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科医生》作者：沉木舟 　　文案：多年之后，再遇女神，意外地发现她还是单身，于是你决定…… 　　全科x公卫 　　“我虽然来得慢，但所幸还不算太晚。” 　　*** 　　午餐时刻，其他医生好奇地问起全科的对象。 　　全科放下餐盒，淡淡回答：“没有。” 　　其他医生七嘴八舌，表示这样的优质股单着实在浪费，唯有公卫发出了惊讶的抽气声。 　　全科默默记在心里。 　　于是有一天，更衣间只剩她们两个。 　　全科悄然把大门锁上，逼近公卫。 　　“我说，你是不是暗恋我？”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晏芷袖（全科），宋绯（公卫）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八月，骄阳似火，烈日下的柏油马路冒着几不可见的白烟，散发些许刺鼻的味道。 　　宋绯和郑茜几乎是逃难般闯进满是冷气的甜品店。 　　“喝什么？”郑茜熟门熟路地打开微信点单，“我要喝奶绿，你喝什么？” 　　不用看菜单，宋绯就说：“乌龙玛奇朵，少冰三分甜加波霸。” 　　两人再点了个小蛋糕，还有几个泡芙。 　　店里人不多，说话声汇成低低的嗡嗡声。 　　电影院就在旁边，有不少人赶在电影开场前进来买一杯再配些小吃，等着一会可以吃。 　　两人找了张桌椅坐下，边玩手机说说话边等叫号。 　　宋绯坐的地方侧身对着大门，郑茜在对面，心不在焉地和男朋友聊天，间或抬头看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进来的客人。 　　泡芙和蛋糕很快就上了，奶茶要再等一会。 　　泡芙趁热吃味道更好，宋绯和郑茜没怎么犹豫，都先拿起泡芙就咬。 　　酥脆蓬松的外皮下是软滑香甜的巧克力，宋绯幸福地眯起眼睛，等稍凉一些就想大口咽下。 　　对面的郑茜也是如此。 　　两人熟得很，根本不用客气。 　　叮铃—— 　　门口的铃铛一声响，宋绯嘴里还嚼着泡芙，却忽然感觉到整个奶茶店都变得有些奇怪，嗡嗡声变小，邻桌的客人像是按了减速 　　键一样，开始慢动作，不再狼吞虎咽。 　　不仅如此，就连郑茜也是，突然就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卡壳两秒后，小口小口地咬着泡芙。 　　大家都这么熟，装什么优雅淑女！ 　　宋绯瞪眼。 　　整个奶茶店的人都在看向一个方向。 　　宋绯跟着看过去。 　　一个外形俊朗的男生问身旁的女友：“奶青和奶绿什么区别？” 　　男生的女友一头俏丽的短发，两条长腿套在七分的浅蓝色老爹裤里，露出白到发光的脚踝，下面一双干净的小白鞋。 　　只看了一眼，宋绯便一下子把塑料叉子咬断。 　　——怎么是她？！ 　　晏芷袖……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 　　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位于临州市府城区曙光街道建南路畅春苑1211号，管辖的范围包括畅春苑，雅沁花园等周边小区， 　　目前覆盖户籍人口五千多人，非户籍人口数三千多人，日平均就诊量可达三百人次甚至更多。 　　今天宋绯是踏着点上班的。 　　她到更衣间的时候，护士们已经差不多换完衣服，正在做最后的仪容检查。 　　“你怎么才来？”护士长蒋丹把后脑勺最后一缕头发塞进护士帽里，“今天主任可是要来的。” 　　“起晚了。” 　　宋绯有些脸热，她们中心人流量大，虽然说是早上八点半才开始上班，但管理中心的刘琳主任要求他们至少要早到十分钟，不 　　要让患者久等。 　　其实很多地方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都是八点上班的，但是临州市不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晚上延长服务至九点，中午不休息，于 　　是府城区特别统一调整到八点半上班。 　　“昨晚又浪了吧？”护士张金丽半只脚都迈出门了，听见宋绯的话又往回收了一步。她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到检验区抽血了。 　　宋绯：“没有，我昨天刷完剧早早就睡了。” 　　张金丽是中心年纪最小的，只比宋绯小一岁，两人有很多共同话题，宋绯放完包赶紧边穿大白褂边和张金丽走出去：“就是睡 　　不着。” 　　张金丽睨她一眼：“失眠啊？” 　　宋绯哎了一声。 　　“我怎么看都像是思春。”张金丽说完，就快步躲进检验区了。 　　宋绯看到检验区前面一排长龙，不可能找人算账，恨恨地瞪她一眼。 　　那妮子居然还在玻璃窗内朝她挑衅地挑眉毛。 　　不用扯口罩宋绯都知道，下面肯定是笑得合不拢嘴。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瞥一眼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堪堪指到六了，宋绯不再计较这些，走向预防接种区。 　　作为一名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公卫医生，她要负责的除了为社区居民提供计划免疫服务，还有中心的一些管理。公卫医生，说 　　是医生，其实还负责一些杂事。 　　她是八个月前来到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刘琳刘主任对宋绯很是信任，再加上最近她又接到社区卫生服务管理中心的安 　　排，即将接手海悦湾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接下来恐怕会忙到不见人影，在她有事不在期间，畅春苑会由宋绯和护士长蒋丹一起管理 　　。 　　中心的大管家，主任的私人秘书，这就是公卫医生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定位。 　　周一上午疾控中心会来送疫苗。 　　宋绯带人到冷库房，和工作人员一一点完，才让人送入库，之后还要做电脑录入。这些在今天都是由她一个人完成。 　　中心每个周一、周三、周五抽血然后送到他们的上级医院——府城区人民医院，护士们在今天都要忙着抽血填单，还有患者的 　　术后护理与包扎，因此整个计免区只有宋绯一个人。 　　“医生，”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和年轻女人拿了绿色的预防接种证过来，老人家说，“您给看下，我孙子要接种哪个。” 　　“我给您查下。”宋绯放下手头的事，接过疫苗本，登入系统查看。 　　“六个月，要打乙肝疫苗了，还可以自己选择打不打手足口，十三价肺炎。” 　　“乙肝疫苗有进口的吗？”女人问。 　　“我们这边没有进口的可以打。” 　　女人皱眉：“那哪里有进口的可以打？” 　　因为国产疫苗事故，导致现在公众对国产疫苗都抱有不信任状态，他们更愿意选择进口的贵价疫苗。 　　“我帮您问下。”宋绯接连打了几个电话问其他中心，将还有进口乙肝的中心名字告诉女人。 　　女人又问：“我们之前打的是国产的还是进口的？” 　　“国产的。” 　　女人一听就变了脸，朝身边的老人家大声道：“妈，都跟您说了，要选进口的！进口的！怎么还给宝宝打国产的？你是要害死 　　他吗？” 　　计免区没人的时候就显得有些空旷，女人刺耳的声音不断回荡，隐隐还有回声。 　　宋绯瞥一眼缩着脖子不说话的老人家，暗暗叹气，说：“现在国产疫苗也不是很差，进口的纯度确实更高些，如果以后有需要 　　，可以再来接种。” 　　女人：“那能保证安全吗？” 　　这个宋绯自己都没办法肯定地回答，她只能说：“我们都是一道道查过的，出事的疫苗批号并没有流入我市。而且，你们之前 　　接种到现在都没有问题，不是吗？” 　　她只是负责接种登记，上面送来的苗说没有问题，她也只能相信他们说的，而且，在疫苗出事以后，他们都是加紧做了排查。 　　然而，每天加班加点，还是得不到公众的信任。 　　她只是个医生，又不是负责生产的厂家，难道还能自己一针一针地试？ 　　宝宝现在还很健康，女人又把枪口对准老人：“妈，以后疫苗就打进口的，不要再打国产的了！” 　　“那……那不是医生说不要钱么……”老人家小声道。 　　“这是钱的问题吗？”女人气得跺脚。 　　这种家务事，还是不掺和的好，宋绯闭紧嘴巴，打开没录完的单子继续录入。 　　两人吵了一会，女人扯着老人家气呼呼地走了。 　　“扣扣扣——” 　　服务台被敲响，宋绯抬头，护士长蒋丹站在她面前。 　　“血抽完了？”宋绯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已经到十点了。 　　十点以后他们中心就不再抽血，要把血样送往府城区人民医院化验了。 　　忙到现在，蒋丹才有时间歇会儿，问起刚才的争吵：“是和患者起冲突了吗？大老远我就听到在吵。” 　　宋绯把事情简略一说。 　　“以后让她们快点走，不要在这边吵，影响太不好了。”蒋丹说。 　　这件事宋绯没做错的地方，但她们还是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好，以后我注意一下，”宋绯说，“今天不打疫苗，我也不好马上赶人，回头人家又要投诉我不够热情了。” 　　“算了，不管她们。”蒋丹扬了扬手里的本月排班表，“你把这个改下，之前做的还有存档吗？” 　　宋绯：“有，是要重新排班吗？如果是你们自己要换班，自己在纸上登记就好了。” 　　“不是这个，”蒋丹说，“不要给主任排诊疗班了，新的全科医生今天来了，明天正式上班。” 　　畅春苑社区卫生中心现在包含主任刘琳在内有六个全科医生，五个护士，一个药师，分别组成三个家庭医生团队，负责社区的 　　居民诊疗健康服务。 　　刘琳现在已经很难兼顾诊疗，只是偶尔坐诊，宋绯其实多给她排的都是行政班，诊疗班寥寥无几。 　　现在来了新的全科医生，刘琳就可以彻底解放，完全只负责管理。 　　这个问题他们上星期开会就已经说过了，不过宋绯想着新的全科医生还没来，就没有修改排班表。 　　她打开文档，问道：“新的全科医生叫什么？” 　　“晏芷秀，”蒋丹觉得有点拗口，念得慢些，“晏殊的晏，白芷的芷，秀丽的秀，好像是这几个字。” 　　“晏芷袖？”宋绯心神俱震，手指在键盘敲出正确的名字。 　　“袖子的袖？”蒋丹有些疑惑，“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主任应该有和你说过，她是急诊科转来的，医院大楼翻修，她会在我们 　　这里工作一段时间。” 　　真的是她吗？ 　　宋绯手指有些发抖，这个名字的重名率太低了，她只遇到过一个叫晏芷袖的女人。 　　======== 　　晏芷袖和刘琳从办公室走出，巡过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每一个区域。 　　“我们这边地方是不大，但是门诊量在区里可是第一第二的，”刘琳五十多岁了，一笑眼角的皱纹扭成一条鱼尾，“但是忙的 　　时候，和你们急诊相比也不差。” 　　晏芷袖抬眼，看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空调冷气呼呼地吹着，雾化区有一家齐上阵哄着小孩的家长们，也有孤身一人含着雾化器，划着手机看新闻的中年人；不断有 　　人在伤口治疗室里扶着拐杖，吊着胳膊，或是小心地压着额角的胶布出来；三个医生诊室和药房排着长龙；小孩的呜哇声，大人的 　　呵斥声，药师大声的嘱咐声，手机铃声……全部汇到一起化作一片嘈杂。 　　“挺热闹的。”晏芷袖笑笑。 　　两人在计免区和诊疗区的玻璃门前站定。 　　“喝点水。”刘琳给晏芷袖和自己一人接了一杯水，“你过来以后，工资还是挂在本部那边，但是我们的奖金还有绩效，都会 　　分你一份。” 　　晏芷袖把目光从畅春苑的医务人员表上移到旁边：“早就听说，畅春苑是少有的绩效好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了，看来我能分到 　　不少。” 　　刘琳笑笑，跟着她望向晶亮的“巾帼文明岗”和“三八红旗集体”牌子上，转而说起别的话题。 　　国内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要是依靠某一医院成立分管中心，组织分派医务人员，政府与医院共同拨款的，为社区居民提供 　　基础医疗保障服务。 　　虽说现在已经在加快建设全科医生队伍，但是社区医生和医院同等水平医生的工资、奖金相比，是低一些的。 　　“中心是没有夜班的，我们九点下班，不过每个人都要排晚班，”看晏芷袖水喝得差不多，刘琳带着她推门进入计免区，“我 　　们这边排班是公卫的宋绯宋医生，你刚来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 　　“宋绯——”刘琳叫人，“来，这是医院急诊科转来的晏医生。” 　　宋绯僵着脖子，抬起头来。 　　“宋医生你好，我是晏芷袖。”眼前明媚的女人扬起一个微笑，没有开太多灯的计免区好似光亮了不少。 　　“晏殊的晏，白芷的芷，衣袖的袖。” 　　“劈啪啪——” 　　宋绯手边的保温杯滚落在地。 　　似乎每一次遇到晏芷袖，她都要搞出一些声音来。 　　上一次在甜品店也是，就她一个人咬断塑料叉的声音最响。 第2章 　　晏芷袖弯下腰，替宋绯捡起保温杯，放进服务台稍里的地方。 　　宋绯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你……你好，晏医生。” 　　刘琳：“明天晏医生才开始上班，你排班表排完给晏医生看一下。” 　　“排好了。”打印机呲地一下，吐出本月的排班表，宋绯说，“主任您看下。” 　　“我就不用了，以后就转行政班了，”刘琳摆手，“对了，晏医生住哪里？之前是住的医院宿舍吗？来这里上班要多久？” 　　“之前是住的医院旁边小区，不过现在来这里也好，”晏芷袖接过排班表，“我爸妈就住这边，来这里上班，我就搬过来了。 　　” 　　刘琳：“这里？哪个小区？” 　　“就畅春苑，不就是我们楼上么。” 　　“就是楼上，”刘琳感叹了一声，“这么近，你爸妈以前有来这里看过病吗？怎么不说一声？” 　　“来过，”晏芷袖记下明后两天的排班，“不过他们不常生病，你们应该不认识。” 　　刘琳：“不常生病？那身体很好啊……” 　　和宋绯打过招呼，刘琳又带着晏芷袖走开去认人。 　　宋绯有些失望，看来晏芷袖没认出她来。 　　她抓了抓头发，心中安慰自己，是自己变化太大了，晏芷袖没认出来也正常。 　　不过……晏芷袖果然还是和她印象里的一样。 　　长得好看，人也厉害，现在居然还空降到她们中心，和她成为同事。 　　正发呆，张金丽从玻璃门进来计免区，手里拿着一张白纸。 　　“今天我去买饭，中午吃什么？”张金丽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斑马水笔，“我昨天才刚吃水饺，今天想吃粉面，就……” 　　宋绯还在看晏芷袖。 　　隔着一道计免区的玻璃门，一道药房的玻璃窗，看主任带她熟悉药品，还有要一起工作的同事。 　　半天都得不到回应，张金丽跟着她看过去：“看什么呢？” 　　“哦，新来的晏医生啊。”张金丽点点头，“果然很漂亮。” 　　和宋绯不同，张金丽一毕业就在府城区人民医院下面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工作，很早就听说本部有个很漂亮的急诊科医生。不 　　过她一直在医院下属的中心工作，和医院那边的人员接触不多，也仅仅只是听闻而已，没有见过本人。 　　“我吃……”张金丽纠结半天，终于定下，“我吃牛腩粉好了，你吃什么？” 　　“都可以，跟你一样也行。”宋绯不想浪费时间纠结这个。 　　张金丽：“中辣？” 　　宋绯：“嗯，你知道的。” 　　张金丽做好登记，再看一眼药房里的晏芷袖：“晏医生今天上不上班？要来我们这里吃吗？” 　　宋绯摇头：“不知道，没说，不过她家就在……” 　　“护士！这里没人吗？做雾化！”护士台有患者高喊。 　　“哎，来了。”瞥见药房那边刘琳似是在回望找人，张金丽赶忙将纸笔放进口袋，“稍等一下！” 　　“真是一刻都不得闲。”张金丽小声抱怨几句，推着玻璃门走进诊疗区。 　　集中注意力想要继续把报表做完，宋绯却发现自己始终总是在注意药房。 　　已经临近中午，患者慢慢变少，诊疗室里有空闲的医生也进入药房和晏芷袖见面。 　　她看见晏芷袖扬唇微笑，眉眼弯弯，好似春风，从药房呼开凉气，吹入只有她一人的计免区。 　　宋绯键盘上打出一堆乱码。 　　拧开保温杯喝了些水，喝多后，宋绯跑了一趟卫生间回来，眼见药房里的人居然还没散。连药师老袁也终于有空加入话题，时 　　不时回头和晏芷袖说话。 　　张金丽还在护士台忙着配药，宋绯走过去：“你的单子呢？今天我去买饭吧。” 　　“大好人，谢谢啦。”张金丽忙得晕头转向，宋绯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我只问了我们两个，你剩下的都问下。” 　　宋绯接了纸，径直朝药房走去。 　　“如果你要什么药，我们药房没有的，但是药品目录上有的，可以提前和我说，我报的时候就给你带上，然后等厂家送药过来 　　就行……” 　　“好的，谢谢。”晏芷袖视线移到药师的铭牌上，袁仁贵。 　　“没什么，小事，我也就是坐在电脑前上报而已。”袁仁贵笑笑，瘫在沙发椅上的肚腩随之起伏。 　　全科医生潘美欣一脸惨不忍睹：“老袁，该减肥了吧，我怎么觉得你自从结婚之后，这吨位上去就下不来了。” 　　“是吃得好，这媳妇娶得好。”刘琳打趣。 　　袁仁贵上个月才结婚，一整天都是红光满面。 　　“哎，什么呀，”袁仁贵摸摸小肚子，“这是过劳肥。我也是觉得得减肥了，可是提不起劲。” 　　“少吃点，多动点，总能减下来的。”潘美欣家里有个上初中的小姑娘，正是叛逆期，烦得不行，“我跟你说，到了我这年纪 　　，要减减不下来，那才烦。” 　　“潘姐，我给你分析一下，你为什么瘦不下来的原因，”袁仁贵给一位患者收完费，才转身接着说，“——那是给气的，气饱 　　了。” 　　“气，我气什么？”潘美欣说，“你是不知道，孩子有多能闹，作业半天都不做，净玩，整天都要人看着……算了算了，等你 　　生了孩子就知道了。” 　　“放宽心，”袁仁贵两手放平置胸前，慢慢往下压，“气饱了积郁在身，多伤身体啊。” 　　袁仁贵的身体随着手上的动作，深吸一口气，肚腩也随之缩小。 　　“吃什么？”宋绯正是这时候迈入药房的。 　　蒋丹接过单子：“你们都吃牛腩粉？那我素一点，青菜面，可以再要个鸡腿吗？” 　　“你这算什么素？”袁仁贵吐槽，“还不是吃了肉。” 　　“不加鸡腿容易饿。”蒋丹说完，转向晏芷袖，“晏医生今天和我们一起吃不？吃完再回去？” 　　晏芷袖：“不了，家里煮了饭，我今天回去吃。” 　　刘琳：“我们中午一般都吃外面，日常诊疗班晏医生你要是不愿意吃外面，可以自己带饭过来，我们这里有冰箱和微波炉，如 　　果是早晚班，你就可以回去吃。” 　　虽然都是医生护士，但里面的排班也有所不同。像一般的医生护士都是排的日常班，即早上八点半到下午三点为早班，下午三 　　点到晚上九点为晚班。此外，还有早晚班，这种是适用于人流多的特定时段，或临时加班，即该医务人员从八点半上到十二点，再 　　从下午六点上到晚上九点。还有一种是行政班，是每天的八点半到十二点或是十一点半，下午的两点到五点。 　　作为一个公卫医生，宋绯上的就是行政班。 　　另外还有其他班次，这种会再进行细微的时间调整，是根据实际情况再决定的。 　　“主任叫我名字就可以。”晏芷袖说。 　　“我听急诊科那边是不是都叫你——”蒋丹不确定道，“袖袖？” 　　“也有叫袖子的。”晏芷袖说，“都可以的。” 　　“那好，”袁仁贵利落地写下牛腩面，重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了。” 　　白纸在药房众人手里转了一圈，每个人都写下自己的午餐，刘琳点了点老袁的名字，“老袁你要减肥还吃重油重盐？可以多吃 　　，但是吃清淡些。” 　　减肥永远是不会过时的话题。 　　就宋绯所知，她们主任堪称健康达人——不仅吃得清淡有营养，每天还坚持步行上班。 　　这份毅力，她们中心其他人都比她年纪小，但没一个能做到。 　　袁仁贵拍拍肚子，丧气道：“我倒是想，可是吃着没味啊。” 　　就算是医务人员，也不见得就会一板一眼遵照膳食金字塔进行健康饮食。 　　刘琳摇头：“你们这也能减下肥？” 　　“我觉得可以，我现在每天都和我闺女一起做操。”潘美欣试图维护自己最后的倔强，“持之以恒，我一定能瘦下来。” 　　“潘姐也要减肥？”晏芷袖上下扫她一眼，“看不出胖来，不用太执着吧。” 　　潘美欣捏了捏小肚子，一脸忧伤：“懂否？” 　　“懂懂懂。”晏芷袖忍笑。 　　潘美欣：“过年想买个漂亮裙子都套不进去，太难受了。” 　　登记完午餐，宋绯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一旁听他们讲话。 　　“今天是你打饭？”刘琳问，“问下小丽吃什么，那孩子在护士台我都没看到她冒头。” 　　宋绯摸摸鼻子：“她写好了，就在第一行。” 　　正说着话，张金丽就进来药房了，嘻嘻笑道：“大老远就听到主任在叫我，是今天午餐终于想加个鸡腿了吗？” 　　刘琳中午一直坚持不多吃，且多为素食。 　　“单子写好了？”张金丽拿过单子，统计人数，“老童今天上什么班？怎么没有，还有小白，也没有，都写了吗？” 　　潘美欣说：“在诊室里呢，没出来。” 　　张金丽转身出了药房，趁这个点统计完去买饭。刘琳也要回办公室忙碌，让晏芷袖随意。 　　“明天晏医生上的什么班？”老袁翻开排班表，“早班，唔……为什么我也是早班啊。” 　　明天是计免日，早上人只会多不会少。 　　“因为你手速比较快，”宋绯解释，“计免日人多，还是熟练工比较好。” 　　老袁一脸菜色。 　　患者人多，到处闹哄哄的，开药收费都要吼，再加上他们医生护士再出点小状况……上周老袁人吼得喉咙都哑了，还是后来找 　　人来替了几分钟，才有时间去喝点水解手。 　　新婚燕尔，回去面对新娘子只能做哑巴。 　　宋绯做出保证，指天发誓：“放心啦，我会和你好好配合的。要是明天我忘记登记一个，就请你吃一顿午饭。” 　　“真的假的？”袁仁贵将信将疑，“你可别让我吃一周免费午餐。” 　　“有点意思哈，”蒋丹在一旁笑眯眯的，“老袁，你们要证人吗？” 　　宋绯隐没在头发里的耳根发热：“这么多人在，我不会赖账的。” 　　潘美欣在一边摸着下巴想了想：“我觉得我明天是不会忘记暂挂的……算了，我也赌！” 　　蒋丹：“要发个公告吗？” 　　老袁说干就干，趁着现在没患者，掏出手机，转而拍拍脑子：“哎，晏医生还没进群吧，来加个好友先。” 　　“哦对，是要加个好友。”宋绯抢先一步，“晏医生，我扫你？” 　　“好。”晏芷袖拿出手机，将在场的人一一加了好友，“以后就要一起工作了，请大家多多包涵了。” 　　“小宋，等会再把晏医生拉进家庭医生群，还有一些工作群，也拉一下。”蒋丹说完，对晏芷袖说，“我们是有将签约居民拉 　　到一起建群的，会在里面解答一些疑问，你看见就回一下，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我们。” 　　======== 　　张金丽买了午餐回来，晏芷袖已经走了。 　　“吃饭吧。”张金丽将各人的饭分类放好，搬了张小凳子坐到宋绯旁边。 　　潘美欣一坐下就吃，喝完一口汤感叹：“晏医生人真是好看，名不虚传。” 　　蒋丹拆了一次性筷子，将粉和汤搅和了一下，才夹起：“也不知道会待多久，先处着吧，至少主任能轻松好多了。” 　　宋绯不太懂她的意思：“不是说大楼建好就要回去的吗？” 　　本来就呆不久，宋绯只想近距离瞻仰下。 　　刘琳从办公室走出来，拿了自己那一份，打算回去吃，恰好听了个话尾。 　　刘琳：“你们别多想，人家来这里也很无奈。”急诊太累，很多干不下去的医生会转做全科，但晏芷袖不是。 　　“晏医生是我去要来的。”刘琳说，“你们还记不记得，两个月前，咱们医院的医闹？拿刀冲进手术室那个。” 第3章 　　晏芷袖打开门踏入家门时，晏教授正躺在沙发上，和陈怀一起看去年的战争动作电影。 　　声音开得很大，整个客厅隆隆响。 　　坐下来，晏芷袖把包往旁边一丢，觑陈怀：“你怎么来了？” 　　“姑婆叫我来的。”陈怀得意地扬眉，凑到晏芷袖旁边，“你不是去下面的那个什么中心了吗？怎么样？” 　　陈怀和晏芷袖差了九岁，打他还在他娘肚子里的时候，晏芷袖就看着他一天天大起来。两家一向亲近，晏芷袖和陈怀两人虽然 　　差了一辈，但感情一直不错，属于那种可以一起偷鸡摸狗然后互甩锅抹黑对方的交情。今年暑假过完，陈怀就要去晏教授所在的临 　　州大学上学，陈雪茹更是常常把陈怀叫来。 　　“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晏芷袖纠正他，“都没念对，以后你要怎么找到我。” 　　“名字太长了，不就是社区医院么。”陈怀满不在意，“再说，我一个大小伙子，能生什么大病。” 　　“临大也是畅春苑管的？”晏明季在脑中铺出临州大学的周边，“我记得大学城里面就有这个，不少老师都会去。” 　　晏芷袖刚才有看到一些学生装扮的，迟疑道：“不太清楚，不过好像是有学生去。” 　　畅春苑离大学城不过两站公交，大学城的好些教职工都会在这里买房置业，至于周边，步行三十分钟就是府城区CBD，白领精英 　　遍地；畅春苑附近还有两三个工地，正要兴建摩天大楼。 　　总的来说，畅春苑社区的人群学历较高，多数为小康中产家庭，少量的普通劳务工。 　　陈怀：“袖子，你以后是不是就在这里了？” 　　“说不好，”晏芷袖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陈雪茹从厨房出来，端出一大盘热腾腾的饺子：“开饭了，边看电视边吃吧。” 　　陈怀欢呼一声，跑去厨房拿碗筷。 　　“我觉得袖袖在这里也不错，以后不用值夜班，整天熬夜，还要面对刀子，挺好的。”陈雪茹说，“钱少点就少点，命要紧。 　　” 　　晏明季把电视声音调小：“哪里都好，重要的是做得好。” 　　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就在楼下，他路过的时候也有注意到，确实是忙碌，不过晏芷袖以前是在急诊科，相比起来也差不到哪里 　　去。 　　“姑婆，姑爹，来。”陈怀把碗筷放到陈雪茹和晏明季面前，自己先夹起一个，眯着眼睛大口吞下，“好吃。” 　　明明是一俊朗小伙，为了点吃的都不要形象了。 　　“当心，别烫到了。”陈雪茹最喜欢辛苦做的饭有人欣赏的模样，“慢点。锅里还有，保证够吃。” 　　“一会吃完饭，我把你房间的床单被套都洗一下，”陈雪茹边吃边说，“医院那边的，都搬来了吗？” 　　晏芷袖：“还有一些，晚些时候没那么热了再去搬。” 　　陈怀跃跃欲试：“袖子，我帮你搬吧，我给你当司机。”他刚考了驾照，可是家里都不让他摸一下方向盘，拿了证便无用武之 　　地。 　　晏明季笑了：“这饭请得值，赚了一个劳力。” 　　一盘饺子很快见底，陈雪茹再去厨房端。 　　晏明季瞥一眼她的身影，问晏芷袖：“你们领导怎么说的？” 　　“让我好好干。”晏芷袖说，“该有的，都不会少我的。” 　　“哪个领导？”晏明季可不是陈雪茹，糊里糊涂就放过含糊的女儿，“躺床上那个？他还能接着干吗？” 　　“不好说，还在观察。”晏芷袖说，“不过新领导看着还不错，感觉和传闻中有点差别。” 　　畅春苑的刘琳主任不仅在府城区范围内的医务人员里有名，放眼全市，也有不少人知道这号人物。 　　刘琳是一年前接手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做了不到半年，就把半死不活的畅春苑做成少有的收益好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要知道，临州市内还有个国家一级的新福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但凡有领导视察，新的项目推广，都是从这里开始试验的，里面 　　的配置，从设备到医务人员都是挑好的去，但就是这样，收支也不过勉强平衡。 　　当然，不是说新福里做得不好，每一次检查过后，新福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水平都会变成全市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标准，让 　　其他资金人员不充裕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叫苦不迭。 　　医疗服务本就是双向的，光医生努力，患者不交付信任，是不够的。更何况，还是这种基层医疗服务。 　　在国外，家庭医生模式已经较为成熟，且广泛推行。 　　如英国，他们是签约服务的鼻祖，他们的医疗服务是全民免费的，以国家的税收支付。英国的全科诊所是私营诊所与政府签约 　　，财政拨款补贴，保证每个全科医生的收入与专科医生差别不大。 　　英国是少有的以极低的财政拨款保证百分之九十医疗服务的国家，虽然说还是有些弊端，但已经比大多数国家做得好。 　　而在国内，全科医生制度才刚起步，医生多是医院专科医生转岗，且收入差距较大，基层工作本就辛劳，还有医疗环境等因素 　　，这些使得全科医生制度的推行困难重重。 　　现在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都是靠财政维持，政府扶持，亏本也要干下去。 　　“你在这边我觉得也不错，我看你妈挺高兴的。”晏明季说，“那天我去晃了一圈，觉得里面是小了些，不过护士态度都挺好 　　的，还教我量血压。” 　　“刘主任还要接手一个新中心，还有得忙，”晏芷袖沉吟道，“不过，我转过来还是做的治疗，主要做的还是诊疗和病人管理 　　。” 　　父女俩谈了会。晏明季是临州大学的历史教授，对医疗事业大多还是以一个患者的身份去看待，再就是身边人的评价，涉及具 　　体的政策服务便只会按照章程去做，给不了晏芷袖太多的建议。 　　至于陈雪茹，她以前是高中语文老师，后来离职做了家庭妇女，一颗心全都在丈夫女儿身上，生病的第一反应是拿便药吃再上 　　医院直接就医。 　　========= 　　吃完午饭，宋绯昏昏欲睡。 　　其他医生护士还要接着上班，吃完饭便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计免区的冷库房内有一小块空地，宋绯挪了一张行军床过去，再找了床被子，打算在那里眯一会。 　　治疗区偶尔还有病人进来，声音传到计免区，已经变小了很多。 　　宋绯不一会就睡着了。 　　恍惚间，有人伸出温暖的手掌，从她面上划过，然后一把捂住她的脸。 　　一开始，宋绯还觉得挺舒服的，久了以后，就觉得憋气憋得难受，而且脚好像也被人拖住，不断往下掉入冰冷的深渊。 　　“滋滋——”枕边的手机振动。 　　是闹钟。 　　宋绯扒开一团蒙住自己的被子，搓了搓一直裸露在空调下的小腿。 　　自己居然睡成这个鬼样子。 　　急急忙忙走到卫生间收拾一下，再踏入计免区，宋绯又是穿戴整齐的公卫医生。 　　下午时段的病人会少一些，两点半诊疗室里的医生就准备和晚班的同事交班了。 　　时间差不多，张金丽溜进计免区，打开宋绯旁边的另一台电脑，拿起手边的固话。 　　“您好，我是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护士……对对对，您现在在家是吗？那好，等一会我下班就过去。谢谢，不客气。” 　　放下电话，张金丽才松了口气：“打半天，终于有个通的了。” 　　宋绯眼也不抬，继续做自己的事：“这个月还差多少完成？” 　　张金丽打的电话是到产妇家里去，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除了日常诊疗，还负责孕产妇的产后随访。产妇生孩子以后，生产医院会 　　把她们的档案往下移到产妇所在住址归属管理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由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完成生产后的卫生服务。 　　辖区内有多少产妇，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就要完成多少随访，即使因为各种原因很难做到百分百，但区妇幼保健院给的指标是要 　　到百分之九十。 　　这些都是由中心的护士利用下班时间完成的。 　　张金丽瞥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日期，发出哀嚎：“已经过了半月了，我还没做完一半。” 　　宋绯安慰道：“还有半个月，再加油吧，肯定能完成。” 　　“这个随访登记是每个月都要上交的，但是我们不是月底或者第二个月初上交的，”张金丽有些烦躁，“丹姐要提前几天收， 　　然后统计上交，上面也是要求每个月月末完成本月统计。偏偏这个系统日期计算不太准确，要人工筛选，算得我头都大了，还是经 　　常遗漏，搞得我老是完不成。” 　　宋绯不负责妇幼这块，不过也心有同感。 　　“每次打电话，都要做好随时被人当保险挂掉的准备。” 　　“挂掉还好，最怕的是拉黑，”张金丽补充说，“然后你得登门，接受冷脸，然后看着一扇大门在你面前无情地关上，然后是 　　没有电梯爬了八层楼累成死狗的你恨不得直接滚下楼。” 　　宋绯不确定道：“我应该不会遇到这种情况。” 　　“为什么？”张金丽不满。 　　“因为我不用做产后随访。” 　　张金丽：“……你走！” 　　她抄起话筒，大力地拿下数字键，接通后声音一秒内又恢复了甜腻温柔：“喂您好，我是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张护士… 　　…” 　　宋绯见怪不怪，打开府城区社区家庭医生的工作群，扫了下最新的工作公告，还有其他中心医生的提问解答。 　　对了，她居然还没有把晏芷袖拉进去。 　　【宋绯：晏医生，我拉你进家庭医生工作群哈】 　　给晏芷袖打了声招呼，宋绯就通知了管理工作群的社区卫生服务管理中心的周群，让她放晏芷袖进群。 　　周群放人以后，和宋绯私聊。 　　【周群：她就是晏芷袖？】 　　宋绯：“……”怎么每个人都认识晏芷袖的样子。 　　【宋绯：你认识？】 　　【周群：不认识，听说很久了，我原本以为是急诊科另一个医生下来的，没想到会是她。】 　　中午刘琳说，是因为本部急诊科两个月前的医闹，晏芷袖才下来中心的。 　　那次医闹，患者家属持刀进入手术室，威胁主刀的急诊科主任，虽然没有真正动手，但搞得人心惶惶。原本医院大楼翻修重建 　　，医院人手就只保留了刚好的数量，那次医闹过后，急诊科的医生护士都不太愿意继续去管那个病人了，转到其他科室，其他科室 　　听说这个状况，心里也犯怵不愿意接收。 　　之后的发展更是邪乎，那病人出院以后，急诊科主任下班路上忽然就出了车祸，一命呜呼。 　　渐渐的，有人说那病人家里有些关系，不是好惹的，急诊科主任可能是让人给报复了。 　　宋绯是还不太信这些的。 　　计免区的大门出去，就是中心的宣传栏，那里正贴着“扫恶除黑”的专项行动海报呢！ 　　每天沐浴在正义的阳光下，猛地一听这样的事，都有些不是一个世界的恍惚感。 　　【周群：现在急诊科也不是风平浪静的，肯留的人都不是很多了，晏芷袖愿意下来也正常。不过，你们那边不是一直准备和周 　　边商户谈吗？迟早要准备扩建，晏芷袖能去，绝对是好的。鬼知道医院大楼修完后要怎么搞。】 　　【宋绯：那也要能谈得下。人家生意好着呢，怎么肯让。】 　　【周群：我上次经过，在门口看了一下，确实挤。现在也没办法，只能将就吧，不过中心扩大完善是趋势，区里几家医院正商 　　量接下来的路线，你们畅春苑的一些档案要发给我一下，我尽量给你们争取多的经费什么的。】 　　【宋绯：那谢谢周总了。】 　　【晏芷袖：好的，多谢。】 　　【宋绯：么么哒.JPG】 　　========= 　　“就这些，没有了吗？”陈怀帮晏芷袖把从楼上箱子搬进后车厢。 　　“没有了。”晏芷袖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手机。 　　“姑啊，”陈怀累得满头大汗，“我忙上忙下的，你不帮忙就算了，好歹帮我倒杯水，别坐沙发上玩手机啊。” 　　“噗——” 　　晏芷袖笑出声。 　　“你怎么还带嘲笑呢？”陈怀不可置信，“这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不是笑你，”晏芷袖起身给陈怀倒杯水，“我的新同事，还挺有意思的。” 　　陈怀扭头看过去：“我要看。” 　　“不给，干活去。”晏芷袖收了手机。 　　“搬完了，”陈怀一口气喝完水，拿出手机，“都这个点了，要吃饭了吧。” 　　“除了吃的你还能想点别的吗？”晏芷袖把空调关掉，“我把这里打扫下，我们再回去。” 　　陈怀拿出手机，在沙发上和女朋友聊天，陡然想一件事来：“对了，我女朋友说，你之前出的装效果不错，问你还有没有兴趣 　　？” 　　上个月，晏芷袖去参加全科培训前，陪陈怀疯了一把，和他参加动漫社团，跟着出了一把cos。 　　“没兴趣。”晏芷袖反问，“你看我像有时间的吗？” 　　“而且，你那女朋友……”晏芷袖想了想，“你们这个算是商演吧？” 　　陈怀点头：“当然，光靠自己死撑，早就完蛋了。” 　　陈晏两家的基因不错，家庭成员相貌都出挑。就以晏芷袖的眼光来看，陈怀女朋友就算化了妆还是得归类到一般的范围。 　　不过有情饮水暖，知慕少艾，陈怀自己喜欢也没什么。 　　毕竟看人不能光看外表，不是吗？ 　　晏芷袖不满的，就是陈怀女朋友把她和陈怀来帮忙当做理所当然的态度。陈怀是她男朋友，小情侣自己愿意付出多些晏芷袖一 　　个外人才不想去掺和。 　　晏芷袖一个工作了的社会人，也不想和学生仔多计较，可做完她女朋友给别人安排了饮料食物交通，就独独没她的，晏芷袖就 　　不爽了。 　　她是不差这几个钱，和陈怀关系好，帮他这个忙也没什么，可她女朋友也不能把她当陈怀一样使唤不是？ 　　晏芷袖的想法很简单，我虽然不是来要工资的，但你既然不是无偿的，辛苦了一天，好歹给她个便当果腹吧？ 　　可是陈怀的女朋友对于晏芷袖的暗示，就当没看到一样。 　　陈怀女朋友又不是不懂，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晏芷袖恶心得要命，当天脱了衣服，连妆都不想在那里卸掉就走了。 　　陈怀抽了张纸，擦擦发尾的细汗，小伙子皮肤光洁发亮，和满脸青春痘的同龄人相比，俊朗了不是一个档次。家境优越，性格 　　开朗活泼，又长得不差，怎么非得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呢？ 　　晏芷袖暗暗摇头，放下拖把，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通风。 　　“小怀，你那个女朋友考到哪儿了？”陈怀家里都不知道陈怀谈了恋爱，晏家却都知道，陈怀交了个小女友。 　　陈怀一下子就哑了，半晌道：“外省的一个学校。” 　　已经五点，天色还是一片光亮，热风从外面吹进来，没有空调的冷气，室内慢慢燥热起来。 　　“哪个学校？哪里的？报的什么专业？”晏芷袖穷追不舍。 　　“她不肯说，”陈怀丧气，“考得不好。” 　　他一问，对方就闹着要分手，久了他也变得有些敏感，不小心谈到读书开学都要小心翼翼地绕开。 　　晏芷袖换个方向：“你要开学军训了吧？” 　　“对哦。”陈怀从沙发上坐直，被女朋友闹的，他都忘了这个。 　　“你们以后就要异地恋了。”晏芷袖慢悠悠说，“好好加油吧。” 　　陈怀一下子没了和女朋友聊天的热情，待晏芷袖都收拾好，抄起钥匙：“走吧，请我吃饭。” 　　======== 　　“咱们吃完饭，就去看电影，”张金丽叽叽喳喳地介绍，“这家每个月就这一天会六折，六折啊！四舍五入就是半折了，绝对 　　不能错过。” 　　把随访包放在电瓶车前的小篮子里，张金丽转头对站在门口看菜单的宋绯说：“怎么样？看着就很好吃是不是？” 　　随访顺利，眼看还有时间，张金丽便约了刚下班的宋绯一起吃饭。 　　张金丽：“还有一家，不是很远，一会吃完饭我再去。” 　　做随访，她会避免饭点登门，免得彼此都尴尬，留也不是，吃也不是。 　　陈怀开车，把晏芷袖拉来这里：“这里我早就想来了，除了贵没其他不好的。” 　　晏芷袖笑笑，睨他：“想着敲我这一顿很久了吧。” 　　陈怀低下头，难得有些扭捏：“没办法，穷啊。” 　　既然要晏芷袖买单，陈怀异常殷勤，抢了服务生的活，脚步加快两步，给晏芷袖拉开椅子，微笑鞠躬：“您请坐。” 　　后面跟上来的服务生连连看了他好几眼，把菜单放在晏芷袖面前，替她翻开前面几页：“今天是本店每月的优惠日，可以免费 　　办理会员卡，享受大部分菜品六折……” 　　陈怀坐在晏芷袖对面，眼巴巴地看着她：“我也要看。” 　　“你点吧。”晏芷袖不是很挑，资深吃货陈怀说好吃，那味道必然是不错的。 　　陈怀接过菜单，翻了两页，被标价吓得心蹦蹦跳，抬头看晏芷袖：“要不然我们一起看？” 　　不等晏芷袖做出回答，他就主动挪了位置，坐在晏芷袖旁边。 　　“……”晏芷袖盯着他，扯了扯嘴角，“你这样是敲不成竹杠的。” 　　“你会付钱的吧？”陈怀紧张兮兮地看着晏芷袖，就算这家菜品打了六折，他一个没收入的穷学生，负担起来还是心痛。 　　晏芷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付，赶紧点。” 　　幸好服务生已经走了，要不然晏芷袖真是要拿筷子插死这二货。 　　“那个人……不是晏医生吗？”张金丽不确定地看向另一边的一对人影。 　　宋绯只看了一眼，便确定：“是她。” 　　她看到晏芷袖和那个男生亲密地坐在同一侧，两人靠在一起指着菜单商量。 　　“是男朋友吗？”张金丽神经兮兮地拿起菜单掩耳盗铃做遮掩，“他们没发现我们吧？” 　　“没有吧。”宋绯有些心不在焉，“点餐了，要不然你今晚打算几点回去？” 　　“不着急，反正我室友也晚回。”张金丽是外地人，大学毕业以后，找工作找到了临州来。 　　两人点完餐，等餐间隙，时不时看向晏芷袖那边。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张金丽说，“太像偷窥狂了，要不然我们趁这个时间去打个招呼？” 　　“等吃完吧。”宋绯说，“人家现在约会呢，遇到不是很熟的新同事，又不能不注意当做没看到。” 　　“也是。” 　　张金丽觉得有道理，看了一会，又挤着眼睛问道：“你觉得，那个像不像现在很流行的小奶狗？” 　　宋绯转头看去。 　　晏芷袖不知说了句什么，男生眼睛倏地一亮，张大嘴巴笑开，在这个过程，他澄澈明净的眼睛一直看着晏芷袖。 　　“没想到晏医生居然喜欢这个类型的。”张金丽感叹，“不过晏医生长得漂亮，人又独立，养一只小奶狗哄自己开心，那也好 　　幸福哦。” 　　宋绯拿起筷子，忽然就吃不下了。 　　“怎么了？”张金丽问。 　　宋绯：“你有没有过一个人和你在一起以后，你忽然就处不下去，想分了？” 　　“你吗？”张金丽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不知道，我的男朋友们都跟我隔着一个屏幕，我特别爱他们，我们相处特别和谐，没 　　有处不下去一说。” 第4章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甩了甩账单，晏芷袖心里想，果然是古人诚不欺我。 　　陈怀真是太能吃了，难怪即使打了六折，还要把她拉过来买单。 　　吃到垂涎已久的美食，陈怀心里美滋滋的，连和女友的不愉快也忘到后脑勺了。 　　将碗里最后一点汤喝完，陈怀打了个饱嗝：“我们走吧。” 　　晏芷袖目不斜视，走在过道上。长得好，多被人看两眼又不会掉块肉，她已经习惯了。 　　陈怀先去停车场开车，把车里的空调开了，路边接晏芷袖。 　　“晏医生，好巧。”张金丽先出声和晏芷袖打招呼。 　　“是挺巧的。”凭借记忆力，晏芷袖点头道，“张护士，宋医生。” 　　张金丽笑嘻嘻的：“老医生护士叫，太客气了。叫我小丽就好，中心里我最小哈哈哈，所以大家都这么叫我。” 　　“晏医生是一个人来的吗？”张金丽捅了捅宋绯，故作不知。 　　“不是，叫我袖子就好，”晏芷袖跟着笑道，“大宋？是宋医生吗？” 　　宋绯点头，摸了摸鼻子：“随便叫，我没关系的。” 　　三人一起走出店门。 　　张金丽还要接着去随访，事先说明后踏上电瓶车就走了。 　　“大宋要怎么回去？”晏芷袖非常顺口地用起刚学来的称呼，她笑起来同陈怀一样，眼睛很专注地盯着眼前人，朗朗如天上明 　　星。 　　“看看能不能拦到车回去。”即使天已经擦黑，但天气实在是太热了，空气依旧燥热，宋绯完全不想饭后在公共交通工具与人 　　互相挤压消耗热量。 　　“那你住哪里？我有车，我送你吧。”陈怀正好把车开到路边。 　　“这……”陈怀那一侧正好是马路外侧，宋绯看不见人，但也能想象男生乖乖伏在方向盘上等晏芷袖的场景，“还是算了，不 　　顺路的，太麻烦你了。” 　　晏芷袖：“没事，很快的。” 　　“不是，我觉得有点饱……”宋绯说，“不想那么快坐车，想走一走的。” 　　夏季昼长，这个点并不算多晚。路边灯火明亮，正是一座城市最热闹的时候。 　　“那好吧。”晏芷袖不勉强，和她道别，“明天见，么么哒，大宋。” 　　宋绯错愕。 　　她发错表情后，想着撤回也不好，就让表情留着了。 　　而后晏芷袖也没回，她过后也就放下了。 　　原来杀招在这里。 　　喧闹的马路边，一辆又一辆车开着车前灯游移过去。车前灯打在晏芷袖身上。 　　考虑到要走动搬东西，晏芷袖穿得较为宽松休闲，甚至算得上是随意——一件无袖衬衫，昨天宽松的老爹裤太阳一晒就干了， 　　又被她拿出来穿。哪怕不施粉黛，依旧让人一眼就惊艳。 　　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宋绯一时有些移不开眼。 　　“你车来了，”宋绯艰涩地别开脸，伸手指了指，“明天见。” 　　晏芷袖挥手，打开副驾门，坐上车。 　　宋绯在路边目送他们远去。 　　========== 　　“那个是谁啊？”陈怀打着方向盘，顺手问了一句，“你新同事？” 　　“是啊。”晏芷袖打开车上音响，“畅春苑的公卫。” 　　陈怀对这个不了解：“公卫是做什么的？” 　　晏芷袖想了想：“除了不坐诊还有开预防接种单，什么都做要做一点吧。” 　　以前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没有招聘公卫医生，全科医生除了诊疗，还要负责一部分的公共卫生事务。后来，全科医生实在是太累 　　了，才把这一部分独立开来，招聘公卫医生负担协助。 　　公卫医生以往多是在疾控，血站，以及医院管理健康教育等窗口上，现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慢慢开始完善，也需要越来越多的 　　专业人员。 　　并不是单单临床医生和临床护士就能完成一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所有工作。 　　陈怀看着眼前的红灯，目光放远：“袖子，我把你送回去后，你这个车能不能借我？” 　　“去做什么？”晏芷袖问，“要是表嫂知道我借你车，回头就要打电话叫我开回去了。” 　　“这不是方便么，”陈怀有些心虚，“反正你现在上班就在楼下，走路就是，车子也没用了。” 　　“去接女朋友吧？”晏芷袖一猜就中。 　　陈怀拐了个弯：“知道还问。” 　　“我又没说不同意，只是总得知道你大概去哪里吧。”晏芷袖说，“我毕竟是车主。” 　　陈怀：“我还是你大侄子呢！”因为岁数相差不大，陈怀很少叫晏芷袖姑姑，一直都叫她袖子。 　　“算了，去吧去吧。”晏芷袖懒得再和陈怀吵下去，“去接我大侄媳。” 　　“袖子啊，”陈怀将音响关小，“你说女孩子到底喜欢什么？怎么这也不满那也不满的。” 　　晏芷袖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趁着车多走不快的间隙，陈怀瞄她一眼。 　　“还动不动怪我太直男，你说我主动买单，买口红还知道要买一套，从没把她的压缩面膜当做薄荷糖给吃了，这样还叫直男？ 　　” 　　“……”晏芷袖无语半晌，“所以你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凭心而论，陈怀不算是网上那些直来直去不解风情的注孤生直男。 　　相反，他都是穿衣得当，在大多数时候对女孩子都是极其贴心的。这个晏芷袖深有体会。 　　毕竟能问出“奶青奶绿什么区别”之后，还纠结着要两个都尝试一下的小奶狗，还是挺可爱的。 　　这些晏芷袖当然不会说了。 　　“你是女的，还喜欢女的，不是该很有心得吗？”陈怀有些苦恼。 　　晏芷袖撇过头笑了一声：“是这样没错，但是我还能替你追不成？” 　　陈怀不说话了。 　　爱情的甜蜜总是相似的，酸涩痛苦却不太一样。 　　晏芷袖摇摇头，深觉不必身边人多言，这对小情侣也迟早会分手。 　　========== 　　晚风还带着地面未完全散去的暑气。 　　宋绯边走边看街边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招牌。 　　走累了，顺路拐进一家奶茶店排队。 　　明明昨天才喝过，宋绯捏捏肚子，忧伤地想，自己过不久也要和潘美欣一样去减肥了。 　　“奶茶奶绿咱们一人一杯，”前面排队的两个女生说，“每次都是分开喝，所以才分不出区别来。这次一起点，我就不信我还 　　喝不出来。” 　　宋绯猝不及防，想起昨天在甜品店遇到的宋绯和刚才一起吃饭的陈怀。 　　陈怀刚问完，晏芷袖便直言不知道。 　　“你不知道？”陈怀很惊讶，提高声音，“我一个直男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居然也不知道？” 　　“不好意思，这个问题，弯女也不知道。”晏芷袖直接怼回去。 　　那会儿，整个甜品店的人，都在暗搓搓地关注他们。 　　郑茜听到晏芷袖这么说，眼睛亮晶晶的，低呼一声喝彩道：“干得漂亮，怼得好！直男就很了不起吗？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 　　吗？” 　　陈怀不甘心地想了想，说：“不是吧？那要不然我们两个都点？” 　　“不要，我选择奶盖。”晏芷袖拒绝。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好吧，”陈怀怀可怜兮兮地说，“可是我两个都想喝唉。” 　　居然还有语气词！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样一来，陈怀的声音奶了很多，再配上他的人，一下子就让人生不起气来。 　　晏芷袖果然原谅了他，不再计较他的之前的蠢事。 　　“你可以点两杯。” 　　“你要喝吗？”陈怀看出希望。 　　“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自己喝两杯。” 　　被晏芷袖那么冷脸打击，陈怀也不泄气，还主动掏出手机付款。 　　“要点什么？”服务员的声音打断宋绯的思绪。 　　“奶青……啊不，奶盖。”宋绯完全被带歪了，急忙纠正，“我要奶盖，奶盖！” 　　宋绯的视线移到另一边，前面两个女孩子各自捧了一杯，两只吸管插在同一个杯子里，喝完一杯再换一杯，咂咂嘴，互相交流 　　感想。 　　这个场景，宋绯看过无数次。实际上，这一幕，除了情人，女孩子间感情好一些的时候，也时常上演。 　　宋绯看了会，觉得自己遇到晏芷袖以后，总是会不断往别处想。 　　明明辣么纯洁的友情！ 　　然后，宋绯就看到，前面两个女孩子，借着吸管，吻在了一起。 　　宋绯：“……”眼要瞎了。 　　========= 　　“我觉得目前为止，你做得还是不错的，”晏芷袖试图安慰陈怀，“毕竟知道要控制体重的男生现在可不多见了。” 　　陈怀抹了一把脸：“……别说了。” 　　晏芷袖说的还是昨天甜品店的事。 　　晏芷袖不想配合陈怀两人各自一杯奶绿奶青，等到他们时，陈怀按住晏芷袖要点餐的手，嚎道：“不要，一下子喝这么多，会 　　胖的！” 　　噫，这二货。 　　晏芷袖嫌弃地甩开他的手，没发现大家都在看他们了吗？居然还卖蠢。 　　陈怀拿出手机，咬牙道：“奶盖就奶盖，我就……就要奶青，啊不，还是奶绿好了。” 　　陈怀说：“讲道理，我约你出来，付钱的当然是我没错吧。奶茶也是我请的，你要喝什么，我又没有意见，我只是好奇奶青奶 　　绿的区别而已！” 　　“所以不就奶青和奶绿了吗？”看在他出钱的份上，晏芷袖还是不忍心打击钢铁直男的求知欲，“我已经很照顾你了，吃货。 　　” 　　两人一路斗嘴回去。 　　路过畅春苑楼下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陈怀瞥了一眼：“这个点居然还有人过来看病。” 　　从外面一眼就可以看见药房窗口还有人在排队。 　　“差不多要下班了。”晏芷袖说。 　　“哦，那下了班，也不是很晚嘛。”陈怀把车子到小区门口，让晏芷袖下车，“用完了我就还你，放心吧！” 　　晏芷袖一个人走回家，一开门，就对上陈雪茹女士探查的眼睛。 　　晏芷袖：“怎么了？” 　　“你和谁出去吃饭？”陈雪茹问，“我打电话，你都没接。” 　　晏教授脸还是对着电视机，眼睛也跟着斜瞄过来。 　　晏芷袖拿出手机：“关静音，忘记了。” 　　“和陈怀出去的。”晏芷袖懒得吊胃口，“没有情况，别瞎猜了。” 　　“啊……”陈雪茹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跟在晏芷袖身后。 　　“我换衣服洗澡了。”晏芷袖站在房门口拦住她，“你跟过来做什么？” 　　“给你收衣服，然后洗衣服。”陈雪茹很快就找到借口。 　　“我自己就可以，洗完我就拿出来了。”面对自家母上，晏芷袖简直烦不胜烦。 　　陈雪茹叹气，开始换路线：“以前你工作忙，我就是不说了。电视上说，老是一个人，都没有人陪着，越来越孤僻了，这样下 　　去一定是孤独症患者。” 　　“胡说八道，”晏芷袖说，“难道陈怀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陈雪茹急道：“他又不算！” 　　“哈？陈怀不是人？”晏芷袖眼皮抖了抖，“妈，您这么想，大表哥他们知道吗？” 第5章 　　工作地点就在家楼下，晏芷袖睡到八点才起来。 　　刷牙洗脸吃早饭，十五分钟就能搞定，待换完衣服踏出家门走到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门口，大门早已敞开，药房窗口的 　　长龙和预防接种区的队伍交叉在一起，延伸到外面。 　　“让一下，谢谢。”晏芷袖穿过队伍，走入里面的更衣室。 　　“晏医生，早啊。”蒋丹和她打了声招呼，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口罩，套上前往检验区。 　　晏芷袖点点头，将包放进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白大褂。 　　左胸口还纹着“临州市府城区人民医院”，铭牌却已经挂上了“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治医师”。 　　她放完东西就可以去诊室叫号了。 　　今天的第一个患者…… 　　“医生，给我家宝宝看看……” 　　被叫到号的年轻妈妈拖着哭闹不止的孩子进来，回头和孩子进行拉力比赛，厉声道：“站住，不许动，给医生看看，很快就好 　　了。” 　　晏芷袖跟着起来：“来，小朋友，给我看下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打针！”小孩精得很，看到白大褂就知道要打针。 　　“没有打针，”女人劝说，“我们看完病就去幼儿园了，你要是再拖下去就迟到了，老师要罚站的。” 　　趁着孩子愣神片刻，女人捞起小孩就坐到椅子上：“医生，你看下，他的眼睛，是不是长针眼了？” 　　“小朋友，眼睛疼不疼？”晏芷袖问。 　　小孩眼睛眯着眼睛瞄晏芷袖，撇嘴：“不疼。” 　　“昨天晚上不是还跟我说疼的吗？这都肿成这样了。”妈妈急了，“你跟医生说，到底疼不疼？” 　　眼睑部局限红肿。 　　晏芷袖拿棉签轻轻碰了碰，有点硬。 　　“疼！”小孩哇地大叫出声。 　　“是针眼。”晏芷袖坐在转椅上，从旁边拿出耳温计，给他滴了一下。 　　“另一只眼睛没有问题，体温正常。我给你开个妥布霉素滴眼液，每天三次，给他滴一滴，还有一个红霉素，每天给他涂一下 　　。” 　　“什么时候涂比较好？” 　　“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要让小朋友去揉眼睛，把药膏抹掉就好。” 　　“那还是等他睡觉再涂好了。”妈妈很快就想到了最好的时间点。 　　“平时也不要让他揉，注意用眼卫生，不要吃太过辛辣的食物……”晏芷袖边嘱咐，在诊断结果上写上“麦粒肿”。 　　“谢谢医生。”诊室里的空调就对着病患坐的椅子，这位妈妈还是给孩子闹得满头大汗。 　　现在解决了，她也可以松口气。 　　也就这时候，她才注意到眼前的医生她从未见过：“医生……你是新来的吧？”这位新医生还长得很好看。 　　“是，”晏芷袖笑笑，从打印机出口拿出处方签名盖章，“去拿药吧。” 　　红色的印章上，“晏芷袖”三个字非常清晰。 　　年轻妈妈不由得回头多看了眼伏在电脑前敲打的漂亮女医生。 　　人好看，名字也好听。 　　晏芷袖继续叫下一个患者。 　　就如刘琳所说的，畅春苑确实是很忙，这种忙并不是患者蜂拥而来。实际上，在到九点多以后，就不再排长龙了。但是，患者 　　会一个接一个的出现，频率大概就是你刚好看完一个，新的患者就进门了，完美衔接，让你明明觉得人并不是特别多，但是偏偏又 　　没有时间休息。 　　晏芷袖给一个患者开了血常规，打发他去检验区，才有时间喝口水。 　　她不敢喝太多，血常规两三分钟就能出了，患者很快就会拿着检验单回来。 　　在这个时间，还有两三个人刚挂了号，在外面等。 　　晏芷袖再叫一个进来。 　　“医生，”患者一进来就把手上的塑料袋里面药盒都倒出来，“这些你们这里有吗？” 　　晏芷袖刚来，对药房有什么药品还不太熟。 　　每个中心的药品是差不多的，但也有些细小的差别，比如如果某一药品如果有了，就不会再进类似效果的药，如果一类用品用 　　量不是很大，便进得少，还有些，有进口便不会再进国产药。 　　而且，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对药品类目是有限制的。 　　晏芷袖：“我给你查下有没有。” 　　患者倒出来的这些药盒，多为高血压糖尿病用药。 　　“有些有，有些没有。”晏芷袖返回挂号的患者界面。 　　石勇，男，三十二岁。 　　晏芷袖翻到患者的过往病历上，这个叫石勇的男子一直有在这里开药，药品类别却只有糖尿病用药。 　　“阿姨，”晏芷袖面不改色地切到开药页面上，“您是自己吃吗？” 　　患者点头：“是啊，我一直在你们这里开药吃的，上个月去体检，医生说我又有了高血压，又开了一堆药……” 　　“那我给您量下。”晏芷袖等她说完，才开始动作。 　　患者确确实实是高血压。 　　“今天早上有吃降压药吗？”晏芷袖问完，忽然想起，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是要承担高血压、2型糖尿病患者健康管理的。 　　患者：“快要吃完了，今天的还没吃，就过来开了。” 　　“阿姨，您叫什么名字？以前有在这里建过档案吗？” 　　患者茫然：“那是什么？不是一直在这里看病的吗？” 　　这时，先前去做血常规的患者回来了。 　　“您等一下。”晏芷袖匆匆扫过血常规单，“没什么大问题，白细胞有点多，是有炎症，这是正常的。” 　　迅速给上一个患者开完药，晏芷袖在电脑上找到患者档案，确实登记了糖尿病既往史。 　　这个患者建了档，但是因为一直用的不是本人社保卡挂号开药，所以统计的时候，给漏掉了。 　　而且，她也没有签约家庭医生。 　　社保卡主人倒是签了，晏芷袖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年轻人身体好，平常没什么大病，社保卡里的钱很难用完，如果家里有老人，老人多病，做儿女的便把卡私下给他们用，社康 　　看见一般不会多为难。虽然政策上确实不允许，但社康开在这里，就是给人看病的，没有拒绝的道理。 　　“你等会。” 　　晏芷袖今天第一次上班，经过培训，她知道这些常住在社康管辖社区内的病人是要纳入管理的，但是，具体要怎么操作，她还 　　真的有点懵。 　　和诊疗区隔着一扇玻璃门的计免区闹哄哄一片。 　　宋绯埋在电脑前，开单打单签名一气呵成。 　　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家长或是扯着孩子，或是眼睛直直地盯着另一个方向胡乱跑动的孩子，恨不得马上就过去抓住大打一顿。 　　“再跑，医生就要把你抓起来打针了！” 　　宋绯：“……”不管小孩跑不跑，迟早都是要打针的。 　　抽空瞥了一眼，那被吓唬的孩子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自己一向和蔼的姥姥，似乎不敢想象她居然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来。 　　“你看看旁边的小朋友，是不是都在打针？” 　　那孩子向接种窗口望了一眼，然后…… 　　转身夺门跑出去了。 　　“嗨呀！”孩子的姥姥顾不得排了老久的队伍了，提着小布袋赶紧追出去了。 　　宋绯：“……”看不下去了，她好想捂脸。为什么每个计免日都会发生这一幕？ 　　吓唬不一定有用，还有可能起反效果。 　　“请A37号患者到登记台登记。” 　　机器接连叫了三次，后面的家长插上来：“追出去了。” 　　“好。”宋绯尽量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让机器跳到下一个，并让家长把过敏史和最近的健康状况都填一下，登入系统查询。 　　“A群流脑今天不打，另外，宝宝该做体检了。” 　　“为什么？我排了那么久的队！” 　　“A群流脑是多人份疫苗，我们统一在周四早上一起接种。”宋绯解释道，“你周四再过来吧。” 　　“可是周四我要上班，怎么可能有时间带小孩过来？” 　　“你可以让家里其他人带过来，不然你今天先带小孩去体检吧，要不然到时候还要体检了才能打。” 　　家长回头看一眼诊疗区的儿保室，踌躇一会，抱着小孩过去排队了。 　　机器继续叫下一个。 　　晏芷袖推门进入计免区。 　　趁着家长填单，晏芷袖赶紧问：“大宋，这个签约家庭医生要怎么弄？” 　　“签约……” 　　宋绯刚开了个头，便被填好单的家长打断：“我好了。” 　　接过单子，宋绯边输入边说：“诊室抽屉有签约说明书，你要给患者介绍一下。如果他是慢病患者，就要做好登记，特别是既 　　往史家族史这块，一定要登记齐全，还要做特殊档案管理，他签到你那里以后，还要做随访，习惯用药，血压，日常摄取热量，运 　　动……反正页面上有的你都要填完整。如果他是其他特殊人群，也要做档案登记管理……最后，这些做完以后，要上报给我，我要 　　做统计登记的。” 　　整个过程，宋绯都无暇看晏芷袖一眼。 　　晏芷袖：“谢谢大宋，你忙哈。” 　　“嗯？”宋绯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来的，好像是新来的晏芷袖晏医生。 　　天啊，她都没有注意到晏芷袖是什么时候来的，边说话还边做自己的事，晏芷袖会不会觉得她很没有礼貌？ 　　这都第三次了。 　　“晏医生——暂挂！” 　　晏芷袖还没完全走出计免区，袁仁贵洪亮的声音便从药房传入计免区。 　　“来了！” 　　晏芷袖进入诊室前，看了一眼药房。 　　药房只有袁仁贵一个人，他要负责开药收费挂号。从诊疗区和计免区出来的患者都要在他那里过至少一遭，才能进入下一个步 　　骤。 　　此刻，他忙到连转椅都不坐了，直接弯腰在电脑前，挂号收费完便直起身在往身后的药柜取药再返回窗口发药。 　　“暂挂！晏医生！” 　　袁仁贵再吼了一声，吼完又对一旁的患者缓声道：“叔您等会，医生那边暂挂了，我这边才能操作。” 　　晏芷袖顾不得看了，赶忙进入诊室。 　　“阿姨，我给您介绍一下我们的家庭医生服务吧。” 　　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生都可以做居民的家庭医生，为签约居民及其家庭提供医疗卫生保健服务与健康照顾。这种服务具有个 　　性化、连续性等特征，是以全科医生为核心，以家庭医生服务团队为支撑的服务模式，为社区居民提供基本医疗服务和免费基本公 　　共卫生服务。 　　“听起来挺好的，要交多少钱？”蔡香兰来过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很多次，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 　　“不用钱的。您同意，在这边签个名就行。还有，您能不能把您上次的体检报告给我看下？”晏芷袖拿出家庭医生签约书，将 　　资料一一填好，再递给蔡香兰，“您是患有糖尿病和高血压的慢病患者，签约之后，我们每年会给您提供一次免费的体检，会对您 　　进行定时随访，还有转介服务，平时我们还会开展健康讲座……您有微信吗？我给您拉进我们的家庭医生群，以后有活动我们都会 　　在里面通知，您有时间就过来参加。” 　　“真的假的，这么好？”蔡香兰将信将疑，根据这位漂亮女医生的介绍，这些居然都是免费的。 　　她得了糖尿病之后，就很注意身体体检，每年都要花费一大笔钱，以前还有单位提供，现在退休，这些都要自己负担。 　　“对，您可以看下，要是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晏芷袖把签约书给对方仔细阅读，现在临近中午，人渐少，她也不着急了，要 　　不然肯定是没有时间搞这个的。 　　蔡香兰：“我家里的其他人也能签吗？” 　　“都可以，您儿子是已经签了的。”晏芷袖说。 　　“行。”蔡香兰非常痛快地在签名栏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到下午三点还在，明天是晚班，要下午三点以后才上班，”晏芷袖说，“您看下这个时间段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就行。” 　　“我等下就拿来。”蔡香兰放下笔，“我家就住畅春苑，一会吃完饭我就过来。” 　　“好，那谢谢阿姨了。”晏芷袖和蔡香兰商量了一下，既然她服用原先的药品效果不错，那就继续使用，有些药品这里没有， 　　便先拿有的那一部分。 　　晏芷袖另外给她开了盒阿司匹林：“这个药是预防中风脑梗的，因为阿姨您年纪比较大了，要配合这个吃，可能会有肠胃不适 　　或者其他不适应症，但是总体而言还是好处比较多的。” 　　蔡香兰没有异议，拿着处方去了药房。 　　“晏医生，今天午饭想吃什么？”护士孟怡走入诊室。 　　晏芷袖谢过她：“谢谢，不用了。一会我妈给我送饭过来。” 　　“行。”孟怡拿着纸张，进入下一个诊室。 　　已经十一点了啊。 　　晏芷袖再看完一个患者，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昨天晚上，陈女士就对她要吃外卖表示了抗议，坚持要给晏芷袖带午饭。 　　“那多不卫生啊，又不健康。”陈雪茹说，“我多加一把米，做完之后给你送下楼，有什么难的？” 　　晏芷袖无所谓。以前不在家里住，陈老师就隔三差五去看她，甚至给她做田螺姑娘，打扫卫生做完饭就走了。 　　吃多了外面的饭菜，最后还是觉得家里的最合胃口。 　　孟怡打完饭回来，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生护士就要轮流开始吃饭了。 　　“晏医生，”隔壁诊室的全科医生童飞昂走出来，“我先去吃饭啦。” 　　晏芷袖点点头。 　　按照陈老师平时的时间点，现在还在做饭，她要再等一会，刚好可以等童飞昂吃完饭，免得这个时间段没医生在。 　　今天还开设了儿童体检，由刚刚结束规培的年轻医生白乐珠坐诊，这会儿她诊室里还有人，也是走不开去吃饭。 　　诊疗区沙发闲坐的患者只有三四个，剩下的还有几个是在计免区等待观察时间结束。 　　童飞昂去药房取了饭就躲到储物间外面的小隔间吃了。 　　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只有一层，地方小，除了必要的区域，划分下来给医务人员做私人空间的只有十五平米。 　　一半隔出来放储物柜使用和堆放一些医用耗材。另外一半放了张长桌，并几张椅子，便成了员工的饭桌。 　　十一点半，陈雪茹拎着便当盒准时出现在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门口。 　　药房里的袁仁贵没多看她一眼，继续忙碌着收费：“一共一百三十二块四毛，您是现金刷卡还是微信支付宝？” 　　全科诊室二。 　　陈雪茹迈步进去，两只手拎起塑料袋举高，朝她眨眼：“吃饭了，晏医生。” 　　“妈——”晏芷袖接过她手上的塑料袋，里面不止一个便当盒，“怎么这么多？” 　　陈雪茹笑笑：“我多做了些，你拿给你同事吃，给他们加点菜。” 　　“好，妈你吃了吗？”还没开学，晏教授也是整天呆在家里看电视，全靠陈雪茹投喂。 　　陈雪茹：“没呢，我先给你送来，我回去吃了，你下班把饭盒带回去给我洗。” 　　晏芷袖点点头，送她出门：“妈你等下，我给你拿把伞，这天这么热，出来打把伞，特别是中午这段时间，很容易中暑的。” 　　中心开的冷气很足，外面又热，等陈雪茹回去，又是进入空调房，温差这么大，就算只出来这么几分钟，不当心也会倒下。 　　“没事，我身体可比你这种整天坐在空调底下的好多了。早上我还出去锻炼呢。”陈雪茹满不在乎，“赶紧吃饭去，现在没人 　　，慢点吃，别着急噎着。” 　　========== 　　“啊，终于能吃饭了，饿死了。”白乐珠伸着懒腰走入小隔间，“我今天吃的五谷渔粉，番茄味的，在哪里呢？” 　　“这儿，我都拎过来了。”孟怡拿出一盒炒饭给自己。 　　“给老袁拿了吗？”一旁的蒋丹问。 　　“没呢，他说等会再吃，我吃完去替他。”孟怡加快速度扒饭。 　　宋绯找到自己的午餐，另外搬了张椅子和孟怡挤在一起：“哎，晏医生呢？” 　　孟怡：“她没点饭，她说她妈妈要带饭过来。” 　　正说着，晏芷袖就进门了。 　　晏芷袖把袋子放在桌上：“还有位置吗？” 　　桌子就这么大，五个人围坐在两侧，长桌的短边还有位置，但是已经位置已经变得很小了，只能放一张小椅子。 　　“小孟，把门关上。”蒋丹指挥坐在最外面的孟怡。 　　等她关上门以后，桌子向后挪，刚好再空出一个位来。 　　白乐珠抱着渔粉站起等桌子挪好又坐回原位：“刚好，这样就能坐下了。” 　　晏芷袖在短边坐下，打开塑料袋，将便当盒一一打开。 　　“大家一起吃吧。” 　　“哇，这么好，排骨、鸡肉、木耳、青菜、海带。”童飞昂都快吃完了，看到晏芷袖打开盖子，眼睛都快直了，但凡上班，他 　　就没吃过这么丰富的饭。 　　晏芷袖打开最后一个餐盒。 　　白烟带着清香席卷小隔间六个人的鼻尖。 　　“汤呜呜呜，”白乐珠激动了，“居然还有汤！茶树菇鸡汤！” 　　她顿时觉得自己加了味精调制的粉汤简直是垃圾：“晏医生，有多的话能给我喝一口吗？” 　　“没问题。”晏芷袖找不到方便碗筷，便道，“你那个粉吃完汤倒了，再来我这里舀一碗。” 　　“肉，菜，汤，还有凉菜……”孟怡感叹，“这午饭太棒了。谢谢晏医生和她的妈妈，太好吃了这个。” 　　晏芷袖：“大家一起吃吧，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她侧首看向右手边的宋绯：“大宋也吃吧，加点菜一起吃完。” 　　宋绯一直都没有说话，埋头吃自己的饭：“不了，我不吃那么多，吃完还有事呢。” 　　“吃点吧， ”即使快吃完了，童飞昂还是忍不住多夹两筷子，“好吃，谢谢袖子和袖子的妈妈。” 　　吃完最后两口饭，童飞昂便赶着去诊室了。 　　童飞昂：“袖子坐我这边，门开下给我出去。” 　　他边走边整衣领，大踏步迈向走廊尽头的全科诊室一。 　　“老童这台步，真是越来越有范了。”看着童飞昂远去的背影，蒋丹忍不住感叹，“果然是咱们中心一枝花。” 　　袁仁贵进门，接道：“丹姐，你这变心也太快了。上次你还是这么夸我的。” 　　“因为你结婚了。”白乐珠无情道，“结了婚的老男人，不值得喜欢。” 　　袁仁贵：“讲道理，童医生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 　　“尽职的奶爸最可爱了。”白乐珠说，“我就喜欢那种会陪着老婆孩子一起过来做检查的已婚男人。” 　　袁仁贵：“……” 　　“你在这儿？药房谁负责？”蒋丹问。 　　“丽丽替我呢。”袁仁贵找出自己的午饭，取出一次性筷子，拆开后第一个动作便是夹了块排骨。 　　张金丽今天负责接种。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因为午饭时间定在十一点半，所以十一点半过后便不再接种了。 　　蒋丹：“计免区还有人吗？” 　　袁仁贵回想了一下：“好像还有一两个吧，都打完了的，在那儿等呢。” 　　一块排骨被一双筷子送到宋绯的餐盒里。 　　宋绯抬起头，看向筷子的主人。蒋丹朝她道：“多吃点。” 　　她撇过头，一旁的晏芷袖亦是微笑地看着她：“大宋不喜欢吗？那海带呢？这个海带不是很辣，比较爽口，饭后吃很好的。” 　　“谢谢。”被晏芷袖看着，宋绯就很紧张。 　　饭菜好吃，但是她一想到这是谁做的，就有些下不了口。 第6章 　　吃完饭，宋绯又返回登记台把剩下的事做完。 　　这个时候，计免区已经一个患者都没有了。护士不接种，全都回了护士台或是检验区忙碌。 　　宋绯照旧在冷库房旁边的小空地上休息。 　　负责儿童保健的白乐珠的上班时间同行政班相同，同样中午休息，她便直接在儿童保健室里的病床休息。 　　“我们只有二四六才开儿保，平时这里都没有人，其实你可以来这里休息。”白乐珠临睡前，和宋绯说。 　　“不了，”宋绯开玩笑说，”我在计免区休息，偶尔睡过头主任也不会知道。” 　　白乐珠翻了个白眼，佯怒：“我要举报你。” 　　两人坐在儿保室里，闲聊几句就各自睡觉了。 　　替白乐珠把诊室的门关上，宋绯只身走回计免区。 　　诊疗区已经安静了很多，诊室二的晏芷袖坐在转椅上，听一位患者说她的病情：“这两天头晕晕的，浑身提不起力气，做什么 　　都没精神……” 　　看到宋绯经过，她忽然朝门口笑了一下。 　　宋绯一愣，加快脚步冲进药房。 　　袁仁贵正准备交班点药，猝不及防冲进来一个小炮弹：“慢点，急什么呢？” 　　“没啥，你这边有事要忙吗？” 　　袁仁贵扬了扬手中的贵重药品登记手册，“点药呢。” 　　宋绯：“这么快？不是还没交班吗？” 　　袁仁贵：“现在人不多，先点了，要是人多了，又要晚下班了。” 　　袁仁贵点药的速度很快，不过几分钟就能全部点完。签名做了确认，袁仁贵瞄了瞄时间：“你不去休息？” 　　宋绯摇头：“不是很想睡。” 　　“有心事？还是破财了？”袁仁贵回过神来，“不对啊，你早上又没有忘记登记。” 　　宋绯也说不出原因：“也没啥，就是不太想睡。可能是中午吃太饱了。” 　　童飞昂从诊室出来接个水，现在没人，便来药房溜达：“吃饱那是正常的，袖子妈妈做的那饭，是真好吃。” 　　“老童以前吃过啊？看起来挺怀念的。”袁仁贵打趣。 　　“吃过啊，”童飞昂自然接道，“袖子以前在我们医院轮科室，她妈妈时不时就给她做好吃的，我们都有分一些。” 　　童飞昂也是从本部下来的医生。 　　童飞昂回忆道：“她刚来医院规培那会，去食堂吃饭都有不少男医生去搭讪，还有的去探听她接下来去哪个科室的。” 　　宋绯一愣，继而又觉得很正常——晏芷袖这样的好相貌，一见钟情的从来就不少。 　　毕竟世上多颜狗。 　　“医生，拿药。”晏芷袖诊室的病人出来了。 　　“哎，来了。”袁仁贵就着转椅转回窗口，“蓝芩……蓝芩没有了！” 　　袁仁贵把处方还给患者：“你让医生改一下，蓝芩口服液没有了。” 　　患者：“没有了？那我吃什么？” 　　“这个你问医生，让医生给你开。” 　　患者进了诊室，不一会拿了张新的处方出来。 　　“蓝芩怎么会没有了？”开完药，晏芷袖就跟在患者后面来药房了。 　　袁仁贵返回电脑前，打开药库界面搜索一番再做确定：“没有了，用得太快了你们。厂家都还没送过来。” 　　天气热，中暑的多，也有些居民是单纯屯便药，像这种日常药，是消耗得最快的。 　　“注意一下啊，在没来药之前，不要开蓝芩了。”袁仁贵叮嘱。 　　他有些头疼，转头又去找厂家的电话：“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送药过来……” 　　药房里就袁仁贵一个人忙忙忙碌碌，剩下三个医生各自倚在一边，大眼瞪小眼。 　　“我还是去睡了。”对上晏芷袖的视线，宋绯莫名有些心虚，迫不及待逃离药房，“我先走了。” 　　童飞昂和晏芷袖目送宋绯跑进计免区。 　　“真没想到，袖子居然也会过来，”童飞昂感叹道，“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留在急诊科呢。” 　　“童医生能下来，我怎么不能下来。”晏芷袖接道。比起晏芷袖还只是个主治，童飞昂以前都在本部内分泌科已经挂了副高， 　　还是为了家庭孩子放弃了。 　　童飞昂耸肩：“我那是没办法，医院太忙了，孩子又小，总不能让她妈妈一个人带吧。现在来中心上班，感觉轻松很多了，也 　　很方便。” 　　他童飞昂到哪里都是副主任医师，又有什么差的，无非是奖金少了点，药还不是照常开。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再忙，也不 　　会像医院那样，一上班就开始看病，一直坐到下班。而且，这边的氛围比起医院也好很多。 　　总而言之，童飞昂很满意。 　　童飞昂：“对了，你们钟主任怎么样了？” 　　晏芷袖答道：“急性心梗，不管事了，连请了好久的假。” 　　急诊科原先的主任出车祸没了，钟副主任直接提上来管事，结果两个星期后就半夜倒在走廊里了。 　　童飞昂哦了一声：“那现在谁在管急诊？” 　　“吕院直接上了，说是替他管。” 　　童飞昂摇头，放轻声音：“吕院啊……那还是下来的好吧。” 　　吕院其实是吕副院。府城区人民医院现在翻修，再加上新院长迟迟不下来，内部管理简直一团混乱。 　　袁仁贵在旁边听了一点，有些摸不着头脑：“吕院是管不好急诊科吗？” 　　“不是管不好，是管得太好了。”晏芷袖的声音有些凉。 　　童飞昂朝他使眼色，两只手比了大拇指互相顶来顶去。 　　袁仁贵一下子就懂了。 　　待晏芷袖走了，袁仁贵才压低声音说：“我之前有去过医院，还总觉得你们本部老是看不起我们下面这些附属社康的，没想到 　　你们里面还能这么搞事啊。” 　　“我才不搞事。”童飞昂掸掸衣角，回了诊室，“都是给闲的。” 　　========== 　　温度适中，被子也很舒服。 　　可就是睡不着。 　　宋绯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头顶亮白的白炽灯。 　　想那么多做什么，明明下午又会有新的患者过来，会有新的工作。她自嘲，还不如好好休息，要不然下午又打不起精神来了。 　　就这么想着，强迫自己眯一会，迷迷糊糊的，居然也睡着了。 　　等到手机闹钟振动，宋绯还觉得自己很累，怎么也睡不够。 　　然而还是要起床。 　　她收拾好行军床和被子走到服务台前，已经有患者排着队在等她了。 　　下午打疫苗的患者远远没有上午的多，然而宋绯还是忙了好一会登记开单。这些做完以后，她又要开始将今日消耗的疫苗做统 　　计，对账整理上报……每天都有干不完的事。 　　“大宋，忙不？”戚娟是来和晏芷袖交班的。 　　“怎么了？”宋绯放下手头的事，一看时间点，都快三点了。 　　戚娟：“咱这儿还有HPV四价不？” 　　“一直都有。”宋绯挑眉，“怎么，忽然想打了？不是说要准备二胎吗？” 　　“你不说我还不纠结，”戚娟叹气，“要不然你先给我留着？我再想想。” 　　“我先去诊室了。”戚娟和宋绯挥手，走进诊室二。 　　没有人排队等候，宋绯可以看见大门敞开的诊室二一角。 　　戚娟是北方人，性格爽朗自来熟，和晏芷袖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也能聊上两句。两人趁着没有患者进门这段时间，迅速完成交 　　班。 　　宋绯赶紧回过头，假装认真看电脑屏幕，实则余光全都落在了走廊的晏芷袖。 　　下了班，晏芷袖去换过衣服，就该回去了吧？ 　　宋绯一下子就在脑中模拟出晏芷袖的路线，并迅速算出她大概要多久。 　　“小宋，看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了。” 　　宋绯回过神来。 　　丁继全是他们社康返聘的老医师，很多患者都是专门为他而来的。 　　“主任让我把之前和我签家庭医生的都给你。是要做整理吗？”丁继全一来就从抽屉里把这些都拿了出来，问道，“还是又要 　　检查了？” 　　他电脑用得不是很熟练，每次要检查都很紧张，生怕哪里做得不对。 　　“没有检查，你别急。”宋绯把他的签约书都收好，“主任说让我把之前签约了的都做整理，具体要做什么，我也不清楚，等 　　周五开会吧。” 　　周五下午是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固定的内部会议时间。 　　丁继全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等会有空再把上个星期的电子病历都检查一遍。 　　“对了，签约书！”宋绯一惊。 　　丁继全不说，她还真没想起来，晏芷袖今天才刚签了一个，她还没看呢。 　　“晏医生呢？” 　　她追到门口药房，问窗口里的袁仁贵。 　　“没看见。”袁仁贵也要准备下班了，正忙着整理的东西，没注意这些，“出去了的话应该走不远，你门口看看。” 　　宋绯想也没想，直接迈出门口。 　　迎面来的热浪扑了她一脸。 　　燥热，一丝风也没有。计免区因为等候的人多，空调都是往最低度数开，她在那边坐习惯了没觉得，去诊疗区也不过是觉得热 　　了些。 　　现在正是日光最猛烈的时候，她这么一迈出来，陡然有些发晕，脚底板也烫，烫得她腿发软。 　　“大宋。”里头的袁仁贵忽然大声叫她。 　　“我在，怎么了？” 　　宋绯还没来得及回过头，便感觉有一片衣袍落在旁边。 　　“你找我？” 　　晏芷袖已经换回常服，肩上一个小背包，手里拎着一个布袋，里面正是中午吃的餐盒。 　　“我还以为你走了，”宋绯有些尴尬，“就出来找你了。那个你上午签的家庭医生在哪里？” 　　“在诊室二的柜子里，和其他签约书放到一起去了，第一本就是。”晏芷袖往回走，“我拿给你吧。” 　　“呃……其实也不是很着急。”宋绯摸摸脖子，后面有些湿湿的，就这么一会儿，她后面就出汗了。 　　“先拿着吧，你都追出门了不是？”晏芷袖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 　　路过药房，袁仁贵背了包出来，朝宋绯努嘴巴：“喏，晏医生还在呢。” 　　晏芷袖是因为要收拾餐盒，所以慢些出来。刚才临出门就被袁仁贵提醒说宋绯在找她。 　　诊室二里的戚娟正好有病人，两人在门口互相对视一眼，才一同进去。 　　“你看看，这个就是我上午签的。”晏芷袖把签约书给宋绯。 　　宋绯翻了几页，患者信息完整，确实是一份合格的家庭医生签约书。 　　“这个我先拿过去。”宋绯犹豫了一下，不敢看晏芷袖的眼睛，“晏医生……你暂时还是不要签家庭医生了。” 　　晏芷袖一顿，随即微笑道：“好，麻烦宋医生了。” 　　她没有再做停留，直接离去。 　　戚娟送走患者，伸长脖子去看宋绯手里的签约书：“晏医生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不给她签了？她来这里，不就是算家庭医生么 　　，都得签约的。” 　　宋绯不欲多说，只道：“她是暂时过来的，主任还没安排好。” 　　“这些不都是你在安排吗？”戚娟不太懂。 　　“这个……周五开会再说吧。”宋绯脑子有点乱，总觉得晏芷袖不太高兴，另一边脑子又还惦记着其他事。 　　“大宋！” 　　宋绯听到外面有人喊她，是计免区那里又来人了，喊她过去登记开单。 　　“我先走了，你忙。”宋绯急急忙忙赶去计免区。 　　========== 　　正午到三点钟的太阳最是毒辣。 　　一进家门，陈雪茹在晏芷袖一踏进家门就唠叨：“怎么这个点下班还硬要走回来，再等等不行？太热了外面，很容易中暑的… 　　…” 　　嘴里是这么说的，她还是给晏芷袖端了碗绿豆汤。 　　晏芷袖一坐进沙发就不想动了，包和袋子都甩在一边：“留在那里做什么？无事可做，还占地方。” 　　晏教授还在午睡没醒，家里就陈老师边看电视边记挂时间等女儿回来。 　　陈雪茹把布袋放进洗碗池再出来客厅，看到晏芷袖还陷在沙发里，两眼无神。 　　“歇一会去洗个澡，洗完眯一会，晚饭差不多了我叫你，中午都没有睡，累坏了吧？” 　　“嗯。”晏芷袖点点头，站起身直直往房里走。 　　随便丢的背包就在晏芷袖脚边，被她一脚踩到带子。 　　陈雪茹急道：“包包包，脚下，小心点。” 　　真是不省心。 　　陈雪茹干脆关了电视，帮晏芷袖把包拿回她房间挂着。 　　等晏芷袖洗完躺到床上，她又轻手轻脚帮她关了房门，这才返回厨房洗掉餐盒。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四点多的时候，晏明季才从午睡中起来，打算喝点绿豆汤，晚会再和陈雪茹出去买菜。 　　“小声点，”陈雪茹指了指女儿关闭的房门，“里面睡觉呢。” 　　以前晏芷袖不在家住，晏明季还不觉得，现在女儿回家住了，他的家庭地位一下子就下降了。 　　“不是，我睡的时候，你怎么不小声点？” 　　晏明季不太服气，他在家里午睡时，不要说关电视，陈雪茹就没把声音调小过！ 　　“那能一样吗？袖子工作多累啊。”陈雪茹说，“你天天在家，除了吃饭睡觉，还做过什么？” 　　“和你一起出去买菜啊。”晏明季说，“这不是等会就做的事吗？” 　　陈雪茹嫌弃道：“这个我自己也可以。” 　　她坐了一会，琢磨道：“咱们一会要不要去那个社区医院看看？”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虽然就在楼下，可他俩还真没去过。 　　“没病进去做什么？”晏明季莫名其妙，“别耽误别人工作，再说，袖子现在就在那里上班，让她领导知道，多不好。” 　　昨天晏芷袖略略提过，说她们主任刘琳是个厉害人物。 　　陈雪茹不太清楚，可晏明季知道，女儿现在说是主动离开，可差不多是个发配状态，以后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袖子回来就没什么精神，感觉恹恹的。你说会不会是工作不顺心？”陈雪茹压低声音，猜测道，“昨天不还说挺好的吗？” 　　晏明季：“是中暑了也不说不定，或者太累了，她自己选的，你真是……瞎操心什么，她都这么大个人了。” 　　“是啊，这么大个人了……”陈雪茹忧愁，“到现在还没着落。” 　　晏明季：“……” 　　========== 　　四点半以后，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就不再打疫苗了。 　　计免区内，宋绯和护士辛小夏一起点苗。 　　宋绯在登记本上算好今天消耗的疫苗，得出应该还剩多少，辛小夏直接点冰箱里的疫苗数目，两人再核对。 　　“你电脑那边弄好了？”点完，辛小夏便把登记册都收好，放在柜子里。 　　“弄好了。”宋绯答道。 　　因为疫苗安全事件，他们要和其他几个中心交叉互检，就定在明天下午。 　　“明天你是晚班吧?”宋绯问辛小夏。 　　辛小夏：“是。放心吧，明天下午我在，你是不是要去检查？” 　　“对啊，所以要是他们看出有什么问题，你帮我记下。”宋绯最后再把今天打的单都给翻了一下，确认所有单子都有患者签名 　　。 　　“我觉得咱们应该没什么问题。”辛小夏嘿嘿笑了几声，“我看了新的排班表，有同一班次的，到时候我就可以看见她了，听 　　说是个美女。” 　　“是挺好看的。”宋绯说。 　　“对哦，你见过了，”辛小夏边洗手边说，“我去诊疗区那边了，你要是没事，就先下班吧。” 　　她朝宋绯眨眨眼：“来的时候，我去主任办公室了，她不在。” 　　“今天确实没见到主任，又去开会了吗？”