宁没有躲避君先生触碰,默认她的玩笑话, 反捉住她的手,道:“先生,您是否觉得我依旧是在胡闹?”   两人同为女子不说,且年龄差距八岁,是人都觉得不可能。可卫长宁不是容易退缩之人,有困难便去克服,只要君先生心中有她,就会有机会。   君琂摇首:“自你不顾危险跃上马车那刻,就知你不是胡闹。”世子子弟比起普通百姓都要惜命,卫长宁的性子并非爱玩爱闹,显然是真心。   卫长宁抓住机会,道:“那先生为何说我没有诚心?”   君琂扶额,想来沐国公并未与她说实话,说了定会增加矛盾,不说这个呆子就永远不会明白其中缘故。她沉吟下来,恰好婢女送了吃食进来,见屋内还有第二人在,便贴心地多加一双碗筷。   卫长宁倒是不饿,托腮凝视君先生。君琂被她盯得不自在,便道:“沐国公不同意。”   “嗯。”卫长宁轻轻应了一声,当初皇祖父也不同意,但疼她宠她,还是主动给她赐婚。沐国公也是一样,等她回去说上几句好话,必然就会皆大欢喜。   她好像明白君先生话中的意思了,下意识凑到她眼前,嗫嚅道:“是不是先生觉得我将此事托付给旁人,是为没有诚心?沐国公是否说了些伤先生的话?”   也是她痴傻,竟会信了外祖父的话,她悄悄往君琂那里挪了少许,又道:“先生,我知道错了,以后定不会再托付旁人的。”   她凑得极近,几乎到了君琂眼下。君琂稍稍抬眸就会瞧到她黑白分明的春水眸子,忐忑而谨慎,又带着极易察觉的浅浅欢喜。貌由心生,这样的容颜,能让你觉得眼中极为清澈,难对她产生恶感。   君琂顿住,不由自主被她眸子里光色所吸引,有了少许满意的笑意,旋即垂首凝视碗碟中的蔬菜。卫长宁被她一笑看得心肠柔化,料到自己猜对了,她憨笑了下,喜得不知所以,道:“我、我明日、明日就长安城去办。”   君琂被她说得一怔,反问她:“你去办什么?”   卫长宁又不说话了,摇摇头,一副不可说的模样。君琂不知她脑子里的想法,想起银号的事,好意提醒她:“回长安城后,银号应当还给你。”接手银号才知,每年利益远远大过于她的估算,也难怪魏珺会不死心地盯上。   两家银号在长安城内都可排得上名,卫长宁历来低调,旁人都不知她是银号背后的主人。近三年的收入让她开了眼界,她完全可以借此插入其他世家内部,打探消息也可,只是她碍着侯府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她有过这样的想法,然而银号不是她的,越俎代庖总是不好。   卫长宁正觉欢喜,对于银号这些铺子,她历来都是交给旁人去打理,自己在背后提点罢了,收入如何,她并不在意,便主动道:“在先生那里,或许用处大些。许多官宦都在银号里存银子,先生可借机去刺探情况。”   君琂沉默不语,眼中闪动着拒绝的光色。卫长宁恐她不收,就急道:“银号比、比其他行业都要容易进入世家内部,刺绣类的绣坊也可,只是我给了侯爷,其余的都不如银号。”   前世的时候,她就利用绣坊进入各家府宅后院,可都不如银号来得便利。但是碍于侯爷在,她就放弃了。现在到了君先生那里,必然会有更大的作用。   君琂觉得有些奇怪,银号是从三年前盈利暴涨的,想来那个时候卫长宁接手的,她并不经常管理,却能给银号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绝对不像是从学院回来,不懂人情世故的世家子弟做出来的。   李齐生前也有许多铺子,她见过账目,大多盈利,可见李齐在商业上确有天赋。   君琂意识里,发现李齐与代王不单单是容貌相同,擅长的地方也有些类似,比如那只白鹤……她咬了口鲜美的鱼肉,细嚼慢咽,待咽下后才道:“好。”   其实做官至君琂这样的地位,银钱都不是她所想,银号在长安城内却是至关重要。卫长宁的银号微微整顿下就可以成为情报组织,或许她自己也有这个想法,一直在朝那个方向努力。   卫长宁笑了笑,欢喜雀跃。君琂从未与人谈论过这些儿女婚事,极为羞涩,她与卫长宁不同,想得更加深远,若是两人毫无关系也就不会有事,但她二人若要成亲,闲言碎语必不可少。   眼下气氛尚算融洽,她觉得或许可以提一提,若是卫长宁退怯,也是可以的。她放下筷子,认真道:“你可知你与代王容貌相像八分?”   卫长宁不知她为何提及代王,置在桌面上的双手颤了颤,眸色闪烁,点点头,初次在君先生口中听到代王的名字,她极是紧张。   君琂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自然感觉到她的紧张,对于自己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忍。她咬唇,道:“旁人必会告诉你,我与你成亲,必然因为你的面貌。污言秽语,你需有准备。”   说完,她不自觉握上卫长宁的手腕,似是无声宽慰。说到底,她利用卫长宁干净纯粹的喜爱是不对的。   卫长宁不料她会提及这件事,便不在意地笑说:“王瑜早就告诫过我,先生心中有代王殿下,是先生重情,我不能逼迫先生忘了她,但是我会努力让先生接纳我。先生想必同意婚事,多半也是为君王所困。”   君琂惊得说不出话来,竟不想卫长宁知道这件事。她忽觉得自己不耻,忙收回自己的手。卫长宁见她撤回,忙主动握住她的手,道:“我不介意君先生利用我;相反我很开心,至少先生在有困难的时候,我能帮到您。”   她眸色纯真,令君琂心软。   卫长宁得逞似的弯弯眼眸,君琂的手滚烫的,手心处生出汗水,与平常的清冷极是违和。卫长宁的心也被她烫热,眸中依旧闪着亮人的光色,柔声说:“先生不必自责,你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你,就如同代王与您您那般。”   “代王没有利用我。”君琂忍不住辩驳,她已然忍受不住旁人诋毁阿齐。   她这般护着李齐,卫长宁笑了笑,欢欢喜喜的神色令君琂不解,不过想起她良善的性子,也就释怀了,生出半分依赖之情,眉眼间染上些许笑意,夸她:“你也很好。”   这是在夸她?卫长宁抬眸就装进君琂柔和似水的目光中,她觉得今晚的君先生格外好说话,她便大着胆子道:“那我们就说好了,回去就成亲?”   君琂颔首。   ****   翌日,要离开的时候,有事牵绊住太傅,需她处理。   君琂思来想去,令沐柯先护送卫长宁回长安,再不回去恐要生事。卫长宁不愿单独离去,拽着她的衣袖,悄悄道:“我等先生。”   她眼中生出期盼,君琂心软,亲自送她出郡县,嘱咐沐柯一路多加小心。回身见到赶来送行的洛阳令,她忽视后反替卫长宁理了理衣袍,神色柔和,道:“回去后,皇帝必然召见你,记住贪污一事,你就回答不知,一切等我回去。”   卫长宁低头,见到她白嫩的手在自己领口处,自己玄色的衣袍衬得那双手极为好看,心口不知怎地就暖暖的。她忍不住伸手握上,横竖先生答应与她成亲了,可以摸的。   猝不及防地被她牵住手,君琂微微蹙眉,还是选择抽回手。   容湛恰好看到这一幕,亦将卫少卿眼中的失落看在心中,他顿了顿,才俯身向两人行礼,道:“卫少卿一路保重。”   于人前,卫长宁总是端方自持,将手背在身后,笑道:“洛阳令也要保重,赈灾之事要辛苦你了。”   容湛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瞬,目露不舍,上前一步,道:“我若能回京,必然会去拜访卫少卿。”   君琂唇角淡淡的笑意凝固了。   春日里露出几许阳光,淡淡地洒在几人身上,沐柯打马走来,不耐烦地说道:“小表哥赶紧走了,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卫长宁拖延不得,暗暗地伸手捏了捏君先生的手心,低声说道:“先生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年前人胆大妄为,又充满朝气,君琂被她捏得手心发烫,冲她点点头,示意她赶紧上马。   拖延半刻钟,卫长宁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背影里含着不多见的青春气息。容湛看了几眼,眸色幽深,不免有些低落。回身时,太傅已走远了。   洛阳这里聚集的灾民不可在这里多待,需要返回原地。家园被毁,朝廷需拨银子帮他们重新盖屋,良田被毁,也需放米粮让他们度日。   洛阳是大城市,必然繁华,可赈济这么多灾民也是力不从心,容湛向太傅说明心意,需求朝廷解决。   君琂应下了,恰好前些日子查账,许多亏空都已补全,国库充盈,户部那里能拿出银子。时间急迫,君琂写了奏疏回京,恳求陛下拨银。   奏疏是专人派送,速度极快,卫长宁先走反倒慢了一日,回京后,她与沐柯一同去御前复命。   皇帝果然闻及贪污一事,卫长宁照着君琂的意思回复,皇帝知晓证据在太傅手中,反倒心定几分,又因她遣散百姓有功,准她几日回去休息,奖赏等太傅回京再论。   两人神清气爽地出太极殿,方下御阶就遇到李瑾,卫长宁往一旁避避,沐柯傻乎乎地反倒拉她上前见礼,她心中暗骂这个呆子。   李瑾来御前复命,见到活生生的卫长宁,心中极为欣喜,俏丽的面孔上也漾起笑意,道:“你回来就好,这次你可立了大功,父皇定会奖赏你。”   沐柯纳闷,公主的话只在意小表哥立功,而不问她失踪的事,果然天家公主不懂体贴人。   李瑾碍着沐柯在,许多话不好说,眼神示意沐柯望一旁站站。沐柯会意,便道:“卫少卿,我先出宫等你。”   卫长宁点头,目送着沐柯离去的身影,李瑾则与她一同往长乐宫门走去,一面道:“听闻陆家与卫家定亲了,定是你与陆姑娘?”   宫道深深,碧空如洗。两人走得很慢,卫长宁徐徐道:“我今日方归,还不知晓这些事,不过我不会与陆姑娘定亲的,陆卫两家亲事,我并不同意,相信父亲不会硬逼我的。”   李瑾闻言便松了口气,只要卫长庚不同意,她就还有转机的,方才见沐柯与她有说有笑,想来关系在修复了。这样卫长庚背后便又沐国公的支持,那么她夺嫡的胜算就更大了些。   秦王兄被禁足,短时间内也出不来,他已然失去最好的时机,其他两个人比她,并没有优势,后宫里有她母亲撑着,她问鼎之日就近了。   卫长宁见她低眉浅笑就知她会错自己的意思,自己没有与陆家定亲,可与太傅定好了。当然这后半句不可说,待太傅回京才可提上议程,现在回府就要解决陆家的亲事。   在宫外等候的沐柯见到小表哥出来,抿抿唇角,低声言道:“小表哥,你要去见见祖母吗?她老人家想您呢,还有公主找你做什么?”   “我先回去解决陆家的亲事,等合适的机会我再去国公府。”卫长宁翻身上马,故意忽略沐柯口中第二个问题。   沐柯不是傻子,见她不想回答也不勉强,人到了长安就算平安了,他不好再跟着就远远望着她打马离开,自己才回国公府。   卫长宁没有回侯府,反去书斋整理账簿。现在回去,侯爷必然没有下衙,与魏珺道理说不清,不如在外面等一等。   她在书斋里等了半个时辰,元安领着陆琏找过来。陆琏满面喜气,显然,将她吩咐的事办得很妥当。   陆琏回来早了几日,卫长宁请人入内,吩咐元安沏茶,言道:“陆大哥回来得早了些,我正愁着如何熬过这几日。”   “魏明就在长安城内,并没有离开,我捉他花了几日时间,眼下人就在我那里绑着,不知世子要他何用?”陆琏接过元安长茶水,大口饮下。   卫长宁笑道:“不可说,烦请陆大哥直接将人送进大理寺,您先去,我随后就到,我会亲自审理魏明。”   陆琏不明白,但军人服从是天职,他立刻回去将人绑送到大理寺,就道是过路劫匪。   卫长宁回大理寺搜集证据,恰好撞到这个案子,大理寺卿对这个小案子不在意,不耐烦地丢给她去审。大理寺卿不是傻子,上次被太傅训斥,回府就回过味来,太傅对卫少卿必然看中,多多提拔。   他也就不会为难她,毕竟人家这次有功,再爬一阶都是必然的事情。   *****   被莫名其妙送进大理寺天牢的魏明,正觉得奇怪,牢门外走来一人,光线不明,他睁大眼睛,忙从地上爬上来,“卫长庚?”   “舅父见到外甥,为何没有一丝欣喜,枉我特地从大理寺卿那里将你的案子要过来,亲自审理,我这么不容易,舅父好歹感激一声,不然让我多寒心。”卫长宁笑了笑,在主位上坐下,示意衙役将人压过来。   她手中一直留着证词,想来这次不用费多少口舌就能让魏明就范。   证词在魏明眼前晃了一圈,幽深的眸子暗淡如不见天日的古井水,唇角抿起淡淡的笑容,旋即微微上扬:“舅父认得这张供词?父亲交给我的,其中含义,你应该明白。”   魏明眼中闪过惊恐,伸手去抓,卫长宁微微一闪,令他抓空。他爬起来就想去抢,后面两个衙役立刻上前按住他,卫长宁蹲下来,幽幽道:“舅父莫急,父亲不念亲情,外甥会念的,您要活命吗?”   大理寺的衙役出手狠毒,用脚踩着魏明的脑袋,他只能看到卫长庚一双崭新的皂靴,咬牙道:“呸,小杂种,我才不要你的可怜。”   卫长宁也不恼,懒散地语气令人心惊:“这样啊,也可,大理寺几十套刑具让舅父尝尝。”   魏明眼下透出阴影,做贼心虚,奈何不得卫长庚,便破口大骂。言语恶俗,令旁人按着他的两个衙役也忍不住了,看向卫少卿,道:“大人,上刑吧。”   “好,随你们,你们痛快就好。”说完,卫长宁便大步离开。外面陆琏早就离开,元安带着他们去逛长街,晚上活动必然会让他们开心。   她在署衙里待了半个时辰,不少同僚过来给她贺喜,死里逃生必然有后福。卫长宁笑着应了,有位与她年龄差不多的同僚凑过来,笑问她:“听说少卿与陆御史的姑娘定亲了?不日将下聘?”   卫长宁眼眸里泛起层层涟漪,迟疑了片刻,反问道:“你是不是昨夜酒未醒?哪个陆御史?”   同僚也是一惊,见她神色不对,就忙改口:“许是我听错了。”   卫长宁勾了勾唇角,白净的面孔上漾着不多见的笑意,眉眼亦是带着欣喜,很是自信道:“不过我确实定亲了,待下聘后定给你下喜帖。”   她笑得极是可爱,同僚也被她感染,讷讷道:“一定一定,不过你定的哪家姑娘,先告诉我,我帮你去打探打探人家姑娘品性如何。”   “不用,她的品性我最清楚,不与你多说了,我去牢里审问犯人。”卫长宁抱起一堆文书又折转回牢。   大理寺的刑狱远超过刑部,不过半个时辰,魏明就已经骂不出口了,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卫长宁将查到的过往案子都摆在魏明眼前,淡淡道:“贪污、买卖军官任选一样,舅父你觉得你还能不能走出大理寺?”   牢里压抑得厉害,就想笼罩了一层阴云。魏明被绑在刑架上,口中漫着血腥,死死瞪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日六,不做断更的大猪蹄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小娴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七公子 25瓶;我要学习!嗯! 18瓶;希沫 14瓶;水之缘、悬浮岛 10瓶;(^v^) 8瓶;奉贤学长 2瓶;绯之小刀、长长案、勥昆烎菿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四十七   卫长宁在大理寺待了三日才回府, 卫国侯府好似并不知道她回长安的事。她一回去后就被侯爷喊到书房。元安担心地看她两眼, 她则笑了笑, 让他在外面等着就好。   书房里如同大理寺牢狱, 卫长宁每次过去都觉沉闷。卫国侯好似知道她今日会回来,笑着等她。   卫长宁对他这样假装慈父的笑意, 觉得心寒。自她重活以来, 脑海里的记忆都跟着苏醒, 幼时卫怀慎的冷淡, 到三年前的厌恶,她始终不明白, 父亲为何会厌恶自己的孩子。   “你回来得正好, 为父替你将亲事定了。”   卫长宁看着他,眸色沉沉, 道:“父亲定的是何人?可是外面传的陆御史陆家的嫡女?”   婚事定下来, 卫怀慎心中深觉舒服,脸上满是得意,像是多日的大石落下, 点头道:“对, 他家姑娘温柔婉约,与你很是相配。”   卫长宁莫名觉得恶心,道:“依我看不是与我相配, 而是陆府的万两银子让父亲觉得舒服。”   “放肆!”卫怀慎一声怒喝,顿觉难堪,两颊肌肉气得抽动, 抬手就想打人。   屋里只有两人,卫长宁自然不会吃亏,避开劈面而来的巴掌,身形轻轻一动,笑道:“父亲可知我在大理寺接到一个案子,与母亲有关,我正准备直接往上递,明日就会传到陛下御案上。”   卫怀慎巴掌落空,正欲喊人拿下这个逆子,听到这句话就停下,狐疑地看着她。   卫长宁笑得如沐春风,却让卫怀慎觉得渗人,那张温润如玉的表皮下定藏着险恶用心,他冷下脸面,“你是何意思?”   “有人将魏明舅父送至大理寺,并附上一连串的证据,以及去岁买凶杀人的证词都摆上大理寺的案头,故而我接手这个案子,一审方知,买.凶.杀.人背后的主谋是母亲。”卫长宁将魏明处得来的证词方至卫怀慎的书案上。   又是去岁的事情,卫怀慎慌忙接过来看了一眼,气得说不出话来,魏明早就离开长安,不知又被人捉到送回去,其中必然与韩元有关系。   他气得将白纸黑字撕了粉碎,恼恨地盯着卫长宁,好似对面是仇人,并非是他的孩子。   卫长宁显得极为平静,眼中却已染上薄怒,与他好言语:“撕了也无用,证词一式三份,大理寺一份存档,一份送至陛下那里,父亲若是觉得不够,我可以将证词印刷下,整个长安城可以人手一份。”   卫怀慎气得再也说不话了,指着她骂道:“逆子、你要反天了,方去大理寺几日就回来威胁父亲,孝道让你吃了不成?”   卫长宁心冷到极致,若非孝道压在头顶,那份供词早已传到陛下那里,到时候牵连的不是魏珺,还会有卫怀慎。她不稀罕卫国侯这个爵位,敛下恨意,开口言说:“父亲心中对我已无慈爱,长庚心中便无孝道。”   轻声细语又加重卫怀慎的火气,抄起桌案上笔洗就砸过去,哐当一声砸在门板上,骂道:“逆子,信不信我除了你卫国侯府世子的爵位。”   卫长宁朗笑几声,道:“明日已过,父亲相信还有卫国侯府吗?刺杀我是小事,可是太傅的侍从捉到杀手,正是南衙禁军,都是听从魏明舅父的话去刺杀,您说陛下震怒,还会有卫国侯府的爵位在?”   卫怀慎气道:“卫国府败了,你以为你会有好日子过?”   卫长宁推开屋门,任由淡淡的阳光洒进来,落在地砖上,散去看不见的污秽。她转身道:“既然您声称爵位让于旁人,那我有何可留恋的。父亲自己掂量下,明日早朝前给儿子答复,陆家与谁结亲。我想明日已过,陆家也会主动退婚,并问您要回资助您的银子。”   卫怀慎气得骂了几句养子不孝,又恐下人听到,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去主院找魏珺商量。   *****   方氏见世子回来后,大喜过望,特意让厨房做了很多她爱吃的,一面服侍她更衣。目光落在她身上玄色袍子,看了眼针脚,道:“世子这件袍子从何处得来的?”   “成衣铺子。”卫长宁回答,君先生说是从成衣铺子买来的。   一听是专门做衣裳的,方氏不免就开始埋怨:“这家铺子的绣娘肯定是新来的,针脚密实,可是绣的花样太单调了些,纹络也简单,倒像是敷衍的,亦或是不善女红,这件袍子不好,世子换下后就不必再穿了,乳娘给你做重新一件。”   卫长宁对这些小事都听乳娘的,就随她去了。   次日要上早朝,她便起得很早,侯爷比她很早,没有昨日的嚣张得意,眼角低垂,只有一句话:“我会退婚的。”   卫长宁弯了弯唇角,也不显得意,俯身作揖:“多谢父亲。”   卫怀慎如今最见不得她卖乖,如同她母亲那样都是蛇蝎心肠,恨不得在卫国侯府搅乱天地,都是自私的小人。他后悔当初在沐云死后没有掐死她,不然怎会有如今的恶事。   他冷冷道:“养你近二十年,却落得如此地步,早知如此就该掐死你,岂会让你祸害整个卫国侯府。”   卫长宁被他的话惊到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前世她没有父亲,自然体会不到父爱。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她也曾欣喜,可时间久了,浓浓的欣喜也被深宅大院的冷漠淡去。   听着这样的唾骂,卫长宁木然地翻身上马,徐徐地往宫里走去。元安方才也听到这句话,吓得魂飞魄散,他自己安慰自己,或许侯爷说的是气话,哪儿有父亲诅咒自己孩子身死的道理。   去宫里的路上,回想起侯爷府语气,都是带着恨意的,又不似气话。   两人在宫门口分别,元安进不去就在外面候着。世子方进去,就见到太傅从马车里走出来,他愣了愣,太傅走过来,看他一眼,道:“你怎地魂不守舍。”   “小的、小的,昨夜没睡好。”元安结结巴巴,眼神都不自在。   君琂御下有术,元安这样必然有事,他整日跟着卫长宁,或许与她有关。君琂迈出去的脚步又收回来,冷声道:“卫世子有事?”   太傅太过聪慧,元安吓得捂紧嘴巴,忙摇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君琂回身看着他:“说。”   元安畏惧太傅,便将府门前的事说了一遍,觑着太傅冷凝的神色,道:“侯爷说的是气话。”   君琂则道:“若是气话,你何至于吓得惶恐不安?”   元安说不出话了,太傅也猜到侯爷不是气话,他就觉得奇怪,不就一桩婚事,侯爷怎地就怨恨世子。   君琂回来的早朝自然以堤坝坍塌一事为主,揪出经手的数名官员,给蔺相一个不大不小的惩罚,损失几名无关重要的党羽。皇帝不乐意,证据摆在那里,也无话可说,短时间内想要敛权,是不可能的。   朝会结束后,都要回署衙处理事务。卫长宁被留了下来,大理寺卿的位置未坐热,又被指去户部。户部左侍郎被罢职,恰好她补上。   皇帝对她也看重,年轻人思绪活络,见解独到,又这么听话,正好招揽。   君琂与她一同出宫,卫长宁没有升官的喜气,略显低沉。但几日未见君先生,依旧很高兴。两人并肩走着,君琂听她细细说了魏明的事,也解决陆家的亲事,不免笑了笑。   她没有提及咒骂的事,卫长宁更不会提及,君琂察觉到她眼中的失落,虽说隐忍,可到底太过伤心,不可能一丝一毫不会显露。   卫长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悄悄道:“先生,我们成亲后搬出侯府,如何?亦或是成亲不在侯府。”   君琂趁机逗她:“不如你搬来君府?”   “不要。”卫长宁想而未想就拒绝了,傲娇地转过脑袋,不看君琂。半晌后,才小声道:“其实离君府两街之隔,我有座宅子,装饰不如君府华丽,但先生想要何物,我都会尽力办到的。”   君府曾是相府,华丽不必人说。卫长宁心知先生不会是追求奢侈之人,那座宅子必然可以让先生满意。   她都已经这么说了,君琂自不会反驳。只是搬出卫国侯府还要有一番计量,卫怀慎夫妇不是善人,必不会轻易让卫长宁得偿所愿。   宫道走尽后便是长乐宫门,元安依旧守在外面,外面等候着许多朝臣随从,元安在那里并不打眼。若是寻常世子出来,他必牵马去迎,然而今日他不敢去迎。   君琂甚少与同僚相伴而行,今日出来竟与人一道,旁人不免多看两眼。且她面上带着不多见的温和笑意,他们怔怔地盯着二人。   直到两人走到马车旁,太傅主动伸手替卫世子理了理褶皱的衣袍,眼中笑意愈发浓郁,他们好似看到了不该看的景色,连登车上马都忘了。   君琂想起一事,低声言道:“你先去大理寺整理旧物,午后去刑部任职。魏明的事交于大理寺卿,他会处理的。”   卫长宁摇首,她并不知晓元安将府门前的事已告诉她,拒绝道:“我会处置好的,最多两日,我便去君府。”   去君府做什么,君琂没有多问,只催促她上马快些离去。   卫长宁触及她的笑意,心中多了抹狐疑,今日君先生与往日好像不一样,怪怪的。她按下疑惑,策马去大理寺。   待卫长宁离去后,君琂唇角的笑意彻底淡了,她看向长秋宫的方向,心中多了番计较,转身上车去署衙。   宫门前的事片刻就传得满城尽知,午后卫长宁去刑部。户部尚书亲自接待她,卫世子是朝堂新人,经验不足,但背后靠山很足,它日必有建树,他自然就要亲自教教人家。   恰好卫怀慎在户部办事,见到户部尚书满面笑意,顿时挂不住面子了。他也听到那些传闻,亦觉不耻,当着户部尚书的面道:“宫门前的事,你可有羞耻心?”   卫长宁见到他顿觉惊讶,又闻这番话,也觉奇怪。她并没有听到任何传闻,眼下就处一片迷蒙,便道:“不知侯爷是什么意思?”   若无上司在,卫长宁定问他当年与魏珺私相授受,是否有羞耻心,然而她为晚辈,这些话到底不该说。   她面色坦然,让卫怀慎气恼在心,扬手就想打人。户部尚书精明如斯,立刻拉开卫怀慎,讲和道:“侯爷息怒,卫侍郎官居要职,您不能这么冲动。”   他的意思就是卫长庚不同往日,再者训斥孩子回家训,当着所有人面打人,这分明是落人家面子。   卫长宁也不回嘴,低眉顺眼,做足了孝子模样,软声说道:“长庚当真不知何处惹恼侯爷,宫门前发生何事了?”   户部尚书被这对父子弄得晕头转向,眼神示意卫世子赶紧离开。   卫怀慎想打死卫长宁的心都有,今日不少同僚话里话外恭喜他,太傅是何人,陛下都要倚重的权臣,心思了得,短短半年间就令蔺相折损数人。也不知这个逆子如何攀上的,若真是结亲,卫国侯府便与太傅站在统一线,蔺相岂会饶他?   卫长宁收到上司的示意,偏偏就站在原地不走,卫怀慎既然不要父慈子孝的颜面,她也没有必要兜着,让所有人都知晓自己这个世子不得他喜爱,横竖丢人的是卫国侯府。   卫怀慎则见不得她这幅装傻卖乖的模样,扮猪吃老虎最是可恨,气道:“少给我装,不知廉耻,与旁人……”   “侯爷、侯爷,府里出事了。”卫怀慎话未完就被小厮高声打断。   僵持不下的局面被打破,卫怀慎临走看了卫长宁一眼:“回府再与你算账。”说完便匆匆离开户部。   户部尚书瞅着卫怀慎狠毒的眼神,心中也是一怔,尴尬地看向卫世子,奇怪的是,卫世子并无惧怕的神色,反而平静得很。卫长宁则笑道:“让大人见笑了,父亲性子不大好。”   户部尚书说不出话来,引着她往内走去,户部牵扯民生,又与朝廷命脉息息相关。关系重大,一点都不能马虎。   等卫长宁在户部走了一遭后,亦是黄昏。他经验很足,半日的时间,卫长宁跟着他身后,学了很多东西,心有感激,便道:“大人下衙可有时间,不如下官请您饮酒?”   户部尚书捻捻自己的胡子,暗自思量着卫世子的话,饮酒想必是酒楼,不会去卫国侯府,他想想便同意了。   两人出衙的时候,元安兴冲冲走过来,极是兴奋,乐道:“世子,皇后殿下赐婚了,懿旨送去侯府的。”   元安说得令人糊涂,赐婚莫不是给她和李瑾?   卫长宁恍恍惚惚,示意元安歇几口气,道:“赐婚何人?”   元安面色通红,大声道:“自然是您和太傅。”   晚间饮酒自然是作罢,卫长宁不料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侯爷方才急着回府就是因为这个?那为何只让他一人回去,不带上她。   她想回府看看,半路遇到沐柯,道是祖父祖母请她回去看看。圣旨未看到,她并没有其他心思,便拒绝了。   沐柯低低笑说:“太傅在府上,小表哥当真不去?”   *****   天色昏沉,但不阴冷,即将入夏,如何都不会太冷。卫长宁命人回侯府说一声,令乳娘勿要担心,自己随沐柯去国公府。   沐稷没有回来,还在洛阳守着。卫长宁入府后,沐国公的脸色便不大好看,她笑着走上前,弯腰行礼,笑说:“外祖父是不是想念舅父了,脸色这般差。”   这便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沐国公本就不同意这件婚事。在他眼中,卫长宁过于青涩懵懂,太傅年长不说,且她是权臣,卫长宁在她眼里便什么都不是,或是玩弄感情,吃亏的定是卫长宁。   沐国公听到皇后赐婚也是一惊。皇后本不管事,这次无故赐婚必然是太傅有所求,且这等赐婚便是打了皇帝的脸面,皇帝求而不得的女人,被初入朝堂的孩子娶了,卫长宁仕途多半是止步了。   他上前就想揪着卫长宁的耳朵,像沐稷那样抽她一鞭子,让她醒醒。   只是他未动手前,太傅就从厅里走出来,笑着看向卫长宁。卫长宁立刻将他撇到一旁,乐呵呵地向太傅那里走去,独留他一人在庭院里吹晚风。   君琂今日是来看望沐国公夫人,没想到卫长宁也过来,两人也算是巧合。她立于廊下,不似朝堂上那样清冷,眉眼染了些笑意,眼看着卫长宁走到她身前,先道:“今日去户部如何?”   她先提公事,卫长宁只好顺着回答:“户部尚书张大人教我很多,尚可适应。”她自动略过遇到侯爷的事情,只是户部里发生的事情,君琂是知晓的,经贪污案后,户部已在她的掌控中,这些小事亦没有错过。   两人一答一问,都忘了一旁的沐国公,他走过来轻咳一声,好意道:“你们府宅可选了?”   是人都明白,太傅不会住在侯府,君府也不可住,自然就要另选府宅。   卫长宁近日也在忙这个,便如实说出来,不时地看先生一眼,一切都是她的主意,若是先生不满意,则需要重来的。   沐国公手里也有空余的宅子,只是都不大,听闻卫长宁置办的府邸,怪道:“你哪儿来银子购置的府邸?永昌巷都是官宅,只有陛下方登基的时候才以朝堂名义拍卖过几座宅子,莫不是那个时候买的?”   那便是四年前的事了,卫长宁那时方醒过来,还在渴望着父慈子孝的亲情,怎会想起来去置办宅子,想着搬出去的那日。   卫长宁言道:“不是,是去岁的时候在一商贾手中买的,商贾急缺银子便放手,我正好钻了空子。离君府隔了两条街,便不算永昌巷。”   永昌巷大多是陛下赏赐府邸,就算你有银子,也买不到的。沐国公也心知此理,但让太傅搬离永昌巷,想来也不太好。他下意识看向太傅,太傅神色宁静,并未有异议,恐也是同意的。   罢了,人家夫妻早就商量好,他没必要再多话。厅内筵席已置好,几人便入内。   席上,多话的沐柯问起婚期,这些事是父母长辈该想的,可卫怀慎现在恨不得卫长宁即刻去死,也不会替她张罗婚期。卫长宁想了想,便道:“听太傅的。”   这么一说,沐柯便觉得没意思,他二人坐得极近,拽着小表哥袖口,低声说起聘礼的事。婚期到聘礼,显然沐柯是过来人,三书六礼都走过的。   他自以为很懂,想要提点一二,殊不知卫长宁比他更懂,细细算来,成亲都是第三次了,并不是头一回。她握着酒盏,道:“不知,待会去问问太傅。”   沐柯觉得她真没劲,什么事都不管,就知道问太傅,不免有些不屑。卫长宁却在想,聘礼之事,侯爷会不会帮她筹办?十之八九是不会的。   她有些犯难,沐国公夫人听着两人悄悄话,适时地看向太傅,道:“太傅兄长可是要回京了?”   君琂闻言,显然明白她的意思,面色和缓,道:“暂且不回。”   太傅如今今非昔比,若不想兄长回来也定然会阻止,君家的事也很繁复,但君琂自己可以解决,必不会给卫长宁拖后腿。   听她这么说,沐国公夫人也大为放松,君家只太傅一人在京,关系简单也利于卫长宁。卫府亲戚多人,可无人能够想起来帮助卫长宁,倒不如不要的好。   席后,沐柯拉着卫长宁说事,沐国公则留下太傅,卫怀慎不会做的事,她自然要做一做。君家无长辈,凡事还是要与君琂商量,三书六礼与婚期都要议一议。   君琂放低姿态,在国公夫人面前也是晚辈,甚事都会听一听。她也不懂,与代王成亲时,糊里糊涂。纵使仓促,代王府亦将一切事宜都安排得极为妥帖,没有一丝令她不舒服。   待卫长宁回厅时,婚事都商议得差不多了,唯独一样,就是令人头疼的聘礼,此事还需要卫国侯出面。   卫长宁心中清楚,卫怀慎不使绊子,她就欢天喜地。侯府刚经过大难,怕真是没有银子给她的。不过她也不要的,便道:“母亲嫁妆还在,外祖母勿忧,时辰不早,我送太傅回府。”   君琂也起身向主人家告辞,卫长宁骑马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钻进君府马车。   君琂料到她会进来,便一直等着她,车帘掀开时,卫长宁就道:“先生,我有话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倒计时。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菇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oupizhuo 2个;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留白 20瓶;(^v^) 16瓶;whats! 8瓶;择漆 5瓶;乱七八糟 3瓶;第一甲、绯之小刀、勥昆烎菿奣、待你长发及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四十八   “我也是。”君琂道。她向一侧挪了些许, 眉眼瞧上去带着慵懒, 高位者气韵犹在。两人应该说的是同一件事, 卫长宁难处颇多, 无非孝字当头,多事不便。   成亲是两人的事, 不该由她一人这般忙碌。君琂又道:“若是可以, 我来安排。”   卫长宁知她好意, 可到底是自己娶先生, 当由她来做才是。侯爷那里,可以应付得来, 无非多听几句闲言碎语, 此番是皇后赐婚,他必不敢明目张胆地使坏, 最多暗自嘀咕不满。   “我自己可以应付得来, 待成亲后,这些事便不存在的。”她笑了笑,极是开心。那座宅子本就打算成亲后用的, 园林布置大都依相府而改造, 古典雅致,符合先生往日的气韵。   她想了想,诚恳道:“改日等休沐, 先生与我去看看府邸可好?若是哪里不妥,还可以来得及改。”   做事谨慎,想得很远, 琐碎小事也办得很好。君琂便望着她笑,回长安城几月,她好似成熟稳重些许,不再是书院里那个小麻烦、动不动就委屈的孩子。   她笑,卫长宁反不好意思,低头不说话。她侧身而坐,低下头,青丝后就露出圆润白嫩的小耳朵,微微动了动,染上淡淡的红晕,极是可爱。   君琂想伸手去捏一捏,又恐吓着她,便忍住没有动,直到下车也没有说话。她下车后,亦郑重嘱咐车夫,好生将世子送回去。   回府后,少不得一番波折,卫长宁习以为常,该忍就忍,忍不住就不用忍,也不管魏珺是何心思。御赐的婚事,也不怕她不去安排。   许是真的气恨了,魏珺第二日就病了,府里的大事也不管。   *****   这桩婚事不被所有人看好,包括顾笙。她在第二日的时候,便去太傅府试图阻止。   君琂方下衙归来,见到顾笙,就明白她的用意,屏退下人,先道:“你过来劝我取消婚事?”   顾笙一身浅杏色绣着墨菊的长裙,因来得匆忙,挽着简单的发髻,头上钗饰不多,整个人显得简洁而温婉,性子依旧如从前那般,细心里带着冲动,急道:“卫长庚不像表面那般简单,我送你的白鹤图,丹青绘画与代王像了九分,她一举一动都在模仿代王,你勿要被她骗了。”   君琂摊开那副画,目光落在白鹤上,道:“确实像,你认为她居心叵测,我倒觉得她单纯可爱。”   顾笙就像见鬼一样望着她,不解道:“单纯可爱?你莫不是真动心了?”   “没有,韩夫人想多了。”君琂避开顾笙探视的目光,微微不自在,将话题转开:“陛下对我下药,我已无路可走,我信卫长庚,她也信我,这便足矣。”   听闻皇帝下药,顾笙惊得难以自持,面色惊恐,“他真的这么做?那你可曾想过,与卫长庚成亲,陛下会不会将怒火撒在卫长庚身上?”   这个顾笙,前面说人家不简单,现在又担心陛下会否刁难她。君琂无言以对,将画收起来,淡淡道:“蔺相在,陛下就没有心思管问这些,至于她的前途如何,如今这样亦很好。”   多少人熬到头,也未必有卫长宁现在的官阶;陛下年岁已大,诸位皇子夺位,过不了数年,江山易主,谁会记得此事。   顾笙无话可说,陛下非明君是事实,她兴冲冲而来,落寞而回。回去路过署衙,见卫世子从里面出来,似要出去办事。   两人巧遇,自然不会一句话不说,顾笙细细打量着卫长庚,眼角多了抹审视,对面的人显得很自在,碍着男女有别,不好对话,对她匆匆一礼就想离开。   顾笙将她唤住,道:“卫世子一步登天,好不潇洒。”   对于前妻的嘲讽,卫长宁并不在意,反温润一笑:“韩夫人莫要笑话我,殿下赐婚罢了。”她若说自己心慕太傅,顾笙定然追着问话,署衙门前反会多了闲话。   顾笙心中有事,也知两人不可多话,便道:“世子可莫学旁人三妻四妾,无数通房。”   这样的警告,卫长宁哭笑不得,只好低声应下了。她翻身上马,握紧缰绳,道:“夫人与代王是何协议,我与太傅便是何协议,不过不同的是,我心仪太傅多年,你与代王却是陌生人。”   坐在马车里的顾笙自是一惊,她与代王协议成亲的事,知情的人并不多,细细数来不过几人,就连她的父母也被蒙在鼓里,这个卫长庚是怎么知道的?   她掀开帘子想去问明白,外面的人早就打马走远了,只给她留下她一个潇洒轻松的背影。   卫长宁去大理寺给魏明的案子善后,魏明在大理寺还吊着一口气,她自然要将人充分利用到位,免得糟蹋这颗棋子。   大理寺卿将这个案子早就定下来,期间卫国侯过问了,被他不轻不重地挡回去。太傅特意叮嘱过,卫国侯想要将人救出去,自然是不可能的。   卫长宁将人带走,交给陆琏。回到侯府的时候,被侯爷拦住。   魏明知道卫怀慎太多的秘密,他非善人,唯有魏明死了才会令人心安。他命令卫长宁将人交出来。   父子对峙,近日第三次了。卫长宁随意坐在一旁,夫人装病,将婚事撂下不管,她又不可直接去君府交换庚帖,婚事就这样耽搁了,不逼一下夫妻二人,事情就不会这么顺利下去。   既然已经撕破脸,卫长宁就不在乎这个世子爵位,她靠在那里,懒散笑道:“侯爷说得十分有趣,魏明在大理寺,我如今在户部任职,您找错人了。”   卫怀慎的呼吸在厅内凝住,双眼冷锐,手中双拳握得很紧,“大理寺说魏明暴毙,尸首扔在乱葬岗,可我的人去了乱葬岗,并没有尸体,你到底要怎样?”   卫长宁摆弄着桌上小巧的盆栽,粉嫩地指尖戳了戳叶面,道:“乱葬岗本就很乱,侯爷的人许是没有认真去找,再者侯爷应该忙碌我的亲事才是。许是我成亲了,父亲就找到舅父尸体了,万事都有可能,您说,对吗?”   她言笑晏晏,眸色生光,令卫怀慎明白,自己历来不起眼的嫡长子已不受他的控制了,甚至数次威胁他。他忍了忍,等将魏明骗过来,再与她算账不迟。   他忍气吞声,道:“你的亲事是皇后赐婚,自然要好好办,浮云阁里会……”   “不用的,这些不需要侯爷操心。”卫长宁笑着打断,站起身理好自己生了褶皱的衣袍,道:“我在外置好府邸,太傅不会入侯府,成亲亦不在侯府,父亲会省去很多银子的。”   “卫长庚!”卫怀慎的嗓音提高不少,气得不清,胸口剧烈起伏,嫡子娶妻不在侯府,多少人会笑话他。且嫡子娶的是权臣,本就让同僚笑话他,在自己儿媳妇面前做事,以后前途还是她一句话的事,莫大的屈辱。   卫长宁微微侧身,笑道:“侯爷莫动气,成亲那日会请您过去的,夫人就免了,我会不高兴的,这样魏明的尸体就找不到的。”   卫怀慎再也说不出话来,指着门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滚出侯府!”   卫长宁抿抿唇角,低眉顺眼,当真出府而去。外面即将宵禁,她不好多加逗留,便打算去书斋对付一夜,元安跟着她后面,路过沐国公府,他提议道:“世子,不如去国公府借助一夜,书斋那里没有床榻。”   外面街道上没有人,想来是即将宵禁,百姓都不敢出来随意走动,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冷,白夜温差很大,卫长宁出来的时候没有带披风,当真有些冷。   出来的匆忙,连马都没有带,纵使衣衫得体,也略显狼狈。她一路走去书斋,幸好是走路,便不觉得太冷,她紧了紧自己的衣袍,大步往书斋跑去。   书斋在东街,距离颇远,元安嘀咕道:“世子为何总这么倔强,侯府让您滚,您回浮云阁就好,做什么真的出侯府。”   侯府愈发逼仄,令人呼吸不畅。卫长宁与侯爷一番争论,心中怅惘,侯爷赶她出府,也正合她的心意。街坊之间都是相连的,宵禁后都会将坊门关闭,待次日再打开,卫长宁脚步极快,就怕赶不上宵禁。   两人小跑着,陡然听到马蹄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极为清晰,卫长宁便避在一旁等候骑马人先过去。   黑夜并不算太黑,天色明月银辉倾泻而下,洒在坊间,照亮了小小天地。   卫长宁站着等候,马却在她身旁停下,诧异道:“卫世子?”   卫长宁闻声抬头,韩元刚毅的面容的映入眼帘,她俯身一礼,道:“韩将军。”   大半夜遇到文弱世子,韩元觉得奇怪,勒住缰绳看向愁眉苦脸的元安,玩笑道:“世子这是被赶出家门?”   韩元并非拘束之人,与卫长宁也有几面至交,尤其她即将要娶太傅,以后多的是见面的机会。他随口一个玩笑,卫长宁的面色凝重,两府离得近,瞬息就猜出事情原委,好意道:“世子可需马?我借你两匹,明日再还。”   “多谢将军。”卫长宁道谢,旋即接过马鞭,元安先上马,卫长宁想起它事,韩元与太傅暗地里走得很近,此事还是勿要让她知晓,她抬袖行礼:“此事还请将军保密,勿让太傅知晓。”   少年郎做事任性,半夜出门多少有危险,纵使被赶出家门,去沐国公府或是君府都可,毫无必要在坊内逗留。   韩元多少体会些她的心情,家有妻子多半与太傅相同,他同意:“我明白,世子快些回去。”   卫长宁策马向东街走去,等她走远了,韩元才发现不对劲,侯府在北边,世子怎地往东边走?   ****   书斋内除了床榻外,一应俱全,元安将两张木桌拼在一起,也不洗漱,直接躺在上面睡觉。   卫长宁没有睡意,在自己木箱里翻出早前作的几幅画。这些年,她极力改变自己的字迹,画技上却是一如往昔,这些东西根深蒂固,难以去除,索性她就不作画了。   这样,木箱里几幅就显得极为珍贵,那副白鹤图被顾笙买了去,不过凭借她的智商也不会起疑心。多半觉得自己居心叵测,极力学习代王的画技,借此来接近太傅。   她将木箱搁置在书斋暗处,自己伏在桌上睡到天亮。元安睡得不舒服,桌子太硬,他腰酸背痛,将桌子放回原位,世子也出来了。两人去外面用过早饭,去新宅,那日与太傅商量好的,休沐日在新宅见面。   主仆到的时候,太傅早就在厅里候着了,卫长宁打发元安将马送至将军府,自己小跑着进府。   府内景色尚可,明眼人一眼就可看出与君府构造相同,只是因无人的缘故而缺少君府的恢弘气象。雕栏玉宇,亭台楼阁,朱门开启后,闻见府门后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君琂来时就将府内格局大致看了下,暗自惊心,卫长宁的心思不简单,可以说她对君府内的构造很了解,单单几月是不可能改造出来的。顾笙说的对,她确实‘蓄谋已久’。   宅内仆从训练有素,见到太傅亲自过来,也不显慌张,真的将她当作女主人。   卫长宁进去后,呼吸厚重,君琂将方婢女方奉过来的清茶递于她手中,轻声道:“急什么,我今日都不会走。”   卫长宁眼中潋滟水光,极是爱人。君琂瞧了一眼就不再说话,反将构造图至于她眼下,道:“我改动几处,你再看看如何,若是不喜欢再改。”   这张图是卫长宁画出来的,既然君先生说好,那便是好。她笑道:“那我吩咐他们去改,还有主院,先生可看过了?”   “没有,等你一起。”君琂将图递给仆从,这里的人虽说眼生,但对人态度谦逊,比起卫国侯府强了很多。   卫长宁身边不只有元安,其余的人都留在新宅,毕竟自己身边得手人用得多,侯爷也会察觉,寄人篱下,到底不太方便。   两人穿过抄手游廊,往主院走去。游廊里的绿蔓爬得很高,一道天然绿色屏障,绿意盎然,富有生机。   主院没有名字,卫长宁就一直搁置,君琂也察觉到了,其余院子上面都设了匾额,唯独这里没有,想来等着她的。   方踏进主院,外面有人急急而来,是太傅府的人,道:“太傅,卫国侯夫人入府,道是交换您与卫世子的庚帖。”   魏珺好似很急迫。君琂看向卫长宁,她今日穿着湛蓝的素青袍子,身姿笔直,站在那里犹如冬日里不惧严寒的青松,面容艳丽,恰好的浅淡粉色令她肌肤雪腻。   卫长宁拿捏着魏明,便是握住卫怀慎的把柄,父子反目是迟早的事。君琂并没有觉得卫长宁错了,她若是一直软弱下去,便无出头之日,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君琂沉吟,须臾后,道:“令林璇去办此事,以后卫国侯夫人来商议两府婚事,都令她去办。”   太傅不是寻常女子,日日上衙,也没有时间去办理自己的婚事。   主屋里是空的,什么都摆设都没有,君琂略显惊讶,卫长宁尴尬道:“我并不知晓先生喜好,就一直空着,不如先生自己来设置。”   虽说尴尬的话,可她的眼睛亮亮的,令君琂心里暖暖的,她并不是擅自主张之人,再者这间屋子是两人居住,哪儿能因一人喜好而设。   君琂只提了几处,其余的交于卫长宁。她更在意的是书房。书房不在主院,在靠近府门的院子里,另设一院。书房外的庭院宽阔,比之主院还要大些,且暗处都有人守着。不过现在却没有人。   卫长宁将书房构造图交给君琂,道:“这座庭院是先生的,我的人不会踏进一步,我自己也是,不妥的话,先生再改。”   君琂是太傅,每日求见的人很多,文书奏疏也多,因此,卫长宁贴心地将这间院子扩大。占地也很广,推门而进,里面是隔间的。几重书柜后别有天地,更设置可以让人暂时休息的小榻。   布置得很好,贴心。君琂只改了一处,在书柜后改造一间暗门,小榻似有些小,令人搬进一张梨花木头的床榻。   卫长宁眼睫跳了跳,耿直道:“先生以后打算睡书房?”   君琂睨她一眼,没有回答。卫长宁示意纸笔记录的人说话,那人是她的心腹,立即道:“这里好似不太适合,太傅若累了可以回主屋,两院离得很近,几步就到。”   “就是就是,很近的。”卫长宁附和。   然而君琂并不打算与这对主仆争论,望了一眼那人:“你是这里的管事?”   大有秋后算账的意思,那人也明白主子对太傅的欢喜之意,忙道:“是,太傅吩咐的话,小的记下了。”   墙头草!卫长宁瞪着他,仆人抓着纸笔被太傅唤到另一处,错过她愤恨的眼神。书房的君琂自己的,卫长宁便跟着她,不好说话,只听着她的意思,大致虽说都不动,可她偏偏要换的那样,比动了十几处还要让人揪心。   卫长宁怏怏不悦,在君先生转身的时候,她冷冷望了一眼仆人,那人极为忐忑,欲哭无泪,低声与她道:“您为何在后置办隔间?置办隔间,为何又要设置供人休息的小榻?”   还有半句他不敢说出口,这不是故意让太傅提出意见修改?   卫长宁哑口无言,那是因为君府书房便是如此,她便故意整改,可是、可是太傅不按寻常思路修改……   新宅里一应俱全,午时的时候两人吃了午饭,下午就无事可做。君琂无意回府,卫长宁则显得有些困倦,她欲睡会,又不舍这短暂的相聚时间。   她正纠结时,沐柯跑上门来,道是下月成亲,望小表哥随他一道去迎亲。   大唐迎亲习俗较多,尤其是女方府门前拦门一说,让人头疼。沐柯娶的是文臣大儒之女,府内子弟都是读书人,沐柯武功好,文学没有造诣,指望小表哥搭救一下。   卫长宁也有些紧张,回道:“我文采不好,怕是挡不了。”   君琂坐在那里,沐柯不好说话,索性将人拉到一旁,道:“你可以的,蒋祭酒那么夸你,你看你升官的速度就像猴子爬树,他们会给你面子,再者你成亲那日,君府的人不会用诗词歌赋拦你,必然有武学子弟向你讨教武功,到时我再帮你。”   卫长宁不大相信他的话,她非初次娶亲,娶两位王妃的时候,可没人拦门。太傅高位,必然不会有人这般嬉闹,她摇摇头不应。   沐柯抓着她的手不放,又道:“韩夫人顾笙与太傅交好,那日她必不会放过你,你就帮我一次,我实在寻不到旁人。他们家兄弟都是国子监学生,但与你相比,定然甘拜下风。”   马屁拍得很好,卫长宁想了想,点头应下。若不应下,沐柯定死缠着她。   沐柯来如一阵风,走得时候更像脱缰的野马。卫长宁瞧着他欢快的背影,回身看着先生,为了自己着想,她凑过去,笑得酒窝深陷,先道:“先生,你会命人拦门吗?”   “我不会。”君琂道。卫长宁闻言欢快不少,眉眼的笑意如同春日暖人骄阳,她欲开口,又听君琂道:“但我不知旁人会不会。”   卫长宁笑不出来了,她怔怔道:“旁人是指谁?”   君琂无动于衷,道:“不知。”   她神色如旧,眸色波澜不起,毫无起伏。卫长宁说不出话来了,这些事也确实不是太傅可以安排的。她知晓顾笙定会折腾她的,想了想,不如先去‘贿赂’这位麻烦精。   卫长宁怎么贿赂,君琂不知。她在新宅待至黄昏,林璇亲自过来,道是南山道观有进展。   君琂匆匆离开,卫长宁一人留在新宅,侯府多半是回不去的,今夜不如住在这里,过几日等过了三书六礼,她要将乳娘接过来,有她在这里,自己才放心。   她昨夜没有睡好,明日要找早朝,故而她晚上早早就睡了。   而君琂却是忙至深夜,她遣过去的人将这些人在道观打杂的女子都查过一遍,却是查到南山脚下的那位姑娘,唤成香。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不会分床睡觉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林雕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甘蓝儿 30瓶;寡淡 11瓶;24764405、是夜寒啊 10瓶;(^v^)、林雕 8瓶;择漆 5瓶;待你长发及腰 2瓶;勥昆烎菿奣、绯之小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四十九   成香在道观打杂, 鲜少回家, 三月一次, 道观里有许多贵人, 故而规矩多。她当年在火烧前回到过家中,再回山时带着一个婴儿。襁褓中的婴儿要喝奶, 农家哪儿有乳娘。   当年道观有贵夫人产子, 身旁带着乳娘, 成香特地将婴儿带上山, 当夜农家大火,成香上山后就没有去处, 生死不明。   君琂蹙眉, 奇道:“道观产子的贵夫人是谁?”   幕僚回道:“现任卫国侯去世的夫人沐云。”   沐云与玉虚散人自幼交好,当年婚后不和, 沐云唯恐产子时, 魏珺会谋害她,便早早地去了道观,在两个孩子落地满月后才回侯府。   君琂对沐云此人谈不上是何感觉, 她太奇怪。谁家贵夫人产子会选择去道观, 卫怀慎再狠心总不会对自己未出生的孩子动手。她追问道:“你可查了当年随沐云去道观的奴仆?”   “一并查了,只是时间隔得太远,侯夫人死后, 魏珺扶正,许多奴仆被贬被打死,所剩无几。卫世子的乳娘, 当时去道观的时候,孩子都已经生了。本当去查,可她是卫世子身边人,便不敢去查。”   君琂对他的决定觉得在理,乳娘方氏是稳妥的人,处处以卫长宁为先,此事或许可从卫长宁那里着手,恐怕要等到成亲后再论。   她吩咐幕僚:“你从玉虚散人处着手,她身上必有秘密。”   幕僚听命后退下。他出去后,林璇才进去说起今日交换庚帖的事,她在长安城富贵交际圈内待了多年,十分善于应对这种华而不实的侯府夫人,将今日大致情形与她说了,末尾添一句,道:“侯夫人对您的不出面,显得不开心,道是有些事需与太傅当面说。”   君琂并不在意此事,道:“我与她无话可说,她下次若再说这话,你随意搪塞。她非世子生母,一些事本就不必听她的,她若不肯,你便与卫国侯商论。”   林璇也明白这些,提及聘礼一事,“她今日并未说下聘,且并没有请人见证。”   君琂道:“皇后赐婚,这见证自然是皇后,她也无心请人见证,无妨,至于聘礼,我相信世子会与你说的。”   林璇诧异,卫长宁直接将银号送予太傅,想来聘礼也不会让侯府出的,其实就应该让侯府准备,这样才能杀杀威风,可惜卫长宁人看着娇软,性子却是倔强得很。   *****   亲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然太傅地位高,旁人都时刻盯着他们,备受瞩目。   沐柯成亲那日,卫长宁被拖去帮忙,她口才好,将所有的难题都给挡了去。她今日不好抢沐柯的风头,不敢穿新衣,一身半旧湛蓝色的衣袍,带着端方严肃,独存一份隽美与青涩。   问题被挡回去后,不知是谁在门前的石梯上摆了几十碗酒。非是寻常酒盏,而是普通人家食桌上装菜用的大碗,卫长宁退后几步,来时说好她只论诗,不喝酒。   她带着世家子弟的温和,似春日里悉心养出的花,美丽又不失温厚。沐柯是不能喝,醉了谁去迎亲。这招好似故意针对卫长宁,显然是方才想出来的。   沐柯不知她的酒量,但听说姑母沐云酒量大好,自然将二者划在同一线上,他急道:“卫大人,你跑什么?”   拦门的人不知卫世子的酒量,当即笑话道:“世子,太傅说今日不准您饮酒。”   府门前所有人听了这话,引得哄堂大笑,迎亲的、拦门的人笑得前俯后仰。卫长宁弯了弯唇角,这些人竟拿君先生压她,真是不知先生的厉害。   沐柯不地道地笑岔气,一面高声道:“不对,今日太傅在我沐国公府,不在你们府上,赶紧让行。”   卫长宁被当众笑话,也不觉气恼,反存几分欣喜,名分定下,便无人再想着君相,从今后,君相便是她的。她踏前几步,粲然一笑,道:“各位,时辰不早,切勿误了良辰。”   她面色带着几分羞涩,温雅同高山清风,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雅致,反令众人不想让他们这么容易过去,有人喊话道:“世子如此机智,不如先说说,您与太傅,谁先动心?说了,立马让你们进去。”   问题愈发刁钻,今日拦门无大小,都是热闹为主。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蓝衣少年身上。卫长宁并不显得羞怯,反问道:“这个问题得去问皇后娘娘,她为何认为我与太傅相配。”   一出‘祸水东引’巧妙地化解这个问题,众人惊叹少年的智慧,只好让人进门。   仿若经过一场大难的卫长宁累得双腿发软,想到中秋节后自己的亲事,她蓦地意识到,贿赂拦门人是件很重要的事。   佳人进门,卫长宁被沐柯大赦,她寻到在凉亭中与贵妇人闲谈的君琂,几名妇人见到她,轻笑几声,识趣地退出去。   前院热闹非凡,君琂喜静,为了卫长宁与沐家关系维持,不得不来。沐府今日格外吵闹,她在与人寒暄后,选了僻静之地静坐。   卫长宁跑进去,将拦门之事说了一通,觑着君先生神色,巴巴道:“先生不会这么折腾我的,对吗?”   君琂看向她,卫长宁跑得满头大汗,脸蛋红通通的,她从袖袋里掏出帕子,递于她手中,“我不知。”   卫长宁得了帕子,胡乱擦了一通,道:“今日几十碗烈酒吓到我了。”   君琂莞尔:“最多令林璇将烈酒换成果酒。”   卫长宁则道:“果酒也醉人,上次与师兄在酒肆,只饮果酒,还是醉了。”   “那、那就换成清水。”君琂垂眸,修长的眼睫掩盖眸中情绪,令卫长宁分不清她是否在玩笑。   君先生不愿搭救,卫长宁打算另谋出路,两人方谈几句,婢女过来,道是前院开宴。   沐柯真的将卫长宁当作自己的兄长,晚宴被人灌酒,就让卫长宁去挡。新郎官要洞房,沐家军中的子弟不让沐柯离开,他大方地指着卫长宁喊道:“卫世子千杯不醉,可去找她。”   卫长宁听话音不对,逮着机会就想回府。只是她今日在拦门时太过出彩,旁人都想过去与她攀谈,怎么也不愿放她走。沐柯趁机将卫长宁推出去,不忘与她道:“小表哥替我喝几杯,新郎官不能醉的,你醉了无妨,太傅在呢。”   说完,跑得极快。卫长宁拽都拽不回来,笑吟吟地看着这些人欲寻她麻烦的人,不厚道说:“你们不去闹洞房?”   “沐柯在自己院子里放了十数兵士,谁去谁挨揍。”   卫长宁叹服,顿觉这招不错,可以学。她还未转身,有人摸上她的手腕,将酒杯置于她眼前,醉醺醺道:“卫侍郎,且与我喝一杯,沐柯跑的时候让你替他顶上。”   卫长宁是清醒的,更不愿被男人触碰,她极力将自己的手臂收回来,面色通红,酒醉之人力气极大,怎么都挣扎不了。容湛也在酒宴上,察觉她的不适,立刻上前解围,拉开那人。   酒宴上十人有八人酒醉,卫长宁不愿与这群酒鬼多话,转身想要离开,没想到围上来好几名酒鬼。酒味浓厚,夹杂着男子的汗腥味,醺得卫长宁想吐。   她并非真正的男人,混在男人堆里,多少不适应。跑又跑不掉,代替沐柯喝了几杯。起先无人敢来叨扰,见她举杯喝了,凡带着几分清醒的都跑过来,举杯敬她。   沐国公来酒宴时,恰好见到这副画面,吓得不行,忙推开一群人,将卫长宁解救出来。他还是来晚一步,卫长宁面颊通红,看人都带几分恍惚,双眼迷蒙,女儿家的姿态令人心动。   容湛一直在旁看着,卫世子显然与他们是不同的,酒后露出的姿色更加惊艳,就算是一身半旧不亮眼的衣袍,也挡不去她的风采。   外面起风了,沐国公带卫长宁离开,容湛好意道:“夜间寒冷,卫大人酒醉必然受寒,不如披上披风,挡去风寒会好受些。”   沐国公不收,男女有别,怎能用男子的衣物。他不收,容湛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笑道:“同僚之间互帮互助,都是男人,一件披风而已。”   他意有所指,沐国公看他一眼,默默将披风收下盖在卫长宁身上,道:“多谢容大人。”   容湛眼中闪着幽光,勾唇一笑。沐国公带着卫长宁匆匆离去。   人醉了,沐国公将人送去后院安置,路过游廊时候遇到顾笙与太傅离宴。仆人在前提着灯火照路,顾笙牵着孩子,见到沐国公行礼,笑说:“国公爷匆匆去哪里,谁酒醉?”   月光同烛火缠绕,照得卫长宁小脸红通通的。君琂一眼就看到醉乎乎的卫长宁,微蹙眉,没有开口,反是看到她身上的男子披风。   沐国公笑了笑,不好多说话,扶着卫长宁往后院走去。   君琂与顾笙退避一旁,好让沐国公离开。卫长宁这个时候却睁开眼睛,伸手拽住君琂的衣袖,不愿走了。   沐国公见她缠腻太傅的模样,索性将人留给太傅,没好气道:“前院事务多,世子烦请太傅照料一二。”   顾笙窃笑,牵着孩子先走。君琂扶着烫手的人,道:“送你回侯府。”   “不回。”卫长宁摇头,整个身子靠着君琂。君琂扶着她不走,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一如既往的深邃,依旧回她:“送你回侯府。”   她鲜少将话说两遍,卫长宁酒醉心明,先生这是生气了。她沮丧地站着,神色显得极是颓唐,认真想着,她哪儿惹太傅生气了。   两人站得近,君琂才看清她身上所罩的披风,有些熟悉,却又不记得是哪个外臣的。她懒得深想,扶着卫长宁上车。   车厢不大,显得逼仄。卫长宁酒醉身体燥热,自己将披风解了,丢到一边,掀开车帘就要吹吹凉风。君琂由着她去闹,见她眯着眼睛,自己也不清醒,若是吹风吹得过了,明日必要染风寒。   犹豫了会,她将车帘放下。卫长宁木然回身看着她,见她神色严肃,自己不免也有样学样,板着脸,正经道:“不回侯府,去新宅。”   她平时就不是严肃正经的模样,相反因她可人的相貌,旁人总将她与温厚并存,待人温厚有礼。现下酒醉竟学着装肃然,迷蒙的眼神一看便不像。君琂嘴角抿了浅浅的笑意,不过稍瞬即逝,并没有让卫长宁看到。   君琂不理她,只看着被她甩一边的披风。卫长宁也随着她的视线去看,脑海里搜寻着披风的主人,见她目露几分迷茫,好意提醒她:“这是容大人的。”   “容湛?”君琂恍然大悟,更不理她。   卫长宁的想法与她背道而驰,晃晃悠悠地将披风捡起来,抬手就丢到窗外,生气道:“它比我好看?你为何总盯着它?”把它丢了,就只能看我了。   她恍恍惚惚地凑过去,君琂竟没有再推开她,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正常,声音柔了很多,“侯府有你乳娘在,她会照顾你。”   “不在,她不在、在新宅。”卫长宁吃到糖,笑眯眯地,歪着君琂肩上,迷糊道:“都搬过去了,侯爷把我赶出去的。”   语句不详的话让君琂没有多想,听方氏在新宅,就令车夫过去。   方氏知晓今日沐柯成亲,恐世子多饮,就在府门口一直候着,见到君府马车后,就自动过去。君琂先下车,将半迷糊的小醉鬼扶下去。   君琂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陡然离开,卫长宁反回身去找她。君琂被她牵着手不好离去,趁着时间还早,索性将人送进府。   新宅添置很多人,浮云阁的人都在这些日子里搬过来。阿碧自然跟着方氏过来,不过主屋是空的,卫长宁择间偏院住着。   将人安置在榻上,君琂便要走。她绕过屏风,就看到走来一个婢女,容貌清纯,端着一盆清水的双手白皙,腰肢纤细,不可一握。见到她后,面色羞红,行礼就向屏风后走去。   君琂眸色晦深,小婢女容貌熟悉,且观她一双手不像是寻常婢女,多半是……   她回身看着婢女将清水搁置在榻旁的几上,伸手去解卫长宁的衣带,是何意思,已然很明显。君琂转身就走,一刻未作停留。   ******   夏日显得憋闷,皇帝在宫里觉得燥热,加之诸多事情不顺,敛权的时间一推再推,蔺相虽失得力之人,可大势犹在。他在长安城里觉得不舒服,便寻君琂过来,商议去行宫避暑。   君琂不料皇帝这个时候,竟有心思玩乐,去行宫多半是太平年间,现在确实不是好时候。陛下去行宫,长安城内谁坐镇。   秦王失势,其余三人都在竞争,李瑾因卫长宁之事对她诸多不满,王贵妃虽说极力在拉拢她,李瑾已然不如从前对她尊敬,言语间偶有讽刺。敏王与靖王都在暗地里争取,蔺相一旁煽风点火。   朝堂内局势有些混乱,人人都在观望,王贵妃占据后宫优势,李瑾的呼声高于其他两人。君琂看似依附帝王,实则亦然不是。   避暑一事,君琂不赞同。皇帝见她也不听话,顿显恼怒。君琂退而求其次,退出殿命人安排此事。   敏王在这时走过来,笑道:“太傅何以愁眉苦脸?”   “陛下意欲去行宫避暑。”君琂道。   敏王站在权利漩涡中,明晓行宫避暑,长安城内需有人坐镇,道:“那父皇可曾命谁留京?”   君琂摇首,“未曾,臣署衙有事,先出宫,殿下请便。”   敏王知晓她事务繁重,也不出言挽留,目送她出宫。   翌日,人人都在观望留京人选,朝堂上争论不休。君琂不置一词,蔺相观她胸有成竹之色,暗自怀疑这又是她的圈套,也不敢随意说话。任凭敏王、靖王与宸阳公主去争。   三人争了数日,天气渐凉,也没有定论。行宫之事,不了了之。皇帝自是气得不行,恼恨君琂办事不利,想罚又怕给蔺锡堂等人便利,生生忍着。   入秋后,卫长宁才觉得不对,细细数来,太傅几月都不曾理她。无论是去君府,还是在朝上,太傅都不曾与她好脸色。   她苦思不得其解,又寻不到由头去君府,整日怏怏不悦。恰逢休沐的时候,侯爷代她去君府下聘,她本想跟过去,又恐旁人多话,就没有过去,反遇上沐柯,偏拉她去酒肆喝酒。   沐柯得了喜事,正是高兴。卫长宁在户部待了几月,对沐家的情况也了解,最近没有喜事,他何以这么兴高采烈。   沐柯眼睛不大,被她这么一问,眼睛笑眯得没缝,高兴道:“那个、那个我要做父亲了。”   “这确实是喜事。”卫长宁讷讷一句,面上强装出几分喜气。至于酒肆,她是不敢再去,那日喜宴后,先生就不理她,多半是酒醉惹得祸,她摇首不应。   沐家的喜事,卫长宁放在心中,聘礼都已送去。孩子满月要备礼,她想着无事就去母亲嫁妆里选几件孩童爱玩的物什,这些东西来自沐家,想必沐家人也很开心。   母亲嫁妆都封锁起来,她拿了钥匙去库房,方氏见她行事历来有主张,便放心大胆,让阿碧与她一同去。   阿碧难得见到世子,就形影不离地跟着她。库房里光线不好,卫长宁捧着一盏烛火进去。越好的东西,越是格外放置。卫长宁看重沐家,便去精致小箱子里找。   阿碧跟着她,自己在檀木大箱子里看看。卫长宁在里面找到银项圈,上面刻了沐字,应当是沐家送来的,她索性就想送这个过去。   烛火下,银色光辉尚算清透,她将项圈放入匣子里,用原来的红色布帛盖好。回身见阿碧拿着好似银锁的在把玩。她接过来看了一眼,世家都有印记,上面没有刻沐字,想必是侯府的东西。   阿碧好像很喜欢,摸了摸,在银锁下方见到一个字,拿给卫长宁看,“世子,这写的是不是卫字?”   她识字不多,卫长宁也顺着看着,光线不好,她将银锁拿过来看,不小心碰到阿碧手腕,她自己没有知觉,阿碧面色娇羞,羞答答地看着世子。   卫长宁凑着火光,看清镶刻的字,蒋。   她觉得奇怪,既非沐家又非侯府,嫁妆里怎会有来历不明的银锁?   阿碧不知奇奇怪怪的事,她爱玩,觉得这个小玩意有趣,且并不值钱,大着胆子讨要:“世子不如送给奴婢吧。”   银锁确实不是值钱的玩意,约莫着不会牵扯到多大的事情,卫长宁见她想要,就顺手给她,自己抱着小匣子出去,交给方氏,命她好生看管着,到时给沐府送去。   她想得太早了些,方氏也不好多说,将匣子收起来。   ****   君府的林璇对于侯府的聘礼,微显惊讶。代王聘礼在前,侯府虽说比不上。她却记得前些日子卫国侯收陆家银子的事,现在大张旗鼓,莫不是以前是哭穷?   君琂接过聘礼单子,让林璇去对一对,免得有所遗漏。林璇的不解之处,君琂知晓,便道:“这些与侯府无关,不过是借了侯府的声势。”   “世子莫不是傻,为何好人让与卫怀慎?”林璇奇怪。   卫长宁不是傻,是狡猾。君琂心知,没有同林璇说道。卫怀慎为长辈,且行事霸道自私,卫长宁不可硬碰硬。聘礼,卫怀慎不会出,更无钱可出,现在外人都道他慷慨,父子不和的言论烟消云散。   实际上,陆家见到这么多珍宝,必然会心生怨恨。两家婚事必会戳破窗户纸,卫长宁不会娶陆家姑娘,陆家见到侯府如此阔绰,定死缠着卫怀慎,大不了一纸诉状,告到陛下面前,丢人是只会是卫怀慎。   君琂浅笑,卫长宁看似柔弱可欺,却是一肚子坏水。   *****   侯府的嫁妆在君府没有掀起波澜,长安城内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卫怀慎被朝臣捧得不知东南西北,等到陆御史找到他,再议几万两借据的时候,才暗觉不好。   陆御史如何也不会相信聘礼出自卫世子一人手中,单看柔弱的少年就不会想到这些,他咬定要还银子,若不然两家婚事就提上议程。   卫怀慎心疼次子,不会让这几万两银子毁去他前程,言道:“长子已定亲,次子比你家姑娘小上一岁,自然不可般配,卫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小一岁也无妨。”陆御史也不傻,与太傅做妯娌,定比旁门小户得来的利益更大。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无话可说,你们说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九月 20瓶;喵喵喵、27214528 10瓶;啊修修修修沐、(^v^) 8瓶;MoMo 3瓶;勥昆烎菿奣、挖土、阿麦、一只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五十   一听嫁给次子, 卫怀慎顿时腿软, 如何也不肯应下亲事。两人都在署衙, 不好多作争论, 陆御史拿捏着他的把柄,嚣张飞扬, 给他三日时间, 不然就将所欠银两还了。   卫怀慎急得脑门疼, 现在回想起这件事, 自己这个长子没安好心。他无事出署衙就去户部找卫长宁,她挖的坑, 就该她出银子解决这件事。   去了户部方知, 卫侍郎不在户部,去郡县同大理寺人一道查账, 五日后才归。卫怀慎顿时一口气提不出来, 险些在户部晕过去。   卫长宁是临时提议去的,户部尚书见她做事认真,很多事交给她自己解决, 明说是查账, 不过是去外面玩而已。卫长宁还是做做样子,在外面待了五日,到第六日黄昏才归。   归来先去户部报道, 皇帝不待见她,更不会主动召她。她也不贪心,皇帝年过五十, 这些日子身体有些不大好,总之,没有多少年,何必去争这些圣宠。   她有先生足矣,官位再高,也高不过亲王贵胄,没有必要去争。   户部下衙,她去署衙外候着先生。秋日日头较短,下衙的时候,天色暗沉,她就在车里候着,等先生出来的时候,一眼就可以看到。   许多朝臣往外走,或骑马或坐车,都未曾在意卫长宁的车。署衙前的车太多,她的马车更不打眼,君琂出来的时候也未曾在意,眼看她就要走了,卫长宁从马车里跑出去。   一溜小跑到她的面前,吓了君琂一跳。她微蹙眉,道:“和孩子似的。”   君先生年长,她无论怎么做,都会显得是个孩子。卫长宁嘻嘻笑了笑,道:“先生,可是回府,我送先生回去。”   君琂不看她,道:“君府有马车。”   卫长宁撇撇嘴,小声控诉:“我的更舒服些。”   纯属睁眼说瞎话。君琂向自己的马车走去,旁人就看着两人,她意识到两人情况。若是不理卫长宁,恐会多生口舌。她转了方向,朝卫府的马车走去,在卫长宁的惊诧中登车。   上车后,卫长宁悄悄挪过去,与她说了郡县查账的事情。她说了很多话,包括遇到的趣事。自己口干舌燥,君先生一字没有回应,她就说不下去了,独角戏唱久了,心累。   唇角笑意也支撑不住,卫长宁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绞在一起,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不明白是何事,让君先生气这么久。   待至君府后,君琂下车就走,一句道别的都没有。   卫长宁傻眼了,见林璇过来迎太傅,她悄悄招手,示意林璇过来。   林璇不想搭理这个后院有通房的孩子,转身就走,卫长宁不敢去找君琂,林璇还是敢找的。她立即拽着林璇的手,恳求道:“林姐姐,先生为何生气?”   多实诚的问题,也显得呆笨。林璇收回手,严肃道:“世子可知男女授受不亲,府门前拉扯着我,旁人如何议论太傅?”   卫长宁闻言,立即站好,又恐她走了,顺势拦着她的去路,“林姐姐能为我解惑吗?”   林璇笑了笑,语气生硬:“不能。”   油盐不进,卫长宁反是越战越勇,府门前人很多,她将声音放得很低。眼见着林璇眼睛亮了亮,就道:“林姐姐喜欢,我明日遣元安送给你。”   贿赂的办法用得极是熟练,林璇也知挡她数回也够了,以后恐要在她手下办事,大方道:“世子自己不知的事,回去问问你的小通房。”   “问阿碧?”卫长宁一脸茫然,林璇也觉得生气,唤得这么亲昵,她懒得多话,转身就走,命人将府门关上,又丢一句:“不准她进来。”   秋意寒冷,卫长宁站在秋风里不明白为何又将一个女人得罪了,细细想来,她就说三字而已。   林璇次日收到卫长宁命人送来的一方玉璜,质地上乘,出自名家之手,雕刻精心,栩栩如生。她颇有些意外,背着太傅收礼,不太合适,想了想,将事情报与太傅。   卫国侯府就是一个空架子,卫长宁却是不同,她有些经商的天赋,微微展现就可在长安城内站稳脚。眼下这枚玉璜算是难得一见的宝物,林璇爱玉,更爱出自大家的玉璜,这点,卫长宁摸得很清楚。   君琂不以为意,道:“她给,你就收着。”   林璇接回玉璜,揶揄道:“你晾她到何时?代王可是在你之前都有王妃,眼下卫长宁比她更为乖巧,你就忍心?”   君琂没有回答,反将玉璜多看两眼,旋即又垂眸翻看公文。最近,朝野平静,让人觉得更大的波浪隐在下面,只待人揭开那层表面。   林璇见她沉默,自觉退出去,不多时又进来,道:“卫国侯来了。”   聘礼已下,三书六礼已过,只剩静待佳期。这个时候卫国侯登门,必然不是善事。君琂想起卫长宁离开长安城五日的事,多半还是卫怀慎逼的。   韩元与她提过一句,卫世子性子倔强,与侯爷起争执,半夜被赶出府,也不愿去旁处落脚。   她实在不明,卫怀慎为何厌恶卫长宁,沐云就算有过,可卫长宁是他的血脉,父子之间的仇恨,能有多大?   她不想见,碍着辈分在,只好起身去见。   厅里不仅有卫怀慎,还有他的夫人魏珺。君琂更加明白,来者不善。她笑吟吟地越过二人在主位坐下,道:“侯爷与夫人今日而来,是有要事?”   她开门见山,令卫怀慎心中发颤。他与君琂同僚多载,也知她的手段厉害,此事迫在眉睫,横竖他与卫长庚撕破脸,也不指望君琂对他有多客气。   他面上堆了两分笑意,道:“是为长庚而来。”   “既是世子的事,侯爷该去寻世子,虽说定亲,世子的事是她的自由,我不可以权压制她。”君琂言笑晏晏。   卫怀慎被她打断,顿时接不下去了。魏珺起身,道:“世子之前定过亲,是陆御史家的姑娘,许是世子对您未说实话。”   君琂唇角的笑意凝固,幽深的眸子似漆黑的夜看不见星辰,道:“世子提过,不过说的是卫二公子与陆家的亲事。”   听着太傅将陆家与卫见绪联系在一起,魏珺急忙否认:“错了、错了,是长庚,不是绪儿。”   君琂沉默,看向卫怀慎,示意他说话,她不信无知妇人的话。   魏珺深居后宅,不知君琂在朝堂上的手段,再嫁女子总不如小姑娘来得光明,君琂曾给代王做平妻,眼下不过是给卫长庚娶平妻罢了,按理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卫怀慎支支吾吾,道:“是真的,陆家姑娘先前身体不好,便不当数,可现在她身体康复,提及婚事,下官不好推拒,便来询问太傅的意思。”   君琂未来得及作答,魏珺先道:“按理定亲在前,太傅虽说是赐婚,我们没有反驳的余地,这桩事也在后面,我们着实难办。”   “夫人的意思是皇后殿下赐婚不当?”君琂不怒反笑,情绪甚为平静,如同在谈论一场无关紧要的小事。   魏珺见她给自己戴罪帽子,心中恐惧过甚,道:“不是不是,殿下意思岂能置喙。只是定亲也是真的,陆家姑娘在前,总不能不娶,他们说可作妾侍,只是婚约上写的妻室,说出去会让人误会太傅以权欺人,不如让世子娶陆家姑娘做平妻,这样就皆大欢喜。”   林璇在旁冷笑,这是将卫长宁当作代王殿下,卫国侯府的脸面真大!   君琂看向卫国侯,不怒不喜,平静道:“娶谁是卫长庚的事,她若娶平妻,我没有意见。”   父子决裂,是几人心知肚明的事,故而卫怀慎先来找太傅。太傅若是拒绝,于她名声不利,若是同意,此事就定了。所以两人过来早就商量好了,平妻的事必成。   听她松口,卫怀慎夫妇大为松口气,两人间只怕也生嫌隙,就算成婚,疙瘩也是去不掉的。   君琂目视前方,听着他二人粗重的呼吸声,又道:“既然事关世子,请她来做决定,我不勉强。”   四人对面,就露馅了。   魏珺也不怕,她的兄长归来,官居工部尚书,早就去了户部,请卫长庚议事,她脱不得空。   果然,林璇去户部扑了空。   君琂沉默良久,斟酌一二,也不知是何滋味,道:“既然如此,就应了夫人请求,我无异议。”   她的语气很温和,并未权势压人的姿态,卫国侯多日的烦恼一并消除,外面天色晚了,也不好多作停留,两人说了几句好话便离开。   林璇送两人出府,黑乎乎的天色下,唯有灯火可照人,见马车走远后,回去见太傅。君琂并没有因这件事而影响心情,她依旧在整理寻子的情报,银锁是最重要的证据,可偏偏无人识得。   她想了会儿,吩咐林璇:“明日去新宅,见见方氏。”   林璇忍了又忍,最终没有说话,听她吩咐去办事。   ******   朝堂上自君琂回来后,经过数次改动,朝臣换了几番,在京朝臣贬出京,在外任职的若是资历已满,政绩良好的,都会召回京填补空缺。   工部尚书魏煊便是其中一位,他资历远胜他人,回京是必然的事情。他在议事后邀卫长宁过府宴饮,卫长宁不应,他便退而求其次,令人传话去卫国侯府,卫怀慎做东,卫长宁拒绝不了,与他一道去。   有了上次酒中下药的前车之鉴,卫长宁不饮酒。宴上不止卫家父子、魏煊,还有卫长宁的上司,以及工、户两部的大小官员,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陆御史自然也在内,他在朝堂上与这位卫世子见过数面,此人做事稳妥,细心不说,待人温厚,是佳婿的良选。他越看越满意,便以翁婿的关系过去催她饮酒。   卫长宁眸中冷意浮现,不愿应承他,道:“我近日不适,大夫说不能饮酒,陆御史好意,怕是要辜负了。”   上座的卫怀慎见她这么生硬的拒绝,外人面前扮作严父,呵斥道:“你位高不假,陆御史乃是你的长辈,长辈赐不可辞,这点规矩都不懂?”   这番话极贴陆御史的心,他笑吟吟地望着卫长宁,非要她饮下杯中酒。   卫长宁唇角勾了勾,眉眼带着几分风流昳丽,也不说话,直接抬袖饮下酒,将空空的酒杯在陆御史面前晃了晃,冷笑道:“陆御史可满意?”   席上空气逼仄,令人不适,其余几人见卫侍郎冷了脸色,都不好再插话,忙将话题转过去。陆御史则冷哼一声,对她极是不满,心中也有番计较,年少得高位,又有人撑腰,太傅心仪,就多了几分傲气。   卫长宁喝了酒,脑子有些晕乎,借机出去醒酒,走过廊下,元安在候着她,两人往凉亭内走去。   姨娘灵均恰好出现凉亭,见世子略有几分醉色,多看一眼,未敢多做停留,抬脚就走。   不多时,前院有人喊元安过去帮忙,说是事务繁杂,忙不过来。元安不肯应,卫长宁笑着让他过去,自己在亭里坐会。秋日夜风吹过,令人晕晕乎乎,卫长宁撑额阖眸眯会,这样就不用回席上。   她睡着后,亭外出现一个少女,娉婷美貌,容颜姣好,娇柔生香,见到卫长宁的相貌后,眼中如常人那般闪过惊艳。女子都喜欢这样貌美惊人的男子,她悄悄走近,盈盈指尖就要摸上卫长宁的眉眼。   她心中感叹,娇羞地目光黏在卫长宁的身上,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未来的‘夫婿’,在就要摸到的时候,颈后一痛,瞬息没有知觉。   元安手忙脚乱地抱住被自己打晕的姑娘,碰都不敢碰一下。卫长宁这时睁开眸子,眼中一片清明,一眼都没有看那个女子,直接吩咐元安:“送去浮云阁。”   她搬出侯府,浮云阁就被卫见绪霸占,想来他也缺位正房妻子。   元安见她走了,自己将女子放在地上,待会会有嬷嬷过来将人送过去的,他才不要碰这样送上门的女子,碰了,二公子知道会剁他手的。   卫长宁没有回酒宴,带着元安从正门堂而皇之地走了,她清醒得很,那杯酒想来没有下药。她策马去君府,白日里林璇过来,请她去君府,因魏煊在旁,不好离开,一直拖到现在,想来君先生心中将她当作花心薄情之人。   去君府侧门敲门,意料内不给进。   元安又敲了敲门,门人探出头,道:“太傅歇下了,不见客,回去吧。”   卫长宁直接推开门,语气略显严厉,目光灼灼,笑意冷然:“太傅不见我,林璇也睡了?亥时未到,林璇想来没有早睡的习惯。”   门人就是听了林璇吩咐才不让她进,卫长宁每次过来都是温顺有礼,今日遽然霸道不讲理,令门人手脚无措,怯怯道:“那我再问问。”   元安闷笑,世子这是急了。   林璇没想到今日拦不住卫长宁,自己亲去卧房见君琂,不多时亲自去请人进门。   卫长宁见到衣衫整齐的林璇,眉眼甚是精神,哪儿有安寝的样子。她冷冷哼了一声,越过她直接向君琂卧房走去。   林璇首次被她无视,蓦地怔忪,回身看向同样态度的元安,怪道:“你们从哪里来的?”   元安退到门房那里等着世子,听闻林璇问话,一股恼地今日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不忘加一句,“陆家姑娘美貌动人,与二公子也甚相配的。”   林璇登时说不出话来,忙去卧房听着吩咐。   卫长宁不管林璇是何态度,自己一溜烟跑到君琂卧房,见里面灯火旺盛,礼貌性敲了敲门。屋内的君琂依旧在看着银锁图样,闻声用文书盖好,“进来。”   她回身时,卫长宁走进来,先道:“今日侯爷夫人可是来提及陆家的事?”这件事拖延这么久,也该完善解决。   君琂神色如旧,卫长宁走过来,端详她的神色,与她解释:“我已经处置好了,陆家的事到此结束,至于阿碧,我让乳娘送她回乡了,先生可放心。”   她这般直白,令君琂无话可说,想了想,才道:“与我无关,我今日应承侯爷你娶平妻。”   卫长宁腼腆的笑意撑不住,她竟答应了。她站在原地怔怔望着君琂,恍然失语。   君琂的目光里映着卫长宁发白的脸色,方才进来还是红扑扑的,她一句话竟有这么大改变。她兀自叹息,这桩婚事本就有没有她反驳置喙的余地。   她不置一词,反应就像局外人。卫长宁生气地盯着她,半晌后,道:“我回去了。”   转身就走,速度极快。林璇还未来得及过来,就在庭院里的石子路遇到疾步匆匆的卫长宁,月光下神色看不清,风声略过,漾起衣袂,林璇也感应到卫长宁不一样的气势。   她疑惑地向前走去,门口的灯笼将一方天地照得通明,君琂站在廊下凝望天际,不悲不喜,不知在想什么。   林璇将元安的话重复一遍,君琂轻轻回应,并没有多话再问。林璇想起方才卫世子生气离开的模样,不好多问。   *****   翌日上衙的时候,户部尚书在衙内见到卫长宁,见她神色低落,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没忍住宽慰两句,道:“世子心思开阔些,若是嫌长安城内寡闷无趣,可去城外看看,枫红十里,正是赏景的最佳时候。”   卫长宁低落不是因为侯府的事,不可与上司多话,与他道了声谢,只低声说:“太傅生我气罢了,不用出城赏景。”   户部尚书顿时沉默,昨晚卫二公子酒醉与陆御史嫡女发生肌肤之亲,旁人都看得十分清楚,又听说早前这位陆姑娘与卫世子定了婚约,身体不好便作罢,眼下身体恢复往昔,就想与卫府联姻,隐隐传出卫世子娶为平妻的传言,可到了卫世子这里,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   传言有误?   在官场上摸爬打滚多年的户部尚书立即止住这个问题,让她与太傅说几句好话,哄哄就好了。   说了很多哄人的办法,卫长宁都听进去了,并无半点不耐的姿态,唇角挂着清浅的笑意,想来她是很认真地在请教。   上司属下和乐融融,户部尚书顺口道:“听说卫府有陆家与婚约?”   卫长宁正暗自捉摸这些办法的用处,蓦地听到这句话,显得心不在焉,回答:“有,二弟与陆家嫡女定的,具体我也不甚清楚。”   户部尚书站不住了,知晓自己这是误会了。陆家到底和谁定的亲?昨晚陆御史了咬牙说是卫世子,难不成又是桩糊涂事?   他这里糊涂了几日,长安城内传出卫国侯府二公子与陆家姑娘的婚事,婚期定得很快,定在九月初,风高气爽的日子。并非是举朝震惊的大事,传了两日就无人问津。   卫长宁日日都能见到君琂,只是两人不说话,显得极是疏离。。   中秋宴时,陛下大宴,群臣尽欢,君琂多饮两杯,早早离席。宸阳公主见卫长宁也要走,随意找了借口,跟着她一道往外走。   李瑾数日来观察得很清楚,她与君琂并不亲厚,朝会上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她虽说没有男女的心思,但卫长庚影响着沐国公的决定,尤其沐柯成亲那日,都观得清楚。她替沐柯迎亲,一人挡住了所有抛出来的问题,可见她与沐家是真心交好。   宫道两旁每隔十数步就有一盏琉璃宫灯,天空上时不时飘过一盏孔明灯,景色十分美妙。   卫长宁对于李瑾的心思,察觉得一清二楚。她今时不同往日,即将与太傅成亲,她的态度便是太傅的态度,错一步就会有很大的差距,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走得很快,李瑾险些跟不上她的脚步,近日朝堂上的局势愈发令人迷惑,亦看不清太傅的态度。纯臣古来皆有,君琂想做帝王身边的纯臣,她手中握有户部、礼部等重要衙署,几乎与蔺相平势。   君琂看似走得太快,暗地里不是如此。她在大唐威望甚高,远高于蔺锡堂,所以她复起,引得许多在外士子奔赴她的名下。快而稳的打法,令人眼前一亮。   几位皇子被皇帝压制得死死的,无出头之人。李瑾依旧将视线放在沐国公身上,卫长宁比起旁人,容易亲近。   卫长宁态度恭谨,到了长乐宫门口就与她道别,大步朝自己马车走去。一路上两人聊了很多,细细想来都是无关紧要的。李瑾跺了跺脚,恼恨自己大意,不过卫长宁愿与她说这么多话,也证明态度有所偏向。   比起其他两位兄长,也是有进步的。   卫长宁在上马车的时候,发现一旁君府的马车犹在。宫宴上,先生早就离席,按照平常速度,她都已到府上了,这辆马车又在等谁?   莫非在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  都生气了。   下章成亲。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v^) 8瓶;痴人说梦 5瓶;busier、阿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五十一   卫长宁欣喜, 向那里走了几步, 又想起那日君先生冷淡, 甚至答应她娶旁人, 不免又显得低落。既然太傅不理她,心中无她, 又不好凑过去的, 她顿住脚步, 回到自己的马车旁。   她犹犹豫豫, 甚是纠结。直到君琂掀开车帘,她都没有想好去不去。   君琂默然叹息, 眸色越过秋风, 落在卫长宁单薄的身体上,她纯真, 在遇到挫折后也会一蹶不振。她掀起车帘的手颤了颤, 喉咙里微微发紧,平复须臾后,才命人去请她过来。   卫长宁正准备爬上自己的车, 君先生不见她, 不在意,就不好再过去,两人成亲, 她就足以,也正好解决她最大的麻烦。   她的脚刚踏上车,车夫走过去来, 笑说:“世子,太傅请您过去。”   卫长宁回身看着马车,恰好君琂掀开车帘,火光下她的眸色略显炙热,与寻常清冷之色不同。卫长宁纠结更深了,去还是不去?   车夫见她站着不动,好心催促了一下。卫长宁张望一眼,脚步不自觉往那里移去。君琂以为她不会过来,神色不自然,还是亲自替她掀开车帘,迎她进车厢。   车里光线更显昏暗,卫长宁看不清君先生的神色,只端正坐在一旁,也不去看君琂。君琂在车内待了半个时辰,身上都是暖的,能感受到卫长宁身上的凉意,她动动唇角,没有说话。   两人对着,保持缄默,直到君府,卫长宁不知晓君先生的意思,先行下车。在君琂下车的时候,伸手扶了她一把。   君琂握着她冰冷的手,眉眼微蹙,牵着她入府。卫长宁见她不松手,心中暗自奇怪,又舍不得拒绝,犹豫半路,等到进入屋内,也没想好要不要拒绝。   她没想好,君琂就先行松开手,察觉她一脸迷惘,自己也是一惊,袖中的手也跟着一颤,神色有些不自然,道:“按礼,你的吉服是卫国侯府做,想必你已经看到了,君府做了你的常服,今日试试吧?”   今日中秋,卫长宁觉得无趣,本打算回去与乳娘同过的,现在来君府多半要命人回去说一说的。她借用一名婢女,传话给元安,让他先回府,告知乳娘不必再等她。   屋内婢女将常服置在小榻上,卫长宁看见上面那件绯红色的衣袍,想起君先生说的话,太过艳丽就藏不住自己的身份。她摇首,道:“颜色不好。”   君琂顺她的视线看过去,先拿起那件绯色常服,衣料柔软,穿着会很舒服,道:“你不喜欢?”   “我很喜欢,只是这等颜色太过艳丽。”卫长宁坦诚道。   君琂闻言放下心,双手依旧落在软软的衣袍上,回身看着她身上湛蓝色的衣袍,眉眼垂下:“偶尔也可。”   屋内婢女知晓世子要试衣裳,上前就要替她宽衣。卫长宁惊了惊,示意她出去,“我自己来。”   婢女见她态度坚决,不敢惹她不喜,只好弯身退出去。   屋里就剩下两人,卫长宁见君先生也不走,眼睛眨了眨,幽幽地望着她,目光落在常服上,意思很明显,你也要出去的。   小眼神乱转,显然是害羞。君琂不走,反走过去,唇畔蕴了一抹笑意,道:“我帮你。”   卫长宁蓦地脸上发烫,想起自己眼盲的时候,也是君先生帮她更衣换衣。眼下不过换外袍,也无不可。她这样想着,就没有推诿。   她身上无配饰,只要解开腰间玉带就可。君琂俯身,矮下半截,卫长宁发怔,想起以前成亲时,先生也没有替她更衣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是婢女,她站在一旁看着。   现在又是何故?她有些想不明白,自然不会将这些归为先生喜爱她这个缘由里。   君琂不知她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替她解开衣带,褪下神色外袍,无意间落在她的颈间,肌肤光滑丝柔,一眼过去,令人浮想联翩。   她慌忙错开,回身去取常服。绯红色的袍服艳丽,寻常世家子弟为显俊秀,大多会喜欢。卫长宁则不然,穿过一回,被君琂提醒后,就不敢再穿。   这次穿上身,与上次又显不同。君琂替她整理衣领时,指尖不小心划过她下颚,两人都是一惊。君琂眸中漾过一阵风,拂动眼睫,亦带动她的心跳,她垂眸不去看卫长宁的神色。   卫长宁反倒摸摸方才被君先生触碰的地方,她抬眸就看到君先生耳垂微红,先生这是在害羞了。今日的君先生格外温婉,浅淡的欣喜化去卫长宁心里极少的怨气。   君琂替她整理好,上下打量一眼,目光落在她消瘦的腰身上,好似比以前更瘦了些,她恍惚道:“近日户部很忙?”   “不忙的,他们知晓我快成亲要准备很多,一些事都不让我做了。”   君琂凝视着她,似在审视这句话的真假,若是不忙,怎地又瘦了?尺寸放了些,还是赶不上她消瘦的速度。   卫长宁不知衣服是她亲手做,也没有显得多在意,倒是亲自替她换衣裳,更令她来得欣喜些。   君琂没有多说话,上次欲见方氏也因两人疏离,没有见到。卫长宁亲信的人,只怕也只有方氏。   衣裳尚算合身,尺寸大了些,不好再改。君琂便替她换下,亲自送她出府门,嘱咐车夫将人送进府再回来。   卫长宁回府后,顺带将衣裳带回去,命令乳娘好生收好,道是君府送来的。   方氏也是绣娘,见到熟悉的针线,想起上次从洛阳回来时,世子穿的那件衣   袍。针线绣法都是一样的,她将疑惑说出来。   卫长宁对于女子这些细枝末节,都不懂,道:“许是同一家成衣铺。”   方氏有些不高兴,君府的态度有些敷衍,哪有成亲时所备常服命外面成衣铺做的,不合规矩。这些袍服越看,心中越是不舒服,索性与那件一同压在箱底。   ******   八月二十,天色清朗,黄昏的时候,夕阳落在鳞次栉比的屋檐,披金沥彩,格外美丽。   一辆不惹眼的青布马车从侧门缓缓驶出,在君府门前恰与迎亲的队伍撞上,车夫并不想让,原地等着对面的避让。然而对面近乎百人,怎会让一辆平民的马车。   车内的妇人掀开车帘,一眼见到人群里惹眼的新郎,红色吉服衬得少年更加夺目,夕阳在后,平添几分风流,肌肤如雪,应着一身红,眉眼的朱砂便不大起眼,纵是如此,也无法令人错过她的风采。   青春正好。皇后不免多看一眼,君琂所看重的人,必然风姿不俗,放眼整座长安城,同龄里无人会压得过卫长庚。代王如此,卫长庚亦是如此。可惜是代王早逝,不过她若不逝,也会深陷泥潭。   皇帝多疑,代王善谋,两者怎能共存。   她淡淡道:“让路,从侧门进。”   皇后威仪,竟让小小的官员,车夫心中不服,也不好直言,只好驶去侧门。   林璇见到皇后殿下时,微微一惊,亲自去迎皇后入门,外面府门叫嚷着做催妆诗,声音洪亮,震耳欲聋。皇后也听到了,道:“方才见过新郎,与代王确实相似。”   林璇心中打鼓,皇后看似平淡,城府远胜王贵妃,她不过不争罢了,恭谨回答:“容貌相似,性子不同的。”   皇后观望周遭环境,道:“别人都在谈论太傅因相貌而对卫长庚动情,我却以为不是,太傅对代王是无尽的愧疚,感情只怕不及对卫长庚的万分之一,太傅于感情上甚为苛刻,她若不喜,必然不会求我赐婚。”   林璇说不出话来,她也看不清太傅的心意。若说不喜欢,为何嫁人,若说喜欢,偏偏又冷落几月不见,这样的心思,谁能看透。   皇后是微服出宫,瞒住所有人,她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心中略有感慨,与林璇话家常,“卫长庚十九岁了?”   “虚岁十九,生辰在冬日里。”   皇后脚步一顿,面露恍惚,下意识道:“也在冬日啊,真是巧。”   林璇懂得她的话意,五殿下生在冬日里,与卫长宁同庚。   府内的婢女都去前门凑热闹,皇后去卧房时,君琂也大为一惊。她方梳妆好,虽不喜艳丽的妆容,规矩摆在那里,面上脂粉抹了些,颇有些不适,妆容婉约,身姿娴雅,与平日里大不相同。   皇后轻笑,婚是她赐的,自然要过来亲自登门。她示意君琂坐下,屏退旁人,笑道:“路是太傅自己选的,我方才见过卫长庚,容貌甚好,只是配不上太傅。”   意思是她太过柔弱,担不起君琂的依靠。   她这是在贬低卫长宁,君琂淡笑,只道:“陛下乃是天子,气度煌煌,坐拥天下,可担得起殿下的依靠?”   她身着厚重的吉服,凝重端严,说出的话也与她通神气度并不相违和。皇后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了,吩咐人将贺礼送上,算着前面玩闹的时间,料到时辰不早,起身回宫。   今日没有拦门酒,卫长宁大为松口气,更没有顾笙在,拦门的人也甚是敷衍,一句催妆诗便过了。沐柯甚是不解,想他成亲可是百般折腾,拦门酒就足可吓退几十人。果然还是太傅会心疼人。   卫长宁入内时,皇后恰好转过庭院,她回身就见到意气风发的少年,面上眉眼弯弯,芝兰玉树,令人忍不住顿足。   她在想,如果当年没有纵火,孩子也当这般靓丽,成家、立府,亦可去争人人羡艳的皇位。自己会将一切铺好,等着她。   卫长宁心思都在屋内,并没有看到皇后,步履匆匆,庭院门口几位怯生生的小姑娘,也不知是哪家来的,卫长宁不认识。她们开口要银钱,想来是玩闹的婢女。   卫长宁回身看着沐柯,沐柯也没想到君府的人竟开口要钱,他在袖袋里摸了摸,空的。他摇头,喊道:“银子没有。”   “没有便瞧不见新人,世子回府取银子。”不知谁喊了一句。   外面闹成一团,君琂阖眸听了会儿,在林璇耳边低语两句。林璇颔首出去,不多时嘈杂的声音响起。   接下来便一切顺利。   魏珺没有过来,明面上是病了,沐家人明白,这是卫长宁不愿她过来,既已撕破脸,没必要给她留面子。   天地结束后,卫长宁贴心地先掀了盖头,饮合卺酒,才道:“今夜恐要很晚才归,先生不必等我,困了可先行安寝。”   方氏在旁,听着这番话直呼她傻气,心疼媳妇是好,可不能这么说话。   沐柯自然笑话她,不过触及太傅冷凝的眼神,立即吓得抿紧嘴巴,托着新郎出去,“别耽误时间,你也能早些回来。”   众人围着卫长宁离去,方氏也想退下,君琂趁机唤住她,问了几句新宅情况,便提到南山道观的事,她言道:“前些日子世子与我去了南山道观,玉虚散人道世子出生于道观?”   方氏是后宅妇人,也知太傅在世子心尖上,不敢怠慢,她问自己答。一番话下来,她竟不知太傅的话意,自己被她带进阴沟里,翻船了也不明白。   君琂最后才道:“你去道观时,喂养的是长宁?还有其他襁褓婴儿吗?”   方氏摇首,回答:“没有,夫人备了乳娘,不知晓自己生下双生,故而奴婢去时,奶水不够,世子饿得脸色发紫。道观里佛门之地,除了夫人与玉虚散人交好才留下,旁人的孩子是不会收留的。”   君琂问过后,便让方氏退下,自己揉着酸痛鬓角,道观里没有第三个孩子,那么,五殿下又被带去哪里?   洞房花烛,总是令人心之向往。往往这个时候都要被人先刁难,卫长宁同僚极多,容湛也在内,沐柯挡不住他,只好留给小表哥自己解决。   容湛酒醉,非要与她饮酒,卫长宁酒量不好,被人不知劝了多少,见到酒醉的容湛,觉得头疼。两人在洛阳时相处时,交情甚好,不好推拒,如此这般,饮了一杯又一杯。   直到容湛醉了被小厮带回家才算了事,卫长宁看着满堂宾客,早不见自己的父亲,她失落了会儿,也就不在意了,她想偷偷先溜,又恐他们跟过来闹洞房,就一直在宴上待着,直到宾客走了大半,自己才想要起身回院。   她现在等于无父无母,兵客的事只好自己打理,元安虽说得力,可终究不够资格。她脑子晕得厉害,依旧撑着将最后一位客人送出府。   晃悠着步子回院子,她往平常自己歇的院子走去,元安拦住她,急道:“错了,该去主院的。”   她拍了拍脑袋,力争清醒了些许,才又折回去,整个人晃晃悠悠,她不喜被人触碰,元安熟知她的习惯,就不好过去扶她。   今日是特殊的好日子,树梢都挂着琉璃花灯,在夜风中摇曳,照亮脚下石子路。   卫长宁走得顺畅,没有摔倒。方氏备下的醒酒汤,让她喝下。她喝了两口,觉得既酸又苦,不愿再喝。方氏急了,欲逼她时,太傅从屋内走出来,接过醒酒汤,牵着卫长宁进屋。   不显示不露水的气势,令廊下婢女大气都不敢喘,方氏犹自庆幸将阿碧早早打发出去,与太傅争世子,恐是不想活了。   卫长宁坐在榻上,身子发软,往一旁倒去。她太累了,新宅内的事无一不是她亲自打理,上到宾客请帖,下至筵席的菜肴,都要她过问,好在没有出错。   她犹自庆幸,这是第三次成亲,没有初次的手忙脚乱。   君琂知她喝多了,喂她喝醒酒汤。卫长宁靠在她的肩上,身子紧挨着君琂。她摸着君先生有些湿漉的发梢,贴近在她颈子上嗅了嗅,皂角的清新与淡淡体香,方才沐浴的,她嘟哝道:“好香。”   君琂不知她在说自己,以为她在喊着醒酒汤香,顺势道:“既然香,那就喝一口,可好?”   卫长宁醉得糊涂,脑子里产生奇怪的想法,先生能喝吗?她征询先生的同意,“先生,能吗?”   君琂以为她在唤自己,便道:“喝一些,会舒服的。”   卫长宁黑亮亮的眼眸里闪过重影的火光,瞬息睁得很大,仰首在她白皙修长的颈间蹭了蹭。肌肤触碰,令她觉得很舒服。君琂不料她会如此亲近,顿时石化。她平日里反应极快,可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将醒酒汤放在榻旁的几上,侧身想要将卫长宁推远些。卫长宁摇摇脑袋,反将她压在榻上。君琂大惊,她触碰到卫长宁软软身体,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轻轻柔柔,反令她身体发软,竟没有力气推开卫长宁。   卫长宁歪着脑袋,目光黏在她殷红的唇畔上,指尖碰了碰,瞬息就亲了亲。   清甜的酒香味与湿热的气息混为一体,干净、甜美。   婢女察觉到屏风后的动静,都羞得退出去,轻轻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屋里极为清晰。   卫长宁听到关门声音后就松开君琂,自己站起身,晃悠两下,扶着屏风才没有摔倒。君琂犹在惊魂中,方才的感觉很是美妙,她并不排斥。   但她气恼卫长宁这般鲁莽,她坐起来整理自己的中衣,不去理会小醉鬼。然后小醉鬼却想理她,巴巴地走过去,声音带着酒后的惑人:“她们都走了。”   君琂睨她一眼,并不搭理她。卫长宁醉得头疼,眼前光影重重,没有察觉到君先生生气了,她站不住,就向君先生怀中栽去。   君琂虽说生气,可眼见她就要摔倒,还是没忍住伸手接住她。被人接住,卫长宁这才放心入睡,不忘揽住君先生腰间。   一番动作,卫长宁觉得很舒服,君琂却是僵持不动。她没有与人这么贴近过,寂寞无声的屋内可以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卫长宁酒醉且疲惫不堪。君琂察觉到她的疲惫,心疼她自己操持亲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似是宽慰她。将人安置在榻上,解了红色吉服,让她着一身中衣入睡。   她非真正的男子,胸前绸带绑得很紧。君琂顿了顿,卫长宁睡得极沉,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她命人去打些温水过来,给她擦了擦,解开绸带,才将人置在内侧。   两人成亲不过是暂定的脱身计策,君琂躺在外侧的被褥里,卫长宁呼吸清浅,双眸从容合着,睡得很安静。   翌日,是该回侯府敬茶。   屋内静悄悄的,方氏在外面唤了两声,君琂先是惊醒,唤了两声里侧的卫长宁。卫长宁不过睡了两个时辰,又累又困,眼睛酸涩得厉害,她迷糊回了一声,不起。   君琂莫名想起昨晚的情形,耳根微微发红,摸了摸卫长宁露在外面的脑袋,自己先起榻。   侍女捧着洗漱之物在外候着,等君琂梳妆后,卫长宁依旧没有起来的动静,婢女碍着太傅在,不敢过去唤人,静静等着太傅。   方氏害怕误了时辰,外人会嚼舌根,自己饶过屏风去请,君琂看了眼滴漏,道:“乳娘,且等一等,您先去将东西备好,我去唤她。”   她看了眼屋内站立的婢女,并没有那日的小通房,许是没有过来吧。她在房内等了会,看到妆台上的各色饰品,样式不同,做工精致,也很爱人,想来卫长宁花了番心思。她一一看过,见时辰不早,才去唤人起榻。   婢女都等在外面,不敢随意进去。这里都是新宅原来的人,林璇在君府并未跟过来,她们不知太傅性情,不敢随意在她跟前逗留,怕惹她不快。   卫长宁翻了个身,才想起今日是成亲后第一日,忙爬起来,揉揉宿醉的脑袋,疼得厉害,她努力睁开眼,就看到姿态婉约的君琂,咧嘴就笑。   这番定然又是忘了昨夜的事,醉得太厉害就容易忘记。君琂道:“头疼?”   “不疼。”卫长宁摇首,撒了小慌,掀开被褥就要起来,一动发现自己身上的绸带解了,中衣内露出雪白的的肌肤。她忙钻回被褥,习惯性以为是乳娘帮她解了,钻回被窝里,裹好自己,道:“先生,帮我去请乳娘,可好?”   君琂也不去戳穿她。回身将今日衣袍放在榻上,因不用去署衙,都是常服。显然常服并不是君府准备的那些,她下意识道:“君府的常服,带回来不曾?”   卧房内都是新制的衣袍,以卫长宁的为主,她昨日为了熟悉环境,将箱笼、柜子都打开看了一遭,并没有君府的衣袍。卫长宁有丢药的过往,极有可能将衣袍落在何处。   卫长宁指尖方摸到衣袍,听到质疑的话,乖巧的点头,耿直道:“带回来了,乳娘说做得不好,好似收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世子有点傻。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雨也淅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甘蓝儿 20瓶;(^v^)、小丁做事小 10瓶;MoMo 6瓶;陆谁知 5瓶;丢失另一个账号的我 4瓶;27485596 2瓶;XX头顶青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五十二   君琂的脸色极是不自然, 转身走出卧房。卫长宁抬眸就不见人, 咦, 跑哪里去了?   卫长宁一人将衣袍玉冠穿戴好, 与君琂用了早膳,一同上车去侯府。   新宅离侯府有段路, 君琂捧着本书在看, 将卫长宁撩在一旁。卫长宁坐在车内, 偷偷觑了先生一眼, 总觉得她没有前几日好说话,对她爱答不理, 莫非又生气了?   她想了想, 没有想出结果。君琂恰抬头,望到她眼中的疑惑之色, 自己又垂眸, 由着她去胡乱猜想。   直到马车到了卫国侯府,卫长宁都没想好哪里惹先生生气。下车的时候,卫长宁伸手去接她, 在侯府门前, 君琂不好拒绝,将手放至她的手心。卫长宁眉眼弯弯,极是开心。   君琂暗笑, 也不多想,与她一同进入。   二人清早来侯府敬茶是给外人看的,卫长宁与侯爷早就撕破脸面, 蒙着一层窗户纸,旁人不知道罢了。魏珺依旧装病,敬茶的时候只有卫怀慎一人在。   君琂从头至尾都不说话,卫见绪今日没有去国子监,一早就候着。他与陆家定婚的事,是被逼无奈,小门小户,哪儿比得上太傅官职耀眼。   卫歆大着胆子去打量着大嫂,她目露惊叹,论姿色,新大嫂确实端庄,可通身气势又不失威仪,美人在神不在骨,可这位形神具备,她觉得好看就多看两眼。   她与卫见莳不同,天真而好奇。君琂抬眸就看到她傻气的模样,与卫长宁不同的傻,她是天真,而卫长宁是故意伪装。   敬茶时,气氛冷凝,逼仄得令人不敢说话。卫怀慎因太傅在,说了几句客套话,留着两人用午膳,卫长宁拒绝了,侯府的膳食实在令人不敢再碰。   卫怀慎也不挽留,打发她离开,实在不想再装下去,父子两看相厌,卫见绪看在眼中,万分喜悦,这样下去,世子的位置终究会落在他的身上。   出了侯府,两人回新宅用午饭。新宅的事务少,家业大,虽说银号给了君琂,其余还有许多产业,卫长宁令人列了单,自动交给君琂。   君琂不在意这些,她并非囊中羞涩,要这些无用。她见单子上列着东街书斋,想起顾笙买的那副画,便道:“今日去东街书斋看看?”   东街繁华,街铺林立,一望无际都是铺子。卫长宁不知君琂看到白鹤图,去街上走走也可以的。她想了想,命人去安排,先道:“书斋里多是古画,价格昂贵,鲜少有人花钱来购买,加之我总是关门,所以生意不大好。”   “没有招人?”君琂怪道。   卫长宁道:“没有,我想着过些日子再招,眼下没有得力的,就一直空着。”   君琂手中多是效劳的能人,幕僚无数,大多是自愿而来。卫长宁则不同,她根基不足,唯有苦苦寻觅,见到好的,才敢收。且书斋里多是她的秘密,因此,她一直都是自己打理。   两人得了几日假,并不急着去赴署衙。君琂有了闲心,卫长宁肯定会满足她。两人说话的功夫,元安将马车备好。   东街之上,寸土寸金,鲜少有人会白日关门。书斋在繁华地段,入不敷出,卫长宁自掏银子撑着,君琂看过书斋账簿,赚来的银子都难以支付租金。   幸是卫长宁家业大,才不至于倒闭关门。君琂合上账簿,道:“不如我替你寻人掌管书斋?”   君琂从未开口要插手她的铺子,这话一说出,君琂神色坦然,并没有夺人铺子的羞涩感,卫长宁眼中闪过一抹惊慌,随即又掩藏。   君琂识人无数,善于察言观色,卫长宁就算及时掩藏,也未能躲过她的眼睛,她心中的疑惑更加深厚。卫长宁信她重她,银号都可随意赠她,小小书斋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卫长宁转过身子,视线不自觉颤了颤,半晌后,才道:“好,不过我要先将这里收拾一番,太过慌乱,旁人来了就会看不明白。”   书斋内大多是文字古画,账目上写得很明白,君琂细细翻看后,便清楚了,根本不需要她再收拾。君琂没有戳破她,道:“好,我后日着人过来。”   君琂依旧在看账目,卫长宁心思不定,在书柜旁转来转去,想着这里马上就不是她的了,想着何时将东西搬走。新宅里两间书房,她不去君先生的书房,那么,君先生也不当去她的书房。待明日他令元安将东西搬去书房。   一旁的君琂倒是看重一副前朝大儒的墨宝,卫长宁也凑过去,她不大喜欢这些,字迹反不如皇祖父的霸气,少了些锋芒,不过先生喜欢,她就令元安拿回府,送去书房。   她善于伪装自己的情绪,方才的不豫已然敛去,君琂不时打量她一眼,见她又恢复寻常模样,好似刚刚的事情是自己的错觉。   黄昏的时候,二人才出书斋。路过归来酒肆,卫长宁想起炙烤牛肉,就命人去买些。元安领命去酒肆,卫长宁就在马车上候着。   她或许不知,泉馆那次就是毕罗通风报信的。毕罗认识元安,昨日户部侍郎娶亲,热闹至深夜,她并没有见到情况,今日听闻世家子弟谈及,都道户部侍郎好相貌。   她走出去就瞧见在道路旁等候的马车,扭着腰肢走过去。车里的君琂掀开一侧车帘,露出如常的容颜,毕罗瞧不出婚后的欣喜与娇羞,唏嘘两下,果然清冷的女子不好娶,再去看卫长宁,也是一样的。   这两人莫不是没有洞房?怎地与寻常夫妻不同。   她想邀两人下车去酒肆内坐坐,君琂摇首不允,虽说有假傍身,可一些事务需要去处理,今日耽误整日,晚上需要补上。   毕罗自讨没趣,见这个户部侍郎不置一词,只怕是惧内,她就不好多说话,又一扭一扭地走回去。   等元安回来后,马车又哒哒回府。   晚膳时,两人都是心不在焉。君琂在膳后就去书房,卫长宁忙命元安去书斋,将自己整理好的檀木箱子搬来新宅。元安就带人就去了。   元安走后,卫长宁得空看起铺子账目,以前未免旁人发现,她不敢明目张胆的接触,现在她辟府自立,都是自由的,也不怕侯爷他们知晓。   君琂在见完幕僚后就回卧房,卫长宁在桌前看账目,极是认真,眉眼低垂,并未注意到她的回来。她摸了摸桌上的茶盏,冷的,她命婢女去换新的。   卫长宁认真的时候,唇角抿得很紧,这点与代王相似。君琂坐在一旁,静静凝视着她的容颜,总觉得卫长宁与代王之间有什么关系?两人相识?好友?   这些想法在脑海里形成,就挥之不去。她本想问卫长宁,你与代王可曾相识?   这话一出,必然会伤她的心。君琂没有深思,就将这个想法抛弃,且顾笙与代王在一起三年,也并不知晓代王与卫国侯嫡长子认识。   顾笙依旧认为,卫长宁居心不良。成亲前,顾笙告诉自己,卫长宁竟知晓她与代王假成亲的事。这点就令顾笙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卫长宁就是蔺相派来的,以相似容貌迷惑君琂。   君琂听后哭笑不得,成亲那日,韩元拦着她不让她去君府门前拦门,气得顾笙愈发不待见卫长宁,竟学会贿赂韩元,手段恶劣。   卫长宁抬眸就见到君先生凝视不语,目光恍惚,似有烦心事。她将账目合上,走到君先生面前,轻声道:“先生可是有烦心事?”   君琂抬眸,她的烦心事便是不知你与代王的关系。可惜,不能说出来,君琂笑了笑,道:“去沐浴吧,忙碌几日,今晚该早些安置。”   她这是不愿说了,卫长宁不勉强,听话地去浴室沐浴。   待她出来时,君琂依旧坐在那里,苦思冥想。卫长宁走过去,君琂自冥想中醒悟,站起身,见她发梢有些湿了,主动拿着干净的棉布替她擦干。   卫长宁也就不动了,趁着现在温情脉脉,她问着清晨的事。君琂本忘了这件事,听她提及又想起,将棉布还给她,自己去沐浴。   她傻眼了,方才气氛融洽,怎地说变就变了?   卫长宁自己半知半解,自己先上榻。昨晚睡得糊涂,她好像睡在里侧的,想了想,自己躺在里侧的被褥里。   她自己睡不着,便翻来翻去。君琂方出来就听到她的动静,她不大习惯与人同寝,但卫长宁睡姿乖巧,也无不可的。再者两人方成婚,搬出去分房睡,旁人知晓必会生事。   因此,她只能睡在卧房。   君琂顺势在外侧睡下,卫长宁察觉身旁有人,又侧身望着她。两人间距离很大,足以躺下一个成人,她并没有什么坏心思,眼睛亮亮的。   床榻旁留着两盏微弱的烛火,防止起夜时看不清路。外面婢女守夜,并没有到里间来。屋里只有两个人,卫长宁凝视着君琂拂落一侧的秀发,乌黑而顺滑。   空气里夹着淡淡的香气,很是好闻。卫长宁想起以前与君琂相处的日子,洞房那日外,她拘谨受礼,第二日便分榻而睡的,顾笙骂她几日,她笑着回答:“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原以为一生的时间很长,只要君相心中有她,便无不可,等等又何妨。直到中毒的征兆出现,她才感知,一生很短很短,短到她来不及表达心意,短到不过弹指间,美好的日子便稍纵即逝。   她糊里糊涂地想着,猝不及防地撞进君琂的眼中,不是那么冷漠,却又不是温柔,带着淡淡的幽深。   卫长宁眨眨眼,君琂也看向她,“不睡?”   “先生也没睡。”卫长宁道,她巴巴地望着,令君琂不自然,身子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卫长宁觉得两人隔得太远,上辈子的教训犹在,她不想以后再分榻而眠,悄悄挪了挪,道:“还有一日假期,先生可想去哪里?”   今日去书斋,明日去何处呢?   年少人总带着热气,卫长宁身上热热的,君琂感觉温度不一样,蓦地想起昨夜卫长宁压着她,软软的。她喉间微微发涩,道:“你、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明日一过,两人各自忙碌,恐怕又无时间这么闲散。卫长宁又往君琂身边凑了凑,不动声色,想了想,道:“去城外,他们说枫叶红了。”   “枫叶早就红了。”君琂漫不经心地回她,合眼就想起昨夜之事,偏偏卫长宁又靠近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令她更加难受。她将手自被子抽出,不自觉握上自己的耳垂,算作隔开卫长宁的气息。   她的手异常好看,指尖弧度优美,淡淡的粉色恰到好处,卫长宁的注意力转移到她的手上,伸手碰了碰,立即就瞧见手落荒而逃地塞进被窝里。   君琂略带羞涩,紧张道:“该、该安置了。”   卫长宁察觉君先生的紧张,她趁势道:“睡不着的。”   这么大的诱惑在侧,怎么可能甘心睡觉。   她以往装得极是乖巧,酒醉后的胡话,君琂也不甚在意,更没有疑心,反问她:“忙碌这么久,如今松懈,应该觉得疲倦才是。”   “可我不觉得疲倦,许是见到先生就精神了。”卫长宁抿了抿唇角,显得很是听话,也很精神。   君琂知她心意,并没有斥责,只是在想着两人今后的事,难道真要夫妻一生?她这般短的时间内就嫁于旁人,代王可会怪她?虽说是被陛下所迫,到底重新嫁人的。   她这样想着,就触及到卫长宁炙热的眸色,她心中愧疚更深,道:“长宁,我、我。”   四字出口就没有旁的话了,果断如她,也会有支吾不言的时候。卫长宁有些了解,咬咬牙问道:“你可是想起代王殿下?”   君琂沉吟,她极怕这种感觉,脸色微白,一直忍耐,被卫长宁大咧咧地提及,羞耻心极力占据自己的心扉。   卫长宁发觉她的神色微微颤抖,知晓自己猜中了,又不敢上前去碰她,这种别扭的心情,她可以体会的。起初重生之际,她无法接受自己这个身份,太过弱小无助,仰人鼻息,别扭极了。   君先生心中牵挂代王,自己逼急了。她知君琂的尊严,没有出声安慰,只道:“不早了,先生安置吧。”   她缩回自己方才的位置,平躺着望着烟绡帐顶,自己要先入睡,既然如此,她想着明日要不要分榻,免得君先生再生窘迫的心情。   想了很多很多,就连梦里也是从前的事。卫长宁睡觉很安静,浅浅的呼吸,令人觉得很安心。君琂同样也想了很多,她脑子里乱得很,迷惘、愧疚、伤感,也不知哪种情绪占了上风。   卫长宁醒得很晚,今日不用回侯府,君琂没有娘家,更不用回门,她可以好好睡会的。君琂也不扰她,轻轻起来,穿戴好后,门人道是韩将军夫妇求见。   日头未烈,带着秋日的寒意,顾笙踏步而来。成亲那日,匆匆忙忙地,没有看到卫宅的景色,今日看了一圈,怪道:“这里景致与君府很像,又是卫长宁做的?果然是不简单。”   都已成亲,顾笙依旧不忘‘诋毁’卫长宁。君琂心中也有疑惑,没有回应更没有否认,只问二人为何而来。   韩元立于厅内,他对卫长庚很赏识,端方有礼,行事张弛有度,算作世子子弟里的佼佼者,至于长相,不过巧合罢了,女子多疑,且他这位夫人只以为对代王了解更深,理所当然将卫长庚当作‘居心叵测’之人。   在他看来,一腔热情赋予太傅身上,学习代王的习惯,也无不可,取悦太傅罢了,怎么就是居心叵测。   他淡笑:“是阿笙见今日天色好,要去城外狩猎,两人略显枯燥,特来邀请太傅与世子。”   君琂想起卫长宁比顾笙小一岁,朝气有余,应该也喜欢出城狩猎,她点头:“我去问问世子,两位稍候,若觉无趣,去园子里走走。”   顾笙对卫宅的景致很感兴趣,太傅有事要忙,自己拉着韩元逛园子。   卫长宁醒来时,身旁已经没有人了,她忙唤婢女过来,询问太傅去了哪里。   婢女替她更衣,一面道:“韩将军来访,太傅去迎了。”   话音方落,君琂推门而进,婢女畏惧太傅,又不好站在屋内不走,朝太傅行了一礼后就急匆匆退出去。卫长宁觉得好笑,她算是看明白,不苟言笑的太傅,被这群婢女当作蛇蝎猛兽,畏惧得不行。   君琂不知她笑什么,走过去替她更衣,袍服宽松,今日怕是不适合狩猎,她命侍女去找件紧身的袍服,一面道:“今日去城外狩猎,可好?”   卫长宁欣喜,漆黑的眼眸格外亮人,君琂又道:“韩将军夫妻同去。”   卫长宁弯起的唇角又恢复平整,不乐意道:“做什么与他们同去。”顾笙多话,且多没好话,聒噪得很,哪儿有两人去的自在。   君琂自然知晓顾笙排挤她的事,便笑道:“你作为‘男子’,当大气些,不该与女子计较。”   提及男子,卫长宁泄气,找不出话来反驳的话,她想起昨晚的事,凝视君先生解开自己腰带的手,低声道:“先生,我们今日、今日、”   舌头打结,如何也说不出口,卫长宁越发觉得羞愧,逼人太甚,不好。   君琂不知她话中意思,从婢女手中接过深色袍服,回身就见到她羞愧的模样,小耳垂也跟着红了些许,也不知她怎么了,依旧给她更衣。   她矮身的时候,卫长宁比她高了些许,恰好可以凝视她,咬咬牙道:“先生,我们今晚分榻。”   说完,既心疼又懊悔,她十分纠结。   君琂听她话,手中不自觉抖了抖,好在她意志坚定,顿了须臾就恢复常色,站直身子,衣角自指尖滑过,徒留冰冷的温度。   见到卫长宁踌躇、后悔的神色,她觉得有些可爱,明明不愿意偏装大气,她弯了下唇角,“不后悔?”   卫长宁不敢直视君琂的神色,低头看着指尖黑色皂靴,嘟哝道:“后悔。”   “后悔啊,可你已经提了。”君琂以素白的指尖抬起卫长宁的下颚,她若坏些,自己便有理由拒绝,偏偏她很乖,乖到自己无法想象的地步,这样只会陡增她心里的愧疚。   卫长宁撞进君琂浅淡无痕的眸子里,她怔忪,却听君先生笑说:“我耳朵不好,没有听见。你要再说一遍吗?”   卫长宁再傻也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快速地摇着脑袋,忙抓住君琂的手臂。她力气较重,抓得君琂有些疼,她无奈摇首,真是傻得可爱。   安抚好她,君琂命人去摆好早饭,不好让韩元夫妇久等,用过早饭就去前厅。   顾笙自从上次被卫长宁有意无意提醒过后,心里一直不痛快,见到她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更觉不舒服,有意无意刺上几句。   卫长宁不与她计较,显得极为‘大气’。   *****   城外山间,绿意犹在,虽不如夏间葱郁,也可看出几分生机,正适合秋狝。   韩元所带侍从,皆在外间守着。卫长宁今日一身劲装,更显腰身纤细,顾笙多看两眼,觉得自己腰都他粗些,不免刺激她:“卫世子,你拉得动弓弦吗?”   君琂抿唇,见到卫长宁脸上漫上一层红晕,知晓她这是又羞又恼。   果不其然,卫长宁冷冷哼了一声,不去搭理她,自己策马去林间。君琂不善狩猎,便一早在外候着,顾笙策马追了过去。   卫长宁拉弓射中一只野兔,下马去捉。顾笙走过来,见她手中野兔,便失去狩猎的兴趣,脱口就道:“你怎地知晓我与代王之事?”   说话语气生硬,也符合她的性情。卫长宁拎着野兔上马,冷眼望着顾笙,道:“顾笙,你可曾记得代王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间只有两人,气氛凝滞,兼之林间秋风拂来,顾笙觉得发冷,回想着最后一次见代王,是在代王府,她是最后见到代王的那个人。   代王最后一句话是:君家之势,定复鼎盛。   作者有话要说:  diao ma开始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甘蓝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陆肆 40瓶;wzh826 20瓶;阿麦、陆谁知、(^v^) 10瓶;XX头顶青天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五十三   卫长宁抚摸着野兔上的杂毛, 耳畔划过秋风, 道:“君家之势, 定复鼎盛。”   她的声音不大, 却惊得顾笙从马上摔下来,她痴痴望着马上之人, 声音里带着惊惧:“你、你怎知这句话?”她连韩元都没有说, 现在从个陌生人口中说出来, 如何不吃惊。   卫长宁不去扶她, 眸色反冷淡数分,寒声道:“君相挂冠, 是你口不择言, 她如今被皇帝觊觎。她与我成亲,不过是为皇帝所迫。床榻前, 你亲口所说, 不会说出实情,可你呢?”   这句话说得极重,顾笙顿时泪流满面, 分不清她到底是谁。她捂脸痛苦, 仍旧想着解释:“我、不过为你不值罢了。”   卫长宁扬天长叹,眸色幽深,笑道:“那你现在觉得值得吗?”   顾笙说不出话来, 坐在地上埋头痛哭。卫长宁打马便走,若非她总是揣测自己的用心,君琂又极信她, 她也不会选择说出实话。顾笙心虽好,就是不懂朝局。   她死,君琂复起,皇帝李棕必仰仗她,局势依旧照从前那般,君家之势大在,皇帝再是觊觎,也要想想;偏她挂冠离去,于才能于美貌,皇帝怎会甘心放弃,君家败落,君琂想做一纯臣,事情岂会这么简单。   话说明白,卫长宁打马就走,顾笙嘶声:“你是代王殿下?”   “我不过一抹地府不收的孤魂罢了,重生一世,你若害怕便躲远些。”   声音被风吹得远去,顾笙十分不安,方才的对话犹如一场梦,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迷离,她没有及时出林子,心慌不减,反添几分愀然。方才那人之色,不见温和,凶巴巴的,如同地狱来的恶鬼。   她这里惶恐,卫长宁却是十分轻松,山里多雉鸡,一连猎了两、三只,她无意狩猎,有所收获便足够了。   韩元早就回来,在空阔处搭着火堆,随从将得来的野兔、雉鸡拿去水边清洗。君琂在一旁无事,见她回来便迎上去。韩元见两人卿卿我我着实碍眼,便道:“世子若无事,去捡些木棍,免得待会不够用。”   卫长宁应了一声,扭头就见顾笙牵马走出来,阳光下的光线异常清晰,隔了几步就瞧见她眼眶微红。她见到韩元后,脸色更差了,两三步走过去,抱着他就闷声哭。   君琂多看两眼,卫长宁拉着她就走,并不忘提醒她:“先生过去,太煞风景。”   夫妻之间的事,旁人过去确实不合适。君琂不好再去,转眸看着卫长宁,她微微显出笑意,眉眼间皆是岁月静好的恬淡,她也就没有多问。   秋深的时候,多是枯叶。枯枝被树叶掩盖,脚下一踩便有感觉。两人都不是做杂活的人,也都认真去做。回去的时候,顾笙已被安抚好,眼睛红肿得厉害。   方才林子里不知发生什么事,君琂不好多问,也就装作没有发生这件事。韩元在火架上翻烤着兔肉,卫长宁在一旁认真看着,或许下次可以约先生单独出来,那么她也要学一学。   她是怡然自得,坐在树下休息的顾笙时不时地将望她一眼,本不疑心的君琂,再是愚笨也察觉出孤笙的失态与卫长宁有关。   顾笙咬着唇角,走到君琂身边,先控诉:“你家世子惊了我的马。”   君琂若是知晓卫长宁是重活的人,必然不会这般淡然,顾笙便大胆猜测此事瞒着君琂。君琂不信神佛,若是直接告诉她,多半将卫长宁当作失心疯,谈不上如今的亲近。可刚才的事必然有个很好的解释,顾笙便扯谎。   她眼中闪过淡淡的愤恨,又道:“惊马后便走了,毫无君子风度。”   君琂愕然,顿时说不出话来,顾笙这番解释更显事态不正常。卫长宁的品性,她最清楚,无意惊马是有可能的,陡然离开是万万不会做的。   顾笙既然这么说,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她许是无心之失,你可曾伤到哪儿?”   “她、居心不良。”顾笙咬牙切齿。自惊愕中走出来,想想这个人所做的事,完全配得上‘居心不良’四字。她竟真能再次娶了君琂,让君琂心中有她,这样的事非常人能做到。   又是这样的话,君琂缄默,没有再说话。顾笙觑她神色如常,就不好再说什么,走到火堆旁。韩元恰好去取香料,顾笙也不惧她,本就是胆大之人,就算代王鬼魂站她面前也不觉害怕,更何况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活人。   卫长宁折着枯枝往火里丢,顾笙踢散她脚旁枯枝堆成的小堆,低声道:“殿下,骂完我可觉得心里舒服?”   她唤殿下,惊得卫长宁眼睫发颤,冷眼盯着她,“勿要胡言乱语。”   两人在一起住过三年,也熟知对方的习性,代王极是喜欢君琂,事事都在想着君琂的处境,很是在意。她被骂得心中憋屈,眼见她眼中短暂的惧意,轻声言道:“那你道歉,以前你就不是这么对我的,就算喜欢君琂,也不能这么骂我。”   卫长宁心中恼火,气得胸口微微起伏,“本就是你的错,答应过的事,出尔反尔。”   顾笙站得笔直,居高临下地望着卫长宁,道:“李齐,就算我不说,她也会从旁人那里知道的,皇帝也会说的,你不能把气撒我身上,赶紧道歉。”   两人杠上了,顾笙本就孩子气,见到李齐死而复生,心中有些欣喜,情绪极是复杂。被她骂得、哭得像个孩子,很是丢人。   卫长宁被她闹得心烦,看到君琂频频向这里观望,她压着胸口的怒气,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骂你。”   顾笙心情大好,扬起下巴,快活地走了。   走回来的韩元见到枯枝被踢得乱七八糟,加之顾笙的神情,他隐约猜到什么,看向卫长宁的眼光多了些探视。他与顾笙并没有秘密,方才回来就听她哭哭啼啼地将事情说了。   他不信神佛,对于顾笙的话保持怀疑,趁着太傅分神,道:“世子,可曾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是何时?”   火光跳跃,卫长宁将踢散的熟知捡起,道:“洞房的时候,你差点拳头挥到我的脸上。”   韩元窘迫,将野兔翻过来,撒上香料,兔肉上油光作响,他不好意思再问了。打人的事确实只有两人知晓,且那时代王盛宠,他以下犯上,却没有得到惩处,反安排进金吾卫,一步步往上爬,得太.祖赏识。   兔肉起出后,都已过午时,几人辰时出门都饿了,果酒甘甜,正适合烤肉。   顾笙用匕首分了兔肉给君琂,兔肉在不断翻烤后成了橘黄色,香料也诱人,颜色也添了几分食欲,然君琂对于这些并不喜欢,将装有兔肉的碟子递给了卫长宁。   顾笙品着果酒,悠闲道:“阿元,我们明日去寺庙,可好?”   韩元在起出雉鸡,闻言没有反应过来,疑惑道:“去寺庙做什么?”   “方才林中隐秘,遮天蔽日,我好似撞到鬼了,马都被惊了,我骑马这么多年,竟从马上摔下来,太过奇怪,我觉得当去寺庙去去晦气。”顾笙心情不错,说起‘晦气’的同时,还不忘用余光扫卫长宁一眼。   韩元闷笑,捧着雉鸡的手笑得发颤,一面应道:“好,我明日请假陪你去。”   兔肉滋味鲜美,韩元的技艺很好,味道渗入肌理。卫长宁听着这对夫妻损人的话,也不去计较,垂头吃东西。   待结束后,卫长宁拉着君琂就走,留着这对夫妻在荒郊野外秀恩爱。君琂也知顾笙的话在何处,只当是气恼卫长宁惊了她的马,并没有往深处去想。   原以为顾笙生气后,就不会来新宅做客,谁知她每逢休沐就带着孩子过来。孩子蹒跚学步,在庭院里走得很欢,小短腿时不时地在踩着草地,揪着绿叶。   卫长宁与君琂每日都是独自忙碌,唯有休沐的时间,两人才会多上几句话。而顾笙掐着时间过来,带着孩子过来蹭玩蹭饭。   君琂将幕僚禀事都安排在午后,晌午都会与顾笙闲谈几句。顾笙拉着卫长宁玩六博棋,卫长宁是个中行家,她不愿与顾笙多玩,恨不得将人赶出府。   六博棋只需两人玩即可,双方各有六枚棋,以投著的方法决定行棋的步数,其中运气也是重要成分,卫长宁不想理睬,碍于君先生在才吩咐人去准备。   顾笙先道:“世子输了,替我做副白鹤图?”   卫长宁眯着眼睛,幽幽答她:“可以,若是夫人输了,年前不许来我卫宅。”   “真小气。”顾笙嘀咕一句,吩咐乳娘看好孩子,别让她随意乱跑。   初冬的日头正是暖人,君琂坐于廊下,翻阅着公文,书页中夹杂着银锁图纸,她观看了无数次,命人暗地里去找银锁。或许找到银锁就能找到五殿下,然而进步缓慢,大半载都已经过去,依旧毫无结果。   陛下最近性子愈发多疑,群臣胆颤心惊,就连蔺锡堂也不敢随意让自己门人走动。皇后多次催促,蒋祭酒知晓五殿下活着,也亲自去找,也是同样的结果。   成香到底有没有去道观,若是没有去,她会带着孩子去何处?这些都是可以着手的线索,人海茫茫,十八年前的事,世事几经变幻,太难再找。   她将书页合上,抬眸时,庭院里已经没有孩子踪影。屋内,卫长宁与顾笙下棋,她起身亲自去寻。拐过角门,卫长宁的书房门打开了。   她与卫长宁泾渭分明,书房并非公用。卫长宁的书房靠近主屋,来去很方便,许是孩子误闯进去。   进书房的时候,乳娘正在哄着孩子。几岁的孩子正是爱玩的年龄,见到书房内悬挂的花灯,小眼睛亮亮的,指着它,正蹦着身子去拿。   君琂认识这盏灯,今岁年初的时候,赠于卫长宁,想不到她竟留到现在。乳娘不敢去拿,孩子只好拽着君琂的衣摆,肉肉的小手指着花灯,“要、要、要。”   乳娘尴尬,想抱起孩子出去,太傅沉默,她就不敢行动,唯有祈盼孩子可以放弃。   孩子一个劲地喊着要,君琂抱起她,理着孩子衣领,眼神十分温柔,朝她摇首:“不能要,那是旁人的,不可随意去取。”   大人的世界,孩子如何懂。她使劲咬着脑袋,踢踢腿就要从君琂身上下去,一溜烟跑到花灯下方,歪着脑袋去看。花灯被保存得很好,犹如新制的,孩子眼中闪过惊奇,巴巴地望着。   君琂被她望得不忍,打发乳娘出外候着,由着孩子去望,脖子仰着累了就会想着回去。她分出一部分视线落在书房内的摆设上,这间书房并不大,区区几排书柜,一眼可望全。   她走过去本想拿本书册看看,余光扫到孩子在角落里翻着东西。孩子喜欢闹腾,眨眼的功夫就可将书房翻得乱七八糟。君琂走过去,拍拍她的小手,神色假装严厉。   孩子将小手背在后面,小步子往旁边移动,走得不稳将一旁装有画作的画筒撞翻了。君琂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看着滚落满地的画纸,顿觉头疼,书房是重地,不好唤婢女进来,自己俯身将画册一一捡起。   深邃无波的眼眸里闪过无奈,命令孩子在墙边上站好,免得她又来捣乱。能堂而皇之地放在明眼处,必然不是名家大作。君琂一一捡好,有一卷滚落到书柜下面,小孩子眼睛明亮,自己过去捡起来。   说好站着不准动,她又动了。君琂恐她将画撕坏,自己轻轻去接,孩子笑了笑,反向门边跑去,喊她:“姨,追、追。”   君琂蓦地发现孩子性情随了顾笙,着实不安分。她快步走过去,在人走到门边的时候,将孩子一把抱起,唤乳娘进来。   孩子抱着画作不放手,甜甜笑道:“姨,亲亲。”   君琂戳戳她的小脑门,在她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亲,摸摸她的脑袋,眉眼十分温软。小孩子喜欢温柔的大人,眉眼弯如月牙,小手里的画作终于松手。   君琂吩咐乳娘将这个小惹事的赶紧抱走,低眸看着手中被摸出褶皱的画,想了想,将之铺平在桌面上,想抚平一下。   映入眼帘是位女子,衣着当是成亲时的礼服。君琂浅笑,全部展开后,新妇的容颜露出来。她莫名有些窘迫,万幸书房里只有一人。   卫长宁画技不俗,可见用心的,她无心再看,想卷起时发觉哪里不对。上面是吉服不假,可并非是嫁予卫长宁所穿的。朝臣成亲与皇室不同,上面所绘礼服上的绣纹唯有皇家可用,她多看两眼,心中大冷。   与代王成亲时,吉服是宫廷所出,绣娘花费数日才成。华美异常,与画上相同。   ****   卫长宁费了些心思才赢了顾笙,在孩子回来后,直接将人打发出府。外面起风了,吹得庭院里枯枝乱颤,廊下桌面上的公文也跟着呼呼作响。   公文都是紧要的,卫长宁不知先生去了何处,主动过去将公文整理好,搬进屋内桌面上。   君琂许久都没有回来,卫长宁等她吃午饭,不多时,门外有人执公文见太傅。卫长宁自己去找,找了一圈,婢女告知她,太傅去书房见幕僚。   赶走顾笙,又来幕僚,卫长宁心中郁闷,自己回书房看公文。晚间的时候,幕僚依旧留在卫宅。   算算一整日,卫长宁觉得都没有与先生多说几句话,她一人在主屋的时候,沐柯过来,请她去归来酒肆,道是今日胡姬有歌舞。   卫长宁有了前车之鉴,摆手不应。沐柯请不动她,略显无趣,坐在屋里就是不走。他都有了说词,去归来酒肆,有小表哥陪着,回府也好搪塞父母。   方氏亲自过来奉茶,沐柯一口一个乳娘,哄得她是眉开眼笑,拉着他说了许多沐家的事。卫长宁听了会儿,月上梢头,沐柯还赖着不走,她让人去打听太傅何时回来。   不多时,婢女回来,道是太傅不回来了。   书房隔间的床榻,约莫有了用处。卫长宁听话,也不吵闹,时间不早就劝沐柯回家,明日要上衙。沐柯在外过的军旅生活,没有定时安寝的规矩,好奇道:“听说归来酒肆里的毕罗给你下了请帖,你更当去的。”   “什么请帖?你莫胡说。”卫长宁板着脸,归来酒肆里的毕罗风情妖娆,长安城内的官宦虽说喜爱她,可自己不同。她是女子,怎会想去酒肆那种男人扎堆的地方。   沐柯好像发现大秘密,灯火下的两只眼睛极是明亮,他凑到到小表哥面前,低声说:“毕罗亲口说的,想来帖子被人截了,哈哈。”   卫长宁被他小声羞得脸色发红,摸着自己的脸,道:“只怕是毕罗骗你,不然你现在去问问,她有没有请我。”先生截她请帖,断然会说的。   两人窃窃私语,恰好君琂从外面走回来,一眼就可猜出两人商量的不是好事。   外面起了寒风,冷得很,君琂一路走来,身子微凉。她跨入门槛时,卫长宁因心虚而蓦地站起来。沐柯等得不耐烦,欲在气势上胜过她,拍桌道:“你去不去?”   “去何处?”君琂轻声问道,她疑惑地望着沐柯。   沐柯吓得不行,方才婢女说太傅不回来歇息,他才敢拖着人走的。他回身,扯谎道:“去沐国公府,祖母想表哥,请她回去看看。”   方氏抿嘴笑了笑,恐世子与太傅生嫌隙,忙请表少爷出府。沐柯哪儿敢不应,拖着方氏就跑,一眨眼就出了院子。   人好歹是走了,卫长宁大松一口气,目光落在君琂冻得微红的鼻尖上,她亲自过去将门关上。屋里没有炭火,想着明日应该吩咐人去点炭火取暖。   君琂心中有事,没有在意卫长宁的动静。她觉得很累,就先去洗漱安寝。   两人照例躺下来,卫长宁今日躺在外侧,自从下棋后就没再见过她,今日晚间回来不置一词,她想了想,先开口:“先生,可是遇到难事了?”   “嗯。”君琂躺下来,就睡意全无,听到卫长宁的声音,反觉精神很多。   她极少言难,这般颓然的情绪更是令卫长宁心疼,她忙坐起来,道:“是何难事,我可能帮忙?”今非昔比,她已非无权的无能世子了,离开侯府,便如得水的鱼儿,朝堂上的事处理也是得心应手。   君琂见她起身,就拉着她躺下,初冬天气还是很冷的,她的手摸到卫长宁的手臂,寝衣柔软丝滑,里面的肌肤也很软,碰到后心中更觉奇怪。   书房里的画作令她心中疑惑更深,若没有真实见到,必然做不出这样精细的画。她一直奇怪卫长宁与代王的关系,二人是好友?   查出的真相并非如此,代王出身皇室,所结交的皆是达官显贵,而彼时卫长宁在衡水读书,五、六年没有回京,两人断然没有接触的机会。   顾笙曾言,卫世子模仿代王的习性是为迷惑她,习性可以模仿,字迹可以仿造,那句话又如何解释?   她半日苦苦思索不出答案,本想住在书房,又恐卫长宁心中不安,回来才安心。   卫长宁躺下来后,顺势在被下摸到她的手,冰冷的,她心一惊,“先生冷吗?我让人多加床被子?”   “不用了。”君琂心跳不止,她出去反容易染上风寒,自己是心中有事,手脚才会发冷。卫长宁的手很热,少年的身体总是像个火炉。君琂没有拒绝她的好意,由着她握着自己的手,给她取暖。   手心的热意,透过肌肤传到内心,不知为何,极有安抚人心的魔力。君琂被她握着,低声问她:“你年少时可曾见过代王?”   卫长宁正沉浸在摸到先生手腕的欣喜里,没有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张口就回道:“没有。”   她回答得很快,不似说谎,君琂就不知怎么问下去。她阖上眼眸,徐徐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顾笙:你凶我。   柿子:你女儿占我媳妇便宜。   顾笙:那是你媳妇自愿的。   柿子:╭(╯^╰)╮   至于为什么选择在顾笙面前掉马,因为两人最熟,毕竟生活了三年。而且被前妻怼,谁受得了。   好多人喊加更,加一更就是6000多字,所以立个flag,收藏过4000就加更。   今天给上一章评论的送了红包,然后后台随机抽了几十个人也送了,不多,意思下,感谢大家一路支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oupizhuo 2个;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_言 40瓶;樗 24瓶;fault 17瓶;(^v^) 10瓶;小丁做事小 6瓶;XX头顶青天 3瓶;2748559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五十四   冬至后的第二日, 卫国侯府二公子成亲, 喜事办得热热闹闹, 侯府门口的大红灯笼在黑夜里摇曳, 猩红的光色映照着今日的喜悦。   卫长宁于面子上的情分还是要给的,与君琂在下衙后, 一同来赴宴。见到两人同进同出的侯夫人魏珺脸上的笑意亦然挂不住了, 卫长宁送来的贺礼不过是寻常玩意, 摆在人堆里根本不起眼。   虽说不在意这些, 可见到不想见的人还是难受,尤其是她娶亲, 都不准自己去参加。魏珺也不见她, 甩着帕子往贵妇圈里走去。   卫长宁牵着君琂的手,君琂则跟着她。酒宴上, 卫家的人都不搭理卫长宁, 好在无人敬酒,她在酒宴过了大半时才离开,回到马车上去等君琂。   隔壁将军府的韩元携妻子方去, 两人一道入内。顾笙被人引去后院, 巧好遇到离席回府的太傅。顾笙棋输后,就没有再去卫宅。   君琂有话想问她,停留下来, 眸色幽深,问她:“你可知代王生前有那些世家子弟交好?”   顾笙一想就想到卫长宁身上,眉梢微扬, 笑说:“人太多,记不清了,且等我回去想想,写下来命人送予你。”   君琂颔首,抬脚就走。顾笙回身唤住她,走到她跟前,浅笑道:“我是最后见到殿下的人,她与我说起君家之事,如今想来,犹在耳旁。”   “她、她说什么了?”君琂语调微颤。   “我只记得最后八字,她说君家之势,必复鼎盛,这句话我未敢告诉旁人,你是第一个知道的,这话看似大逆不道,实则、实则、太傅自己明白。”顾笙语意轻缓,轻描淡写间剖出代王的用意。   说完便大步离去,没有作停留。   外面的卫长宁等了很久,才等到神色恍惚的君先生,她下车去迎。君琂脚步虚浮,没有在意卫长宁的探视,她回府就去书房,那里等着几人前来禀事的幕僚。   年底时,朝堂上忙碌起来,就连休沐日也为朝事而忙,蔺相在这时争着朝臣安排的权力,皇帝怎会让他如意,两者必有一番相争。君琂不仅替皇帝周旋,还在想着五殿下的事,皇后病情更重了些,后宫里隐隐传出不好的消息。   蒋祭酒更加紧急,甚至自己亲自离京去找,君琂有所惑,打算明日春日寻机会再赴南山道观,玉虚散人那里必然有线索。   卫长宁也显得极为忙碌,今年她要抽空见些铺子里的管事,将账目对一对,这些本不是难事,铺子较为繁杂,管事也多,两三日见不完,则需多日。   这个时候,方氏提醒她需送年礼。开府自立,这些都需要筹备。她见了几日管事,也命人发了年礼,大家都带回去。同僚的年礼,她自己可以筹备,先生那里不知如何筹备,改日令林璇过来问一问。   各自忙碌,忙过腊八时,才觉好些。皇帝与蔺相相争,君琂周旋一番,两人都没得利。最大的事便是秦王解除禁足,可以出府参议政事。   皇帝再是心狠,也会心疼自己的孩子,惩罚过了就会烟消云散。蒋怀气得心口疼,就差没有当殿甩袖而去,皇后病得有些重,他急得团团转,也无可奈何。   正因皇后病重,皇帝才免了今年的除夕晚宴,放天灯祈福。   卫长宁站在自家庭院里都可以看到长安城上空的孔明灯,璀璨如星辰,甚至掩盖住明月的光辉。冬风冷冽,吹落百盏灯,落入寻常百姓家。   今年取消宫宴,陛下在宫廷开了家宴,公主皇子欢聚一堂。朝臣也乐得轻松,在自己府里围炉闲话,享受天伦之乐。   卫国侯府也是关起府门,更没有传话给卫长宁,请她一同守岁。沐国公府命人来请过一次,只是不合规矩,卫长宁就拒绝了,她与先生两人也很好,无人打扰。   红梅开得极好,大朵大朵在枝头绽放,火光下颜色鲜艳,卫长宁在林间走了几遭,也染上淡淡的花香。她有些冷,就先回屋。   屋里炭火很足,袅袅香烟,添了几分朦胧感。她脱下大氅就瞧见屋内食桌上的酒壶,奇怪道:“今日饮酒吗?”她每回饮酒,必醉无疑,多了几次,就不敢再饮,细细想来,每次醉了都被先生送回府,难受且丢人。   君琂从屏风后走出,眉眼间几分温婉,几分喜悦,许是过年的原因,她整个人看上去轻松许多,与她笑说:“除夕围炉,无酒少了几分氛围。”   卫长宁以为今日与寻常无异,毕竟只有两人。她欣喜地眨眨眼,眼中光色如绿水青山淋落春雨,清新明亮。   因之除夕夜,婢女都被遣散回府,与家人团聚,只有几人在外面守着。食案上的菜有卫长宁爱吃的,摆上后,君琂让廊下婢女都退出去,或是去玩耍或是去吃酒,都随他们,子时后再过来。   君琂对下一向厚待,婢女得了吩咐,都高高兴兴地退出去,一时间主屋就只剩下两人。卫长宁觉得有些奇怪,又说不上去。   屋内炭火噼啪作响,添了一丝声音,君琂将门帘放下,回身见卫长宁发怔,眸中闪过异样,问她:“你不习惯?”   “不是,先生过来吧。”卫长宁收回思绪,斟满两杯酒,她嗅了嗅,并不是果酒,她踌躇了会,道:“先生,这酒好像与平时不同。”   “将军府送来的年礼,来自西域,中原没有,你当然没有喝过。”君琂执起酒杯,仰首饮下,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与她平时处事的风格相同。   卫长宁也不疑有它,便一饮而尽。酒液并不甘甜,入口火辣,入腹犹如火烧,烫了起来,周身血液也跟着热了起来,冬日饮此酒,正是最好的时候。   气氛温和,脉脉柔情在屋内流动,君琂唇畔带着一抹笑,卫长宁看得吃惊,今年的除夕,她觉得很喜欢。不再是孤冷的一人,她不自觉握着君先生的手。君琂没有拒绝,反凝视着她,两人对视须臾后,君琂斟满卫长宁面前的酒杯。   君琂本就是美人,卸下清冷的表面,眉眼上扬,平添几分魅意。看向卫长宁的眼光,带着轻风细雨的和煦,气韵超然,令人沉醉。   卫长宁被她望得有些羞涩,更加喜欢今晚的先生,只当她是因为除夕才这般高兴,并没有多想,就喝下先生斟的酒。   酒劲过烈,君琂恐伤了她,桌上备的皆是醒酒的菜,她亲自夹给卫长宁,道:“明日你准备去哪里?”   卫长宁想了想,眸色染上几分迷离,托腮道:“没有韩夫人,哪里都好。”   这便是她的实话了,君琂没忍住笑了笑,见她夹起牛肉吃了,顿了顿,给她斟满酒,一面道:“你为何不喜欢她?顾笙性子很好。”   这句话是在说和,卫长宁听出不好的意思,眸色湛亮,不服气问她:“那你的意思,就是嫌我不好?”   “没有。”君琂道。   “你夸她的,贬低我了。”卫长宁不高兴嘟哝一句,她脑袋有些发晕,酒意这般快就漫上脑袋了。她揉揉自己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还没守岁,不能醉的。   君琂望着她,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轻声道:“你怎么了?”   卫长宁眨眨眼,撑着晕乎乎的脑袋,“先生,我不想喝了,要守岁。”   西域烈酒,极易令人酒醉,空腹喝下去,更是醉人。卫长宁撑着说了几句话,君琂都回答她。她尚有一丝清醒,带着警惕,君琂则道:“醉了也无妨的,我守着你也可。”   除夕夜的君先生不仅温柔,也更好说话,于寒冷的冬夜里,煞是勾人。卫长宁定定地看着她,喃喃唤道:“阿琂、阿琂。”   君琂哄人很温柔,卫长宁本就心慕于她,对于她的话肯定顺从。饮了半壶后,卫长宁醉得有些迷离,比起前几次更为厉害,她握着君琂的手不放,紧紧拉着。   滚烫的温度令君琂心口发烫,她摸摸卫长宁也是滚烫的脸蛋,眼中如夏夜里湖畔里倾泻而下的月光,温柔到了极致。   她压抑住心中的恐惧,柔声问:“长宁,你与代王殿下是何关系?”   卫长宁醉了,登时间分不清方向,眼前一团迷雾,痴痴地望着君琂。这世间明月皎皎,曲水殇殇,夜风徐徐,烈火灼灼,都比不得心上人眉眼处的柔意。   她不说话,君琂则等着她,不出言不提醒。   在她快要等不住的时候,卫长宁轻笑出声,歪倒在桌上,迷糊笑说:“这话好生奇怪,先生、先生,你与太傅是何关系?”   君琂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略等了会儿,卫长宁衣袖扫过酒盏,将之扫落在地毯上,惊得君琂一颤。   酒意如潮水纷涌而来,将卫长宁一点一点吞没,她眉梢扬起,添了几分风流,眸色愈深,拽住君琂的手不肯放,嘀嘀咕咕说些听不懂的话。   她醉得太厉害,君琂心中后悔,早知道不该听顾笙的话,用烈酒去套话。   卫长宁见君琂不理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呆呆地望着她。她自觉君琂不理她,主动凑过去,她歪歪倒倒,君琂恐她摔倒,扶着她去榻上歇息,命人去准备醒酒汤,不料醉鬼拉着她不肯松手。   小醉鬼眼睛泛红,将人拽到跟前来,她仰首望着君琂,脸颊红扑扑的,眸色竟带着几分清明,问君琂:“君相、君相,是否想着李乾皇叔。”   君琂怔在原地,周身血液似被寒冰凝固,多年前阿齐于破城前问她:“君相,是否心念陛下?”彼时,长安城的皇帝是李乾。   她麻木地在卫长宁身旁坐下,卫长宁身子顺势歪斜在她身上。君琂扶着她坐好,鬼迷了心窍般,脱口问道:“这话问过的,我怎么回答的?”   卫长宁靠在她的身上,酒意朦胧。忽而伸手捧着君琂的脸颊,亲吻她的唇角,虔诚而生涩。忽而一滴水滑落在鼻尖,她蓦地惊醒,忙推开君琂,自己无力往一旁倒去。   君琂有些无措,却还是及时伸手拦住她,微微仰首,泪水滑落,重复道:“你不记得了?”   “记得、记得。”卫长宁点头,怕惹她伤心,忙一股恼说出来:“食君禄,行君事,毫无男女感情,殿下想多了。我都记得的,不对,后面没有、没有我记得这句话。”   她神智有些错乱,慌不择言。君琂抬手轻抚她眉眼,示意她不要慌,自言自语:“既费心思从太.祖手中得来赐婚遗旨,又逼我和离、我、我、着实看不懂你。”   君琂眼中含了氤氲热气,她与李乾年少相识,登基后拜她为相,自然要替君分忧,感情一事纯粹是旁人臆想。李乾对她下毒手,也是她未料想的。   卫长宁歪歪倒倒地坐不住,君琂扶着她躺下,伸手替她解开外袍。卫长宁醉了不知,君琂扶着她的双手犹在发颤,往日瞬息解开的衣带,今日怎么也解不开。   她整个人都在极力克制中,眼睫颤了颤。卫长宁伸手揽住她,君琂被她带动,直接伏在她的身上,她惊得轻斥:“莫胡闹。”   轻声细语斥责醉鬼,哪会有用处。   卫长宁酒醉后有些粗鲁,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上。君琂震惊,酒香味喷洒在鼻尖,气息缠绕,惊得她手足无措,推又不敢推,只正色道:“你醉了,乖乖睡觉。”   门外婢女都被遣走,君琂想唤人进来也无果。   卫长宁指尖轻轻抚摸君琂紧抿的唇角,暖黄的烛火映得她肌肤莹白如雪,眼波盈盈流转着。卫长宁见后,心中意动,有些急躁地吻上去。   这时,醉得糊涂,哪儿会有平日的克制,谨守的礼数理智全都抛去九霄云外。少年的吻急躁而又深厚,君琂起先有些抗拒,随着吻加深,她渐觉无力。   卫长宁的气息如她这个人,干净清澈,夹则杂着清甜的酒味。君琂抬手摸上她的耳垂,轻轻捏了捏,卫长宁觉得酥麻,这才松开她,拨开那只手,黑漆漆的眼眸里有些委屈,道:“你可还想着旁人。”   她酒后更像孩子,傲娇又小气。君琂被她逗弄得身体发软,本想摇头,忽而道:“想、想阿齐。”   卫长宁脑子糊涂,张口就道:“不许想、不许想她。”   君琂伤心之余被她逗笑,望着她深如渊海的眸子,认真说:“阿齐不是你吗?”   “也对。”卫长宁点点头,唇落在君琂耳后,舔.弄白皙小巧的耳垂。君琂觉得羞耻,微微偏首。卫长宁按着她,轻易的挑.逗,就令君琂无法自抑轻轻颤栗。   君琂躲不开湿热的气息,极力去摸寻里侧的被褥。卫长宁摸到她的手,声音冷硬:“不许动。”   说着,手便去解君琂衣带,不知何故,酒醉的人甚是灵活,君琂来不及叹息,柔软的手滑进她的中衣。温热且柔软,她一顿,竟不知怎么拒绝,也不敢与她对视。   卫长宁不知今晚的醉酒是君琂故意的,然而此时她觉得很快乐,君琂极是后悔,她并紧双腿,忙去捉住她肆无忌惮的手,喘息道:“不、不能。”   “为何?”卫长宁巴巴地望着她,呼吸很沉。君琂侧眸,微微推开她,看向榻前的屏风,咬了下唇:“你不清醒。”   “我很清醒的。”卫长宁反驳。   君琂不理她,趁着空隙平复自己的情绪,不与醉鬼争执,摸着她的脸颊,柔声安慰:“乖,你该睡了,明日定会头疼。”   她一味拒绝,卫长宁眼中闪着迷糊。君琂摸摸她的脸颊,极力安慰。卫长宁只好放开她,迷糊地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君琂犹如经过大难一般,躺在外侧也起不来身。她阖眸深深呼吸几次,极力让自己恢复镇静。她将卫长宁扶下躺好,自己站起来,姿态与寻常看起来并无多大区别,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   婢女在这时过来,收拾桌上残局。君琂吩咐她去取醒酒汤,自己替卫长宁脱下外袍。睡了,就才会安静。方才的事情,令君琂警醒,以后让她少碰酒,每次醉了都不安分。   婢女回来得很快,君琂扶起卫长宁,接过婢女手中的醒酒汤,慢慢喂她喝下。卫长宁迷糊两声,又睡过去。明日醒来,定然头疼得厉害,君琂想了想,命人去向沈从安要些滋补的膳食药方。   翌日便是初一,世子酒醉没醒。   她酒醉的第二日必然醒得很迟,婢女也都了解她的习惯,方氏担心,想进去看看,碍着太傅又敢不进屋,就只好在外面等着。   太傅一向起得早,婢女服侍她梳洗后,就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君琂心中记挂着旁的事,初一是不会有幕僚过来商议朝事,许多同僚会过府拜谒,她今年想偷懒,不去面对那些人,命人对外言说,太傅与世子出城,不在府内。   她回身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卫长宁,整个身子缩在被窝里,只露出大半额头,君琂替她将被子往下掖好,摸摸了她温热的脸颊,轻轻捏了捏,这才吩咐方氏过来守着她。   卫长宁不知何时养成一个习惯,醒来不见太傅,就必唤乳娘方氏。许是这些年来只与方氏相依为命,心中很是信任她。   正是知晓这点,君琂对方氏也很敬重,若非眼下事情繁杂,她都想让方氏去颐养天年。方氏也很懂事情,知晓太傅待她态度和善,也愈发谨守自己的本分。   君琂去了厨下,顾笙来时,她恰好在包汤圆。   顾笙觉得奇怪,这个时候竟有闲情雅致做这等琐事,偌大的厨房里没有厨娘、亦没有庖厨。顾笙走进去,看到她亲手做羹汤,笑道:“太傅昨夜睡得可好,是一夜未睡,因此醒得很早?”   君琂在和面,闻言停顿下来,眸色如静水,反问她:“你何时知道的?”   “她有没有凶你?”顾笙笑得坦诚,这件事说是诡异,可世间神佛之事本就说不通的,但不可为外人到知。旁人不知内情,定觉得是他们痴人说梦,若非知晓李齐的事,她也不会相信。   “凶?”君琂诧异,昨夜醉乎乎的模样极是可爱,怎会是凶巴巴?   一听她疑惑,顾笙就知定没有凶,她不乐意了,道:“对我可凶了,恨不得吃了我才甘心,那次林子里她突然说出实话,本就不是寻常人,她都不曾安慰我一句,反怪我不该告诉你实话,害你挂冠而去。”   顾笙心中确实不服气,才会在年礼里送了西域烈酒,那酒饮后头晕不止,脑子也不大清楚,清醒后也头疼不止,就该让她受些苦楚。   君琂愕然,依旧在和面,她有些分神。顾笙见到她清早入厨房,初一之日,正是游玩的好时候,便道:“我欲去洛阳赏梅,太傅可要同往?”   她本就不是担忧朝政之人,偶尔在韩元恼闷时问上几句,韩元入宫当值,就无人陪她去。她在洛阳有处宅子,正好去游玩,且洛阳城比不得长安这般拘谨。   君琂惊魂未定,一夜都思考这件事,她虽说欣喜,可依旧存着疑惑。听到顾笙提及去洛阳,耳畔蓦地出现卫宁酒醉的话:没有韩夫人,哪里都好。   她摇首没有应,“府内有些事需处理,怕是无暇分身。”   顾笙心情很好,代王重活,必然是喜事,她想了想,提醒道:“听韩元话语里,皇帝对代王旧日门下人极是提防,这件事还是勿要旁人知晓。”   君琂这些日子也明白过来,按理两人联盟,应该关系亲厚,而不是皇帝这个不喜。她颔首,顾笙不好停留,转身就出去。   ****   宿醉的人,醒来都不好受。卫长宁头疼欲裂,她睁开眼就见到乳娘,怔了怔,揉着痛得炸开的脑袋。脑中沉了铅块,痛得她又阖上眼睛。   已近午时,门人不知挡了多少前来拜年的朝臣。   卫长宁爬起来,晃晃悠悠的,方氏心疼道:“您这是饮了多少酒,太傅面前,您怎地就不知道自制点。”   醉得太厉害,卫长宁不记得昨晚的事,只当自己又饮多了,未曾想到是君琂故意灌醉。她茫然点头,道:“知道了,下次不饮就好。”   她自己穿好靴子,方氏拿来衣袍给她换上。   衣袍是新的,方氏现在不管旁的事,一心都在卫长宁身上,将她当作自己的孩子疼。四季衣衫都是她亲制,贴身衣服也都是如此。常人家这些都是妻子准备,太傅日夜忙碌公务,也注意不到这些,她就一手包揽。   作者有话要说:  顾笙:助攻结束,就这么抛弃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往事情牵、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胡歌家的迷妹 10瓶;(^v^)、我勒个去、陆谁知 5瓶;XX头顶青天 3瓶;2748559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五十五   换好衣服, 卫长宁依旧觉得头疼, 她自制力很好, 忍忍也就过去了。她出去找太傅, 昨晚说好守岁的,自己却过饮, 睡得不醒人事, 让她一人守夜。   君琂包好汤圆, 令厨娘下锅煮好。自己回主屋, 转过角门的时候,远远就见到急匆匆的卫长宁, 见到她遽然停下来, 两人互相凝视,继而都是弯唇浅笑。   “你去哪儿?”   “你去哪儿?”   两人同时说话, 开口都是一样的, 君琂微微一笑。昨晚的事,是她不好,她走过去牵着卫长宁的手, 关切道:“头疼吗?”   卫长宁以为她会生气, 正要解释,陡然见到她眼中淡淡柔意,话到口中就不知道怎么说, 君琂唇角带着笑意,她不好坏了心情,就一直缄默不说话。   她醒得晚, 错过早膳,君琂命人熬了汤给她,自己坐在一旁翻着公文,卫长宁则坐在食案前,乖乖喝汤。   先生总是很忙,卫长宁不好过去打扰,她二人亲人都少,人家过年忙着去各家走动,增添感情。细细算下,君先生的亲人不在京,卫家都不待见她,数来数去只有国公府。   国公府毕竟是外祖家,她不好随意去打扰,想着不如去外面走走,在府里着实浪费休沐的好时间。她喝完汤,婢女摆上一份汤圆,白糯喜人。   卫长宁以木勺舀着汤水,极力想着长安城内外风景秀丽之处,冬日里大约只有赏梅。府里也有红梅,其他地方也无不同,她实在不想守在府里。   君琂心不在书上,时不时抬眸凝视卫长宁。吃饭也在想事,汤勺一个劲地在碗里晃动,也不见她吃。君琂无奈将书放下,走近她,道:“不合你口味?”   “不是的。”卫长宁抬眸望她,将话说开,不想待在府里。   年少的人在家中待不住,沐柯便是如此,三天两头往外跑,时不时地拉着卫长宁一起。卫长宁不喜往男人堆里钻,沐柯来请十次,必有十次失败,沐柯久而久之,就不同她一起玩。   卫长宁尚算稳重,行事有考虑,君琂知晓她与自己待在一起,大多都是自己枯坐。趁着府衙没有开朝,正好可以出去走走。   两人都是淡泊无争之人,君琂若有心,当年也不会轻易请辞离去,卫长宁这些年在内院被卫家人磨出几分隐忍的戾气,出了侯府,她又是清雅温润的卫侍郎。   她想了想,道:“不如去庄子里走走?”   卫长宁家业大,更是有许多农庄,君琂在年尾时见过几名管事,都是认真老实的,不会生事。   卫长宁一听,也觉得有趣,以前春耕时,皇祖父偶尔也会去郊外看看,带着她同去。空气清新,景色秀丽,甚是轻松。她点头:“好,我去安排。”   说完,就要起身去吩咐,君琂将她拦住,指着食桌上未动的汤圆。卫长宁理屈,复又坐下,一口一个,正好。她吃着发现与平日里厨娘做得不同,眼睛湛亮,扭头道:“先生起得很早吗?”   “不早,比酒醉的人早些罢了。”君琂浅笑,花生碎屑沾在卫长宁唇角上,她伸手就去擦拭。   卫长宁舌尖去舔唇角,恰舔到君琂指尖。温热湿润的感觉令君琂一僵,卫长宁也同样如此,她怔忪后就细细觑着君先生,见她神色依旧,就松口气。   她最近觉得,君先生心情恍惚,待她时而疏离、时而亲切,真不懂女人的心思。   君琂没有生气,只是指尖酥麻,有些不自在。她继续装作方才是事情没有发生,指尖擦去花生碎,戳戳她软乎乎的脸颊,“我去安排,午后就走。”   卫长宁惊得僵住,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怔怔想到,方才先生摸她了,是清醒的时候。   她喜不自禁,先生是否在慢慢接纳她?她乐得找不着北,在先生未接自己前,是万不敢说出重活之事,唯有先生再次信她爱她,才可说出实话。   方氏听闻两人去庄子里住几日,自己去收拾世子的行囊,在庄子里的要轻松些,准备些简易常服就可。她在箱笼底找到君府成亲时,特地送来的袍服,以前觉得简单,里面有冬日的,去庄子穿戴正合适。   君琂将府里的事情都吩咐好,出了大事可去君府寻林璇,她有办法拖延应付。   待回去时,卫长宁也在准备出去的简单衣物,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回头,朝她明媚一笑,哪有昨日无赖的模样。   君琂笑了笑,进屋就看到小榻上搁置的袍服,她走过去,一眼就看出是她做的那些。料子是好的,新制的也很暖,她没有说话,看着方氏收拾好。   方氏收拾好就退出去,觉得太傅有些奇怪,盯着她收拾衣物做什么?   *****   新年的第一日,阳光格外好,没有那种冬日里惯有的阴翳之感,四处皆是晴朗之色。街坊间不少行人走动,马车缓缓从人群里走过,沐柯打马遇到卫府的马车。   他策马走过去,卫长宁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眉眼弯弯,笑得极是恬静,先行开口说话;“表弟去哪里?”   “自是去舅父家做客,你去何处?”沐柯今日也极是喜庆,一身劲袖窄服,掩盖青涩气息,看上去极是英气。   卫长宁道:“我们去城外走走,表弟先忙。”   沐柯身后跟着几位世家子弟,俱都不敢上前,待马车走后才敢围上来。一人道:“方才卫侍郎瞧上去极是温厚,年纪轻轻,官位这般高,只怕不是表面这么简单的人物。”   世家子弟对朝事都懂得些许,卫世子爬上去的速度很快,得益于洛阳大雨,她冒险遣散百姓,想起这些事,他们也有些害怕,一个不慎,自己命就没了。   他们羡慕卫长庚的运气,也羡慕被太傅看中。太傅是高洁之人,令她动心,太难、太难。   几人说了几句,又向酒肆打马而去。   马车里的卫长宁见到沐柯身后的数位少年,猜测必不是赴舅家,多半去酒肆饮酒。她斜望着君琂,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书页上,凑过去看一眼,平常游记,并无好看之处。   她想着沐柯的事,怪道:“沐柯为何不在家陪妻子,与这群世家子弟有甚可玩的?”   听她说话,君琂将书合上,触及她的笑脸,猜测道:“日日守着一人,只怕是无趣,沐家规矩森严,不准纳妾,他只能同世家子弟玩乐。”   卫长宁两世都没有接触过太多的男子,更不知守着一人会无趣,她试探道:“那先生与我日日在一起,可会觉得无趣?”   君琂看到她眼中狡黠的笑,不禁叹息,不答反问:“那你日日守着我,可觉得无趣?”   两世都娶同一人,是否更加无趣呢。   卫长宁不料这个皮球丢回来,表明心意:“我不觉得无趣,且我从不胡乱去酒肆的。”就算毕罗请她的帖子,被人截去,她都没有说话。   君琂抿唇,她确实如寻常官员不同,不去酒宴、不去酒肆、不见伶人,这样好的‘男子’,长安城里找不出第二个的。她回答:“这样很好,我喜欢。”   这样简单话,说出自己的心意,令卫长宁一怔,她恍恍惚惚地,看着君琂浅淡如水的笑容,她忽地不知如何是好。顿在当下,她眨眨眼,没敢乱说话,这是被‘君先生总是无缘无故生我气’的事吓到了。   她前世虽说与皇帝李棕谋局,政事上都是皇祖父教导,情爱之事,无人可教她,就连皇子成年时该教的都无人教,更别提哄女人开心。   与顾笙成亲后,两人时常分房而睡,洞房的时候,都是她睡小榻的。顾笙时常说她是榆木疙瘩,以后定难哄人开心。果不其然,与君琂成亲后,两人除去洞房那夜后,都是分床而眠。   顾笙数次戳她脑门,嫌她愚钝。   卫长宁不说话,君琂羞于再说,只好勉强将目光落在卫长宁置在膝盖上的手,她主动伸手去握,所有的顾虑、苦衷、别扭,在昨夜烟消云散。   *****   因是过年,乡下农庄里很是热闹,风格古朴,君琂早早命人过来布置,房间都是极干净的,小孩子在外面走来走去,手里抓着粗制的红灯笼,极是鲜活明媚。   庄子里晚饭都备好的,卫长宁见过这里的几位管事,带了些小礼物过来,命元安给他们发下去。这里虽说贫苦,孩子们眉梢眼角也都是笑意,憨态可掬,令卫长宁心中向往。   君琂铺好床铺,出屋就瞧见她站在外面,不远处围着一群孩子在玩,她们得了小礼物极是开心。卫长宁也没有摆架子驱散他们,静静地看着。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感受过亲情,更没有同龄稚子一道玩乐。自十多岁那年,见到君琂,一见倾心,满心都是她。   外面昏暗,唯独屋檐下两盏红灯,映得小小天地通明,恰今日月华如练,光辉下也能看清人。不多时,妇人过来牵着孩子回家。卫长宁见他们都离去,自己也回屋找太傅。   屋里点着数盏灯,都是从长安城带来的,乡下质地的灯多是昏暗,照不亮屋子,且妇人都舍不得点。君琂在乡下待过,来时吩咐人备好。   这里其实与卫宅没有多少差异,都是只有两人相处。农庄里的饭菜很简单,却花了不少心思。过年鱼肉必不可少,两人都不爱这些,吃着素菜。   饭后,两人去庄子里走了走,这里不比家里,数步就可见一盏灯,卫长宁自己提着灯笼,一面牵着君琂的手,心里十分舒服。   晚间夜风冷冽,两人却不自知,聊了几句朝堂上的事,不知怎地聊起皇后,卫长宁在成亲的那日,见到过皇后,气色尚好,不像是重病之人,心中暗自揣测她是否故意而为之。   君琂未料到两人见过面,道:“皇后卧榻数年,病情时好时坏,多半是心中郁结。”   “她想的是五殿下,可有着落?”卫长宁道。灯下人影并肩,模糊不清的轮廓,影影绰绰,卫长宁看着极为欢喜。   君琂不知她盯着自己的灯影,道:“玉虚散人那里不愿多说,当年道观里没有第三个孩子,着实令人起疑。”   卫长宁觉得先生影子也很好看,将灯笼向她那里移动些许,君琂顺手接过里。卫长宁漫不经心道:“没有第三个孩子?你找一个,为何要找三个呢?指不定你找的就在两个当中。”   君琂蓦地顿住脚步,卫长宁不自知,反抬眸望着她微微一笑,弯了弯眉眼,“我们在这里多住几日,我很喜欢这里,先生喜欢吗?”   两人停下不说话,树枝被风吹动的声音就大了些,显得极为宁静,令人心旷神怡。   纵无璀璨灯火,纵无爱人红梅,也令人心醉。卫长宁握着君琂的手,心中也是极为缓和,此刻,令她很满足。   她想着情爱之事,君琂想到五殿下的事,陷入沉沉思考中,直到卫长宁揽住她的腰身,她才蓦地一惊,灯笼落在地上。本就是普通的灯笼,摔在地上,火焰煞时吞没灯笼外壁。   卫长宁唇角带笑,心中蓦地被填满了,四下无人,她轻轻碰了碰君琂的唇角,胆大而妄为,君琂害怕周遭有人,忙推开她,道:“胡闹,有人看见。”   她羞涩而害怕,灯笼着火后,就仅凭淡淡的月光视目。卫长宁察觉到她的羞涩,却没有拒绝,心中更为欢喜,寻到她的耳朵,窃笑说:“那是不是没人就可以了。”   声音低沉,夹着笑意,钻进人的耳朵里,痒痒的。君琂窘迫,垂眸不去看她,也不斥责,细细想来,应该是默认。   卫长宁晓得分寸,牵着她的手往回走,没有灯笼,纯属摸黑走路。两人走了许久才到卧房,君琂的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羞涩。   床铺早就铺好,君琂替卫长宁脱下外袍,被她方才的话警醒,又觉哪里不对,道:“道观里的两个孩子便是你和你的兄长,怎会有五殿下。”   卫长宁方才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先生着般在意,就认真想了想,道:“可是你们这么找下去,也没有进展,不如换思路去想。五殿下有何特征?乳娘她们在道观,或许可以帮到先生。”   君琂将外袍置在小榻上,道:“若是有特征,也不会陷入困境,唯独一片银锁罢了。”   “什么银锁?”卫长宁道。她先去洗漱,留君琂一人在屋里。   待她出来时,君琂对着图纸发怔,银锁式样太过普通,世家里在孩子出生时都会打上银锁保平安。五殿下随身携带的,便是蒋家在知晓皇后有喜时备下的。   卫长宁轻轻走过去,君琂看到地上的影子,就晓得她不安分了,也不戳穿。卫长宁自背后抱着她,见到她手里的图纸,大致看一眼,道:“这种银锁很普通,长安城里遍地都是,你找多年也找不到啊。”   热气氤氲在耳后,君琂不适,将人拉过来按坐在一旁,指着图纸上的‘蒋’字, “每府都有标志,蒋家的礼物都会在底部标记这个字。”   卫长宁见到她的指尖莹如白玉,伸手碰了碰,再看图纸时,怔了一下,讷讷不知言语。   君琂察觉到她的怪异,捏捏她热乎乎的脸蛋,“你怎么了,失魂落魄的。”   卫长宁心虚,咽了咽口水,不敢去看君琂,垂眸道:“我见过这样的银锁。”   “你见过?”君琂轻笑,只当她逗弄自己,没有多加在意。卫长宁心虚,她不仅见过,还送人了,本就不值钱的东西,阿碧是乳娘最信任的人,开口要哪儿能不给。   她支支吾吾地不敢抬头,君琂意识到不是玩笑,抬起她的下颚,凝视她眼中的慌张,问她:“你不是在诓骗我?”   卫长宁舔了舔殷红的唇角,粉红的舌尖小巧,差点舔到君琂的指尖,她先给自己求道‘保命符’,“先生不生气,我就说。”   君琂松手,识破她的小心思,眼角微微一挑,“先说。”她心中有些忐忑。   “我、我给了阿碧。”卫长宁说道,半晌后,又忙错开话题,“你我二人许是说的不是同一片锁,五殿下的东西不会在我母亲嫁妆里的。”   她不知内情,才会有这样简单的想法。君琂摇首,道:“蒋家的东西,银锁唯此一片,后皇后失子,蒋家就没有再打造银锁保平安的规矩。”皇后见到银锁,便会思念幼子,蒋家人怎会触及她的心事。   且皇后是长女,银锁是第一片,后面就不会再有的。   卫长宁觉得奇怪,“那为何在我母亲嫁妆里?”   “多半你母亲见过成香,且见过五殿下。”君琂敷衍一句,心中总有不好的想法,她凝视卫长宁的容颜,她摸了摸她的脸,轻笑道:“阿碧去了哪里?”   自成亲后,就不见那个小通房,起初以为是送出去避几日。然过年都不见她的人影,多半是打发走了。想到此,君琂眉眼都是笑意。   她笑了,卫长宁反觉哪里不对,摇首:“我也不知,乳娘将她送走的。”   君琂笑意微微淡了,“不是你送的?”   卫长宁再度摇首。君琂不笑了,将图纸放好,自去洗漱。   农庄里的夜间很静,月光如水,洒进屋里,添了几分温润。这样宁静的日子,于二人言,是从未有过的,尔虞我诈的生活,都已成习惯,突然静下来,都觉得恍惚。   卫长宁更觉恍惚的是,床榻上只有一床被褥,平常两人虽说同榻,可都是两床被褥的,自己睡自己的,今日应当是婢女疏忽的。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吩咐婢女再加一床。左右一想,今日难得与先生这般亲近,再加一床,岂非又回到过去。   君琂进来时,她依旧在床榻前发怔,眉眼深深锁着,应当是在思考正经大事。卫长宁陡然转身看着君琂,她卸下钗环,长发都散了下来,只着一身中衣,不是寻常清冷自持的模样,平静之余,皆是难有的柔婉。   她忽地想起什么,方才在外面看孩子玩闹时,是先生收拾床铺的,应当是先生的安排,并非是婢女疏忽。她似是想到极开心的事,过去拉着君琂,先卖乖:“我回去就将阿碧找回来,不、是将那枚银锁找回来。”   君琂不理她,自己上榻安歇。卫长宁巴巴地跟在后面,躺在外侧,她觉得这里哪里都好,望着虚空,道:“我们在这里多待几日,可好?”   “好。”君琂回应她一句。方想阖眸,一只柔软的小手贴过来,她想起昨夜的事,主动握上被下那只手。   卫长宁一喜,侧身望着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君琂没有望她,光是她炙热的视线都令自己不自在,低声道:“你、你别这般望着我。”   “这里只有两人,我不望着先生,难不成看着那些死物?”卫长宁低笑,蓦地想起今日奇怪的事,道:“先生今日有些奇怪,待我比往日更近了些,你接纳了我?”   她傻乎乎的,全然不知道昨夜酒醉将所有的话说出来。君琂心中缄默须臾,用空出的那只手,摸上她的脸,眸色闪烁,心中那处很是柔软。   卫长宁感触到君琂的手微微发颤,她极是不解。过了会儿,君琂捏了捏她的脸,与她说道:“亲近了些,你便听话些,好么?”   ‘好么’两个字极轻极轻,卫长宁知晓她接纳自己,毫无征兆地接纳令她心里不安,努力回想着近日发生的事,没有大事,唯独昨晚酒醉,那些事都不记得了。   她谨慎道:“先生,我昨晚酒醉了有没有乱说话?”   卫长宁大事极是清楚,将自己与卫国侯府府关系处理得很好,没有给君琂添麻烦。小事,往往有些糊里糊涂,大智若愚。   君琂淡笑,很想知道她何时会坦白,难得一生都不说?   她一笑,卫长宁就更加糊涂。她不大自在,就闷声不说话,口舌干燥,她实在记不清了,闷闷道:“不说便不说,先生开心就好。”   君琂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早些睡吧。”   卫长宁不乐意,两人肩靠肩,她眼睛很亮,半点都没有睡意。君琂被她望得睁开眼睛,无奈道:“你怎地又不困?”   “先生在,自然就不困的,先生又不是书,哪能一看就睡。”卫长宁嘀嘀咕咕,极是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看到书就想睡觉,现在看到文档就想睡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酒 2个;choupizhuo、沉迷吸猫、阿麦、甘蓝儿、粽粽粽、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殇 20瓶;陆谁知 15瓶;圆拾贰、free.、夏彬城 10瓶;(^v^)、(?▽`??)、冷暖自知 5瓶;XX头顶青天、乱七八糟、丢失另一个账号的我 3瓶;小怂、忘尘、Sunny、长长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五十六   君琂抬眸凝视着她, 并不想去深究她隐瞒的原因, 从她手中挣脱, 抬手捧起她的脸颊, 将自己送过去。冰冷的唇角触碰到卫长宁柔软温热的肌肤,她心中一颤, 没有退缩, 魂魄相交, 更贴合心意。   卫长宁不料先生主动, 怔忪一下。君琂眼中泛着温柔的光色,引诱着卫长宁。她没有犹豫就揽过君琂的腰, 紧密地与她贴合在一起。   毫无间隙地贴合, 触发年少人心中的欲望。她觉得仅仅亲吻是不够的,鼻息间皆是心上人的气息, 她自己在此时也染了些许, 使得她更加痴狂。卫长宁觉得昏昏沉沉,脑子里只想与先生更加亲密些。   君琂清冷,陡然触碰到卫长宁火热的身体, 反带起体内几分燥热。卫长宁好似不知道她的敏感, 亲吻唇角后,慢慢地去舔上她的耳垂。君琂被她抱着无法动,眼中漫上迷蒙的睡意水意, 偏首阖上眸子,羞耻却不曾去阻止,纵容她所为。   现在, 卫长宁与前几次不同,她是清醒的。君琂松开的领口下肌肤莹白,如同上好的白玉,轻轻喘着气,胸口微微起伏,她温柔地凝视卫长宁,心中那处空虚似被她填满,再也容不下旁人。   卫长宁低眸就撞入山谷间清冽泉水的眼波中,她怔了怔,脸颊羞得通红,失魂落魄地望着君琂,极时醒悟,低声道:“不能在这里。”   她蓦地停下,令君琂不解。卫长宁凑到她的耳朵边,低声与她说:“要回家的,这里不是家。”   君琂对家并没有执念,不过是一座空荡荡的府邸,没有她心中人,便什么都不是。卫长宁则不同,卫宅是她自己亲手布置的,小到花园的花种,都是她按照君琂喜好来的,赋予了太多的感情,且只有她与君琂两人,自然就是她的家。   她眼睛微红,显然情动,偏偏生生遏制,令君琂心中难过。她替卫长宁整理好衣衫,轻声道:“那便回家。”   卫长宁哼了一声,呼吸沉重,将君琂搂入自己怀里,这种感觉很奇妙,纵不能做她依靠,也能挡半日风雨。   君琂听到她的哼声,觉得她可爱又有趣。什么都是她说了算,还不满意,仿若被人欺负得无话可说,只能卖乖装萌。   她抬首摸着卫长宁的后颈,手被她捂热了,摸得她觉得很舒服。卫长宁恐先生后悔,先嘀咕道:“你不能后悔的,回家将洞房都补上。”   “又说胡话。”君琂说了一句,身体都软在卫长宁怀中,由她抱着。   她是明白的,卫长宁却是不清醒,问她缘由。君琂也不肯说,两下僵持,卫长宁就知多半自己露馅了,她有些害怕,低低道:“你不怕我吗?”   顾笙那时,可是吓得不清,不爱哭的人,也哭得不止。   君琂闭上眼睛,只觉苍天厚待,不觉害怕,她道:“你又未曾凶我,为何要怕?”   卫长宁想明白,定是顾笙说出来的,她不想在先生心中落个凶巴巴的印象,忙解释:“我没有凶顾笙,她理亏,才会哭的。”   “我更理亏,该哭的也是我。”君琂叹息,顾笙没有错,错的是她而已。阿齐却连半声苛责都没有,反悉心呵护,纵使她是厉鬼,又如何?她爱,就足够了。   她闭眼间蹙眉不止,卫长宁伸手去触摸,轻轻抚平,亲了亲,引起怀中人的颤栗,她窃笑,依旧道:“她哭就让她哭,管她做什么。”   君琂叹息,睁开眼睛,卫长宁低头吻上她的眼睛,吓得她忙闭眼。卫长宁没有亲上去,只嘟哝道:“她哭,有人心疼,你心疼做什么。”   “我不是心疼她,是、是觉得对不住你。”君琂自她怀中脱出,背对着。当初撕心烈肺的痛意,此刻都让她害怕。   卫长宁不愿她跑,从背后抱住,唇角贴着她的后颈,轻轻摩挲,在她耳边低声诉说:“没有谁对不起谁,阿琂心中还是有我,挂冠而去,就够了,总不能让你以命抵命,废帝已死,你也做到雪恨。”   君琂没有说话,心疼得发颤,身体微抖,悔恨化作心痛。她没有来得及多想,卫长宁就凑过来,柔软的唇角贴着她的肌肤,湿热的吻侵蚀她的意志。   她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卫长宁却不知晓,反嘀嘀咕咕:“我们明日就回去吧。”   君琂在她怀里喘息,极力稳住心神,“你方才说喜欢这里,多待几日的。”   真是一会一个主意,君琂知她不想提往事,就忍住不说,也不应她明日就回去的话。卫长宁又小声说话:“那后日呢?”   君琂依旧不应,卫长宁不想勉强,哼哼两声,才搂着她入睡。   不知何故,君琂今日心定下来,极是轻松。卫长宁的怀抱不大,却很暖和,就似平日里抱着温烫的手炉,很暖心。   君琂脑子里乱得很,梦里总是梦到与代王成亲的那夜,少年一身冕服,端庄又不失青涩,眉眼间浓厚笑意,舒心愉悦。   梦到她执起内侍送来御赐酒,笑着饮下。君琂极力唤她,让她停下来,酒中有毒,不可饮。代王不听她的,笑吟吟的饮下去,没有丝毫勉强。   喝下的同时,君琂梦醒了,身旁已无人,她惊得忙起榻去找人,婢女见她罕见地慌张,惊得忙拿着外袍给她披上,一面道:“世子去庄子外面看看,奴婢去找?”   “不用了。”君琂深呼一口气,意识到自己失态,也暗叹梦境惊人。现下醒了,也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或是欣喜或是心酸,都难以言喻。   她又躺回榻上,就在昨晚卫长宁躺下的位置,微微合眼,锦被上染着属于卫长宁的气息。一合眼,她饮毒酒的情形就在眼前浮现,君琂极力不去想。想起衡水的时候,少年因惶恐而滑落水中,如初出的夏莲,凝白而洁雅。   泪水毫不自制地滑落,呼吸被扼制,她极力喘息着。   ****   卫长宁去吩咐元安,快马回府,令乳娘方氏将阿碧带回府。   元安接到这个命令,怔了怔,不敢奉令,踌躇半晌,道:“您忘不了阿碧?都有太傅,再惦记旁人只怕不好,太傅管您也不严啊。”   不,是太傅根本不管世子,她去何处,太傅从不过问的。   卫长宁知他误解自己的话,本想解释,事关五殿下,她便三缄其口,训斥元安几句,让他快些找人。元安则是苦恼地很,这个命令实在不好接,咬咬牙还是回府去传话。   她在庄子里转了几圈,冬日里有些寒冷,冻得鼻尖发红。冬阳高升,洒在冬日里地面上,落下淡淡光辉。卫长宁恐自己在屋里惊醒先生,就只好自己出来走走。   农家人起来得很早,这个时候多半要去下田,过年的时候,他们就会留在家里歇几日。现在太阳暖人,都成群结队地坐在空阔地地方晒太阳,说东家长、论西家短。   卫长宁虽说是这片良田的主人,是第一次来这里,无人识得她,见她一身简单的袍服,只当是过路游玩的贵公子。   有一妇人独自坐着,手中拿着衣服在补,卫长宁觉得她孤独,便走过去说话。妇人恰好是昨日牵着孩子回家的时候,见过卫长宁,知晓她的身份,忙惶恐站起来。   卫长宁笑了笑,令她坐下,笑道:“孩子不在身边?”   “不在,和她爹爹去叔伯家送节礼,我正好抽空将今年春衫做好。”妇人道,看着少年身上的衣袍,笑道:“公子这身衣裳简单,不是出自绣娘的手中,是夫人做的?”   昨日里,她远远见到过与东家公子一同来的夫人,是最漂亮的,看人的眼光也是不同,没有端贵妇人的架子。   卫长宁低头看着自己新袍服,深蓝色的没有多余的修饰,她摇首:“是铺子里做的。”   妇人多大量一眼,不赞同这话:“铺子里的衣裳,料子不是最好的,绣得却是最好看的。公子身上这件恰好相反,必然不是铺子里做的。”   卫长宁蓦地想起成亲第二日,说起君府的衣服不好,先生半日不理她,当时还奇怪得很,如果是先生亲做的,自己这般贬低,是人都会很生气。   先生也是十分谨慎之人,若是成衣铺子里做的,这样的绣饰,先走必然也是不满意的,她一拍脑袋,与妇人匆匆道别,慌忙跑回庄子里。   君琂方起榻,听到匆匆脚步声,觉得奇怪,眨眼的功夫,人就到跟前。   一路跑回来,风吹得鼻尖通红,触手冰凉,君琂握着她的手,怪道:“去了哪里,怎地这般凉。”   君琂方起榻,身上都是热的,卫长宁不好凑过去,且不好去问袍服的事,支支吾吾地说起令元安传信回府的事。   “等我们回去再说。”君琂点点头,握着她冰冷的手就没有再放,替她捂了会,才命人去传膳食。她起来得很晚,近午时了,不好让卫长宁再跟着吃粥食,让人端了午膳过来。   卫长宁贴心地给她盛碗羹汤,话题就在袍服上转,君琂被她绕住了,不懂她脑子里奇怪的想法。餐后,卫长宁忍不住了,便将妇人的话说出来。   她凝视先生身上的衣物,绣纹繁复,针脚与她身上的也不同,伸手摸摸,诚恳道:“我知道错了。”   君琂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不欲纠结这个话题,当年婚事匆忙,她又不知代王的尺寸,才没有赶制。这次成亲是她筹谋,自然就有所准备,再者卫长宁若不喜欢,那便算了。   她笑道:“错了,改吗?”   “改,肯定改,我回去后就去找,不再压在箱底。”卫长宁认真道。   君琂明白她在卧房里找过,为什么没有找到,原是压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她摸摸卫长宁的肩,弯弯唇角:“改了就好。”   卫长宁喜不自禁,她喜欢这种被心上人牵挂的感觉,蹭蹭君琂的肩,低声哀求道:“明日回长安城,我们要去外祖父那里送节礼的。”   “节礼在年前就送过去了,你勿要牵挂这些。”君琂轻轻地反驳,瞧着她明亮的眸子暗淡下去,使人心软,不忍拒绝她,道:“明日午后再回。”   卫长宁听她应允方知,其实先生也很好说话的,只要撒撒娇,哄一哄,就可满足她。   *****   初三这日午后,君琂当真回长安。卫长宁乐不可支,喜得无法言喻。进入永昌巷口后,她就乐不出来了。   靖王于初三设宴,他与两位兄长商议好,前两日是他二人设宴,初三轮到他。恰好探子禀报他,太傅回京。   为显诚意,他亲自来迎。太傅性情清冷,不喜与人交涉,然许多文人谋士依旧愿意为她效命,这点,蔺相就不如他,亦或许太傅招揽人的手段高明。   靖王一身锦衣宽袍,甚是清正,于寒风中等着君琂下车,上前将礼数摆得很好。他未开口,卫长宁的脸色就已经很差,君琂抿唇想笑,身旁人看靖王的眼色,像极了眼红十分想咬人的兔子。   靖王将姿态放得很低,君琂道是身体不适,不好前去。靖王未多想,看向卫侍郎:“听说卫侍郎酒量很好,本王新得佳酿,卫侍郎移步王府?”   君琂是女子,可谎称身体不适,卫长宁是个‘男人’,实在无理由推拒,只好应下。   她的神情透露着委屈,险些看笑了君琂,她命人去取大氅,当着靖王的面给她穿好,轻声叮嘱她,亦可算是说予靖王听:“早些回来,勿要饮酒。”   仅八字就不再说话,靖王却从太傅眼中看到不舍的贪恋与浓浓的柔情,他心中叹服,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女子,竟也如寻常女子一般柔情。   卫长宁与靖王一同离去,君琂唇角的笑意凝固,神情冷漠,命人去请方氏。   方氏因元安的传话而心有不安,阿碧早就送走,从未在太傅面前露过面,现在寻她回来是因为什么事?肯定不是给世子安排通房。   太傅不是愿与人分享夫婿的女人,她惶恐不安,见到君琂入门,也吓得不敢说话。   君琂见她脸色不好,就知晓她想错了,屏退旁人,先道:“乳娘莫多想,我不会伤害阿碧,见她不为世子的事。”   方氏心中打鼓,让人去带阿碧过来。   君琂见到阿碧,并没有多看她一眼,只道:“世子送你一枚银锁?”   阿碧心有惴惴,她这么多年都被方氏教导,以后是要服侍世子的,眼下太傅十分霸道,赶她出府不说,连世子送她的礼都要夺回,她咬牙道:“是。”   君琂心中亦有不定,道:“拿来与我。”   果然是来夺的。阿碧心中恼恨,怯怯地看向乳娘,方氏点头示意她拿出来。太傅不仅霸道,更有私心。她大着胆子回答:“是世子送于奴婢,太傅没有权利夺走。”   君琂愕然,阿碧竟将银锁当作定情信物般宝贝,她沉默不语。   方氏暗怪阿碧不懂事,眼神瞅瞅她,赶紧将锁交出来。阿碧恍若没有看到眼神警告,十分倔强。方氏看向沉默的太傅,清净端方的容颜上,睫影如华,喜怒不定,她忙道:“太傅,阿碧不懂事,您勿要与她计较。”   君琂淡笑,道:“你不若拿出也可,我命人搜身,你自己考虑下。”   阿碧羞得脸色通红,世子去赴宴,她连哭诉的人都没有,咬咬牙从自己身上悬挂的香囊里将银锁取出,眼中泪水徐徐流出,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君琂接过银锁,翻过来看到低端的印记,与图纸上一模一样。她不喜反忧,心肺颤了颤,吩咐阿碧出去,留下方氏。   方氏不懂银锁有何缘故,上前一步,道:“太傅,阿碧很懂事的,以后不会留在府里的。”   君琂手心里捏紧着银锁,寻了一年多,竟这般轻易出现在手中,她揉了揉眉心,将银锁递于方氏,询问她;“您当年入道观时,可曾见过此物?”   方氏对于世子的事都十分小心,在她要女扮男装后更是日日小心,一点都不敢松懈。她打量一眼后,摇首不知。   她说不知,君琂心里顿时松懈下来,或许自己的猜测是错的,是她多想。   君琂眼中又复清灿明亮,见方氏吓得不轻,请她坐下,询问几句卫长宁幼时的事。   太傅问话,方氏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提道:“奴婢去道观之时,世子长得也很喜人,夫人喜欢儿子多些……”   她顿了顿,知晓自己说错话,顺道改口:“世子小时候很爱人,也很懂事,见人也很有礼,国公夫人最喜欢她,就连老侯爷也是如此。”   闻及沐云不喜卫长宁,君琂眸色一暗,起了疑心,道:“长宁长庚长得一模一样?”   方氏心中忐忑,真正的卫长庚四岁便夭折,记忆太过遥远,她细细想了想,才说;“其实不太像,世子扮做哥哥后,眉眼多了颗朱砂,又被夫人藏在道观,加之侯爷不关心嫡子,这才蒙混过去,时间久了,就无人怀疑。”   君琂又道:“孩子小,凭借朱砂确实可以以假乱真。”   听闻太傅放松,方氏也是大喘气,笑说:“其实真正的世子身体从小就不好,夫人说是双生,所以底子比旁人差,世子就不一样了,奴见到她的时候,眼睛特别亮,人也很有精神。玉虚散人的师父说世子的时运好,可以镇住哥哥的病症,不为妖魔所侵犯。”   君琂落下的心再次提起,成亲时算过庚帖上的时辰,卫长宁时运平平,并不算好。她沉吟须臾,道:“乳娘,你可能将世子真的时辰八字写出?”   方氏点头,君琂立即命人去取笔墨,待写毕,君琂在方氏走后,在一旁写下五殿下与卫长庚的生辰八字,不知何故,她落笔,笔尖发颤,一团墨污了字张。   她心慌就停下笔,将所有的事想过一遍,觉得不大可能。一旁重新扯过白纸,提笔写下生辰八字,装入锦囊,命人明日送去西明寺,让主持拆算三人生辰,若真如方氏所言,那么,沐云当年做下的祸事会殃及整个南山道观与侯府。   被君琂牵挂的卫长宁躲过几轮酒,待筵席散时,她依旧很清醒。筵席设在靖王府暖阁里,众人退席后,去王府正门,需从花园经过,再顺道饮醒酒茶,赏梅。   花园里红梅上悬挂着舒展灯火,衬得梅花更加娇艳。秦王自科考被禁后,就远离众人视线,他与卫国侯府积怨已久,更见不惯卫长宁,他离开得最早。靖王挽留不下,也就随他去了。这里的人都明白,秦王失势了。   卫长宁自己在角落里赏梅,长安城的梅花大同小异,无甚差别,她见时间不早,欲与靖王说一声,先离开王府。   她走至靖王身边,还未来得及说话,靖王先道:“卫国侯爷酒醉,不若世子送侯爷回府?”   父亲醉了,儿子相送,天经地义。卫长宁恰好有了离去的理由,忙应承下来。   前面卫怀慎方走,她快走几步就能追得上。靖王得力随从见世子过来,主动将卫怀慎身旁的位置让开,卫长宁顺势扶着酒醉的卫怀慎,道:“父亲,我送您回去。”   父子二人除去在朝堂上见面,私下毫无交集,今日筵席,人人夸他嫡子才能不俗,卫国侯府后继有人,他真的要被活活气死。卫长庚得势,与他有什么关系,霸占着世子之位,如今想废她,都废不得。   眼下,见到她低眉顺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酒意作祟,狠狠将人一把推开,眉眼生厉。   卫怀慎情绪波动太快,又是孔武有力的男子,被他一推,卫长宁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撞到院子里的凉亭石阶。   小厮没有反应过来,卫怀慎酒醉更是踉跄几步,他慌忙去扶,忙喊着婢女去扶起卫侍郎。   卫长宁不知撞到什么地方,疼得脸色苍白,恰好婢女过来,她自己使不上力气,撑着婢女的手想要站起来。   这里动静太大,靖王与其他人立即赶过来,摸不着头脑,更不知方才发生的变故。沐稷跟着过来,见到疼得说不出话的外甥,不顾卫怀慎在场,过去搀扶她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emmm,补上补上,你们会喜欢吗?   一轮红包已发,注意查收,顺带出来冒个泡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盛夏盖乐世 50瓶;雨天路邊的一面鏡、三儿 20瓶;Chen 15瓶;一世长安 10瓶;(^v^)、我勒个去 5瓶;争渡 2瓶;忘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五十七   靖王上前询问她的伤势, 卫长宁痛得牙齿打颤, 朝他摇首, 以示自己无大碍。靖王不傻, 卫长宁脸色不对,忙道:“府里有大夫, 卫侍郎让他们看看, 若无大碍, 本王送你回府。”   卫怀慎不是莽撞之人, 方才情急才这么冲动,现在也有些后悔, 人前颜面令他不得不过去询问卫长宁伤势, 心里厌弃她弱不禁风,轻轻一推也能伤。   卫长宁一听大夫诊脉, 就急忙拒绝, 靠着舅父沐稷的肩膀,努力弯了弯唇角:“无事,天黑没有看清路, 摔了一跤, 令殿下费心了,臣自己回府。”   没有伤到腿脚,便可走路。沐稷与众人打过招呼, 扶着她离开。靖王亲自送人出门,想了想,决定亲自将卫侍郎送回卫府, 太傅那里定要解释几句。   靖王先离开,赏梅的人也纷纷离开,各自乘车回府。   一路上,卫长宁觉得身体散架般的疼,沐稷哪儿能不明白方才发生的事,碍于靖王在,不好多问。出府时,卫府的马车就旁边等着。卫长宁觉得奇怪,来时是骑马,并没有马车。   眼下,她骑不得马,只好过去坐车。掀开车帘时,太傅坐在里面。   沐稷见她,心中也定了,不好跟着上车,就先道:“下官送太傅回府。”   君琂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光线不明,卫长宁额角渗出的汗水晶莹剔透,她伸手一碰,湿润的感觉尤为明显。卫长宁的脸色很差,先解释:“我摔了。”   她诚恳说话,君琂却是不信,简单摔了,沐稷见到她的时候,就不会提出送她二人回府府的话,且方才她瞧得清楚,靖王也要相送,断不是摔了。   卫长宁既然这么说,君琂也不多问,只问她摔到哪儿了。卫长宁靠在她身上不说话,疼是不假,心中愈发寒凉。或许父亲卫怀慎真是厌她到极致,连人前的颜面都不顾及。   马车跑得很快,两人都是缄默无言,各怀心事。   回府后,沐稷与靖王在花厅寒暄几句,这样的机会,靖王很会把握,借机向沐稷示好,招揽他的心思很明显。君琂没时间与两人交谈,待沈从安进去后,才转身回花厅。   沐稷见太傅面上毫不掩饰的焦急,顿觉满意,不愿耽误两人,与靖王一同出府。靖王过来一是道歉,二是示好,君琂敷衍几句,将人送出府。   沈从安不大乐意,坐在屋里想着药方,一面对方氏道:“不要大惊小怪,疼上一疼也是使然,没事总往外面跑,伤了也好,安分些。你别愁眉苦脸,外伤罢了,死不了。”   方氏瞪着他,不好打扰大夫开药方,就只好让他嘴上过瘾。沈从安挥墨,君琂送走今靖王回来,道:“麻烦沈大夫了。”   沈从安捻捻胡子,对于太傅的礼贤下士,他表示很满意,将药方交给方氏,从药箱里找出外敷的伤药,置在桌上,“都是外伤,年轻人恢复快,养到上元节,不会耽误赏灯。”   君琂接过伤药,顺口道:“卫长庚去时,是何病症?”   “娘胎里带来的,打小就不好,撑到四五岁,已是不易。”沈从安收拾好药箱,嘱咐君琂,伤口勿要沾染水。   君琂颔首,在他转身的时候,问沈从安:“既是龙凤双生,世子为何没有病症,反而活蹦乱跳。”   沈从安不耐烦,道:“我怎知,人家有病,我去找病根。没病,你让我去找没病的原因?太傅您是不是太闲了,问些不符合逻辑的问题。”   君琂没有再问,转身去屏风后,婢女送了热水过来,卫长宁精神尚好,见到君琂,讨好地笑了笑。君琂冷下脸色,恼她不省心,明知卫怀慎不待见她,还要往前凑,白白被人家伤。   她面色发白,坐在榻上,烛火映照着脸颊雪白,分不清是她肤色白还是疼的惨白。君琂坐在她一旁,伸手去解开她腰间玉带。   卫长宁怔了怔,低眸看到那双素手在自己腰间游走,令她想到眼盲时,在洛阳时先生帮她换女装。莫名羞红了耳垂,君琂抬眸就见到她白玉耳朵上的红晕,伸手捏了捏,道:“摔得这样狠,当时心里想什么呢?靖王说他府上五步一盏灯,你竟还摔倒了?”   卫长宁被她戳穿谎言,也不觉得脸红,反顺势靠在她的怀里,反驳靖王的话:“是靖王令我去送侯爷回府,不是我凑过去的,都怨靖王,还在背后说我眼睛不好。”   君琂推开她,道:“那你眼睛很好?”   “我自认为眼睛很好的。”卫长宁眼睛干净,清澈如水,歪头凝视君琂,悄悄道:“你看,我认为先生好,是一辈子的伴侣,难道我眼睛不好?”   君琂无语,若是回上半句不好,连带自己也被说上了,索性就不理她。   卫长宁自讨没趣,自己脱下外袍,陡见屏风旁站立的婢女,脸色微红,吩咐她们出去。婢女不敢违抗,都退了出去。   脱得只剩中衣后,君琂眸色一颤,看向卫长宁带笑的面容,所有的话都化为担忧心疼。摔得确实很厉害,腰间中衣都被渗出的血沾湿。   卫长宁疼得眼睫颤了颤,眉心皱成一团。君琂担心自己下手过重,反倒弄疼她,道:“我令乳娘过来,你且忍一忍。”   “不用的,乳娘过来定要哭的,我磕着哪儿,她都担忧好久。”卫长宁也是叹息,方氏待她真的很好,只是阿碧这件事,确实要对不住她了,做通房是万万不可能。   君琂无奈,在她身旁坐下。卫长宁自觉地将中衣脱下,衣摆划过伤处,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冬日里棉服厚重,都撞成这般,夏日只怕当时都站不起来。   卫长宁趴在榻上,眼中几近迷离。这般隐忍,极为乖巧。君琂愣了愣,随即拧干锦帕,擦拭着伤口边缘。她在想,卫怀慎使了多大力气将人推开,父子恩仇竟更胜天家。   纵卫长宁挡住卫见绪的前程,同是自己的孩子,不该如此厚此薄彼。   到底是女孩子,肌肤娇嫩,十分柔软,撞到后不如男子,伤处血水凝固,轻轻用水化开,疼痛使人微微发颤。卫长宁疼得迷迷糊糊,想起阿碧,想抓住君琂的手问问,阿碧可回来了,银锁可曾寻到。   脑子里清楚,手中却没有力气,抬不起手,她想想作罢,明日醒来自己去做,免得先生难做人。   她痛得如置火烧里,也不知睡了很久。君琂却是彻夜未眠,胸口如压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守了卫长宁一夜,清晨便有人来探望,命人打发了去,君琂头疼得厉害。沐国公夫人也来得很早,她不好再打发,将人请进来。   得知卫长宁还在睡,不好去打扰,问了两句昨夜发生的事。卫长宁不说实话,君琂也不好多说。沐国公夫人很生气,沐稷今早才告诉她,只道人摔了,其他也不说。   那么大的人,好端端的会摔?沐国公夫人自认不是傻子,非要等卫长宁醒来问清楚。君琂今日有它事要忙,陪不了她,就令方氏过来。   今日幕僚临门,开朝后有许多事要处理的,今日来探病的朝臣很多,就连皇后都在黄昏的时候命人送来补品。   外面只当卫长宁真的摔跤,又见她平日里柔弱得很,传言道是身体不好,指不定如代王那样,短折而去。   沐柯不知哪儿听了一耳朵,愁得也不去酒肆,三天两头往卫府跑。   卫长宁休养半月,开朝时顺带请病假,在家中躺了数日,外祖母提议接她过府养病。她哪儿能同意,好不容易与先生修复关系,不好留她一人在府里,很是寂寞。   她心心念念地惦记与先生重新补上洞房,怎么会住到其他地方。她开朝后就一直在府上养病,不知是何原因,先生不让她出府,外面的事情也不知道。   直到卫见绪进府,怒气冲冲,见到她恨不得拆散她的小身板,骂道:“为人子,你可曾尽过半点孝道,父亲外放,正合你的心意,你攀附太傅,以色侍人,也不觉得羞耻。”   花厅里皆是他的叫骂声,卫长宁听出他的意思,不太明确,道:“父亲外放了?”   卫见绪只当她是在装糊涂,气得额上青筋跳动,外放若无人脉,再回京比登天都难。眼下,他也要跟过去的,偏僻小地又无岳家扶持,他的未来就是一片灰暗。   他握紧拳头,“卫长庚,若非你这张与代王相似的容貌,你以为太傅会看你一眼,她心中只有代王,你不过是替代的人罢了,借此打压父亲,让他永不归京,爵位就会顺当地给你?想得都美,父亲说就算爵位被陛下废除,也不会留给你。”   卫长宁被骂,没有恼怒,反令人捧杯茶给他,眉眼舒展,笑说:“二弟想来也口渴,不如喝杯茶润润嗓子,我不走,就在这里听着。”   元安见世子这般气二公子,噗呲一声笑出来,厅里的婢女也都笑了笑,羞得卫见绪脸色通红,他砸了茶杯,竟说不出一句话,想去砸一旁摆设,卫长宁心疼都是银子,惊道:“元安,拦住他。”   外面立即涌进来几个小厮,齐齐按住发狂的卫见绪。卫长宁默然叹息,卫见绪这个冲动的性子,如何能掌大事。她数日没有上朝,外间事都被蒙在鼓里,陛下下旨外放,她又能做什么。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她与卫国侯府多半是不相往来。卫见绪面色涨得通红,极力挣扎:“放开我,你们都是狗奴才,凭什么抓我,卫长庚,我要去父亲那里告你欺压幼弟,别以为你攀上太傅就可以只手遮天。”   卫长宁本想动怒,想想也就罢了,就让他这么去说。诋毁太傅的罪名,御史台就不会轻饶。她命元安将人好生送回去,千万不要捂着嘴。   太傅思念代王,将卫世子当作代王,才有两人结合。本就是私下窃窃私语,无人敢将话大声嚷嚷,卫见绪一喊,旁人都明白了。   卫长宁没有阻止,写奏疏请辞卫国侯府世子之位。   奏疏未出侯府,就先到君琂手中。她看了眼上面刚劲的字迹,锋芒内敛,与之前大不相同。其实她更喜欢以前李齐的字迹,与她自己本身相同,笔势豪纵,张扬而不失风骨。   她将奏疏合上,顺手丢到炭火里,卫长宁吃惊,君琂则道:“不用你辞,卫国侯府的爵位多半留不住,陛下削蔺锡堂之势,必拿依附他的世家开刀,卫国侯府并不是第一位世家。”   卫长宁讷讷不言,若没有世子的位置,她女扮男装还有何意义。母亲沐云所做的一切,就必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君琂见她沉默不语,知晓不是因为无法袭爵而难过,多半还是沐云,想起沐云,君琂发觉西明寺的主持没有将生辰八字送回,半月过去,应当算出来的。   “过几日休沐,城外西明寺景色不错,可要去走走?”君琂莞尔,不愿卫长宁闷闷不乐,一些事终究要解决。卫国侯府不如从前,摇摇摆摆,会在朝堂前进的潮流里后退,就必然会成为君王前进一步的垫脚石。   卫长宁张了张唇,想问侯府可能挽留,见先生眼中倾泻出的柔意,她又没有问,命运使然,多半与人为无关。   醒过来时的欢喜,在岁月里慢慢磨灭,在没有与先生重逢时,她有许多茫然,天地间不知自己坚持什么,往后该做的是什么,甚至在思考这个家中为何独独将她拒在门外。   人终有不同,面貌相像,却差之太多。她装作软弱可欺来借此存活,心中诸多不满,也在岁月里慢慢消逝,现在,她觉得很满足,就算卫国侯视她如仇人,也不会给她带来太多的影响。   她想问的话,君琂怎会不知,她装作不知,起身去吩咐去西明寺的事宜。   *****   御史弹劾卫见绪,被君琂挡了下来,这些小事皇帝也不会多过问,此事揭开得太早了些。卫国侯府的爵位在二月初被废除。   恰逢休沐的前一日,卫长宁依旧在‘养病’中,就连世子印玺也被人收走。来人是礼部官员,见到卫侍郎,面色讪讪。他未及开口,卫长宁就命人将准备好的东西递于他,笑说:“劳你走一趟,饮些茶水再回去复命。”   来人哪敢喝茶,见到东西就走,一刻不敢停留。   人走得匆忙,卫长宁坐在廊下,呆呆的,元安不知她在想什么,怕她胡思乱想,主动过去与她说话。他说得嘴巴都麻木了,世子都没有回应一个字,他心里害怕。命人去找方姑姑。   二月初的阳光总是最美好的,春日里百花齐放,这个时候的阳光暖人且滋养万物,经过寒冬后的冷冽寒风,总是最爱人的。   卫长宁抬首迎向眼光,阖眸感受着暖意。   方氏来时,就瞧见阳光下的少女十分享受,比起沐云,少了份肆意冲动,多了沉稳明丽。干净的容颜,纯澈的眸子,总是弯唇浅笑,没有太多的怨恨,她坚持得不容易,尤其是从衡水回来后,刚袭世子,卫国侯府里的敌视不说,总使绊子。   若是沐云,早就闹得阖府不宁。她却没有,忍了又忍,直到自己的婚事忍无可忍,才反击,却令父子之间走得越来越远。   如今,侯府爵位没有了,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山不存在,反不见去轻松。方氏走过去,轻声道:“公子在想什么?”   “想母亲,若是她知晓爵位被废,可曾后悔当初做的事情。”卫长宁道,一双姣美的眸子里,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清澈,朦胧恍惚。   方氏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卫长宁想了会儿,对沐云的记忆太过遥远,苦思无果,想着要不要去侯府。   侯府被废,想来不日就会搬离永昌巷,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方氏不赞成,道:“此时侯爷正是恼火,您过去挨骂?”   “骂几句也是使然的,我就想问问清楚,他不喜我的原因,是否真的因为母亲沐云?”卫长宁站起身,吩咐人去准备马车。   走了几步遇到回府的君琂,她眉心一拧,低低笑了笑,忘了自己不能出府。君琂料到她要去侯府,拉着她回主屋,一面道:“卫国侯府乱七八糟,你跑去做什么?”   方氏窃笑,自己劝不动公子,太傅回来,她就会乖乖听话的。   卫长宁被她牵着,道:“我就去见一面,外人会说我不孝的?”   “你会在意这个?”君琂反问她。魏珺狠毒,卫怀慎一畏宠着,可见她做的事情,卫怀慎不可能什么都不知晓,他亦生了杀了卫长宁的心思。   世道上官位再高,总抵不过孝道给人带来的污点,君琂心中皆是卫长宁,自然不会令世人玷污她,魏明是最好的证人。卫怀慎纵容继室谋害嫡子,数次包庇,且多年前从衡水回来那次刺杀,也是魏珺做的,魏明交代得很清楚。   卫长宁不清楚,对卫怀慎存着几分孝心,可卫怀慎不值得。他对沐云没有感情,甚至是厌恶,夫妻间形如陌生人。   君琂回府后,在府里吃了午饭,没有再回署衙。卫长宁这些日子被沈从安逼着喝了许多药膳,她见到沈从安来诊脉,就觉头疼。   沈从安上次被太傅提醒后,心中也觉得奇怪。卫长宁是妹妹,按理生产时在后,哥哥难产在前,就算身体不好也该是她。多年前初次见到她的时候,眼睛明亮,身体很好,相反,哥哥却差得很。   这些日子,他替卫长宁诊脉时特地留心,诊了又诊,除去作为女子本身的柔弱,并无半点娘胎里带来的不足。   沈从安近日话不多,奇奇怪怪,看着太傅也多了抹狐疑,亲自将太傅请出去,悉心求教上次的未解之谜。   君琂无意与他纠结这个,道是不知。   沈从安气得胸口疼,甩袖而去。卫府里的女人都不是好人,就欺负他糟老头子。   午后,君琂去书房处理公务,顺带将卫长宁带着。卫长宁有些别扭,都表明态度不再去侯府,先生将她当作犯人看守着。她半趴在桌案上,一手托腮,一眨不眨地盯着君琂。   君琂神色淡然,将炙热的目光视若罔闻,薄扇密集的长睫在淡淡的光线下划出优美的弧度,眸色深邃,让人想起浩瀚星海。指尖翻动着书页,清冷的容颜令人侧眸。   卫长宁大咧咧地,丝毫不避讳。怀着欣赏的目光凝视美色,总是会令人心情愉悦。   君琂忍了忍,感知那道目光肆无忌惮时,想将人赶去隔间里去休息。她起身将人带到榻上,被褥瓷枕都是备好的,今日不会有幕僚过来,亦不会打扰她午睡。   卫长宁灵动的眼睛眨了眨,拖着君琂不让走,抱着她道:“不如一起,我不困的。”   “那你回主屋。”君琂道,想了想,也觉得哪儿不对,放她回去,指不定就跑去侯府。她俯身将被子铺好,望着卫长宁:“你不睡?”   “睡、睡。”卫长宁忙应道,眉梢眼角都带着得意,她先上榻,将外侧的位置留出来。君琂出去吩咐两句,也走回来躺下。   白日安寝,也是第一次。卫长宁从未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自觉伸手抱着君琂。君琂心中惦记着旁的事,唯有将这人先哄睡,才可安心做旁的事。   卫长宁这些日子没有接触朝政,圈地休养,并不累,君琂这些日子应付各种庶务,躺下来,不过半盏茶时间就睡着了,自己也觉得奇怪。   她呼吸清浅,卫长宁盯着望了会,轻轻在她唇角上碰了碰,也阖眸睡去。   二人睡得舒服,卫国侯被削爵之事,在长安城内掀起波澜。皇帝做事,历来都是霸道,起先有蔺相等人阻拦,现在得了君琂,行事放开手脚,削去爵位一事,议论许多,皇帝直接拍板定案,顺势拔去几名不听话的蔺党几人。   蔺锡堂的神色十分难看,早朝时看着君琂的神色,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若无她数日筹谋,皇帝怎会达成心愿。   在填补些许空缺时,蔺锡堂顺势安插自己的人,原以为太傅会阻拦,竟不想轻而易举被他办到了,他又不气了,对于这个女人的目的,他也着实弄不清。   在卫怀慎的求救时,他咬牙选择视若无睹,不是他不救,而是太傅想要处置的人,他也不好救。太傅给他后路,他不好断绝太傅后路。   默认的交易,就这么达成了。蔺相都保不下的人,遑论其他朝臣,削爵之事已是铁板钉钉之事。   黄昏的时候,君琂先醒的,她暗恼自己失去分寸,轻手轻脚起来,将被角掖好,凝视卫长宁侧颜,笑了笑,再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九点那章挪到凌晨,喜欢熬夜的准时来看,不熬夜的就早起来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绛寒、林雕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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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令浑浑噩噩,连忙摆手,“岂敢岂敢,君相夜读,我等怎可打扰。”   “君错了,我已不是丞相。”君琂极是平静,“你不必如此拘束。”   中书令未料想她如此平静,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蓦地想到今日来此目的,面对提携的恩师,更是难受又害臊,生生将一张脸憋得通红。   君琂有所准备,瞧见他这番模样,笑了笑,如春雪初融,“公心胸广阔,可这番脸皮功夫该练一练了。”   中书令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仿若又回到当年与君相谈笑风生、说古论今的日子。他本是一落拓书生,蒙君相青眼,一路提拔,才有了今日风光。   只可惜……中书令眸底一黯,今日他便要做弑师的大逆不孝之徒。   他大胆抬眸望着君琂,自古忠孝两难全,还望先生莫要怪罪他。   君琂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透过屏风,人影幢幢,俱是披甲带刀的样子,听方才的动静,怕是宫中为皇帝直接管辖的禁军。看来那位皇帝已对她厌恶如斯,生怕她会作妖反抗,竟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君府围困,她不禁慨然一笑:“公深夜来访,如此动静,怕是皇帝旨意下来了?”   中书令原就惶恐,被君相一问,更觉心慌。他移了移视线,不敢直视君琂,等了须臾,方哑着嗓子道:“学生愧对先生,陛下……陛下请您……”   君琂并不觉得落魄,云淡风轻,笑言:“你不必紧张,该紧张的是我。”   话音方落地,突然外面一阵喧嚷,屋里的两人都停下,向房门看去,又传来几声刀剑相击的尖锐金属声,君琂与中书令自是一惊。   君琂暗道不好,她自知触犯逆鳞,为皇帝所厌弃,活路无多,不愿牵连府兵,早早将他们遣散,天涯海角,给予银钱,自有他们的活路。而此时的动静显然又是不怕死的跑回来了,以卵击石,都是胡闹。她起身欲探究竟,却见自外间屏风后闯来一人。   少年不过十六七岁,面色白净,薄唇微抿,君琂下意识看向少年眼眸,宛若稚子般纯澈,这样的干净,让人羡慕,出淤泥而不染。   她青涩一笑,对着君琂俯身一礼,笑道:“君相。”   朗朗少年,风骨天成,于君琂眼里一亮。   面对代王李齐,中书令长呼一口气,他面露疑惑,欲开口,代王抢话道:“中书令何以在此,孤方从皇陵而归,来君府拜谒,不想被禁军所拦住,您怎地携带兵马包围相府,这可是大罪。”   中书令被问得哑口无言,总不能告诉代王殿下,我来鸩杀罪臣。   君琂闻言笑了一下,先太子弘的唯一子嗣,代王李齐,自幼在先帝膝下长成,颇得先帝喜爱,差点成了新帝,只是李齐太过单纯,与当今皇帝比起来,心计之分,天地之别。   天地昏暗,烛火被屏风挡去大半,她这一笑,落于代王眼中,显得缥缈而隐忍,这与平日里的君相,相差甚远。   君琂自是奇怪代王半夜而来,便好心道:“殿下此时拜谒,似有些心急。”   “孤等三载,自然心急。”李齐道,她并没有看着君琂,而将目光落在外间的兵士身上,目光深邃,看向中书令,言辞肃然,道:“中书令未回答孤的问题,半夜兵围相府,到底是何缘由?”   中书令本是皇帝面前重臣,方才碍于恩师薄面,眼下遇到不涉朝政的愣头青,语气不免桀骜,“自然奉圣旨而来,代王既已拜谒,不如早些离去的好。”   屋外,兵士林立,月黑风高,一派庄严森冷气象。   代王怔了怔,挠挠头,她一身玄色锦袍,俊秀儿郎,凝目看了会儿,亦不明白中书令话中含义。她懒得去搭理中书令,只走到君相跟前,她笑容满面:“君相,孤知晓你未曾许配,故此孤来求娶。”   中书令绷不住了,他来行鸩杀之事,本是预谋多日仔细布置,万无一失,偏偏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他踏前一步,礼未全就道:“就算求娶也该请家中长辈而来,半夜求娶,孤男寡女……”   代王被训得发怔,她也不恼怒,只对君相道:“姑母清阳长公主陪我而来,只是她毕竟是女子,被府内禁军吓得不敢入府。我是携遗旨而来,与一般求娶不同,自然不用那些旧俗。”   她笑着将遗旨递于君琂,面带羞涩,又不失端方大气,先帝亲教长子子嗣,岂会不如常人。   君琂纵在朝堂上历经多载,也不由她把持不住,眼前少年似明日照亮她,驱尽腐朽的污秽,带来生的希望。她没有去接,反倒是中书令迫不及待地接过明黄色的布帛,观清字迹后,吓出一身冷汗,她知晓代王是先帝长子的后嗣,他当年死得过于突然,因此先帝格外溺爱这个皇孙。   上面所言,竟是让她嫁予代王殿下,侍奉先帝多载,这般的旨意着实不像他所为,君琂面色冷凝,中书令接过遗旨,反复观了数遍,上面的玺印做不得假。   代王面如冠玉,提议道:“两位若是不信,可去中书衙门去查下,可有诏书的记载,若记载,便是孤假传遗旨,若不是,孤便是假传旨意,自有圣裁。”   若无侍中存档,这份诏书就算是先帝亲笔书写,也无用处的。   中书令来不及宣旨,就遇到如此棘手之事,代王胸有成竹,不似作假,他面色为难。代王不知方才发生的事,反怪中书令:“大人为何在此,几百禁军扰了君府安静,方才若不是孤硬闯,只怕就给拦在外面。”   君琂并未说话,中书令来此本就秘密行事,鸩杀朝中废相本就是见不得人,外面几百禁军本就怕她会反抗。然而面对现实,她本就不愿抵抗,不料半路杀出了代王殿下。   中书令面色不豫,他奉旨意而来,被代王说了一通,张口要回,代王口齿伶俐又抢了他的先,道:“月黑风高,适合杀人,大人这是来做此事的?”   代王殿下不涉朝政,且自先帝驾崩后便去守皇陵三载,眼下方归,许是不晓得长安城内变故,且观她样貌稚气,恐她言语不当得罪中书令,君琂心生不忍,适当提醒道:“我已不是丞相。”   外间是禁军蠢蠢欲动,他们是不敢对代王怎样,不知何故,皇帝对他的侄子代王殿下总存着几分惧意,故而中书令是他的贴心大臣,自不会擅作主张得罪代王。   君琂暗自猜得十分准确,中书令身后的侍从退了几丈远,他手中所托之物不过一杯酒,代王似是瞧见了,默不作声等着中书令回话。   皇帝圣旨未宣,反倒是先帝遗旨先下,加之代王与清阳长公主在此,行事过于声张,其间孰轻孰重,中书令应该分得清。   代王漠视他,直接向君琂走来,笑意带着虔诚,干净而美好,道:“君相愿否?”   空气中涌动着不寻常的气息,君琂不明白这个少年的举动,眉头一皱,轻声道:“我记得殿下有代王妃的。”   代王许是未想到君相会委婉拒绝,人人贪生,溺水时抓住一根稻草都会觉得是上天的恩赐。代王愣了一忽,腼腆笑道:“平妻亦可,只是君相想违逆旨意吗?”   遗旨自然大过皇帝旨意,话中之意约莫着说予中书令听的,倒是君琂许久才缓过来,看向中书令,口气一如既往的冷硬:“中书令如何做?”   代王这里是懵懂少年对着君相心生倾慕,中书令不知这份倾慕是真是假,方才代王的话很明显,他若拒绝便是违逆旨意。   中书令额间渗出大滴汗水,踌躇许久,才向代王行礼,力争冷静,道:“等臣回去面见陛下,聆听圣意。”   这话一出,君琂观看代王小小呼出一口气,立即喜笑颜开,忽而看着她,喜不自禁:“那我明日来下聘。”   中书令脸色更加难看了,君琂浅笑道:“一切听殿下的。”   得到答案,代王面色红了些许,她立即拽着中书令往外走去,大方道:“月黑风高,孤送大人回府,孤的守卫尽职,大人且放心。”   这个看似稚气未脱,可她入内后,言行举止都极为妥帖。方才又恐中书令对君琂不利,细心地将人哄走,一时间,君琂真的分不清他是何用意。皇帝要杀的人,历来无人敢阻挡,小小代王却敢逆天意。   当真是年少一腔情意吗?   夜半的庭院,纷沓的脚步声消失后,又恢复寂静,恍若方才那一番惊心的事情并不存在。   君琂枯坐半宿,似是等待着命运的照拂,她早已不是那个刚入朝堂不谙世事的少女了,十余年的宫廷朝堂生活,让她明白权势是多么诱人,令人为之疯狂。   次日,君琂等到的不是中书令,而是代王府的聘礼,再多的稀世珍宝都入不了她的眼,下人不停地忙碌,来回搬运。这件婚事极是仓促,也引得全城关注。   一个曾权势滔天的废相,唯一一位身坐高位的女子;一个是亲王,太子弘的血脉,一身荣光,二人若在从前,定是门当户对,可是如今,不被人看好。   代王府操办婚事,熟稔且妥帖,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便会有例可寻,不慌不乱,太妃于皇陵多年不归,代王妃亲自操持婚事。   亢长的婚礼后,新房极其安静。   不知多久后,听到轻轻的脚步声,接着眼前一片光亮,少年嬉笑的容颜映入君琂眼帘,亲王冕服将衬得少年精神又英俊,灯火下她站得极近,她似能看清的肌肤下跳动的青筋,少年的手在眼前漾过,白皙修长,出淤泥而不染,干干净净。   生平第一次,君琂感到无比紧张。当年初见先帝,都未曾这般紧张。   君琂抬首迎上代王的目光,代王笑得如同稚子,似是看见糖果那般,弯了眼眸,如同外间雏月,明亮而美好。   此刻静下来,君琂方才细细打量这个少年,如初干净,朱颜皓齿,微抬首下颚线条清隽而柔和。她肖似其父,一样的温和,书墨香气,不失皇家风范。   代王亦紧张,君琂为官十多载,这是经历高位沉浮出的气质,不经意间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隐隐压迫之感。和君相对望片刻后,君琂方慢慢地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经此一笑,二人之间那种陌生感好似散去了,都显得自信许多。   君琂未起身,殿内侍女笑了笑,夸着君王妃貌美,代王眸底泛出悦色,侍女捧着刻着阴阳吉铭的金银盏子走过来,君琂眉眼蹙起,抬手接过酒盏。   素腕如玉,酒液泛着醉人的光色。   她执盏的动作,让代王想起她上朝时,神色肃然,他微微弯唇,与之交臂,饮下合卺酒。   侍女退下后,君琂心性沉稳,已然适应眼前的环境,看向少年的目光中透着不多见的柔和,代王则是受其影响,端坐于她一旁,观其盛装下的容颜,眼眸深处,溢满了柔情,笑言:“君相且去梳洗。”   君琂微怔,道:“勿唤我君相。”   代王迷茫了,眼睛亮了亮,君相虽说年长于她,但已为夫妻,自然可以亲近一二,她立即道:“那我唤阿琂,可否?”   代王粲然一笑,神采奕奕,君琂不觉莞尔,颔首道:“自然可以。”   君琂欲去梳洗,外间传来匆匆脚步声,许是她杯弓蛇影,身子不禁微微发僵。代王察觉她些许不适,立即握住她的手,低声安慰道:“勿怕,这是代王府。”   代王府,这是皇帝十分忌讳之地,想动不敢动。   殿门被打开,侍奉皇帝的近卫跨过门槛,浅笑着抬袖行礼,笑道:“臣恭贺殿下大喜,陛下大悦,特赐两杯酒恭贺。”   红烛摇曳,代王挡在君琂身前,笑得欢喜,她见近卫亲自捧着一只酒盏,想递给君琂,来不及想就先接过,道:“合卺酒已饮过,阿琂有些酒醉,再饮只怕误了春宵,孤替她饮下就好。”   少年言语得当,言语之意,洞房花烛若被人搅乱,她自然不允,性情急迫,也符合少年血气方刚。   代王挡住君琂视线,抬袖间饮下两盏酒,近卫来不及阻拦,略微懊恼后,旋即笑着退下,不露出半分端倪。   众人只当代王心急,怕误了春宵,才会饮下酒。君琂在朝堂上多载,疑惑那两盏酒的用意,见李齐神采如旧,便放下心来去梳洗。   李齐望着君琂蹁跹而去的背影,笑意收敛,半靠在榻上等着君琂,不多时,君琂一身白色寝衣,发髻拆散,发丝自然披散下来,眸色冷静,李齐望得眼色发亮。   殿内婢女都在低声发笑,君琂少有地被人如此大但直视,虽说亦然拜堂,可心中终究不适,只可强忍下来,轻声道:“殿下去梳洗。”   她的声音轻了几分,消融寒雪,将周身冷静也化去不少,徒添几分暖意,耳朵似蛊惑一般,茫然听了她的话,李齐呆呆起身,忙去梳洗。   殿内寂静,龙凤烛火噼啪作响。   李齐出来后,直接爬上床榻,君琂则坐在妆台前,透过铜镜望着少年人利落的身姿,洞房花烛本就是床榻之事,她素来心性果决,遇及此事,身为女子定然不会主动大方。   殿内婢女都尽数退下,她望着镜子发怔,红烛高燃,代王也不催促,待君琂回身时,她早已酣睡。少年人躺在内侧,裹着被子,将大半的床榻留于君琂,泾渭分明。   君琂怔忪不已,莫名感动,这个少年心思细致,娶她或许只想救她罢了,她清明端方,为人坦率,这样的伴侣确实很好。   她不记得二人有过交集,君家本就是长安城内世家大族,因她而荣,也因她而衰,大多数族人迁出长安城,说难听些,雪中送炭是不可能的。   熄灭烛火,君琂躺于外侧。   新房置在正院,出来后,走过一段抄手游廊,过弯南走一炷香的时间便是代王妃顾笙的院落,相比较新房的安静,这里倒是有些热闹。   王妃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算盘,她生得英气,眉眼带笑,沐浴后也身着一身寝衣,门窗敞开,她不喜憋闷,性子也极好,府内下人多喜欢她,代王去皇陵时,她没有跟去,只留在府内看家。   婢女从外间走来,喜滋滋道:“那里灯熄了,什么动静都没有,殿下约莫着早就睡了。”   代王娶平妻,下人自然为王妃鸣不平,旁人也就算了了,娶的竟然是废相,还比代王殿下年长,虽说君相貌美,可浑身上下没有温柔气息,男人多半喜欢温柔可人的,君相这般只怕不得人喜欢。   下人如何想,王妃顾笙不愿去问,只是对于两人浪费春宵时光,觉得匪夷所思,她不信这话,就凭代王的心思,求而不得,如今可得,就这样不抱紧了睡觉?   婢女又去打探,答案还是一样。   王妃顾笙睡不着了,辗转难眠,第二日自己亲自去打探。   君琂也是整夜未眠,非是她担心代王半夜有所动作,而是不明白代王娶她的缘由。她醒来时,代王抱着被子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代王神色,只好先行起榻。   只是她方穿戴好,婢女道是王妃来了,她愣了下,险些忘了府内还有位王妃存在,她无奈先唤醒代王。   代王母亲早就去世,是以,府内无长辈不用早起请安,但是王妃孤笙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代王起身,听闻王妃来了,一脸迷惘,痴痴望着君琂:“你请她来的?”   君琂摇首,“殿下要起吗?王妃久候不太好。”   府内规矩,君琂略知一二,朝堂是大智谋,内宅后院也是小智慧,且多长舌妇,一事不专就可能传得满城风雨,是以,君琂不喜欢内宅后苑,但如今硬着头皮也要上。   成婚后,更衣此类小事,自然落在妻子身上。婢女将衣冠放在榻上,便又退了出去,君琂看着衣冠发怔,代王也好,自己拿起穿好,行动自然,并无半分矫饰。   她是俊俏少年,眸色精湛,穿好后在君琂面前转了一圈,问她可有那处不好,君琂摇首:“正好。”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还有后续,以后有空更。   下接65章番外。 第59章 五十九   午后, 不少人来卫府求见, 包括魏珺的兄长魏煊, 都被挡了回去。魏家人中唯魏煊官位最高, 魏明起初在卫长宁手中,成亲后将人还给卫怀慎。魏明又被卫怀慎放弃, 险些丢了性命, 是陆琏救回来, 再反咬一口卫怀慎, 不是一件难事。   君琂算计过所有的事,并未多加在意这件事, 最令她揪心的还是五殿下之事。   银锁在沐云嫁妆里, 总不是一件好兆头。   卫怀慎被削爵,最高兴的不过是沐国公府, 沐柯偷偷溜过来, 想安慰下小表哥,毕竟她的世子之位也没有了,想必很是伤心。   门人挡住了朝臣, 没有挡住翻墙而入的沐柯, 恰好在摆饭。卫长宁不好赶人的,只好请他坐下。沐柯大咧咧地坐下,顺口提及今日卫国侯的事。   卫长宁抬眸, 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君琂也同样凝视沐柯,两道目光不约而同,沐柯察觉到太傅冷冷的目光, 吓得心中一颤,道:“我想起我爹交代的事还没办好,赶紧去办。”   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真是随心的人。卫长宁又低头吃着菜蔬,她休养多日,待休沐后,就可去上衙。明日要去西明寺,饭后,君琂就没有去书房,自去沐浴。   两人白日里都睡过了,早早入睡,反睡不着。卫长宁侧身搂着君琂,想起庄子里的事,凑到她耳边,轻轻说:“睡不着,明日休沐,我们、我们把那夜补上。”   君琂一惊,“明日去西安寺,莫要胡闹!”   卫长宁不高兴道:“先生可记得上次答应我的,回府之后便要将洞房花烛夜补上。”   君相闻言一怔,不语不言,呼吸声渐重。她自诩剔透清晰,见青山,便知云深几重,见宫墙,便知事分几种,唯独面对卫长宁,束手无策。   卫长宁小心翼翼又又分外渴求,表白自己的心意:“阿琂,我喜欢你。”   与那句,先生我喜欢你,又不相同,这次更为深情,涌动着情愫。   向来端庄自持的君琂听着直白的情话,眼眶微红。   她明明羞涩,却极力支撑着,卫长宁十分喜爱她这般端庄里透着婉转妩媚的模样。伸手却被她捉住,毫无威慑力。君琂呼吸停滞,却看到卫长宁清澈的眼中涌动着星辰,灿烂璀璨,如火焰将她包围,她忽而怔住了   在半醒半睡间,她觉得卫长宁不像平时看到的那样柔软,相反,她很坏。不知怎地将这句话说出口,似在埋怨卫长宁的霸道。   卫长宁听到了,咬着耳朵:“我不仅坏,还会咬人呢。”   君琂困顿,迷迷糊糊回应她:“你、不许咬旁人。”   ****   云雨巫山,令人沉醉,次日春光明媚。   本说好去西明寺,奈何昨夜风雨,君琂倒是起晚了。卫长宁不知何故,起得特别早,在主屋前圈圈划划,极是兴奋。方氏见她穿得少,给她加了件衣裳。   卫长宁早就命元安在府门外候着,去西明寺的事不可耽误。今日乳娘贴心地给她换了件浅色的袍服,太傅做出的衣袍简单雅致,少了繁复的花样,没有明说,险些被她扔了。   “幸好太傅不计较,不然这等事情,定闹得人心都不愉快。”方氏边给卫长宁整理玉带,一面想起这事,就觉得后怕,又开始埋怨卫长宁:“洛阳回来也不说衣裳是太傅亲手做的。   本说好去西明寺,奈何昨夜风雨,君琂倒是起晚了。卫长宁不知何故,起得特别早,在主屋前圈圈划划,极是兴奋。方氏见她穿得少,给她加了件衣裳。   卫长宁早就命元安在府门外候着,去西明寺的事不可耽误。今日乳娘贴心地给她换了件浅色的袍服,太傅做出的衣袍简单雅致,少了繁复的花样,没有明说,险些被她扔了。   “幸好太傅不计较,不然这等事情,定闹得人心都不愉快。”方氏边给卫长宁整理玉带,一面想起这事,就觉得后怕,又开始埋怨卫长宁:“洛阳回来也不说衣裳是太傅亲手做的,   收人衣裳也不问清楚,太傅性子好,若是寻常姑娘,定与您翻脸。”   外面阳光正好,薄薄的云层,碧蓝的天空,甚是爱人,今日踏春也是很合适宜。   外面阳光正好,薄薄的云层,碧蓝的天空,甚是爱人,今日踏春也是很合适宜。   卫长宁听着乳娘埋怨的话,忍不住反驳:“太傅好几日没理我,乳娘勿要再提,她听到又不理我。”   方氏并不同情她,太傅做事很合人心,阿碧出言不逊,她都未曾生气,反嘱咐自己好生待她,若是以后嫁人,嫁妆她会出。不像公子,就知晓跟着太傅后面转,将阿碧赶出府就可,不管人家死活。   卫长宁觉得冤枉,她若多问阿碧的事情,太傅知晓定又生气;若是将人重新嫁人,乳娘也势必要伤心,左右都不是人,不如不管不问,乳娘也会待阿碧好。   加过衣裳,卫长宁又回到庭院里,她想种几株海棠花。海棠无味,不会掩盖太傅身上的香味,且颜色好看,正适合在庭院里种。   她还想移植葡萄架,夏日里坐在架下赏月乘凉也是不错。她不善这些,就想着挪些地方出来,且不能破坏原有的景致与风水,需要找专善此事的人来看看。   庭院里少年走来走去,眉眼带笑,木槿花在空中旋转,与光同时落在少年肩头,浑然天成的靓丽,昳丽不可方物。。   卫长宁在庭院里踱步,婢女匆匆而来,道:“公子,卫府来人,请您回去一趟。”   卫国侯爵位被削,侯府就成为卫府,卫长宁也被府里人称作公子,君琂依旧是太傅,好似如从前一般从未更改过。   卫府依旧是卫府,主人也依旧是君琂与卫出宁。   卫长宁怔了怔,卫怀慎寻她断不会是善事,她本就想去,先生昨日就不同意。她回首看了眼卧房的窗口,去一去也无妨的。   婢女站在原地,有些不安,卫长宁道:“来人走了吗?”   “走了,话撩下就走了。”婢女道。   卫长宁觉得事情不简单,若真想见她,传话的人这么快就走了?她略微思索了会,道:“不去。”   婢女讷讷退下。   卫长宁走回屋里,轻手轻脚,绕过屏风去看,先生未醒,睡得很熟,好看的眉头蹙起。她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她欲伸手去摸摸时,先生眉梢舒展,徐徐睁开眼睛,她慌地将手背在身后。   君琂方睁眼,眼前就有影子略过,卫长宁在一旁傻笑,“先生不早了,还要去西明寺吗?”   君琂初醒,略显迷蒙,见到卫长宁纯澈的笑意,心中再多的苦恼也散去,她撑着坐起来,腰间的酸痛提示着昨夜风雨,她脸色通红,恰好卫长宁回身帮她取裙裳,避开了窘迫。   卫长宁对于女子的衣裳不懂,依旧想帮先生做些事,回身望着她:“我帮你更衣。”   傻乎乎的模样,君琂不允,道:“你自己都不会,如何帮我。”   “我且试试。”卫长宁有了兴致。君琂不理她,昨夜闹得那般久,再让她胡闹,西明寺就来不及去。她自己取过备好的裙裳,不去理会卫长宁。   不多时,婢女进来为太傅梳妆。卫长宁也不走,就在一旁巴巴望着。君琂自铜镜里看到她认真的模样,偷看也就是罢了,偏偏一本正经的姿态如同在处理正经的公务。   君琂被她盯着面色发烫,想了件事,让她去办,也好打发她离开。   卫长宁乖乖出去,婢女是君府的人,笑道:“公子很喜爱您。”从昨日开始,府里婢女都改口唤公子。   君琂后知后觉,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容颜,心中叹息,比起卫长宁的青涩,她总觉得自己好似老得快些。   婢女见她不悦,不敢再说话。梳妆好后,卫长宁恰好回来,她命人摆好早饭,道:“先生去西明寺做什么?”   君琂不信神佛,鲜少去寺庙,今日过去定有大事,卫长宁从不过问她的事,顺口一说,也未曾在意。君琂观她一眼,晓得她不在意,就没有说话。   她这是不愿说,卫长宁就没有再问,也没有显示低落的神情,低头喝粥。   君琂看着她的不在意,不知怎地,就生出不忍,事情没有查清楚,她亦不敢说。她垂睫敛下不当有的情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   停著时,卫长宁抬眸望着她,忧心道:“西明寺的山路不好走,你且再多吃些,我们已经晚了,待过去午时定然过了,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她唠唠叨叨的,君琂浅笑,不由心生暖意,听话地再喝了半碗粥。卫长宁知晓劝不动她,就让婢女备些点心,又叮嘱下去,少放些糖。太腻,太傅不喜欢。   ****   西明寺在山顶,香火鼎盛,春日里山下多了许多踏春的游客。许多官员喜欢带着家眷出来游玩,休沐日无烦忧,真是一家欢乐的好日子。   山下许多官员马车,卫府的马车停下后,也有数人站起来观望,昨日卫国侯被消爵,多半不会在此时出来玩耍,他们就好奇是不是太傅。   太傅嫁人后,住在新购置的府宅,君府也不曾回去过。卫侍郎在靖王府摔后,就告假多日,没有露过面,据说伤得不轻,众人感慨她身体不好时,少年从车中走下来,浅色袍服在阳光下泛着熠熠光辉,一双长睫密而黑。   见她向车内伸手,手背白皙,不少女子看了也自叹不如,朱砂映着白肤,添了几分昳色彩,靓丽而不妩媚,侧颜下高挺的鼻梁尤其生得好看,唇角弧度更是精致。   病愈后的卫侍郎让许多人看迷了眼睛,她并非是冷酷不羁,面容柔和下来,更容易让寻常女子生起爱慕之心。   因着天色晴朗的缘故,山道上很多人,或结伴而行,或孑然一人,都是满脸喜色,比起长安城街坊也显得热闹,且更有山中意趣。   卫长宁扶着君琂下车,仰首望去,山中景致葱郁,晨间薄雾散去,清新的气息令人迷离向往。卫长宁多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左右看一眼,与当年并无多大区别。   君琂也想起多年前代王带她来此游玩的情景,当时她是一心游玩,并不知代王的筹谋,几日游玩,长安城内就已换主,下山后皇帝令她担任相位,代王送来和离书。   所有的事情一气呵成,没有给她半点思考的余地,再次拜相、和离,代王身死,都是一月之内的事情,快得犹如苍穹里的闪电。   今日不是来游玩,君琂脚步快了些,至山顶时,午时都过了。西明寺宏大巍峨,山寺门口,主持已久候多时,他见到卫长宁,眉眼一凛,再看朱砂时,神色也显得释然。   午时过后,香客少了许多,主持冲着君琂双手合一,行礼后,方道:“太傅,多年不见,依旧青春。”   君琂喟然,道:“主持,我今日而来不为往事,锦囊多日前送来,您可算出?”   主持引着两人往寺里走,小道清幽,青石板被打扫得很干净,上过香后,君琂让卫长宁去后山走走,若是累了去禅房休息。   这里香客也有许多,在此休息的都是宦官家眷,卫长宁不觉得累,但先生有意躲避她,就证明些许事情不让她知晓,就不好跟着过去,自己一人去寺中走走。   多年前,她来过,也就识得这里的路,不需人引路,自己随意走动。寺庙百年,树木也是如此,她走到一树下,树宽需要几人牵手才能抱得过来,正欲在这里歇脚。   遥远走过来一妇人,身穿墨绿色绣着秋菊的褙子,一走一动,发髻上的明珠对簪在眼光下闪闪发光,瞧着貌美又和善。   卫长宁如今是朝臣,不好装作视而不见,主动上前行礼,“清阳长公主。”   清阳长公主午睡方醒,出来走走,走了数步,见到美貌少年郎,与代王相似,一看就知是太傅再嫁的夫婿卫长庚,她笑说:“卫侍郎,怎地一人来此?太傅没有同来?”   “太傅与主持讲禅,下官觉得无趣,就出来走走。”卫长宁垂眸,没有多看长公主,反去看着一旁高耸入云的梧桐,保持着疏离的态度。   清阳见到少年青涩的模样,一袭宽袍更显单薄,这般的身材委实差了些,蓦地想起两人成婚多日,随口笑道:“卫侍郎莫不是来西明寺求子,听说这里的送子菩萨很灵验的,人人都想过来求一求。”   卫长宁怔了怔,脸颊随即就红了,没来得及说话,清阳就继续说道:“不过求天也不一定有用的。”她就是求天的,用处不大,儿媳至今无所出,儿子又不愿纳妾,真是愁死她了。   说完上下打量一眼卫长宁弱不禁风的身板,前些日子听说卫侍郎摔了一跤就请假数日,她也特地去送了礼品。   眼神透着古怪,卫长宁被她的目光看得脸上发燥,匆匆行礼就想离开。清阳唤住她,好心道:“卫侍郎,也不必这么急,你这样估计要先养好身体。”   越说越令卫长宁待不下去,她忙作揖,大步离开。清阳今日是来为儿媳来求子,只当是卫侍郎也是这样,观她面貌和善,与代王相似,不免生起长辈关爱之心。   跑开的卫长宁也知清阳长公主心善,但与谈起求子的事情也是匪夷所思,她哪里体弱了。   她急急往君琂那里走去,这里一刻都不想待了。   *****   主持禅房里,气氛显得低沉,主持披了身庄严的袈裟,亲自斟茶,清幽出尘,待茶水满了之后,双手合一,唤声佛号,道:“实不相瞒,多年前,有人与太傅一般都是算过两人命运,病由心生,命运相助,八字相合。”   君琂站起茶杯的手顿了顿,追问他:“是何人来此?”   主持摇首:“不可说,太傅想要的答案,已经给您了,多问无益。”   五殿下与真的卫长庚生辰八字十分贴合。君琂不好多问,恍恍惚惚出了禅房,迎面遇到卫长宁,她脸色通红,连带着平常白玉剔透的耳垂都是红的,她按下心头的疑惑,注意力皆在她的身上,奇怪道:“你怎么了,很热?”   山中清凉,又非夏日,怎会热成这样。君琂牵住她往一旁暗处走去,卫长宁羞得说不出话,伸手拦着她,孩子气地蹭蹭她的肩膀。   青天白日,又是佛门清净之地,君琂被她蹭得心中发软,训斥的话也说不出来。她将人从自己肩上拽出来,无奈道:“你怎地跟孩子似的?”   “我、我、我方才遇到清阳姑母了。”卫长宁乖巧地站好,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露出白皙的脖颈。   君琂正好摸了摸,听她依旧唤姑母,也觉得舒服,笑说;“遇到她怎么了?数年前,你我成亲时,还是她来代你下聘,礼节不差。别忘了,当初你娶我时,清阳长公主也出力不少,忙前忙后。”   这说的是多年前成婚的那次,虽说有遗旨,保山必不可少的。代王便求到了姑母清阳长公主,不过这次成婚,她没有赶得回来。   卫长宁知清阳姑母对太傅心思善,问起这事还是令人不解,她本不想再说,君琂摸得她很舒服,便道:“她问我是不是来求子,还说我身体不好……”   她顿住,极是羞涩。   君琂也跟着哭笑不得,明白她的窘迫,唇角弯了很深的弧度,摸摸她的脸,言道:“她今日过来是替儿子儿媳求子,他们成婚数年没有孩子,心中装着什么,就将你也当作同样的。”   卫长宁不想再提这事,拉着君琂就离开西明寺,无巧不成书地走到前面又遇到清阳长公主。她想快速走过去,君琂唤住要停下。   清阳与君琂之间相识数年,不好见面不相识。清阳见到君琂也很开心,两人见天色尚早,去凉亭里坐坐。清阳的嫡长子今日也陪同过来,见到卫长宁,都是年轻人,也在一旁坐下说起朝上的事情。   皇帝的姐妹众多,在经历废帝事情后都选择明哲保身,不涉朝政,有的在朝中如同蒋怀那般,担任不大不小的职务,闲散得很。   无争之余,就想着子嗣血脉之事,清河在君琂面前不敢提代王,怕惹她伤心,数次提及求子的事,君琂好心道:“卫府有大夫,医术精湛,不如长公主试试?”   清阳听闻是卫府的大夫就不大乐意,瞧着卫侍郎弱不禁风的模样,大夫医术也不见多好,她委婉拒绝。   君琂善于解释,这次面对清阳长公主,竟生生说不出话来,转首看向不远处与旁人说话的卫长宁,眉梢眼角都漾着青春的气息,怎会是‘身体不好’。她眉眼弯了弯,道:“长公主,时辰不早,我先回府。”   清阳也要回府,顺口提出同行,君琂也欣然同意,回去的时候,清阳占据了卫长宁的位置,将她丢去骑马,道是年轻人活波些。   卫长宁不与她计较,骑马便骑马。到了长安城后,街道上见到不愉快的人,陆御史拦住她的车马。清阳掀开车帘,君琂眉眼一蹙,却见卫长宁冷笑不止,不需她去解围,就令车夫先将清阳送回府。   她依旧满腹心事,事态朝着她心中想的那样发展。回府后,她命人去请林璇。成亲后,林璇就如同以往那样,守着空荡荡的君府。   今日虽说休沐,卫府门外来了几名等候的幕僚,趁着卫长宁未归,君琂召见他们,将事情妥当地处理。她查了一载多的事情有了眉目,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蒋怀来时,卫长宁方回来,路上与陆御史说了几句,无端是替卫怀慎讲情,如今卫陆两家同处一条船,一荣俱荣,卫家落难,陆家秉着姻亲,走动去游说,也是常情。   卫长宁不理这般宵小,打发他离去,自己一人回府。她迎着蒋怀去花厅,命人奉茶,蒋怀因五殿下而来,自然不可告诉她,两人说了几句国子监之事。   蒋怀门生无数,受人尊敬,卫长宁师从穆闵,唤蒋怀一声师叔,两人聊得颇是投合。蒋怀心中想替五殿下招揽君琂,最好的路径就是在少年身上下功夫。   君琂在朝,看似依附帝党,下药事情发生后,君琂心中不喜,匆匆嫁人来避祸,亦可知皇帝与太傅离心。   蒋怀明白,这是将君琂拉入阵营的最好时机,故而,他今日过来想问五殿下的事,顺势提及招揽之事。   他心不在焉,卫长宁知晓他为了五殿下的事,命人去催太傅。君琂匆匆而来,她笑了笑,懂礼地退下。   君琂见她退出去,心中一紧,想唤她回来,如何也张不了口。待卫长宁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后,她便似抽去了周身力气,瘫软在座位上。   她极力稳住心神,对蒋怀道:“我在当铺里找到银锁。”   银锁交于蒋怀,她凝神去注视他的神情。蒋怀见银锁,欣喜若狂,君琂的心如置深渊,置于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攥住袖口,开口道:“可是这枚银锁?”   “正是、正是,当年是母亲所造,我亲自送与阿姐的。”蒋怀喜不自禁,抬眸见太傅神色不对,试探道:“可曾找到那个孩子?”   “没有,当铺里找到的,我正命人去找,祭酒且安心等上数日。”君琂摇首。   蒋怀也不觉得沮丧,银锁在,人自然就在,原以为是阿姐痴心妄想,竟不想是真的。他要回去急着报喜,与太傅匆匆一礼就离开入宫。   卫长宁去换了衣袍回来,见蒋祭酒面带喜色而去,她走近厅堂,却将君琂面色惨白。她紧张地走过去,半俯下身子,探探她的额头,“你不舒服?”   额头是热的,摸摸她的手,却是冰冷的。卫长宁不知发生什么事,握着她的手,急忙追问。   君琂被她唤回过神来,面色好转,手心也被卫长宁捂热,她默然摇首,心中暖了些许,“无事,许是今日有些累了。”   她说累,卫长宁就不多说什么,只问她旁的事情可处理完了,若是太多,她可代劳的。她并非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政事多少都会些的,在皇祖父跟前耳濡目染,加之这些日子,君琂也教她不少,一般简单庶务可以处理的。   她满面关切,君琂拉着她一旁坐下,没有应允,没有拒绝,只靠着阖眸。卫长宁知晓她是真累,不禁暗想是否是昨夜过火了,下次早些停下。   两人各怀心思,晚饭后,卫见绪又敲响了卫府大门。卫长宁沐浴,门人报与太傅知晓。上次卫见绪来闹事,门人都知晓的,因此不敢随意将人放进来。   卫见绪来卫府,君琂心明,无非不想离开长安城。他在国子监读书,比起寻常学院好了很多,且这里是天子脚下,诸多繁华便利,这个时候定来求人。   想起衡水学院的事,君琂道:“就说公子身子不适,早就歇下了,不见客。”   门人退出去,传话给卫见绪。   春日里天黑得比冬日里晚些,婢女入内掌灯,君琂坐在角落里抚摸着银锁,她想着应该去南山道观,见过玉虚散人后,才可确证这件事。   她心不在焉,婢女也看出她的不适,不敢过去令她不喜,请卫长宁过去瞧瞧。   卫长宁方沐浴,轻轻走过去,在她身边停下,自身后揽住她。她身上都是热的,激得君琂立即清醒过来,往一旁躲避,卫长宁不让她逃,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摩挲她的侧脸,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阿琂心中有事?不能告诉我吗?”   身子是热的,就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君琂被她蹭得口干舌燥,推又推不开她,侧眸望她:“我去沐浴,你且乖乖等我。”   她要跑,也在躲避。卫长宁反抱得更紧,“等你做什么?”   君琂心中烦恼的事都叫她这句话给吓跑了,她面色发红,推开卫长宁,睨她一眼才去沐浴。   卫长宁也不觉得羞耻,在桌上见到银锁,她拿起来,上面犹有余温,可以感受到君琂淡淡的体温,可想而知,她握了许久。   君琂做事,向来果断,卫长宁入朝后见识一二,从未见过她有如此难以决断的事。银锁约莫是为五殿下的事,难不成皇后起了拉拢之心,先生在犹豫?   她将银锁收好,免得先生回来寻不到。银锁放入木匣子里,搁置在妆台前。   君琂回来时,卫长宁在翻阅着文书,她走过去看了一眼,并不是户部的政务。卫长宁见她来了,往一侧挪了挪,与她商议:“父亲外放,想来地方上先生都安排过了,我想的是他再是不喜我,总是我的生父,我想使人一路照料。”   侯府本就是空架子,现在被废,不想也知日子也不会好过。   君琂本想劝她勿要如此去做,卫怀慎不但不会领情,反会恶语讥讽。不喜沐云,不喜沐府,更不喜卫长宁,再怎么去做,他都不会改变心意。其实将他远远地遣走,对大家都好。   卫长宁一腔热情,君琂也不好多说,陪着她一重重安排下去。她不知怎地想到卫见绪,君琂与她说了卫见绪来府上被打发走的事。   卫长宁想了想,道:“其实他留在长安城,不如去地方,他的性子太过焦躁。”   时辰不早,君琂将公文收好,与她一同上榻。卫长宁顺势钻到君琂怀中,依靠着她,“先生是否为党争而苦恼?”   “不是。”君琂道。她凑过来,君琂顺势抱着她,理顺她鬓角落下的碎发,下颚抵在她的头顶,笑意苦涩而怅惘,“长宁,你觉得现在、好吗?”   卫长宁看不见她的神情,当即回答:“好啊,有先生在,哪里都好。”   君琂说不出话了,心中多了些许侥幸,等见过玉虚散人,或许就不是她想的那般,卫长宁只是卫长宁而已。她拍了拍怀中人的脊背,青丝缠绕在指尖,温如香玉,“睡吧,明日要上朝的。”   “好。”卫长宁应了声,攥着君琂的手入睡。   *****   几日后,御史当众弹劾户部侍郎卫长庚,不尊孝悌,枉顾人伦。   卫长庚看向那名御史,一时间想不起那人名姓。她不开口,不置一词,任由那名御史攀咬。殿内无人敢说话,蔺相等人更是犹如看笑话那般,凝视着两人。   最值得让人关注的是太傅今日未上早朝,去南山道观寻玉虚散人。太傅一党见卫长宁不说话,也不好多说话,就一直缄默不语。   那名御史大段大段话说下来,竟没有人去打断。看得远的朝臣明白,这回弹劾不过是小事,并不会令卫长庚怎样,最多名誉受损,再者太傅在,两人是夫妻,便是一体,过几日便会烟消云散,无风无浪。   他说完后,众人去见卫长宁,她嘴角紧紧抿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应对的办法。沐国公没有开口说话,那名御史说两府不和,本就是事实,他欲辩驳,却见卫长宁出列。   她看向那名御史:“父母在,则不远游。可我十岁离开长安,五年后才归,御史可知缘故?”   那人答:“学业无成,无有脸面可归。”   卫长宁浅浅一笑,凝望的眼神淡淡流觞,笑说:“那是因为无人接我回府,五年间除祖父外,我未收到父母的一封书信,孝字记于心,我不曾怨恨。祖父病重,接我回来,路上遭遇刺客,险些丧命,大人可知是何人所为?”   御史强撑着颜面,对面人看似笑意,眼中冷意迫人,他想了想,道:“郡县流匪祸害百姓,许是他们所为。”   不等卫长宁再说,大理寺卿站出来,对皇帝行礼,谨慎言道:“此案在臣大理寺审理,已然查明,是前南衙禁军副指挥魏明所为,证词在案,是卫怀慎大人的继室魏珺指使,包括太傅在洛阳遇到的刺客,都是魏珺所为,意在杀死卫侍郎。只因世子之位被他占了,其子卫见绪无袭爵位的机会。”   卫长宁看向御史,眼光微凉,低声问他:“后宅不宁,若是大人怎么处置此事?可会休妻?亦或是掩藏这些事,什么都没有发生?”   “自然休妻,此等恶妇、怎会留……”御史胆颤心惊,眼中一片灰蒙,几乎瘫软在地上。   旁人都不敢插话,凝神听着两人对话,魏煊几度想说话,都被蔺相拦回去,卫长庚明显就是有备而来,小小御史胆子颇大,以为太傅不在,就可拿捏她。   卫长宁摇首,讥讽他;“可我继母魏珺仍旧是卫家主母,您说呢?我该孝?我该接回父亲同住?引狼入室的道理,我母亲沐云自小便教会我。大人可听过引狼入室的道理,若是不懂,长庚可说与你听一听的。”   “好了,御史台是不是都学会这样空穴来风了,不做正事。”皇帝声色俱厉,威仪顿显,遽然惊动整殿凝滞的氛围。下面朝臣都应声跪下,再无人敢说话。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人当殿质骂而面不改色的卫长庚,眼中闪过阴翳,道:“大理寺都已查出,再辩亦无用,按律处置,另外……”顿了顿,看向那名御史,冷冷道:“拉出去,杖毙。”   那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将视线投向魏煊,后者避开他的视线,看向旁处,金吾卫行动很快,立即将人拖出去。   满殿的朝臣听着惨叫声,胆小者面目惨白,胆大的朝臣不时看向卫长庚,见她神色如常,心中暗暗佩服她的定力。数声过后,外面声音就停止了。   皇帝不耐烦地走出太极殿,众臣见他走了,一个个唏嘘不已,卫长宁眼中凝结寒冰,神色怅惘,一口气梗在心中,吐不出来,十分憋闷。   沐国公看到她般模样,顿时心疼,若真是男子,这番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魄力令人欣慰。可她就是个女孩子,这个时候强忍着,也令人心疼。   卫长宁不知旁人的想法,她去户部办事。自己案上放着些许书信,都是为卫怀慎外放而准备的,其中人力、银钱都备好了,不会令他吃苦的。   现在想想,有些可笑。她命人搬来炭盆,将这些书信都烧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与卫家人算作告别。她就该听阿琂的,不去管这些的。   她因暂别而感到寂寞。   午后,魏煊来户部,点名要见卫长庚。户部尚书张敏之是太傅门下的人,与魏煊不对付,两人面上笑哈哈,谈了几件要事,不让他见卫长庚的人。   魏煊等不住了,脸色十分难看。张敏之不搭理他,命人招待,自己也走了。魏煊空等一个下午都不见人,气得甩袖而去。   这厢出长安城的君琂,在傍晚时分见到玉虚散人,对于太傅再次到来,她显得极为平静。   君琂并非拐弯抹角之人,将银锁至于玉虚散人面前,道:“你可认识这个,若不认识,西明寺的主持,你应该认识的。”   玉虚散人袖中的双手颤了颤,她扫过一眼,没有动手去接,反抬眼去看着君琂,“太傅意欲何为?陈年旧事翻出来何益?”   “你们可知收下的那个孩子是谁?”君琂凝视玉虚散人,房内只有两人,外面也是她的人在守门,无人闯进来,不用担心谈话会被外人得知。   君琂神色凝重,令玉虚散人素净的面孔上也生起几分冷意,心中不免认真思考着这句话,不过寻常官宦妇人所生之子,怎会令太傅这般严肃?   她想了想,太傅既然亲自过来,想必查得很清楚,不如实话相告,免得再生波澜。   玉虚散人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太傅一人而来,必不想将事情闹大,强撑着于她于道观都没有好处。她再三沉吟后,道:“成香将孩子带上道观的时候,孩子已饿得奄奄一息,恰好沐云产子,身旁有乳娘,是以,孩子的命是沐云所救。”   “成香说孩子是被生母所弃,因此,沐云恰好将孩子留下,对外道是双生。双生孩子容貌不像居多,官府曾来过这里,查问过山下纵火一事,并不曾提及孩子父母是何人。我既想他们当时弃子,现在再回来找,多半也不会爱护孩子,便替沐云隐瞒下来。”   玉虚散人有一事未曾提及,沐云并非真心留下孩子,而是因为真的卫长庚身体不好,命运之事说不清。卫长宁的生辰八字有利于卫长庚的病情,沐云才会将孩子留下。   至于她知不知晓孩子的身份,这点旁人就不知道了。   君琂缄默,玉虚散人只好继续说下去,言道:“大师算出的结论,沐云的孩子先天不足,因她孕中忧思过重,又是难产,沐云没有办法,听信命运之说。试着令两个孩子生活在一处,命运牵连,孩子的病有所好转,吉兆之像,可惜并不准,命运与八字相连,没有应谶。”   “可是孩子还是死了,她为何令卫长宁假扮兄长?”君琂毫不留情地戳破梦幻的想法,命运只说,并不准,天道之言与病魔岂能混为一谈,都是无稽之说。   提及这件事,玉虚散人也是苦不堪言,叹息道:“沐云心魔已生,丧子疯魔,几欲与夫家闹僵,后来不知怎地,她想通了,道是死的是妹妹,不顾危险令卫长宁扮作兄长,后来又怕泄密,带着孩子来道观修行。她阴郁不振,身体也每况日下,最后回天乏力。临终前与衡水书院联系好,将孩子送去那里读书,无事不得回长安。”   君琂觉得奇怪,“期间无人怀疑?”   “卫怀慎若是关心孩子,或许就瞒不住了,奈何是他见两个孩子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了。一个陌生人,他如何看得出来偷龙转凤,再者侯府的人都凭着朱砂来分清两兄妹,或许时间待得久,两个孩子真有几分像,瞒天过海也不难。”   玉虚散人面上带着几分悲悯,感叹沐云的不公,亦感叹侯府深宅大院的不易,沐云终生因卫怀慎而毁,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君琂目光沉沉,如茫茫雪山,半晌才道:“沐云因卫怀慎不公而令无辜孩子占着嫡长子的位置,她可曾想过一旦身份显露,卫怀慎可会放过她,天子知晓又是怎样的祸事。”   玉虚散人被太傅的目光看得心中发颤,敛袖垂首,无奈道:“不是自己的孩子,旁人怎会真心,说句对不起沐云的话,卫长宁于沐云而言,不过是个棋子,先是为了儿子所谓的命运,接着是报复卫怀慎的工具,不过,卫长宁能活下来,也是因为沐云。这份恩情,无法抹去。”   君琂心绪难平,将银锁收回,站起来,看向屋里黑暗的角落,几欲站立不住,咬牙道:“与沐家决裂,也是因为恐后来事情败露牵连沐家?”   “不知。”玉虚散人摇首,这些事沐云未曾提过,她心中疑惑渐深,能让太傅这般忌惮,卫长宁是谁家之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很和谐的,是番外,不影响阅读,戳专栏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3个;choupizhuo、宋朝栗子 2个;南條哈、争渡、孔不二、葫芦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迢迢星河、72583 10瓶;安肆儳 9瓶;whats! 8瓶;XX头顶青天 6瓶;(^v^)、陆谁知、free.、沉迷吸猫、无归 5瓶;忘尘、今天熬鹰了吗、勥昆烎菿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六十   君琂不打算告知她实情, 来这里无非是确认自己的猜测, 她定了定心神, 敛下起伏的心绪, 道:“此事不可再为外人所得知,南山道观内数十条人命都在散人手里捏着, 当年如何隐瞒, 今后还是如此, 成香藏于何处?”   “成香并没有死, 被沐云送去外乡,至于何处, 不为我所知。”玉虚散人心中极为害怕, 位高者掌着生杀之权,她若不听话, 牵连众多。   君琂走时, 特地留下几人秘密守着。   *****   太傅不在长安城,沐柯有些不安分了,念着今日早朝时小表哥受惊了, 他想着带她去散散心, 请了一帮同僚去酒肆。   卫长宁心中有事,无心与沐柯玩闹,她几番推脱, 被沐柯拽着去归来酒肆。沐柯自从入长安城后,如脱缰的野马,只要不是坏事, 都想去玩一玩。   他瞒着父亲、祖父,与同僚好友到处玩闹。因他祖父的原因,兼他自己年少有为,旁人都愿与他玩,久而久之,他在长安城的酒肆都出名了。   这些沐国公不知晓,卫长宁也不会随意出卖表弟,在被他拖进去后,见到妖娆的毕罗、满桌的酒水,她有些发颤,在元安耳畔吩咐两句,才走过去。   毕罗罕见地看到卫侍郎,一扭一扭走过去,身上脂粉气浓厚,卫长宁悄悄后退一步,虚笑着往侧挪了两步。毕罗瞧见她这番模样,笑话她:“卫侍郎,今日哪阵风将你吹过来,我得感谢风啊。”   嫣红的口脂,令毕罗看上去风情楚楚,与大唐女子的矜持不同,火般的女子让男子更加心动。   沐柯凑过来,嘻嘻道:“风就是我。”   毕罗拍了拍沐柯的肩膀,眉眼魅意天生,笑道:“沐小将军今日怎么拉出来的,不怕太傅不高兴。”   沐柯饮了杯酒,挤了挤眼睛,“太傅今日不在城内,约莫着明日再回来。”   毕罗瞬息明白了,笑得前俯后仰。卫长宁面色如常,随她去笑,自己寻了个角落里坐下,然而她的身份太过特殊,早朝上的事情,这些人都没有忘记,有些人不敢过去交谈。   沐柯一入人群,就忘记小表哥,独留她一人坐在那里。毕罗这里的果酒也烈上三分,卫长宁不饮,让人捧了牛乳,她吃着觉得很甜。   旁人饮酒畅谈,她却吃着甜品,毕罗走过去,将酒放在她的桌前,笑说:“酒伴着舞才有乐趣,卫侍郎怎地学小姑娘喝牛乳,小气了些。”   卫长宁不看她,反看向人群里如鱼得水的沐柯,淡淡道:“人各有志罢了,我只要人在这里就行。”   毕罗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抬手饮酒的人群,“卫侍郎应该学着放开些,莫学小姑娘畏畏缩缩,你看沐小将军多受人欢迎。”   卫长宁不理她,低头喝着牛乳,不多时,厅中出现两位红衣女子,未着鞋履,身姿曼妙,异域风情,手臂、腹部的肌肤在光线下洁白如嫩藕。   脚戴着铃铛,一步一声响,琵琶声起,十分欢快。   这便是毕罗口中的‘载歌载舞’。红裳如火,带动着男人的兴奋,酒如水豪饮。卫长宁在角落里看得清楚,急忙走过去,想让沐柯少喝些。   归来酒肆的酒出名,许多人来这里都是爱酒。毕罗并不吝啬,在人群里穿来传去,蓦地见到卫长宁,立即抓住她,“卫侍郎,饮一口,就会发现很欢乐。”   猩红的灯火下,毕罗眼前的少年郎一双眼睛如黑曜石,静静看你的时候,带着无法言喻的纯净来,转眸时又分外有韵味。   毕罗见过无数官场上的人,都没有见过这样干净的眸子,然而她明白这样的干净是蒙蔽人的,韵味才是真的。   酒肆里众人都在围观两名舞女,看着杨柳细腰,修长的双腿,媚骨天生的姿态,在地面倒映出殊艳剪影,他们欢呼鼓掌。   这里大概与秦楼楚馆的区别在于客人不能随意动手动脚,眼睛随你看。   卫长宁被毕罗盯得不舒服,既然劝不动沐柯,不如自己先回去,横竖沐柯不会发现她溜走。她整理好衣裳就要偷跑,跑到门边上被毕罗看见。   毕罗猜到她待不住,特意盯着,便道:“今日沐小将军做东,你这个兄长一点都不讲义气,竟要偷偷溜走。”   一听沐柯做东,卫长宁也不好多话,道:“既是他做东,银子我出罢了,明日你命人去卫府娶银钱,我府里有事,先走了。”   她大方,毕罗也不客气。少年郎唇红齿白,也很规矩,不会多看她一眼。毕罗看着少年嫣红的脸颊,笑了笑,“要不要我送你?”   毕罗拍了拍卫长宁的肩膀,姿态亲昵。门外赶来的沐稷瞧得清楚,登时一惊,自己不好过去,忙命小厮过去喊人。   卫长宁见舅父的人过来,指了指里面,道:“你们少爷在里面,赶紧带回家,让舅父好好管管。”   毕罗一听,不高兴了,柳梢竖起,道:“卫侍郎说得好听,自己刚刚在里面不也盯着我们舞女看,眼下又充正人君子。”   卫长宁:“……”   不理她,带着元安就要回府,走了几步被沐稷唤住。元安冲她苦着脸,方才毕罗的嗓音那么大,沐稷定然听到了。   沐稷翻身下马,上下打量她一眼,幽幽道:“你怎地来这个地方?”   卫长宁眨眨眼,能说是你儿子拖我来的吗?肯定不能,卫长宁讪笑道:“我、我马上就走,舅父从哪里来的?”   沐稷从国公府来的,小厮通风报信,他治下严谨,待子更是如此,归来酒肆晚间的活动异常丰富,他肯定过来看看,方才那幕确实让他吃惊。   她不姓沐,沐稷不会多说什么,脸色阴沉如山,骂道:“滚回府去。”   “好。”卫长宁笑呵呵地应了声,知晓舅父的性格,未免殃及无辜,她跃上马背就跑,元安险些追不上她的速度。   卫长宁打马离去,沐柯才慢悠悠出来,眼尖地瞧到元安的背影,大喊:“小表哥,你别丢下我。”   沐稷本就是卫长宁找来的,眼下人来了,自然要跑。她在马背上听到沐柯的声音,微微勾了勾唇角,沐稷会安分些日子的。   不管沐柯如何喊,卫长宁都没有回头。回府后,君琂没有回来,林璇来府上等着她,将一些事情交给她处理。原以为她下衙就会回来,却不想等了几个时辰。   她面色不豫,见卫长宁小跑着过来,似是闻到淡淡酒味,她将银号的账簿递给她,顺带将银号的最近状况清楚说了。卫长宁在经商上头脑好,林璇就在一旁等着她看完。   林璇静静候着,婢女送过来热茶,她接过饮了一口,听着翻页的声音。   卫长宁大致看了一遍,又将账簿还给她,提了几处不妥,林璇认真听了,确实觉得不好,暗叹卫长宁的心思缜密。   说罢,她要回府。卫长宁唤住她:“林姐姐,可知太傅去了何处?她只说出外办事,我心中担忧她的安全。”   君琂不愿对她吐诉,林璇必然知道的。   林璇茫然地看着她,摇首:“您都不知,我更不知。”   “嗯。”卫长宁轻轻点头,长长的眼睫微翘着,眸中闪过担忧,并非是怨恨君琂不说实话,而是真的忧心她的安全。林璇见到她失落的样子,唇角抿了抿,太傅此行,应该得知真相了,两人的婚姻多半是守不住的。   卫长宁染了一身酒气,醺得脑壳疼,她回屋沐浴。脑袋被热气熏得头晕,晕晕乎乎地躺在榻上。自从成亲后,还是第一次身旁无人。   君琂虽说忙着政事,但她亥时前必然会回来,不会忙到太晚,有时,卫长宁忙着户部核算的事,要很晚才回,她都会先等着。   她摸着一旁空空的被褥,想着先生会隐瞒什么事,闻着熟悉的清香,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   沐柯欠下的帐,毕罗命人去卫府讨要。世家子弟在外挥霍,酒肆大多会记账,几月才去府上算账。这位卫侍郎不同,毕罗心知家里妻子管得宴,约莫着不会有下一回了,因此,她殷勤地命人去上面要帐。   门人听说的公子在外的酒帐,就立即将人带去门房,问清数目后,将字据收下,请账房先生来这里。   卫长宁临上朝时,确实嘱咐过这件事。账房先生也没有多问,照着数目将银钱给齐了。他自己留下字据,将人送出门房。   酒肆里的人不懂分寸,从正门进来的,府里仆人引着他从侧门出去,恰遇君琂回来。她疾步匆匆,还是一眼就看到陌生的人,待人走后,她将仆人叫过来问一问。   书房前的空地里种着几株牡丹,淡淡幽香,很好闻。君琂伫立在花前,仆人道:“是归来酒肆前来要账的,道是世子昨夜在酒肆里饮酒。”   “归来酒肆?”君琂略显诧异。   仆人不知太傅为何惊讶,还是点点头,“字据写的是归来酒肆,公子也是这么吩咐的。”   君琂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在庭院里站了会,脑子里有些乱,回书房去处理公务。   她进书房没多久后,长秋宫人悄悄进府,传皇后懿旨,请太傅入宫叙话。   君琂的目光落在书房外的牡丹上,神色变幻不定。林璇匆匆而至,见到长秋宫人,绕过他们走到书房,屋里的君琂正站在窗户下。   林璇上前一礼,轻声道:“太傅,如何?”   “如你我所想。”君琂道,她手中紧紧攥着银锁,满面愁色。   林璇不知她在愁什么,寻五殿下这么久,这是好事。她怪道:“您要先告诉公子吗?”   君琂一怔,回过神来,讷讷地看着她,在深深思索着这个问题。她阖上眼眸,似能想到卫长宁的神情,她开始彷徨、茫然,复杂的情绪在脑海里交织,挣扎了会儿,突然道:“令宫人回宫,明日早朝后,我自会去长秋宫。”   她要先问过卫长宁才好。   长秋宫人原路返回。卫长宁则在长乐宫门口被魏煊揪住,魏珺仍旧是卫家主母,那么魏煊就是卫长宁名正言顺的舅父,他摆着架子将人痛骂一顿,无非老话,不孝不仁。   她冷笑着反驳:“魏家人的脸皮都厚似城墙了?前脚要杀我,现在就说我不孝顺,您说这个道理是不是魏家人定的?”   魏煊闹得没脸,张口道:“你眼中可有上下尊卑,我官职高于你,又是你的舅父,这就是你的态度?”   卫长宁不想与他多话,面色阴沉,不介意撕破脸,道:“魏大人宫门口拦我,究竟为的什么,您说大理寺将母亲抓了,下一个会是谁?会不会是您呢?您说孝顺,我肯定要救父亲的,也无暇救您的。”   宫门口守门侍卫见两位大人争执,也不觉得奇怪,两人都是高官,不会做些没脸的事,最多再骂几句,不会动手打人的。   魏煊吃亏,红着一张老脸,钻入自己的马车里,不再与卫长宁争。   卫长宁眯着眼睛,魏家人无耻惯了,当了婊子还天天鼓吹别人给立牌坊。魏家人不足为惧,翻不了多少风浪,她也不会计较这些,户部里留了许多事要办,今晚要早些下衙,或许先生已经回来了。   户部下衙时,天色没有黑,春日里勃勃生机,卫长宁心情好,连带着同僚都感应到喜悦。卫侍郎与太傅的结合本是一桩不被看好的婚事,人人都在看笑话,见到却是夫妻二人日益增进的感情生活。   有人笑话卫侍郎惧内,一人摇摇头叹息:“我若能娶太傅这般冰清高洁的女子,才冠长安,惧内都是应该的,妻奴也值得。”   笑话听多了,卫长宁也不在意,她急着下衙回府,半道上遇到沐柯,他苦着脸过来,道是回家挨揍了,父亲将他赶出家门。   卫长宁心中有愧,想了想,觉得舅父这样做也是应该的,沐柯性子太过大胆,脱缰的野马就该拉回来的,长安城是卧虎藏龙之地,也是人心鬼蜮,稍不留心就会牵连满门受遭殃。   沐柯见她不理,低声道:“你要不帮我求求祖母,她最喜欢你,再者昨夜若非你通风报信,我怎会被赶出家门。”   元安做事不谨慎,竟被沐柯查出来是她暗地里告状,卫长宁尴尬地笑了两声,道:“那我帮你试试啊,明日去试,今日我赶着回府。”   她这模样像极了逃跑,沐柯不应她,干了坏事要逃跑真是不讲义气,他不应:“晚些回去又怎样,太傅又不会跑,你好久没有去见祖母了,她也担心你被卫家的事情影响。”   这些都是沐柯的借口,卫长宁也知晓,顿了顿,道:“那我随你去国公府。”她让人回府传话,晚些回去,令太傅勿要在等。   沐柯见不惯她腻腻歪歪的模样,冷哼一声,催着她去国公府。   卫长宁上无长辈管教着,国公夫人偶尔提醒几句,昨晚的事也知是沐柯拉着过去,气得剜了沐柯几眼,后者低眉顺眼。   她吃过晚饭就回府,沐柯危机解除,回院子去哄妻子。   *****   君琂早早地在房里候着卫长宁,手中拿着针线,一针一线地缝着,听到匆匆脚步声,她身子一僵,接着有人自身后抱着她,在她肩上蹭了蹭。   “你何时回来的,怎地不告诉我,我去接你。”   听着声音极是欢喜,君琂侧了侧身子,道:“你昨日去了归来酒肆?”   卫长宁双臂拥着君琂的腰间,暖黄色的灯光在上空中一层一层叠加着,她正准备诉说相思时,蓦地听到这句话,心里发怔,不去理会这句话,先哄说:“阿琂,我弹箜篌给你听好不好,我新得一架箜篌,很精致。”   欲盖弥彰的话,君琂在朝堂上听过无数,就数这句最为蹩脚,弹箜篌与去酒肆有什么关系?   君琂解开腰间的双手,想要与她说身世的事。卫长宁以为她生气了,也不肯松手,继续试图蒙混过关,“我弹得很好听的,先生试试,好不好。”   未等君琂说话,卫长宁就急忙忙地跑出去,命人将箜篌搬进屋。   君琂整个人犹置云雾中,心中苦涩得发疼,皇后意在夺位,卫长宁若恢复五殿下的身份,她二人可会有同在一起的机会?   卫长宁指挥着婢女,眼角扫到君琂手中的衣裳,她想凑过去看看,又害怕会提及酒肆的事,纠结了会,箜篌就搬进来了。   箜篌在长安城内不多见,凤首箜篌更是高大精致,饶是君琂见过诸多乐器,也不由地叹服,眼中闪过惊艳。咫尺冰弦,指尖略过,如置冰面。冰弦难找,风首上镶刻的宝石也是少有,华美不说,烛火下的宝石熠熠生辉。   “你何处得来的乐器?”君琂摸了摸凤首,打磨顺滑,掀起眼帘去看暗自得意的人儿。   卫长宁俏丽地眨眨眼,“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的,长安城里鲜少有人精于此,我故意压低价钱,他们四处奔走,带着它不方便,我多加劝说,就得到了。”   君琂抿唇浅笑,被她欢快的情绪感染,多余的感情都被驱散,唯有与卫长宁相同的欢喜。   卫长宁见蒙混过关,眼中闪过狡黠的笑意,凑过去,低低道:“太傅好似也会弹箜篌的,当年你弹过的。”   “不会。”君琂眸子清冷,黑湛湛的,面上神色不明,在看向卫长宁里,眼眸窝里弯出浅淡的笑意,心里再次失去平衡。   她言不会,卫长宁是不信的,较真道:“除夕宴上你弹过的,那架箜篌是皇祖母喜欢的,她去后将随着去了皇陵,我虽年龄小,可记得清楚,莫要骗我。”   君琂睨她一眼,“骗你又怎样,方才是你自己要弹给我听,夸得自己天下无,天上仅有的。”   卫长宁才不听她的,见到这架箜篌才想起多年前宫宴上先生的一曲,至今都念叨着。她抿唇浅笑,大方道:“先生不会,我来教你啊,长宁会是个好师父的。”   她笑得眉眼弯弯,君琂没有明白就被她按坐在箜篌前,温热的呼吸缭绕在耳边。君琂脸颊微烫,微微挣扎:“不许胡闹。”   卫长宁伸手在弦上拨弄两下,靡靡之音,更显得低沉,她恼恨道:“音没有调好,先生且等等。”   君琂满腹心事被她一闹,不知怎地开口,唯有怔怔望着俯身的卫长宁,眼神闪烁着眷恋。   卫长宁唯恐晾着她,会提及酒肆的事,一面拨弄冰弦,一面问她:“先生,想听什么?”   “随你。”君琂语调懒散,细细听上去听着微微倦意。两日奔波,一夜未眠,确实有些累。   卫长宁虽是乐在其中,注意里犹在她的身上,没有错过细枝末节,回身看着她:“你累了?”   屋内灯影重重,君琂面色有些不太好,卫长宁无心玩闹,坐到她身旁,摸摸她的眉眼,愧疚道:“我们下次再弹,明日还有好多事要做,先安寝吧。”   听她柔声细语,君琂眼睫颤得厉害,眉眼上指腹柔软,轻轻擦过犹如清风拂过心坎,令她神思晃动,不由自主。   “不打紧,你想听什么,我试试,只是十多年未碰过,或许会记不清。”君琂笑了笑,指尖覆上冰弦,轻轻一拨,撩动心弦。   卫长宁觉得哪儿不对,只当她为酒肆的事情生气,就不敢再说话,点点头表示同意。   君琂略微思索,莹白修长的指尖在弦上跳动,乐声没有想象中的美妙,带着几分凄婉,与多年前欢快的箜篌音差之太远。卫长宁没有提醒,静静凝视着她姣好的侧颜。   听者糊涂,弹者亦是如此。君琂更不知自己所弹箜篌音不成调,茫然、痴迷,神情却很专注。   卫长宁晓得她忘了,也不提醒,自己倾下身子捉住冰冷的双手,牢牢掌控她的手指,引着她在冰弦上轻弹。音成调,调成曲,君琂自分神中悔悟,不知是箜篌音还是卫长宁专注的神色,屋内生起奇异的缠绵悱恻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我弹得可好听了。   我来得是不是很早??   评论过一百,晚上九点那章不动,继续更。   看在日万的份上,冒泡留评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言 4个;阿麦、许你一世长安、争渡、南條哈、32183573、风中凌乱oO、wim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亖亖亖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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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拥抱着君琂正觉暖心,听她这句话心凉得彻底,皇后嫡出这样的身份走到哪儿都不会安全。君琂阖上眸子,没有说话。   沉默在卫长宁的意识里便是拒绝,她忙改口道:“其实长安城也很不错的,这里是我们出生之地,繁华不说……”   君琂蓦地捂住她的嘴,朝她轻轻摇首:“我听长宁的,可好?”   卫长宁没有欢喜,反生起迷蒙,被君琂捂得透不过气。她面色通红,君琂恍然松开她,垂眸不去看她。卫长宁喘气,淡淡疑惑在心间若柳絮环绕,没有再开口。   君琂恐惹她怀疑,先道:“五殿下一事有了眉目,待事情查明后,我再与你细说,眼下我心思不定,你勿要多想。”   沉默片刻,卫长宁抬眸去看,先生目光殷殷,含着浓浓期盼,她茫然地点头,反去安慰君琂:“你若有无法决策的事,告诉我,可好?我若帮不了,就乖乖听着,与你一同分担。”   “好。”君琂木然地回应着。两人不在说话,卫长宁阖眸入睡,君琂却久久无法入睡,身旁人清浅的呼吸蛊惑着她的心神,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夜晚,睁眼时,冷冷寒霜落满眼前,她觉得冷。   冷意袭人,她将自己容纳在卫长宁柔软的怀抱里,又温又软,十分舒服。君琂动了动,卫长宁察觉到细微动静,伸手将人搂得更紧,蹭蹭怀中人的肩膀,迷糊应了一声。   君琂唯恐惊醒卫长宁,伸手摸到她的手,轻轻摸了摸,等她呼吸徐徐,自己才阖眼,哪怕睡不着,也闭着眼睛。   次日清晨,婢女敲门时,卫长宁先醒的,她轻轻爬起来,手脚放得很轻,准备唤人进来更衣,君琂睁开眼睛,看向她:“不必唤婢女进来。”   卫长宁没有清醒,带着两分迷惑,呆呆地望着君琂,等着她的后话,不唤人进来怎么更衣?   君琂坐直身子,随意披上外衫,看了眼天色,道:“今日下衙早些回来。”   “有何大事吗?”卫长宁不解,先生鲜少会干预这些事,从不在意她回来早与晚的。   今日两人衣冠,昨晚婢女就已备好放置在一旁,君琂目光如常,卫长宁却看出其他情绪,灵动的眼珠在君琂身上上下穿梭,明明是她先醒的,君琂都已换好衣裳,她仍旧坐在榻上,拥着锦被,好整以暇。   若是往日,君琂定轻声呵斥几句,今日她没有说话,反走过去替她更衣。卫长宁受宠若惊,也不扭捏,伸手搂着她纤细的腰,黏人又不放手。   她将自己送上门,君琂抬手捏着她的小耳垂,揉了会,道:“你想误了时辰?”   “误不得,大不了我们待会快些就好。”卫长宁哼哼唧唧,坏心地将脸埋在君琂平坦柔软的小腹,使劲蹭了蹭。   春衣并不厚实,君琂感受到炙热的温度,是卫长宁的体温,她被蹭得浑身酥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许胡闹。”   “胡闹便胡闹,日日压抑着自己,多累,我就要胡闹。”卫长宁脑袋一歪,躲过君琂的手,反抓住她的手将人拉入榻上。   君琂一惊,好在床上都是厚实的棉被,软绵绵的,并没有磕到。她这里惊魂未定,卫长宁眉开眼笑,先生有些恼,她也不在意,马上就不会恼了,更不会生气。   卫长宁伸手摩挲着她的唇角,指尖带着魔力,让君琂心跳加剧,她有些后悔不让婢女进屋了。卫长宁按住她要撑起的双手,目光眷恋而纠缠,坏笑道:“你亲亲我。”   清晨早起就要耍无赖,君琂偏首不应。卫长宁哀怨地望着她,横竖压着他,就是不起身。   眼看着时辰就要误了,君琂推不开她,微微一顿,恼恨她的无理取闹,又喜爱她撒娇的可爱模样,无奈地伸手勾住胡闹人的脖颈,仰首在她柔软的双唇上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强压着心中的羞涩,“你、你该起了。”   “太快了,不算。”卫长宁嘟着嘴不应,指尖在她素净的脸颊点了点,大有不罢休之势。   君琂被她摸得浑身发颤,被她这么一闹,衣裳都皱了,不免语气硬了些,“衣裳皱了,如何去上朝。”   “皱了,再换。”   君琂眼眸婉转,涌动着温柔光色,罕见的宠溺,她再次搂上卫长宁,吻上喋喋不休的唇角。卫长宁清早吃到糖,咬着冰凉的唇角,探首搂着君琂的腰身,徐徐收紧,将她整个搂在怀中。   舌尖缠绕着,君琂呼吸急促,几乎透不过气。卫长宁这才放过她,偏头亲吻着滚烫的脸颊,清香绕鼻,她沮丧道:“我不想去上朝了。”   “你不去,那就在家歇着,我要去的。”君琂淡笑,捏捏她小巧的耳垂,寻回几分威严。   卫长宁依旧不想起,外面婢女敲了敲门,她不乐意了,对外道:“敲什么敲,不许再敲了。”   她这是殃及无辜。君琂始终带笑,这样真实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是上天的恩赐。   “你以前可是很勤快的,从不懒惰,我未起你就已经起了,殿下总是等我一起用早膳的。”   提及往事,卫长宁怔了怔,自己爬起来坐在床沿上,道:“那是我若晚起些,你就用过早膳的,我想多见见你,肯定要早起的,现在同睡一张榻,自然要懈怠些。”   “嗯。”君琂摸摸她的脑袋,算作安慰,往事不可究,哀叹也无用。眼见她就要不高兴了,她过去逗她:“那你的意思是分榻才会勤快些?”   这次换作卫长宁一惊,忙道:“不是的,我起就是了。”   君琂抿唇止住笑意,衣裳皱了,御前失仪,她还需换一件才好。卫长宁倒是乖顺些许,自己换好衣裳,婢女进来捧着洗漱物什,她偏头偷看君琂,隔着屏风,隐隐约约,都不清楚。   罢了罢了,晚间早些回来就是。   一般都是她先出门,晴日便打马,若是天气不好就会坐车。今日天气阴沉,方氏令元安套了马车,不好骑马去宫里。   君琂在府里坐了会,将银锁用精致的红匣子装好,上车的时候放在暗格中,早朝后就可去长秋宫。   早朝惯例大事先禀,琐碎小事交由六部自行处理,几位皇子都已成亲,唯独李瑾没有驸马。王贵妃起初将眼光放在卫长庚身上,谁知太傅竟捷足先登,她不好与太傅撕破脸,唯有安抚好李瑾,在世家子弟里再选。   公主下降虽非国事,李瑾是皇嗣,尤为特殊,王贵妃眼光极高,相看数人后,仍觉得卫长庚的条件最好,她举棋不定,世家大族里的夫人郎君都跟着心不定。   沐家没有合适的,魏煊次子与李瑾年纪相仿,动了心思,托蔺相从中周旋。蔺府没有合适的郎君,也答应下来。   其间也有人托太傅从中帮助,君琂心知李瑾对她厌恶,也不好去插手,一一回绝。王贵妃野心很大,寻常人家没有助力是不会考虑的。   当初她看中卫长宁,就是在观望沐家是否修好关系,不能修好,卫长宁也不会成为她的女婿,李瑾年龄小,虽说对卫长宁动心,却也比不过自己的野心。   早朝后,众人交头接耳,君琂趁无人在意,转道去长秋宫见皇后。   卫长宁去户部,春耕的事一直是张尚书的头痛病,他今年交给她,拍拍她的肩膀,鼓励她:“好好干,记得去实地看看。”   出城巡访的事都不太好,六部之间各司其职,也都相互关联着。卫长宁接手这个事也不觉得委屈,交给手底下人去核查,银子问题需要严格把关,不能让其他人给蒙骗了去,假帐空帐都不能放过。   今日卫怀慎离开长安,魏珺犹在大理寺,多半脱不了罪。魏煊游走过几处,碰了不少壁,眼下卫怀慎要外放,离开时间都是朝廷定的,就算魏珺的案子没有结束,他也需离开。   卫长宁翻了几本文书,提笔书写。户部尚书张敏之又绕回来,在她案前走了两步,劝道:“你不去送送?”   笔尖蓦地停顿,卫长宁蹙眉,明白张大人的话意,送与不送,也无甚意思。她垂眸拒绝:“不去了,他今生最讨厌的人莫不于我,外放本就是不开心的事,我再去更会徒惹他不开心。”   张敏之叹息,父子二人僵持到这般地步,长安城内只怕是头一家,他见劝不动就不再劝。   他走后,卫长宁停下笔,抬首看向窗外阴沉的天色,先生在宫里还没回来,不知可曾带伞。她是外臣,进不得后宫,不如去长乐宫门口等着。   心中不定,她将案上收拾了下,带着伞就出户部衙门。张敏之见她急匆匆的离开,以为她去城外送人,捋捋自己的胡须,卫怀慎当真是瞎眼才会不喜这样的儿子,活该被削爵外放。   卫长宁方出门,天上乌云堆积在一起,更加阴沉,她向城门那里看了一眼,敛下眼睫,匆匆上马车,吩咐元安去宫门口。   元安只当她出衙门是去城外送人,谁知倔强得不去,他憨厚地掀开车帘,问道:“公子,当真不去城门口?或许他们等着您呢?太傅又没不让您去,就见一面而已。”   “不去,赶紧去宫门口。”卫长宁阖眸靠在车壁上,眉眼舒展,神色极为平静。元安哀哀叹了两声,放下车帘。   卫长宁猜得很准,片刻后,落起连绵细雨,冷风飘过来,路上行人都快走几步,捂紧衣袍,生怕被风吹得生病。   此时,长秋宫内的门窗都关得严实,皇后身体不好,宫人伺候得格外应心。   长秋宫鲜少有外人踏足,太傅来这里不过两三回,皇后起榻后,穿了件碧绿色的春衫,懒洋洋地斜靠在软榻上,发丝垂下,青丝间夹杂着几根白发,衬得她愈发憔悴。   容颜看着憔悴,眼光却泛着不多见的冷冽,她先道:“请太傅过来,是想说说陈年往事。”   君琂怔了怔,以为皇后见她是因为五殿下的事,不料是说陈年往事。她微.信 公.众.号百.合小.说.社.整.理与皇后并无太多交集,听这话,她知晓皇后定有大事要说。   皇后淡下容色,屏退殿内宫人,示意君琂近前些,她坐得很远,说话多不方便。   君琂不知她的意图,往前挪动几位。皇后道:“你与代王相识,算不得年少,清阳给你们做见证,想来代王极是欢喜。”   皇后提及不相熟的代王,不是一件常事,若是以往,君琂定然心神一颤。可她已知晓代王重活之事,再听也没有太多的伤感,反极为平静等着皇后下言。   “代王父亲早逝,母亲又是不得宠的妾侍,父亲逝去后,母亲也病逝,算算她可是个孤儿,太.祖思念长子,才将之带在身边教养。养了十多年,你可知遭受多少人的嫉妒?”   她话音一落,室内光线因天气缘故而黯淡几分,浅浅光火在软榻前晕开层层光晕。君琂被她勾起往事,代王年幼得太.祖亲自抚育,传言更是说会被立为太孙。   君琂静默不语,皇后又道:“陛下非良善之主,代王仍旧与他联盟,你可知为什么?”   这些事,君琂确实不知晓,当年的合谋之事,随着岁月流逝而无人再提,就连她与卫长宁相认,也没有提过。朝中大体趋于平稳之势,蔺相一党不再是张牙舞爪,行事再三被阻拦,渐渐就令皇帝放心。   皇后不在朝,也知这是何人所为,君琂之才,不在自己,而在百姓。她为皇帝做事,却时刻忌惮着皇帝,皇后觉得这些不够,想让君琂心归于她,还差些火候。   今日来谈话,就是将火推到最高点。   君琂历来清明,今日而来也是想将寻子的真相说出来,皇后反客为主,断断续续地提及往事,君琂知道的、不知道的,都一一说出来。   代王得宠不假,太.祖却没有将皇位给她,是因为代王无心于此,她懂朝政而不想去理会。太.祖渐渐地年岁大了,思考着最好的人选,最终将人选定的是代王。   李乾率先逼宫,将皇位抢到手,忌惮代王不假,可更害怕于各地藩王,他在根基尚不稳时,杀了许多兄弟,却动不得代王。   皇后笑道:“代王善于经商,她无重兵,却掌握着长安城经济,李乾杀她,便会引来些许动荡,他忍着,先诛杀藩王再动手。陛下忍不了,先找到代王,扬言称拥护她为帝。”   君琂眸色一惊,探首看向皇后,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为何又是李棕称帝?   皇后凝身看向君琂,外界传言太傅成婚后与卫侍郎感情甚好,亲密无间,其中几分真假,唯有当事人知晓,其他人不过以讹传讹罢了。   她浅笑道:“以太傅之才应该想到为何换了,你侍奉皇帝几载,应当明白他的才智与谋略,心思是否险恶,他对你都能够下药,对待代王,又怎会甘心奉她为帝,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君琂面无表情,道:“阿齐是被废帝毒酒所杀,与陛下有何关系,难不成、难不成、”她蓦地意识到什么,失态的站起来,恍惚道:“就算他有所谋,代王不傻,不会察觉不出这些。”   “代王是不傻,代王想着如何将你从废帝手中解救出来,皇帝想的是用你牵制代王,废帝不会傻到在新婚夜的喜酒中放毒,一旦代王知晓,可会掀起风云?皇帝要的就是代王身死,长安城大乱,他借机行事,可代王手中握有令人垂涎的财富,杀之可惜,唯有慢性毒.药,等自己带兵踏入长安城了,代王这颗棋子,才算结束。”   皇后笑了笑,这些往事虽说不足以外人得知,君琂却有知晓的必要。   君琂颤了颤,“代王知晓是皇帝从中作梗?”   “代王无父,皇帝与她父亲同母,被亲情的假象蒙蔽双眼,你以为一个孩子能比得过皇帝?”皇后冷笑,素净的面容上蔓延几丝快意,她道:“代王死都不会明白,成婚那夜赐酒的内侍是皇帝李棕的人,他在宫廷里唯有这颗棋子,可惜皇帝恐旁人知晓,在进入长安城后就将人杀了。”   君琂保持几分警惕,恢复神态,道:“殿下又是如何得知?”   “我是皇后,入城时是我掌管后宫大小事宜,太傅不信,我也无法。”皇后倦了,看向太傅的眼神带着涣散,忽而看到她身旁的小匣子,精神一震,“你将银锁带来了?”   君琂恍惚地点点头,面色带着苍白,可见心中何等波澜。皇后想的就是如此,君琂恨极了皇帝,才会达到她要的效果。   皇后走下软榻,亲自过去将匣子打开,小巧的银锁映入眼帘,时隔多年,竟不想这个东西还能回到自己手里,她泫然泪下。   失而复得的宝贝,总令人珍惜。君琂眼中一片冷漠,站起身,长身玉立,看着皇后眼角泪水,莫名觉得刺眼。   寻子多年,不见任何踪迹,皇帝在当年见到那把火的时候,就放弃了,那时皇帝忙着其他事,嫡女夭折,虽说是大事,到底比不上夺位大业。   皇后不甘心,将南山几乎翻了过来,也没有找到。后来被遣去封地就国,只命心腹去找,久而久之,就毫无音信,蒋家人也放弃希望。   殿内寂静,只可闻皇后低低的哭泣声,君琂静默,不发一言。   前些日子,蒋怀入宫,道是见到银锁,那时,皇后就知晓孩子就快找到了,苦苦隐忍,今日见到君琂手中的银锁,所有的希望在此刻膨胀。   她静静捧着银锁,问着君琂:“孩子可曾找到?”   君琂张了张唇角,却道:“找到了。”   “在何处?”皇后急问。   “死了。”君琂冷漠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要说什么 6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2个;宋朝栗子、孔不二、霍霍霍霍霍霍霍霍、stg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王木木大火包 24瓶;stg猫、甘蓝儿、56号小泥巴 10瓶;我勒个去、小丁做事小、陆谁知 5瓶;whose.、该吃吃 2瓶;莫清听风远、维多利亚、勥昆烎菿奣、忘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六十二   天气阴沉, 雨越下越大, 打在车板上噼啪作响, 宫门口墙角下站着几位避雨的朝臣, 侍卫执戬而立,并没有因落雨而懈怠。   卫长宁在车中躲雨, 时不时地掀开车帘眺望宫门口, 雨太大, 密密麻麻地雨滴使人睁不开眼, 宫道旁草地里的绿叶青翠欲滴,伴着青草土壤的气息荡进鼻尖。   连绵的雨势里走来一人, 身姿如松, 一步一步,似从仙境里走来, 在青石板上荡起圈圈涟漪。   卫长宁眼睛极尖, 撑着伞飞快地跑过去。朦胧的雨势里,君琂停足,风太大险些将手中的伞吹翻, 清冷的眼眸极为剔透, 穿过层层雨水,落在奔走的人身上。   宫道两旁极是空阔的,忽地掀起一阵狂风。君琂手中无力, 雨伞生生被吹走,整个人暴露于雨中,雨水倾盆而下, 瞬息就她的衣衫打湿,极显狼狈   她身后无宫人跟随,卫长宁心惊地快跑过来,握着她冰冷的手,拉着她向马车里走去。君琂恍惚,就随着她而走。雨伞遮于头顶,她仰首看了一眼,眉眼清隽深远,道:“你怎地过来了?”   不是该去城外吗?   卫长宁将伞往她那里移去,薄唇染上雨水,层层叠叠如朱笔描绘,面时登时好看几分。快走几步,走回车旁,扶着她上车。   车里备着外袍,卫长宁取出后就给她披上,道:“我知你今日去长秋宫,天气不好,我就想过来接你,幸好我过来了。”   君琂不觉得冷,额间泛微.信公.众.号百.合小.说.社.整.理起细密的汗水,卫长宁只当是雨水,用帕子给她擦去,捧着她冰冷的双手,吩咐车夫快些回府,身上湿透了要赶快换好干净的衣裳。   车夫甩起马鞭,跑得极快。   不多时就到了卫府,卫长宁扶着君琂下车,牵着她往主院走去。方氏瞧见两人浑身湿透了,忙命人去熬姜茶。   卫长宁身上只湿了大半,头发还是干的,君琂不同,整个身子都湿了,连带着头发都在滴水,春寒料峭,更易使人生病。她只需换身衣裳就好,推门的时候,君琂只着一身中衣在坐在小榻上,手中拿着棉布在绞干发丝。   婢女将热茶送上后,就退了出去,临走将门合上。   淅淅沥沥的雨没有停,于春日里添了几分寒意。卫长宁捧着杯热茶递于君琂手中,亲自接过棉布,替她轻轻擦干头发,一面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我没有去城外,不喜不如不见。”   君琂应了声,捧着热茶饮了一口,浅浅的暖意自腹部流向四肢百骸。卫长宁待擦干后,才在一旁坐下,摸摸她的额头,方才那样的雨,不知会不会生病。   她提议道:“要不要令沈大夫过来看看?”   “没事的,你怎地从署衙回来的,张敏之知道后定然训你。”君琂道。   “他劝我去城外的,再者这般大的春雨,就算去了城外也赶不回署衙的,随他去。”卫长宁笑了声。   君琂也不知说什么,手里的热茶有些冷了,卫长宁贴心地去替她换一杯,回身的时候一面道:“你今早要与我说何事?”眼下两人都回来,不需等到晚间。   茶水太烫,君琂烫得没端稳,砸落在地毯上,她忐忑地看着落地的杯盏,万幸有厚实的地毯挡着才没有摔坏。   卫长宁吓了一跳,忙问有没有烫着,捏着她的手看了几遭,见无事,自己将茶杯捡起来。君琂知晓自己再次失态了,深吸口气,冷静道:“没什么大事,以后晚间勿要在外逗留就好。”   她眼神慌乱,故意侧开身子掩盖自己的情绪。卫长宁看不到她的神色,忙道:“我以后不去酒肆玩。”   她声音带着忐忑与小心翼翼,君琂不敢回身去望她,心似被剖开般疼痛,她张了张嘴,没有开口,抿紧唇角间,将所有的话语再次吞回去。   卫长宁知道又怎样,皇帝卑鄙,只怕她自己心里也有数。皇后的话也未必全信,这次,无论如何,不想让卫长宁再进入深渊。   要怪,便怪她吧!   婢女将姜茶送进来,搁置在桌面上。卫长宁捧着一杯走向君琂,她歪着脑袋凝视君琂颤动的眼睫,悄悄凑过去。君琂察觉到她的意图,稳了稳心神,伸手将姜茶接过来,仰首饮下,一滴不剩。   卫长宁傻眼了,都不给机会让她喂。君琂淡笑,自己去穿好外袍,几日未去署衙,只怕今日要很忙。   外面的雨小了些,卫长宁也腻歪,与她一同赴署衙。两人说起李瑾的婚事,君琂不插手这件事,不代表她不知此事,对于李瑾的婚事,她并不在意。   她现在想的是扶持何人上位,显然李瑾不是最好的人选。卫长宁知晓君琂在党争里徘徊,究竟是要选一人,纯臣在当下是要遭罪的。   秦王失势,自然在靖王与敏王之间选择。   君琂在甄选,需再观看些日子再做抉择。   卫长宁没有她那般炙手可热,不过下衙就不敢在外面逗留。因着落雨,署衙内无要事,她早早回去。恰好请来的风水先生还在,请他去主屋看看。   之前这里都是卫长宁一人设计的,是仿造君府而来,现在定格了再动土,卫长宁想想还是请人来看看的好。   风水先生将主屋看了一眼,道:“这里建造都不好,虽说坐北朝南,但极违背乾坤之像,不易府宅,要改。”   卫长宁一听不乐意了,将方氏拽到一旁,低声道:“您找的莫不是神棍,让我把屋子都改了,住哪儿啊。”   方氏也不懂这些方位之像,“元安请来的先生,奴婢也不知晓,要不换一位先生?”   “换,不,赶出去,我自己来就好。”卫长宁秀眉一蹙,挥手让神棍出府,自己绕着主屋走了两遭,想着哪里安放葡萄架为好,最好方位适中,抬眸就能看到星辰明月。   卫长宁有些苦恼,在晚饭前都没有想好,君琂也没有回来,她想去接她,又恐太粘人不好,就在庭院里继续打转。   今日方落雨,庭院里都是积水,卫长宁逗留两个时辰,鞋袜都被青草上的水打湿了。天色也漆黑了,她顾不得换衣,走到府外,左右张望了一眼,问着门人:“太傅可命人回来传话了?”   门人摇首,道是没有。   卫长宁想太傅几日未上衙,耽搁的事情多了,等一等就好。她一人在门口石阶徘徊,府门口的灯火因她在而多加两盏。   春日里晚间都有些寒冷,卫长宁在台阶上蹭着步子,想起白日里先生淋雨的事,就吩咐门人:“待会你去传话,让沈大夫亥时去主屋里诊脉。”   门人听从吩咐,转回府里传话。   她左右张望两眼,再垂首走上一步,不知走了多久,听到马蹄哒哒的声音,立即跑下台阶,询声去找。   黑漆漆的眼眸在黑夜里闪着动人的光色,君琂见到那双剔透清澈的眸子,就心生欢喜,傍晚时入宫见皇帝,故而回来得才晚些。   卫长宁也不计较她晚归,扶着她的手下车,一面与她说着近日风水先生是个神棍的事,不免将人痛骂,又懊恼那人耽误自己时间,若是顺利的话,明日就可以将葡萄架种下土,刚下雨,也多些生机。   府里灯火通明,君琂身上带着几分冷意,摸摸卫长宁的手,与她一样也是冷的,感叹她不懂事,戳戳她饱满的脑门,道:“下次在府里等我就好,不许去府外吹冷风。”   卫长宁正想着庭院里的事,冷不防被她戳脑门,面上一红,支支吾吾地不说话,屋里侍奉的婢女窃窃笑了两声,碍于公子的颜面,都弯腰退出去。   君琂觉得她脸红有趣,道:“那些上府内有专人打理,你去寻他们便是,何苦累着自己。”   卫长宁不乐意,她喜欢做这些琐事,反驳君琂:“这是我的屋子,我的地盘,自己做着贴心。”   话说得就像有人与她抢屋子、抢地盘,君琂饮杯热水,吩咐侍女摆膳食,听到这句话,觉得她脑子里的想法也很可爱,便道:“那你觉得贴心,怎地不见你打扫屋舍,铺床叠被?”   这人曲解她的意思,卫长宁瞪过一眼,脸色更红,有些烫人,不去理她,自顾自躺在软榻上,脑袋里想着葡萄架的事。   君琂见她不说话,就晓得将人惹恼了,也不去哄,自己与自己生气,很快就好。   果然,卫长宁躺了会儿,觉得无趣,‘气消了’就凑到君琂面前,拽着她的袖口,问道:“阿琂,你觉得我的提议好不好?”   自己想不明白,果然来扰她了。君琂道:“挺好的。”   一听就是敷衍,卫长宁坐在她身旁,见她手中针穿过布料,反复钩织后,绣出繁复的花样。她托腮看了会,有些心疼她这么忙碌,顺手拿走她手中的针,嘀嘀咕咕:“不绣了、不做了,府里养着绣娘,何苦这么累着自己。”   她动作太快,令君琂怔了怔,眸色复杂,没有与她去争抢。   君琂历来都是主张多,多半不会听人劝,卫长宁才会选择直接拿走,最多被她训两句。她都已经做好挨训的准备了,君琂却不说话,让人不解。   卫长宁正伸手准备去缠她时,婢女匆匆而来,道:“太傅,蒋祭酒入府要见您。”   不速之客,卫长宁眯起眼睛,面上皆是哀怨,蒋祭酒有事白日不去署衙,选在晚间过来,明摆着上赶着讨人嫌。   君琂料到他会来,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讶,卫长宁缠着她,不高兴了。   她捏捏卫长宁软乎乎的脸蛋,安慰她:“他来有大事,我去去就回,早些回来。”   “我不信,你前科不良。”卫长宁小声抗议,白日里也就算了,都入夜了,蒋祭酒不知道夫妻欢乐吗?   君琂收回手,由着她自怨自艾,出屋后唇角淡淡笑意凝滞,吩咐婢女:“请蒋祭酒去书房,不许旁人靠近。”   人走后,卫长宁自己在一旁看着竹篮里未制好的袍服,小心地翻看了几眼,自己拿着针试着穿一穿,她方穿了两针,方氏走过来,见她在糟蹋布料,忙去止住。   “公子,太傅做了好几日,你别给糟蹋了,好好的夏衫,多好。”方氏将竹篮都抱走,不忘瞪着她。   卫长宁不乐意,道:“我就想看,乳娘,不如您也教教我?”   想一出是一出,傍晚回来就绕着庭院打转,晚间又拿着针线,方氏道:“你一个男孩子,做这么会被笑话的。”   “可我又不是真的男子,你教教我?我给您做件衣服试试?”卫长宁笑呵呵的。眼睛湛亮,蛊惑人心的本事见长。   方氏觉得奇怪,“您给我做?不怕太傅吃醋?”   卫长宁兴致勃勃,道:“我试手,坏了就坏了。”   方氏觉得这个孩子既实诚又玩心眼,摇摇头,道:“不管是不是试手,你给旁人做,太傅必然不会开心,阿碧的事情,您忘了?几月都不理睬您。”   提及这件事,卫长宁莫名心慌,酒肆的事方过去,要乖些的,她颔首道:“那我不做了,免得惹她不开心。我去书房看看,太傅何时回来。”   今日落雨,外面风带着寒凉,方氏给她套间披风,将灯笼塞到她的手上,叮嘱道:“太傅若是忙,您就回来,别傻乎乎地站在院子外面等。”   “晓得了,乳娘无事就去歇着,这里有婢女伺候。”卫长宁自己拎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往书房走去。   庭院门口守着婢女,见到公子亲自来了,俯身行礼,道:“太傅有令,不让人靠近。”   卫长宁自觉这个命令多半是对她,没有多问,拎着灯笼又原路返回。   书房里的点了三盏灯,蒋怀面带颓唐,袖口的双手紧握,不相信皇后告知的话,反复问道:“当真不在人世?”   君琂垂眸,避开蒋怀的目光,回道:“皇后想来都告知祭酒,不需我再重说。”   蒋怀眼中带着急迫,听闻这句话后,似是被抽干了力气,“太傅何以这般确定?”   “银锁在、孩子便活着,可是银锁是从当铺里寻来的,被人典当的,该知孩子当不在了,否则不会有人拿了去典当。”君琂拿出典当的字据。   卫长宁的铺子都在君琂手中,伪造典当字据并非难事。蒋怀不知卫长宁的家业,见到当铺是家老铺子,自己也曾在长街见过,不好再说什么,心中依旧存了几分疑惑。   君琂知晓他心存疑惑,拿出几样‘证据’,彻底将蒋怀浅薄的希望打碎,他整个人恍若失语,看着那些不知该说什么。本就是没有希望的事,因银锁而带出几分欢喜,如今又跌落回尘埃,竹篮打水一场空。   皇后当年痛失嫡女,日益恍惚。蒋怀心中没有多大的执念,男人不如女人在孩子这方面执着,他将‘证据’都带走了。   君琂静默许久,直到庭院守着的婢女进来,禀告:“方才公子来过,听了您的命令又回去了。”   卫长宁很守礼,进入君琂的书房都会事先说一声,君琂不让进,她就不会多话。   君琂蹙眉,出书房回主屋见她。   一番忙碌已是亥时,沈从安在主屋候着,先给卫长宁诊脉,身体无大碍,好的很,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回太傅,上前过去直接诊脉。   他素来说话不会委婉,道:“落雨不是大事,心思重是大事,郁结于胸,不善,太傅事忙,我会给您开些药膳滋补一二,您记得喝。”   卫长宁坐在一旁,瞧着君琂素净的面孔染上两分红晕,清冷中含着娇媚。她抿抿唇角,真想过去亲一亲。   见沈从安离开,卫长宁吩咐婢女去跟着拿方子,再命人摆晚饭。她夹了块白嫩地鱼肉,放在君琂的碗碟中,又挑些菜蔬,最后看中鸡汤,忙去舀了碗,极是殷勤。   君琂分神片刻,眼前碗碟中摆满了菜,卫长宁托着袖摆还要去布菜,她忙将人按回座位,“乖乖坐下,我又不是几日没吃饭,不用这样的。”   卫长宁乖乖坐下,自己夹着鱼肉,一面道:“这鱼很新鲜的,进府的时候活蹦乱跳,江湖里的比护城河的鲜美,你试试,若是好吃,下次再命人送些过来,做法也是不同的。”   她聒噪得很,反复说着鱼肉好吃,来之不易。君琂碍不过她亮晶晶的眼神,将她布下的菜都吃了。   饭后,时间不早了,两人各自洗漱。君琂先躺在榻上,凝视着屏风,不知在想什么。卫长宁绕过屏风,悄悄爬上去,钻入她的怀中。   君琂蓦地回神,反将人将怀中搂了搂,伸手将被角掖好。   卫长宁得到她的回应,倾身亲了亲,半开玩笑道:“说,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事,婢女都不让我进去。”   “蒋祭酒过来自然是为五殿下的事。”君琂避开她,往里侧躲了躲,听她漫不经心的玩笑话,心忽地跳了就下,紧张的不敢去看卫长宁。   “五殿下,寻到人了?难怪你魂不守舍的。”卫长宁揪着她的手亲了亲,软软地依在她的怀里,手不自觉地向她腰间摸去。   君琂心中有事,没注意到她的动作,正想着这件事如何同她说,抬眸就瞧见她皎皎目光,泛着湛亮,自己率先失了心智。   两人抱得极近,卫长宁清晰地看到她粉白面上的嫣红,撩人心扉,手摸到她腰间的衣带,一面正经道:“寻到五殿下,就要将人接回来,嫡出的公主,前朝有女帝先例,皇后必然想争夺皇位。”   如何接?人就在眼前,君琂涩然,没有说话。   卫长宁眯着眼睛笑了笑,一只素白的手指滑过君琂下颚,落在她白净可见青筋的颈上,衣带悄悄解开,笑说:“找到也与我们无关,无非多重考量罢了,皇帝不仁,且由着他们去争去闹,我们悠闲过着自己的日子。”   说着,反抱住君琂,吻上她的耳垂,   君琂又羞又恼,半推开她:“不能闹了。”   “就闹一回,好不好,明日我可能就不回府了。”   “你不回府去哪里?”   “跟着秦王去城外巡视春耕,本就是秦王自己的事,他偏偏拉着六部的人。”卫长宁不高兴,脸色也不大好,去城外多半几日不会回来。   这件事在早朝议过,秦王本不想接这趟差事,他失势,无人帮衬,便由不得他了。   君琂也知晓秦王扩大阵势给自己添脸面,六部碍着他的威势多半会遣派人跟着,怎地就让卫长宁跟着去了?   “怎地是你去?张尚书分派你去的?”   “本不是我,是王侍郎去的,可是他说他年龄大了,天气不好就腰疼,我年轻些,不能拿身体不好做搪塞。”卫长宁埋在君琂怀中,低低诉说一遍,年轻也不好,苦差事都轮到她。   君琂失笑,摸摸她露在外面的小耳垂,轻笑:“我令陆琏跟着你,无甚大事,就当出去散心。”   “一人去,孤苦寂寞,不能算散心。”卫长宁苦着脸,秦王不是省心的主,定然不会三五日就会回来,多半路上还会折腾些事情出来,半月能回来,她就很开心了。   君琂不说话了,她离开些日子或是好事,皇后那里多半还有些事情要善后,她想了想,道:“那你小心些就是。”   卫长宁点了点头,嗅了嗅君琂身上的幽香,低声道:“今日王侍郎与我说了句话,怕我不愿应承,就说、就说、”   她故意顿了顿,成功地引起君琂的好奇心,眼里波光如水,与烛火一般忽明忽暗,问她:“他与你说什么?”   朦胧光色里君琂罕见露出不解的神色,有些呆,卫长宁抿唇不说,她反应过来定不是好话,便道:“早些安睡。”   卫长宁不依她,好久都见不到人,哪儿能任良宵在指尖滑过,她眨眼道:“先生不想知道?”   一句话极是正经,君琂脸颊红透了,“不想知道。”   “可我想告诉你。”卫长宁笑意泛滥,君琂越是害羞,她就会上前去逗她。昏暗的光线里寻到君琂发烫的耳朵,低声诉说:“他说小别胜新婚。”   果不是正经话,君琂睨她一眼。   朝堂上的大多将卫长宁当作是男儿,说一两句不正经的话,也是正常的事,奈何卫长宁心思单纯,听了也就信了,回来还在炫耀,真是个呆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王侍郎:赶紧分开,腻歪死人了。   晚上九点继续一更,作者菌回头看一眼存稿,赶紧死死捏紧,不多了不多了。 第63章 六十三   卫长宁是在早朝后随秦王离去, 亲王出行, 阵仗很大, 满长安城都跟着知晓了。   韩元望到后, 摇首:“也不知节俭,秦王将自己砸在里头了, 满殿朝臣的眼睛又不是长在后面, 他这像是出去巡视农事?恨不得马车里塞几位妾侍。”   他都能看明白的事, 其余人都看得明白。君琂听到这话时, 莫名想到今晨卫长宁黏着她的时候,口中嘀嘀咕咕控诉, 道:“我也去找张尚书, 我也腰疼。”   昨夜闹得有些晚,险些误了时辰, 卫长宁本就不乐意跟着秦王, 满腹委屈诉尽后才肯起身。   君琂望着碧色蓝天,轻轻笑了笑,眼中蕴出几丝浅淡的暖暖光芒, 回身上马车去署衙。   韩元摸不着头脑, 太傅刚刚笑什么?   *****   宸阳公主选驸马,是长安城内乃至整个朝堂备受瞩目的事,魏煊忙得很勤快, 忘记魏珺还在大理寺天牢。   大理寺的案子早就审得清楚,魏煊一直在从中周旋才有所拖延,眼看着证据确凿。无可更改。留在长安城的卫见绪兄妹走投无路, 去卫府找兄长。   卫长宁不在府,亦不在署衙,俩兄妹扑空,在卫府门前打转,门人报与君琂。   君琂不与这些小辈计较,命人赶出去,晚间下衙想着卫长宁不在,便回君府。   林璇去迎她,想到今日她会回府去住,一面入府,一面道:“王贵妃想与君府结亲。”   “何人?”君琂问。   两人进入书房,林璇将屋门合上,将君家送来的书信递于君琂。君家长房在外,外放三年,去岁本该回京,是太傅压住,眼下,他们忽略太傅,意与王贵妃结亲,长房长子君骁娶宸阳公主。   宸阳公主议亲不过近几日的事,君家长房就送信入京,可想而知其中的缘故。   君琂看过兄长寄过来的书信,信中谈及她挂冠而去给君家带来的危险,他们被迫离开长安城避难,如今王贵妃的意思很明显,搭上君家长房的线,等于同太傅站在同一点,得益良多。   桌上点着灯,君琂将书信付之一炬,语气生硬:“传话给他们,我不同意,若与王贵妃联姻,以后君家之事,我不会再管。”   她态度明显,极是不喜,林璇立即着人传话回长房。她早就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妥,虽说君琂是太傅,是李瑾长辈,但卫长宁的身份又如何论,想想心里都不会舒服。   拒绝长房后,他们定不会简单听从太傅的意思,林璇不放心,道:“太傅,他们不会应允的。”   “知晓,我会想办法的。”君琂道。   魏煊在两头忙,她怎会不知晓,蔺锡堂如今在朝中做事多有顾虑,魏家得此婚事,对他也有不少裨益的。她靠在书房里想了许久,将公文处理大半,三更时才去小榻上休息,再想的却是卫长宁如何了。   大理寺断案迅速,魏珺流放千里之地。卫长宁出城不过三日,判决就已出来。深宅后院的事,并非国家大事,也无人问津。唯有卫见绪兄妹去城外送行,也无人跟着魏珺同行,都留在长安城。   这件事被长安城当作饭后笑淡,几日后就无人问津。   王贵妃掌握后宫,在清朗的三月初召见城内三品以上的贵妇人。   君琂得空之余,在府里替卫长宁将她心心念念的葡萄架移植,又在角落里洒下海棠的种子,命人细心照料,等公子回来。   原以为她去,不过半月时间,君琂将寻子之事善后,等了一月,都不见她回。卫长宁信中只提到农事繁杂,秦王殿下认真巡访,短时内无法转回。   君琂心明,秦王只怕在外乐不思蜀,借着巡视农事的幌子四处玩乐罢了,只累得六部官员跟着他后面,旁人不会觉得不好,只怕卫长宁亟不可待。   宸阳公主的婚事没有定论,蔺锡堂不知怎地知晓君家有意联姻,惊得不能自己,特地在一日早朝后拦住太傅,想要问问。   两人都是权臣,走在一起,旁人都会跟着看一眼,蔺锡堂直言:“太傅想要宸阳公主为君家媳?”   君琂浅笑,“蔺相从何处听来的谣言,我几位兄长都在外,侄子虽说与宸阳公主年龄相仿,路途遥远,怎会有此心?”   蔺锡堂不说话了,若太傅真有此心,早就将兄长调回长安城,怎会滞留在外。这样的道理,人人都懂,只是君琂历来狡猾,表里不一,蔺锡堂在她手里上过几次当,就不再相信了。   他不信,君琂也不再说,抬脚就走,留他一人在宫道上静静细想。眼下储君未立,中宫无子,无嫡有长,秦王不堪大用,敏王与靖王各有千秋,宸阳公主虽为女子,背后有王贵妃在后撑着,掌后宫大权,如何看,胜算都比两位兄长大些。   因此他断定,君琂意在扶持宸阳公主,结亲之事多半是真,他幡然醒悟过来,太傅说不结亲,必然就是结亲。女子善诡辩,定然是假的。   他慌忙出宫庭,与门下幕僚商议一番,如何也不能让君家长房与宸阳公主结亲,先断这条线。   君琂未出手的事,蔺锡堂上下忙碌,将王贵妃的打算搅乱,婚事一再拖延。   ******   长安城外郡县繁杂,秦王白日里坐车去看一眼,不过半个时辰就回驿馆待着,卫长宁等人也不劝谏,他回驿馆与侍妾快活,她们不好再偷懒,就在农田里打转,日子久了,她不会偷懒,生生晒黑了一圈。   容湛不知怎地也跟着过来,他见卫长宁靠坐在树荫下,眺望着田里绿油油的麦子,眼睛半眯半睁,显然是很累,他踱步走过去。   历来警觉的人,听到脚步声,遽然睁开眼,坐直身子,不忘将外袍理好。   容湛未走近,见到她这番动作,反倒故意走近,随意捡处干净的地方坐下,笑道:“卫侍郎怎地会随秦王殿下出来,这等苦差事按理轮不到您。”   卫长宁听出话意,她与容湛相交甚深,也未曾多想,看完刺眼的阳光,回他:“我也无法,王侍郎说他近来腰疼,我只好顶替他了,原本四五日的时间,秦王大半月都不回去,着实让人不耐。”   她这般直接,容湛轻笑,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角上,笑容转深:“这些不是重要的事,卫侍郎就当出来走走,散散心也可。”   卫长宁沉默,她才不要散心,哪里是小别胜新婚,都快成‘大别’了。她靠在树干上,无聊地揪着几片青绿的叶子,懒散道:“容大人就趁机玩玩。”   素手摸着绿叶,更显双手白皙细腻,从侧面看过去,睫毛修长,虽说坐得端正,透着几分懒散,尤其是那双眼睛在落影下更觉惊艳。   容湛看了她几眼,防她有所察觉,将视线转向它处,说起寻常小事。两人年龄相仿,都是因洛阳堤坝坍塌而加官,话题多了些。   午后阳光烈了些,随从在田间走着,时不时地盘问着庄稼大汉关于农事的问题,都是现成的事,做起来也是不难。   容湛也感受到热意,提议道:“卫侍郎不如去车里等着,等他们回来就一道回去。”   卫长宁摇头,都是一同来的,自己跑去休息也不大好,她没有应允。   树下两人站得极近,容湛闻到幽幽香气,玩笑道:“卫侍郎如姑娘家一样,身上香气浓郁。”   卫长宁抬手闻闻衣摆,只有土地上青草香气,并无其他香味,唯恐旁人疑心,解释道:“衣裳上熏香罢了,容大人衣物上不曾熏香?”   “长安城内贵族子弟都喜欢熏香,只是下官不喜,故而不带香气。”容湛笑道,他察觉到卫长庚往一旁挪去,与他隔开几人的距离。   “你不喜,我挺喜欢的。”卫长宁笑着往自己马车里走去,陆琏走过来,将水囊递给她。   卫长宁喝了口水,在自己身上闻了闻,真的什么香味都没有,反倒有些汗腥味,她就奇怪容湛是怎么闻到香味的。许是最近沐浴放了花瓣的原因,今晚若是沐浴,用些皂角就好。   傍晚回驿馆,秦王令人传话,今晚他做东,请众人赴宴。   其他臣僚以为秦王殿下想通了,竟选择自己享乐的时候拉上这群辛苦的人;只有卫长宁不厌其烦,秦王只是在封口。她不愿去,想装病不舒服。   她沐浴后就想上榻休息,有人在外守着,令她很放心。擦干头发后,她特地在自己身上闻了闻,除了皂角也无其他香气,也放下心来。   春日过去一半,屋门外的不知名野花开得灿烂,淡淡香气也十分好闻。卫长宁刚躺下,外面传来陆琏的声音,“公子,容大人过来了。”   容湛大晚上不去赴宴,往她这里跑做什么?卫长宁一个激灵爬起来,将绸带裹好,套好宽松的外袍,才去开门。   头发随意束在头上,她才去开门。容湛站于廊下,廊下灯笼映得墨色双眸晦暗不明,失了几分白日里的温润之色,他微笑道:“听说卫侍郎回来后不舒服,晚宴都不去参加,下官来瞧瞧您。”   卫长宁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更不愿带人进屋去说,面露微微不豫,道:“我无事,有劳容大人走一趟,不过白日里晒得头晕罢了。”   “下官见您脸色不好,当真无事?”容湛定定瞧了一眼,大胆地伸手去碰她额头。   同僚之间关心是常事,卫长宁却是后退两步,避开他的触碰,反问他:“容大人怎地不去赴宴?若是你不去,殿下会不高兴的。”   容湛落空,微微有些诧异,挑了挑眉,笑道:“卫侍郎扭扭捏捏如同姑娘一般,头晕不是小毛病,不如请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时辰不早,容大人该去赴宴了。”卫长宁示意陆琏送客,容湛不走,反道:“卫侍郎若是身体好,还是去赴宴吧,不然殿下会不高兴的。”   他是好心提醒,卫长宁也警觉到这一点,秦王性子狭隘,道:“容大人先去,我稍后再去。”   容湛听她松口,俯身一礼,“下官先行离开。”   卫长宁经他提醒,只好再次更衣赴宴。她到时,同僚都已入座,郡县的长官也都在此,她向秦王请罪。秦王虽说不待见她,碍于太傅,不好为难她,摆手示意她入座。   厅内十余人,筵席不算小,郡县的长官方才在赞叹容湛貌美,眼下见到卫侍郎,更是一惊,比起容湛,更加俊美。   她举手投足都带着大家涵养,厅内光线敞亮,宽松的袍服制样简单,却未曾遮掩她的美色。几人聚精会神地看了她一眼,恰好伶人过来献技,才终止探讨。   郡县所推荐的伶人都是擅长歌舞,美貌自然不必说的。然而方才见到卫侍郎之美,再看这些伶人,也不过尔尔。郡县里的几位长官互相对视一眼,竟觉这次伶人选错了,竟不如男子貌美。   伶人舞后,秦王也兴趣缺缺,恰好臣僚过去敬酒,才免去冷场的尴尬。轮到卫侍郎的时候,旁人都紧跟着去看。   卫长宁敛眉低首,捧着一盏酒,说了几句恭谨的客套话,旋即仰首将酒饮下。   她的声音低沉,不如方才伶人的嗓音动听,众人清醒过来,暗自恼恨自己将人家男儿与女子比较。   卫长宁饮酒后,唇角沾了些许酒液,薄唇嫣红,令人浮想联翩。   秦王离她最近,将她方才饮酒的动作看得清楚,仰首时露出的颈子修长白皙,姿态优雅,他嗤笑道:“卫侍郎之美,犹胜伶人。”   卫长宁脸色遽变,其他人也是。瞬息,厅内气氛凝滞,无人敢说话。   一旁容湛站起身,向秦王施了一礼,道:“殿下这些时日带领臣等巡访,也着实辛苦,臣敬殿下。”   “是啊,殿下辛苦了。”   “殿下辛苦了。”   其余人跟着附和,卫长宁退回到原位,秦王确实醉了,且醉得不清,歌舞散去,秦王先行离席,其余人都跟着离开。   郡县里的几位长官都跟着秦王离开,生怕晚离开被卫侍郎记恨上。卫长宁很是坦然,饮了几杯酒,脑子里很清楚。容湛与她同行,低声道:“秦王酒醉,卫侍郎不必放在心上。”   卫长宁望他一眼,道:“你放在心上了?”   容湛不料她语气生硬,亦无往日的和煦,便知她真的生气,与她解释:“今晚我不该让你赴宴……”   “容大人不必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此事传出去,失去颜面的并非是我卫长庚,秦王丢了颜面,赴宴的人都不会有好处的。”卫长宁打断容湛的话,话语冷冽。   她快走两步,将容湛丢下,回到院子里后,吩咐陆琏守好门,夜里勿要让旁人靠近。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秦王也也曾再次宴请,众人都去了,没有初次那般兴奋,再有伶人献舞时,观看的兴致也不大。   待临回长安城的前一夜,郡县里献了更貌美妖娆的伶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体态纤纤,舞姿撩人,极美,盖过卫侍郎之美。   那句话似是被众人遗忘,秦王不提,旁人也不敢提,也无人敢外传,此事传到太傅耳中,只怕自己的官位也不保,秦王无所惧,本就是失势之人,有着皇家血脉傍身,也不怕什么。   卫长宁饮了杯果酒,抬眸看向伶人,眼中多了抹计较,这个伶人多半是要随秦王回长安的,在此地待了几日,郡县若无孝敬,也不是正常的事。   孰料,那名伶人向她走来,众人屏息凝神,静待接下来的发展。   容湛也跟着倒吸一口冷气,怔怔地望着两人。秦王放下酒杯,好整以暇的瞧着热闹。   ‘艳福不浅’的卫长宁抿了口果酒,示意伶人止步,也不去看她,反倒看着秦王,笑说:“殿下芝兰玉树,风姿耀人,臣怎么比得过殿下,都说伶人低下,眼皮子浅,今日倒让我见识了,我不过空有一副皮囊罢了。”   伶人顿住脚步,薄衫被夜风吹得飘展,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静静立于卫长宁的食案前,柔媚一笑,音色极是好听:“奴家见公子相貌不俗,必是疼人的。”   卫长宁摸摸自己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不然,再疼人不如秦王殿下。”她转首看向秦王,微笑道:“殿下,您说是吗?”   在朝的都是有了妻室的人,都知晓疼人一说自是床第间的事,惊讶于卫长宁的大胆,竟当众与秦王探讨床第之间的事,伶人也红了脸,进退艰难。   秦王也不知怎么回答,生生憋着一口气,让碍眼的伶人退下去,与众人举杯。   卫长宁向来柔润的眸心处,泛起冷意,扬首饮下,举手投足带着渗人寒意。容湛见她这般生气,也不好凑过去说话,默默望着她。   一行人离开长安成近一月,总是要回去的,秦王游玩得乐不思蜀,其余人苦不堪言。   卫长宁自那晚后,就加倍注意自己晚间的事,许是自己多疑,她总觉得这次容湛见她的眼神很是奇怪。非她多疑,而是自己女儿家的身份容不得她粗心大意。   临近长安城后,秦王骑马累了,在驿馆里早早歇下。卫长宁叹息他这个大男人的身体,日日做马车也要喊着累,高大的个子就是纸糊的,今日若是快些,入夜前就会赶到城内,哪儿用得着歇驿馆。   她心中埋怨几句,吩咐驿馆里的人送些热水进来,自己先沐浴净身。她特地命人去查过郡县伶人,那是临时献上的,本是给秦王,不知怎地就‘看上’她了。   郡县知晓她与太傅成亲,必不敢明目张胆地将人送过来,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太傅必定会知晓的,郡县不会自己断绝自己的前程。   想来,还是有人从中作乱。   她将自己浸入水中,清水扑在面上,细细想自己哪里在容湛面前露馅,她扮做男子历来是稳妥的,加上嗓音,几乎是无人会怀疑。   容湛聪明,君琂才会看重,现在只怕来者不善。   卫长宁细细将整件事捋清,最简易的办法唯有将容湛调出长安城,接下来与他最好不要有接触,这人的来历需查查才好,不能因是太傅门生而不去管问。   想清楚后,水也冷了,她从水中出来,穿好衣袍,用过晚膳后,就不需再出门,她随意穿件中衣,往榻上钻去。   唉,床榻都是冰冰冰的……   次日,一行人骑马,秦王不知怎地也不坐车,与他们一样翻身上马,勒紧缰绳,一甩鞭子,扬尘而去。   卫长宁跟上去,骑马快了很多,午后便入城。秦王入宫复命,丢下她们各回衙署。   回户部与上司见面后,张敏之见她消瘦些许,人也晒黑了,大发善心放她回去休息。卫长宁也不推脱,回府去休息。   出户部的时候,遇到容湛,大有阴魂不散之势。卫长宁退开几步,让他进衙署。   态度比之以往生疏些多,容湛凝眉,笑道:“卫侍郎回府?”   “回府,容大人自便。”   说完,卫长宁便上马回府,不与他多说。容湛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了勾,竟是生气了。   *****   卫长宁回府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躺在榻上累得不想动弹。   方氏见她一身灰尘,皮肤也黑了些,添了两分英气,心疼又欢喜,将人拉起来:“你好歹沐浴换身衣裳再睡,太傅回来见到你脏兮兮的模样,定不高兴。”   “您让人抬些水来,我就躺会。”卫长宁又躺回去,这几日白日里赶路,晚间又睡得不安稳,回府后感觉身上骨架都散了。   方氏见唤不动她,便道:“太傅在院子里栽了葡萄,您要看看吗?”   “晚些再去看看,乳娘,您就让我躺会。”卫长宁睁不开眼,只怕只有君琂站在她面前,才能将人唤清醒,她翻了个身,将身子躺平,迷迷糊糊拽到被衾,将整个人埋在里面。   她害怕身份之事败露,就连睡觉都警觉,将自己完全裹起来才觉得安全。   就算回到自己家中,也睡不安稳,迷糊间做了一梦。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唉……   晋江抽了,把感谢投雷和营养液的话都抽没了……   下更明天中午12点,准时来哦。 第64章 六十四   君琂回来时, 已近亥时。她起初住在卫府, 觉得冷清, 就搬回君府去住。今日在太极殿见到秦王, 方知卫长宁回来了。   秦王将事情办得很好,皇帝龙心大悦, 留一行人用晚膳。   前面婢女提着灯笼引路, 边走便道:“公子午后归来, 睡到现在都未曾醒。”   走过垂花门, 那头是抄手游廊,灯火辉煌。方氏命人在点灯, 太傅没有回来的时候, 都会吩咐婢女将灯笼都点上,免得太傅回来看不清路。   君琂走进庭院, 透过层层火光, 特意看了眼葡萄,落地生根,应该会存活。她微微笑了笑, 解开披风交给婢女, 入门就瞧见卫长宁躺在小榻上,酣睡入眠。   婢女躬身退出去,屋内极静, 卫长宁的呼吸声就极为清晰。君琂走过去,摸摸她的额头,手心湿润, 将被子往下挪了几寸,发现她的脸色苍白,被下的手犹在发抖。   这是梦魇?   她拍拍卫长宁的脸,轻声唤醒她。   卫长宁真的如梦方醒,睁开眼时万分迷惘,看着君琂,怔了一下,没有说话。她多年前醒来时,也会做噩梦,多是被刺杀时的梦境,没有任何作为李齐时的回忆。   渐渐地,当她适应‘卫世子’的生活后,就鲜少再做那些梦;今夜入梦的是容湛,他问她是否是女子,要拖她去皇帝面前说清楚,辨一辨是非对错。   皇帝显然极为震惊,本就不喜她,当即恼怒,欺君之罪岂能儿戏,牵连入狱的有很多人,她方见到君琂,未曾来得及说话,就被人从梦魇里唤醒。   卫长宁摸着自己额上的汗水,身上也湿透了,极是难受,她醒了醒神,生疏道:“先生回来了。”   这句话令君琂想起在衡水书院时,她外出留卫长宁一人在院子里,她回去时,卫长宁就会礼貌性起身唤一句:“君先生回来了。”   两下相比较,竟是一模一样。君琂说不清是何滋味,心疼过甚,摸摸她消瘦的下颚,宽慰道:“先沐浴换身衣裳,出汗容易生病。”   君琂知晓,白日里骑马赶路,穿得不多,眼下回来出汗,夜里寒凉,真的会感染风寒。   她吩咐婢女去安排,自己端了杯温水。卫长宁没有接,反痴痴望着她,眸色迷蒙,应当是未清醒。君琂坐过去,喂给她喝下。   她喂,卫长宁怎会不喝,乖乖喝尽,抓住她的手,迷惑道:“你怎地才回来。”   话语里带着委屈,君琂道:“陛下因秦王办事好,故而赐宴。”   “他办得好?是我们这群人卖命卖得好,他搂着妾侍在屋里偷懒。”卫长宁清醒过来,又恢复往日模样,歪缠着君琂。   她不说梦魇是什么,君琂也不去问,两人说的都是一路上的事,秦王办事浮夸,不肯脚踏实地,这些年因他为长,才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现在九殿下李瑾长大了,秦王的弊处都显露出来。   卫长宁懒懒打了哈欠,君琂催她去沐浴,待她回来时,桌上摆了几样菜肴,配着一碗白米饭。君琂依旧坐一旁在做夏衫,她鲜少有时间做这些,白日忙碌政事,晚间有时会不得空,一件夏衫做了几月都没有好。   用过晚饭,卫长宁才想起院子里的葡萄架,忙拉着君琂要去看。   外面天色漆黑,打着灯火也看不清,君琂不允她出去,道:“连日奔波早些休息,它们不会长腿跑,白日再去。”   卫长宁睡了几个时辰,不困,就想与她出去走走。君琂捏着她的耳垂,笑道:“早些安置,你身上不觉得疲累?”   “在外面累,见到你就不累。”卫长宁歪着头,将自己耳朵从她手中抽出,靠着她的肩膀,低声道:“今晚不能早睡,我不困。”   君琂被她闹得脸红,卧房的门开着,廊下站着几名婢女,她脸红心颤,推开她。   廊下的灯火斜斜落在君琂身上,地面上勾勒出曼妙的身影,不再是清冷,暖意袭人。卫长宁喜欢看她这般模样,转身将门合上,“她们看不见了。”   她现在哪有白日里正经模样,君琂懒得搭理她,自己先上榻就寝,卫长宁巴巴地跟着过去,熄灭远处的烛火后,在她身旁躺下。   今夜,床榻是暖乎乎的。卫长宁很满意,侧身而卧去缠着君琂,见她不理,闷声道:“你可想我?”   “不想。”   卫长宁蹭着她的肩膀,与他说起那夜伶人之事,夸了几句伶人貌美,又道:“秦王夸我,道卫侍郎之美,犹胜伶人。我这么好看,你回来都不多看一眼。”   这件事君琂早就知晓,未曾放在心上,听她提及,就觉她放在心上了,翻过身,与她说道:“勿要放在心上。”   卫长宁眨眨眼,得逞地伸手揽过她,后知后觉道:“我知你为何不喜我穿靓丽的衣裳。”   “为何?”君琂也不挣扎,由着她抱,卫长宁身上很热,就像在冬日里抱着暖炉,很舒服。   “因为、因为、”卫长宁故意顿了顿,翻身压着她,指尖由她下颚移到肩膀,轻轻拂开中衣,露出白皙的肌肤。君琂羞得侧眸,咬紧唇角不言语。   她面色已然通红,卫长宁反觉不够,亲了亲她颈间,窃笑道:“是不是怕我太好看了?”   “嗯、”君琂轻吟,肌肤颤栗,忽觉哪里不对,来不及说话,卫长宁就剥去她的衣衫。   情.欲撩人,香气缭绕。