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沦陷》作者:孤海寸光   文案:   温氏集团继承人温怀钰,明艳动人,风流恣意,却从不许人真心。   一次偶然经历,她在会所顺手救了个清纯的女学生,小姑娘勾着她的手指,红了脸。   温怀钰顺势将人骗回了家,打算豢养个小金丝雀解解闷。   最初,她有意无意总爱撩拨。纪以柔性子冷清内敛,一撩就脸红,温柔动人。   后来,温总一不小心动了心。每日亲亲抱抱不够,想养纪以柔一辈子。   直到,次日凌晨——   温怀钰咬着牙,揉着肩,看着一室凌乱:她好攻一女的,怎么就变成受了!   她潦草签下支票,只当花钱买个好教训,先溜为敬。   可没过多久,纪以柔拿着红色小本本出现,在她嘴角落下浅浅一吻:“纪太太,不回家的话,我在办公室陪你留宿?”   ***   曾渴求如风自由   却未曾想,为她绕指温柔停留   1.黑切白御姐*白切黑小狼狗,1V1,HE。   2.日更,有事请假。留言掉落红包。   内容标签: 年下 豪门世家 婚恋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怀钰,纪以柔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01   京市西南,大厦顶层,一家高档会所。   窗外夜幕低垂,华灯初上,而窗内,则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空气中浮动着清甜香味,昏黄灯光澄净温柔,音乐温柔舒缓,伴随着按摩师轻柔的询问,按摩动作极为有节奏,一寸一寸,从肩颈,顺着脊椎,到腰背,再往下,缓解了骨骼和肌肉的痛感。   温怀钰戴着眼罩,闭着眼睛,神色放松,她听着音乐,不觉有了些困意。   按摩师的动作更缓了,半睡半醒之际,她听见按摩师低声道歉,说有事先出去一下,而后咔哒一声,门关上了。   没过多久,门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在按摩床边站定,再下一秒,一双更有力量的手落了上来……还是先前的动作,却总是透露着一股不太对的感觉。   温怀钰困极,想摘下眼罩去看看,却抬不起手,整个人几乎要彻底昏睡过去。肩上的动作更有力些,力道和柔韧度都把握的很好,但那种不适感不减反增,顺着她的脊椎骨往上冒——   这不是她熟悉的按摩师!   就在这时,只听见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狠狠一摔,终于,温怀钰从迷怔的状态中惊醒,一把揭开了眼罩,撑坐了起来,眼角余光瞥到门外站着的纤细身影,却顾不上太多——因为床边站着个陌生的男人,她的手脚立刻招呼过去。   陌生男子忙避让,可温怀钰学了数年的巴西柔术,一把握住他手臂,寻找到合适的发力点,就砰的一声,将他锁在了地面上,紧接着,她手肘锁住他咽喉,冷淡的笑了一下:“胆子挺大的啊。”   那男子被她锁了咽喉,呼吸不畅,脸色发白:“你……你……”   冲突爆发的快而激烈,动静大到外面都能听见,保安先到,随后,会所的经理匆匆赶来,看见温大小姐这尊惹不起的大佛亲自动了手,吓得脸都白了:“温、温小姐……今天的事,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太抱歉了。”   温怀钰早就收了手,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微微往前倾,双手叠放在膝上,一双雪白纤细的腿斜斜折着,踩着一双精致的高跟鞋,神色间不见恼意,反而是含着笑意的,堪称明艳动人:“我知道的。”   经理被她的笑晃了下眼睛,有些心慌的收回目光,没懂她的意思,后背已经汗湿了:“您,要不先换个房间休息一下,我们再仔细谈谈……”   温怀钰抿唇笑了下,声音温柔清冽:“不用。就在这里。今晚的按摩还没结束呢。”   经理彻底迷惑了。这温小姐一不大发雷霆,二不问询陌生男人是谁,还这么云淡风轻,温温柔柔……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迷惑归迷惑,他还是退了出去。   只是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听见身后轻飘飘的一声,尾音是往上勾起的:“慢着。”   经理转身,恭敬而谦卑:“您有什么吩咐?”   温怀钰微抬了抬下巴:“去查一下,刚才是谁来过这个房间。”   那一声响动彻底惊醒了她,随后她只顾着动手,短短的一瞬,只看见是个年轻的女孩,长头发,很瘦,倒忘了谢谢她。   经理战栗的说了声是,而后匆匆走了出去。   门关上,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唇角笑意冷淡:“急不可耐。太傻。”   几分钟后,她熟悉的按摩师敲门进来,大概是被经理训斥过,红着眼睛道歉:“对不起,温小姐,我家人进了医院,刚才是医生的电话……我临时出去了,真的很抱歉。”   温怀钰冷淡的嗯了一声,挥了挥手,便再无下文了。   等今晚的按摩疗程结束,经理已经等在门外:“温小姐,您问的人,我们已经清楚了。您要见她吗?”   温怀钰提着包,扣上浅咖色大衣的扣子:“不见了。下次再说。”   她今晚心情并不太好,明丽的五官间透着疏冷,随手将卷曲的长发撩到耳后,笑意并不抵眼底。   经理默默松了口气,往前一步,为她引路:“好的,下次您有吩咐,我们再安排。我送您。”   温怀钰不置可否的点了下头。   走廊上铺着长长的松软红地毯,软软的塌陷下去。头顶悬着两排明亮的水晶吊灯,空气中氤氲着暖融的玫瑰香味,那是早上才从法国运过来的玫瑰,香味晕染着浮华声色。   她有些出神,一个没注意,临近走廊的房间忽然开门,紧接着,一个纤细瘦弱的女孩子撞到她身上,男人从门里追了出来:“他妈的,在这种地方上班的,还给老子装什么清纯?”   温怀钰眉心微蹙,一把扶住了怀中的女孩,清冷的目光朝一旁投射而去,看的那醉酒男人一激灵:“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他说着说着,酒意上头,大手一伸,想要抓住女孩纤细的肩膀,只是手还没落下,就被一脚踢中了膝盖,往前一跪。   经理心里一凉,而后对身后人示意,将那男人拉住,一边赔笑着说:“温小姐,实在是太抱歉了。从今天开始,会所的警卫与安全工作将全面升级。您……”   温怀钰唇角紧抿,而后才看向身旁安静的女孩,松开扣在她肩头的手:“是你啊。”   女孩后退一步,站到了走廊边的阴影下,抬起头,眼神格外的清亮干净,像只灵动的小鹿,牵人心弦,出乎意料的好看。   经理干笑了下:“温小姐,这就是您先前问的人。她前几天做了个小手术,咽喉之前受过伤,现在还不太能讲话。”   温怀钰微挑了挑眉,唇角勾了勾:“挺巧的啊,小姑娘。”   女孩沉默着点了点头,低着头,耳尖红红的,似乎不敢看她。   温怀钰轻轻的笑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像长了把小钩子,勾的人心痒痒:“本来想过几天再来看你的,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本来是再正经不过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平白多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她眼波流转,笑意深深,灯光衬的她皮肤白皙,五官明丽,浓密的长发散在肩头,她随手揽了下发丝,一颦一笑都透着动人风情:“谢谢你了。今天还有事,我先走了。”   那女孩眨了眨眼睛,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温怀钰转身,一边听着经理说些废话,一边在包里拿手机,准备联系下司机。   就在这时,她的衣角被人牵了一下,很轻很轻,难以让人察觉。   她转身,因为动作太快,勾在她衣角上的小指划到了她的小指上,纤细,柔软,轻轻摇了摇。   温怀钰站定,回眸,眼眸上挑:“有事?”   她说着话,往后挥了挥手,示意经理等人先走,勾着的手指却没松开,等走廊处安静无人了,她刻意抬起了手,反握着女孩的指尖,低下头,认真的看了看。   小姑娘年纪不大,人长得好看,手长得也好看,骨肉亭匀,指尖泛着微微的粉,映着小而洁白的月牙,干净可爱。   她唇角抿出一点笑来,低下头,靠近。   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过近了,她却似乎没觉得有哪里不妥,她小指反勾着女孩指尖摇了摇,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暧昧:“你手指,挺好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国际惯例日更!   好久不见!呜呜呜一年了吧!还有朋友们在吗!记得呼朋唤友到处吼吼朋友们来看看我!   广告词我都想好啦:这个作者盛产甜饼,又大又甜,酥酥的,黄灿灿的(划掉! 第2章 02   女孩的脸在那一瞬间红了,红透了。   尽管有耳边碎发垂落,遮住了她泛红的耳尖,可她还是羞成了一团。   温怀钰有点惊奇,在心底咦了一声,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纯情的女孩。   简单,干净,像是清晨在林间饮水的小鹿,水面上泛起一点涟漪,都足以让她惊吓后退。   温怀钰想再逗逗她,又觉得不忍心,终于松开了手,敛了敛笑意,重复了一遍:“有事吗?”   女孩点了点头,抬起左手,手掌展开,一枚戒指正安静的躺在她洁白的手心里。   她轻轻咳嗽了一下,从喉咙里冒出一点喑哑的声音:“你……你的……”   温怀钰笑了,从她手心里接过戒指,却没说话,继而抓住了她的手,在她茫然的目光中,将圆环顺着她手指扣了进去:“送你了。今晚谢谢你。”   小姑娘摇头,紧接着,一把握住她的手,想将戒指还回去,目光中写满了拒绝。   温怀钰淡哂,从她手心收回戒指:“那行。走吧,我请你吃个饭。”   女孩红着脸,点头,同意了。   往外走,经理正等在大门外,毕恭毕敬站了两排:“温小姐。”   温怀钰矜敛的一点头,快步走过,雪白耳垂上坠着祖母绿的六芒星耳坠,垂着两颗小而洁白的珍珠,晃的人眼花。   司机已经在外面等候,一看见她,就立刻摘下帽子,站直了:“小姐。”   温怀钰淡淡嗯了一声,转过身问女孩:“想吃什么?”   会所附近不是繁华地带,反而显得有些冷清僻静,在冬夜里,一眼看过去,长街上都是冷冷清清的,没几家餐馆开门,毕竟现在已经不早了。   女孩对这里更为熟悉,往四周看了很久,指了指不远处一家还在营业的大排挡,紧接着,又慌忙收回了手,大概是意识到了,这种地方与温怀钰的身份地位并不相衬。   温怀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也笑了,答应的爽快:“好啊。”   司机方才已经开了车门,听见她说好,不由一怔:“小姐……”   温怀钰偏过头,精致好看的面容在路灯下显得有些模糊,眼神却是锐利的:“怎么?”   司机不仅是司机,也是家里给她安排的保镖,有时会多说几句,但绝不该在温怀钰如此有兴致的时候,出言阻止。   于是,他迎着大小姐不太畅快的目光,敛了声。   “走吧。”   高跟鞋哒哒作响,温怀钰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女孩没跟上来,转过身,唇角牵了起来,对她勾了勾手指:“走呀。”   雪白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勾出好看的弧度,年轻女孩看着她的手,目光深处压抑着深深的痴迷与眷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动作稍有些僵硬,像是她的提线木偶。   有时,感情就是这么矛盾的,浓烈,却克制。   温怀钰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这小姑娘,眼神怎么跟丢了魂一样。   路边大排档生意正好,正是夜市的黄金档口,老板娘热情在门口招呼,看见两人过来,两眼放光,忙不迭的将菜单递了过来:“两位吗?里面有包间的!”   这年头,大排挡也不得不准备几间包间,来留住喜欢安静的客人。   女孩问询的目光投了过来,有些惴惴不安的。温怀钰环顾四周,微眯了眯眼:“不用了,就在那里。”   她指了指偏僻角落里的一张桌,朝那边走了过去。   竹木做的桌椅,桌面上刷了漆,看起来还算干净,服务员将椅子擦了又擦,似乎是怕这位从头到脚写满了精致的客人不满。   但事实上,温怀钰自始至终都没说话。   旁人看了,恐怕会觉得惊奇,一向骄矜任性,连饭桌上鲍鱼多煮了十几秒而口感欠佳,就会大发雷霆的温大小姐,此刻竟然这么平静自若的坐在这里。   两人坐下,点菜,一盆油焖大虾,一份凉拌毛豆,两瓶啤酒,完完全全的夜宵风格。   油焖大虾很快就端了上来,小姑娘还有些局促不安,大概是后悔选了这里。   温怀钰神色放松,戴上一次性的塑料手套,开始剥虾,一边跟她说话:“说话不方便?”   女孩点了点头,示意她是。   温怀钰已经剥好一只虾,鲜嫩洁白的虾尾,她随手放到了女孩的盘子里。而后又一只,还是剥给她的。   女孩怔怔,眼神里有些慌乱和羞赧。   温怀钰唇角微扬,浓密的眼睫扑扑闪闪,眼尾往上挑,清冽动听的声音里也染上了愉悦笑意:“小美人,你负责赏心悦目就好。”   女孩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她不得不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温怀钰一笑,手上动作未停,将整盆虾都剥了,自己从头到尾却没动一下筷子。她的动作优雅自在,仿佛不是在剥虾,是在把玩某件古老的艺术品。   很快,她脱下手套,去洗手间了一会,回来的时候,女孩半低着头,拿筷子,在慢慢解决盘子里的食物,姿态优雅,怪好看的。   谁能不爱看美人呢。   尤其是灯下看美人,半是朦胧半是醉意,美人清雅如兰,引人驻足。   温怀钰也不例外,她站在不远处,站在灯光下,默默看了一会。   很快,小姑娘吃完了,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恰好撞上温怀钰的目光。   昏黄的灯光从温怀钰发顶流落,顺着焦糖色的发丝往下流淌,她眼尾微扬,笑意温雅,那一双眼格外迷人,漆黑深邃,似乎要将人的灵魂也吸附进去。   女孩怔怔,起身走到温怀钰身边,跟着她出去,站在路边,被冷风一吹,好像才清醒。   温怀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微眯了眯眼,拿出了手机:“留个联系方式。下次去会所找你。”   她对这女孩有几分好感,以后再去会所,叫她过来,捏捏肩捶捶腰,也挺好啊。   小姑娘暂时说不了话,到时候,静静待在一旁就好了。   有的人就是这么有魔力的,只往那里一站,就安安静静的,自成世界,时光都流淌的慢了。   女孩也拿出手机来,似是有点过于紧张了,连小臂都在微微颤动着,过了两分钟,终于加上了微信。   温怀钰低下头,看着新朋友的聊天界面:“以柔?”   纪以柔用力点了点头,发了条信息过去:“纪以柔。”   这是她的名字了。温怀钰也认真,打了三个字:“温怀钰。”   纪以柔静静看着她,心里悄悄说。   我知道。   一直都知道。   冬天夜晚太冷,就这么一瞬,冻的温怀钰手都僵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啊。回见,小美人。”   纪以柔不好说话,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当然了,耳尖也红了一下。   温怀钰挑眉,笑,伸出手去,纤细白嫩的指尖在她耳边点了点:“别害羞啊。”   瞧瞧,这一晚上,也不知道红了多少次了。   明明她的指尖没碰到她耳廓,只是隔空而已,可纪以柔整个人都僵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汇集到一处,整颗心都被揉开了:“……嗯。”   ……   那之后好几天,温怀钰都还记得,她随口说了一句话后,小姑娘微垂的眉眼,闪躲的目光,红到滴血的耳尖。   实在是太纯情了,也实在是可爱。   温怀钰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的人:不说话的时候,清冽干净如雪;一脸红的时候,又像躲避陷阱的小鹿,楚楚可怜又动人,让人忍不住欺负她,也逗逗她。   就是心底还有点犹豫,怕把小姑娘给欺负坏了。   毕竟啊,温怀钰的嘴,骗人的鬼。   她说话时,习惯性的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撩拨,像是诱惑,却透着一点疏远。   要是把人家小姑娘的心骗到手了,她撩撩裙摆就走,让人家肝肠寸断可如何是好。   倒不是她高估自己,毕竟,她至今还没翻车过,想来以后也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总:一个从未翻车的flag   回答上一章评论的小可爱哈,我见过穿衣服的按摩,就是穿那种丝绸衣服的哈哈哈哈哈   上章忘了说!留言掉落红包,么啾! 第3章 03   没想多久,发言人终于在台上说出了谢谢,台下一阵热烈的掌声,将她思绪拉回现实。   台上的人不是别人,是她二哥,温铭。   温家这一辈有两子一女,温怀钰是最小的那个,上面两个哥哥。大哥温治臻温文俊雅,但自小身体不好,一直在家静养,二哥温铭性子急躁暴戾,是温父默认的继承人,只是一直和温怀钰不合。   人坏不要紧,最怕的就是又坏又蠢。那晚在会所的陌生男人,就是温铭安排。迷药那种下三滥的东西都用上了,要不是纪以柔出声提醒……   温怀钰不愿再往深处想,她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在了温铭脸上,勾了下唇角。   对自己的亲妹妹都能如此,这人的心也坏透了。   她兴致缺缺,敷衍的鼓掌,走出了会议室。   刚出门,邓若在后面叫她:“怀钰。”   温怀钰顿足,回头,看见是她,笑了:“若若,一起去吃饭?”   邓若穿着深蓝色的小西装,一张秀气的瓜子脸,半长的头发刚刚及肩,气质沉静内敛,可惜她一开口,气质就毁了个干干净净:“温儿,我昨晚看上一件白色纱裙,实在是太好看了,你穿上肯定美爆了,我买来送你,我的仙女!”   温怀钰早就习惯了:“好啊。刚好一起吃饭,我买了两个冬季限定的包,送你。”   邓若一把挽住她:“温儿,你可真是个人美心善的小天使!”   “以后要是哪个男人娶了你,他肯定会幸福到爆炸的!”   “不用。我娶别人好了。”   “哎……哦,还是这样比较好。毕竟你好攻一女的。”   邓若话多,一个人能撑起一台大戏,先写了篇三千字的小作业吐槽温铭,而后又开始盛情赞美各个大牌冬季限定的包包和衣服,最后又开始八卦:你想娶谁啊?   两人正在一家泰式餐厅吃饭,临窗的味道,人均消费水平不低,也没多少人,温怀钰说话也没再顾忌:“没想娶谁啊。就是觉得,女孩子多好,香香软软的,男人是什么东西,又臭又硬,跟石头一样。”   邓若深以为然:“是是是,你说的对。”   她这人不仅话多,还是忠诚的彩虹屁狂魔,在旁人面前是疏冷沉静的邓经理,在温怀钰面前就只负责说你最美。   因此,也有人说,这就是她和温大小姐能成为好朋友的重要原因。   毕竟,圈里圈外上赶着结交和攀附温怀钰的人那么多,可温怀钰却只有她这一个朋友。   温怀钰夹了只盐焗大虾,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下。   她食欲不错,搬出来住以后,她还没找厨子和管家,平时吃饭也有些敷衍,难得出来,这家餐厅还挺对她胃口的。   邓若吃着吃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苦了脸:“长期饮食作息不规律,这几天胃都不舒服,不吃了。”   “你的私人医生呢?”   “他有事回去了。而且这种检查,还是去医院好。就是我一个人,不敢去医院。”   “明天去。我陪你。”   “……好吧。”   ……   温怀钰和邓若约了周末见面。   邓若是讳病忌医的典型,一到医院就开始害怕,走路都腿软,因为害怕,一直在说话,越说自己越心慌。   “怀钰,我不会是得绝症了吧?”   “呜呜呜呜,等会要是医生说我胃癌怎么办?”   “妈妈啊,我错了。您赶紧回来吧。我要是……”   温怀钰按住她肩膀,深邃的眼眸上挑:“闭嘴。”   邓若乖乖噤声。   昨晚就和熟人打过了招呼,她们一到医院,就有人安排,开始检查。   邓若进了科室检查,温怀钰在走廊外等了会,手机一直有电话进来,助理打的、合作伙伴打的、甚至有她二哥,温铭打来的。   屏幕亮了又暗,她一个都没接,直到手机彻底安静下来,她才轻轻笑了一下,把手机装进了包里。   等待时间过长,总叫人觉得乏味,她也不例外,清亮的目光从走廊这一头缓缓逡巡过去,却在某一瞬忽然凝住。   是她啊。   叫什么……对了,纪以柔。   女孩正站在病房外,面前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她半垂着头,偶尔抬起头凝视着他,远远的,看不太清神色,也不知道两人究竟说了什么。   大概是对话内容不太好,隔着这么远,温怀钰都能感觉到她的失落。   温怀钰看了会,随后沉默着半闭上眼。   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正一寸一寸落在她雪白的脸颊上,精致的面容上透着倦怠和疏冷,长发安静的落在肩头,耳尖坠着的长链珍珠微微晃动。   过了半个小时,邓若出来,神色委委屈屈的说:“温儿,我生病了,要做手术了。”   “是哪里生病了?”   邓若比了比指尖:“就胃里。医生说,长了这么一颗小小的瘤子。喏,就这么大。”   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还好。”   邓若吸气,一副想哭的样子:“可我就是害怕嘛。一个人,面对着这一摊子破事。”   温怀钰轻拍了下她肩膀,公 。众,号YuriAcgn自购首发,声音温和,自带安抚人心的力量:“不要紧。我去处理。公司那边我帮你请假,医院里给你请特级护工。我有时间也会过来看你。”   邓若被她说的眼睛一酸:“好嘛,温儿,你实在太好了。以后你就是我爸爸。”   温怀钰:“……”   “我去和医生聊下,你在这等我。我助理在过来的路上,她会安排住院和手术的事情。”   邓若认真点了点头:“好的,爸爸。”   温怀钰顺着她的话:“行吧,我走了。你乖乖在这等着。还有两项检查要做。”   医生在一旁等了一会,等两人说完话,才主动引着她往前走,脸上堆满了笑意:“温小姐,您放心。您朋友只要做一个很小很小的手术。”   到了办公室,他拿出以前的诊疗记录:“您看,这种症状并不罕见,就我手上操刀的也不下十来件了。您可以放心。”   温怀钰淡淡嗯了一声,低下头来翻看资料,一页一页看的仔细,温隽好看的眉眼缓缓舒展,最后她合上资料,看着医生:“那我朋友的手术,就交给您了。劳烦您多上点心。”   白大褂推了下镜片,笑着说:“这是应该的。我的职责。您太客气了。”   温怀钰没再客套,矜敛的一点头,站起来,推开凳子:“那我先出去了。您先忙。”   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温怀钰往回走,手机又开始震动了。   这次不是别人,是温老爷子打来的。   她迅速接了电话,先前种种情绪都收了起来,声音里也染上一点撒娇的意味:“爷爷,您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   温老爷子顿了顿,声音严厉:“那你先说,你都多久没回家了?一个女孩子单独住在别墅里,连个管家都没有。”   温怀钰赶忙告错:“这几天比较忙,邓若生病了要做手术,管家的事情您放心,我马上找。还有,下周,下周我肯定回家。我知道爷爷您想我了,我也想您了。”   老爷子冷冷的哼了一声,语气也不太好:“谁想你了。挂了。”   “爷爷,别挂啊。”   温怀钰正想阻止老人挂电话,没想到旁边病房的门忽然开了。护士匆匆忙忙推着病床往外,她立刻侧身,准备让开,高跟鞋太高,她的步子不太稳,往后连退了几步,直到有人在背后扶住了她的手肘,挡住了她后退的趋势。   电话已经挂断了,温怀钰放下手机,一回头,原来是个熟人。   纪以柔迎着她的目光,握着她手肘的手掌像碰到了烙铁一般,心虚的收了回来,一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慌张的低下头去。   温怀钰也低下头,正对上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让她的目光无从藏匿。   “又见面了啊。你怎么在这里,看样子,偷偷哭过?”   纪以柔轻轻点了点头,她神色憔悴,眼角泛红,嘴唇却抿的极紧,安静清瘦的像荒野里的芦苇,柔软而坚韧。   温怀钰将语气放的轻缓些:“是家人生病了吗?”   “……嗯。”   因为嗓子原因,她很少说话,一般只回答单音节的字,但温怀钰很有耐心,继续问:“是家里的老人?”   纪以柔摇头。   “是……母亲?”   纪以柔轻轻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的握紧了衣角,嘴唇也抿的更紧了。   温怀钰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显得空远。   同样是医院,同样是柔弱清瘦的女孩,同样是这种孤立无援的无助和绝望。   那瞬间,时间倒退,记忆回溯。   她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她的眼神变得柔软:“不要害怕。是缺钱吗?我可以借钱给你。不要再去会所上班了,那种地方,你一个年轻女孩,别去了。”   纪以柔怔怔,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片刻,才摇了摇头,有些迟疑。   “你缺钱花吗?”   “……还行。”   大概是很长时间不说话了,她的声音透着喑哑,说完自己都觉得难听,只想低下头去,找个地方藏起来。   温怀钰感知到她的局促,不准备多说话了,随手将名片递给她:“如果需要,可以来找我。”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手掌落在了纪以柔肩头,眼神柔软而专注:“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害怕,要勇敢。”   纪以柔用力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走远。   哪怕很想追上去。   ……   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   临近年底,是公司业务最多的时候,白天,会议一场接着一场召开,晚上,大厦里灯火通明,全员加班到深夜都是常态。   温怀钰下了班,又去医院看望邓若,从医院出来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了。   外面下着小雨,她揉了揉肩膀,早年间肩颈受过伤,雨雪天气,多多少少都会觉得不舒服,痛意如何也挥之不去。   她按了下眉心,声音淡淡的:“走吧。”   司机已经跟了她很多年,看她神情,就知道她不太舒服。他将车开到会所外,下车的时候,又不忘保镖的职责:“小姐,需不要要我跟着您一起进去?”   温怀钰拿起羊绒外套,接过雨伞:“不用了。”   她踏入雨幕之中,高挑纤细的身影,撑着一把极大的黑色雨伞,会所门外,早就有人在迎接了,替她接过雨伞,递来毛巾,接过她的大衣外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行人拥着她进去。   还是上次的房间,熟悉的按摩师,她躺下,乌黑如墨的发丝落在枕上,如上好的丝缎,泛着动人的光泽,盘旋着落下。   “叫人看看,纪以柔今天在不在。”   按摩还没多久,她忽然开口问了。   按摩师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她心里忍不住有些发酸,又觉得怅然。最初温小姐选中她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看中了她,包括她自己。可这数次的接触下来,两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过。这纪以柔到底有哪点好了……   她恭恭敬敬的说了声是,很快,有人敲门,温怀钰挥了挥手,门开了,纪以柔走了进来。   纪以柔今晚穿了件天青釉的素色旗袍,温雅的花纹,玉兰色的盘扣,人如其名,温柔清雅,如同一株亭亭净植的莲,安静而纯美。   她看起来瘦,但穿上旗袍后,尽显袅娜身段,纤秾合度。腰肢纤细,仿佛单手可握,下摆开的合宜,随着她走路,白皙如瓷的肌肤隐约可见。   越是纯净,就越是惑人,越想让人将她圈在怀里,狠狠欺负。   温怀钰下意识的蹙了蹙眉,挥手让按摩师出去,而后才问:“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听她的语气似乎有点生气了,纪以柔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也不敢再往前走。   温怀钰轻嗤了一声,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纪以柔走了过去,听着她的指示,在床边坐下。   “不是说不缺钱吗?”   “……嗯。”   “我都说了,缺钱可以借你。”   “……嗯。”   温怀钰简直要气笑了,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颊:“除了嗯就是嗯,你怕不是要气死我?!”   纤细温软的指尖触碰到脸颊,清晰到能感受指腹的脉络,纪以柔屏住了呼吸,垂下眼眸,不敢说话了。   温怀钰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似乎已经越界了。   两个人认识还没多久呢,就请她吃过一顿饭,加了个微信还没说话而已,她怎么能这么对人家呢……   不过,刚才的手感……真好啊。   像是为了掩饰先前那句话,她尝试解释:“你不是兼职上班吗,今晚怎么穿的这么……正式。”   纪以柔拿出手机打字:「一个包厢缺人手,经理临时找的我。」   “奖金多少?”   「三千。」   温怀钰淡淡笑了一声:“傻子。就为这三千,你知不知道,自己要冒多大的风险?”   纪以柔微怔,继而点了点头。   温怀钰没说话了,怎么也是别人的事情,她多管闲事一次就好了,何必自讨没趣反复追问。   纪以柔对这沉默感到别捏,没过多久,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我也培训过,要不要给你按按?」   温怀钰淡淡嗯了一声,躺了下来。   纪以柔的手掌落了上来,最初在肩颈处敲打,而后顺着脊椎往下,一直到腰窝处,绵软的双手轻轻按压起来,动作极其温柔,却又透着绵绵的韧劲,跟她的人一般,温柔,却透着坚韧。   温怀钰被她按的舒服了,忍不住哼哼了两声,而后特意补充:“我腰不好。”   明明只是字面意思,想让纪以柔多用力,可说完之后,她却觉得有些不对,有些心虚的往回看了一眼:“你脸红什么?”   纪以柔被她说的一怔,落在她腰间的手停下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那双柔软纤细的手落在何处,温怀钰自然感知到了,于是她闷闷的说了声继续,却还是忍不住揉了揉耳尖。   奇怪。   她的耳朵,刚才怎么也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6点二更 第4章 04   纪以柔说她培训过,看来并不是骗人的。手法、技艺、力道都恰到好处,除了最初那一点莫名其妙的尴尬外,温怀钰全程都觉得很放松。   对,就是放松。   她总算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两人相处的感觉。   不是那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放松;而是那种,纪以柔在旁边,她可以闭着眼睛,像是深秋晴空里飘着的云,心绪澄明,舒缓自在。   一个小时的疗程很快结束。   到了最后的舒缓阶段,温怀钰坐了起来,指尖在眉心轻轻揉了一下,声音有些哑:“你挺好的。”   纪以柔唇角弯了弯,一双好看的眸子灵动清澈,眼底深处都是笑意,柔柔的笑着,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她额角上覆了一层盈盈的薄汗,脸颊似乎更白了,下巴尖尖的,透着一种我见犹怜的意味。素白旗袍勾勒出风流身段,最上面那颗玉兰盘扣不知何时松开了,露出一小块雪嫩细嫩的肌肤……   也不知道是触动了哪一处神经,温怀钰忽然开口:“我家里,需要一个管家。去不去?”   女孩一怔,浓密的眼睫扑扑闪闪,眨了眨眼睛,不解而困惑,打开便签打字:「管家?」   温怀钰唇角一勾,笑容明艳动人:“是。管家。我一个人住在别墅,无人打理,家人也不放心我独住。你需要钱,我知道,我会给你足够高的工资,你也不必留在这里了。”   纪以柔迟疑,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谢谢你的好意,我……」   温怀钰含笑摇了摇头:“不是为了帮你。也是因为我真的需要一个管家。”   “嗯?”   温怀钰却不解释了。   片刻后,她忽然俯身,靠近,葱白的指尖在她额头上点了点,语气显得轻佻而暧昧,撩人而不自知:“小美人,你知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深夜在会所里,是会引人犯罪的。”   纪以柔一怔,额头被她点过之处,一寸一寸的热度蔓延,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开始沸腾燃烧,她面颊泛红,连盈白如玉的耳垂也染着了粉意。   温怀钰撩人撩惯了,什么反应都见过,唯独没见过这种纯粹到极致的单纯羞赧,让人不自觉多了几分怜惜的心思,收回手后甚至多了一点局促,忍不住哄了一句:“我就说说……”   纪以柔微微点了点头,抬起头看她一眼,眼波里笼着薄薄的雾气,她轻轻咬了下嘴唇,而后又很快的低下头。   最是那一低头的娇羞。   格外动人。   温怀钰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先前我考虑的话,你认真想想,晚点给我回复。”   确实,她的言行堪称孟浪,小姑娘害怕迟疑也正常;但事实上,她没有坏心思,只是忍不住想要逗逗她罢了。再说,她并没有说假话,确实是需要一个管家的。   门外有人敲门,是司机王寂的声音:“小姐,先生说今晚有事找您,请您回趟老宅。”   在那一瞬,温怀钰坐直了,肩膀往后平平展开,笑意敛尽,那双好看的眸子淬着寒霜,声音也往下沉了几度:“知道了。”   她掀开毯子,弯下腰,纪以柔已经拿起她的高跟鞋,递给了她。   她低下头,雪白纤细的脖颈折出一段动人的弧度,显得格外的细嫩,镶着碎钻的细带绕过精致的脚踝,系在极为白嫩的脚背上,动作优雅从容。   纪以柔看的痴了,偏温怀钰这时候还要与她说话,恰好撞入她有些痴迷的目光中,她忍不住垂下了眼眸,敛尽心思。   温怀钰低低笑了一声,站了起来,随手将鬓发挽到而后,一举一动间都是妩媚风情。   很快,大衣也穿上,那双纤细白皙的长腿也被笼了进去,她整个人显得慵懒而华贵,轻轻挥了挥手:“走了。”   纪以柔往前踏了一步,先前还没答复她的邀请,她现在很怕她改变心意。   但温怀钰实在走的太快了,没等到她说话,就已经出了房门。等纪以柔追出去的时候,只看见走廊尽头一道窈窕背影,长而微卷的头发披在肩头,她走的极快,也极好看,摇曳生姿,光华四溢。   她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转过身,就看见经理站在近处,笑意颇深的看着她:“做的不错。记住,不要惹温小姐生气。今晚给你额外加奖金。”   纪以柔垂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没见得有多开心,反而显得有些淡漠。   经理原本不太喜欢她,要不是有人托了关系,给他送了钱,再加上纪以柔确实长得好看,他是没打算留她的。   这姑娘,冷的跟冰块一样,又不会做人,譬如此刻,连一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神色冷冰冰的。   可这又如何呢。   他喜不喜欢不要紧,那些有钱人喜欢就行了。要说,贵人们的眼光也是怪,不喜欢花枝招展,温柔热情的,偏偏喜欢这么个安静冷漠的。不过这也说不好,可能越是这样的人,征服起来也越有意思吧。   等经理走了,纪以柔才往更衣室走。   夜色已深,请的护工尽职尽责,给她拍照发了图片,说病人今日情况不错,请她放心。   纪以柔沉默的看了会手机,才把屏幕按灭,而后换下了旗袍,穿上自己的衣服。白衬衫,牛仔裤,毛衣,外面再罩上厚厚的黑色羽绒服。   更衣室里一直有人进来,那些年龄稍长的女孩拿眼角余光瞥她,指桑骂槐:“有的人啊,说是大学生。怎么爬起床来比谁都快啊?”   “真的,你说爬了男人的床也就算了,爬女人的床算怎么回事呢?”   “呸,给我两万,我他妈不是说爬女人的床,爬母……你干什么?!”   正在口吐芬芳的女人忽然被扯住了衣领,嘞的她呼吸不畅,拍打着纪以柔的手臂:“喂,你干什么!杀人了!救命啊!”   一向沉默安静的女孩,此刻眼神里全是戾气,唇角紧抿,竟然单手就提起了她,任她拍打着也没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将她的头狠狠按在了冰凉的桌面上。   先前说着闲话的人,在纪以柔走过来时就一哄而散,现在终于慌了。上前拉扯:“哎,我说,哑巴,你松松手,别杀人啊!”   纪以柔唇角微勾了下,手并未松,反而用力,将那女人往墙上重重一摔,将她的脸抵在墙上,一字一顿:“不、许、说、她。”   女人被她吓坏了,又疼又怕,痛哭流涕:“不说了,不说了……”   她终于松开手,神色冷冰,手指微拢了下,而后皱起眉,走回桌边,拿一杯水冲了冲手掌,而后面无表情的走了。   身后,更衣室里传来一阵吸气声:“真是个疯子……”   “是啊,疯了吧。”   “嘘,小点声。”   纪以柔都听见了,但她不在意。   这些话,说她不要紧。但是有的人,她们不配提。   走出会所,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冬天下雨会格外的冷,冷意能钻进人的骨头里,从里到外都发凉。   住的地方很近,她跑步回去,就几分钟的路程。   刚刚到家,电话响了,是陈琪打来的电话。   纪以柔按了接通:“琪姐。”   一把好嗓子,声音如林间清泉,清泠干净,全然不复先前的喑哑。   陈琪一听到她声音,就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质问她为什么跟别人起冲突,异常焦躁的问:“你知不知道,明导这次是放了话出去的,公平竞争,公平竞争,所以我才把你安排进会所,就想你之后……”   纪以柔静静地听着,等她说完才说:“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可这语气里,却分明没有抱歉的意思。   陈琪气坏了:“纪以柔,你什么意思?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你把我气死,对你有什么好处?!听说你今晚被人叫进房间了,一个小时啊?你知不知道,以后成名了,这就是你的污点!还是之前就见过的人是吧,你为什么不拒绝!”   纪以柔:“……做不到。”   陈琪卡壳了:“什么叫……做不到?是你认识的人吗,叫什么?”   纪以柔停了一下,低下头,唇角微弯,眼角眉梢都变得温柔起来:“温怀钰。”   这下,陈琪彻底懵了。   过了好半天,她才激动的尖叫了一声:“温氏的大小姐,未来的继承人,温怀钰?!”   纪以柔不由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前面那一连串限定词。哪怕都是事实。   陈琪在电话那端欢呼:“以柔,你实在是太棒了!来会所,本来只是想提前让你适应一下环境,适应两个月不能说话的感觉。谁知道,你竟然认识了温小姐。好好和她接触,不要错过机会。这种级别的人物,只要随手的一点小恩惠,都够你吃一辈子了!”   纪以柔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唇角抿起:“她邀请我做她的私人管家。”   “去啊!为什么不去!”   “……可是。”   “没有可是。没看过那种网络小说吗?”   “《霸道总裁和ta的管家小娇妻》,这种看过吗”   纪以柔轻轻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推开玻璃窗,冷冽的空气迎面而来,她揉了揉指尖,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既然本来就是有目的的接近她,那也不必怕温怀钰误会了。   她是有目的,但是从来不会是为她的钱。至于为了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了。   纪以柔做事一向果断,很少会有这么迟疑的时候,现在却游移不定,打开微信的聊天界面,只有那晚加好友的一句提醒,再无其他了。   指尖在屏幕上按了又按,一行字打上去又删除,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只是,远在天际的星辰现在离她这么近,她想触碰,可又忍不住收回手。   手机屏幕亮光灭了下去,她最终没有发送消息,但心里终归不舍,握着手机睡着了。   半夜,纪以柔被窗外的雨声惊醒,阳台上的窗户没关好,她摸索着,下了床,将窗户关上了,再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两条未读的新消息:   ——771161,密码锁   ——西南大道,明昭路,330号   是温怀钰发来的。   她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打开地图软件,搜索着别墅的地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往往整层出售,住在这里的都是富商。   是她的邀请。   那里……是她家啊。 第5章 05   微信消息发送过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是第一次,温怀钰邀请别人,却迟迟未得到回复。   过去,但凡她流露出一丁点意思,别人都会替她把话圆上——或是因为她的美貌;或是因为她背后的温家。   如此,她才觉得有意思,站在窗边,将一杯香槟一饮而尽,而后给周然打了个电话:“市医院,有个病人,你去查一下具体的信息,而后安排一下……”   身后传来脚步声,温怀钰很快压低了声音:“你的假也休的差不多了。该回来工作了。”   周然是她的总助,前段时间受了情伤,请了几天假,听到老板召唤,不得不说了句是。   电话挂断,温怀钰转过身,笑容明媚:“大哥。”   温治臻正走过去,他长相斯文俊秀,眸色很浅,透亮如琉璃,脸色因常年生病而苍白,身形却是挺拔的,他一向安静少言,只是矜敛的一点头:“小妹。”   温怀钰走上前几步,透着些恰到好处的关切:“爷爷今晚说,大哥过几天要去国外做手术了?”   温治臻点头,惜字如金:“是。”   温怀钰笑的娇俏,伸手搭在他小臂上,轻轻摇了摇:“那大哥,一路小心啊。我在家等你回来。”   温治臻唇角微抿,礼貌而安静,轻轻拍了拍她发顶:“我知道的。”   话已说完,温怀钰及时松手:“时间也不早了,大哥,早点休息。”   “嗯,晚安。”   两人就此话别,温怀钰转身,脚掌踏上楼梯那一瞬,唇角上的笑意敛尽了,丝毫不见先前娇俏模样,反而多了一点冷峻,眉目间覆着霜雪,沉寂寡淡。   庭院里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是父亲回来了。   左右今晚是狂风暴雨夜,她干脆也不着急,就站在二楼的走廊尽头等待。很快,楼梯上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可见来人心里是蕴着何等滔天的怒意。   两秒后,温平步履匆匆,出现在二楼,压抑着怒意,看了她一眼:“去书房。”   温怀钰垂下眼眸,冷冷淡淡的说了声好,而后跟着走了过去。   温平人如其名,平日里性子平稳,很少有这么着急暴躁的时候,砰的一声踢开了书房的大门,灯都没开,就冷冰冰的说:“你给我滚进来!”   温铭在身后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轻笑,含着无尽的嘲讽,温怀钰却置若罔闻,走进书房:“父亲。”   温平气闷般的哼了一声:“你自己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的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他说着说着,伸手抓紧桌上一块墨砚,往她砸了过去,“还叫我父亲?!你心里真的把我当你父亲吗?!”   温怀钰站在原地,微微测过神,那块砚台擦着她的鬓角而过,火辣辣的刺痛感浮现,但她眼皮都没撩一下:“父亲为何生气?”   温平一拍桌子:“为什么?你怎么对你赵叔叔的,他是我自小一同长大的朋友,难道还要我再说一遍吗?送了人家入狱下牢,温怀钰,你真是长本事了!”   温怀钰声音冷冷的:“自找的。”   温平冷笑一声:“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就是你母亲想让你跟赵家联姻吗?怎么了,你这么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为了能继续在外面风流,就对赵家下了手?”   温怀钰没说话,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温平嗤笑:“你自己看看,新闻头条上哪一日没有你的风流情史。新欢旧爱,嫩模明星……温怀钰,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要点脸,行不行?”   温怀钰不说话了。   温平以为自己终于踩到了她的痛点,关于这个话题滔滔不绝,可惜,到了末了,也没等到温怀钰说一个字。这场对话到了夜里两三点,双方都没有妥协让步。   最后,还是管家来敲了敲门:“先生说,太吵了,有事明天再聊。”   管家是家里的老人了,他口中的先生,一直只有温平的父亲,温怀钰的爷爷,温岳这一位。作为温氏集团的董事长,温家的大家长,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里,他都拥有最高权威和绝对的话语权。   风雨暂歇,温怀钰走出书房,手指揉了揉眉心,没走几步,被温铭叫住了:“小妹,别急着走啊。”   温怀钰回过头,又是那副明丽鲜妍的样貌,唇角勾着笑:“二哥,还有事?”   温铭轻叹一声,装模作样:“以后,别惹父亲生气了。你乖一点。你……以后少与那些人来往……对你的名声不太好。”   温怀钰含笑颔首:“谢谢二哥。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要不是温铭,父亲根本不会这么早知道这件事,毕竟周然做事一向干净;要不是温铭,那些娱乐八卦新闻有什么胆子,成天刊登她的花边新闻呢。   相看两厌,背地里勾心斗角,但转过身,人人都带着面具,做戏给旁人看,一副亲善友睦的模样。   她早就看透了,却不得不继续演戏给旁人看。   翌日一早。   饭桌上,温严板着脸,声音肃厉:“昨天半夜,你们父女两在吵什么?”   温平的手顿了下,继而又恢复动作,为父亲剥了个鸡蛋,放到他碗里:“一点小事。怀钰在跟我闹点别扭。”   他口气稀松平常,言语亲近,听起来好像是女儿在跟父亲撒娇般的寻常事情,不值得再提,轻易将话题带了过去。   温怀钰唇角牵起,声音上扬:“是啊。爷爷,是不是吵到你啦?是怀钰不好,今天不上班,我在家里陪着您。给您按摩,陪您下棋遛狗好不好?”   温严脸色稍缓,嘴上却不松口:“要你在家陪我这个老头子,心底怕是要说无聊死了,算了吧。”   温怀钰温温柔柔的笑了下,没再说话了。她一向了解温严的性格,嘴硬心软的典型。这么说话,其实就是同意了。   温平不动声色的看了温怀钰一眼,眼眸微深,神色有些阴戾。   早饭吃完,温平和温铭去了公司,母亲出国度假不在家,老宅里只剩下爷孙两个。   温怀钰不由的松了口气,微蹙的眉头也舒展了稍许,如先前所说,给温严捏肩捶背,说着笑话,把老人逗的一阵大笑,严厉不再,只是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别跟你父亲闹太过了,怀钰。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你父亲。”   温怀钰低下头,趴在爷爷肩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家里,大概就只有这么一瞬的温情。   多珍贵。   离开老宅的时候,刚刚7点。   温怀钰很有些累了,早上接近凌晨四点才躺下,七点不到又起来,白天陪着爷爷说话,也没时间休息,回来的路上堵了两个小时的车,到家时近10点,她累的不想说话。   密码锁滴了一声,开了。   她走进去,甚至没注意,玄关处多了一双英伦风格的棕色软底皮鞋。   前天早上起床晚了,赶着上班,走的太急,睡衣就放在沙发上,她扔下包,拿起睡衣,踢掉鞋子,连客厅的灯都没开,就往浴室那边走。   也是奇怪,浴室里的灯是开的,大概也是前天早上走的太急,忘了关灯了。看来这家里没个管家,是真的不行啊。   她没想太多,手按上门柄的一刹那,高挑纤细的身影倒映在门上,转动门柄时,室内忽然传来扑通一声,温怀钰没觉得害怕,胆大的一把推开门,入目竟然是……   数颗晶莹的水珠顺着雪白圆润的肩头划落,落入精致动人的锁骨,细嫩白馥的肌肤,微微隆起的……   她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将门关上,那画面过于刺激了,她一向平稳的声音里透着些不易察觉的仓皇:“你怎么在这?” 第6章 06   几分钟后。   客厅里的水晶吊灯开了,明亮的刺眼,清清楚楚的照出纪以柔的局促不安与赧然。   温怀钰换了一身纯棉的家居服,刚才在浴室里看到美人入浴的一幕,现在是一点困意都没了。   也是奇怪了,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她有的,她也有啊。   纪以柔坐在沙发一角,微低着头,手指无意识的抓着睡衣边缘,紧紧咬着嘴唇,像是在等待她的审判。   她不敢细想,温怀钰问出那句,你怎么在时,心里究竟是有多少分厌恶与嫌弃。她真的不敢想,温怀钰要是就这么讨厌自己了,她大概会发疯吧。   温怀钰被她紧张的样子逗笑了,往她边上靠了靠:“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纪以柔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无形的三个字——对不起。   温怀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是我让你来的。密码也是我告诉你的。你来了,就很好啊。”   纪以柔打字:「想微信告诉你,有点犹豫,就直接过来了。是不是,吓到你了?」   “谈不上吓到。又不是看到男人的身体啊。你下午过来的?”   「6点来的。路上被雨淋湿了,就洗了个澡。」   温怀钰往后,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嗯,没事。会所还去吗?”   纪以柔目光微凝,摇了摇头。   “不去最好。你也看见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也没有多少事情。你随手打理一下就可以了。”   温怀钰说了几句话,觉得渴了,刚准备站起来,纪以柔已经站了起来,给她倒了杯柠檬蜂蜜水,还是温热的。   家里是没有热水的,冰箱里堆满了矿泉水,她喝惯了凉水,第一次觉得,在冬天喝热水,也挺好的。   “晚点再说,我去洗澡,还要洗头发。房间很多,二楼第一间是我的房间,除了那间,随便你睡哪里都好。”   她走进浴室,拆下耳环和项链,而后卸妆,都不用她说话,一条毛巾恰到好处的递了过来,紧接着,纪以柔小心的擦干净耳环项链上沾的水渍,放进了首饰盒里。   温怀钰莞尔一笑,偏过头:“我要洗澡了,你还跟着?”   纪以柔脸一红,摇了摇头,走了。   温怀钰这才关了门,解开外衣的带子,灰色的家居服顺着她的肩头滑落,露出莹白如玉的肌肤。   她的嘴角还是含着笑意的,想起方才她走一步,纪以柔就跟着一步的样子。   实在是太可爱了。   这女孩让人觉得舒服,很舒服。   虽然,最初,让她做自己的私人管家,温怀钰的想法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但是现在,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洗完澡出来,纪以柔递来干衣帽和电吹风,而后就乖乖坐在一旁,雪白细嫩的脖颈微微垂着,折出好看的弧度来,连呼吸声都很轻,轻到让人容易遗忘她的存在。   在老宅里做戏惯了,无一时不需要带着面具,说着违心之话,营造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假象。此刻的静默舒缓与之形成鲜明的对照,她的眉心舒展开来。   吹完头发,温怀钰一看时间,十一点了。   她站了起来,在纪以柔的注视中,走到了她面前,大大方方的对她伸出了手:“走吧。我的专属小管家。”   雪白纤细的手掌就在眼前,骨肉亭匀,指节清秀,这双极好看的手……她下意识的就伸手握住,像是一只流浪的小猫,可怜巴巴的仰着头,眨着眼,爱娇的握住了主人的手。   温怀钰轻轻笑了一声,手掌用力,拉她起来,而后很快松开:“你就住我对面那间房好了,免得你刚来这里,一个人害怕。”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跟着她上楼,掌心温软柔腻的感觉尤在,她忍不住,曲起手指,用指尖轻轻碾磨掌心的肌肤,由此来感知残存的余温和热量。   温怀钰带她上楼,打开房门,开灯。   房间大而空旷,中间摆着一张床,靠墙的地方有张书桌,再旁边则是一扇很大的雕花木门,没有半分人气,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应该是从没有人住过的。   温怀钰困了,眨了眨眼睛,一点泪珠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声音也倦倦的:“隔壁是衣帽间。有洗干净的床单被套,你自己去拿。我先回去睡觉了。晚安。”   她的步伐不复先前轻盈,连一向挺直的脊背也透着些倦意,像是卸去了坚硬的盔甲,露出柔软的内里……柔软到,纪以柔想伸手抱抱她。   她叫她名字了。   她握住她手掌了。   砰的一声,对面房间的门打开,又关上了。   温怀钰有一点轻微失眠的症状,哪怕困了,躺在床上也要酝酿很久的睡意,才能入睡。   但这一晚,她睡着的格外快:头脑里竟然没想着白天在老宅的场景,也没想着公司里的事情,而是……只有那张盈白的小脸,微微仰着,眼神灵动如小鹿,可那清澈眼眸里是盛着慌乱过的,无措的抵在胸前,护着那道温软的……   那么纯净,那么乖巧的眼神……让人想犯罪啊。   ……咦,她怎么会这么想呢……   不知道啊……   困意沉沉袭来,疑惑也不得解释,房间里只有淡淡的呼吸声,窗外雨停了,月光枕着云被为绵,照着房间里那人,也一夜好眠。   早上6点半,闹钟响了。   温怀钰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而后拿起手机,看了下未读消息,而后下床,趿着鞋,往外走。   到纪以柔房间门口,她抬起手,准备敲门,而后又放了下去。   现在还早,就让她睡会吧。   她下楼,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洗漱完,才发现厨房里有响动。   轻轻的走过去,斜靠在门边,过了一会,她才笑了一声:“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纪以柔站在电磁炉前,听到她声音,立刻转过身去,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偏偏鼻尖上沾了点面粉,滑稽的可爱。   温怀钰问话,却并不等她答,走了过去,指尖如蜻蜓点水,在她鼻尖掠过,而后低下头,看着锅里翻滚的面条:“你早上做的?”   纪以柔轻轻点了点头,耳尖红红的,手掌上沾了不少白色的面粉,她有点局促的,低下头用围裙擦了擦。   温怀钰笑弯了眼眸,揉了揉她发顶:“以柔小美人,你简直是个大宝贝啊。”   她从不吝啬赞美,说完话也不打扰她了,出了厨房,去衣帽间,搭配衣服、包包和首饰。   深蓝色的高定西装,腰线收的很紧,西装裤修长挺括,耳尖坠着一副银质的耳线,外面再叠穿米色的大衣,明明是极正式的装扮,却被她穿出动人的风情。   早餐也已经做好了,两碗滚烫的手擀面,上面淋好了汤汁,鲜绿的菜叶,切的极碎的肉沫撒上去,味道鲜香馥郁,色香味极佳。   两人对坐,面条还有些烫,但在冬日的早晨,滚烫的汤汁让人觉得熨帖极了,温怀钰将一碗面吃的干干净净,才接过她递来的纸巾,问她:“早上去买的?”   纪以柔点了点头,目光中含着些焦虑,一副担心她没吃好的样子。   “已经很好了。早上不用这么麻烦,准备一点面包牛奶。今天早上走去超市买的面粉?”   “嗯。”   温怀钰轻轻笑了一下:“傻子,那么远。”   这一片都是富人别墅区,她为了僻静,才选择住在这里,唯一不太方便的就是超市和便利店很远,但这对她来说不成问题,她也不会去这些地方。   谁知道,纪以柔大清早走过去买东西啊。   “会开车吗?”   温怀钰将一串钥匙扔了过去,“不会开车,就抓紧学一下。车库里有车,随便挑一辆开都行。我出门了,白天我不在,你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为了吃这碗面,已经耽误了一点时间,故而,她走的匆匆,连句道别都没有。   纪以柔站在桌边,手心里圈着她扔过来的钥匙,冷冰冰的金属上残余着热度,现在属于她了啊。   ……   位于大厦顶层的办公室,整洁敞亮,采光极好,靠窗处摆放着两盆枝叶繁茂的绿植,两排红木书架靠着墙,一层陈列着古代兵书,二层堆放着西方哲学史上所有的经典著作,第三层整齐排列着一整套的日本某作家的推理小说全集。   办公桌上堆放着两摞厚厚的文件,旁边的楠木笔筒里放了几只笔,还挂着一只小小的白色海螺。   “温总,温总?”   周然轻声唤了两次,温怀钰回神:“你说。我在听。”   周然清了清嗓子:“你安排我去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纪小姐的母亲生病了,长住医院,目前正在接受化疗,似乎开销很大……”   温怀钰淡淡的嗯了一声,精致的面容淡淡的:“你多留意。”   周然说了是,而后犹豫着问:“那纪小姐的事情,是不是要尽可能的……瞒住别人?”   温怀钰忍不住勾起唇角。连周然都这么看,旁人怕是早就以为,纪以柔已成她新欢。   想想也是,会所里救回的小姑娘,母亲重病住院,或是虚情假意的提供帮助,或是威胁恫吓着让她献身,啧啧,这不就是小说里常见的戏码,纪以柔要再多个豪赌负债的酒鬼父亲,那剧情就更流畅了。   温怀钰抿出一点淡漠笑意,红唇微启:“不用。”   这本就是她想要的,又何必有所隐瞒,最好,最好让别人都知道。   周然压下心头疑惑,没再提这件事,递了几份文件过去:“温总,公司对华贸集团并购案的资料。先前因为赵传恩的事情……现在赵家明里暗里在施压,还有……”   他声音压低,以口型说:内鬼。   温怀钰似笑非笑的抿了下唇角:“知道了。有人一方面惦记着夏家的财力,一方面又挂念着赵家的关系。两头算计罢了。”   周然神色凝肃:“对方一直在搞小动作。我们先后掌握了一些证据,随时都可以回击。”   温怀钰挥了挥手:“不必。好戏还未开始,不能落幕。出去吧。”   周然说了声是,前脚刚走,后脚,温铭敲了敲门:“温总,我能进来吗?”   温怀钰站起来,唇角含着温煦笑意,眼眸深处却淬了冰:“二哥,怎么这么客气?”   温铭扯了扯领带,走到办公桌前,衬衫衣领处口红印若隐若现,一股淡淡脂粉气扑面而来:“在忙华贸的收购案?听说好像有点问题啊,是资金链的问题吗?”   温怀钰眉心忍不住跳了一下,而后微微侧身,稍微拉开了距离:“在忙。一点小问题。”   温铭点点头:“那,你这段时间怕是要多花点时间了。别太辛苦。”   “谢谢二哥。”   温铭唇角勾了勾,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别跟二哥太客气。我先走了……哦对了,听说你最近养了个小姑娘在别墅里?”   温怀钰微垂了垂眼眸:“嗯。”   温铭露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颇为语重心长的说:“玩归玩,但是多少还是小心点。”   温怀钰忍不住嗤笑一声,指了指温铭的衣领:“是啊,二哥……玩归玩,昨天听说有女孩找到公司了……”   温铭脸色微变,忍了忍,才说了句有事,便匆匆走了。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下来,温怀钰收敛心思,翻看文件,债务债权的转让出了问题,公司高层都在关注影响了并购案的进展……   ……   一份厚厚的文件翻阅完,窗外天色都黑透了。   温怀钰将文件阖上,电脑也关了,提着包,离开了公司。   中午在公司楼下买的便当,晚上也不知道吃点什么。但是纪以柔在家里,应该会做饭的吧?   这么想着,心里好像多了几分隐秘的希冀与期望,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在按密码锁开门的时候,心底有些不为人知的憧憬,走进那一瞬,她看见餐桌前坐着的纤细身影时,心里像是晒了太阳的棉被,暖绵绵的。   纪以柔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是她时,投来的柔柔笑意,叫人觉得熨帖极了。   纪以柔甚至站了起来,想帮她挂包,温怀钰避开了她手:“不用。你只是我的管家,又不是贴身女仆。”   “在等我吗?”   “嗯。”   明明就已经知道了,却偏偏要问出来,似是为了某种甜蜜的确认。   桌上摆着三个菜,糖醋小排、白灼菜心,还有一份西红柿蛋汤,都是极家常的菜,味道却好极了,又辣又香,温怀钰忍不住吃了满满一碗饭,由衷赞叹:“小美人,你怎么像为我而生的一样?”   纪以柔轻轻啊了一声,忍不住抿了抿唇角,笑意清浅温柔。   这话好像实在是太有歧义了,温怀钰补充一句:“你的厨艺,像是为我而生的一样。怎么办呢,跟你在一起久了,我应该会长胖的。”   纪以柔忍不住笑,又给温怀钰舀了一碗汤,西红柿去了皮,切成小小的丁状,味道有一点点酸,但很好喝。   温怀钰没拒绝,将汤喝了,而后觉得实在是吃撑了,决定休息会就去游泳。   纪以柔也吃完了,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温怀钰靠在沙发上,忍不住叫她:“不用自己动手。有洗碗机啊。”   纪以柔回过头,冲她笑,而后摇了摇头。   温怀钰也不劝了,目光却在她身上逡巡不去。   家里开着暖气,女孩头上系着兔耳朵发圈,防止头发滑下,穿着白色衬衫,下面穿着深蓝色的百褶裙,干净纯真的装扮,在衣服外面套着一件粉格子的猫咪围裙,百褶裙太短,那围裙又稍微长了些……   远远的看过去,那双纤细笔直的腿极好看,甚至像是里面根本没穿裙子……   纯真的魅惑,原来是这么勾人的。   温怀钰低下头,轻轻笑,怎么感觉,自己现在有点鬼迷心窍呢。   纪以柔做事很快,没多久就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温怀钰靠在沙发上,轻轻揉着肩膀,她咬了咬嘴唇,走了过去。   一双纤细柔软的手按上肩头,衣袖里笼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温怀钰仍闭着眼睛,唇角却牵了起来,享受着这一刻的感觉。   纪以柔半跪在沙发上,手掌按住她肩膀,顺着颈椎骨往下,细致而温柔,心跳早已失控,她只能逼着自己,盯着那微微晃动的银色耳线,再不敢看向别处。   也没按多久,温怀钰睁开眼睛,忽然握住她的手:“好了。别忙了。”   她的手指很软,握的纪以柔心头一跳,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贪恋着这份温度。   温怀钰忍不住笑,捏了下她掌心:“傻子。我叫你来做我的管家,你呢,做饭洗碗就不说了,还来给我按摩。一个人可以分成十个人做事吗?那我是不是要给你开十倍的工资啊?”   手心里传来一阵酥痒的感觉,直抵心脏。纪以柔一怔,而后用力摇头,目光恳切,示意她不用。   温怀钰松手,拉着她手肘,让她坐好:“白天去医院了吗?”   纪以柔点头,一边拿出手机,准备打字。   “又去医院,又回来做饭,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啊。”   “就不觉得累吗?”   “你读书的时候,会不会因为脾气太好被欺负啊?哦也不会,你长得这么好看,同学应该挺喜欢你的。”   温怀钰半眯着眼,自言自语般的说了许多话,纪以柔原先还准备回答,但是现在,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温怀钰自己也觉得怪怪的,她不是话多的性格,但是一面对纪以柔,就总忍不住说话,哪怕纪以柔嗓子受伤无法回应,她一个人也能一连说上数句,还觉得很舒服。   真是太奇怪了。   想不通为什么这样,她也懒得想了:“晚饭吃多了。我去游泳。等会送个毛巾过来啊,小美人。”   明明自己美极了,却从来不吝啬赞美,喜欢喊她小美人,随心且恣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   别墅里有两个泳池,一个室外的,泳池边缘还残留着碎雪,室内泳池是常温的,冬天的水温也是温凉舒服的。   温怀钰很喜欢游泳,因为在海边长大的缘故,对水极为亲近,浮在水面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游完五公里,精神状态比先前更好,在池底潜泳了一段,忽然冒出水面,对纪以柔挥了挥手:“以柔,过来。”   纪以柔来了有一会了,她像是有点怕水的样子,只远远的站在岸边,抱着厚厚的浴巾,一直看着她。   中途短暂停下的间隙,温怀钰就看到了她,没想到她游了这么久,纪以柔就在一旁站着看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坐下的。   纪以柔抱着浴巾,跑了过去,兔耳朵发圈随着她跑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可爱的要命。   幼嫩的脸颊上泛着粉,她轻轻喘着气,站定了,将浴巾递了过去。   温怀钰站在池边,还没上岸,浑身湿漉漉的,水珠从发丝上滚落,顺着高挺的鼻梁,到花瓣般的嘴唇,再到精致的锁骨……而后没入一条若隐若现的……最后消失不见。   纪以柔脸红了,别过脸去。   她接过浴巾,先擦了擦上半身的水,倒没立刻出来,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会游泳吗?”   纪以柔摇摇头,她不会游泳,甚至很怕水。   温怀钰眼尾一挑,明丽动人的眼眸里盛满了笑意,花瓣般的嘴唇开开阖阖:“我教你?”   纪以柔一怔,神色有点犹疑。   温怀钰朝她勾了勾手指,纪以柔顺从的低下头,靠近她。   温怀钰抬起左手,环过她纤细的脖颈,落在她细嫩的耳垂上,指尖轻轻的,在白玉般的耳垂上碾了一下,又一下,声音低而暧昧,蛊惑着她:“学会了,可以跟我一起哦。”   纪以柔整个僵住,她下意识的看向她,就这么再也挪不开目光。   水面波光粼粼,光影交织,一寸澄净光晕落下。   那双明丽的眼眸里似乎含着光,眼尾缱绻的上挑,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卷曲,轻轻颤动如蝶翼,吐气如兰,声调温情如恋人喁喁,每说出一个字,都似乎印在她心上。   妖精啊……   作者有话要说:  温·flag狂魔·大小姐:大家都是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7章 07   可是……   她眼底深处,分明藏着戏谑和撩拨的笑意,又是怎么回事。   纪以柔轻轻叹了一口气,半阖上眼睛,错开了她的目光,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手里揽了个空,温怀钰一怔,明明……明明她眼底是有渴望的啊。可渴望之后,她分明是在克制且抗拒着。   水珠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浴巾已经全然被打湿了。泳池水面上,一圈一圈的水波晃荡开来,久久未平静。   温怀钰忍不住勾了下唇角,声线很淡:“有点意思啊。”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似乎越是能勾起人想要征服的欲望。   于是,没过多久,温怀钰去找她。   “以柔?纪以柔?”   偌大的别墅因为空荡,回荡着她的声音,尾音是微微上扬的,好像这样,她就能勾出刚才那个眼睛里满是渴望,却忍不住后退的女孩子。   从一楼到三楼,温怀钰将别墅走遍了,都没能找到她。   她站在楼梯口,轻声的自言自语:“是真生气了,就这么走了吗?那我……要到哪里去再找一个这么好的管家呢。”   短短几日,纪以柔远比她想象中做得更好。   她搬出来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从未走遍别墅的每一个房间,少了主人的眷顾,这巨大的空间无疑也是冷清寂寥的。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就在她寻找纪以柔的时间里,她感受到了这偌大空间的温度。   空气中浮动暖暖的甜橙香味,走廊上百褶窗推开,阳台上晾着新洗干净的床单,桌上多了一只天青釉细口花瓶,斜斜插着淡雅花束。   心里无端多了几分焦躁,温怀钰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铃声很快响起,淡淡的钢琴曲声音,在二楼,好像是在纪以柔的房间里。   温怀钰走过去,叩了叩门,无人回应,紧接着,她推开了门,声音很笃定:“纪以柔。”   房间里半天没有声音,过了好一会,衣柜里传来簌簌的声音。   下一瞬,衣柜的门被推开了,从长长的围巾流苏下面钻出来一颗小脑袋,似是刚睡醒,眼眸水雾迷蒙,声音也奶里奶气的:“……在这。”   温怀钰噗的一声笑出来,走过去,弯下腰,拍了拍她发顶:“生气了吗?”   纪以柔抱膝坐在衣橱里,没出来,白嫩细软的耳尖还泛着粉意,觉得不好意思到极点了。她一直有这个习惯,情绪波动太大的时候就往衣橱里钻,可是这次,竟然被温怀钰看到了。   她摇了摇头,想站起来,却发现腿都麻了。   太丢脸了……可惜没有地洞可钻,她有点尴尬的想拿衣服遮住自己,看起来像是在往衣柜深处钻,不让温怀钰看到她的窘态。   她小心翼翼的挪动,低着头不看她的样子,负气却可爱,可爱之余又显得有点可怜,看的温怀钰心里莫名软了。   是啊,对这么一个小姑娘,她本无心思,却说了许多暧昧的话,先前该是撩拨过头,吓到她了。   温怀钰伸出手:“我抱你啊。”   纪以柔一怔,轻轻啊了一声,下一秒,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已经环过她的脖颈,真的把她从衣柜里抱了出来。   温怀钰将她抱到床边,放下,手掌按住她肩膀,低下头,眼眸里全是认真,先前那副风流恣意,玩世不恭的神态都敛尽了,显得格外专注:“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这么对你了。”   纪以柔双手撑在床单上,清澈的眸子与她对视,明明该庆幸她的认真,却又觉得难以控制的失望。   她以后……要是不再靠近她了,该怎么办呢?   温怀钰观察到她的神色变化,有点头疼。   怎么办呢,对这种纯情干净的女孩子,她好像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她松开手,站起来,看了看时间:“别生气了。我带你出去转转……嗯,买酸奶吃好不好?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手工酸奶店。”   她还在努力铺垫,纪以柔已经用力点了点头,从床上跳了下来,洁白小巧的脚趾踩在了红木地板上,一双澄净的眼眸里满是欢喜。   真好哄啊。   温怀钰由衷感慨:“要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么乖就好了。”   这个时代,盛开的欲望太多了。   她想起以前逢场作戏的女孩,指着橱窗里一排包包,声音甜到发腻,说她全部都要。她冷眼旁观,只觉得可笑:有的人,为什么会那么贪心呢。   纪以柔不是,她长得这么好看,却从来都不自知,衣着简单干净,除开那晚在会所穿的旗袍,她大多时候都像一株干净素雅的栀子,沉寂安然,却暗香迷离。   两人开车出去,赶在打烊前到了酸奶店,只剩最后一杯酸奶,温怀钰付了账,递给了纪以柔。   也到了该回去的时间了,纪以柔却难得任性的牵了牵她衣角,拉着她在路边的长凳上坐下。   天上星子璀璨,冬夜是这么冷,星空下的两人靠的很近。   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空气中氤氲着白雾,她偏侧过头:“天冷。还是不喝了。”   纪以柔摇摇头,将酸奶盖子揭了下来,小勺也拆开,然后双手捧着杯子,递到了温怀钰面前,一直看着她,目光坚定又温柔。   明明是买来哄她的,现在纪以柔却偏要温怀钰接过。   温怀钰笑了,从她手中接过,拿小勺子舀了一点出来,有点想递给她,却又不愿显得太过孟浪,于是低下头,安安静静的吃起来。   身旁的人一直安安静静的,似乎看了一会她,才转过头去。   温怀钰隐隐有些察觉,顿了下下,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看见纪以柔正低着头,捧着盖子,偷偷摸摸的舔了一口上面残余的酸奶。   她一怔:“喂!”   纪以柔像是做坏事被捉到的小孩子,心虚的很,抬起头冲她撒娇似的笑了一下,看到温怀钰眼里晕染开来的笑意,又忍不住,低下头,舔了一口。   小而粉嫩的舌尖轻轻一卷,而后收回,有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柔软乖巧,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多么勾人。   她没脸红,反而有点小得意似的。   这回是温怀钰脸红了,她偏过头,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连带着点酸味的奶沫,好像也变得更甜了啊。   那一口啊,怎么感觉,像是舔在了她心上一样,又酥又麻呀。 第8章 08   温怀钰偏过头,站了起来,拿着车钥匙转了转:“走吧。回去了。”   她走的快,没看见纪以柔走在后面,脸上露出了一点狡黠的笑意。   回了别墅,临分别前,温怀钰忽然叫住她:“以柔,把周末空出来吧。”   正要关上的门又打开了,纪以柔安静的看着她。   温怀钰抿了抿唇,像是有些犹豫,长长的眼睫覆下,遮盖住了某种情绪:“有场舞会,你跟我一起过去?”   纪以柔看着她,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答应的太快,去哪里,见什么人都没问,反而叫温怀钰一怔,本来是想解释一二的,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明天早点出门。”   说完,她进了房间,用力将房门关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能将情绪压下一样。   她确实有她的打算。但纪以柔也不会知道的,她只用陪着她过去,扮演她的舞伴,让别人都知道,温大小姐确实有了新欢。   可一想到那双小鹿般纯净的眼睛,心里为什么会生出不忍呢。   ……   周日,温怀钰醒来,右手在床头摸到遥控器,按了按钮,遮光的窗帘缓缓收起,窗棂上覆着雪,半空中似乎还有雪花簌簌下落。   她揉了揉太阳穴,撑着身体坐了会,才趿着拖鞋往浴室走。   昨晚睡得太晚,眼下覆着一片淡淡的青黑,化妆的时候多用了些遮瑕。   纪以柔敲门进来时,她正在细细描眉。雪白细嫩的手腕折出极为好看的弧度,美人对镜,红唇微阖:“起了啊。”   纪以柔嗯了一声,走过去,站在梳妆台后,看她婉转描眉,看她涂抹口红,看她妆成之后,明丽不可方物的样子。   温怀钰轻轻笑了一声,偏过头打量她,而后按住她肩膀,让她坐下:“给你画个眼线?”   没等纪以柔回答,温怀钰已经拿起眼线笔,另一只手托起她雪嫩下颌,拇指的指腹按在白皙的脸颊上,神态专注,认真勾勒。   纪以柔微仰着头,神态专注,回看着她,目光近乎虔诚。   那些压抑多年的情意藏得更深,似是火种早已熄灭,又像是沉香木落入了水里,馥郁香味不动声色的晕染开来,不经意间将人环绕。   温怀钰手未顿,动作极为流畅,勾完一只眼线后准备换个动作,停顿的那一霎那,她在纪以柔清澈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原来她们已经靠的太近了。   近到她能看见,女孩脸上幼嫩的绒毛;近到她能看见,原来纪以柔的唇瓣,是极好看的樱粉色。   “唔……”   她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加重了,让纪以柔忍不住轻轻呼了一声,温怀钰很快松手,往后退了一步,声音轻快:“怎么办,给你画了眼线,反而觉得不好看了。”   “算了。晚点会有专门的化妆师的。”   两人去高档商场,温怀钰走在前面,浓密卷曲的蜜糖色长发束在耳后,从背影看,有种知性的美,但一旦正面看着她,眼神又会为她明丽五官而吸引。   一路行来,有不少目光投来,温怀钰视若无睹,纪以柔却觉不适。   等纪以柔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时,正对上她的眼神,忍不住走了过去。   温怀钰唇角勾起,一点似笑非笑的意思,旁边导购善于吹嘘:“温小姐,您女朋友真是好看。”   纪以柔走过去时,正好听见这句话,她看着温怀钰,温怀钰只是笑着往前,替她挽了挽鬓发,却无半分解释的意思:“喜欢吗?”   纪以柔垂下眼眸,半晌才点了点头。   温怀钰轻轻挑了挑眉,转过身:“刚才试过的几件裙子,都要了。还有那排长靴,都包起来。还有那几个包……”   她还在说话,纪以柔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了。   店员才包了十来件衣服,温怀钰轻轻拍了拍她手掌,有些遗憾般的:“那就这些好了。”   上午选好衣服,下午有专门的化妆师和造型师团队等候,温怀钰拿着手机,一边接着邓若的电话,一边往回看,不由感慨了一句:“感觉像是在玩换装养成游戏一样。”   邓若:“!你不要告诉我,你开始玩闪耀暖暖了?!我当时玩的时候你还嘲笑我呢!”   温怀钰忍不住大笑出声:“放心。没兴趣。”   电话才挂断,她站起身,造型师团队已经退开了,纪以柔提着裙摆,缓缓站了起来。   ……好像话说的太早了,3D的不喜欢,真人版的,有点感兴趣啊。   温怀钰给她选定的白色长裙,裙摆上绘满了精致的花纹,淡粉蔷薇仿若盛开,她自己从不喜欢粉色,却喜欢看纪以柔穿的粉粉嫩嫩的样子。   女孩像是站在花瓣深处,从妆发到首饰,无一不与之相适,如同春末的樱花,纯美干净,就只为一人盛开。   好像被轻轻叩了下心门,她走过去,目光中盛满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惊艳,姿态优雅的伸出手:“My Princess。”   纪以柔将手交给她,将这几个字掰开揉碎,反复咀嚼,一直到了会场,到了温怀钰牵着她手进去,引起众人瞩目时,才压下了心思。   温怀钰嘴角含着一丝淡淡笑意,雪白的下颌微微抬起,明丽的脸颊上浮着一点恰到好处的骄矜与倨傲,又不显得过分冷然,与他人相遇时都是礼貌点头。   手心里有了些湿意,温怀钰稍微侧过头,压低了声音:“别怕。”   来的路上,她早就叮嘱过了:不用说话,不必害怕;大多时候只用保持礼貌的微笑;她是她的伴侣,无需在意旁人的目光。   自然有人关注到了她们说话,也捕捉到温怀钰脸上极其温柔的神色,于是新的花边新闻也即将出炉:嫩模与当红女星之后,温大小姐携新女友现身。   一路行来,熟人颇多,片刻后才看见本次舞会的主人,夏家的千金,夏岑。   作为今晚宴会的主角,她穿着一件露背的黑色长裙,披着一件白貂披肩,明明是上好的衣服,她手上非要戴了两串手链,三个戒指,像是怕别人不知道夏家多有钱一样,硬生生多了不少土气。   夏家是近年商业新秀,在极为吸金的房地产企业中起步,这奠定了夏家极为丰厚的财力基础,甚至得以跻身于上流社会。   这也是温铭与夏岑订婚的重要原因。   温怀钰携着纪以柔过去,唇角微抿:“夏小姐。二哥。”   站在夏岑身旁的不是别人,正是温怀钰的二哥,温铭。   温铭穿着燕尾服,系着严肃的温莎结,比平日里正经不少,可那双上挑桃花眼里盛满了风流,目光追寻着其他的女人。   今年年初,温铭和夏岑订婚,作为夏岑的未婚夫,温铭今晚不来,都说不过去。   正因为知道他会来,温怀钰才会来。   温铭见到她,嘴角一勾:“小妹啊,这是你的——朋友?”   刻意拖长的声调,透着说不清的玩味,温怀钰似是未察觉:“是啊。二哥,夏小姐,我带着我朋友先过去了。”   温铭扫了纪以柔一眼,目光意味深长:“赵家的……算了。你去吧。”   一句话只说一半,分明是刻意。   温怀钰也不留情,轻轻吸了口气,葱白的指尖指了指:“二哥,你这里是沾了果汁吗?”   夏岑也顺着她手指看过去,温铭领口浮着一点淡淡的红印,暧昧的让人生疑,她忍不住,声音有点发颤:“阿铭……这里是被谁碰到了吗?”   温铭气结,目光深沉的看向她。   不动声色的一场交锋,温怀钰却淡淡笑,牵着纪以柔的手走开了。   纪以柔自始至终是平静含笑的,纵然所有的小细节都落入眼底,可仍是一点波澜都未起。   大概是她的心太小,在意的东西一直都那么少。   只要身旁的人一直牵着她的手,狂风暴雨,还是旭日和光,对她来说都是没有区别的。   只要这一瞬,再长一点点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小指忍不住动了动,轻轻勾了勾温怀钰的掌心。   温怀钰却以为她有事,携她到僻静处,温声问:“怎么了?”   头顶悬着璀璨的水晶吊灯,大厅里浮动着甜腻的沙龙香水味道,不远处鬓影衣香,酒杯碰撞,可这一刻,她只是认认真真看着她,关切的询问:“是不是饿了。”   纪以柔犹豫了一下,继而点头。   温怀钰为她取了份小蛋糕过来,心里那点愧疚之意盘桓不下,一边说话,一边随手折了只白蔷薇,递给她:“那里有个小阳台,你等等我,我很快就过来。”   最初虽无意参加夏家的舞会,但既然来了,就少不了许多应酬。   温怀钰往旁边走了几步,恰好撞上了熟人,她驻足,站定,而后笑了:“裴总。”   裴松溪转过身,目光所及,看见是她,轻轻笑了下:“温大小姐。”   温怀钰伸手,跟她碰了下杯:“裴总好雅趣,没想到你也会来舞会。”   裴松溪笑意浅淡,眉目间似是笼着秋日的云烟,清淡又安静,声线也极为清冷:“来接人。”   她的穿着打扮确实不像是来参加舞会,雪白的立领衬衫,圆木扣子严整而规矩,那种禁欲冷清的气息,与大厅里暧昧张扬的氛围格格不入。   “裴总,最近有和我大哥见面吗?过一段时间,他要出国做个手术,你会陪着他一起过去吗?”   温怀钰忽然发问,语气亲切熟稔,目光却显得意味深长。   但裴松溪似乎并不在意,只是礼貌的举起酒杯示意,侧身而过:“尚未决定。再会。”   温怀钰淡哂,手中酒杯转了转,有些意兴阑珊的,准备走了。   只是,不过才往前走了几步,就有人围了上来。   温家既是商界大亨,在政界亦有依仗,作为最受温严爱重的小辈,温怀钰一直是圈内名媛中的顶尖人物,更不要说,早有风声传言说,温大小姐将越过两位哥哥,内定为温氏的继承人。   “哎呀,怀钰,你这件衣服是不是找Jeremy定制的啊?我上次偶然看到,就觉得只有你才能穿哦。”   “我也觉得。你今晚真是美成仙了,瞧瞧夏岑那个土包子……”   “你这话说的不对!怎么可以把怀钰跟那种女人比呢!”   她和温铭不和,继而和夏岑关系不佳,早已人人皆知,众人在吹捧她时,都要拉上夏岑踩上几脚。   温怀钰唇角微抿,轻轻晃动酒杯,璀璨灯光洒落,衬得她面庞更加明艳不可方物,可神色分明是不在意的,淡淡的笑着,冷淡拒绝了时装周的表演和生日聚会的邀请。   被拒绝的人也好像看出来了,温小姐最近不爱玩,大概是心思都落在了新欢身上。听闻温大小姐毫不留情,出手送了赵总进了局子,就是因为喜欢这个小姑娘,不愿意跟赵家小少爷联姻呢。   每个人都想与她说上几句话,大概是人太多了,脚步叠着脚步,总是容易出事的。   有人踩中了她裙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温怀钰很快察觉到了,还没来得及看清何人,她已经敏锐的感觉到,礼服的拉链……似乎坏了。   她不由蹙了蹙眉,右手端着酒杯,左手不动声色的环绕而过,按住了小小的金属部件。   家族背景和身份地位不容得她在此刻出丑,于是她的下巴抬的更高了些,冷冷的眼神往前扫去,似乎要看清,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她做这种小动作。   灯光璀璨如昼,音乐低沉如水,这些精致的脸庞上依旧挂着得体笑容,笑着朝她敬酒,说着动听的话。   但是,很快,有人来了,站在她身后。   一束鲜嫩的白蔷薇穿过她如瀑的发,枝叶碰到她脖颈上细嫩的肌肤,就这么簪在了她后背,浮动着淡淡的香味。   再接着,一双纤细匀称的手伸出来,拿走她的酒杯,一饮而尽,高高举起,给众人看了,示意已经空了,才揽着她走开。   一直走到大厅外,僻静无人处,纪以柔才像烙铁烫了手般,猝然间收回了手。   温怀钰披上外套,一边低低笑出声:“刚刚不是还很镇定吗。”   她说着话,反手将那只白蔷薇取了下来,花瓣上还滚着一颗晶莹的水珠。   纪以柔咬着嘴唇不说话,温怀钰凝视着她,唇角笑意愈深。   这么安静的人,拿她随手折给她的蔷薇,簪在她后背,为她上前,为她挡酒。   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忽然多了几分危险的意味,长而浓密的眼睫扑扑闪闪,在纪以柔注视的目光中,温怀钰将那花瓣递到唇边,紧接着,莹润红唇微微阖动。   温怀钰亲吻花瓣,轻轻摸了下纪以柔白嫩的耳垂,随后,将这只白色小蔷薇,簪入她鬓边浓密乌黑的发丝里。   她的眼眸里蕴着流光,呼吸全都落到纪以柔耳畔,轻轻呵出一口气,看她耳垂变红,声音笃定:“你喜欢我啊。”   那盈白如玉的小小耳垂,因为这几个字,迅速晕染上一层细细的薄粉,继而转向绯红。   温怀钰轻轻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纪以柔不说话。   温怀钰也不追问,迈步往前走:“你可以喜欢我。”   还是这么淡漠的语气,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意。   好像在说着,你可以喜欢我,但这只是你自己的事情。   哪怕一颗真心卑微的捧到她面前,她也依旧不会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现在嘴多坏,以后在床上哭的就有多惨。   嘻嘻。   晚上11点还有一更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Ented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蓠不遇 7个;慕琳达 3个;佐岸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09   纪以柔唇角紧抿,很有些倔强的意味,回去的一路,都没再跟温怀钰说话了。   这场不愉快足足持续了几天。   温怀钰明显感觉到,纪以柔心情不好,却实在无法理解,女孩的心思为什么会这么敏感细腻。   温怀钰坐在沙发上,有点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想了又想,她好像只有钱了——这是她惯常用的套路,依据让人生气的程度,来判断该给多少钱。   她润了润嗓子:“纪以柔,过来。”   纪以柔刚从楼梯下来,走过去,一双澄净的眸子里含着雾气般,深深凝望着她。   温怀钰招招手,让她在身边坐下,将一张金卡推了过去:“给你预支的工资。这个月做的很好,奖金也一起发了。”   纪以柔注视着这张卡,脖颈微垂,依旧是沉默而倔强的姿态。   温怀钰揉了揉她脑袋,跟公司里的下属下达命令成了习惯,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警告的意味:“不许跟我生气了。”   “……好。”   她好像看出了一点点,温怀钰软化让步的迹象。可就这么一点点的让步,都让她心软了。   她怎么舍得生她的气呢。   “现在我饿了。”   “好。等等。”   纪以柔站起来,往厨房去,她的厨艺非常好,这数十天以来,温怀钰的胃被她养的很舒服,所以给她多开一倍的工资,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晚餐煮了冬瓜排骨汤,红烧牛三鲜和清炒白菜,每道都是温怀钰喜欢吃的菜,一不小心就吃的有点太饱,饱到她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还忍不住偷偷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   纪以柔在厨房里忙来忙去,偶尔出来的时候,她就迅速将手抽开:温氏未来的继承人,怎么可以在饭后摸摸自己圆滚滚的小肚肚呢!   可是难道就她吃的这么多吗?   等纪以柔吃完饭,温怀钰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纪以柔顿了一下,而后走过来,边走边解身上的猫咪小围裙,用目光征询,问她什么事情。   温怀钰正襟危坐,神态显得格外严肃,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打量了她数秒,才以一种极为正经额语气说:“坐过来点,让我摸摸你的肚子。”   纪以柔:“……”   “过来!”   温怀钰一向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说着说着就动了手,将她揽了过来,而后那双罪恶的手伸了过去,瞬间叫出声:“你为什么这么软?”   “?”   “你吃不胖的吗?”她这么说着,一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纪以柔懂了她的意思,莞尔一笑:“好像是的。”   温怀钰惊奇的咦了一声,抬起眼看她:“你比先前能说话了啊。”   说完,隔着一层薄毛衣,她又用力揉了揉纪以柔的肚子,像揉一只小猫:“吃不胖的人最讨厌了。”   纪以柔想捉住她的手,反被她手带着挪过去:“你瞧瞧我的!都是被你喂的!”   这话有些过于可爱了,动作温柔又亲近,好像在漫长的冬夜里,世界上就只剩下两个互相揉肚子的小动物了。于是两个人都抿了抿唇角,对视一眼,而后笑了。   “我摸了你的,你也摸了我的。”   “所以,扯平了。”   “嗯……反正都摸了,再给我摸一把。”   原来,揉揉人,是这么的舒服啊。   温怀钰让纪以柔躺下,枕在了她腿上,还出声恐吓:“不许乱动。”   她的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孩子气。向来精致疏冷的眉眼悄然融化了,像阳春三月的阳光,寂静流淌。   像是得了一个最新最好的玩偶,喜欢的不得了,喜欢的不知该怎么是好,喜欢到,让她开始忍不住想,以后每天回家,都能揉揉温温软软的人,好像感觉有点好啊。   ……   翌日,医院。   纪以柔刚刚到病房外,陈琪就站了起来,递了个信封给她,里面装着一张卡。   “之前有个广告,钱刚结下来。”   “好。谢谢琪姐。”   “小纪,你之后听了我的话吧?”   “……嗯?”   “一定一定要把握住这么难得的机会,温氏近年来进军影视界,投资都是大手笔,你……”   纪以柔打断她,声线显得有些冷清:“我不想。”   陈琪皱眉:“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   “纪以柔,你别在这种关键问题上犯傻。你好好想想,当时你妈妈生病要钱的时候,是谁二话不说借钱给你?你当时只才拍过几个广告的小模特,现在我问你理由,你都这么敷衍我了?”   纪以柔轻轻舒了一口气:“琪姐,对不起,不是我不想告诉你,真的没有理由。”   只是旁人怎么会知道。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爱她那么多年。   陈琪还想再说什么,医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说了句,可以进去看病人了。   这场谈话被打断,她不好再问,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记着我跟你说过的话,改天我们好好谈。”   纪以柔跟她告别后,立刻进病房看母亲。   叶舒华刚醒不久,一见她神情就凶她:“我又没事,瞎难过什么?”   “妈妈……”   “过来,让妈妈抱抱。”   纪以柔扑进了母亲的怀抱里,最温暖的怀抱。   叶舒华生病有几年了,纪以柔硬撑着,她也硬撑着,总算将这条难路走了大半,手术治疗的效果越来越好,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三五天就下病危通知书了   “好了好了,你去忙吧,我有事,想看会书,晚点还要翻译个稿子。”   像往常一样,两人还没说多久的话呢,叶舒华就开始赶她走了。   叶舒华性子坚毅,哪怕在病中也坚持为出版社翻译外国的书目,绝不自怨自艾,也从不怨天尤人,她一戴上那副旧旧的银框眼睛,浑身上下就充满了学究气,严肃且可爱。   当她摊开书稿,翻阅厚厚的英汉字典,病房也不像是病房,像是回到了家里的小书房。   纪以柔站在远处,仔细的瞧着她,眉目间是温柔的笑意。   她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很少干扰对方,尽自己所能做好自己的事情   纪以柔安静的待了会,而后推开房门,出去了。   时间还早,她想着回一趟学校。   省大的法学专业在全国都赫赫有名,也出了不少名人。如今市里许多富商政客,都是往届的优秀校友。   从大一到大四,她都是第一名。本来都以为纪以柔会选择深造或是直接进入律所,然而,她放弃了保送的名额,也没有进入律所的意思。   于是也有小道消息传言,说这位清冷温柔的校花,早就被富商大亨包养了。   这种小道消息,最初,就是从她的宿舍传出去的。   对此,纪以柔很清楚,只是不曾放在心上,从大二开始,她已经不住在宿舍,除非白天满课,她中午才回来休息一小会。进入大四之后,课程也都结束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这次回来是为了拿东西,前一段时间都太忙,一些书和私人物品都没来得及取走。主要是她的素描画,爱惜了这么多年的画。   ……   十点了。   这是温怀钰今晚第二十一次看时间,十点了,纪以柔这死小孩还没回来,也没跟她说一声。   七点就发了微信:“什么时候回来?”   九点又发了一条:“去哪里了?”   都是无人回复。   等在这里是因为,昨晚纪以柔说了,新学了一种甜汤,能让她晚上睡得安稳些。   温怀钰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再一次看时间后,决定不等了。不回来,那就算了。   她刚从沙发上站起来,玄关住传来按密码的声音,紧接着,咔哒一声,门开了。一道纤细的影子映在了墙上,长柄雨伞的伞尖靠在墙角,雪沫簌簌落了下来。   温怀钰站定,没动了,那道影子就这么在门口立着,也不进来。还是她先失去耐心,走过去:“纪以柔,大晚上的,你……”   她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因为纪以柔在哭。是那种眼睛里没有情绪波动,但泪珠顺着眼角无声滑落的哭泣。   她带了伞,但是没撑开,眉毛都被雪染白了。   她一把拉住她小臂进屋:“你母亲……怎么了?”   纪以柔摇头。像是没想到她在这里,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像是这样就能把眼泪眨掉一样。   温怀钰才看清楚,她身上衣服似乎被人拉扯过,脸上也有一道红痕。下意识的蹙眉:“有人对你动手?”   纪以柔低着头,声音喑哑:“跟人打架了。我的东西不见了。”   温怀钰又气又笑,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她是怎么了:“什么东西?很贵的吗?我给你买,别难过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纪以柔听了,头更低,她不哭了,但整个人的气质分明是压抑的:“买不到的。”   当然是买不到的,是她十几岁时偷偷藏起的照片和画,无法复制,在她心里独一无二,那么珍贵。   如果买得到,她就不会哭了。   天知道,她有好多年都没哭过了。   温怀钰捧住她脸颊,让她抬起头来,那双明丽的眸子直直的看向她,声音也显得凶了很多:“喂!不许哭了!”   她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语气太凶了,毕竟从没哄过人,放软了语气:“姐姐抱抱,别哭了啊。”   她的手有点僵硬的环过纪以柔的肩膀,将女孩抱入了怀里,手掌想落下去,又迟疑的停在了半空中,无处安放,也不知道这笨拙的安慰有没有用处,总之,聊胜于无罢了。   怀里的人似乎安静了一些,但还是在轻轻颤抖,温怀钰有点着急了:“我警告你啊,再哭我就……再哭我就亲你了!”   纪以柔轻轻啊了一声,抬起头来,原本只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被她这么一吓,还真的掉了下来。   温怀钰的手更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明明有些手足无措,声音却显得有些凶巴巴的:“不许哭,给你三秒钟,恢复正常。”   纪以柔忍不住笑了。   温怀钰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往里走,边走边腹诽——   这烦人的小姑娘,小麻烦精,非要让她这么凶。   作者有话要说:  小温就是个,不懂什么是爱,且不会爱人的,嘴硬心软死小孩   明天更新在18.30 第10章 10   “去换个衣服,然后来煮甜汤。我都等你一晚上了,总不能叫我白等吧。”   纪以柔应了一声,很快换上猫咪格子小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温怀钰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下。   她的家里,怎么感觉像是养了只安静又骄傲的小猫呢。   等甜汤做好,两人对坐着,一人将一碗汤喝干净,那种暖意压抑不住了,从人四肢的每个细胞里蒸腾而出,熏的人很舒服,脸颊都染了绯色。   纪以柔,真是个很好的管家啊。   温怀钰有些困了,回房间前总算想起来:“我明天有点事情,要出国一段时间。客厅茶几里放了钱,你看着花。家里要买什么就去买,不要花自己的钱。”   纪以柔正在绑头发,动作顿了一下,注意力明显都放在她前半句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事情做完就回来。要到年底了,我给你放假,可以忙自己的事情。”   扔下这么一句话,温怀钰上楼了。在她看来,已经是对小管家最好的交代了。