宋绯最后出了冷库门，关灯。 　　“好像是吧，”辛小夏接着道，“她不是要接手海悦湾吗？那边应该要准备盘点了吧？” 　　海悦湾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和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相隔不远，就隔着两条马路。 　　“盘点啊……”宋绯垮了脸，“又有得忙了。”海悦湾没有公卫医生，她到时候估计得去那边帮忙了。 　　“没办法了，现在都在搞整合，听说以后还有大动作，也不知道是要搞什么……”辛小夏说几句，就赶回诊疗区了。 　　宋绯四点四十几分的时候，就收拾包走人了。 　　她是和郑茜一起在外面租房住。 　　宋绯父母住在临州市倚阑区，从府城区过去要两三个小时。 　　郑茜是个白领，就在府城区的星河广场的一座办公楼上班，朝九晚五，非常规律。 　　两个女孩子一起住，要是相处得来，再有点相同的喜好，很容易就成为亲密的朋友，上升到“闺蜜”级别。 　　宋绯和郑茜就是如此。 　　工作日，郑茜现在估计还在下班途中。宋绯先把饭煮了，等郑茜回来再一起商量吃什么。 　　宋绯边淘米边漫不经心地想着：其实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平平淡淡才是真正的生活。 　　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既没有特别过人的智商，也没有惊人的相貌，更没有惊世骇俗的经历。 　　学习工作生活，按部就班，循规蹈矩，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和无数人一模一样。将来也许会遇见一个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人 　　，顺其自然地成立一个家庭，再看着自己的孩子重复一遍自己的人生经历。 　　小时候，我们最常在作文里写下自己的理想，幻想那是再伟大不过的职业，未来全世界都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获得无数人的关 　　注。但是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我们会慢慢的意识到，这其实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这一生，我们会遇见很多人，又会遗忘或是告别很多人，在自我意识里，自己永远是中心的，而这一观念，也同样存在别人的 　　意识里。 　　没有人是特殊的。 　　我们只是这个星球上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既没有太优秀，也没有太蠢笨，就这么毫无波澜地过完一生。 第7章 　　周三没有预防接种科不开门，诊疗区只有两个护士上班，一个负责抽血，另一个负责登记和做其他杂事。 　　因为下午要去检查，宋绯中午便不在这里吃饭，上午下班就直接回去，下午再去其他中心做检查。 　　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一个老太太进来中心大门。 　　她没有挂号，接连在两个诊室门口张望了一下，失望地走开。 　　药房里排着队，她插上去，凑到窗口问：“护士，我想问下，那个很漂亮的女医生呢？” 　　“排队，阿姨。”今天收费的是张金丽，“您问哪个女医生？姓什么知道吗？” 　　“姓晏。” 　　“她今天晚班，您下午三点以后再来，或者是您现在挂号，看其他医生也可以。” 　　宋绯出来刚好有事出计免区，觉得这老太太有些眼熟。 　　“阿姨，您是蔡香兰是吗？”宋绯刚好看到蔡香兰手上的体检报告和病历，试探着问了一下。 　　“是是是，”蔡香兰跟着宋绯走到一边，“昨天晏医生叫我把体检报告拿过来给她看，我吃完午饭就睡过去了，结果给忘了。 　　今天出来买菜，就拿过来了。” 　　“您的签约书在我这儿。”宋绯接过蔡香兰手上的体检报告，走到电脑前打开她的电子档案，将晏芷袖空的资料都补全。 　　【责任医生：晏芷袖】 　　【确认是否更改】 　　鼠标在选择框上游移了一下，宋绯还是选了是。 　　……不知道晏芷袖要在这里待多久，这个责任医生，恐怕很快就会换人了。 　　晏芷袖上手确实很快，但宋绯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她居然和晏芷袖成为了同事？ 　　真是难以置信。 　　“晏医生应该和您说了，她以后就是您的家庭医生了。”宋绯说，“她加您进群了吗？您是慢病患者，平时可以多留意一下群 　　通知，我们时不时就会有健康讲座活动，您要是没事，可以过来听一听，有其他患者也会过来，你们可以互相交流一下。” 　　昨天晏芷袖就把蔡香兰拉入群了。 　　宋绯：“您要是今天不想再过来，不如就把病历和体检报告放我们这里，我们拿给晏医生，您明天再过来拿？” 　　蔡香兰没有异议。 　　将体检报告和病历拿到诊室，宋绯恍然想起：“对了，小白你要记得告诉晏医生，周五下午要开会，要早点过来。” 　　白乐珠：“她周五上的什么班？要是早班就不必了。” 　　他们的内部会议是在两点半到三点这段时间举行，刚好是人不多，又是交接的班点，除了休息的，有事的，基本可以集齐。 　　宋绯：“晚班，你记得提醒她。” 　　“明天也可以说，今天说很容易忘记的，你不如微信再通知她一下。” 　　“她明天休息。”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宋绯理所当然道：“因为是我排的班啊。” 　　“那我明天上什么班？”白乐珠猝然问。 　　宋绯：“……”她还真不知道。 　　“哼，偏心！”白乐珠愤然转过椅子，“不想和你说话了。” 　　宋绯试图解释：“姐，这和偏心有什么关系，她的班次是临时插进去的，我当然记得比较清楚了。” 　　“别解释，我告诉你，”白乐珠振振有词，“人心虚的时候，就会越说越多。” 　　宋绯：“……” 　　“嘤嘤嘤……你不爱我了，呜呜呜……” 　　白乐珠是真的戏多，这是褒义的评价。随便给给她一个情境，她就能发挥。 　　宋绯等她演完，才接着说：“主任开完会回来，周五就会有大动作，这几天工作都别出错了，要是有遗漏的，抓紧时间检查一 　　下。” 　　“大动作，要做什么？”白乐珠正了正神色。 　　宋绯摇头：“主任没说。” 　　白乐珠心有戚戚：“其实你可以不用和我说的，你这样我要再紧张两天，还不如不知道，当做普通会议的好。” 　　“不能。” 　　“为什么？” 　　“不能我一个人紧张。”宋绯说完，赶紧出了门，免得被白乐珠轰出来。 　　======== 　　周五上午，刘琳一上班就把宋绯叫去办公室了。 　　同样的，还有护士长蒋丹。 　　“坐吧。”刘琳指了指办公桌前的两张椅子。 　　说实话，刘琳这个主任办公室还没有普通诊室的一半大。 　　一张电脑桌摆下去，再加上两个资料柜，就占了一半。剩下的，再放点别的东西，也就只能勉强摆两张椅子了。 　　宋绯和蒋丹对视一眼，一同坐在椅子上。 　　“下午就要开会了，”刘琳也不废话，直接切入主题，“本来我是想等会上再提出来的，但是发现事情有点多，要是耽误太多 　　时间也不好——总不能让病人等着我们开完会是吧？” 　　宋绯和蒋丹齐齐点头。 　　刘琳：“宋绯，这次会议，我想重新安排一下我们内部的分工。你开会之前就先跟医生们说说，让他们总结一下自己的工作经 　　验，做好准备。我本来是不想做太大变动的，但是现在晏医生来了，还有其他工作都挤在一起，分工配合效率更高……还有计免区 　　的，这次内部互检，宋绯你也把发现的问题在会议上说说，让大家都注意一下……” 　　重新安排内部分工？ 　　宋绯心里有些打鼓，每个全科医生都是社区居民的家庭医生，他们内部分了三个团队，每个团队配备的人员都是差不多的，没 　　有太大的区别。 　　刘琳这意思是要专业化一些？还是要全面一些？ 　　“要专业化也要全面，除了日常诊疗，我们的医生内部分工要更加有针对性。”仿佛是看穿了宋绯的想法，刘琳说，“特别是 　　咱们的儿保，到现在都是医生们轮流在做，谁有空谁上的那种。孩子的成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老是换医生，没有一个持续的关注 　　过程，可能有一些问题会被我们忽略掉。” 　　宋绯：“是特殊人群都要分工管理吗？” 　　刘琳点头：“我是这个想法，毕竟持续关注，也能让病人更加适应，知道有医生在长期关注他们，对自己的健康管理会更加重 　　视。” 　　虽然说很多病人都签了家庭医生，但是他们很有可能连自己的家庭医生姓什么都不知道，那本签约书在他们那里就是随手一签 　　，没有太大的作用。 　　如果是健康的病人，倒也没有太大的妨碍，但如果是慢病患者、老年人等社区常见群体，确实是专业的管理更高效。 　　今天周五，不打针只抽血。因为今天人不多，所以早上只有两个医生坐诊。 　　刚好是白乐珠和童飞昂。 　　趁着吃午饭的时间，宋绯转达了刘琳的意思。 　　“要重新分配？”白乐珠吸溜一口粉，“就是说那些签约了的特殊人群要分人管了？不再是谁签的谁管？” 　　刘琳就是这个意思。 　　童飞昂老神在在：“那就要提升相关方面的能力了啊。”他是内分泌科出来的，就算重新分配，也是分到慢病管理这块。 　　白乐珠纠结了：“那我要负责什么？可以自己选吗？” 　　现在畅春苑的内部管理确实还是较为混乱，刘琳还要接管第二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这边要尽快简化完成，以后即使她人不在 　　，也能应付大多数状况。 　　宋绯：“主任没说。” 　　白乐珠鼓了鼓嘴巴：“那我还是乖乖把这个月的报表先做了，我有预感，我会去做儿保。” 　　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的儿童保健检查是所有全科医生轮班的，因为每人负责一天，一个月轮下来也就两天。但是上报给妇幼的 　　报表都是白乐珠在做的，其他人则做其他报表。 　　“那也说不好。”童飞昂自己带了便当过来，吃完饭便直接就着另一边的水龙头洗，水声哗哗中，他忽然问宋绯：“你知道， 　　我们为什么再招一个公卫医生吗？” 　　“那是因为以前没有？”白乐珠说。她是和宋绯同一时间入职的。 　　临州市很多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并没有招公卫医生，预防接种都是护士在开单，这并不规范，但是中心出于各种考虑，便没有招 　　聘公卫医生。 　　“都不是，”另一边一直沉默吃饭的蒋丹终于开口，“因为以前的公卫医生离职了。” 　　宋绯、白乐珠：“……”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答案就跟没有一样。 　　“以前是公卫医生做儿保的。”童飞昂洗完餐盒，抽出一张手纸擦干，悠悠道，“后来他就不想干了，毕竟没编制做得多，累 　　得要死还拿得少。” 　　畅春苑以前的公卫医生，除了负责预防接种、另外一些杂事，还要负责儿童保健检查。 　　像他们这么大的人流量，一天检查二十个儿童都是常有的。 　　“难道主任是想让你负责儿保？”白乐珠瞪大眼睛，看向宋绯。 　　宋绯光是负责预防接种就够忙了，不觉得有这个可能性：“不可能的，计免区那么忙，主任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张金丽点头说，“所以上一个公卫医生跑了。” 　　宋绯：“……”开玩笑的吧？ 　　她看向最为可信的护士长蒋丹。 　　“是真的。”蒋丹给予最后一击。 第8章 　　宋绯简直不敢相信：“我要做儿保？” 　　“这真是太吓人了，”白乐珠在一边摇头感叹，“以后大宋走到哪里，都是大魔王一样的存在，方圆十里寸草不生的那种，走 　　到哪里都能吓哭一片小孩。” 　　“儿保又不打针，你唬谁呢？”宋绯才不虚，“就算是做儿保，我也比上个公卫医生强！” 　　“强在哪里？”白乐珠虚心请教。 　　宋绯抬头挺胸：“我有编制！” 　　饭桌旁边吃饭的，除了宋绯都笑起来。 　　——给编制完全是吸取了之前离职公卫的教训。 　　“笑什么笑，”宋绯强忍着笑意，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傻，差不多是苦中作乐，“难道我说得没错吗？” 　　“是没错……”张金丽笑得直不起腰来，扶着桌沿，“但你还是要负责计免，小孩看到你还是要怕。” 　　“我真是觉得你们这群人越来越坏了，”宋绯把矛头指向张金丽，“我什么时候打过针了？我连针头都没摸过好吗？打针的从 　　来就是你好不？” 　　“嗯？”张金丽愣住了，好像是这样没错？ 　　宋绯：“你知道你最常说的谎话是什么吗？” 　　“这个我知道，”白乐珠迅速举手，掐着嗓子说，“阿姨轻轻地一下啊，不疼的——” 　　张金丽：“……” 　　“有些针头推进去确实不疼啊，再说了，有些还是口服，疼哪儿了？”张金丽努力解释，而后，忽然反应过来，“我怎么就阿 　　姨了？” 　　她一定要纠正称呼：“我从来就没有自称过阿姨！我是姐姐！叫我姐姐！我还没有到阿姨的年纪。” 　　“噫，阿姨这种称呼，不是慢慢的，你就该习惯了吗？”宋绯补刀，“不要挣扎了，到了这里，不管你多大年纪，都要被叫阿 　　姨。” 　　吃完午饭，宋绯才想起，自己之前还和白乐珠念叨着要预先通知晏芷袖说下午开会的，但是自己不好意思在微信上通知她，就 　　让白乐珠跟晏芷袖说了。 　　也不知道白乐珠忘了没有。 　　宋绯担心晏芷袖会按照正常上班时间过来，错过会议。 　　宋绯：【晏医生，下午两点半开会，记得提前过来参加。】 　　晏芷袖：【我知道，谢谢宋医生。小白已经通知我了。】 　　小白？ 　　晏芷袖似乎和白乐珠更加亲密些，却还是叫她宋医生？ 　　宋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太多，白乐珠大方随和，和谁关系好都是正常的。 　　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的内部会议是在小休息室开的。 　　把投影机放在小凳子上面，直接投影到雪白的墙上，桌子架到一边，椅子放两侧，便是小型的会议室了。 　　“都到齐了吗？”刘琳站在最前面，招呼众人，“都坐。” 　　这个点是病人相对较少的时刻，偶有几个病人听到医生们在开会，也愿意等待。 　　丁继全童飞昂潘美欣戚娟几个资历老的全科医生一般都是坐在最前面的，靠近刘琳的位置，以方便为后面的人顶住刘琳的火力 　　。 　　蒋丹和几个护士紧随其后，再后面，就是年轻医生和护士混坐。因此，宋绯刚好和晏芷袖坐对面。 　　药师袁仁贵不参加，晃两圈觉得没他什么事，便又回去药房了。 　　“这次会议，主要内部的重新分工，还有经验总结。”刘琳先起个头，点了宋绯和蒋丹的名字，“先把上次计免互检的结果说 　　下。这些医生们也要知道，不能患者一问三不知，说我不负责这个，这个不行的。” 　　交叉互检，除了检查疫苗的出入批次登记，还有接种人的健康情况，包括签字同意，以及冰箱温度监控记录等。 　　因为这次互检过后，卫生局也会派人再查一遍，所以马虎不得。 　　第二项，就是医生内部的患者管理重新分配。 　　丁继全年纪大了，电脑使用不熟练，原本的管理就有些吃力，以后不会再管理患者了。 　　听到刘琳这个安排，丁继全既有种卸下重担的轻松，又有一丝担忧。接手管理的医生同样不差，只是以后他不会再和患者那么 　　亲密了。他是畅春园的老人了，很多居民与他熟识，看完病都会唠几句家常。也有的患者，是通过他人介绍特意过来找他的，畅春 　　苑有这么大的门诊量，也有他的一部分原因。 　　刘琳的目光扫过前面几个老人，笑道：“你们几个刚好分成三个团队，你们三个商量下，想怎么分吧，下面年轻人就跟着你们 　　干了。” 　　童飞昂摸摸鼻子，对着潘美欣戚娟道：“我还是负责慢病吧，高血压糖尿病都行，精神病患者我也可以负责。” 　　普通人群和妇女儿童保健是合在一起的，按照刘琳的意思，是下分到团队再分配。 　　潘美欣瞥了一下和她同属一个团队的白乐珠，这孩子还懵懵懂懂的，憧憬着能分到简单点的。都是工作，哪有容易的？ 　　儿童保健体检是长期的过程，肯定是不能让一个随时都会走的人来负责。 　　那就只有她来了。 　　潘美欣道：“我和小白负责普通人群和妇幼保健吧。”刘琳把晏芷袖分到童飞昂的团队里，戚娟和丁继全一个团队，答案已经 　　很明显了。 　　刘琳视线环顾一圈：“儿童体检这块，我还是希望由年轻人来。” 　　白乐珠踟蹰开口：“……那，那我来？” 　　虽然宋绯也和她一个团队，但是她们这个团队的定位已经很明显了——除了所有团队都有的全科诊疗服务，还有儿童保健，计 　　划免疫，以及妇女保健等一般人群家庭医生签约。 　　剩下的大块就是老年管理和慢病管理了。 　　一个社区的精神病患者总归还是少数，而且，根据他们社区的经济状况分析，会在家休养的，一般症状都较轻。 　　“慢病的高血压和高糖，还有老年，就都放到一起，就辛苦老童还有晏医生了。”考虑到丁继全的年纪，刘琳还是做了分配， 　　“剩下的肺结核患者、精神病患者、还有糖尿病患者，一部分老年人档案，就由戚医生和老丁来吧。” 　　这个分配还算合理，糖尿病患者总数往往比高血压患者少，两样都有就更少了，至于老年人管理，虽然人数多，但并不用像慢 　　病患者或者其他人群一样定时随访。 　　刘琳：“护士也是，收费、计免、抽血、还有日常的包扎护理，这些都要注意，除了要快，手法技术也要提升……” 　　会议开完，不过三点多一些。 　　宋绯重新回到计免区工作，处理了一些工作以后，恍然想起自己还没把蔡香兰的体检报给晏芷袖。 　　“晏医生。”趁着诊室没患者，宋绯手指扣扣门扉，站在门边说，“患者的体检报告，她来的时候你没在，是你之前签约的那 　　个。” 　　“好，谢谢宋医生。”晏芷袖接过报告，打开蔡香兰的电子档案，想把相关资料录进去，却发现都补全了。 　　“宋医生，你帮我做的吗？” 　　晏芷袖鼠标滑到最后一页，在“责任医生”那里看了两秒。 　　她之前想着自己还有些不确定的地方，便只是给蔡香兰填了简单的资料，连责任医生这一栏都是空的。 　　“顺手的事。”宋绯移开脸，转身就走，“我先去忙了。” 　　“……”晏芷袖沉默地将蔡香兰的体检报告翻了翻，又打了□□康建议夹在里面。 　　“护士呢？怎么没人在？”有患者在外面喊，“有人吗？” 　　晏芷袖收起混乱的思绪，走出去看：“怎么了？” 　　“做雾化，没人。”患者扬了扬手里的雾化单。 　　今天不打针不抽血，晚班只有一个护士值班。 　　晏芷袖：“应该是在里面包扎，你等一下。” 　　“等不了，赶时间，孩子等会还要上补习班呢。”患者说，“医生你给我弄下吧。” 　　说着，患者就已经把手里的药递到晏芷袖面前：“早做完早点走。” 　　现在没有患者在等，也并无其他分配下来的工作，晏芷袖没有事可做，也不是不能给患者配药。 　　只是…… 　　晏芷袖：“你等等吧，护士很快就出来了。” 　　“不都一样吗？”患者难以理解，“都说了我赶时间了！” 　　眼角瞥到计免区的宋绯向这边望过来，晏芷袖顿了顿：“我……你再问问那边的，不行就等一下。” 　　说完，她便三步并作两步，近乎是落荒般逃进诊室。 　　晏芷袖心里有些烦乱。 　　她打开电脑调出畅春苑总的需要管理的高糖高血压病患者，一个个看过去。 　　外面的那个患者还在喊人：“怎么回事呢？半天不见个人出来，我来这边做雾化不就是觉得近方便吗？做不了直接说，别瞎耽 　　误我时间！” 　　晏芷袖侧了侧身子，她看到药师袁仁贵趴在窗口上叫人：“姐您别急，等会护士就来了，她在换药。” 　　袁仁贵急急忙忙给一个患者挂完号跑出药房到晏芷袖诊室门口。正好那患者熟门熟路找去隔壁他熟识的医生，不来晏芷袖这里 　　。 　　“袖子，你会配药不？雾化的药，加盐水，很容易的。”袁仁贵余光瞥到药房那里又有人等着了，不由得有些着急。 　　晏芷袖看到后面宋绯出了计免区，正在安抚患者，脱口就问：“宋医生不会吗？” 第9章 　　袁仁贵一愣：“大宋没学这个啊？是没学吧？” 　　他也不确定。 　　很多人以为穿上白大褂就是医生，对于什么病症都能说上一两句，其实不见得。 　　这个道理犹如口腔医生看不了感冒一样，术业有专攻。 　　不过这个患者是是普通的咳嗽感冒，也有患者选择回家自己做雾化，不过是按量把药水和盐水兑好，是不难配的。 　　“我没做过这个。”宋绯有些脸热。她其实看过很多次护士做了，但是一次也没试过。她瞄了一眼晏芷袖，急诊那边什么都有 　　，晏芷袖应该是会的。如果晏芷袖做，她可以帮忙递药什么的。 　　“袖子会吧？”袁仁贵三两步进了药房，“袖子你就顺便教一下大宋，以后也能用上。” 　　晏芷袖接过患者的雾化单，和宋绯一起进了配药室。 　　宋绯按照单子上拿出对应的盐水递给晏芷袖。晏芷袖利落地拆开，和药水一起倒进雾化器的药物杯里，晃了晃。 　　晏芷袖嘱咐道：“好了，那边雾化机做一下，十五到二十分钟，药完了就完了，做完不要立即喝水。” 　　“我都知道，这不就完了嘛。”患者抱怨，“让我等那么久。” 　　晏芷袖忽然问道：“咱们这边做雾化，是比医院便宜吧？” 　　“是便宜一些。”宋绯答道。 　　又方便又便宜，患者当然愿意选择这里。 　　“多谢。”晏芷袖低声道，返回诊室。 　　为什么晏芷袖不愿意做雾化，还特意叫自己？是还不太熟悉社康吗？ 　　宋绯感到别扭。 　　晏芷袖在来之前已经受到较为系统的全科培训，应该大致明白自己要干什么才是。 　　雾化配药这种事，在社康都是护士在做的。 　　公卫医师的临床知识技巧远远比不上临床医师和护士。 　　因此，宋绯不会沾手处方配药相关事务，就算再着急，她也只会让人再等等。 　　——预防医学和临床医学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宋绯总觉得晏芷袖对她有些冷淡客气，特别是她叫自己“宋医生”的时候。 　　编制与有编制工资差别不会太大，但是医疗机构这种地方向来女多男少，有编制在身，对于女性可以说是一种保障，结婚生子 　　回来还有工作。工作年限一长，在有编制的情况下会有调动，但是可能现在的同事刚好和之前的同事就是认识的。总共就这么些人 　　，大家多多少少都会听说过，再不然开会培训也会遇到。 　　如晏芷袖，除了有前同事离开本部下社康，也有社康的人在医院遇到，一来二去，大家也就知道急诊科有个漂亮的女医生。 　　大家相处，基本都是叫花名，年纪大些就叫声姐，不会直接就叫本名。 　　郑茜对于宋绯的工作是很羡慕的：“虽然很累，在很多人眼里还是医生的工作算是一份非常有技术含量的铁饭碗。而且，医生 　　哎，哪个人能一生无病？医生这种职业，天然多一层光环，大家都尊重，有什么不好？” 　　宋绯：“可我是公卫医生，看不了病的。” 　　“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穿白大褂的吗？”郑茜难以理解。 　　她一个小白领，整天加班累死累活，担忧脱发猝死日日丧。她甚至觉得宋绯有些无病呻吟，她要是当初大学学医，现在就能和 　　宋绯一样每天按时下班。 　　宋绯沉默半晌，终道：“我们这边还有医闹的，而且有事的话我也是要加班的。”只是现在暂时没有而已。 　　“总没有我加班的频率高。”郑茜指了指墙上的时钟，“九点多才下班，还好我住得近，要不然我就睡工位上算了。” 　　九点社康就关门了。 　　宋绯老实闭嘴。 　　洗漱完郑茜就沉迷游戏，不再和宋绯唠嗑。宋绯追的电视剧也刚好大结局，男女主角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一起，看到两人和解 　　之后，宋绯干脆叉掉，不想看下去了。 　　郑茜是和男朋友一起玩游戏的，当初还有拉着宋绯一起入坑的想法，这会见她不追剧了，问道：“来不，我带你？” 　　宋绯抱着可有可无打发时间的态度打开游戏，弹出巨大的更新包：“太久没玩了，没更新，你等会。” 　　趁着更新的这段时间，宋绯活动下身体，往窗外看去。 　　天空蓦地劈过一道雪亮的闪电，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 　　“终于下雨了，”郑茜道，“憋了这么多天，热死了。” 　　宋绯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嗯，明天应该不会那么热了。” 　　雷阵雨转瞬即下，豆大的雨点啪啪啪敲打玻璃窗。 　　更新包一时半会下载不完，宋绯切到后台，打开微信到各个群晃了一圈，看看有什么新的消息。 　　一个患者询问HPV疫苗的事，不知道该@谁，把所有医生都圈了。 　　患者：【没有九价的吗？】 　　九价现在哪儿都缺，最低级的社康中心是很难配备的。新福里倒是有，只是府城区是临州市的中心区，人只多不少，能不能预 　　约到只能看运气。 　　没等宋绯回答，已经有同事在群里解答完毕。 　　患者又询问四价疫苗的接种时间。 　　这个只能推迟不能提早，宋绯答完，又想起郑茜之前也说过要打疫苗，顺带问她有没有打算。 　　郑茜：“打吧，你不说我还忙忘了，你们什么时候打针来着？” 　　宋绯嘱咐：“明天就打，你下午再来，我们明天早上小孩很多的。” 　　郑茜感叹：“所以说，娶一个医生真好，贴心得不行。” 　　“那你怎么不嫁？”宋绯睨她一眼。 　　要是往常郑茜肯定臭不要脸答道她已经有人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最后勉为其难考虑一下宋绯之类的，但今天她沉默了。 　　而后道：“想想是挺好的，可也要人家能看上我不是？” 　　她的声音低落了很多。 　　游戏更新完毕，宋绯点进游戏，没有看到郑茜的男友，只有郑茜孤零零地亮着。 　　往常都是两人一起玩的。 　　因为不常玩，宋绯的朋友列表就只有郑茜和郑茜的男友，现在郑茜的男友从宋绯的朋友列表上消失了。 　　——被删掉了。 　　宋绯望了一眼郑茜，她面色如常，和宋绯组了队以后，就刷刷刷开打。 　　在宋绯印象里，郑茜男友是个挺正经的男人，小公务员一个，朝九晚五，平日除了上班，下班就是打游戏，节假日要是郑茜有 　　空，他们会出去看电影或是参加一些漫展。 　　两人还算投得来。 　　郑茜的娱乐活动就是打游戏看动漫，两人很少有争执的时候。 　　“不和叫上你家那位吗？”趁着空档，宋绯问。 　　“叫他做什么？”郑茜直接开始。 　　两人刷完体力，宋绯便回房睡觉了，郑茜明日不用上班，兴致勃勃地点开下一个游戏。 　　======= 　　下午两点四十分，郑茜到达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您好，我打针。” 　　郑茜拿出身份证放到窗台上，望向窗口内的女医生，顿时愣住。 　　“你……” 　　下午人不多，又临近下班时间，接班的戚娟穿上白大褂提前进了诊室，晏芷袖干脆就到药房来认药，等时间到了再下班。 　　“打针不在这边，要去计免区找医生登记，再来这边缴费。” 　　晏芷袖指向计免区的方向。 　　下过雨的天气没那么燥热，郑茜的脖子后面却都是汗，浑身燥热：“是你啊……原来你是医生……” 　　遇见晏芷袖，她往常活力十足的嗓音就低了下去，喃喃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 　　宋绯从计免区看到郑茜的身影，走出来。 　　“郑茜，过来这边。” 　　“计免区在那边。”晏芷袖微笑。 　　“哎……”郑茜讷讷点头，跟在宋绯后面，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晏芷袖。 　　“你看什么？”宋绯把人带到计免区。 　　郑茜的脸还是红通通的：“那个医生，就里面那个，是你同事？” 　　“是我们新来的全科医生……很热吗？”宋绯把空调调低，又给她倒了杯温水，“先歇会，浑身是汗，不是叫你晚点来的吗？ 　　” 　　不用上班，郑茜的作息就没了规律，昨晚打游戏打到很晚，早上宋绯上班她就没起来，估计是睡到中午早餐午餐混着一块吃了 　　。 　　“反正早晚都要挨这一针。” 　　“是三针。”宋绯纠正，看郑茜满不在乎的模样，又说，“这个疫苗接种了以后也不是百分百的，不要以为打了疫苗就万事大 　　吉，打完疫苗之后先留下来观察三十分钟，可能会有不良反应，比如发热，局部疼痛……” 　　“三针就三针吧。”郑茜压根就没听清楚宋绯在说什么。 　　宋绯无奈埋头登记，切换窗口打一张注意事项的单子来。 　　郑茜和她男友谈了有好一段时间，眼看年龄差不多，双方父母已经见面，甚至计划存钱买房结婚。结婚之后，生子也会被提上 　　日程，宋绯之前还听郑茜说过几句。 　　——HPV接种期间是不能怀孕的。 　　“你不觉得……你们那个医生……很眼熟吗？” 　　郑茜余光瞥到一闪而过的白色衣角，便把心神一直挂在那边。 　　宋绯陡然停下动作，与郑茜的眼睛对上。 　　宋绯随郑茜的目光看过去：“是很眼熟，上次我们在甜品店就遇到了她和她男友。” 　　晏芷袖的相貌突出，郑茜印象深刻也正常。 　　“真是太有缘了吧？你们相认了没有？” 　　“没有，这种事有什么好认的，”宋绯深吸一口气，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问，“怎么突然想起要打这个？你不是还计划结婚吗？ 　　不想生孩子了？” 　　郑茜兴奋的语气淡了很多：“不生，先打针，我又不花他钱，管得着么他。” 　　“那行吧。”这种事宋绯不好评价太多，接种周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天气炎热，下午过来接种的人不多，现在还留在计免区等观察时间的只有三四人。 　　——因为地方不大，畅春苑这边没有把观察区和接种区隔开，只放了一排椅子在接种区外，当做简单的观察区。 　　给郑茜开好单让她去缴费，宋绯进了冷库房拿苗。 　　“你朋友？”辛小夏接过宋绯拿来的HPV疫苗。 　　“是，和我同租的朋友。” 　　辛小夏笑嘻嘻点头：“那我可要轻点，据说这个针头比较疼。” 　　宋绯早先就接种过，现在在等最后一针，回想了以前接种的感觉，再比对别的疫苗，道：“其实我觉得还好。” 　　辛小夏笑道：“小丽之前约到了九价，打完回来说痛得不行，恨不得自己给自己打。” 　　不一会郑茜拿了单子到接种窗口。 　　“确认一下。”辛小夏把疫苗拿给郑茜，等她看完再拆包装。 　　辛小夏推针筒的时候，郑茜转过头不敢看针头，和宋绯大眼瞪小眼。 　　郑茜：“我突然很紧张，很久没打针了。” 　　宋绯：“很快就过去的，一下子就好了。” 　　辛小夏找准位置，迅速将药剂推进去。 　　“太谢谢了，还好你在这里，找你们打针我比较放心，”打完针，郑茜捂着棉签没话找话，“那个假疫苗搞得人心惶惶的，你 　　说疫苗这个东西怎么能造假呢？这不是害人吗？” 　　辛小夏丢掉废弃针头，笑着接道：“别说假疫苗，假药都有，有钱可赚，只要吃不死人，他们就敢做，道德底线都没……” 　　注意椅子上的几个患者身体前倾，显然是在听她们谈话，宋绯连忙朝辛小夏使眼色。 　　辛小夏迅速转移话题：“打完针要留下来观察半小时，我先去忙了，有事叫我。” 　　假疫苗事件被曝光以后，内部群里发的公告里就再三强调，不要和患者随意谈起这种敏感话题。 　　辛小夏自知失言，有些不安，等那几个等待的患者走了以后，还时不时望向郑茜。 　　“放心吧，她不太懂这些，也不会到处说的。”宋绯安慰道，“再说你说的也是实情，这种新闻也不少了。” 　　“之前有个小儿感冒药被通告有问题，”辛小夏懊悔道，“经常有家长拿了药后反应过来说不要了，就是有一个厂家出了问题 　　，但是我们这里的药是没问题的，根本就不是那个厂家，一直都是可以吃的。” 　　这是个信息流通快速的时代，也是个流言传得最快的时代。 　　这种最能触痛国民神经的问题，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被穿得沸沸扬扬，连最原本的真相都会被掩盖。 　　打完针，郑茜再回望药房，发现再也不见那个漂亮的女医生了。 　　她趴在柜台上问宋绯：“你们那个医生叫什么？怎么忽然不见了？” 　　“哪个医生？” 　　“就……就甜品店那个啊。” 　　“姓晏。”宋绯睨她，“怎么，想认识人家？” 　　“嗯。”郑茜重重点头。 　　宋绯突然发现郑茜脸颊的红晕就没退过。 　　他们这里的冷气是很足的，郑茜在这里坐了这么久，有汗也早就干了。 　　她抿了抿唇，有些不耐烦：“认识人家做什么？她早就下班了。” 　　“下班了啊，”郑茜低声喃喃，而后又道，“我看你们这边墙上没有她的照片，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哎。” 　　“还没来得及换，”宋绯心中有些烦躁，又怕郑茜发觉自己的异样，说，“……她是医生，你没事找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不也是医生？我还跟你同吃同住呢。” 　　“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宋绯不知该怎么说清楚，只能含糊道，“不要和她走太近了。” 　　“袖子，怎么还没走？” 　　玻璃门外忽然传来辛小夏的声音。 　　宋绯手一抖，僵着脖子余光朝玻璃门外瞟去。晏芷袖脱了白大褂换上常服，拎着包，正好站在隔着一道玻璃门的走道上。 　　“落东西了，回来拿下。”晏芷袖举起手里的包，朝辛小夏挥手，“走了。” 　　她似乎没听见计免区这边的对话，也没给宋绯打一声招呼。 　　宋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大概是庆幸的。 　　意识到晏芷袖也在，郑茜没再提起相关话题。 　　等宋绯下班回家，郑茜才问道：“你不喜欢你的新同事？” 　　“没有，”宋绯否认，“我只是叫你不要……算了，反正人家也不一定能看上你。” 　　“什么鬼？”郑茜一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我没有不喜欢她，”宋绯加重读音，“然后你也不要老是打探她，这不好。” 　　意识到自己之前说的有些歧义，宋绯又补充道：“又不是给她介绍对象，问东问西，这多不好。” 　　“我知道她有男友啊，上次我也看到了，”郑茜狐疑地盯着她，“你怎么那么奇怪。” 　　“没有，你想太多了。” 　　晏芷袖还是那个晏芷袖，漂亮优秀，受人喜欢。 　　宋绯一直都知道，哪怕晏芷袖没做什么，因为相貌姣好，也能轻而易举获得他人的好感。但这样的晏芷袖在宋绯这里，是危险 　　的。 　　从甜品店再遇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所有人在她进来以后，都会不自觉地调整自己的行为。 　　她于晏芷袖而言，是不起眼的路人甲。她根本就不记得有一个叫宋绯的女孩，时常注视她的背影。 　　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晏芷袖“相认”。 　　郑茜接了电话，到另一边说话去了。 　　宋绯独自闷了一会，无所事事地刷起视频网页，寻找新的追剧目标。 　　看了好几个剧的预告片，全是漫天狗血主角没脑子智障行为不断，宋绯坚持不到十分钟就叉掉。 　　也许自己应该发展新的爱好？ 　　宋绯拿起手机，刷了一会朋友圈，年轻人发表情包吐槽大热电影求赞求转发，年纪大的九宫格游记养生新闻，中间还夹杂广告 　　。 　　宋绯发朋友圈的频率不高不低，这会闲得长草，也发了条文字： 　　【好无聊啊，有约的吗？】 　　刷新一下，很快就有积极的回复。 　　有调侃的，询问是不是思春了，有一本正经问什么时候有空，老朋友见一下面联络感情，还有一些直接点赞。 　　宋绯无语半晌，这有什么好赞的，她就发发牢骚。 　　点赞的大部分是患者和其他社康年纪较大的人，都是年龄较大的人群，还有热情问宋绯是不是要介绍对象，应该是语音输入的 　　，发音还不太标准，有错别字。 　　意识到这一点，宋绯更无语了。 　　这到底有什么好赞的？！ 　　回了几个人，和几个朋友约定有空一定见面，宋绯收到了主任刘琳的信息。 　　【宋绯，我这边有几个小伙子，要不要给给你介绍一下？】 　　主任动作也太快了吧？ 　　宋绯一阵头大。 　　刘琳是丁克族，没有孩子，平时工作认真严厉，私下里看他们却都是看一群小孩的眼神，很关心他们的日常生活。对于这种看 　　起来很容易又很不容易解决的问题，刘琳觉得，他们内部能帮是一定要帮的。 　　他们社康里几个年轻人都被她念叨过。 　　回绝了刘琳的好意，宋绯一个劲地解释自己根本就不紧张，只是太无聊了。 　　就在她解释的正当口，她的父母也过来凑热闹，询问是不是要有对象他们要不要准备嫁妆好嫁女儿。 　　她就不该发这个朋友圈！ 　　宋绯懊恼不已，为什么一条朋友圈能搞出这么多事？ 　　宋绯回复完一大堆信息终于获得宁静，她现在完全丧失了社交的欲望。 　　在床上咸鱼躺了会，想到明天周日原本是打算好好睡一觉的，结果被自己这么一条朋友圈安排得满满当当，宋绯只想给自己一 　　巴掌。 　　她还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刷完朋友给别人点赞比较好。 　　已经约好了时间，宋绯也只能定下闹钟，免得自己明天真的起不来。 　　定完闹钟后，忽然想起，她好像还没看过晏芷袖的朋友圈。 　　了解一个人，就是看她的日常生活是如何过的。 　　——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把手机放回床头充电，又多瞥了一眼朋友圈上的照片。 　　上面的景色宋绯很熟悉，下面一行小字：不如不遇倾城色。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宋绯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多想。 　　不过一句诗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执业医师分为临床、中医、口腔和公共卫生，公共卫生简称公卫，公卫医生的专业是预防医学 　　最后一句出自白居易的《李夫人》 第10章 　　为了证明这句话很普通，她又接连把朋友圈里朋友都翻了一遍，再一回神，已经过零点了。 　　“所以说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宋绯在床上滚了一圈，丢了手机起身去往客厅接杯水。 　　正好撞上郑茜。 　　“你不是睡了吗？”郑茜表情有些不自然，声音有些沙哑。 　　“有点渴，出来喝点水。” 　　客厅的照明灯早就关了，只留下角落的一盏壁灯。 　　郑茜侧过身子，让宋绯先行。 　　她没有发现郑茜阴影里通红的眼睛。 　　临睡前，宋绯最后看了一眼晏芷袖的相册封面。 　　那是她们的高中校园。 　　她和晏芷袖的，也是晏芷袖和另一个人的。 　　宋绯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炎热的午后，抱在一起拥吻的两个女孩子。 　　一墙之隔，细碎的喘息声隐隐约约传到宋绯通红的耳朵里。 　　水池边的镜子诚实地映出晏芷袖高挑的身形，宽大肥厚的校服也掩盖不了她清丽的样貌。她闭着眼睛，睫毛闪动，好像刮到宋 　　绯的心上，让她毛毛痒痒的。 　　宋绯愣愣盯着，而后醒悟过来，捂着嘴巴慌忙跑入楼梯间。 　　她知道这是什么，但她从未想过，这会发生在自己的周围。 　　还是在晏芷袖这样的人身上。 　　“同学”这个词包含的范围可以很小，比如只有同班同学，也可以很广，比如同级，同校的。 　　如果放宽，宋绯算得上很早以前就认识晏芷袖了，只是晏芷袖不认识她罢了。 　　宋绯会知道晏芷袖，其实是因为陈雪茹。 　　陈雪茹是宋绯的高中语文老师。作为课代表，宋绯时常会去陈雪茹的办公室，一来二去也就知道陈雪茹有个和她同级的女儿在 　　此就读。 　　虽然是同校老师的女儿，晏芷袖却不会经常去办公室。因此宋绯只听闻老师们说起过，陈老师的女儿长得好不说，成绩也很优 　　秀，在强手林立的实验班同样名列前茅。 　　晏芷袖。 　　她默默记住这个名字，在新贴出来的光荣榜上一个个查找。 　　光荣榜的上方，晏芷袖三个黑体字在白亮的日光下晃得看不清。 　　想想自己离这个榜最末位的距离，宋绯只有惊叹。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宋绯的背后传来两个女孩的声音。 　　“我就看看嘛，你在哪里，晏……晏芷袖……” 　　原本想要离开的宋绯有种做贼被抓住的错觉。 　　“啊，找到了，可以啊，袖子，又进步了。” 　　宋绯默默退后几步，让开位置，假装在看榜单，其实余光一直在观察这两个好看的女孩。 　　一个头发披散，齐刘海，尖尖的下巴，明眸善睐，红唇皓齿，笑容甜美。另一个梳了一头整齐的马尾，连额前的头发也用黑色 　　的发夹夹起，只有两绺实在太短，垂在两侧，从侧面看去，光洁的额头顺延而下是挺直的鼻梁，接着是近乎裸色的嘴唇。 　　宋绯甚至能看清对方另一侧一点纤长浓密的睫毛。 　　那睫毛微微颤抖，侧首看向长发披散的女孩：“瑶瑶，走吧，我们快点去教室。” 　　原来她就是晏芷袖。 　　宋绯莫名联想到校门口那株亭亭玉立的白兰树。 　　花苞掩在宽大的绿叶片里，泛着令人迷醉的幽幽兰香。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还这么优秀。 　　她想。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传闻已久的晏芷袖真人。 　　======== 　　晚上九点，晏芷袖迈出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大门，抬头仰望夜空。 　　如今城市灯光明亮，早已掩盖星光，偌大的城市夜空，唯有灯光照亮上方云彩的光晕。 　　“袖子，怎么还不走？”护士长蒋丹最后锁门。 　　丁继全拎着小布袋，笑着站在一边，蒋丹把门落了锁才最后挥手和他们告别，他的儿子在几步之外开着车等他。 　　“天热，想吃点冰的再回去。” 　　晏芷袖四处张望，附近就有一家小超市，不过她不想吃包装精美的雪糕冰棍，打算去另外一条街的小夜市。 　　“蒋丹姐要不要一起？” 　　蒋丹欣然应允，和今天一起晚班的护士孟怡，三人一起去夜市。 　　三人找了一家冷饮店坐下，点了些吃食。 　　天气热，这种店最是火爆，三两好友坐下凑一桌，烧烤冰饮上齐就能侃一晚。 　　“暑假可算是要结束了，”蒋丹把视线放到其他桌子的学生身上，感慨万千，“终于不用回家还伺候小少爷了，他过个暑假我 　　比他还辛苦。” 　　孟怡点点头：“我也是，他上学我盼着他放假，结果他放假我又成天盼开学，恨不得赶紧把人关进学校！这日子简直没个头， 　　只想他快点长大，然后我就可以撒手到处旅游了。” 　　“那得等到我们退休的时候吧，”蒋丹算了算时间，“也不知道到时候自己还有没有这个钱，现在养孩子都要掏空家底了，开 　　学托管又要涨价，这个钱不花又不行……” 　　孤家寡人的晏芷袖默默听着，想起来要问候一下自己差不多要军训的大侄子，便随手给他发了条信息，嘱咐他做好防晒补水。 　　“新的月份也要开始了，下个月月底又要检查了。”今天晚些时候，病人不多，蒋丹把这个月的报表汇总了一下才交上去。 　　孟怡：“又会有新的工作，工作永远做不完。” 　　晏芷袖总结：“这就是生活，大家都是这样。” 　　恰好这时先熟的烧烤被老板送过来，蒋丹拿起一串豆腐，咬下一小块，觉得太烫便先放下。 　　她晃着豆腐串，升腾的白烟缕缕上升。蒋丹说：“这话我们和孟怡说说就算了，袖子你说这话就太没朝气了。” 　　“朝气？”晏芷袖觉得有些好笑，“我都要奔三了，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 　　这个词实在不适合她。 　　过了三十岁这个坎的孟怡哼道：“我还要奔四了呢，我和蒋丹姐这是历经生活的沧桑，你这还没结婚生孩子呢，后面的事还多 　　着呢。” 　　“是吗？”晏芷袖咬了一口蒜蓉生蚝，声音含糊，没再做争辩。 　　熙熙攘攘的小店里，晏芷袖垂着眼，过人的相貌使她像是和其他人隔着一堵空气墙。 　　蒋丹张了张嘴，犹豫了许久，吞下一大口冰凉的冰沙。 　　店内音响正播放一个沉寂许久刚发片女歌手的新歌：“孤独只不过，一人走一段缓坡；成熟只不过，等一切都不假思索……” 　　手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孟怡边刷朋友圈边吃。 　　“大宋这朋友圈……啧啧啧……”孟怡喝下一口水果汁，大声念出宋绯新发的朋友圈，吐槽道，“这是寂寞了吧？还是没工作 　　给闲的？” 　　明天是周日，公卫医生固定休息日，但是他们这些医生护士还是要上班，他们是轮休的。 　　蒋丹笑嘻嘻地凑过去看，复而掏出自己的手机，也在宋绯的朋友圈下踊跃发言。 　　晏芷袖也跟着刷了刷。这几天她把畅春苑的人员都认齐了，都加了好友。 　　她认识医院下属的社康远远没有其他人多，在自己手机看到的留言点赞整整瘦了一大圈。 　　这个公卫医生人缘还真不错。 　　其实临州市是这几年才意识到医院下属的社康也需要公卫医生的，但真正聘用公卫医生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其实不多。 　　一个原因是一些中心服务的人群不多，且等级不是一级，不会有太多省级国家级领导检查和硬性要求，第二个原因，就关系到 　　在该社康每个工作人员的切身利益了。 　　——但凡该社康的工作人员，都能分到该社康的绩效奖金和补贴。 　　金额总额是不会变的，多一个人，自身就要少一点。因此，每个社康的人员绝对是处于刚刚好的状态，有时候人会少一些并不 　　会立即再招一个，除非是真的忙不过来。 　　三人边吃边聊，孟怡和蒋丹也有意让晏芷袖多了解一些他们，说了不少。 　　府城区下属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只有一半是真正聘用了公卫医生。 　　而宋绯在这十几个公卫医生里，绝对算得上是优秀。 　　晏芷袖：“宋医生也是临州本地人？” 　　“她以前是倚阑区那边的，后来咱们这边不是有编制的么，她就过来试试了，”蒋丹有参与宋绯的面试，知道不少，“她本来 　　还以为没戏了，打算去学校做校医的。” 　　晏芷袖有些惊讶：“倚阑区？巧了，我以前也住在那边，高中我爸调来这个府城区校区，我才跟着过来，转到临大附中读书。 　　” 　　蒋丹道：“大宋做事是很细心的，可能有时候你觉得婆妈，但是吧，咱们这边的检查什么的，都是她在搞的，仔细一些是没错 　　的……我们和医院那边是不一样的，袖子你可能会有些不习惯，大宋她人还是很好的……” 　　公卫医生空缺的那段时间，畅春苑的医生护士没少被计免折腾得死去活来。 　　现在人员配备都齐了，慢慢开始走上轨道。 　　这些都是说给晏芷袖听的。 　　晏芷袖问道：“下个月，是区里要检查家庭医生和慢病吗？”她也看到公告了。 　　“是抽查，”孟怡说，“上一次没抽到我们，这次肯定会抽到我们。下个月还有个慢病调查，到时候全都要压到大宋身上。” 　　溜溜达达吃完以后，她们又让老板另外打包一份，打算带回家给孩子吃。 　　晏芷袖徒步走回畅春苑小区。 　　手机震动，陈怀发来信息：【姐，你在哪儿？在她家楼下，你来接我一下。今晚我在你那躲一下，不回家了。】 　　大晚上的，这家伙去蹲在女孩子楼下几个意思？ 　　即使对那个孩子没有好印象，晏芷袖也不会偏袒陈怀。 　　她直接打电话过去：“怎么回事呢你，这么晚了，还不赶紧回家？大表哥他们要着急的。” 　　那头很安静，安静到晏芷袖能清晰地听见陈怀抽鼻子的声音。 　　她沉默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 　　陈怀缓了一会，才勉强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好，我回家了……你不用来了。” 　　“定位发来。”晏芷袖说完，就挂了电话。 　　烧烤店老板似乎是那女歌手的忠实粉丝，明明是街边的小店，偏偏还要凹文艺，反反复复地循环同一首歌。 　　晏芷袖已经完全被洗脑，听见一点隐约的旋律就能哼唱出下一句。 　　恋爱漫游中，个个都似懂非懂 　　青春只不过，雨后地上的霓虹 　　时间只不过，反反复复的生活 　　…… 　　失去的终究会失去吧 　　想念的终究会相遇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推歌，王心凌的《在青春迷失的咖啡馆》=w= 　　18年的专辑，一整张专辑都很好听 　　请大家收藏加评论，我怀疑自己绑架了一个小天使（不是，我没有） 　　感谢支持 第11章 　　晏芷袖根据导航找到陈怀。 　　这个点公交停运，地铁口又离得远，陈怀舍不得打车那点钱，纠结了许久才决定找晏芷袖。 　　车灯闪两下，陈怀径直上了后座。 　　把车内的音响广播开大，晏芷袖没有提醒红着眼睛的陈怀还有后视镜这种东西。 　　“……今年第十八号台风玫瑰在菲律宾以东的太平洋海面形成，并进一步升格为热带风暴，目前正向西北方向移动，气象部门 　　预计未来……” 　　车子在车流中缓缓行进，车内两人默然无言，只有广播在喋喋不休。 　　“你也是走运，军训还没开始就遇到台风了，”晏芷袖打破沉默，“台风过后，多少会凉一些，说不定还能免几天军训暴晒。 　　” 　　陈怀靠在座椅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晏芷袖难得叹气，安慰道：“总会过去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陈怀其实隐约听过这个表姑的些许传闻，这个话题在过年的家族聚会都是起个话头便 　　突兀住嘴的特异存在。 　　“我也谈过恋爱。”红灯间隙，晏芷袖转过头去，伸长手使劲拍了一下陈怀，“打起精神一点，你要知道陈老师有多‘关心’ 　　你。” 　　还未正式踏入大学校园的陈怀一愣，扯了扯嘴巴。 　　“要不然咱们吃点快乐肥宅食物再回去？”晏芷袖估量一下，“我还是可以再吃的。” 　　陈怀这下是真正地笑开：“我闻到了，一身的烧烤味。” 　　“那要不要啊？” 　　“要！” 　　心情不好只好化悲愤为食欲了。更何况，人类基因里天生就追逐高糖高脂，大脑会因此分泌出令人愉悦的多巴胺。 　　陈怀会喜欢这个小表姑不是没有道理的，不用开口直说，她就已经明了 。 　　晏芷袖带着陈怀再次杀向夜市，两人带了一身油烟味回去，果不其然遭到了陈老师的嫌弃，挥手赶人去洗漱。 　　待姑侄两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老实坐在沙发上接受陈老师的教育。 　　“外面的东西就那么好吃吗？”陈雪茹点名批评晏芷袖，“尤其是你，一个医生，居然这么不注意健康，这说出去还有人找你 　　看病吗？” 　　晏芷袖：“偶尔吃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他们还不认识我。” 　　根据晏芷袖的观察，会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接受诊疗的，以老年群体和少年儿童群体为主，而这些人，少有会去年轻人聚集的 　　夜市等场所。 　　陈老师对晏同学的回答很不满意。 　　时候不早，两口子嘱咐两个年轻人早点休息便回房了。 　　家里的客房常年给陈怀备着，他突然过来也不会没有地方睡。 　　陈怀和晏芷袖相处，就是各玩各的手机，要是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就交流一下，就是安静无声也不会觉得尴尬。 　　眼下陈怀是没有心情玩手机了，抓着遥控器把所有的节目都轮了一遍，他又实在没有困意，只好开始折腾晏芷袖。 　　晏芷袖正在和急诊科的师弟邓浩博抓紧时间聊天。 　　他这个时间点正好有空。 　　邓浩博很早就想请晏芷袖了，但她一直没答应。 　　按照府城区人民医院一贯的尿性，像邓浩博这种年轻医生一向是规培完就扔，要么就分配到下属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能留在 　　医院本部的基本没有。邓浩博当初能留在医院，还是多亏了急诊科愿意要人。 　　现在上面两个主任一死一伤，吕院接手急诊科，原先急诊科的人基本都走了，也就邓浩博还在坚持。 　　晏芷袖：【又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这么郑重。】 　　邓浩博坚持，夸赞的话就没停过：【以前师姐带我，灯下黑没发现师姐的好，现在师姐不在了，才知道师姐的好，要特别感谢 　　一下。】 　　晏芷袖打字的手顿了顿，还是和他约了时间。转到畅春苑确实是无奈选择，但她并不是完全的不情愿。 　　放下手机，晏芷袖提醒陈怀：“没事还是早点睡吧。” 　　一个人没事，就容易想东想西的，特别是这种情绪易感期。 　　都是从这个时间段走过来的，晏芷袖特别懂。 　　“睡不着。”陈怀低低道，“心烦得很。” 　　他抬头看着晏芷袖，欲言又止。 　　“有话就直说，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陈怀吞吞吐吐：“其实我是有点好奇的……你，你以前，就……和那个……” 　　总归是个长辈，再说这种较为私密的话题，陈怀不太好意思问。但看晏芷袖现在这样洒脱，他心里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问这个啊？”晏芷袖笑了笑，没有逃避，反而认真的斟酌了一下，“怎么好说呢？应该说生活不只有爱情吧。而且，恕我直 　　言，你现在还没真正地去体验过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朋友、家人、工作……以后你就会发现，现在的痛苦都是不值一提的，永远 　　只有更难受。” 　　“你现在还能放下，也有时间放下，以后可能就不行了，因为到时候不仅仅只关系你一个人，还有可能关系到家里人，不是你 　　一个人说‘我可以’就可以。” 　　年轻时自以为孤勇到是在和全世界对抗，到头来却发现，只不过是将剑尖捅向真正爱自己的人罢了。 　　========= 　　周日没有晚班，下午下班以后，晏芷袖回家补眠到六点多才起来。 　　陈雪茹正在到处找小钱包，准备去买菜做饭，晏芷袖对陈雪茹说：“不要买太多，吃完饭我要出去一下。” 　　陈雪茹眼睛一亮：“去哪里？” 　　“星河广场，”晏芷袖说，“约好了。” 　　陈雪茹：“能问一下是谁吗？” 　　“可以，但是我不想太想说。” 　　陈雪茹蔫了。 　　晏明季毫不客气地笑出声，“叫你不要管了，还出去买菜不？”随即招来陈雪茹的眼刀。 　　“不买，冰箱里的剩菜随便吃就好。” 　　晏教授不爽：“为什么就吃剩菜了？” 　　冰箱里的剩菜倒不是上一顿煮熟吃不完的，只是他们两口子买多了还剩点的，还是新鲜的。 　　上一顿已经吃了，这一顿晏教授就不想再吃了而已。 　　陈雪茹：“太热，不想下去了。” 　　晏明季气道：“那我自己去买。” 　　晏芷袖无事，便跟着晏明季一起下楼。 　　晏明季没有选择离小区近的超市，反而跟着晏芷袖出了小区。 　　“我也不问你和谁约了，”晏明季边走边说，“尽量晚点回来。” 　　晏芷袖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是个师弟，之前在急诊科一起的。” 　　晏明季眼睛看着前面的红灯：“所以我说不想问了。” 　　晏芷袖：“可是我想让你知道。” 　　邓浩博约晏芷袖在星河广场的一家清吧见面。 　　他才熬过规培，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甚至有一段时间还是靠着家里和女朋友在养的。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医院破格留下他 　　。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只要是医院本部员工就申请医院宿舍，一个月不过六百块，这在寸土寸金的临州市简直是白送一般。如果他 　　离开医院本部，一个月工资就要被房租吃掉大半，实在吃不消。 　　“我要谢谢师姐。”邓浩博先举杯，“吕院只肯要一个，要不是师姐……我肯定是留不下来了。” 　　“什么谢不谢的，还一定要请我。”晏芷袖抿了一口，“既然留下来了，就好好工作，别想些有的没的。” 　　周末人不少，但总体的气氛还是不错的。晏芷袖欣赏调酒师的表演，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完杯里的酒水。 　　邓浩博问道：“师姐去了畅春苑，那边怎么样？”晏芷袖愿意退这一步，他感激不尽。同时他也担忧晏芷袖不能适应。 　　晏芷袖漫不经心道：“还不错，就是那边的公卫……”好像对我有意见。 　　说到一半，晏芷袖就及时住嘴。她并不喜欢背后说人闲话，不过入职一周，这样搞得她好像在不满。从小到大，因为过人的相 　　貌，晏芷袖已经习惯了别人惊艳的目光。 　　但是，晏芷袖很肯定，宋绯的目光里不是这个意思。 　　“公卫怎么了？” 　　“公卫很漂亮。” 　　“哈？”邓浩博眨了眨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人也很专业。”晏芷袖补充道。 　　晏芷袖：“大家都挺好相处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算是松弛有度吧。” 　　邓浩博松了一口气。 　　“加油，为了未来。”晏芷袖举杯，笑道，“我还等着收你的喜帖呢。”邓浩博与女友感情不错，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现 　　在正在准备结婚落户。 　　邓浩博难得红了脸：“谢谢师姐，我也希望你能一切顺利。” 　　说到这里，他又挤眉弄眼揶揄道：“你走了以后，好多人很失落，捶胸顿足的。还有不少人跑来问我有没有和你再联系，想要 　　我介绍来着。” 　　晏芷袖笑了笑：“那你给我介绍介绍？” 　　“哎，这我哪敢，”邓浩博连忙摆手，“这不是忘恩负义吗？双职工，以后师姐肯定要累死，这哪行？” 　　话是这么说的，在他私心里，还是觉得晏芷袖不应该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下半生。他自己就是自由恋爱的，觉得相亲太过机械应 　　付。而且，这是晏芷袖，人长得好不说，性格和善，还这么善解人意，对他一个师弟都这么好，要是因为所谓的年纪到了要随大流 　　结婚，真的太可惜了。 　　晏芷袖应该找到一个她爱且爱她的人。 　　眼看时间差不多，两人结账出门。 　　作为临州市CBD，星河广场人流密集，满目繁华。 　　为了贯彻落实晏教授的指导意见，晏芷袖打算晚点再回去。邓浩博在她身边亦步亦趋。 　　“我要在这附近逛逛，你愿意给我当免费劳力拎包我是没意见的，”晏芷袖挑眉，“我就怕你女朋友有意见。” 　　邓浩博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虚心请教：“我是不是应该先跟我女朋友请示一下？” 　　晏芷袖玩味笑道：“其实正确做法是立刻回去。” 　　“放师姐你一个人，不行啦，”邓浩博摆手，“师姐你要是回家我就不用纠结了。” 　　随即又自我否定：“女孩子哪有不爱逛街的，这是不可能的。” 　　晏芷袖无所谓，但还是提醒道：“你女朋友会误会的。” 　　“她不是这样小气的人，”邓浩博说，“说不定知道我没有送师姐回家，还要骂我一顿呢。” 　　朝气蓬勃的年轻医生精神奕奕，笑道：“而且，就算师姐现在是单身，我也没有可能。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不是……不要这么贬低自己啊，”晏芷袖失笑，“能留在这座城市，就已经证明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医生。” 　　两人站在天桥的栏杆边上，邓浩博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给女朋友解释清楚。 　　“要不然我还是早点……” 　　晏芷袖话还没说完，便和一个熟悉的面孔视线相撞。 　　“宋医生？” 　　因为那条朋友圈，宋绯今日便约了一大群朋友，顺带捎上情绪不高的郑茜一起出门换心情。 　　原本以为今天的行程能圆满落幕，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晏芷袖。看都看见了，躲不开，只好上前打招呼。 　　“晏医生，好巧。”宋绯视线转到旁边的邓浩博。 　　这是又换了一个？ 　　“我们公卫，宋医生。”晏芷袖简单地给两人互相介绍，“这也是咱们医院的医生，我在急诊的师弟，邓医生。” 　　提及具体的名字，又见到真人，邓浩博说：“我知道哎，之前转诊单上有见过宋医生。” 　　转诊这种事规培的邓浩博干了三年，即使没见过真人，对接人签名的是哪个他都有个大概印象。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约会对象还是一个俊秀风趣的青年才俊。 　　宋绯看着言笑晏晏的邓浩博，心中五味杂陈。 第12章 　　“晏医生你好。”遇到晏芷袖，郑茜才恢复了些许精神。 　　宋绯今天约了一大群人吃吃喝喝，多是年轻人，热情随意，并不介意多带上一个不认识的，只当是交新朋友。 　　只是郑茜的情绪一直都不是很高。 　　看到晏芷袖有认识的朋友，邓浩博就轻松多了，打算说几句再离开。 　　晏芷袖却反而住着他的胳膊不肯放他走了。 　　开什么玩笑，她和宋绯严格说起来又不是很熟，人家又似是对她有意见的模样，没个借口她怎么好走人？ 　　“师姐……”邓浩博很纠结，这是要闹哪样？ 　　宋绯的视线在两人相勾连的手臂停了停，还是不敢多问。 　　倒是郑茜对晏芷袖热情很多，抓着人问了好几个问题，还问是不是出来约会。 　　晏芷袖还没回答，邓浩博就急急忙忙撇清关系：“我和师姐你们想的那个啦，我有女朋友了。今天是很久没见到师姐了，两人 　　见一见。”有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渣男味道。 　　晏芷袖对邓浩博这回答简直不忍卒视。 　　郑茜愣了愣，两人要么是互相把对方当做备胎，要么是真没什么。 　　她对晏芷袖有种盲目的相信，这样转换下来，就是晏芷袖不自觉当了“备胎”。邓浩博这个渣男！ 　　郑茜围在晏芷袖旁边：“晏医生，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哪个病人吗？”晏芷袖很犹豫，仔细地想了想，对郑茜实在没印象。 　　“不是病人。”郑茜的声音轻了很多，“是……是公车……” 　　她一说，晏芷袖就想了起来了：“是你啊，之前一直没问，你还好吧？” 　　“没事，”郑茜很高兴，“回去之后，我一直想找到人谢谢来着，没想到会这么巧。” 　　对于那事儿，有人恨不得闹得天下皆知好为自己讨回公道，也有人认为是毕生羞耻，巴不得身边人都是瞎了聋了，死死盖住。 　　晏芷袖摸不清楚郑茜是哪一种，只好含糊道：“不用这么特意，不过举手之劳。” 　　“不，这件事对我很重要，”郑茜坚定道，“我一定要谢谢晏医生。” 　　邓浩博不由得多看了郑茜两眼，这说辞跟自己当初一模一样。 　　注意到邓浩博在看她，郑茜对邓渣男没有好脸色。 　　又是一个邓浩博，实在推不掉，晏芷袖也只好答应下来：“好是好，只不过我的休息时间跟你们这些正常上班的可不一样，不 　　好约时间的。” 　　“我没关系的，”郑茜当即道，“我就等晏医生的时间，什么时候我都可以！” 　　如邓浩博所预想的，一群人说了几句话，他就可以走了，不过是带着晏芷袖一起走的。 　　因为晏芷袖说她和邓浩博还有事没谈完。 　　只要是师姐说的都对，邓浩博无言以对。 　　两拨人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搭的是同一班地铁，周围人不多不少，不过还是没有座位可坐，两人便都站着。 　　“师姐……”看晏芷袖对新同事有些冷淡，邓浩博在脑内纠结过后，还是按捺不住，“你们那个公卫算是比较出名的。你知道 　　的，咱们医院下面的公卫医生不多，而且畅春苑的刘主任是个厉害的，能在她手里过下去的，人肯定是不差的。” 　　“我知道。”晏芷袖说，“不是工作问题。” 　　“啊？”邓浩博不懂了，那这是什么问题。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嗯……她把咱们当做渣男渣女了，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那种。” 　　看着邓浩博如遭雷劈的表情，晏芷袖有些好笑。 　　很多医务人员的成长环境还是相对单纯的，在学校读书，读完就直接进医院，看遍人生百态。从单纯的环境进入另一个鱼龙混 　　杂的环境，就算是陡然面对那么多的人事，多还是作为看客唏嘘，从未置身其中。 　　“师姐，我真没这个意思！”邓浩博自证清白，“我对我女朋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我知道。”晏芷袖忍笑，“我也没这个意思。” 　　“嗯嗯。”邓浩博连连点头，“师姐在我这里，就是一个长辈，毕竟我进了急诊以后，都是师姐在带我的。后来又……就像师 　　姐说的，我已经确定能留下来，我就要好好工作才是，怎么也得坚持到医院大楼修好，说不定那个时候，师姐又回急诊了！” 　　晏芷袖看向别处，没有接话。 　　两人一时有些沉默。医院本部的环境如何，不说大家心里也清楚。 　　“差不多要到站了。”晏芷袖提醒道。她比邓浩博先到站。 　　“好。”邓浩博挥手，看着晏芷袖消失在人流中。 　　自动门关上，他往后面的车厢一望，几乎每个人都拿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向周围来人，默默不言。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他考上医院的规培后第一次巡视病房时，沿着走廊走过一间一间病房时，望向里面的场景。 　　何其相似的一幕—— 　　每个人都以自我为中心，去看待周围的人。这是最暴露人性的地方，在生老病死面前，一切都不再重要，变得卑微起来。 　　那个时候，他还怀着一番雄心壮志，他不仅希望自己能提升技术学识，未来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也希望那些病人能够好起 　　来。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病人病久了，家里人也会跟着病。 　　不是身体上的疾病，这是无奈的，医生自己也知道，但更多的时候只能看着，小心的提醒几句，不敢说得太过。 　　师姐没有回答，是因为自己也不确定吧。除了内部问题，还有外部环境的原因。 　　其实这一行干久了，说没见过医闹那是笑话。但多数还是争执吵闹，再多打几拳。持刀闯入还是罕见的，即使当时那家属是为 　　了增加威慑效果，还是让不少当场的医务人员心神不宁。 　　邓浩博其实能够理解。生命的重要性让每次一次相关事故的发生都聚集了大量的社会目光，大众的神经崩得紧紧的，因为一旦 　　一个环节出现问题，病人付出的代价就有可能是仅有一次的生命。 　　失去群众信任的医生，即使本身是无辜遭受无德同行的拖累，面对病患也会害怕，担心下一次病人伸出来的是雪亮的刀尖。 　　医生也是普通人，也有自己的家人朋友，也会在乎自己的生命。 　　其实邓浩博也想过要发表自己的看法，比如说环境已经在慢慢变好了，大家越来越理智，能够理解谅解医生，每次都有人出来 　　为医生说话…… 　　但是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师姐只是个女孩子，会怕也是正常的吧…… 　　邓浩博想起自己的女朋友得知这件事时，哭着给自己打的电话。她连话都说不全，却始终不肯放下电话。 　　自己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比如成为一个好医生，比如要给她一个家庭。 　　他还要努力。 　　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未来总会更好的。 　　========== 　　即使周一不接种疫苗，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依旧是忙碌的，好在临近中午的时候，人流就少了很多，内部也可以稍稍休息 　　。 　　十点多的时候，畅春苑物业送来一张通知单。 　　“线路检修？”袁仁贵扫了一眼，和那人寒暄，“不是两个月前才检修过吗？怎么又检修？” 　　“要台风了，再说天气这么热，用电大，多检查几遍大家都安心。” 　　“行，我们知道了，会做好准备的。辛苦了。”袁仁贵和那人挥手。 　　“没事，你们也辛苦了，大家都不容易。”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一直是物业关注的重点，合作很多，特别是每次检查，他 　　们这边人流大，设备多，肯定要预先通知做准备。 　　那人再提醒道：“过几天就要台风了，虽然不是在我们这边登陆的，但是肯定要下雨什么的，到时候电路啊什么的，关门前要 　　记得看下。” 　　袁仁贵把通知单贴在药房玻璃上，这样就诊的患者也能看到。 　　中午吃饭的时候，袁仁贵又把这个消息和众人一说：“周三物业要检修电路，到时候会停电，时间大概是十点以后，中午十二 　　点之前检修完毕。大家都注意一下。” 　　蒋丹示意宋绯注意。 　　宋绯：“一般的电路检修，只要时间不太久，咱们这边的温度都是过关的。”疫苗储藏有严格的温度限定，每一台冰箱内皆有 　　温度计，他们每天都要记录两次温度。 　　这些也是每次检查的内容之一，马虎不得。 　　这都是众人做惯了的，不是什么大事，大家说几句就转开说别的话题。 　　“直觉告诉我，大宋这个周末过得特别精彩。”张金丽一脸奸笑，朝宋绯挤眉弄眼，“怎么样，主任有没有向你介绍一些杰出 　　青年？” 　　要是以往，宋绯就大大方方说了，现在就有晏芷袖在旁边看着，宋绯就不想说了。 　　他们主任刘琳工作虽然严厉，但私底下人还是不错，特别是护短这一点，尤为出名。 　　蒋丹同样有些好奇，她们内部年轻人多，刘琳就开始担心几个姑娘的终身问题，但凡有好人选，就很乐于给她们介绍——肥水 　　不流外人田嘛。 　　宋绯提高声音：“怎么都看我啊，说得好像主任就单给我介绍一样。”这是变相承认有了。 　　“哦哦哦哦哦，”张金丽怪笑，“那怎么样？有没有情况？” 　　“没有！”宋绯没好气道，“怎么都看我，小丽难道就没有？” 　　刘琳向来是雨露均沾，一个也不放过的。 　　张金丽耸肩：“我倒是想啊，可是也得有合意的不是？这种事，哪能随便啊。” 　　因为暂时没有病人，就只有药房那边留辛小夏一个护士守着，其他人呢都聚在小隔间吃饭。 　　童飞昂悠悠道：“其实也不用着急，咱们畅春苑的风水是很好的，特别旺桃花。” 　　蒋丹亦有同感：“没错，你看老袁，来了这里以后，没多久就结婚了，还有小白，也很快找到男朋友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只要人在这里，很快就能步入人生新的阶段。” 　　“还有这种事？”一直安静吃饭的晏芷袖也觉得好玩。 　　袁仁贵矫正：“应该是说，‘还有这种好事’——工作即送对象，老大亲自发送，质量保证。” 　　宋绯瞄了一眼晏芷袖，觉得这个风水加成对晏芷袖来说应该是微乎其微的——她的桃花运本来就是暴走状态，说不得还要为这 　　个发愁。 　　这个对象的范围，不论男女。 　　袁仁贵兴趣盎然问道：“怎么样？晏医生有对象吗？需要主任帮忙介绍吗？” 　　“没有。”晏芷袖放下餐盒，淡道。 　　“袖子这么漂亮，人也好，没有男朋友单着？”童飞昂可是知道晏芷袖以前在医院受欢迎的程度的。 　　晏芷袖含糊应了一声，陡然想起什么，瞄了宋绯一眼—— 　　她倒抽一口冷气，把自己呛到了，咳嗽了起来。 　　蒋丹非常热心地想要给主任的红娘推送上再加一个名额。 　　“谢谢蒋丹姐，但是还是别了，”晏芷袖说，“我刚分，暂时还不想谈。” 　　宋绯咳得更厉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tkatomi 5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刚刚结束一段恋情，对爱情感到厌倦失望什么的，众人完全能理解，于是晏芷袖就这么轻松地躲过了。 　　对于人生新阶段，未婚的小护士张金丽有自己的看法：“讲道理，我去访视过很多家庭，其实两个人结婚，只有小夫妻两人相 　　爱就够是不行的。” 　　宋绯了悟：“爱情和面包都要。” 　　“答错！”张金丽打了个叉叉，“产后护理是很麻烦的事，有些人她生产完特别脆弱，需要有家人陪在身边，这个时候，家庭 　　的作用就特别重要。” 　　孕产妇是一个很容易发生心理问题的群体，至少有一半的妇女在孕期或分娩后几天几周内有情绪低落的经历。产前和产后抑郁 　　如果不治疗，再次妊娠分娩的复发率极高。 　　张金丽手上就有一整张名单，对于那些筛查出产后抑郁的，她不仅要上报，还要打电话确认是否有去治疗。 　　“是这样的，我们是希望您去一趟的，找医生聊聊就好……不不不，这个它不会自己好的，我还是您能够重视一下的……呃… 　　…您家里人在吗？还是只有您一个人在家里？” 　　宋绯眼睁睁看着张金丽磨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动那个产妇。 　　“很多人认为这个不是病，会真正重视并且去看的，还是少数。”宋绯安慰她。 　　张金丽耸肩：“其实我也习惯了，轻度其实还算是好的，我怕的是中度抑郁，不过还好不多，我就只筛查出一个。” 　　轻度抑郁她会打电话回去，确定不会对方不会去治疗后，她也只能希望对方能自己走出来了。这种东西她强迫不了。 　　张金丽：“所以我觉得，你爱一个人和想要和一个人过一辈子，这个其实是可以分开看的——后面那个，可是两个家庭的事了 　　。” 　　“听起来很有道理，”宋绯打趣，“很有经验啊小丽丽。” 　　张金丽晃了晃脑袋，很是自得：“那是，谁没一段过去啊。” 　　打完电话，张金丽就差不多要下班了，这会完全是在磨时间，遇到个眼熟的患者也乐意和对方多聊两句。 　　“袖子，”张金丽眨巴着眼睛看向晏芷袖，“你怎么看？” 　　晏芷袖刚从童飞昂那里移交一些患者过来，在旁边跟着打了几个电话。 　　随访工作向来就是如此，有些人你话多了还嫌你烦，直接将电话拉黑破口大骂并不少见。 　　“健康管理很重要，医生只能其督促作用，重要的是患者要有这个意识，”晏芷袖点了点手中的档案，“健康教育还要加强。 　　” 　　交班的丁继全路过，闻言乐呵呵道：“说得不错，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自己也要注意，烧烤啊奶茶啊，能少吃就少吃。” 　　“没有这个，灵魂是不完整的。”张金丽苦着脸。 　　丁继全：“那就少吃，也不是说不能吃，问题是你们这年轻人，还要熬夜，这就很伤身体了。你自己算下，每天有多少是来开 　　艾司唑仑的？” 　　张金丽小声补充：“还有些是更年期来开的，老人也有啊……不要一网打尽好不……” 　　丁继全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张金丽迅速给嘴巴上拉链。 　　“老丁说什么就是什么！”宋绯非常狗腿地倒向丁继全。 　　“小宋啊，”丁继全很满意宋绯的态度，“我听主任说，你想找对象了？” 　　“啊？”宋绯一脸懵。 　　丁继全是怎么解读出这条啊信息的？ 　　原本收了东西打算下班的晏芷袖也不走了，磨蹭着等宋绯的答案。 　　注意到这一点的宋绯更紧张了。 　　“怎……怎么就突然找对象了了……” 　　张金丽笑了：“宋绯你结巴什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女大当婚，大家都理解的。” 　　“理解你个头啊！”宋绯急得想打人，“我才不想结婚呢！” 　　“这孩子又说胡话，”张金丽一脸慈母的光辉，“老丁你不要介意哈。” 　　丁继全慢吞吞道：“主任叫我有好人选就介绍给你，我还想说我也不认识什么合适的。” 　　“老丁，这种话你就应该先说才是。”宋绯哭笑不得，但多少是松一口气。 　　老丁和主任都是好心介绍，到时候无论如何她怎么都要走一趟的。 　　待晏芷袖和丁继全走后，张金丽这才跟宋绯说悄悄话：“其实我是想套套袖子的话来着，我总觉得，她会是我们这里最慢结婚 　　的人。” 　　宋绯讶然：“为什么不是最快的？” 　　张金丽狡黠一笑：“很多人觉得，美女肯定嫁得快，其实都是偏见！我告诉你，这种人，才是最难嫁出去的，她们很挑的。特 　　别是袖子这种，学历高不缺钱，肯定是要慢慢挑的。” 　　宋绯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其实她的担心并不是最快还是最慢，而是担心晏芷袖最终会结婚，和另一个陌生男人结婚。 　　“不过这种小仙女，做什么都是对的。”张金丽捧着脸想了想，“要是我长成袖子这样，这会估计不知道要狂到哪去，肯定要 　　做些恃美行凶的事才符合我的颜值。” 　　张金丽向来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光看她喜欢的那些明星就知道了，见一个爱一个。 　　“不过大宋啊，你真不着急吗？”张金丽问，“周围真的没有人催婚？” 　　“暂时没有，怎么，你家里催啦？” 　　似乎人只要进入到一定年龄段，就要开始按部就班地完成一些人生仪式，要是缺了慢了别人就会认为你的人生不完整不圆满。 　　“有点着急吧，”张金丽自己是不在乎的，但架不住家里人催促，“再说了，这种事是着急就能成的吗？总不能随便抓一个来 　　凑吧？” 　　“我……我是不怎么紧张的了，我是一定要找个喜欢的人的……”宋绯难得说出真心话。 　　“哦……脸红咯，大宋。” 　　“哪……哪有？” 　　宋绯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透明冰柜门映出的影子，上面的女医生长发松散地扎成一束披在后背，白大褂长至大腿，温婉又和气。 　　“赶紧下班吧你！”宋绯下一秒亲自打碎了这份气质。 　　张金丽拎起挎包，溜之大吉：“就不下班，我还要去访视呢！” 　　晏芷袖在的时候，宋绯几乎不敢去看她，现在她不在了，宋绯又禁不住去想她。 　　“所以说为什么每次都给我撞上啊！”宋绯都要抓狂了，“我真的不想知道那么多。” 　　一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郑茜什么时候和晏芷袖认识了？ 　　看晏芷袖这样，最少也是个男女通吃的，郑茜又长得…… 　　宋绯按照晏芷袖以前的择偶审美评判了郑茜，觉得还是有五分符合的。 　　一想到完全不知情的郑茜，一头热地栽倒在晏芷袖这个大坑，宋绯是真的头大。 　　晏芷袖在学习最重要的高中时期，也是能引其一定话题度的。只要和她认识的，无不喜欢她。或者应该说，晏芷袖要讨人喜欢 　　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网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长得这么好看，就算是直的我也会礼节性的弯一弯。 　　========== 　　虽然打算找时间和郑茜好好谈一谈，但宋绯也担心自己会错意，反倒搞得自己别有居心。 　　不管怎么说，郑茜是个直女，还有男朋友这一点，让宋绯心定了很多。 　　周三那日的停电来得很突然。 　　十点二十几分，头上的灯光瞬间熄灭，电脑屏幕归于黑暗，整个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响起几声惊呼，病人担忧地从跑过来询问 　　是否是跳闸。 　　“是电路检修，不好意思啊。”袁仁贵敲了敲药房的玻璃窗，上面的通知单已经写了具体时间。 　　“没事没事，”病人非常能理解，“那我这病是还要看下去还是等来电？” 　　诊室里的医生都走出来，聚在大门旁边的药房里。 　　袁仁贵：“要是不着急，就等来电再来看。现在没有电，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电，就等于没有网络没有电脑可以运行，挂号检查开药收费等一系列流程都做不了。 　　不着急的病人都走了，打算等来电再过来。 　　也有看到一半的病人，一脸懵地询问：“那我还开不开药？医生你看完了没有？” 　　正好是戚娟的病人。戚娟也很无奈：“我还以为能把处方给开出来，打一半它就没电了。” 　　那处方卡在打印机里呢。 　　家长拉着个神情萎靡一直咳嗽的小孩，着急问道：“孩子还烧着呢，先拿药可以吗？” 　　“那肯定行，不能让孩子一直烧下去，”戚娟找了张纸，“先给开个退烧药，就布洛芬吧，再加个酮替芬，你这孩子老咳，这 　　个效果不错，你睡前吃，这药吃了犯困……” 　　袁仁贵就在旁边看着她写，手上迅速配药装好：“我们这边暂时收不了费，您先拿钱还有社保卡放这儿，等来电我给您收费， 　　然后您记得过来拿就行。” 　　“要拿多少钱？” 　　“一百块放着就行，多了我给您找，不够您到时候再补。” 　　袁仁贵把手写的处方还有病人的社保卡现金放在一块收好，剩下的病人要是不愿意等同样如此。 　　宋绯没事，也在旁边站着看几个医生护士忙碌。 　　晏芷袖写完一张处方，一抬头就看到宋绯正在看她。 　　她没有出声，处方写完便自己拿了药，和处方一起交给袁仁贵核对。 　　“袖子，盖章啊！”袁仁贵把处方送回来。 　　“我以为不用的。”手写处方是无效的，这些手写的要等来电录进电脑，再打一张出来才行。每日所有的处方和收费单都要整 　　理上交，医院的财务室会对这些进行核对。 　　晏芷袖摸摸口袋，章没放身上，应该是落在诊室里了。 　　“我回诊室拿一下。” 　　晏芷袖的处方就搁在柜台上，宋绯凑上去看，试图看出上面写的什么。 　　她只能勉强认出处方上的几个字，再一看旁边的药，仔细揣摩一下，都能对上。后面剂量就比较好认了，宋绯都看得懂。至于 　　下面的签名，大概是因为比划多的原因，并没有勾连变形得太过厉害，还能看得出原有的笔画。 　　宋绯知道，晏芷袖的字是练过的。她无数次看过晏芷袖被张贴出来的范文，一笔一划，字如其人。 　　多年过去，晏芷袖的字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勾画更为随意潇洒，但还是好看。 　　医生的字大都龙飞凤舞，在大众的眼里，这是只有同行才能懂的“密报”。 　　但宋绯学不来这个，她的字一向端正，普通人也能看得懂。刚工作的一段时间，看着其他同事的字，她甚至怀疑其他人瞒着她 　　偷偷上过间谍密报训练……一忙起来，大家的字都变得狂野起来！ 　　不过比起普通人，她还是有优势的，认字这种事，三分认七分猜，猜不出来就看具体病症，再联想一下相关药品，也能认出写 　　的是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写错的地方吗？”晏芷袖拿了盖章进药房。 　　“没……”宋绯有些脸红，不由得移开视线去看墙上的时钟，“我在想怎么还不来电，现在……糟了！疫苗！” 　　断电太久，冰箱的温度慢慢上升，疫苗不能再储存了！ 　　她再也坐不住：“快，打电话问一下，最近的海悦湾那边的冰箱有多少空间，我们的疫苗都要搬过去！” 　　“海悦湾不接种，早没冰箱了。”护士孟怡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帅气的四毛的地雷，么啾~ 第14章 　　“再问下，咱们附近还有哪个社康有地方可以放疫苗。”宋绯很快就整理出思路，“老袁，你这边的药品要放冰箱的拿出来， 　　我去看下还有多少冰排。” 　　一听到疫苗转移，众人都赶忙去冷库帮忙。 　　冷链运输是有专门的箱子，药品装在里面可以维持一定的温度。 　　“不要弄混，一种一种来。”宋绯把箱子打开，待疫苗放进去后，又将温度计放在里面，外面再加一层冰排。 　　“还有多少冰排？脊灰还没拿出来呢！”眼看冰排所剩无几，辛小夏心慌慌。 　　宋绯从冷冻层里拿出几杯冰，上面放一个硬币。随着她的动作，硬币在干燥的冰面上移了下。 　　“把这个也塞进去，还能顶点用。”宋绯把硬币拿下来，放在保温箱的疫苗旁边。 　　晏芷袖帮着点数，药房的袁仁贵高喊说新福里的有足够的冷柜可以存放他们的疫苗。 　　孟怡将药房里需要冷藏的药品同样收了好几个箱子，就等着他们一起运走。 　　宋绯将袋子一个个绑紧，往外问人：“车！今天谁开车来上班了？”这么多贵重药品，摔了一个箱子就是几万块。 　　但凡城市，不论大小，停车难都是老大难，畅春苑业主的经济水平使得买车养车不是难事，停车问题反而更令人头疼。故而畅 　　春苑内部人员远些还是选择电瓶车或是公共交通工具。 　　“我今天没开车过来，我家出门那条路最近在埋管道，坑坑洼洼的。”孟怡懊恼，“主任今天来了没有？她应该有开车过来。 　　” 　　“主任今天没来，”戚娟说，“我倒是开了车过来，我来或者你们谁也行。” 　　袁仁贵摇头：“娟姐你还是留下来吧，你动作快，等会来电了有些人会回来的。” 　　张金丽：“我倒是有驾照，但是我不敢开，我拿了驾照以后，就没摸过方向盘了。” 　　今天只抽血，只有两个护士两个医生上班。这一趟宋绯肯定是要跟着去的，但是她不会开车，只能看顾药品。 　　晏芷袖：“我有车，都带上，我开车送过去吧。” 　　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和晏芷袖单独相处的准备，宋绯下意识看向孟怡：“还是孟姐和我一起吧？” 　　孟怡跟着点头：“袖子还是留下来吧，等会人多还是多个医生留在这儿好。” 　　“新福里也不是很远吧，我和大宋过去就好。”晏芷袖已经脱下白大褂，打算去开车过来了。 　　袁仁贵：“谁都可以，赶紧把这些都送过去就行。” 　　等晏芷袖把车开到门口，其他人已经快速用药箱把后座都塞满了，只剩一个副驾。 　　“不是，我要看东西啊，怎么都放后面。”宋绯拿起一个箱子，“这不是越忙越乱吗？” 　　晏芷袖从镜子里看了眼后面，催道：“就放后面，没事，我开车稳的。快上车，这里不能停车。” 　　不能停车也不差这一会吧？ 　　宋绯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后座的箱子袋子，上了副驾。 　　她刚系好安全带，晏芷袖就挂挡踩油门：“走了。” 　　新福里确实不算远，车不多，但中途有好几个红灯，很不巧，每次她们都要等。 　　宋绯坐得端正，背靠椅背，双手抓着安全带，目不斜视。 　　晏芷袖亦是专心开车，车内一时间只有音响广播喋喋不休的广告声。 　　车子不急不缓地行进，晏芷袖当真就像她说的那样，开车是真的稳。 　　老是这么安静也怪尴尬的，趁着红灯间隙，晏芷袖先打破沉默：“我听蒋丹姐说，大宋以前是倚阑那边的？” 　　“呃……是啊。”宋绯绷紧神经，“我爸妈都在那边，那边到这里上下班不方便，我就在这边租房了。” 　　晏芷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转头看了宋绯一眼：“那挺巧的，我以前也在那边读书，你高中哪个学校的？” 　　来了！ 　　宋绯一脑门的冷汗，一时踟蹰是说还是不说。 　　晏芷袖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难怪我总觉得你挺眼熟的，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宋绯很犹豫，晏芷袖这样说，是认没认出她来？ 　　她自认为自己对于晏芷袖来说，只是个路人，现在自己的形象又变了很多，晏芷袖就算有依稀的印象，也很难和以前的自己对 　　上。 　　红灯转绿灯的一刹那，晏芷袖忽地嫣然一笑：“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 　　“啊？！”宋绯坐立不安，恨不得当场跳车逃走。 　　“咱……咱们见过啊？” 　　宋绯拉紧安全带，脑子快速运转。 　　“见过。”晏芷袖停了下来。 　　没等到一刀痛快落下，宋绯小心翼翼地瞄向晏芷袖，战战兢兢问道：“哪……哪儿呢？” 　　“我还在想。” 　　宋绯：“啊……” 　　她很克制，尽量放轻松：“你还在想在哪里见过，怎么就知道我们见过呢？” 　　听起来有点绕，晏芷袖唔了声：“就是觉得眼熟啊，我以前也在倚阑区读书，说不定在我们曾经擦肩而过，只不过不认识而已 　　。” 　　何止擦肩，简直是要把肩膀撞散了。 　　宋绯只求晏芷袖快些给她个痛快。