两人心贴合在一起,格外烫人。分别一月,感情更近了些。   数息间,帐内气息愈发滚烫起来。君琂忽觉颈间微微刺痛,扬起修长的玉颈,抵触道:“别、明日要上衙的。”   本就情动,听到君琂这般娇软求饶的声音,卫长宁心都被烫化了,听话地饶过她。将吻从颈间一路下滑。她咬了一口,听着怀中人低微的呻.吟,轻轻笑了笑。   君琂听到她不正经的笑声,愈发羞涩。卫长宁眼里带着灼热的温度,将君琂自身的清冷化去,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温柔的肌肤上,烫红了每一寸。   心跳得太快,卫长宁的满腔爱意在此刻无处匿藏,君琂揪着身下被角,眸色带着潋滟水光,平添妩媚之色。   卫长宁亲了亲她的双眼,君琂心颤地合上眸子,既害怕又羞涩,双眼湿热带着微痒,她轻吟几声,身子如水般软在榻上。   她看不清卫长宁的神色,唯有伸手勾住她的脖子,才觉得安全。不知是谁的发梢滑过唇角,刺痒,她觉得身下动作快了些,喘息不得。   卫长宁满心都被她的柔情填满,眸色愈深,感觉搂着她的双手愈发用力,她凑近君琂的耳畔,声音比起往日更加低沉,“你可会后悔?”   君琂不知有没有听到,没有回答,眼带迷茫,轻咬的唇角发烫,亦遏制不住层层叠叠的低吟。卫长宁摸着君琂额间发烫的肌肤,君琂忍不住轻颤,搂着卫长宁的双手也放下。   她有些相信那句‘小别胜新婚’,亦或许卫长宁的心思也如同那句。她只知晓卫长宁不知节制,摆弄她半夜,醒来时天已微亮。   昨夜于欲望沉浮间,她似听闻卫长宁问她可会后悔?她想回答,却分不出力气。   卫长宁还没有醒,手贴着她的腰间,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上留下小片的阴影。她睡得香甜,睡觉时也不忘搂着她,就不怕透不过气。   君琂抬首看了眼天色,才躺回去,摸到卫长宁不安分的手,轻轻抬起想拿开。她方触碰,卫长宁就一惊,而后将她抱得更紧,唇角抿了抿。   睡觉都不老实。她默默叹息,由卫长宁搂着,也不觉得厌烦。她趁着未醒之际,摸摸卫长宁晒黑的脸颊,捏了捏,卫长宁躲开,蹭了蹭,脸上微微黑了些,在被窝里捂出粉色,粉嫩粉嫩。   她不由想起卫长宁着女装的时候,雪白可爱。没捏够,她又捏了捏。   捏醒了卫长宁,她躺着暖和的被窝里,没有反应过来,呆了两下,见到君琂面上的笑意,方想起昨日已回府,不免手中紧了紧,“还是回家的好,外面好冷。”   “外面春日不冷,你看你都晒黑了,怎么会冷。”君琂戳破她的谎言,若是冷,怎会晒正这般模样。   卫长宁也不觉羞耻,笑意更深,道:“床上冷啊。”   君琂眉头一蹙,推开她,清早就说胡话。   卫长宁被她推开,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道:“真的冷。”   时辰不早,君琂就要起榻,奈何卫长宁躺在外侧,她推了推她的肩膀,道:“该起了。”   “时辰尚早,她们还未曾敲门,我们在再躺会。”卫长宁不应她,反向被中躺了躺,眼睛睁得很大,一丝不苟地凝视君琂,似要将这些时日没有见到她的次数都补全。   君琂被她瞧得不自在,垂眸不语,想起昨晚的事,在犹豫要不要问她。卫长宁伸手揽住她,手在她腰间揉了揉,君琂轻颤,捉住她的手。   卫长宁真诚道:“你难受吗?”她问得极是真心,君琂略显窘迫,明白她方才的动作,也不捉她的手了,让她去按揉。卫长宁顿了顿,凑过去闻到阵阵淡淡清香。   她想起容湛的话,便奇怪道:“阿琂,我身上可是有香气?”   莫名其妙的话,令君琂不明白,委婉道:“有,怎么了?”女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淡淡体香,清幽并不馥郁。   卫长宁靠在君琂身上闻了闻,鼻子一动一动,极是有趣。君琂轻轻捏住她的鼻尖,笑话她:“你快成小狗了,到底怎么了,昨夜你还问我可会后悔,你后悔了?”   “我没有,我、我、我忘了。”卫长宁糯糯两声,就不再说话,起身就要下榻。   君琂拦住她,“时辰还早,不急。”   卫长宁心底一震,没敢去看她。君琂的眼神认真而执着,声音里含着从未有过的柔情:“你若愿意,我们会在一起很久,久到难以用时日来算,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怨你。”   君琂不是年少,说出的话更是深思熟虑,不是玩笑不是逗弄。   周身清冷的气势化为浅淡温热的泉水,徐徐流进卫长宁的心田里。她怔怔地不说话,君琂不勉强,道:“人都有秘密,你有、我也有,你不愿说,但是要看开些。”   卫长宁不想瞒她,这样对她不公平,将容湛的事情都说与她听,最后道:“容湛是你的门生,我去命人跟着他,若有风吹草动,很快也会知道。”   香气一说,让君琂警惕,看向卫长宁,瞅着她羞愧的模样,忍不住叹息:“以后还同他走近吗?洛阳时便同进同出,他聪慧,看出些许破绽也是常理。”   她这话怪怪的,卫长宁想了想,没有宽慰她,反而像是埋怨她与男子太过亲近。她懵懂地眨了眨眼,脱口道:“先生那个时候吃醋了?”   “没有,你想多了。”君琂呼吸深重,极是不自在。卫长宁觉得自己猜对了,抬眸发现先生耳朵尖红了,应该不是热的。   她傻傻地笑了笑,君琂拍了拍她的额头,肃声道:“不许胡说,说正经事,容湛是我的门生,我来处置就好,勿要挂在心上。昨夜梦魇也是这件事?”   卫长宁犹处于先生为她吃醋的欢喜里,听了这话不同意,“我的事情,自己处理就好。我想了很久,起先觉得将他调离长安,两不相见或许就可,然这样一做就显得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   “嗯,你也说了我的门生,你处理不大合适。”君琂眸色暗了暗,怕她介意,道:“容湛根底,我比你清楚,处理起来也很方便,他不过是怀疑,没有确信,就不用怕的。”   “容湛这个人确实不可多得,就算心思歪了些,无故注意我做什么,就算揭露我,难不成给他加官进爵?”卫长宁闷闷的,容湛若是政敌,处理她也不会留心,偏偏是个肯上进的良臣。   君琂略一蹙眉,卫长宁于情爱之事确实懵懵懂懂,男子注意她多半为了情爱。卫长宁若是女儿身,只怕会引来不少麻烦。   想了想,揪着她的小耳垂,叹息道:“以后可学会注意些了?”   卫长宁哎呦一声,往她怀中挤了挤,道:“我与容湛不过是同僚,最多出生入死过罢了、哎呦、我错了,没有出生入死。”   她不敢再说,生出敏锐的直觉,先生不高兴了,耳朵都疼,她捂着自己的耳朵,道:“你要怎么做,我派人盯着了。”   “先盯着。”君琂道,她催着卫长宁起榻。此事因她瞒下卫长宁真正的身份而惹来的麻烦,她就要好好解决,凭着容湛的微弱势力,就算知道卫长宁是女子也多半不会揭露,就怕他背后另有高官相护。   *****   早朝后,君琂被皇帝召见,皇后身体每况日下,长安城内夏日酷热,想将她移至行宫避暑,让她安排。   君琂知晓皇后的病,半真半假,真病假病无人知晓。她行礼退下,回署衙后唤来臣撩商议此事。   行宫在去岁夏日就已修缮,当时皇帝要去避暑,因行程而耽搁下来。皇后与皇帝不同,她若去,命人护送便可,鸾驾阵容也小上很多。   护送的人还需与韩元商议一番,皇后虽说不问世事,身份尊贵,半点都不可马虎,行宫还需依她心意而修改。   行程定在四月中旬,还有半月之久,君琂倒也不急,先命人去行宫打扫,送行人是最重要的,另外皇后同行的大夫也要妥善安置好。   重重考虑下,已到四月初,天气晴朗的日子,沐柯长子满月,邀请卫长宁与太傅去做客。   恰是休沐日,沐国公府门前停了许多马车,车马如流水,将大半个街道都占了,可见沐国公在朝的地位。   沐家是卫长宁的外祖家,她不好去得太晚,特地起早,与君琂坐车同去。老远就瞧见沐柯在府门口迎接兵客,一身绯红色的袍子极是英俊,眉飞色舞。   卫长宁自从容湛的事情发生后,她就越发不敢穿艳丽的袍子,除去官袍外,恨不得穿黑衣,君琂给她做件素青色的袍服,加之她晒黑了些,不如以前那样惹眼。   沐柯见到她一身打扮,毫无亮眼之地,沉沉冷气,他不乐意道:“今日我沐府这么高兴,你怎地不穿好看些过来。”   卫长宁将自己衣摆理了理,扬起下巴:“太傅做的,哪里不好?”   门口的沐柯站不住脚,瞧着她得意的模样,无语凝噎。半晌后,低声道:“太傅怎地不给你做件好看的,你看你这件太深沉。”   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卫长宁的衣裳,卫长宁眼疾手快地拍开他的手,眸色发亮,“太傅做的,我喜欢就好。”   “卫长庚,你什么时候不讲理了。”沐柯被她推开,晃了两步才站稳,瞧着张牙舞爪的老虎耀武扬威地走远。   卫长宁不与他多话,表弟眼光不好,多好的袍服哪里不好了。她快走几步走到君琂跟前,伸手就想牵着她。   君琂不动声色地将手避开,侧眸看她一眼。卫长宁抬眸就看到远处成群结队坐在凉亭里闲谈的贵妇人,她笑了两下,也不敢再放肆。   君琂毕竟是女子,去后院看看满月的孩子,卫长宁对外是‘男子’,不好跟过去,就去前院找外祖父。   后院里围了许多妇人,见到太傅过来,俯身行礼。沐国公夫人亦在,她没有见到卫长宁,眉眼微蹙,君琂体会她的意思,先道:“长庚去见国公爷了。”   一句长庚令沐国公妇人意识到卫长宁身份特殊,不能随意进后院,她笑了笑,命人将孩子抱出来。   孩子不过一月,眼睛都没睁开,妇人们围过来,肌肤算不得白皙,眉眼像沐柯。   君琂远远看了一眼,清阳长公主被府内仆人迎进来,见到太傅眉梢一喜,先走过去笑着见礼。众人见到长公主殿下,自然再次行礼。   清阳不管旁人,走到君琂面前,喜色掩盖不住,声音极大:“我得谢谢太傅,你送来的沈大夫医术真的好,这下总算心想事成。”   君琂唇角抿了抿,道:“恭喜殿下。”   清阳的心事,许多人都知晓,儿媳成婚几载都没有添孩子,儿子又不愿纳妾,就这么将时间耗费。她经常去求神拜佛,这些后宅妇人都是知晓的,这下听她这么说,都好奇二人口中的大夫。   奈何君琂不愿再提,贵妇人们只好偃旗息鼓,视线又回到孩子身。襁褓中的婴儿不会笑,睁着眼睛看人,脖子上的项圈也显得很精致。   君琂看到项圈想起这是卫长宁命人送来的,不禁多看一眼,沐稷的妻室林氏抱着孩子,顺口道:“多亏长庚细心,当年这个项圈是婆母送给她的,她竟又送了回来,但愿孩子能够像表叔父这般稳重,勿要像他爹这般贪玩。”   听到卫长庚的名字,妇人们都凑过来,叽叽喳喳地说着好话,不知是谁提到:“项圈该是一对才是,还有一只卫侍郎准备留给自己的长子吗?”   妇人们说的都是琐碎小事,这句话提醒了旁人,太傅与卫侍郎也成婚近一载,也毫无动静。清阳与君琂交好,先道:“今日提及这件事,太傅不如先送与我吧,沾沾喜气。”   沐国公夫人脸色不对,略微窘迫,林氏道:“项圈只有一只,并无一对。”   清阳蓦地想起当年事,沐云产前无人知是双生,所有的准备都只有一份。她今日心情好,先解围:“看我脑子,净想着好东西,还未曾谢谢太傅,来日请您赏面赴宴啊。”   君琂浅笑,道:“好,有时间定去。”   小小插曲就这么过去,君琂不喜热闹,林氏引着她去客房休息。卫长宁摸过来,恰与林氏碰面,她憨笑道:“谢舅母安排,我去看看太傅。”   “别这么急,我且问你,你二人成亲至今就无打算?”林氏拦住她,将人请至一旁细说。   卫长宁不知方才的事,被舅母说得稀里糊涂,更不知是何意,茫然道:“什么打算?”   “自然是孩子。”林氏佯装怒火,点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刚:“你不过晚了沐柯两月,他都已做了父亲,你看你与太傅,父母不在身旁。你二人也不晓得这些,女子年龄一大,就不好生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朵小浪花、孔不二、风中凌乱oO、宋朝栗子、于陌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陆肆 44;陆谁知 5瓶;PRISON阿 4瓶;尘诺00 3瓶;(^v^)、精致的杨猪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番外   “顾笙性子好, 就是有些急躁, 话语间若是不得当, 你也勿怪, 她就是这般,还有……我与她不过是有夫妻之名罢了, 她待会说什么别搭理。”代王腼腆, 说话间不时去打量君琂神色, 奈何君琂身居高位惯了, 喜怒不形于色,她什么都没观察到。   自己沮丧了会, 悄悄去窥探, 君琂长睫密而修长,褪下官袍, 着一身青色裙裳, 发丝如锦缎垂下,她抿了抿唇角,眼中涌动着倾慕的光色。   外间的王妃等了许久, 才见二人姗姗来迟, 她起身去迎,代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如沐春风, 一身衣袍穿得妥帖,极是俊美。费尽心思娶到的人,现在更加欣喜, 就是傻了些,昨日洞房什么都没发生。顾笙气得脑门疼,平日里那么精明,洞房的时候竟然那么胆小。   再观君琂,发髻如云,位及人臣,必有不凡之处,顾笙不是第一次见她,却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相位三载,如今被废,如平常女子般嫁人生子,她笑着对二人行礼。   顾笙,前任大将军顾昭之女,如今其父解甲归田。   君琂对于这位代王妃也有了解,只是好奇二人为何只有夫妻之名,观代王神色,不似沾花之人,那么二人必有缘故,她笑着回礼。   顾笙行事素来坦率,拽着代王去廊下说话,君琂神色不变,冷静自持,并不在意二人的举动。   下人将早膳摆上桌,顾笙偷看一眼君相,心中叹服,对于这样的女子,只可娶回家供着,她又望着代王殿下的小身板,轻声道:“洞房花烛就这么睡过去了?”   顾笙言语间丝毫不顾及女儿家的羞耻,代王汗颜,回头看着庭院春景,眼瞳深眯,“我待君相之心,如同观莲,不可亵渎,王妃还是好好担心自己的处境吧。”   一阵清风微微过,庭院的花瓣摇曳不止,纷纷飘落。   顾笙瞪过一眼,“和离书呢?”   “明媒正娶的代王妃,若是在此时就和离,于君相名声并不好听,王妃等等吧。”   孤笙气得又瞪几眼,唤着婢女回自己院子,就晓得这个代王不会轻易答应她离去,君相要名声,难得她就不要了?   少年人的血是滚烫的,只是为官者心硬如寒冰,难以捂热。   二人用膳早膳后,廊下来了名大夫,婢女请他入内,代王一眼便知道其中缘由,不需君相开口,他就将手伸出,道:“酒自然是好酒。”   君琂望他一眼,没有带情绪,眼中却是露出几分赞叹,先帝征伐四方,雄才大略,又彪炳域内,他教养出来的孩子又岂是庸碌之辈。   然而,既然他聪慧,皇位又怎会传予皇帝,而非是她?   思索间,大夫诊脉结束,轻声道:“殿下年轻,脉象有力。”   仅仅八字,君琂颔首,吩咐婢女拿了赏银送大夫出去。代王在一侧站得笔直,她不涉及政事,身份尴尬,但地位尊崇,常日也无事,君琂恰与他相反,位极人臣,学子遍布天下。   他忆起孤笙所言,便屏退下人,直接向她坦言:“顾笙要与我和离,阿琂怎么看?”   昨日方成亲,君琂对于这位代王妃之事也了解一二,三年前嫁予代王不过十五岁,二人既然只有夫妻之名,那这场婚姻便是做戏了,她言道:“此事事关殿下之事,我参与不得。”   就晓得君相不会多话,代王也不逼迫她,语调微扬:“那便过几月再处理此事,只是府内中馈还需阿琂早日接手。”   经过大风大浪的君琂并不觉得难办,便点头应下,神色肃然,恰应证下人猜测,君相与温柔二字毫无关联。   顾笙性子急躁,等了三月,当真日日追着代王要合离,顾家武将众多,但这些年渐显落魄,特别是皇帝有意打压,此时若和离,顾家也不敢说话。   然而代王不乐意,顾笙差点砸了书房,婢女请君琂去调解。   君琂有苦难言,去时书房门紧闭,婢女敲了敲,唤道:“殿下,君王妃来了。”   里面的声音小了些,顾笙来开门,一把将君琂拽了进去,事出突然,君琂踉跄了两步,撞在了李齐怀中,紧密贴合在一起,她不由红了脸色,白皙剔透的耳尖也染上粉红。   顾笙好整以暇地望着两人,君相面色通红,显然是羞涩,如此美人,轻灵艳丽,美得不可方物。她暗暗埋怨代王,成婚三月手指都没碰一下,在长安城内找不出第二人,她先开口,道:“君相,你既然来了,我便有话直说,和离势在必行,也给你腾地,三人皆大欢喜。”   “你自己要和离,休拿阿琂当借口!”代王微微恼怒,将君琂护在身后,又道:“和离也成,顾老将军若来我府上要人又当如何?”   “自然不会,你只需点头即可。”顾笙扬起下巴,眉含英气,大有代王不点头,她便不罢休之势。急迫离去之心,昭然若揭。   君琂见此情,有些不可置信,两人关系差到如此地步了,和离之事,虽说也非罕见,但终究于颜面难堪。   李齐见君琂面色难看,恐给她带来难处,她忙应下:“也可,待府衙判决后,你自可离去。”   闻言,顾笙欢喜地眨眨眼,望着角落里的君相,走上前对她道:“既然如此,我有一言告知君相,代王心慕你已久,望你莫负他。”   说完,大摇大摆离去,让屋内两人苦笑不得。李齐恐君琂误会,便道:“当初我娶她,便是一场交易,皇祖父让我大婚,我心中不愿,恰好顾笙寻我,我便应允了,她有喜爱之人,只是家族不允,无法厮守,拿我抵挡过去,眼下她心爱人功成名就,自然急于离去。”   君琂蹙眉,道:“那人是谁?”   话入重点,李齐凝视君琂,清秀分明的脸颊上漾起笑意,道:“新金吾卫大将军韩元。”   代王和离之事,办得十分迅速,皇帝未阻止,代王身份尊贵,自然无人敢从中置喙。顾笙离开王府的时候,韩元亲自来接,不过人极其低调入府,与代王在书房谈了许久。   顾笙则拉着君琂说了许多府内之事,代王府在先帝在世时就备受瞩目,新帝登基三载,虽说低调行事,可一直在城内勋贵视线内,此次和离定然将代王府推到风口浪尖上,不过顾笙已经管不到这些了。   君琂认真听了很多,内宅之事她也曾接触过,比起朝堂上的阴谋诡计,丝毫不逊色。   韩元是何人,君琂一清二楚,二人曾碰过面,顾老将军当初不愿将顾笙嫁予他,自然是因为他位分低,三年间爬到金吾卫大将军的职位上,能力定然不俗。   他约莫着二十三、岁,五官轮廓俊美,与长相阴柔的代王比肩,那份俊美便不够看了,身穿宝蓝色长袍,身形强健,军人的威武展现得淋漓尽致。   韩元见到君琂,笑着行礼,“君相。”   三载相位,让君相二字刻入人心,君相浅笑,顾笙瞪过一眼,“唤错了,重来。”   韩元憨笑,立即改口:“臣见过代王妃。”   君琂笑着应下,代王府好似一潭静水,更似一方世外桃源,与波澜诡异的长安城大不相同,更难得的是代王不争不夺的赤子之心,清新如荷上朝露未晞的白莲,这样的人在皇家找不出第二位。   代王那双剔透的眸子里漾着浓浓笑意,映着的皆是君琂恬淡的容颜,二人一齐送着顾笙二人离府。   待人离去后,代王望着夏日的日头,日渐炎热,长安城内许多官宦家眷喜欢去郊外庄子里避暑,君琂自被罢官后就闲在家中,嫁入王府更是日日得空,他想了想便道:“听闻城外西明寺很出名,不如我们去瞧瞧?”   君琂性子静,成亲三月,未曾踏出王府一步,她的母亲在幼时便已去世,族人恐被受牵连,早早断了联系,兄长多日前外放离去,故而三日回门也成了笑话。   君琂一直不明白这位代王殿下娶她的用意,闻言淡淡一笑,算是应下。   如此,代王立即吩咐下去在准备,大有在西明寺住上几日的想法。   *****   西明寺,离城外五十里地,香火旺盛,山下许多香客来回走着,山门壮观,百余阶梯皆是青砖,香客为显诚心,大多徒步拾阶而上。   代王在山脚下下了马车,府内下人备轿,她摆摆手,兴致昂扬地看着君琂:“阿琂,我们走上去吧,心诚则灵,可好?”   君琂眯着眼睛望着阶梯,心中略微发憷,面对少年郎的兴致,她没有理由拒绝,便跟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去。   一路上,香客不断回首望着二人,男子面相清隽,女子丽颜惊人,俨然一对璧人。   李齐虽说是女子,力气大得很,一路上也喘气,君琂走了一半路就站在台阶上停歇,她固来自持,只呼吸微重,唇角抿着。纵然如此,李齐看着她雪白剔透脸孔也觉心神荡漾,那抹呼吸就像喷在自己心间上,痒麻难耐。   几月来,两人恪守着距离,她想了想,做了最大胆的举动。   她自然而然地牵起君琂的手,君琂手心出汗,握上前小巧绵软,她笑道:“阿琂的手不似拿着丞相笔杆,倒像是整日拿着绣花针。”   而君琂被她握着,夫妻平常的举动,也不能拒绝。她感受到她掌心的茧子,猜测是练武所致,她不记得代王李齐会武,这个少年身上太多的秘密,按常理推测,先帝那般心性果决的人教出来的少年不该这般躲避朝堂。   少年笑得开朗,牵着君琂踏上台阶,在烈日朦胧树影下竟有行云流水的洒脱意味,她低眸对上君琂探究的眼神,声音带着微微凉意,“我自幼习武强身健体,就因祖父怕我身体不好,会如父亲那般早逝。”   先帝膝下七子,公主无数,当今这位排第三称李乾,他登基后其余诸王大多去往封地,唯独代王留在长安,皇帝用意很明显。代王给他带来危险感,自然就要放在眼皮子下面盯着。   两人一路静静走着,登上山顶的时候已过午时,主持亲自来迎接,命人备下斋菜。君琂累了,匆匆用了两口便回禅房去休息。李齐精神得很,与主持在树下对弈。   李齐换了身月白长衫,如山水般纯净,又如精雕玉琢的玉石,剔透无暇,继承其父的君子风采。她执起白子,先道:“恐怕要叨扰几日,望主持勿要嫌我聒噪。”   山中寂静,寺内香火气息浓厚,细细闻来也可让人精心。主持闻言,笑道:“殿下怎会聒噪,您若这般寂静,王妃那里只怕更加清净。”   “孤让人守在山脚下,不会波及此处清净。”少年人一句话不偏不倚,声音与他温润之色极是违和。   主持怔了怔,看着眼前复杂的棋局,声音低沉:“殿下将王妃放在此处,我有何可忧。”   虽说在夏日,可到了晚上山头上还有有些阴凉,李齐回去时,君琂正坐于屋内一人对弈,她不是常人,已然猜出代王带她上山的其他用意。   她在朝堂上待了十余年,心思比不得皇帝阴沉,亦不算高瞻远瞩,落败后她才渐渐感悟出世间再是险恶也抵不过帝王之心。李乾利用她,又拜她为相,用完她的最后的一点价值,便罢官秘密处死。   而半道上杀出来的李齐,显然与皇帝作对,本就令皇帝忌惮,此举无异于向皇帝挑衅。   李齐坐于君琂对面,她那头是黑子,自己理所当然执起白子,落子前先道:“阿琂为相前,是否帮助过叔父?”   女子为官本就少见,为相者,君琂是古来第一人,而他的叔父他自己清楚,唯利是图,立女子为相,必然有交易。   论起朝政方面上的事,君琂能侃侃而谈许久,但李齐不是官场上的人,两人成婚来相敬如宾,而李齐从不问她私事,今日算是第一次。   君琂等着他落第一子,可他有些倔强,自己不说他便不落子。君琂想了会,就道:“没有。”   闻言,代王落子,她眸色剔透,神色慵懒,半开玩笑道:“是不是阿琂心悦叔父,故而甘愿为他驱使?”   君琂心神大乱,竟觉得对面少年人的阴影似座山一般,紧紧压制着她。关于情爱之事,她懵懂如稚子,徐徐摇首:“食君禄,行君事,毫无男女感情,殿下想多了。”   昏暗中李齐眼睛亮了亮,她很专注地盯着棋局,不时地拨了拨棋笼中的棋子,眉梢扬起,少女情怀总是诗,以前的事当不得真,且君琂行事说一不二,她说没有便没有了。   棋走半局,李齐扬言饿了,君琂命人去取斋饭,二人默默用下后,李齐拉着君琂去林中走走,如今寡淡三日,寺庙里的香客变少了许多,君琂路过前殿的时候,察觉到不一样的气息,沸水前的宁静。   代王很平静,日日拉着君琂对弈,两人旗鼓相当,一局总要许久,她历来心静,君琂为相久了,心思细腻且敏感,李齐不说,她便不问。   五六日后,李齐对弈时总是盯着君琂,修长的指尖点着桌面,笑道:“阿琂恨叔父吗?如此薄情寡义之人,若是见到他身首异处,阿琂会不会觉得大快人心?”   “你们要弑君?”君琂抬首,波澜不惊,声音淡而坚定。   “清君侧罢了。”李齐声音又复清润,继续道:“我出生时父便已丧命,母亲亦是,我得祖父欢心,祖父晚年受他蒙蔽,夺我皇位,娶你不过是蒙蔽他,他不要的女人我视如珍宝,他以为我不堪大用,自然掉以轻心。”   君琂倒没有多大情绪起复,看惯尔虞我诈,皇室本就没有感情,她在李乾那里吃亏,自然不会那么快将感情落于一个孩子身上,几岁之差,李齐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她选择沉默,对于未解之事习惯于不发表自己的见解。   外间还是那么寂静,西明寺是佛门圣地,那些人不会杀上来的,李齐不是束手待毙之人。   不多时,外间兵甲入内,跪地禀告:“殿下,襄王成事了。”   君琂奇怪,李齐竟不谋皇位,而是替旁人做嫁衣。   李齐在君琂的探究中站起身,神色朗朗,气势夺人,君琂诧异间好似多年前看到那位太子殿下,轩轩峻立,君子第一人,李齐与先太子不同,前者看似温润实则满腹心计。   她将手中棋子弃落于棋面上,俊眉弯起,神色却是淡漠。她轻声道:“阿琂,你我和离吧,我的王妃应当白玉无瑕。”   ‘铛’得一声,君琂指尖的棋子掉在棋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李齐,不过短暂的片刻她好似过了半生之久,直到外面的声音如浪涛般袭来。   面对李齐的坚持,君琂眼中最后一缕生息,渐渐消失,她喟然道:“为何不是休书?”   “君相鸿鹄之志,襄王叔父若真想掌控朝堂,必然起复你,孤若给休书,襄王叔父不允,孤何必给自己难堪,我求的不过是替祖父雪冤。”   君琂闭目,一动不动,这样的局面是她求之不得的。   再回长安城的时候,夏日乌云滚滚,狂风暴雨,连绵不绝,冲刷多日来的燥热。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新帝起复君琂,圣旨送达君府。   与之而来的还有代王的放妻书,君琂接过。   李齐的字张扬不失豪气,放妻书多美好。心生两意,终难结合;既已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今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愿相离之后,卿自高飞,无受束缚,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苍白生涩的指尖摸上每一个字,三月多的相处,她可有感受到李齐的心意,亦非年幼孩童,她懂得分寸,丞相之位固然欣喜,只是她宁愿选择入王府,不惧李齐怨她心中不一。   她收下和离书后,次日登门,门前久候两个时辰,代王拒之千里之外,王府大门紧闭,下人传话:本就是做戏,君相何必这般纠缠。   君琂表情僵硬,是不是做戏,她是女子心思细腻,多少明白些。   她复起相位,忙得脚不沾地,废帝党羽在冬初时被剪除得干净,而此时代王府发出代王李齐病重不治身亡的消息,如同他父亲那般,因此无人奇怪,只扼腕惋惜。   无论是何结局,君琂心明,甚至命人探查李齐身亡的消息。除夕宴上,顾笙亲自告诉她,废帝御赐那杯酒下了牵机。   君琂不信,眸色幽沉,以李齐的聪慧不会这般痴傻地去饮下那杯毒酒。   顾笙新嫁金吾卫大将军,神色不见欣喜,眉眼间带了几分哀愁,她望着那棵白雪中开得耀眼的红梅,“我忙着婚嫁,未曾来得及恭喜君相复起,贺礼改日送上门。”   待她离去后,君琂慢慢合眼,唇角勾起冷笑,筵席不曾参加就已回府。   翌年开朝,君琂请辞相位,挂冠而去,踪迹难寻。   作者有话要说:  按错了,本来晚上九点更的,点快了,九点更习惯了,不好不更。   大家出来冒泡,行不行,评论过50,我加一更6000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6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2个;乘鹅急行、stg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勒个去 5瓶;尘诺00 3瓶;永不忘记谁、精致的杨猪猪、(^v^) 2瓶;G_puppy、莫清听风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六十六   廊下无人, 依旧羞得卫长宁满面通红, 忍不住为君琂辨一句:“太傅哪里大了。”   这般护妻, 也在林氏意料内, 太傅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妻子,但看卫长宁一身袍服就明白多贴心, 只是贴心是好, 孩子也不能耽误。   林氏不知晓卫长宁是女子, 好意劝谏, 卫长宁虚笑着应下,林氏不好多说, 吩咐她注意保重身子。   卫长宁一一应下, 慌忙打发她走,回身钻入房里。外面闹哄哄的, 后院清净, 此处是林氏特地为太傅安排的,虽说都是女子,奈何君琂身份不同, 是一权臣, 怎与后宅无事妇人一般计较。   她进屋后,君琂警觉,回身去看, 见是她,就侧躺在榻上,方才的事在脑海里萦绕不去, 若是有心人深究,极有可能查到卫长宁身上。   揉了揉眉眼,卫长宁走过来坐在一旁,觑她神色,道:“你很累吗?我与外祖父说过了,午宴后就走,他们不会生气的。”   君琂背对着光线,容色匿于昏暗中,神色不大好,卫长宁知她为皇后去行宫养病的事忙碌很久,皇后不知怎地,极是挑剔,随行的人换了几拨都不符合她的心意,她历来温润,旁人只道是不合她心,也不会多言语。   她却知皇后多半为了五殿下夭折的事为难君琂,皇后将所有希望托付给君琂,竟不想还是失望,只是这些怨怪她有何用,当年若不将孩子丢下,就不会有现在的后悔与痛苦。   心里埋怨皇后,嘴上不敢说,她想了想,提议道:“不如你躺下休息会,我在屋里守着,有事及时唤你。”   君琂不应,来赴宴却在主人家客房酣睡,说出去也不大好。她忽而靠上卫长宁的肩膀,摸着她纤细的手腕,静静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   她在外都是清冷果敢之色,回府后面对卫长宁都会将清冷的气势藏起来,偶尔显露出脆弱的姿态,眼下便是。   卫长宁很喜欢她温软之色,由她去靠去摸,低声说起下次休沐去何处游玩。长安城内虽说繁华,都是灯红酒绿之地居多,也不合适夫妻出行,大多还是选择郊外。   君琂轻笑,“下次休沐,阳光炽烈,出城不如在府内,有何可游玩。”   “日日在府里多无趣,不如我们去庄子上垂钓?”卫长宁眼睛亮亮,又道:“我会钓鱼,烤鱼不错的,我们哪日去试试?”   想得十分美好,君琂没有答应,眼下事情繁杂,实在抽不开身,便道:“府里有池塘,你若想钓鱼,也可。”   “不一样。”卫长宁失落了,府里池塘日日都见得着,哪有外面有趣,她晃了晃君琂的胳膊,“不在府里,去城外,城外有趣,府里就我一人。”   君琂被她晃得头疼,拍开她的手,不忍她失落,想了想,道:“等皇后离京,我再与你一同去。”   “好,我回去安排下。”卫长宁立即眉开眼笑,君琂也跟着笑了笑,心中依旧愁绪难解。   午宴后,两人与沐国公夫妇道别,沐国公夫人总是凝视君琂神色,方才后院里的事情都搅弄得人心不愉快。谁能想到卫长宁会将银项圈又当作贺礼送回来,好巧不巧,清阳长公主讨要另一只。   沐柯兴高采烈地与夫人一道走过来,少夫人出身名儒大家,书香门第,带着大家教养,见到太傅俯身一礼,便退到沐柯身后。   卫长宁没有见过这位少夫人,不免多看一眼,温婉贤淑,沐柯竟还有时间去外面玩耍,她摇头感叹沐柯不知好歹。   她多看一眼,君琂也跟着她望过去,见少夫人躲在沐柯身后,低眸浅笑,“夫君先去送太傅,我回院看看孩子。”   两人也极是相配,沐柯笑着应了,抬头就见小表哥眸子亮晶晶的,他瞄了一眼,略带些茫然,走过去推了她一把,道:“本想拉着你喝酒,不想你这么早就逃跑,和个女儿家似的扭捏,太不像话。”   将卫长宁比作女儿家,太傅没有说话,冷眼凝视;沐国公恼了,揪着孙儿耳朵往院子里走去,顺带踢了他一脚,“再敢胡言乱语,罚你围着校场跑百圈。”   接着是沐柯求饶呼痛的声音,卫长宁笑了笑,软软的手蓦地被人握在手中,君琂莞尔:“国公夫人,我们先回府。”   沐国公夫人到嘴的话没有说出来,当年旧事提之无益,两人夫妻和睦便是最好的。当年不知是双生,只准备一人的物什,后来想补,沐云又不肯。   走到府门口,两人欲上马车,恰好遇到蒋怀与容湛,令人抬袖一礼,容湛怪道:“卫侍郎这就走了?今日休沐日无甚大事,晚宴欲寻你饮几杯。”   卫长宁与蒋怀见礼,听到这句话,眉眼冷凝,回道:“今日非我卫府做东,容大人寻错人了,我表弟沐柯正愁无人对饮,容大人正好过去陪他。”   蒋怀近日心情都不大好,听两位晚辈话中有话,就没有多话,与太傅说了几句国子监的事。卫见绪依旧留在国子监,品行算不得多好,文辞倒是进步很多。   卫见绪兄妹留在魏煊府上,唯独卫歆与卫怀慎离开,卫长宁不想与他们有所牵连,便一直不管不问,如今听蒋祭酒提起,多心听了一句。   蒋怀门生遍布大唐,就连容湛当年也曾受过他的恩惠,如今与他走得颇近,卫长宁又是他师侄,算算关系也不浅。   容湛见卫侍郎不应,也就没有勉强,与蒋怀一同入国公府。   卫长宁扶着君琂上马车,与外祖母说了几句,就吩咐车夫回府。   回府也无大事,卫长宁想去东市看看,顺道查看铺子,算是临时突击检查。君琂见她兴趣勃勃,不好扫她兴,就允了。   银号自然不用去的,她就想去书斋看看,毕竟是她亲手打理的,虽说生意不大好,乐趣在其中。她想到除夕夜被君琂灌醉的事,道:“你怎想到灌我酒,可是我露了破绽?”   她小心又小心,就怕太过匪夷所思吓到先生,竟不想暴露得这么简单,她轻易就信了,早知如此就不会兜圈子。   提及这件事,君琂浅笑,掀开车帘瞧了眼热闹的东市,道:“顾笙教我的。”   卫长宁:“……”   她百思不得其解,先生何等风华霁月,怎会想起来灌醉套话这等下三滥的办法,竟不想是顾笙暗地里教唆。卫长宁咬咬牙,说不出话来。   君琂转头看她,清冷的容颜在阳光下越发惑人,眉眼间渐染笑意,究竟是她不对,抬手摸摸卫长宁的后颈,算作安抚,道:“她说怪你凶她。”   “她若不说我居心叵测,在你面前乱嚼舌根,我都懒得与她搭话的。”卫长宁被她摸顺了,索性靠在她的肩膀,揪着她襟口的花纹,极是委屈。   顾笙心善,是两人都明知的事,卫长宁不过是想多少添些君琂心中的愧疚,她被摸够了,马车在书斋前停下,两人一同入内。   书斋里换了副天地,比起以前古朴雅致的构造,现在更添了几分市井的风味,这样才符合商人的眼光。   卫长宁以前不过是想玩玩,也没多想赚钱,现在不同了,换作真正的商人,就是很好的盈利之地。   掌柜见东家来了,忙去命跑堂的奉茶伺候,卫长宁拒绝,让他们勿要忙,不过随便看看罢了,闹得整座书斋不宁就违背两人随意看看的意思了。   书斋里的账簿每月都会送去卫宅,卫长宁得空会看看,都是君琂得利的人,她用着也很放心。   在书斋逗留片刻,两人又上马车去当铺看看。当铺是三年前卫长宁盘下来的,长安城内商贾遍地,都是想着如何盈利,卫长宁自然也是这样的。   当铺里利益尚可,恰好她去书斋时看中后,就与商家商议后,连带着当铺的地面都给买了。   这间铺子的掌柜不识两人,只当来典当的顾客,热情的招呼后,扭头见到元安,他是识得元安的。再见元安神色,哪儿能不明白两位贵客的身份。   当即更加热情地招待,卫长宁随意看看,转去柜台后面,君琂坐在一旁,静静品茶,神色微敛。掌柜的知晓这位是当朝太傅,也不敢随意去答话,屁颠地跟卫长宁后面介绍。   他在当铺里干了一辈子,懂得比旁人多,与卫长宁说了很多,深入简出,说的都是通俗的道理。卫长宁一面听着,一面去翻阅账目,她不懂,但是查账还是懂的。   东家来查账是常事,然而卫长宁几乎不曾过来,都是当铺里将账簿送给元安,元安带回府里给公子。眼下突然来查账,他心里就有些恐慌,不知哪里做错了。   卫长宁不说话,额间被风吹落几缕发丝,侧身而坐,显得眉眼凌冽清冷;这样的姿态与她平时极是违和,君琂细细去瞧,多了几许年少不多见的锋芒。   君子风华如珠玉剔透,如云水,清透。   掌柜见她细细翻看账目,想起多日前有人拿着东家印玺过来办了张字据,莫非是来查此事的?他想了想,便先道:“公子,多日前……”   “长庚,我们去他处看看,账簿命人带回府就好。”君琂适时出声打断掌柜的话,她走向卫长宁,侧眸凝视他,目光沉淀,如风雪冰冷通透,压制着他喘不过气。   卫长宁不知变故,看向掌柜的:“多日前,发生何事?”   “无甚大事,多日前就想将账簿送给您看看,可是不得空,既然公子来了,小的也好交差。”掌柜及时改口,心脏剧烈跳动,方才太傅府眼神吓得他魂不附体。   卫长宁也就信了,将账簿合上,交于元安带回府,与君琂往下一处去。   午后的东市不是很热闹,又非重要时节,路上行人零零散散,阳光照在身上,显得很舒服。卫长宁拉着君琂下车走走,随从远远跟在后面,紧紧盯着二人,不敢错过。   东市里店铺林立,街坊间也有许多货郎摆在摊子,两人边走边走,君琂被卫长宁牵着手。她鲜少在街上行走,显得极是陌生。   年少时入朝,与旁人争着权势,日日忙碌,勾心斗角,现在虽说与从前无异,但身旁添了喜爱之人,回府时总会觉得欣喜感动,至少府里不再是冷冰冰的屋舍。   她不懂,卫长宁懂得多,一一与她介绍,道:“我以前喜欢出来玩,与叔父家的兄弟一起,因我日日扮作男子承袭王爵,姐妹们与我玩不到一处,我便跟着堂兄弟们出去玩,街头酒肆,都是常去之地。”   君琂道:“那时,你与那些人玩得最好?”   “秦王殿下最是喜欢玩,那时陛下不管他们,皇祖父由着我去玩去闹,现在想想与陛下的几位子嗣玩得多。”   君琂看向她:“你与李棕关系很好?”皇帝名讳便是李棕,她直呼名讳乃是大不敬,但她并无惧意。   提及往事,卫长宁显得轻快些许,眉眼弯弯:“嗯,算好,几位叔父,他对我的关心稍显多些,他与我父亲同母,自然显得厚待。他还带我去署衙,我偷偷去见过你,只是你当我是纨绔的殿下,不与我搭话。”   君琂无甚记忆,不过可以听出之前她对皇帝李棕较为尊重,或许两人联盟才会少去警戒,让皇帝得了空子。   两人走了一段路,不缺物什,都没有进入铺子里相看,累了在街边茶铺里歇脚。   茶铺上有顶棚,避开阳光,带着微微凉意,茶铺姑娘见来客慌忙站起来,给客人斟茶,见两人衣着华贵,想是出门游玩的夫妻。   卫长宁端起茶杯,顶棚下的阳光零星洒进来,额头渗出许多汗水,她热得不行,道:“皇后何时出京,再不走,天气更加热,路上颠簸对她病情也不好的。”   君琂见她顶棚缺露一片,拉着她坐过来避开阳光,低声道:“约莫还有半月。”   卫长宁想着夏日如何避暑,出不得长安城,在府里想些办法也不错,她歪头想了想,君琂给她一方帕子,让她自己擦擦头上汗水。她不肯,将脑袋凑过去,“你给我擦擦。”   她一凑过去,君琂就觉得小火炉靠近,夏日也不好受,伸手接过帕子,方抬手就见远处有人打马而来,红色裙裳,劲衣窄袖,看上去十分清爽。   君琂蓦地收回手令卫长宁觉得不舒服,耳畔响起李瑾的声音:“原是太傅与卫侍郎在此。”   说话的李瑾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随从,自己轻步走近,言笑晏晏,她肤色雪白,一身红裳更显女儿家的俏丽。眼神在君琂与卫长宁身上飘忽不定,最终在两人对面坐下。   卫长宁捧着粗制的茶碗,淡笑道:“殿下饮茶?臣让店家给您添一碗?”   “不用,喝不下。”李瑾直接拒绝,公主脾气上来了,眼神落在君琂神色,俏丽的面孔冷了冷,笑道:“太傅可知君家长房向我母妃求娶我之事?”   君琂神色淡漠,轻声道:“不知。”   卫长宁惊了下,难怪李瑾气色不好,君家长房远在雍州,大胆想要尚驸马,只怕托着太傅之势。她选择沉默,与她无关。   她垂眸捧着茶碗饮茶,李瑾又道:“这么大的事,太傅不知晓?听说君家长子即将要入京,太傅作为姑母,一点都不知?”   “不知,君家长房行事为何要通知我,他为长,我为幼,断无大事问我的道理。”君琂道。   李瑾看着卫长宁事不关己之色,心中恼火,母妃心想着君家长房,她自然不肯,平白比旁人矮一个辈分,若是婚事成了,见面还需唤姑父,丢死人了。   她想了想,直接道:“太傅可有办法帮我拒绝这门亲事?”   君琂笑道:“两家之好,我阻挡只怕不合适。”声音不偏不倚,与寻常清冷无异。   李瑾抿抿唇角,顿时愁眉苦脸,看着君琂的眼神泛着颓唐,她虚心求教,太傅竟然都不搭理。她伸手去捉着君琂手腕,恳求道:“太傅,学生有麻烦,您可要搭救一二。”   她将自己当做晚辈,加之今日俏皮的面貌,教人生不出绮念。君琂被她缠着,抽不回手,颇有些尴尬。卫长宁不悦,再也装不得无事之人,亲自给李瑾斟一大碗茶,分开她缠着君琂的手。   街边茶碗颇大,一手不好端,李瑾两只手都抽不开,在她放下茶碗的时候,卫长宁道:“殿下慢饮,臣与太傅还有要事处理需要回府,不陪您了。”   李瑾愕然,将碗放下的时间,卫长宁牵着太傅起身走了两步,大庭广众之下再追过去也不大好,她也落不下面子,恼恨地跺脚。   这个卫长庚不帮她算了,竟还搅和她的事,难怪母妃都说男人都是薄情寡性,气得打马回宫。   被李瑾骂着薄情寡性的卫长宁心中也不舒服,牵着君琂走得极快。两人回到马车旁,坐车回卫府。   对于君家长子的婚事,君琂一直都是反对,奈何整个君家都十分赞成,她也无奈,以为卫长宁因为此事生气,劝道:“君家长房的婚事,我劝阻过,无奈他们不听,我也就随意,今后与他们不会太近。”   “他们婚事与我何干?”卫长宁沉闷着回答。   天气渐热,马车里也显得闷热,君琂掀开车帘一角透风,街上熙熙攘攘,比起方才行人多了些,也热闹不少。   凉风吹进车厢,令人清醒不少,卫长宁摸着她的手,凝视她清润如水的双眸,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君琂不知她这么大但,外面车夫在驾车,行人都那么多,吵杂的声音传入耳畔,令她极是不自在。   君琂撤回掀开车帘的手,整个身子往后避了避。卫长宁倾过身子,将君琂紧紧压制在车板上,舌尖探入,肆意掠夺。   急躁的吻加剧车厢内的温度,君琂探手在她后颈处摸到汗水,手心微顿,她将卫长宁轻轻推开。卫长宁停了下来,微微喘息,道:“她二人婚事与你何干,让你侄子娶了宸阳公主又当如何,添几分君家威势,也是好事。”   她说的是气话,君琂也没有当真,将人拦过来,帕子轻轻擦去她后颈的汗水,与她道:“你说气话,我也不必当真,君家不能娶公主,她若不牵入党争,我自然乐意,只是她是皇嗣,储君人选,君家娶不起。”   “娶不起,难不成你的兄长不明这般道理?她作何来求你,还、还摸你,哪儿有为人子弟的模样。”卫长宁眯起眼睛,面容愈发白皙,前些日子晒黑的痕迹也慢慢消逝,眉眼染着几分不甘,落在君琂眼中越发惊艳。   “你看的明白,她是来试探我,不过被你搅乱了。”君琂无奈,这人又吃醋。她想了想,认真道:“她倒提醒我,君骁还有几日便入长安,你到时帮我安排他的住处。”   “知道,你不想将人带回君府?要收在卫府吗?”卫长宁靠着她的肩膀,被安慰好的人极是好说话。君家长房长子君骁着实不好安排,若是将人收留卫府,更添加长房的气势,若是留在旁处,只会让旁人以为太傅苛待侄子,造出她与君家不和的谣言。   君琂摇首,道:“君家府邸犹在,多年无人打扫,你找些人去打扫,再去城外将人接过去,这样就不会落人口实。”   卫长宁应下了,到卫府后,她就命元安去安排。元安懂得分寸,立即带人去君家长房府邸。君家旁支犹在,比起嫡出这一脉并不亲厚,再者太傅从不曾与他们来往,他们也不好贴近,君骁回来,多半会联系一二。   事情交给元安后,卫长宁就去处理铺子的事,君琂则按照旧例去书房,两人各自忙碌。   天气渐热,夏衫都准备好了,卫长宁换了件轻薄的袍服去书房,君琂见过幕僚后便回卧房。卫长宁还未曾回来,她想到今日当铺的事,林璇许是未令掌柜封口,险些在卫长宁露馅。   她命人去处理此事,方回卧房更衣,门外婢女进来,问道:“公子还未曾回来?”   无人回答,她疑心转身,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搂住,她猛地一惊,闻到熟悉的清香,心中渐渐放松。那人不知收敛,反蹭上她的脖颈,低声道:“阿琂,唤声夫君,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菌:不多了,不多了。   本章沙发1000晋江币。   第二第三500晋江币。   第四第五100晋江币。   后面五个20晋江币。 第67章 六十七   一天到晚, 想一出是一出。君琂不理她, 将人推出卧房, 自己更衣, 换上轻便的家常衣裳。   卫长宁不恼,不想走开就在门外等着, 婢女见她被赶出来, 低低笑了两声, 洗了果子给她。庭院里晚风吹在人身上很舒服, 婢女贴心地搬来一张小榻,笑道:“公子晚上住外面, 也是不错哦。”   明目张胆地打趣, 卫长宁捡着果子砸过去,骂道:“赶紧滚出去, 还不去准备晚饭。”   婢女低笑两声, 俯身退出去。   春末的晚间并不冷,比起白日里清凉些许,卫长宁无事坐在小榻上, 捧着碟中葡萄吃了几颗, 近日朝堂无大事,太傅也轻松些许,然而皇帝心思愈发多疑, 自己的孩子都在怀疑用心,是否对他忠心。   雏月露出小小的月牙形状,挂在柳梢之上, 卫长宁仰首望了一眼,眉眼微展,静静等着先生出来,晚膳未用,她总不好将自己关在外面一夜,先生定舍不得。   她等了会,卧房内没有动静,索性躺下来等,凝视天中不多的星辰,等了会儿还是不见先生开门。忍不住了,她下榻敲了敲门,低声提醒道:“先生,该用晚饭了。”   没有回应,莫不是真的是生气了?卫长宁在门前徘徊,她不过想着逗弄下而已,听着少夫人唤着亲热,她就想试试,哪想将先生惹生气了。   她想了想,大胆地推门。   奇怪的是门一推就开了,她悄悄地将头探进去,先生靠在榻上浅眠,似是不安,眉眼紧蹙。几月来,她每每都显得心事重重,也不知怎么了。   她走过去寻薄毯盖上,凝视她平静的睡颜,不好打搅,就想轻轻地走出去。   卫长宁方转身,手就被人攥住,她茫然地回身,君琂睁开眸子,坐直身子,眉眼处的倦意消逝,舒展开来,又是一番清冷风雪的风骨。   卫长宁被她攥着就坐到她身旁,给她揉揉肩,也不说话,极是卖力殷勤。她手骨都似是软的,捏得人很舒服,君琂笑了笑,“你这是赔罪来了?”   她说话时眉眼轻勾,平添两分魅意,而后靠在卫长宁的怀中,纤长细密的眼睫垂下,极是轻松自在,还有微微享受。   卫长宁由着她紧紧靠着,学着她平日里的动作也摸着她的头顶,想来没有生气这回事,她笑说:“哪里赔罪来了,我唤你用晚饭,吃过再睡也不迟。”   君琂轻呼一口气,腰间那只手极为柔软无骨,这样的女子扮作男儿,颇是不易。这般想来,眉眼间淡淡忧郁拢来,没有开口说话。   卫长宁以为她累了,便拉着她起来,给她整理好衣裳,“吃些再睡。”   “你确定今晚不胡闹?”君琂坐起身子,扫她一眼,并无怨怪之意,细细听来倒是宠溺多些。   婢女进来掌灯摆膳,卫长宁眼睛眨了眨,凑到她耳畔,锲而不舍道:“饶你可以啊,你唤夫君。”   她声音极轻,本就是低沉的嗓音,这样故意压低听起来极是惑人。君琂以前想念她绵软的嗓音,久而久之,也看明白了。现在又有些后悔,这样的嗓音在床第间很是令人发软。   她面色通红,也无恼意,眼下天色黑了,不好又将人赶出去,是以,她冷冷看一眼,甚是冷漠地走出去。   卫长宁唇角微微上扬,也快速地跟着走出去。不多时,元安来报,已命人去打扫府邸。   他办事谨慎,这些年愈得卫长宁的心,听到回复后,就打发他回去休息。   晚膳后,君琂与卫长宁提及今日沐家后院发生的事,沐云当年有所偏颇,卫长宁不大有这些记忆,便宽慰她:“多年前的事,不好再说,我无甚记忆,再者母亲喜欢男儿本就是知晓的事,她若不偏心怎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   君琂苦恼,道:“可曾想过恢复女儿身?”   “不想了,若是恢复女儿身,天子震怒必有人为此承担罪过。”卫长宁摇首,神色极是自然。   “如果无人承担罪过,你可曾想过恢复?”君琂语调也是自然,斜靠在小榻上,暖黄的烛光落在面上,散去清冷。   卫长宁不晓得她无故提起这个,道:“不想,以前担忧被父亲知晓会有生命之忧,他为着侯府前程,活活打死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眼下你我这样正大光明在一起,也很好,女子虽说也可,但你位高权重,旁人会指点的。”   “我并不在意旁人指点。”君琂道。   “先生怎地提起这个,我怎么可能会恢复女儿身。”卫长宁觉得奇怪,她凝视先生神色,凑近了去看。   君琂知晓今日问多了,恐她多疑,趁机摸摸她的脑袋,眉眼皆是婉约之色,笑说:“因为你着珠翠斓裙很漂亮,也很可爱。”   卫长宁眯起眼睛,抱着她:“这很容易啊,阿琂唤声夫君,我便换给你看,就给你一人看。”   “不正经。”君琂戳她脑门。   卫长宁立即反驳:“是先生先不正经的。”   君琂语塞:“我、我哪里不正经?”   “你说我换裙裳很可爱,这是正经的话吗?”卫长宁揪到她的错处,毫不犹豫地戳出来。   君琂立时说不出话了,方才不过随堵塞她,竟成了她不正经的理由。她耳尖微红,没有再说话。   卫长宁见到她通红的耳尖,极是有趣。好奇地伸手碰了碰,君琂微缩,她理直气壮:“你、你之前碰过我的,我也可以碰碰你的。”   君琂无奈,不理会她的傻气,“该睡了。”   时辰不早,明日并非休沐,是该要歇了。卫长宁也听话地去上榻安置,婢女将门轻轻合上,退入廊下守夜,阖府安宁。   卫长宁依旧想着白日里沐府的事,她翻来覆去,最终翻到君琂怀中去。   君琂没有推开她,私下里总是爱闹腾些,比起以前看着温润时生动了许多。她想起以前的事,略有些分神,卫长宁趁机搂着她的脖子,控诉:“你毁约了。”   一句话惊得君琂松开她,不去理会她突如其来的控诉,背过身子不理她,留着卫长宁一人嘀嘀咕咕。   她不说话,必是理屈。卫长宁摸透君琂的性子,不退反上前从身后抱住她,习惯性去蹭着她的肩膀,故作叹息一声:“太傅说话不算话。”   这个时候唤太傅,就如同一本正经地说起朝堂上的大事,偏她总装得一副无辜受害的模样。君琂不去看,就知晓她装出的委屈神色。   这人,就如同卫怀慎所说的,惯会扮猪吃老虎,一肚子坏水。   屋内一时间静默,君琂眉头皱着,再多的慌乱不安也因这人的胡搅蛮缠而烟消云散。不知为何,她感觉到卫长宁这些时日总是撒娇求亲热,外人道她成熟稳重,都是假的。以前不是这般的,君琂仔细想了想,莫不是她也察觉出自己身世?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君琂想回身看看她的脸,奈何卫长宁从身后搂着自己,动弹不得。   卫长宁哪儿知君琂的想法,自己想着将昨夜补回来。两人都不是闲人,休沐时才会在一起,偏偏昨夜说是今日要去赴宴,不可耽误大事,便剥夺了昨夜的欢好机会。   明日虽说不是休沐,却无甚大事,卫长宁又动了歪心思。君琂却知明日需去见皇后,商议行宫养病一事,皇帝将此事托付与她,自然要用心的,且她也有愧疚。   她动不得,眉眼忧虑反倒散去两分,贴着卫长宁温软的身子,道:“为何要说话算话呢?”   听到这句耍赖的话,卫长宁咦了一声,咬着君琂的耳朵:“那我也要说话不算话。”   “你不行。”君琂怕痒,躲了开来,被卫长宁抱得紧紧的,耳畔传来她迷糊的声音:“为何我不行。”   “因为、”君琂顿了顿,笑得婉约,道:“因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论起身份,卫长宁可算‘君子’。她不悦,道了一句:“伪君子罢了,不算的。”   说完,看向君琂白皙的颈,肌肤相触,熟悉的清香在鼻四溢,令人沉迷。君琂料到今夜不会轻松,也由着她去闹,阖眸柔然一笑。   她一笑,卫长宁心中极是欢喜,恨不得将这份笑意刻在心间,永久都忘不去,脱去衣衫时,不忘去诱着她:“唤夫君,好不好?”   夜晚之间的事,君琂向来无主动权,听她这句话,更加羞赧,抿紧唇角不说话。卫长宁不依不饶,面对于君琂此时的软弱,委屈道:“你方才还说我是君子的。”   她微凉的手拂过君琂脸庞,使得脸上肌肤跟着发热,蔓延至心口。君琂在想她为何这般执着,更不知她今日为何非要听这句话。   君琂自持,说不出这句话。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是枉然,春日里的景色总是很美好的,她微微合眼,脑海里皆是卫出宁的模样。   春日里的清晨,总有鸟儿盘旋,叽叽喳喳扰人好梦。廊下婢女驱赶着雏鸟,反将动静变大了些。   卫长宁被吵醒,睁开眼睛时,君琂尚在睡梦中,她扭头去看向窗外,听着婢女小声说话,道是声音小些,勿要吵醒太傅与公子。   今日要上朝,不能多睡。她低眸看着君琂,亲了亲她的眉眼才觉满足,觉得先生别扭极了,昨夜如何诱她都不肯说,许是未到情深时,她一面轻轻换好衣袍,一面想着如何‘情深’。太傅哪里都好,就是太过镇定自持,许是与平日里人前端庄举止有关。   她这里未想明白如何诱太傅‘情深’时,婢女敲门,君琂也跟着醒了。   卫长宁将自己穿戴好,出乎君琂意料。她微带迷茫,卫长宁立即凑过去,伸手想要扶她起来。君琂未曾拒绝,由她扶着,怪道:“今日怎起地这么早?”   “醒了就起榻。”卫长宁笑吟吟地应着,哪儿有昨日里‘万分委屈’之色。君琂也不理她,唤婢女入内梳洗。   两人用过早饭后才去太极宫,下朝后,君琂回署衙,接到皇帝下发的奏折,她翻来细细看了,高逸未走,与她解释:“皇后殿下道是卫侍郎做事谨慎,行宫里修缮一事未曾结束,便令她与工部容湛前去料理。”   君琂看到上面皇帝印玺,眸色深沉,道:“殿下亲自点名令卫长庚与容湛共同去行宫?”   高逸道:“确实亲自点名。”   本不是大事,不过行宫内修缮花费的银钱都会从户部出,户部也会派人过去查看,这些事多会是下面的人去交接,但是令一部侍郎过去有点说不通。   工部容湛官位不及侍郎,被派遣过去也是常事,但前些时日卫长宁提过,容湛怀疑她的身份,君琂多了重心思。容湛还要在朝堂上做事,安守本分,君琂也不会多事,若是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她也不会任由这颗毒瘤在朝堂上。   高逸没有多待,将旨意传达后就离开回宫。   君琂携旨意去了户部,她为避嫌鲜少去那里。太傅过去令户部尚书张敏之吓了一大跳,他慌忙去迎。他知太傅来此必然是因为朝堂上的事,便将人引进去。   孰料,太傅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卫侍郎在何处?”   张敏之怔了下,思索片刻,道:“入宫去了。”   “陛下召见?”君琂坐下,看向张敏之,陛下相召也是常事。   张敏之道:“不是陛下,是皇后殿下。”   君琂神色微变,“因何召她?”   这点张敏之答不上来,来人只道是请人入宫,哪儿会说明为何而请。他道不知,君琂将陛下旨意传达后就离去。张敏之将太傅送上马车,回署衙翻开奏折时才知,卫侍郎被派遣去行宫。   太傅过来,想来是要亲口告诉卫侍郎。   君琂回署衙的路上心中不定,想了须臾,吩咐车夫:“去金吾卫。”   金吾卫掌宫闱安全之责,韩元正在与下属校场上切磋,听到传话,忙不迭吩咐他们自己操练,自己跑着回去见人。   两人因代王而交好,明面上并无交集,这次不顾旁人眼光正大光明过来,想来太傅遇到麻烦了。   君琂言辞简单,只道是皇后将卫长宁召进宫。   韩元一身汗水,正喝着冰饮,命人给太傅上热茶,听到这些事,奇怪道:“皇后召外臣虽说不是常事,也非大事,太傅何以如此紧张?”   君琂十根修长的指尖扣住桌沿,眸色清冽如同韩元手中冰饮,道:“容湛此人心思颇是了得,他怀疑卫长庚的身份。”   屋内无人,君琂声音压得很低。韩元心底一惊,忙将冰饮撂下,“他是何人?以太傅今日之地位,处理简单毫无根底的朝臣,应当很简单,您为何放置不管?”   “容湛是我门生,我极为看重,可他行事举止颇为稳当,也是聪慧,且他这般明目张胆的试探,显然不是孤身而来。我若随意动他,岂不应证他心中所想。”君琂道。   韩元被她提醒更觉此事怪异,太傅平日里行事想来不用他多加考虑,他提上配剑道:“既然如此,我替太傅走一遭,正好宫里最近不安全,我命人多加巡访。”   君琂起身道谢,先出金吾卫,吩咐车夫去长乐宫外,她就在车上等着卫长宁出长秋宫。   *****   自从巡访回来后,卫长宁就没有在私底下见过容湛,昨日在和沐国公府匆匆一见,令卫长宁有些反感,她接到旨意后,没有多加停留就随内侍入宫。   行宫修缮一事,她也是知道的,去岁早就结束,今年因做养病之所,又重新翻改些细处,务必要让皇后舒服些。银子从户部出,卫长宁了解得更加多些。   皇后召见她,颇是奇怪,加之长乐宫门口遇到容湛,她心中敲起小鼓,又得知两人一同去长秋宫,便意识到些许巧妙之处,一路上小心谨慎。   幼时,她便是在宫中长大,对于宫廷并不陌生,跟着内侍走,仔细去看也不怕内侍故意带错路。   容湛极是平静,行宫之事本就是他一手承办,今年要修改,肯定要让皇后满意,他转眸去瞧卫侍郎,道:“卫侍郎好似心神不定?”   “未曾见过皇后殿下,自然心神不定,不如容大人镇定自若。”卫长宁懒懒回了一句,目光落在宫墙上,波澜无痕。   容湛被她刺了一句,顿时说不出话来,内侍在前,不好多话,他索性就闭嘴,时不时地侧眸看上一眼身旁人。   卫长宁被他盯得愈发烦乱,怨恨长秋宫的路太远;容湛恰恰相反,今日阳光大好,宫墙外不知名的树枝繁叶茂,穿墙而来,绿意盎然,配上卫侍郎阴沉的面孔,格外有趣。   两人各怀心思,走了许久方到长秋宫外,宫人开门,迎他们进去。   卫长宁是个陪衬,此事以容湛为主,她装作不懂此事在一旁静静候着,容湛细细听着皇后跟前管事碧澜说着皇后的习惯。碧澜大致说了几条,却见卫侍郎在一旁发呆。   若是旁人发呆也就算了,偏偏此人生的相貌极好,唇红齿白已无法形容。碧澜跟着皇后见过形形色色的朝臣,像这般貌美胜似女儿家的男子还是第一次见。   几人在庭院中商议,卫长宁不好走远,就在树下站着,金箔般的零散光芒打在身上,背后是华厅水榭,不啻人间绝色,见到她眸中的一霎清冷,碧澜回神,就不敢再望。   卫侍郎与代王相像,可眉梢那颗朱砂上一抹风流昳丽,比之更美。   容湛在旁细细记录着,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卫侍郎,见她神色清冷,也不去关注她,自己凝神于笔上。   卫长宁过来自然是为财政之事,皇后不想铺张,令他们想着最节省的办法。她心中生起不屑,若真想节省就该待在宫里,做什么兴师动众去行宫,累得先生日日忙碌此事。   心中想着,埋怨之人从殿内走出来,脸上毫无血色,眉间笼着病色,在宫娥的搀扶下走下台阶,卫长宁先警觉,忙抬袖行礼,“见过皇后殿下。”   她是初次开口,惊得碧澜一颤,可惜她一副好相貌,嗓音如此难听。   容湛放下纸笔,跟着行礼。皇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位卫侍郎的声音,暗自惋惜,她久卧病榻,今日见天气不错,才想出来走走,示意碧澜与容湛继续,自己在一旁宫人搬来的坐榻上坐下。   卫长宁退后两步,不敢与皇后距离太近。许是她的相貌缘故,皇后竟未将她当作男子,招手示意她过来,问起太傅的寻常之事。   不算炙热的阳光下,皇后面上脸了一分红润,比起方才长苍白显出几分柔弱的美,既是这样,也带着不容人小觑的威仪。   皇后威仪中带着懒散的病态美,与君琂的清冷大不相同,都是高位者,君琂带着不可仰视的睿智,而皇后却是隐藏于阴暗的智谋。   卫长宁知晓皇后并未表面的柔弱可欺,答话的时候异常谨慎,秉着如常的恭谨。   几句话回答,令皇后觉得索然无趣,庭院里远远站着几名婢女,因长秋宫冷清,打扫伺候的宫人也是不多。容湛与碧澜依旧在商议,卫长宁不懂,反倒成了皇后搭话的人。   她问得皆是太傅之事,半晌说一句,神色怅然。卫长宁知晓五殿下的死讯,心中对她添了两分怜悯,不多时,宫人道是皇后遣人送赏赐过来。   寻常赏赐,皇后遣身旁宫人去接。   卫长宁退后两步,凝视看着那些赏赐,她不由想起皇后如今的境遇,这些身外之物的赏赐有何用。   有名内侍上前,捧着一物,红色锦帛盖得严实,笑道:“这是近日日外邦进贡,陛下赏赐殿下,命奴亲自送予殿下。”   闻言,卫长宁冷笑,对内安抚皇后,外间就觊觎太傅,这个皇帝叔父的脸面做得真好。她见内侍走向皇后,脑海里蓦地想起近日并无外邦使臣进贡,哪儿来的贡品。   “等等。”卫长宁适时出声,惊讶道:“近日并无进贡……”   未等她说完,内侍蓦地鸷狠狼戾,捧着的礼盒砸向皇后身旁的一名宫女,右手中抽出的匕首刺向皇后。   刀光在阳光下极为刺眼,庭院中伺候的宫人稀少,离皇后最近的宫人摔倒在地,电光火石间皇后脸色更加苍白。   卫长宁咬牙,她不该出言激怒内侍。这里只她最近,顾不上其他,火速冲过去想要制止刺杀,她过去一把揪住内侍的肩膀,使得刀刃来不及刺到皇后就撤回。   作者有话要说:  太傅:要睡书房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oupizhuo、甘蓝儿、stg猫、宋朝栗子、风中凌乱oO、于陌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圆拾贰 20瓶;stg猫 18瓶;真相琪、无言怪人 10瓶;夏彬城 8瓶;痴人说梦、Chen、冷暖自知 5瓶;天氣,晴 3瓶;洛洛与师、(^v^) 2瓶;XX头顶青天、小怂、旅梦人@、莫清听风远、子不曰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六十八   内侍被人揪住, 当即恼恨地挥刀去刺。卫长宁赤手, 内侍又是武者, 两人无法相比, 锋利的刀锋滑过小臂,割破官袍。   “卫长庚……” 容湛大惊, 一声高呼。   不过瞬息间发生的事, 内侍被人阻挡, 就差一点就能成功, 断刃索性砍向阻挡她的人。卫长宁被割破小臂,疼得站不住, 见头顶处的刀刃的银光, 翻身向一旁滚去。   她动作凌厉,内侍再次失去机会, 再想追过去的时候, 宫外的金吾卫赶到,他见无果,索性举刀自尽。   刀滑过脖子, 鲜血喷涌, 令庭院里的宫人惊叫,她们何时见过这等凶残的画面。皇后跌坐在坐榻旁,先反应过来, 见到刺客自尽并无太多的震怒,刺杀不成,必受一番折磨, 不如自杀来得痛快。   她轻轻咳嗽几声,宫人围过来,极是惶恐。   容湛没有凑过去,跑向卫长宁,见她捂住右手手臂,鲜血从五指缝隙里流出,染红了左手。右手下的地面上被鲜血染红,卫长宁未呼痛,反冷冷看着倒地的内侍,想着此人究竟是何人遣来,皇后已无争,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究竟挡了何人的路?   碧澜回应过来,见到唇色惨白的卫侍郎,忙道:“速去请太医来。”   太医过来,必然诊脉。卫长宁拒绝,避开容湛的搀扶,晃悠两步才站稳,摇首:“小伤罢了,不用惊动太医。”   她浑身无力,依旧记得不能给太医诊脉,唯有沈从安才可令她放心。   容湛离她最近,见到右手手背上不断有鲜血滑下,血流不止,担忧道:“先止血,卫侍郎何必逞强。”他伸手想去扶住她摇晃的身体,方伸手,再次被她躲避。   卫长宁不想久待,朝着皇后虚虚一礼,“臣先出宫。”   阳光下身影单薄,显得很是倔强,皇后惊魂未定,听到卫长宁的声音,才透过宫人看到她染血的手臂,想起方才有人及时拦住刺客。   她脚下的本是一片青草之地,却被鲜血染红,皇后惊道:“卫侍郎先止血,我命人去请太医过来。”   卫长宁眼光涣散,却撑着朝皇后摇头:“小伤勿须惊动太医,臣府上也有府医,殿下也惊到了,还是请太医给您看看为好。”   皇后这些年经历过太多的风雨,方才之事只有一阵后怕,她命宫人搀扶卫侍郎入殿。宫人走过去,还未触碰到卫长宁,就被她躲开。   她疼得脑子发懵,仅存几分理智,完好的左手开始发麻僵硬,不知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只盼望君琂能够快些过来,将她带回府。   容湛目光怪异,短短片刻间卫长宁的双手都被血浸湿,他试图劝道:“卫侍郎再耽搁下去,手臂可就废了。”   废了总比被人识破身份的好,卫长宁依旧坚持回去,皇后经此波折,早就疲惫不堪,吩咐碧澜将人送回府,自己在宫人的搀扶下回宫,这里让金吾卫处理。   相信,卫侍郎在这里受伤,不用她查,太傅也会将事情查清楚。   卫长宁大松一口气,不用人搀扶,自己往宫外走去。她的手臂疼得厉害,抽去半身力气,眼前发懵,时刻注意着容湛是否近身。   碧澜从未见过这样倔强的少年,她是女子不假,但是搀扶朝臣出宫,也不会引来旁人多话。   容湛走过去,伸手要扶她,卫长宁靠在宫墙上已然走不动路,远远地似是瞧见金吾卫踏步而来,领前的人面貌极是熟悉,想了想,是韩元。   一路走来,宫道的地砖上都是卫长宁的血,韩元是军人,对血腥极为灵敏,几乎跑着过去。见到容湛阴沉的神色,他有些明白太傅的顾虑。   碧澜见到金吾卫大将军,先道:“长秋宫内出现刺客,累及卫侍郎,将军先去宫内看看。”   “好,我命人去看看,卫侍郎伤得不清,我带你去止血。”韩元应付碧澜几句,抱起卫长宁就大步向宫外走去。   卫长宁没有拒绝,任由韩元带她离开,碧澜想着长秋宫内的事,吩咐小宫人去跟着韩将军,对容湛行了一礼就慌忙离开。   容湛没有离开,一路跟着韩元。   韩元没有将人送出宫,反带到金吾卫休憩之地,命人去宫门外请太傅进来。他知晓容湛跟着,就将人阻隔在外。容湛不愿,就在外面叫了两声,这里是金吾卫之地,大将军让拦,谁敢不从。   卫长宁处于半昏迷状态,韩元不好托付旁人来止血,只好自己亲自治伤。伤在手臂,并非隐秘之处,他道了句抱歉,就将臂上宽大的袖摆捋开,半只手臂都是血红色的。   韩元看了眼伤口,发觉流出的血呈暗红色,他惊住了,只给人止血,在太傅来时,他先道:“我不敢请太医,伤口有毒。”   君琂一颤,道:“先回卫府。”   *****   中宫遭遇这般大的变故后,守卫更加森严,皇后的身体病得愈发厉害,太医去了几拨,都不见效,有人猜测只怕就在这几日了。   容湛在卫府碰壁,没有见到人,悻悻离开。   刺客自尽,韩元查不到具体的线索,皇帝震怒,命他彻查,那名内侍是以皇帝名义赏赐进入长秋宫,若皇后真的死了,只怕旁人会以为是皇帝不容皇后,才起了杀心。   皇帝大怒之余,不忘遣人去探病,遣的便是蔺锡堂。   韩元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明知蔺相与太傅两人政见不和,探病遣何人不好,单单令他去卫府。   卫府主院里气氛阴沉,沈从安一改往日懒散的性子,医者态度虽病情而起伏,他开了药,亲自去熬。   蔺相来时,卫长宁没有醒,君琂更没有时间去招待他,打发元安去外院。   探病肯定要见到人,卫长宁是女子,君琂怎会让他见到,老狐狸来这里必然探探虚实,然君琂偏不让他如意,令元安传话,刀上带毒,毒性凶猛,卫侍郎伤重未醒,无暇见他。   说话太过直接,反显几分急迫,蔺锡堂在揣测这件事的虚实,刺客自尽,没有留下线索,偏偏就外臣入宫的时候行刺,是何意思?   吃了闭门羹的蔺锡堂郁闷回宫,将话禀报于皇帝。皇帝正忧心皇后的病,闻言刀上带毒,不甚乐观,倒定了定,默然片刻,道:“代王去时比她还小上几岁,难不成长得相似,命运也一样?”   蔺锡堂不知陛下为何提起代王,他摸不清圣意,就不敢随意答话,中规中矩道:“卫侍郎是个有福气之人,断会挺过去的。”   “有福气?”皇帝不懂他的话。   蔺锡堂回道:“娶了太傅这般的女子,可不是有福气。”   “是吗?”皇帝轻吟,半晌后想起什么,问道:“卫长庚中的何毒?”   皇帝记得代王所中之都毒还是牵机,就是不知这次卫长庚是不是牵机。   “臣不知,臣入府并未见到卫侍郎,太傅也未曾出来。”蔺锡堂面露苦涩,说白了,他就是跑了一趟空,什么事都没办成,别提是何毒,连主人家都没有见到就被请出府。   皇帝见他不知道,就打发他回去,脑中想的却是代王李齐。代王延请名医,都未能解毒。去前他也曾到过代王府,李齐不想见他,只隔着屏风说了几句话,那时他并未起疑,现在想想莫不是知道其中变故?   做了亏心事,皇帝心中也有慌乱,杀人无数是不假,可那人是兄长唯一的子嗣,到底有些于心不忍。   不知怎地,皇帝拟了道圣旨,交由礼部去传。   高逸见到圣旨后,惊了一下,遣人悄悄地去传君府传话。   卫府灯火通明,卫长宁没有醒,沈从安让人灌了几副汤药下去,没有反应,元安急得围着他团团转,闹得他头晕,气道:“赶紧出去,守着卫府大门最为妥当。”   元安丧气,不敢顶嘴,只好三步一回头地出了主院。   沐国公是在入夜来的,他去巡访营地方回来,沐稷将消息瞒着母亲,只敢告诉父亲。他二人一同来的,沐国公半生沙场,到头来只有这么一位外孙女,自然万分紧张。   在她看来卫长宁幼年失母,女扮男装在外数年,难得遇到太傅这般好的女子,竟不想好端端地遇到这样的事。父子二人不好进去内室,君琂便去来与二人说过病情。   怎么解毒,沈从安有八分把握,只是时间问题。君琂与他们说的是另外的事情,是刺客。   沐稷也在想这个问题,“皇后多年与世无争,病情反复,不需刺杀也知不长久,何苦挺而走险?”   他想不通的问题,君琂明白,多半是皇后寻子之事泄露出去,引得旁人忌惮,故而才会想到行刺。   沐国公经历几代变革,想的自然比沐稷深,言道:“皇后心病多年,药石罔效,挡人路者无非她的后位,难不成……”   他顿住,看向君琂,眸色深深。君琂明白他的意思,“多半如此,刺客自尽不假,可他身上的腰牌来自太极殿,只要重重查下去,必有线索,届时明日蒋祭酒必会当殿提及此事,烦请二位助他一臂之力。”   君琂之意,此事不可就此简单过去,必然要在朝内掀起一番风雨。   沐国公父子见不到卫长宁,先回府,明日待人醒后再过来。回府去,还要想想如何与国公夫人,斟酌言辞,万不可吓到她。   君琂命元安从两人出府,自己回到榻前守着卫长宁。   待天明时,卫长宁才醒。她在半醒半睡间沉浮,耳边的事都听得清楚,奈何张不开口说话,隐隐听到“中毒”的字词,分不清眼前的景象是虚幻还是现实,若是现实,可又是回到从前。   混沌不堪,她理不清思绪,心口竟比伤处还疼,就像被针猝不及防地扎了一下,痛得她周身痉挛。她在睡梦中挣扎几番,火烧的感觉袭来,她口干舌燥,不知是何人喂了她水喝,温水顺着喉咙滑入腹部,驱散了燥热。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努力睁开眼,怔怔地望着眼前虚幻不清的君琂,鼻尖却萦绕着疏冷清香,真实而又迷离。   人是醒了,约莫是有点傻。君琂摸摸她烧得滚烫的额头,低声道:“醒了就说话,别平白无故地吓人。”   卫长宁目光迷蒙,歪头看了眼屏风,声音沙哑:“顾笙在哪里?”   蓦地提起不相干的人,君琂面色阴沉,目不转睛地看着卫长宁,似在窥探她心中想法。   卫长宁烧得眼睛发涩,睁开眼睛不过须臾就累得闭上,手臂疼得厉害,她动了动,疼得蹙紧眉梢。恍惚间,一只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力道很轻,犹如羽毛拂过。   这样的抚摸似是给了她力气,再度睁眼时,看着君琂素净的面孔,眼神很温柔,却有股难以言喻的沉寂。她抿了抿唇角,垂下眼睫,道:“对不起。”   她好像给她添了很多很多麻烦,若无她,先生应该活得很恣意,也不必担惊受怕。   声音低沉,透着股虚弱。君琂沉默,指尖拂过她紧蹙的眉眼,一寸寸下滑,落在唇角上,心中莫名被牵动着,她俯身,主动地吻上她的唇角。   她的吻与卫长宁不同,清冷中带着令人沉醉的气息。突如其来的亲吻令卫长宁怔住,无措地迎合着她,她浑身无力,口中苦涩,遇到清甜的味道,既欢喜又紧张。   君琂喘不过气来,方才松开,凝视卫长宁蔓上水雾的眸子,认真道:“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伤好后搬去书房住,住上半载才许回来。”   卫长宁正沉浸在先生主动吻她的欣喜中,正不知所措时听到这句话,整个人从云端跌落尘埃,竟说不出一句话。待反应过来,她猛然摇首:“太、太久了。”   “那就一年。”君琂掖好被角,抚摸她微红的唇,心中方有几分安定,无视她委屈到不行的神色,唤婢女去将解毒的药汤端来。   卫长宁心中苦,看到药觉得哪里都苦,不想喝又怕惹恼君琂,乖乖地都喝了,苦得伤口都不知道疼了,埋怨道:“沈大夫是不是怨恨我给他找麻烦,特意加了黄莲?”   君琂不答话,扶她躺下。卫长宁用左手拉住她的衣袖,问起昨日她昏迷之后的事。   “刺客自尽,背后指使的未曾查到,韩元与大理寺在继续查。”君琂将她手拽下,放入被中,戳戳她的脑门,怪她:“是不是任何人有危险,你都去挡?不省心。”   她说‘不省心’时并没有生气,卫长宁反倒听出几分宠溺,她觉得心里很舒服,便道:“臣下护卫君上,天经地义,当时只我最近,且也是我出言激怒那名内侍。”   “天经地义。”君琂反复咀嚼这四个字,凝视卫长宁苍白的脸蛋,退烧后人也显得更加虚弱了些,她压住心疼,捏捏她的脸,学着她的语气:“你犯错睡书房,天经地义。”   不对,这是不讲理了。卫长宁立即要抗议,话未出口,先生就转身走了,留下她目瞪口呆。   人醒了,也无大碍。君琂也有些乏,想着去书房休憩片刻,待会或许还要应对其他事。   君琂睡下片刻,林璇从君府赶来,昨日之事她也听到风声,本当晚间过来看看,恐耽搁事情就不敢过来。   太傅睡下,她不好过去打扰,顺道去看看卫长宁。彼时,卫长宁正困于那个‘睡书房天经地义’困惑中,兼之手臂也疼得厉害,睡不着就在床榻上胡思乱想。   林璇入内后,瞧清卫长宁的神色,不由想到她与皇后之间的牵绊,先道:“皇后受了惊吓,病得也是不清。”   “皇后不是一直都病着吗?”卫长宁不解,林璇过来就为了告诉她皇后重病?   她疼得无力与人说话,精力不济,见林璇依旧不说话,便道:“太傅去了哪里?”   “睡下了。”林璇道,她仔细观察卫长宁的神色,坦然而不解。林璇想了想,眼中光芒暗了些许,又道:“您好好休息。”   她在屋里待了不到片刻,卫长宁见她身影消失在屏风后,脑子里晕晕乎乎,林璇说话怪怪的,哪里怪又说不上来。   书房里的君琂睡了半个时辰就醒过来,心中牵挂着卫长宁,请人去将沈从安唤来,想问问解毒后可会有后遗症。她在书房里翻开公文,来的不是沈从安,而是林璇。   昨夜高逸命人去君府暗地里传话,林璇今日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她进屋后将门合上,低声道:“陛下欲追封五殿下为太子,命礼部秘密拟谥号。”   笔尖一顿,在白色的纸张上晕出墨色的污痕,君琂眉眼深沉,道:“他这是心中有愧,亦或是安抚皇后?”   “多半是安抚蒋家,蒋怀今日于朝堂上力争彻查此事,不查到背后主谋誓不罢休,且内侍身上腰牌是太极殿,他怀疑是陛下有意为之。毕竟皇后虽说病情反复,却依旧活着。”林璇道。   君琂摇首,神色几番变幻:“未必,多半是宫里另一位,寻子的事被她知晓后,若五殿下归来,女帝先例,占着嫡出的名分,且不说旁的,就看陛下的愧疚,其中的分量也不小。她本就是妾,皇后不管事却依旧是皇后,这点毋庸置疑,且观蒋怀这些时日的动静,她有可能怀疑五殿下在人世。”   林璇道:“捕风捉影的事就能下这么大的血本,若是真的回来,岂不有更大的危险。”   书房内光线不好,君琂神色隐于暗中,令林璇看不清,只听太傅言道:“此事其他人应当不知,你且命人去透露下。”   皇帝想做的事屡屡受阻,必会引起他的震怒,襁褓中的婴儿夭折,按理上玉牒都是不可能的,五殿下不仅上了玉牒,眼下又大张旗鼓的追封,其他人怎么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不闹上一闹都不会甘心。   林璇听从吩咐出去,正门遇到沐国公夫人,急急而来,她顿住,让与一旁。   卫长宁没有入睡,见到老人家,心中有愧,先是道歉,继而又是认错。她如此乖巧听话,沐国公夫人骂人的话生生憋住,看着她直叹气。   君琂察觉到卫长宁眼中狡黠的光芒,睨了她一眼,旋即留她二人说话。外面来探病的人很多,下朝后定有许多同僚过来,自然还包括容湛。   细细想来,容湛在京,盯着不放,不如趁此这个机会将人打发出京,外放数载,等此事淡忘后再说。这样想着,她就命人去安排。   蔺锡堂在黄昏的时候过来的,君琂得空去见,今日她请假未去早朝。殿上的事情没有错过,皇后被刺杀未遂,给了蒋家人一个提醒,一味低沉退让未必令旁人放松警惕。   蒋怀的反应令蔺锡堂想到过世的五殿下,听闻皇后殿下在寻,茫茫人海未必会能找到,且是生机太小。他今日过来说明陛下用意,道:“陛下有意恢复卫家的爵位,就看太傅怎么做了。”   “丞相之意想让我令蒋家偃旗息鼓?”君琂笑道。   与聪明人说话,蔺锡堂觉得很舒服,但是太聪明的也容易让人不喜,虽说两人如今旗鼓相当,但是他觉得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毕竟站位站错了,便什么都是空的。   他笑了笑,默认君琂的话。君琂却道:“爵位于长庚而言,并无有太多的乐趣,只怕让陛下失望了。”   蔺锡堂失望了,道:“太傅回去可问问卫侍郎的意思,侯爵之位可以留给后世。”   君琂抿了抿唇角,就是因为侯爵便利后世子孙,才不想要。她摇首不应。   谈判陷入僵局,蔺锡堂不想无功而返,君琂道:“蒋家不过要的是指使者,待查出真相,他们必然不会再闹下去。”   蔺锡堂觉得这个女人又在装,凶手必然是在几位皇嗣之中,皇后不过受了些许惊吓,并无大事,若是找出凶手,死的伤的就是皇帝的孩子,两相之重择其轻,皇帝自然是想选择简单处理。   蒋怀跟了皇帝多年,明白皇帝护短的心思,这才在殿上闹起来。他历来无所畏惧,皇帝也动不得他,因此,才想着以爵位来引君琂从中周旋,谁知君琂并无这些心思。 第69章 六十九   其间, 于刺杀而言, 吃亏的只有卫长宁。君琂不好多说话, 皇帝这样的处置, 她也不满意,蒋怀要严惩凶手, 并无错处。   她态度甚是果决, 面上沉沉, 道:“长庚伤重, 有劳蔺相里探病,时辰不早, 我送您出府?”   蔺相从她话中听明白几分意思, 皇帝急着安抚蒋家,按下这件事, 却忽略这件事最大受害者是卫长庚, 太傅这是也要严惩凶手之意?   蒋怀护短是出名的,皇帝也护短,太傅这里更是如此, 这件事怎会让三人都满意, 处理这件事的蔺锡堂头发都愁白了。   只要太傅先妥协,蒋怀那里必然会有些忌惮,原以为太傅不介意此事, 与卫长庚的婚事本就不看好,两人相距八岁,且太傅位高, 感情必不会深厚,侯爵之位得来不易,复得更是不简单,哪儿想这么大的诱惑都不抵用。   蔺相闷闷而去,时辰亦然不早,君琂不去理会他。回主屋见卫长宁,吩咐人将药端来。   卫长宁眯了眯眼,凝视她不语,脑海里想起林璇的话,呆呆的。君琂俯身将她扶起来,看到她呆模样,摸摸她额头,并没有发烧,将药喂予她一口一口喝下。   她没有白日的抵触,一口一口抿下,最后药喝完了,依旧不说话。   君琂吩咐婢女退下去,道:“你心中有事?”   卫长宁想不明白的事,自然就告知君琂,让她来给自己解惑。君琂不想林璇过来试探,也是一愣。卫长宁摸摸她的手,问她:“皇后病得比以前更厉害?”   “不知,皇后的病情说不准,时好时怀,或许只是为了扩大声势,昨日你可看到她受伤了?”君琂回过神来就与她慢慢打消疑惑。   卫长宁细细想了想,“没有,估计是被吓到了,可是林姐姐为何来告诉我?”   她眼里闪着迷惑,君琂不知如何搪塞过来,便垂眸掀开被衾,露出伤口。右手整只手臂都浮肿,手指也是,她戳了戳,道:“手还疼吗?”   “还好。”卫长宁面上依旧没有血色,毒液游走身体,虽说解毒了,身体到底有些损伤。   君琂替她换过药,又命人打些热水过来,卫长宁盯着她,眸色变幻,蓦地出声:“你今日没有去上朝?”   “我与陛下请假,他应允了,待你伤好。”君琂回应她,拧干锦帕,替她擦拭着手臂,往日白皙的肌肤,呈现淡青色,浮肿也不知何时会消去。   卫长宁想着起接君骁的事情。歉疚道:“君骁那里,怕是去不了,你要怎么做?”   “让林璇去接,现在你受伤,我也无暇分身,旁人也不会说什么。”君琂替她擦了擦脸,解开她的中衣,俯身时发丝从肩后落下,滑过卫长宁的脸颊。   卫长宁抬眸就瞧到她满头墨发,她伸手去摸了摸,君琂不悦地拍开她的手:“安分些。”   说完,唇角勾了勾,目光随之向下,落在卫长宁胸口。因之养病,绸带早就去了,解开中衣后一览无余,雪白的肌肤,玲珑的曲线尽收眼底。   卫长宁似是察觉到不对,忙用被子捂住自己,面红耳赤,瞪着她:“你、你偷看。”   君琂不理她,面色沉静如水,拨开她的手,细细给她擦净身体。卫长宁羞赧,但见先生淡漠的神色,好似是她想多了。先生清心寡欲,不为所动。   她抗拒不得,便由着君琂擦拭,半阖上眼眸,身上起了阵阵颤栗,她既紧张又羞涩。许是药效这个时候上来了,昏昏欲睡,令她打不起精神,少了几分窘迫。   君琂抬眸就瞧见她困顿的样子,将被角掖好,摸着她额头,今夜过去或许会好转些。她方一转身卫长宁就警醒,“阿琂。”   “怎么了,不困?”君琂回身,吩咐婢女将凉了的水送出去,坐在榻沿上,见她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愿睡,真是不省心。   卫长宁望着她,想伸手去拽住她的衣袖,偏偏手伤了,摸不到,她沮丧道:“你歇在哪里?”   君琂道:“睡书房。”   “书房不舒服的。”卫长宁迷糊地回应一句,撑不住就迷糊睡过去,她想说不必睡书房的,床榻那么大,她可以让一半的。   *****   君骁入长安城,是林璇去城外接的,在第二日主动来卫府拜见姑母与小姑父。   卫长宁对君家人都比较好奇,君骁在多年前见过,半大孩子也未曾多看一眼,这桩婚事君琂是极力反对的,王贵妃举棋不定,也因皇后刺杀而耽搁下来。   君琂几日不曾上朝,探病的人几乎踏破卫府的门槛,皇帝将恢复侯爵的旨意赐下来,蒋怀依旧抓着这件事不放,君琂不管不顾,任由蒋家人闹腾。   大理寺也查不出有用的线索,人死了,单凭身上腰牌,线索几乎等于无。   君骁入府的时候,卫长宁正在试着握笔,她手未消肿,却能下榻了。她在书房里听到仆人传话,转身看向君琂:“君骁入城了?”   “昨日。”君琂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笔,吩咐人取来衣袍。紫色夏衫罩在身上,风流倜傥,君琂看了她一眼,尚算合适。   卫长宁知晓这是她做的,弯弯眉眼,说好看。君琂则道:“你该见过君骁?”   “好多年前,不记得了。”卫长宁应过一声,垂眸看着自己的衣裳,格外喜欢。   人在花厅候着,卫长宁牵着她的手走过去,婢女掀开珠帘,入帘便是一位模样青涩的少年郎,与君琂面貌有些相似,棱角分明得多。   卫长宁打量君骁,君骁也大胆地抬首望着她,不得不承认,卫小侯爷这般相貌,长安城内怕是第一人,极易引起女子的好感,得天独厚的优势,难怪他的姑母会不顾父亲的反对嫁给这样的男子。   他为晚辈,先俯身行礼:“姑母,小姑父。”   卫长宁忍不住蹙眉,姑父便姑父,哪里有什么小姑父,她不高兴了。   君琂闻言勾了勾唇角,君骁太实诚了,卫长宁比他大四岁,平白长了一辈,多个小字也说得过去。她捏捏卫长宁的手心,卫长宁识趣道:“君骁也累了,饮杯消暑的凉茶,去去暑气。”   卫长宁在主位坐下,示意君骁不要拘束。君骁怎会不紧张,他与姑母自小便不亲热,这番入京也是无奈之举,皇帝迟迟不将他父亲调回京城,姑母又不肯尽心,恰好王贵妃有意联姻,她父亲怎会不应。   他略微几句提及父亲的意思,卫长宁不好说话,垂眸品茶,将主权交给君琂。   君琂见她饮了凉茶,瞧瞧桌面,示意她放下。卫长宁眨眨眼,委屈地抿着嘴,君琂吩咐婢女重上一份热茶。   她二人不过眼神示意,并未出声,君骁还是看到了不一般的绵绵情意,忙垂首,恨不得装作未曾来过。   婢女捧来热茶,君琂才道:“此事与我无关,兄长谋略,想来已有后果。”   “起初是王贵妃遣人来雍州,不知怎的中途又不乐意,现也不知她的意思。”君骁惭愧,不敢抬眸去望姑母。   卫长宁斜倚着那里,右手手臂拿不动,左手在捧着茶盏,有些烫,她孩子气的摸摸耳朵,听着君骁的话不由侧眸,冷声道:“王贵妃中途反悔,你们不知何故?”   王贵妃是想与太傅结亲,太傅自己不同意,她就不会上赶着,而君家人竟巴巴等着,也不知是没长脑子,还是故意不长脑子。   君骁道:“知晓,是姑母不同意。”   卫长宁无奈摇首,以长辈身份劝道:“婚事是自己一生幸福,你也不想娶自己喜欢的女子,娶公主未必会给自己带来好处,你且说自己无官职,公主会高看你一眼?”   李瑾此人眼光极高,君骁断入不了她的眼。   君骁看向君琂,站起身,深深拜下,诚恳道:“因此,望姑母能够从旁协助一二。”   不见黄河心不死,卫长宁说不出话来,端着茶水饮了一口。与她同坐的君琂,开口道:“宸阳公主不愿意,就算勉强,多半也不会如你所想,你且回去仔细考虑。”   君骁听闻姑母让他回去,顿时神色惶惶,不敢久留,行礼就离开。   人走后,卫长宁凝视他修长的背影,不解道:“为何他就想不明白,宸阳公主是有野心的,夫君像他这般白身,怎会同意婚事。”   她将事情剖开,分析的过于清楚,反倒令君琂说不出话来,顿了顿,转眸望着她:“那是你在高位待久了,没有想过世家的艰辛。”   “这话说错了,宸阳公主曾经也、也想那样的,我也没有借她的势力来脱离侯府那个泥潭,是人不同,并不因身份而改变。”卫长宁反驳,想让君琂明白,她与旁人是不同的。   君琂凝眸,目光却如清水,起身回主院。   卫长宁惊讶,她这是又说错话了?前事未消,总怕君琂真的将她赶去书房住一年半载。她忙站起来追出去,走了半路,元安匆匆而来,急迫道:“小侯爷,老爷病死了。”   闻言,卫长宁脸色煞白,喉咙里似有什么在滚动,无措地看向元安:“你何处得来的消息?”算算时间,卫怀慎应当到郡县任职不久,怎会突然病逝。   元安脸色也不大好,道:“病逝的,卫家的人问您可要去接他尸身回长安?”   “我想想,你先回去,另外你将卫见绪唤来,我约莫着去不得,他该去的。”卫长宁眼眸凌乱,噩耗来得太快,虽说卫怀慎盼着她死,她却想着他能长命百岁,既然不能,死后哀荣也该有的。   卫长宁并不觉得太难过,生老病死也是常有的事,兼之她与卫怀慎这般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也不会有太多的感情。   她回到主屋时,君琂坐在窗下的小榻捧着书在看,神色宁静,暖阳如熏,淡淡光色勾勒出岁月美好。卫长宁轻步走过去,想要上榻,坐在一旁一手脱着靴子。   右手使不了劲,君琂俯身替她脱下,由着她躺在自己身侧,受伤的手搭在她的小腹间,显而易见的贪恋。君琂没有说话,反抬手摸摸她顺滑的发丝。   卫长宁蹭了蹭她,低声道:“他病逝了。”   “我知道。”君琂轻叹一声,她怎会不知,命人时刻盯着卫怀慎,病重的消息早就传入长安城,卫长宁是不知,而卫见绪兄妹明知而无动于衷,这也怨不得她瞒下消息,且非生父,两相厌弃,不如不见的好。   卫长宁道:“我命元安去找卫见绪,让他扶灵柩回长安。”   “他会听你的话吗?”君琂道。   “父亲的事,他不管?”卫长宁坐起身子,脸色很差。   君琂蓦地理解她会被皇帝所骗,将魔鬼当作亲人,不知是蠢还是傻,亦或是将人看得太过简单,过于干净。她言道:“当年你与陛下联盟,可曾想过他会真心辅佐你称帝?”   卫长宁惊了惊,两人戳开窗户纸后君琂从不提及这些事,今日再提,亦出乎她的意料。她虽满是茫然,亦回答她:“陛下野心极大,怎会真心辅佐我,不过是他迷惑我的伎俩罢了,我未曾想过皇位。”   “那你为何要答应他?”君琂不解。   “在废帝初登位时,我去皇陵守孝避开所有纷争,兼之我手中商铺遍地,废帝万般忌惮,转而向其他皇叔动手,陛下忍无可忍,不愿坐以待毙便来寻我。我无意于此,起初未曾答应他,直到你官位被废,我才允了此事。”卫长宁笑了笑,并无苦涩、纠结之色。   轻描淡写激得君琂心中苦涩,她忍了忍,没有说出皇后的那番话。   卫长宁看着窗外明媚光色,身子往君琂处挪了几寸,歪在她的肩上,道:“我知晓那杯酒是陛下所为。”   君琂垂眸,惊心地望着她。卫长宁将她的讶然尽收眼底,轻笑道:“皇祖父说过,皇位之下没有亲情,我早就看明白这些,兼之我无能力做皇帝,不如由他去做。那杯酒,我起初以为是废帝,可是最终查出是陛下,夺嫡之争中,死的又非我一人,也不亏的。”   “你不想、不想报仇?”君琂心思不定,卫长宁的手在她腰间紧紧搂着,令她透不过气。   卫长宁紫色的外袍,将她肌肤映得更加雪白,面色淡淡粉色相得益彰。君琂望了眼她粉嫩的脸颊,想要窥探出几分怨恨来,可她看了许久,唯有淡然。   “我想过啊,毫无能力,重活后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全,谈何做这些荒诞的事,再者弑君,太过艰难,何必将自己困扰其中。现在,我很满意。”卫长宁扭头看到君琂颈间白皙肌肤下可见跳动的青筋,她忍不住凑了凑。君琂竟被她自暴自弃的话折服,久久后才道:“胸无大志。”   “对的对的,皇族父也说我胸无大志,毫无父亲那般的雄心,其实想想我是女子,要那般雄心做什么,就像当时我若接手皇祖父的皇位,几位叔父断不会同意,你又帮着旁人,细细算来,手中也无多少可用的大臣,与那些狡猾的叔父相比,我可嫰着呢。”卫长宁的眼睛亮了亮,分明像是小狐狸。   君琂听她那句‘你又帮着旁人’,听到了两分怨怼,她说的也是实话,太.祖驾崩,她不过十四岁,又无重臣帮衬,确实坐不稳,万般艰险,比之普通亲王殿下,要难得多。   不知太.祖如何养成她这么一位胸无大志的子孙,君琂叹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歉疚的话,卫长宁也不爱听。她沉默无语,转眸就瞧见卫长宁巴巴地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   卫长宁突然道:“你怎么知道毒酒非废帝所为?”   “皇后告诉我的。”君琂回答。   闻言,卫长宁生出几分警惕之心,道:“她挑拨你与陛下的君臣关系?她想拉拢你?可是五殿下都不在人世,她拉拢你有何用呢?”   胸无大志的人脑子很聪明,瞬息猜到事情始末,君琂道:“之前寻子时她告知我的。”   “她这么精打细算,也要落空的。”卫长宁一声冷笑,眸色同样冰冷。皇后心思断断不会这么简单,她又道:“凶手可曾查到?”   说的便是这次刺杀的事,她多日未曾接触过朝政,许多事只能从君琂这里得知。   “没有,皇帝拦着,韩元也不敢深查,皇帝命礼部为五殿下拟谥号,追封太子储君。”君琂面上也是一片冰冷,如此这般才算安抚蒋家,就看蒋怀有没有本事查到凶手了。   “那你可曾查了?”卫长宁追问。   “在查。”君琂回答,见她神色不好,拨开她的手扶着躺下来,寻来薄毯盖上,“卫见绪多半不会来得早,你不如睡会,来了再起也不迟。”   这些时日,卫长宁听惯了她的话,也不反驳,乖乖躺下,不忘拽着她一同躺下。小榻不是很大,君琂被她拽着不放,只好随她一同躺下。   卫长宁手臂疼,依旧不安分。君琂不好挪动,将她受伤的手臂置于自己腰间,关切道:“小心手臂疼。”   满满的关心,令人听着很舒服,卫长宁欢喜地眯着眼睛。方才悲伤的情绪散去大半,眼睛离君琂的脸不过半寸,哪儿像午睡的模样。   君琂恨不得拿绸带过来将她眼睛蒙上,好让她安心睡,唯有不理她,才是最好的办法。   卫长宁额头抵着君琂的侧脸,道:“我要辞官了,真的是‘胸无大志’,你莫要嫌弃我。”   父母辞世,为人子弟者需丁忧三载。君琂知晓这个道理,阖眸不言语。   卫国侯的侯爵有名无实,皇帝只将名分给了,名下该有的府邸与俸禄一样都没有提,做事太不干脆。卫长宁心中埋怨一二,虽说她不缺这些,可是给了一半,让人看她笑话?   她小眼神转了转,揽住君琂的手紧了紧,“你怎地不回我话呢?”   “胡言乱语,没必要回。”君琂被催得紧才回了一句。卫长宁追过去,亲了亲她的侧脸,歪着脑袋,继续她的‘胡言乱语’,道:“你说我辞官,他们会不会说我吃软饭呢?”   君琂抬眸:“谁敢这么胡说,唯你乱想。”   春末夏初,都带着淡淡暑气,两人躺得极近,也不觉热。卫长宁心满意足了,情不自禁地想要与她亲热,君琂看她一眼:“白日里好好安睡。”   刚动起的念头就被她一句冰冷的话打断,好无情的。卫长宁委委屈屈,不管君琂准不准,在她脸上亲了亲。突然的动作惊得君琂面红,触着她冰冷的手,就说不出话了。   某人得逞一笑,君琂只当未曾察觉,轻轻握着她的手,明明是在夏初,右手却是冰冷的,她有些担心,伸手将人揽在怀中,摸摸左手,是热的,这才放心。   两人贴得很近,倒显得这张小榻极大,还能睡下第三人。   卫长宁心中牵挂着卫怀慎的事,睡不着,想起方才先生提及的事,低声恳求道:“我们忘了那些事可好,不要被皇后蛊惑,弑君是不可能的。”她极担忧先生答应皇后的条件,继而做些傻事。   “忘了。”君琂轻轻回应,声音似蒙了一层纱,朦朦胧胧,听不分明。她搂着卫长宁柔软的身体,拍拍她的脊背,示意安心入睡。   本胡思乱想的卫长宁,闻着淡雅的清香,被她搂着在不知不觉间睡过去。   醒来时,卫见绪果真没有来,她怒了,道:“父亲病逝这等大事,难道他就不上心?”   她一生气,屋内婢女垂眸都不敢说话,君琂望着她,眉梢上扬,极是恼火,认识她这么久,从未见她这样生气,整张脸气得发红,于她伤势并无好处。   君琂亲自捧着一盏热茶给她,宽慰道:“你为长,他自然不会上心,且世人不会说他,只会骂你不孝顺,嫡长为先。”   “他若不去,我自己去就是了,回来定与他计较。”卫长宁素来不是求人的性子,卫见绪不去,她亲自带人过去。   君琂不同意,摇首:“必须他去,你不能去的,毒素未清,岂能随意走动。”   她一反驳,卫长宁就冷静下来了,愧疚地看着她:“我鲁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秒怂的小侯爷。   感谢小可爱的鱼雷。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蒲、卡黄大法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十年长白 20瓶;欲 10瓶;我勒个去 5瓶;精致的杨猪猪 4瓶;(^v^) 2瓶;MMS-阿离、今天熬鹰了吗、莫清听风远、天氣,晴、叶上初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七十   君琂将水递给她, 卫长宁用左手接下, 不甚伶俐, 君琂就收回, 茶水置于她唇下。卫长宁也是口渴,就着她手都喝下, 才道:“他不去, 我让陆琏绑着他去, 容不得他偷懒。”   她温润惯了, 蓦地显露出几分凶狠令君琂发怔。她分神间,卫长宁就要下榻穿靴, 她自己穿不好, 唤着君琂帮忙,见她恍惚, 才后知后觉:“你觉得不妥?”   “不会, 卫见绪想来是想在你这里求些什么,多半是想要商铺。”君琂俯身替她穿好靴子。   卫长宁嗤之以鼻,道:“不能给, 以这件事威胁我, 此风不可长。”   君琂近前,理了理她的衣袍,见无褶皱, 劝道:“他若想要,只要不过分,也可。”   她的话, 卫长宁都听,命人去将卫见绪请来。卫见绪拖拖拉拉极是不愿,来时已近亥时。君琂在书房,没有出来参与此事,令他松口气。   父死后,他也想的明白,无人辅助他,舅父魏煊是虚情假意,正好趁此从长兄这里谋取自己想要的利益。陆家虽说富裕,但主要商铺与经营行业都不在京,他想要在长安城内先有自己的经济之路。   这些就需要他这位兄长的辅助了,那日送予太傅的嫁妆中,他看得分明,不缺稀世珍宝,就可知卫长庚不像表面这般简单。   他想要打通这条路,卫长宁也明白,都应允他。   卫见绪见她格外好说话,直接道:“听说兄长在东市里有所书斋。”   他带着得意,摸着茶盏等候卫长宁的答复。闻言的卫长宁朝他那头看了一眼,见他神色中带着恣意,毫无丧父的悲伤,她不由哀叹,道:“书斋是太傅的,你想要?”   “大哥哥若舍得,小弟自然想接手。”卫见绪不紧不慢地回答,料定她会同意。   卫长宁冷笑,眸色阴沉如山峦,道;“你想要我这个侯爵之位吗?不如我明日上折,请辞,让陛下将爵位给你,二弟觉得如何?”   如此讽刺,令卫见绪蓦地醒神,握握拳头说不出话来,碰了钉子,就道:“大哥哥舍不得了?”   “舍得,爵位都舍得,就看二弟有没有能力接收?”卫长宁懒得看他,贪婪不知所谓。   她这般冷硬,卫见绪不好再提,抬手道:“时辰不早,小弟先回府了。”   “我命人送你回去,路途遥远,明日会有人护送二弟一路的。”卫长宁也不客气地起身命人送客,又重重安排下去,只要卫见绪随行就可,其他事情有人代劳。   明日还要去卫氏宗族那里,将事情妥善解决,等着灵柩回来。   她安排好后,就回主屋。婢女在廊下候着,见她回来,推开门请人进入。君琂方回来,坐在做榻旁,手中依旧捧着书,婢女方奉茶。她与年轻人不同,不喜冰饮,热茶在桌上氤氲着热气,袅袅如仙境。   君琂知晓事情处理好了,便将桌上一份拟好的奏疏递给她,道:“辞官的奏疏,我已拟好,你看看哪里不妥。”   卫长宁伤了手臂,多日握不住笔,君琂代笔,皇帝知晓也不会说什么。卫长宁掠过一眼,就置回桌上,随意道:“可以的,我明日要去卫家宗族,商议父亲安葬的事。”   时辰不早,该安寝了。君琂走过去,领着人走到榻前,替卫长宁解开衣袍,不放心她明日一人过去,就道:“我令林璇陪着你去,早去早回,卫家之辈多如卫怀慎,你将事情安排后就回来,勿要多加停留。”   君琂心中不定,近日发生的事过多,愈发压抑,尤其是卫长宁总是受伤,眼下辞官对她或许也是件好事。   卫长宁本不想应,自己可以处理,见先生神色肃然,她就不好反驳,乖巧应下。   安葬的事安排得很顺利,卫见绪被陆琏看着,不敢生事,回到长安后,就入殓下葬。卫长宁辞官后,户部将五殿下的太子谥号拟为“孝仁”。   蒋怀过府,来探望卫长宁。他与皇帝周旋许久,甚觉疲惫,今日才得空过来。恰好君琂不在府上,他与卫长宁聊过几句。卫长宁神色极差,想来近日也为旁的事而忙碌。   她辞官丁忧,蒋怀觉得可惜,好在只有三年,待后来以太傅之能,必能使她重回朝堂。他谈及国子监的学生,自然提及卫见绪,三年拖延下来,只怕遥遥无期,三年后若被人推荐也是一条路径。   卫长宁是不会做这推荐之人,勉强答了几句。蒋怀是文人,口辞了得,与她说了近一个时辰,门人过来禀告,容湛入府求见她。   容湛被调离出京,过来是同卫长宁道别的。然卫长宁不想见,方想开口拒绝,蒋怀却道:“那就请他进来。”   门人抬首看向卫长宁,她只得点头同意。   容湛动作很快,片刻后就大步走来,长身修逸隽秀,卫府刚经历丧事不久,他着一袭素色宽袍,玉带缠系腰间,俊秀而从容有度,没有外放的颓唐之气。   他进内后,微笑地望着卫长宁:“小侯爷,身体可好些了?”   卫长宁眉心微微一凝,心中生起涟漪,添了两分不悦,生硬道:“好多了,容大人一路风霜,要保重身体。”   容湛笑容顿住,看向蒋祭酒,笑道:“祭酒也在卫府。”   “今日得空过来看看,容大人要离京,可准备好了?”蒋怀问道,他对容湛外放一事颇是奇怪,猜测多半是因长秋宫刺杀一事而引起的,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卫长宁面露倦意,听着两人说起旧事,近午时,蒋怀也没有离去的意思。她不好意思赶人走,命人备好酒宴,并让元安请太傅回来。   她唇边维持着笑意,蒋怀并无多大的意思,对于良才都会高看一眼,尤其这些朝堂新人里喜爱的两人都在一起,话题多了些。   容湛注意到,卫长宁清朗的眸中,却无端掩盖淡淡黯然,袖中的手紧紧握住。在那抹黯然消失时,太傅回来,卫长宁起身去迎,眉眼皆是欢喜。   君琂握住她的手,转眸看向容湛时笑意凝滞,对着蒋祭酒笑了笑,揶揄道:“祭酒好悠闲。”   是有多悠闲,在卫府与人闲聊几个时辰,瞧着卫长宁憔悴的神色,君琂眉眼就无法舒展开来。   蒋怀蓦地明白太傅的话中意,看向卫长庚,笑道:“小侯爷伤势未愈,不知何时迁府?”   皇帝将卫国侯的府邸还给卫长宁,距离收回不过几月,也不知他的心思,礼部的人跟着忙前忙后,前些日子将侯爵的印玺又送回卫府,交到卫长宁手中,笑呵呵地称一句小侯爷。   那时,卫怀慎病逝的消息应当传到皇帝那里,皇帝才顺理成章将爵位赐还。朝堂之事有利有弊,爵位赐还,不过是安抚人心,皇帝将权衡与安抚之道玩弄得愈发顺畅。   卫长宁闻及迁府的事,眸色一黯,道:“孝期之内不好挪府,待日后再说。”不过是拖延之词,卫见绪几人都已搬回侯府,她不会与人同住,平添麻烦。虽说那里地段好,可是不如自己的卫府自在。   她有自己的算盘,侯府让与卫见绪,也不想再争,卫府里只她与太傅,乐得自在些。   蒋怀精明如斯,听她这么说就知不会迁去御赐的府邸,也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君琂吩咐人开席,请他入厅。   席上依旧是蒋怀为主角,君琂偶尔附和几句,相谈甚欢。   容湛虽说寒门出生,举止大方,谈吐不俗,时而说上几句,不知怎地说到宸阳公主的婚事。卫长宁听了一耳朵,蒋怀面带微醺,道:“陛下有意魏煊长子,王贵妃却看重太傅的侄子,两人都在商议,偏偏宸阳公主谁都不愿嫁,道是这两人丑陋,家世虽好,毫无能力,不如她这个站在朝堂上的女儿家。”   如此贬低旁人,确实符合宸阳公主的性子。卫长宁抿了抿唇角,没有开口说话,身旁的君琂分了一眼注意力在她身上,眉眼舒展,对着蒋怀道:“听说祭酒嫡次子也在议亲?”   “太傅要做保山?”蒋怀笑问。   “确实,不过尚在孝期,祭酒可愿等上三载?”君琂道。   蒋怀兴致勃勃,尚在孝期可见说的是卫家的女儿,小侯爷的妹妹。卫家的事也多少了解些,卫怀慎除去早逝的嫡长女卫长宁,还有继室所生的次女,但继室名声不太好,且被流放,他是不会同意的。   君琂笑道:“卫家庶女卫歆,品性端方,容貌不错。”孝期内谈婚论嫁不大好,君琂也只是随口一说,蒋怀若不同意推脱一二也就算了。   太傅眼光独到,蒋怀也甚是佩服,然卫家小庶女,他并不曾见过,嫡子娶庶女虽说不大相配,就凭太傅如今的地位,联姻一事也是使得。   他略微思考了些,道:“我家那小子年岁小了些,等上几载也是可以。”   这便是成了,容湛惊叹,抬首看向卫长宁,见她面带笑意,并无半点不适,竟也同意太傅的决定,如此听话?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微微转眸就看到太傅深不可测的眸色,惊得他忙垂首去举杯。方才那一眼,太过深沉,在朝堂上被她凝视也不如方才的阴沉,他心存畏惧就不敢再抬首。   直到酒席结束,君琂将蒋怀送出门,容湛也没有再看卫长宁,临行前只匆匆一瞥。   卫长宁不知方才变故,将卫歆婚事定下,也算是好事。她有些不放心,道:“蒋祭酒会同意吗?卫歆是庶女,且父亲又不在了。”   “蒋怀狡猾,他说愿等却没有说同意,卫歆年岁不小,待三年后出嫁也是可以的,他若不同意,到时候再相看。”君琂牵着她往府里走去。   君琂能够替卫歆考虑这些事,着实出乎卫长宁的意料,她也很感激,紧紧握着君琂的手,恨不得现在就抱抱她,可惜在人前。   她口上还是不吝啬好话,甜滋滋的夸了君琂数句,可惜不能亲热,好在不用睡书房的。   甜蜜蜜的日子,总是令人觉得舒服,没有险恶的阴谋,多的只是无忧的日常生活,卫长宁最大的幸福在于,太傅忘了命她去书房睡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菌按着作者菌不让更了……说入不敷出,写的没有更得多。   过渡章节,下章三年后,继续腻歪。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oupizhuo 2个;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MMS-阿离、14700416 10瓶;天氣,晴 3瓶;PRISON阿、(^v^)、精致的杨猪猪 2瓶;尘诺0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七十一   婚事自然要男方主动, 在三年后蒋怀无动于衷, 卫歆的年龄大了, 愈发等不得。卫长宁就想着重新替她相看小郎君。   其实她觉得君骁不错, 奈何人家一门心思要做驸马,也令人头痛。宸阳公主拒婚, 看不上世家子弟, 累得那群想要娶公主的小郎君都不敢娶妻。   君骁也同样如此, 君家长房回京叙职后就在京留任, 他于去岁科考中上二甲,在翰林院任职。人品尚可, 性子柔顺, 与卫歆也是相配,就是辈分上差了些。   卫长宁想了一半, 就放弃这个想法, 与君琂吐了苦水,命人去搜集长安城内世家子弟的名录与画像,重重筛选下必有好的。   她辞官丁忧三年, 也无再回朝堂的心思。君琂也由她去, 晚间回府后,听她说了一通,将注意打在君骁身上。   君骁连连摇头不同意, 君家不会娶庶女。   卫长宁伏在她的身上,蹭着脑袋,哀叹两句, 搂着她昏昏欲睡。   次日,林璇将小侯爷要找的名录送来时,清阳长公主过府。卫长宁只好命将名录收好,起身去迎接。   清阳满面喜气,儿媳生下的长孙都可以满地跑,见到卫长宁就觉得格外亲切,若是太傅在这里,定拉着她的手夸上几句沈从安。   她今日过府,是为两家婚事而来,蒋怀托她上门提亲,身后小厮的马车上礼品堆积如山。   卫长宁怔了怔,蒋怀怎地又变卦了?   清阳原以为两家商议过,这才令她走过场,又见小侯爷目瞪口呆之色,莫不是没谈好?她先道:“怎地,小侯爷不乐意?”   “只是太过突然,殿下里面请。”卫长宁恍然,忙请人入府细谈。   清阳过来提亲,卫长宁哪有不应的道理,她收下聘礼,着人去请卫歆来见清阳。两府相隔一段距离,清阳也就等了等,观了观这位小侯爷的神色,三年不见,反见精神些许,依旧那般柔弱。   她不涉朝政,与卫长宁这个‘男子’都不好说话的,幸好卫长宁命人将太傅请回来,与她细说。清阳与太傅交好,甚话都好说。   君琂也料到今日蒋府请人过来提亲,下朝后就归。入府时,清阳不过刚到半个时辰,只将提亲的事说了一说,具体的话与卫长宁不大好说,还是需等女主人归来。   见到君琂后,清阳笑意更深,忙替蒋怀说好话:“蒋家是个不错的,那孩子我也见过,相貌堂堂,举止文雅,在翰林院里当差。”   这话卫长宁初次听到,君琂却不是,她觉得有些耳熟,细细回想,清阳长公主替代王下聘时也是说着这话:“代王是个不错的,那孩子在我眼前长大,相貌堂堂……”   君琂唇角笑意深了深,令卫长宁不明白,方才清阳姑母的话哪里好笑了。君琂回来了,她就不好久待,与清阳长公主打过招呼后就回主院。   夏日里,庭院内的葡萄熟了,一串串挂在架子上,极是喜人。   卫长宁见无事可做,命人去取剪子,她摘几串给先生试试。方氏在去岁就不管事了,被卫长宁送去清净之处养老,府里的事情都是卫长宁自己处理,相比较而言,她更喜欢商场上的事,合得来便谈,谈不拢的事无需烦心,再寻旁的商贾就好。   长安城内的经脉脉络,她通了大半,比起官场上,更显得轻松。   婢女拿来剪子后,就退到一旁,知晓小侯爷不喜旁人插手,就在一旁候着。   日头有些大,卫长宁剪了三串就停手,自己拿了一串去洗。洗净后剥皮,恰好卫歆从前院过来,见到大哥哥在做这些琐事,伸手就想接过来。   卫长宁不乐意旁人帮忙,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卫府景致好,湖里的莲都开了,远远看去,别样的红。虽说地段不如卫国侯府,景色好了不知多少。卫歆来过几次,惊叹于心。   卫歆来这里,是为了自己的婚事,原以为父亲不在,大哥哥与府里不和,自己就如同一根浮萍草,竟不想到头来,为自己着想的还是她。   她见大哥哥不说话,略有些拘束,置在膝上的双手也不敢动,抬眸就见大哥哥莹白的十指围着葡萄打转,这样的肤色,远超过于她。   在看大哥哥专注的神色,带着几许柔情,眸色漆黑,映着涟漪,看她一眼,夏日里的热气好似消散几分,这样的绝色,连她这个女孩子都追不上。   卫长宁将葡萄置在琉璃盏里,命人搬来冰快,想了想,先生不太喜欢夏日里用冰,就让人换凉水来,将琉璃盏搁置在中间,等着先生回来。   忙好后,她觉得心满意足,才看向卫歆:“这桩婚事是太傅做主,蒋家嫡次子,相信你也知晓他,你可欢喜,若是觉得哪里不好,尽管说与我听,我会帮你的。”   嫁与蒋家嫡子是卫歆不敢想的事,卫歆哪里会不欢喜,她摇摇头,“我很欢喜,不知如何感激大哥哥。”   “不用感激我,是太傅帮你的,你记住她就好。”卫长宁认真道。   卫歆点点头,眉眼存了几分羞赧,咬咬唇角,道:“大哥哥,可知二姐她要入宫?”   皇帝这些年敛权,蔺锡堂等人已不能阻止他的诏令,君琂也推动着皇权集中,皇帝想给后宫注入新鲜的血液,也是常有的事。   是以,六部选定适龄女子,卫见莳在内,且她欣欣然十分想入宫,卫长宁就随她去了。   “嗯,你勿要管她,该有的嫁妆我会给你的,回去好好休息,定亲后就不要随意走动。”卫长宁叮嘱几句,将遣人送她回府。   盛开的莲花经清风拂过,将阵阵清幽花香送向岸上。   清阳长公主将蒋怀托付的事情办完后,不忘邀请她二人去府上游玩,她长孙满月时因两人都在孝中不好邀请,现下孝期过了自然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请人过府。   现在天气闷热,都耐不得这般酷暑,今年好像格外热些,因着皇帝要选世家女子进宫,也不提去行宫避暑的事,而皇后自三年前被刺杀后,病情起初恶化,这些年竟也平安度过。   卫长宁无事在凉亭中小憩,时有凉风吹来,带着些许凉意,她不知等了多久,直到自己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君琂才过来。   人来,她就精神很多,唤着君琂在一旁躺下。君琂还有事回署衙处理,哪有时间如她一般无事午睡。她走过去坐在小榻上,说起蒋家的意思。   她二人依旧住在卫府,将这里充作卫国侯府,蒋家先问卫歆在哪里出嫁,意思是若在婚前没有并府,卫歆最好可以在卫府出嫁。   卫长宁想了想,也无不可,同意下来,蒋家要的不是卫国侯府的名声,而是太傅君琂的威势,亲事若是卫长宁提及,蒋怀定会回家与夫人商议一下,毕竟他家儿子是嫡出,卫歆是庶出不假,还是无父无母,是人都不会高看她的。   太傅亲自提及就不同,在于她看重卫歆,愿与蒋家结秦晋之好。   卫长宁不去计较这里面的利益关系,先生看重的是蒋家嫡次子的人品而非权势。她躺在小榻上环住君琂的腰肢,命人将葡萄拿来。   君琂趁着空隙与她说起还朝的事,卫长宁没有争夺权势的心,抱着君琂不放手,道:“先等等,陛下若有诏,我便回。若想不起我这个人,就不回,你看我现在也很好的,赚钱养活你,也不是吃软饭。”   夏日炎炎,君琂一路走来有些热,被她抱着不放,热气不断涌向自己,拍拍她的手,往一旁挪了去,回道:“随你,你觉得好便是好。”   卫长宁确实喜欢现在的生活,待卫歆亲事结束,她就可以与先生过上二人世界,她不怕热,又凑到君琂身旁,眉眼弯弯。   眼巴巴地望着君琂,心思明显。君琂摸摸她脑门上的汗水,想起一事,道:“你若觉得热,可以去别院里避暑,我见几座别院坐落于山下,风景该是不错。”   “不去。”卫长宁一口否决,避暑当要两人才舒服,一人过去,寂寞孤独,比睡书房还要难受。   她道不去,君琂也不勉强,她急着要去署衙就不好多待,这时婢女将琉璃盏捧过来。不是冰的,却也凉意袭人,夏日里很舒服。   君琂眼中闪过一抹极淡的笑意,将盏中葡萄吃了大半,卫长宁也无睡意,跑到她一旁坐下,顺理成章地接过剩下的葡萄,咬了一口,蹙眉道:“不甜,还有些酸。”   庄子里的葡萄不是这个味,她嫌弃的眉眼竖起,不解道:“为何不甜,平常买进府的都是很甜的。”   “你的那些葡萄自由生长,枝叶茂盛时会汲取葡萄的养分,你可曾剪过?再者农家会施肥,你那葡萄什么都没有,偶尔天气干热,你洒上几滴水,它能长大也是不易,想要它甜,也要看你勤快与否。”   君琂一番打趣令卫长宁无地自容,她极是心虚,殷勤地接过婢女送上的湿润帕子,替她擦了擦唇角,才道:“明年我去请教弄庄子里的管事,肯定会甜的,就算不甜,也不会酸。”   君琂不理她,起身回署衙。卫长宁立即跟着她:“我送你啊。”   “送我?”君琂顿步,回身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一双手上,抬手拍开:“送我?你再车里再藏一下午,晚上与我同回?”   被人毫不留情地戳到心中事,卫长宁丝毫不觉得害羞,反扬起下巴:“那又如何,我又不曾明目张胆,恪守本分。”   她十分有理,约莫近日商铺里不需她忙,君琂想了想,道:“你不去铺子里巡视?天气好,不好浪费时间的,现下长安城内不太平,还有张绍华不日回京叙职,可能留京,你不去为他选座府邸?”   这般说来,好像很多事。卫长宁点点头,也不去戳破她,笑道:“不急不急,我前几日刚去巡视过,师兄回来还有些日子,我明天再去安排,宅子还是原来的,只要命人打扫下就可。”   君琂无奈了,弯了弯唇角,理了理她的衣衫,语气冷硬:“在府里待着,哪儿都不准去,我早些回来,休沐那日要去清阳长公主府上做客,需备些礼,你看着去准备。你自己去库房挑些,不许偷懒交给元安。”   说完,便走了,留卫长宁一人在亭中,她自己哼了两声,躺回榻上去休息,先生竟然凶她了……   ******   新卫国侯的孝期结束后,人人都在谈论她是否回朝,静静等着,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家有动静,反急切地准备庶妹的婚事,都在猜测她有太傅撑着,回朝后官阶并不低,现在不回,或许是嫌官阶太低了。   些许谣言传到君琂耳中,她顿觉谣言传得太可怕,府里那位根本就不想回朝,甚至想将记她的商业经营之地往南边转,撺掇她不要再理朝政。   她说:“你已成亲,陛下断不会再觊觎你,朝堂三人愿争就由着他们去,与你也没有多大干系,再者皇帝敛权,也无人再敢与他争,何不借此良机辞官。”   偷懒三年,现在成瘾了。君琂鲜少搭理她这些胡言乱语,被她纠缠得心烦,就去书房清净了片刻,再回去不用说话,人就变得极是乖巧。   蔺相今日身体有恙,门下党羽惊慌,朝上三人想趁机瓜分他的势力,借此壮大自己。蔺锡堂不是年轻人,年岁已大,总有病痛。门下人惊恐后,蔺锡堂撑着病体稳定人心,没有让那三人得逞。   然而太傅的地位依旧稳固,无人能动摇。   朝堂上的趋势对于皇帝而言,日益乐观,便不满足于后宫长年不换的面孔,想起外面那些娇嫩的花,满足自己的欲望。   王贵妃也明白皇帝的意思,只是现在皇帝愈发老了,就算新进的妃嫔进宫生下儿子也无法给李瑾造成威胁,顺从皇帝的意思,亲自给他安排。   卫歆的婚事定秋初,比起今年的夏日要凉爽些许,卫长宁在月前就将人接进府,她前后忙碌几个月,颇有嫁女的感觉。   卫长宁忙碌时,君琂觉得清闲;待她清闲时,君琂觉得忙碌,因为她总跟着自己,缠着她说东说西。   蒋家将人迎走后,卫府顿时冷清不少,府中仆人都在清扫屋舍,朝臣大多去了蒋府饮酒,令卫长宁得空不少,她乐得自在,转身去跟着太傅后面,巴巴地黏着她。   府内婢女见怪不怪,卫长宁将屋门关好,君琂将手中几本文书整理好,回身就见她笑得谄媚,道:“先去沐浴。”   卫长宁不乐意,走过去,从身上揽住她:“我们一起好不好?”   不知是被她突然抱住,还是被话吓得,君琂手中的文书竟脱手掉在地上,斥责道:“你以为泡温泉,两人一起?”   她随口一说,引起卫长宁的兴趣,冬日里泡温泉也很舒服的,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缄默须臾。君琂说完就后悔,防止她说出不好的话,忙将人推往屋外。   卫长宁反应过来,眼睛亮了亮,兴奋道:“阿琂,我们冬日去泡温泉,可好?”   君琂:“……”   她就知晓方才说错话了,脸色被烛火映出几分暖意,忙道:“你要去也可,我去安排,你哪日去都可以的。”   “不对,我一人去做什么,我们两人一起去可好?”卫长宁抓住她的手,不依不饶,先生很好说话的,只要她哄一哄,多半还是会成事的。   她脑子转得很快,也不想去沐浴了,与君琂说了许多好处,眉眼弯弯。   君琂头痛,抬眸看她,蓦地发觉她眉眼张开了些许,今日一身绯色锦跑,温文而清越如山水,相貌细细看去,与代王没有以前那般相像了。   她怔讼的片刻,卫长宁说得口干,端起桌上热茶饮了一口。君琂来不及劝,就见她扬首饮尽,那是她方才喝剩下的。   卫长宁喝了一半才发现的,索性将错就错,反露出几分欣喜;君琂秀眉微微一弯,深眸心处沁出笑意,细细凝望着她清润的面孔。   屋内灯光氤氲出暖意,熠熠明黄。卫长宁闷闷地坐在一旁,最近忙碌下来,陡然轻松反倒觉得无趣,她站起要去沐浴。   君琂由着她去,小孩子脾气,沐浴后便会气消了。她将地上的公文捡起来,也去沐浴。   待她回来后,卫长宁累得已经躺在榻上了,婢女在一旁整理明日的衣袍,见她回来后俯身一礼,将远处的烛火都熄灭,自退出去。   卫长宁躺在外侧,榻旁的烛火将她白皙的面孔上镀上一层淡淡明光,竟令君琂看出几分端然持重,若在外间是有的,一进这道屋门,分明还是个不讲理的孩子。   年龄差距占据上风,卫长宁比她小了足足八岁,是以许多时候,君琂先入为主,将她当作孩子来看待,其实她处事的手段冷酷果断,比自己都优胜,唯一不足,就是爱胡闹。   君琂久而久之也习惯她这种‘胡闹’的方式,夫妻间若是如何陌生人般相互尊敬也无甚意思。她走过去的时候,卫长宁顺理成章地向内侧挪了几寸。   屋内寂静,卫长宁在内侧望着她,不知怎地,君琂看出几分暧昧。   卫长宁躺在被窝里,凝视她:“你怎么了?”   方才淡淡明光消逝,化作卫长宁软嫩的肤色,君琂不由忆起在洛阳时,灯火下柔腻之色,出水芙蕖,嫩得让人忍不住掐一把。   卫长宁躺在那里没有动,就被人捏了脸,她没有抗拒,反伸手揽住人,满意地笑了笑,额头碰了碰君琂的鼻尖,“你又偷袭我。”   君琂的目光略过她亮晶晶的眼神,不答反笑了笑,眸间里蕴含着私下里才可见的柔光,她将手落在卫长宁的脊背上,对她这般贴近,微微有些不适应。   因着孝期,卫长宁很乖巧的没有碰过她,谨守礼数,眼下孝期都过了几月,这人必然是忍不住的。君琂摸到她背上嶙峋的脊骨,心疼她总是忙碌不停。   方想开口让她歇一歇,铺子里的事不用这么操劳,顿了顿,她若不忙铺子里的事,必然时刻缠着自己,君琂又不好开口的。   她正踌躇着,如何斟酌开口,目光转为幽深,卫长宁察觉后,想到些许不好的事,忙松开后,懂事得不再去黏着她,反握着她的手,低声恳求道;“你给我揉揉肩,好不好。”   君言觉得奇怪,不去碰她:“你今日怎地这般懂事?”   “我哪日不懂事了?”卫长宁反问她,眼神微挑,抗议她说话不公。距离上次‘不懂事’的事情都过去三年了,可以忘记了。   她这般神色,生动了些许。君琂捏着她软乎乎的脸蛋,肃声道:“你以为你很乖?”   说完,掀开她的袖口露出小臂上一道很浅的伤痕,就着榻前的烛火,君琂指着伤痕:“你很懂事?”   掀起旧事,卫长宁理屈,将手臂往自己小腹前藏了藏,面色通红,道:“陈年旧事,你总是提,不好。”   “不过提醒你罢了。”君琂叹息,将她手臂握着放在手中,指腹揉了揉伤痕。时刻提醒她,曾经为皇后差点丢了性命。   卫长宁心中打鼓,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挪过去,观看她的容色:“我记住的。”   “你记住什么?”君琂问她,有些不依不饶的滋味,说完依旧深深凝视着对面人。   卫长宁立即道:“记住不让自己受伤的。”她瞅着君琂松口,想起睡书房的事,女人对于这些记得十分清楚,秋后算账是极有可能的,见君琂神色柔和,言道:“那睡书房的事,过去好不好?”   君琂被她说得迷惑,指腹下是柔腻的肌肤,在心中荡起圈圈涟漪,怔了怔。   “就是你让我睡一年书房的事,你以后不准再提,可好?”卫长宁十分实诚,这么久了依旧记得清楚。君琂被逗笑了,难怪她自出孝期后就不碰她,原是因为这个。   “为何不提?本就是你的错。”君琂道。   卫长宁说不出反驳的话,她脑子转得有些慢,盯着君琂想了想,机灵道:“那就明日搬去书房,今晚我要你和你在一起。”   惆怅归惆怅,要办的事还是不能耽误,翻身压在君琂身上,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亲了亲饱满的额头,“你舍得,我就去。”   君琂震惊她的反应,未曾来得及说话,就感应出她的手肆无忌惮的游走,十分迅速地解开她的衣带。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九点继续。   剧情与日常并行,所有有人觉得慢了些,剧情舍了就写不下去,日常也不能舍的,我觉得日常特别有爱。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要说什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酒 2个;南條哈、宋朝栗子、一只无羡、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只无羡 20瓶;阿酒 10瓶;啊修修修修沐 3瓶;精致的杨猪猪 2瓶;尘诺00、忘尘、(^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七十二   秋日深了, 长安城内许多人喜欢出外狩猎, 年轻人成群结队地出行。   沐柯做父亲后, 性子也稳重了些许, 酒肆偶尔才会过去,大多时候跟着父亲后面历练, 也放过卫长宁。她觉得轻松些许, 在休沐的时候, 想带君琂出城狩猎。   临出门的时候, 元安跑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声, 面色凝重。   君琂顺势走过来, 担忧道:“出了何事?”   卫长宁令元安下去,冷笑道:“卫见莳入宫罢了, 我拦不得也不去管她, 是生是死也有卫见绪去管着。”话中带了了几分冷酷,她若安分些,念着头顶那个卫字, 卫长宁也会待卫歆那般, 寻户好人家嫁了,岂料,她的眼光太高, 看重皇帝宠妃的位置。   不理她,卫长宁粉白的面上生起怒意,带着看人的目光也十分冷淡。君琂知晓她是真的很生气, 虽说兄妹二人关系不大好,人前颜面还需留几分,她若在宫里出事,最后牵连的还是卫国侯府。   卫长宁想了想,看向君琂,道:“宫里,我怕是不行,你命人盯着她,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   这些事根本不用她吩咐,君琂也早早地布置下去,卫见莳天真不知宫闱阴险,单单一个王贵妃就令人不容小觑,还是暗地里的皇后殿下,可想而知,宫里的水有多深。   休沐日的好心情都被搅了,卫长宁又生气道:“卫见莳让我送她入宫,借此给她撑着脸面,也不想想我有多反对,怎会去送她。”   都是自家人,卫长宁才会主动关心这个,君琂觉得正常,便宽慰她:“出不了大事,这次入宫的女子几十人,皇帝未必会见到她,待她吃到苦头就会明白了。”   虽是这么说,依旧不能令人放心。卫长宁也无心思去狩猎,命人作罢,君琂也不说什么,带着她回屋坐着,打开窗户,天色明朗,云层悠悠散在天空,多看几眼也觉得舒适。   君琂近日无事,陪她在榻上小坐。方坐片刻,门人急急而来,道是有人求见小侯爷。   卫长宁吩咐将人带进来,是负责银号的管事,他一进门也见到太傅,略有些迟疑,卫长宁道:“无妨,太傅与我是一体,且说来。”   “银号近日有人来存了大笔银子,不知雇主是谁,今日官府有人过来查账,就说我们这里与地下钱庄是一体的,要关门接受检查,我不好与官府作对,就赶忙来向您报信。”   “最近朝堂上风平浪静,怎会有人查到地下钱庄?”卫长宁看向君琂,她虽说不涉入朝堂,一些大事都是知道的,暗自猜测多半是长安令所为。   管事将事情禀报清楚后,就退到廊下,等着吩咐。   君琂则道:“当是眼红你的银号,且你这间银号背后无权贵撑着,自然就想据为己有,不过你且等等看,背后定还有人。长安令行事不算荒唐,这么大张旗鼓的封锁,定有人撑腰的。”   卫长宁并不急迫,两家银号并不关联,也不怕被人查到另外一家的。她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回身看着君琂:“那我们就让他们封?”   “封,你遣几人去长安令府衙闹一闹,就会引出背后的人。”君琂道。   卫长宁吩咐下去,令元安选几名可靠的,再另外看看还有那些商户同银号一般情况的,联合一下,也有益处。   好好的休沐日,被琐事弄得焦头烂额,好似所有的事情都选在这日发生。银号管事走了不久,沐柯过来,道是遇到难事。   他不敢当着君琂的面提,将小表哥拉到一旁,君琂见状,不好待在屋内,起身去书房,将空间留给两人。   沐柯所遇到的难事,是属下去酒肆饮酒,酒醉后与人家姑娘一夜风流。   卫长宁闻言,面色发烫,道:“又不是你的事,找舅父解决就好。”   “我那名属下家中妻室十分凶悍,他就不敢回家说,托我去给姑娘家下聘,作为外室。我下聘不好回家去拿银子,小表哥借我些就好,待日后还你。”沐柯笑了笑,冠冕堂皇的话,他也会说的,近来学了不少。   卫长宁托腮,扭头看着他:“回家与妻子解释就好,为何聘作外室,若是外室被发现,很有可能更加麻烦,再者凶悍也无妨,讲理就可。”   沐柯嫌弃道:“小表哥,你是不知道女人凶悍起来是有多凶狠,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多少年盯着一人不觉无趣,陛下都晓得令世家女进宫伺候。”   卫长宁认真道:“那只能说明不爱,若真是喜爱,怎会觉得厌烦。你这件事不帮你,舅父知晓后指不定又拿鞭子抽我,你自己的祸事自己解决。”   “小表哥不能见死不救啊,那是我好兄弟,大家一起出生入死,不能因为这件事闹得人家家宅不宁。”沐柯抓住卫长宁的胳膊,摸着她瘦弱的手臂,不敢用力,生怕给扭断了。   卫长宁觉得这样不厚道,再者酒后的事情,男人不清楚,女人却是清楚的。那个女子十之八九是心甘情愿的,绝对不想做见不得人的外室,加之沐国公府得天独厚的权势,她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她挣扎着收回自己的胳膊,道:“表弟,这件事你查清楚没有,那个女子是否酒醉,若不是酒醉,为何要从了,这些都是问题的。”   沐柯解释道:“没有什么问题的,这些事以前都有的,我的属下是小军官,普通人肯定想巴结着。”   若是平常人,卫长宁定不会多疑,只是沐国公府是几位皇嗣都在招揽的对象,回京后行事慎之又慎,她觉得不对,道:“那日饮酒可曾有你?”   “我、我也去了,喝得不多,就几杯。”沐柯脸色不好,朝着小表哥虚笑了笑。   卫长宁前世也曾去过酒肆饮酒,那里良家妇女都不会过去的,她想了想,认真道:“表弟还是去查一查,此事定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若需银子,我给你就好,跟着那个姑娘。”   沐柯略显懵懂,事关国公府,他听了卫长宁的建议,拿到银子后,一面置办聘礼,一面命人去盯着姑娘。   沐柯走后,已近午时,她转去自己的书房,那里有人等了会,不是元安,是名陌生的面孔。他一身粗布麻衣,见到卫长宁后道:“南山道观一切正常,不过太傅的人在暗中守着。小的查了许久,发现也有人盯着道观。”   “小小道观有何惊天秘密,这么多人盯着,可查到是何人在盯着。”卫长宁问道,她坐在书案后,露出疑惑的神情。   太傅盯着,她就觉得奇怪;眼下旁人也盯着,难不成还是因为五殿下?三年前太傅说五殿下连同成香都已病逝,那为何要注意道观?   她靠在那里凝思片刻,来人机敏,见她陷入沉思,便道:“侯爷不如问问太傅,您二人是夫妻,当好说话。”   卫长宁摆摆手,太傅行事都是再三计量,既然不想让她知道,必然有理由的,她也不纠结,吩咐那人道:“你去查查……”   她莫名顿住,眉眼一颤,想起五殿下的信物,那枚银锁。太傅拿走后,就显得心神不宁,一段日子里都在彷徨,她为何要彷徨?   以她之势,若是想参与党争之内,必然是天大的助力,她亦不是为党争而日夜不宁的人。当时未曾多想,现在牵扯出道观的事,卫长宁心中冷了冷。   咬了咬牙,眸色阴冷,道:“你查查还有哪些人盯着道观,务必保护道观里玉虚散人的安全,勿扰。”   那人听着吩咐,方想转身,外面有人敲门,他往一侧避了避。   卫长宁猜是太傅,约莫是寻她去用午饭。她打开门,君琂素净的容颜映入眼帘,温热的光线落在她的身上,道:“你可忙好了?”   “好了,你怎地来寻我,命婢女来寻我也是一样的。”卫长宁将她迎进门,面带笑意。   进书房后,君琂自然看到角落里的人,打量两分,卫长宁吩咐那人:“你先下去吧。”   君琂蹙眉,见着陌生男子离开。卫长宁身边得用的人,她都识得,偏偏这人没有见过,她觉得奇怪,便开口问她:“这是何人?”   “新招来的。”卫长宁与她解释,眸色沉静,天光清疏,极是寻常。   君琂点点头,也未多说,牵着她的手回主屋。   屋里,婢女都将膳食摆好,婢女鱼贯退下,仅留下两人。卫长宁执筷,状似随意道:“皇后殿下病情如何了,太医无用,不如令沈从安去试试?”   君琂刚执筷的手颤了颤,未经迟疑地看向她。卫长宁冲她笑了笑,给她夹了筷子菜蔬,笑说:“蒋祭酒从清阳姑母那里听说沈大夫医术高超,便来问过我,我正准备与你商议下。沈大夫虽说是卫府的大夫,可到底是你的人,我需问问你。”   这般解释,君琂才放心,拉着她坐下:“我自己可以,你且好好坐下。沈从安入宫只怕不妥,毕竟他为人受不得拘束,若是冲撞宫中之人,祸事还是连累你我。”   “我就是与你商量,不妥我便拒绝蒋祭酒。”卫长宁咬着菜,余光瞅着君琂,她坐姿正直,如同她这个人一般。今日素青色的织锦裙裳,在秋日天光下,感觉十分柔和。   君琂与她多年前那个站在御阶下的朝臣大不相同了,清冷端方,今日看到她容色婉约,纤姿楚楚,她多看两眼,就食不下咽。   鲜美的菜肴入腹反觉得有如咀蜡,她不好做出令人担忧的神色,勉强吃了几口。蓦地想起那时先生也是这般恍惚之色,难得先生也有事情瞒着她?   她扒着几口饭,就怔住了,君琂忍不住拍拍她的额头,责备道:“吃饭都恍恍惚惚,在想什么?”   “我在、想、想。”卫长宁舌头打结,说不出谎话来,漆黑分明的眼珠闪过慌张,旋即想出托词,道:“我在想沐柯的话。”   她不善于对君琂说谎,羞得面色发烫,对心爱人说谎分外艰难,不忍又极是心虚。   卫长宁嘴角沾了米粒,君琂伸手想替她拿去,卫长宁躲了躲,避开她的手。君琂更是不解,取过帕子给她:“擦擦唇角,吃饭也像孩子一样要人看着。”   她没有问沐柯说了什么话,卫长宁更加紧张,全盘托出:“沐柯说他属下醉酒,玷污人家姑娘,家中妻室十分凶狠,不敢与她说,便想将那个姑娘聘为外室。”   短短几句话,说的她口干舌燥,左右巡视一眼,找解渴的茶水。   她一眼扫过,君琂就明白她口渴,起身给她盛碗汤,置于她面前,冷声道:“你帮他下聘?”   君琂瞥她一眼,看似不以为意,却让卫长宁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每每先生要生气时便是这样漫不经心的神色。她不想睡书房,忙说:“我虽说给他银子,可让他先去查那人经历,我觉得此事不简单,多半是冲着沐柯来的。”   君琂不答话,抿了口汤。   卫长宁又道:“先生,我做错了?”   “没有,确实令人疑惑。”君琂回答,吃过半碗饭后就停著,示意见她碗中饭吃了。她饱了,便去给卫长宁布菜。   她的态度太过模糊,卫长宁也不敢多问,低头用饭,待餐后,她才抓住机会,悄悄道:“先生,那个醉酒男人固然可欺,我觉得夫妻二人就该坦诚相待,他出了那等事就该告知自家妻子,晓得其中利害,就不会胡搅蛮缠。”   声音不大,眼睛却是极亮,君琂戳她脑门,怪道:“你与我说有何用,说与沐柯听。”   “我说了,先生,你说我说得对吗?”卫长宁捉住她戳自己的手,放在自己脸皮蹭了蹭,感受到她的温度才觉心安。   君琂被她蹭的手心发痒,恰好婢女进来收拾桌面,她将手背到身后,在卫长宁身旁坐下。   卫长宁盯着她的眼睛,渐渐奇怪起来。先生太过平静,与寻常无异,当是她多想了。她不好再追着问下去。她停顿后,君琂反问她:“你说的很对,当年你瞒着我多少事?”   不对,怎地又扯到她的事情了,卫长宁撑不住了,往小榻上缩去,不去纠结这个话题,先生口辞好,且记性极佳,总能翻出成年往事来与她说道。   莫不是女子都喜欢翻旧账?   她百思不得其解,君琂将她身子扳正,凝视她的眉眼:“小侯爷方才是何意思?”   卫长宁顿觉哪里不好,明明是先生有事瞒着她,怎地变成她理屈?   婢女都退出去,屋门前也无人守着,君琂不用忌讳婢女在,神色略带严肃。卫长宁喜欢她温柔的神色,蓦地见她冷脸,就知更加不好,忙解释:“我的意思就是、就是应夫妻应该坦诚些。”   君琂闻她话,眼中疑惑加深,道:“无故为何提起这个?”   “我不是无故,就是听沐柯提及那、那件事……”卫长宁说不下去了,垂眸避开她的眼神。   “你有事瞒着我?”君琂指尖抬起她的下颚,指腹摩挲她的唇角,凝视她眸中稍纵即逝的慌乱眼神,柔声道:“方才书房里那名陌生男子是何人?”   她一语中的,卫长宁唇角抿了抿,抵不过她温凉如水的眼眸,低声道:“你令人守着道观做什么?”   君琂叹息,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酸怅惘,问她:“如果当初卫怀慎坚决不同意亲事,你会退缩吗?”   “自然不会。虽说路途艰难些,可是最终还是在一起的。”卫长宁被她摸得唇角发涩,将她手拨开握在手中,眉眼如画。   “那是因为阻力在你我能够承受范围之内,若是超出,只怕是不可能的。”君琂难得的颓然,令卫长宁不解,她沉思了会,“你我之间还会有阻力?难不成你要与我和离?”   在卫长宁心中,君琂是高洁、无惧艰难之人,且没有任何人可以迫她不想做的事。今日说起这话,令卫长宁心中紧张。   “和离?我不会和离,倒是你,发生大事就会想着与我和离,不可靠的。”   “我、我以后不会的。”卫长宁理屈,先保证。   君琂眼中闪着复杂的情绪,忽而探身将卫长宁揽住,淡淡清香围绕着她。她将耳朵贴近卫长宁的胸口,聆听着她的心跳声,阖上眼眸,道:“长宁,你若和离,我便远离长安,生死不归。”   “先生、你说什么?我、喜爱你的。”卫长宁被她惊得说话都糊涂了,将她抱得更紧。她内疚,总觉得不该提及那件事,横竖与她无关的事,瞒了便瞒了。   她自欺欺人地想着,君琂却陷入歉疚中而无法回神,她想说清楚道观的事,艰难又如何,只要有心就可以的。当初那般的境地,长宁都未曾放弃,现在许是也是一样的。   君琂直起身子,卫长宁深深凝视她,目不转睛的,她眼中闪过更深的内疚,微垂眸间,卫长宁凑过来,歪着脑袋,亲上她的唇角。   门是开着的,且这方小榻正对着屋门,时不时地会有婢女入内。君琂被她吓到了,忙要推开她。卫长宁恍然不知她的羞怒,伸手拦住她的腰身,小心地将人压在榻上。   一吻而深,唇齿相缠,所有的话淹没在炙热的缠绵中。   秋日里暖甜的气息,比起蜜糖还要甜几分。君琂方才歉疚的心被卫长宁填满,眸中满满的皆是她。卫长宁知晓分寸,知足后就松开她,软软地依在她怀中。   君琂静默片刻,摸了摸她脑后的秀发,顺滑乌黑,低声道:“你可曾想过那片银锁为何出现在你母亲的嫁妆里?”   “你说过的,母亲可能见过成香。”卫长宁垂眸,声音格外轻,靠着君琂觉得很是舒服,一只手揽过她的身子,防止她摔下去,紧紧抱在一起。   她动了动身子,君琂纤细的指尖拂过她颈间的肌肤,落在衣领处,如夜色流情的眸光徐徐润入脉脉温柔,心中一阵恍惚,这样蹩脚的话,卫长宁竟信了。   君琂不语,拍拍她的身子,道:“困了去榻上休息,晚些时候去君府做客。”   “不困,就想靠着你,拖着你不去书房,让你整日都属于我。”卫长宁说着,微微一动,两只手抱住她。   君琂眉心一紧,只这一瞬,便化作眉眼弯弯,心中慌乱后静了下来,含笑不语。   两人静静躺了会,撇开所有的的话,卫长宁埋在君琂怀中,安静地听着她的心跳声。心跳从剧烈跳动到归于寻常,她可以亲切地体会到先生的情绪起伏。   不知躺了多久,婢女进门道是君骁公子来了。   卫长宁坐起来,眨眨眼,嘀咕道:“我都忘了问你,为何去君家赴宴,君家有喜事?”   她起来后,君琂才好下榻,衣袍被卫长宁拽得顿起褶皱,不好去赴宴,只得回屋换一件,她顺势令卫长庚也换身新的。   ******   君家在前朝是大家,后因长房外放、君琂挂冠,而隐隐退于朝堂的激流中。府邸在永昌巷末端,地段比卫长宁的府邸自然是好的。   秋日里橘黄色的夕阳笼罩在君家长房府邸上空,马车在府门前停下,卫长宁先从车里下来,她是第一次过来正式做客,以前在孝期不能随意走动,故而君家的人也不会特意邀请她。   君骁同样下马,等着姑母下车,神色恭谨。府门前有人特地来迎,深色长袍的君圩亲自出来,面容白净,他与君琂同父异母,相貌上有些差别,袍服上绣着飞鹤。   卫长宁善画白鹤,不免多看他一样。君圩潇潇洒洒,她在想着回去让先生也绣只白鹤,她穿上定好看。君圩出自大家,礼数周全,亲自出来迎,也是看中幼妹太傅的身份。   府门前几人往里走去,君府与其他府邸并无多少区别,奢华为主,缺少几分天地造就的灵气。   一行人入内后,没多时,其余宾客临门,许久不见的李瑾也在其中,她凝视着久久不还朝的卫长庚,朝堂上并无阻碍,是她不想归。   李瑾觉得奇怪,是太傅不让她接触朝政?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眼存稿,日万继续。   身份明天就揭穿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要说什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些嘲、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hen、风中凌乱oO 10瓶;阿麦 6瓶;勥昆烎菿奣、初心丶cc、天氣,晴、(^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七十三   她这里暗自不解, 筵席开始了, 分案而坐, 李瑾在卫长宁对面, 时不时地看她一眼,心思恍惚。若没有太傅从中阻隔, 她在想, 或许已嫁给对面的男子了, 沐国公也成为她的助力, 会省去许多麻烦。   沐国公现在摇摆不定,‘一心’向着皇帝, 与太傅一般, 都可算是‘帝党’,旁人都拉拢不得, 而蔺相这些年来, 年龄愈发老迈,多少也不济事了。   李瑾在胡思乱想,对面的卫长宁与君琂说了几句话, 君琂眉眼弯起, 露出外人面前不多见的笑容。清冷中带着温然,李瑾见到后,也不觉讶然。   并非家宴, 外人知道太傅会赴宴,收到君圩的邀请后,二话不说就过府应邀。秦王这些年不需打压就不受皇帝宠爱, 其他几人也不愿再搭理他,今晚也没有过来。   敏王与靖王来了,话不多,都是听着朝臣说话,和乐融融。   卫长宁一直不明白,君家设宴的初衷是什么,她拽拽君琂府衣袖,低声道:“君骁定亲了?”   “定了,你对面宸阳公主。”君琂道。   卫长宁怔住了,难怪李瑾会赴宴,只是君骁都不曾与她说话,可见这桩婚事并非男情女愿。她没有多想,君家长房的事,太傅都不管了,她也用不着过问。   抬袖饮了杯酒,就将酒杯放下。靖王与敏王来敬酒,卫长宁贴心地替君琂挡了,如同多年前洞房那般,毫不犹豫,且面带欢喜。   卫长宁粉白的面上染上几分醺意,端坐在食案后。李瑾走过来,她慌忙起身,面含温润笑意,亦如往昔。   李瑾与她不同,眉眼间混杂着一丝犹豫与阴沉,她成熟了些许,头顶花冠上的兰花饱满生辉,在两侧明灯下熠熠生辉,就如何她这人般耀眼。   她今日装扮华美而不失典雅,抬袖举杯:“太傅,您教导的情谊,李瑾没齿难忘。”   君琂不好推辞,若饮了这杯酒,旁人就会多想,靖王敏王的酒都不接,偏偏她的酒饮了,个中缘故,旁人多半会猜测她偏向李瑾。   李瑾言笑晏晏,等着君琂。卫长宁左右看一眼,接过李瑾的酒,笑道:“太傅酒饮多了不好,我替她饮,九殿下莫见怪。”   卫长宁不等李瑾说话,仰首饮了下去,不忘把空酒杯置于桌面上,看向君骁,道:“你好似不会待客,冷落殿下不大好。”   君家的人非长袖善舞,君骁性子腼腆,又心知李瑾不大欢喜他,也就不去她跟前,蓦地被小姑父戳破,他窘迫地笑了笑,走向李瑾。   李瑾自然而然地走回原位,不再缠着君琂。卫长宁眯起眼睛笑了笑,捏着君琂的手心,仿若在给自己邀功。看,我把她打发走了。   李瑾回身就看到她得意地眉眼,眸色愈发阴沉。   席上许多人,君圩准备了歌舞助兴,厅内闹成一团,来往推杯换盏。   君圩借机走过去,撇开君琂,向卫长宁道:“小侯爷能借一步说话吗?”   他说话声音很低,只有几人能听见,君琂下意识看向他,极是不悦,眼神沉沉,道:“有何话要瞒着我?”   “男人之间的事罢了,阿妹太过小心了。”君圩笑了笑,儒雅之色令人不觉得他有坏心,官场上待的时间,他要比君琂久,也不明白幼妹为何将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男人当做宝贝。   卫长宁带着两分酒意,听出两人说话间的沉重,扯了扯君琂的袖摆,看向君圩:“好。”   她站起身踉跄了两步,显然醉得不清,替君琂挡酒也不是件好差事,可是她喜欢,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温厚善良。   席上人多,也无人在意两人退席走出去。君琂不放心,招手示意元安跟上去,自己在厅内等候两人回来。   卫长宁酒醉,脑子清醒。君圩命人去端来醒酒茶,回身细细打量她的相貌,都说她与代王相似,眼下凉亭里灯火不明,看着反倒不是太像。   夜风穿亭而过,卫长宁不想站着,就在一旁坐得笔直,眼神也摆得很正,让人看不出她醉酒。酒醉人见风吹就觉得冷,她将衣袍裹紧,抬首正视君圩。   仆人都在远处候着,君圩不急着说话,等醒酒茶来了,等着她喝才说话。   酒醉之人带着几分坚持,卫长宁不去触碰醒酒茶。君圩更加不高兴了,冷眼望着她:“小侯爷以为我会在茶中做手脚?”   卫长宁摇首,力争自己眼神平视,道:“兄长想错了,醒酒茶苦涩,难以下咽罢了。”   这么说来,君圩更加对她不喜,堂堂男儿家连这等苦涩都忍不了,如何能成大事,再看她的小身板,更遮挡不了风雨,他如何都想不通太傅为何嫁给她这种弱势群体的人,若非太傅从中周援,这个卫长庚便依旧是世家里难以见人的小世子。   他皱眉,挪开眼光,看向今日星辰,语调生硬:“小侯爷打算何时回朝?”   卫长宁不料他问的这个问题,顿时觉得不喜,回答他:“我无心于此。”   声音深沉,带着淡淡疏离,君圩更加不高兴了,眉眼竖起,斥道:“无心与此?还是小侯爷力不从心,日日躲在妻子羽翼下,就是你的心愿?”   他的话带着狠厉的指责,令卫长宁蓦地一惊,瞬息反应过来,看向他:“在朝为官,日日与人勾心斗角,带来权势,就是兄长要的结果?”   她眼神凌厉,在君圩看来就是长幼不分,就连太傅也不敢用这样的眼神来敌视他的,眼前一个纨绔不堪的小侯爷,借着君家之势才有今日的爵位,竟敢大言不惭。   “你放肆,小侯爷爵位高又如何,长幼不分了?我方才不过说你一句罢了,你就这般直视我?难怪卫怀慎对你不喜,这样顽劣的子弟,确实有辱家门。”君圩气得不清,他本就比太傅年长得多,这些与卫长宁想比,都可做她的父亲了,被晚辈这样横冲直撞地讽刺,如何不恼。   卫长宁被风一吹,更加清醒,亦觉得方才的话没有错,入朝与否是她自己的事,先生在朝也不缺她这点助力,再者看得见的权势是权势,看不见的便不是了?   她在长安城里的经济人脉不亚于太傅,如何就是躲在她羽翼下?卫长宁不与他争执,两家毕竟是同宗,撕破脸面,于先生也不好做人,她道:“长庚冲撞兄长,还请兄长见谅。”   人已道歉,君圩不好再揪着这个话题不好,依旧问她何时入仕。她缺的不是时机,而是自己愿意与否。他就认为少年懒惰,开口道:“你非幼子,男儿当顶天立地,太傅是女子,难不成你让她替你挡一辈子?”   卫长宁脑子回过神来,不愿与他虚与委蛇下去,勾勾唇角,直接道:“兄长说得冠冕堂皇,你回京难不成不是太傅所为?君家与李瑾的婚事,难不成不是看重太傅背后的势力?”   “你……”君圩又气又羞,脸色铁青,竟生生说不出话来反驳。卫长宁手扶着桌面站起来,毫不吝啬自己的眼神,冷冷道:“借助太傅势力原不是可耻的事情,但是兄长这般冠冕堂皇地训斥我,好似哪里不对,人需自知,我是否躲在太傅羽翼下,是我们夫妻之事,兄长管到这些事,是否宽了些,君骁的婚事是太傅促成,我也尽力不少的。君家长房府邸修缮,可花费我不少银子,要不我拿账目与兄长算算?”   她罕见地将话说得很难听,先生都未说她懦弱无能,旁人竟来这里训斥她。卫长宁晕乎乎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算训斥也只能先生训斥她,旁人都不行。   将君圩气得说不出话,卫长宁方迈着轻快地步子往回走。今日月亮银辉照在脚下,走路都可以不用灯火,酒醉的人踩得步子很稳,元安跟着小侯爷后面,就怕她摔倒,方才他去接人,也发现君大人脸色铁青,约莫是谈话谈得不顺利。   卫长宁不理元安,大步向君琂那里走去,路上撞到了婢女,也不管人家是否受伤。待走回去后,酒劲上涌,就靠着君琂不说话。   她方坐下,旁人又来敬酒,卫长宁看着酒杯中清澈的酒液,弯了弯唇角,伸手去接。君琂在她饮下第一杯酒后,就不准她再饮。   恰好歌舞散去,不知何人谈了一曲琵琶,曲调欢快,极是符合今日筵席上的氛围。   这时,君圩铁青着脸色走进来,旁人没有多加在意,君琂多看一眼,再看盯着酒杯不挪眼的卫长宁,猜测出两人谈话该是不欢而散。   卫长宁挡酒,旁人就会觉得有趣,都凑过去给太傅敬酒,几轮下来,不醉也得醉。君琂不愿久待,就先向君圩告辞。   君圩知晓她心疼小侯爷被灌酒,轻轻嗯了一声,吩咐君骁送她们出府,自己也不愿去送。   两人离开后,李瑾自觉无趣,也跟着离席。君骁聪明地命小厮去送姑母,自己跟着李瑾出府,她已设公主府,君骁就想将人直接送去公主府,这样路上也可适当说些话。   卫长宁牵着君琂的手,看似走得很稳。在她身旁的君琂知晓她醉了,总是喜欢强撑着,反握住她的手,提醒她脚下走稳些。   君府不大,李瑾走得很快,没几步就追上两人。卫长宁停下来避到一旁,先让她离府。   岂料,李瑾在她一旁停了下来,看向君琂,道:“太傅,可否送我一程?”   君骁冷了脸色,卫长宁同样如此,但她在外喜怒不行于色,也不多作计较,牵着君琂的手更加紧。君琂明白她的意思,委婉道:“只怕不妥,我家侯爷喝醉了,离不开我。”   ‘我家侯爷’令卫长宁很舒服,夜风一吹,眼睛眯得更深,深深点点头,看向君骁。   在傻的人也明白过来,君骁忙抬手行礼,道:“殿下不嫌弃,臣送您回府,姑母脱不开身。”   李瑾看着醉眼迷离的卫长庚,也不作勉强,方才不过试探罢了,若是君琂答应同行,便可为她来日招揽她造势,既然不愿意便算了,横竖君家与君琂是相互牵连的。   府门前,各府的马车都在候着,君骁将李瑾送上马车,对着卫长宁二人行过一礼,就翻身上马,卫长宁不忘冲挥挥手,示意他注意安全。   君琂扶着她上车,放下车帘后,卫长宁觉得脊背挺直得疼,脑子里晕眩,不管不顾地靠在她的怀中,嘟哝道:“阿琂,身上疼。”   秋日风凉,酒醉的人见不得风,君琂寻来大氅给她盖上,手穿过大氅给她捏一捏,问她:“你与兄长说了什么?”   卫长宁躺下来靠在她的怀中,被她捏得舒服,脑袋也不晕了,道:“他问我何时回朝入仕。”   这些在君琂意料内,她摸到卫长宁柔软的肌肤,微微使力,尽量让她舒服,在旁人面前不用担心卫长宁会被别人欺负,她不傻,相反,精明得厉害。   她不问了,卫长宁觉得奇怪,扭头望着她:“你怎地不问了?”   “你又未曾吃亏,我为何要问下去,难不成听你如何欺负老人家的?”君琂弯了弯唇角,拍拍她躺好。   君圩年长,对于卫长宁而言,可不就是老人家。卫长宁撇撇嘴,翻了个身不给她捏了。   她生气了。   酒醉后她的性子就像孩子,三言两语不合她的意,就扭头不理人,气性很大。君琂早就摸透她的性子,顺毛摸摸,哄几句就好了。   君圩担忧的与天下人一样,趁机巩固君家权势罢了。她想着,伸手摸摸卫长宁的脸,不冷,热乎乎的,她捏了捏,笑道:“欺负老人家,回来还与我生气?”   “不与你说话。”卫长宁爬起来,自己靠在角落里,酒意上涌,方才起来得太快,带起几分头晕,她自己揉揉脑袋,不去看向君琂。   她酒醉惯有头晕的毛病,君琂伸手想给她揉揉,卫长宁都傲娇地决绝了,自己揉揉脑袋,面色冷硬,凶巴巴的。   君琂不觉生笑,将掉下去的大氅捡起来,掀开车帘看了眼车外,等到了府门外,她先下车,再去扶醉鬼。   醉鬼依旧不理她,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府里走去。两人惯来同行,眼下一前一后,府内婢女小厮都猜测两人置气,不敢去扶醉醺醺的小侯爷。   婢女提着灯笼在前,回身去看一眼太傅,发觉太傅没有生气,相反唇角微微弯起,带着浅淡的笑意,多半是侯爷生闷气,太傅哄一哄就好。   果不其然,回屋后,君琂哄醉鬼:“想听箜篌吗?”   卫长宁在成亲后买了架凤首箜篌,本想闲来无事央求君琂给她弹的,谁知卫怀慎病逝,府里不好碰琴,就一直搁置到现在,无人问津。   被君琂一提,卫长宁顿时来了精神,原本迷蒙的眼睛顿时发亮,毫不犹豫地点头。   君琂笑了笑,道:“先乖乖睡觉,明晚弹给你听。”   卫长宁醉得厉害,大多数酒后的事情就忘记了,君琂也是随口一提,明日醉鬼定然是想不起来的,只要将此时的人哄好就可以。   她伸手去替卫长宁脱开外袍,看到她脸颊上淡淡红晕,烛火下映得格外可爱,伸手捏了捏,格外舒服。卫长宁也不知她是骗人的,乖乖由着她脱下衣服,不气了。   婢女发笑,端来热水置在榻前,君琂拧干棉帕给她擦擦脸,解开中衣的衣领,细细擦了擦颈间不存在的灰尘。   卫长宁被她服侍得很舒服,嘴角翘了翘,将两只手自动送到她的面前:“还有这个。”   她理所当然的模样,令人发笑。君琂替她擦擦手,又将她双手塞到被下,便不再去管她。自己去洗漱,待回来时候,卫长宁还没有睡,睁着眼看着烟绡帐顶。   君琂觉得好气又好笑,吩咐婢女退下后,自己在外侧躺下。卫长宁立马挪到她身旁,君琂让她往里侧挪些,道:“会掉下去的。”   “不会,你抱着我就不会掉。”卫长宁理直气壮,打的小算盘很响。   君琂恐又惹她生气,不得已伸手抱着她,贴近后反知她胸口的绸带忘记解开,在府里时,卫长宁也不会去裹着绸带,唯有出门见客才会。   卫长宁酒醉不自知,君琂叹息,手绕过她的中衣,轻轻将绸带解开,不时触碰到她背上柔软的肌肤。卫长宁睁着眼睛不说话,亮如星辰,静静地望着君琂。   莫名产生暧昧的气氛,暖黄的光色映进帐内,君琂羞得面色发烫,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道:“赶紧睡觉。”   君琂快速解开她的绸带,慌忙将她将她中衣理好,自己先面红耳赤,呼吸沉重。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的,君琂依旧不自觉地心慌。卫长宁却是面无表情,仰首含住她的微抿的唇瓣,轻咬一下,将她惊愕的呼吸声吞掉。   君琂惊慌之余揽上她的腰身,摸摸她的颈后柔软的肌肤,安慰她躁动的情绪。卫长宁酒醉不糊涂,懂得分寸,只是在她唇角辗转须臾,没有加深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亲完后,她缩在君琂怀中,双手搂着她,依偎着她臂膀,不需君琂再提醒,就闭眼睡觉。   她十分满足,君琂惊魂未定,眉眼溢出无奈的笑意,也同她一起入睡。   翌日,醉鬼醒来的时候,果然将箜篌的事情忘记,倒是在傍晚的时候,君家遣人来讨要君府修缮的一应账目,来人低眉顺眼,不敢去看着小侯爷。   卫长宁料到君圩狭隘的性子,不说什么,命元安去准备,账目本就事先做好的,不过去账房先生那里讨要的功夫。   来人拿着账目就走,卫长宁就在想着君圩将钱归还后,这笔银子如何妥善处置比较好,如果能使得君家人心里不痛快,未免不是一件坏事。   秋日渐深,长安城北边那里许多百姓无衣无食,不如拿着这笔银子去救济贫苦人,多余的银钱置办学堂,也是为民办了件好事。   君家做事很快,第二日就将银子送回来,上万两银子,给的是交子,还是卫长宁自己的银号。她让元安去准备,以太傅名义去做,低调些,切勿太过张扬。   元安不知小侯爷想的是什么,照着吩咐去做,是救济贫苦百姓,不是恶事。   户部张敏之致仕,年龄大了,经不得折腾,请求辞官。皇帝准了,挑了名侍郎填补空缺,这样户部侍郎的位置空缺下来。朝臣举荐卫国侯爷卫长庚,丁忧三载,理该回朝。   卫长宁得到旨意的时候正在琴房里调箜篌,也无多大讶然,早晚的事,吩咐府内仆人给传旨的内侍打赏,自己进宫去见皇帝。   皇帝与三年前相比,精神些许,看人的眼光没有以前那般凌厉,许是身体靠着药物支撑着,她谢恩后就出宫。   回首望着巍峨的太极殿,唇角抿了抿,眸色倒映着那些建筑,微微变冷,与高逸说上一声,匆匆离去。   卫长宁回府后,依旧去琴房调箜篌。   君琂回府时,她还没有结束,婢女不好进去打扰,房里断断续续传来箜篌声,声音刺激耳朵。君琂在主屋就听到了,进去给她重新调。   君琂不善箜篌,论技艺反倒不如卫长宁,今日却显得她技艺精湛,调得很快,卫长宁也没有弹箜篌的想法,拉着君琂回去。   官复原职,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喜悦,她闷闷不乐,君琂道:“不是我安排的。”   “我知晓,你不会做我不喜欢的事,你兄长说得对,我不能总躲在你的羽翼下,应该想着越过你,让你卸下重担。”卫长宁不点而朱的唇角微微弯着,蕴出一抹笑意。   君琂摇首,道:“本就是夫妻,何谈这些,再者你又非男子,哪要你挡在我的面前。”   提及这个问题,卫长宁索性将君圩将银子都送回来的事,添上一句:“我都拿去救济贫民去了,以你的名义,也不浪费兄长的一片好意。”   君琂:“……”   纤手拂过卫长宁的额头,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带乱几根鬓发,君琂又给她捋顺了,没有说话,算作默认。   卫长宁恢复上朝的日子,初冬的时候,购置了许多棉被送去贫民,太傅的名义召集了些许商贾参与其中,盖了几间屋舍作为学堂。   朝上无大事,皇帝正欲退朝的时候,魏煊出列,向他行了一礼,正色道:“臣要参卫国侯卫长庚。”   卫长宁侧眸去看着他,她方入朝一月未有,参她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侯爷:又参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朝栗子、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 20瓶;留白 10瓶;精致的杨猪猪 2瓶;(^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七十四   魏煊是蔺党, 他说话时, 蔺相也盯着他, 目光阴沉, 这些年来他与太傅井水不犯河水,两者相安无事, 魏煊参卫长庚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君琂没有看魏煊, 而是看向蔺相, 两人对视一眼, 蔺锡堂默然摇首,示意此事与他无关, 是魏煊一人所为。   所有人都在凝视魏煊, 等着他的下言。   只见他转身看向卫长宁,目光如狼般泛着精光, 高声道:“臣参卫长庚女扮男装, 祸乱大唐朝堂。”   太极殿内众臣倒吸一口凉气,怔怔地看着卫长宁,目光落在她比女子还要娇嫩的肌肤上, 唇不点而红如丹果, 殿内光线透明,宫灯高燃,卫长庚脸颊两侧弥着浅淡粉色。胜似女子。   本就是被人说是男生女相, 这般被人指出,不用魏煊继续说,众臣都怀有迟疑的心。   皇帝看着卫长庚面不改色的的模样, 宣她出列,问她:“卫卿,他说的是否是实话?”   君琂眉眼微蹙,打量着皇帝几眼,看向焦急的沐国公,微微摇首。   殿内寂静到卫长宁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她撩起官袍跪与殿中央,还未说话,魏煊抢她先:“卫侯爷,我若说的是假话,你可以脱衣检验,若是男子,我任由陛下处置。”   他用的是最简便的方法,也是无可置疑的。皇帝笑了笑,冷冷地看着卫长庚,吩咐她:“脱了看看,朕想知晓卫侍郎如何瞒天过海,竟连太傅都蒙在鼓里多年。”   君琂闻声,忙出列道:“陛下,臣……”   “陛下,臣确实是女子。臣与太傅成婚数载,她心念代王,是以从未与臣有过肌肤之亲。”卫长宁适时打断君琂的话,凝视着眼前的玉砖。   她主动承认了,令魏煊大松一口气,动摇不得太傅的地位,卫长庚这次却是在劫难逃。他忙道:“陛下,欺君之罪,罪在不赦,她能瞒下这么久,必有同党。”   蔺锡堂蓦地开口:“魏大人不要随意攀咬,此事还需听卫侯爷细说,女扮男装总有苦衷。”   魏煊见上司开口阻拦,不敢太过纠缠,只好闭嘴。   卫长宁知晓蔺相的好意,长吁一口气,道:“臣真实名字唤卫长宁,乃是卫长庚双生的妹妹,兄在数年前夭折,母亲怕将世子位置让与旁人,便命我扮成兄长,一扮便是十几年,瞒过了天下人,无人知晓我乃是女子。”   殿内无人敢说话,皇帝看着鸦雀无声的朝臣,斜靠在龙位上,瞥见君琂淡漠的神色,玩味道:“你兄长何时死的,整座卫国侯府无人发现?”   “兄长死时不过四岁,母亲心伤,带我去南山道观避开所有人,因我在南山道观中出生,便也无人置疑,待了数年,容貌发生变化,就不会有人发现。”卫长宁在初冬里脊背处出了汗水,不敢抬眸。   “小侯爷年庚多少?”蒋怀蓦地出声。   魏煊见蒋怀出了搅局,忙道:“年庚多少与她假扮男子、蒙骗陛下有何关联?”   蒋怀眼神闪烁,沉吟几番,退回原位。   他都生了退却之心,旁人也不敢再随意插话,皇帝懒得再问话,将此事交于大理寺处置,看向君琂:“太傅可有话想说?”   君琂缓了缓身,上前抬袖行礼,试图解说:“陛下,卫长庚那时年幼无知,母亲之言她不可不听,她不过四五岁的稚子,没有拒绝的权利,眼下大错酿成,望陛下体谅她年幼无知,从轻处置。”   “欺君之罪,怎可从轻处置?”魏煊插了一言,不愿放过这般好的机会。这件事铁板钉钉,毋容置疑,怎可容人狡辩。   皇帝也在轻吟,其他人都不敢插话,卫长宁悄悄看了君琂一言,飞快地弯了弯唇角,以示自己无碍。   那一笑过后,卫长宁周身的力气都一并抽干了,再无勇气去看一眼君琂,然而她知晓如果再不看的话,指不定很久都看不到她的。   她方想转首再看一眼,就听皇帝道:“交由大理寺处置,外人不得见卫长庚,待查明后一并处置。”   ******   皇帝旨意发下来,外人不准见。朝臣心知,这是针对太傅的,他们不敢与太傅搭话,匆匆退朝回衙。   君琂魂不守舍,被皇帝留下来,问她:“你二人当真没有肌肤之亲?”   方才殿上卫长宁一番话彻底将君琂摘了出去,若是此时君琂反口,怕是又给她添加一条罪名。君琂沉吟须臾,道:“没有。”   语气毫无波澜,令皇帝很满意,看着君琂清冷的姿容,他笑了笑,令她退下。   君琂退出太极殿后,高逸随她她一同下台阶,一面道:“太傅当断则断,陛下最近总是想到代王,小侯爷这张脸也是个祸害,若是男子也就罢了,眼下是女子,与代王有何异?太傅当顾全大局当是最重要的。”   高逸在重臣中选择依附君琂,数次私下传话给她。君琂知他好意,道:“陛下若有其他想法,还望高内侍告知,君琂感激不尽。”   这话一出,高逸便知她势要保下小侯爷,不免叹息,挥挥浮尘,转回殿前。   初冬天色,阴阴沉沉,空中飘着层层乌云,风雨欲来。   长乐宫门口,君圩在等着她。见到她出来,立即迎上去。君琂无心与他谈论其他,敷衍几句就想让他离开。   今日早朝,君圩看得清楚,小侯爷势必是保不住的,他道:“为着这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太傅想破釜沉舟?当初你嫁的是卫长庚,不是今日困在大理寺里的卫长宁,孰轻孰重,太傅当分清楚。”   他这么一说,君琂神色阴沉,不置一词,抬脚往自己马车走去。君圩追着她,道:“太傅,你不止一人,还有君家满门?”   “兄长,不必拿旁人逼迫我。细细想来,我不过孑然一人,兄长的家人,未必就是我的家人。”君琂登上马车,吩咐车夫去署衙。   君圩留在原地跺脚,瞧着马车离去。长乐宫门口,李瑾悠哉悠哉走出来,君圩忙行礼。   李瑾在朝上也看得十分清楚,她喜欢的那人竟不想是个女子,不过女子也无妨,眼下卫长宁身陷囹圄,君琂必然救不得。她眉梢微扬,低声道:“我有一法,可使君大人心想事成。”   君圩一惊,李瑾即将成为他君家媳,自然站在他这一边的。   ******   朝堂上一时沉寂,朝后长安城满城风雨。   张绍华今日恰好回京,半道听到这句话,不大敢相信,去卫府见太傅问清楚。去时,卫府大门紧闭,他跑到后门使劲敲了敲,起初无人回应,待敲了数声后,元安开门探首。   元安愁眉苦脸,被张绍华逼急了,才说道:“我跟了小侯爷那么多年,都不知知晓她是女子,她身体弱了些,可都很正常的。”   一句话打醒张绍华,抓住他的袖子:“乳娘在哪里?这件事势必要会牵连到她。”   “乳娘不知去了哪里,我已许久没有见到她,应当不会被牵连。”元安也红了眼睛,催促张绍华离开,他是回京叙职,应当要去吏部报道。   张绍华知晓自己问不出什么,只好悻悻而去,自己去吏部报道。在结束后,不死心地去署衙寻太傅。   他回京是君琂帮忙调回来的,鸿胪寺卿的位置空缺,正好他去填补。   署衙的人引着张绍华入内,君琂坐于案后,正在翻阅公文,神色如常,并无紧张并无急迫。张绍华看到她,也心安些许,只要太傅在,师弟就不会出事。   君琂抬眸,放下墨笔,示意他坐下,先开口:“长宁说你想去鸿胪寺,我顺势将你调回来,莫辜负她的心意。”   “太傅、您、您知晓她是女子?”张绍华惊得说话都磕磕绊绊,听她唤长宁,言辞亲切,必然早就知晓她是女子。   君琂双手紧握,看向张绍华的眼神很淡很淡,就像寻常漫不经心的那般,言道:“成亲三四载,我若连枕边人是男是女,都不知晓,我为何要成亲。”   张绍华说不出话了,他只觉得太傅云淡风轻,对待感情势必不如师弟来得那般炙热,他想了想,诚恳道:“太傅之势,陛下都会忌惮几分,师弟对您的感情深入渊海,想必太傅不知晓,她对您的欢喜,从衡水书院那里我便已知晓,她不管不顾地想要娶您,必然对您一往情深。”   “这些不用张大人明说,你且去鸿胪寺任职,长宁的事,你切勿掺和。”君琂心思不定,打发人离开。   张绍华该说都说了,也不恼恨师弟连他一起骗,唯有期盼她逢凶化吉。   君琂自他走后,一口气堵住胸口,呼不出来,她伏在案上,细细想着这件事的始末,魏煊如何得知卫长宁是女子,今日早朝她看得很明白,魏煊十分有把握。   她从未有过的满心慌乱,还有无尽愧疚。   在署衙里待了整日,她没有翻阅一纸公文,墨笔上的墨早就干涸,她少有的容色惶惶,命人去大理寺安排,大理寺刑狱是出名的狠厉,进去后,卫长宁的身体多半受不了。   她令林璇亲自去安排,皇帝下旨只让人不准去见,没有说不让人去照看一二。牢内阴冷,不见天日,夏日里都觉寒冷,遑论冬日。   君琂实在放心不上,又恐有人从中使坏,膳食中必然会作祟,她需仔细想过,重重安排下去。   太傅的吩咐,大理寺卿也不敢拒绝,令人去安排,林璇跟着他们,一重一重盯下去。   君琂命人去查魏煊的同时,蔺锡堂登门。   早朝上的事,旁人只当蔺相与太傅不和,借此发难,唯有蔺相自己知晓,这个黑锅他背得十分冤枉,他需要上门解释。   夜深,蔺锡堂冒着寒风而来,君琂也在等他,待见到他来,微不可察地吐了口气。这件事,她必须争取到蔺锡堂的帮助,唯有两人联手施压,皇帝才不会肆无忌惮,想着朝堂大局。   “太傅,今日之事,我并不知情。”蔺锡堂一入内就先解释。   君琂请他坐下,屏退屋内婢女,命人守着门窗,道:“我知晓蔺相不是所为,魏煊所为依旧是为着私仇,卫长庚生死对于蔺相来说,并无多大差别。”   太傅并非认死理的人,蔺锡堂放下心来,多问了一句太傅当如何去做。   敌对的二人竟心平气和下来,坐在一起商谈。蔺锡堂不如前些年那般虎视眈眈,相反病后将一些事情看开了,比如权势,他令皇帝忌惮许久,到底比不过皇帝,尤其是太傅在侧,他若继续与之敌对下去,只会让皇帝从中捞到好处。   君琂没有多话,只让蔺相压住门下人,勿要随意说话,单单一个魏煊,目前翻不了太多的波浪,只要朝中无人附和他,卫长宁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蔺相适宜提醒君琂,道:“君心难测,太傅勿要将此事看得太过简单,魏煊能够越过我,来擅自揭破此事,太傅当想想其中要领。”   他提醒君琂,背后定当有人所为。   君琂迟疑了片刻,就见林璇匆匆而来,在她耳边低语:“宸阳公主去了大理寺。”   听到这话,君琂连面对蔺相的浅淡笑意都撑不住了,直接道:“李瑾去了大理寺。”   ****   皇帝的旨意,君琂也不敢擅自违抗,李瑾却瞒着众人偷偷进入大理寺。大理寺卿知晓她的身份比其他三位亲王殿下都要贵重,横竖陛下拦的是太傅,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当作不知晓。   李瑾穿着一袭墨绿色的裙裳,外罩黑色披风,发髻上只有三两簪花,再无其他修饰。她见到卫长宁时,唇角勾了勾,昏黄色的光线下,笑意无法遮掩。   这样打扮,给她添了几分优雅气质。   卫长宁见到她,略有几分吃惊,她躺在角落里,裹着林璇送来的厚实被褥,实在不想她周旋,便道:“殿下赶紧走,不然陛下知晓,你也会被牵连。”   牢内阴寒,卫长宁却没有感到冷,显然是受到优待的。   李瑾左右看了一眼,牢房一尘不染,被人打扫得很干净,若是性子静的人待上半载也不会觉得苦闷。她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   她做得这么近,吓了卫长宁一跳,她忙裹着被褥坐起来,警惕道:“殿下想做什么?”   卫长宁肤色雪白,眼若琉璃,男装清正隽秀,唇角嫣红。李瑾勾唇笑了笑,并没有凑近她跟前,将她上下打量,道:“我在想小侯爷换上女装,会是何模样?倾国倾城?”   她语带嘲讽,且眼神肆意打量。卫长宁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道:“我是何模样,与殿下无关,时间不早,殿下该回府了。”   “小侯爷这么冷静,是否在想着太傅会救你?殊不知,太傅越想救,我父皇越想杀你,你且看看,太傅会不会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违抗圣意,一意孤行?”李瑾看着她,伸手就想摸卫长宁搁置在被褥外面的素手。   卫长宁男装吸引了她,如今得知她是女子,李瑾倒不觉得怪异,令人对她的想法更深了些。她目光灼灼,闪烁着光色,令人卫长宁心中一震。   她明白李瑾来的用意。   李瑾眉梢微扬,带着属于她的个性,笑道:“太傅救不了你,普天之下唯有我能将你救出泥坑。”   “殿下不做亏本的生意,来这里不是单纯救我,你的用意是什么?”   “我的用意很简单,你入我公主府,令沐国公助我,待我登位那日,你嫁我,自不会有人再想害你。”李瑾声音清晰,掷地有声,胸有成竹,料到卫长宁为了自己的性命必会答应下来。沐家救不了她,太傅,同样也救不了。   卫长宁靠在角落里,冰冷的墙壁让她觉得不舒服,她捏紧了被褥,冷笑道:“让我做你的奴隶?”   “并非,不过是婢女罢了,我知晓沐国公素来喜爱你,为着你的性命必会答应助我成事的。”李瑾勾了勾唇角,神情极是惬意,又道:“给你时间考虑,一刻钟。”   她这是在逼迫卫长宁,以性命逼迫,卫长宁神色中透着嘲讽,“我与你为奴,受你折磨?殿下是否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李瑾气极了,秀眉拧紧,露出几分凶狠,上前将裹在卫长宁身上的被褥丢下去,气得牙齿都被咬碎了,威胁她:“你若不答应,唯有死路,欺君大罪,谁都救不得你。”   牢内本就阴冷,卫长宁靠着被褥取暖,被她猝不及防地拽走,她莫名打了寒颤,下去将被褥捡起来。   卫长宁沉默,背对着李瑾,单薄的身影里透着倔强,李瑾上前踩着被褥一角,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卫长宁,你当年抢了我父皇的女人,父皇碍着太傅在,才没有对你动手,眼下你被揭穿是女子,又声称与太傅无肌肤之亲,这桩婚事就不算事,既然这样,你以为我父皇会饶过你?你死了,他才会得到君琂。”   被角被她踩在脚下,卫长宁伸手去拽,拽不动局发了狠劲,剧烈的动作让李瑾猝不及防,脚下失去重心,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体。   卫长宁恍若没有听到,将被褥抱上床,将方才踩上的灰尘拍掉,整齐铺好,才看向眼眸通红的李瑾:“你与陛下很像,你喜欢我,但是我心中只有君琂,哪怕死在大理寺,我都不会卖身与你。”   语气生硬如同玄铁,李瑾被气得全身发抖,她今日好心过来相劝,这人竟不识好歹,令她的骄傲与尊严摆在哪里,被她生生践踏。   她是皇嗣,而卫长宁不过是阶下囚罢了,给她点好处便是看得起,竟还侮辱自己。   李瑾气得上去挥手,风声过耳,卫长宁挡住她挥下的巴掌,眼眸里的阴冷讽刺更加深厚,道:“太傅再是如何生气,都不会像你这般动手。”   说完,推开李瑾,道:“滚。”   听她赶自己,李瑾气得周身血气沸腾,看着卫长宁冷漠的神色,咬牙道:“那你就等着身首异处。”   李瑾面对爱情,不懂退让,将之当作朝堂,想着去算计,去筹谋,不会想到权势再高,两人的感情是平等的,权势压人,得到几分真心?   卫长宁曾站在高处,甚至比李瑾今日的地位还要高上几分,就算沦落,也不会答应李瑾的要求。   李瑾脚下不停,烛火照亮脚下的路,却没有看清身后隐于黑暗中的两人。   大理寺卿与君琂将方才的话听得清楚,见着李瑾身影消失不见,大理寺卿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暗自惊叹这位公主的心机,以卫长宁控制沐家,旁人都不敢想的。   君琂神色莫测,道:“既然她已进去,想来我也可以的,麻烦大理寺卿遮掩一二。”   大理寺清卿:“……”   可以拒绝吗?大理寺卿堵在喉咙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太傅凝视他一番,他不得已点点头,又道:“太傅,即将宵禁,您要快些。”   闻言,君琂顿了顿,看一眼墙壁上铜兽灯火,语气轻松下来:“宵禁后不好走动,不如在此借你牢房住一夜,明日清晨再走。”   大理寺卿再次无语凝噎,想阻拦太傅,又没有胆子去,踌躇一番,随她去,横竖大理寺无人敢闯进来的,就算陛下知晓,前面有宸阳公主,也不会太计较。   里面的卫长宁不知外面变故,她将被子铺好后,就钻到里面去,叹息一声,床榻又是冰冷的,怎么也捂不热。   她翻了两下,听到脚步声,心中一惊,忙回头去看。   君琂进入后,大理寺卿就贴心地将门关好,命人重重守着,太傅安危极为重要。   卫长宁见到缓步走近的君琂,怔了一下,揉揉眼睛,发现没有做梦,迷蒙的眼睛亮了亮,吃了甜品那样的甜,掀开被褥走过去,欣喜得不知该说什么。   “傻。”君琂嗔怪她,傻到一人将所有的事情都抗下来,也不管是否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卫长宁牵住她的手,是热的,她紧紧抱住,也不觉得委屈,低声道:“保全你,这样我才会安心,再者你我二人都身陷囹圄,谁来搭救呢?我是不是很聪明?要夸我的。”   她说的很对,只有保全一方,才有希望。   卫长宁身上很冷,君琂摸摸她的手,令她坐回榻上,被褥盖到她的身上,不忘安慰她:“且等我几日,很快就会出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揭开了。 第75章 七十五   卫长宁从未觉得害怕, 这样的日子等待了很久, 以前总得惶恐不安, 日日殚精竭虑, 现在被揭穿,反觉得坦荡很多, 她眯着眼睛笑了笑, 道:“是不是不走了?”   她猜得准, 这般时候过来, 说不到几句话,外面就会宵禁了, 看着先生不慌不忙的样子, 准是不走了。   君琂颔首,没有说话, 反摸摸了被褥下面是不是热的。卫长宁从她举措中看出了浓厚的关切, 哪怕身在危险境地,她都很满足。   床不大,两人挤挤还是可以的。卫长宁拉着她道:“不走, 就一起睡吧。”   她盛情邀请, 极是诚恳。君琂无法拒绝,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外袍,缄默须臾, 卫长宁自觉过来替她脱了,两只手在她腰间游走,飞快地解开腰带。   卫长宁弯弯眉眼, 替她脱了外袍,拉着她一同躺下,也不管自己身在牢狱,先搂紧君琂,嘀咕不满:“你不来,这里面都是冷的,捂不热。”   听她小声的话,君琂更内疚,她做事不如卫长宁圆满,思虑不周才会将事情弄得愈发繁杂。她默默叹息,由着卫长宁见她紧紧抱着。   两人依偎在一起,于寒夜里甚是暖和。卫长宁纤细的指尖摩挲着君琂的眉眼,轻柔的力道,带来微痒,君琂捉住那只手,柔声道:“你先睡可好,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也睡不着,就想和你多待一会,多看你一眼。”卫长宁的声音低沉,笑容很清澈,空出的那只手揽着君琂的腰肢,这次很规矩,没有乱动。   “来日方长,你想看多久都可以的。”君琂握着她的手,笑得温婉。她对卫长宁便是永远用不完的耐心,卫长宁则点点头,埋在她的肩上,沉默了会,才道:“我将乳娘送走了,你不要担心她。”   君琂不语,白日里她曾问过元安,方氏的去处,眼下她是当年密谋的人,大理寺必然查过去,正想着令林璇将人带走,却不想失去她的踪迹。   卫长宁事先将人送走了,她道:“为何将人提前送走?”   “不算提前,我早就命人安排过的,只要这件事被揭穿,就让人将她远远送走。”   这样听来,倒是符合卫长宁的性子,君琂不说话了。卫长宁知晓该有许久都见不到她,仰首深深凝视她,觉得不够,抿抿唇角,愧疚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也跟着受苦。”   她对自己的身份痛恨又苦恼,得获新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欢喜中透着忧虑,她后悔将事情办得不好,能力太过弱小。   “其实怨不得你,命运中该有这样的事情,以前你从废帝中救我出困境,这次换我。既已成亲,就该学着互相照顾,我有你感到很幸运,是上天的恩赐,如何都不会是累赘。”   君琂这番话是对卫长宁的认可,也是很高的评价。卫长宁没有一分欢喜,摇摇脑袋,略显低沉。君琂眸色闪着光色,捧起她的脸颊,深深吻上去。   卫长宁今日安分,只想与先生好好说话,没有想到她会这么主动,平日要她亲一下都是很难,她眨了眨眼睛,呼吸急促。   不过几息,君琂就松开她,她呼吸清浅,摸摸卫长宁泛红的眼角,她心疼又无奈,言道:“你若自责,我又该如何,你能包容旁人,就要想着包容自己。”   卫长宁的性子良善,记善不记恶,对于自己反倒耿耿于怀。君琂碰了碰她的额头,“长宁,你若坚持,我才有勇气走下去。”   “阿琂。”卫长宁低低唤了一声,再无它话。   周遭寂静无声,唯有两人的呼吸声,君琂拍拍她,示意她睡觉,“明日会有人来审理,你要有精神,不好不睡觉的,就几日,你且信我。”   她的声音很轻柔,令人觉得很舒服,卫长宁被她轻轻哄着,想到府里的箜篌,拽着她的手臂,提醒她:“箜篌,记得帮我去擦一擦灰尘。”   “记住了。”君琂无奈,这个时候竟记得这些,她有些想笑。观到卫长宁恬静的睡颜,君琂深眸中沁入柔和,方才李瑾的话说得很清楚,皇帝因她而不会放过卫长宁。   普天之下,能救卫长宁的不是李瑾,而是那人。   君琂深感无力,仔细凝视卫长宁的面庞,以眼为笔在心中刻画出她的样貌,伸手摸摸她,唯恐她靠着冰冷的墙壁会冻着,伸手替她掖好被角,与墙壁隔开一段距离。   她睡不着,守了卫长宁一夜,待天露东方白的时候,才离去。   君琂上下打点得很好,卫长宁没有受苦,唯有晚间的时候,气候阴冷,冻得她不敢出被褥。   皇帝没有明说如何处置卫长宁,殿上所有的话都已说得很清楚,大理寺象征性地查了查,并无多大的进展。碍于太傅与沐国公,皇帝久久没有下达处置的旨意。   *****   林璇为银号的事情善后,又时刻提防着大理寺内发生事故,忙得脚不沾地,她正欲去银号时,元安匆匆过来,道:“林姐姐,太傅兄长去了大理寺。”   君圩去了大理寺?林璇未曾在意,道:“他去大理寺有何奇怪,刑部与大理寺本就是有着案件牵连,隶属常事。”   元安觉得也对,挠挠后脑勺,点头道:“那我回去再盯着点。”   他总觉得哪儿不对,那日亭内侯爷与君大人不欢而散,难不保他不会从中添乱,他胡思乱想,又慌忙跑回大理寺守着。   君圩见到卫长宁时,她正躺在休息,这里无事,唯有好好休息,保存体力。   见到来人,她觉得奇怪,李瑾与太傅能够进来是大理寺卿不敢招惹,君圩则不同,非重臣,大理寺卿没有必要让他入内的。   来者不善,卫长宁看过一眼,行礼后就坐在自己床上,等着君圩说出来时目的。   君圩并未说话,甚至懒得再看她一眼,命人将纸墨摆在她面前,语调毫无起伏,冷得如同寒冬大雪:“写下放妻书。”   卫长宁身子僵了僵,不怒反笑,道:“兄长这是自作主张?”   “替太傅做事,一些事她不好开口,我总得帮她。”君圩负手而立,阴冷的目光望着卫长宁,有备而来,显得底气很足。   卫长宁觉得可笑,如今她势弱,不好与之争执,同样的错误,一次就够了,再犯第二次,先生真的会不理她。她想了想,委婉道:“太傅亲自来,不用她不言明,我就立刻写,她不来,我断断不会写。”   先生言明,她若和离,她便会离开长安城,生死不归。   两人间的气氛冷凝,君圩看向卫长宁,面无表情,道:“你说话很傲气,然而你自己忘了身在何处,大理寺的牢房里,与我说话也可以这么硬气?”   长安城乃是大唐权利中枢,势力如百年大树盘根交错,往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皇帝不敢随意处置卫长宁,处决得不好,就会失去平衡。   久久不处置,许多人都等不得了。比如今日来求放妻书的君圩,他今日而来,势必要有结果的。   卫长宁不过是文文弱弱的姑娘,在他看来,这么多年躲在太傅羽翼下做事,失了这层保障,便什么都不是。   他面露阴冷,卫长宁反笑道:“君大人此行,势必要得到放妻书,想来没有第二次的机会给你,在大理寺动刑,你可问过大理寺卿?亦或者觉得我会惧怕这些?”   卫长宁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君圩按理应当沉稳,今日莫名来逼迫她写放妻书,莫不是被他人唆使?   君圩时间不多,擅自而来,确实很急迫,君家因太傅而势起,不可因卫长宁而将多年前的事情再重演一遍,一张相同的脸令太傅再次失了心智。   多年前,君圩来不及祖阻止,现在给他机会,怎可错过?   ******   大理寺的事无人在意,君琂近日来忙着与皇帝周旋,幸好蔺锡堂相助,事情发展得亦可算顺利,只要再坚持数日,皇帝必然会放过卫长宁,爵位、官位于卫长宁而言,都不过是浮云,失去也算好事。   她在署衙整理公文,正欲进宫面见圣上,宫廷内侍突然而来,替皇后殿下传旨,命太傅入宫一趟。   君琂领命,来不及多想,就随着内侍入宫。   长秋宫一如往昔那样,冬日里的庭院显得极为萧瑟,树根腐烂的气味淡淡地萦绕着上空,宫人零散地分布在各处,再往里面走,就听到皇后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碧澜引着太傅踏上台阶,一面与她解释:“殿下有些事想要询问太傅,故而急切了些,来诊脉的太医都被挡了回去。”   君琂三年不曾来长秋宫,更未曾与皇后有过交集,皇后有事询问,多半还是五殿下的事,碧澜说得隐晦,君琂自己心里清楚。   定然是瞒不住了。   她恍惚须臾,抬脚随着碧澜入内。   殿内空气逼仄,药味苦涩且浓厚,皇后今日穿着整齐,长发也挽作发髻,三两钗环,婉约而典雅,脸色虽说差了些,见到君琂的眸色却有几分凌厉。   今日而来,皇后连茶都不让人奉,直接命令碧澜退出去,将殿门合上。   正殿宽阔,关闭门窗更显光线暗淡,皇后凝视君琂,道:“我知你喜爱卫长宁,你与陛下对抗这么些日子,也让我看到你的决心。”   这些话作为开场,极是莫名其妙。君琂不管皇后神色多么阴沉,抬首回视她,轻声道:“我确实喜爱她,殿下不用试探。”   殿内没有旁人在,皇后既然已问,君琂也不想回避。这般直接,倒让皇后措手不及。她捂唇低咳两声,不再遮掩自己的目的,开口言道:“你说出五殿下的下落,我便替你救出卫长宁,太傅心明,皇帝觊觎你已久,就算卫长宁不死,也会与你和离。”   明白皇后意思的君琂,袖中双手陡然紧,答道:“不需殿下帮忙,臣也可救出她,爵位官位都不是最重要的,再者殿下要办的事情出乎臣的能力,着实办不到。”   “君琂。”皇后忍不住提高声音,神色沉了沉,极力隐忍怒气,道:“我也不知你为何隐瞒我儿的下落,我确认她活着。你扶持谁,我也不会计较,更不会阻拦。你勿要做阻断我们母女见面的恶人。”   “殿下,想多了,臣无改天换命的能力。”君琂道。她面上沉静,腿脚微微发软,抿紧唇角。   皇后冷笑,道:“银锁在,孩子自然就在,我查得清楚,成香当年将孩子带出村庄,去了何处,你应该清楚。听说她在道观里打杂,玉虚散人你应当认识,太傅不愿说,她为了道观数十条性命,必会告诉我。”   “既然殿下会查到,何必来寻臣。”君琂目光幽深,冰冷如斯,令皇后心中发憷。她也不确定君琂是否瞒她,今日大胆地去恐吓,君琂态度如旧,令她拿不定主意。   她筹谋几番,哪会这么容易放弃。略微思考片刻,皇后再度试探:“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我能办到。”   “殿下说错了,臣无所图谋,若无事,臣先回署衙。”君琂不愿久待,脚步不停地离开长秋宫。   皇后气得头脑发晕,见人走远后,碧澜才敢入内,见殿下脸色煞白,忙去唤太医。皇后一把按住她,低声道:“去找蒋怀,君琂必对我有所隐瞒,她越冷静,越显得事态不寻常。”   君琂刻意遮掩,反倒让皇后察觉异样。   碧澜出宫去蒋府,蒋怀不在府上,扑了空,她给府上人留话,便匆匆回宫。   ******   太傅去长秋宫一事,被王贵妃得知,李瑾恰好在宫中,听到宫人禀告,道:“君琂这是要求助皇后?”   王贵妃觉得君琂不是借助旁人的人,赐婚一事是为了阻止皇帝,而眼下皇帝久久不处置卫长宁,就可知君琂所为,想来不用过多久,卫长宁就可以释放。   她不同意李瑾的说法,低声道:“不会,多半还是五殿下的事,上次内侍失手,反伤了卫长宁,令太傅心生警惕,差点查到我们身上,你且命人盯着太傅,看看五殿下是否真的活着。”   母妃的话,李瑾听了半句就不再听,刺杀皇后的事,她本就不同意,就算五殿下活着又如何,皇后与蒋家难成气候,如何与她相比,防着皇后不如去防着其他两人。   方才的话倒是提醒了她,父皇可能要放过卫长宁,她微蹙眉,道:“母妃,放心,我且去看看,卫长宁的事,哪儿那么容易解决,现在风平浪静是被君琂压着,只要她压不住,父皇也不会容忍的。”   她历来行事自有主张,也无差错,王贵妃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要稳住后宫、稳住皇帝,三人势均力敌,就看皇帝偏向何人。   李瑾出宫后,在长乐宫门口遇到太傅,她快走两步,唤停君琂:“太傅。”   君琂回身,朝她行礼。   长乐宫门口,人来人往,君琂无心与李瑾畅谈,转身就想走。李瑾跟着她上车,笑道:“太傅会和离吗?”   问话太过直白,什么寒暄都没有。君琂看她一眼,语气也跟着直白:“殿下为何会认为我与卫长宁会和离?”   “你二人成婚四载,肌肤之亲都没有,您又心念代王兄,对她也不公平,不如你二人和离,放她自由,让她追寻她想要的幸福,太傅大人大量,应当会同意的。”李瑾巧笑。   君琂直视前方,不去看李瑾说话的神色,回道:“我与她不会和离,生死不弃。”   李瑾不放弃,又道:“太傅说得这般动听,想来是她那张脸与代王兄十分相像令您心动,可是这些年下来,我觉得她反而不像了,容貌变化了,太傅坚持也无甚意义,再者,您不愿和离,许是卫长宁自己要和离。”   她今日过来是劝说和离的。君琂明白她的意思,就算她与卫长宁和离,李瑾也不会得尝心愿。她坐直身子,将李瑾的心思探得清楚,也不去理会她,只道:“我与她和离,与殿下有何关系?”   “自然有关系,我喜欢她。”李瑾扬了扬下巴,对于那人势在必得,阶下囚而已,她就不信得不到。   君琂轻呼一口气,弯了弯唇角:“巧了,我对她也心存欢喜。”   李瑾:“……”   她被太傅的话惊住,半晌不知道如何回答,极力思考了须臾,不愿在君琂面前低于下风,咬牙道:“她会与你和离的,太傅强求不得。”   “殿下莫要无理取闹,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殿下不该插手。”君琂声色清晰,与李瑾的恼羞成怒相比,更显得从容自信。   李瑾暗恼自己在君琂面前失去分寸,道:“如果你二人真的和离,到时请太傅勿要再管她。”   她缠着这个话题不放,君琂实在不多说,也知卫长宁实在太过诱人,便道:“她若和离,我必放手,殿下可自去。”   得君琂一言,李瑾倍觉轻松,斜靠在车窗上,笑说:“太傅当真是是多情,以前说放不下代王兄,现在又说对卫长宁心存喜欢,您说代王兄听到这番话会不会寒心。”   君琂一怔,有些恍惚,面露为难。这下,正符合李瑾的心意,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下车上马去大理寺。   她走后,马车过了会便到署衙,蒋怀久候她多时。   蒋怀放荡不羁,见人都带三分笑意,揶揄旁人的话,手到擒来。今日而来,面色阴沉,见到君琂,也无笑意。   君琂心明他怒气冲冲的缘由,请他入内说话。蒋怀也没有显得胆怯,屏退一众看热闹的同僚,随太傅进去。   他二人历来无交集,眼下蒋怀怒火都压制不住,其余人在门口张望,忐忑不安,些许大胆地人走近,却什么都听不到。   屋内,蒋怀压着怒气,直言道:“我去过南山道观,见过玉虚散人,太傅有何话说?”   君琂迷惑,反问他:“祭酒去见玉虚散人,为何问我?”   蒋怀见她装糊涂,更加气恼,又知外面同僚在窥探,再次压低声音:“那日卫长宁于太极殿上言明她出生于南山道观,年岁与五殿下相近,我本就怀疑,见到玉虚散人,她起初隐瞒不知,当我告知成香所抱的孩子是陛下嫡女时,她慌张下,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太傅,你不想解释一二?”   “祭酒可拿出证据来,这般偏听偏信,陛下会信?”君琂强自稳定心神,语气日旧。   “你……”蒋怀被她激得说不出话来,转瞬就明白她的话意,试问道:“卫长宁当真是五殿下?”   君琂垂首整理案上的文书,道:“成香未曾找到,以陛下多疑的性子,光凭银锁与玉虚散人的话,只会给卫长宁带来麻烦。”   蒋怀被她这么一说也安静下来,在屋里踱步,半晌后,道:“我先去见皇后,告知她实情,太傅应当不会再给我出难题了?”   君琂沉默,蒋怀走出屋,打开门的同时又转回身,道:“太傅可有把握先将人救出大理寺,那里刑狱比刑部更为折磨人。”   “这点不用担心,我安排下去,不会有人擅自用刑。”君琂垂下眼睫,避开蒋怀的探究,心中恍惚须臾,阖眸时,心似被掏空了一般,慌得厉害。   她粗粗喘息数声,神思恍惚,须臾后又恢复常色,翻开各地送入京的公文。   ****   君圩一行,失败了。他低估了卫长宁的心境与忍受力,正欲放弃时,宸阳公主进入,他微微松口气,便道:“殿下,何必非要他写放妻书,太傅那里就算有放妻书,也不会轻易动摇。”   李瑾方见过君琂,得到她的话,只要卫长宁和离,她便选择放弃。   令君琂放弃不容易,但卫长宁不同的,她有罪在身,又是阶下囚,自然可以迫使她同意。   她不好出面,便道:“不过一张纸,难倒君大人了?陛下若是不喜,太傅强求,牵连的可是整个君家?你在刑部这么年,不知晓如何能令人松口的办法?”   君圩不同意,道:“太傅知晓,恐怕难以解释。”   李瑾轻松道:“太傅知晓,便说是陛下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小侯爷:我家媳妇怼天怼地,就不会怼我,嘻嘻。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朝栗子、风中凌乱oO 2个;要说什么、孔不二、南條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xy、时太阳 30瓶;36091173、尹向幼 20瓶;27968822 5瓶;精致的杨猪猪、(^v^)、忘尘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七十六   大理寺卿去南山道观取证, 去时发现那里已无人, 白白跑一趟, 他极是不解, 偌大道观怎地人去楼空,搬得这么快?   他郁闷地带人转回去, 回去方知刑部君圩与宸阳公主见过卫长宁, 最近这些日子总有人过来见她, 他也就习惯了。   大理寺卿浑不在意, 少卿急得满头大汗,道:“君大人借我牢房一用, 审了卫长宁。”   “这件案子陛下只让大理寺着手, 何时轮到刑部?他审,你就让他审?”大理寺卿气得敲他脑袋, 骂道:“他来这里指手画脚, 你就甘心给人家驱使?”   那位少卿被骂得不敢抬头,委屈道:“他是卫长宁的舅兄,我以为平常见面罢了, 亦或是陛下下密旨来审, 多半不会出事,谁知、谁知。”   他磕磕绊绊地不敢说了,大理寺卿是个急性子, 被他这么一说,火气冒上头顶,“说, 谁知什么?”   “用刑了……”   听到这话,大理寺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直接踹过一脚,骂道:“太傅叮嘱过,查可以查,万勿用刑,你、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卫长宁那个身体能熬得过几道刑?   少卿被踢得躲远几步,低声道:“君大人许是被太傅指派过来的,我还见到宸阳公主,一时间也分不清是陛下还是太傅的意思。”   这般被他一提醒,大理寺卿也冷静下来,细细想来,君圩不会做太傅不愿之事,难不成当真是太傅的意思?他捉摸不定,不敢往深处想,道:“你将今日之事传予太傅那里,若她没有过问,便是她的意思了。”   “若是过问呢?”少卿悄悄问道。   “若是过问,那便是让太傅去找君圩,记住,与你我没有一丝关系,是你顶不住君圩的胁迫。”大理寺卿嘱咐,心中依旧忐忑,太傅并非寻常女子,手段凌厉胜过蔺相,且看这次蔺相不插手卫长宁之事,就可知蔺相心向太傅。   少卿不敢多说,悄悄在下衙前将人话传去,他惶恐不安,从未有过这样的害怕,转而一想,这不是他做的事,君家内斗,殃及他这个无辜罢了。   蒋怀走后,君琂被宣召入宫,谈起卫长宁之事。君琂面色不改,眼中光影交替,静心听着皇帝的话。   皇帝比起多年前,更显苍老,尤其这些年敛权耗费他许多精力,力有不逮,权力收回后,他又将心思落在君琂身上。   一瞬间沉寂,唯有殿内烛光翻影。   皇帝与她商议,道:“卫长宁罪犯欺君,饶不得,杀不得,唯有赶出长安城,永不许归来。太傅,你可满意?”   君琂眼中冰霜渐渐散去,换作轻轻一笑,抬袖行礼:“谢陛下,臣懂得陛下为难之处,必令她永不回京。”   皇帝得意一笑,甚是满意。君琂却道:“臣能否将卫长宁带出大理寺,三日后将她送走,远离众人视线,冬日里天气阴寒,她恐会受不住,到时怕是会耽误时间。”   她言辞诚恳,皇帝不好拂逆,眸色凝视于君琂清冷的面孔上,眸色淡淡,转眸时,风姿逸然。新进宫的世家子女妩媚动人,青春活波,但与君琂无法相比。   得不到的最为珍惜,皇帝心心念念,听闻卫长宁那句‘臣与太傅无肌肤之亲’,心中陡然生起想法。他想了想,又道:“你二人怕是不适合再做夫妻,太傅和离吧。”   君琂抬眸而望,眉心蹙起几缕忧愁,静静道:“臣不会和离,今生认定卫长宁。”   皇帝看她一眼,唇角露出玩味的笑容,不疾不徐道:“当初你也是这么说代王的,眼下又换成卫长宁,太傅当真重情。”   君琂不计较这番话,俯身行礼道:“臣先去大理寺,必不会让陛下难做。”   皇帝心情很好,摆摆手示意她退下,看向高逸:“皇后最近又不大好?”   高逸道:“听说是,殿下心病,您是知晓的。”   “罢了,是我对不起她,朕且去看看。”皇帝起身,往长秋宫走去。   走到长球宫外时,宫门今日打开了,可以清晰地看见庭院里的光景,融融光色,十分萧索。   皇帝觉得奇怪,道:“宫门怎地开了,蒋怀来了?”   一旁宫人应是。   皇帝不好进去,脸上笑意淡了淡,便又转回去,蒋怀与旁人不同,他进去就会打乱姐弟谈话。他看了眼天色,时辰尚早,方才君琂的身姿在眼前萦绕不去,似是梦里一般。   他不言语,抬脚往后妃处走去,高逸拔腿就跟上。   *****   君琂方出宫门,君骁过来迎她,道:“姑母,父亲请你过府,商议大事。”   “我今日有事,改日再去。”君琂直言拒绝,兀自上了马车。君骁听着父亲吩咐,在车前试图劝说,道:“姑母,是为小姑父的事,父亲模样很是焦急。”   君琂靠在车板上,揉揉额间,异常疲倦,摇首道:“不去。”   她态度坚决,君骁顿时无措,小心翼翼道:“小姑父要与您和离,父亲就是为了这件事,认为和离对您很好,小姑父这般对于君家只有弊处。”   不说和离,君琂神色尚可,听到这句话,她神色遽变,冷冷道:“我与君家有何关系?”   “姑母说气话,您与父亲同根,怎会没有关系,眼下这般小姑父的罪行,确实难以饶恕、姑母、姑母。”君骁话未说完,车夫就驾车离去。   君骁事情没办好,想了想,骑马跟上姑母的马车,等去府上再试试。他跟着马车走了一遭,发现姑母去了大理寺。   马车停下后,他忙走过去,迎面走来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怔了怔,竟不想下属办事这么利落,消息传过去了?他保持几分谨慎,撑着笑意走过去,他是认识君骁的,不晓得他怎地也来了。   君琂先道:“陛下有旨,我接卫长宁出来,旨意随后就到。”   大理寺卿怔住了,道:“今日刑部插进来了,君圩君大人来审过,我还未曾去刑部交涉,这就放人了?”   君琂下意识回过身,看向君骁,猜测出什么,抬脚往里面走去。   君骁方才见到姑母眼神冰冷幽邃,惊出一身冷汗,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姑母,不知道该不该跟进去。他被大理寺卿瞪了一眼,道:“你们君家真会折腾人。”   说完,忙跟着太傅走进去,留君骁一人在外面。   大理寺卿任职这么多年,也遇到许多大案子,卫长宁这件事说大也不大,并未涉及到旁人,说小又是卫国侯,走进去的时候,他吓得三魂不附体。   趁着太傅走路的间隙,大理寺卿没命的解释:“下官今日去道观取证,不想扑空,回来时就被告知君大人来过,您也知他官高,又是您的兄长,两位少卿都不敢拦,也都以为是陛下的意思。”   “大理寺的案子若无陛下明旨,刑部有何权利来提审?这些规矩大理寺无人懂?”君琂面色沉了几分。   一句质问令气氛异常沉抑,大理寺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讷讷地跟着太傅身后,示意狱卒打开门。   铁链的声音异常刺客,卫长宁被惊醒,睁眼看了看,迷离之际也分不清自己身上哪处痛,她揉揉脑袋爬坐起来,一动,身上更痛了些。   人在痛苦的时候,总会显出几分虚弱。卫长宁数日未见阳光,肤色苍白,透着不正常的红晕。   君琂蹙眉走近她,见她脸色不对,摸上她额头,烫得她手心一颤,心中揪了揪,低声道:“我们回府。”   也不知卫长宁有没有听见,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捉住君琂的手臂,烫得君琂眼睫发颤,她浑身都疼,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君琂无暇理会旁的事情,接过身后随从手中的披风,有些压不住自己的情绪。   大理寺卿上前说了一句:“怕是走不了的。”   “陛下旨意随后就会到,你且等等。”君琂压住火气,再次提醒他。   大理寺清见太傅面上难以掩盖的忧色,暗自惶恐,道:“方才查过,她腿上有伤,怕是、怕是。”他不敢说下去了,太傅神色更差了些。   君琂半生什么阴暗未曾见过,哪怕不用他提醒,也知卫长宁高热是因伤而引起的,她沉默几句,试着扶她走几步。   卫长宁什么话都没有说,亦没有哭泣,只在清醒后平静地望着她,眸色带着半分浑浊,在君琂眼中,清澈坚韧。她顿了顿,道:“我想是走不了的。”   “不走,在这里住半生?”君琂望着她,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发颤。   卫长宁弯了弯唇角,声音沙哑:“有你,哪儿都好的。”   大理寺卿不明两人竟还有时间说情话,一时间愁得不知如何是好,原地转了两下,狱卒匆匆走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面色变得更快,道:“皇后殿下来了。”   当是意料内的事,君琂没有说话,看向卫长宁:“还愿意随我走吗?”   卫长宁痛得有些恍惚,君琂的声音忽远忽近,她习惯了君琂待她的好,独一无二,她求之不得,点点头。她撑着落地,一瞬间,就扑倒在君琂怀中。   君琂扶着她,当真走不了,命人去寻个担架来。   等皇后来的时候,太傅马车方走,大理寺卿初次见皇后,不敢抬头望她,聆听吩咐。皇后只一句话:“卫长宁在何处?”   大理寺卿糊涂了,皇后寻卫长宁做什么?他不好不答,道:“太傅将人带回府了。”   皇后不说话,看向蒋怀。   蒋怀也不知陛下的处置,建议皇后:“不如阿姐且等等,明日召她进宫看看?”   阶梯上皇后沉默了半晌,望着虚空久久不语,君琂既有办法将人接出去,多半不会有大事,她颔首同意蒋怀的提议。   大理寺卿处于迷雾中,接过蒋怀的话:“卫长宁受了些伤,太傅接回府治伤去了。”   ******   君琂带着卫长宁,没有回卫府,反去了自己的府邸。   卫长宁高热下,面色发红,眼角微挑,君琂拂过她额间的碎发,有些焦急的等着沈从安。   沈从安不在卫府,躲出去避难,眼下找人需费些功夫。君琂命人满城去寻,先去找太医来救急。元安将太医迎进门的时候,恰好见到蒋祭酒。   君琂府邸平常是林璇做主,她在太傅成亲时见过皇后,再次看到她,顿时惊在原地。皇后过门,阻拦不得,她示意婢女去通知太傅,自己过去引人入府。   太医初次来太傅府上,略有些忐忑,隔着垂帘诊脉,他摸到手腕时,惊了惊,未曾来得及说话,沈从安从外面跑进来。   他不识皇后,也就没有行礼,一进屋就看到太医来了,不高兴道:“请了太医唤我回来做什么?”   转头就要跑,元安一把拦住他,紧张道:“沈大夫,您别介意,找不到您才去找太医的,侯爷那里疼得厉害,赶紧去吧。”   沈从安指着太医,毫不客气:“让他走。”   太医被他气得脸色发青,看向太傅,示意他给自己讨公道,乡野大夫竟与他叫板?   君琂恍若没有看到太医的眼神,示意沈从容入内,并道:“她双腿走不了路,你且看看。”   沈从安在太傅眼中看到浓厚的焦急与心疼,卫长宁的身体自从见面后就一直是他诊治的,眼下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太医悻悻地给他让位,沈从安先是诊脉,而后看了眼她的面色,怪道:“从大理寺出来的?”   君琂颔首。沈从安面露惋惜,被那名太医盯得心里不舒服,道:“大理寺的刑狱,还有命在,是手下留情,腿断了就断了,横竖是个女儿家,太傅养着也很好。”   太医方才没有仔细诊脉,也不好直接回他,干瞪一眼。   门外听到这话的皇后颤了颤,生生说不出话来,面色苍白。林璇担心她的身体,便道:“殿下,不如您先回宫,太傅怕是无暇与你说话。”   一声殿下,提醒君琂,她知晓沈从安不过是气话,吓唬她罢了,若真治不好,他的脸色也更差。她明白,皇后不明白的。   蒋怀一路跟着,自然也听到了,道:“阿姐勿要想多了,乡野大夫治不好,还有太医在。”   沈从安没有听到乡野大夫几字,否则定然辨是非,他诊脉后,道:“太傅,您留下,其他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太吵了些。”   皇后听到大夫的话,吩咐蒋怀:“你去外面等我,我去见见她。”   沈从安等着人出去后,回身去写药方,一面道:“皮外伤,腿上的伤也无大问题,养养就好,短时间内不好走动。”   君琂听他说实话,这才松下一口气,冷静道:“方才沈大夫的话,许多人都听到了,烦请您维持原话,眼下长宁的处境堪忧,对外勿要说出实话。”   沈从安就是大夫,其他的事不管,君琂每月给他月银,平日里也无大事,配合她说上几句话,不会出乱子,也就应允。   皇后在廊下等了片刻,见大夫走后,她才进去,林璇不敢拦,就只好任由她。   屏风后,君琂给卫长宁掖好被角,她醒了就睁开眼,方才人多就没有说话,现下只有君琂,她就望着她:“我、我很没用。”   她蓦地觉得君圩的话说得很对,成亲以来,她给君琂带来的只有无尽的麻烦,没有分忧、没有解难。   卫长宁唇角破了,已经感受不到痛意,君琂现在才发现,指尖碰了碰,因卫长宁的自责而微微眯起眼,她忽而俯身,吻上卫长宁的唇角。   轻轻舔了舔,手摸了摸她额间疼出的汗水。她的唇角不是香甜的,带着微微苦涩,君琂合眼,只感到到苦涩后,就停下来,语气低沉:“是我对不起你,君家的事,我会处理的。”   屏风后两人轻声细语,皇后与林璇不好去打扰,林璇则吩咐婢女去奉茶,又道:“天气寒冷,殿下饮杯茶暖暖身体。”   卫长宁听到殿下二字,微微阖眸,因身体疼痛而显得撑不住。君琂见她这般反应,也不好多说话,命人撤去屏风,看向皇后,她站起身,退出榻前的地方。   皇后心有踌躇,竟不敢走过去。她顿了顿,苍白的面色更显得阴沉,君琂不知她是何意,就站在一旁不说话。   屋内空气逼仄,皇后呼吸格外沉重,看向君琂,先道:“我想带她回宫,太傅可同意?”   君琂不知她开口第一句话是将人带走,略微沉吟后,摇首:“陛下没有承认,她就不能出现在人前。”   她竟然拒绝了,皇后不悦,轻声道:“你若不曾隐瞒事实,陛下早就承认,怎会有她今日受的苦。”   君琂缄默,站于原地不言,不与皇后争执。   皇后不与她商量,走到榻前,凝视卫长宁烧得通红的脸颊,心中生起淡淡欢喜,想伸手去摸摸她,又因愧疚而不敢伸手,只好僵持下来。   她知晓卫长宁是醒着的,又不知她是否知晓自己的身世,便道:“卫长宁、我有话同你说。”   卫长宁疼得迷离,睁开眼眸,皇后的面容映入眼帘,她不想多说话,只道:“我不想离开太傅。”   一语令皇后说不出第二句话,心被一只手攥住咽喉,扼住她的呼吸。她剧烈喘息后,方问道:“你也知晓?”   知晓什么?卫长宁知晓她问的事,点点头:“知道,太傅没有瞒我。”   君琂转首去看着她,眸中闪过惊愕。皇后在她身前,错过她不自然的神色。   皇后理屈,想勉强她又恐将人推远,道:“君圩审你之事,与陛下无关。”   “嗯,亦与太傅无关。”卫长宁迷糊地回应一句,脑子晕得厉害,身上又疼,她没有精力去应付皇后的话,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皇后见她睡着了,也不好多说,看向君琂:“君圩做的事,与你做,有何区别?”   君琂不知如何解释,垂眸道:“查清后,陛下自有处置。”   皇后仍旧回首看着卫长宁的睡颜,两颊烧得通红,心中的怒意也消去大半,君琂是权臣,得罪狠了,对她亦没有好处,道:“太傅有分寸就好,你找到成香了?”   “没有。”君琂道。   皇后着实拿君琂无法,见她清冷如斯,忍不住问:“你要找多久?”   “臣找了三年未果,许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君琂语气与平常一样,不带情绪。皇后屡屡受挫,怒视君琂:“你到底想要怎么做?”   君琂抬眸,凝视皇后的怒容,淡淡道:“陛下多疑,找不到成香,就算承认了她的身份,只要有人出来质疑,他都会心存疑惑,等待她的不是成为皇家子嗣的荣耀,而是火坑。”   这番话说得在理,没有人比皇后更清楚皇帝的多疑,她顿住,思考片刻,道:“难不成不让她回来?”   “等,找到成香就可。”君琂回答。   皇后凝噎,胸口起伏,看了一眼睡着的人,冷静下来,与君琂说道:“好好照顾她,我会令陛下相信她的身份。”   君琂点头,示意林璇送皇后出府,自己留在卫长宁身边。花厅的蒋怀在原地打转,见到皇后面色不好,安抚她:“待找出成香,阿姐必会如愿,眼下人在眼前,便不着急。”   蒋怀乐观,皇后也不好多说,今日去大理寺还需与皇帝有个很好的解释。   *****   冬日的长安城突然下起雪,稀稀疏疏,不大,也是一道美景,围炉赏雪,也是很雅趣的事情。   也不知皇后与皇帝说了什么,将卫长宁留在长安城,流放一说暂时搁置。   卫长宁彻底清醒是在第二日黄昏,外面风雪肆虐,屋内炭火旺盛,感受不到那份寒意。君琂从署衙回来,见到她醒后,这才微微展露笑颜。   她俯身坐在榻沿,伸手捏捏卫长宁的脸,无奈道:“他让你写,你便写,我不会当真的,何苦与自己过不去。”   卫长宁不敢去看她,垂眸凝视其他地方,道:“他背后是李瑾。”   “君骁的婚事怕是当不得真了,我欲请陛下撤下赐婚的旨意,辈分上说不过去。”君琂浅笑,手伸至被下,握住卫长宁的手,在她手腕上按了按,又道:“身上可还疼?腿也无大碍,过段日子下榻后,多走动走动就好。”   君家最大想法就是与李瑾联姻,眼看就要成功,被君琂从中阻断,君圩可想而知会怎样的暴怒,许是比外放更令他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稳住,作者菌是亲妈。   谁帮我把营养液凑个整,那个九放了一整天,难受死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懿宸 26瓶;宋朝栗子 5瓶;洛洛与师 4瓶;(^v^)、精致的杨猪猪 2瓶;一寸心、忘尘、叶上初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七十七   卫长宁醒来时就发现自己不在卫府, 她对君府不是很熟悉, 却一眼就发现这是君琂的卧房。她不想去理会外面的事, 又困又累, 说了两句话就困得合眼睡过去。君琂转身的时间,她又睡了过去。   君琂知晓她极是虚弱, 心疼作祟, 没有开口唤她。   回府的几日里, 卫长宁都在昏睡与清醒中沉浮, 君琂不好总是不去署衙,自己去了两次, 就将公文搬回府, 皇帝与皇后起了争执,也无暇顾及她。   卫长宁昏昏睡睡四五日, 君骁数次登门都被门人挡了回去, 皇后也来过数次,每每她都睡着,再多的话也难以启齿。   大雪初晴, 太阳很好, 冬日的暖阳在雪后显得格外温暖,卫长宁去庭院里晒太阳,躺在躺椅上, 微微合眼,倍感舒适。   她睡了片刻,皇后登门。   晌午的阳光, 明亮而舒服,映照在卫长宁的面上,干净美好,长睫微微卷起,红唇抿着,睡颜恬静,皇后静静凝视她片刻,仿佛心上尘埃也净了些许。   皇后走上前,蹲下来伸手摸上卫长宁的额头,细细算来,在知晓身份前,她仅仅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她与君琂成亲,一次便是长秋宫刺杀,或许缘分就那么好,冥冥之中早有牵连。   她想起那次刺杀,呼吸沉重几分,伸手想看看那道伤痕,触手时,卫长宁已惊醒,她面带紧张,将自己胳膊往毯下藏去,俯身算作行礼,“殿下。”   无故吵醒她,皇后觉得抱歉,站了会,道:“成香已找到。”   卫长宁眼神迷蒙,飘浮在空际,她品味着这句话,最终才道:“殿下得偿所愿了。”   话语带着淡淡的讽刺,皇后也不介意,压住心底的酸痛,凝视卫长宁洁净的脸颊:“你不愿意?”   “愿意与不愿意,我能选择?”卫长宁唇角含笑,扬首而望,眼神却是毫无温度。   皇后被她的笑意惊得凝滞,卫长宁并不像表面那般温润近人,相反很冷很冷,心意瞬间混乱,她张开言道:“我对不起你……”   “殿下想多了,我并非不讲理之人,人人都有苦衷,无需自责。”卫长宁适时打断皇后的话,将身上的薄毯裹紧,唇角笑意浓厚。   她笑得释然,皇后却无释然的心思。卫长宁若是说上几句怨怪的心,她有满腹的话语可以解释,偏偏她没有一句,反过来劝她不要自责。   一句话堵住皇后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解释,皇后眸中有愧疚与怜爱,闪烁其词:“你、你不要多想,当年的事沐云与你有恩,我不会苛责,你只需将身体养好,其余的事情我替你挡着。”   卫长宁眼波里幻化出淡淡涟漪,摇首:“我无心于此,殿下见我活得这么好,也不用愧疚,心病还需心药医,太医也帮不了你。”   她平静如水,发生这么多的事,变得愈发沉静。皇后从她身上看出几分君琂的从容,两人竟有一丝相似,她定了定,道:“我先回宫,你好好休息。”   皇后匆匆离开,庭院里又恢复宁静,卫长宁打了哈欠,躺回去又睡会,看着日头,太傅应该快回来了。   君琂与皇后错过,林璇将皇后到来的消息报与她知,庭院里的话林璇听得清楚,一字不差地告诉她。   君琂眼神闪过淡淡感伤,不曾像皇后那般流连,匆匆一瞬间就消逝,见到卫长宁后,展颜道:“今日太阳很舒服,不能再睡了,晚上容易睡不着的。”   卫长宁歪了歪脑袋,今日青色长袍,领口处的云纹愈发映得肌肤似雪白皙,君琂看着心动,俯身捏了捏软软的脸颊,凝住眼眸:“与我说说,成香怎么回事?”   “你都知晓了,为何问我呢?”卫长宁拍开她的手,没事总掐她,一点都不好。   君琂望着她:“我不知道为何成香突然出现在道观附近,又恰好被蒋怀的人找到,顺理成章的带到陛下面前,说出你的身世。”   卫长宁眉梢弯起,笑意盈盈,戳戳自己的脸颊,得意道:“你亲亲我,便告诉你。”   又耍无赖,君琂不理她,挥手示意林璇退下,走近卫长宁,见到她得意之色,过去揪着她的小耳垂,冷声道:“所有事情都是你谋划的?殿上故意提醒蒋怀你出生道观的事,引他怀疑,后面一连串的事自然发生?卫长宁,你胆子真不小。”   卫长宁果不其然地一笑,脑袋朝她那里歪过去,由着她揪着,委屈道:“你整日心神不宁,不如将此事戳穿,你也会开怀不少的。”   君琂那日在殿下就心存怀疑,然而卫长宁凡事都会与她商量,不会擅自做事,也就按下那份疑惑。今日蒋怀带着成香与玉虚去见皇帝,她就更加怀疑是有人在推动这件事。   思来想去,唯有这个不省心的人。   她虽说气恼,更加心疼她在大理寺受的折磨,听她乖乖承认,也就不气了。   卫长宁不喜欢被她捏耳朵,斜看她一眼,哼了一声,道:“以后不许捏我耳朵。”   “好,不捏。”君琂答应她,伸手去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一本正经道:“错了吗?”   “错了。”卫长宁乖乖认错,避开她的手,蓦地想起一事,这事非是她错,忙道:“我错,你也有错,不能我自己一人认错。”   据理力争的模样,令君琂顿住。确实,先错的她。   卫长宁善于包容她,她险些忘了,自己也错得离谱。她沉默下来,卫长宁拽着她的手,拉着她在躺椅上坐下,她蹭着君琂的肩膀,低声道:“你亲我一下,我就不计较了。”   她不是爱计较之人,先生瞒她,也是因为怕失去她,担忧她的安全,只是有些事终究瞒不住的。不如自己解开,反争出几分主动权,在纷乱的朝堂中,慢一步就会满盘皆输。   卫长宁身上带着伤,亦弥漫着淡淡药香,君琂闻到后,心软说不出话来,她拥着卫长宁,满足她方才的要求,贴上她冰冷额唇角,轻轻碰了一下,就松开。   白日里庭院虽说无人,君琂依旧不自在。亲了亲,她反倒先红了脸颊。   卫长宁偷笑,在她垂眸的时候,自己凑过去,呼吸在瞬息变得灼热起来,她吻上君琂时,微微合上眼睛,感受这份美好。   君琂就知晓她不会安分,挣扎不开,咬了咬她的唇角,见她委屈的松开,愤懑不甘。   她先道:“有伤都不安分。”   卫长宁大度,不计较她咬自己,言语却不见收殓:“安分做什么,不安分才好,我近日都无事可做的,想着如何‘不安分’,我不能总让自己委屈。”   话里有话,君琂知晓她指的是君圩折磨她的事,她默默叹息后,低声言道:“我不会让你委屈的。”   “你不好处置的,我自己就可以,你相信我,不会令你难做人的。”卫长宁回绝她。   君琂叹息:“我的错,我来弥补,可好?”   “可我不能总躲你你的羽翼下,皇后心思明显,我亦不愿错过,李棕从我手里抢去的,该还我的 。”卫长宁低笑,却令君琂心底蓦地一疼,她拥着卫的力道倏然加力。   “好,只是眼下不可想得太多。”君琂道,她指尖落在卫长宁的膝盖上,暗自垂下眼睫,问她:“还疼吗?”   “你给我揉揉。”卫长宁靠在她的身上,眯着眼睛,等着先生给她按揉。   隔着厚实的外衣,按着也没有多舒服,君琂揉了两下就停下来,反问她:“你怎么找到成香的?”她找了三年都没有人,卫长宁怎么在短时间内找到的?   她不揉了,卫长宁瞥她一眼,淡淡笑了笑。   一旁的君琂从她的笑中看出几分不正经,她有一瞬间失神,真怕她又突然说:“亲一亲我,就告诉你。”   卫长宁不知她的想法,与她认真道:“有几人见过成香?玉虚散人见过,还有谁?”   君琂讶然,道:“成香是你找人假扮的?”   “只要玉虚散人咬定那就是成香,谁会置喙?”   君琂叹服,久久无法言语。卫长宁靠在她的肩上,窃喜道:“先生哪里都好,就是太正直了些,皇帝算计多少人,我从中也得了些心得。”   “真是个坏人。”君琂嗔怪,戳了戳她的脑门,眼中亦是宠溺。   卫长宁笑了笑,道:“只是沐家那里需要争取,不知外祖母可会伤心,烦请先生替我悄悄走一趟,我待他们初心不改,血脉之事,亦是我难以更改的。”   君琂点点头,“我会尽力的。”   卫长宁笑着眯着眼睛,极是开心。君琂突然道:“你对皇后那般生疏,到底不好的。”   她的笑意瞬间止住,不乐意,道:“你真笨。”   君琂不懂,眸色迷惑,不懂她为何说自己笨,无奈道:“我笨,不及长宁聪慧。”   “我若与她和好,她必想着拉我回宫去住,我不想与你分开,不如磨些时间,让她明白我有多喜欢你,这样以后能省去很多麻烦,她就不会整日想着让你我和离。”   君圩的强迫让卫长宁明白她与先生在一起,是有很多人不同意的,君圩不难对付,位高的皇后才是最大的麻烦。   这也是君琂心中的忧患,她凝视卫长宁说不出话来,顿时松下一口气。   卫长宁眨眨眼,凑近她耳畔,只想说与她一人听:“你看我都扛下来了,你也要坚持下去,不离开我,不去管旁人怎么说。”   轻声细语似是哄慰稚子,君琂被她的举措感动,也不知说什么好,看着日头,就扶着她进屋去休息。   待进了屋,卫长宁坐在榻上,君琂替她脱了外袍,扶着她躺下,提醒道:“近日皇帝可能会过府,你要有准备的。”   “知道。”卫长宁轻声应下,乖乖躺下,合上眼睛休息会,方才与皇后说话,确实很耗费心神。   等卫长宁睡下后,君琂才出府进宫。皇帝被蒋怀闹得头晕,惊诧之余,肯定要从她这里得到更确切的消息。   她方过长乐宫门,李瑾匆匆而来,见到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问她:“太傅想救卫长宁,竟做欺君之事?”   “臣进宫去见陛下。”君琂越过她,不愿与她多说。   君琂要走,李瑾怎会同意,卫长宁若真是嫡出的五殿下,所有的优势都会碾压她,且单看君琂,她就毫无胜算的。   她拦住太傅,又问道:“太傅不怕事情被揭穿,会摔落悬崖吗?小小侯府出生的人,与五殿下有何关联?”   李瑾气急败坏,君琂好整以暇,凝视面前的巍峨宫殿,语气平静:“殿下所说之事,臣毫不知情,蒋祭酒查访多年得出的结论,您当去问他才是。”   殿上是蒋怀牵扯往事,将事情说得很清楚,玉虚散人与成香作证,当年沐云将孩子留下,与自己亲生之子卫长庚同庚,生辰相近,便对外称作是双生。   蒋怀也解释了卫长宁与代王相似的容貌,物证与人证都在,殿外无人说出反驳的话,李瑾在殿上亦是哑口无言,蒋怀的准备太过充足,令人措手不及。   她回去后,细细想来,必然是太傅的诡计,唯有这般才可保下卫长宁。   “蒋怀平庸,怕是想不出这般计策。”李瑾咬牙回她。   君琂看了她一眼,抬脚往太极殿走去,李瑾太过张扬,这些年在后宫里王贵妃盛宠,造就她今日的气势,一旦皇后有子,后宫之内必起一番腥风血雨。   李瑾又气又恼,她喜欢卫长宁这么多年,突然变成她的姐姐,让她如何接受。   她的态度亦代表着所有人的态度,惊讶却又不得不相信,相比较而言,敏王与靖王态度较为和缓,至少不会这么横冲直撞,见到君琂后,态度如旧。   因为他们听说,这位新找回来的五殿下在大理寺受了些折磨,双腿无法走路,显然,这就会成为她夺嫡的阻碍。   皇帝依旧处于惊讶中,几分欣喜,更多的是疑惑,私下召见君琂,也是想问明白。   他开门见山道:“卫长宁的身份,你是几时知晓的?”   君琂道:“今晨方知。”   皇帝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今晨方知,与他同时知晓的,他观君琂神色淡漠,眉宇间笼着半分阴云,蓦地想起蒋怀提及卫长宁在大理寺被用刑一事,关切道:“她身体如何?”   “不太好。”君琂摇首。   皇帝一向护短,对待自己的孩子总会宽容些,对卫长宁多少有些愧疚,大方道:“太傅且上些心,她住在卿府上,朕会命太医过去协同府上大夫诊治,缺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就是。”   看似极其关心的话,君琂听后,依旧面无表情,抬手谢恩。   皇帝心中也是乱得很,嫡女失而复得是件好事,然而看她周围围绕的权臣,他又无法欢喜起来,这样的景象不是他想看到的。   君琂提了几件朝堂之事,皇帝显然心不在焉,最后问她:“听说君圩擅自插手大理寺的案子?”   君琂怔了怔,略显惊讶,随即又点头:“是。”   “此风不可长,皇后那里也知晓了,让朕给个交代,太傅觉得如何?”皇帝道。   这些是实话,君琂也心知皇后的气恼,她也气,若是皇帝主动这么做,也省去很多麻烦。她佯装想了想,面露为难,道:“兄长并非有心,只怕被人驱使,万望陛下查清楚。”   皇帝猜到她会这么说,顺势再道:“查是必然要查,到时太傅勿要怪朕无情,皇后也心疼她的孩子。”   以皇后作为借口,皇帝推得很干净,让君琂以为,他是被迫的,安抚了君琂又大达到自己的目的。   君琂跪地,试图替兄长求情。   皇帝摆手,示意她勿要紧张,宽慰两句才放她出殿,他长呼一口气,看向高逸,问他:“难怪卫长宁与代王长得十分相似,堂姐妹间相似的也不少。”   蓦地提及代王,高逸心下颤了颤,道:“以前十分像,自打她丁忧三年不出府门,再见她时感觉就不太像,五殿下容貌长开了,倒与皇后殿下像那么几分。”   皇帝自从卫长宁与君琂成亲后,就未曾再关注过她,替卫怀慎守孝的三年更是从未见过她,被高逸一说,也记不清她的模样。   他想了想,不如明日出宫去看看。   *****   君琂出署衙后,遇到沐国公,他方去巡视回来,闻及殿上发生事情,说不出的惊愕,联想当年沐云对卫长宁的不重视,事情必然是真的。   他又喜又恨,能保下卫长宁的性命是喜,可她不是沐家的血脉,又是可恨。一路想来,除了怨恨沐云外,也不知还能怨怪谁了。   见到太傅后,他蓦地明白或许这就是太傅的计策,只为保下卫长宁,他试探道:“太傅可知蒋祭酒说的那些往事?”   君琂见他满面愁苦,叹息道:“他说的是事实。”   沐国公站不住了,一双眸子极是浑浊,竟不知该怎么面对。君琂见他这般神色,将卫长宁的话转告他,又道:“长宁腿脚不便,无法过府,待伤好后再去国公府拜见外祖母。”   太傅说话含糊其词,沐国公伤心之余听到些许不同,紧张道:“她腿不好了?”   君琂的笑意面带苦涩,道:“大夫在治。”   沐国公也说不出苛责的话,这么多年卫长宁走过来也不容易,这些日子他也看得清楚,想要平安救下卫长宁确实登天万难,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偏偏她看似不沾朝政,却站在权力中心的漩涡。   他同意了,道:“他日有空,我携夫人登门去看望。”   君琂展颜,说了几句旁的事才与沐国公告别。明日休沐,很多事要在今日处理结束,她回署衙解决,冬日光色暗得早,她出署衙的时候,君骁来见她。   今日早朝发生的事太过震惊,让人难以相信。君家这才惊觉发生大事,忙命君骁过来间君琂,求取解决之法。   君琂不想见均君家人任何一人,视而不见,神色异常冷漠。   署衙里的人大多离开,也无多少人在旁,君琂这般态度,令君骁心中大冷,忙道:“姑母,父亲知晓做错事,还望姑母补救一二。”   “你父亲听何人差遣,便去求那人补救。”君琂登上马车,示意车夫回府。   君骁怔怔站在原地,父亲是听何人差遣?不是他担忧君家才行差就错吗?   他初入朝堂,浑浑噩噩,恍惚间竟不知该怎么走下去,等他回府时,收到父亲被罢官的旨意,他恍若从云端上掉下来,站在原地无法言语。   一步错,竟全盘都输了?姑母当真是心狠,面对父亲的颓唐,他涩然言道:“父亲为何总是介入姑母的事,她明面上不管君家,可暗地里也曾助力,就算你拿到和离书又如何,逼迫小姑父只会让姑母对您寒心。”   一些事无须看得透彻,君骁顿时失望,摇首道:“姑母恨您,她意志坚决,只怕破裂的关系难以修复,我与殿下的婚事也要作废了。”   说完,不顾君圩难看的神色,他自顾自回书房待着,后日去翰林院可想而知会有多少人嘲笑他。   *****   君家愁云惨淡,卫长宁面对银号的事情颇为棘手,眼下并非是她强出头的时候。长安令将银号封锁,是为了用烟雾迷她,好让她无心分身旁的事,魏煊戳破她的身份,令她措手不及。   眼下出了险境,银号也将重新开门,然信誉却是一落千丈,她翻着账目,眼睛迷蒙,揉揉酸痛的脑袋。近日为了止痛,沈从安在晚上的药里加了安神的药材,喝下半个时辰后就昏昏欲睡。   她等先生回来商量银号的事,就在小榻上等着人回来。药效上涌,困得实在厉害,揉着额间,时不时地抬头看着门口。   君琂被君骁耽误了片刻,入屋就见榻上的人小脑袋时不时地点一下,如此困顿竟不去睡觉,等她做什么?   走过去,卫长宁察觉有人过来,抬首就见先生的身影,撑不住地往她身上倒去。   回来就投怀送抱,君琂也颇是满意,接住她的身体,听她嘟哝:“怎地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甜吗?甜就露出你们的爪子,按一下甜。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6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竭城 31瓶;14700416 30瓶;znseven 20瓶;可喜、Chen 15瓶;莫清听风远 11瓶;斑马线、九九、八十几、27214528、岁月深深、洛、≡ε≡、魇熊、风中凌乱oO、小生、不知该取啥名 10瓶;尘诺00、36091173、zzzzz 9瓶;卡黄大法好 6瓶;云间、我勒个去、张月、hthzkjh、慕清秋 5瓶;是小十二啊、天氣,晴 3瓶;精致的杨猪猪 2瓶;今天熬鹰了吗、第一甲、宋朝栗子、馒头两分钱、(^v^)、年少、叶上初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七十八   她罕有地埋怨, 令君琂发笑。卫长宁困得眼睛睁不开, 君琂扶着她的身体, 巧笑道:“你等我做什么, 有事等着明天说也可以。”   “明日等我醒来,你就上朝去了。”卫长宁小声的控诉, 懒洋洋地, 迷糊了瞬息, 道:“有事要和你说的。”   卫长宁在屋内待了很久, 身上都是暖的,穿的衣服也不多, 歪在君琂怀中, 摸上去软软的。君琂摸摸她,笑说:“明日休沐, 可以说很多事的。”   久不涉及朝政的卫长宁怔了一下, 忘了有休沐一说,困意涌来尽力将眼睛睁得很大,显得无神, 说道:“你休沐也不属于我的, 幕僚也会来找你。”   尽说孩子气的话,君琂也不与她计较,反道:“我明日无事, 反到是五殿下,怕是要见客。”   卫长宁困得合上眼睛,搂着君琂不放手, “既然这样你明日不许见客,我也不见,身上疼要养伤,不见人。”   “这些年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想方设法偷懒。”君琂斥一句,低眸望人时,卫长宁已经睡着了,睫毛颤了颤,呼吸绵长。   这些年君琂习惯地与她同在一起,也不会让皇后将人带回宫;宫中危险更大,她怎能放心。素白的指尖滑过卫长宁的额间,缓缓下滑,落在唇角上,她低头吻了吻上,力道很轻,恐吵醒熟睡的人。   ******   冬日里的休沐,大多人会选择在家中围炉,卫长宁照常醒来的时候,发觉身旁竟躺着一人,她觉得欣喜,挪了几寸至君琂身侧。   君琂昨夜睡得很晚,现在外面天色大亮,竟无清醒的迹象。卫长宁这些日子醒来的时候,习惯身旁无人,她在榻上躺的时间久,君琂不同,她忙着公务,睡得也晚。   卫长宁欣喜,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无反应,大胆地凑过去。   室内无人,十分寂静,正是做坏事的好时机。   卫长宁兴奋时忘了君琂揽着她,一手置于她腰间,她一动,君琂就醒了,只是未曾睁眼。君琂感到怀中人悄悄动了动,动作很轻,想做什么不用猜就会知晓,她懒于睁眼,就由着卫长宁去闹。   昨夜将今日要处理的事都解决了,空出整日的时间陪她,否则怨气会越来越大,一发不可收拾。君琂阖眸时,感觉那人悄悄挪近,清新的香气袭来,她不自觉有些紧张,困意全无,只想着卫长宁要做什么‘坏事’。   卫长宁在她唇角上亲了亲,没有满足,伸出舌尖舔了舔,她伸手在君琂耳垂上摸了摸,也是很软的,她怕将人弄醒,就缩回去,依靠着先生的肩上,两手拦住她的腰肢,竟又阖上眼睛。   她觉得快乐又满足,太过舒适反而令她失去警惕。君琂睁时,吓得她不敢说话,做贼心虚下,呆呆地望着先生‘初醒’之色。   “你醒了。”君琂开口声音很柔,带着醒后的沙哑。卫长宁听了才悄悄放心,她大胆地凑到她眼下,手在她眉眼揉了揉,引起君琂一阵轻颤。   抱着卫长宁柔软的身体,君琂手臂微微发麻,她又舍不得收回,眉眼上手极其软,伸手捉住放回原位,不客气道:“该起了,今日早晨的汤药不能误了。”   卫长宁不同意,鼻尖在她雪白的颈间蹭了蹭,嗅着属于先生特有的清香,低低道:“阿琂,我们再躺会,好不好?”   她每回有所求,都是喊阿琂,百试百灵。这次也是一样,君琂蹙了蹙眉,没有回绝,没有立即起身。   卫长宁满意地去轻啄她的耳垂,两人依偎在一起,君琂微微阖眸,无声的举动在鼓励着怀中人。   卫长宁眯着眼睛,双手扣住她脖颈,借着冬日里明亮的光色,看清君琂的容色,眸色如月,很亮很亮。   君琂被她看得羞赧,哄道:“真的该起了,不闹了,腿还疼吗?”   腿没有伤到筋骨,都是皮外伤,卫长宁本就是肌肤雪白之人,淤痕久久不散,看着就渗人。君琂心中不定,总担心她腿真的好不了。   卫长宁捕捉她的心疼,不好令她太过担心,就道:“不疼的,再过几日该能走了,外面说的都是吓唬人的。”   纵使知道是假的,君琂也心疼,眼中闪过几分阴郁,拥着她柔软的身子,说不出任何话。   君琂微侧身,中衣襟口在卫长宁的拉扯中敞开,露出白皙腻人的肌肤,卫长宁一眼就看到,傻傻地看着,引得君琂侧眸。   她呆呆傻傻,君琂哪儿不明白,拍拍她脑门,将自己衣衫理好。卫长宁伸手去碰了碰,君琂反捉住她的手,唇角微张,望着她粉白的面色,情难自制。   卫长宁不明白先生为何捉住她的手,眨了眨迷惑的眼睛,君琂面色微红,道:“你别望着我。”   一说,卫长宁反而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君琂呼吸微促,手在她腰间微微摩挲,隔着单薄的中衣感受到柔软的肌肤,卫长宁被她摸得舒服,眯着眼睛,搂上先生的脖子,缠着她:“先生,给我揉揉腿吧,这几日有些疼。”   她凑近君琂,紧密贴合,让君琂肌肤发颤,她垂眸时,脸色发烫,方才抚摸卫长宁肌肤的指尖总是带着火,灼烧着她。她有些发颤,卫长宁好似不知她的敏感,凑过来亲吻她。   君琂立时溃不成军,松懈下来,偏首不去看卫长宁,只道:“你躺好,离我远些。”   她日常害羞,卫长宁心明,见她面色发红,伸手戳了戳,抿唇止住笑意,乖乖地躺好。   君琂被她闹得浑身无力,泄恨般地揪着她的小耳朵,捏了两下又舍不得。卫长宁哎呦两声,歪着头望她,也不生气。   这种讨好方式很戳君琂的心,她平复自己情绪后,就微微坐起身子,呼吸两声后,外面婢女来敲门,她顺势下榻。   卫长宁侧了侧身子,也爬坐起来,自己揉了揉腿,苦恼的眼神紧跟着太傅。   君府婢女与卫府不同,她们不知太傅与小侯爷的感情如何,见到小侯爷苦恼的神色只当二人起了争执,伺候的时候也不敢随意说话。   今日休沐,昨日又发生大事,朝臣都在张望着君府的动静,然君府大门紧闭,将所有人都挡在外面。   卫长宁被压着喝了苦药,眼神忧郁,君琂故意忽略她的眼神,将昨夜搁置在桌上的文书账目翻了翻,这些都是银号送来的。   她认真与卫长宁商量过,这间银号不如变卖,既被魏煊查出来是卫长宁所有,不如趁机卖了,横竖这间银号不如另外一间来得重要。   卫长宁不缺银子,也就不心疼,道:“那就卖了,银子给学堂那里送去,做储备后续的银子。”   君琂叹服她的心境,揶揄道:“五殿下真大方。”   “先生笑话我。”卫长宁不觉羞涩,反扑向她,去蹭着她肩膀,听到粗重的呼吸声才觉满意,末了抓住她的手,问她:“五殿下大方,那太傅喜欢五殿下吗?”   “不喜欢。”君琂笑了笑,理好被她弄褶皱的衣裳。   卫长宁眨眨眼,看着外面时辰,眸色发亮,柔柔道:“太傅,五殿下给你弹箜篌听,你喜欢她如何?”   君琂被她逗笑,唇角抿起也止不住笑意,露出温婉之色,索性不理她,拿了冬日的外袍给她穿上。卫长宁腿伤未愈,走不了路,元安贴心地做了轮椅代步。   箜篌被君琂移入君府,置在空阔的琴房中,除去君琂偶尔擦拭外,无人敢碰。   外袍是红色的,艳丽非凡,袖口处绣了白鹤,卫长宁欢喜得摸了摸,唇角翘起,神色中带着纯粹美好。君琂抬眸,眼中闪过惊艳,给她穿好,望了望,道:“喜欢吗?”   “喜欢,太傅做的,什么都好。”卫长宁眸光渐渐发亮,多了分美好。   君琂被她直白的话羞得无法抬眸,给她将发束好,商议道:“我与沈从安商量过,你的嗓子可以治好,你若不反对,明日就开始治。”   卫长宁摸着白鹤,听到这句话,微蹙眉:“我这样不好吗?先生不喜欢?”   “你如何,我都欢喜,只是你的嗓子终究被药坏了,治回来是常理。”君琂无奈,这人竟然只担心她是否喜欢,竟不顾自己。   卫长宁道:“先生不介意,那就不治了,也好给自己提醒,嗓子是被药坏的,免得忘了。”   君琂听得直蹙眉,视线缓缓朝她翘起的唇角看去,见她气定神闲,自己已有主意,她不好再多说。卫长宁很听话,自己说多了,她不愿也会愿,这也是君琂不想看到的局面。   冬日里的阳光很好,君琂与卫长宁同去琴房,走到半路,林璇匆匆而来,似有急事。   卫长宁不是不懂事的人,见林璇神色焦急,就道:“先生先去,我先去等你回来,记得我在等你就好。”她就怕先生忘记有人等着,忙碌其他的事,就将她抛之脑后。   她言语十分乖巧,很懂事。君琂不好多说,嘱咐林璇照料她,自己去书房见幕僚。   幕僚所来,是为了君圩被罢官一事,五殿下被寻回,太傅一党正是兴奋,陡然听到这个消息,又惶恐,误以为是皇帝要对太傅动手,吓得慌忙来见太傅。   君琂见到他们,不好告诉大理寺内的事,只让他们安心,与君家再无往来。   琴房里的卫长宁见箜篌上一尘不染,就知先生经常擦拭,她一人坐在屋内调音,林璇站在廊下守着,先是低沉的音色,沙哑得不像话,片刻后琴音渐渐悦耳。   卫长宁善于箜篌,调好音,就想试试,唇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指尖拂过,带出一串欢快的曲调。   箜篌声悠扬,与一般琴声不同,方进入府邸的皇后也是一顿,她怪道:“这是箜篌?”   她来得次数多,元安也识得她,这是身旁这位男子就不认识了,凭着年龄与通神气度,他隐约猜测是皇帝,心中紧张得要命,回道:“是箜篌,许是公子在弹。”   今日休沐,太傅与卫长宁怕是有一番耳鬓厮磨,皇后对于卫长宁口中‘毫无肌肤之亲’的话,打死也不会信的。她看向皇帝:“陛下可要去听听?”   长安城精于箜篌的人少之又少,除去伶人外,说不出几人,皇帝陡然听到不一样的琴声也觉得有趣,笑道:“那去看看。”   林璇在廊下见到皇后与皇帝绕过角门走进来,她忙去迎,先道:“是公子在里面调琴,太傅不在。”   一句话化去些许尴尬,皇后笑了笑,太傅不在也正合她的心意,她也想听听别样的箜篌声。她与皇帝走进去,步履声被箜篌声掩盖,卫长宁未曾注意到两人到来。   卫长宁坐得笔直,眉眼未施粉黛,明润有神的双眼弯起,端方大气中带着一丝丝风流,叫人忍不住多瞧上几眼。   她平日里深色衣袍穿得多,今日陡然换了身艳丽的,衬得她愈发雪白。   皇后见到她专注的神色,心中竟有数不尽的欣慰,蓦地觉得这些年的执着是对的。卫长宁侧身而坐,乌黑的头发应景般也用红色玛瑙珠扣束着,气度儒雅。   皇帝见到卫长宁也略有些吃惊,每每见她都是一身官袍,今日私下见面,竟有说不出的惊艳,代王当年也比不得她这番容貌姿态。   卫长宁察觉到身后有人,转首时双手惊得停下,眯着眼睛,这对夫妻将君府当作自己家门了。   皇帝来了,她不好当作是寻常人,撑着轮椅想要站起来。皇后走过去按住她,道:“我与陛下无事来看看,不用这么大礼数。”   卫长宁垂首坐下来,皇后握着她的手,发觉她的手异常白皙水嫩,指尖的弧度也很好看,干净亮泽透着微微粉色,细软的手搭在她的手心,与男子天差地别,确实不好假扮男子。   碍于皇帝在,卫长宁只好由她握着,皇帝看了眼她面前的箜篌,赞她方才一曲美妙,又问师出何人。卫长宁随意胡诌几句,敷衍过去。   她声音与容貌相差甚远,皇帝才想起她的嗓子被药坏了,又看她坐在轮椅上,眉眼低垂,蓦地觉得惩罚君圩是正确的决定,他宽慰几句,君琂赶来了。   卫长宁见她的时候,眉眼舒展,皇后哪儿没能察觉,牵着她的手也放下,道:“陛下,时间不早,该回宫去了。”   皇帝今日过来,无非是想见一见,人已见到,听了一曲也足够,他点头,又吩咐君琂跟上。皇后未曾在意这个举动,卫长宁眸色暗了些许。   一行人幽幽往府门那里走去,冬日里阳光好,君府游廊构造典雅,不见奢靡之风。皇帝初来,不由多看几眼,与君琂提起卫长宁的嗓子,道:“既然恢复女儿身,嗓子可能治好?”   君琂有些明白卫长宁的意思,嗓子一日不治好,皇帝心中的愧疚偏会多一分,虽说皇帝情薄,对待自己的子女极是宽容,更何况本就愧疚的嫡女。   她言道:“大夫说试试,且看用药的效果。”   君琂不说无把握的话,皇帝听她这话就知成效不大,闷声离开。   帝后二人来得隐秘,走时也是这般。君琂知晓两人会过来,也做了准备。待人走远后,才回府里。   琴房里的卫长宁没有再弹箜篌,怔怔不言语,直到君琂来了再转身,眯起眼睛:“走了?”   君琂走过去,林璇将屋门合上,留她二人说话。   “走了。”君琂回答她。卫长宁向她招手,等人近了,才问她:“先生觉得皇帝的愧疚能坚持多久?”她说起正经事的时候,眸色冷淡,与寻常大不同。   君琂伴随皇帝几年,知晓他的性子,便道:“怕是撑不过几月的。若非你眼下腿脚不便,令他松懈,否则他会试探你的根底。”   “所以我这步走对了,省了许多事。”卫长宁展颜一笑,眼尾翘起,溢出笑容,似是在邀功。君琂戳戳她的脑门,无奈道:“你聪慧,这些年也跟着学坏了,竟不像你以前了。”   “先生莫说傻话,我本不是良善之人,不存在学坏的。”   君琂缄默,李齐不是善人,卫长宁却是,细细数来卫长宁走到如今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不得不反击。她不与卫长宁辩论,摸这冰弦,问道:“想听什么?”   卫长宁没有要求,随意道:“听先生的。”   君琂想了想,也很随意地弹了一曲。她幼时所学,十多年前在殿上献艺,至此再未碰过,不及卫长宁擅长,既然她想听,她也会尽力满足她的。   午后,卫长宁等沈从安来诊脉时,君骁求见。   卫长宁知晓君圩被皇帝罢官,君骁的地位十分尴尬,为父所连累,来见君琂,求的是外放。这点符合他的个性,与君琂而言也不是难事,她点头允了。   君骁自知对不住姑母,俯首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道:“父亲之过累及五殿下,姑母与君家还是断了为好,君家之中唯姑母担起大任,只是父亲行差就错,毁了这些,侄儿代父亲与姑母赔罪。”   屏风后的卫长宁听得仔细,暗暗思忖,君圩竟有这么一个实诚的长子,也是不易。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君圩一力承担下来,没有牵出李瑾,也很懂分寸,说出宸阳公主,君家会败得更快,皇帝岂能容忍手足间发生这等事,必先杀君圩封口再作计较。   君骁走后,屋内一阵寂静,卫长宁在屏风后看不到君琂的神色,猜测她心里必然不好受。隔着屏风她又走不出去,她撑着站起来,腿上无力,险些摔下去。   幸好她扶稳桌面,她长吁一口气,正欲抬脚时,面前阴影重重,方才她站起来的时候,动静大了些,君琂时刻在意她,怎会不过来看看。   眼见她不安分,君琂叹息着走过去扶她坐下,先开口:“你不必觉得愧疚,不是自己的错,不要乱扛着。”   卫长宁乖乖地点头,抱上她,蹭了蹭她的脸颊,认真道:“阿琂,我会尽我所能待你好,以后有风有雨,我站在你前面挡着。”   卫长宁每每说话都很直白,令君琂无法接下去,她在朝堂上沉浮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各种人,唯独卫长宁令她看不透彻,淡淡光色流转与明眸中,她轻轻应了一声。   心底突然涌起不明所以的酸楚,她喉间堵塞,平复情绪后,朝卫长宁露出一笑:“好,你挡着,我唯有一事要与你说,不准和离。”   她用词与往日不同,说的是‘不准’而不是不能,细细听来有些霸道的意味,卫长宁没有拒绝,反用力抱紧,恨不得揉进骨血里,与她融为一体。   沈从安来的时候,隔着屏风就看到隐隐约约的影子,婢女识趣地先道:“太傅,沈大夫来了。”   君琂蓦地推开卫长宁,微微坐正,伸手替她理好衣衫,面色止不住发红。卫长宁歪头笑话她,触及她羞涩的眸色,窃笑两声,又被她睨了一眼,收敛几分,也坐得笔直。   沈从安走进来,给卫长宁诊过脉,嘱咐道:“腿上当是无力,试试走几步,时间久了想走也走不动。”   卫长宁点点头,方才落脚的时候发现确实走不动,双腿无力。君琂握住她的手,给她鼓励:“慢慢来,不急的。”   沈从安来得匆忙,走得也快,想到是休沐日,太傅时间不多,也就不打扰两人,将伺候卫长宁婢女唤出去,改了药方,叮嘱几句注意的地方。   君琂想到方才她站都站不稳,心中忧愁深了些,扶着她去榻上躺好,在她腿间几处穴道按了按,抬眸看向她:“疼吗?”   卫长宁疼得眼睫发颤,未加思索就点头。   其实不用她说,君琂见她神色不对也知是疼的,她放心道:“疼了就有感觉,也是好事,再过几日,试着走几步,我命人收拾一间空阔的屋子出来,外面凉,易染风寒。”   且她走不稳,几步就会摔倒,地砖上磕着碰着,数日都难以消退。君琂也不舍得她再受伤,不如在屋里铺上厚实的地毯,这样就会很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m,甜得腻人。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涟漪涵清川 2个;宋朝栗子、stg猫、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海鲜酱要涂的均匀一点 56瓶;轅夙冥夜 46瓶;27214528 40瓶;叶商、stg猫、Christmas丶、Daya、十年长白 10瓶;九月 9瓶;啊修修修修沐 6瓶;宋朝栗子 4瓶;羽、精致的杨猪猪 2瓶;永不忘记谁、待你长发及腰、猛犸象、(^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七十九   五殿下腿脚不好的消息, 在长安城内迅速传开, 令许多人松一口气, 陛下追封的诏书还在长秋宫中放着, 皇后若是据理力争,难不保五殿下直接成为储君。   不少人来君府试探, 想要知晓五殿下的伤势如何, 奈何君府守卫森严不说, 仆人守口如瓶, 什么都打探不出。   若是偶遇太傅问上几句,太傅必诚实相告, 大夫在诊治, 说了等于没有说。   长安城内另外一件大事就是宸阳公主与君家解除婚约,君骁外放离开长安, 君家声势一落千丈, 再观太傅丝毫未受影响。皇帝还安抚一二,众人回过头来,太傅的身份与以往不同, 嫁与五殿下, 便算是皇家的人了。   五殿下被寻回,在长安城内掀起风雨,自己却不出面, 隐匿于府内,也不参与朝政,朝臣也不知她的心思如何, 可苦了一群站队的人。五殿下身后有太傅支撑着,胜算极大,他们不由转向她,可是见她双腿毫无起色,又转回原地静静等候。   外面风雨遍地,君府内日子宁静,皇后时而过来,心病解除,病情自然就好了很多。   皇后身体康复,急坏王贵妃,她在后宫汲汲营营多年,本以为彻底压过皇后,没料想五殿下死而复生,彻底打乱她的计划,让她如何不担心。   担心之余又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长秋宫的守卫今非昔比,皇后出宫也是有金吾卫韩元亲自跟着,着实无漏洞可钻。   卫长宁恢复身份后,本该去祭祖,因她伤势未愈,一切仪式都免去,也不出现在人群中,十分隐秘。   人云亦云下,无人可知她的病情恢复得如何,君琂藏着掖着,手段十分高明。   卫长宁在府内被君琂压着日日走路,君琂将她与外面隔离,什么消息都传不进她耳中,安分很多。   晨时太傅去上朝,卫长宁则去练习走动,等她练的差不多,君琂也下朝回府,两人一起用过午膳,卫长宁午睡,君琂则回署衙处理公事。   一日天气阴沉,外面狂风大作,屋内角落里点着炭火,卫长宁也不觉得冷,她走了几步没站稳,重重地磕到膝盖,疼得她站不起来。   幸好她将婢女都赶出去,也无人见到她狼狈的样子,她坐在地毯上揉着膝盖,消化膝盖上的痛楚,等平复后再站起来。   现在磕着碰着是常有的事,她也就习惯了。   屋内宽敞,窗户开了一角透气,不大,仅仅一点缝隙,沐国公夫人今日过来探望卫长宁。她为避人耳目是悄悄来的,窗外站了片刻,卫长宁就摔了两次。   她如同稚子般蹒跚走路,第一次没有摔痛,瞬息就站了起来;再摔倒时,疼得小脸皱紧,可想而知摔得多疼。   老人家心软,尤其是见到自己疼爱的晚辈,沐国公夫人走不动路了,在窗外看了许久,都没有见她爬起来,看向君琂,心疼道:“是不是膝盖摔坏了?”   君琂看了一眼里面,道:“她是在偷懒。”   沐国公夫人登时说不出话来,见太傅神色漠然,不见心疼之色,她忍不住往里走去。君琂觉得好笑,拦住她:“她偷懒,您没必要心疼,这次让她好好疼上一次,下次必然乖了。”   所有的事是卫长宁自己谋划,君琂也不想心疼她,凡事有因有果,这个苦果令她自己好好尝尝。   她越过沐国公夫人往里走去,一开门,卫长宁就抬眸,欣喜异常,坐在地毯上等着君琂过去。   君琂不理她,反道:“自己走过来。”   沐国公夫人瞧见卫长宁眼中的光色慢慢淡下去,她撇了撇嘴角,不高兴了,情绪很明显,如同一个孩子。君琂站在原地望着她,两人僵持下来。   原以为两人要起争执时,卫长宁慢悠悠地爬起来,稍稍挪动着步子,她扶着墙壁往门口走。   君琂不满意,望着她;“不许扶墙。”走了这么多日子,几步都走不了,可想日日都在偷懒。   卫长宁瞪着她,努力撑起自己的威势,不能总是这么被她训。然而她方抬头就瞧见先生眼中的冷凝,她立马泄气,手撤离墙壁,乖乖地挪动步子。   走得慢,但是很稳,卫长宁白皙饱满的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子,她微微喘息,凝神于脚下,脚步极是虚浮,她努力走到君琂面前,站稳后,不乐意道:“你又凶我。”   冬日里满头大汗,鼻尖也透着微微湿润,脸上红扑扑的,愈显娇艳可爱。君琂有一瞬的恍惚,拿出帕子想给她擦汗。   岂料,卫长宁侧身躲开她,不理她了。   君琂将她脸颊扳过来,帕子轻轻擦了擦,也不理她这半刻钟的脾气。卫长宁拗不过她,只好任她擦了。   擦完后,君琂摸摸她后颈处,也是湿的,不用想脊背也是湿的,她欲吩咐人去拿衣裳过来换。刚转身就被卫长宁抓住,触及她委屈的眸色,方明白她想做什么,人贴过来,吻上她的唇角。   门外还有沐国公夫人……   君琂又羞又恼,她站不稳,若是推开她,肯定要摔着了。她苦恼与无奈,扶着卫长宁的腰肢,轻轻推了推,卫长宁不退反进,舌尖探入,汲取她的味道。   屋内点着炭火,添加几分暧昧的气味,君琂被她吻得身子滚烫,几乎失去失了理智。门外确实有人,她不好推,便咬了卫长宁的唇角。   蓦地被咬,卫长宁亮晶晶的眸子里闪烁着朦胧水光,她松开君琂,十分委屈,这人不仅凶她,还咬她。   君琂微微喘气,转身就走,与沐国公夫人颔首,就离开廊下。   卫长宁见到沐国公夫人,登时呆了呆,后知后觉到她好像犯错了。   沐国公夫人走进去,凝视她脸色,十分红润,看来过得很不错。卫长宁呆呆得不说话,她不乐意道:“怎么,不欢迎我?”   “不是的,外祖母何时来的?”卫长宁差点咬舌,来了都不说话,方才那一幕肯定都看见了,凭着先生羞涩的性子,几月都不会理她的。   她难过极了,沐国公夫人觉得好笑,外面发生那么大的事,国公爷回来都是唉声叹气,朝局几番变化,原以为她会长大了些,竟不想还与以前一模一样,跟着太傅团团转。   太傅一生气,她就慌了。   沐国公夫人只当方才没有看见,扶着她在一旁坐下,看着她的腿脚:“身上伤都好了?”   卫长宁方才失态后,就努力打起精神,与外祖母道:“差不多都好了。”   沐家只知晓卫长宁因假扮男子而入大理寺,默认是大理寺动刑,沐国公夫人今日过来,听到外面传言,见她腿脚当真不好,就奇怪道:“谁对你动刑的?”   若是大理寺卿,凭着太傅的手段,他不会还在长安城内。   卫长宁不瞒她,道:“与大理寺无关,是君圩,逼我写放妻书,同太傅和离,我没有同意。”   沐国公夫人震惊,恨道:“这么胆大妄为,难怪被罢官,昨日你外祖父还同情君圩的遭遇,只当是陛下打压太傅,竟不想是这种缘故。”   还有半句,她没有说,国公爷起初以为太傅故意放任君家不管,本就是同宗,旁人都怨怪太傅心狠。在盘根错节的朝堂内,同宗的事大多都会相助,更何况太傅是这般权臣。   现在听卫长宁说起原因,沐国公夫人觉得太傅没有再动手,已是便宜君圩。   她叹息几句,卫长宁则认真道:“外祖母,父母是谁,我无法决定,以前是如何,我不会因身份而改变,或许您认为我是故意拉拢,可我不想将在这份感情中掺杂着利益。”   卫长宁将话掰开说,直白而简单。   她眸色清澈,与从前无异。沐国公夫人也不知说什么好,只道:“朝堂之事,我不懂,以后伤好后去多看望看望我就是了,也不用担惊受怕,很好的。”   这般话说出来,卫长宁就知晓两位老人仍旧向着她,她点点头,笑得很明亮。   眼下局势不同,很多人盯着君府,沐国公夫人不好久待,见卫长宁神色尚可,除去腿伤外也无大碍,她亲眼见过也就安心了。   等她走后,卫长宁才想起去找太傅。   问过婢女方知,太傅出府,不知去了何处。卫长宁顿时泄气得很,她想了想,自己出不了门,只好在府内等着。   元安在午后过来,将外界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今时不同往日,元安的身份水涨船高,做起事也很用心。   卫长宁前世长于宫廷,多少懂得些许,眼下后宫定然不平静的,皇后平静这么多年,依旧站在风口浪尖上,现在找回她,病情日益渐好,王贵妃坐不住了。   她围在炭火前,翻看着银号送来的情报,问道:“魏煊如何了?”   “魏煊本是依附蔺相,揭破您的身份后,蔺相碍于太傅就放弃他,不过他掌握工部,眼下局势不明,他依旧炙手可热。”元安道。   隔着炭火,卫长宁的眸色闪着火星,道:“他是孤掌难鸣,太傅与蔺相都嫌弃的人,谁敢收?敏王与靖王一直想拉拢太傅,必然不会应允,李瑾发生这些事,与太傅决裂,工部怕是在她手里了。”   简而言之,魏煊攀附上宸阳公主。   元安也不大懂,静静听她说,最后才道:“君家与宸阳公主的婚事解除,难不成与魏家长子?”   “李瑾不会这么傻的,背叛蔺相的人,她岂会明目张胆拉拢,最多暗示罢了。”卫长宁整个人懒洋洋的,她与元安说会子话,门人道是蒋祭酒来了。   蒋怀来这里,十之八九是为了朝堂上的事。   现在有些话与太傅不好说,只能同她说了。卫长宁在主屋,让元安带人去书房。   书房自然不是她的,是君琂的。屋内炭火还未熄灭,林璇亲自加了点,给卫长宁捧了手炉过来,叮嘱她:“您的药在煎着,待会记得喝药。”   这些年林璇已将她当主子看待,待她与太傅无二。卫长宁笑了笑,捧着手炉,笑着道谢:“林姐姐去忙,我这里有事再让婢女去唤您。”   林璇轻轻应了,在蒋怀进去后才退下。   蒋怀进去后,元安就命人将门合上,在外候着。屋内的卫长宁则笑了笑,示意蒋怀坐下来,言道:“乌云密布,多半要有风雪,蒋祭酒怎地这个时候过来了。”   听她依旧生疏地唤蒋祭酒,令蒋怀不悦,道:“殿下唤错了,我是你的舅父。”   卫长宁摸着滚烫的手炉,浅笑道:“称呼而已,祭酒何必这般较真。”   蒋怀冷眼望着她,道:“殿下不入朝,想的是什么?”   “祭酒这话说得奇怪,我腿脚不便,怎么入朝,再说有太傅,我何惧呢,您说是不是?”卫长宁意兴阑珊,显然对蒋怀说的话不感兴趣。   蒋怀这么多年与无数皇家子弟有过交集,无不是张扬自信,而卫长宁这般淡泊,出乎他的意料。他怪道:“殿下无心?”   卫长宁点头,笑道:“无心。”   蒋怀惊讶,见她温润之色,与敏王靖王之流,确实相差甚大,尤其那双眼睛,干净如同稚子,不见浑浊。他想了想,劝道:“你为嫡出,是所有人最大的威胁,若你不争不抢,以后危险重重,就连皇后殿下也不能保全。”   “我出身侯府,所遇所见不如靖王敏王等人,怕是无能力去争,再者我如今双腿走不得路,祭酒以为陛下会看重我?”卫长宁拒绝。   “你有太傅,便胜过旁人。”蒋怀提醒她。君琂此人心计颇深,单看蔺锡堂此人在她手中屡屡受挫,他就觉得夺嫡大事得君琂必成。   卫长宁笑了笑,摇首不应。   莹白的手摸着手炉,言笑晏晏,蒋怀看着她平静之色,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上,冷声道:“殿下难道不替皇后想想她的处境?”   卫长宁反驳他:“谁人会替我想想我的处境?”   她据理力争,依旧是淡漠之色,蒋怀觉得卫长宁与太傅如出一辙,一句话毫不留情,堵得人无法回答。他面目严肃,将一些疑惑留存于心,道:“你当真不想?”   “不想。”卫长宁回答。   蒋怀颓然了,皇后寻子这么多年,想念她是首先的,也不甘愿将皇位让予旁人的,这些年皇帝待她愈发薄情,江山社稷谁人不想呢?   卫长宁必然也想,太傅这么多年谁人都不扶持,必然有所图谋,蒋怀好像想到什么事,疑惑道:“殿下想要什么,不如直说,臣能办到的尽力去办。”   卫长宁弯弯眼睫,笑道:“我有阿琂,足以。”   蒋怀彻底说不出话了,怔忪下来,他是文人,懂得咬文嚼字的奥秘,细细体会这句话,反问她:“殿下在为太傅打算?”   “祭酒想多了。”卫长宁油盐不进。   蒋怀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绕弯子的孩子,说了这么多竟还不说实话,这让他愈发上火。他神色不好,卫长宁却道:“时辰不早了,祭酒若不走,待会风雪将至便不好走。”   这是开口赶人。蒋怀忍不住睨她两眼,愤恨不平地走了,她不听劝,去寻太傅,必然会有比这里好得多。   气走蒋怀,卫长宁喝药后就去睡会儿,晚上还得想想怎么去哄先生。   蒋怀走后,君府就寂静下来,冬日的天气本就阴冷,不见太阳,狂风作祟,路人都没有多少行人。   君府里的门窗都关得密实,卫长宁坐在门口,望着空中密布的乌云,心中不放心,嘱咐元安去在署衙门前候着,接太傅回府。   元安领了吩咐就去。   屋内两面窗户都关上,外面天气暗沉,屋内自然就不会太亮,林璇吩咐婢女掌灯,见卫长宁一人坐在那里发呆,就过去好意道:“殿下觉得无趣吗?”   一声殿下提醒了卫长宁,她不是卫国侯了,是皇帝的嫡女。她摇首,笑道:“林姐姐去忙,我一人静会,顺道等太傅回来。”   林璇见她执着,也不好再劝,添了炭火才出去。   她等的君琂在长秋宫,皇后召见沈从安询问病情。太医院的太医不及沈从安,皇后也就没有命太医过去,今日得空就想见见沈从安。   且她听闻卫长宁的嗓子就是被沈从安的药给毒坏了,想问问他能不能治好。   沈从安没有入过后宫,男子多有不便,恰好君琂得空,她亲自带着人进长秋宫。皇后这些年见到的大夫也不在少数,唯独沈从安不同,初入皇宫毫无畏惧之色。   神色慵懒,答话也十分清晰。皇后很满意,接着就道:“五殿下的嗓子可能治好,女儿家嗓音如男子粗犷,不大好。”   闻言,沈从安看向坐在那里静静品茶的君琂,将她教的那番话用自己的语气说出来:“多年前用药时就没有想着恢复,眼下想要治愈需要时间,若是治疗,短时间内只怕都说不出话的。”   声音难听比哑巴强。皇后听到这样的解释也叹气,斜靠在坐榻上,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殿内寂静了会,皇后开口:“腿伤何时能够痊愈?”   “殿下在努力,年底当能恢复从前。”沈从安自入宫后说了第一句实话。   皇后很满意,挥手示意宫人将她带出去,秀眉微抬,看向君琂,道:“眼下局势变幻,太傅可有想法?”   君琂的神情,如一面静湖水,波澜不起,抬眸时,无尽柔美。一动一静,似冰火的碰撞,融化与灭亡,旋即又恢复平静,令人窥探不出她的想法。   殿内无人,外面天气阴沉,殿内烛火明亮,比起殿外都要亮堂。   皇后看向君琂时,长睫轻颤一下,君琂此人美貌与智慧都有,皇帝信重,一直都得不到她,颇为遗憾,竟不想兜兜转转被自己的女儿抢了先。   她觉得十分可笑,蓦地想起卫长宁那句话,问君琂:“你二人并无肌肤之亲?”   君琂抿紧的唇角透着一丝冷酷,道:“殿下觉得这句话可信?”   自然是不可信,皇后不过随口问问罢了,其实卫长宁于君琂而信,并非良配。成亲时就觉得两人不合适,现在觉得,依旧不合适。   皇后眼眸泛光,道:“这句话自然不可信,我可以感觉出长宁对你的喜爱。”君琂是她与卫长宁之间的纽带,她在大事未成之前不会将这根纽带剪断。   时间不早,君琂要回府。皇后也不多留,风雪大了,路不好走,来日路漫漫,不急于一刻。临走时,她想起几日前皇帝想要办的家宴,说与君琂,让卫长宁准备下。   眼下卫长宁回来后,就未曾见过皇家姐妹,皇后想趁此与众人见一面。   这不是大事,君琂领会。   回府的时候,风小了些,屋子里很暖和。卫长宁在对弈,一手捧着手炉,一手执起黑子,久久不见她落子。   她的胳膊置于桌面,清楚地看到她白嫩纤长的五指,与纯黑如夜的棋子相比较,鲜明的对比,君琂看出那只手葱白水嫩。   林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入目就是卫长宁一根一根洁白晶莹的五指,她笑了笑,道:“殿下这些年长得与代王愈发不像了,尤其那双手,十分好看。”   卫长宁听到声音,转身去看,见到君琂在解开披风,她笑了笑,将黑子放下。   白日的事情,君琂依旧在气恼,对于她讨好的笑脸选择漠视,越过她直接去内室。   这样的漠然,让卫长宁傻眼了,心中暗道先生气性真大,先是凶她、接着咬她、最后不理她,今日一定不是个好日子。   先生去更衣,卫长宁不敢跟过去,自己又捡起黑子,低头去凝视棋面。   君琂更衣出来,就瞧见她俯首露出雪白的玉颈,在烛火下晶莹剔透,柔婉乖巧。她也就不生气,白日里或许也是她的语气太过生硬。   婢女在外面摆膳,时辰尚早,君琂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素手捡起白子,在卫长宁眼皮下落下一子。卫长宁抬首看她,也不晓得落子。   君琂瞧清她这幅傻样,无奈道:“再呆下去就要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永远爱安托涅瓦 30瓶;7.、雨天路邊的一面鏡、果果、卡黄大法好、25715235 10瓶;陆谁知、我勒个去、啊修修修修沐 5瓶;一直被追杀、精致的杨猪猪、27485596 2瓶;23001497、非我所依、一寸心、(^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八十章   卫长宁经她提醒才重新去看向棋面, 不过用来打发时间的, 下的毫无章法。   君琂落了几子, 才道:“蒋怀今日过来了?”   “来了, 被我气走了。”卫长宁捏着黑子,见自己的黑子被围困也无动于衷, 她凝视先生的容颜, 道:“皇后可曾与你说了什么?”   她颇有些紧张, 君琂看得发笑, 见她无心对弈就将棋子放下,习惯性睨她一眼, 眉梢微扬:“你紧张做什么?”   话虽说这般, 君琂唇角溢出舒适的笑意。卫长宁觉得有机可乘,忙命人将棋盘撤了, 巴巴地走过她身旁。   君琂伸手去扶她, 两人坐在一块,卫长宁相当满意,口中就道:“自然是她说了不当的言语。”她悄悄凑到君琂耳畔, 低声道:“我怕她欺负你。”   说完, 伸手搂着她,君琂被她说得无地自容,看向她:“我非稚子, 任由旁人欺负?”   “话虽如此,长秋宫还是少去为好,皇后现在觉得你用处很大, 等到大事成就,她就会觉得你与我不合适。”卫长宁先将话说出来,其实也是君琂心明的事情,但是她想先说清楚,后宫诡计比起朝堂不想上下的。   她紧张起来,精致的五官都皱成一起,像极里民间吃食包子。君琂浅笑,道:“所以你就将蒋怀气走了?”   被她戳破,卫长宁也不觉得恼,反增两分笑容,道:“其实不能怨我,这些事你不能开口说,我必然要做打算,若成事,我必然要立后的,虽有女帝,却无立后的先例,到时不需旁人说,皇后必然先反对,不如现在得到应允,给你添些助力,这样以后能省事。”   她想的很周到,到时皇后是长辈,先行反对,这条路就走得十分艰险。君琂沉默,其实她不介意名分,然而无名分,卫长宁身旁定多些旁人。   看她与别人同进同出,君琂心中极其不自在。   她缄默不语,修长的睫毛颤了颤,为难的模样看得卫长宁难受,她想亲一亲,又怕惹得她不悦,只好隐忍下来。   君琂精致的五官在烛火下显得很柔和,温婉动人,与处理公务事时遇到难处又不同,那时君琂最多微蹙眉梢,不会有太多的神情。   卫长宁等了会儿,悄悄凑到她眼前,凝视她眸中波澜,道:“先生,你是我的,不允许别人来夺。相反也是一样,我也是你的,你就不能硬气些?”   “那要如何硬气?”君琂轻轻问她,指尖划过卫长宁的头顶,引起心中一阵纠结。   卫长宁急道:“那你就听我的,可好?蒋怀找你,你什么都不要透露,就与他绕下去,绕久了他就会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在前之前你不能应允他任何一件事。”   她想的很周到,君琂也明白她的想法,然而这样总归不太好,正犹豫时,卫长宁又道:“此事不能先服软,蒋家之势不如你,皇后在宫中不如王贵妃,细细想来,唯有你可以帮我,蒋怀与皇后聪明,必然会应允下来的。”   她想的很周到,君琂也明白她的想法,然而这样总归不太好,正犹豫时,卫长宁又道:“此事不能先服软,蒋家之势不如你,皇后在宫中不如王贵妃,细细想来,唯有你可以帮我,蒋怀与皇后聪明,必然会应允下来的。”   君琂彻底说不出话来,转眸凝视她,眸色闪烁,耳尖微红。卫长宁摸摸她的耳朵,安慰她:“我能在皇祖父手里求来遗旨,就能解决这些事,你且信我,我又不是当真吃软饭的。”   君琂久久不回应,急得她连这句话都说出来的,与皇后周旋是卫长宁最初的办法,就算他日皇后会阻扰,她也会挡回去的,最怕就是先生意志不坚定。   婢女摆好膳食,就过来请她们。   君琂也不心急,扶着卫长宁走过去:“先用晚饭。”   她在考虑,卫长宁也不心急,就先等着她慢慢想。   用过晚饭后,君琂去书房待了半个时辰,卫长宁也不吵她,自己在房里洗漱,等君琂回来的时候,她都已经把床榻给捂热了。   榻前留着一盏灯,烛火微弱,君琂过来时端了杯热水过来,递于卫长宁,等她喝完放会小几上,她才上榻。   被子里很暖和,一躺下,热气就往身上涌来,内侧的小火炉悄悄挪过来,低声道:“阿琂,我想你的。”   君琂笑了笑:“我不想你。”   这般无情的话,卫长宁听了很多也不觉得气馁,越挫越勇,揽过君琂的腰,不泄气:“白日我错了,我道歉,可好?”   卫长宁眼睛睁大很大,约莫是今晚到子时也不安寝,君琂看着她眼中的光色,下意识将她揽近,掖好被角,自己先合眼:“好好安置。”   “不想安置,先生还没原谅我。”卫长宁不想让她睡。君琂与旁人是不同的,自己总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且她又不说,久而久之,就十分麻烦。   外面风声大了些,敲打着窗户,两相对比,屋内就很安静。卫长宁眯着眼睛笑得很欢,白日里的事情也不甚在意,见到君琂就觉得欢喜,再者也是她不对的。   君琂方想说什么,话语到口中时,卫长宁突然靠过去,也记不清要说什么。她唯有握住一双白皙的手,用力攥紧,才道:“不许胡闹,你白日里甩伤了腿不疼吗?”   “疼,本来不疼,后来摔疼了,膝盖青了。”卫长宁嘟着唇角,十分委屈。被君琂捉住的手也极是安分,没有再摸来摸去。   白日里摔倒的那次,君琂也看到了,她见卫长宁神色不是作假,就莫名心疼,摸着她的脸,道:“那你还偷懒吗?”   “没有偷懒,恢复太快也不好。”卫长宁哼了一声,握着她的肩膀,轻轻咬了一口。君琂立时蹙眉,揪着她的衣角。   她已然情难自禁,卫长宁许久没有与她在一起,哪会听她话。要她节制的话早就抛之脑后。等她安静下来,君琂早就被她摆弄得无力,也不去计较她为什么不听话。   卫长宁无睡意,在君琂半阖上眼眸后就静静凝视她。君琂知晓她望着自己,眼睫颤了颤,意识迷离,轻声道:“我答应你,可好。”   她没说答应什么,卫长宁就已知晓意思,轻轻嗯一声,将人搂入怀中,肌肤相贴,回应他:“阿琂,你听我的就好,不会让旁人欺负你,更不会负你的。”   听过她孩子气的话,君琂忍不住想笑,她怎会让旁人欺负,方想说她傻气,就被一阵困意席卷。   她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外面天色还是黑蒙蒙的,她低头看向怀中人。明明记得睡前是卫长宁抱着她,醒来时却反过来,卫长宁似软软的小白兔缩在她的怀中,呼吸绵长。   明明长大了,肌肤摸上去就像孩子软和。君琂浅笑,已记不清与代王相处的岁月,二人最多便是同寝一榻,也仅仅一夜,肌肤相碰时,没有卫长宁的软糯。   卫长宁睡得香甜,指尖攥着君琂的衣角,模样怕她半夜突然走了,极没有安全感。   君琂摸摸靠近自己肩膀的耳垂,轻轻捏了两下,时间还早,她已然没有睡意。细细想着她与皇后之间的事,卫长宁初归,皇后欣喜,然而以后的事必然会多管多问。   她有些头疼……   看了卫长宁数息,她心中微微动容,摸摸叹息,那些事想得太过遥远。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打消皇帝的疑惑,追封的旨意必然不能当数,死人与活人不能相比较的。   看了卫长宁数息,她心中微微动容,摸摸叹息,那些事想得太过遥远。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打消皇帝的疑惑,追封的旨意必然不能当数,死人与活人不能相比较的。   若是一味提及皇帝那道追封旨意,只能引起皇帝的反感,她蓦地觉得卫长宁现在的做法是对的,以退为进,也是她从前惯会使用的招数,扮猪吃老虎。   卫长宁在榻上动了动,手摸到她的手臂。君琂不敢动了,垂眸望着她,见她没有醒才松一口气,将她手拿过来握在手中,手背洁白,五指修长,肤下青色的经脉十分明显。   她觉得有趣,从未注意过卫长宁一双手,昨夜对弈时见她手十分可爱。现在细细看,修长又柔腻。   她觉得有趣,从未注意过卫长宁一双手,昨夜对弈时见她手十分可爱。现在细细看,修长又柔腻。   君琂罕有地将她一双手都捧在手里,用力紧紧握住,感受到那份细腻,才将她双手放回被中。她欲起身时,怀中人不安分地揽着她,嘀咕出声:“亲了就想跑。”   竟不想人是醒的,君琂窘迫,由她抱着,低声道:“时辰不早了。”   “别想糊弄我,天还没亮,黑漆漆的,还很早。”卫长宁不允,抬头去望她,果不其然,先生脸红了。   嫣红如彩霞,她乐道:“先生做坏事也会害羞。”   君琂不理她,真的要起,卫长宁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忙道歉:“先生没有做坏事,再陪我会,不急的。我今日要出门去外面看看,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盯着,我要去露面的。”   商业上的事,君琂半懂,多是卫长宁自己处理。她有些不放心,凝眉而思,道:“你腿不好,过些日子再去,且外面那么多人都在盯着你,不安全的。”   商业上的事,君琂半懂,多是卫长宁自己处理。她有些不放心,凝眉而思,道:“你腿不好,过些日子再去,且外面那么多人都在盯着你,不安全的。”   “哪儿能一辈子躲在府里,昨夜以为会落雪,不过一阵狂风,今日长街上行人会多些,不会有人注意到我的。”卫长宁坚持已见,她想了想,又道:“我们今日去吃暖锅,冬日里暖锅很舒服的。”   君琂劝不住她,也就不劝了,只道:“万事小心些,午时我去见你,切记,不可去人多的地方走动,命陆琏寸步不离的跟着。”   “晓得,陆琏谨慎,必不会有事。”卫长宁得到君琂的应允,就松开她,很懂事不再缠着她。   君琂想起昨日的事情,回身看着她,忽而掀开被褥,吓了卫长宁一跳,抱紧被角:“你、你做什么?” 第81章 八十一   颇有种小鹿被惊到之色, 君琂定了定神, 心境跌宕起伏, 她勾了勾唇角, “你昨夜说摔疼了,故而我看看, 你怕什么?”   卫长宁大松一口气, 自己爬起来主动地将裤脚卷起来, 膝盖处青紫, 跌伤的不止一处,雪白的肌肤上青紫遍布。君琂见时间尚早, 也就坐下来, 将她另一条腿上裤脚也卷起来,同样如此。   “屋内命人再加一层地毯。”君琂眼睫颤了颤, 敛下心疼的情绪。婢女恰好进屋, 卫长宁抱起被子将露在外面的一双腿掩盖好,不让婢女瞧见。   君琂也知晓她素来不愿让旁人看见她衣不蔽体的样子,不勉强她, 命人去沈大夫那里讨要活血化瘀的伤药来, 婢女知道太傅心急,便小跑着出院子。   婢女跑得很快,将沈大夫从梦中拉起来, 免不得一顿白眼,拿过药就交给太傅,识趣地退出屋, 将门合上。   君琂接过来,就递给卫长宁,道:“待会起榻的时候,记得抹上。”   卫长宁靠在枕上,将被子掀开,将伤处暴露在空气中,直接道:“先生给抹就是了。”   她方才捏捏扭扭,现在婢女退下后又恢复小无赖的模样,君琂真不想理她,奈何青紫的伤痕着实碍眼。方氏曾经就说她的肌肤碰不得,稍微磕一下,就会青上几日。   君琂拿她无法,见时辰尚早,就坐下来给她上药。卫长宁也不动,静静望着她素白的指尖在她腿上跳跃,如同弹起箜篌那般,她看得呆了,唇角沁着春日光色,温润而美好。   她一面望着一面笑着,冷不防地君琂抬首,将她这副痴傻的模样看在眼中,不禁叹息,平日里瞧着挺聪明的,私下总是呆呆傻傻,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应当是装傻居多。   君琂上好药,等了片刻才替她将被褥盖好,拿了手炉过来,伸手塞到被下替她取暖,不忘道:“晚些时候再出门,记得添两件衣裳。”   “晓得,阿琂也要注意防寒。”卫长宁摸着暖和的手炉,极是舒服。   君琂见时辰不早,吩咐林璇几句才去上朝。屋内的卫长宁抱着手炉,迷迷糊糊又睡着了,醒来时时辰已是不早,她被婢女服侍着起身,穿戴好后,用过一碗红枣粥就带着元安出门。   ****   昨日狂风下,枯叶落得遍地,长街上人也多了些,多是出来采买的,手中拎着许多货物,货郎沿街叫卖,波云重重间,人流不断。   卫长宁坐在马车上将长街逛了一遍,捡了几间铺子巡视,近午时的时候,才去了酒肆。   不巧的是,她方入酒肆,就遇到秦王三兄弟,冬日里聚一聚,烫酒暖锅,三两友人也是不错。这间酒肆在长安城都是有名的,价格高昂,酒味飘香,也符合权贵的选取。   秦王见到卫长宁还是那日在太极殿,她被魏煊逼问的时候,几月不见后,卫长宁装束未改,神色尚可,只是她坐的是轮椅,令人唏嘘。   敏王与靖王对视一眼,走过去,敏王年长,闲笑道:“五妹也过来,这里的暖锅很不错,不如一起?”   卫长宁眼神微微一侧,左右看了一眼方知整间酒肆都被包下来,她有些尴尬,摇首:“不用了,长宁路过,改日再约。”   她自称长宁倒让几人吃惊,秦王习惯性为长,便道:“五殿下不给本王颜面?”   一句话极是生硬,卫长宁面若清霞,眉心微凝,有几分为难,道:“我与太傅约定好了,怕是会搅乱几位殿下的兴致。”   她与往日相同,温润如水,待人有礼,几人不好勉强,靖王最小行六,便亲自将人送出去,他走至元安身旁,推着卫长宁出去。   从他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她领口一截雪白的玉颈,洁白如玉,加之卫长宁温润无害之色,他总觉得两位兄长担心是多余,皇位不是她这般弱小之人可以承担的,就算太傅扶持,也要看看人行不行。   而腿脚不便的卫长宁显然是不行的。   等他将人送出来的时候,太傅马车恰好到了,见到二人,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靖王顺势行了一礼,笑道:“五姐不愿与我们同宴,本王只好将人送出来。”   君琂点头:“多谢殿下。”走到卫长宁身边,笑道:“要回府吗?暖锅府内庖厨也会做,没有必要冒着寒冷出府。”   卫长宁笑了笑,道:“府内憋的很,不如我们换家酒肆,归来酒肆的牛肉不错。”   这些年卫长对归来酒肆的那道酒肉情有独钟,君琂勉强不得,与靖王道谢后,带着卫长宁去归来酒肆,不过两人没有进去,只命元安入内。   马车内只有两人,君琂也不与卫长宁饶弯子,直接问她:“方才试探得如何?”   三人去酒肆不是临时的事,卫长宁早就得知,特地挑了今日出门,在三人面前露了一面,一则试探二则让他们放松警惕,盯着她这个‘残废人’不如去盯着宸阳公主李瑾。   卫长宁笑道:“尚可,其实他们三人面和心不和,秦王暂且不提,其余两人不如李瑾来得权高,我觉得他二人不必考虑。”   她的想法与君琂不谋而合,卫长宁归来得到许多的关切,想要压住这些,不如在朝中捧高一人,助其声势,那人便是李瑾。   秦王与敏王、靖王本就忌惮李瑾,不会眼睁睁见她作坐大,自然而然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遗忘卫长宁这位嫡出的公主。   毕罗许久没见到元安,陡然见到他,再探头看到酒肆外面,太傅府上的马车大咧咧地停在外面,她想了想,走出去见见这位新归来的五殿下。   卫长宁正在与君琂说话,余光扫到毕罗,她下意识将车帘掀开,露出与平时无二样的姿态。女儿家的身份被揭穿后,卫长宁依旧一袭宽袍,没有更改。   毕罗是男人堆里混出来的,当初见到卫长宁就觉得惊艳,如竹般秀美,再见时,依旧如此,水盈盈的眸子,五官精致,昳丽非凡。她打趣道:“五殿下也不换身衣裳,当能惊艳长安城。”   卫长宁眨眨眼,余光看了一眼君琂,朝毕罗开玩笑道:“难道我之前没有惊艳长安城?”   这话故意说给君琂听的,她抿唇笑了笑,没有搭话。   车外的毕罗听完哈哈大笑,笑得妩媚,差点笑岔气,道:“殿下这话实在,确实,您这身袍服惊艳长安城,当时是不是有多少女子追着嫁给你?”   卫长宁知晓毕罗爱开玩笑,也不介意这样的话,靠在车板上,懒散道:“有吗?我怎地不知道?”   “听说宸阳公主对您有意思,要不是太傅捷足先登,差点出大事了。”毕罗笑道,她站在车外,一身红裳如火,撩动人的心神,旁边酒客见她久久不回,张大嗓门喊人。   毕罗回声答应一声,扭头冲卫长宁道:“殿下有空来玩,白日就成,晚上就别过来,太傅不高兴。”   好话歹话全被她给说了,卫长宁笑着点点头,将车帘放下,道:“先生觉得毕罗此人如何?”   君琂道:“归来酒肆在长安城内数年,亦可看出她非凡的手段,西域与大唐互有往来,她不是大唐人,说话做事胜似长安人,你说如何?”   “朝堂上能人异士多如牛毛,市井之间想要这样的人,不多。”卫长宁笑道。   话刚停,府内下人匆匆而来,道:“鸿胪寺张大人进府拜谒。”   ****   张绍华很早就想见见卫长宁,奈何她的身份地位与旧时不同,他不敢随意过来,唯有先问过太傅,等她同意才敢过来。   卫长宁不等元安出来,就与君琂先回府。张绍华在外几年,性子更加稳重,眉眼间英气深厚,见到卫长宁,愣了好一会儿,不知如何称呼她。   又见她坐着轮椅,一口气猛地呼出,面色铁青。   花厅内门帘放下后,婢女就退出去。卫长宁坐在炭火旁,添了几块炭,先笑说:“当初得中时,你就惦记着鸿胪寺的位置,现在得偿所愿,你怎地不做东欢庆下,再去泉馆定几间雅间?”   被她这般打趣,张绍华早就僵持不住,咬牙道:“好意思说,那夜我命两个女师父给你捏捏,你倒好将人赶出去,太傅从天而降,与你搂搂抱抱,后有宸阳公主来逼我,那天晚上简直就是大不幸。”   酒后的事,卫长宁记不住,没忍住笑了笑,歉疚道:“不如今晚我做东,请你过去?正好还有沐柯,你们玩玩?”   若是寻常,张绍华定然求之不得,可是见她一双腿无法行走,哪有玩乐的心思,便摇头不应。   卫长宁说了几句玩笑话,才与他说起朝堂事,道:“鸿胪寺管理着大唐与外邦之间的事,考验你的反应能力,师兄既然在上面坐着,自然就好好做事,今晚我做东,你请同僚去玩玩,还有沐柯,冬日泡泉水,最是舒服的。”   她话中有话,张绍华这些年与旁人也打过不少交道,回京后更是与同僚往来,瞬息就明白她的意思,年轻朝臣玩乐最不忌讳的,况且眼下形势未定,谁都说不准将来会怎样。   他笑道:“你出银子,我自然同意,只是若是超出你的预料,我可不给你贴银子。”   卫长宁知晓他打趣,给他指点几人,另外道:“蔺相的长孙与你年龄差不多,他在户部下设四科的金科中,与你官位差不多,不过人家揽的是肥差。”   她当初一跃而上至户部侍郎是抢救之功,而蔺相长孙不同,蔺相好似想让他在下面多任职几年,且户部是太傅掌柜的,他力所不逮,所以这些年就在原位不动。   年轻人爱玩,泉馆便是最好的地方,张绍华在鸿胪寺,虽说不如大理寺,也是不差的职位,结交旁人也有资格的。   张绍华离开之际,心思轻了些许,卫长宁蓦地想到一事,问他:“师兄可成亲了?”   这些年也无他成亲的消息传来,卫长宁顺口提一句。张绍华面露窘迫,道:“父母在家给我定了亲事,我这些年无法回去,一直耽搁下来,不过父母打算将姑娘送上京,在这里完婚。”   “何时?”卫长宁笑问。   张绍华浑然不在意这些亲事,当年错过卫长宁的婚事颇为遗憾,自己的亲事都是父母做主,姑娘什么样子,都不知晓,哪儿比得上师弟与太傅两情相悦。   “明年三月,年底父母就会过来安排。”   卫长宁颔首,道:“若有需要,师兄可开口,缺银子也可说。”   当初借助张家也免去许多麻烦,这份恩情卫长宁是要还的。这样慷慨的话,让张绍华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不想应下来,然而凭借自己,无法在长安城内快速立足,就无法替她做事。考虑轻重缓急,他也就应了。   ****   风停后,落叶满地。庭院里的婢女在打扫,卫长宁闲来无事玩投壶。   长安城内曾兴起这样的竞技,卫长宁学过,玩得也不错。君琂回来时,她坐在轮椅上玩,竟是十有七中。   她走过去,看了一眼,卫长宁立即招呼她:“先生会玩吗?我很厉害的,教你玩。”   又来显摆!   君琂不跟她玩,卫长宁走了几步拉住她,不让她走。君琂无法,看向她:“就一局,一局结束,不准缠着我。”   就一局,卫长宁不好再给自己加筹码,就道:“那我们赌一局,先生输了、输了,晚上就不许求饶。”   明日休沐!君琂被她露骨的话羞红脸,幸好婢女在角落里未曾近前,她看了眼卫长宁得意的神色,她勾了勾唇角:“那你输了又如何?”   她是不会输的。卫长宁不能将这话直接说出来,便道:“先生说如何便如何。”   君琂沉吟了会,低声道:“输了换珠翠斓裙,今晚只准我碰你。”   卫长宁怔了怔,赌局意思就是谁赢了,在上面? 第82章 八十二   君琂唇边蕴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今日略施粉黛, 别样的温柔, 看得卫长宁心中难耐, 她鬼使神差地点头应允,先生应当不会玩投壶。   她会玩这个, 是曾经与诸位堂兄弟日常玩乐才学会的, 先生出自大家, 后入朝忙碌, 怎会玩这个,是以, 她笃定先生不会精于此。   君琂侧身而立, 日光落在她的面上,映得皮肤很白。卫长宁不好失去先机, 她先投, 拿了箭过来,瞥了君琂一眼,好似说我很厉害的。   得意忘形, 君琂扭头不理她, 命令婢女去奉茶。   随后而来的林璇见到庭院里的物什,走到一旁站立,见到卫长宁屏息凝神的模样, 笑道:“殿下也会玩这个,太傅可是精……”   林璇顿了顿,太傅看她一眼, 她立即停下来不敢再说来。听到半句话的卫长宁扭头看她,问道:“太傅怎么了?”   庭院里婢女走动,脚步声传来,令卫长宁未曾听清方才那句话,她就再问一次。林璇得太傅示意,哪儿会说出实话,垂首道:“太傅不善投壶。”   卫长宁听到林姐姐这间话,更加放心,她站不稳,就无法发挥最好,也是尽力的,十有九中,她回身眯着眼睛望着君琂,得意洋洋。   林璇莫名觉得五殿下太傻了,跳进太傅挖好的坑中,她无法忍住笑意,就侧身接过婢女手中的茶盏,被烫了一下止住笑意。   她将茶捧给卫长宁,道:“有些烫,先捂手。”   卫长宁在庭院里时间待得久,一双手冻得通红,正好接过来暖和,她低头的时候,先生投了五支,次次都中了,她傻眼了,呆呆看向林璇。   林璇怕她将茶盏摔了,忙在一旁扶着,不好多说话。   她低眉顺眼,卫长宁哪儿不明白这对主仆在欺骗她,气得咬牙不说话,她输得十分冤枉,输在林姐姐那句‘太傅不善投壶’。   气得小脸通红,将茶还给林璇,眼睁睁见着先生全中,她不乐意道:“先生耍赖。”   君琂气定神闲,柔柔一笑,吩咐林璇:“准备一套殿下的裙裳。”   林璇得了吩咐才明白两人之间的‘赌资’,笑得肩膀微微颤动,忙不迭地去准备。   婢女不知殿下在气恼什么,不敢凑上前,就只见太傅唇角带笑,与殿下的情绪截然相反,猜想也无大事,就在廊下候着。   天色暗沉下来,君琂朝着卫长宁伸手,宠溺一笑,“臣伺候殿下更衣?”   卫长宁气得胸口起伏,扭头不理她,自己向屋里走去,先生竟然诓骗她,挖坑给她跳,偏偏傻乎乎的就跳下去了。她气恼又傲娇,君琂失笑,以手抵唇才在人前保持平常仪态。   婢女不敢凑过去,就在两人进屋后都退下。   卫长宁不想理她,侧躺在床榻上,窗户开着就溜进一阵风,君琂转身去关上,回身与她道:“你气恼什么?”   “你明明就会,骗我不善投壶。”卫长宁翻坐起来,眉梢竖起,手中绞着袖口,毫不畏惧地与君琂对视,今日她真的生气,在君琂面前也就撑起几分威势。   君琂则道:“我何时说过这句话?”她端起桌上温热的茶水,抬脚走过去,将茶水递至卫长宁眼下,方才庭院里站了那么久,又生闷气,肯定渴了。   卫长宁渴了也不去接,反瞪着她:“林璇说的,与你有何区别?”   君琂再次失笑:“我与她什么时候合为一体了?”   卫长宁又道:“她惯来就听你的话。”   “强词夺理,赌局是你先设的,并非是我,输了就发脾气,难不成要我故意藏拙,哄你开心?”君琂在一旁坐下,试了试茶水,尚可入口。   卫长宁依旧气恼,眼眸低垂,不去看她。   她鲜少这么生气,君琂也愿意哄她,将茶水递至她唇角处,柔声道:“大气点,不渴吗?我试过了,不烫。”   柔声细语哄慰,卫长宁再大的火气也她这阵阵温风吹得消散,小脸通红,君琂忍不住捏了捏,也不说话,等着她自己消气。   君琂捧着茶盏的手微微颤了颤,就在卫长宁眼皮之底下,她又气又心疼,伸手接过来自己喝了一口,散去大半火气,恼恨道:“下次不许再这样欺负我。”   她恼羞成怒之色,眉眼添了生动,比起往常温和,更觉得可爱。君琂这个时候不好再惹她生气,顺势哄她:“不欺负你了。”   两人做得极近,君琂看到她眼睛都气红了,也有些自责,摸摸她的眼睛,指腹摩挲眼角,声音如同春风一般和煦:“再气,约莫就要哭了,哪儿敢再欺负你。”   指腹轻柔,揉起来很舒服,卫长宁也不沮丧,靠在君琂怀中,肩膀抽了抽。君琂见此,就知她还在气恼。平日见她宽容大度,竟在这些小事上如此斤斤计较。   屋内寂静,君琂也不好多说话,一下一下拍了拍她的脊背,无声哄慰她,待气消了才好。   林璇取来裙裳,不敢进去打扰,就交给廊下婢女,待太傅传唤才将裙裳送进去。   婢女看到崭新的衣裳,暗自窃笑,联系方才庭院里的事,只觉太傅也很有趣,竟想这种办法来惩罚殿下。殿下虽说是女子,几乎未穿过这类鲜艳的裙裳,难怪气成那样。   君府里能够进主屋伺候的婢女都是心腹,君琂也不担心她们会将这件事传出去,再者闺房乐趣,旁人也不会乱嚼舌头。   卫长宁仍在别扭,躲在‘谋划人’的怀中,双手揽着她的腰肢,嘀嘀咕咕在抗议:“阿琂,我不想穿,肯定难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输了就要信守诺言。”君琂这个时候才不会被她嘀咕的话就说服,她将卫长宁推开,吩咐婢女将备好的衣裳拿进来。   屏风后的卫长宁见侍女走进来,忙坐直身子,待人走后,腰身也没有方才挺直。她十分后悔提及那个赌局,君琂转身的时候,她就在想着怎么劝先生打消那个念头。   上次穿裙裳是没有办法的事,眼下好端端的,她当真不乐意换。   屋内光线变暗,君琂点了几盏灯,回身见她还没有动静,笑道:“殿下在磨蹭什么?”   卫长宁看着那件衣裳上的绣纹,想起拒绝的借口,挣扎道:“不是先生做的,不能穿。”   君琂就晓得她不会轻易屈服,将烛火点亮了些许,走过去道:“这是我做的,你且看看针脚,就知晓。”   先生说的,那便一定是,卫长宁不好真的拿起来翻看,她往一侧挪了挪,小眼睛看东看西,就是不看备在一旁的裙裳。   君琂察觉到她的反感,蓦地想起在衡水书院与她初见时,外面危险重重,她也不愿意穿,费一番口舌才成功。现在两人关系亲密无间,没有那层窗户纸,这人定然还要胡搅蛮缠一会。   卫长宁在危险边缘挣扎着,坐在榻上掰着手指头,满脸抗拒之色。君琂走过去,也不去计较她不守信用,自己摸了摸柔软的衣料,与她道:“我做了很久,长宁不试试?”   她亲手做的,卫长宁多少会觉得欢喜。她说完后,卫长宁唇角抿了浅浅想笑意,稍纵即逝,君琂劝不动她,走过去欲自己替她换上。   君琂俯身伸手碰到她腰间的玉带,卫长宁捉住她的手,可怜巴巴,道:“阿琂,换好不出去行吗?就给你一人看看就好。”   “殿下惊艳长安城,若不给旁人看看,岂不可惜。”君琂笑意更深,这句话是卫长宁与毕罗之间的笑谈,现又被她拿来打趣,再适合不过。   卫长宁哀求无门,索性伸手拦住先生,两人一坐一立,她用脑袋蹭了蹭先生的小腹,最后再挣扎一下:“阿琂,换个惩罚的方法吧。”   “不换。”君琂轻启红唇,彻底打断卫长宁最后一丝希望。她恐卫长宁又想着乱七八糟的借口,从妆台上取过一条红色丝带。   卫长宁看着她的手,不知她要做什么,方想开口,就见她双手覆上自己的眼睛,红色丝带只为绑住她的眼睛?   她发呆的时间,君琂将丝带绑好,语气微冷:“不许摘下,不许乱动。”卫长宁那双眼睛最会说话,总是泛着委屈的神色,君琂蒙上后见不到她故意装出的委屈,心中安定些许。   卫长宁彻底看不见,也不知先生要做什么,方想说话,就听先生道:“再说话,就问沈大夫要副药,给你治嗓子,聒噪。”   她冷言恐吓,吓得卫长宁不敢说话,只好任由先生给她换衣裳,虽说不是第一次,她依旧觉得羞耻。   床笫之间两人都是一样,换衣就不同了。她感受到先生的呼吸喷洒在面上,炙热的呼吸声烫得她心口发热,自己的衣裳被她一件件脱下,她忍住轻颤,低声道:“先生,好冷。”   君琂不理她,目光落在她中衣领口,脱下中衣后,胸口依旧缠着绸带,她奇怪道:“今日不用出府门,你怎地又裹着?”   听她语气稍缓,卫长宁气道:“晚些时候要入宫赴宴的。”   “你已不是男子装扮,不必要再裹着,不觉难受?”君琂解开绸带,白皙的肌肤映入眼帘,她眼睫一颤,偏首看向她处,面色通红。   在洛阳时两人尚不亲密,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不同了,她指尖不甚滑过卫长宁秀美的肩处,她颤了颤,卫长宁往一侧避了避,许是被蒙住双眼,触感深了些,她本就紧张,又因君琂的停顿而更加羞涩。   她感觉出自己在先生面前赤裸着身体,十分后悔方才‘据理力争’的举动,她自己换就好了,就不会现在这般窘迫。   后悔了,她就想解开丝带。君琂哪儿会给她机会,按住她的双手:“不许随意动的。”   经她训斥,卫长宁不好再动,耳尖嫣红,也不知先生在做什么,她屏息凝神,先生双手在在她脊背上跳动,当是给她换上中衣。   她在眼盲的时候就发觉女子衣裳不同,仰首时面色带着羞红,红色丝带的映照下,鼻尖小巧,皮肤白得晶莹。君琂一眼就被她撩动,忙避开眼神,回身去取粉色的中衣,心中颤动,卫长宁不自知,摸摸自己肩膀,发觉方才穿的不是中衣。   违背约定的人胡乱在动,莹白的指尖在君琂眼前晃动,她有些恍惚,卫长宁嫣红唇角抿着,极是不自然,君琂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上面,看定了神。   卫长宁摸到身上女子所穿的小衣,颇松一口气,她觉得换得差不多了,眼睛看不到十分不自在,就道:“先生,解开好不好?”   屋内炭火温热,阻隔外间冷气,卫长宁浑身方下肌肤如锦缎,细腻间透着几分旖旎,自己不知,反去触碰君琂。君琂微微合眼,再睁眼时眼中闪着几丝情欲,俯身吻上卫长宁嫣红的唇角。   君琂的主动给屋内添了热度,卫长宁陡然被吻,因着看不见而向后倒去。君琂与她口齿交缠,一面扶着她,将人小心地放在榻上。   卫长宁背后抵在床榻,也觉心安,双手反勾住君琂的脖子,加深这个吻,反客为主,舔舐君琂唇角的芳香。   一吻而情深,君琂松开她,目光落在她圆润白皙的肩上,伸手抚过,叫人爱不释手。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低声道:“晚上要入宫,你还回来吗?”   她撩动着卫长宁,却在半途中松开。卫长宁情动,双手也不松开,嘀咕道:“回来,明日休沐,那你就是我的。”   君琂眼中漫过迷惘,问她:“皇后竭力留你呢?”说完,湿热而沉稳的亲吻落在卫长宁的眉眼。   “先生说的奇怪,她留我做什么,再者留我不等于留你,你我是一体的。”卫长宁闭着眼睛说话,眉眼上亲吻令她觉得很舒服,她想把先生揽入怀中亲吻。   丝带碍事,她蹭了两下就想蹭掉,君琂知道她的想法,反捉住她的手,这样才安分些。   “今晚是家宴,不需旁人跟着。”君琂提醒她。   卫长宁看不见就搂着她不放手,凭着感觉摸到先生的脸,她仰首亲了亲。君琂本想扶她起来更衣,不想她自己送上门。丝带下鼻尖小巧,透着粉红,她伸手捏了捏,道:“你可曾想好了?”   “先生,回府有奖励吗?”卫长小心翼翼地问她。   君琂就晓得她不正经,气得揪她小耳朵,问她:“没有奖励就不回府?”   卫长宁灵敏地感觉事情往不好的方向走,忙道:“没有奖励也回府。”说着,手快的将自己的蒙眼丝带拽开,凝视君琂肃然的面色,嬉笑道:“先生莫生气,我让你亲一下做赔礼。”   君琂:“……”   这是赔礼?不过是卫长宁想要亲吻的理由罢了。君琂浅笑,指尖戳戳她胸口柔嫩之处,瞧着卫长宁羞红的脸色,道:“惩罚没有结束,你想什么呢?”   提及赌约,卫长宁就觉得丧气,委屈道:“我今晚早些回来,我们就此抵消如何?”   想得都美,君琂拍她脑袋,命她起来更衣。卫长宁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衫没有穿好,捂着自己胸口,瞪着君琂:“就晓得欺负我。”   闹过一通,君琂心中愁绪散去大半,示意她自己穿好。卫长宁见她转身就走,自己钻进被褥里,道:“我不去了。”   又犯孩子气。君琂道:“你可以不去,碧澜来接你,见不到你的人,皇后必然伤心。”   说完,卫长宁反向被窝里钻了钻,留给君琂一个后脑勺,话都懒得说。   君琂顿觉无奈,算着时辰不早,她也想躺会了,奈何皇后千叮咛万嘱咐,劝她换身衣裳入宫。她劝道:“不去就去书房躺着,躺这里碍事。”   这大概是卫长宁一辈子都不想听到的话。君琂心中数了三声,背后响起细碎的声音,卫长宁气呼呼地爬起来自己摸索着怎么穿衣裳。   她摸索着半刻钟都没有穿好,丧气地看着君琂,哀怨道:“你不帮我?”   在站在一旁望着,又会将人气哭,君琂走过去给她将外袍穿好,束发的玉簪拆下,满头青丝落下,去过状台前的木匣子,里面摆放了一支步摇,与今日的衣裳,颜色相得益彰。   卫长宁一眼就瞧明白了,看着君琂好整以暇,她愈发气恼,又不敢随意发脾气,只敢咬牙道:“你蓄谋已久!”   良善宽容之人,头发显得乌黑顺滑,君琂指尖绕过发心,明明知道她生气,依旧想添一把柴火:“长宁身上的衣衫非一月不可绣制,如何不称是蓄谋已久,再者很配你。”   卫长宁冷哼一声,扭头不说话。她动了动,君琂也跟着她移动,秀发挽作发髻,斜斜插.入步摇,鬓间散了一缕碎发,藏住朱砂。   君琂笑了笑,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蛋,笑话她:“长宁现在可算是惊艳长安城。”   她一捏,卫长宁就捉住她的手,轻轻咬了她一下,手背留下很浅很浅的印记,不疼有些发麻。君琂不和她闹了,俯身替她穿好鞋,道:“入宫且小心些。”   这便是让她一人去,卫长宁气道:“不回府,你一人守空房。”   给她挖坑也就算了,改换女装,又让她一人入宫,也不提接她回来。卫长宁愈想愈气,不去理她。   她愈生气,君琂愈觉得她可爱,生气比往日可爱多了,她不计较这句气话,只道:“无妨,我不会守着这间空屋,书房有床榻,那里更加舒服。”   添油加火的一句话,本想着卫长宁更加生气,君琂却见她不说话,神色颓然,莫不是将人气坏了?她心虚地摸摸卫长宁的额头,俯身时不想卫长宁抓住她的手腕,习惯性将她按在床榻上,凶巴巴道:“你就故意气我。”   总是被她突然袭击,君琂没有惊讶,推她起来:“腿不疼吗?”   “不疼,要你疼。”卫长宁扯开她的衣领,咬着她肩上肌肤,痛得君琂蹙眉,轻呼一口气:“长宁,我们要讲理。”   与太傅说理,不用人提醒,也是卫长宁输。她学聪明了,不去理会先生的话,欺负她半日了,总得讨些回来。   君琂后悔,偏首道:“要入宫,你不能胡来的。”   提及入宫,卫长宁愈发气势汹汹,不管不顾道:“偏要胡来,横竖你不用进宫的。”   这是什么道理?君琂愕然,想要去探寻卫长宁是否假生气,方抬眸,卫长宁就倾身压过来,满脸得意之色,果然,生气什么都是假的。   君琂哀叹一声,屋内满室寂静,炙热的温度在灼烧着她,喘息之余,她突然想起今日之事,提醒卫长宁:“你违背约定了。”   她处于水深火热之间方想起卫长宁不讲信用,如此紧要关头,卫长宁怎会理她,早就解开她的衣衫,与她交颈而卧。情动之余,君琂被一重重热浪袭来,浑身燥热,卫长宁伏在她的身上,小声说道:“去长乐宫门口接我。”   君琂哪敢说不去,应她一声,才勉强安抚好这个爱生气的人。   后面卫长宁再说的话,她已然听不清了,浑浑噩噩时,那人起榻离开,她想嘱咐几句。卫长宁穿好衣裳,半跪在踏板上,吻了吻她沉重的眼皮,轻轻言道:“我将林璇带进宫,有她在,你也放心的,我定会回来,你且等我。”   不用她说,卫长宁就已有分寸,君琂点点头,阖眸睡会,算着宫宴应当不会太久,早些去长乐宫门口才好。   来接人的碧澜见到独自一人出来的卫长宁,怔了一下,卫长宁今日着了一身裙裳,与男装的清正端方不同,鬓角碎发掩盖着寻常耀眼的朱砂,与平日里雌雄莫辨的卫侍郎完全换了一人。   碧澜有些好奇,太傅是如何让五殿下换上这一身珠翠斓裙?   卫长宁心中依旧想着君琂,抬首就见碧澜沉默不说话,她垂眸看着自己一身衣裳,奇怪道:“我哪里不好吗?”她也觉得奇怪,若非今日投壶输了,她断然不会换的,举手投足都不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  太傅反攻路漫漫……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林雕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oupizhuo、?一念成魔、甘蓝儿、辰少、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清慕、7.、魇熊、要说什么、泫潇 10瓶;天氣,晴、一寸心 5瓶;干净 4瓶;(^v^) 2瓶;精致的杨猪猪、初心丶cc、莫清听风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八十三   碧澜被她提醒, 忙摇首道:“殿下这般很好, 皇后殿下见了也会很欣喜。”她不见太傅心中又添一层疑惑, 按理太傅应当出来相送的。她这些年见惯了许多事, 瞬息就收敛好自己的情绪,扶着她上马车。   皇帝设的是家宴, 没有外人, 几位亲王都没有带王妃, 李瑾没有驸马, 其余远离朝政的几位公主也同样如此。   卫长宁先去长秋宫,皇后今日不再称病, 多年病疾也没有好得太快, 比起正常人的脸色自然差了很多。待见到卫长宁后,唇角笑意压制不住, 起身过去迎她。   长秋宫冷清惯了, 陡然迎了五殿下进来,寂静中漾着些许异样的气氛,宫人立在廊下, 冬日里天色黑得快, 却见五殿下肤色雪白,看人时总带着笑意,与其余几位殿下都是不一样的。   皇后没有计较那么多, 吩咐人去准备些甜品,筵席上的东西冷得快,吃多了对脾胃不好, 她有过伤胃的过往,自然想着提醒卫长宁。   其实不用她提醒,卫长宁也不会在筵席上吃太多的东西,她进殿后鲜少说话,皇后也不勉强她,只问了几句身体状况,卫长宁一一答了。   待宫人将甜品奉上后,皇后就不再问话了,寝不言食不语。   卫长宁看着碗中的汤圆,张口咬了一下,微蹙眉梢,想了想还是将整个吞下去。皇后察觉到她的异样,忍不住开口:“怎么了?”   卫长宁也不遮掩,直接嫌弃道:“口味不佳,没有府中太傅做的好。”   皇后:“……”   宫人听到这话,都垂眸抿紧唇角,想笑不敢笑,五殿下这般约莫是哪里不如太傅的好。皇后没有笑意,反问她:“太傅会去厨下?”   汤圆不好吃,卫长宁不愿拂了皇后的好意,两口才吞下一整个,接过宫人手中的湿帕,面露懵懂,道:“为何不会去呢?”   “太傅事务繁忙,日日忙碌朝堂之事,怎会如寻常女子那般?”皇后见她碗中空了,自己才停著,她颇是好奇卫长宁与君琂之间的关系,若是很好,怎会阻拦她回来?   卫长宁闻言,道:“寻常女子是哪般?太傅哪里不好吗?”   后宫中人说话大多婉转,拐弯抹角,哪儿像卫长宁这样直接剖开内在说话。皇后被她两句话问得不知如何回答,偏她又懵懵懂懂,面露太傅哪里都好的神色。   皇后这些年将夫妻感情看得愈发淡泊,不愿自己的女儿也走了自己的道路,劝道:“寻常女子自然相夫教子,太傅那般忙,只怕顾不到你的。”   “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三岁稚子,再者您也说了太傅忙碌,按理是我照顾她才是。”卫长宁用期盼的目光看着皇后,眸色清澈,极是无害。   皇后屏退殿内宫人,趁着筵席未开始,想趁机与她说几句话。   碧澜行了一礼,带人将食案上收拾一番,随后退入廊下。   卫长宁最近身体不好,是以,林璇在出门的时候给她备了手炉,她摸着手炉静静等着皇后说话。   皇后不需她多等,待殿门合上就道:“三年前君琂就已查出你的身份,却向我说了你已不在人世,其中是何缘由,我无法得知,你该有防备之心。”   她提及这些话,卫长宁想起那时先生总是心思不宁,想必也是经受一番煎熬。她垂下眼睑,道:“我知晓这件事,殿下无需怪她。”   皇后惊愕,紧紧凝视她的神色,淡漠无痕,看不出作假。莫名被这句话惊得不知该说什么。   卫长宁忽而抬首,淡笑道:“殿下当初约莫想的就是我不会平安长大,长宁在您心中抵不过陛下,然太傅不同,她为我可以放弃所有。此间差距,我虽不会多想,可是人都会偏向后者,更何况我心慕她多年,我最感谢的就是您的赐婚,堵住天下人的口舌,让我们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   “她、她非你所见那般简单,你深信不疑终究会吃亏。”皇后神色不好,依旧想着劝解。   她的心思,卫长宁也能理解,只是她满腔热情在卫怀慎那里耗得干干净净,除去君琂外,她不想再深信旁人。然皇后对于君琂的成见是因她而起,她就应该解开。   “其实您当年就对君琂深信才会令她寻子,她多年不变,甚至对您更加尊敬,她是女子也是权臣,行事与寻常女子不同,您也不该用寻常眼光看她的,我不想失去她。当年相信她,您才找到我,您心中另一件大事,还需仰仗她。”   有些话委婉说不通,不如晾在太阳下细细明说,卫长宁也在提醒皇后,君琂对她最重要。   皇后看她一眼,没有多说,反而看向她今日的装束,眸中涌出几分笑意,道:“今日怎地听话换衣裳?”   听到这句话,卫长宁才想到这是皇后的吩咐,她想起被先生‘坑害’就不大高兴,回她:“太傅逼我的,浑身都不自在。”   做了那么多年的‘男子’,生活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皇后笑了笑,见时辰不早,才准备去赴宴。   皇后多年没有出现在人前,今日闻说她要出席家宴,外面早已掀起波浪。卫长宁不好与她同行,她就早去片刻。   卫长宁被宫人引进殿时,其余人在玩投壶,殿内宽阔,除去食案外,还有大片空地,秦王为首,正玩得不亦乐乎,瞧见卫长宁后,顿了顿,凝视她的腿脚一番,故意笑着唤她:“五殿下来得正好,不如一起玩?”   她回来,至今未有封号,这些人自然不会傻到主动提及几年前追封太子的事,故而按照行序唤她五殿下。   秦王一声喊,其余人都转身看着她。李瑾在一旁闷闷不乐,见到卫长宁今日改装,睁大了眼睛。卫长宁男装惊艳,一袭裙裳更是如此,然而她今晚较为素净,发髻上唯有一根珠翠点缀的步摇。   殿内灯火通明,卫长宁由着林璇伺候着脱下大氅,露出浅色棉衣,上面绣制的青竹秀美,两三只小小白鹤成点睛之绣,她看向秦王,摇首:“我不善于此。”   世家子弟都会玩这些,秦王怎会信她不会,尤其是被侯府嫡长的身份,在外与人交涉,怎会不会玩这些小游戏,他言道:“五殿下数次拒绝我,这么不给面子?”   秦王为长,却是庶出,不大喜欢嫡出的五殿下。旁人心知,也不去揭破,静静等着卫长宁的反应,她腿脚不好,投壶也不会得胜。   卫长宁笑而不语,秦王咄咄逼人,显然不是聪明的,她示意林璇推她过去,直言道:“长宁腿脚不便,就不与秦王兄玩了。”   等她说完,殿内一片寂静。皇家有些不成文的规定,凡事在明面上不会说的得太清楚,马马虎虎明白就可以,比如今日任何人不会提及卫长宁腿脚不便的事,这于皇嗣而言不算是光荣的事。   他们欲盖过,卫长宁偏偏揭破,让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殿内气氛十分尴尬,卫长宁却怡然自得,经宫人引导坐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宫人奉上甜品,她视若无人般拿起汤勺品了一口牛乳,没有归来酒肆的口味好。   除去她外的八人都到了,有人面露惋惜,有人大为松口气,无论如何都不敢接近这位新归来的五殿下。正在投壶的秦王与两位弟弟对视一眼,招呼两声,复又玩起自己的。   唯独李瑾死死盯着她,目光凌厉。卫长宁越是云淡风轻,她就越是觉得可恼,这件事发生得太过蹊跷,定然是太傅的诡计,卫长宁侯府出生,怎会是皇家子嗣,太傅慌不择路才会用上这条蹩脚的计策,只要她找出证据来揭穿,君琂必然会受到牵连。   小小插曲,殿内恢复原样,卫长宁垂首喝着牛乳,林璇看着波澜诡异的一场筵席,也觉得身处皇家漩涡中,万事不由人。   不多时,帝后一起进来,还有王贵妃。后宫依旧是王贵妃掌权,皇后大病初愈,养病之际也没有要夺回后宫之权,她不提,王贵妃不会傻到去找皇帝揭开这件事。   自从皇帝登基后,就没有见过帝后同时出现的场面,众人心中唏嘘不已,在各自安坐后,齐齐将眼光放在卫长宁身上,希望她能多些外在情绪,可惜他们看了半天,她也只垂首喝牛乳,没有与旁人有任何交谈。   今日席位依行序而排,在卫长宁下首的是靖王,他为幼,一心想要拉拢太傅,见卫长宁这般模样,就知她失去夺嫡的机会,便趁此机会与她时不时说上几句话,借此拉深两人感情。   卫长宁并非生人勿近,靖王问什么,她答什么,两人谈得也甚欢。   两人位置距离皇帝较远,皇后总是凝视卫长宁,一旁的皇帝自然顺着她的视线去看。他蓦地发现今日卫长宁换上女装,朱砂也被掩盖,与平时大不相同,多了几分属于女子的美。   他笑道:“长宁今日这身装束不错,比起男子袍服美艳许多。”   被点名的卫长宁露出苦笑,实诚道:“您觉得好,只是我自己觉得十分不自在。”   她一出声破坏那份美,皇帝脸色变了变,看向皇后低声问她:“嗓子治不好?”说话时见到卫长宁在烛火下一双眼睛微微勾起,水雾盈盈,越发觉得嗓子毁了可惜。   皇帝问的也是皇后的心病,无奈道:“臣妾问过大夫,效果不太好,就没有治。”   “找太医看看,民间大夫究竟不如太医,女儿家嗓音被毁,听起来到底不好。”皇帝抿了口酒,嘱咐皇后务必要治好嗓子。   皇后笑了笑,应了皇帝的吩咐,唇角敷衍性弯了弯,心中冷笑,若是真觉得愧疚,不会到今日都不提封号的事,追封的事不提也罢,偏偏封号都没有,旁人见皇帝眼色行事,肯定看低卫长宁,质疑她的身份。   她心事重重,想着来日与弟弟蒋怀提上一句,面上半分没有显露出不满,远处的卫长宁笑着面对所有人的话,温润如暖阳,没有半分颓然,如同那日她在君府初见时那般。   皇后靠在上座,有些颓唐,事情与她预料的相差太远,虽不指望皇帝的愧疚,他的薄情是常事,但未曾想到卫长宁会在刚露面就失去最基本的机会,皇帝或许不会看重她。   筵席上不过十数人,无子女的后妃都没有过来。王贵妃今日失去皇帝身侧的位置,心中虽说气恼,转眸见卫长宁路都无法行走,就觉痛快些,皇后依旧没有资格同她争的,她的女儿在朝堂上经营多年,不会输的。   最令她头疼的是李瑾的婚事,与君家解除婚约后,不少贵妇到她这里来探听消息,奈何女儿不同意。她抬眸就见女儿盯着卫长宁在看,眼神露出几分痴迷,她猛地怔了怔,想起许多年前,在衡水时就曾有过撮合两人的事。   王贵妃惊心不已,事情过去多年,难不成阿瑾还有那番心思?她可以爱慕女子,时局不同,只要她登上帝位,什么样的女子都会有,万万不能是卫长宁。   亲姐妹怎么能有情爱!   殿内气氛尚算和煦,地龙烧得很旺,感觉不到寒冬的冷意,表面上诸人谈话十分和煦,心中如何,只有各自知悉。   不过卫长宁也发现李瑾身旁没有人,其余几位殿下都不敢去与她说话,靖王在边上絮絮叨叨说着些许趣事,她都笑着应下,时不时问上几句。   王贵妃今日不知怎地无精打采,往日里都会说上几句,今日一人坐在那里,旁人只当她是因为皇后出席夺了皇帝身旁的位置而不高兴。卫长宁扫了王贵妃几眼,莫名注意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   不用猜想,就知道是谁。卫长宁抬眸看向李瑾,朝她笑了笑。大理寺折磨她的事,虽说被君圩一人挡了下来,但是终有清算的那日。   不急不急!   她笑得云淡风轻,好似大理寺中没有那些不愉快的事。李瑾却笑不出来,唯有死死望着她,指尖紧紧扣住酒盏才撑起勉强的笑容。   席上没有不愉快的事,到结束都令人很愉快,皇帝先走,王贵妃紧随其后,皇后却是慢悠悠地走向卫长宁。   其他人都不敢动身,毕竟皇后在,谁敢先走。   她想将卫长宁带回长秋宫,就要征求她的同意。卫长宁知晓她的好意,笑了笑:“今日不合适。”   “为何,冬夜寒风大作,你留宿宫中有何不妥?”皇后声音很轻,她没有公主府,算是借住在太傅府上,皇帝没有提,皇后也不说,卫长宁乐得自在。   方才卫长宁观得清,皇帝今日与皇后说的话格外多,虽不知在说些什么,于平日而言是不同的,是以,他今晚势必去长秋宫。   皇帝善安抚之道,久久不提她的封号,要同皇后解释,今晚再合适不过的。   皇后不明白,卫长宁却知晓,只是无法说出来,她仰首眯着眼睛笑了笑。皇后见她只笑不说话,莫名觉得可爱,怜爱性地拍了拍她脑袋,叹息道:“那我命碧澜送你回去。”   她二人边走边说,皇后不好多送,就见她上了宫车才停住脚步,高逸匆匆而来,面带喜气,道:“殿下,陛下去了长秋宫。”   皇后恍然大悟,明白卫长宁口中的不合适,她不解道:“方才瞧见王贵妃与陛下同时离去,怎地去了长秋宫?”   高逸笑笑不语。   *****   长乐宫门口君琂久候不见卫长宁出来,见到李瑾的马车先行离开,猜测筵席结束,她想着皇后与卫长宁定会说几句分别的话,就慢慢等着。   她有些困倦,靠在那里眯会,好似方合眼的功夫,传来林璇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睛,卫长宁竟真的要回府?   掀开车帘的功夫,林璇走到跟前,轻声道:“太傅要不要换辆马车?”   卫长宁露出脑袋,粉白的脸蛋在寒风中吹得通红,不忘冲她招招手,意思让她快过去。   浅淡的困意被冲散,君琂下车走过去,见到碧澜,她略微吃惊,竟不想太傅在这里候着,她行了一礼。君琂颔首,道:“辛苦你了,我接殿下回府,你可以回去向皇后殿下复命。”   碧澜懂得分寸,不好打扰两人,与卫长宁道了一声就回宫。   长乐宫门口站着几位亲王公主,见到太傅亲自过来,吃惊之余又多了一重考量。   卫长宁不管旁人怎么想,待君琂进入车厢后就拉她坐下,欣喜道:“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的。”   君琂无奈,分别不过两个时辰,哪儿就会有很多话要说。她不好不应,摸摸她的手,是热的,她才道:“想与我说殿上的事?”   “嗯,今日殿上我看得清,李瑾与其他三人关系并不融洽,甚至不相往来。”卫长宁摸着她的手,凑过去,又与她道:“我没有饮酒,很乖的。”   “不正经。”君琂偏首,离她分开些许距离。   卫长宁不介意,乖乖道:“那我们说正经事,可好。”   话虽如此,她眼睛依旧亮亮的,闪着动人的光色,昏暗的光线中也格外明亮。君琂只望她一眼,就心软,握着她的手,道:“李瑾要强,后宫又有王贵妃辅助,自然远胜其他人,其余三人母亲在宫中受贵妃打压,自然不会同她一起。”   说起正经事,卫长宁正襟危坐,随后道:“我觉得皇后应该继续休养生息,避其锋芒,待敏王靖王与李瑾争去,我们也趁机休息,不管朝政。”   君琂看她一眼,道:“又偷懒。”   她在车内等候许久,身体有些疲倦,见卫长宁神色奕奕,就主动靠在她的肩上,卫长宁不疑有它地揽上她的身子,替自己解释:“不是偷懒,是避其锋芒,现在不去争,留存实力,看着旁人去争,我们快活一段时间,不好吗?”   卫长宁自有章程,且胸有成竹,君琂也觉得她说得很对,与李瑾争赢了,还有其他几人,且陛下多疑,站得越高,越容易受到忌惮,故而她才没有提及封号一事。   冬日的夜晚冷意透骨,马车隔去风声,寒意从缝隙里钻进来,卫长宁握着君琂的手,放在唇边呵出一股暖意,接着道:“阿琂,明日休沐,你请韩夫人过府游玩,可好?”   “你要见韩元?”君琂诧异,这个时候与韩元联系,为之过早。禁卫军等于早就握在她们手中,北衙这些年被沐稷掌控着,南衙站在哪里,对他们而言,没有太多的影响。   因此,这个时候见韩元没有太大裨益,君琂不赞同。   卫长宁道:“李瑾缺些助力,我们给她添,你说,怎么样?”   听她这句话,君琂坐直身子,侧眸凝视她:“你要做什么?”   “先生猜出来了,何必再问,显得我很坏。”卫长宁抿抿嘴唇,埋怨君琂装糊涂。她在君琂思考的时候,凑到她的眼下,认真道:“先生,我变坏了,你还会欢喜我吗?”   “为何这么说?”君琂不明白,卫长宁凑近后,鼻尖一动一动,很是心虚,她捏了捏送上门的小鼻子。   卫长宁不好意思,道:“你当初在衡水见我,也是见我单纯,故而才会慢慢喜欢我,如果我同旁人一样阴险,你会不会厌恶?”   她问得认真,在一起四、五载,她也能感觉出先生不大喜欢官场上的险恶,许是当初被废帝厌弃后,她就换了心思。   君琂不料她有这个想法,奇怪道:“作为代王,你与陛下联盟,做下的事远胜现在,你怎地不问我,可会厌恶?”   卫长宁道:“不一样,那时我并非为了一己之私,是被动的,有苦衷,现在则不同的。”   君琂则摇摇头:“对我而言,没有本质区别,世间有几人是大善,大恶之人远超大善之人,你为何执着于此。”   “皇家内没有接替皇位是风平浪静的,造就多少无辜生命的死去,或许是我的执念,皇祖父说为帝当以仁为先,我想我是做不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忽略小侯爷日常钻牛角尖……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李 60瓶;66 30瓶;free. 14瓶;初心丶cc 3瓶;叶上初情、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八十四   卫长宁在皇帝身上学到许多东西, 都是与心中想法背道而驰, 再观君琂平日处事, 觉得自己好像学了许多‘卑鄙’手段, 与皇帝并无太多区别。   经历太多事情后,她反而有些患得患失。君琂觉得这些想法就像孩童蹒跚学步, 学会后, 四处自己走动, 见到许多陌生的事务, 分不清好坏,误以为是坏事情, 回去细细想, 该不该去学。   深处权利中枢,时间久了已无善恶之人, 真正区分, 善恶已无底线。   虎狼环伺,怎能心慈手软给旁人留退路,自保是最要紧的, 等有了机会, 要让虎狼消失才是正确的道理。   她陡然换了重身份,又要去争去夺,多半也会忐忑。君琂也不笑话她钻牛角尖, 道:“有些事,你不做,我也会去做, 到时你再想会不会厌弃我?”   这便是换位思考。卫长宁长长叹息一声,道:“真的是很麻烦。”   君琂笑话她:“从你喜欢我的那刻起,注定不能偷懒的。”   “喜欢先生是最幸福的事!”说完,毫无浪费这般深情的机会,卫长宁碰了碰她的唇角,点到即止,乐呵呵地看着她,哪儿有方才苦恼的样子。   君琂懒得搭理她这些小毛病,爱计较,回府后,卫长宁沐浴去去一身酒味,殿内除她外都在饮酒,自己就染了一身回来。   她沐浴时不喜旁人在身边,婢女都会退出去,待沐浴结束后才会进来。她坐在小榻上揉揉腿时,蓦地有人敲门,幸好她没有脱衣裳,吓了一跳,外面传来君琂的声音:“长宁,是我。”   衣裳都是整齐的,卫长宁便放人进来,奇怪地看着走进来的君琂。   君琂自然明白她的疑惑,只道:“沈从安交代过,沐浴时水中放些药材对你的腿脚恢复有帮助。”   她走入屏风后,卫长宁探了探脑袋,只看到隐约的背影,其余什么都看不到。她蜷曲着双腿,自己伸手揉着。君琂出来时,她依旧在没有动静,忍不住道:“你再不快些,水可就凉了。”   卫长宁点点头,羞涩道:“那、那你先出去。”   这个时候知道害羞,君琂也不多留,嘱咐她快洗,自己走出去,吩咐陆琏明晨去将军府请韩元夫妻过来。   半个时辰后,卫长宁爬上床榻,沐浴出来身上带着淡淡药香,不知先生在水中放了些什么药材,香气格外浓厚,她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怪道:“先生,药材为何香气这般浓厚?”   君琂走近她也觉得奇怪,见她粉白的脸颊透着淡淡红晕,出浴后如同带着露水的青莲,十分滋润,香气缭绕,不像是皂角,她回道:“明日问问沈从安。”   方走近觉得香气浓厚,时间久了也没觉得什么,君琂见她盘膝坐在榻上,想起浴室里的事,又道:“腿还疼?”   “不疼了,偶尔疼一下,没有大碍的。”卫长宁躺在内侧,拉着她躺下,道:“外面好冷,你别冻着了。”   方才分明是她不去沐浴,待在外面,眼下又担心君琂会不会被冻着。君琂彻底说不出话来,上榻后,小火炉贴了过来。   君琂由她抱去,拂开她鬓间碎发,露出那颗朱砂,问道:“皇后可曾让你留宿宫中?”   “有,不过皇帝去了长秋宫,我留下就不合适。”卫长宁打了哈气,白日里做了坏事,到了夜间就格外安顺,规矩地搂着君琂,坚决不会动摇分毫。   她这里安分,君琂心中不定,疑惑道:“皇帝怎地去了长秋宫?”宫里新进的妃嫔,约莫还有许多没有见过皇帝,卫见莳就是如此。皇帝前些日子问过她,卫家爵位是否下移给卫见绪。   君琂一口否决,提出卫怀慎不喜卫长宁之事,皇帝直接将爵位收回,不再提及这件事,对于宫中的卫见莳也不会多看一眼。   这些事太过隐秘,君琂也不打算告知卫长宁,对于宫内的事,她多少知晓一二,陛下多年没有留宿长秋宫,今晚陡然过去,势必又有无尽的话题来渲染。   卫长宁在宫宴上消耗心神过多,躺在君琂怀中就犯困,不好不回答君琂的话,索性都说了出来:“陛下至今不提封号一事,皇后殿下心中多少不好受,陛下自然要从其他方面补充,留宿长秋宫是最简单的方法,你勿要多想。”   她口吻寻常,君琂也没多想,欲问些其他事,发觉怀中人已酣睡入眠,黄昏时那么精神,谈起正事就睡得这么快。她又气又好笑,捏了捏卫长宁的脸蛋,气恼之余掐出浅浅的红印。   卫长宁困得很,迷糊地看她一眼,见无大事,又钻入她怀中继续睡,困得十分厉害。   她睡得舒服,君琂恼恨地松开她的身子,背对着她入睡。   不知怎地,君琂醒来的时候,卫长宁反搂着她,睡得香甜,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外面时间不早,君琂轻轻掰开她的手,自己先下榻。今日请韩元过来,势必不能在花厅见人,想到几年前招待卫长宁与李瑾的暖阁,命人去收拾妥当。   等她吩咐好后,卫长宁已醒了,穿好袍服,扶着床榻想要往外间走。君琂走过去,也不扶她,在外间小榻屋兀自坐好,翻开今晨元安送来的各家铺子账目。   卫长宁自己走过去,瞧了一眼,突然道:“阿琂,我想吃汤圆。”   又犯任性的小毛病,君琂翻开一页,随意道:“想吃让厨下去做。”   卫长宁一步一步挪过去,在她身旁坐下,凝视君琂略细清冷的双眸,认真告诉她:“先生,我想吃你做的。”   今年流年不好,卫长宁名下的产业铺子收益都不如往年,君琂随意看后,与往年对比了一下,才道:“你可曾看过铺子的账目,大不如往年。”   卫长宁道:“哪儿能年年都好,田里庄稼也有不好的时候,今年不好明年再赚回来,不用急的,先生,这不是朝堂上,偶尔得失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言之有理,君琂也就不看了,她府上有专门管账的先生,这些不用卫长宁去看的,道:“你要看吗?今日许是没有时间,我令幕僚相看,有问题再与你说。”   卫长宁丝毫没有小金库被人占领的危险感,点点头,也不在意这些,依旧缠着君琂:“太傅,我想吃你的汤圆,昨日在宫中吃了几个,口味不好。”   成婚几年,君琂摸透她的性子,最容易被外人影响。沐柯长子满月时,听到旁人唤夫君,回来就缠着她,非要听这两个字,折腾她许久,最后也没有得偿所愿。   君琂真怕,她哪日心血来潮又想起这件事。她心思突地一转,回身望着卫长宁:“想吃汤圆?”   她有松口的迹象,卫长宁忙点点头,极是兴奋,这比她赚了银子都要值得开心,仔细回想,先生好久没有做过汤圆了。她正是欢欢喜喜,君琂却道:“我没有时间,让厨下准备。”   话风一转,卫长宁纯洁的笑意瞬时凝固,今日先生时间很多,她准备上前胡搅蛮缠,君琂站起身道:“我去书房见幕僚,你用完早膳去暖阁等韩元。”   