这天底下不会有比她更好更体贴的老板了,留了钱还给员工放假,简直令人感动。   这趟出差确实花了很长的时间,因为先前华茂的并购案未能及时拿下,西欧的合作对象态度也有些动摇,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谈判,对双方合作的必要性和潜在利益进行说明。   谈判往往是这样,看双方谁能在谈判桌上坚持的更久,谁能保持的更理智罢了,到了最后,人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如同绷紧的弦,轻轻一碰,就会断裂。   温怀钰强忍着这种不适感,终于等来了地方的让步,签字的时候,忍不住揉了揉眉心,然后站起来,露出礼貌得体的微笑,握手道谢。   可这么累,也没有休息的时间。长途飞机十四个小时,回到公司总部汇报此次谈判的进展,公司高层很有些震撼和惊叹,为她鼓掌,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温严,散会后也对她招了招手:“累了吧?”   温怀钰牵起嘴角,哪怕连日奔波,也不减半分明丽:“不累啊。就出去转了几天。”   温严颇有些欣慰的看着她,这个孙女很有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做事追求极致,认真且雷厉风行,眼睛里揉不得一丝沙子,对自己也是极尽严苛。   才说了几句话,温怀钰的手机响了,她接完电话才说:“爷爷,秘书找我有事,我先过去了。”   “嗯,去忙吧。”   这一忙又是忙到了晚上9点,连轴转了大半个月,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好像每个细胞里都写满了倦意,靠在车座上,温怀钰小憩了片刻,下车时还跟周然交代:“明天早上6点来接我。”   周然倒吸一口凉气,开始怀疑人生:“您……您不多休息一下?”   天啦,他还想回去多陪陪女朋友啊。   温怀钰一挑眉:“怎么了?明天要陪女朋友,不想上班是吧?周然,年纪轻轻的,就沉浸在温柔乡里,做人怎么这么没志气呢。”   周然被她的话生生噎住:“没有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心里却在想着,温总上次不是看上了个小姑娘吗,也不想着回去陪陪她。   温怀钰嗤笑了一声,似是已经将他的心思看穿了,不过也懒得怼他了:“时间也不早了,路上小心。”   车子开远了,温怀钰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往家里走,在密码锁上按了几下,门开了。   脱掉长靴,解开大衣,刚准备开灯,客厅里忽然亮了,穿着白色家居服的女孩刚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水杯。   好像是有很久没见了,久到温怀钰差点忘了,她家里还有这么个小管家。   “你还在啊?”   “一直都在。”   温怀钰也倒了杯水:“不是说了,年底了给你放假。你没回去吗?”   纪以柔摇摇头,她的嗓子好像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声音清冽低醇,蕴满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不想走。”   没来由的,温怀钰感觉到了有点心虚,像是……像是长久不回家,忽然被妻子质问的那种心虚。   纪以柔转身上楼,清澈的眉眼,平和的声调:“我先去给你放水,不早了,早点休息。”   她走了,那种微妙而尴尬的氛围得以稍稍缓解,温怀钰驱逐了心底那种淡淡的不适感,感觉是自己想多了。   睡了六七个小时,算是暂且找回了些精神,闹钟五点多响起,温怀钰尽量放轻了声音,下楼的时候,还频频回望,确认没吵醒纪以柔。   “在看什么?”   纪以柔的声音忽然响起,吓得温怀钰脚一滑,差点一脚踩空楼梯,幸好手扶住了,顿了下才说:“没有……没看什么。”   厨房里蒸腾着热气,温怀钰刚想问她为什么起这么早,才想起来,昨晚她好像顺口一提,说早上想喝粥,胃比较舒服。   犯困时说的话,她自己都不太记得了,没想到纪以柔都记在了心上,可是跟周然约好的时间要到了。   想说不在家吃饭了,又犹豫着说不出来,温怀钰坐下,给周然发了信息,让他晚点出门,而后则十分捧场的喝了两碗粥,温声说了几句话。   只是,这顿早饭还没吃完,门铃就按响了,周然的声音传了进来:“温总,该出发了。”   温怀钰踢开凳子,走过去开门,心情有些不佳似的:“不是叫你晚点过来吗?”   刚被女友爆打了一顿的周然:“???”   温怀钰没好气的偏过头:“我还在吃早饭,你等我一会。进来吧,外面冷。”   周然赔笑着说了声好,走了进来,看见坐在桌边的纪以柔,嘴角的笑意僵硬了一下,而后又恢复如初。   “我助理。早上有个会,他来接我。”   “你好,要不要也来吃点?”   “不用不用,吃过了。”   温怀钰咬下一口荷包蛋,温软的蛋黄在口中散开,她含糊的说了一句:“没事,别管他。你自己吃。”   纪以柔对周然柔柔的笑了下,而后又夹了个荷包蛋给她。   周然揉了揉自己的右脸,早上五点从被窝里爬起来,被女友打了一巴掌,可疼死他了。   他恨恨的想起,昨晚温总嘲讽他没志气,说他沉浸在温柔乡里。   当时这位无情的老板说的冠冕堂皇,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头。   周然在旁边等着,温怀钰吃饭也加快了速度,十分钟后,她拿起包包和大衣,对纪以柔挥了挥手:“先出门了。”   等出门,坐在了车上,周然终于呼了一口气,偷偷的白了一眼,强压下吐槽之力。   温怀钰观察的足够仔细,冷笑了一声:“周然,你在骂我。”   周然结结巴巴:“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呢。”   温怀钰冷哼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他说的,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解释了:“她把早餐都做好了,我总不能不吃就出来。”   “是是是,您说得对。”   “我给你发过信息了,是你自己没看到。”   “对对对,是我的错。”   周然跟着温怀钰有一段时间了,最了解这位的性格,虽然别人都说她脾气不好难伺候,但事实上,只要摸对了她的脾气,实际上还是很容易生存的。   譬如此刻,这位明显就是心虚了,却傲娇的不肯承认。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要不是出于求生欲,他好想问问温总,打脸——疼不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沉迷码字,更新晚了一点,抱歉_(:з」∠)_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江蓠不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琳达、啦啦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11   出差一段时间,国内的业务也积压了不少,不少文件等着温怀钰审阅签字,上午开了两场会,下午看了几个小时文件,不知不觉,时间也到了六点。   又是要加班的节奏,温怀钰走出去,在走廊外站了会,顺便倒了杯咖啡。   恰好听到有人在讨论:   “哎,又是个加班的不眠夜。回去怕是要被我老婆打死。”   “谁不是呢,天天加班,今早我还答应了,说一定准时回去。可领导不下班,我们怎么能回去了。今晚是又要跪遥控器的节奏了。”   “算了算了,别哀嚎了,赶紧的,给家里打个电话,汇报一下动态,发个定位,证明自己是在公司,没有出去乱搞。再晚了,家里领导要提刀砍人了。”   温怀钰原本无意偷听旁人说话,但听着听着,还真的就顺着话听了下去。   原来出来太久,是要给家里发定位的吗?   以往,温怀钰是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的。   爷爷教她读书,教她商场生存之策,教她为人处世之道,但从不过问她生活琐事;父母更不必说了,一年到头与她也说不上几句话,更不会在意她几点回家。   握着杯子的手指忍不住用了几分力,指节也更加分明,于静默中轻轻舒了一口气,她放下杯子,悄无声息的离开。   回到办公室,温怀钰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聊天页面,才发现,原来过去半个月的出差中,纪以柔是给她发过消息的,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并没有回复,大概是那时白天谈判,晚上疯狂搜集材料,扫了一眼,却又略过了。   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一下,而后,她将手机丢进了抽屉,埋到了文件里。   到家时,指针指向了十二点。   心里到底是有一分隐秘的希冀与期盼,难以企口,甚至她自己都未察觉,却又觉得不太可能。直到她推开门,看见客厅里亮着一盏小小的壁灯,有人靠坐在沙发上,身上披了一件羊绒毛毯,神色恬静安然时,那种隐秘的期盼竟然变成了真实的快乐。   她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先是静静看了会,而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耳朵:“纪以柔,醒醒。”   其实当她指尖触上的一瞬,纪以柔就醒了,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骤然间的僵硬和控制不住的微微战栗都过于真实,她们都知道,她是清醒的。   “嗯,几点了?”   “十二点了。”   “好晚了,要吃点东西吗?”   “不吃了,回去睡吧。”   她们各自回到房间,都没有提今晚的微信消息。那是一张照片——   红木办公桌前,在看文件的女人低着头,耳垂上嵌了一颗极闪的六芒星,浓密长发覆在肩头,雪白细嫩的脖颈折出优雅的弧度,美到令人心折。   照片显示出来她在办公,紧接着,是一条位于温氏集团总部的定位,最后,是两个字:晚归。   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变了。   ……   咔哒一声,门响了。   温怀钰进门,纪以柔上前,柔柔的说了一句:“穿太少了。”   有的陪伴是悄无声息的,却会渗透到每个角落里。   从那晚之后,纪以柔已经不是等在客厅,而是在门口,每次温怀钰一开门,都能看见,纪以柔在等着她回家。   温怀钰将大衣外套和围巾递给她:“穿多了显得臃肿。”   纪以柔不说话了,那双清澈好看的眸子就静静看着她,看的温怀钰怕了,不得不投降:“行行,明天多穿一件毛衣。”   温怀钰顺手摸了摸纪以柔的耳尖,她的耳尖仍红的很快,每次都是红着脸,咬着嘴唇,往后退让,反而更加让人想狠狠欺负。   饭后,温怀钰继续最近最爱的活动……   嗯,揉肚子。温温软软的,揉起来舒服极了,养宠物什么的,哪里有温软可爱的小姑娘摸起来舒服呢。   纪以柔刚拿了一副金丝细框眼镜戴上,她有轻度近视,平时不戴眼镜,只有在看电视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她的长相原本就是清冷温柔的,但每当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藏在镜片之后,温柔的气息弱化了,深邃的眉眼竟然显得有些冷峻,那种淡淡的清冷感无限放大,甚至孤郁而冷清。   温怀钰没注意看,依据惯例,将手放了上去,揉了揉她的肚子,还一边冠冕堂皇的说:“帮你揉揉,健胃消食,这样就不会长胖了。”   这么说着话,她的手已经隔着薄薄的毛衣,轻轻揉了起来,一边揉着,一边看着电视,电视里在放一部喜剧动漫,她一时间看的专注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双手十分不满足的,越过毛衣,潜了进去……温暖柔软的肌肤,肌理细嫩,触感极好。   软玉温香,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啊。   温怀钰意识到自己的越界,但却装作未曾察觉,也许是怕吓到纪以柔了,或者是在欺骗自己。   动漫情节到了高潮,搞笑的令人捧腹,温怀钰忍不住大笑,笑到轻轻颤动,顺势用手轻轻捏了一把,觉得舒服极了。   因为刻意隐藏,她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在电视屏幕上,却错过了那双深邃清冷的眼眸,错过了纪以柔长久凝视她的眼神,错过了眼神里炽热却刻意压抑的情愫。   温怀钰笑点很低,全程都在大笑,等看到反派又坏又蠢的时候,整个人都笑的要蜷缩起来,忘了此刻自己正在不遗余力的吃着豆腐,右手往上撩……一不小心,就碰到了不该触碰的……   ……两个人都僵住了。   好像……不小心……揉到那……里了。   温怀钰第一次感觉到了尴尬,忙收回手,讪讪的笑了一下:“抱歉,手滑了。”   这理由听起来有点蹩脚,甚至有些欲盖弥彰,可她确实没那个意思。   因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和感情,不存在敢不敢的问题,只是想不想而已。但是刚才,她真的没有多想。   纪以柔的毛衣一角撩了起来,她往后,靠在沙发上,黑色长发散落在肩头,轻轻舒了一口气,像是叹息一样:“知道了。”   说完,她站起来,回了房间。   温怀钰坐着,看着她的背影:知道了,然后呢?   该不会真的以为她是故意的吧!   她怎么根本没有相信的意思啊?   好她娘的冤啊! 第12章 12   纪以柔走的快,很快,温怀钰就听见二楼传来砰的一声,关门的声音。   她揉了揉耳垂,发现自己的耳尖好像有点发红,也有点发烫了——像是做贼心虚的后遗症。   瞧瞧,她这个样子,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要怎么说服别人来相信她呢。   可她从来不是默默背黑锅的性子,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清楚的。   动漫电影早就放到尾声了,她也做下了决定,按下遥控器,上楼,去敲纪以柔的门。   无人回应。   温怀钰无端的想起上次的场景,想起纪以柔钻到柜子里时,有点闷的样子,直接开门进去,果然,房间里没有人,古典风格的雕花衣柜紧闭着,可惜,一片衣角被夹住了。   她拖了个小凳子过来,坐下,敲了敲柜门:“纪以柔。出来。”   衣柜里传来一阵簌簌的声音,那人的声音闷闷的:“不出来。”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说了,知道了。”   “那你出来?”   “……”   吱呀一声,衣柜门打开了,温怀钰只看到纪以柔红透的耳尖,却没看到她眼底浓郁且克制的感情,于是上前,捏了捏她脸颊:“你给我出来,一生气就往衣柜钻,大家都是女人,你怕什么?”   纪以柔不说话,那双好看的眸子幽幽的看着她,像是盛满了心事。   温怀钰一怔,忽然想起来,数十年前早就通过同性婚姻法,现在已是同性可婚的时代,除开身边的小年轻,连她敬重的朋友徐冉,也深爱着她的妻子。   她吸了一口气:“算了,我这话有问题。刚才是我说错了,”她顿了顿,又问,“我问你,你就这么怕我?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呢。”   曾经那么笃定的说过,你可以喜欢我;但现在,她的语气似乎显得不那么确信且可靠了。   “你喜欢我,是吧?”   “为什么不说话,不喜欢我,不喜欢我?”   纪以柔唇角抿了一下,而后将那副金丝细框的眼镜摘了下来,鼻尖被压的有点泛红,楚楚动人。   温怀钰等不到她的回应,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不说话是吧?不说话,我就要亲你了!”   狠话既然放出去了,她决定恫吓到底,一只手撑住柜门,一只手捏住纪以柔下巴:“喂,我亲你……”   这话才说到一半,温凉的唇瓣覆上了她的唇,纪以柔勾住她脖颈,亲了她一下。   “……了啊。”等那嘴唇离开的时候,最后两个字,总算是慢慢吐露出来了。   温怀钰怔怔,喃喃自语:“你竟然敢亲我……”   撩人不成,反被别人给亲了,她处于极度的震撼之中,没有察觉到,纪以柔攥紧的指尖,抿紧的唇角,像是在无声的对抗心中的野兽。   她回过神,眼神凶巴巴的:“你还想往里面钻。”   就在刚才,纪以柔牵着衣角,小心翼翼的往里面钻了一下,在她看来,那分明像是做错了坏事,挠了主人一下的小猫,瑟缩着想躲起来。   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做了坏事,那就要受到惩罚的!   温怀钰伸手去拉她,只握住她纤细的脚踝,滚烫的手心触碰到冰凉的肌肤,两个人都颤动了一下,下意识的安静了。   纪以柔往后仰着,衣柜里光线很不好,才得以藏住浓郁的要溢出来的感情和经年累月的迷恋。   她尚在克制自己,方才那一吻,已经是走火入魔了……她告诫自己要离的远一点,这样才能囚住自己心中的野兽。   越是喜欢,就越要克制。   温怀钰终于松开了手,可下一瞬,她也跟着,爬进了柜子里,一把抱住了她:“你亲了我,要还回来了。”   笑话,她温怀钰什么人,自小在商场耳濡目染,绝不会做那种亏本的生意,但凡有人惹了她,那都是要加倍偿还的。   她抬起纪以柔下巴,一低头,嘴唇就覆了上去,动作极温柔,轻轻舔舐了一下:“嗯。这是亲回来的。”   唇角再轻轻舔舐了一下:“这是利息哦。”   她松开手,用指尖碰了碰嘴唇,有些得意且餮足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占我的便宜。”   嗯,以后,对纪以柔啊,都是女孩子,亲亲抱抱也不用客气嘛。   只是,她大概没想到,一张等待着她的大网,早就开始织就了。   ……   新年到了。   平日里独居在外,但过年的时候还是要回家的,温怀钰被家里一个电话召唤回去,今天已经是在家的第三天了。   她坐在飘窗上,膝盖上放着电脑,手里却拿着手机,拍了一张窗外飘雪的照片,发消息:“今天在家。看项目资料。”   很快,纪以柔回了一张照片,是包好的两排饺子:“我也在家。”   温怀钰将手机扔到了一旁,全身心的开始工作了。   也是奇怪,从那天开始,她好像开始习惯了给纪以柔汇报自己的行程安排。有天忘了发消息,看邮件的时候总是不那么专心,莫名有些焦躁,还是捡起手机,发了个定位过去,那种焦躁感瞬间就消失了。   后来,就这个问题,温怀钰还特意跟邓若讨论过,邓若只顾着好奇和八卦,最后才给出一句结论:这是渴望被关心的表现。   渴望被关心?   这几个字莫名让温怀钰感觉有些羞耻,她怎么可能承认,冷笑了一声,说了句不可能。   但这个问题,也没再深究了。   有的时候,人的行为习惯,也许只在一念之间,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上午看完项目文件,处理好邮件,中午有人敲门叫她吃饭:“姐姐,开饭了。”   温怀钰将电脑阖上,打开门,微挑了挑眉,声音悠长:“敏初啊。”   周敏初是她母亲周琳的亲侄女,因为从小母亲去世,所以在温家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很得周琳喜欢。直到温怀钰回来,冷着脸说过,有她无我,周琳才依依不舍的将她送走。   周敏初比她小三岁,少女初初长成,穿着蓝白色水手裙,一双圆润的眼睛,极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笑容也极甜:“姐姐,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好看。”   温怀钰照旧是冷淡的一笑,唇角刻着漫不经心的肆意,声调放慢:“是啊,比你好看。”   她抬步往前走去,丝毫不顾背后周敏初陡然变白的脸色。   诚然,在温怀钰回归之前,圈里圈外,都把周敏初吹捧成了第一美人。其实想想也知道,她的长相清秀有余,却显得过于平庸。如果不是寄养在温家,哪里能担得起第一美人这个称呼呢。   温怀钰脾气不太好,在家里做做戏也就算了,但遇上其他不喜欢的人,冷漠毒舌都是常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于是她的名声渐渐变得不太好,处处留情、冷漠傲慢、刻薄毒舌,都是贴在她身上的标签。她早就有所耳闻,一笑置之罢了。   下楼的时候,客厅里正热闹,全是熟悉的面孔,她一一问好,周敏初的父母、与大哥温治臻有婚约在身的裴松溪、二哥温铭的未婚妻夏岑及她家人,以及刚刚回国的姑姑,温言深。   “怀钰,听你二哥说,现在在公司里也独当一面了啊。”   “是啊,温大小姐能力极强,我们这群上了岁数的,前几天还在开玩笑说,现在已经是她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出于礼貌,温怀钰淡淡笑了笑,开口不卑不亢:“舅舅,夏先生,过誉了。”   她转向温言深,上前拥抱了她一下:“姑姑,你终于回来了。”   温言深单身多年,一直在国外,打理温家在澳洲的产业。近年来,内外都有消息说,温大小姐已被内定为集团的继承人,这次温言深被温董事长叫回国,怕是也有深层含义。   温言深性子内敛温柔,与温怀钰也谈不上亲近,只是轻轻的回抱了一下:“嗯,回来了。”   客厅里摆着民国时期的老式留声机,原本是该做古董收藏的,此刻竟在咿咿呀呀放着老旧歌曲,光洁鉴人的地板上倒映出男男女女的身影,男的高大俊挺,女人婀娜窈窕。   大家长温严最先入座,而后众人落座,举杯相庆,觥筹交错。   大概是受新年的氛围影响,温严今晚兴致很高,话比平时要花,笑的也比平时要多,在座的都是人精,自然也都挑些有趣的事情讲一讲,争取博众人一乐。   温怀钰在这种时刻大多是安静的,像大多数浪子,平日里在外风流多情,在家里却是极端正孝敬的,一举一动都合规矩。   饭后,氛围更轻松些,温平与夏岑说话,听着像是温夏两家在商议婚期;另一边,温老爷子极为亲近的拍了拍温治臻的手,在问他何时与裴松溪完婚。   温怀钰不喜欢这个话题,寻了个空往厨房去,准备倒杯果汁,刚好,周琳和温言深也在。   周琳在切水果,温言深应该只是路过,被她叫了进去,现在颇有些局促的在一旁站着:“大嫂,我先端一份进去吧。”   周琳眉眼一挑:“你急什么?言深,不是嫂子说你,一晃都二十年过去了。你都这个年纪了,到现在都不结婚,所以为人处世还是这么毛躁。”   她不仅是看不惯小姑子四十岁的女人了,还留在家里;更是想着她早点嫁出去,别再占着温氏的产业了。   也不知道是哪几个字戳到了温言深的痛点,她的脸色变得有点煞白,紧抿了嘴唇,一言不发。   温怀钰在这时走进去,骄矜散漫的语调:“妈,您也在啊。”   周琳看见她就来气,这个女儿在她肚子里就让她遭了好大一场罪,后来寄养在别人家里一段时间,刚回来那天冷冰冰的眼神她到现在就记得,完全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将水果刀放下了,端起果盘出去。   温怀钰唇角微微牵起,笑意一闪而过。   再往前走几步,恰好对上温言深温润的眼眸,她嘴唇动了动,大概是想说什么,被温怀钰挥手打断了:“不用谢。跟你没关系。”   她是不喜欢周琳,但也一向看不惯这个姑姑,每次回来都受挤兑,性子实在太软了。   温言深低头一笑,神色温柔,还是极为认真的说了句:“谢谢你。怀钰。”   温怀钰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没理她,端着果汁出去。   客厅里,话题似乎谈的更加热火朝天了。温怀钰没兴趣,端着杯子准备上楼,却莫名被点到了:“听说小妹也有喜欢的人了。也不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温怀钰笑意微凝,转过身:“二哥,说笑了。”   温铭似笑非笑,那双上挑的桃花眼里满是戏谑的笑意:“没说笑啊。”   周琳先皱了皱眉:“哪家的公子?”   温铭轻笑了一声:“女孩子,小姑娘呢。”   周琳瞪大了双眼,好像极为震惊,以至于连贵妇的体面都失了,要不是温平拦着,怕是要拉住温怀钰的手好好问一问了。   即使她不说话,眼神里好像也写满了深深的震撼与错愕,大概是对这个女儿失望透了。   温怀钰缓缓笑了,笑声很低,明丽的眉眼轻扬舒展,唇角的笑意显得格外漫不经心,先前的安静清和像是装出来的,她一笑,便又是那个四处留情的风流大小姐了。   养了一个女孩而已,算得上多大点的事情呢。   更何况,这原本就是她想要别人看到的。   她不愿争辩,早早退了场,上了楼梯,温治臻刚好下楼,有些犹豫,却还是停下了,递了一袋饼干给她:“新年快乐。”   温怀钰接过手提袋,恍惚间想起,第一次回家的时候,大哥也给了她一袋小饼干吧……好像是,榛子味的?   恍惚不过一瞬,她笑了下:“谢谢大哥。”   回了房间,将手提袋拆开,里面装着一罐榛子味的小饼干,她拆开盒子,咬了一块,极为熟悉的滋味,她下意识的就笑了。   好像还是七八岁的小姑娘,一块甜甜的小饼干,就能笑弯了眉眼。   心情变好了些,温怀钰盘腿坐在了地板上,将抽屉拉开,收拾以前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也找了本书,随意看着。   书架上还列了一叠厚厚的照片,从她小学到中学,也不记得为什么拍的,都是她一个人的照片。   她想了想,这些照片何必留在这里呢,不如都带走。   也不知道纪以柔上次丢了什么照片,最后非要她同意,日后记得给一张少女时期的照片。最后温怀钰自然是答应了,一张照片而已。   只是不知道,纪以柔想要的是哪一张,干脆都给她带回去。   家里好像养了只小雀儿,日日夜夜的在等她回去,这是她闲来无事时脑海中出现的比喻,却觉得格外贴切。可不是嘛,现在就在给小雀儿带礼物。   照片都装好了,晚些时候,邓若给她打了电话:“温儿,我的仙女,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我依然爱你。”   温怀钰笑:“有的是人爱我,你爱自己就好了,手术之后好好养身体。”   邓若哈了一声:“卧槽温怀钰,这么无情的话你都说出来啦!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只有你的小情人了呀?!”   温怀钰大大方方承认了:“不算情人,还差一点。”   “差什么?”   “两个成年人,你说差什么。”   “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把人吃到嘴啊?温怀钰,你是不是不行啊?”   温怀钰恼了:“我只是不想。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还要给徐冉打拜年电话呢。”   邓若哈哈大笑:“别解释,解释就是事实。你要给徐总打电话是吧,那正好,你问问她,去取经吧。”   “……再说吧。”   挂了邓若这疯女人的电话,温怀钰认真思索了一下,而后拨通了电话:“徐冉,新年快乐啊。”   电话那边传来极为清醇动听的声音:“怀钰,新年快乐。”   徐冉比她大上十五岁,快要大一辈了,但是两人交情极好,温怀钰又没大没小惯了,总是叫她名字,有时甚至会叫她小徐。   “好久不见了啊,上次过去,都没见到你。”   徐冉似乎笑了,语气极温柔:“那天是我太太生日。”   温怀钰抓住机会,立刻问:“成天把你那位小太太挂在嘴上,你就是个妻管严吧。徐总,你和你太太……是怎么认识的?”   徐冉轻轻啊了一声:“为什么忽然问这件事?”   明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可温怀钰的耳尖还是红了,她有点恼怒的揉了揉发烫的耳尖,若无其事:“就是问问。嗯……方便透露的话,你跟我说下经验……比如,怎么哄人,怎么……占据主导权。”   她自认已经问的极为含蓄内敛了,没直接问如何拥有作为一个攻的基本素养,就已经是很克制了。   可徐冉是多么内敛的性子,确确实实被她这个问题难到了,也没有太懂她什么意思,最后只是模棱两可的说上了一堆:多陪她,时时刻刻关注她的情绪,不要让她一个人,亲吻和抚摸让人更有安全感……   温怀钰无奈的挂了电话,忍住没有吐槽,真是一堆废话。   就不能说点劲爆的床上话题吗,反正都是成年人了。看来还得下次见面当面问她。   挂了电话,没多久,邓若又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她:“怎么样,徐总跟你说了吗?”   温怀钰眼神转了转,欲盖弥彰:“我没问。但她那人你知道,总是把我太太挂在嘴边上,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   邓若拼命憋住笑:“是是是,我知道。哎呀,家里来了人,我下去了哈。回聊。”   “?邓若!”   电话里已经传来忙碌的嘟嘟声了。   温怀钰小声吐槽了一句:“就说两句话,还给我打电话,浪费感情。声音还怪怪的……”   她哪里知道,电话那端,邓若简直要笑岔气了,什么家里来人,都是个借口。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看到不可一世,攻气十足的温大小姐被碾压更有趣的事情呢?   想想以后那场景,她就觉得很激动了!   她一边大笑一边拍床:“我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徐她就是个受啊,你还去找她问经验,温怀钰你个傻憨憨!这是在成为受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哈哈哈傻憨憨!”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徐总友情客串   我永远爱徐受受=w=   「不影响剧情,只是客串。感兴趣可戳我滴专栏,奶味小狼狗」   这本很少人给我留言QAQ   难过的去码字辽 第13章 13   春节总算是过去了。   年前年后的时间从不属于自己,晚会、应酬、会客,占据了绝大多数时间。年初七之后,温怀钰终于能离开老宅,回到自己的别墅。   早就和纪以柔发过信息,说好了什么时候到家,也约好了中午吃什么。   两人的信息没有断过,但几乎没打过电话……不,不是几乎,是根本没打过电话。   纪以柔这小东西,连句我想你都没说过。   想到这里,温怀钰有点生气,准备回去捏着她的小脸,揉揉她的肚子,问问她心底是不是放了别的人进去。   到家比约定的时间更早,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将行李放在了玄关处,脱下鞋子,赤着脚,轻轻的走了过去,而后从后面一把抱住纪以柔:“Surprise!”   纪以柔真的被她吓了一跳,眼睛里含着美妙的亮光,声音也是格外轻柔的:“怎么提前回来了?”   温怀钰捏了捏她耳垂,没注意到语调里不自觉带上的宠溺:“想你了啊。”   说完,她忍不住偏过头,嘴唇从女孩如白玉般小巧的耳垂边拂过,平日里总是有意无意的抚摸,这还不够,气息顺着耳廓拂过时,感受到怀中的人瑟缩了一下,耳尖红透,这叫她愉悦极了。   纪以柔声音轻轻的:“你先松手,要起锅了。”   温怀钰说了声好,然后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中多了些暖意。   纪以柔将汤舀起,素白的手腕折出婉约的弧度,她五官气质偏冷,乌黑的眉目,薄而紧抿的唇瓣,有时总透着一种淡淡的冷清孤郁意味。   但是只要她靠近她,凝视她,她素白的脸颊便会红透,那种冷清感瞬间散尽,那种不识情爱的人渐陷欲沼的感觉。   在路上准备好的谴责和呵斥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了,人的味蕾是有记忆的,她早就习惯了纪以柔做的饭菜,回了老宅,从未吃的合胃口过。   但是今晚,两三道小菜,清清淡淡,却对胃口极了。   口舌之欲得以满足了,温怀钰开始秋后算账,揪着小辫子不放:“纪以柔,没良心的,为什么都没给我打电话?”   纪以柔戴着耳机,在听歌,好像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茫然的看了她一眼:“什么?”   温怀钰却忽然问不出第二遍了。这句话看起来像是质问,又像是被冷落已久的人不满的控诉:“没什么。”   “过来,我揉揉肚肚。”   “嗯。”   照旧,饭后的例行活动开始了,好像有一种错觉,她们已经一起度过了很多很多年,现在头发都已经白了。   呸呸呸,她温大小姐风华正茂,说什么头发白了呢。   温怀钰脾气上来,不揉了,拿起行李:“我回房间了。”   纪以柔也站起来:“我帮你。”   “你听你的歌去吧。”   她自己提着行李箱子,咚咚咚的上了楼,脚步极快,像是在生着气。   纪以柔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一下。很快,她放下手机,摘了耳机——那里面分明是安静的,并没有曲调的声音。   温怀钰脾气一向不好,现在越想越觉得气闷,什么时候,她温大小姐还需要问别人,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开除了!现在就开除!   这管家当的太不称职了!   行李箱被放在地上,她甚至踢了箱子一角,但很快平复下来,告诉自己:温怀钰,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   看来是真的气上头了,怎么能做这种毫无风度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气着气着,把自己气笑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罪魁祸首不知道躲远一点,还自己送上门了。   温怀钰过去开了门,神色有点冷冷的:“有事?”   纪以柔看出来她生气了,也没问为什么,只是问:“之前微信跟我说的,带了照片给我吗?”   温怀钰淡淡应了一声,指了指地上的行李箱:“喏,在那,自己找吧。快点,我要休息了。”   她后退一步,让纪以柔进了她的房间。   这是纪以柔第一次进她的房间。   抛开那个夜晚,在衣柜里浅尝辄止的亲吻,和温怀钰偶尔发来的定位之外,两个人的关系还是平和温馨的。   她好像只是温怀钰的管家,每天等着她回家,为她留灯,为她等候。   但是,一个管家,其实是不应该在夜晚进入主人的房间的,更不要说翻动主人行李箱的东西了。   “这个……”   温怀钰本来在一旁看着,忽然看到纪以柔翻出了她的内衣……脸一下子就红了,冲过去把衣服抢过来,凶凶的瞪了纪以柔一眼。   纪以柔有点无奈的解释:“我没打算碰你的……内衣。”   温怀钰蹙了蹙眉头,好像是她过于激动,显得刻意了,于是她又作出坦然姿态:“没有。我只是看你找的久了,我来帮你好了。”   她翻找了一下,从大衣底下拿出一叠厚厚的照片,递给她。   纪以柔很惊讶:“这么多吗?”   温怀钰收回手:“不要拉倒。”   纪以柔抿了抿唇角,柔柔的笑了,举起了一根手指:“就一张,给我一张就好了。”   温怀钰笑,纪以柔是向来不贪心的,她一向都知道。   她不知道的是,越不贪心的人,可能是最贪心的人。这些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只因为,想要的比旁人更多罢了。   “自己选吧。”   她强绷着眉眼,自己都没察觉到,那点冷意早就融化了。   纪以柔开始认真的挑选照片,眉眼干净又温柔,温怀钰在一旁看着她,心想,多挑一张……她也可以勉为其难的答应,谁叫自己长得太过好看,每一张照片都拍的极美呢。   这么想着,她似乎忘了,在老宅收行李的时候,这些照片本来就打算全都送给纪以柔了。   过了十几分钟,纪以柔拿起一张照片,小心的抚平边角,眉眼含笑:“选好了,我要这张。”   她只选定了一张,显得自己方才的心理活动全属多余,温怀钰有些不自在的轻轻咳嗽一声:“就一张。”   纪以柔回答的笃定:“就一张。”   温怀钰没好气的接过照片:“我看看。”   她要好好看看,如果挑的不是最好看的那张,一定要好好嘲笑一下纪以柔的品味。   可是……她低下头,而后愣住了。   怎么会是这张照片呢。   是在回到温家不久之后,女孩沉默的神色,冷清的眉眼,站在别墅外的大草坪上,身后是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她的神色却是与外界格格不入的冷郁,像是恨着整个世界。   哪里有如今半分明艳娇俏的样子。   纪以柔靠近她,小心翼翼的问:“不可以吗?”   温怀钰抬起头,神色变得极为温柔,摸了摸她头发:“当然可以。”   无意之间,她轻易的被抚平了所有的倒刺,警惕和防备都收了起来,露出一颗极为赤诚的真心:“这些本来都是给你的。”   纪以柔轻轻的啊了一声,惊讶且感叹着,她将近百张照片都捧在了手里,有点孩童的稚气:“都是我的了。”   温怀钰含笑看着她:“都是你的。”   纪以柔拉着她坐下,低着头,神色认真且专注:“我看看,这张的你比较小……这张,你穿的是一中的校服,这是初中啊……还有这张,这张真好看啊。”   温怀钰接过照片,一张一张的指给她看:“这是十三岁的时候,当时全家一起去雪山上跳伞。旁边这个,是我二哥。”   “你们笑的很好看,玩的很开心吗?”   “是啊,”温怀钰的语气平平淡淡的,“那天很开心。”   但是晚上露营的时候,温铭把她骗了出去,甚至想把她丢在雪地里。她都不记得最后怎么回去的,只是清楚的记得,她没有哭,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纪以柔拿起最先选定的照片:“这张呢。这张是什么时候?”   温怀钰愣了一下,顿了顿,才笑了笑:“忘了。”   纪以柔没再问,跳到了下一张照片,温怀钰骑着马,在辽阔的大草原上,英姿飒爽,五官明朗,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点也看不出那个冷郁少女的模样了。   一张张照片看下来,两个人都困了,却都坚持着没去睡觉,最后困的实在睁不开眼睛了,就这么坐在地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温怀钰早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幸好家里暖气开的足,地上也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她揉了揉眉心,侧过头才发现,纪以柔枕在她臂弯里。   !!!   这是个什么情况,难道她实在饥渴过度了,昨晚半睡半醒间已经罪恶的化身禽兽了?   温怀钰深吸一口气,在震惊之余找回了理智,才看清楚,两个人的衣服都整齐的穿在身上,丝毫没有发生某件不可言说的事情。   怀里的人睡的正熟,还不安分的往她怀里靠了靠,高挺的鼻尖在她锁骨上蹭过,有点痒。这种无意识的举动,总透着满满的依赖和信任。   有的人将感情藏的很深很深,哪怕刻在心底,展现出来的,就只是水面上倒映的流光飞影,却更让人心折。   温怀钰很怕痒,被她一蹭,有点想笑,又忍住了,偷偷的看了她好一会,而后捏了捏她耳尖。   怎么办呢,她怎么就这么恰到好处的符合她的审美啊。   无论是她清丽动人的眉眼,还是清冽干净的声线,或是她身上那种萦绕不去的,孤郁冷清的温柔,都正好让她喜欢,也让她感觉,在家里养只小雀儿,是令人相当愉悦的事情。   她低下头,嘴唇轻轻的覆上去,像羽毛一样刷过,很轻很轻,不留一丝痕迹。   这是她们之间的第二次亲吻,只属于她的,偷偷的亲吻。   窗外天还半黑着,困意回涌,温怀钰揉了揉纪以柔的发丝,声音软绵绵的:“小雀儿……嗯,抱抱。”   在这晨曦未明,光晕交错之时,她又睡着了。   待她闭上眼,意识混沌之际,又被紧紧拥入到温软的怀抱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更新的有点晚……   因为加了日码一万五的群,写完就这个点了,再修修文什么的   明天开始应该会早点更新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元韬、江蓠不遇 1个; 第14章 14   一份文件被重重摔在了桌上,陈琪的脸色很不好看:“你还没看剧本,怎么就拒绝呢?!”   纪以柔神色安静平和,接过剧本,认真的看了故事梗概和人物角色设定,才轻声说:“是不错的本子。但现在,我不能去。”   陈琪有些焦躁的扯了扯桌上的花:“为什么?作为这种三十八线小演员,没有作品,简直是在找死,你不清楚吗?”   “我知道。”   “先前曾导那部片子,他都放过话了,哪个女演员要是能在会所里装三个月的哑女,女二的角色他就给了!结果你呢,都两个多月了,你说跑就跑,我没反对吧?现在年都过完了,你也没能从温大小姐手上得到一丝一毫的好,这也算了。现在咱们不求那部剧的女二了,好好一部网剧,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来的机会,你还不要?”   纪以柔轻轻舒了一口气:“抱歉。琪姐,是我让你难做了。”   陈琪是四川人,性子虽然有些急躁,但直爽善良,话说的重一些,但确实是实实在在为她好。   她说了抱歉,陈琪也不好再生气了,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纪,当时你给别人拍小广告,是我看中了你,带你入的圈,素人转行,本来就比科班出身的演员难很多。你底子好,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能红,可你做事这么不踏实,我都怀疑我自己的眼光了。”   陈琪对纪以柔,确实是有知遇之恩的。   当时叶殊华生病住院时,纪以柔还是个大二的学生,恰好认识一个平面模特,也因此有机会接到一些小广告,总比做家教来钱更快。   然而,无论处于什么行业,只要位于底层,都有受不尽的欺辱。带病拍摄一周,职业骚扰她都忍了,但拖欠工资,却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陈琪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她第一眼赏识她,跟她签约,给她接了两部由网络小说改编的网剧配角,都不火,也没有名气,但在原著粉中口碑很不错,也算是有了一点小小的积累了。   这一次,陈琪是靠着在饭桌上跟人拼酒才得到的消息,金牌导演曾望偷偷放话,他即将导的片子,女二是险些沦落风尘的哑女,要演的真切,就去那些灰色地带待上几个月,好好感受一下。   这话并不是没有前例的,圈内演员为了接到合适的角色,暴瘦或者暴胖,都不罕见。更不要说,早年在学术界都有类似的情况,教授为了研究性工作者,在南方小城里待上三年,与这些风尘女子成了朋友,后来出版了学术专著。   曾导是学院派出身,对这种精神很佩服,所以也放出这种话来。   那些稍有些地位的演员,大多不会这么为难自己:在灰色地带待上三个月,简直是拿自己冒险。   但,陈琪将这个消息告诉纪以柔的时候,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了。   她对自己,一向够狠。这也是陈琪欣赏她的原因。   可现在,那只长满了獠牙的小豹子,似乎爪牙都被人拔干净了,只是沉默且犹豫着。   陈琪忽然叹了一口气,很有些惋惜的神色:“纪以柔。你自己考虑一下。曾导那里,之前我以为,你能让温小姐为你开口。现在看来,是我当时想多了。这部网剧过几天试镜,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我也没办法帮你。”   淡出荧幕太久,是注定被遗忘的;她能做的就是不断往上走。   纪以柔眉心微锁着,片刻,她轻声说:“我会认真考虑的。”   窗外阳光正好,前些天的积雪渐渐融化了,冰水顺着屋檐往下落,有时是碎珠子,有时候连成一条线。   纪以柔穿着白色羽绒服,头发披在肩头,快步从屋檐下走过,几滴水珠落到了她头发上,很快又蒸发了。   有很多很多事情,她都可以放手。   单一个温怀钰,她做不到。   ……   温怀钰刚开完一场会议,从会议室里出来,秘书新换了个研究生毕业的小姑娘,有点紧张,有点怕她:“温总,这份文件您看一下,董事长秘书打电话过来,说这个项目竞标,由您负责。”   “嗯。晚点把相关资料的电子版都发到我邮箱。”   两人说话间到了办公室,温怀钰已经走了进去,又退出来,对她勾了勾手,笑靥明媚:“小方,过来,我有事问你。”   小方脸一红,怯怯的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温怀钰站在窗边,西装小外套被随手放在一旁,里面是白色高领衬衫,陪着祖母绿的半裙,发带刚刚解下,随意的绕在了纤细的手腕上,眉眼上挑:“刚进公司,能适应吗?”   骤然被上司关心,小方心里紧张又感动,温总这么忙的人,竟然还有空来关心她啊……而且,温总笑起来的时候,实在是太好看太撩了吧。   “……能的,能的。”   温怀钰唇角勾起,走过去,低下头,尾音上扬,像把小钩子,挠的人心痒痒:“下班之后不要太累,知道吗?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可别亏待自己。”   小方睁大了眼睛……妈呀温总太美了吧,她的眼睛真好看,真的脉脉含情,要被撩死了可怎么办。   她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完整了:“有的,有的。我下班了去跑步,还有看小说……”   “看什么小说啊?”   “就、就在绿晋江上找小甜饼看。”   温怀钰莞尔一笑,那笑意很真切,很自然的结束了话题:“看你昨天好像偷偷哭了,今天可别哭了啊。让长得好看的女孩哭,可真是罪过。”   小方一张脸红透了,竟然、竟然被这种大美人夸长得好看了呜呜呜。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出的办公室,脑子里一直在想刚入职时,别的同事跟她说的话:温总撩起妹子来,那可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不过,公司的单身狗们都很庆幸:幸好,温总不喜欢女人。   在单身狗心中不喜欢女人的温总,此刻正拿着手机,思索了一下,而后下载了几个小说软件……嗯,重点看一下小方推荐的。   从初中之后,她就很少看小说了,早年间看到今天车祸明天打胎后天失忆的狗血文,一边看一边爆笑,基本上是当笑话看完的。   现在有了这个想法,也完全是偶然。   情史能写上三页,说过的骚话能出一本书,随口撩过的人能排到公司大门外的温大小姐,在感情经历上,完全是一片空白,说出去简直是个笑话!   太丢脸了!   家里养了只小雀儿,亲亲抱抱好像已经不太能满足她了。   成年人嘛,就是要勇于面对自己的欲望。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她决定好好补一补知识,做人,还是要面子的。   先前在电话里问过徐冉,可是这人脸皮太薄,说上一堆模棱两可的废话,听来听去也没说到点子上。所以,温怀钰决定自行摸索,认真学习理论知识。   小说软件打开了,是挺绿的,难怪要叫绿晋江这么难听的名字。   有一堆事等着她去做,那就随便找两本吧。   她想了想,以金丝雀为关键词搜索了一下,好像有几本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金丝雀豢养手札》、《我的金丝雀女友》、《穿成霸道总裁的金丝雀》……   嗯,保存了,回去看。   事务冗杂,日理万机的温总抽出了一点时间,然后将手机放下了,放的远远的,好像是在担心,放的太近了,上班期间就开始看了。   平时,只要将手机拿远了,她就能专心工作,但是今天跟手痒一样,她对着电脑,字都是字,一个也没看进去。   只是,今天,手指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捏着手机套的一角,拿了回来。   温怀钰是个注意力很集中的人,很少分心,但一旦没心思工作,也不逼着自己。   养个雀雀,要时时刻刻记得溜雀、喂雀、还有咕噜咕噜毛。   这是那本《金丝雀豢养手札》的文案简介。   她有点无语,不知道的,看这文案,还以为是兽医的饲养笔记呢。   她耐着性子看下去。溜雀,就是天天陪着小女友……这个,好像没做到;喂雀,说的是要下厨,做好吃的饭菜,嗯,这个不可能的;咕噜咕噜毛,就是记得温柔的亲吻和抚摸——这个做到了!她不是天天晚上饭后揉肚肚的吗!   “笃笃。”   有人在门外敲门,温怀钰下意识的说了声进来。   来人是小方,她原本都平静下来了,一想到要见到温总,又红了脸,小声说:“温总,这份合同要您签字。”   温怀钰嗯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在看些什么,有点心虚的拉过两张纸,盖住了手机屏幕:“嗯,给我看看。”   小方将文件递给她,低下头。薄薄的两张纸根本盖不住手机的亮光,她看到了熟悉的绿色页面,有点惊奇:“温总,你也在绿晋江看小说吗?”   温怀钰有点恼怒的,将合同文件递给她,也没低头,顺手将桌上散落的纸张整理一下:“我没有。”   “可是,”小方指了指桌上,方才温怀钰无意拿走了纸,手机界面是绿色的,“这不是吗……”   温怀钰:“……”   作为一名资深小说控,小方超级激动:“这本,这本我也在追!主角太苏了,前期傲娇,后期啪啪打脸,妻奴本奴了!温总你也喜欢吗?!”   温怀钰有点凶凶的:“不喜欢。好了,你出去吧。”   小方低下头:“哦……我出去了,抱歉温总。”   办公室的门关了。   温怀钰坐下来,拿了张纸巾,擦了擦手里的薄汗,嘲讽的笑了下:“这种口是心非的死傲娇,有什么可看的。”   不看了不看了,没意思。   她是要学习怎么养雀雀,又不是学着当傲娇妻奴的,真没出息。   作者有话要说:  温傲娇:晋江欠我广告费。   今天又更新晚辽。今天是休息日,本来想着不码字能早点更新吧,结果玩了一天到现在哈哈哈。   迟到了,这章留言发红包,么啾。 第15章 15   白天在公司里耽误了时间,到了下班的时候,还有不少工作没做完。   小方给她买了份便当,温怀钰没吃几口,就放下了:“一股地沟油的味道。不吃了。”   她以前没这么挑剔的,但现在,是越来越吃不惯外面的东西了。   晚饭也没吃好,她罕见的生出了早点回家的想法,竟然有一点点理解,那些已婚员工,为什么上班就如上坟,加班就如奔丧了。   工作处理完,到家时,已经9点了。   纪以柔照旧在门口等她,只是今天,没怎么陪她说话,而后拿着一本书在看。   温怀钰吃了点夜宵,而后靠在沙发上回复邮件,一边以揉肚肚的方式咕噜咕噜毛。   不过,今天的雀雀她不喜欢,太安静了,一点也没有理她的意思。   过了会,她还是没忍住问了:“在看什么呢?”   纪以柔戴着眼镜,神色很专注:“一本网络小说。”   “怎么突然看起小说了?”   “想看了。”   看小说就看小说呗,也没什么稀罕的。   既然某只笨笨的金丝雀不知道怎么讨好主人,那她干脆也冷着她一会好了。白天收藏的几本书还没看呢,现在有了一点时间,她点开阅读界面。   咦……这本书里的雀雀有点可爱啊,就是这个主人太坏了吧,竟然还敢凶这么可爱的小雀雀啊。   她看着看着,唇角牵起,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露出了被网友称作姨母笑的甜甜笑容。   呜呜呜太可爱了吧!   好想摸摸这么可爱的小雀雀!   狗东西你怎么可以凶我家雀雀!   评论区里全是这种评论,温怀钰深以为然,每条评论下都认真回复了一条+1,然后一边骂着狗东西,一边往下看,丝毫没注意到,纪以柔已经放下手中的书,默默看了她一会。   直到头顶覆下阴影,纪以柔在笑:“看小说呢?”   温怀钰一把攥紧手机,想说没有,又忍住了,挑了挑眉:“是啊。怎么了,看个小说还要你批准?”   纪以柔靠着她:“我又没这么说。《金丝雀豢养手札》,最近在网上有点热度,作者的书有不少都卖了影视版权的,你看的这本也卖了,不过还在连载中,等完结后才会拍摄。”   她之所以这么了解,是因为拍的第一部 网剧,就是这位作者的作品改编的,先前得了作者和书粉的喜欢。这次陈琪争取到的机会,也是这位作者的作品。   不过这些,她还是不对温怀钰说了。   “不行!谁都不能演我家雀雀!”   纪以柔一怔:“你家雀雀?”   这什么真情实感的称呼啊。   温怀钰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没有,这是网友的称呼,我随口一说。你别当真。这本书一点也不好看,狗东西太狗了,不好看。”   纪以柔不太赞同:“可是后面追妻火葬场,妻奴本奴很带感啊。”   温怀钰很不认可的冷笑一声:“哪里带感了。我……我刚才就随便点到的。不看了。睡觉。”   纪以柔眼眸转了转,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好啊,那就不看了。我去给你放水,洗完澡早点睡。”   有的人啊,欲盖弥彰。   ……   邓若年前做了场手术,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可算终于把身体养好了,于是约温怀钰出国看秀购物。   开春之后,公司里堆着一堆竞标合同,温怀钰忙到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用,非常坚定的拒绝了:“不去,没空。”   邓若趁着开会间隙溜出来,浅啜了一口咖啡:“我说温大小姐,你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一天到晚忙死忙活做什么啊?难不成是为了多挣点钱,回家好养你那只小金雀吗?”   温怀钰凉凉的看了她一眼:“我喜欢工作,又不是你,就喜欢偷懒。”   邓若摇摇头:“可是工作之外,也要有一点其他的快乐啊。这周去欧洲签合同,签完在巴黎多待两天,购物一下啊。你就不想给你的小美人买点东西吗?”   温怀钰被她一句话说的有点动摇了,却还是微蹙了蹙眉:“不想。”   邓若啧啧一声:“哎,朽木不可雕也,我走了。”   到了周五那天,上午签完合同,邓若戴上墨镜,提着包包,对温怀钰挥了挥手:“温儿,你先回吧。我去逛逛。”   温怀钰脸色有点不太自然:“等一下。我有点事问你。”   邓若嫣然一笑:“怎么了啊?”   “我妈说,她想买件连衣裙,你帮着看看?”   邓若摇了摇头:“不了吧,这种还是你自己去看好了,我和阿姨的眼光又不一样。”   骗鬼呢,温大小姐和她妈两人不掐架就不错了,还装什么母女情深!   心底狂笑够了,邓若还是那个忠实的彩虹屁狂魔,上赶着给她找台阶下:“一起去吧,温儿,昨晚刚在微博上看到了,不少彩妆都出了春季限定,就不去看看。”   温怀钰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走吧。”   做戏也要做全套的,两人先去扫了时装店,特意选了适合周琳这个年纪的连衣裙,而后才开始买年轻人的衣服,一连扫荡了十几条裙子,邓若才装作不经意的提起:“要不要给你家小美人买几件?”   温怀钰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好啊。”   明明是毫不在意的语气,但下起手来是一点也不心软的:“这件挺好的。粉粉的,可爱。”   导购笑的灿烂:“对,这件很多年轻女孩都喜欢。”   “这个泡泡裙可爱,包起来。”   “那个,拿过来我看下,嗯,挺好的。”   就这么选了十几件,都是粉嫩嫩的颜色,偏淑女的款式,随后,她又选了一双白色细跟的小皮鞋,两双英伦风格棕色软底鞋,再挑下去……是邓若拦住了她。   “你家小美人,几岁了?”   “不大。怎么了?”   邓若指了指她选的衣服和鞋子:“温总,你好直女啊。你这是要回家养小公主呢?瞧你自己还知道穿的又飒又仙的。”   温怀钰冲她温温柔柔的一笑:“我喜欢,怎么了。”   她就是喜欢把她家雀雀养的可可爱爱,粉粉嫩嫩的小团子,管的着吗她。   邓若不拦着了,心里默默感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妖精,看温儿这样子,这次是真上头了。   两人选好衣服,又杀去彩妆店,天快黑了才出来。购物给女人带来的快乐难以用语言形容,可怜周然一个大男人,提了满手的粉色袋子,尴尬的走了一路。   逛了半天也累了,邓若打了个哈欠:“回去吧,温儿。”   温怀钰嗯了一声,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邓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路边的一家奢侈品店里,好像站了三四个人……好像是一手戴三个戒指的夏小姐和她未婚夫啊。   她兴致缺缺:“走吧,一看就是渣男出轨的情节,没兴趣。”   温怀钰没说话,甚至往前走了几步,大概是想看清发生了什么。   邓若对周然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而后跟着走过去:“走吧,看都看了,就离近点。”   两人刚刚走近,就听见穿金戴银的夏小姐皱着眉头,看着温铭问:“温铭,她是谁?”   温铭就站在她对面,花花公子温二少,从来都是左拥右抱的,但他身后的女人对他而言还是特殊的:“小岑,有事我们回去说。”   “夏小姐,对、对不起,我只是,”那个女人哽咽了一下,“我从来不想打扰你和阿铭,我只是,太想他了。”   邓若啧舌:“好一朵惊世骇俗的绿茶白莲花啊。你说蠢呆蠢呆的夏小姐,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对手呢?”   果然,夏岑呸了一声:“不要脸!”   温铭的脸都黑了:“夏岑!你怎么说话的!你给我道歉!”   绿茶姑娘是温铭的初恋,当初被家人干预分了手,几年过去,温铭才知道,原来当时初恋女友为他流产过,心里又是愧疚又是爱怜的,就这么破镜重圆了。前不久,女友再次怀孕,却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而流产,这次出国,就是想带她购物散心。   两人在背后看热闹呢,夏岑却话锋一转:“本来就是不要脸,你自己说,你出国购物,刷的是谁的卡?”   邓若:???   温怀钰:“……”   真是家里的脸都被丢尽了!   果然,温铭的脸色更难看了,几乎是压抑不住怒意的:“这些事,回去再说。我刷谁的卡,你管得着吗?”   夏岑冷笑一声:“为什么要回去说。我就要在这里,让别人都知道。你手里那张黑卡,是我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跟来这里,因为我就……”   说到这里,她吸了一口气,为了显得有气势一点,刻意提高了音量:“我就一张钱最多的卡,都被你这个坏男人给刷爆了!”   温铭的脸黑透了。   “还卡。还钱。拜拜。”   夏岑伸出手,圆圆的小脸,却显得有些潇洒。   但有人安静不住了,绿茶姑娘抹了抹眼泪往前走了一步,想去握她的手,吓得夏岑赶紧收回手。在远处看的最清楚,她的手还没碰到绿姑娘呢,那女人就哀嚎一声,倒地不起了。   温铭怒从心起,眉目间都是戾气,先将初恋女友扶起,然后挥起手掌,狠狠的就要打下去!   “啊!”   夏岑吓得闭上眼睛,尖叫出声,但是很意外的,那巴掌并没有落下来。   她睁开眼,才看清楚,眼前那个人,竟然是她一向最讨厌的温大小姐!   温怀钰按住了温铭的手腕,似笑非笑:“二哥,这次来之前,我还看到夏叔叔,他叫我好好照顾小夏呢。”   温铭冷笑一声:“多管闲事,你放手。”   温怀钰淡哂,慢条斯理的说话:“不放,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温怀钰!你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着了是吧?!”   两人僵持着,夏岑看傻了,这时,邓若在她背后,压低声音偷偷说:“动手啊!踢爆他!”   夏岑耳朵一红,却没犹豫,趁着温铭与温怀钰说话,一脚就踢了上去!   这一脚踢的又准又狠,温铭疼到变了脸色,往后一倒,坐在了地上:“嘶!夏岑!你他妈有病吧!”   夏岑耳朵还红着,看到此情此景却大笑出声:“叫你渣,把你那玩意给剁了!”   温怀钰:“……?”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她忽然开始后悔帮这夏小姐出头了。   溜了溜了。   夏岑在后面追了出来,气喘吁吁的喊:“温、温怀钰,你等等我。”   温怀钰拉着邓若就跑,心情真是复杂。   这位穿金戴银,恨不得盘在珠宝上的呆龙,在大街上大喊大叫,她不要面子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拉出来遛一下。猜一下?   这种章节不会多:正文会尽量控制副CP篇幅   上章红包已发,晋江好像有点延迟 第16章 16   周然已经将车开到路边了,温怀钰一把拉开车门,一坐上去就催周然走:“快开快开,麻烦精上身了!”   邓若在一旁吃瓜看戏,好不快活:“叫你多管闲事。不过我也很好奇啊,你为什么要帮她呢?”   温怀钰偏过头:“谁想帮这位龙女士啊,又呆又蠢的。本来就是看温铭不顺眼而已。算了算了,回去了回去了。”   到了酒店,周然上去收拾行李,温怀钰感觉自己受了惊吓,准备去酒店的游泳池里游个泳,这样晚上也睡的更好一点。   邓若小时候拿过学校游泳比赛的冠军,和温怀钰一样喜欢游泳,两人日常除了逛街购物看电影做SPA,剩下的时间就是一起游泳了。   她今天吃了一天的瓜,作为朋友圈知名段子大手,正在编辑一条仅部分人可见的文字,标题都想好了:死直女冷面傲娇宠妻狂魔;龙女士捉奸小三踢爆渣男。   游完两圈,邓若按捺不住才情,准备上岸写完小故事,站在池边对温怀钰挥了挥手:“温儿,我先走了哈。”   温怀钰看着她,神色有一点僵硬,指了指她身后。   邓若回头:“卧槽!夏小姐,你是想吓死我吗!”   原本以为,车子开得够快,就能摆脱这位龙女士了,谁知道,她还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只是……她这样子,看起来真的有点像女鬼哦。   温怀钰也从水底一下钻了出来,水珠顺着她黑亮发丝往下坠:“夏小姐,有事?”   夏岑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在外面淋了雨,衣服都贴在了身上,手上的金戒指倒还在,她忍不住吸气:“就、就问你,刚才什么意思,故意来看我笑话的吗?”   温怀钰轻轻挑了挑眉,很敷衍的点了点头:“随你怎么想。”   真是浪费时间,她有点后悔了。   夏岑皱着眉,看着她:“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自己多厉害,谁都要感谢你。”   温怀钰:“行。谢谢你。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夏岑瞪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走,我也住在这里,我也可以游泳!”   她说着说着,就在身上摸索,想找房卡,想回去拿泳衣,就是摸着摸着,好像钱包不见了……里面不仅是钱,房卡和手机都在里面呢!   简直晴天霹雳,她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懵了,但在温怀钰面前,又强撑着不露怯,跑去酒店前台那里,补了房卡,又要了套泳衣,回来之后,一头扎进了水里。   “咳咳……”她呛了口水,一边不甘示弱的看了看不远处的温怀钰和邓若。   邓若和温怀钰已经在岸上了,酒店的侍者送来了红酒,她们碰了下杯子,邓若的语气有些轻快:“真是傻孩子,欢乐多啊。”   说完,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而后对侍者招手示意,小声说了句话。   等她回头,温怀钰已经走远了,边走边说:“你陪着傻孩子玩吧。我走了。”   邓若:“???!!”   你妈的为什么!   她这人就是看起来脾气好一点而已,可她真的没耐心带傻孩子玩啊!   邓若还在怀疑人生中,侍者已经把她要的东西送了过来,一壶滚烫的姜茶,放在了泳池边的白色瓷砖上。   不远处,呛水呛到喝了一泳池水的夏岑,终于停止了挣扎,站在池底,池水也不深,刚好到她下巴,她看到了什么……   她小心的踩着水,走了过去。   好奇怪哦,这家酒店还提供这种服务啊。   那壶姜汤就放在泳池边上,散发着热气,在夜幕之下,显得格外诱人。   原本穿着湿衣服走了一路,就把她冻坏了,刚才又跳进泳池里,要是能来回游上十圈,也能暖和起来。可惜了,她这人心思跳脱,当时跟着游泳教练学游泳时心思都在美妆上面,进了泳池都是喝水的。   喝吧?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四周,像是一只笨拙的小羊,确保那令人讨厌的温大小姐和她朋友不在这里,才倒了一杯姜茶,大大的喝了一口。   “夏小龙女士——”   “噗!咳咳,咳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邓若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手上拿着一本杂志,对她挥了挥手,语气轻快:“怎么了,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夏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手里握着的杯子成了烫手山芋,她心虚的放开,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那里正好是视角死角,先前她没看到,现在……   咦,不对,她刚叫自己什么?   夏小龙女士?她没听错吧?!   邓若礼貌的对她笑了一下,而后又躺了回去,浅啜了一口红酒,这真是个有趣的夜晚啊。   夏岑气极了,却不想上去跟她吵架,果然,眼睛长在头顶的温大小姐,她的朋友也一样这么令人讨厌。   于是她又一头扎进水里,假装自己在游泳,其实脚都没有动,只是在原地憋气呢——那是她唯一会的东西了。   可是……在泳池里待久了,好冷啊。   她偷偷潜出水面,只露出半张脸,黑亮的眼珠子转了又转,显出一点狡黠的天真,竟然从水下,慢慢走了过去,两根白白胖胖的手指,沿着池壁,一点一点的爬上头,捏住了玻璃杯,而后,偷偷的,将杯子拿了下来。   嘿,神不知鬼不觉,她可实在太聪明了!   先前那杯姜茶喝的还剩一半,她一饮而尽了,正在发愁怎么再倒一杯呢,一边偷偷摸索,一边发愁,但手指却忽然被人捉住了。   那人坐在池边,俯下身,靠近了看,那双眼眸竟然是那么温柔的,哪怕有几分戏谑的笑意,也还是那么温柔:“抓住一个,偷东西的小贼了,这该怎么办呢?”   少女怔愣的看着她,一双明亮的眼眸里氤氲起了雾气,第一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邓若没逗到她,有点遗憾的收回手,站起身走了:“喝了吧。”   这傻孩子,不经逗啊。   夏岑在水里呆住了,过了一小会,才转而看岸边,原来……新的一杯姜茶,已经倒满了,像是在特意为她倒满的。   ……   抛开那一点点小插曲,这场欧洲之行,温怀钰感觉收获还是很大的。   给家里的小金丝雀买了不少礼物,签约成功,还当场见温铭出丑,看他那副丢人现眼的样子,心里也出了点气。   早上出发的时候,原本温怀钰心情不错,可是看到夏小龙女士从酒店大堂往这边走的时候,她心里感觉到一阵不妙,昨晚好像听到龙女士念叨手机掉了……   本着坑闺蜜不坑自己的原则,温怀钰将邓若一把推了过去:“我走了,你保重!”   邓若:“……温怀钰!友尽了!”   温怀钰回头,笑的愈发明媚,然后照旧无情的命令周然开车,火速撤离现场。   她可没有心情去陪外面的傻朋友玩耍,还是早点回家,逗逗自己的小雀雀吧。   这次出差之前,温怀钰怕纪以柔无聊,给她报了一个舞蹈班,除了去医院看护母亲和在家做饭外,也给自己的生活找点乐趣。   这是嘴上说的理由,心里自然也有她的小心思啊。   纪以柔性子是好,就是太冷清了些,不如去学点热情的舞蹈,回来好歹也对她更热情一点。   嗯,最好再主动一点。   到家的时候还早,纪以柔不在家,温怀钰在家里转了几圈,感觉有点无聊。纪以柔好像不太会开车,钥匙给她了也没见她用过,现在外面在下着雨,干脆开车出门接她好了。   她刚一开门,撑着伞,在院子里没走几步,就看见一辆加长版的黑色汽车停在了别墅外面,车门开了,纪以柔撑着伞走了下来,对车里的人挥了挥手。   温怀钰下意识的蹙了蹙眉,透过间隙,隐约看到车里坐着一个女孩,五官看不太清楚,气质是甜美干净的。   是纪以柔的朋友吗?   很快,车门关上了。   纪以柔转过身,刚好看到她,颇有些惊喜的:“回来啦,刚还打算去接你的。”   温怀钰淡淡的嗯了一声:“朋友啊?”   “在舞蹈班认识的,比我小几岁。下雨了,她说顺路送我回来。”   “哦。”莫名其妙的,温怀钰感觉自己情绪不是很高,“进去吧,回来的时候顺手给你带了礼物。”   沙发上堆满了包装精美的手提袋,‘顺手’带回来的礼物简直占据了半个客厅,大多都是粉粉嫩嫩的小裙子,裁剪得宜,裙摆上镶嵌着碎钻,名贵而华丽。   有了上次的经历,纪以柔发现,温怀钰好像很喜欢看她穿的粉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癖好……有些实在是不适合她的,可是拒绝的话,温怀钰会生气吧。   然而现在,温大小姐脸上刻着冷漠两个字,无疑是不想跟她说话的。   在一个人最生气的时候,跟她说话似乎不太理智,于是,纪以柔将礼物收到了一旁,也没说上一句,非常喜欢。   温怀钰更生气了。   她一生气,连晚饭也不想吃了。工作也工作不下去,坐在沙发上生了会闷气,想打发时间,就随便看了会小说,那本金丝雀豢养手札是不看了,那就微博上随便看看吧。   就这么刚好,在一条微博广告里戳到小说界面,名字也是很神奇,叫什么:《穿成霸道王爷的金丝雀》。   微博小说好像一向画风清奇,以前似乎听邓若吐槽过,现在慢慢看了起来,才觉得好像是有点神奇……这什么开头,一出场,主角穿过去,就是在事后凌乱的大床上,文字也有十年前古早小说的感觉:「清远王看着这娇柔女人身上的种种痕迹,忽而邪魅一笑,“女人,之前是不是饿坏了,今晚喂饱你。”」   像是看到了什么笑话,温怀钰噗的一声笑出来了,都忍不住读出了最后一句。   只是刚刚读完,她就听到一点轻轻的响动,抬头一看,纪以柔就站在她身旁,像是准备低下头跟她说话的样子,目光却显得有些深凝:“让我喂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对副CP很惊讶的吗哈哈哈   我自己很吃天真骄纵大小姐爱的坦诚不留退路的人设哈哈哈哈   ps 很神奇的发现,不管是日一万五,还是日三千,我都要拖到这个点更新…… 第17章 17   只要心理素质足够强大,再尴尬的现场也不用怕。   温怀钰暗自给自己打气,反而显得若无其事,站了起来:“我去运动了。”   纪以柔嗯了一声:“运动衣在衣橱右边,下面的收纳盒里。”   温怀钰点了点头,从她身边走过去,幸好耳朵藏在头发里,看不见红了。   看着她上了楼梯,纪以柔才低低的笑了:“放心,会把你喂饱的。”   温怀钰刚到拐角处:“什么,你说什么?”   “自言自语了一下。”   温怀钰抿了抿唇,果然是听错了,她养的小雀雀,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呢。   就算要喂饱,也是她来喂好吧。   真的是想多了。   ……   温怀钰脾气虽然不好,但大多时候,都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好像非常不好相处,又好像非常容易相处。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下楼,看见纪以柔穿着她买的小裙子,踩着她中意的白皮鞋,昨天的小情绪瞬间消散,她走过去,转了几圈:“我的眼光还挺准的。”   纪以柔从一堆粉嫩可爱的连衣裙中,艰难的选出来一件粉蓝色连衣裙,她很少穿这么明亮的颜色,为了压一压这种少女感,她还特意戴了一副金丝眼镜,长发披散着,多了几分文雅的书卷气:“好看吗?”   温怀钰点头:“当然。也不看是谁选的。”   两人吃完早饭,纪以柔拿起包:“我上午去医院,下午去学跳舞,晚上回来。”   温怀钰嗯了一声,停了会才问:“昨天那个朋友,怎么没听你说过?”   纪以柔的脚步顿住,是戴了眼镜的缘故吧……那双清澈的,一眼就能看清的眼眸,像是浮着雾气的深秋寒潭,锁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显得有些幽深冷清了。   她低声说:“你也没有问过我。就像,就像你也从没跟我介绍过你的朋友。”   温怀钰一怔,是这样吗?   这份安静并未维持多久,因为纪以柔的手机响了。   她接了电话,很快又挂了:“医生的电话。我先走了。”   咔哒一声,门关上了。   温怀钰有些失神,还在想着,纪以柔安静看向她的眼神,像是小孩眼含亮光,隔着橱窗,看着自己得不到的精美玩具,一日一日从那里经过,却一日复一日的失望,于是这亮光在黑暗中熄灭了。   她有些不解的摇了摇头,好看的眉头微微锁了起来,但是出门的时间也已经到了。她不再多想,拿起钥匙,驱车去了公司。   到了公司,秘书小方已经将今天的日程表递了过来,三个会议,一个饭局,一天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   大概是从新年之后,公司上下都感受到了温董事长放权的征兆,抛开去年那件还在进行中的并购案不说,今年,又把一个大型项目和竞标活动交到了温大小姐的手上。不出意外,今年年底的五十周年年会上,董事长就会宣布最终决定的继承人人选。   整理日程安排时,小方都替温总感觉压力太大,不过日程表递过去后,温怀钰看了一眼,又递给她,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   工作狂人身上总有些共性,完美主义,极度自律和良好的时间管理,让人如同精密的机器,永不知疲劳的运转着。   白天在公司跟进项目、汇报进度、制定决策方案,到了下班的点,邓若来敲她办公室的门,满脸的生无可恋:“真要了命了。走吧,曾导他们也出发了。”   温氏集团的产业原本集中在星级酒店和房地产行业,近年来有了新的扩展趋势,一方面是在收购中小型高新技术企业,一方面则在往影视投资行业进军。   以温氏企业丰厚的资金实力和悠久的企业历史,拓展新的领域不算太难,但是,终归是去分走别人的蛋糕,挤占市场份额,所以,也有一些阻力存在。   今晚饭局的对象,是邓若出面洽谈的,中间有人牵线搭桥的,如今影坛最有名气的导演曾望。   邓若翻了翻备忘录:“曾导早年在西欧留学,他夫人是法国人,这是你们能聊天的点;他一直拍摄的都是历史正剧,这次倒是想尝试新的题材,也十分大胆,主角和重要的配角都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物。这种片子,很容易毁了,但是,拍好了就是大爆。”   温怀钰来之前简单看过资料:“这种片子,不好拉投资,所以他才会找上我们。这样也不错,双方都有所求,这样才能谈合作。”   “是了。他的人脉很丰厚,在圈内资源多,自己的身家也丰厚。最近导的几部片子票房都爆了,业界都要叫他摇钱树。合作成了,必然是双方互惠。”   两人说着话,司机停下车,低声提醒:“温总,到了。”   今晚的饭局安排在一家高档法式西餐厅,地段极好,装修也有种低调的奢华。   曾导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年轻一些,四十来岁的样子,四方脸,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有些书生气,站起来握手:“温总,久仰了。”   温怀钰矜敛的一笑,态度不卑不亢,叫人舒服:“曾导客气了,我也久仰您的大名。前几天徐总给我打电话,说跟您约好了时间,实在是惊喜。这位是曾太太?”   曾望身旁坐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女人,十分热情的跟她打招呼,中文说的还算流利:“你好,你是温言深女士的侄女吗?我朋友她……”   温怀钰微怔,这曾导太太怎么还和小姑姑有交情了,也没听说过啊。   她正要听着,曾望按住了夫人的手臂,看了她一眼,而后岔开了话题:“温总,点菜吧。”   菜单呈上,交给曾太太点菜。   温怀钰想起那部等待投资的片子,于是问:“听说那片子,选角耗费了不少时间。现在确定了吗?”   曾望推一推眼眶:“男主角定了。女主角和女二号没定下来,因为角色设定比较特殊,考虑的因素比较多。不过这个也不着急,好演员是有的。”   温怀钰含笑点头:“行业这么大,总有合适的。”   恰好上菜,曾太太点了法式生蚝、烤卡芒贝尔奶酪、白汁烩小牛肉、珍菌鹅肝,甜品点了可丽饼与提拉米苏,洁白餐布上银质餐具光洁明亮,环境极好,味道也醇正,让曾太太很惊喜。   与人交往,最简单的技巧就是投其所好。   这一顿饭吃下来,倒是熟稔了不少。   临别前,温怀钰忍不住叫住曾太太:“您先前问到我姑姑,是认识她吗?”   曾太太脸上浮现出一点极为复杂的神色,有点犹豫,最后只说了句:“我有个朋友……认识她。”   有个朋友?   什么朋友?   温怀钰更加好奇,但曾望携着夫人向她告别,她也不好再深究长辈的事情,也就此作罢了。   左右,她和小姑姑也算不上亲近,她何必关心别人的事情呢。   吃完饭,时间不算早了。   邓若有点懒懒的靠在车座上:“瞧那意思,明显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他拍电影,又做导演又做制片人的,现在肯定想先拉到我们的投资。”   温怀钰嗯了一声:“看剧本还不错。投资就投资,维持长期合作,总要先有投入的。”   邓若伸了个懒腰:“怎么办,温总,今晚我没吃饱,再请客吗?”   “好啊,”温怀钰答的很快,又忽然间想到什么,“我打个电话,让她也出来,跟你认识一下?”   也没提名字,单单一个她,邓若就都懂了:“好啊,人多吃夜宵热闹。”   她语气平平淡淡的,心里却亢奋的要死:天天藏得跟什么一样,现在终于舍得带回来了!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纪以柔,在家吗,有空吗?”   那端原本在放着歌,关了之后才安静了:“在家。在跳今天老师教的舞。怎么了?”   “有空的话,”温怀钰顿了一下,“出来一起吃个宵夜,我朋友也在。”   “好啊,呼,”她喘了口气,一点也没有平日里清和温柔了,反而多了点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雀跃,“我马上就好。你,还有你朋友,稍等我一下下。”   就这么听她的语气,压抑不住的欢喜,温怀钰唇角弯了弯,声调也温柔了:“知道了。不着急。我叫车去接你。”   邓若选了一家营业到凌晨的重庆火锅店,开车过去,等了一会,纪以柔才打电话过来,说她到了。   温怀钰报了包厢号,但好像还是不放心一样,干脆站起来出去接她了。   邓若在一旁看了,忍不住感慨一句,对这段关系,温大小姐好像比她自己想象中更认真啊。   过了几分钟,两人回到包厢,温怀钰开口介绍,先指了指邓若:“我朋友,邓若。”   指向纪以柔的时候,她很明显的顿了一下:“跟你说过的,纪以柔。”   措辞的差异不大,却能让人清晰的感觉到其中的差别。   在暧昧阶段的两个人,哪怕曾经亲吻过,也仍是恋人未满,向他人介绍的时候便难免尴尬了。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像是自嘲,但是那笑意很快就消失了。   她坐下来,跟邓若打过招呼后,她不是话多的人,只安静坐在一旁,拿起勺子涮牛肉,神色清和温柔,雪嫩的手腕翻折出好看的弧度,也是极为好看的。   在没见到纪以柔之前,邓若幻想过她的样子,是娇嗔可爱,时时刻刻拉着别人衣袖撒娇呢;还是成熟性感,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呢?   结果都不是的。   这个女孩没有很强的存在感,却又很难让人忽略。   这么冷清的性子,她突然好奇,温儿是为什么动心的。   温怀钰想让她多说几句话,于是接过她手中的汤勺:“我来吧。”   可还没动手呢,指尖就好像被蒸汽给烫了一下,女孩捧着她手指看了看,而后开了门,找服务员要冰块。   门开着,刚好有人从外面经过,经理也陪着一起,温怀钰忍不住笑了,原来是个老熟人。   那人听到笑声,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敞着门的包厢,看见温怀钰满是戏谑的笑意。   邓若:“……”   人生何处不相逢,怎么又是这条小蠢龙啊。   夏岑也看见她,目光有点不自然的转过去,对经理说:“送两瓶酒过来。”   说完,她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拉开凳子坐下:“巧啊。这是我家的店。”   这呆龙,说话还是这么一股暴发户的气质。   温怀钰看不惯她,照旧冷嘲热讽:“是啊。谁不知道,从米其林餐厅,到街角小巷的路边摊,都是夏家的产业。”   夏岑恨恨的看了她一眼:“你们温家最开始不就是卖房子的?谁比谁高贵啊!”   她说完,转过头,看了邓若一眼:“哎,你的外套,我明天还你。”   邓若嘴角抽了抽:“不用了。你看着扔了吧。”   她才不要呢,她怕沾了这呆子的傻气。   夏岑有点不太开心的哼了一声,恰好经理送酒过来了,她颇为霸气的吩咐了一句:“以后她们过来,帐都抹了。”   她站起来,倒了满满四杯酒,没好气的白了温怀钰一眼:“喝吧。我这个人恩怨分明的很。”   温怀钰嗤笑了一声:“你叫我喝我就喝啊?”   夏岑皱起眉头,她一向不喜欢温怀钰,觉得她狂妄又自大,要不是上次承了她的人情,谁稀罕她似的。   “那这位漂亮姐姐,你喝。”   纪以柔冲她一笑,刚准备接过酒杯,被温怀钰拦住,一饮而尽:“她不许喝。”   对着夏岑嫌弃的目光,她补充了一句:“她只听我的。”   毕竟是她养的小雀雀,才不许随便喝别人的酒呢。   最后,温怀钰喝醉了。   与别人喝醉酒不一样,她喝醉了,头脑也是极为清醒的,只是微微拧着眉,不喜欢人碰,只想安安静静的坐着。   车子开到别墅外面停下,邓若帮着纪以柔将她送到客厅,还问要不要送她回房间,纪以柔摇摇头说不用。   温怀钰抿着唇,一言不发,看着纪以柔忙上忙下,看她忙完后过来,也不用她说,就自己扶着楼梯扶手,开始爬楼梯了。   她醉酒的时候,似乎与平时很不一样。   那么明丽动人,风采张扬的人,醉酒后就是个安静的小女孩,踢掉了拖鞋,爬上了窗台,抱着膝盖坐下了。   纪以柔给她煮了醒酒汤,但她不喝,不许任何人靠近她,而后拿起手机,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忽然开始念:“女人,之前是不是饿坏了,今晚我来喂饱你!”   说完,她唇角勾起,露出一个自以为很邪魅的笑容:“你既已到了王府里,就忘了你那个软脚虾竹马。乖乖做我的金丝雀!”   纪以柔:“……”   这都是个什么剧情。   可温怀钰丝毫没意识到这台词的问题,脸色极为正经,一点笑意都没有,继续往下读:“嘶……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该死的甜美!怕不是想勾着我,早日怀上孩子吧!”   真是太羞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该压压字数的,一时间控制不住了   评论里叫我日万的魔鬼们,我想跟大家聊下[手动狗头],收下我的预收文《穿成金丝雀》,下周V了先日一周的万,成交不!   文案过几天出来,大概是个冷宫妃子*暴躁傲娇皇帝的爱情故事,嘻嘻。 第18章 18   纪以柔忍不住笑了,想拿手机录个音,可要是真录下来,温怀钰醒来,怕是要把屋顶给掀了!   最后,她还是没录音,只是废了好大功夫,才把温怀钰从窗台上哄下来了,让她在床上乖乖躺下,给她盖好了被子。   她终于不再读这么羞耻的台词了,但好像又含含糊糊的在说话了。   最初,纪以柔没太听明白,什么去去,去哪里呢,喝醉了酒,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呢?   她俯下身,又听了一会,终于听懂了,原来她叫的是que que。   谁是que que?   是她以前交往过的某一任对象吗,还是她心底深处默默喜欢的人呢?   纪以柔想起以前在新闻上看到的各种花边新闻,好像说的是两个小花旦为温大小姐大打出手。她这个人大概就像风一样,肆意而来,随性而去。   想到这里,她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一样。   哪怕平时告诫自己要忍耐,要克制,要收敛,要……可此刻,她眼底泛着幽深的情绪,按住温怀钰的肩头:“你在找谁?”   温怀钰被她一按,顿住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极单纯,极明亮:“呜呜,香香软软的!”   说着,她捧着纪以柔的脸,吧唧一下,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相当用力,以至于分开的时候,传来很清楚的‘啵’的一声。   温怀钰喃喃自语:“嗯,还是甜的。”   纪以柔想伸手,触碰一下她,指尖又蜷缩回去,最后,只是轻轻的,摸了摸方才被她亲过的地方。   那种温软的感觉,残余的热度,像某种卑微的证明。   她慢慢阖上了眼眸,告诫自己。   再等一等,不要把她吓走。   因为宿醉,温怀钰难得睡到了十一点,醒来看到邓若发来的消息。   今天周末,倒是不用去公司,她眯了眯眼,回了神,又在手机屏幕上划动一下,将小说页面给关了。   奇怪了,昨晚不是喝醉了吗,阅读软件怎么会是开的呢。可能是随便碰到了哪里吧。   关了这个软件,她坐了起来,整个人都有些慵懒倦怠,干脆又躺下了。   嗯……那本《金丝雀豢养手札》好像又更新了啊,不,她说过不看了。   要不……要不还是看上一章,就一章吧。   可是看了一章又一章,简直有点欲罢不能了!尤其是,终于看到了傲娇主角啪啪打脸的情景,温怀钰抱着枕头,大笑着在床上打了个滚,而后发了条‘雀宝宝,妈妈爱你’的评论后,毅然决然的把自己的微信昵称改成了「养雀人」。   这种不伦不类的昵称,没改多久,就被眼尖的人发现了,但没几个人敢问她为什么这么改,毕竟温大小姐风流恣意惯了,改个昵称而已,算的上多大点事呢。   她很满意的欣赏了会自己的昵称,而后静悄悄的,把纪以柔的备注改成了——雀宝宝。   在床上玩手机,时间蹭的一下就过去了,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纪以柔大概怕吵醒她,一直没来叫她。   可是,她没看到自己已经发了一条朋友圈吗?   事实上,纪以柔看到了,还非常敏锐的发现,温怀钰的昵称改了,叫养雀人。   所以昨晚她叫的,就是雀雀。现在自己都改叫养雀人了。   那本小说,纪以柔也看过一点点,就知道这样,心里才更觉得酸,简直难受极了。   这么多天来,温怀钰对她忽冷忽热,时而暧昧时而冷淡,她都暗自忍耐着,可这一刻,她简直用尽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冲过去问:心里的雀雀是谁,又在哪里养了这么一只小小金丝雀?   就在她最生气的时刻,温怀钰慢慢下了楼,长而浓密的长发披在肩头,缱绻且温柔,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随口说了句天气不错,然后又问她今天什么安排。   她心情好的时候,眼角眉梢都藏不住笑意,眼睛里像是有点亮光,期待着别人看到,像那种做了好事,却忍着不说,等着别人去发现的小孩。   纪以柔却笑不出来,哪怕她一直暗示自己,不要不开心,不要让她讨厌自己,不要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情绪。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尽量使眉眼显得清和平淡些,声线也是淡淡的:“今天的舞蹈课改了时间,下午赶不及回来了。”   说完,她低下头,戴着眼镜,还在看之前那部网络小说。   这么好的剧本,她真的舍不得,可是没办法,她更舍不得这个人。   温怀钰等了她好久,就等来这么一句话,心里有点气闷。   真是好一个没有情趣的雀宝宝,现在不该泪眼婆娑的说上一句感动吗,怎么还是这么平静的样子。   她站起来,说话也有点硬邦邦的:“你的时间,你自己安排。我今天有约,先走了。”   也不知道在外面养了多少只娇雀,更不知道是赴了谁的约……   纪以柔慢慢抿紧了唇,无法克制那种渴望占有,渴望将所爱之人禁锢在怀里的欲望。   这时,手机响了。   是她的新朋友,在舞蹈班上认识的小姑娘。   她接了电话,那边传来绵糯的声音:“以柔姐姐,今天一起去买舞鞋,好不好啊?”   纪以柔笑了:“好啊。”   别墅里的每一处都有温怀钰的气息,待在这里,独占欲会噬咬她的心脏,还不如出去转转。   ……   温怀钰说有约,其实是故意说得有些暧昧不明了。   今天约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大哥温治臻,及他的未婚妻,裴松溪。   温治臻和裴松溪同岁,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两家是结的娃娃亲,只是温治臻身体不好,裴家大概不太愿意女儿嫁给病秧子,所以这婚事也就这么拖到了现在。   可再拖下去,也不是事了,温治臻早就过了而立之年,裴松溪也并不比他小上多少,听说家里有个捡来的小姑娘,养了不少年头了,好像已经准备把小姑娘送出国了。   温怀钰提前五分钟到了,但她大哥和未来大嫂到的更早。   远远看过去,男人清隽温和,女人静美淡远,像是充满诗意的工笔画,看起来格外相衬。   她走过去,叫了声大哥,温治臻抬起头,浅色的瞳孔里盛着光,那笑容也是极好看的:“怀钰,坐吧。”   今天见面,只为了一桩事情。   早些年,他们兄妹三人合资做了个小企业,也投了些积蓄进去。那时候年纪还小,龃龉也没这么深,但这么多年过去,当时一时兴趣投资的企业逐渐壮大,年利润已经相当可观了。   三个人的股份是差不多的,都是公司的大股东,公司是一直交给温铭在打理。原本也没有多少问题,只是去年年初,非常偶然的机会,温怀钰发现公司的帐上竟然出现了赤字。   不用多想,就知道温铭挪了多少钱到他私人账上,也难怪他包养女人的时候,出手那般阔绰,怕都是拿了公款养的。   虽然是公司的大股东,钱也不少,温怀钰懒得跟他计较,这么多年来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就这么搁下了。但是现在,前不久得到的消息,温铭这人太不知足,竟然已经在准备串通其他股东,交易股权,增资公司的注册资金,从而稀释她和温治臻的股权。   哦,不对,该说的是,稀释她和裴松溪的股权——大概是因为对未婚妻心怀愧意,订婚之后,温治臻就将这家公司的股份全转让给了裴松溪。   温怀钰坐下,正坐在裴松溪的对面,笑着打量她:“裴总,这件事,您怎么看?”   裴松溪的神色淡淡的,白衬衫裁剪得宜,袖口虚挽,乌黑长发束在耳后,眉目间似笼着淡淡轻烟,平添了几分清冷淡远的气质。   她的声音更淡:“拿回来。”   有的人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那么就该拿回来:不仅是他多拿的那份,连着他自己那份,也都拿出来好了。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温怀钰想起以前的事。   眼前眉目清冷的女人,早年间可是以雷霆手段,夺了当时裴家太子爷的权,远赴北美开辟市场,最后一跃成为裴氏唯一的继承人。   这些年,两人多有交锋,无胜无负。   温怀钰一边忌惮着这个对手,一边也发自内心的欣赏她。有时甚至忍不住想,要是大哥真跟她结婚了,夺回温氏继承人的身份,对他来说似乎也不会太困难了。   温怀钰将资料推了过去:“先看看资料。”   这是周然前一段时间收集整理的证据,照片,通话记录和聊天内容,像在黑暗中潜藏已久的猎物,等着给猎物致命一击。   裴松溪终于露出了一点极为罕见的笑容,像是猎豹遇见狮子撕咬猎物,欣赏同类的狠辣无情一样,那双淡远的眉也挑了挑:“我助理也收集了一些资料,稍等。”   穿着蓝色套裙,长相妩媚明艳的女助理刚刚走过来,温怀钰却皱着眉打断了:“怎么这么巧……我二哥跟夏先生过来了。”   温治臻只是清淡的笑:“是巧。”   温怀钰果断站了起来:“大哥,你和裴总从侧门出去。裴总,借你的助理一用。”   “可以。”   ……   原本眉目冷凝的人,下一秒显得温柔多情,像是喝醉了一般,揽着美人的腰,摇曳生姿的走出去,开门的时候,好像还撞到了人。   温怀钰抬起头,可一双手还是揽在美人身上,头上还歪歪斜斜的扣着一顶蓝色的帽子,看起来,像是身旁年轻女人的,她大概是认识来人吧,还说了几句话,甚至拉了拉那人的衣袖。   随后,那个人避之不及的后退一步,带着身旁的中年男人,换了家餐厅。   温怀钰也没再纠缠了,拥着美人,身姿依旧有些摇晃,上了路上的红色敞篷法拉利。   ……   纪以柔的目光追随着她,追随着那辆夺人目光的红色法拉利,不用想,都知道此刻她的脸色有多难看。   果然,郁绵在一旁轻轻问她:“以柔,你怎么了?”   郁绵是她在舞蹈班认识的女孩,比她小上几岁,也更活泼开朗一些。   纪以柔摇了摇头,脸色是苍白的:“我没事。”   有的冷冰现实,原本就知道的,可在一瞬间刺穿假象的时候,还是这么让人难过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评论区之前有人问过,小温总是不是真心喜欢上了。答案是,喜欢是真的,近乎 一见钟情,但此时此刻,她并没有把小纪放进自己的人生规划里。这一点已经有铺垫了,不再剧透啦。很快会出现文案上的反转。   跟我念,1V1,HE,只甜不虐。 第19章 19   纪以柔说没事,可郁绵并不放心,她坚持要送她回去。   两人结识,也是意外。   有天学完舞回去,纪以柔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郁绵翻自己的包,一边吸着气:“不行不行,头好晕,糖呢,糖放在哪里呢?”   纪以柔猜她有低血糖,低血糖的人,出门都是随身带糖的,一旦饿了或者是剧烈运动后,都会有头晕的症状。   “给你。”两颗糖,躺在洁白干净的手心里,递了过去。   郁绵抬起头,眉眼干净温柔,朝她笑了一下,声音软绵绵的:“谢谢你啊。我认得你。”   纪以柔一怔:“嗯?”   郁绵将彩色的糖纸剥开,放到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就在去年冬天的一场舞会啊。我偷偷过去,待了一小会,没多久,西西就来找我了。但我看到你了,那支白蔷薇,很美啊。”   她提起那只白蔷薇,让纪以柔想起了那个人,眉眼也变得温柔了:“谢谢。”   郁绵从凳子上跳下来,还有些稚气未脱的样子:“我叫郁绵,你叫什么?”   “纪以柔。”   少女看了看时间,有些匆忙的背着包出去了:“哎呀,她来接我了。我走啦,以柔,明天请你吃糖!”   本来以为她只是客气的一说,可第二天,在舞蹈课开始之前,她真的带了满满两罐糖过来,笑的格外好看:“请你吃糖。这是我上次和西西一起做的手工糖。”   这么单纯的女孩,笑容也极有感染力,纪以柔没有拒绝,两个人盘腿在地板上坐下,靠着墙,一连吃了好几颗糖。   郁绵偏过头,看着她:“你是不是在想念一个人啊?”   纪以柔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郁绵笑:“因为,当一个人时时刻刻想念另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神情就是很寂寞的。”   纪以柔轻轻舒了一口气,本来不该说的,还是忍不住说了:“像是天边的云,看起来很近,其实很远。”   郁绵将下巴放在膝盖上:“我的月亮也离我很远。我很害怕,因为她已经订婚了,很快……很快就要离开我了。”   纪以柔愣住:“对不起。”   郁绵唇角弯了弯:“没事啊。”   交换秘密,是让两个陌生女孩子成为朋友的最快路径。   在跳舞休息的间隙,郁绵会偷偷拉着纪以柔到角落里,分享着彼此的阴晴圆缺。   到了别墅门口,郁绵跳下车,很不放心的,拉起纪以柔的手:“是因为你的那片云吗?”   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个比喻,纪以柔忍不住点了点头,承认了。   郁绵的眼眶开始泛红:“我也一样。我的月亮要走了。今天早上,我看到她的未婚夫来接她走。她以后就不是我的月亮了。”   她年纪还小,情绪一来,眼泪就开始汹涌,原本是要安慰人的,可是一想起早上看见的,那个温和清隽的男人,站在车门旁,宁静温柔的眼神,高大俊挺的身姿……   她喜欢的人,看不见躲在门口的她,只能看到那个男人,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想到这里,她难过坏了。   纪以柔有点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她一直把郁绵当作邻家的小妹妹,此刻也只能好好哄她,轻轻揽了揽她的肩膀,手环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也不会说安慰的话,只能一直重复一句:“别哭了啊。”   郁绵忍不住抽泣了好一会,才擦干了眼泪,眼睛红红的:“我走了啊。不能再哭了,不能让你跟我一起伤心。”   看她拉开车门,跳上车,纪以柔朝她挥了挥手,而后往回走,一转身,就看见那辆红色敞篷法拉利停在不远处,车上的人眉深唇浓,正凝视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这车鲜亮的红色实在刺眼,刺的纪以柔眼角发酸,刺的她想起那个穿着蓝色套裙的妩媚女子,刺的她想起那顶斜斜扣着的帽子。   温怀钰下车了,神色也不是很好,声调里显得有些轻慢:“还是你那个朋友?”   纪以柔抿了抿嘴唇,尽量不显露情绪:“嗯。”   “聊些什么呢,这么久?”她的语气中好像有些不耐。   纪以柔薄唇紧抿,她方才看到的一切……好像第一次对风流名声在外的温大小姐有了全面彻底的认知,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并不想回答。   温怀钰似乎忍不住蹙了蹙眉,似乎已经很不愉快了:“聊的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究竟是聊了什么,聊到两个人要站在路边,轻轻拥抱。   纪以柔垂下眼:“进去再说。”   温怀钰在原地站了一会,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才跟着往前走。   真是见鬼了,她虽然脾气不好,但绝对不是个喜欢质问别人,干预别人交际的人。刚才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质问纪以柔呢。   进了客厅,她神色稍霁,将包放下:“我刚刚没有别的意思。”   纪以柔正在开空调加湿器,手一顿。   原本被她质问的时候,心里既觉得气闷委屈,又好像有些隐秘的欢欣——是因为在意她,所以才会在意她和什么人说话吗?   但现在,这点隐秘的欢欣熄灭了,她只平平的说:“我知道了。”   温怀钰眉心微锁,看着她极其平静的神色,心里忽然生气极了,先前的自我调解好像都失去了作用,她骤然站了起来:“你都不跟我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你在我家外面,跟别的女孩握手,拥抱,难道还不用跟我解释吗?”   纪以柔的神情还是平静的:“那你呢?你出去见到谁,你有跟我说过吗?”   她极为平静的神色,落到温怀钰眼中,甚至有些像嘲讽,把她心里所有隐秘的妒意都点燃了,大小姐脾气上来:“你管我?”   纪以柔用尽了所有的忍耐力,才堪堪忍住了:“那你刚才呢,不是在管我?”   温怀钰冷笑一声:“你是谁的人,你想清楚。在我家门外,跟别人搂搂抱抱——”   纪以柔轻声反问,声线干净:“我是谁的人?”   温怀钰走近她,一把握住她手腕,抬起她的手:“看清楚了,你手上拿着我家里的钥匙,你在我家里,我带你出去吃饭,见我的朋友,你说,你是谁的人!”   “是吗,”纪以柔笑了一下,神色显得孤郁冷寂,“是你的——管家,对吧。”   是你的……管家。   你说呢?   这话真是诛心。   平日里温顺乖觉的小小金丝雀,羽毛漂亮,性子也极讨人喜欢,直到这一刻,温怀钰才看清楚了,原来她也有能挠人的小小爪子,平静的等待,致命的反击。   原来她的温情与柔软,在纪以柔心里,就只是主人对管家的基本礼仪和风度。   温怀钰眉心蹙起,长久凝视着她,却不说话。   纪以柔微抬起下巴:“不然呢,你向你朋友介绍我的时候,有说过我是谁吗?”   