到时候她道歉求饶一口气做完。 　　“同性恋”这个话题在年轻人里并不稀奇，但是也算不上是多平常的话题。 　　宋绯拿不准晏芷袖对于自己的性向是什么态度，但根据重逢以来多次撞见的场景，也猜想出个大概——她男女通吃，如果想要 　　结婚生子，这个事肯定要捂紧。 　　“啊！我想到了！我见过你！”晏芷袖用很肯定的语气说，“我入职培训完，去看电影时买奶茶，见过你。” 　　就这样 　　宋绯整个人瘫软在座椅上，胸腔里憋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散了。 　　“新福里到了，”晏芷袖转了个弯，“这边不好停车，里面你有熟一点的人吗？” 　　“啊，我这就联系。”宋绯回过神来，拿出手机联系相熟的人。 　　晏芷袖把车停在门口：“赶紧找人来拿东西，这儿不能停车，他们平常把车停哪儿呢？” 　　“等我问下。” 　　宋绯下车，和来人打招呼：“这边，疫苗都在里面。” 　　晏芷袖也跟着下车搬箱子。 　　“唉，美女哦。”来接宋绯的是个男医生。 　　宋绯介绍：“我们畅春苑新来的全科医生，以前是医院急诊科的。” 　　“急诊科晏芷袖？”这个新福里的公卫医生一下子就猜出来。 　　“嗯，我是。”晏芷袖应声，跟着来人一起走进新福里的冷库。 　　幸而今天不接种，要不然这些都得宋绯和晏芷袖两人搬。 　　新福里的公卫医生在她们来之前就特意在腾出一个冷柜给她们：“这个就单独发你们的疫苗，还有胰岛素和三联是吧？这个我 　　要问下药房那边还有空位不？太多了你们这，放不下。” 　　作为国家级的社康，新福里占地大不说，装修设备都是顶级的。晏芷袖一路走来，都觉得视野开阔不少。 　　——这是对比畅春苑而言的。 　　畅春苑因为地方不够，很多地方的规划都做不好，如果真要计较，都是不合格的。 　　很快那个公卫医生就领了药房的药师过来。 　　药师皱着眉看他们这一袋袋的：“你们那地方门诊量那么大，存了这么多药我们也放不下，只能放一部分。” 　　“那我们还得再跑一趟？”宋绯焦急。再跑一趟，药品不会变质，但是效果就要打个折扣了。 　　男公卫医生摇头：“不能再跑，你们都出来多久了？” 　　“那再收拾一下？”药师也觉得这样不行，“挤一挤，应该还是可以的。先不要管什么能不能按照规定存放了，又不检查，等 　　你们那边来电再拿回去——你们什么时候来电？” 　　宋绯打了电话回去询问，解释道：“原本这种检修都是很快的，一般就半个多小时，不知道今天怎么这么慢，这都十二点多了 　　，还不来电。” 　　药师发话，让人赶紧把药放冰箱：“先这样吧，撑过这一段时间再说。” 　　公卫医生转身问她们：“你们吃饭了没？我们这边正吃着呢？给你们加一双筷子，天这么热还跑一趟。” 　　这个公卫也是开会培训时经常会遇到的，一来二去，也就熟了。一顿饭而已，宋绯刚想答应，话一出口，不知怎么就拒绝了： 　　“不用了，多谢，我们已经吃过了，那边还有事，这就走了。” 　　那公卫也不多留：“那行，慢走哈。” 　　晏芷袖古怪地看了宋绯一眼，没吭声拆穿她。 　　宋绯抹了一把侧边的头发，盖住滚烫的耳根，两人默默无言地上车。 　　“找不到车位，咱们这样你就不用被贴条了。”宋绯知道自己的解释很无力。 　　“啊——”晏芷袖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我好饿啊。” 　　“那……那我们去吃饭？”让小仙女饿肚子，宋绯你真是太没良心了。宋绯默默在心中唾弃自己。 　　“吃点好的，我请你，不用客气。”宋绯补充说。 　　“还是算了。”晏芷袖拒绝。 　　宋绯真心道：“真不用客气，这一趟太麻烦你了。” 　　晏芷袖眼底满是戏谑的光芒：“宋医生，这吃大餐怎么也得吃个两三小时才行，你是下班了，可我还在上班时间呢。我倒是很 　　乐意宰你这一顿，可回头主任就要拿我杀头了。” 第15章 　　宋绯一时讷讷：“那……那晚上？下班以后我们……”随即又想到，晏芷袖三点就下班了，她们俩时间都不同步。 　　“一顿饭，这么上心吗？”晏芷袖拐了个弯，车子钻进一个地下停车场。 　　停好车，晏芷袖对宋绯笑道：“应该是我谢谢你才是，光明睁大点地翘班。” 　　两人中午吃的是普通的简餐，点好餐以后，晏芷袖直接让服务员在她那儿一起刷了。 　　找到座位以后，宋绯就微信给晏芷袖转账了。 　　“不是说了我谢谢你吗？这不过一顿饭而已啊，这么客气？”晏芷袖唇角还带着笑意。 　　晏芷袖今天穿的是短裤，之前穿白大褂宋绯没注意，现在换了常服，坐在那里脚一放，一双长腿白得发亮，再加上脚上的浅粉 　　色短跟，不看脸只看个背影也能让人浮想联翩。 　　晏芷袖绝对是宋绯在生活中见过的气质最好的人，满门书香沉淀，一生顺遂无挫折，自信飞扬，再有出色的相貌加成，走到哪 　　里都闪闪发亮。 　　沾了晏芷袖的光，宋绯第一次接受来自四面八方或有或无目光的打量。 　　她一时有些难以适应，感觉自己拿个筷子都用错手了。 　　反观晏芷袖，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宋绯才吃到一半，她那份已经见底了。 　　就在简餐送的汤喝了两口，晏芷袖这才放松身体，倚在椅背上，懒懒散散，特别……没形象。 　　“宋绯——” 　　“啊？”宋绯赶紧咽下嘴巴里的白饭，这还是晏芷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你长得还蛮好看的，”晏芷袖下巴轻点，犹如纨绔，从上往下点评，“五官精致，眼睛大，鼻子挺……” 　　她每说一处，宋绯便感觉有血液汩汩地往那里冲，鼻子热热的，鼻血差点飞流直下拌饭。 　　“没……没有吧。”宋绯面红耳热，小声说，“你才是真的好看。” 　　晏芷袖笑出声来：“你吃完了？” 　　“还行。” 　　“那再吃点吧，还有剩呢，今天跑这么一趟，你难道不饿吗？” 　　“饿的。”宋绯其实并没有完全饱。 　　“那就赶紧吃，”晏芷袖稍稍提高声音，“你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也是好看的，怕别人看做什么？” 　　宋绯已经完全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加快速度吃完。 　　等她完全吃干净时，才敢看晏芷袖，对方还是那副神情，有一搭没一搭地按着手机。 　　所以说，果然还是嫌她吃得慢才这样说的啊。 　　宋绯有些泄气，觉得自己真是怂得不行，平时还好好的，人在晏芷袖面前，自动矮了半米。 　　“吃完了？那走吧。”晏芷袖率先起身，踏步走到门边推开玻璃门，外面滚滚热气袭来，冲散餐厅的凉气。 　　宋绯小媳妇似地跟在她后面，两人都没带伞，正午的阳光灿烂灼热，不过一小段距离，就能晒得人头昏眼花。进入憋闷的地下 　　停车场，宋绯被一辆开出来的车车灯闪了一下，再一眨眼，视线内就出现光斑。 　　“小心。” 　　晏芷袖扶了她一把。 　　宋绯被缓冲带绊了一下。 　　停车场内不时就有车子开出来，晏芷袖按住宋绯：“你站这儿吧，我去开车过来。” 　　除了看不清路，宋绯现在是处于中午犯困的时候。她中午有午睡的习惯，要是往常，现在已经躺在冷库旁边了。 　　两人回到畅春苑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宋绯收拾收拾，就可以上班了。 　　这个时候电已经来了，不少病人也是这个时间点过来，晏芷袖没有半点休息时间，披上白大褂就开始叫号坐诊。 　　因为部分药品被转移了，所以药房那边也是一团乱，开了处方出来的药都没有，患者不太高兴，磨蹭着说这是他们的工作问题 　　。 　　“阿姨，我已经在问他们什么时候去取药了，您再等等好吗？”袁仁贵站在空调出风口下，后背汗涔涔，“不会欠您的，我看 　　看……大宋！” 　　袁仁贵扯了麦克风，直接叫人：“你们什么时候去取药？” 　　宋绯：“我已经跟蒋丹姐说了，她等会来上班的时候去拿。如果没有，就是晚上。” 　　“很急吗？”晏芷袖刚好从诊室出来接个水，“要不然我去拿？” 　　宋绯真想锤她，内外温差大，晏芷袖这样跑进跑出，搞不好就中暑了。她压低声音道：“拿什么？你才刚坐下。” 　　那阿姨也是畅春苑的居民，中午停电是知道的，平常都是在这边看病开药，对她们里面的人都是眼熟的。 　　“有就好，天气热，还是晚上再去拿。”阿姨说，“就是我上一个月每个星期都过来，每次都跟我没药，害我只能搭公交去别 　　处开。” 　　袁仁贵斩钉截铁：“有，您处方先拿着，晚上或者明天再过来，我们肯定给您留！三个月没有，是因为厂家没货，没有给我们 　　配送。我们这次进的特别多，肯定够。” 　　“就是，动不动就没货你们就该多进些是吧，咱们这片好多人都在你们这边开药，这用起来太快了……” 　　袁仁贵连连称是，好声好气把那阿姨送走。 　　“咱们这边的胰岛素紧张？”趁人少的时候，晏芷袖问袁仁贵。她在新福里的时候跟着一起点过药品，药品数量是用捆计数的 　　。 　　袁仁贵：“其他不紧张，那阿姨开的甘精。” 　　晏芷袖咋舌：“甘精紧张？” 　　不论哪一种胰岛素，都是进口的，没有一种是价格低廉的，胰岛素含量越高价格越高，长效胰岛素的价格可以令很多人望而却 　　步。 　　袁仁贵：“咱们这儿，很多人刷卡眼都不眨一下的。我有时候拿药心都慌得不行——那个贵啊，我要是手一抖，全我赔。” 　　晏芷袖看了宋绯一眼。 　　宋绯不明所以：“怎……怎么了？” 　　晏芷袖若有所思：“疫苗也很贵啊。” 　　“是啊。”宋绯点头，疫苗便宜的也差不多要一百，几百块的更是稀疏平常。 　　晏芷袖笑：“宋医生真的很稳。” 　　“哈？” 　　宋绯满头雾水，还没等她想明白，晏芷袖已经走了。 　　——三点钟，下班。 　　袁仁贵也是这个点下班，他临走前还特意绕到宋绯这里看她，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袖子不说我还不觉得，大宋，可以啊。 　　” 　　宋绯更加莫名其妙了。 　　========= 　　晏芷袖一回家，就看到陈怀还窝在电视机前打游戏。 　　“你不是要军训了吗？怎么还不回家收拾东西？” 　　自从分手以后，陈怀就有些消沉，赖在晏家好几天了，也幸得天气晴好，要不然晏家顿顿都能加个菜。 　　陈怀没精打采地应了几声，手上动作一松，电视机上的游戏角色血溅当场。 　　“GAME OVER”还没跳出来，陈怀就扔了游戏手柄。 　　陈怀：“你在看什么？” 　　晏芷袖：“我在想用什么理由把你送回去比较好。” 　　“我家里东西我妈都帮我收拾好了，我到时候人过去就行。” 　　“不是你家。”晏芷袖放下手机，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复合肯定是选个节日合适，这样也不会太尴尬，但是……” 　　“但是什么？” 　　“最近的节日是中元节。” 　　“……”陈怀随手抄起一个抱枕扔过去，“你够了！” 　　这下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整个下午待着不挪窝积攒出来的颓丧倒是消散了很多。 　　“就你一个人在家？我爸妈呢？”往常晏芷袖下班回来，陈女士都会咋咋呼呼地让她喝一碗消暑汤再放人，今天陈女士不在， 　　家里安静了很多。 　　“去禅修了。” 　　陈老师不在，监督晏芷袖喝消暑汤的任务就交给了陈怀。他去厨房端了一碗出来给晏芷袖：“姑婆不肯让我放冰箱，我给你加 　　了冰水，特好喝。” 　　“不错。”晏芷袖喝了一口，问道，“禅修是什么鬼？别是什么骗人的诈骗团伙吧？” 　　陈怀也不清楚。 　　这是畅春苑小区最近刚流行起来的新潮流，吹得神乎其神，什么戒烟减肥，提升免疫力，缓解疼痛啊，改善心血管……功效特 　　别多，很多人都报名参加了。 　　无所事事的陈老师被相熟的人拉过去体验了一番，感觉特别好，回来赞口不绝。因为要开学，晏明季也开始忙了起来，等知道 　　这件事的时候，陈雪茹已经完全对禅修班的老师信若神明了。 　　“开玩笑的吧？”听完陈怀的介绍，晏芷袖目瞪口呆。 　　他们这个社区，住的不敢说富贵，但绝对算是清贵。畅春苑有很多退休教师工程师，都是高学历人群，要让他们上当受骗可没 　　那么容易。 　　陈怀：“具体我也不清楚，姑爷也觉得是骗人的，下午那边开课，被姑婆拉过去了。” 　　晏芷袖吃不下去了，埋怨他：“那你怎么不跟过去呢？” 　　现在的骗子手法一套一套的，他们这片区的老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钱，缺的只是没人陪伴打发时间。天气这么热，修的哪门 　　子禅？ 　　“说好睡一觉一起去的，”陈怀也很委屈，“结果我起来就不见人了，那地儿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啊。” 第16章 　　陈怀歪着头，眼睛里是可怜巴巴的求饶意味。 　　“你怎么不警醒一点呢？！”晏芷袖毫不客气给了这家伙一个爆栗。 　　“我错了。”陈怀认得特别快，“那个什么班肯定在小区里，要不然咱们下去找找？” 　　晏芷袖没说话，眼睛盯着某一处思考。 　　陈怀主意不断：“要不然咱们报警吧？” 　　“报什么警啊！”晏芷袖服了这傻小子了，“证据呢？再说人家要是正规的呢？” 　　“这还有正规的？不都是骗人的吗？” 　　陈怀懵了，完全搞不明白应该怎么办。 　　晏芷袖语重心长：“小怀，没事呢，咱就多读书，别老想着谈恋爱了。” 　　晏芷袖所担心的，是这个禅修班不正规，要是单纯骗钱还好说，她就怕洗脑什么的，这种一进去要出来就难了。 　　晏芷袖直接打电话给晏明季。 　　没接。 　　再打个陈雪茹。 　　同样没接。 　　“怎么办？”陈怀更紧张了，深觉自己简直是头猪，睡得太死了。 　　“先别急，”晏芷袖对这些多少有些了解，“可能是真的在修行，静音了。” 　　从进门到现在，她衣服还没换，拎起放下不久的包，晏芷袖说：“我去趟居委会。” 　　这个禅修班要真是在小区内，肯定是不能留了。 　　这个点居委会还没下班，晏芷袖去的时候还碰到了熟人。 　　“主任？你怎么在这儿？” 　　刘琳刚好和居委会这边的工作人员谈完，在大厅互相道别。 　　“小晏医生，”刘琳笑吟吟，“来办事？”她一转头，就向居委会的其他人介绍了晏芷袖。 　　“我们新来全科医生，晏医生，就住你们这边……” 　　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和居委会是一直有合作关系的，很多工作都需要两者互相协调完成。 　　“晏医生？陈老师的女儿？”居委会的工作人员有印象。 　　“是，”晏芷袖点头，“我来这边问点事，就那个小区禅修班的事，好像很多人都去了，我很担心是骗局。” 　　刘琳也吃了一惊：“还有这事儿？” 　　“禅修班？我们怎么不知道？他要是正规的，我们是管不了的。” 　　晏芷袖说：“我觉得不是正规的，好像在小区里面，我建议你们查一查。” 　　居委会的人脸色难看：“如果不是正规的，那就很可能是骗子，咱们这片这么大，要排查很困难的。” 　　晏芷袖没应声。 　　刘琳是来拿名单的，听了这事也觉得严重：“咱们这块老人多，好多都是儿女不在身边的，还是注意一下的好。” 　　离开前，刘琳特意道：“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到我们这边来找人。” 　　暂时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晏芷袖只好耐心等两个老人回来。 　　即使坐在空调下，她依旧心焦。只是还有陈怀在，她不得不镇定。 　　这个禅修班办了有一阵子，人暂时是不会有危险的，而且，如果要敛财，这段时间铺垫下来，也差不多到火候了。 　　晏芷袖忽然有点懊恼，自己没有调查清楚就去找居委会，会不会有点打草惊蛇。如果是正规的，自然好说，可要是逼急，那些 　　人会做出什么来，还真没法预料。 　　手机震动，晏明季回了信息：【晚上再说。】 　　晏芷袖心里有底了，再接到陈老师打回的电话，直接报菜名：“冰箱里没东西了，晚上我想吃这些，你们回来的时候顺道买了 　　。” 　　心疼辛勤工作的女儿，陈女士自然无不答应。 　　吃完晚饭，父女俩并着一起出了门，说是散步。陈怀想跟，被晏芷袖瞪了一眼，乖觉地缩回去，找话说转移姑婆的注意力。 　　日西沉，处暑已过，暑气却还完全消散。不过这个点，正是凉风生起时，倒也算不上闷热。 　　“确实是个骗人的，”晏明季笑着说，“不过对方也下了苦功夫学习，有些说法还是挺有道理的。” 　　晏芷袖：“我已经跟居委会那边说了。” 　　“那等明天我去一趟，反馈一下后续，”晏明季忍笑，“其实我问了下，去的还真有不少知道他们是在骗人，不过报班的钱不 　　是很高，所以就有不少人乐意过去，听那些骗子胡侃。” 　　这是反过来把骗子耍了？ 　　“不过我觉得，最重要的，并不是钱的事。” 　　“当然不是钱的事，要不是太无聊没事干，谁愿意交钱找骗子聊天？” 　　晏芷袖一回头，就看见晏明季一脸严肃。 　　“这道理你知道就好。” 　　——陈老师要不是没事，肯定不会被拉过去。 　　晏芷袖忽然有些慌乱，空气中残余的一点暑气和她的呼吸混杂在一起，堵在鼻下，令她倍觉滞涩灼热。 　　“你回来这边也有一段时间了，以前你妈总说你一个人老是闷在家里，我还没多想，只当你是工作累了，闲下来就不想动。但 　　是这些日子，你除了工作，似乎就没有其他事。” 　　晏明季的语气很淡，像是随口一说。晏芷袖却知道这不是，晏明季在家里的话一直不多，然而一旦他认真说话，就是陈雪茹都 　　要听。 　　“你过得太无趣了，袖子。工作再忙，也要有个限度，你妈都知道找个骗子打发时间，你呢？” 　　晏芷袖干笑：“我刚来这边，总是想要事事做好。” 　　晏明季颔首，似笑非笑：“那等这边忙完了呢？” 　　晏芷袖望天，旁边刚好是一棵参天大树，路灯透过树叶缝隙，只有些许光漏到路面上。 　　“再说吧。”她说。 　　========== 　　随着台风“玫瑰”的临近，这几天讨论最多的话题，便是台风天要如何过。 　　“来的那天是哪天？”众人还是比较关心放不放假，“不放假的台风那也叫台风？” 　　“周日过境，看预报应该是大风大雨——我们不放假。” 　　刘琳在会上宣布了结果：“照常上班，就按排班表的来，离家太远的可以私下商量换班，不过要记得写在排班表上，不要到时 　　候找不到人。” 　　张金丽一脸郁闷：“这台风太差劲了，连我最近收的小墙头台风都比它好。” 　　她旁边就是潘美欣，闻言问道：“墙头台风？周日你就能看到了。” 　　宋绯没忍住笑出声来：“潘姐，她说的不是这个。” 　　“是小鲜肉还是小仙女？”白乐珠已经和张金丽探讨起来，“最近好像没什么好看的，有什么推荐？” 　　张金丽热情安利：“最近在追综艺，还有一部电视剧，跟我舍友一起看的，我觉得还可以。” 　　刘琳开完会，就赶往区卫生局去了，那边也有会议要开。 　　蒋丹来找宋绯，跟她提前把畅春苑内外检查一遍，免得周六要打疫苗走不开。 　　“有一件事我想说很久了，咱们外面那个宣传栏，什么时候能换下？太旧了那个，我就怕星期日风一吹，砸到人。”宋绯说。 　　蒋丹无奈：“我也想换，但是没钱。” 　　宣传栏是每一次有新海报都要贴，大多是以廉洁为主题。 　　蒋丹去外面用自己做标尺丈量：“我觉得，还是能用的，不过我们还是找人加固一下比较好。” 　　接下来，宋绯又检查了冷库冰箱的电源和报警系统。这是重中之重，他们这边没有发电机，冰箱一旦断电，这些疫苗很可能就 　　报废了。 　　温度实时监控对冰箱温度实行二十四小时实时监控，一旦温度达到或者超过八摄氏度，系统就会自动报警，并且发送短信告知 　　。 　　第一个短信告知的人员，当然是宋绯。 　　宋绯再次检查了一遍短信发送的号码，确认无误。 　　在冷库逡巡好几圈，宋绯才坐回座位。 　　座位上手机振动了好久，有一个未接来电。 　　是刘琳的。 　　这会已经四点多，估计她刚开完会，有什么要交代的，宋绯赶紧打回去。 　　“喂，主任？” 　　刘琳开门见山：“宋绯，卫生局这边接到一个投诉，有人说他去社康打疫苗，工作人员没有说清楚是什么时候打疫苗的，就把 　　人打发走了。” 　　“是哪个社康？” 　　宋绯皱眉，这也值得投诉？整个临州市所有的卫生服务中心都是二四六打疫苗，除了多人份疫苗各有各的安排，这些都是统一 　　的。 　　而且还一下子捅到卫生局那边。 　　“我问了下，具体是哪个不清楚，但是说是曙光街道，范围大概就咱们这片。” 　　他们这片有好几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畅春苑也在其内。 　　宋绯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有个模糊的人影在脑中一闪而逝。 　　宋绯：“这也太那个了吧……” 　　对于这件事，刘琳也觉得对方小题大做，但都告到卫生局那边了，她们就要重视起来。 　　“这边说的主要还是态度问题，我们工作人员就有时候会带些情绪，这很不好。虽然大家都不是神人，有时候有些烦心事也正 　　常，但这是工作，不要带有太多私人情绪。病人来了就是看病的……” 　　宋绯放下电话，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会，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 　　刘琳说了很多，那些话全都化作巨石，堵在她的心口，让她难受。 　　虽然没有具体说是哪家，但宋绯直觉那个投诉就是投诉她的。 　　她早已忘记那个人是男是女，心里有气都不知该怎么发泄。 　　接下来的时间，宋绯一直在回顾最近来咨询打疫苗的人，努力一个个去回想，回想自己是不是哪个环节做错了。一整个下午， 　　工作没有任何进展，浑浑噩噩混到下班时间，机械地进了小隔间内换衣服拿包。 　　隔间门动了动，晏芷袖手里拿着餐盒进来，动作停顿了一下。 　　“下班了啊？”晏芷袖问了一句，打开餐盒吃饭。 　　“嗯。”宋绯飞快低下头，手边漆黑的手机屏幕映出她红肿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只木头的营养液，么么哒(* ￣3)(ε￣ *) 第17章 　　晏芷袖似乎也只是这么随口一问。 　　这个时间点人少，只有戚娟一个人顶着，她吃完饭再换戚娟吃。 　　余光瞟了一眼，晏芷袖比没有多看她一眼，依旧专注吃饭。这么一路出去，其他人也各自忙碌，没有多注意她一下。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接到投诉，但这种什么都做好了还是会被人挑剔还是令她委屈。 　　似乎不论怎么做，总有人不满意。 　　糟糕的心情难以释缓，憋在胸口久久不去。今日郑茜又加班，整个屋子只剩她一个，独自吃饭看剧，待得越久，越觉得孤单。 　　很想找人聊一下，又觉得因为投诉就哭的自己很矫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工作这么久，难道你宋绯连这点事还处理不好？ 　　这是“成为一个大人”的圈套。 　　丢在一边的手机震动，弹出一条新消息。 　　刘琳：【小宋，准备一下，咱们找时间开个讲座。】 　　开讲座？ 　　领导有令，宋绯丢下纷杂的情绪，立刻回道：【是什么方面的？】 　　刘琳：【生活习惯，养生保健之类的，还有一些科普，让社区居民提高警惕，不要被骗了。】 　　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本身就有提供居民健康教育的服务，而这些也是宋绯这个公卫医生负责的。实际上，这些本就是社康考核的 　　一个项目。每一年都要做一定量的讲座，还要拍照记录。 　　是有一段时间没开讲座了。 　　宋绯找了一些相关资料，又开始寻思什么时候合适——要拍照，所以人一定要够，稀稀拉拉肯定不行。然后是人选，要由哪个 　　医生来讲。 　　======== 　　晏芷袖饭还没吃完，戚娟就拎着外卖进了小隔间。 　　“嘴巴真是一刻都不得闲，”戚娟感叹，“不说话就要吃饭，真是太忙了。” 　　蒋丹洗了手，和她一起坐下来：“娟儿，以后咱们说话都注意些，又接到投诉了，还是卫生局那边的。” 　　“投诉？”晏芷袖回想起宋绯的异样，“是什么投诉？” 　　实际上，就算是她在医院也接过投诉。 　　急诊科是个很容易汇集奇葩的地方，往往有些病人是完全把医疗行业当做服务业看待的，付了钱就一定要享受到最好的服务。 　　“说是咱们的态度有问题，打针没说清楚时间，”蒋丹说，“以后接到咨询，全都要说清楚时间。” 　　作为护士长，蒋丹对此简直是烦不胜烦。哪怕是说清楚时间，病人没听清楚，其实也会闹。闹还好，就怕不闹，表面笑呵呵， 　　背地里直接告上去。 　　这种才是最可怕的。 　　原来是这样吗？ 　　晏芷袖若有所思。 　　吃完饭就是坐诊，因为是周五，来看病的反而比平时更多。 　　八点四十分，负责病房的辛小夏点药对账：“因为要开学了，好多学生要去上学，家长会过来买药啊……” 　　点药点的是贵重药品，并不是所有的药品都要点数。 　　今天傍晚医药公司还送了不少药品过来，辛小夏既要负责收费配药，还要将药品入库，录入系统。如果系统里面显示没有库存 　　，医生就会开不出药来。 　　这会忙完，众人都聚在药房帮辛小夏摆药。 　　对于晏芷袖来说，这也是熟悉药品的一种方式。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所能开的药比医院少很多，她有时候查不到合适的药，都会 　　直接让患者去外面买。 　　“月末就是麻烦，”辛小夏抱怨，“要各种对账，有时候我都怕了收费了。” 　　因为账目对不上，就要由当班人员自己出钱补齐。 　　一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能容纳的人员就这么多，并不会再雇一个专门的会计来，所以只能内部人员自己算。 　　晏芷袖摸了摸鼻子，其实她也想买些药回去的。 　　之前袁仁贵就跟她说过，有需要的药品可以和他说，他可以帮忙下订单。倒不是说可以以所谓的内部价购买，而是可以省挂号 　　费。 　　他们内部人员购买药品的价格和病人是一样的——实际上，这些价格都是经过政府控制的最低价，已经是非常划算的了。 　　十块钱挂号费，这是他们唯一能省的，但是也只有本人才可以，如果是家属朋友，还是不行。 　　晏芷袖是想给陈怀带去学校用的。小表侄上学，她这个姑姑出不了学费，也没买什么装备给他，只能从这方面下手了。 　　“袖子你要什么自己拿吧，等会再一起刷了。”辛小夏正忙着录入，“你侄子上学用的话，那还是拿新来的那些药，都是最新 　　生产的。” 　　每一周，药师会计算出药品消耗量，然后上报上级医院，下订单给医药公司，让他们送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一周一次，如果 　　中间有放假，就是两周一次，保证他们的药都是新生产的。 　　“其实也没差，”晏芷袖翻转对比了生产日期，“都是同一个批次的。” 　　辛小夏头也不抬：“那就随便拿吧。” 　　有时候患者事多，总觉得他们的药像药店那样囤积，总是要他们拿柜子最里面的药——他们觉得这是最新生产的。 　　虽然他们大多数时候来了新药，都会把上一次到的药往外推，以便尽快消耗完。但是实际上，有时候实在难以收拾，比如旧的 　　太多，拿出来要花很长时间再放回去，新来的药会直接放到老药外面，这样拿的时候，反而是先消耗新药。 　　不过这种次数不会很多，因为一般会这样做的药，都是消耗大的药品，不管是新药还是老药，很快就会消耗完，如果用得少， 　　药师也会根据实际减少进货量，尽快把旧的用完。 　　——他们一周进一次药，调整非常灵活。 　　绝对不存在药店那样临近保质期的情况。 　　当然这也有弊端，比如若是某一段时期厂家产量不足，那么大家在消耗完旧的药以后，就会陷入用药慌。而且这种用药慌是大 　　范围的，因为医药公司是根据地区配送的，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也是统一由医药公司配送。 　　外面下起蒙蒙雨，风呼啦啦地刮着。周六的中午，医药公司继续来药。 　　袁仁贵头都要大了，手忙脚乱：“等一下，等一下，阿姨，我来了！” 　　他放下医药公司送来的配货单，座椅因为要给药箱腾地方，已经挪到离他十万八千里的位置了。他不得不半弯腰站在电脑前操 　　作：“一共一百三十二块四毛，您是刷卡现金还是支付宝微信？” 　　药房窗口的队伍已经长到拐弯进计免区了，宋绯买完饭回来连大门都要挤才能进。 　　幸好计免区这会剩下的都是处于观察时间的病人。 　　宋绯看了一眼计免区等时间的几个人，再看一眼被药箱堆满的药房，还是将饭都放回隔间。 　　除了宋绯，大家都在忙。 　　摸了摸餐盒的温度，宋绯进了药房：“要帮忙吗？” 　　“要，要的！”袁仁贵在各个药箱之间灵活穿梭取药，“你……收费会吗？不会就帮我点药也行。” 　　医药公司来药，也是要点药的。不是点库存，而是核对药品数量是否正确，如果不当面点清楚，以后缺了，医药公司很可能会 　　不认，到时候，损失还是得单位自己补齐。 　　“我对药不熟，还是收费吧。”宋绯站到电脑前，往柜台外伸手，“阿叔，处方拿来。” 　　配药由袁仁贵来，她只要收费挂号就好。 　　因为药房被药箱堆满，袁仁贵的配药速度慢了很多，要等袁仁贵把药配齐再把账单一起给人。 　　“阿叔，您这个没暂挂，得先叫医生暂挂才能操作。”宋绯把处方压着，“您先去叫一下医生，我这边给您弄。” 　　等这个患者的时间，宋绯直接给下一个人挂号。 　　“哎哎哎，你插什么队呢？” 　　“排队啊，不要插队。” 　　后面忽然传来喊声。 　　刚好是下下个患者，从那个地方开始，有好几个人横排，挤占不少地方。 　　宋绯皱眉，这样只会越乱越慢。 　　正巧刚才里离开的患者也回来了：“不是到我了吗？你们插上来做什么？” 　　这个时间段，又是刮风下雨的，每个人只想快点回家。 　　宋绯一抬眼，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大叔膀大腰圆的，一看就不好惹，这要是闹起来，就麻烦了。 　　“别……” 　　她还没说完话，大叔就厉声喝道：“插什么插呢？！排队不会？！这么大个人了，还有小孩看着呢，做家长做你这样的？还教 　　什么小孩啊？” 　　“大家都在等，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着急吗？医生护士也很忙，就不能等一等，插队做什么？！” 　　别说宋绯了，其他人也都给吓得一愣一愣的。 　　肉眼可见的，整个队伍变得整齐了很多。 　　“哎？别吵哈，不急不急，排队啊大家。”袁仁贵拿了药回柜台，看到这样的场景笑得合不拢嘴，“来来，这是阿叔您的药， 　　拿好。” 　　大叔拿了药，还不肯走，站在窗口边：“医生，我要投诉！要怎么投诉？” 　　袁仁贵和宋绯对视一眼，这类自动维护秩序的患者，他们最喜欢了。 　　但是……为什么忽然黑化？ 　　宋绯心惊胆战，然而她并不能拒绝患者的投诉，给他指了指公告栏：“那边有电话，你可以打电话投诉。” 　　“是直接打给你们主任的吗？”那大叔一脸忿忿，“你们这里太小了，都挤在里面活动不开，真是太辛苦了，我一定要跟你们 　　领导反映一下。我们偶尔来一次没什么，你们整天呆在这里怎么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不想写最后一段留个悬念的，后来还是觉得给大家一个痛快吧2333有些投诉是真的沙雕可爱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零七零七零零七 10瓶；熊、atkatomi 2瓶；慢慢、三无拖拉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成精的！ 第18章 　　患者的投诉理由向来千奇百怪—— 　　说话大声了小声了投诉、没药了投诉、不给塑料袋投诉、环境太差了投诉…… 　　这种来自患者的“打抱不平”，宋绯不是第一次听见，以往听见都是哭笑不得又带有一丝小小的尴尬——如果可以，他们也不 　　想这样。 　　不是所有的投诉都令人委屈难受，还有看似无厘头实则暖心的投诉。 　　宋绯眼角一时有些发酸。明明她的泪点经受过多部狗血电视剧的考验，已经提高了很多。 　　“好啊，我们欢迎投诉，努力改进。” 　　晏芷袖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药房，正站在门边，对着大叔微笑。 　　“嗯嗯。”宋绯点点头，借着弯腰拿药的空隙，揩了揩眼角。 　　“我来吧。”晏芷袖快速找出处方上的药品，递给患者，另一只手快速接过下一个患者的处方，传给宋绯。 　　袁仁贵和医药公司的派送人员核对完数目，问道：“袖子怎么过来了？诊室不忙吗？” 　　晏芷袖：“等你们收费，然后看检验结果。” 　　只有缴费后才能去检验区检验。宋绯耳根一红：“人太多了，要等等。” 　　除了人多，她的速度也不够快，只好让晏芷袖等了。 　　“那好吧，我再等等。” 　　晏芷袖笑着轻点头，缓步回诊室。 　　宋绯不敢多看她一眼，继续埋头收费挂号。 　　等到彻底忙完，已经临近一点。 　　“还好这边没开空调，今天天气也不冷……” 　　孟怡的话还没说完，张金丽就抢白吐槽道：“这天气要怎么冷？台风天呢——夏天还没过去！” 　　南国的夏天总是去得慢，往往回过神来觉得冷的时候，已经入冬了。 　　孟怡给众人分发还算温热的午餐，提醒道：“要是想吃热一点的，可以放微波炉叮一下。” 　　“这样吃刚好。”童飞昂不挑，拆了一次性筷子就开吃。 　　“今天人真是太多了，”袁仁贵感叹，“还有医药公司，也忒没眼色，一个劲地往里面挤，我都让他们下午再送了，他们就说 　　下午还有别家要送，等不了。” 　　“因为明天台风啊，虽然只是下雨刮风，但是有些人就会下意识屯点药，以防万一嘛。”白乐珠今天也是开出不少小儿药品， 　　“还有些人，完全就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过来做个检查。我一翻记录，好家伙，把我催检的电话给拉黑了！” 　　孟怡：“下午应该会好些，雨大了，大家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张金丽很不满：“这次‘玫瑰’来的时间不好，居然是周末，白白损失了一个假期。” 　　“这次台风，其实也没有太大，估计就算不是周末，咱们也没放假。”晏芷袖在急诊的时候，就算是公休放假也会安排人轮班 　　，更何况这种极端恶劣天气，更是要随时准备抢救。 　　“袖子和大宋明天不上班，那也是放假了，”袁仁贵朝宋绯挤眼睛，“怎么样，有没有准备吃的，明天窝在家里不出去？” 　　他的新婚妻子刚发来信息说自己要参加超市大采购，问他有什么要买的。 　　宋绯：“……”她想了想，这几天郑茜一直加班，她们都是各吃各的，冰箱里还真没多少存粮。 　　“要帮忙带吗？”袁仁贵问，“我家那位就在超市，你要是等到下班再去，超市可能就空了。” 　　“吃的还是要的吧，明天就不点外卖了。”基本需求还是要满足的，宋绯想了想，“让嫂子给我拎两袋方便面，再加个丸子也 　　行，我不挑食。” 　　“吃方便面，”张金丽啧声，“大宋你这也太随便了吧？” 　　白乐珠揶揄：“人家这叫好养。” 　　宋绯摸了摸鼻子：“那要怎么吃啊？难道要来个满汉全席？” 　　“还好老丁不在这里，”张金丽说，“要不然又要强调健康饮食的重要性了。” 　　宋绯陡然想起刘琳让她准备的讲座：“对哦，你要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咱们找时间给居民开个健康讲座，等台风后，到时候我 　　再去库房看下有什么能当小礼物赠送的。” 　　说到这里，宋绯立刻丢了筷子，踮起脚扒在小隔间唯一的小窗户上往外望。 　　“怎么了？”其他人看着宋绯，都是一愣一愣的。 　　雨丝被狂风乱舞，宋绯的襟前颜色加深：“我突然想起来，咱们这块地是比较低的，要是雨大了要积水的。” 　　小窗户对的方向是畅春苑小区。 　　于是众人又把目光看向晏芷袖。 　　“我也不清楚这个啊，”晏芷袖无奈道，“我家高三时才搬过来，但是那个时候我也住校了，后来大学又去了外地，就寒暑假 　　回来，工作之后在外面住，小区里面怎么走，我说不定还没你们熟呢。” 　　宋绯忧虑道：“‘玫瑰’是晚上过境的，那会咱们都下班了，就怕积水断电没人知道，冰箱里的疫苗要是坏了，就只能找厂家 　　过来鉴定。” 　　张金丽算是待得较久的，有发言权：“没那么容易积水吧，咱们这边的排水还是做得不错的。” 　　说着说着她就歪了楼：“这台风名字还挺好听的——‘玫瑰玫瑰我爱你……’” 　　想再多也没有用，临下班前，宋绯最后巡视一遍计免区，确保每个插座都是正常的。 　　她知道明天蒋丹下班前一定会再巡一次，可还是要再确认一遍才放心。 　　周日是不出预料的狂风暴雨。 　　因为袁嫂子的好心相助，宋绯和郑茜不至于饿着肚子捱到风雨结束。 　　一觉睡到自然醒时已是十点多，宋绯趿拉着拖鞋睡眼迷蒙地拉开窗帘。外面阴沉如黑夜，城市上空黑云翻涌，雨水如箭，哒哒 　　打在玻璃窗上。 　　“醒啦？”郑茜一早就醒了，抱着笔记本坐在客厅。虽然不用加班，但是她把不少工作都带回家做了。 　　“嗯，”宋绯打了个哈欠，“有吃的吗？” 　　“我早上吃的面，还剩一点。” 　　宋绯翻开锅一看，里头的面已经糊成一团。 　　郑茜听到声响，猜出大概：“吃不下的话，冰箱旁边有面包，沙拉好像没了，将就着吧。” 　　“这雨这么大，不会断水断电吧？”郑茜有些忧虑。 　　宋绯比她还紧张：“不会吧？咱们这边又不是正面，而且现在也减弱很多了吧？” 　　昨晚台风就在临市登陆了。 　　看了会台风的最新消息，宋绯又刷了刷朋友圈，再看看小视频就这么混时间。 　　“你饿不饿？”一整天都没有活动，饭点吃得不多，宋绯晚饭后就饿了。 　　工作告一段落，郑茜合上盖子：“你想吃什么？我不是很饿。” 　　宋绯打开冰箱，开始报名字：“酸奶、面条、云吞……肉蛋都有。” 　　“都是你们社康那个药师老婆带来的？”郑茜早上起来还真没仔细看，泡面就放在冰箱外，她撕了包装袋就下锅煮。 　　宋绯点头。 　　郑茜：“我一直觉得你那里工作环境挺好的，同事也好都这么照顾你。还有啊，和颜值高的人每天在一起工作，心情也会很好 　　。” 　　“你是想说晏医生吧？”宋绯陡然问道。 　　郑茜笑：“你同事都不错啊。”她跟在宋绯后面给她打下手：“难道你同事都不是这样想的？” 　　宋绯反应了三秒，才发觉郑茜是在夸她。 　　“我最多就算清秀，我知道你比较想夸晏芷袖。”荧幕里的明星太过遥远，晏芷袖绝对是宋绯生平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郑茜睨她：“她不用我夸，这人对自己的美貌很自信的。” 　　这不是废话吗？ 　　宋绯摇头，长相姣好，自身亦是有能力的人，自然走到哪里都闪闪发亮。 　　郑茜给宋绯搭把手，道：“我总觉得，你最近自卑了很多。”她做出猜测：“难道是在晏医生的美貌下自惭形秽了？” 　　“别闹。”宋绯还有自知之明的，“我跟她比什么，她那么优秀，我们差的可不是一节半截。” 　　“哈？” 　　郑茜不懂宋绯在说什么：“你们差距大，有什么关系吗？难道你们还是情敌不成？” 　　宋绯洗了手，甩她一脸水珠子：“当然不是！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你那么紧张干什么？”郑茜探查的视线上下打量宋绯，“不是第一次了哦，宋医生，非常可疑。” 　　不是厌恶，不是不喜欢，而是崇敬仰慕的同时又避如蛇蝎。 　　这是怎样奇怪的感情？ 　　郑茜下结论：“我觉得你可能真的对晏芷袖有偏见，而且是很奇怪的偏见。” 　　风声呼呼，暴雨如注，楼道传来上上下下的脚步声。 　　“这是怎么了？”郑茜打开门，问一个邻居。 　　“积水啦，都忙着挪车搬东西呢。”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排涝又不好，现在过道的水到小腿处了。 　　“这样明天还上不上班啊？”郑茜瘫倒在沙发下，向天祈祷，“希望老板良心发现，明天放假！” 　　宋绯看了眼时间，台风过境，热搜上除了台风的最新消息，就是各地台风引发的新闻：被风吹跑的ATM机，坚守岗位的记者警察 　　，断水断电的恐慌…… 　　“还好我们不是正面迎接台风。”郑茜感叹，“临州的风水还是很好的。” 　　“但是积水。”宋绯皱眉，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雨水只多不少。 　　她再也坐不住，穿了外衣就要出门：“我出去一趟。” 　　“不是，你去哪儿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这大半夜的，喂！宋绯！” 第19章 　　郑茜追出小区门口时，已经看不到宋绯的身影了。 　　“喂，哪儿呢你，这么晚了，还是台风天，不急的话……” 　　“很急，”宋绯打断她，“我必须要去。” 　　郑茜气得吼人：“搞什么，这个点，哪里有车？！你要是……” 　　嘟嘟嘟…… 　　挂了。 　　郑茜还想再打过去，宋绯就自己打来了。 　　“我知道，但是我不放心。我是去社康，没事的，又不远。” 　　“不是远不远的问题，你同事不能去吗？总有比你更近的吧？” 　　风声雨声嘈杂无比，宋绯听不太清楚郑茜在讲什么，安抚她几句再次挂了电话。 　　临州是个经济发达的城市，夜间生活丰富多彩，是名副其实的不夜城。但那是平常，这个天气，这个时候，除了需要坚守的岗位，正常人哪里还会在外面？！ 　　郑茜实在着急，但她又没有宋绯其他同事的联系方式。 　　【晏医生，你睡了吗？】 　　只好试一试了。 　　晏芷袖：【我在。有什么事吗？】 　　太好了！郑茜松了口气。赶紧把宋绯的事一说：【你们有没有人住附近的？宋绯一个人跑出去了，我很担心。】 　　晏芷袖：【我就住畅春苑楼上，我下去看看。】 　　这真是太棒了！郑茜感谢连连：【太麻烦你了。】 　　晏芷袖收了手机，看着自己刚关好的大门，叹了口气。 　　只好再等一等了。 　　风大雨大，还这么晚，又是何必呢？ 　　檐下挡不了太多的雨，晏芷袖的衣角都在滴水。 　　“还是开门好了……” 　　晏芷袖掏出钥匙，摸索着打开铁闸门。 　　“晏……晏医生？” 　　哗啦啦的雨声中，传来宋绯的声音。 　　晏芷袖抬起头，天幕尽头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另一张脸庞。 　　宋绯的头发衣服同样是湿哒哒的，简直就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闪电后是响雷，轰隆隆的雷声伴着楼上住户的此起彼伏的惊叫声。晏芷袖沉心静气，拉拔锁。 　　天太黑，水滴从她额头滑落，她看不清楚。 　　宋绯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晏芷袖抹了把脸，终于找到豁口，把锁打开。 　　两人步入一片漆黑的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宋绯开了灯，找到纸巾递给晏芷袖：“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么晚了。” 　　“郑茜叫我来的。”晏芷袖淡淡道。 　　“哦，这样啊……”宋绯讷讷，“麻烦你了。” 　　宋绯头发全湿了，额前的刘海黏在一块，干脆都撩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来看计免区的电源？” 　　“对啊，我怕积水。” 　　晏芷袖点点头，没再说话。 　　宋绯擦了擦脸，就赶紧去了计免区。 　　地上早有个湿脚印。 　　宋绯脚步一顿，不由得看眼外面的晏芷袖。 　　“嗯？怎么了？” 　　“没什么。” 　　脚印不大，但是纹路宋绯才刚见过。 　　——跟晏芷袖脚上的一模一样。是那种低跟拖鞋。 　　晏芷袖的视线还停留在冷库房。 　　“一切正常。”宋绯攥紧衣角，没敢回以正面。 　　“那就好。”晏芷袖移开目光，问道，“你还要回去吗？这么晚了。” 　　“要的，我住得不是很远。” 　　“我家就在楼上，今晚将就一下吧，明天还要上班。” 　　宋绯一惊：“啊……这个……还是不要了，太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晏芷袖的语气有些玩味，“不用这么客气吧，宋医生。” 　　又……又来了。 　　宋绯低头，盯着晏芷袖的脚怔怔出神。 　　不等宋绯说话，晏芷袖便主动去牵人：“还是和我一起回去吧。” 　　微凉的手刚一接触，宋绯便犹如触电般甩开了。 　　“……” 　　两人皆是一愣。 　　“抱歉。”晏芷袖先退开一步，她面上是公式化的微笑，脖颈犹如天鹅般修长挺立，“宋医生不愿意就算了，回去注意安全。” 　　她微微一点头：“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天尽头的闪电照亮门口那个身影，她走得很快，须臾便被风雨淹没。 　　宋绯无力地靠在柜台上，懊恼地捂脸：“我到底在做什么……” 　　外面一片漆黑，唯有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一片灯火通明。 　　宋绯呆呆地站立许久，直到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拉回现实。 　　“宋绯，还回不回啊你？”郑茜的嗓门在空旷的大厅里异常响亮，“我问了下晏医生，跟她说好了，让你凑合在她家住一晚，她已经答应了。” 　　宋绯机械地张嘴：“啊……”她刚刚已经拒绝晏芷袖了。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你给我留个门。” 　　“宋绯你在说什么？！”郑茜简直不可置信，“你脑袋里都是水吗？！” 　　宋绯苦笑：“大概吧。” 　　“我不想给你留门……你……住在晏医生家怎么了？她难道会不同意？我已经和她说好了。” 　　“我知道，是我不想去。” 　　郑茜无法理解，奈何宋绯坚持，只好道：“我在小区门口等你，小心一点。” 　　等宋绯回去时，已经快一点了。 　　看宋绯狼狈的模样，郑茜叨叨絮絮说她鲁莽没脑子，这个时候就不应该再讲究。 　　“看得出来，你真的很喜欢晏芷袖。”宋绯心里很不是滋味。 　　郑茜：“那是当然，我一跟她说，她马上就答应了。你不是说他们那些全科医生是不管计免的吗？她完全可以不管当没看到，而且这么晚了，假装睡了又不难。” 　　宋绯抿唇：“我只是……” 　　只是不想和她靠太近，她们终究是两路人。 　　“你不像是不喜欢晏医生的样子啊……”郑茜喃喃，“难道你还有感情洁癖追求三贞五烈吗？” 　　“什么鬼……越扯越离谱。” 　　宋绯捶打郑茜：“胡说八道什么！我只是……她不是一般人！” 　　“难道还是外星人？” 　　宋绯：“……” 　　宋绯含糊道：“不是她会对你做什么，而是大家都喜欢她，很容易就……嗯，偏偏她都喜欢。”宋绯不好说晏芷袖男女通吃，毕竟她似乎没有公开性向的打算。 　　“不懂。”郑茜摇头，“大家喜欢她，不是因为她值得吗？我就很喜欢晏医生，我觉得她除了长得好，心也好。” 　　末了，郑茜问道：“难道你真的不是嫉妒她？” 　　“不是。”宋绯斩钉截铁。 　　她知道郑茜对晏芷袖有好感，这不一定是爱情，但还是让她感到心慌。 　　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很多爱情就是这么开始的。 　　这是有前车之鉴的。 　　郑茜是直的，宋绯很明白。 　　“嗯……就是你对……对同……”宋绯吞吞吐吐，艰难开口。 　　郑茜的手机突兀地响。 　　松了口气，宋绯提醒道：“电话。” 　　“我不接。”郑茜抱臂，下巴往上一扬，“说完先。” 　　“可是一直在响哎，也许有什么急事也说不行，毕竟这么晚了。”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宋绯陡然有些后悔开始这个话题。 　　郑茜迅速接通：“不要再打过来了！”挂了之后，一气呵成拉黑。 　　“骚扰电话？” 　　“嗯，”郑茜还没忘记宋绯的话头，“你继续。” 　　宋绯语速飞快：“就是想问你对同性恋怎么看？” 　　“怎么看？就这么看啊，”郑茜怀疑地打量宋绯，“你想说你是吗？” 　　“当然不是！” 　　“我看你也不像是，”郑茜再次挂了个锲而不舍的电话，“同性恋就同性恋吧，不还是朋友吗？我又不和你谈恋爱，你喜欢男的女的是犯法还是危害社会了？” 　　“几十年的夫妻还有到老了闹离婚的，那张纸其实也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稳固。” 　　郑茜这人生感悟有点深刻。 　　明明之前还是要结婚的幸福小女人。 　　“你这是……怎么了？”宋绯有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你不接电话？” 　　“我们分了。” 　　宋绯愕然：“哎？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郑茜分得太快了，宋绯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郑茜烦躁道：“我提的分手，还没和家里说。” 　　宋绯木木地点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宋绯，你还没谈过恋爱吧？”郑茜窝在沙发里，神情疲倦。 　　“我想了很久，我以为我可以将就，”郑茜说得很慢，“但是我真的忍不下去了，我不能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给这样一个男人。” 　　她闭上眼睛，想起夕阳下那双明亮的眼睛。 　　原本冰冷缓慢跳动的心脏一点点热了起来，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晏芷袖就是那样的好人。 　　一个陌生人可以，为什么他就不行？ 　　“我是没有谈过恋爱，但是……” 　　宋绯还想说什么，就被郑茜赶回房间了。 　　“我知道你很担心我，但是我已经走出来了，不需要安慰。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 　　已经很晚了，宋绯确实又困又累，但脑子里全是一团浆糊，觉得今天接收的信息量实在太多了，果然是台风的能量太大了吗？明明也不是很大的台风…… 　　宋绯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始终睁不开眼睛。 　　她端坐在高高的金龙座椅上，阶下伏跪着一个柔美的女人。 　　两侧朝臣激烈争论，嘈杂如菜市场，有人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有人却鬼迷心窍，力保之。 　　宋绯头疼欲裂，狠拍扶手：“安静！下面是何人？” 　　鸦鬓透着乌光，一点莹润的鼻尖，低垂的脖颈肌肤雪白，长裙迤逦拖地，如花盛放。 　　宋绯沉声道：“抬起头来。” 　　美人轻缓起身，绣带随之飘扬，腰肢袅娜，一双秋水明目盈盈。 　　“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美人伫立花间，对着宋绯轻笑。 　　宋绯直起身，意欲伸手去拉人。 　　底下朝臣厉喝，犹如惊雷炸响：“大胆妖妃晏芷袖，死到临头，竟还敢勾引陛下，当拖出去，斩首示众！” 　　======== 　　直到对面的灯光熄灭，晏芷袖才撑着伞走回。 　　“回来了？怎么这么久？” 　　陈雪茹居然还没睡，在等晏芷袖。 　　“妈，你怎么还不睡？”晏芷袖不答反问，“不用等我的。” 　　陈雪茹拿了干毛巾给晏芷袖：“擦擦，洗个澡再上床睡觉。” 　　“不是说只是去看看有没有积水吗？那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晏芷袖慢慢说，“就是我们那个公卫也跑过去了。” 　　陈雪茹吃惊，继而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她住哪儿呢？怎么不让她过来？” 　　“她不肯。”晏芷袖擦着头发，不耐烦道，“不愿意就算了。” 　　“男的？” 　　“女的。” 　　晏芷袖的手脚冰凉一片，撩起头发以后，整个人倚在沙发里，脸色更显憔悴苍白。陈雪茹不解又着急，谨慎问道：“你……你不喜欢她？是有矛盾吗？” 　　“我不喜欢她什么？就一般同事，”想起宋绯的态度，晏芷袖心中郁郁，“谁知道她矫情什么。” 　　晏芷袖坐了一会，喝了些热水才缓和过来。 　　临回房间前，晏芷袖忽然问道：“妈，你还记得你最后带的一届学生有哪些吗？” 　　“当然记得……”陈雪茹不确定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陈雪茹带最后一届学生的那一年，也是晏芷袖离开倚阑区的那一年。这是晏家不太愿意提起的年份。 　　“我就随便问问，”看陈雪茹如临大敌的模样，晏芷袖心酸又觉得好笑，“不用这样，没什么，已经过去了。” 　　陈雪茹嗫嚅：“总归是不好受的回忆。” 　　用毛巾把整个脸包住，晏芷袖睁着眼睛，看顶上刺眼的灯光透过毛巾变得柔和昏暗。她闭起眼睛，任由眼角的水滴滑落，缓缓道：“我没有不好受。” 　　“我不留恋过去，所以，你们不用那么在意我的想法。”更何况，父母付出的代价，比她还要多很多。 　　她最年少轻狂的时光已经过去，最冲动嚣张的行为、最自以为是的想法，随光阴长河淘洗沉淀，现在回想，只觉得可笑又天真。 　　“我回房了，妈你也睡吧。”晏芷袖掀起毛巾，不想让陈雪茹多看她一眼，快步回房。 　　烟雾朦胧的浴室，晏芷袖围着浴巾，抬手擦掉镜子的水雾。镜中的女人相貌姣好，明眸善睐，是一见就能让人心生好感的长相。 　　用手拢头发比划，假如自己的头发没剪去，应该会留个披肩的发型，单看背面，就能秒杀一片。 　　以前那人怎么说来着—— 　　“你就是站着不动，我都能看好久。” 　　可是已经过去了，世事光阴如流水，可忆不可追。 　　她说：“我们互相喜欢，就可以了，不是吗？” 　　那时候觉得世间感情就是这样，单纯地以为天长地久是真实存在的。 　　晏芷袖坐了一会，起身去客厅倒水。 　　原以为客厅只会亮着一盏小夜灯，没想到居然还是亮堂堂的。 　　“妈？不是叫你去睡了吗？” 　　陈雪茹正低头翻看一本本相册，两侧的鬓发在灯光下是刺目的灰白。这些相册平时都是放在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属于长年落灰的家居物品。 　　晏芷袖陡然有些火大：“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个？这么晚了，明天起来再看不行吗？” 　　“马上就是教师节了，有不少学生说要来……”陈雪茹无措地合上相册，“之前就拿出来过，刚刚要收起来，就翻了一下，又忘记时间了。” 　　两口子教了大半辈子的书，桃李满天下，每年教师节都过得很热闹。晏教授自不必提，年年有新鲜的毕业生出炉，陈老师则早早辞职在家，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以及生活的忙碌，来看她的学生一年比一年少。 　　多是发一句“节日快乐”了事。 　　有以前的学生要来，陈雪茹便要打开相册回顾一下。 　　“先睡吧，不着急，明天再看。”晏芷袖和缓语气，帮陈雪茹把相册一一收好。 　　晏芷袖问：“最后那年是哪一本？” 　　晏芷袖上高中那一年，陈雪茹决定带另一个班从高一到高三，陪伴女儿一起成长。如果一切顺利，这确实是一份与众不同的成长经历，但是…… 　　那个班级陈雪茹投入极大的心血，最后的毕业照却是拜托以前的同事才拿到的。 　　陈雪茹：“这里。” 　　只有一张公式化的大合照，没有以往那样还有和其他学生的合照。 　　晏芷袖抽出来，照片背面贴心地备注了每个人的名字。 　　第四排第五个。 　　宋绯。 　　晏芷袖翻到正面，手指点在一个短发女孩的面孔上。眼熟果然不是错觉。 　　原来是她。 　　“怎么了？” 　　“没什么，”晏芷袖收了照片，重新夹回相册，“睡吧。” 　　世上居然有如此巧合。 　　原以为，这件事会随时间沉寂，却还是有人始终记得。 　　说是睡觉，晏芷袖躺回床上却始终睡不着。 　　捏着手机无所事事地刷了刷微博，热搜上有一个就是某某明星又复合了，紧随其后是“分手后前任变了”的热门话题。 　　评论下是个各路网友回忆往昔，发现前任后来飞黄腾达自己错亿的悔恨，或是自己恋爱时的做作沙雕操作。 　　微博早年出的时候，晏芷袖也随大流注册了一个，和周围的朋友同学互相关注。后来微信兴起，微博就不玩了，偶尔拿来看看新闻热搜，看八卦绯闻，作为一个路人吃瓜。微博上互相关注的好友，也是一片沉默，最近的微博都是好几年前的。 　　晏芷袖翻了翻，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 　　这是唯一一个在好友里她单方面关注的。当年分的时候不玩微博，就单方面忽略了。 　　最新刷出的微博里，也只有这个人还在孜孜不倦地更新。 　　——郦寄瑶。 　　她的前任，也是她的初恋。 　　草草翻过郦寄瑶的微博，基本上是分享生活，或者说是炫富。 　　晒包晒衣服，一个曲线朦胧的恻隐，面部却唯独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这更让人浮想联翩。 　　所以……她的前任现在是一个网红？ 　　晏芷袖点开一张图片，这是郦寄瑶近期分享的一张较为明显的露脸照片。 　　照片里，女子只露出下半张脸，肤色白皙莹润，红唇微张，一点玉白的齿尖点在下唇上。 　　评论里是脑残粉们嗷嗷叫着姐姐崽子真好看，应该马上安排出道。 　　短介绍里，写的是一个舞蹈老师。想一想郦寄瑶的性格，这样的发展并不意外。 　　后悔吗？ 　　当然不会。 　　彼此早就互删，再也没有消息往来。 　　她们并不适合。 　　现在想的，应该是宋绯那边怎么办吧。 　　这姑娘简直是握了一手王炸。 　　虽然并不觉得自己的性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晏芷袖还是没打算昭告天下，这搞不好会为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难为宋绯居然还能憋这么久。 　　======== 　　宋绯是猛然惊醒的。 　　还没到闹钟响起的时间，宋绯窝在被子里，发了一会呆。 　　妖妃晏芷袖。 　　这是什么奇幻故事？ 　　梦里她是一国之主，晏芷袖是亡国妖妃，然后她也不顾反对，毫不犹豫地将她纳入后宫，沉迷美色了…… 　　然后她也亡国了。 　　摔！ 　　宋绯翻了个身，将身下的枕头抽出来捶打发泄，为什么她也会亡国！她这么英明神武励精图治坚贞不屈！ 　　磨蹭到闹钟响起，宋绯提起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瞪眼努嘴，她特意做了打扮。 　　——今天再见到晏芷袖，一定要拿出气势来！ 　　台风已过，一夜风雨肆虐过后，反而是天朗气清，阳光灿烂。 　　除了偶有树木倒下影响交通，一切井然有序。 　　临州市临海，这里的人们对台风早已习惯。 　　“今天还挺早的哈。”宋绯把包放进储物柜的时候，背后穿来张金丽的声音。 　　“嗯。”宋绯散漫应了一声，跟着她一起站在镜子前。 　　张金丽整理衣领，斜倪她，假做挑衅：“干啥嘞？” 　　“注意形象。” 　　“我的形象，就是温柔的护士姐姐啊。”张金丽手捧下巴，朝宋绯抛媚眼。 　　“脸呢？” 　　张金丽扯了扯自己的脸皮，对着镜子里的宋绯做鬼脸：“在这里。” 　　宋绯做出鄙视状。 　　张金丽仔细地对着镜子整理好着装，而后再次打量宋绯，发现新大陆般叫起来：“大宋，你今天化妆了啊！” 　　“是啊。”宋绯难得有些脸红。 　　他们这边对于是否要化妆并没有硬性要求，她平时都是脸上抹个面霜，素面朝天就出门。 　　另一边刚到的蒋丹闻言也转身来看宋绯：“不错啊，挺好看的。特别有精神气。” 　　宋绯望向晏芷袖的储物柜，信心满满。 　　蒋丹道：“大宋，你昨天晚上是大半夜过来了吗？” 　　“是，我担心积水断电，就过来看下。” 　　张金丽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满是不赞同：“昨天什么时候？那么晚，好大雨的，你跑出来干啥，不要命啦！” 　　蒋丹也摇头：“我忘记跟你说了，袖子之前找我要了钥匙，说是她可以帮忙看顾一下。昨天晚上十一点多她就给我发了信息说，一切都好。你来不来其实没关系，这些疫苗是肯定比不上你的，坏了就坏了，小姑娘家的，以后半夜就不要出来了……” 　　宋绯完全呆住了，。 　　原来晏芷袖一早就到了，昨晚是专门等她的吗？ 　　还有…… 　　她拿出手机，翻到和郑茜聊天的那一页面。 　　——晏芷袖早在郑茜提出来之前，就请她留宿了。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晏芷袖也来了。 　　宋绯慌忙转过身，若无其事道：“我出去了，让下。”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时间不早了，快走快走。” 　　和晏芷袖招呼一声，蒋丹说：“钥匙就先别还了，我这里还有，这一把你拿着，说不定以后还有要拜托你的地方呢。”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晏芷袖眨眨眼，“楼上楼下而已，四舍五入就是邻居了。” 　　去诊室之前，晏芷袖特意望了一眼空荡荡的计免区。 　　非计免日，计免区空荡荡一个人影都没有，宋绯正坐在电脑前忙碌，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 　　晏芷袖收回视线，目不斜视走进诊室。 　　宋绯对她的态度应该是逃避的，应当没有恶意，只是…… 　　还是得找个时机说开才行。一个相对封闭的工作场所，总共就这么几丁人，久了其他人总会发觉异样。 　　这总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早点解决的好。 　　======== 　　九月份一到，就算是人们传统认知里的秋季到来。然而临州市的温度却一直没有降下来，依旧在三十度徘徊。 　　“夏天还未过去啊，这秋天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袁仁贵把药房里的空调温度调低，对晏芷袖道，“你还要拿什么药自己记下，如果是你自己的名，就让隔壁的老童给你开处方。” 　　晏芷袖给陈怀又开了几种便药。他已经开始军训，从刚开始的兴奋到累如死狗奄奄一息，得了闲就和晏芷袖吐槽。晏明季跟陈怀所学的专业不是一个系的，也就远远地看他一眼，看小伙子还是活蹦乱跳的，只黑了不少，便放心了。 　　——他每年都要这么迎接一波新生，早就见怪不怪了。 　　倒是陈雪茹琢磨着自家比较方便，要给陈怀多带点什么预备的。前阵子晏芷袖给陈怀备了便药不够，陈雪茹担心陈怀不够用或者用完了，又想让晏芷袖给陈怀带些。 　　虽然觉得频繁送药是个奇怪的行为，不过陈老师有吩咐，晏芷袖也不多说，照做就是。之前给陈怀多是感冒药，这回给他备的都是跌打损伤药。 　　“怎么开这么多？”袁仁贵扫了一眼处方，“这些药不能一下子开这么多，超了。” 　　一张处方，同一种类型的药是有限制的，同样的，也有数量限制。 　　不是想开多少就能开多少。 　　“那就少拿一些。”晏芷袖也不觉得陈怀能用这么多。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 　　晏芷袖拿的是自己的社保卡刷。 　　“满了，不能再买了。”袁仁贵查了下，拿出另一本账册，“袖子我先给你记着，你下个月再还吧。” 　　现在有不少人医保套现，倒卖药品，因此医保卡对于药品的购买也有限制。 　　晏芷袖耸肩，无奈道：“谢了。给我侄子买的，我不觉得他能用这么多，但是我妈觉得可以。” 　　袁仁贵哈哈一笑：“阿姨挺可爱的，老人家就是爱操心，我大学的时候，一开学就带一堆药过去，结果毕业了药过期了还没拆封。” 　　晏芷袖注意到，药房空地上放了一条红幅。 　　“这是要干什么？” 　　“开讲座啊，”袁仁贵说，“大宋给弄的，不是主任要开什么健康讲座吗？就给弄了这个。” 　　“主任还真有心。”她不过说了一句，刘琳就记着了。 　　“是禅修班的事吗？”袁仁贵也听说过一点，“那可难办了，咱们这个讲座年轻的怕是压不住场。” 　　晏芷袖往外一望，宋绯把红幅搁这里，人却一直不在。 　　“大宋呢？” 　　“被主任抓走了。”袁仁贵手边就是刘琳上次从居委会那里拿来的名单，“有项目要做，月末还要检查，还有个海悦湾要接手，事儿真多。” 　　晏芷袖：“咱们是要和海悦湾合并吗？” 　　海悦湾离这里不过两条马路，走路十分钟就到。虽然按照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设立原则——距离居民社区走路十分钟的距离，海悦湾的选址是合理的，但是还是过于集中了。 　　海悦湾的门诊量远远比不上畅春苑。 　　袁仁贵笑了声：“看主任的意思咯，那边本来就……” 　　他话没说尽，但是并不打算再说下去。 　　晏芷袖对于医院附属的社康是什么状况并不清楚，只模模糊糊觉得里面不简单。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医院本部也是混乱的，在医院大楼翻修这个档口，新院长悬而未决，各种妖魔鬼怪当然要趁机出来活动。 　　之前邓浩博就有约晏芷袖得空去看以前管理急诊科的钟主任。 　　完全不需要犹豫，晏芷袖立即答应，找个两人都有空的时间再一起去。 　　通讯录里新加了几个红点，全是不认识的，可能是有病人想要私下加好友，晏芷袖全选了同意，将人迅速拉进家庭医生群后，又马上删掉。 　　给病人留下上班时间玩手机的形象部不好，晏芷袖上班时间都会一起登录微信的电脑端，这也方便接收一些消息。 　　家庭医生总群里果然发了检查的要求，还有此次接受检查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畅春苑赫然在列。 　　畅春苑内部的小群也发了通知，是宋绯发的通知，病历档案这一行被她着重圈了起来。 　　病历只能医生自己做，所有医生都要一年内所有的病历过一遍，不许遗漏，剩下的档案护士要协助一起完成。 　　看来主任那边的小会开完了。 　　晏芷袖点点头，把鼠标移到宋绯的头像上。 　　直接约吗？摊开直接说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过咄咄逼人了？ 　　晏芷袖认真思考了一番。 　　宋绯对和她的来往较为敏感，如果太过直接，起了反效果也不好。宋绯从一开始就没挑明公开，那她不如…… 　　临近三点，烈日当空，一丝风也没有。路上行人更是寥寥无几。 　　晏芷袖有些发困。 　　她来畅春苑的时间不长，需要检查的病历不多，很快就检查完了。 　　今天换班的潘美欣还没到，又没有病人。晏芷袖仰躺在座椅上，活动脖子，交叉双手，向上伸直手臂，徐徐放下。 　　“医生？”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晏芷袖座椅没坐稳，差点打滑。 　　“不好意思……” 　　晏芷袖难得有些脸红：“坐太久了，我活动一下。” 　　“这是什么操吗？”病人倒是很感兴趣，“比如养生操之类的。” 　　“都不是，就是活动脊椎，缓解疲劳打发时间。” 　　“打发时间？” 　　“是啊，要下班了，”晏芷袖和病人随意闲聊，“我这边没叫号，隔壁童医生倒是叫了你。” 　　病人：“本来是谁都可以的，但是上次是你给我开药的，刚才路过看到你，就找你了。” 　　“我们这边医生都差不多，谁看都一样啊。”晏芷袖调出病人的病历，还真是她的。 　　上次是感冒，现在再来复诊。 　　病人：“情况好很多了，已经不咳嗽流鼻涕了，就是喉咙还有点疼，应该是火还没退……” 　　晏芷袖边听描述边写病历，顺便再和病人聊几句。 　　她是真没想过她也会有“回头客”。在畅春苑有这个待遇的，一般就是丁继全。 　　“晏医生是新来的吧？以前都没见过。”看晏芷袖不着急，病人也乐意和她多聊几句。 　　“是新来的。”晏芷袖对于病人的问题都一一作答。 　　医生与患者的关系，并不是只是等号三小时看病十分钟，后面没人又是相熟的患者，医生并不介意和病人唠家常。 　　拿了处方以后，病人甚至还说了家里小孩的问题。 　　“晚上特别闹，老是不肯睡，他们年轻人白天上班，我就帮着带一下。最近我感冒，就给他爸妈带了，结果小夫妻两个一整个晚上都睡不了，一家子都要哄那个小东西，怎么哄都不行，他爸气得都要打人了，养小孩怎么能这样呢？太没耐心了……” 　　晏芷袖若有所思：“阿姨，您家小孩多大了？枕秃吗？” 　　“一岁八个月啦，有枕秃啊！”病人一拍大腿，“那头发稀稀拉拉的，看着都可怜。” 　　“喂，你们这边有人吗？快来！有人晕倒了！” 　　一个年轻人气喘吁吁跑到门外，对着药房窗口喊。 　　声音传到诊室里，晏芷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阿姨您等会，我大概知道了。” 　　她快步跑出去。 　　“在哪里？是中暑休克吗？” 　　一直躲在计免区的宋绯也跟着出来。 　　“不知道，就是整个人一下就倒下去了。”来人气喘吁吁，“你们快点，把东西搬过去救他！” 　　宋绯有些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能遇见很少能遇见这种情况。 　　看她脚一转，就要按照来人说的做，晏芷袖喝声：“赶紧把人搬过来！站在这边做什么？” 　　来这边叫人的只是个路人，看这边有十字标志过来碰运气，听到这个白袍医生不肯，非常吃惊。他已经做好为医生护士引路的准备：“那么大个人……怎么搬得动？你们把东西搬过来更快点！” 　　“把人搬过来！”晏芷袖坚持，“搬不动就多找几个人，一定把人搬进来！” 　　宋绯也反应过来：“我们有担架！我这就去拿！” 　　晏芷袖额头青筋直跳：“你去叫救护车！”看描述，晕倒的人块头不小，就她这小身板，还担架！要是再被压一个，他们还得多叫一辆救护车。 　　晏芷袖从急诊室里取出除颤器，衣袖一撩，率先跑出大门。 　　身后跟着搬担架的蒋丹和袁仁贵。 　　“让开，大家让一让，给病人呼吸的空间！” 第20章 　　病人晕倒的地方已经围了一群人，看见有医务人员抬着担架出来，迅速让出一个口子。 　　迅速解开衣服，抬起下颌打开呼吸道。颈动脉还能搏动，心跳并未完全停止。 　　心中大定，晏芷袖和蒋丹对视一眼：“还有呼吸。” 　　“那赶快抬进去！”袁仁贵吼了一声，“大家让一让，不要围了！” 　　晕倒的人是个胖子，光靠袁仁贵肯定不行。 　　瞥了眼之前去门口叫人的路人，晏芷袖朝他点头：“麻烦大哥了。” 　　“没事没事。”那人也不推辞了，帮忙把人抬进急救室。 　　畅春苑内部已经准备好，有需要看病的患者全都转移到童飞昂的诊室那边，一个护士帮忙维持秩序。 　　把人放上病床，插上吸氧管给氧，另一边其他机器也转了起来，血压血糖心电图…… 　　宋绯跟在晏芷袖身边进了急救室，快速道：“救护车十分钟就到。” 　　她话音刚落，便见病床上的患者醒了过来。 　　伸出三根手指，晏芷袖问道：“这是几？” 　　患者：“三。” 　　“今天有没有没吃饭？有高血压吗？” 　　“正常吃饭，没有高血压。” 　　“躺着，先不要急着起来。”晏芷袖戴上听诊器，将听诊头放置皮肤上逐个听过。 　　没有杂音。 　　神志清楚，对答切题，睑结膜未见苍白，口唇部无紫绀。 　　双手按压腹部，晏芷袖问道：“有痛的地方吗？” 　　“没有。” 　　加急做的结果出来了，蒋丹报告：“一切正常。” 　　窦性心律，体温三十六度，脉率一分钟九十六，呼吸一分钟二十次……晏芷袖一目十行。 　　“没查出原因，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把你转到我们的上级医院人民医院那边查。”晏芷袖走出急诊室，“刚刚有谁在场？那个大哥，麻烦来跟我做下记录。” 　　因为病人昏迷，病历上的主诉无法填写，只能备注代诉。晏芷袖快速填写完。 　　诊室外的紧急通道已经清出来，不允许其他人站在附近。 　　“谢谢大哥了。”晏芷袖嫣然一笑，那年轻人一时有些呆住。 　　之前听这女医生的口气，是不把人搬进来就不给治，那时觉得这女医生虽然长得好，但却冷漠得很。 　　“不是不给治。”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晏芷袖道，“人必须抬进来，我们急诊室里的不少机器都是抬不动的，不是说拿了除颤器就可以。” 　　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本身就是最低一级的医疗单位，再加上能遇到急救的情况并不多，设备远不如医院，只有比较基本的配置。基本上接了急救就要立即联系医院叫救护车。 　　如果没有第一时间把人送进急救室，医生只拿简便的急救设备出去，而后遇到的患者情况却更复杂，医生手上的设备无法满足，这反而更耽误时间。 　　“救护车到了。”晏芷袖朝前一位患者歉意一笑，“抱歉，阿姨您还要再等会，我知道您家孩子的问题了，保证给您解决。” 　　“哎？不就是小孩睡不着么，这还有得治？”患者没想到唠家常还有这意外之喜，忙道，“没事，你忙，人命关天啊这是。我不急！” 　　“治，能治！”晏芷袖快步走了出去。 　　路人眨眨眼，也跟着出去了。 　　医院下属的社康都有专门的电话直通就近医院，将救护车出动的时间缩到最短。 　　门口很快就停了一辆闪着红蓝灯的救护车。 　　急救室的床直接推出去，直达门口的救护车。 　　“师姐！”邓浩博居然也跟了出来。 　　“巧了。”晏芷袖把写好的病历提交系统，这会正好跟着邓浩博交代几句，“我们没查出原因来，患者本身就比较胖，还是要做一些比较仔细的检查。” 　　邓浩博笑：“我看他精神挺好的。” 　　晏芷袖叮嘱道：“还是要注意些，别闹出人出了医院倒在家里的事来。”这不是没有前车之鉴的。 　　“回见！”邓浩博简单打了声招呼，便上车走了。 　　宋绯目送患者上了车，才走回畅春苑内部。 　　其他人经过这一场后又回归原位。宋绯有些失落，她没有临床经验，以往有急救都是干看着，就如晏芷袖说的，她只能打个急救电话。 　　一场急救，大家都在努力，就她划水打酱油。 　　当初高考要是多考两分，她现在也和晏芷袖一样了吧？ 　　没有急着回空旷的计免区，宋绯就暂且站在诊室外的走廊，听诊室里晏芷袖和患者的交流，思绪慢慢放空。 　　回了诊室，晏芷袖再次打开开药的界面：“阿姨，您家孩子有没有吃维D？” 　　“维D？好像没有。”患者回忆了一下，“她妈妈倒是有托人从澳洲带一些钙片回来啦，不过吃完之后就没买了，现在没再吃。” 　　“那我先给您开个吧，先一天一粒补一补，”晏芷袖打出处方来，“一岁半的时候有没有来做体检？之前做过骨密度吗？” 　　“好像也没有。” 　　“我看您这身高体重还算正常，就先吃吃看下吧。要是还闹，就带来给我看下。”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服务有一项就是三岁及以下儿童的定期体检。一岁以前会有三次体检，一岁以后是半年一次，粗心的家长难免忘记。 　　晏芷袖：“两个月后，一定要体检，去医院妇幼或是来我们这里都可以。” 　　“那鱼肝油呢？他爸妈之前有准备这个，但是孩子不爱吃，就送人了。” 　　“鱼肝油里也有维生素D，但是含量肯定没有我给您开的这个多，您还是先吃这个，后续孩子要是愿意吃，换鱼肝油也可以。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不要挑食，多吃蔬菜水果，这也可以补充的。” 　　患者苦了脸：“那可难了。不过还是要谢谢医生，我这就买回去试一下。” 　　晏芷袖点了点头，待患者出去后转了下椅子，活动一下。 　　不期然和外面的宋绯对上。 　　晏芷袖动作一顿，给一个公式化的微笑，随即故作无事转回原位。 　　说实话，她觉得宋绯作为一个同事还是不错的，如果能一直作为普通同事发展下去，那就更好了。 　　“大宋？”换班的潘美欣终于到了，“怎么坐这儿呢？哪儿不舒服了？” 　　“袖子也在呢！”潘美欣一转身，又抓到一个，“抱歉啊袖子，路上不知道怎么的就堵了，绕了半天。” 　　“没事。”晏芷袖轻轻摇头，“今天也不怎么忙。” 　　另一边的童飞昂已经完成交班，换回自己的衣服，他过来这边的诊室放下东西。 　　“今天大家都辛苦了。”他拍拍宋绯的肩膀，“大宋的表现也很棒。” 　　潘美欣一知半解：“今天是有急救吗？是太紧张累到了吗？” 　　“没有。”宋绯讷讷，“就是……” 　　晏芷袖截口打断她的话：“救护车来得很及时。” 　　宋绯：“哎？”晏芷袖这是在表扬她？ 　　晏芷袖已经不再看她：“潘姐，我下班了，这边就交给你了。” 　　潘美欣和她挥手：“去吧去吧。” 　　不知为何，宋绯得了晏芷袖这一句话感觉整个身心都振奋了，变得特别有力气。 　　接下来还有不少工作，她也确实没多少时间发呆了。 　　府城区人民医院社区卫生服务管理中心大群。 　　周群：【关于最近一期慢性病的调查，请各被抽到作为监测点的社康派出人员参与下周二下午在医院教务室的培训。】 　　周群：【以下是名单：新福里、畅春苑……收到请回答。】 　　将文件逐个下载完，宋绯回了句收到。 　　慢性病调查，最基本的就是抽血和身体测量，如果还有特殊需要的，会再加一些检查项目。 　　宋绯：【周总，海悦湾我们这边是先盘点是吗？】 　　周群：【是哒，这个月你们盘点后就是你们主任的啦。】 　　宋绯：【不要突然卖萌……你卖萌也不能缓解我疲惫的心。】 　　周群：【哈哈哈，辛苦啦小宋，你们畅春苑能抽到也好啊，有钱啊。】 　　宋绯：【我信了你的邪，这少说也要忙活一个月，算下来要是能分到四位数，我叫你声姐。】 　　这种调查，加班都不叫加班了，而且时间紧张，被上面时时监控，一层一层复查审核，一点有错的就要返工，做下来特别劳累。 　　宋绯：【培训我就不去了，我这边实在走不开，等疾控那边来人再说吧。】 　　周群：【别啊，你来不了，叫个护士来也行啊，我这边要点名的。】 　　宋绯：【不是吧，你们事怎么这么多。】 　　周群：【我也不想的，左右程序就是这些，但是疾控在这边看着呢，我好歹做个样子是吧。】 　　宋绯：【……】 　　周群：【拜托了。】 　　宋绯：【行吧，我到时候问问谁有空替我去，我那天计免呢。】 　　知道她忙，周群和她说了两句，也不再打扰。 　　“说起来，讲座是要什么时候开来着？”宋绯是希望在海悦湾盘点之前搞定的。 　　社区居民对于这种讲座，其实热情是不高的。 　　听起来很好，医生现场解答疑问，还有可能现场免费诊疗，除了宣讲，还有小礼物拿，只要你肯坐在原地两小时即可。 　　这种讲座和高校不给学分的非强制性讲座的性质是差不多的。 　　如果不是真正感兴趣想了解的，来的人寥寥无几。 　　计免日肯定不行，没有空间不说，没有人有时间来招待来听讲座的人。 　　因为刘琳讲的那几个关键点比较散，宋绯还没定好主题，因此虽然准备了红幅，却始终还没贴好字。 　　健康养生好说，可防骗要归到哪一类？ 　　既然起源是小区的禅修班，那还是做一下相关方面的科普。 　　有时间来听讲座的基本都是老人，而且性别结构也是女多男少。所以最佳人选…… 　　宋绯：【老童嗷，你回家了吗？】 　　童飞昂：【……什么事，不要卖萌，有话直说，我有点毛。】 　　宋绯：【有没有兴趣开个讲座，当一回闪闪发光的人生导师，为叔叔阿姨指明方向？】 　　童飞昂：【大宋，老实说，你除了我，也就老丁了，每次都是我们轮流开讲。】 　　宋绯：“……”童飞昂不说，她还真没发现。 　　丁继全是畅春苑的老人，忠实患者众多，对他极其信任，当然是导师的好人选。至于童飞昂么，宋绯一笑，啪嗒啪嗒打字猛夸。 　　宋绯：【畅春苑一枝花非你莫属，舍你其谁！这种散发魅力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妈妈们总是比较喜欢童飞昂这种看起来踏实的长相，特别是童飞昂有了孩子以后，身上更是散发着奶爸的迷之沉稳气质，还有其越来越少的头发，处处透露出这是一个医术精湛性格温厚的医生。 　　童飞昂直接发来一条语音，语气极其沉痛：“大宋啊，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虽然我的心理咨询师考过了，但是医院开的心理课，我一节都没参加过，全逃了，都是别人帮我打卡的。” 　　宋绯：“……” 　　童飞昂：“对于禅修这么高深的东西，我是真的搞不懂。我大学的时候，学校都没临床心理这门课！我真的虚，搞不来这个！” 　　宋绯：“……” 　　童飞昂不行，丁继全对于这种相对专业的心理知识更是两眼一抹黑。 　　就算成为了一名医生，还是会有各种大大小小的考试培训，比如两年一次的定期考核，就非常重要。 　　宋绯还是属意主讲人在年龄面相上能压住那些老头老太太的。 　　“潘姐，”宋绯找到潘美欣，“你之前是和老童一起考的心理咨询师吧？” 　　潘美欣：“是啊，老童对这个热情还挺高的，有时候我没去上课，都是他帮我打的卡。” 　　宋绯：“……”大意了。 　　“群里的公告你看了吧？主任要开讲座，有一项就是禅修防骗的，你了解这个吗？” 　　潘美欣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有个邻居参加过，算不算？” 　　宋绯无奈扶额道：“我觉得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混乱和无语中度过。” 　　“老童拒绝了你吧？”潘美欣一猜就中，“他当然不愿意开这个讲座，他这个人很谨慎的，觉得自己没这个功夫，绝不会揽这个活。” 　　宋绯不接话，直直地看着潘美欣。 　　“呃……”潘美欣卡壳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悄声滋生，“你的意思是？” 　　宋绯展现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来：“潘姐来吧，展现自己的大好机会啊。” 　　“别别别，我也不行的，”潘美欣连连摇头：“说实话，我们那个课程没教这个，我也不太懂。” 　　“开玩笑的吧潘姐。”宋绯陷入绝望，整个畅春苑难道还没有适合的人选吗？ 　　宋绯：“两个小时而已！潘姐你再考虑一下！” 　　潘美欣断然拒绝：“不行，就是我邻居有参加，所以我才了解一点。我没这个本事带人进入那个境界。” 　　心理学中的正-念疗法，是一种专注当下的内视观察法，本身就来源佛教的禅修。正规的禅修是在寺庙里，且是免费的，有大师带领。剥离出宗教的正-念疗法的应用是很广泛的，对于很多症状都有改善作用。 　　潘美欣给出建议：“大宋，如果你真的想做好这个，你不如去问一下咱们医院的精神科。咱们医院本身就是临州医科大的附属医院，里面的教授也会来咱们医院坐诊教学的。” 　　医院开设的课程，其实也是这些老师在教授。 　　宋绯讪讪：“你看我像认识这些老教授的吗？”如果不是有需要，她都不会去医院本部。 　　潘美欣摊手：“那我也没办法了，我连课都没听全乎，你人站在我面前，我还不一定认识。” 　　“要不然你去问主任？”旁边听了半天的辛小夏提议，“主任认识的老教授肯定比咱们多。” 　　其实宋绯心里觉得不太可能。就算是刘琳愿意请，人家老教授也不一定有时间能过来。 　　这种教授，除了上课，还要坐诊，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张，不是你想约就能约的。 　　辛小夏推了一把宋绯：“去吧，问问看，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要做就做到最好。 　　宋绯咬咬牙，干脆进了刘琳的办公间：“主任，我有事想找你商量下，关于咱们那个讲座的事……” 　　对于宋绯的认真，刘琳很惊讶：“我以为只是简单的科普，没想到还这么专业。老教授这个……可能不行，人家那门诊每天加号还是看不完。” 　　刘琳思索一番：“这样，咱们呢主要还是提醒居民注意防骗，不要太过轻信这些东西，要找也要找专业的。然后你去问一下晏医生，她应该懂一些，我记得她们以前急诊有做过专门培训。” 　　“找……找她？” 　　“是啊，老童说得蛮有道理的，我们以前学校都没这门课，你们年轻医生都有吧？”刘琳的目光在宋绯身上上下打量，“你有上这门课吗？” 　　“有……选修的。”宋绯无力道，“但是真的没有这个东西。”这门课，准确的说应该是一门心理健康课，属于那种很鸡肋又必须设置的课程。更何况，毕业这么多年，宋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最后还是要找晏芷袖吗？ 　　宋绯盯着晏芷袖的头像看了半天，还是硬着头皮发了消息询问。 　　想象了一下晏芷袖就住在他们楼上，收到消息以后居高临下俯视她的样子。 　　宋绯蓦地打了个寒颤。 　　自己在梦中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对晏芷袖这样那样。 　　还好她不知道。 　　晏芷袖很快就回了消息，非常坦然的说，他们急诊科那些事心理辅导，跟刘琳想象的不一样。 　　因为时不时就能遭遇奇葩病人，急诊科作为被医闹的主要对象，医务人员的心理压力是非常大的，所以医院会时不时就给他们开展讲座。 　　宋绯：【你都参加了？】 　　晏芷袖：【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宋绯拧眉。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想不参加就不参加，太儿戏了。宋绯有一瞬间，理解了张金丽对于那些抑郁产妇的心情了。 　　宋绯：【上次有人持刀进手术室后，也没有吗？】 　　晏芷袖：【没有，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不在。】 　　宋绯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下来。不过，身边发生这种事，也有可能患上PTSD的。毕竟只差一点点。 　　宋绯还想劝点什么，奈何她这方面的知识实在贫乏，打开搜索参考别人的酝酿了半天，还是没组织好措辞。 　　晏芷袖：【我没事，我离开急诊科只是暂时的，等医院大楼翻修好，我就回去了。】 　　屏幕上突然浮现这句话。 　　只有几秒，就被撤回了。 　　宋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晏芷袖又若无其事地发了另一条消息【改错字，我离开急诊科不是这个原因。】 　　后面那句话晏芷袖没有再发。 　　宋绯这次没有立即回复，而是过了两分钟后才回：【刚刚有事，离开了一下。】 　　再接下去对话就没什么意思了。 　　如果不是晏芷袖不说，宋绯还真没想到这一层，刘琳一开始给晏芷袖的介绍，就是“暂时”。晏芷袖迟早要回到医院本部。她们要再遇到，很困难。除非是像今天的邓浩博这样跟车出来，但是很显然，晏芷袖从未跟过车。 　　所以……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一个迟早会离开的人？ 　　宋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好像从遇到晏芷袖开始，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确实如郑茜所说的那样。 　　她是不是太在意晏芷袖了？ 　　也许是晏芷袖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宋绯承认，如果不是晏芷袖，就不会有今天的自己。按照追星女孩张金丽的说法，偶像的力量是巨大的，晏芷袖对她的激励，让她在高三时一飞冲天，成绩突飞猛进，最终考上了一个更好的学校。 　　晏芷袖。 　　宋绯无意识在屏幕上打出这三个字。 　　“大宋！还不下班啊！” 　　宋绯被吓了一跳，触电般迅速叉掉文档。 　　“啊，抱歉，吓到你了吗？”晚班的辛小夏捂着手机，蹑手蹑脚潜伏到计免区，“我要订个外卖，来这边按一下手机。” 　　刘琳还坐在办公室，她有一台电脑屏幕就是监控画面。药房是重点监控的地方，就算是没有病人，也不能玩手机，只能坐着发愣。 　　“没，没事。”宋绯看了看时间，“居然要下班了。” 　　她一点都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收拾好东西，宋绯一个人慢慢走到公交站。 　　晏芷袖以后还要回到急诊科，她们很快就会变成两条平行线。这个世界真奇怪，明明她们在同一座城市，不想的时候，就从来没有遇到过，而一旦开始遇见，她们便处处相逢。 　　宋绯一抬眼，晏芷袖就站在马路对面，正冲着她微笑。 第21章 　　已经撞上了，就不能假装看不见。