卫长宁:“……”   呆了呆,君琂走出去,不见一丝留恋,果真是无情,她不敢生气,做与不做本就是先生自愿的事,她吃了碗红枣粥,就去暖阁等韩元。   *****   得到太傅邀请的韩元夫妇来得很早,不为外人注意,林璇引着韩元去暖阁,顾笙无事不好跟过去,婢女请她去见太傅。   长安城内的消息传得很快,顾笙知晓卫长宁是五殿下时,说不尽的吃惊,本想寻太傅问明白,又恐打扰太傅救人,迟迟不敢过来。   今日就算太傅没有邀请,她也打算过府。婢女引顾笙去书房见人,这里与卫府不同,顾笙来得次数不多,与卫府景致无二,更显肃然冷清。   朝堂上无大事发生,礼部尚书数次问太傅可要上奏为五殿下请封号,归来这么久都不提封号,于五殿下而言不是光明的事情。   君琂让他们稍安勿躁,前有追封的旨意在,现在再怎么做都会引来满朝议论,不如不催,等皇帝自己想明白,难看的不只五殿下,皇帝自己颜面也会尽失。   顾笙入内后,君琂从案后走出,先问她女儿韩静言今日这样,孩子长大七八岁,最是闹腾的时候,顾笙生下静言后就没有添孩子,府内又无旁的事情,因此她整日围着孩子打转。   开口提孩子,顾笙话题自然多看些,提及女孩子特别闹腾,爱玩,也不知像谁。   君琂笑了笑,神色坦然,顾笙这才敢问身份的事,她是道听途说,不好乱嚼舌根,只道:“外面传言是真的?她真是皇帝的嫡女?”   “陛下都已承认,岂容作假。”君琂道。   顾笙不敢相信,多了几重忧心,不放心道:“她的腿脚怎么样了,外面传成那样,我想问都不敢问,大理寺卿做下这等大逆之事,陛下为何不惩处,反将您兄长罢官?”   “陛下行事有度,是兄长咎由自取,无关旁人的事。”君琂淡淡道,她无意与谈这些,顾笙不好多说,问着卫长宁腿脚之事。   顾家是武学世家,这些年渐渐隐退,顾笙父亲通晓筋骨之事,提议道:“太傅若是同意,我令父亲过来给她看看,他精通这些,或许对她有帮助。”   君琂摇首,道:“府上有沈从安,他医术精湛,也是不错,不好牵连顾老将军。”   顾家如今不管事,更无兵权,陡然牵进来,对他们也不好。顾笙明白太傅的好意,只是她亦忧心,坚持道:“实在不好,太傅要开口。”   她这番盛情,君琂不好再不应,只得同意。两人坐下来聊了几句,顾笙忽而道:“流年不利,太傅何不去西明寺求平安符,亦可散散心。”   卫长宁性子并不算太过沉静,她也爱出去玩,只是这些年君琂公务太多,没有时间出城,被顾笙提及,君琂也觉得不错,点头同意了。   不多时,林璇过来,道是韩将军与殿下出暖阁,君琂引着顾笙过去。   夫妻二人不好久待,说了几句话,随后离开君府。   ******   冬日里的阳光不可多得,休沐日更是如此。君府内有面湖,晌午的时候光线格外明亮,湖底下肉眼可见黑白错杂的石块,时不时地游来几尾鱼,瞧着可人。   卫长宁出不了府,拉着君琂过来垂钓。婢女给她在湖岸近处洒上鱼食,准备好鱼竿,她悠哉哉地坐在那里,几步外就是一座亭子,君琂将公文都搬来这里,时不时地抬头看她一眼。   君琂见过几位幕僚,都问她五殿下封号一事,以前太傅不参与党争,将自己摘得干净,门下人自当学她一般,现在不同了,五殿下归来,且与太傅是夫妻,自然就站在五殿下这边。   “封号一事先不要提,另外宸阳公主要做何事,你们不要阻拦,帮衬一二。”君琂吩咐道。   听她这么说,幕僚不明白,为何不扶持五殿下,而去选择宸阳公主?   远处的卫长宁见湖底有鱼游动,却不见咬钩,她探直身子去看,婢女唯恐她跌下来,忙去扶住她。   君琂抬眼就瞧见她不安分,放下笔走过去,道:“你要不要去水里捉?”   扶着卫长宁的婢女窃笑,太傅说话真是一点都不给殿下留情面。卫长宁听到婢女的笑声后,冷冷看了一眼,吓得婢女不敢再笑,忙垂眸,恰好太傅来扶着,她就匆匆退下。   卫长宁不介意被君琂嘲笑,望了一眼鱼钩,“若是夏日我定去水里去捉,我觉得亲自捉反而有乐趣些。”   想得很美好,君琂仍旧不给她面子,冷声言道:“明年夏日,你会走得动路吗?”   卫长宁正准备看看鱼钩还有没有饵,听到这句话,羞得耳尖发红,气鼓鼓道:“先生小看人,我都能走了,不过、不过、”   “不过是你偷懒罢了,对吗?”君琂摸摸她红通通的耳垂,唇角弯了弯。   无故被讽刺,又被摸耳朵,卫长宁瞪了君琂一眼,扭头将自己耳朵从她指尖抽出来,看向湖面,道:“训我,不给摸。”   有鱼游来却不咬钩,卫长宁有些郁闷,忍不住又看一眼,君琂担忧地扶住她,正想带她回去,林璇走来,禀道:“太傅,蒋祭酒来了。”   卫长宁心思转了转,朝君琂道:“你先避避,我有话同他说。”   君琂留下林璇,自己从小径避开蒋怀,恰好从厨房过,她顿住脚步,想起卫长宁今日的执念,若不满足她,定还要缠着自己。   庖厨见到太傅,略微吃惊,退到一旁,将厨房让给太傅。   *****   蒋怀不知太傅是否在府上,门人没有说,自动引他去见卫长宁,心中就认定太傅不在府上。走了一刻钟在湖边上见到卫长宁,正在垂钓,他好奇现在紧要关头,竟有闲情雅致做这些趣事。   门人将人带到后就退下,卫长宁热情地招呼蒋怀,道:“蒋祭酒可会垂钓,我让婢女给你取根鱼竿过来,湖底下的鱼儿好狡猾,怎么都不肯咬钩,我坐了半晌,一尾鱼都没有钓上来。”   她极是兴奋,看得蒋怀叹息,他过来可不是陪她垂钓,想吃鱼让庖厨去做就是。   君府寂静无声,湖边上的凉亭也没人,蒋怀在一旁搁置的座椅上坐下,瞧着卫长宁兴致勃勃的样子,就觉头疼,近日本打算想让太傅从中劝解一二,竟不想太傅推辞,道是听从五殿下的心意。   给外人觉得真的是夫妻和睦!   蒋怀回去想了许久,今晨听皇后谈及五殿下夸赞太傅,他蓦地明白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接过婢女手里的鱼竿,象征性地向湖里抛去,道:“殿下对太傅一往情深,臣很感动。”   盯着湖面的卫长宁眼睫颤了颤,蒋怀开窍了?   她故作不解,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太傅这般的女子,是人都会心动,我好不容易娶到身边,自然要珍惜的,祭酒你说,对吗?”   卫长宁侧身浅笑,阳光下玉面晶莹,唇角如春日花瓣殷红,五指紧紧攥着鱼竿。蒋怀看她一副懵懵懂懂之色,愁得不知如何就好,阿姐考虑得很对,她这样确实容易被太傅拿捏。   他沉吟了会,也不再绕弯子了,道:“殿下的考虑,臣已明白,他日大事成了,蒋家不会阻拦您立后。”   卫长宁甚觉满意,没有立即回应,面露疑难,看得蒋怀心中焦躁,眼前局势大好,得太傅、得沐国公,对他们特别有利,偏偏这位五殿下怕东怕西,不知在想什么。   缄默了一刻钟,卫长宁才‘回神’道:“舅父既然这么说,长宁且试试,外面若问起,舅父只当我腿脚未愈,失去夺位的资格,以前如何,今后依旧,切勿太过急躁,且看李瑾怎么做。”   这么多日,蒋怀总算听到一句令他满意的话,原本就知晓五殿下不是寻常淡泊之人,眼前局势太过诱人,放弃确实可惜,且看皇帝多疑的性子,对膝下几个子女都不是太亲近,李瑾优势远胜其他两位,休养生息也是好事。   蒋怀道不放心,问了一句:“殿下伤势如何?”   “太傅最近总训斥我偷懒,许是会恢复慢些,舅父不用担心。”卫长宁顺口提及太傅,看着蒋怀唇角抽了抽,她笑眯眯地,鱼竿动了动,立即提上来,鱼在空中跳了两下,恰好落在地面上。   卫长宁放下鱼竿,慢慢走过去,俯身拎起那尾鱼,嫌弃道:“太小了,不够两人吃。”   说完,又放回水中,换了鱼饵重新钓。   旁观的蒋怀见她能够自己走路,心中大为满意,对卫长宁的想法又深一些,人不可貌相,说的便是她这种披起小白兔皮囊的狐狸。   蒋怀说了几句话就先行离开,卫长宁钓了一尾鱼就再也没有鱼咬钩,索性就不钓了,问了婢女太傅在哪里。   听闻她去厨房,卫长宁吃了甜品一样眨眨眼睛,正好无事做,她也让婢女带她过去。   君府占地比卫府大得多,卫长宁这些日子看了几遭,觉得这里也不错,就没有搬回卫府。君府厨房比卫府大了很多,卫长宁进去时,一眼没有看到君琂。   两面的窗户都开着,阳光斜斜打入,卫长宁从轮椅上走下来,在角落里见到君琂,那处背着光,若不仔细确实看不见。   君琂在她进门的时候就知晓了,没有开口说话,见她一步一步挪过来,这才看她一眼:“你过来做什么?”   “我无事做,过来看看你。”卫长宁得了甜头,极是满意,见她素手上染着面粉,案板上放着面团,她走过去,想伸手碰一碰,君琂立即拍开她的手,示意出去。   屋内仅两人,卫长宁是不会出去的,寻了一处坐下,托腮看着先生婉约的背影,说起正经事:“蒋怀答应了,先生以后不用遮掩。”   “蒋家势小,做很多事情都不会太惹眼,眼下也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做的,不过是给李瑾添些助力,其余的事情言之尚早。”君琂道,她手中捏了一个面团,小小的一颗,包上花生碎。   卫长宁觉得也很对,她要蒋怀首肯是因为到时蒋家都反对,带头闹事,肯定不好收拾,只要安抚好皇后的母家,其余人都很好处理。   她今日没有午睡,看着君琂包汤圆,觉得她一举一动都好看,眯着眼睛看了片刻,眼前场景恍惚起来,犯起困来了。   君琂在她来时就已经包得差不多,眼见她困得眯起眼睛,动作快了些,在卫长宁撑不住的时候,她将手洗干净,其余交给庖厨,晚上下锅煮就可。   她推着卫长宁回去,趁她睡觉的时候,见了张绍华。   张绍华本来找师弟,见到太傅后,想到两人感情深厚,就将近日师弟吩咐的事都与太傅说清,言道:“我与蔺相长孙交谈过数次,此人处事圆滑,待人视物也远胜同僚,其余一些年轻的朝臣中唯他交际能力最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好冷,出来暖暖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朝栗子、孔不二、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生、孔不二、胡歌家的迷妹、小柿子好受 10瓶;27968822 5瓶;(^v^)、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八十五   朝堂上虽说是权臣的天下, 底下的年轻人也会是将来的肱骨, 君琂明白卫长宁的想法, 世家中多是培养有能力的后辈, 他们也知晓不少长辈的想法,与他们交流, 多少也会知晓长辈的动向, 他们的思想亦会影响家中长辈。   蔺相年龄越发大了, 儿子这辈中没有突出的, 便将希望寄存在长孙身上,卫长宁命张绍华故意接近, 想从内部让他倒戈相向。   君琂听了张绍华的话, 想起前几日卫长宁为张家父母准备的宅子,之前在那座怕是小了些, 她贴心地给他换了一座。   人来了, 君琂便将之前早就在府衙置办好的新房地契交给他,道:“这是长宁的心意,你也知当年她的身份特殊, 张家给了她许多帮助。”   卫长宁能够在衡水书院安然隐瞒下来, 也是张家的保护得好。这份恩情,总得要还。   张绍华释然地笑了笑,接过地契, 笑道:“师弟既还恩情,让我死心塌地地为她做事,一箭双雕。”   君琂抿紧唇角, 张绍华此人长袖善舞,当初在衡水就已看得出几分才能,进了鸿胪寺,能力便体现出来,让他在年轻朝臣中周旋,探听消息,卫长宁确实走对了。   休沐日,有时也是最忙碌的时候,君琂处理过几件事后,见时辰不早,让婢女去唤醒她,免得睡多了,晚上又会睡不着。   卫长宁醒后,也没有耽搁,起榻在廊下走了半个时辰,见君琂回来后就不走了,回到屋里坐着,君琂走过去,将张绍华的事情说与她听。   这些都不是大事,卫长宁听了会,蓦地道:“张家父母要来京,师兄婚事定在明年三月。”   “嗯,你有何想法?”君琂诧异地望着她。   脑子里的想法转瞬即逝,快得抓不住,卫长宁摇摇头,也不去管这件事,自己揉腿上酸痛之处。君琂侧过身子,拿起一旁的帕子给她擦去头上的汗水,道:“今年宫宴,你想不想去,若是不想去,我想办法替你推了?”   宫宴枯燥无味,卫长宁昨晚参加过皇帝口中的‘家宴’后更觉枯燥,能不去自然是好,点头:“那便不去了,你也不去,对吗?”   “你都不去,我自然也不去。”君琂笑道。   卫长宁不知她想的什么,不去宫宴也不是大事,她腿脚不好,参加宫宴比起旁人要麻烦。她没有多想,婢女捧着汤圆过来。   她更没有时间去想,挪到桌边上咬了一颗,不知里面包的是什么,好甜,甜得眉眼弯弯。   君琂照常拿起前些日子没看完的书在看,不过看了两三行,林璇领着长秋宫的碧澜入内。两人惊得同时抬首。   碧澜进屋就看到五殿下在吃汤圆,想起昨日殿内的话,她忍不住笑了笑,看这番场景,太傅确实很宠五殿下,难怪她赞不绝口。   一眼扫过,碧澜就俯身行礼,传达皇后的意思:“皇后殿下近日无事,想带五殿下去行宫温泉,正好对您的伤势也有好处。”   这是要分开她与太傅,卫长宁毫不犹豫地摇首,义正言辞道:“近日长安城不太平,出城更是不安全,再者我方回来,旁人虎视眈眈,不适合去行宫的。”   这人惯会装!   君琂抿了抿唇角,垂眸看着书页,恰巧避过碧澜向她求救的眼神。   碧澜劝道:“有金吾卫随行,不会出事,殿下可安心。”   卫长宁依旧不允,两只眼睛都泛着水雾,一副‘怕死’的胆小样子,碧澜看得也心疼,只当她在大理寺里被折磨怕了,心中哀叹两声。   坐榻上的君琂唇角抿了抿,翻页的动作快了些;碧澜不好劝,道:“那奴婢回宫去向皇后殿下复命。”   卫长宁吩咐林璇去送,自己舀了颗白糯的汤圆吞下去,觉得比方才更甜了些,她端着巴巴地挪到君琂面前,想要喂她吃一颗。   她方打发走碧澜,心里正是舒服,君琂由着喂着吃了一颗,提醒她:“你当真不去,皇后会不高兴,忤逆她,对你也不好。”   卫长宁喂她吃一颗,自己也吃一颗,觉得甜到心坎里,道:“先生去吗?”   君琂失笑:“我怎去?”   “先生启蒙时,可曾读过论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先生都不去,作何强求我去呢?”   君琂被她的歪理说得折服,戳戳她的脑门,添了一句:“皇后待你好,你怎地就不接受。”   “我接受她的好,就要远离先生。”卫长宁兀自嘀咕一句,碗中汤圆见底了,她吩咐婢女再盛些过来。君琂却不同意,将她手中空碗接过去,擦净手。   卫长宁知晓这件事,先生不同意,就想先哄哄她。她坐过去,低声道:“眼见着年底,再过一月就是除夕,我若随皇后走了,铺子里的事无人接应,明年会更差的。”   若非不熟悉她的性子,君琂险些被她骗了过去,道:“那些我会替你处理,往年你偷懒时,不也如此,你若不在也无大碍。”   轻飘飘就挡回去了,卫长宁低头想了想,灵机一动,言道:“方才你还说除夕留在府内,我若走了,谁陪你,君家的人都不敢登门,你孤苦一人,我舍不得。”   说完,仰首靠着君琂的肩膀,朝她吹了口气,君琂怕痒,往一侧避了避,卫长宁则趁机道:“要去,我们一同去,正好让李瑾得意些时日,可好?”   近年底,太傅若离京,便宜旁人许多事,君琂若是在以前也会同意,今时不同,有了准备就不能半途而废。君琂摇首,不应:“我不能去的。”   卫长宁颇有底气地嚷了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不去,我腿不疼了,不用去旁处的。”   方才走了半个时辰,疼得在自己揉揉,一番话下来又说不疼,君琂不理她了,直接道:“你去吧,年后再回,早些恢复也是好事。”   卫长宁今日怎么劝她,她都不听,自己有些丧气,摇摇脑袋:“时间太久,不想去,我想你。”   她蹭着君琂肩膀,试图卖乖,这个办法百试百灵。   君琂被她蹭得心中发软,抬手摸摸她,劝道:“我也想你,只不过你回来时身体就好了,这样我很欢喜。”   卫长宁偏头,不让她摸了,语气微冷:“沈大夫说我年底就会健步如飞,不用去温泉那里,用不着的。”   “你若不去,皇后也会来寻我,让我劝你的。”君琂实话道,这些是实话,皇后想做的事不会轻易放弃,这些小事何必闹得不愉快。   卫长宁大事清明,小事糊涂,君琂自然要提点一二。待卫长宁反应过来时,也怔了一下,傻气道:“她为何总找你?”   听到这句话,君琂笑了笑,道:“那是因为你听话。”   卫长宁颓然,眉眼不振,心中似小猫抓一样,她不好‘不听话’,低声道:“我听你的。”   瞧她模样就像分离许久,久到难以用时间估量。君琂见不得她委屈,妥协道:“我让沈大夫跟着,若是恢复得好,就早些回来。”   闻言,卫长宁立即挺直脊背,沈从安的臭脾气必然在那里待不住,借着她的由头肯定要回来,她点点头:“好。”   君琂拿她也是没有办法,当年从衡水回来就一路尾随,现在两人在一起几年,竟不想心思未减,一日不离她。   她猜得没错,皇后当真去寻君琂提及此事,君琂不好勉强,答应回去劝劝。   口中的劝劝,必然会成事。皇后也不担心卫长宁会不去,吩咐人去安排。   君琂回府的时候,卫长宁在与账房里先生核对账目,这些账目繁杂,君琂的人不是庸才,两日就查出不正常的地方,指出来报于她听。   君琂没有打扰两人,自己去将官袍换下,待出来时,账房先生退威芯公主HAO百.合.小說.社.出去,卫长宁一人在翻看,面带忧愁,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卫长宁侧眸,依旧在翻着书页,道:“我觉得工部在魏煊手中,要动一动。”   明明翻的是铺子账目,脑子里想到竟是朝堂上的事,君琂也不知她的心思到底摆在哪里,但听她说话,就道:“魏煊不好动,早了些。”   卫长宁知晓她想错了,解释道:“我说的不是官位上动,魏家在长安城这些年有些铺子,是魏家公中的,我想动它们。”   城内,撑起世家是不是微薄俸禄,而是名下产业,当初卫怀慎将产业全都败光了,才会闹得后面那么多事,魏家经营有方,回来的几年里,在长安城内就赚了不少。   君琂只看朝堂上的事,后宅未曾注意,至于各家家底,不好细查。显然,卫长宁已查得很清楚了。她心中有口怨气,一直未曾发泄,魏煊在明面上不好动,暗地里断他后路,像是卫长宁做的事情。   “想好便去做,约莫不用我帮忙的。”君琂在她身旁坐下,卫长宁立马放弃账目,转抱着她,嘟哝不满:“哪日离开?”   “就在这两日,我命沈从安安排好了,陆琏随行,我将元安留下,林璇也跟着你走。”   林璇跟着君琂多年,上次君圩去大理寺而未曾提醒,君琂虽没有明说,但态度不如从前,卫长宁也察觉,不好意思道:“林璇是你的人,我带走了,不太好。”   “无妨,她去,我才放心,你也放下所有的事,陪皇后玩乐一下。”君琂道,唯有离开长安城才能安心养伤,且看皇后待她之心,不会亏待。   卫长宁知她好意,自她回府后,林璇管的都只是府上之事,外面交涉一应交给旁人去顶。   黄昏的时候,长秋宫人传话,皇后銮驾后日就离开长安城,让五殿下好作准备。   卫长宁止不住埋怨,道:“几年前去行宫避暑,拖了几月,这次怎么这么快,皇后转性子了?”   君琂不好回答,就由着她一人自言自语,待晚间的时候,她依旧在唠叨这件事,真是执着。   后日要走,卫长宁突然有好多话要说,拉着君琂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君琂阖眸,耳畔的卫长宁还在嘀嘀咕咕,她困了,转身想去睡觉。   卫长宁见她要跑,忙扳回她的身子,不满:“你怎地不说话,好久都见不到我的。”   君琂被迫睁开眼睛,无力道:“你曾经说小别胜新婚,我等你回来,可好,早些安置。”   她眼带迷蒙,淡淡薄雾,看似十分软弱,卫长宁看得心动,抿紧了唇角,小声道:“阿琂,我想你。”   眼光炙热,犹如火烤,君琂被她瞧得不自在,哪会不晓得她想做什么,她冷硬道:“不许。”   她只说不许,没有说不许什么事,卫长宁咬文嚼字,抓住漏洞,道:“不许什么?先生说话好不明白。”   “不明白就安寝。”君琂将她双手捉住放入被中,按住不准乱动。   她不碰卫长宁倒好,一碰,卫长宁眼中的情欲更深,不用使劲就挣开她的束缚,懂事道:“我不明白才要问,先生不说就算了。”   话说得乖巧,动作亦然越距,手伸入君琂衣下。君琂默然叹息,想着数日不见,也就随她去了。她不抗拒,卫长宁得寸进尺。   待君琂后悔时,已来不及了。   卫长宁说想是真的想,君琂也能体会到她的感受,曾经随秦王去巡视农事,一月没有回,她也感到每日思念如潮涌,怎么都无法抗拒。   夜晚的放纵,出乎君琂的意料,她不知卫长宁为何那么精神,闹了许久也不知道停下。   她在往日规定的时间内清醒,一动就发觉腰间酸痛难耐,始作俑者睡得香甜,凑近发现她鼻子一动一动,很是舒服。君琂望着天色不早,唤她起来。   卫长宁被推醒,睁眼就看到君琂,奇怪她怎地还不去上朝,脑子里晕乎乎地认为时间还早,迷糊应了一声,又钻会被窝里去睡,不忘在君琂怀中寻了舒适的姿势。   见她熟练的动作,君琂哭笑不得,又气恼她昨夜闹得过分,再次唤醒她,道:“今日不准偷懒,要准备离京的事。”   离京二字钻入耳膜,惊醒卫长宁,她突地爬起来,迷蒙的视线落在君琂身上,怔了怔,见她还在,顿觉心安,躺回她的怀中,道:“不用太多准备,半月就回。”   她说得理直气壮,君琂直蹙眉,推开她:“你年后再回来也不迟。”   完全清醒过来的卫长宁,一听这话就晓得她生气了,忙去讨好道:“不不不,我半月就回来,不会留你孤苦一人的。”   君琂不理她了,忍着不适要起身,卫长宁见婢女没有过来敲门就知时间早,拉她回来再躺会:“时间尚早,不急的。”   她手劲很大,君琂未曾在意,陡然被她拉扯,几乎是摔下来。   卫长宁更加心虚了,忙去看看她可摔到哪儿了。幸好被褥厚实,君琂动作不大,没有磕到哪儿,她阖上眼眸,低声道:“年前不许回来。”   莫名被‘赶出家门’的卫长宁晓得犯错,不过去给自己求情,悄悄抬头望她,伸手给她揉揉腰间,心虚道:“那我听你的。”   口是心非。君琂心中说了一句,拂开她的手,自己先起榻。   卫长宁不敢再惹她不快,眼睛巴巴地望着。君琂换衣裳,她望着;君琂梳妆,她望着;婢女进来后,伺候君琂洗漱,她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   最后,君琂走了,一句话都没留,她望不到了,躺在榻上,望着屋顶。   长长叹出一口气,她为什么生气?   先生不是小气之人,断不会为了差点让她磕着就生气。卫长宁在榻上辗转几下,想不出原因,自己只好先起榻忙别的事,先生生气就一会儿工夫,待晚间下衙回来,必然不会再生气的。   昨日想好去魏家产业下搅弄风云,就需要具体的方略。卫长宁想了大半日,做了一份简易方略,等太傅回来商议下。   今日黄昏时夕阳很美,光辉笼罩在上空,令人忍不住驻足。   所有人都以为五殿下回朝,必然带出一番不见鲜血的动荡,他们惶恐等了数日,除了卫长宁活下来以外,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平静如水。   后宫前朝都是一样,毫无波澜。本在热锅上焦急的王贵妃在这几日渐渐沉静下来,使人去君府打探消息,得知五殿下当真站不起,日日靠轮椅代步,她彻底心安了。   想想也是如此,从大理寺走出来,不死也会脱层皮,更何况卫长宁那般见风就倒的柔弱身体,她不知是李瑾背后动手,心渐渐安定下来的同时,想劝李瑾趁机招揽太傅。   李瑾知晓自己做出的事,彻底将君琂得罪,君圩识趣没有供出她,太傅那般在意卫长宁,势必会将这件事刻在心中,就算她愿入自己门下,李瑾也不敢再信。   太傅招揽不得,自己将目光落在蔺锡堂身上,陛下不再忌讳他,李瑾为与君琂抗衡,肯定要拉他加入自己的阵营。   蔺锡堂这些年看得淡泊,且他自己儿子都无出息,唯有长孙得力,只是他做得再多,中间隔了一辈,帮衬的要少了很多。长孙在户部金科,迟迟没有跳动,他正准备有所动作时,有人先她一步提携长孙至工部侍郎。   工部是魏煊为主,蔺锡堂万般不愿,事关自己,他不好直接出面,想到太傅君琂从中周旋。他在下衙前拦住太傅,顺道将事情给提了一句,这些年陛下做事毫无章程,在户部任职的调去工部,如何看也不像正常调遣。   夜色渐黑,黯淡了君琂眸色,她将人请进屋内,轻声道:“蔺相可曾想过陛下为何调遣,这么多年来不调,五殿下归来后迫不及待这么做。”   蔺锡堂也曾想过这些,只是最近事情发生太多,几位亲王都不安分,连李瑾都是一样,他乱中无法准确思考,经太傅一提醒,他仔细想了想,能够在短时间内说服陛下调任,只有李瑾。   他恍然大悟,道:“宸阳公主为何这么做?”   君琂实话道:“因为她知晓我无法被她招揽,故而心急,才会给你先许些好处,看出她的诚意,你才会心动。”   她说的糊里糊涂,蔺锡堂也知晓五殿下在大理寺落下腿疾的事,太傅也不会参与到这些事当中。铤而走险招揽他,不如选择君琂,就像其他几人,首当其冲想是就是太傅君琂。   他试图提醒君琂:“太傅怕是想错了,我至今不如您,宸阳公主走错棋了?”   “没有错。”君琂道,大理寺内的事瞒得严密,无人知晓,就算蔺锡堂权势遮天也不会想到折磨卫长宁的会是宸阳公主,面对蔺锡堂的主动示好,她不打算瞒下去,便道:“宸阳公主在多年前就倾慕卫长宁,当她身陷囹圄的时候,逼迫卫长宁和离,腿疾便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你觉得,她会放心于我?”   大理寺的事于蔺锡堂而言,他不陌生,这件事本就奇怪,大理寺不罚,反罢了君圩的官,两相对比,他瞬间明白,道:“宸阳公主这么做来,也是对的。”   太傅与五殿下婚后恩爱不减,入大理寺,太傅本就心疼,遭遇李瑾逼迫而留下腿疾,太傅怎会善罢甘休,李瑾唯有先入为主,拉拢蔺相与之抗衡。   蔺锡堂明白了,宸阳公主想将她当作太傅发难的挡箭牌。他当下不知该说什么,是人都不会被人这般驱使,下意识问君琂:“太傅想怎样解决此事?”   君琂淡笑不语,没有说就此结束,更不提报复之言。   与她共事多年的蔺锡堂明白那抹笑意是什么,太傅想要做的事,就算违背圣意也会办到,背后还有皇后的帮衬,蔺锡堂不敢与她硬碰硬。   朝堂上趋势日益明显,宸阳公主的优势胜于其他几人,很多偷奸耍滑的人悄悄站在她的阵营下。   蔺锡堂也在犹豫,起初君家与宸阳公主联姻,他先入为主认为是太傅扶持她。   他也在想着要不要站队,正犹豫时,五殿下归朝的消息传来,原以为五殿下有追封的旨意在前,只要太傅等人力争,储君的位置当是嫡出为先。   兜兜转转下,五殿下失去机会,其他几人争执不停,太傅怕是不会扶持李瑾,相反,与李瑾之间产生的怨恨,一时间消散不去。   他不是蠢笨之人,先道:“此事烦请太傅帮忙,我家那个小子怕是无法承担重任,不如同君骁那样去外面历练几年,累积些为官的经验。”   作者有话要说:  昨日日的万字,都被WPS吞了,想打洗它……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筱柒、18901909、宋朝栗子、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WilliamFre 40瓶;不穿高跟鞋女孩、不知、MMS-阿离 20瓶;初心丶cc 15瓶;澍霧、西风 10瓶;南栀xy. 5瓶;是小十二啊 4瓶;年少 3瓶;精致的杨猪猪、羽 2瓶;叶上初情、天氣,晴、(^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八十六   金乌西沉, 光线暗得特别快, 夕阳转瞬即逝。   卫长宁等到天黑, 也不见先生回来, 让元安去打听,自己在府内继续等着。   林璇过来将明日离开的时间说与她听, 不是大张旗鼓地去, 为着安全, 皇后没有惊动太多的人, 禀与皇帝知晓后,挑选精卫随行, 韩元的人, 用着很放心。   陆琏也曾是金吾卫,能力远胜韩元的人, 卫长宁也不担心会有危险, 回应林璇一句:“林姐姐辛苦了,你也早些去休息。”   林璇领命退下去。卫长宁在掌灯后,随手拿起君琂平时所读的书看着。君琂喜读史, 屋内这本也是如此, 只不过卫长宁觉得枯燥,读上几页就没有多大的兴趣。   因先生没有回来,她就一直看下去, 等她翻了一半,天色黑透,都不见人回来。   她今日一整日都在担心, 早晨发生的事,一直没想明白错在哪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心中愈发紧张,将书放下的时候,君琂才踏着夜色归来。   君琂一进门,就感受到屋内重重的热气,卫长宁也未着厚袍,简单的常服,正抬眸望着她,张了张唇角,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今日忙碌一整日,又与蔺锡堂周旋许久,她有些熬不住,草草用了晚膳,就洗漱安寝。   回来时一句话都没有与卫长宁说,她累得无瑕顾及,卫长宁也不敢随意过去与她搭话。她上床榻后,卫长宁才慢吞吞地走过去,今日她睡在外侧。   她将灯火熄灭后,就钻进被褥里面,闻着先生身上的清香,没来由地安定许多,许是白日里睡多了,她一点都不觉得困,想与先生说说话,可观她神色,好似很是疲倦,她就不敢再说话。   君琂翻身背对着她,两人就隔开些距离,卫长宁想,先生肯定还在生气的,她想了一整日都不知道怎么哄,准备满腹的话,一字都说不出来。   榻前小灯闪着微弱的光,卫长宁翻了两下,看着灯光,不困也不想睡。   她又翻回去的时候,惊醒了君琂,她本就浅眠,回来时困得厉害,睡过会就觉得好多了。她感应到卫长宁翻来覆去,不免道:“你不困?”   寂静的夜晚陡然出声,吓得心虚的人颤了颤,卫长宁悄悄出声:“我不困,先生先睡。”   两人中间隔得远,足以再躺下一人,君琂回过神来,瞧着她忐忑不安的神色,道:“怎地不困?”   明日要出行的人,竟不想着早睡,明显是心猿意马。君琂合上眼睛,感觉那道光线愈发制热,她想伸手揽住她一同入睡,又怕她动歪心思,昨夜是事实在让她怕了。   她想了会,没有动作,只道:“不困也要合上眼睛,养好精神。”   先生与往日是不同的,卫长宁感应到淡淡的疏离,不好打搅她睡觉,乖乖地点点头,合上眼睛。   等她真的合眼,君琂才松口气,方才感觉疲倦,见到卫长宁魂不守舍的模样,她也没有那么困,过了片刻,见卫长宁安静下来,猜测应该睡着了,才敢将她揽入怀中。   夜色寂静,冰冷的温度被简单的一个动作融化。   卫长宁假寐,被她搂着也不敢动,纠结了会,她扬首看着君琂:“你可还是在生我气?”   君琂睁眼,眸中倦色分明,道:“知晓我还在生气,就赶紧睡觉。”   “先生生气,我就睡不着。”卫长宁讷讷地回应一声,不敢再抬头看她,微微垂下眼睛。   君琂着实拿她没办法,道:“那你错了吗?”   卫长宁不知哪儿错了,依旧乖乖道:“错了。”   “哪里错了?”君琂凝视她颓然的神色。   这个问题太过深奥,比设计魏家产业都要令人头痛,卫长宁今日想了整日都不明白,自己的感觉就是不能乱说话,说错了话,好不容易得来的抱抱就没有了。   她深刻思考了很久,认真回答:“我、我哪里都错了。”   这句话是她认真想过许久,认为是最合适的,不料君琂听后蹙眉,松开她,道:“错了便早些睡觉。”   卫长宁没有反应过来,待君琂双手离开她的时候才顿愕,又说错话了?   事情出乎意料,卫长宁在她翻身前先将她按住,道:“我、我都认错了,你怎地不讲理?”   君琂阖上眼睛,不去看她可怜的神色,面容甚是冷淡。   卫长宁顿时不敢闹了,悻悻地松开手,由着她背对自己,她叹了一口气,不敢再闹了,只是睡不着了。她又不敢翻身,只好睁眼睛望着先生背影。   君琂也没有多大睡意,静下来的时候,听到身后清浅的呼吸声,以为卫长宁睡着了,她也就合眼努力让自己入睡。   晚上睡得晚,君琂半夜才睡着,婢女来敲门的时候,她方清醒,习惯性起轻轻坐起身子,一动,卫长宁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她。   婢女入内,君琂不好多说话,只问她可起榻。卫长宁点点头,自己先爬起来更衣,好让她下榻。   君琂不发一语,洗漱后,与她一同用了早膳,叮嘱几句注意防寒,就起身去上朝。   卫长宁吃了块糕点,就吃不下去,不多时,府内来了一位少女,约莫十六七岁,杏色襦裙上绣着点点梅花,衣裳朴素得很,长相很甜美,那双眼睛很大,乌黑亮泽,林璇看了一眼,就不再说话。   来人是蒋家二房的嫡女,唤蒋茹,来接卫长宁去城外与皇后的车驾会和。   卫长宁心思都在‘先生生我气、先生不理我’的思绪中,一眼都没有瞧蒋茹,府外就一辆马车,可想而知两人是要同行。   林璇吩咐元安再去准备一辆,蒋府的马车不好坐的。卫长宁晾着蒋茹,看向林璇:“林姐姐,昨日太傅可曾发生了什么事?”   她问得奇奇怪怪,林璇不知怎么说,只俯身替她将大氅的丝带系好,道:“不知殿下指的是哪件事?”   卫长宁丧气,道:“太傅生我气,不理我。”   说话声音很低,蒋茹听了半句,唇角抿了抿,静静地站在一旁。   林璇以为卫长宁会问朝堂上的大事,早晨就见她萎靡不振,只当她为朝事发闷,原来症因还在太傅身上,她低声道:“太傅对您耐心好,您自己想想哪里惹她不快,我们怎可知晓。”   正因为平日里两人相处融洽,卫长宁才想不出哪里惹她生气,方才离开时都不见她说些离别安慰的话。   元安办事速度很快,迅速让人牵了马车过来,林璇扶着卫长宁上车,留蒋茹一人坐在蒋家的马车里,她长得好看,弯弯唇角也未曾在意。   上了马车后,路途颠簸,卫长宁有些犯困,斜靠在车上,林璇怪道:“昨晚您未曾睡好?”   “先生都不理我,睡不着。”卫长宁很实诚地回了一句。   林璇笑了笑,说不出话来,五殿下在太傅面前愈发实诚了。   行了半日,卫长宁就一直在瞌睡,午后的时候,皇后忽而走过来,见她困得眯起眼睛,也觉得奇怪,凝视她憔悴的神色,也问了与林璇相同的话,“怎地困成这样?”   车内多了一人,卫长宁打起精神,眉眼散去几分忧愁,回道:“马车颠簸,加之一直有午睡的习惯,出门在外有些不习惯。”   林璇退出去了,车内仅她两人,无人戳穿她的谎话。皇后没有意识到她说谎,安慰道:“再过三日就到了,忍忍。”   她进来后,就没有再回自己马车的准备,卫长宁晓得她不走,不想在她面前熬下去,眯起眼睛靠在车板上,昨夜一夜没有睡得着,马车摇摇晃晃,起了催眠的效果。   冬日的阳光随着车帘的晃动,时不时地漏进车里,皇后见她睡着了,也就不好说话,看了会儿,便一人坐着。   马车速度很快,冬日里在外不方便,一行人几日就到了行宫。长安城外的行宫多年没有人过来居住,皇帝在夏日就想过来避暑,可惜每每都被朝臣搅和了,渐渐地,他也就收起这份心思。   行宫在几年前修缮过,这次过来简单打扫就可以住人。   来得隐秘,皇后事先让人过来准备,这里也极是安静,蒋茹一路上都跟着皇后,十分安静,卫长宁也不曾注意到她,带到了行宫才知道,多了位蒋家嫡女。   林璇查过蒋茹的底细,也在她问的时候,回复她:“蒋家二房的女儿,这些年蒋家低沉,这些待嫁的女儿家也没有多受重视。皇后出门,蒋家就让她过来伺候。”   卫长宁冷笑,道:“伺候什么?有碧澜与宫人,要她做什么?”   她不傻,晓得皇后病愈后,自己又被寻回,蒋家肯定要心动了。行宫殿内的摆设极其雅致,该有的也一样都不缺,鼎炉内的香烟徐徐散出,卫长宁走过去,拨弄两下,道:“撤出去吧。”   宫内每座殿宇都有熏香,卫长宁自从被容湛点破身上带香后,就不敢再熏,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林璇不知她的习惯,命人撤出去,道:“你要不要休息会,晚些皇后肯定会过来的。”   皇后名义上过来是温泉对她的腿脚有便利,自然要住在靠近温泉的殿宇,两殿相近,走过来也很方便,蒋茹与皇后住在一起,卫长宁也乐得轻松。   对殿下一番巡视后,卫长宁爬上床榻,心里埋怨一句,太冷。   她躺下后,林璇塞了一个手炉放在被子里,太傅吩咐过,殿下怕冷,总会埋怨床榻捂不热,是以,她准备好手炉,免得又发生太傅口中的事。   卫长宁见怪不该,握着手炉,翻身入睡,刚合眼发现到了行宫后,可以给先生报平安。她想了想,都过去四五日了,先生应该消气了。   她翻身准备起来去写,心中想到先生生气的话,多半不会给她回信,写了也白写。   躲在暖和的被窝里,她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好要不要去写,按照先生往日的性子,写信肯定回的,然而她还没有想明白错在哪里,先生肯定又要问的,怎么回答?   五殿下表示头痛,先生心思不定,太难哄。   在郁闷纠结中她睡了过去,醒来时天已经半黑,她迅速爬起来,穿好衣服,脚方落地,殿门被人推开,她只当是林璇,便道:“准备笔墨。”   “殿下要做什么?”出声的是蒋茹。   卫长宁怔了怔,差点没站稳,手扶在屏风上,歪头看着蒋茹:“你有事吗?”   蒋茹听她说话,大胆地走进两步,行了一礼,身上裙摆处的褶皱如云滔般浮动,极是精致,她笑道:“林璇去了姑母处,想是有事吩咐她,殿下有事吩咐我也是一样的。”   屏风边缘是木质的,棕色木头上搭着洁白的五指,颜色反差甚大;蒋茹目光向上移动,屏风上绘制一抹霞光,恰好露出卫长宁侧颜,下颚弧线优美,她一时间看恍惚了神。   卫长宁自从宫宴回来后,就不愿再穿裙裳,君琂也随她去,横竖皇后只吩咐她入宫宴穿,平时她自己觉得舒服就好。   她本就是貌美之人,有着屏风的衬托,眸光如同星辰在苍穹上闪了闪,神秘而美好。   屏风后站立的人陡然起榻,腿脚有些发麻,走不动路,林璇不在,她不好去唤旁人,自己躲在屏风后站了会,伸手揉了揉,一面道:“无事了,你且出去。”   蒋茹见她侧颜也消失了,大胆走过去,见她蹲在地上,忙道:“殿下腿疼?”   殿内无人,卫长宁不好与她多待,自己忍着酸麻一步一步挪回去,举步艰难,坐在榻上,道:“没事了,方才腿麻了,你去皇后那里看看,可有事吩咐你。”   卫长宁对蒋茹不熟悉,自然不好在陌生人面前露出狼狈的姿态,她脱了鞋袜,将自己双腿裹进被窝里,示意她赶紧离去。   蒋茹不自知,见她脸色比来时差了些许,殷勤道:“殿下腿疼,不如臣女替你捏一捏试试,可以活络经脉。”   来时她就感觉出这位五殿下温润,腿脚不好,面貌如外间说的那般倾城,方才见她站都站不稳,更印证了传闻。   卫长宁哪儿知晓她将自己与外面传闻比对,她可不敢让别的女子近身,虽说身份暴露后,也不用担心被人捏出秘密来,但先生说过,不能给旁的女子摸,笑了笑,仰首拒绝:“不用了,我很好。”   蒋茹不好勉强,只她一笑,红唇白肤,于冰冷的冬日里漾过一阵暖风,让人觉得很舒适,她今日近距离接触过五殿下后,相信了二嫂卫歆曾经说的话,我大哥貌美如谪仙,风华卓绝。   殿外林璇恰好回来,见到蒋茹从殿内走出来,心生奇怪,她行礼后才匆匆走进殿内,自从发生大理寺的事情后,对于卫长宁的事,她再也不敢放松警惕。   行宫内简单,宫卫来回巡视,皇后也还是不放心,提点林璇几句。林璇听了皇后的吩咐,才回来得晚些。她推开殿门的时候,卫长宁坐在床榻上,半裹着自己,似是因疼痛而轻微蹙眉。   她绕过屏风,问道:“殿下醒了?”   卫长宁见她回来,蹙眉不悦:“蒋茹过来了。”   “方才入殿的时候,见到了,有何大事?”林璇见她不高兴,觉得奇怪,蒋茹是个小姑娘,能将她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林姐姐给我准备笔墨,我给太傅写信,你着人送回去。”卫长宁从榻上走下来,踩在地毯上的双腿也有力许多。林璇见她无碍,也放心。   卫长宁绞尽脑汁写的书信,再第三日清晨到了太傅手中,她方起榻,元安拿着信欢喜地入门。   他是知晓卫长宁不在长安城的,接到她的信,迫不及待地交个太傅。   君琂昨日就算到卫长宁该有书信来,接过书信,随意看了一眼,信中提到蒋家二房的嫡女蒋茹,她只当皇后是避开长安城内的风雨,退避一段时间,竟不想竟也有旁人跟过去。   蒋家低沉多年,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蒋怀在国子监内招揽无数门生,为后面做打算,只是让蒋茹跟着去做什么,单纯陪着皇后?   她没有时间思考这些小事,提笔写了两字,安好,便着人送回。   *****   蔺锡堂长孙外放的事,办得十分迅速,蔺锡堂自己焦急,也不让人在长安城过年,就急着打发他离开。   这件事太快,从开始到离京不过三日的时间,李瑾反应过来时,人都已经出了长安城,她恼恨君琂的多管闲事,又无可奈何。   朝上多是商议官员替补之事,工部侍郎一职空缺,李瑾想插入自己的人,又恐被君琂暗算,就一直压着自己的耐心,等着君琂有所行动。   这些年来,她愈发警惕,能力确实远胜其他三人。君琂当年也生起辅助她之心,奈何大理寺的事,让她彻底断了这个念头。   李瑾对自己喜欢的人都可以这么对付,若为帝,如何对待她?她的性格与皇帝十分相像,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这样的人,君琂不敢再辅助,前车之鉴,令她警醒。   朝堂上的人议论纷纷,君琂保持沉默,蔺锡堂也是如此,就让几位皇嗣争夺,李瑾见吵得不可开交,出列言道:“陛下,儿臣提议豫州容湛,他本属于工部,三年内资历也好,故而,可调回京。”   魏煊言道:“容湛此人能力不俗,这些年来在地方也是不错,朝堂上需要这些年轻人。”   容湛确实很年轻,与卫长宁同庚。   再次听到容湛的名姓,君琂下意识看了一眼李瑾,示意一眼门人,随后立即有人附和,纷纷赞扬容湛能力足。   皇帝正在犹豫,君琂却道:“臣觉得不妥,容湛太过年轻,工部事务……”   “太傅言之过差,论年岁,五殿下当年十八、九岁可就出任户部侍郎。”李瑾率先打断君琂的话,扬了扬下巴,势在必得。   局势因两人介入顿时变得剑拔弩张,旁人都吓得不敢说话,皇帝也拿不定主意,顺带着将蔺锡堂拖下水,问他:“蔺相怎么看待?”   蔺锡堂由着这帮人去吵去争执,莫名被皇帝点名,他受宠若惊,前些年皇帝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现在竟又问他的意见,他想了想,横竖都是李瑾会如愿,不如帮太傅一把。   殿内朝臣都盯着他,他踏前一步,道:“回陛下,多年前洛阳堤坝坍塌,是容湛与五殿下合力帮助下游百姓脱离危险,容湛此人确有几分能力。”   说话说到点子上,皇帝听他说起卫长宁,神色缓了缓,李瑾趁机道:“蔺相也觉得容湛不错。”   皇帝也就没有再多考虑,下决定:“那便容湛。”   语毕,李瑾大松一口气,回首看向君琂淡漠的神色,微微勾了勾唇角,虽说小胜,能看到君琂失败,也是一大进步。   事后,李瑾为感谢蔺相在朝堂上的相助,特意送去珍宝,蔺锡堂也不推辞,全收了,命人写了一份礼单备着。   *****   李瑾小胜后,愈发得意,趁机安插不少人进去六部,就连君琂严密掌握的户部也没有放过。   卫长宁在行宫里待了十日,温泉跑得很舒服,正准备撺掇着沈从安,令他去皇后面前随意说上几句缺药材之类的话,该回长安城了。   沈从安这辈子在民间小地方待得太久,哪儿见过行宫中的温泉,他不想走,奈何太傅吩咐过他,半月后需回京。   他去见皇后,将话说明白。   皇后避开宫中妃嫔,才想着来行宫,竟不想短短几日就遇到棘手的事,不过为着卫长宁,她只能妥协。   蒋茹却道:“沈大夫缺什么药材,您说出来,命人去取就是,不用这般舟车劳顿。”   沈从安瞥她一眼,丝毫不客气道:“我用的药材不需旁人经手,如果半路染了不好的东西,我金字招牌可就被砸了。”   蒋茹憋得说不出话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沈从安退下后,她才与姑母道:“是不是殿下想回长安?”   皇后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卫长宁的心思,她自然知晓的。   晚间的时候,卫长宁舒服服从池子里爬出来,自己擦干后钻进榻上,睡前的时候,林璇将药端给她,喝完后,才退出去。   待林璇走后,守夜宫人在廊下守着,不知是谁走到窗边,将北面的窗户打开,夜风刺骨,顺着缝隙钻入殿内。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12点好像没有什么人看,评论感觉好冷,时间改到晚上12点,也就是三个小时候后还有一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天、百年孤寂 10瓶;北柒尘 5瓶;(^v^)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八十七   殿内明明点着炭火, 卫长宁却感到无尽冷意, 身上被子也是冷的, 眼皮很重, 她努力睁开,揉揉了脑袋, 习惯性地唤林璇。   她头疼得厉害, 爬坐起来后, 没撑到林璇入内, 就躺下去,抱着被褥, 只觉得喉咙里冒着一团火气, 见到林璇后,睁开眼, 只道:“我好像有些头疼, 你让沈从安过来。”   说话声有气无力,林璇见她脸色通红,下意识伸手摸了摸, 实在烫手, 她惊道:“殿下发高热,我去请沈大夫过来。”   卫长宁揉着脑袋,应了一声, 高热烧得她口干舌燥,想喝水,睁眼没有见到林璇, 只好躺回被子里,不知是谁匆匆过来,冰冷的手在她额头上触,她下意识抓住,勉强睁开眼:“水。”   皇后被她突然抓住,怔了一下,见她唇角烧得起皮,不由心痛,令蒋茹端了杯温水过来。   病得晕乎乎的人也分不清眼前人是谁,一杯水饮下后,她方缓过神来,殿外传来沈从安的声音,只听他道:“急什么,好端端地怎会突然发烧,莫诓我糟老头子。”   卫长宁定了定神,眼中呈现几分清澈,见皇后满脸忧色,朝她笑了笑,“约莫是染风寒了。”   隆冬时节,染上风寒也是常有的事。皇后便没有多心,只是回京的事便拖延下来。   沈从安诊完脉觉得有些奇怪,昨日活蹦乱跳的人,怎地说病就病,毫无征兆,且她高热烧成这般,来势汹汹,吓到他了。他开了药方,嘱咐宫人去熬药,问过林璇昨日卫长宁可曾出去过。   林璇急得团团转,经他一问,细细想了半天,回答:“昨日殿下未出殿门,哪儿都未曾去。”她忙着要回长安城,特地写信命人送回去,哪儿时间去殿外。   这般一问,沈从安只当她是身体不好,大理寺的刑罚最能折磨人,他自己亲自熬药,也就没有多想。   *****   长安城内君琂收到卫长宁送回来的书信,几日便归。   信中言语有些急躁,述说着多日不见的相思,君琂目光盈盈,莹白的指尖拂过字迹。散去眼中重重阴云,将书信放入匣子里。   红色的匣子最底层放的是放妻书,翻动的时候指尖一滞,她将放妻书抽出来,烛火在身侧之地流淌,她留着这页纸多年,时过境迁,已无多大意义。   就着烛火,将这页纸付之一炬。   如同半生往事,过去了。   翌日,君琂算算时间也要有两三日才能到长安城,命人吩咐下去准备殿下回来的事宜。   对外管理人情往来的元安,今年年底有些犯难,往年节礼都是以侯府的名义去送,今年不同,五殿下的身份揭开后,没有府邸、没有封号,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求到君琂跟前,将此事说得透彻。   君琂也想过这件事,道:“年礼不需你去做,今年不用送的,我会命人去安排。”   元安明白她的话,今年特殊,年礼肯定要去安排,定是要以太傅的名义去相送。他退下后,君琂便去上朝。   年底的时候,鸿胪寺忙着各国的贡礼,一一核查,再上交国库。张绍华初次经手这件事,忙得脚不沾地,许多事都不懂,不得不向君琂求救。   君琂也没有笑话他,从礼部抽调几人过去。   鸿胪寺将礼单拟好,送至陛下手中。皇帝见到礼单上开头就是箜篌,想起那日去君府时听到卫长宁一曲,顿觉乐器应当配她定合适,先让人将箜篌送至太极殿,过目后送去太傅府上。   朝后,君琂恰有事报于皇帝,留下没有走,李瑾因安排宫宴一事,想问问皇帝的意思,皇后去行宫,又不知可回来,座位不好安排。   鸿胪寺得陛下吩咐,做事很勤快,最短的时间内将事情安排好,张绍华亲自将箜篌送进太极殿。   君琂禀事被打断,陡然见到张绍华,见到他身后的箜篌,瞬间明白皇帝的想法,她勾了勾唇角,看着对面的李瑾,目光中露出惊艳,这样的乐器比起卫长宁重金买下的要强多了。   李瑾知晓这是贡品,下意识走过去,绕着箜篌走了一周,看向张绍华:“张大人这是何故?”   张绍华不懂她的意思,直言道:“臣奉陛下旨意,将这架箜篌送上太极殿。”   上座的皇帝自案后起身,错过李瑾眼中的惊叹,他对乐器没有研究,多年前曾听君琂弹过,知晓她擅长于此,直接问她:“太傅觉得这架乐器如何?”   君琂目光越过李瑾,笑道:“陛下眼光独到,此非凡品。”她并非是虚夸,能进贡大国的都不是凡品,只是箜篌少见,会者不多,陡然见到这般精致,必然要感叹几句。   长安城内会箜篌的贵族鲜少,卫长宁是行家,李瑾也同样如此,当年她为讨好皇祖母,学过多日,现在见到这样的乐器,自然想据为己有。   奈何皇帝没有注意到,只想到卫长宁,想起她不在京,顺利成章地将箜篌赐给君琂,他虽没有说出口,君琂已明白他是意思,笑道:“臣多年未曾弹过,技艺不如五殿下,她若在,必能为陛下弹奏一曲。”   她说得谦虚,李瑾听出不好的意味,眼中闪过一抹戾气,趁着皇帝没有开口,先笑道:“父皇,箜篌难得,儿臣也会,不如赐与儿臣,除夕宴上给您弹奏一曲。”   她言笑晏晏,上前攀着皇帝的肩膀,就像寻常人家父女相处那般,天伦之乐让人侧眸。   前来送箜篌的张绍华听了会,才明白皇帝命他过来,是想将箜篌赐予师弟,只是宸阳公主不识趣,半路想要抢过去。   他看着父慈女孝的局面,下意识掀开眼帘去瞧一瞧太傅府脸色,观她清冷如常,就暗地里放下心来。   皇帝被李瑾哄得欣慰,看向君琂,便道:“太傅方才禀的是何事?”   旁观的张绍华愣了愣,就这么半路截走了?他垂首时不禁苦着脸,师弟喜欢哄太傅,怕是不会哄皇帝开心,会哭的孩子才有糖葫芦吃,他哀叹两声才退出太极殿。   君琂所禀不是大事,只需皇帝知晓就可,箜篌被李瑾半路截走,她也不气恼,笑着行礼后退出去。临走时,李瑾望她一眼,微微露出笑意。   与君琂的对抗中,她已连胜两次,这么好的开头,足以让她对未来充满希望。   君琂面色冷淡,踏出太极殿时,高逸迎过来,箜篌是他传旨去鸿胪寺,皇帝与他提过五殿下善于箜篌,本以为是赐她的,哪儿想到这么快被打脸。   他低声道:“太傅勿要多忧。”   “高内侍想多了,你且回去好好伺候陛下。”君琂神色如旧,脚步轻盈地踏下御阶。   *****   宸阳公主得箜篌之事,半日内传遍长安城,许多人都想见识一二,李瑾兴奋之余,特意开筵席请人观赏。   君琂受邀在列,见到帖子冷冷一笑,转身将帖子交于婢女,吩咐他们明日做些殿下爱吃的菜肴,算着日子,明日午时就该回来的。   筵席在明晚,若是不去,李瑾定以为她是小气之人;卫长宁明日回来,不好留她一人在府上,筵席结束后她也要吵闹不休,思忖了片刻,将李瑾的邀约退了,横竖都已撕破脸,去与不去也无关紧要。   她将事情安排好后,就躺下安寝。卫长宁离开半月,属于她的气息已很浅淡,淡到似有似无。辗转难眠,她不知何时才睡去。   而行宫中的卫长宁高热几日不退,她身体本是很好,沈从安对于她的腿脚恢复也不担忧,她就只差健步如飞,突然的风寒令他措手不及,回京一事也耽搁下来。   卫长宁因自己病情而耽误回京,整个人闷闷不乐,许是真的要等到年后才回去。她抑郁不振,皇后只当她身体虚弱,时不时地过来陪她聊聊。   行宫景色不错,红梅开得艳丽,蒋茹摘了几支过来放入殿内,淡淡的梅花香在满室药味中并不明显,只能当做时景摆设。   蒋茹坐在远处,静静听着姑母说话。蒋家的人都知道姑母并非健谈之人,跟着她数日,也明白她将这位五殿下看得极重,只是五殿下许是自小不在身边长大,对自己的母亲没有太多的感情,多的只是敬重。   卫长宁发着低热,低低咳嗽几声,被皇后问及与君琂如何相识的,这问题超乎她的意料,这件事也不用隐瞒,说起衡水发生的事。   蒋茹听着,眉眼起了变化,道:“衡水书院不是寻常之地,任由学生这么胡作非为?”   “咳、咳、咳、书院之中也是一方小天地,学子间的勾心斗角,不比朝野差。”卫长宁轻咳几声,随意说了一句,目光落在红梅上,在想先生此时在做什么?   她目光眷念,蒋茹见她盯着自己亲手采摘的红梅发怔,没来由地红了脸。   君琂知晓她二人在衡水相识,但不知那个时候就被君琂戳破女子身份。君琂半生淡漠,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替卫长宁选择将身份隐瞒下来,她好奇道:“她为何选择帮你隐瞒?”   卫长宁道:“我与她毫无关系,隐瞒与否对她而言并无多大改变,是人都会选择隐瞒。就像当初您会赐婚那般,与自己无关的事,都会变得宽容些。”   她面露倦意,皇后不忍再问下去,扶她躺下,再与蒋茹一道离去。   等人走后,卫长宁从被子里钻进来,唤林璇进来,急着问她:“太傅可有信?”   林璇摇首,道:“您将生病的事隐瞒下来,太傅那里只当您要回去,只怕在府里欢喜等着,哪会有信给您。”   高热烧糊涂了,卫长宁一拍脑袋,忙道:“我去给她写信,让她勿等我。”   她脸色苍白,唯有写信的时候,面色才好些,只是她病了几日,手拿不住笔,写的字也虚浮无力,先生一看就露馅,她让林璇代笔,自己口述。   信晚了,君琂在府内没有等到卫长宁回来,恰好李瑾数次派人过来请她入府,衡量轻重,她放下府内事务,去赴宴。   张绍华应邀在列,与一众年轻朝臣饮酒,游刃有余,君琂瞧过一眼后,笑了笑,张绍华的能力确实适合鸿胪寺卿。   筵席上,歌舞必不可少,厅内烧了炭火,也不觉得冷,李瑾命人弹了一曲箜篌,许是伶人技艺不善,没有很好使用这架箜篌,在座的都不是大家,也无人听出了细微的分别。   韩元与顾笙同来,见到朝野都在谈论几日的箜篌,听了一曲后,嫌弃道:“伶人怕是有些紧张,曲调如常,却不得其精髓,白白浪费好乐器。”   金吾卫大将军在朝炙手可热,顾笙的地位也高人一等,她这般说来,除去高位者,底下人都不敢随意反驳。秦王附和道:“确实如此,不如阿瑾试试?”   厅内所有人都凝视宸阳公主,只见她微抿一口酒,笑道:“秦王兄莫打趣我,父皇要我在宫宴上给他弹一曲,现在可早了些。”   众人唏嘘,得好乐器,却不善用,也是可惜。李瑾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君琂身上,深深一笑,道:“前些日子君府中总是传出箜篌声,想来太傅也善于此,不知可有幸听您一曲?”   一语毕,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看着太傅回应。太傅为人师表,地位尊贵,听她一曲也是不错。   旁人不敢说话,秦王大咧咧地开口:“阿瑾自己不愿的事,何苦推给太傅,再者君府的箜篌声怎地就是太傅所奏,许是五殿下也未可知。”   被人当众下了颜面,李瑾心中闪过怒火,但她面色不显,只凝视太傅:“五殿下以前扮作男子,怎会女儿家的琴技。”   这些小事,秦王不知道了,僵硬着说不出话。君琂笑容如旧,如外间冬日红梅,笑道:“臣确会,不及五殿下精湛,多年未曾碰过,会污了各位的耳。”   僵持不下的局势得君琂回应,立即上升到水火交融的局势。秦王见不得李瑾猖狂之色,看笑话般看着李瑾,大笑道:“阿瑾你得这箜篌有何用,太傅当年在宫宴上一曲,代王念念不忘,可想而知多么美妙,眼下她坦诚不及五殿下,依我看姐妹情深,你不如转赠五殿下,珍宝得遇良人,也是它的造化。”   下座正与人推杯换盏的张绍华,听到秦王这般讽刺的话,惊得不敢乱动,秦王这份胆量果然不俗,就是脑子不大好,得罪李瑾,于他而言并不是好事。   偏偏他就想着与李瑾作对,也不知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最近太清闲了,想要在李瑾这里讨些事做,单看太傅这些时日在李瑾这里折损,就可知她的手段愈发厉害。   李瑾被他说得面目通红,若是自己不去弹,便落得有名无实的名声;弹奏就会打自己的脸,她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将这蠢货兄长暗骂几声。   君琂淡笑,饮了杯酒,举手娴雅,与平常一样,无悲无喜,看向李瑾,笑道:“臣也想听听,不知殿下可赏薄面。”   她是太傅,高于李瑾,更是长者,李瑾这下更无法推脱,咬牙道:“太傅有令,自要让您满意。”   君琂笑得和煦,“臣的荣幸。”   高位者之间的战争,不会殃及下层的朝臣,张绍华也不去管这些,拉着旁人继续喝,宸阳公主府里酒据说都是贡品,他见过没喝过,今日正好趁此多喝几杯。   饮酒之余,听宸阳公主弹奏箜篌,也是一大乐事,享受皇帝的待遇,不错的。   张绍华多饮几杯酒,被同僚扶着走出公主府,回到马车上,下人抱着一只雪狐,毛茸茸的,浑身雪白,他抱过来,道:“去君府。”   君琂在筵席结束再走,忽略宸阳公主的笑脸,秦王邀她同行,本当不愿,奈何李瑾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不好拒绝,顺道与秦王说了几句趣事。   秦王也饮多了,走路被人扶着,笑道:“等有空,去太傅府上听听她的琴艺。”   她自然指的是卫长宁,君琂晓得他醉了,敷衍几句才登上自己马车。回府时,元安手中抱着一只白色的狐狸,她觉得乖巧,元安却笑道:“这是鸿胪寺张大人悄悄送来的,据说是小国送予他给家中人玩乐的,他顺道送给五殿下。”   狐狸多见,纯净毛色的,君琂还是第一见,就算是白兔,皮毛也不会这么雪白。君琂见到它,就想起卫长宁故作委屈的模样,从元安手中接过来,摸摸它的脑袋,心中愁闷散了几分。   带着雪狐往主屋走去,她不知雪狐性格怎么样,不敢太接近,进了主屋后,就放下它。   雪狐初来陌生的地方,蹲在原地不动,眼睛凝视君琂,怎么看都觉得很乖顺,元安跟着过来,看到它说:“张大人说过,雪狐很乖,平日里不会闹腾,外面人送过来,若是野性难驯,只会给自己惹麻烦。”   君琂颔首,想了想,道:“你去查一查,殿下今日怎地没有归来,是否路上出了危险的事情。”   元安知晓她担心,就道:“早就吩咐过,您等等就好,路上陆大哥跟着不会出事。”   这样的道理人人都懂,卫长宁这些年过大伤小伤不断,出门赴宴都能弄得一身伤回来,君琂跟着提心吊胆,信中明明写得今日回来,天黑都不见人,着实不符合她的性子。   君琂往内室走去,雪狐抬起爪子,直接蹿过去,竟先君琂一步到妆台。如此乖巧,君琂俯身摸摸它,命人将它抱出去,好生喂养。   今日李瑾开宴反被她与秦王联合嘲讽一番,必然记恨在心,动不得她,秦王多半会遭殃。   她靠在榻上,细细想了会,才躺下入睡。   元安没有查明白,皇后的书信先到,将卫长宁陡然生病的事告知于她。君琂接到信后,恼恨卫长宁不与她说实话,她将书信收下后,秦王幕僚匆匆来见。   这是她预料内的事,朝中有人提议几位亲王年岁不小,不好久居长安,应当去封地。   李瑾速度太快,亦或是她一直都有这种想法,昨日被秦王激怒后,就迫不及待实行计策。   秦王来向她求教,与是无奈之事,他为长,首当其冲针对的就是他。秦王自己也心明,眼前这番情势,不会是两位弟弟做出来的事,得利的只有李瑾。   昨夜两人合力让李瑾下不来台面,他自然而然的将太傅当作他的靠山。   君琂听到秦王幕僚说的话,没有立即回应,只道;“眼下即将年关,就算去封地,也要等年后,让秦王殿下去与其他两位殿下商议一二,勿要急躁。”   幕僚见太傅神色平静,毫无急躁的情绪,只当她认为此事不大,会压下来,就听从吩咐回去传话。   这件事不过随意提及,李瑾不敢在成事前张扬,也不知秦王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想必会有番闹腾。   去封底的事对君琂影响不大,其他三人本就不如李瑾,就看他们合力能不能争过李瑾了。她在幕僚走后,就不想这件事,脑海里惦记着卫长宁的病情。   皇后的书信三言两语没有详细介绍,只说陡然病了,让她也跟着提心吊胆。   午后,接到卫长宁的书信,字迹不同,想来是林璇代笔,信中提到皇后不愿归来,待明年初才回来,让她在长安城安心等她回来。   满纸都是谎话,君琂又气又心疼,与之同来的还是林璇的信。林璇不敢瞒她,将事情说得很清楚,言明殿下病得突然,也很古怪。   君琂知晓林璇的性子,没有把握不会随意说话,她将书信点着烛火都烧了,卫长宁的书信留着,见到人再与她计较。   谎话连篇的小狐狸。   *****   行宫里,谎话连篇的小狐狸躺在榻上,望着屋顶,殿门咯吱一声开了,只当是林璇过来,也就没有在意,她翻身想要问问太傅可曾来信,见她一人留在长安城,到底是她不好。   她恼恨自己的身体越发差了,爬坐起来时,却没有人进来,觉得奇怪,还未想明白,屏风下面钻出一只雪白的小东西。   疑惑了会,小东西也在直勾勾的望着她,皮毛很纯,她想了想,多半是蒋茹的宠物,误跑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更晚上九点。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y、宋朝栗子、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xy、36313691 10瓶;(^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八十八   卫长宁与蒋茹并没有多少交集, 想来想去, 唤人将这个小东西送出去。   自己翻了个身又躺回去, 这些日子在床榻上躺得时间久, 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也不知行宫景色如何, 想着明日若是天晴, 可以去走一走, 不好总待着殿内。   想了会, 睡意上涌,回身时还没有婢女将烦人的小东西带出去, 她躺床上斜看了一眼, 皮毛特别好看,只是蒋茹的宠物, 她不好据为己有, 懒懒打了哈欠,由着它待在这里。   雪狐看了她一眼,没有动。   殿门又响了, 卫长宁顺口道:“把它弄出去, 还给蒋茹。”   听她语气极是不耐烦,君琂也不出声,她饶过屏风, 静静地凝视榻上想要午睡的人,眯着眼睛,脸色很白, 透着不正常的病态,手臂露在外面,也不晓得好好睡。   地上的雪狐动了动,挪动几步到她跟前,爪子想要攀扯她的衣摆,君琂未曾注意到它,直接走过去,雪狐见她不理,自己乖乖跟过去。   卫长宁察觉来人,睁开眼睛,本以为是婢女,掀开眼帘就见到君琂的衣摆,她怔了怔,瞬息就爬起来,揉揉眼睛,呆了呆,道:“我好像还没有睡。”   呆呆傻傻的模样让君琂心软,瞧着她消瘦的模样,勉强扯出笑容:“你不想睡,没人迫你睡,想睡便睡。”   “先生!”卫长宁听到声音,笑得眉眼弯弯,目光凝在她的面上,悄悄伸手过去拉住她,满面欣喜,摸着她冰冷的手,喜道:“先生怎地过来了?长安城内不忙?”   “今日是什么日子?”君琂方从外间而来,满身寒气,怕过给她,索性往后站了两步,道:“我身上冷,你且离远点。”   卫长宁忙从被下将暖手的手炉递给她,笑道:“给你这个,很暖的。”   她的好意,君琂不好拒绝,伸手接过来,与她实话道:“诓我,殿下觉得很好?”   一见面就说这个,卫长宁忘了自己瞒骗她的事,讨好地笑了笑,讷讷道:“小小的风寒,也不用告诉先生,两地分隔,只会令你分心。”   君琂握着手炉,望着她冷笑:“殿下好主意。”   这是要与她细细计较了,卫长宁讨好的笑意愈发深厚,歪了歪脑袋,也不介意她的态度,先生能够过来看她,就出乎意料,证明先生心中担忧她。不过令她好奇的是,谁将她生病的消息传回去的。   莫非是林璇?想来也只有她,先生的人真不好用,她面露颓唐,不好让先生久站,她跪坐在榻上,将人拉过来一同坐下,小声说道:“生病的事不能怨我,我就待在殿内,多半是沈从安的药有古怪。”   君琂气恼,戳她脑门:“有古怪的分明是你。”   卫长宁笑了笑,没脸没皮地凑过去,摸摸她的手腕,谄媚之色极是明显,道:“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有古怪的,古怪得很。”   她嬉皮笑脸,君琂也不好再说下去,抬手摸摸她的脑袋,高热退了,脸色白了些,其余尚好。她心中重重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就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   卫长宁心虚,不好多说话,反搂着她的腰,很是乖巧。君琂被她磨得好耐心,将被褥盖在她的身上,摸摸她脑后的秀发,道:“你先睡,我去见见皇后。”   “好,那你何时再走?”卫长宁睡前不放心地问她一句,仰首望着她。   君琂此来是为了林璇信中之事,若不处理好,自然不会再走,道:“与你一同回去。”   这点与她性格不符,卫长宁疑惑,君琂又道:“休朝七日,足可等你病愈。”   “先生好生奇怪,上次赶我出家门,这次怎地过来等我病愈,亲自带我回去?”卫长宁见到君琂就睡不着了,打破砂锅问到底。   君琂不好回答她,想了想,转了话题问她:“你上次犯错,可曾想明白错在哪里?”   卫长宁理屈,下意识止住这个不好的话题,忙道:“我想睡会,你去见了皇后就回来,我等你。”   说罢,就闭上眼睛,呼吸绵长。   君琂失笑,将她双手塞回被下,唇角添了抹浓浓笑意,欢喜地摸摸她的眉眼,凝视她苍白的脸,心中一涩,放轻脚步退出去,转身不见雪狐,她扫视一周,也没见到人,许是自己跑出去了。   出殿后,君琂压着一股阴郁,隐忍着自己的怒意。林璇跟随她多年,早就摸透她的性子,眼下她不过在忍着罢了。   君琂没有直接去见皇后,听林璇道:“殿下身体很不错,前一日精神奕奕,没有出殿门,遑论会陡然染上来势汹汹的风寒,沈大夫也言明药是他亲手熬,不会出差错。”   这里是行宫,林璇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查,更不敢将疑惑告知殿下,若是她想错了,皇后只当是太傅在中间挑拨离间,到时候惹出的是非更多。   她办事很周到,想的也仔细,事关皇后不得不慎重。君琂既然来了,该查的都不会放过,吩咐林璇:“想怎么查就去做,让陆琏协助,皇后那里我去说。”   林璇领命,就去找陆琏。   婢女则引着君琂去见皇后,两殿相近,数步路就到了。   殿外廊下一位碧色裙裳的少女俯身逗弄着雪狐,面露笑意,小巧的鼻尖,乌黑大眼,很是甜美,君琂瞧了一眼,就猜出她的身份,蒋家二房的嫡女蒋茹。   雪狐多半是误跑到这里,被蒋茹见到就抱着。   君琂面色十分平常,逗弄雪狐的蒋茹见到陌生人,惊了一下,观其年龄相貌与清冷气质,将她与太傅君琂对等,她恍惚了一下,雪狐从她面前越过,跳入君琂怀中。   雪狐通人性,这些天与君琂在一起,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就蹿过去。   蒋茹方才误以为是哪个宫人养的,见到太傅,方明白约莫是太傅带来给五殿下解闷的。她敛起情绪,行了一礼,笑吟吟道:“姑母在午睡,太傅且等会。”   “无妨。”君琂回答她。手中雪狐攀着她的衣袖,扯皱了些,她将雪狐交给引路的宫人,吩咐她们好生看管着,待会送给五殿下。   蒋茹在后院中长大,见到的女人远比男人多,听到的传闻也不少,今日见到传闻中入宫拜相的女子,心中叹服,她上前笑道:“太傅赶路也累了,不如去偏殿休息片刻。”   君琂确实累,但在人前也不会显露半分,对于蒋茹的好意,她选择漠视。蒋茹见劝不动她,就只好陪她一起在外面等着。   明日是除夕,行宫中本就冷清,又因卫长宁陡然生病更添萧索,宫人三两而立,也无过年的气氛。   在外等了片刻,皇后就醒了,君琂被请进去,蒋茹跟着进去伺候姑母起榻。   君琂坐下后,宫人捧了热茶过来,她象征性抿了一口,随即放下。殿内暖和,她微微松下身子,松懈之余,她想着林璇禀报的事。   皇后心心念念都是卫长宁,不会无故让她生病;若是有心人想要谋害她,不会单单令她染上风寒这么简单,行宫多年无人,这里近身伺候的宫人都是皇后带过来的,听话忠心,亦不会插入旁人的细作。   蒋茹扶着皇后出来的时候,君琂阖眸而思,眉眼间的阴郁十分厚重,却在皇后出声前隐去,她起身行礼,笑道:“臣唐突了,殿下见谅。”   皇后没有多大的意见,书信送过去,依照两人情深,君琂必然会抛下公务过来,言道:“无妨,方才见太傅愁眉不展,可是京中发生大事?”   长安城内发生的事,卫长宁知晓,她不在意是因为晓得君琂打算,而皇后不同,见君琂屡屡受挫,心有些焦急。   朝中局势对李瑾有利,皇帝也有心偏袒,单看箜篌之事,君琂就隐隐明白皇帝的心意,皇帝想用李瑾与她抗衡,他同寻常人一样,亦在怀疑卫长宁的根底。   蔺相老迈,权势犹在,制衡君琂,但是于帝位而言,皇帝将希望放在李瑾身上。王贵妃给他不少慰藉,李瑾听话懂事,颇合他的心意。   且观李瑾近日所为,朝上许多人都动心,想投入她的门下。   君琂不急不躁,沉静道:“无大事,臣忧心殿下罢了,她身体一向很好,突然病得那般吓人,臣有些想不明白。”   卫长宁的身体,君琂一向在意,时不时地令沈从安调养,外面人总说她底子差,那是将她与健硕男子相比较,实际上并不差。   她抬首时,凝视蒋茹一眼,目光下移到她的袖口,双手紧紧攥住,她又笑道:“许是臣想多了,人吃五谷,都会生病。”   皇后被她带动,她听到都是卫长宁体弱的传言,这次病了也未曾想多,君琂不是随意说话的人,听她话意,好似不是寻常事,道:“太傅话中有意?”   “无意,臣来时一路疾驰,有些累了,去五殿下寝殿休息。”君琂点到即可,站起来行礼就退出去。   皇后处于云雾中,对君琂的话起了疑心,蹙眉思考。蒋茹在这时说话:“太傅之意是您照顾不周,让殿下生病了?”   “太傅不是这个意思,且长宁身边都是她自己的人贴身照料。”皇后还有半句话未说出来,太傅说有古怪,必然是有几分把握,且她自己也觉得长宁病得太快。   *****   卫长宁心中惦记着君琂,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那只雪狐又跑进来,她将之直接拎上榻,戳戳它的小肚子,道:“可爱是可爱,可惜有主,赶紧回去。”   说完,毫不犹豫地把它丢下去,吓得雪狐叫唤一声,蹿出殿外,直接扑进君琂怀中。君琂差点被它撞倒,见它吓成这样,忙摸摸它的肚子,安慰了会,顺带着她入殿。   雪狐待在君琂臂膀里,让卫长宁奇怪,再看哪儿不明白,可见她摸着雪狐那个轻柔的力道,心中犯酸,道:“这个东西好丑,丢出去。”   这样一说,便是不喜欢它。君琂以为女孩子都会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且雪狐不多,这般乖巧听话也符合她的心意,她就特地带过来哄哄人,竟不想卫长宁见了两面就十分厌恶。   她有些失望了。   君琂将雪狐放下,由着它自己在殿内走动,道:“哪里就丑了,你不喜欢?”   “不喜欢?”卫长宁触及她面上淡淡疲倦,不好多说,想拉她过来躺下。   “为何不喜欢?”君琂在一旁坐下,在铜盆里净了手才敢去摸摸卫长宁。   卫长宁直言道:“你摸它,我就不喜欢它。”   这样的理由着实让人无法正视,君琂同样如此,叹息一声,越大越孩子气,她有些怀念当年懂事又贴心的卫长宁,不像现在这样胡搅蛮缠。   想了想,那样的卫长宁总是死气沉沉,不如现在的活泼,将最纯真的那面向她展露。她的无奈变成欢喜,她在旁人面前还是很正经的。   “那我不摸它了,你身体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君琂关切地问了几句。   听她回答,卫长宁笑了笑,回答:“好多了,就是那几日陡然高热,烧得有些糊涂,给你写信都忘了,让你空等了,是我不好。”   这些都是小事,君琂也不会怪她,见她精神尚可,趁机与她说了朝堂上的事,她没有隐瞒,现在隐瞒她只会让她对朝堂事不了解,于她不利。   闻及箜篌的事,卫长宁反先哄她:“她要就给她,一件死物罢了,府里那个才是我花心思弄来的,那样才显得珍贵,有些的东西不是因奢靡而珍贵,意义不同,自然就在意。”   其实并非如此。   鸿胪寺的贡品礼单先人君琂手中,箜篌摆在末端,无人在意,是她命张绍华重新制作,将箜篌摆在第一位,让皇帝一眼就能看到,顺带想起卫长宁。   张绍华做事迅速,皇帝有诏,必然在最快的时间内将箜篌送入太极殿,正好与李瑾禀告朝事撞在一起,才有了后面的所有事。   卫长宁不知,只当她也喜欢箜篌,才会出声安慰她。君琂笑了笑,反说起了诸王离京去封地的事。   “秦王向你请教也是情理中的事,不过我认为先生不如顺了李瑾的意思,她未出嫁就会留在长安城内,三王必定恨透了她。皇帝忌惮旁人权势过重,威胁到他的皇位,而李瑾将这件事办成了,皇帝后知后觉就会知晓李瑾权势过重,甚至压过蔺相、压过你,这样就会忌惮她的。”   卫长宁说完,见先生眼中露出赞同的神色,她顿时有种心有灵犀的感觉,笑得极是开心。   君琂数日没有见她,又听她高烧几日,整日担心,见到她傻笑,无奈道:“你笑什么?”   “我笑与先生心意相通。”卫长宁道,说完,想要拉她躺下,时辰尚早,她赶路过来肯定疲倦,当躺下好好歇一歇。   这里不是君府,君琂不好躺下,便不愿。卫长宁察觉她的抵触,低声道:“先生累了,歇一歇吧,我什么都不做的。”   话方说完,君琂睨她一眼,不为所动。卫长宁知道她害羞,便主动替她宽衣,道:“你躺下休息会,我去外间给你守着,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你。”   君琂确实很累,林璇那里若出查出蛛丝马迹还需她出面解决,也由着卫长宁动手。   她没有挣扎,卫长宁才大胆脱了她的外袍,殷勤地给她捏捏肩,道:“我这里与皇后那里不同的,这些时日我大多自己睡觉,她知我不喜,所以鲜少过来与我说话,倒是那个蒋茹日日过来,你看那个梅花还是她摘的。”   君琂顺着她的视线去看,桌面有插花,清新自然,也是有趣,然而她一眼看过就不再看了,问卫长宁:“你很喜欢?”   语气生冷,卫长宁这些年从她语气中就可辨别是不是就要生气了,忙道:“不喜欢。”   她方才想事的时候,双手停下,没有动。君琂察觉她的异样,再听她口不对心的话,生气道:“既是不喜,你为何要摆在殿内?”   “我、我也不想摆,她同皇后殿下一道来的,我不好推辞的。”卫长宁愈发肯定她不悦,更加卖力地给她捏,态度摆得很端正,因为皇后才收下的。   君琂不让她捏了,兀自躺下来,被子里有卫长宁的温度,很暖和。   刚见面就惹了先生不快,卫长宁自我反省,凑过去也躺下,将方才那句‘我去外间给你守着’这句话忘得干干净净。   先生累了,她不好说话,只悄悄将手摸过去,揽着她的手,轻轻握着,肌肤相触,她就觉得开心,重重呼出一口气,觉得多日来的欢喜加在一起都不如今日了。   君琂方躺下,她就跟着躺下,君琂也不恼她了,只要不过分就可。理屈的卫长宁很乖,握着她的手也静静躺着,两人许久没有这么安静地躺在一起,卫长宁很珍惜。   殿外来探望的蒋茹首次被挡住了,林璇不在,守门的是太傅带过来的人,语气生硬,令蒋茹一滞,知晓她们归属君琂,也就顺从地退下,刚转身就看到廊下奔跑的雪狐。   她顿住脚步,想走过去逗弄。方走两步,婢女就拦住她,不让她过去。   蒋茹有些恼火,知晓这里不是蒋府,不敢随意发泄,冷冷看过一眼就离开。   殿内和乐融融,卫长宁说安分就安分,她躺了会就爬起来,坐在外间捧着君琂带来的公文看。等君琂醒来时,身旁已无人。   袍服搁在一旁,君琂取过就穿好,绕过屏风才发现这人兴致勃勃地翻看自己的公文,卫长宁接触朝政不多,见解却是很好,君琂这些时日也教她些许,颇有些心得。   她带来的都是朝内大事,琐碎的事都有六部分派处理。她走过去的时候,卫长宁巧好翻过一本,看到她垂肩长发,添了几分脆弱。卫长宁眸色暗淡,往一侧挪了挪,道:“先生一起坐。”   君琂笑了笑,也不去计较插花的事情,与她一同坐下,说了几件朝内事情。   卫长宁静静听了,点点头,道:“朝中无大事,你突然过来,旁人可会说什么?”   “今日休朝,作何来说道。”君琂低首看着公文,久久没有听到卫长宁回话,觉得奇怪便抬头去看,卫长宁正呆呆地看着她。   见她抬首,卫长宁谨慎地凑到她眼下,想亲亲她又怕惹她不快,眼睛闪烁,君琂哪会想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只是分离这么多日,卫长宁的想法也很正常。   君琂不动了,唇角带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在卫长宁心中如焰火灿烂,心口发热,她轻轻地碰上君琂的唇角,她不敢放肆,只舔了舔柔软的唇角就松开她。   苍白的面上透出一抹红晕,化去几分憔悴,君琂晓得她变乖了,不敢随意乱来,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没有说话,只轻轻笑了笑。   卫长宁尝到些许甜头,就靠着她的肩上,双手习惯地揽着她的腰。君琂下意识看向桌案,那里的红梅早已撤去,不知去了哪里。   君琂笑意加深,靠着她的卫长宁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直起身子,开心道:“阿琂,我寝殿后面就有温泉,你要去试试吗?”   又想不好的事,君琂笑意凝固,剜她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回公文上,不去理睬她。   卫长宁知晓她不乐意,小声劝她:“泉水很舒服,也可解乏,先生可试试,我不进去的。”   讨好的话,君琂听得太多,每次花样都不同,最终都会让她得偿所愿,君琂觉得不理她为上策,继续看公文。   卫长宁自讨没趣,只可怜巴巴道:“先生不信我。”   “信你。”君琂敷衍她一句,将自己看过的一份地上送来的文录给她看看,问她想法。   回归到正经事,卫长宁打起精神,认真与她商议,时不时地露出委屈的神色。   君琂不理她,命人将这些公文送回长安城递交皇帝,一番忙碌后,天色要黑了,殿内婢女掌灯,碧澜过来询问二人可曾要去皇后处用晚膳。 第89章 八十九   方来这里, 碍于辈分礼数, 还是过去为好。君琂回复碧澜:“我与殿下稍后过去。”   碧澜见五殿下也跟着点点头, 顿时放松下来, 她发现五殿下性子虽好,有的时候会犯倔, 劝都劝不回来, 就像换下袍服着女儿家的装束, 这事如何都不答应。   君琂答应下来, 卫长宁也不去反对,在人都退出去后, 自己去箱笼里寻件外袍。殿内温暖, 她穿得少,出去就要添一身, 她可不想再染风寒, 弄得人人不安。   她来这里,除去发热的几日外,衣裳佩戴都是自己动手, 林璇忙里忙外, 不好因小事而去劳烦人家。   腿脚恢复得差不多了,君琂见她走路顺畅,也渐渐放下心来, 自己也走过去给她穿戴好,见她柜中摆放着很多裙裳,笑道:“你怎地不穿那些裙裳?”   “不穿, 难看死了。”卫长宁一眼都不看,忍不住埋怨她:“都怪你,耍赖让我穿女儿家的衣服,皇后就做了那些,十分难看。”   不仅如此,还有许多脂粉钗环,卫长宁拉着君琂走到妆台前,指着那些精致的小玩意,道:“我着实不喜欢那些,她送过来,我、我不好拒绝她的心意,但是真的用不上。”   卫长宁于亲情上懵懵懂懂,经过卫怀慎后,就一直只相信君琂,面对皇后的好意,想拒绝又不忍伤她心,再者她于皇后也有愧疚,毕竟她是重生之人。   因此,她只能接受,而无法拒绝。   君琂觉得她呆傻又可爱,笑道:“那你就换上这些衣裳,一举两得。”   卫长宁晓得她也想自己换裙裳,心思不正,她扭头不看君琂,傲娇道:“不换,先生休想再来给我挖坑。”   君琂笑得肩膀微微发颤,恐将她惹恼,忍住笑意,道:“那便不换,你何时想换就换。”   “何时都不想换。”卫长宁添了一句,上次投壶的事,她要牢记一辈子,先生也不是正经的人,也晓得旁人的那些套路。   她说什么,君琂听什么,打理好后,君琂与她一同去皇后寝殿。卫长宁依旧以轮椅代步,进殿后,蒋茹眼露惊诧,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坐在轮椅上。   初见这件事,她忍不住吃惊,不好表露表情,连忙垂首;善于察言观色的君琂自然不会错过她的表情,眸色阴沉,亦没有开口说话点破。   皇后习以为常,吩咐人摆膳。   殿内气氛尚可,四人都不是善于交谈之人,时而说一句话,外面的天色阴沉,此处靠近山,气候被外面差些,一到晚上就十分冷,筵上摆了果酒,除去卫长宁外都饮了几杯。   蒋茹目光幽深,显得心不在焉,果酒香气浓厚,她连饮几杯。对面的君琂略一抬眸就瞧见她的神色,身旁的卫长宁时而将视线放在皇后身上,尽孝般的与她交谈几句,目光尚算温和。   皇后见她今日格外乖巧,知晓见到君琂心情好,一时间她竟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外面起了大风,风声大得在屋内都能听见,皇后看向外间,道:“多半要落雪了。”   卫长宁也随她的视线去看,附和她:“山中雪景应当不错。”   一语化解皇后的忧愁,她担心的是落雪后卫长宁的病情可会反复,而卫长宁宽慰她可以看到山中雪景。皇后轻笑,嗔怪道:“你很会说话,以前不知你会讨人欢心。”   君琂未来时,她连殿门都不出,现在又用好话讨她开心,皇后下意识看向君琂,君琂则笑道:“殿下以后休要被她蛊惑,她有何不愿就会装委屈,哄您心软。”   这样的话很是有趣,卫长宁扭头瞪她一眼,君琂从桌下握住她的手,唇角微弯,肌肤相触,让卫长宁立时不生气了。   旁人注意不到两人的小动作。皇后听到君琂的话,有些奇怪,问她:“她如何装?”   原本不过一句笑话,皇后竟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味,卫长宁顿时面色通红,求救地看向君琂。君琂好似没有看到,只到:“初见她时,就在臣面前装委屈,紧要关头让她换身衣裳,死活不愿。”   卫长宁顿时不悦,眼神示意她不要说了,无效后,自己抢道:“我本就是女子,女扮男装,换回女儿家的衣裳,岂非自己打脸。”   君琂抬起果酒,抿了一口,唇角带着潋滟水光,浅笑道:“那你后来打脸了吗?”   卫长宁羞得说不出话,支支吾吾道:“那也是你逼得,我若不换,你就将我丢给杜大先生处置。”   一句话逗笑了皇后,瞧着卫长宁又羞又恼,晶莹的肌肤透着红晕,风华初成。她不知这些旧事,便道:“那也是太傅心善。”   君琂确实心善,替卫长宁遮掩身份,助她进入朝堂,步步高升。   外面风大了些,君琂见时间不早,便带着卫长宁离开。被三人忽略的蒋茹一直默默听着她们说话,尤其是见到五殿下害羞的神色,又气又怒,却没有责怪太傅。   外面传闻两人貌合神离,感情不和,今日一见,却知那些都是假的,普通夫妻感情也不过如此了。   她痴惘的神色,落入皇后眼中,她眸色深深,提醒她:“你父亲的意思,我很明白,只是你也看到了,你能办得到?”   她这个生母都不及君琂十分之一,何况刚认识数日的蒋茹。   蒋茹微微垂眸,不甘心道:“太傅若不过来,侄女尚可试试,只是她一来,殿下心思就全在她的身上了,怎会看旁人一眼。”   皇后阖眸,想起方才卫长宁乖巧的模样,言道:“她不来,你也不会成功,酷刑之下,她都不会改变心思,旁人再是倾城色,也入不了她的眼。”   ******   回殿后的卫长宁,想起君琂今日匆匆而来,不知可带了衣裳,问她一声,若是没有,她那里有新的,从未上过身。   君琂有备而来,怎会不带换洗的衣裳,命人去准备。卫长宁依旧缠着她,与她说着殿后温泉的好处,她试过多次,觉得很舒服。   “那你去洗,我等你回来。”君琂从婢女手中接过自己的衣裳,回头看她一眼,嘱咐她:“去吧,注意脚下,勿要滑倒了。”   卫长宁不动,在婢女退出后就搂着她,双手沿着她的肩轻滑下,不用猜也知晓衣料下肌肤柔腻温软,她想摸一摸,自己贴在先生颈侧,幽幽道:“阿琂,我们一起可好。”   热气在耳后氤氲,君琂忍不住颤了颤,目光无奈,道:“站好了。”   声音好凉,卫长宁心不甘情不愿地站直,她腿大好,能如常人那样行走,只是君琂依旧不放心,哪敢与她一同去温泉,触及她咬得樱红的唇角,叹息道:“你先去,我去将今日代带来的衣物整理好,你在床上等我就好。”   事情有转机,卫长宁大喜,忙点头去沐浴。   君琂目光跟着她半路,一直到浴室门口,从头至尾只有她一人,连林璇都不曾唤,不知为何,她心里觉得很舒服。   她很乖。   卫长宁去沐浴,君琂出殿去寻找林璇。   外面风声很大,夹杂着属于山间特有的清新,婢女在前提着灯笼,被山风吹得四下摇曳,夜色下的行宫更显得萧索凄凉。   廊下陆琏见到远处而来的灯火,就打起精神,这里偏僻,人不多,且他奉太傅的吩咐行事,不会有人敢阻拦的。   君琂时间少,长话断说,道:“守夜的有几人?”   “两人,都在里面。”陆琏道。   里面的林璇听到声音走出来,见到太傅,先行礼,再道:“问不出来。”   守夜的宫人是皇后的人,陡然被抓,先是害怕,接着又想到自己是皇后的人,底气十足,怎会在林璇面前屈服。   这些都在君琂的意料内,她示意林璇在外等着,自己一人走进去。   两名宫人被蒙着眼睛,口中塞着布团,她走过去将蒙眼布与口中布团都除去,待两人睁开眼睛,才徐徐道:“可认识我?”   面前的女子婉约中带着难以捉摸的幽冷,两名宫人对视一眼,沉静下来,齐齐道:“太傅。”   君琂点头,目光很是幽深,见到桌上摆着几张纸,写的是两人的背景,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她大致看了一眼,道:“五殿下病了,也是你们照料不周。”   胆大的宫人咽了咽唾沫,争辩道:“奴婢二人只在廊下守夜,殿门都不曾进去过,着实与我们无关。”   君琂反复看着纸张上面的背景,沉吟了会,道:“你二人谁是蒋家送进宫的?”   世家大族中都会暗自送些人进宫,长秋宫内惯来守卫森严,王贵妃都安插不进去自己的人,遑论其他世家,但蒋家可以,就好比碧澜,她原先就是蒋家的人,陪伴皇后多年。   这么多年与朝臣虚与委蛇,君琂对这两名宫人丝毫不在意,但涉及卫长宁,她不好不快些处理,毒瘤埋下,危险后患无尽。   她看向方才说话的那名宫人,道:“你可以走了。”   那人不是蒋家送过来的,这些年在长秋宫中熬了许久,这次皇后来行宫时将她一道带过来。她双腿抖了抖,君琂亲自给她解开绳索。   等她自有后,君琂就不再管她,反看向躲在角落里的小宫人,冷声道:“与我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方才解绑的宫人见无人管她,就迅速跑出去,屋外的陆琏觉得奇怪,想要将人追回来,林璇拦住她:“有人跟着她的,不要管。”   话音方落地,太傅从屋内走出来,凝视黑夜中的背影,吩咐陆琏:“看她去找谁,不论是何人,都拿下。”   “是。”陆琏领命,这里都是他的人,也不怕将人跟丢。   出来走一遭的君琂,办完事后就回寝殿,卫长宁已沐浴出来,跪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书本,上面绘制着几张图样,见君琂回来,眯眼笑道:“你快去洗,我等你。”   君琂好奇她在看什么,走过去,卫长宁顺从地给她,道:“明日除夕,想来无事,我想做孔明灯,精致点的,我就找来几本书学习一二。”   在行宫过年,确实很冷清,君琂随她去,自己去沐浴。   行宫内的汤泉池几经改造,愈发奢靡,君琂走进去瞧着朦胧水汽,心中颤了颤,庆幸自己没有答应卫长宁的提议,在这里定要闹腾整夜。   温泉水可解乏,君琂在里面待了小半个时辰,出来时,卫长宁已撑不住睡着了,沈从安习惯性在她晚上的汤药中加些安神助眠的,风寒陡然而来,他就将药的分量加重了些许,卫长宁抵不过药效睡着了。   她躺在里侧,手不忘抓着被角,脸蛋被捂得红扑扑的,君琂摸上去又热又软,她顺势躺下来,卫长宁睡得舒适,没有察觉到身旁有人。   君琂摸摸她的下颚,比起离京时更加消瘦,她将人揽入怀中,掖好被角时,摸到她嶙峋的脊骨,眉眼微沉,本就瘦的厉害,来行宫后更加瘦了,她心疼地与她贴近。   殿外守夜的宫人换作太傅带来的人,皇后那里收到碧澜的消息,她正将发钗拆下,陡然一滞,狐疑道:“守夜宫人出了问题?”   碧澜怎会不知太傅的态度,来了半日就将寝殿的人换了大半,这着实打皇后的脸面,然观她往日处事的手段,这样一来,必出了古怪。   她替皇后担心,道:“若真是守夜宫人有古怪,您与殿下如何解释?都是长秋宫带出来的人,犯错必会与您有关。”   皇后沉吟,这点她并不担心卫长宁会怨怪她,相反她会当作没有发生这件事,继续与她母慈子孝,然而心中有根刺,根深蒂固,以后相处都不会舒服,她想了想,道:“明日让太傅先过来,不要让殿下知晓。”   ****   风雪肆虐半夜后,山中树木被白雪覆盖,雪中带着淡淡绿意,清新自然。   卫长宁醒得早,感觉到些许冷意,往热气的那头钻了钻,君琂也睡得舒适,被她蹭醒了,也就不睡了,卫长宁却是半睁着眼睛,迷糊了下,恍然道:“你昨夜骗我,等你等到睡了,也不见你的人。”   君琂轻笑,被她抓着手,听她清早的控诉也是无奈,回道:“我回来时,你自己先睡着,为何怨我,自己坚持不住的。”   卫长宁愣愣地看着她的笑颜,想了想昨夜的事,喝药后就困得受不住,真的怨不到她。   她自己哀叹两句,越过她就要下榻去看看外面的落雪,君琂以为她要起来,也就顺着她去,见她赤脚往屏风外跑去,伸手将不省心的人拉回来,自己往里侧挪了挪。   殿内气候温暖,地毯也厚实,赤脚踩着也没有感觉,卫长宁方走几步,就被先生拉入怀中,开心得弯弯眉眼,伏在她的身上亲了亲,笑说:“先生,我们把昨晚的补上,好不好?”   “不好。”君琂直接拒绝,见她撇嘴不悦,戳她脑门道:“看看外面是何时辰?”   卫长宁理屈,晓得是白日,小手隔着中衣在君琂蝴蝶骨处打转,眸色闪烁;君琂晓得她不开心,也不去戳破,只道:“今日要做孔明灯,莫要忘了。”   话虽如此,卫长宁依旧不想就这么算了,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她,以此来控诉她毁约。   君琂想起一事,笑道:“你那日两件事可就只做了一件事,你也毁约了,说好那晚不准碰我的。”   投壶那件事过去数日,卫长宁不大记得,先生却记得,她窃笑说:“我是黄昏的时候碰你的,不是夜晚,那天晚上我没有碰你的。”   君琂被她咬文嚼字的本事惊得一怔,又羞又恼,目光热切,却不愿与她对视。   人生漫漫,还有许多时间,卫长宁总觉得先生太够羞赧,不过她也喜欢。她将头埋进颈间,抱紧她,不愿松懈半分,过了半晌才道:“阿琂,我给你更衣,可好?”   君琂被弄得笑出声,除夕日,她脑子里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从几年前两人在一起的第一次就想着给她更衣,竟还念念不忘,她忍不住笑道:“不要闹了,我带的衣裳很少,别给你弄坏了。”   “我是女孩子,力气小,扯不坏的。”卫长宁小声嘀咕,额头在她颈间蹭了蹭,肌肤细腻,她又蹭了蹭,成功地引来君琂的微颤。   君琂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道:“不许胡闹。”   “我替你更衣,不算胡闹,闺房之乐。”卫长宁伸手摸着她的秀发,一缕一缕在手心缠绕,她忽地想起一件事,跑去妆台上取了剪子过来。   君琂想不出她要做什么,见她剪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她惊了下,卫长宁却笑了笑,道:“先生,结发夫妻。”   说完,将剪子递给君琂。   清早起,就想起这么事,君琂也不想扫她兴,偏首剪下一缕,又见她将两缕发丝用红色丝绸绑在一起,塞在枕头下面。   做完这些,又钻回榻上。君琂摸着她身上有些微凉的中衣,看了眼天色,拧眉想了想,林璇处该有消息了。   君琂心中惦记着事,想早些起来,莫要误了时辰,只是她不想卫长宁知晓这件事,就凭着卫长宁这样黏着她,多半会跟着她出去的。   孔明灯的事多半做不了,外面下雪,怎么放?君琂阖眸而思,枕下的青丝犹在,她忽然有了一计,摸摸卫长宁的脸,与她道:“过几日要离开,你这‘结发’不好留在这里,既然是想的,你做一香囊放好,以备日后好随身携带。”   卫长宁听话地点点头,觉得先生想得很周到,正想答应下来,蓦地想起自己不会绣香囊,低声解释道:“阿琂,我不会。”   “不是大事,不会可学,今日无事,我教你。”君琂扯了扯唇角,触到她一双手,白嫩的五指,打趣道:“你可认真些,针容易扎手。”   卫长宁应下了,见时辰不早,与君琂一同起来。   两人用完早膳,卫长宁着人找出料子来,选了块柔软的青色,她经常穿深色的衣袍,这样的颜色可随意搭配衣裳。   君琂教她几句,令她不要出殿,自己裹了大氅去见林璇。   庭院里的宫人在扫雪,屋檐上积了冰柱,远远看去,晶莹如同水帘洞,行宫中的内侍拿着竹篙去敲碎那些冰柱。   屋檐上的雪覆盖住砖瓦,只露出隐隐约约的边角,令人看不分明。   林璇见到她后,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两人站在廊下,皇后身边的碧澜匆匆而至,肩处积了些落雪,见到君琂独自一人,忙笑道:“太傅,皇后殿下请您过去一趟,不知五殿下在哪里?”   来得匆匆,从树下经过的时候不小心地碰到树上落雪,君琂伸手替她拂去,柔柔一笑:“长宁在殿下绣香囊,想来是没有时间,皇后殿下寻她有事?”   “无事。”碧澜听她话就明白,微微吐了口气,忙退出面前的路,让她过去。   君琂走了两步,回身看向林璇:“好好照顾殿下。”   林璇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退入殿中,见到卫长宁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笔墨与针线,她走过去,看清她在作画,小小的一张纸画了白鹤。   她见到林璇来了,顺口道:“太傅去了哪里?”   “朝堂来人,需要她见一面,殿下要见太傅?”林璇回道。   听她忙,卫长宁摇头,吩咐她记得给太傅加件衣裳,山中比起长安城要冷多了。   林璇暗地里松口气,不好晾着她,便同她说话:“您要绣白鹤?”   图纸都已经画出来了,卫长宁拿着图纸看了两眼,眉眼低沉,十分为难:“白鹤好画,不好绣,我不知从何处来时下针。”   方才君琂教她时,随意说了几句,她记得很牢固,看到针线时就不知从哪里开始,白鹤的头还是脚?作画是从哪儿开始的?   她想了想,又开始犯难,先生走的时候,没告诉她怎么穿针,她拿起银色丝线,看着针孔,觉得奇怪,那么小能穿得进去?   ****   君琂跟随碧澜入殿时,蒋茹也在,比起昨日,神色差了些许,君琂看向她:“蒋姑娘昨日歇得不好?”   心思不宁的人陡然被人点名,吓了一跳,手中捧着的茶水洒出来,烫红了自己的手背,她抬眸看了一眼君琂,再将茶盏放下,冲着皇后道:“姑母,侄女失态了,先去更衣。”   说完,匆匆行礼就要退下。   君琂在她即将跨出殿门时,幽幽转身,道:“蒋姑娘别急着走,有些事要问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太傅毫无反攻的意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筱柒、宋朝栗子、风中凌乱oO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九十   殿门的冷风刮进来, 吹乱了蒋茹的衣摆, 她神色更差, 身体僵硬在原地, 下意识看向皇后,紧张得一口气在胸口中堵住, “太傅想问什么?”   风声过耳, 呼呼作响, 殿内的暖意也被风吹散了, 皇后畏寒,示意碧澜将殿门合上。   “白日的风寒冷, 晚间的如何?蒋姑娘觉得是此时冷, 还是夜间冷?”君琂冷笑,虽说是带着笑意, 眼中让人看出几分彻骨寒冰, 蒋茹一眼就不敢再看,踏出去的脚又收微.信公.众.号百.合小.说.社.整.理回来。   走了几步至皇后身前,抬首看向君琂, 力争不慌不忙, 回答她:“不知太傅是何意思,晚间的风冷与不冷,我不过是凡人, 如何知晓?”   君琂笑道:“不如蒋小姐今晚试试,明日此时回答这个问题?”   蒋茹气恼,整个身子止不住地发颤, “夜间山风如此寒冷,太傅为何要如此折磨我?”   坐榻上的皇后不动声色,目光在两人之间飘忽,并没有开口打断。   君琂气定神闲,没有因蒋茹的话而恼火,唇角微勾,继续道:“蒋姑娘可以试试的,若是高热,沈大夫会救你的,最多喝几副汤药。”   话说到这里,皇后哪儿还不明白,看向蒋茹,厉声道:“蒋茹,你做了什么?”   卫长宁与皇后唯一相同点,就是两人鲜少在人前动怒,脾气极好。蒋茹被她一问,当即吓得站不住,俯身跪倒,小声为自己辩解:“我什么都没有做,太傅说了奇怪的话,侄女也不明白。”   君琂也有些冷,往里面走了几步,恰好碧澜接过宫人手中的热茶,也不知该不该奉过去,她眼尖地察觉到太傅有些冷,好心过去将热茶递给她。   地上跪着的蒋茹哭得梨花带雨,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心虚,君琂直接道:“殿下若不好处置,臣可以代劳。”   蒋茹憋红了脸,外面的风那么冷,晚间更是刺骨,她不管不顾道:“我犯了何错,需劳动太傅处置我?”   君琂抬眸,眸色深寒,将茶盏置于一旁,道:“蒋家二房让你做什么事?”   蒋茹没有选择蒋家送进宫的宫人,而去买通旁人,就说明蒋怀不知此事,单单是二房做的。   “我……”蒋茹生生将话憋了回去,哭着看向皇后,委屈道:“这些事姑母您也是知晓的,我未曾做出格的事情,这些日子以来我只不过在殿下无趣的时候,陪她聊几句趣事。”   君琂摸了摸杯盏的外壁,神色阴沉得可怖。   小狐狸日日与人聊天?   蒋茹是蒋家的人,是皇后兄长的嫡女,她好好地将人带出来,自该将人送回去,她不认同君琂的做法,便道:“太傅是何意思?”   君琂不愿多话,示意门口的陆琏将昨夜的宫人送进来。陆琏是男子,不懂怜香惜玉,将那宫人捆得严实,口中塞着布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眼神落在蒋茹身上,迫切地希望她救下自己。   几人都惊住了,碧澜行事老道,走过去将宫人口中的布团拿下,问她:“你犯了什么错,为何拿你?”   也不知陆琏用了什么办法,宫人比起昨晚底气十足的模样差了很多,喊道:“碧澜姐姐,救我、救我。”   闻言,君琂神情反温雅的些许,静静品茶,不置一词。   蒋茹见到宫人熟悉的样貌,跪坐在原地,抬眸只能扫到太傅被风吹起的衣摆,如同杨柳在湖面轻轻拂动,隐约间撩起一圈涟漪。   她粉面生起恨意,君琂为何要过来搅局呢?不过是想要五殿下在行宫里多待几日,好给她些许机会接近,若君琂不来,她还可以同五殿下聊几句,每日一面也可增进感情。   碧澜早就觉得古怪,只是不好多说,见到宫人面上的惶恐之色,再细细打量她身上的衣袍,只有褶皱,想来没有受到折磨。   这里人多,碧澜也不担心她跑了,顺手给她解开绳索,都是她手下的宫人,自己比旁人心疼些,低声道:“先说说你犯了什么错?”   宫人哭得人心烦,陆琏实在受不了,道:“殿下,臣鲁莽将人抓了,是在昨夜她与蒋姑娘见面后抓的,这是供词。”   他将供词从怀中掏出来交给碧澜,添了一句:“二人说的话,臣听得十分仔细,与证词上一样。”   曾经的金吾卫办案,迅速果断且先得到证词,不怕她反咬一口。   这一切好似与君琂无关,她静静坐在一旁,姿态娴雅,与平常朝上沉静锐利之色相差无几。皇后看完后,倒吸一口冷气,失望道:“蒋家做事不择手段。”   君琂沉默下来,看着外间白雪皑皑,心中一片冷静,在想那个小狐狸绣到哪一步了,扎手了不曾?她好像要绣白鹤,也不知会不会绣。   蒋茹心冷如灰,接过证词看了一眼,挣扎道:“姑母单凭这个宫人的话,怎知不是旁人诬陷侄女?”   “蒋姑娘买通守夜宫人,在夜间打开北窗,山风萧索,算到殿下会因此而感染风寒,耽误回京的时间,给你嘘寒问暖的机会。这番计谋,令人觉得佩服,不会太伤及殿下,又能给自己亲近的机会,只是你可想过揭发此事后,蒋家会如何处置你?”   君琂点到关键之处,摩挲着茶盏,道:“乱棍打死还是赶去庵堂过余生?”   她并没有将蒋茹放在心上,然后她的手段太过恶毒,若不狠狠惩戒警告蒋家的人,后面有一学一,都会有这种心思的。   她略过蒋茹的质问,只说蒋家会如何处置,气得蒋茹心中生火,说话也变得毫无章程,道:“从头至尾都只是太傅一人在说话,宫人是你的人拖出来的,太傅嫌疑也很大……”   “够了。”皇后猛地出声打断,也着实气恼蒋茹的愚笨,太傅权倾朝野,做局诬陷一个小小世家女子,莫不是时间多到无趣?   虽说是气恼,可人是蒋家的,哪儿能让君琂随意处置,深深吸一口气,坐直身子,看向君琂:“此事不劳太傅处置。”   “也可。”君琂气势温和下来,在皇后面前不好咄咄逼人,毕竟蒋茹与她有着血脉关系,她起身,添一句话:“殿下也当记得,长宁在卫家也经历过这些事,一而再、再而三,毫无休止。”   这次不过是小小风寒,下次是否会是穿肠毒.药?卫怀慎的一味放任不管,才教卫长宁的日子愈发难过,明知害她的是谁,卫怀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皇后被人拿住把柄,面色暗沉,事关自己的孩子,她怎会同卫怀慎那样糊涂,但是君琂所说的事她做不出来,蒋家的人还是要交给蒋怀处置。   雪虽说停了,可还是很冷,君琂在殿中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身上都冻僵了,走路时腿都不听使唤,入廊下后,腿都麻了。   林璇估摸着时间在廊下等她,见她走路不对,忙过去搀她,低声道:“要入殿?”   君琂站定了身子,道:“可有偏殿,我去歇会?”   声音不大,只有两人能听见,君琂正准备扶她去偏殿时,殿门打开,卫长宁从殿内走出来,见她搭着林璇的手腕,奇怪道:“先生怎么了,摔了?”   瞒不住了。   卫长宁一身薄衣,也不觉得冷,接替林璇,主动过去搀她,摸到君琂冰冷的手腕,也不说话,扶着她进去,想来不是摔着,是冻着了。   现在不好去温泉,卫长宁让林璇打些热水过来,一面扶着她坐下,盘问她:“先生去了哪里,怎地被风将身子都吹冷了。”   君琂随口胡诌道:“见了幕僚,在外说了几件要紧事。”   卫长宁抬头看她:“什么要紧事?”   君琂险些忘了,如今不能拿朝堂上的事再搪塞她,接触朝政的人怎会不晓得朝政上的‘要紧事’,她趁着卫长宁转身的时候,拧眉谎称道:“君家的事。”   一听这句话,卫长宁也不疑惑,只恼恨君家人不懂事,都这个时候还来叨扰先生,便道:“先生可要我帮忙?这些事,你不好出面,我是可以的。”   君圩的事,卫长宁至今都没有问过,陛下罢官,也当是种处罚,但是近日君家又来缠着先生的话,她自然不会再容他们继续纠缠。   听她的话,君琂忙道:“打发走了,你不要生气。”她见到桌案上绣了几针的白鹤,示意卫长宁给她拿过来看看,卫长宁立即被她带跑了,将绣样给她看,嘀咕道:“绣不出来,我打算从头部开始绣的,先作画,想着怎么给丝线配色,就是下针的时候,不听我使唤。”   想得很完美,绣出来,毁了卫长宁心中最好的想法,绣不出生动活泼的姿态。   君琂看完她的画作,再看绣样,唇角抿紧,不好笑话她,便道:“你放一旁,待会我绣给你看。”   婢女将热水送进来,卫长宁触手去试了试,道:“太烫了,拿温水来。”   君琂倒是不想那么麻烦,入殿后,暖气缭绕,身子渐渐捂热了也就不会太冷。她唤着卫长宁近前来说话,紧紧握着热茶,微苦的茶水沿着喉咙滑入腹部,喉间虽说是淡淡的涩味,口中却散着一缕清香。   她睫毛轻颤,卫长宁的绣样摆在她的膝上,绣得毫无章法,丑了些,她故意道:“年里无事可做,不如你将它绣完。”   卫长宁嫌弃:“算了,太丑。”说罢,生怕先生要她接着绣,忙拿走丢到一旁,摸摸她的手,又看着她的裙摆,道:“你可还冷,腿麻吗?冬日里被风吹多了,腿脚冻着了,走路都会疼。”   “还好。”君琂看着她的画,想着如何配色,若绣必要两三日,她本就绣得慢,加上卫长宁在旁缠着,在回去前能绣出香囊便是幸事。   卫长宁晓得她是借口,拿着手炉给她,一人忙得不停,极是殷勤。她想将香囊的事推给先生,肯定要先讨好她。   君琂不晓得她的想法,便问她:“你想如何配色,单一只白鹤?有些单调。”   主动施以援手,令卫长宁欣喜不已,她乐道:“就白鹤,不需要其他的。”她就喜欢白鹤,白鹤展翅高飞,洁雅非凡,就像先生这般高洁,自由翱翔。   单一只白鹤,绣起来也快,君琂想好如何配色,卫长宁坐在她一旁,摸摸她的膝盖,关切道:“先生腿疼吗?我给你揉揉?”   说完小手往下伸过去,君琂晓得她好意,只是她自己不习惯,床笫之间的事罢了,白日里让她随意按揉,这人多半要产生坏心思,可她还是心生暖意。   微微侧身,避开卫长宁,君琂道:“我无事,身子暖和了,你做孔明灯,外面雪停了,晚间或许可以放的。”   她脸色微红,害羞的样子很明显,卫长宁不好勉强她,自己去一旁做事。   卫长宁几度回头,注意她的神色,并无不适才专心做自己的事。   这座寝殿内气氛温和,皇后处却是冷到结冰。   在君琂走后,殿门就已合上,皇后方才怒火攻心,没有感受到冷意,等冷静下来,遍体生寒,看向蒋茹的眼色冷如冰,言道:“我让人送你回府。”   “姑母……”蒋茹惊慌地抬头,神色一滞。   皇后不愿与她多话,命碧澜将证词收好,连同蒋茹一同送去蒋府,先前守夜的宫人也是惶恐不已,皇后厌恶道:“碧澜你自去处置吧,留不得。”   主子与奴婢的待遇不同,蒋茹毫发无损,办事的婢女却留不得。   蒋茹没有绝处逢生的快感,回府后大伯父蒋怀断断不会留下她,整个蒋家与姑母将那个五殿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宠着忍着,只因她是皇嗣。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不怕死道:“姑母被太傅那般逼迫,又将您同卫怀慎做比较;殿下对她言听计从,一旦殿下成功了,蒋家这个外戚还会有前途?太傅心计深沉,早晚会压过您的。”   这些是实话,今日的君琂确实有些咄咄逼人,皇后脸色沉静,不与她说话,唤碧澜将她带走。二房与蒋怀这个大房不同,蒋怀做事坦率,二房单看蒋茹便知不省心,不用君琂逼迫,皇后也心知蒋茹留不得。   外面大雪封山,人是送不回去的,碧澜先将人看管在偏殿内,待晴日后再吩咐人送回长安城。   但君琂先皇后一步,将行宫内发生的事修书一封给蒋怀,蒋茹之风不可涨,威慑蒋家莫要动不该有的心思。   ****   孔明灯较之以往都要精致些,卫长宁画了副画,灯火照映栩栩如生。   晚间山风很大,孔明灯在空中摇摇晃晃,卫长宁仰首去看,生怕它被风吹灭了,待灯被吹得看不见了,她才转回寝殿。   方才碧澜来说皇后不舒服,早早地歇下了,她想着去看看。走到殿外时,碧澜迎过来,见她独自一人,忙推着她入殿,见到她手中的手炉也安心,笑道:“您有事吩咐宫人就好,何苦自己冒着寒风走一趟。”   入殿后,卫长宁自己扶着轮椅站起来走了几步,惊得碧澜说不出话,她自己轻笑道:“殿下睡着了?”   碧澜随机会意,立时笑容满面,道:“殿下还有晚间的药未曾饮,您可进去看看的。”   卫长宁点点头,笑容更明媚,婉声道:“那劳烦替我传一声,我怕去了会唐突殿下。”   皇后现在最不想见的该是五殿下,碧澜知她心结,便小声道:“殿下心思不佳,您不如软语哄哄?”   哄哄?卫长宁吃惊,她只哄过太傅,使的是胡搅蛮缠。皇后这里怕是不见效,她为难道:“我试试,您将殿下的药端来。”   碧澜应了一声,疾步往里走去,没过多久就走出去,请卫长宁进去。   卫长宁笑笑,抬脚走进去,步履沉稳,进去时就瞧见屏风后的隐隐人影,她饶过去,轻声道:“殿下怎么这么早就歇息了,蒋茹没有伺候您吗?”   提及蒋茹,皇后胸口一口气没有喘过来,伏在榻旁撕心裂肺地咳嗽,惊得卫长宁快走一步,走过去替她顺气,忙道:“我说错话了吗?”   女人怎么都是这么斤斤计较,一句话就能翻脸?   先生这样,皇后也这样?   皇后咳嗽几声,卫长宁就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回身去桌上倒了杯热水喂给她喝下,再将她扶躺下,左右看了一眼,确实没有蒋茹的人,她记得两人形影不离,这番出乎她的意料。   她左右观望,皇后知道她的心思,直接言道:“你为何指望她在我跟前端茶送水,你都不曾过来,不该苛求旁人。”   “什么?”卫长宁傻了眼,好像道理是不错的,承欢膝下,榻前孝顺,她憨厚笑了笑,面色净白,水嫩似要盈盈出水,皇后也伸手掐她一下,怪道:“说错了?”   “没错、没错。”卫长宁反应迅速,这些年在先生身旁将认错的速度练得特别快,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   皇后见她惊慌的样子,失笑道:“认错很快,显得极是虚伪。”   虚伪?可她百试百灵,先生可没有说她虚伪,卫长宁懵懂地点点头,碧澜端着汤药过来,她顺手接下,有些烫,她吹了吹,才喂予皇后喝下。   说了几句话,皇后精神确实不大好,露出疲倦之色,卫长宁扶她躺下,就与碧澜一道出来,提议道:“明日让沈大夫过来诊脉试试?”   碧澜知晓皇后是被蒋茹给气着了,哪儿用得着大夫,拒绝道:“殿下是心病,大夫也无用,您不怪她就好。”   卫长宁以为她指的还是旧事,接过她手中的大氅,笑笑:“不会的,您无事劝解一二,我先回去了。”   碧澜亲自送她出殿下,才回殿。   君琂垂首绣了大半日,肩膀酸痛,抬首仍旧不见卫长宁回来,她想命人去寻时,卫长宁进殿,从轮椅上走下来,到她跟前,解释道:“我去了皇后处。”   她解释,君琂也就听了,替她脱了大氅,一面道:“若是饿了,吩咐摆膳。”   “好。”卫长宁应了一声,去榻上拿起绣了大半的香囊看了看,白鹤快要绣好了,活波生动,她一转眼就瞧到自己那个很丑的,先生竟然留着,想了想,也就随她去,横竖只有几笔。   吩咐下去后,君琂又回到榻上,拿起白鹤图继续绣,卫长宁巴巴地凑过去,见她垂首大半日,相比颈间也受不住,她伸手就给她捏捏,道:“皇后心病太重了,也不知怎么化解。”   “你每日多去几次,她明白你对她的好,心病自然就除了。”君琂漫不经心地开口。   卫长宁不赞同:“前几日还好好的,今日说病就病,与我有甚关系,我觉得多半与我无关的。”   并非是她推卸责任,实在不是她的错。   捏着捏着,君琂就感觉身后人靠在她的肩上,脑袋搭了过来,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阿琂,皇后的病真的与我无关,我什么都没做,不如让沈大夫给她瞧瞧?”   她压过来,君琂就无法动针,稍有不慎就压着自己,她将针线放下,抬手摸着肩膀上搭着的脑袋,宽慰道:“既然不是你的错,就不必想这么多,何苦将自己弄得这么难受。”   确实很难受。卫长宁想了一句,顺势吻上君琂颈间的肌肤,不忘伸出舌尖舔了舔。温热的湿润感令人心头发颤,君琂一动不动,僵持着身子,不去迎合也不曾拒绝。   卫长宁自从被‘赶出家门’后再见到君琂,就变得特别乖,比往常规矩多了,她松开君琂时,低低哼了一声。   君琂面色发红,却还是笑道:“你最近怎么那么懂事?”   “不敢惹你不快,不想再被你赶出家门。”卫长宁声音很低,透着无尽委屈,引得君琂心疼,反问她:“我何时赶你出家门了?”   “离开的前一日,你让我年前不许回家,就是把我赶出去的,好无情。”   君琂想不起这件事,卫长宁记了这么久多半放在心上了,她想着怎么宽慰,卫长宁不平道:“我们回去就搬到卫府去住,我的地盘,你就不能赶我出去。”   说完泄恨般在她耳畔蹭了蹭,君琂最是敏感,忙低声道:“我的错,那里也是你的地盘。”   “先生认错真快,可皇后殿下方才说认错特别快,就说明你在敷衍我。”卫长宁磨磨牙,眼里浮起一丝狡黠。   君琂当真被她糊弄了,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头疼,竟与她想到同一地去了,道:“那我们搬回卫府?”   “搬回去啊,不好,先生补偿我就好的。”卫长宁紧闭双眼,嗅着她秀发上的清香,很享受,道:“我们去池子里沐浴,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虫,记得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菇凉 5个;要说什么、° ‘,莼屬敗類 ヾ_、浮、风中凌乱oO、懒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醉千年 10瓶;园子 6瓶;我勒个去 5瓶;(^v^)、干净 2瓶;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九十一   夏日接近末尾的时候, 酷热的感觉散去不少, 卫长宁的小院子看上去极为清爽。   张绍华来回出了不少力, 带人看着周围的防卫, 墙角处最为重要,来来回回看了很多遍才觉得放心。元安跟前跟后忙得脚不沾地, 就算是侯府浮云阁没有这么谨慎, 嘀嘀咕咕地抱怨几句。   恰好被张绍华听见了, 他使劲拍了他的脑门, 教训道:“也不看看你家主子弱不禁风的那个小身板,就像那个花骨朵那样, 也不知是她娶君先生, 还是君先生娶她。”   在树荫下喝茶的卫长宁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下意识地看向张绍华, 挺起肩膀, 逞强道:“我好歹也是个男子,哪有你说的那么柔弱。”   张家给张绍华安排过通人事的通房,对于男女之事, 他自认比卫长庚懂得多, 他拍了拍师弟的肩膀,咧嘴笑道:“其实我觉得你与君先生,指不定谁占主动权。”   幸好院子里就两人, 元安跑出去忙别的事了,卫长宁恼恨师兄的胡言乱语,拂开他的手, 朗声道:“你别瞎说,我与君先生八字还没一撇呢。”   师兄弟私下开玩笑,比起外面旁人在时,少了很多拘束,张绍华懂得收敛分寸,若有旁人在,定然端的一副谦虚君子的模样。   她面色羞得通红,张绍华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挑挑眉梢,打趣道:“不如生米煮成熟饭,君先生自然不会跑的,在这里我给你办婚事。”   越说越没谱,卫长宁不搭理他了,起身往外走去,外面是待客的厅堂。元安在与人说些什么,她走过去的时候,那人就离开了。   元安将一个木盒子送给她,道:“这是女学君先生命人送来的贺礼。”   卫长宁大为失望,捧着木盒子满脸沮丧,痴痴地望着方才那人离去的方向。她想得很美好,却忘了君相从不情愿赴约的习惯。   上次王贵妃的筵席上让她乐昏了头,她悻悻地抱着木盒子回屋子,如同霜打的花儿一般,让人提不起精神。   张绍华瞅着师弟得了名为相思的病,心中感慨,不免走过去替她打开木盒子,里面就一只紫毫笔。他忍不住笑得扶着肚子,“果然是位先生,她送礼都不忘督促你好好读书。”   他握笔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笔身上。这只笔乍看与寻常无异,却在紫毫顶部漆了层金,更是与笔身契合地融为一体,金光流朔,分量也沉于寻常毫笔。   张绍华不知这只笔的来源,就多看几眼,卫长宁倒是认了出来,那是太.祖用过的,后来赏赐了作为李齐的她,选定聘礼的时候,她就放入聘礼里面,竟不想君先生拿她送给自己。   兜兜转转,又折回她这里,可惜,君相不能这样。   张绍华喜欢这只笔,他也是从书中挣扎出来的,笔好字才好,他恋恋不舍地盯了两眼,卫长宁晓得他的想法,将木盒子抱在怀里,安慰他:“我下次遇见好的,第一时间给你留着。”   简而言之,这个不能给你。   “定情信物,自然不能给外人。”张绍华巴巴地看了两眼,只好委委屈屈地说了这么一句自己安慰自己的话。   次日,卫长宁在城内最好的酒楼摆了几桌,李瑾爱玩也凑了过来,其间还有王家几个姑娘,王瑜跟着她,也一并出现在酒楼里。   张绍华第一眼就认出那个母老虎,当即磨牙瞪了回去。王瑜心不在焉就没有看见,卫长宁推了推他,低声提醒道:“王瑜旁边的是宸阳公主。”   李瑾这次换作女儿装,她对于衡水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但对衡水排第二的张家也听闻过,她不动声色地多看两眼。现在朝中文人多依附于蔺相,几乎与父皇抗衡,他便急于寻求良才与他抗衡,君琂便是最符合的人选。   听说张绍华学识也不差,她听母妃的话开始笼络地方俊彦,不免就将此人记在心中。   大唐民风开放,男女同席也经常的事,李瑾与卫长宁等人坐在一起。酒楼菜肴不佳,酒味更不如宫廷甘醇,李瑾默不作声地吃了两口就停著,看着卫长宁道:“我与母妃要回长安,本想与世子一道,竟没想到你留在衡水了。”   张绍华将宸阳公主眼中的情意全看在眼里,暗自羡慕这个师弟的桃花运,不过驸马好像不可纳妾的。要么是卫长庚落空,要么是宸阳公主痴心错付。   不过依照着皇家尊崇的地位,多半是这个师弟屈服。   卫长宁笑着应付几句,言辞谨慎,话语间尽是疏离客气,李瑾不大高兴,喝了两杯酒就离开,王瑜自然也不会久待,她离去前与卫长宁说了句悄悄话,“卫世子与代王长得十分相像。”   张绍华耳朵灵,全听了过去,他不大明白卫长庚与代王有什么关系,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怎么放在一起,他将卫长宁拽过来问明白。   卫长宁魂不守舍,王瑜竟也知晓这件事,或许是君相流露出对她的欢喜,王瑜才会出言提醒,君相拿她当作李齐。   她呆呆笑了笑,她本就是李齐,也不在乎做这个替身的。   张绍华见自家师弟傻成这样,十分担心她被君先生耍了,只好苦口婆心地劝解她,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似老虎,衡水书院里出来的都是母老虎,你这个小身板架不住啊。   *****   秋初的时候,王贵妃凤驾回长安,卫长宁与王家人亲自送到城外。   李瑾谨慎地嘱咐着卫长宁这个呆头鹅,道:“与我表姐远一些。”   这么直接任性也是符合公主的性格,卫长宁来不及反应,王牧之过来打断她,捋捋自己的胡子,笑道:“殿下请放心,卫世子在此处不会有危险。”   李瑾观她一眼,心里愤恨不平,就是因为他在,自己才不放心,卫长庚什么都不懂,指定就被人诓走了,她想了想,又不想走了,回去求母妃留下。   万贵妃明白女儿家的心思,卫长庚与皇帝不同,没必要上赶着巴结,她安抚女儿道:“卫长庚如果心不在你,强求不来,皇家公主的权力也会让他屈服的。”   她在权力中心,深谙豪门后宅内院的枢纽关系,卫长庚若是聪明些,就不会弃李瑾选王瑜。   李瑾还是随着王贵妃走了,王瑜回到书院里,君先生在院子里垂首写着讲义,认真而严肃,她不禁想着起姑母的话,好好盯着君琂,勿要她脱离你的视线内。   君相,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只是一颗最重要的棋子,是姑母踏上后位的垫脚石。   *****   秋日里的落叶永远也扫不尽,元安在院子里一下接着一下扫着,扫累就瘫坐在地上,望着主子哀求道:“世子,您就选个侍女吧,总让我扫院子也不好吧。”   卫长宁在石桌旁做得端正,视线落在手中卷起的书页上,幽幽道:“我一个男人要什么婢女,说出去会让旁人误会的。”   元安心中气恨,仗着卫长宁脾气好就道:“您是怕君先生误会吧,这般洁身自好。”   卫长宁勾了勾唇角,不去理会他这番话,兀自静静地看书。安静不过半个时辰,张绍华领着一个面生的少年人走过来,少年衣衫整洁,见到卫长宁抬袖一礼,笑说:“大先生托我来此想请世子回书院给新来学生讲学。”   书院每年在秋日都会选拔些良才,经过重重考核后,从中选些优良的学生。   新生讲学是件很荣幸的事,穆闵看中卫长庚才会命人来请,这样的殊荣不是每个师兄都可以有的,比如一旁的张绍华就很羡慕。   卫长宁不愿意去男学,略蹙了眉头就想着拒绝的话,恨铁不成刚的张绍华晓得她就要拒绝,忙站在那人身后朝她蠕动唇角,口型似是在说:君先生也在。   她眨眨眼,眉梢弯起,朝那人笑道:“那个……既然大先生好意,我自然要领命,你回去回复大先生,长庚那日定会提前到书院的。”   那人看着喜笑颜开的卫世子,也跟着笑了笑,这个世子真的不摆架子,他俯身告辞。   等人家影子消失后,卫长宁立即蹿起来,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急迫,问他:“你方才说的话当真?”   张绍华装傻:“我方才说什么了?”   “你说君先生也在啊?”   张绍华歪着脑袋,道:“君先生日日都在衡水书院啊。”   闻言,卫长宁的眉头瞬息耷拉下来,凶巴巴的神色,让张绍华笑得憋屈,瞅着她瘦弱的身板,毫不客气的打趣她:“卫世子,你以后肯定是个妻奴,君先生每年都会去的,听说她不露面,今年不知怎地她竟亲自考校新来学生。”   他不知,卫长宁却是知晓,以前是隐藏身份,现在身份已经暴露就不会介意这些了。她看着自己一身半旧的衣裳,转身去准备那日见君先生的新衣。   *****   卫长宁的衣裳都是来时乳母准备好的,也都是她自己亲自打理,元安只负责对外面的事,贴身的事情,她也不敢假手于人。   走进书院的时候,有人亲自来迎她,穆闵忙着新学生的事,也没时间亲自迎她。她跟着人一路往里面走。秋日树叶落得快,一路走过去遍地都是枯叶,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女学今年发生那样的事就没有再对外招学生,杜薇眼下与君琂一道,站在屋里商议着新学生的安排。   卫长宁是一人过来的,进去后就瞧到书案后的蓝杉衣着的君琂,她微微凝神后,不敢多瞧,对着两人抬袖一礼,轻声道:“长庚见过两位先生。”   杜薇先转身,看到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今日穿得格外精神,袍子也是新制的,淡蓝色的锦绣袍子衬得少年肤色更加白皙,圆袍领口处的纹络绣得别有用心,她没有给人那种阴翳压迫的感觉,反倒添了熠熠光辉般的灵动。   她眼中闪过微妙的情绪,看向君琂,道:“我觉得这位世子更加眼熟了些。”自从送走那位‘君家的姑娘’,学院里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那个男子,今日瞧见比女子还美的世子,哪儿还想不明白。   君琂就擅长鱼目混珠的本事。   君琂放下厚重的书册,淡淡道:“我也觉得这位世子眼熟,她与阿齐很相似。”   杜薇没有见过代王,最多从画像上见过几眼,转眸再看卫长宁时,越看越像,心中起了嘀咕,但碍着人家世子在此不好说话,忙让人引着她去新学生那里去。   卫长宁见到一面,就心满意足,哪怕不能说话也可。见一面后,她精神振奋地跟着引路人走了。   杜薇这些年见过许许多多的少年,世家子弟大多带着隐隐倨傲,如何卫见绪那样,走路都想着横着走,人人都知晓他出身高贵。这个卫世子不同,如同冬日里的骄阳,灿烂夺目,莫名牵动心神。   虽说弱了些,也不失一位好的良人。   只是年龄好似不太符合……   杜薇下意识提醒君琂,道:“你别被那张脸给迷得失了心神,虽说样貌相似,但真的不是同一人,你可要把握好分寸。”   她再傻也反应过来,书院里的‘君家姑娘’就是卫世子,那张脸雌雄莫辨,腰肢更是纤细如柳,扮起女人来真的可以以假乱真。   君琂知晓她看破卫长庚的身份也不多说话,轻轻回应一句晓得了。   杜薇见她漫不经心的模样,更加不放心,又苦心婆心劝她:“卫世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俊彦良才,可是你不想想她才多大,你与她可曾般配,就算你现在风华正好,再过两年,她风貌不改,你就已经肤黄色衰。”   君琂的注意力本在名录上,被她这般‘劝解’也有些心不在焉,将名录放下道:“大先生的意思,我若嫁人就许是年过不惑的男子?这样才不会显得我肤黄色衰?”   杜薇被她看得心中发憷,讷讷说道:“卫长庚不合适,小了些。”   屋内没有第三人,杜薇的声音很小,君琂听得很清楚,但是她不想去解释,卫长庚在她眼中真的只是个孩子,男女情爱的事未免有些荒诞。   她不说话,杜薇以为她是默认,急得她脑门疼,想多劝解几句,外面慌忙跑来一人,站在门外就大声嚷嚷:“君先生,长安来人要见您。”   *****   卫长宁气质出众,加上身上解元的身份让许多学生都十分敬佩,她笑颜和煦,言辞清浅,吐词又是十分的清楚,新来的学生都听得很认真,满面崇拜之色。   外面的张绍华笑话这些学生,他家长庚可不是绣花枕头,学识深厚,哪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小半个时辰后,卫长庚从里面走出来,一露面就被师兄拽走。   两人都是男子,拉拉扯扯也没人会说话,只是卫长庚觉得这样不好,半道上扯回自己的衣袖,瞪着他:“师兄,到底怎么了。”   她站稳了,张绍华才发现她今日这份袍服穿得很是俊秀,端的是翩翩公子的正经模样。其实暗地里就是肖想旁人,他将声音放低道:“没什么大事,方才经过你家君先生的院子里,有人大声说长安来人找君先生,担心是你的情敌,就特地来告诉你。”   原以为不是大事,可瞧见卫长宁的脸色蓦地煞白,吓得他立即安慰:“长庚你这么优秀,一定会赢的,再来十个也不怕……长庚,你去哪儿?”   话没有说完,卫长宁拔腿就跑得没有影子。   卫长宁不敢去找君琂,只好在山门处等着,张绍华打听到君先生还没有离开,就一直陪着她蹲守,两人都是相貌极好的人,站在一起让旁人忍不住侧眸。   张绍华从小到大不知就受到姑娘的青睐,眼下表示很平静,时不时地理理头发。卫长宁没有这个心思,就巴巴地望着里面。   等了许久才见到君琂从里面走出来,她想凑过去问问事情原委,可是旁边还有好多人,她不好明问,咬牙候着。   对于不会追媳妇的傻师弟,张绍华亲自出主意,带着她往女学那里走了段路,静静地候着君先生。   往女学走的只有杜薇与君琂,杜薇一眼就瞧到卫长宁,余光扫了扫君琂,下意识拉着她走快些。   卫长宁不管不顾地拦下二人,对着杜薇恭谨行礼,恳求道:“不知大先生能不能退一步?”   她说话太直接,想让杜薇不往它处想也是很难,杜薇询问君琂的意思,君琂自己往它处走了几步,卫长宁心领神会地跟了过去。   君琂周身清冷的气度让卫长宁不敢多打量,眉眼更是凌冽冷意,卫长宁被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君琂眸色淡淡,先说道:“陛下召我回长安。”   卫长宁完全僵在了原地,陛下的意思便是圣旨,君相再如何厉害,也是臣子,抗拒不得。她抿紧红艳的唇角,低声道:“先生要嫁给陛下吗?”   君琂心中不舒服,为眼前境况所困,正想着如何破局,陡听少年略带委屈的话,又觉好笑,她微微仰首又以手抵唇,敛下情绪后,方道:“世子委屈什么?”   “我……我替先生委屈。”卫长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改口道:“陛下无法改变千疮百孔的政局,就想着让您去接手这个烂摊子,官场腐朽,陛下若不能打定主意肃清,指望先生又有何用。”   妄议朝政乃是不忠,君琂想斥上一句,见少年一副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也不忍心再呵斥她,只道:“我一人之力无法改变,便穷万人之力,明年科考你便努力些,争取拿下魁首,也好做着肃清弊处的一员。”   在王贵妃知晓君琂身份的时候,卫长宁就知晓会有这么一个结果,她也不好再说颓唐的话让君相难受,她问道:“不如我与先生一同回京?”   “不必了,世子有重任在身,再者我也不喜与人同行。”君琂未经思考就拒绝了,眼看着少年又要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她转身就走,免得又为她所惑。   两人一道回京,只怕风雨欲来,挡也难以挡得住,更何况她的事情何必牵连这个无辜少年。   卫长宁没有得到同行的批准,心中闷闷不乐,望着君相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思忖一番,将落后十数步的元安招来,吩咐他:“你去打听一下君先生何时离开衡水,这些日子你就跟着她,得到消息后,我给你重赏。”   元安的脸垮下来,不明白世子的用意,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   张绍华明白她的意思,想来这个师弟也要离开衡水,可惜刚租下来的宅子。他陪着卫长宁回宅子,她收拾后包袱,打点车夫,整装待发。   他想派几个人跟着,免得路上没有人照应,哪想卫长宁不同意,他不可思议道:“卫世子不会打算就你和元安两人,偷偷摸摸地跟着他们后面吧?”   被戳中心事的卫长宁整理毫笔的手一顿,背过身子,抵死不承认:“你想多了,我来时就这么多人,回去也是同他们一道回去,不需要那么多人的。”   她从未说谎,紧张得舌头在口中打转,好在张绍华是个大咧咧的男子,没有再追问下去,只好替她打理着行礼。   来的时候装满两马车,都是卫见绪的东西,现在没有那些箱笼,卫长宁也觉得轻松许多,现在就等着元安回来了。   君琂的行踪历来都是隐秘的,加上又是皇帝亲自派人来请,回去的沿途都有专人打点。因此元安在女学外待了几日,也没有打听到世子想要的消息。   卫长宁等了几日,知晓元安打听不出来,就让张绍华去穆闵那里套话。   穆闵爱字画,张绍华将父亲书房里的古迹偷了出来,去穆闵那里套出君先生的行程,更得到一个惊人的秘密,君先生就是君相。   他浑浑噩噩地不知怎么出学院的,回去后将卫长宁骂得不敢回话。她甚是凄楚的看着师兄,本想辩驳几句,想到他偷了父亲的古迹,就怯怯道:“师兄先撑几日,待我回长安后就命人送些过来,会让伯父满意的。”   她一点没有悔改之意,张绍华气得跳脚,指着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就等着做妻奴,君相何等人物,就算看得上你这张祸害人的脸,也会将你压制得死死的,没有翻身的余地。”   面对师兄的火气,卫长宁不愿火烧浇油,虽说神色怯弱,但眉眼舒展,眸色更是盈盈若水,一眼就看到她心底的欢喜。她力争着给自己的最后一点颜面,笑着说道:“夫妻是相敬如宾,不是谁凶就听谁的。”   她怯怯如白兔,眼中狡猾笑意却若狐狸。张绍华冷冷道:“你现在就是千里追妻,以后若是成亲了,君相指东,你敢往西边走?”   卫长宁喜欢听这样的话,成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当下就笑颜如花:“我可以与她好好商量往南边走啊,君相善解人意的。”   张绍华:“……”   与这个呆子完全说不通道理,张绍华甩袖离去。   卫长宁离开衡水的时候,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而衡水的上层领导都在注意着君相的行程,没有想到君琂回长安的车驾之后,会跟着一个小尾巴。   一路默默跟随,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92章 九十二   蒋家并未分府, 以蒋怀为长, 蒋敏为次。蒋敏在礼部做事, 官职低末, 不进人眼,是以, 卫长宁鲜少与他打过交道, 在外见过数次, 说过的话寥寥无几。   当他提议去书房坐坐的时候, 卫长宁没有拒绝,待进了二房的院子后, 她才将笑意凝滞, 道:“二舅父想要同我说什么呢?”   蒋敏并不希望自己的嫡亲女儿被送走,若她走了, 只会让大房愈发猖狂, 他要面对很多人的笑话。   所以,他今日才会在府门前拦截她。初见卫长宁的时候,不过是个是不受宠的侯府世子, 多年变化, 她成了嫡出的五殿下。他笑了笑,打发婢女出去,就道:“殿下可否高抬贵手饶过茹儿?”   他话意将这件事当作寻常小事, 卫长宁直直地看着他,红唇轻启:“不能。”   拒绝得太直接,让蒋敏一口气没有提上来, 愣在书房里,生生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亲戚都会讲上两分情面,更何况五殿下登位还需蒋家的帮助,竟一点情分不留。   他气道:“都是亲戚,殿下非要了她的命吗?女儿家一旦离开父母,便会无人照料,你这样与杀了她何异?”   卫长宁靠在轮椅上,笑得和煦,口中依旧道:“高热不退,与要了我的命又有何区别?”   “可您现在身子很好,并没有受影响,且她也是对你一腔情谊,这才做错了傻事。”   “那是大夫的功劳,与蒋敏无关。”卫长宁握着手中小火炉,眼中冷笑不止,惹了她不说,还令先生胆颤心惊,蒋茹留下,先生就不会安心,蒋家那些人更不会安分。   她要么走,要么死,没有第三条出路。   谈话陷入僵局,蒋敏见过她数次,温润如玉,笑容醇厚,待人谦虚有礼,本以为只要今日他稍加劝说几句,就会保下蒋茹,哪儿晓得五殿下这么绝情。   他有些颓然,想到蒋茹回来哭泣不停的模样,口口告诉他心悦五殿下,情意难挡,才会做下傻事。他继续劝说道:“殿下的心思,臣也明白,日后断不会再出现在您的面前。”   现在他才发现,其实五殿下温软的外表都是假的,就算其余几位殿下遇到这些事,都会念及年龄小不懂事,打发回府,而不会这样下死命令.   蒋敏凝视卫长宁点漆的眸子,目光幽深,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水,蕴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深意,不知为何,他心底微微发颤,面对皇后时,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二舅父,这件事我与大舅父说得很清楚,我的态度很明确。”卫长宁不想再说,转着轮椅想出去。   蒋敏目光微微一滞,见她行动艰难,冷声道:“殿下这么不近人情,臣明日去见皇后殿下。”   这人理直气壮,好不要脸!   卫长宁实在不想搭理他,有这样自以为是的父亲,难怪蒋茹会走上歪路,凝思之间,蒋怀推门而入,如入无人之地,令蒋敏大怒。   他怒声道:“大哥入我院子,连招呼都不打?”   外面小厮探头探脑,卫长宁眼尖地瞧到后,对于二房无语,当着小厮的面就要争吵,她不知他要不要颜面。   进门的蒋怀也是习惯了,见卫长宁压抑着怒气,也不理睬蒋敏,只道:“臣送殿下去见太傅?”   “好,谢舅父。”卫长宁还是笑呵呵的,一脸憨厚模样,也不去瞧蒋敏,与蒋怀一道出去。   蒋敏气得脸色发青,却也无可奈何。   一路上,蒋怀都不说话,若有所思,两人出了二房院子后,在廊下见到李瑾,蒋怀脚步停顿,卫长宁起先没有发现,待蒋怀停了,她才茫然抬头。   李瑾信步走来,目光在她双腿上徘徊,皱了皱眉,卫长宁眉眼弯弯,笑道:“宸阳公主。”   以前会唤一声殿下,现在生疏到唤她封号,李瑾眼神陡然闪过戾气,恰好被蒋怀捕捉到,他先道:“马上开席了,公主切勿走错地方了,臣让婢女迎你过去?”   “不用祭酒这番忙碌,我就见见五姐,说几句话就走。”李瑾想让蒋怀离开。   若是方才没有看见李瑾那样的眼神,蒋怀或许可以让她姐妹二人聊天,可是现在他不同意了,拒绝道:“太傅在前面久等不好。”   李瑾微微低眉:“五姐就这样不给面子?”   卫长宁淡然笑了笑,看向蒋怀,道:“舅父去前面等我就可,几句话。”   她主意很正,蒋怀不好多说,便往前走去。待不见影子了,李瑾才走过去,伸手想要抚摸她膝盖,警觉的卫长宁忙拂开她的手,笑说:“九妹妹要矜持些,我家中可有太傅,她吃醋了,我就被赶出家门了。”   李瑾摸了空,秀眸微动,容色幽沉,握紧拳头才忍住怒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张扬道:“太傅最近失意,屡屡受挫,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卫长宁微笑道:“九分胜算。”   “就凭你?”李瑾冷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言道:“你连走路都不会,怎么与我争,我让你几步,你都追不上。”   “我又不曾喜欢你,为何要追寻你的脚步,宸阳公主自大了。”卫长宁道。   晚间月色清明,风声簌簌,卷起两人衣袍。   李瑾嘲讽道:“小侯爷放心,若是输了,我饶你一命,约定不改,哪怕你真的是我亲姐姐,我也娶你。”   一番话带着极大的羞辱,是人被如此折辱都会恼羞成怒。偏偏卫长宁淡笑,如明月光辉,通亮袭人,她不怒反笑,言道:“宸阳公主还是收收你张扬的毛病,保护你的两条腿,这是你最大的幸福,不要改日也失去它们。”   李瑾目光闪烁,她就知晓卫长宁记恨她腿断之事,声色俱冷,异常恼火;卫长宁双眸淡然似水,带着令人难以接近的疏离感,她如清风明月,淡漠无痕,好似没有什么事能让她蹙一蹙眉。   廊下没有灯火,远处的灯笼却在摇曳,是君琂来了。   蒋怀搬的救兵!   君琂过来,未置一词,眼底有了淡淡笑意,暖黄的光色给君琂身上蒙上一层柔和,君琂握着卫长宁的手,并不是冷的,才道:“我们该回府了。”   筵席未参加就回府,卫长宁明白,先生约莫是生气了。   她乖乖地点头,目光幽暗。   回府后,君琂吩咐人先摆膳食,婢女行动如常,片刻后将菜肴都摆上桌,接着齐齐退了出去,留着殿下与太傅两人。   用膳时,卫长宁明亮的眸子黯淡不少,不好在桌上说起不开心的话,等会再说。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草草用了些,君琂起身盛了碗汤给卫长宁,道:“喝完再离席。”   先生盛的,没有胃口也会喝完,卫长宁乖乖喝了。   君琂今日挽发髻,同样施了粉黛,她坐于状台前,自己拆下珠钗,乌黑的青丝散在身后,几缕落在白色的中衣上,将青色衬得格外乌黑。   姿色出尘。   卫长宁无事地走过去,寻了块干净的地毯坐着,君琂蹙眉:“怎地坐在地上?”   “先生好看,就多看会儿。”卫长宁眯着眼睛,眸光却是清亮。   君琂卸妆后就拉她起来,容颜柔和,火光在眸中摇曳,与她一同走回榻上,“李瑾与你说了什么?”   卫长宁早就洗漱好,一沾榻就往床上爬去,被子里依旧留存着君琂的气息,很淡很淡,她道:“李瑾说她若成功了,就一定要娶我。”   君琂还未洗漱,不好跟着上榻,听到这句话,动作滞了滞,心里不是滋味,冷硬道:“痴心妄想。”   卫长宁跟着点点头,也学着她的语气:“痴心妄想。”   她学得惟妙惟肖,声音也很像,君琂这才想起自己的情绪外露,垂眸敛起眼底涌起的怒气,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开始攥紧。   卫长宁没有察觉到这些,她今日回来还有件好事,不过要等君琂洗漱回来在说,她神秘兮兮的,君琂不好多问,起身去洗漱。   回来时,卫长宁手中一大叠书信情报,见她来了急忙给她看,道:“有座青山,是个民间风水先生找到的,旁人都不信,我就让人买了那座山,后面就忘了,近日去试着开采,结果真的是铁矿。”   铁矿开采可铸造兵器,银钱流水般地淌过来。   卫长宁很开心,乐得伸手去抱着君琂,蹭着她:“阿琂,你说我是不是生财有道。”   君琂提醒她:“大唐不给私自开采铁矿,你想要被参?”   “我晓得啊,所以找你来,我们高价卖给旁人,有些人就会私自开采的,我收了银子就不会管的。”卫长宁继续去蹭,又道:“阿琂,夸夸我。”   无心之举,发现这么大的秘密,难怪喜形于色。   君琂宠溺一笑,将东西放在榻旁小几上,捧起卫长宁的脸,送上自己的吻。   凉丝丝的柔软唇瓣,遇上卫长宁带火的唇角,犹如冰火交缠,又在顷刻间化为一体。君琂浅尝即止,在心神慌乱前稳下心神,问她:“你要如何去做?”   “已经在做了,过几日就会见分晓的。”卫长宁甜甜一笑,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唇角也跟着弯成好看的弧度。   “小狐狸!”君琂嗔怪了一声,随之躺下。   卫长宁却道:“我不小了,先生总是仗着年长欺负我。”   谈及年长,君琂凝视卫长宁的目光晦涩,沉默寡言,卫长宁钻到她怀里,暖乎乎的,蹭着她的脸颊,怪道:“你怎地将容湛调回来了?”   她在被窝里待了许久,脸都是热的,又软,君琂被她蹭得心中发软,道:“正经些。”   卫长宁听话地离她远些,弯弯的眼尾平展开来,正色道:“我不喜欢那个容湛。”   “你不喜欢的人那么多,都贬离出去?”君琂扫她一眼。   先生态度正常,她也就不好说什么,搂着她合眼入睡。   ****   开朝后,君琂依旧很忙碌,卫长宁盯着铁山,大唐铁矿开采不易,但凡发现后都会被朝廷收去,因此,也无人敢去和朝廷抢银子。   铁矿离长安城数百里,距离遥远,也是无人问津,消息传到魏煊那里已是二月初,他接到情报后,急用官职便宜,亲自去带人看过,确实有大量铁石。   他瞒住所有人,找到铁山主人,商议价格。   这座山有主人,魏煊虽说是高官,强龙难压地头蛇,闹大了被朝廷知晓,于他只有坏处,因此,他打算隐秘处理。   铁矿的利润可观,且大唐这些年战乱不断,借以铸造兵器,也会让魏家强大起来。   蒙蒙的天际被阳光镀看层金光,光线穿透云层,斜斜打在庭院里方露出苞的枝叶上。   卫长宁在摆弄着小铜炉内的熏香,一面等着沈从安来诊脉,元安笑嘻嘻地将铁矿的事情说与她听。她许久没有熏香,觉得先生身上的清香比这些庸俗的香料好闻多了,宫里皇帝赏了些过来,不好不用,她便在庭院里点着。   风一吹,香气就散了,也就什么都闻不到了,也不会辜负皇帝的好意。   元安见她这么浪费,心疼得脸颊抽了抽,这么名贵的香料被殿下拿来熏庭院,也真是财大气粗。卫长宁晓得元安心疼,道:“心疼啊,那就去库房里拿些,给我留些就好。”   这么大方让元安感觉喜从天降,乐了会,继续说着铁矿的事,道:“对方很急迫,想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铁矿买下,不知您让谁去交接?”   交接必须让心腹去,且不能是常在长安城内出现的人物,卫长宁想了想,元安不适合,最好选择不认识魏煊的人,这样才好不被人发现。卫长宁低眸转了转,眸色幽暗不明。   这个人确实不好选。   她想了想,命人去请张绍华过来。   今日并非休沐,张绍华无暇分身,等到下衙时才过来的,他一进门,雪狐就扑到他的身上,这么多日子,还记得张绍华身上的气味。   张绍华抱着雪狐走进去,便见到一身红色锦云袍服的卫长宁,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她这样鲜艳的装束,富丽的摆设都及不上她艳色半分。   卫长宁依旧云淡风轻,笑容和煦,她与张绍华也不想拐弯抹角,先道:“我想让伯父办一件事,师兄可曾愿意,会在你成婚前赶回来的。”   张绍华不知晓师弟要做什么,事关自己的父亲,他还是想多问几句,道:“师弟想做什么?我可代劳?”   “你的这张脸在长安城内太过熟悉,怕是不行的,要谈笔生意。”卫长宁道。   张家是世代书香,在衡水也有名气,距离长安亦是遥远,且张绍华父亲入京后极少出门,乔装一二,也是可以瞒天过海。   “谈生意?”张绍华吃惊,转而一想,不好意思道:“我父亲读了一辈子书,谈生意怕是不成,不过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他自己的父亲自己最是了解,阴险狠辣的手段是不成。   张绍华最近结交不少人,他既然推荐,卫长宁也就信了,问及名姓。   他笑道:“归来酒肆毕罗。”   一语提醒了卫长宁,明眸湛亮,张绍华见她模样,就知晓这个建议不错,道:“毕罗在商场上就没吃过亏,虽说是市面上的人物,旁人认得,她自有手段盖过的。”   毕罗是生意场上经常行走的人,怎么谈价格,怎么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利益,她比卫长宁熟。   张绍华走后,卫长宁亲自去了归来酒肆,不过从后门进的,吓得毕罗不敢去迎接。   更深露重,又是一人过来,太傅那里如何说得清?   女人嫉妒心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太傅那样的人,她这酒肆还要不要开了?她不欢迎五殿下,又不敢将人拒之门外,心中玩了个花样,命人去找太傅。   她要先将自己摘干净,整座长安城哪个女人都好得罪,唯独太傅不行。   卫长宁来时没有想多,进去后,元安守在外面,屋内灯火微弱,毕罗还是一身红衣,妖娆而妩媚。   毕罗挑了挑烛芯,声音似火:“殿下来我这里喝酒,从大门走就好,您这走后门,我与太傅也说不清?”   这个女人惯会胡思乱想,卫长宁不去理会,言道:“有笔生意想让你走一趟,不知可有空?”   坊间传闻五殿下不参与夺嫡,日日闲在家中,毕罗也就不担心是杀头的买卖,乐道:“我出面,可要不少银子哦。”   哪个商人不爱财,卫长宁正是知晓毕罗贪财,才会过来找她。她笑道:“前些年在上灵郡无事买了块地皮,恰好有座山,这几日有人来找我要买下那块地皮,想着让你去给我谈下价钱。”   这并不是大买卖,毕罗觉得奇怪,抓住重点去问:“殿下买时花了多少银子?”   卫长宁笑道:“一万两。”   “那现在卖多少?”毕罗道。   “三十万两,你要有本事让对方继续加,就看你的。”   毕罗一张红润的脸煞是被鲜血涌进,红如自己身上的衣裳,禀着呼吸道:“对方是傻子?还是个孬子?”   一万两买进,三十万两卖出,五殿下真会做生意,毕罗自己算了算,自己开了这么多年归来酒肆也不如这块地皮值钱,这到底是在哪儿?长安城的低价上涨也不如它啊。   卫长宁将地契交给她看一眼,道:“上灵郡五十里外。”   毕罗晓得这个地方,不如洛阳繁华,更是比不得长安城,对方贪图的是什么?她狐疑道“殿下将底子与我透露下,不然我没有底气去谈。”就算对方是傻子,富可敌国,也不能这么败家。   既然选择毕罗,卫长宁也不想瞒她,道:“山中有铁矿。”   这就是传说中的狗屎运,毕罗顿时明白了,私自开采被朝廷抓到是要受处罚的,所以五殿下祸水东引,得了大笔银子总比白白损失一万两的好。   要是山中铁的质量上乘,那么三十万两绝对便宜了。毕罗笑道:“殿下既然找我,我也倍感荣幸,不能白给你干活,谈妥好一成红利,殿下舍得吗?”   卫长宁袖口动了动,细白的指尖比作一个‘二’,笑吟吟道:“两成。”   毕罗倒吸一口冷气,这个五殿下真是财大气粗,天上掉下馅饼,她怎会不愿意。再者五殿下是嫡女,又有太傅在前扛着,她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肯定要应下。   佣金谈妥好,卫长宁将丑话说在前头:“对方是长安城内的人,你不要出面去谈,或者不让她发现你的身份,两成红利足够你去冒险的。”   做生意本就是冒险的事,但这次不同,保准一本万利,毕罗知晓她的意思,约莫就是她手下都是熟悉的面孔,才不敢用。   既然拿了两成的红利,毕罗哪儿敢让东家给她操心这个事,自己解决就行。   你情我愿的事,谈妥就不会再改。毕罗还怕五殿下回去后就反悔,在人离开前立下字据,卫长宁拒绝道:“这件事极是隐秘,字据会在它日惹来麻烦,你若不信,明日让人送一成佣金过来给你。”   都已经这般退让,毕罗也不好再说什么,打开门送她出去,她好奇的是,太傅为何没有过来?信没有送到?   卫长宁哪儿晓得她又通风报信,驾车回府后,先生在书房还没有回来,她来回走动,有些饿,让厨下做些吃食回来,再让人去问太傅,何时回来。   若是回来得早,就一同吃些东西。   元安习惯性从归来酒肆带些牛肉回来,卫长宁让厨下切了几片过来,顺道让账房先生过来,账上可有大笔的余额,若是有,便先从君府支出给毕罗送过去。   她吃了块牛肉的时间,账房先生过来了,账上自然是有的,偌大太傅府上,每日支出也不是一笔小数字,她让元安跟过去,提了银子去送给毕罗。   元安走后,婢女就端着方做的面条过来,鸡汤面,闻着就觉得香。   卫长宁喝了口汤,君琂就从外面走回来,屏退婢女,走过去揪着她的耳朵,问道:“你又去了归来酒肆?且走的后门?”   咦,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小侯爷:有点方,女人的第六感好灵哦!   明天加更,中午12点加一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tg猫、涟漪涵清川、迢迢星河、风中凌乱oO、二两、° ‘,莼屬敗類 ヾ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涟漪涵清川 171瓶;赤鹞_药药药药 100瓶;19594803 86瓶;不谏丶 68瓶;风吹裤兜好凉爽、请让我去学习 60瓶; 46瓶;瞟几眼、stg猫、混世小魔王、永远爱安托涅瓦、三色堇 40瓶;liuliuliu、?f??、时家疯子 30瓶;太阳2333333 26瓶;勥昆烎菿奣 22瓶;念典、我就不告诉你、蛋壳、于陌之、28674897、14700416、圆拾贰、张小妍 20瓶;开 18瓶;nawa21 16瓶;落落、叶、19633072、洛小龍、九九、八十几、怀念落伍、梁小明、枫枫、7.、叫啥好呢?、一十七、卡哇伊、28983883 10瓶;绛寒 9瓶;晗子、慕清秋 6瓶;hthzkjh、27968822、南條哈、葫芦娃 5瓶;23399435 4瓶;(^v^)、啊修修修修沐、精致的杨猪猪 2瓶;我勒个去、叶上初情、抱紧自己、墨、待你长发及腰、旅梦人@、绯之小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九十三   卫长宁不解, 这是谁告诉她的?自己还没做坏事, 就有人传信, 若是真做了, 约莫家门都不给她进了。   她摸摸自己的耳朵,将自己喝了一口汤的面碗挪至先生面前, 讨好她:“吃完面再与你细说, 不生气, 我没有做不好的事。”   “你吃了我的面, 我就只能等着他们再做一碗过来,没有吃的, 看看先生也就饱了。”卫长宁托着腮, 言语极是认真,眸色湛亮。   君琂不想夺了她的吃食, 便玩笑道:“这是你吃剩下的?”   “我、我没有、我就喝了一口汤。”卫长宁听她说这句话, 脸色羞得通红,一口汤而已,真是小气。   两人说话间, 婢女将给太傅准备的面送过来, 卫长宁伸手接过,又放在君琂面前,理直气壮道:“给你, 喝口汤再还我。”   婢女方走过来,手中的面条就被五殿下截走,见她脸色羞红, 太傅唇角带笑,就知晓她又被太傅打趣,自己不好久留,默默退出去。   好端端地面前又多了碗面条,都冒着热气,君琂被她闹得哭笑不得,也不吃了,停下筷子,道:“你自己赶紧吃了,我去换衣沐浴。”   “汤不喝就不能走。”卫长宁一把抓住她,眼神阴沉,耍了她就不能走。   君琂看着热气腾腾的面条,摇首不应,道:“我饱了,不想喝汤。”   “饱了也不许走。”卫长宁强势,一把拉回君琂,两人挤在一个座位上。她的气息笼罩着君琂,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君琂的侧脸上,君琂身子发僵。   卫长宁端起她方才吃剩下的面条,两三口给吃完,觉得还是有些饿,将第二份鸡汤面也吞入腹中。   坐在她身旁的君琂顿愕,在卫长宁吃她剩下的那份面条时,她就想唤停,见她狼吞虎咽,就说不出话来了,等她吃完,才发现她是真的饿了。   拿了湿帕子给她擦擦唇角,君琂拿这个人没办法,握着她的手,两人一同去廊下消消食。   明月光辉璀璨,与廊下灯光交相辉映,在廊下拖出两道很长的影子。   君琂牵着她,走了几步,才问起她去归来酒肆的事。   语气平常,态度如旧。   卫长宁不好瞒她,便将今日发生的事都与她说了,并道:“毕罗确实很合适,魏煊认出毕罗也不会声张,但或许会下杀手。”   “毕罗是长安城内有名的人,且又不是大唐的人,魏煊杀人只会引来更加吵闹的,他不会这么笨,再者是毕罗的铁山,是商人贪财,他也会放心。”   两人走了一刻钟才回屋。   此日,毕罗就将归来酒肆交给下面的人打理,自己带着人往上灵郡而去。陆琏得了吩咐,从道上选了十几个兄弟跟着他们,一路上也没有危险。   卫长宁不上朝,每隔两三日都会去长秋宫给皇后请安,用过午膳,近黄昏的时候才回府。皇后的病症减轻,皇帝却又病了。   为人子女,不好装作视而不见,就算卫长宁再是不喜,也不好不去看望,选了一天午后,去太极宫探视。   太极宫是皇帝处理朝政的地方,寝殿在其之后,要走上许久。绕过太极殿时,高逸亲自来接她,笑说:“陛下午睡方醒,殿下来得正好。”   卫长宁笑了笑,没有说话。   皇帝寝宫同样奢华,太医在一旁诊脉,许是方起的缘故,衣襟在胸前散开,可见胸膛松弛的肌肉,他斜靠在软枕上,透过屏风,看见坐着轮椅的卫长宁。   太医诊脉无非是开些固本培元的药材,从榻前起身后就去一旁开药方,高逸上前替皇帝将衣襟整理好,盖上薄毯,才引着卫长宁近前。   卫长宁与往日一样,见到皇帝后,眉眼舒展,笑得很是柔和。皇帝见过太多的笑意,唯独卫长宁的笑容干净纯澈,就像稚子那般不染纤尘。   他靠在软枕上,卫长宁与她隔了些距离,问她近来可好,卫长宁笑着回答一切都好。   听她嗓音与从前一样,皇帝也不好多说什么,嘱咐她近来勿要贪凉,也不与她提及朝堂上的政事。两人只说了几句,王贵妃来侍疾。   王贵妃雍容华贵,珠钗步摇,走路如同长安城内的牡丹,红得耀眼。   见到卫长宁,象征性惊讶了下,抚了抚发髻上的宝石步摇,笑道:“五殿下也在。”   “贵妃安好。”卫长宁行了礼,习惯性地默默退出去。   她极是安静,也不打扰皇帝休息。王贵妃看了几眼她的背影,察觉到皇帝眼中的内疚,她惊了下,忙上前笑道:“陛下,臣妾熬了些参汤。”   适时的打岔,让皇帝回过神来,他做皇帝这么多年,哪儿不明白现在的情景,卫长宁方来,王贵妃就出现了,是何用意,他心知肚明。   他斜靠着软枕,缓缓闭眼,低声道:“贵妃且回去吧,朕也累了。”   她一来皇帝就累了,王贵妃不傻,知道皇帝这是在厌恶她,行礼后匆匆退出去,她想知晓方才卫长宁与皇帝说了些什么,竟让皇帝厌恶,她定了定神,缓步走出去。   若是卫长宁知晓王贵妃的意思,一定表示很委屈,她什么都没有做的。   春寒料峭,出了太极殿还是有些冷,卫长宁钻进车里,让元安驾车去署衙,等太傅一同回府。   马车停在角落里,本没有人注意,新上任的工部尚书来找太傅,他从工部署衙而来,下马时一眼瞧到车驾上的元安,是谁的马车,一猜就知道。   他打马在马车车窗前停下,朗声道:“殿下安好。”   元安赶紧下来,拱手行礼:“容大人。”   车窗上的遮帘没有掀开,就传来卫长宁的声音,如同从前一般沙哑:“容大人,还未恭喜你调任回京,明日着人备礼送到你的府上。”   面都不愿意见,容湛暗叹她的绝情,隔帘笑道:“太傅已礼,殿下太过客气。”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卫长宁顺着台阶下。   容湛被她这么直接的话怔住了,连客气的都不说一声,说不送就不送?他面色有些窘迫,不好再在此地久留,想邀她一同进去见太傅。   卫长宁想都没有想,一口拒绝了,一点情面都不留,容湛只好悻悻而去。   进去署衙后,容湛所禀的事是想要户部出银子,这样大的事需要太傅首肯。   君琂接过公文,认真看了眼,道:“去户部让侍郎与你一同处理。”两部协商,更能互相监督对方。   容湛知晓这样的结局,接回公文,提醒君琂:“太傅,下官来时殿下在外等着您,春日里寒气很足,马车里待久了恐会生风寒。”   这样的话太过关切,显然已经出了同僚的情分。君琂抬首看着他,眸光幽邃,语气清冷:“知道。”   说完,先他一步出署衙,见到角落里的马车,心知她是从太极殿出来的,掀开车帘,卫长宁在里面阖眸沉思,粉白的面容上皆是愁色。   回身看了眼天色,又将车帘放下,回署衙将些许重要的事处理好,在下衙前就回府。   她是太傅,不会有人因这些小事来说道,远处的容湛见到太傅这样急匆匆回府,这才打马离去。   卫长宁见到先生这么早回去,也不说话,歪倒在她的身上,将太极殿内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道:“王贵妃这么急匆匆过去,昭示她心中不安,我想着要不要明天再过去看看陛下?”   今日不过随机试探,就引来皇帝对贵妃的猜忌,多去几次,也无不可的。   君琂觉得不妥,道:“不要太过频繁,你去皇后处的时候顺道再去,也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皇帝多疑,自然也会想到卫长宁的刻意的,反引起他的疑惑,得不偿失。   今日太傅回来得早,也不会再出府,倒是引起旁人的注意,比如李瑾。   她一直在注意卫长宁与蒋府,查探到蒋家二房的嫡女被蒋怀送去庵堂修行,不过十六、七岁的姑娘,在这个关头被送走,必然有缘故。   庵堂在山上,山道蜿蜒,李瑾带着人从小径上去。初春的山里阴冷,她被冻得浑身发麻,草木间也无人践踏的痕迹,可想而知此处有多偏僻。   纵观蒋家二房与大房不和,李瑾觉得蒋茹被发配这个地方必然有原因,能让二房狠心将人送过来,多半还是与皇后、与卫长宁有关。   到了庵堂后,几人翻进去,轻巧地将蒋茹截出来,用麻袋捆着,丢在李瑾面前。   李瑾觉得有趣,眼睛往上斜斜一挑,亲自将麻烦口解开,唇角带了些玩味:“蒋姑娘可好?”   陡然被抓的人听到这样阴冷的声音,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昏暗的竹林里被火把照亮,蒋茹小脸被吓得苍白,看着李瑾吓得说不出话来。   李瑾眼中倒映着火光,蹲下身子,掐着蒋茹的下巴,“与我说说,蒋家怎么弃你不顾的,我或许可救你,要乖乖听话哦。”   一时间,蒋茹心里惶恐又惊喜,落在这里等于一辈子就毁了,但她又害怕,宸阳公主也不是好人,必要拿她对付五殿下。   想起五殿下的绝情,她抓着麻袋的双手不觉紧了紧,没有立即答应李瑾。   李瑾也不急,神色淡淡:“我可以带你回公主府,你想要的都可以给你,但你对我得需要有利,赔本的买卖可不会做。公主府的富贵,可不是伸手就来。”   蒋茹心动了,仰首看着她,没有说话。   李瑾又道:“在这里孤独终老,还是随我回府享受荣华,随你。”她看着蒋茹惊慌的模样,乖巧可怜,就觉得有趣。   她府内那么大,养一个闲人也是可以的,就看这个闲人有没有价值。   蒋茹身后已是万丈悬崖,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现在有人拉她,怎会不同意,她点点头,同意李瑾的条件。   李瑾眼角微勾,“先说说你的价值?”   “殿下先带我下山,优待我,必会听到你想听到的消息。”蒋茹不傻,宸阳公主特地来找她吗,就很想知晓蒋家与五殿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那么,她就要好好利用,将自己带出泥潭。   这样的条件在李瑾意料之内,她吩咐身后带来的小厮,一把火将庵堂烧了,伪造成失火的样子,这样,蒋家就以为蒋茹死了,二房的人会恨死卫长宁。   果不其然,二房蒋敏在第二日傍晚的时候,怒气冲冲地到太傅府上找卫长宁。   他是蒋家的人,门人念着殿下的颜面,将人放进去,卫长宁正在庭院中熏香,她很是无奈,皇帝又送了些过来,无事之余只好拿来熏庭院。   蒋敏被人迎进去的时候,庭院里香气四溢,有些甜腻,他顿住脚步,见到卫长宁坐在轮椅上,面前放着一座铜造的鼎炉,香烟袅袅。   他急匆匆走过去,直言道:“殿下为何害了茹儿的性命,臣已将人送去庵堂,您为何还不放过她?”   话说得莫名其妙,卫长宁仰首,疑惑道:“舅父是何意思?您怒气这么大,蒋茹怎么了,人是你们自己送过去的,我连在哪座山哪座庵堂都不知晓,如何就害了她性命?”   蒋敏气恨地攥紧双拳,他夫妻仅得这么一个女儿,先前欢天喜地将她送到皇后身边,伺机与卫长宁亲近,也没有想过要她性命,亲近而已,这些人就这么抓着不放,送去庵堂也就罢了,现在,竟连性命都没有了。   目前局势不明,卫长宁腿疾难以恢复,蒋家跟着她也没有前途,哄着捧着,还会引来旁人的猜疑,单看宸阳公主现在如日中天的气势,太傅也奈何不得,就可知五殿下没有优势。   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忍着让着,极力捧着她。他道:“殿下勿要装糊涂,您不知茹儿的下落,大哥知晓。”   卫长宁长睫颤了颤,道:“与我无关。”   短短四字明显就是敷衍,蒋敏太阳穴跟着狠狠抽动一下,脑中涌动着怒气,一闭眼,女儿可怜乖巧的模样、离别时的哭泣,都通通出现在眼前,他忍了忍,弑女的仇恨,岂能这么容易放过。   蒋敏气急攻心,脸色十分难看,卫长凝宁只淡淡一笑,道:“舅父,我累了。”   几句话没说明白就要送客,明摆着就是心虚,蒋敏知晓这是太傅府,说不出道理,他要进宫去找皇后理论。   他甩袖离去,气势凛冽,已不像文人了。   卫长宁默了默,看向元安:“去库房挑些珍玩补品送去蒋家二房,算是我慰问一二。”   元安不明白,舅老爷那样说话,气势汹汹地来找茬,就差没有打人了,走时也是那样不通情理,怎么还给他去送礼,他有些不情愿,在原地踌蹴。   卫长宁脑海里的神经绷得很紧,敛下的眸子生起寒气,元安明白的道理,她自然也肯定会明白,她催促元安去送礼,务必在天黑前送过去。   她吩咐两次,元安只好去送礼。   库房里的珍宝都是太傅府的,元安随意选了些,亲自送过去,竟不想被二房的人直接丢了出来,府门口站着许多人,人来人往,闹得两府都没有颜面。   珍玩瓷器摔落在地,都被砸坏了,元安也很生气,命人将东西收回来,全都带回府。蒋怀妻子谢氏赶出来的时候,元安带人都已经走远了。   她急得跺脚,内宅妇人不好出面解决,忙让人去请蒋怀回府,心中恼恨二房没长脑子,就算再是不高兴,也不该当众去打五殿下的脸面,两府闹得不和只会给旁人看笑话。   且看五殿下现在的局势,已很不乐观,再这样闹下去,会成为长安城人茶前饭后的趣谈。   *****   元安兴冲冲地出府去送礼,满脸丧气的回来,礼没送出去,还都被砸坏了,殿下那里又要跟着怄气。   屋内灯火下卫长宁端坐着宛如美玉,听到元安的回话,也不觉得惊讶,只让他回去休息,垂首看着腰间的香囊,先生亲自做的,她日日不离,极是喜欢。   她垂眸坐了会,君琂就回来了,一身风霜,在她面前将披风脱下。   君琂望着她,身上桀骜在慢慢浮现,有朝一日,若无束缚,她又会看到张扬恣意的人儿,与日月齐光。   卫长宁长睫低垂,在君琂注视中抬首,秋水般澄净的眸子一如往昔,低笑道:“先生今日回来得有些晚,我都饿了。”   出署衙时就听到议论纷纷,蒋府门前发生的事,详细地传入署衙内,不知内情的人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事,蒋敏不是个出众的人,很多人都不认识,蒋怀却是知晓,一听是蒋怀的弟弟,就都知晓了。   胆大的过来询问太傅,胆小的在一旁窥探,君琂摇首不知,被耽误了些时辰。   “蒋敏来过?蒋茹出了何事?”君琂在她一旁坐下,眸色如水,沉静从容,就算外面议论纷纷,她也没有觉得卫长宁做错了事情。   卫长宁神色懒散,习惯性地靠着她,感受到先生身上的体温,才道:“蒋茹死了,蒋敏口口声声说是被我所害,问我为何心狠。我想着去送些赔礼,都被丢出来了。”   无故去送礼,不符合卫长宁的性子。君琂觉得其中有些古怪,看着她享受的神情,也猜测出她是故意的,蒋敏不长脑子,被人利用了。   君琂不好多说,用完膳后,才与她细细说这件事。   明日是要休沐的,卫长宁猜测蒋敏会去中宫找皇后,她道:“先生,我们要不要让韩元拦着他?”   “不让他见皇后,这件事怎么闹大,你不就想着满城皆知?”君琂适时提醒她,到这个关头竟想着后悔。   卫长宁撇嘴,伸手揽着先生肩膀,“我是担心皇后的病情,万一被蒋敏气出好歹来,岂非是我的罪过?”   有了顾虑后,卫长宁做事就不如以前那样果断,君琂理解她,便道:“我替你传话给殿下,让她勿要焦急,陪你将戏演下去?”   卫长宁也在忧虑,她算计蒋家人,皇后会配合她演戏吗?   君琂知晓她的顾虑,戳戳她蹙紧的眉梢,笑道:“母家重要不及幼女,这点,皇后殿下分得清。”   卫长宁被她戳得发痒,往一旁躲避,同意道:“那你命人提前通信给皇后殿下,由着蒋敏去闹。”   “好。”君琂笑了笑,暖黄色的柔光落在她的面上,卫长宁从纠结的思绪回过神来,明日休沐,先生不用上朝的。   她眼睛亮了亮,君琂晓得她回过神了,又要开始闹腾,先道:“明日要去给皇后送信,早先歇息。”   这番话糊鬼,鬼都要细想下,不会相信她。   卫长宁不信她,翻身压在她的身上,眉眼弯作月牙,吟吟笑道:“不用先生亲自去的,吩咐人就好,先生现在就去吩咐吧。”   君琂无动于衷。   今日特殊,卫长宁不想惹先生不快,自己要爬起来,在踏板上颤了颤,吓得君琂忙去扶助她,道:“我去吩咐林璇。”   “不用的,我去、我去。”卫长宁站稳后,自己赤脚走了几步。君琂气她不省心,又悔恨自己方才说那番话。   卫长宁做事很快,片刻后就回来,君琂身形未动,陷在锦被中,她快速脱下外衣就爬进去,不忘喊道:“外面好冷。”   眼下才是正月里,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去肯定很冷,君琂摸着她身上冰凉的肌肤,将她整个人揽过来,用自己的体温给她焐热,也不言语。   屋内悄无声息,卫长宁没有感受到白日里的死气沉沉,身上好像都染上先生的气息,她在君琂颈间蹭了蹭,低笑一声:“明日没有事情可让阿琂分心的。”   鼻尖蹭来蹭去,君琂被她蹭得发笑,听她这句话极是有趣,偏首侧身,又被她按在榻上,躲都躲不得,她抿了抿唇角,对上卫长宁深情的眸子,心软了软,继而面上涌起羞涩的嫣红。   卫长宁摸着她微微发热的脸颊,怪道:“我什么都没做,阿琂就害羞,那夜最后才唤我夫君呢,可惜没有看见先生的脸色。”   那夜卫长宁换了姿势,将君琂反按在榻上,自然看不见她的神色。   她一说,君琂立即羞得想要躲开她灼灼的视线,偏偏这人按着她,只能偏首看着它处,耳畔传开卫长宁的坏笑声,君琂羞怒:“不许笑。”   作者有话要说:  9点有一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江漠泉 30瓶;乘鹅急行 25瓶;南栀xy. 5瓶;第一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九十四   床笫间撑起来的威势都是不作数的, 卫长宁不笑了, 改将她中衣轻轻脱下, 露出美丽的酮体, 君琂阖眸,呼吸粗重。   卫长宁亲吻她的眉眼, 湿热炽烈亲吻慢慢下滑至小腹处, 君琂颤了颤, 双手攀上卫长宁, 在她耳边轻轻哀求:“阿齐、阿齐。”   初春很冷,帐内温度灼热, 犹如明媚夏日, 君琂低吟,在热浪中翻滚, 她听着卫长宁不断逗弄的话, 奇怪她怎地那么多话,她不断来撩拨,引得自己轻颤不已。   听着先生低低的声音, 靡靡之音, 犹如天籁。   ****   她二人在休沐时都不会起得太早,林璇命人去长秋宫传话。人方回来,就有人来报, 蒋敏夫妇进宫,见皇后殿下。   外面风雨不平,主屋里清净如斯, 蒋怀来时,得知人还未起,他闷着不说话,外面发生这么大的事,心大的人竟然还在沉睡,他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林璇去主屋敲门,两人同时醒过来,卫长宁猜想是蒋怀过来了,便道:“先生再睡会,我去外面应付,时辰还早。”   人都已过府,时间哪会早。君琂侧身去看着外面光色,天已大亮,她也想起身去看看,卫长宁想让她多睡会,平时上朝就睡得晚,起得早,今日又无大事,就该好好多睡会。   卫长宁又把她按回去,恶狠狠道:“先生不累吗?要不我们再闹会?”   露骨的话令君琂觉得不适,她睨了卫长宁一眼,往被子里挪了些许,道:“那你先去吧,我过会再起。”   这么听话,卫长宁非常满意,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才起来穿衣,她自己收拾好,命人将早膳摆去花厅,蒋怀来这么早,定然没有用早膳。   前院厅内婢女鱼贯而入,将早膳摆上桌,各色点心加红枣糯米粥,熬得香甜,还有汤圆盛在碗中,看着极是诱人。   卫长宁一进屋就请蒋怀入桌,一面笑道:“舅父试试太傅做的汤圆,味道比宫中的还要好。”   君府的膳食不会差,尤其是知晓清晨蒋怀要来,卫长宁特意吩咐下去做些可口的,这里大半都是符合蒋怀口味的。   看到桌上早膳的蒋怀,哪儿还不明白卫长宁的心思。   唯有将满腹话埋入心中,执起筷子,先吃早膳,吃饱了才有力气与蒋敏斗下去。   桌上汤圆是厨娘做的,太傅未起哪儿有时间做这些,都是卫长宁糊弄蒋怀的鬼话。   蒋怀来时心中又气又呕,不知怎么同卫长宁解释,待早膳吃完后,腹中满的,顿觉畅快,观卫长宁神情,并未将这件事挂在心上,他自己也就放心了。   婢女入内,将桌上狼藉收拾干净,卫长宁才请蒋怀去书房商谈。   ****   清晨醒来后,君琂的思绪早跟着卫长宁走了,哪儿能睡得着,在床上躺了会,唤来婢女起榻。   这个时候,蒋敏多半入宫去了,君琂命人去宫里打探消息,她用了碗粥就吃不下去了,这个节骨眼上唯有卫长宁这个谋划人才能用得下满桌膳食。   林璇匆匆而来,低语道:“蒋敏出宫时脸色极差。”   这是意料内的事,凭借皇后的性子,就算蒋茹真的是卫长宁动手,她也不会站在蒋敏那头,蒋敏这人,太蠢。   关键时刻为一己之私,闹得风风雨雨,与精打细算的蒋怀差得太远了。没有能力也就算了,偏他异想天开,命蒋茹亲近卫长宁,皇后放任不管是知晓卫长宁不会接受,她不愿伤了蒋家的心,这样的退步竟成了蒋敏的动机。   是人都会选择弃车保帅。   在她思绪逐渐清明的时候,卫长宁欢天喜地的从外面走回来,朝她笑得明媚。   做了坏事,还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卫长宁对蒋敏这么愚蠢的行为,表示特别满意,她坐下来接过君琂手中的茶,仰首喝了,道:“与蒋怀说了这么久,舌头都说麻了。”   “如何解决的?”君琂担忧地问了一句,忘了计较卫长宁喝她剩下的半盏茶。   “我让他等着蒋敏提出分家的事。”卫长宁将空的茶盏递给林璇,示意她出去,又道:“蒋敏本来就不服蒋怀当家,这样一闹,蒋怀心中不舒服,蒋敏丧女,外面人会可怜他一些。这个时候分家,蒋怀也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君琂不理解,问她:“为何偏要分家?”   “蒋敏心大,见我这样站不起来,我又等于害了他的女儿,他为着前程还不转投其他的阵营,最好的就是李瑾。”卫长宁给她解释。   “那蒋茹去了哪里?”君琂转身望着她,罕见地露出迷惑的神情,卫长宁善谋,不会拿蒋茹性命做局,她就好奇,卫长宁将人藏在哪里。   “她呀,自有她最喜欢的去处。”卫长宁道,掰开君琂紧握的手,眸色淡淡,认真道:“你不必担心,我既能设局,就能收网,外面会传蒋敏与我不和,那么蒋茹的话,那人就能完全相信的,再者蒋敏投向李瑾,皇帝更会猜疑她,以往如何,先生继续去做,这不过是激将法而已。”   “激将法?”君琂惊疑不定,沉思了会,惊讶道:“蒋茹被李瑾带走了?”   卫长宁点点头,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李瑾一直都盯着蒋家,蒋茹被无端送走,肯定会猜疑到与我有关,她肯定去蒋茹那里逼问,蒋茹想要出庵堂,就得依靠李瑾,庵堂的火就说明李瑾将人带走,借机挑拨蒋敏与我的关系,那我就顺她的意。”   这就与魏煊揭破她是女子身份的事一样,也是卫长宁将消息传给他;那么这次蒋茹也会将自己双腿完好的消息传给李瑾,就看李瑾如何做。   卫长宁猜得很准,蒋茹在听到风声后后,就将梅林里看到事告诉李瑾。   这个时候外面闹得风风雨雨,李瑾哪儿不信蒋茹的话,蒋家二房转向她,这个消息就是最好的见面礼。她整个人怔了一下,奇怪卫长宁为何要这么做?   眼下她去争去抢,不是条捷径吗?   她整个人混乱不堪,蒋茹却道:“蒋家从未放弃过,殿下当要小心才是。五殿下光风霁月,实则内心狠毒,做事也像表面那样单纯,您不要上当,且看太傅与沐家,就知她的优势强过你。”   这些道理不用蒋茹提醒,李瑾自己就明白,还有一个优势,就是陛下追封的旨意,她已然是太子,只是她有腿疾,这些人自然而然地就放弃了。   一旦知晓她能站起来,蒋怀还不得蹦到天上去,拿追封的旨意做文章。   皇帝知晓后,嫡长为先,岂不是要放弃她?   不,不能让皇帝知道这件事……   越想越乱,她陡然想到韩元,他是帝党一脉的,不属于任何臣僚党派,她在屋内来回踱步,想着如何招揽韩元。   公主府的幕僚都被喊到一起商议,韩元那是寒门子弟,今日的成就都是自己一刀一枪打上来的,若想招揽,不是易事。   人都有弱点,韩元十分厚待顾笙,顾老将军若是同意,就成功了一半。   李瑾觉得在理,她可以去顾府一趟。   公主府瞒着商议招揽韩元,君琂趁着休沐的明媚光色,带着卫长宁去西明寺求平安符。   现在不过是初春,花未开,枝叶方露苞,踏青还有些早,朝臣沉浸于冬日里不想出门,若是遇到倒春寒,就不好受了。   君琂心中不定,便想着去西明寺看看,一路上行人也不多,仅太傅府的马车。   她眼眸沉沉,忧愁都写在面上,卫长宁哪儿能不明白她心思,坐近后,侧抱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先生怎地心思不定,该信我才是,魏煊那次就很容易解决的。”   这次比上次好,至少卫长宁将所有的事情都提前通知她,不至于跟着束手无策。君琂侧身,将身子软在她的怀中,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卫长宁笑道:“那就不要烦忧,去西明寺做什么?”   “顾笙说流年不利,让我给你求平安符。”   “好,那就去求。”卫长宁揽着她,眼底情深遮掩不住,深深看疼了君琂,她摸着卫长宁置于自己腰间的双手,根骨纤细,她有些疲惫。   卫长宁也不再说话,紧紧搂着她,视线在她眉眼间流连片刻,让她睡会,自己眯着眼睛,极是欢喜。   到了西明寺,卫长宁不好正大光明地走上去,她就马车里等着君琂回来。   等人的时候,卫长宁接到上灵郡传来的信报,商谈陷入僵局,魏煊拿不出那么多的银钱,小小世家三十万不是太过难筹的数目,但卫长宁这些时间不断打压他的商铺,利益大不如前,这样细细算来,魏煊一人吃不住铁山。   她想了想,吩咐元安:“悄悄地将魏煊买下铁山的事告诉李瑾。”   魏煊没有钱,李瑾肯定有的。   听吩咐的元安有些跟不上五殿下的思路,不是算计魏煊吗?怎么又将宸阳公主牵扯进来,他问道:“宸阳公主知晓后,上报朝廷怎么办?”   卫长宁幽幽道:“李瑾现在缺兵权,有了这座铁山,那么打造出来的兵器够养几个军队了,以此作为招揽武将的资本,岂不快哉?”   “那您为何将这个便宜白白送给她?自己留着不好?”元安一时间陷入阴沟里,船翻不过来了。   卫长宁万分嫌弃地看着,“你怎么那么笨,多话,赶紧办事。”   元安被嫌弃,摸不透殿下的想法,好东西不应该自己留着吗?   他糊里糊涂的,君琂从山上走下来,青衣洁雅,风吹乱她的头发,她看着车窗中露出的容颜,温婉的笑了笑,将腮边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抬脚快走两步。   回去后已是黄昏,皇帝传话过来要见卫长宁。   今昨两日闹得沸沸扬扬,皇帝哪儿能不耳闻,更何况长秋宫也闹了一通,他想装聋作哑都是不可能的。   传旨的内侍先回宫去,卫长宁坐了半日的马车想休息会,听到宫内传旨,换了身深色的衣裳就去宫里,君琂不好跟着过去,命林璇跟着进宫。   入宫的时候,天色已暗,宫道上亮起了火光,昏暗的光线透过车帘照进车内,带着属于宫廷的威严。   卫长宁在高逸的扶持下了马车,神色温和,并没有因外面传言而显得颓然,她笑着道谢,高逸道:“今日无甚大事,陛下就请您过来用晚膳。”   大张旗鼓地喊她入宫用晚膳?卫长宁真恨不得现在就回去,这么折腾她,也不想想她还是个‘腿脚不便’的病人。   她忍了忍,露出笑意,见到皇帝后,极力将情绪压下去。   皇帝在案后批阅奏疏,对于她的请安,轻轻嗯了一声,就将人晾在那里,卫长宁也不在意,横竖她是坐着的,轮不到罚站。   等外面天色黑透了,皇帝才‘后知后觉’地站起来,吩咐高逸摆晚膳。   卫长宁深吸一口气,继续与皇帝周旋,不知为何,皇帝竟与她探讨起三王该不该离京的事。她笑道:“陛下与三王是父子,理当在一处享受天伦之乐,父母在,不远游。”   这是从亲情的角度去说,没有谈及任何朝政。   皇帝近来身体不好,就想着膝下子女都在身边,这样也好乐一乐,竟不想朝臣逼迫他将三王都送去封地,听了卫长宁的回话,向她投去几丝怪异的眼神,问她:“太傅也认为不该。”   卫长宁由着身旁宫人布菜,笑了笑,开怀道:“许是太傅与我想的都是同一个道理。”   她心中却是冷笑,李瑾挑起的事端,竟在此刻试探她,果真让人寒心。她微微转首,视线淡淡扫过皇帝满是皱纹的脸,皇帝要震慑进言的朝臣,她应该递把刀子才好。   皇帝前些年昏庸让蔺锡堂牵了鼻子走,现在皇权收了回来,还是有人阻碍他想做的事,可想而知,有多恼火。   晚膳结束后,皇帝也不放人走,将几道建议三王离京的奏疏递给卫长宁,想听听她的意见。   殿内几座宫灯由铜制的树灯,仿造前朝而来,卫长宁背对着灯火,知晓皇帝想要□□耍威风,偏偏朝臣就是不听话,她认真看后,才道:“这些并没有特殊之处。”   皇帝扫她一眼,眼神愈发阴沉,不耐烦道:“这么多人附议,必有人在推动这件事。”   “那就让人查出是谁在推动这件事。”卫长宁提议,将奏疏递给高逸,示意他放回御案。   查到底这件事,皇帝当然晓得去做,在卫长宁口中听到这句话,他的疑惑就渐渐消退,转而一想,三王离京对卫长宁并没有好处,他的人回禀,五殿下足不出府,日日在府里不是投壶就是熏香,不问朝政上的事。   三王离京的事,应当不是她在背后推动的。皇帝这样想着,将视线落在她的双腿上,没有再说话,示意高逸将人小心送回府。   高逸第一次送卫长宁回府,他本不是多话的人,一路也是沉默无言,待到了君府见到太傅,才弯腰施礼,笑说:“五殿下已平安回府,太傅可放心了。”   君琂颔首,亲自将高逸送出府,高逸趁机道:“陛下怀疑三王离京一事是五殿下所为,不知为何会有这种错觉。”   “错觉就是错觉,不会成真。”君琂道。她一点也不焦急,神色轻松,静静地目送高逸离开。   回去时,卫长宁正吩咐婢女去做些吃食来,与皇帝用膳不过稍稍动了几筷子,不敢多吃,回来时就饿得饥肠辘辘,皇帝没事就捉弄她,真是舒服日子过多了。   三王离京的事,竟然怀疑到她的身上,这些年皇帝难不成白做了?   君琂知晓她生气了,走过去宽解她:“过几日,他就会明白与你无关,李瑾故意给皇帝产生这样的错觉,将自己摘干净。”   两人都以为皇帝因为蒋敏的事才宣召入宫,待去了才知晓皇帝压根就不在意蒋家的事,嫡女虽说死了,但事先是她犯错,蒋敏又没有证据证明是卫长宁所为,皇帝不会傻乎乎地跟着蒋敏后面闹腾。   卫长宁想通后,婢女端着红枣粥与点心,她饿得厉害,粥水入腹,不会太伤胃。她弯弯眉眼,将整碗粥都喝了,点心都吃了大半,这才停下筷子。   君琂在一旁翻着公文,三王近日极是惶恐,与李瑾剑拔弩张的气势相比,确实不够看。她想着如何周旋,竟不想皇帝怀疑到卫长宁的身上,也就等于怀疑她。   想了想,再等两三日,就会让皇帝明白的。   卫长宁今日奔波整日,又陪着皇帝折腾许久,将自己喂饱后也觉得浑身没劲,沐浴出来后就爬到榻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满室寂静,能清楚地听到君琂翻书的声音,她在回府后小睡半个时辰,并无睡意,回身看着卫长宁疲倦的样子,她心疼的走过去。   卫长宁听到脚步声,就翻了个身,滚到她眼下,怪道:“怎地还不睡,明日要早朝的。”   她不躺下去,卫长宁必然不会轻易去睡。   君琂去将桌上的书都整理好,露出今日求的平安符,红色的符文映入眼帘,她摩挲了会,拿着平安符放在榻前小几上,在卫长宁换下的衣裳上找到青色的香囊,道:“我将青丝取下,将平安符放进去?”   “不好。”卫长宁慌忙爬起来,拒绝道:“我喜欢那个‘结发’,就像先生与我寸步不离那般,平安符随意搁在屋内就好。”   君琂也是无奈,与她商议道:“那你将香囊给我可好,你换平安符。”生怕她不同意,又添了一句:“我也喜欢的。”   卫长宁听到这句话,自然不好与她争,亲眼看着她将平安符置于青色香囊内,青丝换回到新制的香囊,看那式样,就知是府内绣娘做的,她不好多说话,先生那么忙,哪儿有空余的时间再做一只香囊。   君琂做好才躺回榻上,卫长宁睡在里面,身旁躺着熟悉的人才会心安,她照例靠着先生,打了哈欠后就闭上眼睛,脑海里想的却是哪日她也要绣一只香囊送先生,明日去寻绣娘,悄悄地,不让先生知道。   躺在她身侧的君琂怎么也不会想到,卫长宁在睡前竟惦记的是香囊,而不是眼下纷杂不明的局势。卫长宁并不弱小,若她在朝堂上,强大到不会被人轻视,她偏偏要选择这样的方式,悄无声息地做下所有事。   她也明白,最强势的人必会让皇帝猜忌,现在皇帝信重李瑾,等她壮大,皇帝就会忌惮,这就是人性的多疑。   ****   卫长宁从宫里回来后,依旧足不出户,等到几日后,毕罗来信,她已经接手铁山的事,与对方再谈,想要调高价钱,毕竟她也是有分成在里面的。   她的性子,卫长宁也晓得,不会将对方吓走,她想多捞些,就让她去做。   秦王不知怎地查到三王离京的事是李瑾所为,也不与她客气,朝后拉着君琂一状告到皇帝面前。   他面色阴狠,犹如夜晚间出动的恶狼。皇帝忽略他,看向君琂,问她:“太傅怎地也过来了?”   君琂神色淡淡间略带苦恼,上前作揖道:“臣也不知,秦王殿下说有事同陛下说,拉着臣过来评理。”   秦王这是怕皇帝偏袒李瑾,才拉着太傅过来,在外人面前,皇帝就无法偏帮李瑾。   皇帝爱面子,也偏袒自己的子嗣,不愿在太傅面前丢人,就道:“近日鸿胪寺送了些助眠的香料过来,太傅替长宁挑些去吧。”   君琂为难地看了一眼秦王,俯身行礼:“臣遵旨。”   待出了太极殿,君琂吐出一口浊气,秦王迂腐且自大,他能找到什么证据,多半还是府里那位不省心的帮忙。   她看了眼自己身上褶皱的衣袍,应当回府换身衣裳。   府内不省心那位在点着熏香,翻着毕罗每日送来的书信,魏煊陡然大手笔,应当是与李瑾通过气的,毕罗更加趁机加价,开口四十万两,对方竟也同意了,想来很是急迫。   卫长宁算着这笔银子何时到账,可以做些很多事,沐家军这些年一直因为军饷而与朝廷争执不休,当初皇帝刚登位,本就不富裕,现在皇帝又在控制着,更不好拿。   或许可以借花献佛。   这时,君琂回府,都已走到主屋,今日回来得太早,卫长宁心中敲着鼓,在人走近后,下意识捂住自己的两只耳朵,可怜道:“好好说话,不许揪我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不给揪。   太傅:那摸摸?   柿子:摸摸可以。   作者: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朝栗子、往事情牵、32183573、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霍霍霍霍霍霍霍霍 80瓶;嗳呦 28瓶;爱猫 21瓶;懿宸 20瓶;葫芦娃 10瓶;唯爱 5瓶;干净 4瓶;要约 2瓶;(^v^)、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九十五   知晓她回来说起秦王闹上太极殿的事, 卫长宁特意将李瑾的证据送到秦王面前, 依靠秦王的性子, 不吵翻天就是怪事。   李瑾自己惹出来的事, 就该她自己承担,秦王抓到她的把柄, 必然要闹上许久, 这样皇帝对李瑾的好感就会慢慢消失, 加之她门下势力见长, 太傅与蔺相都无法遏制她之势,皇帝就会选择开始打压。   君琂也知晓这个道理, 只是她怕将李瑾逼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卫长宁却道:“她手中无兵, 怕什么。再者就算有兵,我求之不得她做些唐突的事情来。”   君琂沉默, 李瑾张扬, 恐真的会有那一日。   她今日回来得早,卫长宁未曾注意到婢女手中的锦盒,头疼道:“又是香料?陛下莫不当我这里是开香料铺子的, 供不应求?”   一句埋汰的话逗乐君琂, 她笑道:“你不喜欢,不如送去张府,他们刚刚搬进新府正好用香薰熏那些木材的味道。”   这两人, 一个比一个会说话,御赐的香料熏空屋子,也是够大气。   卫长宁觉得很有理, 当即命元安都给送过去。雪狐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眼看就要攀上君琂的裙摆,卫长宁眼疾手快地揪住它的后颈,整个小身子提溜起来,道:“离太傅远些。”   君琂苦笑不得,这人的醋劲愈发大了,雪狐的醋都吃。   话说完了,君琂要回署衙,卫长宁也想着出门,换了身清爽的袍服,跟着君琂往外走。   足不出户的人要出门,君琂觉得奇怪,替她理好碎发,指尖不小心划过那颗朱砂,她抿了抿唇角,低眸看她一身袍服,心想还是珠翠斓裙可爱些。   卫长宁不晓得先生又打算让她换衣裳,对她关切的举动表示很满意,趁着无人在意,亲了亲她的脸颊,先在她生气前道:“我要去沐府,眼下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太极殿,我正好去见外祖父,给他送份大礼。”   君琂奇怪大礼是何,转而想到铁山卖来的银子约莫有三十万两,卫长宁从不得白来的银子,上次从君圩手里得来的万余两银子都给学堂送去,这次数额庞大,约莫是给沐家军充作军饷。   既让沐国公心存感激,自己又只花一万两银子,这样的办法确实很好。   她也不计较偷亲的事,只替她整理衣袍的时候顺势捏着她的小耳垂,训道:“下不为例。”   亲了这次,就会有下次,下不为例的话也就是先生自己骗自己的,下次有机会还是得亲。卫长宁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耳朵,又被捏了……   ****   沐国公府依旧很热闹,婢女围着小公子打转,孩子小,像他母亲,雪白粉嫩,脖子上挂着银项圈,是卫长宁送来的那只。   卫长宁悄悄而来,在廊下看了会孩子,感叹一句,国公府的爵位可惜不能传给沐稷。   廊下因她到来,气氛显得肃穆,不过待沐国公夫人来后,又是一团和乐。   外面景色好,庭院里渐显绿意,婢女将小公子抱回屋,沐国公夫人引着卫长宁在庭院里坐下,命人去置办茶果。   卫长宁不是寻常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且她被皇帝看得紧,若是出入武将府门,必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是以,沐国公夫人在见到她的时候,就命人去请国公爷回来。   等了半个时辰,沐国公回来的时候,卫长宁在喝牛乳,抬头见他笑了笑,接过婢女手中的湿帕擦了擦唇角,眉开眼笑:“外祖父回来了。”   她望后看了一眼,沐稷也跟在身后,将帕子递给婢女,唤道:“舅父。”   沐稷愣了下,竟不想发生这么多事后,卫长宁竟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唤她舅父,他深吸一口气,也跟着笑道:“要留着吃饭?我将沐柯那小子唤回来。”   “自然要留饭的。”卫长宁笑道,她笑得很坦然,沐国公夫人眼眶红了,戳戳她的脑袋,嗔道:“就晓得过来蹭饭。”   提及蹭饭,卫长宁的眼睛亮亮,歪着脑袋故作惊讶道:“呀、外祖母亲自下厨?”   “我何时说过这句话?想吃,回家找太傅,她包的汤圆可比我们这些人做的好吃多了。”沐国公夫人才不上她的当,揶揄了一句,带着婢女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留下被羞得满脸通红的卫长宁。   一向不苟言笑的沐稷也忍不住笑了,沐国公也释怀,见她依旧坐着轮椅,庭院里无第四人,他亲自动手推着卫长宁去书房,一面道:“不知太极殿内发生何事,竟让陛下大发雷霆,气得都宣太医。”   卫长宁是知晓内情的,道:“近日朝臣提议三王离京是李瑾背后推动的,秦王查了出来,闹到太极殿。”   沐家父子二人登时说不出话来,心中都发了一声,该。   进入书房后,卫长宁不好再坐在轮椅上,起身围绕着书架走了一圈,她找些兵书回去看看。   她行动如常人,沐国公早就猜到了,去岁夫人去太傅府上,她就在学着走,今岁若不能走路,他也不会相信的。   倒是沐稷惊得嘴巴都合不拢,再看父亲淡然的神色,猜测是卫长宁的计策。   卫长宁翻过几页纸,朝两人道:“今年军饷可曾下来了?”   提及军饷的事,哪个武将不在乎,沐稷恼火道:“没有,与陛下上书过几次,都没有结果,找太傅商议过,她命人在周旋,去岁税收不好,户部一下子拿不出军饷,太傅也无奈。”   去岁,卫长宁的商铺也不景气,想来都是一样的,卫长宁拿了本兵书,走回自己的轮椅上坐着,委婉笑道:“我卖了一座山,得了些银子,外祖父若是不介意,可以借您先做军饷,待朝廷发了军饷,您再还我。”   她说话说得委婉,虽说是借,可沐家父子明白,是赠送的。卫长宁既然开口,就不会是小数目。两人迟疑下来,心中却是抵不过流淌的暖意。   沐国公道:“你卖的是什么山,这么做值钱,莫不是金山银山?”   “是铁山。”卫长宁笑说。   沐家父子对视一眼,沐稷先笑道:“你这是发了一笔横财,拿来孝敬外祖父了?”   “不义之财,当是用来做好事,这样最为妥当。”这都是卫长宁的借口,不过想要沐家父子心安理得地将银子收下罢了,再者她也不缺银子,沐云的嫁妆还在她的手里。   她想了想,待会去找国公夫人商议下,将嫁妆盘算下,该还的都还给沐家。   沐云的嫁妆也不是一笔小数字。   卫长宁这么说,沐国公不好去追问,也接下这笔银子。卫长宁提醒道:“银子应当存在上灵郡,舅父等合适的机会便去取回。”   沐稷道:“好,待过些时日,我让沐柯那小子走一趟,他年龄小,不会引人注意。”   军饷不足,这个时候沐家是不会拒绝卫长宁,且这些年沐家的家底也大都投到军中,捉襟见肘,卫长宁才想起将嫁妆还给沐家。   只是当时许多嫁妆都给君琂充作聘礼,不再属于卫长宁,她想着回去当与先生商议一下,毕竟那些都是先生的。   午饭前,沐柯回来了,两人许久没有见面,他下意识就冲过去想要‘勾肩搭背’下,半道上想起她是个女儿家,脚步生生地止住,悻悻道:“我忘了,你不是男人。”   清亮的双眸配上他低沉的眸子,极是有趣。   厅内的人都跟着笑了笑,沐稷妻子林氏过来敲了敲他的脑袋,训斥他:“见到殿下也不知晓行礼,就知晓在外面玩。”   卫长宁被她那句‘你不是男人’也逗乐了,弯弯唇角笑道:“表弟不必这么介意,你就当作从前那样,将我当成男子也可。”   沐柯甚是憋屈,道:“其实是我笨,早该发现你的不对,在洛阳的时候不给搭肩,不给摸手,我多看一眼,太傅就瞪我。”   他说完,所有人哄堂大笑,尤其最后那句‘我多看一眼,太傅就瞪我。’   万幸君琂不在此处,必然会被羞得无处可待。   笑过闹过,又与从前无异,沐柯是不敢摸卫长宁的手,在她坐在相近的地方,拉着她饮了数杯的酒。沐柯是豪饮,卫长宁是微微抿一口,几轮下来,沐柯就醉了。   林氏扶着儿子下去,卫长宁好似很清醒,有些话与沐国公夫人说来,想必更伤感情,私下与舅母林氏说清楚比较好。   午后,卫长宁不好久待,就要回府,在离开的时候她保持几分清醒,抓住林氏的手腕,低声道:“舅母,若是有空改日去卫府坐坐。”   她说的是卫府,不是君府,林氏明白她有事寻自己,也就笑着答应下来。   卫长宁回府后,头重脚轻,回到主屋后,就醉得分不清方向,在国公府的清醒都是强装出来的,一回家就原形毕露,林璇命人去做醒酒汤。   婢女知晓太傅在府上,就立即去禀告,殿下酒醉若是胡闹,唯有太傅可以压得住。   可卫长宁酒醉向来就很乖,跪坐在榻上,锦盒里放置着许多暗黄的纸张,上面写满了字迹,她将全部都倒了出来,一一看过一遍,理清哪些还在,若是不在的,按照现在的市价应该怎么估量。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卫长宁没有抬头,就道:“先生,我想问你要些东西。”   满床都是老旧的纸张,君琂定定的看了片刻,才在床沿坐下,随意翻过一张纸,“你要将沐云的嫁妆还给沐家?”   卫长宁感觉脑袋很重,她摸着自己的脖子,向君琂投去灼灼目光,愧疚道:“阿琂,我要将给你的聘礼都要回去。”   先生不是爱财之人,可是当初送出去的东西再开口要回去,卫长宁觉得很内疚,眼神飘忽,都不敢去看她。   她如此模样,君琂怎会怪她,反安慰她:“身外之物,你何时看得这么重了。”   卫长宁坐不住,双腿发麻,歪歪倒倒,君琂伸手扶住她,摸摸她烫人的脸颊,怪道:“怎地又饮那么多酒。”   说完,卫长宁整个身子靠着她,在她耳边嘀咕,很是得意:“沐柯先醉的,我还很清醒。”   灼热的气息钻入耳中,君琂缩了缩,卫长宁得寸进尺地吹了口气,盈盈笑道:“阿琂,我们归还嫁妆,可好。”   “好,你说还,我们就还,明日我就按照你这个单子将东西找出来,可好?”君琂哄她,将满床的礼单收起来,见她手中紧紧攥着盒子,她用劲想要抽出来,卫长宁不放手,嘀咕道:“还了,是不是就要吃软饭了?”   哪有说得这么夸张,卫长宁多年不知赚了多少,光凭银号的利益就很可观,用不着吃软饭的。   君琂失笑,道:“不吃软饭就喝粥,如何?”   “喝粥?”卫长宁迷惑地抬起头望着她,一时间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软软地靠在迎枕上。   这些礼单保存很多年,必然是乳娘方氏临走前交给卫长宁的,保管到现在也是不容易。君琂一张张整理好,成叠放在盒中,置于榻旁小几上。   卫长宁傻傻地笑两下,露出一口明亮的小白牙,呆呆道:“阿琂,这些都拿出去,我以后给你补回来,可好,我的都给你。”   君琂凝视她,勾唇一笑:“你现在有藏着什么?”   “藏、藏、没有藏。”卫长宁咬到舌头,自己疼得五官皱在一起,斜歪在榻上,伸手捂着嘴巴,摇摇头,含糊道:“有的都给你了。”   见面认识几月后,就给银号,成婚后所有小金库都拿出来,一点都没藏私。   卫长宁疼得歪在床榻上,婢女将醒酒汤送过来,她嘴疼,摇首不喝。   婢女晓得殿下倔脾气上来了,将醒酒汤放在小几上,俯身退出去。   君琂心情复杂地看着卫长宁:“你不喝?”   她要生气了。   卫长宁瞪了眼,毫无气势,伸手捧着醒酒汤,抿看一口,眉头紧蹙,满脸苦色:“难喝。”   “难喝也要喝,下次再饮酒醉醺醺回来,两碗醒酒汤给你。”君琂盯着她,少喝一口都不行。卫长宁被凌厉的眼神看得眉心直跳,张了张嘴,半天说了句:“先生莫气,我喝完就是了。”   盯着浑浊不清的汤水,卫长宁苦着一张小脸,抿了几口,抬头望一眼,先生生气了,她磨磨牙,一口将醒酒汤喝完,苦得嘴里难受。   君琂恐她将碗摔了,忙接过来,往外走去,不忘道:“喝了醒酒汤,好好睡一觉。”   卫长宁点点头,等着君琂给她脱外袍,今日等了许久也不见她过来,她歪脑袋扒着屏风,看向室外,只露出一双眼睛,湛亮,眨了两下,如同星辰闪烁。   端着糖水回来的君琂一入门,就看到那双眨来眨去的眸子,盈盈若水,带着些许调皮。她失神地笑了笑:“喝些水,去去苦涩的味道。”   卫长宁在屏风后站直身子,接过半盏糖水,先抿了抿,不苦,才大口大口喝完,胸腔肺腑都是甜的。喝完才转回身,君琂习惯性给她脱去外袍,摸摸她温热的脑袋,才道:“睡一觉。”   酒醉的人本就头晕,沾到枕头就想睡,喝了滚烫的糖水,盖着被子,全身都冒着热气,她有些热,将胳膊放在被子外面,眯起眼睛不说话。   这是要睡了,君琂也不吵她,等了片刻,卫长宁徐徐合上眼睛,呼吸清浅,君琂才敢将她双手塞到被子下面,临走时将盒子带走。   当年卫长宁送过来的聘礼都有礼单,她去书房将两份礼单对照了下,重合的都抄录下来,命人搬出库房,这样简单处理也不会出现错误。   待抄录好后,再交给林璇。   林璇接过礼单,有些奇怪,她认出这些是聘礼,只是不知找出来单独摆放是何道理,难不成归还给沐家?   她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到了,旋即一想,这样也是符合五殿下的性子。   聘礼中选出沐家的嫁妆也非难事,只是当初的铺子有的都不在了,卫长宁让人估算出当时的价值,拿银子来补上。   其实,沐云的铺子就剩下几家,并没有太多的用处,她将房契地契一并准备好,当年为了怕卫怀慎发现,将些许显眼的铺子都变卖,在繁华的地带重新购置,比如后来的书斋与剩下的那间银号、卫府宅子。   都是卫长宁自己购置,经过几日估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卫长宁还未来得及请林氏过府,毕罗从上灵郡归来,满面喜气,可想而知,这次很是顺利。她在信中将大致经过都已说明,也不需要再说,邪魅一笑,道:“我将自己的十万两银子带了回来,其余都在上灵郡,还你先付的佣金三万两。”   毕罗出门一趟,净赚十万两银子,最近这几日做梦都笑醒了,见到卫长宁笑得很开心,特别感谢她这个大方又厚道的东家。   她勾唇一笑,风情万种,若是寻常男子,必然会全身酥麻。卫长宁看着她的笑,摸摸自己的臂膀,好像生了鸡皮疙瘩,她道:“过几日再走一趟,我命人跟你去取银子。”   “我回去将酒肆收拾一下,着人去打理,我去外面避一避,工部尚书可不是好惹的,我提高那么多银子,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毕罗心虚,当时抬高价钱的时候也没想这么多,等回过神来才晓得魏煊官高,必不好惹。   “其实不然,你不用躲避,卖铁山的时候,就算怀疑是你,也不敢动手,商人爱财,人人都懂,若他们敢做些什么,才会引人注意,这些日子你且安心得过,我让人暗中保护你。”卫长宁晓得她的顾虑,毕罗在市面上混到今日,胆量足够,手段也有,也不是那么胆小的人。   五殿下都已这么说,毕罗不好再说躲避的话。上灵郡不如长安繁华,经济往里也是胜于其他地方的,毕罗见识到许多好玩的东西,也特地带了一样过来。   东西用精致的小匣子装着,毕罗知晓今日太傅不在,她才敢将东西带过来,瞧着五殿下光风霁月的模样,她有些后悔,或许旁人喜欢那样的小物什,五殿下指不定不喜欢呢?   毕罗见过太多的世家弟子,像五殿下这样懵懂不知就很少有,她怔了怔,卫长宁以为她还有事,问她:“有危难的事,说来,我看看能不能助你。”   瞧这句话说的,极是慷慨助人,毕罗不晓得她为什么喜欢冰冷的美人,太傅那种端方自持,如同莲只可远观,想亵玩约莫着也不准的。   她踌躇了会,从身后随从手里拿出小匣子,很精致,镂空雕花,价格也不俗。她笑说:“路过上灵郡的时候,见到有些东西挺适合殿下的,挺不错的,殿下自己看看就好,酒肆里还有事,先回了。”   忐忑加不安,毕罗走了两步,低声道:“在太傅回来前赶紧收好。”   说完,急匆匆走了,卫长宁被她说得一怔,手中的匣子很烫人,毕罗在里面放了什么,何至于让她这么鬼鬼祟祟,为何不能让太傅知晓呢?   上次酒醉太傅就问她可藏了什么,她信誓旦旦说没有,转头毕罗就给她送来把柄?   莫不是先生在试探她?   屋内无人,阳光斜斜打入,在卫长宁脚下留下一片阴影,她隐约猜到毕罗给她送的是何物了,当年为代王时,随其他兄弟出去玩乐的时候,也曾遇到这样的书籍,不过都是男女之类的,毕罗送来的定是不同的。   卫长宁修长的羽睫颤动,紧张到不知是否该将匣子打开,指尖鬼使神差地去摸索着,茫然地打开匣子上的锁,这个锁倒是不错,没有钥匙也是打不开的。   打开后,果然是本书,封面是红色,没有书名,想来也是,这样的书无论配怎样的书名都会令人浮想联翩。   封面是红色,里面是白色的,卫长宁翻开第一页,里面绘制的果是两个女子,在花团锦簇间做着隐秘的事,她胸口处渐升难以扑灭的炎炎烈火,慌张的将书合上。   书上画面浮现在脑海里,她觉得奇怪,花间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小侯爷:要种花。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薄凉 48瓶;不列颠剑圣、胡歌家的迷妹 10瓶;维多利亚、(^v^)、叶上初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九十六   几日后, 毕罗与沐柯去上灵郡取剩下的银子。   李瑾被禁足在府内, 据说皇帝发了好大通的火气, 急得脑袋发晕, 若非太医来得快就要晕过去。秦王是什么样的人,证据确凿, 怎么会放过李瑾。   听说, 两人在太极殿争得面红耳赤, 若非皇帝在, 真的会打起来。   王贵妃赶过去,好处没捞到, 也被皇帝一顿训斥, 同样禁足,掌宫之权被夺, 皇帝本意是交还给皇后, 怎料皇后推拒,道是身子不好,无力管理偌大的皇宫。   后宫不能无人管理, 皇帝无暇管理后宫的莺莺燕燕, 贵妃之下便是靖王的母亲林妃,索性就给她去暂时代理,等皇后身体好了再交还回去。   当年交给王贵妃管理的也是这句话, 皇后病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痊愈,王贵妃猖狂这么多年,也没有交还给皇后, 林妃觉得只要压得王贵妃抬不起头,皇后不足为惧。   秦王在太极殿与李瑾撕破脸,争了大半日,竟白白便宜靖王,气得捶胸顿足。   这些事处置得极是隐秘,李瑾被禁足后,门下人十分恐慌,奔走不停,秦王气恼之余,又给靖王使绊子,两人又掐了起来。   李瑾摔得不轻,不过没有停下铁山开采,卫长宁着人去盯着,招揽许多采矿的汉子,急着开采出来打造兵器。   皇帝想要保密的事,秦王转身就给说出去,不忘骂李瑾不分尊卑,野心十足,用意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百姓就当作笑话在看,朝臣也跟着后面转来转去,闹不清这件事发生的原委。   唯有始作俑者卫长宁在府里想着开辟一块空地出来,种些花草。   李瑾禁足,她手中要办的事一半分给君琂,琐碎的事挺多的,君琂跟着忙了好几日,在休沐前才办清。只是李瑾消停后,三王闹得十分欢快,不用离开长安,四处奔走,靖王屡次登上沐国公府的门,是何用意,十分明显。   元安说与卫长宁听,她对着图纸勾勾画画,时而抬头看他一眼,示意她将话说下去。   待元安说完几方势力的变化,卫长宁情绪如常,没有丝毫起伏,反问起元安各样花种的花期,元安摇首不懂,抱着自己送来的情报退出去。   月上梢头时,卫长宁依旧没有想好大致的图样,不过花种太慢了些,不知长大要到猴年马月,她想了想明日让花园打理这些花草的过来,问上几句。   她将图纸收好后,翻开嫁妆的礼单,明日休沐与先生当早回卫府,嫁妆上对应的东西留存下来的都搬过去了。   发呆的时候,君琂回府了。   春日的气温要比年初更暖和些,门窗都开着,灯下的人蹙眉凝思,也不知在想什么。君琂走近后,看到桌上东西才明白是为沐云嫁妆的事烦忧。   “明日我陪你回卫府,一些事该要解决清楚的。”君琂道。   卫长宁点点头,蓦地想到一事:“陛下可曾提过我的封号,另外俸禄呢?”   这是要与皇帝算明账了,君琂浅笑道:“封号提了会引起其他几人的注意,至于俸禄,你自己上书去提,你贫困潦倒?”   虽说还了嫁妆,卫长宁的小金库里依旧很富裕,这人闲得又想搅事了。   卫长宁想了想,不能让皇帝白占了便宜,抓着君琂去书房研磨,言辞不可太过犀利,柔和些,卖乖些,这本就是该得的,卫长宁觉得没有必要退缩,一年好多银子呢。   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君琂接过一看,都是在哭穷。   书房内灯火很足,身前的女子背对着烛火,盈盈而立,姿态婉约。卫长宁侧身托腮望着,她素来都是这个样子,在外清凌凌的,拒人千里,回府后就要好些。   “如何?是不是觉得我很穷,靠你吃软饭?”。   君琂道:“你若是吃软饭,旁人约莫要喝粥。”   这是变着法夸她,卫长宁喜欢先生夸她,仰首见烛火在先生发丝间映出层层涟漪般的暖黄光色,明日休沐,要回房睡觉的。   卫长宁将写好的奏疏一放,拉着君琂就回房安寝。   *****   次日约了林氏,卫长宁不好去得晚,轻轻起身吩咐元安准备车马,待她收拾妥当好,才去内室唤君琂起身。   沐家人起来得早,卫长宁刚入府就得知沐稷与林氏等了许久,两人在花厅饮茶。   卫长宁看着久未归来的府邸有些失神,她注定不属于这般平静的天地里,人生在世,偷得浮生半日闲也就足够了。她侧身看着君琂,眼里只有这个让人心动的女子。   进入花厅后,君琂与卫长宁坐下,沐稷夫妻不知卫长宁悄悄请两人过来所为何事,昨日让沐柯去上灵郡取银子,今年军饷忧患暂时解除,但是还要与皇帝争一下,不能不要军饷。   卫长宁站起身将盒子递给林氏,语气轻松,道:“这是母亲沐云当年出嫁时的嫁妆礼单,我既非她的亲女,拿她的嫁妆也不好,按照大唐的律法,无子嗣的女子嫁妆当归还母家,是以,我将当年的嫁妆整理出来,铺子关门的也按照当时的市价估算出来。”   一番话惊得林氏坐不住,大惊失色,忙摇手:“我们从没有这个意思,沐云当初给了殿下,那便是殿下的,与我们无关。”   当年的事,沐家人总觉愧对卫长宁,毕竟是沐云将孩子留下当作棋子,若非如此,卫长宁这么多年怎会受了那么多白眼,在大理寺里险些没命。   卫长宁将盒子放在舅父穆稷面前,打开天窗说亮话,道:“其实我若不还,真有人计较,也是我难看,舅父舅母若不想我难做人,就将嫁妆收回去,其中有几家铺子,也在里面,你们要铺子便过户,若是不想,我便让人估算出铺子在市面上的价格,一并算好,我有家银号,你们可去银号里直接提银子。”   话已至此,人言可畏,林氏万般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为难地看向沐稷。他是男人又是洒脱的军人,不像妇人这般矫情,看透卫长宁示好的用意,先是军饷又是归还嫁妆,诚意很足。   君琂一直不说话,好似这些事与她无关,沐稷在她眼底看到浓浓的平和,淡淡道:“这些嫁妆,我若收了,父亲定拿扫帚赶我出家门。”   沐国公的脾气,在座的几人都是知晓的,卫长宁差点笑出声,君琂则笑道:“单独请二位过来,也是不想将事情告诉二老,国公府是夫人当家,支出收入都是您说的算,国公爷与老夫人知不知晓,都不打紧。”   沐府当年嫁女阔绰,十里红妆都是不必说的,林氏当年未曾嫁过来,是不知晓,今日看单子才知是有多诱人。   她握着单子,神经紧绷,眸光闪动了会,还是拒绝:“殿下,你这是为难我们夫妻。”   此事不敢声张,就怕沐国公与老夫人触景生情,眼下却成了沐稷夫妇拒绝的理由。   卫长宁知晓要来硬的,便道:“若是舅父不愿意接收,那么军饷也不用收了吧。”   “你、”沐稷当即被她气得热血翻涌,若是旧日,早一鞭子抽过去了,上前看了一眼礼单,道:“收,都收了,三、四十万两银子,为何不收。”   林氏不知道两人说的军饷是什么,陡然听闻夫君要收下嫁妆,暗自蹙眉。   激将加威胁才让沐稷妥协,他带着礼单气冲冲地离开,林氏跟着他身后,对卫长宁歉疚道:“殿下也知你舅父的火爆性子,请多见谅。”   卫长宁自然不会在意,笑着让林璇送客,自己扭头去看着君琂,试探道:“先生,我们去东市看看?”   身子微往前倾,伸手攥住君琂的手,君琂却不想去东市,今日府里有些事要处理,道:“昨日韩元说近日总有人打扰顾老将军,想从老将军那里借机招揽他。”   卫长宁笑道:“这些我都知晓,韩元本就炙手可热,我想的是如何引李瑾入局,毕竟她被禁足后,很多事都不好做,不如先生试试让她处理,皇帝是在气头上,待气过了也就会心疼这个幺女。”   君琂看她一眼,“让皇后去劝,我劝了做什么。”   皇后的话,皇帝都会多听两分,更何况皇帝想必也就后悔了,皇嗣争宠也是寻常的事,李瑾只是想让人离开长安,没有杀人之心,皇帝想想也就后悔,皇后这个时候再提几句,约莫也是云淡风轻。   后宫里王贵妃失了权柄,那么隐忍多年的林妃不会让她爬起来,势必要热闹一番。   前朝,李瑾再恢复权势,就更好看了。   卫长宁不厚道地笑了笑,最浅白的道理就是皇帝护短,关些日子不如现在就放出来,激化三王与李瑾之间的矛盾,让李瑾自去忙。   她还惦记着花海呢。   君琂与她说了一番话,心中也沉静不少,与她笑道:“去东市做什么,缺什么让元安去买。”   “我想在府里种些花,先生喜欢什么,我们一道去挑些回来,可好?”卫长宁兴致勃勃,拉着君琂说动东说西,前面说起朝堂上的计策,一刻钟后就提起这些小事。   君琂暗想,这人心怎么那么大。   ****   春日里的东市,人流如水,车马如龙,道路上许多的酒肆林立,君府的马车去了标志,也无人在意。   卫长宁掀开车帘,看着鳞次栉比的屋舍,想了想,突然道:“先生,我想开家花店。”   君琂被她说来就来的想法惊得侧眸,无奈道:“你开花店做什么,我观东市那么多铺子,花店盈利很难,过了花期,很多品种都没有,生意应当不好。”   “我开花店不为盈利。”卫长宁急急道。   君琂怪道:“开店不为银子,你开店作甚?”书斋可以认为是她的喜爱,花店又是为何?难不成喜欢各色的花,再者,就算是喜欢,君府花园里那么多名贵的花种,也不见她去赏玩。   卫长宁支支吾吾想不出好的理由,越发让君琂觉得奇怪,她目光清冽,令卫长宁微微发窘,道:“我就想见见花海。”   大抵,这又是一种新的执念。   君琂想到与自己无关,也就随她去了,不过开花店的事,她没有同意。   先生不同意,卫长宁也不好多说,想了半晌依旧问着君琂:“先生,喜欢什么花,我好去挑选。”   君琂虽说是女子,活得如同男子,在朝堂上争权夺势,女儿家爱玩的,她鲜少去碰,被卫长宁又问一遍,她才认真去想,可想了许久也没有答案,就随意回答:“你选什么,我都喜欢。”   说完,花店就到了,卫长宁掀开车帘就瞧到许多开得艳丽的牡丹,这个时候花季没有到,约莫是从温室中拿出来的。   想到温室,卫长宁眼睫颤了颤,温室?   她对外腿脚不好,自然不用下车,一旁的君琂见她盯着牡丹发怔,误以为她喜欢这些牡丹,就柔声劝她:“你若是喜欢,就搬回府,置于廊下,每日也可看见。”   卫长宁眼尖地看到牡丹上面的短刺,下意识就道:“上面有刺,扎手。”   说话就像孩子一样,君琂不明白,道:“赏玩而已,又不是捧在手中,作何怕扎手。”   卫长宁抿唇不说话,看向其他的花,指着海棠:“先生喜欢吗?”   东市里许多人,人来人往,店家也看出门前的马车不像是普通人,上前热情地招呼。君琂看着太多的人,便对店家道:“明日你将花样都搬去君府,每样都搬一盆过去。”   店家看着如玉兰绽放的女子,瞪大眼睛,一听是君府,立即明白是太傅的府上,忙点头哈腰:“好、好,明日一定送去,您走好。”   这里人太多,卫长宁不好暴露身份,悻悻地跟着君琂回府。   回府的路人,听到元安来传话,蒋家分家了,二房分出蒋府,另居府邸。   卫长宁小笑了一下,眸色阴沉,反道:“先生,我们去蒋府用午膳,再回府,如何?”   “你想给蒋府造势,将矛盾扩大?”君琂一眼就识破她的小心思,前面分家,卫长宁就过府宴饮,蒋敏知晓后,定会被她气死。   “我不过是在休沐这日去蹭顿饭而已,听说蒋家的庖厨做出的菜肴口味甚佳。”卫长宁一本正经的,不忘眨眨眼,又道:“这么多日子,蒋敏应道见过蒋茹,不然他不会这么死心塌地要分家。”   蒋家是外戚,在这份威望下想要做事很容易,蒋敏这么多年一直想取代蒋怀,这么突然分家,只怕是找到靠山了。   君琂拿她没办法,只道:“去了不准饮酒。”   不饮酒怎么是宴饮?卫长宁凑到她眼前,伸出白玉般的食指,晃了晃,委屈道:“一杯也不许吗?”   “不允许。”君琂将她手指按回去,正色道:“你有了第一杯,便会无穷止,不如开头先拒绝。”   “我酒醉又不会胡乱说话,最多睡一觉而已,先生太小气。”卫长宁握着自己的拳头,扭头不理她,等着她先妥协。   她的脾气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好,君琂看她一眼也不去理会。   一时间,车厢里气氛太过低沉。   到了蒋府后,蒋怀慌忙出府迎她,府里有些乱,下人婢女来回走动,他不知卫长宁突然而来,命人将分家的事暂停,至于二房那里,既然分家,开宴都未曾叫过来。   蒋敏早就已经有宅子,是宸阳公主亲自给他们找的,本是一件开心的事,忙督促仆人赶紧将整理好的东西搬上马车。还没离开,就听到五殿下过府宴饮的事,气得差点将马车上的东西给砸了。   他还没有走,卫长宁就迫不及待的回来庆和,这么不把他放在眼中,他浑身气得发抖,眸中闪过冷意,眼下局势未定,走着瞧。   ****   蒋府内,君琂来时不让卫长宁饮酒,卫长宁就不敢破戒,惹得先生不快,很容易被赶出家门。   好在蒋怀以为她腿脚未曾痊愈,命人将酒撤下,以茶带酒,免去卫长宁的窘迫。   蒋府内事情太多,卫长宁不过是做给蒋敏看的,用过饭就回府,在马车上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提及来时不愉快的事,君琂本就不与她计较,卫长宁也不敢再提。   翌日早朝后,皇后陡然去了太极殿,为宸阳公主求情,只对皇帝的道了一句家宅安宁。   皇帝恰好接到卫长宁奏疏啊,明目张胆像他要俸禄、要公主府。   这样大胆的皇嗣,高逸也觉得心惊,满朝都不提封号、俸禄,她就自己提。   皇帝翻了翻她的奏疏,道:“朕记得当初她送给太傅的聘礼与代王相比也不差,怎地向朕开口要银子。”   高逸知晓外面的事,顺口道:“按照大唐律例女方无子嗣留下,嫁妆当还给母家,据说当初的聘礼都是沐云的嫁妆,五殿下被揭穿不是沐氏血脉,这些嫁妆是要归还的。”   皇帝坐在御位上,望着手中白纸黑字,轻咳两声,竟觉得有趣,道:“她将嫁妆还了?”   “能不还吗?沐家也不是好相与的,本就关系不好,若是御史从中参一本,这、五殿下面子上也过不去,不如还了。”高逸笑呵呵的,太傅一早便支会过他了。   这样说来,皇帝也明白了,压着奏疏没有放,令人赏赐了些珍玩宝贝去君府,另外又将李瑾放出来,前后禁足的时间不过几日。   秦王气得去君府找太傅评理,恰好君琂不在,卫长宁言笑晏晏地招待他,“秦王兄今日怎地过来了,寻太傅?”   见到‘腿瘸’的五殿下,秦王气也去了大半,一屁股坐下来,吩咐人去奉茶,态度傲慢如同在自己府上。   林璇蹙眉,好在知晓秦王的个性,见殿下淡笑如初,命令婢女去奉茶,自己在门外候着。外院伺候的元安在探头探脑,她走过去吩咐他:“给太傅传信,让她晚些回来,瘟神来府里。”   元安也觉得秦王就是瘟神,点头后,麻溜地去报信。   花厅内的秦王颐气指使,反训卫长宁:“皇后殿下素来不管事,这次怎地就为李瑾出面了,莫不是五殿下此刻觉得她没有错?”   简单说就是怀疑卫长宁以此事来讨好李瑾,毕竟她自己没有能力,只能巴结着势头正猛的李瑾。   卫长宁心中冷笑,秦王这番言辞加之他大义凌然的神色真是十分扭曲,她歉疚道:“秦王兄也说了皇后素来不管事,掌宫之权都放弃,会在意旁人?”   正因为这样,秦王才怀疑是卫长宁巴结李瑾,鼓动皇后去求情。   被她这么一说,秦王觉得不对劲,来回在厅里走着,半晌后蓦地开口:“你的意思皇后殿下不是去为李瑾求情?”   卫长宁神色颓然,凄楚道:“她当是为我的封号与俸禄而去,至于其他事,莫不是你们弄错了?”   就算是弄错了,秦王也不敢去皇帝面前质问,是不是皇后求情的。   秦王也反应过来,极是生气,高声道:“陛下拿皇后殿下做挡箭牌?”   “秦王兄且小声些。”卫长宁被她吓得神色紧张,秦王真是够蠢里的,哪家长子不是爱护幼小,偏他占据长子的地位,惹得一身骚,也不看自己的能力,她忍了忍,不好当面骂人的。   花厅里门窗都开着,秦王也只好声音小些,被她提醒后,他再傻也明白这一切都是皇帝设的局,将所有人都正大光明地套在里面。   他恨呀,却又无可奈何,再傻的人都知晓这件事只能捏着鼻子,不能出声。   秦王过来发泄一通,垂头丧气地离开,君府伺候的下人都跟着舒出一口气,皇帝来了都没有这么大的谱,就他这般张扬,不把自己当外人。   卫长宁看着他的背影在眼前消失,微微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眼中漫过冷意,皇后随口一说,皇帝就放人,可想而知,皇帝有多偏袒。   她坐在轮椅上想了想,偏头时眼前多了抹影子,清香袭人。   君琂走过来,俯身凝视她:“将秦王打发走了?”   “走了,他真笨。”卫长宁趁机勾住君琂的脖子,两人贴近得亲密无缝,君琂身上的清香味笼罩着她,清浅而怡人,她呼吸微滞,声音低哑:“阿琂,亲亲我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婢女:捂脸。   林璇:捂脸。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宋朝栗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雅~ 20瓶;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九十七   又犯傲娇病。   君琂方从外面回来, 在马车内亲眼见到秦王一蹶不振的出府, 不用想也知两人说了什么。她低了头, 唇角碰到卫长宁的额头, 道:“你又犯错了?”   “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卑劣, 转而一想, 人人都卑劣, 也就不算什么了。秦王现在应当恨透了李瑾, 却不敢有大的动作,必要联合其他三王对付李瑾。”卫长宁的声音很轻, 双手渐渐松开君琂, 心中一阵叹息。   可惜,秦王太蠢, 只能给李瑾带来小麻烦, 打打擦边球,其余的便什么都做不了。   前院花厅不是说话之地,君琂带着卫长宁回主屋, 路过湖边时发现有一大块空地, 泥土刚刚翻新,想到前几日卫长宁要种些花草,也就没有再说。   离开的时候, 她回首看了一眼,若是花期来了,花瓣顺风而落, 都会吹进湖中,碧湖荡漾,花瓣层起,也是一番不错的丽景。   ****   李瑾出府后,一反常态,变得极是低调,特地去长秋宫给皇后答谢。   皇后面上有些存疑,听到李瑾的话后才释怀,慈和地笑了笑,命人拿些点心过来与她吃。   宫里的人都会见风使舵,也善察言观色,皇后神色不对,李瑾与带来的婢女都察觉到,就算皇后后面有所遮掩,还是没让两人错过。   待出了长秋宫才渐渐意识过来,皇后根本没有替她求情,是皇帝自己拿着皇后做借口,才放她出府。   心中对皇后的感激与疑惑,都在此时彻底消散。   她的疑惑消散后,幕僚紧急走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立即眉眼展露笑意,匆匆离开宫廷。   卫长宁从长秋宫出来,悠哉悠哉,皇后临走时让拿了一食盒的甜点,她端着碟子,小小咬了一口,甜腻,眯着眼睛看着李瑾匆匆离去。   她知晓李瑾是因何事兴奋,也笑了笑,碧澜习惯送她出宫,见宸阳公主匆匆离宫,怪道:“她怎地不去看看贵妃?这么急着出府。”   “约莫是捡到好东西了,要回府看一眼,不然好东西长腿跑了,岂不可惜。”   碧澜被她说得糊涂,也不好多问,问起旁的事:“您要去太极殿吗?”   卫长宁想了想,皇帝不给封号不给俸禄,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冷冷道:“不去,回府。”   碧澜亲自将人送回府,几日去一趟太极殿的习惯也被打破,皇帝今日也觉得奇怪,没有见到卫长宁,习惯积累后陡然改变,也会跟着不舒服。   他特地让高逸去长秋宫问了声,竟不想五殿下早就回府,没有特地去太极殿。   皇帝郁闷,那丫头怎地不过去了?   卫长宁也不去管皇帝怎么想,无论她做什么都会引得皇帝猜忌,封号与俸禄都没有,她不如留在府里享受安静的日子。   她回府的时候,花店的伙计正在搬运盆栽,她想种些海棠,没有浓厚的香味,颜色也好看,让人在府内种了一片海棠。   府里的人搬来忙去,只为五殿下的一时喜好;长安城内其他几位皇嗣也跟着忙得脚不沾地,李瑾被放出来,其余几人都担忧她又要作妖,紧张得不行。   几日后,海棠花种下去后,卫长宁特地招人进府侍候这些花草。   皇帝数日没有见她,特地招她进宫,问及近日在做什么,旁人忙着争权,皇帝多少也看得明白,唯有在卫长宁这里说些无关政治的趣事。   卫长宁这些日子没有过来,随意敷衍道:“近日做一梦,梦中海棠溪十分美丽,我心中羡慕,便想着在府里也种些海棠,花开时节定如梦中那般。”   原是做了一梦,就大张旗鼓地要种花,皇帝也查到最近君府搬了许多海棠入府,哈哈一笑,道:“你真爱玩,海棠溪种出来,改日朕也去看看。”   “长宁在府内等候陛下。”卫长宁笑了笑。   皇帝也不谈政事,忽而道:“过几日林妃在宫内校场上举办跑马,你如无事可去看看,跑马可比你的海棠溪精彩多了。”   卫长宁暗地里翻了翻白眼,口中笑道:“好,长宁定去瞧瞧。”   林妃掌权后就想方设法的拉拢长安城有权势的贵夫人,今日赏花、明日蹴鞠,最近又要跑马。卫长宁蓦地发现女人闲下来,真是对旁人的折磨。   回宫的路上,她在想着以后先生一定不要闷在后宫,需与从前那样执政为好。   到府上的时候,宫里林妃的帖子送过来了,她把玩了会,让元安去打听,林妃可邀请宸阳公主。   王贵妃犹在禁足,林妃才会蹦跶得这么欢快,若是王贵妃解除禁足,那么这场跑马就有趣了。   她想做的事,君琂都会支持,王贵妃解除禁足,跑马那日也果然出现了,不过卫长宁染了小风寒,出不得门,错过那场好戏。   跑马那日去了很多世家贵府与适龄的嫡女,林妃没有邀请王贵妃出席,自己带着人玩,看着那群孩子在马场争奇斗艳,别提多开心。   玩到一半的时候,王贵妃来了,林妃位分低不得不让出首座的位置,恰好宸阳公主也去,场上一通跑下来,令所有贵女黯然失色,打了林妃的脸。   加之王贵妃说话阴阳怪气,场面十分难看,在场的夫人纷纷提前离开,闹得人人都不开心。不,唯独王贵妃母女很开心。   这样一来,林妃更加记恨上王贵妃母女,恨不得将她抽皮扒筋。   卫长宁也不知那天具体的事,是顾笙过来说的,将场景描绘出来,自己先笑道十分欢快,最后道:“林妃的脸色青白交加,我本来想去露一手的,一见宸阳公主过来,我就立即打消主意,王贵妃方被解除禁足,也不晓得安分些,掌宫权可是在林妃手里。”   “正是因为掌宫权在林妃手中,才不安分,再者韩元的倒向给了她不安分的理由。”卫长宁向顾笙望过去,眉眼带着笑意,很纯净。   近日,李瑾通过顾老将军打通韩元这条路,成功‘招揽’他,这样金吾卫与南衙军就掌握在她的手中,这么大的优势,没必要再忍气吞声让着靖王。   顾笙不知卫长宁为何让韩元假装投在李瑾的门下,但这么多年来,她也相信卫长宁的为人与谋略,当年韩元能胜任金吾卫大将军也是她从中帮忙的,这次韩元就该还这份人情,且他们夫妻本就是辅助君琂的。   顾笙留在府上用过晚膳才离开,君琂将顾笙送去侧门,那里不会太引人注意。   韩元在当值,君琂让陆琏将人送回府,务必保证韩夫人的安全。   回主屋的时候,卫长宁方沐浴出来,坐在小榻上翻着城北学堂送来的账目,相对于孩子的事,她历来管得比较多。她凝眉沉思的样子,落在君琂眼中,添了几分肃然。   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正经些,君琂走过去,在她白皙的脸上掐了一下,道:“该安歇了。”   她肌肤上的柔软与温度从指尖慢慢渗入君琂心中,跑马的事彻底将三王与李瑾的关系推向悬崖,皇帝那里也不管不问,任由他们斗去。   相反,卫长宁也是这样,设计这么大的一个局面,不去问结局如何,竟有心思做什么海棠溪,皇帝特地问君琂,海棠溪如何了,今年可曾看到。   皇帝无非是试探罢了,君琂笑着回答几句。   卫长宁被她掐了两下,将账目合上,又说正经事:“先生,你要做些正经事了,总是被李瑾欺负也不好。”   这是要反击了?君琂担忧道:“是不是早了些,皇帝还很信任她。”   “无妨,我让人吹些风去他耳中,道是蒋敏投靠于她,皇后的母家都选择李瑾,可见她的势力在慢慢渗透朝堂每一处,另外上灵郡那里有人会去劫矿,事情闹大后,皇帝必然知晓那里有座铁山,且是李瑾买下的。”   这样重重打算,足以让本就多疑的皇帝对李瑾失去信任,君琂怔忪片刻,思绪才慢慢回归,卫长宁用灼亮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她心中一动。   君琂也静静望着她,深色瞳眸中尽是对她的信任与坚定,而卫长宁眼中却是从不曾隐瞒的柔情。   她顿了片刻,道:“好,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卫长宁笑着点点头,唇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却是微微上扬。   ****   海棠种下去后,枯死了数棵,卫长宁待下较为宽松,也不计较,让人买了重新种,她日日盯着海棠,也不去想着朝堂上的事。   一日,太阳烈了些,又枯死几棵树。   仆人将枯死的树拔出来,将新的重新换好。卫长宁无事可做,就在一旁看着,仆人也不敢不尽心,认真忐忑地海棠重新栽好,洒上些许水。   他们干好后就退出去,卫长宁一人对着湖面发怔,陆琏来时,见她神色和煦,轻笑道:“殿下,臣带人抢了铁矿,打死了几人,想必上灵郡那里闹开了。”   “在哪里打死的人?”卫长宁道。   话未落,林璇匆匆过来,道:“殿下,蔺相来了。”   卫长宁看向陆琏:“先别走。”   陆琏明白她的意思,退到一旁的海棠林中,远远看过去也不打眼。   蔺锡堂是来见君琂,近日朝中她屡屡发难李瑾,他觉得奇怪,加之三王在其中搅弄风云,朝堂上被搞得乌烟瘴气,皇帝也气得不行,偏偏太傅所做之事毫无错处,三王有样学样,他就过来问问太傅的意思。   方才去署衙扑了空,道是太傅回府了。   他急急忙忙赶来,不曾想还是不见太傅,只有在赏花的五殿下。他走过去,卫长宁轻笑:“蔺相是稀客,有急事而来?”   方才隔得远,没有瞧清,近了发现五殿下身旁还有一人,是个中年男子,甚是英气。   中年男子很聪明,见到蔺相先行礼:“陆琏见过相爷。”   陆琏极是聪明,直接报上名姓。金吾卫几万人,蔺锡堂听他名姓也不认识,但见五殿下肃然的神色,联合近日发生的事,他察觉哪里不好,下意识就开口:“殿下遇到难事了?”   “蔺相想知道?”卫长宁转头看他,没有寻常温和的笑意,冰冷的气息吓得蔺锡堂心中发颤,点头道:“臣愿洗耳恭听。”   卫长宁的态度就是想告诉他,他若说不听,拂了她的态度,许是会错过一件大事。   陆琏模样甚是踌躇,似是不愿开口,卫长宁面露笑意:“无妨,说给蔺相听听,也是一件趣事。”   几人站在湖旁,望着宁静的湖面,也都沉静下来。   湖旁草木葱茏,春日淡淡的光色从树枝缝隙中露出,徐徐落在卫长宁的身上,给人一种从容冷静的姿态。足智多谋的人,日月的光辉都不掩盖她的锋芒。   而这份久久不曾显露的锋芒,在蔺锡堂面前展露,他觉得这位五殿下当不比宸阳公主差。   一旁的陆琏在此时开口:“前些日子上灵郡发生一起当街杀人的案子,运货的兄弟们看了两眼,发现马车中藏着铁石。”   一句话让蔺锡堂明白过来始末,陆琏见他懂了,才继续说下去:“场面一度混乱,杀人的也不知去了哪里,马车也没人敢拖走,衙门里的人来了就将马车拖走了,杀人的案子也没有解决,就这样不了了之。”   为官多年的蔺锡堂一听就明白是上灵郡的当地官员将此事按了下来,不为外人所知。   杀人被衙门隐藏下来不是大事,重点在于那几车铁石,开采铁矿不是小事,大唐的铁矿在何处,他都知晓,可从来不知上灵郡那处在开采铁矿。   且单单杀人的案子,五殿下没必要浪费时间告诉他。蔺相一猜就明白她的用意,“有人私自开采铁矿?”   卫长宁一笑,甚是体贴道:“蔺相明知故问,好似不太厚道。”   这番话的意思就是蔺锡堂是私自开采铁矿的人,气得他老脸发红,忍了忍,道:“殿下可有证据是臣为?”   “您手下的人在做事,难不成不是您?”卫长宁淡淡道,“我查到是工部魏煊利用官职之利,重金买下铁山,他曾是您的人,打着您的旗号做事。”   私自开采铁山可是大罪,蔺锡堂恼火,五殿下说的也是实话,这件事一旦捅破,人人怀疑的对象可不就是他,被魏煊拖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去岁他揭破殿下女子身份的时候,他便脱离臣,眼下的事更与臣无关。”   卫长宁依旧狐疑地看着他,明摆着不相信这番言辞,蔺相锡堂又道:“臣自己会查明这件事,望殿下留些时间于臣。”   湖旁微风荡过,在卫长宁的平静如水的眼眸中漾起层层涟漪,她经过一番思考后,才道:“好,蔺相自去查,若是不能给我满意回复,我便去御前奏与陛下知。”   “不用殿下去奏,臣自己先告知陛下。”蔺锡堂知晓五殿下能查到这件事,旁人也能,他按下这处,那处也会冒出来,无休无止,不如先去陛下说清楚。   来时目的未达到,反添一桩麻烦事。他急匆匆出府,命人去上灵郡查一查,再与陛下言明。另外,他派人会盯着魏煊。   这个老小子,尽不做好事,就想让他背黑锅。   他气冲冲地离开,陆琏才明白五殿下的意思,这件事需要有人揭破,观来观去,唯独蔺相合适,也容不得魏煊狡辩。   “殿下,这件事要跟进吗?”陆琏问。   “不用了,蔺锡堂比我们着急,等着他就好。”卫长宁转身看着自己新种下的海棠,今年好像看不到海棠开花了。   唉……先生约莫着到时也不会答应的。   陆琏见她愁眉不展,只当为铁矿的事担心,也不知如何上前宽慰。   卫长宁敛了敛神,不去想这些事,打起精神让人去问问韩元,李瑾最近有什么动静,只要她察觉蔺锡堂注意到铁山,就会坐不住了。   依她估摸,蔺锡堂将事情查得差不多,就会直接捅到皇帝面前。   ****   春日里的光色,美过夏秋冬三季,许多人都想着去郊外踏青,蔺锡堂忙了数日,头痛腰酸,才查出点点端倪。   在下朝后,不顾太傅没有来得及退下,就将这件事捅破。   开采铁矿是大罪。皇帝这些年国库都是入不敷出,将这些方面都看管得十分紧密,一听蔺相将证据摆上来,也惊讶,旋即怒道:“是何人这么胆大妄为。”   殿内庄严,透着冰冷沉闷的气息,蔺锡堂忽而跪地,艰难道:“是臣监管不力,让臣下带头做下这等违逆君上的错事,贪恋属于朝堂的银钱。”   他艰难地跪地,阻隔君琂的视线。她望了一眼,故作不解:“此事与蔺相无关,蔺相怎地先行请罪,朝臣数不胜数,谁又能知晓他们会偷偷做下此事,不过此事必须查清。”   她看向皇帝,请旨道:“陛下,臣觉得此事重大,需要隐秘去查,勿要让那些违反大唐律例的人提前察觉。”   太傅话中也帮蔺锡堂说话,皇帝满心只有铁矿的事,也没有在意,吩咐蔺相起身,才道:“那就交给蔺相去查,勿要放过漏网之鱼。无论是谁,都不可饶恕。”   闻言,君琂抬眸看了皇帝一眼,眸中闪过冷意,道:“陛下,此事不好经过刑部与大理寺,不如陛下选出几人去查,越快越好。”   御案上的证据明晃晃地告诉皇帝,工部尚书魏煊参与这件事,他已是高官,后面怕是还有很多人,这些人拿着他的俸禄,想着却是自己的利益,太可恶了,不严惩不足以彰显皇威,长此以往下去,很多人都会效仿,朝廷便乱了。   半晌后,皇帝道:“准。”   三人达成共识后,选出几人去上灵郡查看,待近午时,蔺锡堂与君琂才退出太极殿。   两人要去署衙,宫道上人多眼杂,蔺锡堂不好多说话,低声道谢,谢她方在殿内出言相助。   君琂没有多余的话,凝视脚下青砖,回复他:“蔺相谢错了,我只不过是为着自己罢了。”   确实,她数次相助蔺锡堂,不过是想要未来能够扶持卫长宁罢了,没有这些,她怎会帮助政敌。   太傅直言相告,也是意味着她在替五殿下招揽。蔺锡堂哪儿不明白,事情走到这一步,他还可以回头?   他叹了口气,道:“他日五殿下有所吩咐,臣必尽力。”   君琂笑了笑,暗道小狐狸好算计,一座铁山牵进去这么多,让蔺锡堂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也被她招揽,自己倒好,摘得干干净净。   一肚子坏水!   ****   君府内招进新人,天天摆弄着五殿下的宝贝海棠,她自己也不再日日过问,趁着闲暇的时间,她招来绣娘想要学着绣只香囊。   绣娘是个小姑娘,怯生生的,前些日子也是她替太傅做的香囊,入府不久,初次见到五殿下,紧张得过分,说话声音都很小。   她来的时候,卫长宁对着针线发呆,上次绣得太丑,不敢让她下针,见到绣娘后,让她在一旁坐下,也没有注意其他。   门外的林璇看着两人心中发憷,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绣娘肤色白净,这个时候紧张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卫长宁有些郁闷,让林璇找个绣娘过来,要绣技好的,也要会说话的,她这里一句话没说,就脸红,怎么教她。   她忍耐不住的时候,绣娘才大着胆子开口,手指着她手中的缎子,低声说:“殿下第一针落在这里,白鹤不难绣,难在殿下是第一次刺绣,不懂技巧。”   总算开口说话了。   卫长宁听着她的话,下了几针,果然比自己胡乱下针的好。   学了几日,有所成,虽说不如先生绣得生动,至少能入眼。   蔺相出京‘治病’了,许多事都落在君琂身上,她总揽许多朝事,六部内唯独工部敢与她叫板,不过她也不计较,秋后的蚂蚱,总是蹦不久的。   她回府有些晚,用过晚膳后,卫长宁献宝似的将香囊拿给她瞧。   君琂对于卫长宁的绣技也算十分清楚,手中这个尚可入眼,她怪道:“你这从哪里来的?”   “我自己做的。”卫长宁扬了扬下巴。   君琂觉得奇怪,道:“你怎么突然就会了?”   林璇察觉些许不好,朝卫长宁摇首,示意她莫说出绣娘的事。屋内的卫长宁见到林姐姐摇首,心中觉得奇怪,但先生问她,她不好回答,实诚道:“府里绣娘教我好几日。”   君琂有些印象,眸色暗了暗,语气不善,道:“前不久入府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小侯爷:我说什么了?   存稿没有了,明天开始单更日六,偶尔还是会日万双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林雕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人甲 7个;32183573 2个;要说什么、woc、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Kido 36瓶;followjc 30瓶;林雕 26瓶;酒尽烟灭 18瓶;土包子、劉小萍、浮、天氣,晴、27968822 5瓶;羽 3瓶;佛系meu、精致的杨猪猪、30387200 2瓶;今天熬鹰了吗、(^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九十八   先生也是知道的, 卫长宁照旧点点头:“就是那个胆量很小, 与我说话都不敢抬头。”   忽略林璇的示意, 又说出这些话, 林璇扶额,示意婢女赶紧送些茶缓解下。   屋内的君琂看了她一眼, 直接道:“这个你自己留着。”   卫长宁脑海里嗡了一下, 怔怔地看着先生的落在脚下的影子, 只当她真的是嫌弃, 试着补救:“那、那我重新做,可好?”   自己翻了翻, 是丑了些, 她自己都有些嫌弃。   往内室走去的君琂顿住脚步,重新做?与那绣娘再待在一起几日?君琂回身望着她, 张了张唇角, 说不出话,冷冷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出主屋。   屋外的林璇就晓得会出事, 忙跟过去, 君琂有事去书房处理,她想说不敢说,只好跟着她一路去书房。   一时懵住的卫长宁只盯着香囊在看, 乳娘在就好了,她懂得多,她不好去折腾老人家, 瞧着时辰不早,她先去洗漱,等先生回来。   她想不到的是,先生一夜都没有回来,主屋的灯点了整夜。   昨夜不知等到什么时候,卫长宁迷糊醒来的时候,身旁被褥都还是冷的,惊得她忙爬起来,婢女入内伺候她更衣。   她顺口道:“太傅昨夜歇在哪里的?”   婢女胆怯,低声告诉她:“书房。”   卫长宁彻底发懵,算算时辰,先生应当去上朝了,她郁闷地坐下来,愁眉不展,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皇后召她进宫。   她不想去,想在府里弄清楚太傅为何生她气,气到都不回主屋了。   皇后也听闻风声,关于蔺相离京去查铁矿一事众说纷纭,蒋怀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心中担忧与五殿下有关,就让皇后召卫长宁问一问。   在舅父面前,卫长宁必然藏着掖着,在母亲这里,她当会说实话的。   一进殿,皇后就屏退宫人,先问她:“铁矿一事,你知道多少?”   简而言之,铁矿一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卫长宁心情不佳,安静了会,不想与她说实话,恐她在皇帝面前露出马脚,谎称道:“我知道,与我无关,殿下勿要紧张。”   其实,卫长宁与皇帝接触这么久,知道怎么拿捏分寸,更能激怒皇帝,达到自己的效果。   然而皇后在担心,她想了想,安慰她:“殿下如今困于这方天地,以陛下为天,很多事情你可以不必知晓,我能解决的,有些事让舅父去做,太过显眼,故而我没有请舅父相助,眼下陛下病了,你应当去照顾他才好。”   话中有话!   皇后看她一眼,明白她话中含义,叹息道:“既然如此,我就不会多问,宫里的事,你大可放心,我能对付。”   眼前的局面虽说艰难,实际已经稳定下来,时间问题罢了,帝王猜忌对每一个人都有用的。   安慰好皇后,卫长宁顺道去给皇帝请安,与他说起海棠溪的事,面带颓然,道:“可惜海棠死了些许,就算后面补上,也不大好,约莫今年是看不到好景。”   皇帝正为上灵郡铁山的事烦恼,哪儿有心思听她说海棠,所有证据隐隐指向李瑾,他信任这个孩子,是因为她听话,可惜如今现在的事情都出自他的掌控中。   先前有人密报蒋家二房都向她投靠,与蒋怀闹翻了,就因为蒋家二房的嫡女被卫长宁所害。人云亦云,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卫长宁为何要害二房的嫡女?   再者害了她,蒋敏为何这么快就靠向李瑾?   李瑾为何又要接纳与卫长宁起矛盾的蒋敏?重重疑云,皇帝回过神来就觉得不对,看向低眉浅笑的卫长宁,与世无争,再看她的双腿,他蓦地道:“你的腿可好些了?”   卫长宁微微吃惊,神色当即一沉,置于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攥紧,讪笑道:“好多了。”   皇帝从她神情里看出苦涩的笑意,他自己微微抿唇,想了想,才道:“无妨,朕给你挂榜召集名医试试。”   高逸也是一惊,奇怪今日皇帝怎地想起这件事,笑道:“大唐能人异士还是很多的,大理寺动刑也是有分寸的。”   提及大理寺,皇帝想起其他事,怪道:“君圩也是鬼迷心窍。”   “是啊,也不知他何处借来的胆子,破釜沉舟,也不怕太傅恼火,就算写了和离书,太傅不愿意,还是一场空。”高逸顺着话去说。   皇帝被他说得一惊,君圩不是傻子,这样冒险做来只会引来太傅的厌恶,就像高逸说得那般,得不偿失。   他见卫长宁不说话就知有内情,便道:“你也累了,回宫歇息去吧。”   卫长宁巴不得皇帝放她回去,惯常一笑,就离开。   等卫长宁离开后,皇帝面色阴沉,本就病势未愈,眼下脸色更差了,依旧吩咐高逸:“宣君圩入宫。”   *****   暮色来临时,庭院里的花儿都跟着无精打采,从花店里买回来的牡丹花在廊下恹恹的,林璇走过来,问着婢女:“昨日瞧着很精神,今日怎地就恹了。”   婢女笑道:“午后,殿下洒了些水,不知为何,后来很生气了,多洒了些水,就成这样了,太傅知晓后,就道殿下开心就好。”   约莫是殿下与太傅杠上了……   林璇知晓昨夜发生的事,多半是太傅气恼殿下与小绣娘待了几日,偏偏说不出口,就只好晾着人家。   殿下那里摸不着头脑,就拿太傅选的牡丹撒气。   林璇心中哀叹,这两人,一个不说、一个糊涂,苦了这么几盆牡丹。她吩咐人将牡丹送回花房,恹恹的花摆在这里,殿下过来瞧见了指不定丢出府。   晚上,卫长宁已经独守空房,清晨醒来时,身旁照旧是空的,她恼火道:“拆了太傅的书房。”   不知哪个婢女低低说一声:“还有客房呢。”   卫长宁被气得生生说不出话,瞪了一会儿,毕罗悄悄来了。   她留在上灵郡的人传信回来,朝廷查到那里了,她心中害怕,就想来摸摸底,让自己放心些。见到五殿下也是愁眉苦脸,她吓得魂不在身,颤声道:“殿下,可是上灵郡那里出事了?”   屋内的婢女都被屏退,毕罗今日也无心思打扮,抹了淡淡的脂粉就来了,倒是看上去有些憔悴,可是与卫长宁相比,她还是算挺精神的。   卫长宁今日一身素色的衣袍,耷拉着眉眼,无精打采,与昨日廊下的牡丹很像。不过遇到正事,她还是打起精神,道:“无妨,你且安心些,你不过卖块地皮而已,不打紧。”   她说不打紧,毕罗也就放心了,见她没精神,还是害怕,问道:“那您不开心是为了什么事?”   卫长宁不想与她说,又恐她胡思乱想惹来麻烦,就道:“太傅与我生气,几日不理我。”   原来是这件事,毕罗心中巨石掉下来,唇角扬了扬,随意道:“晚上床上哄哄就好。”   卫长宁湛亮的眼眸霎时黯淡,撇嘴道:“她晚上在书房呢。”   这是分房?毕罗目瞪口呆,上扬的唇角抿直,这是犯了大错,她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那个盒子被、太傅发现了?”   “不是,我都没看过。”卫长宁撒谎,其实她就看了第一页,就没敢再看,好好地藏起来了,先生知晓后,最多怪她两句,不会直接不理她。   毕罗神色瞬间垮了,试探道:“您不会连太傅作何生气都不知道吧?”   卫长宁点头。   毕罗彻底没辙了,这位殿下看上去聪明得很,怎地在太傅这里就讨不到好,她想了想,好歹是曾经的东家,不好不救,给她出出主意;“要不您去哄哄?”   “太傅若不想睬我,就不会听我说话的。”卫长宁睨她一眼。   毕罗怔了,这么厉害?   她道:“要不你去皇后处待几日,不在府中,指不定过几日就消气了,女人生气都是这样,气过了、想通了,你再去哄哄,比气头上哄有用。”   卫长宁突然觉得有道理,上次就是这样,去了行宫后,先生自己就消气了。她想了想,问毕罗:“待几日比较好?”   哎呦,这位殿下傻成这样了,毕罗抛去一个无可救药的眼神,道:“她会主动去找你的。”   卫长宁想了想,道:“好像有道理。”   ****   蔺相离朝后,三王与李瑾在朝臣间游走得特别欢快,也分了不少蔺相的职权,君琂不去理会,由着他们去争去抢,横竖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晚上回府的时候,府里冷冷清清,她越发觉得奇怪,林璇抿抿唇角,小声道:“不知怎地,皇后接殿下入宫了,说是今晚或许不回来,让您勿要久候。”   君琂:“……”   小狐狸这是跑了!她抬脚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身看着林璇:“今日可有人过府?”   林璇道:“毕罗来过,问及上灵珺的事。”   “两人谈了多久?”君琂问道,一面说一面回主屋,卫长宁不在,她也就不必遮掩。   林璇回想了下,回道:“近一个时辰。”   君琂气极反笑,道:“无妨,殿下去宫中许是匆忙,你送些换洗的衣裳入宫,皇后殿下喜欢她换裙裳,你从柜子里挑些颜色艳丽的。”   林璇有些不敢相信,问道:“您的意思是都送裙裳?”   “嗯。”君琂应了一声,就抬脚进了内室。   原地发怔的林璇咽了咽口水,她回想下,殿下进宫可带了换洗衣裳?   依照她的性子,估摸是没带。   ****   早朝后,皇帝留下君琂,问及大理寺中的事,君琂在高逸那里早就得到消息,皇帝召见过君圩。   面对皇帝的质问,她露出疑惑:“陛下是何意思?此事是兄长之过,早就查明。”   君琂罕见地露出茫然,皇帝噎得说不出话来,轻轻咳嗽两声,道:“前些日子,长宁提及她该有的俸禄,嫡出自然高与旁人,朕打算让礼部去拟封号。”   “臣代长宁谢过陛下。”君琂深深叩拜,掠过皇帝眼中的不自然。   封号一事一出,朝廷定会又起波澜,君琂明白这是皇帝震慑李瑾,知晓大理寺的事是李瑾所为。她行礼退下后,眸色闪过阴沉。   皇帝这招平衡之术,既安抚卫长宁又让李瑾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被他知道了,要她安分些、听话些,不然他还会有旁的人选。   换而言之,皇帝拿卫长宁做棋子,并非真心待她好,就因她身后有沐家与太傅,才会如此忌惮。   一道旨意下去,礼部犹如沸腾的油锅泼进去一盆水,炸开了锅。   礼部尚书曾经拟过追封太子的谥号,眼下又是同一人,他怎么拟,若是寻常,他可去询问蔺相,如今不在京,这可如何是好?   其余几人同样震惊,虽说这是预料中的事,到来时还是引起一阵恐慌。宫中的林妃探知五殿中昨夜歇在长秋宫,得到消息后,就去长秋宫看望她。   只是卫长宁对着府内送来的衣裳发怔,她昨日没有打算多待,衣裳就没有拿,今日指不定就出宫去了,哪儿想先生这么无情,恨不得将夏衫也给送来。   送就送,为何都是裙裳?   莫不是拿错了,看过尺寸,就是她的衣裳,她心中哀叹一句:先生真绝情。   太傅命人送来衣裳,皇后就知晓两人起了争执,外面林妃求见,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她鲜少与这些人有来往,让人打发出去。   偏殿的卫长宁对着衣裳不知所措,她觉得应当要回府,还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皇后过来,道是礼部在拟封号。   皇帝葫芦里卖的不是好药,卫长宁道:“他那是折腾礼部,做给李瑾看,他最近不满意李瑾做的事,就想拿我做棋子。”   前面已有封号,未曾言明废除,让礼部拟什么封号?礼部怎么做?拖一时是一时,李瑾一听话,此事就不了了之。   皇后听她这么一说,眉眼紧蹙,深深叹了一口气。卫长宁眼神透着锐气,微微凝眉而思,似是想到什么借口,眉眼舒展,道:“殿下,我需回府,不知太傅如何打算的,我觉得可以让太傅逼迫陛下,将封号定下来。”   其实,逼的不是皇帝,而是李瑾。   皇后肃声道:“将李瑾逼得太过,会得不偿失。”   “不,逼得愈紧愈好,殿下忘了,陛下的皇位怎么来的。”卫长宁笑意盈盈,掩盖着方才的锐意,皇帝能做的事,李瑾有金吾卫与北衙军,势力如此雄厚,为何不能做呢?   逼宫?皇后惊了惊,摇摇首:“不可能的,有韩元在,李瑾就不敢动这个心思。”   卫长宁没有多话,看着桌案上靓丽的衣裳,缄默须臾,她还是想知道先生的打算,毕竟朝堂内部的小事,她知之甚少,还想问问先生怎么看待这件事,她在朝中可以听到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外间长风脉脉,漾过庭院,皇后等了整日礼部的消息,没有人去太极殿,说明他们不知该如何好,蔺锡堂离开后,他们就拿不定注意。   卫长宁也等到黄昏,用过晚膳后,直接回府,或许礼部已在太傅手下,今日之事也是她暗自吩咐的,不动声色,静观其他人的反应。   君府门房前候着许多执着公文的人,卫长宁瞧清后,觉得奇怪,太傅入夜后,大多不会在见幕僚,今日却是为何?   前来接她的林璇,先给她解惑:“白日里更多,都是为殿下封号而来,不过太傅一律不见,也不赶人,由着他们等候。”   卫长宁弯弯唇:“做给旁人看的?”   林璇笑了笑,问她:“太傅在书房,您回房还是?”   “去书房,我有事要问太傅。”卫长宁才不会傻乎乎地回房等,指不定先生不回去,她又要一人躺着,都好冷,捂不热的。   书房只君琂一人,从外面就可以看到通亮的灯火,卫长宁自己过去敲门,这里都是君琂的人在守着,她想了想,不等先生回应,自己直接推开门。   君琂伏案,听到声音,意料内的人,她抿紧唇角,复又垂首,不去理睬卫长宁。   约莫是冷淡受多了,卫长宁也不觉得哪里不好,轻手轻脚走过去。门外的风声荡开君琂如墨长发,卫长宁微微侧眸,黯淡几日的眼神都亮了几分,在一旁站着不说话。   她不说话,君琂笔尖微顿,不想理她,侧身避开她的灼热的视线。   就差没有赶人走。   屋内烛火闪了两下,卫长宁立即地去挑灯芯,又贴心地将门去关上,待无事可做的时候,才凑过去,眨了两下眼睛,低声道:“先生,还生我的气?”   “没有,我这里还有许多事,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君琂忽略卫长宁期盼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公文,一眼都没有留给她卫长宁。   卫长宁等了片刻,站得腿酸,可怜巴巴道:“先生,腿疼。”   君琂毫不留情道:“腿疼就回房歇息。”   这么绝情,卫长宁找不出理由了,她哀叹两声,站在那里也不说走,也不留,干巴巴地站着。半晌后,真的站不住了,走过去,声音轻柔:“先生,你生气,我哄你,可好?”   这么直接的话,君琂笔尖一颤,豆大的墨珠洒在洁白的纸张上,方才写了许久的经文就这么被毁了,君琂抬首望她,眼神带着冷意,吓得卫长宁讷讷不敢言语。   她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污秽的纸,忙道:“我、我帮你重新抄录一份。”   君琂被她闹得头疼,见她吓得不行,又不好再晾着她,站起身道:“那你便抄一份。”   她让位,卫长宁挪动脚步走过去,忍不住咧嘴笑;君琂嗔怪道:“傻笑什么,赶紧写。”   说完,她走出书房,揉着自己酸痛的脖子,脑海里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想了一刻钟,吩咐婢女准备些吃食,回书房时,卫长宁垂首在抄录,纤细的指尖在灯光下微微发亮,屏息凝视认真的模样,也很可爱。   她站了片刻,算算时辰,还需半个时辰才能抄完,自己去厅内用过晚膳,吩咐门房那里,让那些人都回府。   这些人今日摸空,明日必定还要再来。   明月皎皎,落了一地银辉。   书房里的卫长宁抄录好后,认真对过,发现不过是经文,先生何时喜欢抄录经文了?她觉得奇怪的时候,君琂轻步而来。   明亮的火光落在身侧,温暖的颜色将她眉眼照得十分柔和,散去清冷。卫长宁弯唇笑了笑,“我抄好了,先生可还有事做?我能代劳。”做好,可以早些回去歇息。   小心思,君琂哪里不知,她不理会,径自走过去,翻开她抄录的那几页,字迹很工整,无可挑剔,她回身的时候,卫长宁圈住她的腰,卖乖地蹭了两下。   君琂没有推开,神色柔和了几分。   卫长宁觉得和好的机会来了,又蹭两下,卖乖道:“先生,我的错,我可以改的,香囊不好,我去重新绣。”   她傻乎乎的,依旧认为症结在香囊上,君琂跟着叹息,好与不好都是她亲手做的,自己怎会嫌弃。   先生不说话,卫长宁扬起脑袋,凝视她,可惜先生先生毫无表情,她还是想不明白,先生为何生气,一次两次都不知原因,她觉得自己对先生了解得太少,可是又不敢问。   她这么诚恳,君琂也不想计较那么多,那些话难以启齿,她想了想,不说又不放心,就简化道:“不许再绣香囊。”   卫长宁依旧想不明白,难不成嫌太丑了?或许她真的很笨,绣不好的,乳娘说得对,她不适合做这些。   她面露茫然,君琂拍了拍她的脑袋,无奈道:“真是笨。”   绣不好香囊,确实挺笨的,卫长宁无话反驳,乖乖点头承认:“我是榆木疙瘩。”   顾笙就说她是榆木疙瘩,以前就不信,与先生相处久后,就发现顾笙说的是对的。   自己说自己是榆木疙瘩,君琂被她逗笑了,摸摸她的耳朵,道:“该回去了。”   卫长宁一直在等着这句话,忙不迭地点头,欢天喜地,忙让婢女准备灯笼。君琂看着她轻松的背影,也不知自己在计较什么,这么多年来,她的情意从未变过,相反随着时间变化而根深蒂固。   然而一想起她与旁人整日待在一起,君琂就觉得不舒服,这些年经历这么多年,她好似回到从前,竟整日与自己过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毕罗:嘻嘻,回娘家。   上章评论的都发了红包,注意查收!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朝栗子、曉瞳、水桥子、° ‘,莼屬敗類 ヾ_、要约、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曉瞳 12瓶;!、bossycoal、把帅气兜在心里、游凩 10瓶;whats!、哎,好害羞。 8瓶;静玙音 6瓶;唯爱、27968822 5瓶;天氣,晴 3瓶;精致的杨猪猪、(^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九十九   卫长宁执起灯火的眼神与动作, 让君琂心头淌过暖意。   回屋后, 卫长宁先去沐浴, 昨夜在长秋宫歇息, 哪儿都觉得不舒服,她欢喜的模样, 让林璇发笑。她刚笑, 太傅扫她一眼, 不浓不淡, 显然是警告她。   林璇忍了忍,俯身退出去, 不去伺候这别扭的两人。   卫长宁沐浴回来, 照旧先上榻,婢女端着药膳过来, 她本不想喝, 余光扫到进屋的先生,一句话不说,端起来就一口喝了。   这般快速变故, 让婢女哭笑不得, 忍住笑意慌忙退出去。   殿下太可爱了!   君琂不晓得这番变故,吩咐婢女都退出去,自己熄灭了烛火, 卫长宁算算两人有三日没有同寝的,她喜欢黏着先生,在她躺下时就凑过去, 轻轻圈住她的腰,口中却说着政事:“阿琂,你觉得皇帝的今日下达的旨意,是出自真心吗?”   “明知故问。”君琂晓得她在打岔,也没有揭破,由她抱着。   卫长宁很是满足,道:“今日礼部是何反应,没有去问陛下如何拟这封号,就这样拖着?”   “皇帝明旨是何意,你也清楚,不过是做给李瑾看的,我让礼部拖一拖,李瑾必然熬不住的。”君琂分析道。   “你说我们要不要添些柴?蔺相做事太慢了些,还没查到确切证据。”卫长宁不满意蔺锡堂办事速度,磨磨唧唧,就是给李瑾逃离的机会。   观之君圩的做法,他能够全部顶下来,魏煊也十分有可能。   卫长宁有些担忧,五官皱了起来,若是魏煊咬定是他自己做的,那么所有的事情就前功尽弃了。   她沉默了会,君琂知她所想,凝视她嫣红的唇角,心中并没有这层担忧,查得愈慢愈好,这样重重困扰下,才能让李瑾在其中慢慢煎熬。   君琂没有出声打扰,卫长宁仰首,似是想通了,松开手,将她落下的碎发往耳后挽了挽,笑道:“要不我们让礼部提及追封的旨意,吓一吓他们?且皇帝也没有想到礼部会这么大胆,而后让御史也添油加醋?”   等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蔺锡堂就该回来了,李瑾坐立难安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卫长宁得意的时候都会眯着眼睛,君琂摸摸她的眉眼,腰间却是一紧,她呼出一口气,道:“你松些。”   君琂侧眸,眸色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卫长宁逮到机会,听话的松手去摸摸她眼睛,理直气壮道:“我也摸摸你。”   手软软的,力道很轻,有些痒,君琂闭上眼睛,卫长宁笑了笑,仰首亲上她的唇角。   闭眼就是给她机会做坏事的……   缠绵的吻,总是漫长而甜蜜。卫长宁松开时,君琂微微喘气,胸口微微起伏,眸色如水光潋滟,卫长宁看得心动,指尖在她微红的唇角摩挲。   时辰不早,君琂推了推她,再纵容下去又会引起自己的心软,她轻声道:“你该安置了。”   私下里君琂声音不再是冰冷,相反带着些许婉约轻柔,卫长宁听她声音,有些眷念,忽而道:“先生,我想恢复嗓音了。”   君琂觉得奇怪:“你怎地想通了?”   “因为先生声音好听,我喜欢。”卫长宁离君琂挨得近,亲眼见她面色徐徐变红,她心里很乐,面上不敢显露出来,缠着她道:“我真的很喜欢。”   君琂羞得说不出话,偏偏卫长宁一脸懵懂,她不敢多说话,将被子往上挪了挪,盖至卫长宁的脖子上,不想跟她脸挨得那么近,挪被子的时候微微侧开脸。   她不想再说,卫长宁就不提,在她怀里找了舒适的位置,闭上眼安睡。   几日里都没有睡好,她有些困了,鼻尖弥漫着先生身上的清香,极是助眠。   卫长宁半刻就睡着了,拥着她的君琂在想着方才的话,她觉得眼下或许可以让卫长宁避一避,礼部与御史台闹开了,皇帝必然将卫长宁推出去,不如现在趁此机会治嗓子,阻断皇帝的退路。   她想了许久,至半夜时才迷糊入睡。   醒来的时候,卫长宁还没有醒,她心中有事就睡不安稳,估算着时辰尚早,她轻轻起榻,披了外袍让婢女去请沈从安,要治就从今日开始。   天色方亮,沈从安过来时,君琂方穿戴整齐,与他一道去前院说话,免得吵醒卫长宁。   晨时带着露珠,朦胧光色,显示今日必是一个晴朗的天色。   对于卫长宁的事,太傅总会亲自过问,这次也不例外。   沈从安不觉得奇怪,早晚会恢复嗓子,这些日子无事也研究出药方。君琂则提醒他:“多用温性的药材,多花些时间也无妨。”药材太烈,对卫长宁身体不好。   “可以,不过我事先与您说好,大半月都无法开口说话,太傅要有心理准备。”沈从安道。丑话说在前头,免得砸了他的金字招牌。   君琂点头:“好,等殿下醒来,你去诊脉。”   吩咐好后,她便去上朝。   ****   礼部踌躇几日后,当殿奏来,道是前有追封的封号未除去,再拟封号如何拟,是按照嫡出公主还是储君的身份。   礼部尚书面露为难,几日来愁到头发都白了几大把,本就是年龄大的老者,面对皇帝说话时,皱纹都深了不少。   殿上的李瑾心惊,她忍住不说话,秦王走出来,高声道:“尚书大人约莫着老眼昏花,五殿下那般模样如何继承大统,废人也可以立为储君?”   明晃晃的讽刺,满殿的人踌躇不敢再言。为首的君琂侧眸,直视秦王:“秦王殿下慎言。”   太傅态度肃然,眸色锐利,当即震慑住其他人,秦王被吓得怔住,只一句话就悻悻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被秦王一打岔,旁人哪儿还敢再说话,在殿的都是人精,个个面面相觑,唯独礼部尚书站在前列,继续询问皇帝的意思。   皇帝本想着让朝臣争一争,哪儿想被君琂一句话说得个个做起缩头乌龟,他凝视群臣,道:“众卿如何说?”   一句话说完,无人敢说话,就连方才的秦王也是畏畏缩缩,针对卫长宁,太傅怎会做壁上观。皇帝哪里没有看出来,这些人都被君琂一个态度震住了,不敢再出言。   皇帝觉得憋屈,一言不发地走出太极殿。   礼部尚书跪了半天也没有解决,欲哭无泪,沐国公走过去亲自扶他起来,也没有说话,这件事始作俑者是皇帝,他昏庸到这般地步,拿自己的嫡女出来算计。   皇帝退朝后,被满朝的态度激怒,在殿内心烦意乱得来回踱步,他起初追封不过是封的是个死人,不会给他带来麻烦,现在倒好,君琂一句话就将他逼到死路。   在殿内待了片刻,他想到卫长宁的温厚,立时吩咐高逸:“将五殿下请进宫。”   他若直接夺回追封的旨意,等于打了自己脸面,天子言而无信,其他人背后定骂他,若是卫长宁自己能够上折请求废除追封太子的旨意,那么,就与他无关了。   半个时辰后,高逸愁眉苦脸地回来,禀道:“臣去太傅府上方知近日天气不错,沈大夫研制出治愈五殿下嗓子的配方,故而五殿下在配合大夫治病。”   皇帝神色晦暗不明,奇怪道:“怎地这么巧合?”   高逸道:“春日里温暖,没有夏日酷暑冬日严寒,正是治病的最佳时辰,皇后催得紧,也心疼得紧,哪家姑娘如同大汉那样说话的,沈大夫研制出来后就给殿下用上了,您等等,半个月后就可恢复。”   这这样说来也没有错,皇后在皇帝面前叨念许久,或许只是巧合,皇帝无话可说,摆摆手示意他知道了。   *****   今日早朝的事情,给所有人一个警示,虽说封号的事被太傅一力压下来,窗户纸都被捅破了,也就这几日的事情。   早朝上秦王的理由是五殿下是个‘废人’,旁人信以为真,唯有李瑾知晓这个理由早晚会被揭破,卫长宁等到合适的机会,会选择站出来的。   朝后她的脸色不太好,去宫里见母妃。   王贵妃这几日在宫里给林妃找茬,没有分心于朝政上,见李瑾愁眉不展地走进来,忙迎过去,道:“可是遇到难事了?”   早朝过去也就一会的功夫,王贵妃自然没有收到消息,李瑾将殿内发生的事情都过与她听。   王贵妃嗤之以鼻,道:“秦王也是个蠢的,太傅还在,就这样讽刺卫长宁是个废人,太傅这次定会生怨。”   说完,见李瑾依旧愁色,怪道:“你怕什么,秦王说得对,都是废人,陛下也不看她,你担心什么,君琂想扶持也要看朝臣答不答应。”   这么一说,李瑾才道:“母妃,蒋家的人告诉我,卫长宁腿脚是好的,她一直在装。”   闻言,王贵妃惊得不知所措,想想卫长宁的优势,四肢百骸都跟着冷了,拉着李瑾的手:“那陛下知晓吗?”   “正是因不知,才想着要收回追封的旨意,若是知晓,追封的旨意可就成真的,他最近对我愈发不满,您看您的掌宫权还在林妃手中,父皇对她心存愧疚,难不保就立为储君。”   李瑾心烦意乱,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压得君琂透不过气,三王离京的事不知怎地被秦王知晓,告到皇帝面前,令她损失惨重,连带着皇帝都不待见她。   王贵妃跟了皇帝这么多年,也猜测出几分皇帝的心思,可以从这些事推算出皇帝不待见卫长宁,多年的愧疚也消散了。   皇帝从不是仁慈的人,王贵妃也担忧现在的处境,母女两都是愁眉苦脸。   王贵妃想起蔺锡堂,道:“蔺相怎么样了,如今韩元归顺你,只要争取到丞相,加之陛下对你的偏宠,并不惧怕君琂。”   提及蔺锡堂,李瑾也是一肚子火气,心中又恨上君琂,道:“我本想借蔺府长孙来向他示好,谁知君琂从中阻拦,将人调去偏僻之地外放去了,打乱我的计划,如今,蔺相出城寻医治病,谁知他何时会回来。”   这个老狐狸最是狡猾,关键时刻就不见人。   现在是关键时刻,李瑾在宫中不好久待,与王贵妃说了几句后就离开,暗中命人去寻蔺锡堂,他再不回来,太傅之势无人可阻挡了。   *****   君府内的海棠在替换后,又死了些许,卫长宁茶饭不思。   她觉得奇怪,莫非水土不服?显然这个理由是不成立的,近日喝了沈从安的药后,不能说话,所有事情都被先生揽了去,她便有整日的时间来望着海棠。   眼下春日正是万物勃勃滋生的时候,海棠这般照料,不应当不能存活,她找卖花店家来询问缘由。   店家进来时,见到轮椅上的殿下,如外间说得那般温润淡雅,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明媚生娇,可惜了一双腿。   卫长宁微微一笑,林璇引着店家进入海棠林,道:“栽种后几日就显枯败,我们明明日日浇水,眼见着它们败下去,换了几次海棠后依旧无效。”   店家看过枝叶后,蹲下来看着土壤后,伸手捻起一块看了看,猜测道:“许是土壤不好,洒些料试试。”   林璇听了他的话,跟着他在海棠林中走了一遭,才确认是土壤的问题。   外面等候的卫长宁看眼天色,空中云层密集,带着阴沉,多半是要下雨,她扭头看着婢女,示意该回去了。   她近日说不得话,婢女便时刻注意着她,见她想回去,就推着她回主屋。   午后,天空下起了小雨,开始淅淅沥沥,后面就下大了,雨势密集,元安这个时候冒着大雨过来,在廊下站定后,抹去脑袋上的雨水,接过婢女送来的帕子,胡乱擦了一通,收拾整洁后才踏进屋子。   南窗下,卫长宁在观雨水,听到声音后,回身望着元安,示意她过来说话。   屋内光线暗淡,唯窗下稍微亮些,元安走近后,殿下周遭多了些窗下多的水汽,雾水朦胧,他提醒道:“殿下,勿要着凉了。”   卫长宁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   元安劝不住她,就道:“蔺相已动身回来,估摸着还有四、五日就要到京。”   婢女过来,给她摆了纸笔。卫长宁提笔写了‘安全’两字。   元安明白,立即道:“陆大哥带人沿路跟着,且蔺相自己也有人,遇到刺杀也能挡得住。”   消息传达后,元安就退了出去,留卫长宁一人在屋内,雨停了半个时辰,又落得更大。卫长宁想起城北学堂的事,让林璇有空去看看,下雨可曾漏,让人添些砖瓦。   今日落雨,君琂回来得早些,天还亮着就回来了,卫长宁在屋内看着史书,无事可做,天落雨,很多事都不好办。   君琂回来时,衣摆染了些雨水,入屋后换下朝服,卫长宁抬首望着她,有话想说。   朝中这几日人心惶惶,礼部闹翻了天,封号一事,人人都有意见,三王有、李瑾更是如此,皇帝就在等着卫长宁自己上书,偏偏她在这个时候说不出话来,皇帝干着急。   天色说暗就暗了下来,沈从安冒着雨走过来,从廊下过的时候,骂了一声鬼天气,同元安那样抹了一脸脸上的汗水,抬脚走进去。   卫长宁不说二话,伸手让他诊脉,沈从安一日一诊,每日情况都差不多,当年下药的时候,沐云就说药量要重些,以防后来长大又会恢复声音。   到底是个孩子,沈从安怕重了伤及性命,减少了些,也多亏他心软,不然今日想恢复也恢复不了,诊完脉,他收拾药箱走人。   婢女摆膳,卫长宁近日忌口,吃的极是清淡,君琂也跟着她吃得很清淡。   卫长宁吃了一碗,就停著,喝了碗汤后,婢女将剩下的都撤下去。君琂起身拿了件披风,给她穿上,低声道:“我们去书房。”   君琂处理事时,都不会带上卫长宁,今夜却是破例。卫长宁眨了眨眼睛,没有动作,她近日不说话时,极为安静,君琂耳畔虽说清净很多,可也很不适应。   雨还未停,比白日里小了些,君琂执伞,天没有黑透,也不用灯笼照路,到书房后,君琂将伞交于婢女,自己同卫长宁进去。   书架后有隔间,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君琂道:“你不想听听朝上的声音?”   卫长宁摇摇头,不想。   君琂道:“那你再回去。”   转身就要走,卫长宁忙拉她回来,讨好地笑了笑,不说话时,君琂竟有种她很腼腆的错觉,看着她傻笑的呆样子,道:“那你在这里待着,每隔半个时辰,我会过来看看你。”   每隔半个时辰?   卫长宁诧异,这是要待多久?她颓然地望着君琂,意思很明显,早些回去。   君琂晓得她的想法,扫她一眼:“又想偷懒?”   一眼扫来,震慑力很大,卫长宁忙摇头表明自己的态度。君琂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才走出去。   这几日朝内最大的事就是五殿下的封号,皇帝压着礼部,等卫长宁病愈后自己上书。朝臣不知皇帝的想法,这样拖下去只会让人惶恐。   三王吓得日日盯着礼部,秦王几次登门要见卫长宁,都以治病搪塞回去。卫长宁口不能言,见人也显得狼狈,连皇后都被挡了回去。   渐渐地,就无人再敢登门求见五殿下。   书房里来的都是幕僚,有人提及朝臣各自的反应,都是在观望等着礼部。礼部尚书最近炙手可热,门槛都被人踏破了,收礼收到手软。   他得了皇帝的吩咐,只好先不提封号这件事,只要皇帝不催,太傅不急,礼部就皆大欢喜,拖一日是一日,等着上司蔺相回来。   卫长宁听了几人说话,都在她的意料之内,无甚大事,听着听着就泛起瞌睡。隔间有小榻,她想先眯会,最近忙着海棠的事,午睡都免了。   半个时辰还早,等她睡醒了,先生约莫着才会过来,她躺在小榻上眯着眼睛,听着外间的声音,说的事,她都知晓,不用听的。   君琂打发人离开时,脑海中思考着朝上的事,进去时,脚步一顿。   这人心真大,让她听听旁人的意见,半个时辰不到,竟在这里睡着了。时辰还早,这个时候睡了,晚上就不想睡了。   君琂叹口气,俯身推醒她:“长宁,醒醒。”   不用多喊,一声就醒了,卫长宁坐起来时,烛火被君琂的身影掩盖,她立时有种幼时学上睡觉被授课先生抓到的感觉,她盘膝坐好,望着先生清晰的眉眼弯唇笑了笑。   她说不出话,君琂无法与她计较,照例睨了两眼,立刻就乖顺了。   既然她不想听,也不好勉强的,取过披风给她披好,扬着眉眼:“我送你回去。”   君琂眸光温柔似水,卫长宁缓缓地笑开了,笑容舒朗,君琂点点她的脑袋,问她:“那些事,你都知晓?”   元安早就来汇报过,卫长宁诚实地点点头,没有隐瞒。   若是不知晓,她也不敢偷偷睡觉的。   君琂没有说话,回去时换作卫长宁撑伞,天色漆黑得看不见五指,雨还在下,溅湿了两人衣摆。卫长宁伞偏向君琂那侧,君琂察觉后,伸手被挪正了,两人回去时,肩上都湿了。   这个时节不算太冷,肩上湿透了,及时换下就好。   往日都是卫长宁找话说,这些时日她嗓子缘故说不出话来,屋内就显得寂静很多,君琂鲜少说话,卫长宁拉着她的手,缠久了才会说上几句。   今日照旧回来后,卫长宁换了中衣就坐在榻上,方才林璇命人去学堂看过,送了些文书之类的过来,学堂是她办的,授课先生是在民间找的,虽说不如国子监大儒,也能说得过去。   学堂里孩子多了,先生缺少,卫长宁想了想,从太傅那里挑几人过去,文采必是了得。   君琂过来后,她就将学堂送来的文书案录都递给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思就说:我缺个文采好的,先生挑一个送我。   期盼的眼神看笑了君琂,她翻看过才知多了很多孩子,学堂先生忙不过来,奇怪道:“怎地多了这么多孩子?”   问了也是白问,君琂止住话,道:“我明日问问,看可有人愿意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侯爷:海棠养不活……   感谢风中凌乱的长评,因此,明天加一更。   下章凌晨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朝栗子、语啡、3218357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盛夏盖乐世 45瓶;风扬 20瓶;小木、saber、不知该取啥名 10瓶;woc 7瓶;海绵 5瓶;静玙音、奥林托拉斯基、MoMo、太阳2333333 2瓶;今天熬鹰了吗、(^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一百   君琂说问问, 必然就会有人过去, 卫长宁点头, 躺在被子里, 很安静。   她不吵不闹,让人很不适应, 君琂望她一眼, 笑道:“你这般安静, 倒是挺奇怪的。”   说完, 卫长宁就挪过去,神情凝视着她, 近在咫尺的人, 面容如玉,如同明月皎皎, 美得让人心动。   她眨着灵动的眼睛, 咬上君琂的唇角,一声轻呼被她吞没。   卫长宁咬过就松开,并无半点逾矩的行为, 却惊得君琂面红耳赤, 唇角微微发烫,她摸着自己被咬的地方,眸中烛火摇曳。   咬人的人跑了, 躲在床的内侧,笑得很欢。   君琂随着浅笑,阖眸躺在外侧, 心中数了十声,身侧之地陷了下去,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知道她待不住,君琂伸手揽住她,手臂收紧,学着她方才的模样,碰上火热的唇角。   卫长宁惊了惊,正觉欢喜,唇角刺痛,先生亲她不是因为喜欢,只为咬她。   君琂咬了一下就松开,眸色映照着卫长宁清纯的姿色,她习惯地摸上她柔软的耳垂。卫长宁偏首不给摸,君琂笑了笑,忽而将吻落在她的肩上。   没有预兆,让人始料未及。隔着中衣,卫长宁也能感受到炙热的温度,明日不是休沐的。   她不敢乱动,耳边也分不清是谁的呼吸先凌乱,肩膀同样传来微微刺痛,她就知晓主动不是好事,咬她呢。   她就咬了一下,先生就不依不饶,忍了会儿,她将手穿过先生的腰肢,瞬息将人按在身下,察觉到她惊惧的眼神,自己笑了笑,带着得逞。   好似在说,你先动手的。   君琂也不恼,摸摸她肩上小小的红痕,浅笑道:“明日要上朝。”   来势汹汹的人立即偃旗息鼓,唇角轻轻一颤,还是选择贴上君琂的唇角,辗转间轻轻吮吸,舌尖轻轻探入,带着满腔爱慕。   轻喘的声音带着几分旖旎,卫长宁亲过又不满足,贴着先生的额间,唇角动了动。她想要什么,君琂很清楚。   君琂被她灼热的呼吸喷得脸上发烫,红着眼睛道:“你最近不乖。”   不乖便指的香囊那件事,卫长宁理屈,敛起那些情绪,与君琂对视的眸子微微闪烁,瞬息后,松开她,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安静躺下,手仍旧放在君琂身侧,十指紧握,脸色比寻常要红些。君琂摸了摸,很烫。   君琂依旧浅笑,面对卫长宁,她总觉得很欢喜。指尖缓缓下移,留在嗓子那处,她猛地缩回手。   动作太快,惊到了卫长宁,她侧眸看着君琂,眼睛眨了眨,灵动活泼。   无声的安慰让君琂说不出话来,她这些日子总是担忧沈从安会治不好,自己约莫是杞人忧天了。   沈从安信誓旦旦,保证定会治好,她等着就好。   ****   春日的雨水连绵不绝,第二日淅淅沥沥整日都没有停,连带着人的心情也不好。   下衙后,李瑾回府,方换下衣裳,门人道是魏大人过来,神色匆匆,好像有大事。   魏煊手中有座铁山,她也参与其中,银子不够时,是她拿了二十万两给他,这个时候过府难道是铁山出问题了?   想到这里,她惊出一身冷汗,最近上灵郡那里并无消息传来,想必是她自己想多了,振作后,她让人将魏煊带去书房,自己随后就到。   书房里的魏煊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脸色阵青阵白,等候许久才见到宸阳公主,一见面就凄楚言道:“殿下,上灵郡那里出事了,几日没有传来消息,臣让人去查才发现那里早就被人一锅端了。”   一锅端?这不可能,没有人能悄无声息地办到这件事,李瑾不信,牙齿咬得作响:“不可能,是不是消息有误,我在那里安排精锐的武士,怎会这么快就被截了?”   魏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接到消息就来公主府了,他紧张道:“殿下,现在最重要的是可会被朝廷发现,上灵郡那里传来消息,已有人悄悄去查了。”   一句话提醒李瑾,离京数日的丞相蔺锡堂毫无踪迹,这么紧要的关头怎么出京养病,这么拙劣的借口,她竟然轻信……   李瑾神色阴晴不定,恼恨之余,猛然抬手扫落桌案上的东西,笔墨文书纷纷落在地上,墨水砸在文书上,翻做一团乱。   一旁的魏煊吓得大气不敢出,等了片刻,李瑾气得浑身发抖,“这件事定有人在背后做鬼,蔺锡堂怎么这么快就查清楚了?”   魏煊惶恐,脊背都是吓出来的汗水,忙抬手擦去,道:“是不是蔺相在背后做的局,将殿下诓进去的?”   上灵郡铁山的事,李瑾查得清楚,商谈的时候也是普通商人,现在怪魏煊也来不及了,道:“你去盯着蔺锡堂,必要时证据抢回来。”   “下官早就在必经之路安排好人,若是抢不回来,殿下,该当如何是好?”魏煊急的团团转,这件事捅出来,他整个家族都会被皇帝灭了。   李瑾黑暗眸光略过魏煊,想起君圩,便道:“你且盯着,看看蔺锡堂查到什么。”   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单愿蔺锡堂识趣,不要牵扯出她。   ****   雨后天色朦胧,柳枝拂过水面上,点点雨珠洒下,在湖中漾起层层涟漪。   皇帝突然出现在君府,悄无声息,就连太傅都不知情,他被元安引去海棠林,雨后的海棠更显颓败,他怪道:“海棠怎地都无精打采?”   元安道:“是这片土壤的问题,过些日子再试试,殿下在湖边垂钓。”   远远看过去,湖旁的人姿态如青竹,皇帝走近,眼前的人面容如玉,温润儒雅,凝视着湖面,眼神也如清风般和煦,比起旁人眼中的阴云,要好看许多,一眼看过去,心中阴郁也净去不少。   卫长宁听到声音,回首时乍然一惊,随机微微一笑,手中鱼竿也交于婢女,回转身子面对皇帝。   她没有开口说话,单纯一笑,如同稚子,皇帝这才道:“嗓子还没有好?不能说话?”   卫长宁摇摇头,了然一笑。   她不会说话,皇帝却道:“那里有座亭子,随朕去坐坐。”   说完,自己抬脚走过去,卫长宁眼中掠过一阵寒光,旋即又敛下去,心平气和地跟着皇帝。   进入亭中,皇帝也没有耐心欣赏君府雨后的美景,几日雨水给人的心情都带坏了,他屏退跟着卫长宁的婢女,先道:“朕这里有件难事,你可愿替朕解决?”   他言辞柔和,就像哄稚子那般,卫长宁歪着头看他一眼,迟疑片刻后,点点头。   皇帝负手而立,道:“你自己上书请求废除之前立你为太子的封号。”   闻言,卫长宁眸色颤了颤,袖口中的双手紧紧攥住,也没有失望,没有点头没有摇头。一时沉默下来。   皇帝晓得她不会甘心,只是她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拒绝,道:“你是嫡出,爵位、俸禄都强过旁人,朕不会亏待你。”   他早就准备好后路了,卫长宁自己请辞,与他无关,蒋家与太傅、御史那里不会揪着他不放,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唯有卫长宁自请辞去,才能妥善的解决问题。   卫长宁早就料到皇帝会有这一招,她装作被皇帝凶狠的目光所慑,徐徐点头。   皇帝知晓卫长宁不会拒绝,目光在她双腿上扫过,柔声道:“朕欠你的,都会慢慢弥补你,为你延请名医治疗双腿。”   卫长宁依旧点点头,态度让人很满意,皇帝见后,才放心离去。   皇帝达到目的,自然不会久待,扮什么父慈子孝。   他的到来并没有给卫长宁带来太多的影响,皇帝的猜忌的心本就一刻未曾停歇。她在亭中坐了会,离皇帝离开不过半个时辰,陆琏回来复命。   卫长宁笑了笑,嗓子有些不舒服,陆琏来时就知晓她暂时说不出话,直接道:“蔺相平安回来了,路上确有刺杀,都被挡了回去,蔺相脸色不好。”   遇到这种事,折腾他一把老骨头,谁能有好脸色。   事情发展得颇是顺利,卫长宁有些困了,想要好好睡一觉,醒来约莫又是一番天地。   ****   黄昏醒来时,君琂坐在榻旁,见她睁开眼睛,伸手就扶她起来,只说:“陛下急怒攻心,宣太医轮流看诊脉。”   从君府离开时那般精神,下午就急怒攻心,看来他真的将李瑾看做是储君了。卫长宁想了想,牵过先生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昭告天下。   君琂会意,道:“我也有这个意思,皇帝之意约莫是想像处置秦王那般,将这件事随意瞒下来,或者罪责扣在魏煊一人身上,不会将李瑾的过错公之于众。”   两人想法相同,卫长宁眯着眼睛,君琂眸光一闪,握着她温热的手,道:“陛下今日入府与你说了些什么?”   卫长宁挑眉,神色并无不悦,弯弯唇角,依旧捧着她的手写了几个字,上奏、请辞。   君琂凝视着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吸了一口气,语气略带生硬:“不上奏,他眼下没有时间顾及你,李瑾的事,不会这么简单处置。”   若不闹个天翻地覆、百姓皆知,岂不浪费这么大的局。   君琂生气时,淡淡的眼眸中折射出细碎的星芒,让卫长宁看着心疼,其实她早就料到皇帝会推她出去,内疚早就消失殆尽,留存的只有无尽猜测。   他若不猜忌,便不是李棕。   卫长宁笑了笑,眨了眨眼,沈从安的药越来越苦,苦得受不住,她看着外面尚是明亮的光色,在先生手中写下汤圆两字。   药味太苦,要先生汤圆来去去苦涩。   君琂手一紧,皇帝气得晕厥过去,朝堂上肯定要起动荡,然今日却无事可做,她点点头:“好,你要一起去吗?”   卫长宁忙不迭地点头,还未更衣穿靴,就有人来上门打搅,她瞪了一眼,眼神复杂地看向君琂。   君琂朝她微微一笑:“那就明日给你做。”   好不容易的汤圆就这么给搅和了,卫长宁不甘心地扭过头去,不情不愿。   总是这么孩子气,君琂拿她没办法,妥协道:“那你随我一同去看看,若是无甚大事,我们再去厨下包汤圆。”   事情发生得过于繁杂,好在都在掌控中,君琂也渐渐放松下来,笑着接见打搅二人的蔺锡堂。他从太极殿出来后,回府歇息半日,就来太傅府上征询些许建议。   上灵郡一行,让他明白朝堂上繁乱交错的势力出乎他的意料,宸阳公主胆大妄为,皇帝却有意包容。这代帝王是昏君也就罢了,李瑾也不是什么好人。   虽说他年轻时与帝王相抗衡,这些年渐渐放权,与太傅和平共处,也能得个安稳的晚年,现在却明白,揭露上灵郡铁山一事,宸阳公主恨极了他,往后她若御极天下,哪儿有他好果子吃。   见到五殿下惯常的笑意,蔺锡堂先行礼,一并将上灵郡发生的事情都说清楚,不忘说起回来时被刺杀一事,这对于他来说,都是稀松平常,也无可计较。   君琂却道:“蔺相不好奇是谁刺杀的?”   蔺锡堂心里明亮,只是苦无证据,听太傅这句话,便顺着台阶下:“太傅知晓是何人?”   “蔺相回京,精神奕奕,哪儿像被刺杀后的模样,您说会有人信吗?”君琂笑了笑,眸色一如往昔般从容。   蔺锡堂精明得很,皇帝历来昏庸,能压得下铁矿之事,就能压得下刺杀,太傅之意是让皇帝压不下来,堵不住悠悠众口。   卫长宁坐在一旁不言语,眼神与以往不同,锐利些许,依旧带着笑意,让蔺锡堂感受不到那份曾经的清纯。   这时,君琂适时提醒:“实不相瞒,今日蔺相回来前,陛下亲自来过,让五殿下上奏亲自请辞太子的封号。”   蔺相心中一惊,讶然道:“陛下这是将殿下推到众人面前,替他承受那些阻力?”   卫长宁如常浅笑,并没有蔺锡堂眼中的颓然,这些都不是大事。   现在与以前不同了,蔺锡堂将宝押在卫长宁身上,肯定希望追封的旨意成真,道:“陛下为何这般宠信宸阳公主?”   问的都是不实际的话,君琂道:“自然是她听话,不会阳奉阴违。”   听到这句话,蔺锡堂没忍住啐了一口,恼怒道:“皇帝这是要立傀儡还是要立储君?他的旨意若是正确的,谁人会不听?这些年且看他做的这些事,哪件不让人寒心?殿下归来至今,不提封号、不提俸禄,哪个父亲会做出这种事。”   他想明白了,回去就装病,皇帝不给他做主,一路的颠簸岂不是见鬼了?这些年他都不和皇帝对着干了,怕是让皇帝忘了多年前的事。   这次,皇帝不给他公道,他就没完……   蔺锡堂满腔怒火地走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卫长宁笑得眉眼弯弯,甚是自得。君琂不想助长她的风气,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他若回过神来,知晓所有事情是你谋划的,定与要你算账。”   得意的人摇摇首,笑得愈发开心,等蔺锡堂回过神来,他已上了自己这条‘贼船’,再想下船,面对的只有惊涛骇浪。他这么精明的人,就不会再‘下船’。   君琂虽说是在训她,眼中却是漾着浓浓柔意,点点她的鼻子。   近日都在落雨,门口花厅都有屏风挡着略带寒意的风,四下无人,卫长宁笑后就趁机吻上君琂,炙热的温度让人说不出话来,沉重的气氛也因突然的亲吻而闹得散去了。   卫长宁惦记着汤圆,怕惹恼了先生就不给她做,亲吻后就快速坐起来,不忘给先生整理好被自己弄皱的衣袍,再眉眼笑开。   怎看都是十分乖巧的样子,君琂又羞又恼,戳戳她的脸蛋:“一肚子坏水。”   虽说着训斥的话,卫长宁捕捉到她眼中的欣喜,拉着她就向厨房走去,不能错过机会,先生松口可不容易。   君琂满腹心思被迫丢开,和面,包汤圆。   厨房里的人照旧被赶出去,卫长宁会生火,在君琂包好汤圆后,自己撸起袖子生火。   包好汤圆的君琂,一转身就不见人,找了找,才发现人在灶台下生火,动作娴熟,当初学过的还记在心中。她记忆很好,哪怕多年前的事都在脑海里,刻在脑海里,不计较罢了。   就像当初她问过自己,与废帝可曾有过情爱。   她说没有,她便信了,至此不再问。   君琂分神的时候,卫长宁将火点着了,她将手洗干净,回身见卫长宁在添柴,她蓦地想起一事:“你锅中可曾放水?”   听到先生的话,卫长宁从灶台下探出脑袋,觉得奇怪,不该是先生添水吗?   她只负责生火添柴而已……   君琂无奈,疾步过去掀开锅盖,再慢会儿,约莫就要烧炸了。她忙舀了些水,将锅清洗干净,再重新放入清水,等水烧开。   火烧得很旺,映得卫长宁面色通红,手腕也露了出来,时间坐久了,腿脚发麻,她动了动腿。君琂等着水烧开,无事做,就走到她一旁坐下,见她在揉腿,关切道:“腿麻了?”   卫长宁点头,发现先生伸手给她揉,自己就缩回手,望了一眼柴火,还有很多,不用急着添。   隔着衣服揉了两下,缓过来后,卫长宁就不让她捏了,她摸着先生的手,带着淡淡凉意,许是方才接触过凉水,她捧在手心里捂了捂。   水要开了,君琂忙起身,道:“待会少添柴。”   话说完,无人回答。君琂回身望着她,才想起她不能说话,心中默默叹息,真的不习惯这样安静的氛围,好似她一人在唱独角戏。   汤圆用食盒装好,卫长宁自己殷勤地去拎过来,君琂不愿她累着,朝她伸手:“我来吧。”   卫长宁自认自己可给她挡风雨,小小食盒,自然是她拎着,食盒往身后挪了些,反将自己的的手放在她的手心。   君琂以为她听错自己的意思,纠正她:“不是手,是食盒。”   卫长宁不动,在君琂的凝视中反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往回走去。   一路上,君琂数次想接过来,都被卫长宁摇首拒绝,君琂也随她去了。两人方回主屋,顾笙悄悄而来,还是因为陛下晕厥一事。   满城恐慌,她过来是韩元的意思。   韩元要务在身,又因投向李瑾的原因,不好随意走动。顾笙不同,她没有那么多人盯着,在东市里走一遭,就能甩掉那些眼睛。   顾笙见两人刚好吃晚饭,理所当然地坐下,道:“来你们这里真不容易,吃完再说。”   卫长宁看着这些为数不多的汤圆,眼神阴暗。   顾笙晓得她说不出话来,故意道:“殿下不介意我蹭您晚饭?”   君琂吩咐人添碗筷,卫长宁眯着眼睛:介意。   可惜说不出口。   曾经几年同在一个屋檐下,卫长宁怎会不知顾笙也喜爱甜食,她凝视着顾笙,让她适可而止,要吃回府吃,作甚在这里吃。   察觉到卫长宁哀怨的眼神,君琂笑了笑,桌下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大气些。   卫长宁反握着她的手腕,没法大气。   君琂当着顾笙面抿唇笑了笑。对面的顾笙抬首就见她笑得柔和,心中有些奇怪,她吃饱了,就道:“蔺相离开后,皇帝晕厥,林妃守着皇帝,不给王贵妃探视,两人险些动手。好在两人都晓得分寸,语言相激。”   今日是韩元当值,忙于高逸请太医,本是想请皇后过来主持大局,谁知林妃先过来,将局面安稳下来,王贵妃来后,哭哭啼啼就嚷着留在御前侍奉。   这么好的机会,林妃怎么会放过,立即利用掌管权将王贵妃挡了回去。   顾笙说得津津有味,就像亲眼见过那般,卫长宁留只耳朵给她,自己吃了几颗汤圆就没有了,她盯着顾笙,十分不满意她今日过来。   “殿下,你什么时候可以说话?”顾笙说完大事,十分不耐卫长宁盯着自己,不就两碗汤圆,太小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早起捉虫。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缄默、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浮 5瓶;太阳233333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一百零一   君琂替她回答:“再过七八日。”   七八日的时间, 足以避过这件事, 顾笙道:“韩元说陛下气得不轻, 怕有些日子无法起榻, 这个时候,李瑾势必会有所图谋。”   卫长宁看了君琂一眼, 君琂意会, 与顾笙道:“若是图谋, 让韩将军鼎力助她。”   顾笙沉吟了会, 道:“我明白,时辰不早, 我先回府。”   外面天色擦黑, 时间太晚的话,风雨天气就不好走, 君琂让人送她从侧门出府。   皇帝病后, 罢朝三日,太医在太极殿内轮流守着,几位公主亲王想去探病, 都被林妃挡了回去, 道是陛下需休息,不便打扰。   不知哪里传来消息,道是皇帝重疾是因上灵郡铁矿事, 宸阳公主私自开采铁矿,被蔺相查出后,在他沿路归来的路途埋伏刺客。皇帝知晓后, 气得晕厥。   不止朝堂上,街头巷尾,都在传说。   李瑾气得砸了府内摆设,让人去查谣言来源,命长安令彻查,不可放过肆意传播谣言的人,杀一儆百。   长安令领过吩咐后,抓了不少人,弄得长安城内人心惶惶。   朝堂上皇帝病了,丞相也在归来的路途遭遇刺杀,吓得不轻,也休假在府,偌大的朝堂唯独太傅在朝,靖王日日往太傅处跟前凑,是何用意,所有人都了解。   王贵妃急得不行,太极殿都换成靖王的人,她想进去见皇帝都十分困难,眼见着林妃愈发得意,她忍得着实辛苦。   陛下病得突然,连面都没有见到,万一靖王从中作梗,那么她们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下场了。见靖王又与君琂走得这么近,她更是茶饭不思。   君府里的卫长宁还是不能说话,靖王送来许多补品,摆满了花厅,出手十分阔绰。   靖王府得力管事送来的,笑吟吟地与元安拉家常,务必让五殿下收好。送上门的东西,元安怎会不收的,照着礼单全收。   主屋的卫长宁今日很精神,换了身蓝色长袍,用不多见的玉冠束发,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温和,她接过元安的礼单,让人拿来红笔,勾出几样。   元安知晓她又想借花送佛,笑道:“您想送去哪座府上?”看着礼单的物什,多是补身体的,勾出的几样,更是难得一见的补品。   他笑道:“要送给沐国公夫人?”   卫长宁点头,轻轻一笑,元安办事愈发精明了。   元安憨厚一笑,让人将礼品挑出来,秘密送到沐国公府,近日做事都要小心些。   *****   君琂在朝,林妃拦不住她,只好让她去见皇帝。   皇帝躺在榻上,起不来,太医让他静养,为着自己的性命,只好忍着火气安静修养,几日来也无人敢打扰他,心中依旧不定,得知蔺相生病,就让人召君琂过来。   寝殿内药味十分浓厚,君琂进去后颇为不适,以手掩鼻,呼出几口气才抬脚往内走去。高逸在里面伺候,见到太傅过来,就让宫人退出去。   皇帝精神很差,脸上皱纹更深了些,可见这次确实气得不轻,见到太傅打起精神,开口问道:“长宁近日怎么样,答应朕的事也没有做。”   今日都是太傅总揽朝政,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么多年也相信她几分,只派人盯着她近日的动静,靖王蹦跶得很高,但太傅视而不见,也算是尽职,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开口就是请辞的事,君琂掩下微怒的情绪,依旧神色淡漠,答道:“最近大夫换了药,她嗓子不适,恐要陛下等几日。”   “那就尽快。”皇帝神色淡淡,等几日也不是不行,逼得太狠容易让人寒心,他顿了顿,问起近日动静。   君琂面不改色,道:“一切尚可,陛下保重龙体,早日回朝。”   朝堂上确实尚可,魏煊被拿在大理寺,李瑾依旧在朝,好端端的,皇帝的意思很明显,让蔺锡堂适可而止,查到魏煊这里就收手。谁知蔺锡堂装病,将这个案子丢在大理寺,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皇帝本来不气的,一听外面的传言,气得差点又晕过去,蔺锡堂又犯老毛病,当众与他叫板,迟早有一天摘了他的脑袋。   无计可施,才想着招君琂过来,谁知没传旨,君琂就过来了。   皇帝道:“蔺相既然病了,上灵郡铁山的案子,太傅善后吧。”   君琂沉默,殿内死寂一般,落针可闻,高逸吓得大气不敢喘,眼见着陛下就要生气,他示意太傅赶紧应承下来。   这个时候,君琂道:“宸阳公主虽说行事有错,也是天之骄女,是陛下亲骨肉,只是外面传言纷纷,若是无痛无痒的处置,只怕难以服众,臣无能善后。”   皇帝双目生火盯着君琂,虽说愤怒,她说的也是实情,他仔细想了想,道:“太傅觉得该如何处置?”   君琂沉吟了会,建议道:“发生这么大的事,若不处置,只怕朝上人人有样学样,来日这样的事必还会发生,不如魏煊按大唐律例处置,至于宸阳公主……”   她顿了顿,皇帝立时死死盯着她。   过了几息,君琂才淡淡道:“宸阳公主有封地,不如去封地待些时间,也好堵住悠悠众口,不然蔺相那里也无法交代。”   你女儿拿刀砍了别人,不能让人家装作无事发生,未免让一朝丞相颜面无存。   皇帝晓得蔺锡堂不会善罢甘休,这样让李瑾安分些,也符合他的心意,便道:“辛苦太傅了。”   君琂神色清冷,眸色沉静,无波无澜,让皇帝很满意,这样态度说明她并无私心,又问了几句朝堂上的事,觉得疲惫不堪,摆手示意她退出去。   高逸服侍皇帝安睡后,就慌忙走出去。太傅在廊下站定,他走过去时听她说话:“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宸阳公主。”   只一句话后,君琂离开太极殿,召来大理寺卿,将皇帝的意思说清楚,又添一句:“证词要两份不同的,如何审问,你当清楚。”   魏煊不是什么傲骨,利益诱惑下,自然就会供出李瑾,但是呈于皇帝的证词比要与李瑾无关,私下里的那份交于蔺相,他日必有用处。   大理寺卿也知晓皇帝的意思,可有蔺相压着,他也着实头大,不愿得罪人,这桩案子真的很难处理。听了太傅的话,他顿时恍然大悟,忙俯身行礼:“下官谢太傅解惑。”   “去吧。”君琂道。   大理寺卿脚步轻盈地从署衙离开,忙去牢中将魏煊提出来审问。   ****   天气晴朗后,人也跟着舒服很多,卫长宁出屋走动,忽而命人搬出来弓弦与箭靶,想要自己试试,顺带提升自己的体力,总不好这么柔弱无力。   外面闹得人心惶惶,君府内没有什么变化,卫长宁生活如旧,沈从安的时间一再往后推,粗略算算她有大半个月没有说话了。她心急,沈从安却很淡然,不急不躁。   她撩起眼皮,看着不远处的箭靶,试着拉弓,果然,拉不开,约莫是被沈从安的补药灌多了,她有些泄气地在长满青草的地面上坐着,喘了几口气,又试了两次,结果一样。   好久没有练过,她累得抬不动胳膊,吩咐婢女退下,自己又坐回地面上,洁白的指尖拉着弓弦,弹了两下,就丢到一边去。   她一人待了会,恢复些体力想爬起来再试试,君琂这个时候从署衙回来。   远远就见到坐在青草上的人影,脊背弯起,哪儿有往日的精神,她走过去的时候,看到一旁的弓弦,笑道:“让你偷懒,现在也拉不开弓了。”   一来就讽刺她,卫长宁抬首瞪了一眼,也不再去试,坐在一旁不起来。   这里空阔无人,清风送暖,草木气息浓厚,闻着也让人舒服。   君琂走近后,发现卫长宁满头的汗珠子,从袖口取过帕子蹲下来替她擦去。卫长宁闭着眼睛,帕子轻轻拂过眉眼,极是享受。   擦完后,卫长宁直接拉她坐下,席地而坐。君琂在外姿态端正,坐在地上与她性格不符,她不想应承,见卫长宁莹白的面孔上全是笑意,就不忍心拒绝了。   坐下后,两人离得近,君琂这才发现她今日的袍服很修身,玉带显得腰身纤细,纤细的身姿在阳光下泛着光彩,君琂怪道:“今日怎地穿成这样?”   她不懂射箭,也不知射箭时要更换衣衫,越简单越轻松。   卫长宁忽而露出自己的双臂,也不是宽敞袖摆,君琂顿时就明白了,道;“坐一会就回去,明日再来练。”   明日要有旁的事情要做,卫长宁摇摇头,闲散的时间不多了,忽而问起陛下的病情。   君琂道:“气急攻心,修养一阵。”   阳光下卫长宁的脸蛋通红,还没有缓过来,与颈间的肌肤差距很大,君琂摸了摸她的脸色,才说:“回去吧,脸都晒红了。”   这里舒服,也不显得逼仄,卫长宁很喜欢,她握着君琂的手,轻轻将人揽入怀中,小心地将她放在草地上,动作很快,也很轻。君琂好似知晓她要做什么,双手抵靠着她的肩膀:“白日大庭广众,不许胡闹。”   这里无人,怎地就称得上的大庭广众,先生就会胡说。   再者,白日里才有趣。   卫长宁戏谑地笑了笑,这个时候先生是不会与她生气的,草香与先生身上的清香相融,沁人心脾。她毫不犹豫地亲吻上去,轻轻舔舐唇角。   她紧张之余,力道有些重,压着君琂喘不过气息,君琂晓得她无法控制自己,伸手抚上她的脊背,轻轻拍了两下,卫长宁这才松开她。   君琂唇角嫣红,微微抿起,也没有生气,只转首观察周遭可有人,见无人随即松口气,恼恨地摸上卫长宁露在外面的小耳垂,气道:“又胡闹。”   卫长宁抿抿唇角,眼睛中却闪过狡黠的笑意。   虽说处于草地上,徐徐清风,君琂懵住了,卫长宁的气息如同一团烈火般笼罩着她。君琂紧抿着唇角,哄道:“你先放开我,婢女会过来的。”   她说话声音柔和,如一片石子略过宁静的湖面,荡起微微涟漪。卫长宁不想松开她,低头咬住她颈间的肌肤,手也不安分,在肩上摩挲片刻,想要将衣领微微扯开。   君琂心惊,双腿并紧,呼吸早就乱了,“阿齐、阿齐,你莫要这样、我生气了。”   口中说着生气,却无生气的模样,卫长宁指尖在她锁骨上勾着圈,没有要松开的想法。这里无花,只有草,有些扫兴。   君琂不知她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见她抬头,顿时松了口气,见她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光芒,委委屈屈,她也不同她计较方才的‘无礼’,垂眸羞涩道:“你若想要,今晚也可以。”   正在想着花间的卫长宁,眼睛亮了亮,旋即扶着她起来,俯身替她摘取身上沾染的青草叶,她身上也染了些许,待会要更换衣衫,也不介意就这样狼狈地回去。   她出了一身汗,君琂让她沐浴换身衣裳,自己则去书房拿些公文,再回署衙。   *****   太傅今日见过皇帝的事,不需多久就被传得人尽皆知,不少人在下衙时拦着她问东问西,时间本就不早,再被这么耽搁下去,家里那位又会不开心。   她随意敷衍几句,头疼的是靖王也来这里探话,眼看着时辰不早,则道:“臣有要事,先回府,殿下不如去陛下跟前多请安。”   最近皇帝没有见任何人,林妃在旁侍奉几日也被打发回去,王贵妃等后妃都挡在门外,林妃自己见不到,也拦着其他后妃,皇后倒好,压根就没有露面,不关心皇帝生死。   靖王不敢往皇帝面前凑,就来太傅这里探听,脸皮厚的挡住人家回去的路。   他只当太傅不想说,就将态度摆得很端正,虚心求教,哪儿成想太傅是回去要见五殿下,免得回去晚了,府里人久候。   君琂无可奈何,道:“殿下,臣与长宁约定过了,今日回府早些陪她。”   靖王一听,直接道:“本王有些日子,没见五姐,不如随太傅回去探望。”   这人脸皮太厚,旁人都听不下去了,太傅急着回府见五殿下,他不知什么的还硬跟上去。   君琂无奈,随口道:“殿下想知道的去问大理寺卿就知,臣先回府。”   不待靖王回应,君琂匆匆离开署衙。   这些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   ****   回到府上的时候,都已经点上灯火了,卫长宁于白日比较,换了身宽松的袍服,将修长的身姿都掩藏起来了。   君琂换下衣服后,先与她解释:“今日我入宫见到陛下,靖王便过去打听情况。”   靖王的缘故,才回来晚了,卫长宁点点头,弯唇笑了笑。   晚膳后,君琂将皇帝的意思与她说明白,又道:“你不必急着上奏,等过些时日再奏,在上奏前你可以恢复嗓子的,另外腿脚也该‘好了’。”   皇帝压着卫长宁上奏的原因,就是她腿脚不好,不如直接站出去,‘吓一吓’他,且李瑾接到离京的旨意,必不会简单离开的。   需知,她是被贬离开,能不能回来还是二话,其他三王虎视眈眈,等她回来,许是就没有汤喝了。   她怎会甘心离开。   而如卫长宁所想,自从蔺相回府后,最紧张的还是李瑾。最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魏煊被关入大理寺,她后悔当初没有将魏煊也除去,这样线索断了就不会到她这里来。   接连几日,她都让自己母妃去陛下跟前探探口风,每每都被挡了回去,叫她胆颤心惊了几日。今日太傅去见过皇帝,她立刻使人去打探。   太极殿被金吾卫严密防护,她忽而想到韩元,命他去高逸面前打探。   高逸按照太傅的吩咐,将话传过去,惊得李瑾久久说不出话来,魏煊并未供出她,怎地就贬离出京,殿内还有君琂。   莫不是她在做鬼?   她绝对不可能离京的,离开权利中枢,失去大好的机会,其他三王还不吃了她。   不能、不能、绝对不能离开。   她在府中彷徨了许久,忽而想起金吾卫,忙让人悄悄去请韩元,宫廷归金吾卫掌管的,皇帝的安全是韩元在负责。   帝王对她失去信任了,贬离她出京,但她手中握有金吾卫与南衙军,还是胜过君琂的。   *****   李瑾惶恐不安,命人去请韩元商议要事。   君府却是一片和煦,哪怕明日不是休沐,先生也开口答应她的,白日里的事情记得很清楚。君琂脸上有几分不自然,与她说了几句话后,就熄灯躺下。   卫长宁习惯地挪到她身边,身子滚烫的,悄悄掀开眼帘去望着,见她没有拒绝,才悄悄地伸手揽住她,两人一贴近,便是说不出的缠绵。   君琂沉默着,卫长宁已将唇从眼角吻到唇上,动作十分轻柔。君琂的手不自觉地抵在她的肩上,望着卫长宁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璀璨的眸子,让人心动。   她渐渐放松下来,卫长宁的手游走至腰间,轻轻解开她的衣带,指尖划过小腹,她抿唇低吟一声。   今夜的卫长宁动作很轻,也很乖,极为克制,君琂呼吸声放轻,只留下浅浅的呻.吟。   君琂照旧醒得早,昨夜没有太过胡闹,醒来时卫长宁缩在被下,眉眼舒展,愈看愈觉得她的样貌在这些年间发生变化了,渐渐地,与代王不太像,眉眼当是张开了。   她伸手摸了摸她的眉眼,看见那颗朱砂,无声叹息,皇帝的愧疚已在时间中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无尽的猜忌。   卫长宁动了动,衣领无意间散开,露出雪白细腻的肌肤。君琂抿了抿唇角,伸手替她理好,脑海中想起昨日在青草地上卫长宁绰约的身姿,腰身纤细,她眉眼跳了跳,将那个身影挥去。   指腹下是卫长宁柔嫩的肌肤,她摸了摸,眉眼舒展开,这样柔软的女子,整日着男袍,想着男人家的事情。摸了两下,她就起身了。   皇帝罢朝几日,不用早朝,朝臣都去署衙。   君琂方去署衙,就遇到秦王,两人一同往里面走,秦王问及私开铁矿一事,明里暗里都在问如何处置李瑾。   他就这么正大光明地问,好似料到李瑾一定会收到惩处,君琂道:“此事大理寺直接上禀陛下,是否与宸阳公主有关,臣也不知晓。”   淡淡的言语中,暗流涌动,秦王的迫不及待恰好证明这件事就算没有大理寺的证明,旁人也都会知晓主谋是李瑾。   蔺相不动声色,将所有的烂摊子交给大理寺,让所有人都明白,一切都是李瑾所为,皇帝不做惩治便是包庇。   秦王去过大理寺,扑了空,大理寺卿入宫见陛下去了。他无奈,打探不到消息,肯定要来太傅这里询问,他理所当然地将君琂当作‘自己人’。   君琂只道等候大理寺卿,等于就是等着皇帝的处置,旁人无法插手。   秦王心中恼恨,又去找敏王、靖王商议,此事关键在于蔺锡堂的态度,他若揪着李瑾不放,势必在朝堂上掀起一番风雨,证据确凿,皇帝想包庇,朝臣也不会同意。   皇帝护短,又想做明君,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署衙内一如寻常,太傅坐镇,也无人敢闹事,大理寺卿入宫见陛下后,莫名头疼,外人面前还不敢透露,刚回大理寺,就被蔺相的人请到府上。   又是一尊菩萨。   太傅不再管问这些,晚间回府的时候,左右不见卫长宁的人,问了婢女才知殿下出府去了。   真是不省心。   人不在,顿觉冷清不少,或许这些年习惯她在府上等候自己。君琂默默叹息,入屋去更衣,方脱下外袍,外面传进来轻轻的脚步声。   婢女不敢进来,林璇入会先禀告,唯独卫长宁总会这样‘偷袭’。她不想被她这样戏耍,先出声:“你去哪里了?”   没有人出声,君琂又忘了她说不出话,心中懊恼,欲转身的时候,那人黏上来,从背后抱住她,气息炙热:“我去见蔺相的。”   君琂耳畔皆是她的呼吸,偏首想要避开时,又被陌生的声音惊得无法动弹。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狗皮膏药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谏丶 2个;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oupizhuo 2个;woc、某、要约、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谏丶 50瓶;YA 30瓶;。、26354946、三个句号 10瓶;奶茶专业代购 9瓶;书、叶上初情、27968822 5瓶;MoMo、一直被追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一百零二   怀中人身体有些僵硬, 吓得卫长宁忙扳过她的身体, 紧张道:“你哪里不舒服?”   她的声音比起往日的沙哑, 要亮了很多, 许是多日没有说过话,还是不如其他女子般柔软, 但变化确实很大。   君琂望着熟悉的容貌, 忍不住摸上她的嗓子那处, 欣喜不知如何表达, 停顿许久后,只说出一句话:“你的嗓子好了?”   原是问嗓子, 卫长宁眯着眼睛, 笑说:“没有大好,沈大夫让我少好话, 忌些生冷与辛辣的食物, 没有好全。”   君琂望着她,在想:好全会是什么样的声音。   她怔了片刻,卫长宁拉着她在一旁坐下, 声音很轻:“蔺相很满意皇帝的做法, 约莫再过几日,他就会‘病愈’,只是他问及李瑾何时离去, 又以什么样的理由离开?”   这些事是皇帝应该考虑的,三王大概想的是越早离开越好,去岁是李瑾谋划着让三王离京, 今年没想到竟反过来了,也真是有趣的事情。   卫长宁的想法也很简单,要么李瑾乖乖离开,让出位置;要么她联合韩元、北衙军秘密行事,不管哪样,都让自己很满意。   她今日说了好多话,嗓子有些疼了,饮些温水后就感觉舒服不少;扭头时,发现先生静静望着自己,她下意识道:“哪里不对吗?”   “没有,不管李瑾怎么做都不会得到便宜,皇帝那样的性子,去了封地后,若是闹出私自养兵的事,皇帝会愈发猜忌她。”君琂笑了笑,离开皇帝的视线,李瑾的动作会更大,她也明白李瑾不会甘心离开。   卫长宁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她想了想,道:“先生,我们去郊外散心吧。”   方才说李瑾的事,怎地这么快就换到散心的事上了,君琂被她闹得头晕,道:“你怎地又想出城?”   又字提醒着卫长宁,先生是不愿去的。她握起先生的手,掰着她的手指算算,一根、两根、三根,道:“好像有三月未出城了。”   这些日子忙得很,确实没有时间出去散心,君琂道:“陛下病了,你若出去玩乐,被御史逮到了,说你不孝顺,岂不坏你名声。”   卫长宁瞪着她,眼神闪过哀怨,低声道:“你就是不想去,才拿理由搪塞我,他好与坏,本就与我无关,他是被李瑾气病的,作何让我在府里守着。”   “又说糊涂话。”君琂忍不住说她一句。   卫长宁哀怨道:“又凶我。”   君琂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生硬道:“我哪里凶你了。”   “你哪里没有凶我?”卫长宁回她一句,‘生气’地往外走去,吩咐婢女摆膳。   君琂对她的气恼感到莫名其妙,怎地说生气就生气,她方才语气哪里不好?坐在榻上,她想了想,或许她真的是语气不好。长宁那般的年纪爱玩也是常事,处处拘束于她也不公平。   皇帝与她本就没有情分,谈不上为他担忧,再者她的嗓子渐渐好了,也是一件欢喜的事,不该这样扫她兴的。   晚膳的时候,卫长宁想着外面的事,今日与蔺相达成共识,只要李瑾出京,他就不计前嫌回朝,皇帝那里就算生气也无妨,他往日里就想掐死蔺锡堂,可惜权势所迫,只能让他这样蹦跶。   蔺锡堂这些年明白皇帝对他的怨恨与猜忌,不如最后再逼一次,将李瑾逼出长安城,也能给五殿下机会,其他三王不成气候;兼之五殿下都已向他伸手,他也没必要矫情,终究还是要选择一位。   观情势,李瑾确实不如五殿下。再者皇帝虽说昏庸,却极想保住自己‘明君’的名声。   君琂看她只吃饭,也不曾开口说话,夹了菜蔬给她,她也没有抬首,闷闷地将菜吃下去,若是往日必抬首呆呆笑一声。   她心中空落落的,直到吃完饭也没有再说话。   屋内寂静,卫长宁嗓子有些难受,端起热水饮了两杯,轻轻咳嗽两声。君琂担心,走过去替她拍了拍背,关切道:“让沈从安过来给你看看?”   卫长宁摇摇首,刚刚恢复都会有些难受,沈从安也说过少说些话,等真正痊愈后就会好受些。   君琂见她捧着热水,俯身坐下,也不说话,只静静望着她,眸色颤了颤,纠结许久,柔声道:“还生气?”   “没有,我怎会与先生生气。”卫长宁也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若不离得近,都听不清楚。   想想也是,这么多年她何曾与君琂置过气,都是半刻钟的火气,时间过了,就会选择凑到君琂身前,不用人哄,就会若无其事的说起旁的事。   卫长宁嗓子不舒服,就早早地上榻安寝,君琂在外吩咐林璇几句府内事务,晚进去片刻。   大多时候都是她先上榻,自然就在里侧,兼之君琂起得早,睡里侧也算合适。今夜也不例外,卫长宁躺在里面轻轻咳了两声。   见到人后,才道:“请辞的奏疏,怕是要拖不得了。”   再拖,皇帝就会起疑心的,现在请辞,也能在风口浪尖上再推李瑾一把。   “过两日,等处置的旨意下来后也不迟。”君琂躺下后,就将人拉入怀中,呼吸间都是淡淡的药香。   卫长宁清澈的眸中有着微微迟疑,抬起下巴,静静地看着君琂,道:“你说皇帝若知晓我腿脚好了,会不会气得病情更加严重?”   这话虽说不厚道,细观皇帝待她之意,这也就没什么了。君琂笑了笑,卫长宁看似很柔和,骨子里却不是这样,相反有着不为人知的反逆。   偏偏这种反逆,在君琂面前荡然无存,留存真的温厚。   “气就气,与你而言,无甚区别。”君琂揽着她。   她的话让卫长宁感到些许不同,先生是极为恪守礼教之人,她想问她怎地就改变了,没问,她的唇却先落在自己的唇角上,轻轻一碰。   蜻蜓点水,没来由让卫长宁心头一颤。   她呆呆地望着先生,谈论正经事的时候,先生不会主动与她亲热的。   君琂唇角的气息流连在她那里,呆了会,卫长宁被她带动情绪,贪恋属于先生的气息,趁机道:“再亲一下,你别躲得那么快。”   方才不过安慰她一下,君琂没有想到会揪着不放,犹豫了会,闭上眼,与她唇角相触。   卫长宁独有的暖意让君琂心动,在心头徐徐散成情动的旖旎。她闭眼间的下刻,身子一沉,卫长宁骤然压在她的身上,她睁开眼时,卫长宁清纯的容颜如往昔那样,带着属于她的温柔。   君琂在凝视中失神,卫长宁不假思索的缠过来,将温热的吻深深印在她的眉眼上。她立即会过神来,拥住她的身体,身子轻颤,道:“该睡了。”   卫长宁盯着君琂的眼眸,渐渐变亮,点点头:“好。”   她说好,就不会再乱动,君琂搂着她的同时,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烫得她心口发热;卫长宁却无知觉,习惯在她怀中入睡。   一夜好眠,卫长宁醒来时,君琂已经走了,她打算去长秋宫去见皇后,也好让她安心,用完早膳后,换身靓丽的袍子就进宫。   在长乐宫门口遇到去给陛下探病的清阳长公主,两人许久没有见。清阳被探病挡了回来,也不知是皇帝还是林妃的意思,她也就是走走过场,摆样子给别人看,与这个兄长也没有多少情分。   废帝李乾不是个东西,这个皇帝李棕也是一样,她陡然见到卫长宁,面上带着笑意,见卫长宁给她行了晚辈礼,就道:“五殿下这是去太极殿?”   “我去长秋宫见皇后殿下。”卫长宁轻轻一笑,极是温和。   她这一开口惊到了清阳,两人见面的次数也不少,以往的声音低沉,方才一听竟是清婉之音,她喜道:“五殿下嗓子好了?”   卫长宁道:“好了些许,未曾大好,可以开口说话。”   清阳点点头,眸光轻转,落在她的双腿上,顿了会,又道:“后日府上开牡丹宴,殿下可有空去玩玩?”   牡丹宴必然不是赏牡丹,多半是为哪家小郎君相看姑娘,卫长宁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本想拒绝,一见清阳眼神满是惋惜,就改了主意,道:“好,长宁定会去看看姑母府上的牡丹。”   听她应允,清阳笑着登上自己府上的马车。   她有近一月未曾进宫,府里发生的事也没有传到长秋宫,皇后并不清楚她在治嗓子,见到她的时候,柔柔一笑:“今日怎地有空过来,我正准备去太极殿,你要同去吗?”   皇后许是不知皇帝逼迫卫长宁自己请辞的事,言笑晏晏。卫长宁看着她准备的补汤,淡淡笑道:“陛下前些日子去君府,让我自己上奏请辞太子的封号。”   声音清婉,让人忍不住心跳了下,皇后惊喜道:“难怪这么多日子不见你,原是在治嗓子。”   碧澜也是一笑,朝着卫长宁行礼:“恭喜殿下。”   虽说是喜事,卫长宁神色晦暗,一双眸子仿若在黑暗中浸透,亦覆满冬日寒霜。   皇后欣喜后,就明白她今日来的意思,皇帝的愧疚终究是耗尽了,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依旧道:“你去太极殿吗?”   “我不想去,殿下去就好,那我先出宫去了,殿下需做一事,陛下病了,总得让王贵妃见到陛下。”卫长宁明白她的意思,戏终究还是要唱下去,帝后不和就会给旁人机会。   皇后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宫,看向碧澜:“听说林妃不让王贵妃见陛下?”   碧澜道:“是这样的,不止王贵妃,还是后宫妃嫔,都不让见,说是不能让她们打扰陛下修养。”   “那就让人传消息给王贵妃,说我马上给陛下请安。”皇后道,王贵妃若是聪明,就一定会慌忙赶过来,趁着这个机会去见皇帝。   虽说不知长宁要做什么,皇后还是愿意去做她嘱咐的事。   ****   高逸方将皇后迎入殿,王贵妃就匆匆赶来,他眼皮跳了两下,上前过去行礼。   王贵妃撑着婢女的手往前走了两步,作势问他:“我熬了些补身子的汤,想要给陛下送进去,高内侍可能通传一声?”   “这怕是不行,皇后殿下在里面,您进去不妥。”高逸面露为难。   王贵妃笑得温柔,轻声道:“无妨,等殿下出来就是了。”她打定主意不想走了,皇后能入殿,她为何就不能入殿?   高逸劝不走,只好由着她等候,皇后没有久待,小半个时辰后就出来,见到王贵妃微微吃惊,语气也转为寻常:“王贵妃也在,陛下醒着。”   这便是让她进去了。王贵妃忙行礼,压制着心中欣喜,笑道:“谢殿下,您慢走。”   皇后不管事,但她的话自然胜过一般妃嫔,高逸送走她后,只好让王贵妃进去。   王贵妃一入殿,就屏退婢女,高逸也不让进,一个多时辰后,王贵妃眼眶微红的从殿内走出来,眉眼却是舒展开的,许是心想事成了。   *****   皇帝病体好转,百官都松了一口气,对于上灵郡铁矿一事,依旧没有解决。   朝堂上有太傅与蒋家盯着,卫朝臣宁不用日日抓着不放,闲下来的时候,牡丹宴到了。她思索着自己一人去就好,先生不喜这些热闹场面,许是会嫌烦。   她打算一人去走一圈,露脸就回来。   清晨的时候,卫长宁在一旁让婢女准备今日出门的袍服,君琂还未出门,听到她要出去,就怪道:“你要去清阳长公主府参加牡丹宴?”   “对啊,出去走一圈就回来,给李瑾添些柴火,请辞的奏疏准备好了,肯定让陛下满意。”卫长宁扬了扬下巴,很是恣意。   是很满意,她今日去参加牡丹宴,很快她腿脚痊愈的消息就会传得满城皆知,明日再上奏请辞,朝臣不是傻子,肯定猜到皇帝逼迫。   皇帝不得活活被她呕死!   她自有主张,君琂也知晓劝不住,便道:“那你小心些,午后若有空,我就去接你回来。”   卫长宁等的就是这句话,乖乖地点点头,婢女拿来一身淡青色的袍服,轻纱透着竹叶般的秀丽,今日出行这样清爽的颜色也可散去春末的微微燥热。   最近都免朝,君琂去署衙也不会去得太早,她给卫长宁换好袍服,皙白的之间划过她的下颚,垂眸看着她今日一身素雅的装束,低笑道:“今日又想惊艳长安城?”   