多希望温怀钰在意她啊,她并不想以现在这种质问的方式,可还是忍不住,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原本爱的更多的人就更容易受伤,但不对等的关系,特殊的情境,长久的忍耐,磨灭了她心中残余的理智。   要是可以的话,她甚至想,把温怀钰也囚在这大大的别墅里,不让她出去,也不让她对别人笑,更不要说,让她抱着别的人……   温怀钰唇角勾了一下,似笑非笑的,极其嘲讽的,终于开口了:“是啊,你是管家。所以,纪大管家,请你记住,对你的老板保持基本的礼貌和风度。”   曾经有过的悸动和心跳似乎像是个笑话,她的骄傲与尊严在狠狠的嘲笑自己,于是她说着说着,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她拿起放在玄关上的车钥匙,一边往外走,一边冷冰冰的说:“既然知道自己是管家,就好好扮演一个管家的角色。可看起来,你也没有想当一个好管家的意思,既然这样,今天刚好是月末,就早点走吧。”   她顿了顿,刻意加重了语气:“再见。纪大管家。”   说完,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好久,我还是第一次写CP吵架   哈哈哈哈哈我为什么有点高兴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琳达、江蓠不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20   邓若好久没看见温怀钰这么生气了。   这位大小姐,性子高傲,脾气也不好,但凡有人惹她生气了,她一定会毫不留情的还手过去,这样,她的气很快也就消了,所以也从没出现过,这种在酒吧里疯狂喝酒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啊。   谁敢这么惹温大小姐呢?   邓若想了想这个问题,紧接着,又觉得思考方向不对。   应该换一种提问方式:是谁这么惹了温大小姐之后,还能毫发无损,反而让她气到来酒吧买醉呢?   想来想去,答案呼之欲出了。   邓若轻轻叹气。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能到现在,温怀钰还没看清楚,纪以柔对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和你家的小金丝雀……”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温怀钰打断了,她有些焦躁的,“不许提她。”   看来,所有的猜测都是对的。   温怀钰将杯子往前一推,让侍者续杯,满满一杯酒,她举起酒杯,仰起头,下颌到锁骨都连成了一条极好看的线条,就这么一口气,喝了一整杯。   “怀钰!”邓若看她这么喝,终于忍不住去拦她了,“你喝酒就喝酒,喝这么凶,多伤身体啊?!”   温怀钰偏过头看着她,一双眼睛清清明明的:“我喝我的,你少拦着。这是告诫自己,以后别再犯蠢了,玩玩也就玩玩,谁他娘的拿真心出来,谁就是个傻子!”   有的人,感情有七分,往往只会表现出一分;甚至于……她以为自己的感情只有七分,未曾察觉的,早就有八分九分,甚至十分了。   邓若也不拦着她了。   跟正在怒意上的人说话,完全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喝吧喝吧,喝完回去睡一觉,在家休息几天,可能也就好了。   邓若是这么想的,但第二天一早,她刚去公司,就看见温怀钰正接过秘书递来的文件签字,随后走进了会议室。晚些时候才听到秘书说,温总昨晚没回家,直接在办公室睡的。   她太惊讶了,感觉温总工作狂简直狂到了吓人的程度,上午在公司听项目经理汇报进展,下午与宣传部负责人一起接待外籍合作者,晚上还安排了一场饭局,举止大方,谈笑风生的样子,谁能想到她昨晚大醉一场啊。   可怕的是,晚上十点,温怀钰又打了电话过来:“我在你家楼下,陪我转转。”   邓若三分钟就下了楼,见面就想骂她:“白天连轴转,晚上去喝酒,温怀钰,你还要不要命了?!”   天气渐暖,温怀钰穿着一件白色圆领的线衫,大衣脱下来,搭在手臂上,闻言笑了笑:“就喝点酒而已,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邓若无奈的说了声好,怎么办呢,亲闺蜜心情不好,她只能陪着。   小区附近就有酒吧,台上主场唱着过气的旧情歌,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温怀钰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喜欢说话,邓若只能陪着她不说话,但是手机没多久就震动一下,她不搭理,过了会,又震动一下。   不用想,她都知道是谁发来的微信,一点也不想看。   温怀钰偏过头,忍不住笑了:“我只是不太痛快,又不是难过的要死了。你要看微信就看吧。”   邓若嗯了一声,将手机点开了。   果然,是那条小呆龙发来的。   自从那次在酒店调侃过她,次日又借了她一件外套,这小呆龙就跟她杠上了,先前要请她吃饭,后来说要买新衣服还给她,非要加了她微信,有事没事就一惊一乍的。   现在,也是这样的。   “邓若!!!”   “你在吗!!!”   “出来!!!”   邓若看着这满屏的感叹号就头大,颇有些无语的回复:“你最好有正事跟我说,不然我今晚就拉黑你。”   顶着小黄人头像的夏岑回了个对手指的表情包,然后才打字:“跟臭脾气的温怀钰有关系,你听不听?”   “嗯?”   “你夸我一句,我就告诉你。”   “拉黑。”   “别别别,我说我说,就是有个热搜,说温怀钰私生活混乱……在豪宅里养了好多个小明星,而且有人在带风向,说先前工地事件,赵传恩就是个背黑锅的,挪用钱款,引发事故的幕后之人是她。”   “扯淡!”   “不是我说的啊,你着急什么,你还凶我呜呜呜……”   邓若没心情再跟小呆龙说话了,碰了碰温怀钰手臂:“你手机,关机了?”   温怀钰听到这句话,就知道不对了,她手机是关机了,一开机,周然的电话进来:“温、温总,您可终于接电话了。”   也可怜这位总助,大晚上的不能跟女友甜蜜的度过二人世界,反而疯狂的找危机公关,可当事人这位祖宗不接电话,他在半小时内打了三十九个,终于,这第四十个接通了。   温怀钰安静的听他说完了,神色还是平平静静的:“知道了。我先看一下热搜,晚点回复你。”   三十四分钟前,某大V自称知情人士,发了一条很有深意的微博,内涵某位大集团的继承人,私生活混乱不说,手里还不干不净。随后,又有某匿名内部人员暴露,锋芒直接指向了温怀钰。   很快,相关微博的评论下就有了数万条评论与转发。   这种消息,爆出来的这么快,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温怀钰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有点好笑,点进去微博正文看了看,竟然还有不少所谓的石锤证据。说她个人私德存在问题,私生活紊乱时,拿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照片,甚至还有一张,最新拍到的,是那晚她去店外,等着接纪以柔。   她甚至看了看评论,往下翻了几页,甚至看到有人开始扒纪以柔的信息:   “这不是省大的校花吗?”   “卧槽,我以为包养明星就已经很强了,连省大的校花学霸都是她掌中之物啊?”   “害,这就是你们天真了吧,说是被她玩弄挺久了,早就不搬出去住了,原来是可以保研的,现在好像就被关在别墅里,好像身体都被玩坏了……不过,嗯,给我钱,我也愿意啊。再说了,温大小姐是有名的美人啊。”   “切,楼上这位姐妹,你还是天真了。这位才不是你想象中的清纯校花呢。哪条微博下面有人扒过,她大二时就拍过小杂志和广告……啧啧,之前又有人在一家高档会所看到过她,总之,很有趣的样子。”   温怀钰被气笑了,她除了偷偷亲过纪以柔一下,好像也没有做过一点逾矩的事情,就连那次亲吻,也是纪以柔先撩的她好吧!   不过,最后一条评论里面说的……   温怀钰还来不及多想,周然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是已经联系好了公关,热搜直接撤了,连洗地的水军都准备好了。   温怀钰对这件事不算太在意,往她身上泼的脏水也不少了,似乎不差这一次,她只是淡淡笑笑:“可以。记得去查查,是谁做的。”   说完,挂了电话,她继续倒了杯酒,一仰头,便又喝的干干净净。   她不生气,邓若快要气死了,她可是还天天跟着闺蜜后面吹捧她是个仙女了,网上那些见不得光的水军渣滓们竟然敢骂温儿!以前谈论她私生活也就算了,现在还把这种贪钱害人的黑锅扣上了!   她在圈内人缘颇好,和几个杂志社和报纸的主编都有不错的交情,电话一个个打过去,旨在问出最初的新闻稿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   与她的急切相比,温怀钰的态度显得有些淡漠了,她一边喝酒,一边喃喃:“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呢,就已经这个样子了,是不是把所有的坏事都做上一遍,会更好啊。”   在一旁打电话的邓若听到这句话,竟然有点害怕:“温儿,温儿,咱们冷静一点啊,可别说气话,别做傻事。”   温怀钰停下来,戏谑的笑:“你想什么呢?”   如平常一样玩世不恭的态度,戏谑的笑意,淡漠疏远的神色,可眼眸深处,好像藏着很多很多的委屈。   邓若简直要给她跪下了,这姑奶奶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生气就算了,还在笑,笑的她心里都发毛。可她没有办法啊,就只能陪着一旁,看着她喝酒。   幸好,后来,温怀钰没再说话了,只是安静的喝酒,喝醉了也没有闹,邓若送她回家,她也很乖的在配合。   别墅里静悄悄的,一盏灯都没亮,看起来根本没有人在。   估计是两人吵架了,小金丝雀也早就走了。   温怀钰靠在沙发上,忽然来了脾气:“你走啊,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邓若刚拿了块毛巾给她擦脸,被她推开了:“都叫你走了……不再留在这里,让我一个人待着。”   再好的脾气,这时候也有了点火气,邓若将毛巾放下,找了个小毛毯给她盖上,走之前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对我凶,凶死你算了。”   说完,她砰的一声,把门带上了。   客厅里再次陷入了安静,温怀钰摸索着,将大灯关了,然后按下沙发旁边的壁灯开关。   暖融融的光芒洒落下来,将她覆盖,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真好啊。   不想再看网上铺天盖地的绯闻喧嚣,也不想再接周然的电话了,就这么在自己的小角落里,先前喝过的酒液还是温暖的,在胃里隐隐有些灼热感,但是酒精麻痹了大脑,终究还是舒服的。   春风沉醉的夜晚,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映着一弯下弦月,庭院里种着高大的玉兰,洁白的花瓣如同小小的白灯笼,被春末的夜风拂过,摇摇晃晃。   玉兰旁边是一树梨花,前几日开始凋谢,花瓣落了满地,树下是那个人种下的栀子,夏初开放,她当时很愉快的答应了,因为她很喜欢那种清甜馥郁的暗香。   可是……种下栀子的人,已经走了。   她往后靠,靠在沙发上,半阖上眼睛,有些困倦。   空气中只有灰尘的冰冷味道,四周极为安静,安静到她能听到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嘀嗒,嘀嗒。   喝多了酒,她觉得有些难受了,并不想动,但是那个会陪在身边的人不在了,她还是无奈的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门口传来咔哒一声,声音很清脆。   揉着眉心的手用了些力,她的声音倦倦的:“不是叫你走了吗?”   那人没有回复,在玄关处站住了。   温怀钰不耐:“说话。怎么又回来了?”   来人终于开口,声音轻轻的:“我回来拿点东西。”   像是说的不够清楚,很快,她又补充一句,“几分钟,马上就走。”   温怀钰却猝然间睁开眼睛。   壁灯的光芒模模糊糊的,她陷在那圈温柔的光晕里,神色迷茫又困惑,微微偏过头,像是在思考,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纪以柔被她眼中的困惑刺了一下,又强调一句:“我回来拿个东西。”   上次她送她的照片,被她压在床前枕下,忘记带走了。   直到听到她再次开口,温怀钰终于相信了,不是她看错了。   是这只又乖又坏的小雀儿,飞出去溜达了一圈,又悄悄的跑回来了。   她扶着墙,站起来,醉意熏熏的样子,眼角眉梢都被酒意烫的有些发红,大概她还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妩媚,只是一步一步走近了:“纪以柔?”   她叫了她的名字,纪以柔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克制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悸动,一向清冷的面容上也有些松动,唇瓣抿了又抿,大概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纪以柔今天戴了眼镜,将那双清澈温润的眼遮住了,神色因此显得有些晦暗不明的,更看不清楚眼神。   可她的双手,早已悄无声息间握成了拳。   她往后退了一步,温怀钰却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声音低低的:“你知道吗……别人都说你、说你被我玩坏了……”   纪以柔身体不受控制的变僵硬了,她控制着自己,不回抱她,手掌悬在半空,一向清淡平和的神色,却浮现一点淡淡讥讽:“我看到新闻了。你没有这样对我。你自己说的,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温怀钰揽在她腰上的手忽然用力,在朦胧昏黄的灯光中,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怒意:“什么都没有……是啊。”   她的情绪永远来的这么快,快到纪以柔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低下头去,咬住了她的嘴唇,有些迷乱的:“别人都以为我欺负你了,那我就好好欺负你,也坐实了罪名。”   她温怀钰,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可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是啊,她怎么能平白无故的背上这么一大口黑锅呢,反正亲也亲过,抱也抱过,那就,那就干脆睡一下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每章都要写的这么长。捉急,字数要压不住了,又不想请假断更 第21章 21   温怀钰抱住她,自以为很有技巧的啃咬了好几下,而后抬起头,凶她:“我告诉你,你给我乖一点。”   纪以柔:“温怀钰,松手。”   温怀钰低低的笑了一下,抱着纪以柔,像树濑熊一样,手脚并用的往上爬,直到脸颊埋在她颈窝里,才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却不忘命令:“抱我。我要睡觉。”   明明姿态可爱到滑稽,可语气还是硬硬的,像是坐在豪华马车上的女王,头上还戴着王冠,所以要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傲慢又自大的样子。   为什么有的人,喝醉了之后会这么可爱呢?   纪以柔简直拿她没办法,想松开手,可又贪恋着这份柔软与温度。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就知道欺负我。”   温怀钰听到了,笑声很愉悦:“对啊,就是欺负你,欺负不死你。”   纪以柔摇了摇头,知道她这已经都是醉话了,也不当真,一手环过她肩颈,一手穿过她膝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看起来有些清瘦,但是力气并不小,去年在拍那部网剧时有不少的打戏,当时是跟着专业的武术老师学习过很长时间,空暇时候在健身房坚持锻炼,抱着温怀钰上楼,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用膝盖顶开房门,摸索着开了灯,再把怀中人放下,纪以柔的呼吸有些乱了……不是因为太累了……而是因为在上楼的时候,温怀钰不安分的扭来扭去,软玉温香,是何等的诱惑……   她将温怀钰放下,被子拉上,给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就想起。   手腕却在这时被握住了。   原本该熟睡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清醒的,有些偏执的看着她:“谁许你走了?”   每个字都吐露的极为清晰,好像先前那个醉酒的人不是她了,高贵矜敛的大小姐有些傲慢的抬起了下巴,拉着她手腕用力,将她带到身边,勾住了她的脖颈,嘴唇强势的落下去:“不许走。”   最初,这亲吻是有些急切的,少了些温柔,像是在寻找着某种明证,近乎疯狂的亲吻,吮吸纪以柔的唇角,启开她的牙齿,寻找到某处温软的所在,然后坏坏的,咬了一下。   纪以柔吃痛的吸了一口气,却引来她有些欢快的笑声,眼角上扬,像是很满足她的反应,得意且骄傲着。   想想她学习了多少理论知识啊,除了小说之外,一些网站论坛的帖子她都看了……   好像有挺多人都不太清楚,两个女孩之间怎么做些羞羞的事情,论坛里最初总有人提问,后来甚至有了置顶帖,她也专门学习过的。   纪以柔轻轻推开她,隐忍的目光落在她眼中,却都成了逃避与胆怯。   这种认知明显取悦了她,温怀钰捏着她的耳垂,语气轻佻且暧昧:“不是说了,就是我的管家吗?那这位管家小姐,你现在,这么会在我的房间里,睡在主人的床上呢?”   纪以柔原本眉目低垂,听到她这句话,却缓缓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眸渐渐变得幽深,装进去一些温怀钰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忍耐已久的猎人,克制的看着自己的猎物,眼眸中是浓重的欲望,却始终在等待,等待猎物落入陷阱中。   她生气了,显得有些跋扈:“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唔!”   可惜了,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纪以柔咽了下去。   比先前更热烈滚烫的吻落了下来,舌尖扫过她口腔里每一处地方,不留一点空隙,就那么一瞬间,温怀钰感觉肺里的氧气都要被夺走了,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像被抛到岸上的小鱼,迷茫的喘着气。   温怀钰试图去推开她:“放、放手……呜……”   可纪以柔抱着她的手更紧。   为什么她要放手?   她偏偏就不放手。   今天是她先来招她,先来撩拨她的。   新闻与热搜她也看到了,那些照片那么的刺眼,一张张的,似乎在诉说着温大小姐的情史,而她纪以柔何其有幸啊,竟然也出现在了其中一张,比那穿着蓝色连衣裙的高挑女子更惹人关注。   嫉妒和怒意几乎要将她的心碾碎了,可罪魁祸首为什么还能毫无芥蒂的抱她,亲她,说要好好欺负她,坐实了所谓的罪名。   就这么随便吗?   就一直这么四处撩拨,却从不予人真心。   想到这里,她的一颗心简直要爆炸,为什么对自己的身体就这么随便,是不是对别人也是这种肆意妄为的态度,甚至曾经也对别人这样过?   她曾经想以温情与陪伴,来织就一张足够大的网,束缚住那颗游离不定的心,可现在,她做不到,她能做的,就是以身为笼,将这人囚禁在自己身边。   她已经不满足于女人柔嫩如花瓣般的嘴唇,一寸寸的往下,热烈又急切,强势而霸道,温柔的舔舐,用力的啃咬,像是某种惩罚。   温怀钰脸色红红,呼吸不畅,如小兽般轻轻呜咽,平日里那种高傲矜敛的美,化成了某种动人又靡靡的风情,落在纪以柔眼中,像是某种说不出来的明证:温怀钰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   房间里好像太热了,她的呼吸失去节奏,那种长久压抑的感情和执念吞噬着她的理智,直到指尖触碰到一点温热的水珠……是……温怀钰哭了。   几滴极清亮的泪珠顺着她眼角往下流淌,衬的她眼眸如星星。   毕竟是娇养着长大的大小姐,被她这么霸道不留情面的对待,醉酒之后像个小孩子,心里觉得委屈,身体也觉得疼。   这人是狗吗,为什么又是亲又是咬的,简直疼死她了。   纪以柔一瞬间就后悔了,那双清冷温柔的眼眸里,爱意比□□更浓,这是她放在心尖上,暗恋了好多年的人,她怎么能这么对她呢,怎么能让她哭呢。   她吻掉她的眼泪,轻轻的,极尽温柔的:“不要哭了。”   为了安抚,纪以柔亲吻她的眼睑,深邃眉眼,秀挺的鼻梁,最后,才落到她温热的嘴唇上,细致的描摹她唇线的形状,珍重且小心,声音里满是克制的情愫:“乖,不哭了。”   温怀钰安静了,偶尔抽泣一下,大概是醉的太深了,像小孩吃到了棉花糖,得了她的温柔甜味,就忘了先前这人的恶行累累,竟然勾住了她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亲吻一旦开始,似乎就无法停下了。   情难自抑,又忍耐太久,短暂的清醒之后,是深深的沉迷,理智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   到最后……   温怀钰又一次哭了,说不上是快乐还是难受,就是红着眼睛,叫她放手。   可纪以柔怎么可能会放手,她不仅无法放手,反而一次又一次的追问:   “敢不敢再抱着别的女人了?”   “……唔……放手……不、不敢了……”   “敢不敢再叫我走了?”   “呜呜,不敢了,不敢了……”   那些平日里堆积的情绪汹涌而来,她不放过温怀钰,也不放过自己,将那些压抑在心中的问题全部问了出来,直到那人示弱的给出答案,做出承诺,她才放过她。   ……   晨曦未明之时,温怀钰醒了。   昨晚因为累极而沉沉睡去,但并没有睡的太好,觉得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像是跟人打了一架的感觉。   想着想着,眼皮开始下沉,她困的有点想再睡会。   嗯……打了一架?   困意瞬间没了,意识陡然清醒,她对抗着那种难受的感觉,慢慢睁开眼睛。   是在她的家里,她自己的房间,她自己的床上。   ……可是、可是旁边怎么会有人?   她侧过头,那人背对着她,如墨的长发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肩头圆润,脖颈纤细,在晦暗不明的天光里,纪以柔下巴埋在被子里,分明是一副睡的正香甜的样子。   温怀钰一怔,为什么纪以柔会在这里?   她这是酒后纵欲,睡了纪以柔?   不……不对,不是她睡了别人,是……是纪以柔睡了她?!   为什么?!   这不是真的?!   不行,她要去洗个澡,好好冷静一下。   她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一角,刚坐了起来,昨晚那些凌乱的、破碎的画面就重新进入脑海……   她被纪以柔这只没良心的狼崽子咬疼了,忍不住哭了……她勾住纪以柔的脖子,加深了那个吻……还有最后,她招架不住,哭着求饶,一遍又一遍的说,不敢了。   这他娘的什么魔幻剧情?   她这么攻一女的,昨晚怎么就成了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害怕 第22章 22   温怀钰咬牙切齿,看着睡梦中的纪以柔,简直想掐死她。   她深吸几口气,忍了又忍,为了不在犯罪的边缘试探,她随手捡起一件衣服,双腿打着颤,一边在心底把纪以柔捅成个筛子,一边顽强的往浴室走。   说到底,此刻,她心底还是心存侥幸的,毕竟喝醉了酒,人的记性发生混乱,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可在浴室里……待了整整半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她的心情坏透了。   平日里装模作样,显得人畜无害的小绵羊,原来就是个黑心黑肺的狼崽子,昨晚那么逞凶斗狠,将她吃了个一干二净,亏她先前还说要狠狠欺负她,坐实了所谓的罪名。   丢脸,太丢脸了,简直是丢脸到姥姥家了!   她真的是,亏大发了!   想到这里,温怀钰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堂堂温氏大小姐,本来打算养只小小金丝雀,结果一着不慎,养了个黑心肝的小东西,反被自己养的雀雀啄了眼睛。   她忍不住揉了揉腰,手腕刚一用力,就吃痛的嘶了一下,也不知道纪以柔昨晚是打了什么鸡血,亢奋了一整晚……   随便找了套衣服换上,她是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地上凌乱的衣服,空气中暧昧的味道,无一不在提醒着她,昨晚的惨痛经历。   她从包里找出一张支票,拿笔随便写了个数字,而后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切,就算是被睡,那也是她温大小姐花钱买醉,这张支票就是给她的报酬。   也算是给自己买个教训,以后别再相信这种外表清冷内敛的小姑娘了,这都是血泪的教训。   她果断选择撤离现场,情绪来的快而激烈,连她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太过骄傲,还是一时意气。   这么也好,快刀斩乱麻,毕竟被自己养的小姑娘睡了,说出去,实在是太丢脸了。她温大小姐不要面子的啊。   出了别墅大门,被早晨的清风一吹,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多了,除了全身上下,尤其是某个地方还疼的厉害,一切都好。   到公司的时候极早,电梯只有两三个员工,看到她时不由低下了头,神色有点怪怪的,像是畏惧又像是……忍不住八卦。   温怀钰察觉到这些目光,竟然有些心虚的想,看什么呢?难道能看出来……她昨晚成了一只被强压的弱受?   不、不可能!   她忍不住皱眉,冷淡犀利的目光扫过去,几个人立刻收敛了目光,低下了头。   大清早的,在电梯间里也能遇到不愉快的事,她眉心锁起,等会要找项目部的负责人过来聊聊,看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少太闲了,要是太闲了,马上把上周新安排的项目做个汇报。   她一边想着事,一边往办公室走,秘书小方也来的早,看见她,立刻站了起来,但从她冷冰的神色中看了出来,温总心情明显不好,于是只怯怯的说了句温总好,听到那声淡淡的嗯,她准备坐下了。   咦……   那个……   她刚准备坐下时,目光有意无意的一瞥,整个人都愣了,眼睛也睁圆了,想说话又忍住了。   温怀钰借着玻璃门的倒影,看到她突变的神态,转身,神色冷厉:“怎么了?”   小方:“……那个,那个……”   她心里急的简直要哭了,天啦这是什么地狱级别的难度,太清早的,要她跟温总说这种话,是老天嫌她活的时间太长了吗?   温怀钰有些不耐:“说。”   小方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指了指她脖颈,还没说话,耳朵都红透了:“您这里……是……是被虫子咬了吗?”   说完这话,她都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流泪了,对啊,她可真是个天才呜呜。   温怀钰皱眉:“虫子?”   小方用力点头:“嗯嗯!”   温怀钰有些不解,她也没去别的地方,这个季节也没有多少虫子,为什么会被虫子咬了……难道是……!!!   她脸色倏变,也不再和小方说话了,匆匆转身,进了办公室,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甚至还特意将门反锁起来,然后拿出包里放着的镜子,瞅了一眼。   !!!   你妈的为什么!   纪以柔这只黑心肝的狼崽子,竟然敢在她的脖子上种了这么多颗草莓!   她还一无所查,衬衫的扣子只系到了倒数第二颗,就这么走了一路,还在电梯间里嫌弃了项目部的员工……   丢脸丢到联合国了!   温怀钰气的想把镜子给摔了,可出于修养,又生生忍住了,将衬衫扣子的最后一颗扣上,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还是觉得不太满意的,按了铃,让小方进来。   小方刚刚经历了巨大的心情起伏,现在才稍微平静了一点,看着温总那堪称画布般多变的脸色,心里忍不住想,之前还有同事打赌,猜温总是攻还是受……现在看起来,嗯,是受无疑了。   温怀钰看出了她在走神,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给我买条丝巾。”   小方陡然回神,心虚的哆嗦了一下:“是,是,我马上就去,您稍等。”   小姑娘心里藏不住事情,温怀钰把她的神色看透了,也实在是发不出火了:“去吧。”   小方恭敬的说了声好,临出去关门前又提醒她:“温总,等下有个会议在六楼。”   温怀钰淡淡嗯了一声,将电脑开了,开始回复昨晚的邮件。   到了开会的时间,一向时间观念极强的温总,这次竟然姗姗来迟,众人等待了几分钟后,她才开到会议室入座。   温总今天,好像总有点怪怪的。   女同事们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总感觉温总今天的衣着风格和妆容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嗯……温总平日里走的是轻熟御姐风,知性大方,美艳之余又透着一点英姿飒爽的飒气,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衬衫扣子非要扣到最上面那颗,严严整整,显得似乎过于刻意了,偏偏还配上一条深蓝色丝巾……好像有点过于不协调了。   今天这场照旧是竞标进展的汇报会议,汇报人提心吊胆,紧张的手心出汗,前几天小组同事被温总质询的战战栗栗,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昨晚小组比骰子大小,选定了她来上刑场,算了,死就死……哎,温总她,好像没有在听?   一向追求完美主义,严苛挑剔的温总,向来是坐姿端正,肩背挺直,今天好像有点不在状态,眼神有些空茫不说了,好像还时不时想伸手揉揉腰……却又忍住了。   这…这什么情况……   直到会议结束,温怀钰也没多评论什么,只是好像有些不悦的:“晚点把详细的方案发过来。”   汇报人感觉自己被上天眷顾,项目组全体成员目瞪口呆,彼此交换眼神,约好了下班后好好嗨一下,终于,会议室里人走净了,温怀钰轻轻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腰,低低骂了一声。   小方刚在一旁整理资料,关掉投影,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温总,您刚说什么?”   温怀钰揉着腰的手一顿,而后若无其事的放了下来:“哦,我说,今天的天气好像不是很好。”   小方轻轻的啊了一声,透过会议室的巨大落地窗往外看,分明是晴空万里,和风暖融,难得的好天气,可温总怎么一副阴雨天气,风湿发作,又是揉腰又是捶腿的样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忙过头,本来准备睡了,忽然想起没更新 第23章 23   纪以柔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按了接通,声音有几分沙哑,隐隐透着几分餮足后的愉悦,显得心情很不错:“琪姐,早上好。”   陈琪很激动,在电话那边大叫一声:“祖宗,你可终于接我电话了!我朋友跟我说,曾导那边放出了消息,说是女二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最近在放宽条件选人。”   纪以柔一怔:“所以,我可以去试镜吗?”   说到这里,陈琪好像没那么兴奋了:“机会还在争取,我朋友认识曾太太,我这几天努力一下,你也保持手机畅通,随时等我的消息。”   纪以柔笑了下:“好,琪姐,辛苦你了。”   她声音还是平静的,但事实上,心里并没有那么平静。   想到这里,纪以柔忽然意识到,房间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掀开被子,身侧还有淡淡的凹陷,但已经没有温度了。   “温怀钰?”   她开口叫她的名字,有些沙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   好看的眉头慢慢锁了起来,她拿起床边柜子上放的细框眼镜,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折射到她薄薄的镜片上,神情也显得疏冷了。   地上有一张蓝色的便利贴。   她走过去,捡了起来,上面写了几行字,字迹很潇洒,是温怀钰留给她的——   「技术一般。」   「附上昨晚的报酬。」   原来,在那张蓝色便利贴后面,还贴了一张已经填写了金额的支票,那人笔走龙蛇,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纪以柔抿了抿唇角,眼睛被遮在了镜片之后,遮住了她逐渐转冷的神色。   她给过她很多很多次机会了,克制的退让,不敢伸出手。   但昨晚,是她先撩拨的,勾着她的脖子索吻……从那一刻起,她就不打算放手了,只有把她囚在身边,才能不让这片云飘走。   ……   邓若早上在忙,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听见有人小声讨论,说起上午的会议上,汇报人真是走了大运,没被温总质询,连一句批评的话都没说。   “太幸福了,昨晚投骰子的时候,我还在为没选中我而开心。哎,下一次是我,太惨喽。”   “别这么丧,万一下次你也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不可能吧。温大小姐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哎……”   邓若听着听着,也觉得奇怪了,可是昨晚上,温怀钰叫她走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呢,她还在生气呢,不行,现在不能主动去看她。   可是,人的好奇心总是无止境的,越是按捺自己,就越是想知道内情。   吃完午饭,想了又想,邓若实在是忍不住了,但又放不下面子,于是偷偷的走过去,准备跟小方聊聊。   小方在减肥,叫了份沙拉便当,正在啃青菜叶子呢,头顶忽然覆下来一片阴影,吓了她一跳,等她看清楚,是那位时常挂着笑的邓经理,她才拍了拍胸口:“您吓死我了。”   邓若笑意更浓,显得格外温煦亲切:“怎么了?被温总批评了?”   小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叹了口气。   邓若也不着急,循循善诱:“有什么事,跟我说说。”   她在公司里一向是以好人缘出名的,对谁都温和,别人找她帮忙或者借钱也都好说话,明明也是个美人,却丝毫没有温总那种难以接近的骄矜,反而格外温柔平和。   小方忍不住了,小声说:“温总,今天怪怪的。”   邓若:“嗯,哪里怪呢,是心情不好吗?”   小方知道邓经理是温总的好朋友,说话也就少了点顾忌:“就是早上来的时候……嗯,脖子这里,红红的……”   邓若一听到这三个字,联想到了某些东西,继续问:“虫子?”   小方脸红了,小声在嘴唇上比了‘嘘’,然后才红着耳尖说:“然后温总让我,买了条丝巾。”   邓若:“!”   好大一口瓜!   她忍住想哈哈大笑的冲动,又继续问了几句,但小方没回答几句,就呀的一声,说是想起温总让她买酸奶,她刚才忘记了。   邓若很平善的笑了下:“去吧去吧。”   小姑娘急急忙忙的跑了,邓若唇角终于弯了起来,随手拨弄了一下桌上的绿植,心情挺愉悦的,刚准备走,就听见办公室里传来温怀钰的声音:“徐冉,你骗我!”   邓若:“……”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她了,难道这拼命想当攻的温大小姐,遇到床上第一个滑铁卢了吗!   内心笑了个半死,偏偏还要忍着,她真是不容易,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几步,然后靠着门站着,听到门外的谈话声:“我都问你了,怎么把握主导权,你就跟我说了那些废话,现在害得我……害得我……”   害得你什么啊,温总?   邓若正等着她把那句话说完呢,结果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的感觉,赶紧去摸手机都已经来不及了,一阵极为欢快的铃声响了起来:‘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只夏小龙,她活泼又聪明,她可爱又灵敏……”   夏小龙!我杀了你!   恨不得化身为屠龙勇士的邓女士还没找到屠龙宝刀,眼前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温怀钰冷冷的看着她:“邓若,你知不知道,偷听秘密,是会被灭口的。”   邓若准备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但已经来不及了,温怀钰一把拉住她,然后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你听到了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听到。”   “你听到了。”   “我没有我没有…噗哈哈哈哈哈,温儿,你是不是,是不是被压啦?”   憋了太久,邓若忍不住了,冒着生命危险的,大笑出声:“我就知道,就知道,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温怀钰从旁边摸出一根高尔夫球球杆,冷冷的:“这么好笑的吗?”   邓若陡然噤声。   不笑了,再笑下去,温大小姐要打死她这个叛变的走贼了。   “怀钰?”   电话还没挂断,那边传来女人清醇的声音,似乎带了点笑意,“邓若也在啊?”   邓若拿过茶几上的手机,热情的打招呼:“徐大美人,好久不见啊。是我是我。”   前几年有场会议,安排在温泉酒庄,温怀钰和邓若偶然认识了徐冉和她的小太太,虽然比她小上十几岁,但意外的聊的来,后来约过饭局,也一直保持着联系。譬如上次和曾望见面,徐冉也是其中的牵线人。   徐冉轻轻笑出声来,声音很温和:“你还是这么会闹腾。刚才在和怀钰说什么?”   邓若坏笑了一下:“之前温儿不是请教过你一个问题吗,她不好意思说,我给她翻译一下,她想问你,怎么才能做攻。”   徐冉一怔:“这个……”   邓若笑嘻嘻的:“放心放心,我知道有的话,你说不出来,只是给你翻译一下,没有一定要你回答的意思。而且,现在,”她特意回头看了温怀钰一眼,“也不需要了。”   温怀钰冷冷的看着她,目光要是能杀人,怕是早把邓若刺成个筛子了。但邓若浑然未察般的,跟徐冉又聊了几句,说今晚又要和曾望见面,再约了有空吃饭,叫她带上自己的小太太,最后才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温怀钰一把夺走手机:“笑够了,也说够了。”   真的,这人要不是自己的亲闺蜜,现在就把她从二十二楼扔下去。   邓若敛了笑意,正襟危坐:“所以我说的,是真的?”   温怀钰不想隐瞒她,有点焦躁的偏过头:“是。”   “是你酒醉了,她趁你不备?”   温怀钰:“……不算。”   她能说什么呢。想起自己醉酒之后疯狂作死的行为,她都恨不得把自己掐死。   “后悔啦?”   “也说不上,就是有点烦躁。”   对纪以柔,她只算得上是浅尝辄止的喜欢,时而撩拨,时而宠着,都不过是为单调的生活找点意思。   她是习惯将一切控制在自己手中的人,对两人关系中的主导权势在必得,不习惯被他人影响,现在当真是恨极了那种失控的感觉。   邓若想起,和小方聊天时她说,温总早上在揉腰捶腿,还抱怨天气不好,小姑娘不太懂还怀疑是不是风湿病,她有些了然:“昨晚是不是太累了,去做个推拿?”   温怀钰:“算了吧。没劲。这两天真是闷的慌。”   邓若站了起来,过去拍了拍她的肩:“那以后准备怎么对待你的小美人呢?回去跟她好好商量一下,叫……叫年轻人不要再依仗着自己年轻,体力好,精力旺盛了?”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大笑。   温怀钰一把将她的手推下去:“这话留给你自己算了。夏家的小呆龙,这一段时间,缠上你了是吧?我听说,你们离滚床单也不远了?”   邓若原先还挂着笑意的脸色瞬间变了,忙不迭的说:“听谁瞎说的。没有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喜欢这么傻的人。”   温怀钰挑了挑眉,有些玩味的看着她:“我又没说你喜欢她,你自己就提了。”   邓若:“你……”   温怀钰终于笑了,感觉自己扳回一局般的:“走吧,来找我是因为晚上跟曾望的饭局?合作的事情,是不是差不多都已经敲定了?”   谈回正事,邓若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差不多了。本来还处在僵持阶段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忽然答应了。”   此时确实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约好的餐厅,落座的时候,她看到一张小小的、仰起的笑脸,终于了然,却还是垂下眸子,没有多看一眼。   夏岑有些失落的眨了眨眼睛,有些难过。   那天找邓若的时候,被她拒之门外,问她在忙什么,大概是实在被烦透了,于是脱口而出,说在洽谈电影投资金额的事情。   于是她高兴坏了,她家里要是说还有什么,那就只有钱了。她跟爸爸撒娇了好几天,又是哭又是闹,听说是温家要谈的生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还未解决的婚约,最后总算是答应了。   温怀钰看到二哥未来的老丈人,笑意未改,目光却有些微妙的在夏岑和邓若之间游离一二,最后又收了回去,专心和曾望谈话:“曾导,这是我们拟定的方案。”   曾望的态度比先前圆融许多,软化许多,像是有人在背后跟他说过什么,再加上夏氏豪爽的出手,饭桌上便达成了协议,这部片子由温氏投资、宣发,日后也将成为温氏敲开市场大门的敲门砖。   一顿饭吃完,两方都是极满意的,也熟络了不少。夏父有事,先走一步,夏岑却有点不想走,拉着邓若,非要跟她说上几句话。   这边,温怀钰准备送曾导和曾太太上车,几人刚出餐厅,迎面两人跟曾太太打了个招呼:“Hello,Iris!”   两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个穿着黑线衫,打着招呼,另一个更年轻些,十分干练的样子,短发扎成了小辫子,显得很精神,只是看到温怀钰时,眼神似乎变了一下。   曾太太很热情的拥抱黑线衫一下,而后对曾导说:“就是这位女士,上次我去你们剧组找你,被车撞了,是她送我去的医院。对了,她说有适合的演员跟你推荐,你考虑一下?”   曾望露出一点笑意,无论对方初心如何,终究是帮了他太太,面对爱妻几分恳求的眼神,他拍了拍她的手掌,对来人说了声好:“有准备资料吗?”   小辫子女士说了句有,立刻就要打开文件袋。   曾望偏过头,对温怀钰说了一句:“温总,我这边有一点事情,不如你先走?”   温怀钰却想起之前网上微博下的评论,和这个女人看到她时微变的眼神,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我不着急,也想听听。”   说话间,小辫子女士已经将资料都拿了出来,目光非常真诚:“曾导,我们知道您当时提了要求,要在会所待上3个月,我们家演员也去了,就是最后出了点小小的意外,提前十几天走了。您看,能不能给她一个试镜的机会?”   曾望好像有一点点兴趣:“两个多月?”   “嗯,是的。”   他微挑了挑眉:“那以前拍过什么作品?”   小辫子女士有点尴尬的笑了下,指了指文件右下角:“在这里。”   曾望扫了一眼,看清楚了,原来是个只拍过网剧,没有名气的新人。也实在是正常,但凡有点名气的,怕是不想去危险的地方,也不愿意接争议性这么大的角色。   “纪以柔是吧?”他顿了下,眉头微微蹙了一下,“我再看看。有消息通知你。”   他背对着温怀钰,没有注意到,他读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温怀钰蹙起的眉头和微微眯起的眼角。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叫她走的意思了,小辫子女士想再说一句什么,硬生生忍住了,挤出一点笑:“谢谢曾导,打扰您了。”   她鞠了个躬,再直起腰的时候,感受到目光的注视。   冷冰的,审视的。   是……是那位温总啊。   曾导转过身,对温怀钰笑了下:“温总,走吧?”   温怀钰颔首,淡淡笑,转身往前走。   在车窗内,对着曾导及曾太太挥手道别,刚摇起车窗,就听到一句有些迟疑的声音:“温总……方不方便,听我说几句话?”   刚摇起的车窗又下落了。   “三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入V啦,然后下一章在明晚12点05分更新,周四本来是要更的,但我每次都写太长,字数已经超了入V的线了,再更新会影响了!入V三更,感谢各位支持。   -------------   给预收的养成文打个广告吧   《爱娇》   裴家最初捡回了小姑娘,性子软绵可爱,却偏偏得不了裴大小姐的喜欢。   后来……   郁绵牵着她的手,温温柔柔的说:你陪我长大,好不好?   裴松溪轻轻叹了口气,不说话,心里却轻轻说了个好   惟愿时光多情,   因她不舍老去。   --------------   先前说好收了预收我来日万的,但是你们就给我收了十个预收,好黑心的奸商!比温总养的小雀雀还黑心! 第24章   陈琪深吸一口气, 第一次在这种大人物面前说话,难免也是有点紧张的:“刚才我跟曾导说话的时候, 想来您也听到了。”   温怀钰双手按在方向盘上, 目视前方:“两分五十秒。”   陈琪再也顾不上紧张了,把心中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以柔确实是小演员,人微言轻,跟温总您以前接触过的人不一样。但这丫头,实在是傻, 对您也用心。本来在会所里待满三个月,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得到试镜机会,但是现在……一切都不行了。当然,我没有怪您的意思,只是想请您看在她的真心份上,能不能……能不能……”   温怀钰偏过头,竟是在笑的:“能不能把这个角色给她,是吧?”   她的笑容中似乎藏着深深的嘲讽,陈琪心里忍不住想, 纪以柔为什么要为这个人犯傻,可话说到这一步了, 她也不藏着掖着了:“是,她很需要很需要这个机会。她自己,她母亲……”   温怀钰唇角笑意敛尽了,抬起手看了看腕表:“最后十秒。”   陈琪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怀钰则踩在最后三秒钟,冷淡的说:“跟她说,如她所愿。”   言讫,她一脚踩下油门,红色法拉利如一尾游鱼,汇入了车流之中,扬尘而去。   只留下陈琪站在原地,轻轻地叹了口气:“以柔这丫头,喜欢这种人做什么呢。这种人,怎么会有真心呢。”   她想起温怀钰精致却冷冰的面容,以及不含一丝温度的‘如她所愿’,不由摇了摇头,转过身,往回走了。   ……   “温、温总?”   这几天工作量大,白天活没干完,不得不加班的小方正在犯困,看见温怀钰折回,不由一怔:“您怎么回来了?”   温怀钰淡淡嗯了一声:“去便利店,给我买几瓶冰水。”   小方哦了一声,也不敢问温总为什么这么生气,立刻下楼买了水,送进去的时候,周总助也在办公室里,拿着本子记着什么。   温怀钰心里全是火,她拿起一瓶水,拧开盖子,一口气喝了半瓶,冰的让人喉咙都疼,怒意好像才暂时平熄了些:“那栋别墅,你去操作一下,转到纪以柔名下。”   “给我安排一栋新的别墅。”   “还有,明天联系曾导,让他给她试镜的机会……”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颇有些烦躁的将桌上放着的一块白玉镇纸往地上重重一摔:“不,直接跟他说,这个角色最好就直接给她了!”   砰的一声,原本还光华流转的白玉被摔了个粉碎,玉沫都溅到了周然脚上,他小心翼翼的屏住了呼吸,跟了温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着实有些吓人了……   那位纪小姐实在是有本事,温温柔柔,清清冷冷的,却能让温总为她发了这么大的火。   温怀钰说完话了,往后坐,靠在椅子上,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将地上收拾一下,然后出去。”   周然说了声是,小心的将地上打理干净了,出门的时候又被温怀钰叫住了:“你亲自过去,把房产证给她,还有,叫她不要来烦我了。我不想再见到她。”   长这么大,温怀钰第一次知道,原来可以栽在一个人身上,还是以这么神奇的方式。   她最开始为什么看中纪以柔的?   就是觉得她一双眼睛,清澈干净,性子也温柔安静,不争不抢的,叫人觉得很舒服。   后来,让她来做自己的管家,虽然有几分私心,让别人觉得,她确实是沉迷私情,有了新欢,才对赵家出手,但未尝不是因为在医院看到纪以柔孤单伶仃的样子,才心生了不忍。   在会所看见她穿那身缝隙开的极高的旗袍,她几乎可以想象到有多少不怀好意的目光,会在这年轻却诱人的身躯上徘徊,最后才下定决定,给她发了密码和地址。   纪以柔确实做的很好,状若无意,却早就在无声无息中渗透到她生活的每个角落。饭桌上对她胃口的饭菜,每天在门前的等待,还有那盏为她而留的壁灯……   在她还未察觉到自己的心动时,改变已经发生了。习惯了饭后坐在一起看电话,晚回家的时候开始试着给她发定位,尝试带她见自己的朋友……   细微的改变像是一场无声无息间,就开始下的雪,等她意识到的时候,雪花已染白了头发。   可事实证明,她的所作所为像是一场笑话,改了的微信名称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备注,屏幕上这几个字实在是太刺眼了。   这个人,或许从最开始,就是有预谋的接近她,还故作一副纯善无欺的样子,由着她撩拨挑逗……可昨晚在床上明明是那么的逞凶斗狠,让她哭了两次,却还是不放过她……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不愿意再多想下去了。   她在心里暗示自己,这一页已经揭过,这个人也该忘记了。   ……   纪以柔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去她公司楼下,也是没有用的。没有提前预约,只要她不想见她,那么,她一定见不到纪以柔。   想了好久,才发现,她能做的,好像就是在这栋别墅里,等着温怀钰回来。   她唇角慢慢勾起一下,笑容极浅极淡,好像是在嘲讽自己:喏,是这样吧。早就该知道的,她能做的,就是等她回来。   可能是真的让她生气了,所以才会做出拉黑这种事情。   但纪以柔并不后悔,昨晚的愉悦和快乐,多少年爱而不得的人,真的被她拥在怀里时,心理上的满足远胜于□□上的满足,她甚至产生了错觉,大概天堂里,也没有这种快乐吧。   可是,这一晚,她没等到温怀钰回来。   直到第二天中午,门铃被按响的刹那,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按捺不住心底的欢快,飞奔过去,打开门,笑意就凝在了嘴角:“你是……周助理?”   周然手上拿着文件,露出一个极为正式的笑容:“您好,纪小姐,这栋别墅即将过户到您的名下。请问您什么时间有空,跟我去办一下手续。”   “我的名下?”   周然礼貌的颔首:“是的,温总交代的。”   纪以柔目光淡淡:“不需要。”   周然也不惊讶,例行公事的回答:“如果您不办理手续,您将只能享受这栋别墅的使用权,不能出售、转让及租赁,您确定?”   纪以柔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问:“温怀钰呢?”   周然忍不住挑了挑眉:“温总说,她以后都不想见到您。”   真是啊,两个人吵架,为什么非要他来做这个极为尴尬的中间人呢,温总这话……实在是有点太无情了。   纪以柔唇角抿了一下:“她在哪里?”   周然爱莫能助的摊摊手:“纪小姐,对不起,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纪以柔不再为难他了,垂下眼眸:“你走吧。”   砰的一声,门又关上。   这栋大而空旷的别墅,在此刻换了主人,光线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空气中似乎能清楚看到尘埃飞舞的痕迹,安静而孤独的牢笼。   纪以柔保持沉默,手心却慢慢攥紧了,心思却极深极深的藏在心底,像是静默的尘埃。   她们的开始在深夜,暧昧不明的会所,她心怀偏执,也的确另有所图——可图的不过一个她罢了。   所有的隐忍、自尊与骄傲,好像都可以放到尘埃里。   爱她骄矜任性,也爱她细腻柔情。   可是现在啊……好像过去的陪伴、拥抱和亲吻都是一场笑话,冷冰的,可笑的。   她唇角浮现一点淡淡笑意,近乎自嘲,唇瓣微启,对不在场的那个人说:——   不要紧。   你逃不掉。 第25章   周然的行动力很强, 第三天,新的别墅已经打扫清理干净, 家具也采购完毕, 光洁而明亮,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温怀钰在别墅里转了一圈,关于家具摆件,房间安排指出来一些问题,总体来说还算是满意的。   尤其是庭院里, 紫藤花树下荡着两个秋千,有个种满了莲花的小池塘,再过几天,彻底入了夏,就要亭亭而立了。   此外,院子里还稀松养了些花,牡丹、茉莉、杜鹃……还有栀子。   两株安安静静的栀子花,青翠墨绿的叶子,藏着小巧洁白的花苞, 稍微走近一些,似乎就能闻到一点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味, 叫人很舒服。   温怀钰站定了,凝视着这两株栀子,眉目间似乎有些不悦:“周然,我不喜欢栀子。”   周然刚检查完车库的灯,才走到院子里, 立刻说:“好的温总,我马上安排。”   温怀钰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再提其他的意见,想起自己的外套和手机还在沙发上,往回走,拿了包出门,就看到周然联系了一个花匠,已经到了。   “温总,您如果有事,就先走吧,这边交给我,您放心。”   温怀钰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站定了。   她听到周然和花匠在小声说话,让他移走这两株花,最好再选点其他的植物,免得这里空荡。   她听到,花匠很配合的说了句好,然后似乎在翻他的工具包,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的,寥落的。   “慢着,”温怀钰回了头,花匠刚开始动手,松动了附近的土壤,她的声音很轻,盛满了惋惜,“就这样吧。别动了。”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往前走,再没回头。   ……   纪以柔接到陈琪的电话,在傍晚,她说有正事,叫她出门。   两人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她的声音有些喑哑:“琪姐。”   陈琪欢呼一声:“哇吼!以柔,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嗯?”   “曾导那边,答应让你去试镜了!”   纪以柔一怔,旋即轻轻舒了一口气:“谢谢你,琪姐。”   陈琪有几分不解:“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   纪以柔摇摇头:“没有。”   陈琪撇了撇嘴:“还是因为那位温大小姐?你不是说,那天,她叫你离开她家吗……怎么又……”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那笑意有几分冷的:“没有。现在没有叫我走了。是她不回来了。”   结果还是一样的,她不想见到她。   陈琪眨了眨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你别钻牛角尖啊。以柔,这是我好不容易为你争取到的机会。”   纪以柔嗯了一声,她知道。   这个机会确实难得且珍贵,不用想都知道,陈琪为了给她拿到试镜机会,肯定是废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一直以来,陈琪比她自己还相信她能红,所以不遗余力的为她铺路,为她争取机会,像是把自己下半辈子的荣辱成败都系在了一个人身上。   陈琪有点不放心的:“你会去试镜吧?”   纪以柔淡淡一笑:“当然。”   陈琪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她认识的纪以柔,她熟悉的纪以柔,还是这么理智又冷静,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理智冷静的人,难过的时候,比歇斯底里的人更要难受。   难过的时候,有人摔东西骂人;有人大喊大叫;有人深夜买醉。   唯独最理智冷静的人,只会夜里一个人坐在床上,目光中深沉到空凝,在黑暗中失去焦点,听着指针嘀嗒而过的声音,夜晚漫长到可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纪以柔跳下床,很平静的,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就去跑步。   一个星期后,陈琪来接她去试镜的时候,都吓了一跳,问她怎么瘦了那么多。   纪以柔照旧是淡淡笑了,只说没什么,但那都是后话了。   ……   温怀钰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温严这几天身体不太好,叫她回去陪陪他。   刚好也到了周末,温怀钰将额外的工作放下了,站起来,在窗边走了几圈,轻轻捶了一下肩膀,缓解长时间看电脑带来的酸痛感。   站在二十二楼往下看,城市建筑鳞次栉比,柏油马路像是这座城市的血管,朝着远方伸展,窗外艳阳高照,入夏了。   在远眺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以前偶尔看到的一句话,说是填满人生虚无的,只有感情和工作而已。   她忍不住笑了下,工作让人充实,至于感情,完全是扯淡。   时间也差不多了,跟小方交代了几件事,将桌上待处理的文件收拾好了,才出了公司大门。   周然已经在等着了,等温怀钰上了车,他看她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才说:“温总,曾导那边给了答复,说是女二的角色,给了……纪小姐。”   温怀钰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先前那点愉悦的神色散尽了。   周然在心里叫苦,觉得自己可实在是太难了,老板交代的差事,不管办的是好事坏,都要给出回复的。可温总又不想听到那位纪小姐的名字,似乎不愿意跟人家产生一点牵扯了,他主动提及,简直是在寻死。   幸好,温怀钰没有再多说话的意思,一路将车开回温家老宅,她下了车,叮嘱了一句,叫他周日晚上来接她,而后就进了老宅。   温严虽然还挂着个董事长的名头,但毕竟年纪大了,早年间从过军,在战场上受过伤,留下了一些老麻烦,近年来也不太经常去公司,只有重大场合才会出席。   温怀钰进去的时候,温严正在打电话,原本严厉的老人,此刻倒是喜笑颜开的:“好啊,老家伙,这么多年了,才想起我,可真是个臭脾气的老东西,我以前就说了,没有计较小儿女那些事情……”   听起来像是爷爷的老朋友了,这语气,两人像是交情很不错的样子,这样也好,多与老朋友打打电话,约出去走走,在家多无聊啊。   她上楼,换了一套家居服下来,温严刚好挂电话,很高兴的样子,对她招了招手:“吃过晚饭没?”   温怀钰到他旁边,给他捶了捶肩膀:“没呢。”   温严很高兴的,叫佣人摆饭:“刚好,我也没吃,家里就我们两个人,自在。”   温怀钰没去问,其他人怎么不在,只是很乖巧的,坐在爷爷旁边,剥掉虾壳,将鲜嫩的虾肉都推了过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在这种家庭里,闲话家常也显得有些稀贵。   “大哥有给您打电话吗?”   “打了,说是手术做的不错。家里没人陪他过去,这孩子,从来都是笑,只说一切都好。”   温怀钰顿了一下,难免觉得有些伤感:“晚点我给他打个电话。”   在旁人眼中看起来极好的家庭,实际上父子亲情淡漠,大哥与父母都不亲近,与爷爷也是敬重多于爱,对她这个妹妹,也是淡漠寡言的,唯一一点特殊的地方,大概就是新年夜,他送她的榛子饼干吧。   他从未对她有过一点点恶意,但那不是对她,是对所有人。   温和从容,眉目沉静,行事说话根本让人找不到错处。   这样的人,往往才是最令人忌惮的。比起暴戾跋扈的二哥,她心底,对这个大哥的戒备心其实要更重。   “小姑姑呢?”   提起这迟迟未嫁的女儿,温严冷哼了一声:“回澳洲了。有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像掉了魂一样。后来说澳洲还有些业务没处理完,先回去一趟。”   “这么突然?”   “嗯。”   这个话题让老人极为不悦,温怀钰没再问了,只是多说些平日里有趣的事情,神色活泼,笑声朗朗。   两人闲聊了好久,温严才笑着开口:“南南,爷爷有个战友,他家的小朋友,安排你们见个面,怎么样?”   温怀钰以为这又是要给她安排哪家的小公子了,于是有些迟疑的说:“爷爷,新的相亲对象吗?我不喜欢男的……我喜欢女孩子。”   温严很认真的看着她:“爷爷知道。他家小朋友,就是个小姑娘啊。”   温怀钰:“……我……”   “你的事情,爷爷多多少少知道,只是不愿过问,也不想干涉你。前几天听你二哥说了,你刚跟一个女孩分手,现在也没有朋友。见面而已,没多大点的事情。”   温严久居高位,严肃端正,极少有这么慢声慢语的时候,温怀钰下意识的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了:“是……哪家的?”   温严看她有松动的意思,很满意的拍了拍她手掌:“我的老朋友……说起来,当年也是门第先显赫的家庭了,以前跟爷爷一起在战场上作战,后来我退役,他还留在了军中,家里孩子也争气,企业也办的不错,只是前些年董事长出了车祸去世,爷爷的老朋友也无心商界的事情,总归是有些没落了。   老人语气里很有些回忆往昔的怅然和惋惜,温怀钰静静听了,已经不忍心再拒绝了,只是轻轻的说了句好:“见面也可以。只是最近有些忙,可能要晚上一段时间了。”   温严听到她答应了,颇有些开怀的:“不要紧,不要紧。先加个微信,我把你联系方式给一下,你和小姑娘聊聊。”   温怀钰没再拒绝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就是加个微信吗,可以啊,她毒舌起来的时候,还有几个人受的住啊?   只希望这小姑娘到时别被她气哭就好! 第26章   初夏时节, 花木扶疏。   饭后,温怀钰陪着爷爷散步, 回去的时候, 正好碰见周琳从车上下来,紧接着,周敏初也下了车。   周敏初二十出头,娇俏可爱,看见两人时明显顿了下, 有些怯的低下头:“爷爷,温姐姐。”   温严淡淡的嗯了一声,温怀钰唇角抿出一点笑意,叫了一声妈,直接越过周敏初,扶着爷爷,进了大门。   周敏初站在原地,泪珠在眼睛里打转,眼眶都红透了, 周琳有些恼怒的低语一句,而后又想起来照顾她的情绪, 揽了揽她的肩膀:“敏初,别把自己给气坏了。她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到这里,周琳自己就开始生气了,别的女儿都是娇软可人的小姑娘, 偏偏从她肚子里冒出来的,就是个又臭又硬的大石头。   周敏初低低的嗯了一声,抬起头来时,眼底深处的愤怒、不甘与嫉妒完全藏了起来,只剩下一点恰到好处的局促不安,眼睛雾蒙蒙的:“我知道的。姑姑。”   两人在外说了几句话,走进客厅时,管家正在摆棋盘。   温严一直很喜欢围棋,早年寄住在温家时,周敏初也经常陪他下棋,看到管家动作,又得了周琳眼神示意,她上前一步,笑的娇俏,声音也甜软:“爷爷,我陪您下一局,好不好啊?”   温严笑意极淡,眼皮也没撩一下:“下吧。”   得了温严首肯,周敏初有些欢欣的坐下,咬了咬下嘴唇,温温柔柔的撒娇:“那爷爷,我执黑子,先行哦。”   温严点了点头。   温怀钰下楼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两人临窗而坐,老人手执白子,蹙眉沉思,少女娇俏明艳,连连惊叹:“爷爷,您也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不过晚下来了两分钟而已。可见,有的人,天生就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周琳见她下来了,上前来想跟她说上几句话,甚至想拉下她手腕,温怀钰冷淡的看她一眼,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   于是,周琳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许久,她才神色复杂的看了温怀钰一眼,而后走开了。   温怀钰没有走,反而靠近了些,站在周敏初身后,看她手执黑子,不动声色的给温严喂子,一步一步被围剿,最终败北。   一局毕,棋盘上白子占了大半,黑子被屠戮干净,周敏初仰起头,声音柔柔:“爷爷实在是太厉害了,对吧,温姐姐?”   温怀钰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你先起来。”   她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叫她让开,语气中那种冷淡和傲慢毫不掩饰,刺到了周敏初的痛点,她低下头,笑意也有些勉强:“那我就好好欣赏一下温姐姐的棋艺。”   她自负棋艺不差,少时跟随名师,学习过相当长一段时间,对温严的棋风也足够了解,不是他对手,但喂子也喂的极有技巧。   温怀钰并不在意她想什么,坐下,理了理衣摆,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止棋,脊背挺直,神色也是极为正式的:“爷爷,落子吧。”   周敏初在一旁睁大了眼睛,什么,她拿的是黑子,黑子本就比白子多一子,还让温严先行,这也着实太狂妄了吧!   温严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终于撩起眼皮,看着她,有些玩味的笑了下,落子了。   两人开始对弈,最初落子的速度还稍慢些,而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周敏初在一边看着,被这落子的速度惊到了,更被温怀钰诡谲狠辣的棋风惊到了……   落子时看似并无深意,但不过片刻,就能见到棋盘黑子如何形成围剿之势,且丝毫不收敛锋芒,只以极快极快的速度,形成一柄利刃,所到之处腥风血雨,将满盘白子撞的零落破碎,败了。   实在是太快了,这才多久的功夫,这一局就已经下完了。   温怀钰赢了,而且是以那种毫无悬念的,近乎碾压的方式赢了,偏偏,她毫不内敛,抬起头,冲温严一笑:“爷爷,我赢了。”   温严也抬起头,眼皮上的褶子堆积,显出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他注视着她,目光极深,看不出神色喜怒。   周敏初深吸一口气,她对温严一直隐隐有些畏惧,怕他动怒,心里暗自感叹,温怀钰怎么敢……怎么敢这么狂妄自大,又不给爷爷留面子啊?   温严却冷哼了一下,随后大笑出声:“好你个小东西!”   不愧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孙女,如今已经能杀他个片甲不留了!   他生了个没用的儿子,长孙自娘胎便病弱,温铭又是个混账东西,原本以为温氏无人可继承,后来才发现,这早年离散,过了数年才回家的小丫头,是个好胚子。   总归,是没让他失望了。   温怀钰站起来,给他捶了捶肩膀,笑容也极明媚:“都是您教的啊。不论是棋局,还是商场,都如战场,只有敌人,没有朋友。”   温严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拍了拍她手掌,嘴上还是强硬的:“就知道拿我说的话来搪塞我。”   祖孙两人又是一阵笑,周敏初单单被晾在一旁,尴尬透了。   周琳从楼上下来,刚洗完澡,已经换了睡袍,推开窗户看了看的,打断了这一阵笑声:“下大雨了……这么晚了,回去也不安全。敏初,今晚就先不回去了吧?”   她话里是在问周敏初,眼神却是看向温严的。只因为老爷子发过话,不许周敏初在温家留宿。   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么久过去……   然而,她期待中的松动并没有出现,温严声音淡淡的:“叫司机送她。”   周敏初有些难堪的低下头去,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明明……明明爷爷当初是很喜欢她的。   周琳有些坚持:“爸,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路上不安全。”   温严声音更沉了:“送她走。”   周琳情绪有点激动了,甚至对温怀钰说了一句:“怀钰,你和敏初是表姐妹,好久不见,难道不想跟她说说话吗?”   温怀钰不语,只是淡淡的看她一眼,神色冷清,遥远的距离感。   周琳冷笑一声,情绪爆发的很快:“自己的女儿还不如仇人,生了跟没生一样,我留侄女陪我睡上一晚,怎么了?”   温怀钰嘴唇微抿了一下,表情松动只有一瞬,而后云淡风轻的,像是根本就不在意一样:“您实在在意的话,看看能不能改户口本吧。”   她声音淡淡,却含着莫大的嘲讽。   谁不知道,老爷子如今最中意温怀钰做集团的继承人,叫自己母亲改户口本,这是什么意思,是想以后让她扫地出门吗?   周琳怒到极点,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掐死这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可温严撩起了眼皮,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睛里现出异样的清明:“闹够了没有?”   那种感觉……周琳像是被电了一下,她是见过温严的铁血手段的,以前温平在外面养了个小的,还闹到了家里,温严将他打的脊椎都要断了……   她低下头:“是……爸,我知道了,我马上让司机敏初回去。”   温严不说话了,只对温怀钰伸出了手,示意她扶他上去。   温严的房间在三楼,走廊的尽头。   吱呀一声,门开了,温怀钰松开手,刚想道晚安,就被打断了:“别急着走,跟爷爷说几句话吧。”   温怀钰嗯了一声,拖了一张黄木梨花椅到床边,坐下了。   温严没有先前的雷霆气势了,温和而慈爱:“生气了吗?”   温怀钰抿唇笑了一下:“没有。”   “那,有没有难过?”   “习惯了。”   温严忽然低低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的,有些遗憾的:“那时候怎么,怎么就把你弄丢了呢。”   温氏企业已有不少年头,起起伏伏也是常态。   周琳怀上第三胎,正是温氏被人陷害,家里被人连连寄了十几封恐吓信的时候。温严早年在军中,性子强硬,手段狠辣,得罪过不少人,那时候也不知是谁要寻仇。最低谷时,温严和温平都进了局子,不许家人探望,也不同意取保候审。   周琳一个人,大着肚子,怀着胎,受了不少罪,还天天受到恐吓信,受不了了,找了娘家人,还有几个朋友,想找个南方小镇,避避风头,好好养胎。   大概是受了惊吓,她早产了,刚生完孩子,就得到有翻盘线索的机会,也不能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奔波,便把孩子留下了,托了好友照顾。   南方多台风天气,刚好遇上大风洪水,回过头再找的时候,朋友在台风中被大树砸中,意外丧生,至于这孩子,也不见踪影了。不知道是在台风洪水中丢了命,还是被好心的人捡走了。   这么辗转几年,再找到温怀钰的时候,小姑娘已经七八岁了。在海边长大的小女孩,皮肤被晒的有些黑,那双眼睛格外的亮,戒备而抗拒的看着所有的人,好多天都没说过一句话。   刚接回温怀钰的时候,小姑娘眼中都是防备和抗拒,温家人都不知怎么靠近,久而久之就疏远了。   后来,又发生那件事,女孩的眼里出现了仇视和愤怒,最初的时候还会笑的,后来连笑都不笑了。   这是个跟她格格不入的世界,没有海风,沙滩和海浪,只有很大很大的房间,铺满粉色蕾丝的床,还有个爱笑爱撒娇的小妹妹,拉着她的手,叫她姐姐。   这就是周敏初了。丢掉孩子的时候,自然也是撕心裂肺的疼过的。但人不可能一直活在痛苦里,疼了之后就要找替代品,周敏初就是那个替代品。周琳哥哥的女儿,母亲死的早,跟姑姑亲近,就这么在温家养了许多年。   温怀钰又长大了一些,实在太得老爷子喜欢,越过了父亲,也越过了哥哥,被温严手把手教导,隐隐有了成为继承人的迹象。温平和周琳,原本与这个孩子就不亲近,现在是彻彻底底没有了感情。   紧接着,温怀钰提出要求,要送周敏初走。   周敏初当时在温家,也是颇得了大家喜欢的,女孩子爱撒娇,嘴甜,实在讨人喜欢。除了温治臻,温家上上下下都是喜欢她,喜欢这个小小姐。   温怀钰不一样,对爷爷稍亲近温柔些许,但很多时候,她是值得信任,可以并肩作战的同伴,而非一个能趴在长辈膝头,爱娇的女孩子。   为了这件事,周琳生了好大的气,指着温怀钰,叫她白眼狼,温怀钰却冷冰冰,异常冷漠的回看过去,异常的坚持。   最后,温严发话了,送周敏初走,以后,不许在温家留宿。   这一晃,也有十几年了。   当时冷清而倔强的女孩,现在长成了矜傲明丽的样子,可在温严眼里,她还是那个小姑娘,在众人面前一言不发,却会躲在柜子里,偷偷的哭。   温怀钰被爷爷这么一问,有点不太自然的转过头去:“没有。爷爷,我去睡了。”   极为明显的,避而不谈的态度。   温严没办法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去吧。”   从爷爷的房间里出来,温怀钰心情不太好。   陈年旧事,忘了就忘了,何必再提。   她回到房间,泡了个澡,听着歌,心情调试好了,又打开电脑,回了几封邮件。   睡前,她才点开手机。收到了一条新的好友添加申请。   嗯,这昵称叫什么‘钻石的眼泪’。   温怀钰按了通过,心里一阵无语。   这什么非主流疼痛系又中二风格的昵称啊。   还有这头像,粉嫩嫩的,圆圈里是一个很Q的女孩子,穿着粉色小裙子,嘟嘟嘴的动作,在往外吹着泡泡。   验证消息是:姐姐,姐姐,我好想见你!   爷爷给她介绍的小姑娘,到底有多小啊?   该不会是个初中小朋友吧,天啦???   什么中二小妹妹,还钻石的眼泪,她还鳄鱼的眼泪呢! 第27章   《山河尽处》剧组。   演员敲定之后, 曾望选了个开机的好日子,紧锣密鼓的开始了拍摄。   曾望这几年名声渐起, 曾望这两个字, 就是票房和口碑的双重保障,因此,不少演员都非常重视能跟他合作的机会,这部片子的演员也是极为重磅的阵容。男女主演分别是影帝影后,飙戏的时候让不少工作人员在现场都暗中叫爽。   与之相对比的, 则是女二这一极为重要的角色,竟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担任的。   自然有人暗自去扒纪以柔的简历,竟然发现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女大学生模样的小姑娘,跟顶级财团内定的继承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随后,也不知道是哪里得出来的风声,说是知情人士透露,这位纪小姐得到角色,完全是空降, 长得好看了些,却是个实打实的花瓶关系户。   最初那几天, 剧组对她并不友好。纪以柔没有助理,拍完戏就坐在一边,别人说笑谈话,她啃着饼干。陈琪还有其他的事要做,早先陪了她几天, 要走了。   今晚拍的是夜场的戏。   男主角贺祁走到末路穷途,逃亡路上,意外遇到了女二赵知意,赵知意刚刚生了一场大病,脸色苍白如纸,却记得贺祁早年间予她的恩惠,于是将他藏匿起来,只身引开追捕的人。   夜色正浓,拍摄在进行中,但不多久,天际隐隐有电闪雷鸣,曾望却不叫停,只以眼神示意众人继续。   无论是演员,还是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在开机前都已经深知曾望的喜好与习惯。这人是个百分之一百的戏痴,带病工作也是常态,导演以身作则,剧组的其他人自然也要效仿。   春末夏初,山谷雷雨。   最初只是一点零星的雨丝,忽然间,狂风大作,山雨已至,雨水倾泄如注,刚刚大病初愈的赵知意却毅然跑开了。   乌云如墨,星月都藏在了乌云之中。在一片黑暗之中,女孩的裙摆被小路两旁的荆棘剐烂,冰凉的雨水拍打到她脸颊上,让她根本无法睁开眼,只知道朝前跑着,跑着。   很快,她刻意发出的声响被人发现了,有人怒吼一声,在那里,紧接着,几声紧密的枪鸣声响起,震的避雨的鸟雀扑腾着飞散,那道极其瘦弱的身影猝然间跌倒,泥浆飞溅,她扑倒在地,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挣扎着站了起来,往黑暗的前面跑去。   但终究,这只没有缺少爪牙的猎物,被凶残的猎物扼住了咽喉。   ……   导演叫了停,很快,工作人员调试镜头,后勤组打开照明灯,各个演员的助理抱着毛巾冲上前去,尤其是那位卧在暴雨中,藏在一堵破墙下的男主演,被两三个助理围着,几把大伞撑开,伞面下总算暂时有了干燥的空间,影帝脱下湿漉漉的外套,喝了滚烫的姜茶。   而那个,跌在泥沼里,被雨淋湿的女孩子,好像被世界遗忘了。   纪以柔慢慢站了起来,她穿过人群,从边上走,走到剧组的帐篷附近,拿起包,找到一包湿纸巾,慢慢的擦拭沾了泥土的发丝。   神情近乎淡漠,动作慢条斯理。   好像那个在雨水中奔跑,跌倒,最终匍匐前进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可如果仔细看了,是能发现,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哪怕她已经用尽全力去对抗了。   “你、你好!”   纪以柔偏过头,眼前站着一个戴圆框眼镜的男生,好像比她年纪还小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谁家的助理。   男孩子手里捧着毯子,冲她笑了一下,露出满口白牙:“你冷不冷,周老师让我送毯子给你。”   周老师……是那位影帝啊。   纪以柔有点惊讶,原本那份淡漠被羞赧替代了,她露出笑来:“谢谢你……还有周老师。”   她伸手想去接毯子,手停在半空,又停住了,有些局促的:“我先把手擦干净,别把毯子弄脏了。”   男生大大咧咧的一笑,目光中满是温煦的善意:“不要紧啊。我们才买了一箱的毯子。周老师给剧组里每位演员都送了。这本来就是给你的,不用还。”   纪以柔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很真诚的,又说了一次谢谢。继而,又拿湿巾,仔细将指尖沾着的泥土都擦干净了,才小心的接过毯子,披在了肩上,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男生对她笑了笑,也不进去,大概是无聊了,跟她聊起天来:“他们说,你刚刚大学毕业?”   纪以柔摇摇头:“嗯。你还在读书?”   男生点点头:“对啊,我舅舅是周老师的总助,跟着周老师很多年了。我学新传的,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舅舅就带我过来了,我刚大一呢。”   纪以柔淡淡笑了下,没再主动搭话了。   她笑起来时,确实很温柔,但不说话的时候,则显得有几分孤郁冷清,有些难以接近。   男孩子正在想方设法的找些话题,纪以柔的口袋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   她近乎焦急的,在口袋里找出手机,触碰屏幕,浓密的眼睫被冷冷的屏幕光芒照的很清楚。   纪以柔缓缓笑了,区别于先前那种羞赧礼貌的笑,她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眼中出现了极为美好的亮光,温暖且美好的。   她偏过头,对男孩笑了下:“我先进去了。谢谢你啊。”   “喂……,”男生还想再跟她多说几句话,套套近乎呢,人就已经走远了,他低下头,想起自己刚刚偷偷瞥到的屏幕,摇了摇头,喃喃自语:“这么好看的女孩子,网名叫什么……钻石的眼泪……太难听了。”   说完,他忍不住笑了下,觉得有几分好笑的,转身,掀开帘子,进了帐篷。   ……   温怀钰一直没说话,对方也不说话了,过了半天才发:   “可以叫我——咦,你还在吗?”   温怀钰被那一声姐姐叫的,头皮有点发麻。   她虽然有过豢养小小金丝雀的想法,但实在没有要养只小妹妹的兴趣,有点冷漠的回了个,嗯,表达自己还在。   很快,新的消息又发过来:“姐姐——”   温怀钰受不了了,打断她:“不再。别找了。”   说完,她忍着拉黑的冲动,又发了个表情包:您的好友已下线。   相亲这种事情,经历的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气走相亲对象,她实在是太擅长了!   多大点事情!   睡觉睡觉,世界清静,她要睡觉。 第28章   很快, 温怀钰就忘记自己微信上还有「钻石的眼泪」这么一号人物了。   毕竟,她的微信上有数个工作群, 合作伙伴, 同事下属,以及邓若每天发来的八卦闲聊消息,就已经占据了她微信消息的绝大多数内容了。   每天点开微信,屏幕上都有数不清的红点点和红数字在跳动,看起来怪烦的, 谁还能记得这么一个中二小丫头呢。   更不要说,温怀钰最近在跟一个竞标项目,京西有一块地,刚刚征拆完毕,不日就将开始公开竞标。   又是一个加班的夜晚,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幻灯片迅速的切换着,小组长将所有可行的方案都汇报了一遍,而后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 去看温总的脸色。   温怀钰手里拿着笔,在飞快的记着什么, 没有抬头:“倒数第五页幻灯片。”   小组长暗自擦了擦汗,切换回去:“温总,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技术路线图,方法和工作内容并不匹配。回去查资料。”   “是、是。”   “还有,”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最近这几天,每天都被温总虐的要死,做方案改内容已经改了几百遍,恨不得把电脑盯出个窟窿来,免得最后被温总挑刺。   温怀钰将本子阖上了,“最后那个字是五号字,其他,都是小四。”   “不好意思温总,我马上改!”   “嗯,辛苦了。今天先到这里,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众人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情好的当场就想高歌一曲,三三两两聊着天走出去。   温怀钰走在最后。   前面员工在谈话,眉飞色舞的:“终于能下班了。再不回去,我家领导要叫我卷铺盖滚蛋了。”   这人的声音有点熟悉,温怀钰想起来了。那次接咖啡的时候,说要给家里汇报的人,就是他了。   众人嗤笑一声,嘲笑他:“瞧瞧你,这个妻管严的样子。听说你在家里被老婆骂成个鬼一样,是吧?”   那人着急了:“那怎么能叫怕老婆呢?这叫尊重,懂不懂。真的是,不跟你们说了。我太太给我打电话了。”   他按了接通:“老婆,我马上就回——”   才说几个字呢,他就忍不住,偷偷将手机拿远了些,电话里女人咆哮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还知道回家啊,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众人一阵大笑,那员工愤愤走远了,笑他被骂了,最后,基本上也都拿出手机来,给自己家里那位打了电话。   温怀钰在后面看着,忍不住笑了下,好像下意识的,也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页面,却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点空茫。   并不用给任何人发送消息。   就在这时,一条新的消息发送进来,是那个中二小妹妹,粉裙子小女孩的头像,在问她:“姐姐,在忙什么啊?”   温怀钰看着聊天页面最上面,钻石的眼泪那几个字,忍不住嗤笑了下,随手回了句:“别吵。在挣钱买钻石呢。”   ……   这次竞标,温氏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裴氏集团。   这种重大项目的竞标,说是公开竞标,但有的事情,究竟是不是那么完全的公开透明,也只有核心人员才知道了。   人情、面子、互惠、关系,交织成为这个社会的底色,只是在现代化之后,这底色显得更加晦暗不明了,让人难以感知它的存在,却又时时刻刻不受制于它的束缚。好像在那之后,才轮得到实力和努力的较量。   现实如此,不过这次尴尬的是,温氏和裴氏,同为财力雄厚的顶级集团,从发展历史、当下实力和发展趋势,都难较高下。   竞争不可避免,偏偏,两家小一辈又早早订了婚,说起来,还有这么一层姻亲关系,在竞争之余,好像又多了一些难以言说的牵扯和羁绊。   不过,两家未来的继承人,似乎并没有达成一致,在公开场合发言的时候,有时谈及对方,话里话外都不留情面,总是戳着对方的痛点说话,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就如同此刻的行业协会会议,温怀钰上台发言,璀璨灯光衬得她肌肤雪嫩如白瓷,一颦一笑都是动人的风情:“谢谢各位,非常荣幸,能在今天的会议上发言。并且,我很高兴,我的发言顺序排在了裴总前面,主办方告诉我,这是根据重要性排列的。”   这句话可实在是火药味太浓了,谁不知道温氏和裴氏最近在争城西那块地,闪光灯咔咔响了数下,灯光都对准了她,但温怀钰却笑的更加明媚,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言归正传……”   她收敛起戏谑的笑意,锋芒内敛了些,却更显光华动人,一场发言结束,台下掌声雷动。   又过了片刻,主持人请裴松溪上台。   裴松溪还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样子,疏离冷清的,声调极为平淡,谈起整个行业的发展态势,最后却话锋一转,“头顶的璀璨星空,心里的道德律令。这一句话,想必在场诸位都不陌生。去年开始,建筑工地上接连发生事故,数十名工人不幸罹难……“   这分明是将锋芒直指温氏建筑工地发生了的事故了,她看似温和淡然,话中却藏着如此狠辣机锋。   末了,裴松溪淡淡笑,仿佛她并未说过什么诛心之语:“今天来,见到很多朋友,杜总、孟老师、温总……非常高兴,也感谢主办方的邀请,谢谢。”   提到朋友,又cue了温大小姐一下,当事两人相视一下,但眼底,似乎并无多少温度。   在外人看来,温大小姐如夏日艳阳,光芒灼人,裴总清冷如月,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似乎总在暗中较量。那些饭后小报的记者,嗅到了头版的味道,准备好好大写特写一场。   但两个当事人似乎并无所察,在散会时恰好遇到,冷淡而礼貌的相视一笑,随后擦肩而过。   裴松溪目光淡淡,神色有些空远,好像在想些什么,没走几步,被人叫住了:“裴总。”   她驻足,回头,有些意外的:“温二少。”   温铭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自以为绅士意味十足:“裴总现在有空吗,想跟你聊聊。”   裴松溪淡淡颔首:“你说。”   温铭因她的冷淡而微微一顿,忍了忍,尽可能显得正经严肃一些:“至知公司的股份,我大哥已赠予裴总,可对?”   “是。”   “那裴总想必也知道,我小妹为人处世都十分强势,对我、对我大哥,甚至对裴总你,也不太尊重。”   “所以。”   温铭压低了声音:“所以,至知公司虽然不大,但市值可观,裴总有没有兴趣——把她赶出去?”   裴松溪还是那副淡淡的神色,眉目清淡:“可。”   温铭在心中暗自一笑,装什么装,明明都是利欲熏心的商人,还装作这么一副清高矜敛的样子,可笑极了。   “再会。”   事情既然已经说完了,她显然没有再陪聊的意思,转过身,上了车。   很快,温铭折回。   温怀钰正在接受几个记者的采访,像是浑然未察他短暂的离开,看见他过来,甚至故意眨了眨眼:“我二哥在这里,有的问题,不如请他回答。”   温铭并没有那么好的风度,只是冷冷的看她一眼,所幸,周然带着几个助理过来,强行回绝了记者的采访。   因为是一同是老宅过来的,两人一同回去。   周然开车,温怀钰坐在副驾位置,往后座看了看,声音里有些戏谑:“二哥,今天心情很不错啊?”   温铭嗤笑一声,一副不愿跟她说话的样子,侧过头,靠着左边的窗户,往外看着。   温怀钰笑意敛了敛,往右边车窗看,刚好看到一辆白色凌志停在路边,车门还开着。那个清清冷冷的女人目光与她对上,察觉到她的注视,矜敛的点了点头。   温怀钰本该收回目光的,却不由的停留了片刻。   裴松溪身边,站着一个岁数挺小的女孩子,五官尚有些天真稚嫩,神色中透着不尽的缱绻依赖。裴松溪也看着她,眉眼柔和了许多,笼着的云烟散尽了,不再像出尘谪仙,这一刻,又像个凡人了。   是裴家养的小姑娘吧。早前就有所听闻,但是裴松溪对小姑娘似乎格外上心的样子,说是藏在深闺,也毫不为过,以至于到了现在,外界都不清楚,那小丫头长得什么样子。   温怀钰看着看着,却不由蹙了蹙眉,她总觉得,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很有点眼熟的样子。   只是她,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   一路无话。   回到老宅,恰好遇到温严外出归来,温铭先下了车,笑容朗朗:“爷爷,这是出门了?”   他说着说着,就伸出手去,想接住老人的拐杖。   温严心情好极了,脸上笑意不止,却直直的忽略了他:“南南,爷爷今天去见了那个老朋友,跟他聊了好久,来来,你过来,爷爷有话跟你讲。”   温怀钰心里一阵无奈,前所未有的希望爷爷能把这份热情付诸温铭身上,但显然,老人不容她拒绝,粗糙的大手拉住她:“今晚就在家里住,不回去了。”   “好,爷爷,来,我扶您进去。”   温铭站在原地,唇角挂上一点讥笑,就这么永远看不到他,没关系的,以后别后悔。   ……   温怀钰被耳提面命了足足一个小时,被问及聊天进展,有没有彼此看过照片,是否已经约好见面时间……如此种种,问的她不由感慨。   原来驰骋商场,雷霆手段的温董事长,一涉及到小儿女的婚事,竟然化身为这天底下最热情的媒婆了,且这次的热情,明显不同于往日,简直排山倒海,快把她给淹死了。   实在是好奇坏了,温怀钰忍不住发问,这才知道,原来当年这位老朋友救了温爷爷,两人就给家里的小孩定了亲,好像当时小姑姑那么温和的人,在家里也闹了好大一场,不愿意嫁过去;那位不知名的先生,也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另娶妻子,于是,这婚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如今,两家的期望又落到了她和那位钻石小朋友身上,可真的是……无妄之灾。   可她只能听着,努力做出一副我很乖,我在和人家聊的很好的样子,等老人困了,终于得以离开。   可真是要了命了。   这比在公司通宵听方案汇报都让人头秃。   回到房间,总算是暂时清净了,温怀钰也没心情工作了,洗完澡,就躺在床上刷微博,点开热搜看了看,有条搜索词目叫做:这他妈就是我心中的雀宝宝。   温怀钰一怔,像是自己珍藏已久的东西,忽然被无数人觊觎一样,她有些不悦的点开了,看到图片后却愣住。   原来是网友P的照片。   好像是一部去年拍的网剧,终于在平台上播放了,其中有个角色的扮相很不错,非常受到书粉的喜欢,甚至给这位女演员P了剧照,是那本还未完结的连载中的女主角。   就是温怀钰看过一半,却又放弃的那本——《金丝雀豢养手札》。   这个女演员,好巧不巧,正是纪以柔。   紧接着,《山河尽处》剧组为了把握热度,也迅速po出一组剧照,影帝影后的剧照自然引来无数死忠粉尖叫,而且出乎意料的,网友为担任女二的小演员吸睛了。   穿着天青色旗袍的女子,云鬓乌发,眉目如画,婀娜窈窕的身姿,曼妙动人的曲线,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神情,下巴微微抬着,神色疏冷,眼神也是极清冷的,但在那冷意之后,又似乎藏着很多很多的东西,痛苦的,灼热的,渴望却又不得不克制的……   先前网友还毫不留情的痛骂过,说剧组垃圾,那么多好演员不选,选了个没名气的关系户,又开始痛斥曾望,说他心里只知道钱,早就没有艺术追求了。纪以柔自然也被骂的极惨,置顶微博早已沦陷,私信怕也是惨不忍睹。   可是现在……网友似乎开始真香了。   “卧槽这个小姐姐什么神仙颜值,我吹爆惹!”   “妈呀妈呀,这就是我的梦中情人,我不行了,我要吸氧!”   “一分钟,我要知道这位小姐姐的所有信息!”   很快的,有着庞大读者群体的原著书粉上线,在评论区尽情科普:“这位这位,微博是这个,已经演过我们大大好几部电视剧了。”   如此,有更多的路人粉加入吸颜阵营,也有更多的书粉在哀嚎:   “这他妈就是我心中的雀宝宝!求求了,一定要让以柔小姐姐演出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土拔鼠尖叫!这里也顺便请大家关注我家大大的连载,保证萌死你们!”   “最近高甜啊啊啊啊啊,记得一定要去看我们的雀宝宝呜呜呜呜!”   温怀钰冷着脸,将页面无情的关闭了。   雀宝宝,看看看,看个屁!   人家养的都是可可爱爱的小金丝雀,就她养的是黑心黑肝的小东西,一个不小心还被啄了眼睛,叫她至今都有些意难平。   她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想找个什么东西分散注意力,很快的,目光被一个绿色软件给吸引了。   手指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受理智控制的,点开了这个软件。   评论区刚有的一条评论:每天都是真情实感为别人的神仙爱情流泪的一天。   才短短几分钟,就有了几十层的回复:+1,+2……+59……   温怀钰冷笑了一下,戳开了最近更新的章节,软件足足卡了几分钟,她的耐心维持不下去了,已经退出了,最后还是有点负气的点进去,这次好了,没卡,进入到界面了。   最开始只是为了嘲讽所谓的高萌高甜……可是看着看着,她好像有点忘记了最初的想法。看到最新一章更新的内容,她的嘴角疯狂上扬,而后又往回翻,翻到了上一次看到的章节,就这么一口气,再次翻到最新章节。   翻到评论区,她下意识的就想催更,可是才打出两个字,就停下了。最后,也只是扔了几个深水,面无表情的关闭了软件。   什么神仙爱情,夸张。   真香什么的,她才不会呢。   她喝了杯水,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好像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小时了……   温怀钰准备休息了,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钻石的眼泪」发来消息。   “姐姐,姐姐,在吗?”   “不在,别找了。”   “可你明明在。”   温怀钰有些不想搭理这个小妹妹,但又想起今天爷爷的叮嘱,无奈的回了条:“行。现在在了,有话说吧。”   “姐姐,我可以看你的照片吗?”   “不给。”   “为什么。是你怕自己不好看,我不喜欢你吗?你放心,我不是这种以貌取人的人。”   温怀钰被气笑了:“不给你看,是怕你因为我的美貌羞愤欲绝,自惭形秽。”   还说她不好看,这位钻石小妹妹肯定是脑子不太好。   她这话说的已经不留情面了,可这聒噪的小东西还在疯狂发着消息,问她要不要见面。   见面?   见什么面,不可能,没时间,不见。   温怀钰不想理她,想快速结束这一场对话,最好能快速扼杀这小姑娘的想法,认真思索了一会,而后主动问:“女,性别女,爱好女?”   “是的。”   “你是攻,还是受?”   小姑娘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发了个揉脸团子的表情包,而后发了一句:“……嗯,受。”   温怀钰哈哈哈大笑:“好的,那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很快,对方发来消息,大概是不能理解:“为什么?”   温怀钰志得意满,慢悠悠的打字:“两个受,怎么在一起呢?”   没等对方回复,她又打出一行字:“对不起,我只做受的:)”   言讫,她把微信关了,手机开启飞行模式,对自己十分满意,拒绝的如此机智,一劳永逸的杜绝了所有麻烦,可真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啊。   睡觉睡觉了。   她关了灯,在黑暗中,还是忍不住笑了,还是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叹:“温怀钰,你可真是个天才。” 第29章   一夜好梦。   醒来后, 温怀钰特意点开手机信息看了,很好, 小钻石没有回复了。   这就对了嘛, 人,总要知难而退的,要不然,活着多累啊。   她对这种中二小妹妹实在是没得兴趣,不说她现在忙的没有时间谈恋爱, 就算有,她也找几朵温温柔柔的解语花喽,干嘛找个聒噪的小喇叭呢。   心情不错,她换好衣服,今天跟邓若约好了出去逛街的,下楼吃个早餐,正好碰见温铭。   老爷子大概是清晨晨练去了,温平最近带队考察学习国外企业的管理方法,一直未归, 周琳也并不在家,一时间, 偌大的餐厅里,就只有这兄妹二人了。   温怀钰唇角牵起:“早啊,二哥。”   温铭正拿起吐司片,涂抹黄油,动作顿了一下, 抬眼看一下她:“起挺早啊。”   “嗯,跟朋友约好了去购物。”   温铭哦了一声,颇有些语重心长的说:“你最近也实在辛苦了。我听说……竞标的那块地,几乎十有八九可以确定了。”   温怀钰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是啊。”   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的温铭眉心一蹙,爷爷真该好好瞧瞧她这副狂狷的样子。   心里是这么想的,温铭没说出来,反而说:“好好去玩,注意安全。”   温怀钰说了句知道了,就不再跟他说话,很快将早餐解决了,背上了包包,出了门。   温铭坐在原地,冷笑一下,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消息:“裴总,我这边,已经联系好了绝大多数股东。”   裴松溪回的很快,一如既往的冷淡:“嗯。”   