宋绯朝晏芷袖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晏芷袖手上还拎着东西，看塑料袋的标志，是附近的小超市。 　　马路的车流不曾停息，晏芷袖脚尖点地原地踏步，就这么和宋绯遥遥相望。她等了几秒，后面又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雪茹手上拿的东西比晏芷袖少很多，两人是给要来家里拜访的学生准备水果零食。 　　陈雪茹：“看什么呢？”母女两个在满是冷气的超市逛了半天，出来走这么一小段路便满头是汗。 　　“看红灯。”晏芷袖下巴一扬，“走吧，绿灯了。” 　　公交站就在十字路口处，进入畅春苑小区必然要经过。 　　陈雪茹走在前面，眼睛四处扫：“今天晚上做个酿茄子还有酸甜排骨，炒个青菜再加个汤，你想吃什么……咦，那个人……” 　　晏芷袖加快脚步，挡在她前面：“走路不要到处乱看，看前面。” 　　老了还要被女儿说，陈雪茹不服气：“我好像看到熟人了。” 　　“陈老师，咱们小区这里你和谁不熟？”成为家庭主妇后，陈雪茹的交际遍布整个畅春苑，早上广场舞，下午老年活动室听戏大牌，晚上小区体育区运动闲聊。日程安排不要太紧张。 　　“那是我人缘好，”陈雪茹很得意，开始传授经验，“你是做这一行的，不会说话可不行，说话要有技巧，大家都喜欢和善人。不要问了两句就把人打发走，现在医患问题这么敏感……” 　　晏芷袖嗯嗯啊啊应着，左耳进右耳出。 　　要真按陈雪茹所说的，人一多后面的病人也不用看了。她说的话不一定有道理，晏芷袖却不会直接反驳。以前不是没有解释过，奈何陈老师转眼就忘，觉得自己的道理才是正确的，等过了一段时间后又会重新拿出来。 　　临近小区门之前，晏芷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宋绯，发现她也傻愣愣地在看她。站在外侧停步回以一笑，晏芷袖才跟上陈雪茹的脚步进去。 　　跟着陈雪茹回家后，晏芷袖才有空拿出手机回复一些消息。这其中就包括郑茜的邀约。 　　【周六我休息，时间地点你定。】 　　郑茜很高兴，立马回了消息，确定好地方：【那我们约中午，吃完以后，还可以逛一逛。】 　　这么热情？ 　　晏芷袖本想拒绝，又想到之前和晏明季的谈话。 　　晏芷袖：【我都好，随你安排。】 　　下班以后就是宅在家里，不就是嫌她没有年轻人的朝气么。晏芷袖对于交际的热情实在不高，但得益于好相貌和她一直以来对外展示的形象，即使很久不见面的朋友，也能和她和谐相处。 　　她不需要靠经常往来维持自己的社交。 　　趁晚饭没开之前，晏芷袖问了问精神科那边的熟人。 　　府城区人民医院精神科的水平其实很一般，如果遇到严重的病人，他们都要请临州市脑科医院的医生过来会诊，或是干脆转诊。 　　“咱们医院接收的，多还是失眠抑郁，双相的也比较多，不过这个本来就是精神病里的大头，没有参考价值。上课的老师是看的是失眠，要说疗法，正-念效果确实不错，患者自己在家也能做，但是要坚持才行。不过严重到要上医院的，基本都是靠药物了……” 　　“现在外面机构很多都在搞这个，正规的机构老师还是可以信任的。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这边有不少资料，一会发给你……” 　　道了声谢，收完资料，晏芷袖直接转给宋绯：【精神科给的。希望对你有用。】 　　宋绯把讲座定在周日下午。 　　至于晏芷袖发来的资料，则给了丁继全。 　　“小宋，这些还挺细的啊。”丁继全是家传中医，后来学的西医，也算是中西并修。偶尔患者有需要还会给他们开个清火降燥的方子泡水喝。 　　宋绯特意把打印的字体调大，不过丁继全还是戴了眼镜仔细看：“中医认为精气神是人身三宝，这也算是养气了，倒是和中医很像。” 　　放下资料，丁继全直击关键：“咱们这个讲座能来多少人？” 　　早先宋绯已经把通知发到畅春苑的家庭医生群里了。不出所料，响应的只有寥寥几个。 　　“已经确定来的有五个了！”宋绯讪笑，“老丁，你也可以请一些相熟的过来。” 　　丁继全叹气：“至少得先确定有十个吧，要不然就我一个多尴尬。” 　　宋绯：“你粉丝那么多，再等等一定有的！” 　　丁继全默然，之所以说至少要有十个，是因为如果人不多的话，他们能内部还可以脱了白大褂假扮。这些讲座都是要拍照存档的，至少要有二十个出头，这讲座才能看。 　　宋绯：“PPT我已经帮你做好了，你看下还有什么要改的，我帮你再弄下。” 　　丁继全的皱纹拧在一起：“我想改主讲人。” 　　“不行，”宋绯哭笑不得，“老丁你就认了吧，这种讲座你是最好的人选了。” 　　丁继全低着头：“我真的很怕没有人来，每次讲座都这样。” 　　宋绯：“但是每次讲座最后人数都会够的，你要相信你的号召力。”这也是她特地选周日的原因。 　　“到时候我也会在的。”宋绯握拳，给他打气，“加油！” 　　接下来几天，宋绯没事就要去海悦湾帮忙盘点。 　　盘点的目的主要是为了交割清楚资产——上一任遗留的问题他们这一任绝不背锅。 　　还剩下多少东西，使用情况如何，这些关于钱的事情，最怕掰扯不清。 　　袁仁贵蒋丹跟着她一起。 　　“每一种药都要点？”海悦湾的药师跟在他们二人后面。 　　蒋丹负责医用耗材：“就算是一瓶酒精一盒绷带也要。” 　　宋绯被刘琳任命为这次盘点的带领人，海悦湾这些琐事就交给她全权负责。 　　宋绯拿着一沓表格，每检查一项就在上面画勾：“都要，还有一些设备，都要试运行检查，坏了要报修。” 　　海悦湾的占地和畅春苑相比更大一些，不过门诊量少，就是特定蛋白分析仪一天都开不了两回。 　　宋绯转了一圈，深深的羡慕了：海悦湾虽然没有划分计免区，但是他们的护士台很大！后面居然还摆了三张病床！他们畅春苑都没有！ 　　宋绯的计免区是硬挤出一点空间来摆放病床的——这是必须不能省略的。 　　袁仁贵和蒋丹在药房点药的这个空隙，她就把整个海悦湾巡了一遍。 　　“那个……”海悦湾的护士长凑过来，“宋医生，刘主任是怎样的人……严不严？” 　　“严啊，不过人很好的，平常生活还是很关心人的。”虽然关心得不是地方，但这也是年纪大的人的通病，觉得关心别人的私事才能体现出自己的心意。 　　以后就是半个同事了，宋绯估计自己时不时还要替刘琳过来看顾一下这边，当下也不多藏：“刘主任在工作上要求比较严格，不过都是些规范上的要求，不会有太多为难人的地方……” 　　虽然海悦湾的门诊量不多，但该有的东西都不缺。即使药品储藏没有畅春苑多，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点完的。 　　“社管中心那边来不来人？”袁仁贵喝了口水，问道。 　　宋绯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蒋丹也是，看着宋绯欲言又止。 　　“他们今天不会来。”宋绯翻了翻手机记录，周群说他们这几天都在忙那个调查的事，让宋绯等到周日加班，那个时候她才会过来。 　　“居然要等到周日？”袁仁贵胸膛剧烈起伏，他肥大的肚子也跟着抖。 　　宋绯：“社管中心那边事也多……明天我计免，主任会过来这边帮忙盘点。”刘琳这几天都在忙着开会，要不然就是在办公室处理文件。 　　蒋丹点点头：“那今天先这样吧。”她把点完数的药品挪到一边，走出药房。 　　因为相隔不远，三人便一起走回去。 　　走远了，袁仁贵才愤愤不平道：“他们账册果然有问题！”虽然他不是专业会计，但是这么多年药房锻炼下来，健康的财务该是什么状况他还是清楚的。 　　“贵重药品我们先点了，有数目对不上的。”蒋丹汇报。贵重药品的出入在畅春苑每天就要清点两次，海悦湾这边只在每天晚上的下班前才点数。 　　袁仁贵：“差了两盒格华止和一盒苏黄止咳。普通药品还没点完。” 　　宋绯：“他们没补上吗？”如果是当日当班的缺了药没找到，就要由当班自己出钱补上才是。 　　“没补，就一直空着。”蒋丹揉了揉头疼，“我总觉得再点下去，还要缺。” 　　宋绯抿唇：“都记着，反正不关咱们的事，点清楚才是重点。” 　　海悦湾要是缺口太大，里面的人刘琳是肯定不会留着给自己添堵的。 　　——要没有两把刷子，她坐不上主任这个位置。 　　暂且将目前海悦湾的情况汇总报给刘琳，宋绯道：“海悦湾我看了，地方很大，一天的门诊量就勉强到咱们的三分之一，最高的时候，也不过六七十次。” 　　他们一个下午都在那边，居然只来了零星两个病人，这放在畅春苑都是不敢想象的。 　　刘琳沉吟道：“其他的呢？里面的人怎样？” 　　宋绯笑：“要换新领导，大家都很忐忑。” 　　“这也是正常的，”刘琳顿了顿，“其他的还有吗？有没有比较散漫的情况？” 　　“可能是来看病的比较少，确实是有点……无聊。” 　　“那也可以理解。”刘琳颔首，“我知道了，辛苦了，早点下班吧。” 　　可能是畅春苑这边管理比较严格的原因，初闻海悦湾的乱象，宋绯心里是惊讶又慌张。特别是蒋丹说，海悦湾以前的主任，就算是点出问题来也不怕追责。 　　“每一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主任都不简单。”蒋丹说，“能力再差，后台也不会差。” 　　这个宋绯知道一些：“我觉得咱们畅春苑也不差，医院有好些人都在咱们这里开药。” 　　袁仁贵：“那是因为咱们便宜啊，现在都在查耗材，很多费用省不了的情况下，你医院的能和这里的比？” 　　作为最低一级的卫生医疗机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得起病。 　　可若是被人钻了空子呢？ 　　宋绯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这个行业并没有像表面的白袍看起那么干净。 　　“海悦湾的借药本我看了，有好些借了一直都没还，名字我都记下了。”袁仁贵回去后，还给宋绯发了几个名字，“这些你发给主任，让她处理。” 　　所谓借药本，就是内部人员使用的记账本。医保卡限额使用，有些药暂时买多了无法购买，可以先记着，下个月再刷掉。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宋绯自己没怎么用过这个，她很少生病，家里也没有慢性病患者需要长期用药，如果有需要，都是当场结算刷卡的。 　　宋绯觉得这几个名字有些眼熟，想来是医院本部管理层的。 　　不知道主任会不会直接杠上。 　　依言将名单发给刘琳，宋绯又开始统计来参加讲座的人数。 　　听说是丁继全的讲座，有不少患者表达了自己因为繁忙无法参加的惋惜之情，表示只能看时间。还有的，是固定会来的，对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活动非常支持。 　　“周日果然是要加班啊。”宋绯敲了敲脑袋，“不知道主任会不会给我补休。如果能计免日补休就更好了。” 　　虽然觉得是奢望，不过想想还是挺开心的。 　　翻了翻手机里的日历，宋绯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励：熬过这一周就好了！主任一定会同意补休的！ 　　因为这几天都是海悦湾畅春苑两头跑，宋绯就没怎么再注意晏芷袖的事了。等郑茜穿着靓丽和晏芷袖在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大门晃过的时候，宋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遇见这两人的时候，宋绯左手里拎着三份汤饭，右手是两份酸辣粉，看上去比外卖员还卖力。 　　“宋绯！”郑茜先发现宋绯，“要我帮忙拿吗？” 　　她接过宋绯右手的两份酸辣粉：“那个你自己拿，看起来好多……你们这么多人吗？” 　　宋绯突然道：“我还买差两份水饺。” 　　晏芷袖主动开口：“那我们帮你拿过去吧，你去买水饺。” 　　两人手指接触的一瞬间，晏芷袖抬起头，眼睫撩起，嫣然一笑。 　　宋绯动作一晃，三份汤饭差点成了泡饭。 　　美人就是美人，一颦一笑都好看。 　　晏芷袖似乎就是礼貌一笑，接过汤饭后就和郑茜走了。 　　看着两人结伴走远，宋绯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热。 　　等她买了水饺到回去时，那两人已经走了。 　　居然都不和她打个招呼吗？ 　　没滋没味地吃着饭，宋绯想要给郑茜发消息，问她怎么忽然和晏芷袖这么熟。打完字还没发出去，又觉得自己简直有病，郑茜的交往她干涉这么多做什么？ 　　可是……那是晏芷袖啊！ 　　宋绯纠结不已。 　　总觉得她们中间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将她排除在外。 　　她们之间都是单程直线联系，宋绯是她们的连接点才是。可是她们是怎么绕过她的？ 　　这一天，宋绯莫名失落，连午觉都睡不好。 　　========= 　　“这家店环境还不错吧？”郑茜笑容满面，将菜单递给晏芷袖，“晏医生你点。” 　　她们两人坐的是一个角落隔间，隔断是仿做的假树，郁郁葱葱，墙边内嵌一条人工溪流，紫雾丛生，袅袅娜娜。 　　晏芷袖环顾一周，笑道：“是很不错。”可以说是很有心了。 　　待点完菜，服务生走后，郑茜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觉得是你让我重新开始的，怎么隆重都不为过。” 　　“那不是我应该做的吗？”晏芷袖摇头，“见义勇为，不是应该的吗？” 　　“但是那么多人，只有你。”郑茜说得艰难，“甚至我男……他都没有。” 　　就算是已经成为过去，人品被当众检验为劣质品，郑茜还是觉得难堪——自己的眼光实在是太差了。 　　郑茜拢了拢头发：“不过也没什么了，趁这个机会认清人品，总比以后儿女满地发现自己男人不是个东西的好。” 　　“已经变成前男友了吗？” 　　“那是当然，这种男人不分手留着过中秋吗？” 　　晏芷袖抿唇笑了笑。 　　她的背后是山林流水，灯光烟雾在她背后升腾晕染。有一个光点正巧落在她的眼睫上，随着她的动作跳跃。 　　郑茜眼睛不自觉随着那个光点移动。 　　那个白色的光点跳到晏芷袖的睫毛后，又落到她的鼻尖上，晏芷袖转了下脖子，又落到她的颊边。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没有。”郑茜干笑，之前她其实都没敢多看晏芷袖，只觉得这人好看，就像所有美人一样，脸型完美无死角，五官和谐自然。 　　现在就近一观察，才发现这人的五官也是精致的。 　　不是所有的美人五官都是好看的。 　　郑茜不由得将自己和晏芷袖比对起来，结论是自己就算有神级的化妆术，也比不上晏芷袖这样的卓然天成。 　　“晏医生……其实我想问下……”郑茜吞吞吐吐，“你是有遇过这种事吗？” 　　“啊？” 　　郑茜忙摆手：“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很厉害，就很……镇定吧，然后也很刚。” 　　晏芷袖还真的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可能我看起来不太好占便宜。” 　　“是吗？”郑茜露出羡慕的眼神，“就算他不出手，其实我想要旁边的人帮忙，但是……大家好像都没看见一样。” 　　一开始的时候，郑茜以为是车上人多误触。但调整了几个位置，那只咸猪手还是如影随形。 　　在意识到这是刻意的时候，郑茜是惊恐的。她第一时间拉了拉前男友的衣袖示意，然而那个向来正经的男人却无动于衷。 　　身边的其他路人或许看见了，但也皆是漠然的表情。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那一刻的郑茜，如坠深渊，觉得自己好像是动物园的猴子，被迫接受参观。若有若无的视线就没有消失过。 　　直到身边的座位上，原本打瞌睡磕到头的晏芷袖猛地惊醒，这才打掉那只咸猪手。 　　“其实……如果你要求助，一定要指出具体是谁。”晏芷袖说，“比如说‘某某穿蓝衣服的先生’，这样才会让人产生责任感愧疚感。你不能沉默的去等。” 　　郑茜苦笑，那个时候她草木皆兵，根本不敢看身边任何人，只觉得只有那个男人能信任，她紧紧抓住这根稻草，将所有的希望都寄存在上面。 　　晏芷袖声音很轻：“你要知道，有很多就是这样沉默的等，使得更多的人成了下一个受害者。” 　　“抱歉……我……”没有这个勇气。 　　郑茜牙齿打颤，嘴巴张了半天，却说不出下一句。 　　“我知道。”晏芷袖点点头，“这很困难。” 　　郑茜低下头，脱力地摊在座椅上。 　　过了很久，她听见晏芷袖说：“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人总是会有怕的东西。” 　　“晏医生也有怕的东西吗？” 　　“当然有。”晏芷袖转过脸，等服务生上完菜品后，才继续说，“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斗志，只想平平淡淡过完一生，所以我的胆子是很小的。” 　　郑茜不太懂。 　　晏芷袖这样，不是已经实现目标了吗？ 　　郑茜真心实意道：“晏医生这样已经很好了，事业有成，就差成家了。人生赢家就是你这样啊，肯定不会缺一个喜欢你的男朋友！” 　　和男朋友分手以后，她确实消沉了一段时间。家里父母也很着急，频频打电话发消息，担心她嫁不出去没人要。 　　这些事郑茜对着宋绯说不出口，两人关系太好，反而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但是对着晏芷袖，郑茜就很信任，口子一开，话也止不住。 　　晏芷袖夹了一块鱼肉慢慢咽下，末了道：“我确实不缺男朋友，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那肯定是挑更好的才是。”郑茜完全代入自己，“我要告诉那个大猪蹄子，我和他分手以后，不仅不会没人要，还要找一个比他更好的！” 　　豪气万千一口喝光饮料，郑茜举杯：“晏医生，来，希望我们能找到一个更好的，气死前任！” 　　晏芷袖：“……” 　　她手上拿着杯子，举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郑茜……呃……我暂时没……” 　　“来！”郑茜不由分说，“干了！” 　　“好吧……”气氛如此，晏芷袖尽量不扫兴，跟着举杯，“气死前任。” 第22章 　　按照晏芷袖原本的计划，是吃完饭再走走消消食，今天就差不多过完了。 　　对于逛街购物，晏芷袖的热情并不是很高。 　　但是前有郑茜努力带气氛，后有晏教授的谈心，晏芷袖也就不好表现得太消极了。 　　“其实我都没怎么买过衣服，”晏芷袖看着一排排琳琅满目的衣服，跟着郑茜一起挑拣，“不过年末的时候会跟着我妈去服装城挑，那个时候大减价。” 　　“晏医生要不要试一下这件？” 　　郑茜给晏芷袖挑的是一件深蓝色的雪纺连衣裙，荷叶边的宽松短袖，收腰的A字裙设计，点缀一个丝带蝴蝶结。 　　“哎？我穿？”晏芷袖一愣，“你不是给自己买吗？” 　　郑茜笑道：“可是我觉得我穿不了这件。”她把衣服放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我腿型不好看，这个露腿，我穿不了。” 　　导购员一早就注意到这两人，特别是其中的一个，又高又瘦，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注意到，犹如芝兰玉树亭亭玉立。 　　“这位小姐姐长得这么好看，腿又长又直，很适合这件，很显气质的。” 　　能穿的场合不多，晏芷袖连试都不太想试：“我上班不怎么穿裙子，主要是不方便。” 　　以前在急诊科，忙的时候都是要跑的，穿裙子简直就是误事。 　　导购极力劝说：“不会不会，我们这一件上班也能穿，端庄得很，您试一下，反正也不要钱，试了再考虑要不要买也不迟啊。” 　　郑茜笑了：“很会说话啊。” 　　晏芷袖有些犹豫。她工作以后，就很少穿裙子了。现在调来畅春苑，基本都是坐着，穿裙子倒是也可以。 　　“试一下吧。”周围是接连不断的劝说声。 　　“那我试试吧。”晏芷袖接过裙子比划了一下，正是合适的码数。 　　“快去快去！”郑茜眼睛发亮，很是期待。 　　等晏芷袖换完出来，她更是兴奋不已：“真的很好看，很适合你！” 　　“……”晏芷袖无奈，“你是来帮他们卖衣服的吧？” 　　郑茜笑嘻嘻道：“算是吧，穿好一点气势就会足些，就算是做错什么，别人看在你长得好看的情况下，也会原谅你的。” 　　“是这样吗？”晏芷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长得好看也是一种优势，但晏芷袖从未充分利用过。 　　按照郑茜的说法，这简直就是一种资源浪费。 　　郑茜：“再过段时间，天气就冷了，不能穿仙气飘飘的雪纺裙了，要抓住夏天最后的尾巴才行。” 　　晏芷袖若有所思：“好像有点道理。” 　　“你平常也是和宋绯一起出来买衣服的？” 　　“是啊，宋绯很多衣服都是我们一起挑的。” 　　晏芷袖问道：“那她喜欢什么风格的，我看她穿衣服都挺正经的。” 　　“那是平常上班，”郑茜毫不犹豫爆料，“她其实喜欢那种美美的小仙女模样，但是她比较矮撑不起来，每次都是看看，饮恨走开。” 　　晏芷袖眨眨眼，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勾起就没放下：“是这样吗？” 　　除了那条雪纺裙，晏芷袖又挑了一条波西米亚长裙。 　　郑茜打了个响指：“对没错，宋绯就喜欢这款！” 　　晏芷袖点头：“那买了。” 　　周日晏芷袖是晚班，吃完午饭睡了午觉才起来准备上班。 　　天气晴朗，昨天买的衣服下了水晾一晚就干。 　　昨天回来以后，她破天荒的对自己的衣柜做了整理，可没把陈雪茹给吓到。 　　“虽然我学生说要来看我，但是你不需要这么隆重。”陈老师说，“反正你也不认识，我们到时候出去吃，不会打扰到你的。” 　　晏芷袖将一些旧的衣服清理出来，问道：“来看你的这些学生，有最后一届的吗？” 　　“没有，那个时候离得匆忙，没几个学生有我的联系方式。”陈雪茹有些惋惜。 　　“我记得你那个时候很喜欢你的语文科代表，叫……叫什么来着？短头发的是吧？” 　　陈雪茹记得很清楚：“叫宋绯啦，是个挺努力的孩子。” 　　正是因为宋绯的细心和努力，陈雪茹才会一直让宋绯做自己的语文科代表。那会晏芷袖正是沉迷恋情的时候，学习不怎么上心，宋绯便被诶陈雪茹拉出来作为榜样教育晏芷袖。 　　“后来考了哪里你知道吗？” 　　“她成绩一直都不如你，只是足够努力。”陈雪茹有些疑惑，难道过了这么久，晏芷袖还记仇？ 　　“我高考发挥很一般，甚至还不如模拟考，”晏芷袖说，“说不定她突然爆发了呢？” 　　“我是真不知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 　　对话就此结束。 　　晏芷袖对着镜中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将侧边与后脑的头发捋成一束，和回忆里的自己做了对比。 　　说句实话，晏芷袖觉得自己变化还挺大的，宋绯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要不是雨水将宋绯所有的头发的粘在一起，她还真认不出来。变化太大了。 　　托陈雪茹经常提起的原因，她对宋绯是闻其名不见其人，后来在卫生间被宋绯撞到，她才注意起这个姑娘。 　　不过学校内一直风平浪静，后来的事也与宋绯无关，她便也不再多加关注。 　　只是那个时候……晏芷袖摸了摸下巴，自己给单纯的小宋绯带来的冲击力应该是蛮大的吧？ 　　晏芷袖到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时候，小隔间外空地和计免区的一部分已经被划分出来作为讲座的场地了。 　　大红的横幅悬挂在墙上，一张小桌子摆了投影仪和笔记本电脑，没有幕布，直接把投影投在墙上。 　　晏芷袖没有急着先去放东西，而是站在外面看，饶有兴趣问道：“讲座吗？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宋绯加班，除了要应对社管中心的人，就是为了这个讲座。这会她正和孟怡两人调试投影。 　　丁继全今天特意穿了正装，在检验区对着窗口的玻璃整衣领。 　　宋绯：“人来得差不多就开始，我定的三点半。” 　　辛小夏帮忙准备了茶水和礼物，堆放在角落里的另一张桌子上。 　　“咦，我来早了吗？”一个阿姨提着布袋进来，看到一一个人都没有，有些忐忑。 　　“没有没有，是我们还没准备好。”宋绯连忙招呼阿姨，“您先坐，我们弄好了讲座就开始。” 　　晏芷袖看了会，和一同来换班的戚娟进了小隔间放东西。 　　戚娟放了东西，拿了白大褂却不急着换上，还跟晏芷袖说：“袖子，先别急着换，等会说不定还要脱呢。” 　　晏芷袖不明所以。 　　戚娟：“要拍照，人数要是太少交不了差，咱们得充当观众。” 　　“不是吧？我看大家挺热情的，而且还是老丁来讲。”晏芷袖刚把白大褂披身上，听了戚娟的话，犹豫要不要扣上纽扣。 　　“是啊，”戚娟说，“我每次都这么觉得，结果每次都是穿了又脱。” 　　晏芷袖：“……我对老丁还是有信心的。” 　　丁继全的名声，就是她在医院也有所耳闻。甚至有些患者会专门去打探，如果患者愿意来社区看病，医生并不拒绝，也会介绍过来。 　　当前，国内正在推行三级分诊制度，按照疾病的轻重程度在不同级别的医疗机构进行治疗。如果低一级的医疗机构能够解决，就不必再往高级的医疗机构。这能有效提高诊疗效率，减少医疗资源浪费。 　　临州市卫生局在年初就发出通知，要求提高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门诊总占比，减小医院的门诊压力。 　　要患者愿意选择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第一条就是要加强全科医生的队伍建设，让患者信任自己的家庭医生。 　　丁继全驻扎基层多年，肯定有对他信任至极的患者。 　　戚娟笑而不语，干脆转了话题：“你这衣服好看啊，哪里买的？” 　　“昨天和朋友一起买的。”晏芷袖从善如流，和戚娟拉扯打发时间。 　　时间临近三点半，果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因为暂时没有病人，晏芷袖便和戚娟站在外围看着宋绯她们忙活。 　　“先签到啊叔叔阿姨。”宋绯拿了一张表格并一支钢笔，逐个传给过来的患者，“签了我们才好发礼物。” 　　“这……我的名字怎么写来着？”一个患者戴了老花镜，认真想了想，还是想不出来，“闺女，你过来看看。” 　　“不用不用，我会写，我帮你写。”不等宋绯过去，同行的老人就摆手，“你们忙，我帮她写就行。” 　　戚娟和宋绯耳语：“这有几个来着？”她已经做好入场充当观众的准备了。 　　第一排七个，第二排六个。晏芷袖再往外一望，还有路过的病人好奇地探头探脑：“我觉得还能再加几个。” 　　戚娟叹道：“至少得有二十个才看起来有点人气。” 　　“那咱们再揽几个？” 　　一旁的丁继全已经准备好要上台了。宋绯正在做最后的统计。 　　“叔，来这边坐啊——”说干就干，晏芷袖直接喊人，“我们这边正在开展讲座，之后还有礼物拿的。” 　　好奇观望的病人定定地站了一会，然后猛摇头……跑了。 　　帮忙倒茶水的孟怡差点憋不住笑洒了一地。 　　老头老太太皆是受宠若惊：“不用不用，用不着这么客气，来听个讲座还这么好……” 　　晏芷袖尴尬地摸摸鼻子，直接脱了白大褂，拉出最后一排的椅子，大马金刀往上一座：“赶紧拍照吧。” 　　她的旁边是疯狂朝她挤眼睛的戚娟。 　　台上的丁继全板着脸，努力严肃，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忍不住抽眼角。 　　年轻人就是耐不住性子，还是不够稳重啊。 　　“有那么好笑吗？”宋绯的制作的签到表传到后排的晏芷袖手里，就不必再签了。 　　晏芷袖一手抓紧签到表不给，瞪着眼睛看宋绯，近乎咬牙切齿道：“我这是为了谁？” 　　“啊……这个……”宋绯脸上的表情僵住。 　　两人靠得太近了，近到她可以看清晏芷袖毫无瑕疵的光洁皮肤，纤长的睫毛根根可数，下面一双眼眸因为带着火气极其晶亮，紧紧地盯着她，红润的嘴唇上咬着一点雪白的贝齿…… 　　这也太撩人了吧。 　　造物主创造这个人的时候，一定耗尽了所有的心血，才会这样一举一动都极尽吸引力。 　　“嗯？”久久等不到回答，晏芷袖不满地皱眉，“你不拍照片吗？我还要回诊室的。” 　　宋绯如梦方醒：“拍的拍的！” 　　晏芷袖的白大褂就近搁在旁边的椅子上，宋绯退后几步挨着椅子，就没地方再退了。 　　要把这个讲座全员都拍下，她得弯着腰多调调角度才行。 　　按照要求，只要拍上三四张留档就可以。拍完以后，宋绯鬼使神差的，多拍了几张晏芷袖背影的照片。 　　拍完以后，孟怡伸长脖子过来看：“我总觉得这照片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 　　当然不对了，两排头发灰白的老头老太太，后面一排都是头发乌黑的年轻人。其中晏芷袖还特别突出。 　　还好这时候又陆续来了几个患者，晏芷袖和戚娟让出位置，宋绯再补拍了几张。 　　“我觉得这个可以，上一张就不要了。”孟怡比对后，给出建议。 　　“拍得怎样？”戚娟和晏芷袖也凑到宋绯这里。 　　原以为孟怡走了自己就能好好看下有晏芷袖的照片，没想到正主会过来。宋绯连忙划出没有二人的照片：“还不错。” 　　戚娟：“之前拍的呢？我要看。有没有把我拍得好看些？” 　　“就这样拍啊，你等下。”宋绯收了手机，“我直接发到群上吧。” 　　如果要从现在的照片划到有两人的集体照，中间一定会有晏芷袖的单人背影照。宋绯非常心虚，不想让晏芷袖发现自己这个像痴汉一般的行为。 　　戚娟没有怀疑：“那我等你发上来。” 　　她们拍照的这个空隙，陆续来了几个病人，戚娟说了几句就回诊室。 　　“袖……袖子？”宋绯很忐忑，难道晏芷袖不用回诊室光让戚娟一个人忙吗？ 　　晏芷袖这件雪纺裙是V领，宋绯这个角度能看到晏芷袖深陷的锁骨窝，挺直的锁骨上一条细小的银链，挂坠在晏芷袖微微弯腰时，半悬在空中。 　　宋绯闻到一股隐约好闻的香味。 　　“大宋——”晏芷袖声音轻柔。 　　“啊……什么事？”宋绯感觉鼻腔一热，自己随时要血溅当场。 　　晏芷袖把手环在宋绯身侧，温热的肌肤透过薄薄的夏衣穿到宋绯身上，让她的脊背一阵触通电般的麻痒。 　　晏芷袖轻轻一笑，从宋绯身后抽出白大褂，毫不留恋转身：“你挡着我衣服了。” 　　宋绯闹了个大红脸。 　　社管中心那帮人是傍晚的时候到的。 　　宋绯忙完讲座的事再去也不迟。 　　社管中心来的目的主要是确认账目，周群和宋绯是老相识了，两人单独聊了聊。 　　还有袁仁贵总结的那几个欠钱不还的名字，宋绯也给周群了。 　　不光贵重药品，普通药品也有缺的，其中有个常用药更是累计缺了一百多盒，被袁仁贵吐槽喂猪都要不了这么多。 　　“这几个……”周群拧眉，“吕院那边的……你们主任有说什么吗？” 　　宋绯摇头。刘琳想什么，她哪知道。 　　周群沉吟一番：“把缺的药拿出来，再点一遍。” 　　海悦湾其他人一脸菜色。 　　宋绯说：“那点吧。”缺了就是缺了，还是这么大的数额，哪怕能少一两盒也不能改变什么。 　　因为要确认的资料不少，宋绯在海悦湾忙到八点多才结束。 　　“辛苦了。”周群很不好意思，“平时实在走不开，只能挑了今天，还要连累你陪我一起加班。” 　　“没什么，”宋绯摇头，“我也希望这边能快点结束。” 　　周群总结道：“这次盘点就先这样了，剩下的你们主任怎么搞就是她的事了——”她转头看了一眼海悦湾众人，“人员调动方面，只要刘主任安排好，社管中心没意见。” 　　宋绯：“这个……本部不管吗？” 　　周群眼带轻蔑：“要管也是新院长管。”新院长还在哪个旮瘩里还不知道呢。 　　宋绯总觉得周群话里有话，但是她不太懂这里面的具体情况。 　　周群和她关系还算不错，回去的路上还特意问了晏芷袖的情况：“她是真可惜，自己主动放弃往下调的。原先的钟主任留下两人，当初吕院只同意留下一个……估计要等医院大楼翻修完毕，上面才会派新院长来。不过到时候也不知会是什么光景……” 　　宋绯听得云里雾里。 　　周群的意思是，晏芷袖其实是被迫下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而且，以后能否回到本部也不确定是吗？ 　　回了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里面病人已经寥寥无几，众人收拾东西，都要准备下班了。 　　“大宋你怎么那么晚啊？”今天张金丽是晚班，负责药房。 　　“因为事多啊。不过还好，总算是忙完了。”宋绯还在想海悦湾的事，财务难看不说，还有几个人在年检时没过却还一直留着，恐怕刘琳是不会留了。 　　张金丽为她担忧：“海悦湾……那边是不是很难搞啊？社管中心的是谁来呀？怎么说的？” 　　“周群来的。”宋绯说，“咱们这边一直都是她在跟进。” 　　“周群？”另一个声音插进来。 　　张金丽吓了一跳：“袖子你哪儿冒出来的啊？” 　　“刚刚在卫生间，才刚到。”晏芷袖继续刚才的话题，“周群人不错。” 　　张金丽俏皮眨眼：“我好像还没听过袖子夸过谁呢。” 　　晏芷袖满不在乎地耸肩：“现在听过了。” 　　宋绯沉默。周群对晏芷袖的评价也很高。 　　优秀的人都是互相欣赏的，即使她们不曾当着对方的面说过。 　　周群说，晏芷袖不是自愿来畅春苑的，可是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宋绯悄悄抬眼瞥了一眼回了诊室的晏芷袖。 　　对方目光沉静，认认真真地给患者讲相关事项，听患者唠唠叨叨把一句抱怨翻来覆去地讲七次，也没有露出一点不耐烦的意思。 　　诚然，这个行业有医德败坏的蛀虫，但更多的是尽心尽力，兢兢业业的坚守者。 　　无需别人引导提倡，也不用过分吹嘘夸奖，他们只觉得这是他们应当的，这就是本职工作。 　　送走最后一位患者，晏芷袖起身收拾好东西，洗了手后才走出诊室。 　　已经九点了。 　　张金丽为最后一位患者收完费就立即关了电脑，在电脑关机之前将保险柜锁掉。等电脑关机，刚好可以关掉药房的电源。 　　“我还要赶车，就先走啦。” 　　张金丽一早就把包放药房了，这会揣了就能走。 　　宋绯整理完资料，眼看诊疗区的灯陆陆续续关闭，这才发觉时间已经到了。 　　“走了，大宋！” 　　“好！拜拜！” 　　其他人已经走了，宋绯在小隔间就隐约听到铁闸门划拉的声音，而后是一片寂静。 　　“宋医生——”宋绯听见晏芷袖非常正经的声音。 　　“我在，什么事？”晏芷袖之前都是随别人喊她“大宋”的，如今这么叫她，多半是有正经事。 　　大概是不想像下午那样了吧。 　　“有一个问题，困惑我很久了……”晏芷袖慢慢走近她。 　　宋绯没有防备，也不曾注意到小隔间的门是何时被关上。 　　宋绯的柜子是在晏芷袖的柜子内侧，更加靠近墙边。晏芷袖一逼近，宋绯便只能往墙角退。 　　晏芷袖脱了外面的白大褂，里面是一穿上就被夸要气场有气场的雪纺裙。 　　晏芷袖最后看上这条裙子，是因为它还有个很特别的设计。 　　——裙子还有一层里衬，外面的纱层是是可以分叉露腿的。 　　周围实在是太过安静了。宋绯这才意识到，整个空间只剩她们两人了。 　　“我说，你是不是暗恋我？” 　　“哈？”宋绯被晏芷袖这个猜测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这是什么意思……哈哈……袖子你在开什么玩笑……” 　　没有勇气与晏芷袖对视，宋绯一矮身，想逃脱这个逼仄的空间。 　　然而晏芷袖不给她这个机会。“啪——”抬起一条腿，将宋绯钉死在墙角。 　　“我不开玩笑，”晏芷袖神情正经，“因为宋医生面对我的时候，总是很紧张。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还时不时就躲着我。感觉就像是怀春少女在躲心上人一样……” 　　晏芷袖微微皱着眉头，似是困扰又非常困惑的模样：“如果宋医生不是暗恋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宋绯抬起头，看见晏芷袖清澈澄净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人。 第23章 　　在今晚之前，宋绯从不知道，视线也是有重量的。晏芷袖集中在她身上的视线压得她一下都不敢动。 　　“晏……晏医生……”称呼一出口，宋绯就知道糟了。 　　果不其然，晏芷袖眼睛一弯，似笑非笑。 　　晏芷袖现在就是以逸待劳，看着宋绯一个人瞎着急：“难道是真的让我说中了？” 　　“有吗？袖……袖子……你……在开什么玩笑啊哈哈哈，这可一点都不好笑。”调动脸上的肌肉，宋绯努力挤出一个假笑来。 　　不用照镜子，宋绯也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很难看。 　　宋绯缩着脖子，努力拉开和晏芷袖的距离：“已经下班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其他人都走了吧……” 　　她瞥了瞥晏芷袖横在外面的腿。 　　笔直修长，一个毛孔也没有。如果是正常的立于地面的腿就更好了。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是吧？”宋绯欲哭无泪，小心翼翼地打量晏芷袖：“所以晏……袖子，我们就……” 　　“宋医生，”晏芷袖放下腿，笑得肩膀不断抖，“你这么怂吗？” 　　宋绯闭紧嘴巴，这个时候说多错多。 　　晏芷袖放下腿，退后几步，拉开小隔间的门，转身对宋绯弯腰行礼做出邀请：“时间已经到了，宋医生还是快走吧，路上小心。” 　　此时的宋绯，就像午夜十二点一到就变回原形的灰姑娘。 　　不再犹豫，宋绯抓起包就走。 　　晏芷袖就站在门边，看着宋绯大步流星逃离现场，经过她身边时，像是漫不经心随口问话：“其实我很好奇。宋医生谈过恋爱吗？这么怂，遇到喜欢的人怎么办？” 　　宋绯抿着嘴，假装没听到，保持匀速走出小隔间后迅速跑出大门。 　　能怎么办？宋绯心里也委屈，她又没谈过恋爱，怎么会知道那是什么场景，大不了现场表演结巴就是。 　　大概是因为晏芷袖就住楼上的缘故，今日晚班就留给晏芷袖锁门了。宋绯担心再碰到晏芷袖，故意没去门前的那个公交站，反而走向反方向，那边也有一个公交站，只不过那一路车更绕些。 　　平时宋绯是不会选择的。 　　======== 　　宋绯走后，晏芷袖才慢腾腾的收拾了东西走人。 　　九月份的天气，只有晚间才有些凉意。现在衣服都是乱穿的，长袖短袖羊毛衣都有，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感觉穿。 　　晏芷袖边走边想，宋绯最近大概会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了。虽然来畅春苑的时间不长，但这里的工作环境和气氛是真的不错。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每天做完工作脑子就可以好好休息，不用考虑别的东西。 　　经过路口的时候，迎面驶来一辆车，车灯直直射入晏芷袖的眼睛里。 　　啧了一声，晏芷袖忙抬手挡眼。 　　“搞什么……”晏芷袖也就嘟囔抱怨一下。畅春苑小区和其他小区一样，也有车位不够的问题，这个路口时常有找不到车位的车子到处打转。 　　那辆车子停了一下，等晏芷袖进了小区，才调转车头离开。 　　隔天一早，晏芷袖又将新买的波西米亚长裙套在身上。 　　走到客厅，陈雪茹还特意多看了晏芷袖一眼：“你以往不是不耐烦穿裙子吗？” 　　生了个女儿，陈雪茹也曾把女儿当洋娃娃摆弄过，在晏芷袖的经济能力不够的情况下，晏芷袖穿什么都得按她的心意来。直到晏芷袖抗议，表示不接受陈雪茹审美，绝不穿她买的衣服。 　　虽然晏芷袖不喜欢陈雪茹买的衣服，但她自己却对添置衣物兴致缺缺，这让陈雪茹这个当妈的很着急——就算你在家里随便穿，出去上班总不能随便穿吧？ 　　然后晏芷袖用实际告诉她——可以。 　　只要有颜值就可以。 　　哪怕晏芷袖一周同一条牛仔裤穿三次，也没人注意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脸上。 　　这更助长了晏芷袖的嚣张气焰。她不出去买衣服，不过是嫌麻烦，只有衣服确实不够了，才会去买。 　　“你这两天一直穿新衣服，是觉得买了不能浪费，总要穿一次是吗？”陈雪茹做出猜测。 　　晏芷袖以往就是这么对待她买来的衣服的。 　　“为什么这么说？” 　　“这不是你的穿衣风格。” 　　沉默三秒，晏芷袖放下碗：“……偶尔也要尝试新东西。” 　　陈雪茹再次仔细地辨认了她的裙角花色，确定自己没看错。 　　注意到她的动作，晏芷袖问道：“不好看吗？” 　　“怎么会？”陈雪茹下意识反驳，就算没有亲女儿滤镜，晏芷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 　　晏芷袖嫣然一笑：“那不就行了，我走了。” 　　晏芷袖这条波西米亚长裙及至脚踝，裙角随着她的走动飘飘荡荡。楼上楼下这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晏芷袖犹如走T型台。 　　“嚯！” 　　晏芷袖甫一进门，进了药房做准备工作的蒋丹就直了眼：“哪来的美女啊？有什么需要吗？” 　　虽然知道刚调来的全科医生，但是平常晏芷袖基本素面朝天，她们最多就觉得对方突出些，还真没有像今天这样，眼前忽然一亮的感觉。 　　“来看病，请问护士姐姐里面怎么走？”晏芷袖眉眼弯弯。 　　药房窗口的长队犹如摩西分海，自动给晏芷袖让出空隙来。 　　蒋丹答道：“用腿走。” 　　“没情趣的答案。”晏芷袖给出正确答案，“你应该说‘我背你’。” 　　“哈哈哈哈……”来药房拿东西的张金丽笑出声，给跟不上的蒋丹解释道，“因为小仙女的脚不是用来走路的。” 　　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年龄层主要可以分为三档，按照年龄划分，蒋丹是要被分到年纪最大的那一档的，只不过她一向跟得上潮流，所以一般都会分到中间那一层。 　　年级最小的那一层，就是白乐珠宋绯张金丽还有晏芷袖了。 　　“袖子这衣服哪儿买的？链接回头发我下，太好看了吧。”张金丽对着晏芷袖的裙子赞叹不已。 　　蒋丹打开电脑，睇了两人一眼，决定还是不打击张金丽了。 　　等她买回来，绝对会退货。 　　“不是网上买的，前两天和朋友逛街买的。”晏芷袖无所谓，说了店铺地址。 　　今天不接种，计免区一片灰黑。 　　晏芷袖换上白大褂，特意在计免区外的护士台等了等，还是没看到宋绯来上班。 　　“医生？做雾化……” 　　“护士，给我小孩测下黄疸。” 　　“伤口换药，护士！” 　　人没等到，患者倒是不少。 　　“等一下吧，”晏芷袖看了眼时间，先给一个孩子不断哭闹的配了药，“护士等一下就来了，不好意思。” 　　“雾化单等一下拿给这边的护士，让她给你签名。” 　　晏芷袖赶忙回了诊室，她没办法再等下去了。 　　宋绯怎么还不来？是迟到了吗？ 　　晏芷袖心不在焉地想着，问患者：“上次月经什么时候来？” 　　“我只是看个肠胃，这也要问？” 　　“嗯，要登记。”晏芷袖手上动作不停，“给你开个三联，这个药以前吃过吗？” 　　“什么东西？” 　　“是个调整肠道菌群的药，要放冰箱的。”晏芷袖把处方递给对方。 　　患者盯着处方念名字：“双歧杆菌三联活菌肠溶胶囊？” 　　“不喜欢可以换，这个没什么副作用的。”晏芷袖说，同样的病症，有些患者会偏好某一种药，只要相差不大，医生都会给换。 　　一听没有副作用，患者当即就下了决定：“那就这个吧！” 　　“饭后半小时吃，配合温水，不要热水，里面都是活菌，会死的。”晏芷袖颔首，按照程序嘱咐。 　　患者：“医生，那我想问一下，你们这边打能打乙肝疫苗吗？” 　　“谁要打？”晏芷袖多看了患者一眼，“你吗？” 　　“我们全家都要？能打吗？” 　　“这边是有乙肝疫苗的，但是有什么类型你得问计免区的医生，这个我不太清楚。” 　　“在哪里？” 　　“出门右转，玻璃门那边。” 　　患者依言出了诊室。 　　晏芷袖顿了顿，继续叫下一位。 　　“医生！那里没人！”之前离开的患者又回来了。 　　“没人吗？”晏芷袖站起来，“你等一下。” 　　她走到计免区，那里连灯都没开，往常非计免日都有一个身影坐在幽幽发光的电脑后面。 　　晏芷袖护士台的张金丽：“大宋呢？怎么没来？” 　　“没来吗？”张金丽一整个早上忙得晕头转向，也没发现少了个人。 　　张金丽：“今天周一哎，她也许在主任办公室，或者在冷库里？” 　　回望一眼计免区，晏芷袖肯定道：“没来。” 　　张金丽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有事请假了吧。” 　　是因为昨晚的的事请假吗？ 　　依照宋绯一见她就躲性子，还真有可能。看来她这个刺激有点过了。 　　提起专门为宋绯穿的裙子，晏芷袖走回诊室：“医生今天不在，你……”停了几秒，晏芷袖继续说：”要打乙肝的话，先去查个乙肝两对半吧，到时候把单带过来。” 　　“你们这里不能查吗？” 　　“不能，要去医院。” 　　知道宋绯不在，晏芷袖上班都觉得没了动力。 　　午饭过后，没有病人，晏芷袖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偷摸着刷手机提神。 　　和邓浩博约定这周要去看钟主任，小伙子问她要不要一起合买个果篮过去。 　　钟主任不喜欢这些虚的，不过两人很久没见他，心意还是要表示一下。 　　回完消息，晏芷袖顺手刷了一下朋友圈。 　　宋绯新发了一个朋友圈：我可以！ 　　配图是一条电视剧长截图： 　　俊朗的男主角高傲地对女主角宣告：“如果不能抱着势在必得的心坚持到最后，那你的喜欢也没有意义。” 　　女主角倔强不屈：“你这话也太嚣张了。就算我喜欢你也不会……” 　　男主角打断她，朝她伸出手：“如果不这样的话，你是得不到我的！” 　　女主角愣住，盯着男主角不说话。 　　最后的图片是两只交握的手，还有女主角的话：“如你所愿。” 　　晏芷袖默默点了个赞，一脸复杂放下手机。 　　宋绯平时都是看的什么狗血剧，居然还喜欢这么鬼畜的模式。 第24章 　　虽然是周一，但是宋绯得了刘琳的准许，得以补休。 　　郑茜照常上班，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一个人实在太无聊，闲着无事，她又做起以往最常做的娱乐活动——追剧。 　　有些人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其实背地里对狗血渣贱爱得深沉。 　　宋绯就是如此。 　　生活太过平淡无聊，唯有电视剧里的狗血人生才能引发她的围观吐槽愿望。 　　这部剧也不知是哪里推的，她一直存着没看，今天闲着没事突然便翻出来看。虽然走的平凡女主王子男主套路，但剧情还算有意思，她也就追下去了。 　　看到女主表明要追男主时，宋绯还是有点意外的。毕竟这种偶像剧瞄准的就是年轻女性，男追女才能更好满足这些人的幻想。 　　和女主角一样，被人说怂什么的…… 　　虽然姓怂，但是从小到大，宋绯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形容。她有些恼恨，自己平时待人接物还算大方，也只有遇到晏芷袖才会紧张。 　　宋绯把这一切归结到因为遇到晏芷袖的时机不对的原因。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总是会无措的吧？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晏芷袖的感情性向！ 　　不过，晏芷袖说得也有道理，自己不能老是遇到她就躲！她不过是看见了一个亲吻而已，电视剧都看了这么多，舌吻空气吻螺旋吻，她哪个没见过！ 　　宋绯自忖她也算是理论丰富，没什么好惊慌的。 　　不过是提前看到别人演习而已，她也会有实践的机会！ 　　等到自己遇到喜欢的人，也会同样做一遍，才不会像晏芷袖说的，畏畏缩缩。 　　宋绯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有感而发，宋绯看着屏幕里的男女主角，像是为了证明一般，把这段剧情截图发了朋友圈。 　　她确实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如果遇到那个人，她也会像女主角一样勇敢冲锋，不顾一切。 　　大概因为是工作日的原因，这条朋友圈发出去好久，才陆陆续续有点赞评论。 　　下午昏昏欲睡的时段，宋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几个趁机摸鱼的朋友聊了几句，再一刷朋友圈，发现晏芷袖居然给她点了赞。 　　这什么意思？ 　　她忍不住要揣摩晏芷袖的想法。 　　是礼貌性的点赞，还是真觉得这剧情好。亦或是看上了这小网剧的主角？ 　　晏芷袖似乎只是点了个赞，就没有再管了，倒是评论的其他人很积极。 　　张金丽今天也休息，非常活跃：【你今天不上班？上班时间追剧？我要举报你哦！】 　　张金丽：【这剧超棒！男主长得超帅！！是我喜欢的那种！！！】 　　看得出来，张金丽的后宫阵容又扩充了。宋绯这会看完，真是感触良多的时候，正好张金丽也休息，两人便直接聊起剧情来。 　　宋绯追剧的标准，除了剧情好看，就是演员要好看。要是演员脸和演技都过得去，剧情要求可以适当拉低几个档次，具体视演员颜值而定。 　　见一个爱一个，张金丽这个花心大萝卜。 　　宋绯谴责了张金丽这种行为，而后和她讨论起来。 　　张金丽非常热情，表示男主虽然是新人，但是未来可期，还接连安利了几个有意思的片段剪辑给她。 　　宋绯：【男主角的性格虽然恶劣，但是长得好，长得好我就喜欢！】 　　宋绯坦白承认自己就是看脸的。 　　然后收到了张金丽嘲笑，大家彼此彼此，也别五十步笑百步。 　　========= 　　长得好就喜欢？ 　　晏芷袖放下手机，停止窥屏。 　　“妈，我先洗个澡，洗完再吃。”朝陈雪茹喊了一声，晏芷袖先回房换下这条拖拉的长裙。 　　说实话，她对于打扮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一个是仗着自己长得好，随便作，一个是工作原因，觉得没必要。 　　虽然她不必上手术台，但有时候累得很，粉底连带汗水糊满口罩衣领让她觉得非常难受。 　　这次特意选择宋绯喜欢的风格，也是经过一番考量的。 　　——人们对于长得好看的，总会特别优待，晏芷袖不过是合理利用现有资源罢了。 　　如果宋绯觉得晏芷袖昨晚的敌意太过尖锐，她就服软说几句软话，取得宋绯的原谅。 　　宋绯对她回避的态度实在是太过突兀，刘琳肯定对于宋绯这个“老人”比信任得多。初来乍到，未来又充满不确定，晏芷袖只希望赶快稳定下来。 　　试探一番，宋绯自己也能意识到自己的态度问题。不论她是不是刻意的，经过一个晚上，也该想明白了，不会特别对待自己。 　　至于她是不是同类？ 　　晏芷袖盯着截图里的男主角看了会，无奈摇头。 　　宋绯就如同万千的普通女孩一样，等年级到了，也会相亲结婚生孩子。会重复和万千普通女孩一样的过程。 　　而她会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一个人默默到老。 　　手机里最热闹的裙是各种大群，晏芷袖没有兴趣参与，偶有通知她才会看几眼。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有一个微信号锲而不舍的在加她，即使晏芷袖把人放进家庭医生群还不消停。 　　烦不胜烦，晏芷袖直接加了好友，询问是否有事。 　　然而对方也一直没有回应。搞得晏芷袖删也不是，放着也不行。 　　因为昨天没有看到宋绯，第二天晏芷袖继续之前的方针。 　　“大宋，早啊！”晏芷袖面色如常，放下东西，顺口问道，“昨天怎么没来上班？” 　　这个答案就算晏芷袖问别人也能知道，宋绯老实交代原因：“……昨天补休。” 　　“那挺好的，一天都在看电视剧？” 　　“也不是，我还是有吃饭睡觉的。” 　　人来人往的小隔间，没什么营养的对话。晏芷袖关了柜门，似是无意地瞥了宋绯一眼，对方这时也恰好关了柜门要离开。 　　眼眸一弯，晏芷袖笑意温和：“好好加油。” 　　说完，她率先走出小隔间。 　　直筒型的白大褂归整地穿在她身上，衣摆到大腿，底下的纱裙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盛放。 　　宋绯盯着她的裙摆看了一会。刚才晏芷袖穿的裙子什么样她没有注意，但是只露出这么一角，就让她觉得眼前一亮。 　　——是她喜欢的风格。 　　再一次哀叹自己的腿短。 　　计免日是不可避免忙碌，接种打针的人永远只多不少。 　　今天有个小孩一直在闹，家长已经交了钱，小孩一坐到窗口前就躲，怎么都按不住，结果闹到十二点都没打完针。 　　宋绯火气都上来了。按照规定，他们十一点半就该结束了，现在一直拖，午饭都没吃上就为了等这么一个孩子。要是家长肯配合一点，宋绯也能理解，问题是家长是甩手干看着，就觉得交钱了剩下的就是医生护士的事。 　　孩子一直挣扎，张金丽不敢贸然扎针，只能软声哄。 　　“听话好不好，这个不疼的，你眼睛闭起来，很快就好了……” 　　然而孩子一看到银光闪闪的针头还是躲。 　　宋绯语气冷冽，对着家长说：“按住孩子，赶紧打完，接下来还有半个小时的观察期呢，不能再拖下去了。” 　　“还没打完啊你们，”辛小夏买完饭回来，看到计免区人还没散，主动挽起袖子帮忙，“快点打完吃饭，饭都快凉了。” 　　“赶紧按住！”宋绯按住孩子的肩头，示意家长过来。 　　许是辛小夏的“吃饭”提醒了家长时间，小孩的母亲半蹲下来，低声诱哄：“宝宝乖，打完这个针我们就去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小孩的父亲也捡起责任，唱白脸威胁：“不打针你就要生病，到时候就什么都不能吃了！要是不打针，你就只能喝白粥，炸鸡可乐想都别想！” 　　小孩：“生病就生病，然后我就不用上学！我要在家里生病，不要去幼儿园！” 　　宋绯差点给气笑。 　　一群大人围着一个孩子，就为了让他乖乖打针，衣袖扯得乱七八糟，孩子还是坐不下来。 　　“吃饭了你们。”晏芷袖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宋绯随手从衣袖拿出一张纸擦汗：“等会，就差这一个了。”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家长终于开始着急，恨不得坐下的椅子是老虎椅直接绑住小孩算了。 　　张金丽抓住小孩的胳膊，微微探头看向窗口外的人：“腿也要按住，不然他要蹬的。” 　　敏感察觉到厄运即将降临，小孩嚎啕大哭：“我不要打针，我就要生病，我不想上学，不要去幼儿园！” 　　“想要生病？”晏芷袖从口袋里摸出听诊器，“那让我看看你生病了没有好不好？” 　　众人赶紧为晏芷袖让出一条路。 　　晏芷袖不急不慌的戴上耳塞：“如果你生病了，那就可以在家里了。” 　　“嗝——”小孩打了个嗝，愣愣的看着晏芷袖，“那……那我生病了吗？” 　　小孩的母亲趁机道：“那要让医生看看才行，要是生病了，就要打针吃药的。” 　　“对啊，”晏芷袖笑眯眯附和，将听诊头放在小孩的胸口上，“来，我们打个电话，问一下心脏有没有生病。” 　　“嘶——好冷！” 　　晏芷袖笑了笑，朝一旁的宋绯使了个眼色。 第25章 　　收到晏芷袖的眼神，宋绯立刻会意。 　　趁小孩愣神的一瞬间，几个大人按住手脚，张金丽轻车熟路将针筒里的药打进去。 　　等小孩意识到疼哭泣的时候，针已经打完了。 　　“好了好了，已经打完了，没事了……”张金丽从旁边抽出几张面巾纸递给家长安慰小孩，嘱咐道，“观察三十分钟后再走。” 　　辛小夏帮忙收拾完东西，招呼道：“走了，吃饭吧。” 　　医生中午是不休息的，吃完饭就要回到诊室，宋绯很意外晏芷袖会来，跟在后面小声问她：“你吃了吗？” 　　“没吃，”晏芷袖回道，“看你们这边一群人，顺路过来看看。” 　　小隔间里已经吃完一轮，只有潘美欣一个人还剩一点，看到她们到来，往旁边挪了挪：“打完了？” 　　小孩闹得厉害，小隔间也能听到一点声音。 　　张金丽：“什么打不打的，我明明是个一个妙龄少女温柔护士姐姐，现在像个凶神恶煞的黑道打手。” 　　事实就是基本上每个小孩到张金丽手上都要哭。宋绯一时有些转不过来：“那应该叫什么。” 　　慢条斯理拆掉饭盒包装，用吃西餐的姿态吃快餐的张金丽矜持颔首：“接种。” 　　宋绯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区别在哪里？” 　　张金丽：“书面化，优雅。”她转头看向晏芷袖，声音放软：“晏医生觉得呢？” 　　“……”晏芷袖沉默了几秒，“没觉得。” 　　她想了想，直接道：“其实刚刚我是很想自称姐姐的，但是我怕小孩一出口就是‘阿姨’。”如果这样的话，晏芷袖宁愿直接被叫“医生”。 　　现在人都喜欢被叫年轻一些，叫姐姐比叫阿姨好，但是万一呢？ 　　大人教得再好，小孩也会判断失误。 　　张金丽转向戚娟：“潘姐怎么看？” 　　潘美欣面无表情：“我已经是‘阿姨’的年纪了，被这么叫很正常。” 　　没有得到赞同的张金丽将愤怒化为食欲。 　　虽然不用亲自上手打针，但是宋绯有时候真的觉得，计免区就是个屠宰场。 　　——杀猪的那种。 　　张金丽是刽子手，她是下令的官员。 　　不过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她也就在心里想想。 　　上周周群已经通知了宋绯，下午医院本部要开会，如果她没时间去的话，也要找人替。 　　“那个……医院有个会你们下午谁有空，替我一趟？”宋绯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忘记问了。 　　张金丽下班就要上门随访，辛小夏便主动开口：“什么会来着？开到几点？” 　　“两点开始，不知道开到几点，估计就四五点吧，一个调查的培训。”宋绯也不清楚。 　　“又有调查？”潘美欣皱眉，各种类型的调查一年到头至少有个两三回，偏偏他们这个月还要迎检。 　　宋绯无奈：“被抽到了，也没办法。” 　　晏芷袖不太了解这些，就只安静地听着。作为最低一级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担负有卫生调查的职责。一般来讲，抽样是由上层抽取，一级一级分派直到具体的每家每户，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会联合居委会分派人员上门或是与居民约好采录。 　　“我儿子四点半下课……”辛小夏合算了下，“能早退吗？” 　　宋绯：“你看着溜吧，如果要领材料设备就拿一下。” 　　听到要领设备，辛小夏便道：“算了，不行我就让我老公去接，总不能让疾控那边自己送来吧。”那样畅春苑就有可能被记上一笔。 　　辛小夏丈夫也是个工作繁忙的，宋绯不太好意思：“下午打针的人应该不多，不然你们帮我登记，我去开会好了。” 　　“两点开始……”晏芷袖拿出手机看时间，提醒道，“现在快一点了。” 　　畅春苑离医院近，但宋绯最少也要提前半个小时出发。 　　“这么快？！”宋绯吃了一惊，赶忙扒饭，“我还没收拾东西，我去开会，你们下午帮我看一下计免。” 　　也只能这样了，到点的时候辛小夏再换班给下一个护士。 　　“大宋有车吗？”晏芷袖问。 　　“之前有电瓶车的，后来被偷，就没买了。”提起这个，宋绯还有些心痛，那车她还没开三个月呢，就没了。 　　晏芷袖点点头，吃完饭便施施然回了诊室。 　　午饭后的这段时间患者是最少的。来了几个患者都是潘美欣认识的，一进来就指明要找她，晏芷袖乐得轻松，百无聊赖地转了几下笔，起身去往计免区。 　　宋绯正在将上午的工作做一个简单的整理，因为着急要走，她没有坐下来，弯腰站在电脑前操作，旁边的椅子放着她的白大褂和背包。 　　明晃晃的白炽灯下出现一个阴影。 　　“晏……袖子？怎么了？有事吗？” 　　“还没忙完？”晏芷袖瞄了一眼屏幕，上面是花花绿绿的表格，“我是想问一下，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哎？可是你不是三点才下班吗？” 　　晏芷袖点点头，眼带笑意：“宋医生，不紧张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宋绯又要结巴了：“你……你……”上午纯粹是给急的，再加上有那么多人在场，她也就自然而然的忘记了。 　　“好吧，我不该提这个。”晏芷袖摸摸鼻子。 　　宋绯分明看到，她嘴角未能完全盖住的笑意。 　　晏芷袖：“那个培训，不能早退，但是应该可以迟到吧？这边开车，十分钟就能到医院。” 　　“你真的要送我？” 　　晏芷袖点头：“我刚好有事要过去那边。” 　　两点多的时候，换班的医生就会来，就算晏芷袖早退，因为这个时间点病人不多，一个医生也能顶住。 　　晏芷袖：“不过主任问起来，你要和她解释。” 　　听到这个，宋绯立即拒绝：“算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可是时间快到了哦。” 　　“我打车去！” 　　“好吧，”晏芷袖这才说，“我想早一点走，非常需要宋医生帮忙。” 　　半个小时而已，这么着急吗？ 　　宋绯不解，不过晏芷袖这么有所求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 　　就像张金丽说的——晏医生这样的小仙女，就是该被供起来，想要什么，自有人双手奉上。 　　当时宋绯觉得她是被晏芷袖的脸迷了眼才说出这么智障的话来，但是相处久了，她慢慢的觉得，这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除了脸的原因，晏芷袖是一个非常会引导的人。 　　妖妃晏芷袖…… 　　明明是穿着正经的白大褂，晏芷袖的形象却渐渐的和梦中那个妖娆妩媚的身影重合起来。 　　一想到梦中的场景，宋绯便不敢再多看晏芷袖一眼了。 　　她绝不要做亡国之君！ 　　宋绯问了一下周群的意思，周群表示人到了听个大概就行。 　　“那，我等你吧。”宋绯重新穿上白大褂，不急着走了。 　　待晏芷袖走出计免区，宋绯才感觉憋在胸腔的那口气成功呼出来。 　　如果晏芷袖不说，宋绯还真难以意识到，她将晏芷袖区别对待了。 　　这很不好，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就这么多，大家处久了，总会发现。 　　这不是宋绯想要的。 　　晏芷袖会这么做，大概也以为自己是对她有意见。这才隐晦提醒自己。 　　宋绯心里有些复杂。她不想被晏芷袖这么误会，可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比较好。 　　等到两点半的时候，晏芷袖果真来计免区找宋绯了。 　　“走吧，我车停在小区里。” 　　晏芷袖没有随身带车钥匙，得回家拿。 　　“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那不就是去见陈雪茹？宋绯当即摇头，表示自己会在楼下乖乖等晏芷袖。 　　“好吧，”晏芷袖耸肩，“反正也不差这会。” 　　“嗯。”宋绯垂眼，盯着自己捏着背包肩带的发白指尖。 　　等二人到达医院，宋绯还是不由得看了下时间。 　　两点四十五。 　　“你先下车吧。”晏芷袖打了个转。 　　宋绯站在路边看，她没有急着走，似是在找停车位。 　　培训是在医院的一栋办公楼里开的，连带这栋楼附近的停车位也被划为内部人员才可用。 　　晏芷袖的事是医院这边的？ 　　宋绯知道自己这样胡乱猜测是不对的，可进培训室前，她还是忍不住从窗台上望下去。 　　楼下的晏芷袖和保安交涉完毕，得到一个内部人员可用的停车位。这会刚将车子摆正，打开车门迈下车。 　　像是感觉到了宋绯的目光，她也抬起头来。 　　办公楼有九层，窗户还这么多，晏芷袖不一定能清楚。然而宋绯还是立即撤走，跑进会议室。 　　“宋绯！” 　　周群是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的，一看到人就小声叫：“来这边，动作别太大。” 　　领导可都在台上看着呢。 　　连连点头，宋绯无声落座。 　　心有余悸大概就是这种。明明不是什么坏事，宋绯还是再次有回到那个下午撞破晏芷袖和另一个女孩“好事”的惊悸感。 　　虽然晏芷袖没有明说，宋绯也能明白她的态度。 　　——大家都是同事，好好相处，安然过完这一段时期，多谢合作。 　　想到这里，宋绯问旁边的周群：“咱们医院大楼的工期是多长啊？” 　　“少说也要个两三年吧，”周群算了算，“已经修了一年多了，主体已经完成了。” 　　也就是说，晏芷袖留在畅春苑还有一年多。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看来她确实不能再这么对待晏芷袖了。至少这一年多是不行，她要努力克制。 　　莫名有些落寞，虽然没有认出自己，但大概在晏芷袖心里，自己已经是对她有意见的那种人了。 　　而此时，晏芷袖看着大大的“急诊科”标牌，停下脚步。 　　来往的除了病人，其他人对于她来说，也是陌生人。 第26章 　　“师姐！”邓浩博急匆匆赶来，“抱歉，有点事耽搁了。” 　　“没事，我也才到。” 　　晏芷袖先一步走出大门，低声道：“走吧，我们去看主任。” 　　急诊科的钟主任急性心梗以后，便请了假在家休息，偶尔才会去医院看看。 　　“现在就是混着等退休而已。”钟主任头发灰白，短刺直愣愣的朝天顶。 　　“主任……”邓浩博有些感伤。之前钟主任都是很精神的，一场病过去，精神气都没了。 　　钟主任轻轻叹气：“看了一辈子的病，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不过人老了，不服气不行……” 　　钟主任的妻子将一个果盘放上桌，安静地坐在一边。 　　晏芷袖轻声道谢，拿起一小片苹果慢慢啃。钟主任的儿女都已成家，一直都希望父亲能退下来，这一场病让他们又气又庆幸——虽然凶险，但老爷子的命好歹保住了，也不折腾了，能安心了。 　　“不管怎样，能留下来就好。”钟主任拍拍邓浩博的肩膀鼓励他，“年轻人，好好干，总有你的机会。” 　　“袖子，”钟主任看向晏芷袖，“畅春苑那边怎么样？刘主任人还是可以的，就是有些拗。” 　　“挺好的，大家都很好相处，”晏芷袖笑笑，“我还是第一次去社康，感觉自己还是有很多需要学的东西。” 　　钟主任有些感慨：“之前刘琳就有来问我——她原本看上的就是你。她这人就这样，什么都要最好，我总觉得是小邓下去，没搭理她。没想到最后真的是你。” 　　“小邓还是留在医院的好，”晏芷袖拿起一小片梨子，“我是本地人，哪里都可以，实在不行就回家啃老。” 　　钟主任乐了：“家里有矿？”他在家没事，就是上网冲浪跟着各路沙雕网友一起乐呵。 　　晏芷袖认真想了想：“说不定还真有。”晏明季这么多年的积累，家当不少，养个女儿的底气还是有的。 　　“说不定，算了吧。”钟主任眼角的鱼尾纹扭在一起，眼睛眯起，“到时候肯定嫌得不行，恨不得早早把你嫁出去，留来留去留成仇。” 　　晏芷袖摇头：“这个我可以肯定回答，不可能的。”她出柜多年，父母早就看开了。 　　“那也挺好，晚点好，着急什么，”钟主任直拍沙发，“当初我就不想太早嫁闺女，结果玩儿早恋，一毕业就结婚，给我气的，现在又要来接我过去，又气我！” 　　——主任又变相炫耀了。 　　晏芷袖和邓浩博对视一眼，忍住不揭穿。 　　“现在医院也就这样了，小邓还要再辛苦些。”钟主任乐过后，恢复正经，“至少要等到大楼建成，新院长来了之后。” 　　如今整个医院都是吕院的，皆避其锋芒，只能等天降大佬了。 　　“至于你么——”睇了晏芷袖一眼，钟主任道，“畅春苑是好的，但若是你到时候要回来，就跟我说一声，我肯定给你想办法。” 　　这算是承诺了。 　　两人从钟主任家里出来，邓浩博鼻子微酸：“主任高兴就好。”从现在开始，他要一个人奋斗了。钟主任已经很难再帮到他了。 　　“其实……”晏芷袖慢慢走在前面，“社康也不错，就是辛苦些，但是至少没晚班，要是不行就下来吧，别死撑，以后还有可能回去的。” 　　邓浩博苦笑。医院与医院之间也有差别的，好医院自有患者寻过去，医生也能接触不同的病例，这是医院给医生提供发展的一个平台。普通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即使遇到疑难杂症，医生觉得自身水平足够，也会限于设备条件有心无力，转诊上级医院。 　　他还是想尽可能留下来。 　　“不过也好，有干劲是好事，”不等他回答，晏芷袖便自顾自说，“我就无所谓了，只想混日子。” 　　“师姐……”邓浩博语塞，“如果你能留下来……再多几年，就出来了，好医生里面，女的也很多的……” 　　他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不过晏芷袖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 　　“我是真的只想混日子，所以在哪里都可以，但是你——”晏芷袖笑了笑，“还要养家啊，我孤家寡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邓浩博讷讷无言。他是自私的，两人只能留一个，晏芷袖留下来的机会比他更大，是他死撑着不让步，而后晏芷袖主动退让，他才能留在医院。 　　“我……我真的很谢谢师姐！” 　　晏芷袖假做无奈掩面：“又来了，说了多少次了，这都是我自己选的，和你无关。现在我上班完全是走路的——我家就在畅春苑，每天都可以睡到差不多上班才起床。” 　　“……”邓浩博沉默半晌，问道，“可以睡到自然醒吗？” 　　“可以。” 　　“我突然有点嫉妒了。” 　　解释开来，邓浩博说起一件事：“最近有一个女人总是跑到医院问你，但是问她有什么事她也不说。”那个女人虽然长得漂亮，但邓浩博每天见那么多人，再漂亮他也记不住。主要是那个女人对他们的回答并不满意，到地方就用探寻的目光扫过每个人。 　　“师姐……你是不是……嗯……和别人有什么感情纠葛？”那女人看着不像是来送锦旗的，邓浩博多留了个心眼，没直接告诉她晏芷袖在哪里，只说已经不在医院上班了。 　　晏芷袖：“……我单身多年，哪来的感情纠葛？” 　　“我想也是，”邓浩博有些得意，“像我这样能在读书时找到女朋友的，真的不多。” 　　晏芷袖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所以说，丁主任当初愿意留下邓浩博不是没有理由的。 　　“多谢了，我会留意的。” 　　军训结束，陈怀发了一大堆朋友圈庆贺。从他传上来的照片看，确实去非洲换了身皮。而后就是国庆假期，他本人也很兴奋，计划着和新认识的外地同学一起游览临州。 　　“国庆车很多吧？不堵个三小时都不叫过节，到时候袖子你要出门和人挤去看人海吗？” 　　被这么一形容，再高的出行兴致都没了。 　　“他们国庆不回家，说是票太难买了，”陈怀的目的就是借车，“我们宿舍一个，再加上隔壁两个，正好四个，有辆车总是方便一些嘛。” 　　“你要用难道我就不需要？”上次晏芷袖借车给陈怀，被表嫂知道后，说了一顿。 　　陈怀会来找晏芷袖借，是知道她并不一定需要用到车。如果晏芷袖没车，晏明季还有，晏家不缺代步工具。 　　看起来陈怀已经放下自己那甜到悲伤的青春恋情了。 　　“有朋友要来，没车确实不方便。反正私家车也会被堵，我真诚推荐公交地铁，方便快捷，造价千万，安全稳定，乘坐起来安心又有面子。”晏芷袖笑嘻嘻推荐。 　　陈怀悲愤了：“那你要去哪里？我给你当司机，然后你再把车借我好不好啊，姑，拜托了！” 　　看来陈怀确实很想要借车，晏芷袖想了想，说：“我说不定要用，如果能等，到时候就借你吧。” 　　“等？” 　　国庆只放假三天，陈怀怎么都能等到。不过晏芷袖不打算明说，免得这家伙得意忘形。 　　“是啊，你要么等，要么就干脆公交地铁吧。” 　　“等！我等！”陈怀连声应下，关心问道，“那你们国庆放假几天？” 　　“有病人来了。”扯了扯嘴角，晏芷袖挂掉电话。 　　国庆假期之前，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人流量增多，宋绯直接排了三个全科医生上班。 　　长假之前，居民会做好出行准备，或是担心医院关门，会提前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买药或是把病看了解决完。长假过后，就是假期生病，赶紧上门求医了。 　　“医生，你们放假几天？我明天来你们还在吗？” 　　“在，”晏芷袖答道，“明天照常上班，国庆放假三天，就一到三号。” 　　“你们才放假三天？”患者讶异。 　　“是……是只有三天。”晏芷袖没打算利用年假补足七天，正如陈怀说的，哪里都是堵，估计国庆那几天人也少，上班不要太轻松。 　　“那真是太辛苦了，”患者一脸钦佩，“我想问一下，你们到时候是不是还打针？” 　　晏芷袖没在群通知里看到计免区什么时候开始接种的消息，说：“这个你去计免区那边问下吧。” 　　患者去了没多久，宋绯就过来了：“计免区国庆七天都不接种，这个周六最后一次正常接种。” 　　晏芷袖点头，表示记下了，转而问道：“你要放七天假？” 　　这句话一出，其他人也纷纷对宋绯投以仇恨的目光。 　　“大宋啊，这会不会太没义气了？我们上班，你一个人逍遥快活？”袁仁贵是被蒋丹强令不能补假的，三天假过后，他就要来上班。 　　护士几个，只有张金丽和孟怡可以补假，其他人也要轮班。医生里，戚娟潘美欣同样打算回老家，只有四人可以轮。 　　“这……反正那几天估计也没几个人会想来挨针的，我就想干脆不打了。”宋绯搬出刘琳，“主任已经同意了！” 　　说完，她不由得怨念地看了晏芷袖一眼。 　　来府城区这边上班，她妈都抱怨女儿是不是去了外地，明明在一个城市，周末也不回家，居然还要等到放假才行。 　　对此，宋绯非常无奈，一周就休息一天，回家吃顿饭就走，时间都要浪费在路程上，太过劳累了。 　　宋绯：“其实我觉得，国庆安排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值班，也是可以的。”这是人流量极少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做法。 　　“这话你得跟主任说，问她能不能这么排，要是人多……”辛小夏说，“我现在去学分-身术还来得及吗？” 　　畅春苑的门诊量是很大的不确定性，谁也不敢保证。 　　大家都想多放几天假，却又怕忙不过来。宋绯也没办法，排班她单方面决定不了。 　　想到这里，她说：“要是想多放假，那我就去问一下主任。” 　　晏芷袖就站在她旁边，闻言一愣：“哈？你问我吗？” 　　宋绯一转头，就能和晏芷袖的眼睛对上。那双眼睛澄澈明净，深处一点亮光，正眼也不眨地注视着她。 　　“呃……” 　　宋绯陡然滞住。 　　这一段日子，宋绯一直告诉自己，要用正常态度对待晏芷袖，但其实她的主要方法就是尽量少和晏芷袖接触。 　　两人这一段时间对话交流类型最多是打招呼问好。 　　最简单才不会出错，宋绯很明白这个道理——晏芷袖没有做错什么，是她自己太过紧张。 　　现在，晏芷袖就像其他人一样，和她正常地说着话。 　　冷静……稳住……这么多人呢，要是自己表现有一点差错，别人就会以为她们有矛盾了，这对整个畅春苑和晏芷袖都不好。 　　宋绯强自镇定，抬眸定定看着她半边白皙的侧脸：“就是问你。” 　　宋绯承认，晏芷袖对她的人生影响很大，甚至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今天宋绯。 　　——她追着晏芷袖的脚步，穿上白大褂，成为一名医生。 　　“我啊，”眼睫垂落，晏芷袖低低一笑，“我没想放假呢，这个想法，太奢侈了。” 　　成为一名医生以后，有时候看到外面满是过节放假的快活气息，自己也会茫然：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吗？ 　　虽然很羡慕，但更多的，还是头疼轮班和接下来的工作。 　　“喂！”袁仁贵要哭了，原本他还将希望放在晏芷袖身上。 　　“袖子，你怎么可以这样！我结婚的时候……没有婚假，我想放假！” 第27章 　　“我相信袖子是真的单身了。”袁仁贵挫败地颓坐在座椅上。 　　宋绯忍笑：“别啊老袁，别轻易放弃，我去问问主任怎么说的。” 　　她偏过头，看见晏芷袖微微翘起嘴角，眼底是未来得及掩饰的笑意。 　　袁仁贵没有婚假，想趁国庆到父母和岳父母家里走一趟。但是蒋丹不想让袁仁贵休息的原因也很简单，药房的负责人就是袁仁贵，放七天假时间太长了，中间要是发生意外，药房这边的工作都要停滞耽搁。 　　“我会跟主任说的，”宋绯认真道，“七天肯定是不可能的，四五天应该可以。” 　　虽然没有达到理想目标，但也聊胜于无，袁仁贵决定回家再和老婆商量下国庆要怎么安排。 　　但凡长假都是如此，其他人已经习以为常，没有太多意见。 　　“然后，国庆之前，我们还有最后一件事。”宋绯拍拍手，示意众人把注意力放她身上，“这周五就是抽检了，大家的工作做完了没有？” 　　这次抽检会有领导亲自来，除了视察工作环境，服务态度等，还会进行资料抽查，到时候还会打电话随访病人。 　　其他的都好说，抽查资料这个，临州市的的标准一直定得比较高，比如抽五十份档案，最多只允许一份档案不完整。抽到的病人，一定要有在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接受过服务，医生按时检查随访登记。 　　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覆盖人口近万，也就意味着系统里差不多有近万份档案，每一次检查，他们都要将这些档案翻过检查两遍以上。 　　“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蒋丹作为护士长，总结汇报，“我还有两百多份没有检查，周五前可以完成！” 　　护士医生完成这些都要趁不忙的时候做。宋绯有些担心不能完成，但是她还打算自己模拟几次抽检，保证能够过关，实在没有精力分担他们的工作。 　　“两百多份啊，”晏芷袖说，“那我做个四五十份还是可以的，今天是周一吧，周三就一定要完成了。周四除了计免还要做其他准备，肯定没时间。” 　　“真的假的？袖子你病历都做完了？”张金丽很惊喜，她最近被这些档案磨得一看到字就头疼。 　　晏芷袖：“我本来就没多少病历可做。”病历这种东西只能看病的那个人写，其他人无法代写。就算可以代写……刘琳也不会允许！ 　　畅春苑的要求都框得很死，但这样反而更让晏芷袖安心。一切井然有序，她很喜欢。 　　“能做完就好。”宋绯松了一口气，因为国庆假期，上面将慢性病调查顺挪到下个月，她这个月才可以顺当安排好检查的相关工作。不然估计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谢谢……袖子。”宋绯屏住呼吸，眼睛直直盯着晏芷袖的衣领。 　　晏芷袖语带笑意：“这么客气？那宋医生要怎么谢我啊？” 　　是普通的开玩笑语气。 　　宋绯确定了。 　　她要像其他人一样对待晏芷袖才行。 　　“还要谢，晏医生也太小气了吧。”宋绯哼哼，“如果一定要的话……明天帮你买饭？” 　　“……明天我轮休。”晏芷袖眼睛稍稍上挑，亮如星辰。 　　“轮……轮休你还说要帮忙做档案？”这不是空口许诺么！宋绯顾不得晏芷袖了，一想到档案做不完就急得鼻尖冒汗。 　　晏芷袖笑了笑，语气一转，一本正经说：“不过既然宋医生一定要给我买饭……那我明天一定要过来加班！” 　　宋绯：“……”这样算下来，确实是可以完成，可是为什么她心里反而憋着一股气呢？晏芷袖做这个完全没有加班费，就算有，工资也不是她发的。 　　“惹，”张金丽指出一个事实，“明天本来就轮到大宋买饭的，不论袖子来不来，大宋都要去。” 　　宋绯：“……”感觉更气了。 　　“是吗？”晏芷袖讶异地看了宋绯一眼，遗憾道，“我还以为大宋要特别给我加餐的。” 　　“加餐！给加餐！”宋绯心一横，直接道，“你过来加班，我就给你加餐！” 　　“嗷，怎么可以这样，我也要！” 　　“大宋你偏心哦！” 　　“我想吃好吃的！最近街口新开了家酸菜鱼，我想吃很久了！” 　　其他人跟着起哄。 　　然而均被宋绯强力镇压：“你们是加班吗？你们都叫正常上班好吗？正常的上班！”而后，她看向趁乱喊酸菜鱼的袁仁贵，苦口婆心道：“老袁啊，减肥就不要吃太多了，国庆就要去见岳父岳母了，保持一个好形象最重要。” 　　袁仁贵：“……可是我想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而且，白肉比红肉好，是吧？我们吃鱼，才有利于减肥。” 　　一个吃货想吃东西，哪怕减肥，也能想出千万种理由。 　　======== 　　下班后，宋绯还真看到了那家袁仁贵说的酸菜鱼。 　　很热闹，店里已经坐不下了，不少人坐在外面，等服务员叫号。 　　“真有这么好吃？”公交还没来，宋绯干脆多走几步，过去看看。 　　柜台的服务员很热情地告诉宋绯需要排队等号才行。 　　“我不吃，”宋绯透过玻璃墙看到店内热火朝天的情景，翻了翻菜单，问道，“你们可以送外卖吗？” 　　“外卖？您等下。”店是新开的，暂时还没开通外卖服务，服务员需要去问经理。 　　经理很快就过来：“我们是有打算做外卖的，但是因为人手不足，所以暂时不接单。” 　　宋绯颔首，表示理解，她看到墙上贴的招聘启事了。 　　“我是旁边那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到时候是要过来提前预订还是要吃才过来？”宋绯指了指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房子中带十字的标志。 　　“那个……打针的？”经理盯着那个标志看了会，在这边做了几天生意，时常看到有人在那里进进出出的，“原来是邻居，欢迎欢迎，我们预计国庆后招到人就开始做外卖，到时候您要是忙，可以打电话给我们。” 　　经理抄起菜单，写下一个电话：“发信息打电话都行，口味价格这张单子上都有。” 　　即使是邻居，也不一定了解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是做什么的。 　　接过菜单，宋绯心口微微发苦，还是微笑解释道：“我们也看病的，可以使用医保，我们的医生都是全科医生，非常专业。” 　　“可以使用医保？”这个引起服务员的兴趣，“是像药店那样吗？” 　　“是医院，社区医院。我们是最基层的医疗服务机构，药价均是政府定价，比药店低很多的。” 　　感觉自己越来越像推销卖保险的了…… 　　赶在经理不耐烦之前，宋绯连忙住嘴：“有需要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谢谢你们。” 　　将菜单折好放进背包，宋绯走回公交站继续等公交。 　　周群在调查未开始前，将所有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负责人一起拉进一个大群，特别提了几个调查要注意的点。 　　比如平板电脑一定要保持开启状态，检查麦克风，每一户居民都要拍照等等。 　　宋绯想起发下来的那一大本手册，里面一半全是调查的问题，额角太阳穴突突。 　　这么一个调查，光是问卷少说就要半个小时，再加上抽血测量身体，一个人最快也要四五十分钟。这还不包括排队时间。 　　要在限定的时间内安排好体检。一般优先选择非计免日预约，每次控制来体检的患者人数，以保证人手充足，如果后期赶时间，才会安排在计免日进行体检。而在这之前，要预先做好问卷调查。 　　周群：【宋绯，周五疾控那边要送抽血管过去，你记得接待一下，还有你对你们内部的人员进行简单的培训了吗？到时候如果有问题，可以先提问，平板也要检查，有故障要上报替换。】 　　宋绯吃了一惊：【周五？？？什么时候？我们那天要检查！】 　　周群：【不是吧？我以为你们检查完了，那也没办法了，疾控那边这么安排的，再排期都国庆放假了，然后调查就要开始……】 　　说完这句话，周群就假装掉进深山没网没信号非常没义气地逃遁了。 　　时间余裕不足这个问题，就留给宋绯头疼了。 　　这半个多月，她们一直在赶档案资料检查，她虽然拿了调查的相关资料，却没有对同事说要怎么搞。虽然调查流程步骤大同小异的，但是每次出现的问题，却不尽相同。 　　冷静……冷静……冷静不了！ 　　宋绯真的很想打人！ 　　等回了家，宋绯还是对着周群发来的消息忿忿不能平，跟郑茜抱怨：“太欺负人了，时间安排得这么紧张，我觉得我要干不下去了啊啊啊……” 　　一想到刘琳会对她露出失望的表情，宋绯就觉得浑身失去了力气。 　　郑茜懵懵懂懂：“那两拨人不是同一个部门吗？” 　　“当然不是！” 　　“那你们上面的领导还挺多的。”郑茜把这个情况代入职场，好奇问道，“这么多领导，会不会互怼吵架？如果出现这种事，你们听谁的？” 　　宋绯：“……有个成语叫殃及池鱼。” 　　郑茜了然：“懂。”最底层就该安如鸡。 　　========== 　　第二天早上，宋绯迈入小隔间，晏芷袖已经站在储物柜旁边整理东西了。 　　宋绯：“这么早吗？”四五十份资料，看起来很多，但是如果一天没病人，还是能做完的。 　　“早做完早轻松。”晏芷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蒋丹从她们身边经过：“袖子你完全可以不用早来，掐着饭点来就好。” 　　“这不是为了让大宋早点安心么。”晏芷袖又打了个呵欠，长睫上沾了一点泪光，语气懒散。 　　“年轻人还是少熬夜的好。”丁继全放下小布包，忍不住多说两句，“行医自己就要先做好表率，病人才会更愿意相信医生所说的话。” 　　晏芷袖连连应是，不多做辩解。 　　“你昨晚熬夜？”等别人走了，宋绯才问晏芷袖，“如果这样的话，下午再来也行，做不完还有别人的。” 　　“不是，”晏芷袖说，“只是单纯睡不着，大概是太兴奋要放假了吧。” 　　“……就三天假，值得庆祝？” 　　“当然，”晏芷袖耸肩，“毕竟是祖国母亲的生日。” 　　宋绯：“……”太有道理了。 　　八点半不到，计免区的登记台已经排起长龙，不断有人去取号机取号，队伍长度遥遥看不见尽头。 　　宋绯如往常一样登记打单，各路家长啰啰嗦嗦问询哄骗孩子，小孩的哭闹此起彼伏。 　　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居民便要忙着张罗午饭，人数渐少，将最后一个患者的收费单打出来后，宋绯看了下时间，随意抽了张纸做登记。 　　“吃饭了，今天想吃什么？”她先问今天负责打针的张金丽。 　　打饭不可能走太远，畅春苑附近吃食就这么几家，菜色都是轮着来。 　　“你吃……”张金丽刚想说跟着随意买就好，陡然想到昨天那一出。 　　“你给袖子买什么？我也要！” 　　“自费哦亲。” 　　“买！我有钱！” 　　宋绯一噎，凑过去小声说：“其实我还没想好要给袖子买什么吃的。” 　　畅春苑附近实在没有精致上档次的餐厅。 　　张金丽睨她一眼：“你答应得那么干脆，我还以为你要搞个满汉全席呢。” 　　“……”宋绯静默半晌，憋住一句：“我要是会，早转行做厨子了。” 　　不仅要做厨子，还要做那种拽得十万八千里的厨子——我乐意做就做，我做什么你就得吃什么的那种，没有选择的权力。 　　张金丽给她出主意：“你什么都买一份给袖子，让她随便选。” 　　“都买？随便选？这是什么烂主意。” 　　张金丽鄙视之：“枉你看了这么多偶像剧，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这明明就是集霸道总裁模式大成的买饭方法——爱你就要给你我的所有，把你养成猪。” 　　前面一句话还好，后面…… 　　“养成猪？” 　　“咳咳……说漏嘴了。”张金丽拍拍脸颊，整了整表情，“不小心把内心的吐槽说出来了，抱歉，可以忽略我的想法。” 　　而后，她又补救道：“就算是养成猪，那也是幸福的小金猪！” 　　完全没有价值的提议。 　　宋绯临出门前，张金丽还在试图挽救自己的智囊形象：“我说真的，要是有人给我这么送饭，我一定会高兴死——这不是连我晚饭都包了吗？” 　　宋绯把张金丽当背景板，目不斜视出了大门沿着马路的几家餐馆一个一个考察，看着菜单琢磨。 　　吃什么好呢？ 　　宋绯抓着手机纠结半天，有那么一瞬间动摇过要按张金丽说的来的念头。 　　回忆了平时晏芷袖吃的饭，除了自带的，帮忙带饭从来没有特殊要求，不挑食。 　　这可就难了，无法投其所好。 　　“大宋！你哪儿呢？”蒋丹的电话将沉浸在思绪里的宋绯叫醒，“是东西太多要多拎几趟吗？外面那么热，随便买算了，别惯着他们。” 　　“没……就好了，等我一下，就回去了。”宋绯回道，迅速按照登记单上的要求打包。 　　晏芷袖要吃什么她没去问，她挨个询问的时候，晏芷袖也没看她一眼。 　　