这是在夸人!卫长宁得意道:“那倒不用,在阿琂心中惊艳就可。”   嗓子治好后,声音变了很多,绵软又轻柔,极善撒娇的人来说更多了助力。君琂嗔怪道:“贫嘴。”   卫长宁窃笑,伸手揽着她,两人紧密贴合在一起,碰了碰她的额间,笑说:“阿琂,我是不是很好看?”   昨夜约莫是没睡醒,君琂敲敲她的脑袋,“你哪里来的自信?”   “先生给的自信。”卫长宁紧了紧手臂,不愿错过她娇羞之色,歪头看着:“阿琂夸我一句,今日我保证不乱看。”   今日牡丹宴上肯定有许多小姑娘,林璇后来才告诉她,先生是因为她与小绣娘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先生才会不高兴的。   君琂听她这句毫不在知羞的话,气极反笑:“那我若是不夸,你就到处乱看?”   麻烦,先生要生气了。卫长宁生起警觉,忙保证道:“不夸、不夸也不会乱看的。”   君琂瞥她:“口是心非。”   “心口如一。”卫长宁追着她后面说一句,见她神色稍缓,晓得她过关了,又道:“先生小气,夸都不夸一下。”   君琂气道:“你穿成这样,出去给旁人看,我如何夸你?”   咦,情况不对,先生又醋了?卫长宁抿住唇角笑了笑,浅淡的笑意让君琂羞赧,她解开卫长宁的手,转身就想走。   卫长宁玩笑开过了,忙拦住她,挡住去路,认真道:“我给先生赔礼,是我的错,我不该胡乱说话。”   君琂晓得她在玩闹,只是自己方才的话出口就后悔了,那样太过轻浮。她垂眸不言语,卫长宁不晓得她在羞涩,方凑过去凝视她微红的脸色,看了会方明白过来。   明明是先生自己说的话,自己却害羞,她不敢乐了,忙敛色道:“那先生午后去接我,不能忘了。”   她退后两步,主动给先生让出一条道。   两人中总有一人要退让,细细数来大多都是卫长宁选择去哄君琂,这次也不例外,也不算是她的错,她却愿意承担错误。   最后还傻乎乎地笑了两下,欢喜地送她出府门,在门前朝她摆摆手。   君琂走后,清阳长公主府的人亲自来接五殿下,林璇随行,进入公主府后,清阳一身织锦十分喜庆,见到卫长宁道:“我还以为你随意敷衍我,竟不想真的过来了。”   “姑母难得邀我,怎能不来,府内也无趣,不如出来透透气。”卫长宁笑道,纯净的笑意在暖暖的阳光下很是柔和,她的声音也很好听,比起前几日更加清灵。   清阳亲自过来接她,府内还有几位公主,宸阳公主参与朝政也无暇分身,近日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她们都听到了,就不敢与她接近,在庭院中见到卫长宁,只碍着身份打过一声招呼。   太傅在朝,可管着她们夫君,哪儿能不给面子。   时不时地有人将目光流连在卫长宁的双腿上,清阳知晓卫长宁鲜少闻及后宅之事,特地与她接见几位夫人,其中说到一位夫人时,特地道:“只是工部侍郎容大人的母亲。”   容母见了一礼,卫长宁笑笑也未曾在意,能教养出容湛那样出色的人,必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观她举止,也与平常贵妇人一般,并无畏畏缩缩的姿态。   园中牡丹大朵大朵地开着,团团簇簇,宛如烈火在绿叶中摇曳,极为娇艳,阳光从树枝间漏下来,温度恰好。   筵席设在园中,卫长宁品了一口果酒,不敢多饮,就放下。大唐民风开放,男女同席,因此,席上也有不少俊俏小郎君。’   卫长宁一个不认识,只抬头看向容湛的母亲,察觉她的目光在一群贵女中流连,怕是想要给容湛娶妻的。   清阳与夫婿一家住在一起,今日为弟弟的嫡子相看贵女,卫长宁过来是为了撑场面,她知晓自己的用处,就一直在跑静静看着其他人聊天。   聊了一番,卫长宁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想要离席回府,不知是哪家姑娘提议道:“听闻五殿下善箜篌,不知臣女等今日可能耳闻?”   卫长宁笑了笑,也不管对方是何身份,先道:“你也会?”   秦若抿抿唇角,浅笑道:“臣女粗通一二。”   这是拿她当垫脚石要博取清阳的好感,卫长宁摸摸袖口,看向清阳长公主:“姑母府上可有箜篌?”   清阳眼角微微一挑,着实弄不明白秦家姑娘的意思,当众为难五殿下,也着实不像。她见卫长宁都同意了,不好多说,忙命人去准备箜篌。   席上气氛有些沉闷,临近尾声竟又有热闹看,许多人频频看向卫长宁,发觉她心情尚是不错,想来不会介意秦家姑娘的唐突。   箜篌许久未曾用过,音色难听,卫长宁给秦若表现的机会:“不如秦姑娘先调音?”   秦若眸色深深,不料她会这么直接,自己顿了顿,俯身一礼,向箜篌处走去。   卫长宁能感觉出来她必擅长,果然,调音的速度很快,不多时,素手一扬,清音婉转。卫长宁看向清阳长公主身旁的妇人,或许她今日才是主角,她替儿子操心婚事。   箜篌声悠悠扬扬,似空谷中飘出的音声,落在繁华间,少了灵动,多了人间的浓墨色彩。   众人不禁赞叹箜篌声美妙,一曲终了,都觉不满足,便将期待的目光露在卫长宁身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向清阳长公主的位置,一眼过去已没有人了。   她寻视一周,远远的角门处出现清阳的身影,与之同时的还有一位她最熟悉的人。   秦若当是出自大家,技艺更为精湛娴熟,她是半道出家,当年宫宴上听过君琂的箜篌,自己才刻意去学的,罢了,就给秦若做垫脚石吧。   卫长宁眼睛闪了闪光芒,自己扶着林璇的手,慢慢走过去,步履很慢,却很稳,众人都惊呆了,未缓过神来,就听见几缕低音,比之秦若的更加低沉。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的盒饭在热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woc、宋朝栗子、° ‘,莼屬敗類 ヾ_、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豆芽 30瓶;雁过掉毛 10瓶;WilliamFre 9瓶;劉小萍、学习真累 5瓶;非我所依 3瓶;MoMo 2瓶;ouyu2012、33238010、351899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一百零三   箜篌音不再是秦若的悠扬, 声音让人想起了军队在大漠中行走, 浩浩军威, 战场上的气势雄厚。音色纯净, 从你耳畔滑过时,留下大唐军队威武破阵的气势。   她反其道而行, 比不过秦若的娴熟技艺, 便改了往常的风格。   君琂在廊下听得仔细, 清阳笑道:“秦家姑娘打脸了。”   “比起技艺, 方才那人更加娴熟,只是缺了份灵气。”君琂顺口点评了一句, 站在暗处等着卫长宁自己过来, 也笑道:“长公主还是主持局面比较妥当,勿要在意臣。”   话虽如此, 清阳哪儿敢晾着太傅, 急急走过去吩咐散席。   卫长宁站起身来,目光落在君琂身上,其余人站在原地, 顺着她的视线去看, 太傅静静站在廊下,极是隐秘。若无五殿下在意,她们也发现不了。   君琂见被人察觉, 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一身素雅裙裳, 与卫长宁今日装束很是相配。卫长宁等她走近,眉梢微扬,问她:“方才我弹得如何?”   “尚可。”君琂淡淡道,也无多大点评的想法,只道:“走回去吗?”   十分吝啬夸赞的话,卫长宁不乐意,扭头道:“不走。”   众人不好久待,纷纷退出去,清阳让人领着她们去园中走走,自己亲自送两人出府。方才席上几步就可证明,五殿下腿脚已然恢复,只是不如常人那般,假以时日,必然会行走如飞。   她想到朝中局势,心中哀叹一句,幸好她与太傅交情尚可。   回去的路上,卫长宁想起筵席上秦若的态度,她蓦地生起大胆的猜测,看向君琂:“先生,秦若是不是您的人?”   “你说呢,不然世家贵女会无事寻你比较箜篌?”君琂道。   这样便能解释得通,秦若技艺了得,今日一番比较定会被方才那些长舌妇人传出去,那么,她腿脚恢复的事情也会迅速传出去的,又会掀起一重浪。   她想了想,道:“请辞的奏疏送过去了吗?”   “嗯,我命人送去的,想来陛下已经看到了。”君琂笑了笑,约莫高兴不过几个时辰,就会被气得呕血。   五殿下腿脚恢复,他们岂会安心,三王倒是没有太多的心思。就李瑾她而言,本就要离京,加之这件事带来的风浪,她会更加惶恐。   卫长宁是想将人往绝路上逼,若是没有韩元,她指不定就心如死灰,可眼下韩元倒戈,这么便利的机会,是人都会选择博一次。   将卫长宁送回府后,君琂回署衙,安稳度过半日,待下衙时,就发觉许多人在探首探脑,她脚下未停半分,欲登马车时,却见容湛打马而来。   她停下脚步,容湛翻身下马,面带笑意,行礼道:“不好冒昧去太傅府上,下官恰好路过,便望太傅带话与五殿下,臣恭贺她身体康复。”   言简意赅,意思隐晦。君琂颔首:“谢容大人好意。”   工部尚书魏煊在大理寺受审,工部的事便有两位侍郎代为打理,等事情处置后,尚书一职便是炙手可热的,容湛过来是急于投诚,想要谋取尚书一职。   李瑾当初力荐容湛回京,现在知晓卫长宁腿脚好了,就迫不及待过来投诚,君琂冷笑着上了马车。   容湛被太傅轻视,脸色青白交加,也不顾旁人异样的光色,打马回府。   白日里的事情激起千层浪,次日皇帝竟撑病开朝,君琂也不顾他阴沉的脸色,上奏道:“陛下,臣代五殿下请辞太子爵位,奏疏已呈上陛下御案。”   一语哗然!   昨日方得知五殿下身体恢复健全,原以为太傅势必要争一争,今日竟然要请辞,他们一个个惊得分不清东南西北方。   皇帝面色阴得如同乌云密布,眼底皆是怒意,他早就冷静下来,正是因为被卫长宁摆了一道,今日才强撑着开朝,竟不想太傅什么事不说不奏,偏偏提及这件事。   握着奏疏的手狠狠一抖,被卫长宁这样的做法激怒,感到了背叛,他不能发怒,冷着语气道:“太傅严重了,长宁此举是为何故?”   明知故问,沐国公心中啐了一口,正眼不想看皇帝。   君琂继续道:“五殿下身体不好,怕是要辜负陛下的希望。”   皇帝憋着一口气,没有说话,不知谁道:“听闻五殿下腿脚恢复,还要恭喜太傅。”   这些朝臣丝毫不畏惧皇帝怒颜,趁着机会纷纷想太傅道喜,冷落了上座的皇帝。君琂笑了笑,等着皇帝的答复。   这个时候皇帝骑虎难下,若是直接允了,未免显得他太过凉薄,忍了又忍,道:“既然如此,此事容后再议,太傅不必心急。”   皇帝回绝了,意味着他心中还是认可五殿下,封号成真了,其余几人神色几变,秦王这个时候更是不敢随意叫喊,李瑾被免去上朝的资格,根本不在场,朝臣眼睁睁地看着君琂站回原位。   这个时候,唯独皇帝吃了哑巴亏,脸色铁青着不说话,待朝臣退出后,目光露出怨毒狠厉,猛然将御案上的奏疏拂落。   奏疏砸地青砖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如同砸在宫人的心头上,吓得他们跪地不敢说话。   皇帝砸完后,心中气闷,伏在案上剧烈咳嗽,高逸吓得不轻,慌忙又去请太医诊脉。   太极殿内又是一阵混乱。   *****   早朝后,追封的旨意成真,长安城内瞬息风云变幻。   韩元在入夜后,紧急赶去宸阳公主府,李瑾不日离京,他态度稍显敷衍,也给了她提示,待她离开后,就真的是卫长宁的天下了。   现在储君身份都定下来了,依靠她背后的势力,就会是下一任储君。   李瑾面色十分难看,幕僚在屋内也显得十分低沉,气氛一度尴尬,在韩元来后,稍稍好了些许,有人给他挪了位置。   韩元从宫里而来,疾步匆匆,坐下先道:“五殿下恢复后,陛下很开心。”   请太医的事,都被皇帝秘密掩盖下来,除去近身伺候的高逸、韩元和几名宫人,其他人都不知晓,真当皇帝为此事而高兴。   李瑾整个人懵了,韩云继续道:“臣观陛下,好似对殿下很失望,一旦离开,怕是难以回来。”   皇帝的绝情,李瑾隐隐体会到了,一句话都不听她解释,母妃去求情,也不过让她晚些离开,过了端午再去封地。   屋内幕僚都不敢说话,被韩元的话都提醒到了,一旦离开就彻底失去机会了。他们也急得无可奈何,皇帝的心太过相强硬,又有蔺相压着,很难再次翻身。   单看五殿下的优势,如今就比不过的,太傅与沐国公相助,这是旁人没有的。   韩元听到沐国公三字,似是不服气,冷笑道:“他有何优势,兵在天边,能挡得了谁人?”   这样一说,幕僚都不敢再开口,看着韩将军的气势,就强过许多人,金吾卫也有不少兵的,这些年皇帝扩充兵力,加强金吾卫的守卫,就是怕被人突然攻进城,像他那样抢夺皇位。   韩元的态度大不如以前恭谨,说的也是实话,给了李瑾警示,在长安城内她的兵力是最多的,沐家单单只有南衙军罢了,不足为惧。   心中紧张与忐忑,她当年是见到皇帝怎么攻进长安城的,是韩元里应外合,才打下半壁江山;现在,韩元是听她的话,她为何不能效仿一次呢?   卫长宁憎恨她,若是她有机会御极天下,那么还有她的活路吗?   她想了许久,看向韩元,道:“有一事望将军助我!”   ****   皇帝被气得召太医这件事,传到卫长宁耳中,她想不明白,皇帝为何要这么生气?   君琂想了想,回答她:“皇帝大约是被人背叛,心中恼怒。”   “这是背叛?那他当初给我下毒的时候,就很理直气壮?”卫长宁看着君琂,伸手握住她的手,话语中带着几分怒火:“不仅如此,还觊觎你,他做事就是理所应当,旁人反击就是背叛?”   这是与皇帝较劲了,不过君琂可以看出她心中还是怨恨的,与皇帝接触久了,那股恨意便涌上心头。   君琂起初也是这样,这些年有卫长宁陪着她身边,她自己也就看淡了,便道:“皇帝坐久了,都会过于霸道,我在想日后你若登位,是否也会霸道。”   问及日后的事情,就显得君琂心中不宁,做皇帝后,谁能保持初心。   卫长宁听到这句话,旋即就明白,凑到先生眼前,在她耳畔低声道:“我只对先生霸道,旁人都不管。”   这个霸道与君琂口中话并不相符合,君琂知她是何意,床笫之间,卫长宁确实算很霸道,她拂了拂自己鬓间碎发,错开卫长宁灼灼的目光。   卫长宁不依不饶,咬着她的耳朵:“先生不必害羞,我以后真的只对你一人好。我、我喜欢你很多年,多到自己也记不清是何时对你动心。”   她的话很轻,如同羽毛拂过心头,带来酥麻的感觉。君琂依旧垂首,似在思考这句话的分量。她很信卫长宁,也不知自己在担忧什么,或许岁月久了,她不如年轻那般斗志昂扬,多了许许多多的考量。   走到现在,她好像被卫长宁牵引走。卫长宁考虑得很多,甚至连立后都做好准备,怕蒋家与皇后从中横生波澜,便早早让她们松口。   仔细回想,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君琂蹙紧眉梢,看着卫长宁眼中的赤诚,恍然出口道:“我也很欢喜。”   话出口,君琂就后悔了,也被她带着胡言乱语,想到前些日子说的出城,便道:“你还想出城玩吗?”皇帝都急得开朝了,出城也无人关注。   事情出了转机,卫长宁现在也无心出去玩,摇首不应,反道:“我等着韩元的消息。”   韩元历来忠诚,皇帝对他深信不疑,也因他是寒门出身,不会阴谋算计,比起其他武将要简单得多,而李瑾信任他,只因他手中的兵权。   卫长宁近日也不想露面,继续待在府内,继续忽悠皇帝与李瑾。   她顿了顿,看向君琂:“先生,他会不会将怒火撒在你的身上,给你难堪?”   “我无错处,他怎么为难我,再者他现在只怕也没有精力做这些的,王贵妃与林妃约莫日日会去太极殿请安,还有些许小事也要他亲自过问的。”君琂道。   蔺相也已回朝,他与皇帝之间本就有矛盾,不敢轻信,三王不成气候,他又猜忌李瑾,这个时候,他只会相信自己。   众叛亲离下,也只好自己强撑着打理朝政。   卫长宁觉得也对,有些担心她,道:“若是他为难你,可千万告知我。”   这个人惯会胡思乱想,君琂不好让她跟着担忧,回道:“好。”   *****   皇帝气得不轻,高逸跟着后面忙碌不停,两条腿都跑细了,偏偏皇帝惯会折腾人,砸了殿内东西,噼里啪啦,精神气大得很。   宫人吓得站在一旁躲着,皇后过来的时候,皇帝目露凶狠,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这个时候哪儿会想到夫妻几十年的情分,顺手将瓷枕砸在她的脚下。   “你养的好女儿,将朕耍得团团转,当猴耍……”   高逸吓得眼皮子跳了跳,看着皇后同样阴沉的脸面,小声提醒皇帝:“陛下,这是皇后殿下,您莫要看错人了。”   皇帝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这么大个人站在前面岂会认错,他站起来走了两步,想要冲到皇后面前,伸手就去抓她。   这么大的变化,吓得高逸忙去扶着皇帝,刚伸手就被拂开,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皇帝疯了。   皇后神色没有多大变化,往后退了两步,淡笑道:“长宁归来,你可曾提过封号,逼她上奏请辞,李瑾在大理寺折磨她,您可罚过李瑾?现在李瑾被你宠得在外私开铁矿,犯了这么大的错,你也只是打发回封地,厚此薄彼,她现在不过腿脚好了,陛下就这么恼火?”   皇帝扑了空,差点摔倒,在殿内晃了两步,高逸爬起来扶着他,嘴中喊道:“陛下切勿动怒。”   “她这么算计朕,让朕骑虎难下,难道朕还要欢喜?”皇帝气得胸口起伏,几乎在殿内咆哮,“她串通君琂,又有沐国公支撑,指不定哪日就要弑父夺位。”   他知晓自己的嫡女身体恢复,竟不喜反怒,皇后也十分寒心,无力道:“陛下当初皇位如何得来的,毒杀代王,才得这天下,先太子九泉得知,是否怨恨陛下?”   提及代王,皇帝更加恼怒,面目狰狞,“她一个黄毛孩子,如何坐得稳天下,什么都不懂,将全部心思浪费在在一个女人身上,能成什么大事,朕不能将大唐基业毁在她的手中,朕有何错?”   皇帝理直气壮,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皇后不想再说,行礼后就退出去。皇帝哼了一声,情绪平复下来后,躺回榻上,细细去想,长安城内依旧掌握在他手中,君琂手中无兵,也不用担心,沐国公有兵不假,却不在长安城内。   骂过一通后,心中郁气消散,舒服了很多。   ****   帝后一场争吵,被皇帝掩盖下来,却在半个时辰后传入太傅耳中。   她屏息凝神听完林璇的禀告,对于皇帝的话,气得冷下脸色。林璇知她看重代王,皇帝秘密杀人,当着皇后的面都这么说,道:“太傅,这件事无人知晓,您勿要气恼。”   皇帝这些年敛权后,行事愈发无度,做了太多的事,还想着明君的名声。君琂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这件事不要让殿下知晓。”   知不知晓,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卫长宁早就不在意与皇帝的关系,都是为权势而疯狂的人,有何道理可言。   卫长宁如今恐怕是皇帝都不敢轻易撼动的,皇帝正是明白,才会如此恼火,但又无可奈何,在太极殿内干撒气。   但是依照皇帝行事态度,只怕还会有番折腾,她沉吟了会,吩咐道:“你让人盯着南衙军,注意风吹草动。”   幕僚听后,都莫名觉得奇怪,盯着武将做什么?   太傅吩咐,他们听吩咐去行事。   自从太傅当殿替五殿下请辞后,礼部大松一口气,拟封号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刚过几日,又有麻烦事来了,太子封号定了,那么府邸一些小事,是否该要定一定。   储君已定,是否该要参与朝政?   大胆的朝臣去太极殿询问陛下意见,一本奏疏被皇帝砸出门,吓得朝臣不敢再问。拖了几日后,卫长宁依旧在府内足不出户,海棠存活下来了,今年错过花期,她觉得可惜,在林中转了一圈才回亭子里休息。   这个时候已有些热,凉亭内稍稍舒服些,君琂在亭中翻着府内支出的账簿,见卫长宁愁眉苦脸的走进来,笑道:“海棠活了,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可是今年看不到海棠开花。”卫长宁有些颓然,愁眉苦脸地在一旁坐下。   君琂微微一笑,没见过她为大事愁眉苦脸,都是些许小事,前几年日日伺候葡萄藤,搬进君府后,就想着海棠花,约莫着心思都耗在这个上面了。   看着她尖尖的下颌,君琂正色道:“不许在惦记你的海棠林。”   “为何?”卫长宁紧张起来,莫不是先生知晓自己的想法,她登时紧紧注意她,想到毕罗送的东西还锁着呢,自己都没看,先生怎地知晓的?   她一紧张,眼睫就发颤,君琂反倒觉得奇怪,“你紧张做什么?”   “我、我、我、先生为何不让我惦记海棠?”卫长宁说话磕磕绊绊,鼻尖渗出细细的汗水,眼神也跟着十分飘忽。   怎地看,都像有古怪。君琂也察觉到异常,看向那片海棠,除了花叶外,与普通花圃也无甚区别,许是长宁怕她不高兴,才这么紧张。   这人太在乎她的看法了。君琂道:“让你不要惦记,是因为你最近瘦了,摸摸你自己的下颚。”   君琂捉起卫长宁的手,摸到她的下颚,不忘捏了捏,微怒道:“那些有什么可值得你惦记,有空不如看看你的铺子怎么样,最近也没见你去下面走走。”   卫长宁天天看着自己,没有感觉自己瘦了,被先生提醒后,她大松一口气,随意道:“那我不看了,明日有空去铺子里看看。”   她都已这么说,君琂也不好继续去说,‘耳提面命’到此结束。   湖面上风吹过来,在初夏的时候添了几丝凉爽。   君琂翻看了些许账目,无大问题,就交还给林璇,被风吹得昏昏沉沉,恰好亭内有小榻,她躺上去睡会,待会蒋怀要过来,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初夏的时候,偶尔有蝉在鸣叫,时不时地吵醒君琂,她睡得有些迷糊,也不记得睡前卫长宁去了哪里,会不会又去海棠林中?   她着实不知这个执念从哪里来的,皇帝说是梦中而来,她便知晓肯定是卫长宁糊弄他的,梦境中的事不会让她这么上心的。   湖风吹得她有些冷,想起身命人去拿毯子过来,四肢却酸软,脑子也昏昏沉沉,竟无力去喊,她不知睡了多久,身旁忽然有火,不冷了,反倒有些热。   努力睁开眼睛的时候,耳畔多了重重炙热的呼吸,依稀睁开眼,能辨别出身旁人熟悉的容颜,鼻梁挺翘,如同火炉般贴在身上。   也不知她从哪里来的,君琂阖上眼,也不觉得冷了,将自己容纳在她的怀抱里,倦极了,阖上眼睛继续去睡。   无人吵闹下,她睡了很久,也很舒服。   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人了,坐起来时才见卫长宁坐在桌旁,提笔在写什么,听到声音就转首望着他,立即将笔放下,巴巴地走过来。   “你午睡怎地不盖毯子,婢女也不晓得过来看看。”卫长宁坐下来凝视她醒后的神色,见她微露倦色,主动替她捏捏肩,关心道:“先生最近累吗?”   难得的午睡,让人觉得和舒服,君琂笑道:“还好,陛下这几日都未曾见我。”   “不见就不见,眼不见心不烦,先生也轻松些,不过皇帝最近召见许多武将,看来是十分忌惮我的。”卫长宁道,更加卖力地给君琂捏。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总是被网审,改个错字都改不了,回头看看,神马都没写的。   崩溃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谏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筱柒、坏脾气的红眼兔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MMS-阿离、洛 20瓶;真相琪、魇熊、奶茶专业代购、十七 10瓶;太阳2333333、书 5瓶;维多利亚、MoMo 2瓶;精致的杨猪猪、今天熬鹰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一百零四   虽说话是这样, 君琂始终有些心不安, 再观卫长宁心大的模样, 那些忧愁都散去, 只要她开心就好,再者她当年能替皇帝李棕谋划, 胜过废帝李乾, 这次有着这么多助力, 也会成功的。   君琂沉默下来, 卫长宁捏着捏着就不安分了,唇贴在她的耳垂, 缠缠绵绵地划至颈间, 自己却厚着脸皮低笑。   低低的笑声听着让人心中觉得羞耻,君琂拍了拍她的膝盖, 正色道:“蒋祭酒待会过来, 你且正经些。”   “我很正经的,先生不正经,想歪了去。”卫长宁坐得笔直, 目不斜视。   每次都有很多道理, 君琂说不过她,见她坐好后,自己要回屋换身衣裳才能见人。她要走, 卫长宁亦步亦趋的跟着,主动在庭院中停下来,等先生换好衣裳再一同去书房。   ****   蒋怀近日很畅快, 嘴皮子利索的他在府衙外拦住蒋敏,一顿冷嘲热讽,气得蒋敏半晌说不出话,拂袖而去。   那日后,蒋怀见一次,就讽一次,吓得蒋敏见到他就想跑。   今日来君府的时候,在官道上又遇到蒋敏,他还未曾下车,蒋敏拔腿就跑,乐得小厮都跟着哈哈一笑。   前些日子分家的时候,受了蒋敏不少气。蒋怀自认不是心胸开阔之人,现在逮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进了君府后,他满面喜气,接过婢女手中的凉茶,大口饮了下去,顿觉畅快。   卫长宁与君琂对视一眼,不晓得有什么喜事让他高兴成这样,卫长宁先笑问他:“舅父可是遇上什么喜事了,卫歆给你添孙子了?”算算时辰,卫歆估摸着也要生了。   蒋怀将茶盏撂下,笑道:“非也,是方才遇到那个老小子,见到我,二话不说,转头就跑,就像欠我银子,没钱还那般,别提有多滑稽。”   李瑾就要离京,依附她的朝臣都是一片愁云惨淡,蒋敏也是一样,本就心情不好,还要被兄长讽刺,可想而知有多郁闷。   君琂想到蒋怀的性子,就能想到他的话有多伤人,不过蒋敏也是自己找的,眼光放得太低。她身旁的卫长宁也跟着笑了笑,道:“舅父近日可忙?”   “不忙,殿下有事尽管吩咐,听说陛下最近身体又不好了?”蒋怀道。   皇帝这些日子病得反复,却将政权牢牢握在手中,就连君琂也轻松不少,许多事都不用她管。这是因为这点,蒋怀才担心会发生什么大事,特地过来问一问。   卫长宁却乐得见皇帝这么敛权,‘架空’太傅,这样她与先生待在一起的时间才会久些。皇帝也是昏聩,竟想调兵回援长安城,她又不逼宫造反,这么忌惮她也是无用。   她笑道:“无妨,他虽说病不好,可是该处理的政事,一样没有落下,舅父不用担心。”   蒋怀心中啐了一口,他怎会担心皇帝,他死了倒好些,会省去许多麻烦事,他问过太医,就是急火攻心,一时半刻死不了。   他就是担心这么继续下去于太傅无利,入府见两人依旧卿卿我我,毫无紧迫感,就明白过来,自己完全是瞎操心,叹气道:“殿下心中明白就好,只是您有何吩咐?”   “无甚大事,就是想让舅父给我争一争储君的实权,虚名好得,实权就靠您了。”卫长宁笑意狡黠,眸中闪着光芒,君琂瞥见后,唇角弯了弯。   小狐狸又想着浑水摸鱼,蒋怀怎么可能劝得动陛下,最多在殿上吆喝两声,怼得皇帝说不出话来,实际上皇帝还是不会松口。   这样一闹,皇帝气得要呕血,别指望龙体安康。   蒋怀没有做过实事,若是五殿下登基,蒋家作为外戚,无从龙之功,以后话说得也不好听,他也知蒋家势微,做不了大事。   听到让他去争一争实权,愣在当下,道:“殿下,这件事约莫不好办。”   他露出为难之色,卫长宁也十分颓然,道:“若无实权,就无法前进一步的。”   蒋怀慢了片刻,抬眸看到太傅唇角的笑意,皱眉道:“太傅有良策?”   卫长宁出了难题,君琂只好做好人给蒋怀解惑:“殿下说让祭酒去争,没有让您一定要成功,您努力就好。”   这话并非是看不起蒋家,而是真的实话,不论是蒋家,就算是君琂此时去争,皇帝也不会给,反而更加猜忌。   蒋怀明白了,他是皇后母家,现在去为五殿下争实权,也是正常的事,就算他不争,旁人也会认为他在暗地里争权,不如正大光明地去和皇帝计较。   他明白太傅的意思,自己回去想想具体章程,起身就回府。   心事重重的离府,卫长宁闷笑,歪倒在坐榻上,君琂冷颜瞧她一眼,立即爬起来坐好,顺势理好自己的衣裳,乖巧道:“先生,你说蒋怀会怎么做?”   “依他往日做法,必会在殿上提及这件事,你腿脚已好,又有储君封号,断无不参议朝政之理。皇帝肯定不会松口,蒋怀自然与他争,闹过后,皇帝不允肯定有所补偿。”君琂道。   她很熟悉皇帝的脾性,定然不会松口,抓到错处趁机削弱卫长宁背后的势力。   卫长宁又躺回去,枕着君琂的腿,懒散道:“其实我并不担心这些事,我比皇帝那么年轻,熬也能熬得过他,且他并非明君,各世家武将都对他不满,我们先看看就好。”   她发髻梳得一丝不乱,蹭过来时,鬓间散下几根发丝,君琂替她顺好,觉得她的心态很好,不会整日担心,弄得自己心神不宁。   会将所有的事情提前想好,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性子虽说良善,却也从来都不是受制于人的性子。   就是偶尔有些偏执,君琂又想到海棠林,有些头疼,垂首见卫长宁浅笑,也不知在乐什么,真是不知愁。   卫长宁与她对视,笑道:“先生,你若无事,我们明日去城北学堂那里瞧瞧,就当你我散心,可好?”   城北学堂是卫长宁当初拿君圩归还的银子所办,收留无力支撑束脩的孩子,那里越办越大,君琂也曾见过那里往来的账目,感觉出一切尚可,并无不良的现象。   明日确实无甚大事,君琂近日也很悠闲,沉默片刻后开口:“好,我去安排下,午后过去,傍晚就回?”   “好,听先生的。”卫长宁眸色闪动,极是欣喜。   大事不见她乐上半分,总是为着些许小事能高兴许久,君琂也不知该说什么,明日出行,准备些素净的袍服。   第二日,两人驾车去城北学堂,午后有些闷热,车厢里更是闷。   卫长宁贴心地拿着小扇子,殷勤地给君琂扇风,风不大,正是适合。君琂被这阵小风扇得昏昏欲睡,这里不好睡,就接过卫长宁手中的折扇,道:“你热吗?”   “还好,我不怕热。”卫长宁笑笑。   君琂也跟着柔柔一笑,确实不怕热,极是怕冷,冬日未到就点炭火取暖,晚上就寝时非要贴在一起,说是取暖。   口中说是不热,饱满的额间已沁出点点汗珠,君琂抬手给她擦去,以折扇给她扇风。卫长宁舒服地眯起眼睛,扇了会儿就不让扇了,道:“手腕疼。”   君琂手中摸空,见她又给自己扇了起来,也只好由她去了。   到了学堂门口,元安候在那里,忙迎上去。   卫长宁一身淡色长袍,极为清爽,扶着君琂下车。她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让元安给她带路看看。   两人都是随意来看看,不想惊动这里的孩子,好在都是在上课,没人出来随意走动。屋舍不算偏僻,环境也算一般。   卫长宁看着屋舍,足以遮风挡雨,这里的孩子不乏将来会出人头地,或许出阁拜相也未可知。在不久的将来,她宁愿相信寒门出身的朝臣会助她,顶下一片天。   听到孩子朗朗的读书声,卫长宁抿唇一笑,道:“先生,在衡水时,也是如此?”   “我入书院时,都是女孩子,且都在及笄之龄,王瑜跟我三年,我在她身上也注入些许心血,王瑜不入朝有些可惜。”君琂有些惋惜。   卫长宁眸光变暗,冷冷哼了一声,傲娇地转过脸,不与她说话。   什么叫注入心血?必然花了很多心思的。   冷哼声让君琂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扯扯她的衣袖,低声道:“这么大的人,要大气些。”   “你都没有在我身上花过心血。”卫长宁将声音放得很低,前面元安隔得远,也没有听见。她理直气壮,倒让君琂没了脾气。   这人惯会吃醋,这些年来连王瑜在哪里都不知道,竟吃起她的醋来。君琂无奈,轻声安慰她:“你当时若成为我的学生,我也会对你这般,谁让你回京回得那么早。”   两人一进一出,恰好避开了。   卫长宁气鼓鼓道:“你教女孩子,我又不在女学就读。”   “哦,那倒也是。”君琂故意将尾音拖得久,顿了顿,又道:“怨只怨你扮作男儿身。”   卫长宁:“……”   不带这么欺负她的。卫长宁凝视君琂的眸色微微发狠,半晌后,在太阳光线下眯着眼睛,道:“欺负我,晚上给先生欺负回去。”   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君琂被她露骨的话说得面色发烫,也分不清是羞还是被太阳晒的。   看过学堂后,两人去厨房走了一遭,那里被打扫得更为干净,门口坐在一位大娘在纳鞋底,见到元安后,眼抬了一下,又接着低头干自己的伙计。   元安憋屈,低声与卫长宁解释:“这是厨房管事,前几日送来的菜有些不大好,她就破口大骂,我来这里也没放过我,骂了几句。但是她很尽职,一直都没有出现错误。”   “泼辣些才能镇得住旁人。”卫长宁看了一眼就离开,见到几位女先生,模样清秀,说话嗓门很大,声音与人的相貌极是不符合。   再回头看看先生,人貌美,声音也是好听,她就不气了。   元安却道:“殿下,您别看这几个女先生长得好看,脾气不好,很泼辣的,所以这片周围的人都不敢娶,说娶回家管不住。”   卫长宁噗嗤一声笑开了,凑到君琂耳畔,低声道:“先生,那几位女先生都很泼辣。”   方才还是气鼓鼓的,半刻钟,就言笑晏晏,君琂不想理她,就道:“为何与我说起这个?”   女学先生都很泼辣的,就是这个意思。卫长宁不敢说出来,当初在衡水的时候,男学里的学生都将女学先生视作母老虎,那时觉得无所谓,现在想来,大约也包括先生的。   她笑得极是开心,君琂冷眼望着她:“你是何意思?”   “没有,就是与先生说说罢了,看完了,我们回去吧。”卫长宁笑得双肩微颤,落在君琂眼中,愈发古怪。   她不说,君琂也就不会再问,两人走了许久也累了,对这里也有些了解,将来不至于连学堂在哪里都不知晓。   回府后,林璇在核算端午节礼的事。端午那日,长安城内会有龙舟,护城河两岸都被百姓站满了。   卫长宁被林璇提醒后想到龙舟,道:“先生,不如我让沐柯组队玩龙舟?”   “你也想试试?”君琂一眼识破她的心思,见到她瘦弱的身体,立即摇头不应。   卫长宁再接再厉,道:“我就是玩玩而已,再者都说我身体不好,我下场试试就可以打破谣言,证明我不会早逝……”   “又在胡说。”君琂陡然冷了脸色,心脏狠狠地一抽。   卫长宁顿时被她眼中的冷意惊着了,吓得忙走到她身边,从未见过她这么生气,往日也不过面色冷凝,今日却是不同,多了几分戾气。   几息后,君琂恢复常色,暗恼自己方才态度不好,被‘早逝’两字搅乱心神,低头道:“你若想试试,也可以的。”   卫长宁不傻,这个时候哪儿敢应承她,忙摇首:“不去了、我让沐柯试试、就、就好。”   君琂知晓自己吓着她了,握住她的手:“方才是我态度不好,你想去就去,不用顾忌的。”   若是方才先生这么说,卫长宁肯定应了,被凶过一次就变得聪明了,先生惯会口是心非,她说去,心里肯定就不想让她去。   不能顺着她的话答应,说不好后面她就睡书房去了,留下自己凄楚孤寂。   她满口不应,君琂也无奈,道:“不去便算了。”   果然就是口是心非,都没有强撑片刻,卫长宁庆幸自己走对了路,也不去计较先生套路她。相反,君琂确实心思不宁,侧眸见卫长宁没有在意方才的事情,心中更觉不安。   卫长宁很宽容,只有吃醋的时候才会闹上片刻,君琂伸手抱着她,低声道:“不生我气吗?”   “先生虽说有点凶,可也是为我好,我会分好歹的。”卫长宁道,声音轻且软,与她这副装傻卖乖的样子也是符合。   君琂见她未曾在意,也不好再说,凝视她弯起的眼眸,笑容由心而发,“真呆。”   “呆也无妨,先生护着。”卫长宁底气很足。   “自己护着自己,旁人也护不住。”君琂忍不住反驳。   卫长宁不介意道:“先生能护得住……”   话没有说完,君琂的唇角贴了过来,轻轻碰了碰,没有离开,反倒学着往日卫长宁舌尖描绘着唇际的弧度。   卫长宁怔了怔,凶了就有糖吃?发呆的瞬息,君琂松开他,没有继续深吻。   她不乐意,撇嘴道:“再亲一下,不够。”   君琂低眸:“没有了。”   卫长宁哼哼两声,压低声音道:“晚上有。”说完欢天喜地地站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袍,乐道:“先生,我去看看海棠。”   话音方落,就没有人影,屋内的君琂抬眼就没再看到人,有些气恼,整日与海棠相处的时间好似都比她多,真是不明白海棠哪里值得她这么大的耐心去伺候。   *****   朝堂上几番变化,皇帝最近事事亲为,让君琂轻松许多,休沐的时候也无人来打扰。   缠着君琂胡闹半宿的卫长宁睡得很熟,手依旧不忘搂着先生。君琂在她怀中醒来时,动了动,就觉得浑身酸软,想着今日没有事,就接着睡会。   昏昏欲睡,醒来时也不知什么时辰,身旁人已经醒了,正轻轻给她揉着腰。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她哀叹一声,昨夜本不想理她,谁知这人从背后抱着她,抵在榻上玩闹许久。   卫长宁醒来许久,也没有要起榻的衣裳,反静静搂着她贴心又细心地又按揉着。先生向来醒得很早,今晨自己醒来的时候,她却没有醒,就想到昨夜的荒唐。   君琂醒来后就一直沉默,叫人看不出她的想法;卫长宁笑吟吟地搂着她,唤了她两声,都没有回应。   先生不说话,她就不好多话,给她按了会儿,松开她道:“先生再睡会,我出府一趟,午膳前回来。”   “你去哪里?”君琂觉得奇怪,以往这个时候她恨不得多腻歪会儿,今日竟主动起榻。   她一说,卫长宁又躺回去,与她贴得紧密,继续伸手给她揉揉腰间,悄悄道:“先生累吗?”   不问,君琂也不会先提,谁知卫长宁竟开口说了,真是个呆子。   君琂将她手拿开,侧身背着她道:“那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些。”   她让走,卫长宁就不好走了,继续贴过去,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道:“我下午再去,现在陪你可好?”   “不用,大事要紧。”君琂阖上眼睛,不去理会她。   卫长宁没有睡意,昨夜情动后,先生轻吟声听在耳中,就有些克制不住自己。她躺下来认真地说了几句好话,先生依旧不回话。   君琂想睡会,身后那人极是不安静,十分聒噪。她阖上眼,腰间多只手,按得确实很舒服,她也就没有拒绝,依旧不愿搭理卫长宁。   她没睡多久,迷糊时搂着她的人轻轻松开,也不知她要去那里。君琂没有说话,等室内安静后才睁开眼,吩咐婢女进来。   午后,卫长宁拖不得,在君琂身旁打转,道:“先生,你能陪我去外面吗?”   君琂放下手中书册,抬眸望她:“你要去哪里?”   “去东市。”卫长宁道,小心觑着先生的脸色,见她长睫低垂,脸色不大好,就关切道:“先生,还累吗?”   正在犹豫的君琂听到这句话,脸色微红,放下书册,一面道:“你自己去吧。”   说完,在卫长宁的迷惑中往内室走去,毫不留恋。卫长宁不明白,方才她明明想去的,怎地说变就变?   她又说错话了?可是刚刚就只是问她累不累而已,关心的话也有错?先生不去,她只好自己带着元安出门,满腹疑惑去东市。   卫长宁走后,韩元的人悄悄过府,递来金吾卫的消息。   李瑾在端午后才走,本来前几日就该走,王贵妃去御前求情,皇帝才允她晚些时日离开。这些日子她不上朝,准备去封地的事,在府上也不出门,行事甚是乖巧。   三王将视线从她身上转向卫长宁,一味想压制她,不予她上朝的机会,皇帝正好也有这个意思,自然就顺着他们的意思。不上朝的储君,有名无实,也无甚用处。   ****   端午那日,日光灼热,护城河两岸都的百姓,湖面上摆着数只龙舟,往年朝廷都会组织龙舟赛,赢者有赏赐。   今年皇帝无心于此,就随意交给旁人去打理,自己也没有现身。护城河旁许多酒肆,都被人提前预订过,朝廷也派了些高官出来主持,设置许多看台给前来观赛的达官显贵。   卫长宁一人过来的,她是无官一身轻,四处溜达,今日过来是看沐柯的,听说他看中的朝廷设置的彩头,是匹西域过来的枣红马。   她没有什么兴趣,就随意找了座看台坐着,谁知坐了不到片刻,远处高台下的官员匆匆跑来,面色惶恐,擦了擦脑门上晒出的汗水,撑着笑意:“殿下怎地过来了,去高台看得更清楚。”   高台上被人人像猴子一样观望,卫长宁摆摆手,低声道:“你就当没看到我。”   作者有话要说:  心中只有海棠的小侯爷,早晚会出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胖小娴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小娴 4个;宋朝栗子、风吹裤兜好凉爽、筱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 20瓶;26403263、白衣、超姬王牌 10瓶;太阳2333333 5瓶;MoMo、半仙 2瓶;精致的杨猪猪、今天熬鹰了吗、臭臭、独饮千樽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一百零五   跑过来的官员大气都不敢喘, 被这句话说得脑袋发懵, 忙道:“可臣确实看到您了, 要不您移步, 这里人多杂乱,高台上安全些。”   卫长宁送去一记眼刀, 要不是你大摇大摆地跑过来, 也不会被人这么看着。她沉吟了会, 才抬脚走向高台, 本是出来看一眼,被人生生搅和了。   她愿意走, 负责龙舟赛的官员大呼一口气, 默默跟着她的脚步,高台上的人慌忙站起来, 给她腾座位。   夏日到了, 卫长宁特地着一件浅色的袍服,看上去整个人清爽秀美,又不失外在的持重。沐柯遥遥看她一眼, 咧嘴笑了下。   卫长宁也跟着笑了下, 转身看着那匹红枣马,或许她不懂马,也不知有何稀奇, 便问道:“这种马就这一匹?”   官员都很精明,听到这句话就明白,忙道:“有的, 自然是有,殿下若是喜欢,赛后可去马场里挑选的。”   意思到了就可,卫长宁抿抿唇笑了两下,十分满意,俊俏的面容上漾起亲切的笑意,坐在看台上瞧着数只各色式样的龙舟蓄势待发,鼓声一响时,都如离弦之箭,瞬息疾飞。   卫长宁在高台上,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但她也习惯了,只凝视着沐柯的龙舟,他若胜了,自己也不用给他走后门。   观望片刻,鸿胪寺卿张绍华从远处跑来,行过礼后也在一旁坐下,彩头是从鸿胪寺出的,他也算是参与。他婚后日子过得甜蜜,十分滋润,低声道:“沐郎将喜欢马的话,不用这么拼命,臣那里还有呢。”   鸿胪寺卿也就这些极为方便,卫长宁以手掩唇,与他道:“赢来的更有底气炫耀。”   这样一说,张绍华就无话可说了。他是抽空过来的,这里的官员都与他认识,做下来闲聊片刻,皇亲贵族都忙着争权,无暇来这里看热闹。   唯独卫长宁不怕日头晒的跑来这里坐着,张绍华陪坐,一时间也不走,两人谈了许久,远处有人走过来,发髻上的红宝石步摇在灼灼日头下极是耀眼,熠熠生辉。   张绍华眼尖地看着来人,拿把折扇挡住脸,嘀咕道:“师弟,快跑,你的老情人过来了。”   卫长宁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指正他:“那是宸阳公主,什么老情人,太傅晓得又会与我生气。”   一听就是妻奴,张绍华当年一语成箴,他自己闷笑,这里不好久留,尤其是宸阳公主这样的‘泼妇’,这些年不见她,才知女人也真是可怕,竟喜欢自己的亲姐姐,死活不放人。   他胆子小,不好待在这两座大佛中间,折扇一挥,急忙溜走,“师弟多保重。”   以前还十分讲义气,自从做了鸿胪寺卿后,愈发狡猾。卫长宁眼睁睁地看着他跑了,自己也准备跑时,李瑾已经走上高台,一袭红衣。   卫长宁先声夺人,道:“宸阳公主今日怎么有空出门,离京事宜准备好了?”   一听这句讽刺的话,其余官员就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这个五殿下哪壶不开提哪壶,专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李瑾今日出门散心,好心情都被这句给毁了,忍了忍,道:“五姐今日怎么出门了?走路,腿脚不疼吗?”   在场的脸颊抽了抽,默默不作声。   卫长宁面色如玉,被太阳晒久了,透着淡淡红晕,她淡淡一笑:“疼过了就不疼,只是不知宸阳公主能不能体会下这种快感?”   “五姐想的好,只是不可能的。”李瑾面色不自然,袖中的双手微微蜷紧,凝视卫长宁秀美的玉颈,唇角抿了抿,努力看向护城河。   两人都停下来不说话,看台上气氛凝滞,其余几人也不敢说话。李瑾坐在方才张绍华的位置上,卫长宁玩笑道:“这里方才是鸿胪寺卿的位置,宸阳公主还是换一处为好,许是上面都是热的。”   李瑾气得瞪她一眼,慌忙厌恶地站起身,斜眼看着一旁的官员,“给孤换!”   高台上一团满乱,卫长宁看着眼见午时,准备起身回府,约莫等不到沐柯回来。看着李瑾气急败坏,等她坐下,自己勾勾唇角:“宸阳公主自己看看,我先回府,太傅等着我。”   李瑾方坐下,她就要走,明摆着两人不和,面上情分都不留。   她气得咬牙,卫长宁乐呵呵地与一众官员打过招呼,走下看台的时候,那里确实候着一辆马车,车帘被清风吹开时,露出太傅清冷的侧颜。   五殿下没有说谎,太傅确实在等候。   站在高台上一览无余,李瑾咬得牙根发酸,眼看着远处卫长宁欢欢喜喜地登上马车,她努力压下心口的郁气,无妨,今晚还有晚宴,还会见面的。   马车中的卫长宁有些热,拿着扇子给自己扇扇风,一面道:“方才遇见李瑾了,态度张扬,很不友好。”   君琂见她手动着不停,主动接过折扇,替她扇风:“你指望她对你友爱?”   有爱?卫长宁愣了下,细细体味这句话,道:“她对我有爱,我都觉得害怕,这种爱意,承受不起。”   话都听错了,君琂也不与计较,趁着空隙给她手腕上缠了捋五彩长命缕。卫长宁自打出生就没有戴过这个,虽说有驱邪之效,但她不喜欢手腕上绑着东西,便道:“先生,我不喜欢这个,难看。”   “难看,忍着。”君琂淡淡道。这人真是站于世俗之外,什么都不愿意试试,裙裳不试,长命缕也不要。   君琂一生气,卫长宁就只好认命,洁白的手腕上带着这个奇奇怪怪的东西,她都不适应,便道:“我今日戴着,明日就摘下,可好?”   她退步,君琂只好应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白嫩的手腕配着长命缕也很可爱,宛如方出水的白莲,水水润润。她趁势握着那只小手腕,与她商议道:“今日端午节宴,你换身衣裳?”   卫长宁没有反应过来,道:“先生又做新衣裳了?”   “做了很多,你愿意换吗?”君琂浅笑。   “先生做的,我自然……”卫长宁猛地顿住,下意识捂住嘴巴,先生又给她挖坑,自己傻乎乎地差点又跳进去,摇首不应,警惕地望着她。   见她像防敌人一样防着自己,君琂叹息道:“你这是将我当做敌人了?”   “先生不要将我当做小绵羊一样去挖坑让我跳,我就不会将先生当猎人一样提防。”卫长宁也是无奈,裙裳有何好看,哪儿有袍服穿着风流倜傥。   不换,坚决不能换。   她太过坚持,君琂也只好不再劝,由着她去。   回府后,卫长宁身上出了一身汗,让人打水沐浴。君琂没有下车,倒是还好,坐于一旁喝了杯凉茶,卫长宁也凑过去要喝,君琂将温茶吹凉后给她。   茶水吹凉了也觉得热,卫长宁道:“热,我想喝凉的。”   君琂不理她,将茶放在她的手中,眼都不抬,道:“沈从安叮嘱你的,又抛九霄云外了?”   卫长宁理屈,又不好反驳,便将茶塞回她手中,卖乖道:“很热,那你给我吹下。”   都是惯出来的毛病,君琂抬眸看她一眼,见她笑吟吟,也不再训她,低头给她吹了两下,再抬首问她:“让婢女喂你?”   晓得是讽刺,卫长宁依旧眉眼弯弯,厚脸皮道:“先生喂就好。”   说完,便是君琂眼神警示,卫长宁乖顺地接过温茶,一口气饮下去,再递至先生手中,显得她很乖很乖,接着再去沐浴。   ****   今年的端午宴比起往年更显得浓重,很多朝臣都会参加,今年皇后出席,让人对这场筵席多了新的关注点。   卫长宁沐浴出来后,穿了身中衣,盘膝坐在榻上,自己擦干沾水的发梢。   心不在焉的君琂时不时地看她一眼,最终走过来,欲言又止,卫长宁察觉到她的意思,便道:“先生魂不守舍地想什么呢?不会又想着让我换裙裳?坏人。”   听到她骂坏人,君琂忍不住轻笑,道:“别打岔,上次投壶是你自己输的,怎地就是我坏。”   “那方才先生想说什么?”卫长宁擦干发梢,长发披散下来,柔顺如锦缎,君琂伸手摸了摸,手心触感顺滑,顺口玩笑道:“想让你换衣裳。”   卫长宁就晓得是这句话,摇头不应,现在时辰尚早,不用急着入宫,她搂着先生,道:“先生都不与我同去浴池。”   “好好说话,又不正经。”君琂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眼前大事在前,她丝毫不担心,小脑袋里竟想些奇怪的事情。   当真是无药可医。   卫长宁却道:“是你先不正经的。”她坐直身子,灵机一动,就像往日与商人谈生意那般开口,“先生,你答应我去浴池,我就给你换。”   君琂长睫惊得动了动,眸中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只道:“该去宫里了。”   这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卫长宁日常性又犯迷糊了,自己坐在榻上想不明白,片刻后,林璇将衣裳送过来,询问道:“伺候殿下梳妆?”   卫长宁小眼睛瞄了一眼不算鲜艳的裙裳,颜色尚可,她自觉道:“你让太傅过来就可。”   林璇抿唇笑了笑,自己退出去。   ****   端午节宴前,皇帝都赏了节礼下去,都是些过节的小玩意,按照品阶赏赐下去。   卫长宁得到的与几位亲王公主一样,没有例外,按理她是不同的,奈何皇帝偏要下她颜面,她也懒得计较,在天色擦黑后,才慢悠悠地朝皇宫走去。   今日赴宴的武将格外多,卫长宁的位置靠近着帝后,她照旧去得很晚,其余人都到了,她扫了一眼,看向君琂,眉眼如画。   两人坐在一起,也不显得突兀。在家宴时,卫长宁就已着裙裳,皇室中的几人倒未曾觉得奇怪,朝臣大着胆子看了一眼,眼中闪过惊艳,都垂首行礼。   沐柯挠挠头,跑到她跟前看了一眼,因太傅在旁,他就只敢看一眼,道:“殿下今日真奇怪,还是往日看着顺眼些。”   君琂柔和的眼神中闪过淡淡凌厉寒芒,吓得沐柯拔腿就跑,不敢再多说话。   殿内寂静无声,卫长宁笑了笑,极是开怀,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道:“先生,你说我适合裙裳还是袍服?”   殿内这么多人,她竟问这些问题,君琂沉默,不回答。   今日王贵妃称病,没有过来,帝后二人罕见同行,皇帝气色不佳,眉宇间拧着病态,显得一旁皇后脸色红润。   卫长宁晓得皇帝气得不轻,她朝皇后笑了笑,今晚还会气得呕血,她不是凌厉锋芒之人,却乐得看见别人凌厉锋芒,比如离她数个座位的李瑾,在帝后到来后才姗姗来迟。   皇帝不予计较,脸色也不太好看,吓得群臣都跟着提心吊胆。   节宴上必有歌舞,夜幕低沉,殿内烛火高燃,华灯照亮屋内每个角落,仙台楼阁也不过如此。   上座的帝后已然沉默寡言,气氛甚是尴尬,卫长宁也不去缓解,由着二人僵持着,过了会儿,皇帝便盯着殿内中央献舞的伶人。   卫长宁没来由一阵恶心,摸摸自己的胳膊。身旁的君琂顺势摸到她的胳膊,初夏衣裳单薄,拂开袖摆就能感触到她身上惊起的小疙瘩,她怪道:“你怎么了?”   有些话不好说,卫长宁只好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这里时刻有人盯着,君琂也没有多问,只在案底握着她的手,算作安慰。   雕梁画柱间,灯火璀璨,伶人想必安排许久了,红袖招摇,身姿轻盈,今日的舞格外灵动,这好像是从外面招来的,宫廷里的伶人多是刻板,跳不出这样的舞姿。   秦王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附和,让卫长宁无语,这人没有天赋,偏要去争皇位,真是不知自己的分量。   上座的皇后饮了杯酒,见皇帝目露贪婪,轻轻扫了一眼,装作没有看见。当年在府邸时,他就很迷恋王贵妃年轻的身体,宠了这么年。   群臣推杯换盏,大多都已酒醉,而皇帝也不在意他们如何,本就是筵席,该当让他们尽兴,他自己盯着伶人多看两眼,旋即招来高逸,在他耳边吩咐两句,是何意思,皇后也明白。   后宫中妃嫔数不胜数,也不介意多个伶人,皇后当作未见,下面的人喝酒喝得正欢,未曾注意到匆匆离开的高内侍,唯独一直注意皇帝的李瑾,见他消失后,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她的父皇依旧如此好色。   筵席快要结束的时候,大多人都醉了,就连沐国公历来不饮酒,今日也有些微醉。   卫长宁清醒得很,皇帝不待见她,这个时候也没人敢过来敬酒,她滴酒未沾。   皇帝先退席,步履匆匆,卫长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随即朝臣醉醺醺地被内侍扶着出宫。卫长宁走得最晚,与皇后道别后才走,两人在夜下漫步,十指交缠。   走到长乐宫门口的时候,金吾卫拦下两人,道:“五殿下,陛下请您回殿,有事商议。”   皇帝早已去了温柔乡,哪儿有时间与她说话,卫长宁看着陌生的面孔,道:“传旨该有内侍,怎地换作金吾卫?”   此处尚处宫廷,隶属于金吾卫的管辖,出了长乐宫门,可就不是了。   金吾卫拦住两人去路,拔刀相对,道:“五殿下敢抗旨?”   出殿这么久,好似没有看到离席的朝臣,尤其是醉醺醺的武将,卫长宁心中有了提防,道:“你未曾传陛下的旨意,如何就是抗旨?”   她紧握君琂的手,虽是笑着说话,眼中却涌动着寒意。   两方僵持下来的时候,远处徐徐走来一行人,同样是带刀的金吾卫,领头人却是李瑾。   天色漆黑,唯有灯火才能看得清人的容颜,李瑾在卫长宁面前止步,眉眼扬起,得意道:“五姐,我们去看场戏如何?”   “今日时辰不早,看戏留着明日,宸阳公主不回府安寝,留在宫里做什么?”卫长宁挡在君琂面前,笑了笑,没有李瑾想象中的慌张与胆怯。   李瑾看到她挪动步子,狠厉道:“留在宫里请五姐看戏,你若不去,我请太傅去看,如何?”   君琂环顾周遭,警惕道:“你扣押了今日赴宴的大臣?”   今日武将众多,都喝得醉醺醺,分不清方向,刀架在脖子上才会清醒,她皱皱眉,李瑾这个时候又开口:“太傅可想去看看?”   她很镇定地望着君琂,丝毫没有逼宫篡权的慌张。走到这一步,她没法回头,也不用回头,宫里所有的事都在她掌握中。   这一切也包括眼前的卫长宁。   卫长宁微微眯眼,看向她身后随行的金吾卫,眼角微挑,懒散道:“那便去看看,我好奇现在陛下在做什么?春风一度?”   清透的眸子透过黑夜,落在李瑾的面孔上,又道:“宸阳公主好谋算,将陛下丢在美人怀中,自己干着夺权的勾当,与陛下当年毒杀代王有的一比。”   李瑾惊了惊,在品味着这句话的真假,时间紧迫,她觉得是卫长宁拖延之计,忙撇开这些胡思乱想,道:“不用骗我,走不走?”   “肯定走,急什么。”卫长宁紧紧握着君琂的手,这个时候,她不愿松开,也不能松开。   君琂冷静到极点,就像当初在衡水书院初见那般,卫长宁借着灯火忍不住打量她,淡淡怒意在那双眼睛中徐徐涌现,叫人招架不住。   卫长宁情绪平缓,没有太多的波动,时不时地看着君琂,察觉她眼中的怒意,捏捏她的手心,趁着李瑾不注意,在她耳畔低声道:“待会她说什么,你应什么。”   李瑾的心思有多明显,君琂岂会不知,偏首看她一眼:“不准。”   这个时候,君琂怎会让她二人独处,紧紧握着她的手,见到前方廊下灯火璀璨,嘈杂声传来,想必那些人都被吓得酒醒了。   殿门关着,几百金吾卫守着,那些朝臣带着酒意,插翅膀也跑不了的。卫长宁唇角扬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殿门打开后,一群人哀哀叫唤,就差没有鬼哭狼嚎。   君琂一入内,殿内就安静下来,所有人望着他,瞬间变成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所有文成武将将太傅当作救星,见她与宸阳公主同时出现,立即又叫唤起来,哪儿往日威仪。君琂扫过一眼,竟没有看到蔺锡堂,也就心定下来。   再回身时就没有卫长宁的身影,她欲追出去的时候,守卫拔刀拦住,气势迫人。   这个时候谁敢于宸阳公主硬碰硬,明日一早就会改朝换代,他们这些人早就做好臣服的打算了。这时不见三王,也不知晓李瑾将三王囚禁在何处。   君琂深吸一口气,也不这些朝臣计较,心思都随卫长宁离开。   ****   卫长宁沉默地跟着李瑾走到一间无人的寝殿,外面金吾卫守着,李瑾应当将整座宫廷都掌握在手中,长安城内天亮前就会完全属于她。   现在将朝臣、将皇帝掌握在手中,李瑾已无可惧怕的了,见到卫长宁长身玉立,比起当年在衡水时,姿色靓丽,令人心动。   她走过去,望着卫长宁:“这场赌局,我赢了。”   卫长宁依旧是温吞吞的样子,发髻上的步摇晃了晃,她伸手给扶正了,无奈道:“你说得太早了些,宸阳公主,有的时候要谦虚些。”   “大权在握,你让我如何谦虚?”李瑾笑出了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高声道:“你看看我们的大唐皇帝,此刻在做什么?温柔乡里沉溺,梦生梦死。”   卫长宁拧紧秀眉,道:“你给陛下做了什么?”   “自然是让他觉得很快活的东西。”李瑾勾唇笑了笑,见卫长宁露出迷茫之色,走近她跟前,低笑道:“你要不要也试试?”   “试试?怎么试?你不如先给我试试看,若真像你说的那般快活,我再试试。如何?”卫长宁笑了笑,肤白莹润,眉眼风流。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加更的,一看冰冷的评论区,还是算了吧,让存稿菌接着飘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吃草的小狮子、筱柒、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吹裤兜好凉爽、白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木木.胡 10瓶;风吹裤兜好凉爽、27968822 5瓶;MoMo 2瓶;精致的杨猪猪、林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一百零六   她说的是玩笑话, 李瑾也甚是佩服她, 这个时候竟还临危不乱, 与君琂时间待久了, 性子也有些像。   殿内只有两人,李瑾勾勾唇角, 抬脚就走去, 伸手就想去捏卫长宁下颚。卫长宁往后退了两三步, 拒绝道:“动嘴就可以, 动手不行,容易惹来谣言, 若是旁人知晓宸阳公主喜爱自己的嫡亲姐姐, 你的颜面可就丢尽了。”   提起嫡亲姐姐,李瑾恼怒道:“我不信君琂那些荒诞的话, 你不可能是李濯。”   陡然被她提起这个陌生的名讳, 卫长宁怔了怔,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封号不提, 这个险些也忘了。   她乐呵呵道:“不管你信与不信, 我都是你的姐姐,而你不该生出违背伦理的情谊。”   卫长宁神色丝毫不变,隐隐带着淡淡讽刺, 无形中就像一记耳光抽在了李瑾的脸上。她没有看到卫长宁恐惧的神色,心中犹觉不够,道:“违背伦理?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混淆皇家血脉,我可以直接处置了你。”   有的人一生都在偏执之中,李瑾就是这样,明明所有的证据摆在她的面前,宁愿相信自己的臆想,都不愿相信事实。   卫长宁也无可奈何,眸色坦荡,道:“若是陛下知晓你喜欢自己的亲姐姐,会不会被你活活气死?”他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自己最看重的女儿被人冠上乱伦的罪名,死了也给气活。   李瑾尚算平静的心湖霎时被她搅乱,不想和她说起这些扫兴的话,直接道:“金吾卫守住宫廷,长安城也在我的掌控之中,待明日我就能说你是冒牌的,相信无人敢反驳。”   做了皇帝,大权在握,还不是为所欲为。   “然后你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将自己的亲姐姐扣在宫中,与你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卫长宁笑意盈盈,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又添了一句:“你会成功吗?长安城内可不止三军,你就算控制两军,其余的南衙军归沐稷,你觉得他会束手就擒?”   “想来你不知道前些日子,父皇给南衙军大换血,沐稷是孤掌难鸣,手下几万人亦是一盘散沙,溃不成军。”李瑾道。   殿内地砖上倒映她的影子,卫长宁盯着那片阴影,无奈道:“看来是陛下给了你机会,也怨怪不到旁人了,恭喜你啊,只是我奇怪的是,你哪儿来的自信认为自己会成功?就凭韩元?”   李瑾不懂她的意思,反问她:“你什么意思?”   “殿下可知,韩元本是谁的人?”卫长宁勾了勾唇角,寻了坐榻坐下,大有长谈之势。   殿外乱糟糟的,声音繁杂,时而传来宫人的尖叫声,是金吾卫在训斥宫人,宫内难以寂静下来。   李瑾被吵得心中烦乱,未加思索,张口就道:“韩元是帝党,后被我招揽。”   卫长宁道:“错,韩元本属于代王李齐,当年他在金吾卫当值,在陛下攻城时,他里应外合,待陛下登基后荣宠不衰,你想过没有,陛下又是如何招揽他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自然是见到当前时局才转向陛下。”李瑾道,对于这些事,也听旁人说过,韩元当初确实立了奇功。   卫长宁摇摇头,可怜她道:“错,韩元当初是听命于代王,他辅助的是代王,只可惜代王命薄,在所有事情成功后,她自己没有命去坐那个位置,才便宜陛下。”   李瑾不信,道:“你在胡言论语。”   “信与不信,是你的事,你只需知道韩元是代王的人,而代王是为陛下所杀,洞房里的毒酒不是废帝所为,而是你的好父亲,为着皇位弑杀长兄幼女,而你今日所做的事,大概就是报应。”卫长宁笑得如春阳和煦。   她早就知晓李瑾会坐不住,效仿皇帝那样夺权,亦让皇帝看看,他的子女与他一样,都是骨子里带着野心,会毁了他的江山。   “他做的事情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要的是大唐江山,也包括你。卫长宁,我不管你是不是李濯,江山是我的,就算你死,也不能让给君琂。”李瑾被刺激得有些发狂,韩元是她最大的王牌,而卫长宁句句不离他,好似在说韩元不是真心辅助她。   这人真是冥顽不灵,卫长宁好心道:“李瑾,你且出去看看,外面金吾卫到底听谁的?”   “不用看,自然是听我的。”李瑾心虚,脸色煞白,咬牙死死瞪着卫长宁,就是不愿出看看。   卫长宁道:“李瑾,你不该与我争。”   上辈子输在皇帝手中,没有什么可后悔的,这辈子,该要都讨回来的,不过,是慢慢来,太快了反得不偿失。   李瑾双眸发红,见不得对面人张扬恣意,她应该是畏畏缩缩的,跪在地上求自己放过她。这样才是真正的卫长宁,她握紧双全拳,吼道:“卫长宁不用拿话激我,你输了,本就是你与我争,好好的卫国侯不做,偏偏做什么五殿下,我可以杀了君琂。”   暗沉的眸子,满殿灯火也照不亮。   卫长宁神色不变,只道:“你若动她,我可以让王家满门付出代价,包括你的母妃。”   话语威胁,没有什么作用,卫长宁见时辰不早,算着外面风雨应当结束了,起身大步往外走去。李瑾哪儿容得这么简单离开,闪身拦住她:“你不准离开。”   “我不打人的,但是旁人会打人的。”卫长宁笑了笑,看着李瑾抓狂,侧移两步,躲开她双臂的束缚,嘴角浅浅上扬,笑说:“李瑾,这只是刚开始,还有很多事要做。”   李瑾所有的镇定在此刻间轰然倒塌,疯了似的打开殿门,往外面跑去,未出廊下就看到长长的灯火,在宫道上燃着,那不是她的兵。   沐稷准时出现在她的面前,面色坚毅,高声道:“宸阳公主,被你囚禁的大臣都已放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圈套。   请君入瓮。李瑾瞬息明白,她钻进卫长宁设的局当中,自己傻傻地给她走垫脚石,庭院中的火把照得她眼睛发涩,她大喊道:“我要见韩元。”   “臣在这里。”韩元从沐稷身后走出,步伐沉稳,右手握着自己腰间的刀柄上,毫不畏惧李瑾质问的眼神。   李瑾气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两个时辰,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眸中蹦出恨意,看着满庭院的金吾卫,恨道:“韩元,叛徒,枉你是七尺男儿,竟背信弃义。”   韩元则道:“论背信弃义,不及陛下。”   这里都是他的人,也不用顾及会被旁人察觉,他朗声道:“殿下若是知足,做一公主,荣华富贵皆有,偏偏学陛下逼宫,也怨不得臣。”   这个时候,韩元竟觉得自己非常有理,气得李瑾怒火中烧,她知晓眼前局势于自己不利,便道:“我要见陛下。”   今夜繁星点点,明月银辉淡淡,靠着殿门的卫长宁懒懒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清楚?现在能见到陛下?”   一句话提醒李瑾,陛下现在怕是陷入温柔乡里出不来的。她咬牙道:“卫长宁,你无权处置我。”   “不用我说话,满朝文武都想扒了你的皮。”卫长宁淡淡一笑,吩咐韩元道:“请宸阳公主去大理寺坐坐,今夜大理寺卿好像吓得不行,宸阳公主恭喜你啊。”   韩元领命,现在唯有皇帝可以处置李瑾,满朝文武都可以作证她逼宫的事实,皇帝再是护短,也不会枉顾律法。   一听到大理寺,李瑾的脸就黑了,看着卫长宁大声喊道:“卫长宁,你敢!”   这个时候还这么猖狂,卫长宁懒得搭理她,急着回去见君琂,好让她放心。   她疾跑着回到方才的殿宇,里面乱糟糟的,朝臣在里面还没有缓过神来,见到她纷纷爬起来行礼,被人围在中间的蔺锡堂也回过头来,面带笑意,道:“殿下,可曾受伤?”   他方才在筵席结束后,偷偷出宫,安抚好南衙军,与沐稷迅速困住李瑾手中的北衙军,再迅速来宫救下被囚禁的朝臣,只要北衙军被困住,李瑾就不成气候了。   “没有,蔺相可曾见过太傅?”卫长宁巡视一周,没有见到先生,心中忐忑不安。   蔺锡堂被这群大臣吵得头疼,也没有注意到太傅,便道:“不如殿下去问问金吾卫,许是去安抚将士们了。”   君琂惯以大局为重,卫长宁也是知晓的,只是现在她肯定会担心自己,必然先见到自己才会安心去处理旁的事情,她心中有些不安,问及廊下金吾卫。   金吾卫是时刻守在这里的,被问及太傅去了何处,起先无人知晓,后来才有人想起来,道:“好像是被内侍请走了。”   这个混乱的时候,能请得动太傅的唯有皇帝。   卫长宁想起李瑾那句‘快活的东西’,惊出一身冷汗,拔腿往太极宫跑去。   跑了半路,遇到皇后,拦住她:“这个时候你去哪里?不去安抚朝臣?”   卫长宁没空与她说话,拂开她的手就迅速跑开。   皇后被她推得踉跄两步,一旁碧澜忙扶住她,怪道:“殿下这个时候去哪里,再是紧急也不能推您。”   “你带人跟着后面去看看,勿要让殿下受伤。”皇后站直身子,望着深深宫道,那个方向当是去太极殿,发生这么大的事,皇帝竟还没有发觉,也真是荒唐。   碧澜带着宫人追过去,宫里到处都乱了,王贵妃捉住林妃泄恨,差点没弄死她,好在蔺相及时过来,救下人,林妃吓得不轻,昏迷过去。   皇后让人将王贵妃看管起来,去看看那些朝臣,这个时候也该露面的。   *****   太极宫内守卫懈怠,高逸也不知哪里去了,君琂被内侍请来,外殿并没有人守门,她心中觉得哪里奇怪,宫内乱成这样,皇帝不露面,为何单独召见她?   心中惊疑不定,只是她惯来不会将惧意露于面上,环顾周遭一眼,推开殿门走进去。   这里她来过数次,也不陌生,殿内灯火比起往日了要暗沉许多,走进去的时候就发现熏香过于浓郁,熏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道:“陛下,臣君琂奉诏而来。”   香气刺鼻,君琂脚步晃了晃,想命人打开殿门通通风,方转身的时候,屏风处走来一人,敞开着衣袍,衣冠不整,疾步走来,极是恼怒。   这样的帝王,着实让人厌恶。   君琂垂眸避开视线,屋内灯火被他疾步带出来的风吹得摇曳,让人更加恍惚,殿内奢靡的摆设,恰好是皇帝威仪最好的象征。   今晚发生逼宫的事,她在这时不敢激怒皇帝,只抬袖行礼道:“不知陛下召臣来,有何要事,是否移驾去见朝臣,安抚民心?”   她的声音在诡异的殿内如石子打破湖面平静,等了片刻没有听到皇帝的回复,她狐疑地抬首。隔得有些远,她看不清皇帝的神色,眼下境况不同,既然皇帝不待见,也没有必要留在太极殿。   她转身就走,手碰上殿门的时候,皇帝鬼魅一般出现在眼前,按住打开缝隙的殿门,一把拽过她的手,狠狠地甩向地面。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君琂吃惊。她摔得脑袋有些发晕,肩膀砸在地面,被撞得生疼。她来不及爬起来,皇帝三两步走来。   这时君琂才看清他狰狞的面色,苍老的面孔上涌动着不正常的血色,不知是酒醉还是何故,双眸中尽是奇怪的情绪。   她看到了恐惧还是恨意,种种复杂又奇怪的情绪同时出现在帝王身上,不明的光线又给他蒙上一层迷雾,看不清猜不透。   周遭涌动着死寂,君琂感觉到死亡的惧意,毛骨悚然,想先爬起来出殿,只要出了这座殿门就会相安无事,她就可以见到卫长宁。   她还未爬起来,皇帝就已过来,面露出憎意,“你是不是要替代王报仇,毁了朕的江山,是不是的?你处处帮着那个来历不明的逆女,与朕作对,口口声声说喜爱她,都是假的……”   这是醉得荒唐?   君琂心底生起一股凉意,凉至四肢百骸,冻得她身体僵硬,眼下的境况下,她只想离开。   然而下一刻,皇帝竟直接掐住她的脖子,极是凶狠,神色阴鹜。力气十分大,君琂推不开他,皇帝本就孔武有力,现在更是大得惊人。   几息间,君琂被掐得面色发白,极力喘息,却毫无用处。   “你是代王的人、你是代王的人,她死,你那么爱,去陪她,与朕作对的人都该死,掐死你,朕就高枕无忧……”皇帝神智恍惚,手中力气却是越来越大,不断怒骂。   殿内香气愈发浓厚,皇帝起初是被醉意所惑,与伶人欢好,香气弥漫下,精神大震,总觉得有人窥视他,等他从内殿走出来的时候,果然有人在盯着他。   今日的朝堂上,都是君琂在作祟,当初就不该接她回来,给她权势,竟不想她转头对付自己,真是忘恩负义,和代王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酒意与香气的作祟下,让皇帝卸下平日里所有的伪装,露出贪婪残.暴的本来面目,他觉得只要杀了君琂,卫长宁就不成气候,她来历不明,悖逆,将来会夺去属于他的权势。   要先扼杀掉,就像当初杀代王那样,大唐江山只能是他的,所有不听话的人,都该死。   君琂想呼救,被他死死掐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外面那么乱,这里半刻间不会有人在意,就算察觉这里不对,没有皇帝的吩咐,谁敢进来?   她今日注定要在此丧命了,挣扎了会,还是脱不开皇帝铁掌般的禁锢,有些无力的阖上眼睛,唇角动了动:“阿齐……”   耳畔嗡嗡作响,胸腔肺部都跟着揪起来,她惊恐地睁开眼,想要看到自己想看的人,只一面就好,绝境中还是想要一丝希望。   她难以呼吸的时候,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想要呼吸,眼泪从眼角滑落,努力睁开眼,看着皇帝发疯发狂的模样,试着想唤醒他的理智。   正常的皇帝,是不会想要亲自杀死她的。   眼前渐渐迷离之时,殿外似有嘈杂的声音,她痴痴在想,会不会是卫长宁寻过来了。   声音由远至近,是那么真实而又迷离。   外面声音愈发大了,不知哪里来的风灌进来,吹得皇帝身上衣摆摇曳。卫长宁奋力将门推开,被眼前的情景怔住,来不及多想,冲进去将皇帝推开。   君琂脸色白的吓人,呼吸微弱,卫长宁没有来得及去碰她,皇帝又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曾经熟悉的侧脸,在一旁摸到剑,直接刺过去。   疯魔的人被药物控制,梦里与现实已分不清了,面前的只有敌人,他要做的就砍杀敌人。   卫长宁看到影子,飞快地躲过去,皇帝扑了空。她怒火中烧,不管眼前是何人,一脚踹过去,皇帝被踢得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随后跟来的碧澜看着这一幕,吓的浑身发颤,眼睁睁看着五殿下踢伤陛下,她忙过去拉住人,喊道:“殿下,他是陛下,是你的父亲。”   卫长宁本就不再与皇帝动手,用不着碧澜提醒,确认皇帝再没力气动弹了,她才俯身去看着君琂,见她还有呼吸,心中大为松口气,忙对外喊道:“让韩将军过来,要快。”   殿外金吾卫应了一声。   君琂透过气来,徐徐睁开眼,眼前闪过一团迷雾,在时间的流逝里慢慢消逝,露出卫长宁紧张的容颜,她失声唤道:“阿齐。”   只一声,就让卫长宁眼湿润,她搂着她的身子,浑身血液沸腾,抱起她就往外走。   碧澜见皇帝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吓得让人去请皇后过来,方才来晚一眼,皇帝真的会掐死太傅,后果不堪设想。   卫长宁抱着人就走,遇到本就要过来面禀陛下的韩元,他见卫长宁脚步匆匆,直接迎过去,道:“发生何事?”   “方才皇帝发疯,差点掐死太傅,我恰好赶到,你去太极殿看看皇帝死了没有。”卫长宁长话断说,吩咐剩下的事交给韩元处理,自己带着君琂先回府。   韩元呼吸一顿,向太极殿跑去,让金吾卫迅速包围,进去后闻到香气,脑中嗡了一下,喊道:“门窗打开,去请太医。”   难怪外面发生那么大的事,皇帝都没有惊动,原来在寝殿里熏了助情的香料,分量大到惊人,他迅速捂住口鼻,殿内内侍将皇帝扶到榻上。   这个时候,皇后匆匆赶来,韩元迅速将包袱甩给她,道:“殿内熏了助情的药物,分量极大,殿下还是小心为上,臣已命人去请太医。”   皇帝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么纵欲下,又被五殿下踢得不省人事,多半是不好了,但是不能死在五殿下手中。   听了韩元的话,皇后面露厌恶,没有入内去看皇帝,只道:“辛苦韩将军,你去其他地方巡视,这里有我。”   韩元求之不得,三王被囚禁还没有放出来,他要与蔺相商议下,三王怎么处置,放出去还不得闹翻了天。   *****   卫长宁带着君琂直接回府,目光落在她颈间被掐出的紫色淤痕上,将人小心地放在榻上,转身让人去请沈从安。   从宫里出来,她甚是煎熬,一路走来从没觉得这么艰难过,她将被褥紧紧盖在君琂的身上。君琂回过神来,全身跟着发颤,离开卫长宁的怀后,她睁开眼。   她只觉全身燥热,伸手去摸着卫长宁冰冷的手腕,想说什么却又觉羞耻,太极殿内浓厚的香气是何药物,她现在亦然明白了。   本就经历过情.事的人,哪里会糊涂,她分不清身上是热还是疼,恍惚片刻后,攥着卫长宁的手腕不放,低声恳求道:“阿齐、阿齐,不用沈从安。”   沈从安一诊脉,哪儿会不明白怎么回事。   莫名的羞耻感在心中散发,她看向卫长宁的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情.欲,脸庞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犹如三月桃花。   作者有话要说:  李濯,读者取的名字。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66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stg猫、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奶茶专业代购、YA、荼蘼肆野、wo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66 49瓶;正直少女 20瓶;勥昆烎菿奣 17瓶;卡宝是我心头爱 10瓶;YA、27968822、西风、风中凌乱oO、23102020 5瓶;° ‘,莼屬敗類 ヾ_、橙子橙 4瓶;PRISON阿、第一甲 3瓶;一直被追杀、城内纪事、蓋比、zy 2瓶;zero、猛犸象、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一百零七   她浑身被汗水打湿, 鬓间碎发湿透后贴在额间, 唇角咬出淡淡的血痕, 将自己蜷缩在被下。   卫长宁被她拉住手, 心中觉得怪异,回身半蹲在踏板上, 心疼地望着她:“为何不要沈从安?你哪里难受?”   这个呆子!君琂抿唇不说话, 往日的精明都哪里去了, 她顺着她的手腕抚上眼角, 指腹染了些水泽,她竟哭了。   君琂细细摩挲着柔软的泪痕, 低声道:“阿齐、我、我确实……”   声音沙哑, 卫长宁恍惚明白了,她方入殿的时候确实闻到了奇异的香味, 身上热血翻涌, 李瑾果然好算计,气得握紧拳头。   指腹下的肌肤微微发颤,君琂晓得她明白过来了, 很生气, 从未见她怎般恼怒,她想宽慰,却不知如何说话。   外面想起林璇的声音:“殿下, 沈大夫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君琂,整个身子遽然绷紧,无力地看向卫长宁, 唇角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卫长宁知晓她的性子,忙对外道:“太傅睡下了,让沈大夫明日再过来。”   屋外的人不敢僵持,林璇讪讪笑了两下,对沈从安道:“要不沈大夫,明日再过来。”   半夜被人拉起来,觉都睡不安稳,来了又被打发回去,沈从安瞪了一眼,甩袖回去。   林璇带人不敢离开,静静守在外面,方才殿下那副模样,凶神恶煞,又很急迫,现在又将太医赶回去,只怕其中内有缘故。   她猜得很准,里面缘故很大。   君琂被药劲所控制,眸子泛红,吓得卫长宁不如何是好。她爬上榻的时候,君琂沉浮于无尽的欲望之间,身上滚烫,双手攀上她的脖子,声声唤阿齐。   往日里都是她主动,卫长宁今日被先生的热情吓得不知怎么办。她解丝带的双手始终在发颤,索性闭上眼去贴着君琂的唇角,轻轻咬着,唇角沾了泪水,变得苦涩。   她依旧没有解开,稳定自己的心神,不敢与先生对视,垂眸敛眉,像是在错事一样。   不知何时解开了衣裳,露出粉色的肌肤,君琂身子依旧在发颤,药劲上涌,全身都是滚烫的。卫长宁指腹在她肩膀处打转,惊起她的颤栗。   君琂眼角滑落泪水,似是流水淌过卫长宁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她离开她的唇角,吻上眼角,轻轻舔舐,低声愧疚道:“阿琂,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君琂声音带着克制的沙哑,随即又咬紧牙关,她想宽慰这个将所有的错误都背负在自己身上的人。   君琂舌尖抵在牙关,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身体里涌出的热浪将她吞噬。   满室清香,卫长宁的吻落在她的颈上,散去些许灼痛感,她被药劲带动,攀附着卫长宁的脖子,主动迎合着她。   云雾之间浮浮沉沉,热浪在两人间翻涌,这次换作是君琂缠着不放,声声阿齐,声色妩媚动人,情动之初,亦难让人自持,彻底沉沦。   ****   宫里乱作一团,皇帝半夜急召太医,朝臣只当是被气的,也没有深想,他们担惊受怕一夜,在获得自由时,亦是天明。   韩元忙了一夜,周旋于三王之间,脑子都大了,蔺锡堂安抚好朝臣,想去见见皇帝,毕竟发生这么大的事,皇帝总得要露面。   他慌忙去太极殿,只见到皇后,满室药味,也不见皇帝人。   皇后知晓他的意思,带他往内殿走去,对上他的视线,嗤笑一声:“太医说催情药物用过量,掏空身体,就变得这般,好生养着。”   听到这些话,蔺锡堂觉得尴尬,忙去侧开视线,道:“那臣出去安抚朝臣。”   皇后点点头,在一旁榻上坐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蔺锡堂像避开魔鬼一样退出去,匆匆几步,遇到入宫的卫长宁,忙作揖道:“陛下病了,昏迷不醒,殿下可要出面主持大局?”   卫长宁有些疲倦,今日为显得气势沉着,特地换了一件玄色袍服,气势凌然,看着蔺锡堂身后的太极殿,只道:“三王如何了?”   蔺锡堂道:“秦王在昨夜与守卫起了冲突,受了点伤,与其余两王一同都在宫里。”   卫长宁如玉的面孔上生起两分寒冷的笑意,冷冷道:“以参与逼宫的名义,将靖王敏王都送去大理寺关着,这样也清净点,至于不长脑子的秦王,送回府治伤,让人盯着,不要让他生乱。”   留着秦王一人在外面,才会显得其他两王也是参与者,其余人也不敢置喙。   蔺锡堂觉得不错,秦王蹦跶这么多年也无甚权势,不如让他接着蹦跶,这样也省去很多麻烦事。他附和道:“此计甚好,臣这就是去办。”   往外走了两步,才发现昨夜都没有见到太傅,心中起疑,又走回去问道:“殿下,太傅去了何处?”   提起君琂,卫长宁心中怒火又顿时燃烧起来,压抑着怒气,才道:“太傅受了些轻伤,回府养伤去了,琐碎之事劳烦蔺相处理。”   这样的解释也很合理,蔺锡堂颔首,就大步离去。   卫长宁往太极殿走去,踏上台阶的时候,碧澜迎她,对于昨晚她动手揍皇帝的事依旧存着几分畏惧,忙低笑道:“皇后殿下在里面,陛下还未醒。”   “无妨,让殿下去偏殿,我有话同她说。”卫长宁吩咐一句,眼眸里尽是厌恶,在碧澜面前毫不掩饰。   碧澜被她的眼神吓得退后一步,快速转身去请皇后。   那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毫无温度,带着往日里从没有见过的狠厉。   偏殿不同于主殿的奢靡,但一眼看过去的摆设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卫长宁在殿中走了几步,把玩着小小的玩意,皇后推门而进,转身就将殿门关上。   母女二人鲜少有这么平静的时候,卫长宁也不是委婉说话的人,听着皇后的脚步声,开门见山:“昨夜有人扮作太极殿内侍,将太傅诓去陛下寝宫,殿内熏着催情的药香,皇帝迷失心智,差点掐死太傅。殿下能否帮我查一查,背后始作俑者是谁,凡事经过手的内侍宫娥,一个都不能放过。”   这样狠厉的行事风格与往日不同,惊得皇后眉心跳了跳,道:“昨夜那般混乱,如何查得清?”   “若是简单查得清楚,我就会自己去查,不会开口求助殿下。”卫长宁抬首直视皇后。依旧朝她笑了笑,笑容无端让人觉得冷入骨髓。   皇后被她这样的气势惊得顿足,眸色阴沉,道:“现在这样的境地,不适合将心思花在这些小事上。”   “小事?”卫长宁凝视她,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冷声道:“命都差点失去,您说是小事?”   “你也说差点的,她活得很好,现在皇帝病了,你难道就为着这件事而放弃旁的事情?”皇后拧眉,对她这样的做法不赞同,李瑾虽说败了,还有其他三王,现在站在风口浪尖上哪儿能懈怠。   卫长宁知晓她不同意,也不会勉强,便道:“好,我让韩元着手此事。”   现在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等皇帝醒过来再做决算,卫长宁知晓这件事带来的后果,三军中的叛乱也都被处置了,现在就是等皇帝醒过来,看他怎么决定。   皇后见她越过自己,将事情交给韩元,略有些不喜,想开口阻止,人就已大步出殿了。   她蓦地觉得这个孩子太过倔强,任性而为,与当年代王处事颇像。   ****   皇帝依旧没有醒,六部大臣出宫后,劫后余生,大为松口气,齐齐上折弹劾宸阳公主,也不管皇帝有没有醒,先出口气再说。   奏疏无人翻阅,蔺相也不好去管,太傅在府上养伤,秦王得知后,带着伤上下蹦跶,揽过批阅奏疏的职权。   皇帝不过是太虚弱,多睡上半日也是无妨。   卫长宁避嫌地在午后就回府,朝堂上有蔺相撑着,出不了事,皇帝醒来后才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让秦王去他跟前晃悠去,自己落个清闲。   府里寂静无声,林璇守了一夜,回去休息,换了婢女在廊下守着。   婢女见殿下回来,轻轻走过去,提醒道;“太傅还未醒,沈大夫来了好几趟,不敢进去打扰。”   卫长宁摆手示意她退下去,自己轻手轻脚走进去。屋内的人早就醒了,只是不愿起罢了。   听到脚步声,君琂知晓是卫长宁回来了,一夜旖旎的画面让她觉得羞耻,忙闭上眼睛,装作未醒。   卫长宁以为她没醒,自己也累了,与那些老奸巨猾的糟老头子应对,脑子都不够用了。她轻轻将外袍脱下,将垂幔放下,掀开外侧被角,躺了进去。   她并不知晓君琂装睡,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了,君琂一直蜷曲着身子,她心疼地想过去抱着她,却又怕吵醒她,踌躇两下,也只好握紧她的手。   虽说疲倦,躺下来却又睡不着,床榻上都是属于先生的气息,她贪婪地呼吸,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去搂着她,蹭着她的肩膀,微微阖眸。   君琂被她这么一闹,也不好装睡,转过身子看着她,意料内看到她眼眶又红了,叹息道:“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卫长宁低语,都不敢抬眸看着君琂,耷拉着脑袋。   她的自责让君琂动容,这件事怎能单纯怨怪她。人非神魔,如何能做到万无一失,且这些事本就有着风险,她捧起卫长宁的脸,叹息道:“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可好?莫哭了。”   君琂扬首间,露出颈间狰狞的伤痕,卫长宁眨眼就瞧清楚了,抿抿唇角,泪水瞬息就滑落下来。君琂越哄,反倒哭得更凶。   在人前还是凶神恶煞,现在又哭得凄惨,君琂哄不了,只让她自己哭,用指腹擦去她的泪水。   卫长宁心中难受,昨夜发生的事让她现在都后怕,晚去片刻,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先生,她要皇权富贵也无甚意思。   她不能让先生被人这么算计,哭了片刻,又气道:“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不能放过他们。”   君琂满腹忧愁被她带着泪水的气话说笑了,她摸摸哭得通红的眼睛,哄道:“那就去查,不哭了。”   卫长宁点点头,君琂却道:“昨夜就哭,今日又哭,真是个哭包。”   哭包好怂的。卫长宁力争道:“我、我昨夜没哭,是先生哭的。”   “好,我哭的。”君琂哪儿敢再和她争,好不容易哄好了,再争又要哭。   被哄好的卫长宁摸着她颈间的伤痕,心疼道:“还疼吗?我去找沈从安给你诊脉看看,那些催情的药也不知道会不会损坏身体。”   提及君琂的羞涩,她抿紧的唇角,颈间不过微微刺疼,尚可忍受,道:“不用请的,我无事了。”   卫长宁知晓她害羞,不愿勉强她,就道:“那先生可要沐浴,我去向沈从安讨些伤药过来,你身上都是青紫的伤。”   昨夜欢好的时候,她看得很清楚。   君琂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肩膀,是昨夜摔伤的,避开卫长宁的眸色,她点头:“好,我先去沐浴,宫内怎样了?”   “皇帝没醒,皇后殿下在候着,朝堂上有蔺锡堂与沐国公看着,不用担心,另外秦王带伤揽着朝政,我先避避,其余两王被我以参与逼宫的罪名丢进大理寺了。”   卫长宁向她解释着朝堂境况,若不是说清楚,她定会忧心。   她处置得很好,避其锋芒,由秦王去挡着皇帝的火气,也是一个好主意。   卫长宁爬起来,随手抓过衣袍,穿戴好就去找沈从安,顺便问些催情香的事,皇帝用后到现在都没有醒,肯定对身体有毁坏的,还是问清楚的好。   去了沈从安的住处,她讨了些伤药,才道:“沈大夫可知有些催情助兴的熏香,分量用的太多,对身体有没有危害?”   沈从安瞬间明白昨晚那番变故,难怪去了又不让他诊脉,道:“我开些药膳,喝上几日就无妨。”   卫长宁这才放心,让婢女留在这里等着药膳的方子,自己先回主屋。   她回去时,君琂已沐浴好,身上散着皂荚的香气,她走过去,屏退婢女,悄悄道:“我给你上药,可好?”   君琂在发神,听到这句话,耳尖发红,微微侧身,没有说话。   卫长宁不晓得她愿不愿意,踌蹴了会,她又不说话,自己傻傻地在一旁站着。君琂见她站着不动,又看到她呆呆的神色,无奈道:“怎地又发呆。”   “啊?”卫长宁下意识回一句,见她眼神闪烁,忙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伸手就去解开她的中衣,道:“沈大夫开了药膳,先生记得要喝?”   一句话惊得君琂侧眸,“你问过他了?”   卫长宁诚实地点点头,“问了,他说喝两幅药膳就无妨的。”   “你这个呆子。”君琂被她气得脸色发烫,忍不住拿手戳她脑门。   卫长宁晓得她这是害羞,自己摸着被戳的脑门,无辜道:“我只问催情药物对身体有没有损害,他就说给你开药膳,我什么都没说的。”   要怪就怪沈从安太精明了些,怨不得她的。   君琂又气又羞,气她呆笨,羞是自己下次如何再见沈从安,她接过伤药,道:“你出去吧。”   又赶她出门?   卫长宁才不依她,给自己争辩道:“不是我的错,是沈从安自己猜出来的,先生莫气,让他守口如瓶就是,再者韩元好像也是知道的。”   不说还好,一说君琂都懒得搭理,直接道:“昨夜的事,你都解决了?陛下醒来后,你不去御前守着?三军之事可曾妥善处理,防止有人从中作乱。”   一番话直接点出卫长宁的缺处,让人无言以对。卫长宁抿抿唇角,不与她争辩朝堂上的事,低声言道:“先生,你伤在肩上,自己上不了药。”   君琂道:“有镜子就可。”   拿镜子与她大活人比,卫长宁不乐意:“镜子是死的,哪儿我这个大活人好用。”   君琂气道:“镜子不会乱说话。”   “那我也不说话,先生就当我是镜子好了。”卫长宁低声下气,心中将沈从安记恨上,糟老头子果然都是很精的。   她都退让认错了,君琂实在不好与她计较,便道:“那你还不出去?”   “你都不生气了,怎地还让我出去?”卫长宁将声音提高,微微恼怒。   炸毛了。君琂抿唇浅笑,道:“朝堂上那么多事……”   “你不要拿那些事搪塞我。”卫长宁气鼓鼓的,站起身瞪过一眼,抬脚就走。   哄人的人又生气了,君琂哪儿敢让她生气离开,这人在外人面前气性很大的,开口唤她:“长宁。”   一声就好,卫长宁顿住脚步,回身依旧不悦地看着她:“唤我做什么?”   “那你出去吧。”君琂走到铜镜前坐下,也不管她是否真的会离开。   昨夜摔得不轻,起初被恐惧所支配,感觉不到痛意,后又被催情香迷惑,身上热浪潮涌,热意痛意分不清,今晨清醒才觉得身上每一处都跟着疼。   卫长宁站了会,乖乖走过去,低声道:“外面我都解决好了,不会出乱子的,你休息几日,再回朝,陛下失权,也不会再折腾。”   君琂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顿了半晌,才道:“你想做的那些事,等上几日,我来做吧。”   “不,我自己来就好,一些事还是我来做就好,不然以后你会被旁人诟病的。”卫长宁拉着她坐会榻上,伸手去解开她中衣的丝带,触及她肩上青紫的伤痕,唇角抿了抿,没有说话。   君琂看不到她的神情,沉浸在方才的话题里,“世人对帝王都会苛刻,陛下当初攻城逼宫,皇位来历不正,世人多加言语,你当是干干净净的好。”   伤药抹上后,带着些许刺痛,君琂没有蹙眉,倒是卫长宁神色难看,道:“先生不用管这些,我会让陛下写退位诏书的,你就好好休养,一切有我。”   这些年来,君琂习惯事事替她做,事关皇家的事,她作为权臣,或许更加方便。君琂这个时候没有想到她会不同意,顿了顿,想着如何劝服她。   她沉默下来,卫长宁只当她疼了,手下轻了些,最后才道:“你不用想着怎么劝我,我自己的事,应该自己解决。”   君琂叹息,心疼她的遭遇,半开玩笑道:“这是将我撇开?”   语气中莫名哀伤,卫长宁忙道:“不是这样的,你若是做了对皇帝不利的事,被人察觉,他日立后,就会多些麻烦。”   她脑子里约莫立后的事胜过所有,君琂不知说什么好,立后是她的心病,道:“长宁,立不立后,并不重要,你我已成婚,就会是一体。”   君琂从未在乎这些名分,当初她走得果断,早就将这些身外物抛开,现在也不会这么计较的。卫长宁不同,她要的是一生,而不是短暂的岁月。   “先生,你该知晓玉牒上没有你的名字,你我对外就不是真正的夫妻,不过,你等我几日,我会让将你名字加进去的。”卫长宁信誓旦旦。   君琂听了好笑,她回归皇家,皇帝忌惮,怎会将自己的名字添进去,他也恨不得两人和离,断了关系才好。她笑道:“你如何添?”   “好多办法,哄骗不成,就威逼利诱。”卫长宁上好药,替她将中衣穿好,手从腰侧穿过去,想要替她系好衣带。   可惜她看不清,就系不好,双手都在打颤。君琂晓得这人又在逞能,拍开她的手,想要自己动手。拍了一下,卫长宁道:“你别动,我替你系好。”   君琂垂眸看着自己腰间的十指,修长白嫩,长得好看,极是不大耐用,系了半天也系不好。她等不了,道:“天都要黑了。”   卫长宁毫无自觉,回道:“天黑正好,那就不用系了。”   君琂气恼这人口不择言,回首睨她:“都是储君了,还这么不正经。”   “外面正经就好,与先生不用这么古板。”卫长宁应了一句,终于将衣带系好,手贴着她平坦的小腹。   作者有话要说:  盒饭热得满些,莫急莫急。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建国后的猫精、白衣、宋朝栗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建国后的猫精 20瓶;三个句号、夏彬城、圆拾贰、冰糖雪梨、saber 10瓶;葡萄成熟时、斑驳、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一百零八   又是趁机作怪。   君琂捏着她的手, 道:“赶紧进宫去。”   “不去, 去了就是挨骂, 让秦王挡着去, 我歇会,昨夜一夜没睡呢, 睡饱了明日去见陛下, 横竖乱不了的。”卫长宁很自信, 回府时都安排妥当。   先生不让她抱, 只好躺回床上,想起昨夜的事, 又添了一句:“先生得空, 将昨日那名内侍的模样画出来,我让韩元去找。”   君琂心惊了惊, 说出与皇后相同的话:“眼下诸事繁杂, 兴师动众不太好。”   本躺下去的人瞬息又爬起来,直视君琂:“兴师动众又如何,算计你, 难不成就这样放过, 催情香是李瑾命人安排的,定当是有人提前知晓才会借机害你。如此心计,怎能放过。”   君琂知晓她的心情, 心软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查出来又能怎样,她低声道:“阿齐, 我现在很好,你将重心放在朝政上,近日我无法帮你,你自己当要小心。”   “不行,我一定要彻查的。”卫长宁哪里会听她的话,不彻查这件事怎么会甘心。   这么坚决,君琂也也就不劝了,凝视她带怒的眉眼,又看向外面,道:“你若累了就歇会,陛下醒了,会有人过来通知你的。”   卫长宁被她勾起了疑惑心,也不睡了,忙下榻穿好靴子,道:“今日无事,我亲自去查,顺带等着陛下醒来,也好早作谋划。”   君琂被她的变化惊得无语,拉住她道:“你怎地说变就变?”   “先生好好休息,晚点我让元安回来取画像。”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开。君琂追着她走到廊下,见她背影消失在角门才回过神来。   林璇睡过两个时辰就出来了,见到太傅在廊下站立,疾步走过去,见到她颈上的淤痕,惊道:“太傅伤了?”   声音惊到君琂,她摸着自己颈间的伤痕,回想起昨夜皇帝疯狂的眼神,声声斥骂代王。她屏息凝神了会,吩咐林璇:“若是陛下醒了,你告知我一声。”   ****   皇帝是在黄昏的时候醒的,韩元当即过去,卫长宁正在调查太极殿的内侍,无暇分身,也不想过去,她将当夜的内侍都绑了过来,亲自盘问。   太极殿的内侍都换作她的人,趁着这个机会让皇帝体会到众叛亲离的滋味。   秦王进去片刻,就被骂了出来,惹了满身晦气。他胳膊上带伤,险些被皇帝的药碗砸到脑袋,心中骂了几句,都这个样子了,还不肯放权,难怪李瑾要逼宫。   骂骂咧咧地出殿,与韩元碰面,他恼恨道:“韩元去见陛下时,当小心些,陛下可是恼怒,险些砸死本王。”   秦王不好将气撒在韩元身上,只好干瞪眼。   皇帝生性多疑,又碍着明君的面子,不好将事情做绝,气恨下,将秦王当作撒气的人。等他见到韩元后,差不多就平复下来。   韩元耿直,进殿后直接言道:“昨夜宸阳公主在比起寝殿内熏了神仙散,这是民间青楼楚馆惯用的催情香,但您用的分量过重,伤及身体,太医让您安心休养一阵。”   “催情香?”皇帝震怒,本就虚弱的身子被气得发抖,高逸忙过去替他顺气,道:“陛下息怒,息怒。”   韩元不怕惹怒皇帝,又添了一句:“对,让人沉迷于床笫之间,沉浮于云雾之间,让人觉得十分快活。”   替皇帝顺气的高逸哎呦一声,急迫道:“韩将军,您少说两句。”   平日里话不多的人,今日解释的话竟然这么生动,什么叫让人十分快活,说了也不觉得害臊。   韩元不懂高逸的话,诚实道:“这些话都是太医说的,臣不过转达于陛下,这些香臣在民间也亲眼见过,确实十分快活……”   “够了。”皇帝一声怒喝,被臣下这么说起自己的丑事,气得喘不过气来,带着怒意喊道:“让李瑾来见朕。”   昨夜又是逼宫,又是给皇帝下药,李瑾的罪名都已定下来了,这个时候见她,怕是不妥。   韩元踌躇两下,方想拒绝,床榻上的皇帝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又是气急攻心,外加纵欲过度。这样正好,解除危机。   他忙从地上爬起来,对外喊道:“快,请太医。”   太医就在偏殿候着,焦急地入殿给皇帝扎了两针,稳定下来。   殿外的卫长宁过来要见高逸,她记得清楚,昨夜来时唯独不见高逸。太极殿的内侍都是归他统领的。   高逸在里头伺候皇帝,她就在外等着。韩元出来后,忍不住笑了笑,想到皇帝憋屈的神色,被自己的女儿算计,也真是‘千古第一帝。’   见到卫长宁后,两人去了暗处,他这才敢放声笑出来,卫长宁明白先生为何那么羞涩,不好斥责他,就压低声音道:“别笑了,你查得如何了?”   韩元忍着笑意,道:“查了,不过昨夜那么混乱,人人自危,确实不好查,太傅那里可有画像,拿着画像对比,许是会尽快查出来,还有或许可以提问李瑾,多半是她做的。”   “若是她做到,昨夜就会提及,她没有说,就必然与她无关。她是报复心极强的人,做了定会说得人人都会知晓,而到现在都没人知道这件事,当是旁人借这个机会做事的。”   听着卫长宁的分析,韩元也觉得有理,道:“臣已让人锁住太极殿周围,会查清楚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高逸从内殿出来,韩元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人拽过来,吓得高逸抱头求饶:“韩将军、韩将军饶命。”   抬眼就瞧到卫长宁,他又改口:“五殿下,你大动肝火是为了何事?”   此处都是金吾卫,高逸比谁都明白这个大唐朝落在谁的手中了,如今在逼宫中明哲保身的只有秦王与五殿下,秦王难成气候,唯有这位五殿下有登位的机会了。   卫长宁不与他绕弯子,道:“昨夜你去了哪里?”   “臣昨夜被人掳到不知名的宫殿里囚禁,还是金吾卫救出来的,一出来就得知宸阳公主逼宫的事,一步都不敢再离陛下。”高逸眼神飘忽,不敢去看卫长宁。   听完这番解释后,卫长宁若有所思,看向韩元。   李瑾昨夜困住许多人,凡是有些威望与兵权的都没有放过。高逸是皇帝身边近臣,也是在被抓的名单内。   韩元松开高逸,道:“这倒是实话。金吾卫确实将许多人救出来,高内侍辛苦了,赶紧去看看陛下如何了。”   支开高逸后,卫长宁愁眉不展,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韩元劝道:“您再等等,太傅那里自己也会查清楚的。”   卫长宁不好多说,没过多久,高逸匆匆跑出来,慌张道:“陛下要见太傅。”   “太傅昨夜受伤,见不了陛下,你去请皇后殿下过来。”卫长宁道。   高逸满面愁色,道:“说了,陛下非要见她,殿下,要不您去应应急?”   卫长宁看着天边瑰丽的夕阳,懒散道:“不去,你让皇后过来伺候,他若有力气,你将朝臣力荐严惩宸阳公主的奏疏读给他听,约莫就会安分。”   皇帝现在想闹腾,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精力。卫长宁吩咐后,想到宫里的王贵妃,问韩元:“王贵妃如何处置的?”   “后宫之事,当有皇后殿下。”韩元回道。   想来也是,卫长宁也不多问,自己先回府,让皇帝自己去吆喝,这个时候谁敢往前撞,谁去是挨骂,等一夜过去,皇帝没有力气再骂了,她再过来与皇帝讲道理。   回府后,卫长宁绕道去看了眼海棠,还是老样子,才去主屋见先生。   天色有些黑了,屋内没有掌灯,君琂斜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什么。   卫长宁快速跑进去,从海棠林中出来,踩了一脚的泥土,不好去见先生,就在外面换好靴子再进去。然而一身清新的草木香气,没法掩盖。   君琂在她走近后,就闻到香气,怪道:“又去看过你的海棠?”   “嗯,看了一眼就出来了,先生可觉得好些了?”随着这句话,卫长宁走过去,看着她颈上的淤痕,也不知何时消散。   君琂拉她坐下来,也不计较一回来就去看海棠的事,柔柔一笑:“陛下醒了?”   她一笑,卫长宁就跟着开怀不少,道:“醒了,要见你,我没有同意,让皇后殿下去安抚一二,等他骂够了,没有力气的时候,我再过去与他说退位的事。”   退位一事,怎会那么容易,何况皇帝这样的性子,更加艰难。卫长宁好似不知这些困难,眉眼弯弯,朝她笑了笑,便伸手搂着她。   她离开半日的时间,君琂恍若过了许久,真正轻松下来,也找不到事情去做,就在屋内干坐半日,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卫长宁在林璇处就得知先生枯坐半日,神色不宁,她心疼得不知该怎么做,又恨自己的无能,她摸到自己腰间的平安符,摘了下来。   与先生商议道:“阿琂,我们换一换可好,平安符你戴着。”   君琂看着她手中的香囊,笑道:“莫要孩子气。”   “不是孩子气,那不然我们再去求一枚,也好安心。”卫长宁道,这些话不过是宽慰己心、宽慰她心,好让自己心里过得舒服些。   “过些时日,等到闲暇的时候再去。”君琂接过她手中的香囊,又系回她腰间,怕她不同意,就道:“这几日我在府上养伤,出不得门,要这个无用,待我出门时你再给我。”   卫长宁在小事上都是孩子气,现在说的话,指不定几日后就忘记了。君琂也正是知晓她这个性子,每每都是拿‘过几日’来哄她,等真的过几日,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也没有必要与她争。   身上的伤看着吓人,其实并不疼,沈从安的药也很有疗效,君琂感受不到疼痛,安慰卫长宁几句,由她将自己抱得很紧。   不知从何时起,她也渐渐习惯卫长宁这样缠人的方式,或许这样才是夫妻间的亲近,想了会乱七八糟的事,君琂靠在她的怀里,道:“昨夜李瑾与你说了什么?”   “还不是老套的话,不相信我的身份,又扬言她登基后娶我,真是很执着,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透露给陛下知晓,再气一气。”卫长宁道,在她耳边吹了口热气,手渐渐不安分了。   君琂被她的话所惑,也在想着这件事,虽说局面稳定下来,皇帝的性子终究多疑的,她道:“如何告诉他?”   “无妨,我让韩元去说,或者大理寺,再不济秦王。”卫长宁嘻嘻一笑,凑到她的耳边,告诉她:“我喜欢先生。”   君琂被她炙热的呼吸喷得心头发痒,坐直身子躲开她:“我觉得秦王不错。”   “那就秦王。”卫长宁定下了,自己扑到她的怀中,顺势将人按在榻上,凝视先生眼中的慌张,笑得痴迷:“我最喜欢昨夜的先生,热情多了。”   提起昨夜的事,君琂羞得说不出话来,压在她身上的人笑得很开心,丝毫不觉羞耻。气恼之余,提高声音:“卫长宁。”   “在啊,我在先生眼前。”卫长宁笑着应了一声,又道:“先生亲我一下,就像昨夜那样的。”   昨夜是哪样,君琂想都不愿去想,闭上眼不去搭理这个人,可一闭眼就会想起昨夜旖旎的画面,心跳微微加快。   先生不理她,卫长宁等了会儿,也不介意她‘不友善’的态度,俯身亲着她的眼睛,不忘道:“先生在回想吗?”   这人又来撩拨。   君琂顿觉羞耻,推不开她,便冷下声音:“又在胡言乱语,你不饿吗?该用晚膳了。”   “不饿,就想先生亲一下。”卫长宁眨眨眼睛,先生越是羞涩,她越要撩拨。   君琂拿她毫无办法,扯谎道:“昨夜、昨夜、我都忘了。”   “忘了没关系,今晚就想起来的。”卫长宁坏笑,按着她的胳膊,不放她起身。君琂被她闹得方才那些愁绪都不知去了哪里。   她顿了顿,呼吸急促,才道:“我当真不记得,你莫要再闹了。”   卫长宁还是在笑,眸色中透着狡黠与欢喜,君琂察觉后,方觉得她越来越坏了,总拿言语来哄骗,心中也感慨她的喜欢,这么多年也未曾改变。   心中陡然涌起酸酸麻麻的涩意,她的阿齐或许从未变过,坚定如往昔。并肩携手的这几年来,让她感觉到人生的欢喜。   经历过衡水低沉的日子,再遇到她,无疑是上苍的恩赐,而她也从未想过从自己身边走开,生涩而懵懂的情意,流过她干涸的心田,久旱逢甘霖般的欣喜。   玩闹过了,容易惹来睡书房的忧患。卫长宁不敢再闹,便爬起来,自己方动了动,就听到先生说话了:“你、你且过来些。”   卫长宁眨眨眼,眼中闪过惊愕,立即又凑过去。   君琂徐徐仰首,碰到卫长宁的唇角,伸手揽过她,将吻加深。亲吻带来的甜蜜让人也有些恍惚,她如置梦中,被梦境困惑,紧紧抱着她,不能松手,否则一切就会烟消云散。   唇齿缠绵,带来无法用言语来描绘的美好,亦散去昨夜的后怕。   卫长宁得到满足,欢喜的得像个孩子,舔了舔自己的唇角,眉眼笑开,所有的忧愁都跟着散去。   她爬起来,吩咐婢女摆膳,一面道:“我都饿了大半日了。”   君琂脸色有些暗沉,也随着坐起来,没有犹豫地就捏了捏她的耳垂,气道:“有时间看海棠,没时间用膳食?”   说错话了!卫长宁不敢乱动,耳朵发麻,忙道:“我这不是忘了,今日就看了一眼海棠。”   “明日,你看一眼海棠,就搬回卫府,眼不见为净。”君琂松手,起身往内室走去。   入内掌灯的婢女恰好听到太傅的话,抿唇轻轻笑了笑,卫长宁歪着脑袋问她们:“太傅是否很凶?”   这个问题会送命的。婢女巧笑道:“太傅对奴婢等宽厚。”   卫长宁摆手示意她们下去,不看便不看,横竖今年开不了花,明年再看。这样想着,顿觉也没有什么坏事。   君琂确实气恼,不过她不愿宣之于口,卫长宁傻傻呆呆的,也不知怎地日日想着海棠花,改日问问清楚。   两人依偎着睡了整夜。清晨的时候,宫里传来话,说陛下昨夜骂了许久,起初骂着李瑾,后来皇后去伺候的时候,连带着皇后时不时埋怨几句。   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要着冕服上朝,他走路都走不稳,太医哪儿敢让他上朝,苦劝了许久,最后砸了许多东西,才安定下来。   太医在药中加了安神的药,才让皇帝昏睡,整座太极殿人仰马翻,都跟着整夜守着。   君琂听得拧紧眉,看向正在喝粥的卫长宁,道:“你如何想的?”   “无妨,让蔺相过去禀明逼宫一事,李瑾的罪行不用审,也是在劫难逃,蔺锡堂是丞相,他出面更有威信,也让你省去许多骂名。”卫长宁回道。   若是两人没有成亲,君琂的话更具有威信,毕竟中立姿态由不得旁人说三道四;现在人人都知道太傅帮衬着五殿下,她再说的话就不如蔺相。   卫长宁处处为君琂着想,可见她当真在意立后的事。君琂也晓得她的好意,心中动容,道:“我不怕担些名声的。”   “先生好好休息,你这个样子也无法出门。”卫长宁喝完粥,吃了几块糕点,就带着元安出府,照旧去宫里。   君琂在她走后,就放下筷子,沉思了许久,吩咐林璇:“让大理寺卿悄悄过府,我有事与他说。”   这个时候,但凡精明些的朝臣都会明白,五殿下储君的位置已经坐稳了。陛下昏聩无能,又身子有病,宸阳公主谋逆之罪,能不能活命都是两说,毫无机会。   大理寺卿来的很快,被林璇迎进书房。   屋内光线不好,君琂起身,先道:“大理寺卿审得如何?”   大理寺卿的神情极是难看,接到手的愈发棘手,三位皇嗣都在大理寺关着,安危不说,也不好审。   他苦恼道:“都不配合,下官也无法,尤其是宸阳公主,只说见陛下,可下官自己都见不到陛下呀。”   君琂道:“无妨,你且照我的办法去做。”   *****   卫长宁在宫里走得十分勤快,反不去署衙,让人觉得奇怪。   所有人都跟着提高警惕,卫长宁只当没有发现他的目光,在宫内查了几日,也没有发现那晚的内侍,她觉得奇怪,难不成趁着混乱跑了?   她这里狐疑不定,太极殿又出了大事。   皇帝的膳食复杂而精致,就算在养病期间,也是极其奢华。   他躺了几日,身体好了许多,翻阅奏疏时发现都是让他处置宸阳公主,没有一人说情。   那夜发生的事,他完全不知情,不过与伶人欢度一夜,醒来就翻天覆地了,身体也疼得厉害,就像被车子碾压过一般。   他觉得现在唯有养好身体,再与那些人去争,吩咐人摆膳。   今日御膳房做了鸡汤,放了人参之类的补品,高逸给他盛了碗鸡汤,他喝下后,觉得口味不错,又盛了些。   再喝时,碗中都了块肉脯,还有什么鸡爪,皇帝看了眼,觉得奇怪,凑近一看,觉得头皮发麻,伸手拂开汤碗,里面的东西都掉落在地毯上。   汤水撒到高逸身上,吓得他后退半步,再去看时,地上摆着半截手指,与肉脯的颜色一样,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喝了大碗鸡汤的皇帝,顿觉恶心,伏在案上呕吐起来,也不去怪罪伺候的宫人。   高逸顾不得许多,俯下身子去看断指,指甲上涂了蔻丹,这是女子的断指?   殿内的宫人也都看清楚了,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她们方才亲眼见到陛下喝下鸡汤,唯恐被迁怒,都纷纷退出去。   高逸想走也走不了,皇帝满脸恐慌,胃里翻滚不已,虽说见惯血腥,却不曾食过人肉。他浑身抖地看着那个东西,喊道:“那是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日的要枯了。   还有不要觉得害怕,恶心皇帝而已。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筱柒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谏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坏脾气的红眼兔子、筱柒、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朝栗子、YA、泫潇、奶茶专业代购、lsyjkr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绛寒 50瓶;阿酒 28瓶;雨小昔、胡歌家的迷妹 10瓶;酒尽烟灭 9瓶;北柒尘、27968822 5瓶;蒲 3瓶;MoMo 2瓶;半仙、一只魔鬼来吐槽、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一百零九   整座太极殿都跟着乱了, 皇帝吐了许久后, 直接晕过去, 吓得宫人慌忙去请皇后。   卫长宁一直在太极殿附近, 见到慌慌张张的宫人,去问了一句发生何事。   宫人整个人都在发抖, 脸色发白, 道:“方才陛下膳食中出现了女人的断指, 陛下吓得晕过去了, 高内侍让奴婢去请皇后殿下。”   女人断指?卫长宁整个人跟着恶心了一下,让人去御膳房先查清楚, 这样的报复, 不用猜也知是谁的手笔。   元安拿着长秋宫的腰牌去御膳房,走了片刻, 皇后就过来了, 看她一眼:“与你有关?”   “殿下这是质问我,觉得不该?”卫长宁朝她笑了笑。   接到消息的时候,皇后就猜到现在这个时候能做下这种让皇帝恶心的事, 只有卫长宁。她心中有恨, 又不能做大逆不道的事,定要找其他方式来泄恨。   皇后眸色狠厉,只道:“需知, 那是你的父亲。”   卫长宁清澈的眸子眨了眨,幽幽笑道:“殿下说的很对,李瑾都对他下药了, 我做事情也不为过的。”   她的笑意,让皇后脊骨发寒,竟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皇帝本就身体不好,强撑着起榻,这样一番呕吐,整个人更加不好了,太医愁得药方都不敢随意下,几人围在那里商议着药方。   ****   皇宫里的事,传到君府时,君琂坐在廊下读书,初夏的日头有些灼热,廊下正好有风吹来,也十分凉爽。   她无心去读,在廊下静静坐着,等着卫长宁回府,摸着自己颈间的肌肤,几日下来,淤痕散了很多,可那件事却一直在心头萦绕。   林璇疾步而来,道:“陛下病情反复,又晕过去,好似不大好了。”   君琂颔首,将书放下,起身回屋躺着。   朝堂上的事,都由卫长宁应对着,有蔺相与蒋怀辅助,她处理得很好,君琂也没有去问,相信她会做得很好。   卫长宁回来的时候,夜已黑透,初夏的天际上挂着几颗星星,疾步跑进屋内。   君琂无事早早就歇下了,听到不加掩饰的脚步声,弯唇笑了笑。几息后,有只手掀开薄薄的被褥,直接钻进来。   她回身去看,卫长宁好看的眼眸眨了眨,闪烁着眷念,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湿润,顿时好笑道:“回来晚也就罢了,也不去沐浴,脏兮兮的。”   “你嫌弃我。”卫长宁往回缩了缩,身上衣服都被汗打湿了,确实很难受,伶俐地爬起来,道:“你不许睡,等我回来。”   见她要走,君琂也跟着起身,担忧道:“你可曾用过晚膳?”   “用过了,在北衙军用的。”卫长宁留给她一个纤瘦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视线中。   还是这么毛毛躁躁。   君琂又叹息一句,顺势躺下来,她去过北衙军,看来三军之事已解决,长安城的兵权彻底在她手中的了。   想到这里,她大为松口气,短短几日内,长宁确实做了很多事,也该她展现锋芒的时候了。只是皇帝不死,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好事。   卫长宁回来的时候,君琂还在睡,她身上带着水泽,不好直接上榻,将自己擦干净后,才钻上去。   沐浴出来的人,身上带着滚烫的热气,熏得君琂微微往里侧躲去。卫长宁趁机将她捞过来,道:“不许嫌弃我。”   “没有嫌弃你,有些热罢了。”君琂躺在她的怀中,整个身子也放松不少,问了几句三军的事,卫长宁也都一一答了。   长安城内兵权都在她的手中,也不用再害怕皇帝。卫长宁没有多少欣喜,想起白日里发生的事,学着先生往日里的那般,摸摸她的耳垂,训道:“你不听话。”   她板起脸来训人,也是第一次。一句话,就让君琂明白她指的何事,道:“你觉得不妥?”   “当然不妥。”卫长宁心中疼得厉害,露在她身上的目光也跟着晦涩,在先生愧疚的眼神中言道:“你应该让我来的。”   君琂提起的心又放下,道:“你我有何区别呢?”   卫长宁哼哼两声,将她耳尖捏红了才放手,凑到她耳边,道:“今日遇到殿下,她误以为是我做下的,我让人去御膳房查了一遭,没有结果,想来你处理得很好,以后切记,此事与你无关。”   她承担下来了?君琂吃惊,欲说什么,卫长宁的唇角贴过来,让她不得已咽下未出口的话。   缠绵许久后,卫长宁才松开她,又问道:“以后我说话,你也要听的,没人说要出嫁从夫吗?”   君琂满腹忧愁,被她逗笑了,来不及掩饰就笑弯了唇角。卫长宁也不觉得害羞,道:“难道错了吗?”   又说呆气的话,君琂笑得说不出话,只好点头认同这番话。   笑了片刻,又觉得哪里不对,抬眼就见对面人‘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目光十分灼热。她不敢再笑了,就道:“没有错的,我明日该回署衙了。”   安心养了几日,颈间的瘀痕都已散去,她在府内也待不住。   这点,卫长宁没有反驳,太傅不在署衙、不见臣僚,门下人都跟着不安心,尤其这几日秦王上下走动,虽说没有人理睬,到底让人跟着不舒服。   卫长宁心中始终不放心,追加一句:“方才的话,你可听了?”   “知晓。”君琂敷衍她一句,眼神飘忽。   一眼就知晓她不是真心的,卫长宁皱眉,翻身压在她的身上,拨弄着她鬓角碎发,毫不犹豫地亲上她颈间肌肤。   瘀痕退了不假,她再亲下去,明日就不用去署衙的。君琂深吸一口气,道:“你且轻些。”   听到哀求声的卫长宁抬首,道:“你拿话敷衍我。”   事已至此,君琂哪儿再敢敷衍她,诚恳道:“没有,你想多了,这件事便过去了,勿要再提。”   卫长宁这才满意,哼哼两声,直接解开她的衣带,也不说话,俯首亲吻她身上每一处肌肤。君琂哀叹一声,没有抵抗,由着她去了。   初夏的夜没有太过闷热,带着淡淡凉意。情浓之际,这样的夜晚最是让人沉迷。   悠悠夏夜,炙热的缠绵,在心中化为旖旎的情欲。   本打算次日去署衙的人,没有按时起榻,不知何故睡了很久,醒来时身旁已无人在了。她翻了身,略有些乏力,躺回去眯了会儿,长秋宫来人了。   皇后来请太傅入宫。   君琂梳洗后,气色很好,比起前几日更添了几分红润,林璇也暗自放下心来。   入宫后,也不知卫长宁在何处,君琂让人去找,自己一人去了长秋宫。   长秋宫比起以往,要热闹很多。逼宫那夜之后,皇后就拿回掌宫的权利,将王贵妃与林妃囚禁于各自寝宫,禁止任何人进出。   皇帝一日没有下旨意处置,便关一日,一切都等着皇帝定夺。   君琂被人请入正殿,在一旁等候皇后。   皇后从太极殿出来后,染了一身药味,沐浴净身,见到君琂后,见她气色不错,略蹙眉,道:“那夜长宁动手打伤皇帝,险些酿了大错。”   那夜的事,碧澜看得清楚,皇后自然也会知晓。君琂无意再提,道:“殿下召臣来,有何要事?”   她不提,直接略过这些事。皇后也不好再提,这些时日她伺候着皇帝,在发现断指的事后,皇帝精神十分差,时而恍惚喃喃自语。断指是李瑾的,也没人敢告诉他。   说了,就怕皇帝会更加崩溃。   皇后直接道:“太傅可想过陛下退位?”   有些事,卫长宁不可做,太傅可以。若是新帝背着骂名,江山社稷都会跟着动荡,在史书上留下肮脏的一笔。   这些事情,君琂近日也想过,皇帝这样不如退位,奈何卫长宁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整日在宫里找寻那晚的内侍,她都已经不在意了,卫长宁却非要查清楚。   她抬首看向皇后,沉吟片刻,道:“臣会着手去做,殿下且安心。”   君琂神色淡淡,没有为难没有忧愁,行礼后就退下,与皇后好像没有多余的话可说了。   她要走,皇后达到目的,也不会阻拦,碧澜照旧送她出长秋宫门。   宫内走多了,君琂也识得路,自己往长乐宫门走,初夏日的阳光有些灼热,晒得人都没劲,她有些疲倦,转过拐角时,不知是谁拉了她一把。   眼前瞬息一片阴影,好在闻到熟悉的香气,她惊魂不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得逞的人就在坏笑,将君琂抵在宫墙上,埋怨道:“你怎地才出来,我等你很久了。”   这人神出鬼没,拐角处无人在意,也显得有些阴暗,君琂推了推她,道:“我累了,你先松开我。”   “累了,我送你回府。”卫长宁极是大方,在她眉眼处也看出些许疲倦,伸手就想牵着她一道出宫。   君琂不允,收回自己的手,垂眸道:“这是宫中,好多人盯着,你这样做不像话。”   “牵牵手罢了,谁敢嚼舌根,拔了。”卫长宁十分傲气。   君琂无奈,晓得近日宫里人心惶惶,特别是太极殿,被她闹得人仰马翻,非要找出那个内侍。宫人内侍见到五殿下,就像小鬼见阎王,怕得不行。   话是这么说,君琂不愿纵着她,府内胡闹也就罢了,宫里也如此,就不像话了。她在卫长宁站直身子后,就收回手,往外走去。   卫长宁隐隐感知她心情不佳,不敢做令她不喜的事,只好陪她静静走着,一路上也不敢说话。   走到长乐宫门口,君琂停下步子,道:“你先回宫做你的事,我先回署衙,这些时日必然积累很多公文。”   卫长宁也不耽误她的事,乖乖点头:“那你去忙,傍晚的时候,我去接你,一同回府。”   君琂道声好,回身登上马车。   站了会儿的卫长宁盯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道:“太傅好像心情不好。”   跟她们走了一路的元安,笑了笑,道:“太傅在人前一般都是这样。”   “不对。”卫长宁摇摇头,今日清晨还好好的,有说有笑,去了长秋宫才变得冷淡,她想了想,找到症结所在,道:“我去长秋宫。”   元安被说糊涂了,见殿下这番模样大有去兴师问罪的架势,忙拦住劝道:“殿下您去就是添乱,不如让她们二人自己解决,您不能去,去了就等于太傅在您跟前说了什么,皇后殿下自然就会生太傅的气,您等于就是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卫长宁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确实不该去长秋宫,道:“你让人去长秋宫悄悄打听下,问明白后,有赏。”   长秋宫内如铁桶般牢固,谁能插进去自己的人,元安欲哭无泪,挠挠自己的脑袋,愁眉苦脸地去安排。   卫长宁又去太极殿继续去查内侍,走到半路上,就瞧见高逸气喘吁吁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五殿下、陛下宣您入殿。”   几日下来,皇帝都没有想见她,昨日莫不是被刺激到了?   卫长宁也不惧怕现在的皇帝,他无权,外强中干。   高逸走不动道了,卫长宁就撇下他,带着元安去太极殿。殿外都是金吾卫,韩元也在那里守着,见到卫长您走来,忙迎上去,道:“陛下精神不太好,许是被昨日的鸡汤刺激到了,您入内小心些,离陛下远点。”   那夜差点掐死太傅的事,给所有人都留下阴影,韩元也是一阵后怕,特地叮嘱五殿下,若论身体强健,五殿下还不如太傅。   再次被韩元的眼神刺激到了,卫长宁叹息道:“我再差,皇帝也掐不死我,我从小习武可好。”   韩元闷笑,不好打击她的自信心,抬手请她进去。   殿内的皇帝今日穿得整齐,冕服王冠,惊得卫长宁说不出话来,这是韩元口中的‘精神不好’,要是再好一些,指不定就要开朝议事。   皇帝看到卫长宁眼中除了恶毒外,就没有其他情绪,见她生生咽了一口气,道:“你在报复朕?报复朕当年弃你不顾?”   “陛下是何意思,长宁为何要报复您?逼宫的是李瑾,给您下催情香的也是李瑾,我做了何事,让您称得上是报复?”卫长宁在殿中停下,与皇帝隔了数步远。   皇帝眼中一片浑浊,面前的卫长宁竟与代王一模一样,当年联盟时也是这副丝毫不在乎的神色,他忍了忍,道:“昨日是不是你做的?”   “陛下指的是什么?”卫长宁走近两步,深深凝视他面上的沧桑。   这个时候竟还在装蒜,皇帝气得一口气吐不出来,伏在榻上咳嗽几声,旋即道:“那根断指是谁的?”   卫长宁淡笑:“谁在大理寺,便是谁的,不知陛下口味如何,若是觉得满意,明日还有,横竖弑父夺位的人罪该万死,您也没有必要心疼。”   “你个逆女,竟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他日必有、必有报应的。”皇帝气的不断喘息,手边的茶盏砸了过去。   卫长宁不傻,轻轻躲避过去,神色略带懒散,幽幽道:“她让君圩折磨,险些打断我双腿的时候,您怎地不为我说一句话,她废我双腿,我断她十指,好似很公平。”   皇帝闻言,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心中恶心得无法言喻,身旁没有东西再砸,恼恨之极,咆哮道:“卫长宁,弑父篡位的人是你,他们都是被你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朕命你放了他们。”   “放了?那夜百官都看到宸阳公主带着兵囚禁他们,你让我如何栽赃,陛下莫要自欺欺人。”卫长宁冷笑,皇帝尚有几分良心,也是难得。   其实,她昨日就遣人去过大理寺,李瑾十指完整,并没有损伤,那根断指不过是个死囚犯身上的。能骗到皇帝,也是不错的。   所以,太傅还是仁慈了些。   皇帝气后就冷静下来,也不与她争执,只道:“朕命你放了她们。”   “说来可笑,犯了这么大的错,怎么放?要放,陛下下旨放人,长宁不做这个好人。”卫长宁盯着他的眸子暗沉,说完便大步离去。   殿外的韩元先是听到杯盏落地的声音,接着又是皇帝的咆哮声,心中惊魂不定,正欲推门进去时,卫长宁走出来,面带阴沉。   韩元不知里面发生的事,问了两句,卫长宁道:“如果陛下想召中书令过来拟旨,你就让他做,旨意也去发,就看六部官员可曾奉诏令。”   李瑾差点没有弄死满朝文武,才过几日,这么大的罪行不罚就放人出大理寺,寒了满朝文武的心,怎会再忠心地辅助他。   韩元听明白了,未曾来得及说话,殿内就传来皇帝的声音,他转身就进去。   卫长宁猜得果然正确,皇帝宣中书令。   中书令听闻陛下的意思,许久没有回过神来,迅速拟旨,只是不敢下达六部,忙去蔺相处求教,这道释放宸阳公主的旨意传下去,朝堂上必然掀起天翻地覆的变化。   逼宫的罪行都不加以惩罚,其余人有样学样,岂不都要乱套了,律法何在。   蔺相也是惶然,接过旨意后,道:“你且随我去太傅处。”   都知晓太傅今日回署衙处理政事,两人急急而去,屏退他人,蔺锡堂也没时间说着委婉的话,只将圣旨递于她看。   君琂道:“圣旨方拟好,想来未曾来得及入中书衙门,对吗?”   中书令魂都不在身上,哪儿来得及回去记录,被她这么提醒,恍然大悟,道:“那太傅之意是?”   “眼下,唯有让陛下退位,才可避免这道旨意带来的后果,不然各位再想被囚禁一次?”君琂道。   中书令咽了咽口水,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下意识看向蔺相:“丞相以为如何?”   “中书令扣着陛下旨意不发,已是大罪。”蔺锡堂顺着太傅的意思说话,若想要陛下退位,需有带头力荐,太傅是看中中书令,而他不过是顺水推舟。   陡然被两人拉下水的中书令目瞪口呆,看着太傅手中的旨意,刺得眼睛发疼,咬咬牙道:“下官去上谏。”   中书令急吼吼地离开署衙,蔺相多待片刻,看向太傅道:“五殿下好似在查太极殿的内侍,可是那夜发生了何事?”   君琂摇首,道;“不是大事,殿下想是借着这个由头来留在宫中,丞相勿要多心。”   被她这么一说,蔺锡堂也放下心来,回去与臣僚商议,让陛下退位。   *****   卫长宁在宫内待到黄昏,皇帝见过中书令后,先是安静了会,又召集了几名武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武将出殿时,都是满面愁色,可猜测出皇帝必让他们做不愿意的事。   见完武将后,皇帝就彻底安静下来。   她想了想,让人去秦王跟前传话,告知他,陛下想要释放李瑾出大理寺,不予计较逼宫一事。秦王在那夜受了伤,心中有苦,正拿着李瑾的把柄,如果突然放出来了,他怎会像现在这样得意。   因此,他必要去皇帝面前劝谏,吵闹一通。   着人安排后,卫长宁让人驾车去署衙,这次也不在外面等,自己大大方方地进去。   元安跟着她,奇怪道:“殿下,您这次怎地不在马车里偷偷摸摸地等?”   偷偷摸摸这次词刺激到卫长宁,她与先生是正大光明,为何要偷偷地不见人?她瞪了一眼元安,道:“你去马车旁等我。”   元安有苦说不出,还是跟着太傅比较妥当,从不会罚他去晒太阳。   署衙内的人见到五殿下,都略显吃惊,每次她来等太傅时,都是在车里等候,这次竟入门了,他们笑着行礼,齐齐退了出去。   君琂见她这般兴师动众,搅得署衙内的臣僚都不得安稳,等人都退出后,才道:“很开心?”   卫长宁晓得她是何意思,别扭道:“我正大光明,不是偷偷摸摸,自然开心。”   屋内无人,君琂也不用搭理她,垂首处理手上的公文。卫长宁见她不理睬,就想坐在一旁等着,巡视一遭也没地方可做,无辜道:“我坐哪里?”   君琂未抬头,就道:“站着。”   卫长宁:“……”   还不如在外面马车中等,好歹不会罚站。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评论,你们可以探案了。   我在纠结明天加不加更……   虽然今天没有码字,但是加更的心在躁动!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o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卡宝是我心头爱 10瓶;27968822、酒尽烟灭、二两、时家疯子 5瓶;chen、今天熬鹰了吗、33238010、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回府的时候, 卫长宁一直在揉着小腿, 眼神哀怨, 以至于君琂侧过身子, 捏着她气鼓鼓的脸颊,道:“怎地如何看你, 都像人家受气小媳妇。”   卫长宁侧开脸, 不给她捏, 哼哼两声道:“我腿疼。”   君琂一眼就戳破她的谎言, 站了不过片刻,哪里就会腿疼, 被她看得不自在, 才伸手给她揉了两下,将中书令的事说与她听。   揉了两下, 舒服很多, 卫长宁享受地眯着眼睛,靠在她的身上,道:“陛下见了几名武将, 许是他的心腹, 这几日我让韩元盯着他们,若是有不轨的举措,直接拿下再说。”   皇帝糊涂到这个地步, 满朝都已知晓,那几名武将若是聪明,就不会听从他的话。   见武将的事还没有传到君琂耳中, 这件事也不会掩藏太久,太极殿日日有人看着,这几名武将明日就会站在风口浪尖上,行事就会晓得分寸,不会胡来。   贴着卫长宁香软软的身体,君琂摸摸她的脸,道:“我明日进宫去见陛下,退位一事,应当要提上议程,耗了几日,也该有决断了。”   一听她要去见皇帝,卫长宁就紧张,坐直身子,肃然道:“你去见他做什么?不许去。”   这个时候十分硬气,哪儿有方才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君琂笑了笑,道:“韩元在外守着,不会出事,上次他是为药物所迷惑,清醒的时候怎会做那样的荒唐的事情。”   卫长宁依旧不肯答应,像只奶猫般蹭着君琂。   沉重的呼吸落在耳畔,激起君琂阵阵心跳加快,被她蹭得心头发软,退步道:“那我们一同去,你在殿外等我,可好?”   君琂难得在大事上退步,卫长宁不好再勉强,只好应允下来,依旧蹭着她,试图套话:“今日皇后与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问及我的伤势。”君琂随口扯了一个谎。   卫长宁不信,道:“我才不信皇后会那般好心,你受伤,她都不派人问候,现在怎会特地召你去问伤势,先生又说谎骗我,不诚实。”   她戒心太重,君琂见蒙骗不过去,也是兀自发怔,与她说谎真是费神,思索片刻,卫长宁歪头盯着她,语气不善:“可曾想到再骗我的理由?”   说话的时候抬手捻了捻自己的耳垂,打破砂锅问到底,自己捻完了,君琂便伸手去捏了下,“这么不信任我?”   “这与信任没有关系,你进长秋宫时,脸色还好好的,出来就不对了,我看得清楚。”卫长宁摸着她的手,车轱辘的声音清晰传至心中,她这是不想先生受委屈罢了。   君琂觉得奇怪,“你在长秋宫外?”   “对啊,这几日我都在宫里,什么事都知道,宫人去请你时,我也知晓。皇后瞒着我请你,必然不会有好事的。”卫长宁也是满腹惆怅,这些事真的不好处理,以后指不定都要在宫中,皇后有事无事找先生,就不大好了。   见她满面愁色,君琂明白她的想法,看着车外往后退去的屋舍,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动了动僵直的身子,没有说话。   卫长宁晓得自己猜中了,劝她:“你可曾想过,你事事应允她,她会怎样想呢?有些事劝不动我,就会让你来说,到时你就会左右为难的。”   “难不成次次不应她?”君琂无奈,其实皇后说的也很对,这些事只有她做,才合适。   “真是麻烦。”卫长宁抱怨一句,顿时也没办法,实话道:“殿下当是忌惮你权重。”   “嗯,也怪你,事事都听我的,你听殿下的,怎会让她来寻我呢?”君琂淡笑。   这又成她的错了,卫长宁有苦说不出来,最终才讷讷道:“我喜欢听先生的,都习惯了。你若不在身边,我都会不习惯的。”   “这个习惯可不好的。”君琂依旧在笑,眉宇舒展,见卫长宁也在烦恼,心中多少有些感动,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   卫长宁却细细想得很清楚,皇后很在意蒋家的,只要拿捏住蒋家,皇后就不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想通后,卫长宁立即又是眉眼弯弯,欢快地拉着君琂下马车,每日回来习惯地向海棠林走去,走了几步,发现哪里不对,蓦地想起先生不让她看海棠的。   她紧急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先生冷凝的神色,歪头讨好道:“我走错路,先生也不提醒我,看我笑话。”   “你是习惯地走错路?”君琂站于石子路上,与卫长宁隔了十几步路,冷冷地笑了笑。   卫长宁吓得走不动路了,委屈道:“先生,走不动了。”   君琂瞥她一眼,“方才走得很快,怎地就走不动路了?”   “被你吓的,我晚上才不要一人睡,床榻都捂不热。”卫长宁低声嘟囔,站在路上当真不走了,也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唯有君琂晓得这个人惯用的把戏,不过她也喜欢她这样卖乖的方式,走过去牵起她的手,问她:“去看海棠?”   “不去、不去,海棠之色不及先生一分,不去的。”卫长宁急忙表明自己的决心。   君琂相信她,唇角弯弯,道:“既然不好看,不如让人拔了,可好?”   卫长宁摇摇头,“先生欺负我。”   君琂松开她的手,正色道:“此处是君府,不是卫府。”   卫长宁咬牙,所以她这就是寄人篱下?   两人闹过几句,天色都黑了,用完膳后,两人去庭院中散步,说起明日之事。皇帝今日被卫长宁气得不清,不管不顾地下圣旨赦免李瑾逼宫的大罪,借以打击她。   其实,他忘了李瑾囚禁满朝文武的事情,这样的皇嗣,谁敢拥护?就算李瑾相安无事的出大理寺,也抵不到任何作用。   皇帝被意气冲昏头脑,做事也不管不顾的,恰好合卫长宁的意思,她就想皇帝作天作地,不闻百姓疾苦,不知朝臣心内埋怨,这样就会加速朝臣对他的厌恶。   两人相拥睡过一夜后,起床时,有人来报,中书令清晨就已入宫。   在君琂踏上太极殿御阶的时候,中书令捂着脑袋从殿内走出来,灰头土脸,脑袋破了。   皇帝这些日子脾气不好,见人就砸,秦王与卫长宁躲了,中书令老实,生生地受了下来。满脑地的血,看着让人害怕。   卫长宁疾步走过去,怪道:“中书令这是怎么了?”   中书令忍着脑袋上的痛意,叹息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意思说这是皇帝砸的。君琂不好多说,只让卫长宁带着他去太医院治伤。卫长宁放心不下她,摇头不应。   君琂道:“殿下且去,这里有韩将军,不会生事。”   一旁的韩元向卫长您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有着韩元的保证,卫长宁这才不情不愿的带着中书令去往太医院。阳光下的背影坚韧,看得君琂心中发涩。   看了会儿,她才转身入殿,韩元道:“可要下官陪太傅进去?”   君琂无奈笑道:“陛下非洪水猛兽,让你们怕成这样?这样,高内侍在内,你在外等着。”   高逸暗自归附太傅,韩元也是近几日才知晓的,有他在,也放心些。   皇帝见到君琂,气得又想砸东西,拿起药碗,吓得高逸忙接过来,“陛下息怒,这是太傅,砸不得。”   君琂气定神闲,在殿内站稳,俯身行礼,道:“陛下。”   “你也同中书令一般让朕退位,给储君腾位?”皇帝气道,见君琂不说话,骂道:“你们休想,朕如何都不会将皇位给不知名的野种。”   皇帝知天命的年龄,若无这些琐事气恨在心,他的身体也是不错的,又贪恋权势,想让他退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君琂也正是知晓皇帝的性子,今日才会过来,触及皇帝血色涌起的面容,道:“秦王、敏王、靖王三位殿下的性命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还有逼宫的宸阳公主,您的旨意,被臣扣在中书衙门,想必无人会遵从圣意。”   她顿了顿,看了皇帝一眼,浅笑道:“韩元是代王的人,臣与代王曾是夫妻,韩元早就是臣的人了,南北衙禁军也在臣的掌控中,陛下以为您的圣旨还有用吗?”   皇帝带着怒意,死死地的盯着君琂,又是代王,那个孩子死都不愿放过他,韩元竟然是代王的人,竟在朕身边潜伏这么多年,真是可恨。   一番话将帝王气得眼前发黑,蹒跚地从榻上爬起来,对外喊道:“韩元、让韩元来见朕、让他来见朕。”   高逸拽不住他,伸手扶好,两人一同倒在地砖上,十分狼狈。   君琂并没有笑话,亦没有痛苦的感觉,垂眸望着他:“当日利用代王的兵攻城,又将她害死,这么多年心安理得坐着皇帝,就不曾有过一丝愧疚?”   “韩元、韩元。”皇帝在殿内咆哮,胸腔肺腑的血气都涌上头脑,气得他牙齿打颤。   君琂退后几步,道:“陛下且想想,几位殿下的性命都在您的手上,您若不写也可,臣会同您当初谋害代王那般,膳食中加些牵机。”   她一面说,一面向皇帝走近,凝视皇帝发白的面色,“陛下,该知臣对代王情意,拿您的几位殿下去陪葬,也是可以的。”   君琂面色如旧,话音也与往常一样,今日却是格外让人害怕。   皇帝方才的咆哮没有任何作用,韩元在外听到也不入内,他爬起来看到君琂,“退位是不可能的,卫长宁想要皇位,也要染上弑父的罪名。”   君琂笑了笑,道:“臣弑君,与她何干,憎恨陛下的是臣君琂,五殿下只要安心做新帝即可,臣不怕担弑君的骂名。”   皇帝气得站不稳,一句话说不出口,他低估了这个女人对代王的情意。臣下弑君,新君不计较,旁人想说什么也不敢说的。   君琂替卫长宁扫清一切障碍,所有骂名,她来背,那么新帝依旧是干净的。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韩元就像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刃,本当是助他斩杀敌人的,现在这把刀竟然搁在他的脖子上,与他作对。   所有人都生起反骨,那他就要将这些人的反骨都给折断,就像对待代王那样,杀之而后快。   “臣等陛下一日,明日陛下若不能让臣满意,宸阳公主会先替陛下去黄泉路的。”君琂笑着说完后,唇角抿起,转身离开太极殿。   “君琂、君琂……”皇帝跟着她身后追出去,殿门在这个时候紧密合上,他立即拍点着殿门,想要出去。   他是皇帝、是大唐的主宰,怎能被人逼迫。   殿外的君琂听着里面的动静,吩咐韩元:“陛下想要见谁,还是让他见,都不要拦着。”   韩元应了一声。   ****   中书令脑袋开花的事情,迅速传开,人人对太极殿都避之不及。   卫长宁得知太傅安然出殿后,心中陡然轻松,大为松口气,在午后就回府,免得皇帝又要给她找麻烦。   阳光太大,照得人头顶发热。卫长宁悄悄去海棠林走了一遭,出来时遇到林璇,她扯谎道:“林姐姐,我给你下湖去捞条鲤鱼给你晚上炖汤,可好?”   林璇是先生的人,先贿赂一二。卫长宁说完,就要下河。   午后阳光好,人也跟着热了很多,但也没到下湖的地步。林璇忙劝道:“殿下,这个湖很深,您还是不要下去。”   卫长宁觉得有趣,横竖无事可做,她在浅些的地方下河,林璇劝不住,只得在一旁紧紧盯着,周遭的婢女也跟着过来看热闹。   叽叽喳喳的吵得不停,卫长宁方下水,回眸对她们笑道:“嘘,小声些,鱼都给你们吓跑了。”   婢女们见殿下一脸玩笑,也都跟着乐呵呵的,不忘告诉她哪里有鱼游过。   卫长宁不是初次下水,只是好多年没干过这些事,不大熟练,她只站在浅的地方,不敢往深处找,元安给她找来鱼叉。   准头不错,叉了几条鱼。   拉不开弓的人,或许只能在这些方面添些自信,卫长宁膝盖以下都是湿的,靴子早就脱了,露出一双白嫩的脚,在湖边石子路上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脚底板硌得疼。   将一条鲤鱼丢给林璇,不忘道:“回来不许乱说话。”   林璇接着烫手的鲤鱼,转身交给婢女,扶着她道:“您走得回去吗?”   “不用管我,你吩咐人将鱼洗净了,等太傅回来烤鱼吃。”   不等卫长宁换好衣裳,太傅就已经回来了。她恰好见到卫长宁湿漉漉的袍服,怪道:“你去了哪里,衣裳怎么都是湿的?”   卫长宁方换好中衣,回头冲她一笑,甚是灿烂,“晚上烤鱼吃。”   “你去钓鱼了?”君琂狐疑地望着她,钓鱼也不会将衣裳弄湿,难不成自己也跟着掉湖里去了?   夏日衣裳单薄,也显得凉快,卫长宁在中衣外就加了件外袍,一面道:“我去湖里捞鱼的,你养了这么些年,那些鲤鱼可肥了,估计都游不动了。”   君琂被她闹得说不出话来,回府这么早,原以为她会做些正经事,不盯着海棠,反倒去湖里捞鱼,她也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叹气的功夫,卫长宁穿戴好,走到她跟前,终于想起了君琂脑海中的正经事,问她:“昨日忘了问你,你去见陛下做什么?听说他在你走后又召见了不少人,也不晓得他要做什么。”   君琂抬手给她理好袍服,言道:“且让他去见,正好暗中看看哪些人是帝党,长安城的兵权也你心中,不用怕的。”   “我不是怕,就是奇怪他要怎么做,前些日子他要调兵,也不知是否真调成功了。”   “这些也不用怕,沐将军在盯着,且远水救不了近火。对了,你怎地想起要烤鱼的?”   卫长宁不过是一时兴起,哪儿能说出实话,乐呵呵道:“我就是无趣罢了,先生且换身衣裳,待会去水榭吃鱼。”   她时而想些玩闹的小事,君琂也习惯了,这次也没有觉得奇怪,换好衣裳后,就一同去水榭。   水榭里四面透风,湖面上波光粼粼,夕阳下的景色很美。   婢女将烤架摆好,鱼肉也洗得很干净,卫长宁走过去,撸起袖子,架势很好看,就是不知道烤出的鱼肉能不能吃。   君琂在一旁等着,摘了几颗葡萄吃了,斜眸望着西面的霞光,岁月美好,一旁的地面上倒映着卫长宁忙碌的身影,她弯唇笑了。   与她在一起,才知这个世间有美好的事物。   卫长宁请教过庖厨,知晓怎么用料,君琂也不说话分她的神,在一旁静静等着。   鱼还没有烤好,沐稷过府。   卫长宁命人将他请来水榭,笑道:“舅父此事过来,可是有大事?”   “是洛阳有情况,臣的探子回报,洛阳兵力有调动。”沐稷走进水榭,就急急禀来。   这些事,卫长宁也想过,猜中一半,她被炭火烤得脸色发红,看向君琂:“先生,你觉得怎么做?”   “调兵需有圣旨,近日陛下并无旨意,想来是口头上的说法,不足为惧。”君琂道。   没有圣旨就去调兵,便是谋反。   沐稷明白其中的意思,谋反的兵,师出无名,就算兵临长安城外,也可作为叛军。他心中大石顿时放下,这才注意到水榭中烤鱼,多看两眼。   卫长宁被烤得眯起眼睛,目光幽幽,道:“舅父可曾留下用晚饭?”   虽说是留人用膳,眼神飘忽,沐稷不傻,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嫌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耽误她二人亲热,他大方道:“不用,臣回府,府内等着我回去用晚饭,殿下自便。”   沐稷比不识趣的顾笙很懂事,卫长宁立即吩咐元安去送客,方走几步的沐稷踩到光滑的鹅卵石,差点没有摔下去。   果然,是嫌他碍事,一句话就打发他走了。   坐在水榭中的君琂看着沐稷默默离开,指责卫长宁道:“你就不能大气些。”   “我如何不大气了,前些时日送了很多补品过去,不就没有留饭而已,我这几条鱼也不够。”卫长宁撇撇嘴,将烤好的鱼肉吹凉,送至她嘴边,欣喜道:“先生且试试。”   她满头大汗,也不觉热,反乐在其中,君琂心中暖暖地,拉着她一道坐下,咬过一块鱼肉,道:“味道鲜美。”   卫长宁眯着眼睛,恍若将所有的大事都给忘了,偏隅一地,夕阳在侧,只有两人静静地相处。   吃过烤鱼后,卫长宁觉得不够,反让厨下做碗面条过来,带她吃饱后,天色都黑了。   君琂对着今日的星辰发怔,成败就在明日。若是陛下明日不同意退位,还需重新想其他的办法。   身后卫长宁不知她的想法,悄悄走过去,怪道:“你在想什么?”   “无事,时辰不早了,歇下吧。”君琂适时避开她,往床榻那里走去。   卫长宁将灯熄灭后,躺回榻上,伸手揽住她,宽慰道:“你不要想太多,很快就会解决的。”其实她最近问过太医,皇帝睡不好,疑神疑鬼,这样下去,撑不了多少时日的。   她吻着君琂耳垂,低声道:“我们还年轻,熬得过他。”   君琂被她逗笑了,回她:“你就惯会嘴贫,这些事哪儿能用年龄来衡量。”   “先生笑笑就好,整日愁眉苦脸,难看。”卫长宁继续逗她,摸到她的手,轻轻握着,忽而舔了一下,吓得君琂忙收回手。   近日免朝,这人就没有顾忌,晚间总是想办法胡闹,一改白日里乖巧的模样,真是判若两人。   先生逃避,卫长宁也不去‘追’,正好伸手搂着她的腰,在她肩上蹭了蹭,“你别跑啊。”   “我能跑去哪里?”君琂被她蹭得发扬痒,又不能推开她,就道:“有些热了,你且往外侧挪挪。”   卫长宁不假思索道:“热啊,那明日让人搬些冰进来。”   故意曲解君琂的意思。君琂也拿她没办法,轻轻推了她一下:“我现在就有些热。”   卫长宁依旧不松手,抱着正是舒服,哪里就热了,道:“热,我去给你拿扇子,要吗?”   “算了,你还是睡吧。”君琂无奈,彻底屈服于她与人不同的思路下,只要她安分些,抱着便抱着。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时家疯子 5瓶;半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   抱着在一起, 怎会相安无事, 君琂的半退缩, 给了卫长宁机会。   醒来的时候, 天都已大亮微.信公.众.号百.合小.说.社.整.理,卫长宁也不知去了哪里, 君琂半躺在榻上, 想起今日要去太极殿, 心中沉了沉, 起身穿衣。   她不知的是卫长宁,先她一步入宫。在进宫前, 她去找舅父沐稷问清楚洛阳调兵的动向, 知晓几位主将后,心中有了些许底气, 就去太极殿。   皇帝这几日睡得不好, 早早地就醒了,有了鸡汤断指的事,连汤水都不敢再喝, 用膳前将所有的菜肴挨个看一遍, 没有异物,才敢放心地用。   见到卫长宁的时候,他很平静, 没有像上次那样震怒,敛衣坐在榻上,勉强受了她的礼, 道:“你来做什么?”   “今日天气不错,来看看陛下,正好告诉您一个消息,洛阳的兵动了。”卫长宁笑了笑,也不勉强自己,在一旁坐下。   听闻洛阳的兵动了,皇帝面上闪过喜色,旋即又压下,意识到这件事不对,她是怎么知晓洛阳的兵动了?   他惊了惊,卫长宁却道:“我得提醒陛下,您调兵前可曾传了旨意给那些武将,无圣旨调兵者,如同谋逆。”   “放肆,朕的口谕,怎地就是谋逆。”皇帝又被气红了脸,指着卫长宁破口大骂,“谋逆的人是你这个逆女,勾结韩元囚禁朕,你才是谋逆。”   “我怎地就是谋逆,囚禁您?你想出去也是可以的,若是囚禁,您如何见那些武将,又是如何调动洛阳的兵,您想想,这怎么算囚禁,最多是放长线钓鱼罢了。”   皇帝哪儿会不明白她的话,难怪这些时日,他要见谁就能见到谁,吩咐下去的事也毫无阻力,原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竟不想是这个逆女的诡计。   气得他两颊肌肤发抖,眼睛冒着火气,卫长宁依旧笑道:“洛阳的兵,我已让人去镇压,还有您见到的武将,都被拿下,您还要见谁?不如我替您去传旨?”   皇帝瞳孔微微一缩,在皇权中沉浮经营这么年,却败在一个初入朝堂上的女人,他恨得咬牙,依旧不肯让她如愿。   他怒吼道:“滚,想要朕退位,万万不可能。”   “无妨,我比您年轻多了,等您百年时,江山还是落在我的手中。”她淡淡地笑着,看向皇帝的目光更是坦荡荡。   她不做弑君的事,却有很多时间同他耗着。   皇帝气得说不出话,只咆哮着让她滚,卫长宁笑着退出去。   等人走后,皇帝心跳不止,手心背脊都被汗水浸湿了,他孤身一人躺在地砖上,形象全无,也没有顾忌这些,他意识到自己败了,彻底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败在那个阴魂不散的代王手中,当初就应该将她挫骨扬灰,而不是葬于皇陵中。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嘶声喊着高逸。   高逸就在外面候着,听到帝王传唤,忙推门进去,见他躺在地上,忙将人扶起来。   皇帝一把推开他,眼前阵阵发晕,死死抓着他的手,神色恶毒,“你、你去命人挖了李齐的陵寝,朕要将她挫骨扬灰,与朕作对,死都不能安宁、去、去啊,快去。”   不过半个时辰,皇帝又抓着代王不放,高逸哪儿敢去传这个旨意,就凭太傅对代王的情意,真要做挖坟的事,他哪儿有命在。   先应承皇帝,立马给太傅传了消息过去,这件事唯独太傅可以解决。   太傅来得很快,许是从府内而来,一袭淡雅的裙裳,三两钗环,端方雅致。   高逸吓得浑身发抖,见到太傅冷凝的神色,也不敢往上凑,站得远远的,将皇帝的意思又重复一遍,夏日里吓得浑身衣裳都湿透了。   君琂抬脚入殿,高逸在后面跟着,殿内门窗都关着,空气逼仄,又有药味,让人难以忍受。君琂没有在意这些,只走过去,凝视依旧瘫坐在地上的帝王。   “陛下,您想的如何了,退位吗?”君琂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寝殿内也是格外清晰。   皇帝抬首望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眸子里的恶毒,甚至懒得说话。   君琂只皱眉,道:“无妨,陛下若不愿退,臣大可弑君,陛下喜爱权势,还是自己的性命?”   君琂做事果断,向来言出必行。皇帝这些年摸透她的性子,立即爬起来,指责她:“你敢……”   “为着代王,臣可以做任何事,当年能放弃相位,今日就可弑君,我孤身一人,有何可惧。”君琂神色肃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并不将皇帝的性命放在眼中。   皇帝被她惊到了,连连后退,疯狂地喊人来护驾,声音喊得嘶哑,也没有人入殿,渐渐地,他仿若意识到什么,颓然地看着君琂。   君琂心中长舒一口气,高声道:“高逸,伺候陛下笔墨。”   皇帝贪恋权位不假,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   高逸颤颤惊惊地去取笔墨,君琂退至一旁,目视皇帝书写圣旨。   短短片刻,好似过了许久,等皇帝落下最后一笔,君琂才道:“玉玺。”   皇帝到这个时候,已无路可走,自己盖下玉玺,随后将圣旨甩给君琂,再无往日帝王威仪,怒吼道:“朕要见李瑾,你放了那三人。”   圣旨恰好落在君琂脚下,君琂俯身捡起来,细细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才道:“李瑾逼宫,罪行已定,如何处置,当有新君来定,陛下想见,怕是不行了。”   “你、你、她们是无罪的,不过是你们故意冤枉的,朕让你放了她们、朕、朕要见卫长宁。”皇帝爬起来,就要夺回方才的圣旨。   退位诏书已写,君琂怎会让他再夺回去,她侧身避过,示意高逸将玉玺收起来。   皇帝跑了两步扑空,双手扣着地砖,不断叱骂,君琂握着诏书,低眸笑道:“陛下可觉得长宁与代王不仅相貌相似,性子也很像,就像是一人。”   一语惊得皇帝停下,怔怔地望着她,叱骂的话也说不出了,神色惊恐。   高逸在一旁抱着玉玺,静静地听着太傅说话,见她面带笑意,心中却是异常惊恐。   君琂扫过高逸一眼,示意他将玉玺送过来,殿内光线很暗,吓得他不知在人间还是地狱。   他不过来,君琂自己走过去,接过玉玺,才低声道:“陛下,江山终究还给了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高逸分不清,皇帝却是清楚,茫然道:“她死了,朕的人亲自去验尸,她死了、死了。”   声音刺耳,震得殿宇都在动,皇帝气出一口血,喷在君琂脚下,她沉默地看了一会,转身离去。   殿外听到声音的韩元心中不定,恨不得立即推门进去,熬不住的时候,太傅从里面走出来,手中捧着锦盒,交给他:“送去长秋宫,让太医进去看看。”   锦盒中是什么东西,韩元也猜了出来,忐忑地接过来,道:“下官亲自去送,太傅可有哪里不适?”   君琂笑道:“我好得很。”   她一笑,韩元这才放心,将东西立即送去长秋宫,让人送太傅出宫。   君琂携带圣旨,没有回府,反而去了翁先生府上,当年的卫长宁春闱时的主考官。   翁老先生年龄大了,这些年想鲜少出门,又是大儒,备受人尊崇。君琂鲜少过府,却命人每年每节送礼过来,维持几分面上之情。   太傅悄悄过府,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去见翁老先生。   不涉朝政的人也知晓长安城内的动荡,君琂过府,他虽说有些奇怪,也笑着接待她,寒暄了几句,就问及她来府上的原因。   君琂看了屋内一眼,翁老先生立即明白,屏退婢女。   君琂将圣旨取出,递交给他,道:“这是陛下的退位诏书,想来您也认识他的字迹,我这里不善保管,待合适的机会,您再拿出昭告天下。”   皇帝亲手所写,更加证明这份诏书的可信度,翁老先生看过一眼,便知真伪,也明白太傅的难处,她的身份尴尬,就算这份圣旨是真的,也会惹来许多非议。   他没有推辞,秘密收下,将太傅亲自送出门,在人走后,才感叹太傅的心计,虽说是女子,性子果敢,不输于任何男子。   *****   卫长宁不知晓太极殿内的事,在查内侍的时候,秦王气冲冲地走来,她下意识有些头疼。   她心中忍了忍,笑着迎上去,晓得秦王不满意她日日在宫中逗留,忍耐这么些日子,肯定要来寻他麻烦。   果不其然,秦王一进殿,就巡视一眼周遭的内侍,都是太极殿内眼熟的,他更加火了,不管不顾道:“五殿下要做什么,效仿古人,挟天子以令诸侯?”   卫长宁笑道:“秦王兄想多了,那夜有内侍伤了太傅,我近几日都在查此事,忙得头疼,哪儿做什么挟天子的事。”   秦王不信,夺过她手中的案录,看了一眼,桌案上还有画像,他都拿起来看过一遍,确认有这件事,才放心,道:“将这件事交给皇后殿下去查即可,你这么辛苦,也不值得。”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留在宫中,卫长宁依旧笑了笑,道:“皇后殿下身子不好,又要去伺候陛下,我也不好再去叨扰,近来无事,不如我自己查。”   秦王也知晓她无事可做,朝堂上的政事,皇帝都不让她管问,见她忙着这些小事,也顿时放心,依旧道:“你何苦这么劳累,不如本王替你查?”   “不用不用,不能劳累秦王兄,我这里快有些眉目了,秦王兄可去陛下跟前请安?”卫长宁连忙摆手拒绝,他来查,还不乱套了。   卫长宁也明白秦王想要留在宫中,就需要一个契机,显然把查案当作契机了。   她本不想应,转而想了想,见秦王兴致勃勃,就道:“那就辛苦秦王兄了。”   秦王做梦也没有想到她这么简单就应允了,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给他机会留在宫里,也是好事。   卫长宁将自己查到的证据、线索都规整一下,全都交给他,一点都没有保留,十分坦率,极力说服秦王心底的那丝疑惑。   她知晓自己是查不出来的,先生都不愿意画出内侍的画像,查起来也十分困难,只是她觉得奇怪,先生为何不愿意查,就是觉得羞耻?   想了几日也不明白,她也不敢去问,只好自己去摸索,正好这几日没什么事做,就过来查查,既然秦王想查,就给他查,转移朝臣的视线,也无不可。   卫长宁笑着看向秦王,乐道:“秦王兄真是一个好兄长,那我先回府去了。”   秦王被她的感谢话说得摸不着头脑,拿着手中的证据,陡然觉得这就是烫手的山芋,接不得,甩不掉。   卫长宁也不管秦王怎么想,查与不查都是他的事,自己先回府,昨夜先生说热,现在用冰早了些,不如回去想想什么办法可以散热。   ****   洛阳兵马调动后,许多人都接到消息,说好的一般去找太傅解救。   君琂方回署衙,就遇到齐聚在一起的臣僚,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见到她回来,忙告知她:“太傅,洛阳乱了。”   方站稳的君琂,听到这句话也是一惊,他们是如何知晓的?沐稷一直盯着洛阳,才会提前知晓,这些朝臣整日坐在府内,难不成也有探子在洛阳?   她沉吟了会儿,猜测又是卫长宁将消息散了出去,让这些人恐慌不安,心中安定后,道:“洛阳调兵,需要陛下圣旨,想来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陛下自己病得昏昏沉沉,这个时候调兵做什么,下官等去问过中书令,近日无旨意去洛阳。”   君琂道:“或许是密旨,不为我们知晓,不需惊慌。”   现在是敏感时期,听了太傅的话,众人反而更加疑惑,陛下密旨调兵做什么?他自己都病在殿内,政事都无法打理,哪儿有时间调兵,莫不是旁人私自调兵的?   有人跟着道:“莫不是有人趁机作乱,私自调兵?”   一句话说出所有人心里的话,前些日子刚被囚禁,现在都有些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个紧要关头,更是不敢放松。   皇帝病了,所有人让太傅想办法,君琂知晓这些人心内恐慌,便道:“不如让蔺相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被点名的蔺锡堂站起来,巡视一周,道:“也好,蔺某马上入宫。”   蔺锡堂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皇帝,听秦王说陛下发疯,见人就砸,吓得人人都不敢去,就连太傅也没有入宫。   在臣僚退下后,蔺锡堂起了退怯之心,言道:“不如太傅一同前往?”   在案后坐下的君琂,抬首道:“此时我去,怕是不合适,不如蔺相唤上中书令,或者秦王?”   蔺相顿了顿,太傅的身份确实颇为尴尬,皇帝的身体愈发不好了,太医轮流守着,若是此时驾崩,太傅若是过多接触,只会给旁人找话说。   想明白了就不会强求,蔺锡堂施了一礼,就离开。中书令病在府中,只能去找秦王。   出宫的卫长宁不管这些,她将消息放出去后,自然有人去找皇帝理论,依照皇帝现在的精神状态,多半又会将人砸出去,有着中书令的前车之鉴,再有人进去就会提心吊胆。   方出宫门,就遇到蔺锡堂了,疾步匆匆,她从马车上跳下去,招呼他:“蔺相神色匆匆去哪里?”   蔺锡堂脚步一顿,侧身看向卫长宁,抬手行礼:“殿下从宫中来?”   “对,秦王殿下在宫中替我寻找那个内侍,我无事就出宫了,您这是为了何事?”卫长宁言笑晏晏,看得人心头慌张也散去不少。   蔺锡堂叹了一口气,“洛阳兵动了,隐隐有向长安而来,不知是不是陛下的意思,臣特来问问。”   “那丞相快去,不过陛下情绪不好,进入后,小心飞来横祸。”卫长宁让开道,好心提醒他,中书令脑袋上的伤可不轻的,要在府上躺上半月才能养好。   一句提醒说得蔺锡堂心中发慌,又不能不去,浓浓叹息后,向太极殿走去。   忽悠了一圈人的卫长宁,无事可做,回府后绕着主屋走了一圈,天气确实有些热,在廊下坐下,婢女不敢给她喝冷茶,就拿着扇子给她扇风。   卫长宁想吃冰饮,往日里这个时候都吃上了,她自己呆了会,想起那日水榭外的碧莲,忽而有了解热的办法。   长安城内的朝臣因洛阳兵马调动而惶惶不安,政务也无心处理,始作俑者卫长宁在府门命人搬了几个大缸放在主屋外的空地上,又让人将含苞待放的碧莲移过来,空气清爽,周遭温度也降了下来。   君琂这些日子回府都很早,日头挂在西边,她就已经回来了。   一踏进庭院,就瞧见卫长宁趴在水缸上,手伸长了在水中晃来晃去,笑得极是开怀,也不知又得了什么好处,笑成这样。   她蓦地觉得轻松些许,抬脚走过去,卫长宁立即笑道:“先生,今晚会凉快许多。”   卫长宁手中捞着一条红色锦鲤,袖子撸得很高,露出一双白皙的胳膊。君琂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这些放在窗下,凉快是不假,会招蚊虫的,你晚上就与蚊子一同睡吧。”   被拍了一下,手中的锦鲤也掉到水缸中去了,卫长宁伸手又给捞了回来,怪道:“怎会招蚊虫,那把碧莲都给拔了。”   “拔了以后,放这么几个水缸在院子里?旁人以为这间屋子会是厨房。”君琂无奈,接过她手中的锦鲤,放回水缸。   她转身让婢女去取干净的帕子,拿来给她擦净臂上的水泽,最后才将她衣袖放下,道:“整日不干正经事,瞎胡闹。”   卫长宁用自己冰冷白皙的手指捂上君琂的眼睛,让她感受到那份凉意,反驳道:“回来就训我,我又不是你的孩子,还有我哪里不做正经事了,做完才回府,是你说热,我才想这个办法给你去热的,不识好人心。”   君琂顿时说不出话来,眼前一片黑暗,眼睛上的一双手也不知在水中待了多久,寒气渗人,她捉住那双手,将人带至屋中。   庭院中的水缸也不知是去是留,婢女大着胆子过来询问。   君琂也是头疼,回道:“去问殿下。”   方坐下的卫长宁,不想自己想了半日的办法,竟一点都不敢用,泄气道:“搬走吧,另寻一个地方放着。”   婢女得到吩咐后,退了出去,卫长宁在屋子里唉声叹气。   君琂本不想理她,蓦地想起今日的事,走过去问她:“是你将洛阳的消息传出去的?”   “对啊,昨夜让人放出消息的,陛下许是不晓得外面的事,不如让他知晓一二,我想让他退位,可是他不会轻易这么做的。”说起正事,卫长宁一扫颓然的精神,坐直身子。   “你急什么,总会解决的,蔺相进宫去了,陛下在睡着,听太医说精神很不好,药也灌不进去。”君琂在一旁坐下。   卫长宁见她坐近,伸手将人搂着满怀,嗅着她头发上的清香,鼻尖动了动,君琂伸手捏着她的鼻尖,劝她:“真的不用急,这些我会替你解决的,你干干净净的就好。”   “我今日还将不陛下气得不清,怎会是干净的。”卫长宁得到满足,搂着她片刻,热也不舍得放手。   “寻常人家也有争吵的时候,这些都是寻常的事,勿要太在意。”君琂解开她的手,在一旁坐着,示意她也坐正些。   卫长宁也从来不在乎这些,皇帝所做的事,也不值得她去好好对待,只要她不做出弑君的事,都可以对得起他,就算她不争权,李瑾也会这么做的。   君琂未将白日的事情说出来,与她坐了会,本想去沐浴换身衣裳,卫长宁拉着她不让走,白皙的指尖摸着她眼下的乌青,心疼道:“先生最近夜不能眠?”   事情繁杂,怎会日日好眠,心中压着事,不好与卫长宁细说,君琂便道:“你晚间安分些就好。”   “怪我?”卫长宁目瞪口呆,细细想了下,呆呆道:“不能怪我的,先生的声音很好听的。”   气得君琂睨她一眼,正欲训她的时候,林璇匆匆而来,面色焦急,低声道:“宫里传话,陛下驾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盒饭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2个;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039、32813493、把帅气兜在心里 20瓶;xiaorui000 10瓶;瑞小爷、烟心、酒尽烟灭 8瓶;宋朝栗子 6瓶;27968822 5瓶;精致的杨猪猪、MoMo 2瓶;思华年、33238010、今天熬鹰了吗、浅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   事情比预想中发生得太快, 卫长宁怔了下, 唇色有些发白, 有些不能冷静, 皇帝就这么死了,长安城必然乱了。   皇帝没有留下诏书, 秦王肯定要蹦跶上天的, 势必又会闹出一些事。   再者, 今日她离开的时候, 皇帝精神是不好,但也不会就这么快驾崩,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先生, 张了张唇角,却是没有说话。   君琂很是镇静, 道:“那你快些入宫去做准备, 秦王为长不假,你身上有着储君的名分,做事不需让他的。”   发生这么大的事, 卫长宁势必是要入宫的, 她点了点头,问道:“先生不去宫中吗?”   “我不去了,待会蔺相与沐国公必会过来, 我有事同他们商议。”君琂吩咐林璇退下,自己在柜中选了件素净的袍服,再回首时, 卫长宁依旧傻傻地坐在那里,唯独一双长长的眼睫颤动不停。   君琂走回去,低笑道:“怎地又傻了?”   卫长宁蓦地抬首,眼神晦涩不明,伸手抱住她,压住自己心内的情绪,张了张唇:“阿琂,我还没做好准备。”   半个时辰前,她还想着水缸中放置碧莲的这些趣事,做好与皇帝耗下去的准备,她还年轻,耗上几月、几年,都是可以的。   现在她有些迷惘,将君琂当作救命稻草,攥着她不放。   君琂知晓这件事太过突然,摸摸她的后脑,宽慰道:“我在,你只管往前走,甚事有我。”   卫长宁仰首望着她,神经绷得很紧,心也砰砰跳,“你会陪我走到尽头,对吗?不会中途抛下我,对吗?”   “又说傻话,我为何抛下你,偌大的大唐皆是皇土,都是你的,我去能去哪里呢?”君琂伸手去握着她的手,给她保证。   卫长宁被她温柔的目光打动,神色有所松动,用力扣住她的腰,徐徐点头:“我信你。”   “赶紧换身衣裳,进宫吧。”君琂催促她。   卫长宁坐在榻上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什么,君琂恐她去晚了,便伸手拉她站起来,给她脱下外袍,一面道:“你且小心些,进宫后,让陆琏跟着。”   宫廷毕竟不是君府,不在君琂的掌控中,面对未知的危险,她总想多叮嘱几句,卫长宁洒脱的性子,让她真的放心不下。   卫长宁晓得她的意思,抿紧唇角,“宫里有皇后,我有分寸的。”   换好衣裳,君琂送她去府门口,让元安也跟着入宫,所有的话都在腹中,不知从何说起。卫长宁在上马前,轻轻揽住她,一手捧着她的脸就亲上去。   府门口许多小厮婢女,她这样不管不顾,羞得君琂站不住。   君琂知晓她心中不安,舍不得推开,沉醉在她来势汹汹的吻中,双手不自觉地揽着她的腰,任由她的舌尖探入。   一吻情深,卫长宁松开后,担心惹她不快,迅速翻身上马,只留下一句话:“你且等我。”   望着疾驰而去的背影,君琂抿起唇角,再抬眸时。空荡荡的道路上已没有了她的身影,回府面对偌大的府邸,竟首次觉得孤独。   ****   宫里来了许多朝臣,出嫁的几位公主都赶来了,唯独卫长宁姗姗来迟,秦王不悦,张嘴就要骂人,被秦王妃一把按回去了,秦王这才没有说话。   今日,宫内乃至长安城都已戒严,并不见慌张的现象。   蔺相也晚到,看着满庭院的皇亲国戚,心中顿时也没底,走到卫长宁身旁,低声道:“太傅去了何处?”   “在府内。”卫长宁回答。   秦王在廊下来回走动,几位长公主都在殿内,不知在做什么,卫长宁静静地靠着树,等着殿内的情况。   蓦地觉得来得有些早,先生催得她心都不安,来了也无事可做,她准备眯着眼睛休息会的时候,秦王又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道:“丞相去了何处?”   卫长宁睁眼看了一遭,周围都是人,寻了半晌也没看见,怪道:“莫不是去了殿内?”   这个时候,皇帝都已驾崩,见面也不会说话,进不进去也不打紧,她猜测老狐狸定然出宫寻太傅去了,皇帝驾崩,可曾留下遗诏?   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想来,蔺锡堂出宫找遗诏去了。   秦王一直在找着蔺相,找了许久也不见人,恰好皇后出殿,让卫长宁入殿去,秦王拦住她:“殿下,本王为长,进也该是本王先进。”   卫长宁当着众人面讪讪道:“那秦王兄进去就好。”她都不想进去,转身随同韩元去布置灵堂之事。   如她所料想的那般,蔺锡堂出宫前往君府,与之同时还是沐国公,两人在府门前相遇,各自一笑,走近府内。   皇帝驾崩,宫内却是风平浪静,李瑾与敏王、靖王被关在大理寺,秦王一人势单力薄,翻不起风浪,也算是安静。   皇后身子不好,卫长宁让她在子时前就回宫歇息,自己与韩元守着,漂亮的眼眸被夜色覆盖,秦王早不知跑去哪里了。   两人也不在灵堂内守着,坐在殿前的台阶上,廊下白色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曳,卫长宁托腮望着天空,悠悠道:“顾笙这些年可曾提及过我?”   两人不谈正事,都是些往事了。   韩元手中依旧紧握着刀柄,笑道:“提的不多,有了孩子后就将所有精力放在她身上。”   “这样才是顾笙,不会为往日忧愁而挂怀。”卫长宁做起身子,算着时辰,今日帝王驾崩,宫门不会下钥,或许可以出宫一趟,天亮前再回来。   她心中不安,只想见见先生。   韩元见她愁眉苦脸,就知晓心中挂念太傅,好心道:“时辰尚早,殿下不如回府,早些回来就可,旁人问起,臣替您掩护。”   卫长宁眸色湛亮,眨了眨,灵动如星辰,谢过韩元,将元安留在太极宫,自己与陆琏打马回府。   马儿在月色下跑得极快,不知过了多久,君府出现自己视线中,不知怎地,府门竟是大开着,她在门前下马,回身冲着陆琏道:“陆大哥且去休息会,走时再让人唤你。”   陆琏应声退下。   卫长宁迫不及待地向主屋跑去,远远地就瞧见屋内烛光亮着,今夜长安城内谁人能睡得着。   廊下无人,她轻轻地推开门,先生坐在灯火下坐着针线,姿态婉约,散去朝堂上的冷颜。   卫长宁方抬脚踏进屋内,君琂就感应到什么,从内室走出来,见到她偷偷回来,也不觉得奇怪,反笑道:“就知你待不住的。”   “不能怨我,他们都跑了,秦王也不知去了哪里,我觉得不能委屈自己,就回府来看看你。”卫长宁怕她不高兴,特地多解释几句。   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君琂怎会与她计较,拉着她一道去内室,道:“将外袍去了,去榻上躺会,明日也有精神。”   卫长宁听话地脱了外衣,却没有睡觉,道:“我回来就是想看看你,不是睡觉的。”   “你已经看到了,就该闭眼睡上一个时辰,我会唤你的。”君琂也在榻上坐下,静静地望着她。   卫长宁神思有些混乱,毫无睡意,看得君琂心头狠狠一抽,嗔怪道:“又不听话,那你现在回宫去。”   “不、不回去,我就想和你说会儿话,时辰到了就回宫去,你先别赶我走。”卫长宁躺下来,靠近着君琂,脑袋枕在她的腿上,问她:“蔺相过来,与你说了什么,有遗诏吗?”   “遗诏,我也不知晓。”君琂任由她紧紧靠着,睫毛微微颤抖。   卫长宁凝视着她的下颚,翻了个身子,又爬起来,往内侧挪去,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也躺下,不然看不见你的。”   两人心中都有事,都显得神色暗沉。君琂也没有拒绝,脑海中思绪已是百转千回,顺着卫长宁的意思躺下来。   她方一躺下,卫长宁就钻到她怀中,鼻子动了动,不说话了。   哪是要说话,分明就想抱着她才觉得安全,君琂沉默不语,任由她抱着。卫长宁抱了会儿,觉得过意不去了,才问起蔺相过府的事情。   君琂先合上眼睛,淡淡的香气莫名令人心中荡漾,唇角弯出轻轻浅浅的笑意,“心中不安罢了,说了几句就回去了。”   卫长宁见她笑了,不禁凝住了眸光:“先生笑什么?”   “笑你身上很香。”君琂感到看着她的目光炽烈,幽幽睁开眸子。   卫长宁不知不觉地被她转移注意力,抬起自己的胳膊闻了闻,鼻尖只有先生身上的香气,哪儿有其他的香味,摇首道:“没有,不香。”   “很香。”君琂笑了笑,伸手反抱着她,怀中人身体柔软,她将视线往下移动,落在她的领口处,脑海里蓦地出现往日两人欢好的画面,她略有些紧张地望着,眸色颤了颤,缓了一会儿,卫长宁自觉地凑到她的眼下。   看着卫长宁粉白的肌肤,眸色盈盈,君琂伸手摸摸她脸上的肌肤,干净细腻,指尖徐徐向下移动,落在精致的锁骨上。   卫长宁没有动,依旧在想着香气的问题,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恰好抬头看到先生眼中的慌张,她奇怪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君琂回过神来,摩挲着指腹下的锁骨,眼中闪着笑意,忽而垂首吻上卫长宁的唇角。   这次换做卫长宁惊愕,她在君琂怀中没有动弹,怕惊到了先生,将她吓跑了,来之不易的亲热就没有了。   想着不乱动的,不知怎地吻了会儿,就伸手反抱住君琂,将人压在身下,持续这个吻。   君琂没有想到这人竟会这么主动,忙松开后,制止她:“没有了,该休息了。”   卫长宁眼中闪着方涌起的情欲,努力咽了咽口水,才在一旁躺下,静了会,才问她:“先生方才怎地突然就亲我了?”   君琂被她问得心跳加快,忍了忍,侧身拍了拍她:“该睡了。”   第三次催促了,卫长宁不敢再问,先生不想说,自己要是再问,容易惹恼她,下次就没有这样主动的亲热了。   她闭上眼睛,君琂也松了一口气,也合上眼睛。   两人心中有事,轻易睡不着,闭上眼睛也能养养精神,不用君琂唤,卫长宁就提前起榻,悄悄地穿好衣袍,走时也将脚步放得很轻,想要先生多睡会。   屋门一合上,君琂就睁开眼睛,眸色淡淡,没有立即起榻,在天亮透时才起身,穿好衣袍,用过早膳才离府。   太极殿内,群臣肃穆,无人敢说话,时而你看看我,时而我看看你,相看几眼,面面相觑。   蔺锡堂轻松地站在群臣之首,也无人上前敢搭话,太傅自昨日就没有出现在人前,也没有人敢去想她的去处。   秦王在前面与人说话,神色也极其轻松,蔺锡堂瞧过一眼后,露出不屑,有些明白五殿下为何单独将秦王留下来,这样的敌人,根本不足为惧。   卫长宁没有过来,留在灵堂里,蔺锡堂召集朝臣过来,道是选立新君,这种紧要关头,谁人会不来。   秦王来时就扫过一眼,不见卫长宁在,心中更为得意,与朝臣谈得极为契合。   不知何时,太傅从外面走来,纤细的身影如寻常带着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众人相约见礼,秦王越过他们,急迫地走向她:“太傅,知晓父皇留有遗诏?”   君琂略微吃惊,摇首:“臣不知,秦王殿下知晓遗诏在何处?”   太傅都不知晓,众人唏嘘不已,唯独丞相神色淡然,道:“莫急莫急,人还没有到齐。”   众人左右看了一眼,人人都在,就连受伤的中书令今日也在,还有何人没到?   丞相是百官之首,他让等,众人便只好等了。   等了不知多久,高逸搀扶着一位老者入殿,众人愣了一下,蔺锡堂走过去,扶着他走到前面,道:“人齐了。”   翁先生浑浊的目光扫视一周,摆了摆手:“人没有齐,五殿下在哪里?怎地没有看到她。”   这么一说,众人立即明白了,秦王半糊涂地跳了起来,高声言道:“找她做什么,不上朝的人,懂什么政事。”   话音方落,殿内蠢蠢欲动,又是风雨要来。   蔺锡堂略过秦王的话,望着朝中心怀诡异的朝臣,吩咐内侍:“去请五殿下。”   秦王的话,没有人愿意听,也不敢去听,长安城内三军相安无事,可见太傅与丞相已达成共识,遗诏是让五殿下正大光明地继承皇位,不会受人置喙。   卫长宁来后,翁先生才将圣旨请出,毫无意外地皇位传与她。   她愣了两下,接过圣旨,细细看过,确实是皇帝的笔迹,然他那般痛恨自己,怎会好心地将皇位传于她,发白的指尖紧捏着圣旨边缘,脑海里想起了先生的话:这些我会替你解决的,你干干净净的就好。   她如何让皇帝妥协的?   发神的空隙,秦王几步走过来,夺过她手中的圣旨,见到皇帝亲笔书写的内容后,就说不出话来了。   丞相带头见礼,一时间殿内高呼万岁,恭贺新君。   卫长宁不能在人前露出异样,打起精神让众人起来,抬首时目光落在君琂身上,抿唇一笑,君琂回视她,摇摇首,让她认真些,勿要分神。   这时,愁苦的大理寺卿从人群中走出来,先道:“宸阳公主罪行,朝臣皆知,她拒不认罪,臣也不知如何处置,望陛下早做决断。”   大理寺卿先改口唤陛下,卫长宁未曾反应过来,君琂先道:“先帝还未发丧,宸阳公主是先帝血脉,当在国丧后再行处置。”   卫长宁忙点点头,大理寺卿胸口闷着一口气,看了她一眼,心中道:真是妻奴!   事情已成定局,秦王狠狠瞪了周遭一眼,带着满腔羞恼离开,其余人也都齐齐退下。蔺相与沐国公停留在殿内,两人想问问三军之事。   卫长宁眼神都黏在君琂身上,被狠狠睨过一眼后才安分下来,道:“金吾卫归韩元,南北两军,辛苦舅父一阵子,待过些时日,有合适的人选再做安排。”   一句舅父唤的是沐稷,也表明她的态度,沐国公满意地点点头,蔺锡堂也不觉得奇怪,沐家在逼宫那夜出了不少力,是保新君的功臣,也当如此厚待。   他想的是自己长孙,能否调回长安城,而又有何官职,本想厚着脸皮去问问,方抬眼,就瞧见新君的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太傅,他蓦地觉得自己于沐国公不大厚道,旋即扯着沐国公的袖子,示意他先离开。   君琂见人都离开了,自己也要回署衙处理政事,新帝即将登位,还有许多事要重重安排下去,她抬脚想走,卫长宁一把拉住她。   卫长宁不高兴道:“他们走便是,你作何也走,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   君琂可以猜到是问遗诏的事情,她拒绝道:“署衙还有许多事,你去给先帝守灵,有些事晚间……”   她蓦地顿住,忽而想起来,卫长宁从今日起怕是要住宫中,不会再回君府,她又改口道:“有些事晚些时候再说也不迟。”   “你要安排,也不急于一时半刻。”卫长宁不肯松手。   君琂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肃声道:“这是太极殿。”   提醒她这是处置国家大事之地,怎么能拉拉扯扯,卫长宁晓得她的性子,拉着她的手道:“那我们去偏殿。”   君琂来不及拒绝,就被拉着往殿外走去。   太极殿外的内侍早就换过,见到两人携手走出来,俱都垂眸低首,就当未曾看见。   君琂出来后就察觉到外间的变化,卫长宁什么时候将太极殿都换上自己的人?在外间不好问的,唯有等进入偏殿后才能细细问她。   卫长宁在前先入殿,君琂进去后知晓说的话都是很隐瞒,回身随手将门关上,未来得及转身说话,卫长宁整个身子就贴了过来,将她抵在殿门上。   “你如何得来遗诏的?”卫长宁望着她,唇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偏偏她口中说的是正经话,让君琂不好说她不正经。   殿内光线不好,寂静无声。君琂被她得压得透不过气,微微推开她,道:“我不知道遗诏,你应当去问翁先生。”   “那顽固的老头,怎会帮我,没有你从中周旋,他不会插手这件事的,当年他可是说是文采不如稚子的,我都记着呢。”卫长宁没有松开她,反往前凑了凑,极是暧昧。   君琂被她炙热的呼吸烫得心口发热,眸光闪动,伸手推开她,先去一旁小榻上坐下,道:“当年他也是为人所骗,错不在他,你不要总记着往事,这次他也是有功的。”   “我当然晓得,只是你怎么拿到遗诏的?”卫长宁见她走了,自己也巴巴地跟过去。   她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君琂也不瞒她,只道:“人人都怕死,稍加逼迫,先帝为着性命,也只好妥协。”他没有后路可退,明白当前形势,退位是他唯一的出路。   卫长宁听着这样的解释,倒没有觉得奇怪,昨夜已问过太医,先帝是梦中去世的,没有中毒,很寻常。她转身凝视着君琂,低低道:“那我们何时立后?”   声音虽轻,眼睛十分湛亮,君琂动容,绽开浅淡的笑容,戳戳她凑过来的脑门,笑道:“你还没做皇帝,就想着这件事。”   “没做也要想的,你不急吗?”卫长宁任由她戳,戳了两下后,就捉住她的手指,将温热的唇落下来,伸出舌尖舔了舔。   吓得君琂想要收回手,手被酥麻的感觉传至心中,整个人都一颤。卫长宁低笑两声,追着问她:“你真的不急吗?”   “我也心急,只是急不得,且看现在想的局势,兵权在你手中是不假,三王还在呢,国丧后,靖王敏王也该放出来了,不好关一辈子。”   卫长宁听她说也心急,就眉开眼笑,她最怕先生无欲无求,连名分都不要了,这样最棘手,她一人也撑不住。   时辰不早了,君琂要离开太极殿,卫长宁拉着她不让走,索性道:“你不如留在这里,先帝病了这么久,好多奏疏翻都没有翻,你帮我看看。”   一句话惹来君琂的冷眼,训她道:“还没登位,就想着偷懒。”   作者有话要说:  给自己打个广告,推荐下本文《皇后太正直(穿书)》,小皇帝作天作地。   顾清莫名穿进一本书里。   书里皇帝与皇后相爱相杀,皇帝灭了皇后满族,皇后亡了皇帝的国家。   她好巧不巧地穿成了亡国皇帝,为了小命着想,她决定要撕开皇后清风霁月、假仁假义的白莲花外表,然后废后,做个高枕无忧的皇帝。   撕着撕着发现,皇后太正直,处处为她‘着想’,一点错处都没有。   说好的白莲花人设呢?   她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回事,皇后夜夜都过来与她同寝。   躺着躺着,皇后忽而翻身压在她的身上,言辞温柔:“臣妾侍寝,替陛下宽衣。”   三两下脱了她的衣裳,炙热的吻令人心意浮动。   第二天清晨,皇后正色道:“陛下,臣妾会对您负责。”   …………   皇帝:御史啊,你如何哄妻的?   御史:臣的办法只怕不适合陛下。   皇帝:说。   御史:跪搓衣板。   皇帝:朕的颜面何存╭(╯^╰)╮   转头吩咐:快,给朕找块搓衣板。   本文还有很久才完结,不用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谏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筱柒、坏脾气的红眼兔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oc、烟心、Y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谏丶 17瓶;非我所依 5瓶;葫芦娃 4瓶;半仙 2瓶;维多利亚、精致的杨猪猪、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   被骂过, 卫长宁这才安分下来, 听话地目送她出宫, 自己先去灵堂那里看看, 又派人盯着秦王的一举一动,这人做事不经过脑子, 万勿被旁人唆使了去。   宫内也十分安静, 那些闹腾的妃嫔都被囚禁, 林妃与王贵妃都在各自寝宫里, 省去许多麻烦。   灵堂里只有宫人在守着,卫长宁也不想进去, 碍于身份只好进去, 她进去没多时,皇后也过来了。   太极殿发生的事, 都已传遍了, 长秋宫内也传去消息。   卫长宁见到她,行礼后,就默不作声。皇后凝视她从容的神色, 没有想象中的欣喜, 很自然,就好似即将做皇帝的人并不是她。   当真是宠辱不惊。   皇后不想在灵堂里多待,也不想一些话被先帝听闻, 就道:“去外面走走?”   正合卫长宁的意思,她忙从地上爬起来,吩咐内侍, 让他们去请秦王来守灵,都跑得找不到人了,也真是荒唐。   两人方出殿门,清阳等几位长公主恰好过来,几人碰面,她们都已知晓立新君的消息了,各自行礼,卫长宁大方地唤起,笑着说了几句话,就让她们入灵堂。   皇后与她们鲜少来往,微微颔首后,就没有说话。   待她们二人走远后,有些方出嫁的公主揪着自己的袖口,不安道:“我怎么瞧着皇后殿下,似是不待见我们。”   清阳为长,淡淡道:“皇后性子就是这般,这些年不踏出长秋宫,原以为就此失势,不想竟将女儿找出来了,得了太傅这般大的助力,也是天意。”   旁人不懂朝政,也不敢插手,倒是有人问了件好玩的趣事:“新帝会立太傅为后吗?”   “单看新帝与太傅的情深,也知是肯定会立的。”   “那也不一定,太傅再如何能耐,也改变不了她是再嫁的身份,且看哪个皇后是再嫁的。”   清阳皱了皱眉,斥责晚辈:“休要胡言乱语。”   ****   小道通幽,掩盖几分夏日的烈阳。   皇后与卫长宁走在小径上,宫人在后面远远跟随,皇后一路沉默,卫长宁先开口:“殿下是有何事吗?”   “自然是后妃之事,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你该明白。”皇后止步,淡淡地望着她。   卫长宁就像没有听懂弦外之音,认真地想了想,才道:“靖王被关在大理寺,林妃不如随先帝灵柩去皇陵,至于王贵妃,相信殿下已有决断。”   皇后一噎,不与她争下去,道:“随你。”   卫长宁敷衍几句,迅速地跑开,后宫之事与她何干?   政事都处理不完,想什么后宫,先帝那么多妃嫔,可有人对他真心实意,就连皇后都跟着寒心,更遑论其他只有后妃。   她跑回太极殿后,李家长辈在那里等侯,她想了想,唤了一内侍过来,去打听那些人是何意思,不去灵堂那里见先帝,跑这里堵她?   内侍跑回来,摇头道是他们不肯说。   这时候过来,难不成给敏王靖王求情的?先帝方死,欺她根基不稳,就直接来逼迫?   她靠在角落里思索片刻,觉得不能给这些人面子,若是狠了就会留下不好的影响,觉得不搭理这些人,他们爱等就等。   吩咐内侍由着他们久候,自己依旧回灵堂守着,命人传礼部的人过来,先帝陵寝、还有登基大典,都需要忙碌。   待礼部的人过来,将他们准备的事一一禀告后,才知这些事,太傅已让人重重安排下去。见到礼部朝臣卑躬屈膝的模样,她才恍然领悟到,她真的做了皇帝。   兜兜转转,还是没有避免。   礼部尚书年龄大了,见到她愁眉不展,当她是为先帝驾崩而悲伤,旋即宽慰几句。卫长宁笑了笑,与她说起立后之事。   老尚书愣了一下,道:“立后是大事,需要群臣商议后方可定夺,眼下先将先帝丧事安排妥当,再议。”   卫长宁也晓得,急不得,弯弯唇角道:“辛苦了。”   这般算是揭过了,礼部尚书也松出一口气,来时太傅就想到陛下会提及此事,交代过几句。   皇位已定,再无更改的道理,长安城内四方戒严;洛阳城的兵也安抚下来,再无兴兵的举措。   *****   待新帝梓宫送入皇陵后,举行登基大典,再昭告天下,大唐易主。   国丧后,争论最大的便是逼宫一事怎么处置,敏王、靖王没有牵设,也该放出来,至于李瑾,众人争议不断。   有人道是新君初立,理当大赦天下,不宜见血腥。其他人却不同意,逼宫谋逆大罪,若不处置,律法如同儿戏。   殿内争吵不断,幸好李家那些倚老卖老的长辈不在,不然又是唾沫横飞,卫长宁阖眸,由着他们去吵,都是些小虾米,无关大雅,争吵也不会影响后面局势。   君琂见卫长宁不理,就知她的心思,也不去理会,静静地站于一旁,抬眸就瞧清卫长宁合着眼睛偷懒,她多看几眼,卫长宁感受到不好的视线,忙坐直身子,朝她弯弯唇角,讨好一笑。   下面的人吵得不可开交,也无人在意皇帝偷偷摸摸哄太傅的笑意,一旁的蔺相也被吵得头疼,先道:“陛下如何决断?”   卫长宁懒懒道:“朕听诸位爱卿的。”   君琂抿了抿唇角,卫长宁是想通过这些事,判断这些朝臣的态度,李瑾之罪不可饶恕,这样都要求情,是觉得新帝根基不深,可以从中要挟一二。   吵了许久也没有决定,卫长宁不耐道:“散了,回去接着想,明天再议。”   朝臣都行礼退下,蒋怀留下想问太后封号一事,皇帝登基后,难道不该册封皇太后?群臣不提,皇帝就装聋作哑不提?   他不想走,想问清楚。   君琂也留下,是何用意,蔺锡堂一眼就知,他想走的时候,发现祭酒蒋怀也留下来,他走过去,直接将人拽走。   蒋怀哪里肯走,拒绝道:“丞相先走,下官有事。”   卫长宁听到声音,下意识道:“舅父有何事?”   她问后,蔺锡堂也不走了,留下来想听听是何事。君琂观蒋怀心急之色,就明白当是为皇太后的封号,她不好参与其中,行礼后转身就走。   太傅都走了,蔺锡堂不好留下,也退出去。   细细算来,两人忙碌之余多日没有私下相处过,卫长宁方才见君琂留下,心中正觉欢喜,哪儿想蒋怀碍事,当即有些不乐意。   蒋怀没有察觉她的情绪变化,只问起册封之事。   卫长宁听起册封的事,眼睛亮了亮,还没来得及高兴,再听就是为太后册封的事,她颓然道:“舅父莫急,礼部已在着手,催不得。”   一句莫急,让蒋怀心中疑惑不定,心中暗自猜测母女二人是否产生隔阂,自己又不敢多问,不如去长秋宫去问问阿姐。   卫长宁将她赶走后,忙去殿外看看先生是否走了,左右看了一遭,正觉得丧气的时候,内侍告知她,太傅在偏殿候着。   她就知晓,先生会等她。   ****   殿内的君琂推开南窗,夏日里草木葱茏,背对着阳光,葱郁的气息浓厚了些,她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看着被风吹得微动的青草。   静观而知微微风动。   卫长宁来得很快,也不知她怎么将蒋怀打发走的,今日蒋怀不提,她也想问问卫长宁,不给皇后册封是何意思,这般做来与先帝当初有何不同。   她将南边的窗户关好,回身望着卫长宁:“你作何打算?”   莫名说出这句话,卫长宁也知晓她问的是什么事,便道:“我说了,礼部在着手,你们怎地都怨怪我,我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没做,比做了还要显得可气。”君琂背靠着窗户,神色隐于黑暗中,更显得阴沉。   卫长宁先坐下,厚脸皮道:“可气罢了,又不是可恨。”   她将孩子气与耍无赖完美地贴合在一起,君琂被她气得无可恼奈何,站在原地冷眼望着。卫长宁扬扬下巴,道:“册封便一起册封,也节省些银子。”   “又胡闹。”君琂明白她心急,劝道:“你等三王离京,再提立后之事,那时朝堂平静下来,也会少了很多阻力。”   “我才不信你的话,就晓得敷衍我,这几日,你都不进宫看我,再者你看满殿朝臣,就蒋怀提起册封之事,其余人都被你按下去了,那你再将蒋怀也给按下去。”卫长宁坐在小榻上,自己脱下冕服,丢在一旁。   君琂走过来,无奈道:“是你太任性了,蒋家是外戚,若生嫌隙,于你于朝堂都无益处。”   卫长宁轻轻哼了一声,不与她继续说下去,怎么说,都是她的错,不如不说。   君琂见她这般孩子气,就晓得事情做到这一步,不同意也得同意。她安然一笑,走出去在一旁坐下,哄她道:“我在朝堂上,还可以为你解决许多麻烦,一旦立后,前朝之事,你一人如何撑得下。”   “理虽这样,可是你我本就成过亲的,哪儿有这么麻烦的道理,再者再不立后,三月孝期一过,那些不长眼的指不定要去立皇夫,到时候你给我解决?”卫长宁斜瞪她一眼。   按理,听到这话,先生是该生气,可她竟在笑,气得卫长宁脸色通红。   君琂笑道:“哪儿会有那些事情发生,不会的,那些人都长了眼睛,只要你安分些,他们就不会乱说话。”   “我哪里不安分了?”   君琂头疼,炸毛了,道:“做了皇帝,就该大气些。”   “没办法大气。”卫长宁拿旧话回她。   两人干坐了会,君琂要出宫回署衙,偏殿不好久待。她方起身,卫长宁就拽住她:“不许走,我话还没说完。”   君琂又坐回去,以为她要说李瑾的事。   卫长宁只着一身中衣,倒也清爽,衬得肌肤很白,君琂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道:“李瑾的事,且看朝臣的意思,不可轻饶,靖王敏王放出大理寺后,李家那些人也不会再进宫叨扰你的。”   平常的举动,让卫长宁生起几分眷恋,殿内清凉,她蹭着君琂的肩膀,低声道:“不说那些头疼的事可好,我们静静坐会。”   声音轻软,搅乱君琂宁静的心湖,她不听,自己也不好再说。卫长宁深深呼出一口气,气息滚烫,烫得君琂眼睫颤了颤,笑道:“你怎地又叹气?”   “我想先生,先生却又不想我,自然就叹气了。”卫长宁说完,为了显示这句话的作用,又叹了一口气。   君琂想笑,愁中作乐,又恐惹恼她,哄都哄不回来,轻声与她道:“我也想你的。”   听她说想,卫长宁顿觉欢喜,趁着眼下和乐融融的机会,道:“那你搬进宫来,皇后册封后,便会搬离长秋宫,我让人重新改造下,我们就搬进去?”   长秋宫已然是历代皇后的象征,卫长宁的小心思,太过明显。君琂不允:“早了些。”   卫长宁泄气,幽幽道:“你就诓骗我,你也骗不了多少时日,就依你的话,三王离京,我就封后,谁也阻挡不了。”   她气鼓鼓的,君琂瞧着十分有趣,无奈一笑:“大言不惭。”   君琂眸色柔和,却是十分欣慰,她的决心也恰好是她的动力,微微一笑,显然松了口气,道:“不能再留了。”   卫长宁点点头,也没有阻拦,只凑近她耳边,坏笑:“你亲我一下,就放你走。”   又是寻常的小把戏,君琂晓得若不顺从她的意思,不会让自己简单离开,捧起她的脸,唇上轻轻碰了下,“满意了?”   “满意,却不满足。”卫长宁嘟哝一句,碰一下就什么都没有,一点都不满足。   君琂走了两步,又有新的担忧,太极殿的内侍虽说都换了,也不在她的掌控中,卫长宁平日里也不在意细小之事,她提议道:“我让林璇过来?”   林璇二字激得卫长宁眼皮跳了两下,眸色闪烁,慌张道:“我很安分的,要林璇做什么?”   她太过反常,让君琂觉得奇怪:“她照料你许久,做事也合你心意,她过来,我也放心些。”   先生好意,卫长宁也不好拒绝,点头算作同意,时间久了,林姐姐也会向着她的。   君琂走后,刑部尚书就过来了。   禀告的还是李瑾逼宫一事,其中也有王贵妃的母族王家的帮衬,前些日子蔺相派人去捉拿王氏一族的人,如今已在路途上。王家人不足李瑾特殊,打杀都不是大事。   卫长宁翻到被捕人的名单,其中竟还有王瑜的名字,按理罪不及出嫁妇,她应当避过一难才是,怎地也被牵连,她想了想,也就未曾在意,李瑾自己做的孽,怨不得她。   不过她还有事要问李瑾,逼宫那夜的内侍,究竟是不是她安排的。   避开所有人,她带着人悄悄去了大理寺,吓得大理寺卿坐立难安。见到新帝,他心口扑通扑通跳了两下,才开口:“靖王与敏王已被王妃接回府,宸阳公主还关在里面,您要见?”   “朕来就是见她的。”卫长宁抬脚往里面走去,大理寺卿怕出什么祸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后面,命人将牢房门打开。   卫长宁屏退所有跟着的人,自己往里走去,今天出宫换了一身素净的袍服,因国丧而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简单,没有任何修饰,如同当年在衡水那般,谦谦如玉的世家公子。   这些时日,大理寺好吃好喝的供着,李瑾除去精神差了些,神色尚可。   李瑾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同样素净的面孔上,不屑道:“你来接我出去,还是来讽刺我?”   被关在这里,消息闭塞,李瑾等于是与世隔绝,卫长宁好心告诉她:“先帝已去,现在是三月国丧,有人说新君继位,不可造杀戮,让朕留你一命。”   李瑾震惊地站起来,目光停滞,双手在不知不觉中紧握成拳,牙关咬得铁紧。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朕,朕应当谢你铺路,若非你的催情香,先帝也不会走得这么快。”   一番话极是讽刺,李瑾死死地盯着她良久,到底是败了,没有再敢出言激怒。逼仄的小小牢房里,让人觉得心头沉闷。   卫长宁也是如此,她说话向来不懂委婉,直接问她:“逼宫那夜,你让人假扮太极殿内侍,诱骗太傅去陛下寝殿?”   “你来见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李瑾震惊之余,也回过神来,面带嘲讽地望着她,冷笑道:“如何,自己喜爱的人被别人碰了,又无可奈何的滋味好受吗?”   卫长宁神色一顿,目光在她裙摆上扫过一眼,淡淡道:“那种快活的东西,让你也试试可好,大理寺那么多死囚犯,想来也会很喜欢你的。”   李瑾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往后退了两步,旋即又明白过来,朝她怒吼道:“我是先帝的子嗣,是皇家血脉,岂能让你这么玷污。”   “朕马上将你的名字从玉牒中划了,废了你的爵位,你便什么都不是。”卫长宁厌恶地看着她一眼,想到被抓捕回来的王家族人,幽幽道:“放心,您若想不开寻死了,王家满门陪着你走奈何桥,不孤单。”   她气过也就平静下来,原以为与李瑾无关,将她往好处想,查了这么多日子,竟还是她做的,努力平息自己的火气,又道:“李瑾,君琂是你不该算计的人。”   李瑾被她眼中的狠厉吓到了,怔了怔,人已经走了,她追过去,喊道:“卫长宁,你不要太过得意……”   话没有说完,就被关起的牢门挡了回去。外面的大理寺卿听到李瑾的怒喊声后,颤颤惊惊地不知该说些什么,牢内光线本就不好,卫长宁阴沉着脸,显得更加骇人。   卫长宁自己走了两步,回身凝视着大理寺卿,顿了会,道:“你怎地走这么快,腿很好使?”   大理寺卿怔住,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她在大理寺里险些断了腿,是他知道的事,难不成也要打断他的腿?   他吓得讷讷不敢说话,跪在地上怔住了,卫长宁低低一笑,道:“你可明白朕的意思?要么她不会走路,要不就是你不会走路。”   卫长宁扫她一眼,大步离开。   *****   早朝的时候,依旧是为着李瑾的事争论不休,卫长宁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为李瑾求情的人,目光扫了一眼,暗自记在心中。   在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才道:“朕已有决定,废去李瑾爵位,玉牒除名,罚去守皇陵,无诏不得踏出皇陵一步。”   方才还在吵闹的众人都安静下来,大胆地抬首望着上座的皇帝,只一眼就不敢再抬头,她虽是言笑晏晏,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容置喙。   丞相带头答是,其余人也不好再跟着求情。   在安静下来后,卫长宁主动提及三王离京的事,众人诧异,这个紧要关头,三王留在产长安城,与皇帝而言,是最稳妥。   谁能预料到,三王回封地后会不会兴兵作乱。一时间,无人应付,丞相也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下意识看向太傅,君琂轻轻点头,出列道:“国丧期间,三王离京有违孝道,可否晚些时日?”   卫长宁就晓得她会阻拦,看向蔺锡堂:“丞相以为如何?”   蔺锡堂感觉到哪里不好,皇帝与太傅意思相背,拿他出来做挡箭牌?   说好的妻奴呢?   他缄默须臾,皇帝的眼睛一直盯着,不好不表态,碍着两人的视线,他咽了咽唾沫,回答皇帝的话:“臣觉得孝字当先。”   卫长宁磨磨牙齿,盯着他许久,才道:“丞相处事周到,那便听你二人的。”   夏日炎热,蔺锡堂被皇帝盯出一身热汗,瞧见她不快的神色,顿觉要了他这条老命,作何赶走三王?   退朝后,他本想与太傅一道走,再问问其中缘故,走了两步,发现太傅站在原地,想是有话同陛下说,他也只好出宫等着。   人都走尽了,卫长宁才看向君琂:“你怎地不走?”   君琂莞尔:“臣陪陛下去殿后走走?”   “不用。”卫长宁一口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蔺相:你俩安分些。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南條哈 5瓶;小李 2瓶;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   殿后是一片空阔地草地, 被殿宇掩去阳光, 带着几分特有的阴凉, 宫人在数步外候着, 不敢打扰皇帝。   卫长宁不情不愿地走着,手中顺势揪了几片叶子, 在手中把玩着, 站在树下, 也不抬头去看跟前的君琂。   此地无人, 也很清爽,偶尔掠过的风, 带来阵阵草香味, 阳光从枝头渗出,在草地上投落一层暖色, 让人沉浸在其中。   君琂见她依旧不说话, 便道:“若无事,我便出宫去了。”   一句话没说,就跑?卫长宁抬首, 道:“你去哪里?”   “自然是回署衙。”君琂道。   卫长宁一口气堵在心中, 生生说不出话来,是她说要来走走,真的走几步就走?她不想赶她走, 闷声道:“明日休沐,我今晚回府,可好?”   君琂来时, 就想说的这件事,只是她爱搭不理,这些话就不好说的了。她定定地看着卫长宁委屈的神色,忍着笑意,故作严肃道:“不生气了?”   “生气,你不理我,生气也无用。”卫长宁低着脑袋,踩着脚下青草,一脚觉得不够,又添了一脚,才道:“我昨日去见李瑾了。”   “我知道。”君琂道,昨日大理寺卿吓得不行,不知皇帝的话是什么意思,慌忙去求教,又笑说:“大理寺卿的胆子愈发小了,被你吓了之后,就惶恐不安。”   不知哪里飞来的鸟儿在树枝上盘旋,发出几声啼叫,卫长宁心中郁闷,自己捡了石子将它砸走。   君琂看着她孩子气的举措,愈发觉得无奈,点破她的心思:“所以你就想赶紧立后?”   “你不在眼前,我就不安心,那件事情之后,或许让我变得胆小了。”卫长宁声音很小,像是怕君琂听了不开心,可又不能不说。   听她温软的话,君琂不禁想起多年前在西明寺内,她还是代王的时候,说话行事都带着张扬,现在反倒变得温吞了。   这些变化都是因她而起的,君琂不好多说话,只道:“早些回府,宫中可能安排?”   “能的,太极殿在先帝病时,我就已经悄悄换成自己的人了,至于高逸我也没敢用,准备过些日子让他回乡,赐些厚礼。”卫长宁急着解释,生怕君琂又不同意她回君府。   君琂心中一动,看着前面空地上的果子,走了两步才发现是梨子,这个时候还没有长好,味道青涩,她笑道:“这里的梨子应该不错。”   “不吃梨,分离分离,不好听,我从不吃梨。”卫长宁嘟哝一声,眼眶红了点些许,怔怔地望着君琂:“你不能让我白生气。”   一件事都哭了三回,君琂给她抹了下眼泪,神色温柔,告诉她:“不许哭了。”   她一说,卫长宁抿紧了唇角,嘀咕道:“李瑾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假的,她骗你做什么。”君琂静静望着她,在卫长宁狐疑的眸色中笑了笑,想要蒙骗她,确实很难。   作为皇帝,就该需要这份警惕。   卫长宁不缺这份警惕,往往面对她时,才会卸下心防,露出最纯真的一幕,傻傻地欢笑、低低的哭诉,还有时而让她无奈的撒娇。   她摸摸卫长宁温热的眼角,道:“我先出宫了,礼部的人会去长秋宫,商议太后册封典礼一事,你也去看看吧,不要总和她作对,顺着她的心意,也无不可。”   “她要权要势,我都可以给,唯独立后一事,不能退让。”卫长宁轻轻吸了吸鼻子,由着她抚摸,最后不舍道:“那你赶紧出宫,我待会去长秋宫。”   君琂临走道:“眼泪擦擦,莫要丢人。”   卫长宁也不计较她讽刺自己,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站了会儿,林璇走近道:“陛下可要去长秋宫?”   先生方才叮嘱着,卫长宁哪儿敢不去,点点头,换身衣裳就去。   ****   卫长宁去过,坐了半个时辰,听着礼部的人说着啰嗦的话,她捧着茶想喝一口,抬眸就发现太后看着她身后的林璇,目光深沉。   她将茶盏放下,道:“殿下择个好日子搬去永安宫就好,朕已让人修缮了,殿内还有人,朕先回去了。”   林璇是皇帝的人,皇帝走,她自然也跟上。   卫长宁出了长秋宫,慢走两步,怪道:“林姐姐,殿下盯着你做什么,给你相看小郎君?”   林璇罕见地红了脸色,没敢看向卫长宁,沉默不语。   她不说话,卫长宁神色一冷,告诉她:“林姐姐,以后除了太极殿,你哪儿都不要去,有事吩咐旁人去做就好,方才殿下提醒了我,要不我将你嫁出去?免得你给传话,让我日子不好过。”   前半句正经,后面半句就有些孩子气了,林璇知晓她的性子,低低应了一声,心中也有了提醒,不可离了太极殿。   皇帝左盼右盼,盼到夕阳西去,带着人准备悄悄出宫。   方换了一身衣裳,蒋怀又来了。   太后册封的时日都已经定下来了,都在忙着搬宫事宜,他又来做什么?卫长宁头痛,捂着脑袋,对外道:“就说我不在。”   林璇为难道:“您后宫又无人,蒋祭酒从太后处来的,您不在自己宫殿,还能去哪里?”   卫长宁将方换下好的袍服又脱了,换上皇帝平日的着装,蒋怀这个人精得很,很容易被他看出自己要出宫留宿。   换好衣裳后,召了蒋怀入殿,她坐得端正,先笑问他:“舅父有何事?”   蒋怀行礼后,直接道:“臣来是为了宫殿一事,永安宫长久无人居住,简单修缮怕是无法居住,急着搬过去,也不能住人。”   历来册立皇后后,不应该迁出长清宫吗?卫长宁被蒋怀说得发怔,瞬息就明白他的意思,拒绝道:“太后若不迁,新后住在哪里?”   与蒋怀说话就要直接,若是说得委婉,他能直接略过去,读书人墨水多,就欺负不会说话的。卫长宁自动将自己划为‘不会说话’的那一列,将话说得很明白,要立新后,就得让太后牵出去。   蒋怀的腹稿都被这句话给咽了回去,眼睛翻了翻,疑惑地看着她:“您何时要立新后?再者等立了,永安宫都修缮好了,您急什么?”   “舅父这话说得好不公平,永安宫要修,长秋宫不修?”卫长宁一句不让,现在都让,以后立后,会有更多的麻烦。   毫不留情面的话,让蒋怀脸色难看,道:“那您让殿下去住破屋子?”   卫长宁道:“永安宫哪里破了,朕去看过,后宫那么多殿宇,随意挑一间暂住也可,为何要留在长秋宫,舅父,莫忘了你答应朕的事。”   戳及旧事,蒋怀顿时说不出话,卫长宁又追了一句:“蒋家要权要势稳固地位,朕也不会吝啬,答应的事若是出尔反尔,蒋家可以成为第二个君家。”   君家败得那么快,一是先帝有心打压,二是太傅的束手旁观,这些事,蒋怀没有错过,也惊讶于太傅的狠心,好歹是自己的亲兄长,说不管便不管。   听闻皇帝半威胁的话,蒋怀也意识到她不像表面那样温和,他讪笑两声,道:“陛下想多了,殿宇而已,怎地就扯得那么远,您都已这么说,太后也不会违逆您的意思。”   听了蒋怀的话,卫长宁才不会当真,只是将这件事压回去了,道:“舅父辛苦了。”   这是要赶客了,蒋怀见皇帝都已垂首不说话,自己只好退出殿。   他一走,卫长宁就迫不及待地换衣裳,林璇见到方才剑拔弩张的局面,心中有些担忧,又见皇帝因为出宫的事而十分欢喜,到口的话都不敢再说。   殿内只有两人,她不说,卫长宁特意与她解释:“太后留在长秋宫,是不想我立后,殊知长秋宫是皇后的象征,虽说我想让先生与我同住在这里,可长秋宫还是必须属于她,旁人夺不走。”   林璇上前给她帮忙,系好衣带,一面道:“你这般威胁蒋祭酒,怕是让他不快的。”   “他都给我添堵了,我还让她高兴?再来吵我,我去提携蒋敏,蒋茹还在大理寺关着,放回蒋茹,蒋敏肯定顺杆子爬,给我不好受,他也别想整日舒服。”   卫长宁阴狠狠地说了一句,小时候耍无赖的招数,她可学了很多,也没有忘记。   听她这么说,林璇放心,太傅担忧的事情太多,这个时候确实不是立后最好的时机,三王虽说不成气候,终究是先帝子嗣,不能亏待了去,重重考虑下,只能将立后的事情放一放。   皇帝速度很快,被蒋怀耽误了半个时辰,出宫的时候天都黑了,估算着时间,太傅也已回府,她便让马车直接去君府,从侧门头偷偷摸摸地进去。   时隔数日,正门都不能走,卫长宁郁闷,只片刻,进去主屋后,就将这些忧愁抛开了。外面有些热,卫长宁走了一段路就出了一身汗,她接过婢女的帕子,擦了擦。   君琂在书房见幕僚,卫长宁捂着自己的脑袋,幽幽叹了口气,太傅竟比她这个皇帝还要忙,真让她羞愧。   用过一些吃食后,天色都黑透了,主屋前的灯笼闪着暖黄的光色,散去心中的孤寂,树上的夜虫一声接过一声地在鸣叫,卫长宁顺着声音想去看看。   刚提着灯笼走到树下,先生就回来了。   君琂奇怪地望着她,“你在树下做什么?”   “无事,随便看看,你都好了?”卫长宁不看虫了,转身走过去,将灯笼交给婢女,欢喜地拉着她进屋。   “你饿了吗?我方才吃过了。”卫长宁就像从前那般坐在榻上。   君琂被她简单的动作看得心头发暖,暖流从心中流传到四肢百骸,莫名地散去整日的疲惫,她不好也跟着坐下,道:“我先去沐浴,你也去洗洗,府内还有你的衣裳。”   时间确实不早了,卫长宁轻声应下来。   她心里有话不知道怎么说,沐浴后躺在榻上,翻了个身子,觉得有些事自己解决也可以,何必事事都要她忧心。   胡思乱想的功夫,君琂也会来了,与她道:“宫中可安排好了?”   “好了,明日休沐,那群朝臣那么懒,不会去找我的,先生安心就好。”卫长宁抱着薄薄的毯子,坐得端正,抬眸静静凝视婉约的面貌。   两人好久没有这样相处了,她心中涌起无法言喻的欣喜,呆呆地看了会儿,也没有说话。君琂回身就看到她傻傻的模样,叹道:“做了皇帝,怎地还这么呆。”   “我就想静静看你几眼,算不得呆。”   君琂被她看得不自在,将榻前的烛火也给熄灭了,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   卫长宁急迫道:“你怎么全给熄了,什么都看不见。”   “闭眼睡觉,你要亮光做什么。”说着,君琂趁着月光上榻。卫长宁眯着眼睛,伸手摸过去,将她带入自己怀中,嘀咕不满。   “看看你啊,我又不急着睡。”卫长宁将她抱得很紧,又嘟哝一句:“我有好多事想与你商量,又不知从哪里说起,阿琂,你没有事同我商量吗?”   “也有很多,不过得留到后日去太极殿说。”君琂回应她一句。   卫长宁晓得她说的是大事,心中不乐意,在黑暗中摸到她的耳垂,自己脑袋凑过去,“除了大事,可还有别的事,比如说你何时搬去宫中,与我同住?还有你打算何日将立后的事提一提,他们都听你的,你吩咐一句,就好了。”   这个呆子,立后这件事,她如何提?君琂叹息一声,靠在她的怀中,道:“那你自己提。”   卫长宁哼道:“我也想提,可是他们不听我的,事事以太傅为先,你看今日蔺锡堂,都不听我的,帮你说话。”   寻常帝王说这些话,无非是气恼,她却是在朝君琂卖乖。   君琂不想理她,将头也靠在她的肩膀上,黑暗中就瞧见她那双眼睛在眨来眨去,肯定想的不是正经事。白日里处理太多的事,原以为会很累,见到她后,所有疲惫都散去,她也想这样静静地坐着,说些无关紧要的趣事。   她虽说登位,许多事情,君琂还未曾真正移交给她,因为蔺相要致仕,往下去看,丞相人选,没有合适的,这件事必然会有诸多争议。   “蔺相退下后,可有合适的人选?”君琂开口问她,想要知道她的想法。   卫长宁怪道:“他为何要退,身子不好,让太医盯着就是,我又不会翻起旧账,他于我登基也是有功的,不会苛待他。”   君琂徐徐道:“蔺家晚辈中难有良才,唯一得力的长孙外放,或许他想换长孙回朝,谋个好出路。”   “其实他不能退,我也不会让他退,新丞相可会与你和平共处?这些都是要考虑的问题,改日我去找他谈谈,他的长孙在户部时成绩不错,这次可以趁机调回来,也好安他的心,再者他比起当年与先帝叫板的气势,已低调许多,只要他安分些,丞相之位还是他的。”   分析得很透彻,君琂淡淡一笑,紧绷许久的情绪也放松下来,懒散地靠在她的怀里,阖上眼眸,依旧想着提醒她:“朝堂上许多朝臣都存二心,蔺相与我商议,不如今年开秋考,招纳贤才,你觉得如何?”   她正经,卫长宁不乐意,咬着她的耳朵:“这是大事,后日再说,眼下不合适。”   “好,便不说了,你方才说有事与我商议,是何事?”君琂道。   烟绡帐内,暖香融融,卫长宁着实不想打破这份柔情,胡诌道:“想着明日的事,你明日随我回宫待一日,可好?”   不知为何,这次君琂没有拒绝,同意了。卫长宁随口一说,竟不想成真了,哪怕眼前光色不明,也忍不住轻吻上她的眉眼。   君琂发觉眉眼一烫,微微一怔,卫长宁的唇角徐徐滑下来,咬上她的唇角。她忍不住轻颤,舒心地合上眼睛。   两人相拥,卫长宁轻轻地将人放在榻上,转身伏在她的身上,看不清身下人的神色,她仅凭着呼吸来感应,吻过唇角后,才松开她,低声道:“就晓得欺负我,让我生气。”   惦记的还是白日里的事情,君琂晓得她不会真的生气,低笑不语,揽着她躺下,孝期内,她是不会随意胡闹的。   果然,卫长宁乖乖地躺下来,在她怀中蹭了蹭,颇有些‘得意忘形’,追加一句:“要不你明晚也住在宫里?”   君琂沉默,没有回答。卫长宁往她那里挪了挪,两人隔着中衣贴在一起,君琂装不下去了,捉住她一双胡作非为的手,“就一夜。”   “就一夜。”卫长宁乐得险些找不到北,欢喜道:“先生,真好。”   “又说孩子气的话。”君琂拍拍她,松开她的手,望着在黑暗中也湛亮的眼睛,抿唇笑了笑。   *****   休沐日,又在国丧期间,长安城内十分萧索,也无人敢打破律条,不敢随意出入青楼楚馆。朝臣经过连番大事后,都想在家中休息,不敢随意去宫中给皇帝找麻烦。   卫长宁不想与先生在休沐日的时候,也说着沉重的政事,入宫后,就拉着她去校场练习箭法。   宫廷校场比君府那片地大了许多,周遭都是带刀站立的金吾卫,煌煌气势。   卫长宁不好让太傅跟着她一同晒太阳,命人备了茶水果点,在树下阴凉处摆好,让她远远瞧着就好。   韩元当值,自然也在宫中,听闻皇帝练习箭法,忙不迭地过来指点一二。   卫长宁不过是近些日子有所懈怠,箭法技巧还是没有忘,韩元只在旁说了两句,她就明白了,融合往日自己的看法,第一箭拉得有些吃力,射出去的准头差了些。   旁观的韩元笑道:“陛下姿势摆得不错,华而不实,没多大用处。”   卫长宁吃瘪,又拉弓射出去第二箭,比方才略微好了些,比起韩元的还是差远了。她咬咬牙,重新再射。   不知射了多少箭,终于中了靶,刚刚擦上去,离靶心远得很。   她准备休息的时候,秦王大咧咧的跑来了,大步而来,与从前气势无二,这人还没有分清眼前局势。韩元退在一旁,她接过湿帕子擦了擦手,笑道:“秦王兄来了。”   秦王脸色不好,不知是不是伤势的缘故,见到卫长宁后,简单行了一礼,直接道:“陛下,按理,臣等应该回封地。”   韩元在旁,唇角抽了抽,秦王这句话哪是像臣下说的,倒像是兄长命令自己的妹妹,他下意识看了眼周围肃立的金吾卫,握紧手中的刀柄。   擦净手的卫长宁并未在意秦王不敬的态度,反而无奈道:“昨日朝堂上已提起过,孝期未过,就赶你们走,百姓只当朕容不下你们,不如再等些时日。”   韩元摇首,秦王是不知新君的手段,竟这么直接过来问。她不显山不露水,让长安城没有经过血腥杀戮就稳定下来,该知不是小绵羊。   而秦王依旧将这位嫡出的妹妹当作绵软的柿子,仗着自己为长的身份过来提要求,真是愚蠢之极。   秦王不但没有反思,听到这句话,反而皱了眉头:“不是百官不允,是陛下心中害怕。”   卫长宁听了这句直白的话,脸色不大好,道:“朕害怕什么?秦王兄说一说?”   “陛下将臣等留在长安城,无非监视罢了。”秦王冷哼一声,不惧怕新君的气势。   卫长宁站在阳光下,脸蛋晒得通红,眉宇处带着几分让人不敢放肆的锋芒,抬首看去脸色铁青的秦王,道:“秦王兄想要离京也可,自己上书请辞自己的秦王爵位,天涯海角随你去,朕不会阻挡你。”   “你、你敢。”秦王憋了两句,才憋出这么几个字。   “朕如何不敢,秦王兄胁迫朕?如此不敬,不如回府好好想着。”卫长宁不与他多话,真拿她当柿子捏,吩咐韩元:“你亲自送秦王回去,无朕旨意,不许他出府一步,也不许旁人踏进一步,谁敢随意进入,先斩后奏。”   韩元低声称是,气得秦王破口大骂,仪态皆无,金吾卫过来直接将人拖出去,韩云亲自跟了过去。   处理完不省心的秦王,卫长宁晒得头晕,小跑着去树下。君琂适宜地拧了块冷帕子给她,静静望着她通红的脸蛋,仰首时露出颈间白皙的肌肤,鲜明的对比,让人更觉得她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猝不及防的更文。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2个;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咩咩 3个;小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不是路人甲 30瓶;咩咩 20瓶;27968822、woc 5瓶;MoMo 2瓶;半仙、精致的杨猪猪、猛犸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   树下寂静, 也无人, 君琂摸摸她的脸颊, 又热又软, 就像刚蒸好的馒头,知她心情不好, 也不提秦王的事。   方才隔得远, 断断续续地听了几句, 秦王莽撞又认为卫长宁可欺, 才会进宫给自己‘讨公道’,震慑住他也好, 其他两王都会掂量掂量, 不会横生是非。   卫长宁擦干汗水,看着日头也不早了, 便牵起君琂的手, “我们去用午膳可好?”   “好。”君琂由她牵着,与她一同回寝殿。   寝殿与太极殿相近,并非是先帝住过的, 卫长宁对于先帝住过的寝殿莫名恶心, 让人简单打扫出相近的殿宇,暂时用作自己的寝殿。   因是简单布置的,也没有奢华的摆设, 一眼望去,古色古香,与卫长宁平日的气质也算符合。君琂的第一次过来, 随意看了几眼。   卫长宁察觉到她的目光,牵着她的手在殿中走了一遭,与她解释:“这只是暂住的,我想另设一间寝殿出来,先帝那间便作废了,等待长秋宫空出后,我们修缮下,按照你的喜好去改。”   她想得很好,君琂也没有拒绝,不过是象征罢了,也无甚意思,但是她给的,自己就不好拒绝,免得又惹她不开心。   今日特别安静,也无人来大打扰,用午膳的时候,卫长宁一直眉眼带笑,时不时地说上几句玩笑话,也不曾提起方才秦王的事。   午膳后,韩元回来复命,金吾卫将秦王府围住,任何人不得进出。   杀鸡给猴看,震慑旁人,长安城内兵权都在皇帝手中,也容不得其他人在旁指手画脚。   君琂则提醒她:“勿要太过急躁,虽说秦王不敬在先,也要让人盯着,可有人从中兴风作浪,肆意造谣。”   “我晓得,你放心。” 卫长宁握着她的手,笑了笑,走到现在,已然不容易,不到最后一步,也不敢松懈。   卫长宁将空出的那只手也一并握上去,先生肌肤冰凉,夏日里碰着也很舒服。她握着正舒服的时候,内侍道工部侍郎容湛求见。   工部群龙无首,依旧是两位侍郎轮流顶着,君琂想过将容湛提一提,蔺相不同意,总觉得容湛此人不简单,提上去就是一部之首,草率了些,其余那位侍郎能力不足,也是让人头疼。   好端端的午休被人打扰,卫长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向君琂:“不如先去去屏风后,且听听他来说些什么。”   君琂觉得也可,自己去屏风后,静静听着。   卫长宁让人去请容湛,今日休沐,容湛还是一身官袍,厚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息,好在他长得清秀,也不显得古板,他今日过来是为东南那处的战船。   大唐这些年与外邦互通经济,战乱减少,都是高官与皇族的内部争斗,也让人忘了外邦的虎视眈眈。东南的战船一直都是由工部打造,容湛想要从外邦引进造船的技术。   卫长宁对这些不大懂,翻了翻容湛写的策略,不好多问,便道:“且放下,明日上朝,在朝上商讨一二,毕竟是大事,不可草率。”   她垂眸的空隙,容湛大着胆子抬头凝视她,眸色带着淡淡的痴迷,他不知屏风后有人,便多看几眼,在卫长宁抬头时才挪开眼睛。   卫长宁见她不走,又问他:“卿还有何事?”   她亟不可待的赶人,容湛又无机会留下,施礼后便离去。   容湛的策略不错,卫长宁懂得不多,抱着策略走到屏风后。她方绕过去,就瞧见先生脸色不大好,关切地抚上她的额头:“阿琂,你哪里不舒服?”   君琂被这句‘阿琂’唤回了神,见她紧张的模样,拉着她在一旁坐下,道:“无妨,我且看看他的策略。”   她说无妨,卫长宁反倒静静望着。君琂将策略认真看过一遍,心中有几分狐疑,手中顿了顿,抬眼就看到她无比紧张的神色。   君琂揉揉她的眉心,笑了笑:“这个你未曾接触过,听听旁人怎么说,与外邦的事,问问鸿胪寺卿,这件事不急,先压后。”   长安城内看似风平浪静,三王心思都不简单,与外邦的事可以延后再议。这样想着,君琂心中却多了根刺。   她神色平静,与平日里为政事烦恼并无差异,卫长宁也就放下心来,这些事哪儿能一人想得明白,不过看得出来,容湛花了些心思的。   君琂看过这些,站起身:“我去抄录一份,回头再看看。”   卫长宁不忍她如此忙碌,本想让她将策略直接带回去,想起她对待这些事十分严谨,就不敢说了,又不想她劳累,就主动揽过来:“我来抄吧,你歇会。”   不待她拒绝,卫长宁就接过来,往桌案旁走去。君琂讶然,笑了笑,也跟着过去:“我给你研磨。”   红袖添香的好事,卫长宁哪儿会拒绝,笑着应下。   铺开纸张,她将笔尖蘸了墨水,轻轻落笔,一面道:“先生,你可曾去过东南那里?”   “这倒没有,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衡水,我鲜少出门。”   卫长宁也没有沉默,抄几行就停下来看她一眼,又道:“我突然有个主意,不如我们去东南那里看看,顺便见见沿海风光,再者这份策略只有经过实地考察后,才能有所决策的。”   想要出去,还找了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君琂也是被她偷懒的想法折服了,待墨研好后,才在一旁坐下,静静等着她抄。   她对容湛这份策略产生些疑惑,凭借着他的学识与能力,断断不会写出这么一份宏伟策略,又或许是容湛痴迷的眼神,让她产生不好的想法。   君琂疲惫地揉了揉眉眼,靠着阖眸细细想清这件事。   她想的空隙里,卫长宁抄得也很认真,容湛写了十几页纸,连续不停地抄写,手腕都跟着疼,揉揉手腕的时候,扭头看一眼先生。   抄了大半,也不急了。她起身走过去,在先生一旁坐下,歪着脑袋凝视她眉眼的忧愁,“先生,你觉得哪里不对吗?我也觉得容湛这份策略太精辟了些,以他寒门出生的资质,一人怕是完成不了。”   显然,二人想的不是同一件事。   君琂坐直身子,看着远处桌案上的东西,随口道:“我让人去查查。”   “能查得出来吗?以前你也查过的,这种人居心不良,我也不敢再重用。”卫长宁附和一句,容湛从戳破她身上有香气的那刻起,她就莫名产生厌恶。   面对君琂,她也不会藏着掖着,又气道:“这种人让人恶心。”   君琂不明所以,惊讶地望着她:“不过一份策略,你怎地就这么气恨?”   她有些紧张,卫长宁也感到她的情绪变化,心头一抽,讷讷道:“香气的的事,你忘了?”   “与秦王出行那次,他说你身上带着女子香气?”君琂心中一动,不知何故,竟长呼出一口气,给她揉揉手腕,眉眼舒展。   卫长宁只当她笑话自己,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眼眸中的光芒都暗了几分,往日的繁星都被乌云掩盖,闷声道:“你笑话我,那时本就紧张自己的身份,他还明目张胆地给我挑破,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能不让人恶心吗?”   她已经先入为主了,那种紧要的关头,时刻担心自己的女子身份会被揭穿,容湛还要时不时地戳她几句,让人跟着特别紧张。   君琂也知她对容湛厌恶,竟不想事情过去这么久,还这么耿耿于怀,她想劝,到口的话不知怎么说,只浅浅笑了。   她一笑不说话,卫长宁就不自在,脑袋垂得很低,又小声说:“我知道他的想法,先生莫在意。”   这么一说,君琂反有几分兴趣,心情大好,追问她:“什么想法?”   卫长宁害羞,说不出来,只一下一下蹭着她的肩膀,蹭了几下,额头都蹭红了,和脸一样红。   君琂陡然发现卫长宁羞赧说不出话来,绽放的光彩也令人沉迷,她缓缓地笑开,感受到不一样的甜蜜。害羞的人耳尖也跟着红通通的,她笑着捏了捏,提醒道:“今日不午睡吗?”   “啊?”卫长宁回首看着没有抄完的策略,怔怔道:“可是还没抄完呢。”   “晚些我来抄。”君琂拉着她往榻上走去。   皇帝的寝殿虽说有些简单,该有的都不会少,尤其是殿内摆的龙床,足以躺下四五个人,背阳的那面窗户开着,溜进徐徐清风,夏日里也觉得十分清爽。   卫长宁得意一笑,道:“这里是不是很凉快,都不用冰块也觉得舒服。”   她躺下后,孩子气地滚了两下,令君琂发笑,忍不住道:“你怎地这么开心?”   “与你共处同一屋檐下,自然开心,许是一人觉得无趣吧。”卫长宁翻坐起来,兴奋地也无睡意,透着清风,觉得十分舒适。   君琂被她闹得神色柔润如春,想不躺下也没有办法,卫长宁瞧她一眼,心都酥了,她爬起来,立即道:“先生也躺会,我替你脱衣裳。”   见到她舒心的笑容,君琂也不好拒绝,伸开双臂,卫长宁乐呵呵地下榻站在地板上,两人站得近,她比君琂高些,俯身摘下她腰间的香囊,与自己摘下的那枚放在一起。   两人躺下后,并肩靠在一起,卫长宁握着君琂的手,哪还有睡意。   君琂也是一样,望着屋顶,忽而道:“你在想什么?”   殿内寂静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卫长宁挣扎了下,侧身凝望着她:“我在想、在想我们是不是成功一大半了,只要立后,就可以永远都不分离了,与寻常夫妻那般,生死追随。”   “莫说傻话,寻常夫妻也不会生死相随,且你我年龄悬殊,你傻不傻?”君琂心头突突跳了两下,这人的想法稀奇古怪。   卫长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正好见她睨着自己,诚恳道:“就几岁而已,不打紧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君琂收回自己的视线,蓦地有些明白太后的顾虑,想了想,道:“这些话勿要再说了。”   “好,先生不喜欢听,我就不说。”卫长宁往外侧挪了挪,贴近了她才觉得心安,本不想睡的,不知为何,就睁不开眼睛了。   翻了身,将手揽着她,将手臂放在她的小腹上,嘟哝一句:“你不许走。”   要睡了都不安分,君琂将薄毯盖过她的小腹,回应她:“不走。”   卫长宁这才安心地合上眼睛,她惯有午睡的习惯,登基这些日子以来都改了,每日忙着批阅奏疏,没有多少时间休息,今日见到君琂,才将这个习惯又改回来了。   她睡着了,君琂没有睡意,答应她不走,也不好离开的,躺了不知多久,起身接着去抄策略。   容湛确实有才,君琂早些年也确实很欣赏他,才华横溢的良才都会让人多看一眼,然容湛心思不正,总将视线放在卫长宁身上,这些年,也不见他娶妻,也是件怪事。   她一面抄一面想着这份策略包含的内容,东南那处并非陆地,多是水军,大唐对水军这块并没有太多的重视,往来贸易也不如陆地。   容湛这份策略,是想让皇帝对东南多些重视,她抄完后,让人去找了些关于东南地理习俗的书册,再调些那里递来的奏疏。   吩咐下去后,卫长宁也醒了,披了外袍就出来寻她,见到字迹工整的策略,笑了笑。   她睡眼朦胧,带着些许不多见的迷糊,笑时更显得痴傻,君琂看她一眼,道:“呆呆傻傻的毛病,何时能改?”   卫长宁痴痴笑了下,“改不了就不改,不委屈自己。”   君琂朝她笑了笑,极是温柔,也没有再说话。卫长宁穿好外袍的功夫,林璇过来,道是太后请她去长秋宫,商议先帝未曾宠幸的妃嫔该如何处置。   卫长宁不管后宫的事,只将太极殿握在自己手中,其余的都是太后在管,差点忘了这些人,便道:“让殿下自己处置,朕不管这些莺莺燕燕。”   先帝好色,在去岁还选进许多世家女子,宠幸多少人是不知晓,在见过长秋宫送来的名单后,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名,眼睛花了。   她习惯性看向君琂:“怎么那么多人?”   这话让君琂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窘迫地抿了抿唇角,摇摇头。   卫长宁恍然意识到不该问这个问题,忙改口道:“我以后不会有的。”   一句话让林璇发笑,好在没有宫人在,君琂跟着笑了下,接过名单细细看了一眼,见到卫见莳的名字,提醒卫长宁:“不如清白的女子问问她们可想回府,若不回去,便留在宫中。”   “留在宫中做什么?”卫长宁登时站起来,目瞪口呆,又不是她选进宫的人,留在宫中指不定还要她时不时地去过问,不悦道:“不想回家的都像林妃那样,打发去皇陵给新帝守陵寝。”   她这是不想给自己招来麻烦,君琂笑道:“守陵寝,也可,我见到卫见莳了,她已被先帝宠幸过,你如何打算?”   “什么如何打算,她要回府就回,不回就去皇陵,作何问我,她自己选的路,就该自己承受结果。”卫长宁挑了挑眉,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君琂将名录交给林璇,卫见莳被宠幸过,着实不好安排,吩咐她:“将陛下的意思转达太后,让她做主就好。”   林璇接过后,又道:“太后主要是想问你,今晚是否去长秋宫用膳。”   卫长宁眉心跳了跳,不愿意过去,找个理由搪塞:“你就说我还有许多政事要处理,今日无暇,明晚过去。”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再去长秋宫,莫不是傻子?   君琂却像看孩子那般望着她,摇了摇头,不免戳破这件事,“如何处置先帝宠妃是假,太后是想让你过去陪她用晚膳,你怎地就想不明白?”   “我笨呀,所以想不明白。”卫长宁扬了扬下巴,耍起无赖。   林璇退出去后,殿内就只有两人,君琂握紧她的手,“你与太后之间关系愈发不和,这样对外而言,于你不好。”   “先生说错了,哪里不和,她要什么,我给什么,断断不会亏待她的,再过几月我会降恩蒋家,这样做难道不好?”   君琂眸光一转,露出赞同的笑意,卫长宁趁机道:“先生,我欲调回君骁,君家做事不对,可君骁性子尚可,我给他赐婚,你看谁人合适?”   太傅权高不假,终究只有一人,君家中君骁性子也算沉稳,就是被父牵连,只要他想通了,卫长宁依旧觉得他还是个可造的良才。   君琂没有想到她亦会提携君家,心中也有些感动,只是不赞同:“你这样做,会让太后不喜?”   “蒋家是外戚不假,君家必然也是,我先提蒋家,赏个侯爵,再过些时日至年底时,召外放的朝臣回京,将君骁召回来,那么多人,太后还会说什么?”   卫长宁晓得她的顾虑,早早地就将所有事情都想了,又添一句:“蒋家势弱,蒋怀心中有数,不会乱说话,我捏着二房蒋敏,蒋怀有所顾忌,必会安分。”   君琂被她说服了,柔柔一笑:“你想得很通透,权衡之道,很有分寸。”   这是夸她?卫长宁眯眼笑了笑,只道:“你不拒绝就好。”   “你都已想好,我为何要拒绝,你是皇帝,做事本就有理有据,不需要有拘束的。”君琂笑道,她这么为自己考虑,除了感动外,怎会拒绝。   卫长宁却道:“我是皇帝不假,可也想做你靠山,你迟迟不敢放手,不就是担心我无法应付朝中繁杂的势力,其实眼前的局势于我们而言并不算差,只要、只要殿下不阻拦我立后,甚事都好解决的。”   她的担忧和君琂一样,皇后盼了这么多年,会让自己的孩子对一个权臣这么上心?立后且不说,君琂也听到灵堂上些许传闻,再嫁的女子立后,所有人都不会同意的。   虽说传闻被君琂压了下来,可也是真话,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无人会置喙,皇帝身旁人,站在风口浪尖上,到底不大好。   她侧眸望着卫长宁,灼灼艳丽,让她想起了倾城色的玫瑰,花中带刺,好看不假,让人止步。   带刺的人,脾气都不好。卫长宁的性子在侯府磨炼多年,已变得很好,只是有些事一旦闹得无法收拾,她也不会轻易妥协。   卫长宁不晓得她在想自己,将策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想起自己睡前的那个想法,“我们去东南巡视,如何?”   “想去玩?”君琂回过神来,看着她。   “不是去玩,且看看那里风光,这份策略让人很向往,我觉得容湛之意,想是去过东南,新君登位,去东南巡视水军,也无不可。”卫长宁道。   君琂明白她的意思,现在不能决定,此事关系太大,需要想到许多的方面,见卫长宁兴致勃勃,或许有自己另外的打算,言道:“此事,要与朝臣商议后再做决定。”   卫长宁点点头,目光在策略上扫过一眼,阴沉了些许,顿了片刻后,开口道:“我见过容湛的母亲,举止有度,不像是山野村妇。”   “能培养出容湛这样有才能的人,自然不俗。”君琂道。   卫长宁撇撇嘴,不乐意道:“你很欣赏容湛?”   “良才,自然欣赏。”君琂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依旧问她:“不去长秋宫?”   “不去,我还有好多奏疏没有看,不如我们一起?”卫长宁找到借口,巴巴地望着她,生怕她不同意,又追加一句:“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想问你,正好今日有时间。”   她拿政事当借口,君琂也无话可说,由着她去。   长秋宫来传话的依旧是碧澜,这次过来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到,心中莫名奇怪,向寝宫内多看几眼,才回宫去复命。   她心中有了疑惑,必然告诉太后。   太后近日在忙着迁宫,今日得了空隙,又知是休沐的日子,自然就想见见皇帝,她知晓卫见莳曾是她的幼妹,顺势问问她的意思。   听到碧澜的回禀后,她皱眉道:“太傅入宫了?”   这个刚登基的皇帝可不是勤快的人,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有太傅。   碧澜摇首不知,皇帝寝宫是她自己的人,也打探不到消息的。   太后也见怪不怪,忽而又问道:“皇帝如何处置高逸的?”   “先帝身边的人,她不会再用,好似是打发回乡了。”碧澜道。   太后沉吟了片刻,吩咐道:“那你将人带回来,先帝死前身边只有他,我一直奇怪他是怎么死的,虽说太医诊治是病故,却也太过巧合了,前脚玉玺送来,黄昏先帝就驾崩,太快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太傅眼神杀。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至冬 28瓶;宋朝栗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   卫长宁自己开了口, 就不好去偷懒, 让人去太极殿将奏疏搬过来, 自己坐下来细细批阅。   君琂不会陪着她, 看着自己腰间空无一物,才想起睡前卫长宁替她将香囊解下, 搁置在榻前小几上, 自己就回去拿。   小几上不仅有自己的香囊, 还有卫长宁的那枚, 里面放的是平安符。她将香囊握在手中,上面沾染了卫长宁的气息, 她置于鼻间闻了闻。   淡淡的气息, 并不浓郁。   她摩挲着香囊边缘,蓦地发现里面似装了其他东西, 摸起来手感有些硬, 心中犯起狐疑。   探首看向案头的卫长宁,晓得她的性情,贴身放的必然是她很珍贵的东西, 小小的一枚香囊内会放何物?   这是卫长宁的东西, 她不好打开,就放回小几上,走了两步又回头去看, 心中愈发狐疑,她会将何物视如珍宝?   回想起两人的过往,她并不曾送过她小玩意, 好奇心作祟,她看了一眼卫长宁后,将香囊打开,里面除了平安符后,只有一枚钥匙。   君琂莞尔,莫不是小金库的钥匙?   她等着卫长宁过来时,再问问。卫长宁的铺子在登位后,就尽数交给她,都已经做了皇帝,也不会计较那些商铺的利益,她奇怪,这枚钥匙是哪里的?   卫长宁伏案几个时辰后,在天色黑透后,就将带着疑难问题的奏疏拿给君琂。   君琂手旁就是她的香囊,她顺手拿过就系在自己腰间,君琂被她转移注意力,望着奏疏凝神想了想,道:“军队粮饷事关重大,先帝在时,就曾扣着不发,你方登位,不如想办法发了,将士们感到新君的恩惠,必然会感恩戴德,心中向着你。”   “可是,有钱吗?”卫长宁顿显苦恼,她早就让人查过的了,国库根本支撑不住这么多军队的粮饷。先帝又不是爱惜将士的性子,自己快活就成,她接手后才发现,先帝奢靡成风,每年花的银子难以估量。   这么大的烂摊子,她接手后,顿觉不易。   她苦恼,君琂却道:“将你的小金库搬出来,不就够了。”   卫长宁不知道她的意思,愣道:“我哪里有小金库?”   “那里。”君琂莹白的指尖指着卫长宁腰间刚系好的香囊。   被她这么一说,卫长宁糊里糊涂的,自己伸手摸了下,怪道:“里面是平安符,哪儿有银子?”   “除了平安符就没有它物?”君琂望着她,带着淡淡的疑惑。   卫长宁指尖摸到先生口中的‘它物’,顿时脸色通红,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样怪异的神色,让君琂愈发觉得奇怪,自己也伸手去摸。   吓得卫长宁慌忙向后躲去,手捂住香囊,道:“不是、不是小金库。”   躲避不及的动作让君琂眉心重重一跳。   短暂的尴尬让她呼吸一顿,目光又落在奏疏上,继续回归正题:“其实没必要全部发下去,先放一部分应急,待税收上来后,再发剩下的,这样总比往年扣一半不发的强。”   卫长宁惊魂不定,悄悄打量着先生的神色,她愈平静,自己反而愈不安。听她说的都是政事,就认真听了。   君琂看她一眼,眸色淡淡:“你自己想想如何批阅。”   听她的话,卫长宁将奏疏抱回去,自己结合她方才说的,才落笔批阅。   等她写完,都已月中上天,林璇入殿问两人可要用晚膳。   卫长宁没有说话,小眼神瞄了瞄君琂的方向,继续保持沉默。林璇伺候两人许久了,一见皇帝不安的眼神就明白,她又惹太傅生气了。   两人的事,她从不参与,皇帝不回复,只好去问太傅:“可要用膳?”   君琂抬眸,反看着卫长宁:“陛下呢?”   卫长宁被这么一问,反避开她的视线,极是心虚,眼神飘忽两下,才道:“时辰不早了传膳吧。”   一顿晚膳有滋无味,卫长宁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君琂,见她没有说话的动静,就只好沉默不语,她喝着汤,想着如何与她解释。   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也不好骗她,她后悔将钥匙放在香囊中,随意找一处安置,也比随身携带的好,她长吁短叹,也吃不下去了。   君琂见她神不守舍,方才淡淡的怒意也散去了,望着她:“你不饿?”   “啊?”卫长宁怔了下,忙垂首扒着碗里的饭,看得君琂也无奈,也不忍心再与她计较方才的事,依照她的性子,也不会藏什么小金库,当是什么小玩意,一时的执念。   膳后,君琂去案前翻开卫长宁方才写的批阅,见卫长宁站在原地,想来又不敢来的踌躇之色,把疑问默默压到心底,叹道:“我只看看,你莫紧张。”   她看着奏疏,卫长宁不好凑过去,生怕他提及方才的事,在殿内无事转了两圈,悄悄地走过去。君琂听到脚步声,道:“无事做,去沐浴。”   卫长宁顿住脚步,依依不舍地离开,拐道去偏殿想将香囊放下,心中又发虚,索性就不换了,横竖先生没有再问了。   新君登位,面对着许多问题都是先帝时遗留的,君琂那时就想改一改朝堂腐朽的规制,奈何皇帝一直不允,时间久了,她也就懒得再去提。   现在不同,这些问题日益明显,若不根治,只会让这些毒瘤烂得更快,她有些想法,今日本想与卫长宁说,谁知发生这些事。   她将奏疏看过后,让林璇都送回太极殿,自己也起身去沐浴。   卫长宁回来后,案上只剩下两份策略,猜想批阅后奏疏都被送回太极殿了,她等了会儿,先生就回来。她屈膝坐在软榻上,脑袋搁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先生也不提,她又不知道这么说,真是麻烦。   君琂走过去,摸摸她膝盖的脑袋,怪道:“明日上朝,还不困?”   她背对着光线,眉眼显得冷清,一眼就让卫长宁说不出话,讷讷地点头,有错心虚的人总会这么没骨气。   君琂好笑,她从不会为自己辩驳的时候,心中必然有鬼。   至于是何鬼,她已不想追究了。   卫长宁心中有分寸,也不会是过分的事。   她不提,卫长宁就不敢说话,躺在榻上后,也没有向往日那样黏人。她安分下来,君琂极是不习惯,且这张榻大得很,卫长宁躲在里侧,中间都能躺两个人了。   这个人,也不晓得为自己解释。   君琂叹息一句后,属于夜晚独有的凉意慢慢渗透肌肤,她将薄毯往自己身上挪了挪,合上眼。   外面的风很凉快,溜进殿内,也降低了灼热感。   卫长宁心中有事,想说又不知从哪里说起,自己挣扎了许久,回身时,先生都已睡着了,她想说都不能说了。   两人距离隔得太远,她觉得先生睡着了,应当不会再问,待明日已过,她就会忙忘了,踌躇了片刻,自己又悄悄钻过去。   身旁的动静吵到了未深睡的人,君琂就晓得她熬不住,片刻的时间就露出原形了。卫长宁挪过去,小心地将自己的手放在先生的小腹上,摩挲了片刻,才闭眼入睡。   她惯来入睡快,没多久就睡着了,君琂将她手拿开,贴着火炉睡,方才的凉意都被她热化了,将毯子往下扯了扯,躺下时顺道捏了捏她的耳垂,深深地叹息。   真是不省心。   ****   东南的事,卫长宁没有接触过,在次日下朝后她将张绍华留下,问及他相关问题。   鸿胪寺管理这些,张绍华这些日子也学到不少,看过洋洋洒洒的大篇文字后,脑袋有些懵,顿时感到屈辱,脸色羞红,道:“陛下且给臣些时日,臣回去研究一二。”   他羞愧,卫长宁则笑道:“你且回去看看,两国邦交的事,你最在行,另外你再去摸索下战船,大唐的战船好似多年未曾造新,确实是个漏洞。”   这些年大唐内部纷争不断,也无人注意到这些事,卫长宁不禁又将废帝与先帝骂了一通,自己快活,累得她手足无措。   张绍华回去后,礼部将太后册封日子定出来,与典礼的流程,她大致看过一遍,没有什么大问题,她点头允了。   礼部的人也到大松一口气,这些日子也被蒋祭酒催得喘不过气来,皇帝都不急,蒋祭酒竟然这么急迫,好在皇帝没有其他事。   他们带着礼单退出去,大松一口气。   蒋敏在殿外徘徊许久,想求皇帝放出蒋茹,人在大理寺关着,也不知生死。他厚着脸皮去求大哥蒋怀,得来一顿奚落,道是蒋家势单力薄,救不出来人。   他咬咬牙,冒着风险去来求皇帝。   卫长宁早就候着他,笑吟吟地召见,依旧亲切地唤蒋敏舅父,丝毫没有将之前的事放在心上,还关切地问起舅母的身子如何,问得蒋敏受宠若惊。   他支支吾吾说了几句话,就将话题引到蒋茹身上,想要她放人。   卫长宁浅笑道:“蒋茹就庶人李瑾纠缠不清,舅父若能劝她将知道的事都说出来,朕也可网开一面,若是她执迷不悟,李瑾杀不得,朕也可以拿她泄愤。”   一句话吓得蒋敏跪地不起,错过卫长宁幽深的眸光,忙答道:“陛下开恩,臣必去劝她。”   “那就有劳舅父了。”卫长宁道,让内侍带他去大理寺见蒋茹。   蒋茹也怕死,在第三日的时候,将所有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甚至包括逼宫的事,只是没有提到内侍假传口谕的事,难不成李瑾将这件事瞒着她?   看她的供词,李瑾大事都没有瞒她,难不成这些小事还藏着掖着,不为人知?这不像是李瑾的行事风格,将证词收下后,让大理寺放人。   蒋茹不可留在长安城内,让蒋敏将人送到偏远之地,隐姓埋名,这是她最好的去处。   处理完这件事后,卫长宁提了蒋敏的官阶,又给蒋怀赏了侯爵,蒋家之势,如日中天。   太后册封礼后,搬去永安宫,将长秋宫空了出来,卫长宁立即让去修整。   宫内掖庭将长秋宫的修改图送了过来,她正在看时,大理寺卿过来,道是王家逆党都已抓住,关进大理寺。   卫长宁坐在龙椅上,抬头看到大理寺卿神色不对,问他:“卿脸色不好,近日辛苦了。”   皇帝这么一说,羞得大理寺卿抬不起头。他递上名录后,就忐忑不安,见皇帝翻开名录,心中咯噔一下,先认罪道:“陛下,罪犯王瑜被太傅从大理寺带走了。”   “带去哪里了?”卫长宁目光一顿,眼中闪过淡淡失落,可以猜到太傅必然是可怜王瑜,却不提前通知她。   大理寺卿见皇帝神色尚可,心中石头掉下来,皇帝对李瑾的厌恶,必然不喜王家的人,也不知为何太傅单单将王瑜带走。   人都已带走了,卫长宁也不能兴师问罪,这样于太傅威信有损,让大理寺卿退下。   想起先生说她在王瑜身上花了许多心血,就磨得牙齿发酸,她让人去署衙请太傅过来,自己在殿内候着。   内侍去而复返,道是太傅不在署衙。   卫长宁死死握紧朱砂笔,她亲自去接的,亲自去的,她气得心口疼,索性不去管这件事,复又埋头看着奏疏。   皇帝一生气,殿内气氛都不对,也无人敢上前打扰她。   宫人不敢过去,连茶都不敢奉,她们都摸不清皇帝的性子,胆颤心惊了一上午。   以至于林璇来时,也感应到了冰冷,唤出一个小宫人问及方才的事。   小宫人也摸不清皇帝生气的缘由,言道:“陛下见了大理寺卿后,脸色就不好看,一句话不说。”   林璇猜不透,以为是政事,气过也就算了,谁知至午时,皇帝都未曾展颜。   午后太傅来求见,卫长宁气没有消,吩咐内侍:“就说朕午睡。”   林璇在一旁伺候着,听到皇帝的话,暗猜多半与太傅有关,大理寺卿嚼舌根了?   再回神时,皇帝气的真去午睡,临行前看了她一眼,意思分明就是要她勿要乱传话。   她会意的,低下头保持沉默。   ****   首次被拒的太傅,瞬息就晓得大理寺卿提前将事情戳破了,她忘了嘱咐大理寺卿,此事会由她亲自告知陛下。   她在殿外揉揉眉心,不好在外久留,免得被有心人察觉,传出她与皇帝不和的消息,带来诸多麻烦。   太傅在外站了片刻就离开,也未曾惊扰任何人。   卫长宁也没有多作计较,真去午睡,起初睡不着,翻来覆去,后来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醒来后,想起睡前的事,心中郁闷,穿了常服,就要出宫。   林璇晓得她要去找太傅,忙让人跟着,心中也觉好笑,不见是她,现在又巴巴地跑过去,难不成一觉睡清醒了?   卫长宁本想去署衙见她,又恐被旁人察觉,只好先去君府等着。   府内门人见到她,大惊失色,忙悄悄将人引进去,一面道:“太傅她……。”   “朕知晓,你且退下。”卫长宁不耐地屏退门人,自己往主屋走去。   走了数步,主屋婢女过来,见到她也不觉得奇怪,行礼道:“太傅在棠居。”   棠居?卫长宁怔忪,她记得初来君府时,便是住在棠居的,她看着婢女:“棠居里住了客人?”   “今日方来的一位姑娘。”婢女声音很脆,听得卫长宁却不舒服,她凝视棠居的方向,呼吸微滞,转身就走。   只说一句话,皇帝就离开了,往日温和的面容上染了冰霜一般,吓得婢女忙追了过去,不晓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小跑几步,一面道:“陛下,太傅就在府上,您不见见?”   皇帝脸色煞白,也不去理会婢女的话,去府门外打马就走,一步都未作停留。   婢女怔怔地看着远去的人影,夕阳照得她脑袋发晕,差点就哭了出来,她这是说错话了?   陛下性子十分温和,这次过来的时候,虽说没有什么喜色,到底是常态,怎地说了一句话就走了,她算了算,从头至尾也只说了十一个字。   她忐忑不安地往府内跑,走到门口徘徊两下,等着太傅出来。   等了片刻,太傅没有出来,沈从安背着药箱从里面走出,见到婢女紧张的模样,捻捻自己的胡子,阴阳怪气道:“又发生什么大事了?棠居里那位是谁,让太傅这么重视,快赶得上当初的皇帝了。”   婢女哭了出来,明白陛下转身就走的原因了,是她说错话了。   沈从安没料到她说哭就哭,忙道:“哭甚,出了什么大事?父母病了,老夫给你去救,不收诊金,药材也免费赠你。”   说完,婢女哭得更大声了。   沈从安不耐烦了,甩袖就走的时候,太傅从里面走出来,见到一人哭哭啼啼,一人气势凶狠,下意识道:“沈大夫怎么了?”   “我也想知道怎么了,一出来她就要哭,我都说若是父母病了,诊金不收,药材免费,她却还是哭,与小皇帝时间待久了,都是这么哭唧唧?”沈从安甩甩袖子就走了。   君琂看向婢女,冷声道:“出了何事?”   “陛下方才、来府上了。”婢女哭道。   “她训你了?”君琂猜测,白日发生的事,定让皇帝不舒服了。   婢女摇首:“奴婢说您在棠居、说来了客人,陛下就走了。”   君琂顿愕,抚住额头,摆手示意婢女下去,来了就走,可见有多生气。卫长宁的性子尚算柔和,唯独气恨了便会不管不顾。   她抬头瞧了一眼天色,眼下进宫也不合适,让人传话给林璇,让她注意些皇帝。   林璇接到消息时,皇帝在见韩元,金吾卫将李瑾送去皇陵,一路上安全最重要,并不惧怕她会逃跑。人进入大理寺后,多少都会受刑。   大理寺的人很会用刑,照着皇帝的话真的打断了双腿,路都走不了,哪儿会跑。   韩元派了心腹一路送过去,同行的还有先帝后妃,人数并不算少,他将行程报于皇帝后,静静等着她的吩咐。   谁知他说了那么多话,皇帝只轻轻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这是不赞同他的安排?韩元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大着胆子道:“陛下觉得哪里不对?”   “没有,你做事很周全。”卫长宁回过神来,笑了笑,遮掩方才的走神。   韩元也感觉到皇帝的不对劲,不好久留,忙退了出去,回府的路上遇到去太傅府上的大理寺卿。   两人在道上碰面,大理寺卿也是骑马,见到韩元笑道:“韩将军从宫中而来?”   “对,您这是去哪里?”韩元勒住缰绳,马儿前蹄扬起,扑腾起地上的灰尘。   大理寺卿的马很安分,和主人一样无精打采。大理寺卿道:“下官去太傅府上。”   这个时候去太傅府上,莫不是有大事?韩元看了眼天色,给他让路,“您先行,我不急。”   韩元如日鼎天般的宠爱,也让大理寺卿羡慕,他历经几代帝王也有自己的眼光独到之处,不会因他是寒门而看低。   两人分别后,韩元觉得奇怪,这个时候去君府,会为了何事?今日皇帝不正常的举措,莫不是因为太傅?   他再傻也明白,皇帝是温厚之人,不会因政事而让自己分神,十之八九还是太傅的缘故。   ****   逼宫一事的处置接近尾声,大理寺中关着许多逆党,有人在早朝上问起该当如何处置。   皇帝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太傅,静静道:“按照律法处置,有例可询。”   大理寺卿上前一步,咽了咽唾沫,禀道:“陛下,其中也有无辜之人,可否从轻处置?”   卫长宁笑了笑,双眼淡淡地扫过去,笑问他:“谁人无辜?”   皇帝面带笑意,看得众人心中一冷,面面相觑,不敢插嘴。   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想发人,蔺锡堂不知道大理寺卿为何非要替旁人求情,他与皇帝交过几次手,她笑颜舒展不代表就同意,相反,却是厌恶。   他轻咳一声,示意大理寺卿站回去,叛逆一党,没必要搭进自己的前程,皇帝虽说登基,手段却不嫩。   大理寺卿今日有备而来,呈上证据后,就不敢再说话。   卫长宁无意计较这些,随意看一眼,眉眼低沉,道:“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现在论无辜,妥当吗?”   皇帝清亮的眸子里,情绪慢慢有些微妙的变化,旁人不敢接话了。君琂道:“陛下,此事确实与王瑜无关。”   “好,依太傅之意。”卫长宁依旧笑了笑。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   本以为会有场风雨, 竟不想这么被揭过, 蔺锡堂虚惊一场, 暗恼皇帝拿他们开玩笑, 王瑜是王家嫡系,放与不放就在太傅一句话的事。   太傅尊重皇帝, 才会当殿提及, 若皇帝不同意, 太傅也不会纠缠, 两人都是互相尊重,只是苦了他们这些旁观者。   退朝后, 卫长宁也没有挽留君琂, 径直往殿外走去,君琂在后忍不住蹙眉。   这人, 气性太大了些。   她等人都退下后才欲追过去, 这件事是她隐瞒在先,本以为将人接去君府后,再过来亲自与她解释, 却被大理寺卿先行一步, 闹得这般地步。   卫长宁往寝殿走去,脚步极快,君琂追了数步竟没追得上, 眼看着到了寝殿,她顿下步子,碧澜在殿外候着。   见到碧澜, 卫长宁脸色变了变,清凌凌的目光困在她的面孔上,随意道:“太后寻朕有事?”   碧澜掐着时间过来的,见到皇帝阴沉的神色,心中颤了颤,勉强一笑:“太后有要事同陛下一说。”   “朕去换身衣裳。”卫长宁道,带着林璇入殿,脚踏进去就吩咐她:“让韩元过来,一同去永安宫,另外备酒。”   “备酒?”林璇愣了下,去永安宫备酒做什么?   卫长宁没有说话,自己脱下冕服,摘下王冠,目光落在腰间香囊上,没忍住去摸了摸,见林璇发呆,催促她:“林姐姐,快去,莫耽误时间。”   她说的备酒自然不是一般的果酒,而是皇帝御赐的毒酒。   林璇匆匆离开,留下卫长宁一人在殿内,做了皇帝后,袍服都是宫内尚宫局做的,蓦地发现先生好久没给她做衣裳了。   她在殿内等着韩元过来,心里头重重顾忌,也不知从哪头开始去解开。   不知等着了多久,林璇匆匆回来,她这才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裳,抬脚往外走去,至殿门外时,朝着碧澜笑了笑,露出白牙。   神色态度与寻常无异,碧澜心里却在打鼓,皇帝不是表面这样单纯,这样一笑,反感到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怔住没有挪动脚步,卫长宁走了几步,回身望着她:“怎地不走了?”   语气中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碧澜哪儿敢让皇帝等候,匆匆跟了上去。   暗处没有离开的君琂轻声唤住了适时而来的韩元,想到方才林璇的神色,思绪动了动,问他:“陛下宣你,是为何事?”   韩元往暗处避了避,低声道:“去永安宫,备了毒酒。”   君琂抿了抿唇角,道:“她想与太后撕破脸面?”   韩元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皇帝是半道上认祖归宗的,与太后感情算不上亲密,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尊重罢了,且看她最近连连提拔蒋家,就可知她的心思,真心善待蒋家的。   他有些意外,道:“为何要撕破脸?”   “且看太后的说词,你去看看。”君琂嘱咐一声,脑中有些乱,也着实理不清眼前的事,卫长宁不是一个甘于受人控制的皇帝 提拔蒋家是给太后颜面,并不代表她会事事听从旁人的话。   太后的做法无非是觉得卫长宁受她控制,其实非然,卫长宁自己不愿意的事,旁人如何压制也是没有用的。   只会适得其反。   韩元听不懂太傅话中含义,迷惑地见她走了,自己才转身跟上皇帝的步子。   前面的皇帝言笑晏晏,听到韩元的行礼声,浅笑道:“阿笙最近如何?”   闲话家常,韩元的神经也徐徐松下来,提到自己妻子,自然笑容满面,道:“教孩子箭射。”   卫长宁侧眸,惊讶道:“她准备把孩子教成她那样蛮不讲理,整天到晚就晓得打架?”   韩元说不出话来了,憨憨笑了两声,论对顾笙的了解,她不比自己少。   随意说了一句,就到了永安宫,韩元跟着进去,留在殿外,碧澜的心跟着颤了几下,皇帝这是有备而来?   她与先帝不同,先帝为了自己的安全,才会大多时候带着韩元。皇帝今日来永安宫,作何要带着金吾卫大将军?   永安宫粗略修缮后,没有长秋宫的精致,与前朝太极殿也隔了一段距离,来回走动也不方便,卫长宁第一次过来,左右看了一眼,吩咐碧澜:“问问太后,哪里不好,再修一修。”   碧澜笑着应下了。   进殿后,韩元留在殿外,卫长宁自己进去,一路走来,夏日酷暑,殿内显得极为清凉。   太后近来气色不错,见到卫长宁后,招呼她坐下,一面道:“一路走来,也有些热,喝些凉茶去去暑气。”   卫长宁浅浅啜了一口,沉默片刻,看了一眼皇后,笑道:“殿下有何事?”   她开门见山,显得有些急躁,太后淡淡道:“一些事想要与你说说,先帝死前与太傅见过一面的,她离开后,先帝吓得不安,睡梦中驾崩的。”   “哦,原来这样。”卫长宁应了一声,眉眼弯弯,唇角也笑出好看的弧度,又道:“殿下之意,先帝死因与太傅有关?”   太后脸色一白,辩驳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是何意思?”卫长宁深深凝视她,眸色微寒,与方才笑颜判若两人。   一时间,太后被她的情绪带动,竟不知说什么的好,脑海中转了转,吩咐碧澜带人进来。   卫长宁坐在那里不置一词,等到高逸入殿后,唇角微勾,笑说:“朕一直以为高内侍诚心帮着太傅,竟不是想是殿下的人,真是劳苦功高。”   “莫要讽刺,他并不是我的人,不过是想问问他关于先帝的死因罢了。”太后被讽刺的神色不大好看。   高逸入殿后,神色苍白,未来得及行礼,卫长宁先道:“高逸,与朕说说逼宫那夜,你去了何处,谎骗太傅的人是否是你派遣的?”   她先声夺人,吓得高逸跪倒在地,忙道:“陛下,非臣所为,那夜,臣真是被金吾卫所擒,困在殿内。”   “逼宫那夜后,朕遍寻那个内侍,都找不到,太极殿内的内侍都是听你的话,朕去的时候,外面虽说无人,却也是井然有序,看不出慌乱的踪迹,主管内侍都已失踪,其他人还这么镇静?高逸,你平时确实治下有方。”   卫长宁静静望着高逸,不显凌厉不显深沉,带着淡淡笑意,仿若是真的在夸奖他。   高逸心中陡然凉了许多,想要辩解的时候,太后先出声:“现在不是计较这件事的时候,先帝的死……”   “先帝的死有太医验证,太后莫要随意冤枉旁人,朕现在只想知道逼宫那夜是谁遣人去诓骗太傅,高逸,是不是你?”卫长宁声音猛地提高,眸色乍寒。   太后随着话音落而站起身,声色也跟着冷硬下来,“你想要做什么,这是永安宫,乱发脾气像什么话。”   卫长宁不去理会太后的话,依旧盯着高逸,“高逸,朕好心放过你,你自己不识趣,非要逼朕挑开这件事,就要想好这件事的结局,你自己是否能够承担。”   高逸身子抖了抖,习惯于先帝的雷霆之怒,这种绵绵细雨般的怒火,似带着寒芒,压制着自己喘不过气来。   太后察觉到事情发生微妙的变化,想要去阻止,意外地发现韩元在殿外待命,卫长宁反客为主?   永安宫外都是金吾卫,碧澜出去走了一遭才发现这些变化,吓得忙向太后使眼色。   殿外都是金吾卫,皇帝想要做什么?   太后知晓皇帝与自己感情不深厚,也不指望她会听从自己的话,只是先帝死因古怪,确实要查一查。   殿内的卫长宁恍然没有意识到来这里的目的,依旧想逼迫高逸说出那晚的事情。高逸熟知太傅的手段,自己若落于皇帝手中,只怕是不得善了。   他不想死,是人都会怕死,再者自己都已出城,是太后带着自己重新回来,她也应该保障自己的安全。他吓得出了一身汗,看向太后:“太后,臣是冤枉的。”   这个时候唤太后,卫长宁心遽然一惊,明白先生不让查的原由了,她许是早就知晓背后是谁在主使。   她仰首叹了口气,高声唤道;“韩元。”   等候许久的韩元应声入殿,方才殿外也听得清楚,一挥手让人拿住高逸,这里是永安宫,也不好让人喧哗。他十分懂得宫中规矩,让金吾卫捂住嘴,自己亲自动手将带来的酒喂下去。   韩元入殿到高逸被喂下毒酒,不过瞬息的时间,快到太后来不及反应。   金吾卫当着她的面杀人,猖狂到极致,她怒不可遏,指着韩元道:“韩元,你在永安宫杀人,好大的胆子。”   毒酒入喉,高逸瞪着眼睛挣扎两下,就瘫软下去,金吾卫直接将人拖出去,也不管太后是何想法。   韩元对着太后行了一礼,立即退出殿外,好似方才没有出现过。   沉默须臾的卫长宁,轻轻开口,道:“殿下方才想说何事?先帝是病死的,您伺候他良久,自己应该明白他的病情,若再有怀疑,可将所有太医召过来,问一问便知。”   先帝身边近侍都已经死了,太后失去认证,还怎么同皇帝争,就算是先帝在世,也不会不顾及她的面子,在她寝宫中杀人,而卫长宁做得这么理直气壮。   她气得心口发疼,脸色煞白,望着卫长宁风淡云清的面容,吐不出一个字来。   将太后气出好歹,先生估计又会训她,卫长宁走过去,想要扶起她。   她是好心,太后却气得不轻,方才她的这般举措太打自己脸面,她拂开卫长宁的手,“方才那是先帝的人,照顾先帝数年,你就这么不查不问地杀了?”   两人站得很近,卫长宁感应到她的怒气,自己很平静,语气如旧:“我之前就已说过,算计太傅,绝不会忍,小小内侍罢了,您觉得我做错了?”   她话中有话,太后哪儿听不明白,气到抬手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刺耳,殿内宫人吓得跪地叩首,惶惶不敢抬首。   卫长宁没有躲避,盛怒下的时候,手劲只重不轻,她被打得偏过脑袋,白皙的脸色上浮起清晰的掌印。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后悔,自己站了会,冷眼扫过太后的怒容,也不去怪她,道:“既然无事,朕先回太极殿,殿下保重身子。”   走了一步,又顿足,回身看着她:“殿下这般为先帝着想,不如去陵寝中给先帝守着,这才符合帝后伉俪情深。”   太后方才气急了才会动手,一时间忘记两人的身份,心中也有懊悔,听到这句话冷冷一笑,“君琂弑君,你依旧信她?”   卫长宁嘴角破了,抿抿唇角都有些痛意,回道:“弑君是大罪,殿下有证据才能说话,再者退一步,她弑君也是为我,我为何不信呢?就像您知悉李瑾给先帝下催.情.药,从中算计太傅一般,也是没有证据的事。”   太后脸色遽变,“你错了,她弑君,是为代王,不是为你,先帝杀代王,她才会弑君。”   卫长宁知晓她在提醒自己,便道:“殿下想错了,她为的只是我,如果您的猜测是真的,她为我都可以弑君,我有什么理由要负她?如同你真心对先帝,他负你,是一种怎样的痛苦,我不想将这种痛苦放在她的身上。”   她转身就走,也不管太后是何情绪,着实是没有精力去管,方登基不久,先帝留下诸多问题,他声色犬马,国库入不敷出,军饷都是问题,真没有办法将时间浪费与太后争执的问题上。   皇帝一走,韩元立即跟上去,瞧着皇帝不悦的神色,没敢开口说话。   待出了永安宫,卫长宁顿下脚步,回身看肃穆的宫殿,眉眼低沉,与韩元道:“永安宫只出不进,另外出去的人盯着去了哪里,回来报与朕知。”   声音懒散,似是极累。   韩元应了一声,挥手间让人在困住永安宫门,自己随着皇帝回太极殿。   出乎意料的的皇帝没有回太极殿处理政事,反回寝殿,韩元职责本就是跟着皇帝,但是永安宫需要重新安排下,向皇帝禀明后,匆匆离去。   林璇没有跟过去,见到卫长宁身上的伤后,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卫长宁知她害怕,笑着安慰她:“你让人去请沈从安进宫,太傅若问起,你就说我走路摔了一跤,让他来看看。”   她以前‘摔一跤’后,满城皆知,还在府内歇了一月,这次再用这个借口,也无人会怀疑。   林璇吩咐下去后,看了眼她脸上的伤,拧了帕子给她:“您将唇角上的血迹擦擦?”   卫长宁浑浑噩噩,听到林璇的话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是皇帝,与以前不同了,她想到朝堂上的弊处,扯了扯唇角,口中蔓起淡淡的血腥,道:“林姐姐让人将奏疏全都送至太傅处,对外就道我伤得不轻,休息几日,大事去找太傅处理。”   一连几件怪异的事,让人也分不清皇帝的想法,看着她的脸上浮肿,林璇退出去传话。   沈从安来得也快,见到皇帝脸上的伤,一眼就知道是人打的,传话的莫不是瞎子?摔能摔成这样?   他耐着性子给皇帝诊脉,“陛下宫中无太医?”   “太医医术不如沈大夫,朕信您,且朕想问问君府上的那位客人,是何伤?”卫长宁道,她不过是想问问王瑜的伤势罢了,再者也借沈从安的入宫,夸大自己的伤情,造些声势。   沈从安替她诊脉,也无大碍,就是一张白嫩的脸蛋有些难看,回道:“风寒加上大理寺的刑伤,死不了,修养一月,活蹦乱跳。”   卫长宁不说话了,对着自己的手腕发怔,沈从安既然来了,总得留下些东西,开了些药膳给她,又怪道:“那位姑娘是何人?太傅挺上心的,听元安说她亲自将人保下来的。”   卫长宁磨磨牙,冷声道:“是太傅在衡水的学生。”   “难怪,那个姑娘一口一个先生,唤得很亲热。”沈从安与相熟的人在一起,话就显得多了。他从小就认识卫长宁,再遇后,相处也算融洽,有问题都会问上几句。   “那个姑娘伤好了?”卫长宁又问一句。   沈从安不知她的心思,答道:“没有,陛下的伤待会记得上药。”   卫长宁应了一声,笑得无害:“沈大夫在宫中留几日,朕的酒库中有几坛百花酿,您尝尝?”   沈从安莫名喜欢小皇帝的办事方式,有求于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哪像太傅,就晓得冷言冷语恐吓人,他念叨着百花酿,也不推辞,直接在宫里住下。   卫长宁自然让人好好伺候,调了一队金吾卫负责他的安全。   奏疏全都送予太傅后,卫长宁不用急着去太极殿,自己接过婢女递来的伤药,在案前久坐,她方才吩咐过,今日不见百官。   林璇见她久坐不语,手中握着伤药,也不晓得给自己上药化解些许疼痛。她凑过去,道:“陛下,可要见见太傅?”   提及太傅,卫长宁脸色更加难看,眉头耷拉着更深,她有些明白先生为何不肯立后了。太后做下那等事,她怎会心甘情愿地入宫。   这么多年来,她习惯先生的好,却从不知她的心思。   发生这么大事,先生宁愿选择隐瞒,主动让李瑾做替罪羔羊,也不愿告诉她,其间滋味,光是想想,都觉得很难受。   她默不作声,显然是不想应承林璇的话。林璇从未见过她这般失魂落魄,以前在府中,太傅都会选择逗她几句,现在在宫中与太后撕破脸面,更加没人与她说说话了。   林璇蓦地感叹皇家的不易,陛下这般还不如当初在府中做世子、做小侯爷,也比现在来得开怀。   宫内阴云密布,外面君琂接到皇帝的旨意,看着奏疏怔了许久,问及传旨内侍,关切道:“陛下摔伤了?伤势如何?”   内侍只负责传旨,其余内情一概不知,被太傅问起也只是摇首。   君琂心中不定,去见太后时还好好的,怎地从永安宫回来就摔了?   若是常人摔伤也不打紧,去岁卫长宁腿脚不好,沈从安三番两次叮嘱过,勿要再磕着碰着了。她看着堆积成山的奏疏,眉心跳了两下,吩咐人去太极殿看看。   等了半个时辰,太极殿打探的人没有回来,府上人过来告知她,陛下将沈大夫接进宫去了,说是留在宫中几日。   听着这话,君琂脸色沉了沉,沈从安的性子,她是知晓的,若是简单伤势,他是如何也不会留在宫中的,莫不是摔得很严重?   不需半个时辰,人人都知晓皇帝摔伤的事,也无人觉得怀疑,毕竟她的腿脚方好,走路不稳也极是有可能的事。   相比较而言,皇帝将朝政托付太傅的事,更让他们关注,她二人虽说曾是夫妻,玉牒上无太傅的名姓,婚事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是以,这些时日,太傅与皇帝都没有提及立后的事,都以为两人都没有心思。皇帝一病,太傅总揽朝政,人人都明白皇帝的心思,她心中依旧最信任太傅。   许多人都想知道皇帝的打算,不免都去太傅处打探,谁知太傅忙碌朝政之事,什么消息都探听不出来,又将目光放在蔺锡堂身上。   这任皇帝与先帝不同,并不觉得丞相威胁自己的王权,反更加信任,蔺锡堂得了好处,对于皇帝将朝政丢给太傅之事,也表示沉默。   他在沉静后,去韩元那里打探消息,他负责宫中守卫,自然晓得皇帝是不是真的伤了。   局势一再发生变化,没有秦王上蹿下跳,极是安静。   君琂接手后,处理了大半的奏疏,得空的时候,去宫中见卫长宁。   太极殿都是卫长宁的人,固若金汤,谁人都查不出动静来。君琂去时,卫长宁在殿内发怔,听到太傅求见的时候,整个人似回魂一样站起来,走了两步后,又坐回去。   林璇一整日都跟着她,方才眼中明明闪过笑意,片刻后又消沉下去,太傅也不愿意见?   她仗着往日几分情谊,大着胆子道:“陛下为何不见?太傅哪里做的不好?”   卫长宁不能将太后算计太傅的事告知她,只模棱两可道:“她将王瑜接过府,还亲自照料。”   林璇跟着太傅多年,自然知晓王瑜是谁,是太傅曾经的学生,她后知后觉,皇帝这是吃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应该明白君琂是知晓算计她的是太后,为了息事宁人,她让李瑾顶了下来,但高逸回来,所有的事情就戳破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心 2个;把帅气兜在心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啄木木木鸟 17瓶;圆拾贰 10瓶;宋朝栗子、何事落到这收场 5瓶;烟心、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   林璇的默认, 卫长宁并没有辩驳, 只摇摇首, 或许该冷静下的。   君琂又没见到她的人, 也不觉生气,只是担忧更甚。卫长宁不见, 她在下衙后去韩府。   韩府与曾经的卫国侯府比邻, 气势如虹, 而侯府早就已经败落。   侯府无人居住, 卫见绪早就搬了出去,经商为主, 也不想入仕, 许是他记得自己曾经是怎样欺负卫长宁的,如今她为帝, 他怎会去自取其辱。   马车从侯府门前过的时候, 君琂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不多时,马车就在韩府门前停下。   门人忙去通知将军, 先迎了太傅入府。   府内的顾笙正在与孩子玩乐, 听到禀告,亲自迎了出去,韩静言也跟着出去, 见到君琂的时候,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笑道:“姨娘安好。”   孩子天真不知愁, 君琂也跟着一笑,心中有事,与顾笙道:“韩将军可在府上?”   顾笙知她为何事而来,让乳娘带着孩子下去,自己引她去书房,一面道:“听说陛下摔伤了?”   “嗯,听说是的。”君琂应了一声,也表达着自己的疑惑。   她心情沉重,顾笙不好多话,将她送至书房后,又道:“太傅可留下用晚膳?不用与陛下置气,她自己想通后就会主动来寻你,她的性子不算坏。”   顾笙对卫长宁算是了解,做了三年假夫妻,也是有用的。   君琂没有回答。   韩元听到这句话,不自觉拧紧英气的眉峰,先请太傅入内,皇帝没有勒令他闭嘴,永安宫内发生的事,自然可以告知太傅。   事情也算妥善地处置,卫长宁先声夺人,在高逸没有说出后话的时候,她就将人赐死,没有人证,太后也是哑口无言。   君琂闻及太后去皇陵一事,极不赞同,摇首:“她操之过急。”   在外人看来,皇后若想去皇陵去守着先帝,在林妃等人去的时候,就会随着一道去,怎会在迁宫之后才会去,有心人必会猜出是皇帝所为。   这样不孝顺的举措,蒋家怎会坐以待毙,御史必然会说皇帝不孝。皇帝与太后本就没有感情,极会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借以生事。   韩元恐她为外界传言所惑,为陛下忧心,就道;“陛下身子无事,只是被太后打了,脸上伤痕明显,见不得朝臣,过上一日,许是就会消肿。”   听了这话,君琂除了心疼,又添了一抹复杂的情绪,当着太后面毒杀高逸,这样大胆的举措,无非是想逼迫太后。   太后见她这样不顾及母女亲情,情急下动手必然也不会轻。   这个呆子,竟不晓得躲。   君琂心中叹息后,怀着担忧的情绪离开将军府。   韩元在她走后,才想起自己忘提一件事,皇帝令金吾卫困住永安宫!   ****   先帝去后,一众后妃被送去皇陵,未得宠幸的则送回府,本是毫无意外的事,却出了差错。   掖庭令匆匆而来,道是妃嫔中有人怀孕了。   卫长宁蓦地觉得自己脸更加疼了,将掖庭令召进殿。   掖庭令管着诸多事务,将彤史也一并带来,先道:“臣与彤史对比过,是无误的。”   这不是一件小事,先帝血脉不容得混淆,她翻了翻彤史,惊道:“是卫见莳?”   这正是掖庭令惶恐不安的缘由,初时卫家人待陛下不善,现在卫见莳怀了先帝后嗣,自己先戳破,皇帝心中怎会不恶心。   其实,他担心是多余的,卫长宁并没有将卫见莳放在心上,这个时候的孩子,其实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威胁,还没出世的孩子罢了。   掖庭令惶恐不安,卫长宁没有怒色,只道:“此事勿要声张,仔细瞒下去,孩子出世后,朕有赏。”   皇帝都这样,掖庭令也不敢再说出去,万幸,现在宫廷没有后妃,简单多了,只要稍加隐瞒就不会被外人察觉。   掖庭令出去后,卫长宁立即让人去配合他行事,这件事可大可小,谨慎些也是好事。   后宫中事本该是皇后管理,金吾卫守着永安宫门,女官内侍都不敢过去,有事都去禀皇帝。恰好卫长宁将政务丢了,也有时间处理这些琐碎的事务。   太傅来过几次都没有见到皇帝,旁人也不敢过来打扰皇帝‘养病’,永安宫被困两三日后,蒋怀不知怎地从哪里得到消息,往永安宫去见太后时,被人挡了回来。   他意识到太后被困,也不敢去找皇帝,紧急去署衙寻太傅。   能劝得动皇帝的唯有太傅君琂。   君琂这几日忙着政事,也未曾去关注永安宫的事,见到焦急的蒋怀,意识到哪里不对,仍旧笑着迎他入内,请他入座。   紧要时刻,蒋怀哪有心思坐下畅谈,先道:“太傅可知金吾卫围困永安宫之事?”   一句话让君琂眉宇上染上忧色,道:“我并不知晓,韩将军怎么说?”   “找韩元有甚用处,他不过是听君意、行君事,就算去找也不会简单撤兵。”蒋怀气急败坏地,看着太傅惊讶之色,也不是假意,便放下心来,此事太傅不知,就会有转机。   君琂也意识到哪里不对了,便道:“我只知太后动怒,情急下打了陛下,不知晓永安宫被困之事,您应该去见见陛下,从中周旋一二。”   不用太傅提及,蒋怀也知该去从中周旋,关键在于,他并不知晓太后做了何事,让皇帝这么不管不顾地做事,永安宫此刻与冷宫有何区别?   他意思就是想让太傅去劝劝皇帝,她的话,皇帝必然会听进去的。   君琂明白他的意思,哭笑道:“不瞒您,我已有几日未曾见过陛下,她次次将我拒之殿外。”   蒋怀也懵了,皇帝这是要做什么?身边最亲近的两人,一个囚禁,一个拒之不见。   求不得太傅,蒋怀只好又去宫里见皇帝。   卫长宁几日没上朝,外面有太傅与蔺相顶着,也没有出现大事,脸色淤痕消了,也看不见痕迹。   猜测蒋怀就要坐不住了,就在寝宫里等着他过来。   她猜测很准,蒋怀从署衙出来后,就直接入宫,内侍来报时,她在绣白鹤,针线扎手,戳破指腹,痛得她忙将手收回来,道:“让他去见太后,见完后再过来朕这里。”   外面的蒋怀一听可以见太后,忙随着内侍走了。   卫长宁扎破手指后,就停了下来,望着林璇,道:“林姐姐,我绣得可曾丑?”   林璇也觉得她孩子心性,外面闹得人人不安,她竟有心思绣着白鹤,认真看过一眼后,才道:“尚可,其实您绣的,太傅不会嫌弃。”   “太丑了,旁人看见会说道的,也戴不出去的。”卫长宁看着绣得失去原来样貌的白鹤,拿剪子又给拆了,添一句:“她是重臣,人人都会注意,太丑了,颜面何存。”   她说得很有道理,林璇竟无话反驳,顿了片刻,才建议道:“不如陛下送不用见人的物什,不好看也不要紧的。”   卫长宁抬起脑袋,眉间忧愁散去些许,一双眼眸也明亮动人,喜道:“那是何物?”   这几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明媚的神色,林璇道:“不如您送件寝衣,或者中衣?”   卫长宁听这话,憋红了脸色,气恼道:“林姐姐也笑话我。”   寝衣不用见人,中衣有外衫挡着,也不用见人。   不过,都是贴身的衣物。   卫长宁不想被林璇笑话,将白鹤拆了后,又重新绣。第二遍落针的时候,蒋怀从永安宫出来,直接来到皇帝寝宫。   他面色颓唐,见到皇帝后,行叩拜大礼,正色道:“陛下,觉得太后错得离谱?”   林璇适时地退下,卫长宁走过去将他扶起来,道:“舅父这话颇是可笑,难不成她是对的?舅父该知长安城内兵力一半在沐家手中,一半在韩元手中,两者都归朕,论亲疏,朕更信沐家。”   皇帝将话说得很清楚,也让蒋怀颇觉的难看,脸上青白交加,道:“臣知蒋家没有给陛下支持,因此,您想立后,蒋家也不会反对。”   “不,蒋家是不会反对,而沐家是全力配合朕。”卫长宁笑说,她就是要太后明白自己的处境、明白蒋家在朝堂上的势力。   论文,不如君琂。   论武,不如沐家。   朝堂上的事本就很现实,不是纸上谈兵,有兵力、人脉才好说话。   蒋怀明白她的意思,皇帝初登位,看似没有实权,容易被朝臣轻视;若是没有太傅在,她定然会大展拳脚,而不是躲在这里清闲。   皇帝这些时日,降下旨意后,就在寝宫中‘养病’,来探病的朝臣都打发回去,朝堂上依旧没有乱,蒋怀就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他知晓蒋家弊处,换了角度去分析,“陛下,您心急了些,此时不是立后的最好时机。”   “舅父想错了,我虽迫切立后,也知无太傅后,朝政上举步艰难,不如放一放,但是太后所做的并不简单阻止朕立后,而是想要君琂的性命。”卫长宁望着蒋怀,并不介意将所有事情都告知他。   蒋怀倒是觉得皇帝小题大做,劝道:“您想多了,太傅位高权重,握住实权在,太后不会断了您的后路。”   卫长宁道:“看来您小看太后的决心了,朕觉得太后应当静静心,不如去皇陵。”   “陛下言重了。”蒋怀陡然提高声音,恼恨皇帝的荒唐,虽说半路回来的女儿与母亲不亲厚,也不该为着旁的事情,送太后出长安城。   卫长宁蹙眉,拍案而起,道:“舅父,朕不是与你商量,蒋家有什么资格与太傅相提并论,太后以为朕是太傅的傀儡,也要想想朕的皇位是怎么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太傅争来的。”   蒋怀说不出辩驳的话,见着皇帝纤长的睫毛颤动,他觉得憋屈,却也无可奈何。   殿内沉寂了会,卫长宁平静自己的情绪,道:“舅父回去吧,朕累了。”   话没有说明白,就赶人走,就好比有猫在抓着蒋怀的心,他见皇帝王往内殿走去,自己只好行礼退下。   在皇帝这里讲不通道理,想去太傅处试试,又实在不好意思,只好打道回府。   ****   皇帝称病十几日,朝臣都见不到面,就时刻盯着太傅,时间久了发现太傅也不去见皇帝,不禁都在奇怪,皇帝与太傅不和?   这个想法转瞬即逝,若是不和,皇帝会将处理朝政的大事交给太傅?   他们暗自猜疑的时候,容湛去求见皇帝,前些日子将策略交给皇帝后,石牛入海,翻不起一丝波浪,他忍不住就想问问。   她知晓皇帝不见太傅,恐是两人生了嫌隙,怀抱着试试的态度,在殿外久候,得来与旁人一样的结局。   皇帝不见,大事去求教太傅。   容湛悻悻而归。   又过两日,他依旧去宫中求见,等了许久,皇帝也不见他。   几次过后,他也明白过来,皇帝不待见他。前些日子见了蒋怀,他有大事面禀,皇帝却让他去见太傅,敷衍都不愿敷衍,可见她的态度了。   君琂也不往宫内去,下衙后回府,王瑜也喜欢上那片海棠林,时不时地去看一眼,从海棠林回来的时候,恰好遇到太傅回府。   她行过一礼,身上的伤已经恢复了,太傅府上的大夫医术精湛,比起蘅水好多了。   那位醋坛翻了后,至今没有翻回来,君琂不好与王瑜多说话,只嘱咐她保重身体。   王瑜与君琂待过三载,熟悉她的一举一动,心中有事的时候便不多话,她下意识走近,轻声问道:“先生有难处?”   “没有,你且去休息。”君琂回答后,就往主屋走去,走了数步想起她今后的打算,又折回去,道:“你有何打算?”   王瑜不料她这么快让自己离开,心中咯噔一下,柔声道:“我无处可去,先生若不介意,我可如从前那样伺候您。”   她无处可去,也是君琂能想到的事,后面半句出乎她的意料,拒绝道:“不用的,城北有座学堂,缺些女学先生,你若愿意,明日就可过去。”   “明日?”王瑜讶然,自己的命是先生保下来的,她不好赖着不走,仍是希望多留些日子。   君琂点头:“明日,缺些什么,都可与婢女说,她们会替你办周全。”   她心中记挂着卫长宁,也无意与她多说,救下她的命亦是看在当初的情分上,再留人,只怕卫长宁就无法消气。   王瑜见无可回转,就只好回去收拾行李。   这个消息,通过林璇,传到皇帝的耳中。   卫长宁愣了一下,斜睨着林璇一眼,不乐意道:“你这哪里来的消息?”   林璇抿抿唇不说话,只凝视她手中的寝衣,笑道:“陛下寝衣快成了,是否要见太傅?”   算算时间,两人快一月没有见面了,卫长宁躲了一月,寝衣做坏好几件,算算时辰,蒋家濒临崩溃的边缘了,她问道:“蒋怀可曾去见过太傅?”   “还没有。”林璇道,她渐渐也明白皇帝的意思,逼迫蒋家妥协,太后做下那件事,君琂主动隐瞒,并不代表她放下了,而是不想让皇帝夹在中间难做人。   这一月的时间,亦让太后明白,太傅权势鼎盛,且也不会私自揽权。   卫长宁问过后,就没有再说话,反将方做好的寝衣反复看过几眼,凝住眼眸,嘀咕道:“是不是很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怕她想多了,林璇忙道:“很好,尺寸合适,太傅就会喜欢的。”   卫长宁又是一阵沉默,奇怪蒋怀怎么还不去见太傅,真是个分不清时势的人,害得她也见不到太傅,蒋家的人都不省心。   心中埋怨过一阵后,她就亲自将寝衣洗过,又在庭院中晾干。   第二日的时候,卫长宁还没起榻,朝臣急急过来。   蔺锡堂坐不住了,被群臣问得头疼,问过太傅,也无结果,不如自己来见见皇帝,就算是摔伤,一个月也该好了,难不成所有的事当真都让太傅理。   太傅学识渊博是不假,却非君主,担上几日罢了,成年累月,岂不损害皇帝的威信。   他来得有些早,林璇将人请入偏殿,茶水伺候着。与容湛不同的是,没有让他在太阳底下暴晒,给足丞相颜面。   但这只是表面功夫,皇帝让他等了一个是多时辰,太阳高照的时候,才召见他。   卫长宁今日不知怎地,换了裙裳,眉眼间浅淡的脂粉,因她肤色雪白,也只有极浅的痕迹,若不细看也看不分明,风致嫣然,一笑间,风流昳丽。   可惜,蔺相没有时间去打量皇帝的美貌,进殿后,直言道:“陛下伤势可好?”   卫长宁则笑道:“腿疼罢了,旧疾,丞相有何事?”   艳阳高照的日子,蔺锡堂急出一身冷汗,皇帝确有腿疾,这是人人都知的事,他也不好催促,只道外间谣言四起,太傅若再继续执政,怕是会让谣言更加厉害。   听了这话,卫长宁也只把玩着腰间的香囊,神色散漫,道:“无妨,太傅定会平息谣言,丞相莫急。”   一句‘太傅定会平息谣言’生生堵住了蔺锡堂的话,他看着自己脚下青砖,将最近所有的事情都回想一遍,皇帝非任性懒惰之人,太傅也不会任由皇帝荒淫,两人许是达成了什么契约,将他们这些眼快瞎的群臣蒙在鼓中?   细细想来,皇帝最大的任性,便是想立太傅为后,两人本就是夫妻,虽说都是女子,当初也是明媒正娶,也不算荒唐的事,偏偏就是无人提及。   纵观太后,怕也是不赞同。   皇帝怎会不急,按照两人这些年来的情谊,她若是无动于衷,太傅这些年来的心血,岂非如同东流水?   他陡然想明白了,皇帝这是在与太后对抗?宫廷都在皇帝的手中,想要打探太后的意思,也不简单,但皇帝病了,也不见太后过来探视,可想而知,两人之间出了嫌隙。   皇帝的算盘打得太响,差点将他绕进去做了领头人,太可怕。   想通后,蔺锡堂说了几句让皇帝保重身体的话,自己慌忙出宫,免得让皇帝嫌烦。   这个皇帝看着单纯,其实心都是黑的,满脑子都是太傅。不过她这般心思也是正常,太傅这样学识渊博的女人,智慧美貌都不缺,也不怪皇帝喜爱。   先帝当初也想纳太傅为妃,可惜,被自己的女儿抢了先。   蔺锡堂一边念叨皇帝好心计,一边出宫,在出宫时遇到蒋怀。蒋家今非昔比,皇帝有心降恩,旁人要高看一眼。   他笑着与蒋怀见礼,随口一问:“侯爷入宫见陛下?”   蒋怀讪讪一笑,道:“丞相从陛下处而来,不知她伤势如何?”   都知晓皇帝无痛无伤,偏偏说着这些话,他怎么问,蔺锡堂怎么回答,“好多了,侯爷此时入宫,想必陛下有空接见。”   听了这话,蒋怀又不想去了,皇帝性子倔强,不达目的不罢休,此事是太后错在先,他也着实不知如何去做和事佬。   与蔺相道别后,蒋怀又打消进宫的想法,劝不了皇帝,只能去劝太傅。   去署衙时,遇到工部侍郎容湛,他挺喜欢这个有才学的青年,若非家中无嫡出的女儿,不然他也想拉拢他。   容湛见不到皇帝,只能来见太傅,说起东南战船一事,君琂道是不知,他也没有办法,皇帝或许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蒋怀与他打过招呼后,与其他臣僚一同去见太傅,臣僚开口道:“这个容大人年轻有为,可惜至今没有成家,也不知欢喜哪家姑娘。”   蒋怀回头看了一眼容湛,也觉得这话不错,蒋茹与他年龄相差几岁,可惜皇帝不待见,也只好作罢。   他进屋后,君琂也没有惊讶,请他坐下,神色依旧淡淡,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蒋怀踌躇片刻,忍着羞愧,道:“太傅可否劝劝陛下,立后一事,蒋家可当殿提出。”   君琂笑道:“她一月未曾见我。”   蒋怀没辙,试探道:“不如太傅进宫试试?”   他已低声下气,君琂不好过多拒绝,便道:“好,我入宫一趟。”   君琂出署衙时,已是黄昏,虽说不如白日里酷热,热气依旧感觉往身上扑。   宫内的皇帝将寝衣晒干了,自己收拾起来,折叠好后,就吩咐人传膳,转头的功夫,林璇道是太傅求见。   卫长宁顿了会,道:“不见。”   林璇无奈:“陛下当真不见?”   “不见,你让她回府就是。”卫长宁头也不回,往内殿走去。   林璇左右为难,皇帝这般强横的态度面对太傅,也不见往日的半分柔弱,真是奇怪。   传过话后,君琂停留片刻,让林璇再去传过两次,皇帝依旧铁心不见她。眼看着天色要黑,她也只好转身回府。   临走时,特地回头看了一眼殿宇,心中也开始捉摸不定,难道还未曾消气?   皇帝让她回府,她也只得回府,走至长乐宫门口的时候,马车停在那里。赶车的元安,在见到她后,利索地车上跳下来,眉开眼笑:“太傅快上车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不更的,结果又更,罪过罪过。   手机更文,格式有错,晚点再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泫潇、wo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荼蘼肆野 58瓶;酒尽烟灭 12瓶;何事落到这收场、南條哈、27968822 5瓶;silver crow 3瓶;MoMo 2瓶;猛犸象、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   君琂点点头, 掀开车帘时, 动作顿了顿, 元安笑得开怀, 她狐疑的瞬息,马车里有人伸手将她拉进去。   熟悉的清香, 让她片刻就安下心来, 任由那人抱着她。   马车缓缓向君府驶去, 元安回头看了一眼车厢, 龇牙咧嘴的笑了,一甩马鞭, 催着马儿快些跑。   ‘突然袭击’的卫长宁心满意足地搂着君琂, 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色,“你可生我气?”   “生气。”君琂垂眸, 浓密的眼睫遮掩住眸中情绪, 卫长宁歪着脑袋也瞧不清她的情绪,她想松开,却又舍不得, 犹豫了会还是松开她,   一松开君琂,卫长宁双手就不知往哪里摆,置于膝盖上, 双手交错握着,低声道:“我知晓,是我对不住你。”   君琂望着膝盖上被揉得通红的双手, 方才还是白皙如玉的,她叹息道:“我生气是因为,你不该令金吾卫困住太后,这是大不孝。”   提及太后,卫长宁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颊,没有给自己辩解,只道:“我的错。”   她一说软话,君琂就撑不起肃然的神色,握着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低声道:“怎地不与我商量?我早知高逸非真心向我,心有提防,你不该当着太后的面杀他。”   卫长宁依旧不说话,低着脑袋,十足认错的模样。   车轱辘的声音很大,传到君琂耳中,搅乱她平静的心,翻开卫长宁的手心,晶莹的汗珠格外亮眼,这时她才发现她今日换了一身裙裳。   她摸摸卫长宁耳垂上碧绿的耳环,浅笑道:“你是来赔罪的?”   “嗯。”卫长宁低应一声,惜字如金。   她今日说是来赔罪,一句为自己辩驳的话都没有说,也让君琂无奈,这人太过实诚。   马车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在巷口遇到蒋怀,元安吓得急遽地拽住马儿。蓦地停下来,车厢里颠簸了一阵,卫长宁伸手扶住君琂,低声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想起蒋怀的声音:“太傅可在车上?”   卫长宁面上阴云密布,好不容易出宫见先生,蒋怀还是穷追不放。君琂知晓她心虚,摸摸她的脑袋,隔着车帘答话:“侯爷有何事?不如入府细说。”   听到要蒋怀入君府,卫长宁眼睛瞪了瞪,拽着她的手,摇摇头,意思不许。   马车又慢慢驶动,君琂笑道:“这些都是你给我惹来的祸事,罚你在马车里等着。”   蒋怀就在府门口望着,卫长宁也不好下车,只有等人走了,自己才能下去,心中莫名悲伤,躺在君琂膝上,哼了两声以示自己的不满。   蒋怀在车外,两人也不好说话,君琂垂眸看着眼中时时闪着哀怨的人,摸摸她的额头,将声音放至最小,“这些都是你自己招来的麻烦。”   卫长宁忍了火气,翻身坐起来,伸手抱着君琂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咬上她的耳垂:“我晚上不回宫了,明天也不回。”   君琂被她说得面红心跳,摸上自己的耳朵,半道上又被拂开,继续威胁:“我想你的,很想,我错了不假,你也有错。”   这件事走到现在,谁会没有错?   君琂没有反驳她,发了会神,借着车帘里漏进来的光线,看清她精致的眉眼,长长的睫毛随着马车颠簸而轻颤,她心中亦是酸涩,“嗯。”   她应了一声,令卫长宁摸不着头脑,愣愣地看着她。   马车停下来了,君琂掀开车帘,到君府了。她先下车,留着卫长宁一人在车内,下车后,先请蒋怀入府,眼神示意元安将马车牵进府。   元安憋笑,肚子疼,陛下真会玩。   蒋怀过来是想问太傅入宫的结果,可惜太傅没有见到皇帝,他心灰意冷转身就走。   君琂唤住他,道:“陛下虽良善,却非可欺之人,侯爷既是舅父,也是臣下,太后之事,错在哪里,不用我多说,事已至此,只能言明,陛下非先帝,做不到忘恩,亦不会亏待太后,如何权衡,她自己清楚。”   一番话,让蒋怀万分愧疚,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蒋怀离去后,卫长宁在门口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唏嘘良久,她蓦地觉得太后所为,也多为蒋家,入宫的女子,谁不会惦记着母家的前程。   太傅在,蒋家作为外戚,就永远也不能出头,可惜太后不明白,太傅所求,不过是余生安稳,而不是权倾朝野,把持朝政。   君琂轻步而来,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巧笑道:“今日你这眉描得不错,自己学的?”   卫长宁从小到大,也没有碰过女子的衣饰,以前换衣裳的时候都是君琂替她描眉,这次从宫里出来,君琂就奇怪她的装扮。   被她提及后,卫长宁摸摸自己的眉梢,诚实道:“林姐姐画的。”   君琂笑了笑,牵着她的手往府里走去,眉眼浅笑。   卫长宁不晓得她笑什么,反问她:“先生不生气了?”   “生气,你明日回宫撤去金吾卫,我便不生气。”君琂道。   卫长宁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余光扫到她的面容,雅致如空谷幽兰,她也乐得一笑,走着发现不是去主屋的路,她才开口道:“这不是去主屋?”   “一月不见我也就罢了,海棠也舍得不见?”君琂打趣,唇角上扬,逗弄得卫长宁脸皮发红。   她停在脚步,拉着君琂:“我不是来看海棠的,见见先生与它们无关。”   “当真不去看看?”君琂侧眸,再次问她。   “不去、不去。”卫长宁拉着她就走,走得极快,片刻就到了主屋,婢女行礼后就去准备晚膳。   君琂被她拉得手腕都发红,她自己揉了揉。卫长宁瞧见后,就主动凑过去给她细细按揉,力道很轻,扬唇傻笑。   君琂不去理会她这幅装傻充愣的模样,谋划大事时,手段强硬,现在又过来卖乖,一切都是她故意做出来的,想令她心软。   她不说话,卫长宁却有话说,问她:“你为何保下王瑜,王家嫡系都斩首,王瑜作为他们的亲人,你就安心将人留在身边?”   一番话很是严肃,处处为君琂考虑,丝毫没有自己的小心思。   君琂直接戳破她:“不是你吃醋,才不想我留下她?”   “才不是。”卫长宁扬起下巴,丝毫不曾想起自己之前进府又离开的事。君琂凝视着她,令她心口发烫,抿抿唇角,不自信道:“你晓得我不乐意,还将人带回府,长安城那么多地方,除去君府外,就无她留存之地?”   气鼓鼓的,极是有精神,哪儿有马车里低眉顺眼的模样,气得君琂揪她耳垂,道:“所以你入府,就走了?一句话都不留?将我拒之殿外?”   “我不过学你罢了,当初你为了通房,就将我拒在府外,几月都不曾见我。”卫长宁撇开脑袋,理直气壮。   论起往事,君琂神色如常,没有卫长宁想象中的羞涩,她丧气道:“我不过学你,就拒你一次罢了,谁知太后来找我,就耽搁下来。”   君琂无声叹息,这个‘学你’两字让她无可辩驳,当初的事太过久远,她早就忘记了,也不想同她争论。   倒也认真地与她说起王瑜:“王瑜知好歹、分善恶,是王家谋逆在先,不能怨怪你,你饶她一命,她亦会感恩。”   王瑜此人,卫长宁知之甚少,但听君琂这么夸她,不乐意道:“先生识人,是我小气。”   这话听来,还未消气,君琂也不晓得怎么劝解她,劝了几句,说及太后的事:“你真要将太后送走?”   “我、我也不知怎么做,若是不做论处,就对不起你;真要将人送走,太后怪我、蒋家怪我,群臣认为我枉顾人伦,我想了许久,也无两全之法,她若安静,我也不想生事,可她好似不会像我想的那般不干扰立后的事。”卫长宁道   一月来,她总是在想这件事,太后心中对先帝是有怨恨的,可是她不愿像先帝那样待她,各自安好,难不成办不到?   她面露愁苦,在死角里苦苦挣扎,君琂动容,安慰她:“不急的,太后性子尚算和软,你放低姿态,她会明白你的用心。”   “她不会明白的,眼下的事情亦可让她明白,事情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先帝荒淫留下诸多沉疴,几年内是无法解除,她想的却是……”卫长宁顿了顿,长吁一口气,赌气道:“早知道应该果断些,不回李家。”   君琂也跟着她担忧,听到这句话,笑了笑,眉眼舒展,看得卫长宁心中酥麻,靠在她的肩上,环住她的腰,苦涩道:“先生,你为何不生气?”   “我若生气,岂非让你为难。你不该继续查下去,我今后会小心提防,不会再大意的。”君琂浅笑,又添道:“你执着是因为觉得对不住我,可与你无关的事,就不该你来背这罪责,放开心怀,对先帝,你都选择忘记往事,太后非你想的那样恶毒,你退一步,她就会明白你的好。”   卫长宁沉默着,面对这些难题,实在是犯愁。   君琂示意婢女退下去,自身后揽着她,扳正她的坐姿,凝视她愧疚的眼神:“该往前看,不如我来帮你。”   “不要。”卫长宁立即拒绝,精神大震,道:“我自己可以,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无回头的地步,你明日进宫去,我后日就撤回金吾卫,你勿要牵扯进去。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就为最后一句话,她忙了这么久,自己困在其中出不来,君琂真的不知该说什么话,最后想起君圩,才道:“大理寺中,我兄长对你做的那些事,不也是委屈你,我也没有做什么,你又何苦要为我与太后这般对峙。”   “你为我与君家决裂,已经很多了。”卫长宁又是垂头丧气,低声道:“其实太后离开一段时间,静静心,也是不错的决定。”   “等你立后,再风光将她接回来?”君琂反问她。   卫长宁点点头,猝不及防地被君琂拍了脑门,她就知晓先生不会同意,哀叹道:“你让我真的很难做……你与蒋家怎地同心,将我一人推得远远的。”   唉声叹气,哪有平日里的活力,君琂也不与她再继续说下去,只道:“你也要顾及自己的名声,三王可都盯着你,时刻需要注意。”   她说的,卫长宁也早就想过,否则真的将太后送走,自己也好清静,她叹息几声,搂着君琂:“先生,我心口疼,头也疼。”   “那便疼着。”君琂推开她,外面天色都黑透了,婢女摆膳约莫着也快了,走了两步又被卫长宁拉回去。   “先生给我揉揉,可好?”卫长宁厚着脸皮开口,缠着她不让走。   君琂睨她一眼:“用完膳就回宫。”   卫长宁缩回手,不好再缠着她,真的被赶回宫就不好了。一句话就让人安静下来,君琂吩咐人摆膳。用膳时,卫长宁时不时地抬首看她一眼,盈盈眸色里带着几分皎洁。   膳后,卫长宁就让人准备水沐浴净身,阻断君琂赶她回宫的念头。   她动作快,君琂也不与她计较,翻阅了今日带回来的公文,还未处理完,元安过来,告知她:“太傅,王姑娘在学堂不舒服,发了高热。”   今日方去,晚间就发高热,莫不是身体没有养好?君琂心中起疑,没有来得及说话,卫长宁的声音由门外传来:“让太医过去看看,太傅又不是大夫,找她做什么?”   元安莫名其妙地被训,只当陛下不喜两人相处的时间被人打扰,就忙退了出去。   君琂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月色下眉眼微蹙,极是不悦,将元安斥退后,也无得意。她着实不知为何这么在意王瑜,难不成就因那句玩笑话?   她凝眸的时候,卫长宁大步走进来,接过婢女手中的温茶,仰首饮了,催促道:“先生还不休息?”   君琂放下公文,也是无奈,径直去沐浴。   回来时,卫长宁在翻看她剩下未曾来得及处理的公文,看得很认真,许是知晓这些日子懈怠了,晓得要改善。   君琂心头一软,将她手中公文取下,“先安置吧,这些明日再说。”   卫长宁点头,随她一同上榻,在宫中睡惯了龙床,觉得这张榻有些拥挤,她一转身就撞到君琂怀中,耳边人倒吸一口冷气。   撞到先生了,她伸手摸摸先生的下颚,愧疚一番,嫌弃道:“先生改日换张大些的床榻。”   君琂确实被她装疼了,本被她揉得舒服,听到这句不正经的话,拍开她的手,“陛下可回宫的。”   “那、那就这样吧,我不嫌弃,有先生在,睡地上也不嫌弃的。”卫长宁一伸手将君琂揽入怀中。   哪里容得君琂拒绝。   对于她的霸道,君琂也知晓拒绝不了,只得先闭上眼,温热的呼吸在头顶上,虽在夏日也不觉得冷,反让她心境变得安宁,她呼吸几下,就睁开眼,问卫长宁:“你何时还朝?”   “后日。”卫长宁回答,低笑两声,视线落在君琂嫣红的唇角,呼吸沉重,眸色带着几分水润。   君琂方想问她永安宫一事,未出口就被突然的吻而将所有的话都堵住。   本就是是暑热的季节,屋内没有置冰,本就有些酷热,两人紧密贴合在一起,帐内温度遽然升高,叫人难以忍耐。   卫长宁没有感到热意,纤细的手臂搂着君琂,摸到君琂身上微凉的肌肤,她眨了几下眼,眸色通红,松开她时,唇角被自己咬得通红,眸光如水,哑着声音:“阿琂,我想你。”   君琂被她气到了,“你今日来做什么的?”说是来赔罪,一点都不安分。   卫长宁装作没听懂,嬉笑道:“想你才过来的。”点点君琂的额头,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眼睫上,继续诓骗道:“想你,与赔罪不矛盾。”   君琂呼吸因她而紊乱,抿着红肿的唇角,摸摸她的耳垂,“你安分些。”   卫长宁垂首,再度吻上她的唇角,舌尖轻轻扫过,如同羽毛在心口撩过,刻意的撩拨,让君琂心口发烫,于夏日里更觉燥热。   耳畔除去自己沉重的呼吸外,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阿琂,我真的想你。”卫长宁贴着她的身体,又唤了一声,声音轻轻柔柔,饱含柔情,一眼就让君琂情动,呢喃地回应她:“我也想你的。”   成功地掉进了卫长宁的温柔陷阱中,待她醒悟时,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一番耳鬓厮磨,早就忘却凡尘中杂乱的事情,沉浮于热浪间,惊慌失措间,卫长宁依旧紧紧贴着她,肌肤相触,热浪重重。   她微微喘息着,睁眼望着卫长宁的眉眼,眸中潋滟春水,眼继身上软得一丝力气都没有。   卫长宁的委屈、烦恼在一夜间消散,醒来的时候,君琂未醒,她轻轻下榻,取过衣袍换上,动作很轻,没有惊扰到熟睡中的人。   出屋后,清晨时带着露珠,雾水濛濛,也很舒服,她让人找元安过来,想问问王瑜的事情如何了。   忙到天亮才回来的元安,刚躺床上,没来得及闭眼,就被人叫起来,他困得不行,迷糊地走到卫长宁面前,打了哈气,“陛下,您醒了?”   醒了就折腾人,元安昨夜被她吓得不清,心中还敲着鼓,暗道公子做皇帝,愈发霸道不讲理,昨夜王姑娘让人传消息回来,也不关他的事,连他也跟着凶,幸好自己不用入宫再伺候她。   卫长宁神色凝重,问他:“王瑜的事,是你在管?”   “太傅让我将王姑娘好生送回去,竟不想去了就水土不服,高热难退。”   卫长宁低头看他几眼,吩咐道:“你去准备下,我待会去见见她。”   元安吃惊,陛下没事见王姑娘做什么?他一夜没有睡,今日无大事,想着太傅不会交代他办事,就可补眠,陛下怎地又折腾他。   他点点头,唉声叹气地回去准备,临走不忘哀叹地看了卫长宁一眼,陛下没有以前可爱了,也没有以前那样体贴人。   也不算是,应当说陛下的可爱体贴都给了太傅,旁人就什么都没有了。   卫长宁吩咐后,就回屋。君琂已经醒了,婢女伺候她更衣,卫长宁便坐在一旁看着,隔着一道屏风,只看到隐约的人影。   看了会儿,君琂就出来,见她正襟危坐,怪道:“你怎么醒这么早?”   “睡不着就起来了。”卫长宁应了一句,自己去洗漱。   她这么说,君琂也没有觉得奇怪,将案上公文整理好,自己先在膳桌旁坐下,等了片刻,卫长宁就回来,她盛了碗山药粥,放于桌上。   案上香气四溢,卫长宁也没说话,端起来,大口喝了一口,面色满足,君琂笑她:“宫中膳食不和你的口味?”   卫长宁扬起头,眉眼弯弯,笑得很甜:“习惯府里的膳食。”   这倒是实话,卫长宁念旧,君琂晓得她的习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想着如何将宫中庖厨送入宫中。再抬眼时,卫长宁已将整碗粥都喝完了,而她只动了一勺。   见到她这般欢快,君琂抿唇笑了笑,垂首喝了碗中的粥。   用完早膳后,君琂要去署衙,问及卫长宁的去处,她眸光闪烁后,才道:“我回宫去,将永安宫的金吾卫撤下。”   说及大事,君琂也没有怀疑,点点头,伸手给她理好衣领,温声提醒她:“勿要任性,大局为重。”   卫长宁点点头,催促她:“先生去吧,我晓得如何行事。”   她说晓得,君琂也没有多话,毕竟她不是从前的小侯爷,已是大唐天。   简单话别后,君琂乘车离开,卫长宁在马车消失后,带着元安打马去城北学堂。   元安本是困倦,骑在马上被风一吹,就醒了,依旧在想陛下背着太傅去见王姑娘做什么?他不记得陛下与王姑娘交情有多深厚,既然不深厚,为何瞒着太傅?   瞒着太傅的事,他心中依旧害怕,毕竟他现在的主子是太傅,为她办事。   在元安浑浑噩噩的时候,马在学堂门口停下,卫长宁将马鞭丢给身后跟来的金吾卫,看向元安:“带路。”   王瑜住的地方在学堂范围内,一排屋子不仅住着她,还有其他几名女先生,她们都去给学生上课去了,独留她在屋内。   女子的住处,元安进去容易惹人闲话,指明是哪间屋子,让皇帝自己进去。   王瑜多年没有见过卫长宁,阴暗的屋子逆着光,见到陌生男子,她顿了顿,起身下榻,走近才看请来人的相貌。卫长宁姿色出众,她一眼就识出,下意识向她身后看一眼,并没太傅的身影。   她略有些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有啥误会,一次就解决了,一次不行就两次……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Magic_clown、27297292、白衣、19546379、城内纪事、一只魔鬼来吐槽 5瓶;烟心 4瓶;啊修修修修沐、chen 3瓶;卡宝是我心头爱 2瓶;奶茶专业代购、猛犸象、精致的杨猪猪、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一百二十   王瑜眸色黯淡, 一瞬的失神后, 歉疚地看向卫长宁, 浅浅一笑:“陛下怎地有空过来。”   “朕办的学堂, 自然要过来看看的,听说你昨夜身子不好, 顺便来看看。”卫长宁唇角微勾, 她没有错过王瑜方才的失神。   她一直在门口站着, 王瑜也没有请她入内, 用警惕的眼神打量着这位方登基的皇帝,眉头一凝, 淡笑道:“陛下, 比起当年,更显桀骜。”   卫长宁懒散地靠着门框, 回眸一笑, 唏嘘道:“王大人在世时,强闻博学,秉性儒烈, 是不错的朝臣, 太傅也曾赞你才学了得,只是可惜,一步错, 满门为此付出代价,祸不及出嫁女,朕以为你早就嫁人, 近日才知,你竟守到现在,莫不是没有遇到有情郎?”   王瑜惊叹于她的风采,当年的卫世子虽夺目,带着儒雅温和,剖开说就是软弱,而现在的皇帝,一举一动,与从前虽说无异,却带着与众不同的自信与威仪。   她感叹道:“心中有人,自然就放不下。”   “哦?”卫长宁叹息,又道:“是谁,朕或许可以帮你的?”   眸色灿然,让王瑜叹服,她可惜道:“那人是太傅。”   卫长宁浅笑,这个王瑜胆子不小,当着她的面说心悦太傅,真是鬼门关转过一圈后,就不知天高地厚,她站直身子,凝视王瑜:“就凭你这句话,你就必须离开长安城,太傅救你,是因为朕默认的,你可明白?”   王瑜眸色黯淡几分,低沉道:“我感激太傅。”   “感激她,就远离她。”卫长宁道,她不想绕着弯子,王瑜心思这么明显,她是不会将麻烦留在自己眼前的,且王瑜是逆党之后,难不保心思不正。   王瑜有些愣神,不想皇帝心思这么明显,说出的话如刀般扎在自己心中,摩挲着衣袖的指尖微红,无法释怀,摇首道:“太傅不曾让我离开长安城。”   “朕让你离开。”卫长宁冷冷望着她,昨夜那么晚还让人传话给先生,就算是病了,请大夫就是,唤太傅做什么,这些心思太过明显了,她不管怎样都要将人送走。   皇帝态度太过强硬,让王瑜无法接受,她记忆里的卫长宁温文尔雅,而不是这样咄咄逼人,她试图为自己辩驳,皇帝却直接离开,一句话都不听她的。   她一人在门前发怔,久久无法回神,数年未见,所有人都变了,就连先生待她也不如往昔,若即若离,眼神中时不时带着冷漠。   ****   皇帝从学堂出来后,就打马回宫,召来韩元,将永安宫的金吾卫撤离。   她亲自去永安宫,陪太后用午膳,自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毒杀高逸后,永安宫里近身伺候的婢女见到她都是忐忑不安。   卫长宁察觉到她们的紧张,眉眼展开,笑得极是风流,“朕是恶魔?你们吓成这样?”   听似是玩笑的话,包括碧澜在内,都吓得跪地俯首。卫长宁含笑的眸子笑意更深,饮了杯果酒,唇角似樱,抿了抿,笑着对太后道:“殿下,朕明日还朝,没有时间来陪您,您若觉得无趣,可招些蒋家的姑娘进来陪您。”   她言语间,如同没有发生那些事,太后被她的态度搅得心神不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她这句话,生生地愣在当下。   卫长宁淡然的眸子里如一汪湖水,清澈得可见太后的身影,她看着跪得满地的宫人,幽幽道:“起来吧。”   她停下玉著,沉静道:“殿下偏隅一地多年,不懂朝政,可是舅父懂,我能给蒋家权势,亦可让蒋家跌落尘埃,因为蒋家势弱,除了立后之外的事,我都可听您的,除了立后。”   重复‘除了立后’这几个字,似重锤敲在太后心中,她不解道:“逼宫那夜,她处于危险之际,声声唤的是阿齐,因容貌,她将你当成代王,面对这样的女子,你也托付真心?”   “阿齐、阿齐。”卫长宁浅吟两声,莫名笑了笑,只有在床笫之间,先生才会唤阿齐,以为无人知晓,竟不想那夜为人所知。   斟酌片刻,她还是选择解释:“阿齐并不代表就是唤的代王,她与代王不过几月夫妻,没有肌肤相触,哪儿来的情深?依太傅性情,既情深就不会嫁我,您对她知之甚少。”   太后眸色存疑,态度已然缓和下来,卫长宁觉得先生说的对,与太后硬碰硬,只会让旁人钻了空隙。   “太后若放开眼界,勿要拘泥于四方天地,就会发现太傅是良配,您当年说的很对,我配不上君琂。”卫长宁笑了笑,正视太后,认真道:“先帝都败在她的手中,阿娘觉得自己有几分胜算?”   确实,皇帝败在君琂手中,亦或者说皇帝败在卫长宁与君琂两人之手,太后却不清楚,只当所有的事都是君琂谋划,卫长宁听命行事罢了。   今日,被她提醒,太后才恍然意识到,蒋怀也说过,太傅虽为女子,心思了得,单看她回来数月里,就与蔺相平起平坐,便知她的心思。   她一再沉默,卫长宁也不想再说下去,若再想不通,便是上天造化,她只道:“阿娘自己细细想,三王在京,犹如跗骨之蛆,我与您不和,会给他们带来多大便宜。”   也意在言明,她低头是因为局势,而并非母女亲情。   卫长宁的态度,让太后对她有了新一重的认识,她有着先帝的绝情,智谋、大度都胜过先帝,这样的人相处融洽后,会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似笑非笑,似善非善,心智、手段都让人眼前一亮。   太后是否想通,卫长宁也不去想,还朝后,她就日益忙碌着政事,在国丧结束后,她在休沐日宴请群臣,共享欢乐。   因是夏日,就定在水榭,周遭都是湖水,清凉不说,看着荡漾的碧波,也散去几分燥热。   卫长宁今日一袭水蓝色的袍服,飘逸洒脱,肤如梨白,唇角带着张扬的笑意,睥睨下阶朝臣。离她最近的君琂见到她的笑容,不自觉弯了唇角,她现在与从前的代王更加相似。   似的不是容貌,而是姿态。   君琂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卫长宁侧眸便看到那张清冷的面容,眨眼一笑,旋即又看向看处。君琂睫毛猛地一颤,后悔了,就知不该望着她,垂首将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装作未发生方才的事。   今日天气不错,连太后都出席了,不过她并未开口说话,甚是安静,她却没有错过两人的小动作。   国丧后,很多事情都会提上议程,敏王靖王也在一侧,见皇帝面带醺意,大胆提及回封地之事。   他们想回,卫长宁也巴不得他们回,只是时局不能让他们走,她方登基,哪儿晓得他们回封地后会不会安分,若是有着小动静,就会打乱她所有的机会。   所以,不能放他们走,委婉拒绝后,两人神色不佳,频频看向沉默的太傅,两人对视一眼,都知晓这是太傅的意思。   蔺相也没有掺和这件事,他的长孙快回来了,自己的儿子都是人中之姿,想要延续蔺家的荣耀,还需长孙。   皇帝答应过他,就不会食言,且他相信自己这个长孙会让皇帝满意的。   在敏王靖王被拒绝后,席间气氛凝滞下来,卫长宁抿唇笑了笑,告诉他们,她并未在意方才的事。   许久没有说话的太后,问了几位与皇家沾亲朝臣的亲事,都是年轻俊秀。   不知怎地,卫长宁眼皮子跳了跳,侧身望着太后,她这是又要做什么?好端端问人家亲事做什么?她才不会相信太后会闲得给人家做保山。   她脸色乍然就变了,君琂瞧清了,忍不住弯唇,她现在就像惊弓之鸟,受不得任何刺激。   君琂浅笑,卫长宁愁眉苦脸,朝臣频频过来敬酒,她不好拒绝,饮了数杯,迷糊间瞧见太后凝视着容湛,她惊得站起身,打翻了酒杯。   太后回过神来看着她,淡淡道:“皇帝去换件衣裳。”   这样一说,朝臣都转过视线,卫长宁如芒在身,唤来林璇,一道去偏殿更衣。她方才饮得快,容易上头,晚上视线不好,深一脚浅一脚,差点摔了一跤。   思绪几转,就到了偏殿。   殿内铜枝灯的光色很亮,卫长宁不想回筵席上,就对着灯发呆,方才应当答应三王离开的,她唉声叹气,林璇不晓得她的心事,只当她酒饮多了,上前道:“陛下可要醒酒汤?”   “不用。”卫长宁拒绝,依旧望着灯芯,回身看着林璇,吩咐她:“你悄悄将太傅请来,吩咐散席。”   林璇见她思绪清晰,就放心地退出去,不忘吩咐宫人好好守着,自己去水榭寻太傅。   殿内只有卫长宁一人,她拨弄着烛火,背对着殿门,长身玉立,倒映在青砖上的身影格外修长。   容湛来时,先入眼的是那道影子,令人惊艳。   宫人通禀后,卫长宁回过身来看着他,不知他有什么事,想了想,还是选择让他入殿。   她醉醺醺的有些头晕,暗道今日的酒太烈,站稳身子后,容湛一步步走到殿中,朝她行了一礼,也很关切道:“陛下醉了?”   卫长宁不想与他多话,耐着性子道:“朕无妨,卿来有何事?”   虽说是酒醉,卫长宁脸颊微红,被重重火光映得肤光胜雪,嫣红的唇角微抿,乌黑的眸子带着淡淡的迷蒙之色,比起往日里故作清冷的姿态,当真生动许多。   容湛抬眸时,看分了神,眼底闪烁着雀跃,低声道:“陛下,前些日子臣献上的策略,陛下可有决断?”   策略?酒醉的人脑子转了转,她望着容湛脚下的青砖发愣,记得又好像不记得,怔怔地望着容湛。   寂静无声,烛火融融,更添几分温馨。   外间的筵席在林璇的传话下,已经散了。林璇引着太傅往偏殿走去,半路上遇到折返的太后,林璇脑子疼。   