温铭懒得再计较她的冷淡了,裴松溪这个人,行事风格就是如此,话说的极少,手段却足够狠辣。   先前温怀钰在公开场合出言攻击她,现在又越过裴氏,拿到了竞标方案,裴松溪心里怕早就恨透她了。   温铭玩味的笑了一下,小妹,是你平日太不会做人,不知道敬重兄长,过几天,可别哭鼻子啊。   ……   温怀钰忙了好多天,终于得了空,自然要约邓若出来玩。   邓若也忙,说是家里最近在逼她结婚,她实在避不掉了,有时也要出席几场相亲宴,再以某种合情合理的方式,让对方对她失望。   有时,温怀钰还嘲笑她,说她采取的方法过于迂回委婉,实在是浪费时间,哪里比得上她的法子,简单粗暴,一劳永逸。   瞧瞧,这位钻石小妹妹,可好几天没给她发消息了。世界一片清净,实在是太美好了。   今天,邓若还放了温怀钰鸽子,说是家里硬生生塞了个相亲对象过来,非要她今天见面。   温怀钰在电话里,对她冷嘲热讽了一顿,挂了电话,刚好到了换季的时候,就在商场大牌专柜转了转,买了两套护肤品,有些无趣,就回家了。   温怀钰从外面回老宅时,周琳也回来了,正在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   她跟母亲打了个招呼,侧身而过的时候,被叫住了。   “听说你爷爷,给你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   温怀钰惜字如金:“是。”   周琳怔愣了一下,有些感慨:“真没想到,你这么快,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   这句感慨像是难得的温情,然而持续的时间很短,就被打破了:“听你二哥说,上次在巴黎,你帮着夏岑,让他很没有面子?”   温怀钰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笑意依旧:“是啊。”   她答的实在太干脆迅速了,周琳连后面想说的话都没铺垫好,被她一句话噎的愣住。   温怀钰转过身,往里走。   “怀钰,”周琳叫住她,“不管怎么样,都是你哥哥。你对别人狠心,我不管。但你要是对你哥哥狠心……”   温怀钰心里喟叹了一声,片刻前短暂的温情都碎成了玻璃,扎的人心窝子疼:“我偏要狠心。”   说完,她有些肆无忌惮的笑了下,也不管周琳突变的神色。   反正,他们也只看得到她的狠心,那就让她狠心好了。   ……   周一,至知公司召开股东大会,除了大股东之一的温铭未出席外,其他股东基本都到齐了,一致同意增加融资金额,公司的注册资金由500万变成了2500万。   在这之后,温铭手中持有的25%公司股份,变成了5%。   温铭昨晚新得了个小女友,早上睡过了头,十一点得知消息,迅速赶往至知公司,恰逢温怀钰从会议室里出来,他脸色难看极了:“温怀钰,你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说完,他看到一旁的裴松溪:“裴总也留步。”   周然得到温怀钰眼神示意,将四周清了场,留给三人谈话。   “温怀钰,你没通知我,就召开股东大会!你知不知道,我保有起诉你的权力!”   温怀钰轻轻的啊了一声,很不走心的:“二哥,我给你发过短信,也发过邮件的。”   温铭皱眉:“你他妈什么时候……”   可是,说着说着,他忽然意识到,在上次巴黎被她气到之后,他拉黑了她电话和邮箱,全都加入了黑名单。   温怀钰状似无奈的摊了摊手:“你看,我通知了,你自己不来。我这就没办法了。再说了,有很多股东今天能出席,都是因为你的邀请啊。你就算起诉我,在法庭上,你的通话记录也可以说明问题啊。”   她原来早就知道……   温铭一瞬间就懂了,不止是裴松溪,还有其他大大小小,他早就提前联系好的股东,本来约好的时间是在今早九点的,可他缺席了。   在场众人,温怀钰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商人的本质是唯利是图,既然他温铭都缺席了,他们又何必坚守呢?   一旁,裴松溪依旧神色淡淡,抬起手,看了看时间:“两位,我有事,先走一步。”   错身而过时,她对温铭说:“温二少,实在是让我失望。”   她这话说的真情实感,温铭听了,懊恼极了,温怀钰的竞争对手……本来该是他最好的同伴……是他自己错过了机会。   可温怀钰听着这话,气笑了。听裴松溪的意思,要是今早温铭真的来了,那说不定她就与他同谋,稀释掉股权的人,就不是温铭了……   这个女人,真的是……让人无法信任的合作者啊。   温铭恨她恨的彻骨,若不是周然拦着,他甚至想给这位小妹一巴掌,叫她知道什么是尊敬兄长。   可温怀钰并不很在意的样子,走出大楼时反而觉得有些惋惜:“周然。我给过他机会了。”   周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也不点破:“是的。”   “最后一次了。”   周然嗯了一声,将车门打开,温怀钰却迟迟没有上车。   她在看不远处,是裴松溪和那个女孩子。   女孩原本坐在车上,等裴松溪拉开车门,她露出一个极为甜美的笑容,而后张开手,好像是讨要抱抱。   周然出声:“温总?”   温怀钰收回目光,上了车。   在车厢后座,她闭目养神。   在一个路口,周然踩下刹车那一瞬,她睁开眼睛。   想起来了……   那是在别墅门口碰见过的,纪以柔的朋友。   想到这里,她却不愿意再往深处想了,又阖上了眸子。   今晚不回老宅,免得看到温铭阴阳怪气的嘴脸,车子开到新别墅。   前不久从里到外装修打扫了一遍,通风透气了挺久,也可以住了。   院子里种的两株栀子花开了,亭亭的枝干,并不繁茂,馥郁芬芳的白色花瓣,清香阵阵。   温怀钰从院子里穿过去,指尖像是无意识的在枝叶上拂过,那之后的一整晚,好像都有暗香迷离。   白天忙碌,回了家,她安安心心的跑了个澡,准备早些休息。   只是没躺下多久,手机就在震动,温怀钰有些焦躁的坐起来,打开微信,竟然是这位没眼力见的钻石小妹妹,又在问:“姐姐,在吗?”   温怀钰凶极了:“别问。问就是今晚你梦里被鬼吓死。”   她将手机扔开,试图挽回仅存的困意,可手机又想了,她生出了杀人的冲动,拿起手机,她要看看,这小姑娘到底又在瞎扯些什么。   可是点开聊天页面,她的表情凝在了脸上!   这位年纪不大的钻石小妹妹,竟然很一本正经的回复:“不要紧的。”   “?”   温怀钰陷入茫然,往上翻了翻,那上面只有刚才的两条消息,还有她前几天发的天才言语。   “两情相悦,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姐姐,我可以做攻的。”   温怀钰:???!!!   卧槽原来说的是这个!   这下子,连温小天才,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了,干脆直接了当,拉黑了!   她咬牙切齿,开启飞行模式,将眼罩拉下,强行平复心情,实在是气到想炸了这颗又大又硬的钻石!   情绪起伏太大,她一直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了困意,睡着了。   可没睡多久,她就开始做梦。   梦里场景还不错,在海边,海风阵阵,阳光明媚,沙滩金黄,椰子树下放着两张长椅,她戴着墨镜,靠在上面,眺望着远处的海面,听着歌。   只是……沙滩上好像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姑娘,穿着粉粉嫩嫩的小裙子,层层叠叠如花苞般,也看不清五官长相,只听见她声音柔柔的,娇娇的,一声一声的叫她:“姐姐。姐姐。”   温怀钰摘下墨镜,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好像猜到了这个小姑娘,就是那位钻石的眼泪。   “你怎么也在这?”   “来找姐姐啊。”   温怀钰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将墨镜又戴上了:“我对你没兴趣,走吧。”   小姑娘没动,又靠近一点,声音好像变了些:“你又叫我走。”   这声音里好像满是控诉,而且,什么叫做‘又’。   这明明是第一次,她对她这么说话吧。   她懒得动了,只透过墨镜看着她,光线透过镜片,显得有些晦暗不明,眼前人的五官相貌好像变得清晰了一些,怎么像是……像是纪以柔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温怀钰在梦中都被吓了一大跳,急忙摘了眼镜,坐了起来,但那个女孩子看不清楚了,眼前是一颗硕大的、闪闪发光的钻石。   有柔柔的声音从钻石后面传过来,像是有些吃力的:“姐姐,这是我从小到大,攒的最好最美的一颗钻石,送给你。作为钻石攻,我知道,要好好疼爱我的老婆。”   说着说着,她好像哭了,两滴泪珠落在了发光的钻石上,缓缓流了下来。   这可真是钻石的眼泪了……   温怀钰惊到好久没反应过来,直到那姑娘抱着大钻石,又往前走了几步:“给你呀,姐姐。”   “给你。”   “给你的……”   眼见着那挂了两行泪滴的钻石靠的越来越近,温怀钰彻底惊醒了,手心里竟然都出了一层汗。   这……   她深吸一口气,良好的修养约束了她想说脏话的冲动,可心里还是气坏了,一把将床边的熊猫扔到了地上:“去你的大钻石!去你的钻石攻!”   这小姑娘,有的话,是不能乱说的!   为了姐姐,我可以做攻的……   瞧瞧,这是人该说出来的话吗? 第30章   抛开钻石小妹妹带来的心理阴影不说, 收拾完温铭,之后那一周, 温怀钰倒是轻松了很多。   先前邓若放过她鸽子, 大概是心里有愧,主动约她出去。   两人约在一家甜品店见面。   温怀钰到的稍晚一些,邓若已经在了,不仅在,旁边还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乍一眼, 温怀钰还没认出来,过了半天,她才轻轻笑了一下:“我当是谁,原来是夏小姐啊。”   别说,瞧她以往化着浓妆又穿金戴银的,丑里丑气的,现在不化妆了,整个人看起来还挺清秀好看的。   当然了,温怀钰不可能夸她。   夏岑听出她言语中的轻慢, 皱着眉看她:“又是你,讨厌鬼。”   温怀钰嗤笑一声:“怎么了, 又来勾搭我家若若,被拒绝了是吧?”   邓若出声:“怀钰,没有的事情,别乱说,”她顿了顿, 对夏岑说,“我都说了,我是来见朋友的。现在,你可以不用跟着了吧。”   夏岑低下头,手指扯了扯衣角:“那你,晚上早点回去。”   邓若轻轻的嗯了一声。   夏岑有些不舍得走一样,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甜品店里摆放的甜筒,可眼前人并不看她一眼,十分冷淡的样子。   “我走了。”   这三个字显得有些无力,女孩子转过身,推开了大大的玻璃门,显得有几分落寞。   “你刚才,为什么要强调见的是朋友?”   “有次在外面见相亲对象,被她偶遇了。”   温怀钰有点好笑:“邓若,你对小呆龙还挺狠心的啊。”   邓若偏过头,好像是在笑着,并不在意的样子:“不合适。”   这么淡漠的样子,可温怀钰分明看的清楚,她偏着头,在看那只海盐甜筒。   两人坐在店里,点了两份甜品,闲聊了好一会,也到了看电影的时间,于是出去。   电影院不远,走几步就到,坐电梯到十楼,刚出电梯门,邓若脚步顿住。   温怀钰:“怎么了?”   邓若对她摇了摇头,而后冷冷的:“出来。”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从角落里先飘出来一小片衣角,然后呆呆的小姑娘走了出来,有点不敢上前的样子。   邓若看起来很生气:“不是叫你回去了吗?”   夏岑不说话了,看着怪可怜的。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都不说话。   还是温怀钰最先打破僵局,难得大开慈悲似的:“走吧,那就多买一张票喽,刚好爆米花买多了。夏岑,你负责解决。”   夏岑难得没跟她呛,欢欣的跳起来:“好好好,我最爱吃爆米花了!”   这话说的太早太满了,以至于后来,整场电影,她抱着超大份的爆米花桶,全程都在消灭爆米花中,吃累了,轻轻打了个嗝,爆米花味的嗝。   后排的男生都听到了,发出一点善意的取笑声,夏岑觉得自己见人了,抱着邓若的胳膊,想钻到她臂弯里,像是毛绒绒的小动物,下意识的寻求主人的庇护:“他们笑我。”   邓若难得没推开她,低低的笑了:“是挺丢脸的。”   夏岑哼哼唧唧了几声,才松开手,一边小声的感慨:“肚子都吃圆了。”   她偷偷掀起一小片衣角,低着头,只撩起眼角看邓若:“你要不要摸摸?”   邓若忍不住咳了一声,在黑暗中,耳尖的红意被藏得很好,她终于推开她:“坐好。看电影。”   “哦。”夏岑乖乖坐正了,继续消灭爆米花。   邓若继续看电影了,正襟危坐的样子。温怀钰在一旁看着很分明,她的脖颈明显是僵硬的,好像在很努力的告诉自己,不要去看旁边,那只在啄爆米花的小松鼠。   从电影院出来,夏岑走得慢吞吞的,温怀钰嘲讽她像乌龟,她都不搭理,只是想拉邓若的手,被拒绝了好几次,最后牵着她的衣角,走在后面,一个人傻笑。   出了大厦,正对着广告屏幕,是《山河尽处》的剧照宣传。这附近几乎都是温氏的产业,给他便利,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么早就为电影的宣传铺路,在路人中创造知名度,也是当初她答应曾望的。   大屏幕上,电影主角的剧照快速滚动,路人时不时驻足观看。   连夏岑也站住了,指了指那穿着天青色旗袍的女孩子:“哎,温怀钰,那不是你女朋友吗?”   温怀钰的脚步顿住,下意识的抬起头,看清楚是谁之后,脸色变了。   邓若想制止夏岑都来不及了,小姑娘不会察言观色,只顾着说话:“是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她笑起来好好看啊,原来是明星……啊,纪以柔,叫纪以柔对吧!”   她终于想起名字,有些雀跃的抬起头,却撞上温怀钰有些冷冰的眼神和极为难看的神色,好像‘纪以柔’这三个字,是她不能说的禁忌。   夏岑吓到了:“你怎么了啊?”   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努力牵了牵嘴角,仿佛刚才那个脸色难看的人不是她。   她挥了挥手,朝邓若告别:“若,我先走了。你自己带小朋友玩吧。”   她走的极快,背影却并不复以往潇洒,高跟鞋两侧悬着的流苏快速摆动,晃的人眼花。   夏岑不解,摇了摇邓若的衣角:“怎么了啊?”   邓若却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对她这个问题无奈,对她这个人也觉得无奈:“我送你回去。”   就这五个字,夏岑就把方才的困惑忘记了,眼睛里荡着美好的光,差不多从原地跳起来:“好啊好啊,若若对我最好了。”   邓若一怔。   她对她,怎么算得上好呢。   真的是……容易满足的女孩子啊。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还有这么天真的,一眼就看得到底的人呢。   ……   温怀钰心情很差,很差。   她回了家,一个人坐在大而空旷的客厅里,最近这一段时间,她明明都要忘记那个黑心肝的小东西了,为什么夏岑这只呆龙,非要提呢。   她心情一不好,就不想吃饭,就一个人窝在沙发上,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冰水。   晚些时候,邓若还特意打电话来慰问她。   温怀钰没好气的接了:“你家小呆龙,以后你给我看好了。”   邓若忙说了几声是,但在她要挂电话前,又叫住她:“怀钰。你不觉得……你的反应有点太大了吗,都有点像……”   温怀钰很凶:“像什么?”   邓若顿了一下:“像……被欺骗,被绿了,被始乱终弃了,三个选项,你自己选?”   温怀钰冷哼一声:“你才被欺骗,被绿,被始乱终弃了!”   邓若讪讪笑了一下:“如果不是的话,你为什么,连听到她的名字都要那么在意呢……而且,你的心底,并没有你说的这么无情吧?”   她犹豫着,说出了想说的话,但是并没有得到答案。   电话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纪以柔轻轻呵了一口气,刚才是一场跳河的戏,她刚从河里上来,裹着张毯子,在看剧本。   哪怕已经是初夏了,山间的河水还是冰凉的,夜里格外刺骨。   她忍不住抖了一下,拿出手机,又看了一下。   被拉黑之后,她发送了很多次新的好友添加邀请,一直没有通过。   大概是她那晚,语气显得太随意了,所以温怀钰生气了。   多么骄傲的人啊。   想到那个人,似乎连呼吸都变得甜蜜了,纪以柔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又觉得很想念那个人了。   有好久好久没看见她了。   已经53天了。   她在心底数了数时间,好像恨不得具体到分秒,但又不敢再这么想,怕把自己给逼疯了。   湿漉漉的头发被山风一吹,好像快干了,有工作人员过来找她,态度温和亲近:“小纪,曾导叫你过去。”   这段时间以来,工作人员对她的态度变好了很多。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长得好看,性子也难得不骄矜,人安静也听话,从来没有幺蛾子,临时加戏,叫跳河就跳河,膝盖被河里的石头撞的青肿了,只是蹙起好看的眉头,暗自忍耐着,安静的让人心疼。   跟她对戏的演员,对她的印象也不错。先前给她送过毯子的男孩子,后来还给她送过一次炖汤,说是周老师看她太瘦了,也没有助理照顾,叫她好好补补。   纪以柔对他人的善意向来十分感激,别人对她一份好,她就恨不得十分还回去。   明明是冷清安静的性子,却会别人递来的一件外套,男生送来的炖汤而脸红,说话也有点断断续续。大家都猜测,大概是从小生活的环境太差了,于是对她更好了些。   纪以柔刚站起来,比她大几岁的女孩,递了个保温杯给她:“别喝冷水了。”   纪以柔有些无措的,说了几声谢谢,才捧着保温杯离开。   曾望在和美术指导说着话,纪以柔在一旁等了会,看他空闲了,才微微低下头:“曾导。”   曾望笑着,很温和:“你的戏,也没几场了。后面要去西北拍外景,你也不用跟着去。”   纪以柔的眼睛亮亮的:“是……是可以先休息几天的意思吗?”   曾望听别人说过,她母亲身体不太好的消息,所以格外宽容的:“周末就可以回。休息半个月。反正也没有其他的事情。”   纪以柔高兴极了:“谢谢曾导。”   曾望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情绪如此外显,打趣般的说了一句:“是有多贪玩,不用工作就这么开心?”   纪以柔低下头,抿唇笑了一下:“是。有很想见到的人。”   这般神色,曾望有怎么会不懂,他想起温大小姐让助理打电话来,特意叮嘱他选角的问题,其实在那之前,纪以柔试了镜,他就已经敲定将这个角色给纪以柔了。   他并没有说,就让两个年轻人之间,多一点美好的期望好了。   曾望还有事要做,叫她先回去。   女孩子转过身,踩着月光走了,背影很欢快的,难得的透露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单纯快乐。   ……   温怀钰最近极度讨厌微信这个软件。   原因无二。   那位钻石小妹妹,每天不知道要发多少条新的好友申请进来,最后连爷爷他老人家都惊动了,打电话来问,她是不是删除了好友,很严厉的要她陈述理由。   温怀钰能说什么,难道把先前那极其尴尬的对话告诉温严吗?   那显然是不能够的。   尴尬又丢脸。   那段对话,还有那个惊醒她的梦,都留给她一个人品味好了。   然而,最后,她还是极其不甘愿的通过小妹妹的微信。   幸好,小姑娘这次安稳了,好几天都没发消息。   直到周五晚上,钻石小妹妹忽然发来一条消息:“姐姐,我和爷爷周日去你家拜访,我想见你。”   那时她正在做瑜伽动作里的下犬式,可差点没被吓趴下,手掌撑的快,最后脸离瑜伽垫就只有几厘米了。   她已经被自己的梦境毒害了,要是钻石小妹妹那天真捧了个大钻石上门,当着众人的面,深情凝视,送她钻石,叫她以后安心做个受受……   跪了!   温怀钰有点绝望了,真往瑜伽垫上一跪,向来精致明丽的人,此刻将脸颊贴在了瑜伽垫上,认命的叹气。   这逃又逃不掉,在家里又不能说重话,可叫她该怎么办呢。   今夜,对小温天才来说,也实在是太难了。 第31章   到了周六, 温怀钰也没想出解决方案,心里还是暂存几分侥幸的, 说不定小钻石改了主意, 或者爷爷忘记了她这个人的存在呢。   可惜,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到了周六中午,老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温严的语气极为认真:“爷爷的老朋友明天过来, 他的小孙女也一起过来,人家很想见到你。”   “爷……”   “你去买几套新衣服,做个头发。”   “爷爷……”   “对了,给小姑娘买点礼物。本来准备叫老王买的,后来想想,只有你们年轻人才懂年轻人的喜好。别忘了,今晚就回来。我在家等你吃饭。挂了。”   “爷爷,我……”   温严的语速实在是太快了,毕竟是在部队里待过的人, 说话做事都极为追求效率,强势且容不得拒绝。   温怀钰听着电话里忙碌的嘟嘟声, 认命了,可就是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大写加粗的拒绝。   新衣服,没必要啊,她的衣服就很好。   头发也不用做, 她对自己很满意。   礼物嘛……没有礼物,她懒得再出去买了,于是进屋找了找。杂物间里倒是堆了不少的礼盒,有的是从家里带过来的,有的也不知道是谁送的。   那个……一个粉色的手提袋吸引了温怀钰的视线,她走过去,看了一眼,那是当时她从巴黎带回来的,给纪以柔的礼物。其他的都留在了先前那种别墅里,只有这件粉裙子,她一直放在车上,给忘了,最后搬家也带了过来。   小钻石的头像,就是粉色的裙子,那把这件衣服送她,很合适啊,省的她再出去选礼物了。   温怀钰伸出手,已经将手提袋提了起来,走了两步,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回去放下了。   她对自己笑了一下,好像是在说服自己:“送小姑娘护肤品好了,前几天买的两套都没拆。”   几缕阳光透过窗户落下,很快,门又关上了。   空气中尘埃飞舞,那粉色的小手提袋还是安安静静的躺在了一堆礼盒之间,落寞且无人眷顾。   ……   六点,温怀钰到了老宅。   温严已经坐在桌前了,看见她回来,非常满意:“心里还清楚。没让爷爷上门去捉人。”   温怀钰讪讪笑了一下,也拉开椅子坐下。   饭桌上都是她喜欢的菜色,只是口味偏咸了些,没办法,这是照顾老人不太灵敏的味觉。   “叮嘱你做的事,都做了?”   “嗯。礼物也买了。”   “明天乖乖的,哪都不许去。”   温怀钰站起来,给爷爷盛了一碗汤:“哪里都不去。”   躲什么躲,在开车过来的路上,她都想好了,不就是见个小姑娘吗,她何必心里过分抗拒呢。   见就见了,等会全程高冷不说话,将她晾在一边就好了。   做好了足够的心理暗示,晚上早早入睡,早上醒来时还挺早的,反正客人也不会来的太早。外面天气也不错,她换了套运动服,出去晨跑。   她跑完回家时,才刚刚八点半的样子,而后,家里的门开着,客厅里隐隐有谈话声传来的样子,似乎是客人到了。   尴尬了……   温怀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黑色运动服的装扮,肩膀上还搭着一条毛巾,实在是没想到,第一次见到钻石小朋友,说好的美貌与智商的双重碾压,说好的气场都没有,还显得这么随意。   尴尬着,她也不能这么一直站在外面,破罐子破摔的走进去,看到爷爷旁边坐着个白发老人,端坐如松,眉目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怀钰,这是我的老朋友,你该叫一声纪爷爷。”   温怀钰很礼貌的叫了声纪爷爷,然后跑上楼梯:“我去换套衣服。”   温严在后面叫她:“你慢点,跟小柔打个招呼……”   可惜,楼上传来砰的一声,温怀钰显然并没有听到。   年轻的女孩从后院进来,她被管家领着欣赏了花房里的花,刚刚进屋。   温严对她慈爱的笑:“怀钰这孩子,刚出去跑步了,现在去换衣服,马上下来。”   女孩子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安静又乖巧:“不要紧。是我们来的太早了。”   温怀钰其实听到爷爷那句话了,不过只听清楚了前半句,后面听得不太清楚。   钻石小妹妹,好像叫什么……小瑶?   温怀钰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出来之后,却在为穿什么衣服犯难。   她不想显得过于正式,像是为了见这位钻石妹妹而特意盛装打扮;也不想穿的太过日常,这样怕是要被爷爷骂死。   折腾了半天,她最后换上一套酒红色吊带长裙,不太情愿的出了房间,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正看见爷爷与他老朋友在下棋,旁边站着个清瘦的小姑娘。   卧槽???   怎么会是纪以柔?!   刚才爷爷怎么说的来着……说你该叫一声纪爷爷!所以那位「钻石的眼泪」就是眼前这位黑心肠的小雀雀,被她睡……哦不,睡了她之后被她甩了的纪以柔?!   可她从来没问过人家的名字,敷衍极了,现在……她想起了邓若常发的感慨:你妈的为什么!   温怀钰已经预想到下楼以后的尴尬了,破天荒的,她第一次要跑路!   这谁受得住啊,419后甩掉的前女友成了我相亲对象,这种帖子,放在情感论坛上也是可以成为热帖的好吗!   思来想去,温怀钰决定装病,装胃病发作,躺在床上起不来。这也不是凭空捏造的,现在年轻人饮食不健康,胃也受折腾,这两个月她一个人吃饭,吃的一向也敷衍,前两天还买了点药。   她拿出最白色号的粉底,把自己画成女鬼,而后又拿出包里的药,倒了一半到马桶里,才将剩下的放在床头,盖子揭开。   紧接着,她换回运动衣,往床上一躺,裹着被子捂了一身的汗,再拉铃叫了佣人,让她告诉老先生,小姐病了。   按她对自家爷爷的理解,很快,他老人家就要来检查了。   果不其然,温严很快就到了,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额间的汗珠,脸色放好了些:“哪里不舒服?”   温怀钰嘴唇动了动,显得有些无力的样子:“胃、胃疼。”   温严将脸一板:“平时不好好吃饭,说你也不听,天天喝凉水,早上还空腹去跑步!”   说着话,他一边拿起床头的药看了看:“自己乱吃什么药?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也不让人省心!”   自家爷爷是什么嘴硬心软的性子,温怀钰再了解不过了,他骂个不停,其实是担心的不行,毕竟以前,她也因为胃病住过院,所以演戏也演的有真凭实据。   更不用说,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对爷爷撒谎,还是很有可信度的。   都怪纪以柔那个黑心黑肝的小东西!   温怀钰一想到她,气的牙痒痒,估计纪以柔早就知道了她是谁,怕是算计好久了。   温严还是疼爱这个孙女的,说了她一会,才站起来:“我去跟老纪说,这次你就不用待客了。但是下次,你可别给我出什么幺蛾子!”   温怀钰虚弱的咳嗽了两声,连连说是。   是个鬼哦。   下次,就算把她头拧下来,她都浪在外面,不会回来了。   咔哒一声,房间的门关上了。   温怀钰将被子一掀,跳下床来,嫌弃的撩起运动衣一角,早就被汗湿了,穿在身上简直叫她受不了,她得再去冲个澡。   也是她机智,找好了理由,送走了那位尊神,不管以后的麻烦,今天总算是自由了。   温怀钰进了浴室,这次不急不慢的,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倒了精油,点了香薰,准备好好泡个澡。   她才刚刚享受了一小会,就隐隐听见有人谈话的声音,应该不会进来吧?   她刚才……好像太得意太开心,忘记把房间的门反锁了……   已经有人在敲门,笃笃,笃笃,是温严的声音:“南南,南南,小柔给你煮了粥,你要不要喝点?”   温怀钰倒吸一口凉气,她实在是太了解温严了,要是她再不搭理,他肯定会直接开门进去。那不就是穿帮了?   先前还身体虚弱,不能下床的人,忽然间精神抖擞,还在浴室泡澡,骗谁呢!   她慌慌张张的从浴缸里出来,冲门外虚弱的喊了一声等等,裹着浴巾,连身上的水珠都来不及擦,掀开被子,就躺到了床上,紧紧的,将自己裹成蚕蛹。   果然,她刚躺下,温严已经开了门:“小柔来看看你。你们聊,我和老纪下去下棋。”   绵软的被子下面,温怀钰不着寸缕,水珠都没擦干净,心脏因为片刻前的惊慌动荡而剧烈跳动着,随着来人的脚步声,咚咚,咚咚。   她躲在被子下,悄悄的按了按胸口,好像怕自己的心跳声泄露了秘密一样。   空气中浮动着白粥的清香味道,像是钻到了人的鼻尖里,丝丝缕缕的熨帖。   有那么一瞬间,温怀钰简直想放弃装死,起来喝粥,毕竟她还没吃早饭呢。   但是,床边站着一个人,一个她……令她觉得感情复杂的人。   那人不说话,将粥放在了一旁,好像拿起了勺子,在轻轻的搅动,传来碎冰碰壁般的清脆声响,一下又一下,极为动听。   旁边的吴妈好像看不下去了:“小姐,起来喝点粥吧。纪小姐,在等着你呢。”   大概是受了温严的叮嘱,吴妈极其尽职尽责的劝她起来,可温怀钰坚持自我催眠的原则,不说话,也不发出一点声音,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吴妈有些着急,又有些无奈的搓了搓手,旁边的女孩子很从容冷静,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在这里就好了。”   这么熟悉的声线,清淡的,温柔的,直直触及到人心底。   很快,吴妈出去,还顺便将门带上了。   房间里极安静,安静的好像能听清两人的呼吸声,静默的交缠在一起,在某个时间节点之后,甚至神奇的保持在了同一节奏和频率上。   这安静的维持的太久,久到温怀钰怀疑她走了,或是也睡着了。   但是很快的,那个人动了。   一道阴影慢慢覆下,哪怕温怀钰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自己的眼前变暗了。   那人的动作是极缓慢的,像是猎人在巡视自己的猎物,目光一寸寸的,从她的发丝,到她只露出一点点的饱满额头,到将头埋进被子里而弯曲的雪白脖颈,她的呼吸比目光更灼热一些,叫温怀钰觉得有些难耐,在被子下光着的身体好像也开始难堪的发热起来。   终于,那道呼吸停了,就落在她雪嫩的耳廓上,轻一下,重一下。   很快,她的耳廓就不争气的红了。   温怀钰有点心虚似的,想再往被子里钻一钻,然而太晚了。   那个人的声音稍沉,有点哑的:“……捉到你了。” 第32章   那瞬间, 温怀钰竟然不受控制的战栗了一下, 手心出汗, 头皮也有些发麻, 甚至产生了错觉,她是被人追捕诱惑的猎物, 可惜踏错一步, 跌入了陷阱里。   这种认知坏透了,温怀钰的呼吸变急促了一些,想忍, 却又不想再忍了。   明明,明明当时做了亏心事的人可不是她!   她、她不就是被睡后选择了跑路吗!   在她心思涌动之际, 那人站直了身子, 阴影也终于退去了,声线极平稳:“喝点粥。”   温怀钰瞬间生气了,这个人,在方才那么撩人心思之后,又这么四平八稳的说话, 凭什么?   她一生气, 也忘了自己没穿衣服的事实,撩起被子就坐了起来:“纪以柔!你装什么装!”   纪以柔不说话,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极为眷恋且流连,看的温怀钰耳尖一热。   !!!   她赶紧将被子一拉,遮住了那片雪嫩细腻:“不要脸!臭流氓!”   纪以柔拿起白瓷勺子, 舀了舀粥:“先吃饭,再骂人?”   温怀钰将头转开:“你出去。你在这里,我怎么换衣服。”   “反正也不是没看过。”   “……闭嘴。”   温怀钰被她说的脸一红,明明更亲密的事情早就做过了,可是现在,她的脖颈上都漫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很快,纪以柔没多说什么,转身就出去了。   温怀钰冷哼了一声,拿起家居服穿上,扣子系的极为严整,像是刚才受了刺激后的后遗症。   “好了吗?”纪以柔在外面敲门。   温怀钰没好气的:“没好。主人没邀请你,谁允许你进我的房间?”   纪以柔淡淡笑:“好,那我去跟温爷爷说一下,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喂,”温怀钰忽然打开房门,一把拉住她臂弯,将她拉到了房间里,“你究竟想做什么?”   纪以柔凝视着她,眉梢微挑:“你说呢?”   温怀钰一把松开手,转过身往里走:“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这话倒是完全不作假,纪以柔这个人,每次都是状似不经意的出现在她生活里,却好像从未说过,她想要什么。   谋钱好色逐利,人的欲望大抵如此,可是好像又都跟纪以柔沾不上关系。   她开始喝粥,确实是纪以柔做的,熟悉的味道。   人的胃比人的心长情多了,温怀钰本来就打算喝一点点的,谁知道呢,一不小心,将这碗粥喝完了。   她将碗一放,刻意弄出一点声响似的:“太一般了。”   纪以柔淡淡:“是吗?”   说着,她指了指温怀钰的唇角。   温怀钰愣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摸了下嘴角,只是刚一动作,又死要面子的说了句:“你不许看。”   纪以柔反而走了过来,俯下身,修长细嫩的指尖在半空中,沿着她唇线细细描摹一圈,最后落在了一处,声音也很轻的:“沾了东西。”   温怀钰才回过神,迅速侧过头:“你做什么?”   纪以柔轻拢了拢眉心,将指尖沾的一颗白色饭粒送到唇边,嫣红的唇瓣轻轻一吸:“珍惜粮食呀。”   纯净干净的长相,状似无意的动作……温怀钰的脸,却不争气的红了。   她推了推碗:“粥我也喝了。纪钻石,你能出去了吧。”   纪以柔倒是忍不住笑了下,有些促狭的,捏了捏她鼻尖:“原来,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啊,姐姐。”   温怀钰拍开她的手:“谁是你姐姐?”   纪以柔刻意放缓了声调:“你啊。”   温怀钰不跟她争这个问题,只让她先出去,但纪以柔不答应,只说想多待一会。   温怀钰不理她了,抱着笔记本,坐到飘窗上,神色淡淡的:“那你自己待着,我工作了。”   纪以柔答应的爽快:“好啊。”   电脑开了机,邮箱里有几封新邮件,那是小方发来的会议资料,她下载下来,点开慢慢的看,她一向注意力集中,哪怕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她也渐渐专心到工作之中。   她刚审完一份合同,准备回复小方邮件,思绪就被小腿上传来的一阵酥麻感打断了……   “纪以柔?!”   纪以柔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很快,低下了头,手掌在她脚踝上拂过:“什么时候受伤了?”   那是早上从浴缸里出来的太急,难免磕磕绊绊,都是拜眼前人所赐。   女孩掌心的肌肤是那么的细嫩,摩挲而过的时候痒的厉害,温怀钰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腿:“你管我,做什么。”   纪以柔嗯了一声:“就管你了。”   温怀钰挣了挣,没挣开她的手,冷笑一声:“我们两个什么关系,你该清楚的吧。。”   “什么关系。”   温怀钰心烦气躁,干脆将话说的清楚明白:“那天晚上就是个意外,俗称一夜情。一夜情之后,咱们就应该是结束了。别墅、支票都送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纪以柔没说话,反而蹲了下来,掌心用了些力,揉了揉她形状精致的脚踝:“是结束了。但是,我贪心啊。”   温怀钰被她的回答气了个半死,抬腿就要踢她,却反而纪以柔一手握住脚掌,女孩温暖的掌心都覆下来:“乖。别闹。”   说完话,感觉到温怀钰没有再动的意思,她才稍微放开了手,沿着那红肿的地方,有节奏的,一下又一下的揉按起来。   她垂着眼帘,极为认真的神情,隐含关切的样子,似乎格外在意温怀钰的一举一动。   温怀钰别过眼,心想,她可真是个骗子。   两人在房间里待到十二点。   虽说后来,纪以柔没再干扰她了,可温怀钰不太能集中心思了,每隔一会就要低头看看自己小腿,也没有虫子啊,怎么就感觉痒痒的呢。   不行,再这么待下去,就真的要命了。   晚点的时候,温怀钰下楼,温严和纪岳刚对弈完,精神畅快,看她下来了,很高兴:“南南,身体好了?   温怀钰点点头:“吃了药了,也不是多大的问题,好的比较快。”   温严不同意她的判断:“是小柔煮的粥不错。以前你胃疼的时候,吴妈煮的粥你都喝不下去。”   温怀钰:“……”   好喽,她还是安静保持沉默吧。   被点到名的纪以柔倒是笑了一下,走过去,站在纪岳身后,轻轻叫了一声:“爷爷。”   纪岳淡淡嗯了一声,抬眼看向温怀钰:“小温,你爷爷刚才一直跟我在提你,他很喜欢你啊。”   温怀钰露出一点矜敛的笑容,声调是小孩般的得意:“我知道,我也最喜欢爷爷了。”   温严开怀大笑,比平时更高兴的样子:“你也坐下,陪爷爷聊聊天。”   温怀钰在他身边坐下,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纪岳的形象。   极为硬朗的眉弓,眉心浮着一道细褶,明明已经是七十岁的人,银发花白,鬓发却整齐的往后斜梳着,显得格外严整,脊背挺直,坐如青松,周身气势说是渊渟岳峙也不为过。   温怀钰忽然有点好奇,纪以柔怎么跟她爷爷相处呢。   像她,虽然温严严厉,但最多只算的上是嘴硬心软,可眼前这位纪爷爷,似乎并不是的。   几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倒也不显得冷淡尴尬。只因为温严过于热情了,平日里严肃的温家大家长,此刻简直媒婆附体,问清楚纪以柔的年纪、学历,又像推销员推销商品一样的,将自家孙女大夸特夸了一顿。   温怀钰在一旁静静听着,心里觉得挺好笑的。长这么大,她还没听过爷爷怎么夸她呢。   问清基本情况周,温严终于想起,问纪以柔:“小柔马上要毕业了,想好了,做什么工作吗?”   纪以柔顿了下:“演员。”   温怀钰轻轻哼了一声,眼角眉梢都冷冰冰的:“纪小姐,一向演技很不错。”   她的话中明显带着嘲讽,又像是在负气,气氛忽然就冷了下来。   幸好这个时候,吴妈从厨房里出来,说是开饭了。   尴尬暂缓,在饭桌上,温严与纪岳喝上了酒,格外畅意的样子。   温怀钰与纪以柔相对而坐,两个人却不说话。   直到纪以柔给她夹菜,夹了满满一筷子的胡萝卜,温怀钰忍不住了:“你又给我夹胡萝卜,我不吃!”   温严和纪岳刚碰了杯,这会还是挺安静的,显得她这句话格外大声。   果然,温严偏过头问:“你们认识?”   不认识的话,怎么能说又呢。   “认识。”   “不认识。”   “……”   温怀钰在桌下偷偷踢了她一脚,这人到底想干嘛呢?   别把自己和她419的事情捅出去好吗,在长辈面前,说话也不注意一点。   纪以柔颇有些无奈的笑了:“先前和姐姐聊了,所以说认识。”   温怀钰:“……”   姐姐,姐姐你个鬼哦。   纪以柔却好像爱上了这个称呼:“姐姐,吃一点胡萝卜吧,好不好?   温怀钰再也不想听到这两个字了,为了堵上她的嘴,低着头,夹起一大片胡萝卜,英勇万分的咬了一口,仿佛咬的不是胡萝卜,是纪以柔这小坏蛋。   饭后,爷爷们有自己的娱乐生活,温怀钰迅速撤离,可奈何,身后有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在进房间前,温怀钰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转过身,反问她:“纪以柔,你到底想做什么?”   纪以柔还是那副淡而矜敛的样子,不假思索:“想跟着姐姐。”   温怀钰凶她:“我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姐姐。”   她心情不太好,转过身,拉开门,刚准备进去,两只纤细雪嫩的手臂从她腰际环过,有些用力的,又有些脆弱的。   纪以柔从后面抱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淡如云烟,又好像藏着深情似的:“想姐姐了。”   温怀钰停下了,有些迟疑:“纪以柔,你别这样。”   她拨开她的手,有些急的走进房间,可还没关门,纪以柔就跟了进来,握着她手腕,将她锁在了怀里:“为什么叫我别这样?”   温怀钰被她扣在门上,后腰戳着门柄,不太舒服的动了下:“你松手。”   纪以柔并没有松手,相反的,更用力的抱紧她,手掌往下,将她腰与门柄隔开了,一双清澈的眸子光华内敛:“你难道,都不想我吗?” 第33章   温怀钰别过眼, 不去看她, 答案是冷漠无情的:“不想。”   说完, 趁着纪以柔短暂怔愣的间隙, 她推开了她,打开门:“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对我。没有下次。”   纪以柔只深深的看她一眼:“好好休息。晚点再来看姐姐。”   温怀钰:“……”   瞧瞧这人, 真是骗婚达人。此时此刻, 故作深情,说不定就是为了她的钱来的,她可早就看清这个人了。   总算是得了一时的清净, 她往床上一趟,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总感觉自己惹上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麻烦,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离她远一点呢。   她在发愁,楼下倒是一派宾主尽欢,和乐融融的气氛。   温严在跟纪以柔聊天,神情极为柔和, 已逝世的爱妻就是这种温柔沉静的性子, 爱屋及乌的,他对纪以柔很满意,极其满意。   纪以柔不是话多的人, 但胜在眉眼纯粹干净,声音清醇低柔,说话总叫人觉得舒服, 一向在长辈面前很讨喜。   这一聊就聊到了晚饭的时间,温严与老朋友相聚,心情极好:“今晚住一晚,先不急着走?”   纪岳没说话,淡淡看了纪以柔一眼,只见这个平日里沉默倔强,数年来不肯向他低头的孙女,目光中流露出一点央求的意思,才大笑着说了一声好。   温严起身,让管家去安排客房。纪岳才开口:“就这么喜欢人家?”   纪以柔极为安静的点点头,过了片刻才开口:“嗯。”   纪岳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就你这样子,难怪人家看不上你!”   他性子强硬,当年与儿子闹翻了,就再也不过问孙女的事情。可是不过问,不代表丝毫不关心,叶舒华生病,他暗中里给医院打了多少招呼,小丫头是不会知道的。   他倔,小东西比他更倔,已有数十年没回家见他了。   就这么个倔强的闷葫芦,为了心上人,回家求了他几天,任他怎么冷嘲热讽,都还是一副乖巧温驯的样子,他是又气又心疼,最后还是答应了。   可是现在呢,哪有在家里条分缕析,跟他分析温纪两家联姻利弊的样子呢?   甚至,连一句软话都不会说,怕是到了人家小温面前,连一句情话都说不出来!   这么想着,可把纪岳气坏了,正主不急,他却不自觉的着急起来,以至于当温严提出,纪以柔住在温怀钰房间侧卧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谁不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呢。两只老狐狸颇有默契的相视一笑,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到晚餐饭点,温怀钰下来了,也没打算吃饭,打了个招呼,拿了杯牛奶就准备上楼,却被温严叫住了:“南南,今晚小柔住你卧室的侧卧。”   温怀钰:“……爷爷?!家里那么多客房,为什么要住在我房间里的侧卧?”   温严拿着雪白的餐纸擦了擦手,笑的脸上堆满了褶子:“客房里没有干净的床单被套。再说了,你白天胃疼,我们都担心你晚上胃病复发,就让小柔陪陪你。”   温怀钰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是吗。”   温严极为坚持:“是啊,而且你们两个女孩子,也没有什么好避嫌的。”   温怀钰:“……”   她真想告诉爷爷,两个女孩子能做的事……那可太多了。   她转身,踢踏踢踏的上了楼。   晚些时候,纪以柔来敲她的门,温怀钰还没生完气呢,开了门就问:“纪以柔!你到底跟我爷爷进行了什么肮脏的交易?你还来住我的侧卧,怎么不让你睡我的床呢?”   纪以柔轻轻眨了下眼睛,眼神甚至是有点无辜的:“姐姐想的话,我不介意。”   温怀钰冷笑一声,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她就不相信了,今晚她不开门,爷爷就能看纪以柔在走廊上住一夜!   好像遇上纪以柔,把她这辈子的憋都给吃透了。这人肯定是生来克她的!   温怀钰将门反锁了,才进浴室,泡了个热水澡,擦完精华面霜,吹干头发,看了看时间,10点半了……好像过去2个小时了……   这个点,爷爷应该已经睡了。所以,在她洗澡的时候,纪以柔……应该已经走了吧?   可是心里总是有些不放心,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门拉开一道极窄的缝隙,偷偷往外看,走廊上干干净净,连个人影都没有。   说不清楚,究竟是失落还是满意,好像滋生了一点极复杂的情绪,于是她开门走了出去,刚准备仔细看看,就听见一点含着戏谑笑意的声音:“姐姐是在找我吧。”   温怀钰一怔,回过头,发现纪以柔在她身后,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台前,长发披在肩头,月光透过窗户,笼在她身上,如雾似纱的,清明温柔。   片刻后。   温怀钰有些不自然的转过眼:“浴室里有全新没拆的浴袍。”   纪以柔刚脱掉鞋子,雪白干净的脚掌踩在地上,一脸平静的问:“内衣也在吗?”   这两个字猛然撞到耳朵里,温怀钰像是被电击了一下,耳朵绯红滚烫:“没有。你先进去,我给你找找。”   纪以柔深深凝望她一眼:“好。”   温怀钰不看她了,一边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放她进来,一边在衣柜里翻找衣服。   内衣……是有点,可是纪以柔穿的了吗,她们两个……好像是不一样大的……   内衣也没什么,大不了明早买好送来,可是小裤呢……   温怀钰的脸一点一点红透了,飞快的揉了揉自己的耳尖,接受了现实——这里没有全新的小裤了……   她在老宅住的时间很少,卧室里也不会多备新衣服,回来的更是匆匆忙忙,只带了三条已经用过的。   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拿起一条看起来最新的,然后敲了浴室的门:“纪以柔,开……”   开门两个字尚未说完,浴室门已经开了道小小的缝,露出一张雪嫩白皙的脸颊,浮着淡淡的粉,一双眸子被雾气打湿了,睫毛尖上也挂着水珠般,显得格外楚楚可怜的,完全是一副诱人采撷的样子。   目光不受控制的下移了,但雾气朦胧之间,隔着浴袍,只能看见一点圆润弧度……   纪以柔出声:“一起洗吗?”   温怀钰瞬间回神,差点将小裤摔到她脸上,砰的一下,用力将门带上了。   不要脸,连一起洗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温怀钰喝了一大杯凉水,在等待的间隙又做了组瑜伽,在舒缓的音乐中渐渐平息心情。   纪以柔有的,她都有,怕什么。   再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看过。   很快,纪以柔开门出来了,她没穿睡袍,只穿着一条真丝睡衣裙,细细的带子嵌在雪嫩的肩膀上,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温怀钰一怔:“你怎么不穿睡袍?”   这件吊带裙是她的,先前忘在了里面,怎么就被纪以柔穿在了身上。   纪以柔拿毛巾擦干发尾的水珠,在她梳妆台前坐下,熟稔又自在的样子:“不想穿睡袍,太热了。你的精华呢?”   温怀钰没反应过来,手指指了一下,而后又很快收回啦:她为什么要让纪以柔穿她的睡衣,用她的精华呢?   她想说什么,但一抬眼,纪以柔已经擦好头发,对着梳妆镜细细涂抹,祖母绿的真丝睡裙在灯光下折射出好看的光泽,柔顺乌黑的发,雪嫩如玉的背,带来了极为强烈的视觉冲击。   但就这么一眼,温怀钰不自觉的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却像被火烧了一下,莫名有些躁动了。   纪以柔却好像对这一切浑然未知的样子,擦完脸,站起来,转过身:“你脸怎么这么红?”   温怀钰喝了一大杯水:“有点热。推开右边的门,就是你今晚要住的地方。”   这明显已经是在下逐客令了,纪以柔听懂了,嫣然一笑:“那我睡了,晚安,姐姐。”   温怀钰冷淡而矜敛的一点头,极为吝啬的,连一句晚安都没说,目送着纪以柔打开侧卧的门,走了进去,随后那门关上,她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真的是……   纪以柔这坏东西,怕不是专门来气死她的。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了,先前种种涌动的情绪好像并没有平息的迹象,反而更加翻涌。   白亮的闪电划过天际一隅,夜风拂动草木枝叶,渐渐的,窗外有雨声淅淅沥沥,叩着窗户,传来极有节奏感的冲刷声。   温怀钰本来就没太睡熟,被这声音给彻底弄醒了,摸索着开了盏壁灯,靠坐在床头,有些恍惚。   她揉了揉眉心,下床,在窗边长久的站了一会,手指沾了沾玻璃上湿漉漉的雾气,而后才收回手,将窗户关了。   她准备躺下了,又想起来,侧卧里的落地窗好像一直开着的,就正对着床,旁边是她的书柜,上面放着她的藏书……那还是,看一下好了。   温怀钰低下头,将睡袍整理了一下,裹得紧紧的,走到门边,准备敲门。   她刚抬起手,门就从里面开了,门里只亮着一盏小灯,纪以柔穿着真丝小睡裙,眼眸里十分清明:“睡不着,想过来找我?”   温怀钰原本是有极为正当的理由的,被她这么一说,好像是她想歪了一样:“下雨了!我过来看看我的书。”   纪以柔淡淡的笑了一下,说了句这样啊,而后又对她伸出手:“进来。”   只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某种不知名的诱惑以她为中心,在空气中炸开……她的目光中多了些渴求的热度,并没有藏匿的很好,显得直白动人,炽热的,纯粹的。   千丝万缕,徐徐诱之。   夏日,雨夜,半明半暗的光线里。   女孩穿着露肩小吊带,细嫩的肩颈,雪白的手腕,不堪一折的柔弱……温怀钰承认自己想入非非了。   人的审美是相对固定的,纪以柔是她喜欢的类型,她就是喜欢这种调调的女孩子,没有办法。   或许……   她忍不住想,那天是自己喝醉了,才叫纪以柔逞凶斗狠,占据了上风。   重来一次的话,只要她处于清醒状态,她必然是攻本攻无疑。 第34章   “不进来吗?”   纪以柔低声询问, 紧接着, 一把拉住了她手腕, 将她带进卧室里。   温怀钰终于回神, 微蹙了眉头:“松手。”   纪以柔拇指在她腕骨上轻轻摩挲下,而后很快松开了。   温怀钰转身, 落地窗果然是开的, 扑面而来的潮湿空气。   旁边书柜上的书都落了些水珠,她拿纸巾小心的擦干了,将书都放了回去, 整齐的排列好,才看了看时间, 凌晨两点。   既然已经确定窗户关了, 她也没打算再多待着了:“我回去了。”   纪以柔斜斜倚在门框上,眼神炽热:“这么着急?和我聊聊天?”   温怀钰神情冷了些,语气里也带了一点嘲讽:“跟你聊什么?不如——跟纪小姐聊聊你新的作品?最近拍戏拍的怎么样?”   纪以柔笑意敛了起来,不去问她什么时候知道的,眉头微微锁了起来:“你不喜欢我拍戏?”   温怀钰看着她, 抿出一点似笑非笑的笑意:“与我何干。”   不说喜欢, 也不说不喜欢,而是近乎漠然的与我何干。   可这并非温怀钰说话的风格,这么爱憎分明, 浓烈纯粹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会说与她何干……   纪以柔伸手去拉她, 却只握住她衣角边缘,没能拉住她。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窗外是狂放而下的暴雨,窗内是难眠对镜照孤影。   ……   翌日一早,温怀钰不到6点就起了床,轻手轻脚的,打算偷偷溜出去,免得又在老宅里虚耗一天。   爷爷一般是6点半起来,昨晚又喝了酒,早上肯定要多睡会的,只要她现在走掉了,可别想再捆她回来。   温怀钰赤着脚下了楼梯,到一楼才把拖鞋穿上,老宅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厨房里偶尔传来一点声响,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原来不是吴妈……是纪以柔。   那道身影出现在这里,让人感觉陌生却熟悉,仿佛她就该在这里。   温怀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唇角抿起,自嘲的笑了下,轻轻摇了摇头,迈步往前走。   可刚走几步,就被叫住了:“怀钰,这么早,你要出门?”   温怀钰:“……”   温严正从楼梯上下来,昨晚的几杯酒并未让他晚起,反而让他精神头更好了,甚至显得有些容光焕发,声音洪亮:“今天不去公司。晚点带小柔出去玩玩,做些你们年轻人该做的事情。”   温怀钰后悔到极点了,刚才为什么非要多站一会,多看了这么几眼,就这么把这一天葬送在纪以柔手上了。   纪以柔闻言转身,眉眼含笑:“我也很想跟姐姐一起出去玩。”   温严才发现她在做早餐,又是惊讶又是欣喜的,又是责备吴妈不该让她动手,总之,是觉得这个小丫头无一处不合他心意,是他家南南结婚的不二之选。   温怀钰被勒令不许去公司,将包放下了,努力维持着微笑,吃完早饭,开车带纪以柔出去。   昨晚雨下了大半夜,空气中是湿漉漉的泥土味。   温怀钰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停在路边,等纪以柔上了车,就一脚踩下油门,如离弦的箭般,疯狂飞驰出去。   像是赌气一般,她把车子开到江滩边,踩下刹车:“下车,散步。”   不是要出来散心吗,那就好好来散吧。   纪以柔很平静的接受了,下了车,才问她:“你不陪我一起?”   温怀钰拔了钥匙,下了车,陪就陪,反正是别指望她跟她聊天说话的。   两人走在雨花石铺就的江边小径上,温怀钰开始打电话,先给秘书打了过去,让她提前准备好周一开会的资料,又给周然打了一个电话,交代了一些事情。挂了电话没多久,周然的回电又拨了过来,大概是在请示些什么,总之,她是半分钟闲暇的时间都没给纪以柔留下,态度坏极了。   可纪以柔并不生气,只是错身半步,走在她身后,只在她要撞上人的时候,一把拉住她,低声说一句,小心。   在刻意营造的忙碌间隙,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纪以柔静静看着她:“只要可以,就一直在。”   温怀钰有些不耐,转身就走,纪以柔就这么跟着,两个人绕着江滩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到最后,温怀钰有点站不稳了,穿着十厘米高跟鞋走了这么久,脚趾好像都磨破了。   她很想把鞋子踢掉,但是在路边,她又是这么骄傲矜贵的性子,实在是做不成这种事情,更何况,纪以柔还跟着她呢。   温怀钰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往回走,手腕却被握住了。   纪以柔正看着她,极为好看的眉头微微拧着,说出的话是容不得拒绝的语气:“不许走了。跟我回去。”   温怀钰挣了挣:“放手。你握的太紧了。”   纪以柔不仅没松手,反而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到了路边的石凳上。   温怀钰踢她:“你干嘛?”   纪以柔捉住她脚踝,将她高跟鞋的鞋扣解开,托住她脚掌,雪白的脚背已经磨破了皮,圆润如玉的脚趾更是凄惨,薄薄的一层皮下面好像都能看见血了。   她低下头,轻轻吹了一口气:“就知道逞强,是不是疼坏了?”   实在是太丢人……   温怀钰耳尖不受控制的红了,江滩公园一直有人散步的,这么光天化日的,她非要把她的脚放在膝头上,低下头去呼气……   她不自然的别过眼去:“没那么娇气。你松手。”   纪以柔却不听她的话,将头低下去,长长的眼睫好像都扫在了她脚背上,痒痒的厉害。   温怀钰不得不投降了:“我跟你回去,你别这样,那边有人呢!”   纪以柔得了她的许诺,终于松开了手,但是并未将她鞋子穿上,相反的,将她两只鞋子都放在了一边:“我背你回去。”   温怀钰不答应:“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或者你去问一下,能不能把车开进来。”   她极为坚持,纪以柔也终于让步了,站起来,弯下腰对她平视:“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转身前,她伸手捏了下温怀钰的脸,动作有些淡淡的温情。   温怀钰一把推开她的手,极为嫌弃的:“你刚摸了脚,怎么又来摸我的脸。”   纪以柔轻轻笑出声来,好像是为了反驳她的嫌弃,特意将指尖递到唇边,轻轻啄吻了一下。   温怀钰侧过头:“不要脸。”   她坐在石凳上,百无聊赖的等,周然的电话打过来时,她好像也有点听不进去,忍住不耐:“知道了。你自己处理。”   说完,她挂了电话,轻轻舒了一口气。   纪以柔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她该不是故意耍她,偷偷走了再不回来了吧?   温怀钰眺望着远处的江流,昨夜暴雨后,江面上还氤氲着蒙蒙雾气,眉心却不自觉拧紧了。   直到有人轻轻拍了下她肩膀,气息有些急:“车进不来。我买了个推车。”   温怀钰转过头,就看见纪以柔鼻尖覆着细细的汗珠,她下意识的想伸手擦掉,又忍住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幼童推车上:“你让我坐这个?”   该是八九岁小孩坐的车,也不知道纪以柔是找谁买的。小倒是不小,像是定制的但是过于粉嫩可爱了,粉色的车篷,颜色极为鲜嫩,上面还画着一尾美人鱼,幼稚透顶了!   温怀钰来脾气了:“要坐你坐,我不坐。”   纪以柔倒是极有耐心的哄她:“你的脚破了,回去要走很久,我说背你,你又不要。”   温怀钰侧过脸,很负气的样子:“我打电话让周然过来,叫他安排人送轮椅来,就一会的事情。”   纪以柔听到周然的名字,秀丽的眉头微微锁了起来,像是想起了某些极不愉快的事情,沉着声音说:“我不想看见他。”   温怀钰一怔,是啊,那次她是让周然去送别墅的,现在又叫周然过来,看见她和纪以柔在一起,不是打她自己的脸吗?   不能让周然过来,那就只能自己回去,她伸手:“鞋给我,我自己走回去,哪有那么多事情。”   纪以柔看着她,忽然间一抬手,将鞋子给扔了!   扔完鞋,她一把揽住温怀钰的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像抱小孩那样,将她放进了推车里,声音里有些淡淡的无奈:“乖。别闹。”   她总喜欢叫她别闹,好像显得温怀钰格外不讲理的样子,像是大人对着小孩时,无奈极了,却又不得不宠着的样子。   温怀钰冷哼了一声,臭小孩,装什么老气,明明她比自己年纪还小呢。   事已至此,她倒没再折腾了,远远的看见晨练跑步的人,她就脸红了,将脸颊埋在掌心了,眼睛透过掌缝偷偷往外看。   太尴尬了……   她长这么大,好像还没这么丢人过。   经过一扇玻璃门时,她忍不住偷偷往那边看了一眼,玻璃上倒映出粉粉嫩嫩的儿童推车,她毕竟是个大人了,长手长脚的,哪怕足够纤细,也缩成了一团,可实在难免显得违和。   她赶紧收回目光,不愿意再往外看了,认命般的轻轻叹了口气,将手埋在了臂弯里。   可即使这样,该丢脸的还是要丢脸的,她将脸藏起来,也还是有人会看到。经过的小姑娘拉了拉旁人大人的衣角:“妈妈,你看,你看那个姐姐,她坐的车车好好看,我也想要。”   温怀钰的耳尖一下子就红透了,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现在正躺靠在儿童推车里,长手长脚蜷缩着,傻得冒泡的样子。   呜呜呜真是没脸见人了。   纪以柔倒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顺手将车篷往下拉了拉,听到温怀钰羞耻至极的呜呜声,她的唇角缓缓牵了起来。 第35章   就这么走了四十分钟, 才终于出了公园, 到了停车场。   纪以柔站在推车旁, 将车篷掀起, 伸手要抱她出来。可怜温怀钰这么大的人了,被卡在小小的推车里, 自己又出不来, 心里再不情愿的,还是朝着纪以柔伸出手去,那情景, 看起来像是她在索抱一样。   纪以柔将她抱了出来,温怀钰的鞋子被她扔了, 她抱着未松手, 让她脚尖踩着自己鞋尖:“钥匙呢?”   温怀钰实在接受不了这么亲密无间的感觉,推了推她,将钥匙递过去:“放我下来,我开车。”   纪以柔接过钥匙,将门开了, 放她到后座:“我开车, 你坐着。”   温怀钰淡淡哼了一声,答应了,也没再说话了。   她今天丢脸丢大发了, 现在看纪以柔不顺眼,甚至看她自己都不顺眼了。   中途,纪以柔下车, 给她买了双平底的软皮鞋,给她穿上了,又问她:“饿不饿?”   时间已经到十一点了,早上白白折腾那么久,温怀钰也确实饿了,气还没消:“我饿了。你不是很会做饭吗?我不吃外面的东西。”   纪以柔目光微沉:“你给我机会?”   温怀钰僵着声音:“不给。”   说到这个,她难免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以前下班回家,每次她开门,都看见她在忙碌的样子,那时候心里既充实,也圆满。   可想到现在,她却难免焦躁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我渴了。”   纪以柔平和的应了一声,又下了车,去路边便利店买了两瓶水,一瓶酸奶,将瓶盖拧开了,才把水递给她:“喝水,还是喝酸奶?”   温怀钰先接了水,喝了一口,又把酸奶夺了过来:“都是我的。”   纪以柔只是柔柔的笑了一下,帮她撕开酸奶的杯盖,插上吸管,让温怀钰喝酸奶,而她照例,舔着酸奶的盖子。   温怀钰喝了一口酸奶,抬起手,正好看见她舔了一口杯盖,神色纯净,眉眼摇曳,粉嫩的唇舌上沾着粘稠的奶沫。   她声音有些僵,命令她:“不许舔了。”   纪以柔抬起头,深深的看她一眼,淡淡的说了句:“好。”   她没舔酸奶盖了,但下一秒,她吻上了她的嘴唇。   温怀钰先怔愣了一秒,而后忍不住推她,发出呜呜如小兽般的声音。   可纪以柔揽着她的手极为坚定且有力,纤细雪嫩的手腕紧紧的扣着她,像是以身为笼,将她锁在了怀里,就如同她千千万万次所想一样,束缚她,囚禁她,再也不松手了。   温怀钰被她抢走了酸奶的奶沫,下意识的想去追回,可没想到,就这么放了她舌尖进来。   缠绕在两人唇舌之间的,原本是极为酸甜醇厚的酸奶,可在两人间辗转几次后,好像变成了浓醇又醉人的酒液,让人心跳加速,脸颊染红,连理智也渐渐有些溃散了。   直到有鸣笛声响起,如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温怀钰才一把推开她,大梦初醒般,深深吸了一口气,暗自谴责片刻前的沉浸和忘却。   她心里有些恼火,既恼纪以柔举止过分,又恼自己的失态。   就此,一路无话。   回到温家老宅,温怀钰避开纪以柔的手,下了车,脸上还染着粉,眼波里蕴着自己尚未察觉到的温软:“纪以柔,我警告你,不许再对我这样。”   纪以柔一副淡淡神色,清和平淡模样:“对你怎样?”   温怀钰眉心微拢,精致的眼尾上挑,像把小钩子一样,不轻不重的瞪了她一眼:“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就装吧。”   她算是彻底看清楚了,这人先前温柔冷清的样子全都是装出来的,惯会讨人喜欢,可实际上就是个黑心肝的东西,成天就给她找不快活。   她有些忿忿,转身就走,步子也极快,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倒也不慌不忙的,一副从容样子。   家里此时并没人,温怀钰问了吴妈,才知道两位爷爷也出去散步了,她落得清净,也顺便扔掉某个讨厌鬼。   她将房间门从里面反锁了,还没坐下来,就听见吴妈在敲门:“小姐,纪小姐让我送药给你。”   温怀钰踮着脚,走过去,将门开了一道小缝。   吴妈有些关切的问:“说是脚受伤了?怎么会这样呢?”   温怀钰微微蹙着眉,终究是伸手接过了药:“没什么。”   这一日下午算是暂得自由,几天没去公司,事情积攒了不少,周然打了不少个电话过来,一一请示,末了,说完正事,温怀钰叫住他:“周然,你那天……怎么跟纪以柔说的?”   周然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实在是惨,老板谈恋爱,最后送别墅说拜拜的是他,现在说不定两人浓情蜜意又在一起了,他又要被兴师问罪了……   他的迟疑让温怀钰有些不悦:“周然?有话直说。”   周大总管默默为自己点了蜡:“就是很公事公办的……说了几句话。纪小姐说了,她不要别墅。”   温怀钰下意识的追问:“但你从来没有告诉我。”   周然赔笑:“您自己说了,不想听到纪小姐的名字。”   温怀钰沉默着,将电话挂了。   有的事情,和最初想象的不太一样,可她并不愿意,再往深处想了。   ……   晚些时候,温怀钰接到温严的电话,老人声音洪亮:“南南,我和你纪爷爷今晚不回来了啊。路上遇上了以前的老战友,就住在他家了。明早回来。你好好照顾小柔,可别欺负她。”   温怀钰:“……”   不是说好了就住一晚上吗,怎么今晚还要纪以柔留在这里呢?   大概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温严极认真的提出要求:“不许有别的心思。你给我乖乖留在家里,哪都不许去。”   温怀钰很有些无奈的:“好。”   她在房间里待了半天,也没听到一点动静,就开了门,下楼去看看。   纪以柔原来正在做饭,腰上系着围裙,带子勒的有些紧,细腰盈盈一握,长发低低的绑在了脑后,半遮住了雪嫩的脖颈。   吴妈刚从院子里进来,笑着说:“小姐下来的正好,刚还准备叫你下来吃饭。”   温怀钰淡淡嗯了一声:“怎么让她动手了?”   纪以柔背对着她,先回答了:“我要求的。”   吴妈极温厚的笑了一下,将饭菜摆上了桌,就回了佣人住的配楼,餐桌旁就剩下她们两个人。   温怀钰昨晚睡得不踏实,此刻眼下覆着淡淡乌青,精神状态也不太好,也不再跟她置气了,安安静静的吃饭。   纪以柔不与她说话,只偶尔给她夹菜,有些是她喜欢的,譬如牛肉和西兰花,有些她却不大喜欢,像胡萝卜,可实在是讨厌透了,可夜盲症患者多吃点胡萝卜,是断然没有坏处的。   温怀钰没拒绝了,眉心忍不住微蹙了蹙,将她夹过来的菜都吃掉,不知不觉多吃了一碗饭。   这一夜,彼此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温怀钰准备驱车离开老宅,刚好碰到温严回来,一说自己要去公司,温严就有些不悦的:“少去一天也没事。纪爷爷和小柔今天就走了,你也不送送人家。”   温怀钰将早上收到的通知给他看了:“有个紧急会议。爷爷,我得走了。”   温严虽乐于撮合小儿女,但毕竟是温氏的董事长,终究还是要把温氏的利益放在首位,看清会议通知的内容,松了口:“那你就先去吧,以后两家常往来,也是要经常见面的。”   纪以柔比往常起的稍微晚了一些,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那辆红色法拉利从门口掠过的影子,唇角微抿了下,长而浓密的眼睫覆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严很有些抱歉的解释,说确实是公司里出了急事,温怀钰不得不回去。   纪岳朗笑着说没事,偏过头看见纪以柔有些失神的样子,暗自骂了句没用的小东西,便先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日期:“没事,老严,你昨晚说下个月是小温生日,那到时候我再带着小柔过来。”   温严答应的爽快:“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安排司机去接。”   就此,这一场老友阔别多年的相约暂时告一段落,吃过早饭,温严送两人出门。   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已经侯在门口,两位老人又说了些话,纪以柔坐在车上,却忍不住往外看,目光落在二楼的落地窗上,明明知道那个人已经走了,却还是忍不住,期盼着有人出现。   终究还是没等到,车子发动,她对温严挥了挥手,礼貌的告了别。   车窗上摇,车厢里浮动着冷淡的白松香味,自成密闭的空间,与外界隔绝开来。   于是她没有看到,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车,车窗也缓缓摇了上来。   车的主人在轻声自言自语:“走了啊。”   走了也挺好的。   她唇角抿了一下:“反正,我才不喜欢她呢。” 第36章   黑色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驶, 窗外风景匆匆掠过, 纪以柔看着窗外的天空, 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纪岳冷笑了一声:“在人家面前的时候,话都不太会说, 现在走了就开始想。”   纪以柔不与他争辩, 只是淡淡瞥他一眼:“是啊,跟您一脉相承,您不就是这么气走奶奶的吗?”   这孩子说话当真是扎心, 老人心里埋得最深的隐痛,被她忽然间这么刺了一下, 严厉的神情瓦解, 连梳的一丝不苟的银色发丝也被风吹乱了。   早年间,他一心在军中做出一番功绩,哪处有枪林弹雨,他便往何处去,丝毫不顾妻子在电话里哭着哀求他不要去……后来, 妻子重病, 他当时不知在哪个深山老林里,得到消息出来后……一切都已经晚了。   纪以柔说完这句话,还是有些后悔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您别想了。”   纪岳冲她摆摆手,有些无力的,往后靠在了车座上, 微微眯阖上了眼睛。   人老多思,过去种种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过。妻子早去,唯一的儿子因为母亲去世对他一直有心结,等他当真成了军区的副司令,再回家,想好好陪着儿子,看他娶妻生子的时候,却被拒绝了。   他在军中铁血手腕惯了,是极为封建的大家长作风,令行禁止,说一不二,在家里也改不掉,命令他必须娶了温家的小姐却不得,父子两就此决裂疏远。连带着这个孙女,都和他不亲近。   再后来,纪以柔的父亲因为车祸去世,他心里悔恨四溢,长夜难眠,却始终不知该如何低头。   偏偏纪以柔比他脾气还倔,知道他一向瞧不上叶舒华,于是她也瞧不上他,数十年都没回去见过他了。   只是这次,她先低头了。   这么一想,纪岳轻轻叹了一口气,真的要感谢温家那小丫头。   对三代人的愧疚都落到了纪以柔的身上,纪岳心底更是想清楚了,只要是这宝贝孙女喜欢的,无论是什么人,他都要让她如愿。   他正闭目沉思,车子停了下来,到纪宅了。   纪以柔先下了车,却没有来扶他的意思,纪岳推开车门,一向严肃的脸上有些局促和不安,被他刻意装出来的冷淡遮住了:“还不来扶我?”   纪以柔似乎懂得了老人的别扭,她却有些释怀的笑了下,走过去,大大方方的挽着他的手:“爷爷,您慢点。”   大概是习惯了彼此冷淡无言,忽然被这么轻声细语的对待,纪岳很有些不自在,转过头:“我还没老到那种程度呢。”   纪以柔闻言只是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这一世都没学会好好说话,也难怪把家人都气走了。她小时候也不喜欢这个爷爷,觉得他脾气又凶又坏,可现在见惯了世事人情,忽然觉得都可原谅了。   偌大的纪宅里就只有三两个仆人,平时里纪岳一人住的,倒不觉得冷清,此刻纪以柔跟着回来,他才重重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让你母亲也回来住吧?”   叶舒华前些日子已经出院了,但她不喜欢别人看顾,只让纪以柔请了个阿姨,她照旧没日没夜做她的翻译稿件,倒并不在乎住在哪里。   纪以柔却并没立刻答应:“我妈妈是病人,您不能大声说话。”   “可以。”   “不能发火。”   “可以。”   “不能挑眉瞪眼。”   “可以……不是,我连挑挑眉都不可以了?”   纪以柔促狭的笑了一下:“您自己说可以的。君子一言。”   纪岳侧过脸,冷哼了一声:“当然。都可以。”   纪以柔给他沏茶,素白的手腕折出婉约好看的弧度,茶水落入天青釉的瓷杯中,两个人对坐喝茶,纪岳有些恍惚的叹气:“你要是早些回家就好了。”   纪以柔抿唇,并不接他的,只笑了一下,颇有几分静水流深的温柔。原本不过是璞玉无华,被时光雕琢,才有暗香迷离。   “你也不要演戏了,回家吧。咱们纪家的女孩,何必在外面受人磋磨。”   纪以柔不语,轻轻摇了摇头,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坚定。   纪岳有些懊恼:“我不是一时兴起,早就想这么说了。当时你父亲去世,我也跟着病倒了,以至于后来他一手创办的企业被人侵占,你这死心眼的丫头就偏偏不回来。我有好多次都想去接你回家。”   终于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纪岳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你要怪我就怪吧。可是爷爷真的想好好补偿你。”   纪以柔终于开口了,一把干净清冽的好嗓子,声音如碎冰碰壁般动听:“我从来不怪您。我也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回家的。演戏也一样,一旦开始了一件事,我绝不轻易放弃。”   纪岳蹙了蹙眉:“很喜欢?”   纪以柔想了想,过了几秒才回答:“算不上。”   她的心思有些飘忽,最初只是那个人随口的一句话,却被她记了好多年,以至于陈琪找到她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再后来,当她真正投入到事业之中,也变得慢慢更喜欢她的工作了。   因她一向都知道,专注比热爱更珍贵。   纪岳淡淡嗯了一声,没再勉强了,活到现在这岁数,他总算学会了考虑别人的情绪,不再强行按照他的情绪来了。   一壶茶已经喝尽,夏日阳光灼灼,透着草木间隙,落下两三束光线,纪以柔有些困了,揉了揉耳朵,趴在桌上,脸颊枕在手臂上,声音也有些软了:“爷爷,我睡一会,一小会。”   纪岳因这近乎撒娇的语气而恍惚了一下,神色也变得温柔:“不要紧。你睡,爷爷在这里陪着你。”   纪以柔满足的闭上了眼睛,唇角还是微微弯起的,大概是见到了喜欢的人,心里的快乐盘旋不去,睡容格外的恬静秀美。   纪岳注视着她,心里平静而满足,想伸手将她落下的一缕碎发揽起,又怕吵醒她,最后收回了手。   原来半生铁血,半生蹉跎,都敌不过在这夏日午后,看着自家的小姑娘像个小猫般睡觉。   他唇角也牵了起来,皱纹有些深了,轻轻说:“不要紧。你想要的,爷爷都给你。”   ……   纪以柔只打算小憩片刻,不成想是真的困了,一觉睡了几个小时,连什么时候被挪了位置都不知道。   醒来时已经在自己房间了,但其实也陌生的很,大概小时候回来过一两次,要不是家具摆设全都没动过,她怕是根本认不出来了。   纪以柔坐起来,随手拉了拉窗边悬着的粉色气球,玩了几下。整个房间都是淡淡的粉色,气球、熊猫、洋娃娃……完完全全是小女孩住的房间,跟她的记忆重合了。   她在房间里转了转,最后站在了落地窗前,外面天色暗了,天际悬着一抹深远的蓝色,只有寥寥几颗星辰闪亮。   纪家的别墅在山下,她举目远眺,能看到远处层峦叠嶂,绿浪涛涛,忍不住想,那个人应该会喜欢这里的风景。   这时,手机响了几下。   她有些震惊且不敢相信的,很着急的从包里翻找手机……因为所有人的消息她都开了免打扰,只有温怀钰,只有她发来的消息,才会有声音。   手机屏幕点亮了,果然是温怀钰发来的。   “安全到家了?”   “爷爷让我问的。”   像是刚刚打出来第一句,又很有些后悔且懊恼的,多加了一句。   纪以柔没回复,忽然想拍张照片给她,相机点开了,才看到里面有几张最新的照片,是她下午趴在小桌上睡觉的样子,大概是爷爷拍的。   于是她将照片发了过去。   温怀钰当真也点开看了。照片里的女孩神色恬静,眉眼温柔,夏天的阳光热烈澄澈,落到她幼嫩的脸颊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像一副静默优美的工笔画。   手指比大脑更快一步,先按了保存。   温怀钰忽然想起来,原来过去那么久,她的手机里都没有纪以柔的照片。这好像是第一张吧。   她习惯了纪以柔眼中只看着她的样子,却好像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她。   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愧疚,怅惘,或是失落,纷纷涌上,交织在一起,遮蔽了她的理智,让她手指在键盘上打下几个字。等最后反应过来的时候,消息已经发送了出去。   看到对话框里绿色的一行字,温怀钰惊醒,着急的按了撤回,可是好像已经晚了。   纪以柔说她已经看到了。   那发出去的一行字是:你比星辰动人。 第37章   时间进入7月, 这座城市像是忽然被点燃了一样, 热意四处弥漫, 仿佛连空气都有些沸腾了。   会议室里的冷气却开的格外足, 吹得人手脚冰凉,尤其是坐在最上首的温总不说话, 底下人心里都有些毛毛的。   前几天, 温氏的工地里再次出了一场事故,有数名工人中暑,因为抢救方式不当, 其中一人去世了。   温怀钰心情差到了极点,声音里像掺了冰渣子:“不是有规定, 室外温度高于40度的时候, 禁止开展作业,到底是谁安排他们去工地的?”   底下的人唯唯诺诺:“温总……我们查了的,说是他们自己要去的。因为工地里结账是按每天的工作量给钱,就……”   温怀钰将一沓资料重重的往桌上一摔,精致的眉眼因为怒意显得更加生动:“别拿这些套话来骗我!我不信。查不清楚, 你们就都收拾东西滚蛋。”   会议室里安静了, 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剩下空调风页呼呼转动的声音,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 看了小方一眼,众人才退了出去。   邓若是最后走的,她知道温怀钰最近半年在做些什么, 也知道她一直在给一些人机会,可事情碰上了人命,实在是失控,也难怪她如此恼火。   她轻轻拍了拍温怀钰的肩,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便留她一个人安静了。   温怀钰揉了揉眉心,哪怕一向习惯了超强度工作,现在却很有些倦怠的样子,今天情绪起伏太大,也不太适合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一个人静静坐了会,才对小方说:“我先回去了。有事情第一时间通知我。叫周然跟着一起下去查,别被那些欺上瞒下的人给骗了。”   出了公司,她却不想开车,哪里都不太想去,只是拿着钥匙,有些无目的的撑伞走着。   热浪袭人,来往行人皆是西装白领,步履匆匆,面容被职业感所类化,显得格外的   到了路口,温怀钰有些迟疑,竟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她有些随意的往后看,却忍不住皱了眉,倒没再停留了,趁着绿灯的时候,跟随人群往前走。   她干脆将伞也收了,步子比先前更快一些,偶尔透着路边汽车的车镜往后看,唇角的笑意也更深了些,高挑纤细的身影如风,径直离开了大道,往小巷拐了进去。   跟着她的人忽然间失去了方向,有些意外,瞬间又有些了然的,只是不急不缓的跟了上去,在踏入小巷口的那一刻,忽然被人锁住了咽喉。   温怀钰早年学巴西柔术的时候,时刻牢记着一点,那就是以自己的身体为武器,一下手就是狠招,右手掐住了来人的咽喉不说,要不是反应的足够的快,来人就已被她撞倒了。   “纪以柔?”   她有些错愕的,叫出了这三个字。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将长发从棒球帽里放了下来,墨镜摘了,露出小小的雪嫩脸颊来:“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有多久,才一个月罢了,温怀钰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才意识到此情此景的尴尬……她原本以为是有人意图不轨,偷偷跟踪她,刚好今天心里憋着火,就想拿人下手,现在手还环住纪以柔不说,整个身体……也靠的她太近了。   近的像她刻意轻薄她一样。   她有些不自在的松开了手,耳尖悄悄染上一点红意,神色不太自然:“你怎么在这里?你的剧不说还没杀青吗?”   纪以柔低下头,抿唇笑了下:“你知道啊。”   温怀钰轻轻的哼了一声:“为什么跟着我?”   “路过,看到你了。”   温怀钰不太信她的鬼话,可要说纪以柔专门来看她的,好像又显得有些自作多情了。   她没再追问,目光却落到她脸上,额前盈盈的汗珠,脸颊上晕染的绯色,心里竟有些不忍的:“去吃个饭吧。”   纪以柔轻轻的说了声好,眼眸却亮了起来。   温怀钰让她在原地等,她回公司的车库取车。   这是数月之后,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吃饭。   到了附近一家餐厅,温怀钰就有些后悔了,纪以柔却很自然的接过菜单,那双清和澄净的眼看着她:“想吃什么?”   温怀钰想了一下:“按正常商务宴请来准备,就可以了。”   纪以柔唇角牵起,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眼神温存且长情。   温怀钰话都说了,干脆彻底进行到底,将菜单拿了过来,问一旁的侍者:“你们这边,一般商务宴请上什么菜,给我推荐一下。”   年轻男孩有点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只专门提供情侣服务。您有需要吗?”   温怀钰愣怔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很果决的说:“不需要了。”   纪以柔态度很平和,都听她的,点了点头:“看你口味,我都可以。”   温怀钰准备点菜了,看了看菜单,却犹豫了。   她似乎……并不知道,纪以柔喜欢吃什么,但纪以柔却一直比她自己更懂她喜欢吃什么。   末了,她还是随便点了几道招牌菜,一顿饭吃的很有些心不在焉的,也没尝到什么滋味。   吃完饭,时间也不早了,两个人站在路边,晚风有些沉醉,夏夜星辰极亮,温怀钰看了一眼,忽然很心虚的想起那句话——不小心发出去的话,一时间倒有些开不了口。   幸好,纪以柔也并没提那件事了。   温怀钰将车门拉开了,比往常更客气一些:“你去哪里?我送你。”   纪以柔想了想:“不用。我还有事,你先回去,路上小心。”   温怀钰没想到自己被拒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我走了。”   还没等纪以柔回应,她插上了钥匙,开了车灯,一脚踩下了油门,嗡的一声驶离了大道。   纪以柔目视着这辆车远去,在视线中消失了,才有些怅惘的,轻轻叹了一口气,准备伸手拦一辆的士。   不过又十秒,那辆红色法拉利又开了回来,车窗摇下来,那人的面容精致明丽,语气却凶凶的:“纪以柔,你刚才拒绝我。”   纪以柔却笑了,眼眸比星辰还亮一些:“你回来找我?”   温怀钰没好气的:“你给我上来。这么晚了,还想打车吗?”   纪以柔没再拒绝了,开了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位:“我去机场。”   “今晚的飞机?”   “嗯,三个小时后的航班。”   两人都没再说话了,到机场已经在一个小时后,温怀钰没想过,她竟然还会有送纪以柔走的时候。   原本,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先转身走的。   时间还早,她也没急着走,进便利店买了两杯酸奶,递给纪以柔一杯,自己也撕开了包装,吸了一口:“回去剧组?”   纪以柔接过酸奶,无形中被剥夺了舔奶盖的资格,于是放进了包里,含笑说:“是啊,还有一场戏,马上就杀青了。”   温怀钰有些不解的:“那你现在回来做什么?真是折腾。好了,你的航班可以登机了,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站起来,背上双肩包,笑的时候极为清和秀美,时不时有人在偷偷关注,不过她现在不红,也没多少人认出来,更没有人拍照,也省了不少麻烦。   机场的广播声响了,提醒着旅客登机,她终于提了要求:“我要登机了。你送送我吧。”   温怀钰没拒绝,她总感觉今天纪以柔情绪有些低落,气场也偏低……不像上次见面时那样热烈,炽热纯粹。   她走在前面,温怀钰看她跟着人群往里走,纤细窈窕的身影,长发披在肩头格外乖的样子,以及偶尔隐隐现出的雪嫩脖颈,有些形单影只,也莫名透着些落寞,她看久了,一时间有些失神。   纪以柔已经走到安检处前,却忽然转身,快步走了回来,眼睛格外明亮,不说话,只是极为用力的抱了她一下。   温怀钰还没问她为什么回来,就被她抱住了,难得没推开她,只是有些别扭的转过头,鼻尖还是那股清雅好闻的栀子香味,像是往人五脏六腑里钻,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似乎也缠绕到了一起。   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同时轻轻闭上了眼。   算了,她都要走了,就让她抱一下,只给她抱一下。   纪以柔的声线极为清冽好听,轻轻叫她的名字:“温怀钰。”   温怀钰轻轻的嗯了一声,有些失神的想,这好像是纪以柔第一次这么叫她啊。   “跟我结婚。” 第38章   跟她结婚?   温柔的广播声再次响起, 温怀钰瞬间回神, 推开她:“为什么我要跟你结婚?”   笑话, 她温怀钰一向是万花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的,惹了她这个麻烦不说, 现在还想让她结婚?   不可能。   纪以柔大概是早料想到她的态度, 有些失望,却隐藏的很好:“因为你需要我,你的家族也需要我。”   温怀钰冷笑了一声, 偏过头,刻意的嘲讽和冷淡敛去, 神情极为平静:“纪以柔, 你想要什么?不是我这个人,是我背后的温氏?”   纪以柔眸光深深,出乎她意料的坦诚:“是。所有的家族联姻,都是没有感情的商业游戏。我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在温氏集团内部, 你的地位并不是那么的稳固;此外, 最近这两场工地事故,已经严重影响温氏集团的社会声誉,”   温怀钰挥手打断了她:“不用说了。”   她也不知道心底从哪里冒出来的火, 一下子将理智都烧灭,大概是见不到纪以柔这么冷冰淡漠的样子,一切都可以当作交易。   哪怕知道纪以柔说的都是对的, 可她偏偏不答应!   “纪小姐,真是精明干练的商人。可惜了,你的筹码还不够丰厚,对我来说,并没有吸引力。我还有事,再会。”   ……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纪以柔在飞机上,看着窗外,天空下万家灯火璀璨,也不知道有没有她那一盏。   想起片刻前那场争执,她揉了揉眉心,竟然忍不住有点想笑。   温怀钰大概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不好看,可她却看得分明。   想起这个人,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唇角缓缓牵起一点弧度,眼眸也弯了弯。   这个人从不相信人的真心,如果把交易、算计和利益往来摆上桌面,反而能叫她放松警惕,更相信她。   没关系,她不在意温怀钰刚才对她的评价。因为很明显的,她刚才确实信了。   飞机在凌晨降落。   纪以柔到剧组的时候,天际浮着一点蟹壳青,晨昏交接。   曾望连夜拍了一场大戏,正从帐篷里出来,刚好看见她,笑眯眯的:“小纪,回去陪女朋友啊?”   纪以柔咬了下嘴唇,有些羞赧的样子:“去看看她。”   曾望哈哈笑了一声:“果然是年轻人,感情真好。就一天的假,还要飞回去见面。你先休息一下,上午是你最后一场戏。”   纪以柔温声说了句谢谢,进了化妆间。   今天她的最后一场戏,是在主角即将坠下悬崖之际,及时赶到,拿命救了主人公。原本女二已经黑化透了,在结局部分却偏偏来了个大反转,人物形象瞬间立体鲜明了起来。   纪以柔在威压上被吊了大半天,成功杀青,剧组里的人渐渐跟她熟识,还有个化妆组的小姑娘说:“昨天好像是纪姐姐的生日哦,我在微博上看到的,要不我们给你送个蛋糕吧?”   纪以柔有些意外的,怀着歉意说了句不用,笑意终究是显得有些冷清的。她性格一向温柔,但并非对每个人都好,不喜欢别人离她太近,或是对她太好。   等照片拍完,也热闹够了,她才抽身,回了酒店的房间,准备收拾行李。   这长达四个月的拍摄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有更着急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她不想再耽搁了。   还在收行李的时候,纪以柔先接了纪岳的电话,将手机开了免提,一边叠衣服,一边听着。   纪岳显得很高兴:“刚才老严跟我说,小温的生日要到了,他打算办一场大型的聚会,刚好当众宣布温氏的继承人,老严叫你也去呢。”   “我当然要去。”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纪岳比她更着急:“那你下次去的时候,记得多说点好听的话,可别再这么闷了。好了,我先挂了,他说要让小温打电话给你。”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就过了一两分钟,新的电话接通了。   纪以柔戴上耳机,将免提关了:“温怀钰?”   电话那边确实是温怀钰,她的声音有些别扭的:“是我。你、你最近是不是还在拍戏?”   “今天在剧组,明天……”   她还没回答完,温怀钰就把话抢了过来:“好,你在剧组就不用专门请假了,就这样,我挂了啊。”   “我会过来的。”   在温怀钰挂电话的前一瞬,纪以柔叫住她:“我想见你。”   温怀钰愣了一下,按下挂断的手顿住了,有点不满的嘟囔一句:“你不是还在剧组吗?”   纪以柔将行李收拾好了,推动行李箱,发出一点滚动的声音:“今天还在,明早回去。听到了吗,我的行李箱已经收好了。”   温怀钰轻轻嗯了一声:“还真今天杀青啊。那你昨天还跑回去折腾。”   纪以柔笑了下:“没办法。因为有很想见到的人。”   电话那边,温怀钰忽然红了脸。   温严一直在偷偷听着,这时忍不住问:“你和小柔昨天见面了?我听老纪说了,昨天是她生日,你送礼物给她了吗?”   温怀钰一怔:“没有。”   她又不说,自己怎么会知道呢。   纪以柔听到那端有些嘈杂的谈话声,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听着,才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大概是温怀钰上了楼,关了房间的门。   她的声音里有点细细的喘:“别天天把想你想你挂在嘴边上,我爷爷在呢,多丢人啊。再说了,你以前不都不给我打电话的吗。”   纪以柔顿了顿:“因为你不想我。所以我就自己想你就可以了,没必要告诉你。”   温怀钰有些怔怔,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不说了,我还有事。”   “嗯,你先挂电话。”   温怀钰嗯了一声,把电话挂了。纪以柔听到几声嘟嘟声,最后,才将手机放下。   ……   这场生日宴会变的格外盛大,京市所有的名门望族、商界精英都收到了邀请函,明眼人算是看出来了,这是温老爷子在给温大小姐铺路,也告诉世人,这温氏的继承人,已经定了。   温怀钰在二楼房间里化妆,轻轻地扣上一对小珍珠耳坠,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温铭。   温铭神色不善,眉心间浮着戾气,只是冷冷的看她一眼:“今天挺好看的啊。这是要相亲?”   温怀钰并不将他的酸话放在心上,只擦肩走了过去。这一段时间来,他小动作不断,以为她不知道,其实都在她眼皮子底下,收拾他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是还没彻底决定动他罢了。   大厅里水晶吊灯光芒璀璨,白玫瑰的花瓣上还沾着露珠,馥郁芬芳,在众人或是期盼,或是歆羡,或是妒忌的心情中,温大小姐提着白色长裙的裙摆,高挑窈窕的身段,款款而下,精致的下颌微微抬起,五官格外明丽动人,尤其是那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笑意极深,却又隐藏锋芒的:“多谢各位赏脸,参加我的生日宴会。”   有人被她容貌所吸引,有人在试图观察她神色,也有人认出来,温小姐这件裙子,是前不久拍卖场上引起各方竞价的千万孤品,如今就这么被她穿在身上,却并不是很爱惜的样子。   无论如何,她都是今晚聚会的焦点了。   温家众人都在,连出国养病的大哥温治臻和很少回国的姑姑温言深都连夜回来,可见温董事长对温大小姐的重视。   在场的都是熟人,温怀钰站在场中,便时不时有人过来与她碰杯,大抵是祝她华诞,可明里暗里,那些话里又藏着别的机锋。   温怀钰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圈子,虽然也在笑,但那笑意并不真切,也从不抵达眼底,只是微微颔首,温声细语,神色却是矜敛自持,难以靠近的。   周琳虽然不太待见这个女儿,但对外的时候,面子功夫一向做的不错,周旋在一众贵妇之间,还不忘叫温怀钰过来:“这是你许阿姨,怀钰,认识一下。”   温怀钰从这位许太太眼中读到了很多东西,也明白周琳的意思,却不太给她面子,有些冷淡的后退了一步:“许阿姨,你好。”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幸好温严刚从大门外亲自接了人进来,笑声极为爽朗的,走到温怀钰面前:“南南,你纪爷爷和小柔来了。”   纪以柔确实是到了,与平日清和素淡的衣着不同,她来之前也像是精心装扮过,淡粉色的西式束腰长裙,裙摆却透着一点中式旗袍的风韵,腰肢掐的极细,衬得她格外的纤细高挑,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温怀钰还没开口,周琳就有些热情的说:“我想起来了,小姑娘你以前也见过的,怀钰,是吧?”   温怀钰一怔:“嗯?”   周琳大概是为了讨温严的开心,比往常态度更热切些:“我忘了是你多大的时候,也是家里有个聚会,小姑娘那时才这么点大,怯生生的,有点怕人,你当时很喜欢她,还牵着她出去,不记得了吗?”   温怀钰当真不记得了,被周琳这么一说,下意识的就去看纪以柔的神色。   女孩子原本脸上含着笑,像一束含苞欲放的蔷薇,现在那淡淡的粉意退却了。   温严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周琳:“你去问下吴妈,晚餐准备好了吗。”   周琳走了,温严单独接待纪岳和纪以柔,留温怀钰站在原地,还有些出神。   她以前见过她吗?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记得了啊。   温怀钰想了又想,实在是一星半点也想不起来了,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可四周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人举杯说话,她也没再往下想了。   她心里终究惦记着事情,不□□稳的,没过多久,短暂的清净空隙,她转过身去找纪以柔。   纪以柔正在跟一个陌生男人说话,温怀钰好像认识他,只是不记得是哪家的小公子了,二十来岁的样子,高大俊朗的,正给纪以柔递了一只白玫瑰,眼眸了藏着深深笑意。   虽说纪家远离这浮华圈已久,但今晚温董事长的态度如此明显,自然有人想认识纪以柔,更不要说,她本身长相就格外出众,是很多男人都极为喜欢的,温柔而没有攻击性的类型。   温怀钰蹙了蹙眉,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烦躁,但还是忍住了,也转过身去,继续和别人聊天。   也不知道是聊了多久,她再转过身的时候,纪以柔不在原地了。   温怀钰想了又想,还是放下了香槟,提起裙摆往外走,一路婉拒了众人攀谈的意思,找她去了。 第39章   纪以柔在院子里, 站在那棵高大繁茂的香樟树下, 仰起头, 看着月亮。   月光落在她肩头上, 大厅里是喧腾的浮华声色,而她却像一株亭亭而立的君子兰, 淡而洁白的光晕, 清冷疏离的姿态。   温怀钰一眼就看到她,看到那道纤细的身影时,莫名的觉得有些怅惘, 放低声音走过去,踩到树叶时发出一点清脆的声响, 让她知道有人来了。   纪以柔回过头, 神色疏冷,见到是她,才多了一点笑意:“怎么出来了?”   晚风拂动裙摆,温怀钰想问几句以前的事情,却又不太好意思开口, 只是略略的说:“里面闷。”   温怀钰刚想说什么, 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声:“小柔,你怎么出去了?”   她下意识的蹙眉,转过身, 看见不远处,之前递给纪以柔白玫瑰的青年信步走了过来,见到是她时还有些惊讶:“温小姐?”   温怀钰想起了他的名字, 出于礼貌,也打了个招呼。   纪以柔显然认识这个人,称呼也有些熟稔的:“小赵哥哥,我就出来转转。你玩的开心,不用担心我。”   赵宇笑着摇了摇头:“一起进去吧,好久不见你,我还想跟你好好聊天。”   温怀钰在一旁,脸色的笑意显得有些冷淡的,暗自里揣摩这个称呼——小赵哥哥……叫的可真亲热啊。   纪以柔仍旧婉拒,但青年极为热情,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赵宇最终放弃了劝说,先回了大厅。   温怀钰等了片刻,纪以柔好像还没有回去的意思,甚至往边上走了走,石榴已经成熟,压弯了枝头,她在地上捡起一个又大又圆的石榴,蹲在地上没起来,仰着头问温怀钰:“应该很甜吧?”   她像个还没长大的幼童,原本华丽精致的裙摆落在了地上,可她并不在意,将石榴捧在掌心的样子很幼稚,可笑起来的时候,眼波实在是动人。   温怀钰看她笑,也下意识的走了过去,这个大石榴躺在她洁白的掌心,饱满又红润的样子,她心头一动,伸手将石榴拿走了。   然后,她将自己的右手递给她:“进去,我没吃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找水果刀切一下看看。”   这理由显得有些敷衍了,但她就是没来由的不想看见纪以柔有些落寞的样子,或许是因为周琳的话,让她心里觉得愧疚吧。   她不想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但纪以柔并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已经握住了她的指尖。   随时随地,只要她伸手,她就跟她走。   在指尖被握住的那一瞬间,温怀钰开口,声音很低:“我……我见过的人太多了,小时候……家里每次宴会请很多人。”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温怀钰莫名的更加紧张了:“我、我记性不好。”   纪以柔笑了一下:“不要紧的。”   两个人不说话了,晚风将天边低垂的云朵吹乱了,夏虫低鸣,她们穿过庭院,从后门回了大厅,大厅内灯光耀眼璀璨如白昼,温怀钰看见纪以柔的裙摆沾了灰尘,拉着她往一旁的小客厅走。   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   “徐放,你放开我!”   温怀钰一怔,这是小姑姑的声音啊。徐放这个名字……好像也有点熟悉,是谁呢……   她没想偷听,刚准备走呢,就听见一点嘲讽的笑声:“温言深,你爱慕虚荣,贪钱爱利,以前抛弃我的时候,大概没想到,我会有现在这一天吧。