那么…… 　　宋绯看着餐馆红色的菜单牌，招牌菜被特别放大，价格也和其他普通餐拉开一个档次。 　　她要用平常的态度对晏芷袖，所以，在这种时候，不能特殊得太过分。 　　宋绯下定决心：“老板，招牌套餐来三份！” 　　不管心里的情绪如何翻涌，她都要做到面对晏芷袖时，面色如常。 第28章 　　宋绯把买来的饭放到小隔间的桌上。早已有从宋绯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尾随在她后面帮忙拎袋子摆桌椅。 　　“哇……”袁仁贵盯着三份一看起来就和其他普通餐盒的招牌套餐不错眼，“这什么？看起来不错。” 　　宋绯：“豪华大餐，特别招待。” 　　袁仁贵秒懂：“给袖子的吧？不过为什么是三份，是一天三顿都包的意思吗？” 　　一旁的蒋丹也跟着附和：“晚上也有，再多一份明明夜宵，第二天就不好吃了。大宋非常贴心了。” 　　宋绯：“……”是同事的脑回路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 　　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吃饭一般选择普通餐点，不会特意选择贵价餐，而是直接掠过。因此其他人不认识，也属正常。 　　另外三份被放到一边，其他人嘻嘻哈哈地拆了其他包装吃饭。 　　晏芷袖还在诊室，丁继全先过来吃饭。 　　小隔间一时弥漫食物的香气，宋绯站在一边等了会，还没见到晏芷袖过来。 　　“大宋，怎么了？不吃吗？” 　　“等会。” 　　宋绯走出小隔间，直接去找张金丽，她打算叫了张金丽再去找晏芷袖。 　　========= 　　粗略一算，还有十几份档案没完成。晏芷袖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起身去往小隔间。 　　“袖子，大宋特别给你买的！”袁仁贵把那三份套餐特别提出来，着重强调道，“三份！她给你买了三份！” 　　“三份？” 　　晏芷袖接过套餐，没看到宋绯，问道：“她人呢？吃完了吗？” 　　“出去了。”袁仁贵笑眯眯地看着晏芷袖拆包装后只拿了一份出来，添油加醋，“不止晚饭，大宋连夜宵都给你考虑好了。” 　　呵了一声，晏芷袖凉凉道：“三份一样的？一口气吃到腻味然后再也不点？” 　　看晏芷袖将其他两份放到旁边空的座位上，袁仁贵气恼道：“嗨呀，不好玩，你都不上当！” 　　晏芷袖笑了笑，没回话。总共就这么多人吃饭，简单算下就知道了，宋绯再买多，也不会一下子多出两份。 　　还没等晏芷袖包装拆完开吃，宋绯就和张金丽进小隔间了。 　　“我看看大宋给我带了什么。”张金丽一脸期待，迅速打开盒饭，非常配合地哇哇叫了几声。 　　宋绯默默坐在晏芷袖旁边，刚想去拿餐盒时，就被一只手拦住了。 　　“老袁说，这是你买给我的。”晏芷袖的笑眼弯弯。 　　袁仁贵：“……” 　　宋绯怒视袁仁贵。 　　“袖……袖子……”袁仁贵哀怨地看向罪魁祸首，“你怎么能出卖我呢？” 　　“不是你和我说的吗？”从美味中抬起头，晏芷袖一脸无辜。 　　“我……”袁仁贵真是欲哭无泪，“我错了，你们吃饭吧，我去忙了。” 　　这个借口十分完美，他顺利逃出小隔间。 　　晏芷袖毫不掩饰地笑出声。 　　这下宋绯也知道晏芷袖是故意的了。 　　将餐盒往宋绯面前一推，晏芷袖朝宋绯笑道：“吃吧，今天的饭特别好吃。” 　　“是吗？”宋绯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 　　她垂下眼，专注午餐，扯开话题：“这是招牌菜来着，之前一直没点过。” 　　晏芷袖笑得开心：“那就更应该谢谢大宋了。” 　　“嗯，不谢，我说过的，给你带。”宋绯埋头继续吃饭。 　　张金丽左看看右看看，问道：“大宋，你去买饭的时候，老板就没给你优惠？” 　　就一快餐还要啥优惠？ 　　宋绯纳闷：“团购吗？我没看到有。” 　　说实话，这顿午餐价格是有些虚高的，这也是作为招牌主推却少有人买的原因。不过味道不错，弥补了肉疼的心情。 　　张金丽：“咱们买这么多，三份呢，像不像那些‘朋友套餐’？就算优惠个零头也好，肯定会有人合买的，老板真不会做生意。” 　　要是能一口气卖三份，也能算得上是薄利多销。宋绯还记着张金丽之前瞎出主意，故意问：“那要是两份呢？” 　　晏芷袖：“如果两份，那就是‘情侣套餐’，只要味道好我就会拉人一起买。” 　　“对的，”张金丽拍手，“大宋你也是不会做生意的。” 　　宋绯气鼓鼓地舀起一勺饭吞咽：“那我不做这些活动不就好了，至少不会赔钱。” 　　“天真，租金不要钱啊，人工不要钱啊，要是店里生意不好，总要想办法做宣传是吧？别人都做了活动，就你没做，一下子就被人比下去，顾客都被抢走了……”张金丽说得头头是道。 　　摆出虚心的姿态，宋绯边吃边听，在饭盒见底的时候，举手提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街口的那家还没倒闭？” 　　张金丽：“……”这她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上哪儿知道是为什么？！ 　　晏芷袖已经笑趴在桌上了：“可以的，大宋，一招制敌，干脆利落。是在下输了。” 　　小隔间是配有空调的，出风口正好对着晏芷袖，白茫茫的冷气自出风口落到她周身再弥漫消散。她今日穿了粉藕色的雪纺衫，袖口是层叠设计的荷叶边，搁在桌边犹如缠绕攀爬的藤蔓花枝。 　　似乎是笑得厉害了，宋绯看到她眼睫处有一点晶亮，然而还没等她看个真切，又被晏芷袖一眨眼给震散了。 　　“有……有那么好笑吗？”宋绯不服气，“换你做生意……” 　　宋绯原本想说晏芷袖搞不好也要赔本倒闭的，但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只好不甘心地住嘴了。 　　晏芷袖顺着宋绯的话接下去：“我要是做生意……” 　　不满第二个人忽然停住，张金丽追问道：“会怎样？” 　　晏芷袖笑了笑，宋绯总觉得她笑得诡异。 　　果然—— 　　“遇到大宋这样的顾客，注定不会倒闭！一次买三份，要是天天来，我做梦都能笑醒。” 　　宋绯：“……” 　　午饭过后，宋绯照常去冷库睡觉。躺在床上，她习惯性拿出手机刷了刷。 　　晏芷袖好像没有再对她做什么了，是不是意味着，她做得很好？ 　　就和其他人一样，毫无顾忌地扯皮开玩笑，她们是正常的同事关系。 　　宋绯再一次在心里确认。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她总会适应，直到晏芷袖离开，她们的交集趋于平淡或是两不相干。 　　检查人员是一个一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慢慢走访的，所以只有大概时间没有具体时间，提前推迟都有可能。 　　宋绯在周群那里拿了个安排表，畅春苑排在新福里后面，虽然排在上午的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但新福里检查的项目向来多，很少有能提早结束的，等检查人员到畅春苑，估计要下午了。 　　畅春苑因此取消周五下午的常例周会。 　　中午吃饭时段，宋绯抓紧时间给众人上了简单的调查培训：“大家边吃边看，下午疾控那边的要过来，问卷调查里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一下。” 　　蒋丹问道：“疾控那边什么时候来？” 　　宋绯神色严肃：“估计要和检查组撞到一起。”疾控也是一个一个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慢慢送抽血管做培训的。 　　“搞什么？！这样我们要顾哪头？”孟怡头疼，除了这两方，还有决不能忽视的患者。 　　宋绯解释说：“这安排还真是巧合，只能说我们太非了。不过往好处想，比如说招待的茶水只要准备一次就行了。” 　　蒋丹捂着额头：“希望没有太大问题，要不然就麻烦了。” 　　虽然畅春苑各种检查从来都是优秀通过，但每次检查之前还是不免担忧。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宋绯还躺在床上睡得迷糊，就听到身边传来熟悉又遥远的声音：“大宋，起床了！” 　　脑中一声惊雷炸响，眼皮却黏在一起，死活睁不开。 　　宋绯疲惫地翻个身，隐约意识到上班时间还没到，想在床上躺着混一会。 　　“大宋？！宋绯！起床了，检查的来了！” 　　最后一句话，惊得宋绯一个激灵，立即从床上坐起来：“哪儿？！在哪儿？！” 　　晏芷袖就站在她床头，笑吟吟地看着她：“在门口，赶紧起来吧，放心，他们人还没到齐，你还有时间。” 　　“唔……”宋绯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颊，“现在几点？” 　　晏芷袖盯着她颊边被压出来的几道红痕看了会，优哉游哉道：“一点四十分。” 　　检查组没到齐，只有两三个人站在门口，打电话催人或是探寻地往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里面看。 　　看来要两点才正式开始了。 　　宋绯心中有数，和蒋丹交流了个眼色，开始准备迎检。 　　一切工作已经准备好，就连招待的茶水也是温热恰好能入口的。 　　在这个过程中，全科医生和护士正常上班，检查组会四处查看，偶尔询问病人或是对医务人员提出问题。 　　而另一头，一小组检查人员拿了名单找了空闲的电脑登录系统开始对各项资料档案进行抽查随访。 　　宋绯站在一边，预备随时解答相关疑问。 　　虽然宋绯一直祈祷检查进度能再快些，但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疾控同样赶在这个时间送抽血管来了。 　　“畅春苑果然很忙啊，”一个检查的领导揶揄道，缓解大家的紧张情绪，“没事，我们到处看看就好，你们先忙别的也没关系。畅春苑之前在各方面做得都很好，这次也一样。” 　　做问卷调查的主力主要还是护士，但医生有空闲时也会加入。 　　宋绯跟着有空的医生护士坐在临时被充作会议室的小隔间，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本纸质问卷。 　　“一个社区抽两百户，”疾控的工作人员说，“你们抽完血后，一定要帖好样本标签，做好登记。需要说明的是，标签比较少，只有二十个备用的，所以尽量少贴错。如果二十个备用的还不够，就要再往上申请，之后还有被试编号，也要往后排……” 　　将抽血管的注意事项说了一堆，剩下的就是问卷解答了。 　　“问卷你们应该都看过了，但是我们问的时候，是一定要用平板录音勾选的，在调查开始之前，要把承诺念一遍，让居民知道我们这个调查是安全保密的。”疾控的再三叮嘱道，“不要觉得麻烦，这个一定要录，要不然很可能会被打回来重做。” 　　“不是吧？”童飞昂咋舌，“你要知道，有时候这个不念还好，你一念病人反而要问东问西的。” 　　疾控的想了想畅春苑的社区居民构成，也颇为头疼：“我知道你们这边不会很好做，但还是尽量完成，有什么困难报上来，我们一起解决。”如果后期太慢，他们疾控也会参与进来赶进度，谁都逃不掉。 　　学历高经济能力高并不意味着会更能理解配合调查，反而会警惕性更强，更可怕的是，他们会怀疑你的合法性，找出多种理由拒绝你。逻辑清晰口才好，非常难搞。 　　晏芷袖翻了翻，对着几个问题的选项做了提问，明确了以后就坐在一边听疾控的工作人员和宋绯商量安排。 　　“礼物这个就不说了，大家都知道，肯定要做完才能给，”纵是如此，疾控的工作人员还是按照流程全都给在座的各位说清楚后果，“要是提前给了以后病人不配和调查，损失自己负责，我们不会补的。” 　　每一户每个人补贴多少，这都是固定的。因为不能直接给现金，他们会给参与调查的居民同等价值的实物或是购物券。 　　宋绯：“我们打算国庆后就开始，你们的早餐什么时候送来？”只要有空腹抽血项目，必然会给早餐。一般就牛奶面包之类的。 　　“一会就送过来，”疾控的工作人员看了会时间，后知后觉意识到在他来之前大厅还聚着另一批人，看架势似乎也是领导，“你们这儿今天有检查？” 　　宋绯中途有离开过一趟，就是去看检查组的进度。 　　“有啊，不过快结束了。”晏芷袖替他拿了杯水，“喝点吧，辛苦了。” 　　“谢谢，没事，我都习惯了。”疾控的工作人员因为着急赶时间，一进来嘴就没停过，倒没怎么注意晏芷袖，这会才有空歇会儿，随即眼前一亮，“这位医生很年轻啊，我记得你们畅春苑不是中老年居多么？” 　　“哪里中老年居多了，”童飞昂不满，“我还年轻呢。” 　　这位疾控的工作人员和童飞昂熟识，闻言瞄了一眼他头部最顶端的一点亮光，陷入沉默。 　　打人不打脸，发量就是现代人的第二张脸。 　　刘琳是中途加入的，笑眯眯介绍：“我们晏医生，是刚从本部下来的，暂时留在我们畅春苑。” 　　“这个我知道，”疾控的点点头，“你们医院大楼翻修，不少人都下来社康了。” 　　宋绯眼皮一抖，刘琳这个样子，他们畅春苑内部的年轻人都很熟悉——这是要开始做红娘拉姻缘的前兆。 　　工作完了，总要聊些轻松的话题，家长里短再适合不过，既亲切又可爱，还能解决婚配问题。 　　这个疾控的工作人员和童飞昂同龄，早已结婚生子，但不意味着他带着的几个小年轻没有。 　　“我们这边倒是来了个实习的研究生，也是学的公卫，小伙子人老实又肯干，本来是应该他来这边的，不过你们这边情况比较复杂，就还是我来了……” 　　“小伙子来这边多试试也行，我们又不会吃人。”刘琳微不可察地流露出一丝失望。 　　疾控的工作人员丝毫没有意识到刘琳的用心，将人卖了个底朝天：“中期检查估计就他来了，到时候你们调查中遇到什么问题，也可以问他，我就不来了……” 　　刘琳的眼尾弯出鱼尾纹：“好啊好啊，我们欢迎你们随时来指导。” 　　宋绯瞄了晏芷袖一眼，她还没怎么见识过刘琳的热情关心，因为没有太多的患者，所以没有急着回诊室，颇有兴趣地听他们谈话。 　　——这让刘琳误以为晏芷袖有兴趣，更给了她信心。 　　“袖子，你不用回去吗？”宋绯就差直接动手把人拉出小隔间了。 　　“回去？”晏芷袖恍然回过神，“要加班吗？” 　　原来已经过了三点了。 　　“我有事找你。”宋绯迅速找出一条理由来，和刘琳打声招呼，“主任我们先走了。” 　　刘琳颔首，作为资深媒人，她深知这种事是急不来的。 　　再说，现在的年轻人都追求自由恋爱，要能看对眼才行。 　　晏芷袖莫名就被宋绯拉出去，直接到了安静的计免区。 　　“你傻吗？”宋绯忍不住想要敲晏芷袖的脑壳，“主任打探别人的情况，是要做什么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不就是随便聊聊吗？”晏芷袖不太懂宋绯在着急什么，来畅春苑有一段时间了，她知道刘琳不聊工作就是这个风格，“也不光是疾控的说，主任也有说的。” 　　宋绯一口血憋在胸口，卡住了。 　　这不就是相亲中的基本环节，介绍个人情况吗？ 　　不过考虑到晏芷袖的个人情况，她可能真的没有经历过。 　　宋绯更郁闷了。 　　“你都能下班了，怎么还在那边坐着呢？”宋绯干脆换了个方向。 　　晏芷袖更莫名其妙了：“我下班没事，随便听听，说不定能用得上。”刘琳这种拉扯家常的能力，绝对是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晏芷袖对她展开话题的能力非常佩服。 　　“再说了，我家就在楼上，几步路而已，又没多长时间，也不着急回去。” 　　宋绯没话说了。 　　她这样，晏芷袖反倒觉得有意思：“怎么了？不是有事和我说吗？” 　　“没事了。”宋绯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赶紧下班吧，估计人都走了。” 　　晏芷袖乖乖点头，末了再问：“真没有？” 　　“没有！” 第29章 　　国庆长假开始的前一天是周六，也是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在长假前最后一次正常接种。 　　早上人还算多，下午人就只有两三个，诊疗区来就诊的也寥寥无几。 　　因为要放长假，药房来的药很多，宋绯没事就去药房帮忙。 　　整个世界都洋溢着放长假特有的兴奋与懒散。 　　“大宋国庆会回家吗？”张金丽已经买到票，就等着下班去车站了。 　　“会的啊，我本来是临州人。”宋绯把新来的药摆到架上。 　　“羡慕，嫉妒。”张金丽回家要除开坐高铁的时间，还要倒车五六个小时。 　　袁仁贵晃着肚子，悠悠从她们身边走过：“能回家已经很好了。”因为宋绯特意跟刘琳说了，将他的放假延长到五天，这让对国庆充满期待，语气里尽是快活。 　　白乐珠抱着一个保温杯从诊室走出来，倒了水也不急着回去，加入闲聊：“能回家的都回家了，要不然咱们这些留守儿童聚一聚，然后发朋友圈发照片气死他们？” 　　张金丽翻了个白眼：“我才不嫉妒呢，我就要看到我爸我妈我哥我嫂子我小侄子，家庭美满，特别幸福。” 　　郑茜也是国庆要回家，宋绯原本还以为要在倚阑区陪爸妈过一星期的，现在听白乐珠这么说，很有兴趣：“那要不要咱们找个时间约一下？” 　　因为工作轮班的关系，畅春苑少有全体聚会，一般都是分两批进行。难得有个大家都放假不用工作的日子，不利用起来确实有点可惜。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宋绯率先说，“看你们的时间安排。” 　　今天晏芷袖休息，白乐珠她们几个还要看看和其他约会安排妥当看什么时候有空，因此都决定等晚上群里讨论。 　　下午的计免区四点以后就没来人了，宋绯一早和张金丽收拾完。四点半一过，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偷偷摸摸溜进小隔间，将背包先取出来。 　　“大宋啊大宋，”白乐珠看着她们这般行径，啧啧出声，“学坏了啊你们。” 　　“我想先走，提前到车站。”张金丽难得有些脸红，咳了咳，“晚上估计也没多少人来看病的，我已经和主任说了，五点就走。” 　　宋绯：“我早点回去，还能赶上晚饭，晚了我怕堵车。” 　　她们打算从计免区的旁门出去，不走大门。 　　白乐珠手上甩着旁门的钥匙，抬了抬下巴：“说点好话，大爷我高兴了就放你们出去。” 　　“……” 　　要不是宋绯想早走，旁门又需要在五点时落锁，这钥匙才不会交给白乐珠。 　　——她是全科不负责计免，自然也不管计免区内的事务。 　　张金丽秒入戏，边假哭边向门边移动：“白大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是说好了放我们走的吗？小的的确是冤枉啊！” 　　宋绯反应也很快，抱住白乐珠，给张金丽作掩护：“白大老爷，我平生最钦佩的就是你了，公正廉明，大公无私……” 　　张金丽距离门边越来越近，正打算出去时，玻璃门门口站了一个人影。 　　“你们干什么？”晏芷袖眼神古怪地看着这一幕，“排小品？” 　　宋绯还抱住白乐珠不撒手，听到晏芷袖的声音，表情僵硬，张金丽酝酿许久的情绪也瞬间崩盘，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 　　倒是白乐珠，镇定非常，不过愣神一秒钟，就把宋绯甩开：“没有病人，太无聊了，消磨下时间。给主任一个考察我们才艺的机会，我们准备过年给大伙表演。” 　　离过年还有农历初一大半年，就算是元旦，现在也准备也没有必要。 　　晏芷袖抬头朝头上的监控看了一眼，默默无言。 　　“袖子你今天不是休息吗？”白乐珠问道。 　　晏芷袖：“家里买了点水果，我送一点来给大家吃，然后出来扔垃圾，看到你们在……排演。” 　　宋绯陡然间有种无颜面对父老的窘迫感。 　　晏芷袖解释说：“我还以为是有病人在闹，就进来看看。” 　　“我们就玩一下……”张金丽摸摸鼻子，“哎，不玩了，我先走了，水果等我回来再次。大家七天后见！” 　　白乐珠耸肩，问宋绯：“大宋吃了再走？” 　　宋绯摇头：“不要了，我也要走了，要是约饭叫我就行。” 　　“等这俩货走了，帮我锁下门，我去吃水果！谢谢啦！”白乐珠干脆把钥匙给晏芷袖。 　　她说完就急匆匆走了，怕晚了就没了。 　　张金丽脚快，先一步出门。 　　计免区瞬间就只剩下她们二人。 　　宋绯笑了笑，与晏芷袖点头：“袖子，再见。” 　　“再见。”晏芷袖亦是微笑。 　　迈出门接连走了一小段路，宋绯才敢回头看那个小门。白昼渐短，这个时间点天色是灰蒙蒙的暗沉，再加上计免区内部没开灯，宋绯其实只能看到一个黑洞。 　　门后也许会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 　　也许没有，晏芷袖可能已经离开了。 　　没有电瓶车，宋绯只能靠公共交通不断倒车，从府城区到倚阑区，地铁公交倒了两个钟，她才到家门。 　　早就和父母说过今晚会回来，今晚宋母特意做了一桌好菜等宋绯。 　　“其实不用这么多的，会吃不完的。”宋绯有些脸热，她工作以后对这个家从未交过生活费，到手的工资，出去房租和吃穿，剩下没多少，父母一分没拿，让她自己全存着。 　　“买都买了，放久了不新鲜。”宋父给宋绯盛了一碗饭，“多吃菜，少吃饭，肯定能吃完。我们俩上次和老同学聚会，一开始还说点多了，结果后面都加菜了。” 　　宋母附和道：“就是，吃完多走走，活动一下消食。既然回来了，咱们今晚要不要去哪里转转？” 　　不等宋绯回答，宋父就说：“还是别了，她刚回家，让她休息一下，倒车多累啊。” 　　宋绯只剩下嗯嗯啊啊。 　　外面的再好吃，吃久了也会腻，到头来还是妈妈做的菜最符合胃口。 　　“国庆休息七天，之前问你要不要报个短途游，你说不要，要不然咱们明天一家去爬山？”宋母噼里啪啦地做规划，“我和你爸周末总是去森林公园爬山，早上早点起床，山上空气新鲜，一趟下来，神清气爽。” 　　这个森林公园就在倚阑区和府城区的交际处，属于免费景点，没什么有特色的景致，胜在绿化好。 　　“明天？”宋绯有点担心，“第一天人会不会很多？” 　　宋母极力推荐：“那边人一直不少，咱们早点去，下山后吃早餐，很舒服的。” 　　很久没回家了，陪父母活动一下也好。宋绯没有异议。 　　晚上父母习惯看电视，间或讨论剧情的不合理程度，宋绯也跟着他们一起看，顺带参与畅春苑群内的讨论。 　　结果这群人嘴上嚷着要聚，时间却怎么也排不开，干脆搁置再议。 　　最后的聊天不知道是谁先带起头的，接连发了一串省略号刷屏后转向表情包斗图。 　　“聊得这么开心？”广告时间，宋母瞄了一眼宋绯的手机，上面各种消息刷得飞快，她不适地眨了眨眼，“你们打字怎么都比语音快。” 　　“还好吧。”宋绯随手发了个表情包凑热闹，瞄了几眼电视，不是她感兴趣的题材。 　　“工作这么久了，还是没事抱着手机玩。”宋父有些不满，“你去外面我们看不见管不了，在家里看电视就看电视。” 　　宋母护着女儿：“她又不看你这个，要不然你换个她喜欢的看看？” 　　宋父扭脸：“……我不，我就喜欢看这个！” 　　宋绯：“……” 　　“没事，我都好，随便看看，我要求不高的。”宋绯努力缓和气氛，转移话题，“话说明天爬山要带什么？除了水，面包小零食要吗？” 　　宋父：“吃什么零食？不需要！带白开水就好！” 　　“好的好的，都听您的。”宋绯乖乖记下，临睡前，将需要的东西装进小背包。 　　许是因为赶车的疲惫，她一沾床就睡。 　　第二天早上六点，宋母就敲响宋绯的房门，叨叨絮絮吩咐：“喝点小面包垫下肚子，下了山，山脚有早餐店，想吃什么都有。” 　　虽然比平时上班早起很多，宋绯却觉得睡得饱，精神足，连带整个世界都明亮清晰。 　　“宋绯，这边！” 　　一到公园，宋家父母便熟门熟路带宋绯挑了一条山道。 　　许久没有运动，再加上不太熟悉，宋绯走着走着，竟然渐渐落在父母后面。 　　“中间歇会了？”宋家父母觉得好笑，年轻人竟然还比不过他们这些老骨头。 　　“哎，好。”宋绯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忙不迭应下。 　　山道两旁的空地修有凉亭摆了石桌石椅供人休憩，更有人专门带了茶具小火炉上山煮茶。 　　山间清风吹拂，绿树荫荫，茶香袅袅。 　　他们来得不巧，石桌石椅已经分完，宋绯只好找块相对平坦的石块靠一下，就着保温杯喝了口水，仰头看这山间景色。 　　“肯定比钢筋水泥好，”宋母站在一边，远眺这一场景，颇为自傲这一趟安排，“空气清新，没有难闻的味道。” 　　距离宋家不远处有几个老先生坐着说话，品茶论道。 　　满座灰白，唯有一个黑头发的年轻人。 　　一个小炭炉咕噜咕噜地滚着沸水，待到水用得差不多了，那个年轻人就主动站起来，拎起一旁的大号矿泉水瓶加水。 　　那个年轻人离得远，大多数时候都在垂首坐在一边安静听讲，等她倒完水抬起头来，宋绯这才看清她的样貌。 　　“晏……袖子！” 　　似有所感，晏芷袖也看向宋绯这边，朝她微笑挥手。 　　“嗯？你朋友？”宋母问道。 　　“同事。”宋绯如今没有一点假装看不见的想法，和晏芷袖同样挥手打招呼。 　　晏芷袖点点头，俯下身，和身边一个长辈说了句话，就朝他们这边走来。 　　“叔叔阿姨好。”晏芷袖笑容灿烂，邀请他们去那边同座，“我们那边有多余的座椅，还有热茶。” 　　晏芷袖是跟着晏明季来会老友的，一群长辈说话，讲述人生阅历探讨学问，她只有听的份。 　　宋绯很意外：“那太不好意思了。”她其实是很想去的，保温杯里的水三两下就给她喝完了，这山上连个自动售货机都没有，如果可以，她还想要些水。 　　“没关系。” 　　晏芷袖为他们引路，介绍给各位老先生：“我同事，来这边坐坐休息一下。” 　　宋父宋母就近落座，连连道谢。 　　“来，喝茶。”很快就有人推了小点心过来，并给他们各自倒上一杯茶，“山上好啊，在这儿喝也舒服。” 　　晏芷袖就坐在宋绯旁边，朝她调皮眨眼暗示：“这茶很好的，一定要试一下。” 　　宋绯不懂喝茶的门道，不过在座的皆是言笑晏晏，风神高迈，想来这茶不会差。 　　她拿起茶杯，晏芷袖提醒道：“小心烫。” 　　“谢谢。”入口微涩，闻着倒是很香，宋绯更想喝点白水。 　　“好茶。”宋父只喝了口，就开口称赞，迅速打入这个团体。 　　晏芷袖接过茶壶，熟练地给他们满上：“叔叔喜欢，那就多喝点。” 　　她的手法行云流水，关公巡城，韩信点兵，一气呵成，宋绯看得目不转睛。 　　不好拒绝，宋绯再喝了一杯，只觉得自己是暴殄天物。 　　“呃……袖子，”宋绯很不好意思，“我想装点白水，可以吗？” 　　她指了指自己的保温杯：“喝完了。” 　　待晏芷袖给保温杯装完水，宋绯连忙把自己的茶杯往煮矿泉水的水壶面前推：“这个也要。” 　　晏芷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宋绯更心虚了，小声说：“我想喝点。” 　　“白水也好。”晏芷袖笑笑，“我们这个水是山泉水来着。” 　　宋绯盯着大号矿泉水上的包装商标，憋着气不拆穿。 　　“真不是买的，专门去山里装的。”晏芷袖看她一眼，就明白她的意思，“昨晚装的，今天趁新鲜煮茶喝完。” 　　专门的茶具，养了多年的紫砂壶，珍藏许久的好茶，这场聚会看似随意准备却不俗。 　　宋绯点头，安静地喝下白水，继而一愣。 　　没有味道的白水竟然也带着茶味，而且只有甘甜不再有涩味。 　　“好喝吧？”晏芷袖眉眼弯弯，“没骗你。” 　　“嗯。”宋绯小鸡啄米，“好喝。” 　　一个老人转头看了眼宋绯，微笑说：“这女娃子长得也好。” 　　“哪里哪里，”宋父自谦，“我觉得老晏家的才算是长得真好。”他已经和其他人熟识起来了。要是在座的只有他女儿，他听了这话肯定要口是心非，暗自得意，但有晏芷袖在这里，宋父是一点想法也没有。 　　晏芷袖笑了笑：“也还好，大宋也很可爱。” 　　她一笑，这树荫深深的角落恍若瞬间明媚起来，穿过树叶间隙的星点阳光都不及她。宋绯转过头，望向外面来往的登山者。 　　“哪有……没你可爱。”宋绯耳根都红了，自己和晏芷袖……怎么比啊。 　　晏芷袖笑得更厉害了，在座的其他人也跟着大笑。 　　“好久没见过这么害羞，”一个老人打趣道，“我之前上课叫个女学生起来答问题，答不出来都理直气壮的，把我给气乐了。” 　　“老教书匠教了一辈子的书，感觉现在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要是一样，你现在就哪有空闲坐在这里喝茶？！” 　　歇了一会，宋家父母几位老先生告别。 　　晏芷袖叮嘱宋绯：“山下有卖吃食的，喝茶容易饿，下了山就去吃点。” 　　“你吃了吗？”宋绯反问。 　　晏芷袖笑了：“你要是来早点，还可以再蹭一顿早餐，现在是没有了。” 　　这就是吃过了。 　　“山下有家店味道很好，我们在那里买了带上山做早餐吃的，”晏芷袖给他们做推荐，“叔叔阿姨可以去试试。” 　　到走远了，宋母才恍然道：“你这同事好啊，长得好，人也好。” 　　是很好。 　　温柔体贴，每个靠近她的人都会喜欢她。 　　宋绯垂首走路，低低地回了一声嗯。 　　“不要自卑，”误以为她是不自信，宋母安慰她，“虽然你没她长得好，但是……嗯……”宋母卡住了。 　　就算滤镜八百米厚，宋母也做不到闭眼瞎吹。自家女儿确实比不上晏芷袖。 　　宋母：“她也医生，你也是医生，你们是一样的！再说，刚刚几个老先生也说了，你也很可爱嘛！” 　　宋绯：“……妈，算了。”本来就比不上，比来比去也没意义。 　　宋母边走边说：“她很好，你也不差，我记得你以前特别努力，特别是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你状态起伏不定，我和你爸都做好了你考个二本的准备了，没想到你给我们那么大的惊喜。” 　　“嗯，是很幸运，我也没想到。” 　　宋绯的高考是超常发挥，是她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宋绯现在回想那段日子，都会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定是电视剧里的主角。 　　心想事成，马到成功。 　　特别是高三的时候，有好几次模拟考，宋绯摸到了那个红色的光荣榜的边缘。 　　曾经的自己，既然为了梦想如此努力拼搏，再看看现在宛若咸鱼的自己…… 　　宋绯默默咽下一口豆浆。 　　往事不可追。 　　========= 　　三天的国庆假期，一天陪晏明季，剩下两天跟着陈雪茹跑亲戚朋友，一下子就过去了。 　　陈怀：【袖子，还记得我们在大明湖畔的约定吗？】 　　掀了掀唇角，晏芷袖能想象到陈怀抱着手机抓耳挠腮的模样。 　　她现在在陈怀家里，国庆这几天，一众亲戚约了这一天一起吃顿饭。 　　大表嫂热情招呼大家：“阿怀？阿怀国庆不回来，说是学校外地的舍友没走，就当导游带他们到处玩了。” 　　当即就有亲戚严厉道：“不是说在临大上学吗？又不是出省出国，吃顿饭而已，怎么就不回来了。” 　　被长辈这么说，大表嫂表情有些僵硬：“新认识的朋友，就怕他们人生地不熟……阿怀开学前的暑假也没去哪儿……” 　　这种聚会，只要有假期就有，基本上是各家轮办，偶尔其他人有事不参加并不奇怪，说话的亲戚是每逢聚会必出现，就喜欢大家热热闹闹吃完再说会话联络感情。 　　晏芷袖抬头看了一眼热热闹闹的客厅，回道：【我在你家，你今晚回来吃饭，我给你钥匙。】 　　陈怀字里行间充满了不情愿：【回去就是吃，还要听别人唠叨，等我去你家开车再拿钥匙吧。】 　　晏芷袖：【我明天就上班了，我车就在你家，你要不来开我就不管了。】 　　陈怀：【！！！真的假的？】 　　【赶紧回家，晚了我不管了。】晏芷袖丢下这句话，让陈怀立刻改了主意。 　　【我就来！车车我来了！】 　　晏芷袖：“……”这小子，借的是她的车，难道说软话卖乖的对象不该是她吗？ 　　临近晚饭，陈怀还真赶回来了。 　　大表嫂开门看到儿子还一脸懵：“不是说要留在学校吗？” 　　“今天不是有聚会吗？就回来了。” 　　陈怀进门换了鞋，笑容满面和大家打招呼，朝一边漫不经心玩手机的晏芷袖眨了眨眼。 　　笑着点头，晏芷袖表示自己知道了。 　　于是陈怀更加热情，还分享了许多军训时的趣事，整个晚饭的活跃气氛延续到饭后。 　　“小怀啊，这上了大学有没有交朋友，可以考虑了啊这个。” 　　很快就有长辈关心陈怀的私人问题。 　　“没有……”陈怀的笑意一下子就收了。 　　知道内情的晏芷袖坐到他身边，转移话题：“不是说带朋友玩临州吗？你们没车不方便，明天开始我就上班了，车子借你吧。” 　　陈怀看了眼父母。 　　大表嫂点点头：“上路小心点，开慢点不要抢道。” 　　这就算是过了明路了。陈怀当即忘了前尘往事，对晏芷袖佩服不已。 　　“袖子明天就上班了？这么快？”有亲戚惊讶。 　　晏芷袖答道：“是啊，没办法，病人可不会因为放假就不生病。” 　　“这女孩子，整天这么忙，还是得快点稳定下来才行。” 　　总有些亲戚喜欢用询问小辈的婚姻问题来显示自己的关注，晏芷袖装傻：“我现在工作就很稳定，挺好的。” 　　“我是说，早点结婚，你爸妈也安心，要是对方条件好，以后有人养，还工作什么？反正你长得也漂亮，肯定不愁嫁，”那亲戚年过三十，一事无成，好不容易结婚成家，便得意起来，对谁都要指点一番，“先嫁了再说，晚了就没了！” 　　陈怀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晏芷袖慢慢变冷的神情。 　　晏明季和陈雪茹沉着脸，一言不发。 　　原本一旁和同辈弟兄瞎吹捧的大表哥也拧起眉毛，大表嫂停在原地，手上的果盘抓得更紧。 　　其他亲友亦是屏住呼吸，整个热闹的客厅一时只有电视的声音和那亲戚相附和 　　那亲戚毫无察觉，依旧滔滔不绝：“喜欢女人什么的，等你结了婚就知道。天天学那些不三不四的，搞什么非主流杀马特，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要父母操心……” 　　“这些和您有什么关系？想来是结了婚还要工作养家让您觉得实在浪费您的美貌了，”晏芷袖终于忍不住，抓紧座椅扶手的手腕青筋突出，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特别委屈是吧？没有嫁给一个百万富翁，没办法好吃好喝供着您。我喜欢女人是我的私事，作为一个医生我治病救人，按时纳税，努力建设和谐社会为国家做贡献，哪来的不三不四了？您有什么贡献呢？上个月刚丢了工作吧？这个月生活费还得向父母伸手要吧？” 　　“我女儿的事，还轮不到别人来说，我养着花的我自己的钱，”晏明季沉沉道，“我们做爸妈的不着急，你操什么心？！” 　　“要是没这本事，就别说话了。”大表嫂将果盘重重放在桌上，凉凉道，“结婚还能离婚呢，一张纸而已，姐姐还是小心点，没有工作生活压力这么大，夫妻双方闹离婚的例子可不少。” 　　陈雪茹气得发抖：“我家袖子结婚生孩子，你要帮忙吗？结不结婚和你有什么关系？是钱多烧手，打算给她办婚礼做酒席吗？得亏得你老公今天没来，要不然刚结婚就闹离婚，这得多难看。” 　　“袖子……”陈怀揽着晏芷袖，“你别伤心，她就是脑子不好，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医生了，你很棒的。” 　　失恋不久的少年握住晏芷袖的手，温暖干燥的手掌心传递热度给她：“你一定会找到那个你喜欢，她也喜欢你的人。你们会在一起，过得比任何人要幸福。” 第30章 　　这一天的家族聚会以混乱结束。 　　回去的路上，晏家一家皆是默然无言。 　　事情似乎就这么轻巧地翻过去了。 　　晏芷袖的性向，家里老一辈的虽然难以理解，但有晏明季陈雪茹二人在前，他们不会多说，最多私下议论几句；年轻一辈的，对这个多少有些理解，也就是惊讶一番，而后照常相处。 　　难得有个脑子拎不清的，就这么愣头愣脑冲出来。 　　临睡前，陈雪茹目送晏芷袖回了房间，犹豫了一会，终还是忍不住跟进去：“袖子，你……你还有和她联系吗？” 　　“嗯？哪个？” 　　“就……就那姑娘，叫……叫郦寄瑶。” 　　晏芷袖摇头：“早八百年就分了，哪还有联系。” 　　“那……那别人呢？”陈雪茹欲言又止，“有没有喜欢的，可以固定下来的？” 　　晏芷袖无声摇头。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好好休息。”陈雪茹叹了口气，失落走出去。 　　一回客厅，见晏明季还自顾自地按手机，不由得有些恼火：“看什么呢，你就不着急？” 　　以前，他们担心晏芷袖找个女孩回来，现在，他们怕晏芷袖找不到一个女孩回来。 　　“这事着急也没用啊，”晏明季把手机递给陈雪茹，指了指上面的页面，“你觉得这个有用吗？” 　　“相亲？”陈雪茹仔细看过，“好像可以试下，现在的年轻人，嘴上说着自由恋爱，到最后哪个不是相亲才结婚的。” 　　有了方向，陈雪茹立即行动起来，发动自己的交际能力，探听是否有合适的人选。 　　========= 　　国庆长假这几天，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就诊量可以排到年度最少的前十。 　　偶尔有几个患者抱着碰运气的态度来看看有没有开门，见到大门敞开，医生护士站在药房对他齐齐行注目礼，都是激动开心的。 　　“我就来看看，没想到你们真的开门，”病人欢天喜地交了挂号费，无需排队便进了诊室，“国庆这几天，应酬太多，吃坏肚子了……” 　　“这几天来看肠胃的人挺多的，”晏芷袖随意和病人闲聊，“国庆节……办婚礼请客的很多吧？” 　　“是啊，大家都空嘛，能来参加。”病人看向晏芷袖，“你们还要上班，辛苦了。”末了，病人又笑道：“虽然吃坏肚子了，但总比上班好。” 　　“哈？”晏芷袖一愣，继而笑道，“我要是不上班，你就只能忍着了。” 　　“也是，你们真不容易，别人放假你们还要上班。” 　　拿了处方，病人还不走，问道：“晏医生几岁了？是刚毕业吗？” 　　“毕业好多年了，快三十了。” 　　“看着不像，脸看起来好小，”病人笑了笑，“晏医生有对象了吗？” 　　“没有，”晏芷袖挑眉，“打算给我介绍？” 　　“本来还想说，如果晏医生结婚，我肯定要说声恭喜，”病人略微不好意思，“那要不然我给你介绍对象？” 　　“不用了，这太不好意思了，才分不久，我现在不太想谈。” 　　“分了？那真是太抱歉了。”病人耳根微红，“晏医生这么体贴，医术也高，肯定会有一个喜欢的人的。”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说瓢了，我是觉得，晏医生不必难受，不喜欢的分了也好。说不定有一个喜欢你的人，一直在等你。” 　　“那就借你吉言了，”这话好听，晏芷袖笑着谢过他，“希望我能找到那个人。” 　　如果这句话放在荷尔蒙躁动的青春期，晏芷袖相信会有很多这样的人。 　　——好相貌加好成绩，能为她赢来不少爱慕的目光。 　　但是，人总是要长大的，步入社会了，就要现实，这种年少的慕恋回忆起来酸甜酸甜最美好，要是真的把人拉进柴米油盐，说不定就变成怪味道了。 　　哪有人还会一直记得回忆里的那个人，念念不忘呢？ 　　郦寄瑶……这个人已经变得非常遥远了。 　　晏芷袖现在回想一下，那段恋情给她带来不少东西，却也让她清醒。 　　她不是个喜欢追忆过去的人，但好像忽然之间，周围人都在用审查的目光打量她——有对象吗？ 　　就如晏明季说的，现在的晏芷袖生活态度是真的消极，过得比陈雪茹还要无趣。 　　难得想记录点什么，晏芷袖打开朋友圈，刚打了个生活，便停下。 　　她忘记打s了，变成了横祸。 　　隐隐觉得不吉利，但还是想着赶快打完这行字，发了条朋友圈。 　　【生活的全部就是早起上班吃饭下班睡觉。】 　　刚发出去，就得到不少同行的点赞。 　　三天的假期太短，有些干脆就没假期，整个国庆长假还要上班，对此深有同感。 　　“袖子，”袁仁贵过来敲了敲诊室的门，“晚上要吃什么？要不要一起订外卖，有减免。” 　　“订，你们吃什么？” 　　“你过来看咯。”袁仁贵刚想手机给晏芷袖，忽而想到，“我可以截图发群啊，你等下。我真是机智，居然能想到这么聪明的办法。” 　　“……”晏芷袖顿了顿，提醒道：“主任也在群里。” 　　现在是上班时间。 　　袁仁贵沉默：“……” 　　而后，他又想到新办法：“我重新拉个群。” 　　袁仁贵动作迅速，很快就开了新群上传截图。 　　张金丽：【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聚会了吗？】 　　辛小夏：【订外卖而已，淡定。】 　　袁仁贵手滑，把张金丽也拉了进来。 　　【看起来挺好吃的。】张金丽打完这句话，又迅速发了一大堆美食图片上来。 　　【国庆期间在家里吃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给大家加餐，祝大家有个好食欲。】 　　白乐珠：【突然觉得自己点的都不是吃的。嗨呀！吃俺老孙一棒！】 　　白乐珠迅速发了一大串图片，和张金丽开始战斗，作为发图的人，袁仁贵也加入战斗。 　　张金丽：【你们很闲吗？一个个在这边水群。】 　　白乐珠：【就没几个人来，早知道就让大宋排一个人的班了。】 　　辛小夏：【大宋说不定在哪儿逍遥呢，我之前和她闲聊过，国庆去森林公园爬山喝茶了，挺悠闲的。】 　　白乐珠：【天，这简直就是我梦里的老年生活！】 　　袁仁贵：【+1，再加个还有头发，牙齿齐全。】 　　偶尔看几眼群里的聊天记录，晏芷袖另一边开着网页，看新闻磨时间。 　　群里的话题变来变去，最后是国庆这几天去做了什么。 　　白乐珠：【总的下来，我觉得还是看人，不管玩什么项目，都要排好长的队，天气又热，特别难受。】 　　辛小夏：【可是没办法，只有这几天有空陪孩子，不然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她也是和丈夫带了孩子去游乐园玩。 　　张金丽：【临州那边还是热？都十月份了，秋天怎么还不到。】 　　晏芷袖：【快到了，等下雨，下雨就凉了。】 　　袁仁贵：【下雨基本靠台风，临州没有秋天……】 　　张金丽：【我这边看天气预报，下周临州好像要下大雨。】 　　========== 　　十月八号，天气晴。 　　临出门前，晏芷袖还特意透过窗台望向外面，但见金灿灿的阳光铺满高楼外墙，不远处商贸中心的玻璃墙面反射刺眼的白光。 　　最高气温三十四度，还是带把伞吧。 　　今天虽然是周日，但因为国庆长假，这一天还是工作日，但即便如此，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来就诊的患者还是只多不少。 　　很多患者都是从老家赶回来的。 　　到中午的时候，晏芷袖才有空歇一下。 　　“还好小宋安排了三个医生，要不然真是要死了。”小隔间里，丁继全慢吞吞地舀着汤，感慨道，“我还在里面看病，外面就忽然吵起来，说是排到他，我一看，是叫号的时候没来，死活要我先给他看。” 　　“让他等会，要不然让他去别的医生那里，这有什么好吵的。”宋绯随口道。丁继全年纪大了，看诊仔细，耗时向来比较长，如果是熟识的患者，都是知道的。如果赶时间，大可选择其他医生。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他说赶时间，一定要插进来，”丁继全接着说，“还好那个患者挺理解的，让我先给他看了。结果一进来，叨叨絮絮说了半天，把家里人的病症全问了。” 　　孟怡惊了：“还有这种事？脸皮也太厚了吧。” 　　蒋丹皱眉：“老丁，下次再有这种，让他去补挂号费。” 　　后面那么多人，医生哪有时间在一个人身上耗那么久，对待个别病人太好，对其他病人来说就是不公平。 　　“都是小毛病，”丁继全也有点烦，“他要说我总不能赶人吧。急死我了也只能听下去。” 　　蒋丹直接道：“下次再这样，你就叫护士，我们帮你赶人。搞什么，后面的人都等着……真是的。” 　　丁继全吃完饭，便有些精神不济，宋绯担忧道：“老丁，要不然你先回去吧，下午人不会很多的，换成早晚班，你晚上再来。” 　　丁继全是真的累了，国庆几天没有太多患者，猛然间节奏这么快，他有点适应不了。 　　“去吧，先回家歇会，”晏芷袖劝道，“下午有我们在呢。” 　　丁继全有些犹豫：“下午有个认识的病人说要过来，就是那个调查的，我都联系好了，我要是不在不好。” 　　慢性病调查已经全面开始，宋绯把抽中的居民给各个医生护士过了一遍，先看看是不是有熟识的，配合度高的，先联系他们过来。 　　那张名单丁继全圈的户数是最多的。 　　“他会理解的，你把名字告诉我，到时候我来。”宋绯说。 　　整个调查的统筹计划，由宋绯负责。 　　“咱们明天就开始抽血，”宋绯做安排，“尽量把人数控制在十几二十人左右，不要超过二十人。”除了调查调查免费抽血的，还有其他正常患者是要做检查的，而这些正常的血样，是在十点前送到医院的。 　　宋绯：“收血样的是九点或者九点半过来，在这之前，我们要把血样收好，标签贴齐，做好登记。” 　　她话音刚落，孟怡就惊呼：“这么赶。” 　　宋绯点头：“我们预约患者抽血，尽量安排在非计免日，如果每次抽血都能到达目标人数，一个月肯定能完成。” 　　“今天就约二十个，你们约了几个了？”宋绯拿了张新表做统计，先从熟识的患者下手，后期的难啃的再慢慢磨。 　　丁继全约了四户，戚娟两户，其他护士加起来三户。 　　晏芷袖，零。 　　宋绯转向晏芷袖：“你没有认识的吗？” 　　“有一户，”其他人都有，就晏芷袖一无所获，被宋绯这么用审查的目光一看，晏芷袖也不由得有些脸热，“但是她说回了老家，要过几天才回来。” 　　加起来勉强过半，宋绯不太满意。 　　孟怡叹气：“我一打电话过去，人家就跟防骗子似的，我说了两句就挂了。反正就是不参加。” 　　蒋丹望天：“我说我是社康的，她就问我是不是查户口的，说了半天，还是拒绝了。” 　　中午时段，居民要吃饭午睡，不宜打电话。 　　宋绯和丁继全预约过来的居民做完问卷，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开始打电话。 　　“喂您好，我是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宋医生，我们这边现在在做一项慢性病调查，这个调查除了要完成相关问卷，还有一次免费体检……” 　　晏芷袖收拾了包下班，透过玻璃门看宋绯一户接一户打过去。 　　放下电话，宋绯发现眼前多了一杯水。 　　“辛苦了，休息下吧，嘴巴不干吗？”晏芷袖的头发这两个月没有去剪，侧边的头发蓬松，稍长的已经垂落到脖子。 　　她趴在柜台上，双手垫着下巴看宋绯，嘴唇红润，露出点玉白的牙齿，眼睛弯弯，专注地看着她。 　　宋绯的心脏不正常地停了一几秒，而后重重落下，血液汩汩，还留有回音。 　　“谢……谢。”宋绯拿起水杯。 　　不凉不烫，刚好适合入口。 　　“我下班了，明天休息，”晏芷袖看她喝了水，和她道别，学着粉丝打call，“加油，大宋冲鸭！” 　　一杯水下去，接连被拒绝的火气也缓解了很多。 　　“再见。”宋绯微笑。 　　下午三点，晏芷袖走出畅春园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大门。 　　照在地面上的阳光并不是往日的金色，而是淡淡的白金色，偶尔还有凉风吹过。天空白云厚实沉沉，挡住大部分的阳光。 　　“回来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陈雪茹赶忙丢下手机起身：“要吃点心吗？” 　　“不饿。”晏芷袖摇头，拎着手里的餐盒走进厨房，放进洗碗池浸水。 　　晏芷袖放了餐盒出来，见陈雪茹还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有些奇怪。陈雪茹并不喜欢玩手机，就算是追剧，她也忍受不了这么小的屏幕，更喜欢看大屏。 　　“妈，咱们小区哪一栋你比较熟？” 　　畅春苑小区有四十栋，前后各有一处活动广场，住户一般就近选择一处。 　　“经常有出来玩的，我都熟，”陈雪茹问道，“怎么，有事？” 　　晏芷袖把抽中的住户名单拿出来：“你看下，这有哪些是你认识的？我们那边有个调查，这些人被抽中了。” 　　陈雪茹：“什么调查，干什么的？” 　　晏芷袖解释了一下，陈雪茹把她认识的都圈出来：“听起来很不错，免费检查，还有早餐，不过我不觉得这些人会参加。” 　　畅春苑社区可不是个缺钱的社区，这里有好些人年年都会专门去医院做更全面的体检，并不想再接受这个调查，还要被问东问西的。 　　晏芷袖也明白，这个问卷敏感问题其实不少，如收入消费问题，家族病史，有些人不会就这么轻易暴露出来。 　　更令人烦躁的，最近不知哪里造的谣，医生护士都会费尽心思多抽你一点血，拿去做黑暗无人性的实验。 　　有时候，护士说要多抽一管血，都要瞪眼警惕。 　　“你要是碰到，就跟他们大概说一下，我们这几天就会……”想起宋绯已经打了电话，疾控说不定也发了短信，晏芷袖立即改口，”说不定已经接到电话短信了，要是不愿意，你就跟他们说下，尽量配合。” 　　除了畅春苑，还有周边其他小区，晏芷袖来的时间太短，熟识的病人实在有限。实际上，很多时候，是病人更熟悉医生，毕竟每天要看诊那么多人，医生往往也只能记住有特点的病人。 　　=========== 　　天快亮的时候，晏芷袖陡然被雨声惊醒。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整个世界雾蒙蒙一片。 　　抬手关了空调，晏芷袖打开窗，凉风带着水汽铺面而来。 　　下雨了，临州的秋天终于到了。 　　雨声哗哗，晏芷袖站在窗前出神看了会，忽然想起，自己今早还要上班。 　　“……”还是赶紧补觉吧。 　　晏芷袖打了个哈欠，抱着被子滚了一圈，却没有太多的睡意。 　　闭着眼睛迷迷糊糊躺了会，等到闹钟铃响再起来梳洗。 　　“今天雨下得很大，”陈雪茹已经备好早餐，看到晏芷袖走出房门，叮嘱道，“出去记得带伞。” 　　“好。”晏芷袖喝完白粥，回头一看陈雪茹又在玩手机，便把碗筷收拾了放进厨房洗碗池里。 　　“我走了，碗我放进水池了。” 　　“好。”陈雪茹头也不抬。 　　就算今天不能跳广场舞，陈雪茹的活动也不应该只有玩手机才是。 　　晏芷袖多看了陈雪茹一眼，摸不着头脑走去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即使下雨，今天早上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依旧人满为患。 　　除了正常看诊的，还有经过预约来做检查的。 　　晏芷袖坐在诊室，接连有好几个参与调查的拿着通知单进来问流程。 　　“去前面的检验区，给护士抽血，然后领早餐和购物券。”晏芷袖说完，见那人还没走，再多问一句，“还有事吗？” 　　“我是丁医生预约来的，可是今天他不在，也没关系吗？” 　　“他叫你今天来吗？”晏芷袖拿过他手上的通知单，除了签名，其他信息皆是空白。 　　晏芷袖问道：“做问卷了没有？” 　　“丁医生叫我今天来做。” 　　今天早上抽血，丁继全预约这个时间根本就没人有空给做问卷填写。 　　“不是下午吗？”晏芷袖再确认一遍，“丁医生是怎么说的？” 　　“他是叫我下午的，但是我下午有事，就早上过来了。” 　　晏芷袖：“……” 　　“你们看起来……好多人啊……”这个人也隐约意识到，自己来得似乎不是时候，“要不然我还是不做了吧？” 　　“不！”晏芷袖连忙说，“我给你做，你等会。”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怎么可以让人溜走。 　　“那边坐一下，我这边就好了。”晏芷袖指了指诊室内的另一张椅子，对还在等待的患者说，“姐姐您等一下，我出去一下。” 　　检验区人满为患，原本配备的座椅不够，还另外多加了几张凳子。 　　晏芷袖没找到一个有空闲的护士，宋绯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敲了敲检验窗口的玻璃：“大宋呢？” 　　“不是在这儿吗？”张金丽一直埋头抽血，“刚才在这里登记的。” 　　“有个要做问卷的，”晏芷袖头疼，“我没时间给他做。” 　　“让他下午再来，现在没有时间，”张金丽洗了手，“谁约的？让他自己做。” 　　张金丽想了想，说：“要不然你去护士台看看蒋丹姐在不在……哎，大宋！” 　　早餐不够了，宋绯和蒋丹刚才去搬了一箱面包过来补充。 　　蒋丹搬完，还要帮忙抽血。 　　“有个做问卷的，下午没空过来，只能现在做。”晏芷袖长话短说。 　　瞥了一眼药房的长龙，宋绯立即明白：“我来吧，你先回诊室。” 　　晏芷袖点点头，忽而笑道：“其实我很想说谢谢的，但是这样好像太客气了。” 　　宋绯陡然想起那杯水。她也说了谢谢。 　　“没关系。”宋绯小声说，“不用客气。” 　　晏芷袖眉眼弯成新月：“好吧，我在诊室等你。” 　　周围人流如织，患者表情各异的面孔分布在周围，明明晏芷袖才是白色的，可是周围人好像被水洗过一般褪去颜色，只有晏芷袖才是鲜亮的。 　　宋绯就在检验区的边上装好早餐，再递给参加检查的患者。 　　晏芷袖的身影一闪而逝，她却觉得一直都在。 　　“蒋丹姐，早餐我都装好，你抽完血就发给他们，我先去做调查了。” 　　宋绯洗了手，确定自己口袋装有笔，带上知情同意书，拿上平板，走进晏芷袖的诊室。 第31章 　　进诊室之前，宋绯拉了拉衣袖。 　　晏芷袖从打印机那里拿出处方，一回头就看见宋绯站在门口：“进来呀，站在那儿做什么？” 　　“那位先生，我们宋医生给您做问卷，”晏芷袖对旁边等待的男人说，“你们不如去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诊室这里闹哄哄的，肯定不适合做问卷。 　　男人没有意见，看向宋绯。 　　“呃……对，”宋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们去计免区吧，那边今天不接种。” 　　她真是想多了，这里闹腾得很，要是录音不清晰，还要打回来重做。 　　还是晏芷袖想得周到。 　　把人带到计免区，宋绯打开平板进入问卷系统：“我先念一下我们这个调查的规定内容，您可以先把这个知情同意书签了，接下来我问您问题，题目我可以给您看，答案您一定要说出来，因为我们这个是要录音的。” 　　“首先是您的基本信息，姓名……” 　　问卷调查进行了大约半小时，做完以后，宋绯看了眼时间，取血样的人还没来，便问道：“您是空腹来的吗？” 　　“对，”男人答道，“丁医生说要抽血，不能吃早餐。” 　　这个男人，话应该是只听了一半。 　　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宋绯把人带到身高测量仪那里：“我们先量身高体重和血压，然后再抽血，抽完血后您可以领一份早餐。” 　　现在检验区抽血的高峰期已经过去，那个男人不用排太久就能轮到。 　　“辛苦了。”她刚站定，晏芷袖就拿了水杯从诊室出来，“还好有你在。” 　　宋绯摇头：“没有，这个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晏芷袖迈步走向饮水机，声音和缓：“可是，这些东西你一个人是做不成的，需要大家一起才行。” 　　宋绯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有一种冲动想要破土而出。 　　宋绯整理了这几天参与调查的居民，确定名单上所有人他们最少已经打过一次电话沟通过了。 　　宋绯还要再打第二轮，再劝一次。直到第三次，居民坚持拒绝，他们才会把这一户居民划掉，采用备用户。 　　备用户的名额是有限的，如果用完了在申请会很麻烦，所以都是能做尽量做，能不用备用户就不用备用户。 　　总有些居民，由于不可抗力的原因，比如出国出差或是搬走不在，无法参与调查，这种只要确认了信息就能换成备用户。 　　再打过一轮电话预约之后，宋绯将几个态度有所松动和明确拒绝的做了标记。 　　下午还有人来做问卷，她决定等下个非计免日，亲自上门。 　　午饭过后，骤然下了一场暴雨，几个没带伞的行人狼狈躲进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擦一擦。”宋绯从登记台看见，拿了一包纸巾过去，“不要站在空调的出风口，容易着凉。” 　　“谢谢医生。”行人连声感谢，“这雨真是太突然了，我就出来一下，以为不会下雨的。” 　　宋绯笑笑，提醒道：“这天气，下次出门还是带伞的好。” 　　一同进来的有好几个人，宋绯给他们指了指饮水机和卫生间的位置，留下纸巾就回登记台忙去了。 　　除了调查，她还要统计在计划免疫内有哪些儿童没有按时来接种，给他们粗心的父母打电话提醒。 　　感觉自己一整天嘴巴就没停过…… 　　宋绯揉了揉脸颊，她说了一天，觉得两边的肌肉都酸了。 　　“医生。”一个穿着时尚，头戴红色墨镜的女人推开玻璃门进入计免区。 　　“你好，有什么事？” 　　宋绯抬起头，突然庆幸自己今天打了那么多电话，导致她的脸连表情都不太会做了。 　　来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宋绯熟悉的脸庞。 　　春山黛眉，精致描摹的眼线微微上挑，下面一双眼睛眼波流转，稍稍一动便是婉转风流。 　　来人早已熟悉普通人看到她的反应，再一次出声提醒：“医生，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姓晏的女医生？” 　　郦寄瑶指了指外墙上的医生介绍牌子：“我看到那里有写，是叫晏芷袖是吧？” 　　“是有的，”宋绯不确定地看着她，“你是……” 　　是来砸场的？ 　　现在正是医生换班的时候，估计晏芷袖进了小隔间，所以郦寄瑶没有找到晏芷袖并不奇怪，宋绯直接道：“她已经下班了。” 　　“啊……这样吗？”郦寄瑶露出失望的表情，低低呢喃，“原来她真的在这里。” 　　余光瞥了一眼玻璃门外的诊疗区，宋绯面色如常地站起身，随手拿了一沓资料做掩饰：“你还有什么事吗？” 　　郦寄瑶忙追问：“那她什么时候上班呢？” 　　“这个我不清楚，不好意思。”宋绯扬了扬手里的资料，示意自己还有事。 　　郦寄瑶皱眉：“你们不是同事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这是实话，宋绯排完班就扔到脑后了，哪里会特意记得，“我们这里又不止一个医生护士，都是要参与排班的。” 　　“那谁知道？” 　　“你去药房问下吧。”宋绯指了指药房的位置。 　　“谢谢。”郦寄瑶踏着高跟鞋，哒哒地走过去。 　　刚凑到窗口边上，头也不抬的袁仁贵余光瞥到窗口边有一个阴影，顺口就提醒：“请排队，插队我不受理的。” 　　后面排队的人才不管前面的人长得是好是歹，生病了自己最大，催促郦寄瑶老实去最后面等。 　　郦寄瑶表情一僵，还是梗着脖子朝窗口里的袁仁贵大声问：“我来问问，晏医生什么时候上班？” 　　排班表就在袁仁贵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他一边拿起来，抬头看了郦寄瑶一眼，顿时愣住：“呃……你等下。” 　　我的乖乖，本以为晏芷袖这样的现实里很难再找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 　　晏芷袖不怎么化妆，一直清汤挂面，再加上一身冷淡的白大褂，这个美女盛装打扮，比晏芷袖更加夺人眼球。 　　“她今天是早班，”袁仁贵是晚班，一进大门就直奔药房接班，“不过应该下班了，她明天是……” 　　袁仁贵陡然停下。 　　这样美丽的女人，只要来一次他就会有印象。如果是晏芷袖以前的病人，应当不会特意在墙边的那个介绍牌绕了几圈还去问宋绯才是。 　　——看着不像是来看病的。。 　　晏芷袖说过，她刚分手不久，看她神色厌倦，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袁仁贵相信以晏芷袖的优秀，让前任念念不忘不是什么难事。 　　气场很足，气势汹汹，所以……这是现任来找事示威？ 　　袁仁贵合上排班表，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郦寄瑶：“您有什么事吗？” 　　他眼睛原本就不大，后天脸上的肌肉还不断横向发展挤压眼睛，这让他的眼睛变得更小。 　　被他这么一看，郦寄瑶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脸上是控制不住的嫌恶：“关你什么事？！” 　　“……”袁仁贵心中有千言万语，奈何一个字都不能蹦出来，只好忍着。不仅要忍着，还要耐心解释：“我们这边是看病的地方，如果你不是看病找晏医生的话，我们不能提供她的信息给你。” 　　排队的其他患者也觉得这女人美则美矣，行事却让人喜欢不起来。袁仁贵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的药师，认真负责，是患者踏进畅春苑就第一个接待他们的人，早已熟识。新来的晏医生漂亮亲切，这其中还有不少人更是从晏芷袖诊室里出来缴费的，自然护着心中耐心温柔的晏医生。 　　“就是，你要做什么都不说，谁知道你要干什么？” 　　“真是的，长得好看了不起啊，晏医生人就不会这样……” 　　郦寄瑶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 　　从小到大，郦寄瑶都是张扬自信的，身边人对她从来都是赞不绝口，就算有不同的声音，也多是同辈嫉妒发声。 　　这种全年龄三百六十度全方位diss她是第一次收到。 　　“我就是找下晏芷袖！她人在……” 　　“在这里，您好，找我什么事吗？” 　　郦寄瑶话还没说完，晏芷袖就从后面出声打断她。 　　“你……”郦寄瑶一转身，确定是晏芷袖本人后，眼睛瞬间就红了。 　　宋绯一直在暗自观察情况，她假意拿了资料之后就很想犹豫要不要去找晏芷袖，尤其是看到晏芷袖毫无所觉地收拾了东西走出小隔间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很想拦住晏芷袖，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晏芷袖看到郦寄瑶了。 　　“袖子……你认识？”袁仁贵惊疑不定地看着晏芷袖。 　　“认识，”晏芷袖微微点头，微笑，“我们出去，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走吧，”晏芷袖歪头瞧郦寄瑶，“我已经下班了，私人问题我们还是去外面解决的好。” 　　“袖……袖子……” 　　宋绯站在药房和计免区交界的地方，指尖发冷。 　　“明天见，大宋。”像往常一样，晏芷袖笑着和她道别。 　　=========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宋绯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晚上回家，郑茜一脸古怪地看着宋绯：“大宋，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 　　“哈？” 　　宋绯一脸茫然。 　　“那你怎么一副被渣男劈腿遗弃的模样？”郑茜战意高昂，豪气万丈，“哪个敢欺负我们小宋绯，说出来，姐替你出头！” 　　宋绯摇头。 　　“我想也是，”郑茜做出解读，“就你这样资深的谈恋爱困难户，不可能谈恋爱了一点苗头都没有……是哪个患者又闹事投诉了？” 　　宋绯犹豫：“应该……也不算是吧？”晏芷袖出现及时，直接将郦寄瑶带走了。 　　这叫什么回答？ 　　郑茜两条眉毛纠结在一起：“那就是没闹起来？那不是挺好的吗？” 　　如果闹起来，就算是晏芷袖把私事带来社康，影响正常工作，刘琳肯定要找晏芷袖，但是不闹…… 　　宋绯抓心挠肺地想知道她们两个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宋绯颓丧道，“就是觉得不太舒服，特别担心，感觉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晏芷袖和郦寄瑶的关系，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差？ 　　========= 　　宋绯的班级和晏芷袖的班级并不在同一层楼，郦寄瑶的班级也不在同一层。三个人，刚好是按晏芷袖宋绯郦寄瑶的顺序从上到下。 　　只要宋绯有心，她就可以在走廊的一侧遥望到楼下楼上的两人。 　　她们牵着手，亲密地靠在一起呢喃，背后是蓝天白云飞鸟。 　　以前她怎么没有发现呢？宋绯从卫生间出来后，没有急着回到教室，而是慢吞吞地靠在走廊栏边走回教室。 　　偶尔她也会听到一些“八卦”。 　　郦寄瑶是学跳舞的艺术特长生，据说升上来就带着不少爱恨情仇，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收心备考了，突然就没动静了。 　　当然不是。 　　宋绯在心里回答。她知道原因。 　　那是下午上课前，她有试卷要先拿去教室，便提前到校，途中去了趟卫生间。 　　这个公共卫生间离教学楼比较远，再加上隔断只有半人高，仅有在人半蹲下去才能发挥效用，平时人迹罕至。 　　卫生间唯一能发挥保护隐私的作用，恐怕只有在“L”拐弯处多加的一堵高墙。 　　入口在短的一侧，并着一排水池，年久失修的水龙头呜呜哇哇地流水。 　　宋绯刚拐了个弯，脚就比大脑快一步做出反应，猛地收回，倚靠在墙边一动不动。 　　郦寄瑶，晏芷袖。 　　她们在接吻。 　　宋绯心如擂鼓，踮着脚尖，迅速离开。 　　去办公室取刚改好的测试卷，不期然看见晏芷袖。 　　她正坐在陈雪茹的办公桌上，借用她的电脑，白净的手指在黑色的键盘上飞动。 　　“陈老师不在，同学有事吗？”晏芷袖问。 　　宋绯移开眼睛，不敢直视她，低头注视自己的鞋尖：“我……我来拿试卷。” 　　“什么试卷？”晏芷袖站起来，环顾周围一圈，指了指另一张桌子，“你去那边看看吧，都放那边了。” 　　宋绯找到自己想要的，快步走出办公室，临出门才敢回头看晏芷袖一眼。 　　马尾辫少女依旧端正坐着，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 　　她没有注意到宋绯是何时走的。 　　宋绯越来越关注晏芷袖了。每一次月考排名出来，她第一时间寻找晏芷袖的名字，看着她的排名上上下下，挂念不已。 　　墙上还贴了这次月考的优秀作文，晏芷袖的赫然在其中。 　　有同学跟着宋绯一起看。 　　“晏芷袖……不就是陈老师的女儿吗？”同学拉着宋绯，啧啧感叹，“这就是家学渊源，先天就比咱们厉害。” 　　“我见过，长得很好看哈哈，感觉有好多喜欢她。” 　　“肯定是暗恋不敢告白，咱们陈老师可还在呢，敢冲去……不要命了吗？！” 　　还真有个。 　　不知为何，宋绯油然而生了一种责任感，对晏芷袖的责任感。 　　她知道这个秘密，但她却不想让别人知道，甚至郑重地决定要守住这个秘密。 　　她后来又一次去了那个卫生间附近。 　　宋绯会有这个发现并不是偶然，那个卫生间距离舞蹈室很近，几个艺术特长生会在那边练舞，午间那边少人，晏芷袖就会过去。 　　即使那个区域偏僻，宋绯也不觉得卫生间是个秘密约会的好地方，虽然确实是比满是镜子的舞蹈室好些。 　　宋绯时不时就会去那个舞蹈室附近走一圈，即使绕路费时间。 　　她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心思，只是站在远处看着，不会走近。教学楼的走廊两头，熙熙攘攘隔着那么多人，她也能一下子找到这两人。 　　郦寄瑶和晏芷袖形影不离，却没有人怀疑她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过友谊，偶尔提起，也只是奇怪晏芷袖一个优等生是如何认识郦寄瑶的。 　　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期末，是混乱且飞速的。 　　学校开始严抓早恋，教导主任拿着手电筒一层一层教学楼巡视。 　　手电筒的激光像电鞭打散一对对小鸳鸯。 　　就算是没有早恋，猛地一回头看见满脸严肃的教导主任和她的手电筒也要吓一跳。 　　新学期一开始，普通学生要在八月份补课，艺术生要离开学校去集训。 　　郦寄瑶和晏芷袖更加焦不离孟。宋绯多次在走廊上遥望，看见两人旁若无人地靠在一起，仅仅牵手已经不够，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多次堂而皇之地抱在一起。 　　假做无事，宋绯在经过两人站立处时放慢脚步。 　　她听见郦寄瑶不情愿地说：“我不想和你分开，反正我也跳不出什么名堂来，我不要去集训了，最后一个暑假，我们一起去玩吧……” 　　宋绯倒抽一口冷气。她知道晏芷袖对郦寄瑶向来有求必应。 　　后来如何，宋绯也不知道。 　　她在高中时期最后一次听闻郦寄瑶的消息，是周一集会听到教导主任用严厉语气，给予通报批评。 　　而晏芷袖，也没有在新学期开始后来学校上课。 　　高二的陈雪茹老师据说辞职了。 　　宋绯再也看不见那对倚在一起的漂亮女孩。 　　========== 　　店门口的风铃清脆作响。 　　郦寄瑶和晏芷袖相对而坐。 　　“还是和以前一样？”晏芷袖翻着菜单，“没有意见的话我就点了？” 　　“嗯。” 　　郦寄瑶直直地看着她。 　　“这么多年……你……你过得怎样？”话一出口，她便懊恼不已。这句话简直就是所有久别重逢的情侣的开场白。 　　“我？”晏芷袖笑了笑，“还不错啊，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一名医生。” 　　郦寄瑶点头，她看到了。晏芷袖是一名很受人喜欢的医生。 　　服务员很快就把两人点的食物送上来。 　　郦寄瑶接过一杯水果茶，喝了一口。甜甜的草莓味，是她喜欢的口味。 　　和饮料一起上来的是水果沙拉。 　　——这都是郦寄瑶惯常吃的。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晏芷袖同样安静地吃着东西。 　　耐心等了等，郦寄瑶终于忍不住：“你……你就不问问我吗？” 　　“好吧。”晏芷袖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仿照郦寄瑶的问题提问。 　　她这样顺从，郦寄瑶却觉得更憋屈。 　　“我过得……自然是还不错的。”她抬了抬下巴，修长的天鹅颈处，一条蒂芙尼镶钻项链闪闪发光。 　　“那不就好了，”晏芷袖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之前在医院找我的，也是你吧？” 　　“就是我！”郦寄瑶承认得非常利落，“怎么？不是公众场所吗？难道我不能去？” 　　搅了搅手中的饮料，晏芷袖慢吞吞答道：“当然不是，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我，毕竟我们那么久没有联系了……也没有联系的必要吧？” 第32章 　　郦寄瑶是晏芷袖的初恋。 　　晏芷袖不否认这一点，但要说这段初恋特别美好，晏芷袖是不认的，当然也没太坏就是。 　　“我……” 　　郦寄瑶看着晏芷袖无动于衷的模样，咬了咬牙，她不会就这么轻易示弱。 　　“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你睡到天桥下了，我为你的生活感到担忧，忍不住爱心泛滥，来确认一下。” 　　晏芷袖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道：“那挺不容易的。” 　　打听了这么久，这份耐心对郦寄瑶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郦寄瑶仔细端详晏芷袖。 　　比起高中时期的朝气，晏芷袖的气质更为沉静，眉目温和淡雅，哪怕是坐着不动，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名画。 　　“这些年……”郦寄瑶绞尽脑汁组织措辞，“你一直一个人？” 　　顿了顿，晏芷袖直接回答：“是。” 　　“真的是一个人，就没有想过再找一个？” 　　“没有。”晏芷袖补充道，“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有没有都无所谓。” 　　郦寄瑶若有所思：“就是没遇到？” 　　轻呵一声，晏芷袖不打算再和郦寄瑶虚耗下去：“没有遇到，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打算开始。” 　　她已经过了爱情大过天的中二年纪，不再去期待了。 　　这也是陈雪茹一直担心的点。当年闹得太大，家里人不约而同回避这个话题，不愿提及，然而看着晏芷袖形单影只，陈雪茹又担心她会孤独终老。因此她才会每逢晏芷袖出去社交时，期待万分，晏明季才会叮嘱她多留在外面一会。能不能像社会上的其他异性恋一样结婚生子已经不是重点问题了，晏芷袖现在是在回避爱情。 　　“不是因为你，”晏芷袖直白道，“我已经不再喜欢你了。” 　　郦寄瑶如遭雷击。 　　原本她还沾沾自喜，晏芷袖和她分开以后，没有再找别人，是不是还念着她，期待某一天她们会再次相遇。 　　“可是……你一直一个人，陈、陈老师应该知道的吧？她不是已经接受你的性向了吗？” 　　“所以呢？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郦寄瑶鼻头一酸。 　　人们常说早恋是酸涩的，大多没有好结果。她和晏芷袖这一段就是。 　　那个时候的她压力巨大，产生了厌学的情绪，想着反正也考不上心仪的学校了，干脆拉着晏芷袖一起狂欢，以后如何以后再想。 　　而晏芷袖不一样，她是学校老师的女儿，实验班的优秀学生。 　　虽然平日对郦寄瑶有求必应，这个要求却大大超过底线了。 　　“八月就要开学，你也要去集训，逃掉的话……”晏芷袖拧眉，不同意。 　　“我们就出去玩一圈，放松一下！我们都没一起去玩过！” 　　郦寄瑶早就做好了计划，她家庭富裕，又生得好，家里把她当掌上明珠疼宠，经济上就没短过她。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父母虽然宠爱她，但对于触到底线的行为是不能容忍的。 　　和晏芷袖谈恋爱是她最出格的一次，她没和家里透过一点口风。这次集训，家里对她的期望很大，希望她能好好学习，交了那么多钱，就为了她能考到好学校。 　　这种小心翼翼反而令人难以容忍。郦寄瑶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晏芷袖和她不一样，她的成绩向来平稳，陈雪茹和晏明季对她很放心，晏芷袖过得很轻松。 　　每次两人遇见，都是郦寄瑶一脸疲惫，晏芷袖却轻松自在的神情。 　　即使知道练舞很辛苦，晏芷袖也很难感同身受。 　　除了舞蹈，郦寄瑶还要赶文化课，她的基础一般，学起来略为吃力，每天都是机械拿起课本，睁眼闭眼都是难以理解的天书。 　　两人的情况一比对，郦寄瑶难免会心理不平衡。 　　“我就想出去玩！你要么陪我去，要么分手！”郦寄瑶出言威胁，“你看着办吧！” 　　“为什么不能忍下来？”晏芷袖依旧劝说，“等高考完，去哪里都可以。” 　　“我不要！”郦寄瑶觉得自己一秒钟也不能等，她要晏芷袖现在就答应。 　　“瑶瑶，你冷静点……” 　　“你这也叫喜欢？”郦寄瑶根本就不想听，不顾仪态开始大喊大叫，“我知道，你那么厉害，前程锦绣，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我又算得了什么？” 　　晏芷袖努力让她安静下来，然而激动的郦寄瑶什么都听不进去，她不能忍受晏芷袖一个如此简单的要求都不答应。 　　郦寄瑶的眼睛流泪流到肿胀发红，然而一抬头看到晏芷袖维持原来的表情。 　　远处灯光明灭，映在晏芷袖的脸色，裸色的上下唇抿紧，冷淡到极致。 　　郦寄瑶当即昏了头，誓要证明晏芷袖对自己是否还有情意，大力推向晏芷袖将人按在墙上，俯身吻上去。 　　两人晃过背后一束亮白的灯光…… 　　========= 　　“如果没有别的事，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饮料都没喝完，晏芷袖起身告别。 　　看着晏芷袖头也不回离开的身影，郦寄瑶浑身无力瘫坐在原地。 　　她模拟过两人相遇的场景，激烈的、无言的、尴尬的，唯独没有这种平静的。 　　简单利落地解释完，晏芷袖就走人，没有半点留恋。 　　“等一下！”郦寄瑶追出去，“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晏芷袖笑了笑，“我们都没有错，但是又都错了。” 　　如果不是郦寄瑶强硬的要求，他们不会暴露。被发现以后，两人均从学校离开。靠着晏明季的关系，晏芷袖迅速从倚阑区转学到府城区，顺利高考，郦寄瑶则被父母押送去集训，各自走上不同的轨道。 　　有时候晏芷袖也会想，如果她当初心软答应郦寄瑶，结果会不会完全不一样呢？ 　　不，其实还是一样的，父母迟早会发现。 　　晏芷袖唯一庆幸的是，陈雪茹和晏明季足够开明，能够理解她，尊重她。他们的社会地位和身份有可能因为她带来非议，可是他们还是包容了她，陈雪茹更是因此辞职。 　　其实她们的爱情也不是坚不可摧的。 　　郦寄瑶的骄傲自我晏芷袖根本就不能接受，她不愿低下高傲的头颅，晏芷袖亦不肯迁就。 　　国庆过后的临州是湿冷的。 　　天空阴沉，秋雨连绵，凉风夹杂雨丝一个劲往脖子衣缝处钻。 　　宋绯内里穿了个单衣，脱下外套放在储物柜里，再穿上白大褂。 　　“大宋，这么穿不冷？”戚娟已经换上较薄的羊毛衫了。 　　为了除湿，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空调还是开着的，众人也只能尽量穿厚点。 　　“现在是有点冷，”宋绯回道，“但是我等会说不好要上门。” 　　配合度好的居民已经联系完了，剩下的居民要一点点磨。 　　晏芷袖就在旁边，随口问道：“要去哪个小区？” 　　宋绯：“都要去，我再去打电话问问。”这是第三轮电话了，不愿意参与的人实在太多，备用户完全不够。 　　“你如果去畅春苑，就叫我。”晏芷袖和宋绯一起走出小隔间，“或者下午和我一起去也可以。” 　　“哎？”宋绯讶然，“为……为什么？” 　　之前让全科医生联系熟识的病人，就已经算是帮忙了。晏芷袖不必做到这一步。 　　“我就住畅春苑，我……”晏芷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晏医生！” 　　郦寄瑶居然一早就来了。 　　晏芷袖显然也没想到，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什么事吗？” 　　郦寄瑶今天是盛装打扮，妆容精致。睫毛卷翘，红唇如火，皮肤光洁无暇到没有一个毛孔，她站在过道里，就是焦点。而站在她对面的晏芷袖虽然没化妆，但也是亭亭玉立，丝毫不输。 　　“我问了，”郦寄瑶看都不看宋绯一眼，“患者可以自己选择医生。” 　　医生还没进诊室就位，药房早已开始挂号。虽然医生是按顺序叫号的，但患者有信任的医生，也可以在轮到的时候，去喜欢的医生那里。 　　“当然可以。”晏芷袖了然，“所以你选我？” 　　郦寄瑶抿唇，不甘不愿地点头。 　　“袖子？”宋绯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晏芷袖不能拒绝郦寄瑶，“你……” 　　“等忙完我们再商量下，你先去做下整理？”晏芷袖先开口。 　　“嗯。” 　　宋绯应声，克制自己回头的欲望，先一步走向计免区。 　　她心里很烦乱，打个电话也只是机械地按照文本照本宣科地念。 　　电话对面的居民口气恶劣，大声呵斥：“都说了不参加了还一直打来！我们家又不缺钱，做什么体检！你们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个人信息？现在信息泄露怎么这么厉害？！” 　　“这个项目是经过批准的，我们不是……”宋绯话还没说完，那边就挂了。 　　再打过去就是忙音，应当是被拉黑了。 　　这个是肯定不会参加了。宋绯无奈的在这个住户后面做了标注。至此，二十个备用户已经用光。然而还有十几户处于模糊态度，还有几户一直没有接通，都要亲自上门。 　　快一个星期了，还做不到七十户，今天更是预约不到十人，宋绯真的有点焦虑。 　　还有晏芷袖和郦寄瑶…… 　　宋绯借着接水推开玻璃门去往诊疗区，用眼角余光去看晏芷袖的诊室。 　　郦寄瑶还坐在里面，嘴巴一张一合地和晏芷袖说话。而晏芷袖也摆出倾听的姿态，时不时说两句。 　　宋绯想了想，假装走去药房，经过诊室。 　　“夜里手脚抽筋？”晏芷袖的声音不急不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问题吗？” 　　郦寄瑶把目光放到外面。虽然她排了第一个进来，然而诊室的门是大开的，外面一排椅子，等候的病人探头探脑不停往里面望。 　　整个场景都是闹哄哄的，各种声音都有。 　　晏芷袖也是，公事公办……一点都不浪漫。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自己来之前想象的场景果然不存在。那些和电视剧都是假的。 　　“没有的话就这样吧。”晏芷袖已经开始打印处方，“去药房缴费拿药吧。” 　　“这你也能开药？”郦寄瑶盯着处方，有点不敢相信。 　　“饮食性钙缺乏，平时要多进行户外锻炼，晒晒太阳，多吃一些牛奶鱼肉……”晏芷袖顿了顿，平淡道，“你常年不吃早餐，为了维持身材也不太吃肉蛋类的食物，那可以多些吃菠菜蘑菇。” 　　郦寄瑶瞬间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这是晏芷袖的贴心，但她也很明白，这是晏芷袖的职业使然。 　　晏芷袖还记得她的习惯，却再也不会为她送早餐了。 　　深深的恶意从内心深处涌上来，郦寄瑶盯着晏芷袖，一字一顿：“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这也是我要找你的原因——” 　　门外的宋绯握紧拳头，脚尖轻挪，想要听得更清楚些。 　　晏芷袖微笑：“请说。” 　　“我要结婚了。” 　　郦寄瑶故意停下来，仔细观察晏芷袖的表情。 　　晏芷袖有一瞬间的愣神，然而很快她便恢复，依旧微笑：“恭喜。” 　　“到时候我会给你送请帖的。”不等晏芷袖的回答，郦寄瑶昂着下巴，迈着高跟鞋走出诊室。 　　“……”晏芷袖的手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扒拉了会。 　　“医生……到我了吗？” 　　原本送请帖该是很喜庆的事，不知为何总觉得气氛特别奇怪。等候的患者有些犹豫：“还是要等你叫号？” 　　“进来吧。” 　　晏芷袖迅速调整好自己，打开诊疗页面：“不好意思，我有点走神。” 　　“是好朋友要结婚了吗？”患者有自己的理解，“关系好的朋友骤然结婚，失落也很正常的，不过对方一想到能幸福，自己也会很高兴的。” 　　患者自顾自道：“我就是这样，当初我闺蜜结婚，我简直恨死那个男人了，觉得她结婚了以后就会更注意对方，不再和我亲密了。不过后来她生了孩子，小孩好可爱，她老公也很好，然后我也结婚了，她也哭了，说舍不得我，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 　　晏芷袖笑了笑：“那很棒啊，你有个很好的闺蜜。” 　　“对啊，今天我老公出差，她本来说还要陪我来的，被我撵回去了。”患者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都这么大个人，难道还不会自己看病吗？她生了小孩以后，也把我当小孩了。” 　　“看来你生活也很快乐。”晏芷袖附和她几句，开始问诊。 　　开完药，那患者好奇问道：“晏医生，能问下，你有男朋友了吗？” 　　晏芷袖摇了摇头。 　　“那谢谢晏医生。”患者眼睛一亮，赶忙走出去。 　　走出门口，遇见宋绯，还问了声好。 　　“你好……”宋绯尴尬一笑，觉得晏芷袖肯定听到了，也知道她在外面了。 　　不过郦寄瑶要结婚这个消息很震撼的。 　　宋绯没有再留，返回诊疗区。 　　“医生？” 　　从晏芷袖诊室里出来的那个患者走到计免区。 　　“怎么了？我们今天不打疫苗，二四六才接种。”虽然有些尴尬，但宋绯感觉自己的心情好了一丢丢。 　　“呃……是这样的，”患者有些脸红，吞吞吐吐，“我……我们公司就在附近，然后前几天，我们有个同事来晏医生这边看病，就……就觉得她人特别好，长得漂亮人还温柔，她刚刚说她没有男朋友，就想问一下，你们能不能帮忙介绍介绍？” 　　“啊……这个……”宋绯很想回一个微笑，然而她实在做不出来。 　　“她刚失恋，现在不想谈。”灵魂仿佛游离在体外，宋绯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不好意思，帮不了你。” 　　“刚……刚失恋？”患者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注意到宋绯态度，“没关系，总之谢谢医生。”她还是高兴的：“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晏医生现在肯定很需要人安慰。” 第33章 　　“袖子，”午饭时间，蒋丹拎了餐盒坐到晏芷袖身边，问道，“早上那个美女是你朋友？” 　　提到郦寄瑶，小隔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晏芷袖身上。 　　“给大家添麻烦了，不好意思。”晏芷袖歉意一笑，“她人不会坏的，就是有点傲。” 　　“还好啦，没事没事。”袁仁贵朗笑，“美女嘛，有点脾气很正常。小丽要是有你朋友这美貌，这会鼻孔都要朝天了。” 　　“喂，好端端的黑我做什么？”张金丽不满。 　　蒋丹：“还好主任不在，你朋友也乖乖挂了号，主任可不喜欢我们把私事带到这里来，特别是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很影响我们的形象的。” 　　张金丽好奇问道：“是不是美女都是互相认识的？”她放下筷子，开始畅想：“我要是长这么漂亮，是不是就会有一群漂亮美人做我的后宫。” 　　宋绯捅了她一下。 　　白乐珠嘲笑：“暴露本性了吧，咦惹，你果然心怀不轨。” 　　“咳咳咳……”猛地想起晏芷袖还在这里，张金丽猛咳掩饰，“说啥呢，我要是可以，我第一个收了你给我当小老婆，每天都要天不亮就要起床去给正室请安，晚上要以泪洗面，天天盼我临幸。” 　　白乐珠不甘示弱：“来啊，我跟你讲，就你这小身板，谁压谁还不一定呢！” 　　宋绯：“……”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发展的，真姬还没表示呢。 　　坐在她对面的晏芷袖一直很沉默。 　　“你们注意点啊……”宋绯虚弱出声阻止，这里的年龄层代表可不一定能理解这些东西。 　　而且，晏芷袖听到这些，应该也不会开心吧。 　　和自己一起轰轰烈烈过的前女友甩手走人还能有个好去处，自己却还要继续孤独下去。 　　其他人闹过之后，就各自回了工作岗位，宋绯吃完饭没有先走，而是留到最后和晏芷袖一起收拾小隔间。 　　“袖子，”宋绯叫人，“我整理好了。” 　　“什么？”晏芷袖一时没反应过来，“哦对，你住户整理好了？准备上门？” 　　宋绯：“两点的时候我先去雅沁花园，然后等你到三点下班，我们再去畅春苑。”她希望忙碌可以让晏芷袖忘记郦寄瑶。 　　“好，我知道了。” 　　晏芷袖认真点头，将餐盒都装好放进垃圾桶。 　　天气湿冷，为了防止电路受潮，冷库的空调都是开着的。宋绯另外带了一条小毛毯加盖上，开空调盖棉被向来是最舒服的，以往宋绯忙了一天能很快入睡，现在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也许就如张金丽说的，长得好就是受欢迎有特权。 　　宋绯缩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的想，半睡不睡，捱到闹钟响起，收拾好东西拿了居民资料打伞去附近的雅沁花园。 　　工作日，宋绯没有把握自己能敲开多少家的门。在又一次撞了空门以后，宋绯靠着墙边缓口气。 　　雅沁花园是早些年建造的小区，只有少数的居民楼近些年才装了电梯，如果遇到没有电梯的居民楼，宋绯只能一个人爬上去。 　　按照流程规范来讲，是不能一个人上户的。不过宋绯这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其他人都没有时间，她一个人多做些就是。 　　晏芷袖：【我下班了，在小隔间等你。】 　　宋绯：【好，我马上到。】 　　确认了几家一直不接电话的确实是搬走以后，宋绯更忧愁了，备用户是真不够了，而且还有备用户也不配合的情况存在！ 　　三点多的时候，宋绯回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你先坐会吧。”晏芷袖给她倒了杯水，“我不着急，畅春苑的名单给我看下。” 　　宋绯喝水的时候，晏芷袖就在旁边拿了支笔，根据陈雪茹给的消息做备注。 　　水喝完了，宋绯捧着水杯默然看着认真写字的晏芷袖。 　　她坐得很端正，灰白色的斑马笔映衬得她的手更白，笔锋运转，笔尖流畅落下一个个秀美的文字。 　　