君琂神色如常,没有其他情绪,按照规矩行礼后,就站于一旁,对之前发生的事,也不表态。   透着游廊下的烛火,太后看着她:“太傅去皇帝那里?”   “陛下召臣,许是有事。”君琂也不敷衍,直接将实情说出来。   这样诚实让太后惊讶,君琂性子沉稳而有谋略,确实是辅政的最好人选,若皇帝没有对她动情,她也会喜欢她,只是皇帝用情太深。   两人说过各自的目的后,太后便道:“那就一起去看看。”   林璇顿愕,筵席都散了,太后不回宫休息?   她怎么想,也不敢说出来,看了一眼太傅,缄默叹息。   本就距离不远,被人引着走了一段路后,光线就通亮许多,太后脚步一顿,听到里面有男子的声音,问道:“陛下与臣僚在谈事?”   林璇摇首:“方才奴走时,并未有人。”   里面有人,太后就不好去打扰,反停在殿门口。她一停下,君琂自然就跟着停下来。   周遭寂静,殿内的声音就十分清晰,男子的声音显得极为温润:“臣在洛阳时,就猜测陛下是女子,心中生起倾慕……”   太后下意识看向君琂,想知道这位大胆的朝臣是谁,明知皇帝与太傅成亲在先,竟还这么直接,当真以为皇帝多情?   林璇也是跟着一惊,与太后一般,将视线落在君琂身上,她走时吩咐过,让宫人守着,怎地还让臣僚进去。   进去也就算了,偏偏说出倾慕的话,故意让太傅难堪?   她二人听不出是谁,君琂已知晓,这是容湛的声音,早在许久之前,她就知晓容湛对卫长宁动心,这么多年他都未曾娶妻,心思更加明显。   如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殿内的声音传至外间,却一直没有听到卫长宁开口,君琂唇角弯了弯。   其实,卫长宁听他说及洛阳之事,脑海里嗡地一声,没有说话,深深思量后静静望着他,想的只是洛阳的时候,两人同进同出,她想扇自己一下,怎地就与这种人同进同出.   她让人去请太傅了,时间算算快来了,不能让容湛惹他不开心,就急着打发他离开,“你回府去吧。”   容湛被她一句话说得糊里糊涂,恐自己说得不明白,又道:“陛下,臣知晓您是女子时,就已……”   “出去。”卫长宁没等他说完,就遽然打断,暗恼这人怎地不知趣,都说了让他回府,还厚脸皮地留在这里,男人都是这么不要脸?   醉意上涌,她晃悠两步,后背被铜枝灯烤得发烫,也没时间去想,‘恶狠狠’地盯着容湛,强撑起常日里的威仪。   醉酒的人,自己知晓,别人也知晓,容湛见她玉面晶莹,惘然道:“陛下厌恶臣?”   他真的猜中了。卫长宁想点点头,又想到自己是皇帝,不好扬言厌恶自己的臣僚,摇摇头。   皇帝不厌恶,容湛便认为自己有机会,太傅与皇帝是成亲不假,今非昔比,太傅再嫁,怎好为后,他总想努力一下,继续道:“臣倾慕陛下数载,非一时冲动,当年巡视春耕时,就已猜出陛下的女子身份,只是您与太傅假成亲,臣不能拆穿,就一直隐忍……”   巡视春耕一类的事,卫长宁从不隐瞒君琂,且回来后,她做了噩梦,君琂都是知晓的,再听容湛说起,心中也是一紧。   太后觉得有趣,也欣赏这人的胆识,太傅当朝,权利可与皇帝比肩,还敢这么大咧咧地向皇帝表达自己的倾慕,怕是向天借了胆子。   殿内的卫长宁愈发觉得烦闷,这人死赖着不走,她高声唤林璇,打发这人离开。   唤了几声,没有人进来,她晃悠两步,站得不稳,容湛疾步上前想扶她一把,卫长宁惊得后退两步,未曾估计到身后的灯座,恍惚间撞到了铜枝灯。   灯油洒出来,落在眉眼处,痛得她一个清醒,顿时酒醒了,捂着额头,跌在青砖上。   容湛一步上前,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尖地瞧到皇帝捂着额头的手背也烫红了,白皙的肤色显出几分狰狞。   殿外的人听到里面的声音,大惊失措,林璇也不顾太后还在,慌忙入殿去查看皇帝的伤。   卫长宁被痛醒后,不用容湛去扶,就自己爬起来,有些狼狈,也不失帝王威仪,“容湛,你且回去,再不走,朕让韩元送你回府。”   这句话让跨进殿的君琂顿住脚步,瞬息失神,就走过去。卫长宁额间眉眼上处的肌肤被烫得有些发红,幸好伤处不大。   她回头吩咐人传太医,发现容湛依旧站在原地,冷下语气:“容大人退下吧。”   容湛失魂落魄地离开,出殿时也未曾注意到一旁久候的太后,倒是太后,在他离去时还看了几眼,吩咐碧澜:“去查查她的底细。”   碧澜应了一声。   太后嘱咐后,也抬脚入殿,见卫长宁靠在君琂身上,她蓦地顿住脚步,犹豫了会,才道:“回宫。”   她甚是自觉,君琂听到声音后也没有回头去看,方才太后要看热闹,她才陪着一道看,殿外宫人都守在外面,皇帝唤人的时候,个个都在望着太后,她不发话,也无人敢进去。   卫长宁酒醒了大半,眸色倒映着君琂的面容,本能地将整个身体靠在她的身上,嘟哝几句好疼就不说话了。   君琂又气又心疼,哪儿有人遇到这种情况将自己弄伤的,真不知说什么好,细细一想,不能将酒醉之人当作普通人计较,容湛仗着她酒醉,才会不肯离去。   太医来的时候,见她额头上的烫伤,惊了一下,再往下寸许,就要伤到眼睛了,他颤颤惊惊地诊脉后,亲自去配伤药。   这里是靠近水榭的殿宇,晚上安寝还需回寝宫,君琂吩咐人去传辇,卫长宁摇摇头,“能走的。”她想拖延会,宫门下钥后,先生就走不得了。   君琂见她醉醺醺的样子,忍着怒意,道:“你走得回去,伤不疼?见风吹,你还走得动路?”   “能,伤不疼了,就是头晕。”卫长宁回一句,依旧整个人靠在她的身上,君琂也饮过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味,她不自觉道:“先生身上很香。”   声音很轻,带着酒后特有的甜腻,哪怕知晓她醉了,君琂也还红了脸色,不好斥责她胡言乱语,扶着她往外走。   方想牵起她的手,发觉左手手背也红了许多,想让人拿冰来,又见她醉态,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先回寝宫。   酒醉的人,已见容湛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回宫后就拉着君琂不让走,特地告诉她宫门下钥,回不得君府。   君琂早就看穿她的小算盘,早就命人回府传话,不需她提醒。   夏夜里一路走回来,身上带着点点汗水,卫长宁不觉身上伤疼,只是被烫了一下而已,身上带着汗觉得难受,想沐浴。   方抬脚,就君琂拉住:“你去哪里?”醉了也不安分。   “沐浴,难受。”卫长宁解开她的手,走了几步又被拉住,回头茫然地看着她。   君琂道:“手上伤不能碰水。”   卫长宁醉眼迷蒙,看了一眼,满不在乎道:“没事,我自己会小心的。”   “小心也不许。”君琂小心地扶着她坐下,接过宫人的醒酒汤,想要她喝下去。卫长宁不喝,小声地控诉:“沐浴就喝。”   像是商人在做买卖,讨价还价。君琂睨着她:“那便不喝了。”   醒酒汤有些烫,君琂就给搁在小几上,吩咐人去打些热水来,低声与她道:“擦一擦就好。”   “不好。”卫长宁歪头看着醒酒汤,看了几眼后,不知怎地想起王瑜的事情,老实道:“我去见过王瑜了。”   她瞒得好,元安也很配合,君琂并不知晓这件事,听她酒醉这么一说,顺口道:“你见她做什么?”   “不告诉你。”卫长宁弯唇笑了笑,卖关子不肯说,十足的孩子气。   王瑜的事,君琂自有安排,念着三年师生情谊才将人救下,若安分,她就能活命,不安分,也怨不得她。   人在学堂,也能很好的监视,但些许小事,君琂并不知道。   听她糊里糊涂一说,勾起君琂的兴趣,淡笑道:“你见她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丧,想打劫你们的营养液凑个W。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与六便士 4个;阿酒、° ‘,莼屬敗類 ヾ_、烟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洛轻尘 50瓶;何事落到这收场、慵懶貓 5瓶;半仙、春风十里 2瓶;九九、八十几、精致的杨猪猪、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一百二十一   卫长宁嘻嘻一笑, 觉得有些热, 一身黏腻, 就要起身去沐浴, 君琂拗不过她,只好领着她过去。   宫人习惯地将衣袍放在一旁后, 就无声退出去, 皇帝不喜人打扰, 都是在外面等着, 这几个月来,将皇帝的习性都摸清楚了。   屏风后热气缭绕, 卫长宁回首看着君琂, 愣了一下,欢喜道:“先生要一起洗吗?”   君琂不理醉鬼, 走过去替她脱下外袍, 袍服上也染了些灯油,也算是毁了,她随手搁置在一旁, 没有回答卫长宁的问题。   她不回答, 卫长宁以为默认了,眉眼弯弯,也想伸手给她脱, 方伸手就被拍了一下,“我不洗,帮你洗, 手勿要碰水。”   卫长宁失落地耷拉下眉头,握住君琂的手,不让她脱了,低声道:“那、那我自己一人洗,也是可以的。”   君琂不理她,拨开她的手,不悦道:“要不,让婢女宫娥帮你?”   这个问题太深刻,卫长宁本能地摇头不允,趋利避害,诚实道:“你会生气的。”   酒醉的时候,问话特别好问,君琂有体会,忍不住笑道:“知道我生气,那你还去见王瑜。”   “她身份特殊,与你我算是有血海仇的,不能大意,所以我让她离开你,她还不愿意走,说是倾慕你,简直可恶。”卫长宁说了几句,眼神极是气愤。   她身上脱得剩下中衣,也不曾在意,当自己肌肤暴露时,才感到凉意,忙护着自己胸前,脸色发烫,顾不得气恼,道:“我、我自己脱就好。”   君琂不勉强她,替她试试水温,卫长宁自己下水,君琂趁机将她左手腕握住,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胸前细腻的肌肤,眸光一颤,刺得她慌忙转开视线。   温水清澈,恰好可以看清水下光景,卫长宁被热气熏得更加热,耳根也跟着发烫,她头晕乎乎地,也没有羞涩,仰首看着君琂,眸色如水。   她仰首时,颈间弧度优美,君琂目光一路向下,从她胸口滑落至水中并起的双腿,带着一种诱人的味道,她拿过一旁的帕子给她轻轻擦拭,夏日里都是一身汗洗过就好。   卫长宁不说话,由着先生细细给她擦,她头晕,热得透不过气来,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脑袋。   见她不舒服,君琂摸摸她的脑袋,猜到是热气熏得头脑发晕,随意给她擦洗后,就扶着她出水。   卫长宁被熏后,脑子就不做主了,靠在君琂身上。   君琂明白她困倦了,目光扫过纤长的身躯后,慌忙将中衣给她披上,心跳跟着加速,好在卫长宁眯着眼睛,没有望她。   给她穿好衣裳后,君琂失控地摸摸自己发烫的耳垂,指腹灼热,低眸看着卫长宁,催她:“要睡吗?”   卫长宁本是眯着眼睛的,余光中扫到她摸耳垂,也摸摸自己的,觉得没有感觉,站起身,晃悠悠地去攀着君琂的肩膀,伸手就摸到她的耳朵,惊道:“烫的。”   看似是酒醉,动作却很快,君琂握住她的手,不给摸了,垂眸看着她身上的中衣,所有风光都藏了进去,她抿抿唇角,扯谎道:“热的。”   “我不热。”卫长宁又摸摸自己的耳朵,觉得奇怪,先生很热吗?   君琂不与她争执下,将她带到榻上,让她早些安睡,卫长宁动作不变,还在摸着自己的耳朵,她怒道:“不许再摸了。”   她一凶,卫长宁讷讷地缩回自己的手,背到身后,不忘为自己辩驳:“先生也摸了。”   君琂面色发烫,也不再去管她,自己去沐浴。   醒酒汤早就凉了,她吩咐宫人去热一热,再拿回来给皇帝喝。皇帝看了一眼,不去搭理宫人,翻身背对着她。   宫人没有办法,去请林璇。太傅在寝宫住,林璇替她准备好换洗衣物,皇帝那件不好意思送出去的寝衣,也很好适宜地拿给太傅。   料子是好的,摸着也很柔软,君琂看着素净的寝衣,笑了笑,算是认可。   她沐浴后,宫人还站在榻前,见到太傅过来,忙行礼,手中捧着的醒酒汤,还是完整的,一滴都没有喝。   君琂接过来,坐在榻上,拍拍她的肩膀,道:“莫要装睡。”   接连问了几遍,都不回答她,她倔强,君琂也由着她去,让宫人将醒酒汤撤下去,翻开她的手背,几个小水泡,药抹上后,也会很舒服。   卫长宁躺在榻上,歪头望着她,眸色灼热;君琂俯身看了看她额头,叮嘱她:“今夜躺着睡,不然会蹭到伤口。”   早早就该睡觉的人,眼睛还是睁得很大,君琂留下床前一盏灯,躺下后顺势将她搂在怀中,软香如玉,握着她的手腕,语气也很是柔和:“方才就困了,怎地还不睡。”   话音方落,卫长宁就趁机伸出完好的右手,摸到君琂的耳朵,怪道:“不烫了。”   君琂:“……”   不睡觉就惦记这个,君琂拍拍她的脑门,“不烫了,快些睡。”   属于她身上的清香传入卫长宁的呼吸中,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仰首不肯睡。   面容清晰的轮廓出现在眼下,君琂倒吸一口冷气,按着她的受伤的手,紧紧按着,下一刻,唇上就传来软软的触感,她又不安分了。   她就不是安分的人。   君琂叹息一声,努力推开她,不顾她不悦的哼唧声,拍了拍她的手:“手疼,就要乖些。”   卫长宁自认自己很乖,方才说不摸耳朵就不摸的,她哼过一声,翻过身子去睡。君琂又把她给捞回来,平躺在榻上,再度提醒她:“额头上有伤,别蹭了。”   一番闹腾,哪儿有睡意,卫长宁睁着眼睛看着殿内上空的横梁,君琂也不管她了,自己闭上眼睛,只有自己先睡了,她才会安分些。   君琂也累了,合眼就进入梦乡,因明日不用上朝,皇帝才会选择今夜赐宴,她也有自己的想法,想与君琂一夜欢好。   可惜,容湛的出现,打破了她的计划。   殿内一夜寂静,君琂按时醒来,怀中人也很安分,睡得甚是香甜。   醒来后,她也没有立即回宫,先起榻,看过一旁太极殿送来的奏疏在,群臣所奏之事,都是她知晓的,按照章节,往皇帝这里送来。   皇帝非幼主,所思所想都可以自己办到的,她认真看过后,将有歧义的难题留在一旁,待卫长宁醒来后,再看她怎么做。   卫长宁醒来的时候,君琂就坐在床沿,看过来的目光甚是温柔,笑意荡漾在眼眸中,她脑海里突然想起昨夜的事,手臂上的微微痛感提醒着自己,昨夜有多么狼狈。   君琂俯身,伸手扶她起来,垂下来的墨黑发丝漾过她的鼻尖,落下淡淡的香气。君琂已换好衣裳,碧色的裙裳也甚是雅致,与她高洁的性子也相得益彰。   她接过宫人手中递过来的袍服,沉默着替卫长宁更衣,动作轻柔,让人感觉很舒服,尤其是夏日的清晨,一扫睡意。   卫长宁伸开手臂,见君琂俯身,她窘迫道:“我昨夜是不是很丢人?”   沉默许久的君琂被她一句话说得发笑,幸好她低头,没有让卫长宁发现,抬首时敛去笑意,怪道:“你酒醉后的事,醒来就会忘记,这次怎么记得清楚?”   卫长宁甚是郁闷,低声道:“许是太丢人了,无法忘怀。”   君琂被她的话逗笑了,肩膀轻颤,反靠着她的肩膀来掩盖自己的笑意,方醒不能笑话她,否则今日都得慢慢哄她。   她抱着卫长宁,珍惜这段时光,她的呼吸在耳廓,很真实。昨夜太后不让进去,就明白她想让自己难堪,只要卫长宁有半分迟疑,容湛就会有机会。   万幸,这个呆子酒醉得不糊涂。   她温声安慰:“在我这里,不应当说是丢人的。”   “可是还有太后在,好多宫人……”卫长宁顿了顿,想起哪里不对,“你为何与太后一同出现?我让林璇去寻你,她怎么也过来了?”   “或许她念你酒醉,想过来看看你,在半道上遇到,就一同过来。”君琂直起身子,对上卫长宁的眸子后,略带闪烁。   一见就知有鬼,卫长宁瞬息明白,“昨夜你们都在殿外?”   酒醒后就聪明许多,被她戳破后,君琂只能点点头,气得卫长宁脸色发红,咬牙道:“你们都看我笑话,难怪我唤了半天林璇,没人理睬我,原来是被太后挡回去了。”   君琂真的忍不住笑意了,昨夜就猜到太后用意,也有些不喜,看到卫长宁那样厌恶的态度,那些不喜也跟着消散了。   其实,只要她二人真心,那些阻力就会简单很多,最怕有人退缩。   她笑,卫长宁都快要哭出来了,耷拉着眉眼,心中恼恨容湛,郁闷道:“你也笑我,方才还说你不会笑的。”   她要哭了,君琂就不好再笑,伸手摸摸她:“你勿要在意这些,昨夜你很乖,是容湛自己以下犯上。”   闻言,卫长宁露出阴恻恻的眼神,道:“朕给他赐婚,他不娶亲,就赏他一个凶悍泼辣的妻子,三妻四妾,都给赐全了。”   这许是帝王特有的‘报复’,君琂不好再说,免得又惹她不快,穿戴好后,与她一道用早膳。   昨夜的事,挥之不去,卫长宁显得闷闷不乐,用过早膳后就沉默寡言。君琂放不下她,就没有回府,走到她面前,摸摸她的脑袋:“可是头疼?”   “不疼。”卫长宁恍惚了会,君琂的手落在她的鬓间,轻轻给她按揉,她想了想,嘀咕道:“先生,哪里有学识好又泼辣的女子?”   君琂叹息,她还在想着怎么报复回去,顺口道:“学识好的女子怎会泼辣?”   “那也未必,衡水时,他们都道杜大先生泼辣,且每回就算自己没有理,也能编造出几分的,可惜,杜大先生在衡水,远了些,不然就可向她讨教的。”卫长宁躺在君琂腿上,被她揉得十分舒服,心中郁气也消散几分。   杜若被人称作母老虎,几乎在女学不是什么秘密,君琂也知晓几分,被卫长宁说起,也觉得不可思议。杜若当时明明知晓屋内有人,选择助她,也是有几分情分的,可惜这些年无暇分身,见不得面。   杜大先生很讲理,并不算泼辣。”君琂为杜若辩驳一句。   卫长宁沉默下来,脑海里仔细搜寻着合适的人选,忽而想到一计,唇角弯了弯,爬起来道:“先生,我知晓哪里有合适的人了,准能让容湛永无宁日。”   未来得及穿靴,就跑出去殿,急忙忙的样子,真看不出帝王的稳重。   君琂也不知她怎么吩咐下去的,就看到她眉飞色舞的走过来,三步并一步地跑回小榻上,复又躺回她的膝上,不忘道:“先生再给我揉揉。”   小小要求,君琂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奇怪她去吩咐什么事。卫长宁眨眨眼,保守秘密,道:“不可说。”   她不说,君琂就不问了,只给她揉着。   片刻后,卫长宁觉得十分舒服,脑子里想起着其他事,抬眸凝视君琂温柔的眉眼,思绪一转,问她:“阿琂,我们去永安宫用午膳,可好?”   又打坏主意……   君琂道:“不去,太后不喜我。”   “她不喜,我喜欢先生,很喜欢。”卫长宁也不让她揉了,自己爬坐起来,反给她揉着肩膀,凑到她耳边:“阿琂,我喜欢你就好,午膳而已,我们很快就回来。”   “不去。”君琂侧过身子,直接拒绝。   卫长宁立即缠过去,撒娇卖萌的招数都使上去了,君琂不晓得她要去永安宫做什么,粗粗一想,就不是好事。   她不应,卫长宁就贴着她的脊背,手跟着不安分,在她腰间游走,哀求道:“就一个时辰,再不济半个时辰,不会多待的。”   殿内无人,君琂也被她弄得脸红,清冷的面容上有些不自在,卫长宁靠着她不说话,见她沉默,就替她做主:“先生不反对,我就让人去永安宫传话。”   君琂依旧沉默着,没有拒绝,没有应承,这些在卫长宁看来就是默认了。   她眼睛亮了起来,立即吩咐人去永安宫传话,又让御膳房的庖厨送些精致的菜肴过去,心里乐滋滋的,坐在榻上的时候,对着君琂笑了笑。   君琂没有她那样欢喜的心情,坐在那里,沉默了会儿,看向她的眉眼,那里上过药后就好多了,道:“何时去永安宫,若是还早,那里还有些奏疏,你去看看。”   卫长宁乐极生悲……   桌案上大部分奏疏已看过了,只留下小部分,她翻过才知都是难以解决的问题,许是先生想听听她的看法,才没有批阅。   她抱着奏疏,又巴巴地走回到君琂身旁,翻开来问及她该怎么去做。   卫长宁早慧,且又是两世之人,有些地方依旧不如君琂。君琂也没有多说,只在旁稍加提点两句,她懂就可,最怕她不用心去想。   到了时辰后,卫长宁就牵着她的手,两人一道走过去,天气在慢慢变凉,待到月末的时候,就会凉快很多。   一路上无趣,卫长宁就与君琂说起那份策略。张绍华将东南那里的地况查得十分清楚,海的那边国家确实善于建造船只,大唐在这些方面没有花心思,且这些年战乱不多,先帝将银子都花在自己身上,也不会想着去给水师。   君琂也有去查,她查的与卫长宁不同,不仅查了水师还有容湛的身份,她更大偏向的容湛的目的。皇帝方登基,根基不稳,这个时候向他国借鉴造船的技术,朝臣定不会同意,又会引起多大的波折。   关键在于,没有银子去做这些事,这就等于是纸上谈兵,这究竟是容湛利益熏心还是别有图谋?   两人一路说了很多,走走停停,也不觉得累,到了长乐门口后,卫长宁先开口:“先生入殿后,若不想与太后说话,就不用答话,我替你回答,只是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可好?”   “走到这里,我还能说不吗?”君琂无奈。   卫长宁乐得整个人也很有精神,主动牵起她的手,大步往里面走去。君琂被她牵着,有些不自在,将手往回抽了抽,卫长宁低声道:“方才与你说过的,这么快就忘了?”   “我……”君琂窘迫,说不出话来,只能让牵着。   入殿后,卫长宁当着太后的面,才松开君琂,与她一道向太后行礼。   两人一道过来,让太后讶然,她看到皇帝面上止不住的笑意,眸色沉了沉,怪道:“皇帝今日怎地有空过来用午膳?”   “今日休沐,恰好无事,就来阿娘这里坐坐。”卫长宁巧笑,拉着君琂一同坐下。   听她再次唤阿娘,太后也无话可说,正想问问昨夜工部侍郎之事,抬眼就看到她殷勤地接过宫娥手中的茶,吹了吹,递到君琂手中。   太后:“……”   她有些明白皇帝今日特地过来的用意了,是到永安宫炫耀来了,生生地将方才想问的话吞回腹中。   卫长宁就像没有察觉太后不大友善的目光,转身看着她:“搬来永安宫这些日子,您住得可习惯,哪里不合您意,再让他们改善。”   太后瞥她一眼,淡然道:“尚可,皇帝何时搬回太极殿?”   说的是她不住历代皇帝寝宫的事,卫长宁自己捧着茶,道:“朕不想搬回去了,那里总觉得奇怪,先帝是男子,我为女儿家,就不好住他的寝宫,待立后就搬去长秋宫,省去诸多麻烦。”   这是想与新后日日同寝的意思了。   太后更加说不出话来,吩咐宫人摆膳,而君琂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连余光都没有分过她一分。   卫长宁时不时地与太后说上几句话,她对外话不多,今日用膳时滔滔不绝,说起各种趣事,手上也没有停着,给君琂盛汤,案上有道鲜鱼,颜色极佳,看着十分诱人。   君琂没有说话,本想去夹筷鱼肉,卫长宁先她一步,贴心地给她剔了鱼刺,她无需抬首就可想象出太后阴沉的面色。   时不时抬首看向太后的卫长宁,完全没有君琂的想法,十分愉悦地与她说着过往不为人知的趣事。太后凝视着她的笑颜,面对精致的菜肴也是难以下咽。   伺候她的碧澜,看着皇帝殷勤且贴心,竟有些羡慕太傅。   太后神色愈发难看,卫长宁言词间愈发欢快,最后她主动提及昨晚那件事,笑道:“朕想给容湛赐婚,想来想去,不如让殿下下旨,您当年替我与太傅赐婚,今岁赐婚容湛,想来又会是一桩佳事。”   君琂侧眸,望着她,示意她莫要再说。   言笑晏晏的卫长宁察觉到她的视线,从案下握着她的手,继续道:“赐婚赐的是沐家的姑娘,想来不会委屈了容湛,殿下觉得如何?”   沐家的姑娘?君琂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沐稷仅有一子沐柯,哪儿来的女儿?   沐国公手握重兵,太后忌惮,她对沐家的事也不甚了解,只当卫长宁是为了联谊,可惜容湛这样的良才,也没有多话,就同意下来。   卫长宁笑道:“那改日朕来向您讨赐婚的旨意,殿内还有奏疏,朕先回去了。”   她要走,太后也不再拦着了,入殿后对君琂一番贴心动作,炫耀且得意。她若不走,太后也打算赶人走了。   实在是气人。   ****   出了长乐宫后,卫长宁没忍住笑出了声,扫到君琂面上淡淡的不悦,忙止住笑意,握着她的手,先乖乖道歉:“先生莫生气,你方才做得真好。”   “气人的本事,愈发厉害了。”君琂抽回自己的手,一人往前走。   落后的卫长宁对着亦步亦趋跟着的宫人挥挥手,让她们退后些,自己大步追过去,哄道:“先生怎地就生气了,方才不好吗?我说话哪里不对,与她说了很多趣事,哄她开心,哪里就是气她。”   “狡辩的本事也长了,沐家哪有女儿嫁给容湛?”君琂顿下脚步,眸色中带着几分无奈,怎么凭空捏造出一个待嫁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气死人,赶紧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小娴 4个;stg猫、nawa21、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夏落 69瓶;折断 66瓶;我不是路人甲、●﹏●、于陌之、张小妍 20瓶;hahhshdhdj、56号小泥巴、葫芦娃、荒原雪、王等等. 10瓶;宋朝栗子 9瓶;Chen、woc 7瓶;静玙音、Magic_clown 6瓶;eternoamor、一只魔鬼来吐槽、烟心、冰糖雪梨、stg猫、zzzzzz、慕清秋 5瓶;非我所依、春风十里 4瓶;啊修修修修沐 3瓶;wh1221 2瓶;MoMo、半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   碧空之下, 宫殿延绵, 极为壮阔。   卫长宁心情大好, 眉梢扬起, 拽住君琂的手腕,不顾数步外的宫人, 凑到她的耳畔, 低声言道:“太后昨夜总是看容湛, 就让她给容湛赐婚。”   她凑得近, 声音也不小,笑声刺着君琂耳膜, 她捂着自己耳朵, 低声回她:“你勿要玩火,可好?”   “我哪有玩火, 赐婚罢了, 先生莫要多想。”卫长宁回她一句,拉着她就要往寝宫跑。   她走的得极快,君琂跟不上她的脚步, 小跑几步, 抛开往日里矜持,也随着卫长宁变得清逸洒脱。   两人跑回去后,君琂脸色微红, 待入殿后微微喘息抬眼就察觉卫长宁,笑意荡漾在眼眸里,静静望着她。   殿内角落里摆着冰块, 足以散去暑热,卫长宁跑惯了,也不觉得透不过气息,君琂历来稳重,今日陪她一阵疯跑,鬓角发丝凌乱,整个人也觉得疲惫。   卫长宁晓得她累,也不去闹她,静静在一旁坐着,眼中只映着一人,始终不变。   君琂入殿后就觉得清爽许多,静下心来才觉得卫长宁依旧望着自己,她羞赧地垂首,想起今日的事都觉有些荒唐。   太后怕是更加觉得她会害了卫长宁。   想到此,她略有些后悔,道:“今日太后怕是被你气了。”   “怎会,她只会觉得心里不舒服罢了,本就日日不舒服,我给她添了一分而已,她本就不喜你我,我今日所为将不喜扩大几分,也让她明白我有多喜欢你。”卫长宁振振有词。   说得君琂不知该怎么反驳,惯于沉默,卫长宁就道:“难不成因为她不喜,你就不与我在一起?”   “自是不会的。”君琂急于反驳,太后早就不喜,她二人成亲的那日就表明态度,那时她不知道身份,只是旁观者,想法与意愿不会影响她们。   现在不同了,是卫长宁的至亲,君琂行事前都会顾及她的。   听她急迫的话,卫长宁心里也就像洒蜜一样的甜,喜滋滋道:“所以就不用顾及她,我会尽该有的孝道,只是你我之事,她就不能管问。”   卫长宁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只要太后不给添乱,就会相安无事。君琂觉得她做事有分寸,会处理好自己与太后的关系,仍然不免时时担心她。   许是这些事为她担忧惯了,两人又隔得远,一个宫廷、一个民间,聚少离多,做不到事事兼顾。   “我也不想有人来分开我们,事情多了,初心可还在,都是问题。”君琂担忧,可看到卫长宁一双盈盈若水的眸子,又宽心下来,这个呆子怎么这么呆呢?   卫长宁不晓得她在心里又怪自己呆,捧着酸梅汤给她,软软道:“先生以后不要去见王瑜,可好?”   酸梅汤不是冰的,凉了很久,正适合入口,君琂抿了一口,散去了奔波的暑热,闻她言语,奇怪道:“怎地还吃醋呢?”   “我去见过她,她承认爱慕你,有那种心思,又有三年情分在,你叫我怎么放心?”卫长宁有些丧气,太后不允,就连小小的王瑜也出来搅乱。   君琂震惊,这些话从未听,她一直以卫为王瑜待她当是寻常孺慕之情。她愧疚地看向卫长宁,摸摸她:“对不起,是我做事不周全。”   卫长宁阴阳怪气道:“不是不周全,是先生多情。”   被她讽刺,君琂更加羞愧,望着她扬起的眉眼,无奈道:“长宁,我若多情,之前怎会负了你,我待王瑜只有师生情分,你介意,我以后不见她就是了。”   卫长宁眯着眼睛:“当真?”   “我怎会骗你。”君琂莞尔。   卫长宁达成心愿,笑得十分得意,君琂也不计较,眉眼微蹙,似有其他心事,卫长宁察觉,立即保证据:“先生且放心,我会让人照顾好王瑜,不会亏待她。”   她十分明白先生的心境,若是亏待王瑜,只怕她余生难安。   卫长宁做此保证,正合君琂心意,点点头算作认同。   纠结一月的事情,如愿解决,卫长宁喜不自禁,趁着无人,捧起君琂的脸颊,就将自己的唇角送过去。   她吻得真诚而甜蜜,君琂就不想推拒,纵容她片刻,待结束深吻时,自己已是脸红得透不过气息。   君琂微微喘息,双手置于膝盖上紧握,她羞赧,卫长宁觉得她也很可爱,这么多年,稍稍撩拨,就羞得不敢抬首见人。   卫长宁不去看她,自己在寝殿里走了走,摸摸摆设,过了片刻又不舍得走回去,与她道:“先生今晚留宫中?”   夜夜留宿,容易被人误解。君琂想拒绝,卫长宁急道:“太后不喜,是常事,你留不留,她都会不喜,何苦委屈自己。”   君琂被她破罐破摔的想法惊到了,触及她哀求的眼神,悠悠道:“我不曾委屈自己,回府也很好,算不得委屈。”   一听这句,卫长宁急道:“那你就委屈我、你说、你曾经说过不委屈我的。”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君琂望她一眼,拉着人坐下,自己靠着她的身体,“我哪里委屈你了,王瑜的事是我不对,事先不曾告诉你,可你入府就走,拒我数次,也该消气了。”   “我哪里是因为王瑜的事不见你,知道是太后算计你,就无颜面见你,对你很愧疚。”卫长宁的声音越说越低,想到她为了息事宁人,让李瑾承担罪责,就一阵阵难受。   “你是你,太后是太后,两人何时成了同一人?她的错,你来承担?”君琂直起身子,转眸望着她,想要她明白,自己并不在意那件事。   “不是同一人,可却是因为我才累得先生差点丧命,追根究底,是我的错。”   君琂最担心的便是她将罪过揽到自己身上,白白让自己难过,宽慰道:“像你这么说,你之前在大理寺受伤,险些双腿被废,也当是怪我。”   这么一说,卫长宁不好再继续争执下去,长叹一口气,依旧怪她:“以前与我坦诚相待,现在都瞒着我,你变了。”   听她软软的控诉,君琂笑了,捏捏她气呼呼的脸蛋,十分柔软,“你瞒着我的事也不少,若拿纸笔来写,恐要十数张纸。”   她说话时,眼光时不时掠过卫长宁腰间的香囊,吓得卫长宁脸色发白,眼睫轻颤,道:“我不问了。”   又软又怂,君琂也不再逗她了,“以后不瞒你。”   一番解释加宽慰,卫长宁才能够释怀,两人正无言时,内侍进来禀告:“陛下,元大人来了。”   说的是元安。   宫内除了内侍便是宫娥,元安不好跟着进宫,就留在君府随君琂差遣。   元安兴冲冲地跑进殿,看到一旁静坐的太傅蓦地停住脚,狐疑地看着陛下:“陛下,人带来的了。”   卫长宁点点头,让元安将人带进来。   君琂疑惑,卫长宁笑着凑到她耳边:“这是让元安从学堂特地带来的女先生,既学识渊博且十分泼辣。”   君琂:“……”   说话间,元安将人领进来,都是面貌清秀的女子,眉眼带着英气,不像杜若那般凌厉,卫长宁觉得这几人哪里就泼辣了。   她将元安唤近,问道:“朕让你寻些性子泼辣的,你怎地都是看着性子温和的姑娘。”   元安抓脑一笑,道:“陛下,人不可貌相的。”   卫长宁半信半疑,做直身子,看向那三位女先生,笑问:“可曾定婚了?”   三人都摇头。   君琂明白她的意思了,笑着摇摇头,随着她去闹,容湛确实应该受些教训,太过胆大妄为。   卫长宁问清三人身份后,又道:“朕这里有一郎君,官居工部侍郎,相貌极好,缺一正妻,你们可有意愿?”   突如其来的好事,让三人发怔,中间站立的柳芷反应最快,胆子也大,反问皇帝:“不知陛下想要民女等做些什么?”   上位的卫长宁欣赏这位女子的胆识与反应,让其他两人退下,与她道:“工部侍郎容湛,性子尚可,太过多情,得罪了朕,朕就想给他赐婚,容府越不宁,朕越解气,姑娘若有能力办此事,你便是沐将军的义女。”   柳芷读书多年,对达官贵人的印象都是阴险毒辣,善良者太少,今日遇到皇帝,她不阴险也不毒辣,却像市面上的无赖。   她不解,问道:“陛下之意,闹得容家阖府不宁?”   说话太过直白,也是性子洒脱,卫长宁不介意,顺势道:“对,只是莫做伤天害理之事,其他随你去做,朕替你做主,容湛不敢拿你怎样。”   柳芷彻底明白皇帝的想法,只是不愿搭进自己的幸福,便道:“成亲后若夫妻不和,可能和离?”   卫长宁允许她:“自然可以,且你的身份不变,只要你让朕满意。”   一旁沉默的君琂也觉头疼,可以想象出容湛今后都不得安宁,他是良才,不好随意处置他,只有后宅失火才能让卫长宁解气。   他喜欢皇帝,皇帝心明,转头给他赐婚,若是世家尊贵女子也说得过去,知书达礼,皇帝故意落他面子,让他娶平民女先生,满朝知晓,多会耻笑。   若是夫妻不和,容湛又不能休妻,气都要气死。   君琂分神的时候,柳芷退出去了,与皇帝说好了。卫长宁等殿们关上,才走到君琂身旁,笑出声来。   她十分欢喜,君琂也不想说些不喜欢的话让她扫兴,言道:“你开心就好。”   “容湛不痛快,我就开心快活。”卫长宁笑得毫无往日姿态,这个主意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损的一件事,可以想象出容湛青白交加的脸色。   她笑得开怀,躺在君琂腿上。君琂被她闹得也发笑,掌心贴上她热乎乎的脸颊:“你这个皇帝太不体谅朝臣不易。”   这是在为容湛说话?卫长宁不乐意:“先生怎地不生气?”   容湛明知她与太傅相爱,现在碍于局势而不能立后,他怎能在这个时候说出那些爱慕的话,这与挖墙脚有何区别?   她生气,君琂发笑,生气的时候与以前没有多大区别,平日里见她矜持端方,时而露出皇帝的威仪,与心中的呆呆傻傻的卫长宁差距太远,心中惋惜。   今日私下见她孩子气的姿态,觉得意外又感动,她还是卫长宁,只是多了重伪装。   她心里欢喜,面上容颜不改,指腹顺着脸颊弧度滑下来,落在柔软唇角上,轻轻摩挲,“不要在意,今后这样的事情还会有的,每次都气,岂不累坏自己。”   “今后还有?”卫长宁震惊,目瞪口呆,一个容湛都已这么麻烦,再来几次,还有安宁的日子?   她意识到哪里不好,忙道:“先生,我们立后,不用顾及三王。”   “又犯糊涂,你我现在还在一起,只是缺了名分罢了。”君琂道,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   卫长宁怪道:“名分很重要,名分定了,他们就会安分很多,不会肆意妄为,不会再来我跟前胡言乱语。”   “他们且去说,你不理会就好。”君琂道,低下眼睛就看到卫长宁乱动的眼珠子,心中一动,逗她:“莫非是你自己心动了?”   “没有,我才不会多情……唔”卫长宁睁大眼睛,被君琂突然的吻弄得心神荡漾,立刻没有脾气,搂着她的脖子:“再亲一下。”   君琂笑意轻浅,再次碰上卫长宁的唇角,轻轻辗转间,诱惑心神。卫长宁心口发烫,在先生松开后,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回味一番,不禁亮了眼睛。   君琂感觉到哪里不好,方才安慰人罢了,哪儿晓得她又想不好的事,忙道:“现在是白日,你、你休要胡来。”   晓得她矜持,卫长宁白日间从不与她胡闹,自己也坐起来,先表态:“我去看看奏疏。”   千万不能把先生惹恼了,恼了就会回府,丟她孤单一人。   ****   与柳芷商议后,还需将沐国公父子请来,柳芷入沐家,还需他二人同意。   不算大事,沐国公父子也没有多话,称两日内会解决此事。   第三日的时候,柳芷的名字上了沐家宗谱,改名沐芷。   太后不晓得这是卫长宁的计划,见到沐芷清秀,也不疑有它,亲自办下懿旨赐婚。   太后赐婚,与众不同,且她当年就是给太傅与皇帝赐婚的,阴差阳错,让自己女儿娶了女子,这件事,到今都没有忘怀。现在她又赐婚,将容湛的婚事推上高浪,沐芷的身份也被查的一清二楚。   沐家的事,众所周知,不用细查,不出几日就知晓沐芷的身份,一时间人人都惊讶,只当是沐家想要拉拢容湛,对他生起羡慕。   人人口中提起的太后在知晓真相后,气得一夜没有入睡;容湛不敢不接旨,整日里闷闷不乐,容母欢天喜地地筹办婚事,这么多年也算盼来了儿媳妇。   沐家得良婿,也无二话,倒是嘴上不饶人的蒋怀埋怨皇帝,这等好事应当给他才是,他早就看中容湛,可惜家中无有女儿可般配,眼下赐婚竟忘了蒋家。   卫长宁憨厚一笑,太后若是听到这句话,许是饭都吃不下了。   太后气得不行,闹得心里不舒服,卫长宁十分欣喜,亲自给沐芷准备嫁妆,也不掩饰自己对她的看重,容湛则是愁云惨淡,上朝时屡屡出神,人人都看出他的心思不宁。   早朝后,容湛恍恍惚惚往外走去,不小心撞到沐稷,忙回过神来,对于这位未来老丈人忙愧疚行礼。   朝臣都停下来看着,观望容湛的神色,沐稷倒也不计较,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徐徐道:“容大人不满意陛下的赐婚,我可去说,让收回旨意。”   一顶高帽子扣下来,容湛哪儿受得住,立即赔罪:“沐将军想多了,下官怎会不愿。”   沐稷斜看他一眼,也不管旁人的眼光,大步离去。   殿外长廊下还未曾来得及离开的皇帝顿足,隔着很远的距离,只能看到容湛低头哈腰,接着是沐稷甩袖离去,这还没有成亲呢,就把未来老丈人给得罪了。   卫长宁躲在柱后窃笑,转身的时候,就碰到君琂肃然的眼光,吓得抿唇忍住笑意,站直身子,“太傅有事?”   “无事不能留下?”君琂道,方才她也看到了,沐稷不是斤斤计较的,这样做来,定然是卫长宁的授意。   卫长宁的眼睛一亮,走过去悄悄牵着她的手,一同往寝宫走去,笑道:“你说旁人要是知道容湛的婚事,是因为他胡言乱语得来的,你觉得以后可还会有人来来我跟前捣乱?”   她眼角微挑,本就生的明丽,细微的动作带着不多见的俏皮,令君琂心中一动,只道:“陛下觉得好便好,臣无异议。”   回宫后,卫长宁换下厚重的冕服,着一袭青衫,冠冕除去后,发丝用发簪束好,跑回君琂跟前,乐道:“先生,我有礼送你,莫要嫌弃。”   她这么谨慎忐忑,君琂不逗她,先道:“可是寝衣?”   卫长宁愣了,“先生怎知的?”   “醉酒那夜,我留宿宫中,已试过了,你醉得糊涂也不晓得。”君琂抿唇浅笑,向她招手示意她走近些。   “试过了?”卫长宁震惊,那夜她醉成那样糊涂?她听话地往君琂那里挪去,君琂抬手就摸摸她眉眼那道伤痕,极浅,不是很明显,比起周围的肌肤,还是深一些。   “试过了,很喜欢。”君琂道。   卫长宁有些后悔那夜没有看到,就道:“先生不如现在试试?”   现在试?君琂眼睫颤了颤,不自在:“现在还是白日,莫要不正经。”   “哪里是不正经,换衣裳而已,是你自己想多了,不正经的是先生。”卫长宁在一旁坐下,歪头望着先生的面容,眼见她耳尖发红,低低笑了笑。   她想起下月容湛的婚事,道:“先生可去容府赴宴?”   容湛是太傅门生,虽说君琂这些年不喜他的行径,这次太后赐婚,她若不去送礼,会落了太后颜面,她点头:“去。”   听她说去,卫长宁若有所思,君琂见到她沉思,贴心道:“怎么了,你若不喜,我可以不去的。”   “我怎会不喜,先生去就是了,注意安全。”卫长宁会心一笑。   她近来总是神神秘秘的,想的都是些折腾人的小事,君琂也就不去管问,容湛之事,不好处理,总不好将人再次便贬离出京,或许卫长宁这种办法很合适。   容湛心大,君琂也觉得这样的朝臣不容易把握,且他明目张胆地向皇帝表达爱慕,是真的倾心还是离间,也难以知晓。   君琂在宫中待了半个时辰后就出府,朝臣也习惯她与皇帝之间的事,也惋惜太傅这样不要名分地与皇帝在一起。   皇帝还年轻,尤其是这样好的相貌,太傅虽说也美,只是也比不过年轻的小姑娘。   朝臣惋惜太傅,三王还在想着离京之事,碍于秦王被禁足,其余两人也不敢出门走动,只敢暗地里游走于朝臣之间。   长安城与先帝在位时不一样了,那时三军中只有金吾卫听命于君主,现在的三军经过改动,金吾卫编制人数增加,远超于其余两军的合数。   且皇帝有意让金吾卫将管辖之地从宫廷中移出来,管着长安城的地界,这样原先的几万人根本不够,在添加人数的时候,势必会壮大金吾卫的势力。   起先有人反对,称这样有违祖制,皇帝搬出先帝。在先帝时期,金吾卫的编制就已改动,她不过是效仿先帝罢了,难不成先帝也错了?   顿时让人哑口无言,先帝都已经死了,朝臣不能肆意侮辱,眼看着皇帝将兵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三王眼看着兵权落于皇帝的手中,这时皇帝想的却是容湛的婚事。太后赐婚,朝臣都很给面子去参加,连君琂都在下衙后,亲自过府。   不知怎地,容湛没有出来相迎,只派得力管事在府门口迎着。   君琂将礼交给容府下人后,就随管事往府内走去。   她初次来容府,不识路。管事就在前引路,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等入拐过角门后回头去看,身后已没人了。   难不成太傅没有跟上?   他沿着来时的路急忙去找,府里路错综复杂,太傅走错路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管事:太傅丢了?   晋江出新规定,APP能发红包,一键选择前多少名,今晚试试,前20的有红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烟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你与六便士 20瓶;saber、三个句号 10瓶;何事落到这收场 7瓶;27968822、烟心、Magic_clown、抱紧自己 5瓶;woc、昼夜 3瓶;MoMo、忘尘、番茄、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   角落里的两人看着管事从眼前走过, 形色匆匆, 真的以为将太傅弄丢了。   卫长宁窃笑, 余光扫到先生不悦的神色, 赶紧给自己辩驳:“你看容湛,太不像话了, 你是他的恩师, 初次入府, 也不来迎你, 着实荒唐。”   被她紧紧揽在怀里的君琂惊魂未定,方才被她一把拽过来, 吓得险些以为遇到歹人了, 若非闻到她身上的香气,真的会开口唤人。   她推开卫长宁, 整理好自己的衣袍, 待会还要出去见人,皱了多失礼,容湛来不来迎, 她没有在意, 旁人知晓也只道容湛失礼,与她不相关。   整理好衣裳,君琂才想起眼前人怎地出现在容府?她抬头望着卫长宁:“你偷偷入府的?”之前, 并未听她说要来容府。   两人站在屋檐一角下,上空有瓦块遮挡,卫长宁今日一身青色袍服, 许是有备而来,站在草木间也看不清她的身影,几乎可与草木浑然一体。   管事往来的路上去寻,再过来也要一盏茶的时间,卫长宁都算好了,拉着她往草木中走去,她蹭到一身草木气息,君琂不能学她,就拉住她的手:“我还需去赴宴。”   卫长宁察觉到她的顾虑就在原地停下,前面都有她的人,有人接近都会通知的,她笑嘻嘻地望着君琂:“我是偷偷跟着沐柯过来的,不会有人知晓。”   朝臣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偷偷入府,躲在角落里不声张,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他们。   君琂知晓她的想法,也不去戳破,道:“被发现,你这个皇帝颜面往哪里搁?”   两人避着旁人,说话声音都不大,且这里又是府门通往后院的必经之路,君琂胆颤心就惊,真的担心被人发现,这样就难以收场。   她怕,卫长宁却是不怕,若是发现就大大方方地出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给朝臣朝贺,难不成还不能见人?   君琂道:“你且出府去等我,今夜去君府,莫要再逗留。”   她语气略带急迫,卫长宁只当她是担心自己,欣喜片刻,就道;“无妨,沐柯会替我看着,你先去后院,我在这里看看,不会生事。”   “你再看看,就会闹得阖府不宁,这是太后的赐婚,你且回去。”君琂推了推她,语气中带着其他的含义。   思路慢半拍的卫长宁,在她转身就走的时候蓦地想明白,隔着半人高的草木唤住她:“先生是不是不喜我私下见容湛?”   “没有。”君琂背对她,几乎不敢回身。   她说没有,多半就是有了。卫长宁闹够了,也想出府,回她:“那我马上出府,在车上等你,先生也早些回府。”   眼下无人,卫长宁竟这么快地就答应出去,也出乎君琂的意料,她想回头夸几句,耳边传来男子的声音。卫长宁眼疾手快地拉着她,往一旁草木丛中避去。   方才说好不愿去的,还是让卫长宁成功拉过去了。   男子是容湛与靖王,两人年岁相仿,靖王早有嫡子,而容湛才成亲,两人一道往里面走,靖王提到皇帝后宫之事,容湛脸色不好,道:“陛下心中只有太傅,后宫怕是会空的。”   靖王出身皇家,最不信的就是人的钟情,就看先帝与废帝那样,后宫中妃嫔如云,做了皇帝,眼界开阔怎会守着一人,他不认同:“那是她没有遇到好的,天下人可只有太傅貌美。再者太傅是再嫁,立为皇后,百官不会同意的。”   他言语桀骜,透着对君琂的不屑,草木中的卫长宁已然变了脸色,君琂朝她摇摇头,示意她无需在意,卫长宁眼神阴冷,如锐利的刀锋,紧紧望着靖王。   去岁他对君琂毕恭毕敬,摆足了姿态,现在又说出这番话,姿态令人呕心。   容湛听到后,苦涩一笑:“陛下都不曾在意,殿下何须再谈。”   “陛下敢在意,太傅总揽朝政,她有权利反对?”靖王讽刺一笑,对于卫长宁得来的皇位也不屑一顾,没有太傅,卫长宁能撑得下去?   两人越走越远,再说的话也听不进去,卫长宁看着两人背影,问君琂:“靖王说我吃软饭?”   君琂没有跟着卫长宁的视线,垂眸打理自己的衣裳,只求人前勿要失礼,抬首的时候,随口道:“那你就收回皇权。”   先生竟帮着靖王说话?卫长宁本是不气,听到这句话后,莫名生气:“我就吃软饭,他有本事也去试试?靖王妃的母家是何人?”   君琂不理她:“那位管事要寻回来了,你且去车上。”   两人各怀心事,也没有再多说话,君琂随着容湛的脚步往内院走去,待她入屋时,管事气喘吁吁地跑来,未站稳就向她赔罪。   本就不是他的错,君琂也不会计较,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外面的动静惊到屋内,容湛出来时,管事还未曾离开,向他将事情说明,心中也是害怕。   容湛没有去迎太傅,是心里不舒服,这件亲事或许就是太傅从中安排的,他也不知沐芷长得是何模样,但平民之女怎能与皇帝相比较。   他神色悻悻,说了几句委婉歉疚的话,靖王也走出来行礼。   两人站在一起,让君琂想起方才的话,卫长宁心里不舒服,她也同样是的,既然主人家不喜,她也就没有必要留下,便道:“容大人大喜,客套话说之无益,府中有事,我先回府。”   入府就走,不是太傅的习性。容湛意识到哪里不好,上前挽留,君琂与众人说过,转身便走。   被太傅下了颜面的容湛见人走了,才上赶着追过去。   卫长宁与沐柯在前院里走动,正准备从侧门溜出去的时候,太傅徐徐走来,她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出来,正想过去,就瞧见容湛走出来了。   沐柯是可以出面的,被卫长宁一把推出去,踉跄两步,差点在太傅面前跪下,他懂得小表哥的意思,抓头笑了两下,笑道:“太傅这么快就回府,下官送您回去?”   君琂向他身后的角落里看去,唇角弯了弯,拒绝道:“不用沐郎将劳累,你且好好玩玩,府内有事急需处理。”   容湛想要挽留,沐柯眼疾手快地将人拦住,“容大人往哪里跑,今晚可不能饶你,我好歹也是你的大舅兄,不能不给面子。”   沐柯是武将,手劲极大,两只胳膊按住了容湛,直接将人毫不客气地往回拖,小表哥说了,不用给这人留面子,他要是敢对沐芷不好,胳膊腿都给他打断了。   沐家是战场上得来的爵位,本就用刀剑说话的,遇到这种文弱书生也不好说礼,就用拳头说话。   容湛被沐柯直接拖回厅内,沐柯喝了一杯茶,在人都不注意的情况下,从厅内溜出去找小表哥。今日人多,大多数人都从正门进出,卫长宁身份特殊,沐柯带着她从侧门走。   卫长宁与他打听靖王平日里的事,沐柯在长安城内待了几年,对于各大世家的事早就摸清了,他脑子转得快,直接道:“他得罪你了?”   卫长宁想了想,得罪两个字也比较恰当,就点了点头。   沐柯不明白靖王怎么得罪她了,但看靖王有恃无恐的样子也觉得可气,仗着自己是先帝子嗣,比以前更加猖狂了些。   君府的马车还在府外候着,君琂在马车里等了片刻也不见卫长宁回来,心中狐疑,想让人去容府内找找,免得被人绊住出不得府。   元安灵活,得了吩咐就拿着君府的腰牌就要进府,眼尖地看着远处的卫长宁,快跑几步将人迎过来,待她上了马车后,沐柯才挥手告别。   夏末的夜晚凉快许多,卫长宁还是跑出一身汗,不知从哪里摸到的扇子,一个劲给自己扇风,怪道:“先生怎地出来得比我还早?”   “留之无益。”君琂道,眼见着她热得不行,就接过折扇,替她扇风。   卫长宁觉得舒服不少,脑子里思路也清晰许多,反问她:“外面传先生再嫁不配立后,是何人传出来的?”   “不用传,本就是事实。”君琂神色淡淡,对于这件事也没有恼火,相反,看得极为平静。   卫长宁见她不在意,自己多话就会引起她的伤心事,就改口道:“先生,我们晚上去归来酒肆吃牛肉?”   君琂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道:“此时过去,酒肆里定然有不少人,难不成让毕罗赶客?”   “去看看就知晓。”卫长宁吩咐元安将马车驶去归来酒肆。   国丧结束后,又恢复往日的繁华,灯红酒绿之地,永远都是人满为患,归来酒肆近日客人山人海,毕罗一直想着再将隔壁的店铺盘下来,两家并为一家,打通后,店面就大些,银子也多赚些。   她在店内招待着客人,元安跑进来,看到围着舞女打转的客人,看得红了眼睛,她一拍元安的脑袋,“再看,你们太傅挖了你的眼睛,想娶媳妇,找你们小皇帝,让她给你赐婚,一个不够就一双,一双不行就将三妻四妾全填满了。”   说得元安心里十分快活,差点忘了正事,道:“陛下在外面,想吃你们的牛肉。”   这个时候正是赚钱的高峰期,毕罗舍不得将客人赶走,且都是老客,赶走了下次就不来了,道:“我让庖厨给你做些,带回宫。”   元安:“真是要钱不要命的女人。”将皇帝往外推的也只有她毕罗。   他出去回话后,卫长宁略有些可惜,向殿内望了一眼,元安不怕死道:“殿内胡姬在跳舞,真的很好看。”   卫长宁立即缩回脖子,讪讪地看着君琂:“既然这样,我们回君府就是。”   君琂睨她一眼,没有说话。   元安也不等牛肉了,对于皇帝突然的习性也见怪不怪了,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驱赶着马车回府。   回君府后,卫长宁悠哉哉地跟着君琂身后往里走去,天色有些黑了,她接过婢女手中的灯笼,一手去牵着君琂的手腕,心里十分舒服,在容府发生的事也忘了净光。   她开心,君琂也不去扫她兴,两人用过晚膳后,说起容湛的那份策略。   卫长宁让张绍华查得很细致,东南那里的水师不受重视,没有陆地上的军队管用,久而久之,朝廷将将他们遗忘了,容湛提及的也恰当合适。   让她生起去东南那里巡视水师的想法,君琂不同意:“你初登位,三王犹在,或许被人轻视,慢慢来也可,勿要激进,这份策略先放着,再想想。”   卫长宁的心思也算不得激进,君琂性子稳妥,做事没有完全的把握也不会去做,去东南巡视水师,出乎她的预料。   “我觉得出去看看也可,这些都是大唐的弊处,知道深些也是好事。”卫长宁又添一句,语气淡淡。   君琂沉默,东南那处确实是大唐的弊处,历代君王的视线都在陆地军队与贸易上,海上太过危险,风浪交代,商队出去后回来的希望也是不大的。   若是东南那里的弊处解决了,也是好事。   卫长宁见她走近,也从榻上坐起来,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君琂拍她脑袋:“又想什么?”   卫长宁将她整个人拉近,还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腹,君琂忍不住挣扎,却听她道:“卫见莳怀了先帝的遗腹子。”   君琂整个人怔住了,先帝的遗腹子可算是皇帝的庶弟庶妹,且还未出生,比起三王更容易拿捏。   她失神,卫长宁趁机将她整个人搂在怀中,在她颈间蹭了蹭,好让她放心:“此事我已让掖庭令安排好了,除你我外,无人知晓,就连太后也瞒着。”   “掖庭属于后宫,是太后的管辖之处,瞒得了一时,待孩子生下后,还是瞒不住的。”君琂在她怀中动了动,拨开小腹上的那只手。   卫长宁道:“所以得快些立后,后宫就在你的掌控之中,我也无后顾之忧。”   她三句不离立后,君琂也被搅得心急,道:“为何不与太后说,后宫是在她的掌控中,或许她会帮你的。”   “她上次与我提起你唤我阿齐,我怕她知晓那些秘密就不会真心助我,非是我多疑,而是除你外的人,我都要保持警惕,若以后她掌控先帝的遗腹子来要挟我,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先生,你觉得可对?”   太后之前做的事,确实不足以让人对她放心,君琂明白她的顾虑,再生之人都会惶恐,她点头:“那你人先放置在掖庭,待孩子落地后,就移出掖庭,留在太极殿,这样你也可放心。”   “其实不如等孩子落地后,将孩子过继给哪位叔伯父?”卫长宁有些私心,太.祖先太子一脉仅于她一人,后她死,就断了,不如过继给先太子可延续血脉,也断了所有人的想法。   君琂沉吟,对于这件事情,只要前期安排得妥当,便不是问题,她提醒道:“你觉得卫见莳会在掖庭里坐以待毙?依她的性子,当初有野心入宫,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卫长宁与卫见莳相处多年,比君琂还要了解她的性子,自然晓得她不会安分,道:“因此,我才想着你入宫去安排此事,后宫中想要名正言顺地去管理,只有新后,我稳住掖庭令,也只是外在,卫见莳若动心思,就有些难以掌控。”   说来说去,还是惧怕太后在中间推波助澜,君琂明白她的心思,宽慰道:“我改日去见见卫见莳,过继一事与她腹中孩子来说,是最好的,也不会受人拿捏。”   “怕只怕卫见莳想不明白。”卫长宁添一句,她并非恶毒之人,不然在第一时间就会赐死卫见莳,这些年来她做事都会留几分,重生之人感念恩德,不想造无辜杀戮。   君琂道:“她若不明白,就去母留子。”   她目光沉沉,卫长宁安静下来,嫣然一笑:“听先生的。”   又意识到哪里不对,改口道:“我也有此意。”   这就将君琂摘了出去。君琂看她一眼,道:“歇下吧,明日朝后,我去见见卫见莳。”   “你见她做什么?她不会听你的,其实这些年的相处,我能感觉出她与魏氏性子如出一辙,野心极大。”卫长宁顺势躺下来,侧身看着君琂。   君琂将纱幔放下,也跟着躺好,回道:“那你觉得就凭她,可能撼动你的位置?”   “自是不能,我不过念及幼子无辜。”   “所以卫家的前途比遥不可及的皇位来得更近些,你懂她也该知她想要什么,宠妃是做不到的,孩子成为储君也是不可能的,唯有卫家的前途。”   卫长宁认真听着,一双眸子的光色冲破昏暗的光线,柔和的光亮闪在君琂眼中,她伸手握住卫长宁的手腕,“我比你更懂女人心思。”   这句话让卫长宁狐疑,她反问道:“那先生可懂我的心思?”   沉闷的气氛被这句话一扫而净,君琂松开她的手腕,“不懂。”   为何不懂?她也是女人的。卫长宁挤到她的身旁,嘴角微微上扬:“为何不懂我的?我不是女人?”   君琂侧身,唇角弯了浅浅的弧度,没有再与她说下去。卫长宁晓得她又要逃了,将她又拉回来:“你欺负我。”   “我哪里欺负你了。”君琂抿唇,眸中闪着笑意。   她都笑了,这个样子哪里不是笑话,卫长宁戳破她的心思:“你认为我不是女人?”   君琂沉默,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卫长宁立即捕捉到她的笑意,磨磨牙齿,“哼,先生你在故意惹我生气。”   “没有,你莫生气。”君琂想了想,在床笫之间不要惹她的好,这个时候小气又霸道,且不讲理。   然而她的悟性有些晚了,等她想要卫长宁消气的时候,卫长宁已翻身压制着她,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温雅一笑:“先生你摸摸就知晓了。”   她又动手了,君琂被吓得脸色发白,掌心下的肌肤很软,却也是在发烫,烫得她说不出话来。卫长宁身上穿着雪白的寝衣,肌肤也白,与黑色秀发对比起来,欺霜塞雪。   不知怎地,君琂想起酒醉那夜,卫长宁雪白的肌肤,诱人的姿色,她抿了抿唇角,避开卫长宁的视线,低声道:“我、我方才说错话了,你勿要在意。”   “我很在意。”卫长宁道一句,君琂睁开眼睛,耳根都跟着红了,极力收回自己的手,“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卫长宁不依不饶,就喜欢看她低声求饶,羞赧中带着往日淡淡的矜持,这份矜持在热浪中越发淡了。   君琂抽回那只手中,掌心依旧在发烫,她微微蜷曲着手,不去看卫长宁,只觉得脑海里那些画面太过轻浮,卫长宁本就热衷于床笫之间,她若再那样想,岂不让她更加沉迷。   她矜持中带着婉约,卫长宁依旧问她哪里错了。   君琂偏首,卫长宁窃笑,碰着她的耳垂:“真的不说话?”   声音低沉,许是帷帐内寂静,显得格外软。君琂不去看她,捂着自己的耳朵,看哪里就是不看卫长宁。   卫长宁生气,躺回榻上,也没有气势汹汹,只望着屋顶。   她半晌没有动静,让君琂奇怪,回身去望她,红红的耳尖特别明显,她也不想与她生气,“ 怎么还生气?”   “没有生气。”   卫长宁目不斜视,也不去看她,像是在怄气。君琂揽过她的肩膀,亲吻通红的耳尖,低笑道:“半大的孩子。”   “才不是半大的孩子,先生莫要胡说。”卫长宁被她抱着也解气了,唇角弯了弯。   君琂叹息,摸着她的锁骨,指尖微微摩挲,隔着单薄的寝衣,似能感到道那份细腻的肌肤,将手放在肩上,卫长宁觉得奇怪,想要握住她的手,君琂阻止她:“你别动。”   卫长宁不解,她的手带着灼热的温度,摩挲的力道很轻很轻,却带着不一样的魔力,她觉得哪里不对,先生指尖往下游走,落在她的衣带处,不知怎地就不动了。   夜色深沉下,烛火幽幽,也不知是谁先凌乱了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7449255 6瓶;春风十里 2瓶;抱紧自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   夏末天色也亮得早, 卫长宁醒来后, 特地与海棠林走了一圈, 海棠都存活下来了, 只是君府住不长久,她白日里也没有时间过来, 想着要不要把海棠移去宫中。   清晨的时候, 林中都是露水, 她走得快, 靴子与袍服上都是露水,她看完后就要回屋换身衣裳, 今日要上朝, 她要早些回宫。   婢女给她取了新的袍服,伺候她换上, 时间不早了, 换好后,就疾步离开,临走前去看了一眼先生, 扫过她熟睡的眉眼, 还未醒来。卫长宁自己眯着眼睛笑了笑,也不说话,打马回宫。   方才衣裳换得匆忙, 卫长宁将香囊落下了,婢女追出去的时候,人都已走远了, 便回主屋将香囊交给太傅。   君琂醒来时也意识到身旁无人,婢女在屏风候着,就算知道身旁无人,也伸手去摸,早已冰冷,昭示人离去多时。   婢女在外道:“太傅,方才陛下更衣时将香囊丢下了。”   香囊?君琂神色淡淡,吩咐道:“拿过来。”   婢女越过屏风将香囊拿给她,握在手心中,可以察觉里面的那枚小钥匙,君琂不自觉抿了唇角,很好奇她这般宝贝的是何?   她将香囊放在自己的心口处,自己的体温捂热了也舍不得拿开,合眼时想起昨夜情景,明明是她先主动的,最后反倒是卫长宁在上面,她乐于床笫之事,总想着如何欺负她。   香囊总是还给她的,君琂摸到那把小小的钥匙,心内愈发奇怪,若不是小金库,又会是何物呢?   她入宫的时候将香囊带着,待朝后就还,免得卫长宁惦记着心神不宁,心中有着执念,总会惦念不忘。   朝后的时候,蒋怀有事寻皇帝。   君琂不过是小事,知晓轻重,就让林璇带她去掖庭见一见卫见莳。   掖庭在西,要走上一段路,林璇备了车辇,君琂也推辞,上车后就合眼靠着车板,想着待会如何安抚卫见莳,既有彤史为证,想来就做不得假。   林璇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宫人都识得她,一路都没有阻碍,到了卫见莳居住的殿宇后,君琂坐在车上,扫视一圈,这里与寻常宫人住得并没有多少差别,想来是皇帝有意安排的,也就未做它想。   她缓了缓神,由林璇扶着她下车。林璇摸到她的手微凉,关心道:“太傅不舒服?”   君琂顿了顿,面色不自然,收回自己的手,肩背挺直,摇首道:“无妨,许是没有睡好。”   林璇慢了几息,想起昨夜皇帝不在宫里,忙垂眸不去问了。   她不问,君琂就向里面走去。林璇不是初次过来,这段时日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打理,守着卫见莳的婢女都识得,亲自给她让道。   殿宇从外看不怎样,走进去后也是窗明几净,卫长宁的安排确实不引人注意,难怪太后这些时日都没有发现。她进去时,卫见莳躺在小榻上,小腹凸出,脸色红润,很是健康。   她见到太傅后也是一惊,想到她对付卫魏两家的手段,不自觉打了寒颤,也没有往日的嚣张。   君琂看到她紧张的神色,也没有觉得奇怪,开门见山道:“这个孩子,皇帝想要留下,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四字让卫见莳脸色惨白,下意识往后挪一挪,被君琂淡淡的气势震得说不出话来。   “我为何不同意,你应当知晓的,这个孩子对于陛下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威胁,只是会让人日夜难安,皇室做事向来不留余地。”君琂点到即止。   卫见莳心中一颤,“陛下说过只要不出掖庭,就会容我生下孩子。”   君琂道:“那是陛下的意思,防患于未然,这个孩子不能留下。”   她说话掷地有声,卫见莳剧烈地颤抖,手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腹部,进宫后她早就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唯有孩子才是在宫中不被人看低,因此,她努力接近先帝,想法成真的时候,他却驾崩了,新帝在位,将清白的女子都放回府。   那时,她就已经后悔了,早知这样,她也不该去引诱先帝的。   卫见莳紧紧攥住双手,“太傅想要怎样?”   “打掉孩子,可以留你一命。”君琂道。   卫见莳慌忙摇头,整个人都十分慌张,手足一阵发冷,回道:“孩子已经会动了,太傅,我可以答应你什么都不做,也不要皇家的身份……”   人尚有一丝怜悯,君琂不知她怎地就改了心思,眼神冷了几分,道:“这个孩子生下后,会过继给先太子,承袭代王的爵位,你若能坚持,不为旁人所诱,或许这个孩子会平安长大。”   这是皇帝的心思,君琂虽不认同,也遵循她的意思,帮她将事情圆满解决。   卫长莳沉默,在考虑这件事的后果,君琂也不催她,道:“你且想想,明日给我答复。”   君琂无意与她多说,转身就走,让人好生看着此处。   她与林璇一道往外走,问及卫见莳腹内孩子的情况,林璇道:“前些日子沈大夫在宫内的时候,诊过脉象,胎像不太稳,许是当日用了其他药物的缘故,虽说怀上了,还是有些不大好,沈大夫开药后稳定下来了,孩子可能没有寻常人那样健康。”   先帝去时身子本就不大好,后宫中几乎没有妃嫔产子,卫见莳铤而走险,终究不如常人。   沈从安已回君府,她想着可以安排他入宫,就近照顾卫见莳,她登车时察觉身后有人,回头去看时,那里并无人,她站了片刻才离开。   宫车走后,宫道上有人向这座不起眼的殿宇张望,见廊下站着宫人,又匆匆离开。   ****   蒋怀所奏之事是秋日科考,他主管国子监,门生多,向皇帝举荐几位,卫长宁不好拂他意,就将人留下,待见过再好定夺。   他将事情禀告后就离开,没有多作停留。卫长宁端坐半日也有些累,就想去殿后休息片刻,婢女告知她林姐姐去了掖庭。   这才想起来,昨夜先生提及过,今日要去掖庭见卫见莳,她也不休息,急忙去掖庭。   走到半路上,就遇到林璇,这么快就谈妥了?   卫长宁登上马车,君琂带着淡淡疲倦,靠着车厢内,似有所思,她轻轻走过去,君琂也没有睁眼,只问她:“卫见莳的胎像不好,你可曾知晓?”   “知道,沈大夫说过,他也保证,只要卫见莳勿要多想,保持平静,就不会有事。”卫长宁道,坐下来时候去揪着她的手指,笑得一脸真诚。   君琂心中还有一层思量,凝眉道:“我登车时,后面有人在张望,你让韩元去查一查。”   卫长宁面容一滞,眼神清冷冷的,忽然改变主意:“先生,你不要多管了,我处理就好,你好像很累,不如去休息几个时辰,我召韩元过来。”   “不用了,我先回署衙。”君琂拒绝,也不去看卫长宁脸上的神色。   “不急的,寝宫离得近,你用过午膳再回去,不会耽误你的事。”卫长宁笑得和煦,也没有勉强她。   君琂望着卫长宁,目光与她相比显得有些暗淡,总有着似有似无的笑,青春而美好,她也淡然一笑,都:“好,听你的。”   这么容易就答应,让卫长宁显得有些惊讶,生活处处是惊喜,她望着君琂眸色中的柔和,低笑:“先生今日很好说话。”   “你若听话,我便事事允你。”君琂莞尔,目光带着几分顾惜。   卫长宁抬眸望着她,“你与卫见莳说什么了?”   “她怀孕后,性子变了,许是为人母才会如此,我在想你为何要喜欢我,你若与旁人在一起,也会生子,与她那样欢喜。”君琂道。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林璇一手安排卫见莳的事,因此,卫长宁并不晓得这些变化,她听完后,又觉先生也有趣,竟说起这件事。   “先生可是嫌弃我缠着你?”卫长宁伸手搂着她,喜欢蹭着她的肩膀,这样就会增添几分安全感。   她发色乌黑,时不时地擦过君琂下巴,又绒又软的触感,让人生起几分怜惜感。   君琂恐她多想,不自觉亲吻她耳后:“说到底是谁缠着谁,亲事是是我一手促成的,那时你反悔也是不可能的。”   这些话,卫长宁十分爱听,傻傻道:“那你有多喜欢我?”   “又问呆话。”君琂道,这个时候总爱犯傻。   卫长宁不松口,“你都没有说过的,我怎地知晓,再者你与我成亲不过是为先帝所迫,并非真心实意的。”   君琂瞥她一眼,卫长宁自觉地凑到眼前,她抬手就摸上眼下柔软的耳垂,微微用力,道:“陛下今日说的话,可是真心话?”   “我、我想知晓你的真心话,不许威胁我。”卫长宁这才先捉住她的手,解救下自己的耳朵,嘀咕道:“每次都揪耳朵,不公平。”   “你说糊涂话,难不成也要我回答?”君琂回道,收回自己的手,靠着角落里,想阖眸眯会。   “不是糊涂话,是我想问的。”卫长宁向她那里挪了挪,渐渐地将人逼在狭小的角落里,以至于君琂眸子里映得满满都是她。   卫长宁手紧紧攥住她的手指,因用力而指尖泛白,她微蹙眉:“你捏疼我了。”   卫长宁垂首,呼吸恰扫过君琂的耳畔,热气钻入耳膜,她偏首望着车外,道:“莫要孩子气,都已经是皇帝了。”   “皇帝也是人,皇帝也有自己喜爱的人。”卫长宁被她刺激了,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搂着她,低声道:“皇帝也想听好听的话。”   君琂被她闹得脸色嫣红,抿唇道:“没有。”   “没有什么?”卫长宁追问,蹭着她颈后肌肤,握住她的双手,免得又给她机会揪自己耳朵。   君琂全身放松地靠在卫长宁的怀中,她身子很软,却有力,比硬邦邦的车板舒服多,浅笑道:“没有好听的。”   卫长宁沮丧:“那什么时候会有好听的?”   “你乖些,就有好听的。”君琂逗她,不用回头就可以想象出身后人委屈的神色,她只当未察觉,舒服地靠在软软的身上,待到了寝宫外,竟觉得这段路太短了些。   卫长宁不晓得她将自己当做柔软的迎枕,扶着她下车,进殿后,屏退宫人,自己亲自动手给她脱下外袍,道:“那你休息,我去见韩元。”   “嗯。”君琂应了一声,就躺下。   她舒服,卫长宁愤懑不平,矮身下来凝视她的眉眼,“你说句好听的,我再走。”   君琂不理她,翻过身子,将自己缩在薄毯下,拒人于千里之外。   卫长宁照旧哼了一声,整理好自己的衣袍,不介意君琂不理自己,好听的话,迟早会听到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就像那句夫君。   安顿好君琂后,卫长宁怀着壮志离开,让人召来韩元。   金吾卫编制改后,韩元的权利更大些,也不会时时守着皇帝,他不在宫中,卫长宁等了一个时辰才将人等来。   韩元见到她后,先依照规矩行礼,才道:“陛下有要事?”   卫长宁知晓他性子直,也不与他委婉说,直接道:“有,先帝故去几月,后妃怀了遗腹子,今日太傅去掖庭见时,有人跟踪着,你且派几人去盯着。”   这样的安排在韩元认为,不大合理,奇怪道:“金吾卫进掖庭,恐会惹来怀疑。”   “无妨,朕只要母子平安,且人在朕的掌控中,其余就不用担心,迟早会有一人公布天下的,让一人知晓,不如让天下人都知道。”   卫长宁改了思路,不如将先帝遗腹子的事在瞒不住时候公告天下,这样也好知晓谁在明、谁在暗。   韩云得了吩咐,就让人去安排。   午时,卫长宁去唤醒君琂,与她一道用了午膳,才将人放出宫。   她前脚走,蔺相后脚就来,说的是秦王被关在府内的事,总不好关一辈子。   卫长宁坐得笔直,摸摸自己的眉眼,揶揄道:“蔺相又收了什么好处,给朕瞧瞧,让朕放人,不好便宜都给你一人占了,至少分些给朕。”   在旁伺候的林璇被皇帝玩笑话说得忍不住发笑,她陪沐芷的嫁妆,正愁着如何填补,刚好,蔺相自己过来了。   蔺锡堂知晓皇帝的性子,今日又多了一重,吝啬。   卫长宁随口胡猜,蔺相与秦王之间并无关联,能劳动他来求情,必然是使了银子。   皇帝开口,蔺锡堂也真不好自己留一半,将剩下的分给皇帝,回府后忍痛将秦王府送来的珍贵珠宝都给皇帝。   秦王这些年敛财,家底厚实,这次为了能解除禁足,也发了狠心。卫长宁见到礼单的时候,也惊了一下,暗想,将其他两王也关一下,是否也有双倍的?   她自己想着,韩元过殿,面上带着些许笑意,道:“昨夜靖王回府时被人袭击,混乱中胳膊都给打断了,还断了几根肋骨。”   正在欣赏礼单的皇帝吃惊,问道:“可查出是谁人做的?”   皇城下公然行凶,又知靖王身份,可见对方有些嚣张,不过,皇帝喜欢,昨日之事正想着怎么解决,就有人来帮她?莫不是先生?想想又不会,先生高洁,不会使用武力手段的。   韩元笑道:“靖王请了长安令去查,臣去过现场,十分混乱,行凶者约莫知晓靖王的身份,打完就跑,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长安令有些头痛。”   卫长宁也觉得有趣,极想知晓行凶者是何人,就道:“靖王伤得不轻,想来无力上朝,赐予他几月假,好好在家养伤。”   蓦地想起敏王李晖,他早些年就接触朝政,手段很深,朝堂的东西,他顺手就捞,约莫三王中属他家底殷实。   卫长宁想了想,晚些与君琂商议下,罢了秦王、靖王的职,也该轮到敏王了。   他吩咐韩元去查靖王遇袭一事,等人离开了,突然想到沐柯,这件事的做法与他风格相似,打人就跑,也就是他了。   她冷静下来,这件事于她也有好处,靖王伤了,直接卸下他的权责,也来得更为方便。   想过后,她也不与沐柯挑开这件事,将人调去洛阳,待这件事平息后,再将人调回来,沐柯也会意识到后果,外调的时间足够他想明白,冲动也不好。   ****   靖王遇袭后,君琂也是回署衙后才知晓的,靖王伤得不轻,她想了想,明日自己亲自去看看,毕竟是三王之一。   她方想好后,皇帝一道旨意顺理成章地免了靖王在朝的权责,赐他三月假期养伤,待伤好后再回朝。   旨意是好看,体恤靖王,人人心里都知,靖王无权了。   君琂现在愈发看不懂皇帝的心思,她这道旨意下得这么快难不成就不想靖王反抗?她捉摸不定的时候,宫里有人传话过来,道是请太傅入宫用晚膳。   若是寻常她必然不会应,眼下发生这么大的事,心中狐疑,不见皇帝也不放心。   在下衙后,她乘车去宫廷。   她到时,卫长宁伏案批阅奏疏,还未处理完,就让她在一旁等着,命人奉茶。   君琂白日里休息几个时辰,精神好了很多,午后回署衙忙得水都没有喝一口,入殿后见她也在忙,不知为何,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   靖王说错了,皇帝并不是吃软饭,她只是善于伪装自己罢了。   她凝视皇帝的侧颜,娇美而冷冽,与私下里故意撒娇不讲理的时候判若两人,静静观望很久后,卫长宁注意到她的视线,柔柔一笑,“太傅在看什么?”   “看陛下很认真。”君琂道。   卫长宁放下朱笔,殷勤地凑过去,道:“那有好话听吗?”   “没有。”君琂将茶盏放下,催促她快些,时间耽误久了,天色黑了,回府就不甚安全,也看不清脚下的路。   卫长宁今日也不好留她,自己又坐回案前,一面批阅奏疏,一面道:“太傅答应入宫,可是为了靖王一事?”   “嗯,你这样快了些,容易引起靖王的反心。”君琂道。   靖王本就不是秦王那般容易应对的心,且三王目前联合在一起,动了靖王,其余两人也不会这么容易罢休的。   她的顾虑,卫长宁也明白,眸中涌动着浓郁得无法散开的笑意,道:“我打算将靖王在朝的职责分于秦王与敏王,秦王占大成,关了他这么多日子,也总得给些甜头,另外敏王这些年捞了不少钱,国库空了,却壮大他的荷包,不甚友好。”   “你这是祸水东引?”君琂讶然,这样靖王就分离出联盟中,秦王占据大成,怎会轻易还给靖王,待靖王病愈后,与秦王势必有一番较量,而皇帝什么都没有损失。   小狐狸,愈发狡猾。   君琂赞同地笑了笑,露出欣慰的神色,卫长宁也不去批阅奏疏,反凑过去先让人摆膳,横竖她在宫中,待先生走后再处理也不迟的。   两人一道用过晚膳,外间天色黑了,卫长宁送她出宫门,趁着月色,牵着她的手:“我明日去靖王府探病,先生去吗?”   夺了人家的东西,得在其他地方补偿,皇帝亲自去探病,也是莫大的殊荣,外人也不会说话,唯独靖王吃了哑巴亏。   君琂也打算明日过去的,既然皇帝去,她就不打算去了,总不好夺了皇帝的颜面。   她摇首不去,卫长宁笑道:“先生还是一同去吧,总要将噱头扩大才好,我想想要不要唤蔺相一道。”   君琂被她七分正经三分玩闹的心思弄得说不出话来,蔺相再一道去,靖王得要活活呕死,便道:“那你与蔺相去,我便不去了。”   “为何不去,一道去多好。”卫长宁撒娇似的晃了晃她的胳膊。   她这么一晃,君琂想起上次去永安宫时,也是这么诓骗自己的,在太后面前极是殷勤,极是炫耀,这次同去靖王府,难不保她又要这么做。   君琂不同意。   送到宫门口,卫长宁就顿住脚步,透着灯火的光,问她:“为何不去?”   “不想再发生永安宫内的事。”君琂抬脚欲走,被卫长宁拉住,悄悄地告诉她:“食色,人之欲也。”   说完就跑,留给君琂一个欢快的背影,她又气又好笑,真是越发胆大包天,这些话竟也宣之于口,跑得很快,也捉不到,她只得自己转身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沐柯:我打的,快、快夸我。   十二加一更。   感谢君不见的大深.水。   前章红包已发,这章还是前20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君不见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要说什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朝栗子、烟心、噜噜噜兽、泫潇、咩咩、半仙、Wing笑傲浆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pt75218 20瓶;于斯 10瓶;渡、27968822 5瓶;MoMo、chen 2瓶;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   卫长宁就跑了两步, 回身朝她摆摆手, 待马车没有影子后, 自己慢慢走回寝殿, 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腰间,那里空无一物。   她惊出一身冷汗, 回身去寻, 天色漆黑, 已什么都看不清了, 懊恼地往回走着,到宫门口的时候, 还是没有。   林璇见她慌不择路, 奇怪道:“陛下,您丢了何物?”   “先生送我的香囊。”   皇帝在宫门口找, 其余人也随着她一同, 林璇提醒道:“陛下,您今晨回宫时,并未戴香囊。”   近日事多, 卫长宁没有顾及这些小事, 被林璇提醒后,方忆起今晨在君府换了衣裳,又匆忙回宫, 想来是那时丢在君府的。   没有丢在他处就好。   ****   君琂回府,晚间的时候才想起袖袋里放置的香囊,今日事情太多, 见过卫见莳后就将香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待明日再还给她。   第二日早朝后,蔺锡堂拦住她,道:“太傅可去靖王府探望?”   他不知晓皇帝要去,觉得一人去无甚意思,拉了旁人去又不够资格,想来想去只有太傅合适,且太傅去了,两人有伴,面对靖王那张苦瓜脸,说话也有人帮衬。   君琂本不想去,蔺相拦住不放,她也只好应允了,再者,她与丞相同去,与皇帝无关。   两人都备好礼,坐车去靖王府。   门人将两人迎入府,礼品交给小厮,靖王妃匆匆而来,眼眶都是红了,面色素净,许是没有抹脂粉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   三人各自行礼后,就向厅内走去,君琂是女子,与靖王妃也很好说话,问起靖王的伤势。   靖王妃十分伤心,不知是心疼靖王身子还是靖王在朝的权势,哭了几句,咬牙痛恨行凶者,又道:“我家王爷在朝性子和善,并未树敌,也不知得罪了谁,竟下如此狠手,大夫说伤得很严重,都不知晓养到哪日才能好全。”   入厅后,蔺锡堂坐在太傅下首,将主动权交于太傅,对于哭哭啼啼的女人,向来头疼,太傅在朝为官,性子坚韧,与寻常女子不同,羡慕皇帝不用哄女人的。   君琂宽慰几句靖王妃,想着皇帝何时过来,她着实无甚耐心哄女人。   靖王妃哭着让太傅给她家王爷做主,长安令查不出来,道是行凶者极会伪装,且他们没有受伤,更无法从伤势上着手,那夜去容府赴宴的朝臣占据满朝大半,且都是达官贵族,他一个长安令也不敢去得罪所有人。   长安令敷衍,恰好太傅来探视,靖王妃就求到太傅跟前。太傅权高,只要答应就会找出行凶者。   君琂必然不会答应的,昨夜去宫中时,皇帝十分开心,只字不提是何人打伤靖王,只与她提了祸水东引的办法,她猜测行凶者与皇帝必然认识,皇帝也在护短。   她道:“此事交于长安令,或者大理寺也可,我不善查案。”   大理寺卿与三王关系都不好,且靖王关在大理寺的时候,多番闹腾,这次靖王压根就没有想要去求大理寺卿,指望谁都不如太傅。   靖王妃一通哭诉,君琂眉都不曾蹙一下,由着她去哭去说,时不时地安慰两句,直到靖王妃哭哑了嗓子,她才端起案上茶盏递于她,幽幽都:“靖王妃润润嗓子。”   靖王妃:“……”   敢情她哭了这么久,毫无用处?   她正不平的时候,门人大步跑来,喊道:“王妃,陛下御驾来了,都在府门前停下来。”   靖王妃茶都差点没有捧住,带着人慌忙去府门前迎接圣驾。蔺锡堂则悔青了肠子,陛下若来,他随圣驾就好,白坐了这么久,耳朵都被靖王妃哭出了茧子。   皇帝御驾在登基后,初次出宫,去的是靖王府,前后都有金吾卫跟随,在靖王府门前停下后,气势凌冽。   蔺锡堂出府的时候,看到乌泱泱一大片的带刀金吾卫,皇帝这是来探病的?怎地像是来震慑靖王的?   他恍惚的时候,皇帝从容地走下来,未着冕服,一身玄色袍服,带着往日的威仪,走下来后径直走来,他忙退后至一旁。   蔺相一退,太傅的位置就是十分明显,众人就瞧见皇帝不打弯地走过去将太傅扶起来,一笑展颜,褪去几分冷冷的气势。   卫长宁背对着日头,挡住君琂面上的光线,逆光中,看不清她的神色。   皇帝浅笑,添了几分风流,看向靖王妃,笑说:“朕来看看靖王,王妃休怪。”   朝堂上三位人物都齐聚靖王府,门前金吾卫气势如虹,军人姿态赫赫。   府门前不好说话,靖王妃引着皇帝去花厅,皇帝拒绝道:“朕去看看靖王,沈大夫医术不错,让他替靖王看看。”   沈从安在治愈皇帝的腿脚和嗓子后,名声大起,靖王妃在清阳长公主那里听过,也夸赞沈大夫医术绝佳,她感激地向皇帝行礼。   旁观的君琂微微摇首,卫长宁是想借沈从安来查探靖王伤势罢了,也做给外人看,这样的心思,只会让人感恩戴德。   靖王还在昏睡,卫长宁看过一眼就在外候着,趁机与君琂道:“先生该还我香囊。”   她这么急迫,君琂反倒不想还她,回道:“在君府,未曾带来。”   “先生不想还我?”卫长宁狐疑,以君琂谨慎小心的性子,昨日忘了,今日断不会再忘的,且观她的神色,也没有愧疚,就知她故意不还的。   厅内站着婢女,还有坐如泰山的丞相,卫长宁只好干瞪眼,看了一眼蔺锡堂,道:“蔺相长孙可回京了?”   “陛下恩赐,已在回来的路途上。”蔺锡堂方才听到两人的对话,正想要不要出去避一避,皇帝就寻她说话。   太傅面前吃瘪,就拿他做挡箭牌,皇帝愈发不厚道了。   皇帝与丞相说话,将太傅冷在一旁,丞相心中惶恐,在厅内待不下去了,他慌忙要起身,出去透气。   厅内气氛低沉,丞相离开后,皇帝依旧不想说话,直到沈从安入内,说起靖王的伤势,道:“都是不打紧的伤,养上一阵子就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没有生命危险。”   靖王妃低落,恳求皇帝找出行凶者,还靖王公道。   卫长宁心绪不加,随意道:“可,朕让大理寺处理,既然靖王未醒,王妃辛苦些,朕回宫去了。”   皇帝将案子丢给大理寺,靖王妃不同意,追出去就想恳求皇帝换人,走到庭院中时,丞相在看着皇帝赐下慰问靖王的珍品,眉心抽了几下,才认出这是昨日他送进宫的。   皇帝将秦王贿赂的东西,转赐给靖王,不怕两兄弟见面后,捅出篓子?   丞相又气又心疼,半晌说不出话来,皇帝将太傅腹黑冷酷学了九成,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隐隐超过太傅。   皇帝在靖王府上待了半个多时辰就离开了,走时不忘拉着太傅一道,年迈的蔺相只好独自坐马车离去。   皇帝车驾比起寻常马车大了许多,君琂是被卫长宁拉上来,在人前不能拂逆她的圣意,只好随着她上车。   卫长宁唇角抿得紧紧的,伸手就去摸她的袖袋。君琂晓得她会来找,按住她的手,正色道:“白日里且正经些,坐好了。”   “车内就我与先生,不用这么拘束,你将我香囊藏哪里去了。”卫长宁整个人泄气,方才在人前的威严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君琂道:“在府上,不如晚些时候我让人给你送去。”   卫长宁依旧不信她,也不好违背她的意思去抢,盯着两人缠在一起的手腕看了许久,无奈道:“先生怎样才还我。”   “你莫要多想,真的不在我的身上。”君琂无声地笑了笑。   卫长宁依旧盯着她,君琂无奈,摸摸她身上的衣裳,夸她:“今日这一身很好看。”   今日这身是尚宫局做的,符合皇帝的身份,林璇为她选的,卫长宁也没有在意,经君琂提醒后,才垂首看着自己的袍服。   不经意间就被君琂带跑了,自己也没有察觉,反滔滔不绝地与她说起今日的袍服。   得逞的人沉默一笑,皇帝虽说也是女人,可比靖王妃那样哭哭啼啼的好哄多了,一句夸赞的话就好,也无需多言。   她自己摸着袖袋中的香囊,看向卫长宁的目光柔和许多,这个或许不能早给她,至少得要知晓那把钥匙是开什么锁的。   皇帝将太傅拉上车,亲自将人送去署衙后,自己才回宫。   *****   皇帝亲自去探病的消息传得满城都知,就连刚刚解除禁足的秦王,也在午后知道了,心中正觉恼火,内侍传旨,请他入宫。   秦王被禁足再出来后,整个人都很谦逊,见到卫长宁也不敢张牙舞爪,行礼后就站在一旁。卫长宁看到后,觉得自己关他关对了。   与他也不废话,直接言道:“靖王伤了,好些日子都不能上朝,朕想你们都是兄弟,互相帮衬一二也是可以的,他在朝的事务未曾处理结束,就要劳烦你与敏王兄了。”   皇帝一番打着亲情的话让秦王半晌反应不过来,他刚出府,只知晓靖王遇袭后伤了身子,皇帝亲自去探视,与他有何关系呢?   秦王沉默,垂着头不说话,卫长宁敲敲御案,不悦道:“秦王兄不愿意?”   一句阴沉的话唤醒秦王,他忙叩首:“臣谢陛下。”   这么大的馅饼掉下来,傻子才不会去接,秦王回过神来,将靖王在朝的事揽去大半,舒舒服服地出宫,等着扬眉吐气,皇帝尚算厚道,关他几日,晓得给些甜头,说白了还是胆子小的,不敢拿他怎么样。   秦王回府后,在休沐的时候,就举办筵席来庆贺。   ****   韩元将金吾卫调去掖庭后,先引起太后的注意。   这些时日,她与皇帝之间相处尚算融洽,每过几日皇帝都会过来陪她用膳。皇帝也是爱笑之人,话渐渐变多,总会说些趣事逗她开心。   她是否真的孝顺,太后心里也清楚,都是为了立后之事。   卫长宁性子不算好,带着与先帝相似的冷酷,太后也不想与她再生矛盾,看朝堂局势,君琂权高不假,皇帝离她,也算是举步维艰,短时间内,也不会大张旗鼓的立后。   或许,等时间久了,皇帝的心也会冷却,就不再那么热衷于立后。   她想得通透,眼看着夏日过去,天气渐渐清爽,身子跟着爽利不少,她欲去外面走走的时候,碧澜走进来,低声道:“殿下,掖庭那里似是有秘密。”   皇帝无后宫,孑然一人,宫廷内院等于虚设,太后也清净不少,掖庭里都是杂役宫人,她向来很少去管问,见碧澜神色不对,起几分疑心:“什么秘密?”   “前几日太傅去了,接着金吾卫将一座不起眼的殿宇给围困住,那里似是住着什么人。”   太后觉得有趣,坐起身子,道:“皇帝藏人了?”   碧澜也不知如何回答,前些日子林璇出入掖庭就已经很奇怪,她让人暗中盯着,竟不想反看到太傅也去了。听了太后的话,她又觉得不对,回道:“陛下藏人,还会让太傅过去?”   太后淡笑:“那可未必,太傅心中念的只有代王,对皇帝的情谊未必有外人看得那么深厚,高逸曾说过,太傅提及皇位终究还给了代王,她许是将皇帝当作代王的替身了。”   这件事碧澜也曾知晓,觉得匪夷所思,代王当年毒入肺腑,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先帝病得糊涂才会信了太傅的话。   掖庭里真真实实地藏人了,碧澜道:“莫不是真藏了陛下喜爱的人?”   太后沉默,眸色幽沉,笑着吩咐她:“你去查查就可,一查就可知道了。”   ****   秦王邀请许多朝臣赴宴,蔺相与太傅都在内。   蔺锡堂想了几日也没有明白,皇帝将靖王的职权分于秦王与敏王是何意思?这个时候应当收回三王权利,除去靖王外,就只剩下敏王,应当要简单。   他想不明白的事,都会选择去请教太傅,休沐的时候,恰好在秦王府遇到她,他觉得奇怪,按理休沐的时候,皇帝会召太傅入宫,今日怎地例外?   秦王府构造奢靡,一应用度全按照亲王规制来的,蔺相看到了玉石金器后,就想起被皇帝诓去的珍品,心中有些滴血。   君琂见他心不在焉,也就没有上前与他搭话,走过游廊后,蔺相追上来,与她道:“陛下近日是何意,怎地这般器重秦王?”   廊下绿意深深,沿着墙壁爬上去的藤蔓带着些许枯黄,犹如黄昏时的夕阳,不得长久。   君琂看着藤蔓,停下脚步,言道:“陛下与秦王本就是兄妹,器重也是常事。”   她云淡风轻,蔺锡堂站不住了,这些话去糊弄外面那些长着木头脑子的朝臣也就是罢了,他是一个字不会信的,这二人定又搞什么不寻常的名堂。   两人停下的空隙,秦王大步走来,满面喜气,抬手欢迎两位,将人迎进府,他特地张望了一眼,皇帝没有跟着过来,这才放心大胆地吩咐开席。   秦王府里推杯换盏,极是欢乐。   宫里的卫长宁莫名被太后留下,一头雾水,她本意去秦王府,向朝臣展示下‘兄妹情谊’,竟不想太后突然而至,要留下用午膳。   与先生的约定也作废,心中希望先生勿要生气的好,她不知太后想做什么,待用完午膳后,太后才悠悠问她:“陛下可曾有欢喜之人?”   卫长宁不知何意,诚实地点点头。   皇帝并非好色之人,在外名声也好,端方自持,太后以前就听说过,熟识过也知她的性子尚可,除了立后一事有些坚持外,其余她都会听话。   太后浅浅抿了一口茶,笑说:“听说你在掖庭藏了女人?你是否欢喜她?”   望着外面发怔的卫长宁,听到这句话后眼睫颤了颤,怪道:“您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我若有喜爱的人藏掖庭做什么?”   “你偷偷摸摸地藏,是何缘由,自己心里也当清楚。”太后依旧在浅笑,眼前的皇帝就像被人踩到尾巴一样,反应很大,可以断定掖庭里确实藏人了,且是女子。   卫长宁本不想解释,这个消息传到旁人耳中,立后就更加困难了,她解释道:“我若有喜爱的女子,定大大方方地将人迎进宫,怎会藏在掖庭,再者我今生挚爱只有君琂,掖庭里的女子是先帝后妃卫见莳,怀了遗腹子。”   太后知道也无妨,人在她的手中,既然瞒不住就直言相告。   “先帝遗腹子?”太后惊得笑意凝滞,在最后几月里皇帝确实去后宫极为频繁,皇帝身体不如以前,且在李瑾之后多年未有子嗣,她也就未曾在意。   现在回想,也是她的遗漏,仔细想想,这个孩子来得也不是时候,她道:“你如何打算的?”   卫长宁没好气道:“卫见莳答应将孩子过继给太祖先太子,继承代王的爵位。”   提及代王,太后心中一跳,问她:“这是君琂的意思?”   “不,是我提出来的,先太子故去,留下代王,是先帝对不起代王,既然有这个孩子不如过继,也好安慰九泉下的先太子,也解决这个麻烦。”   太后不同意,面容阴沉:“你这是给自己添麻烦?代王一脉无人是不假,若你过继,让有心人得到机会,你这个皇位依旧不稳。”   卫长宁眉目一凝,心中隐隐不妙,她直言道:“太后是怕太傅对代王心存旧情,想要她的一脉坐上皇位?”   她转眸凝视太后,暗沉的眸子里星光微冷,又似冷透的薄冰,让太后心中一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是在默认她的话。   卫长宁晓得她的想法,淡漠道:“太后着实想多了,不如想想蒋家的事,大房与二房不和,终究于蒋家的前途无益。”   敛去方才的笑意,换作冷漠的面容,太后也无话可说,斟酌再三,问道:“不如将卫见莳挪去永安宫,比放在掖庭要方便得多。”   “太极宫内殿宇居多,待公布天下后,卫见莳就会在太极殿内养身子,届时沈大夫也会过来。”卫长宁委婉拒绝,在方才她再度怀疑君琂的时候,就失去了机会。   其实,孩子养在太后跟前,是最稳妥的,然前车之鉴,让卫长宁对她不敢放心。   事情弄僵了,太后再度被她倔强的性子搅得头疼,劝道:“你是新帝,她是先帝的后妃,你二人同住一宫,对外如何说得清?”   卫长宁不为所动,“如何说不清,不过为了就近照顾罢了,若是不妥,太极宫附近也有殿宇,不需去太极宫。”   太后望着她倔强的眼神,一时无语,低声道:“你为何不信我?”   “殿下方才已说君琂有异样心思,我也有怀疑殿下之心,人心都是一样,只会信己,兼之我与殿下相认不足一年,怀疑也是常有的事,您说,对吗?”   太后被说的哑口无言,所有的怀疑皆因她曾算计君琂,一次不信,再无二次。她气得深深吸一口气,起身就回宫。   旁观的林璇走近,不理解皇帝的做法:“陛下,为何不信太后?”   卫长宁有些心累,可以察觉出那日窥探太傅行踪的就是太后的人,也渐渐放下心来,自己也甚是疲倦,揉揉自己的眉眼,强撑起精神,与林璇解释:“除去太傅外,我谁人都不信。”   这句话有些赌气,林璇也不明白皇帝的想法,卫见莳在掖庭也确实不安全,搬来太极宫也容易让人看笑话,历代规矩,哪有后妃与新帝同住一殿宇。   想来想去,还是太后的永安宫合适,奈何卫长宁不相信太后,心中依旧有一道刺。   ****   秦王设宴,月上中天的时候才散席。   夏末的夜晚极为沉寂,从热闹的秦王府走出来的时候,天幕如黑色的绸缎遮盖在天空上,也看不见星宸。   君琂回府时带着微醺,整日都在想着卫长宁为何违约,想着她是不是被其他重要的事给耽搁了,又会是什么样的事?   君府内还有一人在等着她回来。   王瑜今日也没有课,就过来见一见君先生,她从午后等到现在,遥远地看到君先生从府门外款步而来,一身裙裳淡雅到极致,也看不清上面绣得何物,带着独有的端庄气韵,比之在衡水时更有气质。   她被廊下灯影晃花了心神,等先生走近后,才看清她面上淡粉,更添一抹风情。   此时时辰不早,君琂见到王瑜,有些吃惊,方才门人也未与她通报,笑着说道:“你怎地在这里,天色晚了,有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怒吼:香囊还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林雕 4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筱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流烟 10瓶;抱紧自己、2744925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   君琂语气寻常, 听着与以往没有什么分别, 王瑜却是眉结紧蹙, 先生待她愈发冷漠了, 略略一思,道:“今日无事, 想到先生也是休沐, 就过来见您, 不想来了才知您不在府上, 学生难得来一次,不好不见先生就归, 便在府内等您。”   廊下灯光摇曳得君琂眼睫发涩, 她无力去思考这件事,只笑道:“你有心了, 明日还有课, 不好耽搁时间,我命人将你送回去。”   “先生……”王瑜遽然出声,打断君琂想要唤人的动作, 望着先生略带迷离的眼神, 口中发涩,“时辰不早,我明日再归, 午后才有课。”   她的话方说完,廊下一瞬的静寂。   君琂回身看着时辰确实不早,此地离城北学堂尚有许多路程, 点头同意,吩咐婢女将客人带至棠居。   她酒醉,想早些回去歇着。   王瑜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酒香味,先生固来自持,也不知今日怎地破例,她伸手去扶,道:“我知晓路怎么走,不如先送先生回屋?”   自持的人在酒醉时带着几分警惕,君琂拒绝王瑜的好意,自己扶着婢女的手往主屋走。   站在原地的王瑜也固执地不走,静静地看着远走的君琂,眼中闪过隐隐伤感,为自己感到不平,明明是她与先生早早地相识,为何先生却选择卫长宁?   衡水时,她就感到怪异,只是那种念头有些荒唐,没有多想,时至今日,她十分后悔。   她站了许久,从侧门进来的卫长宁与元安站在一起,不悦道:“君府门人该换一换了,什么人都随意放进来?”   元安晓得陛下又吃醋了,未免门人遭殃,就说一句实话:“王姑娘在君府养伤,与府门人都相熟,且太傅也没有说不让她入内。”   月色不明,卫长宁的神色也带着晦暗,元安吓得缩了缩脖子,立即表决心:“明日就吩咐门人,不能随意放王姑娘入府。”   元安心里道苦,又庆幸自己没有跟着去宫里伺候皇帝,好在自由些。   皇帝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同意元安的话,她能让容湛娶悍妻,也可将王瑜嫁人。想着就不与她计较,先生方才的做法很合她心。   不管王瑜是不是还站在廊下,卫长宁自己去主屋找先生。   君琂醉了,就没有再处理公文,沐浴后就早早上榻,婢女想入内守夜,瞧见突然而至的陛下后,就悄悄退了出去,将手中的烛火递至她手中。   卫长宁从宫中打马过来,染了一身灰,就去沐浴换了身寝衣。   等她进屋的时候,君琂已睡着了,斜躺在外侧,枕着自己手臂,如墨的发丝垂下来,面色带着粉色,额头渗出薄薄的一层汗珠。   卫长宁蹲下来,摸摸君琂的脸颊,轻轻擦去薄汗,也没有碰醒她。   她睡着外侧,卫长委屈些就睡在里面。酒醉的人睡着后,就难以再醒,卫长宁将她满意地搂进怀里,眉心落下一吻,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自己才舒服地合上眼睛,与她一同入睡。   昨夜睡得早,君琂习惯性醒得比平日早,睁开眼就发现身上有些沉,卫长宁的胳膊搭在她的腹上,自己睡得香甜。   君琂惊讶,她何时过来的?   她动了动,将胳膊从自己身上拿开,惊到卫长宁,她迷糊地睁开眼睛,嘟哝一句:“还早。”   天色都还是黑蒙蒙的,确实很早,她一说话,君琂也就不动了,怪道:“你何时过来的?”   卫长宁不退反进,将手臂绕过她的腰,紧紧搂着:“你见王瑜的时候。”   做梦都不忘吃醋,君琂也拿她没办法,见时辰早就不与她说话,替她掖被角时,人就软软地靠过来,就像说着梦话一样:“先生,我昨日与太后又起争执了……”   也不知她有没有醒,君琂也就没有在意,轻轻应了一声,就让她先睡着,等真正醒了再问不迟。   她不说话,卫长宁扬起头看着:“你怎地不说话?”   “你醒了?”君琂低笑,迷糊劲也让人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卫长宁也还有些困,被她一问彻底清醒了,伏在她身上看着窗外,离天亮还有些时辰。   君琂见她眼睛里闪着晶亮,就晓得是真的醒了,等躺下后才问道:“太后知晓卫见莳的事了?”   “嗯,她起初以为我藏着自己喜爱的女人,怕你生气就不敢对外公布。”卫长宁语气不好,她在别人眼中就是朝三暮四的人?   “她或许很开心你藏着女人。”君琂知晓她不高兴,还是想添一句,望着她咬牙切齿,又觉得十分生动。   果然,卫长宁气得蹙眉,望着人的眼光都带着寒意,冷冷道:“我怎地就像随意的人了?”   气得眼睛有些红,君琂适可而止,温声道:“我与你说着玩,太后心中为你好,她是否提出将卫见莳挪去永安宫?”   “先生怎么想的?”卫长宁没有说其他的,想知道君琂的意思,从始至终,她都是听自己的,遵循她的意思。   她反过来问君琂,也是自己心里没底了,君琂没有笑话她,在外面‘闯荡’久了,还晓得回家,不能打击她。   “不如交给太后,你也轻松些,人不能留在太极殿。”   卫长宁不解,怎地先生就十分相信太后,再观太后,恨不得将她赶出长安城,她道:“你就那么信她?不会想到她拿孩子要挟我?”   “要挟你?太后未曾糊涂到那般地步,蒋怀也不傻,放着你这个现成的皇帝不去辅佐,反将眼光放在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身上?你想得太多了,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就可提过继之事,水到渠成,没有人会多话。”   君琂经历四朝,所思所想比卫长宁深刻许多,皇家没有亲情,只有各自利益,太后心智胜于寻常女子,坚持这么多年,哪儿会轻易放弃。   倒是卫长宁,这些年被亲人背叛,就将自己封闭在阴暗的角落里,也不她为何就独独信她。君琂阖眸细想,从衡水相遇,归途刺杀,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境地,卫长宁没有对她有过一丝怀疑。   这样的情谊,她不知该怎么还。   她说信任太后,卫长宁也不再说质疑的话,沉思须臾,就同意了,道:“那我回宫去安排。”   君琂怪道:“你怎么这么听话?”   卫长宁掀开眼帘:“我哪里不听话?”   君琂眼中笑意浓郁,“你每次都很听话。”   “那我听话,你就说些好听的话,可好?”卫长宁摸到她的手,轻轻捏了下,不乐意:“你上次说我听话,你就说的。”   君琂微微笑了笑,浅吸一口气,“你想听什么,不如改日给你弹箜篌,比人声好听的。”   又转移话题,卫长宁戳着她的心口:“我要听你的心里话?”   单薄的寝衣透过卫长宁指腹的温度,君琂被她戳的心口发热,捉住她的指尖,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了片刻,眉心舒展,没有说话。   她在斟酌,又在想这个呆子想听什么话,想了片刻,道:“你想听什么?”   这话就如同她谈箜篌那般,“你想听什么曲子?”   如出一辙,卫长宁气得只好自己磨磨牙,抿抿唇角,阴冷地看着她,旋即去咬住她的唇角。   君琂晓得她一不开心就这样咬人,也有了准备,没有推开她。   清晨之际,滚烫的吻快速落下来,卫长宁再是生气也晓得分寸,将吻游移到眉眼、耳垂,咬着耳朵道:“你为何就不能哄我一次?每次都是我让你。”   君琂被她拨弄着眼睫微颤,半推开她。卫长宁不许她推开自己,攥住她的手,‘恶狠狠’地盯着她,“时辰还早呢。”   轻轻几字就让君琂心跳得极快,转头去看窗外,还是漆黑的,要怪就怪醒得太早了。她摸着卫长宁鬓间的碎发,十分柔软,无声地笑了笑。   卫长宁被她摸得舒服,指尖在她胸口画了个圈,目露柔和,贴近她的耳畔,重复道:“还早。   ”   君琂纠正她:“不早了。”   卫长宁不介意:“那便让他们等会儿,再延迟就可,不会耽误的。”   她声音很轻很轻,就像落在落在云层里一般,怕惊扰了世人。君琂望着她:“莫学纣王……”   说教的话刚出口,就被卫长宁的唇角堵住,舌尖探入,汲取她想要的甜蜜。   她身上滚烫,君琂手心触碰后也跟着发热,凑到她耳边:“你且轻些……”   她觉得羞耻,唇角抿得很紧。卫长宁眼睛亮了亮,高兴地望着她,眸中映着只有君琂温婉中带着羞涩的面容。   ****   清晨的雾水较重,王瑜从棠居一路走来,裙摆染了些露珠,鞋也有些湿漉漉的,她未曾在意,算算这个时辰,先生该起了。   她算的很准,君琂起身去沐浴,一身中衣正坐在妆台前,听到婢女的话,道:“你且让她在外面等我。   卫长宁探过脑袋,添一句讽刺的话:“她怎地这么勤快。”   君琂不理她,让婢女给自己梳妆。待妆发好了之后,卫长宁屏退婢女,在她身旁坐下,又道:“你觉得王瑜与我当初是否一样?”   “当初?”君琂不明白她糊里糊涂的话。   卫长宁点了点头:“代王府时也会早起,等候你一起用早膳。”   君琂知晓她的意思了,对外道:“你让王姑娘回学堂,我无暇见她。”回首看着卫长宁,嗔她一声:“可满意?”   卫长宁蹲下来,捧起她的脸,快速亲了亲,愉悦道:“我先回宫去。”   不待君琂说话,自己就先出屋,君琂摸着自己被她亲过的地方,真是拿她没办法,爱吃醋,帝王心怀当海纳百川,她竟连小小的王瑜都容不下。   ****   晨起带着几分凉意,风吹过,摇曳下几滴露水,已至夏末秋初,草木海显青翠之色,君府的景致怡人。   王瑜边走边看着周遭,路过拐角的时候,回身去看,恰好看到一人疾步走过,步伐矫健,远远看过去,是个年轻的郎君。   她下意识问着婢女:“陛下昨夜过来了?”   这是君府秘事,婢女装作不知道。   王瑜讨了没趣,目光跟着皇帝走了数步,见不到人影了,自己才出府。在府门外也没有看到皇帝的车马,猜出是从侧门出入的。   她觉得奇怪,先生与皇帝二人就这样没名没分地在一起?   这样的想法,不止她一人有,满朝文武都曾想过这些,只是太傅如今的地位,哪儿轮到他们指手画脚,新帝空设后宫,也是必然的事。   不知从哪里来的消息,听说容湛对皇帝有爱慕之心后,皇帝慌忙赐婚来避嫌,他们本当羡慕容湛的,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替他惋惜,又听说沐家十分凶狠,隐隐感知皇帝这是故意让他难看。   今日朝会,人人都可以感应出皇帝心情不错,唇角总是带着隐隐的笑意,众臣被看得糊涂,唯独君琂明白她高兴的缘由。   殿上,蒋怀提出今年秋日开恩放考一事,主考官选择何人,这是开考最关心的事。   卫长宁唇角弯了弯,笑道:“翁先生是大儒,德高望重,最适合不过。”   君琂出列,提议道:“翁先生年事已高,经不住这番折腾,臣觉得蒋侯爷适合。”   提及蒋怀,有人不应,这是皇帝母家,连连提恩,又给这么好的差事,皇帝明显太过偏心;蔺相保持沉默,皇帝先提及翁先生,太傅接着将蒋怀搬出来,无外乎告诉众人,蒋怀可与翁先生相提并论,还有何可议论。   他也想分杯羹,奈何皇帝早有打算,只好偃旗息鼓。   丞相保持沉默,秦王也变聪明了,事事跟着蔺锡堂走,见到老家伙保持沉默,自己也装作不参与这件事,想来也是,为了这么点事与蒋怀做对,不值得。   上层官员都保持沉默,剩下的人再如何吵也无济于事,争论一番,还是选择蒋怀。   皇帝趁着眼下群臣情绪未定,幽幽道:“前些日子掖庭令来寻朕,道是有天大的喜事,朕听后,也觉得是喜事,与众卿分享一下。”   殿内顿时寂静下来,所有人屏息凝神,暗自猜想是何喜事,后宫有什么喜事?   “后妃卫见莳怀有先帝的遗腹子,朕查证过,与彤史相对,时间正好。”卫长宁笑了笑,视线在群臣身上巡梭须臾。   众人大吃一惊,见皇帝气定神闲,也都跟着冷静下来,皇帝都不急,他们急什么?   丞相领头恭贺皇帝。   卫长宁笑道:“先帝的孩子,朕定会善待,卫家也有恩,爵位也是一波三折,朕当初回皇室后,卫国侯的爵位一直空着,按理应当有卫见绪袭爵,今日趁此喜讯,恩赐卫家。”   将爵位这么简单地还予卫家?众人摸不清皇帝的想法,当初卫家待皇帝不好,三番两次刺杀,他们都还记得,难不成也不追究了?   他们摸不明白的时候,恩赐的圣旨已送入卫家。接旨的卫见绪惊得久久不敢动弹,自从卫长宁登基后,他寝食难安,总担心她会报复,以往做的事,历历在目,整个卫家都活在恐惧中。   拿到袭爵的圣旨后,他整个人惶恐不安,担心这是不是皇帝的报复?妹妹怀了先帝的遗腹子,应当更为忌惮才是,怎会还大加赏赐?   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内侍回去复旨,亦将卫家的反应禀告,恰好君琂与蒋怀同在,蒋怀先道:“陛下此举是为何?”   “风大了才能草木动,再者卫家人惶恐不安,也当作朕给他们的惩罚。”卫长宁随意敷衍一句,又问及秋闱一事。   如此,蒋怀就不好再问,从太极殿出去后,就去永安宫给太后请安。   卫见莳已挪去永安宫,在偏殿住着,太后安顿好,就接见蒋怀。早朝上秋闱一事,皇帝是有心偏袒,太傅也从中帮衬,蒋怀心中自然十分感激。   只是对于皇帝善待卫家的事让人看不明白,他说与太后听,想问问她的意思。   太后道:“皇帝想将孩子过继于代王一脉,善待卫家博个好名声,到时过继的时候也好说话,你以为皇帝是良善之辈?且看她对李瑾,生生打断双腿,丢去皇陵,终生不得出,对于李瑾来说,比死还要难受。”   没有尊严的活着,看着厌恶的人高高在上,这样才是最痛苦的。   卫长宁的心冷酷胜于先帝,看着柔软的性子,强硬得如同男子。   蒋怀不知道过继的事,闻言,道:“陛下怎地如此厚待代王?”   这点,太后也曾疑惑,想到太傅与代王的关系后,也就释怀了,道:“约莫是君琂的意思,皇帝怎会顾念这个从未谋面的堂姐妹。”   皇帝顾念太傅而忘生母,在蒋家不算秘事。蒋怀接触君琂最多,免不得替她说几句好话:“太傅之意,也实属寻常,过继后会少许多波折,世人也会认为皇帝仁慈。”   太后唇角露出讥诮:“一切为了君琂罢了。”   蒋怀打着马虎眼:“太傅确有才能。”   过继是隐秘之事,知晓者甚少,也无人外泄。蒋怀忙碌秋闱一事,工部尚书一职依旧空缺,卫长宁不想让工部乌烟瘴气,调了旁人过来,左右侍郎在原位没有动。   一阵忙碌下来,皇帝想起自己的香囊还在先生那里,她不提,先生是不是就不还了?   难不成她知道香囊中的秘密?   也不可能,匣子在自己寝宫放着,不会被她发现。   她想着哪日去君府,将香囊要回来,心里总不踏实的,谁知一忙至秋闱结束,蒋怀将前三甲的名单送至案上,她翻开时,一眼就看到王瑜的名字。   王瑜才学好,是她知晓的事,然而王家叛逆在前,带来的影响也很恶劣,她不解道:“舅父,可知王瑜是何人?”   蒋怀来时就做好准备,回答:“臣知晓,只是此人文才甚是了得,放弃有些可惜,不如录用试试。”   “她师从太傅,自然了得,舅父就凭着才学高就不管她的来历?”   皇帝这么大的反应,也让蒋怀不解,“王瑜是您亲自赦免,且未入奴籍,是寻常百姓,既然查明清楚后,为何不能录用?”   “朕赦免她不假,未曾说过可以录用,换人。”卫长宁语气生硬,气恼元安办事不力,王瑜参加科考这么大的事都查不清楚。   蒋怀道:“陛下,不拘一格降人才,您不能因为私心就这样随意更改科考的名录。”   他是皇帝舅父,说这句话也是仗着长辈的辈分,也不算逾矩。卫长宁沉吟片刻,王瑜参加科考,如何打了她的脸,与他细说道:“王瑜虽说无罪,难不保她心思不正。”   蒋怀一针见血:“既知晓她心思不正,陛下当初为何要赦免?”   这个老顽固,卫长宁也被说得没有办法,退后半步,道:“舅父将名录放在朕这里,明日给你答复。”   蒋怀也不多做固执,行礼后就退出去。   卫长宁着人去请太傅,自己将王瑜的文章调出来,亲自看过几遍,立意明确,思路清晰,难怪蒋怀这么看重,她让人将元安揪来。   元安无事,来得比君琂快,一入殿就见到皇帝阴沉的脸色,吓得腿肚子发颤,看向在殿内添茶的林璇。   林璇向他摇首,算算时辰太傅也快过来了,此事确实是元安的失误,不怨皇帝会生气。   卫长宁在案后抬首,看到他鬼鬼祟祟,怒喝一声:“元安。”   本准备跨过门槛的人,被她一吓,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扑去,摔倒在殿内,满殿伺候的宫人本是心惊胆颤,见到滑稽的画面,都忍不住低笑。   元安摔得不轻,脑袋磕在地上,忙爬起来,给皇帝行礼,嬉笑道:“陛下有何事?”   “朕让你盯着王瑜,她去参加秋闱,你怎地不禀报朕?”卫长宁十分恼火,目光森森地盯着元安。   元安也是一愣,“我……小的也不知道啊,秋闱这几日学堂是不上课的,都回家去了,王姑娘待在学堂也没有出去。”   “那是你替她考的?”卫长宁气得心口疼,端起砚台就想砸过去,好在她素日里的仪态还在,生生压了下来,冷眼望着元安:“别以为你现在给太傅做事,朕动不得你。”   君琂方至廊下,就听到这句话,示意宫人进去通报。   里面挨骂的元安听到宫人通报的话,大呼一口气,救星来了。   卫长宁却道:“让太傅先候着,朕还有话说。”   “陛下,让太傅久等不大好。”元安擦着脸上的汗珠子,已经吓得不行了。   “你说得也对。”卫长宁点点头,元安跟着她多年,只怕也是着了王瑜的道,吩咐他:“回去自己领五十杖,回府养伤去。”   君琂入殿就看到主仆二人,不免替元安求情:“陛下饶了他便是。”   卫长宁见到她,弯弯唇角,甚是慷慨道:“那就六十。”   君琂沉默,面色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  王瑜:你们没名没份。   皇帝:那也是我的。   王爷:没名没份。   皇帝:我的。   王瑜:没名没分。   皇帝:立后、立后、立后。   所以要立后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心 2个;21131118、混世小魔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君不见 61瓶;花花 10瓶;凌望夜空~? 7瓶;烟心 5瓶;27828548、精致的杨猪猪、熬夜看lain、勥昆烎菿奣、旅梦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一百二十七   林璇示意宫人都退下去, 皇帝明显是与太傅赌气, 连带着元安都识趣地爬出去了。   一时间, 殿内只余两人。   君琂未曾管问秋闱之事, 不知皇帝的怒气,抬步走过去, 看到秋闱中榜名录, 翻开后, 看到王瑜的名字, 淡淡道:“六十罚轻了。”   听她话意,不知这件事, 卫长宁这才解气, 伸手将她拉过来,一同坐在龙椅上, 指着王瑜的名字:“她不安好心。”   “嗯, 也是真才实学。”君琂宽慰她,眼见她气得胸口起伏,将名录放回案上, 言道:“她与李瑾不同, 你也可试试,她不过孤苦一人,掀不起风浪的。”   “你与蒋怀想的都是一样, 我让替换下王瑜,他死活不肯,也真是老顽固。”卫长宁还在气。   “蒋怀爱才, 当年科考为你翻案,也是这样的,且王瑜与你一般出自衡水,他更加看重,至于王家叛逆,之前也已查清,王瑜在衡水会试名次靠前,定然有资格参加,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有将她应试资格取消。”   卫长宁惊讶,“这怎么怪我?说到底还是元安的错。”   “事已至此,你替换王瑜,蒋怀是不会答应的,不如顺水推舟,你是天子,她的未来前途都在你的手中,有何可担忧。”君琂握着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想看着她又走进角落里出不来。   “话虽如此,她总觊觎你。”卫长宁不情不愿地道了一句,也不顾羞涩,认真凝视她:“我给她赐婚。”   君琂被她逗笑了,膝盖碰着她的膝盖,无奈道:“休要胡闹,你为何就不信我?”   卫长宁理直气壮,扬起眉梢,道:“我信先生,只是这种觊觎别人妻子的人,非常恶心。”   她信君琂,只是感情是平等的,没有高低之分,有的时候就会患得患失。   君琂起身替她将案上奏疏整理好,顺好毛后,才道:“秋闱结束了,最近也很清闲,可去郊外狩猎?”   卫长宁一直惦记着去玩,只是苦无时间,经君琂提起后,想的不是去哪里狩猎,而是问她:“就你我吗?”   “自然就你我,你想约上顾笙?”君琂笑道。   卫长宁拒绝:“那就你我,不需旁人。”顾笙每次都会跟着她们,极是无趣。   说定后,君琂便出宫去了,晚间回府的时候,让人去将元安叫过来。婢女去而复返,道是元安伤重,下不了榻。   君琂这才想起皇帝罚他的事,挥手让婢女退下。   ****   秋闱后,皇帝将前三甲都丢去翰林院做冷板凳,待合适的机会再将人调出来,蒋怀心中憋闷,皇帝处屡屡捞不着好处,习惯性去太傅处问结果。   君琂只告诉他,近日朝堂上安稳,不好调动,再者去翰林院也是常事,无需大惊小怪。   太傅说话历来严谨,蒋怀也知晓她与皇帝站在同一条线上,担心自己是不是将皇帝逼得太过。皇帝口口称她舅父,其实他心里明白,这个舅父比不上沐稷吃香。   他胡思乱想,君琂也随他去想,皇帝在小事上斤斤计较,难以劝服,蒋怀不知轻重,王瑜虽说有学识,可这样的人多如牛毛,为着她与皇帝争执,可值得?   休沐日的时候,恰好是中榜举子授予官职的第二日,街头巷尾都是人,挤得满满当当,大多是庆贺入仕的人。   卫长宁与君琂乘车去郊外,极是安静,没有其他人跟随,出城的时候见到沐柯出府,不知去哪里。   他方从洛阳回来,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同僚聚一聚,带着小厮清早就出门。   君琂见到他,就想起靖王被打一事,道:“沐柯可是为你出气的?”   躲在一旁的卫长宁浅笑,“我已经罚过他了。”   君琂也不好说话的,沐柯打人后给卫长宁带来许多便宜,终究有功,且卫长宁妥善的处理,她就不问了。   两人缄默无言,待出了城后,无人在意,两人下车打马而行,城内依旧热闹喧天,国丧后也就今日这么热闹。   民间这么热闹,也没有人注意皇帝在做什么,毕罗的生意格外火热,将隔壁铺子盘下来后,归来酒肆大了许多,白日也有胡姬助兴。   沐柯逮到空就往归来酒肆跑,不忘带着张绍华,不知怎地,张绍华今日将工部侍郎容湛也给唤来了,十几名在朝同僚,官位有高有低,饮过酒后都是一群醉鬼。   毕罗招呼这些年轻大臣最得心应手,挨个敬酒,轮到张绍华的时候,她多看一眼,媚眼生气几分风流,巧笑道:“张大人好久没有过来了。”   不知是谁,笑道:“张大人成亲后,怎会有自由,容大人也是如此。”   众人哄堂大笑,容湛面色泛红,或许这只是笑话,然而他自己心里清楚,陛下赐婚的沐芷虽说学识好,可十分刁钻,仗着沐家,日日在家中与他争吵。   说与母亲知晓,沐芷反倒将老人哄得是十分开心,错处全都是他的了,不仅如此,刚成婚几日,就主动给他安排妾室,让人着实挑不出错处。   容湛脸色发红,坐于他对面的张绍华起身,握着酒杯揽着毕罗往一旁走去,低声告诉她:“陛下说了,好生招待容大人,银子算陛下的。”   毕罗笑得欢乐,道:“也可,陛下不给银子,我就去君府去寻太傅,这件事不难,只是我听说容大人成亲不久,怎么招待他,容夫人找我麻烦,我又该如何是好?”   “无妨,普天之下,谁人能大得过陛下,大不了让人砸些东西,到时你去容府要债,这些后事,想来不用我说的了。”张绍华道。   他都这么说,毕罗也不推辞,眼神示意大堂内的胡姬走过来,自己也向那些官人们走去,笑道:“听闻近日又有不少人中榜,可有你们的兄弟?”   其他人都跟着附和一句,今年是开恩放考,许多人都没有准备,且这次皇帝意在寒门中挑选,世家中中榜的不多,他们都跟着说几句话。   身材妖娆的胡姬走了过来,她们与大唐女子长得不同,身材好,纤细的腰身更加好看。在座的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看到几位胡姬都口干舌燥。   这些人中唯独容湛相貌最好,以至于三名胡姬都向他那里走去,张绍华打趣道:“果然还是容大人受欢迎,听说容夫人给您纳了几个妾室,真是贴心。”   沐柯大口饮了杯酒,附和道:“享受齐人之福,我阿妹是极好的人,容大人莫要辜负她,”   被人盯着的容湛极是憋屈,被沐柯盯着看了两眼,不得已道:“舅兄放心,我有分寸。”   站在中间的毕罗听了许久的话,也算是缕清了其中关系,也不惧怕容夫人来找茬,她哥哥都在这里饮酒。   容湛面容如玉,举止带着涵养,更如温润公子,胡姬看过几眼后,都不自觉红了颜色,忙不迭地给他敬酒。   归来酒肆里的胡姬向来是给看不给碰,今日竟给容湛面子,想来都是皮囊问题,他们心中羡慕几声,又与毕罗打闹嬉笑。   容湛向来是不入这些地方,今日出门恰好遇到鸿胪寺卿,就被他拖来这里饮酒。归来酒肆的名声在长安城也很出名,尤其是酿的好酒与妖娆的舞姿,且这里也算干净,因此,许多人都想着过来玩。   酒过三巡后,胡姬依旧围绕着容湛,他推拒几次五无果,就随她们去了。   一行人喝了许久,醉醺醺的,今日酒肆是被他们承包下来的,也没有外人过来,喝完后就躺在木板上。   也不知何时,谁人喊了一句:“容夫人来了。”   毕罗眼皮跳了一下,怎么那么不经念叨,稍稍一想,就把人给盼来了?她来不及说话,就看到领头的女子身穿一袭红裳,眉眼带着英气,与沐郎将竟有几分相似。   她想让沐郎将去劝劝,转头在人群里找了许久,也不见他的人,莫不是看到妹妹来了,提前跑了?   不管怎样,她需要将人哄走,笑着走过去,道:“容夫人,我这里是酒肆,不是青楼楚馆,您不要这么大的火气。”   “没有女人?”沐芷眉眼紧拧,眼睛盯着双臂攀附着容湛的胡姬,冷笑道:“难道那些都是男人?”   容湛听到声音后就直接站起来,推开胡姬,同样冷冷看着沐芷:“你不要太过分?”   沐芷目光阴沉,不曾畏惧容湛的火气,指着那几名胡姬,高声道:“成婚几月,你不曾碰我,以为是你不喜我,我忍气吞声给你纳了妾室,结果你也不碰。我将你当作是清心寡欲之人,谁想不过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喜欢外面的女人?”   清心寡欲几个字声音格外大,在场的男子都听得清楚,他们都是男子,自然不会认为什么性子高洁,只会以为他身体有问题,一时间,看向容湛的目光都带着怪异。   容湛察觉到众人的变化,憋红了脸色,大骂道:“休要胡言乱语,赶紧回府。”   沐芷被骂后也没有抬脚离开,只看向毕罗:“我家官人喜欢他们,不如我代官人下聘,如何?”   毕罗愣了神色,没有见过这么大气的夫人,本以为是来找茬的,结局让人意外,她怔怔道:“她们都是卖艺不卖身,容夫人需要问她们自己的意思。”   容湛十分恼火,上前推着沐芷离开,怒道:“滚回府去。”   他一推搡,沐芷就没有站稳,摔了下来,毕罗慌忙去扶,沐柯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拳头砸向容湛。   容湛秀气公子,一拳头下去,整个人栽倒在地,场面十分混乱。   ****   秋日里的景色,都染了几分淡黄色,树叶纷纷落地。   山下开阔之地,停着一行人,四下散开,隐于暗处,唯独马旁坐着两人。   大唐也有秋日狩猎的习俗,先帝懒得动弹就不曾提起过狩猎,卫长宁是新帝,秋弥要等上两年,也只有私下里出来玩。   午后光色有些炙热,卫长宁满头大汗在君琂身旁坐下,望着她:“先生热吗?”   君琂坐了许久,被树林里的秋风吹得甚为凉爽,十分舒服,明明该热的人是她,反倒问旁人可热。君琂拿帕子给她擦着汗水,叮嘱她小心些。   卫长宁眯着眼睛十分享受,坐了会儿,眼看着时辰不早,回去后猎物还要剥皮洗净,费一番功夫的,她拉着君琂往回走。   她说走就走,君琂也就随着她,吩咐人将猎物带回去。   上马后秋风吹着十分舒服,不知哪里来飘来的桂子香味沁人心脾,君琂面色依稀带笑,卫长宁道:“好香。”   君琂上马,认真道:“喜欢回去可以给你做个香囊,香气散不去的。”   闻及香囊一事,卫长宁立即想起自己的香囊,忙道:“先生,你将我的香囊藏起来,未曾还我呢。”   君琂笑了笑,打马就走,卫长宁立即追过去。   入长安城后,未免被人认出来,两人换作马车,卫长宁在君琂袖袋里翻找,里面空无一物,她垂眸道:“先生藏哪里去了?”   “在府上。”君琂静静望着她急迫的样子,眸中似有感慨,没有再说话。   卫长宁觉得先生有时不讲理,比她厉害多了,她丧气道:“先生不可耍无赖的。”   “我并非不给你,你自己去府上也不记得去拿,怎地又怪我。”君琂捏捏她耷拉的眉眼,整个人无精打采,那枚钥匙究竟是锁何物的?   两人各怀心思,待至宫门口的时候,长安令紧急求见皇帝。   卫长宁掀开一角车帘,挡住君琂的身子,唤住长安令:“卿有何事?”   长安城内的治安归长安令,官小任务重,头顶都是高官显贵,他见到皇帝,忙道:“陛下,归来酒肆里沐郎将与容湛大人打起来了,不可开交,闹到臣的府衙,臣着实不知怎么处理。”   卫长宁放下车帘,高声道:“他们不要颜面,朕还要,将人打发回去,谁要理的,到朕御前来要。”   一句话安了长安令的心,他忙回府衙去处理。   车里的卫长宁弯弯唇角,笑得伏在君琂膝盖上,不用猜也知是容湛被打,沐柯可不是随意挨打的人。   她笑得开怀,君琂也被她的情绪感染,方才长安令说的话,也十分清楚,难怪今日遇到沐柯喜气洋洋出府,她垂眸凝视卫长宁的笑颜:“你做的?”   “也不是,我只是晓得沐柯要去归来酒肆,就让师兄拖着容湛一道,后面的事,就不知晓了,沐芷很聪明,晓得这是个机会,约莫就闹大了。”卫长宁笑弯了眼睛,躺在君琂腿上,觉得通身都十分舒服。   君琂觉得她孩子脾气,私下的事私下解决,没有涉及朝政也是不错的处理方法,无伤大雅,也能让容湛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马车在寝宫外停下,卫长宁下车,吩咐人将猎来的野兔给太后送去,自己留了一些,让人清洗干净送回来。   往太后那里送去,等于告诉她,皇帝与太傅今日出城狩猎。   君琂看着她洋洋得意的样子,顿时不知说什么好,太后那里见到野兔,又得气一阵,她非要搅得人人都不得安宁。   她使了眼色,让林璇悄悄将人截住。   不知怎地,这次卫长宁变聪明了,看见君琂神色不对,林璇又要走,忙道:“林璇,你留下。”   林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卫长宁不管她,牵着君琂的手就回殿,见她一身灰尘,就好意道:“先生去沐浴,我让尚宫局也给你做了几身衣裳,正好可以换洗。”   君琂从城外回来,满身灰尘,闻言也不去拒绝,先去沐浴。等她走了之后,卫长宁看向林璇,问道:“太傅刚刚让你去哪里?”   林璇垂首,不敢说话。   卫长宁也不与她计较,自己也想去沐浴换身衣衫,还未转身的时候,韩元过来了。   说的还是归来酒肆醉酒打架一事,韩元与长安令不同,他将事情具体说与皇帝听,又夸一句:“容夫人真是大气,那般时候竟还想着给容湛纳妾。”   这时君琂不在,卫长宁也不忍着了,沐芷的心思真不浅了,当众一说,旁人只当容湛不举,府里正妻妾室都不去碰,必然不正常。   在人前不好失礼,卫长宁笑后就坐得端正,看向韩元:“在场有哪些朝臣,容湛与沐柯罚一年俸禄,其余在场的罚半年。”   韩元不知所有事情都是皇帝暗中安排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朝廷也丢了面子,皇帝不罚也没有颜面,简单罚些俸禄也是使然。   他领命去传旨,君琂还未曾出来的,有人去宫门口敲响了惊天鼓。   韩元方到宫门口,就瞧见一身诰命服的沐芷在那里敲鼓,惊得他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从马上爬下来后,去劝沐芷:“容夫人且消消气,此事不算大事,没必要闹到御前。”   沐芷神色阴沉,依旧敲响鼓声,一面道:“太后赐婚,容湛休妻,我不过想讨公道罢了。”   韩元惊得说话都不利索:“容、他敢休妻?”   ****   “他敢休妻?”卫长宁登时也惊了,在殿内踱步半晌,眉心一动,吩咐林璇:“太后赐婚,朕若多管,于太后颜面也过不去,你带着沐芷去永安宫。”   林璇领命,与沐芷一道去了。   韩元方才与沐芷入殿,发生这么大的事,问及陛下方才的旨意可要传下去。   卫长宁也犹疑,没想到会这么大胆子休妻,也是愚蠢,太后赐婚,怎能休妻,置太后颜面于何地,她气恼之余,也觉得这件事发生至今,也达到她的目的。   也就不气了,想了会儿,道:“你让容湛去永安宫。”   韩元不理解,“为何让容湛去太后处?”   “沐芷想的是和离,而不是休妻,容湛觉得沐芷落了他的面子,势必咬着休妻不放,且由他们闹去。”卫长宁悠闲道,还有半句话未曾说出口,太后看重容湛,让她见识下容湛是怎样的人。   韩元糊里糊涂地去说话,卫长宁算算时辰,先生沐浴也该好了,她撇下宫人,自己去寝殿,果然,先生更衣后,坐在状台前,宫人给她擦着头发。   卫长宁屏退宫人后,自己拿着干帕子给她擦拭,嘀咕一句:“容湛要休妻。”   君琂本合眼,听到这句话后,蓦地睁开眼看着她:“闹大了?”   卫长宁心虚,讷讷道:“我也未曾想到容湛会休妻,方才沐芷在宫前敲鼓,我不好处置的,就令她去见太后,也顺带让容湛过去,和离还是休妻,且看她二人谁更厉害些。”   始作俑者也会发虚,君琂戳她脑门,怪道:“你预备怎么做?”   “她二人的事,与我无关,让太后去分辨是非,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立后,靖王无权,就剩下敏王,不会阻扰的。”卫长宁眼睛湛亮,她这么快卸下靖王的权,也是想早日立后,   敏王是三人中最难收拾的,他手中牵扯的利益太多,直接卸下他的权利,容易引来动荡,那不如先立后,婚后再慢慢来。   君琂本想拒绝,看都卫长宁小心翼翼地眼神,心中揪了一下。   话都说出来,卫长宁就坐在她一旁,静静望着她:“你我早就成亲的,立后本就是必然的事,拖到现在,你难道不怕夜长梦多?今日有容湛,说不定以后还有许许多多人,不立后,太后总想着我去喜欢旁人,你对我,就没有一丝占有欲吗?”   君琂长发披散下来,眉眼柔和,眼中冰雪在卫长宁的灼视中徐徐融化,她怎会没有那种想法,只是眼下时局不能像她想的那样罢了。   卫长宁咬着唇角,再问她一次:“我们立后可好,蔺锡堂是帝党,他在,你我就会减轻很多,且我有意让师兄接替蔺锡堂的位置,他为人灵活,想法见解也很独到,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张绍华做事,面面俱到,甚合卫长宁的心意,君琂也察觉到他与众不同的才华,沉吟须臾,卫长宁就软软地贴过来,她还未曾沐浴,身上带着些许灰尘,她笑说:“脏兮兮的。”   “我晚些去沐浴,先生答应我,可好?”卫长宁贴着她的额头,碰着鼻尖,眼眸里皆是散不去的笑意。   她哀求时,声音总是软软的,甜甜糯糯,就像她平时吃的甜点,甜腻。   作者有话要说:  前20发红包雨。   今天520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奶茶专业代购 10瓶;你与六便士、烟心 5瓶;熬夜看lain、半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一百二十八   君琂抬眼就看到她眼中的温柔, 带着淡淡忐忑, 化不开, 她缓缓地开口:“听你的。”   轻轻的三字就化去卫长宁心中的不安, 她欢喜地无法言喻,碰上君琂的唇角, 想要亲吻她, 方吻上, 外面传来林璇的声音:“陛下, 太后请你去永安宫。”   惊得卫长宁磕到唇角,忙松开君琂, 回头看向殿门口, 气恼道:“不去。”   君琂淡笑,摸着她的唇角, 眼中笑意愈发深厚, “去吧,我等你回来。”   卫长宁晓得太后是因为何事,不情不愿地起身, 走了两步又折回去, 不放心道:“你说的,等我回来,不许瞒着我离宫。”   越来越黏人, 君琂朝她点点头,也明白她的心意,一路走来, 她经过太多的磨难,幸的是她性子开朗,未曾将那些事总是放在心中,整日带着笑意,没有被那些难事击倒。   她走后,宫人将洗净的野鸡肉送过来,君琂看过后,晓得她一时半刻回不来的,借了小厨房去熬鸡汤。   ****   卫长宁做车辇去永安宫,宫内一片死寂,殿内的声音隐约传出来,她走两步停下来,招来碧澜问道:“朕且问你,太后可曾生气?”   碧澜道:“气容湛不识抬举。”   “确实不识抬举。”卫长宁弯弯唇角,眉眼带着隐隐的笑意,看得碧澜不明所以。   入殿后,沐芷站在一旁,与容湛对面,神色尚可,没有喜色、没有悲悯,见到太后也没有卑微,这样的反应出乎卫长宁的意料。   这个沐芷太出色了。   卫长宁多看她一眼,就在太后下首坐下,随意道:“阿娘寻我何事,你且看我一身灰尘,正想去沐浴。”   太后被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闹得头疼,见卫长宁玉面上带着笑意,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这二人闹得我头疼,你去处置吧。”   “朕如何处置,您赐婚,是和离还是休妻,您说了算。”卫长宁言笑晏晏。   太后沉默下来了,卫长宁将目光放在容湛身上,淡漠道:“容大人为何要休妻,朕这位沐家表妹,哪里让你不满意?若你说的对,朕赞成你休妻,若是不对,和离不假,朕会让你滚成长安城。”   皇帝开口便站着沐芷一旁,违背太后初衷,她皱了皱眉,没有开口说话,静静等着皇帝处理。   容湛来时匆忙,未着官袍,一身素锦长袍,衬得面貌俊美,看向皇帝的时候,神色暗沉,上前跪地行礼,道:“她于人前毁臣清白,口无遮拦,此种毒妇要之何益?”   卫长宁看着沐芷,道:“你说何话了?”   沐芷被问话,也不退缩,大胆道:“陛下,臣妇只是说他未曾与臣妇圆房,安排的妾室也不要,这些都是实话,不知怎地就成毁他清白了。”   太后也被搅得头疼,本愿不理,又是她赐婚,根源在她这里,她频频看向卫长宁,也明白来容湛的‘清白’是什么,不好说出口罢了。   卫长宁抿唇,敛去笑意,淡淡道:“那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容大人这么不喜朕的表妹,那就和离,朕再给你赐婚。”   闻及再赐婚,容湛吓得腿都软了,忙道:“陛下,臣的心意,你当知晓,何苦逼迫臣?”   一番话十分大胆,沐芷也跟着看他,不明白他的心意是什么?   那夜卫长宁酒醉,都是人人知晓的事,她佯装露出不解的神色,道:“容大人是何心意?”   这么一问,容湛哑口无言,颓然地跪在地上,想说话,又碍于太后在,生生地看着皇帝浅笑的神色,如同当年在洛阳初见,清纯而美好。   物是人非,他追不回来了。   容湛沉默不说话,卫长宁懒得纠结,见到他脸上或青或紫,许是被沐柯打的,她多看两眼,觉得打轻了。   皇帝多看两眼,引得太后抬眸,她好似察觉到意外的事情,顺着皇帝的话道:“既已不和,那就和离,两家各行商议。”   两人都发话了,沐芷也不好久留,行礼后就退出去,倒是容湛恋恋不舍地将目光黏在皇帝身上,卫长宁讽刺道:“卿留着,难道还想要朕的金吾卫送你回去?”   讽得容湛面色青白交加,更加难看了,行礼后,爬起来就走。   太后听着卫长宁冷酷的话,不觉摇首,说话愈发恶毒,也不晓得给这些年轻的朝臣留些颜面,她见到卫长宁垂眸,问道:“方才你为何盯着容湛?”   卫长宁笑道:“您会错意了,朕觉得沐柯打轻了。”   太后凝噎,生生说不出话来。   事情解决后,卫长宁欢天喜地地回寝宫,天色都已黑,烤肉定然是不成了,可惜她亲手猎来的野味,放至明日就失去鲜味了。   她回宫后,寻了一遭,都没有看见,她心慌道:“太傅去了哪里?”   急急往外去找,先生答应她,今夜不会离宫的,她走到廊檐下,就见到远处有人提着灯笼走来,步履轻盈,天际雏月的光辉不明显,落在她的身上,带着说不尽的柔和。   卫长宁站在原地不走了,待君琂走近时,接过她手中的灯笼,交给宫人,怪她:“你去哪里了?”   “无事随处看看。”君琂温柔一笑,卫长宁没有意识到她的谎话,反道:“这里无甚好看的,我们明日有空去看看长秋宫,那里以改造得差不多了。”   方才已答应她了,君琂也没有拒绝,让人摆膳,与她一同入殿问起容湛之事。   卫长宁冷冷道:“他死不悔改。”   这是又生气了,君琂晓得容湛定然又说了惹她生气的话,容湛这人心思渐深,为情所困,变得不知天高地厚,瞧着卫长宁生气的样子,顺她意道:“将人调离出京?”   卫长宁想点头,看到先生眼中揶揄笑意,没好气道:“你又逗我,那份策略还未曾弄清楚,我忍忍就是了,他再胡言乱语,就真的贬到偏僻之地,永世不再调回来。”   她心中有分寸,大事为重,君琂不再逗她了,满眼笑意,道:“你让二人和离了?”   “这是我答应沐芷的。”卫长宁道,她定了会神,眉心动了动,君琂知晓她又想到折腾人的办法了。她叹息,卫长宁就道:“我不如让沈从安去容府,给容湛诊脉?”   沈从安去诊脉,更加让世人以为容湛不举,天子都这般恩赐,更会是真的。君琂扶额,弯了弯唇角,摸着她的脸,认真道:“陛下,认真些,不去计较他,可好?”   两人靠近了些,卫长宁凝视着她眼中涌现的情意,顿觉满足,眸色清亮,道:“我听先生的,不与他计较。那先生说句好听的,可好?”   又来闹,君琂松开她,自己站起来道:“我熬了野鸡汤,陛下要尝尝吗?”   “先生做的?”卫长宁被她带离原来的话题,向食案那里看去。   君琂道:“要给太后送一份过去吗?”   “不要。”卫长宁想都没想就拒绝,走了两步才想起先生的意思,叹气道:“那便送吧。”   君琂展颜,吩咐林璇去办,都准备好了,只待皇帝点头。   野鸡本就鲜美,卫长宁喝着更觉甜蜜,不忘添一句:“先生觉得太后会喝你做的汤?”   这句话算是问到君琂了,她疑惑了会,茫然摇首。   太后性子不算差,加之卫长宁这些时日耐着性子去哄,也改善许多,就不知这是不是表面现象了。卫长宁问的话,她自己也不清楚,反正让人盯着永安宫,喝与不喝,睡前就知道了。   晚膳后,卫长宁拉着君琂去散步,月下走了许久,时辰不早,君琂催她去沐浴,自己转回殿内,她躺下后,脑海里想着立后之事。   朝堂尚算安稳,三王不敢太过与皇帝作对,只要兵权在,民心安稳,不会起多大的动荡,关键在于太后的态度,立后一旦提出,定有人反对,若是太后再不允,很有可能半途而废。   大唐注重孝道,太后先反对,御史便有话可说,那么所有的难处都落在卫长宁的身上。   她想了片刻,卫长宁回来后,屏退宫人后自己上榻,见她蹙眉,道:“先生在想什么?”   “立后。”君琂言简意赅,抬眼望着卫长宁,拉着她躺好。   殿内寂静,带着秋日的凉意,卫长宁一身单薄的寝衣钻入君琂怀中,君琂道:“下次多添件衣裳。”   “好。”卫长宁应了一声。   也不知是真答应还是敷衍她,君琂没再继续说她,明日吩咐林璇就好。卫长宁躺在她的怀中,舒服地长呼一口气,“今日好累。”   “你好久没有舒展筋骨,陡然出城狩猎,晚上躺下了就觉得累,明日小心身上疼。”君琂道,摸着她脊背上的骨肉,想着给她捏一捏,或许明日舒服些。   她捏着舒服,卫长宁就不动了,趴在枕头上,舒服地阖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本想与她说事,半晌后,君琂就发现她睡着了,既无奈又心疼,替她将被子掖好,指腹抚上她的眉眼,轻轻摩挲,叹息一声。   卫长宁醒来的时候,身旁已无人,她知晓先生出宫去了,今日要上朝,她不好在宫中逗留,洗漱后,就去上朝。   朝会无大事,沐稷参了容湛,说他当街殴打沐芷,不顾夫妻情分。   容湛憋屈,算算确实是他先动手,哪儿晓得沐芷弱不禁风,说倒就倒,明知她是装的,却说不出口,只能吃下哑巴亏。   他抬首时,御座上的皇帝面带笑意,目光落在太傅身上,满眼神情,他心口堵得厉害,复又垂首,望着脚下。   皇帝罚了容湛,当殿道歉后,两家从亲家变成仇家,她亲自问沐芷的意愿,可愿再嫁,谁知人家不嫁了,又回去接着给学堂学生上课。   容湛‘不举’的名声闹得整座长安城都知晓,见到沐家的姑娘和离的下场后,都不敢把姑娘嫁过去,人人避之不及。   ****   在一日午后,卫长宁请来君琂,与她一同去长秋宫。   这里曾是太后的地方,她走后有半载,卫长宁让人改造了许多地方,将太后的痕迹都摩擦去,给人一种陌生的感觉。   君琂从署衙而来,靖王在府上养伤,秦王揽权后,不知受了何人指点,做事愈发得力,对待皇帝也愈发尊敬,如同换了一人,敏王与从前一样,依旧想着插手朝廷的朝政,借机浑水摸鱼。   眼下换了新帝,君琂不像从前那样睁一只闭一只眼,让人时刻盯着,也不再让他捞银子。   今日奉诏而来,步入长秋宫外,在庭院里站定,卫长宁已在树下,望着树枝,她轻步走过去,唤道:“陛下。”   听到声音,卫长宁惊喜地回身,拉着她一道去殿内。殿内已搬空,太后没有带走的也都被卫长宁丢掉了,一切重新打造。   里面无甚可看,空空如也。卫长宁依旧很开心,与她说了很多,哪里该置什么,哪里透风处摆着盆栽,说了很多。   君琂淡笑起来,听她滔滔不绝,不断点头,最后道:“你让尚宫局去准备,无需亲力亲为。”   她摸着卫长宁消瘦的下颚,又与她道:“可想好了,立后就不能改了,初时必有一番风波,你自己撑得住吗?”   “能,自然能,我非幼主,且握有兵权,你我成亲在先,立后也是给你名分,那帮老狐狸心里都明白,迟早会立后的,现在指不定在想你成为新后,他们可能从你手中分到职权。”卫长宁直言。   入后宫,君琂必然不会再上朝,权利移交,人人都想从中分杯羹,必然时刻盯紧着。   君琂的事,她自己心里有数,宽慰道:“无须担心这些,我若为后,门下人不会随意叛逆。”   这也是实话,皇后可比太傅的权利大多了,皇帝信重,聪明的人都不会随意攀附旁人。   她担忧的依旧是太后,道:“太后处,你要提前告知。”   卫长宁自信:“这是自然,过几日我就去永安宫给她请安,她为着蒋家不会不答应的。”   “长宁,拿蒋家威胁太后,虽说她会答应,心中有根刺,只会让你们母女越走越远,她看顾卫见莳,可见她是真心为你好的。”君琂适时提醒她,卫长宁的耐心都用在她的身上,太后跟前也不愿多用些心思。   卫长宁挨训,她起初不吭声,见君琂神色不好,就讷讷道:“我会去的,不过先让蒋怀过去劝一劝,我晓得他们姐弟情深,蒋怀会劝好的。”   都已是皇帝,君琂就没有多说话,两人往外走了一道,庭院往北走,有面静湖,与君府构造有些相似,两人站在岸上,卫长宁见到湖中倒映着君琂的影子,她笑道:“我们在这里种些海棠吧。”   君琂没有回答,她又添一句:“今岁栽种,明年就能看到满园海棠花。”   她觉得十分欢喜,君琂就同意:“你吩咐人做就好,不要自己时刻盯着,明白吗?”   “晓得。”卫长宁点点头,悄悄伸手拉住她的手腕,指尖在她脉搏处来回抚摸,她欲收回,卫长宁拽紧了:“宫人退得好远,她们看不见的。”   君琂没有抬头看她,凝视着湖水中两人的倒影,朦朦胧胧,好不真实,她怕自己一动,卫长宁的影子就跟着不见了,她拘谨地不敢动。   秋日的光色带着瑰丽,映在身后,拉长两人身影。   不知站了多久,君琂的手都麻了,才转身望着不远处,果然没有一位宫人,都避得远远的,她释然了,羞涩一笑:“回去吧。”   卫长宁照旧将她送去长乐宫门口,分别时君琂道:“我过几日去西明寺。”   她要避一避,卫长宁也同意:“我在山下安插几百金吾卫,让顾笙陪你去,可好?”   “不用她陪,我一人即可。”君琂拒绝,顾笙的性子静不下来,去了也待不住,且她家中有孩子,多少不方便。   她不同意,卫长宁也不勉强,握着她的手,斟酌几番,才道:“那你千万小心些,我会想你的。”   “嗯,我也是。”君琂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有些微凉,她催促道:“你快些回宫,万事稳重些,勿要孩子气。”   卫长宁只有小事的时候才会固执,遇到大事,多番思考,都会以大局为重。君琂懂,仍旧想多叮嘱几句,卫长宁都听了,这个时候怎会任性。   她任性,立后的日子就永远也无法到来。   ****   蒋怀被宣入宫,见到皇帝在临摹先人古迹,怡然自得,见到他后,甜甜一笑:“舅父来了。”   这么热情,必有难事让他去办。蒋怀熟知皇帝的套路,客客气气地坐下,接过宫人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道句好茶,接连又饮一口。   卫长宁立于案后,将墨笔放下,让人撤了,接过林璇手中湿帕子擦了擦,随意道:“舅父,朕想立后。”   简单六字,让蒋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道:“陛下寻臣,是想让臣以蒋家的身份先提立后之事?”   “舅父会错意了,朕只想让你劝服太后,免得腹背受敌。”卫长宁淡淡道,装作没有看到他吃惊的样子,蒋怀就是老奸巨猾,那时说得好听,蒋家甘愿为她驱使。   蒋怀听她话,也放下心来,劝服太后并不是难事,答道:“臣明白。”   听他应允,卫长宁也不为难他,挥手让内侍带他去见太后,自己在殿内静静等着蒋怀回来。君琂手中职权渐渐放手,大多都交给皇帝,她的事情变多了起来。   在殿内处理片刻政事,来了几名朝臣议事,卫长宁接见后,就打发他们离开,自己一人在殿内魂不守舍,也不知是牵挂君琂,还是惦记蒋怀能否劝服太后。   总之,心思不能平静下来。   自己一人用了午膳,想去小憩片刻,鸿胪寺卿张绍华求见,她打起精神召见。张绍华依旧是为那份策略而来,将所查的文书都归类分理好,一并呈给皇帝过目。   卫长宁没有心思去看这些,随意翻了翻,就放在案上,与他道:“蔺相有致仕的想法,师兄难不成一辈子留在鸿胪寺?”   她眉目湛然,与寻常玩笑时判若两人,张绍华一时间愣了神,不明白她的意思。   “师兄,蔺相要致仕。”卫长宁重复一遍。   张绍华恍然大悟,入朝的这些年,他懂了很多,跟着太傅后头也学了不少,鸿胪寺卿位置上做的愈发得心应手,他也想过离开鸿胪寺,皇帝的想法超过他的预料了。   他知晓皇帝的心意,道:“陛下有意,臣自当万死不辞。”   他难得这么正经,卫长宁笑道:“师兄这番模样,与当年打趣我是妻奴真是判若两人。”   年少不懂事,都会放荡不羁,张绍华混迹官场几载,见地也多了些,只是看着卫长宁,好似与从前无异,初心犹在,他亦笑说:“陛下难道不是妻奴?”   卫长宁斜瞪他一眼,不与他多说,妻奴又如何,先生也喜爱她就可,两情相悦多的是信任,谁让谁,太过计较也无意义的。   她认真道:“师兄,朕该立后了。”   张绍华知晓她对太傅的心意,当年在衡水时就爱得那么深,这么多年来两人都已成亲,立后也是应该的事,他俯身作揖:“臣先恭喜陛下。”   第二日,卫长宁未加修饰,直言立后。   殿内先是寂静,接着如开水般沸腾,都在窃窃私语。蔺相习惯性地向太傅那处望去,那里已无人,这才想起太傅近日未上朝。   丞相不说话,秦王跟着他,敏王回身看了眼朝臣,立即有人出列,道:“陛下,立何人为后?”   卫长宁淡笑:“自然君琂。”   皇帝一笑,众人心中踏实不少,今日见太傅不在,有些人蠢蠢欲动,扬言道:“太傅不可。”   反对的声音是必然会有的,君琂在朝多年,也曾树敌,这个时候正适合踩一脚,卫长宁望着那名大臣,眸色沉了两分,道:“为何她不可,当年明媒正娶,满长安城的百姓都看到了,正妻不立后,难不成立你家闺女?”   跪地大臣被皇帝的笑声刺得浑身发颤,高声道:“太傅再嫁,已是不洁,一国之母必是高雅之人,太傅当年嫁代王也是满城皆知之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520,本章第52条评论发520晋江币。   如果有第520条评论的话,红包是5200晋江币。   十二点加一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26728084、筱柒、要说什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6728084 2个;27968822、stg猫、建国后的猫精、宋朝栗子、烟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列颠剑圣 25瓶;自由自私的灵魂、pt75218 20瓶;黑銆 18瓶;宋朝栗子、流火散人、把帅气兜在心里、风中凌乱oO、要说什么、一寸心、斑马线、° ‘,莼屬敗類 ヾ_ 10瓶;思华年 6瓶;熬夜看lain、大大大大皓 5瓶;老船长 4瓶;半仙、chen 2瓶;一只魔鬼来吐槽、抱紧自己、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一百二十九   这些话, 卫长宁在靖王口中听到过, 以前不知, 知晓后就猜测定会有人拿这事做章程, 她起身走下御座,阴沉的视线在众人身上巡梭, 最终落在蔺锡堂身上。   她看着丞相, 道:“丞相, 你觉得呢?”   皇帝势必是要立后的, 人人心知,蔺锡堂更加明白, 闻及皇帝问话, 他上前一步,回道:“数年前, 太傅嫁于代王李齐, 婚事仓促,成婚几月后和离,那时代王昭告天下, 二人成婚只是协议, 迷惑废帝,男婚女嫁,再无关联, 先帝曾因此嘉奖太傅。”   这些事都是心明,从丞相口中说出来,意义更加不同。   卫长宁看着跪地的朝臣, 脚尖在他眼前踢了踢,提醒他:“太傅洁与不洁,朕最清楚,她与代王密谋,乃是大功。在卿口中成了太傅不堪的过往,你在质疑先帝的决策?”   “臣万万不敢。”那人以额触地,不断叩首,吓得不知所言。   皇帝轻而易举地击退了朝臣,欲回御座上,有御史跪地叩首,痛心疾首道:“陛下,本朝女帝时,断无立后之举。”   未走远的皇帝回身,深邃目光凝视着他:“卿与夫人成婚几载?”   御史微一迟疑,不敢与皇帝对视,垂首道:“七载。”   皇帝眸中凝笑,音色幽淡,漫不经心道:“朕令你休妻。”   御史大惊,茫然道:“陛下为何?”   “朕也不知为何,那你又给何理由让朕休妻?”皇帝面上笑意凝结,怒目而视,巡视周遭一眼,朗声道:“朕与君琂成亲在前,立她为后,有何错,还是说你们想让朕休妻再娶?也可吗,你们回府先休妻,再来大义凛然地与朕谏言。”   御史吓得脸色发青,然而皇帝不再说话,只静静望着众人。时间在呼吸急促中流逝,一呼一吸间都显得格外漫长,殿内已然一片死寂。   无人敢说话。   皇帝长身玉立站在众人面前,唇角含着抹笑意,目光落在御史身上:“卿家回府休妻?”   她要立旁人为后或者择皇夫,都需先休妻,天子位高,亦是万民表率,她无故休妻,民间百姓有一学一,岂不乱套了。   “臣不敢、臣该死。”御史颤颤惊惊地伏地叩首。   丞相明白皇帝的手段,今日俨然做足了准备,几句话堵死了所有人口中的话,他微微叹息,是他们小看皇帝,与君琂待了那么多年,怎会轻易被这些人说服,且殿上金吾卫持刀而立,明晃晃的刀剑,震慑众人。   皇帝十分满意丞相与秦王的装死,种种迹象表明秦王变聪明了,事事跟随丞相,也是件好事。殿下不起眼的朝臣再怎么反抗,都如同是跳梁小丑,气不到风浪。   她看了一遭,目光落在敏王身上,唤道:“敏王兄以为如何?你是朕的兄长,觉得太傅可能为后?”   如今卫长宁为帝,敏王只敢暗地里有动作,摆在台面上的事,给他胆子也不敢,更何况今日群臣都在,他如何也不敢违背皇帝的意思。   他还是心有不甘,不愿皇帝这么如意,顺口道:“臣自然无异议,只怕太后不会应允。”   太后不同意,皇帝所有的准备都是空忙,而敏王笃定太后不会答应君琂为后,这样的女子在前朝本就是忧患,入了后宫,迷惑皇帝心智,哪儿还有太后说话的余地。   是以,他搬出太后来压制皇帝。   皇帝看他一瞬,忽而发笑:“敏王兄提醒朕,太后已下懿旨,立君琂为后。”   敏王脸色发白,这才意识到被皇帝当刀使,忍着羞耻向皇帝道贺。   一番争论以皇帝的胜利而告终,朝会后,卫长宁嘴角带着笑意,将礼部尚书留下,商议立后一事。   皇帝迫不及待,礼部尚书硬着头皮与皇帝商议立后章程,其实二人早已成婚,只要立后即可,无需再次成亲,仪式就会简单许多。   重重吩咐下去后,礼部尚书大喘一口气,迅速退出宫,回署衙后就被同僚拦住,问及立后一事可有转机。   礼部尚书啐了一口,道:“问我有甚用,丞相都带头同意,殿上帮衬陛下,太后又下懿旨,我有什么办法。”   几人被骂得哑口无言,若是皇帝一意孤行,他们可去永安宫前向太后告状,到时太后必然出来主持大局,现在倒好,他们还没有去找,太后都已同意,与皇帝一条心,根本不容他们反对。   他被数人挨个问一遍,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发了一通火,才将人斥退。   礼部衙门格外热闹,不少人想去永安宫见太后,皇帝让金吾卫守着宫门,无旨意谁都不准进,自己打马去西明寺接君琂。   ****   人间已是秋末,枯黄遍地,山中绿意青翠。   君琂来山中几日,无朝堂庶务,安静之余十分忧心,她常常坐于那棵树下,自己对弈。   当年破城之时,代王将她带至西明寺中,常常与她在树下对弈,日光从树枝缝隙里露出,洒在她的身上,那么轻松从容,丝毫不曾在意自己中毒,也不在意毒入骨髓。   或许旧地重游,近日总是回想起那些过往的一点一滴,她手执黑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棋面,思绪不知飘去哪里。   她丝毫不担心立后之事是否受到阻拦,依照卫长宁谨慎的性子,必然早就做好准备,只待她点头答应。   君琂恍惚其身,未曾注意到身后有人走近,她依旧沉迷于棋局,苦苦挣扎不出,显有的迷蒙。   卫长宁一人入寺,由主持引来,她让主持退下,自己轻步走过去,见她侧颜后发觉眉眼紧蹙,看向棋局,原是被它所困惑。   人在沉思中极是认真,感应不到外间的变化,卫长宁恐吓着她,就不敢去碰她,在她对面坐下,轻声道:“先生,我与你手谈一局可好?”   君琂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眸就看到心中所想之人,也不觉奇怪,她来,必然是解决所有事了,现在方午时,距离朝会结束,时间也不久,她必然策马疾驰而来的。   天色流光,卫长宁上空有道光线,被树叶拦去大半,只露出点点,落在身上,一身绯红色袍服加鲜亮,看得君琂眼神一跳,她避开视线道:“你怎地过来了?”   “我来接你回去。”卫长宁捡起棋篓中的白子,凝神片刻后,就笑眯眯道:“先生好大的漏洞,自己不知?”   君琂恍惚许久,自己对弈也是打发时间,根本就不晓得有没有漏洞,她垂眸看了一眼,茫然摇首。   见她无措,卫长宁笑得更加开心,道:“我骗先生的,你怎地还当真了。”   “小骗子。”君琂嗔她一句,就丢下白子,心中愁绪见到她后也散去大半,浅浅一笑。   卫宁觉得这三字从先生口中说出,挺甜的,她走过去,拉着她起身,“先生,我们回宫吧,已让礼部择日,你我本就已成亲,你随我回宫。”   君琂眼底柔和,喉间发涩,与她道:“多年前,你带我来此,可还记得?”   这是旧事重提,卫长宁笑不出来,紧抿着唇角,不自觉攥着君琂的衣袖,那次,她话说得十分难听,毫无情谊,只有利用。   君琂道:“谁不喜欢五光十色的人间,贪恋痴惘,你好像不曾在意一分。”   “我在意的、在意先生。”卫长宁急于解释,先生提及来西明寺小住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与当年的事,当年她带她而来,一人先行离开,留她一人在寺内。   回去后,面对翻天覆地的变化,长安城改朝换代。   君琂望着卫长宁慌张的眸子,心中繁杂的情绪一时尽数涌上心头,她抚过卫长宁的脸颊,真实而深刻,指腹慢慢上移,落在鲜红的眉梢处,这就是卫长宁与代王的区别。   她情绪不定,卫长宁也不敢惹怒,僵硬地站在原地。君琂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已不是往日那般深沉,她几近崩溃的边缘。   有些话她藏了很久,本不想说,今日光景重现,她忆起往事,心中情绪难以平复,再见卫长宁熟悉的容颜,她不想忆,却不由自主地想起。   她站着不说,卫长宁只当她气自己当日丢下她,嘀咕道;“那日是我对不住你,所以我这次将功补过,来接你,我们一同入长安城,你莫气了。”   卫长宁开口道歉,君琂到口的话就说不出来,转身回禅房让随行的婢女收拾衣物。   她走到哪里,无事的皇帝就跟到哪里,两人同行,惹得婢女收拾好后,慌忙抱着衣物退出去,将禅房留给二人。   这间禅房还是当年两人住下的,多年未曾有改变,卫长宁认不出来,也没有在意禅房这件事,君琂坐在一旁,道:“这间禅房空了很多年。”   卫长宁转首看了两眼,脱口就道:“我不认识这里。”   说完就后悔了,她忙闭紧嘴巴,察觉君琂情绪低落,自己挪着步子,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在床沿上坐下,低着脑袋:“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先生忘了可好,我认错。”   身上绯红色的衣袍,衬得她肤色雪白,垂眸露出白雪般的玉颈,引人向下去探寻。君琂一眼扫过,心中剧烈一跳,站起身:“先回府。”   她说的是回府,不是回宫,吓得卫长宁忙跟着她的脚步,两人一道下山后,马车就在山下候着。   卫长宁是打马过来的,见先生不喜她,就想着要不要去骑马,免得往她跟前凑后,引得她更加生气,想好她就往自己马那里走去。   暗地里藏着许多金吾卫,也不用担心安全。   上车后的君琂,没有见到卫长宁,狐疑地掀开车帘,瞧着她往别处走去,真是个呆子。她开口唤道:“你去哪里?”   方攥着缰绳的卫长宁,听到先生唤她,呆了呆。   君琂更拿她没办法,温声道:“不坐车?”   这是开口邀她。卫长宁欣喜道:“先生且等我。”   君琂瞧着欢欢喜喜地从马上跳下来,马鞭丢给随从,快速地爬上马车。她利落地上车后,直接坐在君琂身旁,伸手搂着她:“先生不生我气?”   “没有生气。”君琂平缓自己情绪,目光幽幽转向车外,逆向的光,令她神色不明。   卫长宁有些无措,见她不说话,眼神有一丝落寞,悄声道:“先生,生气的话,你说出来,骂我两句也好。”   她一人嘀嘀咕咕,君琂背对着她苦笑,她怪的只有自己,怎会怨怪她,她不知如何去解释,面对朝臣时口若悬河,而对她,就哑口无言。   许是近人情切。她阖眸时,感应到卫长宁的双手悄悄从伸过来,在她腰间紧紧缠住,气息也慢慢靠近,她身子忍不住僵直,终究开口说话:“阿齐,我未曾与你置气,只是生自己的气罢了。”   听她唤阿齐,卫长宁弯弯眉眼,心中有了底气,与她辩驳:“人怎会与自己生气,先生生气可以说的,我大概笨习惯了,猜不出你的心思。”   “我气自己当初为何不随你回长安城,应当挽留你。”君琂眸色黯淡,低眸凝视自己腰间的凝白双手,细润无瑕。   卫长宁感到惊讶,过往的事,她看得很开,喜欢是自己的事,先生若不喜欢,也并非是她的错,道:“那你现在挽留我,随我回宫,当初欠我的,都还我,不许跑。”   她总是这么乐观,以至于君琂无地自容,她蹙眉不言,在情爱面前,她自愧不如。   马车往宫内走,哒哒的马蹄声撞在卫长宁的心中,她觉得先生也有趣,明明苦尽甘来,她却执着于旧事,让自己陷入苦果中,挣扎不得。   既然不是生她的气,便也放心了,她大胆地凑到君琂耳畔,小心翼翼地吻落在她的耳垂上。君琂正陷于旧事中,湿热的温度让顿时一惊。   卫长宁发觉她身子僵硬,环住腰间的双手微微用力,将她紧密地与自己贴合,用舌尖微微舔舐,轻轻挑弄。君琂极力抿住唇角,不让低吟声呼出口。   她极是羞涩,也不敢回应卫长宁,只微微避开她。   君琂越是躲避,卫长宁越不放手,两人纠缠许久,君琂面红耳赤,抵着卫长宁的肩膀微微喘息,已然不能自制。   卫长宁好笑,伸手抚摸她的耳垂,低笑道:“好烫。”   如此不正经的话,惹得君琂恼羞成怒,卫长宁忙缩回手,讨好地笑了笑,君琂不理她,推开她自己一人坐直身子,自己摸着耳垂,确实烫手。   “先生,我有些累了。”卫长宁巴巴地说了一句。   这几日都不敢睡觉,夜不能寐,脑海里将要发生的事情都缕清了,甚至连反对的人会拿什么理由阻止,都想过,几日下来,感觉疲倦得很。   君琂知晓她累,也不生气了,揽着她,让她躺在自己的膝盖上,“你先睡会,入宫后再唤你。”   “好。”卫长宁应了一声,躺下来,道:“太后那处,蒋怀去说服的,我想个办法感激他。”   皇帝恩怨分明,这也是好事,君琂由着她自己去想,自己就不答话了。她抬眼的功夫,卫长宁就睡着了,唇角微微抿着,可见这几日有多劳累。   马车走得很快,君琂寻披风给她盖着,秋日里寒凉,睡着马车里极易染风寒。   睡熟后,人在睡梦中寻着热源,卫长宁往君琂身上靠了靠,将自己缩在披风下。君琂见她整个人松懈下来,睡得很踏实,自己也着实觉得舒服,手伸至披风下,握着她热乎的手。   马车驶入宫中后,太极宫门前站着几名朝臣,君琂掀开车帘,听到嘈杂的声音,拍了拍卫长宁的肩膀,唤她:“长宁,到了。”   黄昏西去,瑰丽的光色徐徐洒下来,带着几分热意,宫门前的朝臣都被镀上一层光辉,也不知等了多久。   被唤醒的卫长宁,定了会神,也听到声音,趴着车窗看一眼,清醒后,整个人懒洋洋的,无力地靠着君琂,“我还觉得困。”   “不能睡了,你该去见见他们。”君琂揉揉她半阖的眼睛,努力让她清醒些,点了点她的鼻尖,提醒道:“不许偷懒。”   “先生在,我哪儿敢偷懒,只是我刚睡醒,总有些起床气,怕待会不开心就拿他们撒气。”卫长宁不睁眼,让马车先去寝宫,握着君琂的手,往自己的肩上带,“睡得这里疼,先生给揉揉。”   等揉完,天色都黑了,君琂收回手,不愿意纵容她,自己往一旁坐了坐,与她隔开些距离,冷声道:“先去太极殿。”   先生好无情的。   卫长宁委委屈屈地下车,顺带扶着先生,生气归生气,还是要珍惜亲密的机会,待君琂站稳后,她才垂首道:“那、那我去太极殿。”   皇帝情绪低沉,君琂真担心方才的话真的会成真,拿大臣出气,见她走了两步,唤住她:“陛下。”   卫长宁听到她的声音,茫然地回首:“先生有话要叮嘱?”政事上,君琂的态度肃然严苛,卫长宁也不与她撒娇,都会听她的。   她气消得快,君琂也不知她怎么就好说话,总是将自己放在最末的位置,她叹息道:“陛下换身衣裳?都脏了。”   衣裳脏了,见朝臣有失皇帝的颜面。卫长宁垂首看了一眼,傻乎乎都道:“很干净的。”   出来迎接两人的林璇,一听皇帝的话就蹙眉,太傅都已说脏了,去更衣,她怎地就不明白太傅的意思,她只好添一句:“陛下,更换的衣袍都备好了。”   意思也是身上的衣袍也脏了,卫长宁自己摸了摸,真的很干净,午后在刚换下的,先生说脏了,那便脏了,去更衣。   她不固执了,君琂也松口气,就怕这个呆子在宫人面前反应不过来,直接离开。皇帝为尊,她不好先走,只得道:“臣替陛下更衣?”   她口中的呆反应过来了,黯淡的眸子瞬息亮了起来,走过去牵着先生的手,笑眯眯地,十分欢喜。   林璇彻底说不出话,让宫人在殿外候着,不能进去打扰皇帝的‘更衣’。   殿内有些阴暗,君琂推开榻前的窗户,这才亮了有些,将皇帝领到屏风后,整齐的衣袍就搁置在榻上,林璇办事愈发用心。   卫长宁喜滋滋地坐在榻上,看着君琂在自己来回走动,以后睁眼就会看到她,或许这就是幸福的感觉。   她乐得眼眸完成月牙,双腿孩子气在榻前晃了晃,心中暖极了,道:“先生,我喜欢你很久了。”   君琂整理衣袍的手顿住,怔怔道:“多久?”   卫长宁没有意识到她的伤感,自己坐在那里,脱口道:“先生入仕的时候,你好像是十四岁入仕的,皇祖母举荐的,对吗?”   君琂是世家后嗣,若经举荐,可不用科考;卫长宁选择科考,是因为上有卫怀慎压制着,不会有人给他举荐,是以,她走投无路,才想着去考科举。   多年前的事,君琂记不得,入仕后发生的事情太多,皇位几经更换,在鬼门关与权位间沉浮,她渐渐忘去当年的入仕前的事。   她回身事,敛去异样的情绪,温婉笑道:“我忘了,你那时还是孩子。”   提及还是孩子,卫长宁就说不出话来,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屏风上的实景,忽而又映照着君琂的身影。卫长宁茫然地抬首,眸中亮光点点,“你不能总拿我当孩子。”   “自你多年前进入君府,手握太.祖遗旨的时候,我就不再你当孩子。”君琂俯身,挡住卫长宁眼前的屏风,拉着她起来。   两人站在一起,卫长宁站在踏板上,比她高了很多,待她走下来后,依旧比她高出半个头,她比了比,淡笑:“你看,你比我高了很多。”   卫长宁也伸手比了比,确实高了很多,她笑道:“第一次见你,你可比我高很多,皇祖母喜欢你的箜篌,我每月总能见你几次,你每次都是冷冰冰的,那时李乾皇叔暗地里说等你及笄,纳你做侧妃。”   陈年往事,她记得很清,君琂顿愕,道:“所以你后来耿耿于怀,总是记得我与他的事?”   “他破格提拔你为丞相,难不成只为你的才华?”卫长宁斜睨着眼睛,想了想,这句话是在质疑先生的能力,其实细细想想,先生能力不俗,甚至高于蔺锡堂等人。   这么一说,对她不公平,卫长宁立即改口:“虽然先生替他稳固朝堂,可他很久前就惦记你,难不保要废你,纳你入后宫。”   对觊觎君琂的人,都被卫长宁视为‘情敌’。   君琂被她前后不一的话逗笑,竟不想她从小就吃醋,抿唇忍住笑意,催她:“快更衣,勿让朝臣久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风中凌乱的鱼雷。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曉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李、曉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曉瞳 50瓶;Chen、浮 10瓶;十 6瓶;chen、圆拾贰 5瓶;一只魔鬼来吐槽、勥昆烎菿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一百三十   卫长宁与君琂比肩, 微微倾身就靠近她的耳畔, 伸手揽住她的腰, 将声音放得很轻, 也显得她心虚:“先生,我不生气, 你当日对李乾皇叔没有动过心吗?”   话音一落, 她就感觉到耳朵疼, 歪着头看着君琂, 委屈道:“我都说了不会生气,先生还言不由衷。”   君琂气极反笑, 松了松手, 回身看了一眼榻上的衣袍,冷冷道:“自己更衣。”   她很生气, 卫长宁却乐得无法言喻, 十分开心,勤快地给自己换了衣袍,对照铜镜, 换好玉冠, 临走时,趁着君琂出神时,跑到她跟前, 低头亲了一下,慌忙就跑。   人跨出殿门,又想什么事, 趴着门框,探着脑袋道:“先生,时辰不早了,若是我回来得晚,你先用膳歇下,不用等我。”   十足顽皮的模样,毫无皇帝的威仪,让君琂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未抬头,人就跑开了。   廊下宫人都跟着窃笑,也只有在太傅面前,陛下才会同孩子一样开心,她们看到也不会私自传出去,仅仅一笑。   皇帝走后,林璇将掖庭制好的长秋宫图纸送来,本想奉与皇帝,见到太傅后,她就主动交给太傅,皇帝事事都听太傅的,这些小事也会遵循太傅的心意。   图纸上都是按照那日所说而绘制的,看看哪里不如意,再更改。   君琂细细看后,目光落在大片的海棠林上,区域比之君府的还要广些,她便道:“海棠何时移栽?”   林璇觉得两人很奇怪,怎么都盯着海棠林,她与太傅之间没有秘密,想到就说:“您与陛下怎地都喜欢海棠?”   皇帝日日盯着海棠,原以为是她爱玩,不曾想太傅拿到图纸,先问的也是海棠,林璇有些不明白两人的意思,太傅不爱花的,必然是陛下喜欢海棠。   许是爱屋及乌。   君琂一人不好拿主意,长秋宫虽说是皇后寝宫,皇帝自己都没有修缮寝宫,暂住在这里,以后夜夜还是会歇在长秋宫,两人同寝,也要根据她的喜好。   她将图纸留下,待晚点皇帝过来一同商议。   ****   皇帝回太极殿时,心情大好,本是踌躇不安的朝臣,见到她眉眼的喜色,大呼一口气,想必是见到太傅。   太傅几日未上朝,想必已经回来了。   新帝比起先帝,勤奋许多,性子看似软和很多,相处久了就会发现,性子软都是外在的,皇帝更加冷酷,有太傅的扶持,下达的旨意,就连蔺相都不敢质疑。   登位几月,处理政事,游刃有余,显然太傅教得很好,陛下爱民,也是国之幸事。   朝臣而来,有些为了百姓,有些为了军饷一事,这是朝堂的弊处,卫长宁也有些头疼,与户部尚书商议许久,先将今年剩下的军饷在入冬前发还,明年或许会柳暗花明,让他们盯着今年的赋税,勿要被人从中插手。   尤其是敏王,要不是急于立后,她一定想办法让他将银子吐出来。   户部尚书退下后,有朝臣提及代王的府宅,搁置多年,按理是要收回来,等合适的时候再赐予有功之人,总不能无主空着。   卫长宁想不好,代王的府宅空着也不好,总会有人打它主意,她令人先退下,过几日给回复。   处理完后,月上中天,都是些必须处理的琐事,不得不解决,以前有太傅,觉得清闲,她卸任后,觉得事事都需她过问,繁杂又头疼。   最后一波朝臣走后,她也要回寝宫,亥时未到,想来先生还未曾歇下。   她想着,就走着很快,几乎是小跑着回宫,跟随她的宫人,等到了寝宫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抬首看皇帝,脸色不改,哪儿像传闻中的‘体弱多病’。   宫人靠着廊下喘气,林璇见她们脸色通红,想必跑得很辛苦,就吩咐她们先回去歇息,又吩咐人给皇帝取晚膳。   君琂用过晚膳,无事坐下灯下做着针线,不时抬首看着卫长宁大口喝汤。长安城的冬日很冷,她想给卫长宁做件冬衣,正好立后前无事,算算日子,足够有时间去做。   用过晚膳后,林璇将图纸摊开,手捧着烛火,将纸上绘图照得更清楚,指着海棠林那处,道;“海棠已栽种,命人打理,陛下可放心。”   卫长宁满意地点点头,脑海中还是想的是君琂喜好,向她招招手,问道:“先生可觉哪里不满意?”   闻言,君琂将针线放下,走过去的时候接过林璇手中的烛火,吩咐她退下,指着几处问卫长宁的意见。   两人商议半个时辰,眼见着时辰不早,君琂就不提了,将图纸卷好,道:“先这样,以后不同意再改也可,你可觉得累?”   白日里睡了许久,虽说整个晚上都在见朝臣处理政事,见到君琂后,卫长宁感觉不到累,摇摇头:“我不累,还有事与你商议。”   “好,你先去沐浴,我等你回来再说。”君琂替她理了理衣领,灯火下笑得柔和。   她一笑,卫长宁心口都在发热,呆呆站了会儿,被君琂催着去沐浴,她只好先去沐浴。   君琂将针线收好,准备明日再着,等卫长宁回来的时候,她已将床铺铺好,回身望着她:“你有什么事与我说?”   “代王府的事,空了这么多年,之前先帝故意放着不管,现在有人提出想收回来,我想听听先生的意思。”   说话的时间,卫长宁走过来,等着君琂先上榻,她明日醒得比先生早,自然睡在外侧比较好。君琂也懂她心意,让她先去熄灭灯火。   等她走回来,君琂先道:“你如何想的,继续空着吗?”   卫长宁快速地放下垂幔,整个人躺在君琂身旁,惦记着白日里的事情,先道:“先生白日里说给我捏一捏的,我等着。”   口中说着话,自己整个人就趴在那里,就像待宰的羔羊,自己揉揉肩膀,又道:“我想明日去看看。”   君琂想了想,道:“我与你一同去吧。”见她像温顺的小奶猫那样趴在那里,笑着戳戳她脑门,手从她颈间滑下来,落在腰间,用力按了按,很软。   卫长宁想着她同去的事,白日里曾经居住的简单禅房就让先生情绪失控,再去代王府,岂不会引她伤心,拒绝道:“我不去了,无甚可看的,先生也不要去了。”   想好的事瞬息就改变,君琂也不晓得她怎么想的,捏了片刻,转头就瞧见榻上的人修长的眼睫颤抖,依照往日的习惯,定然想的不是好事。   君琂的手劲很巧,也不知之前有没有学过,劲道时而柔软时而重,捏得卫长宁很舒服,眯着眼睛犯困了。   她困了,君琂就不捏了,小心地给她盖上被褥,自己也躺下来,昏暗的光线下,卫长宁睡颜模糊,她看不清楚,就小心将人揽近。   动作很轻,卫长宁在睡梦中重重呼出一口气,眼皮动了动,却是没有醒。   近了,也看得更为清楚,卫长宁平日里睡觉也不安分,睡前钻到君琂怀中,一夜过来,却是她搂着君琂,两个人换过来了。   君琂心中有事,睡不着,即将立后,以前旧事时不时地钻到脑海里,搅得她不安宁,她长呼一口气,卫长宁无意识与她贴得更为紧密。   她无睡意,见到卫长宁毫无忧愁般入睡,也觉得眼前的局面很好,至少卫长宁觉得开心,她还有何可烦闷。   纠结于往事,只会让卫长宁也跟着难受,白日里的事情已很清楚,她不开心,卫长宁也不会展颜。   何苦呢?   想到卫长宁,她心中郁气散了大半,明明睡不着,闻着淡淡香气,也睡得很快。   不知何故,一夜间,她睡得深沉,以至于卫长宁何时离开都不知晓,她睡得好,人也显得很精神,用过早膳后,皇帝也已下朝,传话过来,今日午膳留在太极殿,不过来了。   许是事情多了,无暇分身。   她勤政,君琂也欣慰,皇帝不过来,正好有时间去趟代王府,若是皇帝过来,也只以为她出宫回君府整理旧物,不会起疑。   出宫后,换马车而行,代王府离宫廷很近,当年太.祖赏赐府邸的时候,特地选的是占地最大也离他最近的。   代王死后,人人避讳,这座府邸只能够给亲王所用,都觉得晦气,也无人敢入住,就一直空着。   君琂从正门进入,推开厚重的大门,扑面就是门框上的灰尘,君琂往后退了几步,等灰尘散去后,自己才一人走进去。   下台阶后,她恍惚其神,麻木地转过身子,向府门外看去,好似也是秋日里,她在代王府外等了几个时辰,她都不见,那时,只以为她气恼自己同李乾有关系。   冥冥中产生误会,她就想解释,和离也不要紧,只要误会解开,她依旧还会念着她。   可惜……   代王府自主子走后,仆人被顾笙遣散,些许旧物或是送去君府,或是陪葬,剩下的被先帝收入国库,也无甚珍品留下。   君琂许久前就想过来看看,只是她已嫁给卫长宁,旁人看到后,会惹来闲话,昨夜被卫长宁提及,就忍不住过来。   多年过去,她记得去卧房的路,府内荒凉,枯黄的藤蔓沿着游廊爬到屋檐上,墙角也破败不少,弥漫着萧索的气息,通往卧房的主路上长着许多青草,交缠在一起,路都走不通了。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被眼前荒凉的景象怔住了,瞧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第二条路,她只好沿着主路走,走到一半时,荆棘缠到腿脚上,她用手去拔,反割出一道血痕。   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从怀中掏出帕子将污血擦了擦,准备用没有受伤的手去拔掉荆棘时,前面传来脚步声。   这个时候,谁会来代王府?   她将受伤的手往后藏了藏,那人跑得极快,就像一阵风,迅速到她跟前,眼看着就要跑到荆棘地,忙道:“别过来,这里好多荆棘。”   偷偷过来的卫长宁在几步外顿住,眼尖地瞧到她背在身后的手,急道:“你受伤了?”   “无事,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君琂俯身去拂开腿旁的杂草,她未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右手又伤,左手怎么使唤都不灵活。   卫长宁心急,看她那般吃力,自己大步走过去,掏出匕首,将她周遭的杂草都给割了,顺势查看她手心的伤,白嫩的肌肤割出一道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她又急又恼,脱口道:“你真笨。”   君琂微微笑了笑,在卫长宁低头的时候,眸中溢出温柔,就像今日晴空柔软的云层,轻轻将卫长宁包裹。   可惜,卫长宁看不到。在她抬头的时候,君琂神色恢复如常,发问她:“你怎地在这里?”   “我今日就、就来看看,从后门进的,那里离卧房近,也没有这么多杂草,我带你去看看。”卫长宁心虚,说谎骗了君琂,总怕她生气。   她在前面走,将挡路的杂草都给割了,君琂走得很顺畅,她一路走,前面的就一路割,也不觉得累,进人庭院后,君琂被屋前的光景惊住。   卧房外面的廊下都是方搁下的藤蔓,青黄交间,她看到卫长宁手中的匕首,明白她方才为何割得那么熟练,许是下朝就过来了。   她心疼道:“为何不让他们去做,平白累着自己。”   “我不累的,正好就当练一练,不然他们总说我身体不好。”卫长宁怔怔一笑,自己将匕首收好,左右看过一眼,这里没有水,要多走一段路才有井水清洗伤口,又没有带伤药。   她提议道:“先生,我们离开这里,改日再过来。”   君琂看着自己的手心,笑着拒绝:“无妨,划破而已,不打紧。”   “还是走吧。”卫长宁担忧,方才一路走来好多灰尘,感染伤口就不好了。   她固执,都是担心君琂。君琂怎会不知,微微蜷曲着右手,朝她摇首:“这样你去吩咐人打些水,再去车厢里拿伤药,我在周遭看看。”   代王府荒凉,也很安静,让人也感到短暂的舒服。   君琂坚持,卫长宁就听她的,嘱咐她不要乱走,更不要进屋,里面灰尘更大,她有些后悔,早知道让人提前打扫就好。   她转身跑出去唤人进来打水,君琂见她跑得快,跟着后面唤一句:“你走慢些。”   也不知卫长宁有没有听到,她无声浅笑,回身看着这间卧房,抬脚往里面走去,将卫长宁的话都忘了,屋里门窗关得很紧,门上还有锁,上面皆是铁锈,没有钥匙打不开。   看到锁,君琂想起香囊里的钥匙,被她随身携带着。卫长宁念旧,或许钥匙就是开这把锁的。卫长宁不在,她拿出钥匙试试。   在她看到钥匙的时候,就觉得两者不同,锁芯太大,显然不是她手中钥匙可开的。   无奈下,她就将钥匙放入袖袋,转身的时候,卫长宁都已经跑回来了,来去如飞,可见她心中十分急迫。   回来后,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方帕子,素白色的,上面无一饰物,将君琂手抬起来,轻轻将伤口裹住,“这样就不会感染的。”   君琂随她去,指着门上的锁,问道:“你可有钥匙?”   “有的,前些日子顾笙将钥匙还我了,今日特地带过来。”卫长宁从怀中掏出来,让君琂后退几步,低头开锁时错过君琂眼中的一抹暗淡。   锁上都是铁锈,卫长宁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开,推开门后,就拉着君琂往外站,过了半刻钟才走进去,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将窗户推开。   外面萧索,屋里没有经过风吹日晒,除去几尺高的灰尘外,其余摆设都好的。   君琂趁机看了一眼,走到榻前凝视,须臾后,卫长宁走过来,奇怪道:“先生看着床榻做什么,这是我曾经睡的,你要去你的那间卧房看看吗?”   “不去,阿齐,你且出去,我想一人静静。”君琂背对着卫长宁,神色不明   君琂的话,卫长宁有时会听,是因为她觉得先生的决定是对的,这个时候明显是错的,她决定不听,握着她受伤的手,“不走,你想什么,不能告诉我吗?觉得我不可信任?”   听她胡搅蛮缠的话,君琂顿觉无措,不敢回身望她。   屋子里虽说通风,短时间内还是不透气,卫长宁直接拉着她出去,不顾她的意愿,道:“我让人过来打扫,待干净了你再进去,你想多待,我就陪你住一夜。”   两人站在外面,君琂看着有人过来,想必是卫长宁口中要打扫的人,她往暗处站了站,卫长宁却道:“我带先生去走走?”   君琂心中略显失落,摇摇首,卫长宁知晓她难过,绞尽脑汁地努力安慰她。君琂抬首看着屋檐,似有所思,卫长宁拦在她的跟前,语气生硬:“我们回宫去,殿内还有好多奏疏等着处理。”   “好,你自己回去。”君琂想要撇开她,自己一人在代王府。   卫长宁怎会丢下她一人,拉着她的手腕,就要走。庭院里都是来往的下人,君琂窘迫,更加不愿随她走。   两人初次起争执,君琂心中的淡淡忧伤化去,被卫长宁眼中幽深的光色触动,妥协道:“好,回宫。”   她往外快步走去,卫长宁紧紧跟着,从正门而来的,自然要从侧门走,来的路上一半杂草给卫长宁割去,剩下的一半要想走过去,还是会被草缠上。   君琂顿了顿,卫长宁凑过来,也无方才的火气,嬉笑道:“先生,我背你过去?”   听她这自以为力气很大的话,君琂没忍住打量她瘦小的身材,唇角抿了抿,没同意。   卫长宁被她这样怪异的眼神刺激,走到她身前,矮下半个身子,语气坚决道:“我可以的。”   卫长宁不是狂妄自大的人,做事也有分寸,君琂亦不想打击她的信心,伸手攀上她的肩膀,不忘提醒她:“不要逞强。”   说话间整个身子贴着卫长宁的脊背,君琂觉得不可思议,在衡水见到她时,一句话未曾说完就红了眼眶,十分爱哭,这个时候竟说着要背起她。   她说到也做到了,在荆棘丛中走得很稳,君琂觉得奇怪,卫长宁这个时候开口说话:“先生,落脚的时候重些,踩着杂草走,将它们踩着脚下,就不会再缠着你。”   君琂轻轻应了一声,自己搂着卫长宁的脖子,侧眸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凝视脚下,一步一步走得十分稳,就像这么多年来她的性子,稳中带着洒脱。   卫长宁唠唠叨叨说了几句,君琂都回应她,待过了荆棘丛后,她要下来,卫长宁不肯,道:“先生轻得很,不累。”   “又逞强。”君琂怪了一句,却没有坚持。   卫长宁背着她穿过后院,在府门前停下后,将人放下。她微微呼出一口气,君琂见她并没有想象中的疲倦,就领着她上车。   上车后,两人未说几句话,就到了长乐宫门口,穿过后,就直接去太极殿。   卫长宁吩咐宫人将奏疏都搬去寝宫,自己与君琂回去,吩咐人传医女过来,自己解开君琂手上的帕子,拿干净的湿帕子轻轻将伤口边缘的血擦去。   她的力气很轻,神色极为虔诚,也十分严肃。君琂本觉得有些痛,见她这幅正经模样就像在处理国家大事,浅笑:“我不疼的。”   “好了,等医女过来上药。”卫长宁松开她的手,回身看着来回搬着奏疏的宫人,吩咐宫人去催医女。   她心急,宫人只好再次跑去太医院,君琂拦住她们,朝卫长宁道:“你给我上些药就好,不是大伤。”   卫长宁点点头,将方才的宫人又遣回来,让她们去拿伤药。   白色的药粉洒上后,君琂唇角抿了抿,有些刺痛,她惯来能忍,也没有说话,从擦洗到上药、包扎,都是卫长宁亲力亲为。   结束后,卫长宁拉着她至案后坐下,道:“你说,我写。”   免得她整日无事,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若非她伤到手,卫长宁打算将所有的奏疏都让她批阅,看到她的伤,卫长宁只好自己代笔。   君琂知晓她好意,也不拒绝,在案后坐下,自己翻过一本奏疏,是今年军饷之事,道:“你与户部尚书可商议好了?”   “商议过了,如何也不能断了将士的军饷,在冬日前就发下去,另外我让人着重注意今年的税收,商贾这块最为重要,总有人利用职权便宜,偷税不说,还占着朝廷的便宜”   她说的是敏王,君琂多少明白,左手提起朱笔,款款落下数字,将奏疏放置一旁。   卫长宁不晓得她左手会写字,将她批阅后的奏疏翻开看了数眼,惊讶道:“先生的字迹,与我旧时很像。”   作者有话要说:  520红包发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思华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心、建国后的猫精、沙雕吧你、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哈哈哈?+奇、小少等等等、建国后的猫精 20瓶;Christmas丶、雨小昔、魇熊、橙子 10瓶;南條哈 8瓶;抱紧自己 7瓶;大大大大皓、27968822、雅~、27485596 5瓶;思华年 4瓶;MoMo、精致的杨猪猪、心舞飞扬 2瓶;凌望夜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一百三十一   衡水三年, 君琂将那封和离书翻来覆去地看, 对于她的字迹, 早就烂熟于心, 无事时左手握笔,久而久之, 专注一事, 学的就是她的字迹。   卫长宁像是发现稀世珍宝一样, 仔细看后, 君琂已批阅出几本,她又拿来一看, 越看越像, 笑得像个孩子,追着君琂道:“先生特地学的吗?”   君琂依旧在翻着奏疏, 没有回答卫长宁的问题, 被她催急了,才道:“曾经无趣,才学的, 你无事做?”   “不, 有事做,我去尚宫局。”卫长宁晓得她的意思,她若回答无事做, 必会拉着她批阅奏疏,与她方才的想法违和。   闻她要去尚宫局,君琂自案后抬首, 问道:“你去尚宫局做什么?”   “前些日子让他们给先生做了几件裙裳,我去看看,可合意,若是不好,让他们重新做。”卫长宁敷衍一句,走到殿外,留下林璇,自己带着人往尚宫局走去。   皇帝一走,寝殿彻底安静下来,君琂静心批阅奏疏,林璇在外守着,一切十分协调,并无半点突兀。   林璇不时进去给太傅添茶,再出来时,宫人慌张跑来,低声道:“太后过来了。”   她忙道:“你去尚宫局请陛下回来。”   太后过来必然是见皇帝的,她入殿去报与太傅知晓。君琂在案后冥思苦想,遇到棘手的事,闻言后怔了怔,放下手中朱笔,起身去殿外迎太后。   宫人是提前报信的,君琂出殿后,太后方从车辇上走下来,放眼望去就可看到太傅在殿外,她并没有觉得意外,封后的旨意已下达,依照皇帝的性子,必会将人扣在宫中,不会让之离开。   君琂走下台阶去迎,行礼后就道:“陛下不在此处,去尚宫局,臣已让人去寻。”   她如常恭谨,让人挑不出错处,太后应了一声后,就向殿内走去。君琂未加思索,抬脚就跟上去。   入殿后,太后就看到东侧那侧案牍上厚厚几摞奏疏,不用想就可猜到方才是君琂代替皇帝批阅,眉眼沉了沉,在小榻上坐下。君琂一向沉默寡言,太后不说话,她自是不会开口。   林璇入宫有段时日,跟着皇帝进出永安宫,多少探听出她的喜好,奉茶后就在君琂身后站着。   太后虽说下懿旨,并不代表她就是心甘情愿的,蒋怀说了许许多多君琂的优处,她依旧保持沉默,最后蒋怀无奈道:“天下之大,皇帝为尊,后宫妃嫔许多,立后罢了,等时日久了,选秀也可。”   一语提醒太后,她这才同意立后。   她接过茶,向君琂看一眼,发现她右手裹着纱布,恐是不能写字,那方才在殿内批阅奏疏的只会是皇帝,道:“立后一事,已成定局,我不会再说什么,只是皇帝后宫不会仅你一人。”   君琂抿抿唇角,淡笑道:“此事,太后与臣说无益,只要陛下喜欢,臣无二话。”   她身后站着的林璇,也觉得有趣,皇帝有多喜爱太傅,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心,立后一事也是她极力促成,怎会再喜欢旁人,更舍不得太傅受委屈。   太后怕是想多了。   君琂态度谦虚,也将姿态摆得很低,令太后挑不出错处。一时间,殿内寂静得有些可怕,宫人都垂首。   几人安静了片刻,太后欲说话,外面隐隐传来皇帝的声音,她跑得很快,眨眼间就入内,一路快速跑来,口干舌燥,恰好见到君琂身旁案上摆着一盏茶,她直接走过去,端起来就饮。   君琂已习惯了,倒是太后看得心里不舒服,呵斥宫人没有照顾好皇帝,没有早早备下茶水。   卫长宁一摆手,道:“太后今日有何事,您有事,让碧澜传我就好,何苦您自己走一趟,今日身体可好,我让沈从安给您诊脉,他的医术胜过太医。”   一番话又是埋怨又是哄,让太后将来时准备的话生生咽回肚子里,她看向君琂。君琂懂她意思,起身行礼道:“臣还有事,先退下。”   卫长宁朝她笑了笑,眸中星河灿烂,君琂也释怀了,弯弯唇角。   她离开后,卫长宁让宫人都跟着退下,自己坐在君琂方才坐过的位置上,唇角笑意凝滞,道:“太后有何事?”   宫人都退下,太后直言道;“立后之后,后宫怎可就一人,且你二人无子嗣,皇位不稳。”   卫长宁咽了咽唾沫,有些害怕这件事,目光郑重,问太后:“您方才与太傅说了?”   “那是自然,她若善妒,群臣也不会同意。”太后振振有词,立后之事,她可以妥协,但子嗣问题,是不会让步的。   卫长宁头晕,许是方才跑得太快,气息跟不上,她捂着脑袋,嘀咕道:“您可真会给我找事。”   声音很小,太后没有听清,蹙眉道:“你说什么?”   卫长宁不傻,皇帝的家事也算是大事,群臣又会说三道四,她定了会神,道:“我答应您,若有喜欢的就招入宫,不喜欢的人,您到时不要逼我,您觉得谁好,可以收为义女,您自己欢喜就好。”   “说的什么混账话。”太后忍不住斥一句,好歹她是松口了,心中微微放松,皇帝的性子,自己若不喜欢,强逼也无甚用处。   皇帝答应,君琂到时反对也无用,她放心了,久留无益,叮嘱皇帝保重身体,莫要太过操劳,自己带着人就回宫。   永安宫的人走后,卫长宁觉得不可思议,太后想让她成为先帝,左拥右抱、三妻四妾?   她觉得惊悚,自己越想越觉得害怕,忙要起身去寻先生。   方才君琂出殿后,并没有走远,在廊下站了会,见太后走后,就转身回殿,刚好见到卫长宁慌慌张张地向外走去,问她:“你要去哪里?”   她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捉住卫长宁的手,见她神色不对,就明白太后方才定也说了那件事,问道:“你如何想的?”   “什么如何想的?”卫长宁反问她的,自己还沉浸在太后的话语中。   君琂从容:“让你后宫住满后妃之事。”   “先生休要拿我开心,天下再大,大唐再是广阔,也只有你一人在我心上。”卫长宁反应过来,反捉住她的手,又道:“这件事与你无关,我答应太后,若有喜欢的就会招入宫,那我一辈子都不会有喜欢的。”   她这是在咬文嚼字,君琂浅浅一笑,因她紧握自己的手,而将袖口扯得微皱,她将之理好。   其实,太后的想法实属正常,人人不会觉得她有错,君琂自己也不会为此而生气。卫长宁的性子,在她面前太过坦率,曾以命相护,她怎会怀疑。   不过听到卫长宁直白的情话,她心口还是甜甜的,直视她的眼眸,笑道:“天生万物,我可放下,唯你一人幽居我心口,难以忘怀。”   卫长宁眨眨眼睛,极是欢喜,将她拉至自己跟前,喜道:“我还想听。”   君琂垂眸:“没有了。”   “那你再重复一遍?”卫长宁不依不舍。   “我忘了。”君琂挣开她的手,往案牍那里走去,羞涩地不敢去看卫长宁的神色。走到案后坐下,左手提笔,右手握着奏疏,悄悄抬眼去看,卫长宁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她不理了,将心思放回在奏疏上,不多时,卫长宁凑过来,她将批阅好的拿给她,道:“你看一眼,心中有数。”   卫长宁点点头,两人静静坐了整日。   晚间的时候,卫长宁想起一事,前些日子师兄得子,想要她取名,本想拒绝,孩子名姓当由家中长辈取才好。师兄却神秘道:“无妨,臣就想太傅取名。”   以她的名义,想的却是君琂,若非两人认识数年,卫长宁早就将人赶出去,竟打起太傅的注意。   多年的师兄,难得有求于她,不好拒绝。她只好厚着脸皮问先生,央求她给幼子取名。   君琂坐在铜镜前,听到这句话,转给身子,委婉道:“这不大好。”   卫长宁唇角沁着烛光暖色,温和明润,窃笑道:“他说皇后赐名,是张府荣幸。”   这纯粹是卫长宁胡编乱造,君琂信以为真,因为张绍华平日里的性子就是这般,她想了会,应允下来,面色淡红,许是也喜欢那句‘皇后赐名’。   君琂答应下来,且是为了那句话,卫长宁喜不自禁,从榻上走下来,来不及穿鞋,就跑到她身后,低声道:“先生是不是也喜欢那句话?”   铜镜里的两人挤得很近,交颈相缠。   君琂发髻拆了一半,卫长宁就凑过来捣乱,她冷着脸将人赶走,自己去洗漱。回来时,卫长宁坐在榻上,手里翻着一本册子,她走过去,翻过一看是楚辞。   这人心思百出,真不知晓她又想什么,君琂先不理她,等她自己过来,她手上纱布在沐浴时去了,伤口凝结成一道伤疤,不能随意碰,一碰就裂开。   她看着自己的手心,卫长宁眼尖地瞧见后,就立马爬起来,殷勤道:“先生上药了吗?”   “未曾。”君琂道。   沐浴后就出来,没有多余的时间上药,卫长宁立即下榻取上药与纱布,手脚十分伶俐,君琂觉得哪里不对,又想到她待自己的情意,就没有多想。   上过药后,卫长宁让出里侧的位置,自己抱膝坐在一旁,乌黑的眼珠极是有神,低声道:“先生怎地去代王府,就难过?是不是忘记不了那些事?”   君琂身子一僵,背过身去,没有说话。   她有心逃避,卫长宁的独角戏唱不下去了,不用人唤就躺下来,翻过身子,也背对着她,半晌后,又翻回来,问道:“先生对我是欢喜,还是愧疚?”   她问得直白,君琂眸色一颤,殿内烛火未曾熄灭,眼前还是亮堂堂的,她沉默了会,道:“我自然是欢喜。”   听先生言欢喜,卫长宁也无喜色,自己爬起来坐好,凝视她的背影,不解道:“那先生为何总是闷闷不乐?”   君琂答不上来了,深吸一口气,勉强道:“该睡了。”   “太傅不说清楚,朕睡不着。”卫长宁换了称呼,屈膝抱着膝盖,想与她固执下去。   每每她倔强起来,君琂都会先妥协,这次也不例外,她回身就看到卫长宁坐得笔直,精神得很,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睡意,她也跟着坐起来,想拉着她躺下。   卫长宁坐着不动,直勾勾地望着她:“先生不说,我便不睡。”   君琂无奈,道:“你躺下,我便说。”   她说话算话,卫长宁也不多话,抱着被褥就躺下来,目光还是黏在她的身上,仿若她今日不说明白,就不会罢休。   君琂看着屏风外的灯火,又道:“怎地不去熄灯?”   “就让它们亮着。”说完,卫长宁伸手就将君琂揽入怀中,偷袭很有作用,君琂直接倒在她的身上,她唏嘘道:“先生投怀送抱。”   君琂被她逗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训斥道:“休要胡言乱语。”   卫长宁从不曾理会她在床第间强壮镇定的话,从背后搂抱她,闻着熟悉的香气,兀自嘀咕道:“先生好似是不喜欢我,只是满腔愧疚,你看那夜容湛说那些话,你都不曾生气。”   意思是嫌弃她没有吃醋。   “你都将事情安排好,还用我做什么?”君琂挣开桎梏,正面对着她,十分无奈,她愈发会斤斤计较,大事洒脱,小事惯会计较,也不知她怎么想的。   卫长宁理直气壮道:“那下次先生替我去解决?”   君琂:“……”   两人同时缄默无声,君琂被她盯得不自在,侧身而卧,卫长宁趁机钻进她怀中,大方道:“那我们睡觉吧。”   闹过一通,心里舒服了?君琂叹气。卫长宁听到声音后,不怕死道:“总是叹气,容易苍老。”说完,窃窃一笑,在她肩头蹭了蹭。   君琂一愣,想明白后轻笑,道:“不想了。”   卫长宁这才松出一口气,陷于往事而不可自拔,无非是心存愧疚,她沉静了会,告诉君琂:“我不需要先生的愧疚,情爱一事,不是谁可怜就要多爱一些,往事重来,我也不会后悔。”   往事过多纠结,只会带来痛苦,而非两人想要的结果,君琂近日总是回想,忍不住去想去思考。   卫长宁聪明,从她只言片语中就察觉出来,胡闹一通,发泄些许不满,或许能开解她。   她懂君琂的心,本就是坚强的人,在逆境中沉溺,本无念世之心,谁想她出来搅乱所有的事。君琂觉得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累得旁人失去性命,抛开情爱,就是无尽的愧疚。   旧地重走,掩盖在心底的愧疚如潮水般涌来,自己苦苦挣扎。   她攀上君琂的身子,怪道:“你若觉得愧疚,就多爱我一些,说些好听的话。”   君琂闻言,被她带到沟里去了,竟点点头。卫长宁喜得吻上她的眉眼,觉得先生哪里都好,又给她开解:“我们明日代王府住一夜,可好?”   “去那里住一夜?”君琂觉得奇怪,无事去代王府做什么?   卫长宁靠近她,“你有心事,总不好一辈子不解。”   君琂不自在,被人剖开心事,毫无秘密,被人观赏,她犹豫着不说话。卫长宁小心翼翼地揽着她,低声道:“时间不早了,睡吧。”   等卫长宁睡着后,君琂蓦地发现,她最近很乖,晚上也不胡闹了,只紧紧抱着她睡觉。   *****   张邵华在朝上身份跟着卫长宁登基后而水涨船高,夫人生子后,朝臣都跟着送礼,丞相跟着送份大礼,眼睛放亮的人都学着,挑着珍品送过去。   卫长宁羡慕,可惜她没有孩子,否则也让这些显贵出心头血,她惦记君琂心结的时候,君家长孙君骁回京了。   一年的时间,青年稳重许多,皮肤黝黑,简直换了一个人。   即将立后,好歹也要降恩君家,君圩是不可能的,她想着给君骁赐婚,赏爵位。君琂同意赐婚,封侯赏爵拒绝了,道是君骁过于年轻。   接见君骁后,卫长宁叮嘱几句,让林璇带他去见君琂。   恰好尚宫局的人将准备的皇后冠服送来,她不懂女子喜好,自己看了一眼,也不知是否合太傅心意,让人给送去,自己又埋头处理政事。   半晌后,张绍华喜气洋洋地入殿,问及姓名一事。他不知君琂近日心绪不佳,只当皇帝将这件事忘记了,特地来提醒她。   皇帝面露窘迫,道:“太傅心情不好,过几日朕再问问,师兄莫急。”   张绍华不明所以,“莫不是太傅不愿意?”   “太傅已答应了,事务缠身,许是忘了。”卫长宁解释一句,问起满月的日子,又想起其他事,道:“近日职务会有调动,师兄做好准备。”   皇帝好意,张绍华怎会拒绝,笑吟吟的应下来,又想着让皇帝与太傅去府上散散心。   他打着小算盘,皇帝登门是莫大的荣耀,帝后同行,更是满门荣光。   卫长宁想了想,先生卸任后就一直无事,就同意下来。张绍华满面喜气地离开,大摇大摆,十分得意。   ****   君骁初次入宫,再见姑母,心中有些忐忑,随着林璇一道的时候,问了几句家常话,君家不振,姑母身份却是日渐高涨。   父亲起初看不起陛下,攀附李瑾,以为她会称帝,有着从龙之功,君家借以鼎盛,没有想到局势翻转,反落得君家破败,人人嘲笑。   本以为今生都不会回来,谁想,皇帝为了姑母,竟将他宣回来,告诉他,君家鼎盛,姑母的依靠才会更大。   陛下情深,为姑母做到这些,放下仇恨。   未曾立后,君琂依旧与皇帝同住一殿,将人领进后,林璇就退出来。   君琂无事,还是想着为皇帝做冬日袍服,见到君骁后,也不觉得奇怪,皇帝早就说过,会将人调回来,请人坐下后,就问了几句在外境况。   当日君家败落,她未曾伸援手,对得起卫长宁,总觉得对先父母愧疚,只是她惯来将这种心思藏得深,卫长宁也没有察觉,她想的却是让君家复起,给她依靠。   几日来,她困于过去,每每看到卫长宁的笑颜,无意识的撒娇,她就觉得自己想多了,有些事无法更改,卫长宁善良,忘了,她何必再提。   君琂出神片刻,殿内就沉默下来,君骁见她不说话,就不安,先道:“姑母近来身体可好?”   “嗯,很好,陛下与我提过你的亲事,可有倾心的女子?”君琂回过神来,对于晚辈,她总不好摆出严肃的态度。   君骁却是多了一重感觉,姑母比以前和煦,想是近来很好,他大胆道:“侄儿在地方瞒着父亲定亲,是个平民女子。”   “无妨,你喜爱就好。”君琂道。   君骁心中还有一重想法,想求得姑母同意,趁她心情不错,就大胆道:“姑母,侄儿与李瑾曾定亲,听闻她被罚去皇陵,为着旧日情谊,想去见一面,往事也该结束的。”   他做事与君圩不同,多了一层情谊,果断且分得清方向。   李瑾腿被废,又被玉牒除名,对皇帝亦无威胁,君琂就答应下来,道:“至于你的亲事,待你从皇陵回来,我让陛下赐婚。”   君骁心中大定,常呼出一口气,行礼后就退出去。   他走后,君琂心中也沉静下来,做了会儿,又拿起方才的针线。   君骁去皇陵后,皇帝吩咐人去护送,自己急急跑回寝殿,见君琂在给她做冬衣,心里很暖,走过去,巧笑道:“先生,我们出宫走走?”   她十分神秘,君琂好奇,坐着也不动,先问她:“去哪里?”   “好去处。”卫长宁道,牵着她就走,待上了马车后,就从袖袋里掏出黑色的丝带,笑着给她蒙上,君琂陡然处于黑暗中,不自觉牵着她的衣袖:“去何处?”   卫长宁依旧不答,君琂耳畔只有车轱辘的声音,就连卫长宁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她莫名紧张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无话可说,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烟心、思华年、小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烟心 5瓶;woc 3瓶;勥昆烎菿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一百三十二   马车行驶的时间很短, 到了之后, 卫长宁就牵着她走下来, 时刻提醒她注意台阶。   这次不用卫长宁去牵, 君琂的手就静静握着她,手心里泛着湿意, 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脚下, 她没有听到嘈杂的声音, 脚步的路凹凸不平, 似是鹅卵石。   不知走了多久,卫长宁牵着她的手就停了, 她紧张道:“怎么了?”   “我们到了。”卫长宁答道。   听说是到了, 君琂身手碰了碰自己眼上的丝带,询问卫长宁:“能解了吗?”   “可以的, 我给你解。”卫长宁凑过去伸手给她解开, 将丝带放入自己的袖袋中。   眼前的亮光刺得人眼睛发涩,君琂微微眯着眼睛,等到适应后, 才睁大眼睛, 不知是被黑色丝带蒙久了,还是何故,她一睁眼, 满目红色。   庭院里的树枝上挂着红色的绸带,廊檐下灯火也是红色的,她微微定神后, 就反应过来,这是在代王府?   前日还是满目萧索,今日竟布置得这么喜气,她惊讶地望着卫长宁,眸色动容。   往事已矣,再难追回。   卫长宁牵着她的手,难得一副正色,低低道:“欠我的,今日补回来,可好?”   哪有补洞房的?   君琂不想理她了,看着庭院里满目喜气,夕阳落去,瑰丽的余晖将那份红照得更为鲜亮,她看得心中发涩,紧握着卫长宁的手,眼角发红。   她站立不动,卫长宁就陪着一起看夕阳,渐渐地,手就不安分了,松开她的手,揽过她的腰肢,歪头道:“先生,夸夸我?”   “嗯,你很好。”君琂惜字如金。   卫长宁泄气,不想这么放过她,道:“进屋,可好?”   庭院风景有甚可看,屋内才是她精心布置的,今日一整日她都是神秘兮兮的,君琂听她话将卧房的门推开,倒吸一口气,卧房的布置犹如新房。   她对当年的新房记忆很浅很浅,只记得大致摆设,卫长宁竟将原景重现摆在她的面前。   当年她入新房时,紧张之余带着惶恐,这桩婚事是代王一手安排,她除了低头认可,没有其他选择,代王性子良善,她想过与她好好过一生,放弃权势,偏隅一地。   君琂缓步踏进去,窗明几净,她摸着每一处,就像一个陌生人对这里十分好奇,想要知道它们的来处。   卫长宁静静站着门边上,望着她,靠着门槛,闭上眼睛。   时间在君琂的指尖流逝,她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腿脚麻木了,才回过神来,长呼出一口郁闷气息。   她走回去,摸了摸卫长宁,夸她一句:“阿齐,谢谢你。”   卫长宁睁开眼,揽着她,将人压制在门板上,碰着她的鼻尖:“如何谢我?”   “今生予你。”君琂眼前一片阴暗,也不介意卫长宁这么‘欺负’她,微微动了动,没有挣扎。   卫长宁不满意,道:“今生不够了,来世也是我的。”   说完,亲上君琂,辗转缠绵,她有些急切,将君琂狠狠地压着,迫切而热烈的吻让人沉醉。君琂起初由着她,双手抵着她的肩膀,气息透过来时,皆是熟悉的味道。   她阖上眼,沉迷其中,直到她喘不过气,卫长宁才松手,眸色水润,弥漫着淡淡水汽,情动使然。君琂忍不住抬手去触摸她的眉眼,带着浓浓情意,唇角抿了抿。   忍了许久,终究道:“在衡水时初见,看到你,总觉得你让人太过惊艳,相貌像或许是巧合,性子竟也有些像,那时看到你,就想起阿齐。”   她难得说出心里话,卫长宁默默听着。   君琂又道:“或许,你不管不顾地跳上马车的时候……”她顿了顿,羞于启齿,凝视卫长宁真挚的眼神,轻声道:“我总觉得对不起你,欢喜旁人。”   她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卫长宁细细一想,还是明白了,道:“情爱是自由的,你的心归自己,不会因我而束缚,你喜欢旁人,只要是你自己的意愿,我怎会怨怪。”   君琂陷入困境后,就像孩子,也会彷徨,也会无措。卫长宁知晓她的心结,话多说无益。不如从其他地方开解。   立后一事,勾起她的心事,这是卫长宁没有想到的,这么多年,她从不提,就会让人以为她不在意。而卫长宁心胸开朗,不会因这些事去质问,久而久之,那些心事埋藏得久了,无人得知。   君琂听她宽慰的话,愈发羞愧,低声道:“是我不好,自己想不好,也累得你跟着受累。”   卫长宁听后,心中也疼,看着她:“与我之间,也用受累二字吗?我们是一体的,忘记李齐,记住卫长宁,阿琂,我不想失去你。”   声音清浅,带着莫大的悲伤,令君琂一颤,忙解释:“我从未想过离开你,只要你愿意,余生中只有你的存在。”   “我怎会不愿意。”卫长宁眯着眼睛,十分喜欢说实话的先生,又问她:“你在衡水就喜欢我吗?那时我缠着你,不觉得奇怪吗?”   提起衡水的事,君琂终是展颜,只道:“那时,觉得你又呆又傻,还极爱哭,让你睡地铺,你就红了眼睛。”   “不是的,见惯你总揽风云的模样,屈于偏僻之地,我只是恨自己连累你,并非因为睡地铺。”卫长宁为自己辩驳。   君琂看着外面黑蒙蒙的光色,算计着时辰,道:“真的在此留宿?”   “先生,喜欢吗?”卫长宁背对着屋外,眼里除了君琂外,就是新房里的摆设,这是她花费几日才搜罗来的。   先生执念太重,眼下心结解了,也是值得的。   代王府卧房这里简单修缮,其余都是一片荒废,卫长宁让人办了晚膳过来,带着果酒,她小小地抿了一口,君琂没有喝,只看着她,唇角带着隐隐的笑。   先生不喝,她也不好多喝,就饮了一杯,就放下。   不知怎地,卫长宁不喝了,君琂执起酒壶给自己斟酒,品了一口道:“佳酿。”说完看向卫长宁。   卫长宁鬼使神差地接过她手中的酒盏,想而未想就喝了,自从在除夕夜被君琂故意灌醉后,她就有了提防,先生劝酒,绝对不会多饮。   这次也是如此。   君琂劝了第一杯后,卫长宁就察觉到了,浅浅喝了几口,就摇头不喝,她保持清醒的时候,提醒君琂:“先生,香囊还未还我,这样不好。”   提及香囊,君琂就意识到她还是清醒的,欲劝她再饮时,就见婢女入内过来收拾残局。卫长宁先声夺人,不饮了,酒都撤了,无甚可劝。   她变聪明了,君琂没有办法哄骗,只好放下,道:“近日无事,我给你重新绣一个,怎么样?”   “原来那个,很好。”卫长宁坐得笔直。   君琂又道:“那个香囊,我也喜欢,你让与我。”   她说喜欢,卫长宁就不会再与她争了。果然,卫长宁怔了会,不解道:“先生为何喜欢我那个香囊,先生喜欢可以重绣的。”   没说不让,只是觉得奇怪,君琂摸着她热乎的脸蛋,道:“上面有你的气息,我才喜欢,新制的便没有。”   委婉地道明,她喜欢卫长宁身上的气息。   卫长宁乐了,点点头:“先生喜欢就让你。”   说完,就顿住,急忙摇首:“不行,先生拿走香囊,将钥匙还我。”话语有些快,卫长宁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急忙捂嘴,眼神心虚地望着君琂。   症结还是在钥匙上。   君琂疑惑愈发深了,只是她没有明说,看着时辰不早,道:“好。”   她这么简单就说还,卫长宁有些不相信,她呆了呆,牵起君琂的手,两人一同往里间走去。屋内烛火高燃,将一切都映照得十分清楚。   君琂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同样的情景,人却不同了,她望着卫长宁微红的脸颊,定定地看了许久。比起初见,她眉眼更加张开了,心下生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愧疚、彷徨,迷惑,更多是爱她的情谊。   卫长宁见她不动了,也停顿下来,忍了会儿,见她还是不动,就忍不住催促:“你怎么了?”   她说要留在这里,君琂就知晓今夜不会简单入睡的,也就由着她去,真正面临的时候,她又觉得太过恍惚,顿了会,她伸手去解卫长宁的衣袍,无声去化解心中的羞涩。   卫长宁看着自己腰间细腻的双手,自己伸手握住,道:“我帮你脱。”   “今夜我服侍你,就好。”君琂浅笑。卫长宁怔住,见她动作,心中一片柔软,她依旧想帮她脱的。   她想,君琂不给机会,半点也拒绝不得。   脱了外裳后,卫长宁凑近她耳下,半是威胁半是哄慰:“你说要服侍我,怎地不唤夫君?”   君琂被逗的手中一顿,抬头望她:“今夜是我服侍你的。”   她这么一说,卫长宁不明白了,脸颊被暖暖的火光映得发红,乌黑的眼睛转了两下,还是没有明白。   君琂也不说了,由着她自己呆呆想,方想转身去熄灯,卫长宁就拽住她的手,“不要走的,今夜的灯是要点一夜的,吉利。”   “好。”君琂点点头。卫长宁就眯着眼睛,方才也饮了几杯,不想坐,就拉着君琂一道躺下,见她衣裳完整,就主动伸手过去要解。   吓了君琂一跳,她道:“你别动,我自己来就好。”   屋内没有婢女,甚事都是君琂亲为,卫长宁坐直地坐在榻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得意一笑,先生还是她的,她一人的。   胡思乱想着,君琂走回来了,捋顺她鬓间的碎发,柔声道:“困吗?”   “不困。”卫长宁乖顺地摇头,她没有醉,记着今晚的事,不会轻易入睡的。   她不让熄灯,君琂就允了,与她一同躺下。   躺下后,卫长宁就凑过去,灯火十分亮,她能清晰地看见先生颈间的青筋,觉得好看,就想伸手去摸。君琂一把捉住她的手,不让碰,又提醒她:“说好我服侍你的。”   “摸一下。”卫长宁被她按住手,有些不安分,想要挣开。   在床笫间,她历来要强,君琂也晓得,与她认真道:“说话算话,你还是皇帝。”   “摸你一下,与皇帝有什么干系?”卫长宁愈发不明白,想要与她更贴近些的时候,君琂忽而翻身压在她的身上,她突然明白了,先生要在上面。   先生这么主动,让她有些不适应。她见先生伸手去解衣带,指尖打颤,神色虔诚,比处理大事还要拘谨,她笑着不说话,静静等着。   君琂心中发慌,越解越难,她想着卫长宁平日里的举动,简单的事,可为何这么难?她深呼一口气的时候,卫长宁拉着她躺下,自己迅速起身,反压过她,低笑道:“先生,有些笨,我教你,这可不是投壶。”   投壶的事,历历在目。卫长宁笑得有些狡黠,令君琂脸红,她抿着唇角不说话。   满屋静谧,静下来更让人觉得脸红心跳快。   卫长宁握着君琂的手想去解衣带,君琂手心发烫,极力收回来,端庄中带着无措,逗得卫长宁止不住发笑,整个人伏在她的身上。   君琂万分窘迫,摸到她消瘦的脊骨,就消气了,只是一味不理她。   她不理,卫长宁却要理她,手放在肩膀上,将她寝衣微微扯开,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她眼睛亮了亮,两人许久没有这样亲密了,她顿了顿,低头吻上那处细腻。   伸出舌尖打着圈圈,让君琂引起阵阵颤栗,她攥紧卫长宁的中衣,无助地阖眸。   一夜过来,君琂有些受不住,平日里乖巧的人,在榻上如同换了一人,将她反复折腾,次日醒来的时候,卫长宁坐在床沿,还未曾离去。   见她还在,以为时辰早,就没有说话,卫长宁却道:“先生醒了,已近午时了。”   昨夜闹了许久,君琂累得睡着后,就没有再醒,竟不想已近午时,她依旧觉得困顿,腿间那里有些不适,阖上眼睛,不理卫长宁。   卫长宁反嘻嘻地看着她,道:“今日师兄孩子满月,我们晚间去赴宴,可好?”   君琂本就在生气,怎会理她,当作没有听见。   早朝结束后,卫长宁就赶过来,就是想与她一同去赴宴,帝后出行,人人都会看到她们恩爱,立后的事早就铁上钉钉,由不得旁人反对。   她说了几句好话,君琂困倦地不想回应,耳畔嘈杂,吵得她无法入睡。   睁眼就看到卫长宁委屈的眼神,真不知,委屈的是谁。她复又阖眸,不出声。   卫长宁晓得她不舒服,不好过多勉强,道:“先生多睡会,我在屋外,有事唤我,我能听到。”   说完,替君琂掖好被角,自己轻轻退出去。   她一走,瞬时安静许多,君琂也蓦地有些不舍她离开,来不及多想,就睡了过去。   卫长宁在屋外坐了会,答应先生不走远,就一直在廊下等着,来回走动,显得有些急躁,她想起元安,让人召他过来。   元安还在君府,挨了六十杖后就一直在养伤,听闻皇帝唤他,就忙过来了。   这么多年的主仆,他知晓皇帝的性子,去后,就一直站着。   卫长宁气过后,静下心来想了许久,元安定然是知晓王瑜参加科考之事,主动隐瞒下来的,今日在外正好有空,就将这件事处置。   她看着元安不安的样子,道:“别紧张,罚过你就结束了,朕问你,你为何隐瞒下来?”   听皇帝问话,元安猜出来皇帝知晓事情始末,跪在地上,匍匐着身子,不敢回答。   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卫长宁就觉得生气,跟她这么多年,怎地连骨气都没有,气道:“不说就回府,朕给过你机会。”   元安一听,忙抬起头,不确定皇帝的意思,问道:“陛下当真?”   “快说,朕没时间与你磨蹭。”卫长宁斥道。   四下无人,元安面色涨得通红,支支吾吾不敢说。卫长宁忍不住,因君琂在屋内睡觉,她将声音压低:“因你起了爱慕之心?”   “陛下……”元安的声音发颤,却是没有反驳,反像是默认皇帝的话。   元安心思浅,自小与卫长宁一同长大,这次约莫被美色迷惑心智,他并不知晓王瑜觊觎先生,若是知晓,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阳奉阴违。   卫长宁气过了,就觉得他太呆,直接道:“朕给你机会,她若同意,朕就替你做主,也当奖赏你这么多年的功劳。”   这么多年,元安跟着她,也提心掉胆的,人有喜爱也是常事,然而做了一件糊涂事,后面就可能有许多糊涂事,她不会再用元安的。   但是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不能将他这么多年的用心直接抹去,她想了想,道:“朕明日给安排一份差事,与她身份平等,其余的看你自己的造化。”   元安不傻,明白皇帝意思,这是要疏远他的意思,自己做的错事,也没有脸面去求情,况且他是知晓皇帝的性子,下决定的事,不会更改的。   他踌躇须臾,给皇帝磕头,就默默退下去。   屋里的君琂听得很清楚,皇帝的话带着微微恼怒,纵她压着声音,也断断续续地传进屋里,她长叹一口气,也不怨怪皇帝做得绝情。   做了混账事,怎敢再放心要他办事。   须臾间,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她闭上眼睛,装作未醒,平躺着身子。不多时被褥一角被掀开,一只手伸进来,带着微微凉意,落在她的腰间,轻轻揉着,想给她散去些许不适。   卫长宁半跪在榻前,揉了会,手就被捉住,抓包了。   君琂不想与她置气,睁开眼睛,侧身而卧,看着她:“心里不舒服?”   “没有,除了先生外,我本就是孤家寡人。”卫长宁笑了笑,好让先生安心。   她一笑,君琂就更心疼她,自己坐起来。卫长宁扶着她,君琂道:“怎会是孤家寡人,你还有乳娘,她待你很好。”   “她好,终究不在我身边的。”卫长宁见她不气了,情绪本是好的,听到这些话,就有些失落,短暂的时间,又恢复过来,依旧道:“我有阿琂,就可。”   这话看似是安慰自己,也潜在的安慰君琂。君琂也不多说,只与她道:“有我,就可。”   卫长宁欣喜地点头,握着她的手,道:“别气,我们去张府,好不好?”   她低声下气,君琂怎好不应,自是点了点头。卫长宁开心地跳了起来,道:“我去准备一下,先生换洗的衣裳都取过来了。”   话音落地,人也没有影子了。   君琂失笑,近日见她稳重,处理政事愈发得心应手,三王被压制得无法抬首,现在哪里有皇帝的威仪,怎么看都像个欢天喜地吃糖的孩子。   待卫长宁回来后,君琂也收拾妥当。小厨房里熬着红枣粥,清淡中带着香甜,君琂很喜欢,用了一碗多。   卫长宁一直托腮望着她,观先生娴静的仪态,哪里都好,她眼都不眨一下。君琂也望她,她立即道:“今日送来的奏疏,我都看了,分发给六部去办了。”   一句话,以示她今日很勤快,没有偷懒,这样先生就不会说训斥的话了。   君琂继续喝粥,没有说话,卫长宁继续望着她,最后才道:“先生,可生气我吩咐元安的事?”   方才她明明将声音压得很低,不想,先生还是听到了。   “我若日日与你置气,日日都不会舒坦。”君琂弯了弯唇角,带着淡淡的宠溺,对于王瑜一事而言,她至今没有过问,是因为相信卫长宁会妥善处置。   卫长宁不想她问,她便不问,也是尊重。   听她这句话,卫长宁顿时放下心来,待黄昏的时候,才乘车去张府。   没有动用皇帝銮驾,轻车简行,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张家父子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到卫长宁下车后,忙不迭地迎上去。   卫长宁下车后,自袖中伸出手,君琂懂她意思,本不想应她,又唯恐落了她的颜面,只好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心,由她扶着下车。   府门口许多朝臣,见到皇帝与太傅同时亲临,惊得险些忘记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海棠林。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路人甲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建国后的猫精、Wing笑傲浆糊、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谏丶、冰 25瓶;卡黄大法好 10瓶;烟心 5瓶;南條哈、MoMo、心舞飞扬、chen 2瓶;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一百三十三   入府后, 从前院穿梭而过, 朝臣谈笑如风。   卫长宁与张绍华一道, 走在路中央, 绯色袍服精致,唇角含着明媚笑意, 温润明和, 走到厅堂内的时候, 顾笙恰好也在, 抱着满月的孩子,见到皇帝后, 行了一礼。   满月孩子, 雪白粉嫩,周遭围了许多臣僚, 见到皇帝后, 主动退到一旁,再抬眼时,太傅也过来了, 他们跟着行礼, 聪明的改口唤皇后。   诏书已昭告天下,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声皇后殿下,引得卫长宁回身去看, 不知是谁主动唤的,十数人当中找不到人了,她只好去看君琂, 见她面色淡淡,凝视脚下,就知她害羞了,跟着抿唇一笑。   不着痕迹的互动,无人发现。   顾笙将孩子抱到君琂面前,直接道:“听说孩子是皇后殿下取名?”   她也跟着唤皇后,君琂无奈,虽是微微蹙眉,唇角却维持着笑意,接过孩子,抱在手中。孩子醒着,正在看着君琂,小孩子这个时候都是看不见的,卫长宁走过去,见他盯着君琂,伸手抱过去。   怎地孩子也总是望着先生,真不自觉。   君琂手中落空,浅浅一笑,随她去了,自己在一旁落坐。倒是顾笙凑到皇帝面前,摸着孩子脑袋,与她低声道:“陛下,也喜欢孩子?”   “不喜欢,方才他盯着皇后罢了。”卫长宁声音不小,大多数人都听到了。顾笙先惊后笑,掀开眼帘去瞧着君琂,笑道:“陛下真爱吃醋。”   这句声音很小,只有皇帝才听见了,她斜睨着顾笙:“朕舒服就可。”   顾笙退到一旁,坐在君琂下首,亲自给她奉茶,声音很小:“太傅,她这性子,你可觉得烦人?”   说的是她爱吃醋,君琂明白,弯唇道:“陛下良善,对我很好。”   顾笙咦了一声,不信她:“太傅勿要替她瞒着,我与她相处许久,本就倾慕多年,得到太傅,怎还忍着。”   这些话有些露骨,君琂脸色蓦地脸色一暗,也只有顾笙敢消遣皇帝,她冷声道:“韩夫人慎言。”   又护着皇帝,顾笙不说话了,借机抬袖饮茶,眉眼凝聚,提醒她:“容湛也在。”   近日,传闻容湛倾慕皇帝,才被皇帝赐婚,旁人以为是以讹传讹,顾笙清楚,皇帝的性子,她很了解,确实像能做出这件事的。   经她一说,君琂放眼而望,人群里中确有容湛,神色低沉,失去往日的风采,她漫不经心道:“无妨,我信她。”   “我也信她,陛下的心意,我比太傅了解,只是担心皇帝的身份,你应当懂的。”顾笙道。   古有天子设立后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妇,八十一世妇,到先帝后,更是数不清了。   她说的事,太后早就提过,君琂不以为然,一笑了之。   那厢的卫长宁抱着孩子,骨肉柔软,眼睛很大,乌黑明亮,她伸手掐了一下,张绍华立即心疼地去将孩子抱过来,毫不留情道:“陛下,皇后一人独坐无趣,您去陪陪。”   卫长宁莫名被嫌弃,悻悻地走到君琂身旁端坐,这种场合,她知晓分寸,冷眼旁观会,才靠向君琂,道:“皇后,师兄嫌弃我摸他儿子,好小气。”   君琂一直都在观望,卫长宁方才就是好奇,摸了一下孩子的脸,不算掐,张绍华心疼,笑道:“你若喜欢,从近支血脉中择一孩子过继,可好?”   “不要,我若过继,太后不会放过我的。”卫长宁嘀咕一声,趁人不注意,握着君琂的手腕,就像方才掐孩子那样,掐了她的手腕,也很舒服,先生不会嫌弃她。   坐了片刻,她觉得无趣,道:“先生,我们回去吧。”师兄要颜面,她二人已经来了,坐了许久,也应当够了。   皇帝起身要离开,众人都起身目送。张绍华将孩子交给乳娘,自己跟着皇帝出门,对着他深深作揖。   卫长宁笑道:“师兄勿要多礼,朕且回去。”   皇帝来去匆匆,已是莫大荣耀。众人看着皇帝与太傅同进同出,有些不适应,左右一想,忆起皇帝立后的强硬手段,根本不许人置喙,难得见她如此果断。   他们目送后,张绍华招呼众人回府赴宴,没有皇帝,也都更加自在,人群中的容湛久久站在府门口,看着皇帝离去的方向,直到张绍华亲自开口迎他入府,他才回过神来,尴尬一笑。   张绍华不介意,与他一道走,一面道:“师弟在衡水时就已认识皇后殿下,为她做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师弟能登基为帝,也是因太傅相助,容大人说爱,可曾爱得起,借机攀权?”   他借机讽刺,羞得容湛毫无颜面,只道:“我会尽力辅助她……”   “辅助她?容大人说得简单,你与太傅相比,可有优处?”张绍华冷冷一笑,好多年没这么痛快戳人短处了,又道:“你是太傅门生,她是你的恩师,你为晚辈,应当尊敬她,而不是觊觎她心爱之人,这是为人本分,若这点都做不到,岂不是不如猫狗?”   “你……”容湛被他羞得无地自容,站在原地,片刻后甩袖而去。   张绍华叹气,这人为何就想不明白,一份策略就想与太傅相提并论?   ****   皇帝与太傅从张府离开后,就直接回宫,天色已黑,两人一起用过晚膳。   尚宫局送来的冠服还摆在一旁,卫长宁近日忙碌未曾想到这些,看见后,就问她如何?   这些在卫长宁登基后,就命尚居局赶制,就怕到时来不及,人都有匆忙的时候,若是因时间不够而草草敷衍了事,这是卫长宁不想看到的局面。   当冠服送来的时候,君琂就知卫长宁早就安排下去,不然在短短几日内,断断做不出这般精致的冕服。她随着卫长宁走过去,道:“很合身。”   简单三字,亦说明她很满意,卫长宁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去。对于自己的朝服,她都未曾这般在意过,皇帝是无人敢轻的,皇后则不同,居于内廷,鲜少见到外人,倘若立后典礼就让人轻视,以后还得了。   她笑,君琂道:“真傻。”   “我不傻的,至少我晓得早日将你的衣裳做好,不会太过匆忙,我真恨不得明日就立后,你我并肩在一起,正大光明地接受所有人的朝拜。”卫长宁很自信,走到今日这一步,她很满意,也很知足,不会再奢求其他事。   她很安逸,君琂也觉得很好,至少,现在她是皇帝,握有天下,是自己最大的靠山。   冕服合适,就不用在更改,卫长宁吩咐林璇收好,又与君琂道:“近日,我问过礼部,立后典礼那日,诸事繁杂,明日我让人来与你说一说那日的事。”   君琂也曾参与太后的立后典礼,不过太后身子不好,许多规矩都免去,只授册,其余能免的则免。   这次不同了,是她自己的事,不紧张是假的。   古人有云,后之于君,犹月之于日,阴之于阳。   册后有隆重的礼制,制命太尉为使,宗正卿为副使,百官就位。另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告庙、形册,奉迎、同牢等礼仪。光是听一听,都觉繁杂,皇帝不好减去规矩,就让礼部一一照做。   最后还有命妇朝会,整日忙碌下来,卫长宁也觉得累,不得已将那帮碍事的妇人赶走,自己凑到君琂面前,与她道:“宫内有汤池,先生可要去解乏?”   君琂方脱下厚重的冕服,拆下发髻上的钗环,正揉着自己肩膀,听到这句话,冷冷道:“是陛下自己想解乏?”   “先生不去就算了。”卫长宁立刻改口,主动给她捏捏,舒缓不适。   君琂确实很累,见礼时觉得轻松,谁知整日下来,仪态端庄,累得很,她靠着卫长宁,道:“阿齐,你累吗?”   “我不累的,你若累就先休息,甚事明日再说。”卫长宁体贴道。   这个呆子,君琂暗道,她阖眸道:“时辰不早了,我去沐浴,你可还有事要处理?”   “没有了,些许小事都让丞相去做,我清闲,等日后再一一上手。”卫长宁松开君琂,抬眸望着她略施粉黛的容颜,眉心花钿很美,清冷美人添就一抹艳丽的色彩,她忍不住扬首吻上眉心。   君琂有些紧张,感觉到她满腔情谊,心中软得无法言语。卫长宁很懂事,知晓君琂身上累,轻轻一吻就松开她,道:“先生今日很美,比成亲那日还要美上几分。”   这样夸赞的话,君琂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卫长宁则道:“先生去沐浴,我让人传晚膳,早些歇息。”   她说话时极是坦荡,让君琂羞涩,她匆匆起身,卫长宁在后面笑出声,冷不防先生回身,盯着她:“不许笑。”   闻言,她抿唇,正襟危坐,十分乖。   君琂这才转身去配殿。   今夜是在长秋宫,这里已然没有太后的痕迹了,被卫长宁抹掉了,她躺在宽的床榻上,望着屋顶,听到重重脚步声,道:“阿琂,我总感觉眼前都不真实,我还是那个在侯府挣扎的小世子。”   又在胡思乱想。侯府里是她过得最艰难的日子,谨小慎微,将自己所有的优处都要掩藏起来,这样才能生活下去。君琂知晓她的想法,就由着她去想,殿内灯火通明在,怎会不真实。   卫长宁翻了身子,也觉得累,摸到先生身上柔软的肌肤,道:“先生也累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去见太后,幸好后宫无其他人,不会让你烦心。”   她太过乖顺,反让君琂不适应。等卫长宁钻入她怀里时,才确信她真的体贴懂事。   君琂长呼一口气,将被褥给她盖好,正睡时,卫长宁睁开眼睛,嘀咕一句:“今夜的,下次我再要回来,你不能跑。”   真是呆子。君琂心中又说一句,她能往哪里去,余生都是她,为何要离开?   她笑着合上眼睛,本以为身体疲倦,很快就能睡着,睡了许久还是很清醒,她睁开眼睛,望着卫长宁熟睡的脸颊,好似与自己同寝,她就入睡很快,心中必然十分踏实。   君琂笑意浓郁,可惜卫长宁看不到,沉浸梦乡。   第二日免朝,帝后二人都起得很早,两人一道用膳后,就往永安宫去。   皇帝自醒来后,眉眼隐着笑意,长秋宫内的宫人也跟着欢愉轻快,君琂看着她无奈摇首。   到了永安宫后,太后方起,两人在殿外等了片刻,站在树下,卫长宁天蓝色的袍服十分雅致,衬得她很精神,就像世家儒雅公子,反倒不像皇帝,皇后今日淡妆端庄,容色淡淡,较之往日,也和煦不少。   两人站在一起,十分相配。   太后没有让两人久等,梳洗好就请人入殿,卫长宁这才正正经经,没有再牵着君琂的手,举止都很规矩。   她二人按照规矩来的,与太后说了片刻的话,就起身离开。   太后没有多留,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卫长宁不会多想,带着君琂就回长秋宫。   回殿后,林璇将礼单送来,她随手接过,想了想,这是朝臣送于皇后的,她作为皇帝,不该看,旋即又递给君琂。   君琂好笑道:“你我有何分别呢?”   卫长宁将礼单依旧塞到她的手上,愧疚道:“我拿你的聘礼,还未曾还你。”   还记着这件事,君琂不与她争执,对于这些珍品,都是身外物,她随意看了一眼,道:“宫外铺子,你着谁在打理?”   “我让毕罗看着,横竖她有经商之才,以前觉得那些每年利润不少,做皇帝后,发现根本不值得一提,比起国库的窟窿,还远着呢。”   “慢慢来,莫要急躁,我让人盯着税收,或许会有其他漏洞。”君琂将礼单还于她,户部一直都在她手里,里面猫腻,她也清楚几分,想要查,就需要从底子里查,皇帝现在方登基不久,不可多事,只要让人盯着年底税收,明年就会好了。   卫长宁翻了翻礼单,发现那些朝臣都比她有钱,她想了想,道:“先生生辰是哪日?”   “还早呢,你问这个做什么?”君琂怪道,话方说完,就明白她的意思,反道:“太后生辰近了,你可以大办。”   卫长宁不乐意了,道:“太后不会像先生这样大方,肯定自己收着,总不能伸手问她要。”   君琂笑道:“你开口问我要,也很理直气壮。”   “先生方才主动送我的,谈不上要。”卫长宁还盯着礼单,对于君琂的话一笑置之,想了想,脑海里想起岁贡一事,立即让人去找张绍华。   其他附属国,今年应当进贡的。   皇帝操心大事,君琂也觉得很好。   附属国都好不要脸的,每年都要让大唐催,动不动哭穷,不然就厚脸皮说忘记了。张绍华原以为今日皇帝会与皇后在一起腻歪,自己在家中抱着孩子玩,谁知,一道圣旨传他进宫。   说好的恩爱呢?   他忙进宫,毫无准备,被皇帝一问今年岁贡,愣了一下,才道:“陛下怎地牵挂这件事?”   卫长宁不好言及自己很穷,只道:“岁岁来朝,是多年达成的协议,眼看就要到年底了,自然该问一问。”   皇帝没有责怪的意思,张绍华安心了,大胆道:“臣已着人安排,据说来使在来唐的路途上了。”   卫长宁点头道:“师兄多费些心思,且回去吧。”   急忙忙过来就为这么几句话?张绍华临走的时候,连连回头,皇帝这是怎么了?怎地盯着岁贡?   难不成国库空虚得厉害?   *****   皇帝命人将奏疏搬去长秋宫,自己去海棠林走了一圈,宫中有人专门打理,海棠存活得很好,比君府的要精神多了。   她回殿后换了身柔软的袍服,花两个时辰将今日的奏疏批阅,又跑到君琂跟前看着她绣衣裳,无趣道:“先生从小就会这些吗?”   “女红,大多数女子都会的。”君琂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卫长宁摇摇头,不屑道:“顾笙就不会,她就晓得拿剑砍人。”她想了想,又添一句:“我也不会。”   后面这句话故意说出来有些古怪,不知为何,她又想起先生说她不是女人的事,忙打住这个话题,脱了靴子在她身旁躺下。   与她道:“先生,我让人将代王府收拾出来了,你若不介意,以后就留着卫见莳的孩子去住,至于卫见莳,我还未曾想好怎么处置。”   君琂则道:“这是后宫之事,我来处置就好,你不用担心。”   “先生怎么处置?”卫长宁问道。   君琂在袖口绣竹叶,碧绿的细线绣出花纹,十分通透,卫长宁瞧见后,不自觉夸道:“先生绣得真好看,我也来学。”   “陛下不去看海棠?”君琂拍开她的手,自己专注手中的事,她总觉得海棠有些古怪,她从不晓得卫长宁喜欢海棠花。   卫长宁耍了小心思,没有说去看过海棠,只道:“海棠哪有先生好看。”   “愈发调皮。”君琂嗔怪一句,指尖摩挲着竹叶,想起一事,让林璇去寻些海棠的花样。   “先生要绣海棠?我给你画。”卫长宁自告奋勇,从小榻上爬起来,命人去备笔墨。   君琂由着她去画,也让林璇去找,卫长宁的画技是好,栩栩如生,只是她绣技普通,哪儿能绣得出来那般精致的。   卫长宁将先生想得太好,画的海棠十分好看,林璇称奇,不得不添一句:“太傅恐是绣不出来。”   “为何?”卫长宁放下画笔。   林璇不好多说,想起她画出的白鹤,自己却绣不出来的事,委婉与她解释。皇帝这才明白,太傅绣技有限。   她想了会,将画收起来,也没有放在心上,道:“那你让人找些简单的过来,勿要太过复杂。”   君琂在殿内坐了整日,群臣知晓皇帝今日不想见他们,都自觉地没有出现在宫中。   只是从皇陵归来的人,打破安静的局面。   君骁求见皇后。   卫长宁没好气道:“让他明日过来,真不懂事。”   “或许他有急事,你让他过来。”君琂出言阻止,做了皇帝后,脾气愈发坏了。   君骁进来后,与帝后见过礼,风尘仆仆,君琂让人给他看座,先道:“一路可好?”   君骁不敢坐,面色愧疚,道:“侄儿是过来请罪的,回来耽误时辰,错过姑母的册封典礼。”   昨日满朝中,不见君家任何一人,帝后虽说不会在意,旁人多少会说话。好在君骁有自知之明,卫长宁也不与晚辈计较,道:“无妨,你有这份心就可,一路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   皇帝不在意,君骁也放下心来,拘谨地退出去。   等人走出殿外,君琂笑道:“你今日怎地这么大气?”   卫长宁扬了扬下巴,得意道:“朕不与晚辈计较。”   君琂睨她一眼,笑着戳她脑门,也不再说话。卫长宁笑了笑,看着她做到外袍,道:“先生一直待在宫中也不好,不如设内朝?”   先生才华埋没,让卫长宁惋惜,且她在朝,诸事都会简单多,主要是她不愿见到先生束缚于四方天地中,她之才干,远胜朝中那些肱骨。   她处处为君琂着想,君琂怎会不明白,就道:“等些时候,眼下你当稳固皇权,最为重要,我门下众人尚算听话,不会因我在后宫而有所懈怠,或是叛出。”   这点,并非君琂自信,卫长宁也觉得是对的,再观李瑾曾经的下属,树倒猢狲散,各奔东西去了,她点头道:“那是他们聪明。”   暗地里还是在夸君琂。   君琂也不与她多话了,趁着这几日无事,想快些将冬衣做好,太后寿诞之事,或许要她去操办。   她想着就去碰针线,谁知,卫长宁收回她的手,道:“歇会,不做了,小心眼睛疼。”   关切的话,说来很暖人心。君琂笑道:“我不累的。”   “不累。”卫长宁窃笑,语调百转千回,拖得很长,笑意浓厚。   惊得君琂抬眸,未曾说话,卫长宁就凑过来,道:“昨夜、昨夜之事,我们今夜去做,可好?”   君琂推开她:“还是白日。”   “哪儿是白日,天都黑了,你看看。”卫长宁往一侧让去,指着外面道:“是不是黑了?”   天刚擦黑影子,不算入夜的,君琂不理她,睨了一眼,平日里就会很乖,许是昨日名分定下了,卫长宁就不怕了,笑嘻嘻地回看一眼。   好似再说,真的天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立后了。   从8W字存稿,沦落到8K,存稿菌已崩溃。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筱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woc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一百三十四   太后生辰恰好遇上各国来朝岁贡, 满城欢欣。   初冬的时候, 军饷都已按时发下去, 户部尚书来哭穷, 卫长宁只做未见,又过了几日, 地方将士也来哭穷, 上折道是今岁发下去的军饷不足。   气得皇帝砸了奏疏, 不顾在场众人骂道:“以往先帝克扣军饷时, 从未有人道不足,今岁朕体恤将士, 将军饷全数发下去, 竟还嫌不足。”   简而言之,欺负新君罢了。   蔺锡堂不去管这些事, 皇帝想动敏王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在先帝时敏王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现在也是欺负新君,想趁机捞一把。   皇帝气地方将领不识好歹, 也是在指责朝中有人趁机做些利己的事, 他站在一旁不说话,秦王想说什么,见他干站着, 自己也咽下所有的话,装作与他无关。   其余人见皇帝恼怒,都不敢言, 张绍华道:“不如派人去地方走一趟,军饷都是按照将士在册的人数发下去,断无不足的道理。”   地方将士的人数都是在册的,也有许多人私下藏兵,拿的却是朝廷的军饷,就会出现不足。   卫长宁看向沐国公,道:“国公爷怎么看?”   沐国公在地方领兵多年,懂的自然比这些文官多,皇帝才向他求教。他想了想,道:“那就让人去看看,臣麾下军饷足以。”   “好,那就去差。”卫长宁答允下来,吩咐丞相:“蔺相与六部商议下,拟定出行的人,尽快送至朕案上,退朝吧。”   发了一通火气,也无人敢反驳,蔺相糊里糊涂地领旨,出了太极殿,也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让人去查地方可曾藏私兵,就不怕逼反他们?   地方将领多多少少都会藏兵,数目不大,不会引人注意,若是真查起来,罪过可大了。   蔺锡堂处于云雾中,皇帝这是被气急了,查地方将领,得不偿失。   吩咐下去后,满朝都乱了,很多人围着蔺锡堂打转,想要知晓他定下何人。   几日下来,蔺锡堂与六部都没有商议出来结果,拖了几日,终于再次惹得皇帝发火,十分不给丞相颜面,朝臣见之,都不敢说话。   人人惶恐,皇帝跑去长秋宫,与皇后围炉谈话。   宫道上风吹得很大,卫长宁一路跑来,白玉的脸蛋被吹得通红,凑到君琂面前,央她摸摸。   她方凑近,就瞧见君琂膝盖上有一团白色毛茸茸的东西,伸手揪住,一看,竟是张绍华送来的雪狐。   卫长宁怪道:“它怎地入宫了?”   “天气凉了,君府无得力的人,我恐冻着它,就让人接到宫中来,也当与我作伴。”君琂将雪狐抱回来。   卫长宁赌气道:“你惦记它冻着,怎地不惦记我,你看我脸都吹得疼。”   君琂道:“你跑慢些就不疼了。”说罢,摸了摸雪狐的脑袋,皮毛十分柔软。   气得卫长宁拎起雪狐,就丢到林璇怀中,吩咐她送出宫去,不准留在长秋宫。   林璇应下来,带着人退出去,殿内只留下两人。   卫长宁心不在焉,显然心中有事,君琂与她相处多年,对她行事的想法也猜出大概,道:“你说去查地方可藏私兵是故意的?”   “嗯,就是想看看哪些人迫不及待地找蔺锡堂送礼,他们若送,就让蔺锡堂收着,不比岁贡少,再者我亦能看出哪些封疆大吏有漏洞。”卫长宁道。   其实整件事都是她与张绍华设计出来的幌子,等着那些人自己过来,这个时候去查地方,不合时宜,再者就算查,也要掩人耳目,大张旗鼓地过去,只会给旁人通风报信,什么都查不出来的。   君琂方才摸了雪狐,自去净手,卫长宁觉得长秋宫舒服,脱靴上榻想躺会,等君琂回来道:“皇后去西明寺给朕求个平安符回来?”   “好,何时去?”君琂回来就听到她唤皇后,觉得有些不适应。   卫长宁向她招手,示意她近前:“去西明寺顺道给太后求个什么玉菩萨回来。”   君琂不同意:“太后生辰,你太过敷衍了。”   “怎地就是敷衍,皇后亲自去请回来的,在西明寺开光,放上七七四十九天,很灵验的,如此珍贵,很合心意。”卫长宁习惯的躺在君琂的腿上,从下望着她的下颚。   君琂知晓她在偷看,双手蒙住她的眼睛,道:“一切听你的,哪日过去?”   “后日过去,我让韩元护送,不会有危险的。”卫长宁眼前一片黑暗,空中抓了两下才摸到君琂的手腕。   “你想让长安城人都知晓?”君琂蹙眉。   蒙住眼睛不好受,卫长宁捏着她的手腕,先道:“你先松手,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觉不好,君琂就收起玩心,扶着她起来。卫长宁坐起身子,睁眼就瞧到她温润嫣红的唇角,想去亲一亲,又怕先生矜持不允,就收回心思,道:“嗯,难不成偷偷摸摸过去?”   这点,君琂没有细想,眉心动了动,就戳破卫长宁的心思:“朝臣被逼的无可恼火,知晓我出宫,就会让我劝服你?”   “嗯,据我得知,蔺相可收了不少礼,我想着怎么将礼要过来,光明正大容易让蔺相觉得我吝啬。”卫长宁蹙眉。   君琂失笑,以前在侯府时,她十分大方,几十万两银子送人时,眼都不眨一下,现在成为天子,反倒斤斤计较。   她笑道:“你这样待蔺相,容易让他寒心。”   “不会的,蔺相心中也明白这是我故意做的,等那些人寻你求情时,他就会明白,许是是会乖乖将礼送来的。”卫长宁大胆猜测,蔺锡堂非庸才,会明白的。   皇帝的算盘很响,君琂见她很自信,就没有多问,后日出宫去西明寺。   金吾卫随行,声势浩荡,君琂出宫后就看到韩元,带着金吾卫,她怪道:“韩将军,这又是陛下的吩咐?”   韩元只当皇帝担忧皇后安全,接到任务的时候就没有多话,闻言就点头。   君琂也是没办法,皇帝愈发会造势了。   外头冬风萧瑟,寒意浓浓,皇后出行的事,瞬息传至署衙。   皇帝接见各国使臣,顺势留他们参与太后寿诞,使臣得皇帝相邀,自然留在长安城内。   等使臣回驿馆后,卫长宁让人去带路看看那些贡品,出殿门就遇到来禀事的丞相,顺势拉着他一道去看看。   鸿胪寺管理这些,正与人交涉,他们在一起盘点,见到皇帝后都停下来行礼。   珍品无数,让人应接不暇,蔺锡堂这些年也见过不少贡品,唯独今年的最为稀有,他看了片刻,才意识到皇帝唤他来此的目的。   皇帝不去看这些东西,只看着礼单,道:“丞相可有喜爱的,随卿挑选。”   盘点的张绍华愣了下,吝啬的皇帝,今日怎地这么大方?他狐疑不解,丞相也是,他还记得被皇帝诓去的不少珍品,他迟迟不回答,卫长宁将目光落在今年的贡马上。   她翻了翻,道:“良驹配英雄,去问沐国公,可要这些贡马?”   内侍忙领命去请沐国公来。   蔺锡堂一听就放下心来,他爱古人画作,文人的通病,卫长宁直接让他领回家,里面还有不少熏香,年年都是这样,她不喜,皇后也不喜,要之无用。   想了想,都给太后送去。   沐国公来的时候,丞相未曾离去,他来时听闻皇后去西明寺,韩元随行,以为皇帝也跟着去了,待内侍来诏,才知他猜错了。   贡马中多种马,卫长宁也懂这些,与大唐的马交配产下幼马,借以繁衍,就道:“外祖父来的好快。”   她本年轻,一笑间,全是青春美好的气息,全然没有早朝时勃然大怒的火气,让沐国公也跟着笑了,随口道:“听闻皇后殿下出宫了?”   “皇后去西明寺,前些日子得一尊精美的玉菩萨,放在西明寺内开光,今日正好去取回来。”皇帝并未抬头,语气正经,让人察觉不出她的谎话。   沐国公没有怀疑,倒是蔺锡堂心中起了疑惑,皇后喜静,且出门简行,不会因身份而改变,这么大气旗鼓地出行,不像她的性子。   他迟迟不说话,卫长宁睨过一眼,道:“丞相好像心不在焉,可是哪里不舒服?”   “臣无事。”蔺锡堂回过神来,见皇帝神色自若,愈发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他道:“陛下,署衙内还有事要处理,臣先回去。”   卫长宁抬起头,将目光从礼单中移到他的身上“不急,丞相方才何事寻朕,怎地又不说了?”   蔺锡堂为的还是检查地方将领之事,他与六部商议后,拟出名单,他来时未曾听到皇后出宫,经沐国公一提,心里有了警惕。   皇后是旧时太傅,曾总揽朝政,已无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那些逼急的朝臣定会去寻皇后说道,皇后再劝,皇帝定然会打消这个念头。   他脊背隐隐发汗,抬头就看到皇帝笑吟吟的神色,眸色清澈,心中一颤,道:“臣、臣为各国来使一事,总不好将人拘在驿馆,不如让鸿胪寺卿带着他们去各处看看?”   蔺锡堂虽说临时改口,卫长宁还是知晓他的心思,朝着沐国公道:“外祖父与师兄商议就可,到时朕再看看。”   沐国公求之不得。   皇帝带着丞相回太极殿,与他大有畅谈之意,神色轻松,好整以暇,显得心情极是不错。蔺锡堂后悔今日过来,只暗暗祈祷门下人谨慎些,切勿随那些不长脑子的人去拦皇后车驾。   皇帝对于各国使臣都很体贴,准了丞相的请求,并允他全权处理此事。   至黄昏时,蔺锡堂也不知晓自己怎么走出去太极殿的,皇帝也肯定知晓他收礼一事,心里凉了半截,回到署衙后,就听闻皇后回宫了。   回宫的时候,君琂习惯性从长乐宫门过,意料内被人拦住,她掀开车帘,几名李氏宗亲见到后,直言陛下行事不妥。   君琂脸色冷凝,道:“后宫微.信公.众.号百.合小.说.社.整.理不干政,你们有言去太极殿直言相谏,拦我无用。”   她要走,那些人见无果,直言道:“皇后殿下也曾执政,当知此事不易行,大唐疆土全靠将士们支撑,陛下这样怀疑,易寒了将士们的心。”   君琂道:“新帝初立,本就艰难,将领欺君也是事实,查亦可安君心。”   皇后处处袒护陛下,众人也无果,中书令匆匆赶来,对皇后行礼,道:“殿下勿恼,臣等并非欺君,而是直言相谏,殿下聪慧,当知臣等忠心,不如殿下劝劝?”   中书令言语缓和,君琂依旧不应,道:“后宫不干政。”   李氏中有人道:“前朝皇后也可摄政,殿下……”   “休要胡言。”君琂冷声打断,看向中书令,道:“卿去太极殿见陛下。”   中书令会意,退后两步,让皇后车驾先行。   君琂入殿的时候,皇帝靠在案旁,以手撑额小憩,听到声音后,迷糊睁开眼,轻声道:“回来了。”   说了一句后,就放松下来,整个身子伏在案上,君琂道:“中书令在外。”   迷糊的人来精神了,立即站起来,头重脚轻,瞬间晃悠了两下,君琂适时扶住她:“怎地那么急躁。”   “方才与丞相说了好多话,有些累了,都是精明的人,应付起来很累。”卫长宁哭笑,整个人清醒过来,就问她出宫的事。   中书令在外候着,君琂只道一切都好。   卫长宁自己站好,让人去请中书令,又添一句:“可曾见到蔺相?”   君琂摇首,卫长宁舒服道:“他定然明白过来的。”   “你这样,蔺相心里会不舒服的,这样玩耍他。”君琂叹息。   卫长宁在案后坐下,不以为意道:“他受贿,我都未曾多话,难不成他自己心里不明白?再者我已宽宏,他会明白。迟早要致仕的人,会给自己留退路。”   君琂叹口气,坐直身子,看她一眼:“欺负老人家。”   这是赞同她的做法,卫长宁冲她眨眨眼,没来得及说话,中书令就进来了。卫长宁只好收敛下来,瞪了一眼中书令,平日里走不动道,今日怎地走这么快。   中书令无辜被瞪,只以为将这件事告知皇后,引得皇帝不喜,心里发憷,行礼后也不知该不该说话。   卫长宁面色阴沉,问道:“卿有何事?”   皇帝心里不舒服,中书令在心中斟酌话语,顿了许久,脑海里一片空白,君琂则道:“闻言陛下要彻查地方一事,中书令过来谏言。”   “皇后怎地知晓这件事?”卫长宁侧眸。   中书令这才开口道:“陛下之意,臣等无法劝服,恰好遇到皇后回宫,臣就与殿下提了一句。”   他不傻,皇后略过宫门口一事,是好意,他自然接受。   卫长宁神色和缓,问君琂:“皇后也觉得不该查?”   中书令聚精会神,静静等着皇后的说法,想知晓此事会不会成功劝服陛下。   谁知,君琂则道:“查可查,只是不是现在,陛下根基未稳,当以大局为重,且此事地方也得知,必会有所提防,不如等些时日,悄悄前人去查,方更能查得清楚。”   中书令倒吸一口冷气,皇后手段更狠。   皇帝沉吟片刻,看向中书令,道:“卿以为如何?”   中书令肠子都悔青了,他就不该出头,当学习蔺相,眼下骑虎难下,他硬着头皮道:“臣以为殿下之言甚可。”   “好,听卿的,就照皇后的话去做。”皇帝果断,与她平日里的处事风格也相似,以至于中书令不敢反驳。   将人打发走后,卫长宁才道:“我已遣人去各地查探,另外东南水师那里也早就让人去看过,我意明年春上赴东南。”   她说话时,带着底气,君琂也无法反驳,问道;“长安城里谁坐镇?”   “不急,年后再想这个问题。”卫长宁道,她看着君琂,眼中溢满情谊,走到她身旁坐下,放松身体,玩笑道:“且看明日那个老年人会不会送礼过来。”   君琂伸手揽过她的身体,让她靠得舒服些,笑道:“必然会的,约莫还有他的辞呈。”   “现在辞呈是不可能的事,他自己心里清楚,不会将后路阻断的,再者他长孙方回京,我驳回后,他出了一口气,就会相安无事,谁不贪占权位。”   她分析得很透彻,蔺相在退出前定要将长孙带至高位,打好基础。   君琂却微微蹙眉,有所忧虑,时刻关注她的卫长宁察觉后,脑袋搭在她的肩膀,安慰道:“太后那里不用担心,最多自己生气,奈何不得你我,我们过自己的。”   这话说得太过洒脱,君琂不同意,道:“你是皇帝,该尽一尽孝道。”   “我都懂,只是朝堂政事,她无法插手,你入朝于我也有利的,今日宫门外的事,他们就没有权利阻止你入朝议事,都说前朝皇后摄政,你不过参与议事罢了,太后那里没有理由阻止,再者你按下这件事,人人感激,巴不得你入朝。”   卫长宁笑得讨好,极像个孩子,将所有事都安排,却依旧胆颤心惊,怕她不喜,君琂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终只道:“傻。”   ****   翌日早朝,皇帝取消深入地方探查一事。   丞相递请辞呈,皇帝委婉拒绝。   三日里丞相递请两次,皆被皇帝挡回,几日后,皇帝提拔蔺相长孙至户部侍郎,丞相才没有第三次递请辞呈。   卫长宁骂了一句老狐狸,幸好他识趣,将得来的珍品都送至她跟前,才赏赐他的长孙,两人都没有吃亏,此事算是揭过。   太后寿辰那日,百官朝贺,帝后出席,格外亮眼。   太后习惯两人同进同出,皇帝不安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去管问这件事,倒是皇后送来的玉菩萨,通体翡翠,打磨得很精致,她忍不住多看一眼。   筵席上,朝臣不断过来敬酒,皇帝只抿一口,人人都来,她有些撑不住了,又因太后生辰,不好提前离席,极力忍着。   君琂在旁,见她眸色略带迷离,见人眼都不眨,便知她醉了,眼神示意林璇出殿。   等朝臣再来的时候,她接过林璇手中的酒壶,亲自给皇帝斟酒。卫长宁看着她,唇角弯了弯,想夸一句,却见先生眼色极冷,她就抿着嘴巴,不说话了。   先生生气了,定是嫌她饮多了。   她顿了顿,杯中酒水极为清澈,被灯火照得亮堂堂,抬首看着前来敬酒的朝臣,她还是抬手小小抿了一口。   一口就察觉不对,她怔怔看着盏中酒液,为何什么味道都没有?宫人拿错酒了?   她发怔的时候,敬酒的大臣已退下,她也不说话,反将酒盏捧到君琂眼下,道:“皇后,我好似饮多了,麻木了,这酒无味。”   在人前,她习惯于唤君琂皇后,显示身份不同了,也带着些许得意。   君琂将她的酒盏接下,置于食案上,若无人在,定要摸摸她的额头,问她可难受,碍于众人在,只好在案后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我将你的酒换成白水。”   卫长宁懂了,复又做好身子,待朝臣再来敬酒时,她不再浅浅抿一口,阔气地将整盏都饮下,等朝臣退下后,她面对君琂弯唇浅笑,极是快活。   太后与宗妇在一旁聊天,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帝后身上,见君琂神色淡淡,情绪丝毫不外露,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顾笙与太后离得近,见到太后不喜,笑着走向君琂,笑道:“皇后才高,臣妇汗颜,敬您。”   君琂无奈,顾笙惯会搅乱,她不好不饮,端起酒杯,不妨被皇帝夺去,听她道:“韩夫人休要欺负皇后,朕替她饮。”   她醉醺醺的,扬首就将一大盏酒饮下,动作甚是迅速,将空酒盏还给君琂,又坐回原位。   被她一搅乱,顾笙反驳道:“陛下怕是想多,臣妇哪里欺负皇后。”   皇帝神情一动,挑了挑眉,道:“皇后不善饮酒,你为何找她饮。”   顾笙咬牙,好你个李齐,这也叫欺负?她生生说不出话来,酸涩道:“陛下爱护皇后殿下,让臣妇羡慕。”   这句话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所有朝臣都听了,帝后恩爱的印象又加深一重。   作者有话要说:  顾笙:不带这么秀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谏丶、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泫潇、烟心、宋朝栗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少等等等、七月雪 20瓶;eternoamor 18瓶;醉千年 10瓶;Magic_clown、今心 6瓶;27968822、小Q 5瓶;MoMo、(^v^) 2瓶;抱紧自己、勥昆烎菿奣、wo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一百三十五   皇帝醉得不轻, 也只有君琂知晓, 她握着皇帝的手, 询问她:“散席可好?”   卫长宁摇摇头, 群臣正是尽兴,太后处也极是欢喜, 且各国使臣都在, 贸贸然散席, 会让所有人都觉得扫兴, 她道:“我无事。”   她脸醉得红扑扑的,眸中笑意愈深, 唇角经过酒液的湿润后, 莹润剔透,君琂不忍看着她, 也蓦地有种感觉, 这些人确实碍事。   行过几轮酒,秦王幼子走过来,端着酒盏, 粉白如玉, 在卫长宁案前端正跪下,略有些紧张,支吾道:“姑母, 侄儿给您敬酒,祝大唐国祚延绵,开疆扩土。”   君琂眸色沉了沉, 深深凝视眼前的孩子。卫长宁看着他,朝太后方向扬了扬下巴,道:“真是个呆孩子,今日是太后寿诞,你敬朕做什么,去那厢给太后敬酒。”   秦王是何意,君琂知晓,太后知晓,唯独醉酒的卫长宁将他当作普通孩子。   君琂神色如旧,太后脸色十分黯淡,只道:“时辰不早,都散了。”   不欢而散。   卫长宁也乐得散席,她脑袋晕得厉害,依旧脚步沉稳地走出殿,做上车辇后,就止不住头晕,她晕乎乎地靠在君琂身上。   君琂心思深沉,只一手揽着她,没有说话。   昏暗的光线里,人的触感很灵敏,卫长宁转走看着君琂,伸手摸摸她的下巴:“先生生气了?”   “没有。”君琂捉住她乱动的手。   卫长宁不退反近,凑到她眼下,嘀咕道:“你很生气、很生气。”   君琂扶她坐好,反问她:“筵席上,你没看出来?”   “看什么?我只知道先生生气,不理我。”卫长宁脑袋很重,轻轻碰着君琂的肩膀,一下一下,力道很轻。   君琂知晓她撑不住了,酒醉的人被风一吹,头重脚轻,伸手抱着她的身子,轻声道:“我不是生你气。”   “旁人、不值得,先生要开怀些。”卫长宁呢喃几句,靠在君琂怀中就合上眼睛,酒劲上涌,分不清方向了。   人睡着了,君琂才伸手摸摸她的脸颊,细腻柔软,想起秦王幼子,她眸色凝滞,敛下情绪。   到长秋宫后,竟不用人唤,皇帝自己醒了,自行下车,遇风就倒,君琂慌忙扶住她,嗔道:“逞强。”   卫长宁没有答话,整个身子靠在她的身上,嘀咕几声。寒夜里风很大,君琂听不清,只顾扶着她往殿内走去。   入殿后,林璇端来热水,君琂习惯性给她脱去衣袍,吩咐人将醒酒汤端来。卫长宁睁着眼睛,殿内有旺盛的炭火,很暖,她没有冷意,就坐在榻上,扬首望着君琂。   回来的路上眯过几刻,人倒清醒很多,一身中衣,身影极是单薄。   君琂扶着她躺下,哄道:“早些睡,明日还要上朝。”   卫长宁伸手拽住她,小心翼翼道:“先生还生气?”   “不气了,你快些睡。”君琂抽回自己的手,岂料卫长宁抓着不放,依旧道:“你还在气。”   君琂满腹心思被她一句话都说散了,自己只好坐下来,将她的手放入被褥下,“我气秦王,不气你。”   “那也是生气,不值得。”卫长宁乖顺地躺好,不知她为何与秦王置气,道:“他欺负你了?”   君琂知晓她今夜醉得比以往都要糊涂,也看不出秦王的用意,就道:“他在欺负你。”   难怪这些时日,秦王这般安静,没想到打的是过继的主意。   “欺负我?无妨,再关他几日,就好了。”卫长宁努力将眼睛睁得很大,其实她困得厉害,君琂也看出来,无意与她争下去。   她柔声道:“好,就照你说的做。”   卫长宁与困意继续挣扎,问她:“不气了?”   “不气了。”君琂道。   卫长宁含糊其词几句,扯着君琂不放,央求她:“你不气,就亲我一下。”   本没有这么糊涂,都是顾笙最后那杯酒,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璇就醒酒汤送来,君琂扶她起来,接过汤,吩咐林璇退下,与卫长宁道:“你将醒酒汤喝了,我就亲你一下。”   卫长宁看着黑黝黝的汤水,下意识就要退,一听喝汤先生就亲一下,忍着不适,就汤水都喝了,再望着君琂。   君琂将汤碗放下,亲了亲她的眉眼,道:“该睡了。”   卫长宁实在困得厉害,也没像寻常那样缠她,沉沉睡去。君琂也松了一口气,给她掖好被角,想起秦王今夜的举动,势必会将皇帝与太后之间的矛盾扩大。   子嗣问题,本就是不可提,且皇帝年轻,秦王就急着想要她过继,太后怎么会安静地接受,势必又会闹一番。   ****   朝会上,皇帝头痛欲裂,偏偏下首的朝臣不识趣,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琐事,她扶额看着那名朝臣。   下首的蔺相察觉皇帝面色不佳,想起昨夜秦王幼子祝酒之事,转身看着悠闲的秦王,这人怎地就那么脸皮厚,皇帝登基半载,就打起过继的注意,也不想想这样等于打皇后脸面。   以为他聪明了,这些时日渐渐安静下来,谁想骨子里还是不安分,再者皇帝这么年轻,难不成不会有自己的子嗣,退一步再说,李家里那么多合适的子嗣,偏偏就选你家的?   秦王不自知,蔺锡堂不愿与他共流,免得被皇后记恨。   朝会后,丞相留下来。   皇帝正欲回殿后休息片刻,见他未走,问道:“丞相有何事?”   蔺锡堂直言道:“昨夜秦王幼子给您祝酒,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这件事,众所皆知,站在权利顶峰中的人或许看出来,但是皇帝昨夜醉得迷糊,他就猜测皇帝没有在意这件事,故而,今日问一问。   子嗣问题,虽说是皇家的事,也与朝堂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定然要问一问。   皇帝还是头疼,听到后,脑海里有些模糊的印象,讶然道:“秦王幼子祝酒?”   见她神色,蔺锡堂就知晓她忘了,适时提醒:“他是给您祝酒,而非太后。”   皇帝瞬息就明白过来了,声音平缓无波:“丞相好意,朕明白,秦王约莫是近日太过清闲了,听说秦王又纳妾了?”   哪个男人不纳妾,这都不是大事,蔺锡堂也不知晓,“臣不知。”   “无妨,劳丞相提醒,朕晓得了。”皇帝熬不住了,让蔺锡堂先退下,自己去殿后小榻上躺会,被蔺锡堂这么一提醒,自己头疼得更加厉害,脸色苍白。   皇帝躺下后,林璇见她面色不佳,让人去请太医看看,诊脉后道是昨夜酒饮多了。   太医没有多待,皇帝睡得迷迷糊糊,也晓得林璇请太医过来,正想怪她小题大作,眼皮却睁不开,她又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也不知什么时辰,头不疼了,口渴得厉害,欲唤人的时候,君琂走了过来。   卫长宁摸摸自己的额头,声音沙哑:“先生,我想喝水。”   君琂走过来又折回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一杯温水,递至卫长宁的唇角。卫长宁渴得厉害,仰首大口大口地喝尽,她道:“还要吗?”   卫长宁摇摇头,定了会神,才痴痴望着她:“什么时辰了?”   “午时过了,可还觉得难受?”君琂在她身旁坐下来,摸摸她的脸,恢复些许气色,方才睡时面色惨白,吓到她了。   “不难受。”卫长宁掀开被褥就想下榻,套上靴子,君琂给她更衣,一面道:“送来的奏疏,我都看过了,都是些小事。”   “那就好,先生可还记得昨夜秦王幼子之事?”卫长宁道,君琂的手伸至她背后,发髻擦过下颚,有些痒,她用手摸了摸,目光落在先生纤细的玉颈上,她笑了笑。   只一下,等更衣后,就端正神色,等着先生的话。   卫长宁酒醉,许多时候都会记不得醉时的事,君琂正准备与她说,竟不想她还记得,便道:“醉酒的人都记得,我怎会不记得。”   听她打趣,卫长宁就松懈下来,笑说:“先生莫要在意,万事有我,秦王喜欢蹦跶,就让他蹦去,他想过继,我就如他所愿,敏王靖王亦有子嗣,不会让他得逞的。”   “又是祸水东引?”君琂对于她的想法,也不觉得奇怪了,这样由着三王自己去争去斗,与她们无关了。   卫长宁神色还是有些差,强撑着笑道:“储君从李家中来,未必就是三王子嗣,李家诸王都在,势弱罢了,越弱才会越让人放心。”   事情发生不过十几个时辰,她都已想好对策,让君琂无后顾之忧。君琂心中也感动,拍拍她的肩膀,仍是不住关切:“勿要逞强,我也会解决的。”   “不是逞强,是我的责任,早就说过的,我会做你的靠山,为你遮风挡雨。”卫长宁神色又添两分明媚,望着君琂山水般的清透笑意,她长呼出一口气。   君琂道:“你早膳未用,我让人熬了清粥,你喝些?”   “好,我待会去永安宫见太后。”卫长宁道。   她自有主意,君琂就不多问了,看着她静静喝粥,笑意带着自信,似是回到许久以前,坐在她对面喝粥的还是恣意的代王,一举一动,亦如往昔。   用完粥,卫长宁又吃了两块糕点,此时无人会来,她让君琂在太极殿等着,若有朝臣过来,直接接见就可。   君琂蹙眉:“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他们自己嚷着皇后都可摄政,你不过参议罢了,勿要理会,我去了。”卫长宁开解几句后,领着宫人浩浩荡荡走了。   林璇留在太极殿,在君琂身旁随候。   太极殿与以往不同,先帝在时奢靡中带着帝王霸道的气息,卫长宁继位后,将这里改了许多,焕然一新,所有摆设都换新的。   皇帝是女子不假,喜好与男子差不多,深沉的颜色中带着厚重,雅致之余,处处彰显着皇帝的威仪。   卫长宁有嘱咐,君琂若随意离开,她回来必然不高兴,,只好在殿内久候,不过她待在偏殿,这里比正殿让人轻松些。   不知是不是卫长宁猜得准,午后就有人过来与皇帝商议,是鸿胪寺卿张绍华,议的是送各国使臣离开之事。   见到皇后,他比见到皇帝紧张多了,将事情禀报后,就站于一旁。   君琂这些日子也看过奏疏,朝内大小事务都知晓,听过张绍华的话后,道:“你与韩元商议下,将人妥当送出长安城,一路派专人护送,在大唐境内务必要保持他们的安全。”   “臣领命。”张绍华道,退出殿就去寻韩元。   偏殿内炭火很足,君琂也不觉得冷,处理好后案头上的奏疏,看着时辰尚早,就想去殿后睡上片刻。   林璇将小榻收拾好,挑了挑炭火,就退出去。   这里是皇帝的殿宇,她处事累了,都会在这里睡上半个时辰。她与先帝不同,后宫仅皇后一人,   白日里不好总是往长秋宫跑,大多时候在小榻上休息,早早地将政务处理完,就去长秋宫。   君琂躺下后,觉得鼻息间皆是卫长宁的气息,闭眼时,也觉得安逸。   ****   昨夜发生不愉快的事,太后整夜也没有睡好,听闻皇帝在朝后传了太医,本想让人去看一眼,谁知,皇帝自己过来了。   她来得很巧,永安宫刚摆上膳食。   太后细细打量她的神色,脸颊白了些,一笑时尚算精神,自己也放心,问她:“皇帝可曾用过午膳?”   “我陪您用一些。”卫长宁浅笑,掐着时间过来,自然要让太后开心些。   太后吩咐碧澜添双碗筷,让人给她盛碗汤,先道:“皇帝过来有事?”   “有些事,想与您商议一二。”   卫长宁喜甜食,碧澜就吩咐人送份牛乳过来,等膳食布置好后,就带着人退出去。   皇帝每回过来都有大事,碧澜心里有数,不需太后吩咐,就主动屏退宫人。   宫人退下后,卫长宁起身替太后布菜,一面道:“昨夜想必太后也不舒服,朕却见得秦王幼子也挺精神的,不如您抱来宫里养,也正好作伴。”   “皇帝难不成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太后怒了,停箸看着卫长宁。   卫长宁淡笑,道:“您养个孩子罢了,若是觉得孤单,将靖王敏王的幼子都召进宫,也无不可,您觉得呢?”   秦王想要皇帝过继他的孩子,此番心思确实可恶,但不代表其他两人没有这样的心思,若是只接秦王幼子入宫,其他两人必会嫉妒,与秦王就反目成仇。   若是都接进宫,三人暗地里独自比较,就是他们个人的事了。   太后开始不明白,见到她的笑意,就反应过来,沉吟片刻,还是道:“你还是应当有自己的子嗣。”   卫长宁手中筷子抖了抖,差点将刚夹到手的鱼块给滑下去,兀自稳定后,道:“这些事,朕明白,太后还是先接幼子入宫,其余的事,朕能处理。”   她的态度时而软,时而强硬,让太后摸不到边,见识过她的强硬后,也就没有多话,自己一人用膳。   卫长宁喝了几口牛乳,觉得腻人,就放下筷子,去见见卫见莳。   她如今怀着身孕,马虎不得,卫长宁不想面对太后,就只好拿她当幌子。   永安宫的西北角里,有许多宫人守着,见到皇帝后,主动让行。这些时日沈从安住在宫中,日日看顾着卫见莳,也日日将胎儿情况告诉卫长宁。   孩子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只要耐心等待就可。   卫见莳搬来永安宫后,就见不到旁人,时刻忍耐着,见到皇帝后,大惊失色,忙从榻上起来行礼,今非昔比,卫长宁已不是当年的小世子了。   “起来吧。”卫长宁无意与她多话,也没有入座,只看了一眼屋内环境,添置炭火,窗明几净,也甚是舒服。   打量好后,她才看向卫见莳,目光落在凸起的小腹上,道:“近日可好?”   “一切、都、都好的。”卫见莳显然吓得不轻,站起身后都不敢坐下,就像当年卫长宁说的那般,卫家的人都是窝里横,出了侯府大门,就胆小如鼠。   卫长宁站了会,也不急着走,也不随意饮这里的茶水。   皇帝长身如玉,负手而立,容颜姣好,带着沉沉阴冷的气息,让人不敢接近。   卫见莳不知该说什么,以前两人见面,都是以吵闹而结束的,仔细算算两人已有多年没有这样安静过,她大着胆子道:“陛下,我能否见见二哥?”   “见他做什么?”卫长宁回过神来,眉眼带着难以摸去的寒气,冷冷望着卫见莳,又道“卫家复爵,不过是末流世家,你兄长之能如何,应当清楚,她能帮你将孩子生下来,还是帮你与朕讨价还价?”   卫长宁的目光多数是温而缓,宫人都习惯了,卫见莳也是,这次却是不同,锋芒而锐利,吓得她不敢再答话。   她害怕,不过是一女子,也是常事,在朝堂上,就连蔺相都不敢忤逆她的意思。   卫长宁不去计较她的话,冷冷瞥她一眼,便快步离开,不再逗留。   出了永安宫后,她乘车辇回太极殿。   *****   皇帝去了许久,君琂在殿内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昨夜睡不好,牵挂着旁的事,白日里虽说困倦,也睡不了太久。   以前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恨不得将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来用,现在清闲下来,反觉得不自在。   君琂醒后,并未叫宫人入内伺候,自己靠着迎枕,殿内极是简单,并无多余的摆设,她揉了揉自己的额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榻上的暗格上。   这是皇帝休憩之所,若无她的吩咐,无人敢过来随意动,她没有必要将东西放置在无人知晓之处,她抿唇笑了笑,卫长宁就惯会小孩子的玩意。   她见到后并未在意,自己下榻穿衣,欲往正殿走去的时候,回身看着床榻,指尖不自觉拂过香囊,那里放置着卫长宁信心心念念的钥匙。   两下一合并,或许她找到这枚钥匙的来源,她走过去打开暗格。   ****   皇帝回来后,在殿内没有见到皇后,林璇道是皇后回长秋宫去了。   她本想去长秋宫,又怕会有朝臣来寻她,冬日里事务繁杂,立后之后,大事小事都需她点头,想了想,就在殿内候着。   殿内香烟缭绕,入殿禀事的朝臣今日格外多,吏部考核、户部税收,还有些零散的琐事,绕得皇帝头疼,她耐着性子去处理,   她本就是有耐心的人,以前惯于偷懒,又鲜少参与朝政,自己打理侯府的产业,也觉得恣意,做了皇帝后,有君琂在一侧帮忙,更加不会觉得难。   君琂入后宫后,诸事都交到她的手中,就显得自己能力浅薄,她在殿内坐了整整一个下午,见过朝臣后,案上又添了几摞奏疏。   丞相来的时候,时辰有些晚,他是为着赋税而来。先帝在时,曾提高赋税,因国库空虚,就无人反对,谁知,一旦开了头,就无法收场,先帝前后三次提高赋税。   他意就是降低赋税。   这些事,卫长宁在打理铺子的时候,就明白了,被他提及后,道:“朕也知百姓不易,只是国库是什么样子,丞相当清楚,就算减赋税,也要等明年。”   “臣拟了方略,陛下可随意看看。”蔺锡堂来时有准备,将准备好的方略交由内侍转呈陛下。   提及与银子有关的事,卫长宁立即打起精神来,接过方略,仔细看起来。   她看得很详细,想法不谋而合,也是将时间按在明年春上,点头道:“甚好,丞相先回,朕与皇后商议,再答复卿。”   时辰不早,外面天色都有些黑了,蔺锡堂也不久留,俯身告退。   卫长宁将剩下的奏疏看完后,才起身往长秋宫而去,去时不忘将那份方略带着,顺道给先生看看,是否可行。   去时,她没有再走路,冬夜里寒风大,吹的人身上冰冷,坐在车辇上,四面都有车板挡住风,又有手炉,就舒服多了。   入长秋宫后,宫人推开殿门,君琂在灯下看书。   卫长宁大步走过去,凑到她身边,本想伸手去抱抱,君琂避开了,神色淡淡,道:“陛下身上凉。”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菌病危,明日就会离我而去。   最近无心码字,它就病危了,决定不救它看,我再推一把,今夜十二点加一更,让它去死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李 6个;思华年 5个;烟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66 21瓶;树下不空 20瓶;逃跑计划、你与六便士 15瓶;林雕、路人甲、江九 10瓶;小平手、何事落到这收场、27968822 5瓶;小李、云痕是斯文败类、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一百三十六   先生在殿内待了许久, 她浑身都是凉意, 是不该凑过去的, 她端正坐好, 道:“先生,我有事与你说。”   君琂侧身坐着, 捧着书, 目光却有些飘忽, 答道:“陛下有何话说?”   她口口唤陛下, 让卫长宁不解,大事当前, 她只好敛下不必要的心思, 将方略拿给她看。   君琂接过后,也同卫长宁一样, 惊叹于方略的计划性, 她看得很认真,卫长宁就没有说话,自去炭炉旁, 拨了拨炭火。   她早就饿了, 午时就吃了碗粥与两块糕点,趁着先生看方略,她吩咐人传膳, 宫人告诉她:“皇后殿下用过晚膳,陛下一人用吗?”   今日,卫长宁回来得晚, 也就没有在意,吩咐人去传膳,自己在殿内走动。先生看得认真,不能随意去打断,就一直在旁安静坐着。   直到宫人将晚膳送过来,君琂也没有抬首,她的态度莫名有些冷淡,让卫长宁有些摸不着头脑,转而想起昨夜的事,就释然了。   先生定当还是为着秦王幼子的事发愁。   这样想着,她自己去用晚膳,她饿了许久,自己大口吃饭,未曾注意到君琂抬首。   数页纸张,她什么都看不进去,卫长宁在殿内走动的声音也很大,因无人说话,而清晰地传到她耳畔。   许是因卫长宁走远了,君琂的心才安定下来,将心思放在方略上。   那厢的卫长宁用膳时,时而回身去看一眼先生,每每回头,先生的姿势都是一样的,不曾变过。   或许还未看完,亦或陷入沉思。   用完膳食后,君琂见她过来,倚靠在榻上,先开口道:“蔺相可说这是谁献上来的?”   卫长宁愣了一下,“不是他自己吗?”   君琂垂眸:“蔺锡堂何时这般关注过民生?他的幕僚若能写出这样的策略,还等到今日?”   “啊?”卫长宁被她说懵了,她对蔺锡堂了解得不深,不如君琂以前日日面对,两相争斗,她坐下来想了想,试探道:“先生知道是谁写的?”   “不知。”君琂将方略还给她,未曾多说话,起身去沐浴,神情很淡。   卫长宁再傻,也明白过来,先生是在生她的气,她握着方略一角,细细去想,哪里惹她不开心。   她已不是当年被拒在门外的小世子了,慌乱得不知方寸,靠在榻上想了会儿,她午时离开太极殿时,先生说话还很和气,回来就不见人了,难不成中途有人来过?   也不像,若是有人来过,必然在她回来后禀报的。太极殿都是她的人,不会隐瞒不报的。   她懒散地靠在小榻上,烛火照在一侧的容颜上,凝眉而思,君琂洗漱回来后,就看到她呆头呆脑的样子,本想过去唤她,想起白日里的事情,忍了忍,径直上榻。   卫长宁自己想不通,就去君琂面前去问,走了两步又顿住,若是问了,先生更加生气,她该如何是好?   她缩回小榻上,看着殿内滴漏发怔,唤来林璇,问起白日里的事情。   林璇在外伺候,被皇帝一问,也是发懵,茫然摇首,道:“皇后今日离开太极殿时,神色有些差,鸿胪寺卿见过殿下,他走时,殿下并无不悦。”   卫长宁扫了她一眼,一番话说下来毫无用处,她气鼓鼓地将人赶走,洗漱后上榻。   月色窗外漫进来,落在卫长宁漆黑的眼眸里,她凑到君琂身旁躺下来,瞳孔深处的黯淡一点点聚集,她低声道:“先生为何情绪不佳?”   “我无事。”君琂道。   她说无事便是有事,卫长宁不与她争执,只道:“先生,早些安置。”   说完,阖上眼眸,也不继续去纠缠,反让人不适应,她睡得很快,君琂没有想明白她的意思,回身就看到她睡得香甜。   她也就继续沉默寡言。   接连几日,帝后之间的话都不多,伺候的宫人也发觉哪里不对,在御前时更为用心。   卫长宁近日格外忙碌,蔺锡堂道是方略是幕僚所献,人已离京,她怒不可遏,又生生按下坏脾气,直接道:“此策来历不明,朕不能用。”   将方略还与蔺相如,将人赶出去,一句解释都不想听。   被赶出殿门的蔺锡堂有些莫名其妙,左右看了一眼,幸好无人在意他的狼狈,伸手理好衣袍,大步踏下御阶。   走着走着,遇到工部侍郎容湛,他笑道:“容大人的方略,为何让我转交陛下?”   容湛微微一笑,心底有些堵,道:“丞相知下官的心思,陛下也厌恶下官。”   情爱之事,古来皆有,蔺锡堂不觉有怪,只是与皇帝说情爱,也不是简单的事。皇帝又是个妻奴,怎会将别人放在眼中,容湛痴心错付,也不怪皇帝厌恶。   皇后为人正直,也不会与他计较,若不然早就将人遣出长安城。他也是看中容湛的才华,这样一份为百姓着想的计策,也令他折服。   或许皇帝猜出这是出自谁人手笔,故而才不会收下。   蔺锡堂直接将方略还他,道:“陛下要见这份方略的主人,可惜我无法说出你,陛下就将我赶出来了,容大人不如自己去献策。”   容湛接过方略,也是一怔,看向巍峨的太极殿,恍恍惚惚地离开,打马回府后,府里依旧很冷清。   容母在府内等着,见他回来,也是满面喜气,儿子和离的事一直是她的心病,虽说她也舍不得沐家的姑娘,怎奈儿子不喜欢,她也没有办法了。   容湛扶着母亲坐下,道:“母亲有事在屋内等就好。”   “我就想知晓近日可有空,和离也有些日子了,总不好孤家寡人过一辈子。”容母叹了口气,也不晓得这个儿子怎么回事,好好的姑娘不要,非去外面寻什么胡姬,闹得和离。   母亲的心思,容湛早就知晓,只道:“母亲在府内颐养天年就好,我心中有姑娘。”   一听儿子有姑娘,容母喜不自禁,忙问他:“哪家姑娘?”   “可遇而不可求的姑娘,今生都没有希望。”容湛神色冷清,转身就走。   “站住。”容母一声怒喝,见他毫无耐心,就道:“没有希望,你还在强求什么?”   容湛顿住脚步,没有转身就道:“我强求的就是母亲当年强求的,明知不能而奢求,总要尽一尽心。”   皇帝无子嗣,江山就会送予旁人,皇帝会甘心?   说完,大步流星地离开。   ****   年底的事情太多,皇帝忙碌不停,有时回长秋宫时都已很晚,帝后之间的话渐渐变少,但皇帝每每回殿时,君琂都会等着,等她回来后才去安睡。   看似风平浪静的长秋宫,添了几分诡异,而帝后两人仿若都不自觉,倒让旁人看出几分清淡的意味。   林璇觉得哪里不对,若是皇帝错了,她早就低头认错;就算不是她的错,也会去哄皇后开心,断断不会像现在这样不闻不问的。   她心里放不下,就注意皇帝神色,许是她想多了,皇帝除去疲倦外,并无其余情绪。   真是奇怪。   君琂往日在皇帝累时,会主动替她批阅奏疏,群臣也都知晓,心里的事也未曾摆在明面上细说,近年底,谁都不敢去触皇帝的霉头。   这几日,也不见皇后替皇帝分担。   林璇心不定,卫长宁同样也是,她着实不知先生为何生气,本以为几日就好,不想都有十日了,先生冰冷冷,不搭理她。   去长秋宫的路上,她都会想,先生会不会赶她出长秋宫。   先生当年可是将她拒在府门外几月,气性可大着呢,仔细想了几日,也不知哪里做错了,有些气馁,她接下来几日就不敢去长秋宫,以防在先生面前碍眼。   她歇在太极殿,每晚近子时才睡。睡得晚,白日又气得早,熬了几日就有些疲倦,趁着无人来禀事的时候,去殿后补眠。   心中有事,也睡不安稳,合上眼迷迷糊糊地又醒来了,见时辰还早,就没有起,翻过身,将自己蒙在被子里,等着朝臣过来。   本以为睡不着,谁知,浅眠竟变成了深睡。   她梦到旧日的长秋宫里,还是太.祖在位,自己无父无母,养于当时的皇后膝下,皇祖母爱听箜篌,伶人常来献艺,在宫宴上听到君家幼女君琂一曲后,念念不忘,偶尔招人入长秋宫弹奏。   那时,诸王都在京,相处融洽,她不过六七岁,拘于一方天地里,不知宫外之事,对于外面的事十分奇怪,君琂总是隔几月来一次,并不频繁。   皇后喜欢不假,也知君家姑娘有才华,不可耽误人家。   她看到梦中的自己趴在屏风后,见到君家姑娘入内后,十分懂礼,目不斜视,总是垂眸。屏风后本就她一人在偷看,不知何时又冒出来几人,都是叔伯家的,她有些生气,想骂人,却又怕惊动殿内的人。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那个姑娘冷冰冰的,笑都不会笑,皇祖父却夸她有才识。”   “皇叔也觉得她好,说是要纳她作侧妃,君家也算高攀。”   孩子多了,惯会七嘴八舌,也不知晓是哪里来的谣言,她回头问了一句:“哪个皇叔?”   “襄王叔父。”   彼时李乾还只是亲王,她平日里胆子大,都是太.祖宠出来的,觉得李乾有些恶心,毫不犹豫道:“襄王叔父真恶心。”   箜篌只有皇后才感兴趣,其余人都不看一眼,见到君琂后,就跑,最后那句‘襄王叔父真恶心’却被人传到李乾耳中。   他们都走了,她还偷偷望着,皇后倚着小榻,听得十分惬意,她还想多看一会儿,乳娘拉着她走,本不想走的,就怕被皇后发现了,要挨罚的。   她走出殿,跑到太极宫,恰好遇到几位亲王走过来,不知怎地,骂完人心里害怕,她拔腿想跑,可惜腿太短,被李乾一把抱住。   当着许多人的面,揪着她耳朵:“阿齐,你说叔父哪里恶心?”   她瞪一眼:“叔父哪里不恶心?”   这里是太极殿,人人不敢放肆,李乾也是,她却不怕,本就是十分恶心的事。   听她这么一说,童言无忌,诸位亲王跟着一笑,也不知在笑什么,她不懂,继续瞪着,瞪了几眼,李乾才松开手,她拔腿就跑。   跑回长秋宫的时候,君家姑娘恰好出宫门,她歪着脑袋看一眼,可惜低着头,只能看到发髻,她悄悄多看一眼,恰好君琂抬首……   接着,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蓦地醒来,翻坐起来,不知怎地,就梦到旧事,习惯性摸摸地自己的耳朵,还真有些疼,扭头去看,天色都已黑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慌忙起身,不小心撞到了腿,痛得她脑子清醒了。   坐在榻上,反定下来,揉揉腿,她习惯性蜷曲着腿,将榻上的被褥掀开时,意外发现暗格那里好像凸出来了。   她记得自从随意放进去后,就没有再碰过的,腿上疼得脑子发懵,不知怎地,想起不好的事情,忙去打开。   里面匣子还在,锁都是完整的,她松了口气,觉得扔了才好,免得先生发现更加生气。   她想将这付之一炬的时候,看到里面安好地放置一把钥匙,脑子里嗡的一下,匣子也从手中滑落。   钥匙在先生手中,怎地会出现在这里?   不用想,就知先生来过,指不定还打开过的。   她做错了事,也不怪先生生气的,自己穿好衣裳,就往长秋宫而去。   天色都黑了,宫殿都燃着灯火,夜风冷冽,卫长宁一路疾跑至长秋宫。守门的宫人几日未曾见她,黑暗地光线里,吓了一大跳。   卫长宁停下脚步,努力喘息几声,平静道:“皇后可在?”   “殿下近日都未曾出宫门。”   听她在,卫长宁大为松口气,大步往里走去,皇帝来了,林璇也是半道上遇到,见她神色严肃,心中一愣,莫不是陛下与皇后发生不愉快的事。   几日不曾过来,现在这么晚,又急匆匆的,也不像是过来留宿的,她忙去殿内告知皇后。   皇帝走得比她快多了,她一抬眼就人进殿了。   殿内也是十分安静,君琂捧着书,听到匆匆脚步声后,视线颤了颤,就见卫长宁快步走进来。脸冻得通红,站在她面前时,也只着单薄的外袍,外面那么冷,也不晓得添件衣裳。   君琂见了,本想拉她一同坐下,几日未曾相见,也晓得皇帝事务繁重,她本想过去助她,又想到这样一来,朝臣会看轻她,也就忍着没有过去。   她满眼柔和,倒看得卫长宁心中愧疚,踌躇几番,抿紧了双唇一言不发。   她近日变得不那么黏人,也让君琂奇怪,只当她怨怪自己冷待她,今日见她满脸愧疚的神色,瞬息明白过来,神色又变得十分冷,道:“陛下有事?”   卫长宁一听这个称呼,就晓得先生还在生气,挪着步子走过去,将声音放得很轻:“先生,我、我、我……”   “陛下怎么了?”君琂抬眸,神色淡淡。   先生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卫长宁愈发坚信先生定然也看了那本书,只是她不能说,抬头悄悄打量先生两眼,又低下头:“那个、那个我、只看了第一页,就一直锁着。”   她不说,君琂今晚见她一身寒气,可怜兮兮就不会再生气;听她一说,自己羞得说不出话来,难怪她总日日盯着海棠林,生起奇奇怪怪的执念。   君琂侧身不去看她,也不问海棠林的事,但见她愧疚,心里的火气也散去几分,只是海棠林还在她的长秋宫里,想到这些,就不愿原谅她。   她不说话,卫长宁就凑过去,一步一步,正准备坐在她身旁的时候,君琂蓦地起身,道:“天寒地冻,陛下早些歇息。”   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了,君琂的态度也随之十分冷淡,卫长宁想去央求她原谅,又不知怎么去说,总不能说拔了海棠,她也舍不得。   君琂走了几步,见她呆呆地站着,顺口道:“陛下可曾用膳?”   卫长宁摇摇头。君琂吩咐宫人去备膳,自己往室内走去,一句话都不想与卫长宁说。   皇室又受挫了,愣了许久,不觉先生有错,自己去用膳洗漱,今夜要留在长秋宫。   君琂性子惯来沉默,这些年与卫长宁相处久后,被她的情绪带动,话语才会多些,一旦心中恼火,就会恢复常态,不爱说话。   卫长宁不傻,晓得她在生气,就不敢过去打扰,轻轻地躺在外侧,屏息凝神,她白日里睡了许久,本想浅眠,不想睡了大半日,匆匆过来,也不晓得案上奏疏有多少。   她睡不着,又不好随意去打搅先生,想了想,不如回太极殿去处理那些白日里耽搁的奏疏,她侧身去看向内侧,先生阖眸而眠,睡得深沉。   想必是真的睡着了,她呆呆望着君琂的睡颜,怕惊醒她,就不敢随意动,想摸摸她,伸出去的手,半道上又缩回来,默默地穿衣。   声音很轻很轻,不会惊醒熟睡的人,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踩着极轻的步子离开。   一打开殿门,外面的寒风从衣处灌入,冻得人身子瞬间就凉了下来,她呼出一口热气,带着人离开。   卫长宁一走,君琂就睁开眼睛,默默叹息一声,唤来林璇,令她去太极殿,让陛下早些休息。   林璇方才离开时,帝后两人都已熄灯歇下,陛下怎地又离开了?   她领了令后,匆匆去太极殿。   君琂躺下来,心中依旧不定,卫长宁性子良善,且看她的情意,她就不会生气,只是真正看到了那本红册,被她这样视如珍宝,心中就有气。   她说她只看了第一页,君琂也信,只是气她不诚实,满心惦记床笫之间的事,荒废政事。   人悄悄走了,君琂哪里睡得着,不多时,林璇遣人回来禀告,陛下去太极殿批阅奏疏。   君琂最后的气也跟着消了,令宫人去叮嘱林璇,让陛下早些歇息。   宫人去传话了,她心思重时,就会整夜里睡不着。   第二日,她欲去太极殿时,太后传她去永安宫,年底时,命妇给太后请安,都聚集在宫里,她本不想去,林璇却道:“秦王朝会后请陛下去打马球,此时不在太极殿。”   皇帝特地让人来传话,就怕君琂去会扑空。   君琂不喜热闹场面,在殿内换了身得体的衣裳,才去永安宫。她方一踏入,迎面有个孩子匆匆跑来,一步没走稳,摔在她的面前。   她垂眸看了一眼,认出是养在太后宫里的秦王幼子,俯身将孩子扶起来。冬日里衣裳多,也没有摔疼,孩子看了她一眼,不认识,又躲回乳娘怀里。   乳娘拉着他给皇后行礼,君琂唤起后,就向殿内走去,心中有些疑惑,卫长宁平日里甚少与皇亲贵族有往来,更不提与秦王一同去游玩。   她疑惑时,已走到殿内,众人朝着她行礼,都面带惧意。   相比较而言,太后是外强中干,皇后亦是掌权人,她方卸职不久,皇帝又这般喜爱,让人不敢轻视。   秦王妃坐在她的下首,见到她过来,主动起身,这些时日孩子养在宫里,她自己心中也是担忧,又知皇后是坦荡之人,就散去几分忧患。   君琂鲜少与命妇说话,她不过是陪客,不好去夺太后的面子,坐下后,她只静静品茶,听着太后与这些妇人话家常。   秦王幼子不过六、七岁,活波好动,从殿外走来,扑进秦王妃怀中,手中抱着藤球,想拉她一同出去玩。   这个时候的孩子都爱玩,君琂瞧过一眼后,不知怎地想起六七岁的李齐,养在太.祖膝下,她入宫时,常常能见到她,不过她从不与自己说话,看一眼就迈着步子跑得很远。   这些记忆太过遥远,她也从未在意过那时的李齐,奶娃娃罢了,谁会想到命运会两次牵连在一起。   她自己陷入往事的回忆中,虽坐得端正,其他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分神。太后亦是,怪道:“皇后在想什么?”   太后方才看得清楚,孩子进来后,君琂就心神不宁,症结还是在孩子身上,莫不是被刺激了?   君琂神色淡淡,方想说话,外间有人匆匆而来,是林璇。   她本是御前的人,后立后就调去长秋宫,太后识得,就见她匆匆走至皇后身旁,轻声低语几句后,君琂眉峰紧蹙。   太后欲问话,君琂先站起身,眉眼隐着一抹忧愁,道:“陛下方才在马场坠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菌已逝,小可爱记得给它祷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澍霧、番茄炒鸡蛋。 10瓶;烟心 8瓶;何事落到这收场 5瓶;抱紧自己 3瓶;chen 2瓶;半仙、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一百三十七   皇帝坠马后, 被送回寝宫, 召来沈从安治伤。   伤情如何, 无人知晓, 但从方才皇帝惨白的脸色,也可察觉她伤得不轻。   马球是秦王提议的, 无非想与皇帝亲密些, 他的儿子已养在太后膝下, 过继的意味十分明显。今日赛场本万无一失, 皇帝也玩得尽兴,谁知后来马突然发狂, 就将人甩了下来。   他在殿外等着太医诊脉, 心中惶惶,生怕皇帝有危险, 牵连到他。   殿外匆匆赶来的还有敏王, 两人因孩子养在宫中而日渐不和,秦王觉得奇怪,今日赛场并没有他, 怎地就来得这么快, 心中正疑惑时,皇后过来了。   皇帝伤了,朝政势必会落在皇后手中的, 他走过去行礼,先道:“殿下,陛下坠马, 必有古怪。”   在旁亦有数名参与的武将,抬眼瞧着急于推卸责任的秦王,都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来,必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敏王见他拦住皇后的去路,悠哉道:“秦王兄这话说的好似受了莫大的冤枉,所有的事情都您办的,现在陛下坠马,被踩伤,您就亟不可待地推卸责任,是不是早了些?”   “你闭嘴。”秦王怒道,见他神色悠闲,极为恼火,又骂道:“你怎地来这么早,这么快就收到消息?还是你早就知道陛下会受伤?”   “秦王兄休要胡言,我不过在长乐宫门等王妃回府,恰好听到消息来此。”敏王急于解释,一脸冷厉,早没有了往日里风雅。   他二人一问一答,扰乱了旁人视线,君琂一眼扫过,并没有理睬,直接往殿内走去。   皇后一走,再争执也是没有用处的,秦王与敏王对视一眼,各自散去,其余人不如两人官高爵显,都选择留在原地。   君琂一路过来,心中不定,她愈发不省心了。   冬日里,就算在午时也觉得冷,君琂分不清是心底冷还是四肢冷,殿内并没有慌乱,沈从安在诊脉,见到皇后,先道:“无大碍,陛下总是虚实不定,容易砸我招牌。”   话音方落,卫长宁疼得嘶了一声,脸色惨白,究竟是心疼过甚,君琂走过去,见沈从安心不在焉,提醒他:“沈大夫轻些。”   沈从安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脚崴了,方才也不见你喊疼,怎地皇后一过来,您就疼,不如让皇后出去等?”   被人直接戳破,卫长宁心虚地没敢抬头,依旧为自己争辩:“沈大夫轻些就是了。”   当着君琂的面,她觉得羞耻,头低得很深,君琂走近后就看到她通红的耳朵,撇开眼神后,就在一旁等着。   脚踝处肿得厉害,上过药后,依旧没有减轻痛意,卫长宁也能忍着,见到君琂后,她又是羞愧、又是心虚,前面那件事还未过去,先生会过来看她,也是因为脚伤罢了。   不是大伤,沈从安都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并不紧张,留下伤药后就离开,也不管殿外那些人的想法,问及陛下伤势,一概不知道。   他走后,君琂就在床沿上坐下,见卫长宁抱着被角的双手十指泛白,用力之狠,都能看到手背上凸起的筋脉,她伸手将被角从手中解放出来。   也不知是疼,还是心虚得厉害,卫长宁手心都是湿的,君琂摸到后,指腹在她手心处来回摩挲,低声问她:“知道错了?”   卫长宁不晓得她说的是哪件事,是那本书还是坠马?她也不敢问,只点点头,同意君琂的说法。   她只点头不说话,君琂道:“你哪里是知晓错了,分明是在敷衍我。”   “没有敷衍的,我那个、那个就看了一页,钥匙在你那里,我也不能看到。”卫长宁急急解释,方才耳朵红,现在因说话局促,脸也跟着红了。   君琂没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颊,深深叹气,没有回她。   她一摸,卫长宁就倾着身子,靠在她的身上,由着她去摸,愧疚道:“你若是不喜海棠,让人毁了就好。”   她这么喜欢,君琂怎么舍得去毁,其他话也羞于启齿,摸她脸颊的手还未收回,就被她握在手中。   卫长宁不知晓她不生气了,阴墨暗沉的黑云里透出一丝光亮,听她平静的气息,心中又沉了沉,摸到她的手,放到自己耳垂上,低声道:“先生生气,给你揪两下。”   如此稚气的行为,君琂被她逗笑了,真的揪了两下,才道:“海棠林,你怎么处置?”   问及卫长宁心中痛处,她支吾不语,恐将君琂气走,低声道:“先生不喜,我让人都拔去,可好,只要先生不气。”   她说的乖顺,君琂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只是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就先晾着她,松开她,道:“除了脚踝,还有哪里伤了?”   话语里带着浓浓关切,卫长宁也不觉得疼了,摇头道:“我发觉马不对劲的时候,就先跳了下来,好在土地松软,我身手矫健,脚崴了下,身上没有受伤。”   轻描淡写地略过当时的情景,从马上跃下来,是多危险的举措;且不说这个,马儿发狂,人跳下后,一个不慎,遭马蹄践踏,还有性命在?   君琂眸色冷了冷,又问她一句:“身上没有其他伤?”   “我无事的。”卫长宁重复。   不知怎地,君琂有些怨怪自己,不该将那道平安符拿走,自责了会,才道:“你好好养伤,秦王敏王的争斗就勿要管了。”   “先生也不去管,由着他二人去斗,我们看着就好。”卫长宁见先生展颜,声音格外绵软,拉着她坐下,欢喜地蹭蹭她的肩膀,十分欢喜。   她欢喜,君琂十分担忧,看了眼伤处,万幸没有伤及骨头,她俯身去查看伤势,卫长宁不自觉的瑟缩了下,“不是大伤,不用看的。”   两人成婚多年,最亲密的事都做过,卫长宁还是不自在,君琂这时只想着她的伤处,并无其他想法。   脚伤少说要修养半月,且卫长宁去岁还伤了腿,虽说痊愈,这次再伤,到底让人不放心,她查看伤势后,回身望着她:“身上它处疼,切勿隐瞒。”   她十分关心,也让卫长宁心中动容,动了动身子,就触到伤口,她顿了顿,脸色更加白了。君琂还是不放心,纵她平日里练习骑射,也不能将自己保护的那么好。   拍了拍卫长宁的肩膀,扶着她躺下,道:“朝堂上,我替你看着,放心养伤。”   卫长宁唇角疼得发白,依旧勉强一笑,道:“有先生在,我不担心。”   唇角失去往日血色,君琂心中添了些许不安,安抚地摸摸她的额头,俯身亲了亲,熟悉的气息让她心中安定下来,指腹在她眉眼处摩挲,低身道:“我并未与你生气,起初气你不听话,昨夜见你半夜回太极殿,我只有心疼你,政事重要,也要顾及自己身体。”   她的话十分轻柔,让卫长宁更加愧疚,“我让人立刻就去毁了海棠林,昨日我本想着将那匣子烧掉的,竟不想你已看到了,我就急忙找你解释,白日里睡了许久,晚上就睡不着。”   她对海棠林十分喜欢,这些时日,君琂也看在心中,也不舍得她伤心,就低声道:“你若喜欢就留着,我去外面看看。”   留着?卫长宁黯淡的眸子瞬间就亮了,连脚踝也不觉得疼了,十分快活。   君琂戳戳她脑门,替她掖好被角,吩咐林璇入内守着。   外间聚集的朝臣已经散了,太后来时就让人回去,见到皇后从殿内出来,问及皇帝伤势,有些事不好回答,便道:“太后见见陛下,就知。”   她这是不愿意说,太后也不勉强,自己入殿去看。   陛下坠马一事,许多朝臣知晓消息后都在议论,此事非小,事关皇帝龙体,赛场上的事许多人都不知晓,事情变化莫测,世家内盘根错节,都会使人去打听。   暗暗涌动的长安城内,换了皇后执政。   短短白日里就变幻不断,君琂让人彻查此事,大理寺与金吾卫共同审理此事,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外面腥风血雨,太极殿却是十分安谧,皇后静静处理着案上堆积的奏疏,韩元过来后,将外面乱糟糟的朝臣都赶出宫去,询问皇帝的伤势。   皇后只道没有生命危险,尽快查出这件事的始末,免得朝堂不宁。   宫廷是韩元的天下,马场也在金吾卫的看管下,今日秦王心血来潮请皇帝去玩,若是自己想要动手,未免蠢了些,且他幼子还在太后宫中,不会贸然做弑君的事。   这些事,韩元想明白了,君琂怎会不明,只是这件事没有查清楚,不可错过任何地方,嘱咐韩元几句,就令他退下。   午后,丞相匆匆而来,君琂道:“这些时日,要劳烦丞相多用些心。”   蔺锡堂惶恐几分,道:“臣的本分,陛下伤势如何?”   “无甚大事,不过伤了脚踝,歇几日就好。”君琂道。   这么一说,蔺锡堂也放下心来,皇帝看似身子弱,其实骨子里不差,体质也很好,这次坠马,纵观形势,不像表面这般简单。   君琂本想召他过来,竟不想自己就过来,她抬首道:“秦王幼子养在永安宫,也有段时日了,陛下身子一直不错,陡然坠马,若查不出古怪,只怕问题还是在孩子身上。”   她向来直言,比之皇帝的弯弯绕绕,更让人喜欢,蔺锡堂明白她的意思。立后不过几月,秦王就打起过继子嗣的主意,人心里都不会舒服,且看帝后恩爱,那个孩子着实刺眼。   “殿下之意,臣明白。”他抬袖行了一礼,就退下。   皇帝歇在后殿,迷糊睡了过去,君琂吩咐人不准去打扰,甚事寻她就可。   不知何故,知晓皇帝坠马后,朝臣陆陆续续地来禀事,君琂忙了整整一下午,见了许多人。傍晚的时候,容湛入殿。   君琂照例宣他进来,他大胆,直接问及皇帝伤势,旁人都是委婉地旁敲侧击,他倒好,直接让君琂抬眸,道:“陛下伤势无大碍,容大人还有它事?”   皇后声音、情绪毫无波澜,冷冷望着容湛,态度与往日并无差别。容湛被她的眼色震慑住,垂首道:“臣前些时日献了一策,是丞相代为转交,陛下觉得不妥,又打发回来,臣做了更改,今日再献上。”   他说的委婉,不是皇帝觉得不妥,而是觉得来历不明,不敢用。   都这么说了,君琂也不会挑剔他的话,让人收下后转交过来,上次已看过,这次也不用细看,随口道:“容大人祖籍何处?”   “母亲来自渤海,故而臣对那里比较熟悉。”容湛回答。   这足以解释他为何能写出水师问题的策略,不过,君琂觉得其中还有缘故,不妨直接问清楚,道:“你说出水师缺处,我觉得十分贴合,只是不明白你何以这么清楚。”   容湛面色不改,道:“渤海那处,是何情形,当地百姓都知晓,臣也查过这些年那处的水师情况,陆地军队都已养不起,朝廷怎会有钱去养水师,更换战船。”   这样一说,君琂也明白了,“我与陛下会商议,你且放心。”   她的回答与皇帝模棱两可的话不同,容湛惊了惊,又想起皇后平日里的正直,他羞得无处躲藏,行礼后,匆匆出殿。   这样的事,也未在君琂心中起波澜,只让人去查查容母的来历。   半日忙碌后,晚间还有几摞奏疏,待她看完后,已近子时,回殿时,卫长宁还醒着,她怪道:“怎地还没睡?”   “我方醒的。”卫长宁扭头去看君琂,唇角干得起皮,君琂让人去备温水,自己去扶她起来。   卫长宁一动,方觉身上哪里都疼,骨头就像散架了一般,无力地靠在君琂身上,问及朝堂上的事。   君琂一一与她说了,略过容湛的事,也好让她放心。   喝过一杯热水后,卫长宁才觉得舒服些,顺口道:“先生歇这里吧,这里能够躺下两人的。”   这里是让皇帝休憩之用,榻比之寻常的要小些,两人也好睡的,君琂不放心,就在扶她躺下后,自己将外间的事安排好后,就与她一同躺下。   忙碌大半日后,闻到熟悉的清香,君琂也无困意,伸手拥着她,见她面色发白,就摸摸她鬓间的碎发,关切道:“身上还疼?”   她问,卫长宁也不隐瞒,唇角抿了抿,小声道:“睡过后,身上有些疼,不碍事的。”   “过几日就好了,忍忍。”君琂将声音放得很轻,贴近着她被被褥捂得通红的耳朵。   坠马后,她无一句责怪,反倒事事关心,让卫长宁心中愈发愧疚,耳朵上湿热的呼吸喷洒进耳膜,酥酥麻麻,她忍不住想躲,又舍不得,生生僵硬下来。   她罕见地有些无措,引得君琂心中好笑,她浅浅地弯着唇角,怀中人的身体有些僵直,她无奈道:“你怎地紧张?”   “我、我不紧张,就是先生几日不理我,现在抱着我,有些不适应。”卫长宁舔了舔自己的唇角,也不知是身上疼,还是自己紧张。   口中说着不紧张,身体却愈发绷着,君琂摸到她的双手,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你若乖些,我怎会不理你。”   “我知道是我的错,下次不会再犯了。”卫长宁口头上认错认得很快,心里还是惦记着海棠林。   她什么心思,君琂怎会不知,也不再计较了,奇怪道:“你从哪里来的?”   这件事在她心头萦绕许久,卫长宁性子也算乖巧,除去商铺上的事,几乎从不出府,若是有事出府,也多半会同她一道。   着实不明白那本书从哪里来的。   她一问,卫长宁就不敢动了,不能说出是毕罗,她只好敷衍一句:“我也不知哪里来的。”   紧张之余,话都不会说了,这样蹩脚的理由,君琂精明如斯,怎会信她。不过她也不急,沉默下来,就与她一道入睡。   问了半句就不问了,使人更加煎熬,卫长宁又无困意,侧耳听着,君琂半晌都没有说话,她只当又生气了,急道:“你生气了?”   “没有,你早些睡。”君琂的声音依旧柔和,好似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足以让人放心。   卫长宁还是心中不定,知晓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就没有再出声,容着君琂将她抱在怀中。   ****   皇帝伤得不轻,无法下榻,皇后顺理成章地代为执政,朝堂上起初有人反对,后被皇后瞬息镇住,就无人再敢说话了。   皇帝虽说受伤,可脑袋清楚得很,皇后所为,亦是她默认的。   金吾卫还在查案,马场被围得水泄不通,许多人都跟着胆颤心惊,不停让幕僚去打听消息,秦王急得也是如此。   回府后,心思不宁,王妃跟着他身后,见他害怕,就道:“皇后非大恶之人,且历来聪慧,谁对谁错,都会查清楚的。”   秦王不耐烦,斥了一句:“妇人懂什么,陛下对我们三个兄弟本就薄待,这次这么大的把柄握着,还不趁机收拾我,皇后更是如此,手段狠厉,怎会轻易揭过。”   他烦不胜烦,五官都拧在一起,面貌十分滑稽,王妃瞧他一眼后,就退了出去,他说妇人无知,难道忘了今上是女子?   秦王至今都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自己得不到皇位,就想让皇帝过继他的子嗣,岂不知李氏血脉昌盛,且说远的,就单单说近的,还是敏王靖王在,子嗣众多,怎会轮得到他。   皇帝登基不过半载,谁也说不清自己会不会有孩子,他这样急迫,岂不打皇帝的脸面。   孩子接进宫不假,可皇帝从不曾去看,就可知毫无过继的想法。   秦王妃唉声叹气地离开,幕僚匆匆入府,将探知的消息告诉秦王。   “韩将军将马场围住,不准任何人进出,陛下坐骑是何人喂养,也被查了,只是这次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了。”幕僚心惊胆颤。   他查不出消息,怕秦王嫌弃,想了想,又追加道:“敏王也在查这件事,同样也是毫无进展,皇后处事手段,您该知晓,她势必会查清楚,还您清白的。”   这句话算是中肯,秦王也不那么担心了,陡然聪明了一次,吩咐幕僚:“你且去盯着敏王府,看看他们打探出什么消息,到时一并回来禀报。”   幕僚领命而去。   秦王坐立不安,敏王府不同寻常,关起门来观赏胡姬曼妙的舞姿,胡人奔放,与扭捏的大唐舞女不同,他十分喜欢。   先在是新帝在位,不同于先帝,无人管问他的后宅之事,他唾弃皇帝不会享受,天天盯着皇后有何意思,再美也是同一面孔,且看皇后那副模样,生冷又矜持,见多了也觉得无味。   他靠在坐位上,眼前胡姬身材纤细,肤色雪白,眼睛也十分好看,他多饮几杯酒,想拉着胡姬去睡午觉,白日里做这等事来,最是快活。   他正搂着胡姬的时候,幕僚匆匆而来,见到屋内胡姬,眼睛发亮,不自觉多看两眼,他斥道:“有话快说。”   幕僚垂头,道:“金吾卫守住马场,宫内消息闭塞,丝毫也没有漏出来。”   “这样才好,你且继续去盯着,没有消息正合本王的意思。”敏王搂着软玉,在她面上亲了亲,不顾幕僚的面,打横将人抱起,往内室走去。   ****   冬日难有高阳之日,卫长宁坐在庭院内晒太阳,君琂接手朝政后,她整个人就松懈下来。林璇恐她觉得无趣,特地让人搬来投壶的器具。   君琂将香囊还给她了,失而复得的东西就会格外珍惜,她坐在躺椅上,摸着香囊一角,心中犹疑不定,朝堂上在君琂执政下尚算安静,只有马场那处,让所有人都关注。   她心不在焉,也没有投壶,坐在那里发呆。   君琂来时,身旁跟着顾笙,两人一道来的。顾笙入宫看看皇帝,见她在投壶,就笑道:“陛下,我们赌一局?”   卫长宁抬起头,将香囊藏于薄毯之下,冲着君琂一笑,眸色温柔,对顾笙道:“先说说赌资?”   “   我若赢了,我女儿相貌也好,不如陛下选她做媳妇?”顾笙笑得狡黠。   卫长宁就晓得她不安好心,顺口回道:“那我赢了,如何?”   顾笙看着她的脚,不好意思说出腿脚不好的人,再怎么投壶,也赢不了她,她大方道:“陛下说如何?”   “你若输了,我亦给你女儿赐婚,沐稷的长孙,你觉得如何?”卫长宁巧笑,两家都是武将,联姻也不吃亏的。   顾笙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想了想,就道:“可。”   她同意,卫长宁往薄毯里钻了钻,道:“我脚站不住,不如让皇后替我玩一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溶我二月、筱柒、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A、烟心、楠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同山 45瓶;沙雕吧你、圆拾贰 10瓶;27968822、小平手 5瓶;woc 3瓶;MoMo、半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一百三十八   君琂自来后, 就没有再说话, 静静听着两人的话, 许是知道对方性子, 互怼也是常事,顾笙也不会因为卫长宁是皇帝, 就嘴下留情。   被卫长宁提名后, 她略蹙眉, 为难地看向顾笙, 下意识就摇首,谁知顾笙先答应:“好, 皇后也可, 你二人都是也一体的。”   卫长宁唇角弯了弯,想笑, 陡然看到先生的略带严肃的眼色, 忙抿着唇角,恢复常色。   顾笙会玩投壶,甚至比卫长宁更好, 顾家历代武将, 不同于文臣将孩子拘束,男孩子会玩的,她基本都会。   不用人猜, 都知顾笙与旧日里的卫长宁一般,将君琂当作不善投壶的人。   君琂对外,性子深沉老道, 谁会想到她会玩这些小游戏,卫长宁被她蒙骗过后,就变得聪明了,无论做什么,事先都会问上一句,不愿再吃亏。   卫长宁闭着眼睛,不用想也知是谁赢,她阖眸时,林璇匆匆而来,她坐起身,晓得是有事,唤来宫人扶着往殿内走去。   君琂察觉到她的动静,只一眼就转回身,凝视顾笙投壶。   林璇来禀之事,是宫外得来的消息,她在殿内坐下后,就令林璇开口。   林璇道:“敏王见了太史局的人,因是密谈,距离得远,并不清楚谈的是什么。”   太史局隶属于礼部,管祭祀、星象之事。卫长宁坐于榻上,细细去想他们会密谋什么,想了许久,都没有思路。   她斜靠在小榻上,耳畔响起顾笙不服输的声音,“陛下耍赖。”   旁人不知,卫长宁知晓,顾笙在投壶上,韩元都要服输的,现在输在文质彬彬的人身上,心中定然不服,她听到声音后,就坐起来,装作不知,道:“如何?”   “我输了。”顾笙垂头丧气地走过来,盯着卫长宁,道:“陛下心思真的很歹毒。”   她瞪着眼睛,卫长宁却向君琂身上靠去,甚是无辜道:“愿赌服输,开局前,你自己也未曾反对,现在就不能赖。”   当着顾笙的面,君琂也由着她靠,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伸手扶着她。   顾笙气恼归气恼,也不说二话,起身道:“我先去看看那小子如何,以后不能总是学他父亲,日日打架。”   这话就好似她嫁人前,从不曾与人打架,她要这么说,卫长宁也不去戳破,人来了就走,也可见她性子有多急躁。卫长宁也不去管她了,坐直身子,与君琂道:“敏王见过太史令,不知密谋些什么。”   病中总是想着这些事,君琂屏退殿内宫人,握住她捉着自己衣角的手。温凉的指腹触及卫长宁的肌肤,她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唇角扬起轻快的笑容。   还是温柔的先生好。   她自顾自想着,君琂道:“这件事我给你处理,你趁着这些时日,去陪陪太后。”   “陪她作甚,我就在这里,不会黏着你,更不会打扰你处理政事。”卫长宁不肯,太后那日也来看过她。   她不肯是君琂料想中的事,抬眸想劝她,就瞧见委屈的神色,顿时一字也说不出。   君琂狐疑,总是逼她不愿做的事,违背她的心意,时间久了,亦会生起怨气,只是去陪太后也是尽些孝道,且永安宫中养着卫见莳,可见太后心意也是好的。   她不说话,卫长宁就颓然道:“那我去就是了。”   对于君琂的话,卫长宁争辩不过,都会乖乖去做,这点,君琂很欣慰。   殿内无声无息,寂静得可闻心跳声。   君琂抬眸凝视,将她衣袍整理好,良久无声,在卫长宁要开口的时候,忍不住道:“我总让你做自己不愿的事,你可怨我?”   这话说得极为忐忑,敲在了卫长宁的心中,她觉得先生面对两人之事,也甚是不安,就像这次这样,会问这个问题。   她笑了笑,道:“为何怨你,你所有的事都是为我,我都懂,我喜欢你,不会怨你。”   卫长宁善解人意,久而久之,都已习惯;君琂不同,她不会将这份好意当作理所应当,看着卫长宁呆傻的样子,莞尔一笑。   她一笑,卫长宁得寸进尺,整个人靠在她的身上,嘀咕一句:“先生无事给我揉揉,可好?”   去岁的时候,卫长宁腿脚不好,君琂学了几处穴道,按揉后,有助于血脉畅通。卫长宁不知晓这事,单纯以为先生揉得舒服,累了就缠着她,让她给揉两下。   今日不是累着,是坠马躺了几日,身子都躺软了,也难受。   君琂方才听她提及敏王的事,正在思考,又听她这句话,不假思索道:“好,不过你需告知我那本书的出处。”   正欲起身回榻躺下的卫长宁,没站稳又跌回去,幸好君琂扶着她,不免道:“又毛毛躁躁。”   先生这是与谁学来的招数?   她咽了咽唾沫,只好道:“我不难受了,先生去忙。”   君琂睨她一眼,也不勉强,自己离好衣袍,就向太极殿走去,也不去看卫长宁委屈的模样。   去太极殿后,林璇将方才的话又告知君琂,她没有像皇帝那样觉得奇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也不再去管问这件事。   案上半日间又堆积许多奏疏,宫外看似安静,实则人人都已心慌,就连整日在府上莺歌燕舞的敏王也坐不住了,他看似很有信心,也抵不过时间的漫长。   无人知晓金吾卫查的怎么样,使人打探,也探不出,就慌了。   翻看奏疏,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事已至此,皇帝权势牢不可破,他们还是如此不安分,秦王盯着子嗣,敏王亦是这样,以为将永安宫里的那个孩子赶出宫,其他人就有机会。   深深去想,太后谋划这么多年,会这么轻易,让他人孩子成为储君?   她一人想过所有的事,皇帝免朝几日,大事都是她在处理,想必有些人会等不及的,至于敏王去寻太史令,不知秦王可曾知晓。   还未想清楚,就有人来禀事,只好暂时将这件事压下去,一切还需等皇帝恢复,朝会上方能处置。   见完朝臣后,天色已黑,君琂往殿后走去。   殿内已掌灯,卫长宁捧着一书本在看,也不知看的是何书,专心致志,她前科不良,君琂也未出声,轻步走过去。   卫长宁耳力好,听闻声响,抬头就瞧见君琂信步走来,她就不看书了,只抬头望着君琂,笑意灿烂:“你回来了。”   “你方在在看什么书?”君琂坐下来,拿过她置于一旁的书,随手一看,不过是寻常史书,她就放心了。   卫长宁不晓得她的心思,乖巧得坐好,问及朝堂之事,君琂一一都答了。   两人一问一答,都心不在焉,卫长宁心中想着林璇来禀的事,心中不定,就问君琂的看法。君琂没有深思,就道:“敏王针对着秦王,与你没有关系,就让他二人去争。”   话虽如此,卫长宁还是不安,随口叹息:“我让秦王幼子入宫,引起敏王嫉妒,也未曾想到他会这么大胆。”   她这么一说,君琂意识到什么,道:“你知晓是敏王所为?”   “秦王邀请,这是最好的时机,秦王确实是好心,也给了敏王机会,我在落马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的,今日他去见太史令,当是要动手了,我觉得应当助他一下,让他得意须臾,才拉他下马。”   她想到的思路都告知君琂,也不像从前那般藏着掖着,更为坦率,时间这么久,感情也未曾淡去,愈发相信君琂。   君琂将她的话放在心中,深深去想,这次或许可以化解三王带来的忧患,便道:“我听你的。”   卫长宁做事从不曾优柔寡断,想到就去做,这点与君琂倒也相似,两人商议半个时辰,唤来内侍,将事安排下去。   要做得隐秘,才能令人神不知鬼不觉。   晚膳后,两人都像说好一般不提政事,说的是今日趣事,想起顾笙憋闷地离开,卫长宁就忍不住笑意。   这件事不过口头上说了一下,若是顾沐两家不同意,还是会作废,君琂也不会跟着后面担心。卫长宁开心,那些笼罩在上空的黑云也随着散去。   她笑意满满,纯真而美好,君琂摸摸她脑后秀发,与顾笙之间的事也算是趣事。   只是时间不早了,她让人先躺下,自己去熄灯,回来后,卫长宁眼睛睁得很大,并无睡意,反道:“先生,好像很久没有回君府去祭拜父母。”   君圩被罢职后,她就不曾回过君府,这些卫长宁都是知晓的,以前是碍于情面,又或者怕卫长宁生气,故而久久不提。   君圩做出来的事,君琂想忘都不敢忘,就未曾回过君府。   在君琂嫁人前,君家众人尚算和睦,现在闹得不宁,卫长宁心中也有愧疚,就道:“你若想去,就去,我陪你去,今日你让我去陪太后,我就想这件事,离得这么近,该回去的。”   她惯来体贴,君琂也晓得,听她说到这件事,沉默了会,望着她:“ 我一人回去就好,你不用跟着的。”   皇帝跟着,含义就不同的,天子尊贵,去君家,旁人会多加口舌,仗着天子之势行事,且君琂不愿与君家其他人多言,然卫长宁好心,她不愿辜负的。   今日才劝她去太后跟前多尽孝心,她自己都不回去祭拜,不能以身作则,下回还怎么劝她。   想想,她就应下了,只是不能让皇帝跟着过去。   她不让,卫长宁没有想明白,祭拜不该两人同行吗?为何不让她去,怪道:“为何不让我去?我哪里做的不好,不能见他们?”   平日里聪明的人,这个时候犯起糊涂来,也不知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君琂道:“你我都离宫,朝臣有事来禀,谁来处置?莫要偷懒,我去去就回,有心即可。”   “可我还是想去。”卫长宁说了一句,君琂决断的事,鲜少会被旁人左右,她也明白,也不再说。   倒是君琂见她这般委屈求全,心中也不是滋味,道:“待过些时日,再去,可好?”   “好,都听先生的。”卫长宁应了一声,就合眼入睡。   皇帝免朝后,早晨醒来也无甚大事,君琂也醒得迟了些,起后,卫长宁也跟着起来了,神色慵懒,衣襟领口松懈下来,露出精致的锁骨,白腻的肌肤与她这般神色,带着浑然天成的美感。   君琂回身就看到她这副样子,替她理好衣襟,指尖划过锁骨处,带来酥麻的触感,她睫毛发颤,便道:“醒了就起吧。”   半晌后,卫长宁由着宫人给伺候更衣。   林璇将朝堂的奏疏送来,卫长宁趁着今日时辰早,就不劳烦先生,自己去翻看,她脚尚不能自己一人行走,就在殿内看着,若有朝臣来禀事,直接将人请进来。   皇帝今日勤勉,君琂也不好去阻止,自己去安排出宫祭拜父母之事。   今日换成皇帝,让朝臣有些不解,他们观皇帝神色尚可,也看不出哪里伤了,时间久了才发出她端坐案后,从未起身,怕是伤在腿脚上。   禀事的朝臣一出殿后,就急于奔走相告,敏王知晓后,心中大喜,忙使人去太史令处去传话。   冬日里的晴朗天色总是不多,君琂是想在明日出宫,将事情安排妥当后,就回殿而去。   殿内已无朝臣在,卫长宁坐在案后,见到她回来后,就道:“都准备妥当了?”   “嗯。”君琂走过去,见无宫人在,就在卫长宁身旁坐下,她离去半日的时间,案上只剩下三两本奏疏,可见没有偷懒。   她坐下后,卫长宁整个人也跟着松懈下来,自己揉揉酸痛的肩处,君琂道:“眼下年底,事务多些,过了年,就要轻松些。”   “不,年前处置那几个不省心的,过了年,我们去渤海那处,长长见识,也是不错的。”卫长宁自己揉了揉,就去翻看剩下的几本,眼下朝臣没有过来,先看为好。   她翻看奏疏,君琂也不去打扰,自己在一旁看着,见她字迹恢复些许张扬,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等卫长宁批阅完剩下的,自己懒懒地望着君琂。   君琂明白,将人拉过来,揉揉她的手腕,无声安慰。   安慰好娇气的人,君琂才言道:“容湛母亲是渤海人,我怀疑或许与水师有关联,还在探查中,目前不要惊动他。”   “先生意思是水师中有古怪?”卫长宁坐直身子,思绪有些昏沉,渤海那处许多都是通商的商人,若有古怪,也是正常的事。   水师牵涉一方安全,也是大唐对外的门面,君琂不惊动,也是想查得清楚些。   现下,不过是猜测而已,卫长宁点点头,就不再说话。殿内无人在,君琂自己起身去拨了拨炭火,使得烧得更旺些。   暖和了些,就觉得十分舒服,卫长宁也走出去,小心挪着步子。君琂见她走过来,眼中都是笑意,也未曾出手扶她,让她自己慢慢走过来。   等卫长宁凑过来的时候,君琂这才伸手去扶她,两人并肩站好,卫长宁也伸手去拨炭火,笑道:“前些日子先生不理我的时候,做了一梦。”   “什么梦?”君琂好奇。   “就是你出入长秋宫的时候,给皇祖母弹箜篌,本就我一人躲在屏风后偷听,后许多兄弟都走过来,说襄王叔父对你有意,要纳为侧妃。”她许是心不在焉,手中拨弄得很快,炭火也随之噼啪作响。   君琂心跳了跳,卫长宁温柔的眼神映入眼帘,似这冬日里唯一一点温馨,她不知往事,问道:“而后呢?”   “我怕被人发现,就跑开了,待回去的时候,就遇到你,只是你始终低着头,好不容易等你抬头,就、就梦醒了。”卫长宁语气略带沮丧,低着头   君琂觉得她好笑,梦中之事,竟也当真。她捧起卫长宁的脸颊,心中一软,笑说:“现在,给你看,可好?”   “嗯,我要看一辈子。”卫长宁笑了笑,倾身,碰上她的唇角。   站不稳的人,还是这么不安分,君琂扶着她的腰间,与她唇齿相依,浅淡的气息被噼啪作响的炭火声掩盖。   炭火在侧,烧得十分旺盛,炙热的气息交缠,吻了许久后,也不知是谁透不过气,才结束这场缠绵。   亲过后,卫长宁就特别开心,这是好些日子都没有的亲密。