你知不知道,温大小姐最近在找中间人,请我帮忙呢?”   温怀钰原本已经准备离开了,听到这句话,却皱起了眉头,用力将门推开了。   小客厅里,穿着黑色丝绒长裙的女子握着温言深的手腕,听她说话,才缓缓转过身来,只轻轻拢了拢眉,声音极为轻慢:“哦。温大小姐。”   温怀钰冷着脸,脸色极为不虞的:“徐总,请你松手。”   温怀钰先前跟她见过一面,她和徐冉有一点沾边带故的亲戚关系,在传媒界很有分量,先前因为舆论的事情,她确实让周然联系过她,但她绝对不会容许,徐放拿工作上的事情来纠缠她的家人。   徐放的神态还是矜敛傲慢的,只不过微抬了抬下巴,声调上扬:“温大小姐,你不用着急。我和你小姑姑,是老‘朋友’了。”   说完,她又低下头,颇玩味的笑了下,问温言深:“言深,你说,是吧?”   温言深一向温柔内敛,此刻被她逼的眼眶发红,一缕碎发落在鬓边,用力挣开她:“够了!”   徐放被她挣开,后退一步,也不生气,红唇间凝着一点暧昧的笑意。   温怀钰看在徐冉的面子上,强行压制了怒意,没有叫她滚,声音极冷的:“徐总,如果没有事情,我可以安排司机送你先回去了。”   徐放摇了摇头,随手将红酒杯放下,款款的走了过来,腰肢摇曳间都是成熟韵味:“不必了,小温总。我还有事要做。你别盯着我,去找徐冉聊聊吧,她和她的小太太也到了。”   温怀钰转过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说:“徐总,在我家里,请你放尊重一点。”   徐放回首,笑靥极为明媚的:“那当然了。温小姐请放心。我先走了。”   她含笑走了,继续去寻找那只柔软却无情的小羊羔去了。   温怀钰莫名撞到这一番场景,心情难受受了影响,纪以柔给她牵了牵裙子,理了理头发,温声细语的说:“不要生气了。”   “就是生气。”   “其实我看……你小姑姑和这位徐总之间,大概是有些感情纠葛,这种事情,别人是不好插手的。也不一定就是她欺负你小姑姑。”   温怀钰嗯了一声,是被她说服了,终于想起最初来这里的目的,低下头看了看她裙摆,纪以柔顺着她目光看去,已经将裙摆上沾着的树叶和灰尘拍打干净了。   温怀钰带她回到大厅,自然也备受人关注的,其实早就有人认识纪以柔,那时还在夏家的晚会上,众人都以为她不过是温大小姐一时兴起的伴侣,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了。   温严一直在找温怀钰,看她进来了,隔空对她招了招手。   已经到了宴会主人演说的时候,温严先前就已经叮嘱过温怀钰,于是两人一同上台,不过这次,温怀钰只在一旁站着,都交由温严发言。   温严是老一辈的风云人物了,虽然近年来只挂着董事长的名义,很少去公司,但思维依旧极为清晰,站在台上,谈笑风生,先说温氏创办之初,遇到不少困难波折,都有赖各位好友鼎力相助,继而话锋一转,说岁月如驰,这代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还请各位多多提携温家的小辈。   这话说的并不完全透彻,但在座都是人精,哪里有不懂的意思呢,心里都清楚,温老爷子这是要彻彻底底的放权了。   以后这温氏啊,就是温大小姐的了。   温怀钰笑意淡淡,有些疏冷矜敛的样子,目光看向台下,等到温严发言结束,下来后轻轻舒了一口气:“爷爷,今晚可就没我的事情了。”   温严知道她的性子,看似八面玲珑,其实对这些社交场合最不耐烦,也不强留她了,只是叮嘱她:“多陪陪小柔。”   温怀钰说了一声知道了,便往人群里找去。   其实不用温严说,她也想去看看纪以柔的。   今晚想问的话,还没问出来呢。   纪以柔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杯酒,听见她声音的时候回过头,脸颊有些异样的酡红。   温怀钰拿走她的酒杯:“喝醉了?”   纪以柔用力眨了眨眼睛,过了几秒才回答:“没有。”   好像喝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所以温怀钰没信她的话,将她的酒杯放远了,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   院子里,有个女孩坐在秋千上,被高高的推起又放下,能听到一点碎碎的笑声,她身后的人小心的拉着秋千的藤蔓,看她飞起来,又按住她肩头,两人在月下低语,如同情人热吻。   温怀钰认出了是谁,不就是徐冉和她的小太太吗,结婚都已经七年了,还天天甜蜜的像什么一样,平日里端庄持重的很,这种时候还躲在外面,偷偷这样……真受不了。   她摇了摇纪以柔的手:“别看了,走吧。”   纪以柔侧过脸,神色里有些迷醉,眼波里都是歆羡:“可真好啊。”   温怀钰一怔:“什么?”   纪以柔唇角抿出一点笑意,踮起脚尖,勾住她脖子:“这样啊。”   原来说的是这样。   原来牵手,拥抱和亲近,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这么重要啊。   身后还有不少人,虽说这边光线不好,但还是容易被人看到,温怀钰知道她醉了,于是放低了声音哄她:“好,你先松手,我扶你去房间里休息一下,好不好?”   纪以柔摇摇头,一向清冷温柔的人,此刻脸颊绯红,眼眸格外的亮,声音也娇娇软软的:“去你的房间吗?你陪我睡吗?”   温怀钰无奈,先答应她:“好。我的房间,我陪你……睡。”   纪以柔轻轻笑了一下,揽着她的手却更用力了一下,整个人埋到了她的颈窝里,低声控诉:“你总是不要我。”   温怀钰还没来得及体会她这句话,就被她额头滚烫的温度给烫了一下:“纪以柔?你生病了?!”   怀里的人没再说话了,只是埋在她的颈窝里,软软的靠在了她怀里。 第40章   温怀钰带着纪以柔回到自己的房间。   当时大厅里灯光暗淡, 男男女女都与各自的伴侣搂在一起, 开始跳舞, 倒也没人注意到, 宴会的主人公,偷偷溜了。   纪以柔一点也不安稳, 温怀钰扶着她上楼的时候, 她整个人都偎在她肩上,还很不配合的乱动。   平日里从不要别人操心的人,生病了还喝酒, 简直折腾坏了。   温怀钰终于把她扶上去,开了房间的门, 将她放到了床上, 热的全身是汗,华贵的高定礼裙皱皱巴巴,精致的妆容也都融了。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将纪以柔的鞋子脱了,头发解开, 放在枕头上, 挪了挪位置,将被子拉开,让她躺下了。   她伸手摸了摸纪以柔额上的温度, 滚烫的要命,也不知道烧到了多少度,还敢喝酒。   要不是她睡着, 温怀钰肯定是要凶她,再好好骂她的,可人都已经病倒了,她也没了脾气,拿出房间里的急救箱,温度计、退烧药倒是都有。   一测温度,39度2,烧的已经不低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温怀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倒了温水,拿了退烧药,让她吃下了,还觉得不够,又拉铃让佣人送来干净的毛巾和冰块。   她用冰块冰了毛巾,觉得温度差不多了,才拿冰过的毛巾,轻轻擦拭纪以柔的额头。   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温大小姐,竟然也有挽起衣袖,拧干毛巾的一天。   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与睡着的纪以柔说话:“纪以柔,你这是享受了最高首长级别的待遇。”   可惜纪以柔睡着了,没空表达对首长级待遇的感谢了。   她烧的有点严重,退烧药吃了半粒,冰毛巾换了几条,额头还是滚烫的。   温怀钰忍不住想,她不会是从那天开始就在生病吧?   就那天,纪以柔偷偷跟着她,被她发现的那天,好像状态就有些低迷了。   温怀钰记得很清楚,纪以柔最开始说顺便路过,后来又说只有一天就杀青了,但是因为有想见的人……她当时说什么呢,她都忘记了,只记得自己并不相信。   温怀钰偏过头,语气很不好:“傻子。”   睡着的人安安静静的,比旁人都要乖的,一句话都没有,温怀钰再生气,也不能跟个病人生气,又说了几句傻子,终于转过头,在床边坐下了,戳了戳纪以柔的脸颊:“叫你呢,听见没。”   好像是第一次,她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上楼梯的时候还不安分,现在躺下就安静的让人心疼,一点脾气都没了。   温怀钰终究放下了戒备的,第一次看着纪以柔睡觉,第一次这么陪着她,终究还是有点心疼似的,又叫了她一下:“傻子。”   哪怕她平日里张扬舞爪还有刺,现在也不忍心再刺她了。   她靠在床边,不是一个很合格的看护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还眯了眼睛睡着了,忽然惊醒的时候,看纪以柔还在睡着,额头上的温度好像也降了一些了。   先前没跟爷爷打个招呼就离席,终究还是欠妥的,温怀钰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新换了一件礼裙,简单的补了个妆,站在门口时又看了纪以柔一下,才将门关上了。   温严果然在找她,看见她的时候有些焦急:“怎么到处乱跑?南南,你苏叔叔刚想见你。”   温怀钰嗯了一声,也没多说的,知道今晚还有许多人尚未周全到,只能端着酒杯,一个个的过去打招呼,只是心里装着事情,难免有些出神,甚至差点叫错了人名。   不过,宴会总算是到了尾声了,大多数人都走了,留下的大多是年轻人,还在舞池里热舞,温怀钰松了口气,抓住机会,匆匆上了楼。   她出门的时候很想锁门,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推开门一看,还好,纪以柔就躺在她床上,哪里都没去呢。   一颗心砰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上下楼梯都让她累了,她坐在床边,摸了摸纪以柔的额头,比刚才更好一些了。   温怀钰从来没照顾过人,也不知道需要做什么,冰毛巾一条又一条的换,除此之外,好像只会在一旁待着,这么看着她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有人在外面敲门,温怀钰过去开了门,不是旁人,是温严和纪岳找了过来。   温严朝房间里看了看:“小柔在不在?刚老纪在楼下看了一圈,都没看见她人呢。”   温怀钰很想说不在,可是这么晚了,也不能再让老人担心,只能实话实说:“在我房间里,她刚才……”   她还想解释,温严却不想听了,只是颇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大笑的说:“好好好,在就好,我们就放心了,我们先走了。”   温怀钰:“……”   她生病了,我在照顾她啊!   停下啊爷爷,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可两位老爷爷走路走的健步如飞,根本就没想听她说话的意思,温怀钰生气的关上门:“一个两个,都这么为老不尊,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拖了椅子,在床边坐下,神色极为认真,对纪以柔说话:“我是正经人。”   “怎么可能趁你病了,我就对你做坏事呢?”   “纪以柔,你听清楚了,我对你没有想法。”   她一个人说上许多,确认床上的人不会醒了,终于安稳了,觉得自己这样子怪傻的,干脆随手抓了本书,趴在床边看书。   “我给你讲故事吧,好不好?”   “从前有一只羊,被欺负的很厉害,然后她……”   “你猜怎么样了,她喜欢上那个坏人了。”   “……”   温怀钰读着读着,觉得自己更傻气了,将书扔开了,忍不住将脸颊埋在了手心里。   不是准备自己看书打发时间吗,怎么又开始给她读故事,还这么轻声细语的,像在哄她呢。   大概是因为心疼吧。   哪怕不想承认……可她还是没办法欺骗自己,今晚的纪以柔,真叫她心疼啊。   为什么要偷偷跑过来看她,如果不被她发现,难道就打算偷偷看一眼就走吗?   为什么要说只是顺路呢,明明是专程过来的。   还有那句……什么叫,你总是不要我。   温怀钰看着她发呆,心思飘的极远,直到纪以柔轻轻动了一下,她赶忙站起来,问她怎么了。   有那么一小会,她神智好像清醒了,哑着嗓子说好渴,想要喝水。   床头就放着水,温怀钰扶着她起来,喂她喝了半杯水,看她有点清醒,又有点迷醉的样子,鬼使神差的问:“那个小赵哥哥是谁?”   纪以柔脑子晕沉沉的,话说的也断断续续,声音很含糊:“一个……一个哥哥……”   “哪种哥哥?”   “邻、邻居。小时候的……”   温怀钰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却更加无耻的追问:“那你,你……抱过女孩吗?”   “有。”   “谁?”   “温怀钰啊。”   她还准备追问呢,没想到纪以柔就说了她的名字。   有些意外的,也有些甜蜜。   纪以柔又睡着了,温怀钰没忍心搅她好梦,将毛巾和冰块拿远了,又想起来,感冒的人会出汗的,现在说不定衣服都湿了,怕是很不舒服。   她想了想,伸手摸了摸纪以柔的后背,果然,裙子都湿透了,这么过一整晚,肯定不行。   得……给她换衣服。   还要给她擦一擦身上的汗。   那擦汗之前……要把她的裙子给脱掉。   想到这里,温怀钰的心跳不自觉加快了,可先前都说了自己是正经人,现在故意退避,反而有做贼心虚的意思,她决心要迎难而上,人总是要学会对诱惑说不的。   所以不用找佣人来帮忙,她自己动手,就可以的。   于是她将房间的门反锁上了,进了浴室,将浴巾打湿又拧开了,放到床边,而后伸出手,慢慢的,开始解纪以柔裙子的扣子。   可是解着解着,她的手指,就已经开始不自觉的颤抖了,手心里出了汗,指尖都开始打滑了。   这裙子的扣子是仿中式旗袍上盘扣的设计,精致而小巧,但实在是难解。   就解开扣子而已,都花了十来分钟,温怀钰呼吸都乱了,终于将那几颗扣子都解开了,领口轻轻往下拉了一下,幅度极小,却已经露出了一点极为雪嫩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白的晃眼。   温怀钰别过眼,没听到一点声音,才慢慢的转过头,继续往下拉衣服,可根本都不太敢用力。   怎么办啊……   她忍不住自言自语:“我明明是正经人的,现在好像有点……不正经了……” 第41章   温怀钰心一横, 将被子一拉, 双手伸到被子里去, 摸摸索索了半天, 终于把她的裙子脱下来了。   有了被子的遮挡,她全程倒是什么都没看到。   只是越看不到, 手上的触感就越强烈, 年轻女孩的肌肤,是比丝绸更光滑柔软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指曾经触碰过哪里……等从被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只觉得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可她大概是高兴的太早了。   先前想的是, 脱掉这条脏裙子,拿湿毛巾给她擦拭身体, 最后才给她换上睡衣。   这可才是第一步呢……   她给自己挖了好大的一个坑, 现在,她该跳了。   她想了会,然后将灯给关了,黑灯瞎火的,她什么都看不见, 总算可以维持自己是个正经人的说法了。   纪以柔还是安安静静的, 没有一点被她吵醒的样子。   温怀钰轻轻舒气,自言自语:“别乱动啊,别乱动啊……还有, 等会不许醒过来,安安稳稳睡你的觉吧。”   被子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小段莹润如玉的手臂, 湿毛巾从上面擦过,紧接着,被子被掀开了一大半,可那一瞬间……温怀钰红了脸,慌忙的闭上了眼睛。   月光透过窗棂,落到房间中来,沉睡中的人化作了月光下的神像,清冷,高贵,一尘不染……可这神像偏偏未着寸缕,于是那神圣肃穆里,就这么掺进去了情·色和诱惑。   温怀钰感觉自己疯了,哪怕闭上了眼睛,眼前好像还是刚才看到的景象,她再也没办法保持平静了,只拿毛巾胡乱的擦了擦,然后顺手拿起自己的宽大浴袍,也没管穿没穿对,就这么胡乱套上了。   等这一切忙完,她开了灯,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脸颊上也浮着淡淡的绯红,眼睛格外的亮,像是盛满了水一样。   温怀钰长舒一口气,暂时压下了心头的躁动与混乱,跑到浴室里,冲了个冷水澡,总算是冷静了。   她从浴室里出来,纪以柔还是安静的睡着,对先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样子,温怀钰坐在床边,轻轻叹气:“怕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她生平第一次伺候人,就这么交代给纪以柔了。   楼下大概早已散场了,只有月亮还在半空中高高的悬挂着,明亮如故,窗外连蝉鸣声都没了,夜深人静,万物都睡着了。   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温怀钰有些困了,只是她的床现在被人霸占了,虽说足够两个人睡了,可她现在上床睡觉,难免有乘人之危的嫌疑,那明天可就解释不清楚了啊。   不该这样的,她是个正经人!   今晚大概有客人留宿,也不知道哪间客房住了什么人,她换个房间住,显然也并不合适,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将就一晚了。   温怀钰从衣橱里抱出来被子,铺在地上,解锁了第一次打地铺的成就,躺在地上后,却总觉得硌得慌,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她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下巴搭在床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纪以柔的手指玩。   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夸过纪以柔的手指好看。   确实是好看,骨肉匀亭的,纤细修长,指甲圆润饱满,倒扣着一弯月白色的小月牙。   这双手也称得上是灵巧了,为她点灯熏香,为她做饭,为她梳拢头发,甚至……让她疯狂过,让她哭着求她不要了……   温怀钰的脸咻的一下子红了,简直受不了自己了,这满脑子都是些什么想法,明明最开始只是玩一下她的手指,明明最开始只是真心实意的称赞她啊。   她不想了,有些迁怒的,将纪以柔的手推开,脸颊埋在床单上,借以平复这可疑的红色和过快的心跳。   她就这么睡着了,趴在床沿边上,脸颊深埋着,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扣上了纪以柔的小指,昏昏沉沉的开始做梦。   直到指尖轻轻颤了一下,温怀钰从梦中惊醒了,就看见纪以柔满额头都是汗,大概是退烧的前兆,但她很不舒服,紧咬着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   温怀钰一下就清醒了,她站起来,摸了摸纪以柔的脸:“纪以柔,醒醒,哪里难受?”   纪以柔紧咬着嘴唇,还是不说话。   温怀钰着急了,捏住了她脸颊,不让她再咬着嘴唇了,才发现原来她在轻轻颤抖,含糊不清的说着冷。   好像发烧的人,在退烧前夕都会觉得格外的冷,温怀钰好多年没发过烧了,也只是胡乱的猜测着,有些慌张的去抱被子。   可现在衣橱里的被子被她放到了地上,不再干净了,大夏天的,她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的被子了,深夜去叫佣人,那必然会惊醒全家上下,实在是不合适。   她还在想解决办法呢,纪以柔已经抱住了她的手,有些痴迷的,将脸颊埋在了她手心里,轻轻的摩挲,温柔又依恋。   温怀钰犹豫了一下,但看她牙关打战,一直在颤抖的样子,终究还是下了决心,将被子掀开了,整个人躺了进去。   她一躺下,纪以柔就极为主动的靠了过来,大概先前那只手是不够的,她整个人都攀附到了她身上,手指触摸到衣服布料时,还极为不满的哼哼了两声,然后四处摸索缝隙,钻了进去。   嘶……   温怀钰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滚烫的手心贴上来时,她的理智都要被烫化了。   再正经持重的人,面前这种情景,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温怀钰有节奏的吸气吐气,靠着调节呼吸,来尽量忽略在那双极为不安分的,四处煽风点火,兴风作浪的手。   她不生气……她不生气,没必要跟一个生病的人生气。   心理暗示还是有点用的,她渐渐平息下来了,感觉经此一役,她的忍性和耐性大大提升,赶明就可以上峨眉山,出家当道姑了。   温道姑自学成才,将道家的吐纳之法学的极好,不为万物所扰,甚至觉得,自己抱着的不是个人形暖炉,而是根木头……就是这木头长了双不安分的爪子,肆意撩拨罢了。   纪以柔终于没再乱动了,温怀钰又出了一身汗,刚才那个澡算是白洗了,她觉得不舒服,轻轻动了下,可还没多大的动作呢,纪以柔大概是察觉到她要走了,揽着她的手胡乱用力,就将她给拽趴下了。   她都又躺下了,可纪以柔还很不知足的,将她往被子里按,大概还是觉得不够,整个人都压了上去,将温怀钰牢牢的按在了怀里。   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温怀钰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被她捂在怀里,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可她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原来她离那一处……太近了,鼻尖几乎都已经抵了下去。   她不敢再动了,怕再让纪以柔胡乱的动,整个人僵住了……   可生病的人,哪里有那么乖的呢,哪怕她不动了,纪以柔还是用力将她往怀里按……就这么将她整张脸埋了进去……   温怀钰的脑子里哄的一下炸开了,简直要疯了。   自封的道姑头衔再也不保了,出家人没有七情六欲,她就是个心智不坚的俗人,离六根清净还远的很呢。   尤其是先前她胡乱系上的睡袍,如今也跟着来惩罚她似的,带子悄无声息的散落了,露出如玉如瓷的肌肤来……   于是她的嘴唇就这么没有遮挡的碰了上去。   疯了……   温怀钰惊的三魂丢掉了七魄,先前是不能动,现在是更不敢动了,因她每动一下,纪以柔就会更用力的将她往怀里按,那样子,像是她故意在轻薄她一样。   时间慢到极点了,温怀钰能听到自己心脏在强有力的跳动着,砰砰砰砰,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她无计可施,只能数着自己的心跳声,算做计时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周琳的惊呼声惊醒的。   温怀钰极为不耐的蹙起眉头,心情糟到了极点,刚想问她大清早的在折腾些什么,就看见周琳阴沉到极点的脸,和吴妈十分微妙的神色。   昨晚的记忆席卷而来,温怀钰彻底清醒了,她低下头,忽然明白了那声惊呼从何而来……   大床上床单凌乱,地上散落了一堆衣服,而床上熟睡的那人,衣服都散开了,肌肤白的刺眼,乌发散落在雪背上,与她的长发交织在一起……格外的缠绵且暧昧了……   简直像是事后清晨。   温怀钰心里往下一沉,这下子,她算是彻底凉凉了。 第42章   很快, 温怀钰换好衣服, 下了楼。   温严坐在客厅里, 脸色不太好看的样子, 纪岳倒没在,大概是怕她尴尬。温平和周琳, 小姑姑温言深也在, 两位哥哥终究是男人,大清早的被支走了。   这完完全全是一副三堂会审的样子,温怀钰明明是苦主, 但现在情况显然并不是这样的,搞得她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恶徒, 现在要来接受审判和处罚了。   她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在沙发上坐下了,轻轻的揉着脖子,昨晚被捂了一夜,她都快要睡落枕了,统共都没睡上两个小时, 现在是又困又累又难受, 还要来背黑锅。   温严皱着眉,用力咳嗽了一声,看见她揉脖子的动作就挑眉瞪眼:“坐也不知道坐的端正点。”   温怀钰认命的叹了一口气, 将手放下了:“好的爷爷。”   温严开始说教了:“南南,不是爷爷说你,家里从小到大是怎么教育你的?教你不要被人欺负, 可什么时候教你欺负过人啊?”   温怀钰:“我没有。”   温严打断她:“还狡辩。你妈妈和吴妈都看到了……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还好意思狡辩,听说人家小柔昨晚还生着病,家里还那么多人,你就……你就……”   温怀钰感觉到了一阵淡淡的绝望:“我真的没有。”   温严冷哼了一声:“骗鬼呢?真当你爷爷这么好糊弄?你妈妈和吴妈亲眼看到的,难不成她们两个人都眼花了,出现幻觉了。”   温怀钰放弃挣扎了:“哦。行吧,您继续说。”   温严气的要给她胳膊一巴掌:“瞧瞧你这什么态度。温怀钰,我告诉你,你给我把态度放端正点。本来我和你纪爷爷想的是,慢慢培养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可你自己太心急了,现在木已成舟,你要负起责任来。”   温怀钰:“???”   她成什么舟了,做什么坏事了,没错,她是和纪以柔滚过床单不错,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次,还是她那么凄惨的被折腾了一整晚好吗?   她冤不冤啊!   受害者现在成了嫌疑犯,都没听她辩说,就直接给她扣上了罪名!   温严是温家的大家长,一向是说一不二的脾气,连温平和周琳的意思也没过问,直接拍板了:“你和小纪,这个月……不行,今天已经25号了,下个月结婚。”   温怀钰震惊了:“爷爷?我不要!”   温严瞪着她:“你都对人家这样了,还不负责?还不给人家一个交代?”   温怀钰侧过头,没好气的说:“我没什么好负责的。”   “那你敢说,你就真的什么都没做?”   温怀钰下意识的想说当然没有……可思维却不受控制的,想到了……想到了那含了满嘴的温软……一时之间,脸色不受控制的变了一下,原本极为坦荡的神情,被一点可疑的羞赧取代了。   温严久经风浪,见惯了人情世事,看她这副神情,还有什么不懂的,冷哼一声:“心虚了吧。刚才还死鸭子嘴硬。”   温怀钰回过神,惊觉自己刚才那一出神,就已经将最佳的辩白机会错过了。   温严站了起来:“你去楼下看看小柔。我去找老纪了……你这小东西,爷爷的老脸都要被你丢干净了,你都不知道,你纪爷爷早上脸色有多难看,要不是我和他的关系够铁,他怕是想拿枪敲你的脑门了!”   温怀钰靠在沙发上,感觉原本光鲜亮丽的人生忽然变得极为惨淡了,她像是被收近了一个华丽的牢笼里,再也无法挣扎了。   温严走了,温平也脸色不善的开口了:“你拒绝掉你赵叔叔的小公子,还害得人家下了狱,就为了这个?”   温怀钰懒得理他,现在心情差到极点了,干脆连一句话都不说了。   周琳也有些闷闷的叹气:“你这丫头,一向自己有主意。老爷子都已经将公司交给你了。你还不满足,现在跟纪家的小丫头进展……这么的快,是生怕你二哥对你怎么样吗?”   温怀钰本就气闷,听到这句话更是冒火,只冷冷的笑了一下:“我还没问您,是谁让您来着钥匙开了我房间的门?”   周琳一怔,被她问的懵了下:“纪老先生听佣人说小姑娘病了,着急的很,就让我敲门进去……”   温怀钰冷冷的看她一眼:“但是门都反锁了?你还偏要进去?”   周琳最开始还有几分心虚的,被她连三质问,脾气也上来了:“温怀钰,这是我的家,我想进个房间,又怎么了?再说了,你是我的女儿!”   温怀钰一向不喜欢跟人争吵,刚才说上这几句,已经是她耐心范围内的极限了。   她和周琳向来不和,不仅是因为小时候的那些事,也是因为她实在受不了母亲的性格,懦弱又强势,尖锐而敏感,每次两人都闹得不欢而散。   她叫了管家,当着周琳的面,将自己房间的钥匙单独取了下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种令人窒息的情况,只是出现一次就够她记一辈子了。   楼下争吵暂歇,楼上自始至终还是清清静静的,丝毫不受干扰的样子。   温怀钰出门前将门锁上了,这段时间也没人进去,开了门,纪以柔还睡着,睡容香甜,呼吸绵长。   真是幸福。   温怀钰轻轻叹了口气,大清早就摊上这么场官司,加上昨晚又没睡好,此刻她头疼欲裂,只想再睡一觉。   只是,她再也不敢跟纪以柔睡在同一张床了,再跟她沾上一点点关系,那她就是长一万张嘴那都说不清楚了。   温怀钰拿了个抱枕,躺在沙发上,原本就打算先这么眯上一小会,没成想睡着了,还睡的挺好的,就是一直在做梦……   梦到她将头发剃了,上峨眉山做姑子,可是一开道观的门,门里的人竟然是纪以柔……是她也就算了,偏偏还没穿衣服,巧笑倩兮的问她:“将我看干净了,还做哪门子的姑子?”   温怀钰一惊,又醒了,总感觉纪以柔这小东西怕是周公的仇人,以前抱着颗大钻石吓她吓的要死,现在她做梦出家了,她都要跟着过来,成了道观里美艳动人的小尼姑。   真是冤家。   温怀钰半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眉心,困意如潮涌来,却偏偏再也睡不着了,只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像是睡着了,却还是有意识的。   这种状态维持了一会,直到纤细修长的指节按上她的太阳穴,纪以柔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按下她的手,声音带着病后初愈的沙哑:“我来吧。”   温怀钰一怔,下意识的想拒绝,但额上传来的温软感觉让她无从拒绝,甚至还不受控制的,将头抬高了一点,配合的枕在了纪以柔的腿上。   她实在是太累了……   最近公司下面接二连三的出事,高层里有不少老董事,倚老卖老,有时不太买她的帐,偏偏爷爷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才选了昨日宣布她是新任的继承人。   一浪接着一浪,而她在这浪尖上,时刻紧绷,无一时的自在。   指尖的温度是令人贪恋的,她原本只想放纵一秒,到最后,却不知道躺了多久,险些要睡着了。   直到外面有人敲门,她才如梦初醒般的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快,头还不小心撞到了纪以柔的下巴,她倒没多疼,纪以柔下巴那一块肌肤都红了。   温怀钰对门外叫了声等等,心底有些愧疚,指尖捧起她下巴,仔细看了看:“对不住,刚才动作太急了。疼吗?”   纪以柔被她捏着下巴,抬起头看着她,倒是极为乖巧的,实在被撞疼了,那一瞬眼泪都要掉出来,又硬生生忍住了,眼波里还蕴着淡淡的水雾,显得格外楚楚可怜,仍是克制的:“不疼。没事。”   “疼就是疼,不许说不疼。”   “嗯。好。”   温怀钰才批评了一句,纪以柔就答应了,她说不下去了,松了手:“我去给你拿药箱。”   这时,门外的人又敲了敲门。   温怀钰顿了下,过去开了门,这次不是别人,是银发花白,眉弓极硬朗的纪岳。   她愣住了:“纪爷爷。”   纪岳脸色极为不悦的,只淡淡点了点头,而后对纪以柔说:“出来。”   纪以柔很快出来,脸色还有点苍白:“爷爷。”   纪岳看到她神色,就皱起眉头:“昨天生病了,怎么也不说?”   纪以柔淡淡笑了下:“一点小事。不用说的。我自己也没想到。”   纪岳听她这么说话,有些生气了,但终究是在温家,不好发火:“你跟我出来,回家。”   纪以柔并不想走。   昨晚温怀钰过去找她了,还牵了她的手,她睡着之前,她还抱了她的……   她是她心之所向。   纪岳见她犹豫,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的,昨晚还病着,这没人性的温大小姐就对小柔做……做那种事情……   看来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但凡有一点真心,怎么会这么不爱惜呢?   他越想,心里越憋着火气,声音沉了下去,近乎命令:“出来。”   纪以柔不愿意再跟爷爷僵持,毕竟还是在温怀钰的房间门口,总要照顾着彼此的面子。   爷爷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她知道老人的性子,向来是刚强激烈的,心里有了成见,现在也说不清楚,还不如先回去,等他气消了,再慢慢解释。   纪以柔越过温怀钰,往外踏了一步,准备出去了。   就在这时,温怀钰扣住了她手腕:“别走。” 第43章   温怀钰是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纪以柔停下了, 一双清澈澄净的眼眸, 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好像在希冀着听到什么。   温怀钰没有松手, 心知挽留她好像不是理智考虑后的结果,她只是下意识的不想让她走。   纪岳给她的印象一直都是过于严苛, 现在也不例外, 她瞧着纪岳满身怒火的样子,向来护短护惯了,下意识的以为纪以柔在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就不想让她回去。   ……大概还是觉得昨晚的事情,毕竟她也有错, 还有刚才, 纪以柔被她撞疼了,下巴上都没上药呢。   总之,她不松手,场面便就这么僵持住了。   还是温严上前打了圆场:“老纪,小孩子们自己的事情, 咱们这一大把岁数了, 还掺和什么?走吧,走吧。你放心,南南要是敢欺负小柔, 我削不死她!”   纪岳眼眸转了转,将满腔的怒火压下去了,只看着纪以柔。   一向清淡温柔的人, 此刻神色倒也还是平静的,但眼神里全是无声的坚持和笃定。   她不愿意走。   依纪岳早年的脾气,怕是要强行将她带走的,但时光磋磨了岁月,也磋磨了他的性子,过去十余年的冷清岁月让他学会了尊重,他终于让步了:“好。老严,我们下去聊聊。”   总算是走了。   温怀钰松了手,看见自己握过的地方浮现一圈红痕,大概是太用力了:“疼了吗?”   纪以柔低下头,长长的眼睫覆了下来:“没有。”   温怀钰嗯了一声:“你先坐吧,我给你下巴擦点药。”   纪以柔想说不用了,却敌不过她的坚持,只仰靠在沙发上,抬起了头。   温怀钰拿了棉签,沾了点酒精,在她下颌边缘转了几圈,神色极为认真,像是民间的手工艺人,在对待自己传世的作品。   纪以柔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一下,笑的温怀钰手一抖,棉签都触到她嘴唇了。   “纪以柔!不许动!”   纪以柔眨了眨眼睛:“好嘛,我错了,别生我气。”   她笑容格外灵动,浅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温怀钰的影子,深情且专注,温怀钰一不小心看的痴了……   那晚之后,她又怒又恼,感觉自己被欺骗了,也以为自己不再喜欢纪以柔了。   现在又发现这种情绪……大概是有些自欺欺人,她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纪以柔吧。   可有这么一点点喜欢又怎么样呢?   纪以柔对她的感情似乎并不纯粹,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却又问不出来,当初为什么隐瞒身份接近她,所以她并不信任,也很难交付真心……更何况,纪以柔早先就跟她说了商业联姻,她原本就是不愿意结婚,现在是从心底里排斥爷爷的提议了。   温怀钰越想越远,大概没意识到,现在她跪坐在纪以柔身侧,捧着她脸颊的姿势有多暧昧,直到她回过神,与纪以柔的眼波对上,她的脸一瞬间就烧了起来。   她松开手,站了起来:“涂好了。你自己看看。”   纪以柔嗯了一声,对伤口并不在意的样子,只是揉了揉额头:“头有点晕。”   “还在烧吗?”   “好像没烧了。”   温怀钰有些不放心,找了温度计,给她测量了温度,还有点低烧,温度不高,但还是休息着好。   她拉铃叫了佣人:“去准备一间客房。”   她现在是不能让纪以柔再住她的房间了,让人再这么误会下去,也实在是不好,她选择忽略纪以柔有些失落的神情,送她到了客房:“你先睡会。这间房几乎没人来过,床单被套是刚刚换的新的,很干净。你先休息。”   温怀钰说完话想走,纪以柔却拉着她手指:“你还没告诉我,昨晚发生什么了。”   说起昨晚,温怀钰的情绪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了起来。   本来她这么正经的一个人,只是看她病中撒娇,有些于心不忍,才带着纪以柔回到她自己房间,亲手照顾她,给她换衣服,可落在别人眼中,她简直成了毫无人性的色中恶鬼,可把她气死了。   她声音闷闷的:“他们都以为,我欺负你了。”   纪以柔轻轻啊了一声,耳尖也红了。   温怀钰做贼心虚的指控她:“我还没说是哪种欺负,你干嘛脸红?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呢!”   纪以柔不与她争这句话,只是问她:“所以,你欺负我了吗?”   温怀钰一怔,大概是没想到纪以柔会这么问她,她嘴唇张了又张,大概是想起昨晚的某些情景了,可那不是她自己图谋不轨啊,那分明是纪以柔凑上了的,将她按在她胸口,让她……   她一出神,纪以柔就下了判断:“昨晚,你肯定欺负我了。”   温怀钰:“……不是,我……”   纪以柔安静的看着她:“所以,你要怎么补偿我?”   温怀钰脑子有点短路了:“你要我怎么补偿你?”   纪以柔唇角抿了一点笑意:“我要亲亲。”   温怀钰愣住,好像……好像昨晚是她占了纪以柔的便宜,那现在,纪以柔要让她还回去,好像也无可厚非。她向来不是喜欢占人便宜的人,无论是在商场,还是在生活中。   可她也不可能把那里……送给纪以柔亲,自然也就只能嘴唇代劳了。   “就……就这一次哦,当我还你的。”   “嗯。”   “没有下一次了……三、三秒……唔。”   她还在约定条款,纪以柔就已经勾住了她脖子,温软的嘴唇覆了上来。   那嘴唇极轻,极温柔,一下又一下,像蜻蜓从水面上拂过,温存且小心的,却叫人心有些飘飘然,好像躺在了云朵里。   时间早就到了三秒了,温怀钰逼着自己清醒,也推开她,目光却很不争气的锁在纪以柔粉嫩的唇瓣上,说话的时候也有些迟钝:“三、三秒到了。”   纪以柔眨了眨眼睛,眼眸比天上的星辰还亮,旋转着,诱惑着人靠近:“你昨晚欺负我,肯定不止三秒吧?都要还给我的哦。”   温怀钰被她牵动心思,近乎蛊惑般的说:“好……那都还给你。”   她好像忘记了,感情,拥抱和亲吻,与冷冰冰的商品不同,一旦彼此有了牵扯,那就再也偿还不清了。   于是,下一秒,温热且颤抖的唇瓣再次寻到她的唇,那双细嫩却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脖颈……   算不清楚了,到底是谁多亲了谁一下,只知道那是个极为漫长而甜蜜的亲吻。   温怀钰心神恍惚了,原来女孩子的嘴唇真的像花瓣一样,这么的温暖,甜蜜而柔软……柔软到她的动作也变得珍惜极了,小心翼翼的吮吸着,可渐渐的,这个吻又变得激烈起来。   她感觉整个大脑中氧气都被抽走了,进入一种迷怔却眩晕的状态,像是躺在了全世界最柔软的棉花糖里一样,哪里都是甜的,顺着她的唇角,钻入她每一寸神经里。   她的双手早已无意识的扯住了纪以柔的衣角,先前还张扬跋扈的人,终于放下了爪子,变得乖顺且依附,在这场亲吻里显得格外被动,被动的张开嘴,让那条灵动的舌钻了进来,深深陷入在这场温柔的甜蜜里。   ……   半个小时后,温怀钰从纪以柔的房间里出来,揉了揉自己的嘴角,不满意的嘟囔:“说好的三秒呢。真是骗子。”   她以后要是再相信纪以柔的鬼话,她就改跟她姓!   没良心的小东西,真把她当棒棒糖了,又吸又吮就算了,最后还轻轻咬了下她酥麻的唇瓣,低声说了一句:“你好甜。”   温怀钰想起这几个字,就觉得没来由的一阵羞耻,脸颊染上一层浓郁的粉意,整个人有些恍惚的回到房间里,中午吴妈叫她吃饭,她也有些没胃口,只让佣人送了两碗粥上来,一碗是她的,一碗送到了纪以柔的房间里。   明明还在病中,刚才还非要折腾那么久,后来她走的时候,纪以柔困到不行了,靠在床上,几秒钟就睡着了。   她睡了也好,温怀钰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刚才是纪以柔逾矩,可也确实是她纵容了她,娇惯了她,现在见面,她会觉得尴尬。   她下午补了个觉,再起来的时候精神状态不错,下楼的时候,两位爷爷钓鱼刚刚回来,情绪还不错,温严问她:“小柔呢,烧退了吗?”   温怀钰上前看了看鱼篓里的鱼,嗯了一声:“刚去看了,已经退了,还在睡觉。”   温严说了声知道了,继续说:“今晚煮鱼汤喝,小柔生病了,喝点鱼汤不错,你等会送上去。”   温怀钰知道,这是爷爷当着纪爷爷的面,故意这么说,好让人家消消气的,她也不是多么钻牛角尖的人,误会已经发生,黑锅也背上了,她干脆认栽了:“晚点上去看她。”   纪岳倒没再难为她,也没说重话,只是有些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晚饭的点,一家人都回来了,难得如此圆满,温怀钰却觉得不对。   果然,她还没坐到一分钟,就听到温严说:“南南和小纪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感情也很好,趁着我现在身体还好,下个月,把婚礼办了吧?”   温铭早上被支走,回来的时候只听周琳说了一嘴,低着头,冷笑了一下。   这位性子高傲又自矜的妹妹,为了尽快的勾搭上纪家,急着将生米煮成熟饭,真是温家的人,处处留情,却又无情。   只有温治臻不明所以,放下筷子,好看的眉头微蹙了蹙:“下个月?这么快?”   温怀钰原本不想当着一家人的面争论这件事情,只想着沉默应对,被温治臻有些关切的一问,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于是抿了抿嘴唇:“我不同意。”   温严早上已经骂过她一顿了,这孩子向来聪明,本来以为她早就想明白了,现在还不知道在钻哪门子的牛角尖。   他有些歉疚的看了老友一眼,但纪岳只是朝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未生气。   温严还准备说话,温怀钰将筷子一放,神色冷冰冰的,站起来,将凳子往后一堆:“我吃饱了,大家慢慢吃。”   她就此离席,饭桌上安静了好一会,才听见温言深低声说:“何必逼她呢,她自己一辈子的事情,自己解决就好了。”   温严斜睨了她一眼,这死丫头,当年就是不愿意嫁到纪家,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可喜欢了这么多年,他也对人家没要求了,只要求是个活的,能走路说话的,就可以带回家来结婚,偏偏这让人操心的女儿,一个人在澳洲待了二十年,回家的时候别说带人了,连只蚊子都没了。   于是他没好气的:“吃你的饭。”   饭桌上又陷入了安静,众人都是沉默,只有温严给纪岳倒酒,两人碰杯,时不时传来清脆的声音。   ……   温怀钰在房间里生闷气。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在海边待了几年的缘故,自小就格外的不喜欢束缚,成年以后更是排斥别人干预她的生活,替她做决定。   爷爷虽然是家里的大家长,但是一向尊重她,很少会有这么强势独断的时候。   她这个人,脾气又倔又坏,天生一身反骨,别人好言好语说话也就罢了,要是太强硬了,她只会很强硬,非要争出长短来。   大概只有碰到纪以柔那种温柔内敛的性子,她才会平静一点。   温怀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干脆起身,准备下楼去找爷爷好好聊一聊。   这个点了,爷爷应该一个人在楼下看报纸。   她下了楼,看见温严确实坐在客厅里,不过不是一个人,纪岳也在,两位老人在喝酒,桌上放着两瓶白酒和一碟花生米,人老了便怀旧,不爱喝名贵的酒液,还是喜欢喝年轻时的烈酒。   温严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家这小丫头,脾气比石头还硬,老严,今天的事,你不要生气,她只是跟我闹脾气呢。”   听这口气,好像是喝的不少了,虽然骂她脾气差,但语气却软软的,好像还把她当小娃娃。   纪岳大概也喝多了,严整不苟的银发乱了,硬朗的眉弓也弯了起来:“我知道。我不跟小辈生气。我就是……就是感觉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我就那么一个儿子,早早的死了,小柔这丫头没人看顾,你知道的,我愁了很久了。小温凶点也好,最起码……嗝……我死了,我纪家的家业不至于白白被人占了。”   温严挥了挥手:“说什么晦气的话……我就知道,你这老东西,以前你儿子的公司被人占了,你耿耿于怀这么多年了,还不够吗?”   纪岳将酒喝的一滴都不剩了:“不放心啊老温,我一想起以前这丫头和她妈被人从家里赶出来,我就心酸啊。我去年年底查了肝硬化,其实也没几年好活了。”   老人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了,看酒瓶子空了,又到处找酒去了。   温怀钰站在楼梯口,长久的沉默着,原本还想下去,想跟温严好好聊聊的,可现在,有的话,她好像又不想说了。   她忍不住想,真的,要跟……纪以柔结婚吗?   温怀钰一直都是不婚主义者,生平最渴求如风自由,最厌倦所有束缚与缠绕,从不愿意将自己放进婚姻的牢笼里。   但如果只是家族联姻,少了情感的束缚,大概只是冷冰的交易。纪以柔那时候就说过,所有的家族联姻,都是没有感情的商业游戏,她们是最适合彼此的人。   纪以柔最开始伪装着接近她,大概也是为了这件事,早有预谋。   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在那瞬间做出了决定。   如果联姻对象是纪以柔,如果跟她结婚,就能给她庇护,其实……结婚……也不要紧的吧。 第44章   空气中浮着一股浓郁的酒味, 客厅地板上满是空掉的酒瓶子, 一只酒瓶被倒握着, 最后几滴晶莹的酒液顺着瓶口, 滴答滴答,坠了下去。   管家一直没敢睡觉, 陪在一旁, 看两位老先生都喝的醉了,明明早就银发花白了,却还想争一争当年的意气, 非要一较高下。   最后,先生都喝醉了, 还是纪老先生占了上风, 眼神依旧极为清醒,他站起来理了理银发,整了整衣角,身姿端正,步履有力, 上楼去了。   其实纪岳也有几分醉了。但毕竟是在战场上磨砺多年的人, 拥有极为强大的自控力,便是醉了,也不肯泄露出一丝一毫的痕迹, 那脊背依旧如青松般挺直。   他往客房走,站在一间客房的门口,顿了一下, 抬起手准备敲门,想了想,又将手放下了。   算了,现在太晚了,还是明天再来看这个丫头吧。   他转过身,往自己的房间走了几步,就在这时,咔哒一声,门开了。   纪以柔刚好开门,探出头来,叫住他:“爷爷。”   纪岳站定了,慢慢的转过身,淡淡的嗯了一声:“好些了?”   纪以柔点点头:“爷爷,我有话跟你讲。”   纪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眉心浮现一点淡淡的纹路,镌刻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之感。   但眼前的人,是他亏欠良多的孙女,于是下一秒,那纹路淡了,威严不再,他声音放得温和:“好。说吧。”   祖孙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除了那次纪以柔回家,主动向他低头,跟他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了,这还是第二次,她主动找他谈话。   纪岳明明知道,这丫头今晚怕又是为了温家的大小姐来的,可她真的开口时,他还是又生气又心疼的:“人家到底有什么好,你就这么喜欢,还非她不可了?”   纪以柔低下头,雪嫩的脖颈折出好看的弧度,露出一点极温柔的笑意,轻声说:“不是的。她很好。”   纪岳有些不满:“我是没看出来哪里好,除了长得好看点,有钱点。”   纪以柔不再与他争辩,只抿了抿唇角,柔柔的笑着。   她喜欢的人啊,看起来脾气又坏又爱炸毛,不好接近,其实心里比谁都柔软。   她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也喜欢的不得了。   纪岳瞧她情态,不由的叹了一口气,这丫头,满心满眼里都是喜欢的人,连她自己都没有位置了。   爱的坦诚,不是坏事,可像她这样毫无保留,他真的怕她会受到伤害。   纪以柔敛了敛笑意,想起最初要说的事情,神色极认真:“爷爷,你不许逼她。”   纪岳不解:“你们都那样了……那些事情都发生了,你还帮着她?”   纪以柔原本半猜半想的,知道了一星半点,现在才清楚,原来这是一场美妙的误会。   她摇摇头:“没有发生。只有我,很喜欢她罢了。我会想办法,让她留在我身边。”   纪岳摆了摆手:“你别说了。我根本就没有逼你们结婚的意思,是老严心里觉得过不去,非要小温给你个交代。”   纪以柔有些怅然的笑:“只是她大概并不喜欢我,所以不会答应的。也不用逼她,她这种性子,被逼急了,大概会走的。”   纪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拿她没办法了,这丫头一门心思扑在人家心上,他再说许多,又有什么用呢。   说是两个家族的联姻,何尝不是为了她呢。   只要他纪岳想,那不要温怀钰,还会有很多很多的人的。   但不是温怀钰,纪以柔就不会要的。   纪岳摇了摇头,站了起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算了。你看着办吧。”   温家这小姑娘是不是个可结婚的对象,今晚既然已经试探了,大概明天就会知道结果了。   ……   纪以柔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   也幸亏有这场病,她错过了昨天严肃且尴尬的三堂会审,也逃过了探寻和追问,现在众人的关注力都在温怀钰身上,她这个刚刚痊愈的病患,只用扮演一个安静而无助的受害者。   只是,她多少还因这种奇妙的氛围受到影响,晨起后在客厅里待了会,被温严问寒问暖,笑的脸都有些僵了,直到温怀钰下楼,她才算是解脱了。   温怀钰才刚起床,一副没太睡好的样子,眼下覆着淡淡的青黑,情绪好像也不太好,见到她的时候,微微蹙了蹙眉,好像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语气尽可能放的柔和了:“起的挺早,吃过早饭了吗?”   纪以柔说还没吃,给她倒了杯水:“大家都没吃,说是要等你一起。”   这次家宴,很有点鸿门宴的意思,因为纪以柔已经病愈了,不可能一直在温家待着,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也该回去了。   那么,在回去之前,众人眼里,她这个色·欲熏心的坏人,肯定要给出解释和补偿的。   温怀钰心里惦记着这件事,坐下来后还在想着,心思不太集中,直到纪以柔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不必为难。”   她回过神,刚想说什么,温严开口了:“怀钰,昨晚想清楚了吗?”   昨天就是兵荒马乱的一天,从早上乱到晚上,温严早上特意去了温怀钰房间,跟她聊了好久,好坏利弊都说清楚了,可这孩子有些心不在焉的,问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纪爷爷的儿子,是意外去世的吗?”   温严不明所以,说了句是。   温怀钰对这个问题极感兴趣,追问着说:“那他去世了,纪以柔和她妈妈,就单独住在外面吗?”   温严对这件事不太清楚,只是敷衍的回答了,温怀钰却有些不满的,而后一直出神的想着事情,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怀钰?”   见温怀钰没回答,温严又出声催促了一下。南南这孩子是他一手教大的,轻重缓急,她该分清楚的。   “你和小纪的婚事,先定下来。”   温怀钰听到婚事两个字,总算不再出神了,神色微不可察的变了一点,轻轻舒了一口气:“好。”   温严还准备再劝说些什么的话,猝不及防的听到一个好字,有点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温怀钰抬起头来,明丽的眼眸微微上挑:“我说,好。”   温严怔愣了一下,而后大笑出声:“你这孩子,早先嘴硬,要是早早答应,哪里还要爷爷这么为你操心啊?”   他大笑,纪岳也露出一点赞赏的神色来,温平等人有些尴尬,但也只能陪着一起笑。   唯独纪以柔,眉心微微锁了起来,在桌子上牵着她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声音压的很低:“温怀钰?”   温怀钰偏过头,看着她的小动作,目光极为坦荡的,反手将她的手握住了,放到了桌上,两人十指紧扣:“下个月吧。”   迎着纪以柔有些震惊的目光,她轻声说:“我们结婚。” 第45章   温怀钰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 一旦心里有了想法, 最多想上一晚, 第二天就会做出决定。   两位老人开怀大笑, 众人也跟着笑,温怀钰唇角也轻轻牵了一下, 对纪以柔说:“不要紧。”   她叫她不要为难, 可她昨晚想了一晚上,天快亮的时候就决定答应了,也没觉得为难, 因为原本就不是被温严逼着答应的。   她要是不想答应,会有一万种办法。   吃完饭, 温怀钰看了看时间, 耽误了两三天没去公司,工作狂本人已经有些无法忍受了,见众人聊的正开心,她轻飘飘扔下一句:“我先走了。公司那边有点事情。”   纪以柔跟着站起来:“我送你。”   司机的车已经侯在大门外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大门外走, 香樟树高大繁茂, 细嫩的花朵藏在枝叶里,清香怡人,一片落叶正好飘到她肩头, 温怀钰伸手接了,低下头看了看,轻轻拨弄了一下叶尖。   她忽然发现, 她的心情好像没有那么糟。   答应跟纪以柔结婚,似乎是可以接受的。   纪以柔也还没说话,她好像知道她想问什么,先开口了:“如你所说,温家需要纪家的帮助。所以跟你结婚,不是因为一时冲动,也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   纪以柔从来不想逼她,大概是为了等她一个心甘情愿,等不到她感情上的心甘情愿,等到如今两家联姻的心甘情愿,也可以。   她开口:“我会帮你。”   温怀钰淡淡说了声好。   她站在树下,指尖夹着一片树叶,低下头看着叶脉,并不专注的说着话,神态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的,分明离的很近,可还是那么远的样子。   司机忍不住按了下喇叭,大概是提醒她时间到了,温怀钰收回心思,随手将她手上的叶片递给了纪以柔:“我走了。”   纪以柔接过树叶,唇角也牵起一点笑意,对她挥了挥手。   昨晚下了场大雨,空气中满是泥土的潮湿味道,纪以柔却闻到了树叶上的淡淡清香,那上面还残余着一点淡淡温度。   那个人的温度。   淡淡的,熨帖的,叫她留恋的。   ……   两家进入了热闹而紧急的婚礼筹备期。   温严原本想大操大办一场,将双方的亲戚朋友都请过来,再约一些媒体和记者过来,新闻稿都起草好,在各大媒体和报刊杂志上宣传,办一场世纪婚礼,却被温怀钰拒绝了。   温怀钰淡淡说了一句:“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脆。算了吧,爷爷。”   温严果然被她说服了,觉得她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当年儿子结婚,也是办了一场至今令人津津乐道的豪门婚礼,可后来又怎么样,后来夫妻离心,温平养了几个小的,周琳性子泼辣极端,闹得家庭不睦,外人也都知道。   再说了,纪家的背景毕竟特殊些,太过张扬,反而不好,还不如低调些。   婚礼定在9月初。   温严和纪岳商量好了,只各自请了双方最亲近的亲戚朋友,准备在教堂里办了场小型的西式婚礼。   婚礼的时间太赶,现在再让手工设计师赶稿做衣,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选择成衣。   温怀钰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自始至终也没操心过什么,接到温严的电话,让她去试婚纱,便放下了手下的工作,到了电话里说好的地址。   纪以柔已经到了,在婚纱店里,正认真的看着,指尖一点点拂过婚纱上镶着的碎钻,笑的极好看。   夏末的阳光透过橱窗,落在她身上,为这清和温柔的女孩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更显温柔,她的眼眸弯起,低头专注看着婚纱的样子,莫名让温怀钰耳尖一红。   这是她的妻子,在为她试婚纱。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站到纪以柔身旁,低声问询:“看好了吗?”   纪以柔低着头:“没有,等你来。”   温怀钰悄悄的看她,看她白嫩的耳廓,被阳光照的,连绒毛都清楚可见的,让她很想伸手,揉上一揉。   纪以柔忽然看上了一件,惊喜的抬起头:“这件,你试试,好不好?”   温怀钰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挪开,看着她手上的这件婚纱,神色自然的接了过去:“好,我等会试试。”   纪以柔帮她选了,于是她也尽职尽责的帮纪以柔选,看上一件设计感极强的,拿了出来,刚准备递给纪以柔,导购有些尴尬的笑了:“这件没有小码了,胸围比较大,可能会下滑。”   温怀钰淡淡瞥她一眼,心想纪以柔这小东西看起来瘦,可该有肉的地方就有肉……大概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前几天晚上她被按在她怀里的时候……   纪以柔也笑了,脸颊上染着绯意,大概是为了迅速结束这一尴尬的话题,拿过了衣服,催促她:“先试试。”   两人进了不同的试衣间,导购跟了进来,温怀钰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等着,于是叫导购先出去。可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婚纱的拉链开在后背上,偏偏她今天头发散着,一不留神,发丝卡到拉链里去了,疼的她嘶了一声。   纪以柔很快从隔壁试衣间过来,她只脱了外套,穿着小吊带和热裤,一双长腿又细又直,白的晃人眼,她走过来,将帘子拉开一点:“怎么了?”   温怀钰头低着,正好看见她那双极为好看的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收回目光,声音闷闷的:“头发卡在拉链上了,卡的我疼。”   纪以柔将帘子拉开,走了进去,又拉上了帘子:“我帮你。”   温怀钰轻轻的嗯了一声。   原本就不大的密闭空间里,忽然承纳了两个人,连空气仿佛都升温了,炙烤着人心。   纪以柔低下头,轻轻的扯了下她发丝:“这样可以吗?”   “可以。不疼。”   “卡进去太多了,还绕在了一起,我解一下试试,要是痛就叫我。”   “嗯。”   纪以柔神色极为专注的,解开缠绕的头发,可这任务并没有那么简单的,不论是缠绕的长发,还是入目所及一片雪白……都让她的手指轻轻颤抖,理不清这错乱的源头了。   温怀钰比她更不好受些,她的指尖在她脊骨上一节节划过的时候,她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着不发出一阵一阵的低吟。   饶是如此,她也感觉的到,后背上被纪以柔碰过的地方,如今正在一寸一寸的燃烧起来,烤的她心焦。   两人的呼吸和心跳渐渐都缠绕在一起了,奇妙的保持着相同的节奏,都不说话,保留了这一份暧昧的寂静,只有发丝轻轻摆动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反而格外挠的人心痒。   温怀钰忍不住闭了眼睛,以此来使自己的心情更加平静,可她错了,一旦看不见周围的景象,人的感官反而更敏感起来。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纪以柔指腹的淡淡薄茧,指节拂过时的酥痒感觉也更叫她疯狂,她腿都有些软了,整个人忍不住似的,靠在纪以柔的怀里,眼波带水的叫她:“纪以柔!”   纪以柔嗯了一声,声音也有些低沉的哑:“怎么了?”   温怀钰陡然间说不出话来了,她能说什么呢,纪以柔只是来帮她解开头发,拉上拉链的,多么正经不过的理由……难道她还能叫她不要对她这样吗……   她声音有些慵软无力的,哪里还有平日半点轻慢:“不用解了,拿剪子进来,把头发解开。”   纪以柔从她身后拥着她,对着她泛着绯意的耳廓轻轻吹了一口气:“不要剪,我心疼。”   她的鼻息离的太近,温怀钰的呼吸变乱了,脸颊上的绯意一路蔓延到了雪嫩纤细的脖颈,晕开一大片红晕,难耐的别过脸:“那你快点。”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指尖的动作也更加轻柔的,像一片羽毛,又像是柳絮,一点一点的拂过,温怀钰当真受不了了,整个人都软在她怀里,嗔嗔的瞪她:“你、你做什么?”   面前摆着试衣镜,镜面里倒映出来两个人拥在一起的样子……那婚纱只穿上了一半,就卡在了中腰上,纪以柔环过她,隔着层层叠叠的白纱,那画面显得过于亲密而暧昧,叫温怀钰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女孩子忍不住亲了亲她后颈,一向清澈的眼眸里满是深深的情愫和爱欲,那后面还藏着极深极深的占有欲,声音哑的不像样了:“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她是没打算做什么守礼端方之人的,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勉强温怀钰,逼着她松口答应结婚,可现在是她自己答应的,那她就不在意对自己的合法妻子做些什么的。   她才不会克制呢。   温怀钰被她亲上后颈的那一块嫩肉,整个人都软了,眼波要溢出水来,还强行挽留理智,心想着,答应结婚是为了帮纪以柔,可没说要把她自己赔进去。   她的声音颤颤的:“纪以柔,我们只是家族联姻。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好,你说。”   温怀钰拿出商场谈判桌上跟人签合同时的冷静来:“互不约束,不干预彼此的私生活,还有,不、不睡在一张床上。”   纪以柔牵了牵唇角,温怀钰本以为她会拒绝的,不成想听见她含笑着说了一句:“好啊。”   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全身上下都是战栗的粉,忍不住阖上了眼睛,连眼睫都在轻轻颤动,便没在镜子里看见,女孩那极深极温柔的笑意。 第46章   轻柔的女声传了进来:“温小姐, 纪小姐, 请问两位试好衣服了吗?”   “等等。”   那种暧昧又独特的氛围散了, 温怀钰陡然清醒, 推了推纪以柔的手:“解不开就算了。”   纪以柔唇角牵起,手指随意的拨弄的两下:“解开了。好了。”   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 这么随意的动作, 简直让温怀钰怀疑她刚才完全是故意的。   拉链极为顺滑的拉上了,那片雪背也被收进了白色婚纱里,纪以柔凝视着她, 温怀钰被她看的有些脸红了,催促她:“你先出去。”   纪以柔嗯了一声, 掀开帘子出去, 她自己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小吊带和热裤衬的她腰肢盈盈,一双笔直的长腿格外纤细,温怀钰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有点忍不住, 没能收回目光。   她复又看看镜中的自己, 明丽的眼眸似挑非挑,多情而动人,这婚纱像是为她量身设计的一样, 简约的赫本风,她抿唇对镜中人笑了一下,牵起裙摆, 先走了出去。   纪以柔晚她几分钟出来,她的眼光当真是极准的,为她挑的这件婚纱格外合适,裙摆上绣满雪绒花,雪脯饱满的恰好到处,腰肢又掐的极细,都说楚王好细腰,其实温大小姐也好细腰,只是没多少人知道罢了。   导购原先还说怕是大了,大什么大,她的尺寸,温怀钰看过,也更感受过,最有发言权了。   “就这件了。”   “这件也要了。”   她们为彼此挑选的婚纱都格外合适,只试了这么一次,就都已经确定下来。   温怀钰喜欢这样的节奏,她向来不喜欢在琐碎的事情上耽误时间,在这一点上,纪以柔是真的很适合她。   两人将婚纱试了,温怀钰想起爷爷叮嘱她的另一件事,该领证了。   她今天没开车,两个人叫了辆的士,坐在后排座位上,温怀钰看着窗外匆匆流逝的景象,忽然想起这件事:“你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怎么了?”   “没事。师傅,去一下民政局。”   司机师傅大概是还没见过这样的,以谈论天气般的语气问人家身份证带了没有,说有什么事就说没事,而后叫他开去民政局。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教他开了眼界了。   老师傅腹诽了几句,等温怀钰下车的时候,他叫住她:“年轻人,对你媳妇好点。”   温怀钰正从钱包里拿钱:“嗯?”   师傅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拨正了:“自己的媳妇,自己都不疼,那可怎么办喽。”   温怀钰将钱拿了出来,递给了师傅,被鬓发花白的老师傅莫名其妙的教育了一下,整个人都有点懵,等的士开走了还在自言自语:“谁说我对她不好了。”   纪以柔听得不太清楚:“你说什么?”   温怀钰摇摇头:“没事。你身份证也给我。”   纪以柔将证件给她了,两个人进去民政局,办事的工作人员挺清闲的,还在喝着茶,就见两个好看的姑娘一起走了进来,怪赏心悦目的,忍不住笑了:“来领证啊。”   温怀钰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将证件递了过来,纪以柔冲她笑了一下,眉眼极为婉约,笑意也柔和。   办事大姐心里啧啧两声,得了,瞅瞅这姑娘的样子啊,以后这瘦瘦的小丫头可惨了。   她例行公事的问话,大多都是温怀钰答了,没多少热情,也没几分迫切的,到了末了,纪以柔去隔壁窗□□材料的时候,那大姐又好心劝诫:“姑娘,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结婚都图个什么,以我的经验来看啊,那不就图个关心你冷暖的知心人吗?你瞧瞧你媳妇,低眉顺眼的样子,你还不给人家个好脸色看看。”   温怀钰:“……”   这可又被教育了,合着全世界都觉得她是个无情无义的渣女,说不定还会家暴的那种。   肯定不是她的问题,都怪纪以柔,温温柔柔像个小媳妇一样,明明是个黑心肝的小雀雀,真是会做表面功夫。   刚才在试衣间里,对她使坏,对她动手动脚,撩拨的她腿软的人……明明是纪以柔好吗。   她又不能对着办事大姐出气,只是冷淡的听着,时不时还笑一下,笑的那大姐心里毛毛的,不敢再说了。   温怀钰有些无聊的等了会,纪以柔回来了,额头上出了一点细汗,眼睛很亮:“可以过去排队照相了。”   温怀钰嗯了一声,眼角余光瞥了那大姐一眼,而后有些故意的,环过纪以柔的腰,拥着她往前走。   纪以柔却一怔,脚步停了:“怎么了?”   在外面的时候,温怀钰很少会对她有这么亲密的举动,她都有些不太习惯了。   温怀钰只说没事,进去拍照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刚好跟那大姐的眼光对上,她骄矜的挑了挑眉,自以为很得意且轻慢的哼了一声。   这动作被其他办事的人员收入眼底,只觉得这小姑娘怪可爱的,自以为高傲的很,其实幼稚的要命。   两个人排队等着照相,排在前面的有两对情侣,进展都很快,轮到她们的时候,拍照的师傅却格外吹毛求疵:“左边,左边点。那个穿米色衣服的姑娘,靠近点。”   温怀钰被他叫的都要没脾气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贴到纪以柔身上了,还非要叫她靠近点,难不成让她坐在纪以柔怀里?   拍照的师傅被她气的吹胡子瞪眼,她也生气了,冷着一张脸,最后照片还是拍了,只是效果不太好,一是温怀钰的神情,显得不像是来结婚的,像是来讨债的,二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确实太远了,显得格外生疏。   纪以柔先拿到照片,低头认真看了一下,细长的眉痕如同远山新月,只是那山月的尾端像是挂着一点淡淡的哀愁似的,风一吹就碎了,她的笑意淡淡的:“挺好的。出去盖章了。”   温怀钰看到那点哀愁了,从她手中拿过照片:“我看看。”   她才看清楚照片了,也懂了纪以柔脸上那一点即逝的愁意,心里有些生气,又有点心疼的,脾气上来了:“不行,回去再拍一张。”   要是纪以柔说拍的不好,要重拍一张,温怀钰很可能会觉得麻烦而拒绝,但她自己提出来的,一点也不觉得麻烦,语气还很坚定。   为什么,纪以柔总有办法叫她不忍心呢。   纪以柔看了看时间:“不早了,要下班了,而且刚才你不是说,还要回公司?”   温怀钰说不去了,拉着她的手又往里走,微微弯下腰,跟拍照的师傅解释说明,请求人家再拍一次,神色显得格外的诚恳。   那师傅最初还不乐意:“不拍了。你都不配合,跟仇人似的,拍什么拍?”   温怀钰抿出一点笑意来,声音也更温和:“师傅,麻烦您帮个忙,不然回家了我太太跟我闹,我是要跪遥控器的。”   那师傅被她逗乐了,大概是跪遥控器让他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看她也顺眼多了:“过去过去,再拍一张。”   于是两个人又坐下,纪以柔问她:“你是怎么说服人家的?原本相机都收了,人都要走了。”   温怀钰坐姿极为端正,小声说:“你别管。”   纪以柔还准备说话呢,师傅又开始指点了:“姑娘,你靠的近一点,近一点。再这么远,回了家,你媳妇是要叫你跪遥控器的!”   纪以柔忍不住笑了出来,温怀钰有些恼的,这师傅,怎么把刚才她说的玩笑话说出来了呢。   她有点生气,对纪以柔说:“不许笑了。”   纪以柔很快敛了笑意,却趁她生气的时间,右手环过她肩颈,嘴唇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浅浅一吻:“你好啊,纪太太。”   照相的师傅按下快门,咔嚓一声,捕捉下这个瞬间,还挺满意的:“不错不错,亲起来还挺好看的。”   温怀钰忍不住红了脸,轻轻挣了一下,却还是没离的太远,明丽的眼眸里锁着一弯春水,脸颊也染着绯意,唇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照好照片,再盖上红戳戳,两个人各自拿着红色的小本本,走出了民政局。   夕阳的光晕淡淡的,光影温柔,落在两人肩头,平添了一点旖旎。   温怀钰将结婚证往包里一放,看了下手机,想回去公司,但时间确实早就过了,没她打招呼,底下那群兔崽子们肯定不会自觉加班,估计都走了,回去也没意义了。   更何况,这今天刚领证呢,就叫纪以柔一个人回去,也不太合适。   今天莫名其妙被司机师傅和办事大姐教育了一会,温怀钰当然是不服气的,但她摸到小红本本的一点硬角角,心里更柔软了。   不管怎么样,纪以柔已经是她名义上的妻子了。   她有些为难的想了又想,不知道该带纪以柔去什么地方。   这场婚姻不是两情相悦后水到渠成的选择,隐隐约约是两个家族的契约,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对待纪以柔了,说是朋友,明明不止;说是恋人,那也未及。   纪以柔大概是看出她的为难了,也不催促,只等着她开口。   两人在人行道上走路,北方的秋天到的格外早,前晚上下了场雨,现在风中盛着一点不知名的花香,还有淡淡的凉意,叫人觉得熨帖。   温怀钰心里一直在想事,目光有些飘忽的看着前方,没注意的时候,指尖跟纪以柔的指尖撞上了,很快的,随着手臂的摆动,又分开了。   很快的,两个人的指尖又碰上了,温度正好,只停留那么半秒。   她不开口,纪以柔也不说话,两个人像是在玩一场无声的小游戏,指尖追逐着指尖,身旁时不时有人经过,她们之间也隔着距离,也沉浸在这种只彼此知道的游戏里。   温怀钰大概是想到了什么,站定后伸出手,白嫩的掌心里刻着浅浅的纹路,她的眼眸明亮又骄傲,专注的看着纪以柔:“跟我走吗?”   纪以柔不问她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只将自己的手掌放到她掌心里,唇角牵了起来:“我只跟你走。”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伸手,她就跟她走。   温怀钰握着她的手,忍不住一阵大笑:“你这么好骗,我要把你卖到大山里,给人家当小媳妇。”   “天天上山,割草给人家喂猪。”   “穿着蓝色碎花小棉袄,你肯定是村里最好看的媳妇。”   温怀钰笑弯了眉眼,笑的眼角带泪,还十分嚣张的问纪以柔怕不怕。   可她握着纪以柔的手早就已经收紧了,像是怕急了,万一哪天,这只停在她肩头的雀雀飞走了。 第47章   温怀钰带着纪以柔到了这座城市的富人区, 不少都是她名下的产业, 两人到了大厦最顶层, 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这一片都是我的。你想要哪一栋呢?   她从来学不会该怎么对人好, 只会送东西, 关系一般点的,送送衣服项链,好一点的可以送车子,至于纪以柔……她对她而言终究是有些特殊的, 那只能送最贵的房子了。   纪以柔以为她会带她去吃饭, 去看电影, 甚至去公园散步,唯独没想到她会带着她来选房子。   她开口问:“为什么要送房子给我?”   温怀钰唇角牵了牵,眺望着远方的灯火,笑了一下:“因为我有钱啊。”   她想起领证的时候, 她和拍照的师傅说, 这是我太太, 那两个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有点别扭, 但心里又觉得很温暖。   她从来就没有过结婚的想法, 也做好了孤身一人的准备, 大概是命运让她跟纪以柔产生了牵扯,哪怕这婚姻关系并非那么纯粹, 可她终究产生了一点别样的滋味——   是牵绊,也是不舍。   她的心也因此更柔软一些,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人好, 所以只能以这么简单笨拙的方式,又非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努力将那点柔软遮住了。   纪以柔也站在她身旁,远处万家灯火缠绵,天上云彩散尽,极为清湛的墨蓝色,一轮圆月遥遥俯瞰着尘世,此情此景,花好月圆,她便也不再问为什么了:“这样的话,随便你送我哪栋都好。不过,”   她顿了一下,指了指正在建设的那一片区域:“昨天听爷爷说,那一片的批文条子是他的老朋友经手的。你要是想,那一片都可以给你。”   温怀钰:“……”   向来风流恣意,肆意挥洒钱财的温大小姐,完全没想到还会发生这么一场对话……是她早忘了,纪以柔身家说不定比她还要丰厚一些呢!   温怀钰的脸色变了几变,纪以柔忍不住大笑,把温怀钰笑的恼了,满是嗔意的瞪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踩着高跟鞋就往前走,一直下了楼,走到公交站台前,纪以柔才追上她。   此时也不过才刚刚8点,纪以柔想坐公交车回去,温怀钰虽然还有点生气,但还是答应了。   公交车绕这座城市大半,丈量着这座城市的温度,两个人坐在最后一排,靠着窗看外面的风景,长久的不说话,很有一点岁月静好的味道。   直到经过某一站的时候,纪以柔看到那栋别墅——温怀钰让周然通知她,说她拥有永久居住权的别墅。   她逆着风,轻轻开口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晚风温柔,温怀钰揽了揽被夜风吹散的鬓发,转过头问她:“你说什么?”   纪以柔摇摇头,说没什么。   温怀钰偏过头,继续看向窗外。   其实她听见了。   ……   婚礼的日程安排的格外紧凑,如今婚纱已经确定,两个人也领了证,温严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其他的事情,我们可以准备,叫小纪回家待待,她妈妈在家等她。”   老人这么想着,大概是还怕显得不够重视,特意在纪以柔临走前安排了一场家宴,不仅家里人在,连两位哥哥的未婚妻也要过来。   温怀钰对这种事情向来最为厌倦,简直避之不及,可是没办法,纪以柔是她的妻子,哪怕仅仅是名义上的,她出于责任心,也要显示出对新婚妻子的爱重。   一家人聚在一起,倒是出乎她意料的,裴松溪这次过来,不单单是一个人,还带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她曾经见过的,纪以柔的朋友。   纪以柔也很惊喜的,她有好久没见过郁绵了,她朋友不多,以前读书的时候,她上完课就赶去拍摄,和室友同学都不亲近,后来在舞蹈班认识郁绵,小姑娘心思简单纯净,两个人性子极为相投。   郁绵也很高兴的,见到她的时候跳了起来,抱着她的胳膊:“以柔!好久不见!我可太想你了,你答应了,要打电话给我的,都没有打。”   纪以柔歉意的说她不小心丢了她的电话,两个人到一旁说话。   温怀钰眯了眯眼睛,在一旁看着,时不时的抿了一点红酒,偏过头的时候,从裴松溪脸上看到一点极为微妙的神色。   平日里云淡风轻,淡漠矜敛的人,此刻眼眸里藏着情绪,像是理智用尽全力在克制着欲望,眸色愈深,连唇角也抿紧了。   她遥遥的对裴松溪笑了下,带着一点淡淡的挑衅,然后走了过去:“裴小姐这是把小姑娘当宝贝养呢,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带出来见面。今天怎么舍得了?”   裴松溪像是未曾听懂她话里话外的试探,垂下眼眸:“绵绵平时不想出来。这次是想见你太太。”   温怀钰轻轻的哦了一声,尾声拖得格外长,显得有些意味深长的:“原来是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裴小姐不喜欢小姑娘出来见人呢。”   裴松溪无视她话里话外的机锋,但眉心还是微微蹙起的,大概是有些不耐的,刚想说什么,身后传来温治臻极为温和的声音:“怀钰,去看看爷爷,可以让他下来了。”   温怀钰语气极慢的说了一声好啊,然后压低了声音,极为冷淡的:“喜欢你家小姑娘,那就看好了,可别让她出去见别人。”   裴松溪凝视着她,刚想问她什么意思,对上她眼眸深处压制的情绪,却恍然了,神色也放松了些:“可我看,温太太很喜欢绵绵,她们见面很开心。”   温怀钰冷哼一声,转过身,不再跟她说话了,心底大概多少猜了出来,当时是误会纪以柔了,可还是有些情绪,叫她:“以柔,上去看看爷爷。”   真的是,平时跟她都没有这么许多话,现在见了别人,说话说得连时间都忘记了。   纪以柔应了一声,上楼去请温严下来,人也都到齐了。   温怀钰在这种场合不爱说话,只是低头吃饭,纪以柔给她夹菜好像成了种习惯,她都没抬头,眼前的碗里都堆成一座小山,还混着她不喜欢的吃的西红柿和胡萝卜。   她偏过头,有点不满的淡淡哼了一声,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但还是将所有的菜都吃了,想了一下,开始给纪以柔夹菜了。   既然是家宴,周琳把娘家哥哥也叫来了,周敏初跟着父亲过来,一直颇为乖巧,看见温怀钰给纪以柔夹菜,笑着说:“之前听说姐姐和嫂嫂不熟,现在看来,感情倒是很好。”   温怀钰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不好看了,谁都知道她和纪以柔是因为什么才仓促结婚的,虽说是被误会了,但说出来还是不好听,听着她话里藏话的样子,温怀钰就想发火,要不是怕饭桌上闹的太难看,她早就摔碗了。   纪以柔在桌下,也握了下她指尖,摇了摇。   她的手指温温软软的,就握了那么一下,温怀钰就消了气,心里也觉得很奇妙,纪以柔好像成了她的独家清心丸了。   于是她不说话,手指反握回去,在桌下拨弄纪以柔的手指,是她专属的玩具。   周敏初说话,没能得到温怀钰的回应,好像有些失落,刚准备再说句什么,夏岑皱着脸开口了:“你说话的时候,有一粒饭都落下来了,看着我都没胃口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固有的娇憨,有点颐指气使的意思,就是她平时说话的风格,以前听着叫人烦,今天听着叫人高兴坏了。   温怀钰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吴妈,过来换一下菜。”   周敏初被她说的脸都红了,恨不得埋到桌子里,被夏岑这么闹了一下,总算是安稳了,这顿饭吃完了。   饭后是无聊的家族聊天时间,温怀钰说话带刺,可向来没几个人敢招惹她,但纪以柔不一样,她的性子虽说有些冷清,但面对她的家人,是极认真极小心的,偶尔被打趣几句话,便会脸红。   温怀钰在一旁远远看着,看顾着自己养的小雀雀,本来还不放心,后来却忽然觉得纪以柔比她更适合这个家,她这个人天生反骨,跟自己爹妈都不能好好说话,可纪以柔却能一一的应着,很讨长辈的喜欢。   她会是个很好的妻子的。   温怀钰不再担心了,杯子中的酒都空了,她有点说不出来的怅然,又去倒了一杯,恰好碰到夏岑,叫住她:“喂,夏小龙女士。”   夏岑正在偷偷喝酒,被她一叫,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她:“不是因为你才帮你的!”   温怀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我知道啊。”   夏岑哼了一声:“不许给我起这么难听的称呼。”   温怀钰没接她的话,只是问她:“还不解除婚约……你和我二哥结婚了,他外面的儿子直接叫你妈吗?”   夏岑听她这么说话,脸色都变了,眼睛里起了雾气,只是哽咽着说:“不要你管。”   这人真是讨厌鬼,说话还是这么叫人烦。   温怀钰不说话了,原本只想问一下的,谁知道还把小姑娘搞哭了,这样好像有点对不起邓若。   于是她压低声音:“如果你不想结婚,可以来找我。”   说完,也没等夏岑说话,她就端着酒杯出去了。   纪以柔还陪着众人说话,温怀钰不愿意等了,端着杯子上楼,一个人在阳台上自斟自饮的喝了半瓶酒,有些醉意,摸索着走回自己的房间,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她听到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脱衣服,她陡然间清醒了,在黑暗中踢了一脚,并没有踢中,脚踝就被抓住了,纪以柔的声音有些哑:“纪太太,原来你醒着啊。”   温怀钰醉意熏熏的,心里却开始担心着某些不该担心的事情了,随口就是谎话:“我还在生理期呢!”   纪以柔已经掀开薄薄的被子,躺了下来,有点好笑的问她:“想些什么呢?”   “我没想什么。你到我房间来干嘛?”   “你说呢,难道让家里人都知道,你让我住客房?”   温怀钰哼哼了几声,没说话了,往被窝里缩了缩。   她往里靠,纪以柔却紧跟着,往里面贴:“再进去点。把床分我一半。”   温怀钰感觉自己都要掉下去了,她还叫她进去,她生气了,想要踢她,纪以柔却握住她小腿,她穿着真丝的吊带小睡裙,毫无阻碍的,那双手从小腿缓缓移了上去……   每一寸肌肤都开始燃烧了,像是得了某种异常饥渴的病症,格外的渴望被抚摸……   温怀钰有些不安的动了动,想收回自己的腿,却被纪以柔握住了。   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稳些:“纪以柔,放手……我要睡觉了。”   黑暗中传来一点低低的笑声,纪以柔凑近她耳边问她:“有感觉了……是吧。” 第48章   温怀钰想说不是, 可又觉得实在是欲盖弥彰。   彼此都是成年人, 自然都有欲望, 也有需求。   ……更不要说, 跟纪以柔的那次,是她的第一次, 让她好好疼了一下……   她的身体好像记得这个人的温度和脉搏, 也记得这个人指尖的纹路,所以在第一时间,给出了最为真实的反应。   可事实上, 下午她才跟纪以柔说了约法三章,约好了要做一对相敬如宾的伴侣, 彼此之间互相尊重, 也互不干涉……她怎么能渴望纪以柔对她……那样呢。   温怀钰无法违心的说不是,也无法坦荡的说不是,整个人被吊的七上八下的,干脆推开她,坐了起来:“我睡沙发, 把床让给你了, 行吧?”   纪以柔拉着她,不让她起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不闹你了, 睡吧。”   她是明早的车,很早就要起床,现在躺下, 也睡不到几个小时了。   温怀钰被她拉着躺下了,两个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安全,也不那么安全。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酒意半退不退,那点躁动的感觉迟迟无法平歇,她有点生气了,为什么她在这里辗转难眠,罪魁祸首就躺在她旁边,好像已经睡着了。   她不乐意了,戳了戳纪以柔的手臂,一下,没人回应,又一下,还是安静的,第三下——   纪以柔忽然握住她手腕,将她手指递到嘴唇边亲了一下:“还敢闹我。”   她平时就话不多,显得安静温柔,可躺在床上,还是这么寡言少语的样子,温怀钰却感觉她跟平时不太一样,显得强势而撩人了。   她忍不住笑了下:“你先闹我的。”   纪以柔攥住她的手,困意沉沉的:“我睡了。”   温怀钰却偏偏不让她睡,靠近她,对着她雪嫩的耳廓轻轻吹了一口气:“纪以柔,其实你,也有感觉的吧。”   纪以柔原本阖着眼睛,忽然睁开眼,在黑暗中两个人的眼神对上了,都没说话。   温怀钰却忽然转过身,钻到了被子里面去,那笑意极为畅快的:“看你还敢不敢笑我!”   她撩拨完了,才不管纪以柔还在想些什么,心里的恶气出了,就自顾自的睡着了。   ……   翌日一早,温怀钰将闹钟拍了,眼睛又酸又痛的,轻轻揉了揉,坐起来一看,纪以柔正站在床边,背对着她换衣服。   雪白清瘦的脊背,肩胛骨的形状极美,像极了翩翩振翼的蝴蝶,脊骨中间的曲线弧度极美,蜿蜒着往下,腰窝极深极美,再往下……   温怀钰忽然不敢看了。   美景转瞬即逝,纪以柔穿好上衣,回过头:“醒了?”   温怀钰轻轻的嗯了一声,跳下床,踢着鞋子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下雨了。外面有点冷。”   北方的秋天来的太快,一场秋雨一场寒最贴切不过了,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吃个早饭再走,我送你。”   纪以柔说了句好,现在她回去,两个人要到结婚前再见面了。   吃完早饭,司机已经在外面等了,纪以柔跟温严等人道别,温严很关切的叮嘱:“到家了,就跟怀钰说一下,别让她担心。”   “回去好好陪陪爷爷和妈妈。”   “不过也不要紧,咱们两家,无谓嫁娶,你们到时候回去住也可以。”   纪以柔一一应了,只说好:“您放心,我都知道的。”   温怀钰等在外面,站在车门旁,车窗倒映出她的样子,栗色的长发披在肩头,唇深眉浓,五官明丽。   风吹过,银杏叶子飘落,一枚小扇子落在她肩头,她捡起来,转了转,觉得无聊了,就随手递给了纪以柔。   纪以柔告别完了,与大家挥了挥手,温怀钰也上车,车子顺路到公司,她刚好能陪她一段路。   两个人一路上没说话,到了温怀钰公司门口,她声音淡淡的:“我进去了。你路上小心,记得打电话。”   纪以柔也跟着下车了,叫住她:“等等。”   温怀钰看着她,看着她从口袋里拿出黑色丝绒的戒指盒,她愣怔了一下:“给我的?”   家里早就买好了对戒,纪以柔什么时候又买了戒指,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的。   纪以柔笑了下,将戒指盒子打开了,里面躺着一枚极大的钻戒,那钻石大的能晃瞎她的眼睛。   温怀钰笑容一僵:“钻石的——眼泪?”   纪以柔被她神情逗的哈哈大笑:“你怎么这么紧张?”   温怀钰满怀怨念的看了她一眼,没办法跟她解释自己的梦,更不想回想‘我只做受的’这种令人羞耻的言论,只是微拧着眉:“我不要。太土了。”   纪以柔握住她指尖,已经将戒指顺着她指节往上扣,低垂着眼睫:“怎么办呢,虽然说这样很土,可是别人都说,只有买很大很大的钻戒,才能把想要抓住的人抓住了。”   温怀钰嗤笑一声:“小孩子才相信,纪以柔,你幼稚!”   她嘴上还在嘲笑着,可一点没挣扎的,由着纪以柔将那枚戒指戴上了。   纪以柔唇角牵起,往后退了一步,认真欣赏,很满意的说:“很适合你。纪太太。”   温怀钰低声反驳,说适合个鬼,忍不住转了转,可到底没把戒指拿下来。   “我走了。”   “嗯,月底见。路上小心。”   “你不要不吃饭了,胃不好,多喝点粥。”   “知道了。”   两人相对站着,有点相顾无言的意思,温怀钰没话找话提醒她记得打电话,纪以柔说知道了,又问她:“你会想我吗?”   温怀钰抬起下巴,很傲气的说,当然不会。   大白天的,干嘛非要问这种问题,她才不会好好回答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纪以柔两眼,看她腰肢纤细,看女孩那一双笔直的腿,格外细长又好看的样子。   温怀钰忽然想起昨晚,想起纪以柔没回答她的问题。   于是她轻声问她:“所以,昨晚你也有感觉了,对吧?”   纪以柔的脸一寸寸变粉了,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温怀钰很得意的等她回答,可在床上就肆无忌惮,强势霸道的人,到底是脸皮薄了一些,红透了脸,连白嫩干净的耳廓也红了,也没回答出来一个字。   最后,还是司机按喇叭催促了,纪以柔才上了车,再没说话了,只是在摇上车窗时,极深极深的看了她一眼。   温怀钰站在路边,看车子开走了,已经超出了视线范围,才转身进了公司。   一进公司,前台接待的姑娘就看到她指尖闪的夺目的钻石,眼睛因八卦之光一下子就亮了,却又迫于温总的淫威,硬生生压住了。   温怀钰自然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有些冷厉的扫过去一眼,奈何人都有好奇心,一路到二十二楼,所有人都看着温总手指上那又大又闪的戒指,不过半天,全公司上下都传来,温总疑似结婚了,而且婚戒上有一颗超大超大的钻石!   这些小道消息,温怀钰都知道了,原本该生气的,可她今天倒一点都不生气。   等下午开完会,她在办公室坐着,等一份最后的材料,等的无聊了,就转着戒指玩,最后给纪以柔改了个昵称,叫纪钻石。   刚拿起手机来看,纪以柔的电话刚好打了过来。   温怀钰半眯着眼,听她说已经到了。   “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了。”   “好。你也是。”   电话挂断了,温怀钰揉了揉眉心,准备下班了,就是有些累,靠在沙发上不太想动。   只这么一瞬的时间,手机又响了,她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是纪以柔打来的电话。   不是刚刚才打的电话吗,现在还要说什么呢。   温怀钰按了接听,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等着,想听听纪以柔想说什么。   电话那端,她的声音清醇动听,平白的添了几分撩人,温怀钰听见她轻声说:“我自然是有感觉的。”   温怀钰怔住一下,才知道她在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这人也实在是坏,刚才电话里不说,又专门打了个电话,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让温怀钰感觉不妙,平白无故被她撩拨的脸红心跳。   纪以柔还在说话,声调放的极慢极慢:“因我一直想要你。你也一直知道的。”   说完,电话挂断了。   温怀钰的脸忽然一下子烧了起来,她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将脸颊埋了进去。   她问她知不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呢。她不知道的!   ……这天还没黑呢,说自己有感觉就算了……还说想要……。   这个人真是,真是坏透了! 第49章   婚礼在九月末的一个晴天。   风暖香融,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花香, 温怀钰站在花树, 穿着白色的婚纱, 阳光透过树叶,洒落点点碎金般的光芒   她低着头, 看着落了一地的叶子, 忽然在想,好像有很久很久,没看见纪以柔了。   但仔细算算, 其实也没有多久。距离她上次回去,好像只有二十天, 感觉上好像有一年了。   她感知到自己心态的变化, 忽然在想,最开始答应跟纪以柔结婚,除了因为听到纪爷爷说话时的怅惘和难以自抑的心疼,也是因为……她自己多少可能也有私心。   汽车按动喇叭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温怀钰抬起头, 几辆加长的豪华汽车正停下, 纪以柔牵着裙角,从汽车后座上下来,长发披散在肩头, 眼神干净,清和而温柔。   当她看到温怀钰的时候,那双好看的眼忽然盛满了美妙的亮光, 笑意温隽而长情,挽着纪岳的手,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温怀钰被她看着,脸颊已经不自觉的红了,心里那处坚实的堡垒,好像在不自觉的坍塌了一角。   怎么办呢,别的人好像都是恋爱够了才结婚,可她,在结婚之后,忽然多了一点恋爱的感觉。   等纪以柔走到她面前了,温怀钰用力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朝着她伸出了手:“你今天真好看。”   纪岳慢慢放开了手,将这唯一的孙女交了出去,像每个寻常的家长那般认真叮嘱:“我把小柔交给你,好好对她,要珍重她,这是你要相伴余生的人啊。”   温怀钰微垂了眼睫,说当然,一定会的。   她握住了纪以柔的手,心里忽然生出了万千柔情来,她天生是那种责任心极强,也最在意亲人的人,不管婚前两个人因为什么原因结婚,她都会珍重她唯一的妻子。   宾客在鼓掌,含笑着送上祝福,红毯两边铺满了馥郁芬芳的花瓣,两个人紧紧牵着手,走完这一程,似乎连秋风也变得沉醉,让人恍惚觉得这是个梦境。   神父引领着她们许下承诺——   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   晚些时候,在婚宴上,温怀钰被众人围着敬酒。   她酒量一向不算好,偶尔自己小酌几杯都会醉掉,平日里也无人敢敬她酒,这次婚宴除了两方亲近的亲戚,就只请了公司这群小崽子们。   虽说他们平日里被温怀钰怼的有点惨,但从心底里还是喜欢小温总这个大美人老板,加班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压榨他们,发奖金的时候三倍五倍工资也爽快的很。   不过,平日里的仇总还是要报的,几个年轻人围成一圈,平日里就只有被挨批的份,今天一个个端着酒杯:“温总,您真的得喝一杯,您大喜的日子呀,瞧瞧您太太,多好看啊,您得喝了我敬的酒,让我沾沾您的喜气,早日找个漂亮媳妇。”   温怀钰已经有几分微醺了,本来不想喝了,听了他的话,就觉得莫名高兴,将酒杯接了,一饮而尽,倒过来,一滴酒液都没了,她才笑着说:“你加油吧,估计找不到比我太太更好看的了。”   众人忍不住哄笑,酒杯递的更近了:   “温总,您和您太太,听小方说是很久之前就认识的啊?”   “温总,赶紧传授经验,告诉我们怎么能找个这么好看的太太!”   “对对对,是怎么追到手的呢?”   一堆问题砸了过来,温怀钰好像被绕晕了,一点没拒绝的,将酒都喝掉了,眼角眉梢因为酒意而泛红,楚楚动人的样子:“就……就好像……好像是一张支票和……一栋房子买来的?”   众人一阵哄笑,公司里新入职的小姑娘大笑着说我可以,几个年轻女孩叽叽喳喳的:   “温总温总,您就透露一下呗,这支票开了多少钱啊?”   “你是不是傻,先别关心支票了,我就想问问,房子是多少钱的房子?”   “呜呜呜虽然小老板娘的颜值我真的可以,但是支票和房子我不可。”   “害,谁不知道呢,毕竟小老板娘天仙颜值……咦,温总,你老婆过来了!”   温怀钰醉意上涌,听到她们大笑着说话,可是又听不清楚,只是隐约的听到她们说老婆来了,大概是她的老婆吧,她忍不住笑,下意识的转身去找那个人,被扑到一个极为温暖的怀抱里。   这个人的身上有熟悉的栀子花香,温怀钰埋在她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来啦。”   纪以柔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又闻了闻她身上的酒味,好看的眉头微微拧了一下:“喝太多了。”   温怀钰嗯了一声,声音里已经带着淡淡的鼻音,脸颊往上蹭了蹭,埋在她颈窝里,不动了。   纪以柔有些哭笑不得的,将她抱了起来,幸好刚才已经将婚纱换掉了,现在抱起来也方便,温怀钰倒也还算乖,她说一句抱紧了,怀里的人就跟树濑熊一样,勾住她的脖颈不松手了。   纪以柔抱着温怀钰走了,只留下公司那一群小崽子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面面相觑了好一会,才颤抖着声音问对方:“我我我我,我没看错吧?”   “卧槽卧槽,我昨天还在群里押注,说温总一定是攻的!”   “我他妈亏大发啊,我压了好多钱,温总你这么攻一女的,平日里跟小姑娘说话不是一向能撩断腿的,现在这么这么受啊!!!”   “……”   一群年轻人热闹透了,又是笑又是闹的,温严在不远处看了,唇角缓缓牵起,脸颊上的皱纹也因此显得更深了,笑容却是极为慈祥的:“跟我想的一样。怀钰会把公司管的很好,她这孩子,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但跟她相处久了,都会知道,她是个很温暖的孩子。”   纪岳在一旁听着,跟他碰了碰酒杯:“老东西,我才不管你们公司怎么样呢。我只关心我宝贝孙女。要是她敢欺负她,你可别怪我不客气。”   温严哼笑了一声,一点没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得了吧,老狐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那天晚上叫我跟你一起演戏,不就是欺负我家南南人好心善吗?”   他提起这件事情,纪岳偏过头,两位老人对视着,露出一点极为狡黠的笑容来:“老狐狸的朋友,自然也是老狐狸了,你算计起自家的小辈来,那可是一点也没见你手软啊,一算一个准啊。”   温严哈哈大笑,用力的拍了拍他肩膀:“给老子闭嘴!我瞧的清楚呢,要不是我家南南喜欢,你以为我会陪你演戏啊!”   纪岳也嗤笑一声,不再跟他争了,两人默契的大笑,如同少年时明月载酒时的畅意自在,指着天上的一轮圆月,今日倒是月圆人更圆了,只盼一对新人长长久久,也就不辜负众人一片心意了。   ……   翌日一早,温怀钰醒来的时候,头疼的厉害,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暗暗骂了一句公司的小崽子们,改天到公司了,非要叫他们排队站好了,一个个顶着砖头罚站呢。   她正这么想着,纪以柔推门进来了:“头疼了?”   温怀钰嗯了一声:“喝太多了。”   “喝点醒酒汤。明明就不能喝,为什么还喝那么多?”   温怀钰唇角抿了一下:“高兴呗。”   三个字简简单单的,将纪以柔想说的话都给堵回去了,是啊,她这么高兴……是因为她们的婚礼呀。   温怀钰喝了一罐醒酒汤,闻了闻自己身上,还残余着酒味,唇角牵了起来:“这么重的味道,你昨晚怎么睡着的?”   纪以柔抿出一点笑意,目光里满是戏谑:“昨晚我倒是想给你换衣服。你不让,两只手捂在胸口,嘴上说着,叫我这个登徒子不要碰你。”   温怀钰:“……”   是吗,她好像不太记得了。   她犹豫了:“好像……好像没有吧。”   纪以柔靠近她,越靠越近,越靠越近,近到两人的鼻尖抵上,呼吸也缠绕在一起:“纪太太,你确定?”   温怀钰被她忽然的亲密动作吓了一跳,不自然的往后挪了一下,那双极为好看的眼睛眨了又眨,因为酒醉,声音也是绵软的:“你干嘛呀。”   