宋绯看得很入迷，到晏芷袖写完抬头和她目光对上时，还有些怔愣。 　　“我们可以走了？”晏芷袖浅淡一笑，“还是你还要再歇会儿？” 　　“不，不用了。”宋绯慌忙站起来，拎起包。 　　“这个你可以看看，”晏芷袖把备注好的名单递给宋绯，“我们要不要先去居委会……你有联系过他们吗？” 　　这种调查，是需要多部门配合的，在居民警戒意识高的情况下，有个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带着上门，成功率会大很多。 　　说起这个，宋绯便有些烦躁：“居委会那边说抽不出人来，无法配合我们。” 　　这种烂摊子每次都会推来推去，累死累活还要挨骂，愿意做的人着实不多。 　　规定是规定，要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能单独完成，居委会乐得清闲。 　　“我打伞，你拿东西吧。” 　　晏芷袖撑开伞，高举在头顶，和宋绯一起走出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大门。 　　宋绯悄悄用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 　　连绵的雨幕下，背后所有的建筑树木都是模糊的，晏芷袖微微低下头，很小心地跨过水坑，长睫微颤，半边侧脸娴静美好。宋绯莫名联想到那些偶像剧里被男主抛弃伤害的悲伤文艺女主角。 　　……我可能真的狗血剧看太多了。 　　宋绯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正想着，她就很明显感受到，晏芷袖特意靠近她，在和她拉近距离。 　　宋绯不由得踮脚微微退步，肩膀向外倾斜。肉眼看不出来这距离有多少，但这多少能给宋绯一点心理安慰。 　　“走那么边干什么？”晏芷袖眼底俱是哭笑不得，“想淋湿吗？” 　　被发现了。 　　宋绯不敢再做小动作。 　　两人挨得极近，偶尔走到有水洼的路段，还会碰撞到彼此的肩膀。 　　凉风习习，宋绯鼻下萦绕着幽幽的兰香。 　　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宋绯每一步出脚都要丈量一番，既不能快过晏芷袖，又不能落后太多。 　　晏芷袖的伞举得端正又稳当，宋绯转移注意力打量了一遍，发现伞是微微向她这边倾斜的。 　　“其实……其实你可以不用来。”宋绯小声道，“护士也可以。”这种调查，护士一向是主力。如果说是为了钱的话，也不至于，因为和投入相比，真的不值。晏芷袖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宋绯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面对晏芷袖的好心帮助，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逃避拒绝。 　　“顺便而已，给自己找点事做也好。”晏芷袖语气淡淡。 　　这几天但凡晏芷袖回家早一些，就被陈雪茹明里暗里说两句。即使没有郦寄瑶这一出，晏芷袖也打算给自己找点事消磨一下再回去。 　　两人按照名单，到达第一户人家。 　　“抱歉，打扰了。” 　　晏芷袖把伞倚在门边，宋绯在前面脱了鞋，朝主人问好。 　　“我们是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现在在进行一项慢性病调查……” 　　“我知道，你们之前有打过电话，”开门的是女主人，“但是我老公不愿意，他单位已经做过一次体检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做……” 　　宋绯心沉了沉，面上仍旧保持微笑：“我们这个体检有些项目你们单位的体检可能没有，然后我们是有购物券可以拿的，这个专项调查是包含一些风险因素，到时候检查结果出来有什么风险我们都会给你的。” 　　女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认识你，宋医生，我经常带孩子去你们那里打针。你们要是抽的我，我也就去了，我老公工作很忙，他真的没有时间。” 　　晏芷袖盯着名单，小声问宋绯：“同一户人家，可以换人吗？” 　　宋绯对照了一下抽签的要求，问道：“你们家是有几个人常住在这里？我看下能不能换人，也不一定要你老公。” 　　“就我们夫妻和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都没成年，不符合要求。不能完成调查，宋绯和晏芷袖只好和女主人告别。 　　两人跑了一下午，名单上需要走访的居民才完成了一半。 　　五点钟，宋绯要下班了。 　　“我还想再多走两户。”宋绯说，“我一个人也可以，你先回去也行。” 　　两人从电梯间迈出来，宋绯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名单：“我还要再去七栋和五栋，五栋那里有一户人家，在十二楼，电话只接通了一次，然后就再没通过，我要去看看。” 　　她边走边说，以为晏芷袖会跟上来，两人会在单元门口告别。 　　然而并没有。 　　晏芷袖还站在原地。 　　“宋绯。” 　　这似乎是晏芷袖第一次喊她全名。 　　宋绯手一抖，循着声音回头去看她：“怎么了？” 　　晏芷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才道：“没事，就是忽然想叫一下。” 　　“哦。”宋绯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 　　晏芷袖接过宋绯手里的名单，率先迈步：“走吧，我现在回去家里也没开饭，我们走完再回去。” 　　五栋电梯故障，物业一直没有来维修。 　　两人对视一眼，有点担心晏芷袖撑不住，宋绯故作轻松道：“看来只好走路了，就当做锻炼了。如果你不想爬楼梯，也可以……” 　　“我不回去。”晏芷袖截断她的话，“说了和你一起的。” 　　宋绯摸摸鼻子：“呃……我是想说你在楼下等的。” 　　宋绯跑了一下午，腿有些酸软，在爬到八楼的时候，就已经气喘吁吁了。但看晏芷袖还是沉默的不说话一直往前，就没喊停止休息。 　　爬到十一层的时候，晏芷袖转头看了眼宋绯：“歇会儿？” 　　宋绯这会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听到她说休息，赶忙点头。 　　“撑不住了就说。”晏芷袖有些好笑，还好她想到如果气都喘不匀说话断续上门不好，宋绯搞不好就要这么狼狈地登门了。 　　“我觉得我可以。”宋绯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小声嘀咕，“都是坐着上班的，怎么你体力就这么好？” 　　晏芷袖挑了挑眉。 　　上次爬山她就发现了，宋绯的体力是真的不好。 　　“这大概是天生的。”晏芷袖说。 　　宋绯扭头，不想承认这一点。 　　“擦擦汗。”晏芷袖不在意，给她一张纸巾，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上门做这个，果然不容易。” 　　宋绯低低哼了声，这是晏芷袖自己选的。 　　十二楼的住户人不在，应该是上班还没回来。 　　这一路的汗水都白流了。 　　宋绯有些失望，然而心里已经习惯，打算下楼按照原计划去七栋。 　　“不等等？”晏芷袖问。 　　宋绯：“我们等会再来。” 　　“等会还要再爬十二楼，”晏芷袖拧眉，“我要打电话给物业，这电梯怎么还不来修。” 　　“那也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宋绯说完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很荒谬的想法：晏芷袖是不想再爬十二层了？ 　　畅春苑小区是一层两住户，分别在楼道两端，中间一盏壁灯。 　　白昼渐短，楼道中间的壁灯许久没有感应到声音，自动关闭。 　　晏芷袖的脸一时变得晦暗起来。 　　宋绯打开手机，莹白的灯光照亮她半边脸庞。有了亮光，她能看清晏芷袖额头上同样有细密的汗水。 　　晏芷袖本可以不来的。 　　但是她要找事做，因为郦寄瑶。 　　宋绯知道自己这样很不对，晏芷袖是好心才陪她过来的。可是她还是觉得不舒服，郦寄瑶都要结婚了，晏芷袖还念着她做什么？ 　　她心头酸涩，又为晏芷袖感到不值。 　　宋绯觉得自己有些忘恩负义，晏芷袖虽然是因为郦寄瑶才过来和她一起上门，转移注意力，可还是帮了她的。 　　“袖子，”宋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那个一直来找你的病人……你是因为她要结婚了，所以不开心吗？” 　　晏芷袖一愣：“你听到了？” 　　借着昏暗的手机屏幕亮光，她开始认真地审视起宋绯来。 　　她已经知道，宋绯曾经和她在倚阑区就读同一个高中，是第一个撞破她和郦寄瑶恋情的事。但是她没有宣扬出去。 　　宋绯还一直无所觉，以为自己不认识她。 　　这么多年过去，宋绯的变化很大。 　　她留起了长发，比起高中时的一头失败的短发发型让她淹没在人群中，现在的她时常是挂着灿烂的笑容，清秀的相貌也因为这一个笑加分不少。本来就长得不丑，只要用心打理一下，也算得上是个小美人。 　　晏芷袖当初能和郦寄瑶好上，首要原因是她的脸。女朋友长得好看，就算骄纵些，只要不太过分，晏芷袖能当做情趣忍了。 　　宋绯轻轻点了点头：“如果你觉得难受，可以回去的，我可以一个人慢慢来。” 　　她说完，有些紧张地想看晏芷袖的表情，奈何手机屏幕到时间息屏了，在晏芷袖面前，她又不好做得太故意。 　　“你不用担心的。这种东西我做了很多次，流程已经很熟悉了，有时候可能看着好像完成不了的样子，但每次都好险好险地刚好过了。”宋绯努力解释。 　　晏芷袖一直没说话。四周漆黑，偶有人经过楼梯，脚步踢踏声中楼梯灯亮起又熄灭，些许光线从楼梯处照到晏芷袖身上，空气中水雾弥漫，晕染成一片。 　　“不是因为她。”就在宋绯以为晏芷袖会甩手走人的时候，晏芷袖陡然开口，“我早就说过了，我会帮你，因为这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 　　“你不是麻烦，我也不觉得有多辛苦。”晏芷袖眼也不眨地看着宋绯，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说开，但临到头，又打住了。 　　这个人，曾经是那么平凡不起眼，是从她身边走过，也不会让她分心去看一眼的路人。现在，这个人走到她身边，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又可爱地安慰她。 　　晏芷袖抱住宋绯：“谢谢你。”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兰香愈发馥郁浓烈，宋绯瞪大眼睛，耳边是两人渐渐同步的心跳声。 　　柔软又温暖的怀抱，还没等宋绯再仔细感受，便看到楼道里的壁灯亮起，一对母女并肩走来。 　　“你们是谁？在我家门前做什么？”女人抓紧小女孩的手。 　　两人迅速分开。 　　宋绯面颊通红：“我……我们是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生，是……是来做一个调查的。” 　　她磕磕巴巴地说着，从背包里拿出资料想要递给那女人。 　　“打扰了，我们之前应该有联系过，这项调查是由疾控那边领导的，主要是为了调查了解居民的健康情况……”晏芷袖神色如常，没有半点尴尬，将整个调查介绍一遍。如果宋绯没看错的话，她眼底还有未来得及掩饰的笑意。 　　“有这个吗？”女人稍微放松警惕，但还是和她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我没有收到疾控发的短信，这个你应该问我老公。” 　　她牵着小女孩的手，打开门：“他去停车了，等会就来，你们再等等吧。” 　　女人说完，就和小女孩进了门，把门关上。 　　宋绯：“……” 　　“进不去哦。”晏芷袖拖长声音。 　　“等她老公过来。”宋绯没好气道。 　　晏芷袖轻笑：“我们要不要再抱一下？刚刚就那么一下，这家人就来了。” 　　宋绯严词拒绝：“不要，人家已经到了，我们再等等就是。” 　　“你笑什么？！”楼道里的壁灯一时半会没有熄灭，宋绯这回可以清晰地看见晏芷袖笑得眼睛都弯了。 　　“大宋，”晏芷袖声音轻快，“我很好奇，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真的没有谈过恋爱吗？” 　　“就……就是没有啊！”宋绯咬牙，“问这个做什么？你要给我介绍？” 　　“我不是说了好奇嘛，”晏芷袖的语气很无辜，“问问也不行吗？” 　　“哦，没有。”宋绯面无表情，迅速答完。 　　“就没有人追你，或者你没有喜欢的人？”晏芷袖回想起宋绯在朋友圈发花痴的黑历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宋绯禁不住大声说：“谈恋爱有什么好的，搞不好还会失恋。物种的类型是多样的，活了二十几年，既然有人一直情人不断，难道就不允许有人一直单身？” 　　晏芷袖控制不住地笑出声，笑声传遍整个楼道。宋绯居然这么有趣，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呢？ 　　“好吧，一直单身的宋绯，这是物种多样性的证明。”晏芷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连忙顺毛，免得宋绯真恼羞成怒。 　　然而晏芷袖真这么说了，宋绯又说不上自己在别扭什么，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男主人怎么还不回来？！ 　　宋绯翘首以盼，望眼欲穿地看着楼梯口。 　　“你们是做什么的？”一个男人走到门前。 　　“孙先生您好，我们是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医生……”看到来人，宋绯终于松了口气，有事可做，她就不会把注意力一直放在晏芷袖身上了。 　　察觉到男人不停打量她们的目光，晏芷袖微微一笑：“我是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全科医生，如果您去那边看过病的，应该见过我。” 　　“我没去过。”男人冷漠道，“这个调查我也不想参加，你们走吧。” 　　“是这样的，我们这个检查是完全免费的，这对您的健康也是有好处的，有什么危险因素可以及早发现。”宋绯努力向他说明白参与这项调查的好处。 　　“能住在这里，都不缺钱。”男人有些不耐烦，“再说，就算你们不是骗子，我也不会参加调查。我的个人信息泄露得这么厉害，谁知道到了你们手上以后，还会泄露到哪里去。” 　　晏芷袖：“这不是信息泄露，我们是和居委会合作的，合法地从户籍系统里调取您的资料，包括抽取也是，完全是机器操作。” 　　宋绯跟着道：“本次调查您的信息我们也会保密的，这是一项有益国家社会的调查，只需要花费您一点点时间。” 　　男人站在门前保持不动，她的妻子也闻声走到门边，听她们讲话。 　　女人催促道：“让她们快点走，宝宝吃完饭就要写作业了。” 　　男人：“你们快走吧，再不走我要叫保安了，电梯坏了也就算了，怎么随便什么人都放进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绯不太想再继续了。 　　“我也是小区的住户，”晏芷袖依旧没放弃，“十四栋的陈雪茹和晏明季夫妻你们认识吗？我是她们的女儿，原本是在人民医院那边，现在调来畅春苑。这次小区有很多住户被抽到参与调查，不仅仅是你们家，还有人。我们第一次联系的时候，打电话接的，应该是您母亲吧？我妈妈和她说过，她本人是很希望能够参加的。” 　　男人：“她暂时回老家了，所以我们不参与这个调查。” 　　“她不参与，您的家人可以参与。”宋绯忙补充，“只要你们家有参与就可以。” 　　“反正就是一定要我们家参加是吧？”男人斜倪她们一眼，“我妈答应了，但是她人不在……真是的，都说了陌生电话不要接了。” 　　宋绯和晏芷袖微微低头，默契对视。 　　宋绯：“我们是很希望您能够参与的，这是免费的，而且并没有什么坏处。” 　　“算了算了，进来吧，做完了赶紧走。”男人终于松口，示意门内的妻子打开门，“先说好，小孩还小，不参与调查的。” 　　成功了！ 　　宋绯连声感谢：“这个调查本来就不包含未成年人的，您放心！” 　　========= 　　问卷做完以后，宋绯和晏芷袖起身告辞。 　　男主人将她们送至门边，忽而问晏芷袖：“你是陈老师的女儿？” 　　“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人多看了她几眼：“好像是有些相像。算了，没关系，你回去以后，能不能让陈老师多跟我妈聊聊，就带小孩那些，不要老是用老观念，太纵着孩子了。” 　　“没问题，这个当然可以。”晏芷袖惊异于男人态度的转变。 　　男人说起这个，有些烦躁：“小孩现在被她惯得脾气特别大，写作业非得人看着才能写完，说一句就要闹。陈老师的话她比较听，你让陈老师多跟她说说。” 　　好像说起孩子，刚才还冷漠的男人就卸掉了外壳，变得唠叨起来。 　　她的妻子也跟在他旁边，连声拜托。看来是被孩子折腾得不行。 　　想起刚才做问卷时房里传出来的几声呵斥，宋绯和晏芷袖连连点头应下。 　　到下了楼，宋绯还有些不敢相信：“居然这样也能成？” 　　“当然能成了。”晏芷袖哼一声，“陈老师的交际能力可不是盖的。” 　　“是是是，”能顺利完成，宋绯乐得眉开眼笑，“你也很厉害。” 　　做完问卷，雨已经停了。云散月出，道路两旁的树木被雨水洗过，暗绿色的树叶绿得发亮，偶有水滴从叶边垂落，滴在水洼荡开涟漪。 　　空气凉丝丝的，清新中带一点甜味。 　　“下了这么久的雨，终于停了。”宋绯感慨，这几天老是下雨，到处湿漉漉的。要是不小心踩到水，鞋子裤脚都是湿的。 　　晏芷袖仰头望月轮，笑道：“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 　　能够顺利做完这一户，宋绯也很意外，她决定先回去。 　　“你还没吃饭吧？”晏芷袖忽然开口邀请，“要不要去我家吃顿饭？”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刚好开饭了。” 　　“不，不了。”宋绯自觉还没做好准备，搬出郑茜来，“郑茜给我留饭了，我回去吃就行了。” 　　“好吧，”晏芷袖不强求，和她告别，“再见，大宋，明天见。” 　　“再见。” 　　宋绯转身就走，等走出了一段路，才敢回头。光线昏暗，她看不清那个单元门是否还站着一个人，但却是越走越轻快，心情大好。 　　======= 　　直到看不见宋绯的身影，晏芷袖才迈步上楼。 　　“呦，终于回来了？”陈雪茹有点惊讶，“不是有可能会带同事回来吗？” 　　“她不愿意，算了。” 　　晏芷袖弯腰换鞋，等换完鞋，才发现陈雪茹还一直站着没动。 　　“怎么了？不是要吃饭了吗？” 　　“你爸还没回来，不急。”陈雪茹摆手，问道，“同事是你说的那个公卫医生吗？” 　　“我有说过吗？”晏芷袖没有相关记忆。 　　“你不是说过，这些东西都是公卫医生负责的吗？” 　　晏芷袖无所谓，漫不经心地跟陈雪茹走进客厅：“那就是有吧，入户真是太难做了。”晏芷袖简略把刚才的事一说。 　　话毕，她陡然想起，宋绯以前是陈雪茹的学生。 　　“妈，那个宋绯……以前是什么样的？” 第34章 　　“宋绯？”陈雪茹很惊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突然想到这个。”晏芷袖的语调懒洋洋的，“随便问问，毕竟你之前那么喜欢她，我就随便关心一下。” 　　“随便关心是什么说法，”陈雪茹努力回忆起这个她曾经最喜欢的学生，“宋绯啊，挺老实的一个孩子，没你这么多心眼，平时学习也算是努力，但是总给我一总留有余力的感觉，还没尽全力。” 　　“学习不上心啊，”晏芷袖一手撑着下巴，拖腔拖调故作不满，“你好偏心哦，陈老师，说好老师都喜欢努力的学生呢？” 　　陈雪茹睨了女儿一眼：“宋绯很乖，我就喜欢这种听话的学生，哪儿都合我意。” 　　晏芷袖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 　　晏芷袖：【回家了吗？】 　　宋绯：【到了。】 　　晏芷袖：【好。】 　　这是宋绯刚到家时的聊天记录，然后宋绯就没再回了。 　　晏芷袖点进对话框，打了一行字想要说明白，组织了好几遍语言，最后还是删掉了。 　　突然说出来，太奇怪了吧。 　　宋绯明显没想捅破这层窗户纸，她就这么贸然……还是要假装不知道？ 　　========= 　　这几天有空，宋绯基本上就是联系住户做调查。 　　“一、二、三……一百二十、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辛小夏在平板上把每个完整完成调查的居民清点完毕，“一共一百二十二个。” 　　宋绯这边也把确定不参加的住户都清理出来：“我们还需要补充十六个备用户，原本二十个已经用光。周群说会重新给我们名单。” 　　“等他们给名单？”辛小夏皱眉，“这不是又要拖？” 　　“还有一个星期。”宋绯拿笔在月历上备注，“最后几天，大家再辛苦一下好了。” 　　周五下午，畅春苑内部例行会议。 　　刘琳先询问整个整个调查进度，很不满意：“太慢了，八十个人，下个星期你只有三天的时间，每天安排二十个人都不够。” 　　小隔间里，全科医生刘琳左侧，护士并宋绯坐右侧。宋绯就坐在最末位靠近门的位置，刘琳一点名，所有人便齐刷刷地转头把目光放到宋绯身上。 　　“我……我想在计免日安排几个，”宋绯也觉得艰难，然而还是要硬着头皮在刘琳面前做保证，“非计免日可以适当增加几个，到时候应该能完成。” 　　刘琳还是不满意：“计免日那么忙，护士几个能忙得过来吗？就算是非计免日，我们抽血送检的数量也不少，时间都要掐准，要不然是一整条链都有问题。” 　　宋绯讷讷点头，连连应是：“我和周群商量了，想让我们这边自己定备用户，我们尽量找熟识配合度高的患者，作为备用户补充，这样进度应该会快很多。” 　　“对对对，”蒋丹跟着开口，“我们做调查的时候，有部分患者没有被抽到，也很感兴趣，我们都留了联系方式。” 　　“那就快点完成吧。”刘琳叹气，“我知道不好做，但是大家都是一样的。我问了其他点，有一些只差五六十户了，我不要求你们一定要第一个完成，但是按照这个进度，我们是要逾期的，这个已经不算是按时完成了。” 　　宋绯微微低下头，轻轻点头。 　　开完会，刘琳还要收拾东西去往海悦湾。 　　“宋绯，”她直接叫宋绯的全名，让她留下来，“这个调查还是要尽快完成，人事的调度我都给你了，让大家尽量配合你。” 　　刘琳没有说太多，但全程面色严肃：“你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我也很相信你，希望你这一次还是不要让我失望。” 　　“是。”宋绯垂着眼，“我尽快。” 　　被刘琳这么一说，宋绯的焦虑更加严重。 　　周群：【可以了，备用户你们自己决定。还有啊，现在你们这个点是进度最慢的，疾控问你们名单，打算派人过去。】 　　宋绯：【谢谢周总，疾控要来人？是要完全不配合的住户吗？】 　　周群：【我觉得这个可以看你们吧，如果你们把那些不配合的住户都换成配合度高的，疾控估计就不用去了。】 　　宋绯：【我们大概要自己凑二十个备用户，这个数会不会太多了？】 　　周群：【如果能按时完成的话，是可以的。】 　　宋绯：【谢谢周总，我先统计下名单，一会再看看要不要疾控来。】 　　宋绯把各类名单都集合在一起，走出计免区。 　　“老丁，”宋绯在诊室门口探头探脑，“你还有病人？那我再等等。” 　　丁继全慢吞吞地操作电脑，瞄一眼宋绯手里的名单，有种不好的预感：“你先说你要做什么？” 　　“咳咳咳，就这里面的，你有没有认识的，我们挑个出来做调查。”宋绯把范围内的住户名单放到丁继全桌上。 　　“应该没有了吧，”丁继全说，“我之前已经联系过很多个了，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来。” 　　宋绯两眼汪汪：“你再看看，说不定还有呢？” 　　丁继全盯着桌上的名单，沉默半晌：“还有几个吧，但是……我也没把握了。” 　　“没事没事，”宋绯搬了张椅子坐到丁继全身边，“我来帮你写病历，你念就行，然后你看下名单。” 　　丁继全快速扫一眼，说：“你还是再去问问吧，先留一份名单给我，等会我有空再看看。你不要再拖下去了，主任现在也很忙，你这个要是掉链子，就是给她添麻烦。” 　　“好，谢谢老丁。”宋绯将名单留下，“我再去打一份，隔壁是娟姐还是潘姐？” 　　不论是戚娟还是潘美欣，二人都是在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工作多年，积累下来的患者凑一凑估计就够了。 　　丁继全：“好像是小晏。” 　　宋绯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先去问问，”丁继全安慰她，“我看最近也有患者专门要等小晏了。” 　　也不怪宋绯对晏芷袖没信心，她从丁继全诊室出来，外面还有几个患者专门在等丁继全，而晏芷袖看完手头上这个，就没有了。 　　“有什么事吗？”一看到宋绯，晏芷袖便停下手头上的事。 　　宋绯有些脸热：“想让你帮忙看看，还有没有眼熟的患者，我们打算从这里面抽住户来做调查。” 　　调查的抽取范围在畅春苑固定的几栋楼里。 　　“十四栋也有？”晏芷袖点了点宋绯带来的名单，抬头问道，“你看我怎么样？” 　　“啊？”宋绯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也在里面？” 　　“我爸的名字。”晏芷袖把晏明季的名字圈出来，“我们家算一个。” 　　居然这么轻松就有一个了，宋绯还有些恍惚：“那你家就算一个，你还有没有认识的？” 　　“名单能给我带回去吗？”晏芷袖不常住这里，她想带回去给陈雪茹。 　　宋绯没意见，只要晏芷袖能提供足够的名额便可。 　　“二十个不敢保证，十五六个应该有。”晏芷袖对陈雪茹的交际能力非常有信心，“你明天计免还安排抽血吗？” 　　宋绯：“如果有认识的话，就抽四五个，不要太多。” 　　“好。”晏芷袖一口气应下。 　　宋绯有些惊异：“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会来？你认识这么多人？”她记得晏芷袖之前是不住这里的。 　　“我妈，”晏芷袖低低一笑，“不要小看中老年妇女的交际圈。” 　　宋绯：“……非常有道理。” 　　“肯定能到期完成的。”想到刘琳刚才在会上特意把宋绯提溜出来，晏芷袖不由得多安慰她几句，“畅春苑在这里开了真多年，做得好不好大家心里都有数，怎么也算是邻居了，这点小忙能帮的还是会帮的。” 　　“明天我爸妈都在，我先占一个抽血的名额。”晏芷袖先交代好，“你今天还上不上户？填问卷的平板给我一个？” 　　“暂时不了，”宋绯摇头，“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就等你们联系了。” 　　如果按照晏芷袖说的能成功…… 　　宋绯心念一动，脱口就问：“要不然我今晚和你一起入户？” 　　这会儿宋绯倒是忘了她们两个中间还隔着一个陈雪茹了。 　　“不用这么着急吧，”晏芷袖失笑，“我还没去问呢，不过要是可以的话，周日人都在，入户倒是可行。” 　　她瞟了宋绯一眼：“就是你要加班了。” 　　只要能完成任务，加班就加班。 　　宋绯毫不犹豫地答应。 　　下午下班，宋绯帮忙去买了饭再走。 　　蒋丹帮她把饭提到小隔间，特意指了指其中的另一个餐盒：“你今晚不是不入户吗？这另外一盒饺子是你买的？我们好像没人点这个。” 　　“给你们加餐的。”宋绯笑笑，“大家辛苦了，为了这个调查大家都忙得团团转。” 　　蒋丹：“你不用买这个。原本主任还和我商量说，咱们国庆各自回去，都没聚一下，让我等这个调查做完了，找个时间大家一起聚餐。” 　　“还有这个？”宋绯一愣。 　　“当然有了，你看看咱们这小半年，就没喘口气的感觉，下个月区里还要小范围抽检，咱们刚检查过一轮，到时候再检查一下新增加的档案资料就行。”蒋丹笑着看她，“主任就等你赶紧做完这个调查呢，你慢她比你还着急，要是有时间她都想和你一起入户了。” 　　按照规定，所有参与调查的医务人员可以分得一定的劳务费，但是如果刘琳参加，她是不会拿的。 　　宋绯稍稍别过脸：“我会尽快……聚餐你们要吃什么？我来安排。” 　　蒋丹：“最近没假，应该是在这里吃吧，到时候咱们叫人送过来也行，不要烧烤，味儿太大了。” 　　晚间十一点，宋绯收到晏芷袖发来的名单。 　　晏芷袖：【这几个人，我约好了做明天做体检抽血，问卷也做好了。】 　　宋绯算了算，晏芷袖九点下班，这是没有休息就给她做问卷了。 　　【辛苦了，其实明天做也来得及的。】宋绯连忙打字感谢。 　　【不行，我明天还要上班，你也要负责计免。】 　　宋绯心口一热，晏芷袖的考虑太周到了。 　　其实自己的运气也没那么差，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着，不敢说女主光环，但也不是倒霉的配角。 　　她蓦地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印象深刻。 　　盛装打扮的晏芷袖比郦寄瑶还要美艳夺人眼球。 　　霓裳拖地，飘带飞舞，走动间步摇乱颤，珍珠宝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从尽头走来，随着她的走动，整个世界的光亮一寸一寸湮灭在她的周侧。金龙盘绕的金柱黯淡，柔软的幔帐纷飞。 　　宋绯看见黑色的衮冕上日月星辰坠落，晏芷袖就在她的上端，盈盈一笑。 　　======= 　　宋绯猛地从床上爬起来。这个梦比之前那个还要出格。 　　手机屏幕莹白的光亮得刺眼，五点二十三分。 　　宋绯睡不着了。 　　天气渐冷，现在外面一片漆黑，道路两旁的路灯尽职尽责亮了一整夜，偶有一两声狗叫惊破静谧。 　　眼皮上下打架，脑子却清醒得很。 　　宋绯干脆把之前屯着养肥的剧都拿出来刷一遍。 　　明明她以前很喜欢这种剧情的，现在却怎么看怎么不舒服。看着男主眯着眼靠近娇小可爱的女主，宋绯直接按了暂停键发弹幕。 　　【男主演技油腻，太恶心了！】 　　发完还不舒服，恨不得有个马赛克把男主涂掉。 　　快进马马虎虎看完这一集，宋绯点进下一集。 　　【您已被举报，暂时封号72小时。】 　　宋绯：“……” 　　这个点，脑残粉居然还这么敬业！ 　　被封号的宋绯无剧可看，怒而对男主转黑，发朋友圈昭告天下。 　　【亏我以前还对男主颇为欣赏，演技不怎么样，粉丝一个比一个脑残。现在我更看好男二，冲鸭！别让女主落到那个人渣手里！】 　　配图是剧里男主虐女主的剧情，还有宋绯被举报封号的截图。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宋绯反倒有了睡意，等到闹钟正式响起的时候，还没睡够。 　　如果按照往常，宋绯按照闹钟的时间起床吃饭再去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上班是刚好的。但是今天，她没能在闹钟响起的时候起来，还倒下去补眠，这就导致了她连早餐都来不及吃，只能匆匆拎包上班。 　　“大宋，你跑啥，我刚才路边喊你你都没听见。”张金丽是在宋绯后面进入小隔间的。 　　“我以为我要迟到了。”宋绯喘匀气，说，“睡过头，连早饭都没敢吃就跑来了。” 　　“我以前有买小面包放这里，我找找。”张金丽打开储物柜翻找，“唉，好像给我吃完了。” 　　“没事，”宋绯挥手，“我不是很饿。今天除了打针还要抽血，名单我发群里了，你看下。” 　　“晏明季，这是袖子的爸爸？”张金丽问旁边的晏芷袖。 　　“是我爸。”晏芷袖瞥了一眼宋绯，“你通宵看剧？” 　　“……”梦里的晏芷袖给宋绯的冲击还没结束，就遇到了真人。 　　宋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吱声。她现在很想删了那条朋友圈，之前一定是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张金丽咋舌：“不是吧，大宋，今天事儿可不少。” 　　她拿出手机翻了翻：“我去，这部剧我也有追，太渣了这个男主！我之前还看他挺顺眼的，男二真是帅气又温柔。我也喜欢他。我看看，你还被男主的脑残粉举报，真是的，小女生就是没脑子，别气了。” 　　重点完全歪掉。 　　宋绯看向晏芷袖，转开话题：“今天是叔叔过来抽血？” 　　晏芷袖点了点头，问道：“你也喜欢男二？” 　　一觉起来，宋绯连男二有几只眼都不记得了，但晏芷袖这么问，她还是下意识顺着答：“他人挺好的，长得……也好。”能成为大明星演戏了，应该长得不差。 　　“我蛮喜欢他这样的。”宋绯补充说。 　　晏芷袖脚步停了停，微笑点头：“好，我先去忙了。” 　　宋绯有些莫名，总觉得晏芷袖的脚步滞涩了很多。 　　=========== 　　晏明季抽完血以后，把送的早餐拎到晏芷袖诊室。 　　“我不吃这些东西，”晏明季说，“给你当点心吃，我就不带回去了。”昨天晏芷袖为了说动他来，连发的早餐营养丰富非常好吃这个理由都用上了。 　　晏明季不喜欢吃这些，牛奶面包他吃不惯，来这里纯粹是为了晏芷袖。 　　“我吃过了，我们这边上班不好吃东西。”就算可以，晏芷袖也不觉得自己有空吃。 　　晏明季：“那我还拿回去？你明天再吃？” 　　晏芷袖没有立即回答，给一个病人开完处方将人打发走，这才道：“你放下。” 　　“你不是不吃吗？”晏明季纳闷。 　　“我有用。” 　　见他就要拿走，晏芷袖转动椅子，蹬腿伸长手拎过来。 　　“我不给你你还抢了？”晏明季瞪眼。 　　晏芷袖心虚转头：“有个同事没吃早餐，我给她送去。” 　　“这不是你们的吗？怎么你们还吃不得？” 　　晏芷袖解释：“没我们的份，这些都是算好的。”一共调查多少人，疾控那边就会送来多少物资和代金券。 　　“原来只能看着啊，”晏明季不计较了，“那你之前还和我说好吃，骗我呢。” 　　“这个牛奶去外面买一瓶也要七八块，面包也是经典的口味……”晏芷袖和他胡乱扯几句就赶人，“我这边还有病人，您要没事就赶紧走吧。” 　　“嗯？”晏明季的目光带了探究，“你要给哪个同事？” 　　“我还要工作养家呢，好辛苦的，”晏芷袖才不上当，扬起一个微笑，“爸爸再见。” 第35章 　　待晏明季走了以后，晏芷袖又坐了一会。病人少些的时候，才借着接水的空档去计免区。 　　宋绯正坐在电脑前开单，解答疑问，一回头便看见晏芷袖站在那里慢悠悠地喝水。 　　瞧见她回头，晏芷袖还好整以暇地朝她笑了笑。 　　宋绯手上的动作一顿，现在她有点不敢面对晏芷袖。 　　那个梦……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对晏芷袖有这种妄念。 　　“医生？”排队的家长叫宋绯，“这个怎么填？” 　　宋绯回神：“按实际情况填。” 　　忙碌一上午，腹中空空，她的精神有些难以集中。周六的计免日是一个星期里接种人最多的，宋绯忙完几个来做调查抽血的，就要坐在计免区。 　　登记台外面围了一层家长，宋绯微微提高声音：“填好了就去别的地方等，电子屏幕上都有写号码。散开一点！”人太多，她觉得难以呼吸。 　　不仅仅是没吃早餐造成的低血糖，还有睡眠不足的疲惫。 　　“大宋！”张金丽挤到登记台旁边，“我替你一会，你先去袖子那里。” 　　“怎么了？”宋绯不解。 　　“不知道，她有事叫你。” 　　宋绯朝诊疗区那里看去，到处都是走动或是等待的病人，晏芷袖的诊室门前同样排了一条长队。 　　“快去吧。”张金丽催促。 　　“袖……袖子，你找我？”宋绯站在诊室门口，紧张地往里探头。 　　“是，你等会。”晏芷袖迅速把手上的病人搞定，朝宋绯一扬下巴，“进来，把门关上。” 　　“关、关门？” 　　医生诊室内是配有病床的，一般用于做体格检查。因为地方太小，未免患者产生拥挤感，诊室门一般不关，也只有在做体格检查时才会关闭。 　　“关门。”晏芷袖重复一遍，“快点，别浪费时间。” 　　宋绯咽着口水，很仔细地回忆了一遍近况：“我最近没有做什么检查，我觉得我很健康。” 　　晏芷袖挑眉，嘴角弧度勾起。 　　“精神也没有问题。”宋绯再加一句。 　　“好吧，”晏芷袖轻轻笑了一声，把单独放在桌子另外一边的早餐袋甩到宋绯手上，“早餐，给你吧。” 　　“给我？”宋绯的大脑一片混沌，难以理解眼前的状况，“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 　　晏芷袖直接叫下一个病人进诊室，不再看宋绯：“我爸的，他不吃这些。” 　　宋绯一愣，随即意识到，晏芷袖叫她关门，就是要让她在诊室内把早餐吃完。 　　……但是自己非常愚蠢地拒绝了。 　　“谢谢。”宋绯低下头，转身想去小隔间。 　　“主任在小隔间。”晏芷袖凉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宋绯：“……”她错了，彻底地错了。 　　宋绯转向晏芷袖，对方正凝神听患者说话，没有注意到她。 　　“那个……医生？”排队的患者跟在宋绯旁边，“你们早上还发早餐？” 　　“不是，这个是做我们的一个调查，完成就可以拿到一份早餐和代金券。”宋绯解释。 　　“怎么才能做？” 　　“你住哪里？要在我们的社区范围内才可以。” 　　宋绯瞥了眼晏芷袖，带着那个患者走向计免区的登记台拿纸笔：“我给你做个登记，我们这里正好有名额，稍后我们这边会再联系你。” 　　“怎么不吃完再来？”张金丽看到宋绯放在桌上的早餐，压低声音，“袖子那边门一关，主任不会知道的。” 　　宋绯干笑。 　　看宋绯这样，张金丽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翻个白眼：“着急什么？！吃了再来，难道我还顶不住？” 　　将吸管插进插口，宋绯吸一口牛奶，坐在张金丽旁边：“袖子没说，我就……” 　　“废话！那么多人看着！”张金丽都不知道说宋绯什么好了，“她让你进去你就进去啊，难道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宋绯瘫着脸，喝掉半瓶牛奶。 　　当然会，梦里她都亡国了，现在还留有阴影。 　　宋绯其实也隐隐有些后悔。梦是梦，但晏芷袖是出于好心才给她早餐的。前车之鉴已经证明，越这样回避，晏芷袖越是会更加怀疑。 　　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跳到十一点三十分，晏芷袖将最后一份病历补充写完，靠在椅背上向外望了一眼。 　　此时已经没有几个患者还在外面，大多数都是取了药匆匆离去，偶有几个计免区还处于观察时间的患者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对着身高体重仪或是血压仪转一圈，好奇地测量。 　　没有患者，午饭又暂时没来。 　　晏芷袖想起早起刷到宋绯的那条朋友圈。她不太关注这些电视剧，能让她知道名字的，大多数是讨论度很高的电视剧。 　　宋绯喜欢的那个男二，她非常陌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出了这号人。 　　晏芷袖在搜索框输入该明星的名字搜索。 　　整个搜索页面上，除了对该明星演技的夸奖，就是对他颜值的赞赏。 　　鼠标轮滚了滚，晏芷袖将整个页面叉掉。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再喜欢又能怎样，明星对于普通人就是可望不可及的，只是她还是好奇。 　　认识宋绯以来，她就是个普通的小女生，日常工作认真努力，平时生活简单快乐。没有特别突出的优秀，但也不算是多么倒霉落魄。 　　“袖子！吃饭了！” 　　“就来。”晏芷袖整了整衣领，走出诊室。 　　小隔间里，畅春苑内暂时无事可做的人都坐在里面，连刘琳今日也难得不用去忙别的事，和众人一起吃饭。 　　“主任今天居然也在，”白乐珠笑嘻嘻地说，“我都感觉好久没见到主任了。” 　　刘琳拿了自己的一份饭，揶揄道：“要不然我去办公室吃，就不和你们一起挤了，这样你也就看不见我了。” 　　“听起来很像是我在赶人，那多不好意思啊。”白乐珠主动拉刘琳坐下，“一起吃啊，人多才热闹。” 　　“今天是三个医生上班吗？小白，小晏，还有戚娟？要是没人就把她也叫进来吃饭，这不是还有位置么？”刘琳接着再问宋绯，“这几天天气冷，你多注意些，流感疫苗什么时候来，我今天接到好几个电话都是问这个的。” 　　宋绯：“还没消息，疾控那边说没苗。” 　　刘琳点点头，朝晏芷袖道：“小晏对于传染病上报的流程如果不熟的话，就找宋绯，你之前遇到过没有？” 　　晏芷袖摇头。 　　“没事，多做了两次就熟了，就是麻烦些，要细心。”刘琳说了两句，又有些懊恼，“怎么坐下就开始说工作了。” 　　其他人皆笑。 　　“没事，这样才符合主任的风格。”张金丽笑着说，“主任每次一来，都是人最多的时候，很适合安排工作。” 　　“吃饭吃饭先，”刘琳说，“下周你们把调查做完，咱们搞个聚餐，你们想吃什么？” 　　“自助餐！”白乐珠和张金丽异口同声。 　　“我觉得不行。”不等刘琳开口，宋绯先替她拒绝。 　　“要是有个假期什么的，就好一些。”刘琳笑笑说，“我也觉得这个好，大家想吃什么吃什么，不会有太多问题。” 　　白乐珠和张金丽眼睛一亮。 　　话音一转，刘琳再道：“不过宋绯说得对，咱们还是叫能送过来的，这样大家都能吃到，也不用特意换班。” 　　张白二人发出沉重的叹息声。 　　简直不忍直视。 　　宋绯认真思考了一番，问道：“你们要不要吃酸菜鱼？有忌口的吗？” 　　“没有，我随意。”晏芷袖先附和她，“我什么都可以。” 　　“好。”宋绯从一进小隔间，就坐在晏芷袖的侧面，中间隔着好几个人，她们一直都没能正视对方。 　　其他人也没有意见。刘琳拍板：“那就酸菜鱼，宋绯是有适合的店吗？那就你们自己点菜安排。” 　　说完这个，刘琳也吃完了，将饭盒丢到一边，主动退出小隔间，给他们一个自由的空间。 　　袁仁贵率先打开话匣子：“大宋的酸菜鱼，是我们附近那一家吗？我念了这么久，你居然现在才定这个！” 　　宋绯一脸无辜：“那之前不是没时间吗？再说，好不好吃还不知道呢。” 　　“肯定好吃！”袁仁贵说，“我每次路过都能看到排队排到外面来了。” 　　“附近那家？”白乐珠想了想，“味道可以，我去吃过。” 　　“哎？什么时候的事？你都不叫我？！”张金丽先叫起来。 　　“你不是回家了吗？”白乐珠哼哼，“不是很快乐地发了不少小吃照片吗？还说有帅哥美女相陪，都不想回来了。” 　　被白乐珠这么攻击，张金丽马上拉一个垫背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大宋也有！国庆不是去森林公园吗？还说有美人相陪。” 　　此言一出，其他人皆齐刷刷地看向宋绯。 　　“大宋这是有情况了？”戚娟惊奇地看着宋绯，“深藏不漏啊大宋。” 　　就连晏芷袖，也不由得多瞥了宋绯几眼。 　　压力倍增，宋绯心虚地看着晏芷袖，干笑：“没有，我和小丽胡乱吹的。我是和袖子一起的。” 　　“哦豁！”白乐珠不满，“说好一起聚会的，结果你们俩居然瞒着组织，背离广大人民群众偷偷约会！” 第36章 　　“偷……偷约会是什么鬼啊！”宋绯差点喷出来，“会不会说话啊！” 　　宋绯用余光瞄了瞄晏芷袖，她有点担心晏芷袖不高兴。 　　约会什么的……还是和自己，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怎么了？”晏芷袖从容不迫，直接说明白当日的情形，“我们是巧合遇见的。” 　　是这样没错啦，都怪白乐珠乱用词语。 　　宋绯狠狠瞪了白乐珠一下：“这种约会旁边还有那么多人，怎么想都不浪漫吧，再说，我为什么要和袖子约会啊？！你们能不能盼点好的！” 　　说完，宋绯不由自主地去注意晏芷袖的表情。 　　对方表情平静，一丝不苟地将餐盒里的饭吃完，没有再给宋绯一个眼神。 　　晏芷袖这么淡定，白乐珠也觉得无趣不再继续，众人很快转了话题，就这么度过午餐时间。 　　午饭过后，宋绯照旧去冷库旁睡觉。将床铺好以后，她先去一趟卫生间，路过诊疗区，正好听见晏芷袖和戚娟正小声说话。 　　是在问传染病的上报流程。 　　宋绯脚步一顿，拐道去戚娟诊室隔壁的儿保室。 　　白乐珠正打算睡觉，刚要关门就看见宋绯直直朝她走来。 　　“干什么呢，”白乐珠打了个哈欠，“要是聊吃的我还可以再撑会儿，要是别的话题，抱歉，我要睡了。” 　　“那就聊吃的。”宋绯心不在焉，随意就聚餐问起了个开头混时间。她心底一直惦念晏芷袖，总有莫名的心慌。 　　一聊吃的，白乐珠睡意全无，来了兴致：“咱们这么多人，只叫一锅肯定不够，最少要两锅，还有人不会吃辣，口味也要不一样……” 　　白乐珠的话传到宋绯耳里自动弱化为背景音，她全神贯注地在听隔壁诊室说什么。 　　说心里没有失落是假的，明明主任都和晏芷袖说了，有问题可以找自己。 　　“大宋？你在听我说话吗？”白乐珠说了一通，很快就发现听的人双眼无神，明显是在走神。 　　“大宋？大宋？！”白乐珠拧眉，“你要是累了，就回去睡吧。” 　　“啊……抱歉，我……”宋绯愧疚不已，她来白乐珠这边，并不是真的想和她说话。 　　白乐珠把人推出去：“赶紧去睡吧，好好休息，下午还有不少事儿呢。” 　　======= 　　等晏芷袖问完，戚娟随口道：“其实这些你问大宋更好些，她比较清楚。” 　　晏芷袖垂下眼帘，瞄了眼时间：“这个时间点，她不是要睡觉吗，就还是问娟姐比较好。” 　　“也是哦，”戚娟后知后觉，“不过你也不用这么见外，大宋不会介意这些的。” 　　晏芷袖笑着点点头，没有应话。 　　“来了这么久，你不会还不好意思吧？”戚娟开玩笑道，“大宋脾气很好的，你不用和她客气。” 　　“好。”晏芷袖应下，走出诊室，正好和走出儿保的宋绯相撞。 　　“还没睡吗？”晏芷袖先开口打招呼。 　　宋绯：“要去睡了。” 　　许是天气冷，中午时段的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也跟着冷清了许多。两人说话的声音清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那个……”宋绯小步走到晏芷袖身边，“早上的早餐……谢谢。” 　　“不用，我说过了，不用这么客气。”晏芷袖径直走向自己的诊室，“早点休息吧。” 　　宋绯一怔，总觉得晏芷袖对她冷淡了很多，但又好像没有。 　　她还是一样关心周围的人，只是总感觉之前还对她笑吟吟的晏芷袖已经不复存在了。 　　好像有哪里变了…… 　　三点下班，晏芷袖拖着脚步走进家门。 　　客厅里，晏明季竟然没有午睡，和陈雪茹凑在一起，指着手机屏幕指指点点，小声细碎地讨论。 　　连开门的声音都没听到。 　　晏芷袖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袖子回来了？”还是陈雪茹先发现晏芷袖，手忙脚乱地收了手机，呵呵干笑，“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垫垫肚子？” 　　晏明季在看到晏芷袖以后，很快就关了手机屏幕。 　　“你们在看什么？”晏芷袖说，“手机屏幕太小了，要不要给你们换个大屏的平板？”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 　　“不麻烦，双十一就要到了，”晏芷袖拿起桌边的台历翻了翻，“家里要是有什么要买的，就说下。” 　　“买……嗯，戒指可不可以？”陈雪茹语出惊人。 　　“戒指？”晏芷袖奇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两人离婚另寻新欢收拾不太可能的，但还是让她莫名心慌，“你……你们要干什么？结婚纪念？” 　　陈雪茹脸色不自然：“先买一个备着，说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备给谁用？我又不结婚。”晏芷袖觉得好笑，“再说，我还没听说过谁会在网上买这个，大多数都是去珠宝店挑。” 　　陈雪茹眼睛一亮：“那你和我们一起去？” 　　晏芷袖一阵头大：“你们要买就自己去，我去做什么？” 　　她不太想和陈雪茹在这个话题多做纠缠，直接从包里把银行卡拿出来：“你们要搞结婚纪念我是没意见的。这个卡你们拿去，要买什么自己刷，不用和我商量。” 　　“谁要你的卡，我们自己有钱。”晏明季把卡推回去，“再说你怎么就不结婚了呢？说的什么话。” 　　晏芷袖：“我还结婚？就算我想，人家民政局也不给我办。” 　　晏明季：“别耍贫，谁要那张证了，我们就只要你找个人，好好过日子。” 　　一旁的陈雪茹跟着附和：“就算是同性恋，你也不能老一个人单着。婚礼什么的，也可以搞的，租个酒店再请下亲友，很难吗？” 　　晏芷袖怀疑自己是上班上到精神错乱了。 　　这两人是怎么了？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催婚，这么着急。连婚礼流程都给她想好了，还要大操大办。 　　这很不符合晏芷袖低调的原则。 　　“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陈雪茹问，“我们尽量给你找找。” 　　晏芷袖：“……”她可能真的出现幻觉了。 　　“这是……传说中的相亲？” 　　陈雪茹：“如果你是以结婚为目的的话，那就是。” 　　“还是免了，结婚暂时还不在我的人生计划里。” 　　晏芷袖非常生硬地终止话题：“我现在不想找个伴，你们也别瞎忙活，我不会去的。” 　　说起婚礼，晏芷袖还想起一件被自己忘到脑后的事来：“如果去参加婚礼，关系一般的礼金带多少合适？” 　　失去目标的陈雪茹恹恹道：“几百块就好，不用太多，你周围有人要结婚？我以为你们都是快秃头的时候才会抓紧时间。”陈雪茹现在觉得晏芷袖这样消极，一定是被身边其他人影响的。 　　“是这样吗？”晏芷袖想起一直在筹备结婚到现在也没个准信的邓浩博，再对比说结婚就能马上结婚的郦寄瑶，“也没有吧，主要是大家都没钱，结婚要准备的东西好像还挺多的吧。” 　　不过秃头这事儿……是得催小师弟抓紧时间了。 　　晚饭过后，晏明季朝晏芷袖招手：“走，陪我走两圈。” 　　“我可以拒绝吗？”看晏明季的神情，晏芷袖就觉得要被训话，依照晏教授多年的讲台经验，她绝对会秒得渣都不剩。 　　晏明季回过头，非常平静地看着女儿。陈雪茹正在饭厅收拾桌子，没有注意到客厅里的这一幕。 　　父女二人走下楼。 　　畅春苑小区的绿化很好，道路两旁的树木种植了二十多年，高大挺拔，属常绿乔木，秋冬季节依旧枝繁叶茂。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有很多不同于我们的想法，比如说不将就，独身丁克，这些放在以前是见都没见过的，也不曾去想过，因为这和大流不一样，”晏明季呵出一口白气，“包括同性恋。虽然我们接受了，因为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愿意包容你，愿意去仔细了解这些。” 　　晏芷袖没接话，默默听他说完。 　　“但是有些想法，我们还是难以改变，我们很难想象一个人独老是怎样的情形。你妈她真的很忧虑，你这样是没法改了，但你要孤身一人到老吗？”晏明季直直地看着晏芷袖，眼底清晰映出她的面容，“生为父母，我们不能陪你一辈子，我们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和你在这条路一起走下去。” 　　“人生是很短的，有时候你会觉得一辈子就这么一眨眼过得飞快，一个人也无所谓，可是人生又是很长的，也许你明天就会改变想法，你会发现每分每秒都难以度过，曾经喜欢的人，就这么掉头走了，只留你一个人难耐地度过——我们不希望你在后悔中度过余生。” 　　“可是，以前你们不是觉得这种感情特别没有保障吗？”晏芷袖低下头，低声道，“我肯定要仔细找才行，要不然搞不好就被骗了。” 　　很有道理，晏明季无奈：“算了，你妈说得对，去参加一下别人的婚礼也好。”说不定看到别人幸福的样子，晏芷袖就会改变想法了。 　　晏芷袖：“我要参加的是郦寄瑶的婚礼。” 　　名字有点耳熟，晏明季不确定问道：“是……那个……” 　　“前女友。” 　　晏明季：“……” 　　晏芷袖回答得非常坦然，没有半点尴尬。 　　“她会给你发请帖？”晏明季凌乱了，这个情况已经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会。”晏芷袖肯定道。依照郦寄瑶骄傲的性子，她肯定会发，而且位置估计还会非常靠前。 　　“你真的，就没有再遇到喜欢的人吗？”晏明季艰难运转思维，“也许到时候你需要一个陪着你去撑场的，就……没有比较好的，或者是有一点点好感的？” 　　“一点点？”晏芷袖低低呢喃，复而低笑，“有吧。” 　　这回轮到晏明季惊奇了，原本已经准备苦口婆心地劝一劝，没料到晏芷袖居然就这么干脆地认了。 　　“那这是……成了吗？” 　　“没有唉，”晏芷袖笑了笑，眉眼宛如新月，“我们成不了的。” 　　她承认她是对宋绯有过那么一点心思，想过她会是合适的那个人。 　　“为什么？” 　　“不成就是不成，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晏芷袖不想多说。 　　晏明季却不想放弃：“虽然你长得确实是不错，但我们从小到大，都没有跟你说过，你可以靠脸吃饭，当然你也不适合这条路。就算是学习，即使大多数时候你的成绩还算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和天才优异无关。” 　　过人的相貌，中人的智商，还算平坦的人生，然而终究也只是个普通人。 　　“靠脸是不能吃一辈子的，那个你……前女友。”晏明季一时想不起来郦寄瑶的名字，只好找个代称，“确实好看，但性子确实不适合你，你们最后也分手了。她和你也许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但你们还是没有走到一起。” 　　“我想，你是不是要求高了些，要找个郦寄瑶这样的，未免太难了，性子合得来比较重要，有喜欢的，可以放低些，咱们家也不是什么豪富……” 　　他难得叨叨絮絮说那么多，最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你妈给念叨的，你自己看着办吧，要是有合适的，就定下来，我和你妈都是希望你好的。” 　　二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临到单元楼下等电梯时，晏芷袖才道：“不是我不喜欢，是对方不喜欢。” 　　她的出格让宋绯记住了自己，却也让宋绯对待自己异常敏感。可那不是喜欢，不是爱情。 　　晏芷袖非常清楚。 　　“你……”晏明季噎住，自己女儿这是暗恋失败了？ 　　“她是直的，”晏芷袖说，“我不撩直女。” 　　电梯到了，晏芷袖先一步踏入电梯间按住开门键：“有些事情，不是我想不想，但是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电梯间惨白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晏明季这才发现，晏芷袖眼下有不易察觉的青黑。 　　“她是哪个？那个早餐是……给她的吗？” 　　“叮咚——” 　　电梯静止。晏芷袖淡淡道：“不是。” 　　“她是个好姑娘，我希望她好。”她胆子那么小，人那么怂，她怎么能自私地把她一起拖上这条路来？ 　　不过是一次偶然的窦性心律不齐，没什么大不了，不需要焦虑，不需要治疗，调整一下呼吸，自然而然就会好了。 　　晏芷袖笑了笑，给这个无疾而终的念想画下句号，踏出电梯间打开门：“妈，我回来了。” 　　就如她之前说的，世间不仅仅只有爱情，她还有很多别的东西。靠着这些，她也能度过一生。 第37章 　　调查圆满结束的第二天，宋绯订了两锅酸菜鱼，让他们送上门来。 　　“你们除了酸菜鱼还喜欢什么？白饭，粉丝，面条？”宋绯另外拿了一张纸挨个问做登记，“要吃多少写下，我让他们一起送来。” 　　周日的早晨，患者络绎不绝，晏芷袖听见宋绯问话，头也不抬：“白饭就可以。” 　　“行。”看晏芷袖还在忙，宋绯再拐去隔壁戚娟的诊室，“娟姐，你吃什么？” 　　“面条，有饺子吗？”戚娟问，“很久没吃饺子了。” 　　“有，白菜韭菜三鲜三种，你自己选个？”宋绯把菜单往戚娟面前一放。 　　戚娟看了眼菜单，将三种都勾上：“怎么别人不选饺子啊？那我三个都要，他们也可以吃。” 　　轮了一圈后，宋绯退回晏芷袖的诊室：“袖子，你吃饺子吗？” 　　“吃，我都好。” 　　晏芷袖答完，没听到宋绯离开的脚步声，抬起头瞧她：“怎么，不是来给我加餐的吗？” 　　“是，是啊。” 　　宋绯忙不迭答话。 　　晏芷袖笑了笑，提醒道：“你不用先去订餐吗？” 　　“要的。” 　　宋绯快步走开。 　　晏芷袖一切如常，只是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 　　中午，众人要的主食随两锅酸菜鱼送到小隔间。 　　“饮料饮料，有饮料吗？”张金丽吃了一口鱼，大声喊道，“这太辣了，算了，水水水，快！” 　　“不要着急，”丁继全慢悠悠地舀一勺旁边不辣的酸菜鱼汤放到张金丽的碗里，“你放凉吃，就没那么辣了。” 　　喝上水的张金丽抽抽鼻子：“可是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丁继全：“……那没办法了。” 　　刘琳捧了一个小碗坐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畅春苑众人：“慢点吃，要是不够咱们再加一锅。” 　　她朝丁继全点下巴：“老丁你要是不能吃辣的，就吃不辣的，这个鱼好吃，特别嫩，你多吃点。还有旁边的饺子，你们叫了六盒，这是不同口味的吗？” 　　“娟姐点的，”宋绯说，“我又另外加了三盒，这样大家都能多吃点。” 　　刘琳点头：“那挺好，可以混着吃。” 　　“好吃，这个饺子好吃！”白乐珠今天没有上班，是特意过来参与聚餐的。她将一盒饺子拿到自己面前，惋惜地感叹：“我之前吃的时候，怎么没点饺子呢？还有粉丝！虽然我之前吃过了，但是再吃一次还是觉得好吃！” 　　她旁边坐的就是晏芷袖，见晏芷袖一直只吃白饭，便将饺子推到晏芷袖面前：“袖子你试试，不会后悔的！你吃韭菜吗？这韭菜馅的。” 　　晏芷袖还没回答，宋绯就赶紧将自己面前的饺子推过去。 　　“这个是三鲜。”如果晏芷袖不吃韭菜，就可以吃这个。 　　“我都吃。”晏芷袖先夹白乐珠推过来的韭菜饺子，“你们也吃，看我干什么？” 　　宋绯：“想看你吃。” 　　晏芷袖：“……有什么好看的？” 　　“是等反馈！”白乐珠说，“三种饺子中我觉得最好吃的就是韭菜了，大宋觉得是三鲜，袖子你怎么看？” 　　“我要试一下白菜。”晏芷袖筷子一动，夹起另一边的白菜饺子，又在宋绯眼巴巴的目光下，吃了一个三鲜。 　　晏芷袖做出选择：“我选白菜，这个最好吃。” 　　“这怎么可以！”白乐珠没拉到同党，非常气愤，“小丽，你选哪个？” 　　“白菜！”张金丽迅速做出回答，“我最喜欢的就是我妈包的白菜饺。” 　　袁仁贵吞入一口鱼，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白菜两票，韭菜一票，三鲜一票，不，两票，我选三鲜。” 　　“这是得票多的能再送一盒？”丁继全没能懂年轻人的把戏，跟着瞎闹，“那我也要三鲜，这个好吃。” 　　“哪个好吃都记下，咱们下次可以单点，这饺子味道是真好。”刘琳听见外面有声音，往外探头，“是来看病的吗？等下，就来！” 　　“有病人吗？”晏芷袖迅速放下碗筷，“我去吧。” 　　“没事，我去，你们吃吧。” 　　刘琳摆手，拿起旁边的白大褂穿上，整了整衣领走出小隔间。 　　袁仁贵加快速度吃：“我得吃快点，一会换孟怡姐进来吃饭。” 　　“你慢点，小心有骨头。拿一碗过去给孟怡姐垫垫肚子也行。”白乐珠翻找出一个干净的一次性碗，“来，这个是给孟怡姐，加多点肉，还有饺子，一定要让她尝尝韭菜饺子！” 　　张金丽故意和她说反话：“要是她不吃韭菜呢？安全点，白菜，要不然三鲜也行。” 　　“她吃的，以前我们一起去吃烧烤，烤韭菜她很喜欢。”白乐珠才不入她的圈套。 　　“三种都加好了。”宋绯说，“回头问孟怡姐喜欢吃什么，再多加那种口味的给她。” 　　一碗鱼肉，一碗饺子，宋绯还想找个托盘放下拿去给孟怡，就看见晏芷袖主动端起那碗满满当当的酸菜鱼，推开小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等一下！” 　　晏芷袖置若罔闻，直接走出去。 　　宋绯只好端起饺子跟着出去：“小心点，别走那么快，拿个托盘就可以一起拿了，还不烫手。” 　　“我没注意，”晏芷袖目视前方，“还以为你要再盛一碗，就先拿这个。” 　　“不烫手吗？”宋绯有些担心。 　　“不会，走快点。” 　　晏芷袖加快速度，走入药房：“孟怡姐，吃饭了。” 　　“谢谢，辛苦了，”孟怡眉开眼笑，拿起一双筷子，接过晏芷袖的鱼，先喝一口热汤暖身，“好吃！” 　　“还有饺子，”宋绯把碗放在桌边，“一会我们再来。” 　　二人出了药房，宋绯发现，晏芷袖的脚步依旧很快。 　　她跟在晏芷袖后面快步走，再加上吃了热食，走这么几步，身体隐隐发汗。 　　这么急吗？ 　　很像是不想和自己多呆一会的模样。 　　宋绯陡然间冒出这个想法。然而看到晏芷袖正站在她对面，依旧眉眼弯弯微笑的模样，她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晏芷袖，她一直就是这么温柔和善的。 　　是她高中时就要仰望的人。 　　也是因为晏芷袖的优秀，才激励了她变得更好的自己。 　　========= 　　临近双十一，到处都能看到促销优惠的大标牌。电脑屏幕右下角不断跳出各种消息框，店家掐着点推送，比过年时的拜年消息还多。 　　打开浏览器，也会自动跳进电商首页。 　　宋绯将鼠标移到消息框的右上角打算关掉这个新跳出的消息框，没点准，直接进了购买页面。 　　“大宋——”下了班背着包白乐珠猫腰潜入计免区，敲了敲宋绯的柜台，“你看那边，有个超好看的小哥哥。” 　　“什么小哥哥啊，”宋绯烦躁地叉掉弹跳出来的页面，“你不是下班了吗？怎么还没走。” 　　白乐珠缩在宋绯的柜台里，向诊疗区小心看去：“本来是想走的，结果这不是看到帅哥走不动道吗？” 　　白乐珠这么激动，让宋绯也不由得好奇起来：“看什么帅哥啊？在哪儿？” 　　“药房门口，那个黑色连帽衫的，看到没。” 　　“就一个背影，看不到正面……”连帽衫挂了号，转过身来，宋绯瞪大眼，“我去！” 　　“怎么，你认识？” 　　“认……认……不认识。”宋绯只是多次看见晏芷袖和陈怀在一起，并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 　　陈怀是陪同学过来看病的。临大附近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爆满，他同学是外地人，对于这些社康也存有疑虑，陈怀干脆带着人来畅春苑。 　　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全挤在诊室里，紧张兮兮地看着晏芷袖。 　　“流感。”晏芷袖看过检验单，“得开奥司他韦，这个药比较贵，你们有医保吗？” 　　陈怀的同学恶心得难受，虚弱道：“没有也要吃，能好就行，太难受了。” 　　晏芷袖利落地打出处方，吩咐道：“按时吃药能好的，你们周围人也要注意些，现在是流感高发期，宿舍平时要注意通风，不要因为天气冷就关紧不开了。” 　　“小怀，你同学是晕车不舒服，就先别急着回去，先坐会，我车借给你们。” 　　“哇——”陈怀几个同学禁不住叫出来。 　　“谢谢姑姑！” 　　嘴快的当即表示感谢。 　　陈怀国庆的时候就把晏芷袖的车开出来过，还把他姑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他们几个男生都是听过就忘，直到这次同学生病，这才见到了晏芷袖真人。 　　“姑姑……”晏芷袖笑弯了眼，“陈怀都不这么叫我。” 　　“外面饮水机有热水，旁边有一次性纸杯，有需要可以去拿。” 　　晏芷袖将处方拿给陈怀。几个男生拥着人走出去，分工合作，有的去排队取药缴费，有的陪生病的同学在走廊的沙发上休息。 　　从走廊可以看到诊室里面的状况，几个男生围在一起嘀嘀咕咕：“陈怀，你姑姑原来真的是美女，你家基因也太好了吧。” 　　“还借车给我们，人太好了。” 　　陈怀瞪他们一眼：“喂，你们注意些，我姑姑还在呢。” 　　一个男生摸摸下巴，揶揄道：“你姑姑介意姐弟恋吗？” 　　“滚！”陈怀给了他一拳，“别打她的主意，她不会喜欢你的。” 　　“开玩笑嘛，别生气，你姑姑是要结婚了吗？我刚刚好像看到桌上有张婚纱照。” 　　陈怀：“婚纱照？哪来的婚纱照？她怎么可能结婚？” 　　“哈，陈怀，你说的什么话，你姑姑结婚你还不高兴？”几个男生嘻嘻哈哈逗他，“你是不是嫉妒你姑父啊？” 　　“什么嫉妒？！不要乱说，我跟你们解释不清楚。”陈怀往诊室内望一眼，晏芷袖面色如常继续看诊。 　　也许是有认识的朋友要结婚，可是会有人特意把洗出来的婚纱照发给晏芷袖吗？现在不是一般都用手机的吗？ 　　除了给陈怀的同学开的处方，晏芷袖自己又另外买了些药给陈怀。 　　“拿着，我另外买了一盒奥司他韦，你们也可以吃，是预防用的，每天一次。”晏芷袖将药递给陈怀，“钥匙在家里，我现在走不开，你上楼去拿，我妈应该在家。” 　　计免区内。 　　白乐珠看得头一点一点的：“这小帅哥到底是谁啊？袖子好像和他很熟。” 　　“矜持点，你可是有男友的人。”宋绯也想知道，但面上还要做出平静的样子。 　　“有男友又如何，又不妨碍我欣赏帅哥，”白乐珠哼哼，“难道你不想知道他是谁？” 　　宋绯保持沉默：“……” 　　“走，去问问。”白乐珠干脆拉起宋绯，走到晏芷袖面前，“袖子？” 　　“怎么了？你还没回去？”晏芷袖颔首，和她打招呼。 　　白乐珠：“之前药房收到一个你的快递，你收了没？” 　　“收到了。” 　　“红色的，还写了双喜，是你朋友要结婚了吗？” 　　晏芷袖：“是啊，给我寄了婚纱照过来。” 　　陈怀问：“袖子，那个快递要不要我顺便帮你拿上楼？” 　　“在我诊室里，去拿吧。”晏芷袖点头。 　　真的是熟人。 　　宋绯不敢看得太明显，又很在意陈怀的存在，忍不住用余光去偷看他。 　　确实是个很俊秀的男孩子，早几个月看见他，还有些青涩，现在身形更加挺拔，脱去稚气，变得更成熟了。 　　“我侄子。”晏芷袖陡然说，“在临大读书，带他同学过来看病。” 　　宋绯松了口气。 　　陈怀手里捏了一叠照片出来：“就这些吗？” 　　“袖子，我能看看吗？”不过一瞥，白乐珠就倍感惊艳，她眨巴眼睛，期待地看着晏芷袖，“好漂亮的。” 　　是郦寄瑶的婚纱照，旁边还有个外貌出色的男人。 　　两人倚在一起，笑着面对镜头。 　　“可以啊。”晏芷袖面上依旧还是淡淡的。 　　“这在哪儿拍的，”白乐珠看得双眼放光，“你朋友长得也好看，搞得我好想结婚！”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要结婚？我回头帮你问问。” 　　白乐珠将照片翻过来，看到背后的logo：“还是别了，我出不起这钱，好贵啊这家。” 　　沾了白乐珠的光，宋绯也将郦寄瑶的婚纱照看了一遍，一抬头就看见晏芷袖笑着看她：“大宋也想结婚吗？” 　　照片上的郦寄瑶和另一个男人双手交握，目光相对，白色的婚纱，黑色的西装，海天一色的背景，几只海鸥飞过，浪漫唯美。 　　任何人看了都会有幸福的感觉，也想一同披上婚纱后，走入婚姻的殿堂。 　　“很好看。”宋绯真心实意地说。郦寄瑶本来就漂亮，穿上婚纱后就更迷人了。 　　郦寄瑶专门给晏芷袖寄来这些，肯定没打算让晏芷袖痛快。就是不知道看见前任穿上婚纱后嫁给他人的晏芷袖会怎么想。宋绯很小心地组织措辞：“其实，就算不结婚也能穿婚纱的，我知道有好些婚纱店都有单人拍摄服务，现在还有优惠……” 　　“光棍节拍婚纱照？”晏芷袖抽了抽嘴角，她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能问到这么脱线的消息。 　　白乐珠也笑了：“单人婚纱照，很符合节日要求。” 　　原本还寓意着单身的节日变成购物狂欢节，连婚纱店也响应热点，及时推出优惠套餐。 　　“就这样吧，”晏芷袖将照片收好，交给陈怀，“帮我带回去。” 　　宋绯看着那些照片，有些透不过气来：晏芷袖为什么还要专门收好郦寄瑶的婚纱照？ 　　不是分手了吗？ 　　“大宋。”临下班时，路过诊室，晏芷袖突然叫她。 　　“怎么了？” 　　“那个可以拍单身婚纱的是哪个婚纱店？” 　　“你要拍吗？” 　　宋绯也只是偶然路过看到，具体还真没怎么了解。 　　“有点兴趣。”晏芷袖笑了笑，“现在好像还很流行闺蜜婚纱什么的。” 　　“是啊。”宋绯干巴巴地附和。 　　前女友结婚拍婚纱照了，晏芷袖果然心里不舒服。 　　“那个……你要拍的时候，能不能叫我？”宋绯鼓起勇气。 　　“什么？” 　　“就……就婚纱啊，”宋绯低头看地，“单人，还是双人的都可以，不是有很多活动吗？比如两人同行优惠什么的……” 　　低头的宋绯没看到晏芷袖忽然收起的笑容。 　　“我还没决定，到时候再说吧。” 　　========= 　　晚上是宋绯照常的追剧时间，她点开一个视频，刚好看到婚纱广告的推送。 　　宋绯点进去看了一点，结果冒出更多的推送。 　　“真是太烦了！”宋绯抱怨说，“我都买了会员都没能逃过这广告。” 　　郑茜嗤笑：“现在会员促销，肯定要多卖一些，薄利多销嘛。” 　　她旁边放着平板，另一只手握笔涂写：“宋绯，咱们该买生活用品了，洗衣液，纸巾，卫生巾……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郑茜从双十一活动开始就非常积极地参加各种活动，手上攒了一大堆的优惠券，正等着大干一场。 　　宋绯：“好像没有，你决定吧，我到时候有需要补充的，再自己买。” 　　她瞄一眼郑茜的笔记本，上面除了清单用品，还有各种计算公式。 　　郑茜：“我在算怎么买最优惠，是要先出定金好，还是整点再抢，这可是一门学问。” 　　“这些好像也省不了多少钱。” 　　“可是如果省不了这些钱，我会觉得跟损失了一百万一样痛心。” 　　宋绯翻了翻日历，当天是周日。 　　“我不用上班，你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以帮你抢。” 　　“居然是周日！太棒了！”郑茜把笔记本往后翻，塞给宋绯，兴奋道，“还有一些东西，我可能要加班，就把这些列入了可要可不要的范围，到时候就交给你了。” 　　宋绯扫一眼：“又买口红，你不是有很多了吗？” 　　“这个是特别版，外壳超好看，色号也是我没有的，我觉得我很需要。”郑茜点出该口红的销售信息给宋绯看，划拉到模特展示的页面，“看到没有，这个颜色，很诱人有没有。” 　　“这个不适合平时上班用吧……” 　　“出去约会可以用嘛！” 　　“……”宋绯顿了顿，没有揭示她已经分手这个事实。 　　“还是限量的啊，”宋绯头大，“我手速一向不行，不知道能不能抢到。” 　　“没事没事，你试试看。”郑茜说，“买到就是赚到！” 　　郑茜热情安利：“我真的觉得这个系列的都好看，宋绯你要不要也买一支？我之前看主播直播，一涂上去我就种草了，只想买买买。” 　　“是很好看。”宋绯点头，看着模特陷入沉思。 　　郦寄瑶有张婚纱照，好像就是这个唇色。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色号。如果晏芷袖真的要拍婚纱照…… 　　宋绯忽然有点心动。 　　她点了收藏，说：“我定个闹钟，到时候帮你买。” 第38章 　　看完最后一个病人，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逐个区熄灯。 　　晏芷袖背着包，朝沙发上十分钟前到达的女人点点头：“走吧。” 　　两人走出大门。 　　“走哪边？”晏芷袖问道。 　　“随意，哪边都好，”郦寄瑶抬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畅春苑小区，“你不着急回家吧？” 　　晏芷袖摇头：“附近最有名的大概就是小吃街了。” 　　郦寄瑶很少踏足这些的地方。 　　“奶茶店好像也有，”晏芷袖宽和笑笑，“这边比较多的还是住宅楼，绿化也还可以，我们随意走走？” 　　郦寄瑶犹豫半晌，终还是跟在晏芷袖后面。 　　“照片收到了？”郦寄瑶的高跟鞋敲打在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收到了，”晏芷袖指了指红灯口的一家水吧，“我还以为你会再等到办酒席请客的时候再过来。” 　　这个点钟，临州市依旧灯火璀璨，路上行人车流络绎不绝，明亮的车前灯摇摆扫过路面，遮掩住天上群星的光芒。 　　“亲自过来请你吗？”郦寄瑶冷笑。 　　“是啊。” 　　二人踏入水吧。 　　晏芷袖看着菜单：“还是我点？” 　　“嗯，”郦寄瑶懒得碰菜单，“反正你从来不会点错。” 　　水吧没几个人，侍者上完饮料后便退回后厨，轻柔的音乐缓缓流淌，静谧安详。 　　“婚纱很漂亮，”晏芷袖笑了笑，“我同事说还很贵。” 　　“那是当然，花了不少钱呢。”郦寄瑶眼里满是得意，“我自己挑的，特意定制的，前前后后修改了很多次。” 　　晏芷袖目光平静：“那恭喜了，酒店定的什么时候？” 　　“元旦。”郦寄瑶说完，又冷下脸来，“你就没有别的想要说吗？” 　　“该说什么呢？让你不要结婚？”晏芷袖挑了挑眉，“对方知道吗？要我去抢婚吗？” 　　郦寄瑶嘴唇动了动。 　　晏芷袖顿了顿，说：“就这样吧，既然你选择结婚这条路，作为前任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虽然已经分手了，但是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生死大仇，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好。” 　　“晏芷袖，你真的，就……没有对我有一点点的留恋吗？”郦寄瑶眼底满是泪光，“你不是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吗？如果你再也找不到，那我……我们难道就没有再一次的可能吗？” 　　“我不觉得我们有可能。”晏芷袖的声音非常冷静，“即使没有当年那一出，我们最后也会分手。我是宁缺毋滥，你是将就过着也行。” 　　郦寄瑶咬唇：“如果我说，我还喜欢你呢？” 　　“不了吧，我们分开有十年了，”晏芷袖的声音轻似叹息，“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爱着我。” 　　郦寄瑶只是不甘心而已。 　　不想就这么结束，不愿意就此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彼此心里都明白，只是不曾挑破。 　　“我其实不太关心你的以后会如何，”晏芷袖说得非常诚恳，“你现在只是想最后疯一把而已，就像当初一样。” 　　“所以？” 　　“——我的选择也和当初一样。”晏芷袖笑了笑，拿起手边的饮料抿一口。 　　“你……”郦寄瑶词穷。晏芷袖说的都对，这么多年，晏芷袖还是最了解她的人。但是也是因为这样，她们更加不可能。 　　“结婚是我父母安排的。”郦寄瑶望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车灯从路边逡巡而过，照射到玻璃窗上，令她反射性闭上眼。 　　“那个人……我们是形婚，一拍即合。”郦寄瑶自嘲，“我爸妈都知道，不过他们觉得这个没什么，反正年纪到了就要结婚。” 　　“不幸中的万幸吧，他长得不错，家境也好，我爸妈也满意，我们至少看起来很像对真正的夫妻。” 　　晏芷袖默默咽下温热的饮料，没有开口。 　　“你说得很对，不管我们会不会复合，我都会结婚。”郦寄瑶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一开始我是很反感的，如果我再年轻十岁，说不定就会收拾东西跑了。”可是她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纵然他们对她严厉，可是终究还是希望她好。 　　如果她不在了，她无法想象父母要怎么办。他们已经老了，鬓边雪白，不能再像年轻时中气十足地对自己呵斥呼喝。 　　“人生其实很短，你看这十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郦寄瑶眼睫颤动，眼泪自眼角滑落，“我有时候一闭眼，就好像又回到了那条走廊，我们牵着手一起慢慢走到尽头，然后争吵，分开。” 　　越临近婚期，她越恐慌，如果她这辈子，就要用这一张纸绑起来，以后会怎样？所以她第一时间想到了晏芷袖。这个在她年少时唯一心动过的女孩。 　　几经辗转，终于找到晏芷袖。对方的眉眼依旧温和美丽，对她依旧包容，没有变过。 　　她是真的喜欢晏芷袖这样的性格，然而晏芷袖已经不再属于她了。 　　晏芷袖：“所以我很感谢我父母，更不能答应你。”温热的饮料划过咽喉落入腹中，被冷风吹得僵硬的四肢百骸都变得温暖熨帖。 　　郦寄瑶定定地看着她：“哪怕这辈子，只是一个人？” 　　晏芷袖还没回答，桌上的手机便震了震。 　　信息自动跳出来，是宋绯推送来的婚纱店优惠套餐。 　　郦寄瑶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很古怪：“你要拍婚纱？” 　　“……”晏芷袖安静几秒，“原本是有打算的，现在没了。” 　　宋绯对婚纱照的热情吓退了她。 　　“我这次拍的婚纱店还不错，要不要推荐给你？你是要拍单人婚纱？不过人家发给你这个……闺蜜套餐？”郦寄瑶挑眉，保持怀疑，“你是会和闺蜜一起拍婚纱的人？” 　　当然不会。 　　关系再好都不会。 　　郦寄瑶做出推测：“你该不会是看到我的婚纱照，被刺激到了吧？” 　　晏芷袖没搭理郦寄瑶，认真给宋绯回了消息：【收到了，谢谢。】 　　后面还有一个卖萌的表情。 　　郦寄瑶默然地看着，问道：“难道你真的想一个人拍婚纱照？那也太凄惨了吧。” 　　晏芷袖：“……你今天话真的很多。” 　　她已经不想再聊下去了，再耗下去，她面子里子都要掉光了。 　　宋绯是对此非常上心，还给她发了不少漂亮的婚纱模特图，问她喜欢什么风格，好再详细问一下店家。 　　是自己先提的拍婚纱，宋绯这么辛苦收集这么多信息，和她陡然说不拍了，晏芷袖说不出口。 　　果然是和她太熟了……现在这个朋友的界限反而让晏芷袖倍感危险。 　　感觉自己随时就要过界，而宋绯还毫无所觉。 　　晏芷袖啧了一声，有些恼恨宋绯的没脑子。 　　“哦——”对面的郦寄瑶拖着下巴看好戏，她的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见晏芷袖难得情绪外放，不再公式化微笑，更觉得有意思。 　　“你该不会喜欢她吧？”就如同晏芷袖了解她，她也了解晏芷袖。 　　果然被郦寄瑶看出来了，然而晏芷袖并不想承认。 　　“看起来好像还是暗恋。”郦寄瑶来了精神，反正她心底对晏芷袖的那点时光滤镜遗留下来的情意在对方坚定拒绝后就粉碎得一干二净，看晏芷袖吃瘪她打从心底高兴。 　　“真是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委屈的时候。”郦寄瑶笑得非常开心。晏芷袖生得太好了，人又贴心温柔，只要她愿意，就不会失手。 　　“她是直的，”晏芷袖淡淡道，“我不搞直掰弯那套。” 　　她和宋绯最多只能是朋友。 　　即使对方的怀抱再温暖，也不是她能停留的地方。 　　“那是谁？我认识吗？”郦寄瑶想了想，“我看你工作环境还挺单纯的，一见钟情对你不管用，应该是身边的人吧？” 　　晏芷袖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同意约郦寄瑶。 　　太糟心了。 　　“你不认识的，”晏芷袖现在只想快点打发了郦寄瑶，“问那么多做什么？和你有关系吗？我们早就分手了。” 　　“我关心一下前女友的感情状况，并且深深地为她的幸福担忧。”郦寄瑶咽下一大口饮料，愈发得意，晏芷袖这样气急，连以往的风度都不要了，看来是真的喜欢那个直女了。 　　“给我看看？我帮你参谋参谋？” 　　“滚！” 　　晏芷袖起身就想结账，惹不起她还躲不起？ 　　“那个人……有我长得漂亮吗？” 　　晏芷袖回头，郦寄瑶还坐在座位上，挺直腰板，脖子伸直，目视前方，像一只优雅的天鹅。 　　“没有。”郦寄瑶长得太好了，晏芷袖不觉得自己还能再遇见一个。 　　不等郦寄瑶再回答，晏芷袖便道：“可是我情人眼里出西施。” 　　郦寄瑶浑身一震，目送晏芷袖离开。 　　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 　　有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大抵就是如此。 　　宋绯是忽然被一通电话从床上叫起来的。 　　“大宋？！你醒了没有？”蒋丹焦急的声音冲破耳膜，“赶紧过来，主任找你！” 　　“啊？”宋绯还迷糊着，“今天不是周日吗？” 　　说好的休息日呢？ 　　蒋丹咳了咳：“算加班，你赶紧过来。海悦湾这边临时抽检，资料到现在还没完善。” 　　“我天，那也不该等到现在才说吧？！”宋绯丢下手机，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匆匆赶到海悦湾。 　　蒋丹已经在那里等她了，看到宋绯，语速飞快：“明天就要检查了，他们之前也不知道，也是周五才接到通知的，到今天才发现做不完。” 　　“之前不是已经抽过一轮吗？”宋绯很疑惑，那个时候海悦湾就应该把各种资料备齐才是，遇到这种临时的抽检，最多只要检查是否有遗漏就可以。海悦湾的人流量和畅春苑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两天完全可以搞定。 　　她坐下来，登入系统，看到一排签约资料皆是空缺，腹中在公交上吃的早餐不断翻涌，差点没呕出来。 　　“这缺的也太多了吧？！”宋绯压低声音，看着那一排黑色的代表残缺的数据眼前一阵发黑。 　　蒋丹低下头：“他们憋到现在兜不住才说，主任也是今天才知道，就叫我赶紧过来了。” 　　上次没被抽到，真是他们走运了，也不知道之前的一次次检查，海悦湾是怎么混过去的。 　　“啊啊，我来了！”宋绯后面传来脚步声。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女人拎着包匆匆忙忙步入旁边的办公室，手忙脚乱地开启电脑。 　　“也是来补资料的。”蒋丹面露嘲讽，“主任打电话人才过来，主任差点没给气晕。” 　　宋绯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直摇头：“太多了，今天肯定做不完的。” 　　“能做多少做多少，尽力补救吧。”蒋丹无奈叹气。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宋绯打了个哈欠，点开资料进行完善。 　　原本以为今天她会休息，昨晚便陪着郑茜掐着时间点秒杀，忙活到一点才睡。 　　根据郑茜的清单，今天一整天的整点都有活动。 　　没办法了，宋绯先给郑茜发消息，告诉她自己今天也要加班。 　　郑茜发了一系列悲痛的表情包，宛如错过一百亿。 　　宋绯安慰了她几句，加紧投入工作。 　　临近中午，蒋丹发消息悄悄叫宋绯回畅春苑：【来这边吃饭要不？还是你想在那边继续？】 　　看来蒋丹也没抱有奇迹发生的期望。 　　要是继续留在海悦湾，肯定是别想休息了。 　　蒋丹：【主任叫你回来，中午休息，下午再继续，做不完就做不完吧。】 　　连刘琳都放弃了。 　　宋绯回头怜悯扫一眼海悦湾众人，刘琳肯定不会就这么干脆算了的。 　　既然如此，宋绯干脆收了东西，施施然回了畅春苑。 　　畅春苑这边帮宋绯买了饭，看到宋绯拖着脚步走进小隔间，忙招呼她坐下。 　　蒋丹：“怎么样，做到哪里了？有一半吗？” 　　宋绯摇头。 　　辛小夏咂舌：“怎么都做不完，那要做到几点啊？”完善资料本身就是很枯燥乏味的工作，如果平时有注意，临到头工作能轻松很多。 　　“先做着吧。”宋绯语气疲惫，她已经打算做到晚上了。 　　小隔间门再次开启，晏芷袖拿了一个饭盒走进来。 　　“今天人好像比以往的少一些，”辛小夏说，“感觉都不太像周日了。” 　　“因为今天是双十一啊，”蒋丹接道，“大家忙着买东西呢。” 　　宋绯问道：“你们买东西了吗？” 　　“完全忘记这回事，”辛小夏听见外面有人喊护士，忙洗了手出去，“哄完孩子就赶紧睡了，哪来的精力蹲这个。” 　　蒋丹：“规则太复杂，看了一圈，没觉得有需要买的，就睡了。” 　　宋绯看了一眼晏芷袖。天气冷，大家拿到饭都是快速吃完了。小隔间总共就她们几个，晏芷袖自进来就没说过话。 　　“袖子，你买了吗？”宋绯问。 　　晏芷袖动作一顿，想到那个婚纱，有些支吾：“买……买了一点吧，觉得太花钱了，而且好像也没便宜到哪里去。” 　　说不下去，晏芷袖干脆把话题抛给宋绯：“你呢？今天是周日好像。” 　　宋绯：“临时过来加班的。” 　　想起那好几页长的订单，宋绯觉得，如果有评选参与双十一热情度的比赛，自己一定是畅春苑第一。 　　很显然其他人因为要上班，都没有参与的热情。 　　“我买得还蛮多的。”宋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她一开始只想帮郑茜买，结果看着看着，自己也买了一堆。总觉得便宜，即使现在用不上，以后也能用上。 　　“感觉自己花钱好多，才一个小时而已，我就下了二十多单。”宋绯打开小隔间的门，打算把餐盒拿去扔掉。 　　小隔间外就是检验区，几个患者边等结果边聊。 　　“双十一花钱？”一个患者声音很大，清晰传入小隔间，“多加班就不会乱花钱了。” 　　卡在门口正要出去的宋绯：“……”膝盖宛如中了一箭。 　　晏芷袖原本还想保持冷静的，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最终还是没憋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宋绯恼羞成怒，“明明就是很有道理的一句话！” 　　反正她加班之后，就没想再花钱买东西了。 　　“是是是……很有道理。”晏芷袖肩膀一抖一抖，“加班是个很好的省钱方法。” 　　她这样迁就自己，宋绯又有些不乐意了：“现在买比较便宜，不买白不买，买到就是赚到。” 　　“是。”晏芷袖还是和刚才一样，眉眼弯弯笑着点头。 　　宋绯：“……”不知怎的，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得劲。 　　“算了，我去丢饭盒。”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晏芷袖的目光一直持续到再也看不见宋绯的身影才收回来。 第39章 　　郑茜：【你什么时候下班？要不要给你留饭？】 　　收到郑茜的消息，宋绯才发觉已经六点了。 　　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宋绯不适地转了转眼珠，朝电脑屏幕因为的远处眺望。 　　宋绯：【不用，我还要接着加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 　　郑茜：【不是吧，你们加班起来这么疯狂。那你自己记得吃饭，干完早点回来。】 　　“宋医生，”海悦湾的药师走过来，“一起订外卖要不要？” 　　“好。”宋绯应了一声，“我一份炒饭就可以。” 　　“辛苦宋医生了，”药师做好登记，“今天本来是要休息的，还专门跑过来加班。” 　　宋绯笑笑，只说没什么，不再多应和。 　　天色如浓墨，华灯璀璨，宋绯伸了个懒腰，往外走去。 　　在里面没有太大感觉，一出来就是扑面的冷风。路人行色匆匆，三两个结伴走远。 　　宋绯没有走太远，就沿着公路旁走到附近的小区外面。 　　一排围栏隔离内外。 　　围栏里头是一片草地，里面有不少运动器材，天气冷，没几个人逗留在外，那些运动器材孤零零地摆放着，偶有几个人影靠近，也只是路过。 　　不太想回海悦湾，宋绯小步走磨蹭，打算等外卖来了再回去。 　　太无聊了，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点别人在做什么。 　　