君琂不能让她总站着,一脚落地,站得很艰难,扶她在一旁坐好。   ****   出宫事宜安排好后,君琂就带着人悄悄回君家。   昨日太极殿内便是皇帝,今日依旧还是她。   丞相与韩元在殿外碰到,两人一道入内,皇帝今日精神很好,见到两人后,笑了笑,打趣道:“韩将军与丞相同行,相约过的?”   皇帝不是严肃之人,更不会怀疑两人结党营私,笑过就说起正经事,蔺锡堂为尊,就先说起今年税收一事,与账目上有些差距,但不是太大,他过来询问皇帝的意思。   这是每年的通病,只要相差不多,都不会在意,蔺锡堂得皇后嘱咐,务必多费些心思,今年才会破例禀与皇帝知晓。   皇帝道:“一钱也是朝堂的,丞相该明白的。”   她说话历来委婉,蔺锡堂就明白了,忙领命行事,他欲退下时,内侍道是太史令求见。   他有些茫然,不知太史令所为而来,正犹豫的时候,皇帝道:“丞相且留下。”   太史令入内后,步履匆忙,面色不佳,几乎扑倒在皇帝案前,口中大呼道:“陛下,天有异象。”   一句话,让所有人拎起了心。   皇帝神色不改,带着些许散漫,看向匍匐在地的太史令,微勾唇角,道:“朕登基不过半载有余,太史令就这样口呼异象,难不成朕不该登基?”   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太史令吓得在冬日里出了一身汗水,不断叩首道:“陛下,臣非此意,是乃天意,与陛下龙体损伤有关。”   皇帝放下心来,淡淡道:“那你就细细说来,难不成天象让你查出真相?”   这样大的讽刺,让太史令更加不敢抬首,忙道:“天象显示陛下坠马受伤,乃是宫内有人与陛下相克。”   相生相克的天象不在少数,前朝亦有,甚至传言父子一生不可见面的,都是无稽之谈。在场的人都不觉惊讶,都是在朝堂上沉浮多载的人,这样的话也未必可信。   皇帝故作惊讶,道:“宫中主子不过三人,你是何意?”   宫廷里满打满算,也不过帝后加太后三人,其余皆是侍奉的奴仆,若是寻常奴仆,太史令也不会写吓着成这样。   韩元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丞相,见他也露出怪异的神色,就知晓这件事,他也不曾知晓。   御座的皇帝,眼底波澜不起,地上跪着的人吓得言语不济,道:“并不是后宫主子,臣测出所克之人的方向与时辰,恰好是永安宫里的秦王幼子。”   皇帝默不作声,久久未曾开口,由着下面的人继续跪着。   殿内就算熏了炭火,青砖上也极是冰冷,冷气钻入骨髓,冻得太史令差点跪不住,迟迟没有等到皇帝发话。   在他就要熬不住的时候,皇帝幽幽道:“卿可是实言?”   “事关陛下龙体,臣不敢欺君。”太史令又被吓出一身冷汗。   皇帝道:“卿且回去吧。”   她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就让人回府,太史令也拿不定她的心思,再三踌蹴,才离太极殿。   太史令一走,韩云与蔺锡堂站在一旁,着实尴尬。   韩元不懂内情,道:“陛下……”   “韩将军还在,正好,替朕好生将秦王幼子送回秦王府。”皇帝适时打断韩元下面的话,也未曾多加思考,就信了太史令的话。   圣意已决,旁人再劝,就是违逆君上。韩元领命,行礼后就退下,带人往永安宫而去。   就剩下蔺锡堂在殿内,历代皇帝多少都会信任太史令的话,新帝的反应也很正常,他也没有觉得哪里怪异,他见皇帝无事后,就退出殿外。   他快速出宫的时候,遇到在署衙悠闲的敏王,皇家的事,他甚少参与,匆匆行礼后就离开。   敏王发现他的不对劲,伸手将人拦下来,打量几眼,笑说:“丞相神色不对,发生何事?”   蔺锡堂稳住步伐,太极殿内发生两件事都算大事,一字都不能告诉敏王,他打着马虎道:“无甚大事,您这是去哪里?”   敏王管事,手中职务也是不少,前些时日靖王的职务也落到他的头上,添了几分嚣张,认为皇帝不能拿他怎样,还得哄着,得意几日后,靖王就与他争了起来。   到嘴的肥肉,哪儿会给旁人去叼回去,争了一番,靖王破败。   他手中职务多,在署衙的时候就多,见他要离开,蔺相就扯开话题问上一问。   敏王随口胡诌了一句,见蔺相不会多说,就出署衙,准备邀上几人去泉馆过上半日,他邀的都是年龄相仿的世家子弟,他做东,哪里会有人拒绝。   到泉馆后,幕僚匆匆赶来,在他耳畔低语一句,他笑了两声,筹谋多日,总算将秦王的小崽子赶出永安宫。   秦王那样蠢,生下的崽儿会聪明?   其余人不知他遇上何种喜事,纷纷上前过问,敏王谨慎,一挥手,吩咐店家多送几名女师父过来,这里拿捏技艺着实让人很舒服。   ****   孩子被送回府,秦王妃大喘一口气,再三向韩元道谢,喜极而泣,自己的孩子,只有养在自己膝下,才能放心。   秦王大吃一惊,联系前些时日发生的事,心中愈发不定,抓住韩元就问:“韩将军,能否告知发生何事?”   他力气大,抓得韩元手都疼,一面摆脱他,一面道:“您既然问,那下官就悄悄告诉您,太史令入宫,道孩子与陛下相克,天命异象,才会导致陛下坠马,险遭马踏。”   “荒唐,坠马乃是人为,与我儿有何干系,好个太史令,竟这么胡言乱语。”秦王气得脸色都青了,口中不断叱骂,砸了府内摆设,匆忙出府。   他走得比韩元都快,可见气得不轻,也不知是去哪里。韩元让人跟着,秦王愚蠢,会意义用事,多半去找太史令去了。   韩元今日还有要事,皇帝吩咐将孩子送回秦王府后,顺道去迎皇后回宫。   皇后今日悄悄回君府,祭拜先父母。   君府的日子愈发艰难,同僚间拜高踩低也是常有的事,起初碍于皇后在,都选择旁观,渐渐就发觉皇后与君府断了关系后,对君府的人就不再那么尊敬,时常讽刺。   皇后是悄悄过来的,没有惊动旁人,就连君骁都不曾告知,敲过府门后,仆人慌忙过来开门。敲门人是林璇,君府的仆人都识得她,再看府门前的马车,立即就明白车中有谁人,立即开门相迎,拔腿就去告知君圩。   今日恰好君骁在府上,与父亲因娶亲之事而起了争执。君圩已然明白帝后对儿子的看重,必会赐婚大家之女,现在去娶平民,岂不浪费大好的机会。   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门人跑进去,禀报皇后过府。   君圩大吃一惊,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活,瞬息就反应过来,带着儿子去迎。   君琂未入前院,让人带路去宗祠。   君圩被罢官后,就搬出朝臣聚集的巷子,离宫廷较远之处择了一处,占地不如旧宅。府内构造也不如以前恢弘,民宅比不了官宦之地,亦算不错的。   冬日里哪里都会显得萧索,不如春日里百花的好景致。   君骁走得快,不多时就赶过来,行礼后,直起身子,面色通红,“姑母回门,怎地不事先通知侄儿。”   “无妨,过来上两注清香就走,不需劳师动众。”君琂目光略过赶来的君圩,抬脚往宗祠走去,并没有多加逗留。   冬日里的天气不好,乌云沉沉,光色也不如晴日,宗祠里的烛火日夜不息,纵使这般,还是觉得眼前一暗。   君骁一路跟着,也不敢随意说话,直到出了宗祠,才想着为父亲说情。   谁知姑母一句话不曾回应,心思果断,他只好默默无语,想亲自将姑母送回宫,到府门时发现韩将军早已等候。   韩元见到皇后,下马行礼。君骁垂头丧气,在韩元的注视下,打起精神,俯身行过一礼。   君琂登上马车就走,态度疏远,让人莫名觉得害怕,从她入府门,到走,也不过说了一句话,足以见得她对君家没有太多的感情。   金吾卫一路护送,也很安全,君家人见到金吾卫后,也知晓皇帝对君琂愈发信重。   ****   天色不好,厚重的乌云笼罩在长安城上空,隐隐有暴雪来临。   自太史令走后,太极殿就没有朝臣过来,卫长宁趁机休息了会,眼见着要落雪,她担心君琂回来会遇上大雪,让人去宫外看看。   在殿内走了几步,脚踝处作痛,只好在小榻伤坐下,脱了靴子,习惯性自己揉揉腿,不时向外面张望。   君琂赶在落雪前回来的,回宫时,天空开始飘着细碎的雪花,寒气逼人,回殿时带着一身湿重。   她在太极殿住了几日,换洗的衣裳都在此,想先更衣,卫长宁就巴巴地凑过来,她无奈往后避一避,卫长宁眸色淡了淡,恐她多想,便道:“外面寒气重,我待久了无妨,过了给你,又想多喝几副药?”   卫长宁就止住脚步,抱着方才丢弃的手炉,在君琂换好舒适的常服后,将手炉塞给她,自己距她几步远。   她自觉地坐在榻上,未着罗袜,一双脚都露在外面,脚上的伤处看起来已大好。   君琂瞧过一眼,捧着手炉,顿觉暖和许多,见她这般安静地在一旁候着,心中暖上几分,待身上热了些,才在一旁坐下,拿被褥给她将两只脚都裹上。   卫长宁深深一笑,道:“我命韩元将孩子送回王府了,不会有人再打过继子嗣的主意了。”   安上相克、损害龙体的声名,秦王是死心了,敏王就会觉得自己有机会了,深深一想,敏王这样算计秦王与皇帝,事情揭开后,弑君的罪名,足以让他削爵。   事情都在有序的进展,她都有分寸,君琂也无甚可担心的,想了想,道:“此事不可轻饶敏王,纵与秦王有争执,也不该拿你的身体当作筹谋。”   她生气,都是心疼卫长宁。   卫长宁也知晓,点点头:“不可轻饶,我来就好,先生勿要动气。”   她还在病中,君琂不放心,就道:“敏王的事,我来处置。”毕竟他与皇帝是兄妹,天下人不知内情,只当皇帝容不下兄长,落下残害兄长的名声,于她而言,并无好处。   她这么说,卫长宁不允,道:“这样的事,还是我来,本就是他的错,我也不怕后世如何评判,你处置,名不正言不顺,我伤快好了,后日就可开朝,与群臣商议后,再行判断。”   君琂还是不同意,卫长宁懂她意思,道:“他非韩信这般的建国功臣,哪儿用先生处置,不过血脉罢了,他有错在先,坊间再是如何议论,也不会多怪我,你若处置,旁人可就当我昏聩。”   无论怎么做来,世人都会褒贬不一,君琂也知晓,想了想,就不再反对。   两人都静下来后,不自觉地抬首看着对方,君琂不自在,面上有些潮红,卫长宁看得心动,伸手去摸她脸,笑道:“你好似又害羞。”   一说,君琂就拂开她的手,不给摸了。   卫长宁也不觉得后悔,反同她坐得更近些,贴得更加密切,问道:“回去可还顺利?”   “尚好。”君琂答了一句,想起她方才在殿内将鞋袜都脱了,又问她:“方才脚疼?”   “不疼,晚些时候,我们寻处暖阁去赏雪?”卫长宁有兴趣,今日落雪,没有朝臣会赶在这个时候来禀事的。   君琂好笑,见她尚沉浸在喜悦中,不好将话说得太过,委婉言道:“外面狂风四起,这个时候赏雪,多半会冷,待明日待雪落下后,再去。”   这个时候去,难不成看狂风?   她说什么,卫长宁都应下了,外面再是如何大的风雪都钻不进来的。   两人说了会话,君琂想起什么,就吩咐内侍去永安宫走一趟,以皇帝名义去问候太后,注意风雪,再去偏殿见一见卫见莳,风雪未停之前,莫要出门。   她的话,内侍都记全了,撑着伞就去了。   寒冬腊月,又兼之风雪,最是路滑的时候,君琂吩咐后,卫长宁就在一旁望着她,目光炙热,她抿抿唇角,道:“又望着我做什么?”   “先生心思细腻,让我觉得娶先生,余生都很幸运。”卫长宁坐在榻上,半个身子都裹进被子里,眼中笑意浓厚,愈发会说些哄人的话。   若是以往,她说这些话,君琂或许会开心片刻,自从看见那本书册后,就不再信她了,看着乖巧,内里却是愈发‘坏’。   她神色不改,让卫长宁觉得无奈,犯过一次错后,先生都不爱听这些赞美的话了,长叹一口气,道:“先生,我真的不可饶恕吗?”   不可饶恕?君琂的眸色缓和几分,自屏风后走近,身姿如常,端庄秀美,眉眼间的不悦也悄悄散去。   恰宫人入内掌灯,暖黄色的灯光之下,君琂身上的风雪也被融化,碍于宫人在,没有立即回答卫长宁的话。   卫长宁则不管她们在不在,凑到君琂身旁,靠着她。君琂轻轻道:“有一便有二。”   这还是不信她,卫长宁坐直身子,气鼓鼓地望着君琂:“圣人亦言,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那说是知错就改,你改了吗?”君琂凝视她。   她看了片刻,卫长宁熬不过,头深深地埋在君琂肩上,因心虚而将声音放得特别低:“我已经改了,先生该信我。”   说完,不忘蹭了蹭,借机讨好君琂,好让她心软,以此揭过此事。   她想揭过,君琂偏不如她所愿,道:“哪里来的?”   卫长宁沉默,先生记性真好,还未曾忘记,她嘀咕半晌,说不出话来,又蹭了两下,但君琂不理她了,起身就要走。   卫长宁急了,连忙拉住她,舔了舔唇角,道:“我们揭过这件事,书册都毁了。”   “书册多如牛毛,那本毁了,还有很多的。”君琂浅笑,深深望着她,神色不喜不怒,看得卫长宁愈发心虚,绞着自己手指,嘀咕道:“先生怎地这般固执。”   声音不大,恰好传到君琂耳中,果然,乖巧都是装出来的,冷冷望她一眼,“我只想知道何人将你带坏的。”   “先生知道又怎样?”卫长宁觉得奇怪,知道与否,都已发生,她都保证不会再犯,先生真会计较,心里哼了一声。   君琂道:“敬而远之。”   “我与她本来就很远,不过是、不过是……”卫长宁不敢说了,生怕又惹先生生气,再三斟酌才道:“我与她不会见面的,再者她瞒着酒肆……”   话好像解释多了,卫长宁漆黑分明的眼珠转了两下,紧紧闭上嘴巴,暗自后悔,先生又在套她的话。   丧气,每每都跳进先生的坑里。   她的话戛然而止,君琂听不大清楚,后面隐约是‘酒肆’两字,她不确定,再问,卫长宁一个劲摇头,对她也十分警惕。   君琂转身欲走,又不放心,重新问她:“毕罗?”   长安城内酒肆众多,卫长宁也认识不少,但熟悉到这般地步的,想来只有毕罗。   被问话的卫长宁,眼睫不自觉地颤了颤,自以为自己装的好,殊不知一双胡乱张望的眼睛出卖自己。   问到话的君琂,满意地弯了弯唇角,带着温婉的笑意,道:“陛下饿了吗?”   卫长宁摇摇头,她不想吃东西了,丧气地躺在榻上,君琂贴心地给她掖好被角。卫长宁惊醒一般地握住她的手,哀求道:“先生,我真知晓错了。”   君琂抽回自己的手,淡笑:“陛下又不累了?”   答非所问,卫长不知该说什么,君琂依旧笑说:“那便不睡了,用过晚膳再睡。”   作者有话要说:  毕罗:猪队友。   卫长宁:我不是故意的,丧气。   君琂:满意。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路人甲、胖小娴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路人甲、筱柒、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人甲 4个;翻滚吧,蛋炒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嗳呦 37瓶;叫啥好呢? 17瓶;凌望夜空~? 10瓶;猛犸象 5瓶;woc 2瓶;泫潇、半仙、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一百三十九章   风雪肆虐整夜, 清晨的时候推开殿门, 天地一色, 庭院里的宫人在扫雪, 寒气逼人。   卫长宁小心地挪到殿外,枝头上也是密密一层雪, 风一吹, 树下落得的都是雪, 还得从头开始。君琂未起, 她就悄悄爬起来看看。   走到庭院中的时候,宫人都吓得不敢说话, 她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自己一人走到树下,摇摇树枝, 白雪纷纷, 她缩了缩脖子,俯身抓了一把雪,慢慢揉成雪球。   她起来, 片刻后, 君琂就起了,出殿就可看到树下的人影,精致如玉的五官在冷气中有些显得极为朦胧, 树上细碎的雪花飘落在乌黑的发丝上,添就不一样的颜色,更显她面容俏皮。   庭院中的宫人都被斥退, 也无人看见皇帝如孩子般在玩雪,她走过去的时候,卫长宁手中正握着一个雪球,一双手冻得通红,乐在其中。   卫长宁看到君琂身后雪中一连串脚印,晃了晃手中雪球,君琂顿在原地,抬眼望着她,没有说话。   她一望,卫长宁就不敢晃雪球了,藏于自己身后,眯眼笑道:“先生。”   雪停,天色也不好,只不过遍地白雪,尤为透亮,也不觉得那么黑暗。卫长宁一袭蓝色袍服,讨好君琂时,笑意浓厚,映入君琂眼中时,天地万物皆不见,唯她一人。   不知怎地,见她笑得那么畅快,君琂俯身也捏一把雪,在手中揉成团子,趁着卫长宁分神的时候,扬手砸向她。   卫长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舍不得砸先生,先生竟这么舍得砸她?   惊讶之余忘记躲避,雪球直接砸向她的脑门,幸好君琂随意揉的,松松散散,一碰到脑门就散了,雪花落在颤抖的眼睫上,顺着睫羽滑入眼中,轻轻一眨,眼中多了几分水汽。   她站着不动,似是傻了,君琂恐砸坏了她,走过去想看看。   人走近后,卫长宁反应过来,想反击,又舍不得,她手中学球裹得可紧了,砸人也疼。她犹豫的时候,君琂走过来,拂去面上的雪水,“傻了?”   “先生好狠心。”卫长宁嘀咕一句,将雪球塞给她,道:“我搭雪人,先生进殿吧,外面冷。”   她只顾让君琂进殿,自己留在冰天雪地里。君琂也不进去了,遍观一圈,看不见宫人,许是都被皇帝屏退了,她道:“我陪你。”   君琂留下,卫长宁也不赶她走,自己小心地在雪中走着,搬了一大雪块,走得很稳。   庭院无人,也不用在意帝王仪态,君琂没有说她,反走过去帮她。   冰天雪地里,两道身影极为醒目。   忙碌许久,雪人搭成,只是丑得十分厉害,卫长宁指着雪人脑袋:“脑袋与身子一样大,好奇怪的。”   君琂失笑,不说哪里不好,就道:“尚可。”她若说哪里不好,卫长宁定要推了重新搭,又得闹一番。   她说好,卫长宁狐疑地看了两眼,知晓先生说的是假话,就怪声怪气道:“先生的审美观,好似与众不同。”   明晃晃的讽刺,君琂也不去计较,甚是宽厚,道:“该回去了。”   卫长宁还想将雪人改一改,至少脑袋得要小上一些,君琂要走,她忙将人拉回来,动作太快,君琂无防备,脚下一滑。   眼看她要摔,卫长宁从身后扶了一把,两人齐齐倒在雪地里。   地上的雪厚实,倒下来也不觉得疼,卫长宁双手抱着君琂,身上都热乎乎的,眉眼带着笑意,着实让君琂无奈,道:“莫要冻着了。”   卫长宁眨眨眼,眸色湿润,竟趁君琂分神时,吻上她的耳垂。   白日里不说,庭院里随时都有可能有宫人过来,君琂羞涩的面色潮红,微微躲避:“不许胡闹。”   胡闹与不许胡闹,主动权都在卫长宁的手中,她吻过耳垂后,又吻上君琂温热柔软的唇角,轻轻舔舐,寒冷的清晨,竟察觉不到一丝冷意,反觉身上都是暖的,血液都是滚烫的。   她懂得分寸,尝过甜头后,就松开君琂,自己站起身,而后,贴心地扶起君琂。   君琂气她,又不好将她晾在雪地里,伸手牵她入殿,身上都被雪浸湿,要早早地换下来,吩咐人去取衣袍,自己替她脱下外袍,摸摸她的手,是热的。   她有些生气,入殿后就不气了,想了想,卫长宁正当风华,爱玩爱闹,也是青春使然,是她自己放不开。   两人换过衣裳后,顾笙从宫外而来,为的何事,卫长宁心知肚明,故作不知,十分热情地让人坐下,唤人奉茶。   顾笙无心喝茶,她藏不住心事,直言道:“陛下可否商议一二,此事作废?”   君琂对于顾笙的坦率,也是吃惊,她这么一说,皇帝是不会同意的,她将手炉递给皇帝,习惯性漠然地坐在一旁,听着二人说话。   这么多年,都是顾笙欺负卫长宁,卫长宁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机会,怎会轻易松口,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顾笙瞪过一眼,语气甚是不屑:“陛下是女子,这些年扮成男子,难不成忘了自己身份?”   明明是来求情的,语气竟这般生硬,君琂也甚是佩服她,在一旁,向她摇首,示意她将态度放软一些,卫长宁吃软不吃硬,还是要哄的。   见君琂摇头,顾笙想到皇帝这里走不通,或许皇后可以的,她坐在那里不说话了,等着朝臣来觐见皇帝,这样,她就可以趁机去求求皇后。   顾笙不说话的时候,目光时而飘到君琂身上,不多,转瞬即逝。卫长宁明白她的打算,握住君琂的手,在她手腕处来回摩挲,问道:“沐柯长子哪里不好?再者,现在不过是奶娃娃,你能看出什么?”   “我昨日去见了,呆呆傻傻,一点都不机灵。”顾笙道。   卫长宁觉得好笑,道:“哪里呆傻了,你看沐柯多精明,沐稷掌着南衙北衙两军,以后长安城内三军,都姓韩。”   趋炎附势的人听到这些打趣的话,肯定动心,奈何顾笙不是的,她当初喜欢韩元,放弃亲王侯爵的李齐,就可知她心中情爱最为高尚。   这番话定然刺激到她了。卫长宁抿了抿唇角,见顾笙从座位上跳起来,怒气冲天,“长安城的军姓不姓韩,与我女儿有何关系?”   突然暴怒,吓得卫长宁握着手炉的手抖了抖,君琂道;“韩夫人,这是太极宫。”   顾笙觉得委屈,这两人联合起来欺负她,越想越委屈,看着卫长宁,气道:“你就晓得欺负我,好歹当年你榻前,也是我照顾你许久的。”   君琂神色遽变,吓得顾笙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生生不敢滑落,她又换语气道:“陛下,要不再看两年,七岁看大,等沐柯家孩子七岁的时候,再定夺?”   都已谈及往日情分,卫长宁拒绝不得,又气她在君琂面前提及旧事,勉强道:“待朕问过韩元,韩府他当家,你还是回府去。”   皇帝说话一句不让,顾笙气得不行,又不甘心添一句:“韩府我做主。”   斗气的话,听得人发笑,君琂也是无奈,再斗下去,顾笙就要哭了,就和缓气氛,道:“韩夫人,你若不愿,这件事不会作数。”   “还是皇后明事理,我先回府。”顾笙达到目的后,不忘讽皇帝一句,转身就离开太极宫。   卫长宁也被她气到了,恼恨道一句:“她这样的性子,也只有韩元受得住。”   她气恼,眼神都生动几分,君琂摸摸她的脸,起了玩心,也学着她的语气;“你这样的性子,也只有我受得住。”   “我哪里不好了,至少我愿赌服输。”   君琂唇角抿出笑意,与她道:“你上次输了,还未曾兑现诺言。”   适时的提醒,不会让人容易忘记。卫长宁支吾道:“上次代王府,我都没有反对。”   她呆呆的,什么话都说了出来,令君琂后悔莫及,索性不理她,自己去书案旁看书。   君琂一走,卫长宁整个人就安静下来,自己想了会,去前头看了会奏疏,见过几名来禀事的大臣,就返回殿内。   外面大雪,来添麻烦的人就少了许多,卫长宁无事可做,又凑到君琂身旁去了,瞧一眼她看的书,就端正坐好。   她虽坐下,心思却不在这里,君琂余光扫她一眼,放下书,“都处理好了?”   “嗯。”卫长宁应了一声,拿起她方才看的书,空白的地方注明了许多解释。她想看一看,君琂就随她去了,自己起身让宫人准备摆午膳。   用过午膳后,秦王就要见皇帝。   卫长宁听到他来求见,顿觉头疼,捂着脑袋:“也不知秦王是怎么养大的,幼时不觉得,现在愈发觉得他歪道理特多,总让人哑口无言。”   她二人是兄妹,秦王就仗着身份,多次出言不逊,她就忍着,时间久了,就会让他气焰嚣张,也正好让他去与敏王敌对,省去她多番麻烦。   君琂见她不想见,也猜出秦王来的目的,就道:“那便不见,明日早朝再见。”   卫长宁想了想,同意道:“那就不见,让他慌,以为我因太史令而不待见他。”激怒了他,就会去与敏王争。   君琂随口一提,她就趁机偷懒,外面化雪,十分冷,早晨闹过许久,觉得下午更冷了,就以这个借口,拉着君琂上榻午睡。   ****   次日,恢复早朝。   朝堂上都是大事为先,议过就会有人提些小事。多日未上朝,要议的事有许多,议过都近午时,皇帝意欲退朝。   这时,整个上午都未曾说话的秦王出列,卫长宁只好又忍着耐心坐下来。   秦王道:“几日前,太史令道臣幼子与陛下相克,才会让陛下坠马,此乃妄言,臣查过,在他赴太极殿前,曾见过敏王,两人密谈许久。”   “秦王兄这是恼羞成怒,非要将臣牵涉进来。”敏王闻言,立即反击,丝毫不让。   秦王这次很聪明没有理会他的话,挺直腰杆,面对皇帝,道:“是与不是,臣已有证据,证明陛下坠马与他有关,而非天象。”   旁人一惊,敏王嘲讽一笑,鄙夷道:“陛下休要听他胡言乱语,世人皆知秦王兄想要陛下过继他的幼子,立为皇嗣。”   “敏王扯远了,我与陛下说的是坠马一事,并非过继一事。”秦王目光一肃,唇角扯出一丝冷笑,看着敏王垂死挣扎。   敏王不服,道:“陛下……”   “敏王兄且退下,让秦王兄将话说完,朕的金吾卫都未曾查出来的事,秦王兄如何查的?”皇帝适时出声,打断敏王的话,否则这两人要争到明日。   敏王被皇帝强制勒令退下,心中极为不甘,想再说上几句,皇帝望着他,忽而冷了眼光,他不敢再言,默默退出去。   秦王自觉今日必赢,自信道:“陛下坠马是因马躁动,而不听人意,前蹄扬起,而宫内御苑内的马都是百里挑一的马,怎会无辜躁动?”   查过此案的韩元,插话道:“下官查过许久,并无进展。”   “那是因为韩将军查的是马儿吃食,未曾注意到马场内草地上也有缘故。”秦王没有再说,反倒是丞相觉得奇怪:“马场上那么多马,怎地单单就陛下的马会发狂躁动?”   秦王卖起了关子,只道:“一物不行,再加一物,两物相融合,自然成事。”   丞相不答话了,看向皇帝,秦王趁机道:“陛下,臣已有证据。”   皇帝兴致缺缺,并未有秦王想象中的振奋,反道:“那就交由丞相处置,查清楚些,无论是谁,可先拿人,再来禀告朕,退朝吧,朕累了。”   众人没有想到,皇帝甩手不接,反让丞相去处置,这是何故?   他们不知,丞相蔺锡堂心中明了,皇帝这是不想担骂名,等他将事情查清楚后,大唐律法在前,就无人敢说她不对。   匆匆退朝后,卫长宁就回殿去休息。   君琂在后殿将前朝的事情都听清楚了,丞相领君命,不会敷衍,纵观朝堂上下,也只有他能对付敏王,且税收一事是他在查,两件案子合并,敏王的罪行也无法脱去的。   议事议了整个上午,卫长宁也觉得累了,脱下冕服与王冠后,就想躺下休息后,君琂不准她睡,道:“早膳匆匆吃了几口,都摆好午膳了,用完再睡。”   先生在,卫长宁就只好打起精神,午膳时不忘说起政事。两人几乎将殿上议的大事,都说过一遍,卫长宁的感觉与殿上不同。   君琂接触朝政多年,在太.祖那里也学来不少见解,自然与那些迂腐的朝臣不同,更不同的是,她声音动听,将一些事掰开来说,尽量说得详细。   因此午膳的时候用的有些久,宫人收拾好桌上狼藉,外间地面上的雪都已扫净,那个脑袋特别大的雪人还在。   午膳后消消食,卫长宁走到雪人旁,拿手戳戳它的脑袋,叹道:“真的很丑。”   天气没有放晴,雪后总是很冷,在低温下,雪人与昨日相差无几,若午后有太阳,就会融化的。   君琂不理,由着她一人自言自语,不远处的空地里落下几只鸟雀,她瞧见后,让人散些食物在空地上。   冬日里的鸟雀并不多见,落在这里肯定要觅食,宫人洒了些细碎的谷物,就退到很远的地方。麻雀低头,时而抬头看着周遭,谨防危险。   卫长宁与君琂就停在远处,静静看着鸟雀。它们虽吃着欢乐,可仍时时注意着外在危险,卫长宁就想起自己与先生,虽说已成亲立后,还是会有无数数不清的麻烦。   她不自觉地握紧着君琂的手,默默靠近,心又不安。君琂与她似有同感,从宫人手中接过装有谷物的碗,拉着她一同走过去,鸟雀见到生人,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君琂手中的谷物比地上的还要多,且地上的谷物都被吃得差不多了,鸟雀在空中徘徊须臾,察觉没有危险,又飞落在地上。   卫长宁看呆了,君琂蹲下来,在自己手心里放了些谷物,鸟雀飞过来,落在她的手心里。   鸟雀知晓没有危险,就十分放松,她虽有人的警惕心,但不深。卫长宁伸手摸摸他伸手的羽毛,它也不怕,反在她的手背上擦擦嘴。   好景不长,雪狐不知从哪里蹿出来,觉得鸟雀与它争宠,冲进君琂怀中,赶走了鸟雀。   它冲得很快,差点撞到君琂,幸好卫长宁扶着她。   本是温馨的场景,偏偏就它煞风景,就像王瑜那般,狗皮膏药一般黏着她的皇后。   卫长宁提着雪狐的耳朵,斥道:“狗皮膏药,真是可恶。”   雪狐不明所以,扑腾着四,哀怨地望着君琂。平日里,皇帝理政,多是雪狐陪着君琂,一待就是大半日,有时待的时间比卫长宁都要多。   鸟雀飞走后,就没有再回来,卫长宁望天空中望了一眼,提着雪狐回殿,也不让它碰君琂。   君琂也不知,她为何总与一只狐狸较劲,难不成也吃狐狸的醋?   回殿后,卫长宁让人找来铁制作的笼子,直接将雪狐关进去,放在案上,自己巴巴跑去君琂跟前,雪狐哀叫一声。   君琂立即回首,卫长宁挡在她的跟前,神色不悦,君琂就不看了,催她去前面理政。   卫长宁没有多待,就去了太极殿,方坐下,就有人来禀事。   她走后,君琂想将雪狐放出来,发觉笼子上有锁,她在案上找了许久都没有钥匙,那个小气鬼只怕将钥匙也带走了。   真是个孩子。   她也不纠结了,要出宫一趟,去见蔺锡堂。   旧日先帝在朝的时候,敏王已有一番势力,他比秦王聪明,比靖王势强,也懂得保自身势力,也不与皇帝硬碰硬,因此也有这么大的胆子,来使计让皇帝坠马,将秦王幼子赶出宫。   皇帝与朝臣议事,没有察觉皇后离宫,等天色黑了之后,她回殿时,君琂早已回来,正对着铁笼发怔,她悄悄走过去,从身后抱着她。   君琂早已习惯她这样的举动,惊了下就恢复如常,握着她的双手,从殿外走来,有些微凉。她将卫长宁双手紧紧握在手心里,搓了搓,才道:“你将钥匙放在哪里了?”   “先生猜猜在何处?”卫长宁蹭着君琂的颈间,使坏地轻轻吹了口气,不忘轻啄她敏感的耳后。   君琂怕痒,往一侧避开。卫长宁不退反进,呼吸间的热气氤氲不退,君琂避不开,无奈唤道:“长宁。”   清冽的话语里似乎带着哀求,卫长宁就不闹了,松开她,在一旁站好。   君琂被她一闹,面色发红,耳垂也是烫的,她还是不习惯这轻而熟悉的动作,自己摸着耳垂,道:“难不成你又藏香囊里了?”   听她这么猜测,卫长宁大方地将腰间香囊解开,塞到君琂手中。君琂摸了摸,哪里有钥匙,叹道:“又在诓骗我。”   卫长宁笑得和煦,单纯懵懂,“先生自己说在香囊里,我就给你。”   君琂狐疑地打量她两眼,她将双臂伸开,笑道:“先生自己来看看,我可没有藏钥匙。”   卫长宁笃定她不会过来搜的,笑眯眯地。君琂从她的笑意里看出了浓浓的狡黠,顿了顿,真的伸手去她袖袋中去摸。   她手伸入时,卫长宁心虚地向后躲去。   君琂知晓她必有古怪,不让她逃。卫长宁哪儿是坐以待毙的人,急忙往后退去,直退到墙壁上,自己捂着袖袋,不乐意道:“先生变了,以前先生不是这样的。”   她脸红,说话却十分有底气。君琂戳她的脸蛋,道:“君无戏言,方才陛下让拿的。”   “哼。”卫长宁傲娇地侧过脑袋,就是不拿,先生越心疼雪狐,她就越不放。   她哼了一声,还不忘攥着自己的袖袋,不给就是不给,说什么都不能给,她平日里政事繁忙,雪狐竟还与她争,不能纵容。   君琂凝视她姣好的侧颜,知晓又炸毛了,想着顺毛摸的办法。卫长宁比她高上些许,又侧脸,她有些犯难。   想了想,她唤道:“阿齐。”   一唤阿齐,卫长宁就回首望着她,觉得奇怪,怎地这个时候唤她阿齐?   或许是先生的权宜之计,不过唤阿齐也不能给。   她胡思乱想着,君琂笑意宠溺,忽而倾身亲上卫长宁的唇角,手指划过墨发,不由让人呼吸凝滞。   卫长宁惊得无以言喻,甚至忘记回应,唇角碰着柔软,自从先生生气,她就不敢随意去碰。她眨了眨眼睛,君琂平日的清冷顷刻间如冰雪消融。   她呆愣,君琂浅笑,握着她的手,摸到袖袋中,果然有枚钥匙。君琂顺势取出来,给雪狐打开铁笼,也不在皇帝面前继续晃悠,让人赶紧带走,否则好不容易得来的大赦就没有了。   直到雪狐被宫人带走,卫长宁才回过神来,心里甜甜的,不管先生亲她是出于何种目的。她轻轻走过去,握住君琂的手,仍旧装出不悦的神色,道:“先生诓我,亲我还为了一只狐狸。”   她一委屈,君琂就垂首反思。卫长宁轻轻靠近,凝视她,得寸进尺道:“你再亲我一下。”   方才的荒唐,已让君琂觉得羞耻,眼下听卫长宁这样说,身体不由僵直,卫长宁恍若不知,她自己主动吻上君琂。   或许方才君琂有愧疚,没有拒绝,反微微合眼,接受卫长宁。   殿内无人,宫人没有吩咐亦不会擅自闯进来。卫长宁环住她的身子,比起方才君琂的浅尝即止要更为亲密。君琂亦不曾后退,浅浅回应着,由着她一番纠缠。   白日里,卫长宁总是懂得分寸,就依依不舍地松开君琂。   君琂靠在她的肩上,平复自己的呼吸。卫长宁紧紧握着她的手,因君琂靠着她而坐直了身子,也歪着头,与她相触。   须臾后,君琂从她肩上直起身子,方想说话,不知怎地雪狐又跑进殿,大有自投罗网之势。她顿觉无奈,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卫长宁起身就想去捉,君琂先她一步将雪狐抱起来,无奈叹道:“你怎地又回来了,也不想想你方出囚笼。”   雪狐在她怀里动了动身子,低低叫唤一身,也十分委屈。   君琂懒得去安抚,将雪狐交给宫人,嘱咐她们好生看管,勿要让它乱跑。这时卫长宁从她身后探出脑袋,示意宫人去取案上的铁笼,道:“它若不听话,关进铁笼,这样也省心。”   宫人怀里的雪狐四肢颤了颤,哀怨地望着君琂。   可惜,卫长宁揽着她的皇后往殿内走去,与她说起正经事,君琂心思被她带动,就忘记雪狐的事。   ****   腊八那日,又下起了大雪,密集的雪花如春日柳絮在空中飞舞,皇帝嫌弃上次的雪人难看,想冒雪再搭一个,方出殿门就被皇后唤去小厨房生火。   年底的时候,有吃汤圆的习俗。   卫长宁见先生要包汤圆,立即巴巴地跟着过去。太极宫有小厨房,大多时候都是生火煮茶,鲜少用来烹制吃食。   小厨房不比君府的大,卫长宁走进去,一眼就观到头,主动去炤台下生火,君琂先嘱咐她:“记得锅中先放水。”   两人记忆都好,卫长宁被她一提醒,不去生火,先去将锅洗净,她学过的,做起来也很熟练,这里只有两人,也无人窥视。   等她将水烧开,君琂的汤圆也包好了,顺势放入锅中去煮。   两人回殿时,太后恰好也命人送了汤圆过来,卫长宁看过一眼,嫌弃地扭头,道:“皇后方才也做了些,你带回去给太后尝尝。”   这次不同往日,变得很大方。宫人领命,拎着备好的食盒离去。   外面大雪,窗开了一角,恰好可以看到飘扬的雪花,今日恰是休沐,不会有勤快的朝臣冒着大雪来禀事。   吃过一碗汤圆后,浑身都是暖的,特别舒服,卫长宁推开殿门,要去庭院里堆雪人,君琂拉不住她,只好替她穿上大氅,让人冷了就早些回殿。   卫长宁应了一声,本想拉着先生同去,见她兴趣淡淡,就没有说话。   她出去后,林璇入内,传话道:“殿下,丞相那里一切妥了,只待明日早朝,就可上谏。”   君琂应了一声,让人将殿门开了小半,看到卫长宁在雪中矫健的身影,欢喜又天真,私下里当真看不出在太极殿内的威仪,亦不觉得她心思深沉。   外面雪下得愈发大了,君琂想要将她唤回来,又见雪人只有大半个身子,亦不想让她扫兴,自己撑着伞走出去。   她贸然走出去,让卫长宁吓了一跳,又见她盈盈走来,姿容婉约,眉眼处的冰雪与天地间似化为一体,蓦地冲她一笑,又将冰雪化去,带着春日山水的清透洒然。   君琂将伞遮于她头顶上,用手拂去肩头落下的雪花。雪花很大,从侧面吹入君琂的鬓间,白雪落满头,皎若明月出尘。   卫长宁一双手通红,鼻尖也冻得微红,身上带着如兰的香气,就像雪地里的兰花,君琂碰了碰,无奈道:“还要玩吗?”   “先生怎地出来了?你先回去,我再待一刻,就回去,好不好?”卫长宁吸了吸鼻子,冰天雪地,冻着先生就不好了。   君琂来了就不会走,催促她:“那我等你,撑着伞要好些。”   卫长宁奇怪地看她一眼,若是往日里,先生早就将她唤回去了,今日却主动陪她,她奇怪归奇怪,还是手脚伶俐地雪人搭好。   最后让人寻了把剑插在雪人身上,君琂忍俊不禁,道:“脑袋小了些。”   卫长宁不管了,接过君琂手中的伞,牵着她回殿,入殿后就脱下湿漉漉的大氅,案上摆了几摞奏疏,她想去看看,君琂却道:“方才我已看过了。”   宫人适时递过来手炉,君琂接下后就摆在一旁。卫长宁青丝上染了些许细小雪花,入殿后就融化成水,头发看上去湿漉漉的。   君琂走过去,将她发髻拆散,用干净的布巾轻轻擦干,垂首望着沉默的人,湿发不多,擦干后,君琂就不给她挽作男子发髻,道:“今日没有朝臣过来,换衣裳,可好?”   入殿片刻,卫长宁身上都暖下来了,外袍脱了后,着一身中衣,整个人拥在怀里,如软香馥郁。   被君琂搂着,卫长宁就不动了,拉着君琂的手,竟比她的还要冷,将她双手捂在自己手心里,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道:“听先生的。”   先生都不计较海棠林的事,那她也要让先生开心些。   她这么乖巧就答应下来,让君琂略微吃惊,屈指可数的几次换衣,都要闹上半晌,哪次不是软硬兼施,才让她同意。   这次简单答应,反让君琂犹疑不定。卫长宁不懂她的踌躇,望着她:“哪里不对吗?”   君琂不与她绕弯子,直接道:“你这次这么快答应,让我不习惯。”   卫长宁歪头望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君琂就拉着她的手去妆台前,坐好后,弯唇浅笑,垂眸看着她置于膝盖上的白嫩小手,紧紧攥住袖口,她笑道:“你紧张做什么?”   “我不习惯。”卫长宁答了一句,也不去看君琂脸色。   君琂还在笑,与她一同坐下来,指尖滑过置于胸前的发丝,道:“你若没有假扮男子,怎会不习惯?”   “我就算未曾假扮,也不曾穿过这些裙裳的。”卫长宁辩驳一句,扭头看着君琂,伸手摸着她的眉心,渐渐放松下来,道:“我喜欢那日先生的淡妆,淡而雅致。”   “那我给你试试?”君琂笑着附和她。   卫长宁摸摸自己的眉心,摇首道:“我不能太过柔软,失了帝王仪态。”   往日里总是君琂提醒她,今日君琂不提,她自己却想起来了。君琂垂眸看着她拘束的模样,双手紧紧攥着,与在衡水时有几分相似。   君琂捏着她柔嫩的手腕,许是自己近日里待她太过严苛,上次还是她自己主动换的,这次又返回原形,她笑说:“私下里不用顾忌的,不出殿门,无人晓得。”   卫长宁不答话了,修长的羽睫颤了颤,缓缓点头。   她点头,君琂就站起身,给她梳妆。   殿外大雪没有消减的趋势,今日腊八,许多人在家同亲人围炉谈话,将朝政之事暂时抛在一旁。   殿门关得密实,将风雪挡在外间。卫长宁坐得笔直,眉心微痒,她忍着不动,君琂的呼吸喷洒在面上,让她更加心痒难耐。   不知何故,她面上染了几分红色,君琂笑道:“你面色通红,脂粉大约不用敷的。”   卫长宁睁眼,就看到铜镜里的自己,脂粉早已敷过的,先生在笑话她。她摸着自己眉心,君琂按住她的手,不能这般随意。   “难不成只能看,不能摸?”卫长宁不懂。   “想摸也可以,会将花钿摸坏了。”君琂提醒她,自己转身去柜子里寻件合适的裙裳。   她方离开妆台,外面就传来林璇的声音:“陛下,丞相受伤了。”   殿内的两人暗自一惊,君琂触碰到裙裳的指尖颤了颤,妆台前的卫长宁瞬息站起来,高声道:“进来回话。”   隔着一道屏风,林璇也看不清内殿的情景,回道:“方才金吾卫传来消息,道丞相今日去宗祠去祭祖时,雪天路滑,摔了。”   闻言,君琂与卫长宁对视一眼,心中各自狐疑,卫长宁吩咐道:“你且令沈大夫去看看,朕随后去相府。”   “你要去相府?”君琂道。   “丞相乃是国之栋梁,肱骨之臣,大雪之日不慎滑倒,自该去看看。”卫长宁笑了笑,摸摸自己发上珠翠,愧疚道:“先生替我换件衣裳,玄色的袍服就好。”   她长得本就甜美,这般出去,旁人更会轻视,换件深色袍服,显得极为深沉稳重。   君琂也依了,替她将珠翠都一一拆下,一面道:“你去探探丞相虚实?”   “嗯。”卫长宁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脑海里想的却是丞相这一摔,年岁大了是否不经用了,虽说她欲扶持师兄,只是眼下尚早,他品阶太低,贸贸然地立他为相,群臣必不会同意的。   她的心中事,君琂也知,安慰道:“其实,放眼去看,朝中不少能人,蒋怀也是不错。”   卫长宁不同意,“蒋家是外戚,太过权势,君家就会难走,还有许多人,容湛也是不错,可惜心思不正,也是不敢用。”   君琂替她拆下发髻,让人打些水来净面,口中答道:“容湛太过年轻,这些年的成绩不错,仍差些火候,做事激进。”   “先生心中莫不是只有蒋怀?”卫长宁忍不住问一句,蒋怀在先帝登基时就忍气吞声,就可见他心思深沉,他若为相,蒋家水涨船高,对于皇后君琂也是不利的。   她不同意,又忙添一句:“朝中能人不少,没有必要非他不可,我今日去问蔺相的意思,再者不过轻轻一摔,哪儿就不经事了。”   君琂知晓她又在逃避,就道:“相府传话进宫,必然不轻的,且你这般走一遭,于朝臣而言是莫大的幸事,也意在表明丞相伤得不轻。”   听了君琂的话,卫长宁有些烦躁,忍了忍,只好道:“我先去相府看看,先生在殿内等我。”   “可,眼下年关,你召韩元随候。”君琂叮嘱一句,待她净面后,才让人取来衣冠换上。   方才那珠翠花钿给卫长宁添了几分柔软,换上帝王常服,身姿端正,眉眼故作深沉,也看不出方才的柔软姿态,君琂摸了摸她的脸颊,浅浅一笑。   卫长宁在殿内等了片刻,韩元来时才一道出宫,相府离得近,一来一回,定在天黑前赶回宫。   君琂目送她出太极宫,转身时,雪花凑过来,很懂得把握时机,她想了想,吩咐道:“去永安宫。”   *****   永安宫内,太后染恙。   君琂去时,太后午睡未醒,她在殿内等了半个时辰。   自立后,她就很少来永安宫,太后厌她,就没有必要过来日日请安。人都有傲骨,既无法缓和,不如不见。   太后身子本就不好,一场大雪,天气格外得冷,纵宫人小心地伺候,也染了风寒,她见到君琂,怪道:“皇后今日怎地过来,真是稀客。”   君琂起身行礼,淡淡道:“当年殿下以药胁迫臣帮您寻子,岂不知药是为了医治陛下双目,今日过来,臣效仿您当初,也想做一协议。”   作者有话要说:  丞相:惶恐,我要领盒饭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寸心、烟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吼吼吼 70瓶;橙子香不香 20瓶;凌望夜空~? 11瓶;27968822、小平手 5瓶;半仙、woc、云痕是斯文败类、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一百四十章   君琂并非委婉之人, 说话果断, 也令太后一怔, 这些时日她在自己面前, 都是低眉顺眼,险些忘了她曾是官居丞相, 是曾经执政之人。   太后轻轻咳嗽一声, 眉眼带着沧桑, 道:“皇后想要什么协议?”   “蒋怀有意相位, 殿下也清楚的。”君琂面色沉了几分。   太后默不作声,君琂又道:“蒋家之势, 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陛下非幼主,自有果断, 臣在旁, 不过辅助,从未想过跃她而上。”   “皇后今日过来是想做何协议?”太后眼神松动,她相信君琂的才能, 先帝病期, 是她执政,完全可以架空新帝,可她没有那么做, 反而徐徐将权势交还新帝。   君琂道:“蔺相老迈,终会致仕,陛下有意张绍华接任相位。”   皇帝的心思丝毫没有外露, 瞒得十分严实,太后初次听到十分不解,问君琂:“张绍华官卑职小,如何撑得起相位。”   “蔺相身子骨尚算康健,陛下培养几载,自能当大用。”君琂道。   太后说不出话来,不过她明白君琂的来意,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皇后是何意?”   君琂眉目清朗,说话甚是坦率,道:“后宫之事,是殿下做主,您与陛下之间的情分,深或者浅,您应该知晓,后位已定,陛下不会心念旁人,您若逼迫太过,陛下迁怒蒋家,你就会得不偿失。”   她回话的间隙,注意太后的气色,大不如往常。   太后心中有皇帝不假,亦与蒋怀姐弟情深,这点,君琂十分清楚,今日而来,话需说透,又道:“太后权势,亦来自于天子,若与陛下伤了情分,您觉得太后之尊,还有何权势?”   君琂先礼后兵,将话说得十分透彻,戳进了太后心里。太后被她一刺,以手抵唇,轻轻咳嗽几声,面色十分憔悴,令君琂心中疑惑渐深。   太后没有立即回答,而保持沉默,君琂也不催促,神色平淡,静静等着,气势迫人,面对于太后的协议,犹如面对一件微微棘手的政事。   殿内烛火噼啪作响,显得气氛格外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回过神来,望向君琂:“你的条件是何?”   “臣与陛下之事,殿下勿要再管。”君琂平静回答,面对太后凌然的气势,也不曾畏惧,透着坚决锋锐之气。   太后冷笑道:“皇后以为我会同意?”   “不知,但我知晓殿下心中,对蒋家的看重与陛下同等,您多年寻子,思念不假,却也希望储君是您的孩子,争得一口气,现在达成所愿,可陛下性子坚韧,不会被你左右,她身旁是何人,只能她自己来决定。”   相认一年多,太后愈发了解皇帝的性子,看着温润柔软,其实内心坚硬如石,当初不置二话封锁永安宫,现在想来,都令人后怕。   然太后性子同样坚硬,不会被君琂三言两语就说服,沉默不应。   君琂知晓她的想法,眉眼冷意缓和,笑说:“方才相府传话过来,蔺相摔了,他已老迈,您觉得您还有多少时间考虑。”   其实太后并无后路,因皇帝性子使然,而君琂今日过来,无非是时机所逼,陛下已非年少,因着子嗣,群臣逼迫,尚可不用理睬,若是太后日后联合群臣,那么,事情就会变得很难办。   她虽说是淡泊无争,奈何卫长宁已为皇帝,她若不争,难不成让皇帝身旁躺着旁人?   想到此,袖口中的双手微微蜷曲,面上依旧宁静得很。   君琂所说都是实言,单单一件小事,都能让皇帝与太后之间起了龌龊。这么些时日,皇帝虽时常过来,与太后说些趣事,逗太后展颜,也不过是君琂日日嘱咐。   皇帝钟情也仅对君琂一人,且太后有错在先,怨不得她冷漠。君琂想要她与太后和睦,她就尽力去做,一旦牵扯子嗣的问题,就易与太后之间产生矛盾,引得旁人非议。   是以,君琂想做的就是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先切断。   蔺相提早致仕是出乎皇帝意料的,张绍华年轻,群臣不会同意,皇帝就会放弃他,先择一人,择来择去,蒋怀最为合适。   太后听闻后,也是一惊,亦是沉默不言,似在考虑,也在观望。   君琂不急,道:“臣先回宫,殿下可细细考虑。”   待回宫后,皇帝竟比她先回来。卫长宁见到君琂一身风雪,伸手替她拂去肩上风雪,顺口道:“太后召你所为何事?”   “不是,是我自己主动过去的,”君琂浅笑,见到卫长宁白玉般的面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指腹是凉的,摸到温热的肌肤,觉得格外软腻。   卫长宁被她摸得心口发热,将双手拿下来,捂在自己手中,引着她在小榻上坐下,“你见太后做什么?”   太后与先生关系尚可,都因她才会变得愈发不和,甚至到了太后想要毁了先生的地步。   君琂身上暖暖的,心口也是,笑道:“不能说的,都是琐碎小事。”   “为何不能告诉我?我哪里做的不好?”卫长宁奇怪,先生往日里不会瞒着她,近年来,两人都是坦诚相待的。   君琂知晓她不好糊弄,沉吟了会,想起一事,道:“你有事瞒着我,我便瞒你。”   卫长宁低下脑袋,又提及书册的事,她自己犯错,就该承受惩罚的,只是她依旧觉得委屈,握着君琂的手,一下一下地蹭着肩膀,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她委屈的时候,就喜欢蹭着君琂,这都已经是习惯了,半晌后,带着些许鼻音说话:“先生,我错了,以后不瞒你。”   君琂不理。   卫长宁蹭了两下就不蹭了,嘀咕道:“你与太后行事都瞒着我,不公平。”   “你不乖,也是事实。”君琂道。   卫长宁依旧低着脑袋,须臾都不说话,反伸手去搂着君琂腰间,让人不解。   君琂想着太后处的决断,她知晓皇帝的性子,轻易不会妥协,此时不会过继,最少也要等上数载。太后心急也无用,君琂想起太后的神色,心中不定,欲调太医院的脉案来看看,而太后也不曾告知太极宫,她病了。   她欲起身的时候,发现卫长宁依旧抱着自己不松手,也不曾抬头,委屈得不行,“我今日过去,太后病了,你去调太医院脉案来看看,可好?”   “不用调的,每隔几日太医院就会将脉案递至太极宫,我都会看一看。”卫长宁说话时也不抬头。   君琂不知她这般关注太后身体,就道:“她身子如何?”   “太医说尚可,只是她惯来心思重,甚事都放在心上,我去开解过几次,无甚效果。”卫长宁吸了吸鼻子,主动松开君琂,起身往外走去。   君琂心思都在太后身上,略有些担忧,抬眸时皇帝已走远了,指尖尚余留她的温度。   她不放心,亲自将脉案调来,请来沈从安。   沈从安在宫中自由行走,虽无职在身,走路比医正都要横些,他主管卫见莳,其余人一概请不动,皇后请他,自然就过去了。   接到太后的脉案,道:“无甚大事,少思少想,长命百岁。”   君琂得他十二字,才放下心来,吩咐人将脉案送回太医院,皇帝在前面有事,她就命人去摆晚膳,等皇帝回来的时候,刚好用晚膳。   皇帝整个人闷闷不乐,默不作声,颇为奇怪。   晚膳后,也不与君琂嬉闹,看了会奏疏,就上榻休息。她回来后没有同君琂提及丞相府的事,君琂记挂这些,就想去问她。   卫长宁今日睡的早,君琂想问,又恐扰她休息,就没有再问,上榻后,卫长宁也不像往常那样缠着她,这才感觉出怪异。   联想白日里的事,君琂试探道:“你生气了?”   按理,生气的人听到这句话,应当否认的,卫长宁偏偏不同,她承认道:“嗯。”   君琂失笑,卫长宁几乎从未生气,今日让她有些意外,她握上卫长宁的手,轻声唤道:“阿齐。”   卫长宁依旧不说话,像是自己与自己生闷气。君琂无奈,指尖上移,摸到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你不爱生气的,怎地也气。”   君琂靠近她,道:“我知你气什么,只是眼下不能同你说。”   卫长宁生气,抽回自己的手,往一侧避去。君琂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不像是在哄人,反倒像火上添油,哪有不气的道理。   “阿齐。”君琂又唤一声,见她缩在里面,无奈道:“里侧冷,莫要贴得那么近,你过来些,我与你解释,可好?”   卫长宁不是胡乱生气的人,只觉得君琂不信她,莫名觉得委屈,她二人在一起多年,现在连基础的信任都没有了,她又有些生自己的气,是自己先不诚实的。   她听话地往君琂处挪近。君琂摸着她手腕,将她拉过来些,两人贴得很近,才道:“不生气了,我过几日同你说,你等几日。”   君琂知晓她为何生气,很好哄,将话说得软些,摸摸卫长宁露在外面的耳垂,哄道:“我不是不信你,而是这件事,你知道无益,等我办好,再告与你知。”   卫长宁埋在她怀中,沉默不语,让君琂拿不定她的心思,只觉得她今日情绪很低,一时间自己也无措了,想了想,道:“那件事,我不气了,以后不与你开玩笑。”   卫长宁点了点头,往君琂怀里埋更深。君琂恐她透不过气,扳正她的脸,“你是生我气,还是生自己的气?”   方才眼前一片黑暗,还能躲一躲,君琂捧着卫长宁的脸,不让她动了。卫长宁伸手握着君琂的手腕,“我以后不瞒你,你也莫要瞒我。”   还有一句话未曾说,她忍了忍,还是不说的好。   君琂看着她可怜兮兮地模样,眼眶都跟着红了,再不哄哄,都要哭了。君琂摸摸着她的眼角,竟带着几分湿润,是真的哭了。   在衡水时爱哭,回来后,就除去君琂差点被先帝掐死那次外,几乎不曾见她掉过眼泪。君琂心疼得无以言喻,抱着她,道:阿齐,我的错。”   卫长宁摇摇头,鼻音甚重:“我知先生性子,瞒着你一次,以后就不会再信我了。”   “怎会不信你,世间之大,若连你都不信,我该信谁?”君琂好笑,原来症结在此,两件事联合在一起,她就自暴自弃地认为自己不信她。   她想笑,瞧着卫长宁哭唧唧的模样,就不能再激她。君琂唇角弯了很浅的弧度,碰了碰卫长宁的脑门,忍着笑意将人揽进怀中,脑袋搭在她的肩上,道:“我信你,余生只信你一人。”   这么一哄,卫长宁才微微展颜,抓着君琂的袖口。君琂趁机道:“你回来未曾与我说丞相的伤势。”   “雪地里摔的,伤得不轻,怕是不好了。”卫长宁被她一问,忧愁满面。   君琂知她所思,安慰道:“这事不急,待明年再说,明日早朝的事,蔺相如何安排的?”   “都安排妥当,明日一过,后日休朝,不会有差错的。”卫长宁道。   “那便好,时辰不早了,快些休息,明日还有大事。”君琂嘱咐一句,将人完全揽入自己的怀中,默默叹息,待卫长宁闭上眼后,才抚上她紧皱的眉眼。   太后对先帝失去信任,是因先帝不信在先,竟不想到了这个呆子,竟担心她不信任。对外手段强硬,做事果敢,现在朝臣对她比初登基时尊敬许多;不想私下里就像长不大的孩子。   君琂摸摸她的眉眼,不舍放手,她若是知晓自己同太后做出那般的约定,会失望吗?   ****   翌日早朝时,丞相不在,秦王倒占着为首的位置,趾高气扬。   皇帝没空搭理他,问及赋税一事,户部尚书支吾不言,她不耐,高声道:“支支吾吾成何体统,哪里出事,尽快禀来。”   户部尚书被皇帝一喝,当即全部禀来:“臣与丞相查出账目有问题,长安城内商贾所交赋税与账目不符合,丞相下令彻查,发觉有人常年、常年……”   他顿了顿,不敢再提,只让人将所得账目呈上,皇帝翻了翻上面所写名字,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丞相好本事,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搜集得这么完璧?   还是说他本来就有这个心思?   皇帝看得仔细,下面的人俱都心惊胆战,不时抬头看一眼皇帝,也不知丞相查到哪些。唯独前面的秦王看了一眼敏王,讽刺一笑。   敏王本无所畏惧,注意到秦王的笑意,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向皇帝。权衡利弊,皇帝方登基,这个时候万不敢动他的。   这样扑朔迷离的景象,让群臣看不清皇帝的意向,个个面面相觑。   经过漫长的等待后,皇帝终于将账目看完,书页合上后,眸色惋惜,叹息道:“敏王兄,你让朕太失望了!”   一语毕,殿内静若寒蝉,只有被点名的敏王从人群里忙走出来,跪地道:“陛下,臣冤枉。”   “喊冤的人不计其数,你手伸得太长了些,大唐国库空虚,你自己倒是富可敌国。”皇帝语气不重,听不出太多的恼怒,倒像真的是失望。   敏王不知账目上写是什么,不敢胡乱说话,只跪地喊冤。   丞相不在,他门下人自然夹紧尾巴做人,皇帝不点名,打死都不会开口说话,为首的秦王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笑得十分欢快。   皇帝登基这么久,对三王或提拔或打压,让人看不清她的心意。自靖王卸任后,皇帝对其余两人格外照拂,纵得两人得意忘形。   在朝的人都明白,皇帝非幼主,且身后有前丞相君琂,长安城三军皆归皇,她没有必要对这些亲兄弟忍让。   皇帝收拢皇权,不急不躁,徐徐图之,亦让敏王以为他自己自身实力强硬,皇帝不敢拿他怎样,以前如何,现在更加变本加厉。   殊不知,是皇帝有意为之。   她善朝政,亦有君琂在旁辅助,怎会任由他在朝堂上插手财政,且三王龌龊已久,被皇帝一计就就拆散结盟,各自为家。   眼下,敏王犯罪的证据亦有其余两王的帮助,皇帝心知肚明,也不点破,秦王在朝,树敌无数,靖王卸任在府,赶出长安城也不足为惧。   皇帝手握确凿证据,哪儿容敏王狡辩,欲将人下狱时,秦王蹦出来,喊道:“陛下,臣与大理寺查出陛下坠马,是敏王所为,他买通御苑内喂马的内侍,亦在马场洒入让马癫狂发燥的药。”   入殿拿人的金吾卫顿住,立于太极殿门口,持刀站立。   敏王听闻秦王一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滑落,再不说话,可就来不及了,大喊:“陛下,此乃秦王设计害臣,邀您去马场的是他,非臣,臣如何得知此事。”   两人争执不下,皇帝看向查案的韩元,问他:“韩将军,查得如何?”   韩元身姿魁梧,手握佩刀,听皇帝问话,俯身行礼,道:“马场内侍供认不讳,是敏王用银钱买通他。”   “陛下,这是秦王设计……”敏王吓得魂不附体,不知哪里出了错误,整个人如履薄冰。   秦王冷笑,道:“韩将军与大理寺都查出来的事,敏王还在诬陷本王,真是罪加一等。”   殿内其他人,哑口无言,将头埋得很低,都明白这是皇帝在秋后算账。   皇帝在御座上沉吟许久,目光在群臣中打量几眼,问道:“敏王之罪,该如何定?”   其他人不敢随意答话,秦王抢话道:“谋害陛下,当以谋逆罪论处。”   群臣头低得更深了,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敏王平时与人常来往,大半朝臣与他把酒言欢,这时,被谋逆罪三字吓得不敢上去求情。   皇帝心思缜密,也不露喜色,徐徐道:“那就依秦王兄之罪,刑部去拟罪状,将敏王先押入天牢,不准任何人去探视。”   群臣都呼出一口气,陆陆续续地退出太极殿。   容湛回头看了一眼皇帝后,才退出去,殿外也无朝臣敢交头接耳,明日就休朝,竟还弄出这么一档子事,眼看,敏王就要赴宸阳公主李瑾的后路了。   他们唏嘘,都怕皇帝会牵扯到他们,跑得极快。   刑部与金吾卫去敏王府抄家,惊动整座街坊,闹腾大半日才安静下来,府内金吾卫在盘点核账,韩元带着人守着门口,不准任何人进入。   查了一日一夜,才将大致的情况报与皇帝知晓。   朝会后,皇帝看到账目,眉开眼笑,君琂笑话她:“陛下与财迷极为相似。”   卫长宁不以为意,反驳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说罢,又将送来的账目巴巴地挪到君琂面前,嘀咕道:“再抄几个贪官污吏,国库就可丰盈,先生的聘礼也有着落了。”   君琂惊讶,不想过去这么久,卫长宁还惦记着还与沐家的聘礼,她大致看过后,就道:“敏王已不成威胁,你需命人看好他的封地。”   “我早就让沐稷去盯着,有情况就会回来。”卫长宁道。   皇帝做事愈发周全,君琂也无甚可再言,就将账目还与她,道:“子嗣一事……”   “怎么了,秦王幼子送出府,敏王爵位不保,靖王有着这两人的前车之鉴,断断不会有这种心思。”卫长宁只当因秦王幼子而有阴影。   君琂没有立即答话,在沉思。卫长宁坐过去,握住她袖中的双手,诚恳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就算三王对我无甚威胁,满朝也知我待你心意,不会过来添堵。”   君琂一笑,“我只是随意问问,不用这般紧张。”   她眉眼微拧,怎么也不像是随意问问,卫长宁叹息,也跟着愁云满天,坐了会儿,她想着去开解君琂,就道:“先生,年底毕罗……”   卫长宁顿了顿,下意识闭住嘴巴,毕罗二字已成为先生心中禁忌,不可提、不可提。   她戛然而止,君琂怎会不知她心中想法,上次将她吓哭,亦是后悔,这次也不敢再开玩笑,就道:“年底,毕罗送来的账目,我已看过。”   卫长宁别扭了一会儿,左手搓着右手,细细想了会,小声道:“毕罗送了些小玩意,先生可要看看?”   这人太实诚,直接说她自己搜罗来的就好,偏偏还要扯上毕罗。   君琂叹气,她又变呆了,雷厉风行地处置敏王的事,好似不是她做的。眼看着卫长宁在纠结,君琂起身道:“陛下可有空,去看看?”   “有,奏疏看完了。”卫长宁立即精神,站起来就要拉着她去。   她怕先生不乐意,就让人收在不起眼的殿宇,眼下过去,还要走一段路。外面的雪还未化全,树木上的白色与天色连成一线,今日看上去,格外美丽。   走过一段路,内侍匆匆而来,道:“陛下,太后请您去永安宫。”   这时候过去,就会撇下君琂。卫长宁不想过去,又想起太后的病情,就愧疚地看向君琂:“先生,我去看看太后?”   她心中有矛盾,没有两全法。   君琂莞尔,将她的矛盾与愧疚都看在眼里,也不去戳破,给她理好衣袍,吩咐林璇去取大氅,叮嘱她:“多穿一件衣裳再过去,我等你回来,再一同过去。”   她笑意温和,如同春水徐徐流入卫长宁快要干涸的心田,比所有的情话都好用。   卫长宁在内侍的陪同下离开,君琂一人回长秋宫,窗下还有一件未制成的寝衣。卫长宁送过君琂一件,君琂就一直想给她做。   然入冬后,就事务缠身。蔺相早早就想辞去,只是皇帝不同意,就求到她的跟前。他在官场上待了这么多年,岂会不知皇帝的心思。   皇帝留他,是为了张绍华,想要磨炼他几载,再将人推之相位。   蔺锡堂起初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怎奈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整日奔波,他吃不住,就想卸职回乡,且他长孙已至户部,爬得也不低了,注定与相位无缘。   他无心于朝堂,皇帝聪慧,胜过于先帝,且皇后曾为相,就看明白相位已不再那么突出,作用比之先帝时期,少之又少。   既无好处,就会让人无心留任,君琂也明白蔺相的心思,才与之谋划雪地祭祖摔伤一事,人已伤,年岁又大,自然就不适合为相。   朝中重臣,唯蒋怀可为相。   然皇帝不会应允,太后亦会替蒋怀争一争,纵观全局,君琂才会想着协议一事,蒋怀为相,势不如蔺锡堂,唯有紧紧依附皇帝,多年后,张绍华磨炼成长,也是下一任丞相的首选。   君琂筹谋至今,未曾告知卫长宁,也是担心一事,算计太后显得她心机深沉,更在于她当真不愿见到卫长宁身旁有她人……   ****   永安宫内略显萧瑟,随着太后的病情,而无人敢随意走动。   卫长宁入殿的时候,太后方入药,她接过碧澜手中的药碗,亲自去伺候。   碧澜照例领着宫人退下。   太后未曾想到她来得这么快,昨日朝会上拿下敏王,罪状也已拟好,在朝官员多多少少都会有错处,敏王的罪状也多,条条拟定让人无可辩驳,眼下就差最后一步定罪。   她惊愕于皇帝的速度,不过几月就扫清三王障碍,将皇权紧紧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手段,与君琂十分相似,其间也少不了君琂的帮助。   喝下汤药后,太后拿着帕子擦拭嘴角,问了几句敏王的事,卫长宁一一答了,最后她才道:“听闻蔺相伤得很严重?”   卫长宁方才不知太后召她何事,一听这句话就明白了,道:“是,待年后就商议新相的人选,太后有提议?”   她主动问出来,反倒让太后无话可说。太后观卫长宁眉眼轻松的神色,言道:“前几日皇后来过。”   卫长宁精神一震,她早就想知道先生与太后之间的谈话,奈何先生不肯说,自己撒娇生气都用上了,也一句话都没有问出来。   听太后这话,好似要说出来,她道:“我知晓她来过。”   太后惊讶,抬首观卫长宁平静的神色,就暗自猜测,她不知君琂来过的目的,她靠着小榻,冷冷一笑:“她来这里,威胁我。”   卫长宁不觉有怪,先生本就不是性子温软之人,顺着太后话道:“您如今是太后,后宫之事在您的掌握中,若要威胁,也是您威胁她。”   虽说已然立后,后宫之事,都是太后在打理,她不放权,君琂也不会去抢,卫长宁知晓后宫事务繁杂,太后愿意承担,就让她去管,也让君琂轻松些。   卫长宁句句都在袒护君琂,太后气得咳嗽两声,一旁的卫长宁抬手拍了拍她的脊背,也没有再说话。   太后气恼,拂开她的手,道:“她以相位威胁,迫我今后不在管问你后宫之事。”   闻言,卫长宁惊了惊,眸色亮了亮,她心中的先生不染纤尘,更不会拈风吃醋,好似她后宫有了旁人,最多会蹙眉,然后不再理睬她。   这次竟这般与太后摊牌,令卫长宁欣喜,但她没有将这份惊喜表露出来,反故显深沉,问太后:“那您同意了?”   她面色肃然,也无喜色,太后也就不气了,与她意味深重道:“你喜爱她也是常事,君琂高洁,代王与先帝,就算是废帝李乾也曾说纳她为侧妃,你迷惑也是常事,也该知分寸,皇嗣为重。”   太后是长者,言语慈祥,口吻如长辈那样劝解晚辈,敦敦教诲。卫长宁知她病情,若气出好歹,先生也不会饶她。她就不敢随意反驳,低声道:“您身体不好,想些开心的事,皇嗣之事,我心中有数。”   一听就是敷衍,太后心中有数,不与她继续争下去,直接说道:“相位,你如何想的?”   这是今日来最关键的事,卫长宁现在明白君琂的筹谋,她若松口,岂不让人功亏一篑,她就将这‘坏人’的戏演下去,拒绝道:“舅父门生无数,数年来也只管问国子监,朝堂事甚少过问,只怕资历不够。”   太后道:“君琂拜相,不过花信之龄,你舅父早过不惑,论资历不如她?”   这就是强词夺理了,废帝登位后,君琂为他筹谋,为他扫清障碍,居功甚伟;而卫长宁为帝,都是君琂与沐家、韩家的功劳,蒋怀未立功,怎么比较?   卫长宁忍着耐心,回道:“君琂拜相,是废帝李乾所为,并非是我,凭心而论,舅父心智才华,能比得过君琂?”   实话气得太后胸口一口气郁结,剜了几眼卫长宁,道:“你意欲何人?”   卫长宁沉默,话不可说得太死,委婉道:“我还未想好,此事需与群臣商议,一人也做不了主。”   这样答话,尚有转圜的余地,太后心中好受了些,将君琂的话在脑海里回忆一遍,或许真如她所言,皇帝当真不愿立蒋怀为相。   且皇帝性子冷酷,她也没有办法,摆摆手道:“我累了,你回去吧。”   卫长宁起身,行礼后就欢天喜地离开永安宫。太后见她轻松的背影,眸中闪过失望,复又躺回榻上。   ****   皇帝离开后,断断续续有人入殿禀事,待她回来后,殿外站了数名朝臣。   卫长宁见到朝臣后,将步伐放得稳重些,挺直脊背,不忘自己的帝王仪态。   这日是今年最后理政的日子,朝臣有何大事都会抓紧时间禀来的,卫长宁今日也很有耐心,认真听后,方想起今日有晚宴。   昨日发落敏王,群臣心不稳,今日除夕夜宴也会安静些多,午后朝臣就少了些许,她想回长秋宫,奏疏却还剩一大摞,明晃晃地摆在案上。   唯有将这些处理了,才能安心去找先生,她不可懈怠的。   等她处理后,发觉时辰已不早了,只好先去赴宴。   这是她登基后第一次新年,按理,应当群臣欢乐,等她入殿后,才发觉殿内十分冷清,众人都垂首低眉,没有往日的神采。   君琂在旁,早早地等候,卫长宁走过去,笑得如同孩子:“皇后何时过来的?”   声音高昂,那句皇后听得君琂心头无奈,起身去迎她,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众人见皇帝笑了,心口大石也落下去,发落敏王,抄家的阵势震慑长安城内的的京官,年后就会传去各地,皇帝煌煌威仪,奠定在百姓心中。   帝后落座后,筵席开始了。   今年太后不在,她身子骨不好,已是常事,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殿中气氛冷清,丞相又不在,秦王极为得意,与下首的朝臣推杯换盏,十分快活。   太后寿宴上,群臣与使臣敬皇帝酒,皇帝醉得不省人事,这次,君琂让人提前将皇帝的酒换成清水,喝几壶都不碍事。   不知怎地,群臣下面饮酒,都不敢往皇帝跟前凑了,韩元携妻室而来,武将都敬佩他,齐齐找他饮酒。   卫长宁大吸一口气,握着君琂的手,在众人看不见的时候,凑到她耳边:“今夜不睡,守夜。”   轻声细语在嘈杂的殿宇内,不会让第三人听见,纵使这样,君琂握着酒盏的素手还是颤了颤,她面色潮红,忍住不去看卫长宁。   今日除夕宴,当以盛装出行,君琂不是浓妆艳抹之人,薄薄的脂粉也显得她妆容精致。卫长宁偷偷看了眼,抿紧唇角,在想筵席何时结束。   她看了几眼后,就忍着不去看。   卫长宁侧身时,殿内的和煦温暖的光色将她侧颜照得十分柔和,然而这份柔和维持不久,朝臣过来敬酒时,卫长宁的神色又复常态,令君琂寻不见方才的柔和。   打破僵局的是张绍华,他执臣礼,说了几句恭谨的话,就敬了几杯酒,他观皇后平和的神态,觉得哪里不对。   太后寿宴,皇帝饮酒,皇后在旁,神色冷清,不喜群臣灌酒,这次怎地这般平和?   不解归不解,他按下疑惑,敬酒后,就走回座位。   僵局打破后,秦王半醉,仗着长兄的身份,也至皇帝案前,说着兄妹情深的的话,皇帝若回答,就印证他的话,承认二人感情深厚,听在旁人耳朵里就不一样了。   皇后没有说话,皇后笑道:“秦王醉了,还不扶下去休息。”   秦王惯是酒后失态,在座的朝臣也都知晓,装作没有看见;他一走,殿内气氛稍微活络,皇帝知晓昨日吓着这些人了,就走下御座挨个敬酒。   能赴宴的朝臣在朝都是高官,皇帝亲自敬酒,也过得去。   敬到张绍华的时候,他眨眼看着皇帝手中的酒盏,抿嘴笑了笑,挨个敬完朝臣,脸色晶莹,毫无醉态,酒盏中必有古怪。   他淡笑不语,朝皇后处看了一眼,道:“陛下酒中必是好酒,可否赏臣一杯?”   皇帝晓得他看破了,斜睨一眼,道:“卿不饮,便算了。”   这下倒好,酒也不敬,皇帝就回御座,留下张绍华目瞪口呆,一句玩笑也开不得?他当年为着帝后亲事也出了不少力,陪着她在衡水书院门口,顶着大太阳等君琂。   深厚的情分就这么磨灭了?他郁闷地坐回去,皇帝愈发小气了,还不曾说皇后哪里不好,她就护得这么凶,当真是妻奴。   皇帝落座后,下面气氛缓和不少,他们喝得畅快,也无人来帝后跟前叨扰,就连顾笙也聪明许多,整夜都在自己座上,不向帝后投去一丝目光。   筵席到子时才散,皇帝说了几句勤勉的场面话,就吩咐散席。   她今日仔细算算,一滴酒都没有碰,身旁的君琂反倒饮了几杯,不过没有醉,都很清醒。她将凝视宫灯的视线转向卫长宁,发觉她今夜十分欢喜。   难不成因为明日休沐,可以偷懒,就这般开心?   她不明白,卫长宁喜滋滋道:“先生,你是否威胁太后了?”   君琂心中咯噔一下,眉眼微蹙,见她面带喜色,也未曾恼怒,轻声应了下来,恐她不喜,解释道:“你都知晓了,该知我心意。”   她强撑着平静,握住卫长宁的手略微用力,自己不知晓,卫长宁被她掐疼了,“先生,我疼。”   君琂恍然松手,眸色发颤,勉强一笑:“对不起,约莫是酒饮多了。”   卫长宁隔着朦胧光线,凑至她耳畔:“饮多了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粗长更,你们出来夸夸作者菌,自从存稿菌走后,作者菌孤单奋斗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哒哒哒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2个;路人甲、哒哒哒、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心、哒哒哒、二木鸭、圆拾贰、坏脾气的红眼兔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七月雪 28瓶;真相琪 20瓶;空鸣、十七、梁小明、●﹏● 10瓶;今心、Magic_clown 6瓶;何事落到这收场、到底几个芒果 5瓶;chen、思华年 2瓶;MoMo、wo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一百四十一   卫长宁窃窃私笑, 令君琂展颜, 侧过身子不去理她。卫长宁不管, 靠着她嘀咕:“先生日日不理我, 可我还得搭理先生,不然我日日都得凄楚。”   旁人听了这话只当皇后苛待皇帝。皇帝不知羞耻, 君琂推开她, 等车辇停下后, 自己先行下车。车上的卫长宁见她步伐沉稳, 怎看都不像是酒饮多了。   入殿后,君琂去内室更衣, 慢半步的卫长宁就被留在殿内喝茶, 不准她进去。   她未曾饮酒,不好借酒醉去黏君琂, 自己一人在外间捧着茶发怔, 想鞋袜脱去,爬上小榻,脑海里想起太后的话。   先生为何笃定蔺相不会回朝?   难不成她与蔺相之间商议过的?   卫长宁心中狐疑, 在榻上盘膝坐着, 觉得双脚有些冷,就让人将炭盆移过来些许,脑海里想到若是先生知晓蔺相致仕, 借以与太后讲条件?   还是她就是想让太后妥协,才与蔺相演了一出戏?   先生心思缜密,一环扣一环, 亦将她瞒得死死的,难怪撒娇生气都问不出话来,她郁闷地在榻上伸了伸脚,差点踢到炭盆,火星溅到脚背上,烫得她立即清醒过来。   先生做这一切都是为着两人以后,她何苦要郁闷。   想通后,整个人十分畅快,她摸着被烫红的脚,却在想太后会不会用意?貌似还缺一把火,她可以添些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卫长宁若有所思,未曾注意到更衣卸妆的君琂,脑袋搭在膝盖上,手在自己脚上乱摸着。君琂走近后,她将脚缩进自己衣袍下,盈盈一笑,道:“先生,你有话想同我说吗?”   “没有。”君琂在一旁坐下,看见地上的鞋袜,怪道:“累了就去洗漱。”   卫长宁不动,打量她两眼,心中有些生气,面上没有显露出来,自己朝她挪近:“先生,我们好久不曾在一起了。”   自从君琂打开匣子后,就对卫长宁爱理不理。卫长宁晓得她还在生气,就不敢碰她,明日可以有好几日的时间,欢好一次也是可以的。   卫长宁凑到君琂身旁,等着她答应。君琂见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气,就点了点头,下一瞬间,卫长宁的眼睛在烛火下变得湛亮,她笑着下榻,“我去换衣洗漱,今夜守夜。”   她跑得快,鞋袜都没有来得及穿,君琂觉得哪里不对,除夕守夜是对的,从卫长宁口中说出来,就十分怪异了。   就寝时,宫人都退下了,灯火没有熄,卫长宁不依,就想将灯火燃到明日,君琂争了几句,见她坚持,就没有再争,屏风与纱幔也挡去不少光线。   现在快二更了,卫长宁上榻后,也不急着躺下,半跪在榻上,望着君琂的侧颜:“阿琂。”   她对君琂的称呼因场景而变化,人前时唤皇后,时刻告诉旁人,君琂是她的皇后;无人在时,她就习惯唤先生,在衡水时就已成习惯了;床笫间时,就想着两人身份当亲密些,主动唤她阿琂。   君琂躺下就听到她的声音,也坐起来,凝视熟悉的容颜,“怎么了?”   卫长宁斟酌了会,道:“蔺相摔伤是你的计谋?”   她鲜少在床第间一本正经地说起朝政之事,这样一说,君琂也被她弄糊涂了。卫长宁聪明,君琂知晓,见她这么正经,不由垂眸,显然卫长宁猜出这件事的谋划。   床榻上光色十分好,卫长宁一凑近,就能看到君琂瞳孔深处的波澜,她心中不定,这样踌蹴的先生很少见,   她微笑,道:“先生沉默就是默认了,我不生气的。”   君琂抿紧唇角,抬眸望着她:“你怎地一点都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先生筹谋是为了你我两人,我若生气便是不识好歹,先生觉得你的阿齐是不识好歹的人?”卫长宁温柔脉脉的眼里更有浓浓笑意,怎么也散不去。   一句你的阿齐,打散君琂的心防,她无奈道:“我以为你会气恼。”   “我是耳根子软,但也看人,先生说的,我会听;旁人说什么都不管用的。”卫长宁倾身亲吻她的唇,认真道:“太后确实说了你威胁她,她很气恼,又偏偏无可奈何,想让我直接将相位予蒋怀,我没有同意,她就赶我走了,我很配合你演戏。”   君琂被逗笑了,这才敢正视卫长宁,轻声道:“太后不会这么快妥协。”   “此事不急,待蔺锡堂真的退了再说,蒋怀那里必然也会有动作的,在最后的关头,会有人妥协的。”卫长宁笑说。   君琂还想说什么,卫长宁双手沿着她的肩膀滑下,眸色璀璨,她何意,君琂也明白的。   卫长宁歪头望着君琂,唇角弯弯,手不自觉触及她的衣带,轻轻扯开,肩上寝衣顺势滑落,露出如雪般的肌肤,柔腻温软。   她看得兴奋,君琂羞涩,将自己寝衣整理好。卫长宁按住她的手,碰着她的额头:“长夜漫漫,今夜除夕要守夜的,我们不睡了。”   君琂不明白她的意思,都已上榻,怎地不睡了?她紧张而无措。   她这里不解,卫长宁已将她寝衣都脱下,长夜漫漫,她不急。   起先不解卫长宁的话意,欢好半夜后,便明白了,只是那时已晚了。   不知何故,君琂心中总有个疑问,卫长宁当真只看了第一页她睡得朦胧,身子酸软,觉得卫长宁于床笫之间愈发熟练了,竟摆弄她一整夜,天明时才阖眼睡去,想着醒来时问一问。   初一这日,无人敢来打扰帝后,卫长宁见君琂睡得熟,就没有吵醒她,自己去永安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病了,起初不知,现在知晓也要日日过来看看。入殿后,她依旧言笑晏晏,没有将昨日被赶走的事放在自己心上,殷勤地在太后面前转悠。   喂药,擦拭,样样都做的很熟练。   太后奇怪,问她为何这般熟练。   卫长宁想了想,诚实道:“皇后不舒服的时候,学来的。”   怎么学来的,不用她说,太后也明白,她不知该恼恨卫长宁的诚实,还是恼恨她的殷勤。她顿时累了,也无意说话,道:“皇帝回去吧。”   太后又开始赶人了。卫长宁不计较又被赶出永安宫,恭谨地行过一礼,就带人回长秋宫。   她回来,君琂还没醒。卫长宁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她呼吸深沉,想必真的很累,给她掖好被子,轻轻退出去。   皇后没有醒,皇帝一人形单影只,让人去搬了奏疏过来,正好将今日呈上的奏疏都看过。虽说休沐,但案头还有许多奏疏,百官过年,皇帝还需批阅奏疏,六部也要运转。   看了半个时辰,殿内似有响动,卫长宁撂下笔,拔腿就跑过去。   君琂方睁眼,翻过身子就看到眼前的人,下意识问道:“是何时辰?”   “刚过午时,先生要起吗?”卫长宁话说得几位正经,手却不安分地伸进被下。   君琂本有几分迷惑,摸到她冰冷的手,身子震了一下,攥着她的手腕,不怪反心疼:“手怎地这么凉,去外面也不知添些衣裳。”   卫长宁被她握着手,只得半蹲下来,回道:“方才你未醒,我去给太后请安,回来看奏疏的,我的手不凉,是你在被窝里待久了,自然就很热。”   这么一说,君琂就松开她的手,觉得疲惫,懒懒地,不想动。   卫长宁趁机道:“先生,还累吗?我替你更衣。”   她站起身,去取摆在案上的衣袍,手脚很勤快。君琂由着她,也没有说话,她反倒话很多,说了些许趣事,在君琂更衣后,道:“我今日又被太后赶出来了。”   君琂不知发生何事,试探问道:“还是因为相位一事?”   “那倒不是,我伺候她很勤快的,她问我怎地这么熟练。”卫长宁絮絮叨叨,低头捣鼓君琂身上的腰带,怎么都系不好,有些急了。   君琂垂眸,自己伸手系好,牵挂永安宫的事,追问:“你怎么说的?”   卫长宁退在一旁,道:“我就说皇后不舒服,学来的。”   语毕,君琂整理衣袍的手顿住,毫不掩饰自己的惊愕,叹道:“你怎地那么呆,又气太后。”   卫长宁委屈道:“不怨怪我,随口一说,也是实话,没有错的。”   君琂气恼,脸色潮红,着实拿她没办法,最终道:“太后赶你也是应该的。”   “无妨无妨,我明日再去。”卫长宁微笑。   她一笑,君琂就晓得她是故意说的,神色冷下来,道:“今日就气太后,难不成想今年整年都与太后置气?”   “我、我没有。”卫长宁急于解释,又道:“我说的是实话,实话伤人,下次不说了。”   这次犯了,下次定记不牢的,君琂欲冷她几个时辰,也就不再打话,谁知,卫长宁巴巴地凑过去,学着她的语气:“你今日也不能晾着我,不然整年都会晾着我。”   她脑子反应很快,有样学样,让君琂气都气不起来。她气恼,卫长宁觉得很开心,伸手抱着她:“我只是想告诉太后,我喜欢你罢了,她若真的为我好,就不要日日打着不好的主意。”   在旁人面前,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掩藏得很好,冷酷淡漠,现在对着君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事都说出来,君琂也说不出训她的话。   卫长宁眉眼弯弯,十分得意,道:“于这世上,我只信先生的,先生以后莫要瞒我。”   那夜她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现在知晓君琂的筹谋,也不觉得委屈,只想着对先生更好,昨夜十分开心,又逢除夕,她就有些过火。   好在先生没有生气,下次克制些就好。只是也不能怪她,先生都好久不让碰了。   她胡思乱想的功夫,君琂已穿戴好,见她还傻傻地站在原地,心中一揪,道:“以后我不会瞒你的。”   卫长宁眉开眼笑,愈发黏着君琂。午膳后,阳光很好,难得的好天气,两人坐在庭院里晒着新年的太阳。   阳光好,君琂就想着继续去做那件春衫,两人坐在一起,卫长宁将奏疏阅完后,就凑到君琂身旁来,看着她针线上下穿插。   宫苑安静,也仅两人,其余宫人远远地守候着,卫长宁盯着看了很久,直到眼睛酸涩,她揉揉眼睛,道:“先生可觉得无趣?”   君琂淡笑,道:“陛下觉得无趣?”   “我不无趣,看着先生就好,只是年节下未免无趣,听说君骁将那位姑娘接入长安城了,你可要见见?”卫长宁提议道,她能看得出先生与君家划清界限,却依旧惦记着侄子,毕竟君家未来前程靠的是他。   她处处为君琂着想,让君琂不知如何拒绝,将针线放下后,道:“听你的。”   君琂不绣了,卫长宁体贴地替她将针线收好,君琂不让她动,道:“你毛毛躁躁,小心扎手。”   “不会的。”卫长宁反驳一句,勤快地替她收拾好,末了,整个身子靠过去。   君琂确实有些累,见艳阳高照不好回榻安睡,就想借着卫长宁的肩膀靠。她主动,卫长宁自然不会退缩,两人就静静坐着。   卫长宁精神好,伸手轻轻揽着君琂的腰,好让她靠得舒服些。   君琂身上累,也不提昨夜之事,阖眸就睡了过去,揽着她的卫长宁,歪头看过一眼,外面睡是要染风寒的,等君琂睡熟后,轻轻抱起,送入殿内小榻上。   轻轻的动作,都没有吵醒君琂,卫长宁将被褥盖好,摸到她的搜手,尚算温热,也放下心来。   君琂睡着后,她想着要不要去太后处看看,来回很快的,应当会人醒来前就回来的。她轻轻退出去,让林璇守着,自己坐车辇去永安宫。   太后午睡方醒,就见到皇帝。两日里见过三次,自然不会认为她是孝心使然,她直起身子咳嗽两声,卫长宁立即捧了热水喂她喝下。   皇帝太过殷勤,反让太后心中不定,怪道:“你今日无事?”   “无大事,朝臣休沐,我将奏疏都阅完了,殿下若觉得无趣,不如让舅父过来,陪您聊一聊?”   太后警惕地看过一眼,着实不知皇帝的想法,她靠着迎枕,轻轻咳嗽,“你无事去陪皇后。”   卫长宁几乎脱口而出想说皇后在午睡,顿了顿,改口道:“我陪您也好,沈大夫就在永安宫,不如让他过来给您诊脉,沈大夫的医术比旁人要精湛。”   “不用,我习惯太医。”太后直接拒绝,让卫长宁有些尴尬,她依旧笑了笑,勉强说了几句,维持不住笑意,只好起身离开。   这是不是算又被赶出永安宫了?   回长秋宫的时候,君琂醒了,靠在榻上看书,见皇帝垂头丧气地回来,好笑道:“又被赶出来了?”   卫长宁点点头,半晌后,振作精神道:“我明日再去。”   她这样跑来跑去,好似心中有事,君琂想起太后的脉案,拉着她坐下,宽慰道:“应当无大事的,让沈从安去试试。”   “我提过,太后拒绝了,将我赶出来了,她不信沈从安。”卫长宁有些沮丧,不信沈从安是因为他是君琂的人,这些事人人都明白,搁在心里不提,说出来就各自难看。   太后这些年在深宫磨砺,对于旁人都不会轻信。君琂早就明白,故而她不提沈从安,眼下卫长宁戳破后,她惋惜道:“细细算来,沈从安是沐家的人,阴差阳错为我效力罢了。”   “太医每日的脉案,我都让沈从安盯着。”卫长宁自我安慰,随即看向君琂,傻傻道:“你还累吗?”   好端端地提起这句,君琂羞涩,想起昨日的荒唐,耳垂都跟着发烫。她一侧身,卫长宁就只能看到她通红的耳朵,伸手碰了碰,窃窃地笑。   她没有笑出声,君琂自然就没有听到,半晌后,待压下羞涩的情绪后,回身望着她:“你昨夜、是否、是从书上得来的?”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着实不符合她往日果断的性子。   卫长宁想笑又不敢笑,抿紧唇角,摇摇头:“我、 我没有的,先生说过会信我。”   “我自是信你的。”君琂轻声道一句,心中却在狐疑,见她笑意满满的神色,顿时窘迫,恰好卫长宁主动靠近,强自镇定,带着微恼地捏了捏她的耳朵。   卫长宁由着她‘解气’,片刻间也不动,脑袋搭在君琂的肩膀上,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双手不自觉揽上纤细的腰肢,蹭着颈间的肌肤。   君琂被蹭得发痒,往一侧躲避,方才还在恼怒她的荒唐,不过须臾,又返回原形。她欲恼怒,卫长宁就吻上她颈间肌肤,轻轻吮吸。   君琂浑身发颤,捏她耳垂的手无力松开,被她湿润的吻刺激得扬起下颚,慌道:“你别、别。”   “那你信我吗?”卫长宁松开,唇角在她颈间来回摩挲,语气暧昧。   哪有人这样问话的,君琂无措,眸中泛着水光,炙热的呼吸喷自己颈间,她偏过首去,“信。”   她端庄自持,在卫长宁心中根深蒂固,只有榻上欢好的时候,轻轻喘息,声音娇弱,听了让人心都化了。   卫长宁晓得昨夜有些过火,今日就不闹了,自己端庄坐好,只要先生不生气就好。她回过神的时候,见君琂摸着自己方才被亲吻的地方,许是她肌肤过于白皙,那里有个红色印记。   现在先生看不见,待晚间的时候,卸妆就会看到的,她心中咯噔一下,伸手也想去摸一下,君琂侧身让过去,不让她摸。   卫长宁委屈道:“先生,你躲我。”   君琂自己起身去妆台前,卫长宁慌忙拦住她:“先生,外间的梅花不错,不如我们趁着天色好,去看看?”   她在君琂面前不善谎言,一说谎,眼睫就不住的发颤。君琂心思细腻,觉得哪里不对,卫长宁却勤快给她找来大氅,盖住颈间的红痕。   系好丝带,不忘拉着她去铜镜前看看,只一眼,就将人拉着离开,君琂被迫随她去外面走走。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木鸭、YA、圆拾贰、烟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兔子還老鼠、三少爷 10瓶;泫潇 8瓶;何事落到这收场、27968822、醉千年 5瓶;chen 2瓶;MoMo、wo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一百四十九   初一的天色, 天空湛蓝, 红梅开得艳丽, 两人在园子里走了几步, 天就黑了。   天色一黑,没有阳光, 就会觉得很冷, 君琂见卫长宁兴致阑珊, 就牵着她的手走回去。卫长宁不肯, 想拉着她多留会,君琂却道:“我累了。”   她整日都显得疲惫, 卫长宁是始作俑者, 就懂事地领着她回去。   回殿时,已掌灯了。   君琂揉着自己鬓间, 显而易见的疲惫, 卫长宁屏退宫人,自己走过去给她揉揉。她今日十分体贴懂事,君琂也懂缘故, 就不与她说话。   入睡的时候, 林璇来禀,今日出宫传话,君骁明日就入宫。   卫长宁想了想, 对外道:“你让他明日午后再过来。”   若不吩咐一声,君骁清早就会过来,先生今日累, 明日还是多睡会。她传话,林璇就领命下去,待明日宫门开了,令人去君府传话。   卫长宁躺在外侧,君琂听到她与林璇的对话,也未做声,待她靠近后,才道:“明日清晨去永安宫吗?”   “嗯,我一人去。”卫长宁知君琂的意思,先说自己一人去,算是委婉拒绝她的心意。   听她道一人去,君琂就沉默下来,没有说话,只凝视榻前小小天地。卫长宁伸手去抱着她,平日里喜欢钻到君琂怀中,寻个舒适的姿势入睡,今日她却想反过来,去抱着君琂。   君琂随她,静静躺在软软的怀中,想入睡时候,卫长宁的手摸索过来,停留在颈间,轻轻摩挲,反倒令她有些舒服。   卫长宁心虚,晚间方才卸妆的时候,她在一旁盯着,与先生说话,替她顺发,才没有被发现,这个印记,一夜过去会消失吗?   她胡乱想着,君琂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你快些睡吧。”   卫长宁哪里睡得着,反将君琂搂得更紧,“我睡不着,说会儿话,可好?”   “你今日醒得早,整日未睡,来回颠簸,也该累了,怎地这般精神?”君琂好笑,抬首望着她的容颜,心中觉得温暖,这样的日子确实让人很舒心。   被君琂这般盯着,卫长宁不自然,避开她的视线:“我不累的,你累吗?若是累了,我们就不说话了。”   “我也不累。”君琂道,睡了半日,不过是身上酸软,不想动,她要是想说话,自己也会陪着她,不至于到了十分困倦的地步。   卫长宁听她说不累,就缠着说了会话,自己心中烦忧去了大半,她想钻到君琂怀里,想了想又只好忍着。君琂觉得累了,不自觉合上眼睛,道:“阿齐,你也睡,养好精神,太后那里不必太过烦忧。”   说完,就沉沉睡去。卫长宁抱着她,不舍将目光移去,看到她颈间很淡的红痕,伸手又揉了揉,明日醒来应当看不见的。   ****   初二,蒋怀也入宫探疾,卫长宁前头走,他就去了。   卫长宁得到消息的时候,在殿内转了转。君琂起身,今日要见客,她自然就要着淡妆。卫长宁回头就见到她坐在铜镜前,她立刻走过去,提议道:“先生,我替你梳妆?”   君琂不知她何意,约莫是又起玩心,笑道:“你笨手笨脚的,你且去歇会。”   卫长宁趁机捣乱,将自己双手置于君琂跟前,不乐意道:“哪里就笨了,多好看。”   双手白净修长,身为女子的君琂,也觉得赏心悦目,然而忽然想起当年这双手也使得她提心吊胆,差点闯下祸事。   君琂心中记挂着旁的事,就不去理会她。卫长宁晓得瞒不住了,就在一旁看着。君琂也曾是世家女子,寝居都是由婢女伺候,去过衡水后,她甚事都学会后,就喜欢自己打理。   她侧身梳发时,发觉不对,卫长宁立即道:“冬日里有蚊虫,咬到先生了?”   本是浅淡的疑惑,被她这么一说,君琂想起昨夜入睡的时候,她在自己颈间摸来摸去,联想起白日里的事情,她既羞涩,又无奈,道:“你让君骁明日过来。”   这是不打算见人了。卫长宁见她不生气,求生欲的毛病又犯了,道:“挺好看的,先生可换件高领的裙裳,遮一遮就看不到了。”   君琂本不气,听她这么理直气壮的话,顿时就不想理她,自顾梳妆。   卫长宁在一旁等着,见她就要起身,妆容素净,也不知她还要不要见君骁,就巴巴地跟着她,黏了一会儿,发觉先生又不理她。   她想了会,意识到哪里错了,也有些委屈,趁着无人就道:“你我早就成亲,亲热一下也是常事,不能算犯大错。”   君琂见她委屈得不行,忍了忍,将语气放和缓,道:“那你也不能这般理直气壮。”   “为何不能理直气壮?”卫长宁抬首,不明所以,尽量去说服君琂:“于人前守礼,我也应你的,人后无人,你也总不许,现在是年节,你也不许,又不理人。”   君琂被她说服,正想说话,就道:“十日里,你有八日不理我,我总觉得像犯人一样。”   “哪有八日。”君琂苦笑不得,拉着她一旁坐下,见她这么委屈,也在反思方才的话,蹙了蹙眉,道:“是我不好。”   卫长宁垂头时,唇角微不可查的弯了弯,瞬间就抿直。君琂未察觉,摸摸她的后颈,也不再说话。   这次,卫长宁变聪明了,不再随意说惹人生气的话,顺势靠着君琂,道:“我待会想召见蒋怀,先生觉得可好?”   见她不气,君琂也不再纠结,这件事算作揭过去,与她道:“你见他说些什么?”   “他博学多闻,识得不少良才,丞相的人选,可征询他的意见。”卫长宁道。   蒋怀想为相,皇帝却问他何人可为相,自然没有那种厚脸皮推荐自己。君琂也觉得可以,赞同道:“也可。”   “先生起了好的开头,我自然要将这出戏演下去。”卫长宁直起身子,神色肃然,也不去黏着君琂。   她让人去永安宫门口守着,待蒋怀出来后,就将人请过来。   烦忧自己大半日的麻烦消除后,她自去批阅奏疏,君琂见她案头摆了几摞,短时内也阅不尽,她就一同过去,随意翻开上面的奏疏,一连看了五、六本,发觉都是琐碎小事。   这些事六部大可处理,再不济呈于丞相去看,都来禀皇帝,她哪里处理得完。   卫长宁见她神色沉了沉,就道:“方登基时,有你与丞相,琐碎小事,大有你二人去处理,眼下不同,你入后宫,不管前朝事,蔺相又在府养伤,群龙无首,就只能将奏疏送过来。”   听她这么一说,君琂也觉得无奈,下面朝臣皆以丞相卫尊,他退得太过突然,甚事禀与皇帝,也是自然的事。   她想了想,道:“我陪你。”   待开朝后,还需早些立相。   ****   蒋怀与君骁同时过来的,卫长宁案头还有些奏疏,她搁置下,就去太极殿见蒋怀,君琂则应了她句话,换了件高领的裙裳去见君骁。   皇帝见朝臣都会在太极殿,她喜欢长秋宫是不假,不想将朝臣也带入,坏了气氛。   她入内的时候,蒋怀先道:“殿下身子愈发不好了。”   他担忧,卫长宁也明白,请人坐下后,就道:“昨日朕提议让沈大夫去给她诊脉,不料她拒绝了,显然是认为沈大夫效命皇后,不放心。”   太后不喜君琂,也是因皇帝而起,若君琂嫁的不是皇帝,她也不会这般生疑。   蒋怀略过这些,道:“陛下多去永安宫陪陪殿下,或许有利于她的病情。”   太后盼儿,苦等这么多年,卫长宁也知,只是她还守护着君琂,不能放松,除去这件事外,太后所想之事,她都尽力做到了。   世间安有两全法,作为皇帝,卫长宁也觉得很苦恼,回道:“朕明白舅父的意思,只是朕召舅父过来,是想问一问相位的合适人选。”   蒋怀怔了一下,来时还奇怪皇帝召她的缘由,竟不想是问她相位的人选,他颇是尴尬,支吾道:“陛下、您有何想法?”   皇帝微笑,提了几位德高望重之人,就是没有提及蒋怀的名姓。蒋怀失望,见皇帝神色如常,面带笑意,端的是淳朴之色。   其实心里可黑着,与太后没办法,就把注意打在他的身上,累的他左右不是人。心里暗骂几句,才道:“臣心中并无合适人选。”   他委婉拒绝皇帝,皇帝也不气,只故作惋惜道:“那朕回去与皇后商议,舅父辛苦了,先回府。”   蒋怀行礼后,就退出殿,马车转了弯,向相府驶去。   他想让蔺相从中出力,两府平日里也算交好,若是成了,日后也会庇佑蔺相长孙。   蒋怀往相府而去的消息,传入皇帝耳中,她也不觉得奇怪,若不做些努力,怎知失望是何滋味,她笑着往长秋宫而去。   她与蒋怀说了几句话,他就离去,而君骁方入殿,与皇后说了几句话,见到皇帝过来,略有些紧张,慌忙起身行礼,皇帝笑意温厚,让他夫妻二人坐下。   君琂见她回来这么早,心中狐疑,坐下后,就不住看她几眼。卫长宁朝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君骁身旁坐着一位姑娘,一直垂眸,卫长宁不想吓着人家,天子在前,都会觉得害怕,她将语气放缓,问道:“姑娘家居何处?”   “渤海。”姑娘垂眸,不敢抬头望着帝后。   提及渤海,卫长宁道:“容侍郎的母亲也出自渤海,想必那里人杰地灵,不如姑娘说说当地趣事。”   她显得极为好奇,君琂也就随她去了,自己静静品茶。下座的君骁见姑母不置一词,就拉了拉身旁人的袖口,自己站起身:“时辰不早了,侄儿先回府。”   卫长宁才听了几句,心中虽说好奇,也没有挽留,等人走后,才迫不及待道:“蒋怀去寻蔺相。”   她不掩喜色,极是兴奋,君琂好笑道:“你怎地这般开心。”   “自然开心,我之前总是想着太后逼我纳侍夫或者其余后妃,要如何回决,先生这个办法一劳永逸,我可在它处补充太后。”卫长宁道,对于太后,是关心她的晚辈,不好让她太过伤心,且眼下她在病中,不能再刺激的。   若无之前太后算计君琂,卫长宁也会与太后和睦相处,只是前车之鉴,让她不敢对太后放心。   她二人在宫中静静等着,皇帝日日去太后处,也不气她了,尽量不提君琂,与她说起民间趣事,本以为太后不过染了风寒,过上半月就好,谁知每日过去,都发觉她的气色比昨日差。   年节闭朝几日里,案上奏疏堆得一日比一日多,她有些头疼,在太后面前也不好提。   一日里,她提到沐云,自然就提及沈从安的医术,随口道:“细细算来,我与沈大夫相识多年,比皇后还要早些,回京时我双眸被村妇所伤,也是他医治的。沈大夫性子洒脱,也是个有趣的人。”   她何意,太后知晓,也不答话。卫长宁无奈,见太后气色当真差得不行,就将语气放缓,“殿下为何不愿让沈大夫医治,太医无能,我们就换大夫。沈从安是大夫,他听君令。”   太后躺于榻上,眸色涣散,心口堵着一口气,喘息几声,道:“太医都治不好,乡野大夫就可?”   “试试而已,殿下莫要计较太多。”卫长宁语气低沉。   “试试也无益,不如不试。”太后应了一句后,咳了两声,卫长宁近前,拍了拍她的脊背,眉眼温软,与当日初见时一模一样。   她想起多年来的事,郁结于心,伏榻猛地咳嗽,吓得卫长宁急忙去召太医。太后拉着她的手,道:“大惊小怪。”   片刻间,太后恢复神色,抬眸就见卫长宁眼中的恍惚,她是在担心。   这样的情分淡而薄,就如同窗户纸,一捅就会破。她移目看向外间,日影西斜,几句话的功夫,卫长宁就在这里待了半日,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夕阳,见她还站着,长身玉立。   她与自己多年梦中的幻想,很近,应当说超过许多,比她幻想的还要优秀。   面前的皇帝确实优秀,然而这一半的功劳来自君琂,此时,太后不得不承认君琂对卫长宁改变,道:“你觉得我很自私?”   听到这句话,卫长宁觉得哪里不好,看着太后苍老的神色,走过去在榻前坐下,道:“殿下所思所想皆为旁人,怎地算自私。”   从多年前南山脚下为护先帝,将孩子抛弃的那刻,太后的内心就没有宁静过,多年如一日。   她看到沉迷于君琂的卫长宁时,亦万分后悔抛下她,造成今日难以挽回的局面。   卫长宁于她,或许没有情分,为的只有孝道,皇帝不孝,会遭万人唾骂。   太后自己坐起来,倚靠着迎枕,卫长宁过去替她掖好被角,添了一句:“我对您,是真心,对君琂也是真心,世间安得两全法。”   听她说真心,太后神情惘然,先帝也说对她是真心,却不如卫长宁来得诚恳。太后忽而想到一事,慨然道:“大约你的孝心都对卫怀慎耗尽了。”   闻及卫怀慎的名姓,卫长宁脸色白了白,垂下了头,太后忽而道:“你或许无法忘记逼宫那夜的事,重新来过,我不觉得后悔,仍旧那样去做。”   若是往常,卫长宁势必拂袖而去,今日她不能了,心中酸涩重了一层,她苦涩道:“太后不过风寒,或许闷久了,就会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不如哪日我陪您去园中走走。”   她寻常深不可测的眼眸里存着几分哀求,想要让太后停下来,这些事过去后,再提只会让人厌恶。   太后并未看到她的乞求,继续道:“我寻你多年,盼你好,虽说我希望你取代先帝,你是嫡出,这种想法也是使然,君琂辅助新君,也是为臣之道。”   她扭头望着卫长宁煞白的脸色,不自觉道:“你的情意与当年代王一模一样,只是你二人命运不同,你动情不假,可曾想过你是皇帝,挚爱一位女子,江山后嗣如何,再者当年你与君琂成亲,不过是被迫,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毁了她?”   太后说了大段的话,急遽喘息,卫长宁却顾不得替她顺气,茫然后退,不明白她的意思,喃喃道:“我怎会、怎会毁了她?”   “你是女子,你若不爱她,她可以嫁人生子,活在自己的欢乐中,如今你的勉强,让她也爱你,虽说情字使然,可到底是你的勉强毁了她半生。”太后道。   勉强……   太后随口一说,卫长宁心中敲过重锤,君琂起初并不爱,这是真的,不过因为太.祖遗旨罢了,到今生的成亲,也是先帝所迫,是有许许多多的勉强在里面。   时至今日,她分不清君琂是爱意多一些,还是愧疚来得多……   她无措地看向太后,撑起一抹笑意:“我没有毁她。”   太后知许多往事,以为卫长宁不知,便道:“她可以嫁人生子,与你在一起,还要兼顾江山,子嗣一事,亦是你二人的弊处,她本可以过半生无忧生活,被你累得至此,难不成没有毁她?”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不知道怎么拟章节内容提要,太可怕了。   感谢要说什么的深水鱼.雷。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要说什么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心、同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平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一百四十三   卫长宁恍惚其神, 不知该怎么回复太后。   太后显得十分疲惫, 从未见过这样无措的卫长宁, 她有些不忍, 却还是道:“世间没有母亲会不想对自己孩子好,沐云对卫长庚, 亦是煞费苦心, 我知你怨我, 但我从不后悔, 长宁,你的人生不该是这般。”   卫长宁不想再听下去, 麻木地走出永安宫, 傍晚的风比白日里凉多了,她方从暖融融的寝殿走出来, 被冻得打了寒颤, 人也跟着清醒了。   走到长秋宫门口的时候,脑海里想起提亲那夜,君琂的淡漠与从容, 见到她也没有惊讶, 看淡一切。   有时她在想,李乾皇叔真的会那么狠心地赐死她?   早些年,就已心慕君琂, 他称帝后,君琂辅助,功劳不浅, 断断没有到鸩杀的地步,她是否做错了呢?   长秋宫的宫人见皇帝站在门口,却不入,暗自猜测她又惹皇后生气了,不敢凑过去,只敢去给皇后传话。   门口呆呆站立的人,被冷风吹得遍体发寒,想不到结果,自己往太极殿走去。   君琂出宫时,皇帝早就走远,她苦思不得解,卫长宁不会过门而不入,她出了会神,让人去太极殿看看,自己又回殿。   走远的卫长宁回太极殿后,案牍上摆了几摞奏疏,她将手搭在上面,摸了摸,目光出现一抹怅惘,复又坐下来,打开奏疏,细细去看。   天本就黑,她入殿不过片刻,眼前就一片漆黑,伺候的宫人上前点灯。   灯光刺得她眼睛疼,看人也出现幻影,伸手去揉,半晌后才缓过来,又翻开一本奏疏,明日开朝,今日的奏疏若不处理完,明日堆积得更多。   她今日在太后处逗留的时间太久,只能用晚间的时间来弥补。   到亥时的时候,林璇过来,见皇帝依旧在坐在案前,案上奏疏还有些许,她提议道:“陛下不如先回长秋宫,这些明日再处置,时辰不早了。”   卫长宁抬眸,浅浅一笑,回道:“明日事务更多,今日不回长秋宫,让先生莫要再等我。”   林璇觉得奇怪,以前无论何时,陛下都会回长秋宫,今日陡然不回,让她不适应,回去传话的时候,君琂也是。   她联想傍晚时,皇帝过门不入,心中起疑,道:“陛下可曾用过晚膳?”   “好似没有。”林璇也有些不确定,令君琂心中生疑,吩咐她:“召太极殿宫人过来问话。”   ****   子时的太极宫,极为冷清,殿外巡夜的金吾卫亦将脚步放得很轻,不敢扰了皇帝安寝。   殿内只有一盏灯,在南窗下,被风吹得摇曳,卫长宁转头看向窗外,那里有数名金吾卫,来回走动,脑海里想起多年前,她冲进君府的时候。   君琂从屏风后走出来,屋内折射出斑斓的光色,映照于她的身上,眉眼淡然,那时不觉得她狼狈,只觉得她的君相,依旧那样美貌。   她在南窗下枯坐许久,想不通,明知太后是在挑拨她对君琂的感情,可仍旧不住在想,没有她的插入,先生是否活得更好,不会这么累。   细细回想这么年的岁月,她牵连先生太多,多得数不清。   冷风吹进来,地毯上的热意也被吹散了,不经意间,最后一盏灯也被吹散了,眼前一片漆黑。   她陷入过往记忆中而寻不到出路,低头时,双手抱住膝盖,明日要上朝,却没有一丝睡意。   殿外偶而几颗星辰,光辉黯淡,廊檐下的灯火照进殿内,比起一片漆黑,至少能看见点点光亮,不至于行走间摔倒。   君琂推开殿门,对于殿内的漆黑,不大适应,闭眼适应片刻,才睁开眼睛,摸索着往殿内走去。   周遭寂静,循着风声往里走,在窗下看到那个单薄的身影,小小的,缩在那里,也不知想什么,竟敢顶着夜风吹,去岁受寒的事也忘了。   她没有隐藏自己,落脚的声音不重也不浅,清晰地传到卫长宁的耳中,她不自觉地回首去看,也只能看到隐约的身影。   就一眼,她就收回视线。   君琂走过去,只道:“你饿不饿?”   卫长宁摇头。君琂在她身旁坐下,透着廊下淡淡灯光,摸到卫宁的脸颊,被风吹得很凉,再摸摸她的手,也是如此,然卫长宁不愿给她摸,将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后。   虽说从殿外而来,君琂身上都是热的,肌肤柔软,摸得卫长宁很舒服,她心里不舍,还是躲开了。   黑暗中,君琂摸空,晓得卫长宁又在别扭,也不去谈及这个话题,仍旧伸手去摸摸她,温声道:“我方才得空熬了些粥,尝尝可好?”   卫长宁顿了顿,唇角抿得很紧,摇摇头:“不饿。”   声音沙哑,听得君琂手顿了顿,她依旧笑道:“不饿也吃一些,我初次做,莫不是嫌弃我?”   卫长宁猛然摇首,她喜爱都来不及,怎会嫌弃。   “起来吧,我点灯。”君琂起身去点灯,将南窗关上,回身时,卫长宁呆呆地坐在那里,姿势不变,她叹道:“怎地又变呆了。”   语气带着深深宠溺,卫长宁听得耳朵发痒,伸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想让君琂回宫,自己又舍不得她走,踌蹴了会,心疼与内疚作祟,又低下脑袋,不去回应君琂的话。   她这般魂不守舍,君琂也无意计较,走出寝殿。   身影消失在卫长宁的视线了,她抬头痴痴了看了一眼后,眼中闪过落寞,心里的失落未曾压下去,君琂就回来了,林璇跟着她身后,将食盒放于案上,旋即退出去。   君琂盛了碗粥,一路过来,粥还是热的,在卫长宁的视线里冒着热气,香气扑入鼻中。粥中加了鸡丝,淡汤熬制的,口味很淡。   卫长宁依旧不应,君琂也不说话,自己舀了一勺,试过才道:“我熬了一个多时辰,在灶台下坐了很久,就是生火时不大顺利。”   她舀一勺递于卫长宁唇角下,柔和地笑了笑,等着卫长宁张口。   君琂坚持,卫长宁熬不过她,想要接过她手中的粥碗,君琂不应,微微摇首,卫长宁道:“我自己来就好。”   “好。”君琂松手,仍旧望着她,目光仍旧如往日里那样柔和,如同不知卫长宁的别扭。   卫长宁觉得粥碗很烫,烫得指尖发疼,又不敢回头去看君琂,只好忍着疼,一口接着一口,食不知味,吃过半碗后,实在吃不下去了。   握着汤勺,就像初来的孩子那么窘迫,君琂也不勉强她,将粥碗接过来,好歹腹内有食物,不会将脾胃饿坏。   君琂回身时,卫长宁将脑袋垂得很低,她不知发生何事,不好提,就道:“我们安寝?”   卫长宁抬首望她:“先生不回宫?”   君琂淡笑:“陛下赶妾身离开?”   “不会。”卫长宁语气低沉,面对君琂的逗笑,也提不起精神,目光躲闪,看着地砖、看着梁柱,就是不去看君琂。   君琂着实不知怎么去哄她了,认真去想,下午她只去了永安宫,难不成在太后处受了委屈?卫长宁从不将外人的事放在心上,更不会这样情绪低沉,思来想去,还有是与她有关。   她不急着唤人去安寝,在一旁坐下,抬手捏了捏她的耳垂:“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卫长宁知晓先生误会了,抬头望着她,声音很轻很轻:“先生,我若不出现,你会嫁给何人?”   君琂失笑,道:“没有你,我哪还有性命,何谈嫁人。”   “李乾未必想要害你性命。”卫长宁喉咙疼,说出来的话也有气无力。   “没有未必,傻。”君琂道。她有些明白卫长宁的纠结之处,在这个冷漠的世间里,卫长宁将她看得很重很重。   君琂笑了笑,满是苦涩,笑说:“你是否觉得喜爱,就是害了我?”   卫长宁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君琂。君琂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掌心肌肤很是柔腻,顺着下颚摸到她的耳垂,习惯性捏了捏,沿着肩膀滑下,解下她腰间的香囊。   “结发,就不该生疑。”君琂握着香囊,看向卫长宁的眸色涌动着失望,带着几分忧愁。   看得卫长宁愈发羞愧,君琂素手拂过她的额头:“你觉得哪里适合我?被废帝纳入后宫,亦或是嫁入寻常世家子弟,如同沐云那般,为着爵位而不择手段?”   她的话说得很认真,每每,卫长宁听得也认真,仔细想了想她口中的去处,偏于宫廷一地或者嫁与庸才,都会委屈了先生,她彷徨而茫然地摇首,不知所措,道:“可你会有子嗣。”   “沐云亦有子嗣。”君琂目光无比柔和,呼吸却沉重。   卫长宁感应到她的紧张,深深凝视,本没有对视,不想一看就挪不开眼,“不是人人都像沐云那般的。”   “我也不会像寻常人那样,自为相后,就不会同寻常人那样嫁人,你觉得谁人会娶我?”君琂好耐心地同她慢慢梳理下去,太后之意不过是想让卫长宁心有愧疚,日日不安,长此以往,这段感情自然就淡了。   卫长宁细细去想朝堂上的重臣,大多是糟老头子,若要年轻,杰出的便是容湛,她木然地摇摇头,这些人都不好。   她想得很仔细,当年替卫歆忙亲事时,将长安城内的贵族子弟都查过,现在还有深深印象,想过一通后,还是摇头:“他们都不好。”   先生高洁,都配不上。   她一说话,就更显得呆傻,君琂不知如何是好,政事处置得那般果断,怎地在小事上总钻牛角尖,且不晓得回头。   君琂低垂着眼眸,道:“或许你不知道,我一开始不曾喜欢你,于你而言是愧疚,余生不能忘的愧疚。你扑上马车的那刻,在想,世间怎么会有你这么呆的人,不仅容貌像,性子也像,甚至比代王还要呆。”   听她说呆,卫长宁没有反驳,静静地等着下言。   “你眼盲后,好似换作一人,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听先生的,你将一切托付于我,而那时我觉得你还有些傻,相识不过数日,哪里就会到生命相托的地步。泉馆那日,我本不想去见你,奈何心魔作祟,我想的竟是你若被人发现是女儿身,会有危险,听你说那句欢喜时,我欣喜又无措。”   君琂眼中闪过对旧日的怅惘,她细细斟酌语句,面带羞涩,不敢去看卫长宁。   “我若回应你的喜欢,就对不起代王,故而,我一直压制住那份情意,直到先帝以迷药惑我,不得已,才请太后赐婚,看似是利用,心中也有欢喜,我知你心意,却不敢回应。”   卫长宁越听越震惊,黯淡的眸色在君琂的声音中变得发亮。   君琂见她神色,笑了一下,继续道:“我懂你心意,你却从不懂我,愧疚不假,这么多年的相处,我待你,就只有愧疚?只有勉强得来的情意?”   话语里带着责备,令卫长宁抬不起头,低声道:“你从未与我说过。”   君琂摇首:“是你计较太多,为何总是这样将自己放在阴暗的角落里,你是天子,当堂堂正正。”   “可我在你这里不是天子,只是整日缠着你的阿齐。”卫长宁眼中弥漫着淡淡忧伤,太后的话亦提醒她,她还是天子,是万民表率,想到此,她想任性一次,嘀咕道:“太后拿大唐江山说我,可我登基后,并没有懈怠,我努力这么久,先帝留下沉疴,也在慢慢化解,只是枕边人、为何、为何就这么难,我亦没有辜负你们的心血。”   她这次很坚强,没有掉眼泪,让君琂欣慰,摸摸她的耷拉下来的眉眼,“太后说,你便听着,对你有用处就听,无用处也不要多想,你该明白的。”   卫长宁哪里会不明白,只是牵扯到君琂,就慌了、乱了,不知所措。她毕生的弱处,大抵就是君琂。   君琂也懂,只是她已成习惯,哪里还改得掉,她试着道:“太后心意是好的。”   “她是好,我不好。”卫长宁无精打采,怎么看都像是被欺负的,君琂抱抱她,“时辰当真不早了,再不睡都要过三更了。”   牵着卫长宁走回床榻,君琂望着她还是无精打采,不知该怎么说,末了,只得戳戳她脑门:“卫长宁,你让我失望。”   这句话没有责备的意味,只为无尽的宠溺。   卫长宁摇摇头:“我、我会努力做得更好。”   君琂问道:“这样低沉、毫无斗志,哪里像努力做得更好的样子?”   卫长宁说不出话来。时辰不早,君琂不想与她多计较,将灯盏都熄了,让她先上榻。卫长宁不同意,道:“我明日醒得早,会吵醒你的。”   “无妨,我也醒得早。”君琂坚决。   卫长宁只好先上榻,躺在里侧,君琂跟着上榻,在她往里侧挪的时候,道:“里面冷。”   她就不敢动了,往君琂一侧长移过去,许是夜风吹多了,她半个身子都是冷的。君琂抱着她的身子,责怪道:“身子好冷。”   “那我离先生远些。”卫长宁挣扎下,君琂没有松手,反道:“不要闹了,赶紧多睡。”   君琂提高音色,卫长宁就不敢动了,任由她圈着自己,暖意从肌肤渗入心底,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是热的。   ****   开朝第一日,处置敏王,革除亲王爵位,贬为庶人,流放千里蛮荒之地。   这样的处决,无人敢有异议,朝堂上噤若寒蝉,生怕被敏王牵连。皇帝也不作声,提及旁的事情:“蔺相伤重,怕是无法担任相位,朕想问问,各位可有相位人选?”   方经历过血洗,这样一问,谁若答话,就有结党营私之嫌,皇帝一问,半晌无人回应。   皇帝神色沉了沉,不见昨夜的萎靡之色,她静静等着,就不信这群糟老头子不说话,她阖眸沉思,不去管问下面人交头接耳。   秦王心中畅快,心中也有人选,想着上前举荐,门人拉住他,显然,皇帝心中已有人选,他们出去举荐,不过是一场空忙。   新帝行事果断,自有方寸,他们起初都被她的柔弱外表所蒙蔽,现在回过神来,哪儿还敢也皇帝做对,强势如敏王,瞬息就倒下,他们这些鱼虾,不够皇帝一个念头想的。   群臣不说话,皇帝等了许久,幽幽道:“你们沉默是何意思,难不成没有举荐之人?”   下面继续静若无人。   皇帝翻了翻奏疏,懒散道:“蔺相向朕举荐一人,他在朝多年,眼光独到,且知晓你们底细,知的比朕多,只是朕看到后,觉得有些不妥,故而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蔺相举荐何人?   这个疑问在群臣心中产生,他们面面相觑,蔺相交好的人不在少数,论起资历,也有不少人,他们来回看了一遍,都不知是何人   一石击起千层浪,下面先是窃窃私语,皇帝不管,就开始喧闹起来。   皇帝起身道:“既然你们没有想法,朕与皇后商议一二,再做打算。”   与君琂商议?蒋怀抬头看向皇帝,见她走远了,才觉得皇帝愈发坏了,以敏王谋逆之事震慑群臣,让他们不敢举荐,又压着蔺相举荐不发,最后竟说与皇后商议。   她怎么那么坏……   坏坏的皇帝在早朝后,又去永安宫给太后请安,她神色很好,给太后递茶时也十分恭谨,如同没有发生昨日的事。   太后愈发不明她的心思,抬眸时,她言笑晏晏:“殿下多注意休息,朕回太极殿,有事让宫人传话。”   近日事务实在多,蔺相不在,大小之事都需她处理,忙得脚不沾地。   太后脸色白得透明,也不想与她说话,摆手示意她离开,不提相位一事。   皇帝浅笑着离开,出了永安宫后,神色阴冷,她坐车辇离开,回太极殿的时候,想起蔺相奏疏所写,蒋怀资历与名望都是上乘,且有能耐,放眼朝堂之上,唯他合适。   蒋怀合适不假,若心不对皇帝,用之也无益。她是需要人才,却不能用怀有异心之人。   回到太极殿后,君琂已在偏殿,见她回来,笑了笑,道:“蔺相奏疏,我已看过。”   宫人伺候皇帝脱下大氅,都退了出去。   卫长宁走到案后,道:“先生觉得蔺相这本奏疏真心多少?”   “一半。”君琂道。蔺相这人于朝堂也有功劳,亦有私心,加之蒋怀去过相府,因此,只能有一半。   她走到卫长宁身旁,也随之坐下来,卫长宁往一旁移动,给她腾出位置,道:“蒋家是外戚,与君家不同。君家可造之辈只有君骁,而蒋家细细去看,多是实干的儿郎,蒋怀为相,外戚鼎盛,势必要压过君家,倘若恃宠生娇,到时候,局面会很难看。”   潜在意思就是怕太后利用蒋家之势向君琂发难。   君琂笑道:“蒋怀是明事理之人,不会莽撞。”   卫长宁摇首:“蔺锡堂起初也是良臣,在先帝时期跋扈,与皇权相争,控制不好,这种局面还是会出现,到时,哪儿还有第二个君琂来搭救。”   她这么正经,君琂沉吟了会,道:“太后身子不大好,这个局面怕是不会有的。”   太后身子本就不好,去岁新帝登基后,她的身子好了些许,谁知一场风寒,又打回原形,甚至更差。   到这个时候了,君琂想了很多,接着道:“再压上几日,可以立蒋怀为相,你也轻松些。”   “不急,挫挫蒋家锐气再说。”卫长宁翻了几本奏疏,顿觉累,见君琂还在,望了她几眼。君琂懂她的意思,笑道:“累了?”   卫长宁沉默,君琂揽过她的身子,道:“累了就歇会儿,这些是永远看不完的。”   “还好。”卫长宁靠着她,眼睛眯了会,情绪平静下来。君琂在殿内待了许久,身上都是热的,一靠近,就觉得十分舒服,卫长宁本想靠会,哪像,一靠就睡着了。   君琂见她久久不说话,低眸看到恬静的睡颜,苦笑不得,幽深的眼眸跟着柔和,抬手抚上她柔软的脸颊,浅淡的笑意,愈发浓厚。   卫长宁想得太多,或许说为她想到太多,君家怎样,她已不在意,太后待她怎样,她更不会在乎,唯独她一人就可。   偏偏做皇帝后,心思愈发深沉,太后诛心之话,确实让人难以承受。卫长宁深爱她,恨不得将最好的都拿来送她,真挚而单纯。   她睡着了,君琂就陪着,不敢起身,昨夜就睡了个把时辰,朝后又去永安宫,来回奔波,累了也是常事。   许是心中牵挂着事,卫长宁睡了小半个时辰就醒来,君琂姿势未变,她迷糊地看了一眼,“我睡了多久?”   “片刻。”君琂笑意达到眼底,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臂膀,卫长宁醒过来后,人也精神了些,想起自己靠着先生就睡着了,愧疚给她揉着。   君琂由着她按揉,不由自主地望着,温热的掌心贴着卫长宁的脸颊。卫长宁没有动,反笑了笑,蹭了蹭她的手心:“我饿了。”   “好,我去让人传膳食。”君琂缓了缓,站起身的是时候好受多了,回身拍拍卫长宁的肩膀,笑着离开。   君琂的笑意,就如春日里滋润万物的雨水,润物无声,漾过卫长宁的心头,她豁然开朗,先生觉得好,她亦觉得好,就够了。   膳后,不少奏疏陆陆续续地送来,都是举荐相位人选,卫长宁翻看过后,就交给君琂,道:“我未曾收到蒋怀的。”   君琂一一看过,都是末流朝臣的奏疏,回她:“蒋怀此人也有傲骨,你早朝都已说不妥,他不会再上奏的。”   卫长宁可惜道:“其实蔺相说的对,蒋怀此人确有能耐,蒋家在世家中也算上流,这些年忍气吞声,也是不易,且看他放荡不羁的性子,总觉得被太后牵连了。”   太后之意在后宫,蒋怀心在朝堂,两者不相允。   君琂沉默下来,垂眸看着举荐的人,也有蒋怀,皇帝舅父为相,有前例。   殿内一时寂静下来,卫长宁批阅时看到君骁的奏疏,难不成他也举荐了,兴致勃勃的翻看,是他请婚的奏疏。   她顺势递于君琂,笑道:“他好像等不及了。”   君圩不允,君骁只能将希望寄予帝后。君琂看过道:“你赐婚就是。”   太后身子时常不好,朝臣都在猜测是否时日不多,君骁知悉,太后崩了,怕是要等上一段时日,夜长梦多,不如早早办了。   卫长宁研磨,将圣旨置于君琂桌前,笑道:“先生亲自写,我给你伺候笔墨。”   皇帝总算有些开怀,君琂没有推辞,斟酌词句后,凝神落笔。卫长宁在她落下最后一笔时,盖上玉玺,喜滋滋道:“君骁成亲,我们也去吃喜酒。”   她要给君家荣耀,君琂也没有推辞,由着她去,只要君骁争气,日后不乏好前程。   林璇亲自去宣旨,皇帝案头奏疏少了大半,也不急的,她站起来道:“先生,我去永安宫。”   一日两次,君琂也习惯了,也跟着站起来,将殿内手炉递给至卫长宁的手心,有些不放心,提议道:“我也随你去看看,太后病着,我不好不去的。”   “不用了,太后最近待我都不曾有脸色。”卫长宁拒绝,她脸皮厚,无所谓的,先生历来面薄,到时候场面会很尴尬。   君琂知她所虑,便道:“不会的,你能挨骂,我也可。”   她笑了笑,卫长宁抿嘴不应,站着不走。君琂走回殿内,取了外袍,待她回来的时候,卫长宁将手炉塞给她,“我不冷。”   她傲娇又别扭,君琂牵着的手一同上车辇,上去后,道:“你不要这么紧张,她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   “那可不一定,她的话很对,父母为了孩子,并无错处,错的就是我们。”卫长宁道,这么多年来,太后对她还是不同的,除去她与君琂之事,对她也算用心。   她与卫怀慎、沐云都是不同的,是认真想着对自己好,然这种好,让人承受不住。   君琂闻言,一笑了然,对于太后的心情,她能理解,却是做不到接受。卫长宁的爱艰辛而深厚,若是从衡水回来,让她放弃,结局就不一定。   过了这么多年,她的爱意只增不退,太后注定不会满意。   下车后,卫长宁习惯性想牵着君琂走。君琂摇首,抽回自己的手:“这是永安宫。”   卫长宁不说话了,规矩地站好,宫人在前引路至殿内。   卫长宁掐着时辰来的,太后午睡刚醒,她让君琂留在外面,自己先掀帘而入。   入内就闻到浓厚的药味,门窗紧闭,极为逼仄。卫长宁笑着走进去,道:“殿下可觉得好些了?”   这几日,太后一睁眼就会看到皇帝,面如玉色,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挑不出错处,昨日那番话,好像对她没有影响,当时面色那么差,一夜过来,又是笑吟吟的。   她不明白皇帝的爱,是深还是浅。   若是深,昨日的话听过,应当为君琂打算,若是浅,这些年看在眼中,护她差点打死先帝。   太后不明白了,看向她的时候,屏风后人影绰约,她随口道:“皇后也过来了?”   声音传入君琂耳中,她绕过屏风入前,行礼后就站于皇帝身旁,并未去看太后。   两人同时过来,让太后有些吃惊,说道:“皇后的提议,我答应了。”   皇帝先道:“殿下病着,还是先养好身体,其他事不急的,今日太阳不错,我陪您去外面走走。”   “不必了,我有话同皇后说。”太后直接拒绝,落了皇帝的颜面。   卫长宁依旧笑了笑,趁着转身的时候,捏了捏君琂的手腕,眉梢调皮地动了动,迅速放开她,大步朝外走去。   君琂心中有惊有喜,当着太后的面,也这么调皮,幸好太后看不到。   皇帝离开,殿内伺候的宫人也跟着退下,君琂上前几步,望着太后日渐消瘦的容颜,眉眼沉了沉,道:“陛下立蒋怀为相。”   这般时候,太后答不答应都已不那么重要了,君琂先做妥协,也好宽她的心。   太后嗤笑,道:“你的想法确实在影响皇帝,你是良臣,却不是最好的枕边人。”   她嗤之以鼻,很不在乎,君琂也不希望她会感激,冷声道:“臣不是,会尽力做好,殿下养好身子为好,简单风寒,不碍事。”   ****   皇帝在外间无事,看到守着的碧澜,问道:“你陪伴太后多久了?”   碧澜回过神来,道:“十多年了,奴婢也记不清。”   十多年,感情并不浅,卫长宁点头道:“你伺候太后也辛苦了。”   碧澜受宠若惊,忙道:“奴婢本分。”   皇帝靠在平日里太后坐的榻上,随手拿过一碟红豆糕,咬了一口,又想起卫见莳,问碧澜:“卫太妃近日如何了?”   卫见莳对外宣称怀孕后,就被封为太妃。   碧澜知晓皇帝牵挂,就据实将卫见莳的近况告知她。   卫长宁想起自己登基时日不早,道:“她快生了?”人在永安宫养胎,都掌控在她的手中,一旦孩子落地,就会有不少的麻烦。   她径自想了会,君琂从屏风后走出来,神色平静,让人猜测不出她与太后说了些什么。君琂走过来,见她斜靠在榻上,手中捧着点心,唇角染了些许碎屑。   君琂从怀中取出帕子,弯下身来,卫长宁没有拒绝,笑着扬起头,让自己更贴近她的手。   擦去碎屑后,君琂直起身子,道:“太后让我们先回去,再不归,案上奏疏恐又堆积成山。”   卫长宁没有多想,站起身,与君琂一同离去。回去的时候,提道:“卫见莳是不是快要生了?”   这些事平日里都是君琂在关注,卫长宁忙着朝堂政事,也没有想起来,今日见到碧澜才蓦地想到卫见莳。   君琂道:“沈从安说就在这几日。”   “这么快?”卫长宁吃惊,不耐道:“事情真麻烦。”说完,钻到君琂怀中,深深叹出一口气。   她觉得不耐烦,是着实被太后的话弄的心烦意乱,太后的话在理,且诛心,让人无法反驳。   君琂晓得她的难处,近日相位空缺,事事需她过目,太后又病着,诸事繁杂,且她又不是个善于处理私事的人。   卫长宁在君琂怀中不动,君琂摸着她柔软的后颈,冬日里比暖炉都要舒服些,笑着道:“卫见莳的事,我来管就好,你勿要忧心,至于过继一事也不急,且等等。”   她摸得舒服,卫长宁觉得心里也畅快,道:“那先生在意些。”   君琂顺毛顺了一路,将人送到太极殿后,自己回长秋宫。   皇帝回宫后,召来沈从安,让他找个日子给太后诊脉。沈从安不应,颇为不乐意道:“我前些日子奉皇后旨意去过,太后不允,赶了我出来,驱赶猫狗一样,不去了。”   皇帝笑了笑,“无妨,朕下次带你过去,不会有人赶你。”   沈从暗安瞪她一眼:“陛下不也是被太后赶出来过。”   他毒舌,卫长宁习以为常,不与他继续说下去,吩咐他几句盯紧卫长莳的孩子,就把人赶出殿。   她白日里勤奋,也耽搁不少时间,到亥时才将今日奏疏阅完,她觉得疲惫,揉揉自己肩膀,回长秋宫去。   经过整日后,她脑子里有些乱,回长秋宫后,心思不定,看着眼前的茶水发呆,也让君琂直蹙眉,摸摸她的脑袋:“傻了不成。”   “有些累。”卫长宁低低回答,揉揉自己太阳穴,不住道:“开朝就这么忙碌,以后必然也不会清轻松。”   君琂随口道:“早立丞相,你就轻松些,春日里海棠要开花了……”   话未说完,她蓦地顿住,不自觉地有些发颤,惊心地看着卫长宁,看了半晌,卫长宁头疼得厉害,许是整日忙碌,没有休息好,歇下来就头疼,并没有听清楚。   君琂这才放心,走过去,拉着她去洗漱,道:“你先去洗漱,待会我给你揉几下试试。”   卫长宁呆呆地点头,由宫人伺候洗漱。   她白日里精神,与朝臣议事也甚聪明,一点就通,晚上回来后,就显得呆呆傻傻,许是聪明都用在朝堂上处理政事去了。   君琂等她回来,将殿内灯火都熄灭,留着榻前的一盏灯。   冬日里的棉被都很软和,躺上去极为舒服,卫长宁一碰棉被就不想动了,与君琂说了几句,就想去睡。   她累,君琂也不吵她,自己在外侧躺下。   寂静无声地冬夜,让人觉得很安逸,君琂躺下不过半个时辰,外面有人喊话,声音急迫,吵醒了她。   君琂侧身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人,自己起身去打开殿门,道:“何事?”   喊话的人是林璇,“永安宫道是卫太妃要生了,太后病着,不能惊动,就来请示陛下。”   许是白日里被皇帝惦记了,君琂道:“你让沈大夫与稳婆过去,我随后去看看。”   林璇匆忙去传话,君琂放轻脚步,走到内殿,本不想惊动卫长宁,不想她自己迷糊地爬起来,抱着被子望着她:“发生何事了?”   她迷迷糊糊被吵醒,伸手一摸没有摸到先生,就爬起来想问问。   她困得厉害,撑着坐起来,似随时要倒下去。君琂看着她这番模样,觉得好笑,走过去扶着她躺下,轻声道:“无大事,我去看看,你接着睡。”   卫长宁抓住她手臂,清醒道:“无大事,你出去做什么?”   “被你惦记上了,卫见莳要生了,不好吵着太后,宫人慌作一团,总得有人在。”君琂抽出自己手臂,想要转身的时候,卫长宁抓住她:“我陪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君琂被她抓着紧紧的,脱不得身,只得转身,看着一眼滴漏,道:“子时才过,去了你整夜都睡不好。”   “那里听说不干净,我陪着先生。”卫长宁整个人清醒过来,掀开被褥就要下榻。   君琂担忧她的身子,昨夜就没怎么睡,今日忙碌整日,今夜再不睡,哪里吃得消,她言道:“我不去了,让林璇盯着就好。”   穿靴的卫长宁怔了下,发神的时候,君琂俯身,替她将靴子脱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卫长宁:你要趁我睡着了,跑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木鸭、曉瞳、烟心、368146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纸爱 22瓶;胡萝卜苗 16瓶;欲、君不见、whats! 10瓶;海绵、酷酷的小棉袄 5瓶;MoMo 2瓶;半仙、精致的杨猪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一百四十四章   一番动作下来, 两人都清醒了, 君琂神色平和, 说什么都不准她去。   卫长宁屈于她的冷颜下, 只好躺回榻上,她顺手拉着君琂, 将人一同带到榻上躺着。君琂也没有拒绝, 想着林璇过去, 短时间内不会生事。   她躺在卫长宁的怀中, 阖眸而眠。卫长宁不知君琂的想法,搂着她再度入睡。   很快, 她就睡着了。君琂猜得很准, 她累得很,半夜被惊醒, 睡得也很快。她轻轻从卫长宁的怀中出来, 将动作放得很轻,下榻后,自己更衣, 令宫人守好殿门。   卫见莳所住的地方与太后寝宫隔着一段距离, 虽说都在永安宫内,隔的距离不近,林璇与碧澜都在那里, 见到皇后来了,齐齐松下一口气。   屋内传来女子的痛呼声,君琂也有些发颤, 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手炉,寻了一处坐下,屋内没有炭火,冻得她双脚发麻。   碧澜令人搬了炭盆进去,见皇后唇角冻得发紫,就默默退出去,这个时候最是寒凉的季节,半夜从暖呼呼的被窝里出来,都受不了。   她退出后,君琂召了沈从安过来,问卫见莳的情况。沈从安急出一身冷汗,跑进屋,端起宫人刚奉上的热茶,不耐道:“颇为棘手,用催情之物怀上的孩子,能撑到今日也是我的药方有效。”   这个时候,还不忘自夸。   君琂笑了笑,道:“辛苦沈大夫了。”   沈从安喝过茶后,周身舒服不少,见无人就与君琂道:“殿下,非我无能,这个孩子就算生下来,也是体弱多病,卫长庚的身子是我调养的,您要想好。”   他说的是真正的卫长庚,身体不好,早早夭折。   君琂神色淡漠,只道:“沈大夫尽力而为,其余便是天意。”   尽人事听天意,这是皇后的意思,沈从安也定下心来,喝过茶后,就去产房。   女人生孩子,鬼门关里走一遭,朝后皇帝过来时,还没有动静,君琂在屋内默默等着,太后醒后,也让人过来看看。   皇帝想着先给太后请安,再去见君琂,快走近的时候,听到声嘶力竭的叫声,她颤了颤,恰好碧澜过来,怪道:“喊了一夜?”   卫长宁初次经历这些事,懵懵懂懂,碧澜不好多说,就引着她去皇后处。卫长宁一面走,一面去打量屋里,再次听到叫声,不用碧澜带路,自己先一步跑进屋里。   君琂等了整夜,阖上眼睛小憩,听到脚步声,就坐直身子,待皇帝进来后,她才展颜道:“陛下怎地过来了?”   她态度好,眉眼舒展,如春日骄阳,明媚而婉转,卫长宁哼了一声,道:“骗子。”   昨夜将她哄睡后,偷偷跑走,今晨醒来,身旁哪有人,她生气。   君琂浅笑,单见卫长宁气鼓鼓,就可知她昨夜休息得很好,等宫人退下后,才问道:“头可还疼?”   “不疼了,我见外头好似不会早早结束,不如你回宫去休息,我让人盯着,殿外宫人,内有沈从安,哪儿需你费心,我们回去吧,可好?”卫长宁道。   她着实听得惨叫声发颤,女人生子不易,她看着君琂,现在竟觉得有些好,先生不用受那样的苦楚,脑子里想着,面上就露出这样的神情。   君琂道:“又胡思乱想。”   挨训后,卫长宁没有反驳,道:“我们回去吧,这里声音听着、有些渗人。”   “那你回太极殿,待生产后,就让人去给你传话,你勿要来回跑,冬日里冷得很。”君琂提醒她,午后待太后醒来,她还是会过来,不如早些回去,来时也不急。   卫长宁弯了弯唇角,站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不要进去。”   “我懂,你且安心。”君琂神色柔和,催促着她离开。   朝堂上都是些许琐事,大事只有一件,就是相位的人选,她按着不动,自己不急,下面的朝臣急得团团转,何人是新相,也与他们的前途有关。   他们四处奔走,皇帝气定神闲,稳坐太极殿,静静等着他们来举荐,来荐何人,她都夸赞一遍,赞其风骨。朝臣以为皇帝应允时,她就赶人出殿。   既然觉得不可,您夸什么?   皇帝太坏了,骨子里都是坏的,他们气哼哼地出殿,回署衙的时候与其余人倒苦水,仍旧道一句,皇帝学坏了。   话传到卫长宁耳中,她觉得奇怪,看向韩元:“韩将军,我学坏了?”   韩元来禀事,被皇帝抓到问一句,想起上次夫人顾笙回府后哭得眼睛都肿了,哭道差点将女儿的亲事输了,他也愈发觉得皇帝坏了。   不仅皇帝学坏了,皇后君琂也是,合伙欺负他的夫人。想到此,他诚实地点点头。   他耿直,气得卫长宁眨眨眼,让他出去,与顾笙真是夫妻相,一样只晓得气人。   韩元退出去后,皇帝埋于案前,至午后,宫人匆匆来报,“卫太妃产下一子。”   皇帝坐于案后,点头应了一声,并无太多的情绪起伏,宫人颤颤惊惊,垂首又道:“卫太妃产后血崩,太医回天乏术,她去了……”   这样的事,也是常见,皇帝本淡然,听到这句话后抬起头来,眸色深深,本想吩咐一句厚葬,又想到先生在永安宫,必会妥当处置,就让宫人直接退下去。   太妃产子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听闻她人去了,众人也没有其余感情,只关心皇帝会如何看待那个孩子。   不几日,就有人上奏提议孩子之事。   皇帝本不急,听他们这么一问,就道:“朕本欲封王,只是襁褓中的孩子太过幼小,恐会折寿,不如先封郡王,待他日长大后,再行抉择。”   朝臣无话可说,他们听说太妃死后,太后身子不好,皇后将孩子接去长秋宫抚养,他们唏嘘不已,暗自猜测皇后的用意。   帝后是不会有子嗣的,难不成要抚养这个孩子?   外面的秦王急得团团转。   宫内倒是风平浪静,君琂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去母留子,是她很早之前就已说过的,唯有这般,才能让朝堂上风平浪静。   而皇帝最大的不满就是,夜间回长秋宫的时候,先生都会围着孩子转悠,撇开雪狐不说,又来一孩子与她争宠。   孩子体弱,娘胎里带来不足,沈从安操碎了心,当年一个卫长庚,多年后又一小郡王 ,他想离开宫廷,也不要百花酿,自己快活就好。   这日,卫长宁回殿,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先生,就晓得又去看孩子去了,她在殿内等着,等了会儿,就靠着小榻睡着了。   睡前,迷迷瞪瞪地想,明日就把那孩子丢出宫,给他造郡王府,永远都别想进宫。   她白日里去永安宫,就无瑕见先生,好不容易,入夜过来,连先生人影都没有看到,怎会不气。她累得很,生气也损耗精神,睡得更快。   君琂在亥时前回来的,入殿就见到歪在小榻上入睡的皇帝,疾步走过去,推推她的肩膀:“怎地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方睡就被唤醒,极为难受,卫长宁抬首看她一眼,眼睛又眯上了,君琂继续拍了拍她:“去榻上睡。”   “不去。”卫长宁半醒半睡,见到君琂的容颜,想起自己生气的事,委屈道:“我入夜过来,就看不到你,白日里与他在一起,也不晓得去太极殿看我,入夜也不见我。”   又开始吃醋了。   “我哪里不见你,这不回来了。”君琂摸摸她的脸,方觉这人困得不行,就带她到榻上躺下。卫长宁不肯了,盘膝坐在榻上,气道:“要么天黑后,你不去管他,要么送出宫。”   君琂失笑:“莫要胡闹。”   卫长宁哼了一声,扭过身子,不依不饶,道:“你选不选?”   君琂一旁沉默,目光冷下来。   卫长宁见她就要生气,睫毛颤了颤,不甘心道:“你是我的皇后,不是别人的,我回来,你都不见我,那我明日就、就……”   “陛下要如何?明日不过来了?”君琂试探道。   她明明知晓是何意,偏偏还问,气得卫长宁胸口起伏,“对,不过来。”   “也可,近日事务繁忙,陛下可留在太极殿。”君琂望她一眼就侧过身子,不愿纵她这爱吃醋的毛病。   她不理,卫长宁就更加气了,这次不妥协,也不理她,翻过身子就躺下。   殿内瞬息就安静下来,君琂看着卫长宁倔强的背影,无声摇首,自去外间吩咐事宜,回来后,卫长宁依旧不理她。   这次,约莫很有骨气。   君琂失笑,躺在榻上,侧身看着卫长宁,不自觉摸上她的肩膀。肩膀消瘦,掌心摸到的都是骨头,她道:“你瘦了。”   开朝数日,发生这么多事,人如陀螺般旋转,白日里脱不得空,太后身子也不见好,卫长宁两边忙碌,都不知休息的滋味了。   也只有回长秋的宫的时候,才会觉得舒服些,只是先生为她营造的安馨氛围,被个奶娃娃抢去了,她生气,不去理睬君琂的话。   君琂听着里侧的动静,久久不回,就知晓她的倔脾气又犯了,不好将人晾着,做了皇帝,性子也不好了。君琂有些怀念君府内软糯听话的小侯爷。   她伸手去摸时,不料卫长宁自己转过身子,覆于她的身上,‘恶狠狠’道:“先生欺负我,我总得在旁处寻回来。”   说罢,手伸进君琂衣衫下,眸色闪着坏笑。君琂明白她的意思,没有说话,卫长宁知晓她不会拒绝,放心大胆地褪下衣衫。   她今夜有些急躁,带着气性,没有往日的温柔,叫君琂有些受不住。   一夜纵情,皇帝早起去上朝,君琂起得比往日略有些晚,她懊恼地扶额,醋坛子翻了,约莫一发不可收拾。   起榻后,她坐于铜镜前,一抬眼就看到颈间红色的印记,拿木梳的手顿住,幸好宫人未曾入内,她今日哪里都去不得了。   她随意梳妆后,就在殿内翻着永安宫送来的宫内账目,太后病了,一切事宜都交给她。   ****   太极殿内的皇帝,让人去请沈从安,带着他一道去永安宫。   她随意找了由头打发碧澜去办事,殿内近身侍候太后也被遣走,此时太后正在午睡。膳后的汤药里加了些安神的药物,沈从安的安神药最灵了。   宫人屏退后,卫长宁与沈从安入内,隔着纱幔,她将太后手腕置于帘外。   沈长安一脸不屑,做了皇帝竟还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他一面暗骂,一面伸手去探脉。   卫长宁等着,见沈从安的神色从不屑转为凝重时,她心中颤了颤,碍于太后沉睡,不能说话,只能等沈从安切脉后,再说。   片刻后,沈从安收手,朝着皇帝颔首,再与她一道退出去。   沈从安从未有过的沉重,让皇帝有话也不敢问,出了永安宫,他才道:“太后病情与脉案不符,脉案写的是风寒,而太后却是沉疴难治。”   “与脉案不符?”卫长宁震惊,对于医术,她并不懂,胡乱猜测道:“是不是太医写法与你不同,造成误差?”   沈从安难得的没有怼回去,道:“风寒与顽疾,太医从医多年,断无将两者弄混的道理,除非他是故意而为之。”   卫长宁皱了下眉,没有去深究,只问道可有救治之法。   沈从安摇头:“我是大夫,不是神仙,陈年旧疾本就难以治愈,加之这些时日的拖延,我没有办法,且不会去治,老夫不救将死之人,怎么医治都会砸了我的金字招牌。”   当年卫长庚之事,沐云怨恨他,这些年来,他就立下规矩,不救将死之人,皇帝拿刀架他脖子上,也不救治。   他慌忙跑了,留下皇帝在深深宫道里,望着今日的晴空,脑海里乱成一团,太后身子每况日下,谁会去改脉案?   亦或是太医故意错写脉案?   她迷惑不解,意拿太医过来问罪,又觉得这个办法不妥,不如让人去盯着太医,再作打算,不好惊动他们。   至于太后的身体……   皇帝召来蒋怀,蒋家兄妹情深,胜过她这个半路回来的女儿,眼下挫够蒋家锐气,适可而止。   蒋怀被召,心生忐忑,猜测皇帝为的还是相位一事,他沉默不言,皇帝先开口道:“舅父可知太后身体不大好了。”   皇帝心忧母亲身体。蒋怀知晓自己想多了,就道:“太后身体是旧疾,多年来忧思过重,时好时坏,陛下多费心思就好。”   他这是不知?   卫长宁心中疑惑更甚,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目光移到阳光下的阴影处,道:“舅父,且回去吧,朕知如何行事。”   蒋怀不明所以,见皇帝脸色沉下来,俯身退出去。   无人后,皇帝情绪不佳,心中总觉空了一块,她对太后无怨恨,就算她算计君琂,时过境迁,先生不气、不在意,她也释然了,对太后却无法放下提防的心。   她警惕,是因太后算计在先,真的怨不了她。   尽孝道,为人子女的事,她都会做,且做得不会比旁人差。她安心,闻知太后时日不多,总觉得哪里对不住她。   细细想来,也只有子嗣一事,只是能怨怪她吗?   浑浑噩噩地过了整日,入夜后,照旧回长秋宫。   君琂今日整日没有出殿,见她回来,本不想给她好脸色,见她恍恍惚惚,差点打翻茶盏,就硬不下心肠来,缓步走过去,语气也柔和许多:“你哪里不舒服?”   卫长宁摇摇头,打不起精神。君琂摸上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热,放心道:“又累着了?”   “不累,就是心里难受。”卫长宁老老实实回答,想着要不要将脉案一事,告诉先生,转头一想,太后的事,先生夹在中间不好处置,不如她自己来做。   君琂明白她的意思,摸摸她:“不急的,慢慢来,太后那里会慢慢好的。”   卫长宁垂下眼睑,复又抬首,恍然道:“先生今日怎地在殿内,让我有些奇怪。”   皇帝确实变坏了,学会打趣君琂,若放在以前,是万万不敢的。   君琂气恼,摸着卫长宁脸颊的手顿住,本是轻轻抚摸,顺手地掐了下,道:“陛下今日回太极殿。”   “不回,阿琂莫赶我走,我不想做寡家孤人。”卫长宁趁机抱着君琂的腰,脑袋一歪,看到她颈间的红痕,淡了很多,要凑上前才能看得到。   她想笑,又担心先生真的赶她出门,就埋在先生的肩膀上,笑了两声,就抿住唇角,竭力做出正经的模样来。   皇帝正经的模样蒙骗过关,君琂没有察觉,也忘了清晨想要与她计较的事,也开始担心太后的身体。   卫长宁依旧抱着她,靠在香软的怀抱里,阖上眼睫,道:“先生,都说高处不胜寒,皇帝就会变成孤家寡人,你不会让我变成孤家寡人的,对吗?”   君琂不知她何故会说出这句话,总觉最近怀中人心思愈发敏感,本想问问,想起太后的身子,就不问了。卫长宁重情,对太后愧疚,不安恐是因为太后病情。   她眸中闪着柔意,道:“自然不会,勿要想的太多,那么多政事,还不够你去担心?担心我做什么,你我已在一起,其中这般艰难,苦尽甘来,我若再负你,余生怎会安心。”   “先生的话,我记着了。”卫长宁懒洋洋地,靠着就不想动,脑海里想着太后脉案一事,君琂的话,也给了她力量。   太后身体不好,满朝皆知,也见皇帝一日两次地往永安宫跑,心中都明白,太后怕是不久了。   太后若崩,长安城内又是三月萧索,君骁将婚事提前,甚至有些仓促。   卫长宁不明白,与君琂道:“君骁是不是太心急了些,婚事定在秋日里也不错的。”   君琂方得一本书,观后写些注释,闻言望着卫长宁:“陛下当年心急更甚。”   殿内宫人笑作一团,林璇也跟着笑。皇帝性子好,不与他们计较,对上君琂清冷而又带着温和的眸子,没好气道:“你也变坏了。”   前些日子,顾笙来长秋宫做客,提及皇帝问她家夫婿韩元,她可变坏了。   韩元据实以答,被皇帝赶出太极殿。   其实百官都觉得皇帝变坏了,君琂心中也这般想,只是她从不外露,面对皇帝偶尔的胡搅蛮缠,一笑置之,皇帝也是没有受过宠爱的孩子。   太.祖对她是好,只是将很多心思放于朝政上。她的皇祖母是皇后,膝下还有其他子孙,管理后宫之事,分过她的宠爱少之又少。   遇到卫家夫妻,若非她会隐忍,早就没了性命。   现在她为帝,性子有些霸道,反倒与当年的代王有些像,缠着君琂,并不是荒唐的事。   君琂面对顾笙的话,笑了笑,没有回答,皇帝本就坏,以前藏起来罢了,现在底气足,当然‘原形毕露’。   她听到卫长宁说她变坏了,大有恶人先告状的意味。君琂顾及宫人在,就没有回答。卫长宁晓得她脸皮薄,屏退宫人,君琂这才道:“陛下先变坏的。”   卫长宁不服气,委屈道:“他们说我坏,也就罢了,你也说我坏。”   一委屈,眉眼就耷拉下来,怎么看都是可怜兮兮的。君琂道:“我说你坏,和旁人不一样。”   “怎地不一样?”卫长宁不解。   君琂道:“坏也分很多种,你与旁人的坏不同。”   她目光注视着卫长宁,认真而又柔和。卫长宁被绕糊涂了,想要她说具体些,君琂不说了,垂首看着书册。   今日要赴宴,卫长宁早早地将奏疏批阅完,等着与君琂一同出宫,现下,就在想着君琂口中的‘坏’是何种坏。   她认真想着,不明白,又回到君琂的身旁,拽着她衣袖:“先生,你说说我是哪种坏。”   君琂抿唇,笑意满满,几欲撑不住。卫长宁不高兴,扳过她的身体,深深凝视:“先生,莫要笑了。”   她认真而又懵懂,似是稚子不懂就问,怎奈君琂回答不上来,她博闻广记,满腹学识,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被催得不耐,就道:“陛下变坏,我觉得很好。”   回答的模棱两可,卫长宁愈发模糊,听到先生觉得好,就释怀了。   她不问了,君琂顿觉松口气。宫人入内,道是时辰到了,可以出宫。   君琂起身,去更换裙裳,卫长宁在外候着,一道处宫。   君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君骁在外迎客,一身喜袍十分俊逸。君家的人都有一副好皮囊,他生得唇红齿白,英俊倜傥。见到帝后到了,忙去接,门口前来赴宴的宾客马车都纷纷退让,皇帝一身玄色衣袍,扶着皇后下车。   帝后恩爱,多年情谊不减,君骁迎着二人入府,面带笑意,笑得十分温煦。   卫长宁携皇后赴宴,坐于首位,朝臣看不起君家,不是秘密,本不愿过来赴宴,在府内一听皇帝去了,立即让人赶车过来。   明月如钩,春夜里十分美丽。   太后染恙,亲事办得低调,也架不住帝后亲临,筵席上宾客满坐。君圩本不乐意,不想帝后为此过来,也只得强撑着笑意去迎客。   卫长宁本不愿饮酒,君圩以主敬客,她若拒绝,就是落了君家颜面,违背本心,面对君圩的示好,她仰首饮尽,道:“兄长客气了,君骁成亲,亦是大事。”   君圩面色窘迫,撑着笑意离开,仓皇而逃。   君琂目光跟着君圩,待看不见后,才收下视线。卫长宁察觉后,握紧她的手,微微一笑。   卫长宁心知,她的先生不是绝情之人。   筵席过半,帝后欲离开,沐柯兴冲冲地过来,抱着酒坛,道:“陛下,好久不曾见你饮酒,不如你我分了他。”   近年来,他性子稳重许多,办事也愈发沉稳,沐稷也甚是欣慰,就是不能喝酒,一饮就犯浑,哪有抱着酒坛与皇帝对饮的。   沐稷发现后,不等皇后不悦,揪着耳朵将人拎回府,人前教子,也不丢人。   沐柯一走,酒坛就这么大咧咧地在帝后面前的食案上,皇帝摸了摸,未曾开口,君骁过来敬酒,他饮了不少,一圈下来,醉意朦胧。   皇帝不饮酒,笑道:“新郎官该入洞房了。”   说罢,识趣的世家子弟拥着君骁往洞房走去,筵席上顿时安静不少,剩下的君家子弟羡慕君骁,碍于君圩之前做的事,不好凑过去,只在一旁望着。   皇帝坐了会,就起身离去,君圩作为主人家,一路将人送出府,目视她们离去。   春夜也极是寒凉,坐在车里也感到寒意,卫长宁身子热,握着君琂微微寒凉的手,没有说话,却觉心安。   车驾刚过长乐宫门,突有宫人过来,焦急禀道:“陛下,太后怕是不好了。”   夜晚本就冷,这样的话一说,让人更加觉得冷了,卫长宁握着君琂的手松了松,君琂反紧紧握着她,吩咐道:“去永安宫。”   卫长宁分不清自己的情绪,好像回到多年前皇祖父驾崩的时候,她在宫外开辟府邸,得到消息入宫后,一切都晚了。   这次情景有些相似,也又那么陌生。   入宫后,太后初醒,看见皇帝的眼色呆滞,半晌才认出她来,见她身后无人跟着,才招手示意她过来。   卫长宁走过去,在榻前半跪下,低声道:“殿下睡了一觉,不碍事。”   宫人匆匆来禀,道是太后午后就不曾醒来,太医诊脉,支吾其语,碧澜吓得不行,慌忙让人出宫去请皇帝回来。   人靠得可近,触手可摸。太后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坐了起来,眼前有些茫然,卫长宁也跟着坐在榻沿,伸手扶着她。   母女二人初次这般靠近,陌生而又契合,宫人捧着汤药在一旁候着,卫长宁问道:“殿下要喝药吗?”   “喝了多年,无甚意义,退下吧。”太后神色平静,若非深陷的眼窝,卫长宁也感觉不到哪里奇怪。   太后初次靠在卫长宁的怀中,轻轻咳嗽几声,苍白的脸色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卫长宁轻轻替她顺气,让宫人退下去。   何必勉强呢。   宫人走后,殿内仅余两人,太后喘息片刻,忽而道:“你与李齐很像,我是看着她长大的,有时看你也分不清,站在我面前是李齐,还是自己的孩子。”   卫长宁不答。   太后说了几句话就停下来喘息,虚弱到说几句话都很苦难,她摸到卫长宁的手腕,手下的脉搏在跳动,是活生生的。   她又笑说:“李齐去后,收敛时,我去过,先帝不放心,特意让我代替他看看。”   太后自问自答,让卫长宁无法插话,唯静静听着。太后心性坚硬,当年弃子是无奈,寻子煎熬,见到她后,又陷入无尽的折磨中。   总觉得,她的孩子沉迷一个女人,是她的错,若无当年抛弃,就不会有这些年,她这些日子以来,看到她收拢皇权,罚李瑾、惩敏王,做的那么有度,这一切又归功于君琂。   这大概是个死局,永远无法解开的死局。   她阖眸时,深深喘息,觉得累,道:“李齐死了。君琂在先帝去时,告知他,皇位还是回到李齐手中。”   这是高逸说的,他是太后的人,当年助君琂也是她的意思,君琂再聪慧也是不知。   卫长宁心跳得很快,艰难地开口:“阿娘或许不知,君琂早就知晓是你算计她,怎会不知高逸听命于您,那些话不过是说于先帝听的。”   太后转过头,望着她:“我是将死之人,你且认真回答我,你是谁?”   屏风外的君琂听到这句话,顿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加更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小娴 5个;同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夜 112瓶;艾尼玛 48瓶;骆越 45瓶;5740735、穆绎 30瓶;粉红豹大傻币 20瓶;何事落到这收场、gt、思华年 10瓶;酷酷的小棉袄 5瓶;woc 3瓶;云痕是斯文败类 2瓶;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一百四十五   卫长宁笑意温和, 带着浓浓苦涩, 摩挲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冰冷, 冷得她想抽回自己的手, 生生忍住后,道:“我是与您血脉相连的人。”   话音落, 太后在卫长宁话中剧烈咳嗽, 而后闭上眼, 只道:“今生, 最大错事,许是在南山下、弃你、不顾。”   人总会在这个时候看透世事, 骄傲如太后, 蒋家嫡女,一生除去弃子之事外, 实则风平浪静, 哪怕先帝登位,封她为后,都是莫名的讽刺。   先帝不可信, 她将希望置于孩子身上, 除去与君琂之事外,这个孩子努力做得最孝顺,可惜, 她只希望她有后。   天子无后,势必引起动荡。   卫长宁拥着她,低声道:“阿娘, 长宁启蒙时,先生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太后没有回答,握着卫长宁的手徐徐松开,无力的松开。   卫长宁好似没有察觉,继续道:“我见您时,在成亲的那日,皇后赐婚,莫大的荣耀,虽说是先生所求,可仍旧感激您,只是今生注定不能听您的话,先生待我、待我、很好,大唐江山不会因此而动荡,长秋宫里有孩子,他们会安分的。”   她静静说了几句,才将太后放于榻上,忍了忍,没有再说话,抬脚往外走去,走了几步顿住,回身望着榻上阖眸而睡的人,无力道:“对不起……”   话说完,她复又走过去,在踏板上跪下,泣不成声,握着太后冰冷的手,“君琂与先帝不同,当真不同,阿娘的路坎坷,皆因世事无常,沐云为子,也是无奈,我为君琂,也是无奈,阿娘为我,何尝不是无奈……”   这么多年来,她也曾渴望过母慈子孝,于卫怀慎,她失望过;先帝亦是如此,于太后,她努力做好该做的。   世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她哭得无声,虚空中有股力量将她生生摧垮,摧枯拉朽一般。   君琂轻轻走近时,体会到她的痛苦,太后之意是好的,她也是果敢之人,可惜,卫长宁是有血有肉之人,努力那么多年,怎会放弃。   就如同她说的那般,一切都是无奈。   她在卫长宁身前俯身蹲下,纤细的手滑过她的鬓发。卫长宁抬起头来,迷惘地望着,君琂指尖在她眼下擦拭,道:“我以为你变坏了,不想你如从前一样。”   君琂的语气很淡,就像平日里说卫长宁不听话那般。卫长宁感受到眼下轻柔的力道,却不敢抬眼去看君琂,唯恐她的先生也消失不见了。   她垂下眼,泪水滑落至君琂手背,烫得君琂心中发疼,她微微仰首,不忍心见卫长宁哭,“你哭会,就需要办理太后丧事,朝堂相位未定,你需早做打算,否则会生事端。”   卫长宁点点头。   ****   太后丧事,比不得先帝,众人也早就有了准备,皇帝日日去永安宫,跑得这么勤快,他们也隐隐猜测到了,该有的礼节,一样不能缺。   太后病逝第二日,皇帝下旨,令蒋怀为相。   旁人不知其因,蒋怀心中苦涩难掩,达成所愿后,开始以丞相之尊,处理朝政事务。   皇帝神色平静,照旧处理朝堂之事,想起去岁渤海之事,让人召了容湛过来。   容湛来时,皇帝坐于案后,一身素衣,就连发上玉冠的玉也近乎白色,威严肃穆,他俯身行礼。皇帝叫起后,就命人赐座,道:“去岁卿献上的策略,构思完整,今年春上本当去渤海巡视水军,不想太后大丧,怕是去不得,不如卿去渤海巡查,哪里有缺处,尽管禀告朕。”   皇帝态度淡漠,没有之前的厌恶,令容湛不解,他道:“水师是一方军队,臣官微,怕是无法代陛下去看。”   封疆大吏,惯来自傲,怎会听一小小侍郎之言。   皇帝沉默下来,水师的问题,眼下不会显露,日子久了,就会突然爆发,眼下国库空虚,分不了多余的钱财来改造船只。   她想了想,下意识道:“卿对造船可有了解?”   容湛身子颤了颤,皇帝这句话是随口问的,他振作精神,道:“臣不懂,家父会一些,不过家父早年丧生,留下几本关于造船的书册,陛下想要,臣可以回去寻。”   皇帝听了,眉眼展开,道:“你父母二人皆来自渤海?”内地的人擅长造船的,不多,只有穿洋过海的船只才需要人去研究。   容湛道:“是的。”   皇帝也不深究,让他将书册献上。她的态度,让容湛不解,也让他大胆抬头,直视道:“陛下不再厌恶臣了?”   他历来胆大,卫长宁也是知悉,触及他眼中的浓浓情意,冷笑道:“厌恶,觊觎不该觊觎的人,朕都厌恶。容湛,我起初厌恶你,是与秦王巡视农耕之时,我竭力隐瞒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你却大咧咧地说出我如女子般有香气。”   容湛面露惭愧,皇帝又道:“厌恶归厌恶,只是渤海一事,是你提及,眼下也只有你合适,朕不会公私不分。”   那时她不堪重负,若无君琂在旁,也不知怎么撑下去。   容湛糊里糊涂地走出去,他心系皇帝,也知自己比不过皇后,那是他的恩师,情之一事,本就不受自己控制,觊觎恩师的枕边人,他是声望早就不值钱了。   卫长宁将事情安排好后,就去永安宫,春日里的眼光格外暖人,枯枝发芽,添就一抹绿意。宫道两旁的绿枝顺着墙壁,而伸长出来,悠悠地挂在深色的墙壁上。   犹如当年她同容湛入长秋宫一般的景色,只是物是人非。   入永安宫后,雪狐从殿内蹿了出来,闻到熟悉的香气,冲到皇帝身旁,本能地在几步外顿住,怯怯不敢过去,皇帝不待见它。   雪狐在,意味着皇后也在,然她不在主殿,在偏殿歇息。   卫长宁在灵堂前上香后,就去偏殿寻她。君琂案前放置着许多账目,都是宫廷开支,以前是太后在管,现在归于君琂,又多一桩事来扰人。   她推开殿门的时候,君琂就醒了,端正地坐好身子,见来人是她,温婉一笑:“去过灵堂了?”   “去过了,先生在看什么?”卫长宁走过去,翻开一页,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字,恍然明白了,提议道:“先生,宫内没有多少主子,不如大赦,放些宫人出去,也好节省开支。”   君琂也想到这些,将一册拿予她看,道:“我也有此意,这是拟定的名单,待太后灵柩入皇陵后,就放人,此事你不用担心。”   话音方落,殿门轻轻地咯吱一声,下面钻出一个白色的小东西,君琂顿了顿,眼见着雪狐跑来,不用想,半道被人截胡。   卫长宁一把捞起雪狐,戳戳它的小肚子,“皇后瘦了,你怎地倒变胖了。”   雪狐胖胖的,皮毛柔软,摸上去也很舒服,卫长宁摸了两下,明白先生无事就捧着它摸来摸去,她懂事地将雪狐交给君琂。   她这么乖顺,反倒让君琂讶然。卫长宁乖顺,君琂不去接,道:“你放它出去待着,我们静静坐会。”   卫长宁立即眉开眼笑。君琂越来越懂她的心思了,表面乖顺罢了,心里还是那样。   她走到殿门那处,将雪狐放出去,命宫人跟着,免得走丢了。   回身走到君琂身旁坐下,习惯性地半躺在她的膝上,宫内也只有先生这里最为舒逸。她一躺下,君琂就随她去了。卫长宁道:“我令容湛去渤海,他却不愿。”   “得罪一方将领之事,谁愿意去做?”君琂回答,双手按上卫长宁的太阳穴,轻轻揉了揉。   她揉得舒服,卫长宁疲倦,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君琂让人拿了薄毯给她盖好,将炭火移近,自己退出去做旁的事。   蒋怀来永安宫吊唁,宫人唤醒皇帝。卫长宁登时醒来,问及皇后去拉哪里。   宫人道是皇后殿下回宫去了。   卫长宁从惊慌中平静下来,喘息后,站起来,将自己姿态调整到最好后,才大步跨出殿。   灵堂前的蒋怀,回身与她见礼。皇帝一身素袍,与她往日温和之色极为符合,细细去看,都不像皇帝,撇去骨子里的风度,倒像是低调的世家子弟。   见礼后,皇帝命他起身,看着满目白色,她选择沉默,静静等着蒋怀开口。   蒋怀初为相,有许多事务还未曾上手,他在朝堂上经历多年,也不显得迷惘,皇帝赐恩蒋家,朝臣也都明白,无人敢触霉头。   在太后灵堂上,两人都没有说政事,蒋怀提及当年太后寻子之事,她过于坚持,让人显得她疯魔。   卫长宁静静听了,没有回应,神色淡漠。   她不回应,蒋怀的独角戏就唱不下去了,行礼后,离开时,碧澜进来了。   她一身缟素,面色凄楚,在蒋怀面前跪下,道:“侯爷,奴婢有话同您说。”   卫长宁回身望着她,面色不改唇边带着些许笑意,道:“宫廷之事皆有朕做主,你求舅父有何用?”   碧澜不应她,执着地看向蒋怀,与皇帝相比,她更信任蒋怀,道:“侯爷,太后病情反复,太医过来诊脉后,都会写脉案,借以作为记录,陛下也是日日去看脉案,可是前些日子,太医说脉案被人改动了。”   灵堂内香火缭绕,皇帝站于摇曳白幔前,细细去望着碧澜,打量她的神色。蒋怀也是如此,道:“有人改动脉案,当奏与陛下才是。”   碧澜容色凄楚,摇首道:“陛下不会做主的。”   声音很大,大到方入廊下的君琂亦可清晰地听到声音,她往前走了数步,在门前停下,没有进去打断三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思华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桓 40瓶;27828548、明矾 20瓶;cheng 13瓶;你与六便士 10瓶;woc 3瓶;精致的杨猪猪、云痕是斯文败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一百四十六   廊下都是伺候的宫人, 亦可听到里面的声音, 也见到皇后在廊下, 纷纷不知所措。   碧澜声音带着无尽悲伤, 道:“太医后察觉,秘密关注, 发觉是另外一名诊脉的太医改动的, 那名太医被识破后, 道出真相。”   蒋怀不动神色, 皇帝笑得肆意,走至碧澜面前, 高声道:“那名太医告诉你, 脉案是皇后令她改动,为的就是混淆视听, 不让朕知晓太后病情, 加之太后有意隐满,因此,朕就做了被蒙蔽之人?”   皇帝笑声朗朗, 听得让人发寒, 碧澜同样吓得不敢言,跪地叩首:“陛下圣明。”   “朕圣明?你将朕当做糊涂之人,太后自己做的事, 被你颠三倒四这么污蔑,你将她一番好心换成你的阴谋诡计,就算是皇后改了脉案, 于她有何益?”   皇帝幽幽一番话,让碧澜骇然,她不想皇帝将她还没来得及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以至于她哑口无言。她望着皇帝冷煞的面容,咽了咽唾沫,道:“经手脉案的两位太医都不见人了,宫廷里也只有皇后有权势这么做。”   蒋怀沉默,他对太后病情十分了解,改动脉案于她身体而言,最多不过让皇帝晚些时候知道她的病情,倒是两名太医无故失踪,是大事。   他这里惊疑不定,皇帝根本不放在自己心上,漠视碧澜煞白的脸色,面向灵位,冷酷道: “朕让沈从安诊脉,他道殿下病情与脉案不符,朕就让人盯着太医,碧澜你忠心不假,却忠错了心,朕信皇后,矢志不渝。”   “陛下……”碧澜一声惊呼,不相信最后那句话,重复道:“皇后心思深沉,她爱的是代王,您……”   “够了,切勿再多言!”蒋怀冷声打断,再胡言乱语下去,怕是会扰得太后九泉不宁。   碧澜没有想到先打断她的是蒋怀,她特地在他面前戳穿,便是想将事情告知蒋家,这般,皇帝碍于舅家便会彻查这件事。   她呆若木鸡般跪坐在地上,殿内与廊下都是一片寂静。   皇帝事务繁忙,不愿与她多浪费时间,便仁慈地告诉她:“这件事,至始至终,朕都知晓,太后去后,是朕让人秘密拿下两名太医,医术不精,留于世上有何用?”   蒋怀被她怔住了,摸了一把头上冷汗,万幸自己方才没有胡乱回应碧澜,否则他定被牵连。   背对着他的皇帝,眸色淡淡,声音也随之幽深:“太后崩逝,想来寂寞,除去碧澜外,永安宫,其余宫人皆去追随太后。”   廊下宫人大惊失色,皆跪下高呼陛下饶命。   碧澜亦是,她惊惧地看向皇帝。皇帝这不是饶她命,而是让她余生难安,与她共事多年的宫人都因她丧命,让她一人活着。   皇帝太过残忍了!   蒋怀想要求情,阖宫宫人几十条性命,哪儿能碧澜的口无遮拦而丧命,他对上皇帝阴冷的眸子,到口的话说不出口了,但凡诋毁皇后的人,她怎会放过?   他说不出来了,站在一旁,漠视碧澜的求情。   皇帝被她一闹,也无心思留在灵堂,转身就走,碧澜膝行数步,想要给宫人求情,怎奈连皇帝衣角都没有碰到,她顿时绝望。   回身望了一眼肃穆的灵堂,冲着皇帝的背影喊道:“陛下开恩,奴婢说的都是实言。”   话语方落,她如离弦之箭冲向廊下的壁柱,嘭地一声,脑袋撞上柱子,脑门上鲜血蹦出,廊下宫人吓得说不出来话来。   离碧澜最近的是君琂,她遭逢巨变,仅眉头一皱,淡淡道:“拖下去,勿要扰了太后安宁。”   她态度清和,从容不迫,纵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几息后看向皇帝,只一眼就让皇帝安下心来。   卫长宁吩咐人去处置,自己回到灵堂,深吸一口气,说与自己听也与蒋怀听:“碧澜之过,与太后、与蒋家无关。”   蒋怀大松一口气,行礼后就退下去。   灵堂又复静寂,皇帝眼睛灰暗下去,忍着自己的情绪,不知是气还是伤心,整个人站在那里发颤。   君琂越过宫人,站在殿门,看着卫长宁隐忍的背影,心软得一塌糊涂。看似简单几句话,也不知她做了多少准备,心里有多难受。   她统统都瞒着,统统不说。君琂轻步走过去,想拉着她离开灵堂,不能将怒火撒在这里,对太后大大不敬。   卫长宁乖乖地随着君琂离开,不久就有人来拜祭太后。   来的是蒋家命妇,见帝后神色不豫,行礼后都慌忙退下,不敢去触霉头。   皇帝神色很冷,让长秋宫的宫人都不敢凑过去,唯独皇后陪着她入殿,一关上殿门后,那股冷意也跟着消失了,留的只有颓然。   事到如今,她也只敢在君琂面前任性,出了殿门就会挺直胸膛,不会露出一丝怯意,她还是那个从容有度的皇帝。   君琂见她颓然,也不知如何安慰,这件事是碧澜私自所为,还是太后做局,她也不知,但卫长宁赐死两名太医,又怏怏不乐,多半是后者。   不过,谁做局,她不在乎了,她只在乎她的阿齐又不开心了。   最后一根稻草弯折后,碧澜以死相迫,也用自己的性命,来告诉卫长宁,她说的都是真的,企图让这件事变作真,企图离间帝后。   “阿齐。”君琂轻声唤她。   卫长宁不情不愿地抬首,君琂的目光变得无比柔和,抚上她的耳垂,轻轻捏了捏,微笑道:“勿要泄气。”   “我没有泄气,就只是难过,若我没有让沈从安去探脉,不知晓有人改脉案,不知晓那两名太医会针对你,事情就真的无法收拾,我起初只是猜测,后她去了,我让人拿下太医,才明白始末。”   她语气低沉,让君琂不大适应,道:“你处置得很好,不用难过的,你曾说为我遮风挡雨,现在你真的做到了。”   卫长宁眸色转为坚定,看向君琂:“先生居于后宫,让那些人忘了,你曾丞相,先生不能再只居于后宫……”   她有些烦躁,在殿内走来走去,见她释然,君琂就放心了,欲去偏殿去看看孩子。   君琂要走,卫长宁就跟上,“又去看他?”算算生下来大半月,她一面都没有见过,太后生病,她也无暇去看。   卫长宁要跟着,君琂不让,道:“你回太极殿,晚间还要替太后守灵,午后得空歇会,注意身体。”   “我晓得,就看一眼。”卫长宁不走,孩子养在太极殿,外人多半以为她二人会立为储君,既然他们这样猜测,就让这出戏好好演下去。   孩子从娘胎里就不足,又不能喂药,怎看都觉得蔫巴巴地,卫长宁看过一眼,就嫌弃道:“他……”   顿了顿,卫长宁说不出口了,趁着乳母转头的时候,凑到君琂耳畔,道:“好丑,你天天看着,不觉难受?”   话里意思就是,你看我多好看,天天为这个蔫巴巴地丑孩子抛弃我,值得吗?   皇帝最近多了个自恋的毛病。君琂不想去给她治,伸手想去抱孩子,卫长宁拉着不让,道:“乳母带着,你回永安宫,晚些时候,那些大长公主会来拜祭的。”   君琂沉默,卫长宁又添一句:“太丑……”   方说两句话,就被君琂捂住嘴,乌黑的眼睛睁得很大,漆黑分明,显着极为无辜,她眨眨眼后,趁机舔了舔君琂的手心。   君琂只想让她不要再说了,手心被她舔得发痒,忙撤回,将被舔的手背在身后,正色道:“快回去吧。”   卫长宁失望了,舌尖动了动,舔上自己的唇角,不乐意道:“那我回去了。”   皇帝走后,君琂也没有多待,吩咐宫人照看好小郡王,留下林璇,自己回永安宫。   偌大宫廷,只有帝后两人,说不尽的轻松,皇帝也喘过一口气,眼下渤海与消减赋税的事情提上议程,去岁登基因国库空虚,未曾大赦,今岁当选择几处贫困之地消减赋税,减轻百姓重担。   此话一提后,朝臣奏疏如雪花般飘进太极殿,大多数人不赞成,千篇一律的谏言,皇帝翻了几本就看不下去了,本就为民,这些人只顾自己利益。   她不再看了,这些人平时里没有注意,这个时候不打紧的话说这么多,翻过吏部去岁送来的考核,想着将那些不听话的人调走,多用些贤才之人。   皇权收拢后,她就不用再担心下面的人会不听话,她拟了分策略,自己看后,就置于案上,待太后丧事结束后,就去与先生商议。   一日繁忙后,在天黑入夜时,去永安宫。   后宫事务初次接手,都是些琐事,君琂在永安宫时也处置这些,卫长宁到后,翻开账目,道:“这些让林璇去处理就好,先生不用管这些。”   “晚些时候交于林璇,我先打理,不碍事。”君琂站起身子,让人将这些账目搬回长秋宫,一面道:“朝堂如何?”   “减税之事,朝臣不同意,我再周旋一二,待太后丧事后,我打算清洗一波,让那些不听话的都离开长安城,不办事,就晓得添乱。”卫长宁道。   这些事,君琂也有想法,减税本就是触及某些朝臣的利益,不悦也在常理之中,只是这时,皇城初次因大事与朝臣周旋,必要将政策推及下去,否则皇权受损,后面朝臣就会轻视皇帝,造成先帝那样的局面。   她道:“你可有想法,我近日也想到这些,拟了些策略,你有空看看。”   君琂从案头抽出数页纸,递于卫长宁,特地添一句:“明日去太极殿再看,入夜后就不要再想着繁杂的事,让自己轻松些。”   之前,君琂总怨怪卫长宁偷懒,能不管的事就不管,现在,总担心她将自己身子熬坏了,日日熬夜,她看见都有数次,劝不动,也只好陪着。   卫长宁微笑,余光瞄了一眼,就不看了,自己收好,明日带去太极殿。   她笑问:“先生在朝多年,若要大动干戈,可有人顶的上?”   “去岁科考,你将人丢到翰林院,都是些有才的能人。”君琂顺口道,卫长宁问,她自然就据实以答。   提及去岁科考,卫长宁眼中冷了冷,眼看着就要不高兴,君琂忙去安抚,揉揉她的鬓发,道:“不许意气用事,她是臣,你是天子,为何在意呢?”   “谁让你在她身上花费那么多心血。”卫长宁嘀咕一句,看到案上的策略,心中松了口气,道:“我听先生的。”   一句话委屈得不行。君琂失笑,顺着去揉揉受气包的脸颊,笑道:“你是天子,胸怀宽广,容纳万民。”   “朕可容纳万民,容纳不了觊觎先生的人。”卫长宁眉峰微挑,底气很足,拿开君琂的手,反在她下颚处捏了捏。   君琂怕痒,就躲开来,卫长宁缠上她了,君琂只好妥协,由着她触摸,“陛下又任性了,你如何想的?”   卫长宁正色道:“皇后都已拟好策略,朕自当遵从。”   君琂开怀,缠绵了多年的爱意,更多的是数不尽的欢喜,卫长宁重情,对太后有着愧疚,也有难过,更多的是无奈,她道:“陛下当也有想法,可愿说与妾身听来?”   “不说,朕自有决策,先生的爱徒,说来也是朕的爱徒,当多看一眼,只要她安分,不再觊觎先生,朕大可不计往事。”   皇帝首次大度,惹得君琂发笑,尤其是她罕见自信的模样,更明媚动人,她还没说话,卫长宁就捧着她的脸,霸道地开口:“先生是我的,旁人一眼也不行。”   君琂被迫直视她,眼下不能亲密,不然卫长宁早就亲了,她握着她的手:“那你是谁的?”   “我、我自然是君琂的。”卫长宁方没有反应过来,幸好聪明,喜滋滋地看着君琂。   “你方才不是这个意思,改口的。”君琂逗她,也学会歪缠。   卫长宁不晓得她在逗弄自己,急道:“我没有改口、本来就是如此,我是先生的,我自洁,不会看别人一眼的。”   君琂见她紧张,就不忍再说下去,看向卫长宁的视线十分温和,认真道:“我信你。”   卫长宁雀跃,眸色带着浓重的神情,令君琂不忍,对上卫长宁神情的眸子:“我是你的,那你为何总在意旁人,你信我,就该大气些。”   “说来说去,还是为着王瑜,你真是好耐心。”卫长宁不满。   “我怎地是为王瑜,你又误解我的意思。”君琂哑然,不知该怎么去解释,就霸道的皇帝,道理亦然说不通了。   她沉默下来,不去劝了,任其自然。半晌后,卫长宁看着她,道:“我没有误会,就是心里不舒服罢了,你离开三年,教授王瑜,相处时间比我都多。”   道理,皇帝都懂,就只是心里不舒服,这也让君琂无奈,伸手去摸她的心口处,“你整日都不舒服,都找借口。”   君琂主动,卫长宁就握着她的手,隔着衣袍深深贴近,认真道:“先生可能感觉到?”   “什么?”君琂一怔,不明白,眼中满是疑惑。   卫长宁一笑,道:“我这里都是先生,也只是先生,没有什么劳什子学生,亦没有牵挂的小孩子。”   这话听似神情吐露,君琂感到的却是满满的控诉,控诉她不该挂念王瑜、控诉她不该为着小郡王而将她放在一旁。   掌心下明明是衣袍,她迷惑间似是感受到心脏的跳动,豁然开朗,盛满浓浓的欢喜,没有外露,收回自己的手,侧身望着它处。   她一侧身,卫长宁就看到通红的耳垂,肯定又是烫的,她亦跟着欢喜,先生这般爱害羞,也很可爱的。   可爱的君琂,回过神来,就将皇帝赶去灵堂,训道:“油嘴滑舌。”   皇帝必然又看了什么话本子,以前的她,单纯而诚挚,哪儿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说好听的,她想着改日去太极殿看看,暗格里是不是又藏了新物。   不知君琂想法的卫长宁,仍旧暗自窃喜,去灵堂时也格外有精神。   ****   后苑之事,已在化解中,随着蒋怀为相后,递于皇帝案上的琐事奏疏少了许多,皇帝为着太后陵寝之事,而在思考中。   观太后之意,多年爱意转为恨,依她看,两相生厌,怕是不愿与先帝梓宫合葬,当初也未曾多想,就按照规矩,在先帝梓宫旁留了太后的位置。   眼下,她犯难了。   若是不与先帝合葬,御史又来搅和,她思来想去,去问蒋怀。   蒋怀因碧澜之事,心存愧疚,这件事不管始作俑者是太后还是她,都意在诬陷皇后,好在帝后大度,将此事压下,他也大松一口气。   朝会后被皇帝特地留下,他心中还有些紧张,一听是为太后陵寝之事,他未曾顾及这些,皇帝百忙之中,还能想到细致之处,不得不叹服,道:“太后与先帝早年恩爱,后丢弃陛下,太后愈发与先帝疏远,情之初,两人也有美好的过往,不如回到起初。”   卫长宁明白了,多少夫妻,早些年恩爱如蜜,后因琐事而疏远,再也无法契合。蒋怀道明过往,她听后,道:“那就依舅父之意。”   蒋怀见无大事,就俯身退出去。   她一走,卫长宁心中多一想法,是否也该想着规划她的帝王陵寝,到时也当与先生在一起的。大唐皇陵都在一处,她翻过地图后,心中起了计量。   生同衾死同穴,才是恩爱如初。   皇帝在捣鼓陵寝之事,皇后在长秋宫中养孩子。孩子太过弱小,实在太过难养,沈从安也跟着白了头发,若非帝后压着,他早就拎着衣箱走人了。   君骁成亲之事,太后故去,等丧事完毕后,君骁带着新妇入宫拜见。   宫中照着规矩,都是肃穆清冷之色,夫妻二人入宫也着一身素服,行礼后就在一旁坐下,君琂方从孩子处归来,见到两人时,仍着一身月蓝色的常服,端庄而不失雅致。   皇帝近日白日里忙于政事鲜少过来,君琂将宫中事交于林璇,自己日日围着孩子转,既将人接入长秋宫,总要认真些。   君骁入朝后,因之皇后的缘故,皇帝高看一眼,众人也明白这些,跟着礼待君骁,这些时日,他在朝上如鱼得水。   君琂问了几句朝上可有为难之事,君骁如沐春风,笑着摇首。   见他这般,君琂就明白定是没有,皇帝爱屋及乌,怕是不会让人为难他,就嘱咐道:“陛下心意,当知晓,勿要辜负她,戒骄戒躁。”   “侄儿晓得。”君骁笑着回应。   君琂将目光落在君骁身旁新妇周宁身上,道:“阿宁祖上是商人?”   周宁周身一震,紧张起来,回道:“祖上是过海经商的,到了父亲这一辈,就转来陆地。”   海运与陆地不同,君琂管理过商铺,个中技巧,不如卫长宁,但海上它国转来的商物,比陆地更为不易,因此,价格总要高些。   但海上风浪无数,出海的商人不多,渤海那处大多人还是选择跟船出海,高昂的利润,总是引诱人去争取。   皇帝这些时日在关注渤海一事,翻阅许多地理风俗书籍,君琂也跟着看了一些,就道:“渤海处造船的利润,也高昂?”   周宁懂得不多,只道:“造船由朝廷把关,并无人敢私自去研制,且就算研制出更为安全的船只,也被朝廷揽用,百姓并无益处。”   君琂道:“这些年渤海处战船并无改进。”   周宁接话:“殿下有所不知,朝廷揽用后,并不给银子,久而久之,百姓就断了这个想法,朝廷也就无法揽用。”   君琂明白了,未曾显露,就道:“你懂得也很多。”   皇后言语清和,周宁仍旧有些害怕,低声道:“父亲与朝廷打过交道,耳濡目染,就知晓些许,这些时日随婆母出去赴宴时,识得工部侍郎的母亲,她也出自渤海,她懂得更多些。”   君骁成亲后,又得皇帝赏识,姑母是皇后,人人都会抬举,春日里多有牡丹宴,周宁去各府赴宴,结交不少世家夫人,识得容湛母亲也不稀奇。   她提醒,君琂道:“那你可曾知晓朝廷并无规定,百姓研制出船只,就会被朝廷无偿征用,你今日说出这番话,是想作什么?”   周宁慌了,忙从座位上起身,叩首道:“我、我不知晓朝廷无此规定……”   一旁的君骁站起来,跟着跪下,道:“姑母息怒,阿宁口不择言,不懂规矩,您不要与她计较。”   君琂沉思,凝视周宁苍白的神色,道:“先回府,哪里都不要去。”   周宁颤颤惊惊地随着君骁离去。君琂立即命人召来容湛,渤海那处的事宜,她鲜少过问,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晓。   ****   容湛本在太极殿议事,皇帝这些时日对他态度和煦许多,他不会自恋到皇帝动心,内侍过来时,皇帝让人入内。   内侍道皇后请容大人入长秋宫。   卫长宁想起今日是君骁夫妇入宫拜谒,怎地又提到容湛,她在心中论了论,道:“卿且去。”   皇后干涉朝政,是朝臣自己提出来的,现下打了嘴巴,也无人敢反驳,目视容湛离开。   皇帝敲了敲桌面,高声道:“减税一事,朕已有决策,六部执行就可,另外丞相离任国子监,国子监缺任,各位可有好的人选?”   这是个攒名声的好去处,就像蒋怀那般,门生无数,桃李天下,但没有实权,众人望而兴叹,不去为尚在,这年头要名声有何用?   下面无人说话,皇帝从御座走下来,随手拿着吏部送上来的考核,随手翻了两下,幽幽道:“卿无异议,朕便来点了?”   殿下重臣依旧不说话,寂静无声。   皇帝翻着书页,隔着近的朝臣大胆看了一眼,密密麻麻都是文字,都看不清楚,她扬首笑道:“朕记得翰林院内人才济济,不如从中择一位?”   下面人不肯了,道:“翰林院内怕是资历不够。”   开口的是户部尚书,卫长宁看了一眼,心中做了比较,回头翻过桌上减税一事的奏疏,数他蹦跶得最欢乐,拿笔在他名字上划了叉。   皇帝执笔,不知在写些什么,户部尚书吓得不敢再言了,恍惚地退下。   划了叉后,皇帝又抬头,看向众人:“你们倒是资历够,可有人过去?”   又是一番鸦雀无声,蒋怀也跟着不答话,皇帝早就想要清洗一番,这次利用减税之事,便宜行事。   丞相带头装作无人,六部尚书跟着不说话,三王中之剩下秦王,他也认识到皇帝的手段,不敢再争长论短,装作无人。   无人答话,皇帝也跟着沉默了会,将手中册子递于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不知何故,颤颤惊惊地接过,扬眼一看,户部尚书的名字上划了一个叉,他不知何意,脑子里转了转,道:“臣以为陛下之意甚可。”   吏部尚书先带头喊话,其余五部尚书不明所以,忙跪下附和:“臣等以为陛下之意甚可。”   卫长宁瞧过一眼,拿回册子,将王瑜放去国子监,也算给她机会,安了君琂之心,那里不涉实权,也与她本职相同,管理偌大国子监,也算给他脸面。   一旦开头,其余的事就好办,当即撤了户部尚书的职,由侍郎蔺觅顶上。   蔺觅,前丞相蔺锡堂长孙。他在户部多年,又有蔺锡堂的人脉在,朝臣没有异议   皇帝趁机调了几名女官至六部,先河已开,朝臣也不敢多说话。   散朝后,卫长宁去长秋宫,奇怪先生急召容湛是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朕就静静看着你作妖! 正文应该快完结了,番外是缩小版的君琂与代王李齐。   故作深沉的君琂vs霸道不讲理的小代王。 第147章 一百四十七   边境地区, 历来都是朝廷最关注的地方。近年来, 渤海之处, 尚算安全, 并无战争,帝王就渐渐对那里放松警惕。   君琂在着人去请容湛的时候, 脑海里闪过近些年来渤海处呈上来的奏疏, 风平浪静, 就连赋税, 也是最准时的,不会让人怀疑。   容湛走后, 皇帝才过来的, 宫人伺候她脱下冕服与王冠,换上柔软的袍服, 巴巴地凑到君琂身旁, 拿她的手给自己揉揉,   君琂满腹忧愁,被她一闹, 都散去了。她坐好身子, 伸手去给卫长宁揉揉,问道:“你将王瑜调去国子监?她恐资历不够的。”   开口就是王瑜,卫长宁言道:“先生花费诸多心血的人, 若是无能,岂不浪费先生心血,不如再将调令撤回去?”   说话阴阳怪气, 君琂不想给她按了,道:“君无戏言。”   君琂不揉,卫长宁猜测她不开心了,转过身子,望着她:“这句话适合先生,与我说无用的。”   君琂不明,问她:“为何?”   卫长宁眉峰微挑,一本正经道:“因为先生唤君琂,君无戏言,恰好合适。”   这么咬文嚼字的话,让君琂哑口无言,顿在当下,她不知自己的名姓还可以这般解释,她又气又好笑,戳戳卫长宁的脑门,怪道:“愈发调皮了。”   “博先生一笑,朕与有荣焉。”卫长宁笑了笑,又握起君琂的手,央求道:“先生莫气,再揉两下?”   她嬉皮笑脸,君琂再大的火气也都散了,再者她本就没有生气,抬手给她按了按,摸到她消瘦的肩膀,嗔怪道:“你怎地又瘦了?”   君琂语气一软,卫长宁就放心大胆地缠上去。君琂随她去了,触及卫长宁颈间上柔软的肌肤,叹道:“渤海那里,或许真的欺上瞒下。”   “边境哪里不欺上瞒下,先生何苦过多去想,眼下是太平年,水师那里不会出太大的错误,再不济我调兵去镇压,总会解决的,不过船只一事,还需要商议。”卫长宁躺于君琂膝上,难得舒服,尤其是先生身上的清香,令人沉醉。   她不问君琂为何召容湛而来,也是相信她。   卫长宁这般自信,君琂也感应到了,先将周宁的事情说出来,竟不想卫长宁没有惊讶之色,反淡然道:“我知晓此事,去岁就让人去渤海查了,就查到这些,我并不在意是因为空不出手来收拾,待过些日子,让沐稷与蔺觅走一遭,两人兵与谋略都不缺,势必会解决这件事,我好奇的是容湛的身份,我猜必不简单。”   君琂眼中的大事,在卫长宁也不算大事,她顿觉膝上歪缠的人成熟许多,心思更为细密,让她又惊又喜,谋略得当。   她半晌不说话,引得卫长宁担忧,“先生,哪里做得不对吗?”   “很对,你的谋略在我之上。”君琂莞尔,夸赞一句。   卫长宁眯起眼笑得十分明媚,道:“那是先生教得好,我也让先生花费诸多心血的。”   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攀比,君琂不知说什么好,拍拍她的肩膀:“该回去了,入夜再过来。”   “再让我待会,朝堂无大事。”卫长宁不应,以前顾忌太后,现在宫内仅有两人,没必要去注意那些御史的想法,并无荒废朝政,与皇后多待一刻,又不是错误。   皇帝赖着不走,君琂心软,就不想勉强她。   揉了会,卫长宁就坐直身子,神秘兮兮道:“先生,春来好景色,休沐的时候,我们去庄子里走走。”   她兴致勃勃,好久未曾出城,闷在宫里,日日与糟老头子们周旋,整个人跟着郁闷了。   君琂没有应承,一去便是大半日,或许皇帝还会选择在庄子里留宿,宫里孩子就无人照应。若这般说出来,醋坛子必然又要翻了,她缓和了语气,道:“太后方去,这时出城,不大合适。”   这个理由十分适合卫长宁,她心里的想法,君琂都给摸透了,她是爱玩,也很有分寸。   须臾的沉默后,卫长宁颓唐的点头。君琂放心了,摸摸她脑袋,安慰道:“过些时候,再陪你去。”   皇帝这才甘心地走了。   一时间,前朝后宫都安静下来,皇帝派遣专使前往渤海,名为犒赏水师,实则查清这些年来当地情况。   待沐稷走后,沐柯就如脱缰的野马,四处玩乐,沐国公忙于军务,无暇分身,给了他大好的机会,出入酒肆。   在调任的时候,皇帝将张绍华调去吏部,空出鸿胪寺卿的位置,给予一名女官顶替。   女子在朝,是为少数,除去君琂外,都是三品以下的官,皇帝也没有过分调动,按部就班来,凭借资历与政绩,也无人敢反对。   长秋宫中的孩子在一日日长大,因满月的时候恰逢太后丧期,孝道为先,帝后就取消满月酒,待周岁的时候再补上。   孩子三个月的时候,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见到人也会笑上两声,亲近乳母外,也亲近君琂。   这时,皇帝想着建造郡王府,将人丢出宫,再将沈从安一并丢出去,大夫日日守着,就不会生事。君琂非铁石心肠,纵知晓他身份特殊,也不愿他孤零零一人在外。   帝后罕见地争执两句,皇帝赌气,几日未去长秋宫。   后宫的事隔一日,就会传得满城尽知,蒋怀是皇帝舅父,下朝时被人拉住,神秘道:“陛下是何意?难不成与皇后疏离了?”   蒋怀这么多年看得明明白白,只有皇后疏离皇帝的份,给皇帝胆子,也不敢疏离皇后,他不好将皇帝是妻奴的事说出来,被这群人期待的眼神看得无法,默然摇首,不如做个哑巴。   丞相摇首,晦深莫测,其余人好似看到什么,忙在一起接着交头接耳。   帝后没有和好,奏请陛下绵延子嗣,择选侍夫的奏疏齐齐递至皇帝案头。   太后孝期方过,这些朝臣就亟不可待?吓得皇帝齐齐将奏疏送至长秋宫,意在与君琂澄清,此事与她无关。   奏疏送去长秋宫,石牛入海,毫无生息。   皇帝担忧,不知是谁将消息传出去,朝臣都知晓皇帝将奏疏送予皇后过目,吓得他们颤颤惊惊,唯恐皇后那他们开刀。   等了两日,没有动静,这让他们更加惶恐,忙去求助丞相。   蒋怀忙碌渤海之事,皇帝将任务交给他,不可让皇帝失望,更无心思陪这群朝臣去猜测皇帝心思,吵烦了,他便道:“帝后恩爱,你们搅和什么?”   众人欲哭无泪,丞相你当初可一句话没有说,现在说是不是晚了?   朝臣的动静,瞬息转了方向,他们都记得皇后当初如何与蔺相周旋的,数日前皇帝不满,贬离数名朝臣的时候,他们都记得清楚,指不定皇帝再来一次。   他们闹得大,沐柯趁着父亲不在,想起拉着小表哥去外面狩猎,烧烤也是不错的,人多也很热闹,他不敢请人去归来酒肆,皇后知晓,他回家也得挨训的。   再者孝期又过了,长安城内也算是万物复苏,定然十分有趣。   他入太极殿唠叨许久,皇帝无动于衷,许是过来人,他就明白,道:“陛下惹殿下不开心了?”   皇帝神色冷了冷,反问他:“你怎地不说是皇后惹我不悦?”   沐柯被问得发懵,陛下是妻奴,也会不悦?他不懂了,转着盛着果子的碟子,道:“陛下不悦,那陛下不如去外面散心,回来后就会觉得身心愉悦的。”   卫长宁不明白,当年她也曾与叔父家的兄弟出去玩,大多是踏青之类的,偶尔出入酒肆,并无沐稷说得这么有趣。   沐柯最近在酒肆玩够了,也不想去酒肆,就道:“长安城内的泉馆三绝,汤泉水是一绝,那里的女师父的拿捏也是一绝,价格更是一绝。”   他这是想拉着皇帝去泉馆去玩,沐国公府开支大,沐稷这些时日玩了不少银子,想去泉馆,又无银子,就打上了小表哥的主意。   他并不知晓当年张绍华带皇帝去过,喝的醉醺醺,被皇后送回沐国公府的事,东说西说,说得口干舌燥,皇帝无动于衷,他顿时泄气了。   其实,皇帝并非无动于衷,而是想起前年,先生答应她去泡温泉的事,一耽搁,她就给忘了,被沐稷一提,恍然大悟。   她要去找先生,兑现诺言。   皇帝起身就走,沐稷奇怪道:“陛下去哪里?”   “长秋宫。”皇帝回道,说话间都已跨出门槛,她性子急,动作就迅疾。   沐柯跟过去,低声道:“陛下不生气了?”   一句话让卫长宁顿住脚步,她好像还在生气?   怎么能去找先生。   不能去。   她又走回殿内,跟着她的沐柯不晓得怎么走走,又转回殿,不去找皇后了?   皇帝走进去坐下,目光落在案牍上,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方执笔,想起沐柯还在殿内,就道:“表弟想去泉馆?”   沐柯的小心思,卫长宁了如指掌,只是没有戳破罢了。   那厢的沐柯讪笑,道:“陛下可愿往?”那里都是女师父,也无关紧要,放松心情,皇后就算知晓也无妨,捏捏背而已。   卫长宁拧了拧眉,不想去,多年前在归来酒肆坑了他,竟不想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还来撺掇她,沐柯真是胆大包天。   她恍惚的时候,张绍华求见,他去户部任职数日,处理得尚算得手,近日外面关于帝后的谣言,飘得满城都是,过来禀事,顺道问问。   皇帝心思愈发深沉,让人迷惑不解,说完正事后,本想问一问,碍于沐郎将在,他就不好意思再问,就改了话题问他:“沐郎将怎地在此?”   沐柯笑了笑,扯着他的袖口,低声道:“陛下心情不好,正想问她去不去泉馆。”   提及泉馆两字,张绍华被沐柯扯动的袖口颤了颤,他努力咽下唾沫,见皇帝垂首望着自己递上去的奏疏,忙道:“你不怕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张绍华:钢铁直男你不怕皇后?   沐柯:怕。   张绍华:陛下怕吗?   皇帝;不怕。   张绍华:陛下站直了说话,脊梁骨别弯。   沐柯是是一个爱玩的钢铁直男,勿要怼他。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一百四十八   沐柯不懂他的意思, 与皇后有何关系, 又不是秦楼楚馆, 不过是一方泉馆, 长安城内民风开放,也有女子去泡温泉的。   张绍华被他的傻乎劲折服, 帝后关系本就紧张, 竟还请皇帝去泡温泉, 沐郎将这个脑袋是石头做的?   皇帝在前, 张绍华不好将当初的事情说明白,只道一句:“不可去。”   皇后若知晓他们撺掇陛下学坏, 长安城内还能待得下去?张绍华想都不敢想, 忙想拉着沐柯离开。   这时,皇帝抬头, 见两人拉拉扯扯, 举止有异,就道:“你二人做什么?”   张绍华猛地收回自己攀扯沐柯的双手,规规矩矩地站好, 行礼道:“臣与沐郎将商议拳法, 准备回去时多加请教。”   皇帝见他二人贴的那么近,怪道:“商议拳法,有必要站得这么近?”   张绍华罕见地脸红脖子粗, 也不替沐柯掩着,就道:“听闻沐郎将请陛下出宫,臣以为不妥。”   突然出现搅局的人, 沐柯也恼了,大家平日里玩得也很好,不带这么拆台的,就道:“为何不可?”   张绍华不给面子,直接道:“出宫不安全,陛下是天子,逆党想要行刺,沐郎将挡得住?”   沐柯道:“我在,必能保护陛下安全。”   张绍华头疼,压低声音道:“皇后知晓必然不悦。”   又牵扯到皇后,沐柯不明白,若是说安全,他理解,可是皇后为何不悦,天子不该比任何人都要自由吗?   沐柯觉得眼前出现巨大难题,他去酒肆,夫人也不会生气,难道会不一样?   他不明白了。张绍华看着他不解的神色,顿时觉得生无可恋,怎么会有这么不开窍的人?他冲着皇帝行礼后,就退出太极殿。   门槛跨了一半,抬眼就瞧到皇后站在廊下,方才殿内的话都听到了?脑子一分神,脚下崴了下,整个人向前扑去,摔在了殿门处。   宫人瞧到后,抿着嘴唇发笑,还未曾见过这般狼狈出殿的大人。   张绍华行动灵敏,迅速爬起来,早知不怕死的沐柯在殿内,他就不过来,白白替人家背黑锅。他站直后,冲着皇后行礼,道:“殿下,臣先退下。”   君琂颔首,道:“张大人脚下稳当些,莫学陛下。”   闻言,张绍华惊得腿脚一软,差点直接从御阶上滚下去,御阶恰好是白玉砌成,光滑剔透。   皇帝从殿内出来,见师兄狼狈样,也觉好笑,忙道:“表弟送师兄出宫,这个样子也不知能不能安全出宫。”   沐柯不明所以,见皇后神色冷凝,吓得不敢再待下去,顺着小表哥的话,行礼后就大步离开。   卫长宁本想去牵着君琂的手,带她去偏殿,想起自己还在生气,伸出的手又从半空中收回去,故作矜持,道:“皇后怎地过来了?”   她生生将手收回去,君琂一眼就看到,见她眼神闪烁,也自觉后退两步,行礼道:“随意看看,陛下要去泉馆?”   卫长宁本能地摇摇头,她不喜那些龙蛇混杂之地,根本不会去,沐柯想去罢了,再者她政务繁重,根本无暇过去。   见卫长宁乖乖摇头,君琂笑了笑,道:“陛下去偏殿歇息?”   要去吗?卫长宁犹豫,她还在生气,不能这么就被说服,先生眉眼温软,她又着实舍不得赶走,一时间,僵持在原地。   她又在别扭。君琂看过林璇一眼,林璇退下,将手中的食盒递于她手,亦让宫人也跟着退下。   殿外廊下就只剩两人了。君琂主动走过去牵起卫长宁的手,卫长宁傲娇地将手背到身后。君琂学会如何哄傲娇的人,低声道:“还气着?”   “嗯。”卫长宁也不否认。   君琂失笑,道:“气也不能将我这么晾在廊下,还嫌外间谣言太少?亦或是嫌长秋宫内的请立侍夫的奏疏太少?”   卫长宁哑口无言,不说话了,乖乖由君琂牵着入殿,入殿后冷冷哼了一声,自去坐榻旁做好,不去理会君琂。   她强撑着,君琂也明白,不去戳破,任由她在一旁生气,自己将食盒打开,道:“我学做了些点心,红豆糕,试试吗?”   又拿吃的来哄人……   红豆糕颜色好看,香气撩人,怎地都不像是新学的,卫长宁嫌弃道:“先生骗我,颜色好看,哪里就是新学的。”   君琂将点心置于她面前,自己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道:“有些甜,你喜欢的。”   卫长宁眼睛望着殿内一角,迟迟不接,抱着膝坐在榻上,鼻翼动了动,转而君琂手中咬过的那块。君琂不自然,仍旧将点心递给她:“要这块?”   卫长宁不应,就像个生气的孩子,惹得君琂无法,将点心喂给她。   学着君琂那样,轻轻咬了一口,皱眉道:“不甜的。”   “是你自己嘴中苦涩,不能怪我的点心不甜,明明放了很多蜜糖。”君琂坐下来,将两人都咬过的那块递给她。卫长宁还是不接,等着君琂接着去喂。   哄人哄到一半,不好半途而废,君琂将剩下的都喂了,冷不防卫长宁凑过来,亲上她的唇角,红豆糕香甜的味道十分浓郁,甜腻得让人无法拒绝。   君琂微微后退,出自于本能。卫长宁追过去,伸手揽过她的腰肢,让她无法躲避。君琂退不得,只好迎合她,唇齿相依。   对于亲吻,卫长宁愈发得心应手,眉眼弯弯,撩拨得君琂脸色通红,由迎合渐渐无法自制。   许久后,卫长宁松开,深深凝视君琂:“红豆糕很甜。”   说罢,端起碟子,兀自吃糕点,不去理会君琂。   君琂被她漠然的态度,搅得心神不宁,又见她对红豆糕十分欢喜,心中就放心。   卫长宁本就喜爱甜食,一人吃了大半,将剩下的置于食盒中,自己拎着,回身道:“朕去批阅奏疏了,皇后回去吧。”   吃了糕点,就走?   不等君琂回话,卫长宁就离开了。   君琂迷惑,点心也哄不好?   ****   帝后关系仍旧有些紧张,太极殿的宫人愈发忐忑,以前还有林璇挡着,如今,林璇去长秋宫管事,太极殿宫人就没有主心骨,生怕皇帝哪日不高兴,发落他们。   每年都有春耕的事宜,皇帝又让秦王去京郊附近去巡视,这次让沐柯也跟着见见世面。   自从敏王被削爵后,李家诸亲就夹起尾巴做人,再不敢对皇帝的事指手画脚,秦王为首,得   到教训后,皇帝的旨意也不敢置喙,带着沐柯等人灰溜溜地走了。   沐柯得了苦差事,不大明白,这件事怎地就落在他的头上,难不成真应了张绍华的话?   他耿直,想不明白,特地在出发前去张府,谁知张绍华不在府,他连人影都没有见到,吃了闭门羹后,他彻底明白了,下次再也不喊小表哥去泉馆了。   春末的时候,牡丹花开得最为鲜艳,不少世家开牡丹宴,妇人与未出阁的姑娘都会去各府赴宴,一时间,长安城内也很热闹。   长秋宫内的小郡王也一日比一日大,见人也会乐,清阳大长公主去长秋宫想邀请皇后去府上游玩,见到小郡王粉白模样,伸手去抱了抱。   宫内气氛低沉,小郡王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着陌生人,清阳极为喜欢,抱着孩子的时候,问了一句外间传言。   君琂品茶,漫不经心,道:“陛下使小性子罢了,大长公主不用在意。”   皇后不在意,这种态度最让人头疼,她若表现得紧张,这样皇帝瞧见了或许就不会再气,她这样淡淡的态度,只会火上浇油。   清阳劝道:“陛下何事不悦?”   君琂笑道:“琐碎小事。”   她不愿意说,清阳识趣,摸摸孩子头上稀疏的碎发,不愿见帝后这般冷淡,就道:“殿下还是要多关心一二陛下,天子心思难测,若是厌倦,只怕就转不回心思了。”   夫妻二人成婚时间久了,都会出现些许矛盾,会出现相看两厌,清河见识先帝与太后之间,对于帝后,也有些担忧,皇后又是二嫁,且坊间总是时不时在传着皇后与代王之间的关系,说皇后重情,其实就是离间帝后。   或许宫里没有传言,但不能确保皇帝就没有听到,做了天子的人怎会容忍自己的皇后心里放着别人,清河想说,不敢说。   她支支吾吾,君琂就明白了,笑道:“陛下心思单纯,长公主放心就好。”   陛下心思单纯?清阳目瞪口呆,做了皇帝的哪个会单纯?她与君琂相识多年,当年为代王去提亲做媒,知晓代王爱慕心思,定不会这般冷落君琂的。   换了皇帝,她真的拿不准,且皇帝长得那样好容貌,风流昳丽,倾城色又居高位,心思不会乱?   清阳不放心,劝了几句,将目光放在小郡王身上,怪道:“陛下不悦,是否因为小郡王?”   君琂笑而不语,清阳恍然大悟,捏着孩子小小的拳头,大胆猜测:“陛下不愿抚养小郡王?”   小郡王的身份尴尬,养在中宫,看似是皇帝恩宠,实则是防止外人接触,可是,皇帝为何不悦?   帝后恩爱,是百官皆知之事,怎会为了一个孩子而疏离?   清阳想不明白,抬眸望着皇后,指望她来解答。   君琂不愿多说,只道:“陛下任性,长公主不用在意,小郡王身体不好,牡丹宴怕是去不了,您多见谅。”   问了数次,皇后都闭口不谈,清阳知晓她心思深沉,不说就问不出来,将孩子递给乳母,自己出宫回府。   清阳请皇后赴宴,皇后无暇分身,传到皇帝耳中,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又是因为小郡王……   她这里让人注意皇后动向,沐国宫夫人入宫见她。   自登基后,就未曾再见过老夫人,她亲自过来,让皇帝震惊,忙去殿门迎她。老夫人精神烁烁,见到皇帝后,摸着她的手腕,笑道:“陛下不嫌臣妇冒昧就好。”   皇帝笑道:“外祖母能过来,朕也很高兴,登基后日益忙碌,也无暇去看看您。”   听她唤外祖母,沐国公夫人也觉欣慰,拍拍她的手腕,道:“忙到无暇去见皇后?”   这么一说,皇帝知晓外祖母来的原因,是来做说客的,然她与君琂之间的事,不需外人来插手的,况且她们不知内情,只会越帮越忙。   她笑着扶老夫人坐下,命人去奉茶,自己在身旁伺候着,笑道:“你哪儿听来的传言,朕与皇后怎会疏离。”   人在宫廷,与在民间,到底是不同的,听到的传言也是不同。老夫人听得多,道:“不曾疏离?怎会多日不见?”   卫长宁有苦难言,总不好将实话说出来,想了想,折中道:“不曾疏离,因琐事罢了,皇后照顾小郡王,也忙得很。”   这话旁人不明,沐国公夫人明白了,皇帝这是嫌弃皇后无心对她?外面传言不可信,就道;“孩子小,又无父母,皇后多加照顾,也是对的。”   皇帝不悦,道:“无父无母,有乳母宫人,还有大夫,怎地就让她这么殷勤。”   沐国公夫人来时准备满腹的话,听到皇帝这句话,再也说不出口,怔愣半晌,道:“我以为陛下因代王之事而心存不悦疏离,既然是小事,说开就好。”   皇帝沉默下来,与先生说道理,最后被说服的定然是她,不如不说,这样或许先生会心软,谁知,先生根本就不理睬。   她愈发觉得沉闷。   见皇帝不说话,沐国公夫人叹息,劝道:“你们二人私事,旁人不该多言,只是你二人是帝后,关系缓和与疏离,牵涉到许多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该多考虑考虑。”   卫长宁笑道:“外祖母的话,朕记得了。”   沐国公夫人晓得两人感情深厚,旁的话就不多说了,乐呵呵地出宫去了。   她一走,卫长宁也冷静思考了许久,帝后二字深入脑海,做了皇帝,想要任性几日也不可,前有清阳大长公主,今日有外祖母,她若再不去长秋宫,指不定顾笙就要过宫来骂她了。   罢了,她妥协就是。   入夜后,皇帝去了长秋宫,没有事先传话,让宫人惊了惊,接着都是欢呼雀跃的模样。她若无其事地走进宫,廊下放置几盆牡丹,约莫是花房送来的。   林璇迎出来,就瞧见皇帝凝视几盆牡丹,她心中察觉哪里不对,静静走过去,欲开口问安时,皇帝言道:“朕想吃甜点,就用这些牡丹花瓣,送去御膳房。”   精致的牡丹花培育不易,花房那里特地送来给皇后解闷,今日方送来的。听到吩咐的宫人不知所措,林璇摆摆手示意他们搬下去。   皇帝照常入殿,林璇亦步亦趋地跟着,数日没有过来,让她心惊胆颤,见她并未开口询问皇后的去处,就主动道:“殿下去了小郡王处。”   “朕知道。”卫长宁回应一句,随意扫了一眼殿内摆设,吩咐林璇:“朕去沐浴,不用打扰皇后的。”   皇帝态度截然不同,令林璇匪夷所思,她不敢不去禀报皇后,悄悄命宫人去传话,自己去听从皇帝安排。   她突然过来,君琂也觉得诧异,待回来的时候,卫长宁都已上榻安睡了,白日里处理政事,过于忙碌,沾榻就睡了。   君琂没有吵醒她,自己去沐浴后,就在外侧躺下,卫长宁睡得沉,没有醒来。她侧着身子才发现,卫长宁背对着她,侧颜都看不到。   脾气好的人,一旦生气,也比较难哄,君琂被她磨得愈发头疼,伸手去摸摸卫长宁的肩膀,手下的肩骨愈发突出了。   睡沉的人也没有发觉,君琂轻轻将人挪至自己跟前,望着她的容颜,呼吸清浅,没有醒来的迹象,她这才喘过一口气。   皇帝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在先生怀中,她要去上朝,就不能再睡了,轻轻动了动,想要从君琂怀中脱出。   她一动,君琂就醒了。   卫长宁笑了笑,态度和煦,没有之前冷漠之色,君琂微微放心。卫长宁起榻后,就由宫人伺候更衣,也并未与君琂多话,离开时说了几句客套话。   没有冷漠,没有疏离,也没有往日里的歪缠,十分像一个帝王。   君琂心沉了沉,意识到皇帝并没有消气,这些都只是做给外人看的,昨日沐国公夫人入殿定然说了些什么,才让皇帝来长秋宫。   昨日的牡丹花瓣做成糕点后,皇帝嘱咐人送一份去长秋宫,外人看来,帝后冰释前嫌。   内里如何,只有帝后两人自己心里清楚。   春末的阳光有些灼热,乳母带着小郡王在树下晒着太阳,君琂近日里睡得不好,就想去榻上阖眸。   她离开后,林璇就在一旁守着小郡王,宫人过来道是皇帝去马场骑马。   皇帝无趣有空的时候,会跑来长秋宫,现在改去马场骑马,林璇摆摆手示意宫人退下,皇帝爱骑射,只是以前得空就陪着先生,也就落下了,现在得空,都补上了。   ****   马场上的阳光更灼热,韩元习惯了,跟着皇帝后面走了两圈,他面不改色,皇帝一张白嫩地脸被晒得通红,依旧不愿下马。   韩元不跑了,下马歇着,皇帝一人在马场上策马奔跑,跑得马累了,才下马,接过湿热的帕子,擦擦脸上汗珠。   她看向韩元,不悦道:“你怎地那么快就下马,好无趣。”   皇帝最近精神很好,韩元陪着她跑马跑了几日,再傻也明白,她心中不舒服,借着跑马来舒散心情,一日接一日的跑下去,这副身子骨只怕熬不住。   他回道:“臣的身体好,不用锻炼的,陛下一人跑马就好。”   韩元在皇帝身边待久了,就发现再难的政事,都不会让她蹙眉,相反与皇后之间的小事,会让她日夜难安。   这次,沦落到来马场跑马了。   皇帝跑马,跑了几日后,整个人都晒黑了一圈,添了两三分罕见的英气,韩元休沐日本以为在家陪顾笙,也被皇帝召来马场。   他不说话,顾笙做不住了。韩元平日里就忙,好不容易不当值,还被皇帝拽去跑马,她入宫去皇后处告状。   君琂不管前朝事后,一下子就清闲下来,在南窗下做夏衫,顾笙到后,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对皇帝的不满,平日里若是大事,也就罢了,偏偏皇帝拉着人家赛马。   她说了大段话后,君琂始终浅笑,没有回应一句。   顾笙说不下去了,见她手中的针线,慢半拍的想起前些时日,帝后不和之事,她恍惚了须臾,怪道:“陛下还在生气?”   “或许。”君琂道。   顾笙不知两人之间的事,皇帝的性子,那般挚爱,怎会这么久都不与君琂和好,这些时日,皇帝日日来长秋宫,难不成都是假的?   君琂垂首凝视衣袖上的纹络,皇帝日日过来,一夜间说不上几句话,她日日都十分疲倦,睡得也很早,许是白日里跑马累着了。   她性子淡然,将这些心思掩藏,并未外露。   皇后若是慌乱,外人谈论更会夸张,不如她平淡些,皇帝愿意装,就陪着她装下去,她开心就好。   顾笙顿时说不出话来,坐了半晌,道:“陛下性子执拗,一条道走到黑,殿下多些耐心,她心中有您,只是偶尔会任性。陛下懂礼,识大体,有时也是个孩子。”   这些,君琂都晓得,多年的相处,怎会不知卫长宁的心意,她淡笑道:“外间太阳愈发大了,韩夫人早些回去。”   这便是赶客了,顾笙叹息两句,郁闷地回府去了。   皇帝照旧在入夜后回长秋宫,入殿就看到灯下久坐的君琂,她趋步走近,道:“先生在做什么?”   君琂随手拿了本书在看,许久没有翻动一页,听到卫长宁的声音后,就抬起头,淡笑道:“看书罢了。”   “好,我去沐浴。”卫长宁温和的面上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如同对待陌生人那般,虚有其表,都是外在情绪。   她每日过来,都是这几句话,入殿就问先生在做什么,接着是去沐浴,回来就上榻入睡,道一句先生早些安置。   一觉至天明,更衣去上朝,再说一句先生,我去上朝了。   一夜间四句话,每日都是一般,让君琂恍惚以为都是同一日。   今夜,也是相同的话,等卫长宁上榻后,君琂靠在坐榻上,揉揉眉眼,皇帝气性愈发大了,这样冷漠,让她心力交瘁。   她坐了会儿,就去熄灭烛火,卫长宁都已睡着了,皮肤黑了些,显得更为健康。君琂忍不住去摸了摸,睡梦中的人并没有闪躲,也没有迎合。   君琂恍惚了会,心中空虚得愈发厉害,指腹下的肌肤柔软,让人舍不得移开,许是有些痒,卫长宁动了动,下意识朝君琂怀钻去。   她无意识的动作,惊得君琂发怔。习惯性的动作,在梦中是不会变的,卫长宁攥着君琂的衣袖,有些热,将被子往下推了推,露出洁白的修长的颈子。   君琂没有睡意,替卫长宁将被褥整理好,搂着她睡了一夜。   次日醒来的时候,卫长宁又发觉自己在君琂怀中,眸色露出一抹窘迫,旋即就掩下,假寐的君琂没有错过这一瞬间,先她一步起榻。   她一身白色的中衣,长发垂在肩膀两侧,带着平日里罕见的脆弱,卫长宁看得有些发怔。君琂将她的衣冠取来,道:“我替你更衣。”   卫长宁回过神来,拒绝道:“不用了,时辰还早,先生再睡会,有宫人就可。”   “我已睡不着了,不如让我来。”君琂神色淡淡,与平日里并无区别,若卫长宁再拒绝,她还会争取的。   熟知她性子的卫长宁没有拒绝,也不忍拒绝,自己下榻,由着她伺候更衣。   君琂在她眼下俯身,露出柔弱的姿态,卫长宁忽而就道:“先生为何睡不着?”   突然开口,惊得君琂身子一颤,撞进了卫长宁的怀中。卫长宁忙扶住她,握着她的双手,察觉她面色发红,就没有再说话。   君琂由着她静静攥着双手,眸色温婉,笑说:“白日里补眠,睡多了,晚间就难以入眠。”   白日拥被而眠,不是先生平日里的风格,卫长宁见她眼下也有乌青,伸手想摸摸,伸手就想起自己生气这件事,就将手收回,作势去摸摸自己的下颚,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去上朝。”   又是这句,君琂顿觉无奈,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狼狈的师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君不见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4个;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小娴 4个;烟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优秀的继承人 20瓶;南條哈 17瓶;27968822 5瓶;woc 2瓶;橙子橙、半仙、熬夜看la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一百四十九   皇帝下朝后没有再去马场, 安分地留在太极殿内批阅奏疏, 朝臣接二连三地来禀事。   秦王回来了, 去了七八日, 做的也很好,皇帝不吝言语地夸赞几句, 留着一行人用午膳。   沐柯与秦王同行, 甚是乖觉, 明白自己被安排苦差事的原委, 下次再不与小表哥套近乎了,每每都坑他, 一次比一次狠。   筵席上, 他闷不吭声地饮酒,前面的秦王话本就多, 这次有功, 与皇帝说话滔滔不绝,不时拉着近乎。   皇帝性子温和,时不时地回一句, 待他的态度也很好, 秦王自大,甚好对付,因此, 她并不打算将秦王这颗钉子拔了,留着也无坏处。   这次筵席无人将她酒换成白水,意料内, 喝的有些多,她脑子是清楚的,在合适的时机吩咐人散席,自己撑着去殿后休息。   殿外都是绿荫,挡住光线,殿内散着冷意,正适合酒醉的人休憩,窗外的树荫下栽种几株牡丹,红艳艳的,在绿丛中里格外耀眼。   酒醉的人趴着窗户去看,总觉得牡丹花开着眼前,伸手想去够,够了两下,什么都没有摸到,她泄气,冲着殿外道:“来人。”   宫人急匆匆地跑进来,见皇帝站在窗下,回道:“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拍了拍小宫人的肩膀,下着醉诏:“那些牡丹花摘了,送去御膳房,做甜点,多放些蜜糖,”   她醉醺醺的,小宫人怕她一脚滑下去就摔倒了,想扶着她去一旁榻上睡会,口中应道:“陛下,奴婢扶你去榻上歇会?”   皇帝不允,自己靠着那里,看着外面的景色,脑袋有些晕,好在她意志力很强,没有倒下去,午后都会有些困,可她不愿意睡。   午后睡了,晚间必然要到很晚才会有睡意,做不到一上榻就会入睡的,睡不着,先生就会与她说话,哄她应承。   她不愿应承,小郡王又不是她二人的子嗣,为何留在长秋宫。   太.祖在的时候,她虽养在长秋宫,可都是有乳母带大的,没人让皇祖母操心,这个孩子为何就不能由乳母带着,先生日日围着他,都不替她分担政事。   想着想着,她脑袋歪了歪,困得厉害了,一点一点地碰着墙壁,宫人不敢靠过去,正僵持着的时候,殿内来了一人。   宫人如蒙大赦,忙冲着皇后行礼,静静退了出去。   窗旁的人,丝毫没有察觉,仍旧看着那些近而摸不到的牡丹,摸不到就算了,吃到就好,她想了想,就挺直胸膛,要回太极殿。   皇帝设宴的时候,君琂就已知晓,每逢筵席,她都会醉,不晓得推拒,再深的酒量都抗不住的。   随着她的走近,卫长宁转过身子,见到君琂的刹那,顿住脚步,思绪清醒了些,站直身子,正色道:“先生来了,我要去太极殿,先生有事?”   神色极为正经,瞒不住君琂的是一双飘忽的眼睛,转来转去。君琂不答话,走过去,摸摸她的脸,很烫,伸手想引着她回榻上歇会。   她一触碰,卫长宁就撤回自己的手,摇首道:“回太极殿。”   醉酒的人,努力将姿态摆得很正,企图蒙混过关。   君琂被她‘正经’模样弄得发笑,恐再次惹怒醉鬼,轻声道:“此时还早,我们去榻上休息会?”   “不睡。”卫长宁直接拒绝。   君琂又问道:“为何不睡?”   卫长宁抿紧嘴巴,摇摇首,不说话,越过君琂,往外间走去。君琂转身拉住她,念着不能与醉鬼生气,耐着性子道:“你陪我睡上片刻,可好?”   她摸着卫长宁纤细的手腕,指尖轻轻摩挲,柔和的力道,让卫长宁愈发觉得困了,她愣了片刻,想收回自己的手,君琂不让,她急了,努力去抽回。   酒醉之人的力气哪儿比得上清秀的人,君琂发了狠,也不松手。卫长宁手腕疼,就不动了,低下脑袋,道:“要回太极殿。”   “哪里都不许去。”君琂态度强硬,牵着卫长宁回榻,一面道:“又将自己喝得醉醺醺的。”   卫长宁小心地觑她一眼,不甘心道:“推不得。”   “不是推不得,是你想饮。你是皇帝,难不成有人强迫你?”君琂将卫长宁按在榻上,解开她的外袍,又道:“好好睡一觉。”   “不睡。”卫长宁忍不住小心抗议,隽秀的面庞有些憔悴,保持着原先的醉意,看着外间的明亮光辉,睡意一扫而尽。   君琂笑了一下,不气了,看着她迷茫的神色,所有情绪被心软压下,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重复道:“我们一起睡会?”   她的笑意明亮且柔和,卫长宁想拒绝,喉咙却像被人扼住,发不出声音来,君琂已顺势上榻,拉着她一道躺下。   卫长宁翻了个身,想背对着君琂,方动一动,就被君琂按住,温和道:“好好睡。”   什么是好好睡,侧躺着就不是好好睡?卫长宁不明白,横竖现在被君琂按着,她就不动了,望着屋梁。君琂恨不得蒙住她的眼睛,叹了口气,拿手蒙住。   眼前一片漆黑,卫长宁本能地拂开君琂的手,她忘了自己在生气这回事,翻身压在君琂身上,反按着她,凭借着酒意的糊涂,亲上君琂的耳垂。   君琂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热情,酒醉哪里会安分,她微侧着脑袋,避开卫长宁的亲吻。   卫长宁不乐意了,放开她,自己躲在一旁,就像受伤的小动物,静静地将外界事物隔离,之前的事没有哄好,反又将人惹生气了,君琂十分苦恼。   好在酒意作祟,卫长宁翻过身就合眼睡着了,君琂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翻身起榻,整理好衣裳,就走到廊下。   方才的宫人还在守着,见到皇后出殿,行一礼,将方才陛下醉诏重复一遍。   君琂道:“牡丹摘下后,随意找处埋了,甜点需要的花瓣去长秋宫取。”前些日子摘下的花瓣未曾用完,还剩了一半。   宫人领命去了。   ****   皇帝睡了许久,睁开眼的时候,都已是黄昏,垂纱帐被晚间的风吹得摇曳,她有些头疼,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案后坐着人,坐姿优雅。   她走过去,习惯地在君琂身旁坐下,揉着自己晕乎乎的脑袋,声音软糯:“阿琂。”   君琂放下笔,接纳她,道:“可睡醒了?”   断然是没有醒的,若是清醒不会凑到君琂身旁,必然会维持自己的‘傲骨’。时间睡久了,都会觉得浑身酸软。君琂今日特地没有唤醒她,想要她多睡会。   卫长宁点点头,示意自己睡醒了,她觉得浑身没劲,还想再睡会,自己也知时辰不早了,不能再睡,就静静靠着君琂定神。   靠了会,发觉眼前情景不对,忙直起身子,迷惑地看着君琂,道:“先生怎地在这里?”   君琂眯着眼睛望她,道:“陛下清醒了?衣衫不整,去梳洗。”   衣衫不整?卫长宁下意识垂眸,看到自己中衣松开,忙去整理好,脚下也未曾穿鞋,窘迫地跑回榻,外袍也不知哪里去了。   她唤人入内,宫人捧着崭新的衣袍,道:“陛下睡前的衣袍沾染酒气,这是新制的,奴婢伺候您换上?”   这些年,卫长宁对君琂做的衣裳也算了解,一看宫人手中的捧的衣袍,就明白过来,她想了想,还是换上。   穿了先生的衣裳,总不好再将人冷着,卫长宁别扭地走过去,在君琂一臂外的地方坐下。   君琂道:“陛下不去太极殿?”   被她一提醒,卫长宁才想起来,自己立马起身,道:“我先去太极殿了。”   跑得特别快,不等君琂回应就跑,也不知是心虚还是焦急,多半是前者占了上成。   ****   卫长宁回太极殿后,就有不少朝臣在候着,一一见过后,天色已黑透了。   她翻阅了几本奏疏,问宫人道:“皇后可回长秋宫了?”   宫人道:“殿下离开了。”   君琂这些时日,不曾碰过奏疏,就连挂心的渤海之事,也没有问过,专心在长秋宫内养孩子。卫长宁冷冷哼了一声,不想回长秋宫,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袍,气又散了。   带着宫人,乖乖回长秋宫。   君琂照旧在殿内候着,见她眉眼的纠结,顿觉好笑,其实阿齐也不像外人说得那样薄情,她是天子又如何,不过爱任性罢了。   只要顺着她这些‘不合理’的要求,还是很可爱的。   卫长宁照例又问道:“先生在做什么?”   君琂:“……”   让她如何回答?君琂想了想,起身去迎她:“在等你。”   “等我有事?”卫长宁不明白,认真地望着君琂,想要看出些许不同。   宫人在君琂起身的时候,都已退下,君琂道:“无事不能等你?”   卫长宁不大适应先生换话说,想了想,道:“我去沐浴。”   还是没有避免这句话,君琂无奈,拉住她:“今日睡了整个下午,这么快就困了?”   “不困,也要沐浴的。”卫长宁道,垂眸望着自己袖口上骨节分明的五指,不禁伸手去碰了下,迅速收回,站直身子,复又望着君琂。   想碰又不碰的傲娇模样,君琂忍不住戳她脑门,道:“陛下愈发霸道了。”   声音温婉,听着是训斥,细细品味,更多的是嗔怪与无奈。卫长宁也不退缩,理直气壮道:“我只是据理力争,不曾逾矩的。”   君琂道:“襁褓幼子,你也这般吃醋?”   “我、我哪里醋了?都已赐名封爵,待在长秋宫,是何名目?”卫长宁冷眼望着君琂,眉峰微挑,一句不让。   君琂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道来,有些惊讶,面上仍旧容色不改,道:“陛下当初也封爵在外,依旧在长秋宫长大。”   卫长宁道:“不可相比较,再者皇祖母不过于我一殿居住,其余皆有宫人乳母,哪儿像先生这般。”   “沈大夫道小郡王与卫长庚相似,恐会夭折。”君琂道。 第150章 一百五十章   听她这么说, 卫长宁情绪平静下来, 仍旧不愿, 低声道:“他一双父母, 皆与有莫大的怨仇,难不成让我倾心对待?”   这些话有些勉强了, 君琂知晓不堪往事, 就道:“我将他迁出长秋宫, 另辟一座殿宇, 仍在后宫中,不入你眼, 可好?”   君琂想了数日, 才择一中肯之道。   听后,卫长宁加一句:“你不可日日过去, 三五日去一次。”   君琂道:“好。”   卫长宁这才选一近处坐下, 半晌后,心有不安,问君琂:“先生, 那孩子体质当真很差?”   “沈从安说的, 岂会骗我。”君琂也随着卫长宁坐下,见她眉眼带了几分担忧,也觉舒心。阿齐并非是记恨怨仇, 醋性大发罢了。   她一吃醋,就不管不顾。   卫长宁看过来,目光带着清澈, 又与往日一般,君琂莞尔,又觉欣喜,她总算不生气了。   “先生,若不召名医过来,会小郡王看看?”卫长宁提议道。   方才还嫌弃人家碍事,片刻间,就想着挂榜寻医,君琂浅笑,逗她:“不气他碍事了?”   明显的打趣,卫长宁扬了扬下巴:“我不过念及他幼小罢了,再者他若早逝,我这出戏就只能唱到一半,浪费心思,不值得,自然就先将他救治好。”   明明是心软,偏偏找了诸多借口。君琂微微敛去笑意,道:“这件事交由沈从安,他在杏林之中,必然识得更多能人。”   两人商议会儿,君琂就问起渤海之事。   卫长宁道:“未曾有消息传过来,临行前,我给了沐稷调动渤海周遭军队的权利,蔺觅应变能力较强,两人相得益彰,不会生事的。”   她安排妥当,君琂也放心,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坐了会,便催促卫长宁去沐浴,早些安置。   君琂催促,卫长宁却十分惆怅,蓦地想起海棠花,要不要有空去看一眼?这可真让人难过。她这厢惆怅,引得君琂回眸,问道:“还有哪里不妥?”   “没有,我、我去沐浴。”卫长宁神色带着慌张,匆匆从君琂面前走过。   留于殿内的君琂,觉得她的心思愈发深沉了,近日未曾打听过前朝之事,总觉得卫长宁与她走得有些远,明明还是那么听话的。   也不知为何就产生这些匪夷所思的想法,君琂揉揉自己酸痛的头,今夜或许可以早些入睡了。   她想的简单,未曾察觉卫长宁的想法,多日不曾在一起亲密,今夜冰释前嫌,怎会错过。   卫长宁忘了白日里的事,君琂也只字不提,对于她的要求也没有拒绝,只后悔白日里没有早些唤醒她。白日睡了那么久,入夜睡得肯定晚。   火光摇曳,红罗账内,一夜沉醉。   卫长宁在早朝后,出人意外地跑去长秋宫。留意皇帝动向的朝臣,猜测帝后关系缓和,他们也不敢再掺和,奏请皇帝充实后宫的奏疏还压在长秋宫,害怕皇后哪日心血来潮与他们计较。   君琂与之前的皇后大不相同,她有参政的权力,朝堂之事,皆入她耳。   他们唏嘘不已,蒋怀嘴角上扬,就知晓皇帝撑不住了,他笑呵呵地回署衙去处理公务。   皇帝跑回长秋宫的时候,君琂醒来靠坐在榻上,看宫殿绘图,将小郡王挪出长秋宫,另辟的殿宇还需要想好,需拨多少人过去,宫殿如何改造,都要从头开始计量。   她近日睡眠不好,陪卫长宁闹了一夜,身上有些累,就没有出长秋宫,想着先将宫殿择出来,命宫人去改造,到时将人挪过去,少说也要几月的功夫。   图纸拿在手中,看得君琂有些昏昏欲睡,半醒半睡的时候,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手中的图纸也被人夺去,她未睁眼,懒散道一句:“陛下回来了。”   卫长宁看过图纸,也认不出是哪座殿宇,问道:“这是哪里?”   君琂向后靠了些许,依旧阖眸,道:“随意择的一处,与长秋宫近些,陛下若觉不妥可再调换,也不急在一时。”   在移这件事上,君琂不愿再与皇帝争执,一切随她。   她含着浅浅的笑,满不在意,正合卫长宁的心意,道:“先生安排就好。”   卫长宁随意将图纸置于榻旁小几上,也坐了下来,随意道:“前些日子清阳姑母请你去什么牡丹宴,你怎地不去?”   君琂道:“我与以往不同,皇后出宫,多有不便,闹腾一日,反觉得得不偿失,不如不去,长秋宫廊檐下也有不少牡丹,陛下少吃些甜点,也会花开满园。”   卫长宁昨夜餍足一回,脾气格外好,态度也万分柔和,让君琂险些不适应。卫长宁不知,这些,她就想带着先生去城外散散心。   主要是她怕先生心中还有气,不如一同出去游玩,这样就会舒心许多。   卫长宁的乖巧心思,君琂也知,冷落她这么久,卫长宁必然愧疚的,对于她的好意,君琂不会拒绝,同意道:“随你。”   “那我去安排,先生休息会。”卫长宁摸摸君琂的手,是热的,就放心离开。   皇帝一走,君琂就撑不住了,和衣躺在榻上,想着先睡片刻。   ****   皇帝白日里巴巴地跑长秋宫的事,隔几个时辰,朝臣就都知晓了。   第二日,在发下的奏疏上就看到了皇后的字迹,现在,后宫不得干政这个说法已说不通了,中书舍人自己先说前朝皇后还可摄政,打脸打的特别疼。   一阵闹腾后,又恢复平静的局面,唯独渤海那里没有传回来消息。   此时不算太热,朝臣在休沐日,总会带着家中妻室去外踏青,再过些时日就会晒得不行,皇帝也在休沐前日的午后带着君琂出城。   她想在外住一夜,宫中都已安排妥当,韩元守着宫中,让人很放心。   卫长宁选的是成亲后去的那个庄子,现在让毕罗打理。毕罗知晓帝后有雅兴在庄子里留宿,惊讶之余,也凑过去看看。   一见到毕罗过来,卫长宁眼皮子跳了两下,上次书册的事,先生还记着,这时,毕罗过来,只怕凶多吉少。   笑吟吟走过来的毕罗,早就将赠送皇帝书册的事抛去九霄云外,只记得前些时日,坊间传闻,帝后因代王之事而不和。   长安城内风言风语,传了几日,谁曾想,帝后又恩爱如初,相携出来游玩。   毕罗对于传言这些事,都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眼见为实。见到帝后出游,她真的不在再相信那些传言了,乐呵呵道:“陛下有何吩咐,尽管与我说来。”   卫长宁站于君琂身后,无声扶额。君琂余光扫到她,神色未动,与毕罗道:“这处现下是你打理?”   毕罗红裳带着火,叉腰道:“陛下眼光好,将名下的产业都交于我打理,还有那间学堂,也是我在打理。” 她与帝后两人结识得十分早,也没有胆怯,十分洒脱。   庄子里朴素,也十分干净,一眼望过去,带着春日里的盎然绿意,与宫廷相比,少了肃穆压迫,让人感到十分轻松。   只是此时的卫长宁因毕罗到来,就显得十分阴沉,打断两人的对话:“毕罗,你不守着你的归来酒肆?”   毕罗笑道:“自从为陛下效命后,酒肆就已交由旁人打理,我也乐得轻松自在,听闻庄子里的东家过来游玩,我暗自猜测是陛下,顺道来看看,往日里也看不到的。”   卫长宁冷眼望着毕罗,若是往日里能看到,她哪里会好好地站在长安城,道:“这里无事,你且回去吧。”   “时辰不早,回去怕是城门要关了,我在这里留住一夜,不碍陛下的事。”毕罗笑得坦荡。   君琂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屋,今明两日不用烦忧宫中之事,让人觉得身上都轻松不少了。   卫长宁心虚,在君琂回屋后,自己也跟着回屋,庭院里的毕罗终于反应过来,皇后不待见她?   为何不待见她?毕罗想不通,皇后性子深沉,看似平淡,实则将世事都看得透彻,她二人并无交集,怎地就不待见?   转身回自己屋子的时候,蓦地想起前些年送予皇帝的那本嬉戏图,莫不是被皇后发现?   皇帝这么没义气,将她供出来?毕罗越想越觉得,这个妻奴无可救药,好心帮她,竟出卖自己,真是胆小鬼。   毕罗在心里嫌弃了一路,也不回屋子了,打马回长安城,待在这里,皇后若是越看越烦,将她彻底赶出长安城,可就真的惨了。   她跑得快,这厢卫长宁心虚地坐在君琂身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黄昏时分,瑰丽的晚霞在天际添就一抹艳丽的色彩。   她提议道:“先生,我们去钓鱼,可好?我记得这里好像有鱼塘。”君琂之前就已说过,不再与她计较书册的事,眼下一心虚就忘了。   君琂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外面,笑了笑,道:“好,你去安排,我换身衣裳。”   从宫内出来多是华服,去鱼塘必有许多百姓,还是换些素净的好。君琂更衣,卫长宁就让小厮去准备,自己想了想,也换身便利的衣裳。   她对自己垂钓,没有多少信心,不行,就下塘去捉。   君琂来时带了素净的裙裳,发间珠钗也应景的撤下大半,只留碧绿的玉簪,一眼看过去,婉约端庄,卫长宁看得入神,半晌不知道抬脚。   “你在望什么?”君琂适时地提醒她。   回过神来的人,欢欢喜喜地牵着君琂往外走,一出庄子,君琂就收回自己的手,于人前,她总是端庄自持。卫长宁也不勉强她,与她静静地往鱼塘走去。   路上,乡野气息浓厚,到处都是青翠的绿意,让人观之可亲。   时不时地遇上农家汉子,手中扛着锄头,大汗淋漓,见到身姿不凡的两人,都选择往后避一避,也有夫妻一同走过,女子挎着竹篾做的篮子,上面盖着一块布巾。   卫长宁看过一眼,与君琂道:“那里面是什么?”   她对什么都好奇,君琂在衡水时也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给她解惑道:“应当是吃食,午后送去的,现在日落回家,定要也带上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一日的生活就结束了。   卫长宁以前巡视过农耕,未曾注意到这些细节,最后道:“先生懂得真多。”   她这么夸赞,君琂也习惯了,回道:“是见多了,衡水女学的子弟,也多出自农家,偶尔与杜大先生出门,见到相识的女学生,她们都会从竹篮里拿出水与吃食,招待我们。”   卫长宁听道,心中酸涩,又问君琂:“先生在衡水开心吗?”   君琂懂她心意,据实道:“人在逆境中多会沮丧,我也不例外,在书院中待久了,忘记前尘往事,心绪会开朗些。”   卫长宁没有经历过这些,半懂半不懂,她在逆境中的想的很简单,濒临死亡,只想着多活一日,没有想着开心与否。   鱼塘不大,周遭都是树木,扑面而来的湿气,在黄昏也觉得舒服。君琂在池塘前站住脚步,望着卫长宁依旧懵懂的神色,反问她:“与我和离后,你可开心?”   “开心,开心先生解脱束缚,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卫长宁道,她从小到大所有的心思都埋在自己心中,唯一向皇祖父吐露的就是对君琂的爱慕。   皇祖父不允,道君琂才华高,她傻乎乎的,恐会被压制。太.祖说这番话,也看出她对君琂的喜爱,皇室中人有了弱点,就会被人牵绊,再者,君琂之能,藏于内宅,也甚是委屈。   这样痴傻的话,约莫也只有卫长宁敢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君琂没有回应,在树荫下静静站立,卫长宁选了一石处,擦拭干净后,拉着君琂一道坐下。   准备得仓促,小厮拿的是最粗制的鱼竿。杆子是竹子做的,上面的丝线也感觉不太牢固,卫长宁不是计较细节之人,能不能有鱼咬钩都是问题,   鱼塘有主,主人就是卫长宁,平日里多是庄子里的人再打理,管事的过来见东家垂钓,就过来指点几句。   垂钓者,心要静,耐心要足。   卫长宁平日里也极有耐心,听了管事几句,觉得他唠叨,就将人打发走。君琂在一旁,静静望着她,比起耐心,君琂更多些。   她想了想,将鱼竿挪至君琂手中,道:“先生试试。”   君琂转头望她,握着鱼竿甚是无措,“我不会。”   罕见的无措,让人生起怜惜,卫长宁与她坐得近,见她鬓间被风吹乱了,伸手为她整理。温热的指尖擦过君琂肌肤,令她一顿,手中鱼竿动了动,紧张地屏住呼吸,“好似咬钩了。”   卫长宁正给君琂理发,闻言,也跟着去看,鱼竿上的丝线在颤动,她握着君琂的手去提,哪有鱼,她丧气道:“是先生紧张,手抖才会晃动鱼竿,哪有鱼咬钩。”   君琂有些窘迫,想将鱼竿还她。卫长宁不接,相对于垂钓,她还是比较喜欢下鱼塘去捞。   瞅着周围没有生人,卫长宁将衣摆整理好,准备亲身下去试试鱼塘里可有鱼,她一动,君琂就知晓她要做什么,看着一身简单的装束,道:“庄子里有渔网,你撒网试试?”   “鱼网?”卫长宁反问一句,她今日起了玩心,又见周遭寂静,才想着下水,被先生一提醒,她顿住脚步,吩咐小厮:“你去问问方才那个管事,可曾有渔网。”   小厮领命去了,跑得快,一盏茶的时间就回来,手中抱着渔网。   面对新鲜的事物,人既好奇又觉得陌生。卫长宁只在书上见过渔夫打鱼用网,她是不会的,疑惑地看着君琂。   君琂道:“可有小舟?”   小厮又跑回去,与管事一道将一小舟搬出来,放入鱼塘内。小舟无顶棚,长不过一丈,是专用来打渔用的,一人上去足以,两人就显得拥挤。   管事让渔夫上去做示范,撑篙,到鱼塘中心后,将整理好的渔网撒下去,等上片刻,迅速捞起来,渔网里有鱼在活蹦乱跳,看得人十分振奋。   渔夫一下水,就有不少孩童围过来,趴在树上,期盼地望着。   待他一上岸,那些孩子从树下跑过来,一个个眼睛发亮,看着几条鲜活的鱼。东家在,管事与渔夫都不能做主,就将孩子赶走。   君琂阻止,道:“与他们分了吧。”   “分了、分了……”   几名孩童异口同声,也不知君琂的身份,一个个唤道:“谢谢大姐姐。”   说完,一人抱着一条鱼,飞快地往家跑去。   卫长宁本沉浸在如何撒网上,听到一声比一声高的童音在唤着大姐姐,她看着君琂,肤色雪白,斜阳透过翠绿的树叶,落于君琂两侧,握着竹竿的手洁白剔透,卫长宁不自觉抿了抿唇角。   她凑过去,揶揄道:“君姐姐,可有鱼咬钩?”   君琂睨她一眼,不去理会这声君姐姐,反道:“你会撑篙吗?”   “我试试,我很聪明的,下水捞鱼,我就只见过师兄捞过一次,就学会了,撑篙不难的。”卫长宁信心满满。   君琂不放心,好在卫长宁会水,就算船翻了也不会有事,晚来风凉,染着风寒也不好,回身让人去取披风过来。   吩咐小厮的时候,卫长宁已上舟了,初次上去,有些不稳,整个人晃了两下,幸好撑着竹篙,稳定身形后,向君琂明媚一笑,道:“先生要一起吗?”   君琂怕水,摇头不应,卫长宁不勉强,学着渔夫那般,将竹篙抵着水里,一撑起,小舟就悠悠走了。   她学得很快,也很稳,君琂望着渐渐远去的人影,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有着她的倒影,修长且美好,她弯了弯唇角。   不多时,树丛里又冒出几个孩子,有了方才分鱼的经验,他们胆子大了,扯着嗓子喊:“小哥哥,多捞些鱼。”   管事嫌弃那群孩子,向君琂禀道:“夫人,可要赶走那些孩子?”   君琂未曾回应,就听到卫长宁撑着竹篙,回应孩童:“你们为何唤我小哥哥。不该是大哥哥吗?”   她与君琂成亲,就是一体,君琂是大姐姐,她自然就得是大哥哥。   孩童喊人都是凭眼色,听到卫长宁喊话,全都改口道:“大哥哥,多捞些鱼。”   他们质朴醇厚,让人放开心房,卫长宁笑得畅快,乐极生悲,险些小舟翻了,将她摔进水里,她撑着竹篙站稳,不敢放手。   她站在舟中,君琂站在岸边,担忧道:“你坐下,就会稳些。”   卫长宁在那里摇摇晃晃,整个人摇摇晃,如同风中落叶。在听到君琂的话后,她坐下来,发觉确实稳了不少,只是坐下来后,不好撒网。   她这里犯难,那群孩子还在喊着大哥哥加油,在岸上看热闹的君琂笑得肩膀微微发颤,卫长宁怎看怎像一个孩子王。   卫长宁将渔夫撒网的姿势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屏息片刻,站起身,将渔网边角捏在手中,向鱼儿密集的地方抛去,往后迅速坐下来,撑着竹篙在原地等了片刻。   她静静等着,树丛里的孩童也是,不敢说话,生怕将鱼儿吓跑了,孩子没有耐心,一盏茶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大哥哥,可以收网了。”   君琂今日尤为开心,皇帝近日被林林总总的琐事扰得烦心,今日玩得开怀,她也由衷开怀。她无心思垂钓,将鱼竿收了,接过身后人递来的披风,静静等着卫长宁上岸,身姿娴静。   鱼塘里的人一网下去,什么都没有,卫长宁还没沮丧,孩童的唏嘘声传到君琂耳畔,她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继续望着。   第一网是空的,第二网也是,到第三网的时候,才有几条小鱼,与方才渔夫一网捞出几条大鱼,悬殊太多。   卫长宁本想放弃了,碍于那些孩童在树下趴望许久,不好让他们失望,就下了几次网,才勉勉强强的打了几条鱼,五六网的鱼才敌得过渔夫一网。   时辰不早了,天边隐隐擦着黑影,她将网收好,就撑篙往岸边划去。   她划得快,方向也没有错,到岸后,君琂伸手拉她一把,怕她站不稳,翻到水里去。   管事将小舟上的鱼拿上岸,树下的孩子蹲守到现在也不易,齐齐冲过来,卫长宁拿了一条鲫鱼后,其余依旧分了。   孩童分到鱼,懂事地道谢,拔腿就往家跑去,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君琂看着孩童离去后,伸手握住卫长宁的手探了温度,水中待了许久都是凉的,衣袍袖摆都是湿的,可以拧出水来。   带着‘孩子王’离开鱼塘,君琂握着她冰冷的手,笑意温柔,神色都是以往没有见过的轻松,这次不同,遇到路人,也没有将手收回。   卫长宁被她牵着,也就乖乖地走回去,一路上说着方才水中的趣事,她说的,与君琂所看的,有些出入,是她的真实感受,君琂每每都露出温柔的笑意,也不曾嫌弃她聒噪。   两人在一起多年,话语上都是卫长宁占着上风,她说,君琂听着,不会相顾无言。   回到庄子里后,君琂就打发卫长宁去沐浴更衣,去时就吩咐人烧水。这里比不得宫中,事事都需先吩咐一声,仆人才知如何行事。   卫长宁也觉得有些冷,先去沐浴更衣,换身干净的袍子出来,也不知先生去了哪里,一路问下去,才知先生去厨房煲汤。   大概是煲鱼汤。   庄子里的厨房狭小,也显得逼仄,卫长宁进去时,君琂坐在灶台下看着火,自己亲自做,也未让旁人接手,她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卫长宁,招呼她过来坐。   卫长宁兴冲冲地走过去,想要揭开锅盖看一眼,还没伸手就被君琂拉回去,提醒她:“锅盖是铁做的,熬了这般久,都是烫的,小心把你手烫破皮。”   卫长宁不敢碰了,随着君琂坐在灶台下,看着小火。火光映着君琂洁白如玉的面孔,将那双眼眸照得愈发深邃而温暖,与以前深沉冰冷的先生截然不同。   她不知这些陌生感来自何处,仅仅一瞬,在君琂转头望她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了,她痴迷地望着君琂的容颜。   君琂见她就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颊,怪道:“我哪里不对吗?”   浅浅的欣喜在心里如破土而出的小草一般,先生变了很多,卫长宁摇摇头,依偎着君琂。   眼下非冬日,隔着火,靠着一起,有些燥热,君琂道:“你不热吗?”   “不热,君姐姐身上是冷的。”卫长宁顺口道一句,学着孩童的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我家君姐姐上得了朝堂,下得了厨房,你们羡慕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heng 10瓶;Delusion、劉小萍、33238010 5瓶;泫潇 2瓶;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一百五十一   君琂被火烤了许久, 怎会是冷的, 她不好推开卫长宁, 道:“你去看看鱼汤怎么样了, 掀开锅盖的时候,拿湿布包着手, 莫要被烫了。”   卫宁照她说的去做, 湿布隔离高温, 浓汤熬得像牛乳一样, 鱼被煎得两面带着淡淡的黄色,很淡, 不去看, 几乎发现不了,香气四溢。   君琂不放心, 除去朝政大事外, 卫长宁都显得毛毛躁躁,跟着她后面起身,取过一把汤勺, 舀了鱼汤, 吹冷后置于卫长宁唇边,笑说:“尝尝,咸淡还可以来得及调理。”   她亲自熬的, 喂予卫长宁。卫长宁笑得眯住眼睛,喝了一口,鲜美不说, 带着浓浓的情意,这般滋味十分美好,她点点头:“好喝。”   先生做的,都好。   君琂也不知这话真假,勺中还有些许,顺势抿了抿,也随之点点头,道:“你去取食盒,我将鱼汤盛起。”   两人回屋后,婢女将晚膳摆好,都是从庄子里现采来的蔬菜,颜色绿油油的,也是好看,虽说不如宫内精致,更贴近自然。   婢女接过卫长宁手中的食盒,将鱼汤取出,给两人各盛了一碗,才退出去。   今日不谈政事,说的都是趣事,卫长宁的话也多,逗得君琂不时红了脸色,嗔怪一句,半晌后,卫长宁依旧还说,君琂就当作没有听到,让她一人去说。   晚膳后,天色漆黑,不好出去走动,且这里不如宫中安全,君琂就拘着卫长宁,不让她出门。   来时并未带书,君琂就无事可做,靠着卫长宁早早地躺下,两人并肩躺着,一时无言。   君琂想起黄昏时,卫长宁在鱼塘里颤巍巍的姿态,扶着竹篙,随时就会倒下一般,这时拼的是毅力。毅力好就不会倒下去,卫长宁无论做何事,都会很认真,对待感情最认真。   这么多年来,她爱任性、爱吃醋,到为帝后的霸道,让君琂很珍惜,想着,握住她的手。卫长宁被她握着手,道:“先生在想什么?”   “想渤海的事。”君琂随口胡诌。   她说起渤海,卫长宁打开话匣子,道:“我觉得容湛身份不简单,若再无消息就让他去渤海,还有那个周宁,先生可去问问,她会提起渤海造船,又说起容湛的母亲,两人或许相识。”   卫长宁在君琂面前,总有说不尽的话,唠唠叨叨,君琂觉得她愈发可爱,伸手捏捏她的耳垂,“困吗?”   “不困,先生困吗?”卫长宁翻过身子,面对着君琂,目光灼灼。君琂若答不困,她就会凑过去索要亲亲。   君琂识破她的伎俩,略显疲惫道:“累了,也困了。”   五个字就打破卫长宁心中的希望,不甘心道:“先生哪里累?”   “哪里都累。”君琂道。   卫长宁爬起来,凑到她眼下:“先生累,我给你捏一捏。”   她主动又热情,君琂也未曾拒绝,由着那双柔软的手覆在自己肩上,撩开长发,露出白色的中衣,颈间的肌肤也一览无余。   两人在一起欢好多次,卫长宁会轻而易举的抓住君琂敏感之处,捏了两下,就不安分了,君琂有些困倦,无意识地靠在她的怀中。   卫长宁的手从腰间穿过去,搂着君琂,在她腰间来回揉了揉,惹得君琂微睁开眼睛,垂眸道:“阿齐,你明日不去庄子里其他地方看看?”   “与先生同去。”卫长宁道。   君琂直起身子,回身望着她:“既然要去,怎地还不睡呢?”   “不想睡。”卫长宁声音低也软,额头蹭了蹭君琂的下巴。痒痒的,君琂退了些许,捧着她的脸颊,道:“痒得很。”   被她捧着,就动弹不得,卫长宁灵机一动,轻唤一声:“君姐姐……”   君琂一颤,白日里这般唤她,尚可。晚间床笫间气息暧昧,这个称呼撩动心扉,君琂往日里伶俐的口齿,跟着发颤,说话也不连贯:“不、不许唤这个。”   卫长宁想笑,又恐惹她不悦,惹得很是艰辛,道:“为何不能唤,你比我年长,唤姐姐也很正常。”   君琂羞得耳朵发烫,从小到大,也无人这般唤她,从卫长宁口中唤出,只有重重窘迫,被催促极了,就道:“我、我不喜欢。”   “可是、可我喜欢怎么办?”卫长宁带着困惑,看向君琂,就像学院内的女学生,遇到不解的问题,虚心向她请教。   然这个问题,君琂无法回答,怔了许久,看向卫长宁:“你幼时这般唤过我的,可曾记得?”   “幼时?我怎地没有记忆?”卫长宁反问。   君琂道:“三四岁的孩童,说话磕磕绊绊,我随父母去宫中赴宴,你见人就唤姐姐。”   时间久远,卫长宁哪里记得,依旧凑过去道:“君姐姐醋了?”   君琂无奈了,这么多年前的事,也不好与她计较,横竖不应她这句君姐姐。怎奈卫长宁毅力好,她不应,就一直唤下去。   床笫之间,也无旁人,卫长宁不害羞,唤了数声,引得君琂恨不得捂上她的嘴巴,上次的事还记得,若是捂上她的嘴巴,就会舔舐自己的手。   总之,她是没有办法的。   卫长宁连唤数声后,惹得君琂戳她脑门:“你真不乖。”   “哪里不乖,是先生自己不乖的。”卫长宁搂着君琂的手,去触碰她的衣带,在她耳畔低声道:“君姐姐,时辰不早了。”   又唤……   君琂不想理,却见她不安分的手伸过来去解衣带,迅速按住,重复道:“不许唤姐姐。”   “君姐姐又生气了。”卫长宁低笑,埋在她的颈侧,嗅着熟悉的清香,如何也不答应君琂的话,最后道:“不唤也可,那你补偿我。”   “你要如何补偿……”君琂咬舌,竟顺着她的话被套进去了,她抿住唇角,不去看卫长宁面上的坏笑。   卫长宁笑道无法抑制,敛去神色,正经道:“君姐姐无人处,就不要这么自持,可好?”   这句话听似正经,开头的称呼让君琂觉得羞赧,戳她脑门已无用,改捏了捏她的耳垂,诱哄道:“陛下在妾宫中的海棠花,约莫是想移去宫外,与君府海棠做伴?”   捏着七寸,最为有效果,卫长宁心心念念的就是海棠花,君琂大怒时都没有拔去,因为这个称呼生生毁去,得不偿失。   她为难地看向君琂,凑着手中衣带,目光莹莹,忍不住控诉一句:“先生好狠心。”   好歹是换了称呼,君琂欣慰,亲了亲她微抿的唇角,算作奖励。她先主动,卫长宁趁势而为,含住她的下唇。   她不依不饶,想将方才的郁气散出,找回些许不存在的底气。君琂知晓她今日不会早睡,也就没有拒绝。   卫长宁见先生这般顺从,忍不住道:“先生也有心虚的时候,不可饶恕。”   君琂被她露骨的话说得心口发热,不去回应,否则没完没了,倒不如让她一人自言自语。   无人接话,卫长宁说不下去了,白般撩拨君琂,忽而将手伸入衣下,也不去解衣带,徐徐摩挲,惊得君琂愈发敏感,并起双腿,回应道:“你、你且轻些。”   卫长宁逗弄道:“先生衣衫整齐,哪里就轻些。”   君琂微微喘息,不敢去观卫长宁的笑颜。卫长宁凑近她耳畔,不忘撩拨:“先生真的是衣衫整齐。”   君琂羞得心口发颤,被迫与卫长宁对视,带着一股深情,唇角贴在她的颈上,徐徐滑下。君琂僵着身子,心口却是发热,卫长宁徘徊不前,扯开她的衣襟,咬了咬她肩上肌肤。   既疼又羞,君琂轻轻低吟一声,卫长宁伸手去摸了摸浅浅的印记,爱不释手,晶莹的肌肤上,十分明显。君琂粗重的呼吸喷在耳畔,又痒又麻,卫长宁不忍了,将她衣衫皆褪去。   本该有些热的人,因她举措而显得冷意袭人,君琂微微颤栗,卫长宁低声说话:“君姐姐好美的。”   这人违背约定!。   君琂微恼,只是无法去抗拒,未曾宣之于口的话被卫长宁的绵软的唇角堵住,她气恼地想要争执,却被卫长宁撩拨得无法抗拒。   一夜间她的耳畔皆是‘君姐姐’三字。   她记不清多少句,欢好之余,都只有这三字,她醒来的时候,卫长宁依旧躺在她的怀中,手搭在她的小腹上,睡得安逸。   外面时辰不早了,君琂推了推卫长宁,想唤醒她起榻。   卫长宁迷迷糊糊地看了眼天色,想起今日休沐,不用上朝,又躺回去,继续搂着君琂,不想起。   君琂揪她耳朵,“时辰不早了。”   卫长宁护住自己的耳朵,向君琂怀中躲去,不忘道:“君姐姐又欺负人,不许揪。”   听这话,就知晓她已清醒,君琂拨开她的手,想去捏一捏。卫长宁警觉,晓得她是因为那三字称呼不悦,翻身往一侧躲去。   她只当这里是宫里的龙床,宽广可睡三四人,方一转身就碰到墙壁,她后知后觉,这张榻太小了些。   昨日乐极生悲差地船翻了,今日又是,君琂伸手就碰到她,也不曾冷下脸色,只道:“陛下昨夜违背约定。”   卫长宁理屈,忽而想起沐柯平日里不逮到把柄就不认帐的事,反问君琂:“我哪里违背约定了?”   君琂被她问得一怔,总不好将昨夜之事再重复一便,那也太过羞耻,正经道:“言而无信。”   “我哪里言而无信?”卫长宁神色极为无辜,笃定君琂不会将那些话说出来。   君琂被为得哑口无言,初次觉得阿齐变坏了,坏得让她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君琂:坏的让人头疼。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woc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一百五十二   她没有再回答, 由着卫长宁去了, 自己想起榻, 起身时, 卫长宁拽住她:“先生莫气。”   君琂未动怒,卫长宁就已先忏悔, 让人好气又好笑。君琂回眸望着她:“我为何要气?”   转回旧话题, 卫长宁不给君琂套话的机会, 眨眨清湛的眼睛, 回道:“先生经常莫名生气,我也不知哪里做得不好, 你又未曾明说, 女儿家的心思,我难以捉摸, 先生又是高深之人, 气我恼我,又不曾露于面上,我笨, 猜不到的。”   卫长宁与君琂不同, 她唯一一次生气的时候,将缘由说得很清楚,等着君琂来哄, 让人知晓哪里错了,君琂却声色不明,卫长宁苦思冥想, 大多时候都猜错了。   她显出苦恼的模样,哪儿朝堂上睿智之色,君琂叹道:“下次你若不对,我必先说明缘由。”   卫长宁聪慧,善谋,对君琂的心意一知半解,或许她自小就以男子身份长大的,与女子接触不多,近朱者赤,性情与男子也有些相似。   君琂这些年,将她心思摸得透彻,一举一动都明白她在想什么,现在又多一毛病,就是耍赖。想起她昨夜耍赖,君琂就生气,这次先将缘由告知:“你昨夜耍赖,哪里有帝王姿态。”   卫长宁小声道:“我在先生这里,是一倾慕者,是一夫君,不是帝王。”   “狡辩。”君琂气得训斥一句,见她垂着脑袋,耷拉着眉眼,不由心软,再道:“你可知晓错了?”   卫长宁抬首觑她一眼,以沉默回回应。   这便是死不悔改的态度,君琂愈发气恼,气得说不出话来。卫长宁晓得她生气,竟想着伸手给她揉揉胸口,低声道:“莫气莫气,给你揪两下。”   主动将耳朵送入君琂手中,方才被她自己摸得发热,君琂指尖触碰到后,感到温温软软的触感,不过她没有去揪,将自己手背到身后。   揪了,就证明她消气,纵容卫长宁耍赖的行为。   卫长宁耍小聪明,她看破不戳破。   君琂不应,卫长宁没有办法了,看着她发怔,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她想了想,不好继续不讲理,叹了口气,道:“先生不喜,我就不唤了,只是昨夜你说我见人就喊姐姐,我不记得了。”   深深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奈,好在她认错,君琂就原谅她了。卫长宁碰了碰她的手背,试图将气氛缓和,虽说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可是先生惯来心软,碰一碰就会消气的。   君琂知晓她不安,回握着她的手,只道:“下次不许。”   卫长宁欣喜地点头,差点又将‘君姐姐’三字说出口,依偎着君琂,索性就不说话了,难得的清晨无人来扰,她想多躺会。   她不起,君琂就不催,私下也不想总是那般严肃。卫长宁本就是爱玩爱闹的性子,拘束得太狠,只会让她愈发压抑,不如顺其自然,天性使然,也很可爱。   她想什么,卫长宁不知晓,习惯性一只手揽着君琂的腰,趁机道:“先生,你若与我分离几日,会想我吗?”   又问傻乎乎的问题,君琂阖眸,握着她置于自己小腹上的手,淡淡道:“会。”   “有多想?”卫长宁追着道。   君琂情绪很平静,回答:“彻夜难眠。”   卫长宁怪道:“怎会彻夜难眠?”   这个呆子!君琂叹息,前些时日,她生气,故意留宿太极殿,数日都不去长秋宫,她便整夜难眠,只是未曾与她说罢了。   君琂不愿回答的问题,都会选择沉默,卫长宁想知晓,就缠着她去问,她被磨得不行,只模棱两可回答:“前些时日,我在长秋宫中就彻夜难眠。”   前些时日?卫长宁心中纳闷,她一直都在宫里,先生怎会彻夜难眠?   卫长宁盘膝坐起来,认真想了想,前些时日,为着小郡王之事,她几日未曾去长秋宫,可她人在宫里,距离很近,谈不上离开的。   她想得认真,君琂却不愿她为此陷入忧愁,起身道:“勿要多想,我们去外面看看,景色当不错的。”   说着,去取衣裳,卫长宁拽住她,道:“我只是想先生多在意我一些,你性子清冷,我都知晓,因此,无趣时,我就哄你;你有烦恼,我替你分担;却也想你在无趣时,多想想我,以前在想,若是与先生成亲,我保证不吵不闹,事事依从你,可是时间久了,就变得贪婪。”   她又陷入沉思中,话语里皆是自省,君琂又坐回去,目光与她平视,心中情不自禁地将那份柔软无限放大,道:“那你觉得错了吗?”   卫长宁情绪低沉,摇摇头。   君琂好笑:“那你在自责什么?”   “自责伤到了先生。”卫长宁抱膝坐在榻上,以前口口声说要做先生的靠山,不想旁人没有欺负她,自己先做了恶人。   君琂方才不过是随口敷衍,不想她陷入自责中,劝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何来伤我之说?是我做事欠缺考虑,没有替你着想,你生气也是应当的,又不是泥巴捏的泥人,毫无气性。”   卫长宁想说的话都被君琂先说了,扬首道:“下次我不任性了。”   这句话就是随口说说,君琂没有当真,她若不任性,只怕日日郁闷,伺候的宫人跟着遭殃,君琂倾身过去抱抱她。   卫长宁蹭着她的肩膀,央求道:“那你以后多想我一些,我心里只有你,旁人装不下。”   这个想法不过分,君琂答应,见她眉开眼笑,就道:“陛下是天子,心中自然要容纳万民。”   “心眼小,容纳不下去,再者容纳一万个先生,我要累死的。”卫长宁嘀咕一声,一个君琂就让她爱不够,万民自有旁人爱。   “又任性。”君琂嗔怪,摸摸她脑后的秀发,安慰好就一同起榻,趁着早起天气清爽,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庄子里都有管事的看管,分工明确,也不会出现差错,卫长宁早些年来这里巡视过。她对庄子里的地形也算了解。   君琂随着她一路走,清晨的时候,也有不少庄稼汉子下田,面朝黄土的在田里拔草,孩童起来得也很早,在庄子里来回跑动。   他们虽小,记性很好,昨日分得大鱼回家喝汤,见到大哥哥都跑过来,跟着两人,不时问道:“大哥哥今日还捞鱼吗?”   卫长宁看着他们的年岁,都有七八岁了,眼神精湛,怪道:“你们不用去学堂吗?”   “学堂是什么?”年龄较大的孩童大着胆子回了一句。   这些孩童连学堂是什么都不晓得,卫长宁唏嘘。君琂见她神色,就道:“作为东家,可在此办间学堂,束脩减半,免得养成贪而不知感恩的性子。”   若将学堂免费开放,这些农户起初会感恩,时间久了就会理所当然,不知感恩,还会教坏了孩子,不如适当减免,也让他们晓得学术不易。   卫长宁明白了,道:“好,回去就让毕罗安排。”   君琂余光扫了她一眼,道:“毕罗行事很合陛下心意?”   “她老谋又兼奸猾,并非一味贪婪,而知有度,有分寸,不会随意惹事,这样的下属做事,最合心意。”卫长宁夸道。   君琂没有接话,走了半里路,看到绿色遍地的田间,心中有些释然,道:“陛下还是少与她接触的好。”   “先生之意,我晓得。”卫长宁笑眯眯地答了一句,也顺着她的视线向前望去,道:“减免赋税,于百姓而言是莫大的好处,于朝堂而言,虽有损失,却得民心,也有益处,两相较量,朝廷并不吃亏,那些唯利是图的朝臣,眼光短,无大用。”   她所思所想都为百姓,应证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番话不由让君琂想起太.祖,他眼光独到,宏韬伟略,阿齐耳濡目染,也从中得到更多体会,先前她无志向,对几位叔父多有忍让,性子到底软了些。   阿齐学到了太.祖的权衡之道的仁义政策,却忘了在此之前,当有狠心,天下定,李氏宗族臣服,才能以仁心对待,否则,只会自食其果,宗族乱,便坐不稳江山。   好在,她磨炼出来,三王之事处置得很好,没有留下余患,在朝的秦王,无大势,且又树敌无数,不堪大用。   田间之上栽着几株柳树,柳条被风吹得四下摇曳,晃花了人的眼睛。   卫长宁小跑着过去,以手择了几根柳条,又在田野间选了几朵不知名的野花,绿叶红花,搭配适宜,走到君琂身旁,想起她为人矜持,怕是不会喜欢这个。   送不出去了。   她去摘柳时,君琂看着田野间的庄稼,悠悠绿意,国泰民安的时日也不会远了,太.祖时打下的基础,被先帝损耗得差不多了,卫长宁事事都要从头来过,也是不易。   只要皇帝用心,这些事都是不难。   她回过身时,就见卫长宁拿着花环发呆,方才心里还夸她厉害,瞬息的功夫,又变呆了。   “怎么了?”君琂笑问。   卫长宁没有抬首,在君琂面前将花环拆了,君琂都来不及阻止,她叹道:“怎地又拆了?”   “先生不喜欢。”卫长宁低声道一句,将花环拆了后,编成一只小小的手环,套在君琂手腕上,袖摆就挡住了,得意道:“这样旁人就看不见了。”   她洋洋得意,君琂将袖摆往上撸去,露出绿色的手环,看了一眼,就将袖摆放下,将那份浅浅的欢喜埋藏在心底,道:“该回宫了。”   “好。”卫长宁牵起她的手,一道回庄子里。   一路上上也很平静,皇帝回到太极殿上,案牍上堆积了半人高的奏疏,她换过一身衣袍后,就坐于案后,君琂也走过去,道:“我也看看。”   时至天黑时,才阅完一半,卫长宁道:“都说休沐日是休沐的,皇帝就是天生劳碌命,出去玩了还得回来熬夜。”   她发着牢骚,君琂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她不好继续说了,又埋首案前。   子时的时候,君琂放下奏疏,道:“先去睡,这些明日再处理。”   卫长宁听话地起身,走了两步发现君琂还坐着,就明白她的意思,拉着她一同去睡:“不早了,你也去睡,这些不急的。”   “你先去,我随后就来。”君琂笑着应了一声,见她站着不动,催道:“你明日还有早朝,我可以晚起。”   “那也不好,我晚上又不闹你。”卫长宁固执。   听闻那句‘不闹你’,君琂不自觉垂眸,若再坐下去,指不定又会说出什么露骨的话,借着卫长宁的力,站起身,与她一同去安置。   ****   皇帝雷厉风行地处置敏王,震慑住李氏宗族不少人,吓得他们不敢再随意结党,安静了好一阵子,几位大长公主倒是往长秋宫去的勤快。   也不知是何故,皇帝让人去打听几句,宫人道是大长公主请皇后去赏景。   皇帝不信,清阳来请,先生拒绝后,就无人敢再来请,皇后喜静,人人知晓,清阳碰壁,其余人就不会过来,宫人打探的消息必然不实。   宫人打探不出,皇帝就决定亲自去看看,朝后在太极殿换下冕服,带着人悠悠去了,这些人自己无事可做,偏偏来烦先生。   入长秋宫,林璇亲自来迎,皇帝放慢脚步,悄悄问她:“几位大长公主来做什么,闲得无趣?皇后又不办牡丹宴,她们这是想将这里当做自己家?”   皇帝不住埋怨,本来朝会,君琂会去太极殿陪她,可是外人总是入长秋宫,君琂就忙得无暇分身,又是皇帝的姑母,皇后不假,也是晚辈,不好赶人的。   林璇落后皇帝半步,恭谨道:“只是道世家有几位小郎君长得不错。”   春风徐徐,将林璇的话送入皇帝的耳中,惊得她差点崴脚,站稳后,道:“她们这是想去封地待着?”   大长公主都有自己封地,她们可以留京,也可以去封地,一切看皇帝的意思,先帝时期,大长公主无甚权利,待在长安城也是无妨。   皇帝登基后,敬她们是长辈,才没有赶人,这么不安分,是想逼她赶人了。   她面色阴沉地跨入殿,殿内的笑声都停下来,君琂起身去迎,见她神色不好,下意识想要摸摸她的额头,试探是否哪里不舒服,却见殿内还坐着人,就忍住没有伸手。   倒是卫长宁在她行礼时,就握着她的手,神色柔和,极显两人情深。君琂不知何故,也配合着她演下去。   两人情深,几位大长公主看得发怔,林璇闷笑,长秋宫的宫人是皇帝挑出来的,见到这番景象也显出雀跃的神情来。   众人坐下后,皇帝恍若不知她们前几日就已过来了,故作惊讶,道:“几位姑母今日过来,有何要事?”   皇帝无故跑来,打断了她们的话。皇帝与皇后不同,她们不好多说话,敷衍几句后,行礼离开,今日待的时间短,不过半个时辰。   君琂送了一口气,卫长宁也不悦,道:“她们来做什么?我记得她们夫婿在朝并不是要职,难不成想要外调?”   卫长宁惯来见不得这些事,不用君琂开口,就想着将人赶回封地。   君琂笑道:“她们是长辈,你这样做来,会让人寒心。”   “她们给我找麻烦,也是自找的。”卫长宁哼了一声,认真看着君琂,又问道:“她们与你说哪家小郎君好看,可带了画像?”   君琂浅笑,不语。   卫长宁在附近案牍上左右翻看着,试图去找画像,找了一遭,在宫人手中看到画轴,命人都拿了过来,一一展开后,发现都不是相识之人。   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点评,最终囫囵吞枣道一句:“其貌不扬。”   宫人都跟着发笑,托着画轴的宫人,笑道:“这些小郎君被几位大长公主夸得貌似仙人,才识高,待科考后,必能中魁首。”   “中魁首?”卫长宁诧异,怎地又提到科考,她顿时不解,又道:“这些是世家子弟?”   宫人笑道:“对,都是勤恳有学识的世家子弟,都是庶子,无法继承爵位。”   卫长宁陷入云里雾里,林璇也跟着一笑,见皇后不言,她也保持沉默。   君琂见逗得差不多了,让人将画收起来,笑道:“几位长公主过来,为王瑜的婚事,她被你从翰林院调出来,颇受重视,又是我学生,旁人就打起算盘。王家是叛党,左右衡量一番,世家中就想着不入流的庶子,娶她回府,既能让我高看,对家族也是无关紧要。”   卫长宁窘迫,原是想王瑜的亲事,她尴尬地看向君琂,“你怎地不说清楚。”   君琂失笑:“陛下一入殿就冷着神色,我如何解释?”   卫长宁被她这么一说,脸色羞得通红,支吾道:“那不是林璇说她们世家小郎君长得不错,我就以为、就以为……”   话说不下去了,卫长宁额头碰着君琂的肩膀,甚是惭愧。   宫人不敢再笑了,齐齐退出殿。   人一走,殿门就合上,卫长宁钻进君琂怀中,蹭了蹭,露出来的耳根都是通红的,这样的事太过羞耻。   君琂摸摸她的耳垂,道:“我未曾应允,她们称我是王瑜师长,婚事当有我来担承,只是王瑜是何心思,我也不知,没有应承,她们就多过来几次,好让我松口。”   说起王瑜,卫长宁想起元安,道:“还有元安,虽说他比不得世家庶子,可他最近做事也是勤奋,这件事先生不能做主,还需问过王瑜的意思。”   “王瑜只怕不会应承。”君琂担忧,事已至此,她不好多问。   “不如我去召王瑜过来问问,再问问元安,若王瑜没有情谊,就从这些世家子弟中选。”卫长宁主动揽过这件事,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不愿让先生见王瑜。   君琂顺她所求,再见王瑜,醋坛子又翻了。   卫长宁攀上她的肩膀,凝视她嫣红的唇角:“我替你挡了这件事,你不该奖励我?”   “难道你不该替我挡?”君琂抿唇笑说,卫长宁凑得极近,呼吸喷在下颚,与她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君琂抬手摸摸她弯下唇角,指腹摩挲了下,倾身吻上去。   得来不易的糖,让人沉浸,本是君琂主动,最终主动权转回到卫长宁手中,齿间相依,君琂本能地阖上眼睛,去迎合卫长宁。   寂静的殿内,两人的呼吸愈发急促,君琂承受不住,比不得卫长宁的好耐力,推开她,面色潮红,卫长宁不恼,反摸摸她吻得红肿的唇角。   君琂捉住她的手,要赶人走:“陛下还不回太极殿,今夜又想熬夜?”   “又赶我走。”卫长宁抗议一句,又霸道开口:“皇后与朕同去,召王瑜过来,免得她说朕欺负她。”   君琂望着她底气十足的模样,这人愈发会找借口了,明明自己想要她陪着,还拉着王瑜说话。   她无事,去太极殿也无不可。   卫长宁离开长秋宫的时候,让人将画像都带着,入殿后,她忍不住道:“先生是否觉得这些庶子配不上王瑜?”   话中有话,君琂睨她一眼,道:“王瑜身份尴尬,世家舍不得嫡子,只能用庶子来联姻,就算后来王瑜失势,也不过损失一个庶子。”   “我问的是否般配,先生答非所问。”卫长宁执着地想要君琂回答。   君琂道:“半生幸福,当以情爱为先,庶子上进,虽无爵位继承,也可在朝上展现锋芒。”   世人好高骛远,总先将目光放在嫡出一脉上,继承爵位是好,若子嗣顽劣,得荫封也会失去,不如上进的庶子。   君琂回答得模棱两可,卫长宁追问几句,她就道:“王瑜如今的处境,得陛下护佑,亦是最好。”   回答尚可令人满意,卫长宁喜滋滋地坐好,令人在君琂那处设置一屏风,挡住视线。   不多时,王瑜奉诏而来,恭谨地行礼,站于一旁,悄悄巡视周遭,并未见到皇后。   卫长宁敲敲桌面,肃然道:“卿瞧何处?”   王瑜垂首,道:“陛下召臣而来,有何吩咐?”   “最近几位长公主时常去寻皇后,说是给你相中几位小郎君,皇后是你师长,替你操持婚事,也甚合理,朕与皇后一体,也算你的师长,就想来问问你的意愿。”皇帝侃侃而谈,故意将自己辈分提高,屏风后的君琂也不由发笑。   王瑜不同,惊了下,皇帝这话亦在告诫她,莫要觊觎自己的师长。她心中苦涩,道:“臣不愿嫁人,陛下交给臣的事,臣会尽力办好。”   “朝堂上的事与你亲事不矛盾,大长公主带了画像过来,都是勤奋上进的世家子弟,品貌好,性情也好,也算良配。”皇帝大力夸赞,也无方才的嫌弃模样。   说完,她纷纷将几名宫人将画像铺展开,几名郎君的模样涌入王瑜的眼中。皇帝吩咐,她只好装作认真看了一眼,道:“臣无心。”   卫长宁挥手,示意宫人将画像收起来,漫不经心问道:“那你对元安,可有心?”   王瑜蓦地一惊,垂在两侧的手握紧,回道:“臣亦无心。”   “既然都无心,朕给你指件亲事。”皇帝示意宫人近前,将画像奉上,自己摊开后对比一下,道:“虽说是庶子,但都肯上进,将来不愁没有出人投地的时日。”   皇帝垂首,认真对比几人相貌,也不知这些世家如何找上几位大长公主,竟能说动她们来说好话。   殿内王瑜被皇帝认真的模样惊住,跪地叩首给自己求情:“陛下,臣初入朝堂,无心成亲,且臣是反叛后,得陛下开恩,才能在朝堂上立足,臣只想好好回报陛下。”   “你也知晓是朕开恩,你才能有今日的地位,你是何心思,心里清楚,觊觎自己的师长,你约莫将廉耻二字忘得干净?”皇帝一番冷言,唇角笑意不改,却让侍立的宫人垂首。   王瑜俯身叩首,辩解道:“陛下,臣无此心。”   “你自己说的话,也会忘?”皇帝反问,冷下颜色。   王瑜顿悟,站在前方的是当年无势的小世子,也是如今拥有大唐江山的皇帝,她斗败了李瑾,发落王家,留她不过是皇后的怜悯罢了。   她不置一词,低着头,一时间,殿内沉默下来。   须臾后,屏风后走出一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想你想的彻夜难眠,emmmm,是情话吗??   十二点有一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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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要给王瑜撑腰了,卫长宁瞪过一眼,磨磨牙:“皇后果然财大气粗,想来那些聘礼就不用还你了。”   “阿齐要做背信弃义之人,我也无法。”君琂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就像一根羽毛在心口上挠了下,痒痒的。   卫长宁道:“你做主就好,我也非小气之人,只是你莫要办得太多,否则元安没有那么多聘礼,到时候,可就让人笑话了。”   君琂故作惊讶:“陛下不帮元安出聘礼?”   “不出。”卫长宁得意,故意将尾音拖得很久,看着君琂神色,扬了扬下巴,元安没有多少积蓄,先生给王瑜置办嫁妆的时候,必会先考虑元安,一减再减。   她想得深远,也是因为当初给卫歆办嫁妆得来的经验,蒋家是大门,无须担心嫁妆多了,压住夫婿;元安不同,他本就是势微,若是王瑜嫁妆多了,世人会如何想?   想他是高攀?   这样会造成夫妻不睦,先生如此细心,必不会这么做的。   皇帝洋洋得意,君琂无奈摇首,遇到小事,还是这么斤斤计较,不过这样的她,天真坦率,她也喜欢,就道:“以前的小侯爷大方,出手就是三十万两银子,现在做了皇帝,几千两也这么计较,果然还是以前好。”   “先生勿拿话激我,我脸皮厚,不在意。”卫长宁回一句,特意摸摸自己的脸庞,捏了捏。   她方抬手去捏,君琂覆上她的手,道:“妾也试试?”   卫长宁不动了,君琂叹道:“确实厚。”   “先生……”卫长宁唤了一声,极是不悦。   君琂收回手,不逗她了,敛起笑意,道:“元安成亲,也合你心意,对于你来说,是满意的,何必故作冷漠,尽到心意就好,你所做的都是为他好,以后的路,让他自己去走。”   那些过往,总该被抚平。   卫长宁笑道:“我并没有悲痛,说来也怪,除去先生外,旁人的背叛,不过是一时的痛楚,时间久远,就会忘得干净,如同先帝那般,我不曾放在心上过。”   君琂长呼出一口气,这样的帝王,冷酷而重情,十分矛盾。   两人同时止住话题,卫长宁兴冲冲地拉着君琂,道:“先生,现下无事,我们手谈一局?”   近日无大事发生,朝臣识趣,不敢随意在皇帝面前晃悠,也趁了皇帝心意。   君琂见此,就没有拒绝,随她一同在棋局旁坐下,随意道:“你师从何人?”   “自然是太.祖。”卫长宁答道,接过宫人送来的棋盒,笑吟吟地看向君琂:“先生呢?”   “父亲。”君琂随口道。   卫长宁对先生的父亲并无印象,先生是君家幼女,与君圩相差十来岁,她的父亲那时已在朝堂谋得一条路,可惜去得早,没有给君琂多少助力。   君琂道:“你先落子。”   太.祖善谋,也爱棋,不过君琂从未见过他与人对弈,私下里教授代王,可见他对代王有多爱护,可惜帝王的宠爱,有福也有祸。   其实,卫长宁并不喜欢与人对弈,静寂无声地去谋划,不如去马场上跑马来得痛快,她先道:“我好些年没下了,先生让让我?”   “棋场如战场,不让。”君琂拒绝,在卫长宁落子后,也跟着落子,笑道:“你这般,不如认输的好?”   “不认,我当年也曾赢过皇祖父。”   君琂揶揄道:“太.祖故意让你的。”   许是她猜中了,卫长宁不说话了,唇角抿着,盯着棋面,落了数子后,就不再同君琂玩笑,认真对待。   君琂说不让,当真就不让,她熟悉卫长宁的心性,对弈时拿捏住。她本心思细密,卫长宁每落一子,就在心中反复思量,她的下一子会落在哪里。   落了几十子后,卫长宁的颓势就出现了,君琂每每都知晓她的后路,次次阻断,毫不留情面。   最终,还是她败了,不过没有立即将棋面拂去,而是细细回想这一轮里君琂的每一步落子,从无关紧要,到掐住她的咽喉,一气呵成,让她毫无反击的余地。   “先生走法,看似平淡,实则是套我入陷阱?”   君琂摇首,道:“棋性如人,我知你心性,在意你的步法,加以揣摩,自然知晓你下一步落在哪里。”   “先生知我,我却不知先生,当真是难过。”卫长宁口中说着难过的话,眼睛却很亮,欣喜之情,不言而喻。   君琂见她不再看棋局,就将棋子一颗颗捡回,想再与她对弈一局。   卫长宁也正有此意,伸手去帮她,两人捡得快。   这局,君琂先道:“可需我让你?”   “不需要。”卫长宁十分有骨气。   君琂浅笑,落子时,韩元匆匆而来,她停了下来。卫长宁将棋子放下,道:“何事?”   韩元近前后,将急报递于皇帝手中,复又退下去。皇帝并没有急着去翻,而是让宫人都退出殿外,等殿内只有三人时,才打开。   韩元来时,神色不对。君琂又见皇帝眉眼阴沉,问道:“可是渤海?”   阅完后,卫长宁将急报递于君琂,她面上不见笑意,已是阴云满布,恼怒道:“沐稷伤了。”   沐稷出入战场多年,经验丰富,竟着了道。   卫长宁气氛,捏着自己鬓间,在殿内走了一遭,若是沐稷再有怎样,她可就真的对不住沐国公了。她心情急躁,君琂道:“韩将军去请沐国公。”   韩元领命,快速出殿,命内侍去请。   君琂道:“沐稷一伤,蔺觅处境危险,还需尽快派遣武将过去相助。”   “遣谁过去?”卫长宁气息一凝,太平年间,武将甚少,得力的更是少之又有,她一时犯难,想了想,看向君琂:“沐柯?”   君琂沉默,意思是让她自己拿主意,此时距沐国公过来,还有些时候,君琂也不急,慢慢道:“先安抚好沐国公,沐家在战场上已失一之,沐稷虽说是义子,与沐国公感情深厚,如同亲子,你要好生安排此事。”   此时气恨已不能解决,应当静下心来,细细去想,这件事当是如何妥善处置,不能寒了老臣之心,也要遣合适的人过去,替代沐稷。   卫长宁沉静下来,坐于君琂身旁,感到她身上清冷的气质,奇异般地安心,道:“沐国公麾下能人无数,我可向他请教?”   她反应得很快,沐稷是沐家的人,他伤了,沐家自然气恨,给他们机会去接触始作俑者,沐国公也是,必会亲自遣人去接手此事。   君琂颔首,卫长宁又道:“还需召来容湛细细问话,不济就命他过去,横竖他也是渤海人。”   片刻间,就有主张,君琂也放心,提点一句:“切勿急躁,我去偏殿等候。”   卫长宁为自己方才的焦躁而愧疚,听到君琂的提醒,忙点头。   沐国公巡访公务,回来得晚,容湛先来,卫长宁先将急报递于他看,道:“渤海水师想反?刺杀朝堂重臣,朕必不能放过。”   容湛一目十行将急报看过,心中也是一惊,不敢去看皇帝震怒的神色,紧张道:“渤海水师与陆军不同,一方土地,陛下突起去查,会引起恐慌,沐将军被刺,陛下可想过渤海若反,该如何处置?”   卫长宁察觉他紧张,试探道:“朕应当问你,为何这么了解渤海?还有朕欲让你过去秘密查案。你可愿?”   容湛苦笑:“世间焉可有子审父案?”   卫长宁震惊,狐疑地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半夜手抖,差点更到预收文那里去了…… 第154章 一百五十四   偏殿的君琂推开窗户, 殿内比起外面清凉许多, 清凉的风穿插而过, 心旷神怡。   她望着漫漫绿意, 心中也极为舒坦,闻及身后的脚步声, 回声去看, 卫长宁走过来, 有些热, 让人去取些冰来。   君琂道:“还没有入夏,现在用冰, 夏日怎么过?”   “夏日里去行宫, 正好带着先生去散心。”卫长宁寻处通风的地方坐下,热得不行。君琂走过去, 就看到她脑门上细密的汗水。   替她将外袍脱下, 寻了扇子,给她扇着,一面道:“沐国公何时过来?”   “约莫要黄昏, 我见过容湛, 才知渤海劳什子楼船将军是容湛的生父。”卫长宁往君琂处凑了凑,好让扇子的风都吹向她。   她眯着眼,也很享受, 接着道:“那位将军出身贫寒,投军前与容湛母亲相爱,奈何父母不准, 就、就一同私奔,后走投无路去投军,被前任楼船将军赏识,步步提拔,见他勇猛得当,就将女儿许配他,你猜那位将军怎么做的?”   “杀妻灭子。”君琂道,言辞冷淡,并未有卫长宁那样的惊讶。   楼船将军之所为,良心尽丧,他若破釜沉舟,与朝廷对抗,也会成为一方土皇帝,这也是皇帝担忧之处,他虽可恶,将士无辜,大唐若发动内战,岂不是给了它国便宜?   卫长宁不是好战之人,大唐国库微微盈余,再战,得不偿失。   君琂想的同她一样,若是与它国,必然要战,内战不利于民生,问道:“你预备如何处置?”   皇帝必然与容湛商议过了,她道:“暗杀。”   “容湛如何说?”君琂反问,容湛的态度很重要。   卫长宁沉默了片刻,最终道:“容湛提议的,他道水师无辜,都是为楼船将军办事,不如大事化小,他愿去渤海做引诱人。”   杀妻灭子,丧心病狂,容湛执着之人,看似温和,内心又怎会没有怨气,不养他小就罢了,不该令人杀他。   此事定了之后,内侍道沐国公来了。卫长宁穿好衣袍,就去了。   君琂一人留在偏殿,脑海里想着方才之事,杀妻灭子,贫寒夫妻,患难与共,却落的如此下场,令人唏嘘。   放眼朝堂之上,都是为利之辈,与那名楼船将军无甚区别,包括废帝李乾,也曾与她说过花言巧语,幸她无心。若有心,也会成为冷宫度日的一人。   她靠于小榻上,想起多年前父亲去时,与她道:“襄王之势,虽占上风,其心不正,他曾来提亲,为父以你年龄幼小而婉拒。”   藩王多势,其中以襄王势大,又得太.祖宠爱,他得帝位,也当顺其自然,只是这样以来,代王的地位颇为尴尬,好在她性子平淡,并不参与政事,主动去皇陵守灵,换来几载平静的生活。   若无先帝出来搅局,代王也无心去争天下,最多将她娶回府,携手回封地而去。   皇家诸子,都有才识,亦有野心,太.祖久不立太子,才造成混乱的局面,若早立代王,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她抿唇笑了笑,静静等着皇帝回来。   卫长宁久久不归,君琂等的辛苦,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日有所思,梦中她看到李乾,玄衣俊朗,站于太极殿上,是城破之时,先帝一身龙袍,气势威武,意在气势上压过李乾。   她站于殿外,细细去听,是李乾在嘲讽先帝:“以你之智,焉能谋划得这么精准,代王那傻子为你谋划,信的不过是她父与你一母,代王能扶持你,也能拉下你,莫太过得意。”   外强中干的话,也在挑拨离间。   梦中事做不得真,话音方落,代王急促走近,打破僵局,她一入殿,反看向李乾:“叔父安好?”   “朕是否安好,代王殿下不知?”李乾冷言嘲讽。   代王淡笑,抬袖擦去额间汗意,扫视一眼肃穆奢华的太极殿,漠视李乾的愤怒,“叔父之败,败于自己。”   败局已定,李乾性命皆于二人之手,也不作穷凶极恶之态,道:“朕败于你手,不冤枉,也恭喜你得到君琂。”   代王面不改色,回答:“叔父莫要嘲讽,逢场作戏,那不过是诱你之局罢了,我难不成是沉溺于温柔乡之人?”   李乾负手而立,幽幽道:“那就是君琂的苦果,朕娶她,她从不曾应过一声,这次选择嫁你,也说明她对你有心。”   虚空中的君琂,将视线落在代王面上,从她入殿后,便面带微笑,见到一身龙袍的先帝李棕,也不改颜色。   她是心计深沉,还是毫不在意?   君琂分不清,金吾卫入殿后,将李乾带下去,殿内只剩下两人,代王也没有多留,冲着先帝行礼,转身离开。   李棕也没有挽留,反召来一名内侍,君琂认识,是李乾曾经的心腹,李棕问他:“你药放得可多?她怎么还是活蹦乱跳的?”   那名内侍也有些惶恐,擦了擦头上汗水:“她喝了两盏,毒入肺腑,以药压制,多活些时候罢了。”   这么一说,李棕才露出放心的神色。   那般神色,令人作呕,君琂看得心头发疼,她捂着自己心口处,痛苦地阖上眼睛,睁开眼时,是在大理寺的天牢。   她奉新帝旨意,去赐死废帝李乾。   李乾并未恐惧,看到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终有一日,你会后悔。”   她回道:“为何会后悔?我不过一介臣下,高位是谁,我并不在意。”   李乾深深望着她:“不,李棕无德,也无能,他若有能耐,怎会让我得到帝位,代王扶持他,经年累月,必受他忌惮,你以臣之能,可能力挽狂澜?”   她无心与他争执,道:“代王安分,陛下必不会忌惮。”   听完,李乾大笑,笑声刺透她的耳膜,达到心灵深处,他在笑什么?她不知,却也不想问,他端起毒.酒,道:“君琂,你的心,冷若玄铁。”   她无动于衷。   从梦中醒来时,已是月上中天,她头痛欲裂,卫长宁犹在太极殿议事,夜色凄迷,天际边薄雾缓缓流动,似不知名的山脉,又似丹青手下的旷古绘卷。   她走至廊下,殿内仍不时传来朝臣的声音,浓郁的夜色,昭示着不平静的夜晚。   晚风掠起,摇曳着烛火,不知何时,沐国公满面凝滞地从殿内退出去,见到君琂,抬袖行礼,长叹一口气。   君琂宽慰道:“国公爷不必忧心,沐将军必会平安归来。”   “但愿如此。”沐国公依礼退下。   殿内的人闻到君琂的声音,迫不及待地走出来,面带笑意,显示她将事情办得很好,伸手牵住君琂,想要与她同回长秋宫。   君琂的手,是冰的,她怪道:“先生不舒服,手怎么是冰的?”   “廊下吹了会风,不打紧,事情可曾安排好?”君琂道。   前面宫人提着宫灯先走,隐隐月影,勾勒出两人的身影,美好而沉静。   卫长宁看着脚下的路,一面道:“沐国公举荐沐柯,道趁机磨炼他,也真是有魄力。”   君琂有些心不在焉,被卫长宁牵着,顺着她的方向往前走,“沐国公本是战场归来的人,铁血果断的英雄,他的领悟更高于旁人,这个机会确实是难得的,沐柯聪慧机灵,定不会让他失望。”   卫长宁轻轻一笑,握紧君琂冰冷的手。她的体温炙热,手心甚至带着隐隐汗意,很快就捂热了君琂的心,她淡淡一笑,梦中事,不如忘去。   醒后回想,李乾知代王心思,也知先帝李棕的狠毒,故而提醒她小心,可是他提醒的慢了,那时代王的毒深入肺腑,难以根治。   一路走回去,已近亥时,简单用过晚膳后,卫长宁整日累得不想动,整个人就像只躺在床上的小奶狗,君琂走过去,拉着‘这只奶狗’起来。   “脏兮兮的,快去净身,累就早些睡。”君琂拉着她的双臂,卫长宁往后躲了躲,不想理她。   君琂笑道:“可要我帮你沐浴?”   “不用,自己来就好。”卫长宁被君琂一打趣,立刻起身,跑得极快。   君琂站在原地,看着那抹落荒而逃的影子,笑意很深很深,李乾说她心如玄铁,也不尽然,只是她未在意那些繁杂的事罢了。   ****   事情安排好后,容湛与沐柯悄悄离京,对外随意找了借口,两人不在长安城内,总要给理由的。   夏日里越发热了,太极殿内的暑气蒸人,皇帝缠着皇后,要去行宫避暑。   避暑是假,动了歪心思是真,君琂不理她,殿内都有冰,也不会太热,她惦记的是行宫内的温泉,前年去过,就心心念念,找些借口。   卫长宁软磨硬泡都没有用,君琂都未曾理睬。   皇帝整日郁闷,连朝臣都发觉皇帝情绪低沉,不敢过去触霉头,能避则避。起初,君琂哄几句,后面见不能哄,就随她去了。   待至秋日里,就会好了。   只是夏日漫漫,总让人感受不到秋日的凉爽,太极殿内确实酷热,君琂另辟一座殿让皇帝处理政事,距小郡王的寝殿很近,顾名思义清凉殿。   君琂隔三差五就会去看小郡王,孩子小,白白净净,也会笑,还不会坐,会翻身了,见到君琂来时,在小床内翻了翻身,冲着君琂笑,露出小小的酒窝。   每每如此,她都会伸手去抱,林璇管得紧,宫人也不敢慢待,全心地照顾孩子。   天气热,孩子殿内四角搁置了冰块,既觉得凉快,又不会伤孩子,她今日方入殿半个时辰,皇帝尾随而来,孩子的手正抓着她的食指。   卫长宁鲜少过来,对于这个孩子也不甚欢喜,君琂也知,醋性大发,如何也改不了。   她抬眼觑看卫长宁,眼中异样,道:“陛下怎地过来了?”   “今日无事,听闻皇后过来,朕就来看看。”卫长宁在一旁坐下,孩子的眼眸晶亮,肌肤雪白,嘴里吐着泡泡,噗得口水滑到下颚。   卫长宁嫌弃地拿着帕子给他擦拭,擦了又噗,她捏着他的鼻尖,“不欢迎朕?”   话刚说完,他又噗了一口,口水噗到君琂洁白的手上,君琂笑道:“约莫也不欢迎我。”   卫长宁先擦干净君琂手背,又给孩子擦唇角,恶狠狠道:“不许噗了,再噗就抱你出去晒太阳。”   或许听懂了,孩子睁大眼睛,不再噗了,笑了笑,像是在讨好卫长宁。   殿内只有帝后,卫长宁见他笑了,就不好再板着脸,道:“这么小就晓得讨好,长大也不省心。”   她不懂孩子的笑,君琂却懂,笑说:“他想去外面。”   “外面一路走来,酷热难当,有甚可玩的。”卫长宁嫌弃,看了眼外面日头,又道:“黄昏的时候让乳娘抱他出去。”   孩子坐在君琂怀中,拽着她的食指就往嘴里塞,卫长宁眼疾手快地将君琂的食指从他手中抢出来,将他自己的手塞嘴里:“吃你的自己手。”   一大一小,也是有趣,君琂将孩子放在卫长宁怀中,示意她抱抱,卫长宁不愿,道:“他身上好热,抱着就像火炉一样,热。”   君琂淡淡望她一眼:“陛下晚间抱着妾时,怎不说热呢?”   卫长宁:“……”   这招人嫌的孩子怎么能与先生比。   她不情不愿地将孩子抱在怀里,君琂起身去一旁拧了干净的冷帕子,回身轻轻将手从他口中拿出,擦了擦被吮吸的通红的小手,方一松手,又塞回手中去吃。   卫长宁没有见过小孩子,不懂他为什么总吃手,拿出来不过瞬息,又恢复原样,她就不拿了,将孩子换了个姿势,抱起他往外走。   一出殿门,他兴奋得双手都挥了起来,卫长宁觉得奇怪:“他怎地那么喜欢出门?   “身体不好,沈从安就拘着他,不让出门,偶尔天气好才出去半个时辰,今日若非你来,宫人也不敢随意带他出来。”君琂抬脚跟着两人,上前理了理孩子的衣袍。   一出殿门,孩子的眼睛都跟着发亮,不时去看着四周,也不再惦记着吃手。   卫长宁带他去树荫下坐着,听着他咿咿呀呀的声音,稚子还小,不会说话,卫长宁摸着他头上软软的碎发,屏退身旁伺候的宫人,道:“先生是何想,当真要立他为储君?”   出殿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派怡人景色,光线被浓墨的树叶挡去,偶尔拂来的风吹散热意,君琂笑得优美,   道:“不过是养一幼子,陛下何以这般肯定?”   卫长宁提醒她:“先生悉心照料,才使得他健康成长,去母留子,先生不担心他后来会心怀怨恨?”   君琂道:“卫太妃使用催.情香才得以怀上小郡王,体质差,产子后就去了,与我有何关系,那时永安宫是太后的寝宫,我怎能插手。”   卫长宁沉默,抬眸望着君琂淡然的神色,从初次在宫宴上见到她,一直便是镇定有度,不曾有过惊慌,就算毒.酒在前,脊梁都挺得笔直,这样的女子,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拿捏好分寸。   见她不语,君琂道:“陛下还年轻,花信年华。”   “我与先生一样的。”卫长宁扬起带着汗意的脸,笑得坦诚。   一样?君琂心中豁然塌陷一处,阳光耀眼,让她睁不开,斥道:“不许胡言乱语。”   被她训斥,卫长宁也不觉得尴尬,捏捏孩子的小手,玩笑道:“先生可试试,花费一番心血教养。若成才,我们也少去诸多麻烦。”   君琂沉默,起身就走。   卫长宁也不去追,捏捏孩子的笑脸,叹道:“你阿嫂又生气了,晚上又得去哄,以后你若敢欺负她,我先给腿打折了。”   危言恐吓稚子,得不到回应,只见他握着卫长宁的食指,笑呵呵地往自己塞去。   卫长宁也无起先的抵触,将自己手收回来,抱着他回殿,吩咐乳娘与宫人照顾,自己回太极殿。   ****   沐柯去渤海后,见到沐稷,伤得不轻,本想命人送他回来,结果他不应,不将渤海之事处理好,也不回来。他着实觉得屈辱,这么多年躲过战场上的暗箭,不想现在被暗算。   卫长宁收到书信,也觉得吃惊,长安城内有韩元,也不用他急着回来,修书一封让他放心。   夏日里酷热,她休沐日也不想出宫,躲在清凉殿内绘制陵寝的图纸,虽说还早,她就想早早办下来,心中牵挂着,就不得安宁。   算算日子,先生今日去看孩子了,正好她一人去绘图。   殿内无人,宫人在廊下守着,皇帝一人伏案,令人看不清她在作什么,君琂来时,见她认真,就没有进去打扰,转身的时候,想起那日她在树下说的话。   她认真道:“我与先生一样的。”   君琂不知该说什么,她二人相差八岁,如何是一样的,她站在廊下片刻,舍不得离开,轻步走进去。   皇帝认真到没有发觉,君琂绕到她的身后,见她笔尖纤细,绘制不知名的殿宇。   宫内无数殿宇,也不知她改的是哪座,君琂想轻轻离开时,她直起身子,放下笔,揉揉自己酸痛的肩膀,见到身旁阴影,抬首就看到君琂。   她喜从中来,握着君琂的手,笑道:“先生怎地回来这么早,我以为黄昏才能看到你。”   “今日休沐,没有朝臣来烦你,我自然早些过来。”君琂见她如此欢喜,也跟着弯了弯唇角,她很容易满足,自己不过早些回来,就让她喜成这般。   她顺势坐下,拿起绘图,细细去看,便问道:“这是哪座殿宇?”   “帝王陵寝。”卫长宁道。   闻言,君琂捏着图纸的手颤了颤,眉眼紧蹙:“你、你这般急做什么?”   “哪里急,这些事本就登基后就该择地建造,我不过是顺其自然,再说我们在一起的,自然要好好规划。”卫长宁接过图纸,用书册盖好,免得先生再看到,她定然是不开心的。   她动作快,君琂方才不过大致看了一眼,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细节,无奈道:“你也是说我们一起,你给我看看,可好?”   “先生不会将它撕了?”卫长宁狐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君琂轻而易举地就捕捉到,在她面前总是不设防。   “你的心血,我怎会随意毁去。”她叹息。   卫长宁信她,从书页下拿出来在案上铺展开来,给君琂让出一半的位置,指着图纸一角道:“我选择之处,靠近皇祖父的陵寝,那里也有先太子,你觉得如何?你若觉不好,我们就换一处?”   君琂看过先帝的陵寝,摇首道:“换一处。”   换一处,这张图纸上绘制的就不能用了,卫长宁有些可惜,不过先生说不好,她就不会拒绝,将图纸付之一炬,慷慨道:“无妨,我们再选。”   方才还在担忧君琂会不会毁了图纸,自己先将它烧了,君琂莞尔,握着她的手腕,道:“想些开心的事,勿要惦记这些。”   听她说起开心的事,卫长宁就委屈道:“我想去行宫,你又不让我去。”   君琂听她又提起行宫的事,笑道:“那就明年过去,可好?”   “明年之事,怎知晓。”卫长宁装作不松口,抿着唇角,可怜巴巴地望着君琂。   故技重施。君琂识破后,就站起身,想要出殿走走,卫长宁亦步亦趋地跟着,外面还是有些热,两人照旧走到树荫下,坐下后,宫人去置办消暑的凉茶。   饮过一口凉茶,顿觉凉意袭人,卫长宁饮下后,不会再要第二盏,她嗓子不好,先生不让她多饮。   她甚是乖觉,君琂提起王瑜的亲事,六书已过,就等着成亲的时日。   卫长宁抬眸,与她目光不期相对,绿意点映的目光里,君琂姿态娴静,饮茶的姿势优雅,她多看两眼,才道:“先生办事,我很放心。”   她不愿过问,君琂也不多说,说起了其他趣事。   渤海之事,让人放心不下,卫长宁跟着几日没有睡好觉,得知沐稷平安后,才跟着好些。   今日难得休沐,她也不打算与君琂提那些事烦心的事,她不提,也并不代表君琂不会问。   问了几句,卫长宁不好多说什么,只道:”楼船将军坐下那等杀妻灭子的事,良心不会愧疚?”   君琂看了她一眼,长安城内官宦后院肮脏之事也数不尽,都说埋在骨子里,楼船将军当初若杀死容湛母子,旁人岂会知晓?   卫国侯府当初后院是魏氏打理,她手段强硬,庶子庶女也不多,卫长宁所见的肮脏事也并不多,且卫怀慎有骨气,不求助沐国公,也与楼船将军不同。   他漠视沐云,甚至敌对,也不敢要了她的性命,比起楼船将军算是大好,卫长宁不理解,也是常事。   她道:“旁人或许不知,先帝与太后,你难道不知?先帝因愧疚而善待太后,若无当初那份愧疚,他为帝后指不定谁做皇后。”   卫长宁惋惜,见先生神色漠然,就急忙表态:“先生莫气,我与他们是不同的。”   君琂并未曾说什么,她就急于表态,令君琂失笑:“你自然与他们是不同的。”   “自从先生知晓这件事就显得心神不宁,可是哪里不舒服?”卫长宁深深望着她,面色担忧。   君琂抬眸就看到她关切的眼神,温柔一笑,道:“我哪里不宁,是你自己心思不定,日日缠着我去行宫。”   “不是,你心里有事,又不愿告诉我。”卫长宁有些不开心,先生讳莫如深,若无心事,哪里会是这般神色。   这么多年来,卫长宁也算了解她的心思,她不宁时总会自己一人沉静下来,陷入无尽的思绪中。   她问,君琂也就不好隐瞒,就道:“我近日梦到废帝李乾。”   闻及熟悉的名姓,卫长宁漠然想起先帝登基后,就迫不及待地赐酒,是先生监刑的。   太帝知晓李乾与君琂之间不可言喻的关系,故意让她去,其心可诛,只是君琂无欲无求,亲自去赐死李乾,于她而言   不过是执行圣旨,例行公事。   李乾是□□幼子,年龄最小,才能也突出,卫长宁也甚佩服他,只是他要害君琂,她就不能坐以待毙,不得已推翻他的江山。   她也是无愧的。被君琂陡然提起,她怪笑道:“先生想他了?”   君琂晓得她又要吃醋了,也觉无奈,戳戳她的脑门:“你想哪里去了,我遵旨去赐死他,怎会有多余的感情?”   “那为何他要入你梦,他葬于哪里?不如我陪先生去祭拜他?”她说的极是认真,眼睛却是眯住了。   君琂沉默,认真想了想,当初她负责监刑,身后事都是大理寺去料理,经年累月,都忘了,若非梦境,会忘于旧日中,摇头道:“不知。”   卫长宁诧异,“难不成葬于乱葬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手抽筋了,写好的文不知道保存,按了个叉,今天写的都没了,整个人好丧气……   十二点没得更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再更,如果没更,那就明天九点万字一起更,太丧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谏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思华年、圆拾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谏丶 49瓶;woc 6瓶;橙子橙、泫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先帝初登位时, 朝纲乱不少, 宗亲各怀心思, 赐死李乾后, 自有人去处理他的身后事,君琂居相位, 这些琐事不会让她去管去问, 再者, 她曾是李之臣, 管问多了,先帝也会不悦。   且那时方与代王和离, 她满心放在朝堂之外, 就是想与代王破镜重圆,是以, 李乾葬于何处, 她无暇去问,也不敢去过问。   卫长宁见她答不出来,弯弯唇角, 笑说:“无妨无妨, 我让人去查,几日就会知晓。”   她一笑,就显得傻气, 君琂也跟着笑开了,道:“那就去查查,也不算大事。”   君琂挂念的事, 卫长宁哪儿能不放在自己心上,回殿后就让人去查,只要查到当年在大理寺是何人安葬就可,且当初他亦有后妃子嗣,不会随意安葬。   就算是废帝,也是帝王。   皇帝吩咐下去后,立即就有人去查。   未查出李乾葬身哪里,渤海那里传来急报,水师楼船将军暴毙。   同时,容湛等人着人传信回京,他们未及动手,他就死在府内,怕被人察觉,他们就连夜回长安城。   丞相与六部尚书入殿,商讨新任楼船将军的人选。渤海水师与陆军不同,虽说海上贸易不太有效,也是一封疆大吏,且水师内多有弊处,无能之人去后,也无法短时间内无法让水师信服。   他们在商讨合适的人选,上座的皇帝脑海里想的是楼船将军的死因,身体康健之人,不会无故丧命,沐柯没有来得及动手,她是不信暴毙的。   蒋怀见皇帝神色阴沉,恐方才商议的人不合她心意,忙道:“陛下可是觉得不妥?”   皇帝回神,遇上蒋怀探究的神色,摆摆手示意六部尚书回去:“朕与丞相有话说,卿等先回署衙处理各自的事。”   其余人行礼退下。蒋怀不知何意,想问时皇帝先开口:“舅父,觉得楼船将军暴毙是否属实?”   蒋怀不知内情,也知皇帝有此一问,必然有古怪,“陛下之意楼船将军不是暴毙?”   皇帝道:“朕也不知,只是渤海境地特殊,鞭长莫及,也不知发生何事,楼船将军一死,朕之意是先将水师分散于周边各部,贸然派人过去接手,会产生□□亦或是无法预料的事。”   蒋怀眉心一跳,觑着皇帝也有些迷茫的神色,略微放松,回道:“臣觉得渤海特殊,也是大唐疆域,听从陛下旨意,□□之事,不会发生。”   皇帝觉得与他说不下去了,不耐地吩咐他退下,自己去偏殿找皇后去说一说。   蒋怀莫名被赶走,临走时又见皇帝急匆匆地去偏殿,猜想皇后在内,与他说不通,就去寻皇后?果然,还是有贤内助的好。   他叹息着离开,这个皇后娶回宫,真是百利而无一弊。   这厢的卫长宁跑进偏殿后,君琂在翻着容湛送回的书信,见她面色不豫,就道:“与丞相没有谈好?”   “他们以为人死了就甚事没有,我道死因有古怪,渤海必会发生无法预料之事,谁知他不信,气死了。”卫长宁恼火,有些后悔当初选蒋怀为相,顽固迂腐。   她难掩怒意,也显得心中焦躁,渤海之事,发生的确实古怪,君琂也感知哪里不对,偏偏没有证据,安慰她:“你急也无用,不如将渤海水师分散了去,各地将领先掌控一军,待过了风头,再选新的楼船将军。”   这样做,也有后患,到时各地将领不愿归还,亦或者渤海附近海上它国来挑衅,面临的也是危患。   只是,先走一步看一步,也是最下策。   卫长宁气消了些许,依旧觉得那些六部朝臣迂腐,想事不够周全。   皇帝鲜少在朝臣面前动怒,都是温文尔雅,就算这般,也不会有人再敢轻视她。皇帝惯于将心思隐藏,他们猜不得,只会愈发提心吊胆。   想不到,一无人,在君琂面前就像孩子一样爱闹脾气,人有情绪,压抑久了也对身体不好。   皇帝生气,就不想说话,君琂哄了几句,她只点头,半晌后,火气自己散了,才道:“先生,我觉得当早作准备,以防万一,恐无法避免战乱。”   她想得清楚,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分散水军之余,让周遭军队做好渤海反抗的准备。   君琂听后,也觉得可以,虽说这样会给百姓带来不幸,一劳永逸也是上策。   君琂温声细语地说话,卫长宁也不气了,与她认真分析,后将沐国公召来,战场上行军布阵,属他最擅长。   这次,君琂没有回避,静静听着皇帝与沐国公的话,她没有做出回应,在沐国公退下后,才与卫长宁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向来这样,人前不会袒露心思,也不会抢了皇帝的风头。   与沐国公商议后,卫长宁顿觉豁然开朗,渤海水师本就是陆军调过去的,没有一定的规制,大唐水师并不精湛,都是以造船为主,这些年没有做出更好的船只,就一落千丈,容湛才呈上自己的策略。   那份策略与渤海实际情况很贴合,卫长宁甚至在想,可以让容湛接替楼船将军的职责,他要比旁人更加了解。   君琂依靠在榻上,将方才沐国公的话细细去思考,他谈的都是战略部署,也未曾提及楼船将军的死因。   卫长宁将沐国公送走后,自己轻手轻脚地凑过去,爬上内侧,顺势就躺在君琂的腿上,舒服地合上眼睛。   气了一大阵,也觉得浑身舒服,君琂被她的动静闹得回过神,凝视她舒展的容颜,浅浅一笑:“不气了?”   她舒服地眯着眼睛,躺在先生身上,顿觉身上哪里都舒服,回道:“还在气,不过更担忧渤海之势,既然知晓无可挽回,就尽力去弥补,这样才无愧于心。”   除去对君琂外的其他事,她只要做到尽力,就不会过多去纠结。   她舒心,君琂就放心了,看向殿外,心中还牵挂着一件事,便是李乾的安葬之地。   今日阳光也很大,门窗挡去后,只留下淡淡的光线,君琂看着那些从门窗里漏出来光影,恍惚道:“查出李乾的安葬之地了,荒山野岭,没有与后妃葬在一处。”   卫长宁近日想的都是渤海之处,没有问及此事,听君琂一提,就从她身上爬起来,跪坐在榻上,征询她的意思:“先生可想去?我陪你过去,去看看也不打紧。”   “不用了,你我是帝后,若是去祭拜废帝,难不成承认他之前的所为,做法与先帝背道而驰,于你名声有毁。”君琂不赞同,凡不利于卫长宁的事,她都不会去做,念头都不会动。   她这么为卫长宁着想,乐得某人眼睛眯成一条缝,喜滋滋道:“先生可以偷偷去,或者我给他换地方安葬,好歹我也唤了他十多年的叔父,皇祖父也不愿见自己得意的子嗣,落成这般凄楚的地步。”   君琂颔首,道:“好,我去安排。”   “不,我去做,外人知晓,我便说可怜叔父,你若去做,如何说?”卫长宁望着她,目光执着,要合先生心意,又不让外人诟病,只得她去做。   君琂本想说我不曾在意那些谣言,一想,她不在意,皇帝颜面不好看,就应承下来。   卫长宁欣喜,翻着几本奏疏,想起七夕快到了,宫外必定热闹,就试探道:“先生,我们七夕出外看看?”   成亲后七夕就遇到卫怀慎的丧期,待丧期过了就忙碌朝堂政事,也无心去玩,眼下尚算太平,可去宫外看看。   前些年她一人去外看过,花灯耀眼,佳人与小郎君也一同出行,让人鲜艳,她巴巴地望着君琂,眼神极为真挚。   君琂本不想去,被她望得心头发软,只好道:“早些回来。”   “好。”卫长宁答允得极快,拔腿就跑,忙去安排,哪里有往日帝王威仪,也不见方才怒气冲冲的模样。   君琂深笑,斜靠着小榻,无声望着她的背影。   林璇在廊下看着皇帝兴奋地离去,定然从皇后这里讨到了好处,以前觉得她过于势小,现在方觉得她与代王不相上下,这样的日子,也是代王想看到的,真好。   ****   七夕这日,也是很热,卫长宁怕热,想挑着晚些时候再出宫,在宫禁前赶回来就好,仔细算算,她们可以在外待几个时辰,可以将七夕会上的景色好好看一看。   天阶夜色,月上柳梢,在长街上打马而去,至灯会上,马就走不通了,硬要走的话,就会引起行人的不适,今日七夕也不会有人去强自骑马而过。   皇帝与君琂出长乐宫门后,就遇到顾笙,卫长宁按住车帘,不让君琂掀开,低声道:“她不知是你我,不会随意唤停,我不想与她同去。”   卫长宁的手心滚烫,烫得君琂忍不住收回,想了想,道:“谁让你将韩元留于太极殿守着,顾笙也知晓你性子,今夜必然出宫,故而在此等你,你难不成心里无愧?”   “于顾笙而言,我、我并无愧疚。”卫长宁扬了扬下巴,依旧握着君琂的手,不让她去掀车帘。   君琂无奈,随她去了,吩咐车夫快些走。   卫长宁喜滋滋地抱着君琂,君琂觉得有些热,卫长宁身子好,冬日里是暖炉,夏日里贴着便是烫人的火炉,本就热,她一过来就更加热了,纵使这样,她舍不得推开卫长宁。   避开顾笙后,马车向街市跑去。此时,有人骑马往宫内跑去,在太极殿外被韩元拦住。   皇帝留韩元看守,防的就是有事发生。   韩元拦住那人,是一熟悉之人,想了想,是皇后门人,他问道:“有何大事,不防明日再告知陛下。”   那人面色古怪,知韩元忠心皇帝,就道:“前些时日,陛下让我去将废帝李乾的尸骸移至风水宝地,今日开棺,发现里面不过空无一物,下官觉得奇怪,将周遭辨认一番,误以为是开错棺木,又回城细查,发现那处就是废帝安身之处,下官无能,特来报于陛下。”   韩元不知其中缘故,涉及废帝,自己无法做主,让人去寻帝后回宫。   金吾卫暗中跟着帝后,去的也快,迅速将人请回。   卫长宁觉得惋惜,还未曾下车,就被事搅乱,听到臣僚的禀告,不自觉道:“你们莫不是寻错了?”   臣僚也曾担心自己是不是办错事,特地将此事从头至尾查了许久,这才敢禀报皇帝。   既然没有寻错坟,必然是当年出现差错,皇帝打发臣僚下去,自己坐于君琂身旁,“先生,是否哪里不对?难不成是有人挖他尸骸泄恨?”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发脾气:我只想好好过七夕……   前面忘了说,大唐的时候,水师最高长官的官职就是楼船将军(好难听一称呼)。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同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圆拾贰 2个;YA、荼蘼肆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平手、咲良金发小王子 5瓶;woc 4瓶;半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一百五十六   君琂神色淡然, 示意卫长宁抬高手臂, 给她将外袍脱下来, 也不置一词。卫长宁知晓她要替自己更衣, 就将双臂抬高,凝视她嫣红的唇角, 想要亲一亲。   趁着君琂分神去解腰带的时候, 轻轻碰上去, 君琂惊了下, 浅浅一笑,道:“方才还在为李乾的事烦心, 怎地又与我亲密, 正事不说了?”   “正事归正事,我与先生亲密也与他们无关。”卫长宁笑着又碰上她的耳畔, 沿着脖子一路下滑至锁骨处。君琂适时地阻止她, 不自然道:“你先去沐浴。”   “今日真的丧气,好好的七夕竟这般被浪费了,早知就不该这般好心为他将尸骸移去宝地。”卫长宁抿着唇角, 怎么看都像不开心的样子。   是人, 被半路唤回都觉得不好。   君琂替她脱下外袍后,就递给宫人,道:“你可曾想过李乾的尸骸为何不见了?”   这点, 也正是卫长宁想不明白之处,她着一身中衣,坐于榻上, 仰视君琂深沉的面容:“先生有想法?”   君琂道:“你方才提及泄恨一事,多半不会发生,李乾都已被赐死,先帝放过他,旁人会触怒先帝去挖李乾的尸骸?且当时葬的隐秘,若非是我被梦境所困,你心血来潮去查,旁人不会得知他的葬身之地。”   卫长宁有一阵恍惚,想起那阵子先帝登基,都是在抓逆党,君琂忙碌好久,她中毒在府,也没有错过外面的事,先生这般话,似是话中有意。   她呼吸跟着滞了滞,旋即微微一笑,笃定道:“先生想法,太过荒唐,也不大可能,先帝当初如何忌惮李乾,怎会让他脱逃,多半是寻错地方了,明日让人再查。”   君琂唇角弯弯,也不去给她添堵,就不再说了,她要走,卫长宁伸手拉住她,直接带到榻上,按住她:“你想说的,我都明白,至少我不管那些,当初我能拉他下来,大不了再来一次,找出他的藏身之地,只是当初是先生监刑,他是否咽气,先生不知?”   卫长宁总是习惯偷袭,君琂渐渐就习惯了,一声惊呼后,就不再执着于偷袭的事,伸手去捂住卫长宁喋喋不休的嘴,“陛下方才肯定说不会的,怎地就醋了?”   “醋了?”卫长宁立马反驳,拨开君琂的手,道:“没有醋,朕胸怀天下,不与死人计较,倒是皇后殿下怎地就断定他还活着,心有灵犀?”   还说没有醋……   君琂笑意掩饰不住,收回自己的手,也不在意那人是否活着,卫长宁已是帝王,是正统,不惧怕被赶下皇位的人,她敛住笑意,肃声道:“胡言乱语。”   “哼。”卫长宁冷冷哼了一声,按住想要摸自己耳朵的双手。   她力道有些蛮横,疼得君琂闷哼一声,见她眸中闪着亮光,温婉一笑:“你弄疼我了。”   卫长宁俯身,凑到她的耳畔,轻轻咬了咬,声色诱惑:“我不会让先生疼的,七夕是很美好的日子,错过外面的景色,先生这里要补偿的。”   耳鬓厮磨,叫人心动,柔软又霸道的声音撂动一湖春水,君琂抿紧唇角,不笑了,只觉得炙热的温度从耳膜慢慢渗透入心,让人心痒难耐。   手被卫长宁按住,她动了动,卫长宁不依不饶,反继续诱惑道:“先生,海棠还在呢。”   闻言,君琂一红,如同丹果,凝视卫长宁:“你应当去想如何将此事善后,而不是、而不是……”   她支支吾吾,眸色闪烁,比方才卫长宁低软的声音还要撩人心弦,清冷美艳,在这时没有震慑人的魄力,只有不时的羞赧。   卫长宁眼尾微微弯起,窃笑时眸光湖面上的滟滟水光,生动而明媚,没有帝王冰冷的威严,她的手在君琂耳畔处打转,正经与她谈论最为正经的事:“阿琂,你以为他若真的活着,会在哪里?”   她身上滚烫,手更是如此,犹如带了火苗,烫得君琂呼吸急促,难不成就这样讨论李乾的事?她欲推开卫长宁,发觉自己也跟着毫无力气。   或许,卫长宁于她而言,是最好的迷药。   她推了推卫长宁:“先去沐浴。”   “我们一起?”卫长宁压着声音,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君琂,眉眼挑起,十分兴奋。   君琂窘迫,不回答她。   卫长宁颓然道:“那我不去了,先生也不去了。”   她愈发黏着君琂,君琂愈发就拿她没办法,最后总不好不去沐浴净身,她只好道:“你先去,我随后就过去。”   卫长宁不信,咬她耳朵:“先生骗我,以前就说去沐浴,让我等你回来,我睡着了,你才回来,不可信。”   她记性好,君琂却是不记得了,摇头不认账,卫长宁也不惦记着水中嬉戏,吻上她的唇角,百般撩拨,君琂连连轻喘,眼眸微红地望着她,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卫长宁一件件脱下君琂的衣衫,吻着她的唇角,诱哄着她,亦不给她喘息的空隙。   衣袍褪尽后,卫长宁凑着她耳畔,低声唤她名字,君琂就只能去迎合。   巫山云雨,比起晚间灯会风景更让人觉得美妙,君琂事前想打发卫长宁去沐浴,一番云雨后,人依旧压着她,去沐浴的事,早就忘得干净。   君琂不去理会她,想自去沐浴,卫长宁望着她,眸色故作不解:“先生去哪里?”   她没有回答,自顾自想起身,卫长宁拉着她的手:“我们同去,可好?”   君琂回眸睨她一样,眼梢扬起,本是清冷之色,奈何这时,卫长宁有恃无恐,反去搂着她的腰肢,低声不甘道:“先生答应过我,去温泉一次的。”   “陛下投壶时,也是输的,可曾履行过诺言?”君琂不看她了,反望着榻前屏风,看上去极是镇定自持。   卫长宁抱着她,脑袋靠着她的肩膀,不在意道:“我履行诺言,先生也履行诺言?”   君琂的长睫微微发颤,方才的自持已然不见了,她从卫长宁怀中挣扎出来,从容道:“有些饿了,让厨下送些面食过来。”   深更半夜吃面食?卫长宁探首望着君琂淡然的神色,怪道:“先生饿了?”   君琂淡淡地嗯了一声,卫长宁又道:“先生不累吗?”   往日里都会累的,今日怎地不累?卫长宁狐疑地看了两眼,想要戳破她的谎言,又怕是真的饿了,明媚的眼眸变得幽深,就道:“先生坐下就好,我去吩咐。”   最终,还是担忧君琂真的的饿了,这种心理占据上风。   她一走,君琂就去沐浴,等卫长宁回来,榻上早已无人,她低低骂了句骗子,自己转身去沐浴,回来时,君琂坐在案前,桌前放着一碗面条,鸡汤的香气格外浓郁。   香气缭绕,倒使她饿了。   君琂没有食欲,见卫长宁过来,才拾箸夹起一根面条,小口吃着。卫长宁沐浴出来,周身清爽,坐下来托腮望着君琂。   几息的凝视,让人觉得平常,她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令人吃不下。   君琂抬眸望着她带着微红的脸颊,在灯火莹然如美玉,坐近后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荚香气,忽而一动,问她:“你巴巴地望着我做什么?可是饿了?”   她将碗推至卫长宁跟前,大方地分享。   卫长宁眯着眼睛,就像个小狐狸一样,面上涌动着‘我知晓你方才骗我,其实你不饿’的神色,她不想吃,傲娇地转过脑袋,不予理会。   君琂笑了笑,温声道:“不愿与我分担?”   卫长宁不同意,“先生骗我,还要我承担后果,不公平。”   “你不饿?”君琂笑意深了些,见到她傲娇的神色,就想去捏一捏她的耳垂,怎地气性这么大,心里明明是愿意的,偏偏装出相反的神色来。   “不饿。”卫长宁倔强,眼角逶逶上扬,叫人一眼就可看穿她的心思。   君琂将面条慢慢卷起,放与汤勺上,递至卫长宁唇角:“当真不饿?我瞧你方才盯着我,不是为面条吗?”   送入口的吃食,哪儿不吃的道理,卫长宁张嘴吃了。   君琂含笑的视线扫过她,面条入口,就没有说话的空隙了。一口接一口,君琂喂得快,卫长宁都来者不拒,吃了面条,连汤都喝了小半。   吃完后,卫长宁拉着君琂起身,道:“吃撑了,我们出去消消食,不然对脾胃不好。”   这是实话,君琂没有拒绝,给她取了外袍,一道往外走。   深夜寂寥,卫长宁自己提着灯笼,无人的时候牵手,君琂是不会拒绝的,她走得很慢,上扬的眼角带起异样的风情,在黑夜里看不清朗,徐徐清风,吹得让人舒服。   两人携手,总要说些的话好,卫长宁不提李乾的事,道:“渤海之事,我觉得哪里不对。”   至于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只能在君琂这里寻求答案。   从殿内出来后,君琂就一直保持沉默,被卫长宁牵着,有些麻木地往前走去,两人只在游廊上走动,走到尽头后,就止步。   半晌后,君琂顿住脚步,回答:“我也不知。”   渤海不京郊,单凭容湛的只言片语,神人也无法断定那里发生的事,卫长宁猜测不透,君琂也是。卫长宁问她,也是心中不定,她只可说不知道,静等那里的变化。   卫长宁也不勉强,月下漫步,也觉很好,没有那些旁人在,七夕美景也是不错,指腹在先生手心不断摩挲。君琂怕痒,想缩却被卫长宁握得紧,就反握着她。   夜色好,也不早了,君琂领着卫长宁回寝殿,殿内放着冰块,散去走路的热意,卫长宁喝了一大盏凉茶,才随着君琂去入睡。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君琂有些累,顺势按着她,不让她动:“快些睡,容湛过几日就要回京,那时就会明白了。”   君琂始终保持淡然,卫长宁未登基前也是如此,现在事情管问多了,她就做不到君琂那份淡然,或者是心中压力过大,难免会显得焦躁。   君琂知晓后,也未曾说她,帝王都会有些小脾气,比起前几位帝王,她这算好的了,没有必要苛求。   卫长宁睡得晚,醒得早,早早地离开了,君琂是被雪狐吵醒的,它爬上榻上,躺在卫长宁昨夜的外侧,爪子扒拉着薄毯,想往君琂怀中钻过去。   躺在榻上,小小的一团,林璇紧跟着进去,见到小东西就发笑,幸好君琂醒了,她走过去将雪狐揪出来,打趣道:“陛下过来了。”   小东西后腿一瞪,从林璇怀中挣脱,跳下地,转眼就不见了影子,求生欲很大。   君琂根本来不及唤它回来,笑着坐起身子,看向林璇:“将废帝生前心腹的去处都查一查,一个都不可放过。”   林璇敛去笑意,领了吩咐,走了两步,又狐疑地转回身,疑道:“单凭棺木里无人,殿下怎地就断定他会活着?”   君琂靠着榻,眸色阴沉,带着几分缥缈,回道:“当年我只见他饮完毒.酒,因酒是先帝所赐,我未曾检验,一时心软,未等他闭眼,就已离去,后续之事,亦无暇过问。”   林璇顿时明白了,接着道:“就算他活着,对陛下皇位也没有威胁,你怎地这般担心?”   君琂没有回答,让她去办事。   ****   皇帝与丞相、沐国公等人商议分散渤海水师之事,议出大致章程后,容湛与蔺觅匆匆而回。   两人风尘仆仆入殿,都是年轻朝臣中的佼佼者,遇事沉静,见到皇帝后,先行礼。   蔺觅为长,先道:“臣等与沐郎将方计算好暗杀的日子,未曾来得及潜进将军府,就听到楼船将军暴毙的消息,也不敢逗留,出了城来,在外细细打听,沐郎将曾潜入将军府,道府内丧事平常,没有出现恐慌,只是奇怪在于,无人哭灵。”   “无人哭灵?难不成他恶事做的太多,妻室幼小也巴不得他早早归去?”卫长宁觉得奇怪。   一旁没有说话的容湛回道:“回陛下,就算他作恶多端,突然去世,府内权势不保,下人也该出现恐慌,哭上一句两句,太过平静反显得不当,因臣相貌熟悉,就不敢入内,臣可确定此事必然不简单。”   事情发展与皇帝料想一致,她沉默了片刻,殿外阳光射进来,光束时暗时明,她将这几日商议的章程与两人说了。   蔺觅没有说话,看向容湛,示意他回答,容湛也不推辞,道:“陛下这是要逼反渤海?”   “他们若乖乖分散,此事就罢了,若是不肯,幕后凶手必会忍不住。”皇帝平静下来,事情如她猜想,没有发生更为麻烦的事。   起先,她不知晓渤海之事,最近沐国公才道渤海军政弊处太多,他虽不管渤海,也知晓那里境况,先帝对于那里,态度平淡,觉得渤海不会出大错,也无关紧要,一年拖一年,到了皇帝现在,弊处爆发了,不过是为前朝所连带。   容湛看过拟定的章程后,没有再说话,默认了。皇帝打发两人回府。   ****   顾笙今日入宫了,前些时日的七夕佳节,问皇后为何没有出宫去玩,让她苦等良久。   雪狐在君琂脚下打转,见陌生人在,就不敢往她膝上爬,静静地守在一旁,小国送来讨好鸿胪寺卿的东西,必不会太呆,隐隐通透人意。   顾笙瞧着雪狐乖巧,通体皮毛都是白色,这样的的毛色,在长安城内也看不见,关键它好似很温顺,她走过去抱起雪狐,摸摸它的脑袋,叹道:“是不是在殿下跟前,人乖巧不说,养的小东西也懂事。”   君琂在人前,大多不会去抱雪狐,尤其是在卫长宁面前,任雪狐在她脚下蹭,也不伸手,见顾笙欢喜,就道:“她不是在我面前乖巧,是被陛下训多了,铁笼子都备好了。”   皇帝有个毛病,谁人与皇后亲近,都被她多瞪两眼,顾笙也是知晓,怪道:“殿下若不介意,我带回府养上几日,我那里也有只小东西,陛下必然喜欢。”   君琂不懂她的意思,不过皇帝不待见雪狐,就道:“你若喜欢,便抱回府。”   “不要,我玩几日就好,再者殿下心头好,怎能夺,不过我那只小东西是要赠于殿下。”顾笙笑了笑。   笑意不明,让君琂觉得奇怪,不过顾笙性子单纯,她也就释然了。   顾笙离开后,将雪狐也带走了,她与卫长宁性子有些相同,走时拿铁笼子装的,怕它半路跑了,找不回来。   午时,皇帝回长秋宫用午膳。   殿内清凉,卫长宁身上热,衣袍都湿了大半,君琂命人去取舒适清凉的衣袍,一面拿布巾替她擦去身上汗水。   卫长宁在殿内望了一周,没有见到雪狐,每日过来它都在,她一入殿,雪狐就遽然跑出去,都不用她提醒,甚是自觉。   今日没有跑出来,当还是留在殿内,她俯身在殿内找了找,君琂接过婢女手中的衣袍,提醒她:“顾笙入宫后,见到雪狐极为欢喜,忍不住求我,要带回府养上几日,到时再送回来。”   “她喜欢雪狐?”卫长宁不解,觉得哪里不对,又道:“她喜欢刀剑,雪狐那样的小东西烦人得很,她怎会喜欢。”   “雪狐哪里烦人,甚是乖巧,她爱玩也就几日时间,会还你的,大气些。”君琂笑着回应她,眸色皆是浓浓笑意,以前嫌弃雪狐碍事,现在顾笙将雪狐带走,她又不舍。   真是心口不一。   今年的长安城格外热,皇帝一身衣袍换下来都是湿透的,君琂怪道:“你在清凉殿内待着就好,入夜再过来。”   “先生不去看我,我来看先生也不成?”卫长宁回一句,自己系好衣袍,就在案后坐下,翻起案上名录,许多都已被红笔勾勒过,她不明白,道:“这是什么?”   屏风后的君琂吩咐宫人,将皇帝换下的衣袍拿出去,听到她问话,又走过去,看过一眼:“废帝旧时心腹。”   卫长宁挨个看一遍,最后目光落在蔺锡堂的名字上,道:“怎地还有蔺锡堂?”   君琂在她身旁坐下,回答:“不止他,后面还有许多人在朝,因当时人员太多,将近党剪除后,这些人就显得无关紧要,再者蔺锡堂不受废帝看中,也不算是心腹,只是当初查的时候,但凡有一丝勾连都会被记录在册,若非我脱离朝堂,不然也会有我。”   听她说完,再往后翻,还有许多朝臣的名姓,都是重臣,她合上后,道:“先生这么漫无目的去查,怎地也查不完,不如放下,他生是他的造化,若是被人刨坟鞭尸,我们也始料不及。”   这么多人,也谈论不上是谁的心腹,一人一人查下去,头发也给愁白了,卫长宁舍不得先生这般操劳,让林璇将名录送去太极殿,她来接手去查。   蔺锡堂是旧人,皇后也是旧人,她去查,御史知晓,又会使幺蛾子,不如皇帝自己去查,横竖吩咐臣僚去问,自己翻翻名录。   她将差事揽了去,君琂无奈,她又道:“午后先生陪我去批阅奏疏,还有些许琐事,我看得头疼,先生去忙。”   君琂就不与她计较了,午后随她去清凉殿。   殿内清爽,又有冰,避暑的好去处,君琂翻阅奏疏,发现确实都是些琐事,皇帝知晓就好,下面人知如何行事。   她批阅奏疏,卫长宁躲在冰旁偷懒,手中捧着凉茶,若有所思,分散水师的奏疏,已发下去,唯有等候渤海那里的微.信公.众.号百.合小.说.社.整.理反应。   君琂在一旁提醒她:“少饮些凉茶。”   卫长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翻过身,背对着君琂。君琂放下奏疏,自己走过去,从她手里将凉茶拿去,吩咐宫人今日不许再上。   宫人知晓皇帝敬爱皇后,忙应声将凉茶撤下去。倚靠下榻的卫长宁回过神来,忙去搂着君琂的腰,讨好一笑。   君琂坐案后继续去批阅奏疏,卫长宁拉着她不让走,在她淡淡的目光下,不觉问道:“顾笙何时将雪狐还来?”   “她说是明日,还说有礼物赠你。”君琂起身离开,走到案后,榻上的卫长宁十分黏她,也跟着起来,坐于一旁,给她研磨,做个红袖添香之人。   “她有何礼物赠我?七夕那夜,我将韩元留于宫内,她没有生气?”   君琂蘸了些许墨水,闻言,掀起眼帘,瞧她一眼:“你也知她会生气,既然这样,你以为她会送你什么礼物?”   卫长宁猜道“我哪知,依照她的性子,多半是刀枪棍棒。”   两人都熟知对方的性子,拿捏七寸,恰好适宜。   顾笙言而有信,将雪狐第二日就送了回来,亲自抱着送去长秋宫,身后还跟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鸟。   只是她来得不巧,林璇从太极殿过来,神色匆匆,道:“渤海反了。”   声音不大,顾笙也听到了,大吃一惊,“渤海为何会反?”   皇帝旨意方出长安城,许是还未到渤海,看来不是她逼的,是渤海本就有反心。君琂想了想,命林璇去送顾笙出宫,自己去太极殿。   发生这么大的,重臣都被留在太极殿,商议此事。   武将以沐国公为首,拟定一套作战方案,于军事而言,皇帝也有些经验,当初先帝带兵攻入长安城,便是她部署,那时内有韩元,怎么打都不会输。   这次不同,她对渤海很陌生,只能听从臣僚的建议。   商议后,沐国公的方案被驳回,韩元指出几点不足,武将纷纷附议,商议陷入僵局,眼看着宫门快要下钥,皇帝让人先回去,明日早朝再议。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让人始料不及,殿外的君琂见朝臣走出后,才进殿,皇帝坐于御座上,对于舆图发怔。   她近前,道:“陛下,时辰不早了。”   卫长宁也有些累,对上君琂浓浓关切的眸子,觉得舒心,站起身随她离开。   