纪以柔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变的更幽深了,她被温怀钰这种不自然流露娇憨神态勾住了,忽然间很想好好的欺负她,叫她哭泣,叫她尖叫,叫她求她……说不要了。   不过她忍住了,站直了,只抬起手,指尖捏了捏她脸颊:“满身酒味,去洗澡吧。”   温怀钰被她捏了一下,罕见的没有脾气,抱着衣服往浴室跑,只是关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下,眼神像一把小钩子似的,微微往上弯着,有些欲语还休的样子,大概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勾人,嗔嗔的瞪了她一眼,才砰的一声,关了门。   纪以柔坐在床上,半闭上眼睛,轻轻的揉了揉眉心。   天知道她刚才忍得有多辛苦,她刻意在放缓节奏,想一点点的侵蚀她的心。   她们偶然重逢,意外的将关系拉近,在感情还不够亲密浓厚时就……做过那件事,而后因为误会,还有其他什么的,便就此分开了。   太快了,开始的太快,结束的太快。   像是一场过于虚幻的游戏,所有的甜蜜和拥抱都是短暂且匆匆易逝的,她还未细细体味,怀中的温度就已经冷却了。   那种醒来之后,再也见不到那个人的感觉,她再也不要体味了。   她要她的一辈子,她要天长地久,这个人都在她身边。所以哪怕此时此刻再心动难耐,也一定会忍住。   她知道温怀钰答应跟她结婚,想法并不是那么纯粹的,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考量,不管是为她自己,还是为了温氏家族,还是为了整个温氏集团。   但是不要紧的,时光那么长,她们可以慢慢的在一起,徐徐的谈恋爱。   让她心甘情愿,也让她心悦臣服,让她这辈子,都留在她身边,哪都不许去。 第50章   温氏集团内部近日疯狂着一则小道消息, 说是傲慢矜敛, 不可一世的温总, 其实就是只弱弱求抱抱的温受受。   当时公司内部, 上上下下,但凡有点八卦之心的人, 都打赌过, 几乎90%的人都觉得温总那必须是攻啊,于是毫不犹豫的下注,差点没把裤子都赌的输没了。   温怀钰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 已经在蜜月途中,接到周然电话时, 她正在一艘豪华游轮上, 脸都黑了:“周然,你是怎么当我的助理的,就让大家背后这么……”   她刚想说造谣生事,可是话到嘴边了,自己又莫名有点心虚, 说不出来了。   纪以柔刚从船舱出来, 端了一杯果汁给她:“怎么了啊?”   温怀钰看到她,就有点脸红,忍不住转到一边, 直接交代周然两句,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讲完电话,她转过身, 看见果汁就放在一旁,纪以柔过去甲板上看海景去了。   大概是因为听到了周然的名字,所以她就不想待了,她一直很排斥再见到周然,甚至连听到他的声音都觉得有些不悦,温怀钰好像懂她的心情,又好像不太懂。   甲板上还有其他游客,原本温怀钰是想乘自己的私人游艇的,纪以柔不太喜欢,说人多也好玩一点,于是就跟了一个旅游团的游客,共乘了游艇。   她吸了一口西瓜汁,吹着海风,目光却不由得落到了纪以柔的身上。   女孩子穿着祖母绿的小吊带,肩带极细,露出圆润肩头,白色热裤腰线收的极高,原本就纤细的腰显得更加盈盈一握,一直有人在尝试跟她搭话,女孩侧过脸,礼貌的点头微笑,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温怀钰一见这场景,心里就窝火,她在外向来是少有人与她搭讪的,大概是人与人的气场不同,纪以柔看起来比她温柔清和的多,也让别人更加大胆了。   她一口将西瓜汁喝干净了,感觉清甜的果汁也没能压下心头的火气,于是她走过去,从后面一把揽住纪以柔的腰:“进去了,都晒黑了。”   在温怀钰揽住她的一瞬,纪以柔的身体僵了一下,听到她的声音后,才放松下来,清泠的声音如同碎冰碰壁,叫人心生熨帖的:“我不黑呀。”   旁边跟她搭讪的女孩子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姐姐,你怎么说她黑呢,她都白的反光了!”   温怀钰听到姐姐两个字,脸色都黑了,这人多大了,还叫她姐姐?   她认真的打量这女孩几眼,大概还在上大学,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白T和浅蓝色牛仔短裤,清纯干净。   再看她自己,碎花露背的小吊带长裙,墨镜卡在衣领口,栗色的长发披在肩头,多了些女人的妩媚风情,自然是没她好看的,可是,是不是也……显得成熟老气多了?   她的神色阴晴不定,纪以柔怕她生气,握住她指尖摇了摇:“我们进去吧。”   温怀钰轻轻的嗯了一声,跟着她进去了,只是唇角紧抿着,进了船舱的房间后也不开口说话,只坐在桌前,对着梳妆镜,仔细的研究起来。   纪以柔不知道她怎么了,就站在一旁看着,最开始是以为她觉得晒伤了,可是看着看着又不像,有些疑惑的开口:“你看什么呢?”   温怀钰不回话,只在镜子里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满意的。   很好,眼角没有细纹,抬头纹法令纹泪沟这些衰老的特征也都没有,很好……就只是大上几岁而已。   她站起来了,唇角带着一点点笑意,但纪以柔看得出来,她好像有点不开心。   温怀钰在房间里转了又圈,并没有放松下来,想了又想,才坐在镜子前看,神态又变得有些焦急了:“你帮我看看,我有没有白头发?”   纪以柔一怔:“什么?”   她才二十来岁,说什么白头发呢,该不是最近为公司的事情给愁坏了?   温怀钰催她:“快帮我看看。”   纪以柔说了声,低下头,尽职尽责的看了,将她栗色的长发揽了起来,找了又找,才非常笃定的说:“没有。”   温怀钰不相信似的追问:“你确定?”   “真的没有。”   温怀钰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镜子,又看了自己一会,还是忍不住了,问她:“我看起来,有比你老吗?”   纪以柔轻轻的啊了一声,最初还是有些不解的,但转念一想,就知道温怀钰这半天到底在纠结什么事情了。   本来不该笑的,但她实在是忍不住,唇角荡开笑意:“不老,一点也不。”   温怀钰嗔嗔的瞪她:“那你还笑?不许笑,我数三下!”   纪以柔勉强收住笑意,眼角还是弯起的,凑到她跟前,将下巴靠在了她肩膀上,于是镜子中又倒映出她的脸颊,年轻女孩的脸,白皙干净,眉眼极美,如同山间弯月,平白无故的勾人心弦,哪怕落在温怀钰那张极为明丽的面容旁,也是毫不逊色的。   她们靠的很近很近,温怀钰看着镜中的彼此,有些怔怔:“你挺好看的。”   纪以柔轻轻笑了一下,像是对她的赞美表示了感谢,继而她的下巴在温怀钰的肩头上轻轻蹭了蹭,声音极为温柔,目光温隽且长情:“不要紧的,到很多很多年以后,谁都会变老的。可我会陪着你,我们会一起变老。”   温怀钰感觉自己心尖尖最嫩的地方被她给掐了一下。   纪以柔是清冷内敛的性子,很少将这种话挂在嘴边,甚至很少说喜欢,或是说爱,她唯一一次的直白,那还是被她逼急了,后来故意打了个极短的电话来撩拨她,说她一直想要……   这样不言感情的人,说起这种近乎情话的言语来,原来才最为撩人。   她忍不住低下头,长而浓密的眼睫亲亲颤了颤,声音里带着一点淡淡的颤音:“我才不要变老呢。”   纪以柔唇角勾了起来,早就熟知她性子了,对她这种回答并不觉得奇怪,只是靠近她,轻轻摩挲了一下,复又站了起来:“游轮马上到岸了,我们收下东西吧。”   肩颈处那种温存的感觉消失了,温怀钰莫名觉得有些空落,说了句好,才站起来收行李。   游轮很快就停靠了,在海上待了有两三天,踏上陆地的感觉当真叫人舒畅。   温怀钰还有些不舍的,回头看了看海上的大船:“还想再待几天。”   纪以柔对这些事情向来是依着她的想法的,只笑着说好:“你还想待,我们下次还可以过来。”   温怀钰拿出墨镜来,先给她戴上,自己再戴上:“可是哪有那么多时间呢。”   蜜月这种东西,也只有一次,更不要说,这次她其实不想出门,想留在公司里处理事情,还是被爷爷给赶出来的。   纪以柔提着行李箱,走在她前面,听到这句话停了下来,回头冲她笑:“非要是蜜月吗?一辈子这么长,你现在担心什么。”   温怀钰愣怔了下,而后才很快的追上她。   是啊,余生这么长啊。   ……   两人定了当地一家民宿。   这是东南沿海的一座小城,旅游业并不发达,游客也不多,但一说到度蜜月时,温怀钰就想到了这里,原因无二,只因为她从小在这里生活过几年。   当时周琳将她托付给朋友,不久后就遇到了超大型的台风和洪水,她那时还在襁褓中,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好的运气,被人给捡到了,还好好的养了好几年。   温家来人找到她的时候,小女孩才几岁,被海边的阳光晒的有些黑,但一双眼睛极为明亮的,笑起来的时候,那眼尾上扬的弧度,带着温家人的特性,一下子就被认出来了。   不过自那以后,温怀钰想了想,大概有二十多年没回来过了。   养父去世时,无人通知她;养母去看她,没见着人,就被打发回去,回家的路上仓促病逝,临时被安葬,温怀钰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纪以柔问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原以为温怀钰会不愿提及,不料她只是神色淡淡的开口了,显得格外冷淡而寡情的样子:“人都不在了。我一个人为什么要回来。没回来过,也不想回来。”   纪以柔知道,她说的都不是真心话,要是真的不想,那为什么一说到去海边度假的时候,她就选了这里呢。   明明是想的厉害,又近乡情怯,不敢回来罢了。   她都知道,也不拆穿她,推开落地窗,站在阳台上远眺,远处风景很美,海面风平浪静,洁白的海鸟盘旋而过,天空一碧如洗,只有几朵游云,挂在天空一角,静谧而恬静。   纪以柔深吸一口气,风中有海的味道,她回头笑着说:“可我很喜欢这里,我们明年再来好不好?”   温怀钰在房间里,趴在床上,看她捡回来的小贝壳,听到她说话的时候抬起头来,眼睛里忽然盛满了亮光,唇角都忍不住上扬了,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语气:“你喜欢就来,我都可以。”   纪以柔抿了下唇角,笑意极深极温柔。   真别扭,像个小孩一样。   可她能怎么办,明明心里很清楚,好像也只能纵容着她的别扭了。   两个人在房间里放好行李,温怀钰想去游泳冲浪,于是很快就出门了,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船上那几个年轻的大学生游客,也订了这间民宿,看到纪以柔的时候,眼睛都亮了,立刻跑过来,问她:“姐姐,姐姐,我们要去酒吧,你去不去?”   纪以柔闻言抿出一点笑意,眉痕深长,神色也温柔:“不去了哦,你们玩的开心。”   这种温柔的女孩,对任何年轻的小姑娘来说,都让人无可自拔的心动,于是那几个女孩子软着声音央求:“一起过去看看吧,晚上反正也没有事情做,我们想玩游戏,人多才好玩的!这位姐姐也去吧,好不好?”   大概是猜测纪以柔因为她才不去的,终于将话转到了温怀钰身上,温怀钰唇角笑意有些慵懒,声音也是轻慢的:“为什么要去?”   女孩子们愣住了,不敢再说话了,其实本来也不敢跟她说话的,她的美明艳不可方物,隐隐有着攻击性,一般人都不敢轻易靠近,除非有了势均力敌的信心。   温怀钰眉眼微挑了挑,勾住了纪以柔的腰,径直往前走,缓缓开口,声调也是漫不经心的,却格外笃定:“真是抱歉了。比起跟你们一同出去。我想,我太太更愿意夜里与我独处。” 第51章   温怀钰揽着纪以柔出去, 动作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占有欲, 只是很不满的说:“叫什么姐姐, 也没见得比我小几岁。”   纪以柔若有所思的笑了下:“所以, 我在微信上叫你姐姐的时候,你确实也很不耐, 就差直接叫我滚了。”   被陡然提起这件事, 温怀钰松开揽着她的手,抬起右手,举到她眼前, 将那枚极大的钻石戒指转了转:“怎么了,纪钻石,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当时骗了我,还不许我不想搭理你啊。”   纪以柔将她手攥住了,手指一根一根的按了下去,握成小拳头:“戒指戴好了,别掉了。”   温怀钰不满的哼哼了两声, 第一百零一次的想把戒指拿下来, 可还是忍住了。   时间还早,午后的阳光隐隐有些炽热,温怀钰到了海边, 整个人都雀跃欲试:“我们去游泳吧,好不好?”   纪以柔从小就怕水,对水一直怀有恐惧, 难得的拒绝她:“我不去了。你去游泳,我在岸边看着你。”   “我忘了,你不会游泳……那我教你?   “我真的不去,”纪以柔抿了下唇,“我害怕。”   温怀钰说不动她,也不想再勉强她,只好作罢,将泳帽和泳镜戴上了,寻了个不深不浅的地方开始游泳。   九月也不是旺季,小城的旅游业也不算发达,沙滩上没几个人。纪以柔寻了棵高大的椰子树,树下又给游人设置的红木长椅,她坐下了,将墨镜摘了,目光落在海面上翻起的白色浪花,还有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多少年过去了,以前她只能偷偷看着她,现在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了。   只有纪以柔自己知道,温怀钰说出我太太那三个字的时候,心里升腾起来的那种剧烈到近乎虚幻的快乐,是如何将她笼罩的。   情绪强烈的几乎让她怀疑,这一切并非是真的。   那种不安全感还笼罩在她身上。   她一向最为理性,喜欢计划和秩序,一碰上温怀钰,事情就容易乱套,于是她只有忍耐,强行将所有的情绪都按捺下去。   得了如今的空隙,她轻轻叹了口气,所有心绪,都只有她一人知晓,也只留她一人掰开揉碎,独自体会了。   天际流云被风吹散,她偶尔一抬头,被阳光刺到眼睛,一时间有些恍惚。   第一次,见到温怀钰的时候,她好像也被她的光芒给刺了一下眼,然后就这么记了好多年。   那是温怀钰十三岁的生日宴会。   温家大小姐,是被温老爷子捧在掌上娇惯的明珠,众人都知道,全都巴结着来参加温家的宴会。   当时父亲已经去世,母亲在处理父亲的丧事,将她寄养在朋友家,便被那个阿姨给带了过去,但毕竟没有自己的父母看顾着,显得格外伶仃而冷清,只一个孤零零在一旁站着,恨不得钻到草丛里消失才好。   可她越想逃,就越有人不愿意放过她。   这个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女孩,长得粉粉嫩嫩,格外招小男孩喜欢,就这么站在一旁,也总有男孩子来找她说话,叫她小妹妹,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不敢说话,只是咬着嘴唇,怯怯的摇头,因为父亲去世,家道中落而过早的看尽了人世百态,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很怕跟陌生人说话。   于是有人上前来牵她的手,想拉着她去玩,她后退着避让,男孩猝不及防的摔倒了,额头恰好磕在了石头上,大哭着引来家人。   那些人围在一起看她,明明衣冠楚楚,说出的话却格外刻毒:   “这是谁家的孩子?”   “好像没看见她家大人。”   “怪不得,这么没教养。真是有人生没人养啊。”   这些恶毒的话,每一句都像针一样,扎的她耳朵疼,说她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要说到她的父母呢。   她恨透了,小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可当时,她到底还是太小了。   更不要说,在温柔和爱意中长大的女孩子,性情温和到怯懦,最后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真是太没用了……   她忍不住对自己失望,垂下了眼眸,有些无力的,紧握着的手指也松开了,雪嫩纤细的脖颈低了下来,像一只刚刚出笼便少了庇护的小小雀儿,被风雨打的要抬不起头了。   直到有道矜敛轻慢的声音悠悠的传了过来:“我还不知道,原来我们家花园还有这么好看的。叔叔阿姨,你们在这里好久了,介意跟我分享一下吗?”   大人的脸色都变了,大概是没想到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起话来就这么刺人,但也没人敢不给她面子,只是讪讪的笑了下:“温小姐,好像前面舞会开始了。”   纪以柔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那个人,穿着白色公主裙,裙摆绣着一圈细细的金线,雪嫩的脖颈上悬着一根细细的链子,坠着一枚金色钥匙形状的吊坠,与她明丽的五官极为相衬。   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神里盛满了不耐和讽刺,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嘴唇动了动。   好像只是说了句——笨蛋……   纪以柔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被簇拥在人群中间,自始至终都是淡然矜傲的,不管别人如何说笑,她唇角的笑意都淡淡的,隐隐的透着一点漠不经心,并没有看她一眼。   纪以柔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她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人,可他们大多谦虚且自矜,绝不会跟这个人一样,有一分光便要燃几分光,绝不掩饰的明丽耀眼,有些目下无尘的骄傲,却让人无法讨厌她。   她站在原地,看着被称为温小姐的女孩走远了,一句谢谢凝在唇边,没说出口。   她咬了咬嘴唇,像是在笑,又像在哭的样子,自言自语的说:“可真是个笨蛋。”   出了这场变故,纪以柔比先前更安静了,找到那个阿姨,摇了摇她的手指,请她送她回去。   那个女人正在舞会上寻到了意中人,如今浓情蜜意,哪里还有理她的心思呢,于是只给她倒了杯果汁,叫她到一旁去玩。   温家的宅院极大,小花园,秋千,私人泳池……一应俱全,可那些地方都有不少人,只有泳池边稍微僻静一些,她孤单单的坐在池边,双脚晃荡着,脚面在水面上一点而过,痒痒的。   她终于笑了下,露出一点小孩子该有的天真来。   她安静的等着,等着这场晚会结束,心里在祈求着,那位阿姨请千万记得她,可别她扔下了。她会很乖的,只要她带她出去,送她到公交站台上,她就可以自己回家了。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还是没人来找她,庭院里玩着的孩子似乎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四周静寂的可怕,她感到一种没来由的心慌,刚提着鞋站了起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恶毒的笑声——   有人在背后狠狠推了她一把!   那么短暂的一秒,纪以柔看清楚了,推她的人是那个男孩和他的姐姐,女孩子掐着腰在池边站着,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就是你啊。蠢货,让我弟弟受伤了,我给你一点教训。”   这岂止是一点点教训,水池极深,小姑娘在水里挣扎着,脚尖碰不到池底,慌张的呛了好多水,呼吸全乱了,身体也全都僵硬了,整个人极为痛苦,溺在了水里。   她大概是要死了。   那妈妈可怎么办呢,妈妈会伤心坏的吧。   她的思绪有些乱了,明明是很慌乱的,却没来由的开始平静了,甚至忍不住开始想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可真是耀眼好看啊。   再后来……她的意识有些飘忽了,直到砰的一声,有人入了水,纤细有力的手臂环过她,将她托了起来,还一直在她耳边说话:“笨蛋……别闭着眼睛了,呼气啊。”   这人的声音……   她又叫她笨蛋了,纪以柔以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了,可还是用力睁开了眼睛,原来真是不是幻觉啊……原来这个人就在她身边。   温怀钰一向耐心缺乏,看见她醒了,不说话的样子,又低声说了句,傻子。   她站了起来,转身往回走,经过那对姐弟的时候,脸色显得极为冷冰的:“滚吧。带着你家大人,一起滚。”   她在前面待久了,莫名觉得闷得慌,只想着到后面来透透气,刚好撞见这一幕,才知道,原来小孩子恶毒起来,是比大人还可怕的。   纪以柔在原地呛了几口水,看着那对姐弟慌张离去,那个人的背影还是那么骄傲的,她莫名的心安。   可那个人走的很快,一点也没有回头的意思,她站在原地,忍不住哭了:“姐、姐姐……等等我。”   温小姐转身了,还是一副不耐的样子,可是看着小姑娘满脸挂着泪,全身衣服都湿透的样子,终于生出一点恻隐之心来,走过去,朝她伸了手:“起来。我五岁就会游泳了,你怎么这么笨。”   纪以柔小心翼翼的将手交给她,怯生生的样子,像是可怜的小鹌鹑。   温怀钰不由嗤笑了一声,免不得又嫌弃了她几句,但是拉着她的手,却没放开了。   “姐姐……”   “不许叫我姐姐。”   小姑娘偏过头,声音软软的,仰视着她:“哦……那叫你什么?”   温怀钰牵着她的手,软软的,在手心里轻轻捏了一下,脸颊有点红了,转过头去:“我叫……算了,不告诉你,笨死了。”   ……   海浪拍打着沙滩,浪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大了,纪以柔不自觉地揉了揉眼睛,方才被阳光刺了一下,忽然有点看不清附近的景象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缓了过来,下意识的,目光就去寻找那个人。   可沙滩上干干净净,海面浪潮翻涌,那个人,不见了。   昔日恐惧的回忆席卷而来,纪以柔站在原地,怔了两秒,然后拔足狂奔,往岸边冲了过去。   直到双脚踩在海水里,她才清醒了一下,感受到心脏正在疯狂跳动,对水的恐惧刻在骨子里,但她愣了一秒,又往前走,嘴唇轻轻颤抖着,想那个人的名字,却说不出来。   只是才走了几步,温怀钰从洁白的浪花里钻了出来,脸上沾满了水珠,肆意的大笑:“哈哈哈哈特意来找我的?”   纪以柔看着她,脸色忽然变得极为苍白,眉心慢慢的拢了起来,声音很轻:“你刚才,就在等着我过来。”   温怀钰被她的神色吓到了,走过去,拉了拉她的手:“是……你怎么了啊?”   纪以柔抿紧了嘴唇,看着她,轻轻挣开了她的手,踏着海浪,转身往回走。   温怀钰终于有点慌了,追了上去,想去拉她的手:“吓到你了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一个小小的玩笑。”   纪以柔轻声说了句没事,可神色难看透了,再一次挣开了她的手,沉默的上了岸,往回走。   温怀钰在后面叫她:“喂!纪以柔!”   她一向脾气也不好,自觉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可纪以柔连步子都未停一下,更不要说停下来等她了。   这可把温怀钰气坏了,她站在原地,皱起了眉头:“纪以柔,你这个小气鬼!”   其实生气只有一点点,但更多的是茫然和无所适从,她忽然怕极了纪以柔生气时的样子。   平日里,多是纪以柔顺着她的意思……也不是,她们两人是很少有分歧的,纪以柔大概时候情绪都淡淡的,很少提要求,无论她说什么都只说好,很少都没有意见相左的时刻。   现在想想,她的情绪收敛的过于干净,一下子爆发的时候,让温怀钰忽然发现……原来这个人也是个有情绪的年轻女孩子。可她把她惹生气了,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更不知道该如何喊她了。   温怀钰不再尝试拉着她,两个人之间隔着三四米的距离,纪以柔走的极快,像是在逃离着什么。   温怀钰追着她走了一路,自言自语说纪以柔这个小气鬼,可又不敢太大声,怕被纪以柔听见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回了民宿,温怀钰还穿着湿漉漉的泳衣,刚好迎面撞上了那几个学生。   她们见到纪以柔的时候很惊喜,问她要不要去玩,可一向温柔清和的人,此刻只是紧抿着唇角,神色淡漠到极点,摇了摇头,就这么侧身而过。   温怀钰赶紧追上去,还是晚了一步,被砰的一声关在了门外,迎着那几个女孩子探寻的目光,没好气的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爱人吵架啊?”   学生被她故作凶恶的神情,有些狼狈的样子给逗笑了:“姐姐,你别凶我们了,赶紧去哄老婆吧,一直在吃干醋,算什么回事啊?”   温怀钰一怔:“我……”   那几个女孩子发出一阵哄笑,笑闹着走了,温怀钰自己心里也难免生起了闷气,等四周安静了,又开始用力敲门:“纪以柔,你出来。”   房间里无人回应,一点声音都没有。   温怀钰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天,被纪以柔这没良心的小雀雀给关在了门外……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今天终究是她理亏,纪以柔似乎一直都有点怕水,她在恶作剧的时候却全然没想到这一点,现在冷静下来,才真真切切的心虚了起来。   是她做错了。   可是纪以柔现在不说话,也不给她开门,她想道歉,都没有开口的机会,只能在门外干等着。   民宿的老板娘从走廊过,看见她泳衣都湿了,很有些关切的问:“怎么了,忘带钥匙了?”   温怀钰露出一点僵硬的笑意,指了指房间内:“不是。我太太……在里面。”   老板娘了然的笑了:“原来是被老婆给赶出来了啊。”   温怀钰:“……”   说这么大声干嘛,她不要面子的吗!   老板娘看她脸色,嗤笑了一声:“我说你们年轻人啊,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太太多温柔的性子啊,肯定是你闹的过了,才生了你的气。你就服个软,认错吧。”   温怀钰闻言也有点委屈:“不是我不认错。可是你瞧瞧,她把房间门都关着,一句话都不跟我说,我怎么服软啊?”   老板娘作为过来人,实在是懂的不能再懂了,进屋拿了毛毯:“你穿着湿衣服,她不忍心,肯定会给你开门的。你就站在这里等,每隔一会敲下门 ,就说:老婆我错了!”   温怀钰:“……不是,这人来人往的,多丢人啊?”   老板娘将毛毯扔给她,双手环抱在胸前:“那你就自求多福吧。我走啦。”   温怀钰接过毯子,头发全湿了,还在一点一点往下滴水,泳衣半干不干的,穿在身上也实在难受,她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还是站回了门前,敲门:   “纪以柔,给我开个门吧。”   “以柔,我要感冒了。”   “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柔柔……给我开门吧,好不好?”   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句,更不知道是哪句起了效果,咔哒一声,门从里面开了。   纪以柔有些漠然的站在门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唇瓣上印着深深的咬痕——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看起来像是自己跟自己生了好大的气。   温怀钰终于等到她开门,进了房间,却罕见的不敢说话,指尖无意识的捏住了毛毯的一角:“你一个人,在生气啊?”   纪以柔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没有生气,便走到窗边,只留给她一道冷清倔强的背影。   空气中都是凝滞的氛围,温怀钰向来是快意恩仇的性格,哪里遇到这么憋屈的时刻。她从来是说话做事都是随心而为,此刻却束手束脚的,连喘气都怕声音太大了,让纪以柔不开心了。   她不习惯这样的沉默,开始没话找话:“我、我换衣服了啊,你别偷看。”   背对着她的人,站在窗边,如同静默的雕像,连指尖都没动一下,显得她格外自作多情似的,说完她自己都脸红了。   温怀钰心里哼哼了一声,真的开始换衣服了,将毛毯扔到了椅子上,才将湿漉漉的泳衣脱了,换上床边的真丝小睡裙。   她有点冷,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的搂住了胳膊,声音也放的更柔和了:“别生气了,对不起,我就是一时兴起,没考虑到你的感觉。你别生气了,没有下一次了。”   站在窗边那个人终于动了,极为缓慢的转过身,只是还是没看她,连眼皮都没撩一下,淡淡的说知道了,而后往门边走,像是要出去。   温怀钰慌了,一把拉住她手腕:“你生气,你对我有意见,你就告诉我。一句话也不说还要出去,是为什么?你不许走,把话说清楚。”   纪以柔缓缓的动了下,终于抬起眼看她,眼神深处潜藏的狂热、痛苦和压抑将温怀钰吓了一跳,她紧紧握着她手腕不放:“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医生……你干嘛?”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纪以柔反扣住手腕,一把拖到了怀里,被她牢牢的按住,后背重重的抵上了门背,金属把手又冷又硬,硌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又嗔又怒的:“纪以柔,你生气就生气,但是你弄疼我了!”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声音有些异常的冷,情绪早已完全失控:“弄疼你了吗……我想还不够。”   这人为什么就永远这么没心没肺,就像一颗没有心的石头……   她大概永远都不知道,爱着她的人是有多心惊胆战,怕她不开心,更怕她出意外。   要怎么样,这个人才能记得,留在她身边,哪都不许去。   “你什么意思……唔!”   温怀钰被她奇怪的言语惊到了,想问她为什么,可话才说了一半,便被她吞了下去。   纪以柔将她禁锢在怀里,低下头,嘴唇覆上她的唇,轻轻舔舐了一下,而后用力咬了上去,声音沉沉,像是警告,又像是惩罚:“不够。要让你再疼一点。”   温怀钰被她咬疼了,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想推开她,又不太敢推开的。只觉得她变得有点陌生,可又想起她先前紧抿唇角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忍。   她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软着嗓子央求她:“疼……我疼,纪以柔,求你了。呜……你放开我吧,好不好……” 第52章   她软着声音央求着, 可纪以柔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吻着她的嘴唇更用力了, 一寸一寸的碾磨过去, 方才罢了。   温怀钰疼的溢出眼泪,浓密的眼睫尖上挂着泪珠, 嘴唇被她咬的太疼, 实在受不了,手掌抵在了她肩膀上,用力推了她一下。   纪以柔被她推的往后一退, 差点没摔倒了,温怀钰也顾不上疼, 下意识的上前去拉她的手, 被她反握住手腕,重新拥入怀里。   温怀钰有点怕她再重来一次,只是这次没有了,纪以柔抱着她,极安静的, 下巴抵在了她肩膀上, 半晌都没说话。   一点、两点……温热的泪珠湿了衣服,纪以柔她怎么哭了啊。   温怀钰嘴唇被咬的又痛又麻,还没哭够呢, 凶徒自己倒先哭上了,她没办法,只能好性子的哄着:“好了好了, 都是我错了,别哭了。”   那个人紧紧抱着她,却不说话,眼泪越流越凶,将她半边肩膀都淋湿了。   温怀钰轻轻叹了口气,手掌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肩背:“宝宝,可别哭了。”   说完这句话,她的脸颊莫名一红,不过纪以柔好像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注意到她给她的新称呼。   温怀钰紧张了一会,一颗心砰砰砰的跳动,过了半天,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按住纪以柔的肩头,指尖从她脸颊上触过,沾了满手的泪珠:“不哭了。”   纪以柔已经止住了眼泪,但眼角还红红的,沉默而倔强的看着她,半晌,只吐出几个字:“再叫一遍。”   温怀钰一怔:“什么?”   纪以柔坚定的重复:“再叫一遍。”   温怀钰忍不住啊了一声,忽然懂了她的意思,脸颊上晕开一层绯色,松开手,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纸巾,你擦下脸。”   纪以柔不伸手,没能等她再说话,她神色很失落的,在沙发上坐下,长长的头发披落下来,只露出一小段纤细雪嫩的颈,透着说不出的脆弱。   温怀钰拿她没有办法,可又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说一遍,有些局促不安的,在房间里转了转。   纪以柔早就不哭了,只是唇角紧抿着,既不说话,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安安静静的坐着,连呼吸都很轻。   两个人连晚饭也没吃,温怀钰是没胃口,问了她,她也说不吃,两个人就这么静坐着,相顾无言的样子,温怀钰好几次话到嘴边了,又咽了下去。   她向来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这么明艳张扬的人,其实对待感情往往是手足无措,只会红着脸后退。   可纪以柔今天似乎就较了真,在沙滩上就格外生气,回来咬了她还不够的,现在好像非要等她把话说出来。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了,隔壁出去酒吧玩的那群年轻女孩都回来了,温怀钰看了看时间,过去拉她起来:“别坐着了,睡觉吧。”   纪以柔沉默的点了点头,在床上躺下了,却背对着她,从肩颈往下勾成一道紧绷的线条,隐忍又压抑。   温怀钰一躺下去,整个人都困极了,可她又不能让纪以柔一直这样,伸出手去揽她的腰,从后面将她抱住了。   大概是困了,先前的理智、矜持和赧然,此刻都不再阻拦她了,她将脸颊在纪以柔的后背上蹭了蹭,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鼻音:“纪以柔,你转过来嘛!”   纪以柔不为所动的,大概是装作是睡着了。   可她并不相信,确认了这个人是在装睡。   温怀钰困的眼皮都分不开了,额头又在她背上蹭了蹭,显得奶里奶气的:“转过来啊。宝宝……”   那个装睡的人,忽然不受控制的颤动了一下,身体转过来一半,声音很低:“再说一遍。”   温怀钰真不懂她为什么如此坚持,但她不想再跟她僵持不下了,整个人钻到了怀里,声音越来越低了:“怎么了啊,谁还不是个宝宝……”   她的呼吸变得轻柔绵长,已经睡熟了,靠在纪以柔怀里,脸颊还轻轻的蹭了蹭。   纪以柔还怔怔的,想叫她再说一遍,可听到她已平稳的呼吸声,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今晚是钻什么牛角尖呢。   非要跟她闹脾气不说话,也非要逼着她再叫她一次宝宝。   温怀钰睡熟了,纪以柔却毫无困意的,看着她,用视线一点一点描摹她的五官轮廓,明明已经刻在记忆里,却偏偏看不够的。   长而浓密的眼睫像把小刷子,时不时颤动着,纪以柔用指尖轻轻触了触,有点痒,她笑意更深了,一点困意都没了,愈加清醒,像小孩子得了心爱的玩具,只想紧紧的揉入怀里。   温怀钰这一觉睡的极为不□□稳,夜里醒来一次,她偶尔一睁眼,正好对上纪以柔的眼睛,原本清澈干净的一双眸子里浮着淡淡的红血丝,目光幽深却炽热,无声的看着她。   她还在困头上,往纪以柔颈窝上蹭,嘟囔不清的:“你醒好早。”   也不知道纪以柔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楚,只感觉被搂的更紧了。很快,又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恰好又对上纪以柔的目光,她一动,纪以柔就有点紧张似的,搭在她腰上的手收的更紧了。   如此,到天光大亮时,温怀钰彻底醒了,一看时间,刚刚7点,她轻轻动一下,就感觉到纪以柔的下巴抵在她额头上,而她正以一种极度亲密且依赖的姿态,趴在纪以柔身上。   她的鼻尖正抵着一处细嫩的肌肤,嫩豆腐似的,好像在刻意引诱着她犯罪。   温怀钰有点心猿意马了,甚至很想咬上一口……毕竟也不是没咬过的……上次,纪以柔生病了,躺在她床上的时候……   可当时纪以柔神智不清,现在两人都清醒着,她实在不好意思做出这种事情。   毕竟她们早早都约定好了,不干预彼此生活,也不睡在一张床上。结果这才多久呢。她昨晚就和纪以柔睡在一张床上,还钻到人家怀里,已经够打脸了,现在可不能就这么轻易被诱惑了。   她思绪有些乱,又想起来,昨晚纪以柔吻她时的样子……   也不对……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纪以柔到底是在吻她,还是咬她了。只是还是让她脸红心跳的,偷偷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控制住了欲念,可纪以柔却轻轻笑了一下:“醒啦?”   温怀钰装睡,装了几分钟,才很自然的翻过身,又过了会,轻轻打了个哈欠:“唔……睡饱了……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啊?”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无形中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缓解了那种心虚的情绪,不料一眼就看到纪以柔泛着红血丝的眼,她怔愣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睡?”   “不为什么,就是有点失眠。”   温怀钰感觉她在敷衍,有点不满,也没再问了,趿着拖鞋站了起来,走到阳台上看天气,外面阳光极为明媚,她回头冲纪以柔笑:“天气真好,我们去冲浪吧?”   纪以柔听着,安静的笑了一下,刚刚准备说同意了,温怀钰自己否决了这一提议:“算了,太晒了,不去了。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纪以柔昨晚在她耳边,轻轻恳求:“以后不要吓我了。好不好。”   温怀钰忽然懂了,纪以柔昨天失控的情绪和隐忍的愤怒。   但那个人的情绪藏得极好的,昨晚大概明明一夜未眠,此刻就站在衣橱前,拿出碎花连衣裙在身上比了比,回过头看着她的时候,笑容极为清雅温柔:“哪件好看?”   温怀钰有些怜惜的看着她,没再问昨天的事情了,第一次言而由衷的说:“宝宝。你穿哪件都好看。” 第53章   纪以柔最后选了一件豆绿色的小裙子, 又得了温怀钰的赞美。   平日里冷清内敛的人, 只听了这么一句宝宝, 温柔好看的眉眼弯了一路, 连带着温怀钰心情也变得很好。   她们在城区里散步,寻着温怀钰记忆里的小巷, 一条又一条走。   小学时候最喜欢吃的早餐店, 街头老奶奶卖馄饨的摊子,小学里破旧的老教学楼,挂在铁丝上的花裙子……时光好像也变得慢了, 温怀钰很久没觉得心里这么平静了,在街角看见卖棉花糖的爷爷, 还跑上去买了两只, 两个人一人捧着一只大大的棉花糖,走了很远很远。   纪以柔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刚准备跟温怀钰说太甜了,就发现她怔住了,眼睛里蓄满了清泪, 一时间显得极为狼狈的, 转身就走。   纪以柔追上去,一把握住她手肘:“怎么了?”   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这么短的时间里, 就已经将情绪压了下去:“没事。看到以前认识的邻居了,不想看见她,不想被看到。”   纪以柔不知她在难过什么, 只能说了句好,跟着她离开。   两个人又待了一天,行程要结束了,温怀钰的神色却显得有些空茫的,好像昨天仓促回去之后就一直这样子,好像在想些什么,却并不愿意说。   等纪以柔收好行李了,她沉默着,拖着行李就走,站在路边,伸手拦了辆的士,说了要去机场,纪以柔却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服,温声说:“去看看他们吧。”   温怀钰怔住。   纪以柔伸手接过行李箱,对师傅说了句抱歉,拉着她回去,将箱子寄存了,又带着她出去,不问她想不想去,只问她:“墓地在哪?”   温怀钰反应有些慢的,指了指西南一角,下意识的听着她的话,被带到墓园外,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进去。”   哪里是不想呢。   分明是不敢吧。   纪以柔伸出手,揉了揉她脸颊,掌心的温度滚烫又舒服,她的声音也是绵柔的,耐心的哄着:“不要紧,就进去一下,就当陪着我进去看看他们,好不好?”   温怀钰抿了抿嘴唇,轻轻的说了个好,跟在她身后进去,神色始终有些寂寂。   墓园里安静而肃穆,但其实在此下葬的人并不多,这座小城的习俗是水葬,在海边长大的人的,对水的感情好像也格外的深。   纪以柔原本走在前面,拉着她走,可温怀钰忽然挣脱了她的手,步子有些匆匆的往前奔去,几次都差点被绊倒了,站起来的时候却总的更快了,神色焦急又无措,往某一处奔去。   她拔足狂奔,头发被风吹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哽咽,直到站在一块墓碑前,她怯怯的站住了,短暂的过了两秒,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脸颊好像都埋在了尘土和落叶里。   纪以柔晚了几秒才追上来,只听见她一直哽咽的说:   “对不起。我不该不接电话的。”   “我错了。我再也不怪你们送走我了。”   “我再也不生气了,也不发脾气了,也不到处去玩了。”   “你们……你们别不要我了,好不好啊。”   她泣不成声,哭的不成样子,听得纪以柔心被揉碎了,想上前抱住她,可心里清楚,这种时刻,只留她一个人就够了。   温怀钰在哭,她就在一旁看着她哭,眼底不知何时也蓄了眼泪,终究是不忍了,上前抱住她:“好了,我们回去了。”   温怀钰没有挣扎,整个人绵软无力的靠在她怀里,抽泣着重复:“对不起。我错了……”   纪以柔伸手擦了擦她额头上沾着的碎草叶和灰尘,极为温柔的亲了亲她脸颊:“南南,我们回去了。”   温怀钰咬着嘴唇,不说话,全身上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墓碑,那上面有一张男人的照片,笑的时候有一点羞赧的温柔,看起来就是极为温善的人。   纪以柔轻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手心遮住她的眼睛,将她揽在怀里,想带她离开。   温怀钰的情绪根本无法平复下来,推开她的手,又扑到了墓碑前,原先隐忍的哭泣化作了放声大哭,将飞鸟都惊走了,她的声音破碎的不成句子,断断续续的,重复着说。   她错了。   别不要她了。   纪以柔站在一旁看着,看她这么骄傲刚烈的人哭成这个样子,一颗心被揉的稀烂,可偏偏又无能无力,她因此快要恨死自己了。   暮色四合,倦鸟归巢,温怀钰终于哭累了,好像将她过去二十年未流的眼泪都流干净了,才无力的站了起来,失魂落魄的往回走。   纪以柔跟着她,却不敢拉她的手,两个人回到民宿,把老板娘都吓了一跳,纪以柔匆匆说了句再住一晚,跟着温怀钰回了房间。   温怀钰眼泪已经干了,神色显得格外空寂的,自言自语:“都是因为我。”   纪以柔看她神情不太对,双手按在她肩头,目光对上她目光:“不是因为你。不要自责。”   温怀钰唇角缓缓的勾了起来,自嘲的笑着:“就是因为我。”   “你不知道……当时爷爷找人来接我的时候,我不想回去的。”   “这里才是我的家。我有我的爸爸妈妈,我为什要走?”   纪以柔握住她的手:“我知道的,你没做错。”   也不知道哪句话忽然触动了情绪,温怀钰用力挣开她的手,眼泪就下来了:“不是。就是我的错。当时他们不要我了,把我送走了,别人都说,他们收了好多好多的钱。我心里想,都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们了。后来我爸爸躺在病床上,临过世前打来电话,我还在冷笑,问他有了钱,是不是日子变好了很多。”   她站了起来,情绪异常的失控:“他在那边一直叫我的小名,叫我南南,说爸爸想你了,问我能不能回来……可是我说不能,说你不配,说你这辈子,就是死了,都别想再见到我了!”   纪以柔不能任她再这么情绪崩溃下去了,上前一步将她揽到怀里,无视她的挣扎,只温声的说:“好了,不要说了。”   可温怀钰偏偏要说。   积压在心底十余年的事情,沉默太久,久到连她自己都以为已经遗忘了,此刻才不知道不是的。   那些遗憾与错落,那些悔恨与愧疚,日久天长,堆积成一座失眠的火山,点燃的那一刻,那些回忆如岩浆上涌,将她残存的理智烧干净了。   “后来我妈妈也生病了,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就想见我,她等不到我,她去找我了……可那个时候我不在,他们没让她见我……她只能回家了,在路上、在路上就过世了。我回国才知道……去医院的时候,她的手都已经冷透了。”   她顿了顿,唇角牵起一点笑意来:“到死,都没能见到我一面。”   纪以柔早先就知道,温怀钰的养父养母去世的早,且两人并没有孩子,当时她只觉得有些遗憾,并不知道这其中有许多隐情,如今听温怀钰一一说了,才觉得无限怅惘的,拥着她:“不怪你的。你那时才那么小。”   温怀钰还在轻轻颤抖着,眼角泪还未干涸,就靠在她怀里,前所未有的软弱:“我见到她的时候,就想去拉她的手,可她的手……都凉透了。”   那是她毕生的梦靥,有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以为自己还在医院里,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疯狂的奔跑着,可终究还是没赶上,只握到一只冷冰冰的手。   纪以柔想尽所有办法安抚她,哄着她坐了下来,不再哭了。   温怀钰怔怔的,睁着大大的眼睛,神色有些空落的,也当真不再闹了,抱着睡衣进了浴室洗澡。   纪以柔哄她睡觉,可她双手紧握着被子,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还在重复的说:“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   她就这么睁着眼睛,重复着说话,像只眼神空洞的洋娃娃,让人心疼坏了。   纪以柔想尽办法哄她了,拥抱她,亲吻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可都没有什么用。   她大概是陷在自己的梦里了,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孤单无助,满心愧恨的女孩子,一直无法停止发抖,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过了很久都无法入眠。   纪以柔知道不能再任她这么下去了,想到了某个令人脸红的想法……确实是羞耻,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想出这种抚慰她的方法……想着让她累了,困了,整个人没有精神想这件事情了,应该就能安稳下来了。   于是她在被子里,亲了亲温怀钰的脸颊,轻声说别怕,然后钻进了被子里,身体一点点往下,过了一会,才停了下来。   她吻上那里的时候,温怀钰有些无措的颤动了一下,茫茫然的说:“你做什么?”   纪以柔按住她的腰,压住了她的腿,大概是因为嘴里含着东西,声音也显得含糊:“不要怕。”   温怀钰早就不再怕了,哭的久了,心思都是迟钝的,可本能使然,喉头里溢出一点低吟,她的声音揉进了暖意:“你干嘛呀!”   那个人不再说话了,只是一寸一寸,极为虔诚且温柔的,以唇舌,以她所能想到的最温柔的方式,抚慰着她。   那次醉酒,好多事情本来就记得不太真切,这次的感觉来的迅速而猛烈……温怀钰被吓到了,忍不住哭了,说她不要了。   可有的事情,一旦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直到她哭累了,也没有力气再叫了,就这么睡着了。 第54章   翌日一早, 温怀钰被电话吵醒了。   周然打的电话, 小声的问:“温总, 你在哪里啊?你的航班应该已经到了吧?”   温怀钰还有些困:“嗯?”   周然猜到她大概忘了, 忍不住叹气,提醒她:“您跟我说了, 您是晚上的航班, 十一点落地,让我来接您。然后您……”   他还在那边说着什么,温怀钰听着, 好看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但没等周然说完, 从被子里就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将她的手机夺了过去,按灭了。   好吧……   她有些晕沉沉的,闭上了眼睛,准备继续睡觉。   咦……?   温怀钰忽然睁开眼睛,看着身旁那人沉静安稳的睡颜, 终于感觉有点不对了。   昨晚……   她原本已经忘了, 但是身体的感觉永远是最为诚实的,提醒着她,昨晚确实发生了什么。   腿有点酸, 还有那……大概是已经清理过了,但还是酸酸的,有些不太舒服。   温怀钰的呼吸凝住了, 一颗心开始砰砰砰的狂跳个不停,昨晚怎么会……怎么会又那样了。   纪以柔竟然对她……   绯意从脸颊往下蔓延,染透了雪白的耳垂,连锁骨上都蔓延着淡淡的粉,好像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连呼吸都变得滚烫了。   羞赧之余,她又忍不住生出了一点恼意,颇为懊恼的,轻轻啊了一声。   纪以柔这个趁人之危的大坏蛋!   她为什么、为什么又当受了!   可真的是要把她气坏了!   温怀钰睡不着了,推开纪以柔的手,从床上坐了起来。   纪以柔被她吵醒了,声音有些含糊,却隐约带着餮足后的愉悦:“怎么了?不多睡会?”   温怀钰坐着,拥着被子,往下偷偷看了一眼,睡裙还穿着的,只是揉的皱皱巴巴的,她偏过头:“纪以柔,你竟然对我……”   纪以柔也彻底清醒了,躺在床上没动,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我对你怎么了?”   温怀钰:“……”   她竟然还敢问她怎么了!   纪以柔握住了她手指,牵过去揉了揉自己的脸,意味深长的说:“我累了。”   温怀钰愤愤的甩开她的手,趿着拖鞋走了几步,姿势有点不太对,她站定了,回过头,明丽的眼眸里盛满了娇嗔的怒意:“你太讨厌了!”   纪以柔发出一点淡淡的笑声,显得极为愉悦的,也跟着下了床:“走路不舒服吗?别生气了。昨晚是你哭的太伤心了。我只是在安抚你。”   温怀钰脸颊都红了,不敢回头看她了:“不许说了!”   真不要脸,以什么方式不好,非要以那种方式来安抚,实在是……   她冲进浴室,洗了了澡,将衣服都换掉了,出来的时候脸色还是阴晴不定的,纪以柔却偏偏像没事人一样,神色依旧,将行李都收好了:“今天该走了。”   温怀钰简直气的慌,一方面气她昨晚对她那样子,一方面又气她现在如此云淡风轻模样,好像真的仅仅是安抚,再无其他心思了。   两人从民宿退了房间,老板娘还很热情的建议她们下次一起再来。   温怀钰没好气的说:“不来了。要来也是我一个人来。”   从民宿到机场的一路,她都有些气闷的,偏过头看窗外的风景,不肯跟纪以柔说话。   纪以柔倒也不在意,只捉了她的手放在掌心里玩,温怀钰收回手,不让她碰,她也不着急,又将她的手捉了回去,如此几次来回,温怀钰没耐心了,也不跟她闹了,手掌便被她握在了手心里。   只她还是偏着头,有些倔强的置着气。   到机场时还早,下午3点的航班,现在才刚刚十一点。   附近有一家快餐店,两人进去,温怀钰自顾自的去点菜,也不管纪以柔想吃什么。   不过纪以柔脾气好,口味也不挑剔,好像温怀钰喜欢吃的,她也都喜欢吃。   她没吃多少,就吃不下了,靠在窗边,手肘撑在桌面上,悠悠的等着。   温怀钰察觉到她的目光,莫名耳尖一红,迅速吃完了,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对上纪以柔含笑的眼……也看到她指尖正在轻轻摩挲着嘴唇,好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那种令人羞赧疯狂的情绪又涌上来了,温怀钰皱起好看的眉,自以为很凶的凶她,其实泛红的耳尖早就将她出卖了:“你、你……在做什么?”   纪以柔一怔,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玩笑的笑了下:“没做什么。”   温怀钰淡淡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前走,也不等她了。   纪以柔拖着行李箱在后面,走的慢条斯理,十分从容,路过玻璃橱窗时,还偏过头看了一眼,指尖在唇瓣上轻轻拂过。   她确实没做什么。   她只是在回味先前的美味罢了。   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温怀钰想起周然,给他打了电话过去,还是义正言辞的:“这边下雨了。   纪以柔在一旁看着她,眉尖微挑了挑,轻声说:“昨晚天上可没下雨。”   有的地方下了雨而已。   温怀钰瞪她一眼,站起来,走到一边,继续说:“下雨了,我们错过了飞机,辛苦你在机场等了一晚,去找财务,说我同意的,这个月给你多发两千块钱奖金。我今天的飞机,你不用来接我了,回去休息吧。”   温总人美钱多,别的没有,只能用钱来解决问题了。果然,周然一听到多发两千块钱奖金,也不觉得昨晚等了一夜有什么问题了,开开心心的答应了。   电话挂断了,温怀钰走过去,伸出手,指尖点了点纪以柔额头,恨恨的说:“我打电话,你在旁边给我拆台?”   白嫩的额头触感极为细腻,原本她是在凶纪以柔的,可戳着戳着,忍不住多碰了几下,直到那里被她戳的有点泛红,她才放下手:“不许说话。保持安静。”   纪以柔顺从的嗯了一声:“实话实说。不要生气。”   她的神情很乖,看起来总让人放松警惕,可温怀钰却知道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个人乖巧安静的表象下,是一颗藏满了坏心思的心,实在是可恨极了。   温怀钰决定不跟她说话,上了飞机,也只是将眼罩一拉,昨晚本来就睡的有些晚,再加上……又格外的闹腾,没多久她就困了,陷入了浅眠。   飞机抵达,降落,温家的司机已经在等着了。   这一段蜜月旅行,至此也就结束了。   温怀钰觉得自己是亏大发了,嘴唇被咬的疼……哪里也被咬的疼,总之是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只想回家躺着,再把纪以柔这黑心的小狼崽子给赶出去,自己寻个清净。   到了温家老宅,温严还特意等在了门口,笑容爽朗:“怎么样,南南,出去玩的开心吗?”   温怀钰强行保持微笑:“嗯。挺好的。”   温严听她这么说话,也就放心了,一看纪以柔提着行李,他忍不住了:“南南,你怎么能让小柔拿行李呢!”   这丫头,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呢。   温怀钰唇角抿了一下,她现在还腿酸呢……叫她去提行李,可拉倒吧。   纪以柔偏过头,看着她笑,看她眼角眉梢上都是嗔意,这个人总以为自己冰冷又凶,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撩人。   温怀钰没有来接行李的意思,不过管家很主动的过来帮忙,将行李接过了,这件事也算是暂时揭了过去。   时间刚好在六点,饭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温严很高兴:“小柔,我刚问了老纪,说你喜欢吃黄焖牛肉和水煮鱼,来尝尝,看看家里厨子的手艺合不合你胃口。”   纪以柔一直含着笑意,听话的将每道菜都夹起来尝了尝:“都很好吃。我很喜欢,爷爷费心了。”   温严越看她越顺眼,小姑娘温柔安静又乖巧,心思体贴,无论什么时候都带着笑意,实在是讨人喜欢。   温怀钰在一旁,沉默着不说话,今天饭桌上都没什么她喜欢吃的菜,家庭地位如此一落千丈,这转变来的有些猝不及防,她有点生气,生气之余又忍不住想:原来纪以柔喜欢吃这些东西,她怎么才知道呢。   温董事长以往都是不苟言笑的,纵横商场时更是严厉冷清,现在和小孙媳妇聊天,神色温和慈祥的如同寻常老人,等饭吃的差不多了,又对吴妈使了个颜色。   温怀钰挑了挑眉,看两人的互动,感觉有些神秘兮兮的。   吴妈从厨房里端了一锅炖汤出来,温严看了她一眼,说要先出去了,叫她们慢慢吃。   他起身往外走,看样子像是要出去散步了。   温怀钰终于不用再伪装愉快了,要吴妈拿勺子给她盛汤。   吴妈的脸色变得有点奇怪:“小姐,先生说了,这汤是煮给纪小姐喝的。”   温怀钰不解:“为什么?不行,我要喝汤。”   都没她喜欢吃的菜了,为什么还不给她喝汤,怕不是要气死她吧。   吴妈很为难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纪以柔,最后只能无奈的叫了一声先生。   温严正在玄关处换鞋,还没出去,被叫住了,深深的看了温怀钰一眼,很严厉的说:“大补汤。给小纪喝的,你不许喝。”   温怀钰:“???”   大补汤?!   是怕纪以柔亏坏了吗……但是需要滋补的,明明是她好吗!   温怀钰面无表情:“我不管,我要喝。”   温严已经准备出去了,原本这么尴尬的话题,他是不想参与的,可现在这丫头脾气上来了,他得镇住她:“那怎么行,你不能喝。这事没得商量。”   这缺心眼的死丫头,已经占够便宜了,还这么不知足,连碗汤都非要抢,小纪这瘦胳膊瘦腿的,再不补补,到时候把人家小纪折腾坏了可怎么办?真是不懂什么叫做长远的可持续发展!   温严是大家长,说话掷地有声,扔下一句话就出去了,临走前还是给吴妈下了严令。   温怀钰气坏了,气的想把家给拆了。   她不说话了,在一旁生着闷气。   吴妈得了严令,给纪以柔盛了汤,看她喝了一口,才放了心,温声说:“纪小姐,您多喝一点,补补身体。”   纪以柔说知道了:“吴妈,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会把汤全喝了的。”   吴妈应了一声,她确实也正忙着,两人房间里新换了床单被套,她还要上去检查,便就先上楼了。   餐桌前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温怀钰面色不虞的,看着纪以柔喝汤,越看越觉得憋屈,还没说话呢,纪以柔已经将碗推了过来:“你喝吧。”   她最开始想喝的,被刚才那么一闹,又不想喝了,尤其是纪以柔叫她喝就喝,凭什么啊!   “我不喝。”   纪以柔冲她一笑:“你真不喝?味道还挺好的。”   温怀钰又动摇了,心里还在好奇这汤有什么了不得了,也不再端着了,将碗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喝完舔了舔嘴角,还有点挑衅似的,瞪了她一眼。   纪以柔还是带着笑的,拿了张纸巾,站起来,慢条斯理的给她擦了擦嘴边残余的汤汁,声线极为温存,目光也温柔:“多喝点好。你有点晕倒,体力太差了。”   温怀钰原本还得意的看着她,那几个字落入耳中,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我……我没有啊。”   纪以柔抬起手,指尖在自己唇瓣上轻触一下,山月一般的眉眼,弯起来的时候极为勾人的,她低声喃喃:“分明是的,还敢说没有?”   温怀钰看着她动作,不受控制的想起了某些事情,整个脸颊都红透了,说不出话来了,看着桌前那已经空掉的汤碗,恨不得将脸都埋进去…… 第55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碗汤的缘故, 温怀钰今晚有点心浮气躁。   按理说, 旅途奔波, 昨晚又劳累了, 今晚刚好好休息才对。   可她偏偏睡不着, 就干睁着眼睛,无聊的玩了会手机,又觉得没什么好刷的。   她翻来覆去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纪以柔也没睡, 问她:“怎么了?失眠?”   温怀钰淡淡哼了一声, 好像还在生气。   纪以柔忍住笑,耐心的哄她:“昨晚只是为了哄你。你何必这么生气。”   温怀钰听见这话,原本气也该消了,可又不知道钻的哪门子牛角尖, 心想:原来她只是为了哄我。   她声音闷闷的:“知道了。”   纪以柔听她声音, 就知道她在闹脾气, 从她身后揽住她:“别把自己给气坏了, 啊。”   她贴着她耳尖说话, 气流发出轻轻的颤音, 从她耳廓边拂过,又酥又痒的, 温怀钰听着她说话,竟然忍不住有了一点反应,不安分的并拢了腿, 声音软和下来:“你别对我耳边吹气。”   纪以柔嗯了一声,说好,只更紧的抱住她了。   温怀钰忽然觉得有点热了,罪魁祸首肯定就是那碗汤,烧的她全力软绵绵的……她忍不住想起昨晚……   当时她的情绪极为崩溃,不管纪以柔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直到那种奇妙又羞耻的感觉将她缠绕了……她分心了,再也没时间伤心了,还在哭着,只是那眼泪的含义很快就变了。   她不得不承认……   那种感觉,羞人,却舒服……甚至让她现在都很想,很想再体会一次。   可她开不了口。   纪以柔只是抱着她,动作并未逾矩,就单单只是抱着她,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轻轻说:“我困了啊。晚安。”   温怀钰:“……”   别睡啊!   她在这里心火旺盛,想……那什么一下,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睡了呢!   她嘴唇动了又动,可就是天生脸皮薄,这种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纪以柔很快睡着了,其实她比温怀钰更累,前天晚上失眠,昨天一整天都在照顾着她的情绪,此时此刻,困倦的厉害,说了晚安,不过几秒就进入了梦乡。   徒留温怀钰一个人,睁大了眼睛,感觉整个人像是被火烤了一下,难耐的很,明明那个人的手就搭在她腰上,可偏偏不上一步,也不下一步,好像是在故意吊着她。   不行!   以后再也不跟纪以柔这没良心的睡在一张床上了!   温怀钰想好了,这一直住在老宅也不是事情,不被爷爷给气个半死,就在家里住着,两个人夜夜睡在一张床上,她迟早要因为欲……火旺盛而英年早逝了。   这一夜,终究是难眠了。   ……   翌日一早,温怀钰向温严提出:“从明天起,我们就不住在家里了。”   温严最初不同意,后来又莫名松动了,心里暗暗猜测,估计是家里人多口杂的,两小只在家里也不好亲密恩爱,想搬出去过二人世界呢。   他终于松了口:“搬出去可以,就是你,收收性子,不许再欺负小柔了。”   温怀钰嗯了一声,嘴上是答应了,心里却想着,这不知道是谁在欺负谁呢。   不过,现在能搬回去自己的别墅,她也不再跟温严较真了。   这件事说完了,温怀钰正了正色:“爷爷,我今天就回公司了。上次工地出事故那件事,说是新一轮的报告已经出来了。”   温严也敛了笑意:“你是要回去,人命最大。”   气氛陡然间变得严肃了,祖孙两人静坐着,好像都想跟彼此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最后,还是温怀钰先开了口,声音压的有些低:“在没有充分的证据前,我不会伤害我的家人。”   她只留下一句话便走了,只留下温严一个人,在客厅独自坐了好久,末了,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温怀钰从客厅里出来,莫名觉得有些压抑,在庭院里站着,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正好看见纪以柔在浇花,衣袖挽着,素白的手腕折成动人的弧度,光这么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她走过去:“把常穿的衣服收拾一下,我们搬出去住了。”   纪以柔顿住,抬起头看她,目光清澈干净:“去哪里住?”   她先前赠予她的别墅,现在还空着。   温怀钰有点心虚的别开眼:“靠近公司的地方,有我名下的一栋别墅,我前几个月都住在那里。”   纪以柔了然了,大概是那次两人误会分开后,她慷慨大方,馈赠别墅,便就此揭过这一页,新换了住所。如果不是她对她念念不忘,怕是没有此刻了。   这些事既是事实,她早就猜到了,可这么想着,还是会觉得伤心,神色便显得有些落寞,眼睫垂了下去:“知道了。我去收行李。”   温怀钰站在原地,想哄哄她,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是秘书小方提醒她过去开会,她也没时间再耽搁了,让佣人传了话,便先出门了。   半月未至公司,虽然重大事项都由董事会讨论决定了,也委托高管主事,可终究还是有不少重要的文件等着她亲自签字审核,譬如收购公司的项目书、大型采购合同和重大人事变动的安排等等。   温怀钰暂时忘却了种种琐事,一颗心完全扑在了工作上,只在中午的时候看了看手机,纪以柔并没有发微信过来。   她的情绪空落了一瞬,下一秒就被秘书送来的文件材料吸引了,她微微蹙眉:“这次采购合同的乙方怎么变了?”   “是刘总安排的,他说先前好像跟您电话确认过。”   刘铭志是以前温严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叫温严一声温叔,两人关系远超寻常上下级,多了点亦亲亦友的味道,所以温怀钰也叫他一声刘叔,她如今在公司高层里渐渐站稳跟脚,也有刘铭志帮忙的缘故。   温怀钰想了想,隐约想了起来,刘铭志是跟她打过电话的,那时候她正在游艇上,信号不太好,听得也不够仔细,好多细节内容都没印象。   她将文件放下了:“我去找刘总谈谈,这件事不着急。”   温怀钰出了办公室,踩着高跟鞋往走廊尽头走,心里还惦记着合同的事情,注意力并不集中,拐弯的时候差点迎面撞上一个人,那人端着咖啡,要不是让的快,怕是要泼她身上。   这人竟然是周敏初。   温怀钰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大概明白了,在她出去这半个月,温铭肯定明里暗里搞了不少小动作,这周敏初进了集团,肯定是温铭安排的。   她笑而不语,周敏初先跟她打招呼:“姐姐。”   温怀钰淡淡笑,显得有些漠然无情:“公司里,叫温总。”   周敏初脸一红,尴尬的低下头:“温总。”   温怀钰淡淡点了点头:“在忙什么?”   周敏初声音很低:“表……温副总让我给他端一杯咖啡过去。”   温怀钰嗯了一声,擦肩走过时轻轻摇了摇头。   有的人,真的是傻透了。   ……   在公司里跟刘铭志谈完了,不少问题还悬而未决,温怀钰本来想加班的,可是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已经结婚了。   她给纪以柔打电话,那端传来油锅呲呲的声音,听得她心痒:“在做饭啊?”   纪以柔歪着头,夹着手机:“对。你在忙,不回来了是吧?”   温怀钰一听说她在做饭,就有点心动了,可电话这边小方还在等着,她不好说什么,就挂了。   可是这么一来,她处理文件,注意力就没有先前集中了,效率变低了不少,连小方也看不下去了:“温总,您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今天您已经连续工作了12个小时了。”   温怀钰闻言淡淡嗯了一声,皱着眉说:“还有很多文件要处理。”   “您今晚就算待一晚,也处理不完,还是身体重要。”   小方又劝了几句,温怀钰才嗯了一声:“那我先回去了。”   脸上云淡风轻的,她心里早就极为高兴的,一想到回去可以吃到纪以柔做的饭,心情变好了不少,路上停下,专门给纪以柔买了个草莓慕斯的蛋糕。   她一路将车开的飞快,好像有点懂了归心似箭是什么感觉,就这么一路冲回了家,悄悄的开了门,大概是想着给纪以柔一点惊喜,连笑容也变得甜蜜了。   再说了……昨晚那团燃烧着的心火,到现在还没熄灭呢。   只是她还没出声,就听见纪以柔说话的声音:“琪姐,我知道了。你明天将节目单子给我看看,我晚点答复你。”   温怀钰将蛋糕放下了,慢慢走了进去,客厅了多了个人,她认识,就是那个曾经拦着她的女人,短发扎成了小辫子,极为干练的样子,看见她的时候却愣住了:“温、温总好。”   温怀钰神色不太好看:“你怎么在这?”   她还记得这个女人跟她说话时的样子,势利而浮躁,可她这么不想见到她,大概还有迁怒的原因在,但她要顾着纪以柔的面子,没再说重话,提着包,上了楼。 第56章   陈琪站在原地, 最初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 又有些愤怒:“她看不起人!”   纪以柔安抚似的拍了拍她肩膀:“不是的, 她不是这样的人。琪姐, 你不要想太多,先回去吧,晚点有事我们电话联系。”   陈琪嗯了一声,说好, 看着她浴在灯光下平静流淌的眉眼, 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之前还以为她和你……就是玩玩而已。”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都是我强求来的。”   一句话平静而无情绪, 听得陈琪却忽然有些有些心酸,想起先前一直隐而未发的事情,犹豫着开口:“其实我,偶尔遇到过温总一次。”   纪以柔笑意敛了, 态度异常敏锐的:“你跟她说了什么?”   陈琪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我说你们既然到此为止, 请她看在你的真心份上, 挽回你错过的试镜机会。”   纪以柔眉心慢慢拢了起来:“谁允许你跟她提要求的?”   陈琪被她问的愣住了, 大概是看多了纪以柔温言细语的样子, 被她这么一质问, 有些紧张:“我……我就是偶然遇上的,本来我就替你不甘心……你原本就该有这个机会的。”   她断断续续的解释, 纪以柔皱着眉头听着,出于教养并没有打断她,直到听完一切, 才轻声说:“我知道了。请你出去吧。”   这是下逐客令了,陈琪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慌忙解释:“那时候你们已经分开了。我看你情绪很不好,就没跟你说这件事,免得你多了念想。以柔,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纪以柔放的温和些,说知道了,继续请她出去。   哪怕是这么生气,她也没有一句重话,更不会对她大喊大叫,这让陈琪心里极度愧疚:“对不起,如果影响了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去跟温总解释。”   纪以柔摇摇头,说不用了,已经站在门边,将门打开了:“你先走吧。我跟你签的合同还有三年,我不会毁约的。你放心。”   陈琪还想再说什么的,但看出来,纪以柔今天并不想跟她讨论这个话题,最后只是重重的一叹气,离开了。   客厅里没有其他人了,纪以柔在客厅站着,长久的出神。   那个时候,她等从天明等到天黑,再从天黑等到天明,都没有等到温怀钰回来,也是感觉过绝望的吧。   现在才知道,其实温怀钰对她并没有那么绝情,曾经那么误会过她,后来仍然肯帮她,现在依旧愿意对她好。   这个人口是心非,嘴上很硬,可心里比谁都要软啊。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不再发愣了,上楼去找温怀钰。   温怀钰在房间里正生闷气呢,听见纪以柔敲门的声音,走过去,开了门,冷着脸说:“不是说好了分床睡吗?现在都搬出来住了,你不许再打扰我了。”   她说完,就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纪以柔并不在意,又敲门,把温怀钰敲的烦了,她过来开门,将门一拉:“你干嘛?”   纪以柔去拉她的手:“下去吃饭了。”   温怀钰本来不想下去的,但是听见吃饭两个字,意志有些动摇了,毕竟一天都在公司里高强度的工作,她刚在房间里饿着四处找零食了。被她拉着也就拉着,温怀钰没再挣开了。   下了楼,客厅里果然没人了,她的气消了一点,强调说:“我不许别人来家里。你以后不要再让人随便来我们家了。”   ‘我们’两个字说的是这么理所当然,纪以柔听着,心情也变好了:“好。不会有以后了。”   她答应的爽快,温怀钰淡淡的哼了一声,开始吃饭了。   晚饭做的辣子鸡、清炒芹菜和蟹黄豆腐汤,明显不是一个人的饭量,温怀钰微微蹙眉:“你做给客人吃的?”   “不是。做给你的。”   “你不是知道我不回来吗?”   纪以柔给她盛汤:“万一你回来了呢。再说了,你不就回来了吗。”   温怀钰喜欢万一这个说法,让她生出一种自己被人全心全意惦记着的感觉,也没那么生气了:“我刚才没有故意对你生气。”   纪以柔看着她,柔柔的笑了,目光中流淌着温隽与柔情,总是有点感动的,一切都顺着她的心思来,到了睡觉时间也是,严格的遵守了先前提出的约法三章,抱着被子,进了隔壁房间。   她倒想好好跟温怀钰解释一下,又觉得在她生气的当口,不太合适,便先按捺下来了。   愧疚和感念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忽然有些不忍再欺负温怀钰了……那晚她尽心抚慰之后,温怀钰闹别扭了一整天。   她不想再逼她太紧,今晚还是分房睡吧。   温怀钰看着她进了胳膊房间,才砰的一声,用力甩上房门。   她差点被气了个半死,先前她难过的时候,纪以柔还能想出那什么所谓的方式来安抚她,那今天呢?   今天她很明显生气了,那这黑心雀雀不应该把自己剥干净了,好好洗洗,再送到她嘴边的吗?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温怀钰躺在床上,明明有些困了,精神还在亢奋着,东想西想的,根本睡不着,想公司的事情,想家里的事情,甚至开始想……纪以柔对她那样的时候,她又快乐又痛苦,目光隐约可见纪以柔的样子,头埋在那里,温柔而虔诚……   想到这里,昨晚就没灭的心火又燃了起来,温怀钰睡不着了,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过去敲纪以柔的房门:“我有话跟你说。”   纪以柔刚洗了澡,换了真丝睡裙,头发披在肩头,声音有些绵软:“怎么了?”   温怀钰看到她的睡裙,听到她的声音,就莫名的脸红,有些躁动难安,最后还是逼着自己开口:“我什么时候跟你换个经纪人。”   纪以柔微微蹙了眉,手掌落在她手腕上,极为认真的说:“我的合同还有三年。”   “十倍违约金而已,我让周然处理。”   “可是,琪姐对我有恩,她帮过我。”   温怀钰已经有点听不进去她说的话了,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手腕上,那上面的触感是柔软的,那上面的温度是炽热滚烫的,那上面的手指是白皙修长的……   她脸红心跳,想入非非,想这手指……的滋味。   纪以柔没等到她回答,大概是以为她仍在不悦,有些无奈:“南南,你就答应我这件事,好不好,别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温怀钰听到这句话,一时间眼眸亮了。   什么都可以,做攻也可以吗?   她有些刻意的清了清嗓子:“可以。这件事暂时算了,你记住了,我会找你兑现的。”   纪以柔很好奇的问:“什么事情呀?不能跟我说吗?”   温怀钰轻轻挑了挑眉,故作神秘:“不告诉你。”   她挽了挽头发,指尖不小心碰到自己的耳尖,烫人的厉害,但她神色还是平静的:“我睡觉了。晚安。”   纪以柔被她吊着胃口,很想问清楚,但今晚刚决定了不逼她了,也就这么算了,心里还是好奇的,却想不出答案。   温怀钰回了房间,虽说心火难灭,还有燃烧的越来越旺盛之态,她也没心烦意乱了,反而有点别样的雀跃。   躺在床上,她回了几条消息,想起先前看了一半的,忍不住去欣赏雀雀饲养日常,最后被糖给齁个半死,才返回评论区看评论。   结果这一眼扫过去,就是有人提议影视化适合的演员,女主演的人选里,纪以柔的名字赫赫在列。   温怀钰有些不爽,往下看了评论回复,赞同楼主观点、反对楼主观点、直接骂她KY的人都不少。   她看了挺久,最后忍不住回复评论了:“不可能。”   她养的雀雀,哪怕是个黑心的,怎么也不能成为别人的雀雀,只能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   ……   温怀钰跟纪以柔小小的闹了场矛盾,第二天起来,早就将这件事给忘了。只是才一起床,就接到周然的电话,说是之前工地调查的事情有了新进展,请她过去。   她连早饭也顾不上吃了,匆匆跟纪以柔告别,去了公司,开了个紧急会议。   原来,周然安排的调查小组进工地后发现,先前工人出的意外事故,大概并不是偶然,虽然没有发现上次赵家搞的偷工减料的情况,但还是有不少人为的痕迹。   温怀钰当机立断,会议上决定亲自去调查,然后就让周然订了当天的航班,计划飞往事故工地所在的城市。   她连行李也来不及收了,只跟纪以柔打了个电话:“我要出差一段时间,你自己在家,小心一些。”   纪以柔还想跟她说昨晚的事情,但没有时间了,温怀钰已经准备登机,着急的将电话关了。   往后几天,温怀钰忙到脚不沾地,只每天凌晨给她发个微信,连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她每日报平安,纪以柔也回复,说说日常琐事,也说了工作上的事情。陈琪给她找了个综艺,她接了,现在竞争过于激烈,不得不握紧每个几乎。   温怀钰对此并不是很赞成,但她自己忙上天了,一时也顾不上许多了。   这次来调查,她最大的感觉是,一个大型组织的腐烂,一定是从内部开始的。像是成熟到极点的鲜香果实,内里或许早就开始变质腐烂了。   温怀钰知道,早年父亲在集团中担任重要职务时,收受贿赂,提拔了一群废物,也做毁了几个项目。后来温严迅速停了他的权力,亡羊补牢,大概为时未晚。   温怀钰也一直这么认为,直到她亲自来到工地,被工地负责人以打太极的方式溜了一圈,听着这位自称是她爹兄弟的张叔侃侃而谈了几天,才彻底看清了。   既然已经看清楚了,她也就不太做面子工作了,待了一周后,直接自己组队带人调查,将整个工地都走遍了,亲自拍照取证,也跟工人聊天,如此又过了一周,事情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明天调查小组就可以回总部了。   温怀钰带着人在做最后的调查。   工地上很少有女性,还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女性,虽然因为戴着安全帽而看不清长相,但那身段窈窕纤细,一看就是个大美人,也不知得了多少人关注。   温怀钰跟着上了钢铁支架,叮嘱周然:“你拍照,你看清楚,那里的切口好像是人为……”   她一句话正在说着,就忽然看见不远处工人极为惊恐扭曲的表情,嘴型也极为夸张的,跳起来朝她挥着手,但是逆着风,听得并不清楚。   温怀钰心头陡生一种不祥预感,心往下一沉,回过头,只见最近的钢架忽然倾倒,正往她这个方向砸来!   周然也看见了,一把拉住她:“温总!”   温怀钰已经跑不掉了,她眼睁睁看着巨大的钢架砸了过来,钢架的影子在她瞳孔中无限放大,终于砸到了她面前。   哄的一声巨响,两座钢架一齐倒塌,尘埃飞扬,人声沸腾。   工地上所有的人,从总工头到资历最轻的工人,都吓得要疯了,这是公司的大老板啊,要是她出了点什么事,他们这些人还想要工作吗?!   一堆人疯狂涌了上来,声音极为喧闹,吵的人头疼,有人在大声疾呼:“温总!温总!”   温怀钰还有些意识,听见了声音,也不知是哪处传来刺骨的痛意,疼到她难以呼吸,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心里倒没觉得多疼多难受,只是在想着她新婚燕尔的小太太。   纪以柔这才跟她结婚多久啊,就成了新寡妇……   怎么办呢……   她还没来得及写遗嘱,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留给纪以柔呢。   没她护着,又没有钱,以后被人欺负可怎么办啊。   现在……现在可不能死啊。 第57章   夜幕降临, 星野低垂。   周然站在手术室外, 手上还打着绷带, 单手举着手机, 思考给谁打电话。   温总出事,第一个通知的必然是董事长, 可温严早年得了心脏病,最受不了刺激,温怀钰先前就叮嘱过他,如果出了什么意外, 不到万不得已, 先不要通知董事长了。   可现在,温总在工地上意外受伤,虽说刚才医生说了, 伤在腿上, 有些骨折的迹象, 不是致命伤……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瞒着温总家人的。   那……给温总的太太打电话?   不行,温总昏迷之前也交代了, 先不要让她过来,再说了,周然见到她就心虚,也不太敢打电话。   他站在外面,焦虑的很,连连叹气, 正巧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没事了。小腿骨折,大腿有些轻微擦伤。运气不错,好好养几天吧。”   周然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对医生说了谢谢。   当时运气是真的好,那钢架倒塌,砸下来的时候,他生了急智,反应也够快,拉着温总往后退,那里两面环墙,刚好形成一个直角,最后那钢架戳下来的时候错开了上半身的要害部位……他是在伸手遮挡时受的伤,温怀钰比他情况险一点,是被钢筋刺过了腿。   他这么一想,现在心里还在后怕,实在是心有余悸。   不过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他赶忙走进病房,看到温怀钰醒了,心里的大石头快放下了:“温总,您还好吗?”   温怀钰指尖微动了动,脸颊有些苍白,没能说话,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示意他,自己还好。   周然忙问:“那您看,现在是通知您家里哪位过来呢?”   温怀钰微拢了拢眉眼,认真思索了好一会。   “请温董事长过来?”   温怀钰有伤在身,没力气说话,只是轻飘飘的看他一眼,眼神中满是不悦的,周然一下子就看懂了。   他犹豫:“那、那我跟您太太说一下?”   他话音一落,那双好看的眼睛里蕴满了怒意,写着‘你死定了’四个大字。   周然默默叹气,他可真是太难了。   他想了半天,才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那温总,您先养两天伤,等您情况稍微好点了,我再通知董事长和您太太。”   温怀钰阖了下眼,便是默许了。   周然看她说不了话,很有点担心,说了几句话,便出去找医生,问问她嗓子怎么了,可千万不能留下什么后遗症。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外面似乎种满了金桂,空气中浮动着清甜的、令人愉悦的香味,秋意透过纱窗,一点点的渗进来,天上星星很亮,她眨一下眼,星星也跟着眨眼。   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   好像突然有点懂了,想念的滋味。   只是她向来并不喜欢依靠别人,更不要说展露自己的软弱,所以,想想也就算了吧。   ……   数日后的下午。   天气晴暖,秋风飒飒。   温怀钰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两天,实在躺不住了,左右只是腿上受伤,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就让周然推她出去转转。   周然伤在胳膊上,找了个特护来推轮椅,自己在一旁单手剥橘子。   温怀钰已经能说一两句话了,声带受了一点伤,也不知道是灰尘呛入还是什么原因,医生说不是大问题,养养就好了。   大多时候,别人说话,她只是嗯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周然给她递剥好的橘瓣,她不吃,大概是怕酸,只是看着远方的天空,有些出神的样子。   周然讪讪,收回手:“温总,您的伤也养了几天了,您看是通知董事长,还是?”   温怀钰听着,长长的眼睫垂了下来,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董事长。”   周然得了吩咐,到一旁去打电话了,他会处理妥当的,温怀钰也放心,在外面待久了有些累,她特护推她回了病房。   一个人养病久了,也怪无聊的。   周然忙前忙后,给她找特护,安排保镖,问医生,自己还有伤在身,这几天实在都瘦了不少,温怀钰不忍心再把他叫来陪着了,让特护拿了平板过来,找视频给她看。   特护问她看什么,是要看娱乐视频还是什么。温怀钰本来想看财经新闻的,忽然间换了主意,有些艰难的开口:“纪以柔。”   特护反应倒快,听出是个人名,就估计着大概是哪位明星了,真没想到这位温总病中还有这种兴致。   可网上的视频资料并不多,好像不是多么出名的人,只找到几个纪以柔以前拍杂志广告时留下的小视频,还有《山河尽处》的各种片花小段落——那些她早就偷偷看过了。   特护有点紧张,怕她不满意,小声问:“温总,要不要换?”   温怀钰示意她不用,自己点开了很久以前的视频,画质很模糊,可她还是认出纪以柔了,那时候比现在更稚嫩一些,穿着白色长裙,有些局促的,怯生生的,像清晨在溪边饮水的小鹿,眼神楚楚而无辜。   因意外和受伤而覆在心头的淡淡阴霾褪去了,她的唇角微微牵起,目光极为专注,将这个视频反反复复看了四五遍,才切换到下一个视频,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飞逝了。   特护在一旁陪着,实在是好奇,也不知道这位纪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听说温总是大集团的继承人,怎么就这么青睐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明星呢。   她还在好奇着呢,温怀钰对她招了招手:“微博。”   这是视频看完了,要去微博找糖吃的意思了。   微博上也没有多少照片和视频,超话里每天打卡的人倒不少,特护手指在屏幕上划着,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等她点头,就将大图或者视频点开,如此数次,已经超过病人该休息的时间了。   周然也进了病房,看她还醒了,赶紧提醒她时间。   温怀钰被打断,有一点淡淡的不悦,但也知道他说得对,便没再坚持了,目光还有些留恋不舍的,多看了平板几眼。   她也有些困了,可睡前还要给伤口换药,周然出声提醒,温怀钰只稍稍偏过头,一副极为抗拒的样子。   小腿轻微骨折,倒不用怎么搭理,就是大腿,那伤的地方实在是有些敏感……有些靠近腿根了,她实在不愿意让别人触碰……可医生又交代了,说最好隔上一两天,就要拿湿毛巾擦干净了,再涂抹新药。   周然有些着急:“温总,您受伤了,可别犹豫啊。”   温怀钰当然知道他是对的,也知道自己这想法实在是不理智,可她就是不愿意,前次换药的时候,她煎熬又纠结死了,这种经历,实在是不想再来一次了。   要是自己可以动手的话,她怎么会假手于人呢。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明早。”   能拖一会是一会吧,说不定今晚她休息好了,明早起来,就可以自己动手了。   周然拿她没办法,急了:“我的大小姐啊,我求求您了,可别为难我了。要是您的伤口发炎化脓了,会越来越麻烦的!”   温怀钰被他叫的烦了,自己也心虚,可就是倔强的不肯答应,将被子一拉,把脸都盖住了,侧身对着里面。   周然还想再劝,可看她这么抗拒的态度,也不敢强行要求自己的老板听话,无奈的抓了抓头发,先出去了。   温怀钰不是很困,刚才看视频还没看够,她还想再看一会的。可是特护在一旁陪着,她要是有动作了。说不定还要劝她换药。   算了,还是装死吧。   装死的时间久了,她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或许,梦里会有某个人吧。   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明明在睡梦中,鼻尖忽然捕捉到一点淡淡的香味——不是桂花馥郁清甜的香味,比那味道更清雅幽静一些……   温怀钰微微动了一下,眼皮撩了一点点起来,看到床边坐着个人,鬓发挽在耳后,露出一点白嫩的耳廓,她忍不住想抬手摸一下,唇角也弯了起来:“真到我梦里来了啊。”   她的手触到那耳垂,温软的触感,十分舒服,紧接着,那个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心传来炽热的温度。   原来并不是梦。   温怀钰一怔,清醒了,用力眨了眨眼睛,发现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很惊讶:“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纪以柔穿着灰色格子外套,头发有点湿,神色有些淡淡的,目光极为沉静:“刚到。”   隔了千山万水,一路风尘仆仆,深夜终于赶到,她不言说那些焦虑不安的分秒,只是注视着她,沉静的眼眸深处,藏了说不尽的焦灼炽热。   她甚至不敢回味听到消息那一刻的心情。   纪以柔只说了两个字,温怀钰就听出来了,她在生她的气。   温怀钰没来由的有些心虚,还想在说些什么,大概是牵动了声带,忽然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那人淡漠的表象瞬间瓦解了,忙半扶着她坐起来,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声音轻柔:“别说话了。医生都说了,叫你不要说话。怎么还不听话。”   原来示弱,就是最好的武器啊。   温怀钰偷偷舒了一口气,其实她可以坐起来的,却偏偏不动,就靠在纪以柔的肩膀上,依偎在她怀里,因为受伤,所以格外名正言顺,也不用再胡乱编造理由了。   而且她嗓子还受了伤,现在这么肆无忌惮的靠着,连句话也不用说,就只用享受此刻的静谧安稳就好了。   大概伤病会使人变得脆弱,平日里无坚不摧,盔甲厚重的人,此刻只想这么安安稳稳的靠在她怀里,只想这一刻无限的长,长到地老天荒。   纪以柔环着她,来时路上的惊慌、忧惧、震怒都交织在一起,情绪潮起潮涌,可她没办法对怀里抱着的人生气,最后只化成一句轻轻叹息声:“你总让我不放心。”   温怀钰有愧在心,听她这么说,心里更是软成一片了,就想这么靠在她怀里,不愿意再起来。   纪以柔却轻轻动了下,扶着她又躺下了,对着她疑惑的目光,抿唇笑了一下:“你等等,我给你换药。周然说你使小性子,今天的药还没换。”   温怀钰脸颊红透了,双手按在裤子上:“你、你……知不知道……”   她知不知道伤在哪里啊!   也不知道是声带受伤的原因,还是因为过于紧张了,她说话断断续续的,半天也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纪以柔却不管她的别扭,冲她柔柔一笑,却极为坚定的拂开了她的手,将病服裤子缓缓脱了。 第58章   温怀钰脸都红透了, 小腿一凉, 下意识的就想往被子里藏, 可还没动呢, 就被纪以柔捉住了。   她轻声呵斥她:“瞒着我这么久,还不够?给你换药, 不许动。”   纪以柔是极少对她提要求的,更不要说以这种命令呵斥的语气对她说话了,可温怀钰忽然喜欢极了她这么说话的语气,乖乖的, 果真没有动了。   纪以柔在检查她的伤。   周然的电话是打给温严的不错, 可他也偷偷打给了她,电话里说温怀钰意外受伤,不过伤势并不严重, 轻微骨折与擦伤。   是时她刚接了人生中第一个综艺, 十来天的时间, 刚好拍完第一期节目,接到周然电话时,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在电话里听他说过伤势, 进病房前也问过医生,可别人说的,跟自己亲眼所见的,又怎么可能会是一样的呢。她必须要亲眼看到一切,才能不那么担心。   纪以柔订最近一班的飞机票,离开剧组, 到了机场后一路狂奔,候机的时候心急如焚,翻看两个人这几天的聊天记录。   原来早就有征兆了,每条文字的最后都没有‘。’,可是以前,温怀钰每说一句话,都一定要打赏一个句号的,这是她小小的习惯,明明自己都知道的,是她疏忽了。   纪以柔微垂了眼睫,将她的脚踝放在自己膝盖上,低着头看。   温怀钰的小腿上打了石膏,缠着绷带,是看不出什么的。只能对照着拍好的片子,大概对比着骨折的位置,好像是在胫骨,伤在这里,真是想想就疼。   她的指尖从绷带上拂过,动作很轻的,半蹲下来,微微仰起头问:“疼吗?”   温怀钰想说不疼,想说只是小伤的。   原本就不是多委屈的事情,从意外受伤再到养病这几天,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现在被这么一问反而觉得格外委屈,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疼死了。你、你怎么才来啊?”   明明是她不让周然通知纪以柔的,现在却反过来怪罪起别人来了,如此不讲道理,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陌生,好像是因为有人关心照顾,不自觉的变得矫情起来了。   纪以柔却安心受了她的责怪:“是我不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待这么久。”   她越这么说,温怀钰心底越委屈,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再也止不住了,她觉得有些羞耻,拿手背去擦眼泪,别过脸,抽泣着无法说话。   纪以柔一向见不得她哭,站起来哄她,这么明亮骄傲的人,只该如烈日骄阳般肆意明媚的,哪里舍得让她哭呢。   温怀钰轻声哽咽了一下,很快调整好了情绪,除了上次祭奠养父母之后的情绪崩溃之外,大多数时候,她对自己的情绪都有着严苛的把控力,不容许过分流露自己的软弱。   纪以柔见她不哭了,得出结论:“看来是很疼了。”   温怀钰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病房里暂时安静了起来,纪以柔想给她擦拭,换药,这么躺着也不方便,只能将她扶起来,靠坐在了床边,自己拖了个折叠板凳过来,坐下了。   如此一来,温怀钰更紧张了,一双腿总想并拢,可纪以柔按住她膝盖:“别乱动。”   温怀钰想蹬她一脚,这样坐在床边的姿势……还要把腿分开给她看……看伤口,实在是叫她羞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她不安稳,纪以柔抬起头,目光显得极为认真:“不许再乱动了。”   看样子,要是温怀钰再折腾,她是真的要生气了。   温怀钰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偏过头,不敢再看眼前的场面了,还是害羞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纪以柔却是极为认真的,检查着她的伤口,确定了只是擦伤后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还好,不算特别严重。但是你,是不是昨晚就没换药了?”   温怀钰红着脸,耳尖都红透了,胡乱的点了点头,其他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紧接着,她感觉到肌肤内侧传来凉凉的触感——是纪以柔拿着湿毛巾,在给她擦拭伤口了。   多么正经的事情,可就是因为做这件事情的人不太对……就让她感觉格外的别扭,几次想收回腿,都被纪以柔按住了,最后甚至将她的脚放在了自己肩头上:“你再乱动,我就叫你后悔。”   她竟然还敢恐吓她呢?   温怀钰很想问问,她能怎么叫她后悔,可到底没问出来,只是偏过头,目光有些游离的看着窗外,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放松,要平静。   就只是换药而已。   多大点事情呢。   这是一件正事,伺候她的人是她结婚证写了名字的太太,她合法的妻子,由这个人来做这件事,再正常不过了。   温怀钰想了一堆理由,来给自己足够的心理暗示,可是一点也没平静下来,相反的,心里的躁动不安越演越烈,那毛巾明明是湿凉的,可是落在身上,总叫她觉得炽热滚烫,实在是一种折磨。   而且……好像……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点异样的感觉,十分的不妙,简直是晴天响雷,差点没将她给吓死。   温怀钰不安的并拢双腿:“你的药擦好没?”   纪以柔没抬头,动作是慢条斯理的,极为认真的:“着急什么?刚擦干净,药还擦上呢。”   温怀钰想说不要了,可是被她按住了,根本动不了,只能硬捱着,期待她赶紧把药上好,也期待着她……不要发现……   纪以柔一心一意给她上药,神色专注且自然,丝毫没有半分忸怩,只是时不时拿眼角余光瞥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妄动。   她看她一眼,山月般微弯的眉眼一勾,那份难言的感觉就更强烈一分,温怀钰不敢再看她了,嗔怪的说:“你别看我!”   纪以柔没问为什么,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倒真没看她了,已经取了伤药,开始给她上药。   淡淡的,冰凉的感觉传了过来,伤药的味道很有些清苦。   棉签拂过的时候又酥又痒,像春天的柳絮尖尖拂过的感觉,叫人有些迷醉,又像是某种没有名字的酷刑,也实在是难捱极了。   总算是将伤口清理干净了,也擦好药了,纪以柔站起身来,腰都有些酸了,将毛巾和换下来的衣服都收好,叫她先等等,她去拿干净的衣服过来。   温怀钰如蒙大赦,拉过被子,将自己整齐严实的盖好了,一点都不露出来,深色看起来还挺平静的,可心里其实着急坏了——要是纪以柔一直在这里,她怎么才好……换衣服呀。   她忍不住想,现在自己下不了床,纪以柔在这里,也没有再叫特护进来的理由了,那今晚……会多不舒服啊。   她又急又羞又恼的,脸颊上晕染的红意一直未曾退却,反而越染越深,连纪以柔过来时都愣住了,摸了摸她耳垂:“怎么了啊?脸这么红?”   温怀钰抬起头,一双眼眸里含着秋水,欲语还休:“没怎么了。你把衣服放在这里,我自己可以穿的。”   她提了要求,本来还担心纪以柔说她有伤在身,不会答应,不过这次纪以柔答应的挺爽快:“也行。你自己来,上衣和裤子都换掉。”   温怀钰不解:“为什么?”   纪以柔俯下身,鼻息都要落到她脸上了,手指指了指上衣摆上被毛巾沾湿了那一块:“擦的时候不小心,毛巾碰上去了。”   温怀钰顺着她指尖往下看,果然,那里晕染着不一样的颜色,估计是不小心碰到了湿毛巾了。   纪以柔复又揉了揉她耳垂:“所以,换掉吧。衣服湿了。”   温怀钰的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明明知道她叫她换上衣而已,可又偏偏觉得她一语双关,叫她心慌。   她脸红心跳,叫纪以柔出去:“你出、出去。我……自己来。”   纪以柔说好,站起身来,又叮嘱她:“别说话了,医生说了,声带有点受伤,好好养着。”   温怀钰脸更红了,往里挪动了一点,一时间感觉有些恍惚了……之前刚认识纪以柔的时候,她总喜欢逗的她红了脸,再轻轻的抚摸她耳垂。现在、现在怎么一切都变了呢?   纪以柔又出去找医生了,走之前叫她换好衣服就乖乖躺着,而后就带上了门。   温怀钰终于舒了一口气,心慌难耐了一整晚,现在总算能一个人待着了,原本用力并拢的双腿也敢松开了,那里有些凉凉的……她告诉自己,都是因为药。   干净的衣服就放在床边,她先将沾湿的上衣给换掉了,然后看着裤子,有点发愁了。换衣服也是有顺序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啊。   可是现在这情况,很显然的,她就只能这么将就一晚上,明天再想着换干净的衣服了。   