宋绯漫不经心地想着，在脑海里翻通讯录，打算找个好脾气的骚扰打发时间。 　　围栏内的路灯穿过围栏外，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宋绯每一步都落在两条栏杆的影子之间，就这么一步一跳地走完围栏。 　　她回过头，看向地上另一个影子的主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宋绯脸红，太幼稚了自己。 　　“很好玩吗？”晏芷袖问。 　　“还……也还行。” 　　晏芷袖站在围栏内，瞥一眼远处的陈雪茹，笑道：“我和我妈出来散步，你怎么还没回去？” 　　“没做完，出来走走。”宋绯抓了抓额发，“太累了。” 　　晏芷袖点点头：“吃饭了吗？” 　　宋绯摇头。她故意不说自己已经订了外卖，即使问候吃饭是俗套常见的打招呼常用语。 　　“还没吃？”晏芷袖吃惊，“这都几点了？” 　　“一点都不饿，”宋绯点点脚尖，“不是很想吃。” 　　“这怎么行？”晏芷袖拧眉，宋绯的工作强度太高，不吃怎么撑得住。 　　宋绯轻轻地“嗯”一声，听见风中晏芷袖浅浅的呼吸，顺着风拂过她的发顶。 　　“袖子——”远处的陈雪茹走来，“做什么呢？走这边，回去了！” 　　看见陈雪茹过来，宋绯慌忙别过脸，一时僵在原地，突然走掉不好，打招呼又不知该如何开头。 　　“你朋友？”看到宋绯，陈雪茹眼睛一亮。 　　这姑娘长得好啊，一看就是个老实乖巧的，就是感觉有点眼熟。 　　“我同事，”晏芷袖顿了顿，“我们的公卫医生，宋绯。” 　　“宋……宋绯？”陈雪茹不太敢相信，“你……你在这里工作？” 　　“嗯。”宋绯脸颊红透，“老师好。” 　　她偷偷瞄一眼晏芷袖，对方表情平静，没有太意外的模样。 　　“原来袖子是老师的女儿啊，”宋绯硬着头皮演下去，做出惊讶的表情，“真是太巧了。” 　　晏芷袖点头，平淡的：“嗯。” 　　宋绯：“……” 　　她忽然不知怎么接下去了，那么多的电视剧经典桥段都白看了。 　　晏芷袖：“小区旁边有家新开的粉面铺，味道还可以，早上挺多人去吃的，要不要一起去吃？” 　　宋绯不懂：“啊？”晏芷袖不是吃完了吗？ 　　“要不要？”晏芷袖再问一遍。 　　陈雪茹：“宋绯是还没吃吗？那快去吃吧，这家店很好吃的，让袖子带你去。” 　　宋绯停在原地，思考现在坦白自己有外卖是否还来得及。 　　“我回去吃就可以了，不用……” 　　“回去也是吃这个，”晏芷袖截断她，“走不走？” 　　“宋绯，不用客气，直接和袖子去，”陈雪茹担心宋绯有她在而不自在，说，“你们去吧，我先回去。” 　　宋绯无法拒绝。 　　“走吧。”晏芷袖给宋绯指路，“那边有个小门，可以从那里进来。” 　　宋绯放弃外卖，直奔小门。 　　粉面店虽是新近开的，店主却是小区的老业主，之前店面开在别处，后来发现小区内有铺面招租，才搬了过来。 　　因为住得近，也就不急着收摊，晚上能开到十一二点给人提供夜宵，要是不忙，还能提供送□□。 　　已经过了饭点，店内没几个顾客，下完汤面后，老板坐在柜台后面和朋友视频聊天，唠嗑家常。 　　大堂尽头一个电视机，正播放时下热门的偶像剧，店内的顾客自顾自地边吃边玩手机，偶尔平移脖子吸溜面条，没有余暇注意别的地方。 　　“大碗……算了，中碗吧，能吃吗？”晏芷袖问道，“还是要小碗？那个其实没多少的。” 　　“你不是吃了晚饭吗？还能吃？”宋绯没来过这家，跟着晏芷袖点，“中碗可以吗？” 　　“可以的，只要好吃我都能吃得下。”晏芷袖跟老板点完单，拿出手机扫码。 　　晏芷袖连她的份也付了，宋绯连忙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嗯？” 　　宋绯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她的大衣口袋不深不浅，手机放进去刚好，走路还好，剧烈跑动肯定会掉出来。 　　宋绯坐不住了。 　　“怎么了？” 　　“我手机好像丢了。”宋绯把身上的所有口袋都摸了一遍。 　　“别急，仔细找找。”晏芷袖拨打宋绯的手机。 　　整整响了一分钟，还是无人接听。 　　没被人捡到，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宋绯跑出门外：“我去找。” 　　“站住，你坐着，我去。”晏芷袖拉住她，手里的手机晃了晃，“我顺着铃声去找，你先吃点东西。” 　　“我等不了。” 　　隔着厚厚的冬衣，晏芷袖差点拉不住人。 　　“……”晏芷袖沉默几秒，退一步，“天气冷，你先吃点热的，我会一直打你的电话找过去的，等一会你再过来。” 　　从海悦湾到这里不过两条马路，说长不算长，走快些也不过十几分钟。 　　晏芷袖继续拨打宋绯的手机，一边注意路边的角落。 　　“喂？你好。”这回有人接了。 　　“你好，请问是你捡到了手机吗？” 　　“哈？”对面的声音很惊讶，再看一遍手机显示，“晏医生，这是宋医生的手机，她现在不在暂时出去了，手机落在海悦湾了，估计等一会才回来，你有事吗？” 　　“没事没事，”晏芷袖松了口气，“我遇到宋医生了，她还以为她手机丢了，到处找不到。” 　　“在的，她手机就在这里，”对面道，“你遇到宋医生就叫她回来吧，跟她说外卖到了。” 　　“……好。” 　　晏芷袖收了线，停在原地望向红灯口对面的海悦湾。 　　“手机找到了。”她走回畅春苑小区，“在海悦湾，你出来的时候就没带上。” 　　“是吗？太好了。”宋绯原本还有些食不下咽，偏偏晏芷袖把她压在这里，等到晏芷袖回来，也不过吃了小半碗。 　　得知这个消息，陡然一身轻，食欲也好了。 　　宋绯面前还有一碗没动的面条，晾了一会，汤汁收尽，表面凝成一层透明的糊。 　　晏芷袖拿了筷子，并不动作：“如果丢了，你今年双十一是不是要再加一个手机的钱？” 　　“要的吧，”宋绯想了想，“如果对方肯还回来还好，要是不肯，只能再加一笔支出了。”现代人已经完全离不开手机，这种支出还是必要支出，无法避免。 　　晏芷袖看宋绯吃得飞快，转开话题：“饿了吧？我这边还没动。反正我也吃过了，都给你吧。” 　　“不……不用了。”宋绯还没忘记自己还有份外卖。 　　“真不要？”晏芷袖笑得亲切。 　　“不不不，我饱了，你吃吧。”宋绯摇头拒绝。 　　两人吃完，走出小区，晏芷袖问道：“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就两条马路。”宋绯还在为那份外卖心虚，更怕晏芷袖撞破发现。 　　“我也觉得没必要，”晏芷袖笑，“主要是想走走，我吃了两顿呢，要消食。” 　　宋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那……那就走一走。”宋绯在脑中不停预演方案——把锅甩给谁好？ 　　是倒打一耙推给热心的晏芷袖，还是扔给“自作主张”的海悦湾？ 　　不知道是吃了热食，还是因为紧张，宋绯这一路越走越热，到了海悦湾的红灯口，脖子还出了细汗。 　　“海悦湾到了，”宋绯说，“就到这里吧。” 　　晏芷袖看着海悦湾的招牌，和宋绯一起等红灯：“我还没去过海悦湾呢。” 　　宋绯能想到晏芷袖的下一句——进去看看。 　　“算了，我和里面的人都不认识，就到这里吧。”晏芷袖话音一转，拐了个大弯。 　　“嗯？不进去吗？”宋绯仓皇地回看她。 　　“不去了，好不容易下班了，我才不想去加班呢。”晏芷袖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秋冬夜，无云的夜晚，冷风吹起宋绯的刘海。晏芷袖就站在路灯下，橘黄色的灯光镀了她一身，将大衣衣领处的绒毛染上颜色。 　　“大宋！”晏芷袖忽然回过头。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今晚这样，特别像探监？”晏芷袖说完，兀自笑出来，“还挺好玩的，隔着一排栏杆，现在是隔着一段距离。” 　　“天冷了，下班的时候，记得多加一件衣服，东西要检查一遍再出门，不要再丢手机了。”晏芷袖摆手，和她道别。 　　宋绯眼也不眨，她看见晏芷袖的头上在灯光下飞舞的粉尘就像灿灿的金粉。晏芷袖走向远处，金粉随之飘飞，最终隐没。 　　宋绯猛地蹲下身来，缩在路边高大的树影里。 　　“宋医生！”海悦湾的医生跑出来，“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们等你好久了，外卖已经到了，快来吃吧！”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她发现宋绯异样，赶忙伸出手，“还好吗？要不要……” 　　“不用……我没事。”宋绯慢慢站起来，“就是走累了，歇会儿。” 　　“在门口还歇？里面有椅子，也暖和。” 　　“嗯，我们进去吧。” 　　她摸了摸左胸口，里面的心脏几欲跳出胸膛。 　　她很想跑过去，立刻抱住晏芷袖。 　　=========== 　　“我没给你留饭，你反而给我带了夜宵？”晚上回家，趴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郑茜看到宋绯放在桌上的炒饭，笑着调侃。 　　“订的外卖，我没吃。” 　　“你没吃晚饭啊？那我给你热一下。”郑茜忙坐起来，低头找拖鞋。 　　“不用，我有吃。”宋绯说，“不过这个还是吃掉的好，放到明天就不好吃了。” 　　郑茜帮宋绯热饭，隔着客厅问她：“你们不是订的外卖吗？你没吃这个晚饭吃的什么？” 　　“吃的面，”宋绯捧了杯水慢慢啜饮，“这个就没吃了。” 　　“行吧，你要不要去洗澡，等你出来我们再一起吃。” 　　郑茜半边身子伸出客厅，忽而一顿。 　　“宋绯？你在傻笑什么？” 　　“啊？” 　　“傻了？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郑茜再说一遍，“赶紧去洗澡，一会出来吃饭。” 　　她转回厨房，陡然回神：“我去！宋绯你是有情况了？这是叛变啊！” 　　然而宋绯已经躲去浴室了，她只能望门兴叹。 　　“我叛变你要杀头吗？” 　　等宋绯洗完澡出来，两人坐在客厅，就着电视里的综艺吃炒饭。 　　郑茜傲娇地哼一声：“视情节严重程度而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那就是没情况了。”宋绯吞下一口炒饭，“我暗恋。” 　　活了二十多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宋绯很清楚喜欢该是什么样。她之前对晏芷袖是年少的仰慕，然而在朝夕相处中，这份仰慕早已变质。 　　“咳咳咳……”郑茜呛了一下，“真的假的？” 　　“真的，”宋绯仰头看头顶的吊灯，“对方特别优秀，很多人喜欢她，感觉应该轮不到我。” 　　以郦寄瑶为参考，宋绯很不符合晏芷袖的择偶标准。 　　晏芷袖太出色了，她们两人站在一起，宋绯就是晏芷袖的丫鬟。 　　“很多吗？”郑茜保持怀疑，“那他岂不是很渣？” 　　“……”宋绯没敢说你也是其中之一。 　　“不是，”宋绯含糊道，“中央空调，对谁都好。” 　　郑茜“啊”了一声：“那难度不是很大？还有，你确定你不是被他一时的好迷了眼？宋绯，清醒一点，这种人要是能成，你就可以准备开醋厂做批发了。” 　　“也……也还好吧。”宋绯仔细回想，又觉得郑茜的话很有道理——晏芷袖连对郦寄瑶都是和颜悦色的模样。 　　“不过，你会喜欢这种人一点都不意外。”郑茜总结道，“毕竟你是个没谈过恋爱的菜鸡，很容易就陷进去也正常。” 　　宋绯：“……” 　　“不是，你吃着我的饭呢姐。说话给点面子好不好？” 　　宋绯作势要去打她，郑茜忙护着碗躲到另一边，还出言挑衅：“你看，你连我都搞不定，还想搞对方。” 　　“我觉得我要和你聊不下去了，你今晚的话我都没法接。” 　　郑茜抬着下巴：“你是要我给你出主意追人吗？” 　　“啊……” 　　“啊什么，说点有用的！”郑茜凑过去，将剩下的饭都扒到自己碗里，“比如她喜欢什么样的？竞争对手情况？性格喜好什么的。” 　　“我觉得你今晚吃得有点多。”宋绯放下空碗，郑茜也认识晏芷袖，她这八字还没一撇，说多了就暴露了。 　　“这是学费！”郑茜振振有词，特别无赖，“反正我饭我吃了，问不问随你。” 　　“问！”郑茜都吃干净了，她要是就此放过岂不是亏了。 　　郑茜给宋绯倒了杯水：“来，慢慢说，你喜欢他什么？” 　　“人很好，特别体贴，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宋绯一点一点数，“长得也好，特别好看，工作认真，人很细心……” 　　“啊……有这样的人我也喜欢。”郑茜感叹一句，“那人家对你，和对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吗？” 　　“好像没有，她对谁都很温和，就算是对前女友也是。” 　　“还有前女友？！”郑茜暴起，“分手了还有联系，这不是渣男是什么？！你居然还要扑过去？！” 　　“不是，是对方找过来的，而且她要结婚了，还给她寄了婚纱照。” 　　郑茜听得目瞪口呆：“这前女友的操作真是骚，那他什么反应？” 　　“没反应。”这才是宋绯头疼的点，晏芷袖似乎一直在微笑，她看不透她的真实情绪，“就是把照片收好了。” 　　“就是当普通照片那样，”宋绯补充说，“没有特别对待，也没有特别的高兴或者伤心。” 　　郑茜摸着下巴分析：“我觉得对方的段位有点高，搞不好还是个王者。” 　　“……你不是大佬吗？还说要带我飞的。” 　　“我一个钻石带你一个青铜当然绰绰有余。”郑茜摊手。 　　“我……”宋绯又想打郑茜了。 　　郑茜抱了一个抱枕挡住宋绯的攻击，连忙补救：“那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我要是能感觉出来我还问你？！”这个狗头军师，半点用都没有！ 　　“宋绯，要不然……” 　　“嗯？你最好说点有用的，不然我还打！” 　　“你就勇敢上吧！”郑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通过今晚你对我暴力行为，我尚且认可你的实力，实在不行……就霸王硬上弓吧！” 　　宋绯直接把抱枕扔她脸上。 　　“我要是能行，我早就上她千百回了！”光是在梦里，就凑够次数了。 第40章 　　临近十二点，宋绯躺在床上翻朋友圈，发现朋友圈里的众人已经进入剁手要饭乞讨状态，感慨自己没车没房没存款还膨胀地学土豪败家，败完家之后再哀嚎一遍不知何时能脱单。 　　在双十一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这算不算脱单？ 　　至少不再是没有目标的茫然。 　　宋绯缩在被子里，逐个点赞。 　　郑茜：【宋绯，你睡了吗？】 　　宋绯：【没。】 　　郑茜：【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刚刚忘记问了。】 　　宋绯：【直觉告诉我，现在最好睡觉。】 　　郑茜：【不行，我一定要问。你暗恋的到底是谁？】 　　宋绯：【您所呼叫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内，已进入深度睡眠。】 　　郑茜：【该不会是我认识的吧？】 　　宋绯没再回答，这次她是真的睡了。 　　========== 　　晏芷袖一回到家，就遭到陈雪茹的追问。 　　“你一早就知道宋绯了？”陈雪茹算了算，“认识快半年了，你都不主动说下。” 　　晏芷袖摸摸鼻子：“有什么好说的。” 　　“老同学啊，你又不是不认识她。” 　　“那是你的老同学。”晏芷袖垂着眼帘，“我和她以前又不熟。” 　　“都是一个学校的啊，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没有，”晏芷袖有点不耐烦了，“我又不想和她共忆往昔。” 　　她和宋绯的往昔，都有郦寄瑶掺杂在其中。 　　陈雪茹卡住了：“也对哦……” 　　过了一会，她又反应过来：“可是你说一下也没什么啊，反正你们也没什么关系，好歹让我知道，还好我身体一直很好，没有去下面看病……不对，你之前总不让我送饭，搞得我都没看到宋绯！” 　　“……”晏芷袖安静几分钟，“人家又不是给参观的，有什么好看的。” 　　“我关心一下不行吗？！” 　　“好好好……”晏芷袖顺着她说，“反正你人已经见到了，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 　　陈雪茹有些惆怅，晏芷袖跟宋绯关系好像很一般。 　　“对了，我忘了问，你之前让小怀拿来的照片是要怎么处理？”先前郦寄瑶给晏芷袖寄了自己的婚纱照，刚好陈怀要上来，晏芷袖就让他拿上楼了。 　　“你不说我还忘了，”也是陈雪茹提起，晏芷袖才想起来，“那是郦寄瑶的婚纱照。” 　　“那……那个？”陈雪茹被吓到了，“是她？” 　　“嗯，我前女友。”晏芷袖倒是很平静。 　　“那去扔掉？”陈雪茹说完，又担心晏芷袖旧情未了，谨慎问道，“还是要收起来？家里还有些空的相册……”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你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好？” 　　“我看这些照片拍得还挺好看的，质量也很好，摸着很舒服。”晏芷袖摸了摸照片上光滑的薄膜。 　　“所以……” 　　“还是扔掉吧。”晏芷袖笑了笑，“拍得再好看对我来说也没有用。” 　　似乎是为了专门为了补贴，慢性病的调查工资在双十一过后就发了下来。 　　宋绯拿到钱以后，又往回翻先前的聊天记录，找到晏芷袖的账号，将自己拿到的一半打给晏芷袖。 　　两分钟后—— 　　晏芷袖：【这个钱不是已经发下来了吗？怎么还有？分次打款？】 　　宋绯假装没看到。 　　晏芷袖：【原先已经的钱是符合登记单上的，现在多了几百块，我是要退回去吗？还是我要找周群？】 　　宋绯：【不是，没弄错！】 　　晏芷袖：【？】 　　如果晏芷袖去问宋绯，周群肯定会再找回来，宋绯还没准备好。 　　宋绯：【是我的，分了一部分给你，毕竟你之前都陪我入户，也很辛苦。】 　　晏芷袖没再回了。 　　宋绯等了一会，猜测晏芷袖应该是同意了，就没再等消息，继续做自己的事。 　　虽然郑茜开玩笑说勇敢上，所谓暗恋就只差一层窗户纸，但宋绯真正见了晏芷袖，还是没敢造次，依旧维持朋友的界限。 　　“大宋，吃水果不？”张金丽手里拿了好几个小金桔，“超级甜，你尝尝。” 　　宋绯捻了一个掰皮：“哪来的？” 　　“袖子妈妈拿过来的。” 　　“妈妈？”宋绯看了眼时间，“袖子今天早班，都下班了她妈妈还来做什么？” 　　“不知道哦，应该是袖子拜托她拿过来的吧。”张金丽缩在柜台里，把几个小金桔都吃完再出去。 　　“她妈妈还在吗？” 　　“走啦，放下东西就走了。剩下的都在小隔间，你要喜欢可以去吃，我先去忙了。”张金丽就近洗了手，溜溜达达地进了诊疗区。 　　小金桔吃完以后，手上还残留些许香气。 　　宋绯将手指放到鼻下，左右扫了一圈，确定没有人过来咨询，起身走向小隔间。 　　原以为会是没人的小隔间里还有个身影。 　　“袖子？” 　　晏芷袖转过身来，笑道：“我还以为要去计免区找你呢。” 　　她手上还拿着一盒车厘子：“这个是专门给你的，收好。” 　　“给我？不一起吃吗？” 　　晏芷袖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宋绯不确定了：“我带回去吃？这样好吗？”虽然花的都是晏芷袖的钱，但是要花到谁身上，宋绯觉得自己没有做决定的权利。 　　晏芷袖笑了一声。她坐在靠椅上，脖子靠在椅背上歪斜看着宋绯，一双长腿自然舒展，：“大宋，我给都给你了，怎么安排不是你的事吗？为什么还要问我，一会我走了，你就可以分了。” 　　这样说没错，但是…… 　　以前没发现自己是喜欢晏芷袖，宋绯都怕她不高兴，现在发现自己喜欢晏芷袖，就更担心自己哪里做错了。 　　关于晏芷袖的事，她都会特别注意。 　　“反正花的也不是我的钱，”晏芷袖双腿交叠，“我很怀疑——你打钱给我，是新型的避税方式吗？” 　　“当然不是！”宋绯拿到的钱先前就有扣过税了。 　　晏芷袖点点头：“如果按照你所说的，我本来就该拿这部分钱，可是这部分钱的税却是你替我代扣的，我自己没有交，这样真的好吗？” 　　宋绯：“……”这个逻辑太强了。 　　“那……那你还我？”宋绯赌气，不想给了。 　　“不行，我已经收了，而且花了。” 　　宋绯给气笑了：“你花都花了，叫你还你又不肯。” 　　“又不是花在我身上的。”晏芷袖眼神无辜，朝宋绯手里的车厘子扬了扬下巴。 　　宋绯低头：“……” 　　晏芷袖眉眼弯弯：“宋绯，你果然不是做生意的料——我跟你在一起，你老是在亏本啊。” 　　“亏……还不是亏在你身上！”宋绯耳根通红，“再说，我乐意！你管得着，给钱花你还不高兴？” 　　“高兴啊，”晏芷袖接道，“所以我赶紧买了水果过来感谢。” 　　送水果糕点是病人表达感谢的通常做法，晏芷袖这么做，宋绯挑不出错来。 　　“那行吧，如果你吃不完的话，就送给其他人吧，”晏芷袖将剩下的果皮袋子收好，“吃之前记得洗。” 　　“我知道。” 　　宋绯捧着那盒车厘子，看着晏芷袖将所有垃圾收好。 　　晏芷袖却不急着走，反而问道：“你不高兴吗？” 　　“没有，谢谢你，有心了。” 　　宋绯心里闷闷的，但面上还是没有变化。 　　似乎一遇到晏芷袖，她总是要矮一头被压制。 　　难不成真像郑茜说的，晏芷袖是个王者？ 　　“拿来。”晏芷袖冲宋绯招手。 　　“什么？” 　　“车厘子，还我。” 　　“为什么？”宋绯搞不懂晏芷袖了。 　　“看你好像不高兴收的样子，我觉得还是等你高兴的时候我再送吧。下次换别的东西，你喜欢什么水果？” 　　“我喜欢！”晏芷袖真要收回去，宋绯又不答应了，“谁说我不喜欢了。” 　　“我没有太多的意思，”晏芷袖很平静，“只是觉得，如果你是强迫自己收的，那我还是不要送了，免得你纠结。” 　　听她这么说，宋绯连忙矢口否认：“我不纠结！” 　　“好吧，”晏芷袖耸肩，将垃圾袋拎起，“这回我是真要走了，你差不多也要下班了吧？” 　　“是差不多了。” 　　“还有点水果，吃完再走吧。” 　　晏芷袖说完，推门出去。 　　金桔散发幽幽的清香，车厘子特有的甜味丝丝缕缕萦绕鼻尖。 　　宋绯独自坐了一会，将所有车厘子洗净，一颗一颗慢慢吃着。 　　“其实也不是多么好吃嘛……”宋绯眼眶酸涩，这东西一开始吃着还好，吃多甜腻到发慌。以前她不觉得，是从未一下子吃这么多。 　　总觉得自己太不识好歹了。晏芷袖明明是专门跑这一趟的，要不然她就就让陈雪茹拿了这一盒车厘子过来了。可是，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宋绯总归还是第一次品尝暗恋的心情。既希望对方多关心注意她一些，又希望对方永远不要知道这些。 　　矛盾又卑微。 　　宋绯想，如果她像郦寄瑶一样，美貌又骄傲，她也许会有底气从冲到晏芷袖面前，用尽所有力气告白。 　　手机振动。 　　晏芷袖将之前宋绯打出去的钱都还了回来。 　　宋绯：【？】 　　晏芷袖：【开玩笑的，总不能真的让你破费。】 　　宋绯：【这是我自己私下补贴的，你不用这样。】 　　晏芷袖：【几百块而已，你在跟我客气什么？】 　　宋绯：【不是客气，只觉得是应该的。】 　　畅春苑六位全科医生，在这次调查中，除了丁继全拿得最多，其他医生拿的数目是相同的。这是刘琳定的。 　　宋绯私心里觉得晏芷袖也出了很大力，可是刘琳并不知道晏芷袖也参与入户了，所以报的时候只将晏芷袖的标记认为是她联络的，是按照联络分的钱。这和辛苦上户给的钱是不一样的。宋绯在这次调查中出力最多，是畅春苑中拿得最多的。 　　晏芷袖：【那就算酬金吧。】 　　看到这句话，宋绯将钱转回给晏芷袖。 　　一分钟后，宋绯再次收到晏芷袖转回来的钱。 　　宋绯：【……】 　　宋绯：【又怎么了？不是说酬金了吗？】 　　晏芷袖：【是我给你的酬金，有一件事我可能需要你帮忙。这个钱算是定金吧。】 　　晏芷袖：【养好气色，到时候打扮漂亮一些，我带出去才有面子。】 　　宋绯：【做什么？】 　　晏芷袖：【假扮我女朋友，参加我前女友的婚礼。】 　　宋绯差点没能拿稳手机。 　　晏芷袖就这么坦然地出柜了？！ 　　晏芷袖：【还有什么问题吗？】 　　宋绯愣在原地半天没动，晏芷袖她就没有担忧吗？她现在在晏芷袖眼里的人设，不是才认识不到半年的同事，同时还是以前妈妈当老师时教的学生，和她并不熟悉。 　　宋绯：【没有。就这样吗？】 　　晏芷袖：【暂时先这样，有变化会告诉你的。】 　　说完这句话，晏芷袖那边又没动静了。 　　宋绯忍不住，还是问了：【怎么突然出柜？】 　　信息刚发出去，宋绯的手机就响了。 　　“下班了吗？出门了吗？”晏芷袖的声音清晰传来。 　　“出了，在等公交。”宋绯扫了一圈周围的行人，走到旁边一个安静的角落，“有什么事吗？” 　　“宋绯。”晏芷袖很正经地喊名字，“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 　　宋绯呼吸一滞。 　　“是你，我知道。” 　　宋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在晏芷袖点破的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那个下午，干净光洁的墙砖是绝佳的背景，亲在一起的那对女孩漂亮迷人，让人移不开眼。 　　这么多年，转了一圈，她很希望自己能代替郦寄瑶，成为那个被晏芷袖亲吻的人。 　　哪怕最后是分手，也总比无望的好。 　　“这么多年，”晏芷袖的声音很轻，“我和她一直都欠你一句感谢——谢谢你。” 　　谢谢你当初的保密。 　　在家长老师都跟着紧张的高中生涯，哪怕只是异性的早恋，都有可能闹得风雨满城，更何况还是同性。 　　“不用谢。”宋绯咬牙，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回话。“没什么，大家同学一场。” 　　临近商店的玻璃窗映出通红的鼻尖和眼眶，宋绯将手机听筒放远些，吸了吸鼻子。 　　宋绯看见自己等的那辆公交车停下，然而她还留在原地，等待晏芷袖的下一句话。 　　“我其实一直很担心，这个要求会让你感到为难。” 　　同一时间的晏芷袖站在窗台上向下望去，从她这里看得最大范围的其实是小区周围的绿化带，外面的公路她只能看到一小角灰白色的水泥路面。 　　“算了，其实这只是个借口，”晏芷袖笑了笑，“你自己辛苦的劳动，哪有我拿钱的道理。” 　　她背靠冰凉的墙壁，冷风从窗口吹进屋里，吹得她另一边的耳朵发僵：“很高兴你不讨厌我。” 　　“没有，”宋绯咽了咽口水，抬头望畅春苑小区的高楼，努力平复打嗝的冲动，“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不讨厌你。”还很喜欢你。 第41章 　　“袖子，天那么冷，别站窗台玩手机了！” 　　陈雪茹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我这边包了饺子，你等会给小怀送去。” 　　“好。”晏芷袖应了一声，返回房间找外衣。 　　陈雪茹准备了整整三盒饺子，外面还用一层海绵包好。 　　“需要这么多吗？”晏芷袖很怀疑，“陈怀吃得完？” 　　陈雪茹：“除了他，还有他同学。他们一个宿舍的可以一起吃。”陈怀很喜欢陈雪茹包的饺子，住校以后很久没有吃到，特别想念，跟陈雪茹念叨了几句，闲在家里的陈雪茹当即就表示要给陈怀包了送去。 　　“男孩子饭量大，这些有什么难的，我还担心不够吃呢。”陈雪茹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 　　陈雪茹：“早去早回，我还给你留了些，回来再吃，还是你先吃点热的再出去？” 　　晏芷袖：“吃一半留一半可以吗？” 　　晏明季还没回家，母女二人一人舀一小碗饺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算作点心。 　　在这个过程中，晏芷袖一直边吃边按手机。 　　陈雪茹看不过眼，提醒道：“吃饭就吃饭，别看老是看手机，这汤汁多，小心烫到。” 　　“啊……有点烫，我放凉。”晏芷袖回答得心不在焉的。 　　陈雪茹不太高兴，一个是觉得晏芷袖没专心吃饭，浪费她的心意，一个是觉得她这样吃太危险。 　　“不要看手机了，赶紧吃完给小怀送去，我之前跟他说了，让他不要吃晚饭，专门饿着肚子等我的饺子。” 　　“嗯。”晏芷袖嘴上说着，手里却动作不停。 　　陈雪茹皱眉，伸长脖子看过去：“看什么这么火热？” 　　“没什么。”陈雪茹一有动作，晏芷袖就非常迅速地收了手机。 　　陈雪茹只看到最上面联系人姓名那里写着一个宋字。 　　不再玩手机，晏芷袖很快就把一小碗饺子吃完。 　　“我走了。” 　　临出门前，陈雪茹叮嘱：“天冷，你差不多到的时候再叫小怀出来拿。” 　　“行。”晏芷袖披上外衣，拿了车钥匙就准备出门。 　　临州大学距离畅春苑不远，晏芷袖担心堵车，便没有先给陈怀打电话，打算等人到了学校再通知。 　　没想到一路畅通无阻，晏芷袖到了学校，先给陈怀发消息，让他给个宿舍的定位。 　　还没等她发完消息，便看见陈怀并着几个同学提着大包小包正往这边走。 　　她是顺着路标的指引开到宿舍区附近的的，旁边正好有个生活超市，不时就有学生出入。 　　“陈怀！” 　　晏芷袖下车，直接喊人。 　　“袖子！来得正好！我们刚好买完东西准备打火锅。”陈怀眼眸晶亮，脸上笑容灿烂，炫耀似地抬高手臂，示意晏芷袖看他手里的袋子。 　　“姑姑好！”陈怀后面几个男孩子忙打招呼。 　　“你们好，饺子我带来了。”晏芷袖虚虚扫一眼，发现后面还跟着几个女孩子，提一些较为简单东西。 　　这次聚会是他们几个玩得较好的同学一起搞的。这一群里，就陈怀一个住得比较近的本地人。学生聚会，都是几个人凑了钱一起买东西。天气冷，便有几个人想要买水饺，好吃的贵，便宜的味道一般，争来争去，最后陈怀说他来搞定，保证好吃又不花钱。 　　“没想到居然是姑姑送来的爱心饺子。”几个男生调侃陈怀，“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的砍价技巧呢。” 　　有个男生问：“是姑姑包的吗？” 　　“不是。”晏芷袖摇头。 　　陈怀走在前边，转过头来：“她哪会包这个，能做这个的当然是我心灵手巧的姑婆。” 　　几个人找了食堂的一处角落，借来锅炉和碗筷，很快就布置了一桌。 　　晏芷袖帮他们一起把东西拿过去：“我看着还挺丰盛的，牛羊肉都有，还有各种肉丸，火腿培根……不错啊。” 　　东西时几个女生安排买的，听到晏芷袖夸，脸都红了。 　　“姑姑要不要也留下来吃？”女生开口邀请。 　　晏芷袖长得好，虽然工作好几年了，可站在这里，还是不输给这些在最好年华的大学生。甚至，这一路走来，还不时有人路过多次，只为了多看几眼晏芷袖。 　　和这些尚且青涩的女生相比，晏芷袖更加成熟，眉眼里更添了几分淡然恬静，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不了，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晏芷袖笑笑，“吃得开心，要是觉得好吃，就和陈怀说，以后我还送来。” 　　陈怀亦是高兴地点头。他推荐的饺子，晏芷袖专门送来，受到同学的喜欢，即使不是他自己包的，他也觉得开心。 　　看起来陈怀已经彻底忘了那个前女友，投入新生活了。 　　当晚，晏芷袖在朋友圈刷出一大堆陈怀的关于这次聚会的照片，不自觉微笑。 　　时间只会往前不会后退，生活只能向前看。 　　陈雪茹也看见照片了，颇为得意：“我就说可能还不够，就应该多做些，这么多人呢。” 　　“说起来，小怀和他那个小女友还有联系吗？”陈雪茹突然想起这一茬。 　　晏芷袖：“没有吧，两人本来就走不到一块去。” 　　“那你呢？”陈雪茹突然发问，“郦寄瑶结婚了，你是不是也得向前看？” 　　“哈？”晏芷袖不懂陈雪茹是怎么突然联系到自己身上的。 　　“小怀比你小这么多，都能迅速开始，”陈雪茹说，“你什么时候有个新开始？” 　　“我不是有了吗？” 　　“哪儿呢？带来给我见见。” 　　“……”晏芷袖懊恼，“给你绕进去了。” 　　“我现在努力工作生活，就是新开始。”晏芷袖说。 　　“你就没有有好感的？”陈雪茹每天为这个事都快着急上火了，凭心而论，自家女儿长得不错，工作稳定，家庭和谐，怎么可能找不到对象呢？ 　　陈雪茹：“你是不是应该拓宽一下你的朋友圈，每天除了上班就没别的，偶尔也要和其他人出去，说不定就有合适的呢？” 　　“没兴趣。”晏芷袖对于交际向来不积极，“合不合适又不是看脸就能决定。” 　　“总要接触一下，不试一下你怎么知道呢？” 　　“试一下，万一对方是直的呢？”晏芷袖觉得陈雪茹想得太简单了，“我可不想……” 　　陈雪茹打断她：“你不问就知道对方不喜欢你？” 　　“这……”晏芷袖没话说了。 　　试一试吗？ 　　和宋绯？ 　　瞧见晏芷袖若有所思，陈雪茹暗自嘀咕：“难道真的有看上眼的？” 　　晏芷袖当然不可能直接对陈雪茹说，她看上了她以前的学生。 　　宋绯是怎么想的，她还没把握，只能一点一点试探。 　　======= 　　流感高发期，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排班越发密集，轮休都是挤出来的，每天六个全科医生轮班，不管白天晚上，药房窗口皆是大排长龙，门诊量更是激增到日六百多，平均下来，相当于每个医生要在自己的上班时间内看诊一百位病人。 　　即使是晏芷袖这种从急诊过来的，也有些吃不消。 　　每天坐着，眼睛对着电脑，嘴巴一刻也没停过，上班一脸颓丧，下班四肢僵硬。 　　幸而还有口罩。 　　每天接触流感病人，所有的医护人员一上班就戴口罩，下半张脸全遮住。 　　“奥司他韦还是进两箱吧，开得特别快。”蒋丹站在袁仁贵旁边，看他做登记，出声提醒，“还有一些常用药，也多进些。” 　　袁仁贵：“日流水暴增啊，以前都没这么多……今晚我还要过来帮忙吗？” 　　门诊量的增加，导致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人手有些捉襟见肘，袁仁贵这几天上完白班，晚上还要再过来加班。 　　宋绯手里拿了一叠废弃资料进药房：“你们丢那些有名字电话的垃圾箱呢？” 　　“角落里，你撕碎再丢，不要全丢进去。”袁仁贵指了指，“大宋，你声音怎么回事？” 　　宋绯：“好像有点感冒了，今天早上起来鼻子有点塞。” 　　蒋丹有些紧张：“你别也是流感吧？” 　　“不太可能吧，我天天戴口罩呢，前些日子也接种疫苗了。”宋绯对自己的免疫力很有信心。 　　“难说，疫苗可不能保证你一定不会得流感。”袁仁贵说，“你还是去查一下比较好。等会人少些，让蒋丹姐给你弄。” 　　“是不是流感一定要开奥司他韦？”宋绯一想到那个价钱，就牙疼，“这病太贵了。” 　　袁仁贵指着柜子里仅剩的六盒奥司他韦示意宋绯看去：“虽然没多少了，但一定给你留一盒。大宋啊，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了，你要是再晚来一些，我也没办法了。别人是想要还没有，搁你这还要被你嫌？” 　　正说着，又有患者过来开了一盒。 　　蒋丹笑：“只剩五盒了。”她从柜子里拿出两盒收起来：“我自己要一盒，要是等会大宋是流感，那一盒就给你。” 　　宋绯看着柜子里孤零零的三盒药，苦了脸：“算了，有总比没有好。” 　　蒋丹事情处理完，还要回计免区：“记得吃饭前过来。” 　　“好。”宋绯应了一声，听见柜台处的电话响，顺手拿起。 　　“喂您好，这里是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医生，那个小孩的流感疫苗什么时候来？” 　　“下周一，你周二再过来，我们接种时间是上午的九点到十一点半，下午两点到四点半。” 　　每天都有人咨询，宋绯的口条完全给练了出来。 　　“这个疫苗是国产还是进口的？” 　　“国产。” 　　“哪里有进口的？” 　　“只有国产，整个临州市都是国产疫苗。” 　　宋绯挂了电话，又回计免区忙自己的事，等到中午，看计免区人比较少，才过去让蒋丹给她做检验。 　　几分钟后，蒋丹从机器取出检验单：“不是流感，恭喜了。” 　　宋绯舒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我就说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中招。” 　　蒋丹将检验单给宋绯：“就算是普通感冒也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混过去，你还是去诊室开点药吧。” 　　宋绯选了个人比较少的诊室进去。 　　“有事？”门内的晏芷袖抬头。 　　“呃……”宋绯还没说话，晏芷袖已经看到她手里的检验单了。 　　“给我看看？”晏芷袖伸出手指勾了勾她的检验单。 　　纸张晃动，发出噼啪的声音。 　　宋绯的指尖随之发麻颤抖。 　　“阴性……不是甲流，”晏芷袖瞥她一眼。“你还有其他症状吗？” 　　她说着，手上的鼠标已经调出宋绯的档案，切到病历页面：“鼻塞咽痛……无胸闷胸痛腹痛腹泻……” 　　宋绯屏住呼吸，盯着晏芷袖半边认真的侧脸。她不敢看得太明显，视线下移，注视到晏芷袖的脸颊下颌线条，随着她的字音而动。 　　“体温？”晏芷袖停了下来。 　　“我这就量。”桌上备有水银体温计，宋绯拿起一根就要夹。 　　“不用，我有耳温枪。” 　　晏芷袖从手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耳温枪来：“靠过来。” 　　“嗯。”宋绯紧张得不行，稍稍歪过身体。 　　“你抖什么？”晏芷袖笑了笑，将耳温枪放在她耳边。 　　宋绯只听到“滴”的一声，耳边那只温热的手就离开了。 　　“好了，三十六点六——正常，无发热。”晏芷袖给病历做完补充，“无过敏史，无手术史，无家族史……” 　　宋绯怀疑晏芷袖是故意的，她一将病历上宋绯的症状逐一念出来。即使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般无二，穿到宋绯耳里，还是让她耳朵痒痒的。 　　——比以往看剧时，那些所谓的能让人耳朵怀孕的声音还好听。 　　“好了。”晏芷袖打出处方，递给宋绯。 　　宋绯拿了处方，却还不走。 　　“是不喜欢这个药吗？要换个？”晏芷袖弯弯眼睛，口罩上方因为微笑露出一定肉来，透着几丝绯红，“都是药丸，还是你不喜欢吞咽？” 　　药品的类别就这么几样，不喜欢吞咽便换口服液。 　　“不是。”宋绯攥紧手里的处方，看向她脚边装满废面纸的垃圾桶。 　　“你有没有觉得，浑身没什么力气，有没有睡不太好，吃不太下的感觉？” 　　“……”晏芷袖安静几秒，答道，“我最近是比较忙，这不是一直轮班累的吗？” 　　宋绯指了指垃圾桶：“留鼻涕，鼻塞，有没有？” 　　晏芷袖：“……” 　　“要不要去一下检验区看看？”宋绯给出建议，“现在没什么人。” 　　晏芷袖眨了眨眼，瞬间明白宋绯的意思：“我打了疫苗。” 　　“打了疫苗也是有可能的。” 　　“……” 　　宋绯拿起手边的耳温枪，看着晏芷袖脱下口罩后露出的绯红面颊：“试试？” 第42章 　　晏芷袖真的得了流感。 　　宋绯是跟在晏芷袖后面到检验区的，眼见她拿着检验单不说话，大气也不敢喘：“老袁特意给我留了一盒奥司他韦……” 　　她自己没用上，给晏芷袖刚刚好。 　　帮忙做检验的蒋丹对这个结果啼笑皆非：“我原本还以为是大宋得了流感，特意给她留了药，现在好了，袖子用上了。” 　　“算了。”晏芷袖拉紧口罩，“我先给自己开个药。” 　　宋绯跟着她跑前跑后：“我给你倒杯热水？喝一点热水，喉咙会舒服很多的。” 　　晏芷袖不太甘心地点头。 　　蒋丹：“袖子流感了还是回去吧，这里病人多，这几天又是乱忙，好好回去休息，等好了再来。” 　　“大宋，将袖子接下来两天的班都换掉，”蒋丹对宋绯说，“等她好了再排班。” 　　晏芷袖已经去小隔间收拾东西了。 　　宋绯自觉拿了处方去药房配药。 　　袁仁贵看着手里的处方，朝宋绯笑道：“怎么，你用不上，就给袖子用了？” 　　“别说了，”宋绯抓了抓鬓角散落的头发，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是不是我给安排的班太多了，所以袖子就被传染了。” 　　袁仁贵看了她一眼：“你要安排放假吗？” 　　“袖子不行了，当然给她放。”等袁仁贵给她配完，宋绯将所有药都装好放在柜台上。 　　“不生病的呢？”袁仁贵眼里满是期待。 　　宋绯：“……” 　　她走到另一边的桌子，拿起排班表：“你原本的排班是什么时候休息？”因为门诊量增多，宋绯直接在之前的表上增加班次。 　　袁仁贵：“这一周我都没休息，下周能连续休两天吗？” 　　“很难说，要看门诊量。”宋绯不敢给一个确定的答案。 　　袁仁贵语气里满是惆怅：“我突然间也很想被感染甲流。” 　　宋绯：“等这波高峰过去，应该差不多是元旦的时候，到时候我和主任说了，干脆给你放长些，你年假休完了吗？” 　　袁仁贵：“也没有。” 　　“那一起补吧。”宋绯也有些汗颜，药房就袁仁贵一人顶着，有事没事他都跑不掉。 　　“这样算下来好像也不错，避开高峰期，”袁仁贵打开月历做规划，“这样的话，是不是能去哪里旅游，我看下，天气冷去哪里适合……” 　　“你就没有什么必须去的应酬吗？”宋绯随口问道，“比如老同学结婚什么的，能逃掉？” 　　“又不是假期，再说，人家都知道我工作忙，没要我一定要去，”袁仁贵乐滋滋地眯着眼，“你可千万别给我安排元旦，我可以加班的。” 　　很快晏芷袖就收拾了东西拿药出门。 　　袁仁贵朝宋绯使眼色：“你就不该表示下？” 　　“表……表示什么？”宋绯一脸懵。 　　袁仁贵坐在椅子上，指了指即将出门的晏芷袖：“送回家啊。” 　　“你排的班好吧，姐，”袁仁贵指了指宋绯新加的那些班次，“你看看，我们每个人至少都有一个星期没有休息。袖子要是今天不休息，就凑够两个星期了，半个月了啊。” 　　宋绯：“可是，我不知道啊……”这班表她是按照顺序轮的，真没想到晏芷袖在临时加班次的那个星期没有休息，就被她再往上加班次了。 　　“笨死了！”袁仁贵恨不得抄起排班表拍在宋绯脸上，“我们无所谓，袖子都给你搞生病了！” 　　他压低声音凑近宋绯：“我听说年后新院长就要来，搞不好袖子到时候就回去了。” 　　“是吗？” 　　宋绯忙望向门口处，晏芷袖已经出去了。 　　“那我上门去看望她一下？”宋绯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正确，虚心请教，“会不会太突然了？” 　　“我觉得可以，”做完检验的蒋丹也来到药房，“主任本来就希望袖子留下。要不然她走了，咱们还得再招一个全科进来。” 　　上次海悦湾临时抽检，临到头资料还没做完，直接被点名批评，把刘琳气得不行，大刀阔斧地裁人，现在海悦湾已经没剩几个人了。 　　“海悦湾那边去看病的人本来就少，我看主任的意思是要合并算了。”袁仁贵皱眉，“我不太想，可这事儿咱们说了又不算。” 　　如果海悦湾和畅春苑合并，他们就要和海悦湾的人一起做同事了。 　　那边的工作风格和这边截然不同，散漫拖后腿，他们接收了海悦湾的人，就是给自己挂沙包增负重。 　　“主任肯定不会说不要我们，可是我们要扩大，就要招人，”袁仁贵一想到之前查的那些账本就直摇头，“就算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好了，可是像袖子这样的，可不好找。” 　　蒋丹也跟着点头，看向宋绯：“虽然主任没有明说，但是咱们是不是得有点表示？” 　　作为排班人的宋绯：“……你们说。” 　　袁仁贵：“慰问一下，表达一下咱们畅春苑对晏医生的喜爱与关心。” 　　宋绯：“可以啊，要怎么做。” 　　“慰问当然是亲自上门啦，”袁仁贵的语气很欢快，似乎预见了晏芷袖因此增长好感后留在畅春苑的情景，“咱们就派……” 　　他和蒋丹齐齐看向宋绯。 　　“我？”宋绯手指自己，“我去？” 　　蒋丹点头：“看你的了，大宋。” 　　宋绯无言。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在其他人还要加班次的时候，只有她不需要，还是按照原来的班次上班。 　　“那我一会下班就去。”宋绯盘算着是不是要买点水果什么的，就见袁仁贵从旁边摸了一盒药出来。 　　“刚刚袖子的处方拿少了一样，”袁仁贵故作无奈，“没办法了，大宋，到时候你就顺带送过去吧。” 　　“……”宋绯拿着那盒药，肯定不已，“你早就想好了吧？”要袁仁贵配药出错，几乎是不可能的。 　　“没有，就是碰巧落下了。”袁仁贵嘴硬。 　　宋绯懒得和袁仁贵争这个：“你们说我要不要带点水果什么的过去？” 　　“这个可以，”蒋丹说，“咱们都出一点，平时袖子也经常给我们带东西吃，总要回馈一下。” 　　宋绯恍惚间有种晏芷袖得的不是普通的病的感觉。 　　下班后，宋绯提着蒋丹他们几个特意买来的小果篮，在小隔间对着镜子整了整衣服。 　　她今天穿的是卷边高领的直筒白色羊毛衫，下面一条烟灰色长裤。外边再罩一个海军蓝大衣，走路带风，整个人看起来都不止高了一厘米。 　　宋绯伸长脖子，扯了扯羊毛衫的衣领，让它更卷一些。 　　这样，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就乖巧温婉不少。 　　——去老师家里，就要做出好学生的样子。 　　也许还要再加点东西？ 　　宋绯使劲揉脸，镜子里的脸颊随之晕出一些粉红来。 　　双十一跟风买的那支口红，宋绯收到货以后就随手放包里了。她平时不用，最近要戴口罩就更不想用了。这会儿正好用上。 　　“不错！”来小隔间吃饭的蒋丹啪啪啪鼓掌，“好看！” 　　“这样可以吗？”宋绯有些不自信，毕竟有郦寄瑶珠玉在前了。 　　“可以的，赶紧上。”袁仁贵分辨不来口红色号，夸还是会的，“我觉得这个颜色特别适合你，涂上去之后特别显气质。” 　　宋绯：“你要给嫂子买吗？” 　　“……”袁仁贵卡壳几秒，“大宋，你这话可就不厚道了，你嫂子不缺这一支口红……算了，你要是能成功上门，回头把链接发我。” 　　“你这是什么神转折？”蒋丹笑倒。 　　袁仁贵哼声：“最近不是老加班嘛，给她买一支好了。而且，好像也快圣诞节了吧，到时候麻烦大大宋给我安排下，我浪漫一把，免得老是被你们嘲笑直男。” 　　被袁仁贵这么一说，就是小看宋绯了。宋绯被他这么一激，反而起了斗志：“我肯定能成功上门，你就等着下单吧。” 　　陈老师算什么，那都是过去式了。作为曾经的课代表，她完全可以应付！ 　　话是这么说，等宋绯真的站在晏家门前时，还是忍不住左右张望。 　　这个时间点上门，是不是不太好，有蹭饭的嫌疑？ 　　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退吧。 　　门铃响过之后，门很快就开了。 　　陈雪茹站在门内，惊诧地瞪圆了眼睛：“宋绯？” 　　“老师好。”被她这么一看，宋绯又有点拘谨了，“袖子生病了，我代表我们同事来看看她。” 　　“好啊，进来坐。”陈雪茹退后一步，将人迎进来，“你们真是太客气了，还带东西来。只有你一个吗？” 　　“是。”宋绯不好意思笑笑，“其他人还要上班。” 　　“你们真是辛苦了。”陈雪茹帮她把果篮放在桌上，倒杯水给她，“你先喝点热水，外面很冷吧？” 　　“还好，我穿得多。” 　　宋绯喝了水，小幅度地扫了一圈晏家：“袖子呢？” 　　“回来吃了药就睡了，差不多要醒了，”陈雪茹难得有些难为情，“你再坐会，今晚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宋绯瞄了眼时间：“不，不用麻烦了，我看完袖子就走，既然她在睡……”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的一个房间门“咔”的一声响，晏芷袖从里面走了出来。 　　“醒了。”陈雪茹起身给晏芷袖让位，“宋绯过来看你。” 　　“嗯。”晏芷袖点点头，“在房里听见你们的说话声了。” 　　“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宋绯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她坐的的是侧面的单人位沙发，晏芷袖坐的正面沙发。注意到宋绯的这点小动作，晏芷袖挑了挑眉，视线在她唇上停了停，而后转向另一边的果篮：“来就来，还带东西？” 　　“是大家给你买的。”宋绯不自觉抿唇，不敢做大动作。 　　晏芷袖：“好，谢谢大家的关心。” 　　陈雪茹跟着坐了一会，就借口做饭去厨房忙了，将空间留给她们。 　　“口红挺好看的。”陈雪茹一走，晏芷袖就笑出声来，“来就来，还化妆？” 　　宋绯鼓着脸瞟她：“你刚刚想说的其实是这句话吧？”晏芷袖难道以为她没发现吗？ 　　晏芷袖：“没有，刚刚是真心话。太客气了这样。” 　　宋绯一愣，说道：“没客气，总不能空手上门吧。再说，陈老师以前也教过我……我肯定要带东西来的。” 　　还有袁仁贵故意留下来的一盒药。 　　宋绯也从包里拿出来：“少药了你没发现？都不知道清点下吗？” 　　“我还真不知道，”晏芷袖收了药，假装诧异，“我是相信你们才没点的，结果你们还欺骗我感情，故意给我漏药？” 　　“不是我！”宋绯忙为自己辩解，“老袁给我配的药，我只负责包装。” 　　“可是处方总是要对一下吧？” 　　宋绯不说话了。她是觉得袁仁贵既然配好了药，她就没必要再检查一遍了。 　　看宋绯兀自懊恼，晏芷袖笑了笑：“也没什么，我知道——老袁故意的。” 　　“你……没有，他是无意的。”宋绯才不会承认他们私下打的主意。 　　“不是，我知道，海悦湾主任不要了好多人。”晏芷袖的表情很平静，“畅春苑应该是要扩大合并了吧？” 　　本来就是，畅春苑的规划很不合理，地方太小，和巨大的门诊量不匹配。 　　按照趋势，以后还会再加其他科室设备，这点地方完全不够。 　　——这是迟早的事。 　　宋绯直视晏芷袖：“大家都很喜欢你。” 　　“好。”晏芷袖一双明眸弯成新月，“我也很喜欢大家，在这里工作很开心，虽然很忙，但是很充实。”晏芷袖停了一下，揶揄地看向宋绯：”生病了还有专人过来慰问。” 　　专人过来慰问的宋绯：“……你够了！” 　　晏芷袖笑得更厉害了。 　　她还有些低热，颊边的绯红和宋绯这种故意揉出来的不一样，到现在还没褪去。她靠坐在深色的刺猬紫檀沙发上，黑发及肩随意披散，因为刚起来，出房门还加了一件绒绒的珊瑚绒睡袍，眼帘微垂，带几分慵懒。她的背后是雕花篆刻的流云富贵花纹饰，头顶是明亮灿烂的吊灯灯光。 　　宋绯眨了眨眼，微微低下头，在这一刻，晏芷袖竟然和她梦中的妖妃形象重合了。 　　“晚上留下来吃饭吧。”晏芷袖开口邀请。 　　宋绯搬出郑茜来：“郑茜给我留饭，让她一个人吃不好。” 　　“没事，我跟她说，”晏芷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再说，你们俩能吃什么，估计还是随便对付着过。” 　　宋绯：“没有，虽然我们只有两人，但在吃的方面，绝不随意！” 　　话音刚落，她便收到郑茜的消息：【绯啊，晏医生请你吃饭你就去吃吧，不要拿我做理由了。我自己去外面随便吃点好了，不用担心我——爱你的茜】 　　“郑茜的消息？给我看看？” 　　晏芷袖先把自己的聊天记录给宋绯看。 　　郑茜：【好的，晏医生，你放心和宋绯去吃饭！吃得开心呀！么么哒！】 　　宋绯：“……”叛徒！卖友求荣！ 　　晏芷袖如此主动，宋绯也只好把自己的给晏芷袖看。 　　晏芷袖边看边笑：“随便吃点……爱你的茜……郑茜说话很有意思啊。” 　　宋绯已经默默决定，回去后就打爆郑茜的头了。 　　“果然你回去也是随便吃，”晏芷袖点点头，“我妈估计已经煮了你的饭，你要不吃就浪费了。” 　　被郑茜给卖了个彻底的宋绯没有退路，只能答应。 　　她深深后悔让郑茜认识晏芷袖——虽然这两人并不是因为她的原因认识的，但也明显是以为她而更加熟稔。 　　在等开饭间隙，晏芷袖简单和宋绯介绍了家里的人口：“我爸等会就回家了，还有一小段时间，呆在客厅也没事做，你要不要去我房间？” 第43章 　　“去你房间？做什么？”宋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语调。 　　“玩手机，”晏芷袖想了想，“或者看电视剧？” 　　客厅里的电视看什么晏芷袖通常没有决定权，她也不太关心最近热映的影视剧，偶尔看到感兴趣的简介，才会看看。 　　晏芷袖将宋绯领到自己房间：“我小时候请同学到家里他们都不肯，偶尔几个到家里也是躲在房间里更自在些。” 　　这是当然的。因为父母都是老师，自带威严buff。 　　宋绯在心里默默吐槽。 　　晏芷袖的房间谈不上井井有条，但不算是很乱。 　　床上的被子估计是刚起来没收拾，所以软趴趴地堆叠在一起。床边的床头柜上放着几本书和其他杂物。 　　窗台旁边是一张书桌，上面架着一个宽屏的显示器，旁边一个黑白熊猫的马克杯，里面还有些水，已经放凉了。 　　“坐吧。”晏芷袖从书桌下抽出一张圆凳给宋绯，“有点乱，见笑了。” 　　“没事，很有生活气息。”宋绯猛地想起张金丽对晏芷袖的称呼，“小仙女也是要吃饭睡觉的。” 　　宋绯转了一圈，在窗台上站定，向下望去。 　　“什么也没有吧？没什么好风景。”晏芷袖已经麻溜打开电脑，“看剧吗？我这个当初专门配的大屏，就是为了看得爽，结果都没正经用上几回。”她打开热门的视频网站：“我没开会员，感觉我们看个广告就要准备吃饭了。” 　　宋绯站在晏芷袖后面，看着她乌黑的发顶，鼻下是她洗发露的清香。 　　“我看看……你喜欢看哪种剧？”晏芷袖忽然转过头来，猝不及防撞到宋绯身上。 　　她座下的椅是椅腿较软的塑料椅，猛地加大重量，立刻撑不住往后倒。 　　“我去！”宋绯瞪大眼。 　　晏芷袖的体温偏高，就像一团小太阳，就这么被她下意识揽在怀里。 　　还好后面是床。 　　感受到背部的被子后，这是宋绯唯一的想法。 　　紧接着，她才意识到，自己上方还有个晏芷袖。 　　倏地被这么带歪，晏芷袖眼前有些发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宋。”她撑起手臂，“你还好吧？” 　　晏芷袖翻了个身，坐在她旁边：“起来吧。” 　　宋绯躺在晏芷袖的床上，怀抱里还晏芷袖的体温。然而晏芷袖已经半弯下上身检查那张塑料椅：“质量也太差了，居然裂了。” 　　为了掩饰尴尬，宋绯也跟着看过去，塑料椅的腿部已经龟裂，再碰一下，还有碎屑掉落。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瞟晏芷袖——这种偶像剧的经典桥段，晏芷袖会怎么想？ 　　“你别碰，别一会刮到手了。”晏芷袖将椅子小心翼翼地挪开，“等会我再去找张椅子进来。” 　　居然是第一时间关心椅子吗？ 　　宋绯有些失落，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谢那只椅子，还是该嫉妒那只椅子。 　　“宋绯——”晏芷袖拉长声音，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 　　“没……没什么。”宋绯假做平静地将目光移到屏幕上， 　　好像除了这个话题，她们就没什么好聊的了。 　　广告过后，电视剧开场，男女主角因为一杯咖啡狗血相遇有了交集。 　　宋绯努力让自己沉浸在剧情里。 　　“你很在意刚刚的事？”晏芷袖忽然问。 　　“啊？”宋绯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屏幕。她能感受到旁边晏芷袖灼灼的目光，不用看过去，她都知道，她的眼睛一定是明亮清澈的，像盛满星星的湖水。 　　晏芷袖：“刚刚那个是意外。” 　　宋绯：“我知道。”她甚至很希望重新来一次符合狗血剧本的。 　　“你能接受？”不等宋绯回答，晏芷袖就指了指屏幕上的剧情，“这种……看起来很甜很带感，但是细想毫无逻辑的剧情？” 　　“啊……还好吧，反正看来看去都是这些东西。”宋绯无所谓，生活太过无聊又脱不了单，总得有个娱乐活动消磨时间。 　　直到晏明季回来，陈雪茹过来敲门，二人都在专心看剧。 　　“你们这是看什么？”陈雪茹有些摸不着头脑，“吃饭吧，吃完再看。” 　　“好。”晏芷袖按了暂停，“一会看完？” 　　剧情正进行到男主要求女主道歉，小白花女主觉得男主看不起人道歉完又整回去的情节。 　　其实这种情节宋绯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接下来的发展，然而不论看多少次，她都不会厌烦。 　　宋绯点了点头，见陈雪茹走了，晏芷袖低头收拾东西，骤然说：“其实我刚刚还以为能体验一把偶像剧剧情呢。” 　　她努力笑起来，做出开玩笑的模样：“真的很偶像剧诶刚刚。” 　　晏芷袖抬起头来：“那你要再体验一次吗？” 　　宋绯心头一跳，面上还是笑：“怎么，你是女友力发作，想要让我感受下？” 　　晏芷袖眼睫一颤：“如果你是开玩笑，我就不配合你了。” 　　宋绯：“如果我是说……” 　　“你们两个，吃饭了，有什么事吃完再说。”陈雪茹怎么都等不来人，愤而再一次催促，“开饭了，赶紧过来！” 　　只有一点点开头，然而已经能引发无限遐想。晏芷袖怔住，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和宋绯一起走向餐桌。 　　说出这一句，已经用尽了宋绯所有的力气。接下来这一顿饭吃得有些索然无味，她和晏芷袖全程沉默，饭桌上唯有陈雪茹劝菜的声音，偶尔晏明季也会附和她一两句。 　　吃完饭，宋绯就待不住了，急着要走。 　　“天色这么晚了，”陈雪茹说，“袖子，送送宋绯。” 　　“不用了，袖子还病着呢，怎么好吹风呢？”宋绯笑着拒绝。 　　“没事，又不是病得完全走不动，我穿厚一点就行。” 　　晏芷袖换上大衣，和宋绯一起下楼。 　　陈雪茹和晏明季一起送人到电梯间，再由宋绯和晏芷袖一起下楼。 　　“还是坐公交回去？”晏芷袖先问。 　　“嗯。”宋绯看她一眼。 　　晏芷袖面上没有太多的情绪表露出来，宋绯不知道她能不能猜出意思来。她承认她自己是冲动了，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话没说完整。 　　两人走出小区，道路两旁的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长，相邻的路灯之间，甚至会变化出更多的互相交叠的影子。 　　“我还在流感。”晏芷袖慢吞吞说。她的声音带点鼻音，尾音黏黏糊糊，像带着钩子一样。 　　“是。”宋绯点点头，她直觉晏芷袖后面还有话说，应得很简短，等待她的下一句。 　　“所以不可以。”晏芷袖继续说。 　　宋绯顿住：“什么意思？” 　　“会传染。”晏芷袖头顶几丝散乱的头发随风飘，“所以我们暂时还是保持一点距离的好。” 　　宋绯心跳加速：“是……是什么意思？” 　　晏芷袖指了指：“公交到了。” 　　是宋绯要坐的那路车，然而宋绯这会顾不得了，目不转睛地注视晏芷袖：“我可以打车！” 　　“打车很费钱的，还是先上吧。”晏芷袖笑了笑，“这是最后一班车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错过这班公交最多损失一点钱，但是错过你的下一句，我会后悔一辈子。”宋绯攥紧手指，冷风吹得她的牙齿咔咔打颤。 　　“我想听，请告诉我。”宋绯停了停，再加上名字，“晏芷袖。” 　　“你好像从没正经叫我的名字。”晏芷袖忽然说，“我之前还觉得有些不公平，毕竟我叫过你的名字很多次了。” 　　“需要我再多叫几次吗？” 　　“不用。”晏芷袖仰头，吸入一口冷空气，“老实说，其实我也只谈过一次恋爱，和经验丰富挂不上钩，而且距离那一次也过了十年之久。” 　　“是。”宋绯谨慎答道，她已经见过郦寄瑶了，张扬又漂亮，非常骄傲有主见的一个人。她和郦寄瑶完全不一样。 　　“当初，其实我是不确定的，我其实对于这段恋情能坚持多久自己也没底，”晏芷袖说得很认真，“毕竟连异性恋都会分手，更何况是这条这么不寻常的路。” 　　宋绯屏住呼吸，她知道，晏芷袖接下来的话一定很重要。 　　晏芷袖：“抛开郦寄瑶骄纵的性子不说，她对爱情抱有极大的热情与坚定是真的难得。”不管过了多少年，两人的感情虽然不复，但是当初却不是作假。 　　“人生快过完三分之一了，脑子也该清醒些了——靠在爱情不能过一辈子，但是有爱情一起过一辈子，确实是一件幸福的事。” 　　晏芷袖惯常都是微笑，好看是好看，但看久了就觉得有些公式化。现下她的神情慵懒了许多，笑容也不再是往常的弧度，多了几分随性惬意。 　　“大宋还没谈过恋爱吧。哪怕是异性恋，也有其他阻力，这条不好走……” 　　宋绯想说的有很多，然而脑子又很混乱。有一瞬间她觉得得了流感的其实还是自己。 　　“早点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晏芷袖似是松了一口气，将宋绯送上出租车，“再见，大宋。” 　　========== 　　看宋绯的出租车拐到路口远去，晏芷袖才挪步走回家。 　　然后收到了晏明季和陈雪茹的双重审视。 　　“太奇怪了你们两个。”陈雪茹率先指出疑点，“你们两个就算同学时期不熟，但是工作这么久，居然在饭桌上一点客套的话都不会聊吗？” 　　晏明季：“我一回家就觉得你们俩的气氛怪怪的，在房里那么久，做什么？” 　　晏芷袖：“看剧。” 　　“客厅也可以。”晏明季说。 　　晏芷袖：“不太习惯，我一般都用房里的电脑看的。” 　　陈雪茹：“客人来了还是在客厅里活动比较好，没必要像想小时候那样带人去你房间里了。再说你刚起床，里面都没收拾，还带着病气，回头传染给人家，多不好。” 　　“是。”晏芷袖懒懒地应了一声，“我会注意的。” 　　今天这一顿饭吃得太过安静，陈雪茹问：“以后宋绯还来吗？” 　　“不知道。”晏芷袖如实回答。 　　她觉得她今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宋绯一遇到她就躲，如果要一直这么下去，她宁愿这段感情无疾而终。 　　晏芷袖翻了翻手机，宋绯没有特意设置朋友圈，很久以前那条带有电视剧截图的“我可以”宣言还在。 　　宋绯，如果你真的喜欢，就要抱有必胜的决心与信念努力跑过来，要不然我是会放手的啊。 　　陈雪茹狐疑地瞄了晏芷袖许久，半晌才道：“赶紧去洗澡然后吃药吧，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别老是玩手机了，早点睡。” 　　“让我不要折腾早点休息，还让出去吹冷风。”晏芷袖收了手机，走回房。 　　临到房门，陡然回身：“如果要送，天气这么冷，按照道理，应该把她送回家才是吧？你刚刚是想叫爸送的吧？” 　　晏明季恍若聋子，专注地看电视。 　　陈雪茹：“没有，就是想让你送，现在宋绯算是你的同事，你送才是正常的。如果你没生病，就是你送人回家了。” 　　“是吗？”晏芷袖表示怀疑，“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们俩有什么吧？” 　　“你们还有什么？”陈雪茹抓住晏芷袖的话尾，“所以你们俩在房间里……” 　　“没有！”晏芷袖答得迅速，迈步进房，关门。 　　======== 　　四点半，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停止接种疫苗。 　　宋绯和辛小夏点完苗做好登记，辛小夏返回诊疗区继续忙碌，宋绯则还是在计免区的柜台做完后续的统计。 　　陈雪茹就是在这个时间点来的。 　　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布包，穿着中老年妇女常穿的印花棉袄，脚上一双红色足力健。像其他病人一样，跨步进来后在诊疗区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人，她返回药房窗口询问：“医生，那个宋绯宋医生在哪里？” 　　在药房值班的孟怡站起身往计免区望，没看到人，但还是指了指：“应该在计免区，你去服务台那边看看。” 　　宋绯正好蹲在地上收拾资料，所以孟怡没看到人。 　　陈雪茹走近了才看见宋绯。 　　“老师！”宋绯还保留做学生时对陈雪茹的称呼，“你怎么来了？” 　　陈雪茹：“来看看你。” 　　没有人接种，计免区留下维持照明的白炽灯不多，只有宋绯头顶还有，其他地方都关闭了。 　　接种窗口内，还隐约看到冰柜的温度指示冷光，墙壁上显示屏的指示灯。 　　宋绯忙丢下手中的东西站起来：“老师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忙，”陈雪茹接了水，自觉坐在一边等候，“我来找你，不是因为工作，是想等你下班的。” 　　她是借口买菜出门的，晏芷袖还因为流感在家休养。 　　“是什么事？”宋绯瞄一眼计免区与诊疗区隔开的玻璃门，“现在不能说吗？” 　　“我想在外面说比较好。”陈雪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你是五点下班？左右不过半小时而已，我先去外面转一圈，等一会再来找你？” 　　她是怕截不到人才提前的。 　　陈雪茹：“你不会跑吧？” 　　“不会。”宋绯隐隐预感，但就如晏芷袖说的，如果她想要来真的，她迟早要面对陈雪茹。 　　“这个好眼熟啊，很像袖子的妈妈？”陈雪茹一走，药房的孟怡便趁空隙过来，“她有什么事吗？” 　　“她还是我老师。”宋绯搬出这个理由，“昨天我们才正式遇见，她说要约我聊一下。” 　　之前陈雪茹来给晏芷袖送饭，一般都在诊疗区逗留，或是晏芷袖在门口接过，宋绯就没有和陈雪茹真正打过照面。 　　孟怡：“你老师？真的假的，这么巧。” 　　“我高中的语文老师，”宋绯迅速将地上的资料整理完毕，“没事我想先下班，你们这边人手够吗？” 　　除了晏芷袖不在导致畅春苑卫生服务中心的全科医生排班变得更为紧张以外，护士人手也稍显不足。检验区的机器一刻也没停过，至少要有一个护士要常驻在那里。除此之外，包扎室护士台就诊的患者依旧不断，还有护士要和袁仁贵一起在药房值守。 　　宋绯已经和刘琳打了个报告，让她从海悦湾借调来一个护士。哪怕几个医生看病的速度有快有慢，可是药房值守一般只有一个人，要应付从三个医生那里过来的病人，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那个海悦湾过来的，还挺勤快的。”孟怡压低声音，“其实也没那么差吧。” 　　宋绯：“那就好。”全科医生的班次她做了调整，五个医生轮班，四个按照正常班次上班，一个专门轮早晚班，应付早上和晚上这个人流多的时段，刘琳做替补，把其中一个医生轮下来休息。 　　“袖子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孟怡问道。 　　“过几天吧。” 　　孟怡道：“我在想，要不然咱们再从海悦湾再调一个医生过来。” 　　宋绯：“为什么？”这不是抢了晏芷袖的位置吗？ 　　“太辛苦了，”孟怡说，“再说，如果要合并的话，咱们也得知道海悦湾到底怎么样吧？”孟怡想借着这个机会多接触一下。 　　“这个我要问下主任的意思。”宋绯抿唇，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晏芷袖能留下来的。 　　差不多五点的时候，在外面晃荡一圈的陈雪茹回来了。 　　而宋绯也做好了准备，就等她了。 　　陈雪茹：“走吧，我要去菜市场，咱们外面走一圈。”两人迈出大门，沿着路边向前走。 　　宋绯小心地跟在陈雪茹身边，和她保持一样的步调：“老师找我是……因为袖子吗？” 　　“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陈雪茹没有直接回答，“我来找你的理由，让我都不好意思再听你叫我老师。” 　　宋绯瞬间了然：“老师永远是老师。” 　　“我很自私，就算你是我曾经的学生，我最终还是偏向自己的女儿。”陈雪茹说，“我不知道你和袖子是走到哪一步了，但是我觉得，她是喜欢你的。” 　　晏芷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积极过了。作为母亲，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哪怕晏芷袖不断否认转移话题。 　　“这样说可能有点冒昧，我昨天晚上其实听到了一点点，”陈雪茹认真道，“如果你不是真心的，就离她远一点。”这么多年，晏芷袖对于恋爱交际都很消极，好不容易有个能引其她兴趣的人，陈雪茹难免有些激动。 　　宋绯性情陈雪茹很了解，她不像是能主动的人。而晏芷袖这样的状态，如果对方不够坚定，她必然不会强求。 　　陈雪茹说哇，就赶忙去菜市场买菜了。就像往常一样，她会按时到家准备做饭。 　　宋绯站在路边，看着对面的建筑工地。天色暗沉，工地亮起照明灯，工人戴着安全帽陆陆续续从闸门里面走出来。未封顶的高楼钢筋裸露狰狞，直插云天。 　　晚风吹来，她听见风中传来那些工人的谈话。有担忧今年工资拖欠的，也有烦恼今年春运又要陷入抢票大战，为孩子升学考试烦恼，为老家父母的身体忧愁。 　　好像真的就如晏芷袖说的，爱情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 　　晏芷袖病好的第二天，就照常上班了。 　　宋绯最终还是没有和刘琳说要从海悦湾再借调一个全科医生过来，一个是流感已经得到控制，就诊量慢慢回落，另一个是临近年末，不少老人孩子提前返回老家，避开春运。 　　“大宋，”晏芷袖换了班才来计免区找宋绯，“我有几个班次想换下。” 　　宋绯：“你们医生要换的话自己商量好，在原先的排班表备注就好了。” 　　“咱们元旦是放一天假？”晏芷袖说，“元旦的后一天我也不想排班。” 　　“好，”宋绯打开做了一半的排班表修改，“你有事？” 　　晏芷袖点头。 　　按照晏芷袖修改后的排班表，元旦的前一天也没有班次。 　　宋绯倏地想到跨年这种活动。 　　陈雪茹和晏芷袖已经说得很明白，如果她不能主动地迈出那一步，那就到此为止。 　　宋绯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问是什么事。 　　“今天是圣诞节哎，”同样换了班的白乐珠手上拿着一个红苹果走入计免区，“你们今天有什么活动吗？” 　　宋绯瞥了她一眼：“我是fff团。” 　　“好吧，”白乐珠耸肩，“我本来还想说每人发一个苹果的。”她提早几天买了苹果，打算给畅春苑所有人都送一个。 　　“苹果，就是平安果。”白乐珠说，“虽然我觉得送苹果很扯很大众，但是……有节过就行！管他呢！” 　　晏芷袖：“这不是你男友送的？” 　　“不是啊，我自己买的。”白乐珠说，“现在苹果这么贵，他要是敢买，我剁了他的手，有这钱买其他的不好？” 　　宋绯：“……双标狗。” 　　“我这是勤俭持家！”白乐珠瞪眼，“这明明是贤惠。” 　　她哼哼道：“鉴于宋绯同学的不良表现，苹果就先扣除了。”她手上的苹果一转，给了晏芷袖：“我本来特意挑的最大最红的，现在给袖子，气死你！” 　　“谢谢小白。” 　　白乐珠还有其他人要送，摆手先走了。 　　晏芷袖手里拿着红苹果掂了掂：“小白是想自己送吧，所以才不让她男友买。” 　　“还挺大个的，搞不好还是进口的。真舍得。”晏芷袖笑了笑。 　　“你不下班吗？”宋绯问。 　　晏芷袖：“我在等小白过来。”白乐珠都买了，不会不送，估计转一圈就回来了。 　　宋绯：“等她干什么？你都拿了苹果了。” 　　“我还从没被同性送过苹果。”晏芷袖说。 　　“怎么可能，你……同性？”宋绯终于抓住关键词。她原本是想说晏芷袖这样的，只要不明确说出性向，异性追求者一定不会少。 　　“郦寄瑶不会送，她没这个心思。”晏芷袖将苹果放在柜台上，“我的其他朋友也不会送我这个。”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无心的白乐珠做了第一个。 　　“你有没有？”晏芷袖忽然问道，“小白去年是不是也每人一个发苹果。” 　　“不知道。”宋绯说，“去年圣诞节我们还没来这里。” 　　“那你等一下。” 　　晏芷袖放下手里的苹果，出了门，三分钟后，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小盒子进来。 　　“给。” 　　里面是一个红苹果。 　　“这样我就是第一个了。”晏芷袖说。 　　晏芷袖声音稍稍放低：“虽然说是要等，要看你表现，但是……这个第一个，我不想让给小白。” 　　“说我什么？”白乐珠这个时候也恰好过来。她手里还有个苹果，果然是留给宋绯。 　　白乐珠看到柜台上的苹果礼盒：“我这才去了一会，怎么大宋的行情就突然变了。” 　　两人默契地没回答她。 　　“是袖子的吧？”白乐珠没在意这个，把手上的苹果给宋绯，“喏，给你的，免得说我偏心。” 　　“袖子今晚看来也是有约的。”白乐珠心底已经认定礼盒是晏芷袖的了。 　　“是。” 　　“哇哦，那加油哦。”白乐珠发完苹果，赶紧下班了，她男友就在外面等她。 　　“你……有约？”晏芷袖这样的态度就是默认礼盒是她的，那承认有约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晏芷袖也可以说没有的。 　　“有点事。”晏芷袖顿了顿，没说约的是谁，“我先走了。” 　　送了苹果后，又约了别人？ 　　宋绯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虽然看晏芷袖那模样，不像是劈腿……不对，她们还没成呢！ 　　约晏芷袖的是邓浩博——这孩子上班上到没有节假日概念，完全不知道今晚是平安夜。 　　他是看排班表约的，都是挑的两人都方便的日子。 　　“你今天没有事吗？”要是白乐珠不送苹果，晏芷袖还真不一定会注意到这个节日。 　　街上到处是红绿颜色的装饰，绿色的冬青叶圣诞树，红白色的圣诞帽圣诞老人，节日氛围浓厚。 　　邓浩博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圣诞节了了吗？等元旦我还要轮班。” 　　“不是要，是明天就是了。”晏芷袖哭笑不得，“你的注意点和别人不太一样。”别人注意的，都是各种罗曼蒂克，就他还想着要轮班。 　　“没办法，”邓浩博叹了一声，说起近况，“我和我女朋友分手了。我总觉得，我似乎不应该再待下去了。” 　　“我和吕院那边的人合不来。”邓浩博低声道。“就算新院长来了，我能留下来，我也不想等了。” 　　邓浩博打算回老家工作，照顾父母也方便。 　　“很久以前，我是想过说我留在这边发展好了，把我父母也接过来的。”邓浩博苦笑，当时他充满雄心壮志，可现在这么一道坎就能让他退却了。 　　邓浩博的女友在临州发展得不错，他不想耽误她。 　　晏芷袖：“所以是约我出来吃散伙饭的？” 　　邓浩博讷讷点头：“辜负了师姐的好意。”如果是晏芷袖，肯定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我真的觉得太可惜了。”晏芷袖轻声说，“可是这些会影响到你以后的人生，我不敢说太多的话，怕影响你的判断，因为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她自己的人生都充满不确定，怎么去给别人指教？ 　　两人没有去找那些精致热门的餐厅，因为一定没有位置。只在小吃街附近的一家大排档点了几个小菜，并几罐饮料，边吃边聊。 　　“我到临州来，除了我女朋友和家里人，最感谢的就是师姐了。”邓浩博抽了抽鼻子，晏芷袖非亲非故的，给他的指引和机会，让他很受益。 　　“师姐要过得好，一定要幸福才行，谈个恋爱，找个帅哥嫁了。”邓浩博说着说着，就哭了，“希望我女朋友也是这样。” 　　晏芷袖默默无言，一点一点喝尽手中的啤酒。 　　邓浩博的悲伤感染到她了。很久以前，晏芷袖就听邓浩博说过他们的故事，一路走来不容易，然而还是因为现实分手了。 　　郦寄瑶已经是过去式，她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是宋绯的胆怯让她不敢往前。 　　她可以克服一切苦难跋山涉水走过去，可是宋绯不能一直向后退拉开距离，这样她永远都走不过去。 　　======== 　　平安夜，郑茜还要加班。不过她加班了也不消停，嚷着要吃点好的庆祝一下，不能这么随便过了。 　　畅春苑附近就有一条小吃街，宋绯干脆在这边吃了饭再给郑茜带点回去。 　　等吃完一转头，就看见晏芷袖和邓浩博。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看两人皆是苦闷地喝酒，宋绯不由后撤，想当做看不见。然而晏芷袖已经看见她了。 　　“大宋！过来！” 　　晏芷袖朝她招手。 　　邓浩博还记得宋绯：“宋医生，好巧。”他想了想，说出符合节日氛围的问候语：“平安夜快乐。” 　　“同乐。”宋绯笑着回应，注意到他眼底已经有些模糊，脸上两坨酒晕。 　　“邓医生还好吗？”宋绯有些担心，“你们喝了多少？” 　　晏芷袖神色清明：“我以前还没见过师弟喝酒。” 　　也就是说，邓浩博很可能不会喝酒，一点啤酒就能醉。 　　邓浩博要是醉在这里…… 　　晏芷袖摸摸鼻子，她是真没想到这个问题：“我会想办法送他回去的。” 　　邓浩博真的醉了，抽抽搭搭地流泪，嚷着几个地名和其他人名。他舍不得离开临州。 　　宋绯和晏芷袖并排坐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喂，哪位？”邓浩博手机响了。 　　然而他现下的状况根本说不清楚自己的情况。 　　晏芷袖一把抢过他的手机。 　　电话里是邓浩博的女友，或者说前女友。听说他喝醉了，火急火燎地赶过来。 　　是个很利落的女孩子。 　　看见女友，邓浩博瞬间清明了不少：“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分手后连朋友也做不得了吗？”女友嫌弃不已，“分手就分手，居然还在外面喝醉了。现在还要我来接。” 　　邓浩博甩开她帮扶的手：“这不好，你以后的男朋友会误会的。” 　　女友冷笑：“这回倒是开窍了。”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和两人道谢后，将邓浩博拉拉扯扯一路斗嘴回去。 　　远去述说苦闷的失意人远去，前面后面皆是喧闹欢庆。 　　“袖子，”宋绯屏住呼吸，“我突然间觉得，我的困难好像都不是困难了。”和其他人比起来，她的纠结忧虑都是小事。 　　晏芷袖怔住。 　　她终于等到了吗？ 　　她定定地看着宋绯。 　　宋绯背后是流动的人潮，无数表情各异的面孔模糊闪过。 　　很久以前，她以为此生就要一个人度过了。哪怕遇见宋绯。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长得好，但是在日常生活中，这个并没有为她带来很多优势，有时候甚至是麻烦。 　　还好她性格温和，与人为善。 　　她知道，很多喜欢这样的她。 　　宋绯将手插进衣袋里，紧紧抓着里面的内衬。 　　陈雪茹说，晏芷袖喜欢她。晏芷袖说，这条路不好走。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那个所谓命中注定，她会像所有偶像剧里的主角一样，哪怕前面刀山火海，依旧很勇往直前。 　　现在，这个人就在她面前。 　　宋绯：“我说，我现在告白还来得及吗？” 　　晏芷袖慢慢瞪大眼睛，清澈的眼睛里只有宋绯一人。 　　“我喜欢你，你跟我说前路困难重重，可是我想了想，如果没有你，前路会更加难走，如果我错过你，我此生都会恼恨自己的胆怯。” 　　宋绯一口气说完，不给晏芷袖插话的机会：“晏芷袖，我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和你一起走到最后。” 第44章 　　周围很热闹，但不影响晏芷袖的听力。 　　宋绯的声音清晰穿到她耳中，道路两边的商店适时响起《Jingle Bells》欢快的歌声。 　　像是在庆祝。 　　晏芷袖喝了些酒，有些上头。她眨了眨眼，眼也不眨地盯着宋绯。 　　周围五颜六色的招牌灯光，还有各种摊档升腾起的烟雾，人声水声炒锅声混杂成一片。 　　如此嘈杂，晏芷袖却忽然想起那个她第一次注意到宋绯的下午。 　　门口那个女孩闯进来，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后又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背后洗手池镶嵌的镜子将她全部动作实诚反映出来。 　　这些都被晏芷袖看见了。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女孩变了。她从角落里走了过来，走到晏芷袖面前。 　　“这是认真的吗？”晏芷袖忽然有些不敢相信。 　　宋绯点点头。 　　晏芷袖深深吸入一口冷空气：“你等会，我冷静下，太突然了。” 　　她这样，宋绯反倒跟着忐忑：“你……你……”她支吾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 　　晏芷袖抬起眼，微微低下头凝视她：“亲一下？算了，有点快，还是牵手先。” 　　宋绯有些发懵：“是这个程序吧？”根据她多年的阅片量，主角都是告白之后要亲一下的。 　　听到她这么说，晏芷袖的气息微妙地急促了一瞬。 　　如果不是顾忌到周围这么多人，宋绯会难为情，她真的会当场就吻下去。 　　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找借口送宋绯苹果，几个小时之后，暗恋就成真了。 　　幸福来得太快。 　　她不是多主动的人，宋绯如果不表现出对她有一点点意思，她会一直暗恋到这段感情慢慢消散。一个人过去没有关系，但是能遇到那个合适的人，错过难免觉得可惜。 　　她会努力去争取，但也希望宋绯能给予同样的回报。 　　只要宋绯肯承认。 　　“告白成功的话，就算是正是恋爱了吧？”晏芷袖很想做出非常有经验的样子，然而语气还是有些许的颤抖。 　　“嗯。”宋绯轻轻应声。 　　“那就算是约会了，得庆祝一下。”晏芷袖四处张望。哪怕这个洋节没放假，那些稍好的休闲娱乐场所依旧爆满。没有预约连个排队等的资格都没有。 　　晏芷袖忽然有些后悔贪图方便和邓浩博约在这里了。太不浪漫了！ 　　宋绯：“你在找什么？” 　　“找个好地方。”晏芷袖随口道。 　　“干……干什么？” 　　“约会啊。”晏芷袖理所当然道，“这地方……人多是多，可是什么人都有。” 　　“可是，现在也不早了。”宋绯拿出手机，点亮屏幕。 　　下班回家见不到人的郑茜疯狂发消息给她。 　　“我还没给郑茜带吃的。”宋绯说，“今天平安夜，郑茜说要吃点好的庆祝一下，我才特意过来这边。” 　　“你们要吃什么？” 　　“我就买些小吃回去，烧烤炸鸡，再买些凉菜吧。”宋绯看着街边的摊档，“配点啤酒，差不多就得了，明天还得上班，不能闹太晚。” 　　“明天还要上班啊。”晏芷袖叹息一声，颇为遗憾。 　　宋绯看了她一眼，是她先提的上班，确实有些扫兴。她打着商量说：“我们有空再约？” 　　“大宋——”晏芷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歧义，阅片无数的宋绯想歪也不是没可能。她有些好笑地说：“虽然有些匆忙，但是偶像剧的那些剧情，我还是想体验一下。” 　　宋绯：“嗯？” 　　不等她反应过来，晏芷袖便拉起她的手，带她向某一处角落跑去。 　　她不常在这边住不假，可这附近的地形她大概还是知道的。 　　两人走到一条小巷弄。一边是小吃街，另一边是居民楼。路灯不甚明亮，尽头一个小门，摆着一张竹椅，看门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冬夜寒风吹拂，寒星点点。前面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后面是安静璀璨的万家灯火。 　　“我现在可以吻你了吗？”晏芷袖的语气很像证婚的神父，只是将人称换了。 　　宋绯觉得憋屈，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哪有人亲吻还要问的。”电视剧里都不是这样演的！ 　　“我就是象征性地民主一下。”晏芷袖接得非常快。 　　她的动作很慢，缓缓低下头和宋绯视线平行。 　　两人气息相交。 　　宋绯盯着晏芷袖浓黑卷翘的睫毛，放轻呼吸。 　　晏芷袖的眼睛眨了下，像有星星坠落在里面，顷刻间亮起。宋绯着了迷一样盯着不动作，陷了进去。 　　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没多久，唇上印出另一片柔软。 　　细细密密，像是通了电流一般。 　　宋绯不知该把注意力放在哪里，只能顺从地跟着晏芷袖的步调走。 　　“闭眼睛啊。”晏芷袖的语调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温热的鼻息触及到她脸上的细微绒毛，让她一阵颤抖。 　　她抓过宋绯的手握紧：“手好冷，紧张的吗？” 　　“没经验……”宋绯连牙齿都在打颤。 　　晏芷袖这下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了：“没事，多来几次就好了。” 　　“还有下次？”宋绯瞪眼。而后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她又还说不上来。 　　“偶像剧看多也不好。”晏芷袖尝了甜头，刚开始有这样的进度她已经很满意。她弯着眼，嘴角勾起，语气有些懒散：“要是真按那些剧情的不排来谈恋爱，那我得好几集才能亲一次，再算上更新的间隔时间，那岂不是好几周才有一次？” 　　逻辑满分。 　　宋绯顺着她的思路走下去，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一句可以辩驳的话。 　　“今天先这样吧。”晏芷袖伸出手，整了整她的衣领，“快回去吧？” 　　“就这样？”宋绯不太适应。 　　晏芷袖指了指她的口袋：“郑茜的电话，她要是晚上没吃，这会指不定已经要饿疯了。” 　　宋绯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刚才人流多，信号就有些差，她也没注意信息有没有发出去就收了起来，现在郑茜已经开始陷入各种担忧，开始夺命连环call。 　　“喂，宋绯你哪儿呢？” 　　宋绯终于接了电话，另一边的郑茜稍稍松了口气：“这都几点了，怎么都不回消息不接电话。赶紧回来吧。公交已经没有了，你要怎么回来？一会给我发个定位。” 　　“啊……”宋绯看了眼晏芷袖，“我和袖子在一起。” 　　“晏医生和你在一起？”郑茜放心了，“那就好，没事，你慢慢走，我能等。” 　　两人靠得很近，郑茜的声音又大，一旁的晏芷袖听得很清楚。 　　“我送你回去？”晏芷袖问道，“我去开车。” 　　“不用了。”宋绯拒绝，“太麻烦了，我搭地铁回去也行。” 　　晏芷袖：“这么绝情？我就想行使一下女朋友的权利。” 　　上次她还病着，没有送成。而且两人也没正式确定，她也只好把宋绯送上出租。 　　晏芷袖的话说得太过理所当然。 　　宋绯犹豫了三秒：“那……那先买东西？” 　　晏芷袖点了点头。 　　生怕晏芷袖再说什么行使权利的话来，宋绯赶紧道：“这是买给郑茜吃的。” 　　“所以我不能付钱。”晏芷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宋绯点头，表示满意。 　　然而晏芷袖的下一句话，差点让她站不稳。 　　“因为你会吃醋？”晏芷袖想了想，“其实我觉得吃炸鸡啤酒庆祝也挺好的，我很愿意出这个钱。” 　　宋绯：“然后再顺便加入？” 　　“咳咳……没有。”晏芷袖努力克制笑意，就算有，现在被宋绯一点出来，也没有了。 　　买完吃的，晏芷袖先行一步去畅春苑小区开车出来。宋绯站在小区门口等她，看见旁边有家水果店正要打烊。 　　她走了进去：“老板，还有苹果吗？” 　　过了平安夜，苹果的价钱就会回落。不过这个点钟，老板也不指望还能再赚几个冤大头了。 　　“看你要什么，价格旁边有标，给你打七折。” 　　老板单纯是想少赚点多卖点。 　　见宋绯只挑了一个，问道：“不多买几个？” 　　宋绯：“只有一个人要送。” 　　“多送几个也没关系，”老板积极游说，“最后一点时间了，要把握住啊。” 　　宋绯：“……”她就是趁这个时间，才想着要买的。 　　她买完苹果，走出店门，就看见晏芷袖的车子停在外面，人站在车门外等她。 　　看宋绯手里拎着一大袋苹果，晏芷袖挑眉：“大促销？” 　　“七折。”宋绯答得正经。 　　“我是原价。”晏芷袖下午就是在这里买的，正好是价格最高的时候。 　　那种礼盒应该是最热销的，刚才宋绯并没有看到，想来是卖完了。 　　宋绯把一整袋苹果给她：“现在赚了。” 　　“不给郑茜留个？”晏芷袖倒车，拐弯间隙看了她一眼。 　　宋绯把自己的背包打开，拿出白乐珠的给她看：“还有小白给的。”她的包里，还有个晏芷袖给的苹果礼盒。 　　“一人一个，够吃了。”