君琂也未曾去问渤海形势,方才见沐国公阴沉的神色,就知事态不好,但渤海疆域都是水师,与陆军作战,也不见得会有优势。   两人默默无言地回长秋宫,入殿后,林璇吩咐人去摆晚膳,卫长宁捧起一盏茶,耳畔响起异样的声音:“渤海反了、渤海反了……”   君琂回过身子,去看着角落里站得笔直的鸟儿,卫长宁顺着她的视线去看,神色怪异,指着它:“顾笙送我的礼物?”   “白日里送来的。”   卫长宁就知晓不是什么好礼物,下意识后退几步,今日疲惫,不与它计较。后退的时候,雪狐冲进来,向鸟扑过去,惊得它飞起来,停在屋梁上,“陛下、陛下、陛下……”   “闭嘴。”卫长宁恶狠狠地喊了一句,顾笙肯定没教它说好话。   果然,鸟儿下一句喊道:“妻奴、妻奴、妻奴。”   卫长宁眸中闪过厉色,“炖了,明日将汤给顾笙送过去。”   话音方落,那鸟儿扑腾着翅膀,回到方才的角落里,继续喊:“陛下、陛下、陛下。”   顿了许久,才接着喊:“妻奴、妻奴。”   作者有话要说:  顾笙:它喊的不是陛下,中间停顿好久才喊的妻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圆拾贰 1个; 第157章 一百五十七   幸好殿内无人, 君琂觉得有趣, 站于一旁不动声色, 顾笙这只鸟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 机灵,学的话也惟妙惟肖, 林璇白日就说了一句渤海反了, 它就记住了。   那厢的卫长宁恨不得将那只多嘴的鸟炖了, 让人去找鸟笼子, 炖了太便宜她。   宫人被挡在殿外,不知内情, 听闻陛下吩咐, 忙不迭地去办事。   殿内的雪狐还追着鸟儿满殿跑,鸟儿怕雪狐, 不敢落在矮处, 时而落在衣柜上,时而绕着屋梁飞,还是喊着陛下、妻奴。   君琂软下眉眼, 由着一鸟一狐满殿跑, 卫长宁抱着雪狐,初次觉得它最好,鸟飞累了, 停在屋梁上,“累了、累了、累了。”   卫长宁抱着雪狐,眯眼望着鸟儿, 让人找些谷物来,放在笼子里,自己站在一旁。那只鸟许是被喂养惯了,没有警惕性,斜线冲了下来,钻进笼子里吃谷物。   一旁等它很久的卫长宁,咔嚓一声关了笼子,鸟回过神来,骂她:“骗子、骗子、骗子。”   “拿块黑布来。”卫长宁吩咐一声,任由它喊着骗子,等宫人拿过黑布后,直接将笼子罩起来,里头立即没了声音。   陛下、妻奴、骗子都不喊了……   卫长宁心满意足地将铁笼子放在雪狐面前,拍拍它的脑袋,唆使道:“咬它。”   雪狐看不见黑布里面,只揪着黑布,爪子拍打着笼子,里面传来鸟儿扑腾的声音,雪狐两只爪子攀上去,整只笼子都跟着摇晃。   君琂看着雪狐在折腾鸟,想将它抱走,未走近,里面又喊道:“殿下、殿下、殿下。”   她停下来,好奇顾笙教它说了什么话,半晌后,听到喊:“救命、救命。”   惹恼皇帝,喊皇后救命,卫长宁觉得就该将这只鸟的羽毛一根根拔了,君琂笑着将雪狐抱走,交给林璇,欲将黑布除了,卫长宁阻止她:“它喊救命,你就应?”   君琂好笑,道:“难道不应?”   “明日将她炸了,给顾笙补身子。”卫长宁咬牙切齿,顾笙胆子愈发大了,不过七夕那日将韩元留在太极殿罢了,拿这么个可恨的小东西来戏弄她。   不可忍。   她将铁笼子挂在廊下,拉着君琂去安置。   次日的时候,朝臣商议的依旧是渤海一事,沐柯请求出战,皇帝未应,渤海之行,极为凶险,沐柯虽说常随父出入战场,经验足,但他是沐国公府的子嗣,她有些不忍。   她欲拒绝,沐国公却道:“男儿当从战场中走出来,躲在繁华富贵之地久了,容易失了骨气,身体里多了懒惰,且沐氏男儿,当为陛下分忧。”   一番话臊得群臣脸色发红,皇帝见他坚持,就准了。   大军出发后,长安城内陷入低沉,皇帝在彻查废帝逆党一事,人心惶惶,就连卧病在榻的蔺锡堂也听到风声,招呼孙儿到榻前问话。   朝堂上除去年轻的新臣,多是废帝时期的旧臣,他们不知皇帝为何彻查此事,一个个夹紧尾巴做人,不敢在皇帝面前露面。   无人去找皇帝后,她也乐得清闲,白日里就腻在长秋宫,廊下那只鸟日日喊着殿下救命,起初君琂还会让人去送些谷物,待她陛下、妻奴唤多了之后,也随着卫长宁那般不去管了。   卫长宁路过廊下的时候,将鸟笼拎进殿,敲敲铁质的栅栏,鸟又喊着殿下救命。   君琂见她又在逗鸟,就将书册放在一旁,趋步走过去。卫长宁伸手将黑布除去,一面道:“阿琂,你觉得这样大张旗鼓地查,他若活着会露面吗?”   话音方落,里面的鸟见到阳光,扑腾着翅膀:“阿琂、阿琂、阿琂。”   卫长宁如玉的面容沉了下来,君琂被它唤得怔愣了下,旋即弯唇浅笑,听卫长宁阴狠的声音:“你信不信再饿上三天。”   “殿下、殿下、救命。”   卫长宁又拿黑布给它蒙起来,拉着君琂在一旁坐下,与她认真说起李乾之事。   外面风言风语传得满长安城都是,人心惶惶,可到底皇帝没有动一人,也并没有因空穴来风而对某位朝臣生疑,怕归怕,皇帝压根就没有拿人的心思。   君琂心思淡了,李乾若想躲着,一辈子隐于暗处,也无不可,只是皇帝好,她不愿去大动干戈。   皇帝并没有多在意李乾,不过潜在的威胁,总不是好事,逼一逼,若再查不出来,她也不会去纠结这件事。她摇了摇鸟笼,逗得鸟不安生。   她讨厌别人唤先生阿琂,普天之下也无人敢这么唤,皇后尊贵,闺名也不是他们可以唤的,小东西不听话,罚在太阳下暴晒,也不能给水喝。   几日下来,小东西蔫巴巴的,又饿又渴,再也喊不出陛下妻奴的话了,偶尔蹦一句殿下救命。   陛下、妻奴的话,听说一句两句觉得有趣,多了,君琂也觉得不悦,想着要不要将它送回将军府,偏偏卫长宁不允,日日晒着它,不时将雪狐抱出来逗它玩。   长秋宫里的皇帝与一只会说话的鸟杠上了,宫外的王瑜成亲嫁给元安,皇帝也不小气,在永安巷内赐了府宅,次日,王瑜入宫去谢恩。   君琂是皇后也是师长,她去谢恩也显得极有礼数,君琂本当不应,想起外间百姓朝臣的态度,就让王瑜入宫。   除去渤海战事后,皇帝轻松下来,抱着雪狐去逗鸟,廊下望着她们的君琂眼中漫上暖暖的笑意,长秋宫的宫人退入暗处,帝后相处时,不喜有人去打扰。   王瑜过来时就看到姿态温婉的君先生,静静坐在廊下,看着皇帝在逗鸟,那只鸟不时唤一句殿下救命。   一番其乐融融的场景,她蓦地踏入,就像是一个生人,无端搅和人家恬静平淡的生活。   皇帝将鸟笼悬在上空,也不高,恰好是雪狐扑起的高度,它一跃而上,攀住鸟笼,里面就会响起殿下饶命的声音,再也不敢说陛下妻奴。   王瑜目光晦涩,不敢向廊下看去,先向皇帝行礼,恭谨地站于一旁,皇帝将雪狐递于宫人,拿起湿热的帕子擦擦手,随口问她:“元安待你可好?”   她向皇后处觑了一眼,君琂坐于廊下,绿意盎然,和煦的光线落于身侧,并不显得炙热,这个时候阳光不算热,再过上半个时辰就待不住了。   她坐于阳光下,捧着书册,不见那份独属于她的清冷,蔼蔼日光,化去那些冰冷,其实真正融化的还是皇帝。   王瑜看过一眼,就不敢再看,回答皇帝的话:“他待臣甚好。”   “那就好,外头热了,去殿内说话。”皇帝将帕子还给宫人,回头看了一眼鸟,继续晒太阳。   皇帝走到廊下,接过皇后手中的书册,扶她起身,一道往殿内走去,王瑜静静跟着。   入殿后,皇帝端起一盏茶,本想先饮,想了想,递到君琂手中,自己端起剩下的,饮了一口,示意王瑜坐下说话。   来长秋宫是王瑜希望的,可来了之后,她如坐针毡,皇后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令她太过失望。   君琂饮过茶,才看着王瑜,神色淡淡,恢复常色,与她道:“前几日杜大先生举荐几名女学生,想入国子监,我看过她们的文章,也算好,今日正好与你说一声,你去安排,勿要显得太过亲厚。”   她开口就是旁的事,也不问她成亲的事情如何,王瑜心里的失望又加一重,眸色晦涩,道:“臣明白。”   皇帝没有说话,捧着茶盏,犹在深思,她一沉默,殿内就安静下来,充斥着诡异的氛围。   君琂本不是善谈之人,说了几句家常话,让林璇送王瑜出宫,照旧送了些赏赐。   王瑜走前大胆地望着君琂,可惜君琂并未察觉,她目光落在皇帝那里,思她所思,想她所想。王瑜看过就离去,树下那只鸟还在晒太阳,无精打采。   她觉得奇怪,问着林璇。   林璇笑道:“这是一只会说话的鸟,专捡陛下不爱听的说,陛下就罚它在这里晒太阳,不给送水喝。”   王瑜觉得有趣,好奇它说了什么话让陛下不爱听,她向那只鸟走去,毫无意外地听到它喊:“陛下、妻奴。”   王瑜:“……”   ****   皇帝这些时日在等着渤海的消息,她愈心急,那里就愈安静,以至于她下了朝就往长秋宫跑,君琂替她批阅奏疏,她就在一旁逗鸟,教它说些好听的。   君琂在案后,不时分神望她一眼,见她拿着瓜子递至鸟嘴边,哄道:“你唤一句陛下金安,我就给你吃瓜子。”   鸟不理她,背对着。卫长宁继续去哄,轻声细语,温软极了。   君琂失笑,想起渤海战事,敛去笑意,卫长宁黑漆漆的眼眸里映着傲娇的鸟,带着担忧,忧在何处,君琂也懂。   她放下奏疏,也抓起一把瓜子去逗鸟,与卫长宁不同的是,她先喂过一颗瓜子,等它吃下,她开口:“陛下金安。”   鸟在笼子里扑腾两下,“陛下金安、陛下金安。”   学得很快,君琂赏它一颗,目光柔和,又重复唤一句:“陛下金安。”   鸟又照旧唤了一句,卫长宁眼睛发亮,后知后觉道:“原来先给它尝尝甜头。”   她学着君琂,诱哄鸟唤顾笙泼妇。   君琂被逗笑了,顿时觉得皇帝坏到心坎里了,鸟磕着瓜子,乐呵呵学话:“顾笙、泼妇。”   声音大,廊下宫人听后,笑得肩膀发颤,她们陛下真会玩。   笑过一阵,卫长宁就与君琂谈起正经事,指着舆图上的渤海,道:“先生,我觉得不如让沐柯诈败,退出一城,到时敌军势必快速入城,我们再退城,他们再进时,主力部队就会在城内安顿下来,到时四面包围,主力军被伏击,后面的就容易对付。”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安康。   评论发一波红包雨,截止到晚上九点。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船到桥头自然沉、林雕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akura~ 34瓶;书卷情人 10瓶;27968822、盐cc、劉小萍 5瓶;半仙、橙子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一百五十八   这是她方才从先生那里得来的。   君琂道:“你先给些甜头不假, 可曾想过若是无法包围, 又当如何?”   出师未捷就已败, 百姓惶恐, 朝臣不安,皇帝身上的责任更加重了, 且她登基不过一年有余, 战败了, 百姓如何看待这个帝王。   世人只会记住这个帝王的无能之处, 十次成功抵不上一次失败。   卫长宁想了想,回道:“这几日我观过地形, 也与沐国公商议过, 他认为渤海一地近海,地势复杂, 且他们经营多时, 领域之阔,难以短时间内驱散。”   君琂见她将期许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叹了口气, 回道:“你在担忧国库供应不上军饷?那渤海呢, 它不过一地,隶属于大唐,仅凭他们的后勤, 可能与大唐相抵抗?”   她之意,一步不能让,甜头更不能给。   卫长宁沉默下来, 静静凝视舆图,指腹滑过渤海之地,道:“那个楼船将军死的古怪,按理是群龙无首,下面校尉都不服,何以这么短的时间聚集在一起反了?”   “你之意,背后有人唆使才发生这一切?”君琂反问。其实她也有感觉,渤海之势太过迅疾,幸她们提前有防备,才不至于措手不及,饶是如此,面对渤海突然反了,总觉不在情理之中。   卫长宁道:“我随意猜想罢了。”   渤海反了,是谁在领兵,她都不知,心中隐隐有团迷雾,拨不开,挥不去,令人为之发狂。   朝堂上议论最多的便是渤海的事,战事一起,朝会上都显得愁云惨淡,皇帝情绪依旧,往日如何,还是如何,只让蒋怀盯着户部,这个时候军粮物资要跟上。   蒋怀领了旨意,皇帝看着蔺觅,顺口问他祖父身子如何。   皇帝吩咐退朝,留了沐国公与几名武将下来,渤海之事,死寂沉沉,令人心不安,半个时辰后,他们退下,张绍华入殿,他们几人相视一眼,齐齐退出去。   皇帝愈发狡猾,揪着废帝不放,朝臣惶恐,他们不敢多看多想,她虽说是女子之身,手段智谋不在先帝之下,且身后有聪慧的皇后,他们还敢做什么?   武将走后,皇帝问及坟墓之事,张绍华将所查的都说了出来,最后定论道:“埋葬的时候,棺木便是空的。”   安葬之事归大理寺,只是上任大理寺卿早就被调离出长安城,将人调回来,也需要时日。皇帝想了想,道:“师兄查到今日,可觉得哪里不妥?”   张绍华着手此事后,日以继夜,也因牵扯过大,不敢不尽心,他看开口:“臣觉得废帝或许未死,那里是荒山野岭,是无人知晓之处,不会有人去挖坟鞭尸,棺木是空的,多半人还是活的,且皇后说过,她并未见到废帝咽气,种种情况,臣才有此大胆推测。”   皇帝已游离天外,得到这样的推测,亦是惊天秘闻,她沉吟许久,吩咐张绍华出宫,继续去找寻李乾的踪迹,又命人将前任大理寺卿秘密调回。   她满腹心事,入夜后,照旧回长秋宫。   君琂不在,去看小郡王了,雪狐也不在,廊下就那只厌人的鸟儿,见到她,扑腾一下,讨好她:“陛下金安、陛下金安。”   卫长宁不理它,径自往殿内走去,鸟儿从廊下飞到殿内,落在卫长宁的面前,轻啄她的肩膀,“陛下金安。”   鸟围着卫长宁饶了两圈,见她不理,就在案上站好。卫长宁回过身来,将黑色的锦盒打开,里面有瓜子,喂它吃了两颗。   咔嚓咔嚓的声音,让人觉得有趣,卫长宁托腮看着她,将瓜子握在手心里,教她:“殿下万安。”   “殿下、饶命。”鸟儿不听话,蹦出原来的话。卫长宁不喂它吃了,捏住它的嘴,“饿你三天。”   她心情不好,教了一句,就无甚耐心,觉得它吵,塞进笼子里后,就让人带下去。   直到君琂回来时,那双黝黑的眸子才变得明亮,口中怪道:“怎地回来这么晚?”   “哄他去睡了,陛下今日过来得早些。”君琂走进殿,见她一人枯坐案前,就知发生不好的事了,在她身旁坐下,问道:“出了何事?”   卫长宁道:“师兄推测他还活着。”   她声音有些暗沉,事到如今,那些侥幸都没有了。君琂笑意温雅,感受到她身上一股颓然,望着她:“他是废帝,不会威胁到你。”   “我知晓,当初拉他下来,我就不曾后悔,现在亦是,渤海那里领军者身份难以估测,我心中有了怀疑,或许渤海之事,便是他搅和的。”   “是他又如何,渤海不成气候,我从未担心过,丞相也是,你心中有压力,就会想得多,亦或者你觉得身陷其中,不知如何抉择。”君琂徐徐道,她早就暗暗生疑,李乾隐居渤海,不想容湛献策,打破他的计策,又有人潜入渤海,他当是误会皇帝知晓他还活着,故而杀楼船将军,迫不及待地带着水师反了。   现在看来,他已是穷途末路,或许再晚上数载,他在渤海加以经营,必成大势,到时候,当真与大唐相抗衡。   容湛毁了他所有的谋划,君琂眼前一亮,道:“让容湛注意自己安全。”   “先生之意是?”卫长宁反望着她,旋即就明白过来,点头:“我知晓了。”   朝中经过先帝在朝一番清洗,君琂回朝后,加以摘选,留下的朝臣都是可用的,人都有自己私心,无碍大局,都不会去计较细枝末节。   渤海与沐柯一番胶着后,谁都没有讨到好处,他与在京时吊儿郎当的性子不同,行军平稳,不急不躁,深得沐国公的传承。   朝中安定下来,蓬勃而长。皇帝让金吾卫去护着容湛安危,也未曾出大事,正定心时,内侍匆匆来报:“张大人在归府途中遇刺,伤得不轻,送回府去。”   卫长宁倒吸一口冷气,命太医去救治,让大理寺去彻查这件事。   现下已动手,或许就有迹可循。   朝臣知晓后,纷纷遣人去送补品慰问,皇帝有意栽培张绍华,他们也上赶着去巴结,就连皇帝也赐些补品,流水般地涌向张府。   大理寺顺着线索去找,牵出在朝的几名朝臣,秘密拿下,关入天牢审问。   皇帝忙于政事,顾笙悠闲地去长秋宫,见见自己送去的礼物,想知晓皇帝可还满意。   夏末的时候,天气舒适了些许,长秋宫内雪狐在跑来跑去,许是追着鸟儿跑,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不去和它玩,由着那只鸟在廊下唤着陛下金安。   顾笙入内,待了片刻,喂它几颗瓜子,顺带提起几句朝堂上的事,人人都担心渤海战事,她在府内听着韩元说了几句,闲来无事,也与皇后说几句。   皇后不是寻常女子,旁人还能说几句衣裳首饰,或者哪家小郎君貌美,姑娘端庄,这些趣事,皇后不爱。顾笙与她说话,就只能说朝堂政事。   说话的时候,雪狐冲进来,在殿内打转。君琂向它招招手,雪狐乖顺地走过去,在她脚下坐好,凝视前方,十分乖巧。   君琂道:“李乾或许未死。”   顾笙惊得瞪大眼睛,回道:“先帝没有赐死他?”当年先帝大行株连之势,杀了多少朝臣,手段酷烈,怎会让废帝得以脱逃。   “许是他有通天之道。”君琂神色淡淡,脚下的雪狐蹭了蹭她的脚背。   廊下的鸟儿俯身冲了进来,落在案上,啄着几颗瓜子,君琂将装有瓜子的锦盒盖起来,不让它吃了,鸟扑腾着翅膀,飞回廊下,不开心,喊着陛下金安。   喊了几句,陡然换话:“顾笙、泼妇、顾笙、泼妇。”   沉浸于惊天秘密中的顾笙被这句话惊得回身,蹭蹭地站起身,走过去,错过君琂浅笑的姿态,她笑意清浅,却是失落皇帝不在此处。   不然,定会开怀。   近日,她回长秋宫的时辰愈发晚了。   君琂在这里哀叹,顾笙撸起袖子要与鸟儿算账。自从被皇帝关了半月后,它变聪明了,瞅着顾笙过来,展翅就飞走,落在殿内横梁上,不忘着喊道:“顾笙、泼妇。”   气得顾笙牙痒痒,又无可奈何,她吹了声口哨,本以为会唤回她,不想,也无用了,入宫后将原来的生活习性都改了,她叉腰望着。   一定是皇帝使坏的,她哪里是泼妇。   可恨地小东西见她叉腰,吓得去啄着横梁上的木头,直喊:“顾笙、泼妇……”   君琂莞尔,由着它去喊,顾笙气得无可奈何,想带着它回府再调.教一番,又想着送出去的礼,等于是泼出去的水,哪儿有要回去的道理。   她气得无可奈何,等着皇帝来,讨要说法。   只是近日特殊,皇帝还在审案子,无暇分身,她一直等到黄昏,都没有过来,万分郁闷地回府,小东西在窗下喊着:“陛下金安、陛下金安。”   待她走后,君琂笑着将锦盒中的瓜子倒出些许,置于案上,小东西聪明的很,立马飞过去,在君琂手背上蹭了蹭,欢腾地吃起来。   君琂笑了笑,带着人去太极殿见皇帝。   她去时,大理寺卿方走,皇帝得空饮杯茶,见到君琂过来,撂下茶盏就走过去,屏退碍事的宫人,拉着她一起在御座上坐下。   她虽觉疲惫,见到君琂后,就眉开眼笑,这样欢喜,君琂也被她感染,眸底深处涌动着柔和的光,徐徐笼罩着着她,如雾似水,看得卫长宁心动。   君琂翻过几本奏疏,道:“可要歇会?我们去殿外走走,散散心。”   整日闷在殿内,面对一群各怀心思的朝臣,也觉得头疼,君琂就是怕她闷坏了,才想领着出去走一走。   卫长宁也觉得头晕,许是这些时日想得多了,没有拒绝,跟着君琂去殿外。   黄昏时,树下掠过凉风,清爽宜人,碧绿的叶子在空中打了璇,露在卫长宁肩侧,君琂抬手替她拂去,问起张绍华的伤势。   卫长宁累了,就在亭子坐下,宫人忙奉上茶水糕点,她一面吃着糕点,一面回答:“救治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修养些时日就好,我在兵部里查到些许线索,他们熬不住了,就想刺杀师兄,了结这件事。”   不想,将自己暴露出来。   君琂望着她吃,亭外的光折射进来,柔柔地照在她精致面容上,唇角沾了些碎屑,她伸手替她擦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卫长宁心情不错,虽说有些累,眉眼上扬,许是政事顺心,见君琂给她擦唇角,笑弯了眼。君琂道:“入夜后,早些回去。”   亭外有人,不然卫长宁定靠着她,纾解疲劳,君琂坐了会,就先回宫,让她早些回长秋宫。   君琂吩咐的话,卫长宁怎会不听,天一擦黑影,就往长秋宫跑,小东西出来迎她,落在她的肩膀上,不忘喊道:“顾笙、泼妇。”   卫长宁乐得赏它几颗瓜子,案上放着香甜的红豆糕,她吃了两块,就没有再吃。   小东西蹦跶得欢,“陛下金安、陛下金安。”   君琂在廊下就听到声音了,弯了弯唇角,进殿的时候,卫长宁倚靠在那里,双眼紧闭,片刻的功夫就睡着了。   近日也确实忙坏了,她轻轻走近后,小东西飞过来,扑腾着翅膀,君琂将它赶跑了,回身去取薄毯给她盖上,染脂的唇角微微抿着,她俯身摸了摸,柔软如棉。   卫长宁一觉到亥时,迷迷糊糊地起身,身上盖着薄毯,也不知自己怎么睡过去的,她睁眼去看,君琂依旧坐在灯下,捧着一册书,手旁搁着一盏茶。   她永远都是这般安静,以前在代王府时,一盏茶一册书,都能过半日。   卫长宁走过去,君琂听到动静,抬眸望她,灯火照进眸子里,似银河,似明珠,清冷如斯,亦美丽动人,开口道:“醒了?我吩咐人去摆膳。”   “好。”卫长宁道,懒散地走过去,捡起君琂置在一侧的书,是关于渤海的海上贸易的书册,上面有君琂的注释,小字娟秀,平和静人。   看后,就将书放下,君琂走回来了。   卫长宁心满意足地靠着她,只是没靠多久,晚膳就摆好了,她有些可惜。君琂知她心思,拉着她去用晚膳。   晚膳较为清淡,睡醒的人总是食欲大开,卫长宁看着身子柔弱,食量很大。她用膳时鲜少说话,眉眼沉静,当初惊艳众人的五官愈发明媚,展颜时总带着特有的女子风情。   只是她喜男子袍服,掩盖几分昳丽,再者她又是女帝,除去君琂外,无人敢明目张胆地凝视她的容颜。   君琂早已停箸,静静地看着她吃,宫人在廊下等着,待皇帝用好,便进去收拾桌面。   卫长宁睡好也吃得满足,习惯性与君琂说起政事,说了几句,君琂兴致阑珊,都是琐碎的事,她大多知晓一些,卫长宁顿住,就没有再说。   上榻后,她躺在外侧,睡了会儿,也没有睡意,侧躺着清去看君琂,道:“先生,你怎地不说话?”   “安睡了,说什么话。”君琂听到声音,就面向卫长宁,翻身的时候,露出颈间白皙胜雪的肌肤,就像雕琢的美玉,无一丝瑕疵。   卫长宁瞧清后,就更没有睡意了。   君琂瞧出哪里不对,本能地去理好自己的衣领,卫长宁按住她的手,看得极为认真,她呼吸一顿,瞬息,卫长宁翻身覆在她的身上,笑得艳丽娇俏,声音软萌:“先生,不理了。”   她突然后悔,那时见她沉睡,为何不唤醒,不然哪里有精力来折腾她。   君琂的心思,卫长宁不知晓,她照旧轻轻脱去两人中衣,相贴相依。   在君琂盈盈的眸光中,卫长宁陷得愈发深,耳畔轻缓的声音,低低的娇.喘,那般撩人心动,使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探寻。   卫长宁回来时睡饱了,精神得很。君琂不同,晚膳是她亲自去做的,本就不做粗活的人,回来时有些疲倦,上榻后,也不知晓卫长宁动了情,一遍遍地折腾她。   她累了,满是倦色,在卫长宁低唤中昏睡过去。   卫长宁并无睡意,先生睡了,她吻着她的眉眼。君琂在睡梦中低吟一声,蹙起眉头,卫长宁就坐起身子,替她擦净身子,自己裹着外袍,去廊下坐着。   皇帝不睡,守夜的宫人就在一旁守着,她托腮望着明月,心中沉了沉,宫人为她置办了温水,此时不宜饮茶,本就睡不着,再饮,就没有睡意了。   君琂睡过去后,习惯地去搂着身旁人,今夜摸不到人,惊得从梦中醒来,也不知那人去了哪里,她忙去寻外袍穿好。   外间廊下光色亮人,夜光如水。   君琂出内殿后,就瞧到廊下呆坐的人,手中捧着水,也不知是不是冷的。她静静走过去,摸着卫长宁手中的杯壁,幸好是热的。   宫人退得远远的,不觉阴森,反倒觉得今夜静谧安宁。   卫长宁扭头去看君琂,眉眼弯弯,拉着她坐下:“你起来做什么。”   君琂道:“身旁无人,睡不安宁。”她与卫长宁不同,唇角微弯,不甚明显,却是很暖。   她一说,卫长宁就不坐了,要拉着她回殿。君琂按住她的手,道:“你若想赏月,我陪你坐会。”   卫长宁笑说:“我非雅致之人,赏不来明月,就是睡不着,怕吵醒你,便出来坐会,片刻就会回去。”   君琂信她,依旧没有起身回去,反抚她的下颚,眸色怜惜,“你有心事?”   “我若有心事,定会与先生说的。”卫长宁笑了笑,于君琂,她不会再瞒着。   君琂信了,摸摸她的脑袋,带她一同回殿,躺回榻上后,君琂先搂着她,卫长宁本以为不困,不想,一沾君琂就闻到熟悉的香气,不知不觉睡过去。   此日早朝,渤海传来消息,沐柯败了,失一城。   朝臣义愤填膺,认为是沐柯年轻不善用兵之过,弹劾之言,漫天而来。   御座上的皇帝今日心情好,悠悠地听着朝臣的话,时不时地点点头,一句都没有说,等下下面朝臣嗓子说干了,才道一句:“胜败乃兵家常事,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   群臣都怔了下来,他们说了一个上午,皇帝就这么对付过去?   他们气恼,又说了几句,皇帝依旧没有怪罪沐柯之意,他们悻悻地走出太极殿,三五成群地一面走,不知是谁道一句:“小皇帝,太阴险。”   说话的时候,眼前飞过一只不知名的鸟雀,他们嫌烦,就挥袖赶走,不时地又说几句渤海战事,道:“沐柯丢尽大唐脸面。”   “皇帝偏袒,也无可奈何。”   ****   君琂在长秋宫内核算中秋节夜宴的银钱损耗,皇帝节俭,除去节日外,也不办筵席,中秋是无法避免的,因此,皇帝想着一切节俭。   她无事,就让人拿了往年案例过来,一一对比,再核算,除去不必要的支出,其余都可舍弃。   坐了半个时辰后,飞进来一只鸟,轻车熟路地在她案前停下。君琂放下墨笔,摸摸它身上的羽毛,喂了一颗玉米粒,预备拿笔时,听它喊话:“小皇帝、太阴险。”   君琂抬眸,脸色阴沉,从容地又喂了一颗,又听到一句:“丢尽大唐脸面。”   作者有话要说:  朝臣:惶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2个;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书、(^v^)、你眼里有星星、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冰 30瓶;泫潇、7. 10瓶;你说啥、思华年 6瓶;56号小泥巴、太阳2333333、吾之素年、你眼里有星星 5瓶;橙子橙、半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一百五十九   沐柯失一城, 几日后, 传来急报, 再次败了, 仓皇而逃,接连失去两城。   早朝时, 文官武将都无法淡然, 接连上奏, 请求换主帅, 再败,敌军就要打到长安城来了, 兵临城下, 大唐颜面就真的丢尽了。   丞相蒋怀不知何故,后面朝臣出列奏本, 他佯装没有听到, 身后文官扯了扯他的袖口,低声道:“丞相,您去劝劝, 再这样下去, 大唐危矣。”   蒋怀都没有回头望他一眼,兀自站好,皇帝主意正, 且皇后明事理,她都不劝的事,他去劝?上赶着让皇帝厌恶, 他才不上皇帝的当。   应了朝臣那句话:小皇帝、太阴险。   那名朝臣见丞相不予理睬,略微思忖,丞相为何不劝?   他甚少在人前去劝谏皇帝,难不成留到朝后?可是朝上朝后也无甚区别,仔细想了想,丞相与皇帝亲近,必然知晓圣意,自己也不去劝,跟紧丞相步伐。   其余朝臣在朝上争得面红耳赤,沐稷在府上养伤,沐国公去巡视军营,沐家人都不在,是以,朝臣也不用惧怕,专捡难听的说。   皇帝懒懒打了哈欠,昨夜睡得晚,精神不济,加上这些人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都不晓得推陈出新,她实在不想听了,抬眼扫视一周,厉声道:“阵前换帅,军心不稳,这些浅显的道理,你们不懂?要朕教你们?”   朝臣对视一眼,跪地俯首,唯独前面的丞相站着,他俯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臣僚,好心道:“换下沐柯,你们自己亲上阵?”   沐柯连败,渤海军势如破竹,必然不好对付;且这个时候夺了沐家主帅的位置,沐家必然记恨,两相结合,吃力不讨好,他们不敢去接丞相的话。   下面没有人说话,皇帝懒散地站起身子,在人群里踱步,淡淡道:“朕知晓你们心中不满,背后议论,说朕阴险,丢尽大唐朝的脸面,朕非昏君,你们若有良策,朕必然会应允。”   皇帝声音不大,在寂静无声的太极殿内显得尤为清晰,皇帝走了几步就停下来,凝视脚下跪着的朝臣,柔声笑问:“小皇帝很阴险?卿说说朕哪里丢了大唐朝的颜面?”   时间在皇帝的轻笑间流逝得十分缓慢,被问话的朝臣死死地扣紧金砖边缘,汗流浃背,在皇帝的注视下,不得不回话:“陛下圣明。”   “前几日说朕阴险,今日又说朕圣明,卿说话颠三倒四,以后朕若求教,该不该信你?”皇帝嘴角挂着抹笑意,似笑非笑,除去丞相外,无人敢去觑她面色。   其余朝臣也听闻近日有人暗地里议论,不过关起门来说话,都不会传到皇帝耳朵里,也不知是何人传出去的。皇帝一怒,必要有人被罢官免职。   皇帝停留脚步,依旧凝视着群臣,语气倒显得轻松:“怎地,不敢答话?朕给你机会,你不为自己辩解,想来是默认。”   这个时候辩解也无用,皇帝必然拿到把柄,殿内朝臣倒吸一口冷气,生怕皇帝牵出他们来。   半晌无人答话,皇帝命金吾卫将之拖出去杖杀,最后有些糊涂,反问道:“他居何职?”   朝臣无人敢答,丞相为首,答道:“兵部左侍郎。”   皇帝回御座,翻开今日带来的册子,众人这才明白皇帝今日有备而来,谣言为虚,不过是想要借机换人,杀鸡儆猴。   他们惶恐不安,皇帝容色谦虚,虚心向丞相请教:“丞相以为何人可补空位?”   蒋怀心中思忖,没有急于回答皇帝的话,也不知如何回答,皇帝这般大动干戈,一来惩戒长舌之人,二来必然想要给合适的人补上空位,否则朝堂上下那么多人,为何专挑兵部侍郎。   他在揣摩皇帝心思,放眼朝堂众人,各司其职,没有合适的人,他在人群里扫视一眼,沐稷与沐国公不在,他蓦地惊醒,回道:“臣觉得沐将军合适。”   “沐将军啊,他此次在渤海受伤,大夫说以后不便上战场,兵部一职,倒也合适”皇帝接话,答允地极为勉强,就像真的没有合适的人才选的他。   皇帝又问群臣的意见,都答合适,她命人去拟旨,吩咐散朝。   她心血来潮的一招,让人始料未及,本想弹劾沐家的朝臣大失所望,不仅没有动摇沐家在朝的地位,反将兵部侍郎一职让与沐家。   他们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朝后,丞相与六部尚书留下,商议前方战事的后备军饷一事,他们胆颤心惊,尤其的兵部尚书,沐稷在他手下办事,总觉得皇帝会摘他的帽子,给沐稷。   他们不安的时候,外面飞来一只鸟,在殿内转了转,他们盯着看了一眼,瞧到它落在皇帝的御案上,“陛下金安。”   皇帝不耐烦地将它赶走,鸟扑腾翅膀,不开心喊话:“小皇帝、太阴险。”   连同蒋怀在内都惊得说不出话,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鸟飞出去,这是哪里来的怪物?   小怪物飞回长秋宫,在窗下跳来跳去,君琂将窗户打开,放它出去,让人去太极殿看看。   窗户打开后,鸟也不走,蹭着君琂手心,讨好地要吃瓜子,君琂有事,就没有应承,气得它又喊:“小皇帝、太阴险。”   恰好林璇进来,见鸟赖着不走,就道:“小心陛下关你进黑笼子。”   黑笼子的事记忆深刻,小东西飞了两下,“陛下、陛下、妻奴、妻奴。”   君琂微恼,将窗户关上,由着小东西在外面喊:“殿下救命、殿下救命。”   林璇微笑,也不去理会那只鸟,言道:“张大人伤后,案子就移至大理寺,伤人者是陛下在审问,至今没有查到李乾逃离的方向,若照您猜测那般,敌军连拿两城,要熬不住了。”   君琂道:“渤海反大唐,有名无实,两座城池是陛下故意让沐柯败的,无非想引李乾出来,若不出沐柯必会反击,不再退让。”   林璇禀道:“方才朝会上陛下杖杀兵部侍郎,人人都不敢求情,后陛下任命沐稷为兵部侍郎。”   皇帝做事迅速,一招毙命,根本不会容忍朝臣反抗,兼之朝臣人人都在议论,谁敢求情,稍有不慎,必受牵连。人人都明,皇帝是借机做事,谁若出头,下一个革职的就是他。   她仰仗沐国公,必要安抚沐稷,且沐家人多能干,皇帝偏宠也是正常的事。   君琂听过,也没有说话,皇帝成熟得快,许多事已不需要她分心,已然可以独掌一面。皇帝心思简单,除去每日朝政外,就往长秋宫跑。   细细想来,确实让人很省心。   君琂脑子里省心的人,撇开她,跑去看海棠林。从被发现后,皇帝就没敢去海棠林,这里有专门的人来打理,不需要她过问。海棠花长得不好,花叶稀疏。   卫长宁一人进去,将宫人留在外面,看了一圈,摸着绿叶,心中暗自思量,待了片刻就离开,待久了,先生会不高兴的。   她在想君府的海棠长得如何了?   想着要不要遣人去看看,回去的路上,想去见见先生,又想起今日先生去看孩子了。她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皇帝得空就想起海棠林,悄悄派人去君府看了,长得比宫中的好,可惜过了花期,她就抛开这些心思。   没隔几日,沐柯派人传信,敌方阵营里似是见到与李乾相貌相似的将军,他不敢肯定,唯有快速让人传信禀告皇帝。   加急军报,送上皇帝案牍,她也没藏着,召了几名重臣过来。   前朝旧事,细细去想,皇帝那时不在长安城,与李乾没有任何情分,她是从先帝手中得来皇位,李乾皇位非正统,被代王与先帝赶下,如今,卷土重来。   多少人惶恐不安,多少人彻夜难眠。   不过还是有人心存侥幸,比如蒋怀,先开口:“沐郎将年轻,未曾见过废帝,认错人也是常理,先帝当年不会轻易饶过他。”   其余人也不敢附和,静静等着皇帝的话。   皇帝幽幽道:“前些时日,朕欲将废帝尸骸移至宝地,派遣去的人回来告知朕,棺木中乃是空的,皇后又道当年去赐酒,并未见到他咽气,种种缘由,舅父,你觉得沐柯会认错人?”   蒋怀说不出话,那时蒋家虽说是外戚,比不得君琂,也比不得蔺锡堂,许多大事,先帝不会吩咐他去做,具体的事情,他也不明白。   朝臣目瞪口呆,皇帝看向沐国公,先问他:“国公爷以为这场战该怎么去打?”   相比其他人的震惊,沐国公显得十分安静,回道:“战局未定,不如静观其变,先帝与代王夺下皇位,也是应天之道,过去多年,李乾弑父夺位,是事实,就算他卷土重来,也是师出无名。”   他有兵权,也无甚惧怕,战策是他与皇帝拟定,连败两城是诱敌之策,他们并未真败。   沐国公一番话,等于给这些人吃了定心丸,皇帝连连点头,只道:“沐柯那里,只怕撑不住,不如国公爷去一趟,京畿要务交于舅父?”   李乾狡猾,初出茅庐的沐柯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皇帝吩咐,沐国公领命下去,前线也很快知晓沐国公亲临之事。   ****   夏末秋初,清爽许多,朝廷忙于战事,将赋税这一块看得十分严格,丞相亲自监督,也没有人敢钻空子。   君琂不上朝,也知朝堂之事,卫长宁入夜常与她唠叨,想不知也难。   近中秋时,皇帝理该赐宴,皇后也打点好一切,谁知皇帝说不办,将省下来的银子送至前线。   其实君琂核算过许久,宫中无乱七八糟的后妃,也不用这般节省,是皇帝不想办宴,借了这个由头去偷懒。   她说不办,朝臣回府与家人赏月。   前线沐柯尤为争气,在连败两次后,杀了回马枪,围住敌军主力部队,等沐国公去后,祖孙配合甚为默契,不仅夺回失去的城池,还重挫敌军。   朝臣顿时心安,敌军过了一个凄惨的中秋节。   君琂在中秋这日,将小郡王抱回长秋宫,与皇帝一同过节,小孩子会翻身了,刚刚会坐,身后靠着又柔软的枕头,睁着眼睛望着殿内飞来绕去的鸟,地上时不时地钻过一只雪白的狐狸。   皇帝还未曾回来,君琂就坐在榻上看着孩子,一面听着林璇禀告宫中之事,皇帝不设宴,宫内也安静些多,君琂也觉得舒适。   榻上小郡王东张西望,雪狐蹿上榻,围着他爬了两圈。小郡王看着他,伸手就抓住狐狸耳朵,雪狐哀叫一声,鸟在横梁上嘲笑:“笨狐狸、笨狐狸。”   雪狐一个转身,后腿踢到了孩子,他骨肉都是软的,没坐稳,向一边倒去。君琂慌忙去扶住他,直蹙眉,他就瘪瘪嘴,要哭了。   君琂陡然发现,这个孩子与皇帝有一处相像,都爱委屈。   她这里还有事,就将孩子抱给乳母,起身去太极殿找皇帝。前线大胜后,皇帝的压力小了些许,不管敌军主将是不是李乾,总得继续打下去的。   她与前世不同的是,身旁多了君琂,也不再是一人孤军奋战,君琂大多时候会看着她,偶尔说些想法,供她参考。   一人再如何聪慧,总会有疲惫的时候,两人分担,就会觉得这般的日子很好。   今日中秋,也无朝臣过来禀事,皇帝一人在殿内专心处理政务,君琂来时,跟着一只鸟,先她一步飞进去:“陛下金安。”   早先那句‘陛下、妻奴’的话,当着卫长宁的面,再也不敢喊了,得了教训就十分乖巧。   卫长宁见君琂过来,起身去迎:“再过半个时辰,我就回去。”   今日甚是安静,太极殿外也没有多少伺候的宫人,君琂知晓,皇帝放她们出宫回家团聚。她趋步走近后,烦人的鸟又飞在两人中间,卫长宁瞪过一眼,指着殿外:“出去。”   “小皇帝、太阴险。”鸟扑腾着翅膀,识趣地飞走了。   卫长宁除去妻奴那句外,甚话都随它去说,朝臣也都知晓皇帝养了一只会说话的鸟,十分聪慧,在宫内绕来飞去,吓得他们说话时先抬头看看周遭有没有鸟。   君琂见殿内摆着舆图,就过去认真看了两眼,催着皇帝去批奏疏,自己盯着渤海那处,李乾败了一局,必定不会妥协,哪怕是穷途末路,也会奋起反抗。   她站着看了许久,直到腿脚发酸才移动脚步,宫人过来奉茶,皇帝没有抬头,直接端起茶杯就送往嘴边,君琂疾步过去按着她的手:“刚沏的茶,烫得很。”   卫长宁憨憨一笑,发现确实烫人,将茶盏放下,指腹都烫红了。   君琂道了一句傻气,端起案上的茶,轻轻地去吹,吹了几回后,自己先抿了抿,发觉不烫了,才递给卫长宁。   卫长宁沉浸在她方才的动作中,仰首望着,视线黏在她沾过茶水的唇角上,诱人。她不接,君琂拍拍她脑袋,“可以喝了。”   声音打破沉思,卫长宁回过神来,抿唇一笑:“先生真好。”接过茶,大口地喝了一口,自己往一侧坐去,给君琂让了些许,好让她一同坐下。   饮完茶后,她将茶盏放下,扭头见君琂沉思,没忍住凑过去。君琂见她脑袋探过来,下意识就抬头,不想给了她机会,一下就亲了过来。   这是在太极殿……   卫长宁这时只想亲亲她,见她对自己这般温柔,就忍不住了,也怪先生自己过来,不关她的事。   君琂又羞又恼,想推开她,手落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推不开。   她的力气不大,如玉的面色潮红,卫长宁欣喜,怔怔地看着她,呆呆一笑。   殿内清冷间茶香四溢,卫长宁方才喝了茶,带着微微苦涩,顷刻间就被君琂的清香掩盖。   君琂对于卫出宁而言,就像是一盏茶,入口苦涩,细细品味后,茶香在心扉间缠绕,令人久久难忘。茶有不同,品来也是不同的。   茶香好闻,清香四溢,卫长宁想要品茶,她觉得心口愈发热了,神思恍惚,也知这里不能乱来,在君琂推开她之前,自己先松手,端正坐好。   君琂心跳得很快,想起方才的事,就觉得荒唐。然她历来镇定,微微平复情绪后,就抬眸去看卫长宁,她眼眶微红,眸中水雾濛濛,也不敢看自己,想来知道错了。   方才那么急迫,现在就有多么安静乖巧,君琂心软下来,就不同她计较了,也跟着沉默下来。半晌没有人说话,卫长宁熬不住,用余光去打量先生神色。   见她淡漠如常,面上却如桃花一样,她呼吸一滞,唇齿间好似还留着方才亲吻的残香,握住君琂的手,“我们回长秋宫去。”   太极殿不能亲密,回长秋宫总是可以的。   太极殿不能亲密,回长秋宫总是可以的。   君琂轻轻嗯了一声,卫长宁欢天喜地地领着她回宫,入正殿看到榻上坐得笔直的奶娃娃,才想起先生将他接过来了,眼睛一眯,想发火。   君琂察觉哪里不对,先道:“接他过来,你之前已同意,不能随意发怒。”   “不能随意发怒。”殿内横梁上传来一句相同的话,不用猜,卫长宁都知是那只让人嫌的鸟。   中秋节日,是团圆的时日,卫长宁轻轻哼了一声,走到孩子跟前,捏捏他的小鼻子,道:“听说你会翻身了,翻一个让我看看。”   孩子仰首看着她,咧嘴一笑,口水都流了出来,露出光秃秃的牙床。卫长宁嫌弃,乳母有眼力见,拿着帕子给小郡王擦擦嘴,又退下去。   卫长宁将孩子放倒,示意他翻个身,谁知他压根不理人,看着空中那只五彩斑斓的鸟。卫长宁拍拍他的小脑袋,骂道:“又一个不听话的……小崽子。”   话到口中,她又改了改,君琂走过来,听到她那句小崽子,微笑道:“陛下想说什么的,怎地就改口了?”   “我说他不听话。”卫长宁甩锅,幸好她改得快。   惹了君琂,她就不敢过去,坐在一旁,君琂也坐下来,理了理小郡王身上的衣袍,笑道:“你的呆阿姐想要见你翻身,你就翻一个看看,免得她又生气。”   不知是不是君琂的原因,小郡王趴在榻上,脑袋昂得很高,胳膊使劲,一翻就翻到君琂身旁,双手乐呵呵地抓她衣服。他的呆阿姐不呆了,眼疾手快地抱起他,放回原位。   不给他碰君琂。   孩子离了君琂,就想爬过去,可惜还小,不会爬,翻身过去,翻一下,就被呆阿姐翻过去,翻了数次,还在原地,他不高兴了,撇撇嘴,眼看就要哭了。   他一哭,卫长宁就吩咐乳目将他抱去偏殿午睡,翻了这么久,最耗体力,也该困了。   乳母将孩子带下去,卫长宁心安理得地靠着君琂,抱着她,央求道:“亲我一下,可好。”   她抱得紧,让君琂透不过气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耳畔又重复这句话:“亲我一下。”   君琂抿紧唇角,抬头去望着横梁,皇帝又要生气了。心里刚想,就见皇帝起身,在案上翻瓜子,她适时提醒:“那里有玉米粒,它爱吃。”   卫长宁顺着她的话去找,从盒子里倒出几颗在桌面上,向鸟招手:“这里有吃的。”   小东西也聪明,站在那里不动,扯着嗓子喊:“亲我一下、亲我一下。”   它不上当了,卫长宁气得咬着牙齿,君琂走过去,让她退后,捡起案上洒下的玉米粒,放在手心里,朝着鸟一笑。   这是常喂鸟的姿势,与平常无异,卫长宁退后两步,眼睁睁地看到防她的那只鸟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落在君琂手心上,啄着玉米粒。   她啄一颗,抬头看着卫长宁,生怕她过来捉自己,吃了两颗,蓦地被人捉住了,动弹不得,紧张大叫:“殿下救命、殿下救命。”   君琂捉着它,道:“你不乖。”教训完,就对外吩咐:“林璇,拿笼子来。”   皇后的温柔陷阱,最是致命的。   鸟被关进笼子里,吓得什么话都往外蹦,林璇嫌吵,拿了黑布盖上,顿时安静下来,她提着鸟笼出去,照旧挂在廊下,没有皇帝吩咐,也无人敢送水送谷物。   卫长宁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先生还有这一面,脑子里蓦地想起投壶的事,她选择往小榻上爬去,她理解,朝臣为何这般惧怕先生的手段。   凶神恶煞虽然可怕,女人的温柔也要不得。   鸟安静下来,雪狐也不知跑去哪里玩了,离晚膳还有些时候,君琂回殿的时候,皇帝躺在榻上,眼睛闭着,也不知真睡还是假寐。   她选择性在一旁坐下,听到声响,皇帝睁开眼睛,挪到她身旁,叹道:“先生,你是否觉得现在很好?”   “有你在,自然是好。”君琂笑着应一声,还有半句没有说,若无渤海之事,岁月便会更加美好。   卫长宁为帝后,一日内大半的时间都在处理政事,相反,君琂安静下来,每日在长秋宫内抱着雪狐,时不时地逗弄那只鸟。   就如同过去在侯府的两人,有区别的就是身份对换,君琂无事可做,卫长宁忙得脚不沾地。   近日渤海的事闹得人愈发头疼,李乾藏不住了,中秋节后,就要出来,那时,才是最麻烦的事,他当初登基是有圣旨的,真与假,无人知晓。   那时,她对于朝堂事不感兴趣,谁为帝,都与她无关,现在回想,有些后悔,也不知皇祖父是否真的传位给他。   卫长宁心不在焉地揪着君琂衣袖,握着她的手腕,眸色深沉。君琂袖摆处的云纹被她揪得起了褶皱,“再揪就没法见人了。”   “那就换一件。”卫长宁闷闷地回一声,想起方才难得的亲密被那只鸟给搅和,就攀上君琂的肩膀,“现在鸟不在,你亲我一下。”   君琂不理她,“还未曾饮酒,就说醉话。”   “哪里就是醉话,你若不亲,我就亲你了。”卫长宁凝视君琂的眼睛发亮,试图去哄君琂,方才先生去哄那只鸟的时候,眼神温柔清和。   君琂戳戳她脑门,“又调皮。”   说罢,就要起身,卫长宁不允,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嘀咕道:“你又跑去哪里?”   私下里,总是缠人。君琂拨不开她的双手,叹道:“我去外面看看晚膳如何了。”   “有林璇,休跑,亲亲我才许走。”卫长宁半跪在榻上,比君琂矮了些许,柔软的身体蹭着君琂,唇角泛着一抹笑意,明明没醉,却像醉酒的心事。   君琂不走了,摸摸她的脑袋,耐心好,哄道:“还说没有心事,你眼睛都显出你有心事。”   “没有心事。”卫长宁接着去蹭,软软地应了一句。   君琂轻笑,回道:“没有心事,就坐好。”   卫长宁听话,依依不舍地松手,跪坐在榻上,垂眸神思,像是在反思。君琂问她:“担心渤海?”   卫长宁点头。君琂道:“渤海无甚可忧,沐国公亲去,定会凯旋。”   “李乾狡猾,在渤海经营多年,强龙难压地头蛇,未必就能凯旋。”   卫长宁低着脑袋,君琂伸手怜惜地轻摸着她的下颚,道:“你担心的不是沐国公会不会凯旋,而是担心帝位,你是否想着他是正统,拥有太.祖遗旨,当初拉他下来,不过是因我,现在,他卷土重来,若依着正统,你这帝位就来路不正?”   当初意气用事,不管不顾,现在回想,都有些后怕,不过卫长宁也无甚可怕,就是单相思世人对君琂的名声不好听,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什么了。   她会稳住自己的帝位,却难以堵住悠悠众口。   皇帝想的有些多,或许整日里想的都是渤海的事,君琂不同,接触的都是小事,最有趣的便是雪狐追着鸟到处跑,吓得鸟口不择言,什么话都说出来。   君琂也明白她的压力,从先帝手中接过空虚的朝廷,三王虎视眈眈,好不容易平静,废帝又来回折腾,一年多的时间,发生太多的事。   让人身心都跟着疲惫,身体劳累可以歇一歇,精神上的怕是要安慰了。   卫长宁一直没有开口,跪坐得笔直,凝神想着什么,亦没有回答君琂的话。   她在想,自己是否被名声所困,失去从前的魄力,她举目望着君琂,问道:“先生是否觉得我愈发胆小了?”   君琂道:“年少意气,不管不顾,当年你筹谋得当,也是因为你知自己时日无多,输了你也不亏。现在,你有顾虑了,对吗?你担心的是什么?”   “我并不惧李乾,他再是厉害,也是独木难成林,我怕……”卫长宁欲言又止,没敢去看君琂。   “你是怕他为助自己声势,与我牵扯,毁我声名,让你乱了阵脚?”君琂接过她未说的话,李乾这人,聪明之余,更显狡诈,为达到自己目的,必然不择手段。   卫长宁点了点头:“我熟知这几位叔父性情,现在先帝不在,他必然认为我不过依附你才得皇位,败军之余,怕是要散些不好的话。”   “天子脚下,臣僚办事,为的是皇家俸禄,你手下也有不少女官,难道她们与你有牵扯?”君琂反问她,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卫长宁忙否认:“自然没有牵扯,先生想多了。”   “幽幽众口,就像那只鸟,口无遮拦,你管得住?”君琂劝她。卫长宁除了爱胡思乱想,哪里都好,不过有时想的也很准,未雨绸缪。   君琂一时郁结,当真不知这是优点,还是缺点。   卫长宁依旧闷闷不乐,君琂劝了几句,就出去让人摆膳。   廊下的雪狐对着那只黑布盖着的笼子看了一眼,可惜它爬不上去,只能在下面干瞪眼。这次是皇后让关的,真的无人搭救,直到晚膳前还被关着。   小郡王坐在榻上,奶娃娃也很安静,卫长宁望着他,时不时让他表演一个翻身,翻不了就教他怎么爬,玩了半个时辰,奶娃娃体力有限,躺在榻上就睡过去了。   卫长宁笑了笑,吩咐乳母将孩子小心送回寝殿,勿要着凉。   君琂从殿外回来的时候,榻上就剩卫长宁,觉得奇怪。卫长宁先道:“他睡着了,我怕晚了走路不便,就让乳母抱他先回去。”   “也好。”君琂没有细问,见卫长宁窃笑,明知事情不对,也懒得与她计较。   孩子走了,殿内就剩下两人,卫长宁让人去取酒,想与先生对饮,中秋佳节,没有那些扰人的朝臣在,仅有两人在,也甚是美好。   她要饮,君琂就陪着她。   雪狐习惯在君琂脚旁待着,卫长宁看不见,君琂就由着它去。今日无人打扰,又是佳节,卫长宁饮了两杯酒,看着外间的夜色,眸色顿住。   继而目不转睛地看着君琂,拿起自己的酒杯送至她的唇角,也不知要做什么。君琂握着她的手腕,轻轻将酒杯拿下,“不饮了,去沐浴,过几日我们去君府,可好?”   “去君府做什么?”   “祭拜。”君琂起身,不小心踩到雪狐的爪子,哀唤一声,忙从桌下钻走了,跑得飞快。   君琂失笑,卫长宁也跟着起身,看向雪狐离开的方向,想去追,君琂拦着她:“醉了就去歇着。”   “没有醉,几杯而已,我与先生饮的一样多。”卫长宁反驳,揉揉脑袋,嘟囔道:“累了,很累。”   懒散惯的人,忙碌这么久,终于喊累了,君琂吩咐人去撤下残羹,看她一眼:“去沐浴?”   “不去。”卫长宁踉跄一步,往内殿跑去,君琂跟着她,提醒道:“脏兮兮的。”   卫长宁顿住脚步,语出惊人:“那你也不洗,一起脏。”   君琂笑道撑不住,好久才敛下神色,道:“我去洗,带你一起?”   “可以一起?”卫长宁歪着脑袋,想到美好的画面,伸手拉着君琂就往浴池那里走,君琂抽开自己的手,解释一句:“我帮你,不是一同去洗。”   卫长宁不管她,趁着酒意不松手,先生说她醉了,那便醉了,醉后哪儿分得清她咬文嚼字的意思。   君琂无奈,殿内都是伺候的宫人,不好落了皇帝颜面,就只得跟着她一路走过去,待到浴池的时候,她谎称道:“我吩咐林璇去取换洗衣裳来。”   “你的衣裳在那里。”卫长宁指着屏风前摆得整齐的衣袍,是两人的寝衣。   君琂竟一时找不出理由来,望着卫长宁狡黠的神色,妥协道:“好,我替你宽衣。”   “不,我替你宽衣。”卫长宁拒绝,贴上君琂,眼睛放得很正,正色道:“你在怕?”   卫长宁身上带着酒香,甜腻,她爱喝果酒,每回醉酒都带着诱人的味道,柔软的手搭在君琂腰间,她咬着君琂耳朵,声音清细:“你一定在怕,就像我当初娶你那夜,我也怕。”   “你怕什么?”君琂没有躲避,由着她贴过来,喷洒在耳廓的呼吸,带着滚烫的热度,渗透自己的肌肤,停留在心间。   “怕你不让我上榻。”卫长宁声音清晰,并不像醉酒。君琂清高气傲,就算成亲,也未必会同房。   君琂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  鸟:皇后的的眼神,就是骗人的鬼。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君不见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盛夏盖乐世 47瓶;盐cc 5瓶;(^v^) 3瓶;半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一百六十   “又在胡言乱语。”君琂轻斥一句。   卫长宁低笑, 伸手给她宽衣。君琂倒也没有拒绝, 伸开双臂, 凝视她认真的容颜。   池子里热气氤氲, 这里普通热水,不如温泉舒适, 依旧是白玉造的, 卫长宁突然想起君琂怕水, 紧紧握着她的手, “我扶你。”   “这里并非河塘,水不过肩, 哪里就要你扶。”君琂推开她的手, 见她衣袍整齐,自己先下水。   卫长宁凝视她肩际晶莹的水珠, 半晌没有动。君琂自己清洗, 也不去理会她。   也不知何时,身后有水声,有人从身后拥住她。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身形微僵。卫长宁凑过来, 没有说话就吻上她的耳畔。   池水再热,也抵不过两人相拥的体温。   君琂今夜依从她,拒绝的眼神都不曾有, 温柔而顺从。   卫长宁手忽而抚向她的胸前,指尖触及一片细腻,君琂盛满水雾的眸子阖上, 长睫似蝶翼般轻颤,卫长宁咬上她的锁骨,君琂一声闷哼,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寻找些许安全感。   水中比起床榻更显旖旎,君琂低吟,不自觉地轻颤,卫长宁柔软的舌头沿着耳畔滑到肩膀,轻轻索取,吻得和风细雨。   君琂尚可承受,待卫长宁莽撞的探入时,她忍不住轻颤。   暧昧的姿势,令满池水也跟着愈发热了,如开水般要沸腾。   一旦开头,就没有停下,哪怕卫长宁心知此日要早朝,也无法克制,先生眼眸半阖,肌肤莹白带粉,唇角轻咬而显得红润,春景难有。   满池春水漾着撩人的色彩,君琂被她摆弄得面色发烫,也不知她哪里学来的古怪姿势,不断摆弄着她。她无力地迎合,最后随着卫长宁去了。   一夜温软后,次日的时候,沐柯命人送了战报回来,自然是大捷,捷报中夹着一封书信,上写阿琂亲启。   熟悉的字迹,皇帝不动声色地压下来,只说着捷报一事,神色已然幽沉,朝臣没有察觉,皇帝本就是性情古怪之人。   散朝后,皇帝拿着那封信,没有拆开,字迹是李乾的,纵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能一眼辨认出来,阿琂二字格外刺眼。   沐柯这是脑袋被驴踢了,竟会替李乾送信,暧昧的称呼,皇帝想揍沐柯,可惜鞭长莫及,罢了,传信给沐国公,好好看着孙子。   皇帝让人去传信后,自己也在犯愁,这信会写什么,该不该给先生?   她与先生历来坦诚,自然也该给她的,只是她不甘心,不知李乾使的什么诡计,离间是不可能的,难不成叙述情意?   皇帝发呆,政务也不处理了,朝臣来禀事时,就见她坐在案后精神不振,误以为皇帝身体不舒服,关心几句。   蒋怀来时,案后的皇帝双眸呆滞,似在沉思大事,又似在为某件事不甘心?他也不好多问,只将赋税一事禀于皇帝知晓。   皇帝应了几声,就打发他回去。蒋怀走时,看了她两眼,暗想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夏末秋初,天气不定,最是让人染风寒的时节。   他想了想,就想吩咐人去太医院,话未出口,想起后宫里有皇后,要他担忧?幸好临时醒悟,他懒得再想,急匆匆回署衙。   太极殿的皇帝经过一番沉思后,带着书信回长秋宫,走到殿门就想起被先生罚在黑笼子里的鸟儿,过去掀开黑布,看了几眼,由着它叫唤几声,自己跨入寝殿。   皇帝一入殿,挥手屏退在殿内打扫的宫人,神色冷凝,吓得宫人不敢多话,忙退出去。   君琂靠在榻上,听到动静也不想起身,只将手里书册放下,她有些累,不想同皇帝多话,问她为何过来。   卫长宁走过去,神色淡漠,觑她一眼后,就在榻上坐下,眼睛望着她,脑子里却在想着书信的事,整个人定住,都忘了去眨眼。   她这般神思不定,必然有心事,君琂忘了去计较昨夜荒唐之事,摸着她的手:“有难事?”   卫长宁点点头,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心里在犹豫,又有些彷徨,见到君琂倾泻出柔和光色的眸子,低声道:“有人给你写信,上写阿琂亲启。”   君琂愕然,也不问何人所写,先轻抚她的手腕:“写了什么,让你这般难受。”   “他写给先生,我怎地好看?”卫长宁从袖子将那封信递于君琂。   “这么乖?”君琂轻笑,接过来看到字迹后,神色微变,看向卫长宁:“陛下又醋了?”   “他不要脸,就算你曾经为他臣下,也不该唤你闺名,还有沐柯,竟做了传信人,等他回来,非赏一顿军棍不可。”卫长宁气归气,仍旧没私自拆开信。   君琂将书信递给她,道:“我累了,你若想看,就看,不想看就去烧了。”   她态度直接,让卫长宁不明,茫然道:“为何不看?”   君琂反问:“为何要看?信封上若写君琂亲启,我便拆开来看,阿琂二字,必是戳你心,里面多半是写代王为先帝所害,我爱的是仇人之子。”   卫长宁狐疑,眼神往信封瞄了两眼,心里是好奇的。君琂察觉她的眼光,弯着唇角笑:“你拆开看看?”   主动权交给卫长宁,她却捉摸不定,先生不看自然是好事的,她搬了烛火过来,想要付之一炬,又纠结先生说的对不对,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   君琂觉得很累,身上哪里都累,想回榻去躺会,在卫长宁的纠结中,她闭上眼睛。   卫长宁没有纠结好,抬眸就见先生睡了,昨夜必是累着了,取来薄毯给她盖好,自己让人去太极殿将奏疏搬来,一面对着书信发呆。   她守着君琂,在踏板上抱膝坐着,也觉得有些累,脑袋搭着膝盖就睡着了,睡前不忘将李乾这位最小的叔父骂几句,不要脸。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不知哪里传来轻轻的呼唤:“阿齐、阿齐。”   谁在唤她?   她抬起脑袋,君琂从榻上下来,扶她起身:“怎地在这里睡了?”   “没睡。”她下意识就反驳一句,等着宫人将奏疏搬来的,谁料他们不会办事,她等睡着了都没有搬来。   君琂扶着她上榻,伸手脱去锦靴,问道:“躺会,他们还未曾搬过来。”   卫长宁依言躺下,人还有些迷糊,拉着君琂:“先生,还累吗?”   君琂拍开她的手,想起那些令人羞耻的姿势,轻抚上她的耳垂:“陛下哪里学来的?”   “我没有学……”卫长宁张口就回话,顿时清醒过来,不大敢去望着君琂。   她若是理直气壮,就会扬起下巴直视君琂,低头反而心虚。君琂熟知她的秉性,这次也不与她温软,松开手:“那你为何低着脑袋?”   闻言,卫长宁抬头,努力摆正姿态,正觉底气足的时候,君琂眼神冷厉,她就泄气了,没敢抬头,道:“先生好凶。”   “陛下诓我,难道要我哄你?”君琂道。   “那我哄先生就好。”卫长宁拽了拽她的衣袖,想故技重施,君琂拂开她,不予理会。   卫长宁抱膝,也僵着不说话,殿内气氛低沉。   这时,林璇入殿传话:“陛下,奏疏搬来了。”   卫长宁得到机会,拔腿就跑,方才那封书信也不去管了。君琂气她学会躲避了,目光落在书信上,揉了揉酸痛的鬓角,又多一添乱之人。   幸好,皇帝好哄。   ****   朝臣不知书信之事,渤海战捷,也令人兴奋。皇帝免去中秋宴,这时得来捷报,必要摆宴庆和。   皇后没有出席,都是朝臣与皇帝,推杯换盏,气氛甚好。   次日的时候,前线传来议和的消息。渤海想要另立一国,归位大唐附属。   朝堂之上顿时哗然,议论纷纷,皇帝觉得烦,屏退那些人微言轻的朝臣,留下丞相等人,她不是独断的皇帝,大事都会先问朝臣的建议,再行定夺。   留了重臣,皇帝又请了皇后过来,因为那件事,君琂几日没有给她好脸色,只是遇到大事,君琂都会以大事为主,不与她计较。   皇后过来,也无人反对,静静发表自己的言论。   沐稷先道:“此战渤海败了,再打下去必然收服,渤海是大唐之地,另立一国,它国如何看待?”   帝后二人沉默,其余一人道:“渤海议和,岁岁来朝,也是好事。”   沐稷讽刺:“尚书大人这是穷得叮当响?”   张绍华出来缓缓气氛,道:“臣觉得不妥,议和是不可,打要打,不能因为对方是废帝李乾就有所恐惧或是退让,他是漏网之鱼,就该捉回来绳之以法。”   他说出关键,敌军主帅是废帝李乾。   朝臣不敢再继续说话了,皇帝看向君琂:“皇后如何说?”   君琂睨她一眼,回道:“臣附议张大人的话。”   卫长宁沉思,决策权还在她的手中,半晌后,屏退重臣,凑到君琂身旁,好奇道:“先生可曾打开那封信?”   “未曾。”君琂回道。   她说不看,卫长宁沮丧,拽着她的手:“我们一道去看看?”   “陛下好奇?自己去看就好。”君琂起身,走到殿门口,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又道:“今日之事,陛下如何决断?”   “先看书信。”卫长宁也跟着她起身,巴巴地凑到她跟前,低声道:“皇后不觉得好奇?”君琂先她一步,跨过门槛:“疯言疯语,有何可看?”   卫长宁亦步亦趋地跟着她,道:“指不定有什么其他的话?”   君琂顿下脚步,回望着她,碍于廊下侍立的宫人,将声音放得很轻:“你不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卫长宁:送命题。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4个;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酒猴子 13瓶;一颗玉米、三点意思、半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一百六十一   “我哪里醋了, 若是醋, 怎会将信交给你。”卫长宁紧紧地跟着她, 一步也不落下, 入殿后,她就开始翻找着书信。   君琂并未将书信藏起来, 放着卫长宁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她找到后, 就在君琂身旁坐下, 本想撕开,犹豫片刻, 就将书信塞到她的手中, 谦让道:“先生看吧。”   明明好奇,却又勉强大方, 君琂也不推让, 撕开书信,将信纸拿出来再送到卫长宁的手中。   卫长宁翻开一看,眼神晦涩, 真让君琂猜中了。   数年不见, 今有一事告知,都道你与代王成亲那日,毒.酒是我安排, 本不想澄清。多年未逢,阿琂竟做小皇帝的皇后,免你爱错人, 今来告知,酒是李棕下药,与我无关,你所爱之人,便是弑杀代王凶手的血脉。   卫长宁翻来覆去念了两遍,看向君琂:“先生,他这是何故?”   “挑拨离间。”君琂淡淡道。   借沐柯之手将信送来,必先到皇帝之手,皇帝看后,心生顾忌,必会对君琂有所提防,不会将信交到她的手中。   若皇帝磊落,将信转交君琂,看到这封信,得知当年真相,对皇帝心存怨恨,帝后不和,于他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两人沉默下来,这些无趣的事,总是有人锲而不舍地去做,君琂接过书信,置于烛火上烧了,道:“莫要理会,渤海要战,不能纵容。”   卫长宁点头:“自然要战,若开先例,以后必然有人效仿,先生先休息,我去太极殿。”   君琂应了一声,嘱咐她几句,就放人走了,她一走,小东西飞进来,绕着君琂喊;“挑拨离间、挑拨离间。”   它又偷听了!   ****   渤海一战,沐国公领兵,老将稳定军心,渤海地势靠海,打得不易,也在冬日后,大获全胜,本以为李乾会乘船逃去国外,不想他竟选择束手就擒。   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沐国公不敢掉以轻心,不信自己那个孙子,自己亲自带人看着。   皇帝来信后,怒斥沐国公教孙不当,沐国公接到书信后,首次老脸臊得慌,皇帝对沐家仁爱,大事小事都会礼让三分,这次怒斥,也是震怒。   战事即将结束,他也不好动人,准备等着将皇帝的信交给沐稷,自己不做恶人。   沐柯提心吊胆地许久,想着渤海乱得很,主动请缨留下收拾残局。沐国公不肯答应,皇帝早就派容湛过来料理,不需他掺和。   等大军回来的时候,长安城下雪了,皇帝亲自出城去迎,天寒地冻,将仁君姿态摆得很好。   在长安城外接见,她亲自下马车,走到李乾的囚笼前,望着衣衫褴褛,冻得唇角发紫的男子,淡淡道:“叔父也有骨气,没有叛国。”   夸奖中带着讽刺,这样的语气与代王很像,惊得李乾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后想起谣言,卫国侯府世子与代王容貌相似,不想说话语气也一样。   初见小皇帝,就被讽刺,比之年岁,他可大得多,经验也比她足。皇帝约莫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娶到君琂罢了,他反讽道:“皇帝做旁人替身,也甘之如饴。”   冒着风雪,入眼皆是漫天飞雪,皇帝唇角微勾,眸中漫出笑意:“朕做替身,甘之如饴,叔父想做替身,也无机会。”   李乾一噎,小皇帝这个不要脸的性子也与代王相似,和不要脸的说话,难不成比她还不要脸?他气得生生说不出话来,真想骂一句不要脸。   不要脸的小皇帝指着城门之上,引着李乾去看,问他:“叔父多年未曾回来,不如先看看长安城的风采,明日朕为你接风洗尘。”   皇帝笑得温软,尽现女子风华,说出话的却让人抖了一抖,冰天雪地悬挂于城墙上,冻上一夜,岂有命在?   “李濯,你父暗杀代王,嫁祸于我,无耻卑鄙,夺我皇位,必不长久。”李乾的声音很大,嘶声咆哮,震得上空中飞来的鸟都跟着抖了抖。   因天气缘故,它飞不动了,躲到皇帝的大氅下,瑟瑟发抖。   皇帝本已迈动脚步,后又退回去,屏退将士,眸色淡然,低声与他道:“叔父可曾记得多年前长秋宫内,有个稚子漫骂你恶心,可知她为何骂你恶心?”   李乾喉咙干涩,四肢冻得僵硬,脑海里随着皇帝的话去想,多年前骂他恶心的也只有代王李齐,那个仗着太.祖才敢无法无天。   经她提醒,李乾略有些印象,只是不深,就没有去回答皇帝的话。   皇帝眉梢处的朱砂在风雪的肆虐下,红色妖娆,她爱笑,与李乾说话时都弯着唇角,好心告诉她:“骂人的就是我,你已娶妻,却还惦记着君琂,难道不恶心?”   风雪冻得李乾话都说不出口来,如见恶魔般望着皇帝,明明她身着华服,光鲜靓丽,他觉得那些都是假的,本能地往后退去。   他被吓到了,眸中闪着恐惧,回过神来喊道:“代王已死,你不过是个替身。”   皇帝冷笑:“叔父莫要害怕,我不过是一魔鬼,浴血归来,无甚可惧,叔父明日若活着,我就与你说说当年如何与先帝筹谋,将你拉下皇位的。”   声音不大,又被风声掩盖去,除去两人外再无人听到。   外头风雪太大,皇帝穿着大氅,也冻得唇角发紫,见到李乾被挂在城墙上吹风的时候,才呼出一口热气。   本不想让他吹风,谁让他写信膈应她,除去她外,谁都不能唤皇后阿琂。   皇帝冒着风雪打马回宫,在太极殿内犒赏众将,看过一眼没有看到沐柯,正想与他秋后算账,却找不到他的人。   大事要紧,她就没有多问,明日设宴就会看到他,到时再作计较。   待见过将士后,已入夜了,她白日里吹了大半日冷风,脑袋有些晕,带着奏疏回长秋宫,免得先生久等。   ****   那只鸟跟着皇帝出宫,也冻得翅膀僵硬,回长秋宫就躺在君琂的案牍上,露出整个肚子,无精打采,君琂戳戳它的肚子,它就哀哀唤一声。   殿内温暖,君琂摸得舒服,它吃饱后就唤着今日听到的话:“替身、替身。”   君琂知晓皇帝与李乾说过一番话,气得将人挂在城楼上,替身两字听得她耳朵生茧子,皇帝也是,她拍拍小肚子,道:“自己去玩。”   鸟不想动,就躺在案牍上,君琂让人拿鸟笼来,在里面铺上一层柔软的布料,送到偏殿去。雪狐在外面跑得欢快,一步一个水印,君琂就不让它进门。   天色擦黑后,雪下得更大,君琂也跟着感到几分凉意,将炭盆里的炭拢了拢,让人去熬些姜茶过来,皇帝冻了大半日,也不好受。   君琂刚吩咐好,皇帝就来了,殿内极是安静,没有那只叽叽喳喳的鸟,让她有些不习惯。她浑身冰冷,走到炭火旁将一双手烘热,将自己外袍脱了。   她脑袋还是有些晕,自己揉了揉,走到君琂跟前坐下,也不藏着,直接道:“我有些难受。”   “冷风吹得头疼?”君琂侧过身子,摸上她的额间,也不烫,就道:“让太医过来看看。”   “嗯。”卫长宁听她的,让人把奏疏搬进来,自己离了君琂想去看会,今日大半日都没有碰,再不看,明日堆积得更高。   太医来时开了药,先预防,卫长宁喝了药后,晕乎地更加厉害,看着不到亥时,就想着去睡片刻,醒来再去看奏疏。   谁知,躺下后就没有醒来。君琂心疼她,就没有唤她起来,自己将不要紧的奏疏都看了,留下棘手的几件待到早朝,群臣商议后再定,她特地挑出来放在显眼处,皇帝醒来一眼就能看到。   早朝时,商议的是李乾如何处置,被风雪吹了整夜,人活着,还留着一口气,凌晨后就被韩元让人放下来,送回大理寺天牢,着人严加看管。   因有前车之鉴,看管的守卫都是金吾卫,不让大理寺的人插手。   下面吵得声音很大,卫长宁不舒服,静静听着他们吵闹,自己一面强撑着听完,最后他们说些什么,自己也不知晓,浑浑噩噩。   渤海后事,遣容湛去料理,她也放心,他们吵也不过想着渤海楼船将军这个职务会认命何人,最好是他们有利益相关的人。   闹了一个上午,最后也没有定论,蒋怀照旧不说话,秦王也识趣,看东看西,就是不参与,谁去都与他无关,他在意的只有宫里那个奶娃娃。   皇后极是庇护那个奶娃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培养其他藩王的孩子,不如那个无依无靠的奶娃娃,来的更为简单。   他的希望落空,又不敢与皇后争,只好盼着那个奶娃娃夭折,就差没有去寺庙扫向祷告。   议论一上午都没有结果,皇帝照旧吩咐退朝,自己着实撑不下去,困得厉害,想去偏殿歇会,嘱咐宫人,朝臣若有大事来禀,就让皇后过来。   她去偏殿不过半个时辰,大理寺卿急急过来,有要事要禀。   宫人只得去请皇后。   君琂来时,方得知皇帝午膳未用就睡了,心疼又生气,让人去请太医,想去看一眼皇帝,大理寺卿禀道李乾在天牢里高热不退,是否延请太医。   风雪停了,满目白色,漾着冷意,君琂脚步一顿,回身望着大理寺卿:“去找丞相,另外陛下病了,筵席延后。”   皇帝病了?大理寺卿不敢多话,忙退下去,去署衙找丞相。   蒋怀被大理寺卿闹得头疼,李乾的事,只有皇帝有资格处置,听闻皇帝病了,猜测是昨日风雪吹的,为显帝王重视,安抚将士,她在城外等了半日,染了风寒,皇后指不定多心疼。   确认皇帝不是假病,他推不过去,让人请太医,病死了显得皇帝不仁慈,治好病再杀,也是常理,世人也不会说皇帝残酷。   ****   皇帝一病,朝臣就只能见到皇后,只是皇后无心见他们,大多时候会托付丞相,也不知是何用意。   丞相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去沐国公府商议军饷之事,半道上走路一瘸一拐的沐柯,下意识就问:“沐郎将受伤了?”   沐国公出门来迎他,闻言冷哼一声:“他父亲打的,不听话。”   沐柯顿时憋屈,他哪里知晓那封信是李乾写给皇后的,要不然打死他,也不敢去膈应皇帝。   他将皇帝埋怨一顿,害他挨了二十军棍,近日都不敢出门,现在就想去大理寺掐死李乾了事。   沐柯埋怨的皇帝,病了几日。   丞相来过一次,被拒在门外,他想问问李乾如何处置,是杀是流放,还是赐酒,关在大理寺也不好,万一跑了,得不偿失。   皇帝病得有些重,君琂不好与她提李乾,朝事也不提,静静地守着她,待她清醒。   卫长宁总是发冷,身上都是冷的,做些噩梦,梦中都是李乾惊恐的眼神,那日不过想要吓一吓他,让他日夜难安,报复罢了。   李乾真的信了,才会露出那样惊恐的眼神,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君琂代为批阅奏疏,时不时地看她一眼,有时见她发呆,就走过来,说几句话,她烧退得快,高热后人跟着没有力气,就显得懒洋洋地。   甚事有君琂与丞相,卫长宁也不急,安心地养病,倒是蒋怀熬不住了,非要见她。   君琂见她气色好了些许,就让丞相过来。蒋怀一入内,见皇后也在,就不知该不该说,一时间,犯起踌躇。   卫长宁病着,却不傻,轻轻咳嗽两声,笑道:“舅父想问李乾如何处置?”   蒋怀点点头,“臣正有此问,先帝在时就已将他赐死,不如遵循先帝,照例赐死。”   “既然这样,舅父还疑惑什么?”卫长宁轻笑着,因病态而显得虚弱,蒋怀见到后,就不好多留,直接道:“还请陛下下旨。”   “好,朕让人传中书舍人。”卫长宁不与他虚与委蛇,李乾此人留不得,喉中干涩,忍不住就剧烈咳嗽,君琂走过去替她拍拍背部,顺着气息。   如此,蒋怀真的留不住了,行礼就退了下去。   君琂习惯沉默,扶着她躺下,等着人睡着后才离开,她去外间翻开奏疏,方看了几本,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听得她直蹙眉。   数声后,就停了下来,君琂没有起身,拿起自己方才放下的笔,笔尖还未触碰到纸张,咳嗽声复又响起,比起方才,更为剧烈。   许是卫长宁知晓君琂在外,不好扰她,就忍住没有咳嗽,压到后面没压住,咳得更加厉害。   君琂走进去,喂她喝了杯糖水,道:“要不要让沈从安过来看看。”太医不敢随意用药,都是温和为主,压不住风寒,沈从安对症下药,治愈得也快些。   卫长宁喝了滚烫的水,缓解肺腑的干涩,觉得好多了,摆手道:“不用,他照顾小郡王就好,我也不想听他唠叨。”   君琂将水杯置于一旁,道:“那你再睡会。”   “睡不着了。”卫长宁精神了些,歪躺在榻上,蹭着君琂的手心,想让她陪自己片刻。   君琂也就不逼迫,将她歪过来的身子扶正,也没有怪她没有照顾好自己,天气不好罢了。她提议道:“要不下来走走,去见中书舍人?”   丞相在那头苦苦等着,皇帝有精神,不如急早处置这件事。卫长宁想了想,也正好,就由着君琂扶着她下榻。   殿内暖和,穿件柔软的外袍就好,君琂习惯性地替她更衣,目光忽而落到她的腰际,阿齐这个身子与前世倒也不同,怎么也养不好,这些时日养的肉,一场风寒都跟着不见了。   她这里哀叹,卫长宁想着何人去赐酒的好,不能再让他跑了,沉思了会,见君琂不动,“先生在看什么?”   “没什么。”君琂直起身子,将那份浅淡的遗憾敛去,拍拍她的肩膀,道:“与中书舍人少谈几句,别误了汤药的时辰。”   卫长宁不疑有他,听话地让人去传中书舍人,她听话,先生让少谈就少谈,吩咐几句,拟好罪状,再拿回来给她看,文辞要好,一针见血。   说完就打发人走了,中书舍人也不敢多问,领旨退下。   皇帝在小榻上靠了会,依旧在想何人去比较妥当,头有些疼。君琂待中书舍人退下后,才入殿,一进来就见到她在揉着脑袋。   “别揉了。”君琂走过去,拿开她的手,怪道:“想得太多,就越疼。”   “先生,你觉得谁去大理寺合适?”卫长宁笑了一句,征询她的意思。   她问得坦诚,是真的陷入难题中,并非是试探。君琂摸摸她被揉红的额头,也沉吟了会,道:“让丞相去,最为合适。”   蒋怀积极,也不会推辞,卫长宁没有答应,心中有了旁的顾虑,没有去应。   君琂道:“还有何顾虑?”   “没有了。”卫长宁摇摇头,习惯地靠着君琂,其实她不如自己去,只是先生不会答应。   她欲言又止,君琂也没多问。皇帝主意正,想自己去,多半还是怨恨信上那句阿琂,看着大方,实则小气得很。   大事上看得极开,仁和有度,遇到小事,就愈发斤斤计较,一只鸟都不愿意放过。   君琂伸手给卫长宁揉揉,外面那只鸟飞进来,见君琂动作,就自觉躺在桌子上,露出小肚子,自己道:“揉。”   它自觉,定是君琂平日里给它揉惯了,气得卫长宁从榻上坐直,拿着茶盏就砸过去。鸟躺着正等君琂去揉,不料泼来热水,烫得它都快熟了,忙扑腾着翅膀,朝君琂飞去。   飞到她的肩膀上,喊:“冷。”应该是热,只是无人教它,也只知道冷这个字。   卫长宁正瞅着怎么捉它,不想自己飞过来,伸手就捉住了,戳戳它的尖嘴:“谁给你揉?”   鸟被捏着嘴,说不出话来,努力展翅,却被卫长宁反扣在茶盏下面,上面压着枕头,不经意间都会将它压死。   处置了鸟,卫长宁心安理得地躺在君琂膝盖上,握着她的手,哼了一声,都是些不知趣的人,不,是不知趣的畜.生。   君琂给她揉了会,就去将今日的奏疏处理完,免得皇帝记挂。   ****   中书舍人做事很快,第二日就拟定的罪状送来,皇帝看了一眼,觉得不满意,打发他回去重写,润润色,太过扭捏。   皇帝要求愈发高了,中书舍人行礼后就退下,她一人在殿内,想起沐柯,就让人召他过来,问问替人送信一事。   她精神好了,就想着将一些事处理好,免得夜长梦多。   内侍去沐国公府,独自回来,没有带回沐柯,道沐郎将受伤,无法入宫。   皇帝心下有些好奇,受伤了?那日在城外,见到的沐柯还是活蹦乱跳的,难不成回府的路上受伤的?她百思不得其解,摆手让内侍退下,自己在殿内抱着手炉。   君琂进来,她就问:“沐柯伤了?”   “伤了,沐稷二十军棍罚了他。”君琂道。   卫长宁:“……”   这可与她无关,当年挨了沐稷一鞭子,手都给抽肿了,沐柯约莫着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也就释怀了。   君琂方才出去了,天寒地冻也不知小郡王那里如何,皇帝都染风寒,特意嘱咐乳母好生照料。   宫人将汤药送来,卫长宁接过后,仰头饮了,眉头拧紧,将空碗还与宫人,先与君琂道:“方才中书舍人来过。”   “我知晓。”君琂喂了一颗蜜饯,卫长宁眉头这才舒展,依旧捧着手炉,想着怎么让先生同意她去大理寺。   依照先生性子,断不会让她去碰那些脏污的东西,她有些出神   君琂也只当她在思考中书舍人那事,嘱咐她:“勿要多想,身体要紧。”   一听,卫长宁泄气了,真犯难,她抬眸望着先生,试探道:“先生,我去大理寺?”   “你去大理寺做什么?”君琂不解,将装有蜜饯的糖盒收好,置于一旁小几上。   卫长宁更加颓然,先生都不记得大理寺里关着李乾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你媳妇都忘了,你惦记干啥?   皇帝:往日情敌,去嘚瑟下。   作者:真是尽职的好演员,扣工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圆拾贰、林雕 10瓶;小平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2章 一百六十二   皇帝惦记着大理寺的事, 君琂不知, 将她照料好后, 召丞相过来, 问的还是李乾一事。皇帝几日免朝,处理渤海的事就耽搁下来, 丞相带着人拟定出章程。   渤海的沉疴较为严重, 人人都意识到这点, 生怕再来一次战事, 都巴不得早些处理。   他们心急,找不到皇帝, 就齐齐围着丞相, 蒋怀被闹得头疼,也不管主政的是不是皇后, 将章程派人送入宫。   君琂拿到章程后, 丞相也入宫了,她仔细看后,才道:“待我与陛下商议后, 再做定夺, 我召丞相过来是想问问赐死李乾一事。”   中书拟定罪状的事,丞相也已知晓,皇后现在问他, 估测是监刑之人的人选,他推荐中书舍人。   君琂摇首,道:“我有意让丞相亲去, 免得再生是非。”   蒋怀惊了下,不理解皇后的意思,他与李乾幼时相识,多少存着些许情谊,虽说淡薄,但也不好去亲自过去。   他不愿去,君琂见他神色就知晓,也不勉强,说了几句朝政上的事,就让他退下。   君琂目送丞相离开,唇角上浅淡的笑意凝固,林璇却道:“丞相这是怕担责任。”   蒋怀看似迂腐,行事多少带着自己的算计,曾经的帝王于他而言,也是曾经的友人。君琂站起身,看了一眼殿内地滴漏,等了片刻,中书舍人应当快来了。   君琂在殿内等了半个时辰,中书舍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将罪状奉予皇后,悄悄地觑了一眼,殿内并没有皇帝。   片刻后,皇后道:“好,我送予陛下处,你且回去听着旨意。”   “是,臣退下。”中书舍人擦擦头上汗水退下。   ****   皇帝醒来后,发觉榻旁小几上放着奏疏,习惯伸手去拿,是中书舍人送来的罪状,她看过一眼后摆在一旁。   君琂听到声音,趋步走进来,道:“我看过了,你觉得如何?”   卫长宁懒散地躺在榻上,翻了翻身,觉得身子都快躺软了,随意道:“先生说好就可。”   “那我让丞相去宣旨?”君琂坐了下去,静静望着卫长宁的容颜,见到她眉眼轻微蹙了下,道:“不妥吗?”   确实不妥,卫长宁想自己去的,先生坚持,她自然就会退让,将自己蒙在被子里,郁闷道:“先生做主,哪里都妥。”   声音不大,君琂听不大清楚,见她闷着自己,就将被子往下挪了挪:“小心闷坏了。”   “嗯。”卫长宁应了一声。君琂摸摸她的额间,不烫了,又提道:“前些日子说,带你去君府祭拜,不想你病了,等你病好,我们得空就过去。”   卫长宁不解,“去岁,你好像不让我去的,今年怎地又让我去?先生改变主意了?”   这人爱记仇!君琂拍了拍她的脑门,道:“我何时不让你去,去岁你路都走不稳,怎么带你去?”   “这样啊。”卫长宁讨好笑了一声,也不管先生说的是真还是假,反正她就信了。   她想起榻,去外面看看,几日都未曾出过殿门,人也跟着发霉。君琂知晓她的意思,阻止道:“外面天气不好,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别又吹风了,等天气好了再出去。”   冬日里的天没有太阳,就会显得冷,卫长宁歪头没有见到太阳,就信了,复又躺下来,拽着君琂的手腕:“先生,给我弹箜篌吧,解闷。”   “案上积了许多奏疏,不如我念给你听。”君琂起身,让人把屏风撤了,将奏疏搬来。   卫长宁脸色沉了沉,捂住自己耳朵,她要先生弹箜篌,听奏疏会让自己头疼,她要抗议。   捂住耳朵躲进被子里,算作无声的抗议,君琂回头一看,人不见了……   她意识道:“不想听?”   “不想听,我还病着呢,皇后都不体谅病人。”   君琂笑道:“可我还有很多奏疏没看,琐事交给丞相,大事就不好再让丞相处理,你若不听,我就不念了,你自己在榻上看书。”   卫长宁哀叹一句,从被窝里钻出来,“那先生还是念吧,我同你一同解决。”   君琂俯身摸摸她的脑袋,见蹭乱的发丝理顺,浅浅一笑:“真乖。”   不知怎地,被她夸一句,卫长宁仰首看了一眼,没有那只鸟,这才放心。宫人已将奏疏搬出来,君琂端坐地坐于案后。   她翻了个身,凝视过去,蓦地想起多年前偷偷去署衙时,她也是这般娴静淡然,听了几句,她又托着下颚去看,半晌后,听得昏昏欲睡。   君琂念了几句就停下,思忖着该如何处置,抬眼时,皇帝伏在榻上都睡着了,脑袋歪着,怎么看都像个孩子,她起身将她身子扳正,将被褥盖好。   她轻轻退出去,让林璇在殿外守着,自己去大理寺。   林璇不知她去哪里,多问一句:“陛下醒来,若问起你去了哪里,该如何回答?”   “就说我出宫去君府。”君琂道。   方才已与她说过,待病痊愈后,就去君家祭拜,这样一说,她就不会生疑。   ****   今日没有太阳,冷风阵阵,吹得人脸色肌肤生疼。   外面冷,大理寺更加阴寒,走进去的时候,大理寺卿赶来,见到皇后,心生奇怪,又见圣旨后,就大为放心,引着皇后去见李乾。   李乾被冷风吹了一夜后,也染了风寒,他为男子身体底子好,请大夫后就好了许多,人也精神,见到君琂,瞳孔猛地一缩。   他立即冷笑:“你来问我代王死因?”   君琂站在门口,没有走近,只道:“当年是我的错,如今,我该弥补。”   李乾神色遽然一变,似是不信,见君琂淡然的神色,双手置于小腹前,姿色同当年一样,从未改变,他试探道:“李濯说她是代王,你就信了?”   君琂沉默,静静地望着他,就如同在看一个生人。李乾熟知她的性子,淡漠如常,想不出她会沉溺一个小了七八岁的女子,他面上肌肉颤动,“你真傻。”   “你该走了。”君琂轻轻四个字,算作回复。   李乾认识她二十多年,从她常入长秋宫开始,就注意到了,那么多世家嫡女中,独她聪慧,她走了旁人不愿走的道,太.祖看重,步步提拔,这般恩宠是旁人想都想不到的。   如何让太.祖看重,也是一番心计。   君琂这人深沉,且无情。   君琂姿态如旧,如当年那样,只是心思改变了,面对李乾的直视,并未躲让,她显得极是自然,没有胆怯、没有心虚,这一切理所当然。   大理寺卿将酒送入内后,感觉到牢房内的逼仄,腿脚有些发软,送入后就急忙退出去,守在外面。   李乾不动,额头青筋凸显,看着君琂:“你不后悔?”   “不后悔。”君琂平静道。   李乾姿势不变,又问:“李濯哄骗你,也不后悔?”   君琂回道:“不后悔。”   李乾无话可说,他所有的底气都消失了,时不待他,只要再给他几年时间,在渤海崛起后,就可以挥师攻下长安城,再次败在了君琂手中。   他试图去说些其他话去困扰君琂,句句不离代王,可惜君琂从不在意,眸色淡然,最后道:“我从不在意虚名。”   李乾骄傲的脊背弯了下来,试图解释道:“当初你不愿放弃权势,我不得已才废你相位,奈何你宁愿嫁那个就知道玩的孩子,都不愿向我低头。”   君琂道:“后宫与我不合适。”   “你现在便是在后宫。”李乾怒吼一句,怒火漫上心头,可知当初太.祖那道遗旨多打他的脸面,他不愿,代王又握着长安城的经济命脉,两相择其轻,只能选择低头。   君琂正视他一眼,道:“那不算后宫,最多一座殿宇。”   “君相舌灿莲花,口齿伶俐,谁人能说得过你。”李乾看着她沉静的眉眼,任他再怎么刺激,都不会有半点情绪波澜,果真是冷情之人。   君琂不再与他多话,也不计较是否饮酒,转身出去,大理寺卿跟着她,问道:“殿下,如何处置?”   “不用去管,烧了这间牢房,尸骸葬于陛下新择的那处宝地。”君琂吩咐一句,接过婢女递来的手炉,回身望着大理寺。   显而易见,她要看着牢房付之一炬。   大理寺忙去吩咐,牢房门锁了,外面浇了油,火势冲天,所有人静静看着,只听到噼啪作响的声音。   君琂算着时辰,韩元赶来,她吩咐道:“我先回宫,韩将军带人救火,切勿让火势蔓延。”   韩元颔首,下意识望去,那是李乾所在的牢房,这把大火,焉有命在?   大理寺天牢的火烧得很大,就算金吾卫来救,也烧了几间牢房,大理寺与刑部商议后,将牢内犯人移去刑部,待这里修缮后再挪回来。   火势很大,引得百姓也驻足观望,丞相马车经过后,下车去看,让人去找大理寺卿,先问:“李乾如何了?”   大理寺卿不好说这是皇后让放火的,就道:“李乾葬身火海。”   丞相不信,继续问:“你确信?”   “下官亲眼看到的,尸骸就在里面,丞相放心。”大理寺也大松一口气,皇后这招虽说狠毒,也一劳永逸。   ****   宫里皇帝不知外间变故,先生去君家,她自己将奏疏搬上床榻,让人搁置小几,坐在榻上翻看。她觉得有些冷,抱着手炉,时而咳嗽一声。   君琂回来就听到她咳嗽的声音,走过去,嗔怪道:“怎地又不听话?”   “我就随便看看,先生从君府回来了?”卫长宁以手抵唇咳了两声,将笔放下后,见君琂唇角发白,必然是冻的,她将手炉塞到她手中。   君琂知她好意,没有拒绝,听她间断的咳嗽声,抚上她的额头:“怎地又咳嗽?”   “没事的。”卫长宁侧身,避开君琂的手,让人将几撤了,歪倒在君琂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正文完结了。   明天开始更新番外。   番外与正文没有关系,历史反过来,是代王死后,君琂重生。   大家不喜欢的可以等我新文《皇后太正直(穿书)》,小皇帝有一本秘密小册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4个;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圆拾贰、百鬼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风吹裤兜好凉爽 18瓶;(^v^) 5瓶;半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一百六十三   她靠过来, 君琂微微避让, 站起身道:“我去沐浴, 你且等我。”   不等卫长宁反应, 她就疾步离开,留下卫长宁发怔, 大白日为何要沐浴?她往外头探一眼, 先生已不见人了, 走得很快。   卫长宁迷惑不解地摸到自己的手炉, 又躺回榻上,等着君琂回来。   君琂去沐浴, 无非是入天牢, 不想将一身晦气传给皇帝,沐浴后, 将长发放下, 垂在肩上,回殿的时候,皇帝依旧在躺着, 见她回来, 瞬息爬起来。   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睛放在她粉色的脸颊上,沐浴后的先生, 较之往常更显温和,她盯着出神,君琂不自觉, 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卫长宁耿直道:“先生为何白日沐浴?”   她不知外面发生的事,只是好奇罢了。她凑过去,将君琂拉过来坐下,闻到清香。最近待在殿内,都是苦涩的药味,陡然闻到不一样的清香,她在君琂耳下闻了闻:“先生好香。”   君琂没有训她胡言乱语,只轻笑了下,将自己鬓角的碎发挽至耳后,她指尖雪白,遇到墨黑的发丝,白的透明,引得卫长宁去看。   卫长宁伸手揽着她,蹭了蹭她的脖子,君琂的味道,总是很好闻,令人爱不释手。她抱着君琂不动,君琂就让自己放松,轻轻倚靠着她。   她罕见的软弱,让卫长宁心动,眼眸璀璨明亮,带着一丝丝的得意。   时间慢慢流逝,君琂沐浴出来,带着浓浓热意,卫长宁抱了一会,发觉她身上变冷,顺手把她拉上床,被子盖好,两人白日里依偎得很紧。   君琂觉得这样有些荒唐,想要起身,卫长宁不同意,拉着她不松手,君琂道:“这可是白日,还有许多奏疏,不能荒废。”   卫长宁理直气壮道:“我方才都看了,没什么大事,我处理完了。”   君琂顺着她的意思躺下,将自己容进卫长宁的怀里,又怕挤到她引起咳嗽,很小心的靠着她。   殿外寒风刮大了,拍着窗户,两人都能够听得清楚。   君琂侧身看着窗户,因无宫人在就怕窗户漏风,想下榻去看一看,她一动,柔软的发梢一下一下划过卫长宁的下颚,卫长宁不让她走了。   君琂不放心:“我去看看,你躺好。”   “这些小事,廊下的宫人会处理好的,先生事事亲为,会很累的。”卫长宁手一紧,悄悄揽过她的腰,贴得很紧。   她在病中,力气也不大,搂着君琂,眉眼展开。君琂也没有推开,顺着她的意思,只是白日里相拥而卧,有些荒唐,就想问皇帝犒赏一事。   回来那日虽说例行封赏,可是还有许多功臣没有赏赐,沐柯也没有嘉赏,皇帝病后,这些事在年前都要提上来的。   问了几句,卫长宁都回答了,唯独对沐柯,她略有些不满,就道:“沐家之势,与蒋家可打平,沐柯功劳,我都记着,不如暂且缓缓,树大招风也是不好。”   话虽如此,冠冕堂皇,君琂知晓她还在生气,气沐柯替李乾传信,照着她的话去想,也是对的,毕竟沐家已握有大唐一半的兵权。   皇帝不会猜疑,也会让旁人妒忌,不如就这样功过相抵,也算是给沐柯的教训。   两人听着风声,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卫长宁很安分,没有一丝越距,十分乖顺。君琂望着她微阖上的眸子,知晓她犯困了,默然地望着,直到卫长宁忍不住阖眸,她笑了笑。   侧身凑过去,吻上卫长宁干涩的唇角,她有些坏,不想让卫长宁去睡,留她一人无趣。   柔软温热的唇角碰过来,惊得卫长宁睁开眼,她先是呆了呆,旋即就明白过来,先生主动的次数少之又少,她弯了眉眼,慢慢去迎合。   君琂吻得很慢,脑海里回忆着卫长宁平日的动作,舌尖描绘着唇角的弧度,探入时,淡淡苦涩蔓延。她松开卫长宁,摩挲着微红的唇角,道:“你该吃几颗蜜饯。”   “蜜饯没有先生的汤圆好吃,要甜的,很甜的那种。”卫长宁撇嘴抗议,她也不想喝药。   君琂被她逗笑了,摇首:“病着不能吃太甜的,等你病好。”   “蜜饯也是甜的。”   “那也不同。”君琂不肯松口,她又惦记着汤圆,年底的时候就开始唠叨,都成年底必做的事情之一。   听君琂不同意,卫长宁搂着她紧了些,唇角在她下颚摩挲了会,低声道:“君姐姐,我就吃几颗,你少放些糖可好?”   “不好。”君琂以手抵着她的唇角,不让亲了,这个时候就晓得撒娇。   卫长宁抵不过君琂的好话,暂时放弃汤圆,待病愈再想着让先生去做。   谁知病好后,朝政忙得她脚不沾地,渤海之事善后,水师整编,都需要去重重安排,就连大理寺卿也过来要银子修天牢。   一事接着一事,等她轻松下来,都已开春,朝政琐事都丢给丞相,她盘算带着君琂去踏青,脑海里依旧想着海棠的事,花期未到,她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朝后,她想去长秋宫,与先生商议出宫踏青一事,刚跨过门槛,脚上被绊了一下,她只当是雪狐冲过来,低眸一看,脚边多了个孩子。   不用想也知是小郡王,她俯身将孩子抱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谁知他压根不领情,快速地跑开了。   卫长宁站在原地发怔,去年中秋见他,还只会翻身,今年就会跑了?   她恍然不解,走入殿后,小郡王就站在君琂脚下,四肢并用地爬上榻,躲在君琂身后。   君琂在处理账务,宫内事不用她打理,最简单的支出还要过目。她抬首就见到皇帝过来,将小郡王从身后抱出来,指着她教孩子:“唤阿姐。”   “啊、啊……”喊了半天,卫长宁就听见一个啊字,没好气道:“真笨。”   君琂莞尔,没有勉强孩子,让乳母抱着他下去,一面道:“小郡王周岁过了,你不打算补宴?”   补宴?卫长宁愈发嫌弃,道:“过了就过了,还补做什么,再者这样也很好,将他藏在深宫里,那些人见不到面,猜不出我们的想法,何必将他推到人前。”   当年,皇祖父给了她太多宠爱,成为众矢之的,其实宠爱是真,她也很喜欢,只是那样的宠爱没有给她带来好处。   如今,她是过来人,不如不去管问,世人面前表现得态度淡然,才是最好的。   皇帝用意,君琂早就明白了,小郡王是否受皇帝重视,现在还太早,毕竟她这么年轻。孩子离开后,卫长宁就坐下,君琂算过账目后,心中有数,就打发人送回去。   她转身问起皇帝为何而来,卫长笑眯眯地:“近来不忙,我们去外玩一日?”   皇帝有兴致,又逢国泰民安,这份安逸来得不容易,君琂想了想,就同意,道:“好,我去安排,你将太极殿安排妥当。”   “好。”皇帝欢喜地应了一声,出门前又想起一事,习惯性地想起顾笙,回头对君琂道:“不能让顾笙知晓。”   君琂无奈,抬眸应她:“好,我让林璇去安排。”   不知是她惦记着,还是怎地,顾笙第二日过来邀皇后去西明寺,她一人过去有些孤单,韩元当值分不得身,想来想去,拉着皇后同行。   君琂道是宫内事物多,脱不开身,顾笙不信,她就没有办法了。   恰好皇帝回长秋宫,见到顾笙就想起那只鸟的事,忍了忍,想起先生常说皇帝要大气,不与她计较,就道:“朕让韩元陪你去。”   这话正合顾笙心意,她喜滋滋地行礼离开了。皇帝感觉哪里不对,疑惑地看向君琂:“她是不是又给我下套?”   君琂被逗笑,点点头。顾笙知晓皇帝舍不得她在休沐日的时候离开,就过来假意邀请,皇帝一急,就会放韩元离开。   明白过来的卫长宁眯着眼睛,这个顾笙每回进宫都没有好事,她气恼,君琂握着她的手腕,照旧叮嘱:“大气些。”   君琂温声哄她,卫长宁就不好再生气,反倒商议着去哪里玩,君琂却道:“不如不出城,你我一道回君府,我收拾些许旧物,你若嫌无趣,可去湖中垂钓。”   回君府?卫长宁动心了,正好回去看看海棠花,她应下了,君琂也跟着一笑。李乾说的后宫,与她现在所住的宫廷不一样。   卫长宁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相信,世间也无人可超越。   ****   休沐那日,天色不好,阴阴沉沉,不适合出城踏青,卫长宁庆幸自己没有安排出城游玩,否则必然失望。   她与君琂在君府正门前下车,府内下人还在,几日前就打过招呼,恭谨地迎帝后入门。   卫长宁亦步亦趋地跟着君琂,发现她没有去主院,反去库房,她好奇地一路跟着,看到满屋珍宝后,她眼睛亮了亮,想起自己欠先生的聘礼还没还。   她就不敢多说话,在一旁坐着,看着先生拿着单子在相看,忍了会儿,忍不住后就跑到君琂跟前偷偷看一眼。   君琂早就知她情绪不对,猜测又在为当初的聘礼而愧疚,道:“这间库房摆放的都是你两次的聘礼,我觉得很多了。”   作为代王时,她可算富可敌国,后来成了不受宠的小世子,她有钱都不敢拿出来,只能藏着掖着,送予君琂的,都是最好的。   卫长宁看到一对碧色通透的玉佩,上面刻着齐字,蓦地想起这是太.祖在她成人那日赐下的,送上一对,用意也很明显。   她送到君琂手中,却没有机会表达情意,以至于错过。   君琂道:“前几日想起,就想将这些挪进宫,摆在这里,容易招贼。”   卫长宁笑了,靠着君琂的肩膀,先生说话也与从前不同了,至少会打趣,哪里是招贼,她是想搬回宫罢了,偌大君府有人看着,怎地就招贼。   她笑得肆无忌惮,君琂嫌烦,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回去歇会,中午在君府用饭。”   “好。”卫长宁不敢再笑了,站起身子,脚下一拐,溜去了海棠林。   君琂看着库房里的珍品,阿齐的心意,她怎会辜负,小心地理好,让人搬上马车,送去长秋宫,那里才是她的归宿。   府内下人都忙着搬东西,无人在意皇帝溜去哪处,她绕去海棠林,那里的海棠看着比宫里好看多了,或许是她花的心思多,看着也可亲。   在林子看了两圈,脚踩着厚实的土地,光秃秃的,都是泥土,应该让人铺一层草,远远看过去,红绿相间,也是美景。   走了几步,天色黑得更加快,抬首时就听到一阵雷鸣,春雷阵阵,该有暴雨。   卫长宁后悔过来不带伞,几声雷鸣后,暴雨就来了,她还未曾来得及出海棠林,身上就已经湿了,待跑回主屋的时候,身上被雨水淋得透湿,发丝都跟着滴水。   君琂撑着伞从库房回来的,方入廊下就看到一抹匆忙的影子,冲了过来,带起一阵风雨。她将伞交给婢女,自己拉着卫长宁入屋,一面拿干净的布巾给她擦雨水,不忘问她去了哪里。   卫长宁的发髻有些散乱,脸上都是水,君琂顾不得其他,替她将发簪除了,满头青丝垂下。   卫长宁擦着自己脸上的雨水,任由君琂将她的发髻打散。   君琂凑近后,才发现她的衣裳从里到外都是湿的,腰间楚楚,袍服紧密地贴在身上,曲线动人,她侧开眼眸,去柜子里去找衣裳。   这里备下的都是以前的衣裳,君琂随意取了中衣与外袍,道:“你将衣裳脱了,换干净的,免得染了风寒。”   卫长宁脱下外袍后,发现君琂还在,害羞道:“先生,你出去。”   君琂未曾注意到细节,被她一说,握着衣袍边角的手颤了颤,回头就看到卫长宁羞红的的脸颊,因她多看一眼,连带着耳垂都红了。   简单的动作,令君琂想起在洛阳,卫长宁眼盲时换女儿家的衣裳,也是羞得满面通红。她抿紧了弯下的唇角,道:“你衣裳都湿了,快些换,我不转身就是。”   君琂向来说到做到,卫长宁也醒了,接过衣裳看她一眼:“那你不准回头。”   就好像在提防陌生人那般,君琂忍着笑意,没有回身,听到身后细碎声音,直到卫长宁着一身干净的中衣走过来,她才回头,取过一旁的布巾,擦着卫长宁湿漉漉的头发。   长发将中衣也打湿了,君琂细细给她将头发擦干,肩后衣衫湿透了,贴在肩际,顺着领口望过去,都可看见里面的肌肤,可惜卫长宁好不自知。   君琂将她头发擦干后,指着湿透的中衣,叹道:“你的衣裳又湿透了。”   卫长宁摸摸自己的肩膀,也不在意,自己去柜子里再翻一件出来,抱着衣裳回来,眼眸眯着,先生好不自觉的。   君琂浅笑,抬眸望着她,首次觉得逗她也是一件有趣的事,皇帝还和以前一样脸皮薄。   她笑意清浅,与寻常无异,卫长宁觉得哪里不对,抱紧了中衣,扬了扬下巴是,示意她出去。   她努力地想让君琂出去,眼睛眨了眨,又十分委屈地模样,君琂若不出去,约莫真的会红眼睛。   君琂不逗了,起身往外走去,方才一场暴雨,将所有的都打断了,想来今日搬不了的,吩咐几句后,就转回屋。   屋里的皇帝换好衣袍,见到她回来,不自觉地笑了笑,君琂没有在意方才的事,过去给她挽好发髻,问道:“方才去看海棠?”   卫长宁沉默,低着脑袋,君琂就不追问了,她不愿回答,也不可勉强。   暴雨在午后停了,君琂整理好就就带着皇帝回宫。   皇帝淋了场雨,君琂让太医过来诊脉,去岁病了一场,阖宫的人都知晓,都不敢疏忽,太医来后,诊脉留药。   卫长宁看到漆黑的药,往后躲了躲,道:“我白日里喝了姜汤,不用喝这个。”   君琂不理会,吩咐宫人将药留下,也不去哄她,让她自己做决定。卫长宁觑她两眼,认命地端起来喝了一口,蹙眉:“这次怎地那么苦。”   “我让太医适量加了些苦参。”   卫长宁脸色变了,看向君琂:“先生好无情。”气恼她去看海棠林,又不说话,竟用苦参入药……   她凄凄惨惨,君琂也不看她,反去内殿将床榻铺好。卫长宁捧着药碗发呆,在君琂出来后,仰首将汤药喝了,苦得她肺腑都跟着难受。   君琂站在远处望她,好似在问,下次还去不去海棠林了?   这次喝药,君琂也没有准备蜜饯,卫长宁找了一周都没有找到蜜饯,最后意识到是先生故意而为之,连热水都没有。   她被药苦得说不出话来,抱着膝盖坐在榻上,神色低沉,君琂走过去,拉她起来,道:“去洗漱,我等你。”   卫长宁摇摇头,也不说话。君琂担忧是不是被一碗药苦傻了,心软道:“要不吃颗蜜饯去去苦涩?”   卫长宁有些生气,又觉得是她自己的错,纠结了会,自己去洗漱。   君琂看着她落寞的背影,不由有些后悔,苦参放得有些多,只怕下次看到药,就会想起这次,吓得都不敢再喝了。   待卫长宁洗漱回来后,依旧无精打采,自己先上榻,背对着君琂,不想去理她。   从她方才上榻的模样中,就可想象出有多委屈,君琂也跟着上榻,伸手去摸摸她的后颈,试问道:“很生气?”   她的语气带着笑意,一听就可以猜测心情不错,卫长宁气得捂住自己耳朵,不想听先生说话。   君琂扳过她的身子,目光落在她咬得通红的唇角,俯身亲了亲,感受到丝丝苦涩,嗔道:“明知有苦参,还喝,你是不是傻?”   “你晓得我怕苦,还让太医放苦参,先生本就是故意的。”卫长宁生气,推开君琂,一人躺在里侧,与她隔了一臂的距离。   这次怕是真的生气了,君琂哄了几句没有用处,摸到她的手腕,顺势揽入怀中,亲吻她的耳畔,悄悄说:“下次不放苦参,放黄莲,没有那么苦了。”   卫长宁气得睁开眼睛,怒瞪君琂,望着她眼中浓浓的笑意,顿时就泄气,赌气道:“先生开心就好。”   “真的?”君琂低问,垂眸看着卫长宁领口处细腻如雪的肌肤,想起白日里她的羞涩,眉心动了动,唇角贴着耳垂,亲吻至脖间。   卫长宁本在生气,被她湿热的吻撩得不敢再动,僵着身子,哪里不对?她怔了怔,君琂忽而翻身覆着她,明亮的眼眸盛满着她的容颜。   她呆滞,先生这是要在上面?   她欲拒绝,君琂吻上她的眉眼,烛火下的人五官姣美之极,她不敢再动了,怕打破了这份美感。   卫长宁不动,君琂只当她还在气,柔和一笑:“小气鬼。”   一声就让卫长宁心口发热,血液也跟着沸腾,她伸手揽过君琂的腰肢,抬首碰到君琂耳畔,轻笑:“先生要在上面吗?”   她眼中闪过狡黠的笑,君琂知晓何意,没有回答,吻着她的唇角,轻轻舔舐,力道很轻,就如她平日里对卫长宁的柔情一般。   缠绵的吻总让人沉醉,身下之人眼梢眉角都带着令人心动的风情,君琂指腹滑过后,向下探去,轻轻解开衣带。   她的速度很快,让卫长宁一怔,蓦地想起自己身上这件寝衣是她做的,没有人会比她了解。卫长宁笑了,当寝衣被解开的时候,君琂的指尖划过胸前,她就不笑了。   君琂轻笑,眸中带着山水般的透明清澈,引得卫长宁抬眸去看,忘了自己还在生气,顿时陷入温柔乡中。   夜色浓郁,春.色无边,君琂在卫长宁耳畔轻问:“以后还去海棠林吗?”   如何回答?卫长宁不答,抿着唇角,不经意间先生咬着她的唇,这样倒好,不用回答了。   去与不去,又岂是一句话可以说的,卫长宁如何都不回答,君琂也不计较,这样的生活很好,简单的乐趣。   □□最让人沉迷,卫长宁眸色愈深,睡前最后道一句:“下次先生生病,也要放苦参。”   君琂轻笑,吻上那颗鲜红的朱砂,没有回复这个孩子气的问题。   在满室旖旎中,这句话有些格格不入,卫长宁搂着君琂,半醒半睡,迷糊着说话:“阿琂。”   君琂应了一声,等着她的话。   半晌后,卫长宁又唤一声:“阿琂。”   约莫是做梦,君琂就不理了,自己也合眼,卫长宁睡得不好,沉睡间总是嘀咕呓语,缩在君琂怀中。   次日醒来的时候,卫长宁身旁已无人,不知哪里去了,动了动,才想起昨夜的事,她脑袋有些发懵,恰好君琂过来,她哼了一声,让她喝苦参。   君琂道:“时辰不早了,陛下要免朝?”   听她声音,卫长宁顿时羞得脸色通红,须臾后,起身望着她:“苦参是最后一次。”   “好。”君琂笑着应了,转身就道:“下次改黄莲。”   卫长宁:“……”   眼看着皇帝要炸毛了,君琂笑得撑不住,卫长宁气得无可奈何,偏首不去看她。君琂走过去顺毛,道:“我可没有让人放苦参,约莫是太医入药用的黄莲。”   卫长宁侧首望着她,瞬间就信了,恶狠狠道:“让太医一日一碗苦参。”   说完,扑到君琂怀里,对于昨夜的事也羞于提出,君琂也不说话,照旧替她更衣,送她出长秋宫,鸟飞来,绕着她喊:“阿琂、阿琂。”   君琂望过去:“小心被她炖了。”   李乾一句阿琂,被她挂在城门口吹了一日风雪,若听见鸟在唤,肯定要炖了给顾笙补身子。   鸟又飞回殿内,君琂站在宫门口,昨夜听她一句一句无意识的阿琂,蓦地想起多年前长秋宫外,她见到自己,总是咧嘴傻笑。   如今想来,那份傻气不变,日复一日地保存于魂魄之中。   经年累月,从不曾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意识流的反攻!   明天开始番外!   海棠林指路专栏贴的围脖。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同山、酒猴子、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小娴 5个;(^v^)、wo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兔崽崽 101瓶;扶苏 10瓶;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截车   春日里的景色都很好, 夜晚星辰如灯火, 照亮一方天地。   皇后爱听箜篌, 隔三差五地就会请君家姑娘入宫, 今夜宫宴,恰好群臣都在, 皇后让君琂弹了一曲后, 就先让宫人送人回府, 天色黑的透彻, 就不好走。   马车停在长乐宫门口,车夫也不知去了哪里, 君琂上车的时候, 宫人扶了一把,她低声道谢, 进车后发觉哪里不对。   天色漆黑, 车帘挡着外面的亮光,照不到车内,她欲回身唤人, 不知是谁拽了她一把, 撞到车板上,被人瞬息捂住嘴巴。   心中咯噔一下,发觉捂住自己的那只手十分短小, 鼻尖涌着淡淡的奶香味,约莫是一稚子。   她方猜想,就听到略微熟悉的声音:“不许说话, 不然孤把你、把你丢下车。”   短小的手,熟悉的声音、淡淡的奶香气,君琂可以肯定是小代王,她微微放松,点点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   外面车夫不知车内的事情,扬鞭催马回君府。   马车缓缓驶动,车内寂静无声,君琂性子沉,倒是蒙住人嘴巴的小代王手酸撑不住了,她耳力好,听到车轱辘的声音,猜测大概出宫了。   她松开小手,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想要去看看外面风景,手刚碰到车帘就被按住,她惊了,转头去看那人,气呼呼道:“放手。”   “殿下为何出宫?”君琂面色冷凝,语气不大好,吓得代王手上一缩,这个小姐姐好凶。   她退后靠着车板,小手摸到自己包袱,准备下车就跑,横竖她出宫就成。   代王侧着身子不去理会这人,兀自坐在角落里,生人勿近。君琂不知她如何摸上自己马车的,但见她模样,应当偷偷溜出宫的,只是她好像不爱搭理人?   君琂蹙眉,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气不好,将声音放轻:“殿下为何选择我的车?”   代王看她一眼,耐不住性子,就道:“我也不知,随便爬上来的。”   黑暗中那双眸子犹如星辰璀璨,君琂凝视她:“殿下为何出宫?”   又问一遍,代王抱住自己包袱,警惕地望着她,不答话。君琂想了想,换了种语气,柔声道:“殿下说了,我或许可以帮你。”   “帮孤?”代王好奇,眨眨眼,正视君琂:“你为何帮我?”   君琂微恼,莫名爬上她的车,问为何帮她?警惕心这么重,竟有胆子瞒着帝后溜出宫。君琂不想搭理她,背过身去,又奇怪她为何突然出宫?   代王由太.祖亲自抚养,一直养在长秋宫,按理人这么小,不该这么顺利地溜出宫来。   君琂回身,道:“这辆马车是我的,殿下觉得还可以依靠旁人?”   代王蓦地想起皇祖父那句话,掉进狼窝里!   她不信君琂,闭嘴不说话。君琂也不勉强,温声劝她:“殿下告诉我,我可助你,你是不是想看看宫外风景?”   能骗动六、七岁孩童的约莫也只有这个理由。   她说完,代王眼睛亮晶晶的,不用说话,君琂就明白自己猜对了,便道:“长安城内东西两街繁华,殿下想去哪处?”   代王上套了,立即道:“哪处好玩?”   “各有千秋。”君琂道。   代王犯难了,小手抓住君琂衣摆,认真道:“两处都去,可好?”   “殿下听话吗?”君琂反问道,目光落在自己衣摆上的小手,眸色微沉。   代王哪里会不应承,点点头:“听话。”   两人并非是陌生人,在长秋宫不知见了多少次,代王心防不重,方才的冷漠也是因为君琂凶狠的态度。她软和,代王也很好说话。   君琂微微放心,神色和缓,道:“那你告诉我,何人与你说宫外有趣?”   “不能说。”代王张口就拒绝,捂住自己嘴巴,生怕自己无意间说漏了。   君琂不问了,两人僵持片刻,君府到了,外面想起了婢女的声音:“姑娘,到了。”   一听要下车,小代王抱着自己包袱就要跑,君琂一把拉住她:“你出去,他们认识你,把你送回宫。”   代王不动了,有些苦恼,不是说上了马车就可以出去玩,怎地还有这么多事,她郁闷看向君琂:“我不回宫,也不能待这里,好冷。”   初春的夜晚极是寒凉,她在马来里该是躲了很久,君琂眼中淡淡薄冰融化,握着她的手。试了试手温,将自己的狐裘披到她的身上,嘱咐道:“进去若有人问你身份,就说是顾将军的嫡女过府住一夜,明日带你去东市。”   前半句对李齐而言,她听不懂,令她欣喜的是后半句,不过她对于不懂的事就会去问:“顾将军的嫡女是谁?”   君琂望她,眸色深深,低声解释:“顾笙。”   解释过后,君琂先下车,招手示意婢女过来,在她耳畔轻声:“你去长乐宫门口守着,筵席散后见到清阳公主就去传话,道代王出宫在君府,转告陛下。”   婢女眼中闪过惊恐,方才明明只有一人上车,如何冒出一位代王殿下,她吓得不行。君琂催了一声后,她才转身让车夫再回长乐宫门口。   马车在君府后门停下,停下后就离开,代王傻傻地看了一眼,他是去通风报信?她扬首看着君琂:“你方才答应孤,不会说出去的。”   她不呆。君琂蓦地有这一想法,认真道:“我答应明日带你去东市,就不会更改。”   “当真?”小代王不信,皇祖父曾说,不可信生人的话,她站在府门口不愿走,小脸被风吹得通红,有些倔强。   君琂尚未及言语,府门走来一人,飘逸的姿态,她下意识将人向身后藏住,道:“兄长去哪里?”   说话间君圩走近,目光看到幼妹身后衣角,走过去要看一看,君琂先道:“这是顾笙,兄长当未曾见过,今日筵席她吵着过来要听箜篌,我便将她带回来,明日送回府。”   顾家与君家飞没有来往,君圩也不知顾笙的模样。   天色黑,门口的灯火被风吹得四下摇曳,令人也看不清君琂身后那人的容貌,君圩也未曾疑惑,对方是女儿家,他断无去细看的道理,就道:“既如此,阿琂就好生招待,我去回禀母亲一声。”   “这样也好,多谢兄长。”君琂轻声道谢,拉着代王入府。小代王心中好奇,想回头看一眼君圩,刚转过脑袋,就被君琂阻止,“再回头看到你,就会出麻烦的。”   代王吓得不敢回头,紧紧跟着君琂脚步,不时遇到来回的下人。天色晚了,就看不清君府的路,这里没有长秋宫大,可代王还是被君琂带得绕晕了头脑,分不清出府的路怎么走。   走回卧房后,婢女迎上来,见到君琂身后跟着一个孩子,就奇怪,也不敢多话,引着两人进去。   屋内有炭火,君琂替代王将狐裘脱下,婢女接过,看到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忍不住笑道:“好俊俏的小公子,比姑娘家还要美。”   代王眨眨眼,龇牙一笑露出一口糯米白牙,“什么是小公子,与姑娘家有何不同?”   婢女傻了,不知如何回答,向君琂投去求救的眼神,君琂会意,道:“你且去打些热水。”   吩咐后,复又看向代王:“你饿不饿?”   代王锲而不舍地抱着自己的包袱,也不委屈自己,将包袱放在小榻上,自己爬上去,回道:“饿,晚膳没吃。”   君琂看她一眼,眸色冰凉,吓得代王抱着包袱的小手蓦地一紧,她又开始凶了,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强撑几分勇气,冲君琂道:“你不许凶。”   她对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让君琂疑惑,继而想到她在宫中尴尬的身份就明白了,接过婢女送来的温水,递给她:“喝些水,我让她们送些吃食过来。”   代王不接,这个姐姐真奇怪,时而凶时而柔,不知她怎么了。   君琂见她不接,也不勉强,自己觉得口渴,扬首喝了。   代王傻眼了,她怔怔望了会,咽了咽唾沫,道:“孤未曾说不喝,你怎地自己喝了。”   “殿下出宫,就要自称我,否则会被人识破身份。”君琂道,回身端起另一杯温水,代王还小,不过六七岁,不适合饮茶。   再递来的温水,代王也不拒绝了,接过来就喝了,将空杯子递给她:“我知晓。”   代王反应很快,只是怀中的包袱总是不肯放下,抱得很紧。君琂觉得奇怪,难不成晚上入睡也要抱着?   天色都黑了,忽而来了婢女,君夫人请君琂过去。   君琂蹙眉,自己垂落了眼睫,未曾应允,就听代王道:“不许去。”   她趾高气扬,小小年纪就态度凶狠,突然出声吓到了传话婢女。君琂情绪瞬息变换过来,吩咐婢女:“回禀母亲,我明日清晨过去,来客无法动身。”   婢女觑了一眼榻上的孩童,也不知是哪家的孩童,来人家府内做客,态度竟这般恶劣。   小风波过去后,婢女将晚膳送来,代王看了一眼,竟都是她爱吃的,望了君琂一眼,自己主动松开包袱,走过去,道:“你饿吗?”   意思就是你若饿了就一起吃,别耽误时间。   “不饿。”君琂暗沉的面色,如乌云藏匿了冷意,让人不敢去接近。   她说不饿,代王顿了顿,有所疑惑,君琂给她盛了碗米饭,置于案上,道:“吃了就去安寝。”   代王提防心再是如何重,也不过是一孩子,饿了半日没有不吃饭的道理,扒了半碗饭后,君琂不让她吃了,“吃多了容易积食。”   说罢,吩咐婢女将剩下的都撤走。代王眼巴巴地看了一眼,也没有闹,吃饱后就犯困了,问君琂:“睡哪里?”   君琂指着内室的寝榻,代王奇怪道:“与你同榻?”   君琂眉头紧紧一蹙,未曾说话就听到代王嫌弃的语气:“我一人睡,不要同你睡。”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重申,这是君琂重生,代王不过是一小孩子,与正文是没有关系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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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王哼了一声:“你哪里不凶,见到皇祖母就低声下气,对我就凶,前些时日襄王叔父说要娶你,我还骂他恶心,早知你这般,我就不替你出头。”   她生气,胸脯挺得很高,下巴也抬得高。君琂忍不住笑了,柔声道:“我明日带你去东市,你得告诉我,谁与你说宫外好玩的。”   提及东市,代王就不气了,唇角微微颤动,想说又不能说,为难道:“我答应了不能说,皇祖父说男人要言而有信。”   君琂忍不住提醒她:“你不是男人。”   “嗯?”代王不明白。君琂不与她多说话,猜想宫里的孩子应该不会自己更衣,走过去伸手给她脱下外袍,恰好婢女送来热水,她拧干后给她擦了擦脸。   被人伺候惯了,代王也没有拒绝,在君琂转身的时候,将双手伸出去:“还没擦完。”   婢女在一旁看着,本想自己过去给小公子擦拭,姑娘一个眼色,她就顿在原地,不敢上前,也是,这个小魔王谁都不敢过去伺候。   擦完后,代王甜甜一笑,舒服地躺在软和的被褥里,君琂吩咐婢女将水送出去,回身就看到被下那只粉糯团子,她不由多看一眼,生在帝王家,谁能时时保持这样的本心。   她想到却是今生的命运是否与旧日一样?   苦思冥想后,她得不到答案,吩咐婢女搬来厚实的棉被,在地上铺好,打发婢女出去。代王躲在被窝里,好奇地看着,眸色亮晶晶的。   君琂躺下后,她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半晌后,趴在榻沿上,唤道:“君姐姐,那里舒服吗?”   君琂不理她,转过身子,背对着床榻。   代王得不到答案,想着亲力亲为,掀开被子,蹭蹭蹭地钻到地铺上,因仅够一人睡,她怕冷就紧紧抱着君琂,好奇道:“也不舒服,好像有些冷。”   阖眸的君琂被她抱着满怀,手在她腰际摸来摸去,细微的触感让人僵住,不仅如此,代王嗅了嗅,道:“姐姐身上好香。”   这话出自稚子之口,也显得稀松平常,奈何前世记忆涌上君琂脑海,她整个人僵住了,忍了会。代王没有自觉,反而向她贴了贴,地上寒凉,感觉冷意透进肌肤。   她有些无奈,方才口口声说不愿同榻,转身又钻入被子里,她转过头,恰好碰到小代王的鼻尖,心口顿时散开一阵烧热,尽量将自己声音放得很平静:“你先松开我,这里凉,你上榻。”   前世两人止于牵手,何曾这般亲密,君琂往回缩了缩。   “姐姐凉吗?”代王下意识回一句,将人家赶到这里来,好像不太好,纠结了会,小心问道:“我们一同回去可好”   君琂不愿,拒绝道:“无妨,我不冷,你回去。”   “哦,姐姐不冷,那我也不冷。”代王吸了吸鼻子,抱得君琂更紧,姐姐身上好热,抱着舒服,香香软软。   君琂更不敢动了,手心额头都渗出汗水,鼻尖总觉有股淡淡的奶香味,白玉般的肌肤映入眼帘,再不动,这个代王就要搂着她睡觉了。   前世,两人共寝一榻,泾渭分明,这个时候,倒让君琂无措,幸好代王是个孩子,她释然了,伸手拍了拍她;“我们一同回榻。”   代王爬起来,钻回暖和的被窝里,被下摸到一个手炉,想都没想就塞到君琂怀中,自己依偎着她,困得很了,眯着眼睛就睡,不忘提醒君琂:“姐姐明日莫忘了带我出去。”   “不会,你且睡吧。”君琂抱着她强塞回来的手炉,心中微暖,在她睡着后,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稚气的眉眼。   我哪里值得你性命相依,哪里值得你喝下那杯酒,哪里值得你筹谋半生。   李齐,若重来,你可曾后悔?   君琂整夜未眠,代王人小睡觉也安静,一夜都不动,紧紧靠着她,睡颜恬静,亦如她成人后待人的态度,温静醇厚。   翌日,她醒得早,将床内侧的包袱打开,里面都是些稀世珍品,引人眼馋,一个孩子出门带着这么多值钱的宝贝,出门会不遭贼?   若遇上狠心的盗贼,命都会搭进去,她将东西收拾好,吩咐婢女过来,嘱咐她:“送到清阳公主府,告知公主,这是代王出宫携带的,她会明白的。”   婢女抱着包袱退下了。   君琂躺回榻上,却在想是何人诱骗她出宫,前世并没有这件事,或许前世代王钻了别人的马车?   她想不到了,既然遇上了,就需为代王处理,必须要从她口中套出那人是谁?   李棕还是李乾?亦或是其他人,可见心思歹毒,将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用在孩子身上,她微微气恼,想起自己眼下的境况,也什么都做不了。   还是徐徐图之的好。   醒后不久,她就起身,今晨要去母亲那里,趁着小代王未醒,早去早回。   走时,又将热的手炉塞到她的怀中,昨夜闹得那么晚,今日不会醒的这么早,将屋门合上后,她轻轻吩咐婢女守着,任何人都不要进去。   吩咐好后,她一人绕过游廊,穿过垂花门去见母亲。   彼时,君家是末流世家,地位不高,待父亲死后,就更加一落千丈,以至于她入仕后靠不得君家。   君夫人刚起,见到女儿来得这么早,心下好奇,问起顾将军嫡女一事,顾家握兵权,不容小觑,她想着去看看,好生款待。   君琂一惊,拒绝道:“她还小,母亲不用这么费心,去了反倒让她不自在。”   这么一说,君夫人就没有勉强,见女儿端正地坐在跟前,眉眼染着初春的寒意,声音清柔也十分冰凉,性子冷得让人不好多说什么。想到她历来有主张,皇后跟前也未曾胆怯,就放心了。   君琂安慰母亲几句后,就俯身退了出去,在前院里遇到兄长,想了想,过去与他道:“兄长,我去东街买些书籍,你让我几名小厮。”   这些不是大事,君圩随口就应了。   未曾想到的是,小代王没有醒,清阳公主急急入府,在后院与君夫人说了几句,就到君琂的院子来,一见那个惹事的人还在睡,心就落地了。   君琂见她神色焦急,想必是真的疼爱代王,这步棋走对了,就道:“殿下昨夜说是有人与她说宫外有趣,她才偷偷溜出来,另外她带了很多金银珍宝。”   宫苑深深,看似光芒璀璨,也是自古以来最阴森的一处,君琂十二,也不算稚子,且看她昨夜一番吩咐,清阳也高看她一眼,道:“殿下说了是何人?”   “殿下不肯说,极是护着那人。”君琂道。   清阳知晓代王的性子,被太.祖护得太好,不知善恶好坏,就道:“你可能哄得出来?”   君琂一怔,眼眸微垂:“臣女试试,昨夜答应殿下今日去东市,回宫怕是……”   她聪明地将话说到一半,清阳来时观君夫人淡然的神色,就猜测君琂将一切都瞒得很好,这样早慧的女子也不多见,且她与小代王相识,也不会有歹心。   沉吟一番后,清阳答应下来,添了一句:“让我公主府的人暗中跟着。”   “如此甚好,谢殿下。”君琂行礼,诚恳道谢。   清阳不好久待,揪了揪睡梦中人的耳朵,悄悄带着人离开君府,将今日的事情说与陛下知晓,不然定会掀起一番风云。   君府一片寂静,代王睡到近午时才醒,舒服地翻过身子,想起自己不在宫里,立即爬起来,揉揉眼睛,手里还有手炉,是热的。   婢女走过来,见她眸色迷离,笑道:“小公子醒了,奴伺候您穿衣?”   代王也不计较,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自动伸开手,由婢女伺候穿好衣袍,落地后踩了两脚,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君琂,就道:“姐姐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君琂推门而入,见她穿得整齐,上下打量一眼,道:“殿下出东市,切勿乱走,若是走丢了,陛下怪罪,会连累我。”   昨夜相处,君琂看得出她虽小,也很明事理,将事情说得通透,她也会明白。   小代王点点头,认真答应:“不连累姐姐。”   时辰不早了,君琂让婢女送些热乎的吃食过来,屏退婢女,自己一人望着她,试探道:“殿下,可知长安城哪里有趣,那人可曾具体说过哪里?”   说起好玩的,小孩子总是兴致勃勃,她说了几句,君琂都摇首,道:“那里都不好玩,那人怕是与殿下一样也在宫中久住,不识长安城内的风情。”   君琂眼中蔓过柔和,春水般的光泽,漾过代王小小的心田,下意识就道:“叔父住在宫外,怎会不识呢?”   叔父?君琂眉心一凝,又道:“那是哪位叔父告诉你的?男子对于城内趣事,知之甚少,多半是骗你的。”   “吴王叔父不会骗人的。”小李齐嘀咕一句,对着君琂发呆,在思考这件事。   吴王?君琂微微沉吟,蓦地想起李棕封号是吴王,她眸心似漆,闪过阴狠,笑道:“你再不快些,太阳就要下山了,如何去东市?”   代王立即抛去这些心思,飞快地扒完碗中的米饭,接过婢女递来的湿帕子,自己擦擦嘴,道:“我好了。”   君琂随着她站起身,看向外面光色,伸手牵过她柔腻的手,与前世不同的是这双手很小,没有前世的修长,她握着很松,李齐忽而松手,向一旁跑去。   春日里繁华,新枝抽芽,君府不大,园中景色比不得宫廷,代王对这里好奇,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来望去,看到草木后头一个小黑洞。   君琂鲜少来这里,不知情况,见她迈着短腿跑过去,好奇地望过去,那个黑洞好像是狗洞?   这个小洞不大,被草木遮住,常人是不会在意的,也钻不过去,李齐身子矮小,走过去看了两眼,兴冲冲地钻了过去。   “阿齐。”君琂唤都唤不回来,婢女想追过去,可惜她身材大了些,小小洞口钻不过去。   君琂焦急,站在那里唤了两声,欲唤小厮翻墙去找的时候,黑洞里又钻一人,发髻上都是灰尘,一身袍子都是脏兮兮的,眉开眼笑地看着君琂:“那里有人。”   “府内四处都有人。”君琂生气地答一句,看着她小脸上的灰尘,拿出帕子擦了擦,又看袍子上的黑色印记,道:“回去换身衣裳,这样出去不好。”   真是个邋遢的孩子。   代王低眸看看自己,又看看自己一双泥爪,坚持道:“那里有人。”   君琂不理她,方才一双小手白白嫩嫩,片刻就成了泥爪,也不顾她脏,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去,代王走到半路,发觉她又凶自己,委屈道:“那里有人,抱在一起,就想我们昨晚那样,他们怕冷?”   走了几步就顿下,下意识回身看着婢女:“墙那头是谁的院子?”   婢女听到李齐的话,垂首道:“是大公子。”   君圩的院子,君琂气得扶额,低眸看着依旧兴奋的李齐,冷下脸色:“他们与我们不同。”   “我知道,他们不怕冷。”李齐依旧很兴奋。   君琂气道:“回禀父亲,将那小洞填上。”又恼恨地看着代王,道:“今日不去东市。”   “为何?”李齐急了,方才还好好的,怎地说变就变。   君琂指着她衣袍上的黑色脏污,道:“你有衣裳换吗?”   代王被问懵了,出宫的时候记得叔父的话,多带些珍品,也未曾告诉她带衣裳。她顿时委屈,“没人说要带衣裳,我就没带,我有银子,可以去买的。”   君琂松开她的手,声音清越如同山间泉水落下:“银子买不到,要不我让人回宫去取,到时皇后就知晓殿下偷偷溜出宫。”   代王泄气,觉得姐姐的话在理,扬起脑袋,央求道:“那我们明日去?”   “明日也不去。”君琂气她爬过去看着旁人亲密,不知为何,想起那般旖旎的画面,耳朵有些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  君琂是在代王死后重生的,要问前世她是怎么死的,额……这个问题不美好,自己脑补。   君琂:上辈子你钻了谁的马车?   代王:好像是顾笙的。   顾笙:???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o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苇子 10瓶;橙子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6章 嫁我   东市没有去, 代王坐在屋里发闷, 怏怏不乐地盯着君琂, 后者坐在榻上绣针线, 穿针引线的动作,引得代王好奇。   君琂本在国子监就读, 醒来后就一直告假在府内, 代王在这里, 就不好去书房, 闲来无趣只好拿着针线在做。   一人做,一人看, 也十分静谧。代王性子也算安静, 不去搅和君琂,半个身子扶在小几上, 君琂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   正是安静的时候, 君圩的夫人徐氏过来了。   在做针线的君琂眉心跳了一下,徐氏掀开帘子已进来了,看到榻上半跪的稚子, 肤色晶莹, 明白就是她闯入她院子的。   她与君圩成亲不久,对于府内的事也多少了解,这位小姑子颇受皇后看重, 不好直接过来说道,坐下后,问道:“这是顾府的姑娘?”   昨夜君琂有过嘱咐, 代王有了准备,点点头,本能地向君琂那里挪了挪,她自认不动声色,却已落在君琂眼中,她笑道;“阿嫂有何事?”   徐氏道:“也无大事,听说阿琂的客人从洞里钻入我的院子,气得父亲将那洞堵上了。”   听她这么一说,代王明白了,方才去的是她院子,那与旁人抱在一起的就是她?代王心下好奇,忍不住多看两眼,也没有乱说话,简单规矩都懂的。   代王在外人跟前知礼,让君琂微微放心,将针线放入篓里,轻声道:“经年累月,小洞也会变大,父亲及时堵上也是好的。”   她一句不提小公子钻过去的事,徐氏多看代王一眼,觉得无趣,对方是顾家的姑娘,扮成男儿家乱跑,入府做客也不守规矩,胡乱闯入旁人的院子,只是她父掌兵,君琂自然也要巴结。   讨不到好处,徐氏不悦地离开,本想说上几句,她这个小姑子虽浅笑,言辞却冷淡,明显在赶人,也不好久待。   徐氏郁闷而归,君琂也无心思继续去绣,觉得这个小麻烦就会惹事,想将她送回宫里去。   代王不知自己犯的错误,意犹未尽地看着君琂没有绣完的针线,伸手摸了摸,觉得绣的不如旁人的好,本想说一句,抬眸就见姐姐眼中的冷意,她不知哪里又惹着这个时不时就爱凶她的人。   她托腮望着,道:“姐姐哪里不开心?”先问一问,或许与她无关的。   君琂本回一句哪里都不开心,见她眸中清澈,就没有说话,见她一身袍子上的印记,无奈道:“你将这件袍子换下,我那里有新制的衣裙,没有穿过,放了有几年,你试试。”   代王也嫌自己脏,就点点头,一见不是自己穿的那种,反与君琂身上衣裙相似,就摇首不应:“这不是我穿的,不穿,那是姐姐的。”   那样子嫌弃极了。   君琂性子冷,也无好耐心,见她这般抵触,就道:“那你就穿这身袍子,邋遢孩子。”   代王安静地坐在榻上,想而未想就脱了外袍丢给婢女,吩咐她去洗,道:“我不出去。”   她宁愿不穿。   君琂气恼,两人僵下来,婢女也不知如何是好,捧着小公子的衣裳,看向君琂。   气归气,君琂陡然回身,她竟与孩子计较起来,揉揉自己眉眼,让婢女快些去洗,让代王去榻上躺着,自己将炭盆挪近。   代王照旧哼了一声,不去理会君琂,裹着毯子,看着劈啪作响的炭火,有些不明白她的态度。   争执一番后,君琂在一旁坐下,捧着书看,心思也不知飘去哪里,余光扫到代王,察觉她也在看自己,小眼睛时不时看一眼,明明想看,却又装作不在意。   稚子天真,想的本就很简单,君琂一时沉闷,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倒是代王蹭了过来,看着她手中的书,好奇道:“听皇祖父说你有意入仕?”   君琂点头,入仕也是两年后的事,经太.祖赏识,去了翰林院,一路走上去的,虽说艰苦,身在其中,体会到一番不同的滋味。   代王耳濡目染,也听到些许朝政事,就道:“你会嫁襄王叔父吗?他刚娶了王妃,你若嫁他,好像是、好像是妾。”   君琂以书砸了她的脑袋,怪道:“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些什么?我入仕与襄王有何关系?”   “不是,姐姐为何要嫁他?我听吴王叔父说他因权势而娶了那个王妃,其心不正。”代王唠唠叨叨,与君琂叙述着在旁人那里听来的消息,最后总结道:“不如姐姐嫁我吧,我不要权势,不要其他女子。”   君琂本不想理她,听到最后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忍不住侧眸,心中揪然,道:“不嫁。”   “咦,为何不嫁?”小代王不明白,她里不好?都说了不要权势、不要其他女子,为何还不愿,难道嫌弃她方才凶了?   得到结论后,立即道:“我以后不凶你。”说完,就凑过去。   姐姐身上好香,就像是甜点那样的香味,甜而不腻。   君琂头痛,正色道:“你以后会娶旁人的。”   “娶谁?”小代王顺着话去问,双手握着君琂手腕,好奇又懵懂,又道:“谁比姐姐还美?”   君琂被问住了,总不好说是被你冒用身份的顾笙,顿了会儿,看到她一身中衣坐着,就道:“冷不冷,回榻上待着。”   “你没告诉我,要娶谁?她凶不凶,要是凶,我就不娶。”   君琂没有回答这句话,顾笙是将门虎女,性子坦率,至于凶不凶,她也不知晓,不过几月相处可以感知,顾笙性子不大好,与凶字多少有些关联。   代王在榻上抱着手炉,依旧围着君琂说起娶媳妇的事,君琂半晌应一句,熬不过就岔话题:“谁给殿下启蒙?”   “皇祖父。”代王诚实回答。   君琂对于她的学识,倒是不在意,只是这样的心性在宫中,难以存活,再者太.祖政事繁忙,也不能全心照看,皇后忙于后宫事务,先太子一去,就将心思放在吴王身上,毕竟夺位中,吴王占据嫡出的便利。   只是襄王聪慧,且得太.祖的心,吴王这个便利就不好看了。   “姐姐是谁给启蒙的?”代王学着她的语气问一句,闷在屋子里无趣得很,这个姐姐又不爱说话,她就只好找话说了。   她肌肤晶莹,孩童都会有些肉,脸蛋就显得圆润,不久后就会抽条。君琂忍不住抬眸,眼眸被天光映得璀璨,凝白的颈子也露出一半,她伸手替代王理了理,道:“勿要问些稀奇古怪的,以后不可这样随意跑出宫,会有危险。”   代王笑得眉眼弯弯,好像知晓什么,就嘀咕一句:“以后你带我出宫,可好?”   君琂不敢应,毕竟先太子的血脉,旁人不重视,皇帝十分重视,再过不久,就要替她造代王府,她记不清,是何时搬出宫的。   但有一点,她记得清楚,太.祖皇帝是在代王十四岁的时候驾崩,还有七年,只是不知会不会改变,她依然在犹豫,该不该入仕。   若是不入仕,襄王心思那么明显,她也无力反抗。   君琂陷入愁闷,代王躺在榻上抱着手炉,暖意融融,不经意间睡过去。君琂替她将手炉里的炭换了,小心翼翼地塞到被下,自己去一旁守着。   君府安静,太极殿已是愁云惨淡。   对于先太子而言,太.祖一直愧疚,对于满月就封王的李齐也是宠爱有加。李齐出生封代王,也是因先太子未加封前,封号就是代。   他膝下就这么一点血脉,按理是郡主,太.祖觉得郡主爵位太低,若遇他国来求亲,首当其冲就推退出去远嫁,不如承袭其父的爵位,俸禄地位也多些。   昨夜宴请群臣,忙了些,就将孩子忘了,不想清阳过来,道是偷偷溜出宫。   禁宫森严,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溜出去,他为帝多年,不用清阳提醒就知必有古怪,当即命人去重重查下去。   宫里闹了半夜,午后清阳入宫,将代王心心念念的小包袱送到皇帝面前,道:“君琂问过几句话,阿齐说是有人告诉她宫外趣事,引得她出宫,只是阿齐年岁小,极是袒护 那人,儿臣猜测必是亲近之人。”   皇帝压抑着心口怒气,眼光如刀,看着那个小包袱,沉声道:“往日不安分,竟将心思放在稚子身上。”   清阳不敢回答,望着皇帝眼中一派冷肃,垂下眼眸,先太子病逝,让那些兄弟都不安分,李齐的身份也颇为尴尬,再者她养于皇帝膝下,多受宠爱,一眼可观。   ****   傍晚的时候,清阳悄悄来君府,想将代王在没有人察觉的时候,接回宫。   君琂引着清阳进屋,指着榻上在看书的代王,低声道:“今日未曾去东市,殿下虽小,也有主张,恐是不愿随您回宫。”   清阳一夜都跟着不得安宁,皇帝在太极殿气得说不出话,恼恨自己儿子不安分,又气代王不听话,自己也气恨,咬牙道:“不回也得回。”   君琂眼神一暗,音色沁入几丝生冷,道:“陛下怒火滔天,这时回去,代王殿下少不得挨骂。”   这倒提醒了清阳,也叫她忍不住打量这位君家姑娘,从事情发生到现在,若是寻常小姑娘多半吓得哭了,哪儿有心思安排这些事。   怪不得皇后高看,她也觉得君琂处事有理,思考有度,就道:“我去问问那个小惹事精。”   说完,她大步走近,走到榻前揪起李齐的耳朵,骂道:“谁让你钻人家马车,偷偷出宫,闹出这么大的事,还有心思看书,随我回宫。”   清阳气恼,手劲也大,疼得李齐撇嘴,知晓自己没理,就没有喊疼,道:“我就出来看看,看完就回去,不惹事。”   她疼也不喊,乖顺的模样倒让清阳心中一疼,松开手,望着她:“随我回宫?”   代王微微抬首,觑了一眼君琂的神色,看到她在摇头,不知怎地心里又有了底气,眼睛一亮:“不回去,我还未曾去东市。”   清阳微微一叹,也知现在回去要挨训,就松口:“那你要听君姐姐的话,她不让你去的地方,就不准去,能做到吗?”   “能、能、能。”代王一连答应几声,眉梢上扬,更显稚气可爱。   君琂站在清阳身后,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角,提醒道: “君府没有殿下穿的衣裳,公主可否命人回宫去取?”   清阳应了,临走嘱咐几句,代王高兴地都应了,在床榻上打着滚,君琂将清阳送出府门,快速回去。代王猛地抬首,招手示意她过来。   君琂好奇,走近后,代王跪坐在榻沿,扬首靠近她,蓦地亲上她侧脸,“我知晓定是姐姐劝的姑母。”   亲一下算作答谢。   她又乐得在榻上滚了滚,君琂怔在当下,轻易被她带动情绪,心中惘然,她还能躲得开吗?   眸色黯然,回神的时候,代王又翻身过来,低眸就看到她耳朵通红。   耳朵都被揪红了,清阳公主真狠。   作者有话要说:  顾笙:我有你媳妇凶?   李齐:哼,我媳妇不凶。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林雕、君不见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优秀的继承人 18瓶;莫宁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面具   代王自己不在意, 爬起来跪坐在君琂跟前, 君琂抬手给她摸摸耳朵, 指腹发烫, 她心一软就问道:“疼吗?”   “疼,不过还好, 我知晓皇祖父肯定很生气。”李齐不动, 君琂揉的舒服, 眉眼带笑。   君琂奇怪, 道:“明知陛下会生气,为何还要出来?”   “叔父说有趣, 我就想出来看看, 不会跑远,我也知道你们都认识我, 多半会送我回宫, 皇祖父说几句也无妨的。”李齐说的认真。   仔细去想,那夜赴宴的都是皇亲贵族,认识代王, 第一时间会将她送回去, 除非吴王之前安排马车,只是代王钻错了?   君琂想了想,没有明白的时候, 外面响起了男人声音,她略蹙眉,想着如何与父亲解释。   她没有转身, 代王见状就道:“是不是你父亲回来了?会连累姐姐吗??”   说罢就要爬起来出去,君琂按住她:“无妨,我去解释一二,有皇后在,父亲不会对我苛求。”   代王不信,道:“清阳姑母都生气了,你父亲怎会好生与你说话,我自己威胁你的,与你无关,我去解释。”   人小分得清形势,也懂得担当,君琂有些了解她的性子,太.祖将她教的很好,明事理懂分寸,可惜太小了些,如何与那些豺狼去斗?   她叹息,双眸愈发幽深,很快移开视线。外面君文嘉肃着脸在门口台阶停下,代王为尊,他不能直接越过去,在门口等着君琂出来。   代王外袍没有送过来,就只能待在屋内,在君琂身影消失后,自己偷偷跑下来,打开窗,留着一条缝隙,恰好能听到两人对话。   君文嘉口气不好,气恼女儿自作主张将代王带回府,宫内为着一个孩子闹翻天,皇帝手段狠辣,将长乐宫门口的守卫都收押严审,连皇后的长秋宫都没有放过。   闹得皇后都没有颜面,阖宫不宁。   君琂听后更加不悦,皇帝这样做是关心代王,可也给她树敌无数,成年藩王知晓有女帝在前,代王这样得宠,必然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说完宫内事,君文嘉带着微怒,训斥女儿:“你做事难不成不为君府想一想,代王在君府若有好歹,整座君府都会受牵连。”   君琂早有准备,应付得当,几句让君文嘉放心,最后道:“今日将代王送走!”   口吻不容置喙,他为长辈,君琂无法拒绝,心中一凛,又想起方才代王期盼的眼神,她摇摇头,拒绝父亲。   君文嘉不明白她的意思,将麻烦留在君府?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留半载也可以,偏偏是先太子的子嗣,他看清朝堂局势,藩王年轻气盛,又有实权,就算皇帝有意,藩王也不会同意。   代王于任何人而言,就是麻烦,稍有不对,就会有满门祸事。   君琂侧头,不愿回应父亲的话,也有些怨恨自己势单力薄,纤长的羽睫覆在暗沉的眸子上,亦掩盖住她眼中所有的情绪。   父女僵持时,窗户打开,露出代王的小脑袋,神色肃然,看着君文嘉道:“君大人这么不欢迎孤,迫不及待地赶孤回宫?”   一句童声带着适当的威仪,君文嘉一怔,瞬息反应过来,忙抬袖作揖,歉疚道:“殿下误会了,臣无此意,殿下驾临,寒舍蓬荜生辉。”   文人多迂腐!代王想起皇祖父时常骂朝臣的话,只是她借住旁人府上,要忍住脾气,冷冷道:“孤方才听到了。”   君文嘉寻常面对的都是老谋深算的朝臣或表里不一的藩王,首次与小代王说话,被她直言不讳说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恭谨回答:“殿下在外不宜久住,还需早些回宫,以安陛下之心。”   “君大人不知清阳姑母允许我留在君府?还是说君大人觉得孤是个麻烦?”代王冷言冷语,扒着窗台,神色凄楚,看得君琂心中一软。   君文嘉再说赶人的话就是大不敬,给他勇气也不敢说,犹豫少顷,才道:“殿下留宿是臣的荣幸。”   李齐达到目的,朝着君琂眨眨眼,轻轻应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将窗户关上。   气势冷冽,让君文嘉一时沉默,七岁看到老,他察觉代王不是软弱之人。他深深叹息一声,嘱咐女儿好生照料代王殿下。   君琂目送他离开,回屋后就见到方才气势汹汹的代王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露出一双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关上那扇窗户,就露出原形。   听到脚步声,代王从榻上爬起来,笑问:“姐姐。我方才凶吗?我多次见皇祖父凶他们,我就学会了。   “很凶。”君琂笑了笑,宁美而动人,她一贯自持,一笑不过是微微弯唇,笑不达眼底,这次不同,眸中笑意浓郁,漾入心扉。   代王也跟着一笑,蓦地想起自己昨夜带来的包袱,记得睡前藏在内侧的。她忙不迭地去内侧找去,在床榻两侧摸来摸去,急得不行。   君琂忙道:“被清阳公主带走了,回宫就能看到的。”   代王停下来,想了想,清阳姑母放她在外居住已是不易,包袱里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只是……   她窘迫地看向君琂,揪着被角,低声道:“叔父说外面所需物什都需银子,我没有银子了。”   君琂轻笑,看向代王尴尬的小模样,觉得可爱又好笑,皇家人出手阔绰,她这么小就算得这么清了,安慰道:“我这里有,殿下回宫再还我。”   “可以这样?”李齐跟着欣喜,不想事情这么容易解决了,高兴了会,就认真道:“那姐姐记好了,回宫我去找皇祖父,还与你。”   君姐姐笑了,她心里就像灌了蜜糖那样,十分甜蜜。君琂忍不住拍她脑门,提醒道:“以后除了陛下外,不可再信旁人。”   “旁人也指姐姐吗?”代王黑亮亮的眼睛里闪着迷糊,下意识捉住君琂的手腕。   她的性子还是略为绵软,若是能够冷冽些,或许就会让太.祖更加宠爱,现在还早,最该做的是将眼前出宫的事解决,吴王不可饶恕!   代王还小,或许太.祖的心思不明显,长大后,但凡他犹豫一点,就会陷代王于悬崖境地。   因此,太.祖要么不动立代王为储的心思,动了就必须要实现。   君琂若有所思的时候,太极殿内侍将代王新制的衣袍送来,从里到外,很是周全。   正月里都爱红色,也意欲平安喜乐,皇帝送来的外袍都是红色,浅绣龙纹,君琂亲自翻开,摸着布料都是绵软舒适的,可见宫人很尽心。   君琂看着代王身上皱巴巴的中衣,选了一套置于她身旁,道:“殿下自己换下中衣,上元节后几日还是有灯会,我带殿下去看看,只是不如那日热闹。”   代王一听有好玩的,哪有不应的道理,正开心就唤人时,君姐姐转身跑了,她傻眼,忙道:“我、你去哪里?“   “殿下换衣裳,我去外面候着。”君琂不疑有它。   代王嫌弃她,道:“我不会换,你替我更衣。”   君琂:“……”   她又忘了,眼前人不过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小殿下,抽搐了会,又看代王懵懵懂懂,暗道自己想多了。   代王见她过来了,主动伸开双臂,丝毫没有窘迫,反倒美滋滋的。君琂窘迫,无奈地看她一眼,提议道:“我让婢女过来,可好?”   “好是好,只是君姐姐为何要劳动旁人,姐姐不会?”代王好奇,可是昨夜也是君姐姐替她脱衣的。   难道一夜间就不会了?她不明白,等着君琂回话。她的目光清澈而有神,反显得君琂心思叵测。   瞬息之间,君琂脸色潮红,小代王不知怎么回事,欲凑近看清楚,君琂伸手替她更衣,脱下中衣,换上新制的衣袍,将发髻梳好,又是一个可爱活泼的小公子。   李齐在铜镜前转了转,对自己的装束很满意,喜滋滋地走到君琂跟前,看着她素锦的裙裳,贴心道:“姐姐要换新的吗?”   君琂不是普通女子,不善脂粉与裙裳,除去进宫见皇后,在家的时候都是素净,肤色白皙,五官精致,新月佳人。   代王在宫中见到的君琂都是姿态得体,淡敷脂粉,点染曲眉,灼灼其华。今夜出门去玩,自然要问一问。   “我换件衣裳就好,殿下先去车上等我。”君琂卧房被她占据,更衣也不方便,唯有将人支开。   代王不自觉,自己换好衣裳,人跟着精神很多,晃悠着两条腿,悠悠望着君琂,面带笑色,“我与姐姐同去。”   意思就是不走了,笑得单纯而美好,君琂真想将人赶出去,最后只好说实话:“我更衣,你去外面等,可好?”   “为何去外面等,方才我更衣的时候姐姐也在,为何就要赶我走,不公平的。”代王撇嘴,极是不开心,扭头的时候不忘幽怨地看她一眼。   怎看都像是受气小媳妇。   君琂妥协了,她换外衣罢了,不用脱中衣,她想看便看罢。   想好后就不再纠结,去柜子里取一件云雁细棉衣,相对于代王的红色,她就十分素净,代王看到后摇头:“不好看,姐姐换。”   君琂睨她一眼,本不想理,又怕小代王唠唠叨叨一路说下去,说不定晚上回来也会说道,想了想又换件杏色的,谁知方拿出来,她又说丑。   真是个爱操心的孩子。   君琂脸色不大好,代王撇撇嘴,一脸嫌弃,她在宫中见过很多后妃打扮,比气君琂,容貌差了不少,抹粉涂脂,锦衣华服,也会让人眼前一亮。   她眼光很高,自己从榻上跳下来,走到衣柜前仔细看看,指着那件绯色棉衣,乐道:“那个好。”   君琂摇首不同意,那件衣裳自送来就没有穿过,红色适合孩子,代王这般肌肤雪白,衬得她十分可爱,相比较而言,她觉得红色过于稚气,不适合她。   见她摇头,小代王晃了晃她的手臂,央求道:“君姐姐试试,宫里皇祖母也会穿的。”   宫廷地位分明,红色显示贵重,也只有中宫可用,皇后用也适合,其余后妃望而兴叹,代王眼中大概就觉得红色好看,显示贵重。   君琂不想逆她意,就回转道:“不如明日再穿,只穿给你看,可好?”   代王眼前一亮,君姐姐新衣裳只穿给她看,她不唠叨了,欣喜地望着君琂。   君琂被她看得窘迫,故而想到一事,道:“婢女方才送了些甜点过来,先去填饱肚子,外面吃食不能随意用的。”   孩子爱吃甜点,代王也不例外,不再拘束于衣裳之上,转身跑去案旁,伸手抓起一块点心,甜得她眯起眼睛,吃了两块后,君琂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   好孩子都会急于分享自己的东西,君琂走近后,她就抓一块点心跑到君琂身旁,她想喂君琂吃,可惜她个子矮,够不到君琂,就踮起脚尖去够,“姐姐吃一块,好甜。”   踮起脚尖后就重心不稳,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她明知自己矮小还要坚持。君琂心中一暖,握起她的手腕,自己弯下脊背,咬了一口点心,笑说:“很甜。”   “我也觉得很甜。”代王见她吃了一口,眉开眼笑,自己张嘴就将剩下的半块塞到嘴里,引得君琂侧眸,想起她还是个孩子就释怀了,拿起帕子擦擦她的手中的残留的糕点屑。   将代王收拾妥当后,君琂牵着她从后门上车,前后都有守卫跟着,代王一路上十分欣喜,不停地掀开车帘去看,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她说一句,君琂回应一句,丝毫不让车内气氛冷下来,代王说得高兴时,抓住君琂的手腕,指着她去看街坊景色。   到了东市的时候,那里灯火明亮,行人不多,没有上元节那日热闹,不过这些有趣的事,对于初次出宫的代王来说,也是很欣喜。   下了马车后她听话地没有乱走,主动去牵着君琂的手,眉眼弯如今夜苍穹上的月牙,她目光正视前方,极是自持。   君琂晓得她耐不住性子,牵着她四处走走,指着一些小饰物说道,宫外事物繁杂,短时间内也说不完,就捡眼前的说。   两人走得很慢,君琂就让她玩得开心,走到卖面具的一处,代王好奇,几步走过去,想去摸一摸,不料眼前闪过黑影,有人捷足先登拿走了。   “阿齐喜欢这个?”   熟悉的声音让人一惊,抬首望见夺她面具的青年男子,颜如冠玉,轮廓分明,眸中带着笑意,她后退一步,踩到君琂脚尖,知晓姐姐在后,就扬起小脸,笑道:“叔父。”   李乾把玩着手中精致的面具,俯身在代王眼前晃了晃,引.诱她道:“阿齐喜欢吗?”   代王眼中闪过欣喜,毫不质疑地点点头:“喜欢。”   “那阿齐拿着面具去其他地方玩耍,叔父与君家姑娘说几句话可好? ”李乾声音很轻,耐心哄着孩子。   小代王没有见过那样精致的面具,心下犹豫,回头望着君琂,在征求她的意见,偏偏君琂神色淡漠,不给她回应。   她看着襄王叔父手里的面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代王:要哪个?   来晚了,一波红包雨,本章评论发红包截止到明天中午12点。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2个;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泯夜君 10瓶;胡萝卜苗 5瓶;橙子橙、斑马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8章 童养媳   无声时, 李乾微微勾起唇角, 将面具递于李齐, 笃定这个被皇帝宠大的孩子会拿起这个好玩的小玩意, 他静静等着。   灯火璀璨,映照得李齐面色晶莹, 她比李乾矮了很多, 需要抬首才能看得见他, 眨眨眼睛, 童声稚气:“叔父可是又要说调戏君姐姐的混账话,皇祖父训过你了, 勿要沾花惹草。”   君琂听后, 忍不住抿唇,这句话回得真妙, 李齐心思确实比一般孩童成熟很多。   她这厢开心, 李乾不悦,在佳人面前被自己的侄女怼得这么难看,伸手就想拍她脑袋, 将人赶到一旁去。   他恼羞成怒, 李齐也有准备,上次就被揪耳朵,这次才不要被他揪, 后退一步,拉着君琂就跑,跑出两步对李乾做出鬼脸, 喊道:“叔父愈发恶心了。”   说完,拉着君琂跑得更快,她是稚子,童言无忌,李乾就算闹到皇帝面前也不打紧,再说这种关头,李乾是不会自寻麻烦的。   看着前面一大一小的影子,眸中闪过狠厉,李棕竟玩不过这个小孩子,白白给你自己惹出大麻烦,禁足在府,指不定被赶回封地去。   李齐人小跑不开,腿又短,跑过一段路见她后面无人,就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转首看向周遭的摊贩。   君琂被她拽着跑,也不觉得累,倒是李齐一张小脸跑得红扑扑的,嫣红如果,她忍不住去捏了捏,顺势道:“你怎地对叔父说话这般不恭谨。”   “他说话混账,为何要恭谨,再者为何要让我走,我凭何要走?”李齐仰首,气鼓鼓的,十分不高兴。   君琂觉得也对,皇家人表里不一,都是面上的情分,李齐势微,只有仰仗着太.祖,其他藩王已对她心生提防,吴王李棕开头,那么,后面还会有其他人效仿。   唯有让太.祖知晓藩王的心思,心生坚定,或许可让李齐安稳下来。   方才李乾的动作只拿她当个孩子,言辞都是在糊弄,李乾被骂恶心,想来怀恨在心,借着这次吴王犯错,必有其他举动,就看他的动作有多大。   君琂想了会,代王就将方才的事情忘记了,拽着君姐姐的衣袖,央求道:“我想要方才那个面具。”   虽说面具不能与君琂相比较,但是襄王叔父走了,就可以去买的。   君琂也没有苛求,带着她回去,只是方才看中的那个不见了,约莫是被李乾带走了,又或是扔了泄恨,她看向小代王,“随意选一个?这个小兔子也不错的,白白嫩嫩,与你也像。”   代王眼中闪过失落,听君姐姐说与她合适,她也释怀了,抱着兔子面具,喜滋滋地跟着君琂后面走。   君琂牵着她,从这一日一夜地相处中发现她很好哄,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展颜,看似乖戾,也只是一层表面,走近就会看到她的好。   她也展颜,眼中不由添了几分柔和,带着代王一路望前走,行人渐渐多了,小摊各自吆喝。长安城本就繁华,夜间明灯高照,月影光辉,映得如同白昼。   代王一手抱着自己的面具,一手被君琂牵着,宫里上元节的花灯也很精致,相比较而言,这些摊贩的就显得粗糙,她看过一眼就不看了,路过一女子摊位旁,她拦住君琂,介绍自己做的胭脂水粉。   她眼力好,见到代王身着锦绣华服,紧紧牵着身旁少女的手,不由地多看一眼,拦下两人。   代王个子矮,看不到女子手中的胭脂,踮起脚看,君琂按住她,道:“勿要东张西望。”   “姐姐喜欢吗?”代王生于宫廷,对于这些也只是看过,并未接触,听女子说得天花乱坠,就不由好奇,见君琂未敷脂粉,这才走过去看,可惜她没有银子,不然可以买下送她。   君琂没有兴趣,抬脚就走,女子见小公子好奇,就向她推荐:“小公子觉得你阿姐用这个,会不会如天仙,弟弟眼中的阿姐肯定是最美的。”   闻言,代王蹙眉,不悦道:“我不是她的弟弟。”   女子愣了下,见两人手握得很紧,就觉得奇怪,多看一眼。君琂冷颜,抬脚就走,小代王依依不舍,却不敢多说话,谁让她没有带银子。   女子见状,觉得奇怪,小公子明明觉得好,屈于少女的冷颜,话都不敢说,就嘀咕一句:“只听闻童养媳,未曾见过自幼将夫婿养在家中的。”   代王走一步顿一步,就听到前面半句,下意识问君琂:“什么是童养媳?”   君琂顿住脚步,低眸望着她:“勿要多问。”   “可是国子监先生说不懂就要问。”李齐为自己辩驳一句,君姐姐又开始凶了。   君琂头疼,不知她哪里听来的,又不知怎么解释,奈何李齐兴致勃勃,一路缠着她,走到一处茶肆,有人过来请她二人入内,道是清阳公主在茶肆内。   清阳猜到今夜君琂会带着阿齐过来,自己在宫中看了皇帝整日脸色,心中郁闷,恰好过来散散心,也等着小惹事精过来,让人注意她的安全。   再出麻烦事,皇帝可就要整座长安城掀翻了。   仆人迎着两人入雅间,李齐一入内,就松开君琂的手,扑进清阳怀里:“姑母。”   君琂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代王在清阳怀里撒娇,嘴就像撒了蜜一样,好话叠出,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苦涩。   李齐心中有愧,又怕被清阳姑母揪耳朵,才想着去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她开心,见姑母眉眼展开,她就从姑母怀里脱出来,将君琂拉过来在一旁坐下。   清阳将甜点推至李齐跟前,一面拿着帕子给她擦拭。李齐笑着眯着眼睛,咬了一口,问道:“姑母可知何是童养媳?”   一旁方端起茶盏的君琂,手中晃了晃,脸色瞬息就红了。   清阳不知何故,抬眸无意看到君琂脸色红了,心中起了疑心,反问代王:“阿齐哪里听来的?”   李齐口中包着点心,说不好话,君琂喂她喝了杯温水,她吞下点心,才道:“方才是旁人说的,君姐姐买胭脂,那个女子说的,她好像说什么童养媳。”   她说得一知半解,清阳不明白,将求解的目光落在君琂身上,示意她说话。   君琂懂,可是不愿说,就道:“臣女方才未曾听到这句话。”   “她方才走得快,没有听到,我耳朵好,听到了。”代王替君琂解释,捏着点心看着自己的姑母,渴望她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   清阳不好回答,被代王看着没有办法,就道:“就是富人在孩子幼小时会买回穷人家的女儿做媳妇,两人一道长大,成年后就成婚。”   李齐还是不明白,看向君琂:“可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那个人为何这么说我们?”   “你听错了,她或许不是这个意思。”君琂淡然回她,面色如玉,方才的窘迫已散去,好似从未有过。   清阳也糊涂,唯独君琂明白,然她不会说,静静品茶,李齐觉得君姐姐知道,就是不想说,拿着点心去喂她吃,用很小的声音说:“姐姐告诉我,我不说,可好?”   李齐几乎是扒着君琂耳朵说的,窃窃私语,冷落清阳,她敲了敲桌面,道:“坐好,你看看你挂在君琂身上,像什么样子。”   雅间内也无旁人,清阳这句话是说与君琂听的。李齐回头瞪一眼,明白过来就护着君琂,道:“姑母莫凶,不要像襄王叔父那般赶我走。”   君琂避开小代王,让她坐好,可孩子一旦任性,哪管是何场合,抱着她的手不放,不忘回头怼一句清阳。   她无奈,低声道:“回去告诉你。”   这么一说,李齐就端正坐好,清阳顺势拉她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点她脑门:“怎地就牵上你的襄王叔父?”   小代王委屈,道:“方才他抢我面具,我要不走,面具就不给我,说是有话同君姐姐说,哼,我才不信他,定是又沾花惹草。”   说完,清阳又拍她一下,训道:“哪里学来的淫词秽语?”   一连挨了两下,代王眼睛红了,不去理会清阳,回头就钻到君琂怀中,闷声道:“是皇祖父说的,凭什么都打我。”   清阳呆滞,陛下训子能不能不当着孩子面?   她委委屈屈,蹭够了君琂,牵着她的手就走,低头看着脚下:“姑母,阿齐先回去了。”   清阳气得头疼,说走就走,拽着君家姑娘,一副受气小模样,就像她方才问的那句话,童养媳。巴巴地跟着君琂,就像是君琂养的童养媳。   她站在楼上,看着一大一小往回走,李齐低着脑袋,背影都溢满委屈,君琂也不说话,紧紧牵着她的手,两人慢慢走着,看着也十分和谐。   君家这个姑娘骨子里傲气,对着惹事精也这么耐心,倒是不同寻常,要知朝堂上下的朝臣,见到代王都避着走,藩王个个强势,显得她就十分弱小。   代王若大些,等上几年,或许可以争一争,只是她太小了。她在慢慢长大,其他藩王早已养成虎爪,哪里会分肉给她吃。   ****   坊间行走的代王闷闷不乐,由着君琂牵着她的手,走回那个胭脂摊位旁,想要过去,被君琂拉住:“你去做什么?”   “我就想问问她方才说的话是何意思,不耻下问。”代王振振有词,极力想脱开君琂的手,往那里走去。   两人力气悬殊,代王争不过君琂,拉着站在原地,君琂道:“你当是听错了。”   “没有,我耳力好。”代王委屈,都在质疑她,清阳姑母方才训她,君姐姐也怀疑她。不行,她就要过去问问,那个女子肯定说了。   她使劲抽回自己的手,手腕发疼都不愿妥协,气得君琂真不想去管她。   作者有话要说:  李齐:我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上章红包已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19546379、圆拾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空鸣、左耳的鱼 10瓶;眠眠 5瓶;橙子橙、九九、八十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一百六十九   回君府后, 李齐一直缠着君琂, 从正门入后, 婢女在前提着灯火, 照亮代王脚下的路,她揪着君琂衣袖, 不断问她:“姐姐明明就懂, 为何不告诉我。”   “有些事, 你不需要懂。”君琂随口回了一句。   前面石子路上传来匆匆脚步声, 两人同时脚步一滞,代王站直身子, 见到君文嘉行礼, 道了一句免礼,拉着君琂就想走, 一面道:“姐姐敷衍我。”   君文嘉望着离去的背影, 眸色晦深,代王这样于君家也不知是福是祸,转而一想, 若是躲不去, 不如顺其自然。   那厢的两人三步停一步地回到卧房,代王将兔子面具放在桌案上,将婢女都赶出去, 面对君琂,虽说个子矮了些,底气十足, 料定君琂有事瞒着她。   君琂吩咐婢女去置办热水,领着她去榻上坐好,目色温柔,代王不肯罢休,她就道:“明日去西市,有些远,你要早些睡,我们早去早回,可好?”   “去西市?”代王极为欣喜,连忙点头,被君琂转移话题后,就不再惦记这个了,擦完脸后,自己钻到被褥里。   君琂见她安静下来,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自己也去洗漱,不想父亲召她去书房,走前与代王说一声,免得她又唤人。   代王表示能理解,依旧担心君姐姐被父亲骂,就想着要不要一同过去,君琂按住她,将双手塞回被窝里,道:“无妨,父亲不会随意骂人,你先睡,我很快就会回来。”   安顿好代王,君琂吩咐婢女好生守着,自己一人提着灯笼向前院走去,书房的灯火通明,她将灯笼交给门口的小厮,自己推门进去。   君文嘉见到女儿入内,就放下手中书籍,道:“代王睡下了?”   “睡了,父亲有事?”君琂神色淡淡。   君文嘉闻言,心中自有思量,也不再说远离代王的话,自从她得皇后重视,隔三差五入宫,想必就已与代王相识,这样的事情根本无法阻拦。   他想了想,先提起襄王,道:“襄王去岁已娶亲,对你有些上心,你自己注意些。”   “只要父亲稳住心态,君家就不会为皇家所牵连,襄王非嫡非长,虽说聪慧,可其他诸子亦不愚笨,君家不适合掺和,且陛下心中有度,父亲也猜不透,不如静观其变,再者,代王是误入君府的马车,并非是我牵引。”   一番话,分析有度,权衡利弊,让君文嘉惊了下,半晌不得语,陛下宠爱代王不是秘密之事,其他藩王心中不舒服,也无可奈何,只要代王争气,将来的事也说不定。   再者他也不愿与皇家联姻,襄王侧妃的位置,他也看不上,君家不缺那份权势,他点点头,道:“你自己常入宫,心里有数就好。”   “我明白,父亲放心就可,陛下将代王放在君家,也是信任您,待代王回宫,此事必有结果。”君琂道。   是何结果,自然是加官进爵。   父女两同时停住这个话题,君文嘉问起明日可要出府,他可安排。   君琂摇首,道:“清阳公主的人跟着,父亲就不用费心,照旧去上朝。”   眼下,并无人知晓代王在君府,今日偶遇襄王,他若有所动作,矛头直接指向他,聪明人都不会做傻事,君琂觉得不会有事。   听闻清阳公主,君文嘉就不勉强了,吩咐女儿回去早些歇着,自己在书房里暗自思考这件事,宫廷闹得人人惶恐,皇帝也不会轻易结束这件事。   杀鸡给猴看的道理,自古皆有。   ****   君琂回去的时候,李齐还没有入睡,玩着君琂给她买的兔子面具,粉白的小手摸着兔子耳朵,几乎混为一色。君琂以为她睡了,放轻脚步走进去。   探头去看,就看到那双小手在面具上摸来摸去,估摸着在等她。   果然,她方站稳,露在被外的小脑袋探出来,眼里乌黑发亮,露出欣喜之色,忙抱着面具爬起来,跪坐在榻上:“君姐姐回来了,可挨骂了?”   她瞒脑子就是挨骂的事,君琂觉得好笑,忍住笑意,道:“没有,父亲素来疼我,不会随意训斥。”   “那为何皇祖父见我总是骂我?”代王道。   君琂见她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按着她躺回被子里,回道:“陛下心情不好,你就不要凑过去,龙颜大怒,人人都承受不住。”   “想来也是,那我等皇祖父高兴时再回宫,现下不回去。”代王眉眼染上笑意,发生了新鲜的事,回去就不会挨骂了。   她躺回去后,被窝里都是热的,下意识就道:“姐姐要睡吗?这里面很舒服,而且手炉都是热的,你快来。”   君琂对于她的热情,有些诧异,昨夜还嫌弃不愿与她同榻,今夜就巴巴地邀请,君琂叹息,果然是孩子,心性不定,指不定明日又嫌弃,让她打地铺睡。   代王兴致勃勃,往里侧挪去,君琂不好推辞,脱去外衣后就躺下。代王将兔子面具藏在里侧,占据了些许位置,自己就只得往君琂身旁挪去。   孩子身上没有污浊的气息,君琂躺下后,也觉得安逸,可她刚将被角掖好,小代王翻身黏了过来,不嫌弃她身上冰冷,反道:“姐姐身上冰冷,我给暖一暖。”   说完,伸手抱着君琂。   她轻轻呼吸,气息更为浓厚,君琂被惊得不敢动,紧张起来,她僵直着身子,心中犹如擂鼓。代王闻到香味,就安静下来。   她身上很热,让君琂想起常捧在手中的暖炉,热意透过四肢百骸透过肌肤,让她心跳的更加快了。   代王眸色清澈,睁眼看着君琂,一眨不眨,竟让君琂脸色愈发烫了。君琂作势将被衾往上挪了挪,盖住她露在外面的小耳朵,就要合眼时,代王忽然道:“姐姐会做叔父侧妃吗?他方娶了正妃的。”   君琂睁眼望着她,陡然觉得代王过于早慧,甚事都知晓,只是藏在心中不说,许是无人可说,一日相处后,就将她当作依靠,有话就说了出来。   “阿齐。”她唤道。一声唤后,竟将她自己心里的窘迫驱散。   代王本无羞涩,被君琂这么正经一唤,脸蛋微微一红,听君琂道:“你觉得你以后会如何,做藩王还是像你皇祖父那样?”   “皇祖父那般太过劳累,日日没有休息,有时我去请安都要等候好久,更甚的是去了等了整日都见不到,我觉得做一藩王,成年后去封地,也是不错,到时候我接姐姐去封地,也是很自在。”她说的开心,未曾注意到君琂眼中的光色愈发暗淡。   君琂道:“若是有人不让你去封地,又该如何?”   “为何不让,皇祖父也会让我去的。”代王不解,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着迷茫。   君琂叹息,眼下与她说,过于早了,她还小,若是动了心思,被其他藩王知晓,会招来无穷祸事,她话到口中,没有说下去,拍了拍代王的肩膀,哄道:“快睡。”   代王听话地点点头,钻到君琂怀中,寻了舒适的位置去睡,半醒半睡时,在想何人会不让她去封地?   她想了会,怎么也想不明白,困得没有心思去想,深深入睡。   ****   君府被皇帝的人看得很严密,清阳也让人守着,让君府极是安静。   吴王被罚在王府,不得随意出入,皇帝态度坚决,吴王一党吓得不知所措,长秋宫的皇后去御前打探消息,也吃了闭门羹。   她出太极殿时,遇到清阳来给皇帝请安。两人恰好相遇,皇后在后宫经营多年,知晓昨日清阳来过,今日又来,难免心中怀疑,索性拦下清阳问话。   清阳得皇帝宠爱,早就出嫁,不是皇后亲生,皇后膝下除去先太子外,还有吴王李棕。   清阳道:“吴王殿下在府内安全,您该去找被人唆使出宫的代王,她那么小,出宫两日,皇后殿下放心?陛下急得一夜未眠。”   皇后一怔,瞬息明白清阳的话,往后退了一步,冷冷道:“陛下受人蒙骗。”   “若是如此,皇后殿下不必心急,吴王很快就会出府。”清阳行过一礼,有些不耻皇后行径,这些年代王养在长秋宫,皇后心思都在吴王身上,若是多关注些,代王哪里会偷跑出宫。   清阳入太极殿后,皇后这才意识到自己长子留下的血脉,已让次子容不下了。   宫廷在清洗,长秋宫至长乐宫门口几条路径都被严加查问,皇帝行事霸道,也不给皇后留颜面,跟随代王的人全都送入大理寺审问。   吴王一系,包括皇后都损失惨重,便宜了其他几位藩王。   待在君府内的代王不知,早起后,看到庭院里的鸟,叫不出名字,就跑过去想抓一只,玩心大起,外面的事都与她无关。   掀起风雨的君琂将卧房窗户打开通风,抬眼就见到那抹欢快的影子弯了弯唇角,君府尚算安静,父亲没有妾侍,无人来捣乱。   庭院里的代王捉了两下,就飞了,仆人为讨好她,特地去捉了一只,拿细链子锁着,鸟飞不出庭院里。代王被束缚惯了,没有见过这样新鲜的事物,牵着鸟,它飞她就跑。   一人一鸟在庭院里玩得不亦乐乎,君琂见时辰不早,唤李齐过来,喂她喝了杯温水,整理好衣袍后,就领着她出门。   代王手中牵着鸟,不让它飞走,君琂见状,道:“将它留在府内,我们买笼子回来养着,出门带它也不方便。”   她轻声细语,代王哪有不应的道理,心头热热的,望向君琂:“我还能回来吗?”   君琂轻笑,道:“ 为何不回来,等清阳公主来接你,这几日陛下忙不会让你回去的。”   还有半句她未曾说,听闻陛下清洗宫廷,这样紧要的关头是不会接代王回去,有清阳护着,他也会放心,君府比起宫廷,更为干净。   听闻还能回来,小代王欢欢喜喜地将链子交给仆人,嘱咐他:“别饿着它,待孤回来有赏。”   口吻极是大方,君琂抿着唇角,想提醒她身无分文。又见她一副正经模样,将揶揄的话咽回去,牵着她的手出君府。   长安美景数不胜数,君琂想带代王去看看,想到以后她会搬出宫,有自己府邸就做罢,不如让她自己去体会。   白日里的街坊人流多于昨夜,小代王趴在车窗上看着往来流水。民间百姓与宫中不同,他们不必恪守规矩,往来自由,时而驻足时而抬首,不像宫人那样死板呆滞。   代王觉得有趣,只用眼睛看着,也不点评,她见识多了就觉得无趣,看了一路后,觉得不再那么稀奇就不看了,坐回车里,靠着君琂,道:“他们好自由。”   君琂并没有答话,百姓自由却无权势,总是有缺憾的。   代王小不明白,自然不会理解,待成年后就会觉得皇族有权势,却不如百姓自由畅快。西市里热闹,君琂看得一间书肆,想过去看看,询问代王的意思。   她哪里会不同意,蹦蹦跳跳地随君琂下车。   书肆与宫里的藏书阁不同,都是民间读物,或是古人旧迹,见惯藏书阁的宏伟,这间小小书肆就入不得代王的眼,只是她很好奇。君琂领着她进去后,就任由她去玩。   代王个子小,所看到的书籍不多,大多都是书柜下册,或是不起眼的角落了,她只看不碰,甚是守规矩,君琂起初不放心,寻书的时候不忘看她一眼。   见她将手负在身后,似个小大人一般,就渐渐放心,与店家说了几本书籍,是前些时日过来订的,现下她无权,甚事亲为。   一转眼的功夫,代王不见了。   恰好店家过来将书递给君琂,她侧身朝书柜那里看了几眼,在角落里见过绯红色的衣袍,人还在书肆,她也就没有多在意,与店家说了几句,付过银子回身去找她。   书肆里的书很杂乱,天上地下、谷物、宫廷都有,君琂向来不去找,只问店家,代王不同,她是过来玩的,在藏书阁的时候也是自己随意去取,宫人跟着她的身后。   今日没有人跟着,她就随意看看。鲜艳的颜色总是能吸引孩子,她蹲在角落里发现一本红色的书,上面写着几字,她看不懂,将书从柜下翻了出来,上面落了好多灰尘,她拍了拍,吸进一鼻子灰尘,自己捂着嘴巴,扔了那本书。   躲在角落里深吸一口气,觉得那些灰尘太讨厌了,拿手在眼前挥了挥,不想去看了,抬脚想去找君琂,走了两步恋恋不舍地回头。   那个颜色是红色的,与她袍服是一样的。   她好奇里面说的什么,古书还是旧史?挪不动脚步了,可是方才吸了好多灰尘,鼻子难受,回头想着将那本书放回书架里的角落里,红色的书壳确实很好看。   想着是她将书丢下的,应该要回放回原位,她复又捡起来,小手大拇指按着书页,风一吹,第一页就打开了,里面没有字,只有两个人。   两个人抱在一起,就像是昨日她去不知名院子里看到的那样,抱得很紧密,她歪着脑袋多看一眼,不明白为何要抱着,也是冷吗?   若是冷,为何不着衣物?   代王觉得奇怪,想去问君姐姐,她们冷为何不穿棉衣?她方抬头的时候,君琂走过来了,见她一脸懵懂,心生奇怪,又见她小手捏着一本书。   书页是红色的,小手愈发娇嫩,君琂觉得她可爱,轻步走过去,声音温若流水:“你在看什么?”   代王面露惘然,将书高举,翻开第一页给君琂看,童声清晰:“我在看她们抱在一起,是不是因为冷,可是冷的话,衣裳放在一旁,为何不穿?”   君琂顺着视线望过去,玉眸凝霜,一眼看到画中交缠的两名的女子,来不及多想,伸手夺过来,烫得她手心生出汗水。   店家听到声音走过来,目光露在君琂手中的红书之上,暗道不好,忙道:“这、这、这哪里翻到的,小公子你可真会找。”   君琂耳垂发烫,回身依旧道:“店家若置于高处,怎会被她找到。”   店家脸色煞白,喉头颤动,见小公子神色自若,想必是没有看懂,他松了一口气,歉疚道:“小公子那般,也不曾明白。”   君琂也知,她确实没看明白,只是有些生气,眨眼的功夫就能惹出祸事来,看过一眼后,牵着惹事精登上马车。   小惹事精不明白方发生的事,只知晓君姐姐又要凶了,她缩在马车一侧,不去理会,君姐姐之前说过,皇祖父生气的时候,莫要亲近,想必对于她自己也是一样的,不能亲近。   马车里寂静无声,代王忍了会,又掀开车帘向外看去,见到许多货郎在叫卖,她想让车停下来去看看,觑了一眼君姐姐神色,没出息地闭上嘴巴,端正地在车内坐好。   君琂翻着方才寻回的书籍,余光扫到小惹事精一寸一寸地挪过来,最后将两只手背在自己身后,探过脑袋,道:“姐姐在看什么?”   也不再问方才的事,想来有自知之明,君琂也不晾着她,道:“前朝旧书,要看吗?”   代王将脑袋伸长了去看,上面的字密密麻麻,摇摇头:“我不认识,是前朝大儒写的?”   脑袋里的东西总算回归正常,君琂也不去计较她去看那本书的事,道:“对,有空我与你讲解。”   听完,代王一脸敬佩地看着,夸道:“姐姐真的好厉害。”   又玩哄清阳的那招,君琂笑意凝固,凝视代王,道:“殿下何时想回宫?”   代王一惊,这是要赶她回去了?她忙摇首,不能惹君姐姐生气,想了一句中肯的话:“我等清阳姑母来接我。”   君琂被她回答的话一怔,改了容色,温声道:“以后不许随便去撒娇。”   “好。”代王不知是什么意思,模棱两可地回答,见她容色和缓,也跟着一乐,欲上前要抱抱的时候,马车一顿,前进的力度险些将代王摔了出去。   君琂一手揽着她,听到外面的声音:“君姑娘,本王有话与你说。”   “襄王叔父。”被君琂搂入怀中的代王一惊,抬手就想掀开车帘,被君琂一把按住,低声道:“不必理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诠释了代王上章说的话,她还是个孩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御姉con 44瓶;盛夏方程式 2瓶;清风且醉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采花   春日的阳光透过车帘, 光影交替, 不时模糊, 令代王不明白君琂的神色, 她说不必理会,就不理会, 依偎着君姐姐, 脑海里想着那个红色书页, 为何冷就不穿衣裳。   她想不明白的时候, 君琂眸色微冷,隔着车帘道:“殿下有事, 不如入君府寻父亲商谈, 朝堂政事,我并未深入。”   代王扬首只能看到君姐姐下颚, 弧度优美,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引得君琂微微发痒,拍开她的手, 吩咐车夫回府。   “我们不去玩了?”代王沮丧, 就只去了一趟书肆,看了一本奇奇怪怪的书,好生无趣。   君琂拥着她, 低声道:“你襄王叔父跟着,还可以去哪里?”   “阴魂不散,真讨厌。”代王埋怨一句。   君琂道:“不可乱用成语。”   代王缩在她的怀里, 不明白襄王叔父为何总盯着她二人,难不成府里婶婶不要了?她眉心动了动,与君琂道:“他总来找你,婶婶一定不知道,我们去通风报信?”   君琂眉梢微凝,想了想,道:“你觉得襄王妃可以束缚他?”   必然是束缚不了,代王也想明白,普天之下能束缚襄王叔父也只有皇祖父,待回宫与皇祖父说去,明明方娶王妃又来沾花惹草。   哼,真不是好人。   马车在君府正门停下,代王先下来,一蹦一跳,惹人喜爱,可李乾眼中闪过冷意。继而下车的是君琂,她冲李乾行过一礼后,就带着代王入府,让人去寻父亲,先让兄长君圩待客。   入了君府,便是男儿家的事,与她无关。   代王不知愁,一回府就惦记着自己的鸟,拉着君琂飞快地扑回去,李乾唤都唤不回来,他在外注意形象,不能高声喧哗,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走远。   一转眼,君圩匆忙过来,冲着他行礼。   代王跑回一段路,见襄王叔父被君圩拦住,回身冲他做了鬼脸,十分欢快地回卧房。鸟被锁在廊下,链子又回到代王手中,她牵着鸟在庭院里跑。   就像一阵风,在君琂眼前掠过,红得似火。   君琂无事,在廊下坐着,耳畔传来代王与鸟说话的声音,声音很轻,逗笑了她。   笑过一阵,代王迅速跑来,小短腿迈过台阶,抓住那只鸟,送到君琂跟前,笑道:“姐姐,你给它取名,可好?”   君琂无语,代王玩心大,指不定明日就将鸟放跑了,就道:“明日再取,你去喂它吃些东西。”   她吩咐婢女寻些谷物来,小心交给代王,又让婢女去前院看看父亲是否回来了。   昨夜她蓦地想明白,虽说让吴王受到皇帝忌惮,同时也给了襄王太多便利,有利有损,于傻气的代王而言,没有进展。   君琂揉揉脑袋,代王还需紧紧依靠太.祖,其余几位叔父都不可信,现在还小,且等几载。   两人回来得很早,午饭就在府里用,前院李乾也没有离开,厚着脸皮留下用饭。   代王听后,扭头看着君琂:“我们也要去前院吗?”   “殿下想去?”君琂问道。   “我本不想去,可好奇他们会说些什么,姐姐好奇吗?”代王去蹭君琂,想要一起过去,在君府,她还是很听君琂的话。   君琂笑道:“不急,待他走后,我去问问父亲,再回来告诉你,现在我们先用午饭。”   代王又道:“君大人会说吗?”   “为何不说,勿要多想。”君琂笑了笑,与她相处,顿觉世间事物都很简单。   婢女将午饭摆好,前院婢女过来,邀请代王去赴宴。   代王从君琂身后钻出来,知晓姐姐不想去,就委婉拒绝:“孤累了,不去,你替孤向襄王叔父致歉。”   人虽小,说出的话让人无法挑剔,婢女俯身一礼,恭谨地退出去。   两人用饭时,也很安静,君琂本就是重生之人,心思深沉,观代王规矩很好,没有东张西望,就是胳膊短,无人给她布菜,夹菜时有些费劲。   君琂多看她一眼,见她目光看向哪道,就夹起菜送至她的碗中。   将代王喂饱后,她才自己用饭。   两人寂静无声,代王吃饱后就将鸟抱进来,拨了些米饭放在桌子上,按着它头去吃。鸟在代王吃饭前就被喂了谷物,不过半个时辰又喂米饭,不过半个时辰,哪里吃得下。   代王不懂,按着鸟头强着去喂,君琂看不下去,道:“它不饿,小心吃多了,会撑死。”   “好,不喂了。”代王不强求,将鸟放了,链子一头依旧握在手心中。她很听话,不给君琂惹麻烦,想着这里好玩,多待几天。   君琂对于她的转变,有些诧异,不过想到清阳公主的吩咐,就释怀了。   用过午饭后,君琂拉着她去书房,想要知晓她的功课如何。皇帝子嗣开蒙早,观代王谈吐,也知太.祖费了些心思。   去书房后,代王在屋里一边看一面摸,摆设质朴,没有奢华的感觉,她看过一圈后,就道:“姐姐这里……”她顿了顿,学到的词汇有限,不知该如何评价,索性就道:“待回宫,我送姐姐几样东西,莫拒绝。”   君家是书香门第,不如侯爵之府,书房里的摆设自然入不了代王的眼。君琂也不去计较,应下后,问她近日所学。   代王一一答了。   午后两人在书房待了很久,劳碌命的清阳过府来照看代王,宫廷的事乱如牛马,皇帝要处理大事,也分不了心,因吴王而对皇后猜疑,失去原有的信任,连累一众后妃不得安宁。   后宫的事,皇帝想要亲自处理,因代王住在长秋宫,想要将她接来太极殿教养,清阳倒是提醒他,盛宠容易招人忌讳。   皇帝犹豫不定,接代王回宫的事就拖延下来,清阳只得两头跑,入府的时候,襄王没有走,姐弟二人打了照面。   清阳是女眷,去君琂院子也不会有污言秽语,襄王就被阻挡在外。   清阳被婢女引去书房,隔着门就听到代王问话的声音,君琂低低回答,声音入流水,一问一答,甚是和谐。   她下意识顿住脚步,在外听了几句君琂授课,没有入内打扰,转身就离开。在前院遇到君文嘉,夸道:“君大人教女有方,阿齐钻入君家的马车钻得极好。”   半是揶揄的话,让君文嘉怔讼,明白过来后,道:“殿下夸赞了。”   李乾长身挺立,姿态逸然,看向清阳:“阿姐怎地知晓代王在此处?”   清阳微微侧眸,回道:“父皇让我过来的,襄王为何会过来,听说你方娶王妃,就让她一人待在府内?君家姑娘可还小,这么早就惦记,不怕御史参你,到时与吴王兄一般禁足在府?”   李乾被噎住,顿时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君文嘉出来圆场,笑说:“不如两位殿下去厅内饮茶?”   “不必了。”李乾一拂袖,转身而去。   清阳也不在意,跟着皇帝后面多日,她也猜测出皇帝的想法,这些藩王都是财狼虎豹,吴王与先太子同母,都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这些异母的叔父会待李齐好?   事情闹大了,皇帝也会反思这些藩王的人品,观察得多,就会越失望。   对藩王失望,他就会将心思放在代王身上,毕竟是先太子的血脉。早些年,皇帝对先太子也十分满意,可惜走得早,不然皇帝也不会这么踌蹴。   ****   前院发生的事,书房里的人都不知晓。   李齐在书房里听着君琂授课,态度摆得端正,没有丝毫不耐烦。结束后,她拽着君琂道:“我们今晚出去玩吗?”   君琂看着她,难怪一整个下午都这么认真,心中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她将下午解释的文章摆在案上,道:“你背出全篇,我们就出去。”   代王看过一眼,上面的内容都懂,只是好多字不识,她有些为难:“我不认识。”   文章晦涩难懂,词句拗口,于代王而言,一句一句解释,或许可以懂,通篇背下来,有些为难她。   君琂道:“不认识可以问。”   代王也没有反驳,自己看过一遍后,细细问了君琂,待她会背下来的时候,天色漆黑,近子时了。   她打着哈气,也没有发觉是君姐姐的拖延之计,走回卧房的时候,躺在榻上,未曾洗漱就睡着了。   下午也是累坏她了。   君琂望着她乖巧的睡颜,心中多了几分温馨与安宁,夜间寂静无声,她静默地站立片刻,脑海的思绪也理清了很多。   代王出生封爵,就证明她今生不会太过安顺,又得太.祖宠爱,要么站在权利顶峰,要么与前世命运相同,不会有第三条出路的。   ****   次日,清阳公主府设牡丹宴,近日被代王之事搅得心烦意乱,恰好近日休沐,借牡丹宴来回绝皇帝邀她入宫。   长秋宫内皇后心情不佳,屡屡被皇帝下了颜面,她再频繁入宫,皇后更加怨恨她。   思来想去,不如设牡丹宴,也算缓和京内局势。   帖子送到君府,分两份,一份给君琂,剩下一份自然就给代王。   代王没有参加过牡丹宴,觉得应该比街市热闹,拉着君琂就去。   她兴致勃勃,君琂意兴阑珊,热闹场地多是非,但也明白清阳公主有意示好,不得不去。   清阳公主府特地遣马车来接,君琂替代王换好衣袍,领着她去公主府。今日人多,想来不会有人在意她与代王是否同行,再者,清阳公主也会有安排的。   至公主府后,车夫将车停在无人的侧门,门人早就候着,将两人引入内。   公主府的景色再好也不如宫廷,代王目不斜视,有些失望,走了两步,原地等着君琂,想牵着她的手。君琂碍于人前微微避开,将手藏在身后。   代王扬首看她一眼,闷闷不乐,君姐姐又不开心了,她想回君府,走了几步,就道:“我想回去。”   君琂心中叹息,低声道:“你来了就走,清阳公主会生气。”   代王明白,揉揉自己的耳垂,伸出自己的手,不乐意道:“那你牵着我。”   “不可。”君琂道,   “为何不可?”代王僵持着,抬头看到清阳姑母匆匆走来。清阳远远地就看到两人站在原地,走近发现代王怏怏不乐,君琂蹙眉不展。   小代王怎地看就像受气的童养媳,她哀叹一句,真是一物降一物,拍拍代王脑袋:“初次来姑母府上,怎地不高兴?”   “我想回去。”代王回一句,看着君琂,向清阳告状:“姐姐又凶我,手都不给牵。”   清阳微笑,知君家姑娘懂礼数,入公主府后就秉持着规矩,也愈发放心代王留在君府,自己去牵着代王,道:“姑母领着你走,园子里很多花草,芳香馥郁。”   “自己走。”代王生气,自己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挺胸地先跨出一步。   清阳习惯了,君琂有些不适应,真是个孩子,这样任性的脾气也不知何时改过来的,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面子都不给清阳公主留。   入园后,许多妇人先看到红衣稚子,都不由自主地看过去。代王习惯了,看到一株红花,认不出名字,觉得好看,伸手就摘了。   婢女来不及唤停,那是清阳公主悉心培育许久,怎地说摘就摘,哪家小公子这么不懂事。   不懂事的小代王摘了花后,递给君琂:“姐姐不生气,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小代王嘴很甜,有木有,说白了,底气足,官三代。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 ‘,莼屬敗類 ヾ_ 17瓶;27968822 10瓶;斑马线、innocenc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思念   站在君琂身旁的清阳看着自己娇贵的花就这么无情被摘了, 若不是众人都在, 一定狠狠揪代王的小耳朵, 自己只好强颜欢笑, 眼神示意婢女将剩下的几盆花抱回其他地方,离代王远远的。   君琂也不想收, 众人都看着, 代王身份尊贵, 拒绝又犯小脾气, 思量后伸手就接下,横竖只是个孩子, 旁人不会多想。   清阳牵着代王就走, 将人带入屋里,对着众人介绍一句:“这是代王殿下。”   方才还在猜测, 得知答案的众人迫不及待地行礼, 代王唤起后,目光落在其余的花上。今日园林可算是百花齐放,小代王眼力极好, 一摘就是最好的。   摘了一朵后, 转身就发觉那些花不见了,顺势向姑母讨要。   刚坐下喝茶的清阳方消气,听代王一句话, 下意识就问:“你要花做什么?男孩子要花,以后会怕媳妇的。”   一句玩笑话,几位公主乐得说不出话来, 君琂坐在下首,也跟着抿了唇角,以后的代王妃顾笙的性子也十分野蛮,不过代王并不惧怕。   她们明白,代王不知是何意,问清阳:“为何会怕?”   这些话不能明说,清阳明白,不知怎地将目光落在君琂身上,只一眼,也让君琂察觉,她没有动,毫不在意清阳的打量。   代王还是不明白,没有在众人面前多加去问,她懂礼,被清阳喂过几块点心后,走到君琂身旁坐下,看着她的茶水。   君琂明白,只是这盏茶喝过半盏了,她不是主人家不好再去讨要,就看向代王,道:“殿下渴了?”   “嗯。”代王应一声,见君姐姐没有动手,自己伸手去端,舒服地饮了一口,唇角舔了舔,道:“我们去外面玩?”   “先坐会。”君琂道,按着她坐下,理了理她的衣袍,动作自然娴熟。   其余的几位公主与清阳对视一眼,沉默如初,她们都知晓皇后赏识君琂,却不知代王这般依赖她。   牡丹宴自然以牡丹为主,代王直到筵席结束都没有摘花,只是临走的时候,抱着清阳胳膊,想要讨一盆回去。   她惯会撒娇,清阳被吵得头疼,“过几日等你回宫,姑母让人给你送进宫去。”   “不要、不要,我现在就要带回君府。”代王晃着清阳胳膊,不拿到牡丹花绝对不妥协,整个身子挂在清阳胳膊上,累得她叹息。   清阳看了一眼远处姿态娴静的君琂,俯身看着代王:“告诉姑母,是不是为君琂求的?”   代王没有隐瞒,诚实地点点头。   清阳道:“为何?”   “姐姐像姑母的花,虽说有刺,却有倾城色。”代王道,乐得眯起一双小眼睛。   清阳一怔,真想拍她几下,对君琂的评价很好。几日来观君琂的态度,大事小事也不纵着代王,凡事都会提醒,这样的人,于代王而言,确实是好的,只是襄王的态度,让人头痛。   代王所求,清阳不会拒绝,想将被摘了一朵的那盆牡丹送她,谁知她人小机灵,怎么也不要那盆,指着开得最绚丽的那盆,让仆人抱着送上马车。   清阳作势要去揪她耳朵,吓得她躲去君琂身后,抱着她不放手,清阳只好作罢,让人送她二人回府,嘱咐君琂一声,明日要送代王回宫。   君琂明白,揖礼退下。   上马车后,代王看着那盆鲜艳的花瓣,眼都不眨一下,君琂担心她又将花摘了,时刻望着她,见她托腮望得出神,就道:“你盯着它做什么?”   代王道:“我在想姐姐与花的区别。”   君琂:“……”   下车后,代王吩咐君府仆人将花放在廊下有阳光之处,自己负手走了两圈,感觉很好,就去找鸟去玩,总之一刻也闲不下来。   君琂由着她去,明日就会回宫,也不知会如何。帝后因此事而离心,显然代王在中间难做人,好在她是稚子,不必理会帝后的感情纠葛。   翌日,宫中内侍过来接人,代王正在逗鸟,见到皇祖父身边的近侍,撇撇嘴,看向君琂:“姐姐送我回宫吗?”   眼神带着期盼,瞳仁清冽漆黑,与她的品性相符,君琂转眸,不忍拒绝就道:“殿下若愿意,我自然送。”   “那姐姐送我回去。”代王一高兴就挥着手,鸟在空中扑着翅膀,一人一鸟都十分兴奋。   代王临走时,让君琂好生照料牡丹,勿要养败了,她辛苦从清阳姑母那里求来的。   明明是个孩子,却唠唠叨叨,君琂也不觉得她烦,仔细听后,一一应下。   代王走时不肯将更换的衣裳带走,说是下次回来就不会没有衣裳换,君琂道:“殿下在长身体,等你下次过来,衣裳小了不能穿。”   “那我回宫以后做衣裳的时候,多做一套送过来。”代王添了一句。   君琂点点头,领着她上马车。   在马车上代王闷声不说话,坐在角落里,不知在想什么。君琂侧身望着她,“殿下不开心?”   “没有,就是想皇祖父会不会生气。”代王情绪低沉,   君琂道:“无妨,你实话实说,陛下就不会生你的气,记住,不能骗陛下,要诚实的。”   “说了就不会挨骂?”   “陛下喜爱殿下,不会多加苛责,只是下次出宫要告诉陛下,不可独自溜出去,有一不可有二。”君琂神色认真,深深望着代王,好让她听进去。   代王也认真在想,君琂没忍住,握上她的手。   孩子的手十分柔软,让君琂的心更加不定,她伸手抚上代王的眉眼,叮嘱她:“宫中险恶,人心不定,你或许分不清,但是以后万不可再信你几位叔父的话,留一丝谨慎。”   君琂的声音冷而柔,让代王震惊,不知该如何回答,唯有点点头。   她一直沉默着,直到入太极殿才拉着君琂,扬首道:“姐姐在外等我,勿要进去了,皇祖父很凶。”   君琂没有勉强,放她一人进去,自己在角落里等着,不久见到前来议事的朝臣,也包括襄王李乾。   三日里见过三次,君琂依规矩行礼,李乾踱步过来,悠闲道:“你好似对本王不满?”   君琂本在角落里,见他走过来,就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朝臣视线可及之处,道:“臣女送代王殿下回宫。”   她答非所问,让李乾不知如何接下去,顿了顿,道:“吴王损失惨重。”   君琂道:“臣女不知朝堂之事。”   李乾眼神如同被刀雕刻,望着君琂:“聪明的女子会时刻关注朝堂上的事,代王稚子,君家选她?”   “殿下想多了,不过是代王钻错马车罢了,君家无权,没有任何助力。”君琂目光冷肃,平视前方,视线出现一个人影,出殿后左顾右盼,小小的身影极是落寞。   她忍不住出声,唤道:“代王殿下。”   李齐身形一颤,顺着声音去找,见到君琂后,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扑进她的怀里,吸了吸鼻子,委屈到不行。   “站好了,太极殿前搂搂抱抱,像什么话。”   一声冷斥,惊得在外等候的朝臣都垂首。   君琂怀中的李齐不知外面还有人,被惊得一颤,抬首看过去,没敢抗议,乖巧地站好,唤道:“叔父。”   她眼眶是红的,君琂也随着沉默下来。   被李乾声音惊到的还有皇帝,闻声走出来,见到僵持的几人,视线落在君琂身上,夜宴上见过,箜篌声声绕梁,他记得很清。   君文嘉是纯臣,虽说不是栋梁,教养出来的女儿却是不俗,他看过一眼后就收回视线,看向代王:“怎地还不回宫?”   代王点点头,走了两步,见君琂没有走,想伸手拉她,却又不敢,怯怯地看向皇帝,眼眶更红了。   皇帝也不气了,波澜诡异的宫廷里,稚子心思简单,被那些叔父蒙蔽也是常有的事。他顺口吩咐道:“君琂你且送代王回长秋宫,再回太极殿。”   发生这么大的事,皇帝自然要分开问问这两人。   君琂行礼后,才与代王一同退下,李乾目光跟随许久,一直到两人身影消失。   在众人看不见后,代王破涕而笑,君琂见四周无人,伸手替她擦了眼角的泪痕,道:“殿下怎地这么没出息?训几句就哭了。”   “才不是。”代王反驳,摊开自己红肿的手心,吸了吸鼻子,羞涩道:“皇祖父打人好疼的。”   她只一息就忙收回去,腼腆一笑。君琂没有看清,见她笑了,也释然,凭皇帝这般喜爱,也不会下手多重,道:“殿下知晓错就好。”   代王点头,朝前迈一步,心中顿时安定下来,倒是君琂忐忑不定,这次皇后也跟着损伤,她若懂理就不会苛待李齐,若是气恼过头,李齐回去怕是不好过。   皇后的心思,都放在吴王身上,忽略代王,眼下被皇帝训斥,听说吴王被禁足,极有可能赶回封地,两相权衡,皇后保不齐会将气撒在代王身上。   她忧心忡忡,代王迈着欢快地步子踏上长秋宫的台阶,往日热闹的宫殿,今日凭地多出几分冷清与肃杀。   代王性子敏感,在庭院中停住,凝望着殿宇,忐忑不安,下意识道:“我到了,姐姐回去吧,皇祖父等着你。”   君琂淡笑,道:“我陪殿下进去。”   代王不肯,低声告诉她:“皇祖母也生气,会连累你,你快走。”   “我陪殿下进去,陪你一同挨骂。”君琂道,态度强硬。   代王没有办法了,跑到廊下,对守门的婢女道:“皇祖母可在,就说阿齐回来了。”   婢女进去通报,她回头冲君琂一笑,让她放心。   通传后,代王才被允许进殿,她没敢看君琂,一步一步走进去。君琂跟着她,抬眸就见到皇后面色阴沉。   代王懂得观色,走几步后就停下来,跪地行礼,声音绵软:“皇祖母,阿齐回来了。”   皇后没有让起,反问她:“你告诉皇祖父,是吴王叔父让你出宫的?”   随着代王行礼的君琂心中一沉,她猜测到皇后的心思,心中多了些许算计,无声一叹,皇后失子,将希望放在次子身上,实属常事,然利弊之事,终究会失去平衡。   眼下,皇后心中的平衡便失去了。   皇后想法正常,在稚子与成年藩王之间,都会选择后者。   代王心思浅显,被皇后一问,就道:“方才在殿内,皇祖父问阿齐,不能说谎,就说了。”   “方才才刚说的?”皇后又问,有些不解,吴王前几日就被禁足,时间对不上去,见代王神色不像是对她说谎,心中这么想,还是忍不住追问:“你未曾说谎骗我?”   一番疾言厉色,吓得代王忙摇首,小脸煞白。   君琂心跟着又沉了几分,袖子中的手一下攥紧。   朝中局势,于一稚子而言,无异于是一篇晦涩难懂的文章,无人解释、无人引导,是看不懂的。   也不知跪了多久,小代王才敢爬起来,没忍住膝盖疼,伸手揉了揉,回身就想拉着君琂回自己寝宫。   皇后唤住了她,道:“你回寝宫,皇祖母有话同君琂说。”   代王依依不舍地看着君琂,眸中满是担忧,站了会,皇后催着她离开。她拒绝不了,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最后跨过门槛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君琂,抿着嘴唇跟着宫人离去。   皇后不知那夜发生的事情,几日来又不能随意宣人进来,恰好她进长秋宫,顺势问一问。   君琂将那日事情说出来,“殿下钻入臣女的车,出口威胁,无奈下带她回府,命婢女来禀告时,恰遇到清阳公主出宫,就将所有事情告知。”   皇后抬眸看她:“代王可曾说过什么?或是何人哄骗她出宫。”   君琂恭敬道:“不曾,殿下在臣府内,只闹着出府去街市,不曾提起旁的事情。”   她回答得简单,皇后挑剔不出什么毛病,心中厌烦,挥挥手示意她出宫,自己暗自想着这件事,觉得吴王应当是被人陷害。   君琂出殿后,左右看不到代王,抬脚离开,前往太极殿。   皇帝久侯多时,将那些议事的朝臣打发回去,襄王也是,见到君琂后,他与皇后不同,问的先是代王近况,见她活蹦乱跳的回来,虽说放心,还是忍不住问问。   君琂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连同几日内接连遇到襄王都提了。   听她说完,皇帝若有所思,观君琂平淡的神色,心中对她愈发满意,不过年岁小了些,有些可惜,不过想到年岁小就这么沉稳,再磨炼几载,必有大作为。   他将自己心思掩藏下,没有表露,眼神精绝,问道;“代王可听话?”   听话与否,皇帝自己不知晓?君琂来不及多想,道:“殿下知礼懂礼。”   皇帝很满意她的回答,近日皇后总说代王不听话,刁蛮任性,自己偷偷跑出宫,连累旁人。他自己也想过,孩子都会使小性子,刁蛮任性无非是替吴王脱罪的理由。   他自己教养出来的孩子,一个是先太子,仁厚聪慧,可惜过世得早,剩下就是代王,年岁小也懂得分寸,吴王为嫡出,是何心思,路人皆知。   皇后越说代王性子不好,皇帝心里就越不舒服,他养出来的孩子哪里不好。   这次代王脱险,也是君琂从中周旋,皇帝赏赐些金银,升了君文嘉的官职,将吴王遣回封地,算作结束。   另外,在皇后不知情的时候,皇帝遣了自己的心腹过去照看代王。   ****   吴王回封地后,皇后就病了,春日里乍暖还凉,众人只当是风寒。   皇后一病就是数月,再也不曾召见君琂入宫谈箜篌,代王日日往她跟前跑,盼着皇祖母身子早些好。她警觉后,心中知晓皇祖母不愿见她,不敢入殿门,就在外面看一眼,问一声安,就郁闷地回寝殿。   多日不见,她想着那只鸟,会不会飞了,还有那盆讨回的花,是否开得更好看。   皇后病后,不见外人,连带着她也见不到人,偶尔去见皇祖父,想出宫又怕挨骂,乳母提醒她皇后病了,不能随意乱走,只能待在长秋宫。   代王耐着性子等皇后病好,越等越失望,想偷偷溜出宫,想着君琂的话,又不敢。   端午节前日,她实在耐不住去太极殿找皇帝。   太极殿巍峨,殿阁庄煌恢弘,时有朝臣进出,她进去被内侍阻拦,皇帝无瑕见她。   代王一人站在台阶上,凝视泛着清白光芒的白玉砖,阳光下刺得眼睛疼,等到双腿麻木的时候,看到君文嘉执奏疏站在殿外等候。   她兴冲冲地跑过去,步子迈得快,瞬息就到了君文嘉跟前,吓得他眼皮子一跳,作揖行礼:“代王殿下。”   “君大人勿多礼,孤想问大人,近来君姐姐可好?”代王笑得真挚,露出一口小白牙,让人觉得很可爱。   君文嘉不料过去四个多月,代王还记得君琂,微笑道:“牢殿下记挂,阿琂一切都好。”   听闻她好,代王笑得愈发开兴,那日离开后,就一直担心君姐姐被皇祖母刁难,因出宫的事,皇祖母几月来都不曾搭理她,虽说有些委屈,但君姐姐无事就好。   还没来得及细问,君文嘉奉诏入殿,小代王到嘴边的话说不出来了,闷闷地看着殿内,半晌后又走到壁柱后面藏着。   不知等了多久,眼前闪过阴影,她蓦地抬头就看到襄王叔父,站直身子,行礼唤道:“叔父。”   “你在这里做什么?”李乾目光肃然,如锋如芒。   代王心中不喜他,就没有说实话,道:“我给皇祖父请安。”   李乾信了,道:“明日有龙舟会,叔父带你过去看看那里风光?”   放在旧时,代王定然巴巴地跟着,现在脑海里时时记得君琂的话,不可轻信旁人。她聪明,面上犹豫,半晌后拒绝:“皇祖母染恙,我不能随意乱走。”   李乾听她拒绝,微微诧异,就道:“君家姑娘也会去的,不想去玩耍?”   听闻君琂的名姓,代王忍不住抬眸,眸色大亮,须臾后暗沉下来,摇首:“不去。”说完,怕自己改变主意,忙噔噔地跑下台阶,再被襄王蛊惑,就会心动,不能听的。   李乾抿唇,代王愈发敏感了,方才明明就已经动心,竟生生耐着性子拒绝,可见日后若成长起来,比起先太子也不逊色。   他站于殿外,眸色狠厉。   ****   代王不知龙舟会,回去问过乳母,知是端午节日朝廷举办的龙舟比赛,热闹非凡。   她趴在小榻上,翻滚着身子,可惜自己不能去。   端午节这日,她照旧去给皇后请安,还是没有见到人,在廊下转了一圈,照旧回自己的寝殿,走了几步,发觉长秋宫来人了,回头去看,是清阳姑母。   她喜滋滋地跑过去,拽着姑母衣摆,压低声音:“姑母,我想出宫看龙舟会。”   “别拽了,衣服要坏了,你给我赔一件?”清阳拉开代王的手,上次君琂给她一个包袱,里面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都是代王的宝贝,可见这个小家伙不少钱财。   代王将双手背在身后,低声道:“我给姑母做一件新的,姑母带阿齐出宫可好?”   清阳抚平自己被弄皱的衣摆,几月不见代王,发觉她瘦了一圈,伸手捏捏她的下颚,怪道:“怎地瘦了?”   “皇祖母病了,我去请安,都不见我,还在生气。”代王语气低沉,垂下脑袋。   清阳听着觉得奇怪,都过去下半载,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她转而一想,吴王出京,定是迁怒到李齐了,她道:“我今日带你去看龙舟会,接你去公主府住两日,不过皇后不同意,只好作罢。”   代王来不及高兴,就耷拉着眉眼,低声道:“皇祖母肯定不同意。”   清阳想了一计,道:“去求你皇祖父,赶紧去,晚了可就赶不上龙舟会。”   话音方落,代王就跑了,小短腿跑得快,眨眼就不见人。   到太极殿时,恰好殿内没有朝臣,她直接跑入殿,爬上御阶,气喘吁吁道:“皇祖父、我、我想出宫去清阳姑母府上小住两日。”   她跑得满头大汗,胡乱拿手擦一擦,整个脸都花了,皇帝嫌弃地戳她脑门:“方才清阳已说过了,你跑来作什么,舍不得皇祖父?”   原来这样,清阳姑母在骗她,代王哼了一声,忙道:“舍不得皇祖父,天天想着皇祖父,皇祖父注意身体,阿齐出宫回想您的。”   一边跑一边说,说完人也跨过门槛,精神极好,皇帝来不及训话,小影子就不见了,他奇怪,龙舟会这么吸引她?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今日又日万了,要做勤劳的小蜜蜂,飞呀飞呀。   评论区有精彩。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2个;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泯夜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些嘲 15瓶;空鸣 10瓶;读南风解万寂、一直被追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2章 胭脂   代王觉得清阳姑母就是乌鸦嘴, 皇祖母果不准她出宫, 幸好先去求了皇祖父。这时, 她恍惚意识到皇祖母对她不是生气, 而是淡淡的厌恶。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她厌恶襄王叔父那般, 只是她不明白, 皇祖母为何厌恶她?   她没有时间多想, 去寝宫收拾自己行礼, 多拿几套换洗的衣裳,上次说给君姐姐送书房摆设, 准备好只是送不出去, 正好趁着机会送出去。   清阳在外等了许久,见日头高照, 忍不住进殿催促, 恰好看到榻上大包小包,她故意问代王:“送给谁的?”   代王眨眨眼,顿了顿, 聪明回道:“送姑母的。”   清阳斜睨她一眼, 明知是谎话,依旧问道:“送姑母什么?”   这就是为难代王了,她垂首想了想, 不知从哪里掏出精致小盒子,上面缀以五彩宝石,光是小盒子就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里面是何,清阳也明白,小国进贡的胭脂。   清阳奇怪,怎地到了代王手里,后宫也不曾听闻皇帝赐下这等贡品,难不成都被代王半路截走了。   代王送的,不要白不要,她伸手就接过,向那些包袱扫过一眼:“就一盒?”   “没有了,皇祖父那里就偷过来两盒,皇祖母那里有好多,清阳姑母去要。”代王诚实,本来都准备给君姐姐的,只是姑母带她出宫,就分一盒就是了,剩下的不能给了。   清阳不傻,为着胭脂去叨扰皇后不值当,她觉得小半年不见,代王又藏了不少宝贝,顺口道:“你还从皇祖父那里偷来什么?”   代王抿抿唇,姑母好讨厌,低声道:“没有,皇祖父给我几方砚台,姑母也要?”   不得不说,代王人小心思细腻,女孩子的胭脂备着,竟不忘君琂爱习字,砚台也送。清阳叹服,看她:“你想将你的宫殿都搬空?还是说你直接搬去君府去住?”   忙着让人将包袱搬上马车的代王没有听到这句话,开心跳了两下,拉着清阳就走,路过皇后寝殿的时候,顿住脚步,看向清阳:“姑母,我要不要向皇祖母辞行?”   “几日的功夫,不需辞行。”清阳牵着她,半句话不好说,就算你去,皇后也不见你。   代王听话,也不纠结,跟着清阳欢天喜地出宫。   ****   端午节这日,日光灼灼。   护城河两岸围住了许多百姓,高处设了看台,襄王李乾端坐上头,与左右官员谈着什么,眉眼恣意。   代王下车后就拉住清阳姑母的袖口,低声道:“我不去那里,襄王叔父好讨厌。”   高台多是皇亲,清阳也定了一处,听她这么一说,也就作罢,带着她去附近的酒肆。   护城河两岸多是秦楼楚馆,酒肆生意格外好,清阳身份贵重,店家早就预备好最好的雅间,热情地将客人迎进门。   一入雅间,代王就趴着窗户,恰好看到赛船一齐出发,速度极快,她惊叹了会,船就不见了,她回首看着清阳:“姑母,可知君姐姐会不会过来?”   “君琂性子冷,不喜热闹,应当在府上。”清阳随口回了一句,抬眸就见到她趴着窗户的双手,粉白的手腕洁白无瑕,并无一丝饰物。   她叹息,端午佳节,皇后也不曾让人给代王准备长命缕。   代王觉得无趣,无精打采,清阳就道;“下面街铺也很热闹,去看看?”   清阳走过去,在她腰间系上一个荷包,里面放着散碎银钱,顺道拍了拍,道:“看见有趣的,就买下玩耍。”   孩子都爱玩,清阳自己也有儿子,不过还小,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相比较代王,幸福得多。   代王低头看着自己腰间荷包,摸了摸,点点头:“那我去了,姑母自己玩。”   清阳点头,让仆人好生跟着,勿要出差错。   ****   街边商铺卖的多是端午时令之物,粽子一类的数不胜数。   代王摸着自己的小荷包,一面走一面看着,这些小玩意宫里都有,甚至更为精致,她看过一眼就不看了,走了半条街都没有买下一物。   她晒得不行,就寻了一处坐下,仆人跟着身后,坐了片刻,来了几位兵士,恭敬地行礼:“代王殿下,我们襄王殿下请您去看台,那里热闹,一览龙舟风采。”   代王捂着被晒的发晕的脑袋,摇摇头:“孤不去。”   领头的兵士劝了几句,代王依旧不允,几人对视一眼,见她身材矮小,想要蛮横地拖过去。他们一伸手,身后清阳公主府的仆人就挡了过去。   清阳放心让代王出门,自然也有所准备,跟着的仆人都是好手,面对兵士也不怯场,三两下就将人制服。   几人在店家茶铺里打起来,今日有许多兵士驻守,来回巡防,听到动静后就迅速赶来,看到地上躺着的同伴,下意识就拔刀。   代王神色如常,扬首道:“你们上司是何人?”   孩子虽小,说话气势十分足,赶来的兵士不敢上前造次,今日来了许多皇亲贵族,冲撞贵人就不好了。他们下意识回道:“襄王殿下。”   代王更不待见他们,看着躺在地上哀哀叫唤的兵士,道:“这几人对孤不敬,回禀你们上司,不可轻饶。”   一番话震住众人,来不及回应就见小娃娃双手负在身后走了,抬头挺胸,丝毫不怯场。   这是哪家的孩子?   领头兵士不敢放她走,大胆地上前拦人,姿态放得很低,道:“您是哪个府上的?”   代王冷眼一瞪,指着地上的士兵:“你问他们,别拦着孤。”走了两步,又觉生气,看着地上几人,骂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蓦地觉得自己不能走,不能便宜这几人,方才指不定趁乱掳她去何处。   代王原地饶了一圈,想着什么法子将这件事闹大,看向领头的士兵:“将你们襄王请来,就说孤被人欺负了,要讨回公道,不然回去禀告皇祖父,你们都逃脱不了责任。”   听她唤皇祖父,兵士明白惹的是代王殿下,忙道:“属下这就去。”   代王看着地上这几人,忽而想到一事,咧嘴笑了笑,招来仆人,耳边说了两句,笑呵呵地离开了,也不想着去找襄王理论。   横竖自己得不到公道的,不如让襄王叔父丢下面子。   吩咐好后,代王神清气爽地离开,拍了拍自己的小荷包,眼睛在人群里眯着一眼,没有见到那抹熟悉的影子,看着日头高照,跑回方才的马车,吩咐车夫:“去君文嘉府上,快些。”   车夫是清阳公主府的,没有清阳命令,哪里也不去,歉疚地看着代王,“没有公主命令,小的不能带你去。”   代王丧气,忽而想起自己有银子,就将荷包扯下来递给车夫:“我有银子,你送我去。”   车夫摇头,不敢应承,急得代王跺脚。   从酒肆里走出的君琂看到马车旁跺脚不耐的人,无声浅笑,又耐不住性子了,她轻轻唤道:“殿下莫急躁。”   代王身形小,酒肆门口的景色被车夫挡去大半,听到声音后就努力推开车夫,眼前一亮三步并一步,冲到君琂跟前,站得笔直,想笑又觉得委屈,眼眶红了红,拉着君琂上车。   车内放置的都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珍品,摆得很整齐,君琂看得头疼,见代王说的开心,就没有反驳。代王眼睛红的,弯如月牙,拿着最后的那盒胭脂,送到君琂眼下:“姐姐喜欢这个吗?”   君琂接过,没有打开就道:“喜欢。”   听她说喜欢,代王就觉丧气,惋惜道:“可惜清阳姑母拿去一盒。”   “无妨,一盒就够了。”君琂将胭脂收下,叹息揉着她的眉眼,看着那么多的珍品,也知她筹备许久,就等着见面相送,轻声道:“方才怎地要哭,谁欺负你了?”   代王被君琂揉得舒服,就靠着她,低声回答:“襄王叔父欺负我。”   “他如何欺负你?”君琂几月未曾见她,以为她早就将自己忘了,毕竟孩子忘性大,兄长邀她过来,本不想过来,清阳公主也相邀,就不得不过来。   谁知,方入酒肆就看到车旁跳脚的代王,比之年初,个子拔高了些,就是瘦了。   代王气哼哼地,“没有事了,我自己会解决的。”   “你才多大,自己怎么解决的?”君琂好奇。   代王偏首,很神秘,被君琂揉过一阵后,就去翻着包袱里的紫檀木盒子,方方正正,一面嘀咕道:“上次皇祖父夸我,送了我几方砚台,说是珍品,一时间也用不了那么多,就送姐姐。”   她也不观君琂收不收,都递过去。   君琂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动了,“这些我都收下,你别动了。”   “那好,里面还有一副棋子,是去年皇祖父给的,我一人在宫里也无甚用处,给你带来了。”代王又恢复一副乖巧的神色,双手白嫩,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君琂将车内包袱收拾好,见她眯眼浅笑,就道:“可去君府用午饭?”   “可以吗?”代王小小的眉梢不自觉上扬,想起今日是端午佳节,不自觉蹙眉:“今日是吃团圆饭,我去,君大人会不高兴的。”   几月的时间,君琂再见她,感觉成熟了许多,上次去君府,明知父亲不同意,拿着权势去压迫,这次懂得礼数。   君琂浅笑,道:“无妨。”   “那我去与清阳姑母说一声,晚上歇在君府。”代王说完,就快速下马跑进酒肆。   清阳就知留不住她,住在君府也放心,见到她腰间空空,就道:“荷包呢?”   代王低头摸了空,想了想,回道:“在君姐姐那里。”   清阳无语,见到君琂后,连荷包里最后的散碎银子都送出去了,真是个小败家的。有君琂在,这些无需她忧心,派遣几个会武的仆人一路跟着,守在君府外。   得到清阳同意后,代王快速跑回马车,这个时候护城河岸一片沸腾,不知是谁喊着:“有人落水了。”   君琂闻言后,不动声色,伸手拉着代王上车,吩咐车夫驶去君府。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更,十二点有个粗长的。   代王觉得礼物要从小送,赢在起跑线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雪霁天青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空鸣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君不见 2个;船到桥头自然沉、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殿下╰ゝ 2个;圆拾贰、九月、woc、(^v^)、●﹏●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云树栀何 39瓶;萌兰 20瓶;酒尽烟灭、威士忌 10瓶;小平手 3瓶;云二er、斑马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夜行   外面声音愈发大, 百姓焦急逃蹿, 马车都走不通了。   代王在车内坐不住, 掀开车帘去看, 高处看台上已经没有人了,细细去看, 好像是塌了。她惊得多看一眼, 被君琂按着坐回原处。   “外面有些乱, 你且等会。”君琂牵着她的手, 吩咐车夫几句,就静了下来。   代王心有余悸, 小脸惨白, 道:“方才襄王叔父派人唤我去高台,我想着姐姐会来, 就没有过去, 若是过去、若是过去……”   君琂见她吓到了,脸色都不对,安慰道:“你聪慧, 没有过去, 就说明无事的。”   代王点点头,拽着君琂的衣袖不放,埋在她的怀中, 错过君琂眼中的深沉。   护城河岸看台同时塌了几处,来不及逃的那些皇亲贵族都落入水中,平地上的百姓大吐一口气, 胆大的留下看热闹,胆小的忙往家跑去。   南北衙军同时出动,下河捞人,龙舟赛也被耽误了。   代王被君琂安抚好后,想起自己的吩咐,就要带着君琂下车。   君琂不明所以,沉默地跟着她下车,人实在太多,两人走了几步路就被人挡住,一盏茶的时刻,看台周围的百姓就散去大半。   百姓跑得快,君琂护着代王站了片刻,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松开她的手,由着她往看台处跑去。   看台下,李乾怒气满面,指挥着兵士搬开塌陷的木板,代王跑过去,扬首看着他:“叔父,这里为何塌了?叔父可曾伤到了,幸好阿齐没有过来。”   一说,李乾额头青筋乍现,如玉的面孔似修罗,吓得代王拔腿就跑,伸手抱着君琂,露出半个脑袋,冲李乾道:“叔父又凶阿齐,哼,我去告诉皇祖父。”   日头如火如荼,晒得人都睁不开眼睛,李乾又气又热,被代王一孩子讽刺,当即觉得面子过不去,他欲发火时,河岸传来尖叫声。   代王探首去看,个子矮就看不到,蹦了两下,蓦地被人蒙住眼睛。她急道:“君姐姐,我想看一眼。”   “时辰不早了,快些回府用午膳。”君琂蒙住代王的两只手犹自发颤,忙背对着护城河。   李乾气得怒吼,“丢下水去。”   代王被君琂推着回马车,听到一声怒吼,吓得脚下一绊,君琂及时扶住她,来不及解释就带着人回马车,催促着车夫离开。   上车后代王不安分,想要去看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刚掀开车帘就被君琂按住手,道:“方才那几人是不是你让人去做的?”   “什么人?”代王茫然。   君琂难以启齿,不好将方才几名男子赤身裸.体从河里游上岸的事说出来,就只好作罢。代王想看却看不到,有些生气,瞪了君琂一眼,只好作罢。   她听话的。   代王泄气,就不去想了,只要让襄王叔父落了颜面就好,抛开这些杂念,就问起她那只鸟,可曾飞走了,亦或有没有瘦。   君琂见她不再在看,就松了一口气,道:“在我院子里,没有飞走了,婢女日日照料,胖了些。”   代王说了几句趣事,眉开眼笑,长长的睫羽顺着她的语气而轻颤,十分欢快。   听她说得这么欢快,君琂也跟着展颜,蓦地开口:“皇后待你可好?”   提及皇后,代王笑意瞬间凝固,君琂淡然的面色陡然一凝,试探道:“皇后还在生气?”   代王扬起头,一双大眼睛在光线暗淡的车厢里光泽熠熠,泄气道:“皇祖父都不气了,不知何故,她特别生气,去请安也不见我,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何她就不肯原谅我。”   她心思浅,不会想到因吴王叔父离京,皇后抑郁而不待见她。   君琂心明,却没有说明,就道:“殿下知错,陛下也原谅,皇后身体不好,病了几月,你也体谅她。她不见你,就日日去给陛下请安,让陛下去劝皇后,也是可以的。”   代王诧异,“也可以吗?”   “为何不可,你且试试,陛下心疼你,必会去劝的。”君琂浅笑,皇后如何不待见,代王也不适合待在长秋宫,不如搬出来,居太极宫亦或先太子的东宫。   代王生于东宫,若无合适宫殿,太.祖也会想起东宫之所。   得到君琂安慰后,代王心情开朗不少,马车离开护城河后,一路畅行至君府正门,君琂先下车,伸手去接她,嘱咐婢女将车上物品小心搬回院子里。   至君府门前,代王才发觉不对,张望一周,恍然道:“姐姐换宅子了?”   “这是陛下赏赐的,刚安定下来。”君琂道。   “姐姐应当告诉我,我给君大人送礼。”代王一本正经,脱口而出的话总像官场上的朝臣,非稚子谈吐。   君琂回身看着婢女将包袱拿下来,顺口道:“殿下未曾开府另立,不需送礼的,皇后殿下已送过礼。”   “皇祖母与我不同。”代王道一句,就踏上台阶。   君文嘉闻声从府内赶来,自己升官乔迁沾的都是这位小殿下的光,见她过府,自然要亲自迎接,他行过礼,就避让至一旁,请人入内。   被他这么隆重一请,代王有些腼腆,憨厚一笑,双手负在身后,抬脚跨入君府门槛。   君琂被她故作老成姿态逗笑了,以手掩唇止住笑意,婢女将东西都搬下来后,她吩咐婢女赏了车夫,才进府。   进入花厅后,君琂发现代王坐在下首,没有仗着身份坐主位,虽说是个孩子,心思也很细腻,她唇角笑意深了些。   君家人不多,在一起用过午饭,君琂领着代王去书房。   书房廊下有只鸟在徘徊,腿上锁着链子,代王冲过去一把拽过链子,带着它在庭院里一阵疯跑,最后没有力气了,才走回廊下,扬首看着君琂:“姐姐,我这次可以住几日。”   君琂淡笑,道:“不知,陛下若唤你,只怕明日就会回宫。”   代王做了坏事,让人剥去那几名兵士的衣裳,丢到护城河,惹得一帮贵妇尖叫,事情闹大了,心思坏透了。   做了坏事的人也不自知,跑进书房里让人将自己的大小包袱拿来,将砚台拿出来置于案上,还有带来的墨笔,一一摆好,最后觉得不错,自己点点头,很满意。   “你写几字与我看看?”君琂走来,铺纸研磨,纤细的指尖握着墨笔,置于代王手中。   代王握笔,道:“前几日,皇祖父教我诗经,我写给姐姐看。”   代王手劲不大,落地轻而柔,字迹规整,尚算入眼。君琂看过,也觉得不错,就没有多作计较,反问道:“你何时去国子监?”   “皇祖父不让去,待过些时日就为我寻太傅。”代王将笔放下,认真地看向君琂,“我也想去国子监,然皇祖父不放心,就让我留在宫里。”   “国子监龙蛇混杂,不去也好,只是可知陛下选的何人?”君琂道。   代王摇首,称是不知,君琂也就不问了,太.祖不会亏待代王,若是请了名儒,于代王而言也是好事,只是居住长秋宫之事,不再合适。   代王在摆弄案上砚台,君琂心中多了算计。   ****   龙舟赛看台坍塌一事,瞬间闹得满城皆知,君文嘉急急被皇帝召入宫廷。   后院的君琂带着小代王午睡,来回跑了一早上,代王有些撑不住了,躺在榻上就睡了。午后天气热,君琂寻了扇子,轻轻扇着风。   不知过了多久,君文嘉匆匆回府,来见君琂。   君琂轻轻离开卧房,到庭院里去见父亲,见他面露焦灼,下意识道:“伤了哪些人?”   君文嘉面色不好,道:“几位公主,还有侯爵夫人,陛下大怒,命令彻查,襄王因琐事离开,暂时脱难,负责此事官员都被召进宫,幸好代王殿下不曾过去。”   君琂直接道:“万幸是代王不曾过去,她若去了,父亲可知后果?”   “你的意思是这次主要针对着她?”君文嘉挑眉。   “方才见代王时,她口口声声说襄王欺负她,命人掳她去看台,幸好清阳公主的人挡了回去,她气恼就让人将那几名兵士丢入护城河。”君琂回答,耳尖通红,顿了顿,又道:“代王行事顽皮,将几名兵士衣裳脱了,引得一阵轰动。”   君文嘉被女儿提醒,顿时明白症结在何处,未曾多加停留,匆匆出府去办事。   卧房里的代王睡了很久才醒,自己穿好衣裳,踩着靴子下地,走出屋门的时候,君琂站在廊下,背影纤细,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悄悄走过去,从身后伸手抱住君琂腰肢,脑袋蹭了蹭,“姐姐在想什么?”   君琂在想着今日之事,李乾会如何善后,那些兵士出现在大庭广众下,都被人识得,藏是藏不住的,若是供出李乾,他又该如何脱罪?   单纯请代王去看龙舟,为何要用武力,就看李乾如何解释了。   深深去想的时候,陡然被代王袭击,吓得君琂心口扑腾一下,幸好发觉身后那人的身子柔软,双手也软得很,不然真的要出事。   后背燥热,君琂微微不适,解开开代王的双手,低笑道:“晚间带你出府去看看?”   “好。”代王一听,乐得差点蹦了起来,摸摸自己的腰间,想着自己的荷包去了哪里,摸了又摸,才道:“君姐姐可知我的荷包哪里去了?”   “装着碎银子的那枚?”君琂从袖袋里掏出来,递给她。   失而复得,代王宝贝得很,自己系于腰间,道:“这是姑母给的,在外都需银子。”   君琂笑了笑,眸光流转,总觉得她在钱财一事上分得很清楚,上次回宫后,就让皇帝送了些金银回君府。这次出宫,也晓得带银子。   她叹息道:“与我为何分得这么清楚?”   代王神色迷茫,不明白她的话,“他们说黄白之物是民间最为贵重的,皇祖母与皇祖父之间也分得很仔细,到月就会核对,我与姐姐也要分清。”   约莫是经常见皇后核对账目,代王觉得应当分清。君琂由着她去了,这些想法以后再改。   君文嘉晚间没有回来,君夫人就传话,让各院各自用饭,也不拿代王当客人。   用过晚饭后,代王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裳,整个人觉得很舒服,拉着君琂出府。   经过白日里的看台坍塌事后,夜市也没有多少行人,正合代王心意,她每个摊位前都会看一眼,看到合意的都会买下来。   她在摊位前看到一艘骨雕的小龙船,歪着脑袋,伸手摸了摸,虽说有些粗糙,模样可人,她问价后,从荷包里掏出银子给店家,自己想带回宫。   君琂见她抱着不方便,就接过来交给婢女,先送回府,以免摔坏了。   代王越走兴致越高,荷包里的银子也空了,最后看到一家卖吃食的铺子,她有些饿,摸了摸荷包,空了。   她略微窘迫地看着君琂,眯眼笑问:“君姐姐饿吗?”   “殿下饿了?”君琂顺着她的视线去看,是家卖羊肉汤的食店,见代王眼中期盼,手中握着空空的荷包,就道:“我也有些饿了。”   店铺很小,放置几张木桌,也无其他客人在,待两人进去后,店家热情地招待,问到两位需要。   代王不知,顺口就道:“要你拿手的。”   店家一听就知两位初来,笑着介绍:“这里羊肉汤最好,要不来一碗?”   “来一碗即可。”君琂替代王回答,店家擦了擦手,忙去厨下忙。   这里无人,就是空气逼仄,让人觉得闷热,代王左右看一眼的功夫,店家将羊肉汤送来,她看过一眼,低声道:“为何没有那股膻味?”   “许是做了去味的,毕竟这里羊肉汤就几文钱。”君琂低声道一句。   店家拿了柔软香甜的饼过来,代王立即明白过来,这道菜宫里也有,多是冬日里使用,羊肉汤暖人。她咬了一口饼,皮酥里面也很软。   她觉得好吃,让店家再拿一份过来置于君琂面前,让她也试试。   君琂没有拒绝,轻轻咬了一口就没有再吃,倒是代王没有将饼掰碎放在汤里,而是一口一口咬着吃了,她不喜欢这里的羊肉汤,一口都没有喝。   君琂付过银子后,领着代王离开。   代王吃饱了,又有了精神,只是荷包空的,她就只看不买,忍耐力很好。君琂跟着她一路,见她每过一处,眼中就会露出些许好奇,也就瞬间,抬脚就离开,并无流连。   她的忍耐力很好,出乎君琂意料。   月上稍头的时候,两人一道回府。   一回卧房,代王就趴在桌子上摆弄她的小龙船,君琂见她一人玩的兴起,就退出去,走去前院。   这时,父亲还未回府,今夜当是留宿宫里。   回来的小厮将些许内情大致说了几句,连同襄王在内数名朝臣都被留在太极宫,没有同外人联系,襄王妃在府内急得团团转,让宫内的后妃去探消息。   皇帝看管得严密,任何消息都透露不出来,君府也是,不知宫内发生的事。   问过几句后,君琂心中大致有数,太.祖留下襄王,心中必然是起疑。   太.祖乾纲独断,只要代王成年后能独当一面,他必会心动,且看他对代王的学识这般在意,就证明他也有想法,一切就在代王身上。   君琂回去的时候,代王依旧在玩,见她回来,兴奋道:“君姐姐,我们哪日去坐船,听说护城河岸很多花船,明日去玩?”   明日怕是要回宫了……   君琂见她这么开心,就不忍心扫兴,回答:“好,先安睡,去沐浴,我让婢女带你过去。”   “好。”代王放开小龙船,自己跟着婢女离开。   代王这次出宫,将外衣寝衣都带得齐全,沐浴后换上白色的寝衣,在君琂榻上翻了翻身子,乖巧地躺下来,深深叹息:“还是姐姐这里好,在宫中除去皇祖父外,无人与我说话。”   一声叹息后,婢女都跟着退下去,显得卧房有些空阔。   夜色深浓,轻轻去听,树上似有蝉鸣。   代王侧着耳朵去听,在君琂过来时,向她靠近,问道:“最近襄王叔父可曾来见过姐姐?”   “未曾。”君琂回答,见代王凑近后,微微向外侧挪了几分,躺下后,耳畔多了抹炙热的呼吸。   代王又凑过来了,趴在君琂身旁,拨弄着她散下的发梢,嘀咕道:“姐姐,他们都说皇祖母生病是因为吴王叔父离京,是真的吗?”   “儿行千里母担忧。”君琂回道,她目不斜视,莫名有些燥热,下榻去饮杯凉水。   身旁无人,代王也跟着爬坐起来,想着君姐姐说的那句话,半晌后,道:“那我离宫,皇祖母怎地不想我?”   凉水入腹后,散去热意,君琂道:“阿齐,你得到陛下太多的宠爱,注定会失去很多东西,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明白吗?”   代王心思敏感,皇后多日冷待,多少都有些感觉,君琂觉得安抚无用,不如让她明白,皇祖母对她的爱已散去,终究不敌对次子的期望。   人人都不会看好代王,一则年岁小,二则也都明白皇后辅助的是吴王。   无权无势的代王,终究会被抛弃。   君琂将话说得很明白,依照代王的心智,也当听明白了。   君琂回身就见她歪着脑袋发怔,眸色涣散。君琂有些不忍,眼神愈发温煦,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发,道:“阿齐,她心中有更喜欢的人,装不下你,懂吗?”   她亲眼看到李齐眼中如星光灿烂的光色徐徐黯淡,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情感,她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对于李齐而言,心中最敬爱的就只有帝后二人。   小代王呆了呆,似是不理解,拽着君琂的袖口,急道:“可是清阳姑母心中也有她最爱的人,她也没有不理我,君姐姐也是,你也没有不理我。”   那是因为没有利益冲突,一旦有,清阳也会放弃你。君琂淡然,没有回答。她可与朝臣对峙,可与皇帝周旋,却不知该如何去哄稚子。   沉寂了会,她道:“阿齐,陛下待你好,是因为陛下最爱的是你,清阳姑母待你不算最好;而我待你好,是因为心存愧疚。”   三者感情,都是不相同的。   代王不明白,久久地望着君琂,在深深思考这件事。   君琂不说了,点到即止,只要她明白皇后对她不再像过去那般重视就可,懂得保护自己,懂得不为假象迷惑。   外面蝉鸣声大了,引得代王回神,认真问君琂:“如果哪日我离开长安城,姐姐可会想我?”   “会想。”君琂亦认真回答。   代王不纠结了,躺回榻上,闭上眼睛,声音有些低沉:“姐姐离开,我也会想的。”   她翻了身,往里侧挪去,乖巧地睡在里面,与君琂隔了一臂距离,似是有些气恼君琂方才说的话。   君琂也不去挽留,自己兀自躺在外侧,不多时听到代王清浅的呼吸声,孩子易困,沾上枕头就会入睡。   次日清晨的时候,代王还没醒,宫中来了内侍,要接她回宫。   代王迷迷瞪瞪地爬起来,看着君琂,忘了昨夜的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听闻内侍过来接她回宫,下意识就道:“我今日还能回来吗?”   她每次出宫都会惹来祸事。   作者有话要说:  君琂:你变了。   代王:???   君琂:你以前说你的钱就是我的钱,现在分得好清楚。 第174章 借钱   代王的问题着实不好回答, 君琂沉默下来, 吩咐婢女给她更衣, 自己去收拾她的行礼。收拾了一半, 回身望着代王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也软了下来。   她屏退婢女, 悄悄提醒:“回宫后见到襄王殿下要尊重些, 要乖, 陛下就会让你出宫。”   代王眨眨眼, 君姐姐的话每次都很灵,要听的, 回道:“那我听话, 哄皇祖父开心。”   有了君琂的话,代王开开心心的, 出门的时候不让君琂送, 上次回宫连累她挨骂,这次心里有数,不能再带她去。   她笑得甜蜜, 君琂送她至长乐宫门口, 自己不入宫,道:“我等殿下两个时辰,若殿下没有出宫, 我便回府。”   “好。”代王应道,在内侍的搀扶下小心下车,回头冲君琂摆摆手, 示意她安心等候。打过招呼后,拔腿就往太极殿跑去。   ****   巍峨太极殿内未到夏日就已放置冰块,熏香缭绕,下列站着几位朝臣,连同君文嘉在内,都面色阴沉,脑门上渗出密集的汗珠。   一番僵持后,内侍通报代王殿下来了,君文嘉微呼出一口气,抬眼看到小代王踏着欢快地步子走来,神色轻松,与殿内的气氛极是违和。   殿内朝臣都跟着打起精神,依旧缩着脑袋装作透明人。   皇帝见到小代王,面色严肃,道:“你昨日做了好事?”   代王行礼后就爬起来,乖巧地站在一旁,听到皇祖父的话不假思索道:“阿齐昨日差点就被人掳去,幸亏清阳姑母的人护住了,他们不敬,打着襄王叔父的旗号,阿齐没办法,就只好将人丢进水里,他们是男子,脱了衣服又何妨。”   一番话有理有据,皇帝气得随手拿本奏疏砸过去,代王想着不能惹皇祖父生气,就没敢躲,脑门上挨了一下,好在不重,自己揉了揉,嘴中喊道:“皇祖父莫气,阿齐下次不敢了。”   皇帝也没想到她不躲,生生挨了一下,脑门肌肤就跟着红了,唤她近前:“他们为何要掳你?”   代王喜滋滋地走到御前,回道:“他们说襄王叔父请我去高台看龙舟,那里好热,我就拒绝了,谁知他们动手,欺负我,皇祖父,脱他们衣裳罢了,又没有罚他们。”   皇帝被她一番稚语说得头疼,本想唤襄王过来,一想朝臣都在,只好作罢。   代王见皇祖父神色和缓,蹭了过去,低声道:“皇祖父,最近皇祖母不理我,去请安也不见我,好多日子了,您去劝劝皇祖母,我下次再出宫一定与她说。您也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让她原谅阿齐。”   “你去请安,她不见你?”皇帝心中起疑,见她眉眼低沉,不似说的假话,皇后气性这么大?他可不认为皇后气孩子偷偷跑出宫,平安回来,也算不得天大的错。   吴王犯错,她都这么担心;代王这么小,哪里气上数月,再者她住长秋宫,皇后都不待见,可见宫人是何态度。   他心中默然叹息,思虑了会,道:“去你清阳姑母府上小住几日,课业不能丢,回宫皇祖父再考校。”   这么简单?   代王先是一愣,继而眼睛一亮,忙谢恩,生怕皇祖父会后悔,也不顾脑门疼,跪地叩首,开心地出殿而去。   殿内阴沉的气氛,顿时散去大半,朝臣看着小代王欣喜的神情,不知皇帝是何意思,将代王放在清阳公主府上,是何意?   他们还没有想明白,皇帝就不耐地屏退他们,隔着殿门就听到怒吼的声音:“让襄王过来。”   朝臣面面相觑,襄王触及皇帝逆鳞了。   襄王未曾出宫,经传召后,第一时间赶来太极殿,见朝臣都站在外面,眉峰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俯身走进去。   皇帝怒不可遏,见到他低眉顺眼进来,也不顾及皇家颜面,冷冷道:“你们心思放在朝政上,大唐必然兴盛,朕能少多少忧愁,日日将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可曾对得起你们早逝的兄长。”   襄王跪下后莫名遭到一顿训斥,头都没敢抬。   太极殿门未曾来得及关上,廊下朝臣听得一清二楚,明白继吴王后,又一位殿下将手伸到代王身上。   种种阴谋,那位小殿下竟还能活蹦乱跳地想着出宫玩,也让人跟着揪心。他们观皇帝心思,这般宠爱代王,心思这么明显?   代王愈发得宠,就会愈发让人嫉妒,围绕她的阴谋诡计就没有消失的那日。   朝臣都是人精,对视一眼后,就当未曾听见,唯独君文嘉静静听着殿内皇帝的话,竟不想被君琂猜中了,此事竟真的是襄王所为?   襄王手段狠辣,做事低调,断不会这么傻地去做这个谋划。代王去了看台,就会跟着落水;若是不去,极易被人察觉,这样做事的风格与他不符。   ****   代王出宫前想去寝宫拿些银子,荷包都跟着空了,出了太极宫后,在宫道上徘徊。皇祖母性子古怪,若是回去,不让她出宫就遭了。   她一人在犹豫,脚尖踢着石子,一咬牙往长乐宫门跑去,银子是姑母给的,出宫去问她再讨就是,万不能回长秋宫。   君琂在车里等了一个多时辰,暗自猜想宫内发生之事,无论这件事是不是襄王做的,太.祖心中都会认定是他。代王一闹,满城皆知,也给了其他藩王警惕,勿要随意去欺负代王。   她在想,若不是襄王去做,又会是谁?   若是成功了,代王落水,那么就是一箭双雕,既除去代王又打击襄王李乾。   君琂苦思不明,证据太少,光凭猜测,只会迷雾更加深。想了会儿,她直起身子就不再执着去想。按照前世之事,只要襄王失势,代王就会极大的机会。   想不通,她就暂时放下,等了会,果见代王迫不及待地跑回来,脑门透红,与脸色肌肤极是不符,很是显眼。   不用君琂去想,也知是太.祖打的。   小呆子。君琂心里叹一声,伸手拉她上来。代王上车后十分欢快,将太极殿内的事都说了一遍。君琂听后,并未多问,父亲还在宫内,知道的想必多于代王。   马车驶动后,代王朝前吩咐一声;“去清阳公主府。”   “去公主府做什么?”君琂觉得奇怪,伸手用锦帕擦了擦她面上的汗水。代王眯着眼睛,享受片刻,不好将她去讨银子的事说出来,委婉道:“去清阳姑母那里用午饭。”   殿下难得出宫,去公主府转一转也是寻常的事,君琂没有多想,只看着她脑门上那道红痕,将代王的话在脑海里细细推敲。   太.祖听了代王的话,多半起了疑心,不放心皇后,就让代王去清阳公主府住几日。   可见,太.祖是真心疼爱李齐,而她要做的就是乖巧长大。   马车到了公主府后,门人识得代王,忙迎进府。   清阳不在府上,出府探病。昨日她因代王而避过一难,其余几位公主就没有这么幸运,看台塌了后,落进水里不说,坍塌下来的木板器物砸到人,都受了伤。她闻讯后,清晨就出府,这时还没有回来。   门人迎进厅内,奉茶,让人去请公主回府。   代王出门做客,都会坐得笔直,婢女给她上了一碟点心,呈上一盏酸梅汤,凉的,此时用来,恰好合适。   她本一人坐,等的时间有些久,就端着点心对面君琂处,将点心捧至君琂眼下,殷勤道:“姐姐,吃块点心,不会饿得那么快。”   她自己饿了,也以为君琂会饿,巴巴地将点心送过去。   君琂没有拂她好意,捡起一块点心,“殿下饿了?”   代王点头,顺势挤上君琂的坐榻,自己将剩下的点心吃了大半,喝了酸梅汤,还是不见姑母回来,她坐不住了,下来走一走,不能撂下君姐姐一人,就只在屋内走动。   等到午时,清阳才匆匆赶回,一入府就吩咐婢女摆膳,一入厅就见到站在君琂跟前叽叽喳喳的代王,笑道:“我还以为陛下召你进宫,就不会放你出来,说说,用了什么办法让陛下松口。”   代王扭头看了一眼君琂,自己摇首,不能出卖君姐姐,不能告诉姑母是装乖巧骗皇祖父心软,“不知道,皇祖父又打我了,这里疼。”她揉着自己脑袋,走到清阳跟前。   那个痕迹经过几个时辰早就淡去了,清阳看了一眼也寻不见,象征性给她揉了揉,道:“陛下问你话了?”   清阳在外,消息闭塞,只知这次龙舟赛是襄王打理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朝臣都上折上谏,襄王这次损失惨重,皇亲中也无人替他说话求情。   代王想的简单,能出宫待几日就好,没有想到深处,将事情都说了一遍,连同皇后那件事也说了,略过君琂教她说话的事。   听她一说,清阳惊了惊,碍于君琂在,就没有多问,只道:“陛下让你待几日?”   “不知。”代王道,皇祖父不接,她就不回宫,与君姐姐在一起多住几日。   清阳闹不明白皇帝的想法,莫不是开始怀疑皇后?   天子心思重,旁人也猜不透,她想了想,心中一动,看向君琂:“君大人回府后可曾说过什么?”   君文嘉是礼部的人,这次也跟着襄王后面做事,清阳先入为主,想从君琂这里套话。   君琂沉默了会,装作犹豫,半晌后回道:“陛下大怒,认为这次看台坍塌针对的是代王殿下,可巧的是您遣人跟着代王,不然落水的也有代王。”   宗亲侯爵落水,只当是礼部办事不力,有所疏忽,而不会想到是所有的事情都不过是虚影,是欺骗世人的手段。   阴差阳错,代王无碍,他们惹得一身伤。   清阳何等精明,在御前也颇得皇帝信任,听了君琂的话,暗自出一身冷汗,看着站在廊下玩耍的代王,默然哀叹,先太子仅仅这一点血脉,那些兄弟还是这么不肯放过?   君琂淡漠,低眸望着脚下,没有去窥视清阳的神色。前世,清阳与代王之间关系甚好,可见,清阳偏向代王。故而,她孤注一掷。   让清阳去撕破这个口子。   清阳心中犹疑不定,代王从廊下走回来,不知两人谈话内容,见姑母神色不好,就关心道;“姑母哪里不舒服?”   “无妨,你在这里住下吗?”清阳回神,想起今日正事,皇帝将代王放在她的府里也是一种信任。   代王不想住在这里,不能伤姑母的心,委婉道:“我衣裳都在君府。”   简而言之,我不住在这里,回君府。   清阳无心与代王多计较,作为皇族人,心中的伎俩也深,其余几名兄弟与她并不亲厚,谁做皇位与她无关,现在皇帝心意代王,过上几载,代王大了,必会与几位叔父一番较量。   她摸摸代王的脑袋,叮嘱道:“以后要孝敬你的皇祖父,莫要淘气。”   代王不知何意,依旧点点头。   用膳时,清阳心不在焉,代王与君琂一席,她不知愁,一面自己吃菜,不忘将自己认为好吃的夹给君琂。   一顿膳食,清阳用了几口,代王吃得很饱的,也很畅快,夸道:“姑母府上的庖厨手艺好。”   清阳忍不住瞪她一眼,“再好又如何,你又不留下,少贫嘴。”   代王腼腆一笑,没有多话,捧着温水喝了一口,看着外面太阳好大,低声与君琂道:“我们晚些回府,你看那日头好大。”   “好,黄昏时再归。”君琂回一句,她感应出小代王怕热,午后日头最大,且不急于回府,不如在清阳公主府待上几个时辰,且看清阳魂不守舍的模样,可见她心里也是慌的。   清阳让人将南边清凉的客房收拾出来,亲自将代王送过去休息。一路上代王不停地与君琂说话,宫中趣事,昨夜见闻,君琂耐心很好,句句都回。   清阳有些不明白,君琂怎么会这么关心这么一个人人都不敢沾边的先太子血脉。   李齐若是郡主,未曾封王封爵,也就罢了,会平淡一生,偏偏皇帝思念长子,在李齐生下时就说肖像其父,封了代王。   若不封王,眼下也会很太平。   她暗自叹息,前头的代王不管这些,跑进干净的卧房,看到铺得整齐的床榻,打了哈气,脱下靴子就爬上床榻,她在宫中有午睡的习惯,乳母总说午后不睡觉,就会容易长不高。   因此,她都听话地睡一觉,时间久了就成习惯。   婢女都在外面守着,君琂亲自过去给她脱下外袍,回身时发觉清阳公主未曾离去,想必有事要说,她哄着代王午睡。   客房外有座凉亭,阳光恰好被周遭树木挡去,微风漾过,也极是清爽,碧绿的藤蔓爬上亭子,天然的翠绿散去初夏的热意。   亭内置着两盏酸梅汤,清阳先入内,饮了一口,知君琂聪慧,也没有说些多余的话,道:“阿齐以前极听几位叔父的话,也很乖巧,现在不同,她心中极为厌恶襄王,我本不明白,见她这么信任你,我便明白了,她厌恶襄王是因他想纳你为侧妃。”   君琂浅笑,道:“父亲不会同意我为妾。”   一句话轻巧地让清阳打消疑虑,君琂这般蕙质兰心,给襄王做妾,确实委屈。她笑道:“君大人清明也有傲骨,想必做妾之事也是不会同意的,我很好奇你为何这般爱重李齐,上次她溜出宫,若非你从中周旋,只怕她出宫就回不去了。”   所有人当是她救了代王,其实并非如此,君琂几步化解危难,也让吴王有口难言,这次代王依旧好运,她有些怀疑事出寻常。   每次发生大事,都有君琂,她不得不怀疑。   君琂不介意清阳的话,道:“代王良善,无父无母,凭借的只有陛下的宠爱,我与她在长秋宫见过数次,相识罢了,再者殿下心向我,是人都该有所回报。”   代王何止心向着君琂,单看她给君琂送的礼,清阳都觉得君琂待她好,也是理所当然。   她看向树下阴影,眸色染了层忧愁,无意叹道:“她这般,注定没有安静的时日。”   “一切在于陛下。”君琂淡然道。   清阳侧眸,静静凝视:“如何在于陛下?”   “先太子在时,藩王不敢这般随意加害,去后,陛下宠爱代王,引来嫉妒,她不过是个藩王,储君若定,她也会少些许麻烦。”   君琂之意在于一切在于储君未定,藩王虎视眈眈,陛下宠爱过甚,导致所有的视线都在代王身上,甚至有人拿代王做局,除她嫁祸旁人,借以达到目的。   清阳明白了,树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君琂不大爱笑,性子沉闷,却很通透,观她所为都是为了代王。   两人谈过几句话后,清阳心中郁结散了些,看着君琂:“你想入仕,不如我替你去求陛下,陛下是否看重,就在于你自己。”   君琂谢过,抬脚往客房走去,她也觉疲惫,在外间小榻上躺下,阖眸睡上片刻。   她方睡下,代王就醒了,自己爬起来穿好衣裳,走到外间的时候看到君姐姐午睡,拿了薄毯给她盖上,轻手轻脚走出去。   她要问姑母要银子!   代王口中念叨的姑母与君琂谈过几句后,心中莫名安定,方觉君琂很会窥探皇帝心思,今日殿外那番话,她隐隐感知是不是君琂所授,代王从不曾在皇帝面前说皇后待她不好之事。   婢女拿着蒲扇给她扇风,远远地瞧见代王跑进来,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那里突突地疼,这个代王比她长子还要令人头痛。   屏退婢女后,代王冲进来,扑到她怀中,蹭了蹭,看到一旁蒲扇,拿起来给姑母扇风,一面道:“姑母热吗?阿齐给你扇扇。”   无事献殷勤,准没好事。   清阳夺过她的蒲扇,丢于一旁,直接道:“又有何事?”   被戳破后,代王眯眼一笑,将自己腰间荷包解下,递于姑母手中,央求道:“姑母,它空了。”   清阳将荷包底都翻了翻,空空如也,一文钱都没有,顿觉气恼:“你真是个小败家的,我这里没有,找你君姐姐讨。”   代王不答应,抱着姑母手腕:“我怎好去向她讨,姑母给我,回宫还您。”   “为何不找她讨?”清阳奇怪,这个小东西将珍品都打包送去君府,现在散碎银子竟问她讨要,也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代王一本正经道:“不能的,皇祖父也未曾向皇祖母要过银子。”   清阳一时间被她说懵了,好似是这么个理,让婢女将匣子拿来,将空的小荷包装满。   代王心满意足地走了,拍了拍鼓起来的荷包,头也不回地离开。看着她背影的清阳拨弄着匣子里的碎银子,她方才好像被小代王带阴沟里去了。   皇帝与皇后是夫妻,李齐与君琂是何关系?   能相提并论吗?   ****   代王荷包鼓鼓的,底气甚足,在黄昏的时候,与君琂一道回君府。   恰好君文嘉被皇帝放回府,三人同时到府门前,代王见到他愁眉苦脸,下意识就道:“君大人身体不舒服?要保重身体。”   君琂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先回院,鸟想你了,快些去。”   “好。”代王乐呵呵地跟着婢女离开,丝毫没有因君文嘉的情绪而影响自己。   君文嘉眼中的忧愁一闪而过,与君琂一道入府,去书房后屏退仆人,先焦急道:“你如何断定此事就是襄王所为?”   “此事是谁人所为,我也不知,只是陛下认为是襄王所为,翻不得案。”君琂抬眸望着父亲,眸色深沉,襄王不会任由自己被陷害,必然会替自己翻案。   太.祖也不会再信,襄王越为自己辩驳,就会越让太.祖厌恶,代王那番话先入为主,注定他会输。   成年有野心的皇子,与不懂事的稚子,世人更愿相信后者。   君文嘉跟着襄王办事,觉得他智谋更胜其他藩王,若是无辜被冤枉,也令人唏嘘,感觉不公。   父女二人心思截然相反,君琂也没有劝,行礼后就退出去。人各有想法,父亲在朝多年,将襄王与其他皇子做比较,自觉他很好,却单单忘了代王。   论心智,代王承先太子遗传,不输于其他人。   ****   代王在君府住了多日,太.祖皇帝只让人送衣裳送吃食,一日两次派人过来,显得很重视。   衣裳好看,吃食很甜,都不能让代王满足,因为她的小荷包又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败家熊孩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2个;桑狸、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小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林雕 25瓶;五尺二寸 17瓶;27968822 10瓶;雨女无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5章 偷听   代王不在宫里的时候, 皇后的病情也有所好转, 恢复后也能打理宫事。   太极殿内皇帝传来旨意, 修缮东宫。   消息传出后, 朝臣都摸不透皇帝的意思,储君未立, 就修缮东宫?   长安城内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 在代王知晓后, 已是四五日后。天气酷热, 她在南窗下习字,一笔一笔写得很认真。   写完后, 拿给君琂过目, 顺势问道:“为何要修缮东宫,我记得那里是太子才可居住的, 难不成皇祖父要立太子?”   “我也不知, 今日的课业算是完成了,出去玩吧。”君琂将纸撩在案上,拿书本压着, 抬眸的功夫, 代王跑到庭院里去。   鸟在枝头盘桓,脚上的链子缠在树枝上,代王够不着, 让仆人搬梯子过来,要自己上去将鸟带下来。   婢女也不敢听吩咐,拿来梯子后, 自己上去将链子解开,鸟立即飞到空中。代王跟着转了两圈,没有够到链子,望空叹气,转了两圈后,落寞地回到君琂身边。   君琂见她过来,放下手中的旧史,让人拿了碟甜点过来。代王吃了几块后,庭院里来人了,婢女走过来,眉眼带着喜气,在君琂耳畔说了两句,就退了出去。   代王好奇,什么事不能让她知道?她也凑了过去,修长的睫羽刮过君琂侧脸,酥酥麻麻,君琂手顿住,往一侧避开,轻声道:“我兄长的妻子徐氏有喜了。”   “有孩子了。”代王明白了,端正坐好,去岁新婚,也该有孩子了。她郑重地点点头,想了想,是不是该送礼谁人有喜,皇祖母在第一时间都会让人去送礼的,多是送些珍品,不送吃食补品。   她问道:“那我们是不是该送礼?”   “可,你想送什么?送砚台,也较合适。”君琂随口道,代王借住府上,送些礼过去也显示她仁义,恰好她出宫时带了几方砚台。   代王愣了下,实诚道:“砚台是送男子的,若是女孩子就不合适了。”   “砚台合适。”君琂强调一句,徐氏所生是君家长孙,砚台也合心意。   君琂重复,代王就点点头,添一句:“我让人回长秋宫去取,宫内还有砚台。”   正好讨些银子出宫,荷包空了也不好,做事多有顾忌。   君琂本打算从这里拿一方砚台,以代王名义送过去,听她这么一说,就打消了,小代王很大方。   次日内侍来送衣裳的时候,代王命他们回宫去取,将自己的腰牌给他,免得长秋宫的宫人有所误会,耽误时间。   将砚台送过去后,代王觉得美滋滋的,日日跟着君琂后面,听她讲课,也未曾将课业落下。   夏日尾端的时候,东宫修缮好了,群臣的心也跟着吊到嗓子眼。   眼下除去吴王与襄王外,剩下诸王资质平庸,各有千秋,也看不出谁更有优势。吴王贬去封地,襄王被囚禁在府,没有这二人,朝臣就不知皇帝是何意思。   思来想去,众人想起宫外的小娃代王,她借居君府多日,皇帝也任由她去,也不想着接回宫,也不像立为太孙之势。   朝堂上迷雾颇深,连带着君文嘉在内,也猜测不出皇帝的心思,唯有默默等候。   自从夜市回来后,代王日日念叨着花船画舫,扰得君琂耳根都无法清净,命人去护城河定一艘花船,选一凉爽之日,带着代王游船。   天气好,河面上的船只也有许多,君府所订的画舫分为两层,二层空阔,雕栏镂刻,四周都是木质栏杆,河风荡漾,带着淡淡湿气,令人心旷神怡。   代王上船就爬上二层,整个人趴在栏杆上,鬓间碎发被风吹得摇曳,一双大眼睛尤为明亮,她朝岸上的君琂挥了挥手,示意她快些上来。   君琂淡笑,随后跟着婢女一同上船。   天光明朗,代王远远望去,看不见河的尽头,水天融为一色,辽阔而深远。   代王觉得踮起脚也看不到尽头,眼睫微微一眨,天真而童趣,指着前方:“姐姐,那里通往何处?”   “很远的地方。”君琂面生涟漪周遭船也变多了,缓缓游过,而这艘船漫无目的地在河面上飘荡。   午时,日头光线洒在河面上,折射出柔美的光芒。河面微微起伏,荡漾出层层水波,清澈见底。   代王站在二层上,低眸看着水下,好奇道:“水中有鱼吗?”   “有,潜在水底,不易寻,渔船撒网或许可见。”君琂给她解释,将自己知晓的都说出来,通俗易懂。   代王听后,跑到一层,脑袋挤过栏杆,想要去碰一碰水,手伸得很长也无用。君琂走过来,拉她站好,将褶皱的衣袍整理,“去上面看看风景,这里时有乐声传来。”   风景好,这里常有文人雅士过来对诗作词,青楼女子也会临江而谈,总之一日里都有许多乐事。   画舫上人少,代王一人回来看着,忽而见到一艘船上有不少小郎君,执笔念词甚是豪气。再一转眼,画舫上垂纱帘子被风漾起,露出里面手弹琵琶的女子,朦胧不清。   形形色色的人,让人眼界开阔。   君琂兴致缺缺,陪她看了会,自己走回画舫。近日朝堂十分安静,暗地里波澜涌动,吴王、襄王两派犹置于锅中油炸,坐立不安。   皇帝做事滴水不漏,只让修缮东宫,不立储君之事,压得众人日夜不宁。   这样一番折腾,藩王也收起不少心思,将落在代王身上的目光移去它处,君琂不入朝堂,事情已不按照前世轨迹,皇帝对吴王、襄王失去信任,在议储之事上就不会再想着两人。   局势不明,君琂也十分茫然,她未入朝堂,就证明无资格参与这些事,唯有期盼的是代王快些长大,不能辜负太.祖一番心意。   甲板离水面太高,代王有些不高兴,看着对面画舫上形形色色的人,总觉得这里有些冷清。   护城河上画舫越发多了,君琂担心代王身份被人识破,就带着她先回府。   两人出府的功夫,清阳等候多时。   代王欢欢喜喜地走过去,与清阳讲述画舫上的风采,她能说会道,逗得清阳很开心。须臾后,清阳拍拍她的脑袋,道:“我给你带了些小玩意,在你住的卧房里,快去看看。”   清阳哄走代王,留下君琂,屏退婢女后,眸色哀愁,叹道:“陛下让代王入住东宫,言道她生于东宫,无处可去,就该住回东宫。”   “不曾立储君之事?”君琂追问。   “若立,我便不会这么苦恼,代王入东宫,就会在陛下眼下长大,这般刻意与立她为太孙有何区别?”清阳愁眉苦脸,也不知皇帝想做什么。   听她说完,君琂顿时警惕,太.祖之举多半是想要磨炼代王。他虽喜爱代王,不知她今后可能建功立业,可能担下重任,为她安全着想,送入东宫,加以教养。   到时代王若真的能让人信服,太.祖必然会立她为储,喜爱不假,也当对天下负责。   君琂蓦地对以后充满希望,只要代王长大,乖顺听话,立储之事就会势在必行。   她知太.祖心意,却不能告诉清阳,便道:“陛下必有深意,只是代王殿下何时回宫?”   清阳道:“就在这几日,你做好准备,入了东宫,就出不得宫廷。”   君琂点头:“我会去与殿下说。”   ****   清阳命人搜罗来许多小玩意,代王性子多像男子,对于女儿家衣饰女红都无甚兴趣,对于会动的木马,骨造的龙船,就会觉得十分有趣。   木马的马腹下有个机关,一按,就会自己走,代王趴在桌上,自己玩了会。听到有人入门的声音,抬头去看,果是君姐姐。   她走近,拉着君琂过来,让她见识会动的木马。   宫中皇帝赏赐的多是珍宝,这些小玩意只有民间才有,皇后也不会真心为她去搜寻,代王见到后,就爱不释手。   君琂懂她一人在宫内的寂寞,眼下去了东宫,更是如此,想了想,道:“殿下可愿学箜篌?”   “姐姐弹给皇祖母听的那种乐器?”代王不知何故。   “对,你喜欢吗?”君琂问道。   代王眯着眼睛,道:“我喜欢君姐姐弹的。”   君琂对她说实话:“殿下回宫后,就出不得宫,若想学箜篌,我可进宫授课,半月便可一见,殿下若不喜,便……”   “我喜欢、我喜欢,为何是半月,授课不该是日日一见吗?”代王迫不及待地应承,眼里闪着殷切。   君琂轻轻呼出一口气,眉眼温柔,笑说:“殿下当以学业为重,乐器不过是玩耍,陛下若觉得你玩物丧志,只怕半月都不曾一次。”   代王大致明白了,道:“那就半月一次,等皇祖母病好了,还会时常召姐姐入宫的。”   她还小,不懂迁怒之说,皇后今生都不会再召君琂入宫。君琂心知,也没有与代王明说,与她一道将桌上小玩意都收好,走时带回宫,或许孤寂时也当作是一种安慰。   ****   第二日黄昏的时候,内侍将砚台送来,代王寻了好看的锦盒装起来,让人送过去。   与砚台一齐送来的时候,还有一小匣子散碎银子,以前她不知这些小石头竟还有大用处。在宫中都是随手打赏宫人,她将自己的小荷包装满,回身看着屋内,这是君姐姐的屋子,不知该将钱匣子藏于哪里。   宫中的时候,有宫人给她收好,算作保管。   她想了想,等君姐姐过来,交给她,待小荷包空了再讨就是。   君琂回来时,枕头旁多了个小匣子,她掂了掂,分量挺沉的。代王将它藏在这里,定然是什么宝贝,她打开一看,里面都是散碎的银子。   这是全搬过来了。   她不禁一笑。这时,代王从外面跑回来,手中抱着厨下方做的糯米糍,软糯香甜,君琂道:“少吃些甜食,指不定牙疼。”   “好,给姐姐吃。”代王笑得憨厚,将糯米糍递给君琂,自己改抱着钱匣子,道:“我放在姐姐处,可好?”   里面银子对于代王而言算不上什么,不过用着方便。君琂也没有拒绝,随手收下,置于柜子,贴心地用小锁给锁住,将钥匙放置在妆台上,道:“我放这里,你自己取。”   “好,方才婢女说姐姐阿嫂请我去用晚饭,我回绝了,不想去。”代王坐在榻上晃悠自己一双小短腿,见姐姐未生气,就吐出一口气,道:“皇祖母生辰快到了,她还在生气,我不知该如何讨她欢心。”   皇后千秋节并未打算大办,约莫群臣送礼,宫内办家宴就可。   君琂早就想过了,皇后多半以千秋节的名义想顺势召吴王回京,以先太子故去的名义求皇帝松口,毕竟她已失一子,又是皇帝最信重的长子。   只是其他藩王不会同意,君琂最近苦思让皇帝不能答应的缘由,思来想去,唯有让代王进宫。   明日恰好无事,可让代王进宫请安,她笑了笑,道:“殿下近日习字有很大进步,明日入宫给陛下请安,也可问问陛下,皇后是否还在生你的气。”   代王觉得可行,跳下床榻,兴奋道:“那我去写,明日姐姐陪我入宫。”   君琂一点即可。   ****   代王入宫的时候,恰好无人打扰皇帝,她畅通无阻地入殿。   皇帝久不见她,有些挂念,不能随意召见,可恼她都不晓得入宫。今日陡然见她,本想板着脸训斥几句,还未开口,小代王就爬上御阶,兴冲冲道:“皇祖父,阿齐给你请安来了。”   代王手中抓着一卷纸,行礼后,就规矩地双手奉上:“阿齐近日习字,有很大进步。”   “朕还未曾说话,自己就夸自己,不害臊。”皇帝接过,顺手拍了拍她的脑门,半信半疑地铺开,字迹工整,落笔有劲,比起以前乌龟爬的字好上太多。   皇帝站起身,让过一侧,扯过一张白净的纸,铺在御案上,对代王道:“写几字给皇祖父看看。”   代王未曾犹豫,握笔就写,几字后,皇帝眼中闪过满意的光色,方才以为是旁人代笔,眼见方为实。他心中也有些惊愕,夸道:“出宫未曾将课业落下,也是不错。”   “阿齐有进步,皇祖父有赏吗?”代王眼睛亮亮的,知晓皇祖父被她哄得开心,就顺势要些赏赐。   对于代王所求,与朝堂无关,皇帝都会答应。   代王就道:“皇祖母还在生气,阿齐回去定然见不到她,皇祖父陪着一道回长秋宫,过些时日就是皇祖母的生辰,阿齐不想她生气过生辰。”   童言稚语天真,带着自己的热忱,皇帝一愣,这些时日忙去东宫之事,几乎不曾踏足后宫。长秋宫内皇后病势好转,也不曾见她派人去君府关心代王起居。   她冷漠,代王依旧挂念着。皇帝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低眸对上代王真挚的眼神,拍拍她肩膀,道:“好,今日无大事,朕陪你过去,乖乖认个错。”   “谢皇祖父,阿齐晓得。”   皇帝被李齐面上洋溢的笑意看得心软,长子逝去,她的降生给他许多安慰。可巧的是她与长子一样乖巧听话,一样聪慧。他回身看着御案上的字,竟有些像长子的字迹,或许她真的肖像其父。   代王不知自己的请求戳中皇帝心事,欢喜地跟着他前往长秋宫,心中对君姐姐的崇拜又多了一重。   入长秋宫后,皇后出殿相迎,面带笑意,见皇帝牵着小代王,笑意散去些许,“阿齐也回来,宫外玩得乐不思蜀。”   代王不知何意,见皇祖母笑了,就上前走过去,照着寻常那般撒娇:“皇祖母可还生气,阿齐知道错了,莫要再气。”   皇帝负手望着代王蹭着皇后手臂,眉眼舒展,不想皇后将手撤离,不去理会代王,反看向他:“陛下入殿,今日可要在长秋宫留午膳?”   “不留。”皇帝面色转为阴沉,率先入殿,皇后跟着过去,将代王晾在外面。   一时间,代王也不知进还是不进,纠结了会,内侍好心提醒她:“殿下快些进去。”   恰好皇帝唤她,代王忙跑进殿。   好久不曾入皇后寝殿,代王感觉有些陌生,规矩地行礼,也没有像方才那样去皇后跟前亲热。君姐姐教会她适可而止的道理。   皇后有事与皇帝商议,见代王入殿,就笑道:“阿齐去它处,我与你皇祖父有话商议。”   代王方坐下,还未坐稳就听到皇祖母赶她离开,悄悄觑了一眼皇祖父,眉眼耷拉着,失落地离开。   皇帝也未加阻拦,一些事还是瞒着孩子的好。   其实,代王并未真的离开,在廊下转了一圈,又偷偷靠着窗下,将窗户开了缝隙,想听着帝后的谈话。   廊下都是长秋宫的宫人,见她偷听,忍不住上前制止。谁知一向温顺听话的代王回首瞪了一眼,气势凌冽,吓得宫人不敢再上前阻止。   代王陡然明白,对待长秋宫的宫人,不能再用好听的话,瞪一眼也比许多好话有作用。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里面传来皇祖母的声音。   “陛下,妾生辰也算是欢喜之事,也无需大办,让吴王祝寿可好?妾已失一子,就剩下吴王这个血脉了,您不能让妾生辰日无子嗣在身旁。”   代王眨眨眼,门口的内侍发现她在偷听,朝她努努嘴,示意她快些离去。代王不搭理,听得正起劲。   殿内传来皇帝不耐烦的声音,“李齐还在宫中,她不能代替吴王尽孝?”   “李齐不过是个孩子,如何尽孝顺。再者她偷跑出宫,与吴王何干?作为她的亲叔父说几句宫外趣事,也是大错?”   皇后的声音带着哭腔,让代王吓了一大跳,皇祖母哭了?   她未来得及想,就听换皇祖父道:“你自己养的儿子是何心思,你不知晓?朕喜爱李齐是她乖顺听话,与储君并无关系。吴王是她亲叔父,都动了歹心,其余藩王岂不有样学样?再者他的心思,朕明白。动其他人,朕不管,各凭本事,李齐不行。”   声音很大,代王懵懂,没有听清这些话意,只将每字每句认真记于脑海里,回去再问君姐姐。   她再聆听的时候,殿内就没有声音了,见到皇祖父从殿外走出来,她下意识就跟着过去。   皇帝怒气滔天,见到代王稚嫩的面容,气散去大半,伸手牵着她:“去太极殿有午膳。”   他走得极快,代王来不及回头就出了长秋宫。代王跟着皇帝身后,比不过他的长腿,只好小跑着跟上。   上了车辇后,她意识到皇祖父怒气冲天,也不害怕,反道:“皇祖父莫生气,对身体不好,阿齐会担心的。”   她隐隐感知帝后争吵的缘由在于她,不知如何化解,想了想就劝说:“皇祖母想见吴王叔父,也是人之常情,恰好她生辰,皇祖父可以开恩的。”   “这些事勿要管。”皇帝冷冷回了一句,闭眼沉思。   代王莫名被牵连,就不敢再问了,待车辇停下后,就乖乖跟着皇帝入殿。   她想出宫,偏偏皇祖父留她用午膳,拒绝不了就只能留下。   用膳的时候,皇帝气散去大半了,见代王在乖巧用饭,脸色也跟着惨白,知晓今日吓到她了。想了想,就问起她近况,道:“你的字是谁教的?”   代王咽下一口鱼肉,乖巧回道:“君姐姐教的,每日午后都要练的,早起也要听她的课,君姐姐博学,懂得也很多。”   皇帝见她写过字后,也就没有怀疑,静静用膳。   用过午膳后,代王觉得皇祖父心情不好,君姐姐说不能往前凑,她慌忙离开,临走时,抱着御前方送上的甜点就走。   她爱吃甜点,皇帝也由着去,回想代王的进步,想起前些时日清阳的举荐,也道君家幼女学识高,做事细腻。   他突然对君琂有些好奇,若真是良才也可纳入朝堂。   ****   代王抱着食盒就出宫,也不敢回长秋宫,至马车旁时,君琂朝她淡淡一笑,见到食盒,道:“殿下未用膳?”   “用过了,这是给姐姐的,还很热的,姐姐快吃。”代王将食盒推过去,眉眼展开,带着笑意,在想着要不要将长秋宫内的事说给她听。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下章要长大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君不见、不谏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浅予的小妖精、° ‘,莼屬敗類 ヾ_、(^v^)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7214528 50瓶;白浅予的小妖精 36瓶;懒虫 26瓶;枳生淮南 23瓶;拾贰 12瓶;一梦江南.容息、saber、1717 10瓶;哎呀呀 5瓶;斑马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6章 夜宴   君琂惯来耐心好, 在马车里等了半日也未恼, 见代王抱着点心, 便知她心情尚可。   御前的点心做得十分精致, 许是因为陛下的口味而减少蜜糖,君琂吃了一块后就猜测是代王临走时抱走了太.祖的点心。   代王方才吃过饭, 心中藏着事, 就没有吃点心, 静静望着君琂吃, 见她吃得开心,自己也弯唇笑了笑。   马车往君府驶回去, 君琂吃了两块就将点心装入食盒内, 问道:“殿下心中有事?”代王回来后,一声不吭, 亦没有提及宫内发生的事, 她才有此一问。   代王看了看君琂,欲言又止,垂下脑袋, 没有回话。   “殿下有事瞒我?”君琂道。   代王也不想瞒, 抬首凝视君琂,呆了呆,不想骗人就道:“皇祖父与我一同去长秋宫, 提及吴王叔父回京一事,皇祖父拒绝,发了一通火, 两人不欢而散。”   君琂勾唇,道:“与殿下无关的,勿要想太多,不如想想送何礼?”   “与我有关的。”代王支支吾吾,顿了又顿,话已开头,就要全部说下去的。她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偷听来的话,一面觑着君琂阴沉的面色,紧张地攥紧双手。   事态如君琂所料,襄王被囚,皇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吴王回来分杯羹汤。她回过神来,道:“与殿下无关,本就是吴王的错,人可仁善,却该分清对错,犯错之人无悔改之心,就不值得可怜。”   代王半懂,自己隐隐想明白皇祖母不喜她的缘由了,长长叹出口气,语气老成:“我知道了。”   君琂笑了笑,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早晚李齐也会明白,皇后并非待她最好,失去便失去。   回府后,代王就想着皇后的千秋节,她不知该送些何物。想了许久都没有成功,最后听君琂的话,从那些珍品中选择一样最为贵重的,送入长秋宫。   皇后生辰本不当大办,帝后那日争执后,皇帝想起长子早逝,就让礼部为皇后办千秋节,算作补偿,却也坚决不答应调吴王回京。   千秋节在夏末,代王在君家住了一个夏日,对于君府每一处都很熟悉,每日黄昏下课后就会带着鸟去园子里跑一阵,婢女见到一人一鸟也不稀奇。   今日天色不好,代王回来得早,见到卧房内摆了许多新制的衣裳,好奇地走过去。君琂坐在一旁依旧看书,听闻声音就道:“这是陛下送来的衣裳,为着千秋节赴宴。”   “怎地这么多。”代王随手摸了两下,凑到身旁坐下,坐姿端正,偷看一眼她书上的内容,是晦涩难懂文章。她摇摇头又端正坐好,道:“姐姐可去?”   “自然要去的。”君琂将书放下,拉着她到桌旁站好。陛下喜欢代王穿红色,君琂就从中选了一件红色绣着龙纹的袍服,她年龄小,着红色也显得活泼可爱。   代王无甚想法,只要衣裳合身就好,听闻姐姐也去,就习惯道:“姐姐被皇祖母请去弹箜篌?”   “未曾,陛下让我过去。”君琂神色淡漠,显得漫不经心,皇后喜迁怒旁人,已半载不曾召见她,在众人眼中,她已失去皇后的宠爱。   代王问话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不会刨根问底,听闻君琂去,为何而去,就不会去问。换好衣裳在铜镜前走了走,大小合身。   黄昏晕黄的阳光洒入,将君琂的身影拉得老长,窗户里漏进零落地光照在她沉静的面容上,如谪仙的容颜让代王看不清晰,总觉得带着如皇祖父那般藏于暗中的威严气势。   她在想什么?   代王发怔,君琂修长的指尖划过她的眉眼,点点她的脑袋:“发什么呆,衣裳换下来,带你去园子里走走,书看多了,也显得呆傻。”   君琂的性子越发从容,日日给代王授课,将外面的事都抛却,心知其余几位藩王闹不出麻烦事,或许皇后千秋节后会发生大事。   比如小代王,也该回宫,久住君府只会让旁人觉得皇帝不再宠爱她,生起污言秽语。至于其余藩王,她觉得皇帝会做出决定的。   ****   千秋节那日,代王早早地入宫想去给皇后请安,莫名地被皇帝拘在殿内,考校了一整日的功课。皇帝愈发满意,代王神色不振,此时去长秋宫,定然是晚了。   没想到的是功课问完之后,还不让她走,教她如何下棋,等天色黑了,晚宴开始才带着她一同过去。   一路上过去的时候,总是嘀咕:“皇祖母生气了,会不理我。”   念叨得多了,皇帝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玩笑道:“你去早了,她也不会理你,不如随朕一同过去,还不感谢朕?”   代王不敢放肆,眉眼低垂,嘀咕道:“阿齐谢过皇祖父,皇祖母训话时,皇祖父可要帮着阿齐。”   她担忧的都是小事,皇帝朗声大笑,道:“今日是她生辰,大好的日子,不会训你,再者朕在,无人敢欺负你。”   皇帝的安慰无甚用处,待赴宴后,代王不敢近前,私下里被骂无人知晓,今日那么多人在,若被皇祖母训斥,好丢人的。   众人视线都凝结在帝后身上,无人在意代王,她看了一眼周遭,发现君琂的位置在清阳姑母之后,她喜滋滋地放弃自己的座位,挤到清阳身旁,这样与君姐姐就近在迟尺。   清阳公主的夫婿晚来半步,入殿自己妻子身旁的小人,眯住眼眸,哄道:“殿下,您不该坐在这里。”   皇帝下首就是她的座位,万众睹目,那样的荣耀竟不要,选择和她挤,这个孩子愈发不厚道了,要赶走。   代王不愿走,抬眸望着姑母,黑亮的眸子里水意湿润,只要姑父再说一句赶人的话,她就哭。   清阳没辙,碍着皇帝在,将代王推去君琂那处,故作生气道:“别来和我挤,好好用膳。”   她的嗓音不小,近处的都看到了,瞧着代王委屈巴巴地坐在君琂身旁,驸马心满意足地落座。一时间都感叹清阳公主狠心,为着自己的驸马,开始嫌弃小代王。   上座的皇后看过一眼后,不动声色地抿了一杯酒,见君琂神色从容,眸色顿了顿。今日筵席是尚宫局安排的,座席是经过皇帝同意的,定然是皇帝故意安排的。   她看了一眼饮酒的皇帝,没有再说话。   筵席上人人心思不同,唯独代王不懂深奥心思,看着君琂盏中的果酒,眨眨眼,酒味香甜。她眨眨眼,想去饮一口,方伸手,君琂就望着她,淡淡一笑。   笑意温柔,让代王不自觉垂首,不甘心道:“就一口,我想试试。”   君琂不理她,抬眸看向殿中献舞的伶人,今日因皇后生辰,皇帝也花了些心思,舞乐都比往年精彩。   伶人纤纤玉影,水袖招摇,倒映在清砖之上。醉酒的朝臣都在凝视伶人舞动的腰肢,玉腰舞动格外灵活,连女子都在观赏。   代王尤为特殊,不知那些伶人的精彩,埋头看着那杯果酒,想着如何让君姐姐松口。她兀自苦思,不知殿内伶人的乐趣,隔壁的清阳揪了揪她的耳朵,“再低头,脑袋就要掉了。”   声音不大,临座的几人都能听到,轻轻笑了笑,君琂抿唇,低笑不语。   代王苦恼,摸摸自己的耳朵,抬首看向伶人,见她们腰肢纤细,舞姿动人,多看了一眼,又低着脑袋去盯着君姐姐的那盏果酒。   君琂无奈,她也不想饮酒,奈何她若不饮,代王的心思就会黏在上面。须臾后,她当着代王的面,将那盏果酒饮下,幸好,酒味香甜。   代王见她饮下,怔了怔。君姐姐说过她不饮酒的,怎地就饮了。代王面露不甘,咬咬牙,生气了,瞪着君琂,看着她凝白的手腕将酒盏放下,她磨磨牙,气得想咬人。   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敢放肆,瞪过几眼后,就侧身不理会君琂。   一盏果酒让历来大方的人生气了,不理人。君琂想笑,碍于旁人,抿住唇角忍着,案下轻轻握着她的手腕,低声道:“回君府,我给你酿果酒,可好?”   一句话让小代王消气,歪着脑袋斜看她一眼,不信道:“姐姐会酿酒。”   君琂摇首:“不会。”   小代王笑意凝固,有些耐不住性子,甩开君琂的手,起身就跑回自己的座位,君姐姐是骗子。   她气鼓鼓地回去,食案上置放一碟牛乳,闻着香甜,可是没有果酒那样好喝。没有果酒喝,她退而求其次,喝着牛乳,死死咬着汤勺,就当咬着君姐姐的手腕。   皇帝见她跑回来,咬牙切齿,就知在君琂处吃了亏,笑了笑,没有多管。   君琂确实有才,短短几月也将代王教得很好,君家有此女是为大福;代王遇此女也是大幸。   舞女退下后,又有伶人献曲,手持玉笛踏入殿内。   皇后看过一眼后,忽而道:“笛声单调,不如君琂以箜篌相伴?”   君琂眸色一震,不确信地看向高位的皇后,让她给伶人伴奏?   邻座的清阳同样诧异,虽说君琂常去长秋宫给皇后弹箜篌,不过是私下,就算筵席上献艺,也是单独一人,不与伶人比较。   皇后这般一提,置君琂颜面于何地?   皇帝闲靠在御座上,静静地看着君琂反应,想知道她如何化解皇后带来的危机。   众人都看向漠然起身的少女,见她从容镇定,颇觉好奇。君琂微吸一口气,执袖行礼,欲回绝时,殿内响起一道童声:“皇祖母,阿齐也会箜篌,阿齐给你弹,定比君琂动听,肯定比她强。”   作者有话要说:  太.祖:好不容易有道简答题,熊孩子竟然把试卷拿走自己做了,不仅败家,胳膊肘拐到哪儿去了?   不要问为什么加更,不告诉你们是被评论区催得心虚。 第177章 厌恶   代王童真, 声音虽大亦带着满满自信, 朝臣不知内情, 只当她是急于表现自己, 视她为争宠,一时间都在窃窃私语。   君琂眸色如水, 来不及说话就看到代王小身子挤到皇后身边, 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皇祖母, 不要嫌弃阿齐。”   皇后见她凑过来, 眸色凌厉,低声道:“你会什么箜篌, 勿要多话。”   “不, 阿齐会,皇祖母偏心。”代王察觉异样, 指着殿内执玉笛的伶人, 认真道:“笛音与箜篌音难以相融合,只会污人双耳。”   皇后爱听箜篌也明白她的意思,若无默契, 两者难以相符, 然她意不在此。   她欲说话时,代王袖中双手蓦地攥紧,快速开口:“皇祖母不信阿齐, 可问殿中大家的。”她的视线在众人面上略过,不知何人善乐,有些焦急, 指着君琂:“不信问君家姑娘,皇祖母让她弹奏,也该问问是否合适。”   将选择的权力转到君琂手中,算是替君琂争回点颜面。   闻言,君琂知其好意,冲着高位的皇后行礼,恭敬答道:“臣女从未与人合奏,怕是污了笛音。”   被代王一胡闹,皇后难以坚持让君琂继续与伶人合奏,本就是雅俗共赏之事,两者不相符,也没有勉强的必要。最重要的是她若坚持,会让代王不喜,皇帝也会生疑。   短暂的时间后,皇后作势一叹:“也罢,被你这么一闹,也无甚心思再听。”   代王松了一口气,没敢抬头看皇后,面上撑起笑意,笑盈盈道:“皇祖母,阿齐给你弹一曲?”   这是周全的说话,毕竟是她跑出来抢话,若是无话回座位也会让人起疑,不如再说一句请求的话,将方才的谎话圆过去。   皇后半年都没见李齐,更不知她的近况,被这么一问,也在怀疑方才的用心,或许真的只是代王在讨好她。   只是她现在没心思听箜篌,打发代王回去:“改日听你弹。”   “好,阿齐记着了。”代王笑得眉眼弯如月牙,极是单纯可爱。   离她二人最近的是皇帝,未曾错过代王的一举一动,顿时明白她是帮着君琂结尾。   心是好的,也有智慧,说话得当,最后也未曾让皇后起疑。她虽天真可爱,也有自己的想法,比起以前成熟了些许。将自己的心思掩藏,不露敌人面前,利用自己的优势来让人放松警惕。   皇帝觉得代王这番变化离不开君琂,心中对她愈发好奇,投过去几丝目光,发觉君琂神色淡然,与清阳说话时眉眼平静,丝毫没有受方才的影响。   可见她不是寻常闺中女子,大唐有女帝在前,女官少之又少。皇帝本也不在意,今晚见识她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从容,突然觉得或许君琂稍加提点,也会是不可多得的良臣。   且她心是对代王的,她若在朝中有所成就,代王入朝后也是助力。   代王回座后无精打采,对着自己喜欢的牛乳也不想用,呆呆的看着食案,显然方才的事对她打击很大。   直到筵席结束,代王都未曾说一句话,皇帝退席时拍拍她的脑袋,对她今晚所为表示很满意,笑道:“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说罢,与皇后一同离开,今晚是要留宿长秋宫。   代王怔怔地看着帝后离开,眉眼闪过忧愁,朝臣都跟着退出殿,她在想着方才殿内发生的事,连她都懂官宦之女尊贵,伶人身份低下,不可相提并论,皇祖母会不知晓?   应当是故意的!   她觉得皇祖母变了,自吴王叔父离开后,性情大变。一个人的离开,会让另一个人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人都跟着走完了,代王才慢吞吞地跨出门槛,今日月明星稀,宫人提着灯火,等着她说出去处。   代王一步步走下台阶,方才皇祖父说过,她爱去何处就去何处。   她是不会回长秋宫的,脑海里在想着,君姐姐哪里得罪皇祖母,让她心生厌恶,给人难堪。   她呆呆地去想,将所有的事情都想过一遍,恍惚意识到皇祖母之前也很喜爱君姐姐。若说不喜厌恶的缘由好似与她是一样的,也是从吴王叔父离开后,那时不再请君姐姐入宫弹奏箜篌,久久不见,今日就给人难堪。   都是因为吴王叔父?   吴王叔父离开长安城与君姐姐有什么关系?她觉得哪里不对,应当要向皇祖母解释清楚,君姐姐是冤枉的。   想到这里,代王拔腿就向长秋宫方向跑去。跑过一段路,忽而有人唤住她:“殿下去何处?”   代王猛地顿住脚步,脚尖在原地踩了踩,有些不敢抬头去看前面步步走来的人。   “殿下要回长秋宫歇息?”君琂笑意清雅,迎面走过去,代王在原地与脚下地砖较劲,瞧着烛火下的小身影有着委屈有着落寞,也有几分别扭。她叹道:“陛下去了长秋宫,殿下再去,不合适。”   代王抬起脑袋,“我想随姐姐回去的,只是有些事要做。”   “今日时辰不早,再不走宫门就要关了,改日再做可好?”君琂向她伸手,神色温和,与寻常无异。   代王没有回应,依旧看向长秋宫所在的方向,想去又不敢去。夜色渐深,寒意甚浓,小身影倔强,令君琂心中一软,微俯下身子,与她道:“阿齐想问的话,我也可以回答。”   “姐姐知晓?”代王一惊讶,改向君琂走去,握住她的手,紧张道:“姐姐回答我,可好?”   “我们回府说。”君琂反握住代王柔嫩的小手,捏了捏,牵着她向长乐宫门走去。   上车后,宫门恰好下钥。   车厢内光线更加昏沉,明月的光辉丝丝缕缕地折射而入,随着马车晃动,君琂面容更加模糊。   代王心中有事,在君琂面前藏不住,本就是孩子,君琂稍加哄慰就什么都套出来了。   她道:“姐姐知晓皇祖母为何厌恶你?”   “她哪里厌恶我?”   “若不是厌恶怎会让姐姐给伶人伴奏?”   “许是皇后当真想听我弹奏箜篌,你想多了,皇后为何厌恶我?”君琂凝视她须臾,声音温暖如笙,深入浅出地道理掰碎与她说。   代王蓦地睁大了眼睛,不信君琂的说法:“我都知那样是在折辱姐姐,皇祖母在宫中掌管宫务多年,怎会不知这件事。”   “那阿齐说说皇后厌恶我的缘由?”君琂不禁莞尔,代王聪慧,知细末而懂全局。她明白皇后厌恶,因着血缘亲情才会迫不及待去问。   代王聪慧,可是过于天真,不过她也只是七岁的孩子,面对自己至亲的人,没有警惕心。   君琂轻抚代王的脸颊,指尖带着属于她的温柔,让代王烦躁的心趋于平静,呆呆道:“正是因为不知,才要去问。”   “殿下可曾想过,皇后若是无心,你去问过就会伤了她的心。”君琂慢慢引导。   代王被说动,目露为难。君琂顺势道:“那殿下就自己去看去想,在确认事实后再去问皇后,这样就不会冤枉她;若不是殿下所想,就及时阻止自己的错事,不会让皇后伤心。”   “这样好像要很久。”代王皱眉。   君琂温声道:“可是这样是最不会伤人的办法,殿下长大了,要通过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能力查明自己疑惑的事,单听一人的片面之词,容易被旁人诱惑,会犯错。”   代王沉思,今日筵席上发生的事,是她所见,不能去问,更不能随意去问皇祖母,那就只能自己去查了。   她点点头:“我明白了。”   代王是乖孩子,既然说明白就真的明白了,君琂不再继续纠缠这件事,就笑说:“我们明日去酿果酒。”   “酿果酒?”代王一怔,思路被她带去果酒上面,这才忆起筵席上自己心心念念的那杯果酒,当即哼了一声:“姐姐,我生气了。”   “生气也可,明日就不做了。”君琂揶揄道。   “不行、不行。”代王急得站起来,恰好马车晃悠,顺着力道撞进君琂的怀里。   君琂觉得与孩子相处,也有无尽的乐趣,天真而浪漫,时而生气时而急躁时而撒娇,一日里各种情趣,将最纯真的一面向她展现,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虚与委蛇。   代王跌在君姐姐的怀里,再次闻到她身上的清香,不自觉道:“姐姐身上比果酒还要香,可惜不能喝。”   “休要胡言乱语。”君琂忍不住斥一句,然代王天真,这样‘荒唐’的话听了也让人无法生气。   代王被斥也没有生气,反蹭了蹭,展开笑靥,乐道:“姐姐会酿酒?”   “又问一遍,殿内就已告诉过你,我不会酿酒。”君琂回答,想起她方才在殿内拔腿就跑的模样,又忙多添一句:“虽不会,不过近日得一本古书,专叙酿酒,我们一起学。”   “原来如此,我定比姐姐学得快。”代王腻在君琂怀里,不忘逞强地说了一句。   君琂没有说话,浅浅一笑。   回府后,君文嘉等在府内,方才殿内发生的事让人匪夷所思,他不知君琂做错何事,让皇后这般忌讳。   君琂懂父亲何意,将安慰好的小代王送回卧房,安顿好后去见父亲。   君文嘉见她回来,忍不住先问:“你何处让皇后不满?”   非是不满,而是迁怒。君琂不能明说,否则父亲会尽快将代王送回宫,她沉思须臾后,道:“许是襄王数次入府,让皇后心存不满。”   君文嘉急迫道:“可我并未答应襄王的提亲,皇后怎能迁怒你?”   “父亲未曾答应,也未曾拒绝,这便是症结所在。”君琂适宜地添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代王:媳妇睁着眼睛说瞎话。   代王还没有长大,因为今天短小更,明日日万补回来。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君不见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6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圆拾贰、saber、宋朝栗子、。≡殿下╰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七月雪 40瓶;66 27瓶;树下不空 11瓶;圆拾贰、酒尽烟灭 10瓶;2796882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8章 不嫁   君文嘉顿悟, 他历来自认清明, 不入党派, 襄王是皇储, 面对他的求娶,已数次婉拒。原以为随着襄王被困在府, 这件事会随着时间而消失, 竟不想皇后耿耿于怀。   面对襄王的失势, 他后悔当初自己的优柔寡断, 不该婉拒,若是态度强硬些, 襄王不会多次临门, 如今使得女儿陷入僵局,莫名得罪皇后。   他叹息几声, 没有再说话, 就回屋见夫人。   君夫人不曾去赴宴,消息闭塞,见夫君回来愁眉苦脸, 问到:“何事这般苦恼?”   官场上的事, 内宅妇人多是不懂,君文嘉从未与夫人多说。今日不同,涉及到两人的女儿, 他委婉道:“襄王数次入府求亲,让皇后知晓,待阿琂的态度就不如往昔了。”   君家人看得开, 君夫人也是这般,她本就不同意君琂入宫给皇后奏箜篌,眼下正好顺了她的心意,反笑道:“这般也好,让阿琂将箜篌放下,随我做些女红也不错,她就只会绣竹叶,其余都不会。”   君文嘉怔住了,想来夫人不知朝堂事,也不好与她争执,叹道:“皇后不满,该如何让她放心。”   他苦思许久都不得答案,睡前的时候又提了一句,君夫人顺口道:“不如你出外看看哪家小郎君相貌好,人品端庄,给阿琂早日议亲,断了襄王念头,也让皇后放心。”   这话一说,君文嘉不同意,阿琂意在入朝,早早地议亲会误了她的前程,不好不好。   他不同意,君夫人顿觉不错,念道:“这些时日我多加注意些,秋日里多赏菊会,正好相看一二。”   君文嘉本不同意,转而一想,能让皇后释怀,也只此一招。   ****   君琂从前院回去时,代王钻在被衾里翻阅那本酿酒旧书,她所识得的字并不算多。这本古书多用繁杂拗口的词汇,她看了前一页,就觉得自己学识浅薄,一句话里倒有几处不明白是何意。   她翻着两页就不看了,恰好听到君琂开门的声音,歪过脑袋道:“姐姐,我看不懂。”   方才还豪言壮语谈及自己学得好,看到书后就变怂了,趴着床榻上无精打采。君琂走过时,代王将自己缩进被衾内,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君琂心情尚可,并未在意今晚被皇后为难之事。太.祖心中将事都分得清楚,不会因枕边风而对君家如何。她见到代王小巧白皙的耳朵不住地颤动,忍不住碰了碰,没有笑话她,只道:“早些睡,明早要听课。”   君琂轻轻一碰,代王没有感觉,听话地将手里的书交给君琂,自己平躺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君琂近前,替她将被角掖好。   哄代王入睡后,君琂自己一人入书房,将明日教授代王的文章仔细过一遍,自己大致清楚后,将重点注释写下,防止明日有所缺漏。   待她写完后,已近子时,这才回去安睡。   ****   每日的授课结束后,代王习惯地去园子里跑一圈,鸟在空中飞,她就在地上跑。   鸟飞了一圈就不飞了,在树上停了下来,代王不勉强它,自己就站在树下等着。   大树极为粗壮,几乎将代王身形掩藏。她靠着树,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本想出去看看是何人,这时听到一句话:“阿琂虽小,议亲也该合适,也要准备几年,现在不算早了。”   阿琂议亲?代王怔了怔,君姐姐要嫁人了?   园子里绿意盎然,青草遍地,代王一身青色的圆领袍服几乎与自然一色,她好奇就悄悄探出脑袋,远远有两位妇人走来。   紫色裙裳是君文嘉的妇人,代王偷偷看了一眼,反好奇与她同行的那位妇人身份,她想着偷听旁人说话不是君子所为,君姐姐会生气,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凉亭与避人大树不远,代王可以听到两位妇人说的话,整个小身子紧贴着树干,凝神去听,想知道君姐姐嫁给何人。   夏末已凉爽许多,园子里清风阵阵,婢女将茶水送上后,就退于亭外。   代王怕被发现,自己缩在树根处,扬首看着树上休息的鸟,君姐姐嫁给襄王叔父?   她这里胡思乱想,亭子里的君夫人说话了,道:“襄王来过,不过我们拒绝了。我家夫君之意就是小郎君人品好、性子稳重,面相过得去即可。”   人品好、性子稳重、面相过得去……代王捏捏自己的脸,她的面相可过得去?   至于人品好,她是自信的;性子稳重,她觉得日后听君姐姐的话,不犯错、不惹祸就是稳重。   她听了会,两位妇人谈起哪家郎君科考高中,文采了得,假以时日必有大作为。   是哪家小郎君?代王伸长脖子去听,半晌后也没有听得清楚,有些恼火,夸人家有作为,难道不该将名姓说出来,不然她怎知晓是哪家的。想要与之比较也不行,她算了算,难不成高中的人就可以娶君姐姐?   想了一番后,另外一位妇人开口说话:“其实小郎君再好,也要君琂同意才可,不如这般,过几日你带君琂出府赴宴,见一见,问明心意。”   君夫人顿了半晌,才回道:“如此也好。”   两人谈妥好,就一同离开。树下的代王伸头去看,亭中已无人,她带着鸟踱步过去,绕着两人饮剩的茶盏转了两圈。   不想君夫人去而复返,见到代王在亭内打转,手中拽着锁住鸟的那根链子。她慌忙走过去,行礼笑道:“殿下怎地过来了?”   不说话还好,一说代王就生气,狠狠地瞪过一眼,转身就跑。   君夫人被她瞪得莫名其妙,问着周遭婢女可曾慢待代王。   婢女跟着摇首,道是代王方来。   君夫人有些奇怪,来不及多想,将桌上遗漏的锦盒拿走,匆匆去送客。她不知代王为何生气,让婢女去嘱咐君琂,将方才亭内发生的事告知。   代王生气,唯独君琂可哄。   婢女去传话的时候,代王在庭院里逗着鸟玩,将点心捏碎了喂给它吃。陡然见到方才凉亭伺候的婢女走进来,惊得怒吼:“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句话吓得婢女站在原地,看着气势汹汹的代王,想起夫人的话,也不敢再往前走,唯恐惹了这位殿下。   代王吓走了婢女,心里还是不舒服,看着周遭婢女,吩咐道:“以后不准她入内。”   庭院里站立的婢女互相对视一眼,忙应声。代王性子好,也不知方才的婢女如何惹着她了。   ****   东宫修缮好后,一直没有议立太子。皇帝不提,群臣也不敢说话,只好默默等着。   君文嘉揣测圣意,只当皇帝要召回吴王,过去多日,也不见御前动静。他才意识到自己猜错了,唤来女儿问一问。   君琂近日学女红,她意不在后院,心不在焉地学了几日,每每都不能让君夫人满意。她不知母亲为何突然在意这些,将疑问放在心里,恰好父亲唤她,趁此问一问。   父女二人各怀心事。   君文嘉问起皇帝的心思,道:“陛下意欲何为,兜兜转转,将众人当猴子耍,修缮东宫也不让议储君。”   他不知怎地近来女儿都能揣测圣意,每每发生的事都被她说中,今日休沐,也有时间细细一问。   君琂知晓父亲的意思,笑道:“陛下会提出此事,之后会给众人答复,父亲切勿与人交谈过多。自古君上皆忌讳结党营私,陛下也是一样的。”   意思便是皇帝通过修缮东宫来试探群臣,也要看看谁在其中游走得最厉害。谁呼声最高,谁便在后结党。   被君琂提醒后,君文嘉瞬息明白过来,在书房踱步。门窗关闭,淡淡的光线从门缝里露出来,斜斜打在深沉的地砖上,映出一线光明。   君文嘉盯着那道光线,醍醐灌顶,道:“陛下在试探?他到底属意哪位皇子?”   君琂眸色沉了沉,这个问题她当年也想过。太.祖心中属意何人是下一位皇帝,吴王为嫡,襄王聪慧,其余皇子各有千秋。   最令人看好的是吴王与襄王,因此当年众人纷纷站队,为吴王或襄王效力。   她也是这般,本以为吴王会御极天下,不想是襄王改换朝代。   然今日看来,太.祖脑海里想的是代王殿下,只是不知为何,阴差阳错没有立她为太孙,反让襄王钻了空子。   父亲也在彷徨,心中想的是吴王还是襄王,可这二人在太.祖面前已失去资格。他二人连先太子的血脉都不愿放过,可见心思歹毒,这样的人为帝后怎会善待天下百姓。   因此,君琂大胆猜测,太.祖钟意的是代王,眼下不立储君,待她大后勤勉,稍显锋芒,就会是立为储君最好的机会。   她道:“众矢之的,并非就是陛下钟意的。”   君文嘉被女儿说的话搅得头晕,他自己理顺思路后,顺着她的话去猜测:“陛下想要削去藩王势力?”   “此非小事,陛下自然要徐徐图之,不可激进,襄王与吴王因谋害代王,而失去仁心,这般心思狭隘的藩王,陛下会钟意?”君琂声音清浅,极为自信。   这样就显得君文嘉彷徨,他知陛下性子仁善,行事果断,遇到代王之事,就不会顾念父子亲情。他急躁地在屋内徘徊,最后不自信道:“陛下是要为代王铲除威胁?”   这样的话说得太过肯定,君琂不敢回应,只道:“言之尚早,需看代王资质,若她深具先太子遗风,陛下之心,就已大定。”   深究而言,还是要看代王长成后是何模样。   代王在君府居住多日,君文嘉也察觉出些许不同,他见过先太子,细细比较,真有几分相像。他心中有了些底,君琂道:“陛下意为代王择取太傅,必不会是重臣,父亲可努力一二。”   这时,太.祖看重的是太傅才学,而不是权势。   君文嘉摇首,道:“我不可搅进去,为皇帝分忧就好。”   性子淡薄也是君文嘉的性子,君琂不再劝,行礼后就退下。   她未曾回院子,就被君夫人身边的婢女拦住。婢女哭哭啼啼,将方才代王发火凶她的事情说出。她觉得委屈,可夫人吩咐的事还未完成,就不能回去。   君琂颔首,代王性子善良坦率,不会因为小事就大发怒火,多半还是婢女未曾注意到细节。   婢女又传达夫人的话,道:“夫人让奴告诉您,代王在园中凉亭里也生气,她不知如何是好,就让奴婢来告诉您,让您去问代王,若是她不对,该向代王道歉。”   代王在君府内甚守规矩,从不主动招惹,君琂明白,多半错不在代王。   打发婢女回去,她回院去找代王。   庭院里的代王闷闷不乐,抱着鸟坐在台阶上,摸着鸟的脑袋,见到君琂后,轻轻哼一声,不理她。   君琂见她别扭的小模样,走过去,眉眼带笑,“殿下这里脏,我们回屋可好?”   鸟在代王怀里叽叽喳喳,想要脱离她的束缚。君琂伸手将鸟小心捧出来,交给婢女,牵着她走回屋,命人打来热水,给她擦手,换下外袍。   一番动作下来,君琂白皙的鼻尖透着密集的汗水,代王见后就不气了,道:“我今日去园子里了。”   君琂擦净手,闻言就道:“园子里景色好,哪里惹得殿下不悦?”   “不是景色,是……”代王欲言又止,紧紧抿着唇角,不知怎么提。想了一盏茶的时间,才作出凶狠的神色:“近日你不许出去。”   君琂看得渐渐敛了笑意,正视代王:“殿下听到什么话了?”   代王点点头:“我听到了、都听到了。”   她不说听到什么话,君琂不知如何安慰,唇边带了些笑容,依旧顺着她:“那我便不出门。”   代王眼睛睁大了,不出门就见不到那些面相好的小郎君了,她开心地点点头,“哪里都不去。”   君琂心中疑惑渐深,代王听到什么话了。照婢女传话过来,应当是代王听到了母亲的话。   听到什么话,让她这般不开心?   代王想了想,有些不放心,近日不出门就看不到,那么以后出门还是会看到的,她沮丧地垂下脑袋,指尖在自己膝盖上画着圈圈,委屈道:“君姐姐,阿齐长得不好看吗?”   “殿下哪里都好看。”君琂不知何故,仍旧愿意纵着她。再者代王容貌倾城,此时比不得长大后的姿色,也是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   代王扬首,眸色湿润,又问道:“那阿齐性子稳重吗?”   她的问题奇奇怪怪,君琂这些时日也摸到她的性子。代王自己不会去问些奇怪的问题,当是她在外听到的。君琂误以为是母亲说代王哪里不好,恰好被去园子里遛鸟的人听到了,这才生气。   性子使然。君琂觉得她做的很对,不可太过软弱可欺,就道:“殿下听话,性子也很稳重。”   代王发懵,她对君姐姐好,长得好看,性子稳重,为何君姐姐还要嫁给旁人?   君琂哄了几句,发觉哪里不对,越哄代王脸色越不好,惨白得让人心疼。她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顿觉头疼,心思重的孩子真不好养。   她等了几息,不去猜测,直接问代王:“你方才在园子里听到我母亲说的什么话?”   代王听她一问,就哭了,道:“她说让你出门去见人品好、性子稳重、相貌过得去的小郎君,可你方才说了,阿齐长得好看,性子也稳重,为何要去见小郎君。”   君琂:“……”   她明白母亲近日让她学好女红的缘由。前几日赴宴回来后,随意敷衍父亲几句,皇后不满她的缘由是襄王数次过府去娶。   竟不想母亲焦急地给她议亲,恰好被代王听到了。她有些头疼地看着第一次在她面前哭的李齐,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下,让她蓦地心疼。   她以指腹擦去泪水,笑容柔和,宽慰道:“不去见。”   “不见、可、你还是要嫁的。”代王亟不可待地追问一句,她听得清楚,不嫁襄王叔父,就要嫁给旁的小郎君,就是不嫁她。   君琂心疼道:“也不嫁。”   代王不哭了,乌黑的瞳仁泛着水泽,鼻子一吸一吸,依旧很委屈,在思量君姐姐这句话的真假。   “不信我?”君琂从袖袋里拿出柔软的帕子,擦着代王面上的泪痕。   她这么一哄,代王深深望着,蓦地开口:“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么办?”   想的真是很周全。君琂睨她一眼,看着呆呆傻傻,脑子里竟记得这么清楚,竟真的让她不知怎么回答。   也不知代王这些想法从何处而来,与她那么些叔父见过面,时常说话,都被带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代王:我给你送礼,你给开后门吗?   君夫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贫穷空鸣在线卑微、风中凌乱oO 1个。 第179章 议亲   君琂犹豫的时候, 婢女在外喊话:“姑娘, 殿下, 夫人来了。”   代王撇嘴, 侧过身子不去理会,她不想见, 就是这个夫人要君姐姐嫁人的, 想了想, 就想对外喊话。君琂知晓代王什么意思, 忙捂住她的嘴:“不能乱说话,我去外面与母亲说清楚, 不能再哭了, 眼睛就要坏了。”   在人前,代王都会注意自己的仪态, 擦净泪水, 坐得笔直。在受了君夫人的礼后,上下打量她一眼,眉稍扬起, 哼了一声, 不作声。   君琂拍了拍她的脑袋,看向君夫人,笑问:“母亲何事?代王小性子, 勿要计较。”   她说是小性子,君夫人可不是这般认为。代王住这段时日,她从未将这个孩子当作普通的客人, 哪怕小代王十分听女儿话,都感觉心中不定。   “哪能不计较,是哪里慢待殿下了?”君夫人直接去问代王。   代王在坐榻上晃悠自己一双腿,听到君夫人直白的话,下意识就想问小郎君的事,歪着脑袋开口:“夫人看中哪家小郎君?”   知晓名姓后,我去告诉皇祖父,赶出长安城,不准他参加科考。   这般想着,代王心里舒服多了,直勾勾地盯着君夫人,等着她说出名姓。   君夫人被问得莫名其妙,代王怎知道的,她瞒得很好,在君琂面前未曾透露一丝风声,这个孩子哪里听到的?   她想起凉亭里代王横眉冷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个代王竟然偷听!   君夫人面色不好,生硬道:“殿下偷听,这是不好的习惯。”   “夫人莫要打岔,是哪家小郎君。”代王才不要上当,大人都是这样糊弄她的。   代王人小也有气势,顿时让君夫人面色挂不住,抬眸看向君琂,示意她赶紧多管管。代王位尊,但也不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管问人家婚嫁。   她的示意,君琂收到了,却没有说话,反出去吩咐婢女去奉茶。   君夫人被她这般漠视,怔了怔。代王这时走过去站在她的跟前,追问道:“是哪家小郎君,孤替君姐姐去见见。”   “还未看好是哪家小郎君。”君夫人委婉拒绝,若是让代王知晓,岂不乱套了,不可说。   代王不信,又道:“ 我方才听到了,过几日去相看,怎会没有看好,夫人欺骗孤。”   君夫人说一句,小代王有三句在等着,两人说了几句,君夫人竟绕不过去,将那位小郎君的名姓说了出来,礼部侍郎的次子,与君府一般,都是书香门第。   代王嫌弃道:“他配不上君姐姐,皇祖父不会同意的。”   门外的君琂听到这句话,抿住唇角,忍不住轻笑,不想代王占有欲这么强。她微微扬首,看着天空漂浮的白云,今生大事未成,她怎会轻易嫁人。   屋内代王一个劲说着嫌弃的话,将君琂夸得天花乱坠,也让君夫人心动,她家阿琂这么好?原本想着君家门第不高,礼部侍郎次子已是高攀了,被代王这么一提醒,当要回去再计量一二。   君夫人满腹狐疑地离开,代王跟着走了两路,脑袋里记下那位小郎君的名姓。她回身的时候,见到廊下站立的君姐姐,长身玉立,身姿娴静,容颜清雅,就道:“那个小郎君不好。”   君琂淡笑,没有回应。代王这样一说还觉不够,认真道:“没有阿齐好,对不对?”   “对,没有阿齐好。”君琂应一声,蓦地觉得代王十分可爱,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喜爱的人,哪怕这么小也要尽自己的全力,这种本能就像是与生俱来。   被君姐姐直白一夸,小代王觉得美滋滋,扬唇一笑,她要去看看那位小郎君是何模样。   君琂不知她小脑袋瓜里的想法,看时辰不早,让婢女摆膳食。   ****   秋日里气候凉爽,皇帝终于将在外居住几月的代王接回,直接将人送入东宫,择选太傅。专从金吾卫里挑选出五百人守卫东宫,外人无旨意不可随意进入,皇帝亲自养育代王。   此举惊起满朝轰动,甚至有御史大夫上折力谏此举不妥,皇帝视而不见,奏疏压着不放。且在第二年初,将藩王遣回封地,只留下东宫里的代王。   藩王回封地后,长安城内安静许久。春日里百花齐放,皇后不知何故,开宴宴请京中妇人。   代王开年就八岁了,在东宫里听太傅授课,极为乖巧,君琂半月入宫一趟,成了她最为期盼的日子。   朝臣休沐的时候,太傅也不会入宫授课,她闻君琂入长秋宫,悄悄避开伺候的宫人,从小道溜去长秋宫。   宫殿巍峨,长秋宫门气势恢宏,她绕不过去,就只能抬头挺胸地从宫门跨进。她自从回东宫后,隔三差五就会来请安,明知皇祖母不待见,依旧风雨无阻地来此。   守门的宫人见到代王不敢阻拦,带着笑意将人放入宫里,转身给皇后去送信。   今日不是代王请安的日子,皇后也未曾让她过来,是以,宫人觉得奇怪。   代王走得快,这些时日个子拔高了些,宫人跑不过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跑入正殿。   正殿内香气缭绕,许多种熏香混杂在一起,代王一入殿就打了喷嚏。自己意识到失礼,揉揉鼻子,给皇后请安,一面埋怨道:“皇祖母这里用的是何熏香,颇是难闻,不如让人开窗户透风。”   殿内坐着多名夫人与未出阁的少女,闻言都面露囧色,代王说话一点都不留情面。   皇后这些时日也感知代王发生变化,无论是神色还是说话态度,恭敬中带着淡淡疏离,也不见她近前亲近。每每过来,都是说上几句话就离开。   今日未曾召见她,也不是请安的时辰,过来只怕还是因为君琂。她吩咐宫人奉茶,一面道:“今日下课了?”   “皇祖母记错了,今日休沐,太傅未曾过来,听闻这里热闹,恰好皇祖父接见朝臣,阿齐就过来看看,不会多待。”代王说着玩笑话,余光扫到君琂,见她安好,抿唇一笑。   “既然休沐,就多待会,在这里用膳吗?”皇后态度比起去年,好上许多。藩王全都离京,只留下不懂事的代王,都安静下来,在封地上也闹不出大风浪。   她的心结散去许多,想要亲近代王,发觉皇帝将人守在东宫,寝居饮食都有专人打理,旁人钻不得一丝空子。   皇帝连她都在防着,可见有多重视。   代王扫了一眼殿内花枝招展的女子,花花绿绿,眼睛有些疼,就道:“阿齐不打扰皇祖母了,片刻就归,太傅留下课业,不好耽搁。”   皇后就不好勉强的,见她照常捧着点心在用,就将视线落在君琂身上,笑问:“阿琂可曾定亲了,算算你的年岁也到了议亲的时候。”   在用点心的代王闻言差点被噎住,忙饮了一大杯茶水,见君琂起身,今日穿着在人群里较为素雅。然她一身清冷淡漠的气质令人不敢多看一眼,这也是至今无人敢上门议亲的缘由。   君琂今日为显庄重,淡敷脂粉,眉心粉色梅花,颜色极淡。美人在神,淡妆浓抹总相宜。   她起身回话,代王就正大光明地去看,目光凝结于她的眉心,摸摸自己的眉心,心生羡慕。   君琂淡淡一笑,回道:“不曾。”   话音一落,代王就道:“皇祖母陡然问起,是想给君姐姐议亲?亦或是觉得哪家小郎君好,想牵线搭桥?”   皇后的话都被‘不懂事’的代王说完了,她淡淡撇过一眼,怪道:“就你话多。”   代王去岁被皇后凶惯了,也不觉得窘迫,直言道:“皇祖母问起此事,难不成没有此心,皇祖母意欲何人?皇祖父前几日还夸君姐姐博学广深,文辞不俗,皇祖母能找出相媲美的小郎君?”   明明问的是君琂,所有的话都被代王捡了去说。当着众人面,皇后不好怒斥,委婉道:“君琂教你箜篌,也算你师长,怎地总抢她的话去说。”   “正因君姐姐是我师长,才要说,否则皇祖母给她指阿猫阿狗,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再者阿齐这位师父脸皮薄,皇祖母不该当众问起,让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皇后被她说的神色绷不住了,冷冷道:“我不过一问,你就这么紧张?”   “咦,皇祖母不是给阿齐这个师父指婚?”代王神色茫然,故作不解。   皇后噎住,道:“不是。”   “这样啊,阿齐会错意了,皇祖母继续问。”代王眯眼一笑,捧着一碟点心,细嚼慢咽,姿态悠闲。   被她这么一打岔,皇后接下来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好将话题转在其它人身上。君琂落座后,悄悄看向吃甜点的代王,大口大口的吃,难不成未用早膳。   代王在一旁静静吃点心,无论皇后说起何人,都不再说话,直到将一碟点心都用尽,才拍拍小手,站起身,满足道:“皇祖母,阿齐吃饱了,先回宫去了。”   皇后看向那里空碟,颔首道:“去吧。”   代王行礼,走了两步,想起一事就顿住脚步,回身道:“皇祖母,太傅的课业有些不懂,可否让君琂陪阿齐回东宫?”   大庭广众之下,皇后必然会允,君琂一月去东宫两次,也算常客。   代王一问,皇后眉眼一蹙,道:“你是故意来讨人的?”   “阿齐是来吃点心的,皇祖母这里的庖厨作的点心甚好。”代王单纯一笑,眸色清澈,十分天真。   皇后拒绝不了,代王方才确实吃了一大碟点心,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她摆摆手,道:“且看人家是否愿意随你走。”   代王不管这些,仗着自己年岁最小,伸手拉着君琂就走,皇祖母说话愈发不诚实,总是为难她。   君琂匆匆行礼,随同代王一道离开。出殿后代王懂礼的将手放开,自己在前走,君琂亦步亦趋地跟着,出了长秋宫后,代王气道:“皇祖母待我与那些后妃,有何区别?”   四下无人,君琂低声道:“戒骄戒躁。”   代王顿时安静下来,抿着唇角不说话。君琂知晓方才殿内她受了委屈,也幸好她周旋,语气跟着软下来,道:“回东宫再说。”   东宫修缮后,不如太极殿恢宏,亦不如长秋宫奢华,所用构造都符合代王的身份。   君琂来过数次,她一入内,婢女上茶,就将殿门贴心地合上。   没有第三人后,代王端起热茶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君琂怕她喝撑着,劝道:“少喝些,待会再喝。”   代王点点头,将茶盏放下,唇角红润,她不乐意道:“长秋宫的点心好难吃。”   这么一说,君琂更加心疼,知晓她为她解困才吃了一大碟点心,无奈道:“你今日知晓皇后会提及那些事?”   “前几日皇祖母去太极殿提过,道姐姐聪慧,恰好她母家有位侄微.信公.众. 号百.合小.说.社.整.理孙还未娶亲。”代王觉得有些撑,自己摸摸肚子,又道:“我偷听到的,皇祖父未曾同意,道姐姐年岁还小。”   君琂见她摸着肚子,动作可爱,神色又是那般正经,与她年龄不符,笑了笑,道:“若是觉得撑,出去走走?”   “不走,带姐姐过来是为请教,若是出去散步,被皇祖母知晓就会生事。再者太傅所授,都是诗经,并无不懂之处。”代王在殿内走了两步,蓦地想起一物,去柜中找出来。   是一颗夜明珠,拳头大小。她塞到君琂手里,得意道:“前几日皇祖父恰好要给后妃赏赐,我就顺手拿了一颗,不过这个好像没有多大用处,听说晚上可以照明,姐姐试试。”   她说得满不在乎,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君琂的容颜,心口不一。   君琂知她好意,没有拒绝,与她说起近日所学。   说过一番后,代王突然道:“几位叔父刚回封地,皇祖父不大放心,就让人跟过去了。”   君琂道:“这是正常,陛下想削弱藩王之势,巩固皇权,也是平衡之道,你跟着陛下要认真去学,倘若不懂,又不可直言去问陛下,可写信告知我。”   半月才可见一次,大多时候都等不及。   代王习惯了,没有拒绝,见君姐姐修长的五指握着夜明珠,指甲上泛着粉色。她伸手去摸了摸,君琂不习惯,将手缩回。   她不悦道:“姐姐不给摸吗?”   君琂垂眸,略有些不自然。代王失落,面色不显,道:“皇祖父近日有让你入仕的想法,他与丞相随口一提,丞相想着合适的官位,皇祖父想让你去御前。”   “御前?”君琂诧异,御前官位不大,日日与皇帝在一起,见识良多,这样入东宫也很方便。她不明白,太.祖为何这般看重她?   代王不懂其中涉及的关系,但见君姐姐脸色不好,心中一紧,道:“这不好吗?我见丞相也是蹙紧眉头,好似不同意,皇祖父就没有再说。”   君琂不与代王说实话,她还小,多说无益,提醒她其它的事:“陛下在考虑,殿下不用在意这些小事,你当注意各地藩王的意向,不能让皇后调回吴王。”   经过半年时间,代王也成熟不少,明白吴王叔父离京与她有关。皇祖母无法挽回局面,进而间接怨恨她,当藩王都离京后,她才放下怨恨,然代王已知事务,不会再接受她的好意。   下次吴王叔父回京,再来一次,相信她的皇祖母依旧还会心存怨恨,不会站在她的边上。   这些不用君琂提醒,她就会主动去关注。藩王离京,仅留她一人,她已站在风口浪尖上。   午膳将至,代王吃不下了,让人摆了午膳,自己趴在食案上,托腮看着君琂一人用膳。   君琂被她看得不自在,匆匆用了两口就停著,道:“长秋宫那里可散席,我也该出宫了。”   “应当不会,我让人去盯着,若散席就送姐姐出宫,不急的。”小代王想与君姐姐多待片刻,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脑海里想着皇祖母口中的母家侄孙。   皇祖母既然开口,就不会这样罢休,还会再提,她要想想怎样让皇祖父亲自拒绝。   想了片刻后,宫人来报长秋宫散席了。   君琂起身,代王不好挽留,亲自要送她出宫。   比起去岁,她长高不少。君琂见她身子高,也觉甚好,一面叮嘱她要多用膳食,甜点适当,不能代替每日膳食。   代王都听了,亲自目送君琂上车,盯着君府马车缓缓走远,回宫的时候盯着长秋宫的方向,在想那个侄孙是何模样,品性如何?   她不通外事,该如何知晓?这些事太过艰难,长叹一口气,边走边想,为何总有人要给姐姐说亲事?   踢了踢脚下石子,她走到太极殿前,徘徊几度,转身回东宫。她年岁不小了,君姐姐教授颇多,应当学会自己的事自己去解决,不能总是劳烦皇祖父。   或许,她应当从太傅那里着手,他通外事,学生遍布天下,当知长安城内哪家小郎君的品性。   代王在苦恼如何去做时,皇后也再次与皇帝提及亲事,夸赞君琂品性。   皇帝未曾应允,隐隐感知代王几次维护君琂,若真随意给君琂赐婚,只怕太极殿都给她闹翻了。想想作罢,给皇后母家那名侄孙另许配佳人。   皇后不乐意,僵持的时候,君夫人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长大一丢丢。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贫穷空鸣在线卑微、船到桥头自然沉、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希瓦娜 30瓶;雅~、贫穷空鸣在线卑微、你与六便士 10瓶;woc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0章 果酒   母亲病重, 皇后不能违背为人子女的孝道提出亲事, 不如等着君夫人病愈, 再提。   代王不知皇后想法, 听闻君夫人病了,她心里焦急, 与皇帝禀过, 带着金吾卫前去君府探病。   她出宫, 君琂并不知晓, 直到门人来通禀。她去前院去迎,代王方蹦蹦跳跳地跨进府, 一见她就顿住脚步, 甜甜一笑,道:“我与皇祖父说过, 午后就回。”   “好, 我迎殿下入内。”君琂没有苛责,她出外探病也是常事。   代王走过去,让人将带来的补品搬进府, 与君琂解释:“皇祖父赏了些补品, 我带过来了,还有东宫也有补身子的,我也顺势带过来了。”   她历来大方, 君府的仆人都已习惯,面不改色地将补品搬入厅内。   君家非大富大贵,这些补品确实缓解君琂心中的忧愁, 摸摸代王的小脸,算作奖励,道:“我带殿下去见见母亲。”   “好。”代王习惯性牵住君琂的手,左右看一眼,没有见到君家其余人,怪道:“怎地就姐姐一人?”   “阿嫂生下一子,在庭院内不出来,父兄都去署衙。”君琂解释,没有拂开代王的手,在君府内没有那样多的顾忌。   代王牵到君姐姐的手,十分欢喜,就问起君夫人的病情。   两人边走边说,到了君夫人的屋外,君琂将代王留在外面,自己入内去问母亲可要见。代王非外人,就算不见,她也不会生气。   横竖她过来,探病只是出宫的理由。   代王不吵不闹,在廊下静静等着。   君琂入内片刻就出来,牵起代王的手,领着她回自己的卧房,道:“母亲屋内都是药味殿下还小,入内会过了病气,就不过去了。”   “我身体好,没有那么娇弱。”代王反驳一句,又道:“近来我练习骑马,皇祖父寻了金吾卫统领教我习武,我不会太差的。”   “金吾卫统领?”君琂诧异,太.祖让代王习武是怕她走了先太子的旧路,二者让金吾卫统领与代王从小接触,日后要收服他,也比旁人容易,毕竟有着师徒情分。   代王津津乐道,将近日所学都与君琂一一说过,最后道:“在东宫不比长秋宫清闲,可我觉得过得很充实,我听话,皇祖父吩咐的事,都会去做。”   自从被皇后抛弃后,代王心思愈发敏感,君琂也感觉出来了,故而她十分信任她。   君琂叹息,若是皇后能够想得明白,那么代王就不会在宫中这般孤寂,不会心心念念见她。   不过这样也好,以前代王养在长秋宫的时候,太.祖就会以为皇后会认真待她,心中松懈;现在入住东宫,代王无人照应,太.祖就会多花些心思,于代王而言也是好事。   代王还小,说这么多话就想君琂夸赞几句。君琂养她几月,怎会不知,在进入卧房后,认真夸赞几句,小代王心满意足,快活的两条腿晃悠两下。   君琂心中多了几分忧愁,生老病死是注定之事,她寻过大夫,许久都不见效。在瞒不下去的时候,才去寻太医,惊动了宫廷。   现在发生的事与前世记忆吻合,她在极力挽回,可事态发生并没有改变。   眉心淡淡忧愁,让代王有所察觉,她在宫里见过后妃生病,也明白君姐姐的心情,好心道:“可是没有好大夫?我让太医院院正过来试试?那个老头子不听话,只有帝后生病才会亲自诊脉,我去给你将人找来?”   君琂想起前几日父亲提起过医正,可那是为帝后诊脉的太医,请不动。既然代王提及,她点头同意。   如此,代王更觉欢喜,让人拿着自己的令牌去请,在人临走前又添一句:“若是他不来,就拿绳子绑来。”   气势凶狠,不再是软绵绵的模样。君琂心中多了几分安心,这样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   金吾卫退下后,代王就恢复原样,继续晃悠着自己两条腿,道:“上次姐姐酿的果酒,我还没喝到呢。”   些许小事总是念念不忘,君琂知晓她自觉帮了大忙,心中舒服,不好让她扫兴,就道:“好,回宫让你带回去,不可多饮。”   她所酿的果酒,果味甚浓,加了少许的酒,不会醉人,君琂仍旧不放心,多叮嘱几句。   代王应下了,眉眼扬起,开心地粘着君琂去树下挖出酒坛。   金吾卫办事迅速,代王将酒挖出擦净后,院正匆忙而至,满头大汗。代王抱着自己的酒坛,神色认真,学着皇祖父的语气夸道:“卿辛苦了,若能治好君夫人,孤有重赏。”   医正知晓代王盛宠,不敢敷衍,又见太医院涌入大量金吾卫,一时间吓得腿软,背上药箱就过来了。   君琂引着医正去诊脉,留代王一人在卧房。她看着案上宝贝酒坛,自己摸摸捏捏,晓得君琂一时半刻无法回来,就将酒坛放在枕边,自己躺下睡一觉。太傅布置下的文章还未完成,午后回去就要去补,不如现在睡一觉养足精神。   ****   医正入君府的事,很快传到宫里。皇帝知晓后,也未曾觉得奇怪,做人当知恩图报,君琂给予代王的好处,可不仅仅是钱财可买来的。   他听后,与丞相商议道:“朕觉得君琂心智颇佳,翰林院不适合她,高官未免不合适,不如就来朕跟前做一女官。”   丞相不知皇帝为何独独看中一世家女,但皇帝已有决策,又非大事,他也没有必要劝阻,听命而为。   他出了太极殿后,方想起这位世家女是代王琴艺师父,与代王关系密切。   蓦地明白陛下是要给代王铺路!   藩王离京后,就会削弱他们在京势力,代王在长大,又居其父的东宫,占着多样优势。他浑身出汗,窥探圣意后,给自己很大的提醒。   陛下并不算太过老迈,等他多年后驾崩,代王早已成年,藩王久居封地,怎与代王争夺。   暗自猜测后,他慌忙出宫去署衙部署。   在君府的代王不知宫里发生的事,一觉至午时,是被生生饿醒的,她摸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下榻穿衣。   院正还没有离开,与君文嘉商议药材一事,她一头钻过去,看到药方上的药名,好似知晓两人商议的缘由。   药材拿不出来?   两人面露苦色,她探头道:“可要孤帮忙?”   代王身材矮小,进来时无人在意,蓦地出声吓住了正在探讨药材的两人。院正捂住自己的胸口,眉梢抽了抽,给自己安慰,看向代王:“殿下帮忙,自然是好。”   君文嘉本不想接受,奈何自己捉襟见肘,犹豫几息,行礼道谢。   代王不懂药材,看了一眼药方,道:“待孤回宫去瞧瞧。”   东宫里药材不少,皇帝为有备无患,将稀有药材都送去东宫,免得他日需要而寻不到。   院正掌管太医院,对于这些事也是知晓的,故而代王提出帮忙,他顺势而为。   君文嘉不住哀叹,代王热心,对于外人看来,他已然是代王一党的人,哀叹两句,默然接受。   相对于君文嘉的唉声叹气,君琂平静许多,这里病气过重,不好让代王久待,说过几句后就领着代王回院子。   君府人愁眉苦脸,代王美滋滋的,对自己能帮忙而十分开心。人的尊重都是相互的,君姐姐助她良多,她也唯有在这些小事上回助。   在君府用过午膳,代王带着医正回东宫,让人将库房打开,由着他去挑选。   