温怀钰咬了咬嘴唇,有些无措的,胡乱将衣服翻动了一下,刚刚准备认命,就发现……发现原本病服裤子里卷着一条小裤,干净的,柔软的。   她的理智荡然无存,灰飞烟灭了,脑子里就只有一行字:她都知道?!   那她还心平气和的给她上药,极为平静的叫她不要再多说话,还说衣服湿了,还同意她自己换衣服。   这个人肯定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她多么不安焦虑,明明知道她……有了一些绮念,可偏偏还那么故作正经的样子,偏偏要问她为什么脸红!   实在是太坏了!   她将脸埋在手心里,滚烫的要命,简直想化身土拔鼠,打个地洞消失好了!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又气又羞的,最后还是将衣服换下了,换好衣服后,试图将那小小的一条卷起来,到处找地方藏的时候,纪以柔开门进来了。   女孩子的声音淡淡的,刻意将愉悦压下了:“在藏什么?” 第59章   温怀钰听到她声音, 不争气的手一抖, 松开了, 那卷好的棉料落到了地上, 展开了。   她耳尖通红:“没藏什么。”   说着,她就尝试伸手去捡, 也不知道是动作太大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扯到了腿上的伤口,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引得纪以柔匆匆走过来, 按住她肩头:“别乱动。”   温怀钰眼神有些游离:“你……”   未待她说话, 纪以柔已经抢先一步,将落在地上的小裤捡了起来,在她烫人的目光中, 若无其事的将它放进了口袋里。   温怀钰咬了咬嘴唇:“你干嘛?还给我!”   纪以柔扶着她, 靠坐在床上, 面色极平静,说话也正经:“先放着,等会帮你洗。”   “不、不用了, 我自己洗……不,扔了就行了。”   纪以柔给她倒了杯水,有些玩味的笑:“这是在医院,人来人往的,你敢扔吗?”   温怀钰一怔:“怎么了?”   纪以柔笑意更深:“要是遇到了变态,捡到了你的贴身衣物, 你不怕吗?”   温怀钰被她说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一阵害怕,睁着眼睛怔怔的说:“这么可怕吗?”   纪以柔看她被自己吓傻了,憋不住笑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揉了揉她头发:“傻子。”   温怀钰被她摸的有点头晕,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太对劲,反应过来的时候都过了好几秒,才推开她的手:“你才是这个大变态!”   纪以柔咯咯的笑了好一会,她好像越来越会欺负她了,欺负她了也格外觉得愉快。   温怀钰一口气将水喝了,指使她:“倒水啊,有你这么陪着病人的吗?”   纪以柔说好,笑意微微敛了,坐下来,给她倒水,也理了理她的上衣。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温怀钰轻轻打了个哈欠,半夜被闹醒,已经过去两个小时,现在困意上来了,眼皮也有些睁不开了。   纪以柔让她躺下,好好休息,说着自己就站起了身。   温怀钰有点不放心的问:“那你呢,你去哪里?”   她这么着急,就好像怕自己就这么被扔下了一样,眼睛用力的眨了好几下,示意纪以柔,她已经不困了。   纪以柔唇角抿起一点好看的弧度,声音清醇:“我不走。我就是出去,给你洗一下衣服。”   她手指扯了扯口袋,那里面装着温怀钰的……小裤……已经湿透了的,现在估计还是那副糟糕的样子。   说起这个,温怀钰又忍不住心跳加速,再也说不出话了,只是红着脸说:“那你早点回来。”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复又俯下身,靠近她肩颈,贴在她耳边问:“会难受吗?要不要洗洗?”   温怀钰瞬间反应过来,知道她在说什么,臊的说不出话,只用力推她出去。   纪以柔只是笑,神情里满是愉悦,摸了她脸颊,又轻声说:“我喜欢看你这样。”   她喜欢看温怀钰为她情动的样子,格外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温怀钰已经将脸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的说:“你出去。”   纪以柔没再说话了,当真就出去了,她感觉松了一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大概是那份空虚和迫切并未得到抚慰,在黑夜又开始蠢蠢欲动的噬咬她的心了。   原先对纪以柔,她自认只是浅尝辄止的喜欢,可现在……现在怎么一碰上纪以柔,自己就这么……这么想要呢。   ……   纪以柔关上病房的门,出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周然,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周然很有些局促的,往后退了两步,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是叫她纪小姐呢,还是温夫人呢。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不用紧张。谢谢你。”   先前,她对周然确实有些抵触,当初他以冷漠正式的语气,宣告了温怀钰不会再见她的决定,哪怕此时此刻,一切都已过去,可她依旧不愿再见到他。   但这次,她来时路上已听说了,是周然不顾一切的拉过温怀钰,可以算是他救了温怀钰一命,有如此大恩在前,过往的误会龃龉还算得上什么。   她这么客客气气的,周然反而更不好意思了,也想好了称呼:“夫人,我给您安排好了床铺,您看您是就留在温总的病房里,还是出去住一下?”   纪以柔说不用麻烦了:“就在病房里加一张床,也好陪着她。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周然拘谨的笑,点了点头,犹犹豫豫的开口:“夫人……我以前做错的事情,您别生气。”   他毕业也多少年,平日里老成持重的,其实还有一颗赤子之心,笑起来的时候腼腆的厉害,眼神也极和善真诚。   纪以柔说不生气了,笑意敛了,神色也显得郑重许多,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周然,谢谢你救了她,也谢谢你一直帮忙。以后有事,也请你第一时间联系我。”   周然被她吓了一大跳,说自己受不起:“我就是温总的助理而已,您真的不用这么客气。”   纪以柔站直了,也开玩笑似的笑:“今天是助理,回公司后就不一定了,周总。”   她扔下一句话,看年轻人在后面傻了眼,笑着摇了摇头。   ……   “嗯,爷爷,您放心。”   “我在这里,她还好,等她醒了,我让她给你打电话。”   病房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温怀钰醒了,一看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往外看了看,是纪以柔在打电话,听起来还像是在跟温严打电话。   她立刻想装睡,只是还没闭上眼睛呢,就听见纪以柔说:“她醒了,我让她跟您说电话。”   温怀钰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却不得不接过电话,讪讪的笑了一下:“爷爷。”   电话里没有传来暴怒的声音,老人的声音沉沉的,透着很沉的失望:“嗯。”   温怀钰赶忙解释:“爷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您的。就是您年纪大了,前几年又生过病,我怕您一着急……”   温严声音淡淡的,语气有点凉:“哦?所以就可以不用对爷爷说了?”   温怀钰小声:“……我、我不是让周然通知您了吗?”   温严冷笑一声,怒意再也按捺不住了:“过了四天?你好说得出口!四天,足够出现多少意外和变故你知道吗?!”   温怀钰不再辩解,只能认错:“对不起爷爷,我错了。”   温严忽然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你总是这样,谁也不相信,就只相信自己。你不信我,也不信你媳妇,谁都不信。”   温怀钰被他说得鼻尖发酸,有点想哭,想说不是这样的,可老人大概是倦了,便把电话挂了。   纪以柔在旁边等着,看她怔怔又失神的样子,过去揉了揉她头发。   温怀钰抓住她的手,有些无措的问:“怎么办?爷爷好像被我伤到了,他开始有点生气了,最后只是叹气,说我谁都不相信。咳咳咳咳……”   她话说的极了,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纪以柔注视着她,拍着她后背给她顺气,轻声细语的安慰:“不要紧,爷爷那么喜欢你,你回去好好跟他道歉,说以后不会了,他顶多气个几天,也就好了。”   温怀钰垂下眼睫,陷入沉思:“是吗?”   她再回到温家,唯一对她好,让她觉得温暖的人就只有爷爷。   她被爷爷带大,性子虽骄纵任性了些,但绝对比平常的孩子懂事。不管什么时候跌倒了,也只是站起来,拍一拍衣服上的灰,连眼泪都没有,更不要说去跟爷爷哭着说自己摔了。   所以这次事故,在她眼里也就是不小心跌倒了,衣服上沾了点灰,等她站起来,将裙角的灰尘拍干净了,就可以从容回家了。   她在出神,纪以柔看着她,极温柔的拍了拍她后颈,心里却终究有些怅惘的。   温怀钰会在意温严是不是被伤到了,却不在意她有没有觉得伤心。   大概在她心底,她从来都不重要。   她明明早就知道的,可现在好像又忍不住陷入了情绪的死角,郁郁又压抑的,连笑意也淡了一些:“问了医生,早上最好喝粥,我出去给你买点。”   纪以柔转过身,笑意再难维持住,有些寂寂的落寞,大概只有她一人知晓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却被人从后环住了,那个人的脑袋埋在她腰上,轻轻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我错了。你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了。”   纪以柔站定了,轻声问:“你有想到过我吗?”   温怀钰说当然:“这么久,我肯定想到你了。你看我还让周然帮我给你发微信啊。”   “想着我,想着让周然帮你一起骗我?”   温怀钰说不出话来,她这个人,不喜欢的时候情话大概可以说上一堆的,可现在当真是喜欢上了,反而嘴笨的厉害:“真的想你了。我还在想,我要是死了,你就新寡了。”   纪以柔简直被她气笑了,掰开她的手,回过身,指尖按在她嘴唇上,轻轻摩挲:“我新寡了,然后呢?”   温怀钰因她动作而脸红,先前想过的立遗嘱之类的话,现在想想真的是矫情,现在她是说不出口了。   像是为了刻意显示自己的大度,她抬起头:“那我一定不耽误你,你赶紧找个人,不管是现金还是房产都没问题,温家一定会支持你改嫁。”   纪以柔的指尖一顿,原本那动作是暧昧温存的,现在却变得冷冰冰的,她眼色幽深,嗓音也压得极低:“温怀钰,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第60章   听到‘欠收拾’三个字, 温怀钰不受控制的往后缩了一下, 公 。众,号YuriAcgn自购首发心里竟然有一点点怕,又有一点隐隐的期待……或许是她想象中的那种欠收拾。   不对……她怎么能怕呢!   她怎么可以怕纪以柔呢!   温怀钰梗着脖子,语气坚决:“我怕你啊!”   纪以柔伸手摸了摸她脸颊:“你最好不。纪太太。”   温怀钰哼了一声,避开了她的手:“你有什么办法?我现在还在养伤, 你敢对我动手吗?这么没人性的事情, 你做的出来吗?”   纪以柔站直了:“你可以等等看。我先出去了,放心, 我不走,免得走了就让你立刻找了新欢。”   温怀钰被她的说法逗笑了:“可我们温家从不会随随便便让人进大门的。”   纪以柔笑着出去了,那神情还有点玩味的:“是啊。我不也是, 差点没进你们温家的大门,可谁叫温总您没把持住,对我做了坏事呢。”   温怀钰一怔,拿起枕头就想砸她!   这个人, 得了便宜还来卖乖的!   明明一共就两次, 一次是她酒醉, 一次是她情绪崩溃, 纪以柔都……都那样对她了,她连一点反手之力都没有, 只剩下腰酸腿疼的感觉……   纪以柔轻笑着, 将门带上了。   ……   温怀钰恢复的很不错,休养了一周,大腿上的伤口都已经痊愈的差不多了, 小腿上打着石膏,一时半会拆不了,但是已经能坐车了。   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虽说先前没调查清楚事故原因,但是温严下了命令,让她必须回去,剩下的事暂时由温铭接手了。   温怀钰知道这件事不对劲,也有猫腻,可现在温严不会叫她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开玩笑,她自己也当然是不想的,毕竟……毕竟有她眷恋的人——她一想到让纪以柔改嫁,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恨不得提刀把这个想象中的接盘侠给宰了。   医生给她做完最后一道检查,确定了,明天可以出院了。   下午时间还早,外面阳光不错,纪以柔推着温怀钰出去晒太阳。   草坪上有几个小孩在玩气球,笑声爽朗,天气也舒适,温怀钰微微眯着眼,看天际洁白的飞机线:“可算是要回去了。”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给她剥橘子,橘瓣递到她唇边,温怀钰犹豫了一下,吃了,只有一点点酸味,却酸的她微微拧了眉头。   周然刚刚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一幕,想起那天温总嫌弃橘子,现在却吃了整整一个,可见重要的根本不是橘子,而是人。   他在一旁默默吃了会狗粮,等温怀钰将橘子吃完了,才上前问:“温总,董事长派了私人飞机过来,明早就走,行程保密。”   温怀钰有些哭笑不得:“爷爷这是干嘛呢,当我是国家元首吗?”   周然也笑,神色却极严肃的:“未雨绸缪,以防万一,总不会出错的。”   温怀钰笑着挥了挥手:“算了,就这样吧。你别挡着光。”   周然想走了,纪以柔却叫住他:“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她招手让特护过来,送温怀钰回病房。   温怀钰有些不满:“说什么啊?还不能让我听到是吧?”   纪以柔只淡淡笑了笑,坚持让特护先送她回去了。   等温怀钰离的远了,纪以柔的笑意也淡了,问他:“前几天你跟我说,你让人去查那天现场了,情况怎么样?”   温怀钰还在养伤中,纪以柔不愿意让她太过操心,跟周然单独商量了,让他找人,悄悄的查。   周然有些犯难:“查不出什么……这种工地上的,有的人都是替班的临时工,也不要说签什么合同。当时现场在的怕有几千人。倒塌的钢架也砸的变形了,看不出原先的痕迹了。”   “那之前你们拍照的证据呢?”   “照片还在,现场却跟照片对不上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报警找警察,又怕打草惊蛇。我已经跟董事长汇报过了,他老人家的意思也是先不要轻举妄动,再等等看。”   纪以柔却知道了,秀气的眉梢却微微蹙了起来,大概是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却又没有办法:“那你多注意,找几个保镖,不能让她出事了。”   ……   温怀钰被特护推着回了病房,不满的很,在房间了坐了好一会,才对特护说:“小刘,给我拿平板过来。”   特护将平板拿过来,问她要看什么,温怀钰想了想,偷偷看了门口一眼:“看上次没看完的视频,就去超话里找给我看。”   上次她看到一半,因为纪以柔过来,这几天都耽误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了,刚好可以补上了。   她将耳机戴上,这几天已经可以自己行动了,就叫特护出去:“你去门外看着,谁都不让进来。如果是纪小姐要进来,你就敲门。”   超话里每天都有人打卡签到,纪以柔并不红,但也有一小波死忠粉,好像是年轻小姑娘居多,温怀钰指尖在屏幕上划了数下,不满的哼了一下:可真是招人喜欢。   她很快找到先前看到的视频,也不知道是哪位粉丝自己产粮剪辑的,拍的很不错,看完了又往下翻照片,看样子是上周纪以柔参加综艺拍摄的时候,路人拍的照片。   评论里小姑娘们还蛮激动的:   “卧槽生图也太美了吧!姐姐我可以!”   “谁不可以呢!姐姐这双腿我可以欣赏一年啊!”   “楼上的醒醒,现在姐姐在我被窝里呢_(:з」∠)_”   温怀钰看到这里,脸色一沉:这堆网友天天做的什么梦呢?   纪以柔是她温怀钰的太太,除了她的被窝,她还能去谁的被窝?!   温怀钰脸色不虞,继续往下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太专注了,连敲门的声音都没听到,直到纪以柔进来,到床边,问她:“在看什么?”   她手一抖,将平板藏到被子里去了:“没什么。”   纪以柔含笑看着她,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实在是见长,她并不拆穿,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收行李了。”   温怀钰淡淡嗯了一声,神色挺平静的:“明天开始,我能不能吃点有味道的东西?天天喝骨头汤,喝腻了。”   纪以柔将行李箱打开,也没抬头看她,就嗯了一声,开始叠衣服了。外套、袜子、毛巾……还有数条洗的干干净净的小裤,她细心的卷起来,放在小小的收纳盒里,对温怀钰说:“有点多,都装满了。”   温怀钰脸红了:“你快点收!”   她实在无法应对纪以柔的问题了。   说起来,她腿上的伤好的那么快,当然离不开纪以柔天天为她擦拭换药,实在是称得上居功至伟了。可那行为,却也日日害她湿了衣服……到最后都不够换洗了,一连买了不少全新的,才应付过去。   温怀钰甚至忍不住想,她先前说的欠收拾……说不定就是以这种方式吧,引诱着她,蛊惑着她,却偏偏隔岸观火,看她心火如焚。   有好多次……好多次在梦里,她看着纪以柔认真帮她换药的样子,都想到那次在海边小城里发生的事情,甚至想按住她后颈,让她埋进去……   温怀钰有些出神,甚至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纪以柔将行李收好了,站了起来:“都收好了,你要不要来检查一下?”   温怀钰说不用了,她才不想检查呢,也早就把医院住腻了,恨不得早点走,也不想再耽误一分一秒的时间了。   纪以柔陪了她一会,天也暗了,她尽职尽责,例行公事的说:“给你换药。”   温怀钰有些忸怩:“不用了,医生说了,伤口都已经好了。”   纪以柔态度很坚持,说不行,不由分说的,已经将药拿过来了:“就这一晚上了,乖一点。”   大概是因为在养伤吧,温怀钰比以前听话多了,虽然不情愿,可还是听了她的,最后……最后当然又难免有了绮念。   她出神的盯着纪以柔的嘴唇,像花瓣样粉嫩柔软的嘴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神了藏了多深多深的渴望。   纪以柔替她换好药了,也将干净的衣服拿过去了,叫她自己换。   温怀钰怔怔的,说了一声好。   她自己换好了衣服,就躺在床上发呆,前几天晚上,她都在床上深呼吸很多次,才最后慢慢平复下来那些躁动的念头。   可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发呆了很久,都睡不着。   纪以柔忙完回来,看她还醒着:“怎么了,还没睡?”   温怀钰不好意思把真实想法说出口,就只是说:“你今晚……跟我一起睡这张床吧。”   “嗯?”   “我……我冷!”   这才初秋,说冷是绝对谈不上的,可她这么说了,纪以柔倒没深究,站在一旁将外套脱了,也躺到了床上,动作很小心,两人隔开了一定距离:“你离我远一点,我怕压着你的腿。”   温怀钰好不容易让她也陪着睡,怎么舍得离太远了,头顶在她下巴处蹭了蹭:“不要。”   她心里有些小小的雀跃和骄傲,想着明天早上要去超话里发一条微博——她昨晚在我的被窝里,这辈子都只会在我的被窝里。   纪以柔唇角勾了一下,手掌顺着她发顶往下,轻轻抚摸:“好,那就睡吧。我不会乱动的。”   温怀钰咬了咬嘴唇,被她碰的出了一身热汗,心里是想极了让她乱动的。可那双手实在是规矩的很,只摸了摸她的头发,再也不往下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保持着默契的安静,温怀钰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烫了,烘烤的她心慌,解药明明就在面前,她偏偏吃不上一口!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她也没睡着,心里更烦闷了,翻了个身,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纪以柔在后问:“怎么了啊?明早还要早起,你还没睡?”   温怀钰将脸颊埋在被子里,声音很闷:“没怎么,你睡吧。我也困了,我睡了。”   这个人是木头吗?   早前自己不喜欢的时候,她要亲要抱,现在好不容易喜欢了,她却守礼得很,在床上还维持着所谓的风度呢,也不知道是要给谁看!   纪以柔在背后轻轻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笑意更深了。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却一直不打算说,哪怕她自己也想,很想很想。   可她偏偏不说,要看这个人能别扭到什么时候。   没关系的。   她可以等。   等到那一天,她要让这个人脸红心跳,心旌摇曳,哭着说要。 第61章   飞机落地时, 刚好十一点。   温怀钰腿伤未愈, 还坐着轮椅,腿上搭着一条浅咖色的羊绒毯子,气色红润饱满,再无刚刚住院时那副苍白的样子了。   可饶是如此, 温严看到她这个样子里, 严肃板正的面容也有些松动,眼底悄悄泛过一抹水光, 说话倒不太好听:“还不错,没死在外面。”   温怀钰听他这么说话,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不怕老人对她冷嘲热讽的呛她损她,只怕像那晚在电话里一样,轻轻叹气,却透着无尽的失望。   她抓住老人的手, 摇了摇:“爷爷, 我腿好疼。别凶我了。”   温严挣了挣, 收回了手:“别叫我爷爷。以后你才是我的祖宗。”   温怀钰笑的娇俏, 抓住他的手摇了摇,难得的撒娇:“爷爷, 我错了我错了, 您别生气了,我回去陪您下棋。”   温严冷哼了一声:“陪我?算了吧!你好好陪陪小柔才对,也是人家脾气好, 才不对你生气。”   温怀钰心想不是的,人家可以放过狠话的,说她欠收拾,叫她等着。   纪以柔垂下眼睫,笑意清浅温柔,只安静的推着轮椅,替她牵了牵衣领,指尖却似有意无意的,从她耳垂拂过,淡淡的酥痒。   温怀钰耳根一麻,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敏感,叫她自己都觉得羞愧的,不由低下了头。   她受了伤,温严不放心她出去,可又知道家里人多眼杂的,并不安稳,想送她们两人到了别墅,细心叮嘱:“受伤了,就先好好养养,别去公司了。”   能够回去住,原本也在温怀钰意料之外,两个人清净自在又舒心,除了……除了她最近有点不敢惹纪以柔生气,真的是长这么大以来这么心虚。   可惜,纪以柔并不能留在家里:“我有些事情,不能留下来陪你了。”   她是拍摄中途临时离开的,幸好是在第一期节目拍摄完之后的空档,可即便这样,节目组的导演也很生气。   现在第二期节目已经要拍摄了,导演组一直在催她回去。她已经拖延了几天,如今送温怀钰回来了,她也该走了。   温怀钰心里不想她走,甚至想叫她不要去拍这节目,也不要再当演员了,可这种幼稚的话,她怎么能说出口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就像温氏是她的责任,纪以柔也有她的事业。   她们是相伴一生的伴侣,但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她拿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在隔日纪以柔走的时候,她还坐在轮椅上,穿着黑色的线衫,抱着一个松鼠小抱枕,神色有些可怜,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好像在笑,眉眼间却写满了眷恋:“你……你路上小心些啊。”   十月的天气已经彻底凉了,空气中有一点秋天的冷清味道,一片银杏叶子飘落在她肩头上,纪以柔俯下身,将那枚金黄色的小扇子捡起来,递到唇边,丰满的红唇微微开阖,亲了亲叶尖,然后放回她手上。   温怀钰的脸颊哄的一下热了起来,手心里握着那叶子,心里想着的却是纪以柔红唇微启时的样子……实在是勾人的厉害。   纪以柔摸了下她脸颊,撩人却不自知的:“我知道的,到剧组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温怀钰低低的说了一声好,因为坐在轮椅上,不得不仰视着她,长而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着,那些不舍终究埋在了心底,不曾说出口。   她目视着纪以柔上车,关上车门,车窗也摇上,彻底隔绝了她的视线。   汽车发动了。   一阵烟尘之后,她轻轻的说:“只剩我一个人了啊。”   她好像很少这么看着纪以柔走。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只做那个先转身离开的人。   可纪以柔不是这样的。   好像才不见她几秒,思念的滋味就绕满心头了,温怀钰忍不住打了个电话:“你……你记得过去多穿点衣服。”   纪以柔在那边笑:“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你今天怎么了?”   温怀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这段时间情绪格外脆弱,在医院里每时每刻都想看到纪以柔,晚上睡着了偶尔也会惊醒,有时看到她趴在病床前等候的样子,就会心安。   可是现在,要有好久好久不能见面啊。   她这么一想,心里就有点堵的慌,声调都有点不自然了:“没事……可能是无聊的,这几天爷爷又不让我去公司,太无聊了。”   纪以柔轻轻的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无聊。可是现在快要到你午睡的时候了,快去休息吧。”   “嗯。知道了。”   “没事的话,你先挂。”   温怀钰怔怔的问她:“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叫我先挂?”   纪以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停顿了一下才说:“因为不想你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会让人心里觉得空落。”   温怀钰眼角有些发酸。   她一直是这样的。   两个人打电话,她都一定会说‘你先挂’,发微信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她永远会说,好了,你不用回复我了。   她是永远站在原地的那个,看着对方离开,唇角也还是带着笑的。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回头,都能看在她在原地等着。   温怀钰眼角发烫,忍不住抬起手按了按眼角,身后服侍的佣人有些慌张:“小姐,您怎么了?”   她喉头有些哽咽,说没事,将手里那枚银杏叶递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进去吧。”   ……   温怀钰在家里养伤,待了整整一周。   自她成年以后,这么长期在家里住的时候几乎没有。先前住在家里,也并不觉得那么难受,可能是因为有纪以柔在,现在她走了,温怀钰除了跟爷爷说上几句话,与旁人都没多少话可说的。   温铭被派去调查事故原因了,尤其她这次受伤,温严很震怒,明里叫他去了,暗地里也安排了别的人过去。   温怀钰也知道这件事,周然那边的调查一直没断过,其实她心里早就隐隐约约有些猜测了,但是没有说出口,大概是觉得失望,那是对别人的,也觉得嘲讽——那是对自己的,她怎么会还心怀期望呢。   但她并不说什么,也没叫周然做事,只是安安心心的养伤,似乎心里就只有养伤这一件事情。   偶尔,在家里待的久了,遇上公司里的重大会议,她也会去公司,在重大的文件上签字。   小腿上的石膏还没拆,行动不便极了,温怀钰刚听完一个会,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   她忽然叫了停,目光落在某处,秀致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周然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看到走廊拐角处……好像是一对年轻男女纠缠在了一起……女孩子不知道单纯害羞还是遇到了骚扰,总之一直在退避。   温怀钰眉心微拧着,周然也迟疑了,想问她自己要不要上前,可邓若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代替周然推着轮椅离开:“你啊,可别管了吧。”   温怀钰回过神,收回目光:“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要管了。”   邓若嗤笑一声:“别嘴硬了,我还不了解你。看起来凶巴巴的,其实比谁都心软。但你要知道,善良也是要看人的。你当年就叫她走,人家恨你这么多年,现在又巴巴的往火坑里跳。你还管?”   温怀钰转过头:“我说了,我没管了。再说了,当时要不是管了温铭和夏岑的事情,现在小姑娘还会这么喜欢你吗?”   她忽然提及这两个字,邓若的耳尖红了:“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温怀钰刚想嘲笑她几句,就听到一阵软糯的声音:“若若!”   邓若一听到这声音就头疼,也不知道夏岑怎么跟她爹磨的,竟然让夏总想办法,安排她进了温氏集团,做个小小的文秘,现在是一有时间就上来。   温怀钰也好久没见着这呆龙了,想起上次不小心说话的事情,这次难得没说话了,就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   可夏岑才不会放过她呢,难得看她这副弱弱的样子,娇俏的笑:“都怪你平时人太坏,现在遭报应了吧。”   温怀钰淡淡哼了一声,才不跟她争口舌之利。   夏岑也没心情理她了,挽着邓若的手:“若若!你说好了今天来看我的!”   邓若被她挽着,只能将轮椅交还给周然,两个人走在一旁,她小声说:“你放开我的手。”   夏岑咯咯的笑,说不要,拉着她的手更紧了,大概是笑声太大了,惊动了前方正在纠缠的人。男人先回过头,不是旁人,正是温铭,而那女孩,则是周敏初。   温铭看到夏岑时,脸色变了变,大概是她又在公司里闹,忙着上前解释:“夏岑,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夏岑却根本当没看到他这个人一样,直接把他当成了空气,对着周敏初抬了抬下巴,哼了一声,侧身走过去的时候大声说了句:“大笨蛋!”   夏岑骄纵跋扈,可周敏初向来是温柔娴雅的做派,不可能正面与夏岑起冲突……更不要说,她现在衣领有些可疑的凌乱,眼角也微微泛红,只往后退了一步。   邓若拉住了夏岑的胳膊,不让她再说话了。   温铭不怀好意的对温怀钰笑了一下:“小妹,在家好好养伤,别到处乱跑了。”   她冷淡的瞥了温铭一眼,而后示意周然离开。   到了邓若的办公室,夏岑跳起来,坐在了办公桌上,偏过头问:“温怀钰,你不是了不起的很吗,为什么要忍着他?”   温怀钰心情不是很好:“你管我,不许问了。”   她跟邓若是有正事要说的,就把夏岑放到了一边,周然则在外面守着,时时刻刻注意着,不让别人靠近。   温怀钰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把邓若一惊:“什么?你说老刘有问题?”   刘铭志对邓若而言,是有几分师徒情谊的,邓若初进公司,最开始得罪了部门主管,穿了不少小鞋,还是刘铭志看中她,也赏识她,手把手教了她不少东西,这才多久,她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她从情感上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可理智又叫她冷静:“这件事情……我知道了,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查查公司的财务和流水。”   温怀钰说好,又跟她交代了几件事,可说着说着,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夏岑像个树袋熊一样,紧紧的扒在了邓若身上:“我只有半个小时的空隙,已经过去29分钟30秒了,你真的不陪我说话吗?”   她没好气的:“夏岑,我看你就是活的太快乐了,在我们公司,你还有30分钟的空闲,以后我要叫你一分钟的空闲都没有。”   夏岑狠狠的瞪她一眼:“你这是在嫉妒!”   她才不管温怀钰的恐吓呢,这人就是个纸老虎,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只一心一意的,抱着邓若的胳膊:“若若,你就给我三分钟吧,好不好?”   邓若想拒绝她的,可是对上她澄澈炽热的眼眸,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有的人就是这样的,爱的这么果断而纯粹,叫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明明知道不该靠近,可还是不自觉被吸引过去:“等……等我下班了,给你买棉花糖吃吧。”   夏岑欢呼一声,说太棒了,甚至想捧着她脸颊亲上一口,不过被邓若躲开了。   温怀钰在一旁吃着甜腻腻的狗粮,觉得腻的慌,将脸一拉:“我走了。”   夏岑欢呼雀跃:“走走走,你赶紧走!”   温怀钰一听,就偏偏不想如她的意了,对邓若说:“一起吃个晚饭吧,好久没吃饭了。”   邓若答应了,就这么的,夏岑对二人世界的隐秘期待被打破了,好不失望的,直到三人吃完饭了,邓若给她买了棉花糖,她才笑了,咬的格外欢快,嘴角上都沾满了白色的糖沫,滑稽而可爱,就这么捧着棉花糖,没情绪了,就一个人傻笑个不停。   温怀钰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了:“瞧不出来,你挺宠啊。”   邓若有些怅然,说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拒绝的话也不是没有说过的,可她向来就只会眨着大眼睛,仰着头,等她说完了,才一拉她的手:“走嘛,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这一招无效,冷着脸,不搭理她也没用。这个活泼热情的女孩子,像个明亮的小太阳,围着她转动,就只围着她,只为她一个人炽热纯粹。   温怀钰默默听完了,才问:“那你喜欢她吗?”   邓若有些茫然,揉了揉眉心:“怀钰,这个问题……我不知道,真不知道啊……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温怀钰偏过头,笑意有些狡黠,轻轻眨了眨眼睛:“你猜。”   邓若说她才不猜呢,温怀钰也没再说话。两个人静静站了好久,直到日暮了,天光也暗了,才准备回家呢,夏岑忽然激动起来:“温怀钰!温怀钰!你别走!你老婆被骂了!”   温怀钰神色一冷,深长的眉眼覆满了冷意:“骂她什么?”   夏岑将手机递给她看,一边看一边总结:“有狗仔拍到了她和另一个男星一起逛街……我的天呀,这是周影帝啊?”   温怀钰接过她手机看,照片里的有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在夜市的小摊前,女孩偏过头笑,目光干净温柔,弯弯的如同新月,男人就站在旁边,高大俊挺,神色也极温柔。   女孩子确实是纪以柔,带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灵动的一双眼,温怀钰还是能认出来。   至于她旁边站着的男人,温怀钰不认识,手指滑到旁边网友P的对比站,感觉有些眼熟,对这个人好像有点印象,就是上次《山河尽处》的男一号,跟纪以柔拍的女二有一些对手戏。   微博上的话说的可实在是太难听了:   “这妹子可真是心机蹭热度啊。上次说在剧组里,周老师让助理给每个人都送了汤,可是只有她特意感谢过周老师。”   “啧啧,不就是个长得好看点的花瓶吗,估计演技不行。”   “来,姐妹们听好了,我悄悄爆个消息,据说这位小姐姐在圈内资源很不错,因为背后靠着大金主呢!”   她看到这里,不想看了,给周然打电话:“周然,热搜撤了,谁买的热搜,你查,这个人欠一顿教训。你教教他怎么做人。”   周然说给他十分钟,温怀钰冷冷的应了一声,将电话挂了,又继续看新闻,原来更令人愤怒的还没看到:   “好像上次《山河尽处》,她就是额外得到的试镜机会哦,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嘿嘿。”   “根据一些小道消息,我合情合理的怀疑,这位是某个纪姓大亨养的干女儿,嘻嘻。”   “哇!猛料啊,那这位长相清纯的小姐姐,怕是不干不净的陪.睡了不少次哦!”   温怀钰气的牙痒:你金主爸爸在这儿呢!   而且!她至今才享受到两次陪.睡,这些人说的是什么他娘的扯淡的话!   她又给周然打了个电话:“给我订今晚的飞机。一个小时,机场等我。” 第62章   数个小时后, 飞机降落。   周然已经安排好了车, 坐在副驾位置上,打了数个电话,确保热搜已经撤了,回过头说:“温总, 您让我办的事情已经办了。只是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 还没查出来,要一两天时间。”   温怀钰淡淡的说知道了, 她还在看先前点进去的微博话题,才惊觉先前看到的并不是最恶毒的,往后还有更恶毒的。人总是以最深的恶意来揣测别人。   抛开这个不说, 这个综艺节目的节目组也真的是会蹭热度,在这档口里官博发了通知:第一期节目明天正式开播!   温怀钰唇角抿了抿,笑意冷冷的,将手机关掉了。   要不是纪以柔参与了这个节目, 她保证让这个节目扑的水花都没有!   周然提醒她:“温总, 您过来这件事, 要不要先跟夫人说一声?”   她听到这两个字, 神色不由柔和了一些,轻声说不用:“她在工作, 到那里再跟她说好了。”   除了怕打扰纪以柔工作这一点外, 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想知道纪以柔看见她的事情,会不会格外高兴。   到达拍摄地点附近的酒店时, 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来时路上,周然已经跟业内的朋友问清楚了,目前节目组就在附近一个大型乐园拍摄,全体工作人员都在这里入住。   他问温怀钰要不要先订房间休息,温怀钰摇了摇头,坐在大厅里:“我就在这里等她。”   周然低声说了声是,跟在后面的四个保镖,两个在沙发后站定,另外两个在门口站着了。   温怀钰有些哭笑不得了,奈何这是爷爷的安排,虽然格外引人瞩目些,但上次那种情况确实不能再发生。   她可舍不得让自己新婚的小妻子去改嫁旁人呢!   她端坐着,小腿上的石膏虽还未拆,但似乎并未造成任何妨碍,她的姿势依旧挺拔优美,纤细白嫩的天鹅颈微微垂着,长而浓密的眼睫覆下来,原来是低着头,指尖在转着那枚早已风干的银杏叶小扇子,好像是在想着什么,有些出神的样子。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隐隐约约听见有一群人说话谈笑的声音,温怀钰将小扇子拢在了手心里,看向前方。   确实是节目组的人,走在前面的是一群穿着黑色的工作马甲的工作人员,大概是刚结束这一期的拍摄,有些亢奋,正在约晚上去撸串。   再往后大概就是艺人了,男男女女,比平常人长的更高更好看一些,有的戴着墨镜和口罩,可温怀钰还是一眼就认出纪以柔了。   她穿着白色的绒衣,胸前坠着一个小小的雪球,山月般的眉眼微弯着,笑意有些羞赧,正偏着头跟别人说话——那个人不是旁人,正是热搜上爆出来的影帝,周明扬。   温怀钰眉心微拢,只是看着两人说话,抬起手,制止了周然想要上前的动作。   那两个人走在一群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没注意都大厅里有人,就这么从她身边走过去。   忽如其来的挫败感将她笼罩了,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原来看着纪以柔从她身边走过,却根本看不到她的感觉……是这样的。   等一行人都走了,进了电梯,她抬起的手放了下来,吩咐周然:“去订房间。”   周然讪讪的笑了下:“好的温总……就是您……您不去看夫人吗?”   温怀钰似笑非笑的抿了下唇角,不回答他的问题了:“叫你订就去订,别问这么多废话。”   周然摇摇头感慨,原来女人心,当真是海底针,让他看不透啊。   来的路上那么火急火燎,恨不得将那些搞事情的人生吞活剥了,紧张又坐立不安的样子,看得他都着急……可真的来了,又开始别扭,连一句话都不说的,也不提看望了。   温怀钰心情有些郁郁的,进了房间后神情也不太好,只拿着手机,看了又看,确保微博热搜已经降了,讨论这件事的人也没多少了。   周然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他出去接电话,几个保镖尽职尽责的,像四根大棒槌一样立着,看的温怀钰心烦:“去休息吧,今晚不用守着了。”   她站在落地窗外,往下看风景,脑子里想的都是纪以柔先前跟那个高大男子说笑时的样子……难道热搜上面说的……是有那么一点点真的……或许纪以柔并不喜欢她。   得出这个结论,可让她心情糟糕透了,觉得房间里空气都不流动了,压抑的让人心慌。   周然出去打电话,保镖也出去了,她扶着墙站了起来,尝试着走了几步,倒也还可以行走,于是悄悄的开了门,一个人出去了。   她不知道纪以柔住在哪间房,周然先前好像问过,说的是13楼,整层都被包了,所以才给她订的12楼。   温怀钰一路扶着墙,在这种时候也是极为注重姿态的,显得从容镇静,一个人进了电梯,上到13楼,又慢慢扶着墙往里走。   偶尔在走廊上遇见人,她就停下来,也不扶着墙了,神色很自然。   有的人只是淡淡看她一眼,也有热心的男孩子,问她来找谁,要帮她去找。   温怀钰瞧着他这么大声,心里一慌,压低声音说:“你小点声。”   男孩有些不解,俊朗的眉头蹙了起来:“你是偷偷来找人的?”   温怀钰心想,原本是正大光明来看望家属,现在好像是真的变成偷偷摸摸了,说起来就来气:“不是。我走错了。我先走了。”   男生偏过头,自言自语:“可惜周老师让我去买夜宵,不然我可以送你的。你一个人,腿还这样,太惨了。”   温怀钰刚准备走呢,一听到‘周老师’三个字,神色僵住了:“周老师?”   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终究还是有些骄傲的:“我们家周老师,周明扬啊,他对人真的是特别好,每次都让我给全剧组的人买夜宵吃。而且前几天,那个小纪姐姐,她的脚踝崴了下,还是周老师让我给她买药的。”   空气中莫名多了点酸味,她秀致的眉微微蹙了起来,语气是有些淡漠的:“是吗?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是不怀好意呢?”   男生被她这么一诘问,好像有点生气了,恰好走廊尽头一间房间的门开了,从门里走出来一个高挑纤细的女孩子,他指过去:“不信你问纪……”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就发现这个说话轻慢的人慌慌张张的转过身,扶着墙走的飞快,好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只是她腿上打着石膏,终究是不便走路的,偶尔走快了一步,差点要摔倒了,纤瘦的背影显得十分倔强。   可她没走几步呢,那个刚刚开门出来的女孩子,一眼就看到了她,飞奔过来,从她身后一把抱住了她,声音有些细细的喘:“别走!”   温怀钰的动作有点僵,缓缓转过头:“我……我刚好出差路过,也住在这间酒店,真巧,你也在。好了,我走了……纪以柔,你干嘛?放开我!”   她还在说一些自欺欺人的废话,但纪以柔没给她机会了,右手环住她肩颈,左手环过她膝弯,竟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走过去的时候还对男生说了一句:“我的夜宵已经有了,今晚不用给我送了,谢谢你。”   男生站在原地,莫名其妙的,小纪姐姐不是刚出门了,哪里来的夜宵呢……还有这个奇奇怪怪的女孩,原来她真的是来找人的啊。   她找的是小纪姐姐啊,到底有什么事呢?   男孩子实在是有些好奇的,甚至想多看几眼,脚步都不自觉的挪了过去,不过很快的,走廊尽头传来砰的一声。那间房间的门关上了。   门内。   温怀钰被纪以柔一路抱着,不得不紧紧搂着她的脖颈,直到被放到了床上,才揉了揉手腕:“你这人真不讲道理。我……我都说了,不是专程来看你的。”   纪以柔将她放下了,先给她倒了杯水,又坐在床边,将她的小腿揽过来,仔细检查:“疼吗?”   温怀钰被她一问,后知后觉的发现有点疼,眼角有些发红:“一点点。”   纪以柔脸色一沉:“谁让你走路的,医生不是说过了,这一个月,你不能下地的?”   她明明说的都是对的,也不见得语气多坏,可温怀钰被她一凶,心里原本就觉得委屈了,明明是来看她的,怕她受了委屈,怕她难过,可来到这里就看见她和别的男人说话,现在还来凶她。   温怀钰尝试收回腿,眼角都红了,甚至有点想哭:“我的腿,我想走路就走路,不要你管。”   纪以柔按住她肩膀:“你要去哪?”   温怀钰说着说着就要下床,好像是气极了:“我走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我去哪?明明是你,是你把我抱过来的。”   说到最后,她自己却脸红了。   刚才纪以柔像抱个小孩子一样的抱着她,那时候外面还有人呢,还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可她都把脸颊藏到她怀里了。   纪以柔被她难见的任性的样子逗笑了,眉眼也明亮起来,低声的诱哄着:“好了好了,是我不好,别跟我生气了。”   温怀钰哼哼了两声,坐在那里,没有动了。   纪以柔伸手将她拥到怀里,日夜想念的人就在眼前了,她拿脸颊蹭蹭她的脸颊,声音温柔,近乎蛊惑:“是想我了,来看我的,对吗?”   温怀钰因她的动作而脸红,哪里还有先前骄纵嚣张的样子,被她香嫩的脸颊蹭着,声音也软软的:“你……你干嘛呀?”   纪以柔偏过头,温软的唇瓣轻轻亲吻她雪嫩的耳垂,舌尖柔柔的,语调也温柔:“告诉我,是不是?”   温怀钰被她亲了一下,害羞到极点了,也无从抵抗了,声音有些迷茫:“……嗯。”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好看,雪嫩的脸颊上浮着羞意,眉眼明亮,手心不知何时松开了,一片小小的银杏叶子躺在她洁白的手心里。   纪以柔低下头,看见了,将那枚小小的金叶子捡了起来,指尖轻轻转动着,唇角的笑意渐深了:“宝宝,告诉我,你是不是每天都在想我,嗯?”   她的尾音是微微上扬的,像把小钩子,勾的人心里直痒痒的,温怀钰被她蛊惑着,极力与自己的羞耻心做着斗争,又轻轻的嗯了一声,像是默认了。   纪以柔等不到她一句情话,却也不着急的,指尖落到她嘴唇上,将小小的可爱的金扇子覆在了温怀钰的嘴唇上,俯身亲了下去。   那叶片冰冰凉凉的,稍有些粗糙,可隔着那叶面,温热的感觉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两个人的嘴唇,碰在一起,温温软软的。   温怀钰无法呼吸,揪着纪以柔的前襟,眼眸里像是盛着一弯星河,迷茫极了。   一股电流从神经末梢蔓延到了她的心脏,她更迷茫了……   纪以柔怎么能忽然亲她呢……   怎么能……隔着这银杏叶亲她呢。 第63章   房间只有嘴唇轻轻触碰的声音, 伴随着一点簌簌的声响——那是金黄色的银杏叶扇, 叶面轻微折碎的声音。   温怀钰不由舔了舔嘴唇,可碰到的却是粗粝的叶面,她很不满足的,嘴唇微微张着, 像一只被抛上岸的小鱼, 待纪以柔离开后,还一直细细的喘着气。   她的口红都已经花了, 都被卷走了,却有着一点淡淡的莹润水泽,格外诱人。   纪以柔捡起那枚小扇子, 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竭力控制着什么,只是微弯了眉眼,指尖沾了一点她唇角的口红, 轻声说:“你的口红都掉了。”   温怀钰嗔嗔的瞪她一眼, 这种时候了, 谁还关心口红掉没掉呢……难道不该……难道不该继续亲她吗?   纪以柔拥着她, 右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轻声细语的补充了一句:“都是, 被我吃掉的。”   明明知道她说的是口红, 可温怀钰还是没来由的耳根发麻,大概是从这句话联想到某些更暧昧的暗示,眼睫扑扑闪闪的, 如同蝶翼翩翩,遮住了无限心事。   她心底渴望着某些事情,却始终羞于启口的,只是脉脉看了纪以柔一眼,大概是期盼她能懂。   可谁知道,纪以柔唇角微弯,笑了一下,轻轻揉了揉眉心:“我累了。”   温怀钰:“……”   小别胜新婚,这种时候,不该是老房子着火,一点即燃吗?!   她有些委屈的瞪了纪以柔一眼,纪以柔对上她的目光,笑容却是极为坦荡的:“我是真的累了。户外综艺节目,运动量挺大的。而且,”   纪以柔深深看了温怀钰一眼,语气里好像藏着别样的情绪:“你还在养伤呢。”   当真是完美极了的理由。   温怀钰听她这么说了,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真的累了,那先前怎么还能抱起她,刚才还故意来撩她……亲的她欲罢不能,现在不上不下的吊着,心里痒痒的厉害,偏偏又无法得到纾解的。   可她这么生气,偏偏纪以柔问她生气了的时候,她又不能说。   说出来多丢人啊,她为了这种理由生气……况且纪以柔给的理由实在是太合情合理,也没听过谁在养病,就做一些剧烈运动的……虽然只是在床上罢了。   纪以柔在一旁看着她,山月般的眉眼弯起来时极为好看,眉眼间都是宠溺,她一向喜欢看她小小的得意,也喜欢看她委委屈屈却不敢发作的样子——大概是不管温怀钰怎么样,她都是极喜欢的。   两个人静静坐了一会,一个委屈却不能说,一个心里跟明镜似的,偏偏不说,好一会都没说话,直到房间里忽然响起咕咕的叫声——是从温怀钰肚子里传来的。   她轻轻的啊了一声,捂住了纪以柔的耳朵:“你没听到,你什么都没听到。”   纪以柔顺着她的话说是,等她终于松手了,才问:“是不是没吃晚饭,我带你出去喝粥?”   温怀钰确实没顾上吃饭,下了飞机一路赶车,到了这里,最初就是准备等她一起吃饭的……谁知道就看到那么一幕,气都气饱了,哪里还记得吃饭。直到刚才肚子叫,才提醒她,忘了吃晚餐了。   纪以柔站起来,朝她伸手:“我抱你下去?”   温怀钰站起来,红着脸:“那么多人,不用你抱了,周然……对了,我没跟他说一声就走了,他肯定在到处找我。”   纪以柔若有所思:“所以,你刚刚是偷偷上来找我的?”   温怀钰别过眼:“没有!我说了,我就只是路过。”   纪以柔捂唇,咯咯的笑了:“这样啊。几点的飞机?”   “一点的。都怪你,我才会这么着急……”   温怀钰下意识的回答了,可说着说着,又发觉不对了,怎么就这么容易被她套出话来了呢!   她不想再待着这里,站了起来就想自己走,被纪以柔抱住了。   纪以柔的下巴抵在她肩头上,紧紧拥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很高兴……你来看我,我很高兴,高兴的不得了。”   温怀钰原本还有些小情绪的,听她这么直抒胸臆的话,也不再别扭了,只靠在她肩头,轻轻嗯了一声:“不是路过……是专门来看你的。”   纪以柔的声线更醉人了:“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想我了。”   温怀钰又轻轻嗯了一声,脸颊微微红着,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她还想再说什么,譬如问问那所谓的绯闻,譬如那个高大俊挺的男人,但是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门外传来周然的声音:“温总,您在吗?”   纪以柔松开手,过去开了门,才发现外面的阵仗实在太大,场面也有些尴尬——周然惊动了酒店的管理层,都站在门外,还有4个穿着黑色棒球服的彪悍保镖,正虎视眈眈的看着里面,周影帝的小助理像个小鹌鹑一样,可怜巴巴的站在一旁:“喏……我说了她就在这里吧。”   温怀钰也有些尴尬,招了招手,让周然进来:“没事了……是我一时兴起。你去解决一下后续的问题,回去给你发奖金。”   周然讪讪的笑了,摸了摸耳朵,认了命了,回去收拾这堆烂摊子了。   保镖都站在门口,其中一个都把轮椅推上来了,这也刚好,纪以柔拿上手机,推着温怀钰出门:“我们出去转转。”   只是两人才一走出去,就发现走廊外更尴尬了,原来不仅是酒店的管理层,整个节目组都被惊动了,大家都在房间里看电视呢,就听见走廊外有人说话,态度极为强硬:“我们温总就在你们酒店里不见了。一个小时内找不到人,警察就会过来。”   人大概都有八卦之心,想知道这位温总究竟是个地中海秃还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也想知道究竟是哪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傍上老总,于是众人几乎都开了门,假装和同事们闲聊,眼角余光却一直偷偷瞥着。   谁知道,那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最后就停在走廊尽头那一间房间外,那位温总大概就在里面,酒店的管理人员很快就离开了,再紧接着,剧组里最年轻的小姑娘,笑起来很好看的女演员纪以柔,就这么推着一个人出来了。   那个人坐在轮椅上,是个极漂亮的女人,栗色长发微卷着,披在肩头上,五官也生的好极了,眉深唇浓,鼻梁玉挺,下巴微微抬着,透着淡淡的矜傲,雪白的耳垂下坠着一对祖母绿的耳环,是个气场十足的大美人。   几个黑衣保镖恭恭敬敬的跟在后面,见有人窥探,脸一拉,低声问询了一下:“温总,需要清场吗?”   温怀钰说不用:“本来就是别人住在这里的。你们不用多管。”   她声线淡淡的,落在众人耳中却如惊雷一般:原来这就是那位温总!   肤白貌美年轻多金,奶奶啊,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   温怀钰自然注意到别人的眼神了,她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她在意会不会让纪以柔难办:“会对你有影响吗?”   纪以柔轻声说:“不要紧。我们先出去。”   她的态度如此随和自然,好像别人探寻惊诧的眼神,在她心底没有给她买上一碗热粥重要。   温怀钰靠在轮椅里,心里是温暖熨帖的,出了酒店大门却觉得有点冷,纪以柔将自己的围巾解给她:“这边比家里冷。”   她的围巾上沾满了淡而清雅的栀子花香,也留下了她的温度,温怀钰咬住嘴唇,偷偷的笑了一下,将下巴埋一点点进去,轻轻的磨蹭一下,觉得这滋味实在是好极了。   夜宵摊子都已经在陆续收摊了,纪以柔推着轮椅,一直到一家小小的粥铺外才停下,转过身,蹲下来,神色极为温柔:“喝点粥,好不好?”   温怀钰说好,夜风沉醉,这个人的温柔更叫她沉醉:“你来安排,我都听你的。”   她是很少把主动权交给别人的,向来喜欢凡事掌握在自己手里,此刻却是清和平静的,看着纪以柔给她点粥,女孩子站在那里,低着头认真的看着,灯光微醺,雾气迷蒙,而她秀致温柔,如一株亭亭而立的幽兰,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动人到温怀钰想把她刻在心底。   她想起邓若白天时问她,问她,你喜欢她吗。   温怀钰自然知道邓若说的这个‘她’是谁,只是并不回答,还反问邓若,叫她猜测。   其实根本不必猜测。   她喜欢呀。   早就很喜欢她了呀。 第64章   深秋夜里, 已有些萧索的冷意了,也不知道是温粥暖胃,还是身旁有人相伴更暖, 温怀钰在夜风里笑意温柔,勾了勾纪以柔的小指:“我们回去吧。”   纪以柔因她眷恋的小动作而欢喜,眉眼一弯:“好。回去了。”   再回到酒店, 先前看热闹的人已经都散了, 只有周然候在13楼纪以柔房间的门口,恭恭敬敬的说:“温总, 我把您的包拿上来了。”   他做人一向灵活,现在温总和夫人两个人又甜甜蜜蜜的好了, 那必须要跟自家媳妇住一间,没有自己住一间的道理啦。   温怀钰噗嗤一声笑了:“今晚把你累坏了?”   纪以柔也跟着笑:“上次不是说要给周然升职吗, 怎么还在折腾人家?”   温怀钰哦了一声:“也是。我给忘了。回去做人力部门的经理吧。”   她语气挺随便的,好像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时候,周然却一副惊喜过头, 已然呆了的样子,过了好半天才说:“谢谢夫人!”   温怀钰挑起眉笑:“是我提拔你!你怎么不谢谢我?不过也不要紧, 谢我和她都一样的。你去休息吧, 先前叫你做的事情记得做好。”   周然应声说是, 几个保镖还是尽职尽责的列成了一排, 对面和旁边的房间已经被换下来了,四个人大概是准备在夜里轮流守着。   温怀钰有点不适应,等两人进了房间, 才轻声抱怨:“像看犯人一样。”   “爷爷紧张你,一片好意。”   纪以柔伸手扶她起来,温怀钰不满的追问:“那你呢?”   ——你就不紧张我吗?   纪以柔一笑:“我?我也觉得这样很好。”   温怀钰有些不满这样的回答,别过眼,环顾房间。   一张很大的单人床,足够她们两个睡了,蓝白色窗帘拉了一半,能看到窗外低垂的幽蓝天幕,窗边是衣橱,最外面挂着两件外套,还有……换洗的内衣小裤。   她脸颊微微红:“我今晚没带衣服过来,我让周然去买。”   纪以柔拦住她:“叫男人去买这些东西,不太方便,我去了。”   “不行,”温怀钰拒绝的干脆果断,“那就将就一夜好了。”   现在都十一点半了,她怎么能让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出去呢。   纪以柔说了声好,站起身来,捏了捏她的鼻尖:“我去给你放水了。”   温怀钰因她动作而赧然的笑,唇角方勾起,就见纪以柔回头:“穿我的就好了。”   穿她的……   这三个字一下子将她全身每个细胞都点燃了,其实有过相似的经历,那时候是在家里,纪以柔穿了她的小裤……怎么现在又变成了她穿她的呢。   这种情境的颠倒好像在暗示着什么,但她并不敢多想,轻轻揉了揉发烫的耳尖,低下头嗯了一声。   纪以柔很快放好了水出来,给她拿了自己的衣服:“你穿我的。”   温怀钰脸颊发烫,说话时也不敢看她了,接过她给的衣服:“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纪以柔拉住她手:“不用我帮你?”   温怀钰说不用了,但心里其实还在期盼着什么,只是红着脸,进了浴室。   纪以柔扶着她在浴缸边上坐下了,外套和裙子都脱掉了,她递了毛巾给她,很快就出去了。   浴室门关上了,温怀钰不满的很:“什么吗……竟然一点也不想多待待的……”   她也没有怎么多洗,就拿毛巾沾湿了,简单擦了擦,结束的时候有些脸红心跳的,换上了纪以柔的睡衣和小裤……总觉得那里很别扭,可也不好再说什么。   等她出去,纪以柔也很快的洗了个澡,很快的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睡吧。”   温怀钰深吸了一口气,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水汽味道和不知名的沐浴露香味,唇角慢慢上扬了起来:“晚安,温太太。”   ……   翌日一早。   温怀钰尚还在做梦,梦里在下雪,雪花簌簌的往下落,都落到她脸上,有些轻柔的痒,后来听到一点低低的笑,她才揉了揉眼睛,发现是纪以柔拿发丝在挠她的脸。   她的声音绵绵的:“这么早……你干什么呀?”   纪以柔摸了摸她脸颊:“我要出门了。你在酒店等我。”   温怀钰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只是抱着她的手,将脸颊往她手心里蹭了蹭,又甜甜的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了,温怀钰从床上坐起来,还有些怔怔的,她很少睡懒觉的,一向睡眠也不算好,昨晚竟然睡的这么沉,连纪以柔早上什么时候出门的都不知道。   纪以柔给她留了便签:洗漱用品都在浴室里,你要是不方便也别勉强,叫人上来帮你。我很快就回来,乖。   温怀钰不想让人进来,房间里都是那阵让她喜欢的清雅香味,这是她们秘密的私人空间,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   她扶着墙,慢慢的走到浴室里,看见洗漱台上放好了杯子和牙刷,杯子里放满了水,牙膏也已经挤好了。   实在是体贴入骨了。   温怀钰对着镜子刷牙,看着自己就开始傻笑,笑的嘴角都沾了一点白沫,才用力将笑意收起来了,心想她可真是傻坏了。   她都忙完了,才叫了周然:“我早上睡的沉,你知道她几点走的吗?”   周然好像没睡好,眼下覆着青黑:“知道,夫人早上五点就走了。”   “五点,这么早,难怪当时我那么困。”   周然说是的:“夫人确实很辛苦。”   温怀钰想了下:“你知道她在哪里拍摄吗?我们能不能到附近看看她?”   老板都提要求了,周然哪里敢说不行,将轮椅推出来:“温总,我想想办法。”   温怀钰知道这个要求有点难了,也笑:“你就试试看,不行就算了。”   周然心说他哪里敢啊,老板千里迢迢过来看夫人,看来是已经喜欢的不知道怎么样才好了,现在一时一刻都离不了,他肯定得把事给办成了。   节目组原本是准备休息一天的,但因为几位大咖时间安排的原因,导演组临时决定继续第三期节目的拍摄,今天是在当地体育馆内进行的室内环节,明天就要换新的地点了。   周然跟着温怀钰几年了,真是是被逼成了万能助理,真想了办法,一行人偷偷摸摸的进去了,都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小心翼翼,又鬼鬼祟祟的样子。   温怀钰也觉得好笑,眉眼上扬,眼神明亮,在看台最高处往下看,一眼就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她将口罩往下一拉,唇角弯出好看的弧度,轻声说:“在这里啊。”   周然很怕她一时激动,想上前去说话,但她没有。   她只是在最高处,静静的看着那个人,看了很久很久。   到了先前约定好的时候,周然有些为难的:“温总,我们该走了。”   温怀钰说好,收回目光,眉眼垂下,神色极温柔的,只是看着掌心里那一枚皱巴巴的金黄色银杏叶子。   周然很好奇这是个什么宝贝叶子,温总从来的路上就握在手里,现在都揉皱了,还是舍不得扔掉,看来他回去后得找个框框,把这宝贝裱起来。   温怀钰回了酒店,时间还早,就坐在房间里看电视,才发现,纪以柔参加的这期综艺节目——《阳光爆炸》已经在各大平台上播出了。   她抿唇笑了一下,嘲讽了这有点逗的节目名称,戴上耳机,开始看节目了。   这档综艺节目的目标人群是微丧系的现代死宅人群,通过展现不同人的人生体验,呈现出丰富多彩的世界。参与节目的嘉宾则多为年轻艺人,青春、活泼、阳光、充满活力,他们四处行走,给人的生活照进一缕阳光。   节目定位还算清晰,温怀钰觉得纪以柔还挺适合这个节目的,虽然她并非是炽热外向的性格,但她骨子里自有一份韧性,温暖纯粹。   第一期节目里有8位嘉宾,除了节目组特邀嘉宾,影帝周名扬外,都是青春面孔,包括出道不久的年轻演员、少女组合的核心成员、以及偶像练习项目的季军、刚刚发布新专辑的年轻歌手。   温怀钰看着纪以柔,唇角微微弯着,手指无意识的转动着指尖的戒指,那钻石又大又亮又俗气,可戴在她秀致的手上,又偏偏是这么好看的。   纪以柔的镜头并不多,却很美。她极上镜,一张素净的脸,略施粉黛,扎了个高高的马尾,哪怕穿着最简单的黑色运动衣,也比别人多几分飒然的美。   只是看着看着,温怀钰的眉心慢慢蹙了起来。   视频里正放到一处冲突:几人一同出去采购食材,女团小姑娘杨静灵跟纪以柔意见起了冲突,小姑娘说着说着就眼红了,纪以柔的神色却仍旧是淡淡的,似是有些不耐的矜傲,两人谁都没有让步。   温怀钰对周然招了招手:“周然,你过来,联系节目组。”   周然也跟着看了一小段,迟疑着问:“温总?怎么了?”   她淡哂,眉眼有些冷,极为笃定的说:“剪辑有问题。”   周然说了声是,刚准备出去联系节目组,又被温怀钰叫住:“等等。”   她想到了上次的微博热搜。   手机屏幕点开,她点进软件,眉眼间凝了冰:“你发微博,现在,立刻,马上。”   周然轻轻的啊了一声,接过她手机一看,原来纪小姐又一次空降了热搜!   上次是被人买了水军恶意中伤,他还在查幕后人,现在这人自己作妖,将把柄松了过来,热搜上挂着数条:《阳光爆炸》首播、杨静西低泣、纪以柔深夜密会金主。   这几条tag瞬间引起网友热论,杨静西勉勉强强算的上是当红流量,有一定的粉丝基数,不仅控评了最热门的几条微博,甚至进了纪以柔的主页,在她置顶的微博下疯狂谩骂,连老女人、去死、亲妈死了这种话都出现了!   温怀钰微微抬起下巴,声音里没有温度:“发微博,然后联系节目组,再找人把杨静西带过来。”   周然擦了擦冷汗:“温总,微博发什么啊?”   温怀钰眼眸一挑,冷冷的睨了他一眼:“这你都不知道?”   周然讷讷的低下了头,发现自己是有点犯傻了,有人都欺负到温氏总裁夫人的头上了,这口气怎么能忍呢!   不过……温总也确实有妻奴的属性啊。   半个小时后,热搜炸了,#人生赢家纪以柔&顶级财团第一夫人#的一则新闻空降热搜第一——   一向神秘低调,只转发财经新闻的顶级财团,温氏集团官方号发布微博:@纪以柔:夫人,温总说,您想骂哭谁都行——她捧您在她头上撒野。 第65章   半个小时后。   会议室。   《阳光爆炸》节目组的制片人和导演都在, 两人都有些坐立不安的,看着眼前明丽矜傲的女人,对上她冷冰漠然的目光, 就忍不住低下头:“温总,这都是误会。”   女人神色冷淡,下颌微抬, 矜贵自持, 淡漠的很:“解释一下。”   导演和制片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最后把导演推了出来, 男人小心翼翼的:“每一档综艺节目都要有讨论的话题和爆点,所以……”   “所以, ”温怀钰冷声打断他,“谁允许你们将我太太变成那个爆点的?”   导演被她质问, 心里一苦:谁他妈知道,这么个小演员背后还真的靠着金主,靠的是一尊超级大佛, 而且还是她法律意义上的合法妻子啊!   这位金主爸爸一进门,她的助理就说了, 《阳光爆炸》节目组的其他赞助商已同意撤资, 从现在开始, 温氏集团是这档节目的独家赞助商。   这位温总行事作风实在是霸道, 进屋就坐了主位,眼神冷厉淡漠,以余光睨了他们一眼:“说吧。”   导演心里暗自叫苦, 简直欲哭无泪,最开始选择嘉宾的时候,也是纪以柔的经纪人陈琪找人托了关系,他才答应的。   节目组也正好需要这么一个名气不够大,长得却足够好看的女明星,来吸引一些黑粉。可是现在嘛……他简直要穿越回去,给过去不长眼的自己一巴掌!   他头越来越低了:“温总,对不起,真的是抱歉,是我们的错。我们马上想办法挽回和弥补。”   温怀钰淡哂:“你想怎么挽回?再炒个CP?”   导演一听到这话简直要跪下了:“温总!这件事绝对不是我们节目组做的!请您相信,我们不会拿演员的私人生活炒热度的。”   她漠然的听了,眉心始终微微拢着,过了片刻才挥了挥手:“先出去吧。”   会议室的门开了,导演和制片人被请了进去,下一刻,一个穿着毛衣裙的女孩子怯怯的进来:“您、您好……”   那个女人就在窗边,穿着白色的毛衣,下面是紧身的黑裙,栗色长发微微卷着,精致又淡漠,那双好看的眼此刻有些凌厉:“杨静西?”   她的声音是微微上扬的,却带着难言的压迫感,压的杨静西有些腿软:“温、温总好,我是杨静西。”   温怀钰轻轻笑了一下:“哦。是你啊。”   她一笑,并未显得平和,神色显得更加冷峻起来,杨静西怯怯的,说了声是,本以为她还要再说些什么,一抬头,才看见眼前女人的神色陡然变了!   “不是要哭了?直接把你冰封了,让你在家哭个够?”   “……温、温总!对不起!我那时只是忍不住……对不起,没控制好情绪。”   温怀钰唇角微抿了一下,她将一沓照片扔到她脸上,照片散落了一地,她的声音仍轻缓:“很会装啊。之前约记者爆料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会装啊?”   杨静西听到这句话,脸色全变了:“我……我……”   女人轻缓的声音变的冷沉:“最开始,你也试了《山河尽处》的女二角色,是吧?”   杨静西想说没有,可是对上她淡漠的目光,不敢撒谎,低下了头:“是的。但是……”   温怀钰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所以,你认定了纪以柔就是通过一些特殊手段进入的剧组,你嫉恨她。这次有机会,你先偷怕了她跟周明扬的照片,再发给了记者,那些水军——”   她顿了一下,丰满红润的唇勾起一抹深深的笑:“那么脏的话你都说的出来,我是不是该把你打包到礼品盒里,送给企业的中年老板啊?”   杨静西彻底腿软的,往地上一坐,颓然无力的,掩面低泣起来:“本来就是,本来就是她抢走了我的东西…… 她还跟周影帝说了好几句话,都是她,都是她!”   温怀钰冷冷的看她一眼,在手机上按了一下,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温总,《山河尽处》选角一事我可以帮忙澄清,最初选定您夫人,也是因为她是最合适的角色。这一点我以人品保证。”   杨静西怔怔的,听出来了,这是曾望的声音,她不敢相信的捂住脸:“不,我不信,你在骗我……不、不,我错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封杀我!”   温怀钰的耐心告罄,睨了周然一眼:“把她带出去。”   很快,几个保镖进来,也不管女孩还在哭着,强硬的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带走了。   温怀钰低头看了看腕表,时间刚好控制在一个小时,正好到5点。   很快,导演和制片人都进来了,拿来最初的原始片子,还原了两个人对话的场景:   杨静西看到纪以柔手上的戒指,跳起来摸了一下:“这戒指好好看,能不能拿下来给我看看?我也想买个同款!”   纪以柔眉心微蹙了蹙,避开了她的手,说不行:“我的私人物品。而且,是定制的。”   杨静西不乐意了:“是你有钱我没钱吗?看不起人?”   纪以柔耐心解释:“我的婚戒。只有我太太可以碰。抱歉。”   ……   再往后,就是采购物资那一段了,也不知道节目组是怎么剪辑的,最后剪出来的效果竟然是纪以柔冷漠傲慢,把邻家女孩杨静西气的偷偷哭泣。   温怀钰将这段视频看完了:“就这样,放到网上去。”   导演说了声是,心里却忍不住想:这么一来,杨静西苦心塑造的清纯可爱邻家女孩的人设,算是彻底坍塌了。   纪以柔方才到的有些晚,在外面听到声音了,也没立刻进来,等了会,先看见杨静西被拖出来,而后,导演和制片人出来,两人还对她讨好般的笑了下,紧接着,温怀钰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笑:“我很好,没有被欺负。”   温怀钰才不管呢:“我说被欺负了,就是欺负了。”   她不喜欢有人议论她的妻子,以那么恶毒的语言,以那么恶毒的方式,揣测她的妻子与别的男人有所瓜葛——这一点实在是叫她无法忍受。   纪以柔拉住她的手:“好吧,温总,托你的福,我在一个小时内多了两百万粉丝,这是货真价值的流量明星了。”   温怀钰笑了,勾着她手指:“挺好的。就是你不想,你想的话,今晚粉丝数量就可以过亿。”   纪以柔推着轮椅,跟她一起往外走:“我才不要。我不要几亿人的喜欢。”   她想要的,就只是一个人的真心。   温怀钰听懂她在说什么了,眼角眉梢也微弯:“你现在是跟我回去,还是要留在节目组继续拍摄?”   纪以柔想了想:“还是留着。你都赞助了,我肯定不能让你的钱白白花了。只是……你这么急着回去吗?”   温怀钰说了声不急,周然却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一声:“温总,董事长刚刚打了电话,说让您今天回去。”   “什么时候打的?”   “就在刚才,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   温怀钰想起来,刚才她将照片怼杨静西脸上的时候,好像是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说知道了,这便再也不能耽误了,必须赶紧回去——因为爷爷找她,肯定是有要事的。   回到酒店,纪以柔帮她收行李,将自己的围巾也折了进去:“给你戴着,好不好?”   温怀钰嗯了一声,忽然想起来,里面穿的衣服都还是纪以柔的,毛衣、小裤……她脸一红:“那个……衣服要不要还你?”   纪以柔懂了她在说了,靠近她耳边说了句不用:“你穿回去。等我回家了,你再给我。”   温怀钰脸颊发烫,含糊的唔了一声,想往后退一步,却被纪以柔按住了:“你要走了……就没有话对我说吗?”   “嗯?”   “你不是说,要捧我在你头上撒野吗?”   这句话是温怀钰自己一字一字打上去的,被她一说,她就脸红了,还是承认了:“嗯。你想要什么?”   纪以柔的眼睛里盛着动人星光,语气温柔到近乎蛊惑:“我想要什么,你都答应吗?”   温怀钰对她这种语气毫无抵抗之力,轻轻的嗯了一声:“我都答应。只要是你想要的。把你捧在头上……我可以试试。”   纪以柔一笑,山月般的眉眼更悠长:“捧我在你头上倒不必——以后,我要在上面。你说好了,都答应。”   温怀钰:“……”   不!她失忆了!   她刚才什么都没说!   她还有个做攻的梦想啊!!! 第66章   有时候, 温怀钰觉得纪以柔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总说些让她疯狂的话。   在回程的飞机上, 她还一直想着那句‘以后,我要在你上面’。瞧瞧这都是些什么话,她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温怀钰生气的哼了一下, 唇角却缓缓的弯了起来, 就是纪以柔这样,她好像生了一会气, 就开始想念她了啊。   飞机不多时降落。   一下飞机,先前的旖旎心思便散尽了, 管家在机场接机,告诉她:“先生病了。”   温怀钰心里往下一沉:“爷爷现在怎么样?在哪家医院?”   管家的脸颊也浮着愁绪:“就在市中心医院。我在这里, 就是等您一起过去的。”   温怀钰说了声好,在车上,眉心微拧, 下颌紧绷:“之前家庭医生检查,不是说最近状态很不错吗?爷爷病倒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先生吃过早饭, 在院子里晨练的时候, 忽然晕倒了, 我当时就在旁边, 吓了一跳。”   “为什么会突然生病?医生怎么说?”   管家叹气:“医生做了检查,说不是外界原因,就是年纪大了, 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先生有心脏病,肝脏也不太好……这些老毛病零零星星的攒在一起,极”   温怀钰一怔:“是啊……爷爷今年也有79岁了……”   凡人怎么可能敌得过时光呢。   她偏过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了。   轿车停在医院门外。   温怀钰戴着墨镜和口罩,匆匆而过,一边走一边想接下来要做什么,爷爷生病这件事得先按下来,毕竟权力交接尚未完成,这时候爆出这个消息来,不管是温氏集团内部还是外部,都会引起不小的震荡……还有,上次公司内鬼的事情还没完全查出来,现在又顾不上了……   她心思重重,眉心几乎要拧成一个川字,到了病房门口,才深呼吸数次,敲门进去时已经坦然神色。   温严清醒着,正躺在床上,好像不太能说话,只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温怀钰眼睛一酸,幸好,幸好没看到她最害怕的场面。   她走过去,在病床前蹲了下来,握住了老人的手,那手背上浮着老人斑,肌肤也粗糙,她看了更想哭,却努力在笑:“我就是去看纪以柔了吗,您就生气吓我,是不是不想我去啊?”   老人稍稍睁大了眼睛,为她这句浑话,好像想打她一下,但是有心无力的抬了抬手,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脸,勉强说了句:“看她,好。”   温怀钰抿唇笑了一下,乖的很:“我知道的,爷爷,你就是想我和柔柔好好的,对不对?”   老人又眨了眨眼睛,很赞同她说的话。   温怀钰低下头,将脸颊埋在他粗粝的掌心里:“我们会好好的。我会敬她爱她,那您要好好保重身体,一直看着我们好不好……您知道的,我不乖,要有人一直看着。”   温严的喉头里发出一阵轻轻的叹息,眼圈也有些发红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发,恍惚间觉得她还是那个小女孩,骄傲,却柔软。   温怀钰在病房里待了一会,等到温严睡了,才出去找钟医生。   钟医生是多年合作的老朋友了,给出的答案跟管家所说是一致的:“到了这个年纪了,人的器官都进入了衰竭状态,所以生病都是正常的。温小姐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秀致的眉心微微蹙起:“你确定,就只是正常的生老病死?”   钟医生认真的点了点头:“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是的。如果有发现新的情况,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温先生现在也没有生命危险,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温怀钰嗯了一声:“知道了。麻烦你了,钟医生。”   跟医生聊完,她的心情本该放松些,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沉重,心里也始终有些怀疑,觉得爷爷这次病的过于突然,毫无征兆,总叫人觉得不放心。   可现在,她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些事情了,公司里她需要立刻露面,稳住局势。   温怀钰低下头,看了看小腿上的石膏,叫来周然:“陪我去,把这石膏拆了。”   周然一惊:“温总?您还是先做个检查吧,不然随随便便就拆石膏,要是以后留下什么毛病该怎么办啊!”   温怀钰不耐:“现在是不能拆也要拆了,你难道想我这么回公司?”   周然仍想劝她,绞尽脑汁后忽然想到:“您现在拆了石膏,夫人那边,您不能交代啊?”   温怀钰闻言一怔:“好像……是哦?”   周然稍稍松了一口气:“走吧,走吧,您先做个检查,听听医生的意见。”   温怀钰让步了,说了一声好。   检查的结果是好的,原本骨折的胫骨恢复的很不错,纪以柔临走前,嘱咐了吴妈天天逼她喝骨头汤可能真的起了作用,石膏可以准备拆了。   一个多月都行动不便,温怀钰连公司都去的少,拆了石膏后,叫管家好好看护病人,就驱车去了公司。   公司高层正在召开会议。   会议上,温平主持,温铭正在发言。   温怀钰没有犹豫,推开大门进去,毫不客气的往主位上一坐:“对不起大家,我回来了。”   温平的脸色当即一沉,这丫头坐在主位上,而他站着主持,搞得他好像是专门为小辈做陪衬的一样。   温铭正在汇报这次调查小组的工作:“经过调查发现,工地里存在着不少工人纠纷,上次几名工人的意外事故,就是他们的对头操作缆车时故意出错,这次……”   “慢着,”温怀钰冷声打断他,“你把这次事故的原因,界定为工人纠纷导致的冲突?”   温铭被她打断,十分不悦,却也更加得意:“是啊。这是我们的调查发现。”   温怀钰神色冷冰,想叫周然播放他们上次调查采集的证据,可周然对着她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温铭的神色更得意了:“大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的话,我们开始下一页了。”   会后。   办公室。   温怀钰站在窗边,神色极为不好看,重复周然的话:“你说,因为上次我们遭遇的坍塌事故,第一次取证的资料已经无法作为有效的证据了?”   周然说是的:“因为上次事故之后,现场的很多设备器材的摆放位置都发生了改变,和照片及视频里的情况大不相同了。”   温怀钰冷笑:“原来是这样。看来上次算计我受伤只是顺带,更重要的是毁掉证据。”   周然低下头:“我也有这个推测。目前已经在咨询合作律师,看看怎么处理了。”   温怀钰嗯了一声:“你出去吧。”   她心里有些郁郁,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会。   刚才在会议上,她没能拿出证据,推翻温铭的结论,温铭简直得意的要上天了,一口气就连带提了数件事情,都是在她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捣的鬼。   更令她愤怒的是,公司不少高管都站在了他那边,就连温严一手提拔的刘铭志,也有些为难的赞同了温铭的提议。   这摆明是借着她受伤、爷爷生病的档口,想谋权罢了。   温怀钰神色转冷,他们如果只是谋权,也就算了,要是爷爷的病跟他们有一点点关系,她就送他们去死。   ……   晚上,纪以柔结束拍摄,刚回到酒店,就收到温怀钰的信息:“想你。”   她愣了一下,淡漠的眉眼悄然融化,忍不住笑了一下,贵消息:“嗯?怎么了?”   那边有一会没回消息,纪以柔不想等了,直接将电话打了过去:“想我了吗?”   电话那端没说话,过了半晌,温怀钰才开口,带着一点鼻音:“一点点。”   情话难得,纪以柔虽然喜欢听,但是更关心她的情绪:“你不开心,哭了?”   温怀钰沉默了一下。   昨晚,温严的病情忽然加重,进手术室抢救了一整晚,出来就进了ICU,她在医院里待了一天,一个人看着白瓷砖久了,精神有些恍惚:“好像是的。”   纪以柔握着手机的手指并紧了,语气却放的更轻柔一些:“南南,告诉我,怎么了?”   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本来不那么严重的,我都没有告诉你……现在,现在……昨晚病危了。”   纪以柔心往下一沉:“你别哭,别……”   她不说还好,说了温怀钰反而忍不住眼泪往下流,犹豫半天,才开口:“我想你了……你回来,陪在我身边,好不好啊。” 第67章   温怀钰在熟睡中, 觉得有点痒,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别闹我。”   她说完了,自己就清醒了, 用力睁开眼,发现床前站了个人。   纪以柔风尘仆仆的,站在她床前, 眼眸微弯:“不是说想我了吗?”   温怀钰耳尖红红的, 却忽然有点委屈,朝她伸出手, 像极了小孩子:“抱抱。”   纪以柔朝她敞开怀抱,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双手勾着她腿,把她抱在了怀里:“爷爷好点了吗?”   温怀钰抿着嘴唇, 点了点头,仰着头看天花板上的吊灯,修长的脖颈显得温润而脆弱:“好多了……已经从ICU里出来了……”   她还有些余悸, 想着医生说要下病危通知那一刻……后来险情来的快,结束的也快, 纪以柔接到她电话赶回来, 这十几个小时里状态已经平稳了。   纪以柔拍了拍她后颈:“不怕, 我在这里。”   温怀钰低下头, 下巴乖巧的趴在她肩头上,还有些恍惚的:“真的很怕。以为像以前那样……我慌里慌张的赶到医院……却一切都晚了。”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我都知道的。喝水吗?我看你嘴唇很干。”   温怀钰声音软软的:“要。我一天没吃饭了,饿了。你做饭给我吃, 好不好?”   她这么温软可人的样子,纪以柔从没见过,一颗心也变得格外柔软:“好,我去做饭,你等我。”   “不要,我跟你一起。”   纪以柔笑:“好。”   于是她抱着她,离开房间,下楼梯的时候还在打趣:“树濑熊。”   温怀钰缠在她身上没下来,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了,于是抓住她的衣角,恨不得钻进去似的。   两个人就这么下了楼,纪以柔把她放在了桌子上,一副对小孩的样子,从口袋里拿出一颗软糖来:“糖吃完了,我就好了。”   温怀钰没穿鞋,就坐在桌上没下来了,两条笔直纤细的小腿悠悠晃荡,在灯光下显得白皙莹润又可口。   纪以柔进厨房忙碌,冰箱里食材不少,就是时间不早了,她只拿了牛肉粒、玉米、胡萝卜出来,炒了两碗饭,色泽动人,香味弥漫。   温怀钰又被她抱到凳子上,眼前的这碗饭上面只有玉米和她厌恶的胡萝卜,她生气:“我要吃牛肉。”   纪以柔坐在她对面,饭碗上堆满了丁状的牛肉粒,她拿勺子舀了一口,吃的很满意:“就不给你。你吃胡萝卜就好了。”   温怀钰哼了一声,伸出手要去抢,被纪以柔按住手:“亲我一下,我就跟你换。”   她神色坦荡自然,温怀钰有些脸红,却也还是用力亲了她脸颊一下,亲出好大一个油印:“你自己要我亲的。”   她边说边伸手去换那碗饭,纪以柔这次没阻止了,只是笑着摸了摸脸颊上那一小块油印:“你换。”   温怀钰满意了,换了一碗多是牛肉粒的米饭,心满意足的吃了几口,可是吃着吃着就觉得不对——下面都是胡萝卜!   “纪以柔!你没良心!你骗我!”   纪以柔笑着说没有,山月似的眉眼弯出温柔的弧度:“你自己说要换的。”   温怀钰哼哼了两声:“再也不相信你了。”   她说了一句,好像有点生闷气了,其实并不是的,心底是一点也不生气的,她喜欢纪以柔这么逗她。   纪以柔却以为她真的生气了,将碗推到她那边:“就是逗逗你。”   见温怀钰不回应,她就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拉着她手说自己错了,好像也没有用,直到她将人抱在怀里,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温怀钰才别别扭扭的说:“谁让你抱我的?”   原来刚睡醒时的温软撒娇,就只是片刻的事情,这么别扭傲娇又口是心非的,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纪以柔没在意她的别扭,一勺一勺的喂她吃饭:“牛肉都是你的,好吧,吃胖点也好。抱着不硌手。”   温怀钰眉眼一弯,也忍不住笑了,张开嘴将这鲜香可口的饭吃了下去,偶尔对上纪以柔的目光,两个人就都笑了,甜蜜又温暖。   有的事情已经无须确认了。   她吃了不少牛肉,又开始被纪以柔哄着吃胡萝卜。没办法,她眼睛不太好,多吃点胡萝卜总不坏事的,可她不喜欢,甚至讨厌极了。   今天倒没平时那么讨厌了,她发着小小的脾气,像是被宠爱的,十几岁的少女,虽然不愿意,也还是都吃了。谁叫她被人抱在怀里,像个小孩子一样的哄着呢。   最后连不喜欢的胡萝卜,她也吃了个干净,吃完就受不了了,从纪以柔腿上跳下去:“胡萝卜好臭!我要去刷牙了。”   她赤着脚,砰砰砰的踩着楼梯上去了,纪以柔在后面看着她笑:“不要紧。我又没打算亲你。”   温怀钰在楼梯口站定,炸毛了,回头凶她:“我说了我给你亲了吗!”   纪以柔眼眸里盛满了笑意,她喜欢看她得意的样子,炸毛的样子,总比在电话里听她哭,听她求自己回来好多了。   温怀钰有点小生气,看她还在笑,哼了一声,跑进房间里刷牙,纪以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悄悄在后面掐了下她的腰:“胡萝卜而已。你什么时候我都可以亲。”   比如现在这样?   温怀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满嘴的白沫呢,把自己逗笑了,忙漱了漱口,傲娇起来了:“不行,不让你亲,说不上就不让。”   纪以柔从后面将她抱起来,刚想说些话,温怀钰的手机响了,是医院那边打过来的。   幸好,这次不是坏消息。   温严醒了,医院那边通知家属过去看望。   做手术的夜里,温怀钰没阖过眼,刚回来补了几个小时的觉,现在医院是其他人陪着。   她捧着纪以柔的脸颊看了下,看清她眼底的红血丝,微微踮起脚,靠过去,鼻尖抵着她鼻尖:“怎么办呢?爷爷醒了,我要过去了。你是不是累坏了?”   纪以柔声线清醇:“不累。我跟你一起。”   她是凡事为她考虑的,一向如此,不需犹豫。   温怀钰心底很暖,拿鼻尖蹭蹭她鼻尖,动作亲昵,声音很绵和:“太乖了啊,那,从医院回来,我给你奖励好不好?”   纪以柔抿唇笑了:“什么奖励?”   温怀钰的声音拖的长长的:“你猜啊。”   她想好了,等爷爷的病稳定下来,公司的事情安排好了,就带着纪以柔出去休假购物去。她的卡,她随便刷呀。   纪以柔却点了点她额头,眼眸微眯了眯,弥漫着一点危险的光,靠近她耳边说:“你知道的。”   温怀钰莫名脸红:“我不知道。”   纪以柔声音压低了些,显得有些勾人:“宝宝……把自己打包起来,送给我好了。” 第68章   两人出门时, 已是破晓前的黎明,天际染着一点淡淡的的蟹壳青。   周然在外面等着,上了车, 温怀钰看着纪以柔眼底的红血丝,有些心疼了,拿眼罩给她戴上:“你睡一会, 要半个多小时呢。”   纪以柔握着她的手, 将她往怀里一带:“你也睡会。”   温怀钰被她一拉,往她怀里一倒, 就趴在她胸口上,耳根一麻:“有人呢。”   纪以柔唇角抿了下, 笑了,在她耳边小声说:“从法律意义上来说, 你是我的,怕什么?”   前排,正在专心开车的周然嘴角一僵:“……”   他怕啊!   他不想看, 温总这么弱,传出去了事后是要被灭口的!   为了不被灭口, 周然一路加速, 到医院时满头是汗:“温总, 到了。”   温总让纪以柔睡会, 纪以柔没睡着呢,她就趴在人家胸口上睡着了,被吵醒了还有点不高兴:“知道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 几秒后清醒了,被纪以柔牵着下了车。   管家正等在医院大门外,看见她,很恭敬的低下头:“小姐,先生在等您。”   温怀钰最爱重爷爷,老人对她也是一样的,一醒来没见到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南南呢?南南去哪里了?”   “爷爷睡着了,是不是把她吓坏了?”   “我睡太久了,会不会有人欺负我家小姑娘啊?”   温严一醒,躺在病床上连番发问,听得周琳有些不悦,语气也酸酸的:“您的眼里也就只有您的宝贝孙女。我们陪着就不说了,治臻和阿铭都守着您,您也不问问他们。”   温严尚未说话,温治臻先拧了拧眉:“爷爷刚醒。太吵了。不要这么说话。”   被大儿子这么说了一句,周琳更气闷了。   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明明老爷子偏心眼都要偏到天上去了,她替他们说话,他还责备她太吵。   周琳心里憋着气,又瞪了温平一眼,怪他不得老爷子喜欢,甚至连累的两个孩子也不得老人喜欢。   温言深在一旁,将毛巾放到温水里泡了泡,拧干了,握住父亲的手,慢慢的擦拭,极为认真的答话:“小姑娘太累了,回去休息了。您生病,谁都敢欺负她,所以您也要赶紧好起来。”   温严轻轻喟叹一声:“可不能让人欺负我们家小姑娘啊。”   温怀钰到病房门外,就听到这么一句,泪光闪烁,推开门进去,不去看旁人的神色,只往病床前坐下:“爷爷,您可算醒啦。没人欺负我的呀。没人能欺负我的。”   温严看见她,原本紧拧着的眉头慢慢松开了,苍老的脸上浮现一丝欣慰的笑容:“对、对,长大了,没人能欺负了。你瞧,你的小海螺还在爷爷这里。你那时就那么一点点大。”   老人的手心里挂着一根细细的绳子,上面串了个小小的海螺。   那是温怀钰被接回温家的时候,唯一带回来的东西。那时,她心底虽然抵触,但毕竟是小孩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期待的,所以偷偷的给未见面的爷爷爸爸妈妈哥哥准备礼物。   她离开之前,在海滩上捡了一天的海螺和贝壳,装在糖果铁盒里,带了回去。因为在海边长大,所以她对海及海滩上的东西都觉得亲近。她抱着一罐海螺和贝壳,走进大而明亮的别墅,咬了咬嘴唇,想把她的礼物送给每个人。   可他们都不要。   周琳皱着眉头,只是看着她,迟迟没有接;温治臻也在家,可她不敢送东西给这位病弱的大哥哥,因为吴妈说了,他免疫力低,身体不好,不能乱碰东西;二哥倒是接了,然后随后将那只小贝壳扔到鱼缸里去了,不屑的说了句,给小鱼儿玩吧;父亲更是淡漠,只低着头看报纸,没看她一眼。   只有那个看起来很凶的爷爷,明明脸上都是凶巴巴的皱纹,却蹲下来,眼睛里都是和蔼的光芒,宽大的手掌将她的小手包了起来,有些粗糙的指尖从她洁白掌心里捡起一枚小海螺,还放到她耳边:“是不是有海风的声音?”   小姑娘红着脸,明明没有的,骄傲作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对……就是你们没听过的那种!”   温严大笑:“那让爷爷也听听,好不好?”   小姑娘脸更红了,心虚混杂着羞赧,想收回手,却被老人的手握住了,不得不踮起脚,将那海螺放到温严耳边,小心脏砰砰砰的跳——没有海风的声音,她骗人了,说谎了,她完了。   可这个自称是她爷爷的老人并没有,他的笑容更深了,将她抱上膝头,微微闭上了眼睛,神色有些沉醉:“是啊……是海的声音。我十几岁的时候,也是在海边长大的,就是这个声音。”   “那……那这个,送给你了。”   “真的啊?爷爷可太高兴了,太喜欢了!”   当时她还不解,爷爷到底听到了什么声音,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才懂,他呵护着她的脆弱与骄傲,那么小心翼翼的,慈爱而温和。   她的心扉就这么对这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敞开了,将装满了海螺和贝壳的铁盒送给他。   小孩子的心最纯净,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有时只是一个眼神,或是某一句话,就够了。   原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温怀钰在往事里沉浸了一刻,抿唇笑了一下,忍住眼角的酸意,将那只小海螺放到老人手心里:“是,我啊,一辈子都在您手心里,蹦跶不到哪里去的。”   温严被这话逗笑了,原先紧绷的精神状态也放松下来,对着儿孙们说:“好了,我好了,没事了,不用都在这里陪着了,散了吧。有事忙的就去做事。老大,你不是说还要开会?”   温平应了一声,说要开会,就先出去了,周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叫走温铭一起出去。   温治臻站在病房里,脸色苍白,儒雅俊秀,一双浅色的瞳孔更加干净:“爷爷,您休息。我在这里待一会。”   这个哥哥身体不好,也很少在家里住,他成年之后,温怀钰见到他的次数似乎都数的过来,别说他这一年都在国外疗养,很少回国了。   温怀钰忍不住注视了他一下,温治臻偏过头,浅色的眸子落到她身上,:“怀钰,去给爷爷倒杯水。”   他的语气很自然,温怀钰一点都没犹豫,下意识的就去倒水,端了过来,递给他的时候才怔怔,她干嘛这么听这位大哥的呢。   虽说平时两人从未吵架,也维持着一副家庭和谐、手足情深的样子,但装的毕竟是装的……除了那袋榛子小饼干,两个人几乎是没有交集的。   她出神的想,温治臻似是并未察觉,只是垂首在病床前站着,温声说了几句话,就跟她说:“你陪着爷爷,我先出去了。”   温言深闻言也说要出去,她是存在感很低的人,一直在房间里,拿着毛巾给老人擦脸脖和手臂,直到这时才说话了:“有事叫我。”   看着两人出去了,温怀钰才有点自嘲的笑了下:“瞧瞧,我们家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安静,可能话都叫我一个人讲了。”   纪以柔正在削苹果,削好切开了才端过来:“爷爷是不是不能疼?小喇叭。”   温怀钰最初没听到后面三个字:“嗯,现在还不能吃……不对,你叫我什么?”   “小喇叭?”   “嗯。”   温怀钰愣了一下,不敢相信的:“纪以柔,你给我起外号。从小到大,谁都没敢给我起外号!爷爷,您赶紧好起来,帮我好好修理她!”   温严哈哈笑了:“就允许你欺负别人?小柔,欺负她,准没错!”   “喂!爷爷,合计着你刚才担心我被别人欺负都是装的?!”   “幼稚。这就是你们年轻人不懂了。被别人欺负叫欺负,被自己老婆欺负叫幸福。”   温怀钰不服气的哼了一下,再一次感受到了大型双标:“我去和医生聊一聊,您就偏心吧!”   她出去了,温严才看着她的背影说:“人挺好,就是脾气不行。小柔,你有时可能要让让她,但她要是过分了,可别对她客气。”   纪以柔抿唇笑:“她没欺负我。”   是她一直在欺负她才对。   温严好像并不相信似的,说了很多很多话,从第一次见到温怀钰说起,说这枚海螺背后的小小故事,说她以前跟同学玩的不好,她们都觉得她骄傲,从来不敢靠近她,最开始温怀钰会偷偷的伤心一下,后来接受了事实,就更飒然了。   纪以柔听着,原来这个人还有这么多的小故事。   她曾经是天上的星星吧,现在虽然光芒依旧,却时不时被她拉下万千红尘,骄傲却生动,也不再遥远了。   病房外,温怀钰出去找医生聊了聊,聊完往回走时,接到曾望的电话。   曾望很温和的问:“温总,明天有空吗?我请您和夫人吃个饭。当时也算是巧,一部电影,有幸认识两位。   温怀钰想起来,那次电话曾望说的,全凭实力,忽然觉得自己错过了某些真相——这对纪以柔来说并不公平。   她看了看日程,轻声说了句好:“谢谢曾导,明晚见。我……和我太太都会过去。” 第69章   她答应了曾望, 约好了今晚吃饭,才进了病房。   纪以柔在陪温严说话,神情很温柔, 声音也好听。   温怀钰站在门口,停了几秒,才走进去:“爷爷, 我刚跟医生聊了一会。他说没大事了, 您放心吧,再在医院观察几天, 月底再出院。”   温严嗯了一声:“听你安排。你和小柔看着办。对了,你大哥说, 裴老爷子听闻我病了,跟裴大小姐一起过来了, 马上就到。你跟你大哥一起去接一下。”   温怀钰微微蹙眉:“来的可真快。”   温家和裴家的关系其实谈不上多好,两家是世交,也早早让裴松溪和温治臻订了婚, 但两家私底下的走动不算多,更像是商业合作伙伴, 在某些重大项目上合作——不过, 这种合作最近被打破了, 因裴松溪和温怀钰两人一直彼此不太对付, 互相看不顺眼。   关系一般,但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做样子的,更不要说, 两家还有婚约这一层关系在,温严生病,总要来看看的。   温怀钰拉着纪以柔出去:“给你安排个房间,你休息一会,我这边还要一会,晚点一起回家。”   纪以柔点点头:“好。我等你。”   温怀钰咬了下嘴唇,踮起脚,飞快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很小声的说:“真乖。”   亲完,她飞快的转身,医院里人来人往,说不定已经被人看见了,她脸红心跳,安排周然:“去安排一间房间。”   周然最初一直在角落里装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知道了,温总。您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怀钰斜斜的睨了他一下,这人真是个傻子,这么欲盖弥彰。   管家来找她了,说裴家的车已经停在了楼下,温治臻叫她下去。   温怀钰匆匆走了,纪以柔站在原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轻声说:“她亲我了。”   周然正在打电话,叫人安排房间,听见她这么说,愣了一下,站住了:“您说什么?”   纪以柔唇角慢慢弯了起来:“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亲我。”   