宋绯说。 　　========= 　　说是有空再约，但接下来两人根本就没有再约过——因为两人的时间就没同步过。 　　甚至连吃饭，都坐不到一块去，因为总有不知情的人民群众横空插入。 　　就很郁闷。 　　宋绯瞅瞅坐在她斜对面的晏芷袖。 　　她是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才来小隔间吃饭的，其他人都拿了饭盒各自找椅子做坐好，晏芷袖只能看哪里有空位坐哪里。 　　晏芷袖早班，她下班宋绯却还要继续上班。宋绯下班之后，人又累得不行，只想早点回家躺床，两人只好再微信上单纯聊聊。 　　晏芷袖晚班，宋绯下班后晏芷袖还要继续上班，根本就没时间。 　　宋绯边做事，边心不在焉地想，她们这种作息，可能真的要等法定节假日才有时间了。 　　“大宋。”晏芷袖交班前，走到计免区敲了敲宋绯柜台。 　　她没有换称呼，还是和其他人一样称呼宋绯。 　　“你假期怎么安排？” 　　要约会吗？ 　　宋绯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暂时没安排。” 　　“那行，”晏芷袖点点头，“把日子空出来，嗯……元旦前一天是星期几来着？” 　　“星期四。” 　　“计免区要打针吗？” 　　“要的，照常接种。”宋绯翻了翻月历，“要做什么？” 　　“你不会忘了吧？”晏芷袖好笑地看着她，“你之前答应的事。” 　　“什么？”宋绯看向桌子上贴的便利贴，没看到有备注的事项。 　　“参加郦寄瑶的婚礼，她元旦请酒席。” 　　宋绯一下子想起来了：“是这个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晏芷袖歪着头看她，“你该不会以为我在套路你吧？”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好红色请帖递给宋绯。 　　上面端正写了“晏芷袖”三个大字。 　　郦寄瑶说到做到，真的给晏芷袖送了请帖。 　　宋绯讷讷：“这不是……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吗？” 　　“那还不错，”晏芷袖笑了笑，“我就是在套路你。” 　　宋绯：“……” 　　晏芷袖左右扫了一圈，见没什么人，伸手摸了摸宋绯的发顶：“没事，有点警惕性也好。”她想了想，再加一句：“那么多电视剧没白看。” 　　“……”宋绯沉默几秒，慢腾腾道，“现在假的变成真的了。” 　　“说明这个套路是有用的。”晏芷袖弯唇，“经过实践检验，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晏芷袖：“我本来还想着，前一天带你去哪里逛逛，买点衣服化妆什么的，打扮漂亮了再去。现在是不行了。” 　　“我五点下班，还是有空的。”宋绯小声说。 　　“可是很累啊，还不如好好休息，养好精神。” 　　“……”宋绯顿了顿，“我打扮得再漂亮，也不会如新娘子。也没有用的。” 　　“好浪费钱啊。”宋绯觉得没必要。 　　不管怎样，这是郦寄瑶的婚礼。打扮得比新娘子还要漂亮，这不是去砸场吗？宋绯自认没这个硬件，先天条件不足，拼不过。 　　“谁说没有用。”晏芷袖还记着上次郦寄瑶看好戏的模样。 　　所有情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分手后恨不得用尽所有方式告诉前任自己过得很好，没有你我也过得非常幸福。 　　她翻开请帖，指了指上面的座位：“看到没有，这是很前排的位置。”又指了指备注：“这里还说可以再带一个同伴过去。” 　　这个请帖一看就是统一制作的，只要新人在上面填好姓名就可以。 　　宋绯：“那你带我是去……给她看的？” 　　“也不是。”晏芷袖说，“这家酒店有好几道菜还挺出名的，郦寄瑶这么爱出风头要面子，肯定要点。不要白不要，带你去蹭一顿，跟我谈恋爱，总不能让你一直亏损。” 第45章 　　宋绯：“你带我去吃也不是蹭？”晏芷袖不过是带了张请帖就想混两个位置，简直是无本买卖。 　　“有道理。”晏芷袖摸了摸下巴，思索道，“不如我单独请你吃？” 　　直觉这又是个套路，宋绯没应声。 　　晏芷袖笑了笑：“就这么定了？” 　　宋绯：“我还没答应呢！” 　　晏芷袖：“不是已经答应了？” 　　“不说话就当默认吗？”宋绯感觉自己是走不出晏芷袖的套路了。 　　“这个先不急，酒席的事先搞定。”晏芷袖拿出手机看日期，“星期四下午你真的可以？” 　　宋绯点点头：“我会早点把其他事做完的。” 　　“行吧。”晏芷袖收了手机，“工作比较重要，郦寄瑶肯定的婚礼再重要也只是对于她而言。” 　　“所以？” 　　“你更重要。”晏芷袖说，“当然要按照你的时间来安排。” 　　======== 　　一年的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号。 　　宋绯一早就盯着时钟计算时间了，差不多四点半的时候就开始将各种本子从柜子里拿出来准备做登记。 　　张金丽打完最后一针，在一旁洗手。 　　“大宋，你今天好像特别活泼，是有什么活动吗？” 　　宋绯点完一批疫苗才回她：“没有啊。” 　　“你没有想要去参加跨年吗？”张金丽想了想，“好像有好几个地方有跨年倒数活动，如果你没事的话，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不，我不想出门。”宋绯半蹲在冰柜旁写字，“你要去哪里参加活动？” 　　“星河广场吧，那里最热闹。怎么样，去不去？”张金丽开始做计划，“我们晚上就在那边吃宵夜，吃完差不多就到十二点了，倒数完再回去。” 　　“星河广场有倒数活动？”隔着一扇玻璃窗口，晏芷袖换了身常服站外面 　　张金丽转过身来，看见来人，问道：“袖子，你又落东西了？” 　　“没有，我来接人。”晏芷袖就近坐在接种窗口的椅子上，“星河广场好像是每年都有活动吧，不过我没参加过，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要不要一起去啊？”张金丽做出邀请，“人多才热闹！” 　　晏芷袖看向宋绯。 　　张金丽也跟着看过来：“大宋要不要？” 　　“额，怎么都看我？”宋绯耳根泛红，“你们要去就去啊！” 　　“袖子来你就来吗？”张金丽问。 　　这个问题宋绯回答不了。她今天的安排是听晏芷袖的。 　　晏芷袖：“我还不确定要不要去，看时间吧到时候。” 　　张金丽：“你有其他安排？” 　　“明天我朋友结婚，今天得去买些东西，”晏芷袖直接说，“我也不确定到时候能不能去。” 　　张金丽“哇”了一声：“去参加婚礼吗？！那你还是早点睡好好休息吧，别参加这种人多事又多的跨年活动了。” 　　晏芷袖瞄了眼宋绯：“我本来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人很多吗？” 　　“很多，”张金丽很有经验，“其实我觉得和朋友一起倒数比较有意思，如果是情侣去，真的很无聊。” 　　她比划了一下：“数完之后大家就要散了，人多拥挤，那些情侣死活要拉在一起，就很容易挡路，太不安全了。我就想不明白了，就不能早点回家吗？……” 　　宋绯没吱声。 　　晏芷袖倒是听得头一点一点的：“有道理，还是不去了。” 　　“哦，对了，你刚刚说是要接人的？你是来接谁的？”张金丽和宋绯将计免区这边的工作都处理完，准备关灯走了。 　　“要下班了吧。”晏芷袖站起身，“差不多可以走了。” 　　“下班？”张金丽今天是晚班，这里符合时间的只有宋绯一人，“大宋？” 　　宋绯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她来接我的。” 　　“你们一起去买东西吗？”张金丽疑惑，“你刚刚怎么不说” 　　“……这不是怕你嫉妒吗？” 　　宋绯没想到晏芷袖会这么坦诚地把约会说出来。虽然张金丽不会想到这边去，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哼！”张金丽翻白眼，“你说了我就不嫉妒，你不说才嫉妒。” 　　宋绯嘴角抽了抽，看张金丽走向诊疗区，才压低声音靠向晏芷袖：“你干嘛说出来？” 　　“不说才奇怪。”晏芷袖神色坦然，“小丽她都想约人去跨年，我们在一起才不奇怪。” 　　宋绯还想说什么，余光又看见张金丽折返回来。 　　“怎么了？”宋绯拉长脖子，“有什么事吗？” 　　“来拿东西。”张金丽把落在接种窗口的笔放进口袋，“你们别在这嘀嘀咕咕的，赶紧下班去走人吧。” 　　她走向玻璃门，临开门前还转回身来：“玩得开心，跨年快乐！” 　　“谢谢。”晏芷袖笑着应下，斜眼看宋绯。 　　宋绯：“……你是对的。” 　　二人买完东西便回去，不再凑热闹参加跨年，约好第二天的时间，到时候晏芷袖来宋绯这里接人。 　　宋绯的装扮是和晏芷袖一起定下的。 　　估摸好时间，宋绯就开始梳妆打扮了。 　　“会不会太隆重了？那是前女友啊。”等换好衣服后，宋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产生了怀疑，“晏芷袖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可以不去的……” 　　更让宋绯郁闷的是，即使在这个时候，为了不将衣服弄出褶皱，本可以在床上打滚的她，居然选择了平躺。 　　临时说不去，就放了晏芷袖鸽子，去的话，又不知见到郦寄瑶会是什么情景。 　　如果是修罗场…… 　　宋绯捏着手机，看着黑色的屏幕上映出自己恍若《呐喊》的惊恐脸。 　　“宋绯，你还在睡吗？”房门被郑茜敲响。 　　宋绯爬起来，刚想应声，就听见门外的郑茜说：“晏医生你等等哈，宋绯在房里可能没听到声音，我去叫她。” 　　接着就是晏芷袖一贯温和的声音：“好，谢谢你了。” 　　宋绯看了眼时间，晏芷袖提前到了，还被郑茜开门接进来。 　　宋绯慌了。原本她还想临时抓了郑茜这个狗头军师给自己出主意，现在正主在这里，郑茜又对晏芷袖有无限好感，如果她不把理由如实说出来，她肯定不会帮自己。 　　郑茜敲门，宋绯装死了半分钟，而后想起，为了安全，她们两人互相交换过各自房间的钥匙，只好将门开了一条缝，迅速将郑茜来进来。 　　“怎么了你？”郑茜站定，看见宋绯打扮好，眼前一亮，“行啊，你这不是准备好了吗？晏医生在外面等你呢。” 　　宋绯：“我听到了。” 　　“那赶紧出门啊，别让晏医生等。”郑茜伸手就要将宋绯推出去。 　　“我……我不敢。”宋绯扒着门框，“新娘子比我漂亮。” 　　郑茜：“你要是比新娘子漂亮，你连门都进不去。” 　　而后，她才回过神来：“你们是去参加婚礼吗？” 　　“袖子没和你说吗？” 　　“没有，晏医生就说来接人。” 　　宋绯开了个头，只好无奈说个大概：“是她的前任的婚礼，袖子就说让我跟着一起去。” 　　“去给晏医生助威的吗？”郑茜感叹了一下晏芷袖的前任极品程度，上下打量宋绯几遍，“你这样不行，穿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拿出气势来！不能给晏医生丢脸！” 　　“人家敢请，晏医生就敢去，你一个吃瓜群众，居然还不敢看？！”眼见宋绯这么不争气，郑茜是恨其不争，就差撸袖子自己上了。 　　很有道理。 　　宋绯打开门，和郑茜一起出去。 　　晏芷袖正坐在客厅里，看见宋绯出来，笑意盈盈：“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会呢。” 　　宋绯讷讷点头：“是要再等的，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 　　“这样就很好。”晏芷袖笑着点头，轻声道，“很好看。” 　　如有实质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落到宋绯心上，刮得她痒痒的。 　　“走吧。”晏芷袖和郑茜道谢，带着宋绯出门。 　　到了酒店，晏芷袖忽然道：“要我扶你吗？” 　　前面就是铺了红毯的台阶，晏芷袖稍稍弯腰，伸出素白的手掌，手指微微勾起。 　　她微笑着凝视宋绯：“来吧。” 　　宋绯小心提起裙角，恍惚中有种今天的主角是自己的感觉。 　　她的手与晏芷袖的手交叠握住，一起走进婚宴大厅。 　　内里是一片正红色，中央一条用粉白色气球扎起当做门框梁柱的走廊。 　　婚宴还没开始，来参加的客人各自扎堆站在一起闲聊。 　　宋绯张望了一圈，没看到一个认识的。她有些紧张，只好紧紧握住晏芷袖的手，用气声问：“你有熟人来吗？” 　　“没有。”晏芷袖很快就找到她们的座位。 　　“这儿，我们先坐。”晏芷袖给宋绯拉开椅子，自己她旁边坐下。 　　同桌已有同样早到的客人。 　　见她们坐下，微笑示意友好：“新娘和新郎在另一边，可能要等会才来。你们是哪一边请来的？” 　　晏芷袖：“新娘的朋友。” 　　一边有人说：“果然美女只会认识美女，你也是网……网络上的漂亮小姐姐？” 　　宋绯有注意到这个诡异的卡壳，连忙解释：“我们是她高中同学。” 　　“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同桌的客人又小声嘀咕几句。 　　宋绯隐约听到几个字眼，不由得摸出手机来搜索。 　　“刚刚他是想说网红吧？”宋绯发现那几个客人悄悄在观察晏芷袖，“他们是不是觉得你也是整容的？” 　　晏芷袖并不是流行的网红脸，宋绯很不高兴他们这么想。 　　——这可是让她十年都念念不忘的美貌，尔等肤浅的凡人岂能理解？ 　　晏芷袖：“你觉得郦寄瑶整了吗？” 　　宋绯仔细回想，老实道：“我看不出来。不过应该是没有的，她一直都很漂亮。” 　　晏芷袖笑得有些神秘：“她整了。” 　　“你看得出来？！”宋绯惊诧，开始满场找郦寄瑶。 　　晏芷袖点点头，没有再说下去。 　　郦寄瑶这婚礼的阵仗是真的大，直到婚宴快开始，她才有空和新郎转来这一桌打招呼寒暄。 　　“新婚快乐。”晏芷袖举杯，和郦寄瑶碰杯。 　　郦寄瑶穿了红色的传统新娘服，头发全部挽起，整张脸的五官都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一览无余。 　　宋绯跟着敬酒微笑，和郦寄瑶目光相对时，趁机和记忆中的面孔做对比。 　　“这位是……你带来的？”郦寄瑶把视线放在宋绯身上，问晏芷袖，“你……那个？” 　　“是。”晏芷袖揽过宋绯，笑着点了点头，“很可爱，不是吗？” 　　郦寄瑶没说话，倒是旁边的新郎，笑着和晏芷袖碰杯：“同喜同喜。” 　　宋绯觉得有些诡异。 　　他们这一桌都是年轻宾客，多是新人的朋友，却没怎么聊过，上了菜就吃。别桌都是认识的宾客，很快都能聊到一块去，就他们这一桌格外安静。 　　“因为大家都不熟啊，”晏芷袖给她夹菜，“你尽管吃就是，别的不要管。要是吃不饱，咱们回去再补一顿。” 　　“不用了……”宋绯咽下一口酒水，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新人。 　　司仪在台上卖力地活跃气氛，也就前面几张桌子给面子地起哄欢呼配合，其他桌子离得较远参与不了，则该吃吃该喝喝。 　　他们这一桌离得近，就比较突出了。 　　“咱们是不是，要喊几声？”宋绯问。 　　“其他人没动，就咱们喊，多尴尬。等会敬酒，你多喝几杯就是了。”晏芷袖拍拍她，“交给你了，同志。” 　　“为什么？你呢？” 　　“我要开车，你替我喝。” 　　晏芷袖刚才举杯，也只是象征性地抿了抿，高脚杯里的酒液并没有减少。 　　宋绯不是很会喝，幸而这些婚宴上的酒度数不高，还有可乐雪碧等其他饮料，并不要求每个客人都要喝酒。 　　“不用喝太多，意思意思就好。”晏芷袖又给宋绯夹菜，“最重要的是多吃……这个好吃，你尝尝。” 　　新人坐下吃了没一会，便要挨桌敬酒。他们这一桌在前面，很快就轮到。 　　服务生跟在新人旁边，推着装满各种酒的小推车，以便添酒。 　　“来来来，新郎新娘终于到了！”有了共同认识的人，他们这一桌终于热闹起来。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白头偕老，早点生个大胖小子！” 　　各类祝福语不断。 　　旁边几个新郎的朋友拉着人，要求要单独喝一杯白的。新娘郦寄瑶握着酒杯，走近晏芷袖这里。 　　“来一杯？”郦寄瑶示意服务生添酒。 　　她喝了酒，面颊染上红晕，今日的又是浓妆，卷翘的眼睫，正红的唇色，一举一动极其引人注目，顾盼神飞，艳光四射。 　　晏芷袖笑着拒绝：“不了，我还要开车。” 　　郦寄瑶笑容不变：“一杯酒都不愿意吗？” 　　她看都不看宋绯一眼：“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不值得喝一杯酒？” 　　“好像也是有，毕竟多年同学，”晏芷袖拉着宋绯，“我和宋绯一起敬你一杯，新婚快乐！” 　　宋绯和晏芷袖一起举杯。 　　郦寄瑶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晏芷袖旁边还有个人。 　　“现在在哪里高就？”郦寄瑶面上的笑容不变，犹如真正的老同学般问宋绯。 　　晏芷袖：“我们现在在一起工作，你上次来的时候可能没注意到。” 　　郦寄瑶举杯的手停了停，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印象。 　　宋绯瞄了一眼晏芷袖，见她点头，提醒道：“我是公卫医生，就在计免区内负责接种登记。” 　　“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吧……”郦寄瑶依稀记得她去过某一柜台询问，但柜台后的人长什么样，她还真没放在心上。 　　宋绯不由有些挫败。郦寄瑶眼高于顶，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要不要喝点汤？”晏芷袖一只手放在宋绯背后拍了拍，“一会我给你找回场。” 　　“你要砸场吗？” 　　宋绯可还没忘记晏芷袖是郦寄瑶的前女友这一身份。 　　“别冲动，这不好。”宋绯劝道，“我每天接待那么多打针的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记得我。” 　　“她就是不服气，”宋绯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不甘心输给我，想要激怒我，你可千万不要上她的当——要不然我就变成了那个最让观众讨厌的姿色一般白莲花狐狸精女配，然后她就是为爱勇敢争取的绝色女主。” 　　晏芷袖差点被这番理论给呛到：“那我是什么？” 　　宋绯：“瞎眼不能明辨是非执迷不悟的渣男主。” 　　晏芷袖：“……” 　　过了会，她才忍笑道：“行吧，我不冲动。” 　　宋绯点点头：“就是啊，你看她现在结婚了，以后就要围绕家庭了……不对，她是网红，以后是做微商还是演戏？” 　　“不知道。” 　　“嗯？她不是你……”宋绯将“前任”吞进喉咙。 　　“我不关心。”晏芷袖说，“她过得怎样，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第46章 　　晏芷袖不关心郦寄瑶以后要做什么。 　　骤然得知这一结果，宋绯即使内心已经开心到要炸成烟花，面上还是强自镇定：“我觉得也是，毕竟你们都分了那么久了。” 　　“哦？我以为这是应该的。” 　　晏芷袖闲适地拿着酒杯，松散地倚在椅背上，看着婚宴厅内来来往往的场景。 　　宋绯：“是……是吗？” 　　晏芷袖理所当然道：“毕竟是前任，总念着也不好。” 　　“是……是啊。”宋绯拿起旁边的饮料，咽下大半杯。 　　新人敬酒到了后面，婚宴也差不多了，宋绯下意识看了晏芷袖一眼，见她兴致缺缺，问道：“我们一会结束就回去？” 　　晏芷袖轻轻摇晃手里的酒杯：“你要是不急着回去，我们就留到后面再走。” 　　宋绯：“我不着急。”如果晏芷袖后面还有安排，宋绯可以跟着走。 　　晏芷袖颔首，视线散漫地在场内随意打转。 　　要说婚宴厅内有看头的地方，也就只有敬酒的新人了。她看了会，骤然间和敬完酒回身的郦寄瑶对上。 　　郦寄瑶显然没想到会这么巧，她手里还拿着酒杯，一下子愣在原地。 　　晏芷袖却遥遥举杯，全数饮下。 　　——把刚才没喝的都补上了。 　　宋绯很担忧：“你不是要开车吗？这喝了我们……” 　　晏芷袖将酒杯轻轻放到桌上：“叫代驾，总有办法的。” 　　等到婚宴结束时，晏芷袖和宋绯没有急着离席，等到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走到新人跟前告别。 　　新娘和新郎站在婚宴厅门口送别宾客。 　　婚宴厅里面没剩几个，多是新人较为亲近的家里人，要留到最后和新人一起回去。 　　“恭喜了，”晏芷袖主动从旁边拿起一杯红酒，笑着和郦寄瑶碰杯，还给了宋绯一杯，示意她一起，“新婚快乐。” 　　郦寄瑶点头，和新郎一起喝完这一杯。 　　“愿你幸福，以后如果没有必要，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晏芷袖一饮而尽。 　　郦寄瑶的笑僵在脸上。 　　晏芷袖：“这是最后一次。” 　　宋绯握紧晏芷袖的手，还要担心被不知情的新郎看出异样。 　　晏芷袖今天特意过来，就是希望郦寄瑶能就此收手，两人不要再联系了。 　　新郎从头到尾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还主动退了一步：“要给你们留空间吗？” 　　宋绯：“……”大兄弟，你会不会太上道了？ 　　晏芷袖摇了摇头：“就这样吧。” 　　郦寄瑶看向宋绯：“你不说句？” 　　“啊……”宋绯有些尴尬，她对这种修罗场真没有经验，“就……以后要过得好好的，开开心心的。” 　　宋绯瞎凑了几个祝福语，企图就这么胡乱混过去。 　　郦寄瑶从桌子上抓了一把糖递给宋绯：“真是……我算是服了，拿了糖就再见吧，不要再联系了以后。” 　　“谢谢。”宋绯接过糖，下意识道谢。 　　郦寄瑶眨了眨眼，陡然逼近宋绯，两人目光相对，宋绯一时有些发懵。 　　“还挺可爱的。”郦寄瑶嗤了一声，朝晏芷袖抬下巴，“难怪你会喜欢。” 　　晏芷袖笑笑：“肯定比你好。” 　　郦寄瑶垂下眼帘，眼眶微红，送二人远去：“再见。”再也不见。 　　========= 　　直到走出酒店，宋绯还留有虚幻感：“就这样完了吗？” 　　酒店外是一个喷泉花坛。许是天气冷，喷泉没有开，花坛内布置了彩灯，衬得绿草鲜花鲜嫩娇艳。 　　冷风吹来，虽然没有室内温暖，却感觉开阔清新了许多。 　　晏芷袖捂着额头走在前面：“头有点疼，我们走一走。” 　　“是喝多了吗？” 　　“可能吧，我们歇会儿再回去。” 　　花坛旁边架了个秋千，两人过去看了会，发现那些勾缝都有残存的灰尘泥土。 　　晏芷袖嫌弃：“还不如台阶干净。” 　　宋绯刚想拿出纸巾擦擦，便看见晏芷袖干脆在花坛边沿坐下。 　　“我还没擦呢。”宋绯将纸巾展开，“铺在下面也好，别直接坐。” 　　晏芷袖仰头直直看她：“你不坐吗？” 　　许是因为喝了酒，她的眼睛不再复以往的澄澈明亮，她还是弯着眼笑盈盈，眼底却带上几分迷离。 　　宋绯被她这么一看，从尾椎骨升起一股酥麻感。 　　“坐，这就坐。”宋绯在晏芷袖旁边坐下。 　　“没铺纸。”晏芷袖指了指，抽了张纸巾出来，笑着说，“起来，重新坐。” 　　“不用了，我都坐下去了。” 　　晏芷袖低低笑了一声，斜眼看她。 　　宋绯不好说自己是被她给迷得忘了这回事，赶忙找其他话题：“我刚刚看了一下，没看出郦寄瑶整哪里了。她真的整了吗？” 　　“她没整。” 　　郦寄瑶对自己的相貌非常自信，骄傲如她绝不会随波逐流去改变。 　　“那……那你怎么这么说？”宋绯目瞪口呆。 　　“我不说这个，你要紧张到什么时候？” 　　宋绯回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晏芷袖说郦寄瑶整容后，她就好奇地注意郦寄瑶的五官变化了，和郦寄瑶对视的目光都放得特别直，直接和她对上也不怕。 　　宋绯辩解：“可是人家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的，她都没怎么看我。” 　　晏芷袖转过头来，眼里满是戏谑：“那该怎么办，不如我躲到桌子下？这样她就不会看我了。” 　　宋绯：“……” 　　她想象不出这场景是什么样的。 　　“那……那个新郎知道吗？”宋绯总有些担心。 　　郦寄瑶这样，算是骗婚了吧。 　　“你为什么比我还关心我的前女友？”晏芷袖挑眉歪着头看宋绯：“你是不是觉得她好看，就移情别恋了？” 　　“不要乱扣锅！”宋绯嗫嚅，“我就是……有点担心，总觉得这样不好。” 　　顿了顿，她又补充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问了，你也不用回答。” 　　晏芷袖这是在吃醋吗？ 　　宋绯不确定，心里又不由为这个猜想暗暗欣喜。 　　良久，风中传来晏芷袖轻轻的叹息：“她是形婚，对方知道。” 　　“那挺好的，双方都是自己选择的。” 　　“宋绯——”晏芷袖的放轻声音，“你关心郦寄瑶，不爽我多少有点，但是我不说又担心你想东想西，说我隐瞒不上报。” 　　宋绯眼睛看着前方在风中微微晃荡的秋千，心跳加速。 　　“我还是很怕前任翻旧账的，”晏芷袖说得很认真，“我不想折腾，这没有意义，只会浪费时间。我想，我带你过来，当着你的面断干净，就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你的表现远远超过我的想象，我真的很喜欢，也很开心。”晏芷袖转过身来，双手挂在宋绯肩上，捧着她的下巴。 　　“我可以吻你吗？” 　　她问完，又开始笑：“我又忘了，不能问的。” 　　宋绯突然有点哽咽。她用力点头，睁大眼睛不想让眼眶里的湿润凝结成泪滴落下。 　　“傻姑娘，哭什么。”晏芷袖扯了扯宋绯的脸颊，“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吗？你笑起来很好看，要多笑笑。我敢打赌，郦寄瑶刚刚也想捏你的脸。” 　　“——我吃醋了。” 　　落下最后一个字音，晏芷袖骤然吻下来。 　　柔软的舌尖探入她的唇齿里，滚烫又热烈。耳鬓厮磨之间，双方的呼吸越来越重。宋绯闭上眼，睫毛不断颤抖，一点一点地回应晏芷袖。泪水从眼角跌落，她毫无察觉。 　　冷风刮过耳边，变成暖风离开，酒店内还有未结束的酒席，有缠绵温柔的情歌断断续续飘出。 　　良久，两人分开。晏芷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有点咸，还有点甜。” 　　“……” 　　宋绯一时不知是打她好还是害羞好。 　　——她的脸全花了。 　　她作势要打，却被晏芷袖反手搂住：“我们回去吧。” 　　宋绯鼓着脸，被她牵到避风处等代驾。 　　“你在生气吗？”晏芷袖问。 　　“没有……”宋绯拉长声音，“就是……就是觉得，你居然也有这么恶劣的时候，嗯，恶劣。”这是她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形容词。 　　晏芷袖一乐：“你以前觉得我是怎样的？” 　　“长得好，温柔大气。”宋绯不假思索，这是所有人对晏芷袖的评价。 　　“我不觉得，我其实……刚刚郦寄瑶那样对你，我很生气。”晏芷袖说，“长得好是天生的，除了这个，我其实各方面都很一般。”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晏芷袖停了停，“我知道好像很多人都说，本部有个很漂亮的晏医生是吧？” 　　宋绯点头。 　　晏芷袖：“但是你觉得，一个医生，依靠相貌出名，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吗？” 　　好医生的评判标准里，肯定没有相貌这一条。 　　“如你所见，我只是个长得稍微漂亮一些的普通人，哪怕作为一个医生，我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医术，只能尽自己所能做好分内的事。我无法拯救世界，也不能揭露什么惊天大阴谋，我也会怯懦，也会有害怕的东西。” 　　“生活很平常，我没有电视剧里主角的那些东西，”晏芷袖握住宋绯的手，“可是，我也希望，能有一个人，像电视剧里的主角那样，能一直陪我到老。” 　　宋绯的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晏芷袖堵住了。 　　她的手指按住宋绯柔软的唇。 　　“我会努力工作，努力过好每一天，烦恼困难会有，但是我会想办法解决。”晏芷袖认真说，“这样的我，很希望你能郑重考虑下——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宋绯牙齿早已上下打颤，她原本已经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哭，可是晏芷袖这突如其来的自白，让她完全控制不住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了，决定了可不能轻易反悔。”晏芷袖忽然语气发狠，“我可是什么都跟你交代了，在别人眼里，我都是女神小仙女无所不能的，没这么无能过。” 　　“要是我形象毁了，就是你的错！”晏芷袖说。 　　“我还没答应呢！”宋绯本来感动得一塌糊涂，听到晏芷袖就这么没有理由都赖在她头上，破涕为笑。 　　晏芷袖理所当然道：“那不是怕你不答应吗？先把后果给你说清楚，让你考虑得更加‘慎重’。” 　　宋绯：“……” 　　“我突然间觉得，你的话很道理，是要慎重考虑，”宋绯哼哼，“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呢。” 　　“是啊，错过我这村就没这店了，我还这么实诚，打着灯笼你都找不到。” 　　“王婆卖瓜呢你！” 　　“这不是怕找不到对象做老姑娘么……”晏芷袖笑了笑，微微偏过头来，“好不容易找到个喜欢的，总不能让她跑了。” 第47章 　　纵然冬夜寒冷，可宋绯浑身却是暖洋洋的。 　　宋绯有一瞬间相信“有情饮水暖”这句话……虽然晏芷袖的主题是会努力工作，面包和爱情她都要。 　　晏芷袖她是认真的，搭上一辈子时间的那种。 　　宋绯不说激动是假的。 　　虽然临近年末工作繁忙，但是一抬眼就能看到另一个忙碌的身影陪着自己，上班时间也就不是那么难熬了。 　　今年的农历春节来得早，元旦过后，春运就迫不及待地开启，每天都能感觉到这座城市的人在减少，建筑工地的机械臂停摆，街边的店铺摊档逐个关门，越接近春节越是萧条。很多居民又开始例行的回老家之前囤药，确认是否还有遗漏事项。 　　虽然不做调查，但宋绯要赶在春节假期前，将那些到日期没有接种的儿童都联系到，尽量让他们在春节前完成接种。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报表要完成，一年的总结各种事项总是不少的。 　　春节假期其实只到初四，到初五时，诊疗区会开诊，初七后，计免区才正式开始接种。所以宋绯有和普通上班族一样的七天长假，晏芷袖则没有。 　　刘琳一早就在例会上和众人一起协调安排，主要是配合外地的同事往返。 　　“本地的，离家近的，就辛苦一些，”刘琳笑眯眯地发完年货物资，“大家一年都辛苦了，因为有大家的努力，今年的评级依旧是优秀，很感谢大家付出。” 　　丁继全手上拿个笔记本，每当有重点就记下：“我过年没什么事，我人在这里，可以多上几天班。” 　　刘琳思索一番：“我打算过年的时候，我们晚上就不接诊了，就开早上和下午，这样值班晚上也能回去聚餐和家人朋友一起吃饭。” 　　蒋丹皱眉：“这样的话，我们很容易被看不了病的居民投诉的。” 　　“大过年的，晚上不会有太多人的，”刘琳摇头，“再说，真要有急症，人家都是去医院挂急诊，会来咱们这儿的寥寥无几。” 　　蒋丹说的投诉，就是这些来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开门的患者。 　　“买不到票回来，或者是避开高峰期都是可以的，你们自己安排，”刘琳点了宋绯的名字，“就由小宋安排，你们自己协调好，我就不牵制了。” 　　本地的辛苦一些。 　　宋绯瞄了一眼晏芷袖。 　　丁继全年纪大，子孙成群，皆在过年时齐聚给老人家拜年不说，还有其誉满杏林，交游广阔，过年时向来宾客盈门，总有推不掉的。 　　这个时候，作为年轻人的晏芷袖基本上是逃不掉的。 　　察觉到宋绯的目光，晏芷袖还不解地挑了挑眉。 　　姐姐啊，你都没有注意到主任那“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器重眼神吗？ 　　宋绯一想到，自家女友的假期，还是自己只能剥夺而没有赋予权，不觉一阵心酸。 　　果然办公室恋情就是不好。 　　她在心里暗暗叹气。 　　晏芷袖是早班，开完会就回去了。 　　临走之前，她还特意绕到计免区来找宋绯：“想问下你过年的安排。” 　　宋绯抽了抽眼角：“我觉得你该看下自己的安排，确定自己有多少假期。”宋绯假期多，当然是由她来配合晏芷袖。 　　“不是跟你一起放假的吗？”晏芷袖看着排班表不解，“至少四天是有的吧？我后面怎么轮这么多？” 　　“就你们俩轮，轮到初八，老童和小白再回来补上你们的，其他人错峰回来。”宋绯说，“到正月十二，我都只安排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值班。” 　　“一个？”晏芷袖不敢置信，“是什么错觉，让你觉得我一个人能hold住全场？” 　　宋绯很冷静：“淡定，经过这么久的训练，你一定忙得过来——连老丁都顶得住，你也可以的。” 　　“而且，大过年的，不是该假公济私一下吗？”晏芷袖思考一番，“我现在贿赂你还来得及吗？” 　　“你要拿什么贿赂？”宋绯有点好奇。 　　“贿赂肯定要贿赂到心坎上才有用，”晏芷袖将下巴搁在柜台上，眨巴着眼睛，定定地望着宋绯，“要怎样你才会给我假期？” 　　女朋友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她，宋绯还真有点把持不住，然而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其他人都安排不过来，你就辛苦一下好不好？初七过后其他人才陆续回来，等过了正月十五，我再给你补休。” 　　“这样说来，我得什么时候才能把你正式介绍？给家里人？”晏芷袖有些烦恼。她和宋绯定下后，就和陈雪茹透过口风，她一早就很期待了，甚至暗示过晏芷袖可以过年时带来家里。 　　“这……这么快吗？”宋绯吃惊，“可是我，我还没做好准备。” 　　晏芷袖一早就出柜，自然无所谓，可她家里还没准备好。 　　“过年前也可以，但是……”晏芷袖指了指排班表。 　　很不巧，宋绯给晏芷袖排的班，年前的周日都是上班的。 　　晏芷袖挑眉：“这么不舍得让我休息？” 　　宋绯：“……这是巧合。” 　　晏芷袖做好了全部的准备，宋绯这边却还在原地踏步，她低下头：“而且，我……我还要和家里说一下。” 　　晏芷袖微微摇头：“没关系，我可以等。我不着急。”她咳了咳：“你知道吗？陈老师很喜欢你，你上学的时候，她每天都夸你。” 　　“真的假的？你可别瞎说。”宋绯对此说法保留怀疑态度。 　　“真的，那个时候我比较叛逆，你就是她拿来给我做榜样的。” 　　宋绯一怔。 　　原来她们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关注——在她还在仰望晏芷袖的时候，晏芷袖也在默默注视她。 　　“所以……你一早就认识我？” 　　晏芷袖点头。 　　宋绯：“……你，你怎么不早说？” 　　“这个要怎么说？”晏芷袖想了想，忽而笑起来，“难道我要上来就搭讪——同学，你看起来很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宋绯：“……你够！” 　　晏芷袖笑够了，这才认真道：“你那边我真的不着急，但是我这边，陈老师比较着急，所以委屈你一下，抽个时间来见见她。” 　　“好。”纵然心有忐忑，但晏芷袖如此郑重，宋绯还是应了下来。 　　她那么认真，她不忍心辜负。 　　======== 　　对于向父母交代这一事，宋绯面对晏芷袖时还能保持镇定，可她心里其实是没底的。 　　宋家父母对宋绯向来实行放养政策，很多时候，都是宋绯做了决定再告知他们。他们一般也不会多加干涉。 　　这种人生大事，瞒一辈子是不现实的。 　　宋绯决定试探一下，给父母发了消息做预告：【如果我找了个对象，你们不喜欢怎么办？】 　　宋绯没等到消息，而是她妈直接打电话过来：“你有对象了？” 　　“我只是做假设，你怎么就打电话过来了。”宋绯没直说，“我就觉得如果这样的话……” 　　“没有假设，”宋母说，“你这样问，肯定就是有了。”从小养到大的孩子，宋绯什么品性，他们还是明白的。 　　宋绯：“妈，您这样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宋母：“那算了，就当那个人不存在吧，我们继续微信上聊。” 　　她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过了会，宋绯收到她发的消息：【你不带过来，怎么知道我们会不喜欢呢？】 　　宋绯：【可能和你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宋母：【外星人？会变形？】 　　宋绯：【不会！！！】 　　宋母表示非常失望：【我还以为你要给我带个有特异功能的回来呢。】 　　宋绯：【没有！！！】 　　宋母：【那就是个正常人了，行吧，带就带吧。】 　　宋绯：“……”她就这么被父母套路了。 　　宋母：【不用担心，我们不能陪你到老，如果那个人是真心爱你，我们也不是不能接受，条件差点就差点，咱们家条件还可以，我和你爸也没能那么古板，非逼着人一定要车房齐全。】 　　宋绯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说好。 　　晏芷袖这条件，抛去性别不说，其他条件可不止是一个好能形容的，那不是一般的好！ 　　宋绯能猜到，晏芷袖说不急，却急切地希望她能和陈雪茹晏明季见面的原因，他们这边接受了，再慢慢软化宋家父母，这样宋绯的压力就不会太大。 　　宋绯很感谢晏芷袖的贴心，然而这毕竟是自己的父母，她终究要自己去面对。 　　这个周日晏芷袖的是早班，她和晏芷袖约好，等她下班后再去宋家做正式见面。 　　一想到这个场景，宋绯陡然有种相亲见面结婚感。 　　其实她们这样，差的也只是一张证书而已。 　　不过，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因为宋绯突然做预告，宋家父母居然在周日早上，出现在门口。 　　“我和你爸想了想，还是过来看看比较好。”宋母说话的口气平常得就像出门买把菜，“反正也不是很远，你今天不上班的话，不如带我们去看看？” 　　得亏郑茜今天一早就被上司叫去加班，此刻宋绯还穿着睡衣，一脸迷茫地被电话叫醒，给父母开门。 　　“看什么？”宋绯还在发懵。 　　“看你对象，”宋母顿了顿，“你还和郑茜住一起，没带回来？” 　　……郑茜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宋绯：“没……她今天还要上班。” 　　宋母点点头，她一进门就没看到郑茜，之前宋绯也提过，郑茜时常加班：“郑茜呢？也是加班？” 　　晏芷袖今天也上班，还是她亲手安排的。 　　宋绯顿时就头大了：“你们现在来也见不到人，不如先回去吧，我晚上还有事。” 　　宋父：“他也加班？” 　　“嗯，是啊。”宋绯含糊应道，“你们要来还是先说下比较好。” 　　宋母已经把房子转了一圈，没见到什么标志性的情侣物品，倒是把宋绯的生活习惯数落一遍：“你一个女孩子，怎么都不懂得收拾，还好对方没和你住一起，要不然得多嫌弃……衣服乱丢，鞋子也不知道收好，还有桌上那一堆杂物，我手一放全是灰……”她已经受不了，去找了抹布，主动替宋绯收拾了。 　　“这不是忙没时间收拾吗？”宋绯洗漱完，坐在客厅嗯嗯啊啊应付父母，“我过几天休息再收拾。” 　　等宋绯随便对付了早餐，房子也被宋母收拾得差不多，光亮度提升了不止一点点。 　　宋母把垃圾丢出去，终于能够舒心地坐在客厅里：“你是不是还没把人追到？” 　　“哈？”宋绯嘴里还叼着冰箱里最后一盒酸奶，闻言差点呛到。 　　“那你上次发的那个什么‘我可以’，不就是要追人的意思吗？”宋母皱眉，她到底还是和年轻人有代沟，“当时你爸还劝我说多观望一下，等你做决定。所以你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单刀直入，宋绯避无可避。 　　“就……如果说条件的话，她是很好的，就可能……可能只有一个很大问题，就这个问题会变成关键。” 　　宋母：“比如呢？” 　　宋绯：“比如性别……” 　　空气一瞬间凝滞。 　　宋绯干笑：“我就说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我只想说我是真的喜欢她，她人真的很好……”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哽咽起来，话都说不全。 　　过了很久，宋母才道：“你喜欢她？要过一辈子的那种吗？”她以前不是没有听说过谁家儿女是同性恋，但万万没想到这个会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她了，她是我们老师的女儿，成绩很好，长得漂亮，人也很温柔。”宋绯抽抽鼻子，已经预想到父母开始棒打鸳鸯的场景了。 　　宋母：“难怪你这么多年都没动静……” 　　宋绯噤若寒蝉。 　　“我还以为你哪里不正常，”宋母若有所思，“原来还是能找到个要你的。” 　　“嗯？”宋绯满脸问号。 　　她想象中的厉声怒骂声泪俱下求情最后逼婚的场景呢？ 　　宋父摸摸鼻子：“你妈总觉得小时候忙于工作太放纵你了。养成你这样的性格我们也有责任，所以……找不到对象我们也有责任。” 　　宋绯：“……我看你们一直挺镇定的，都不催我。” 　　宋母：“那不是怕你胡乱找个吗？听你刚刚这意思，是对方条件比你还要好？” 　　宋绯：“是的……就老师的女儿，我以前的高中同学，现在我同事。就是你们上次在森林公园见到那个，晏芷袖。” 　　宋母：“办公室恋情？！” 　　宋绯：“……”总觉得母上的关注点不太对。 　　“今天本来是约了饭的，她很早就和家里出柜了，就想见一见。”宋绯实话实说，“然后我没想到，你们会来……”还这么平静地接受了。 　　宋绯到现在还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宋父：“虽然很诧异你会做出这种选择，但是我们努力奋斗，是希望你在面临更多的选择时，不必困囿他人的想法和目光，不会因此手影响，被限制被迫掉头做出和更多人一样的‘正确选择’。” 　　宋绯一怔。 　　她的父母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临州人。年轻时候来这里打拼，工作繁忙，孩子也是被迫放养，就算到宋绯成人，工作依旧不能放松。 　　“我们做了那么多，如果你还是和其他人一样随波逐流，那岂不是显得我们的努力很没有意义？”宋母话音一转，“不过你是同性恋是一回事，人靠不靠谱是另一回事。要是不靠谱，这事儿还是不能成。” 　　宋绯：“所以？” 　　宋父整整衣袖：“来的时候，就预想要见未来女婿，所以穿得特别齐整——刚好不用特地回去换了。” 　　宋绯万万没想到，吃个饭而已，剧情会是这个走向。 　　以防万一，她还是先给晏芷袖说明了情况，又临时给父母补习晏芷袖的家庭情况。 　　“书香世家，父母都是老师，本人还是个医生，”宋母念了一遍，“感觉有点厉害啊……” 　　宋绯：“妈？” 　　宋母：“我忽然有点虚。” 　　“就是见亲家，”宋父倒是很淡定，“之前在森林公园不是已经见过了？” 　　他对晏芷袖和晏明季的印象很好。 　　宋母很怀疑：“那个晏医生，未免太过漂亮了，家世还这么好……人家能看得上你？” 　　这种条件，放哪里都不差，怎么就看上宋绯了？ 　　“她……就是喜欢我，这个……这个……还要见父母了……你们能不能靠谱一点？相信我一下好不好！” 　　在这一刻，宋绯忽然绝望地顿悟，自己偶尔的脱线是从哪里遗传的了。 第48章 　　收到宋绯信息的时候，晏芷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不过是提了那么一下，宋绯居然就利落地把后续都准备好了。这真是……不太符合她的人设。 　　见面这事儿她一早就和父母说好了。 　　为显重视，陈雪茹特意订了位，还和晏明季一起穿了正装，特别提前早到。 　　晏芷袖是一下班就被她催促，生怕赶不上时间失礼，让宋家父母不满意。 　　不是第一次见面的好处，就是简单寒暄过后，能迅速找到共同的话题。晏明季见多识广，学识渊博，有一个话题很快就能展开，引经据典，很快就把宋父镇住。中老年男人最喜欢的就是说古论今，很快两人就开始互相称兄道弟。陈雪茹虽然上次没有跟着父女俩一起去森林公园，但作为一个老师，她最不缺的就是口才，平时在小区广场舞队中也是占据C位的存在，很快就和宋母聊起各类家长里短。 　　……居然，意外的顺利。 　　宋绯自进入餐厅落座，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毕竟她心里还残留有一点学生面见老师的紧张，只能趁着吃东西间隙，偷偷和晏芷袖对视一眼。 　　“宋绯这孩子上学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兼顾学习之余，还能把其他工作做好，认真又负责……”陈雪茹夸起宋绯来就滔滔不绝。 　　宋母看到晏芷袖，还是有种不真实感，这样貌美温柔的晏医生，居然会喜欢宋绯？不过看两个孩子小动作不断，看来是真的有这个决心。 　　“三十而立，过了年也就差不多了，”晏明季叹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过法，作为老年人，只能尽量理解支持，希望你们能好好过下去。” 　　陈雪茹更是趁热打铁，将两家的亲家名分定下来，还邀请他们春节来访。 　　“袖子居然只休四天？”得知晏芷袖的春节安排，宋母非常惊讶，她现在已经随其他人这么称呼晏芷袖，“你们这安排也太奇怪了，宋绯都有七天。” 　　晏芷袖似笑非笑看了眼宋绯。 　　宋绯：“……”她默默拿起旁边的饮料，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喝，装作没听到。 　　晏芷袖温和道：“这个安排就是这样，毕竟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病人。” 　　宋母点头：“是这个道理，人活着哪有不生病的。” 　　宋父颔首，看着两个孩子：“能过就好，几十年，也是很快就过去了。”他说着，又开始和晏明季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 　　这就不是年轻人能插入的话题了。 　　总的来说，这段饭气氛和谐，过程愉快，双方都非常满意。 　　虽然是临时起意，但终归达成了共识。 　　饭后，两家父母各回各家，表示不需要年轻人接送，让她们自由活动。 　　将父母送离后，宋绯和晏芷袖站在路边，竟然有些怔愣。 　　宋绯看着路边来往的车流，远处的高楼灯火璀璨，轻声开口：“我突然间觉得，就只是这样平凡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就好像也不错。” 　　晏芷袖点点头，加上一句：“假期能多点就好了。” 　　“……”宋绯憋不住，“你是我女朋友嘛，我安排起来不会那么愧疚，老丁年纪大了，其他人又有事要忙……大家都不容易。” 　　“所以你就压榨我？嗯？” 　　她尾音拉长，挑起眉梢，嘴角勾起，神神在在道：“这个女朋友自觉……” 　　宋绯紧张地盯着她：“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私人补给你好不好？” 　　晏芷袖笑了一声：“主任要是知道你这么为工作奉献，连女朋友都可以供出来……会给你加薪吗？” 　　“不会。”宋绯可怜巴巴道，“每逢假期就是这样，只能大家一起配合，互相协调。” 　　“算了，我受了。”晏芷袖原本就只想逗逗她，没打算把人往狠里欺，“这可是你没把我当外人的表现啊。” 　　临近春节，道路两边的路灯挂起通红的中国结，店铺装饰红色的彩灯。 　　就是营业的店铺没几个。 　　要等春节假期过后，这座城市才会重新热闹起来。 　　宋绯定定地看着晏芷袖：“袖子。” 　　“嗯？”晏芷袖偏头与她对视，背后是璀璨的灯火。 　　冷风呼啸，宋绯却半点不觉寒冷。 　　宋绯：“都见家长了，我们的名分就算是定了吧？” 　　“是啊，”晏芷袖应道，忽而感叹，“就……感觉还挺快的。” 　　宋绯点头。 　　“好像做梦一样，”晏芷袖笑了一声，“太突然了。” 　　宋家父母的行动力，真是大大拉快了进展。 　　宋绯：“嗯。”她也有这种感觉。 　　晏芷袖：“我觉得我得清醒一下。” 　　没等宋绯反应过来，她便伸出手，捏了捏宋绯的脸颊：“这真的是我女朋友吗？” 　　宋绯的脸早就被冷风吹得僵硬，现在又惨遭晏芷袖的毒手，一时竟然感觉没那么僵了。 　　这就是……有女朋友的感觉？ 　　还挺好的。 　　隆冬夜晚，再冷也不觉寒冷。 　　========= 　　大年三十，畅春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五点关门。 　　晏芷袖住得近，最后走人。宋绯和她一起，从最里边的包扎室开始，逐个检查电源插座，直到最外面的药房。 　　“计免区的也查了？”宋绯点头，“我查了三遍了。” 　　“很敬业哟，宋医生。”晏芷袖拿着钥匙的手笑得不断抖动，“锁头锁头，来来来，落锁了，然后我们去吃年夜饭。” 　　两边的店铺已经关闭，天色发灰，风声刮落枝头残留的最后一片枯叶，打着旋儿掉落。 　　“咦，这里有个福。”宋绯忙掏出手机扫。 　　“你不是已经集齐了吗？”看到一个福字，晏芷袖的手机也被宋绯拿了去。 　　宋绯：“晏叔叔还差一个敬业福，我给他扫一下看看有没有。” 　　家里的几个老人也想凑热闹集五福，无奈不太熟练，全靠宋绯扫了福卡再互换。 　　“啊啊啊，居然又是友善福，有毒！都快到时间了，就不能让我集齐吗？”宋绯看着手上十几个友善福瞪眼。 　　“今年敬业福好像没那么难，”晏芷袖拿回自己的手机，“我试试。” 　　“你个非洲人还能有？”宋绯吐槽，晏芷袖的敬业福还是她扫到的。 　　“知道你敬业，”晏芷袖将摄像头对准墨水书写的福字，“毕竟能扫到七张敬业福，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这几天，宋绯的“敬业”这个梗，就没逃过调侃。 　　她自己手机扫了三张敬业福福卡，又替别人用手机扫出四张，这种在一众非洲土著中偷渡到欧洲的行为，引发众人的强烈谴责。 　　晏芷袖今年，也就自己扫出一张敬业福。 　　“最后两小时了，”宋绯凑过来，“怎么样，扫到了吗？” 　　“没有。”晏芷袖放下手机。 　　“啊，真是的，马爸爸太小气了，”宋绯琢磨着，要去哪里再找一张敬业福，“我的福卡还没合成，要不然先拿一张给晏叔叔好了。” 　　这种活动就是凑个热闹，开出来都没几块钱。 　　她说着，把手机里的敬业福发给晏明季。 　　“叮咚——” 　　她的手机响了一下。 　　【您的好友晏芷袖送您一张万能福。】 　　宋绯转过头：“你哪来的？” 　　“刚刚扫的。”晏芷袖很无奈，“我刚刚想叫你先不要发的，结果你手太快了。” 　　晏芷袖拿了宋绯的手机，直接把她的福卡合成。 　　“你个欧洲人，居然不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拿个大红包，我爸他就没能拿多少钱，瞎操心。” 　　“那不是热闹吗？”宋绯看着几个家长凑在一起乐呵呵的等待红包，也觉得有意思。 　　宋晏两家今年凑在一起过大年夜。 　　考虑到两个女儿均要上班，便将地点定在晏家。 　　“你们两人住一间，没问题吧？”陈雪茹悄声问晏芷袖，“今晚都不回去了，客房就留给老宋他们。” 　　“没有。”晏芷袖颔首，“听你安排。” 　　陈雪茹：“那你跟宋绯说下。” 　　“晚上要睡再说，”晏芷袖咳了咳，“我怕她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这么熟了。”陈雪茹莫名其妙。 　　宋绯对于她来说，是高中时的学生，而宋家父母，又在吃饭时留了联系方式，两家拉了个微信群，整日刷着各种问候消息。 　　晏芷袖：“……”这我没法解释。 　　四个老人没等到零点倒数就去睡了。 　　客厅里只剩下晏芷袖和宋绯还□□着。其实两人对春晚兴致缺缺，主要是陪着家长看，这就像是个仪式一般。 　　电视机里载歌载舞地庆祝，主持人站在舞台最前面，朗声说着各种祝福语。 　　辞旧迎新啊。 　　宋绯看着电视上的巨大时钟，不自觉跟着倒数。 　　“五——” 　　她忽地想起来身边还有个晏芷袖，忙抬头看她一眼。 　　“四——” 　　晏芷袖嫣然一笑，凑过来。 　　“三——” 　　两人紧紧挨着，目光相对，呼吸交错，一同倒数。 　　“二——” 　　“一——” 　　钟声当的一下敲响，宋绯骤然按住晏芷袖的手，用力吻下去。 　　两人唇瓣相贴，宋绯说出自己的新年愿望，用气声说：“希望新的一年，晏医生能够继续努力工作，养家爱家，和宋医生一起建设和谐社会。” 　　“好，晏医生会努力的。”晏芷袖双手揽住她，“晏医生会和宋医生一直在一起。” 　　电视机内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唱歌跳舞，她们都没有余暇看，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 　　玻璃窗外凝结一层白霜，屋内温暖如春，窗边一盆绿色盆栽青翠欲滴。 　　宋绯起床时，晏芷袖已经不在。 　　她推门走出房间。 　　冬日鹅黄色的阳光带着些许温度，透过落地窗，大喇喇闯入室内。 　　客厅那里早已坐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背对着宋绯，及肩的长发随意披散，半垂着眼帘闲适地搅拌一杯牛奶，目光放远，望向窗外。 　　透明的玻璃映出她清丽的面容。 　　宋绯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 　　像是又回到了十年前，她仓皇闯入，看见那个眉眼温和的女孩，纤长浓密的眼睫一眨一眨，刮在她心上。 　　“叮铃铃——”挂在窗边的风铃一声响。 　　晏芷袖陡然转过身来，她看见玻璃窗里的宋绯了。 　　宋绯猛地惊醒。半年前，也是这一声铃响，把晏芷袖送到她面前。 　　她看到晏芷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早啊，还有，新年快乐。” 　　宋绯看着晏芷袖，深吸一口气：“新年快乐！” 　　曾经的那些仰望，那些可望不可及，那些一个人自言自语的猜测，那些躲在角落里的偷偷观察，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到来，降临她身边。 第49章 番外一 　　“怎么还没出来？这都进去多久了？”张金丽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念叨一次。 　　“有半小时了吧。”暂时没有病人的白乐珠也跟着凑热闹，“袖子该不会不想留下来吧？” 　　新年过后，新院长走马上任，与此同时，原先的吕副院被举报免职，医院本部不少科室受到波及，其中就包括急诊科。 　　新年新气象，与此同时，刘琳也下定决心将畅春苑与海悦湾合并，既便于管理，也有效集中资源。 　　除了扩大占地，增加更多科室设备，还要招用更多的专业人员。 　　比起面对其他不知底细的医生，畅春苑众人当然是希望有个熟悉好相处的同事了。 　　晏芷袖本身还挂在医院本部，这次刘琳谈话，主要就是询问其意向——留还是不留。 　　“袖子到底留不留啊？该不会还是要回去吧？”张金丽有些难受。 　　晏芷袖来了半年，大家都喜欢这个温柔和气还长得漂亮的同事，就连居民里也有专门就找她看病的。 　　白乐珠叹气：“她之前好像也没说过。”其实晏芷袖选择回去也是能理解的。社区医院这种地方，是不可能接触到什么好病例的。如果有追求，谁会选择留在这里呢？ 　　她是知足常乐型，觉得有得干能养活自己就行，父母对她也没有高要求，觉得这样平平顺顺过下去就好。 　　“袖子家里都是老师吧？”白乐珠回忆了下几次见到陈雪茹的场景，小声说，“我觉得袖子妈妈是那种很严厉的老师，肯定不好搞。” 　　宋绯：“……” 　　她一开始就不想参与这个话题，奈何这两个胆小鬼不敢在诊疗区八卦，只敢躲来没人的计免区，于是她的耳朵也遭了殃。 　　“大宋，”张金丽趴在柜台上，“你说袖子会不会留下来？” 　　宋绯：“不知道。” 　　白乐珠：“你不知道你怎么还那么淡定？” 　　“我应该很着急？”宋绯莫名，“她愿意留就留，不愿意难道你还要绑着人家？” 　　“这……”白乐珠说，“虽然吧，咱们这边钱少事多，但是和医院比起来，咱们这里可以不用值夜班啊！而且，工作环境也好，居民和善，同事也好……反正比医院好是吧？” 　　宋绯：“啊……应该是吧。”她也没在医院呆过，哪里知道区别？ 　　“你好敷衍，”白乐珠不满意宋绯的答案，“你不是和袖子关系很好吗？你就没问一下？” 　　白乐珠时常语出惊人，宋绯一时语塞：“哪……哪里关系好了？” 　　她和晏芷袖并没有公开的打算，畅春苑大半的人虽然好相处，但年纪都较大，不一定能接受。 　　“难道不是？”张金丽狐疑，“过年那会，你没班还天天跑过来，现在又时不时去袖子家里吃饭。合着你们这个程度还是塑料姐妹花啊？” 　　春节期间，晏芷袖加班，宋绯没事，便跟着跑来，至于吃饭，两人确定关系后，陈雪茹就直接把宋绯当女儿了。女儿回家吃饭有什么不对？ 　　她们甚至还背着其他人睡在一起呢。 　　“这……我这不是担心过年人流量爆了，人手不足才来的吗？”理由宋绯早就想好了，直觉照搬就可以，“再说，那是我老师请我吃饭！袖子妈妈是我高中时的老师！” 　　白乐珠反问：“我老师怎么没这么热情地请我？” 　　宋绯：“……不知道，也许是你没遇见？” 　　白乐珠没话说了。 　　“小白哪儿呢你？白医生？”玻璃门外闪过袁仁贵的身影，“找你半天了，在这儿嘀嘀咕咕什么呢？” 　　他敲了敲玻璃门：“赶紧的，看病吧。” 　　“来了！”白乐珠高声应道，赶忙走去诊室。 　　“还有小丽，”袁仁贵对张金丽说，“有病人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张金丽吐了吐舌头：“抱歉啊，我这就去。” 　　见袁仁贵还在，宋绯主动说：“今天不打针。” 　　“不是，”袁仁贵慢吞吞说，“我是想说，八卦的主角出来了，你们注意一点。” 　　宋绯：“……哪儿？” 　　袁仁贵：“药房。” 　　宋绯：“好，好的。” 　　她们聊八卦聊了半天，结果都不知道主角已经经过了。 　　不知道晏芷袖听没听到。 　　关于要不要留下来这件事，宋绯真没问。从心里，她知道晏芷袖待在医院比较好，而且，两人现在的状态，真不需要在一起工作。 　　都是大人了，不需要再和对方牵着手再三说明才能证明相爱。而且，既然她们没打算公开，也就没必要同进同出。 　　不过，当白乐珠问起的时候，宋绯心里其实还是有点计较的。这怎么都算晏芷袖的重要决定，就算自己不能参与决定，也有权知道吧？ 　　晏芷袖却一个字也没跟她透露。 　　她知道晏芷袖一定能自己处理好，却还是忍不住担心，远远没有对着白乐珠所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 　　晏芷袖就在药房里。 　　宋绯瞄一眼电脑右下角，二月十四号。 　　——晏芷袖今早起来也没表示。 　　虽然上班上习惯时常不记得有特殊的节日假期，但这是两人在一起的第一个情人节，宋绯还是早早做了提醒。 　　双重失望下，宋绯不由有些郁郁。 　　状态栏里的微信图标闪了闪。 　　晏芷袖：【很忙？】 　　宋绯：【还好，有点事没做完。】 　　她回完消息，站起来从这里望去药房。 　　明明隔着两层玻璃和一大段距离，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白影，宋绯却觉得晏芷袖就是在看她。 　　消息页面里，晏芷袖直接发来一个餐厅的地址。 　　晏芷袖：【我和妈说好了，今晚在外面吃。】 　　原来她还记得！ 　　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宋绯完成工作的效率都快了不少。 　　宋绯：【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晏芷袖：【都可以，看你。】 　　她早已下班，现在就坐客厅边和宋绯聊边听陈雪茹叨叨。 　　“我觉得还是调回去比较好，你们老是待在一块，短时间没什么，时间长了，肯定要被人看出来……”陈雪茹很担忧这个，“你是没什么，宋绯脸皮薄，要是受不了怎么办？” 　　晏芷袖捏了一块水果，边吃边点头：“有道理。” 　　“是这样，你不能自己觉得好就好了，要多考虑一下宋绯……嗯？有道理你怎么还要留下？” 　　“我以后想转做管理。”晏芷袖下午和刘琳在办公室聊了半天，就是在说这个。她现在留下来，就是为了熟悉模式和攒病例。 　　陈雪茹皱眉：“辛辛苦苦学了那么多年医，结果要转行？” 　　“也不是，算是相关行业吧，再说，我以后也还可以继续看病，只是想偏向管理……这样的话，也不会太受限制。”晏芷袖开玩笑说，“说不定以后我就是宋绯的上司了。” 　　晏芷袖：【现在就出发？】 　　宋绯：【嗯。】 　　晏芷袖：【不回来放东西？】 　　宋绯：【不用了，太麻烦了。】 　　宋绯看了眼时间，五点，下班时间。 　　她不想回去的原因很简单——不太好意思见陈雪茹。 　　虽然两家已经很熟啦，但是如果陈雪茹问她们去哪里，宋绯能原地打个洞把自己埋了。 　　和其他人不同时间下班的好处大概也就这点了——没有人同行，宋绯能一个人走到门外，晏芷袖早已在那里等着。 　　晏芷袖：“要不要发表一下感想？” 　　宋绯：“为什么？” 　　“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晏芷袖趁红灯时间，用余光扫了宋绯一眼，“这么开心？” 　　“是啊。” 　　晏芷袖啧了一声：“平时我约你你怎么没这么大反应。” 　　“因为今天……”宋绯一顿，她和晏芷袖约会，一般都是看哪天比较闲才约的，晏芷袖该不会根本就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吧？ 　　“今天怎么了？” 　　晏芷袖问完，就听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祝福语：“今天是二月十四号情人节，虽然不是周末，但也许是因为大家都赶着去也会，现在不少地方出现了慢镜头……” 　　“原来是情人节啊，我说怎么那么堵。”晏芷袖定的星河广场。作为一个约会圣地，星河广场附近平时没事都要堵一下，更何况是今天，想必现在那里已经成了大型屠狗现场。 　　“我忘记了，不好意思。”晏芷袖这几天都在准备资料，竟没有察觉。 　　“要是知道是情人节，我就不开车了。” 　　“为什么？因为堵车？” 　　“我们就可以走路啊，走路慢，我们不就可以待得久一点？”晏芷袖遗憾叹气，“错过了大好时机。” 　　被她这么一逗，宋绯突然就不生气了——毕竟深究起来，晏芷袖的工作时间都是她安排的，晏芷袖忙忘了她也有责任。 　　“还是算了，我可不想走得满头大汗。”宋绯说，“反正你这车子也堵车走不快。” 　　晏芷袖：“怎么还是比两条腿快的。” 　　宋绯敲了敲玻璃窗，示意晏芷袖看外面的人行道的行人。只见那些人一个个用两条腿走过这一段堵塞的道路，而她们还在原地。 　　晏芷袖：“……你赢了。” 　　宋绯：“这样我们也算是待得久了——我们四个轮子，比两条腿还要慢。” 　　======== 　　吃完饭，两人没有急着回去，就在附近逛起来。 　　一起牵着手，慢慢随着人流走动，偶尔停下来，尝尝小吃饮料，坐下来看远处的灯火高楼。 　　天气慢慢转暖，不用穿太多，也不会觉得累赘，走累了，就干脆坐在路边的椅子休息。 　　人来人往，还有小贩应景地背着玫瑰花，边走边卖。 　　“今天晚上还是睡我那里？”晏芷袖问。 　　两人虽然在一起了，但是宋绯还和郑茜一起合租，没有搬出来。 　　“不知道。”宋绯还没告诉郑茜她们俩在一起了，对于自己夜不归宿睡在晏芷袖那里的行为，她的解释是加班，就干脆在那边住了。 　　今天这么明显的日子，如果不回去，肯定会被郑茜看出来的。 　　正想着，郑茜就来电话了：“宋绯，你哪儿呢？今晚又不回来，去晏医生那里？” 　　她一口气说完，连理由都给宋绯找好了：“你今天还加班是吧？” 　　“不不不，回的回的，我很快就回去了。” 　　宋绯说这话的时候，晏芷袖就在旁边，全程都保持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放下电话，就听晏芷袖说：“加班完想要早点回家的宋医生今天不留宿了是吗？要不要晏医生送你回去？” 　　“你生气啦？”宋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没对郑茜坦白，“我一直在找个好时机和她说的。” 　　“也不是，”晏芷袖说，“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在外面找个房子，不要和父母住在一起。” 　　陈雪茹说得对，宋绯面子薄，不一定想要天天在家长面前晃。 　　宋绯：“啊，租吗？没必要吧。”她是住得远没办法，晏芷袖家就住楼上，为了她特意花这笔钱不值。 　　“可以买，咱们存点钱一起买个房子，住在一起。”晏芷袖觉得按照自己的职业规划，这完全可以实现，之前没和宋绯说，是她自己也不能确定，不想让宋绯瞎担心，“咱们可以贷款买，我以后打算转做管理，工资肯定会再涨的。” 　　宋绯：“你下午就是在说这个？”刘琳就是医生转做管理的，就是现成的例子。 　　“是啊，你看搞不好我有一天你就要……” 　　“主任？”宋绯想到那个场景，“晏主任？” 　　“哎，我在。”晏芷袖笑着应了，“我不介意你私下提前这么称呼。” 　　既然和郑茜说好要回去，两人就没有再拖时间，差不多了就晚回走。 　　“我觉得我得要补偿。”晏芷袖扫了一圈周围的情侣，“别人家估计今晚都特别精彩，我损失大了。” 　　宋绯憋着一口气：“那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买买买永远是对付女朋友最好的方法。 　　“别人都有花。”晏芷袖指了指路过一对情侣手里握着的红玫瑰。 　　“啊，就这个？”宋绯觉得很容易，虽然今天的玫瑰很贵，但是为了晏芷袖能开心，这点小钱不算什么。 　　然而，刚刚还背着一大堆玫瑰的小贩，现在都会不见了。她们动作太慢了，现在基本都卖完了。 　　“不是吧？这么贵居然还有人买那么多？”宋绯没找到还在卖的小贩，倒是看到不少情侣都捧着玫瑰到处走。 　　“当然有啦，这可是刚需。”晏芷袖示意宋绯看向远处。 　　那里一个红色的大幅标语写着—— 　　想要挨着女神睡，就不要嫌玫瑰贵！ 　　宋绯：“……”她今晚睡不着，还要付出玫瑰花钱。 　　突然觉得自己好惨。 　　“买不到就买不到吧，”晏芷袖也没强求，“人家这种日子，花店玫瑰都是订好的，你不提前都没有。” 　　“可是……”宋绯有些无言，晏芷袖是无心的不记得，她记得，却没有这样做。 　　“没什么可是啦，乖，我送你回去，要不然郑茜要担心了。” 　　到了楼下，宋绯不想让晏芷袖就此回去，瞄了一眼窗台，发现里面还是黑的。 　　“郑茜加班还没回来，要不然你再上来坐坐？” 　　晏芷袖没动。 　　“就……其实你也不一定要走，你来我这里睡也可以。”宋绯一口气说完，“你先上去等一下，我一会就来！” 　　她把钥匙给晏芷袖，自己朝小区门外走去。 　　宋绯就这么突然跑开，晏芷袖反而不好走了。其实上不上去，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待一会就要走，还不如不要，免得徒增想念。 　　宋绯跑了，晏芷袖只好自己先上楼。 　　结果还没等到宋绯，郑茜就先回来了。 　　“晏医生，你怎么在这里？”郑茜很意外，“宋绯呢？” 　　晏芷袖：“不知道，她没说她去哪里。” 　　“我去，这孩子干啥呢，把客人丢在这里，你等着，待我教育她一下。”郑茜撸起袖子，走到阳台给宋绯打电话。 　　“宋绯！你怎么回事？把晏医生丢家里，结果人不见了？！有你这样的吗？” 　　“我是看破不说破，不想说你，但你这样就过分啦。大半夜你跑出去，是不是等会就说让晏医生将就下，在家里过夜算了？你是不是说你还要加班啊？我跟你讲，你又没检查或者项目，加什么班？”郑茜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只是不知道宋绯的具体情况，有心说一两句，但宋绯不先开口，她就不好介入，“我以前一直觉得，你这人老是让晏医生背锅，结果都不和人家说一下，要是哪天我冲动去找晏医生，你不就暴露了？” 　　全程都没能插上一句的宋绯：“……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赶紧滚回来，我不管你那个男友有多么霸道总裁，夜不归宿就是不行！”郑茜一口气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目睹一切的晏芷袖：“……”她忽然有点好奇，宋绯要怎么处理这个。 　　许是因为郑茜的电话宋绯很快就回来了。 　　还拿了一束玫瑰。 　　“还真有……有霸道总裁给你送花啊？”郑茜看着花，“他人呢？” 　　“不是……”宋绯硬着头皮解释，“这是给袖子的。” 　　“哦，那很正常，我看你也不像能……”郑茜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宋绯把递给晏芷袖，还当着她的面亲了一下。 　　郑茜茫然：“亲吻也要代传递吗？” 　　“不是，我们……”宋绯咳了咳，“年前就在一起了，我是真的在袖子家里过夜，没有随便去什么野男人那里！” 　　“啊我的天，”郑茜瞪着眼，完全不敢相信，“你居然瞒着我到今天，儿大不由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骗得我好苦……” 　　她跑到两人身边：“你们是真的没骗我？” 　　“没有，”晏芷袖歉意一笑，“一直想和你说的，结果宋绯太害羞了，没敢开口。对不起啊。” 　　“没关系，”郑茜对晏芷袖的好感永远处于无限值，“宋绯这个大傻子，能被晏医生看上，真是太走运了。” 　　宋绯：“……” 　　这个情人节，因为宋绯非常及时地送了玫瑰，最终还是顺利地和女神睡了。 第50章 番外二 　　今天，临州市最富盛名的婚纱中心接待了一对特殊的客人。 　　其实要经理说，他们经营这么久，同性情侣来拍婚纱照并不算多难见，这年头，拍婚纱照只要钱到位就行，不苛求一定要带个伴。 　　这个特殊，是这一对的颜值有点高。 　　就算是一直宣传什么穿上了婚纱就是最美的女人，他们这些业内的都知道，那都是化妆和滤镜加成，素颜能打的，还是没几个——毕竟都是普通人。 　　而这一对，绝对算得上是他们见过的，哪怕加上异性情侣，在颜值排名里，也绝对排得上前三。 　　晏芷袖很早以前就说过要拍婚纱照，结果一直都没成。现在好了，直接带着宋绯拍一套，不用纠结了。 　　要两人都能匀出充足的时真的不太容易，还要做预约，一定要约到周日——那个时候宋绯休息，再加上宋绯负责排班，可以暗箱操作，将晏芷袖那天空出来。 　　不能出外景，两人也没想穿着婚纱到处跑，只拍内景就好。 　　“最重要的是，外景好贵啊！”宋绯看到那个价格眼珠都要掉了。晏芷袖坚持要拍一定要拍最好的，挑来挑去，就挑了这家，价格也是蹭蹭地往上涨。 　　两人一早就订好相关的衣服款式和规格，只要按照约定的时间过来即可。 　　化妆的时候，宋绯一直用眼角余光去看晏芷袖。 　　给晏芷袖化妆的那个化妆师是个话唠，一边动手一边喋喋不休，彩虹屁就没停过：“天啊，你的脸型真好看，皮肤也摸着嫩嫩的，好光滑……眼睛好看，又大又有神，眉毛也是，美女，你真的没有去修过眉吗？” 　　晏芷袖还没回答，宋绯就生气了：“她当然没有，根本就不需要！” 　　满大街都是那种韩式半永久眉，一看就是人工的。晏芷袖的眉毛是非常自然的弧形，眉峰拢聚，笑起来的时候，配合那双笑眼，要多迷人有多迷人。 　　那个化妆师转过身来，看着宋绯噗嗤一笑：“你也好看。” 　　给宋绯化妆的化妆师手一抖，差点没把粉刷摔地上。 　　两个化妆师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她们可没忘记，这俩是一对呢。 　　晏芷袖点点头，安抚宋绯：“你最好看。” 　　宋绯：“你少夸我，不要忽视客观事实好吗？”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和晏芷袖一起出去，大多数人看的都是晏芷袖。 　　晏芷袖：“我的评价可以忽视这些，不需要理由。” 　　唉，有个漂亮女朋友确实有不少烦恼，毕竟眼睛长在别人身上，宋绯又不能给晏芷袖戴个头套，但是，有个漂亮又会哄人的女朋友，这些烦恼就都不是问题了。 　　宋绯被顺了毛，心满意足地任由化妆师动手。 　　除了随主流的白婚纱，红色的传统礼服，两人还尝试了其他颜色的婚纱裙。 　　造型各异：牵着手默默无声回望，有闭眼互相抵着额头，还有类似证件照一般地严肃望镜头。 　　——这个后期会制作成结婚证。 　　摄影师看着摄像机里的两个人，即使是简单的幕布背景，这两人之间的气场张力依旧十足，整体非常和谐自然。 　　只可惜，她们拍的并不多。 　　不过半天就结束了。 　　摄影师觉得很可惜，这样一对之间的自然契合，是就算他们专门请明星过来做代言人进行拍摄，也比不了的。 　　“两位，你们的照片效果很不错，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们做例图宣传，如果你们答应的话，不仅此次拍摄费用全免，我们还可以为你们安排外景拍摄，提供更加丰富的礼服。” 　　晏芷袖摇头：“谢谢，不用了。” 　　摄影师依旧不死心：“我们不会直接说明你们的身份的，只会以闺蜜照进行宣传，或是只会给像你们这样的客户，对你们的相关信息保密……” 　　“不了，”晏芷袖笑了笑，“其实我本人是很心动的，但是我们真的没有时间。” 　　摄影师：“时间不是问题，我们这边可以尽量配合你们。” 　　晏芷袖看了宋绯一眼。 　　宋绯立刻会意——晏芷袖明天就要上班了。 　　宋绯：“不是，我们的工作非常繁忙，平时是不会有时间的。” 　　“忙？节假日也是可以的，”摄影师很懂，“大家都是要吃饭的嘛，就挑个七天长假，我们这边出钱出设备，请你们去旅游穿漂亮衣服拍照，你们人来就行。” 　　“不……”宋绯说不心动是假的，“我们没有长假。” 　　摄影师：“这什么单位，这么没人性？”他们这种好歹还有补休，假期繁忙一些完全可以接受。 　　“我们都是医生，”宋绯捂脸，“没有假期这种东西。” 　　摄影师：“……” 　　拍完婚纱照出门，摄影师还对她们恋恋不舍，眼神颇为哀怨：“真的不能请假吗？” 　　“不能。”宋绯语气沉痛。 　　她自己能放长假，可晏芷袖的可能性真的不大，即使真的可以，她们二人也不可能同时休假——畅春苑的门诊量可不是开玩笑的，哪怕只是少一个人，其他人都要累死，更何况是同时休两个。 　　宋绯的表情实在太过痛心，晏芷袖觉得有些好笑：“真不要？咱们想办法还是能搞搞的，错过太可惜了。” 　　哪怕是一开始抱着低调原则的晏芷袖，也差点答应了。 　　“不要，”宋绯很坚定，“工作比较重要，而且……”她不太想大肆宣传，即使她们并没有这个意思，但这个婚纱中心的规模摆在这里，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而且什么？”晏芷袖问。 　　“没什么，”宋绯随口应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就是你们颜值高的人，看到的世界是不是会更加美好一些？” 　　不管是以前——比如两人时隔数年后的再次相遇，当晏芷袖走进奶茶店，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注意自己的行为；还是现在——给晏芷袖化妆的化妆师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对着晏芷袖就是一顿猛夸。 　　听完宋绯的理论，晏芷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好像有点道理。” 　　宋绯一直觉得，晏芷袖能养成这个脾气，真的是难得。她几乎不曾见过晏芷袖发火动过气，似乎她就是一直微笑的模样。 　　这样温柔的晏芷袖，值得被温柔对待。 　　她守着心中的底线，温柔地与世界交手，善良却不失锋芒，幽默又认真，张扬又内敛。 　　何其有幸，她们相遇在这颗星球上，于千万人之中相知相爱相守。 　　宋绯忽然有些鼻酸。 　　“世界是很美好的，”晏芷袖轻声道，“所以我们要好好珍惜这些漂亮的风景，好好在一起。” 　　她握住宋绯的手，两人一起走过车来人往的马路。 　　宋绯，也许你不曾真正去想过。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你看用何种眼光看待世界，它便给你何种回报。 　　在你将目光投向我的时候，我亦在看你。 　　只是你不曾察觉。 　　幸好我们没有错过，幸好我们能这么一直走下去。 　　你就是我心中最美的风景。 第51章 番外三 　　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是在一个远方表姐的结婚酒席上。 　　满堂宾客，推杯就盏。那个女人坐在前面的一张桌子旁，擎着酒杯缓缓微笑，璀璨的灯光下，她的皮肤白皙，鼻梁挺直，唇色鲜艳润泽有光彩。偶然一个回眸望向她这里，她忽地就被定住了，呆呆地望着她。 　　好漂亮。 　　台上那个穿着华丽礼服的表姐虽然也漂亮，但她知道，那是化妆服饰的效果，如果抛去这些加成，表姐远远不及这个女人。 　　“看什么呢？”旁边的母亲推了推她，“别老盯着人看，不礼貌。” 　　“那个姐姐真好看。”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身旁有大人听到她的声音，跟着看过去：“哦，是她啊，是不是就是那个……” 　　后面就没声音了，可在场的大人极有默契，瞬间就理解了：“好像是吧，她旁边那个，就是她的伴吧。” 　　“对对对，看着挺好的，这得有好几年了吧，感情真好……” 　　大人们说了两句，就没了。 　　她有些好奇，又不敢再看过去，只好偷偷用余光多看几眼。 　　那个女人旁边还有另一个女人，和她坐在一起。两人的关系好像很好，时不时交谈，还互相夹菜，言笑晏晏。 　　那个女人比起她，就普通了很多，只能算是清秀，像颗小星星在月亮周围环绕。 　　但是，这两人之间有种极为默契的气氛，别人都融不进去。 　　她看了会，又忍不住看向台上的新郎新娘……总觉得有点像，但是好像更好些，有种平缓江流的感觉，表面看不出什么，内里深沉暗涌不可察。 　　如果说两人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大概就是都看着很舒服。眉目温和，一看就是好相处的。 　　这大概是她在生活中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了，堪比明星。 　　酒席进行到一半，新郎新娘开始致辞感谢，而后敬酒。 　　那两个女人所坐的桌子就在他们前面，她听见新郎新娘叫她“小姑姑”。辈分居然这么大吗？ 　　“今日大喜，”漂亮女人的声音和她的相貌一样，让人一听就难忘，“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嗐，”新郎将酒杯先一步移开，“同喜同喜，小姑姑也是。” 　　另一个女人笑弯了眼：“终于喝到小怀的喜酒了，要早点生个宝宝来，带过来……” 　　“我们给他打针。”漂亮女人迅速接上话，“一条龙服务，免去你的后顾之忧。” 　　在场听到的都忍不住笑起来。 　　“小姑姑你们太狠了，”新郎大声嚷嚷，“不过这话你们今天说了，改天我抱着上门你们可别不认哈，要是不认，我就抱着孩子坐在门口哭。” 　　酒席散了以后，她忍不住问父母：“那两个女人，是医生吗？” 　　“是啊，听说挺厉害的，好像还是什么管理学硕士，”父母说，“男方那边一水的高知，咱们这边都是平常人家，你看我们最多也就高中水平，那边本科都拿不出手……这婚宴吃的，我都不敢多说话，就怕露怯。” 　　“医生……怎么还是这个……这个什么硕士？”她有点迷糊，医生不就是看病的吗？那应该是医学才对。 　　父母借机教育她：“所以说，要好好学习，你看看人家，多有气质——这就是读书的好处。你表姐也算是咱们家里读书好的了，站在她面前，要不是今天是主角，恐怕都不如人家。” 　　原来不止她一人有这个感觉。 　　关于这个女人，大概是因为其比较特殊，他们作为女方家人，多少也有耳闻。 　　她的伴侣同样是个女人，两人都是医生，工作以后又去进修，现在开始做管理。书香世家，事业有成，感情稳定，在一起这么多年，就没红过脸。 　　“普通夫妻恐怕都没有他们这样。”父母评价，“家庭和美，自己也有本事，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一天，这两个女人被父母作为榜样，告诉她，要努力学习，自己有能力，才能谈未来以后。 　　她读书还算努力，也有天赋，父母对她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希望她能通过知识改变命运。 　　这个说法其实很俗套，但确实是一条路径，且有无数人已经证明这条路是正确的。 　　高考过后，她闲着没事，这个远方表姐忽然问父母她是否有空闲，能不能过来给她帮忙。 　　原来表姐已经生了孩子，夫妻俩工作繁忙，便雇了保姆，可这个保姆做事有些散漫，孩子还小，所以想找个可靠的亲戚帮忙看着。 　　“就是陪玩，其他的家务都不用你做，”表姐说，“你也可以出去做自己的事，不用老是看着孩子，让保姆知道这家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上心些就行。” 　　“我也不是要求保姆一定要围着孩子转，如果她有时候确实忙不过来，你就帮忙带带。” 　　表姐承诺说一定会给钱的，还让她不要急着买电子产品，先看有什么合适的新品，等开学他们夫妻俩就给她买，当做酬谢。 　　她不讨厌小孩，一说就答应了。 　　小孩说好带也好带，乖乖不哭不闹的时候，就是天使，闹腾的时候，就连表姐夫妻这样的亲生父母都有些受不了，不过一般这种时候，她也帮不上大忙。 　　这份工作很轻松，她很喜欢。 　　这天表姐夫妻两人吃晚饭时，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该去检查了，”表姐夫说，“袖子打电话来催了，还有接种，明天也一起。” 　　袖子？ 　　是那个漂亮女人吗？ 　　她还记得在婚宴上两人做出的承诺。 　　表姐点头：“好，明天我就带着宝宝去。小姑姑她们真的很准时啊，一到时间就来电话。” 　　表姐夫有些悔恨：“早知道就不该那么快要孩子，感觉这几年都逃不开袖子的控制了。” 　　第二天起床，她发现表姐居然一早就起来梳妆打扮了。 　　每一个步骤都做得非常用心，和她平时那种抹了防晒霜就出门的样子截然不同。 　　表姐夫在一旁收拾东西，还时不时凑过去做指点：“你用这个腮红修一下，会好看……对对对，再配上这个口红……” 　　“你走开！”表姐忍无可忍，“到底是我化妆还是你化妆？！” 　　表姐夫一脸无辜：“我那不是想让你更好看吗？” 　　表姐夫长得好，俊朗有型，看着完全不像是已经结婚生子的男人，再加上性子开朗活泼，说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有人信。这应该是遗传，因为她记得，表姐夫家里人拎出来都是帅哥美女。 　　表姐很重视每一次和男方家人见面，做全套的妆容，完全可以理解。 　　她跟着夫妻二人带着孩子去做检查，见到了那个“小姑姑”，被表姐夫称为“袖子”的漂亮女人。 　　接到消息，她穿着一身白大褂从办公室走出来，身上还带着清冷的气息。诊疗区人来人往，空调呼呼开着，只能保证适当的温度，谈不上多么凉爽。 　　“做完检查了？”她抱起宝宝，笑着说，“看起来长得不错，好好保持。” 　　虽然说是有关系，但是他们并没有得到特别的优待，该排队就排队，和其他普通病人没有两样。 　　“累了吧？来我办公室坐坐，”她递来一张纸巾，“小姑娘都累了，满头是汗，人太多了吧这里？” 　　“谢谢。” 　　她跟着那个女人一起进入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桌子上是一摞一摞的病历本，旁边的书柜里也满是厚厚的专业书本和文件夹。不过比起外面来，倒是凉爽了很多。 　　“喝点水吧。”她从饮水机里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水。 　　她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地看这个女人。 　　如果不是听表姐夫他们说起，她还没想到两人的年龄差距竟然有两轮，她看着就像比她稍大的姐姐一样。时光格外厚待这个女人，不舍得在她身上留下一丁点痕迹。 　　表姐扫了一圈周围，笑着道谢：“麻烦小姑姑了，明明你那么忙。” 　　“没事，工作久了，我也想放松一下。” 　　通过谈话她得知，这个漂亮女人姓晏，现在是这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主任。她的伴侣姓宋，等一会他们就要去她的伴侣那里打针。 　　“刚高考完吗？”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到她身上来，“以后要报考什么专业？” 　　高考是全社会关注的话题，每个人都能谈上几句。 　　高考志愿的填写也是很重要的，她分数不错，不过没有具体的目标，没想好要学什么。 　　“不要学医，其他都可以。”作为过来人，晏主任非常有经验，“你看我们这里的医生，头发都不多，可见是个除发专业。” 　　她愣愣地盯着她乌黑发亮的头发：“你的还在。” 　　“那是我后来不看病了，”晏主任笑笑，浑不在意，“学医很辛苦的，小姑娘学点轻松的就好，何必吃这种苦。” 　　等到排号到他们，一行人又去了计免区接种。 　　在这里，她又看到了那个宋医生。 　　很是和气地和他们交代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对于其他病人，也是如此。 　　那个晏主任就站在旁边，微笑地看着患者来来往往，和熟识的患者打招呼聊家常，偶尔抬头，和宋医生对视。 　　还是和当年一样，和谐又默契。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忽然间她就下了决心。 　　临走前，她都踏出门了，还是猛地跑进办公室。 　　“我还是想学医，”她看着她漂亮犹如黑曜石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想成为像你这样的医生，像你这样的人。” 　　“啊？这么突然，还是要好好考虑吧？不要冲动，这有可能是影响你一辈子的。” 　　“可能这条路不是很好走，但是我想试一试。再难做，也总要有人去做，”她高考刚考完，相关的政治知识还没忘光，各种理论张口就来，“每个人都会生病，这个社会不能少了医生，如果因为环境不好，困难很多就没人去做，那生病的人要怎么办？我相信只要我们做好每一件事，量变最终会引起质变。” 　　“你很棒！”她笑得灿烂，眼眶中依稀看到点光，抱住她，“祝福你，你一定会是一个好医生。” 　　走出门前，她回头望了一眼。 　　她的伴侣宋医生不知何时忙完了也跟着过来，两人站在一起，相携着走过长廊，耐心问候每个患者。 　　她还记得，高考前背诵的名言警句，那些关于集体，关于爱国，关于勤劳的句子，其实她背的时候，比没有太大的感觉。因为大家都是普通人，她不觉得能做出自己能做出多大的贡献。 　　但是，也许你不曾察觉，你努力做好每件事，这些积累下来的影响，就是你贡献，你人生的意义。也许你的人生很普通，翻遍史书也无名，但其他人会记得你。他们也是默默无闻的人，但他们知道，你是个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