代王欣喜地坐在一旁品茶,医正对比着药单去找药材。东宫女医站在一旁见医正选的都是好药材,价值不菲,小声提醒代王:“殿下,陛下所赐都是稀有药材,以防万一,您这样让医正随意择取,是否……”   她最后没有再说,代王也明白,女医心疼药材,她扭头道:“他选的外面市面上千金难求的,若是寻常药材,孤也不会送。”   若是有价可寻,她不如送些银子过去,免得兴师动众。   女医唇角抿了抿,被代王阔气的话堵得说不出口,不过代王一向大方,每每从陛下那里得来的新奇物件都会送给君家姑娘。   想来这些药材也不会在意。   片刻后,医正带着药材离开,代王回殿翻开君琂近日留下的文章,屏退宫人,自己细细读,若有不懂之处,及时记下,下次再问君琂。   太傅过于迂腐,所授课程缓慢,认为学识在于基础,要稳扎稳打,却忽略代王本身就很聪慧,君琂授予她的学识良多。   代王从不提这些,认真听太傅的课,私下里自己再学。   东宫只她一人,极为安静,除去几日一次去长秋宫请安,她平日不出门,也不擅自交友。   太.祖对她愈发满意,在夏日里忽降旨意,召君琂入宫,赐起居郎的官位。   官职不大,在于日日跟随皇帝,代王知晓后,隔三差五就往御前跑,极为勤快。有时太极殿极为忙碌,见不到皇帝,她就将带来的点心留于偏殿,让君琂得空自己去取。   每隔几日的相见,让代王很满足,她知晓皇祖父看重自己,更不敢懈怠,唯恐让君琂跟着为她操心。   君琂入职第二年春,君夫人病逝。   闻讯后的代王怔住了,难不成她送去的药材没有用处?去岁零零散散送去的药材也不少,院正也时常去诊脉,还是无力回天?   她焦急地在殿内走动,君夫人离世,按理君姐姐是要丁忧三载。三载的时间并不算短,待她出孝期,皇祖父早就将她遗忘。   不行,她得想办法,让君姐姐继续留在御前,否则于她于君姐姐都非善事。   代王没有想出办法,皇帝就下旨召她入太极殿。   今日并非考校的日子,又无大事,代王暗自猜测多半是为君姐姐的官职一事。她让内侍在外等候,自己换件得体的衣袍。   太极殿内炭火旺盛,代王入内脱下狐裘,接过宫人递来的手炉,带着笑意给皇帝行礼。   自入东宫后,代王个子长得快,不好再做撒娇的动作,她走近后在一旁坐下,笑问:“皇祖父召阿齐过来,可是有好事?”   太.祖眼中的代王再是如何聪慧守礼,也是个孩子,每次小国的贡品都会挑些适用的给她送去,时间久了,代王一过来就以为有好玩的贡品。   这次两人都明白是什么事,代王不好明说,只能打岔说着趣事。   太.祖对她也没有坏心,吩咐宫人给她端来一杯滚烫的热茶,驱散寒意,最后道:“君琂丁忧一事,你如何想的?”   “皇祖父若问阿齐,阿齐自然是舍不得,只是孝道在先,就要看皇祖父的意思。”代王直言回答,她知晓陛下想要听真话,冠冕堂皇的话说之无益,还会惹恼他。   代王察言观色,懂得如何讨好太.祖。这些年来太.祖对她的所为也很满意,最合他心的就是代王不擅自交友,除了整日君姐姐地如狗皮膏药一般黏着君琂,其他也无好友。   人在少年,都有一二生死之交,他也觉得也很正常。他也察觉出君琂刚正,可做好友亦可做良臣。   代王直言不讳,太.祖也不与她说些假话,道:“朕若不让她丁忧,御史会说朕残.酷,此事在于君琂自己,她若放弃丁忧,朕给她三月时间回府料理丧事,其余照旧。”   皇祖父这么好说话?代王不明白,不过她不会傻乎乎地多问,忙领旨谢安:“阿齐明白,会去将您的意思告知君琂。”   太.祖见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喜色,嫌弃地蹙了眉梢,忽而想起东宫人提过一事,道是君琂送了一坛果酒,代王殿下视如珍宝,埋于殿外树下。   他笑道:“听说你东宫树下藏了一坛酒,朕给你这么大的助力,不打算将酒送于朕饮?”   代王睁大了眼睛,那是她好不容易讨要的,怎地说要就要。她有些不乐意,抿着嘴唇,不甘心道:“那就送于皇祖父,阿齐去给您挖出来。”   一坛酒就这么心疼?太.祖气得拎起朱笔就砸了过去,训道:“你很委屈?”   代王长大了,也知皇祖父不是真心想打她,她就顺势一躲,忙道:“不委屈、不委屈,阿齐这就回宫去给您挖。”   说完,她行礼就忙离开,君姐姐还送了香囊、花茶,再说下去,这些也要被皇祖父拿去了。   她快速回宫,命人拿来锄头,自己一下一下地刨土,挖出后,长长叹出一口气。东宫内都是皇祖父的人,今日是酒,明日就不知是什么了。   不过她这整座东宫都是皇祖父给的,也无甚可计较,且君姐姐曾说过,莫疑皇祖父。他将多位藩王赶出京,作了太多努力。   一坛酒罢了,给就给了。   代王将酒送去太极殿后,哀怨地看一眼,就带人去君府吊唁。   作者有话要说:  太.祖:朕要你一坛酒,过分了?   代王:不过分,可我还没焐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建国后的猫精、234144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酒 35瓶;一寸心、风中凌乱oO 10瓶;37553351 5瓶;woc 3瓶;心舞飞扬 2瓶;建国后的猫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1章 碎语   君府门前停了许多马车, 代王的马车走不通, 车夫左右为难, 前面停下的也不知是哪家府上, 就算知晓是哪家府上,退避一下, 可前面还有许多辆马车, 还是过不去。   代王等了片刻, 不知君家门前车如流水, 她观望片刻后,下车步行, 让车夫慢慢等着。   她今日为显尊重, 换了一身素色长袍,腰间无配饰, 一眼看过去只当是寻常世家公子。她是君府常客, 门人没有拦她,客气地将她放进去。   府内满目白色,来往仆人都是一身缟素, 代王左右看一眼, 无人在意她,去灵堂内上三注清香,就满府找着君姐姐。   她来得不巧, 君琂方出灵堂,与清阳一道去后院,两人避开来吊唁的人。   清阳来此, 一来吊唁,二来是想问丁忧一事。君琂在宫内任职,得陛下赏识,也算顺风顺水,眼下若要回府守孝,所有的努力就会白费。   故而,她想过来问一问。人都是自私的,君琂是她举荐的,甚合皇帝心意,若能出类拔萃,于她也有益处。   初春时节,树头方冒出淡绿的枝叶,带着淡淡的清新,经过冬日里的萧瑟,总觉得春色来之不易。   淡淡的阳光,笼罩着君琂,眉眼如画,神色淡如水,鸦色长睫浓而密,经过数月宫廷岁月的沉浮,眼眸愈发深邃。   清阳总觉得君琂愈发深不可测,在她淡漠的视线下隐着一股无形的威压,不像寻常女子的温婉。   两人站过片刻后,清阳忍不住先问:“你要回府丁忧?”   君琂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她等不及三年的岁月,代王一日日长大,三月内都有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三年时间太过久远,她赌不起。   “我也不知,一切在于陛下。”   清阳闻言,目光放远,长安城内安静如斯,也因藩王离京,远在封地,手伸不到这里。眼下该是代王门下成长的机会,君琂得陛下赏识,正是最好的机会。   谁知,偏偏出现这样的事,她也跟着犯难,道:“你可曾试探过陛下的意思?”   “未曾。”君琂道,这些时日忙着府内之事,无暇入宫。   牵一发而动全身,君琂尚在考虑,今日代王会过来,她经常在御前走动,太.祖对她没有防范之心,或许可以去试试。   她态度淡然,反显得清阳急躁,两人一静一动,在庭院里商谈许久。   这件事确实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至少得等到丧事之后,清阳提点君琂几句,早些做出决定。   清阳走后,君琂一人在冷风中站了很久,思绪从未有过的清晰,她深呼一口气,神色如常,转身踏出园子。   ****   代王在府内转了许久,找了许多地方都没见到君姐姐,外面冷,冻得她脸蛋都疼。她自己抬手揉了揉,在廊下停着歇脚。   来回走动的人很多,她往角落里躲避,听到前面有两名妇人在说话,“君夫人这般一去,君家姑娘多半要回府丁忧,三年内也不可议亲。”   “谁说不是,仕途被毁,等她出孝期,也寻不到好人家。”   “女子为官到底不如男子,你看君琂竹篮打水一场空,依我看也是活该,听说当初襄王来求娶,被拒绝多次。也不看自己的份量,与代王在一起就学会眼高手低,不识抬举。”   “别提代王,那次她糊里糊涂出宫,指不定就是这人指使的,让吴王跟着遭难……”   两人声音愈发小了,代王听不见,她歪了歪脑袋,这是不是就是污言秽语?   君家丧事未曾结束,就在这里散步谣言,是何用心?   她想了想,不能轻饶,忙从角落里冲出去,伸手拦住两人,恶狠狠道:“将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孤没有听清。”   长安城内自称为孤的只有一人,两名夫人对视一眼,忙行礼,支吾道:“妾身听不懂殿下的话。”   代王不傻,若是两人前遇到些事或许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轻而易举就被这些人糊弄过去。她小耳朵好着,看了一眼珠光宝气的妇人,冷冷道:“背后道人是非,将孤当聋子?”   君府人多,仆人见情况不对,迅速去找君文嘉来稳住场面。   两位妇人见代王是孩子,都觉松口气,上前小心陪笑道:“殿下当知,这是君府,不能给主人家带来麻烦,该要留些面子。”   闻言代王想了想,君府人来人往,多是官宦,若她揪着不放,连带着君姐姐名声也会受辱,她点点头,道:“那便去太极殿,让皇祖父断一断,到底是孤听错,还是你们口无遮拦。”   原以为孩子好糊弄,两人都觉松口气,一听去太极殿都觉腿软,忙道:“陛下日理万机,哪能小事叨扰。”   小代王勾了勾唇角,冷笑道:“毁人声名是小事?要不孤也出去让人散播谣言,道是二位夫人行为不正,与旁人勾三搭四?”   “殿下……”   “殿下……”   两人同时惊呼一声,脸色涨得通红,心中一时疾跳,周遭寂静,两相僵持,风声沙沙作响。   君文嘉匆匆而来,见代王气势汹汹,面露憎恶,不知发生何事。他斥散仆人,见周围看热闹的人愈发多了,心中焦急,走近代王身旁,小声道:“殿下息怒。”   “孤没法息怒。”代王高声回一句,吓得看热闹的人后退两步。代王殿下看着温顺,不想脾气这么大,听着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这两位官宦夫人无法善了。   君文嘉说了几句,代王不听,反让那两人报出名姓。   她鲜少出宫,对于朝臣的妇人都不相识,今日不能处置,改日必要清算的。她不能让君姐姐因自己而遭受污言秽语,绝对不能。   君文嘉头疼,暗地里让仆人去找君琂,眼下唯有她才能劝住这个小魔王。   两名妇人之所以暗地里嚼舌根,乃是因为其中一人是皇后母家张氏一族人。在去岁牡丹宴上,想要与君家联姻,谁知被代王搅和,后暗地里前来君府求娶,都被拒绝。   两家地位悬殊,君文嘉官职卑微,皇后做保山,也因君琂与代王交好,这才给面子想求娶,否则张家不会自降身份。   哪成想,君家根本看不起张家,直接拒绝,让张家人恼羞成怒,在君府内口出恶言。   代王站着就是不走,此事闹大也好,指不定日后再有闲言碎语传出来,今日找到罪魁祸首,一次性处置,免得夜长梦多。   君文嘉头疼,明白代王非要处置,她年龄幼小,不明白其中官宦府邸的利益牵扯。再者是张家人,皇后母家,闹大了只会让皇后不喜。   他低声劝道:“殿下,右手那位是张家人,按辈分是您的长辈,大事化小。”   “张家人?”代王嘀咕一声,想起去岁偷听来的消息,皇祖母想让君姐姐做张家妇,莫不是就是眼前夫人的小郎君?   她满腹狐疑,左右看一眼都是看热闹地官宦妇人,道:“去屋内说。”   吩咐完,大步向近处的屋子走去,她双手负在身后,抬头挺胸,甚是威武。   赶来的君琂见到她这副小得意的模样,莫名发笑,心中因母离开的苦涩顿时散去大半,她止步于人群中。代王也不算小了,懂事明礼,她本想入内帮她,然她身份尴尬。   谣言议论的便是她,介入后,张家夫人就会轻易将水泼到她的身上。代王怎么说,都会成为外人,且父亲在内,他当会帮助代王。   张家人多次出言讽刺,她无意计较,不想被代王听到。君琂顿住脚步,想起宫内皇后,眉眼一蹙,让人去给代王带话,处置也该顾及皇后颜面,不能打了皇后的脸。   婢女入内后,她转身去灵堂,半道上遇到去而复返的清阳公主,她行礼道:“殿下可是找代王?”   清阳颔首:“她给你惹祸了?”   君琂摇头,眼中隐起几分忧愁,更显清冷,比起初春的风,也不知谁更冷。她退到一旁,道:“是君琂给代王殿下带来麻烦,您去劝劝。”   清阳方出君府就看到东宫侍卫,想着多日不见小李齐,顺道带回府用午膳,哪儿想进门就听到代王揪着张家夫人不放。背后污言秽语是常事,训几句就好,与张家闹翻了,于她无益。   她抬脚欲走时,君琂低声提醒:“张家与皇后一心,扶持吴王,甚为忠诚。”   清阳遽然顿住脚步,回首怔怔望着她,不明白是何意思。   君琂又道:“既对吴王忠诚,于殿下毫无益处,恐张家人在京以殿下名义行事,不如趁机断了。”   轻声细语,不符合君琂清冷的性子。清阳更是一惊,道:“添一敌人不如多一朋友。”   君琂垂眸:“公主觉得张家会是代王的朋友?您能确定两年前代王出宫之事,张家人没有掺和?”   清阳被惊得长吸一口气,夺嫡之事向来凶险,吴王的势力根深蒂固,不会心慈手软。她犹豫几息,看向君琂平静如水的眸子:“与皇后闹翻,恐是不妥?”   “代王离宫,吴王出京,皇后就已做了选择,这些年陛下都明白的道理,公主不知?皇后为吴王可做任何事,以代王名义为吴王集攒势力,也是一个好办法。”君琂道。   “我明白了,你且先回灵堂。”清阳与皇后相处多年,这些年见她待代王的态度不如往昔,也明白是吴王之故。   君琂提醒了她,宫中人要么是朋友,要么就是断得干脆的敌人,没有亦友亦敌。   清阳匆匆过去的时候,外面围了许多妇人,她扫了一眼,怒斥道:“今日来此是看热闹的?还不速回各府,再不走门外金吾卫在守着。”   训后,她疾步踏入屋内,见到张家夫人,笑着走近,道:“发生什么事,闹得这么大,在外面就听到了,代王还小,实在不好说话就去找皇后,让皇后收拾她。”   君文嘉冲着她行了一礼,忙道:“殿下来得正好,臣前院还有些事,这里您安抚下。”   说罢看向代王,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揪起她的小耳朵,训道:“你君姐姐在家服丧,你不去安慰一二,竟在府内搅事,你是不是嫌她不够伤心?还有你无事为难你张家婶娘做什么?”   她力气大,疼得代王低唤两声,屈于她的威仪,没敢回嘴。   清阳出来打圆场,解了几分尴尬,张夫人趁势道:“殿下小不懂事,公主不必这般在意。”   张家人眼高手低,品性历来不佳。清阳平日里碍着皇后在,也不与她们有交集,今日得此机会也不愿放过,松开代王的小耳朵,大方道:“也该懂事了,我也不好处置,去长秋宫找皇后理论。”   代王也有此意,摸着自己被揪疼的小耳朵,瞪着张夫人道:“去便去。”   张夫人心中犯虚,摆手不肯去,没来得及说话,代王就已经跑出去让人准备马车。她恍惚感觉清阳公主不是过来安抚,是想将事情闹大的。   她畏畏缩缩不敢去,旁边那位妇人拽着她的衣袖,低声道:“皇后是你姑母,你们张家为吴王出力不少,你不会吃亏的。”   清阳耳尖,听到这句话后,唇角微微勾起,君琂猜得很准,张家人仗着皇后确实不将代王放在眼中。   她随着代王出府的时候,招来婢女耳语几句,让她去找君琂。   ****   代王上马车后,心中如擂惊鼓,面色苍白,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她掀开车帘,看着往后倒退的君府,想起方才发生的事。   君姐姐没有出现,只让人带话,顾及皇后。   如何顾及?她知晓皇祖母心中想要扶持吴王叔父,对她视而不见,这些时日也明白过来。她不小了,皇祖母不待见,也就没有必要凑过去的。   君姐姐让她顾及,是否要撕破脸面?   她知晓皇祖母暗中为吴王叔父招揽朝臣,到后来,必有一番争夺。其实她对皇位并没有多大的想法,观望自己的处境,先太子的血脉太过惹眼,又得皇祖父宠爱,今生她注定不能平淡度日。   碌碌而为也不能让几位叔父打消警惕,她合眼靠在车板上,张家是皇祖母的后盾,也是吴王叔父的王牌,是她父亲的舅家,然不是她的舅家了。   她脑子有些不够用,望了望车厢内,没有君姐姐在,只有她一人。   这件事的初衷,是想要为君姐姐讨回公道,在清阳姑母介入后就发生变化,演变到夺嫡之中了。她烦躁地在挠头,该怎么样解决这件事,该怎么让自己在其中获利?   ****   清阳带走代王后,君文嘉大为松口气,在前院招待客人。   君琂在灵堂内守着,静默如透明。君圩在翰林院当值,请假回府服丧,他丁忧三年也无关紧要,就是可惜幼妹的官职。   他在君琂一旁跪下,眸映烛火,道:“阿琂,你也要服丧三年?”   “不知,单凭圣意。”君琂道。   她心中记挂代王,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与兄长说过几句,起身时父亲走来,道:“代王与清阳公主一同回长秋宫,此事找皇后评论去了。”   君琂眸色一颤,在皇后处代王讨不了好。皇后对代王感情愈发浅淡,加之入东宫后,太.祖将她隔离在外,如陌生人一般,她心中怨气就愈发大了。   她急忙起身,脑海里将所有事情都回顾一遍,后宫之事都是女子,代王也小,皇后会将所有的罪过推到她的身上,以年岁小不懂事来安抚张家人。   外人不懂内情,代王纨绔不懂事名声就传出去了。   君文嘉见她脸色阴沉,劝道:“代王是皇后的孙女,不会让她吃亏,你且安心。”   “安心?父亲两袖清风,自认清明,为显公正,推去东宫太傅的职责,甘心让于旁人。陛下看重,您却甘心偏隅一地,代王尊您敬您,您却不敢为她说一话、做一事,这就是您的明哲保身?”   君琂回身直视比她高过半头的父亲,唇角抿了抿,眸带冷意,道:“你竭力后退,就不该接受代王好意,不该让院正过府诊脉,不该接受那么多的稀有药材,眼下代王在君府出事,您想的却是如何保身。父亲,人不贪财,不可贪占权势,也该懂感恩。”   代王小,所有人就欺她弱小。皇后如此,就连她的父亲也同样是,方才他若出面周旋,代王就会有底气,不会轻易低头。   君文嘉被说的面色通红,君家书香门第,不会介入党争。东宫太傅一职以后就会与代王绑在一起,他是不愿的。   他哑口无言,君琂不愿多作为难,道:“我入宫去见陛下。”   君文嘉轻轻咳嗽一声,阻拦道:“为父去。”   他来不及换衣,匆忙打马离开。君琂面色难看,回身看向兄长,道:“兄长替我去做一事?”   君圩方才被幼妹的话所惊,父亲他拘泥于君府之内,不交友不出去赴宴,不知君家已被冠上代王一党的名姓。   他在翰林院内任职,听到的大事也不少,都在议论各地藩王,代王太过乖顺,反倒无人提及。   论起代王乖顺木讷,他却是不信。两年前第一次入府就钻狗洞,跑去他的院子里,打搅他新婚闺房乐趣。   他更觉得代王从小就表里不一,比起其余几位藩王,年幼些许,可皇帝身子骨很好,数年不在话下,那时她也成年,又有皇帝宠爱,更胜一筹。   君琂有事让他去办,好在他没有拒绝,从后门悄悄离开。   在君圩离开后,婢女匆匆而至,替清阳公主传话:“清阳公主与代王一同去长秋宫,让君大人去太极殿将此事告知陛下。”   君琂颔首,父亲已入宫去了,就看陛下能否及时召见,若晚去,就看李齐自己能否应对。   她回身站于灵堂内,身形消瘦,望着白色的烛火,代王之心,她一直都明白。今生,她看得很清楚,也很明白,却给她带来诸多麻烦。   外人如何议论,她从不曾在意,女子为官,本就会带来诸多麻烦。   可惜,代王还小,不懂忍气吞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代王委屈:今天不给我卖萌。   作者菌:再卖萌你永远长不大,媳妇就是别人的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君不见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思华年、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艾尼玛 20瓶;一个木头瓜、希瓦娜、泯夜君 10瓶;熬夜看la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2章 烫伤   代王下车后, 宫殿飞檐斗角, 铺在眼前如层山叠嶂。她朝周围扫视一圈, 走到清阳姑母面前, 扬首笑道:“姑母将阿齐送到这里就可,阿齐自己去长秋宫。”   “小东西, 怕连累姑母?”清阳戳她脑门, 这个时候想着不给旁人惹麻烦, 也算有良心的。她想了想, 给代王理好衣袍,叮嘱她:“入殿后, 勿要害怕, 你有皇祖父,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你有理就无需害怕。”   “阿齐明白。”代王应一声, 纯澈的眸子映着清阳担忧的神色。   她放心大胆地走了,清阳回马车上候着,心里有几分害怕, 想着是否要去太极殿通风报信。不多时, 君文嘉打马经过,一身常服,身上缟素摘去, 整个人看上去儒雅端方。   他一入宫,清阳心中大石头落地,觉得自己待在宫门口也无益处, 不如回君府,毕竟她要想知晓君琂的计划。   ****   近午时,君府门前马车少了大半,清阳下车后,婢女引她去灵堂,君琂在那里等候。   眼下无人在,清阳走近,见君琂站立灵前,神色平静,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不在意,总给人平平静静的感觉。   她先开口:“你如何安排的?”   君琂闻声转过身子,行礼道:“人人私下都会欺代王弱小,不如将之摆上明面,皇后若偏向代王,想来处置张夫人即可。若是皇后偏袒张家,代王受委屈,必会据理力争,到时皇后必会训斥,闹大了,皇帝知晓后,必会为代王做主。”   清阳不懂,问她:“如何闹大?”   君琂道:“我让兄长去给张家传信,夫人在宫内,仗着他们扶持吴王的功劳,必会入宫解救自己的夫人。”   清阳沉默了,在张家看来,这就是打击代王最好的机会,小事闹大,代王也得了不好的名声。她感叹君琂的应变能力,道:“此计甚好,我先回府,静等宫中消息。”   “我送殿下。”君琂亲自将清阳送出府,目送公主府马车离开的时候,将军府的马车闯入眼帘。   顾夫人携女过府吊唁,君琂看到下车的顾笙,留意她英气的面容。顾笙出自将门,喜爱寒门子弟韩元,被父亲逼得无奈,与代王合谋,两人协议成亲,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她分神的功夫,顾夫人牵着顾笙走来,她依规矩行礼,将两人引入内。   顾笙性子坦率,入府后左右观望,紧紧牵着母亲,见到君琂后好奇道:“姐姐入朝为官?”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凝视君琂,丝毫不畏惧,君琂没有看她一眼,只道:“是的。”   她语速极快,又道:“那是否与男子不同,我听说女子入朝不易,好多人不愿娶为官的女子,姐姐不怕吗?”   “好了,你听听你自己问的是什么古怪问题,早知就不该带你出府。”顾夫人忍不住斥一句,歉疚地看向君琂,道:“孩子太小不懂事,君姑娘莫介意。”   “无妨。”君琂道。   顾笙不乐意,反驳母亲的话:“我不小了,都十岁了。”   。是在春日里,顾笙嫁入代王府。   现在代王住在东宫,没有再造代王府,顾笙是否还会再嫁?   毕竟入东宫后就多了许多束缚,也见不到韩元,于顾笙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君琂脑子里有些混乱,从灵堂出来后,就让婢女带着顾家母女回后院休息,她静静等着宫内消息。   她在廊下站了会,柱子后面冒出一个小脑袋,眼珠转了转,低声道:“姐姐,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君琂头痛,十八岁的顾笙为能与韩元成婚,日日闹着与代王和离。她在代王府与她相处三月,发觉她与代王时常拌嘴,好在两人都不见气,转头就消气了。   她不知顾笙现在的性子,从代王处可得知,定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代王就已头痛,她不想再招惹更为麻烦的顾笙,神色微凛,吩咐一旁婢女将顾笙送回顾夫人处。   顾笙不想走,看着君琂:“君姐姐。”   一声君姐姐令走下台阶的君琂身形颤了颤,她努力稳住身形后,深深吸气,回身道:“顾姑娘莫要随意唤人,顾将军会不高兴。”   顾君两家并无太多的交情,否则今日临门的便是顾将军,因此,她不想与顾笙做劳什子姐妹。   谁知顾笙听到父亲的名讳,更加兴奋道:“不会,父亲在府内时常夸姐姐刚正聪慧,顺带训我不听话。”   “顾姑娘不如先回去,我还有要事处理,有空去顾府拜访。”君琂随意敷衍一句,让婢女迅速将人带走,一个两个都是话痨。   顾笙离开后,君圩气喘吁吁地回来,跑得脸色通红,道:“妥了,张大人入宫去见陛下,想来会与父亲碰面。”   “好,谢过兄长。”君琂道谢,心中安定下来,只要闹到御前,代王就会无事。   ****   长秋宫沉寂许久,陡然被代王一闹,皇后脑壳子发胀,听明缘由后,顿觉代王不懂事。明知是张家人还要闹,白疼她这么久。   她冷冷地望着代王,训道:“代王今日很威风?”   一言出口,张夫人就知晓皇后偏帮她,定心地接过宫人奉上的热茶,润润喉咙。   站在殿内的代王瘪了瘪嘴,为自己解释:“背后说三道四,本就不是君子所为,阿齐有何错,上前制止,张夫人便说我听错了。青天白日,怎会听错了,阿齐没错。”   “你为着些许小事揪着不放,让外人看笑话,就不是错?”皇后眉眼竖起,疾言厉色。   代王被训得一颤,咬牙道:“背后毁人名声,怎会是小事,皇祖母莫要不讲理,欺负阿齐年龄小,她们说阿齐连累吴王叔父出京……”   “你还狡辩。”皇后猛地打断她的话,眸中闪过狠厉,吴王出京之事一直是她的心病,被代王大咧咧地提起,怎会不恼。   小代王首次这般当着满殿宫人被骂,脸色羞耻得通红,指尖攥着衣摆,总觉得不是自己的错,就不该承担。   她不敢高声说话,就想走近皇祖母,可走了两步就不敢走了。她看到皇祖母眼中的怒火,急道:“毁人声名不是小错,阿齐觉得她们应当给君姐姐道歉。”   皇后瞥了眼,道:“与你有何关系,你不在东宫读书,跑去君府做什么,与君琂纠缠不清,难不成说错了?”   “皇祖母是何意,纠缠不清?阿齐交友,皇祖父也是知晓,再者今日出宫也是得他应允,阿齐何错之有?”代王扬首直视皇后,唇角被咬得发红,眸色惊颤。   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张夫人心中有些得意,觉得自己有皇后撑腰,便道:“这些话并非是妾说的,都是外面传来。”   “传来的?可张夫人自己也说,谣言始源难不成不在夫人这里?”代王看着张夫人,一口咬定是她先传出来的,横竖这样的事情也查不出来的。   张夫人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看向皇后,委屈道:“皇后殿下,代王还小不懂张家就是您的靠山,闹得张家不好,您也丢脸,是不是这样?”   皇后与母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最浅显的道理,代王自然明白,只是这中间的荣与损,都与她无关的。   故而,她才敢闹。   听了张夫人的话,皇后点点头,代王见状急道:“对错难道与亲疏有关?皇祖母之意是要包庇?”   “放肆。”皇后一声冷喝,愈发觉得代王愈发不懂事,与她离心也就罢了,竟来离间她与张家的关系,也真是可恶。   宫人入内添茶,将皇后身旁几上冷却的茶盏撤下,换上方沏好的热茶,又退了出去。   代王觉得不服气,便道:“做事怎因亲疏而分别对待,外人若知晓,会怎样看待李家?本就张夫人的错,她为何要诬陷我,吴王叔父离京是自己犯错……”   “闭嘴。”皇后气得胸口发疼,见代王面色桀骜,丝毫不觉得有错,愈发觉得厌恶,到口的茶盏砸了过去,骂道:“陛下宠得你不知天高地厚,我如何做事,还用你教?”   两人站得颇近,小代王也不敢躲,突如其来的茶盏砸到肩膀,逼得她退了两步。滚烫的茶水烫得她脸色发白,低眸看到自己肩上湿透的衣裳,愣了几息,没有说话。   一时间殿内万分寂静。   代王被烫得手臂发麻,复又扬首看着皇祖母,心中情感发生微妙的变化,平添一股悲怆。她呆呆道:“皇祖母不辨是非,阿齐去问皇祖父,错与对,阿齐分不清了。”   说完就跑,惊得皇后起身,忙吩咐殿外宫人:“拦住她。”   代王在殿外止步,风一吹有些发冷,她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宫人,斥道:“滚开。”   宫人得了皇后的吩咐,哪敢退开,忙上前就要拉住代王。   庭院里闹得一团遭,宫墙外的太.祖蹙眉不悦,疾步走进去,身旁内侍上前一步,训道:“陛下驾临,你们闹什么?”   宫人怔住,没留神,代王从人群里跑出去,小小的身影极是伶俐,一溜烟就到了太.祖跟前,一张口就告状:“皇祖父,皇祖母欺负阿齐。”   太.祖见她面色气愤,眼眶却是红的,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训道:“又给你皇祖母惹祸。”   一拍发觉她衣裳都是湿的,顿觉奇怪,顺着视线看过去,领口处的肌肤通红。他抬手就微微扯开衣领,发觉肌肤上起了小水泡,眸色愠怒,忍了忍,道:“皇祖母怎么欺负你?”   小代王不知君文嘉入宫将事情说过一遍,皱着眉头道:“她们说吴王叔父离京是阿齐与君姐姐害的。”   她避轻就重说了一句话,太.祖脸色绷不住了,先道:“先送代王回东宫,召女医过去看伤。”   代王不愿意走,揪着皇祖父的袖摆,将袖口处的龙纹揪得变形,也不管不顾道:“阿齐不走,皇祖母以亲疏断对错,与皇祖父平日里所说不符,阿齐据理力争,皇祖母说不懂事。”   太.祖握住她冰凉的小手,面色慈祥,与她解释:“先回东宫,错与对,自己知晓,有时放在心里即可,勿要与人争。阿齐记住,自己不如旁人的时候,对错之分争来无益,可明白?”   代王懵懂,不是很明白,依旧乖乖点头,本想为君姐姐争几句,怕皇祖父迁怒,就不敢再说。自己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到了长秋宫外后,坐车撵回府。   回去的路上都在思考皇祖父的话,她皱紧眉头,轻松下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锁骨处火辣辣地疼,自己又不敢伸手去碰。车撵在东宫停下后,她就跳下车,医女在一旁候着。   一入殿,宫人就伺候她脱下外袍,肩膀处有厚实的衣料护着,没有烫伤,只有领口处被烫到了。   医女不知发生何事,觑了一眼代王尚算平和的脸色,低声道:“殿下忍忍。”   “无妨,也不疼的。”代王抿了抿唇角,长睫颤了颤,忍着疼痛,她不想将软弱示于人前,脑海里回忆着自己与皇祖父的话,想想可有错处或者不该说的话。   君姐姐让她顾及皇后,是否就是这样做?   她自己想不明白,提笔将大致经过写下,自己溜到太极殿,想着让人给她送出去。东宫内都是皇祖父的人,唯有太极殿是君姐姐任职之处,有她几名心腹在。   不想,君文嘉还候在殿外,她躲在柱子后面低低唤了一声。君文嘉回神,装作随意般地走到柱子,她将书信塞过去,“给君姐姐的。”   说完就走,小小的身形消失在君文嘉面前。   君文嘉迅速将信收入袖袋里,又踱步回殿前。对面的张泽凝视他,眼神讽刺,抬高眼睛望着屋檐。   不多时,太.祖从长秋宫回来,君文嘉方才见到眉飞色舞的代王,心中有数,也不急于出声。   倒是对面的张泽急不可待地出声,上前一步张嘴就见身旁内侍冲他摇首,示意他莫说话。   太.祖落座,见张泽焦急的神色,相反的是君文嘉态度从容,两人相差甚多。他念及皇后,才多番厚赐张家,不想张家不知天高地厚,私自传出谣言。   涉及代王,他不可忍。   须臾后,他发话道:“张泽,若保你张家荣耀,回府休妻;亦或去梁州,外放去吧。”   张泽神色慌乱,跪地道:“陛下,此事内子无错啊,望陛下查清楚。”   “你们都退下吧。”太.祖不与他多话,想起代王身上的伤,就更没有心思与他们纠缠,碍于皇后才大事化小,张泽再不识抬举,也不会给皇后留颜面。   皇帝匆匆离开,张泽瘫坐在地上,脊背棉衣都被汗水湿透了,讷讷不知言语。   君文嘉俯身送皇帝离开,看了张泽一眼,大步离开。来时,他就感知只要皇帝知晓,哪怕是代王的错,皇帝也不会惩治她。   皇帝知晓张家是吴王的前锋,就不会随意惩治代王。皇后偏心,皇帝更为护短。   君文嘉大步出宫,极为舒坦,回府时也顿就觉轻松,被张家压得透不够气来,今日总算扬眉吐气。   灵堂内的君琂见父亲安然回府,神色大好,忙迎上去,询问进展。   君文嘉将皇帝的决定说出来,从袖袋里掏出书信递于女儿,道:“这是代王交给你的。”   代王在信上说的是丁忧一事,长秋宫内发生的事一笔带过,云淡风轻。君琂知晓这个小东西瞒着许多事,她将信收好,道:“陛下之意让我自己主动上奏放弃回府丁忧的想法。”   主动权在她手里,陛下是不想背不仁的名声,这样做来也符合她的想法,代王若不写信回府,她也欲这么做。   君文嘉也没有勉强,御前跟随皇帝的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皇帝有意,他自然遵从。   这件事定下后,君琂大为松了一口气,凝视代王稚嫩的字迹,不由想到她写下的和离书,张扬而恣意。她摸着字迹,将信纸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眸色微阖。   午后,前来吊唁的各府夫人断断续续离府,君琂忙着后院之事。徐氏方产子,后院之事无暇分身,再过几月,她该放手回宫去。   她忙得腰酸背疼,方坐下歇息,外面婢女匆忙而至,低声道:“清阳公主府来传话,道代王殿下三月内不能出宫。”   君琂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问道:“代王是受伤还是被禁足?”   婢女道:“两者皆有。”   两者皆有?君琂心沉了沉,想起父亲带来的书信,他道是代王亲自送来的,应当是不打紧的小伤。   陛下惩治张家,为显公正,自然也要罚代王。   作者有话要说:  顾笙:我出来啦。   代王:再塞回去,不许叫君姐姐,不然打你。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君不见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寸心、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7214528、烟心、江九 10瓶;27968822、saber、何事落到这收场 5瓶;woc 3瓶;半仙、熬夜看la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3章 答应   张泽休妻, 满城都知晓。张家本想着静静地去办, 不想所有同僚都清楚, 更有甚者还知道他在前程与妻子之间做出选择, 一时间人人躲避他,弃之如敝履。   张家人恨上代王, 也恨上君家, 也无可奈何。代王盛宠, 久居东宫, 不可同日而语。   代王被禁足后的第二日,清阳入宫去看望, 带了市面上搜集出来的小玩意。身后婢女托着一只鸟笼, 里面一只鸟扑腾着翅膀。   清阳命人将鸟笼放下,屏退殿内的宫人, 走到代王跟前, 怪道:“哪里伤了?”   代王跪坐在榻上,目光凝视那只鸟,养在君府的鸟早就飞了, 她觉得好奇, 就想过去摸摸。她一动,清阳就按住她的小身子,道:“看来伤得不重, 还有力气想跑。”   代王一身柔软的寝衣,目光清亮,显得极为有神, 笑道:“上过药就不疼了。”   清阳不听她的,皇帝封锁东宫,必然是有原因的,且这几日太傅都没有过来,可想而知伤得不轻。   解开她的衣袍,肩处大片红肿,柔嫩的肌肤上水泡极为明显。清阳看后,眼中闪过惊愕,半晌后给她将衣袍整理好,不明道:“这是宫人失手烫的?”   代王眨了眨眼睛,想起皇祖父的吩咐,就点点头。   她犹豫半晌后才点头的,清阳心里起了疑心,在她身旁坐下,道:“你若与姑母说实话,姑母让你见君琂,若是不说,你三个月也见不到她。”   皇帝给君琂三月假期,恰好代王禁足三月,两人怎么也见不到面的。代王正觉沮丧,闻言灰暗的眼睛里涌出光芒,欣喜道:“当真?”   “你先说怎么伤的?”清阳重复问一句。   代王犹豫,想着君姐姐,又不想违背皇祖父的意思,两相为难,挠了挠头,最终选择摇头,不能违背皇祖父的意思。   清阳气得戳她脑门,骂道:“那你以后有事别来求我,小没良心的。”   代王低下脑袋,也觉得对不起清阳姑母,就道:“皇祖父不允许我说,姑母莫气。”   “很生气,你也别见君琂,我将她带回去。”清阳转身就走。   跪坐榻上的代王怔住了,好似明白姑母的意思,欢喜地跳下床榻,双臂展开拦住姑母:“姑母莫气,阿齐以后听你的,君姐姐在哪里?”   “君琂自然在君府料理丧事。”清阳冷哼一声,拂开代王的手,抬脚就离开寝殿。   如此绝情,让代王傻了,看着姑母决绝的背影,她抿了抿唇角,赤脚站在地上也不觉得冷。她默默地转身,爬上床榻,脑袋埋在膝盖上,肩膀一抽一抽。   出殿门的清阳以为代王会追上来,哪儿想半晌都没有人,她回身看了一眼,被代王的不识趣折服了。她看向殿门口站立的人,道:“我去给皇后请安,半个时辰后出宫。”   入宫为显尊重,要给皇后请安。清阳也想见到皇后吃瘪的样子,这件事处理得太过不公,欺负孩子不懂事,只是她忘了背后还有陛下,还有处事不惊的君琂。   殿内的代王觉得委屈,气姑母、□□祖母,气恨了就忍不住想哭。   君琂悄悄入内,进去内殿就见到床榻上委屈到不行的小人,清阳三言两语就将她气哭了。也真是个爱哭的孩子,她叹气后,轻轻走过去,温声道:“殿下大了,不能随意哭。”   代王一惊,耷拉的眉眼迅速舒展,黑漆漆的眼里依旧闪着泪光,忘了说话。   君琂看得呼吸一滞,不知何故,见她埋头痛哭,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得尖锐。代王虽小,却也愈发懂事,太.祖也因她的善良而愈发疼爱。   昨日发生的事,对代王的惩治不痛不痒,可见他的心偏向代王。   她走过去,俯身凝视代王眼中的泪光,晶莹的泪珠顺着吸气的动作而滑落,显得代王格外可怜,她瘪了瘪嘴,道:“姑母欺负我,不让我见你。”   长长睫毛上挂着徘徊不去的泪珠,声音带着孩子特有的软糯,君琂听后抬手给她擦去泪珠,宽慰道:“我偷偷进宫,她不能明说,你也要保密。”   冰凉的指腹上沾惹代王滚烫的泪水,烫热了君琂的心,她忽而将目光落在代王的领口。   代王未曾察觉,重重地点头,展颜一笑,“阿齐不说。”   君琂如同清阳那样想要扯开她的领口,看一看伤,然代王不同意了,害羞道:“不能看。”   君琂奇怪道:“为何不能看?”   代王垂着脑袋,捂着自己的衣领,屁股往后挪了挪,道:“看了会生气,皇祖父昨日就很生气,也好凶。”   “无妨,那是陛下心疼殿下,不会凶你。你乖,松手,我看一眼不凶你。”君琂眉眼温柔,指尖划过代王下颚,语气极为温柔,哄得代王缓缓松开手。   君琂抿唇一笑,代王还是要哄的。唇角淡淡的笑意在见到烫伤后就凝固,指尖碰了碰,代王缩了缩肩膀,扬首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她这是在讨好君琂。   君琂道:“皇后这样做,殿下觉得伤心吗?”   “不伤心。”代王摇首,也不问君姐姐怎么知晓的,反正君姐姐很厉害。   君琂坐下来,还有小半个时辰,时间多余,可以多嘱咐代王几句,道:“殿下为何不伤心?”   “我为何要伤心?”代王反问君琂,眸色真挚。   君琂沉默,代王九岁,心智比同龄人聪慧,近年来发生这么多事,她已然到了能分清对错的时候。皇后自吴王走后,就对她不管不问,代王当看清皇后的心,她也有骨气,皇后不喜她,她也不会主动往前凑。   她心中也微微放心,只要殿下对皇后起了防范之心,所有的事情就会好办许多。太.祖明事理,他对皇后一直忍耐,其中也因长子早逝而愧疚。   皇后就凭借太.祖的愧疚心而处处替吴王谋事,就是不知何时才会耗尽太.祖的耐心。   万幸,殿下不伤心,君琂笑道:“殿下不伤心就好,殿下记得除去陛下给你的人外不可再亲信,长秋宫送来的吃食,要仔细检查才能用,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的好。”   张家名声扫地,连带着皇后也被众人议论,就怕暗地里使绊子。   代王点点头,伸手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君琂握住她的手,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道:“手上脏,不能揉。”   君琂给她揉了两下,发觉代王眼神迷离,看人也无神,道:“殿下困了?”   代王先点头,瞬间又摇头,迷糊道:“不能睡,姐姐马上就要走了,好多天见不到了。”   “那殿下撑会。”君琂道,见她点头又摇头,觉得她还是那么可爱,摸摸她的脑袋,为她喜而开心。   两年相处,她发觉代王的存在已融入她的生命里,自己因她的情绪而浮动,因她的安危而昼夜不宁,因她的懵懂而担忧。   君琂凝视她许久,不知该说些什么话。   代王怕自己困倦,就忙站起身,去柜子里翻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梨木打造,上方镂空,隐约可见里面的物什,是一对碧绿手镯,色泽莹润。   她递于君琂,道:“这是昨日皇祖父送来的,还有紫毫笔,不知被放在何处了。”   君琂接过,这样的成色在外不多见,寻常贵族得此必会欣喜,视如珍宝,不想代王转手就送给她。   太.祖送来是安慰她的,她却送于自己,真是个呆孩子。   代王将自己喜欢的珍宝都藏在柜子中,里面堆积如山,她就坐在地毯上,一一去翻。君姐姐学识好,那只笔一见就会喜欢的。   她一面寻找,一面与君琂解释:“皇祖父说那是前朝大儒用过的笔,质地纯良,不值钱,却有催人上进的含义。”   前朝旧物,在于自身含义,而非质地。   君琂在一旁静静望着她,小小的身影努力去翻找,一举一动带着纯真与倔强。这样的代王,她从不知一颗冰冷的心会在她细小平常的举措中,徐徐波动。   大概令她心疼的是代王的身世,偌大的大唐除去太.祖外,无人以真心待她。纵被皇后抛弃,也不会苦恼沮丧,坚强的精神也很好。   代王将柜子里的器物宝贝都搬了出来,望着空空的柜子,挠了挠头,搬空了也没有?外面的地毯上堆积如山,也不见那只笔。   她深深叹气,自言自语:“怎么会不见了?明明放在里面的。”   代王一叹气,就有着故作老成的姿态,引得君琂发笑,出声安慰道:“不见就算了,下次找到后再送。”   面对代王的好意,她从不曾拒绝。   她知晓代王得了好东西,就会急于与旁人分享,这样的心思简单而美好,她怎么忍心拒绝。相识的半年来,代王零零散散送去君府的珍品,足够装满一间库房。   就当她替代王保管,待以后有难处,再慢慢归还。   这厢的代王寻不到笔,懊恼伤神,不敢去看君琂,明明说好要送的,这个关头竟然找不到。她顿觉歉疚,道:“姐姐莫要生气,我寻不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等寻到后,就给你送去。”   君琂笑道:“好,我不生气。”   她的声音温柔而恬静,与周身气度不符,代王发觉后,就道:“姐姐以后不要对别人这样笑。”   君琂不懂:“为何?”   “姐姐一笑就很好看,别人就会起不好的心思,就会与襄王叔父那般要娶你回家。”代王气鼓鼓的,还有那个张夫人家的小郎君,也是这样不好的心思,好讨厌的。   “休说胡话。”君琂唇角带笑,忍住笑意,训了一句。   代王不恼,反道:“姐姐要守孝三年,我就十二岁了,姐姐莫要急着嫁人,再等我几年,成年后我就娶姐姐,皇祖父会同意的。”   君琂听她的豪言壮语,恍惚想起前世太.祖的遗旨。太.祖并没有拒绝代王的请求,可见疼到骨子里,只是现在不同,她毫无成就,于代王并无任何助力。   她委婉拒绝:“不可,我这般而言对你没有帮助,待你大后还是要娶对你有助力的王妃,就像你襄王叔父娶王妃那般,可懂?”   “那样就没有喜欢的,我不要。”代王气呼呼,又道:“成亲是要余生都在一起,若不喜欢,那般还有甚意思,不要、不要,我就要娶姐姐。”   “莫撒娇。”君琂冷声,不忍见她伤心,添一句:“除你外,我不嫁旁人,可安心了?”   “当真?”代王喜得无法言喻,眉眼弯作好看的月牙,满目都是君琂浅笑的神色。   得到保证后,她将盒子打开,拿出一只镯子戴在君琂手上,恰好合适,道:“我留一只,姐姐入宫后戴这镯子必然不合适,就留在府里珍藏,可好?”   她连为官后的路子都说了,君琂还有什么理由说不好,只得欣然接受。   代王唠叨几句后,发觉自己给君姐姐准备的礼物都带不出去,她拍了拍脑袋,道:“我让姑母带出宫,到时送到君府。”   君琂好笑,道:“你不怕清阳公主又说你败家?亦或是你舍得送她几件?”   “送她?”代王立即摇首,摇得如同货郎手中的拨浪鼓。姑母贪心,指不定会拿去一半,她想了想,心疼道:“不可,那待我出宫,给姐姐送过去。”   君琂摸摸她的小脸,叮嘱道:“好好听陛下的话,长秋宫除去请安外,勿要再去,记得要有防人之心。”   “姐姐放心,阿齐明白。”代王拍着胸脯保证。   君琂放心,算着时辰就要出宫。代王依依不舍,将人送到殿门,躲在门后目送着君琂渐渐远去的人影,眸色留恋。   清阳在东宫外守候,见到君琂出来,就在唤她上车撵。   上车时,君琂袖摆下滑,露出手腕处碧绿的手镯,肤色晶莹,玉色碧绿,两相交映也是一抹丽色。清阳眼尖也识货,一眼就知价值不菲,打趣道:“代王受伤后,倒是得了不少东西。”   君琂懂她之意,垂首沉默。   清阳不懂君琂,君家清贵,君琂入朝后人人都赞其刚正不阿,也确实不收礼。与代王相处时,来者不拒,代王的礼全数收下,也不见婉拒。   若说她欺代王年弱,却又不像。她处处行事都先为代王着想,细节见真心,清阳着实看不懂她的心。   君琂沉默,耳尖通红,她侧身而坐,清阳不能盯着她去看,便错过了。   清阳夫婿在鸿胪寺任职,她也知晓各国进贡,皇帝拿来赏赐后妃,大多会锁在库房里。代王时常出入御前,见到哪物好,就会开言求取。   皇帝不是小气的人,代王喜欢,就会赏她。   代王封爵,也是个女孩子,要些女子之物,皇帝也不会起疑,有时会主动送去东宫。   昨日就是如此,皇帝为哄她赏了许多珍品,清阳听到后牙齿发酸。代王半大孩子,哪知这些珍品的用处,不是锁库房就是送君琂,暴殄天物。   观君琂平日里穿着,也是质朴之人,不懂女子风趣。   清阳不断摇首,心里又骂一句代王败家孩子。   ****   君家丧事结束,已是半月后。君琂留在府,将管事的权利交于长嫂徐氏,自己留在府内,处理其他事。   她想着前世里寒门出身的肱骨之臣,首先在内的就是韩元,她并不知顾笙与韩元何时相识。韩元是代王安排进金吾卫,他比顾笙年长,此时也可入金吾卫,早些入职对代王也有益处。   君琂在府内算计,皇后同样也是,张家吃了大亏,名声也跟着难听,代王在东宫安然无恙,再过几年就会与其他藩王平起平坐。   这时不阻止她的成长,以后就晚了。   东宫里的代王听话,休息几日后,太傅照常来授课,她认真听话。偶尔去长秋宫给皇后请安,日日必去太极殿。   偶尔会遇到君文嘉,塞一封书信,带给君琂。   君文嘉无奈,总觉得哪里不对,代王的话有那么多?隔三差五就传信?   代王每日里过得都很充实,皇帝赏她的那只笔最后在书案上找到了,她紧张之余忘了自己置于书案上,白白焦急一回。   端午节前,君琂复职。   白日里龙舟赛,代王要出宫,托清阳姑母带她去看龙舟赛。   她红口白牙说的都是好听的话,却吝啬得很,不知晓给姑母送礼,气得清阳戳她脑门,骂道:“你对姑母就这么小气?”   代王摸摸脑门,不明白姑母的意思,道:“阿齐不小气,阿齐端午有给姑母送节礼的。”   清阳更气,立即戳穿她:“是你送的?那是陛下以你名义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君琂:答应得太快了,后悔了,怎么办?在线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筱柒、白衣、罗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赤焰冷、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4章 毒药   代王也学会反驳, 就道:“皇祖父说那就是我送的, 姑母小气, 你带我出宫, 可好?”   她咬住不说话,清阳不与她客气, 大方送君琂的礼足够摆满一间库房, 轮到她就如铁公鸡, 一毛不拔。   她转身就走, 不去理会小铁公鸡。   清阳姑母被气走,代王也觉得生气, 哼哼两声。姑母不同意, 她就去求皇祖父。   ****   太极殿前站着许多禀事的朝臣,君琂出殿, 吩咐宫人去办事, 再抬眼就瞧见代王的身影,一蹦一跳地走过来。   君琂猜她定是为龙舟赛一事过来的,殿下性子也算沉稳, 可到底是孩子, 闷在东宫半年,自然向往宫外的风光。   她在外等了须臾,代王欣喜地冲到她的面前, 扬首乐道:“君姐姐,我想出宫去看龙舟赛,皇祖父现在心情可好?”   “陛下心情尚可, 不过现在无暇见殿下,外面日头大,殿下去偏殿等等。”君琂目光细腻,看到她额头的汗水,吩咐宫人领着她去偏殿去乘凉。   代王跟着宫人离开,她才转身回殿。   等了两个多时辰,皇帝才得空,已是日落黄昏,君琂将代王在偏殿等候的事禀告。   太.祖看她一眼,怪道:“方才怎地不说?”   君琂道:“代王过来不是大事,多半是为出宫看龙舟一事,比起政事,自然要等一等。”   太.祖靠在御座上,眸色闪过赞扬,一闪而逝。君琂行事有度,分清轻重,这点是他最看重的。皇后这些年行事有些荒唐,缺了那份度量,惯以亲疏判对错。   幸好他早早地将代王送入东宫,否则定会教坏她。   他摆手示意宫人将代王带进来,话音方落,代王的小身影就欢快地走进来,丝毫不见等候多时的烦躁。   她的耐心愈发好了,皇帝招招手,免了她的礼数,先道:“又想出宫去玩?”   代王走近,站得笔直,认真道:“阿齐去看看大唐龙舟风采,那股奋发向上的劲头很好,阿齐去学习一二。”   说的好听,太.祖识破后懒得与她说,哪个孩子不爱玩,她不过是偶尔出宫,整日闷在东宫,也对她不好。   他不好答应得太快,心中不放心她一人出宫,左右看一眼,唯有君琂恭敬地立在台阶下。   看到代王亮晶晶的眸子,也不与她玩笑,道:“让君琂领着你去,出宫不许仗势欺人。”   只要能出宫,代王都答应下来,一听能和君姐姐同时去,乐得忘记谢恩。幸好及时回过神来,忙行礼谢恩。   太.祖还有政事,不好与她多说,吩咐君琂将人好生送回东宫,安排代王出宫一事。   君琂领旨,与代王一同出殿。   黄昏的景色很美,瑰丽的晚霞散在屋檐高处,君琂抬首可见,身旁的代王个子矮小,被高楼挡去大半,也浑然不在意。   走入东宫后,她就伸手牵住君琂的手,眉飞色舞。君琂微微收回,东宫内皆是皇帝的人,这样到底不好。   代王摸空,鼓了鼓脸颊,没有说话。   入殿后,宫人守在两则,她吩咐道:“君大人走累了,你们去沏茶,再送些点心,速去。”   借机打发碍事的宫人,代王就腻在君琂身旁。周围没有外人,君琂就随她去,一面道:“殿下可曾想过将陛下的人收为己用?”   代王又呆了,未曾想过这一遭。君琂耐心解释道:“东宫内发生的所有事,陛下都知晓,你也该为自己想,就如同方才在殿外,若都是殿下的人,我就不会拂开你的手。”   人善也该要为自己想,代王势弱要紧紧依附陛下,待过几年可入朝参议朝政,到时行事不可都在太.祖的眼皮子下面,时间久了,唇齿都会相碰,两人会不生嫌隙?   东宫的人不能换,这样会让太.祖有所警惕,不如慢慢收为己用。   君琂将道理掰碎了去说,通俗易懂,代王就明白了,点点头:“我会努力去做的。”   “此事不急,慢慢来,宫外朝堂之事,殿下只需看,陛下若问,你就说出自己想法,但不要插手去做,一切有我。”君琂道。   话音方落,宫人入内奉茶,两人心有灵犀般同时止住话题。   代王主动将宫人递给自己的茶水递给君琂,自己再伸手去接原本奉于君琂的那盏。两人茶水换了过来,君琂怎会没有察觉,感叹代王在宫中学会保护自己,也懂得要护她了。   东宫都是太.祖的人,是不会害她的。   但见代王心思细密,她又觉欣慰,端起茶饮了一口。这时,代王自己吃了一口点心,觉得很甜,殷勤地推到君琂跟前,道:“很甜,刚好配茶。”   君琂吃了两块,不好久待,起身回太极殿复命。   代王照旧目送她离开,回身看着廊下站立的宫人,仔细看过一遭,改日让君姐姐将这些的人的底细查一查,这样也好知晓她们的弊处。   ****   端午这日,代王早早地起榻,更换素净的衣袍,穿戴得当,在自己腰间悬挂装着碎银子的小荷包。   她方用早膳,君琂就过来了。她今日与往日不同,换下肃穆的官袍,着一身裙裳,发间一根碧玉钗,淡淡的脂粉。   代王多看一眼,额间未曾点花钿,有些可惜,她想起自己柜子里有步摇,忙翻出来递给君琂,道:“姐姐太过素雅。”   君琂就知她又要送自己珠钗,婉拒道:“今日出宫不宜打扮。”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代王有些不适,还很无措。君琂见状,将步摇收下,道:“改日再用。”   她还是收下了。代王笑得点点头,极是开心。   出长乐宫后,两人改坐君府的马车,也不曾惹眼。自君琂复职后,精明的朝臣都明白她位卑,却得皇帝赏识,见到她也会礼让三分。   今日出行,君琂特意将将君府的标志放在显眼处,一路畅行。   护城河旁依旧的人山人海,去岁发生坍塌事件后,官宦妇人就不再选择看台,或在一旁酒肆里,亦或在府里不出门。   朝廷设的看台,也无人敢去。   君琂在接到旨意后,就近选了一间酒肆,为防止代王无趣,她请了清阳公主过来。   代王下车后,并未急着去酒肆,而是在牵着君琂的手,在坊间商铺来回走动,想寻些小玩意。   清阳给她搜罗的小玩意都是来自这些商铺,她记性好,都记了下来。今日出宫的时候,特地将荷包装满了。   今日是端午佳节,商铺可见都是艾草菖蒲,时令凉扇,还有装有各色香料的香囊。   君琂由着她来回走动,跟着一路走。代王停留在一家卖粽子的店铺前,不知如何做的,他家的小粽子形状各不相同,白兔、猪狗等。   代王看得眼花,觉得新奇,驻足停望。   店家见小公子戴玉冠,华服锦衣,一看就知是富家公子,他热情道:“小公子喜欢吗?您喜欢老虎吗?后面蒸锅里还有老虎的,您要几个?”   男孩子都爱虎,怎奈代王是女孩子,她摇摇头,指着兔状的粽子,道:“我要这个,两个就好。”   “好嘞。”店家应了一声,热情地给包好。   君琂伸手接好,代王自觉地从荷包里掏出几枚文钱。店家接过后,又给小公子介绍店里的艾虎,代王看过一眼后就离开,她不喜欢老虎。   走过两步后,她从君琂手中接过粽子摸了摸,发觉里面的馅料很少,中看不中吃。代王摸着着仿造的兔子耳朵,欣喜道:“姐姐,我们回去也养个兔子。”   “好,待你回宫,我让人去寻。”君琂没有拒绝,更没有提玩物丧志的话,代王开心就好。   代王买了粽子后,太阳就大了,君琂领着她回酒肆,再过片刻,龙舟赛就要开始了。   回到酒肆后,预定好的雅间内已有人,清阳公主带着长子安子白已经先到了。代王抱着自己的粽子,抬脚跨入内,一抬眼就看到桌子上雪白的兔子。   君琂浅笑,松开她的手,接过粽子,示意她过去与兔子玩。   清阳在品茶,桌上小兔子在她手旁蹭了蹭,代王好奇地凑过去,伸手想要摸一摸。   她养过鸟,也养过牡丹,地上跑的小动物还是第一次见,比起书上的死物要好看多了。   手刚摸上去,就听到一声大喊:“不许碰我的兔子。”   代王一惊,手抖了抖,却没有收回。她抬眼就看到窗下神色凶狠的小男孩,约莫四五岁,极为生气。   方才一声喊,吓到代王了,她不甘示弱地瞪过一眼,顺势就抓住兔子耳朵,整个提起来,冲着安子白道:“放肆。”   她气势凶狠,极为霸道,揪着兔子耳朵的手晃了晃,好似在向安子白炫耀,你不让我碰,我就碰,还拎起来了。   安子白没忍住,站在窗下顿时就哭了,惊得清阳忙去哄。代王冷眼旁观,看向君琂,委屈道:“他先凶我的。”   这大概就是恶人先告状。   君琂想笑,又恐清阳公主生气,忍住笑意去哄代王:“殿下,这时安公子养的兔子,不是你的,放下它,我们出去再买一只。”   代王揪着兔子不放,依旧道:“他凶我,皇祖父说别人不能凶我,若是凶我,就要凶回去。”   清阳望过来,瞬间不知说什么好,陛下怎地教孩子不讲道理。   雅间内哭声很大,清阳哄不好,安子白就瞪着代王,指着她手里的兔子,哭得抽泣:“兔子、兔子要死了。”   代王不理他,将兔子放在桌上,将买来的粽子拆开,喂着兔子吃,口中不忘嘀咕道:“兔子吃兔子。”   君琂顺势在一旁坐下,倒了杯温水,走过去哄安子白。她与清阳两人哄了一盏茶的时候,安子白才止住哭声,一抽一抽,不忘瞪着抢他兔子的‘恶人’。   两人哄孩子的时间,兔子吃了小半个粽子,代王再喂,就不肯吃了。   安子白跑过去,伸手就将自己的兔子夺回来,代王不恼,瞪她一眼,就乖乖坐在那里,伸手去拨剩下的粽子。   清阳见两人都安分,呼出一口气,道:“孩子多了,也确实很闹人。”   君琂浅笑不语,她倒不觉得,代王平日里本就很乖顺,方才是安子白出声吓到她了,又不肯吃亏,就拿兔子撒气。   她看着代王短小的指尖慢慢拨开箬叶,吩咐婢女去拿双筷子,还抬头看着窗下捧着白兔的小表弟,哼了一声。   君琂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道:“殿下不可任性。”   “他再凶我,就揍他。”代王抿了抿唇角,颇为不屑,她跟着金吾卫统领后面学了一年的功夫,自认很厉害。   清阳闻言,柳眉扬起,道:“李齐,莫要口出狂言。”   “姑母,你儿子不听话,要好好教训。”代王学着皇祖父的语气,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样,十分活泼生动,一句话气得清阳上前就要揪她耳朵。   代王怕疼,躲到君琂身后,双手抱住她的腰,只露出小脑袋,道:“姑母欺负阿齐。”   玩笑间,婢女问店家要了一双筷子,递于代王,自己退了出去。   代王愤恨不平,直勾勾地盯着安子白手里的兔子,想了想,与君琂道:“姐姐,我们出去买兔子?”   她刚说完,安子白站在那里又哭了,“阿娘、阿娘,它不动了,死了、死了。”   君琂眉梢微蹙,疾步走过去,摸了摸兔子,回首看着代王夹起一块馅料,她蓦地出声:“殿下,勿要再吃了。”   声音冷冽,惊得代王手中的筷子掉落,忙起身站起来,离桌子远远的。   君琂快速走过去,看着兔子方才吃剩下的粽子,吩咐道:“寻只猫狗来。”   清阳见过宫中下.毒之事,见代王安然无恙,也很平静,将兔子从儿子手中抱过来,放在桌上,道:“寻专门治猫狗的大夫过来。”   雅间内鸦雀无声,君琂恼恨又自责。代王走过去,握着她冰凉颤抖的手,宽慰道:“姐姐莫生气,下次不在外买吃食了。”   代王的手热而小,温温软软,热意渗透肌肤,君琂微微阖眸,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清阳走来,见她面色苍白,道:“查清楚。”   君琂点头:“先不要打草惊蛇,让人去盯住那间店铺,另外再去买几只粽子。”   “为何还要买?”代王不明白。   君琂低眸望着她:“你去买粽子也是巧合,那么多只粽子,难不成就你买的那只有毒?”   代王想了想,认真去思考,道:“难不成店家卖的都有毒?”   君琂沉默,牵着代王的手至窗下,目光所至,还能看到那家店铺,平静地与代王解释:“现在不能确认是不是害你,不可惊动背后之人,要在暗地里探查。”   牵着儿子的清阳也觉得这事太过蹊跷,她吩咐人将儿子送回去,又与君琂道:“你二人照旧去看龙舟,今日是北衙军守着,我去寻他们统领,让人盯着那间店铺。”   君琂目光缥缈,思虑半晌后,带着代王离开,将剩下的事交给清阳。   走出酒肆的代王忽而明白两年前出宫后,皇祖父为何雷霆大怒。宫外凶险,看似天清舒朗,实则又是一种肮脏不堪,处处皆是凶险。   她被君琂引着往一处高台走,落后半步,却也乖乖跟着。   君姐姐手心出了重重冷汗,她的手也跟着湿透了,她蓦地明白君姐姐表面沉静,心中也在慌乱。她将这种慌乱藏于心底,不为外人知晓。   代王忽而顿住脚步,反握着君琂的手,低声道:“姐姐,你很害怕?”   阳光刺眼,代王扬首也看不清君姐姐的神色,总觉带着几分缥缈,观不清看不明她的心思。   君琂也跟着顿住脚步,回身看着代王,笑意浅淡,回道:“不害怕,阿齐,记住惧意不可外露,易让人看轻。”   代王从小就懂这个道理,从不将自己害怕的事说出来,这次她见君姐姐从容的神色,莫名觉得心疼,就低声道:“姐姐若害怕,可以告诉我的。”   “好,以后告诉你。”君琂眸中蕴出几分柔和,化去方才的冰冷。   代王重重地点头,方抬脚就听到一声娇软的呼唤:“君姐姐。”   她微皱起眉头,转身就见远处马车旁跑来一个女孩子,与她好似差不多大,眉带英气。她从未见过,就自觉挡在君姐姐面前,冷冷望着来人:“你是何人?君姐姐也不是你可以唤的。”   跑来的顾笙感受到莫名的敌意,站在几步外,打量一眼肤色白皙的小公子,怪道:“男孩子怎么长的这么白,还这么矮。”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说这对假夫妻就是菜鸡互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筱柒、君不见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 2个;贫穷空鸣在线卑微、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其实我只是一个汤圆子、萱萱、酒尽烟灭 10瓶;红星闪耀、何事落到这收场、27968822、海绵 5瓶;woc 3瓶;半仙、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5章 呆王   代王脾气不算好, 除去亲近的几人后, 都不给好脸色, 见到顾笙本就不喜, 听到嫌弃的话,当即就沉下脸色, “放肆!”   这两字从□□那里得来的, 百试百灵。   顾笙听到老气沉沉的两字, 顿时对小公子的身份感到好奇, 上下打量一眼,见她衣物并无特殊之处就放心, 接着开口:“脾气也不好, 怎地与我阿爹一样迂腐,小公子是哪家的?”   代王眸色沉沉, 玉色小脸涨得通红, 道:“你是哪家的,此没有规矩。”   闻及规矩两字,顾笙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她阿爹每每训斥她都是没有规矩。难得今日出来玩, 偶遇君姐姐,不想被个小弟弟训斥,当即沉不住气。   君琂想起顾笙自幼习武, 下意识将代王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在顾笙要打人前先提醒她:“这是代王殿下。”   要动手的顾笙愣了,代王是皇帝长子的血脉, 人人当作麻烦,皇帝却把她宝贝。她撇撇嘴,重复一眼继续打量代王,小声道:“代王代王,莫不是个呆王。”   她小声嘀咕,被周围吵闹的声音掩盖,君琂也未曾听明白,反问道:“顾姑娘去观赛?”   一听龙舟赛,顾笙就眉飞色舞,高兴地挥手,指着河中身穿顾字衣裳的多名男子:“对啊,我顾家子弟组了一队,恰好过来给他们助威,我带姐姐过去看看。”   “也可。”君琂点头,领着代王一同去看台。   今年看台与往年不同,都是各世家自己造的,就怕出现去年偷工减料的事。   君琂将代王安排在隐蔽的角落里,这处是有顾家的人也微微放心,少顷后,顾夫人匆匆赶来,一眼就看到角落里坐得笔直的代王,惊得忙要行礼。   君琂阻止她,反道:“叨扰顾夫人了。”   出门在外,顾夫人懂君琂的意思,笑着入座。她身旁的顾笙总是不断回身看着代王,见她紧紧腻着君琂,心生奇怪,正好龙舟赛还未曾开始,她就走过去,坐在君琂另一侧。   代王一见她过来,就瞪大着眼睛,立即赶人:“你不许坐在这里。”   顾笙面色复杂,盯着代王握着君琂的手,不介意她赶自己走,反道:“殿下可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紧紧握着君姐姐的手,不怕毁她名声?”   坐在两人中间的君琂扶额,两人都是天地不怕的性子,一见面就会掐,她温声道:“顾姑娘注意你的身份。”   她温声细语,顾笙更加不怕,看向代王:“小呆王,你怎么不说话?”   代王不与她计较,反握住君姐姐的两只手,冲她扬起眉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顾笙见周遭无人在意,胆子大得没边,伸手就要将代王拖出来,竟将她比作狗。可恨的是,代王也不是个省事的人,站起身来,扬首看着她:“以下犯上,孤让你阿爹回府教训你。”   气得顾笙咬牙切齿,当即回道:“狗仗人势。”   “顾笙。”顾夫人一声冷喝,脸色立即惨白,忙起身向代王致歉,谁知顾笙小声嘀咕:“你若不是呆王,会打得你求饶。”   代王趾高气扬,恰好有官员路过,手中捧着一托盘,与顾夫人笑谈:“顾夫人可要下注?”   两个孩子偃旗息鼓,代王不明白那是何故,拽了拽君琂的衣袖,君琂解释道:“这是为了活跃看台上的气氛,下注选择哪队赢,若投对了,就会有奖励。”   代王方明白过来,前面的顾笙就喊道:“我们自然投顾家的龙舟。”   执笔官员接过顾夫人手中的银子,记录在册,他抬首方看到君琂,知晓她是御前之人,忙讨好道:“君大人要投吗?”   君琂借的是顾家的看台,自然是要投顾家,她欲从袖袋里掏出银子,谁知代王从她身后冒出脑袋,道:“除顾家的龙舟外,我们都投。”   她动作极快地从自己腰间将荷包解下,递给那名官员,眼睛眨了眨,调皮中带着狡黠。   君琂知她在赌气,不由轻柔一笑,大庭广众下也不好去摸她脑袋,只以眼神警示她适可而止。   小代王得君姐姐警示,努力板着脸撑起自己的威信,称得上是沉稳有度。   官员在署衙内办事,未曾入过宫廷,也不识得代王,但见君琂的态度,联想小公子的年龄,立即识破代王的身份,面色更加恭谨,道:“代王殿下这样投注,赢了也会亏损。”   “无妨,孤觉得好。”代王极为大方,将自己的荷包里银子都送了出去,气得顾笙握拳,忍住上前打人的动作。   等那名官员走后,代王心满意足地拉着自己的君姐姐坐下,挪到她身旁,不忘冲着顾笙哼了一声,心绪颇佳。   碍着阿娘还在的顾笙气得红了眼眶,扭头不去看代王。   须臾后,锣鼓敲响,龙舟赛开始了,顾笙往前跑了两步,想要近距离去看龙舟赛。顾家的龙舟一马当先,遥遥领先,她看后回去就与代王道:“殿下要输得血本无归。”   代王不在意那些碎银子,仍旧逞口舌之勇,道:“未必。”   两人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尤其是顾笙口中唤君姐姐,她唤一次,代王就瞪一眼。   这时她不懂得用权势让顾笙闭嘴,只与她争执,君琂知晓两人性子,无伤大雅,也就随她二人去了,脑海里想的却是方才的事。   不知是何人布局,若非安子白的那只兔子,代王怕是会入局了。   她想过几遍后,还是毫无思绪,分神的时候,小代王与顾笙一同趴在看台的栅栏上,两人竟心平气和地在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赛事结束了,顾家龙舟败了,得了第二。顾笙垂头哭脸,小代王的荷包里又鼓了起来,虽然失去大半,她依旧很开心。   因为她赢了顾家讨厌的姑娘。   代王当着顾笙的面拍拍自己的小荷包,迈着欢快的步伐跟着君琂回酒肆,气得顾笙说不出一句话。   顾夫人懂小孩子之间怄气,但还是希望她能与君琂多加接触,得这样的好友,也是不易,劝道:“你何不追上去玩一玩,吃过午膳再回府。”   这样的建议正合顾笙心意,阿爹管得严,轻易不让出门的,她点点头,抬脚追了过去。顾夫人随后安排几人跟着过去,遥遥跟着。   代王满心欢喜地跟着君琂走,即将跨入酒肆门槛的时候,后面传来顾笙的声音,眉眼当即沉了下来。   顾家姑娘好讨厌的,怎地没脸没皮地跟着过来,她转身就想赶人走,君琂无奈,扯扯她的衣袖,顾将军手握兵权,于她也有助力。   奈何殿下还小,不知此番道理。前世里太.祖会同意两人婚事,也是想着顾将军手中的兵权可助代王。   代王听话,见君姐姐阻拦就不再拒绝顾笙跟过来,她一脚踏入雅间,清阳就起身,见到顾笙也没有觉得奇怪。两年前代王离宫,就是用的顾家嫡女的身份。   她笑道:“去公主府用午膳,今晚陛下设宴,正好一同入宫。”   ****   清阳公主府离宫廷很近,她颇得皇帝宠爱,封地也不差。   一行人入府后,清阳就让人招呼,自己借机与君琂出外,两人立于廊下,婢女远远守着。   清阳先道:“后寻的猫狗吃了粽子后都被毒死,大夫来过,验出是牵机。我不敢声张,将那家店看严了,买粽子回府的百姓吃后,并无中毒之兆。”   君琂提醒道:“牵机来自宫廷。”   “是不错,也不保证是有人嫁祸,单凭牵机就断定是宫廷内的人所为,无人信服。”清阳忧心忡忡,代王太过惹眼了,各地藩王势力太强,怎会让一孩子越过他们。   君琂经过一番沉吟后,反倒冷静下来,道:“禀告陛下,捉拿那户商贩,杀鸡儆猴。”   正好趁此削弱藩王封地,否则时间久了就难以撼动,再者五年的时间也不算多。她本苦思力劝太.祖削藩的理由,不想他们竟亲自送了机会过来。   清阳在犹豫,君琂道:“抓不到凶手,亦或凶手不是我们想的那般,不如将此推到藩王身上。”   “我去禀告陛下,你留在府内照顾代王。”清阳明白君琂的意思,到了这般田地,她已踏上代王这艘船了。   清阳匆忙出府后,驸马就匆忙回府招待代王,踏入殿后,代王就小跑着过去,道:“姑父,你家安子白一点都不乖,哭得好厉害。”   酒肆里发生的事,清阳未曾瞒着夫婿安衍,听代王一见面就告状的话,暗道这个主是记仇的,道:“好,姑父待会去教训他。”   听他这么说,代王这才满意,手负在身后,走回自己的座位。   用过午膳后,顾笙被带去客房休息,安衍亲自领着代王去干净的屋子,将人送进去后,他就让人在外守着,自己去前院等着公主的消息。   屋内床榻都是干净的,代王方用过膳,并无睡意,拉着君琂一同躺下,趁着无人就想与她说话。   她大事迷糊,小事记得清楚,她挪了挪,蹭到君琂身旁,脑袋靠着她的肩膀,轻声问道:“姐姐与那顾家姑娘何时认识的?”   “三月前母亲丧事,她随顾夫人过府。”君琂道。   代王笑了,依偎着君琂,小事问过了,又问大事,“那些事查清了吗?”   “未曾,不急的,晚上要赴宴,殿下睡会养足精神。”君琂伸手替她理好被角,心中牵挂着清阳那处,不知陛下可曾想到削弱藩王一事,他若想不到,又该如何提醒。   这些事都好好斟酌一番,不能操之过急,免得太.祖心中起疑,所有的努力就会变成白费,竹篮打水一场空。   代王靠着君琂,呼呼睡去。   相比代王的安静,顾笙就不安分,她住在代王隔壁,睡不着就想找君琂说话,敲了敲门,引起君琂的注意。   君琂轻轻起身,将代王握住自己衣袖的手松开,放入被下,打开屋门,见到顾笙,问道:“顾姑娘有何事?”   说话间将屋门合上,将顾笙张望的视线隔绝。顾笙憨憨一笑,道:“我睡不着就想找姐姐说说话,姐姐也不困?”   “晚宴会很晚,不困也要去睡会。”君琂眼神示意婢女将顾笙领回去,自己去前院等着清阳回府。   婢女一路引着她去前院,花厅里清阳方回府,很巧。   清阳回府刚坐下,午膳也没有来得及吃,饮过一盏茶后,就道:“我将事情说明后,陛下立即着金吾卫包围那家店铺,将所有的粽子都查过。恰好之前我们的人盯住了,知晓他们将剩下有毒的粽子埋于后院,都被金吾卫挖出来,也省得旁人说我们作假。”   君琂道:“陛下作何处置?”   “这倒未曾明说,我猜测他想猜出背后凶手,到时再作定夺,毕竟毒害皇嗣的罪名不小,满门都会牵连。”清阳大为喘息。   自古弱主强藩,于天下不利,易生动荡。清阳也明这样的局面,只是不知皇帝心思到底如何,削弱藩王不是小事,要稳而强,她觉得前进有些困难。   相反的是君琂,她很看好这些事,清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颇为敬佩,觉得自己的推荐大为有用。   君琂多年为官,经验很足,看当今这般局势,削藩势在必行。再者太.祖手握强兵,各地势力也听君令,几位藩王没有连成一体,不会同气连枝,就会迫于他的兵权而乖乖放弃反抗。   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再晚几年,藩王在封地上的势力变强,再削就不容易了。   君琂从容,清阳就没有她的底气,使人时刻去关注宫廷的消息,她也无心用膳,吃了两块点心就饱了。   两人聊了许久,将这件事商议得很周全,不知不觉地时间就晚了,代王迷迷糊糊地走过来,见到两人谈话,怪道:“你二人在说什么,怎么都不管我了。”   君琂止住话音,起身领着代王过来,将她衣袍整理好,让婢女打些热水过来,净面去尘。等代王清醒后,就道:“殿下饿不饿?”   清阳在一旁静静看着,斜倚靠在坐榻上,见代王舒舒服服地捧着牛乳在喝,打趣道:“阿齐,你以后要娶什么样的媳妇?”   代王喝着牛乳,只掀开眼帘,眼珠骨碌转了两下,咽下牛乳后,道:“自然是君姐姐这样的。”   一旁净手的君琂脸色微红,侧身避开清阳的视线,吩咐婢女将水送出去。   清阳看不到她的神色,又回看着代王,笑道:“君姐姐哪里好?”   代王不假思索,反问:“君姐姐哪里不好?”   “她身份低微,配不上你。”清阳眼中带着笑意,慢慢观察代王的神色,再观君琂,她依旧云淡风清。   代王喝完牛乳,拿湿帕子擦擦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君琂,想着要不要将君姐姐答应嫁她的事说出来。她张了张嘴,想到君姐姐脸皮薄,说了会很生气,就道:“应当是阿齐配不上君姐姐。”   君姐姐学识好,几乎无所不知,她好像什么都不会。   代王的回答惊到了清阳,也不靠在榻上了,走过去就要揪她小耳朵,不满道:“你这句话若是说与你皇祖父听,定把你手心打坏。”   代王怕疼,忙将双手背到身后,使劲摇着脑袋:“不说了、不说了。”   清阳这才放过她的小耳朵,瞅着她受气童养媳的怂样,没好气道:“君琂娶不到,我瞧那个顾姑娘与你挺配的。”   还有半句没有明说,家世也合适,得顾将军这样的丈人,也是很大的助力。   谁知代王炸毛了,直接拍桌道:“我不要,她又凶又难看,还要打我。”   方落座的君琂弯唇笑了笑,代王急了,揪着她的衣裳:“姐姐答应过我的,不能出尔反尔。”   清阳奇怪,总觉得两人太过亲密,她方才说得也是事实,君家确实官微,不足以与代王相配。她想从代王口中套话,道:“君姐姐答应你什么了?”   君琂看了代王一眼,代王就闷不做声,不敢去回答清阳姑母的话。   她不回答,就顿时冷场,清阳就更加糊涂。代王不管是否冷场,也不管姑母是否生气,只看向君姐姐,拽拽她的衣袖,做着口型:我没说。   君琂莞尔,将衣袖上的手拿开,低声道:“殿下坐好。”   代王立即端正坐姿,目不斜视,一旁的清阳看得目瞪口呆,总觉得陛下辛苦养大的孩子,被君琂两年就拐跑了,太不可思议。   她这里说不出来话,顾笙午睡醒来了,婢女引着她过来,端端正正地冲着清阳行礼,声音清脆:“清阳公主安好。”   行礼后就站在屋内,半晌没有说话的代王忽而道:“你还没有对我行礼。”   代王本就不喜欢顾笙,方才清阳一提两人般配,她就转为讨厌。   一旁的君琂提醒她:“殿下勿要太小气。”   代王斜看着顾笙,就是不松口,见到顾笙不情不愿地行礼后才叫起,颇为得意,心想她不就是凭着父亲是将军才身份尊贵,假以时日,君姐姐自己就能成就一番功业。   顾笙也不舒服,坐在一旁暗地里就瞪着代王,两只手握拳,在袖中擦来擦去。   清阳不知孩子心中想法,吩咐乳母将安子白照顾好,自己领着代王一行人入宫。   路过长乐宫门时发觉金吾卫比平日里多了一倍,她与君琂对视一眼,装作无事般去赴宴。   代王要回东宫换衣裳,拉着君琂走,让顾笙与清阳姑母先入殿。顾笙不愿早早过去,干坐着无趣,就道:“殿下,我能否过去?”   不等代王回应,清阳牵着顾笙也往东宫去,这个时候过去必然会见到皇后。今日发生的事情与后宫有关,她心里总觉得与皇后有关,心中多少有些害怕,不如去东宫避一避。   代王见到身后跟随的两人,撇了撇嘴,不乐意,碍着清阳也在,默认顾笙一路同行。   相反的是君琂,她心思重重。   她方入东宫,就被皇帝宣召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顾笙:以为是王者,没想到是青铜。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烟心、一寸心、建国后的猫精、23414433、风中凌乱oO、思华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林雕 30瓶;明矾、白衣、抱紧自己、灯火阑珊处 10瓶;woc、建国后的猫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6章 爬窗   筵席开始后, 帝后笑颜如旧, 满殿和乐。   众人推杯换盏, 夺得龙舟赛的世家得了厚赐, 与周围的人互相敬酒。皇后面含浅笑,与旁的命妇笑谈。   皇帝下座最近的就是代王, 她自君琂走后就显得无精打采, 时而向殿门张望, 又不能让皇祖父察觉, 扫过一眼后端正坐好,端起案上的果酒小小地抿一口。   殿外月光淡淡, 银辉从半开的轩窗泼洒进来, 落在可照人的青砖上。   代王为显尊重,起身给帝后敬酒, 她勾起唇角, 带着甜甜的笑意,一如往常般天真活泼。   太.祖抬眸,透过殿内明亮的光线, 眼眸里映照代王活泼的神色, 若非清阳入宫禀告,他现在就会以为代王的笑意纯澈。   白日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都装作没有发生, 他陡然觉得这个被阴谋包围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他扬首饮下代王敬的酒,道:“跟太傅好好学习, 莫要三心二意。”   代王笑着应下,皇后唤她近前,拉着她的小手,神色慈祥,笑说:“近日也不见你去长秋宫,又偷懒了。”   皇帝听后,替代王道:“是朕让她好好待在东宫,勿要去叨扰你,什么事都往你那里跑,永远也长不大。”   简而言之,皇帝在护短,众人都在,怎会不明帝后的意思,都看着皇后怀里的代王,心领神会地将这种亲密认为是喜欢。   其实人人都知,吴王已不待见代王,皇后在中间也难做人。不过是人,都会选择成年且有一番势力的吴王,至于代王,四书都未曾读完,奶娃娃一个,谁愿意扶持?   代王察言观色,见皇祖父为自己说话,就弯弯唇角,从皇后怀里脱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没有与旁人交谈。   殿内众人都开始与左右交谈,只有她一人呆呆坐着,好似与这里格格不入。   御座的太.祖居高临下,将殿内人的姿态都观得清楚,见代王形单影只,就与皇后商议道:“也该给阿齐选几个伴读送入东宫。”   皇后侧身,心中多了自己的算计,道:“陛下有了人选?”   “还没有,你觉得哪些世家子弟合适?”皇帝饮了杯酒,依旧将目光落在代王身上,见她不时看向殿下,神色怅惘,不知在等什么人。   小小年纪就这么沉静,也不是好事,看来选伴读的事要快些。他想起今日下.毒一事,看向皇后,神色动了动,道:“皇后知晓代王心思,不如选几个世家女子,将名单送与朕。”   他罕见地想听皇后的意思,皇后自己也是一惊,忙笑道:“臣妾明白。明日就去相看。”   御座上帝后谈话的声音并不小,就近的人都知晓,就连代王也感觉到了,心里有些紧张,却没有显露出来。   筵席结束后,她回东宫,换下衣袍后,看着伺候自己的婢女,以前从未在意,自从君姐姐提醒后,她就查的很清楚。   东宫内不是所有人都是皇祖父的心腹,也有数人是家境清白,甚是老实。   代王褪下衣袍后,吩咐方才伺候自己的宫人,道:“你留下守夜。”   宫人受宠若惊,不知如何就被殿下点名,忙应下来。   代王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辗转难眠,听到帘外极轻的声音,就道:“柜中有棉被,打地铺睡吧。”   “是。”帘外人的声音很轻,带着怯弱。   代王翻过身就去入睡,想着如何探知皇祖母为她定的伴读人选,明日还要听课,要早些睡的。睡不着就压着自己去睡,迷迷糊糊地也不知何时睡着的。   清晨是代王自己醒来的,她洗漱后用过早膳,就去殿内等着太傅来授课。   照常一日的授课后,代王常日里会与太傅说几句话,今日也是,她直白地提起昨夜宫宴上伴读一事。   太傅是大儒,自然也在朝中有势,闻及这事也不急于表达自己的意见,等着代王的后言。   代王将自己的书册收拾后,笑道:“学生年幼小,不知何人合适,不如太傅给学生举荐一二?”   能将这些话直白地问出口,太傅也当真认为她年龄小,毕竟八九岁的孩子再是如何聪慧,也难以与成年人相比较。他点了点头,作势故问她:“殿下想要谁做伴读?”   代王眸色一亮,道:“学生东宫死气沉沉,不如就选些活泼爱动的,也好啊。”   这话一出,太傅就真的将她当作孩子,道:“殿下所求并不难。”   代王笑得弯弯眉眼,欣喜地点头。   太傅出东宫后,她让人去跟着,等了片刻,跟过去的人回来禀告:“太傅入太极殿见陛下去了。”   代王挥挥手示意她退下,果然,太傅还是皇祖父的人,且忠心不二。观情势,皇祖父心中当有自己的打算,昨晚不过是在试探皇祖母,真正定夺的时候也未必听她的。   一重心思放下后,她就好奇君琂的去处,自己在午后溜去太极殿找了一周,与君琂交好的内侍相告,她今日未曾入宫当值。   代王无功而返,回东宫后装作若无其事,接下来几日里,她都会偷偷去太极殿,依旧没有见到人,反而是皇后邀她去长秋宫。   为的还是伴读一事,她不想去,去了就无法改口。   内侍传旨的时候,她满口答应下来,待到了那日,她就躲去太极殿,在殿内待了大半日。出太极殿后,都已月上中天,她飞快地跑去长秋宫,那里的世家女子早就出宫回府去了。   对于她的不守承诺,皇后也未曾给好脸色,说了几句后,就打发她回东宫。   代王出长秋宫后,长呼出一口气,今日方觉与旁人周旋也甚是疲倦。她仰望星空,眸色映着繁星,心中多了丝丝惆怅。从不怨天尤人的她,开始恼恨自己的身世。   皇祖母待她不好,她并没有觉得她有错,毕竟没有人会做到一碗水端平,时间久后,当皇祖母给她使绊子的时候,发觉世间还是不公的。   得了皇祖父太多的宠爱,就会失去很多,她能紧紧攥着不放的也唯有君琂。   几日下来,她连君姐姐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   春夏交替的时候,黄梅时节雨水较多,一连下了多日,阴雨绵绵。   东宫屋檐下的一角里积了许多雨水,青苔翠绿,代王蹲在那里看着青苔,时不时地用手拨弄两下,整个人情绪很低沉。   君姐姐不见了,算算时日,已有半个月了。   她见不到君文嘉,不敢去问皇祖父,君姐姐之前说过,不能让皇祖父知晓她二人关系太过亲密,是以,她便苦苦瞒着。   她无趣的时候,就会在东宫屋檐下看着天,忧虑君姐姐的去处,也在担忧伴读一事。她不想将一些讨厌的人带入东宫。   顾家姑娘虽说脾气不好,但是心地不错,她就是讨厌她唤君姐姐,其余也很好。皇祖母选的人就不同了,定是来监视她的,多半还是让张家的子弟入东宫。   若是不能拒绝,就要想着如何将搬进来的张家子弟赶出去。   又过几日,天就晴了。内侍领着几位穿着靓丽的世家子弟进来,代王坐在高位,一眼就看到顾笙,她不情不愿,撇着嘴不开心。   小代王笑了,看到顾笙愁眉苦脸的样子,她就觉得开心。   听着内侍报名姓的时候,听到张泽张大人的幼子张霄时,代王脸色绷紧了。在看到顾笙皱在一起的小脸时,她弯唇笑了笑。   内侍介绍后,笑道:“他们在东宫住几日,殿下若觉得谁不合适,可以送回府的。”   代王冷哼,说得简单,送过来的人还能退。她勉强笑了笑,也未曾反对,吩咐宫人带他们去休息,自己在殿内等了会。   她在午后,屏退殿内宫人,趁着无人在意,从窗户里爬出去。她平日里乖顺,宫人不会守着窗户,恰好给了她机会。   东宫里她很熟,方才就问到顾笙的寝殿,她还是窗户里爬了进去,小声道:“顾笙。”   床上睡不着的顾笙闻声就爬了起来,识得代王的声音,就爬下床榻,怪道:“你怎么不走正门。”   “正门不好走。”代王从窗户上跳下来。   顾笙不知她来做什么,猜想准没好事,“难不成走正门,会绊住你的脚?”   紧要关头,代王不愿与她吵架,又恐被宫人发现,拉着她就躲在角落里,“你是不是不想留在这里?”   顾笙正觉得烦,听到这么一句明知故问的话,当即就道:“别人喜欢捧着你,我才不乐意,这里出不去,日日都对着你,好生无趣。”   代王等的就是这句话,窃窃一笑,故作正经道:“我有办法让你出去,不用做伴读。”   ****   黄梅时节,雨水多且湿冷,让人觉得烦躁。   君琂近日留在大理寺,带着旨意审理粽子下.毒一案,与此同时,她不忘关注着宫中发生的事,自然知晓皇后为代王选伴读一事。   这件事要论人脉,她无根基,身在大理寺就无法帮忙,只得托清阳公主将顾笙也送入东宫,这样代王至少有可信之人,办事也方便。   这件案子一日不结束,她便一日不得回宫廷。   其实思来想去,她渐渐明白皇帝的用意,此案查不出背后名堂,就算查出也轻易动不得,是以,皇帝想借这件事将怒火撒在藩王身上。   她要做的就是将证据扣在藩王身上,事情一旦发酵,那她就是各地藩王的敌对之人。   君家就真是成为代王一党。   太.祖给她选择权,若查出有利证据,她就是有功,此事就此揭过;查不出来,能将矛头指向各地藩王,她亦可算有功,只是这个功带着太多数人的敌意。   她苦恼之时,也不忘关注代王在宫中的形势,通过伴读一事,皇后将自己的人插入东宫了。代王能不能意识到这点,将那颗钉子拔除?   大理寺牵扯的人员太多,慢慢梳理要花费许多时间,她日以继夜整理了半月,在等着代王在宫里的举动。若是这些伴读不济事,就可让各藩王送世子入宫作为人质。   就是不知代王可有能力将那些伴读赶出宫去。   入夜后,她就回府。父亲在书房里久候,她进去时竟还有清阳公主的驸马安衍,忙抬袖行礼,安衍先道:“东宫内有各世家的人,你可有办法将人赶出去?”   君琂道:“在于代王自己。”   安衍不懂,问道:“代王不过一孩子,如何能够成事?”   君琂不赞同,回道:“代王虽说是孩子,却也是你我日后侍奉的君主,自当要胜于常人,眼下你我插手,必会遭到皇后的反对,就算成事,皇后自己也会有理由再安排人进去,于代王而言,并无益处。代王年龄小,也易行事,不会惹人注意,顺其自然。”   “如果这件事办砸了,东宫添了那么多世家的人,岂非给日后添麻烦?”安衍依旧不同意。   君文嘉见两人在争执,轻咳一声,道:“驸马且息怒。”   君琂趁机道:“驸马明白的事,陛下不明白?若代王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日后如何御极天下,您考虑的问题,陛下同样在想,不同的是,您担忧,陛下是在试探。”   安衍想了又想,还是在担忧,毕竟八九岁的孩子,怎么与那些世家争?   ****   东宫添了几位伴读后,顿时就热闹起来,代王平和地对待每一人,一碗水端得很平。   太傅授课,她认真听。金吾卫统领每隔三日就会来校场教授箭法,代王方开始学,甚事不懂,努力去听去看。   伴读们出身世家,有些习文,有些习武,或文武都在行,但入了东宫,一切就以代王为主。   金吾卫统领手把手教代王箭射,顾笙在一旁张望,看了几眼,旁边的张霄挤了过来,嗤之以鼻:“真笨。”   顾笙看他一眼,“你厉害?”   张霄也努力要留在东宫,被顾笙一问,为显摆自己,立即让人拿箭来,当着众人面射进红心。   因都是孩子,箭靶离得不远,才会让张霄一箭就中。一旁正在学箭的代王,看着箭靶上的箭,露出崇拜的神色。   被代王这么一看,张霄立即嘚瑟起来,轻蔑地看着顾笙。   代王心里不屑,张霄是男子且又比顾笙年长,竟这么得意忘形,心中不屑,然她面上还是很崇拜,不忘夸赞几句。   金吾卫统领唤齐牧,见到张霄之色,无意识摇首,看向代王:“殿下且认真些。”   代王这才回神,唇角弯了弯,这时顾笙让人将箭靶后撤几丈,也是一箭即中。代王余光扫了一眼,跟着兴奋起来。   齐牧摇了摇首,这几人哪儿是伴读,分明是来捣乱的。   那厢的张霄气得脸色通红,被人耻笑,牙齿咬得紧紧的,道:“再比,我就不信会输给你。”   代王趁机道:“比,赢者孤有赏。”   好好的一场教习演变成了攀比现场,齐牧是臣下,也不好与这些小伴读讲道理,只得回去禀了皇帝。   皇帝知晓后,并无不悦,只让齐牧下去继续每隔三日去东宫授课。   东宫伴读并不是出不得宫,也可以在休沐日的时候由内侍送回府。伴读一走,代王与皇帝禀了去清阳公主府。她得了墨宝,想要送于安子白。   到了清阳府上,她甚为大方地墨宝送给姑母,安静地用过午膳,午后就从后门溜走了。   清阳习以为常,就知她来此无大事,竟也学会送礼了,不觉欣慰,忙吩咐人紧紧跟着。   小代王从君府后门溜进去,经仆人领路,顺利跑到君琂的院子,今日休沐,君姐姐一定在府上。   想了想,要给君姐姐惊喜,她又爬窗户进去。近日与顾笙说话,爬过数次,十分伶俐。   轻巧地进去后,屋内燃了熏香,也很好闻,与君姐姐身上的香气也很相似,她悄悄走进去,发觉屏风后有人在午睡。   这个时候也正是午睡的好时候,她想了想,跑到屏风后,也想午睡。近日都是选在午后与顾笙说话,好久都不曾午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灵魂拷问:代王你爬错床怎么办,要负责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君不见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筱柒、小陈、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心、谁家小郎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九韶乐 86瓶;吴宣仪的心肝宝贝 47瓶;27968822、何事落到这收场 5瓶;团子 2瓶;熬夜看lain、woc、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7章 互掐   君琂被她闹醒了, 眼一睁开, 代王就钻进她的被窝里, 身子软软的, 贴到她的身上。她无奈,往里侧退了退, 谁知, 她一退, 代王就跟着追过来。   她就只好不动了, 代王觉得舒服,见君姐姐睁眼, 就喜道:“你去哪里了, 怎地不入宫?”   君琂僵直着身子,不敢动了。近日忙着案子, 几乎未曾回府。今日休沐不好再不归来, 就想回来歇一夜,顺带着注意宫内伴读之事。   近日她故意没有与代王联系,就想看她能否将事情办好。   君琂不说话, 代王就使劲钻了钻, 在被下动来动去,想寻个舒适的位置。动了两下,君琂按住她:“莫要再动了。”   代王不动了, 扬首去看君琂,见她脸色苍白,因方醒而更加憔悴, 眼神失了往日的神采。她不明白,为何半月不见,君姐姐就换了模样。   她心疼地伸手去摸摸君姐姐的眼睑,道:“姐姐可是在查端午那日的案子?”   君琂疲倦,方眯眼就被打搅,整个人懒懒的,由着小代王去摸。她的手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没有多用劲,就如同羽毛拂过,酥酥麻麻。   代王摸了阵,就开始说话:“皇祖母那日召我去长秋宫,必然是为的伴读之事,我害怕就不敢去。去了之后,就想方设法让我点头,张家那个张霄,目中无人,还说我笨,仗着有些蛮力,哼,我不与他计较。”   她唠唠叨叨,像个打开话匣子的小老头。   君琂认真听了,却因困意而不得不阖眼,代王声音软糯,甜甜腻腻,让她昏昏欲睡。   代王说的都是办好的事,也没有向君琂求救,虽然君姐姐很厉害,但也会累,她不能打扰。君姐姐睡着后,代王眼珠子转了转,觉得她容颜倾城,轻轻笑了笑,凑过去亲了亲她的侧脸,满足地躺在她的怀里呼呼睡去。   无人来扰,君琂睡了许多,身上压着一人,她记得睡前代王叽叽喳喳说了很多话,都是东宫内的小事。腰上搭了一只小手,她伸手握住,手腕纤细,向下摸去,五指短小。   不知怎地,她莫名想起顾笙初见她的那句话:男孩子怎么长的这么白,还这么矮。   她唇角弯了弯,数日来的疲惫都散了去,摸摸代王的小脸许是在长身体的缘故,比起往日瘦了很多。长大的代王可没有这般圆润,一身玄袍,玉树临风。   睡的时间不算短,代王梦中被人摸了脸,迷糊醒来,见到带笑的君琂,她顿时就清醒了,眯着笑眼,道:“我话没有说完,你就睡了。”   “那你现在说,我听着。”君琂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提了一句:“殿下睡觉愈发不安分了。”   代王不知何意,只当她说自己抱着她睡,就嘀咕道:“下次不抱你了。”她低下头,又觉不甘心,好久才能见一面呢,就道:“那你抱我可好?”   “你抱我与我抱你,有何区别?”君琂凝视她懵懂之色,呆呆傻傻,带着纯澈的美好,并无半点杂念。   小代王歪了歪脑袋,认真去想,粉色的唇角咬了咬,须臾后就想通了,兴奋道:“不一样,我抱你是我喜欢你,你抱我是你喜欢我,不同的。”   君琂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竟无话可回,顿了顿,没有回应这句话,道:“时辰不早,该回宫了。”   代王不依,道:“你抱抱我。”   君琂被她闹得脸色发红,若是不依,她就会闹上很久,伸手抱了抱她的小身子。   代王心满意足,摸摸君琂的下颚,学着她平日里夸自己的语气:“君姐姐真乖。”   总是这么故作老成,君琂无奈,拉着她起身,吩咐婢女去打些温水,一面与她提及东宫之事。   代王不瞒她,将自己的打算与东宫内发生的事都说清楚,又添一句道:“我做得仔细,与顾笙说话也是无人察觉,我都是爬窗去的。”   话音方落,君琂就拍她脑门,道:“下次不去爬,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会受伤。”说完又替她理好衣领。   代王摸着自己的脑门,扬首道:“我方才过来也是爬窗户的,也没有出事。”   她这算是不打自招,爬窗的事君琂并不知晓,睡得浑浑沉沉,恼恨地回首去看大开的窗户,再看代王这副小身板,就气得捏她耳垂:“这是最后一次,明白吗?”   轻轻一捏,与清阳姑母比起来,不算惩罚。代王眯起眼睛,露出一口小白牙,点点头:“不爬了,若有事,让顾笙去爬我寝殿的窗户。”   本打算放下此事的君琂再次蹙眉,冷声道:“她也不许爬。”   代王被吓了一跳,摸摸自己的耳垂,不明白君姐姐怎地就生气了,她不懂又不敢问,只得点点头。   两人用过几块点心后,院子里来了客人,徐氏带着长子君骁来做客。   襁褓的婴儿不会说话,苦着一张小脸,代王凑过去戳戳他的小脸,发觉婴儿不笑也不哭,她嫌弃道:“他好呆。”   徐氏脸色不大好,君琂笑道:“他不呆,是殿下呆。”   代王不明白,眨眨眼,看上去确实很呆。君琂摸摸她的额头,解释道:“他还小,不懂人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你说话他都是不明白的。”   “阿齐明白了。”代王点点头,觉得君骁还是呆,就不与他玩了,自己一人坐在案旁摆弄着木头人。   徐氏今日过来是为了娘家哥哥的差事,她知晓公爹清明的性子,就想来君琂这里试试。当着代王的面,她实在不好提,磨蹭两下,还是忍不住提了。   代王在玩,耳朵却是黏在君琂身上,听到徐氏的话,就转过头去,插嘴道:“升迁是吏部之事,君姐姐在御前,你求她也是无用。”   她太过耿直,亦或是认为君府的人都很清明正直,不会走其他路子,只当徐氏愚笨,好心提点一句。   事实上,愚笨的是她自己,徐氏花信之龄,怎么会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她没有去看代王,将殷切的目光放在君琂身上。   君琂对于君家的人都会收起清冷的一面,也因前世里她一人之过连累他们受过,是以,她能弥补都会去做。   今日当着代王的面,不好去提,免得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委婉拒绝。   徐氏脸色不好看,目光在代王与君琂身上穿梭,半晌后,低声道:“阿琂不愿帮忙?”   “非我不愿,而是我离开御前多日,能否回去还是二话。”君琂道。   她这么一说,代王心中有了警惕,托腮看着徐氏,本想说她可以帮忙的。她是藩王,身份贵重,开口后,吏部的人为讨好她就必然会答应。   只是君姐姐没有说,她就不能乱答应,以免惹君姐姐生气。   徐氏听了君琂的话也是长长一叹,联想君琂的处境,她多日里都在大理寺,皇帝是否召回,也是未知之数。她勉强不得,起身就离开。   人一走,代王就走到君琂身旁,殷勤道:“其实我可以帮忙的,吏部的人办事都是看身份,我让人去安排即可。”   她心是好的,君琂神色却冷了下来,肃声道:“旁人有求于殿下,殿下就会应允?”   君琂罕见地严厉,吓得代王呆住了,反应慢了些,咽了咽口水,道:“那是君姐姐的亲人,旁人是不会应的,皇祖父常说爱屋及乌。”   她呆头呆脑,引得君琂弯了弯唇,瞬息间敛住笑意,声色依旧冷凝:“那也不可,你忘了皇后做事以亲疏断是非,你这般与她有何异呢?”   代王低眉愁苦,脸颊顿时红了红,知晓自己错了,也依旧道:“我只是想帮姐姐,算不得大错。”   君琂唇边笑意漾开,无奈道:“错不分大小的。”   “阿齐明白了,以后不会再犯。”代王心中不甘心,还是乖乖认错,不能让君姐姐失望,否则她就会像皇祖母那样离她而去。   她乖乖认错,君琂就不再说了。代王拽着她的手,眉眼耷拉下来,低声道:“阿齐会与姐姐的亲人有相对的那一日,姐姐会离开我吗?”   代王心思愈发敏感,有知微见著的能力,君琂也很无奈,也怪不得她,命运使然罢了。   她望着自己袖摆上的小手,露出少许心疼,见她不停地晃,不由轻笑,随着她晃动的举措目光愈发温柔起来。   她轻声道:“你们生活无交集,毫无关联的人怎会有相对那日?”   代王想想也是,她与吴王叔父不同,都会想着皇位。她本不想皇位的,可渐渐感觉得出来,她被所有人妒忌,被所有人怨恨。若是旁人得了皇位,哪还会饶过她呢。   就像皇祖父这般,御极天下,威仪四方,可以保护得了他想保护的人。她只有做到那般,才可以与君姐姐在一起。   她想了想,没有再苦恼,只是抓着君琂的手不放,认真道:“我不与他们争的。”   君琂摇首,道:“阿齐,是你的就该你应得,忍让是没有用的,明白吗?”   她指的是皇位,代王之父是嫡长,若从礼,皇位也该是代王的。于众人,她很弱小。人一旦弱小,就让人觉得可欺,可抢夺应该属于她的东西。   太.祖疼爱她,也是大唐天子,为百姓负责,故而不知她自立如何,迟迟不敢立她为储,就给了藩王机会。   前世也因他的犹豫不定,而使得襄王野心膨胀,到了弑父夺位的地步。   代王首次听到这类话,对于自己的地位,她一直都是不明白的,在这两年的耳濡目染中,渐渐明白自己的身份,以及自己所处的地位。   她的父亲是先太子,早逝留下她,也留了诸多忧患。这些忧患让众位叔父重拾对储君之位的野心,将她视作敌人,借机害她。   皇位与她,好似是连在一起的,她若不能得皇位,就是诸位叔父案板上的鱼肉,任之宰割。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想日日能看见君姐姐,其余的不大想;可这些年发生的事告诉我,只有与皇祖父一般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才能与君姐姐日日相对。”   想法很简单,君琂陡然明白,她与太.祖将代王保护得太好了,知险恶、不知上进。她好笑又无奈,摸摸她的后脑勺,道:“你当继承先太子的遗志,造福万民。”   代王还小,不知为何就要造福万民,但君姐姐说了,她就只能听了,重复她的话:“造福万民。”她顿了顿,又道:“造福他们,谁来造福我呢?”   君琂知她在慢慢长大,有自己的想法,稀奇古怪,今日听闻就觉头疼,想了想,告诉她:“你若成万民之主,就是他们的父母,不能想着回报,就像陛下待你,未曾想过回报。”   唯恐她再问下去,君琂起身去廊下,吩咐婢女摆膳,用过晚膳再将代王送回宫。   用膳时,代王喋喋不休,君琂命人做了汤,她一口一口喂,这才堵住代王的小嘴。   期间,代王一直在问东宫伴读的事该如何处理,君琂默不作声,不说她做的对还是不对,由着她自己去想去斟酌,一味地去教,反倒失了本意。   她意在将代王教的懂事知礼,也知如何处事,而不是事事都听她的傀儡。   喂过汤后,代王很饱,在廊下走了两圈,消消食。   君琂这时走出来,朝她伸手,道:“我送殿下回宫。”   一听要回宫,代王摇摇脑袋,抱着廊下柱子,哀求道:“我明日再回宫,我想在君姐姐这里住一夜。”   君琂不答应,走过去凝视她:“陛下会不高兴,下次就会禁止你出宫。”   代王瘪了瘪嘴,不高兴。君琂牵着她的手,安慰道:“乖乖回宫,努力听话,休沐日不听课,还是可以过来的。”   “阿齐听话。”代王点点头,无精打采,默默地跟着君琂后面。   上车后,她蹭到君琂身边,靠着她,闻着熟悉的清香,腻了半路,才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姐姐何时回宫,我找到东宫破绽了,或许可以慢慢招揽。”   “不可焦急、不可让陛下疑心。”君琂提点她。   代王回宫的忧愁散去大半,点点头,道:“我懂得恩威并施,不会莽撞。”   君琂放心,她也托清阳查过东宫内的宫人,底细也大致了解,让代王自己摸索,若是错了,她再及时纠正,只要她在东宫里安全,便万事不难。   她将殿下送至长乐宫门口,见内侍来接,自己望着那抹小小的身影消失了,才转回府。   ****   翌日,伴读们都回东宫,太傅照常来授课。   代王昨日出宫去了,见了君琂后,精神大好,认认真真地听课,待课结束后,顾笙凑了过来,古怪道:“殿下今日很有精神。”   “昨夜睡得好。”代王笑了笑,目光扫到门口的张霄朝这里张望,她牵住顾笙的手,笑道:“孤今日得了些小玩意,极是有趣,带你去看看。”   顾笙不知她何意,怎地说牵就牵,她想甩开代王的手。代王在做戏给张霄看,就死死握着她的手,两人两只手在袖口处打架,代王手腕被顾笙掐红了,她忍了忍,待离了张霄的视线,她甩开顾笙的手,骂道:“愚不可及。”   论文,顾笙不如代王,被她莫名骂了一句,也不知是何意思,但是她方才牵自己的手就是不可以,气道:“殿下占我便宜。”   代王恼了,将自己掐的青紫的手腕放在顾笙面前,道:“如此丑陋,孤都厌恶,若非做戏,谁会与你牵手,真是蠢笨如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心、白衣、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绾卿、saber、谁家小郎君 10瓶;2704787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8章 肉靶   顾笙气得牙痒痒, 捏拳道:“你忽然过来牵手, 我怎知是做戏。”   代王哼了一声, 拿起一把缀满宝石的匕首塞到她的手上, 指着门口:“滚出去。”   戏要做全,不然小代王也舍不得她手中的匕首, 将人赶走后, 她方看着自己的手腕, 疼得皱眉, 她自己揉揉,想着今日下午齐牧不过来授课, 可以去御前看看能否见到君姐姐。   她带了一盒点心, 自己提着就去了太极殿。   太极宫巍峨恢宏,末等朝臣来禀事都不敢抬首, 守着规矩。   代王个子矮小, 提着一盒点心颇为费力,她是一人过来的,也无宫人帮她。太.祖方从后宫回来, 远远地就看到她提着食盒过来, 迈着小短腿,也是可爱。   他在台阶下等候,等代王走近后, 顺理成章地接过她手中的食盒,觉得奇怪:“你今日怎地有心过来给朕送点心。”   眨眼的功夫,代王手中就空了, 她呆了呆,想说皇祖父这不是送你的点心。   她不敢说了,扬起笑脸,道:“今日齐统领没有去授课,阿齐就过来看看皇祖父。”   “齐牧今日有事,对了,那群伴读如何?”太.祖亲自提着食盒,一手握起代王的手,领着她回太极殿。   代王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明白齐牧去了哪里。齐牧很用心地在教她,若无大事也不会请假,她好奇就问道:“齐统领去了哪里?”   太.祖入殿后,将食盒递给宫人,示意他们打开,道:“替朕做事去了,你未曾回答那群伴读如何了。”   代王哦了一声,想起那群伴读蹙眉,道:“他们都在攀比,阿齐不知他们在比还什么?若论家世,大多相同,若论本事,各有千秋。”   伴读攀比的事,太.祖在齐牧那里知道了,将那些朝臣唤过来敲打了几句,不想还是无用,道:“你也知他们各有千秋,就不用理会他们。”   “阿齐明白,只是不理会他们,为何又要将人留在东宫,阿齐不如一人自在些。”代王说话间眸色清澈,小小地咬了一块点心,这是给君姐姐吃的,不想还是被自己吃了。   她委屈,又不敢透露出来,哀怨地咬着点心。   皇帝知她性子好,偶尔不满就会露出委屈的神色,摸摸她的脑袋:“你一人都不喜欢?”   代王摇摇头,嘀咕道:“他们总是围着张霄打转,就因他射箭厉害,可明明他射箭不如顾笙,连一个女孩子都比不了,还整日张狂得意。”   她说的都是事实,也不怕皇祖父生疑。   太.祖也确实没有生疑,东宫之内都是他的人,日日都会有人将发生的事情禀报,张家那个幼子确实很张狂。   代王送来的点心都被她自己吃了,太.祖只用了一块,吃完后吩咐她几句,就打发内侍送她回宫。   出宫的时候,代王眼尖地瞧到远处款款走来的一人,她顿时不想回东宫了,就道:“你先回去,孤去园子里走动。”   内侍不敢勉强,就行礼退下。   人走净后,代王依旧躲在柱子后,看着君姐姐一步步走过来,她悄悄唤了一声。君琂转眸,看到柱子后面的小脑袋,微微一笑,抬脚踏入太极殿。   代王不知君琂为何事入宫 ,但她乖巧地等着。   不知等了多久,殿门再次开启,她立即探首去看。   君琂出殿后,左右看一眼,不知那个小东西可曾离开,犹豫几息后向外走去。   她有几息的停留,代王知必是为她停留的,心里美滋滋的,悄悄从柱子后面溜出去,趁着无人在意君琂,轻步追了过去。   君琂离开太极宫后,就发觉后面有一个小尾巴,她笑了笑,顿住脚步,回身道:“快出来吧。”   小尾巴藏不住了,就从宫墙后面冒出小脑袋,咧嘴一笑:“姐姐怎么知道是我?”   君琂莞尔:“除你外,无人会跟着我。”   这倒也是,代王欢快地跑到君琂跟前,拽着她的手就道:“我带了点心过来,可是被皇祖父截走了,最后都被我自己给吃了。”   君琂笑意深了些许,难怪方才走近后就闻到了甜腻的香气,眼中柔意如流水般倾泻,笑道:“那就当我吃了,可好?”   “那我下次给你带,姐姐要去哪里?”代王也没有多加困惑,见君琂疾步离开太极殿,就觉得奇怪,明明是起居郎的官职,为何总是这般忙碌。   她困惑,君琂也不能告诉她,随意说了理由敷衍,走了几步,代王道:“我送姐姐出宫。”   君琂没有拒绝,也知拒绝无效,她方才能一路跟过来,拒绝后也会一路跟着去长乐宫。   当代王将小手伸过来的时候,她拒绝了,道:“这里人多眼杂,不能牵。”   代王懂事,就道:“那我们从小路走,那里没有多少人。”   君琂见时辰尚早,就随她从小路走。   小道清幽,皆是树木,青翠欲滴,呼吸也很清新。代王满心欢喜地从袖中伸出手,握住君琂的手腕,眉眼弯弯,好不快活。   她手小,君琂就反握住她的手,垂眸就看到她手腕上一圈青紫的痕迹,惊道:“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代王道:“都是顾笙掐的,我想做戏给张霄看,就拉着去我寝殿,谁知她笨,不懂我的意思,就掐我。她力气好大,都掐紫了。”   君琂叹息,这个顾笙性子直爽,不懂深宫里的阴谋,就算不是做戏,代王为尊,也不应该这样掐她。她伸手给代王揉了揉,心疼道:“下次行事前与她说一声,不能总让这么掐。”   她一揉,代王反觉得更加委屈,也不是想告状,就是觉得委屈:“顾笙好笨,与她说道理都说不通,若非要借助她赶走张霄,都不想与她说话。”   “陛下已对张霄不悦,你不用再做什么的,由着他去,偶尔鼓励他几句就好。”君琂揉了会,散去淤血就好,可惜她没有随身带伤药的习惯,嘱咐代王道:“回去记得上药。”   她心中也在惋惜,两人关系弄得这么差,以后还如何成亲。   ****   代王回宫后,若无其事,照常听太傅授课,后排的张霄小动作不断,她也装作没有听到,见太傅不悦后,她才回身斥一句。   温声细语,张霄听后安分了半个时辰,时间一过,又恢复原形。   太傅授课枯燥,代王习以为常,白日里认真听了,课后学习其他的,不过浪费些许时间罢了。她甚少出殿,大多的时候都会在殿内看书,外间闹得乱哄哄,她也不去管。   用宫人的话说,代王殿下纵得他们无法无天。   有了君琂的吩咐,代王不敢再去爬窗户了,让那名守夜的宫人去传话,有了自己的人,行事颇为方便。   用过午膳,她习惯去午睡,爬上床榻后,就翻身去睡觉。睡得迷糊的时候,有人在唤她。   她翻坐起来,揉揉眼睛,顾笙不知从哪里跑进来,低声道:“你怎地不去我那里了?”   代王不理她,手腕掐紫了还没有好呢,哼了一声:“手腕疼。”   顾笙心虚了,憨笑两声,愧疚道:“那日是我下手重了,等我出宫给你找些好玩有趣的,现在你什么时候让我出宫,这里好无趣,快闷死了。”   代王道:“你急也无用,皇祖父已知晓你们这些伴读无用,过不了几日就会送你们回家。”   顾笙性子直,不知宫廷险恶,被顾家父母保护得太好,徒有一身蛮力,不过代王自己知晓顾家有兵,不能得罪,就一再忍着。   顾笙过来就是来打探消息了,得到确切的消息后,就从窗子那处爬出去。   这么一闹,代王睡不着了,照旧带着一盒点心去太极宫,现下天气热,还备了一碗解暑的酸梅汤。   她并不知君姐姐有没有回来,若不在,就送给皇祖父,也顺便探探口风。   夏初的太阳也很大,照得玉砖清晰可见人,远处看过去如同黑幕闪亮的星辰,亮得刺眼。   站在廊下的内侍见代王提着食盒过来,慌忙去接,不懂这位主子,有宫人不用,为何总是自己提。他迎过去,想要接过手好让代王自己轻松些。谁知代王避开了,道:“孤可以自己提。”   内侍不好勉强,总不能说你个子这么矮,提得这么费劲,劳神费力,不如奴帮您。   代王自己一步步爬上台阶,又将那名内侍招过来,笑道:“你们君大人今日当值吗?”   “未曾。”内侍回道。   代王沮丧,将自己宝贝的食盒递给内侍,吩咐道:“你给陛下送去,孤回东宫。”   君姐姐又不在,她也没有必要留下来。   内侍不懂这位小殿下的心思,片刻前护得像稀世珍宝,怎地现在又弃之如敝履,真是人小心思深沉。   代王心情不好,才不去管内侍的心思,怏怏不悦地回东宫。   一入东宫就看到庭院里聚在一起的几位伴读,她不想搭理,绕过他们就走。张霄眼尖,看到她就凑了上去,嬉笑道:“殿下可要来玩?”   代王斜看一眼,直接略过他,时间还早,该多看会书,努力让自己变强大些。   她性子柔软惯了,张霄见她不理,就大着胆子走过去,将自己手中的飞虫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殿下觉得有趣吗?”   代王袭承王爵,也是女孩子,见到乌黑丑陋的不知名虫子吓得咽了咽唾沫,她努力将自己的害怕掩藏住,冷声道:“退下。”   孩子伪装不如成年,她眼睫颤了颤,被张霄看到了,故意将飞虫又甩了甩,嘻嘻一笑,“殿下英明,也会害怕?”   代王眉眼一沉,心中忽而一计,往后退了两步,斥道:“下去。”   她的故作勇敢,让张霄更为畅快,原以为代王很厉害,害的他母亲被父亲休弃,可能连嫡子的位置都保不住了。他本着恭谨态度,笑道:“殿下莫要害怕,这很好玩的,还有蛐蛐。”   代王又退了两步,张霄走近,她忽而吩咐道:“来人,将他丢出东宫,连同他的一群臭虫都丢出去。”   宫人知晓张霄是皇后的侄孙,不敢上前,代王又唤了一声,他们才上前拿人。   其他伴读将那些飞虫都扔了,生怕被张霄连累,不知平常温和的代王怎地突然发火。东宫生活枯燥,毫无趣味,他们就抓了几只虫子玩玩罢了。   他们愤懑不平,不敢显露出来,讷讷地看着张霄推搡宫人,喊道:“你们放肆,我是皇后的侄孙,你们胆敢拖我……”   看热闹的顾笙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走到代王身边,见到被宫人拖得十分狼狈的张霄,朝代王竖起大拇指,赞道:“殿下威武。”   代王觉得自己不用忍了,东宫内的人都知张霄已经爬到她的头上了,她吩咐道:“你们没吃饭,几个人拖一个人拖不出去?”   大声一喝,惊得顾笙耳膜疼,她眸色露出赞叹,低声道:“想不到你也可以这么凶,早这么厉害就好,为何要装怂?”   代王侧身看着她,眸色沉沉,毫不顾忌道:“因为你蠢。”   顾笙气得捏拳,却又无可奈何,她忍了忍,憋屈道:“殿下聪慧。”   代王笑了笑,扫了一眼宫道上推搡的张霄,伸手拍了拍顾笙的肩膀,高声道:“顾姑娘也聪慧。”   顾笙纳闷,她哪里聪慧?   还没有想明白,前面的张霄从宫人的包围里冲出来,直接向她冲过去,身旁的代王拔腿就跑。   等等,代王将她当作肉靶?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腿短的人跑得特快……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234144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ε≡ 22瓶;酷酷的小棉袄、风吹裤兜好凉爽 5瓶;woc、MoMo、熬夜看lain、zer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9章 白切鸡   代王避得快, 躲让及时, 顾笙晚了几息, 就被张霄撞倒在地, 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宫人没有反应过来, 代王急道:“还不快拉开。”   出人意料的是宫人没有近身, 顾笙一脚踹翻张霄, 反掐住他的脖子, 一面骂道:“你凭什么打我,你自己被丢出东宫, 与我有什么关系, 姑奶奶这辈子就没吃过亏。”   她骂人也懂得分寸,没有将代王牵连出来, 还有半句就是代王那里都不曾吃过亏的。   小代王惊叹顾笙的反应能力, 站在边上看着她将张霄掐得脸变作猪肝色,她轻轻咳了一声,作势让宫人去拉:“赶紧拉开。”   宫人也为难, 怎么拉开, 两人都不是好惹的主,一番犹豫,张霄被掐得透不过气来, 顾笙就先自觉地松手,不忘踢他一脚,骂道:“窝囊废。”   代王算是领略到将门虎女的能力, 吓得往后躲了躲,蓦地发觉自己刚学来的三脚猫功夫根本不算什么。   东宫内吵闹声变大,张霄躺在地上哭得就像四五岁的娃娃,代王不知怎么办了,她挠头的时候,齐牧过来了,今日他来授课。   代王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跑过去,先道:“齐师父,他们打起来了。”   她奶声奶气,带着无奈,齐牧也觉头疼,今日怕是不能授课了,左右看了一眼,也嫌弃不停在哭的张霄,头疼道:“去请陛下。”   身后金吾卫立即领了吩咐,往太极殿跑去。   代王走到顾笙旁边,歪头看着她颈子上青紫的痕迹,故作忧心道:“都掐紫了,孤让人请女医过来。”   顾笙瞪了她一眼,当着这么多人面不好与她计较,忍住自己的怒火,低声道:“谢殿下。”   代王想笑,唇角弯了弯,又敛住笑意,语气低沉:“留疤就不好了。”   明明是她设局,这个时候还要装腔作势,顾笙气得眼眶都红了。代王怕她将所有事情都吐露出了,低声说道:“上完药就送你出宫。”   顾笙不信,代王再三保证,她才没有哭出声来。   东宫内备了女医,经代王传召后匆匆而来,给两人治伤,代王不好离开,就一直在内守着。她问了几句伤势,毕竟都是勋贵子弟的,若真残疾了,事情就会闹大。   故而,她一直都在问,也不吝啬伤药,让人挑好的拿。   齐牧知晓方才经过后,知晓是孩子打架,无伤大雅,可张霄差点伤了代王,他就不能坐视不管,就守着东宫,直到皇帝过来。   东宫里乱成一团,远远就听到孩子哭声,在寂静的宫廷里尤为清晰,不少宫人不知发生何事,在东宫外探头探脑,想要打探情况。   怎奈东宫守卫森严,进出都很难。   东宫出事后,皇帝撂下政事就过来,入殿就见代王小小的身影站在医女身旁,仔细地问话,神色尤为紧张,带着镇定。   方才远远听到的哭声是张泽幼子张霄发出的,他顿时觉得厌恶,道:“到底发生何事?”   代王闻声就跑过来,心中也有些害怕,是他利用张霄的莽撞与得意,也不知皇祖父会不会看出来,她双手捏着袖口,嘴巴张了张,不知怎么说话。   等她再想开口的时候,君琂立于殿门处,朝她轻轻一笑,是鼓励是动力。突然间她有了精神,就大着胆子将事情都说过一遍,也为自己辩解:“那张霄在东宫内玩飞虫,我制止后,他就拿着虫子吓唬我,我就生气,就想赶他出去。”   说话间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君琂,生怕她又跑了,找不到。   皇帝做久了,都无甚好耐心,见代王安好,命金吾卫将这些伴读都送回去,也不去追究谁对谁错,让他们私下解决。   他将君琂留下,处理后事,自己带着齐牧离开。   皇帝一走,代王整个人就呆呆的。君琂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低声夸赞她:“殿下做得很好。”   对于孩子而言,阴谋诡计太过遥远,就算做了也无人会信。君琂相信代王会用孩子的做法将这些伴读赶出东宫,也叫皇后无话可说。   代王一颗心定下来,朝君琂一笑:“我做得很好,那你何时回御前?”   她担心的依旧是不能日日见到君琂,东宫孤寂,她认识君琂后,就渐渐耐不得寂寞。她努力做到听话,也想日日都能看到想见的人,这样的日子也会有趣。   君琂容色淡然,轻轻一笑,道:“快了。”   与代王说过话后,她就命人将伴读好生送回府,至于被顾笙打得站不起来的张霄,她有些头疼,正欲为难的时候,皇后过来了。   她看向顾笙,将自己的令牌递给她,道:“你速度离开,我会让人将你的行礼收拾好送去顾府。”   顾笙知晓张霄与皇后的关系,心中也在害怕,正门也不敢走,翻窗跑了。代王见状,叹息道:“她竟爬得这么快,难怪可以悄无声息跑进我的寝殿。”   君琂脸色沉了沉,问道:“她何时爬窗入你的寝殿?”   代王不知何意,见君琂脸色不对,又不敢骗她,就诚实道:“今日午后。”   君琂就没有再问,因为皇后气势汹汹地过来,见到张霄伤得不轻,一张脸青紫交加,顿时心疼。君琂行礼就没有说话,她身后的代王觉得奇怪,害怕道:“她是不是在做戏,我受伤都没见过她这么紧张。”   她猜得很对,皇后在做戏,只有显出自己的紧张,才能从中谋得她想要的利益。   君琂在皇后开口前先道:“皇后殿下,陛下下旨将这些伴读都送回府,臣欲将张公子送出宫,其余伴读也都回寝宫收拾行李。”   皇后也知皇帝来过,见到君琂,心里就扎了一根刺,冷声道:“君大人为何在此?”   此时,代王从君琂身后走出来,站在她的面前,与皇后解释:“皇祖父怒气冲冲地带着齐统领走了,留下君大人处理东宫后事,只是不知皇祖母怎地来得这么快?”   齐牧过来是授课,皇帝过来是齐牧去请的,那皇后怎么来得这么快?   代王不傻,东宫内必有她的人。   皇后被孩子问住,微微有些窘迫,便道:“东宫闹成这般,谁人不知。”   代王摇首坚持道:“东宫守卫森严,不过传出去几句哭声,就惊动皇祖母这么紧张?再者皇祖母一入殿就扑着张霄,可见是知晓他伤了,皇祖母入殿未曾问阿齐可曾受伤,反将张氏子孙捧着护着。皇祖母,阿齐做了什么事让您这般厌恶?”   她虽小,也看得明白,不愿与皇后虚与委蛇,再者东宫伴读一事,是万万不能再让皇后插手的。不如直接讲话都说明白,也好让皇后死心。   君琂对她的做法表示赞同,也明白她这是在给顾笙拖延时间。   宫廷内多的是谎话,皇后也打算继续与代王耗下去,毕竟这件事吃亏的是张家,也可让皇帝松口,再从张家挑一个孩子过来做伴读。   来时就做好这样的打算,也料定代王会害怕而妥协,可万万没有想到小小的代王将底牌给掀开了,直接与她面对面谈。   彻底让皇后无话可回,连找茬的心思都没有了,先安抚代王:“你说到哪里去,亲疏之人,皇祖母懂得,再者你并未受伤,无需我嘘寒问暖。”   说完了内心话,代王就不理皇后了,吩咐外面留下的宫人:“小心送他们回府,若有不遵令胡闹者,直接绑出去。”   她意有所指,皇后气得指着她不说话,愣了半晌,将张霄带回长秋宫去养伤。   见皇后这般关注张家的子嗣,代王也气,气得眼睛通红,却没有哭出来。   君琂心疼她,摸着她的眼眶,安慰道:“可以哭一哭,没有人笑话。”   “不哭就不哭。”代王咬着粉嫩的嘴唇,她仰首看着君琂:“我不想要伴读,他们讨厌。”   方说不哭,话音就带着哭腔,不浓也很清晰,却令人更加心疼。君探叹息,屏退殿内宫人,俯身望着她:“说不哭就不能哭,不能出尔反尔。”   “不哭。”代王狠狠地点头,擦了擦自己的眼眶,道:“我去送送他们。”   “也好,除去张霄,他们也是重臣之后,要打好关系。张家之势,是你挽留不得,不如将视线放在其他人身上,比如顾将军,他一直得陛下信重。”君琂安抚好代王的小情绪,说了几句朝中局势,再过不久,她也要上朝议政,不能什么都不懂。   代王乖乖听了几句,道:“张家之事该如何善了?”   君琂道:“这件事会有陛下善后,再者皇后与张家不敢得罪顾将军,无须忧虑,你方才一番话也给了皇后警惕,日后在宫中还需孝顺她。就算你们道路不同,也不能公之于众。”   代王心中郁气散了,也就不气了,点点头:“君姐姐留东宫用晚膳吗?”   “不行,还需去太极宫复命,皇后过来,也要让陛下明白。”君琂俯身摸了摸代王的通红的小鼻子,捏了捏,道:“不好再哭,休沐带你出宫去游湖。”   “当真?”代王又恢复常色,其实游湖之事,她并没有太多兴趣,只要能与君姐姐在一起,她就很满意。   君琂从未诓骗过代王,温柔一笑,嘱咐几句要注意的事,就将伴读送回府,一直忙至天色擦黑才回太极宫复命。   皇后去东宫一事,未曾瞒得过太.祖,在君琂一入殿后就问起,想要知晓具体的事。   君琂不曾隐瞒,将皇后入殿后的举措以及代王抱怨的话,都告知太.祖,最后又添一句:“皇后在您离开后就去了东宫,时间拿捏得很准。”   太.祖剑眉皱了起来,道:“她速度倒快,无妨,不用顾忌她。”他也未曾多加在意,代王比起吴王,终究不能让皇后满意,不如就随她去了。   他再开口的时候,为的是下.毒一事,查了多日,线索中断,也没有必要再细查,不如借此让藩王将世子送入京充作代王伴读。   君琂明白太.祖的用意,没有多问,听令去行事。她聪明,也很得太.祖心意,且她无所依,太.祖也会放心大胆地用她。   藩王世子入京一事,遭到了朝臣的反对,就连皇后也不同意,道是不该拆散骨肉,有违天道。时至今日,太.祖已不再信她的话了,以她待代王的程度来看,必还是满心为吴王想着。   她越反对,他就越要执行。   藩王势力不大,也不敢有所动作,磨蹭一段时间后,在冬初的时候将世子送入京。   翻年后,代王又长了一岁,自己的东宫在去岁清洗后,多了几名君琂送入的人,以使她做事更加方便。去年年底的时候,东宫给朝臣送节礼,代王特地挑了几只草编织的蚱蜢给顾笙。   蚱蜢蚱蜢,讽刺顾笙有勇无谋。   开年春日,皇后设百花宴,为张家长子选妻。自从去年代王说出那番话 ,皇后连面上的情分都难得顾及,对她的请安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百花宴为着热闹,藩王几位世子都被请入长秋宫,代王是被吴王叔父长子李樾拖过去的,两人年龄相仿,她对那些莺莺燕燕不敢兴趣,李樾被送来长安后,极为无趣。   恰好皇后请他赴宴,就直接拖着代王过来,正好见识见识长安城的世家女子是何等惊艳。   代王不认识那些女子,不愿意过去,就在殿内放置点心的食案上停留,一一看过点心的式样,觉得新奇有趣。她爱吃甜食,君姐姐不知怎地将东宫庖厨给买通了,每日做的点心都不甜,她吃过一阵后就去抗议。   结果……   她趁着外间闹哄哄,伸手去拿一块淡绿色的点心,晶莹剔透可见里面的粉红馅料,咬过一口,甜蜜腻人,是牡丹花瓣制成的。   这里摆了数碟点心,她吃了一块觉得不过瘾,索性将那碟子都吃完。一碟也不多,就五六块,她抿着唇角。在外面花丛走了一遭,嗅到了刺鼻的香味,不如点心好闻。   走了一圈觉得无趣,趁着李樾没有找回来,她又跑回殿,只是那碟点心就几块,吃了就没有了,就将小魔爪伸到其余点心那里。   等她吃了第二碟后,李樾跑过来了,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她:“你怎地吃了那么多,外面有几位世家女美貌倾城,去看看?再不济看看百花,也比对着满桌子点心来得有趣。”   代王叹气,这真是个呆子,长得再好看也与她二人无关,那都是张家的。她不好与李樾争执,跟着他出殿,临走顺走一碟点心。   代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哪里都会乐呵呵地与人笑一句,笑完就结束,再不肯说第二句话。   李樾不同,有傻乎乎的代王跟着,在长秋宫畅通无阻,一面去看那些世家女子,一面盘算着她们的身份,也好给自己添助力。   代王在见过几名少女后,碟子就空了,随意找处草丛丢了,掏出帕子擦擦嘴,继续跟着李樾去欣赏佳人。   李樾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看,过了眼瘾后就去给皇后请安。代王不想去,李樾推了她一把,整个人往前扑了下,幸好她底盘稳才没有摔倒。   她站稳后就给皇后行礼,端正地在一旁坐着,目不斜视,脑海里想着方才的点心。   皇后见她浑然不在意,就没有多加管问。张府没有正妻,也是代王扯出来的,她为张家长子选位身份高贵的正妻。她本属意未出阁的公主,给张家添些荣耀,怎奈皇帝不同意,只好作罢。   李樾眼光不定,左右看了一遭,就见殿内来一位少女,约莫十六七岁,杏色裙裳,肤色在阳光下泛着光,欺霜赛雪。   他看得入神,代王抓了一颗花生直接砸过去,那是张家定的正妻,过门就能管家。再看一眼,皇祖母挖掉你的眼睛。   她砸过后,就见皇祖母亲密地唤少女入前,李樾好奇地凑了过来,“那是谁家的姑娘?”   园子里姑娘太多,衣裳相似,代王看花了眼,也不知是哪家的,回道:“多半是哪家郡主。”   李樾点头,又道:“皇祖父同意?”   代王摇首,“不知。”她入朝不过几日,多半是跟着皇祖父后面听着,鲜少发表言论,对于朝臣联姻之事,一知半解,问多了也不好,不如不问,乐得自己。   李越每每过来都会套话,她听烦了,就以不知回绝。   这厢的李樾没有套出话,脸色不好看,转身就看着园子里的少女。   代王不理,依旧剥着花生,阳光扫到远处而来的清阳姑母,还有举止娴静的君琂。她眼睛一亮,没敢起身,觉得奇怪,皇祖母怎地把君姐姐也给召来了。   娶了正妻,还想纳妾?   不要脸。   清阳带着君琂来行礼,皇后一旁的少女也未曾起身,受了两人的礼,代王不自觉眯住眼睛,这个丫头好不识趣。   两人落座后,皇后说了几句趣话,忽而看向代王,见她一双眼睛睁得很大,看着对面的君琂,手中在剥着花生,不免笑道:“代王今日心不在焉,觉得无趣?”   代王咬了一口花生,目光在皇后身旁少女身上婉转,叹气道:“不是的,阿齐见到这位姐姐,就想起昨日在太极殿吃的白切鸡,可是只能吃两口,现在想想就觉得可惜。”   皇后脸色黑了,那名少女也是,愤愤地看着代王。   品茶的清阳没忍住,笑出了声,看向代王:“你又贪嘴。”   代王神色慵懒,捧着一匣子花生,无辜地摇首:“白切鸡顾名思义全身很白,您看这位姐姐周身上下是不是很白?翅尖身子却是庞大,这位姐姐身子圆润,双臂纤细,就连修长的十指,与鸡爪也十分相似。”   她声音大,黑漆漆的眸子极为无辜,园子里的人窃笑不止。   皇后气得胸口起伏,指着代王骂道:“滚回你的东宫。”   代王将花生放下,弯腰一礼,歉疚道:“皇祖母莫生气,阿齐以后不吃白切鸡就是。”   清阳离得最近,看到代王委委屈屈的模样,没忍住道:“赶紧滚,好歹也是你的表嫂。”她知晓张家这位未过门的正妻方才未起身行礼,惹了这位护短的代王殿下。   闻言,代王又不走了,看向清阳姑母:“表嫂又如何,总得遵从礼数,姑母给皇祖母行礼是孝道,她坐着受礼又是何故?”   场面顿时寂静下来,皇后气得脑门发疼,眼看就要发怒,清阳趁机道:“就你话多。”   代王不管这些颜面,她不舒服谁都别想舒服,哼了一声,大步离开,也不愿留在这里。   走出长秋宫后,她想了想,招来一名内侍,让她传话将君姐姐唤出来,留在乌烟瘴气的地方,她肯定也不舒服。   她在角落里静静等着,听到清浅的脚步声后忙露出脑袋,招手道:“君姐姐,这里。”   君琂信步走近,闻到甜淡的香气,冷下声;“殿下吃了很多点心?”   代王一个激灵,下意识就不承认:“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滚……   代王:我滚到君姐姐怀里去,哼。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7968822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0章 揉揉   代王说完觉得理屈, 手背在自己身后左摸摸, 右捏捏, 低声道:“我就吃了几块。”   她半年来个子长得很快, 到君琂肩际,也聪慧许多, 入朝议事后, 也得到不少见解。唯独私下里, 不大听话。   看她扭扭捏捏的模样, 脸颊气鼓鼓的,像是生气又像是心虚, 君琂也摸不准她的心思了。   君琂摸到她背在身后的手, 手指修长也柔软,低声道:“你吃了一个月的点心了, 仔细牙疼。”   “我牙不疼。”代王来了精神, 仰首咧嘴,露出一口白皙的糯米牙给君琂,又在讨好卖乖。   君琂敲了敲她的脑袋, 道:“是很白, 两个月都不能吃。”   代王:“……”牙很白,为什么还不能吃?   她蹭着君琂的手臂,生无可恋, 接着讨好:“阿琂,我爱吃点心,不能不给吃。”   年后代王去君府里做客, 听着人人唤君琂为阿琂,她就在意了。每回君琂不许她吃点心,就会口口唤阿琂,想让两人关系更加平等。   代王头发毛绒绒的,蹭得君琂手背发痒,她往后抽了抽,代王不许,接着蹭。蹭得君琂心口发软,玩笑道:“你可后悔唤我出来?”   “不后悔,阿琂比点心甜。”代王点着脑袋,也不管两个月里有没有点心吃,就想带着君琂回东宫。长秋宫内人多也没有乐趣,不如自己的东宫寂静。   她一面走,一面道:“姐姐今日不当值?”   “今日不当值。”君琂道。   入东宫后,代王将宫人都屏退,坐在榻上揉着自己的脚踝,道:“李樾小小年龄就盯着园子里的世家女,今日那个姑娘是谁,园子里人太多,我没想起来,姐姐可认识?”   “那是景王府上的县主。”君琂将南边的窗户推开,透透风。   代王知晓景王,是皇祖父的胞弟,道:“他为何要做张家的正妻?”   君琂解释道:“张泽无嫡妻,县主一入府便会当家。”   “依我看不是这样的,是景王叔公选择吴王叔父,会站在皇祖母一侧,对吗?”代王躺在榻上,摸摸自己的小肚子,点心吃得很满足,哪怕两个月也很满足。   君琂透过气后,就走回软榻旁,见小代王一脸满足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她笑了笑,也伸手去戳了戳她的肚子,道:“还说只吃了几块,又撑到了。”   代王不同意,反驳道:“我吃了很多花生。”   “又撒谎,要改。”君琂坐下,深深望着代王,眸色严厉。代王又学坏了,竟学会撒谎。   代王撇嘴,翻过身去,生气道:“我也吃了很多花生,很饱腹。”   年龄大了,也学会生气。君琂认识她多年,知晓她脾气短,片刻就好,不用去哄,自己就好了。   但她大多时候就会哄上几句,让代王感到有人伴着她,不会孤独。代王也很懂礼,哄上几句就好,不会让人觉得太烦。   代王吃了不少点心,后来在园子里又无趣吃了花生,她伸手覆上她的小肚子揉了揉。代王觉得舒服,也不气了,翻过身子面对君琂,由着她去揉。   代王不动,揉了会,君琂就收回手,道:“三个月不准再吃点心。”   她语气严厉,代王不敢吱声,拉着她就在一旁躺下,顺势钻入她的怀中,嘀咕道:“皇祖母为何也召你?”   君琂习惯于她的亲近,起初会躲会让,躲了、让了之后,代王就会追过来,反贴得更近。久而久之,她就学会了代王的套路,不会再躲。   代王的话带着些许气恼,更有不平。君琂也明白了,就委婉道:“约莫是炫耀。”   “炫耀,不是纳妾?”代王狐疑,为何要炫耀?那位县主哪里比君姐姐强?她今日见县主如此不懂礼,一见面就将清阳姑母得罪了,也是一个绣花枕头,光看不抵用。   君琂被她的话引得发笑,也笑她的可爱与醋意,笑道:“怎会纳妾?我是御前之人,陛下信重,若是纳我为妾,陛下也不会愿意。”   “可是襄王叔父还念叨着纳你为妾,讨厌又恶心。”代王不满,看着君姐姐精致的五官,就觉得他们好恶心,还有白切鸡也不是好人,张家得此妇,也会生事。   这些是旧事,君琂也不去想,静静地躺下来,听着代王说着趣话。   抛开杂念,静静聆听也是一件令人很舒服的事。君琂侧身看着代王粉白小脸,没忍住伸手摸了摸,道:“你与顾笙可有联系?”   代王回道:“年节的时候,送她一对蚱蜢,再后就没有见面,这次百花宴也未曾见到她。是不是顾家与皇祖母生嫌隙?”   这些是隐秘之事,有时繁杂的宴会也可见朝堂上见不到的事,比如哪家与哪家交好,宴会时就会请来;若生嫌隙,是断断不会请的。   东宫之外的事,都是君琂在处理,她用计使得顾家与张家互相厌恶,连带着皇后也与顾家失去联系,这样就给代王留了后力。   这样四年后,顾笙迫于家中压力,或许还是会想到与代王假成亲。   但这些都是不可说的事,尤其是代王愈发黏她,怎会心甘情愿地娶顾笙,她头疼地扶额。   小代王不知君琂的为难事,躺了会,又凑到君琂身边,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方才揉得舒服,她还想要揉揉。   君琂看着她眯起的小眼睛,没有拒绝,揉了片刻,宫人入内,见两人躺在一起也觉平常,问道:“殿下可要传膳?”   代王爬起来,认真想了想,道:“不急,午膳加道白切鸡,也给皇祖父那里送一道。”   宫人不知长秋宫内发生的事,听命下去吩咐。   君琂拍了拍代王的脑袋,无奈道:“不许再闹,景王也是重臣。”   代王无所畏惧,道:“他若要闹正合我意,我倒想问问他如何教养孙女,尊卑不分,受了姐姐的礼也就罢了,清阳姑母是长辈,她怎地就那么厚脸皮。”   为来为去,为的还是君琂。君琂也知晓,劝不得,就随她去了,横竖清阳公主心里也不舒服,发泄一二也无大事。   代王爱吃甜吃荤,白切鸡动了一筷子就不吃了,君琂笑道:“怎地又不吃了,点心用多了?”   “才不是,我是想到那个县主就觉得恶心,吃不下。”代王停箸。君琂笑着给她盛碗汤,道:“喝汤。”   代王伸手接过,说起朝堂上的几件事,削藩之事已在拟定,只是从何人先开始,朝堂上议论纷纷。她听过几句,也有些想法,只是不好随意说话。   君琂夹了块鱼肉,剔骨后送至代王碗中,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反问她的意思。   代王心满意足地咬着鱼肉,道:“我觉得当从襄王叔父封地开始。”   “为何?”君琂问她。   代王认真思考一番,斟酌语句,道:“襄王叔父虽最为年幼,也是能力最强、野心最大的藩王,且朝中多吴王叔父的人,先削襄王叔父就会少了许多阻力。”   君琂颔首,她分析得很对,眼下皇后在后宫,前朝亦有张家,他们也认同先动襄王,给了他们拖延的时间。   代王见她点头,眼眸里溢出欢喜,立即道:“我想的对吗?”   对于上进的人,君琂从来都不会吝啬夸赞的话,夸道:“很对,很好,想的很周全。”   代王唇角弯了弯,捉住君琂的手腕:“那、那刚刚三个月不吃点心的禁令废除,可好?”   这是得意忘形?君琂唇角的笑意不减反增,眸色婉柔,反握着代王的手,摸摸她的手腕,说不尽的温柔,红唇轻启却道“不能。”   代王:“……”不能还这么温柔?   ****   百花宴结束后,张家就与景王府正式联姻,也意味着皇后得一助力。   自那日代王将县主比作白切鸡后,酒楼里的这道菜格外好卖,生意胜过从前。   张家将婚事定在春末四月底,张府没有女主人,皇后代为打理亲事。代王知晓后,隔三差五就给长秋宫送道白切鸡,送菜的名目每次都不同,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气得皇后一状告到太.祖皇帝面前,谁知,太.祖将景王叫过来一顿痛骂,清阳是他女儿,平白受辱,于他,也丢了颜面。   皇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代王乐不可支,转头让人将消息传出去,气得清阳立即进宫揪她耳朵,骂道:“你给君琂出气是你的气,平白带上我做什么?人人都以为是我不服气,找陛下评理,皇后、景王哪个不恨我?你爱护君琂,就这么让我受气?”   殿内宫人被清阳公主的气势吓到了,忙退出去将门关好。   代王耳朵疼,忙去摸着姑母的手腕,低声道:“姑母,您手下留情,阿齐耳朵疼,再者您不也出气,不能这么胆小,该反抗的时候还是要反抗。”   不说还好,说了之后清阳更觉得生气,这孩子自从多年前钻到君琂的马车之后,整颗心装的都是君琂,得了好东西就送出去,东宫都快搬空了 。   现在更离谱,为君琂出气,就让她背黑锅,忍无可忍。清阳又揪了两下,疼得代王脸色发白,才道:“谁让姑母比君琂品级高,旁人先看到的自然是你,怨不得阿齐。”   方松手的清阳被她这句气得不行,伸手又想揪她耳朵。代王拔腿就跑,躲在柱子后面,道:“怨不得阿齐,再说耳朵都揪红了,姑母也该出气了。”   清阳摸了空,望着躲在暗处的小代王,幽幽道:“李齐,皇后给我使绊子,我就给君琂使绊子。”   代王急道:“这事与君姐姐无关,姑母莫生气,再不济我给子白寻个好西席,太傅有位学生,学识颇广。”   清阳不依。   代王苦恼,想了想,姑母是女子也爱出游,就道:“我、我、前几日皇祖父给我一座别院,风水宝地,内有温泉水,泡着十分舒爽,姑母可要去玩?”   清阳不理。   代王委屈道:“那我送与姑母,可好?”   清阳悠悠道:“地契呢?”   代王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到柜子里翻了翻,将地契找出来递给姑母,又添一句:“我本打算送君姐姐的。”   这句话十分慰藉清阳的心,她看了一眼在京郊,确实不错,点点头:“下次不许再给我找麻烦,听到吗?”   代王哼一声,不甘心道:“姑母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我从皇祖父那处要来的,得来不易。”   清宴看着她委委屈屈的神色,大方道:“我有空会带君琂去玩。”说完,拿着地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朝堂上谈论最多的是削藩一事,众臣谏议频繁,太.祖压着不放,召来重臣秘密商议。   这次商议撇开张家人,君琂亦在,她从不曾随意发表言论,大多的时候都会静静聆听,自己在心中算计一番。朝臣退下后,太.祖若问,她便回答。   大多数朝臣在襄王与吴王之间徘徊,见无张家人,就大胆提议先削吴王。   太.祖皱眉,君琂见状,心中有了计量。   丞相道:“削藩也应嫡长为先,从礼而为,吴王虽不是嫡长,也占了嫡出。襄王为幼,再是如何,也轮不到他。”   有人反对,出列禀道:“几位藩王中数襄王在封地根基最深,若不从他开始,给他时机,再削就失去先机,愈发困难。”   都知襄王虽年幼,能力却是最强,削藩于他而言,必会反抗,如此不如先动他。   君琂在侧,观丞相言辞与神色,大胆推测他当是襄王一派,她不敢确认,唯有暗中去查。   争议不断,太.祖没有得到满意的建议,也一直默不作声,屏退群臣后,见君琂神色淡然,忽而道:“君琂,你作何想?”   君琂也没有觉得惊讶,上前几步,回道:“臣觉当先削襄王。”   太.祖好奇道:“为何?”   君琂道:“陛下与皇后年少夫妻,经先太子殁后,皇后痛不欲生,视吴王如自己性命,若先动吴王必伤了皇后之心。且襄王惯会经营,将封地管理得很好,晚上一年半载,削藩必然难以进行下去,陛下之举必功亏一篑。”   前者论起夫妻情分,更合太.祖心意,后者谈论的与朝臣相似,但太.祖更喜欢她的回答,情理皆在。   他没有再说话,挥手示意她下去,自己想先静静。   君琂俯身退出去,暗自吐出一口气,观太.祖对皇后,意在纵容,也可见他不愿为难这位发妻,毕竟先太子早逝,也是皇后心中的痛,太.祖念此,就不会对她多加苛责。   是以种种,才会令皇后行事愈发嚣张无度。   她出殿后,就见到廊下呆呆站立的代王,也不知来了多久,走过去,道:“陛下心情不好,此时不适宜进去。”   代王点点头,脑袋垂得很深。君琂不知她怎么了,领着她去偏殿,恰好宫人送了点心过来,她顺手接过,递给代王:“吃块点心。”   “不想吃,耳朵疼。”代王入殿后,就抱膝坐在软榻上,脑袋搭在膝盖上,连身影都透露出委屈。   君琂将点心放下,听着话音看向代王的耳朵,红通通的,她摸了摸,有些烫人,笑道:“谁让你欺负她的,也不亏。”   代王不理会她讽刺的话,低声道:“前几日说送姐姐的别院没有了。”   君琂给她揉了两下,停下来,奇怪道:“哪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阳:背锅侠。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心、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清风无袖 50瓶;圆拾贰 10瓶;酷酷的小棉袄 5瓶;金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1章 落水   君琂一问, 代王就要哭了。   君琂顿时明白过来, 定是被清阳公主诓走了, 她抱了抱小代王, 安慰道:“殿下不是小气之人,就不要在意了, 耳朵疼不疼?”   “疼……”代王自然缩进君琂的怀里, 蹭着她的肩膀, 哭道:“姑母说、说皇祖母给她使绊子, 她、她就、给你使绊子。”   她哭得很伤心,君琂心疼之余, 莫名想笑, 敛下笑意道:“清阳公主吓唬你的,她不会这么做, 只是气你这么自作主张, 她日后也不好面对皇后的。”   代王埋在君琂怀里哭了很久,君琂宽慰的话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也不再说话。   君琂不知她到底是心疼什么, 历来大方的人也不会因别院就哭成这样,她也只能耐心哄着:“你想要别院,君家也有, 休沐日带你去玩,可好,下午齐统领还要去东宫授课, 不能将眼睛哭肿了,会丢面子。”   代王摇首,埋在她怀里依旧不说话,君琂无法,拍了拍她的脊背,心跟着一揪,轻声道:“莫哭了,陛下知晓也会心疼的。”   她一下一下拍着,代王就窝在她的怀里,感受到君姐姐身上的暖意,微微阖眸,揽着她的腰不放。   君琂知她心意就没有退让,手心上移,摸摸她柔软的后颈,听她轻轻的啜泣声,就知哄好了,看过一眼宫中滴漏,将声音放得很轻:“眼下我无事,你就在这里睡会,等眼睛消肿了再回宫,可好?”   代王没有说话,未说留下也不说离开,君琂当她默认,扶她躺好,脱下鹿靴,摸摸她通红的眼眶,也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也不敢离开,这是太极宫,人来人往,也有些杂乱,吩咐宫人去打些热水来,给代王擦了擦脸,就一直在旁守着。   代王约莫是哭累了,躺下后拽着君琂的衣摆,一盏茶的时间就睡着了。君琂见她睡了,也松一口气,轻轻走出去,命人去东宫去取件外袍。   她低眸看着自己被代王泪水打湿的外袍,也当要去换一件。   君琂换过衣裳后,太.祖召她入殿。   她回身看了一眼熟睡的代王,将被角掖好,摸摸她温热的脸蛋,吩咐宫人好生守着,寸步不离。   ****   短短一个时辰,太.祖就已出决断,召中书舍人拟旨,传达六部执行,为防襄王谋反,命周围将士待命。   丞相接到旨意后,大喘一口气,与六部朝臣一同退下。   君琂观丞相神色,心中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她在一旁看着,有人欢喜有人忧愁,神色漠然者当不是两者党羽。   她沉吟后,太.祖忽而道:“代王过来了?”   “在偏殿,睡下了,臣让宫人守着。”君琂回道。   太.祖忽而顿笔,眉目沉凝,怪道:“日近午时,她来太极宫午睡?”   君琂顿了顿,面露为难,迫于太.祖的威仪,才道:“殿下哭了会就在殿内睡下了,哭哭啼啼道是清阳公主欺负她,骗走她一座别院,心疼又委屈,就哭了。”   太.祖被削藩一事闹得头晕,听到这么一件趣事,朗声大笑,笑话代王:“越大反而越小气了,前些时日苦苦求朕要了别院,也给她长个教训。”   他知晓是百花宴那日景王府上的县主不守尊卑,代王才出   言讽刺,想了想:“你去长秋宫传朕旨意,让皇后教一教,免得让旁人笑话。”   君琂领旨。太.祖又道:“清阳那里也受了委屈,代王都知晓为她出气,也是个孝顺的的。”想了想,让人去赐些珍品,至于代王的别院,送出去就不好再要回来,从其他地方补偿就可。   偏殿的代王醒后,没有见到君琂,自己看着时辰不早,不敢多加逗留,换好外袍就回东宫。   景王府没有捞到好处,白白受到训斥。成亲那日,代王犯着倔脾气,不愿去送礼,君琂劝不好。太.祖在小事上都不愿为难她,命内侍以代王的名义去送礼,全了两边的礼。   张家亲事结束后,皇后为吴王长子李樾相看正妻,惊得代王坐立不安。   细细算来,她比李樾大,就算是大几日,也是大,他都要娶正妻了,自己约莫着也要快了。她担惊受怕地让人去查探皇后的安排,暗地里使了几次绊子。   皇后一直不满意,不停地相看。   削藩一事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藩王为子,都不敢随意抵抗。削藩用了三年的时间,吴王最末,彼时他的势力已渗透至封地,一时间,太.祖推行的旨意遭到重重阻隔。   君琂故意使计让吴王放在最末,使得皇后在朝的势力愈发膨胀,到了太.祖难以掌控之地。这时,再谈夫妻情分也是枉然。   皇后提出吴王长子李樾年岁不小,该迁出东宫,搬回吴王府。   朝中丞相为首的朝臣提出代王年岁也不小,该造代王府,同样也要迁出东宫,好给将来的储君腾出宫殿。   朝堂上议论纷纷,太.祖近来被削藩一事闹得心力交瘁,眼下还不是立代王为储的好时机,削藩未曾结束,就会有危险。   争议不休后,太.祖看向殿下站立的君琂,道:“君琂,你如何想?”   几经迁任,君琂居吏部侍郎,满朝不问,偏偏问她,可见太.祖有多信任。   她站于殿内,回道:“臣觉丞相之言尚可,代王该出宫造府。”   这些年,君琂已明白丞相倒戈于吴王,想来是被皇后收拢,帝后关系出现裂痕,若知丞相为皇后卖命,相位或许就该易主,然她毫无证据。   太.祖还在沉思,忽而道一句:“古来皇子出宫造府邸,也当要成亲的。”   君琂心中颤了一下,不敢抬首去看太.祖,其实她不知代王与顾笙成亲是不是太.祖下的意思,顾笙顺势而为;还是顾笙自己去找的代王,她一直在疑惑,也未曾见过韩元。   殿下朝臣也在沸腾,不知陛下是何意,最近也只听闻皇后给李樾相看,未曾提到代王,难不成她要娶女子为妃?   众人疑惑,退朝后聚集在一起窃窃而谈。代王感染风寒,近日都在不上朝,他们也问不到话。   ****   代王是在东宫装病!   李樾识破她,就拖走她去湖里捞鱼,近日他在相看正妻,可惜都没有三年前那个景王家的县主好看,他苦恼,又不好明说。   皇后给他看的都是重臣之后,不乏高官武将,可惜相貌平常,微.信公.众.号百.合小.说.社.整.理没有特殊之处,他一个也瞧不上,也知选择这些人就会给自己的父亲带来助力。他苦恼得很,就拖了代王出来。   代王装病是被皇后吓到了,李樾急着成亲是缺少助力,她并不缺。为了显示自己的公平,皇祖母就让她去看去选,吓得她只好装病躲一躲。   刚刚开朝,她也不想装病的。   初八这日的天气有些阴沉,她总感觉会落雪,抱着手炉坐在凉亭里,看着李樾拿着鱼叉在那里四处张望。   她困得打瞌睡,想要回殿去午睡,眯着眼睛去看着池底,唤着李樾:“你非渔翁,哪里就会捞鱼,有这番时间不如去长秋宫问问,皇祖母是何打算。”   李樾站在池塘旁,叉腰看着代王李齐,道:“我去探过了,好像是顾家的顾笙。”   打瞌睡的代王听到顾笙这个名字,惊得站起身,抱着手炉走过去,道:“张顾两家不和,你娶顾笙?”   李樾道:“张顾两家不和,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姓李,不姓张。”   代王一脸同情,与李樾低声:“顾家姑娘力大无穷,成亲后若是被打,千万别说出去,很丢人的。”   顾家是武学世家,皇后想要这番助力,也想着让张顾两家冰释前嫌,就想让李樾娶顾笙,只要皇帝赐婚,这桩婚事就定了。   李樾惊疑,见代王目光盈盈,双眸如同池中清水,无暇无垢,他信了,紧张道:“有多厉害?”   代王咽了咽口水,伸出自己的手腕:“当年她给我掐紫了,半个月才消去。”   风漾过,在池面留下圈圈碧澜,李樾的心也跟着无法平静,谁愿娶动不动就掐人的女子。再者代王是亲王,她都敢掐,他日后还要仰仗顾家势力,岂非低她一等?   他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痴愣发呆了会,他将鱼叉塞到代王手中,焦急道:“我去找皇祖母。”   代王得逞,笑得前俯后仰,池塘周遭也无人,她笑得大胆,也不用顾忌这么多。顾笙悍名在外,看谁敢娶。   不过李樾娶顾笙,皇祖父是断断不会答应的。   她在池边走了几步,想着该如何拒绝皇祖母给她的安排,眼前局势于她来说也算大好。削藩一事进行到最后一步,朝中大臣也有人偏向吴王,就看最后一步能不能走得下去。   她没有太多担忧,这些年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削藩也是为了她好,弱主强藩,于大唐而言亦是祸事。她想的出神,方抬脚就觉得哪里不对,看了一眼池面上的影子,转身避开,正欲喝问的时候,背后又有人推了一把。   整个身子没入池水中。   ****   丞相为首的人想要将代王迁出东宫,未曾想到皇帝要先让代王成亲。成亲一事说不准,少说也也要一年半载,再者代王才十三岁,成亲过早了些。   皇帝一语就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他们回去后竭力思索,一听皇后也要为代王议亲,纷纷让人去张府打听一二,借以探听皇后的意思。   张府门前人来人往,清阳公主府的马车从正门过,都未曾走得通,只好饶路而行。   马车停在酒肆,清阳约了君琂,商议代王的亲事。   皇后咄咄逼人,她们若晚上半步,代王妃就要定下来了。   君琂先到,换下官袍,着一身清爽的裙裳,静静品茶,眉眼沉静。听到门声后,自己先起身,看向清阳公主:“殿下来晚了。”   清阳脱下大氅,屏退小厮与婢女,叹道:“张府门前水泄不通,我换了道才赶来的。”   君琂浅笑,眸中染了笑意,道:“代王婚事,确实让人头疼。”   “皇后近日频繁召见张家嫡系的女子,虽说是给李樾相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加之代王都在,我怀疑是不是给代王安排的?”清阳走到炭火旁,烘了烘冰冷的手。   “皇后给李樾定的是顾笙,不过顾家并不知晓。”君琂道。   “顾笙?”清阳目瞪口呆,顾家那个小姑娘力气大,性子坦率,被顾夫人捧在手心里哄着。她是顾将军与夫人的老来子,平日里极为宠爱,护得太好就有些不懂险恶。   这些年不知怎么样了,当年在东宫差点打死张家幼子,竟不想皇后还惦记着。   她走到茶水旁,喝口茶水压压惊,道:“顾家不会同意。”   “陛下也不会同意。”君琂神色甚是平静,没有清阳那般恐慌。她太过沉静,就让清阳安静下来,反问她:“你觉得代王妃可选何人?”   话未说完就注意君琂神色,她知代王这些年十分黏着君琂,心中最好的代王妃人选就是她。现在她觉得自己有些残忍,让君琂去商议代王妃合适的人选,小代王要是知晓,只怕会闹翻东宫。   君琂神色淡漠,哪怕知晓清阳在望着也没有紧张,淡然道:“顾笙。”   清阳一怔,“你也看中顾笙?”   “顾家兵权,亦让皇后垂涎,再者顾笙在代王与李樾之间,必会选择代王。”   清阳不明白,君琂这么多年就没有为自己考虑,代王妃的名分给了顾笙,她图什么?顾笙与代王相识,是不错的人选,清阳也不想她多年努力便宜顾笙,试探道:“你觉得顾笙合适,可代王不会同意。”   当年她要了代王送给君琂的别院,代王就哭了许久,心疼的不是别院,而是她让君琂失望了,言而无信。   按照代王的性子,怎么会娶顾笙。   君琂道:“代王懂事,她会听话的。”   清阳没有再说话,君琂历来自有主张,多劝也没有用,继续道:“顾老将军会同意吗?一嫁代王,可就是代王一派了。”   君琂在朝,懂的比清阳多,她经验颇丰,相比较这些事都不算难,回道:“顾将军自己会同意的,只要他知晓皇后有意让顾笙嫁李樾,就会迫不及待地同意。”   清阳想想也是,不管如何,当年顾张两家闹得不和,让顾笙嫁给李樾,等于羊入虎口,细细沉思不如温润的代王。   两人想法不同,君琂也没有多说,细细与清阳商议其她的事,一个时辰后,两人就分开。   君琂坐车从张府门口过,那里依旧许多人在等候,她渐渐想起皇后一死,太.祖就迫不及待地动了张家。张家气势太甚,行事无度,太.祖早就忍不住了。   故而,她对张家从不曾在意,自有他们该得的后果。   眼下,她头疼的是如何说服代王答应亲事。   ****   翌日早朝,太.祖匆匆来迟半刻,朝臣觉得奇怪,大胆观君色,见他眉眼隐着怒火,都吓得垂眸。   丞相为首,将今日的大事禀过,众人商议后落定。   君琂心神不宁,数次抬首觑太.祖面色,心中沉了沉,不知他为何而怒,又为何姗姗来迟?   退朝后,她本想去东宫,又碍着自己外臣的身份不好过去,想了想,命人去给代王传信。   吩咐出去后,直到午后才有回应,东宫守卫多了一重,探不出一丝消息,粗粗一看与寻常无异,奇怪的是信传不进去。   代王对她的传信都会在第一时间内回应,不会让她久等。趁着午后无人在意,她又命人再去试试。   结果,照旧。   她心沉了沉,立即出署衙去清阳公主府,去后方知,清阳公主不在府上,昨夜进宫还没有回来。   驸马安衍没有在意,见君琂神色不对,急道:“可是出事了?”   君琂没有将心里怀疑说出来,只道:“驸马进宫去接殿下,或许就知了。”   安衍知君琂性子稳重,她说出这样的话,他不好拒绝,换好衣袍就出宫。君琂随后跟着,在长乐宫门口静静等着。   至天黑,安衍才出宫,见到君琂的马车,焦急走过去,道:“东宫出事了,代王落水,陛下在寻凶手就封锁整个东宫,清阳留在东宫照顾代王。”   清阳靠着车板,低声道:“烦请驸马给公主传话,能否让我入东宫。”   安衍摇首:“不如等明日,或许陛下会主动让你过去,不过清阳没有看到皇后,发生这么大的事,皇后依旧在长秋宫也不知是何故。”   天气寒凉,安衍冻得唇角发抖,君琂不好将人久留,点点头道:“也可。”   回府后,君文嘉见她才回来,迎面走过去,关心道:“发生何事了?”   “无事,天气冷,父亲早些回屋。”君琂浅笑,烛火下眸色深邃而寒凉,笑意带着勉强。   君文嘉身体愈发不好了,辞官在府里养着,好在君圩复职,了了他的心愿。   ****   翌日早朝,太.祖单独将君琂留下,也不作掩饰,直言告诉她:“代王落水,昨夜才醒,你去东宫看一眼,与齐牧一同找凶手。”   话音方落,太.祖就将太极殿的令牌交给她,添一句:“宫内随意走动。”   君琂唇角抿了抿,伸手接下,也没有多问,转身疾步去东宫。   东宫外围了许多金吾卫,齐牧在盘问宫人,见到君琂过来,停顿下来,道:“东宫不能随意进入,君大人得罪了。”   “无妨,我奉陛下旨意而来。”君琂将令牌交于齐牧,装作漫不经心,道:“殿下伤势如何?”   “这个具体不知,我无法进入内殿,君大人可自行去看看。”齐牧看了一眼令牌,就令人放行。   东宫内的清阳让人去熬药,见到君琂过来,顿松一口气,将她拉入殿内,轻声道:“此事透着古怪,也瞒着皇后,不过我觉得是瞒不住了,最后见到代王的是李樾,陛下令人看住他。”   君琂不愿多听其他的话,信步往殿内走去,清阳随后跟过去,先安慰她:“她醒了,就是磕到脑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你要傻子吗?   君琂:不要,只要呆孩子。   说了半本书的海棠林出来了,指路专栏上的围脖。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酒尽烟灭 20瓶;猛犸象、一寸心 10瓶;27968822、何事落到这收场 5瓶;Alangoei 2瓶;Polly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2章 试探   君琂脚步一顿, 目光落在燃了一整夜的烛火上, 没有回应清阳的话, 越过屏风。   代王是睡着的, 她紧紧抿着失去血色的唇角,额头缠着白纱, 肌肤几近透明。君琂一靠近, 她就醒了, 张了张唇角, 伸手想去碰额头的伤口,君琂拦住她:“怎么醒了。”   “姐姐来了, 就醒了。”代王弯唇一笑, 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她笑得纯真,眸色自然, 没有痛苦没有怨恨, 像极了一夜醒来,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君琂俯身坐下,指尖轻轻滑过她的脸颊, 肌肤温热, 她不敢高声说话,将声音放得很轻:“太医怎么说?”   “我无事,本就会水, 就是突然落水砸到水底石头,眩晕就多喝了些水。”代王脸蛋红红的,眼眶湿润, 从被下伸手摸住君琂的手腕,“你怎地过来了?”   “陛下让我过来,你可曾看清是何人推你的?”君琂摸着她温热的手,好在没有发高热,这时染了风寒最不易诊治。   代王微微合眼,有些困倦,她摸到君姐姐的肌肤就觉心安,她没有生气,只是恼恨自己做事太疏忽,在自己的东宫都会被人暗算。   她道:“我只看清一人衣物,当是内侍,其余那人就不知晓。”   君琂握着代王的手,指尖在她手腕处摩挲,轻轻的力道似是在哄人入睡,他知晓李齐在强撑着与她说话。李齐还小,陡然经历这种事,心中必然是害怕的。她怕她焦急,没有露出害怕恐惧的神色,好似落入水中的那人并不是她,是旁人。   君琂既心疼又恼怒,也不急着问话,先慢慢哄她去睡,等有了精神再问也不迟。   代王意识恍惚,头疼欲裂,握着君琂的手不愿放,哪怕她周身无力也不愿意松开。她浑浑噩噩的,不想让她走,眼皮却像坠了千斤般,如何也睁不开。   她一合眼,就沉沉睡去,痛意也渐渐消失了。君琂没有离开,知她在昏睡,就看向一旁的清阳:“太医可曾说伤可有碍?”   “寒气入体,伤也被水感染,她醒得快,灌了药汤下去,静静等着,只要不再发高热就可,陛下也令太医守着东宫。”清阳道。   有没有碍,太医也不敢保证。   君琂将代王露出在外面的手腕放进被下,手腕柔软愈发显得纤细,她仔细看了会,才回清阳:“陛下命我与齐牧彻查此事,我可留在东宫就近照顾她,殿下累了去偏殿歇息。”   太.祖命清阳入宫,也是想到代王身旁无亲近的亲人,皇后不可信,可信之人唯有清阳。   清阳知晓陛下之意,尽心守着代王,眼下来了比她更尽心的人,她总觉可以松口气,也不与君琂推辞,揉揉肩膀去偏殿歇息。   或许因君琂在身旁,代王睡得很好,一觉近子时。期间太医来诊过脉,见她伤势没有反复,就退了出去。   君琂近前,代王眼睛明亮起来,带着淡淡欣喜,也不知该说什么。君琂亦没有开口,扶她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接过宫人手中的汤勺,将汤药慢慢喂给她喝。   药味苦涩,代王皱了皱眉,又因是君姐姐亲自喂的,也没有叫苦。   喝尽后,君琂扶着她躺下,一面命婢女打些热水来,想要给她擦擦脸。代王静静望着她,黑漆漆的眼眸里溢满水泽,满是湿润。君琂望见后,道:“可是头还疼?”   “有些疼,不要紧的。”代王依旧在看着君琂,见她时而清冷时而温柔,现在照顾她又是一派温和之色。比起清阳姑母,她更为细心妥帖。   代王呆愣,也不说话,君琂看到她头上缠着的纱布,暗道是不是撞傻了,摸摸她温软的脸蛋,捏了捏。轻声唤她:“阿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能忍着,要说的。”   “阿齐很好。”代王浅浅一笑,见君琂眉眼染上忧愁之色,心中一叹,想摸摸她的眉眼,安慰一二。还未伸手,也明白过来,君姐姐是为她而忧、为她而愁。   她说好,君琂就不再问了,拧了温热的帕子轻轻擦着她的脸,继而是脖子,手臂。   君琂动作总是很轻,哪怕擦拭手臂也不敢用力,怕伤到她。   代王醒后用药,半个时辰后太医又来诊脉,神色谈不上好,亦不算太坏,待他们退下后,君琂就在榻前守着。代王精神不济,望着君琂宁和的神色,又忍不住想要入睡,她撑了会,握着君琂的手:“姐姐也去睡,时辰不早,明日还要上朝的。”   “无妨,我不用去上朝的,你饿不饿,庖厨熬了白粥,在炉火上温着。”君琂道。   君琂说出的话,代王总是愿意听的,她点点头。君琂命人去取粥,自己扶着李齐起来,依旧靠在她的身上。可君琂转眼的功夫,她就合眼睡着了。   拿着粥碗的君琂一声叹息,命宫人将粥撤下去,摸摸代王的脸,有些凉,再摸摸手也是如此。病人身上体温反复,君琂忙将人放下,命人将炭盆搬近,将手炉塞到代王的被中。   做好这一切后,清阳过来了,见君琂在榻前忙碌,恐她熬坏身子,毕竟明日还要上朝,便好心道:“你去歇息,我守着她。”   君琂手中一顿,回身去看清阳,浅淡一笑:“明日白日我无瑕在此,殿下到时再过来。”   笑意不达眼底,周身烛火环绕,给她添了几分暖意,令清阳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慨然道:“你年轻多熬一熬,也无大事。”   清阳没有勉强,嘱咐几句后就离开。   殿内十分寂静,外间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搅动人的心神。   君琂在榻上侧身而坐,静静凝望着李齐苍白的脸颊,眸色幽远,那些记忆太过久远,远到她记不住了。事事发生变化,唯独不变的是代王的心思,依旧装着她。   她坐了会,太.祖踏着月色而来,见代王昏睡,去偏殿问过太医病情。   君琂听到怒火训斥声,太.祖心中有怒,削藩一事受到阻碍,东宫之内都是他的人,在他的眼皮下代王被人袭击,可想而知天子有多震怒。   她将手伸入被下,握着代王的手,微微俯身紧紧握着,感受到她的脉搏在跳动,有条不紊,她觉得心安而迷茫。   不知是何人害李齐,东宫之内已算最安全之地,还让她受到伤害,她觉得无能而无奈。   少顷,太.祖又回来了,君琂起身行礼,他摆手示意勿要多礼。这些年他习惯将李齐的事交于君琂去处理,她也没有令他失望,每次都很好地处理。   君琂心思深沉,这么多年也未曾想过嫁人,他曾想着给她指婚,却被拒绝。他猜测君琂当贪恋权势,每次迁任,都未曾拒绝。   细细去想,京官前途大,封疆大吏也是一方富贵,君琂却不愿离京。   心思也让他猜不透,但见她待代王心思纯良,他忽而就明白了,代王妃的位置也确实诱人。   太.祖饮了杯茶暖暖身子,见君琂神色漠然,不见喜怒,亦不见忧愁,便道:“朕在为代王挑选府邸,亦想着代王妃的人选,卿可有提议。”   这约莫就是试探。君琂回答:“臣觉得顾笙不错,她与殿下从小相识,也有感情。”   太.祖奇道:“皇后意让李樾娶顾笙,你怎么也以为她不错?”   “她二人自幼相识。”君琂道。   太.祖认真多看她的神色,与寻常没有变化,难不成她不想代王妃的位置?他点点头:“李樾不同意娶顾笙,道她野蛮,且看代王的意思,代王若愿意就可。”   或许是他想多了,君琂还是贪恋权势,没有男女之情。人有短处,就好拿捏,且她行事谨慎,见解独到,比起朝中巩固行事也不显稚嫩。   他在东宫不好久留,站起身道:“查清此事,吏部尚书年岁大了,递了请辞的奏疏。”   他以官位相诱,戳中君琂内心,必会让她认真行事,早日查清此事。   君琂微微一怔,不想太.祖以吏部尚书的官位来诱惑,不管怎样,先行礼谢恩,将陛下送至殿门口。她欲转身的时候,清阳缓步而来,低声道:“你觉得官位比代王妃的位置更诱人?”   “是。”君琂回答,先一步跨入寝殿。   清阳看着她绝情的背影,不觉惋惜,这样的女子只为权势,没有男女感情,令人更觉可怕,就算让她至百官之首的相位,又有什么意思。她这么狠心,代王终究会伤心。   她恍惚的时候,君琂回身,想起近日查到的一事,轻声道:“丞相是吴王一党,已为皇后招揽。”   清阳不明白,她方才刚想的相位,君琂就已将重心放在相位上?自古哪有女子为相的,君琂野心这么大?   她没有说话,君琂也没有勉强,不过是想提醒她注意丞相,勿要被他欺骗。   东宫内十分安静,也无人喧哗,太医日以继夜地守着。君琂在第二日的时候离开东宫,随着齐牧一起去见李樾。李樾被扣在太极宫,周围都是皇帝的人,就连皇后都见不到他。   皇后急不可耐,李樾是吴王长子,也算是留在京的质子,他若被安上不好的名声,毁的可是吴王。她断断不能坐视不管,眼看其他藩王没有势力与吴王相争,这么一个紧要关头,千万不能出差错。   她去太极殿恰好与君琂碰到,齐牧与她先行礼,她退后半步。齐牧官高,且她并不想与皇后答话。这些年皇后也知她辅助代王,愈发敌视,若非三年守孝期,皇后早就想为她指婚了。   太极宫内人多口杂,皇后也注意自己的仪态,让齐牧放她入内见李樾。   齐牧领君命行君事,也不敢阻挡皇后,下意识看向一惯反应快的君琂,希望她去与皇后周旋。谁知君琂退后半步,不予理会。   气得他一口老血喷出来,只好自己与皇后:“陛下有旨,不能放任何人入内。”   皇后觉得奇怪,只知道东宫内守卫森严,消息传不进去,也不知里面发生什么事。她看着君琂也在,仔细猜测当是代王出事了,她不与齐牧多话,转身去东宫问明白。   齐牧叹了口气,君琂却道:“齐统领领了差事就会得罪皇后,躲避是无用的。”   齐牧:“……”难道你刚刚没有躲?   两人一同入殿审问李樾,齐牧细细问着离开后的情况,君琂不置一词,见李樾紧张地双手交缠,额间大汗淋漓。   在齐牧问过细节之后,她才问李樾道:“你明知代王染了风寒还要拖她去池塘,是何用心?”   李樾吓得心脏快速跳动,反驳君琂:“她是装病。”   君琂双眸深深,万分凌厉,道:“冬日寒凉,你就算解闷也不该拉着代王去池塘边。”   “为何不能,她又非稚子,自己落入水中砸伤脑袋凭什么扣押我?”李樾站起来,直瞪着君琂,双手不禁扣着袖口。   君琂看过齐牧一眼,率先走出宫殿。齐牧随后跟上,君琂问道:“你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了,砸伤脑袋的事也说了?”   “未曾,或许是陛下说的。”齐牧道。   君琂想了想,转身向太极殿走去,她隐隐感知陛下不像是与李樾谈话的人,他除去代王外,甚少与孙辈的人亲热。多位世子在京,除去年节筵席,他从不曾随意召世子谈话。   且他现在对吴王多般不满,发生代王遇袭的事,就更不会想见李樾。   齐牧一路跟着她,这件事查出来也会闹得人仰马翻,他不如安静地跟着君琂,若需武力的时候再出面。   太.祖的答案让齐牧吃惊,他未曾见过李樾。齐牧惊得不知该说什么话,自己嘀咕道:“难不成我的属下泄露的?”   君琂出太极殿就道:“齐统领去查一查,是谁泄露。”   金吾卫出错就是齐牧的错,他不好推卸,忙应下,预备去查的时候,君琂唤住他:“统领麾下可有名唤韩元的人?”   齐牧摇首:“我亲近之人没有此人,不过金吾卫几万人,待我去查下再回君大人。”   君琂颔首,疾步回东宫。   彼时,皇后也在东宫内,清阳在一侧站着,如见瘟神般看着皇后,见到信步而来的君琂,顿觉见到曙光,朝她眨眨眼,示意她小心说话。皇后怒火滔天,在等着代王醒来。   清阳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等君琂进来后就往后退一步。君琂懂她之意,便道:“皇后殿下怕是等不到代王清醒,她精神不济,时有清醒,也不过片刻的时间,回答不了您的问题。”   皇后将茶盏放下,怒目看向君琂:“你是何意思?”   君琂抬眼直视,毫不畏惧,直言道:“代王昨夜已说行凶的有两人,一名是内侍,另一名不知是何人,除此外她什么都不知。”   简而言之,扣住李樾的是皇帝,而非代王。   皇后得到消息后,也不多加停留,也没有时间给她停留,匆匆离开东宫。   殿内沉寂的气氛消散,清阳大呼一口气,与君琂抱怨道:“皇后入内一眼都没有看到代王,也不知是何心思,难不成先太子就不是她的儿子,代王是旁人血脉?”   君琂道:“吴王与代王之间,皇后选择前者,也因吴王是她所生,代王这些年不大听她的话,屡屡落她颜面,自然就漠不关心。而代王遇袭与李樾脱不了干系,她自然紧张李樾。李樾一旦出事,牵连就是吴王,几百条性命自然比代王这个不听话的孩子来的重要。”   清阳汗颜,道:“当真与李樾相关,我观这次行凶手法有些稚嫩,更有些莽撞,虽说用心谋划,可是忽略代王会水。”   “我也不知,且等齐统领那边的结论。”君琂回一句,轻轻走去内殿。   代王不知何时醒来,怔怔地望屋顶,听到脚步声就转眼看去,呆呆一笑:“皇后走了?”   君琂叹息,她醒来得真不是时候,方才的话必然又听了大半,嗔怪道:“又偷听,何时改掉坏毛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路人甲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胖小娴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建国后的猫精 2个;风中凌乱oO、烟心、宋朝栗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十三胤祥、Breakone'sheart、唯爱 20瓶;____丶向往平淡 15瓶;靜夜悠然、宋朝栗子 10瓶;何事落到这收场、酷酷的小棉袄、风吹裤兜好凉爽 5瓶;36096016 2瓶;PollyZ、半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3章 疼吗   君琂叹息也是因为代王不称皇祖母, 同她们一般称皇后, 其中时何缘由, 她也不问了。她走过去, 不提方才的事,道:“用些清粥, 你已很久没有进食。”   代王沉默, 爬起来就想向外看去, 眨眨眼, 道:“清阳姑母也走了?”   刚醒就不安分,君琂按住她的身子, 提醒道:“没有陛下旨意, 她也不会随意离开,你头不疼?”   代王一阵眩晕, 被君琂说中了, 她复又躺下。不知何故,君琂总觉得她精神好了很多,摸摸她的脸颊, 也没有发热, 想来是真的无事了,心口一热,就道:“你怎地随李樾去池塘?”   “他拖我去的, 我无法拒绝就只好去了。”代王躺好,乱动的时候露出一双白嫩的脚,脚趾动了动, 活泼又可爱。君琂笑了笑,没有继续深究她为何不听话,明明有提醒她注意李樾。   殿内的清阳见两人有说有笑,顿觉自己好像是外人,一番犹豫还是走出寝殿,心头多了一抹忧愁,代王这样会娶顾笙?   君琂在东宫里住了两日,代王病情好转,不再看着那么凶险,她事事亲为,细心地照顾代王,清阳就回府去了。   齐牧查了两日也没有查到是何人给李樾传的消息,他头疼又无可奈何,只能回东宫向君琂求教。   入东宫肯定要拜见代王,她人已经清醒,问及落水一案的进展。齐牧无奈将那件事全盘脱出,静静等着代王的意思。   庭院里冬日萧索的气息浓厚,未到正月十五,春日就来得迟。   代王靠在躺椅上,双手捧着药盏,细细在想齐牧口中的事,粉红的唇角无意识咬住,道:“如果李樾本就知晓呢?”   齐牧皱眉,奇道:“他如何知晓,未在现场怎么就知晓的……”他顿了顿,看管李樾的金吾卫都是他特地挑过去,宫人进出时都有他们看管,不会说及这件事,万万不会将消息传进去。   他的金吾卫没有事,那就是李樾自己本身的问题,非是他在事后推卸责任,而是实在是找不出破绽。遽然被代王提醒,他一拍脑袋:“多半是他自己知晓的,谢殿下解惑。”   说完就匆忙离开。君琂从殿内走出来,代王回首看她,一双灵动的眼睛湿润,水泽潋滟,在求君琂夸奖。   君琂走近后戳她脑袋,道:“若是齐牧供出你,太.祖会疑心你的用心,皇后过来也饶不了你。”   代王将药盏放下,往一侧挪了挪,留一半的位置给君琂,低声道:“无论我如何做都避免不了皇祖母的厌恶,不如我大胆些,直接做自己的,她若赢了,我就会败。虽说我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然跟着我的清阳公主府与君姐姐就会遭难,我不忍,不如放手去做。”   她突然间就长大了……   君琂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着李齐额间的纱布,心疼地在她晶莹的脸颊上摩挲,“阿齐,你突然长大让我有些惊讶,现在不要有其他想法,更不要害怕。”   代王靠着君琂,轻声细语:“我不是害怕,只是做自己该做的。皇祖父曾说姐姐贪恋权位,我的想法与他不同,隐隐感知姐姐的一切都是为我,我很快就要出宫建造府邸,要有自己的天地,也要快些长大,追上你。”   “不用追我,我一直在等你。”君琂轻笑,真是个呆孩子。   “你等我是真,可也想让我娶别人,清阳姑母说你让我娶顾笙,你就不担心我被人家拐跑了?”代王不满,也丝毫不顾及清阳的话,将她出卖得彻彻底底。   君琂沉默,清阳怎地将这些话都告诉代王,一点时间都不给她留。   她不说话,在代王心里就是默认。她气又无可奈何,下意识就道:“除我外你有喜爱的人?”   君琂摇首,代王心中一喜,又道:“那你为何要我娶顾笙,娶了她,难不成你为妾?”   君琂还是摇首。   代王一急,握住她的手腕,紧紧握着:“那你为何要向皇祖父推荐顾笙,李樾都不愿娶,为何让我娶呢?”   事已至此,她若不问清楚,指不定明日就来旨意,让她娶顾笙。她相信君姐姐有那样的能力,这么多年来她想谋划的事就不曾失败过,所以她特别害怕。   君琂感觉出她的用力,心中迷惘而惆怅,她不忍代王紧张、害怕、失落,可是唯有娶顾笙,她才能得顾家的兵力,才可与皇后抗衡。   她开口道:“阿齐,你该知我无能,给不了你太多助力,唯有顾笙可让你后顾无忧,唯有顾笙可给你兵力,皇后手中有武将效力,这是你没有,也是我做不到的。”   一开口才发现,她真的无能。   代王听到她话音中的颓然,她蓦地觉得自己蛮不讲理,抬手摸摸君姐姐的脸颊:“没有兵权也无妨,皇祖父会给的。”   “又说呆话。”君琂叹息,紧紧依偎着代王,感受到她身上的体温,阖眸而言道:“你若听话娶顾笙,他就会对你满意,我如他一般都想你好。”   纵她用尽好话宽慰,代王依旧不松口,不娶就是不娶。   君琂无奈,她不知该如何去做,代王性子宽厚却也倔强得很,怎么劝都不听,最后起身回殿,将她阻挡在殿外。   清阳真是多事。   君琂没有时间多劝,齐牧在太极宫已查出背后凶手,她莫名惊愕,这几日满心都在代王身上,也没有去关注案情,齐牧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她匆匆赶去太极殿,却被内侍挡在外面。一旁的齐牧是被赶出来,无语望天,好心给她解释:“是李樾去而复返推的代王,皇后知晓后就过来求情。”   事情进展得很快,齐牧出力不少,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不少。   君琂不问具体情况,只问李樾为何要推   代王下水,难不成不知代王会水?   齐牧道:“其实那名内侍与李樾不是同伙,是他回来见有人袭击代王却被她避过,狠了狠心将代王推下去,嫁祸内侍。”   李樾这么做必然也是吴王授意,代王久居东宫,又与皇后闹得僵持,这样的敌人不如早些拔除。再者代王与这些堂兄弟相处并不设防,最易得手。   可惜李樾匆匆下手,过于草率而没有成功。   殿外冷风袭人,天气也阴沉,廊下守候的宫人冻得搓手。君琂也有些冷,忍了片刻想要等着太.祖的决定,李樾这人断不可留在长安,也可趁此机会加快削藩的脚步。   殿门关得紧闭,里面的声音也无法传到外面,齐牧等得失去耐心,道:“人证物证都在,不明白有何可谈论的。”   君琂看他一眼:“齐统领不知夫妻之间的隔阂?”   齐牧凝噎,好似是有这么一回事,他讪讪道:“那就接着等。”   半晌后,他想起君琂托他寻人的事,忙告诉她:“韩元此人不在金吾卫,在北衙军内当值,不过军职不高,寒门出身。”   君琂心中明白,代王将人从北衙军调至金吾卫,助他一阶一阶爬上去的。韩元是感恩之人,这才对代王死心塌地。   齐牧不知君琂的意思,也知皇帝十分看重她,好心道:“可要我帮忙,那个小郎君听说武功不错,人缘也好,调至金吾卫给我做个小副手?”   君琂诧异,齐牧赏识韩元?她没有多想,就点头同意;“多谢齐统领。”   半个时辰后,皇后神色凄楚地从太极殿内走出来,对于众人行礼也视若罔闻,眼角挂着泪痕。   齐牧与君琂对视一眼,默默后退,不去触霉头。   他二人未来得及入殿,皇帝的圣旨就已出殿,将李樾玉牒除名,贬为庶人,令吴王将次子送入长安城。   这多半是皇后求情才得来的,未曾波及吴王府。   圣旨一出,君琂就没有必要再入殿,也不可留在东宫内,横竖代王几日内也不会见她,不如出宫让代王静一静。   得知君琂出宫后,代王气得砸了药碗,将君姐姐从头至尾骂过一通,还是不解气,气恼又心疼,自己一人闷在东宫里。   ****   代王遇袭后养伤三月,等她回朝议政已是春末,吴王削藩一事还在僵持,等着吴王次子送入京。   吴王无嫡子,就未曾设立世子,长子废弃贬为庶人,朝臣就将视线放在次子身上。   代王入太极殿后见到殿内气定神闲的君琂,磨磨后槽牙,恨不得过去咬她一口。也不对,咬她也不足以泄气,自己捏捏拳,隔着一大片乌泱泱的朝臣,狠狠瞪了一眼,还是不解气。   君琂被她一瞪,抿了抿唇角,陡然觉得代王生气也很可爱,青春明媚。   代王见她竟然在笑,心口都被她的笑意气得疼,傲娇地瞥过一眼,不与她对视。身姿摆正,面对着御座,再也不去看那个令她生气的人。   朝上议的还是吴王削藩,代王不好说话,就一直静静听着,太.祖也没有问话。   熬到早朝结束后,代王先出殿,在拐角处拦住君琂,握着她的手,拉她至无人角落里。   君琂陡然被拦,心中吓了一跳,被她拉着踉跄两步,差点就摔跤。代王生气时力气格大,带着莽撞,瞪着君琂:“你这三月哪里去了?”   三月都未曾去东宫看她,怎能不气。   两人站在拐角处,后面就是太极殿。君琂被她闹得心跳加快,想要挣开她的手臂。代王不准,紧紧握着道:“说话,不说我就、我就……”   她咬唇,不知该说什么。君琂却是一笑,问她:“你就怎样?”   长大了,胆子也大了,竟会出言威胁她。   代王磨磨牙,捏着君琂手腕的手臂发酸,这是用力过猛。她低眸就看到君琂莹白如玉的手腕,未经思考就咬了上去。   君琂:“……”怎地突然学会咬人了?   她来不及撤回就只能任由李齐去咬,痛意遽增,反让她心中的迷惘消失,低头看着代王愤恨的神色,笑道:“解气就好,你咬伤我,旁人会察觉,猜想你我之间的关系。”   君琂约莫不会哄人,大多的时候都会与代王讲道理,然她忘记代王气恼的缘由,这番道理等于火上浇油,加大了代王的怒火。   咬了片刻,代王牙齿发酸才松口,看着洁白的手背上的牙印,歪着脑袋,口中弥漫着血腥味,牙印上淡淡的血痕,也显示她方才有多狠心。   咬完就觉得舒心,恶狠狠地看着君琂:“疼吗?”   明知故问,君琂将手收回,也不去看手背,道:“难不成你替我疼?”   代王故作老成道:“疼就记着,三个月呢,你也不亏。”   君琂不理她了,代王闪身拦住她:“我话还没有说完,不准走。”   “不走留在这里再被你咬一口?”君琂神色漠然。   代王讽刺道:“你走我就再咬你一口,再者你我之间是何关系?为何要怕旁人知晓,你入朝后刚正,性子高洁,与我能有什么关系?”   君琂气恼,冷冷望着她,竟吐不出一字。   代王无所畏惧,没有比娶顾笙更差的事,弯了弯唇角:“君姐姐生气了?我也生气,不想与你说话。”   她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丝毫不曾眷恋,直气得君琂蹙眉,看着自己被咬伤的手背,恍若看到多年前截她马车霸道小代王。   或许代王性子一直没有改变,还是如幼时般霸道不讲理,只是在她面前将那些坏性子都藏了起来。这个时候被她激怒,就原形毕露。   代王离开后,当真数日不与君琂说话,哪怕她官升吏部尚书,总领一部,也不去府上庆贺,连礼都不曾送。   往日里遇到君琂晋封,她早早地将礼送去,总是在众人前面,这次让众人看不清情况。不知内情的人,只当两人生了嫌隙。   太.祖听闻这件事觉得奇怪,在早朝后顺带问了一句,代王态度如旧,照常道:“为何要送礼?她三月都不曾去东宫探望,意在心中没有我,也就没有必要去送礼。”   这个赌气的理由让太.祖发笑,道:“莫使小性子,不就一件礼,送去又何妨。”   代王不肯,十分倔强。   太.祖道:“她哪里惹你不悦,让你这么大动肝火?”   君琂苦心瞒着,太.祖也不知缘由。代王不同,她恨不得天下人都知晓君琂是她的,当着皇祖父的面就道:“她让我娶顾笙,说顾笙是最好的代王妃人选。”   “她说的也在理,哪里就惹你了?”太.祖道。   “她让我娶,我就娶?阿齐是人,不是木头。”代王恨恨地道一句。   这些琐事太过繁杂,太.祖知道始末就不会再问,唇齿还有相碰的时候,两人再是亲密无间也有隔阂,摆摆手示意她出去,少在殿内唠叨。   代王出殿后,细细想了想,送礼而已,也无甚可难的。她回东宫在殿前的石子路上捡了一块满是棱角的石头,带着泥土装入精致的盒子里,打发人送去君府。   若是不够,她还有很多石头,足以填满整座君府。   作者有话要说:  清阳:n次背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颜、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至冬 35瓶;谁家小郎君 10瓶;酷酷的小棉袄、猛犸象、蓋比 5瓶;wo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4章 逼婚   礼盒送至君府的时候, 引的一番轰动。   代王送礼大多是稀有的珍品, 这次送来的是一块带着泥巴的石头, 锦盒十分精致, 看着爱人。君府不知代王与君琂之间产生嫌隙,接到这样的礼物急得团团转。   君琂在署衙被仆人请回府, 见到代王送的石头哭笑不得。君文嘉在一旁胆颤心惊, 她不好多说, 便道:“代王任性, 捉弄你们罢了,无妨。”   君文嘉也放下心来, 由着女儿将石头带走, 收拾的瞬间见到她手背上绑着的纱布,道:“你手怎么了?”   君琂将手背藏于袖中, 笑道:“摔了一下, 父亲不用担心。”   笑过她要回署衙,就带着石头一道离开,见到石头上脏兮兮的泥土, 回到署衙后命人打些热水, 自己将石头清洗干净,装回锦盒。   代王大了,有自己的脾气也是常事。见她与自己闹脾气, 心中不气反感到浅浅欢喜,她还是那么呆,呆到不知转弯, 不知逢场作戏。   不知为何,她反喜欢呆呆的代王,有趣、活泼、明媚。   下衙后,君琂又将石头带回府,置于书房内的案牍上,看着它,眼前就浮现代王在太极殿内杏目圆睁的模样,可爱又傲娇。   代王气性很大,说不与君琂说话就不说,见到只冷冷一眼。君琂随她去,也好奇她能忍耐多久。现在她还小,没有那般魄力与忍耐力,最多半月就会凑过来。   她淡然地等着,将自己的时间都放在削藩上,朝中有许多不同的声音,加之吴王也一直未曾送次子入京,太.祖愈发恼怒,甚至派兵去强行削藩。   丞相为首的朝臣一直在为吴王周旋,君琂未曾出言,一直处于事外。她初掌吏部,遇到许多困难,她没有抱怨,认真去解决。   太.祖选了一处离宫廷最近的府邸作为代王府,命人去精心修缮,也在商议代王妃的人选。   君琂以为代王使小性子,半月即可,不想她三月都不与自己说话,一个眼神都不曾留于她。她有些不适应,朝后想与代王解释几句。   代王对她的示好刻意漠视,更不听她的解释,神色冷漠,转身离去。   君琂慌了。   ****   中秋节前吴王次子入京,太.祖将之送入吴王府,随意不得入宫。   皇后不满,数次争执,代王在旁冷眼漠视,偶尔会在帝后争执后给两人送些点心。她在朝行事愈发得心应手,门下也积累了数人,门客多了,只是她在东宫,行事不大方便,就静静等着搬出东宫。   可搬出东宫前要先成亲,她不想娶顾笙,就想着从顾笙这处解决,思考再三,将顾笙约去茶肆,只要她不同意嫁,君琂也不能强求。   休沐日,她趁着顾将军出府巡营,让人悄悄传话,将顾笙约出来。谁知顾府门卫森严,消息进去后,就如同石牛入海,毫无音信。   她不懂顾府出了何事,正欲愁闷的时候,君琂入东宫请求一见。   代王让人打发,不见。   她苦恼见不到顾笙,这时君琂让人传话,她能让她见到顾笙。她有所犹豫,趴着榻上,捂着自己脑袋,猜测要不要去见君琂。   宫人见她在疑惑,就催道:“君大人在东宫外候着,您若不见,奴替您去传话?”   宫人的话让代王徐徐回神,她翻了个身子,道:“那就不见。”   见顾笙而已,她亦有办法,大不了正大光明走一程,顾夫人能拦着不让见?   想着就去换好衣裳,出殿方知君琂依旧在东宫外等着,她从墙壁后面探出脑袋,细细看了一眼一身官袍的君琂。姿态如旧,静静地在宫外等着,想必是没有发现她。   代王探头探脑,身后宫人也跟着看一眼,看到君大人在静静等着,低声劝说:“殿下,您这样晾着君大人不太好。”   “就晾着,她低头也不成。”想想她一副大义凛然地劝她娶顾笙,代王就觉得生气,低低哼了一声,从东宫翻墙出去,避开了君琂。   出了东宫,她就畅通无阻,打马去顾府。   顾府门前清冷,她觉得惊动顾夫人不太好,尤其是现在私自会面,旁人就会误会她与顾笙有情有义,一张嘴就更加说不清了。   她将马拴在顾府侧门的柳树旁,照旧翻墙入顾府,她来过一次,大致记得路,悄悄地溜进顾笙的院子。   顾家宅院透着武将特有的气息,也无奢华,可见顾家并非贪图之辈,代王靠近顾笙的院子才发觉这里看守的人比门口还要多。顾笙这是做错什么事,让顾将军对她这么防备?   她在院子周围绕了绕,趁人不注意,翻墙过去,窗户是开着的,幸好顾将军没有锁着窗户。她在齐牧手中练武三、四年,会些简单地招式,还是不敢与顾笙硬碰硬,丢了块石头进去探探风声。   屋内立即有人来窗旁打探,怪道:“哪里来的石头?”   顾笙的声音就响起:“许是鸟飞进来落下的,你出去,我想一人静静。”   代王就听着关门的咯吱声,她继续等着,半晌后顾笙亲自过来,悄悄道:“是谁?”   这么熟练?难不成顾笙经常这样会别人?代王心中疑惑,站起身露出半个身子,先道:“是我,李齐。”   顾笙哦了一声,神色带着很大的失望,将窗户支得更大,让代王翻进来。   代王一路担惊受怕,觉得哪里不对,左右巡视一眼,怪道:“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顾将军怎么像守犯人一样守着你。”   顾笙神色憔悴,小脸消瘦,对于代王的讽刺也置之不理,反提醒她:“你最好快些出去,不然代王殿下爬臣下的院子,说出去你的名声就真的毁了。”   代王哼了一声,寻了小榻坐下,与她开门见山:“你在家可知外面的事,君琂让我娶你做代王妃,皇祖父都在考虑。”   她气得磨牙,顾笙倒是一惊,有些警惕,上下打量着代王的身子容貌,挑了挑眉:“嫁你总比那个李樾好,不如你娶我,待到合适的机会,你我再和离。”   代王:“……”她明白顾将军为何不让顾笙出门了。   她立即站起来,反驳道:“我不同意,为何让你平白占着代王妃的身份。”   这就是看不上顾笙。顾笙也不恼,现在是她有求于人,不好耍脾气,就道:“就凭我父亲握着北衙军。”   代王当即道:“我有齐牧,不需北衙军。”   顾笙不懂朝堂政事,当即被她说得目瞪口呆,顾家确实不如齐家。她细细一想齐家的家境,得出结论:“齐家没有合适的女子,都已成亲,你娶不了。”   代王大有对牛弹琴之感,这个顾笙什么时候这般不要脸面,方才被她激得思路都乱了,反应过来道:“你为何要嫁我,又为何要和离?顾笙你莫不是与谁私相授受,让我替你收拾烂摊子?”   戳中顾笙的心中事,她面色一红,支吾道:“反正我就知道你娶不了君琂,不如我帮她占着代王妃的名分,待合适的机会就和离、我不会霸着你不走的、这样、皆大欢喜。”   代王不听她的胡言乱语,脑子被顾将军打坏了,这样的馊主意竟也想的出来,她拒绝:“皆大欢喜?她若嫁人,你给我赔一个君琂出来?”   “不会,君琂若嫁早就嫁了,还会等你长大?”顾笙笑着凑到代王身旁,拍拍她的肩膀,大气道:“你就娶我,我不给你惹事,保证不对你动手,安分守己。”   代王睨她一眼:“你能否做到不出去与旁人约会?”   顾笙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她确实打着这样的主意,低低一笑:“你对我无意,又娶不得君琂,再说你娶了旁人,她会给你让出代王妃的位置给君琂?不成吧,你看我,最合适的。”   “我不娶,今日就去与皇祖父说你心中有旁人,与别人私相授受,这样我的危机就解除了。”代王冷冷一笑,她才不要上赶着戴绿帽子,君琂出孝期后随时都有可能嫁人,她娶妻后拿什么去阻挡,聘她为妾?   她都觉得对不起君琂,再者君文嘉曾说过君家人不为妾。   李齐油盐不进,气得顾笙跳脚,撸撸袖子道:“你不娶,我偏要嫁,既然你说君琂同意,我就去寻她,定会有办法让你同意的。”   一句话惊得代王站起身:“顾笙,你还要不要脸面?”   代王讽刺她惯了,顾笙也不觉得脸红害羞,只道:“自然是要,再者我若说心慕代王殿下,我爹欢喜还来不及,君琂也会同意。”   “君琂是傻子才会同意。”代王冷哼一声,攥紧双手,君琂就是这样一个傻子。   顾笙道:“君琂本就是个傻子,守着你这个呆子不放,你看看你这般毫无能力,话说你配得上君琂?她可是自己一阶一阶爬上去的,我阿爹说他今生只敬佩君琂,行事果断,年龄虽小,为官却是不差的。”   “你阿爹这么看重君琂,你怎么不嫁她?嫁我也是女子,她也是女子,你去嫁她最好。”   听着代王气急败坏的话,顾笙叉腰一笑,“你吃醋了……你最好是娶我,不然我去死缠着君琂,横竖她也不喜我,协议成亲,我也能和离。”   代王气得不与她多话,走到门旁又想起自己翻窗进来的,迅速走到窗旁,回首看着顾笙:“我好奇你的情郎是谁,我若能查到,定将他赶出长安城,一辈子不准他入京。”   说罢,就爬出窗户,听着后面一声尖叫声:“李齐……你敢……”   代王冷冷一笑,她有什么不敢?   ****   君琂在东宫外等候良久,见时辰不早,只好落寞离去。   谁知她方出长乐宫门,就见到打马归来的代王。她一怔,李齐不在东宫?   出宫恰好被君琂逮了正着,代王心中发虚,这些年听君琂的话习惯了,训她说她也是常有的事。她坐在马上本想直接打马而过,不想君琂站在宫门中间,拦住她的去处,若直接过去必会伤了她。   代王不忍,勒住缰绳就停了下来,瞧着君琂趋步走近,眉眼带着不悦:“殿下不在东宫?”   “我出去了。”代王不敢抬眼。   君琂又道:“殿下何时出的东宫?”   代王不好说自己翻墙出东宫的,想了想,略一思忖道:“朝后。”   君琂冷笑:“那宫人传话说殿下在东宫,不见臣,又是何人的主意?”   听着她冷厉的声音,代王翻身下马,将马鞭交由一旁的金吾卫,顺口就道:“那必不是我说的……”   “殿下。”君琂打断李齐的话,抬眸看她两眼,眸色闪过失望,后退两步,行礼就离开。   她生气了?代王抬脚就跟了上去,跟到马车旁才想起应该生气的是她才对,凭什么让她娶顾笙。   她眉眼皱起,转身就走,她还在生气。   登上马车的君琂见到气呼呼的背影,深深叹气,道:“殿下留步。”   “不留。”代王回应一声,接过金吾卫递来的马鞭,踩蹬上马,扬鞭就走。   背影里都透着年少特有的倔强,君琂端坐马车静静凝望许久,唇角徐徐蕴着一抹笑意。不知为何,代王不同意,她心中就多了一抹藉慰。   自那日后,代王在休沐日的时候会择一二好友去踏青,每每都是贵族子弟。传至君琂耳中,她也只淡淡一笑。   冬日时君琂渐渐坐稳吏部尚书一职,处事也顺手很多,她盘算着去西明寺替母去燃长明灯,未出府门就听到门人传话,顾夫人带着顾笙入府拜谒。   今非昔比,君家更胜往昔。   君琂猜测出顾笙来府上的目的,她与代王僵持半年,也该有定论,她换好衣裳,吩咐门人将两人引至花厅。   顾笙消瘦了些,见到君琂依旧眉眼弯了弯,将母亲支开,趁机道:“君姐姐,我有事与你说。”   “何事?”君琂明知故问。   顾笙抱着茶盏,低声道:“自然是为亲事,我欲嫁代王。”   君琂心中一颤,有些不适,道:“我觉得不妥。”   顾笙来时信心满满,听君琂开言拒绝,愣了一下,代王说君琂一力赞成她嫁代王,怎地过了几月就改变主意了?她不解道;“哪里不妥,我配不上她,还是说君姐姐自己不愿意?”   君琂沉声道:“你二人性子不和。”   “哪里就性子不和?我保证我让着她,不与她争,更不会随意动手。”顾笙信誓旦旦。   她一说,君琂就更加踌蹴,摸着茶盏杯壁,扫过一眼顾笙期待的眼神,她抿唇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代王:恬不知耻!   顾笙:我脸皮厚!   代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朝栗子、建国后的猫精、。≡殿下╰ゝ、烟心、风中凌乱oO、圆拾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717、saber、风中凌乱oO 10瓶;希瓦娜 9瓶;何事落到这收场 5瓶;小二 2瓶;woc、MoM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5章 亲亲   君琂一沉默, 顾笙心中就敲起锣鼓, 试探道:“君姐姐不会反悔了吧?”   “你想嫁代王是常事, 毕竟代王是陛下心中储君的人选, 但我做不了主,且代王自有主张, 已数月不曾与我说话。”君琂道。   顾笙说不出话了, 紧张地看着君琂, 踌躇良久才道:“我若不嫁代王, 可能就要嫁旁人了。”   君琂道:“韩元在金吾卫得齐牧赏识,假以时日必能出人头地, 你莫急。”   “你、你怎么知道韩元的?”顾笙惊得匆忙站起来, 衣裳袖摆扫过茶盏,拂落在地。   她瞒得极为辛苦, 自以为无人知晓的, 被君琂戳破后她脸色发烫,支吾道:“反正你嫁不了代王,我给你占着代王妃的名分, 只要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让你的。”   君琂见她焦急, 有些明白或许这桩婚事就是她促成的,代王不过顺水推舟,也算是毫无办法。   现在则不同, 代王知晓她的心意,将爱意表达得很彻底,故而她不再同意顾笙的做法。   数年来她也再思虑自己是否太过强硬, 没有顾及到代王的心情,毕竟娶妻不是小事,若她真的为帝,顾笙就是新后,怎会和离?   君琂道:“代王有自己的主张,我勉强不得,你自己去寻她,韩元在金吾卫很好,等上几载也会平步青云。”   她已将话说的很透彻,不愿再谈,命婢女送客。   顾笙来君府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怎会愿意离开,想再劝几句就见君琂转身,一句也不听她的话。她苦求不得,只能去找代王。   ****   除夕夜宴后,皇后将吴王次子留于长秋宫小住几日,太.祖未做言语,算作默认。   年初一那日,代王邀三两好友去洛阳赏梅。   君琂在长安城内照顾父亲,推拒一切筵席。   初七那日,代王与好友回长安城,先去太极宫给太.祖请安,献上新得的佳酿。   太.祖观了一眼精致的酒坛,瞧着代王期待的眼神,将酒放下:“酒放下,替朕去君府走一趟。”   代王抱着手炉,红袍白肤,极为隽秀,闻皇祖父莫名的一句话,怪道:“去君府做什么?”   太.祖皱眉:“君文嘉逝世,你不去露面?”   李齐震惊,心口遽然一颤,手炉掉落在地:“何时发生的事?”   她显然是不知道,太.祖甚为不悦,斥道:“为君上者若不能体贴下属,任性而为,失去仁心,如何服众。去洛阳玩乐是快活之事,也要注意朝中动向,你连亲近之人的事都不能第一时间得知,以后旁的消息,你能不错过?”   他知晓李齐与君琂生了嫌隙,但李齐已大,不能事事都要提点,再者她与君琂之事是很好的君臣还是其他暧昧关系,他都不曾在意。   为君者三两红颜知己也是常事,但为小事而耽误朝堂大事,就是李齐的不对。   三言两语的训斥,点到即止。   代王立即站起身,身姿挺立,头低得很深,愧疚道:“阿齐知错,立即去君府。”   太.祖见她真心认错,没有多说,给她一道追封君文嘉的旨意。代王领了圣旨就去君府。   丧事已过,棺木已入葬,她什么都未曾看到。君圩若无其事地接待她,恭敬地将圣旨领下。   代王在厅内巡视一周,没有看到君琂的身形,问着君圩:“君大人去了何处?”   君圩从不知两人暧昧关系,不疑有它,答道:“家妹留在父亲陵旁,办理些许琐事,过几日再归。”   代王颔首,带着内侍离开君府。   回到东宫后已是日落黄昏,晚风幽凉,枯叶迎风而摇曳,在庭院里悠扬而落。   李齐漫无目的随处走动,望着落日站在廊下,忽而觉得无趣又茫然,狠狠心转身回寝殿换了一身衣裳,打马离开长安城。   她带着十数名金吾卫策马两个多时辰,在君家陵墓旁下马。荒郊野外到处可见萧索之色,她命金吾卫留在外面,自己一人入内。   往前走去,就有小厮迎过来,不识代王,高声呵斥。代王抛出自己的玉令,问道:“君琂在何处?”   小厮见代王,忙将人迎过去。   陵旁都是仆人住的地方,简陋而狭窄,君琂端坐案后,正在看书。闻声而望,见到风尘仆仆的代王,抿唇而笑:“你不该来。”   她含笑若春日里柔柔暖风,温暖而无奈,好似知李齐会过来。   代王见她一笑,自己也跟着释怀,数月的忧愁瞬息间消散,她缓步走近,在一旁坐下。君琂摸着她冰冷的手,叹道:“洛阳梅花如何?”   她不是兴师问罪,带着淡淡宠溺,真的只想知道洛阳风景。   代王心虚,她是故意撇下她的,走前未曾听到君文嘉病情恶化的事,故而她才放心大胆地玩,也未曾想到发生这么大的事,君琂都不告诉她。   “为何不告诉我?”代王小声抗议,发生这么大的事,她都未曾在她身旁。她自责地垂下脑袋,生气归生气,她也想帮助君姐姐。   君琂握着代王冰冷的手,指尖一路向上,都是凉的。冬日里骑马最冷,她拉着代王坐在炭火旁,道:“我可以解决的事,何必给你添麻烦。这里寒凉,过了明日就回去,不然会染风寒。   前面就是君家坟墓,葬着数位先人,地势较低,除去炭火外没有取暖的地方。君琂担心李齐冒着寒风过来会伤了身子,握着她柔软的手,用自己的温度慢慢捂热。   代王确实冷,来时穿了大氅,不想出了城就感觉寒风刺骨,冷得不行。   她靠着君琂温热的身体,关切道:“哪怕我做不了什么,你也不能瞒着我,不能把我当外人。我与你生气也是因为你待我好,你想想我从不与旁人生气的,有了底气才会生气,这份底气是你给我的。”   君琂捏着她的手腕:“你生气任性还是我的错?”   代王鼓起脸颊,道:“是你宠出来的。”   多不讲理的话,君琂不捏手了,学着清阳那样捏她的耳朵:“我是不是该像清阳那样罚你?”   “难道你就没有错?不守诺言,以前明明说嫁我的,现在又让我娶别人,到底是谁的错?”代王也不动,由着她揪,横竖软绵绵的力气,就当是落下片树叶了。   君琂失理就不说话了,松开手,看向外面呼啸的寒风,点燃的烛火也被溜进来的风吹得四下摇曳。她再开口的时候,却是说起其他的事:“饿了吗?我让人准备晚膳,这里都是素食。”   “姐姐又逃避。”代王嘀咕一声,没敢大声说,接着点点头同意吃晚饭,她也有些饿了。   屋里极其狭窄,站在门口就能看见屋内的床榻,简单用过晚膳后,代王就勤快地爬上床榻,不忘为自己解释:“我给姐姐焐被窝,这里好凉。”   君琂无奈,由着她去了。等到她将外面的事吩咐好,上榻时代王自动将方才自己待的一侧让给她,里面热意融融。   她望里侧挪去,冷得自己打了寒颤,半晌都不敢动,一动就感觉冷风从被窝里溜出来,冻得四肢发麻,这里不仅阴森还冷。   代王不自觉地往君琂那侧挪了挪,贴着君琂的身体,又在嘀嘀咕咕:“这里好冷,姐姐多待几日自己也要生病的。”   “我来时做了准备,不会有事。”君琂回答,将代王往自己身旁拉了拉,两人紧密地贴在一起。   代王伸手就抱着她,感受到暖意就不动了,静静躺着,听着君琂的心跳声。   外面寒风刮得很响,破旧的窗被吹得哐当作响,代王睡下不知多久就被吵醒,屋内灯已熄灭了,漆黑一片。她慢慢往君琂怀里钻了钻,摸到她的手就没有再放。   她被吵醒,君琂亦是如此,察觉到代王动了动,自己的手被她攥紧,低声道:“我去看看窗户可曾关严。”   “不要、不用去了,定是被风吹坏了,去了也修不好,不如明日再说。”代王搂着她不肯放,外面那么冷,再吹些风明日肯定会病。   她抱得紧紧的,呼吸吹在君琂耳畔,犹如一只虫蚁慢慢爬进耳朵里,沿着血脉钻入心口里,令人热血沸腾。   君琂不敢动了,也不敢推代王,里侧也是很冷的,她道:“那不去了,只是你松些,我透不过气来。”   “哦、哦。”李齐双手松开,平躺下来。君琂不曾说话,紧紧握着她的手:“你冷吗?”   “不冷了。”代王呼吸清浅,没有坏心思,只想静静依偎着君琂,驱走寒冷。听着风声与窗户的哐当声,她睡意去了大半,翻过身子,透着朦胧不清的光线,看着黑暗中的君琂:“我不娶顾笙,也相信顾将军会助我,你莫要倔强了。”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色,代王小手就不安分了,从被窝里伸出手摸到君琂的脸颊,从眉眼徐徐向下至唇角,她摸着她唇角姣好的弧度,等着君琂的回话。   君琂本就心口发热,被她这般轻轻的抚摸,已然有些燥热,将代王不规矩的手捉着放回被窝里,“这件事我无法说好,等陛下做主。”   “我才不信,你定会从中搅乱的。”代王气鼓鼓的,手在被窝里待不住,她想摸上君琂的脸,哪怕看不见也可以猜想她的神色,是欢喜还是不悦,亦或是淡然。   君琂恐她又生气,半年多的疏离也意在表明她的态度,这些事不是自己一人就能决定,代王不是当初八九岁的孩子,听之任之。   她大了,就会追求自己想要的,不想要的就算强塞也是不行的。   沉默过后,昏暗的光色里代王凑到君琂耳畔,歪着脑袋看着她的耳垂,伸手摸了摸,怪道;“姐姐热吗?怎地发烫,是不是太热了?”   “不热,快些睡觉。”君琂往外侧挪去,也不觉得冷了,就是觉得身旁这个小火炉不大懂事。   代王睡得好好的被吵醒,再无睡意,反盯着君琂的耳垂,凑得太近,鼻尖恰好碰到,酥酥软软,她摸摸自己的鼻尖,与方才的触碰不一样。   为什么会不一样?   她懵懂不知,又去碰了一下,与方才的感觉一样,姐姐身上也带着淡淡的香气,与旁人身上的浓郁的熏香不同,甜而不腻。   她抿抿唇角,伸出舌头舔了舔,想知道与平日的糕点有何不同。   感到湿热气息的君琂浑身一震,整个身子僵硬,她躺在被窝里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半点无法动弹。   君琂不动,代王就得寸进尺,亲吻她的耳垂,有种愉悦感充满着自己的大脑。她亲后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就像吃了甜点那样没有得到满足,她好奇而迷茫,央求道:“我能亲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里有人站邪教,不能这么欺负代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7968822 5瓶;半仙、大神不修仙、wo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6章 娶   代王温热的指尖轻轻地滑过君琂耳畔, 一寸一寸上移, 缓慢而轻柔, 在即将戳碰到君琂唇角时, 君琂瞬息回神,捉住她的手:“莫要胡来, 前面就是陵墓。”   这样对先父大不敬的事, 君琂觉得羞耻, 知晓代王不过懵懂好奇, 心思还是很单纯的。   代王受到阻止,长长叹息道:“那回宫给我亲一下?”   君琂习惯沉默, 没有应允没有拒绝, 反将代王双手握在自己手中,阖眸睡去。   代王依偎着君琂, 一夜好眠。   清晨的时候, 代王提议去拜祭君文嘉,被君琂以她身份不适为由而拒绝,代王哼唧一声, 自己打马回京, 让她早些回去,这里实在是太过阴冷。   她一回东宫就被皇帝召去太极殿,交代她几件朝事, 认真办好,勿要三心二意。   领旨后,她带着朝臣去办, 晚间回东宫的时候,听宫人议论皇后染了风寒,她犹豫再三去长秋宫探望。   墨夜深沉,偶有几颗星辰泛着极浅极浅的光芒。长秋宫内多了吴王次子李晖,他比代王年小,比起长兄李樾更为隐忍,见到代王后就行礼。   代王脚步一顿,李晖还留在长秋宫?她心中疑惑,亦没有去问,点头命他起身,两人一道入内,李晖不敢越过他,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皇后病后,人显得十分憔悴,鬓角皱纹也深,见到代王冷冷一眼,病中看人的眼色愈发刻薄。代王也已习惯了,没有多话,在榻前站了许久,静静看着宫人伺候她喝药。   李晖不敢坐下,就站在屏风外,听皇后道:“代王去洛阳玩得如何?”   代王道:“洛阳景色大好。”   皇后看她不卑不亢的模样,态度疏离,眉眼平淡,看她就像看着陌生人,眼中幽静而深邃,不起波澜。她冷冷哼了一声,道:“玩物丧志,陛下就不曾管教你?”   代王勾了勾唇角,回道:“皇祖母静心养好身子,免得吴王叔父在封地上不安心,再者一日不削藩,皇祖父一日不会放心,所以你还是要养好身子。”   皇后听她讽刺的话气得双手发颤,代王之势已越过诸位藩王,最重要的是她在宫中,在皇帝身侧,比所有人都占了优势。   她思考片刻就不气了,平息自己的怒火,道:“代王也看到了,回宫歇着去吧。”   代王也不推辞,俯身退下。   ****   上元节的时候,君琂回朝。   她对于父母丧事显得极为平静,在多年前醒来的时候就料到这一日,她试图做过改变,却是无果。苦恼怨恨都没有用,还需向前看。   回朝第一日,她站于群臣之中,前面丞相出列道:“多年前藩王因年岁大而离京去封地,今岁代王也即将成年,按照旧俗也当回封地就国。”   丞相提议,朝内许多朝臣附议。   君琂看向御座的太.祖,他皱起眉头,亦带着未加掩饰的吃惊,丞相之举多半来自于皇后授意,孤注一掷,将代王赶出长安城,吴王才有机会。   代王站得笔直,余光扫过丞相,微微一笑,皇祖母病中也要折腾她?   殿内吵开了,都在议论此事,代王回身看一眼冷静的君琂,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勿要担心。   丞相是百官之首,他说话定有无数朝臣附和,一时间个个争得面红耳赤,好似代王不在太极殿内一般。   争执了半晌,太.祖挥袖道:“先退朝,此事再议。”   群臣退出后,丞相朝君琂那里看过一眼,代王忽而走来站在君琂前,对他一笑:“丞相这么多年深藏不露,苦苦经营,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失去与人谈论的底牌。”   丞相走到今日,也想过许多路子,对于代王刚断奶的娃娃,他觉得无需太过认真。代王占着嫡出,吴王也是,且吴王是代王叔父,经验老道,宫里又有皇后帮扶,怎会输呢?   他不与代王多话,行礼就离开。   殿外许多朝臣都看到这一幕,不由向君琂与代王之间投去目光,都知晓她二人关系暧昧,但他们一直恪守礼数,未曾有逾矩的行为。   时间久后,他们心中也在怀疑代王会择谁为妃。   代王不去理会旁人的眼光,将君琂请入东宫,屏退宫人,她言笑晏晏,先道:“今日之事不用在意,丞相年龄大了,也该卸任。”   殿内暖和,君琂身旁几步就是炭火,也感受不到冷意。听了代王自得的言语,她忍不住道:“陛下也知晓丞相是吴王一脉的人,你勿要多管。”   去岁冬初,君琂就已将证据从御史处递至陛下案头,经此事他也该明白丞相不忠,不会轻易罢休。只要代王装作不知情,由着丞相去暗中使人上奏,终究会触怒龙颜。   代王则道:“我知晓,只是皇祖母病得突然,有些奇怪。”   皇后一病,皇帝就将后宫管辖权交由旁人手中,待她病好再归还。皇后心中焦急,病情不见好,反有恶化之势。   代王命人去查过太医,一切顺利,并无异样,可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自己错过哪里。   闻言,君琂眼神飘忽,低眸去端茶盏,这才避过代王探究的眼神。她浅浅品了一口茶,道:“此事你若觉得哪里不对,可与陛下去说,自己勿要随意去查,引得皇后猜疑。”   她的话也很在理,代王自然要听,想了想就道:“我就是觉得奇怪,命人去查,既然姐姐这么说,待明日朝后去与陛下说。”   君琂修长的五指抚摸着杯盏,力道很轻,代王见状,迅速将她手中的茶盏拿去,自己的手伸去,笑道:“摸它太硬,不如摸摸我,软不软?”   君琂莞尔:“很软。”   乐得李齐眯着眼睛,摸得舒服了,趁着君琂心情好,就道:“我明日去求皇祖父,让他赐婚,我等你三年再成亲,可好?”   说话间,眸子里带着浓浓期盼,乌黑湿润,君琂心口软得无以言喻,拒绝不得,又不能同意,沉吟少顷,道:“陛下不会同意。”   这样不是理由的理由,代王一听就是谎话,不乐意道:“姐姐总是口是心非,这么些年你可以嫁人的,为何总是不嫁,皇祖父说你贪恋权位,可你明明能去做襄王侧妃,以姐姐的资质与手段,定会助她得到想要的皇位。可是不然,姐姐选择我这个最弱小的藩王,足以见得姐姐不是贪恋权位。”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洋洋得意。君琂笑道:“那我又是因为什么?”   “因为……”代王顿住,观君琂顾盼神飞的姿色,嬉笑道:“姐姐一往情深。”   “殿下脸皮愈发厚了。”君琂怪道,不去理会她这番得意,看着殿内火红的炭火,道:“你行事要谨慎,皇后在京势力颇深,她一心为着吴王,眼下又重病,恐她孤注一掷,你要慎而又慎。”   “姐姐担心多了,皇祖母这些年不过是不待见我罢了,去岁的事是李樾自己做的,与她无关,不管怎样我的父亲也是她的长子,不会做得太过狠心。”   君琂没有与她争执,将话题转向其他的事,谈了半个时辰的政事,李齐先提起顾笙。她查了多日也没有查到顾笙心中挂念的那人是谁。   她才不要娶顾笙,霸道又刁蛮,成亲又和离,沦为世人笑柄。   可她让人密切注意着顾府,盯得十分仔细,怎么也没有查清楚。君琂与顾府来往密切,或许她是知道的。   随口一问,君琂也说了实话,道:“齐牧新晋副手韩元。”   代王无甚印象,不过有了顾笙的把柄就可以不用娶她,她开心地命人去换茶,见时辰不早,君琂回署衙还需处理公文,不好耽误的。   “姐姐先回署衙,有大事再命人通知你。”她起身将君琂送出东宫。   两人谈论过后,心中都有了底气,不去理会丞相一党的言语。   ****   翌日早朝后皇帝将代王留下。   代王恰好也有话想同皇帝说,就静静等着,朝臣退下后,便道:“皇祖父,阿齐觉得皇祖母的病有些古怪。”   太.祖停下御笔,看着她:“哪里古怪?”   “不知,命人查过太医,一切都是正常的,可是她病得突然,久久不愈,总觉得……”代王顿了顿,没有讲话说全。   皇后在宫中树敌无数,着了旁人的道也是有可能的。   她禀告皇帝是为了孝道,并非是诬陷旁人。太.祖心明,道:“朕命人去查,你莫要分心,你已不小,可想过代王妃的人选?”   代王心中一揪,急道:“皇祖母身体不好,阿齐若大张旗鼓选王妃,御史必会又弹劾。”   这个理由倒也正常,只是太.祖不在意,道:“无妨,不用大张旗鼓,选定就可,朕命人赐婚。”   说话间带着急迫,代王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急也无用,君姐姐守孝三年,哪能这个时候嫁她呢。她斟酌语句,道:“真的不急的。”   她语句不详,太.祖为帝多年,识人颇准,听她这句话就知她心有所属,想着提点一二:“朕觉得顾笙不错,你不喜欢?”   “不喜欢,顾笙刁蛮,不如温柔点的女子。”代王立即反驳。   “顾笙哪里不好,将门虎女,有胆子、武功又好。”太.祖夸道。   代王磨磨牙,恼恨道:“有勇无谋,最会生事,三言两语就会动手打人,确实是虎。”   这么嫌弃,令太.祖说不出好话来,眸色下垂,见她双手紧握,这是紧张的姿态,看来她已早有人选。   代王历来听话,少有反驳他话的时候,他定了定,道:“你想娶何人?”   代王不假思索,欣喜笑说:“君琂。”   这个答案在太.祖的意料之内,他奇怪道:“给朕一个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代王:什么理由,在线等,挺急的。   作者想说,可以盯着文里错字,回复的评论的算了,你们已经歪楼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谏丶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君不见 3个;船到桥头自然沉、筱柒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咩咩 5个;风中凌乱oO、烟心、234144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谁家小郎君、黑暗料理等级MAX的狐 10瓶;酷酷的小棉袄、27968822 5瓶;woc、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7章 捉奸   代王道:“皇祖父以为顾笙好, 无非是顾将军的兵权相助, 可她自己与君琂比较, 差之千里。论资质与才华, 君琂胜过长安城内所有子女,娶妻自然娶贤, 能给自己助力。远者而看, 君琂的潜力远远大过顾笙。”   一番话分析得很透彻, 太.祖也知君琂是才华能力, 顾笙大大不如,道:“这么多话说来无用, 你心已偏, 再多的话也听不进去。”   代王已表明心意,他就不能漠视, 细细想来, 赠人以鱼不如渔。   然君琂父亲方逝,不能在此时赐婚,需等, 再看看朝中动向。   代王没有得到答案, 落寞出了太极殿。走过数步见到齐牧,她眯眼去看就看到他身后随行的青年,面孔陌生, 也算英俊,难不成这就是韩元?   她走近,笑道:“齐师父来得巧, 孤想要一名得力金吾卫掌管东宫守卫,您给推荐一位?”   说话间她将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青年身上,齐牧为官多年也懂得上位者的心思,立即明白过来,笑回:“臣这名副手心思细腻,武功也好,不如送于殿下。”   青年会意,跪地行礼:“属下韩元参见代王殿下。”   话一出口,代王就知晓她蒙对了,示意韩元起身,道:“可,你明日可去东宫当值。”   “谢过殿下。”韩元眉眼涌动着欣喜。   简单说过几句后,代王回东宫让人即刻去跟着韩元,就不信捉不到顾笙的把柄,她嚷嚷着嫁君琂,也看看自己的分量。   宫人去办事,她则去长秋宫请安。   皇后病得愈发重了,几乎不能起榻,代王去后就站在屏风外,没有随意上前。皇后见屏风外清瘦的人影,与先太子几分相似,她痴痴望着。   代王出声道:“皇祖母好好保重身子。”   一出声,那份虚幻的影子就消失了,皇后蓦然惊醒,大悟过来,先太子去世有十四年了。她挣扎着起身,命人去拿画像,道:“张家有好女,容貌好,亦有才能,与你也算匹配。”   代王看过一眼画像,冷声道:“此事皇祖父已有定论,想来不久就会赐婚,皇祖母当好好养病,不能太过忧愁,以免吴王叔父在千里之外担忧。”   屏风后的皇后一阵咳嗽,不知是被代王气的,还是自己身体不好,接连数声后,说不出一句话。代王觉得自己往长秋宫一站,皇后就会生气,索性说了几句保重的话,带人离开长秋宫。   再过几日就是上巳,她想约君姐姐一道出宫去玩,悄悄命人传话后,就等着君琂的回话。   端午节时,宫中亦有赐宴,皇后没有出席,皇帝身旁的位置就空了出来,群臣知晓皇后染恙,没有多问。   代王在太.祖下首,离御座最近,想跑又跑不掉,十分苦恼。   太.祖心思也不佳,赐了几番酒就吩咐散席,代王知晓他会去长秋宫看望皇后,拽着君琂就往长乐宫门口跑去。   外间热闹,比起死气沉沉的宫廷,十分繁华。   君琂随她一路走,上车后就整理她弄乱的衣袍,随意道:“你可见过张家姑娘?”   代王不呆,知晓她的话意,凑到她的身边,小心道:“你不要在意,皇祖父是不会同意,我去长秋宫探病的时候见过,从那以后就没有见过了。”   君琂浅笑,摸摸她的脸颊,笑道:“乖。”   代王被摸得舒服,趁着未到街市就说起长秋宫之事:“皇祖母的病怕是时日不多了。”   “皇后年岁大了,并非是你们这般年岁可以挺过去,你自己勿要沾染这些事。”君琂提醒她。宫里的事太脏太乱,东宫无后妃尚算干净,后宫在皇后的掌控下,已不如往昔。   代王点头,“我知晓,前几日将事情告诉皇祖父后,就将自己的人从长秋宫撤了出来,未曾多管。皇祖父的人已渗入长秋宫,我再留就会成为祸患。”   马车哒哒往前走,离街市愈近,声音就愈发繁杂。   她们出宫的晚,街市上已是人山人海,一条街的灯如璀璨的银河,如莹莹玉带,十分美妙。灯会上的人很多,稍有不慎就会走丢,代王在下车后就紧紧牵着君琂。   君琂挣脱两下没有成功,见周围无人识得她们,就随着代王去了。   两人边走边看,代王左右去看一眼,买了一盏桃花灯拎在手中,走到半条街后,代王就带着君琂往无人的巷口去了。   巷口阴森,伸手不见五指,代王将灯置于君琂眼前,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面提醒她小心脚下的路。   两人越走越深,君琂不知何故,却没有开口问话,代王那般神秘兮兮,问了也不会说的。   巷口走出来后,就会看见几家灯火,代王将手中的灯熄灭,不能引入注意。   人一熄灭,就彻底看不见了,君琂绊了一脚,代王手快地扶住她,低声道:“姐姐莫怕,这里会有热闹看的。”   君琂方才扑进代王怀中,羞得脸色发红,好在四周漆黑,无人看到。   这里是民居,屋子矮小,墙角破损,黑夜里看过去更觉破旧,君琂巡视一周,也看不清代王的意图。跟着她走到一户门前,敲了敲门,里面立即有人来开门。   来人是位青年,提着灯火,见到代王道:“公子,鱼儿上钩了。”   君琂不明,代王喜滋滋地牵着君琂往里走,民居的墙角不高,两家屋舍也只隔着一道墙,走过去赫然看见那面墙上放着一架木梯。   她总觉得此行像是捉奸……   这样荒唐的想法令君琂一惊,她忙摒弃,不由想到前些时日代王将韩元调去东宫当值,蓦地就明白了代王脑袋里的想法。她戳戳代王的脑门:“不许胡闹。”   代王知晓君琂聪慧,已然看出自己筹谋的事,低声笑说:“是她不对,她说我不娶就嫁你,今日就给她一个教训。”   两人站在墙角,代王身形伶俐,爬上木梯后朝君琂伸手:“姐姐要看吗?”   又是听墙角的事,君琂不愿去做,侧身就不理她。   代王不恼,嘻嘻一笑:“我还请了顾将军,姐姐不怕顾将军一气之下会打死顾笙,你不去求情?”   君琂被她说得不知所措,无奈地伸手,攀上木梯。一上木梯后,代王就紧紧搂着君琂,手放在她的腰间,可惜晚间衣裳穿得厚实,什么都没有摸到。   她正沮丧,院子的婢女就在来回走动,将用剩下的残羹撤出屋子,她还不忘朝四周看一眼,时刻警惕地注意周遭。   她一看,代王搂着君琂缩了缩脑袋,君琂被她这般举动弄得心神烦乱,忍不住道:“你究竟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顾笙总是威胁我,为了以后无顾之忧,自然要将麻烦去掉,不能白白吃亏的。”代王双眸如星辰般闪耀,在昏暗的光线里熠熠生辉。   君琂在高处站得不稳,她从不曾习武,摇摇晃晃地靠紧李齐,她扶着木梯,似乎听到敲门声,欲回身看他们所处的院落门庭,听到代王说话了:“顾将军来了。”   话音刚落,有人一脚踹开院门,惊得婢女大叫,听得人心口发慌。   代王乐在其中,不忘与君琂道:“我让人守着后门与四周墙角,顾笙想跑,定会给她丢回来。”   君琂听后,无奈摇首,这人睚眦必报,真不好相与。她这样想着,顾将军大步往里走去,大喊道:“围住他们,不准放跑一人。”   他带了数名武将,都是好手,就防止有人武功高而打不过,让人跑了。   声音洪亮,震得木梯都在颤动,代王扶着墙,作势叹道:“顾大人必然怒火滔天了,姐姐觉得会如何收场?”   事已至此,君琂想劝也不行了,顺口道:“你若不出现,顾将军关起门来处理,最多将韩元赶出长安城,顾笙还是清白的姑娘。你跟着掺和,顾笙只能嫁韩元,只是……”   她顿了顿,凝视代王毫不掩饰的小脸,伸手掐了掐:“代王殿下该如何出现呢?”   代王乐道:“很简单,我与君姐姐花前月下,不想被人打搅,这样顾将军也会认为捏着我的把柄,不会去揣测这件事幕后人是我。”   如此不要脸的主意也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君琂羞得说不出口,只能发狠地掐她脸蛋。   代王不躲,由着她掐,掐了之后就要听她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屋内冲出一人,手握银刀,与那几名武将打了起来。他身形极快,在几人之间游走也不见吃力,甚至隐隐占了上风。   代王眼睛发亮,这样的功夫与齐牧对敌,怕是也会赢。   君琂没有吃惊,韩元若无实力也不会短短几年内就爬至金吾卫统领,他善于将自己的实力隐藏,今日孤注一掷,也是无奈。   几人来回过了数招,眼见着几名武将要败,顾将军道:“韩元你若知时务,离开长安城,休要执迷不悟。”   他说话是想扰乱韩元心神,给其他几人增加时机。奈何韩元不理,数招后将几名武将击败,银刀横在一名武将的脖处,道:“顾将军执迷不悟才对,我不过是与阿笙饮几杯酒,并无不轨的举动,您这样兴师动众是给自己脸上抹灰。”   墙头上的代王叹道:“顾笙与韩元还是挺像的,都是这么不要脸。”   顾将军握着自己腰间所配的长剑,前脚踏出一步,军人气势迫人,高声道:“夜色深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觉得是光明正大?”   韩元不像他这般警惕,手中握着人质,回道:“我与阿笙是清白的,顾将军看不起我也是常事,我已入东宫,假以时日必会配得上阿笙,还望顾将军给些时间。”   代王佩服韩元,拿着刀与顾将军谈判,军人有气节,就算拿刀架在顾将军的脖子上也未必会成功娶回她女儿。   两人剑拔弩张,约莫着还要打一架。代王看了一眼身侧人,悄悄道:“要不我去看看?”   君琂睨她一眼:“自己去就成,勿要牵扯我。”   “那要不我与顾将军说,我与旁人花前月下?”代王笑得狡黠,示意随从去敲门。   君琂从木梯上走下来,代王则一跃而下,她往门口跑去,君琂亦步亦趋地跟着。代王会心一笑,乐得如吃蜜糖,十分快活。   敲门后,院子里就十分安静,民居的院门不大,只能容一人进出,代王在前,君琂随后。   方才还想着家丑不可外扬的顾将军见到两人进来,心口冷了大半,恨不得拿刀当即砍了韩元,咬咬牙忍住,俯身行礼。   韩元见自己主子过来,当即撤了刀剑,与顾将军一般作揖行礼。   代王见到满院的刀剑,几人受了伤,她故作不解道:“这是私下斗殴?”   顾将军脸色青白交加,顿觉一张老脸都丢净了,私下斗殴的罪名也不小,他不愿承认就道:“回殿下,臣在处理家事。”   话意让代王不要多管闲事。   谁知代王不退反进,道:“韩元是孤东宫之人,怎地就是顾将军的家事?”   家事国事有的时候不易分清,顾将军一噎,半晌后才道:“殿下要如何?”   代王长身玉立,接过随从递来的花灯,照亮了顾将军漆黑的脸颊,悠悠道:“我路过此处,听到打斗声就好奇来看看,顾将军怎地神色这么难看?”   她左右看了一遍,竟没看到顾笙,难不成她躲起来了?她愣了会神,走到君琂身侧,道:“韩元是孤东宫之人,不知犯了什么错,这几位小将军伤得不轻,若是韩元打伤的,孤去请太医来看伤。”   太医一来,还能藏得住?   韩元紧张的心放下,下意识向代王投去感激的目光,他出声道:“属下与顾姑娘两情相悦,顾将军嫌属下官职卑微,不愿将女下嫁。”   方才苦心隐瞒的顾将军气得捂着胸口,与代王道:“殿下勿要听他胡言乱语,此人不过是在为自己洗脱罪行,小女怎会心慕他这粗人。”   听到顾将军为顾笙说的话忍不住想笑,她忍了又忍,君琂蓦地出声:“是非对错难以辩论,不如请顾姑娘出来,她的话便是证据。”   君琂的话公允,也引起顾将军的怀疑,上下打量一眼,反问君琂:“君大人怎地在此?”   这是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此处偏僻又是民居,达官贵人是不会轻易来此的。   代王左移一步,替君琂挡去顾将军的视线,笑道:“顾将军有些管得多了,先解决你府上之事,我与君大人的事只可由陛下管问。”   她正大光明地护着君琂,意思已然很明显,顾将军又是一噎,顾笙韩元来此约会,也不能不让代王过来。听说皇城子弟都想着刺激,或许就是这样的。   屋内的顾笙害怕父亲,听到君琂的声音后感到来了救星,一听她的话,就急忙跑出来。   她径直跑到君琂的身侧,想要祈求她的帮助,走近时代王身子挡住她:“有话就说,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顾笙罕见地没有回嘴,窘迫地站在几步外,低头道:“我与韩元确是两情相悦。”   顾老将军气得后退两步,痛心疾首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回去就打死你,免得丢人现眼。”上前就要拽着顾笙回府,走到半路被韩元挡住路,他道:“将军为何就不信在下?”   “信你什么?老子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姑娘,你来自哪里,可有父母,我一概不知,凭什么要信你?”顾将军气得不顾仪态,中气不足地破口大骂。   韩元被骂得垂头,低声道:“在下父母早逝,自己都不知晓来自哪里。”   “自己都不知晓,老子如何信你?”顾将军一句话骂得韩元无法反驳。   眼看着就要输了,代王胳膊肘推了推君琂,示意她说些好话,不能这么浪费时机。   君琂会意,言道:“顾将军莫急,韩元是齐统领调至东宫,他知晓韩元的来处,再者他武艺不差,您也不要过于嫌弃,顾笙心有所属,再嫁旁人也会误其一生。”   “对、对、对,我不嫁旁人的,阿爹莫要误了我。”一旁的顾笙连忙附和。   代王鄙弃地看着顾笙,平常那么多话,这个紧要关头就会学君姐姐说话,她心里埋怨一句,就道:“是非判断在顾将军心里,韩元是东宫之人,孤需将他带走。”   她挥手示意韩元赶紧离开,他默然地站在原处,担忧地看向顾笙。   顾笙回身,摇首示意他离开,横竖她爹也打不死她的。   韩元了然,三步一回头地离开民居。   这件事走到这一步,代王顿觉满意,提着花灯与君琂一同离开。跨出院门的时候,顾笙追了过来,央求道:“君姐姐,你可否留我一夜,现在回去,我爹会打死我的。”   代王不悦,顾笙这就是蹬鼻子上脸,拒绝道:“你被打死,与我们何干?”   她这般拒绝,君琂不好再留,便道:“你若不争取,顾将军会将你匆匆嫁于旁人。”说话间,她眼光掠过身侧代王一眼。   代王好奇,看她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顾笙:红脸白脸被你一个人演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烟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海绵 5瓶;半仙、大神不修仙、wo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8章 威胁   顾笙再是如何恳求, 君琂都未曾应允, 身旁跟着一个醋坛, 带回府定会出事。   代王倒好, 巴巴地跟着君琂回君府,也不提回东宫。等马车走回君府, 君琂才意识过来, 问道:“不回东宫?”   “不想回。”代王声音很小, 带着小心, 生怕惹了君琂不悦就被赶回宫。   她不想回,君琂不忍赶她走, 命人去准备水沐浴。代王多年未曾在君府留宿, 以前的衣裳都不能穿了,她从柜子里拿了她的寝衣给代王将就着用。   李齐沐浴后穿着她的衣裳有些大了, 她才十四, 比君琂矮了些,衣裳自然就大了些。她并不在意,穿好就习以为常地爬上君琂的床榻, 解释道:“我给姐姐捂被窝。”   这样的理由百试百灵, 君琂没有答话,快要入夏怎会冷,她自己沐浴。   代王躺在榻前看到案上的石头, 有些熟悉,起身去看。石头很干净,边角也看不见污渍, 她知晓这是自己生气时送给她的。她喜滋滋地把玩了会,又钻回被窝。   君琂回来时代王还躺在外侧,一见她,立马往里面挪去,抱着被子觉得特别舒服。   君琂有些不适,见代王眸色清澈,她羞于启齿,便在外侧躺下。   她一躺下,代王就凑过去,习惯地伸手揽住她的身子,开口说道:“顾笙这件事还缺些助力,顾将军不会这么甘心将顾笙嫁给韩元。”   代王身体柔软,寝衣贴着肌肤,脸蛋被捂得红通通的,君琂摸着她的身子,竟没忍心推开,摸着也很舒服。她静静待了会,代王的手不经意间探入衣下,肌肤相触,惊得她忘了呼吸。   “你怎地不说话了,也没有想法?”代王觉得奇怪,动了动,手就被君琂捉住,听她道:“此事交由我解决,你勿要再管,免得顾将军起疑。”   得到答复后,代王就不问了,反与她说起皇后的事,又道:“李晖在长秋宫有一月了,也该回吴王府。”   君琂心不在焉,回道:“我来处置。”   代王又道:“皇祖母的病情愈发严重了。”   “你心中有数就好,照常去请安,将注意力放在政事上,注意丞相近日所为。”君琂顺口就答,脑海里依旧在想着方才的事,喉咙微微干涩,侧身背对着代王。   代王看不到她,怎会罢休,小声抗议:“你怎地又不理我。”   “我没有,只是困得厉害,你也该去睡了。”君琂回了一句,代王的手又不安分了,她慌忙回身,反搂着代王,不让她乱动。   代王知足,躺在君姐姐怀里,徐徐合上眼睛。   她安分了,君琂也松了一口气,跟着她一同合眼。   ****   皇后病得更重,李晖在病榻前尽孝,君琂本想命人弹劾,想想也就作罢,这样做来会惹得太.祖不悦,心中添加愧疚。   代王带人离开长安城,去巡视南方一带的地方营地,顾将军一路随行。离开需要几月时间,也有助于她在军营中奠定威信。   五月底的时候,皇后病势恶化,太.祖紧急将吴王召回。吴王接到圣旨后,紧赶慢赶还是回来得晚了一日,皇后在六月中的时候殁了。   恰好代王在南边,也未曾赶得回来,只有李晖留在皇后身侧。   皇后丧仪办得很隆重,京内局势风云骤变,待丧事结束后,太.祖将吴王扣在京,不准其回封地,暗地里命人去封地查其所在兵士。   吴王也很坦然,在王府内静静候着旨意,丞相暗地里见过数次面。每次都有人将消息传到太.祖耳中。   君琂下衙时,马车忽而被人截住,车夫慌忙,她掀开车帘,淡然道:“长安城内不会有鬼神,四处都有兵士,勿要惊慌。”   领头人恭敬道:“君大人莫慌,我家丞相请您去酒肆饮酒。”   “可,你们在前引路。”君琂放下车帘,吩咐车夫在后面跟着。   入酒肆后,整座酒肆空无一人,丞相在大堂内等候,见到她热情一笑,先开口就道歉:“如此行径请君大人请过来赴宴,是老夫不对。”   君琂也跟着浅笑,“丞相过虑了,只是不知请我赴宴,又为何?”   “得一坛佳酿,想与君大人一同品鉴。”丞相道。   婢女引君琂落座,她也未曾胆怯,大气地坐下,看着食案上一坛密封的酒坛,淡淡道:“丞相客气了,仅你我二人就饮一坛酒,着实浪费了些,不如请些旁人过来。”   丞相哈哈一笑,捋着自己胡须,道:“君大人果然识趣,不过小小一坛,你我都不够饮,再请旁人更加不够了。”   他拍拍手示意店家将做好的菜肴端来,他替君琂斟满一盏酒,笑道:“西域来的好酒,口味甘甜,君大人也会喜欢的。”   君琂微笑,道:“府内有事,不宜饮酒,丞相有话不妨直说。”   她历来果断,丞相没有疑惑,她若拖延的话反觉不对,他直接道:“不知代王许了何诺,让君大人这么甘心为她筹谋,她允诺的,我亦双倍。也保证君家满门荣耀,封侯拜相。”   官场上牵连各人的都是利益,丞相这个条件很诱人,君家在君琂的努力下才让人高看一眼,封爵拜相必会让君家成为京内世家。   君琂道:“代王以后位相许,吴王可以?吴王妃无子,确实可是休妻的好理由。”   丞相一惊,他不能替吴王答应下来,吴王妃身子不好,也算贤良,如何也不会休妻的。   他震惊的空隙,君琂起身,将酒坛抱起:“好酒当带回去一人对月独饮。”   她缓步走向酒肆门口,在丞相的目光中登上马车。   君琂一走,角落里的吴王走出来,眼神鹰鹜,如狼的狠厉,道:“后位罢了,本王也可。”   半个时辰后,车夫将马车停在君府门口,下车时腿脚发软,差点摔在阶梯旁。   君琂还好,将从丞相处得来的酒递给门人,自己走近屋内。兄长君圩焦急地走来,问她:“怎地才回,可是遇到不好的事?”   “无甚大事,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兄长去做。”   ****   吴王留京一事,引得朝堂局势大变,代王在六月底赶回来的,酷热难挡。   她一回京,就被太.祖召去太极殿,晚间吴王设宴邀请。   吴王在京身份尴尬,鲜少有人会去吴王府,设宴时朝臣去了大半,代王推辞,反溜去了君府。   按理皇后新丧,吴王不该设宴,可名为代王洗尘,就显得名正言顺,偏偏代王不是安顺的主。皇后的筵席说推都可以推,吴王也不在话下。   只是让代王奇怪的是君姐姐不在府上,去吴王府赴宴,她无趣下只好转回宫。   太极殿内灯火通明,她想了想转去太极殿给皇祖父请安。殿内御案上堆积几摞奏疏,远远看去就觉得繁杂,代王行礼后就在一旁站好。   随后,宫人给太.祖送茶,见代王还在,就将茶盏放在御案上,退出去再沏一盏。   太.祖疼惜她,将茶盏递给代王饮,自己靠在御座上,奇怪道:“你吴王叔父在府给你设宴,你怎地不去。”   太极殿内都是好茶,代王浅浅品了一口,面容带着笑意,将茶盏放下:“吴王叔父是好意,只是我不大想去,想回宫早些歇着,皇祖父也要早些歇息。”   “这段时日也辛苦你了,有空去皇陵看望皇后。”太.祖摆摆手示意她回东宫,自己复又批阅奏疏。   代王后退几步,转身出殿,她面上笑意凝住,如冬日冰窟般凝结一层冰,很薄很薄,稍纵即逝。   内侍不敢抬头,提着灯火给她引路,东宫树木碧绿,月光下黑影摇曳。   回到东宫后,她无事就将自己柜子里的珍藏的宝贝翻了翻,找到一块玉石,未经打磨,与那块送去的破石头很像,她想着要不要送去君府,好歹将那块破石头换下。   她以笔画下那块破石头的样子,打算明日送去宫外打磨。   吩咐妥当后,她才回榻休息。   ****   吴王府筵席早早地就结束,主角未至,吴王不好多留,酒过三巡就吩咐散席。   他特地将君琂送出府门,很是周到。君琂对他的好意显得漠然,与清阳一道离开吴王府。   马车离开巷子,清阳就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的月色,神色模糊,低声道:“李齐怎地不来赴宴,这样做来显得她不敬。”   君琂饮了几杯酒,面色如玉中透着研研粉色,唇角鲜红,微微抿了抿:“她一向如此,也无人说她不孝,再者她推拒说累了也是常事,毕竟外出几月,也确实辛苦。”   清阳见她醉态迷蒙,提议道:“你不如随我回公主府,你这般醉态总觉得不安全。”   “无妨,府内有兄长。”君琂拒绝,眸色带着几分迷离,手按了按鬓角。   清阳关心她,见时辰不早,主动将她带回公主府,命人去君府取朝服。   次日君琂从清阳公主府离开去上朝,代王染了风寒,请假没有上早朝。   君琂昨日见到代王时还是活蹦乱跳的,不像是一夜间染病不起,朝后她去了东宫,想知道她是否装病。   入东宫时,太医还未曾离去,见到君琂后俯身行礼,道:“代王殿下染了风寒,几月疲惫更加伤身。”   君琂颔首,屏退太医后自己入内。李齐是醒的,听到君琂声音就忙起来,轻轻咳嗽几声,歪头看着君琂:“昨日赴宴如何,美酒佳肴想来是不错,倒是苦了我,巴巴地去找你,却连你人都没有见到。”   一番不轻不重的埋怨,君琂不知她昨夜去君府,便道:“你突然过去,我也不知晓,不然我定推了。”   她俯身摸摸李齐的额头,体温烫手,“怎地发高热了。”   代王自己摸摸脑袋,鼻息不通,道:“我也不知,昨夜睡前还感觉很好,早起就烧了起来,太医说无事,想来喝几副药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年三拾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筱柒、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建国后的猫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优秀的继承人 30瓶;冰糖雪梨 19瓶;gt 10瓶;何事落到这收场 5瓶;蓋比、MoMo 2瓶;woc、大神不修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9章 冲喜   殿内弥漫着淡淡药味, 君琂吩咐人将门窗推开, 让人将太医的药方留下, 她抄录一份装入袖袋里, 预备去宫外让大夫看一看。   代王静静躺着,时而看她一眼, 视线总是离不开她, 唇角抿着淡淡的笑意, 虽病着见到君琂后, 就不那么难受了。   或许君琂是一副良药。   她看了良久,觉得困倦, 不由自主地合上眼睛, 歪着身子想要睡会儿。君琂吩咐妥当后,就看到她睡着了, 俯身坐下, 摸摸她的脸蛋,同样滚烫。   东宫有主事高人,她不好久待, 守了半个时辰就离开。   出宫后, 她亲自去药铺询问大夫,一家觉得不可信,她便去了三四家, 都道是平常治疗风寒的药。她这才放心回署衙。   代王病后,手中的事务都移至丞相手中,层层分至六部。君琂管理吏部, 也有经手,她交由左右侍郎去处理,自己偶尔去东宫探望代王。   不知何故,李齐风寒不见好,反有恶化的趋势。君琂知晓后,请清阳公主去东宫照顾她,自己忙于应付丞相带来的麻烦。   清阳不太喜欢用太医院的太医,自己与皇帝禀告一声,从公主府带了太医入东宫。   七月上旬的时候,吴王请奏回封地,被太.祖以皇后丧期未过百日而拒绝。   朝臣也上议附和,太.祖并未改变主意,反着手彻查太医院。皇后是风寒离世,代王也染风寒而无法治愈,他起初未曾在意,现在代王也病了,他愈发不淡定了。   清阳时刻关注着东宫,皇后逝去,后宫一盘散沙,皇帝想立新后,也不知何人合适,就一直在僵持着。东宫历来是代王自己打理,病后就交由清阳。   她在东宫住了半月,发觉东宫就是一潭静水,怎么也翻不起风浪,也是显得极为冷清。走到哪里都只有代王一个主子,宫人守卫也少之又少。   偌大东宫显得极为无趣,代王府也造好了,那里是代王自己安排的,比起东宫都甚为妥帖。   清阳觉得东宫也未必安静,不如出宫去代王府,这样也省去诸多麻烦。她与皇帝商议后,代王出宫移去代王府养病。   太医也跟着去,在偏院住下。   夏日里走到何处都觉得闷热,代王府也是如此,清阳选处湖边的屋子,水汽氤氲,三面都是水,住在其中也十分清爽。   人在宫外,君琂下衙后也会过来,久而久之将这里当作了家。代王甚至命人给她做了换洗的夏衫,俨然不想让她回府。   君琂没有拒绝,也不作应允,日日照顾她。   她盯着削藩一事,吴王甚为安分,削藩一事极为顺利,解了太.祖的心头患。   夏日湖边凉爽,李齐在屋内小睡,清阳与君琂在窗下对弈,清阳怎么努力也胜不了君琂,索性破罐子破摔,搅和君琂的思路,企图让自己多走几步,输得有些尊严。   君琂心不在焉,脑海里想着代王生病一事,总觉得哪里不对,风寒症状对症下药,为何久治不愈?她糊涂落子,将自己陷于清阳的包围圈里。   莹白的手捏着盒子,眸色涣散,清阳觉得自己赢得不公,就不与她下了。   两人弃子净手,仆人走进来,禀告:“吴王过府来探望殿下,可要见?”   清阳回身看着君琂,示意她去避一避,君琂留在王府是不可说的秘密,却也不可真的让人撞见。君琂明白,转身走向内侍。   屋檐下挂着铃铛,湖风一吹就叮当响。吴王大步走来,衣袖带着风声,吹动了铃铛。   代王小睡被惊醒,睁眼时清阳姑母告诉她,吴王叔父来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代王挣扎着起身,靠着迎枕,命人撤去榻前屏风,请吴王入内。   须臾后,吴王大步走近,面带关切,命人将自己带来的补品奉上,代王笑着收下,面色透明,毫无血色。   她方睡醒,眸色迷惑,笑着与吴王说了几句趣话,吴王也不当她是晚辈,亲切地说了几句。不知怎地话题一扯,说到君琂身上。   代王眸色一变,被下的手忽而握紧,作势轻咳一声,眉眼也失去往日的灵动,笑道:“君大人怎么了,惹到叔父?”   吴王大笑,坦诚道:“我想将她拉入麾下,你也知我方回京需些人脉,君琂有才,我自然想要招揽。只是她开出的价码,让我望而兴叹。”   “也有叔父无法答应的价码?”代王好奇,也明白吴王此行的目的,也觉释然。   代王面色依旧带着温柔恬静,让吴王心生奇怪,他轻轻地笑了:“她要后位。”   “咳咳咳……”代王猛地咳嗽几声,以手撑着榻沿,情绪显然很波动。   外间的清阳闻及咳嗽声,疾步走来,怪吴王:“吴王兄少说几句,阿齐病得糊涂,也与你说不了政事。”   她拍了拍代王的脊背,替她顺着气息,吴王对代王的反应很满意,上下看了一眼湖中建立的屋舍,关切道:“阿齐果然有心思,这样的屋舍确实很凉快。”   代王回过神来,躺在榻上,面色因方才咳嗽而显出不正常的红晕,她心间的慌乱去了大半,定定地看着吴王:“叔父不敢应允的事,阿齐却能。”   两人打着谜语,听得清阳一头雾水,她好奇道:“你二人说什么?”   “自然是说这间屋子造得好。”代王接话,笑着躺在榻上,望着外间的湖水,不再理会吴王的话。   病人说几句话都会觉得疲倦,清阳起身就要送吴王这尊瘟神出去。吴王没有多留,说了几句让代王安心养病的话。   代王应了一声就合上眼眸,也不起身去送,听着远去的脚步声,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背过身子去睡。   君琂轻步走近,头抚上代王的额头,体温是正常的,听着代王粗粗的呼吸声,温声道:“又生气?”   代王气鼓鼓:“很生气,气得不行。”   “吴王与你说了什么,这般生气,对身体不好。”君琂安慰她,不知吴王又来说什么,明面上来看望,暗地里多半是来打探代王病情的。   代王背过身子不理她,仍旧有些困倦,躺下后就昏昏欲睡,想再睡会儿。她没有什么力气,病了一个多月,精神也耗了许多。   又气着了。   君琂觉得她好笑又可爱,摸摸她的脑袋,着实不知在气什么,想看清她的脸颊也不行,就留个后脑勺,真是不听话。   她摸摸代王圆润的小耳垂,轻笑一番,想起她的病,笑意又在唇角化为苦涩,太医不好,她就去长安城内寻大夫过来,会有善于治疗风寒的大夫。   她要处理政事,不能日日留在代王府,去署衙时她被户部尚书蔺锡堂拦住。在外面有人看着,不好说话,她将人引入内室,不明道:“蔺大人何事慌张?”   蔺锡堂也不说假话,急得团团转:“丞相被召去太极宫,半日未曾出宫,我等心中焦急,想问问你可知晓什么消息?”   “丞相是百官之首,入宫是常事,何至于这么惊慌?”君琂从容地在案后坐下,太.祖想必是迫不及待地动手了,他不知代王病因在何处,只能从丞相处着手。   君琂淡定,依附丞相的蔺锡堂无法沉静,见君琂晦深莫测的态度,恍然意识到什么。他长呼一口气,问道:“君大人若要知晓什么,还望尽快告知。”   “俗语言墙倒众人推。”君琂道。   蔺锡堂老谋深算,一点即通,也知君琂曾是御前之人,极会揣摩圣意,听她一句话也不敢再问,揖礼谢过,匆忙回去部署。   丞相大势已去,他们也不会一意去帮衬,陛下有心,丞相门人也是无力回天。   翌日早朝,太.祖坐于太极殿,望着金煌恢弘的殿宇,轻描淡写地将昨日一事说起:“丞相昨日病了,无法回朝,相位就空缺下来,你们可有人选?”   这般迅速的态度也颇符合太.祖的性子,君琂没有震惊,旁人面有异色。若是谈及丞相有过而罢免,他们也可求情,偏偏是病症,就无法求情。   丞相门下人正愁着如何替丞相求情,其余人已在商讨新相的选择,他们急不可耐,偏偏无可奈何。不忍落后,也跟着一起商讨。   殿内声音不一,君琂恍若透明人一般,没有出言,而是在想着丞相犯了何错,让太.祖这般忌讳,迫不及待地罢免。   她想不明白的时候,太.祖忽而开口道:“此事你们回去上奏疏再议,丞相一职暂由君琂顶替。”   众人一惊,怔怔地看着君琂,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反对道:“君琂年岁太小,无法胜任。”   太.祖道:“暂时罢了,何需计较。”   说罢退朝,众人行礼目送皇帝出殿,都恼恨地看着君琂,剜过一眼后就甩袖离去。   蔺锡堂何其精明,联想昨日的话就明白过来,陛下是想用她,暂代不过是借口罢了。朝臣一日选不出来,君琂便暂代一日,何时是头?   他走过去道贺,君琂也有些恍然,笑着应下,回署衙后就让人去查昨日宫中发生之事。   午时她回代王府的时候,清阳亲自过来道贺,她喜笑满面,君琂心中不定,道:“殿下可知昨日太极殿丞相发生何事,这么快就罢免?”   清阳愕然:“不是突发恶症无法下榻?”   她也不知。君琂就不问了,抬脚往湖边走去,代王依旧在睡着,她近日贪睡,一日里大半日都在睡。   君琂见她睡着就没有吵醒,自己回前院,一人细细去想昨日发生的事。依她料想,丞相最多遭到训斥,辅助吴王也是常事,党争之下没有干净的朝臣。   太.祖再是不悦,也会拖延数日才会罢免相位,一日间太过迅疾。   她等了一个时辰代王还是没有醒,顶替相位后,她手中事情愈发繁杂,不能在王府久留。   君琂走后不久,李齐就醒了,将凉椅搬至湖边,吹着凉风。清阳走近,将君琂疑惑的地方重复一遍,道:“你可知何故?”   代王手中捧着一盒鱼食,往湖中撒了些许,回道:“弑君大罪,怎会轻易绕过,未曾诛杀满门,已是格外留情。”   “弑君大罪?”清阳疑惑。   “这些事姑姑勿要多管了,少问为好。”代王凝视湖中锦鲤,睡了半日后,整个人清爽许多,想起相位一事,问道:“陛下可曾透露风声,谁会是新相?”   清阳道:“不知,不过现在是君琂顶替,至于新相未曾议出。”   代王手中装着鱼食的盒子抖了抖,洒出些许鱼食在袍上,她怪道:“怎地是她?”   “不妥,我觉得挺不错的。”清阳悠悠道,陛下本就在提拔君琂,一阶一阶,这些年也算爬上来了。   代王沉默下来。   晚间的时候,君琂回来时已到亥时,代王醒着,一人在屋内下棋,听到君琂的声音后就撂下棋子,吩咐婢女摆膳。   代王精神尚算不错,用了一碗饭,停箸后看着君琂:“姐姐可觉得突然?”   她说得不清,君琂却听懂了,笑道:“确实很突然,只是殿下可知丞相因何事触犯龙颜?”   两人都吃饱了,君琂起身扶着李齐回屋,婢女将外间收拾妥当。   李齐坐在榻上,回答君琂方才的问题:“我多日未上朝,怎知是何事,姐姐没有查出?”   “还没有查得出来,等上几日罢。”君琂习惯性地去摸代王的额头,烧又退下去后,她心中微微放松,与她坐了小半个时辰,命人打水过来给她擦拭。   代王躺下后,顺手去拉着君琂,想要她一同躺下。   君琂面色羞红,轻易就挣脱开她的手:“莫要胡闹。”   “没有胡闹。”代王无甚力气,被她挣开后就不依不饶地望着她,唇角抿了抿,不高兴了。   君琂拍拍她的脑袋:“不许恃病而骄。”   代王只好躺回去,看着她:“我有话同你说,你去沐浴就回来,可好?”   她郑重其辞,君琂拒绝不了,点了点头,转身去沐浴。   君琂知晓代王躺下后不久就会犯困,她洗得很快,回来时代王半阖着双眼,她低声道:“睡了?”   一句话惊醒代王,她蓦地睁开眼,自动地向床榻内侧挪去,自己揉揉眼睛,示意君琂躺上来。她眼带期盼,君琂心软,就在外侧躺下。   代王钻到她的怀里,抱着她:“君相,我们成亲吧。”   “病糊涂了,你我怎好成亲?”君琂失笑,听她唤君相心中默认叹息,两人都在孝期内,太.祖是如何也不会同意成亲的。   代王不管,凑到君琂耳畔:“可以的,冲喜就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烟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酷酷的小棉袄 6瓶;MoMo 2瓶;woc、二朵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0章 好甜   冲喜?君琂恍惚其神, 冲喜是民间惯用的方法, 以久病不愈的病人与人成婚, 借以冲去病人身上的晦气。   只是代王怎地知晓这个办法?她回过神来看着代王略带兴奋的神色, 凝视代王:“谁教你的?”   代王咬唇不语,仰首看着君琂, 眸带期盼, “不可以吗?这样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留在代王府, 不会让人诟病。”   “我不在乎闲言碎语。”君琂阖眸, 感到怀中人一动,她轻抚上代王的眉眼, 指腹温柔, 安慰道:“你若愿意也是可以的。”   代王病中不宁,她若一味拒绝不同意, 病又怎会好呢。   一听她同意, 代王一呆,紧张地望着她:“你怎么这么好说话?”   君琂指尖一停,眉带笑意, 抚摸得代王很舒服, 她脑袋动了动,示意君琂莫要停下。君琂不听,反问她:“这个方法谁与你说的?”   “我、我自己想的。”代王说话带着磕巴, 垂首不敢去看君琂,这么多年两人都是坦诚相待,没有欺骗过君琂。   一看她这个模样就是在说谎, 君琂摸着她的下颚,微微太高,便足以看到她眼中的慌乱。   君琂眸色深邃,轻声道:“你说谎了。”   代王撇嘴,往她怀中钻去。君琂不肯,推开她:“与我说谎了。”   意思就是说谎就不要靠近她。   代王一急,咳嗽两声,君琂拍了拍她的脊背,等她平复后才道:“是不是清阳公主与你说的?”   “我、我什么都没说的。”代王慌忙撇清自己,大胆地往君琂怀中钻去,握着她的手摸摸自己的耳垂:“姑母又要揪我耳朵了。”   从小到大,清阳但凡在她手里吃亏了,都会去东宫兴师问罪,揪她耳朵,坑她别院。   君琂浅笑,顺她意摸摸她的耳朵,轻轻柔柔,叹道:“小东西。”   “君姐姐不要去找她。”代王嘀咕一句,她才不想要清阳姑母揪耳朵,再者清阳姑母现在就在府内,兴师问罪更加方便了。   “清阳提的,就让她去上奏陛下。”君琂提议道。   代王道:“姑母不会同意的。”   君琂接着摸摸她的耳朵,凑近她的眼下:“那你就让她同意,殿下会有办法的。”   代王苦恼,怎么让姑母同意?   君琂浅笑,眸色温柔,代王歪着脑袋,趁着君姐姐心情好,攀住她的肩膀,亲上柔软的唇角。她初次浅尝,舌尖微舔,一股甜蜜的气息钻入心间。   她不懂情.事,亲过就放开君琂,痴痴地看着她:“姐姐好甜。”   “休说胡话。”君琂羞涩,脸颊带着耳根都通红。代王懵懂,她就放下心来,她不会胡乱行事的,最多就抱着她睡觉。   果然,片刻后代王就抱着她睡着了,唇角微抿,双手还紧紧地攥住她的衣角,生怕她在自己睡梦中离开。   ****   夏日里热得人心头发燥,清阳让人冰了葡萄,自己一人坐在湖边上品尝。   不远处喂鱼食的代王,见到她手中晶莹剔透的葡萄,咽了咽口水。这个清阳姑母吃葡萄,总要当着她的面,真是讨厌。   君姐姐答应成亲,还需清阳姑母去求赐婚。她躺在躺椅上,望着清澈的湖水,让人将躺椅搬到清阳身旁,自己抱着鱼食走过去,低声道:“姑母,近日可觉哪里好玩?”   清阳摘了一颗冰葡萄,小心地剥皮送入口中,甜而冰的口感,让人大爱。耳边代王聒噪,她不耐道:“再过一段时间就是秋日,城外庄子里烧烤不错,阿齐送我庄子?”   代王对君琂大方,对待其余人就很吝啬,小家子气。这些年清阳也明白了,代王对于这些身外物看得极为浅淡,觉得好就送去君府,不好就留在库房,逢年过节给旁人送去。   她自己是不会想着去享受的,暴殄天物。清阳知晓她的家底,每每都是一要一个准,今日看代王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是有所求,她就想看看她的底线是什么。   代王对于城外庄子别院都没有兴趣,听闻姑母的话,就道:“我没有圈养牲畜的庄子。”   清阳眯眼,就晓得她吝啬,道:“去岁新得的那个呢,靠近我那个温泉别院的。”   代王诚实道:“我送给君相了。”   清阳:“……”就差把你自己送给君琂了。   她不理代王了,转身继续吃葡萄。代王就跑到另一侧,巴巴道:“姑母,皇祖父赏了些珍品,我在外间开了几间商铺,年年盈利,我送予姑母可好?”   说完,代王挥手让人将地契拿来,递于清阳:“都是在繁华地段,一年盈利可买下一个庄子了。”   总之送给君琂的东西,怎么都不能要回来。代王宁愿出血本拿其他铺子来补偿,再者清阳姑母不傻,这几间铺子比庄子更有前途。   清阳看了眼地契,都是卖些上乘的缎子与胭脂水粉。她吃惊地看向代王:“你什么时候盘下的?”   “姑母不要管了,先说替不替阿齐办事?”代王才不要与她多说来历,皇祖父也听清阳姑母的话。她舌灿莲花,比不得姑母三言两语。   几间铺子,比起能与君姐姐成亲,就不算什么了。   代王罕见地这么大手笔,让清阳吃惊,她也不与小代王啰嗦,藩王里就属她家底厚实,不要也会便宜君琂。她面上装作镇定,道:“何事?”   代王眉眼弯弯,道:“姑母教我冲喜那件事,阿齐觉得姑母去向皇祖父提及为好,毕竟他听您的话。”   果然是没好事。清阳觉得这几间铺子就不够看了,依旧道:“陛下也不一定会听我话,说错话惹他不悦,我可会被人笑话的。”   代王愣了愣,想着自己替皇祖父饮了那杯毒.茶,皇祖父是心中有愧,只要姑母去提,他是不会拒绝的。只姑母不愿,她想了想,心狠道:“姑母要的那个庄子,阿齐赠与您。”   清阳得偿所愿,很是为难道:“我且去试试。”   代王哼唧两声,姑母就晓得坑她。   清阳等着庄子的地契,代王没有,只能等君琂回来,再向她讨要。两人闲坐的功夫,婢女送来一物。   简单的木匣子,普普通通。代王接过后,打开取出一枚样式丑陋的玉石。清阳见过,怪道:“玉是好玉,怎地打磨得这般丑陋,暴殄天物。”   代王觉得满意,宝贝般地收起来,道:“我送君相的,她定欢喜。”   清阳又不高兴了,不去搭理这个满脑子都是君相的孩子,她继续剥着匍匐。代王眼睛一亮,吩咐人去取一串冰葡萄来。   清阳立即道:“你不能吃。”   “我不吃,剥好等君相回来,让她吃些。”代王挥挥小手,示意婢女动作快些。   清阳被她秀恩爱的动作腻得心中冒火,气道:“你三句不提君相,是不是病情会加重。”   姑母又不高兴了。代王悄悄瞪了一眼,自己去剥着葡萄,一一放在琉璃盏里,满心欢喜地等着君琂回来用。   清阳见她神色大好,也不再是病恹恹的模样,三两句气得自己不说话,也懒得再照顾她,自己带着人回公主府。   代王挽留久居,没有成功,就随着她去了,自己一人在湖心居上等着君琂。   她在躺椅上被湖风吹得昏昏欲睡,微微合眼,迷迷糊糊时有人给她盖上薄毯。她反射性抓住来人的手,君琂一颤,轻声道:“困了就多睡会,我等你醒来。”   代王方睡上片刻,听到君琂的哄慰,深深睡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外面的日头更加大了,她有些热,头昏脑涨。   君琂见她醒来,拧干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拭脸上黏腻的汗水,低声道:“时辰不早了,要用午膳吗?”   净过脸后,代王醒神。君琂望着她迷糊的眼神,幽深的眼眸里满满的都是呆呆的代王。   代王点点头,趁着午膳没有摆好,先道:“姑母说她要你那个庄子。”   代王每年都要送上许多的礼物,庄子商铺都不必说,小小可爱的珍品数不尽数。她陡然一说,君琂没有想起来,“哪里的庄子?”   “靠近别院温泉的那里。”代王愧疚,哪有送出去的礼再要回来的。她心虚地握着君琂的手,添一句:“我拿其他的与你换,不会让你吃亏。”   “你这是将我当作外人了?”君琂无奈,将帕子递给婢女,自己在一旁坐下。   “没有的,总归是你的东西。”代王彻底醒了。   婢女将膳食摆好,君琂牵着代王入座。用膳的空隙将这几日朝堂上发生的事说与她听,代王听后,问道:“吴王叔父可曾出过府门?”   说起这件事,君琂心中也觉得奇怪,摇首:“未曾。”她知晓皇后的死与吴王有关,太.祖心中不悦,扣住他留在京,可丞相又是何故?   代王沉默下来,静静用膳。   膳后半个时辰后,代王让将人葡萄拿过来,盯着君琂吃,不忘道:“我不能吃,你就多吃些,就当是我吃了。”   “好,那我替你多吃几颗。”君琂笑着应下,吃了几颗葡萄后,婢女将庄子的地契送来。她看过一眼后,递给代王:“你看看可有错。”   代王接过,就让人送去公主府,嘱咐仆人道:“你去催清阳公主,让她动作快些。”   仆人应下后,迅速去公主府。   君琂吃过葡萄后,净手就要回署衙。总觉得代王有事瞒着她,与丞相被罢免有关,只是代王大了,心思愈发深沉,想瞒着必不会轻易说出来。   等晚间回府的时候,再问问。代王尚算听话,只要她多问几句,就会全盘说出的。   她很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清阳:又是被毫不留情出卖的一章。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谏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君不见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6593044 20瓶;云天、扶苏、不谏丶 10瓶;何事落到这收场、27968822 5瓶;大神不修仙 3瓶;MoMo 2瓶;woc、三点意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1章 成亲   君琂回署衙后, 有事要禀皇帝, 旋即又入宫。   酷热的天气下, 也鲜少有人会出门, 她入宫时遇到清阳公主出宫。清阳方从冰凉的太极殿出来,见到君琂后, 简洁道:“我的差事办完了, 陛下是否听信, 就看天意。”   君琂懂她的意思, 强装镇定后,深深作揖道:“有劳殿下。”   清阳不拘小节, 摆摆手道:“方才听陛下与朝臣在商议, 欲替吴王换封地,是一偏远之地, 土地贫瘠。你可知是为何故, 阿齐说丞相犯的是弑君之罪,我多问,她也不肯说。”   “弑君之罪?”君琂眉眼一蹙, 低声与清阳言道:“皇后的死与吴王有关, 丞相也牵在其中,也算不得弑君之罪。”   闻此言,清阳惊得捂住嘴巴, 半晌后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难不成他们也在陛下身.上动了歪心思?”   君琂深深去想,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子,猜测道:“总觉得代王的病与皇后有几分相似, 公主觉得如何?”   她命人去查过皇后的病症,也关注过她的病情,代王近日是她在照料,两者颇为相似。   不知怎地,她猜测或是代王替太.祖挡去了灾难。代王经常出入太极殿,饮了皇帝的茶水或甜点,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她心中低低叹了口气,代王很傻,也难怪太.祖动怒,一日间就罢免丞相的职权。为着皇家颜面,他不能大张旗鼓地处置吴王,一旦赐死就会让天下人都知,唯有将之贬去偏远之地。   心中有了大致思路后,君琂面色和缓,与清阳分别后就去太极殿。   殿内清凉,设置冰块,君琂入内后顿觉舒爽,她将事情禀告于太.祖,欲退下时,太.祖唤住她:“朕有话同你说。”   君琂迈出去的脚步停留下来,回身静静听着太.祖的话:“阿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方才清阳入内与朕说起民间一冲喜的说法。皇后大丧,按理一年内她不该谈论亲事,事出突然,朕觉得她也该成亲了。”   清阳竟说动了太.祖。君琂愕然,她不敢回话,依旧等着下言。   太.祖身子尚好,代王挡了一劫后,他就觉得愈发对不住自己的长子。李齐想娶的是君琂,他也没有必要阻止,再者她的身体也令人担忧。   前景历历在目,他不想太过较真,便道:“你若同意嫁代王,朕便赐婚,不然朕从其他世家女子中择一位。”   随口一问,他以为君琂会不应。她若不应,就等于选择相位,应下就放弃相位。   君琂沉吟许久,眉眼微皱,良久后答道:“殿下欢喜就好,臣无异议。”   这话一出,让太.祖吃惊,他手边上摆着许多世家子女的画像,只要君琂摇头,他就可以下旨给代王与旁人赐婚。她一答应,反让太.祖不知所措,见她神色如常,再是寻常不过的态度,他就放心道:“朕让礼部择日成亲。”   君琂应下后,俯身退出太极殿。   下衙后,圣旨就已送到君府,为安抚兄长的情绪,她只得先回君府,将事情办妥。等她回代王府时早已是月上中天,代王睡下了。   她沐浴洗去全身困乏,回来后才发觉代王将外侧的位置留下了,自己躺在里面。她顿了顿,也就没有离开,在外侧躺下。   今日发生的事太多,脑海里烦乱。她摸着代王的手腕,一下一下,感受到稳而有力的脉搏,她整个人静了下来。   太.祖膝下听话的只有代王,他不会让代王出事,必会接着巡访名医。   代王习惯侧躺着睡觉,眼下就是背对着君琂。   君琂轻轻地将她揽到怀中,睡梦中的人动了两下,又恢复平静,呼吸很浅,一声接着一声。君琂摸着她的唇角,带着勇气,闭眼亲了亲,感受那份柔软。   代王不知觉,睡得正是香甜,无意识地抿了抿唇角,脑袋蹭了君琂两下,没有清醒。   她若知晓君琂主动亲她,必会欣喜的睡不着觉。可君琂又怎会让她知晓呢,也只会在代王不知晓的情况下,对她好。   一夜醒来,身侧有人,代王带着欣喜睁开眼睛,迷惘而痴痴的眼神落在君琂的身上。她小心翼翼地从她怀里脱了出去,以手摸摸她的脸颊,她睫毛长长的,此时卸去冷冽的气息,让人犹觉温暖,代王轻轻道:“醒了吗?要上朝的。”   话说着,代王见君琂没有醒,就往她那里挪了一点,还是没有醒,她接着挪,直到两人紧密贴在一起。   君琂醒了,犹带困意就没有睁眼,听到代王催促的声音,她方回答:“今日休沐。”   休沐日是不用上朝的。代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就不再去打搅君琂,自己安静地窝在她的怀中,轻轻合眼,陪着君琂一同去睡。   睡了片刻后,清阳就过来了,君琂先起榻,穿好衣袍。代王也要跟着起来,君琂替她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袍,人也显得精神些。   清阳来得匆忙,是为吴王而来。昨日太极殿那里传了赐婚的旨意后,接着中书舍人去吴王府传旨,给吴王换了封地,以后无诏不得随意入京。   这样彻底断了他的野心。   她不知发生何事,宫内闭口不谈,晦深莫测,这才过来询问君琂。   整件事都避开君琂,是太.祖与几位李氏长辈商议的。君琂都不知晓,其余朝臣更是茫然,吴王一党尤为惶恐,吓得不知所措。   代王在旁,托腮看着食案的冰酪,漆黑的眼睛极为有神,她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想吃。   清阳说着朝中动向,口干舌燥,顺势就将代王盯了许久的冰酪给吃了。代王傻眼了,一旁关注她许久的君琂忍了忍,唇角弯了弯,以为她长大了,不想还是个贪吃的孩子。   代王不高兴了,恹恹地就像饱受风霜的花苞,君琂怜爱地摸摸她头顶的头发,与清阳道:“吴王咎由自取,借皇后大丧回京,又想旧计重施来谋害陛下,失算后被陛下察觉才落此下场。陛下顾及皇室声名才没有赐死,已是最大的恩德。”   对面的清阳听出一身冷汗,冰酪也吃下去了,狐疑道:“皇后的死真是吴王所为?”   “此事是陛下所查,我也不知。弑君之罪,却是板上钉钉。”君琂道,她余光扫过代王,眉眼无奈皱起,代王还在想着她的冰酪。   清阳在府内用过午膳就走,代王不大高兴,在湖心居的凉椅上躺着,君琂就在一旁照看着她。坐了片刻,礼部的人匆匆而来。   亲事办得仓促,太.祖心中有愧,命礼部认真去办,亲王成亲有例可寻,礼部遵循旧制去办。礼部代为去君府提亲,纳吉等,时间紧急,他们忙得晕头转向。   代王神色憔悴,见到礼部的人热得满头大汗,请人坐下喝盏酸梅汤,也不焦急让人走。礼部的人在酷热的日头下奔波半日,热得不行,得代王一盏酸梅汤,顿觉舒爽。   代王看着文书,就问起聘礼一事。按照规矩,聘礼一部分是宫里出,一部分是王府出,她自然想争取多些,已委屈君姐姐的。   礼部的人懂皇帝的心思,对代王的要求一概都应下。皇帝对代王宠爱,聘礼之事好谈的。   炙热的阳光落在湖面上,水汽蒸腾,锦鲤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屋檐上漏下的阳光镀在代王苍白的面孔上。她被刺得眼睛睁不开,以手挡住光线,脸颊的白皙胜过一双手,带着病态的美。   君琂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外面很热,去屋内。”   代王得偿所愿,随着君琂回屋,心中怅然若失,见到君琂平静的神色,她道:“姐姐从认识我开始,就不曾嫌弃过我。我能平安过到今日,也是姐姐帮助的。”   “并非如此,皇后也会护着你,就算她再是不喜,也会让你平安长大。”君琂回道。李齐七岁那年出宫的事,是命运的转折点,也加剧她与吴王之间的矛盾,引来皇后的防范,造成祖孙心不一的局面。   前世,没有她的介入,皇后不曾一碗水端平,也没有任由吴王害李齐。   代王不知前世,对于君琂的好意,一直处于感激的心情。她知世人喜爱珍品,得到稀世的珍品后,她就会将之赠送君琂,哄她开心。   其实不然,君琂不爱那些。她起初不知,后来就知晓了,她送君琂的东西,除去那块石头外,都被封锁在库房里。   然而除了身外之物外,她不知该怎么回报君琂的好。   君琂揉了揉代王的脑袋,略显惆怅,点滴异样的情绪在心口波动,喟然道:“阿齐,你心中有我,这便够了,其余莫管,不用感激不用惆怅,我在你身边,除非哪一日你先离我而去,这样我才会离开你。”   这或许是不可能的,以命成全的爱情,怎会在岁月中消逝。   ****   长安城内随着吴王离开而变得风平浪静。代王成亲,依旧很仓促,却很隆重。眼看无人与她争储君之位,皇帝的意思也很明显,朝臣见风使舵,上赶着巴结。   太.祖召了清阳去代王府打理,半月就成亲让她头疼欲裂,尤其是天气酷热,多事不便,不如寒冬腊月。   成亲那日,代王在府内候着,没有亲自去迎,本就以身体不好成亲的,不能自己戳破自己的谎言。她坐在花厅内候着,清阳热得不行,见她清闲,不免道:“你成亲怎地还这般闲。”   代王偷吃一口冰酪,正觉舒服,便道:“姑母事事亲为,哪里用得到阿齐,不过您这么辛苦,皇祖父知晓会赏赐您的。”   气得清阳又要去揪耳朵,吓得代王忙爬起来,往门口跑去:“姑母,我去府门口去迎亲。”   黄昏时新人才到,不想有人拦桥,捏着红绸一端,不让代王去接人。   她因身体不好才娶亲,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因此君府的人没有为难她的机会。至王府门前,见到本人,就想为难她一下。   也没有多加为难,就嚷着让代王背着新人入府。   代王苦恼,她好久没有锻炼身体,怕是背不动的。她为难,君府前来送亲的人就闹成一团,喊道:“殿下不同意,我们就不罢休。”   清阳走出来,他们顿时就静声,不敢再闹,本以为代王顺利过关时,却听她道:“背吧,不然我可不让你进门。”   代王:“……”姑母您是哪边?   府门口来来往往的人都跟着一笑,唯独代王一张玉脸羞得通红,纠结须臾后,为难道:“孤且试试。”   她走到花桥前,掀开帘布,因红色盖头而看不清君琂的容貌,想必是倾国倾城。她俯身握住君琂的手,低声道:“你莫怕,我、我不会摔着你。”   听她颤抖的音,君琂就明白她很紧张。方才听到外面的声音,本以为不会有事,不想清阳出来是搅局的。君琂将自己的手递至李齐的手心,宽慰她:“你莫紧张,我信你,不会摔着的。”   听了君琂的话,代王也还紧张,鼓着一张小脸,乐得一旁清阳道:“阿齐今日不能哭丧着脸。”   代王背对着君琂,握住婢女递来的红绸,深呼一口气,微微俯下身。君琂顺势攀上她的脊背,抱着她的,在她耳边低语:“阿齐,你走稳些,莫怕。”   代王不说话,脸色通红,她多日卧病,已没有多少力气,背着君琂也十分吃力。   旁边的人也不敢闹了,跟着担心。清阳紧紧跟着,若是两人摔了,可就是她的罪过。   万幸的是代王争气,一路上也甚是平稳,入厅后她耳尖地听到代王与君琂嘀咕:“门至正厅的路太长了。”   她不断在喘息,咳嗽几声,真的是累着了。旁人却一个劲地喝彩,夸赞她。   入厅后,拜天地,婢女引着入新房。   君琂耳畔总是想起代王的咳嗽声,她担心却又瞧不见她的神色,盖头下那双手苍白可见经脉。她担忧,碍着礼数不能出口相问。   代王进入新房后,就以病为由不再出去了。外面的事都交给清阳,由着她去招呼。   不用去迎客,代王就揭下盖头,与君琂双眸对视,见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柔柔光色,心中的烦忧都散去了,她傻傻笑了一下。   与君琂记忆中的笑意一样,不论是十七岁还是十四岁,在她面前都是一副呆样子。   新房内的婢女也跟着一笑,推了推代王:“殿下,莫要笑了,合卺酒还未用。”   代王呆呆地,听着宫人话去端起合卺酒,一盏递于君琂,饮后屏退婢女。夏日闷热,她看着君琂身上厚重的礼服,应当很难受,体贴道:“姐姐去沐浴换身衣裳,我等你出来用晚膳。”   君琂也觉得十分燥热,嘱咐代王莫要去前面,她当是不懂新婚易被灌酒的习俗。   代王应下了,君琂走后,她擦擦自己头上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水。   不知怎地,君琂离开后,几位叔父家的世子就拥进来,见她神色尚可,就要拖去前院饮酒。他们比代王小,力气却是很大,拉着她就出去了。   君琂回来看着空空的屋子,忙让人去给清阳公主传话,将代王快些送回来。   虽说不用圆房,可代王身体不好,毒素未清,不能多饮酒。   清阳在后院招待,听到君琂的传话后,忙去前面。   前院里闹哄哄的,代王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酒盏,好奇这是什么习俗,为何要灌她酒?   她摇头不喝,总觉得不是好事,喝多了君姐姐会生气,一生气就会赶她出新房,打死不能喝。   清阳赶到时,两方都在僵持,代王脾气也倔强,说不喝就不喝,仗着自己是病人,摆手不应。见到清阳姑母后,忙溜到她的身后,高声道:“太医说不能饮酒,孤先回新房,改日再请几位弟弟。”   眨眼的功夫就跑出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几位世子,待他们反应过来,代王早就跑得没有影子了,哪里像难以起榻、随时就会病逝的病人。   代王小跑着回新房,累得一入屋子就躺在榻上,自己喘着粗气。   君琂换过一身舒适的裙裳,坐在妆台前梳妆,见代王如见鬼神般迫不及待地跑回来,弯了弯唇角:“殿下也去沐浴。”   “好,我先歇会。”代王身上都是汗水,黏腻的感觉让人感觉不舒服,她磨蹭了会就去沐浴。   外面还在闹,近日多事压得人透不过气息,趁着代王成亲都想闹一闹,横竖皇帝不会再管。   府内一直闹到亥时,又有宵禁,众人才不情不愿地离开。清阳与驸马安衍送客,人走后,他们就在代王府住下。   新房内的两人对视一眼后,婢女就退出去,榻前留下两盏灯,照着床榻前的小小天地。   闹了一整日,代王也累了,靠着君琂就想入睡,迷迷糊糊问道:“我们何时能圆房……”   君琂没有回答,拍了拍她的脊背,想哄她快些入睡。两人很久前都已同榻,今夜也不觉得陌生,只是心境都变了。   同榻是光明正大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世结束了,后面番外没有想好。   作者菌有选择困难症……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houpizhuo 2个;风中凌乱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祐 30瓶;Daya 20瓶;罗罗 14瓶;1717 9瓶;风吹裤兜好凉爽 5瓶;MoMo 2瓶;半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2章 不见   长安城破, 帝位更换, 数日的血洗换就新帝在位, 城内浮云缭绕, 天空呈现一幅碧蓝之色,清新如洗。   金吾卫统领在新君李棕登基后迫不及待迎娶顾老将军之女顾笙, 十里红妆羡煞城内世家之女。成亲有在府门前撒钱一说, 花桥抬走后, 府门前撒了一地铜钱, 百姓争先恐后去捡。   金吾卫早早地开辟出一条路 ,避免有不长眼的百姓冲撞花桥。   长安城内经济繁华, 代王经营有道, 占据一方天地,她命人在顾府门前洒了几箩筐的铜钱, 轰动一方。   茶肆之上的阁楼可看见整条街, 门窗大开,代王一身黑色袍服静静地看着花轿从眼前而过,她轻轻咳嗽两声, 唇角冷冷勾起:“他也是迫不及待, 不过这样也好。”   简单一句话后,她便又转回代王府。   韩元从龙有功,得新帝看重, 他成亲门前车马如流水。就连丞相君琂也在下衙后携礼而来。她姿容秀丽,双眸清冷,带着高位者淡淡的威仪, 让人不敢对视。   秋日的黑夜带着清爽,猩红的灯火落在君琂眼中,如鲜血般妖艳,她今日过来不为韩元是陛下看重之人,而是为了代王。   代王意志坚定,自西明寺后就赌气不再见她,和离书交至她的手中后,就再也不见。   她说逢场作戏,只为迷惑废帝李乾,这样的理由荒诞不经,她却是不信。代王温润,举止有度,人人都道她继承先太子遗风,这样的人怎会胡乱行事。   她心中知晓,代王必有苦衷。   秋日里的景色萧索,庭院里的树木光秃秃的,失去往日绿意。大红色的绸缎挂在上面,于萧索中挣出几分美。   君琂静静站于廊下,眼中的天地早就是一片灰暗,荒芜得令人心碎。耳畔传来脚踩落叶的声音,抬眸看去,一阵风后,眼前的石子路上又落满了枯叶,韩元大步踏过,带来细微的响声。   他走近,见月下落寞的身影,轻声道:“代王染恙,没有来赴宴,君相勿要再等。”   勿要再等四字,君琂在和离后听了数遍,耳朵都已生茧。她抬眸看向韩元:“还未恭喜韩统领大喜。”   韩元抬袖行礼,一身大红色的喜袍衬托得他格外英俊,他不敢对上君相落寞的眼神。   君琂抬脚就走,没有停留。   夜晚冷风袭来,石子路上的落叶吹起,在君琂面前翻了个卷,她顿住脚步,总觉得眼前的景象在昭示什么。   她苦思不得,唯有回府。   相府如旧,草木凋零,在秋风面前毫无招架之力,慢慢逝去。   林璇在府门前久候,见到相府马车回来,提着灯笼迎上去,扶着君琂下车。   两人一同回府,至书房后,林璇道:“代王今日出府门,至茶肆观迎亲队伍。”   君琂蹙眉:“你怎地不提醒我?”   “仅仅片刻就回王府,通知您,等您过去,她也早就回府。一看就知,她在避着您。”林璇道。   君琂沉默,代王近来不出府,哪怕李棕设庆功宴,也不见她来,若是一般躲避,也不该这样。她想起韩元口中的染恙,吩咐林璇:“代王府可有太医出入,若有记下是何人。”   林璇领命。君琂在书房内端坐良久,起身去库房择选补品,明日让人送去代王府。   新帝初登位,朝中逆党太多,几番清洗后,六部多位空缺,层层递进后,新帝欲开科考以显恩德四方。   此事交由君相去处理,她领旨后,国子监祭酒蒋怀来访,欲推荐几位门生入朝。皇后姓蒋,蒋家一跃而上,成为外戚。   君琂复起,不好得罪蒋家,接过蒋怀手中的文书,答应择良而取。   秋考未曾来得及举行,卫国侯去世,君琂只得放下琐事去吊唁。卫国侯从龙有功,皇帝恩赐追封,朝臣都去了。   唯独代王没有去。   君琂依旧没有见到她。   ****   代王府中,秋菊开了。代王亲自摘了些许,想让厨下做些糕点,近日药味愈发苦涩,令她毫无食欲,可惜甜点不能多吃。   韩夫人顾笙隔三差五就来,带着甜点,代王最多吃下一块。   顾将军退了,他与新帝不和,早早地退下,在韩元的庇护下也会安度晚年。   她来时,代王手旁几摞文书,她看过后脸色愈发难看,怒火中烧。顾笙不懂朝堂事,不知她为何而恼,劝道:“你管那些人做什么,自己的身体要紧。”   “皇帝心思歹毒,南北衙军中但凡与我有所牵连的都被清洗,他这般迫不及待,也不想想自己的皇位可能做稳。”代王气恼,伏案猛地咳嗽几声。   吓得顾笙脸色跟着苍白,忙让婢女去请大夫。代王摇首,平息几分不悦后,才道:“我无事。”   她将牵连的兵士都看过一遍,或死或贬,她唤了人来,将这些名单交给他,吩咐:“死者发抚恤金,每人五十两,伤者二十两。另外指挥使以上的,交给韩元,让他照看一二。”   顾笙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单,心冷了冷,后知后觉道:“你与君琂断得这么彻底,也是怕皇帝秋后算账,牵连她?”   代王冷笑,斜睨着顾笙:“你也少来,还有你的点心,一点都不好吃。”   “你、你,不吃就算。”顾笙哼了一声,抱着自己的点心就走,跨出门槛就跑回来,与她道:“我从正门过的时候,看到君相。你再不见,她又要等几个时辰。”   代王沉默,以手抵唇咳嗽几声,没有在意顾笙的话。   君相等的是什么?   李齐躺回榻上,思索良久,支撑她苦等的是愧疚吧。   君琂行事甚为果决,她若等,必会等上几月。李齐阖眸后,昏昏睡去。   一睡便是两日,秋考结束了,她想君相忙于秋考,不会再无事找她。   不想,君琂派下人来问安,道从韩将军处得来她染恙的消息,久久挂怀,不知她可安好。   君琂这人看似清冷,实则也是多情。李齐笑了笑,将人赶出去,通知门人不许放君府人入内。   安分几日后,李棕下旨命她入宫赴中秋家宴。   李齐看着庭院里枯败的树木,笑了笑,李棕在试探,想知她会不会死,亦或是哪日会死,这样他才可高枕无忧,稳坐帝位。   内侍忐忑,在庭院里站着,不敢去觑代王神色。   代王温润一笑,道:“好,孤去赴宴。”   内侍忙行礼,急回宫复命。恰好君琂在太极殿禀科考士子一事,闻言唇角微抿,不知不觉中轻吐一口气。   李棕则不然,听闻内侍的话,眉头一皱,瞬息后高声大笑:“好,命礼部去安排。”   君琂面色如常的退出殿,对于前几日代王将她的人赶出王府的事并不在意,看向碧空如洗的天空,舒心一笑。   ****   中秋佳宴那日,代王陡然高烧,韩夫人也没有参加筵席,君琂希望落空。   她于散席后,亲去代王府。她是丞相,门人总不敢无礼,然代王府的下人好似魔怔一般,敲门后也不会开门,避她如鬼神。   林璇气恼,忍无可忍才道:“代王府的仆人也这么放肆?”   君琂摆手示意她退下,自己转身回马车。   数次登门,代王避而不见,这般落她颜面,到底是为何故?她思索几月都不知晓,马车哒哒回府的时候,恰好遇到韩将军府的马车。   她立即唤停,对面的马车不情愿地停下。顾笙不敢仗着胆子不下车,自己踌躇几番后掀开车帘,假装不解:“这是何故?”   车夫也不明白:“是丞相的马车拦着路。”   话音方落,君琂徐徐走来,见到顾笙后,上下打量一眼:“韩夫人从何处来?”   顾笙倒吸一口冷气,一手攀着车窗,这条巷子最近的就是代王府,君琂这话就是明知故问。她讪讪笑了下,支吾道:“代王、代王邀我,说得一好剑,我来瞧瞧。时辰不早了,君相也要早些休息。”   君琂淡然,浅笑道:“不知可否借我一观?”   “那个、代王不识货,被人骗了,就是一把钝剑,我没要,浪费我的时间。”顾笙眼皮子跳了两下,心砰砰跳,君相果然不好应对。   昏暗的光色下,顾笙眼睫颤了又颤,可惜君琂离得远看不清。她知晓顾笙爱宝剑,这个理由令人找不出破绽,她吩咐马车退后,让韩府车马先走。   放下车帘的顾笙,一手拍着胸口,她如同劫后重生,暗恼代王府的下人不懂事,就该提醒她君相在正门。她一定会避开,不会这样横冲直撞地冲过去。   韩府马车走后,君琂站立许久,上马车后吩咐林璇:“盯着顾笙。”   君琂回府后,案上积累许多公文,她无心处理,翻开一册后,默然许久。   中秋佳宴是皇帝亲自邀请,顾笙虽刁蛮也是顾全大局之人,不会莽撞到为一把宝剑而不去赴宴,她必然是撒谎了。   ****   连日雨水,秋意甚浓,极易令人染病。   代王前日在庭院中吹了会子风,下午就发起高热,仆人不知如何是好,去韩府将顾笙请来。事后代王醒来,骂了几句。   毒素蔓延至肺腑,代王令人出京寻医,不求长命百岁,也要将该做的事情做好。   本想去赴宴打消李棕的疑心,不想自己贪玩误事。代王懊悔的时候,顾笙又从后门溜了进来,她无奈道:“今日来客,你不适合留在这里,赶紧走。”   “走什么走,我还没找你府上人算账,明知君相在正门还不提醒我,结果我撞了正着,差点露馅。”顾笙左右看一眼,想逮一人出气。   代王气息凝滞,觉得肺腑骤然疼了起来,她欲赶走顾笙,门人匆匆而来,禀道:“陛下来了,已入正门。”   “去,不想韩元被皇帝猜疑,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代王神色瞬间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评论里有人提到的和离之后。   李齐和君琂的圆房,戳专栏里的围脖,言多容易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筱柒、君不见、不谏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船到桥头自然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建国后的猫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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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王垂下眼眸,她言道:“我且好好想想,立冬前会给叔父答复,时间不早了,叔父快些回宫。”   代王答应下来,李棕的目的就办到了,但亦不会在意代王赶客,得意一笑,甩袖离开。   李棕一走,代王手中的茶盏从手中滚落,她忍不住地咳嗽,撕心裂肺。   她可以坚信自己信错了人,皇祖母说唯有叔父可信,她一直是不信的。但君琂危在旦夕,她不得不信。她不曾肖想皇位,只求那人平安。   她撑不起一丝力气,看着脚边的茶盏,命人唤来顾笙,她不好让顾笙担忧,复又打起精神。   顾笙不知方才发生的事,进来后就捡起地上的茶盏,好心道:“你还喝吗?”   李齐脸色很差,差到大咧咧的顾笙都发觉不对。她忽而不信李齐的话。   不久前,李齐说她的毒能解,牵机罢了,大唐杏林佼佼者多如牛毛,她会长命百岁。然现在她觉得不对了,李齐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差。   尤其是昨日莫名的高热,她总觉得李齐会醒不过来,就这么睡不过去了。   她忽而就哭了。   代王手中翻着账目,听到哭声,下意识抬首,莫名一怔,继而笑道:“这么伤心也不枉费我替韩元选聘礼,他可是穷得叮当响。”   顾笙闻言,哭得俯下身子,使劲摇首:“你、你、你骗我,我去告诉君相。”   “你若敢去,我便聘礼都收回来,将你和韩元扫地出门。”代王揶揄,复又埋首去看着账目。   长安城经过一场血战后,经济大不如前,她虽提前防范,亦有不少损失。世人爱财,她也是,只是她想给君琂一个无忧的环境。   她名下的财产若不及时处理,只怕都会落入户口,送给李棕了。她看向顾笙,眉眼弯弯,顾盼神飞,道:“不要哭了,你缺钱吗?”   顾笙茫然抬首,不知她什么意思,“我方成亲,不缺钱。”   “不缺也送你些许,库房里有些珍品,你若觉得好,便带回府。”代王巧笑,忽而想起一计,或许这就是下下策。   其实李齐吝啬,好东西都会藏着。顾笙也习惯了,陡然听到这句话,就摇首:“我不要。”   代王不勉强,目光落于账目上:“也可,我命人送去君府。”   “我要。”顾笙忙答应,代王送了君琂那么多聘礼,和离后都没有要回来。她不肯吃亏,自然要手下。   代王粲然一笑,若君琂似顾笙这般就好,她只想身旁有人时刻相伴,求不得永生,一息也好。   顾笙去库房,她有些疲倦,忍不住想阖眸,又怕睡了醒不过来。她摇摇脑袋,着人去问君琂在哪里。   今日不是休沐,她应当在署衙。   秋考后,她新得几名学生,都是后起之辈。君琂爱寒门之子,知寒门子弟毫无根底,虽不易培养,但很忠心。   仆人来报后,君琂在署衙。代王颔首,借用顾笙马车出府门,算着时辰,应当在下衙时候会见到。   韩府马车徐徐往署衙而去,停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代王靠在车里,掀开一角车帘,还未到下衙的时候,她累了,靠着车板阖眸而眠,又怕错过时辰,吩咐车夫见到君相后,定要唤醒她。   车夫应下了。   她阖眸就睡了过去,梦中见到西明寺中淡泊的君琂,容貌如旧。脑海里忽而有一个冲动的想法,在西明寺的时候,她若带着君相离开,是不是就会留下她呢?   这样想着,梦忽而就变了。   梦中她问君琂:“你可愿随我离开长安,放心你的抱负,放下你的家人。”   君琂沉吟许久,继而摇首:“人都有自己的事,逃避是不可取的,殿下当自重。”   代王忽而就醒了,猛地直起身子,额间大汗淋漓,心口大痛。她捂着胸口,呼吸滞住,痛苦深入骨髓。   她忽而明白,君琂不爱她。   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人在唱着独角戏,唯一的听客就是君琂。   她如失去魂魄一般靠在车板上,君琂冷漠的话在耳畔回荡,殿下当自重。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传来声响:“君相出来了。”   代王回神,掀开车帘一角,秋日黑得早,光线实在是暗淡。她只看到重重光影,那个身影照常的踏上马车,其间都不曾抬首。   等侯多时,换来匆匆一瞥。   她知足了。   情爱本就勉强不得,君琂不爱,她勉强不得。更何况将死之人哪里有时间来说起这份昂贵的情。   情之一字,价格昂贵。   她放下车帘后,吩咐车夫回府,脑海里一直在想起方才的一幕,君琂好像瘦了。政事太多了吗?   想到这一句后,她觉得李棕不可靠,当提醒君琂小心提防。   如何提醒,又成了代王心中一件未了的事。   回府后,她喝了药就睡下。等候她半日的顾笙不好打搅,准备离去的时候,王府小厮将她选的珍品趁着夜色搬上马车。   顾笙心中起了疑惑,代王要做什么?   她想不明白的时候,消息传到君府。君琂得知韩家马车去了署衙,而后又回王府。她觉得车内或许不是顾笙。顾笙的性子是怎样也不会在车内带上半日,论耐心还是代王最强。   君琂断定在署衙门前等候的是李齐。   休沐日的时候,她递帖子去代王府,依旧久久不见人。她让韩元带去一封信,见与不见,都在代王一念之间。   信通过顾笙到了代王手中,她拆开一看,唯有一句诗词:除去巫山不是云。   代王傻傻地笑了,继而付之一炬,这样的信不可传到李棕耳中。她笑得苦涩而又明媚,看着顾笙茫然的神色,她道:“阿笙,她走错路了。”   顾笙不明白什么是走错路,君琂是权臣,秋考后门生无数,以后会桃李满天下,哪里就是走错路了。面对李齐的笑,她回道:“走错路的只有你一人。”   代王笑得躺在榻上,不知哪里来的精神,道:“阿笙,我们投壶吧,你若赢了,我给君琂准备的礼都送给你,你若输了,答应我一事。”   “什么事?”顾笙道。   “小事,忘记在代王府里的一切,代王是病死的。”代王说完,命人去庭院里准备,这么多年投壶,她就没有输过。   顾笙仰首看着屋顶,深呼一口气,道:“好,我想看看你给君琂准备什么了。”   庭院里的风大了些,代王的衣袍被吹得呼呼作响,她让顾笙先投,自己站在后面看着,不断以言语扰乱她的心神。   顾笙三箭只投进一箭,气得不行,回身瞪着代王:“你能不能闭嘴,吵死了。”   她屡屡失错,气的眼眶发红,扔了箭,欲骂李齐的时候,却见她身子晃了两下,经风就倒。顾笙三两步走过去,伸手扶住她:“你赢了,不欲你争。”   李齐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眼前发黑。她忽而抓住顾笙的手臂,道:“你让陛下过来吧。”   冬日将至,他该等得不耐烦了。   ****   君琂手中诸事繁杂,逆党一事还在盘查,朝中人人自危,她忙于此事而无暇分身。   她上奏陛下时,却扑了空,只得暂时搁置。回署衙后,有人来报长安城内有人在大肆收购古玩珍品。   这些都是商人之间常做的事,君琂没有起疑。   她不知的是这个‘商人’就是代王。代王将手中商铺尽数低价卖出,得来的银子一则抚恤受她牵连的兵士家属,二者去购买古玩珍品。   珍品有市无价,一时间长安城内的价格猛地增长。人人争相恐后地去贩卖,代王得了不少稀世珍宝。   她只留下些许银子,放在银号里。皇帝来时见到这些银子,勃然大怒,代王在旁轻轻咳嗽,也不在伪装自己,徐徐道:“偌大的代王府也只有这些,叔父不信,我也无法。”   李棕恼火,代王微微抬首,目光宁静,心境平和,笑道:“叔父也要答应我一事。”   “何事?”李棕压下怒火,这些银子虽少,却也是白得的。   她本想说,叔父对君相仁慈一些。话到口中又没有说出,这件事已然惹恼他,再提君琂就会将她扯入泥水中。她不能,细想后道:“李氏几位姑母不设朝政,万望叔父手下留情。”   这并不是难事,李棕应下了,将代王的银子也一并带走。带走的这些,他并不满足,代王必然有后手,只要他查清楚,就休怪他无情。   代王一人端坐庭院前,无人处显得寂静,她嗅到了冬日的气息,望着淡淡光色撒在庭院里凋零的树木上。   数月前,君琂也喜坐于此处,一书一茶,宁静淡远。   李齐痴痴想着,眼前浮现宫宴上弹奏箜篌的少女,冷静自持,端方从容。不知何时起,她觉得这人倾城,却带着刺,让人止步。   当襄王叔父说纳她为侧妃的时候,她觉得厌恶。君琂如同清晨的白莲,美得让人不敢去碰,那时她想君琂成为襄王侧妃,必然是可怜的。   也不知何时起,她总想见一见君琂,知晓她近日可好,入仕后有烦心事。她可以帮忙去解决,因为她是代王。   那时起,大概君琂这个人就住进她的心里。   代王痴痴地望着身侧,那里空无一人,她伸手去摸,只有空气。她怀念去西明寺的那日,她可以正大光明地握上君相的手,那段阶梯明明很长,她却觉得很短很短。   她想多握上片刻,唯此而已。   阳光落于身侧,她觉得周身无力,想听箜篌,想听君相的箜篌音,她阖眸而想,这大概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唯有退而求其次,她吩咐道:“去教坊寻一会弹箜篌的伶人。”   吩咐后,她又一人继续坐在庭院里,等着伶人过来。   待暮色四合时,仆人匆匆而来,道:“教坊无人会善箜篌。”   “那就去青楼楚馆。”   仆人不敢应承,代王洁身自好,只出入酒肆,不知青楼楚馆的女子是何模样,他不敢应,就道:“殿下累了,不如明日再听。”   代王没有应承,脑海里回应过来,代王府在君琂的密切注意下,她若得知自己去请风流女子入府,必然不会高兴的。   她想想就不听了,摆手示意仆人下去,自己回屋用药。她躺在榻上,脑袋愈发昏沉,眨了眨眼,不想去睡,又坐起来命人将账簿拿来,不知那些抚恤兵士的银子可曾发下去了。   长夜漫漫,她仔细核对名单,艰难地喘过一口气,眼中的光色灰暗下去,灯火下的人影纤细而落寞。   她走错了路,已然没法回头了,唯有认真去弥补。   ****   长夜幽幽,同样有人无法入睡。   君琂推开窗户,凝望代王府的方向,她总觉得代王在赌气。西明寺里问她对废帝是否有情,她回答不是,李齐是在生气?   她不懂少女的心思,尤其是代王这般善谋略的人,揣测她的心思难于朝政大事。   次日的时候,下人来报,昨日代王府着人去教坊寻会弹箜篌的伶人,可惜未果。   君琂颔首,亲自写信去代王府,箜篌罢了,她会的。   代王没有回信,她握着书信发怔,庆幸自己没有去青楼楚馆去寻。书信不能留,她贪恋地望过一眼,置于烛火之上。   君琂性子倔强,她活着一日,她就会苦等一日。只要她死了,最多一年半载,她就会恢复往昔,同顾笙那般重新嫁人。   她若好,便是最大的幸事。   君琂,非我不见,而是命运使然。   听不到箜篌声,代王也不勉强,将所有的事都办妥后,她觉得无事可做,自己一人在庭院里投壶。   她坐在那里,箭指着壶口,头晕目眩,耳畔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不用想,也知是顾笙。   顾笙见李齐投壶,自己也撸起袖子,要跟她比赛。代王凝视壶口良久,唇角干涩,她舔了舔,手中箭很重很重,足有千金重。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忽而道:“阿笙,我昨日想听箜篌,教坊无人会。”   代王声音带着干涩,顾笙听懵了,教坊无人会的,她怎地就忘了。顾笙走到代王面前,凝视她失神的眼眸,低声道:“你自己也会的。”   李齐在阳光下凝视自己的双手,手背上的筋脉清晰可见,她有着不一样的触觉。她木然摇首,“我忘了曲调,不会了。”   顾笙叹息,凝视她深陷的眼窝,抿了抿唇角,与她道:“想听,不如去让君琂过来,我们悄悄地请。”   作者有话要说:  低估自己了,还没结束。 第204章 逝去   李齐自然不会同意, 她始终凝望着自己一双手, 枯老、腐朽、麻木。   她徐徐起身, 看着数步外的壶口, 默然放弃投壶的想法,投不进的。夕阳徐徐落幕, 她心中添了一抹寂静, 与顾笙道:“阿笙, 你回去吧。”   顾笙勉强笑了笑, “你找到可以解毒的大夫了吗?”   李齐笑道:“找到了,过几日就来。”   “当真?”顾笙一喜, 蓦地觉得拨散眼前的乌云, 不住地点头,眸色欢喜, 忙道:“那我回府去了, 你自己注意些,有事让他们去将军府找我。”   “好。”代王面上笑意深厚,目送顾笙离开, 自己一人落寞往君琂曾经住过几月的屋子走去。   屋内摆设不变, 每日都有婢女过来打扫,与君琂在时一般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代王缓步走近后, 目光落在床榻上,伸手摸了摸被褥,唇角弯了弯。   看过一周后, 她躺了下来。   脑海里浮现成婚那夜的情景,君琂的紧张,说话时的浅笑,以及她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清冷。想过几遍后,思绪开始麻木,她试图找寻君琂的气息,徒自在摸索。   这里几月未曾住人,再浓的气息也散了。   代王寻不到后,渐渐困得合眼,沉沉睡去。   *****   市面上售卖古玩,卖家卖得风生水起,赚了不少银子,甚至隐隐影响朝廷的财政。   户部尚书不敢将此事告知陛下,唯有去找丞相君琂。   君琂对此事也有耳闻,她接过公文后,细细看过一眼。户部尚书头疼道:“城内市价疯长,若不及时遏制,只怕会引起恐慌。再者新帝登基不久,必会出大事。”   “你先遣人去摸摸底,若是可以拿下背后主使之人来控制局面。”君琂道,她将公文还给户部尚书,这些事她懂得不多,但是代王懂,她隐隐感知与代王有关。   然代王不肯见她,也不知心结何时能解开。   她出衙时,傍晚的风吹得人身上刺骨寒冷,秋意甚浓,她在想代王的病可好了,拖的时间有些久了。   她放心不下,命车夫去韩府,她想见见顾笙。   马车至韩府时,是韩元出来迎接,他心中敲着鼓,将君相引入府。   君琂行事历来果断,入内后先道:“韩夫人可在府上?”   韩元头疼,代王中.毒后,几位长公主避开新帝回封地去了,她身旁无亲近之人,顾笙隔三差五就会去代王府。   今日清晨去后,就没有再回来,只是不能告知丞相。他笑道:“阿笙回顾府了,丞相有何事?”   君琂颔首,道:“想问问代王病情怎样,既然不在,我明日再来。”   她并非是喜欢纠缠之人,于代王,是她今生无奈,纠缠几月,几乎耗尽她的耐心。但她还是想破镜重圆。   韩元亲自将人送出府门,不知何故,他心跳得厉害,待相府马车一走,立即着人去代王府问一问夫人何时回来。   相府马车绕着远路,从代王府门前过。君琂唤停马车,顺道让车夫去敲门,来过总要试一试。代王性子良善,温润如玉,十七岁的人多少有些任性罢了。   车夫照旧被赶了回去,君琂越过他看向代王府巍峨而显得寂静的正门,她有很久没有见过那道门后的景色了。   她狠狠心,自己亲自去唤门,谁知门人见到她就慌得不行,直接将门关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般毫无规矩,令君琂微恼,然与代王已说不出道理了。   君琂离开后,门人开门看了一眼,见丞相未再作纠缠,忙去禀报顾笙。   代王睡了两日都没有醒,顾笙今日过来的,感知哪里不好。偌大的代王府,她撑不下去,清阳长公主不在京,丞相处又不能说。   她咬咬牙让人去请太医,半路上又唤回来,太医都是皇帝的人,怎么甘心去用。   府内大夫也在几日前被遣散,她再笨再傻也明白代王的意思,遣散大夫是因毒入骨髓,无药可医。   李齐是爱惜生命之人中.毒后瞒着君琂四处找大夫,如今又在这个时候遣散,可见这些大夫当真是没有用处的。   她枯坐一夜后,代王醒了,脸色苍白,她抿着同样苍白的唇角。顾笙看着她:“昨夜君琂来敲门。”   “与我何干?”代王的声音很轻,轻到顾笙几乎听不见。她没有闹脾气,只道:“你的准备都、都……”   她实在说不出口,捂着唇角哭了会,“我、我、你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的。”代王神色憔悴,浅笑,眼睛里陡现绚丽的光芒。   顾笙咬着唇角止住哭声,“殿下,我撑不住了、偌大代王府散了。”   “散、就散了,兔死狗烹。”代王顿了顿,呼吸困难,怔怔地看着虚空,唇角小弧度地弯了弯。   见她笑,顾笙道:“君琂心中也有你的,不然她不会挽留你。”   代王眼中光芒黯淡下去,垂眸道:“我宁愿她不挽留。”她虚弱到极致,几句话就觉得很费力,可是她想把话说完。   顾笙俯身,听她费力蠕动唇角,声音低微:“她不作、挽留……”   顿了顿,顾笙屏住呼吸,不愿错过她每一个字:“君家之势、定复鼎盛。”   顾笙未曾回话,感觉耳畔的呼吸消失了,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摸到李齐冰凉的手腕,陡然觉得天塌了……   ****   长安城内越发冷了,君琂至太极殿时,冷风吹得脸上生疼。   她在殿外等候时,忽见一内侍匆忙入殿,声音尖细:“代王府传信,说、说代王殿下殁了。”   君琂木然看着殿内,久久没有回神,见内侍退下后,她想抓着一问,又想到在太极宫内,她只能看着眼前内侍离去。   皇帝说的什么话,她一句也不曾听进去,出宫后她先去代王府,总觉得是一场梦境。   她身陷其中,苦寻出路,然她越走越深,眼前一片迷茫,待她止步时,便是代王府门前满目缟素。   她记得几日前的红灯,那样欢喜、那样夺目、那样璀璨,陡然见到白色的灯笼,她呼吸顿住。府门前尚未有人来吊唁,她抬起冻得麻木的双腿,跨过代王府的门槛。   几步后,顾笙走来,眼眶通红,只道:“丞相不适合来这里,您且离去。”   君琂凝视她:“李齐为何这般突然离开?”   “风寒罢了。丞相该知殿下对你的不喜,逢场作戏,戏演完了就该各自散去,而不该徒自纠缠。”说话间,顾笙将视线移开,不敢面对君琂幽深的双眸。   君琂看向前方,目色深沉,道:“我不愿与你多作计较,她是藩王,我为丞相,吊唁罢了,你紧张什么?”   顾笙袖中双手死死捏紧,不得已道:“君相,你、若想代王府在最后几日平静下来,你且止步,代王府即将要散了,你入内有何意义。”   闻言,君琂猛地回神,新帝善疑,登基几月内不知屠杀多少逆党,代王府门前冷清,也是新帝逼迫的。   “我只进内看看,不会多加逗留。”她恳求道。   顾笙依旧不答应:“棺木已钉,君相什么都看不到,何必惹来麻烦,再者你一来,李齐也不想见你。”   君琂震惊:“你为何这么快就钉棺?”   冷风吹得顾笙说不出话来,她努力咽下喉间酸涩,回道:“代王无亲人,难不成等着旁人来见她?”   顾笙的话太过残忍,令君琂望而停步,她这才感知可以有人绝情到这一步,喉间梗得发疼,她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出代王府。   她未曾来得及上车,就见宫中马车来了,皇后从车上走下来,疾步入代王府。   顾笙大惊,忙去迎接,未曾说话,就听皇后道:“代王尸骸在何处,钉棺了?”   顾笙心中害怕,李齐没有告诉她皇后会来,她顿了顿,皇后越过她,生硬道:“钉棺就开棺。”   皇后是来验尸的?   顾笙不知是惧还是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庆幸将君琂赶走,不然必会起争执。   代王丧事简易,第三日就匆匆葬入皇陵,渐渐淹没在世人回忆中。   君琂收到许多顾笙送来的珍品,她起初没有波动,当看到李齐书写的珍品礼单时,猝不及防地哭出声。   市面大肆收购珍品的幕后人是李齐,她在最后一月里散尽家财,做了很多准备。君琂愈发觉得代王并不是风寒,让人去查代王府出来的大夫。   太医不可信,顾笙不会说,大约突破口只有那些大夫。   她在冬至的时候,请假去皇陵。   冬日里的风带着刮骨的痛意,阴森的寒意,压得人喘不过气,天地苍茫似成一色。   代王的陵寝在偏僻的角落里,君琂见到的那一刻,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从未体会过爱情,哪怕她再是懵懂,也明白代王的情炙热而单纯。一道遗旨就可说明代王对她早就动心,否则哪里来的遗旨?   寒风呼啸而过,冷入骨髓。   她不敢想象李齐最后一月在做什么?李齐看似安静,内心里却也喜爱热闹,十七八岁的年龄也是爱玩的。   君琂身姿挺立,一人站在那里,寂静无声,无人敢打扰。   站了不知多久,冷风吹得遍体生寒,她想知李齐病逝的缘由,那些大夫怎么也找不到。长安城内寂静如初,她已然坐稳相位。   去岁,李齐在皇陵中守陵,她在长安城内。   今年,李齐依旧在皇陵中,她依旧是丞相。   一切好像从未开始过,也从未结束。   ****   年底时,政务繁杂,新帝不善处理,时有错误,君琂大多时候都会令人重新去做。   她不知何是忙碌,何是休闲。   今年除夕佳宴格外热闹,皇帝膝下数位皇子都已封王,宫灯璀璨,映照着欢喜。   君琂入宫时,陡遇顾笙,她笑了笑。   顾笙有些憔悴,见来往朝臣见到丞相抬首行礼,心中悲痛,仰望着除夕的明月,忍了又忍。在君琂缓步走来的时候,低声道:“成亲那夜,废帝赐予你的那杯酒中放了牵机。”   君琂顿愕,回身望着顾笙,眸色震惊:“第二日,我命人探过代王的脉相,并无中毒。”   顾笙说完后就后悔,面对君琂的质问,她开始躲避,转身就走,被君琂拦下,她无奈道:“我不知晓,亦或那时探不出,君相,你便当作不知此事。”   她后悔了,覆水难收,看着那株红梅道:“我忙着婚嫁,未曾来得及恭喜君相复起,贺礼改日送上门。”   顾笙匆匆而逃,留君琂一人站在原地。她看着宫灯,双眸发涩,退后半步,几月疑惑在顾笙这里得到解释。   她无心参加筵席,急忙出宫,登上马车那刻,内心的悲伤压抑不住。马车驶动的那刻,泪水滑落。   李齐将一切都掩藏得很好,好到那么□□无缝,她一点都不知道,丝毫不曾察觉。   她茫然回府,路过代王府,那里早就人去楼空,散得很快,快得她来不及去想去问去查。   回府后,她握着那封和离书,几月的等待,她恼恨李齐的任性、代王府门人的不懂规矩。   现在她痛恨自己的愚蠢与无知。   林璇不知何故,现在还未到散席的时辰,她不知丞相为何回来,敲门入内后。君相在烛火旁枯坐,手中还是那封和离书。   她不明,一场戏让君相这么放心不下,丞相府遭代王府敌视,每每过去都会被赶出来。眼下代王去了,君相也该从中走出来才是。   她欲开口,却见君相满面泪痕。林璇一惊,她从未见过她如此悲伤,急问道:“君相,出何事了?”   君琂不作回应,听她唤君相,不由想起那夜代王横冲直撞地冲入相府,她如莲般干净,神色温和,带着年少人的张扬。   年少人问她:“君相愿否?”   年少人满心欢喜,而不知愁是何物,不知她是落魄之人,不知她是铁石心肠。   她一遍又一遍看着和离书上的字迹,听着林璇口中君相二字,是那般刺耳。她将和离书装入地理志中,吩咐林璇:“你且出去,我一人静静。”   林璇担忧她,见她语气坚决,俯身退出去。   林璇一走,君琂面上泪痕干了,走至书案后,提笔写下请辞的奏疏。   年初一时,她不顾寒冷,策马去了皇陵,带去的甜点早就凉了。她将之至于代王陵寝前,眉眼软了下来,低声道:“我不知情,许是这辈子都不会有,阿齐……”   她顿了顿,静静地看着,吸入一口冷气:“阿齐,我会离开长安城。朝堂之事,与我无关。这么多时日你从未入梦过,想来是不愿再见我。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余生不见。”   声音低沉,带着冬日的寒冷,悠悠回荡在陵寝前。   几日间,丞相遣散门人,拒绝朝臣邀约,将代王送来的礼皆封锁在库房,在开朝之日,递请辞呈。   她做的果断,让人不解,回过神时,已不见她的人影。   皇帝遣人去找,毫无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还有最后一章,代王圆房篇,十二点更。   隔壁《皇后太正直》已开,还是小甜文,开头就大婚,美美哒。 第205章 我家呆王初长成   李齐登基后三月, 便昭立君琂为后。择日举办的立后大典办得隆重, 天下皆知。因着司天监择良日, 择来择去择了秋日, 却也是刚刚入秋,天气依旧炎热, 这便苦了帝后二人, 着了层层叠叠的衣服走完整个仪程。   仪程走尽就已至日甫, 天依旧挂了太阳, 无秋风凉爽反倒有些闷热。   李齐后宫仅有君琂一人,她自己也巴巴地搬去了长秋宫居住。   帝后二人回了长秋宫, 殿内内侍宫女便自觉退了出去, 将寝殿留给帝后二人。屋中四角置了冰块使得屋内温度凉爽宜人。   “阿琂。”前面宫人才将屋门关上,李齐便扑进了君琂怀里, 满意地蹭了蹭。   君琂无奈地轻轻伸手回搂, 抬手替李齐取下了头上因立后大典而配戴的冠冕,眼中溢出的尽是宠溺之色。   她眼中的宠溺瞬间即逝,口中依旧道:“登了基便该有些皇帝的威仪, 总是和孩子似的。”   “也就是在姐姐这里。”李齐鼓着脸颊, 不满道。   君琂伸手去揉乱了李齐被梳得整齐的发丝,眼前的人与曾经的那个代王重叠在了一起,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心思,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现在她有了自己,她的感情提前得到了回应,自己也改变了她身死的命运, 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齐先去沐浴?”君琂将冠冕放在桌上,伸手抚上了李齐的脸庞。   “好,姐姐等我。”李齐待君琂亲自点头应了,才转身去沐浴。   李齐去沐浴了,君琂亦无甚事做便取了之前宫人送来摆在案上的奏章看。   李齐沐浴回来时,便看见因立后典礼累了整日的君琂,身形笔直地坐在桌子后面,一手捧着奏疏,一手则揉着脖子。   君琂看得很认真以至于并未发现李齐回来了。   “姐姐脖子累了?”李齐走到了君琂身后,沐浴过的双手带着温热的水气,抬手给君琂按了按后颈。   李齐用力不大,温热的手心贴在君琂脖子上,让她瞬息就感觉舒爽,整个人也跟着轻松不少。立后大典的礼服与配饰华丽而沉重,不同于她平日里素衣单钗。一日下来君琂的浑身上下早已被压的酸痛,又见案牍上几摞奏疏,想着看上少许,减轻李齐的担子,这般更是加重了她颈间的不适。   “我去沐浴。”君琂放下奏疏,回手握住了李齐的手,捏了一下示意她停下。   李齐停下按捏的手,搭在君琂肩上:“这一天下来,阿琂定然是很累了。不如待阿琂沐浴回来,我与你按捏一下?我之前与医官们学了些许乔摩之术。”   君琂没有拒绝。熟悉了李齐的脾气,知晓拒绝反而会令她不快,君琂也就养成了对于她的好悉数都收的习惯,便以双倍的好去回馈她。   君琂去沐浴,刚转身离开,李齐面上就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她今日可不仅仅是想立完后就罢了的。   李齐十四岁时借了冲喜的名头求太祖赐婚娶了君琂,现如今她登基立后,距此也有六年,外人都知晓她二人感情甚笃,相濡以沫,但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她们六年都没圆房。   李齐心里不断埋怨,天天看着,摸着,亲着,就是不能圆房,着实烧心。可是君琂好似并不在意这些,要不是李齐知晓君琂就是这般正经肃然的性子,就会真的要怀疑是不是她不愿意了。   今日立后,李齐算是准备万全,无论是立后大典还是别的什么都是,虽然没有实践经验,但是理论知识却是不能更充足了。   她是皇帝,想要得些许床笫之间理论书本再容易不过。再说了,她娶的是妻子,婚也是太祖亲赐的,这些做来都是正大光明的。   待君琂沐浴回来,李齐坐在榻边等她,榻边的小桌上摆了一个瓷罐子。   “阿琂坐到榻上来,我先与你捏一捏。”李齐往旁边挪了个位置,拍了拍刚刚自己坐着的地方,给君琂腾出来,好让她坐过来。   原已答应了李齐,君琂也不会食言,顺了她的意在她身边坐下了。   李齐侧了身子,伸手给君琂捏着颈侧的筋肉,她的手是火热的,捏得君琂舒服得微微眯了眼睛,配合着李齐的动作侧身过去。侧身面对了小桌,自然也看见了桌上的罐子。   “这是何物?”君琂看着那个精致的罐子,挑眉好奇问道。   “啊,乔摩用的油膏罢了。”李齐手上动作未停,随口答道。虽然语气沉稳,但是心跳却不觉快了几下,亦未发觉她手上的动作中亦混了一丝颤抖。   “是吗?”君琂并未追问下去,让李齐松了一口气,却并未看到君琂微眯的双眼中露出的讳莫如深的神色以及微红的脸颊。   脖子上揉捏了一会儿,李齐的手便挪去给君琂捏肩膀。君琂沐浴后便着了寝衣,肩膀上覆了衣料。李齐解了君琂腰侧的衣带,将她的寝衣往下拉了一些,刚好露出肩头上白皙的肌肤。李齐尚留有温热的手掌覆盖在君琂的肩上,将热力透入深层。   “按捏一下肩井可以松懈肩部,但是会有些疼,阿琂且忍一忍。”说罢,李齐拇指按压在肩后的一处,另四指摆在相对处,将筋肉拿捏了起来,确实酸痛,但是酸痛过后真的放松了很多。   李齐又给君琂捏了几下肩后,将头靠在君琂肩上侧脸对着君琂的耳朵问:““阿琂,我可以脱你衣裳吗?””   君琂未回话,李齐只当她同意了,解开了她内侧的衣带。   纤薄光滑的寝衣在被解开后,顺着君琂光洁挺拔的背脊滑落在脚踏上。君琂内里的诃子以及半截裸背现于李齐眼中。二人同寝多年,但是这番光景却是李齐初次见到,小画册中虽有描画,但终是及不上真实见到,更何况这是她心爱之人?   李齐抿紧唇角来压抑自己心中涌起的冲动感。   “嗯?”李齐许久未有动作,君琂不禁出声询问。   “无事,我想着先与姐姐揉一下手臂,抬了一天的手必是难挨。”李齐伸手取了瓷罐子,从里面取出一小块来,摸于手心,接着搓了手将掌心搓得火热。   李齐火热的双手贴上了君琂的肩头两侧,感觉到了君琂突然紧绷,笑着安慰道:“阿琂且放轻松。”   掌根紧贴君琂肩头揉按,一边按一边向手臂挪去。   待挪到上臂,改揉为搓,双手快速地相对搓动一面慢慢继续向下挪到。动作紧慢有序,效果也是不错。   君琂也是专心享受着李齐的服侍,也许李齐单纯就是想给自己捏拿一下?也许是自己动了歪心思?   君琂的脸上涌了热意。   被李齐搓揉过的手臂舒畅,君琂自觉转过身子将自己的另一条胳膊伸给李齐。李齐一面双手动作给君琂搓揉另一条手臂,眼睛却是粘在了自己刚刚给君琂搓揉完的那条手臂上。白皙细嫩的手臂,经过她火热手掌的紧搓慢移,透出微微的红色让得整条手臂更显得粉嫩。   李齐趁着搓揉另一条手臂的时间,抿了抿唇角,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色,显得极为认真。   至于是认真做何事,君琂自然以为是按揉一事。   “阿琂可能去了诃子?趴在床上,我与你按按背。”李齐再开口时已是十分正经。   言语神色皆是认真正经,君琂一时不知是点头好还是拒绝好,但是李齐并未给她拒绝的机会。   未等君琂给出回答,李齐便伸手解开了君琂的诃子。轻薄的衣裳飘落在地,李齐的目光与君琂的上身再无一丝间隔遮挡。李齐屏了气拿出在朝堂上的严肃生生压下自己的慌乱。   君琂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在他人面前出现过,一下涨红了双脸,思维被现下的场景搅成一团模糊。   微抬眼,李齐的面上依旧是认真正经,看着甚至严肃。   如此一来,让她慌乱的内心更加混乱,也因此错漏了李齐神情用过了劲的严肃所显出来的不和谐,以及她眼中匆匆掩过的异样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