周然:“……”   他就不该问!   一个做助理的,天天管着公司的事情就算了,怎么还天天操起红娘的心来了!   ……   温怀钰下楼,刚好看见裴松溪从车上下来。   裴松溪穿着一件米色长款风衣,长腿细腰,原本就冷清的容貌,在深秋里显得更为清冷,对上温治臻的目光,淡淡一点头:“爷爷有些身体不适,今天就让我先过来了。”   温治臻温和的一笑:“没事,让爷爷好好休息。”   他目光往后一落:“绵绵也来了啊。”   郁绵缠了裴松溪一早上,才求得了跟她一起过来,就是不想看见温治臻跟裴松溪说话时的样子,对上他温煦的笑,又凶不出来,只是低低的说了句:“嗯。”   裴松溪回过头,伸手牵着小姑娘出来,拨了拨她刘海,冷清却温柔:“没大没小。好好打招呼。”   郁绵憋了一口气:“叫什么?”   管家在一旁说:“裴小姐是大少爷未婚妻。郁小姐你叫裴小姐姑姑还是姨姨呢?按辈分叫就可以了。”   郁绵咬了咬嘴唇,神色极不情愿的,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温大少爷。”   温治臻并不在意她的疏远和抗拒,微微颔首:“你好。”   温怀钰将这场景收入眼底,有些玩味的笑,走过去:“裴总,好久不见。”   裴松溪拢了拢眉,神色淡淡的:“温总,久等了。”   “进去吧。爷爷在等你们。”   裴松溪说了声好,跟着温怀钰往里走,察觉郁绵又拉着她衣角的时候,忍不住轻轻叹气,回头说:“绵绵,这是在外面。再说了,我不会去哪里的。”   郁绵有些委屈的看了她一眼,眼睛眨了眨,睫毛颤了颤,松开了手。   几人推开病房大门进去,温严见到裴松溪,笑的很和蔼:“小裴,来啦。”   他是很喜欢裴松溪的,所以当时裴家提出联姻,他问了温治臻的意见,答应的爽快,唯一令人发愁的就是两人迟迟不完婚:温治臻说身体不好,不想结婚;裴家大概也担心裴松溪刚嫁过去就丧夫,也没有催促。   裴松溪微抿了抿唇,冷清如月:“温爷爷,您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不要紧了。劳烦你和你爷爷费心了。”   “爷爷早上心跳过快,有些头晕,在家休息了。改天再来看您。”   “我没事。你也不用在这里一直陪着。去和治臻说说话。”   温怀钰在病房里陪了一小会,觉得好没趣,裴老爷子既然没来,裴松溪可还没这个资格叫她在这里干陪着:“我出去一会,大哥,你照顾好爷爷。”   温严在背后笑骂了一句:“没良心的小东西,估计是去找小柔去了。”   郁绵眨了眨眼睛:“她也在吗?那我去找纪姐姐聊天……哦不,等会我再去。”   她可不能走,她要在这里看着!   裴松溪看她鼓起脸颊的样子,想揉揉她的头发,抿了下唇,忍住了,又淡声问了几句近况。   郁绵待了挺久,有点无聊又不敢说的样子,想出去转转,可一看到温治臻还在病房里,她又忍住不敢出去。   温治臻像是知道她在看他,抬起头,温和的笑:“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他出去了,郁绵不由松了口气,很好,今天没有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时间。   她也坐不住了,眼睛眨呀眨的,看着门外,让温严都看不下去了:“小裴,让你家小丫头出去转转吧,陪着我这个老头子说话多无趣。”   裴松溪抿唇笑了下:“绵绵,很无聊吗?”   郁绵有点不好意思的点头:“想去找小纪姐姐聊天。”   “去吧。不要走远了,我晚点去找你。”   郁绵用力点头,脆生生的说:“好!我等你回家。”   裴松溪唇角微抿了下,温煦笑意不自觉的流淌出来,注视着小姑娘出门,才收回目光。   温严宽厚的笑:“郁家的小丫头在你身边长大,对她来说,真是幸事。你很喜欢她。”   裴松溪微怔,神色有片刻的不自然,才垂下眼眸:“您说笑了。”   ……   周然给纪以柔安排了一间空房间,就在走廊的尽头,让她暂时休息。   温怀钰站在门口,想进去,又怕打扰了她休息,就在外面的长凳上坐了一会。   她靠着墙,没多久,就多了点困意,精神紧绷了太久,只要一静下来,就觉得困。   她困的迷迷糊糊的,还有一点意识,感觉到有人过来,轻轻舒了一口气,将她抱了起来。   是熟悉的栀子花香味,她迷恋这味道,也觉得放松,任由那人抱着她,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床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外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温怀钰醒了,眼神有些迷蒙,看到纪以柔睡在自己身边后,唇角缓缓的弯了起来,凑过去,在她唇瓣上飞快的啄了一下。   真是……很好的滋味啊。   纪以柔累了,睡的比她更沉了,被她亲吻了,也没有醒,山月般的眉眼静悄悄的,一副恬静温柔的模样。   温怀钰看着她笑,就觉得她每一处都好看,都令人喜欢,只是又慢慢靠近,温柔细腻的亲吻。   这一次,纪以柔好像有了点意识,嘴唇慢慢回应着她的嘴唇,还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   温怀钰笑着推她的肩膀,坐了起来:“你装睡。”   纪以柔睁开眼睛,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也坐了起来,靠近她:“要是不装睡,你敢主动亲我吗?”   温怀钰眼眸一挑,这个人肯定是欺负她惯了,竟然说她不敢,她为什么不敢!   于是她勾住纪以柔肩颈,又亲了上去。   房间里一时静寂,只有唇瓣相触的声音。   直到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女孩子茫然无措,轻轻啊了一声:“对、对不起!”   她往后一退,退到了一个人的怀里,裴松溪迅速抬起手,掌心离她眼眸几厘米,正好遮住了她目光:“别看。”   温怀钰已经松开了手,眼睛水亮而明媚,眉梢却微微拧着:“裴总,您有事?”   裴松溪神色也有些不悦,只深深的看她一眼,牵着郁绵的手走了出去。   纪以柔靠近她,轻声哄了哄:“算了,说不定是无意,我们也出去吧。”   确实是无意,无意的人是郁绵,而非裴松溪。   小姑娘出来找纪以柔,在医院里逛了几圈也没看见她,直到看见周然,问了他才知道,纪以柔在休息。   她到周然说的那间病房外,还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裴松溪也过来了,在后面叫她:“绵绵,还没找到人?”   郁绵回头,见她就笑:“没呢,你怎么出来了啊?”   “温爷爷说了一会话,累了,他休息了。我来找你。”   “小纪姐姐好像在里面休息,我在想要不要进去。”   她还在犹豫着,手碰上了门把手,那门是根本没有关紧的,一碰就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两人拥吻的样子。   郁绵在病房外面,脸颊红透了,眼睛也亮亮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敢说话,甚至连抬头看裴松溪一眼都不敢。   可是这个人就在她身边坐着,她能感知到她的存在,她身上的香味,还有她伸手挡在她眼前时的感觉……   郁绵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裴松溪:“裴姨,两个……两个女孩子之间也可以亲吻的吗?”   裴松溪先因她的称呼愣住,郁绵最喜欢没大没小叫她,都叫她西西,这是罕见的叫她裴姨,可偏偏问出来的又是这么一个问题……   她清冷的脸颊红透了,斟酌着开口:“绵绵,这个问题……”   “当然可以。”   温怀钰抢先一步,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她下颌微抬,笑意很深:“只要你想,你喜欢,就可以。”   郁绵轻轻的啊了一声,红意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到纤细的脖颈:“这……这样吗……”   温怀钰偏过头,在纪以柔脸上亲了一下:“你看,就这样。”   裴松溪忽然间站了起来,羞意犹存,却多了几分恼意,哪里有平日清冷冲淡的样子:“温大小姐!”   她往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请你庄重一些,检点一点。”   温怀钰很少见到裴松溪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哪怕她收下几千万的项目,也不过是淡淡一笑,如今情绪却如此强烈而直接,她挑衅似的笑了一下:“我怎么了啊?这是我太太,裴总,你管得着吗?”   她说笑着,又往后一步,靠在纪以柔怀里,眼眸轻挑,有些轻慢的说:“你喜欢她,对吧?”   裴松溪听到这几个字,神色转为冷厉:“温小姐,慎言。”   温怀钰轻轻哦了一声:“原来这样,你不喜欢她,是吧?”   她的声音不低,正走过来的郁绵听到了,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们在说什么呀?”   裴松溪神色冷冷,深深的看了温怀钰一眼,转身拉过郁绵就走:“没说什么。绵绵,我们回家了。”   温怀钰捂唇,娇娇俏俏的笑了一下,有生以来,第一次能这么气到裴松溪,可真是让她太得意,也太舒心了。   裴松溪忽然生气,拉着郁绵走的极快,小姑娘不知所以的,时不时回过头来看一眼,裴松溪察觉了,伸手将她揽住,强势的不容许她再回头了。   纪以柔纵容着她的小脾气:“气到人家了,你很高兴?”   “当然啦,之前都是她气我的多。不过我觉得,她以后有的是罪受,不用我对她怎么样,她慢慢痛苦吧。”   爱而不自知,也不敢承认,耳尖明明红成那个样子,神情也极尽温柔,偏偏自己不懂,还要亲手推远。   纪以柔也看出了一点不同的地方,想起郁绵以前说过的话,有些怅惘:“希望郁绵别太伤心。”   温怀钰:“……你早就知道?”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安慰过她一次。”   温怀钰好像知道她说的是哪次了……就是让她误会的那一次。   她看到纪以柔和一个女孩子拥抱,心里酸的不得了,却拉不下脸,还叫她想清楚,自己是谁的人。   她心底有愧意,勾着纪以柔的肩颈,踮起脚尖,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笑着说:“不许想别的人。我太太……都是我的,我想抱就抱,想亲就亲……都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才不管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呢,什么庄重什么检点,她都不管。   纪以柔被她亲了一下,很想继续,但这毕竟是在外面,还是忍下了:“我刚买了早餐回来,吃一点。”   两个人回了房间里吃早餐,是打包回来的牛肉面。   温怀钰把大半的面条和肉都夹到纪以柔碗里:“你快吃,是不是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纪以柔无奈的笑:“太多了,艺人要严格控制身材的,会长肉的。”   “没关系的,快吃。”   “长在我身上,不在你身上,所以你有恃无恐是吧?”   温怀钰一挑眉,骄纵明媚:“分什么长在谁身上,你都是我的,还说什么?叫你吃就吃,好烦呀你!”   纪以柔被这一句话说服了,她弯着眉眼笑,想了一会,轻声提议:“今晚我们去之前那栋别墅好不好?”   温怀钰:“……”   她心虚的轻咳了一下:“为什么要回去。”   “就是想了。不可以吗?”   她想拒绝,但是好像找不出这么理由来:“这个……”   纪以柔继续淡声开口:“在哪里养了人?”   温怀钰被她说的脸一红:“怎么!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去去去,你说去就去。”   她就是……就是不想去那里就是了……   只是,她现在心虚又愧疚,晚上去了那里……这还逃不逃脱的了又被受的命啊…… 第70章   两个人单独待了一会, 周然在外面敲了敲门:“温总, 邓经理说有事找您。让我问您, 今天有时间去公司吗?”   温怀钰有两天没去公司了, 确实也不放心,昨晚休息了几个小时, 现在精神还好:“回复她,马上过去。”   她转过身,跟纪以柔说话:“我要回公司。你先回去休息?”   纪以柔不是很想回去:“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对了,刚才曾望打了电话过来, 说要请我们吃饭。”   “你答应了?”   “答应了。”   “那我不回去了。跟你一起去公司, 好不好啊?”   温怀钰一怔:“去查岗啊?”   纪以柔还没说话,周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夫人,您放心。温总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别说美人了。”   说起这个, 温怀钰还有点尴尬的, 不自在的摸了摸耳朵:“周然!”   周然大胆说了话,被呵斥了也没觉得害怕:“温总,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纪以柔眼眸一弯:“既然这么坦荡, 我就过去看看。”   温怀钰答应了,过去看了看温严,跟管家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医院。   到了车上,她拿出手机,悄悄的给周然发了微信:“告诉公司里那群小崽子们, 不许在她面前说废话。”   周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收到消息,还偷偷的往后看了她一眼,回了个收到。   这是纪以柔第一次来到温氏公司的总部。   先前也经过数次,她都只是在楼下看着,等着那个不会出现的人。   温氏集团的员工早早得了总裁夫人查岗的消息,自觉主动的在门口站了数排,等两人进来,整齐的鞠躬:“温总,夫人。”   温怀钰:“……”   公司这群小崽子们,是想吓死她吗?   纪以柔也一怔,抿唇低笑了下:“温总,排场挺大啊。”   温怀钰心里暗自骂了这群小崽子们,面上倒不显:“就这样吧。”   两人并肩往公司里走,电梯已经到了一楼,周然按下按钮,别人很自觉的都没上去,电梯里只留下她们两个人。   电梯的玻璃门上倒映出她们的身影。   温怀钰穿着米色小西装,内搭墨绿色衬衣,下面搭着黑色的高腰长裤,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腰细腿长,英姿飒爽,却又明丽动人。   纪以柔比她稍高一些,低下头,看到她头顶上的发旋,也觉得特别可爱,快速的亲了一下。   温怀钰如临大敌的看着她:“在公司呢。”   纪以柔微一挑眉:“我也没打算做什么。”   温怀钰不太相信,且很戒备的看着她,毕竟是在公司,她可是要管住所有人的,所以她要拿出风度和气势来,要是在公司里还被纪以柔弄哭……那可太丢人啦。   纪以柔不知道她紧张什么,刚才只是单纯的、下意识的亲近而已,这时她不得不做出承诺:“好,你放心,我一向知道分寸的。”   温怀钰嗯了一声,在出电梯门的时候,小小声说了一句:“没人的时候……可以没有分寸。”   她说完,脸颊一烫,先踏出了电梯门。   纪以柔淡淡笑了一下,走在她的身后,神色从容,遇上跟她打招呼的人,礼貌的一点头,态度称得上不卑不亢,并无骄矜傲慢。   一路行来,众人要不恭敬的打招呼,要么安静的做自己的事情,可是等到两人都进了温怀钰的办公室,关上门后,大家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都炸了,手机开始疯狂震动,都是微信群里的消息:   “卧槽卧槽夫人为什么会来!”   “嘤嘤嘤好美啊!夫人真的不愧是明星,在《阳光爆炸》里我就很烦那个杨静西了,作的很。夫人美貌度碾压她一百倍好不好!期待《山河尽处》啊!”   “神仙颜值我吹爆!偷偷说一句,我是柔柔的小粉丝,我如果去要签名,温总会不会打死我!”   “劝你惜命。”   “+10086!温总一看就是个大醋坛子!”   “上次的内幕消息:温总是只弱受!那现在……嘿嘿嘿!”   “想偷听!”   “组团去!”   进了办公室,温怀钰才觉得自在了些,纪以柔大概是没有察觉到,可她感受的清清楚楚,那群小崽子们的目光一直追寻着她们,简直八卦到极点了。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将电脑开了,整理了一下文件:“右边有一间小休息室,可以去休息。沙发上眯一会也可以,旁边有毯子。”   “你忙你的。我在这里等你。”   温怀钰在办公桌前坐下了,打开两份文件,没看多久,就抬起头,发现纪以柔已经睡着了,睡容很清和,唇角微弯着。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收回目光,不能再看了。   邓若刚回复了她消息,还在开会,晚点过来找她。   温怀钰专心处理文件起来,就是有时候会分心,会看看睡在沙发上的那个女孩子,盖着羊绒毛毯,缩成小小的一团,让她心底柔软。   怎么办呢。   当她开始面对自己的内心后,承认自己有一点点喜欢纪以柔之后,就开始慢慢的,一天比一天更喜欢她了。   她的心也比以往更安静,更宁和,工作也比以前更有趣了,她不再是为了自己,为了温氏认真工作,也是为了她的妻——毕竟,要好好养她,总不能偷自行车来养她啊。   办公室里时针滴滴答答。   她一抬头,两个小时过去了,已经到了邓若跟她约好的时间了。   温怀钰等的急了,刚站起来,才走几步,纪以柔听见声音就醒了:“怎么了?”   她也跟着站起来,刚睡醒,眼神有些迷蒙:“你要出去了啊?”   温怀钰本来准备单独出去找邓若的,看她醒了,又这么粘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去下邓若的办公室。你跟我一起。”   纪以柔轻轻打了个哈欠,把手交给她,跟着她出去。   温怀钰拉开门,往外面一看,差点被吓了一跳:“你们干嘛?”   那群年轻的、平日里饱受她虐待的年轻职员们,像是约好了一样,在她办公室外面偷偷蹲点,眼神游离的很,最后一致把那个说是纪以柔迷妹的小姑娘推了出来,小姑娘红着脸:“女神……您能帮我签个名吗?”   纪以柔也着实惊讶了一下,笑意温和:“可以啊。”   温怀钰在一旁看着,目光从这群小崽子的脸上扫过,没好气的问:“签个名,你们这群人都要来?”   大家有些尴尬,好像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还是个胆大的最先说话:“我们、我们就是想跟夫人说几句话。”   “说什么?”   “说……说温总您人温和又善良!对我们很好!夫人的选择是对的。”   “……哦,没了?”   “有!温总对女孩子都格外宽容,谢谢温总不骂我们。”   “而且、而且温总有一点点招小姑娘喜欢!”   “岂止是一点点,简直是非常!传闻中温总养了几十个小的……不过还是谢谢夫人,杜绝了单身未婚女孩子的想法,给了我们机会……嘿。”   温怀钰:“……”   这群缺心眼的家伙每说上一句,她的脸色就要难看上一分,最开始几句说的也就算了,说到最后,她脸都黑了,凉凉的说了一句:“说完了没?”   众人意识到说错话了,瞬间做鸟兽散。   温怀钰被坑了一把,有些欲哭无泪:“没养小的,你听我解释。”   她还想解释呢,周然过来叫她:“温总,裴总过来了,说是有事找您。”   裴松溪忽然来找她,挺奇怪的,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温怀钰握了下纪以柔的手:“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纪以柔被她拉着手,目光却落到了不远处,落到了裴松溪身旁的女人——那次被温怀钰半搂着上了她的车,穿着蓝色套裙,身材妩媚火辣的女人。   温怀钰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她对无关紧要的人向来没有印象,对这位曾经借来逢场作戏的助理也是如此,在她看来,就是个陌生人而已。   纪以柔微微蹙了眉,神情有些冷清,从她掌心里抽出了手:“你认识那个人吗?”   温怀钰迷惑了:“谁?那个高高的?不认识,好像是裴松溪的助理。”   纪以柔抿了下嘴唇。   她还记得那天刺人的一幕,温怀钰揽着这个女人时,那么亲密的动作,那么暧昧的神态,她甚至还戴着那个人的帽子……   但是现在,温怀钰说她忘了,说她不认识这个人,完完全全是一种逢场作戏后的冷漠。   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她不了解,也不知道的?   除了这个人,是不是还有很多很多的女人,清纯活泼的,或是成熟性感的,分割走了她的时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拥抱甚至亲吻呢……   温怀钰还想再问她怎么了,可裴松溪已经走到面前,也没给她说话的时间:“温总,有事找你,单独聊聊。”   纪以柔垂下眼眸:“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温怀钰心里放不下,但没办法,跟她叮嘱了一句:“那你在我办公室等我。有事叫小方。”   她不得不跟着裴松溪进了一间小小的会议室,强行维持着耐心:“裴总,有话直说。”   裴松溪神色淡漠:“合作。”   “哪方面?”   “你二哥有小动作了。我会告诉你,他想做什么。”   “……这消息的代价呢?”   “我要解除婚约,影响很大,我要你跟我一起压下。”   温怀钰一怔:“因为郁……”   她还没说完,裴松溪已经站了起来:“不是。你想多了。”   温怀钰笑了,挑了挑眼眸:“好啊。”   裴松溪淡淡点了点头:“魏意,你留下来,跟温总交接。我先走了。”   高挑妩媚的助理留了下来,对温怀钰浅浅一笑,以开玩笑的语气说:“温总,好久不见。我的帽子,是不是还在您那里呢?”   温怀钰不解:“什么帽子?”   女助理捂唇笑了一下,娇俏柔美:“您不记得啦?蓝色的,那天的娱乐日报还有人偷拍了的。”   被她这么一笑,温怀钰好像想起什么来了,眉心慢慢蹙紧,神色变了几变,一言不发,忽然就站了起来。   助理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极细的耳坠:“对了,温总,上次你的耳环掉到我这里了,给您。”   温怀钰走了几步,又回头站住,目光有些冷的:“请你先回去,以后不要再到温氏来了。”   她往外走,声音冷冰冰的:“周然!”   周然听到她这语气,就知道她正在发毛,擦了擦汗:“温总,怎么了?”   温怀钰唇角紧绷着:“去,把那些娱乐小报能收购的收购了,不能收购的请人封了,还有在背后传我的新闻的人,都收拾了。”   周然:“啊?之前您不是……为……”   不是容忍了这些人很久,说一点都不在意谣言,甚至还拿风流自在的谣言来当自己的幌子吗?   温怀钰有些焦躁。   就为她明明长这么大,统共就只有两次……还是被压的那一方,可现在在世人、在纪以柔的眼底,她都成了处处留情,风流无情的花心萝卜!   “你不想做?”   “不不不,我知道了。”   那助理更迷惑了:“温总?您今天不聊了吗……还有,您落在我这里的耳坠?”   温怀钰快步往前走,闻言回过头,神色冷厉,抿唇不语。   周然终于懂了,心里痛心疾首,嫌弃温总不检点,面上无比正经,将那耳坠接了过来:“谢谢。小吴,送魏小姐下去。”   温怀钰刚为周然开窍了而满意,想叫他把耳环扔了,周然已经快步走过去:“温总,您放心,我不会跟夫人说的。”   温怀钰:“……”   语气像她在外面养了几十个小的。   可她没有啊!   她失去耐心:“耳坠给我。”   周然哦哦了两声,将那耳坠递给她,手伸到半空中,顿住了,脸色极为难看的,朝后面努了努嘴。   温怀钰不解的蹙眉,转过身。   纪以柔就站在她身后,隔了两三米,看着她手中的耳坠,神色郁郁,目光格外冷。 第71章   温怀钰深吸一口气, 这阵时候反应倒是挺快的, 随手就将那副才戴了几次的昂贵耳坠扔到了垃圾桶里:“不要了。”   扔完, 她走过去, 微微仰起头,极为认真的说:“你看, 真的不要了。”   纪以柔目光淡淡的看她一眼:“你先忙。”   温怀钰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她这般神情,忍住了:“我去找邓若。你在办公室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纪以柔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手心慢慢握紧了。   温怀钰眼尖的发现她的小动作, 拉住她手腕:“是有东西给我吗?”   纪以柔轻轻挣开她的手,不笑的时候,长长的眼睫覆下来, 整个人都显得格外:“不给。”   不是没有, 而是不给。   她转过身, 先走了。   温怀钰一时语塞,只淡淡的扫了周然一眼,眼神中写了四个字:你要死了。   不仅是周然, 这群想看她好戏的小崽子们都要死了——是平时安排下去的任务不够他们加班了啊,还是她温怀钰拿不动刀了?!   一时间,办公间的气场低极了。   众人都垂着头,一副我错了,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的神情,心里却一致的想:原来不可一世的温总, 在家里就是只大型忠犬啊。   邓若踩着高跟鞋进来时,也感受到有些奇怪的氛围,她伸手将长发挽到耳后,走过去问:“这是?”   温怀钰回过头看她一眼,那眼神里满是怨念:“你可算是来了。”   要是她能准时,现在还至于出这么一堆幺蛾子吗?   邓若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很无辜的眨眨眼:“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温怀钰:“……算了。去你办公室聊。”   两人并肩走了出去,邓若小声问:“别让我好奇了。说啊,到底怎么了?”   温怀钰轻舒了一口气:“纪以柔来了。”   “然后?”   “然后……就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她以为我在外面瞎搞。”   邓若噗的一声笑出来,很惊奇的看着她:“瞎搞?”   想什么呢,温怀钰白顶了个风流多情的名头,其实就是个心思比直女还直的纯情姑娘,估计初吻初恋初夜都献给她老婆了,怎么还怀疑她在外面瞎搞呢?   “以为我在外面养了很多小的。”   “还有,上次借着裴松溪的助理演戏,搂抱了一下,好像是被她看到了。”   邓若:“……我该怎么说你好呢?”   温怀钰看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凉凉的看了她一眼:“那就不说,闭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邓若的办公室。   秘书松了两杯咖啡进来,而后很快出去。   温怀钰端起一杯咖啡,有些心烦意乱的,拿起小勺将咖啡搅了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醇香的味道,她浅啜了一口,眉梢却拧起来:“太苦了。”   邓若好笑的看着她:“加了奶,也加了糖。你心情不好,可别怪我这里的咖啡苦。”   温怀钰将杯子放下了:“算了。不喝了。说吧。”   邓若笑意也敛了,神色端正:“我找人调查了刘铭志。”   “怎么样?”   “首先,他最近,是和你二哥走的很近;其次,他的账户上好像莫名其妙收到了一笔不小的款子;最后,在你不在公司这几天,他在会上反驳过两次我的意见。”   温怀钰蹙起眉头:“所以这个人,以后也不能信任了?”   “最好不要再信。”   邓若给出结论,轻轻叹气:“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温怀钰不说话了,两人沉默着,只有咖啡杯上白气袅袅上浮。   邓若很无奈的:“怀钰,你父亲和你哥哥,他们在公司里,到底有多少人脉?”   温怀钰愣住,笑了一下:“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温平二十来岁就进入公司,虽然温严一直不愿意他做接班人,但他在公司多年,早有积累;温铭则得了周琳的支持,母亲所有的人脉和关系都在他手上。   邓若有些不安:“可是再这么下去,他们迟早会严重威胁到你。就说前两天,董事长病了,这消息明明是已经在压了,可是还是有小道消息流传出来,也有人蠢蠢欲动……”   “我知道。我在想办法了。”   “你别不忍心,怀钰。”   “不会。我没有。”   邓若轻轻摇了摇头,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   这个人永远显得冷硬无情,说话时也带着刺,可越是无情,往往也越是重视感情。   温怀钰站起来,拍了拍她肩膀:“这件事我知道了。上次工地事故的事情,我还叫人在查。你这边也找人跟进一下。”   邓若闷闷的应了一声:“我替你不值。”   温怀钰一笑:“不值什么?你生什么气?”   邓若压低声音:“去年冬天暴雪,工地里突发事故,死伤数十人,寻根究底,是因为两家的合作中,赵传恩供应了最差的建筑材料,从中赚取差额,这才导致了这么一桩惨案。天灾本是人祸,他该死。你已经手下留情,外面的人都觉得你心狠,觉得你是不想与赵家联姻,才故意让他进了局子。”   “原来说的是这个……若若,我从来不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   “那你对你父亲和哥哥,是不是也手下留情了?”   “……我知道了。”   邓若忍不住说了几句话,看她心情不愉,偏过头去:“算了。我不说了。你先回去哄你太太吧。”   温怀钰听到这两个字,神情才稍微缓和些:“我先出去了,你忙吧。”   跟邓若的一番谈话,让她心情有些压抑,回到了办公室,看见那个人还在,就站在窗边,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从后面抱住纪以柔,声音低低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纪以柔淡声说:“我知道。刚才周助理进来了,给你送了文件,你先看吧。”   温怀钰不听,抱着她不肯松手,脸颊在她背后轻轻蹭了蹭:“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纪以柔不懂她为什么这么说,只是拍了拍她手掌:“早点做完事情,我很累,等会早点回家。”   温怀钰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知道并没有哄回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是办公桌上确实堆了一堆文件,她得早点看完了,才能回去。   纪以柔拿了本杂志在看,浅咖色的毛毯盖在腿上,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肌肤显得格外白净雪嫩,眉梢像一弯上弦月,弯弯翘翘的,勾的温怀钰心思无法集中,只想着她在生气,自己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哄她。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她拿纪以柔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平时是她小脾气更多,也容易生气,都是纪以柔纵着她,让着她,宠着她,可纪以柔一旦真的生气了,她就没办法了,简直对她束手无策,什么矜持什么脾气什么骄傲,都通通让步。   温怀钰借着文件遮挡,时不时的偷偷看着她,可纪以柔像是一心一意都在看杂志,从头到尾没看过她一眼。   好嘛……   那还是不看了。   温怀钰强迫自己专心,深呼吸几次,将那些杂念摒除了,一口气看了一沓资料,一看时间,也不早了,三点了。   她这才想起来,她们忘记吃午饭了。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纪以柔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背靠着沙发,手里还握着杂志,睡的很浅的样子,阳光在她脸颊上轻轻跃动,她的眉梢微微拧着,呼吸平稳绵长。   温怀钰不想吵醒她,低下头继续看资料,等将文件资料全部看完了,抬起头,就对上纪以柔清清亮亮的一双眼,也不知道她醒了多久,又看了多久。   “你……你醒了?”   “嗯。可以走了吗?”   温怀钰将电脑关了,文件也整理了一下:“可以走了。你是不是很累?我跟曾望说一下,饭局改天吧。”   纪以柔将杂志放到茶几上,站起来,捏住毛毯的四个角,平平整整的叠好:“不用了,就今天吧。曾导好像有个新片子,我也问一下他。”   “有你喜欢的角色?”   “嗯。”   “我跟他说,他会答应。”   纪以柔动作稍顿了下,唇角微弯了弯:“不用了。他觉得我不合适的话,就算了。”   温怀钰嗯了一声,心里却想着,曾望要是敢说出不合适三个字,她有一百种办法叫他后悔。   ……   温怀钰跟曾望约在一家粤氏餐厅。   到的时候,曾望和他太太刚到,等在门口,笑容亲切:“温总,好久不见。”   温怀钰也礼貌的打了个招呼,看到曾望旁边站了个人,一怔:“徐总?”   徐放穿着黑色紧身连衣裙,腰肢勾的极细,长发如瀑,烈焰红唇:“温总,你好。”   温怀钰想起她生日宴会上,这个人纠缠小姑姑时的样子,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悦的,冷淡的说了句:“你好。”   曾望和曾太太似乎看出来两人有些不对头,忙打圆场:“徐总是我们的好朋友。以前我拍第一部 片子,无人投资,还是徐总友情赞助的。温总,您和徐总,不是也有生意上的往来吗?”   温怀钰淡淡的嗯了一声,还是给了曾望面子:“是。那曾导,徐总,进去吃饭吧。”   服务员领着一群人进包间,气氛原本有些微妙的尴尬,多亏了曾太太一直说话,她性子热情爽朗,对中文也很精通,和温怀钰聊的很好。   聊着聊着,温怀钰明白了这次曾望叫上徐放的意思了——先前她就想跟徐放合作,也托人牵线搭桥过,可是后来在宴会上她看到徐放对温言深不太规矩,心生不悦,两个人当场就闹的有些僵,现在叫上她吃饭,分明是想缓和关系,继续推进合作事宜。   再进一步说,曾望有新片子,肯定是想获得多方赞助,要是能让她和徐放达成合作,资本与媒体并行,真的能搅动风云。   温怀钰心里明镜似的,但情绪上还有些抵触,所以也不跟徐放多说话,只一心给纪以柔夹菜:“这个,流心的,很好吃。”   “这个牛腩也不错,你不是最喜欢吃牛肉。”   “喝碗汤暖一暖。”   她的眼睛亮亮的,满是讨好的意味,有些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让纪以柔多多少少有些不忍心了:“你先吃饭。”   温怀钰得了她一句话,猜测她没那么生气了,唇角弯了弯,也安心吃饭了。   曾太太在一旁笑:“温小姐和夫人的感情真好。”   曾望也笑着说:“是啊。上次《山河尽处》选角的时候,温总还特意安排助理过来跟我打了招呼,让我多关照。其实不必的,纪小姐本身就很优秀,对情绪的把握恰到好处,表演很有张力,是个很有潜力的年轻演员。”   纪以柔一怔,慢慢放下筷子:“什么?”   她的眉梢慢慢拢了起来,神色不虞,偏过头,看着温怀钰。   温怀钰也愣住了,原来……原来她一直以为,当时给纪以柔安排上角色,就是分开前送她最后一份礼物,也为此觉得她这个人动机不纯,心思复杂……可现在,纪以柔的眼里分明是不解和茫然。   灯光之下,曾望未看清两人神情,继续说:“温总不必关照,我也会选纪小姐的。上次网上炒作舆论,我给温总你打了电话,后来觉得电话里说的不太清楚,不如请您和夫人吃顿饭。刚好,我也有事情要问温总,我想执导一部新片子,不知道温总有没有兴趣看看?”   温怀钰懂他意思,此刻却不想听,也不想看,唇角勉强抿出一点笑意:“曾导的片子,我们慢慢聊。”   曾望小酌几杯后有了一些醉意,没看出她的勉强:“这部电影里有个角色,很适合纪小姐,不如……”   “不用了,”纪以柔声音很冷,打断了他,“曾导,谢谢您的赏识。”   温怀钰在桌子上握了下她的手,以眼神暗示:“以柔。”   纪以柔拂开她的手,将椅子往后一推,神色格外不悦:“曾导,曾太太,徐总,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一步。”   温怀钰忙拉住她的手,没拉住,也跟着站了起来,追了出去。 第72章   纪以柔走的极快, 温怀钰踩着高跟鞋追她, 有好几次, 差点撞到人身上。   出了餐厅, 晚秋的风带着寒意,月光也有几分凉, 温怀钰终于赶上她,拉住她臂弯:“纪以柔!”   纪以柔回头看着她,清亮的眼眸里满是倔强,再次挣开她的手, 然后拿出手机来打电话。   电话是打给陈琪的。   她临时从节目组回去的时候, 陈琪还有些不满,说她对工作没有以前那种认真的态度了。   纪以柔当时并没有反驳,只如以往那么沉默的听着, 算是妥协让步了, 但电话一通, 她语气从未有过的强势:“陈琪,你找过她。”   陈琪被她说的一愣,纪以柔从来没这么叫过她的名字:“找过谁?”   纪以柔抿了抿唇, 声音更低了:“温怀钰。”   温怀钰就跟在她身后,听到她提起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竖起了耳朵,静静听着。   电话那端,陈琪僵硬了数秒, 不自然的咳嗽一下:“我、我那是偶遇。”   “你没有告诉我。”   “就是见面说了几句话。”   “几句话。你征求过我的同意,或者事后跟我说过一次吗?”   她永远都不愿意想起那种感觉了,醒来之后怀里那么空落,那个人选择了消失,还让别人来告诉她,再也不想要见到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在夜里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冷水,翻来覆去的想,到底是哪里错了。她真的不知道,也哭不出来,就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陈琪被她咄咄逼人的态度吓到了,声音放软了:“这是……很严重的事情吗?以柔,我只是想你好。而且你们现在……不是都结婚了吗?”   纪以柔唇角勾了一下,似笑非笑的,她轻声说:“陈琪。你触碰到我的底线了。所以,我和你的合作,到此为止。”   她没有再给陈琪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很早前就跟陈琪说过,她对很多事情向来都不在意,只要不触碰到她的底线,她都会听安排。但是陈琪一旦越界,她不会再原谅她。   温怀钰跟在她身后几米远的位置,看她挂了电话,才很小心的走上前去,拉了拉她衣袖:“不要生气了。”   纪以柔侧过头,看着她,那双清冷干净的眸子,如冰冷冽:“你为什么追出来?”   温怀钰勾住她手,轻轻晃了晃:“你走了,我还一个人留在那里吗?”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对不起……”   纪以柔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覆下淡淡的影子,她轻声说:“不要紧。不关你的事。”   她说不要紧,可温怀钰知道,她并非真的不在意,于是小心翼翼的拉着她手:“你就吃了一点点,饿不饿?”   “不饿。”   “那我们回去,好不好?”   “去哪里?”   温怀钰轻咬了下嘴唇:“你不是说,要回那栋别墅吗?”   其实今天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说出这句话后,她就后悔了,忙说:“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们先回家吧。”   纪以柔淡笑了一下,声音如碎冰碰壁:“就去那里。”   那栋别墅不远,开车过去只过了二十分钟,中间温怀钰在便利店门口停下,买了酸奶、面包、玉米,还有一些速食的主食。   纪以柔淡淡看了一眼:“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她神色恹恹的,不说话,也不想笑,一直沉默的走路,进了别墅大门,脚步停顿了一下,唇角缓缓勾出一点嘲讽的笑意,笑的是自己。   温怀钰走在前面,开了门,站在门口,愣了片刻。   一切还是她离开那天时的样子,她随手扔下的米色披肩,她无意落在桌子上的文件,还有她随手解下的银手链……都静静的在原地,看起来是很久都没人住了。   空气中有尘埃飞舞,安静冷清。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回过头,看见纪以柔站在不远处:“进来呀。”   纪以柔抿了抿唇,走进去,将衣袖挽了起来:“你先别坐。我找个抹布擦擦,全是灰。”   她越是这个样子,温怀钰就越是愧疚,越心疼:“你去睡一会,我来好了?”   纪以柔正低下头擦桌子,闻言抬起头,冲她淡淡一笑:“你会吗?”   温怀钰:“……”   她不会……   她从来都不会照顾人。   纪以柔将桌子、沙发和凳子都用打湿的抹布擦干净了,情绪不复最初的激烈,转为淡淡的,可温怀钰更难受了,感觉她戴上了一张面具,将所有真实的情绪全都藏起来了。   照旧是清冷干净的眼,温柔秀致的眉,却少了一点生气。   可她看着她,心里就酸软,进了厨房抱住她:“柔柔……宝宝,你生气的话,就骂我好不好?”   “你没做错什么。”   “我……”   温怀钰说不出话来,就抱着她,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撒娇:“你别忙了。陪陪我,好不好嘛?”   她是很少撒娇的,说这些话的时候不禁脸红,纪以柔正站在料理台前,擦拭灰尘,声音有点软化:“你不是没吃饱吗?我给你煮点面条。”   温怀钰抱着她不松手:“你为什么不骂我?”   纪以柔低下头,一缕鬓发划过耳畔,缓缓垂了下来,温柔秀致的美人尖,婉约动人的样子:“好。我骂你,别在这里给我添乱了。你去游泳吧。”   她所谓的骂也是不轻不重的,与其说是骂,还不如说是劝说。   温怀钰有些丧气的嗯了一声:“那我听你的话。你忙完了来找我。”   “去吧。泳衣给你放在先前的地方了。”   温怀钰挺久没游泳了,将泳池里的水换了新的,就坐在池边发呆,等了很久,也没见纪以柔来叫她,无聊透了,就往水里一跳,来回游了几圈。   本来胸口有点闷闷的,现在觉得畅快了一点,她趴在泳池边,双脚踩着水,看见纪以柔过来,雪嫩纤细的手臂从水里扬起来,招了招手:“我在这里!”   她穿着蓝色连体的泳衣,五官明丽精致,被打湿的发尾上坠着水珠,点点滴滴的往下落,灯光自她头顶洒落,眼眸微挑,容色昳丽,水面上波光粼粼,她轻轻浮动,如同深海里的小小美人鱼,诱惑着人间的过客。   纪以柔眼眸深了些,走近了,站在岸边,慢慢俯下身:“尽兴了吗?”   温怀钰仰起头,娇俏的笑:“没有。你要不要陪我啊?”   “嗯?”   “我记得你说,你不会游泳,好像还有点怕水,我教你好不好?”   纪以柔有些迟疑:“不是一点,是很怕。”   “那我教你就好啦,教会你了,以后就不用再怕了。”   温怀钰朝她伸出手,温温柔柔的撒娇:“柔柔,好不好嘛?”   纪以柔轻轻舒了一口气,眼眸落在她纤细精致的锁骨上,落在她雪嫩饱满的胸脯上,眼眸渐深,终于点了点头:“好。”   温怀钰展颜,实在是太高兴了。   她确实有自己的小心思。   今天纪以柔情绪低抑,她想好好哄她,可是又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就想着哄着纪以柔下水,她教她游泳,能抱着她,拉着她的手,在她害怕的时候揽住她,甚至可以……好好爱着她。   温怀钰忍不住舔了下嘴唇,莫名有点口干舌燥,往后退了几步:“来,你慢点下水,不要怕,我在这里。”   纪以柔刚换了一套她的泳衣,鹅黄色的上衣,陪着同色的短裙,裙摆很短,露出又细又长的一双腿。   她在岸边坐了下来,先把小腿放了进去,适应了一会水温,才扶着岸边,慢慢的下去,整个人落入水中的那一刻,下意识的惊慌起来。   温怀钰很快从身后抱住她:“不怕不怕。宝宝,我在这里,不用怕。”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问她:“现在要怎么学?”   她咬着嘴唇,脸颊稍微有些苍白,眼眸里盛满了惧意,让人看着就心疼。温怀钰亲了亲她耳廓:“先不用做别的。就感受一下水的温度,感受一下,水的力量,很温柔,很绵长。”   纪以柔眉心慢慢拢了起来:“感受不到……好像要下沉。”   温怀钰附在她耳边说话:“不要怕。我在呢。你是从小就这么怕水吗?”   “嗯。”   “为什么呢?是意外落水过,还是受到了惊吓?”   纪以柔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一秒:“你不知道吗?”   温怀钰一怔:“跟我有关系吗?”   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从自己认识纪以柔的时候,她就好像已经很怕水了。   纪以柔唇角微抿,笑了下,偏过头,声音很轻:“果然不记得了。”   温怀钰听不得她这么说话,下意识的抬起手,想按住她,问她为什么,可一松手,纪以柔就往池底沉了沉,脸颊瞬间极为苍白:“我要死了……”   “不会不会,对不起对不起,我在这里的。”   温怀钰手忙脚乱的,双手环过她纤细腰肢,将她捞了起来,托的更高一些:“不怕不怕。好了好了,没事的。”   纪以柔被吓到了,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嘴唇咬的极紧,哪怕温怀钰将她抱在池边,让她后背触到了池壁,她也还在害怕,眼睛湿漉漉的:“我要死了。”   温怀钰软声安抚:“不会的。我在这里,不会让你出事。”   “刚才差一点点沉下去了……”   多年前那一幕又重现了,让她压抑到无法呼吸,她还记得那种下沉的感觉,绝望,却又无能为力。   温怀钰亲了亲她的唇瓣,呢喃着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松手。我不会让你沉下去的。”   嘴唇上有了热度,纪以柔被烫了一下,从那种惊惧失神的状态中回转过来,双腿下意识的勾在她的腰上,双手也牢牢抱住她,热切的追逐着她的唇。   温怀钰被她亲的脸颊发烫,想……可是又顾忌着在泳池里,纪以柔的情绪还这么不稳定……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可是她在忍着,纪以柔却没这么想,总觉得亲吻还不够,还想要更多……还……   温怀钰神思恍惚,直到有水流慢慢涌了进去……她想松手,却怕纪以柔再次受到惊吓,就硬生生的忍住了。   最后……   泳池的水好像也变烫了,她脸红心跳,被按在泳池边上,就这么忍了两次。   上岸之后,在水里泡久了,有点走不动路,纪以柔看起来比她更柔弱的样子,却哑着嗓子问她:“很难受吗?”   温怀钰羞的没脸看她,有些绝望的将脸颊埋在手心里,差点没哭出来。 第73章   温怀钰走不动路, 上楼的时候还扶着楼梯, 两只腿像灌了铅一样, 迈的累极了。   她有些欲哭无泪, 偏偏又还在担心纪以柔,只能拉着她, 哑着声音说:“不怕了吧?”   纪以柔已经不怕了,今晚是她失控了,在水里她难以自控的害怕,可能……要的太狠了, 实在是让温怀钰难受了:“不怕了。”   温怀钰哦了一声:“那就好。”   算了, 哄回来就好了,就被那什么了一下子,其实也不要紧的。   她实在是累了, 全身每个细胞都写满了疲惫, 她先拿了衣服去客房洗澡, 回房间后,纪以柔还在浴室里洗澡,水声淅沥,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也揉了揉小腿,有点酸胀。   她快速吹完头发,刚站起来,手机就响了。   竟然是裴松溪打来的电话。   她接了,笑着问:“裴总?这么晚了, 你怎么有心情打给我?”   裴松溪的声音很淡:“今天我的助理魏意留下来跟温总汇报工作,可没多久,就被赶出来了。温总,你欠我一个解释。”   温怀钰拖长了声音:“哦。原来是为这件事。您的助理,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所以我请她走了。”   “什么话?”   “无可奉告。”   “所以,温总这是对我说的合作不感兴趣了?”   “也不能这么说……唔……”   温怀钰话说到一半,忽然感觉后颈被人啃咬了一下,她回头一看,纪以柔不知什么时候洗完澡出来了,裹着浴巾,如瀑发丝半覆在圆润肩头上,从身后拥着她,咬了她:“你又跟别的女人说话了。”   “温总?”   “不、不是。裴总,是这样的,我……啊……”   温怀钰原本只喜欢她咬咬自己出口气,谁知道这个人咬完了,就含住了她的耳垂,亲吻吮吸:“不许挂。继续。”   她的呼吸都屏住了:“我、我……我很感兴趣。就是现在……现在……”   裴松溪似有些淡淡的不悦:“现在怎么了?温总,有话可以直说。”   温怀钰红唇微张了张,喘不过气来:“我……”   她将电话扣在手心里,按住纪以柔的手:“别闹……”   纪以柔亲了亲她嘴唇,用力咬了下:“是我一个人的。不许跟别人说话。”   温怀钰忽然吃痛,差点没把手机给扔了,整个人往后倒,求饶着说:“好、好,我答应你,等我说完电话好不好?”   “不好。你打你的,我说我的。”   温怀钰一怔,想要去夺电话,可纪以柔将手机抢了过来,仗着身高腿长,举高了电话不给她:“说话。还没挂呢。”   “裴、裴松溪,我答应你的合作,就是……就是你……要换个人跟我汇报。”   “为什么?魏意是我的总助,知道的最清楚。”   “唔……”   “你怎么了……不方便说话?”   温怀钰眼睛红红的,按住了纪以柔四处作乱的手,衣服已经彻底散开了:“她、她不可以……”   “理由。”   纪以柔将手机放低了:“因为,她的太太不喜欢这个女人。”   说完,她将电话掐断了。   温怀钰被她撩的没办法了,有些神志不清了,求着她:“别闹我。”   纪以柔按住她手:“还抱别的女人吗?”   “我……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是不是你先不要我的?”   “我错了……是我误会了。柔柔……宝宝。”   “求你了。求你了。”   她一双眼水光迷蒙的,近乎胡乱的应着话,并无几分理智,只附在纪以柔耳边重复说:“我错了,亲亲我,好不好。”   想了很久很久了,可偏偏过了这么久,她才开口。   这一句话已经消磨了她所有的羞耻心和意志力,也不知道该怎么哄纪以柔了,只是完全凭借本能说出来的,却一下子戳中纪以柔的心尖。   温怀钰看她无动于衷,勾住她脖颈索吻,不受控制的呢喃:“我是你的……这辈子都是你的。”   纪以柔眸色一深,将她深深揽入怀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的轻微颤抖,一边亲吻她,一边喃喃:“这是你说的……这是你说的。”   这辈子,都别想她再放她走了。   ……   翌日凌晨,温怀钰揉着眼睛坐起来的时候,四肢那种酸痛简直叫她绝望,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往床上一倒,落入到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她想说话,喉咙却痛……昨晚后来实在是叫的太厉害了,现在太难受了。   她在纪以柔怀里蹭了蹭,声音含糊不清:“渴……”   纪以柔轻轻笑了一下,半坐起来,倒了一杯水,喂到她嘴边:“喝水了,乖。”   温怀钰意识不太清醒,恍惚之间喝下了半杯水,长而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疼。”   她吸了吸气,尾音还颤颤的,让纪以柔有点后悔,昨晚实在是折磨她折磨的很了,在泳池、地板、床上、浴室……   可她没有办法。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只要一想到,温怀钰拥着那个穿着蓝色套裙的性感女人时暧昧亲近的神态,一想到她叫周然来通知她,人财两清,各不相干时的漠然无情,一想到她竟然喜欢自己为了名利接近她,因此彻底不要她了……她的一颗心就像被人捏紧了,完全喘不过气来,实在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   她要看着她哭,看着她尖叫,看她神态疯狂,但眼底只有她一个人的样子。   纪以柔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不后悔,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只要温怀钰亲自开口说了想,那她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都无法保持理智。   她将身旁人拥入怀里,一颗焦灼的心好像终于放了下来,可她并不敢闭上眼睛,好像还怕和那次一样,一夜如梦滋味,醒来时却只握了满手的冰冷,往后的日日夜夜里也再也不见那个人的样子……实在是太折磨了。   温怀钰被抱的紧了,睡了一会,觉得有点胸闷,困意渐渐散去了些,眼睛努力睁开了一半,低低的控诉:“你是坏人。”   纪以柔爱怜的亲了下她发丝:“是不是还不舒服,要不要买药?”   温怀钰一想到那是什么药,整个人羞透了,埋在她怀里不肯起来,声音一下子低了好几度:“不要不要……太丢人了。”   纪以柔轻轻笑:“我去买。又不是叫你买,你怕什么。”   “不要了……就是以后你……你别这样了。”   “你不喜欢吗?”   温怀钰被她问的好生气,完全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说不喜欢那肯定是假的,可是说喜欢,又好丢人啊。   纪以柔贴在她耳边低声诱哄:“乖。听话。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嗯。喜、喜欢。”   温怀钰的声音闷闷的,细细的:“你别再说了。我都说了……”   纪以柔却发出一阵愉悦的笑声:“我很高兴……我真高兴。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温怀钰被她声音里愉快感染了:“我……嗯……喜欢的。”   纪以柔拥着她,快活极了,语无伦次的叫她:“南南,宝宝,终于……你终于,终于说了。”   温怀钰趴在她怀里,害羞的想去揉耳朵,可她实在是喜欢看纪以柔这么高兴的样子,连带着她也高兴起来,就枕在她锁骨上,整个人提不起力气,声音也小:“傻子。”   纪以柔揽了揽她发丝,尾音因愉悦而上扬:“这是你第一次说喜欢。”   温怀钰轻轻咬了下嘴唇,将脸颊埋的更深一些:“你何必问。本来……本来就……”   本来就……很喜欢呀。 第74章   纪以柔陪着她睡了会, 先起床了, 做完早餐来叫她, 温怀钰将脸颊往枕头里埋了埋:“就不起来。”   前夜两人昏天黑地的闹了一场, 现在她真恨不得一辈子长在床上,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   纪以柔趴在床上, 揽了揽她肩上的发丝,白皙细嫩的肌肤上隐隐可见暗红的印记,肩头,后背, 前胸……她脸一红, 知道确实是她没个轻重:“好,你睡,我抱你穿衣服。”   温怀钰哼哼了两声, 被纪以柔抱起来的时候, 几乎呜呜的想哭出来:“我太累了……都怪你。”   纪以柔哄着她:“怪我, 都怪我。可是周然打电话了,请你去公司。我去看爷爷,他那里也得有人陪着。”   温怀钰困得睁不开眼, 像个提线木偶,由着纪以柔为她穿上衣服和鞋子,水杯和牙刷都递到她手上,她才勉强清醒,往脸上泼了一点冷水,驱散了困意。   锅里还在熬着粥, 纪以柔先下去,将餐具都准备好了,温怀钰才扶着楼梯扶手,打着哈欠走下来,眼神水雾迷蒙,穿着一件白色粗领的针织毛巾,神色中迷茫到可爱,在桌前坐下来了,双手托着下巴,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好像下一秒就能睡过去。   纪以柔刚从厨房出来,将一碗杂粮粥、陪着煎鸡蛋,火腿都放到她面前,轻轻捏了下她脸颊:“南南,吃饭了。”   温怀钰被她捏了下脸颊,并没有更清醒,反而往后靠,落在她怀里:“……我困。”   纪以柔拿她没办法,坐下来,揽住她:“我喂你。”   温怀钰半睡半醒的,听到这三个字,好像清醒了几分,本能的觉得不好意思,可一想到……昨晚更丢人的话都说过了,一时间也没那么多心理负担了……想了又想,还是清醒了,眼神不再迷蒙,却不敢看她:“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纪以柔唇角弯起,笑意极温柔,将勺子递给她,语气平平淡淡的:“昨晚也没见你害羞。”   温怀钰舀粥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她,眼眸里光华四溢,语气是嗔怪的:“不许提昨晚了!”   纪以柔也偏过头,山月般细长秀致的眉眼间闪着光,清和平淡,素辉动人:“我不提。你自己能忘吗?”   温怀钰被她反问,脸颊一瞬间红透了……她还记得自己当时那么焦灼迫切的样子,那么直白似火的话,那么情动热烈的动作……实在是不像她了。   她甚至怀疑,纪以柔给自己下了古早里某种……药,才会让她那么难耐的……想要。   她低下头嘟囔一句:“都是意外……昨晚,昨晚是为了哄你。”   纪以柔不反驳,甚至都没回应,只从喉咙里发出一点极为愉快的笑声,听的温怀钰脸颊都红透了,长长的眼睫覆了下去,心虚的很。   都是借口……她自己都知道,是她自己经不住撩拨,就想着……要,可能是因为在泳池边上就亲近过……其实也不是,应该是更早,早在她受伤的时候,纪以柔给她换药,她就日日……难受的不行。   大概是初尝滋味,总是这么不知餮足。   一想到这里,她耳朵更烫了。   纪以柔已经将粥喝完了,站起来,轻轻的摸了下她头发,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吹气:“我有事,要先去经纪公司一趟。你先吃着,等下让周然来接你。”   被这么一闹,她的耳根都麻了,低下头喝粥:“知道了,你先出门吧。”   纪以柔嗯了一声,又叮嘱她几句:“今天天气冷,记得戴围巾。”   “我会早点回来。在公司不要太忙。”   “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你走吧。”   纪以柔唇角弯了弯,提着包,踩着棕色英伦牛皮鞋走了,关门的时候还冲她笑,脸颊饱满,眼睛明亮,丝毫看不出昨晚操劳过度的样子。   温怀钰忍不住,悄悄揉了腰,嘶了一声,有点酸,又有点痛。   都说没有犁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那纪以柔怎么就一点都不累呢?   难不成是因为纪以柔比她年轻几岁,体力好上不少,精力格外旺盛的吗?   温怀钰有点郁闷,实在想不通,不想吃饭了,进去浴室照镜子,看到自己眼下覆着的青黑色,闷哼了一声:“不争气!”   ……   纪以柔出去,站在路上等车。   她戴着浅咖色的贝勒帽,围着灰色的流苏围巾,如平常那样,准备拦一辆的士。   晚秋的早晨已经很冷,呼吸之间的水汽都凝成了白雾,她轻轻呵了一口气,等了好久没等到,忍不住跺脚的时候,才发现旁边有两个小姑娘偷偷在看她,目光对上的时候瞬间脸红了。   两个女孩犹豫了一小会会,年轻女孩已经走上前来:“请、请问是纪以柔吗?我们是你的的粉丝。女神……是你吗?”   纪以柔一怔,极温和的笑:“我还有粉丝吗?”   “真的是吗!!!当然有啊,我们就是的!”   纪以柔低头笑了一下,好像想起来,上次温氏集团发布微博之后,她确实是多了一些粉丝。只是她的微博平时都交给陈琪打理,自己不太关注,也不知道她也会有粉丝。   不过是没有名声的小演员,再加上先前堪称越级碰瓷炒CP和杨静西在节目中低泣两件事,路人对她的印象应该都不好。说黑粉她还相信,说是粉丝迷妹,让她都不敢相信了。   女孩子见她不说话,害羞的红了脸,却不舍得走,磕磕巴巴的开口:“女神,能不能给我们签名啊?”   纪以柔温和的说了句:“好啊。要不要合影?”   她竟然主动提合影,可实在是把小粉丝们激动坏了,高兴的跳脚:“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纪以柔伸手将帽檐往上扶了扶:“为什么不可以?”   两个女孩彼此看了一眼,忍不住说:“都说温总……哦,也就是您太太,是个大醋缸子。”   纪以柔闻言一笑:“是吗?我都不知道。”   “要不然,女神你试试看?”   “怎么试?算了……先拍照好了。”   小粉丝用力点头说好,又不好意思站在前面:“女神,好看的人站在前面,你在前面可以吗?就用你的手机,还可以发给温总看下哦。”   纪以柔有点不好意思的点了下头,白皙冷清的脸上染着绯意,更显温柔:“来,看镜头啊。一、二、三!”   她这么平易近人又没有架子,两个女孩子胆子更大一些:“这是我们的微博。女神记得发给她看看呀。”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忽然有些无所适从的:“她应该……应该不会的。”   先喜欢的人,总要在感情里显得更忐忑,也更没安全一些,她未曾留意过,但这时还是忍不住想:她会吗?   可是仔细想想,温怀钰连一句认认真真的情话都不曾跟她说过。最直白只露骨的一句,也还是昨晚那种情境下,她逼着她,缠着她说出来的。   她想到温怀钰,就一下子想的远了,过了几分钟才想起来跟小粉丝们告别,告别之前将照片隔空传送了出去。   纪以柔伸手在路边拦了辆巴士,上了车,轻轻呼了一口气,揉了揉发烫的脸。   北方的秋天是寂寥干净的,道路两旁种满了白桦树,树干笔直高耸,指向天际,天上万里无云,泛着浅浅的蓝。   她想了又想,将手机屏幕划亮了,打开微信,点开置顶的聊天记录,将照片发了过去。   温怀钰很快回复:“?”   “路边遇到的小粉丝,跟我合照了。”   “挺好看的。不过,你喜欢这种年轻鲜嫩的?”   纪以柔微怔了一下,从她的文字里感受到一点点不悦,原本该否认的,可她鬼使神差的:“是啊。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年轻真好啊。”   对方没有立刻回消息,纪以柔看着手机发呆。   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进来。   她将悄悄弥漫的快乐压下去,声音平平的:“怎么了?什么事情?”   温怀钰语气不太好:“纪以柔,你看上人家了?”   纪以柔淡淡的嗯了一声:“看上谁了?”   “你都说你喜欢年轻鲜嫩可口的了!”   “是。但是,我看上谁了?”   “你明知故问!纪以柔,你是不是——”   她拖长了声音,停顿了两秒才问:“在外面有狗了?!”   纪以柔差点没忍住,险些笑出来,将手机拿远了一点,才低低的笑了一下,声音平复了才继续说话:“如果说是,你会怎么样?”   温怀钰冷冷的笑了一下:“那可别怪我心狠手辣,把你腿打断了关家里。”   纪以柔再也忍不住了,握着手机,噗的一声笑出来:“你是不是惦记我这双腿很久了啊?”   她一笑,电话那端就安静了,好像是知道了她在开玩笑,可自己就这么傻傻上钩了。   电话挂断了,在那之前,温怀钰气急败坏的说了句:“等你回来,我要跟你算账!”   纪以柔还是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发微信消息:“不喜欢别人。”   “你也很好看。”   “没有狗,只有你。”   她笑意如此畅快,司机大叔忍不住开玩笑:“什么事呢,这么高兴?”   纪以柔抿了下唇:“我太太说,要打断我的腿。”   司机:“……”   现在的年轻人都有点……嗯,格外简单粗暴凶残啊。   “那你还笑的出来?”   “当然了。”   纪以柔含着笑意,看向窗外,阳光比平日更灿烂,空气好像也比平时更甜了。   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她还是这么容易满足啊。   就只要温怀钰喜欢她一点点,为她吃一点点的醋,她的心就好像在蜜糖罐里泡开了,甜蜜到无以复加,满心满眼里都只有那个人。 第75章   纪以柔坐车到经纪公司。   进了公司大门, 一路行来, 时不时有人投来隐晦目光, 也有人极热情的跟她打招呼:   “纪姐, 早啊。”   “小纪姐姐,来公司锻炼吗?”   纪以柔礼貌的点头, 淡淡的笑,也打了招呼,偶尔也能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真是一朝飞上枝头了……真有本事,嫁给了温大小姐。”   “以后是不愁资源了。”   “何止是不愁资源。你傻啊。所有好的资源都要赶着来找她。再不满意, 温氏全额赞助就行了……”   “嘘……小点声……”   纪以柔唇角微抿了下, 笑意淡了一些,推开房间的门进去,冲陈琪点了点头:“你来了。”   陈琪有点局促的站了起来, 从没见过她这种神态, 早上收到她的消息就开始忐忑:“以柔, 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对了,我给你新接了一个通告……”   纪以柔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来,是跟你解约的。公司那边, 我会让他们给你安排新的艺人。”   陈琪怔怔的:“你就这么生气吗?”   “现在不生气了。”   “我最初就看中你,这几年……”   “你会接手更好的年轻人。”   陈琪偏过头,嗤笑一声:“纪以柔,为了这件事情,你就这么对我?你就这么喜欢这个人吗?可她真的有那么喜欢你吗?不错,我是找过她, 或许让她误会了什么,可是她决定不再见你,就只是因为我吗?”   纪以柔微微抬起头,下颌紧绷:“或许吧。你也可以当我是在迁怒。不过,你先想一想,当时你见她,跟她说话,回来之后一直瞒着我,你自己就没有私心吗?”   “我有私心?我哪次不是为了你好!”   纪以柔注视着她,秀致的眉微蹙:“你不尊重我的尊严,我的自由,我的底线。何必说是为我好。”   “你的底线是什么?我就这么不可原谅吗?”   “她是底线。”   陈琪笑意也僵住了:“我现在还可以继续说,我一点都不看好你们。从最开始,到现在。”   纪以柔眉眼都冷了,深吸一口气:“到此为止。陈琪。好聚好散。再会。”   她当真是尽全力忍耐,才不说出更伤人的话。   公司经理就等在门外,听了两人的对话,等她出来了,才赔笑着说:“小纪,别跟你陈姐置气。她说话就是这个性子。来,我们去办公室,商量一下给你安排新的经纪人,还有助理,必须要配上一个了。刚温总还打电话来了,说一定要给你配一个靠谱的助理。”   纪以柔脚步一顿:“她打电话了?”   “是的。她说请你忙完,记得给她回电话。”   纪以柔低头笑了一下,眉眼上覆着的冰雪悄然融化:“好。谢谢你。”   公司里给她安排了新的经纪人,是个年轻儒雅的中年男人,戴着一串佛珠,笑容宽厚:“小纪,好久不见。”   纪以柔微怔了一下:“陆老师?”   经理也笑:“你们认识啊?”   纪以柔点点头,陆之远是圈内有名的金牌经纪人,能力、手腕和人脉都极强,就是好多年不带新人了,修身养性,无欲无求。   她拍第一部 戏的时候,巧合下跟陆之远说过几句话,他还提点过她几句,现在怎么想得到,他会被安排给她做经纪人。   陆之远转了转佛珠,笑容宽厚:“我这个岁数了,就爱种花钓鱼,还被人从家里挖出来了。小纪,看来你本事不小啊。”   纪以柔眼波流转:“您跟她以前认识吗?”   陆之远轻笑:“是啊。认识,还欠了温大小姐一份人情。这不,现在这是来还债的。”   经理在一旁等着,让秘书送了茶进来,对两人招招手:“来、来,坐下慢慢聊。”   陆之远性子超脱淡然,但做起事来时简直堪称狂妄:“你的演技不错。我们来设定一下目标。今年把综艺拍了。明年春天再接两部戏,一部片子。下半年再安排,后年春天争取得奖。”   纪以柔:“陆老师……”   “怎么了?对了,不要再叫我陆老师啦,太疏远了。”   纪以柔唇角弯了弯:“叫习惯了,改不了口。”   经理在一旁听着,悄悄的擦了擦汗:“之远,这给小纪安排的事情太多了。这……这还得记得给温总留出时间来啊。”   陆之远一怔,看了纪以柔一眼,见她眉眼也弯着,两人相视大笑。   末了,他无奈的说:“好吧。看来是我不懂了。来看,这是我给你做的日程安排,你看看。”   纪以柔接过本子,日程安排做的极为详细,两套方案,在外拍戏时是一套流程,在家时每周来公司锻炼两次,跳舞一次,周末去旁听影视学院的表演课程……   确实是比先前的安排要紧凑的多了,她感觉有一点点压力,却又喜欢这种感觉。   “谢谢陆老师。现在我还在拍《阳光爆炸》,还有五期,拍完这个节目,以后所有的事情都由你安排。”   陆之远很喜欢她的性子,清和平淡,却又始终记得向上,眼睛里有光,这种人显得格外稀缺珍贵,他很满意:“没事。我知道你这几天还有事情,先忙吧。对了,给你安排了助理。小林,进来。”   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敲门进来,一张白白嫩嫩的婴儿脸,映着两个小小的酒窝:“经理,陆老师,纪、纪小姐。”   陆之远介绍:“林灵。你的助理。”   她看起来还有点紧张,纪以柔冲她一笑:“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几个人见过面了,也说了一会,纪以柔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还有点事情,今天要先走了。陆老师,有事微信上说。”   陆之远对她挥挥手:“去吧。”   纪以柔转身往外走,林灵已经跑上前,抢在她前面将门开了:“纪……纪姐,慢走。”   她这么殷勤恭敬,叫纪以柔觉得有点不适应:“没事。你别客气。我先走了。”   林灵用力点了下头:“我陪你!”   “陪我?”   “对啊,温总她……不是不是,每个艺人基本都有艺人陪着的。你们这么辛苦,总不能还事事亲力亲为。”   小姑娘没多少心思,很快就说漏嘴了,纪以柔也不拆穿她,笑了:“你说的也对。走吧,我还要去医院。”   林灵啊了一声:“我还在考驾照,以后我就可以开车了。我、我去打车!”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看她跑远了,给温怀钰打了个电话:“去公司了吗?”   温怀钰刚刚开完早会,在喝咖啡,含糊的嗯了一声。   “看起来这么小,就不怕我喜欢年轻鲜嫩的了?”   “不怕。有种粉,叫做CP粉,你懂不懂?”   纪以柔轻轻的啊了一声:“这你都知道?”   温怀钰嗯了一声:“才知道的。”   骗人的,她早就知道了。   她现在可是纪以柔超话的小主持人,签到打卡没一天少的,上次温氏集团官方号发微博之后,微博网友还很八卦的找出了她在一些会议和采访上的照片,P图P的很开心,默默的磕起了#温柔CP#。   然后……嗯,她就成了这个话题的忠实爱好者,每天都要去话题里找图看,还跟人battle,到底两人谁攻谁受……   她是battle赢了,以120种方式证明了自己确实很御很攻,但……嗯,虽然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不过这些,她都不会说出口了。   现在找了个CP粉,哪里还敢撬她墙角呢,估计时时刻刻要带着亲妈看闺女的眼神,比谁都疯狂了。   “那你先忙。我去医院了。我爷爷今天过来了。”   “纪爷爷来了?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昨晚准备说的,但是……你体力太差,晕过去了,我没找到机会说。早上出门的着急,忘了说了。”   温怀钰嗯了一声:“知道了,你先去,晚点我也过去。”   纪以柔抬头看向窗外:“好。我已经到医院了。下午见。”   她挂了电话,下了车,给纪岳打电话,刚打通就被挂了,消息回过来:“我在病房。”   纪以柔没想到他来这么早,很快的上楼,推开病房门时一怔:“爷爷……妈,你怎么也过来了?”   叶舒华对她招了招手:“怎么了?妈妈不能来看你了吗?”   “不是。你身体不好,不适合这么奔波的。”   “上次你结婚,我都只能躺在床上,没能到婚礼现场。现在手术做了,恢复的也很好,前几天就能下床走路了。一直没跟你说,就是想给你个惊喜。”   纪以柔眼睛一红:“是我不好。最近太忙了,不够关心你。”   叶舒华拍了拍她的手:“不用你理我。我的翻译稿才交给出版社,这几天才有空,之前我还没时间理你呢。”   纪岳在一旁,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瞧瞧你们母女两,一个个的,天天一心就只有自己的事业,就不知道……”   不知道多陪陪他这个老头子!   温严在一旁笑:“之前南南就说小柔做起事情来认真投入,是个痴人,看来这都是遗传。”   叶舒华握了握纪以柔的手:“小温呢,没跟你一起过来?”   算起来,她只见过温怀钰一次,那是在婚前,她那时在术后的休养阶段,不明白两个孩子为什么非这么急就结婚,但也没说什么,还是同意了。只是跟温怀钰说了两句话,她这个人还是陌生的。   “她在忙。晚点过来。”   叶舒华点点头:“正事要紧。不用着急。”   纪以柔跟母亲说了几句话,出去给温怀钰发消息:“我妈妈来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   “!!!”   半个小时后,温怀钰赶到,在病房外站定了,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鬓边碎发都被打湿了:“真的来了?”   纪以柔忍不住笑,拿纸巾给她擦汗:“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温怀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轻咳了一声:“……还、还好。”   结婚之前也不是没见过她爷爷和母亲,现在却觉得紧张透了,可能是越在乎,就越紧张。   纪以柔还是清和沉静的模样,给她擦净额头上的汗珠,才轻声说:“都在里面呢。”   温怀钰深吸了一口气,对周然招了招手:“你妈妈喜欢什么,我都不知道,路上乱七八糟买了一堆,你看看?”   “我妈妈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不喜欢包包首饰,她喜欢……书?”   “啊?那我现在去书店里给她买书?”   纪以柔噗的一声笑出来:“不用了,我妈妈有一间好大好大的书房,里面全都是书。”   “是我之前忘了。最近这一两个月总在解决意外情况,跟你妈妈联系少了。”   “不用在意。她自己闭关搞翻译,是个书痴,谁都不理的。”   温怀钰想了想:“那我给她买个出版社?”   纪以柔拉着她进去:“好了好了,知道你有钱。温大小姐,你先……”   两个人正在说话呢,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叶舒华端着水杯出来,愣了一下:“这是小温吧?”   温怀钰也愣了一下,很快整理好表情,十分主动,想接过她的杯子:“妈,我去给您倒水。”   叶舒华被她的动作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客气,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都进去吧,你爷爷醒了,想跟你说下,他想出院了。”   门内也传来老人的声音:“南南到了啊?”   温怀钰抿了下唇,进了病房,先对纪岳打了个招呼,继而转向温严:“爷爷,医生都叫你多在医院待几天,你怎么能出院呢?”   “我好的差不多了。人老了,身体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来医院也就是维修一下,也不能根治。我一直住在这里,真的是难受。”   “那您好歹再住几天。”   “一天都住不下去了。我要出院。”   温怀钰因他的固执微微恼怒:“所以您就只是通知我一下,根本不是在跟我商量。”   温严一笑:“不错。我就跟你一个性子,臭脾气。”   他这么说,温怀钰也绷不住脸色,气笑了:“您知道自己脾气臭就好,可别带上我。”   纪岳听着也笑:“你爷爷啊,当年是出了名的坏脾气。谁都知道,你可比他好多了。”   温怀钰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拿您没办法。等下我就去找医生。”   “这才对嘛。对了,你去安排一下,你纪爷爷今晚要留在这里陪我。”   温怀钰嗯了一声,转过身对叶舒华说话:“妈,您今晚是在哪里住。有安排了吗?家里有房间,我现在就叫人收拾。”   叶舒华说不用:“我晚点去看个老朋友,出版社的一个编辑,会在她家住的。”   温怀钰轻轻啊了一声,眨了眨眼睛:“您今晚,真的不过来休息吗?”   叶舒华点点头:“你忙你自己的就行了。”   温严大笑:“瞧南南这样子,平时对她亲妈都没这么有耐心。”   温怀钰不自然的红了下脸:“哪有。我去找医生了。”   纪以柔一直在笑,不说话,眼波温软,一直落在她脸上,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   这个人不会说情话,脸皮也薄,有时她想尽办法,有时候就只在一旁看着,默默看着她的神态动作,微扬的唇角,泛红的耳尖……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确认。   温怀钰出门时握了下纪以柔的手,轻声说了句:“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嗯。不着急。”   叶舒华看着两人的小互动,却不由的轻轻叹了口气,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就悄悄的出去了。   她在走廊外站了会,看着窗外的流云变幻,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才回过头。   温怀钰一见到她,心里开始紧张:“妈,您有事吗?”   叶舒华温和的笑:“没事。出来转转。你呢,跟医生聊好天了?”   “嗯。医生说,虽然建议多住院几天,但是现在出院也可以了。”   “那就好。你最近很辛苦吧?公司里的事情也不少。”   温怀钰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没有,还好。柔柔她比较辛苦,从节目组回来陪我,都没好好休息。”   叶舒华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认准了什么人什么事情,就不肯变。别的都好,就是太傻了。”   温怀钰一怔:“您这话的意思是……”   叶舒华笑意淡了一些:“这些话,本来在你们结婚前就要说的,但那时我病了,两位爷爷拍板定下结婚定的太快,没有机会跟你说。”   “您……您说。”   “以柔她这孩子,性子简单纯粹,对不在意的人和事,都很清和平淡,但她的强势是藏在骨子里的。所以对很多事情,会过于固执,也决定不肯低头。有句话说过刚易折,其实我也一直这么担心着她。”   温怀钰点了点头。   叶舒华说的每一点,她都知道。   她的小太太一向温柔体贴,但绝对不对没有脾气,真恼怒起来的时候……比如昨晚,她哭着求她说不要了,说受不了了,纪以柔也还是那么强势的亲她,要她,将她禁锢在怀里。   她脸颊微微红:“我知道的。所以……”   叶舒华长舒了一口气:“所以你们……你要是不喜欢她,可以一直不喜欢她,这个孩子认死理,哪怕你不喜欢她,她也会爱你一辈子。但是喜欢之后,千万别放开她的手。”   “嗯?”   “她从小就这样,倔的厉害。她小时候我们搬过几次家,从南边到北边,有的植物适应不了气候,活不下来。她就每天浇水照料,天没亮的时候就把花草搬到阳台,放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她喜欢的花花草草们,就这么养了半年。可是有几盆花还是死了,都枯掉了。她一滴眼泪都没掉,从那之后就再也没养过花草。”   温怀钰有些不解她为什么要说这些,只当成是母亲对孩子的放不下心:“我知道的。我会对她好。我的卡都给她刷……不是,我的钱都给她……也不是,我……”   她一向是不善于说这种话的,不爱的时候能随口说出甜言蜜语,爱的时候不会说话,嘴笨口拙,着急的咬了又咬嘴唇。   叶舒华很体贴的拍了下她的手臂:“不用紧张。你很好。我知道的。你就当我是人老了,废话也多。”   她看了看时间:“我朋友来要接我了。你先进去吧。”   温怀钰为自己方才的反应而懊恼,低低的嗯了一声。   叶舒华轻轻的笑了一下,替她整了整衣领,压低声音说:“有丝巾吗?戴上丝巾,遮一点会比较好。”   温怀钰怔怔的啊了一声,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可能是脖子上有印子,她没注意到,却露出来了。   她的脸颊红透了,一瞬间很尴尬:“我、我……这个,我知、知道了。”   叶舒华眉眼微弯:“别紧张。小柔的性格,我知道的,骨子里内敛却强势,可能没个轻重的。你多担待一些。也多辛苦你一些。”   温怀钰:……   怎么终于有个能看清真相的人了,可她……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呢。   她垂着眼眸,忍不住揉了揉耳尖:“……您放心。我知道了。”   叶舒华点了点头:“好。我们进去吧。”   她进了房间,跟两位老人打了招呼,说要先走了。   纪岳好像有些不悦:“身体还没养好,就知道一天到晚的忙。”   叶舒华握了握纪以柔的手,一点也不恼:“没办法,天生闲不住。小柔,多陪陪爷爷。妈妈先走了。”   纪以柔嗯了一声:“我送你。”   温怀钰说:“我也一起。”   两个人送叶舒华下楼,她的朋友已经等在医院大门外,叶舒华没再让她们送:“回去吧。我有正事要聊,就不陪你们了。”   她挥了挥手,摇上车窗前,又对温怀钰笑:“小温,回去多休息。”   纪以柔偏过头问她:“好啊,我妈妈现在都更关心你了。”   温怀钰很好气的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总欺负我!”   纪以柔一怔,忽然懂了她所说的欺负。   温怀钰咬了咬嘴唇,心想着昨晚那么羞耻的话都说了,现在多说一句也不要紧了,她一把勾住纪以柔的脖子,踮起脚,在她耳边说:“今晚该我欺负你了吧!”   纪以柔眼睛弯了弯,安静又无辜的样子:“可以啊。”   温怀钰开始激动:“我们早点回去。”   “我月经来了。”   温怀钰:“……”   她傻了几秒,本来在笑,却比哭更难看,笑了几秒后又往前跑:“不理你了!”   纪以柔在后一把将她拉入臂弯,附在她耳边说话,声音清醇撩人:“傻子。骗你的。” 第76章   温怀钰平白无故的被调戏了一把, 耳尖红红的, 也有些心旌摇曳的, 不过她还没办好出院手续, 只是红着脸拍开纪以柔的手:“你太坏了。”   纪以柔轻声笑,揽着她走上去:“早点办手续。我饿了, 我们出去吃饭。”   “出去吃啊?”   “想我做饭?”   “嗯……算了,你累了,好好休息一下。”   “怎么休息?”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听到这句, 温怀钰的脚步顿了一下, 勾着她,靠近她,小声说:“躺着休息。不用动。”   说完, 她将纪以柔往后一推, 一个人兀自跑进了医生的办公室里, 关门之前还冲她得意的笑。   总算,她算是暂时夺回一局,反撩了纪以柔一次。   提前办好出院手续, 两人回去病房。纪岳刚从里面出来,反手将门带上了,压低声音说:“老严睡了。你们也回去吧。我今晚留在这里陪他。”   “您留在这里可以吗,晚上还要叫护士过来换点滴瓶?”   “怎么不可以。以前在战场上打敌人的时候,几天几夜不阖眼都有的。去吧。”   温怀钰有点不放心,但是老人坚持, 她还是同意了,叫人多安排了两个特护,陪在病房外面,以防出现特殊情况。   也不是她过于紧张,但是自从爷爷忽然发病之后,她总是觉得不放心,安排了几个保镖和特护,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两人从医院里出来,温怀钰开车回去,忽然问:“你的小助理呢?”   “她啊。她跟我来了医院,到了门口,我叫她回去了。”   “怎么不叫她陪着你?”   “我不喜欢有人跟着。”   温怀钰踩上刹车,在路口处停下了:“你是这个职业,以前是无人关注,知名度太低,没助理也就算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的粉丝增长的快,等年底电影上映了,应该热度还会增加。”   她这么一副谈论公事的口吻,自信又笃定,让纪以柔有点好笑:“年底就能上映?最近审核很严格。”   温怀钰侧过头看她,笑容里透着小小的得意:“为什么不能。也不想想你跟谁结的婚!”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那我今晚好好回报下温总。”   温怀钰听她这么说话,忍不住有点腿软,小声嘟囔着:“别说了。我在开车,不许跟我说话。”   路口处绿灯亮起,她踩下油门,往前而去。   两人最终没在外面吃饭,人累了,就只想回家瘫着。   到了家里,让周然安排了一个米其林餐厅的大厨上门,做了一桌川渝口味的菜,很对温怀钰的胃口。   温怀钰是典型的无辣不欢,看着满桌泛红的菜,罕见的有点迟疑:“以柔,你能吃辣吗?”   她们在一起吃饭已经有不少次了,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问她,忽然有点紧张起来,暗暗的有些自责:她啊,可真是有点坏。   纪以柔夹筷子的手一顿,抿唇笑了下:“可以的。”   “那你,喜欢吗?”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   温怀钰听了她的答案,站起来给她倒了杯水,推了过去:“我们以后吃的清淡一点。”   去年她跟邓若一起去西北吃火锅的时候,看着满盘的红辣椒很满足的说:“我是不结婚,如果哪天我真的想不开了,要结婚,也一定要找个会吃辣的,跟我口味一致的。”   邓若嗤笑一声:“那人家跟你口味不一样,那你怎么办呢?”   “噗。那就离了好了。多大点事呢。”   她当时回答的理所当然,根本没把这件事当一回事,态度平静到淡漠。可现在才过去多久,她能记得当时自己的想法,甚至能想起那家火锅店包间屏风上的花纹,可她真的结婚了,心境也变了。   纪以柔喝了口水,多多少少是被辣到了一点,唇周发红,她轻轻呼气:“不要紧的。就吃辣好了。我都已经适应了。”   温怀钰又给她倒了杯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纪以柔给她夹了片麻辣牛肉,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声音平淡:“不用。你这样就很好。”   我来适应你的节奏、你的习惯、你的生活方式。   而你,就只用是你就好。   温怀钰抿了抿唇,做出决定:“不行,以后不吃川菜了。”   纪以柔含笑看着她,点了点头,都听她的。   纪以柔这么好的脾气,一贯的让步,让温怀钰想起下午叶舒华跟她说的话,忍不住小心的问:“你……你会不会有一天,烦我了?”   “不会。”   纪以柔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站起来收拾了一下餐具:“你先吃。我去洗点米,明早喝粥。”   她好像没把她的问题放下心上,大概以为只是随口一问,就先进厨房了。   温怀钰咬着勺子,左摇右晃,看着她进厨房,为她两个字,心情也变得美妙。   吃完饭,时间还早,温怀钰先上楼洗澡,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忐忑,总怕纪以柔今晚再来闹她,她腿还酸着呢。   等她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纪以柔也在客房里洗完澡过来,穿着宽松的浴袍,半弯下腰在叠衣服,雪嫩的脖颈折出好看的弧度。   温怀钰一边擦头发,一边过去看:“是要整理衣服带去节目组吗?”   纪以柔嗯了一声:“马上要降温了,要带大衣和羽绒服过去。”   “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的飞机,再待一天。”   温怀钰在床边盘腿坐下了,想了一下,才说:“我们明天过去住吧。”   “过去?”   “去那栋别墅啊。就……就是名义上归你的那栋。”   她的声音不由降低了,没来由的有点心虚,又补上一句:“那里离公司更近。早上可以起来晚一点。”   纪以柔深深看了她一眼:“好。不过,我们回去,你不会害羞吗?”   “……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温怀钰嘴硬的回了一句,可说着说着,声音小到极点了。确实不好意思……她想起那晚说的话,被欺负成那个样子,都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宝宝,这是你自己选的。我们明天就回去。”   温怀钰偏过头嗯了一声,有点心烦意乱,看她还在叠衣服,就先吹干了头发,然后躺在床上看电视。   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她调了一圈,忽然看到《阳光爆炸》第二期正在播出。   她忍不住按了播放,又有一点后悔,想按退出来不及了,节目的片头曲已经响了起来。   纪以柔抬起头,跟她对视一眼,温怀钰抬了抬下巴:“我投资的节目,我不能看吗?”   她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开始看节目了,甚至还觉得,上次偷偷摸摸把第一期节目看了真没必要。这是她投资的节目,金主爸爸想做什么都合情合理合法。   纪以柔不与她争论,将一副整理完了,放进行李箱里收好了,爬上床,跟着她一起看。   温怀钰原本抱着个熊猫抱枕,纪以柔过来了,她也不要抱枕了,将人圈在怀里,玩她的发丝:“你总是跟这个周影帝说话。”   “很多吗?”   温怀钰还专注的看着屏幕,指尖拂着她头发,将发丝在指尖上绕了数圈,低声控诉:“你还对他笑了。”   她有些不满,抿了抿唇:“节目组真是有问题。这剪辑不行。我要打电话给导演。”   纪以柔拦住她:“别打了,现在都多晚了。而且这一段没有剪辑,当时就是这么拍的。”   温怀钰哼了一声:“看来你是在外面有狗了。有问题都跟我说没问题。”   她控诉了一次,就安静了,两个人一起将这期节目看完了,这是在她决定投资前拍完的,所以纪以柔的镜头并不多,但是后期和剪辑都做的不错,显得她人安静话少,造型却很美,性子也好。   温怀钰目前作为自家太太的知名大粉,自然是要上网看看网友的评价的,这次让她挺满意的,网上风平浪静,一片祥和,都在疯狂舔颜中。   除了一片‘我可以’的鸡叫声表情包之外,风评简直不要太好。   温怀钰今晚心情不错,没跟那些肖想她老婆的人计较,本来都准备放下手机了,不小心点进一条微博,一个剧组的官宣,底下评论疯狂@纪以柔:   “我雀雀!!!求你了导演!选她!”   “我的宝藏女孩啊!这就是我心中的雀雀,肤白貌美冷清温柔又可爱!”   “我可以!!书粉表示,雀宝宝,妈妈爱你!”   她眉心一蹙,这群人怎么回事,她不高兴了!   明明是她一个人的雀雀。   明明是她一个人的宝宝。   纪以柔刚下楼端了水杯上来,看她板着脸,神色很严肃的打字,问她:“怎么了?”   温怀钰深吸了一口气,想了又想:“你告诉你的粉丝,以后不许叫你雀雀。”   “为什么?”   她不说话了,嘴唇抿了又抿,躺下来,侧过身继续玩手机,过了好半天,才闷闷的说:“我要睡了。”   纪以柔一看时间:“还早啊……嗯?你给我发什么了?”   她打开微信一看,是一张图片,点开才发现,是一张微信聊天界面的截图,备注上写的是:「雀宝」   纪以柔一怔,问她:“你给我的备注吗?”   温怀钰将头埋在被子里,声音很闷:“我要睡了。你吵到我了。”   纪以柔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眸弯起,掀开被子,从背后抱住她:“我知道了。以后谁都不许这么叫我。”   “转过来。”   “不转。”   “让我亲亲你。”   她这么一说话,温怀钰就沉默了,但已经沉默着转过来,嘴唇触上她的嘴唇。   甜蜜而温暖的味道,让她忍不住轻轻喟叹出声,哪里还有先前的故作冷硬,只迫切的揪住纪以柔的衣襟,索取更多的亲密。   她亲着亲着,就感觉到纪以柔比平时更温柔,更包容,甚至似乎在引导着她。   温怀钰有些呼吸不畅了,却咬了下嘴唇,有了一点感觉:“我……”   她照旧是这样,平日里张扬跋扈,遇到事情时犹豫不决的很。   纪以柔轻轻笑出了声:“我累了。”   说完这句,她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拿手背反手遮住了眼睛,不敢与温怀钰对视了。   温怀钰一怔,低低的啊了一声,忽然跳下了床:“我、我去洗下手!”   纪以柔想叫她,没叫住,抿了抿嘴唇,笑了。   不过很快,温怀钰就跑了回来,看着她发呆,舔了舔嘴唇:“我……我好像不会……。”   纪以柔勾住她脖颈,抱住她:“我教你。”   “嗯?”   “不要说话,亲我。”   “嗯……”   “懂了吗?”   温怀钰红着脸:“……懂了。懂了。” 第77章   翌日。   温家老宅。   温严拒绝了别人的搀扶, 自己拄着拐杖, 一路从大门口走进去, 长舒了一口气:“还是家里好啊。”   温怀钰在后面给他提着包, 心情不错:“您想在哪里待着就在哪里待着吧。没人逼您。”   温严回头,看着她笑了一眼, 目光落在两个小孩偷偷握着的手上,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温怀钰垂下手,毛衣宽松,她本来就这么走着, 忽然碰到纪以柔的手背, 心头一动,就隔着衣服勾住了她的手。   纪以柔一怔,抬眸看向她。   她唇角微弯, 也不说话, 捉住了她的手, 小指在她手心里勾了下,依仗着衣袖宽大,无人能看清她的小动作。   四周人来人往, 因为温严出院,不仅家里人高兴,就连他的不少老朋友也纷纷表示要来看望,这原本不是私下亲近的场合,她却似乎得了别样的乐趣,勾着纪以柔的手指不舍得放。   温怀钰想起昨晚她的样子……花朵般在自己的亲吻下盛开, 情动而微红的脸,闪烁的泪光,压抑的声音……都叫她不可自抑的着迷。   原来欺负她的时候……是这么一种复杂而令人满足的情绪。   她的唇角又弯了弯,直到温严对她招手,她才不舍的收回手指,走上前去:“爷爷,怎么了?”   温严掩面,轻轻咳嗽了一下:“我先上去房间里休息一会,跟你纪爷爷打个电话,问他到家了没有。普通客人你接待就行了,遇到交情好的,就在三楼会客厅见。你也先别和你媳妇腻歪了,晚点你慢慢抱,爷爷不管你。”   温怀钰脸红了一下:“……不……不是……算了。爷爷,您上去吧,这里有我。”   温严看着她脸红的样子,促狭的一笑:“别装了。装给别人看看也就算了。还瞒得住我吗?”   他自己养大的小丫头,当然是他最懂了。   温怀钰含糊的应了一声,但是得了温严的提醒,也没时间跟纪以柔在一起了,家里家外的事情,如今几乎都在她一人肩上。   温平早年间就被老爷子嫌弃,很少管事,周琳管一点,也不多,她性格自卑又自傲,在这种场合容易出错,所以家里来客人的时候,都是温怀钰出面顶着。   温严的老朋友实在是太多了,商界的、政界的、早年在军中的战友,亲戚稍近些的也都来了,她一一上前说话,态度礼貌,神色却疏远而难以靠近,拒收了不少礼物,最后只留下一些相对亲近的亲友,其他都打发走了。   她忙碌的很,偶然有空闲的间隙,目光总不受控制的去找纪以柔。   纪以柔也没闲着,她在给周琳帮忙,有时是在跟老人说话,有时是抱着小孩,温声哄着。   温怀钰看着她,感觉平静而满足,回过头跟人说话的时候笑意也温柔:“好,我让管家给你安排车。”   “那位,好像没见过啊。”   温怀钰低下头,唇角荡开甜蜜的笑容:“我太太。”   “哦……当时您结婚的低调,我们都不知道,现在也不认识。”   温怀钰笑意更深:“没关系,以后都会知道的。”   到了下午,客厅里留下了十几个人,都一一去三楼看了老爷子,最后是裴家老爷子留的时间最长,跟温严说了好久的话。   温怀钰接待了一众宾客,聊天说话,说了很久,到四五点的时候,众人才纷纷告别。   她终于送走来客,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又在家里转了一圈,想确认是不是没人了,走到玄关处却楞了一下。   大门那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她小姑姑温言深,另一个也是熟悉的,前不久在跟曾望吃饭时又见过的,徐放。   温怀钰微微蹙眉,她刚才就看见了徐放,她不是自己来了,是跟着她舅舅过来的,她舅舅以前跟爷爷有不浅的交情,今天过来也合情合理。   只是这个人……   她不由的站定了,目光有些探寻的落在两个人身上。   温言深低着头,似乎不愿意看对方,但她在说话,隐隐约约间,温怀钰听到两人谈话的声音:“你如今功成名就,也有……妻子了。以前是我自作自受,但是……能不能请你让你太太不要再为难我。”   “温言深。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   “她陪了我这么多年,我们是一生的伴侣。我为什么要为了你这个外人,去说让她难受的话?”   “……我,我知道了。”   温怀钰一怔,还没来得及让开,就见温言深转身,往家里走来,撞上她目光时一怔,而后很快错开。   就这么短暂的间隙,温怀钰看的清楚,她的眼底有水光一闪而过。   大门外那人也投来探寻的目光,像是一直追逐着温言深的背影,收回目光的时候又与温怀钰的目光撞上,有些矜傲的笑了一下。   温怀钰朝着她走过去:“徐总。”   徐放淡淡点了点头:“温大小姐。”   “你和我姑姑……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徐放冷笑了一下,涂满鲜红指甲油的手摆动了一下,“不是误会。如你所见,是她愧对我。”   “如何愧对你?”   “这个,不归温大小姐管吧。”   “徐总,适可而止。”   “我偏不,你又能对我如何呢?温总,你的位子坐的也不稳,所以,我劝你,不要跟我作对,大家都不会好受。”   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小姑姑她……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人。”   徐放握紧双手,身体却不受控制的轻轻颤动了一下:“与我有何干系?”   “我见过她哭。也知道,她以前喜欢过一个人。”   “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她远走他乡,不愿意回来。”   徐放冷着声音打断她:“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多管闲事!”   温怀钰淡淡的笑了下:“我这人最怕麻烦,也从来不管闲事,这些事我以前都懒得管,但是现在……可能是因为我也有同样的喜欢。所以觉得惋惜。你不要太过头了。   徐放抿了抿唇:“你懂什么?”   温怀钰微眯了眯眼眸,笑容很淡:“徐总,到底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懂呢?”   徐放抬起手,制止她再说下去。   温怀钰轻轻摇了摇头,言尽于此,她也不愿再多说了,站在大门外,看着那个穿着酒红色风衣,高挑明艳的女人,快步走向路边,背影分明是轻轻颤动的,双手也一直紧握着,未曾放开。   她跟徐放说的都是真的。   以前她不喜欢管闲事,可是现在她变了,一段甜蜜的感情会让人的心底变得更加柔软,她难免的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不想再看到别人的贪嗔痴苦。   她回去,上楼,敲开温言深的房间。   过了半天,才有人开门。   这个情绪一向极淡,存在感也低的小姑姑,此刻微垂着眉眼:“怀钰,什么事情?”   “小姑姑。你……哭了?”   温言深被她说中,尴尬的低下头,看着地板,声音有些许哽咽:“没有。”   “我进去跟你聊聊。”   这是温怀钰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温言深一怔,往后退了一步,让她进来了。   她的房间简单到空旷,一张单人大床,衣橱里只挂着几件衣服,梳妆台上也干干净净的,没摆什么东西,温怀钰一怔:“小姑姑,你这是想学苦行僧吗?”   温言深抿唇,笑容有些苦:“之前一直在澳洲,家里就没多少东西,够用了。”   温怀钰在她房间里转了一圈,走在桌边的时候愣住了,那上面摆了个木质相框,里面是一张照片,少女相依,笑容甜蜜温柔,十指相扣。   她伸手指了一下:“这是你和她吗?”   温言深难得有些情绪波动,慌乱的上前,伸手将相框放倒了,过了好久,才轻声说:“是。”   听到她承认,温怀钰就知道了,她的猜测都是真的。   “你喜欢她。”   “以前喜欢过。”   温怀钰打断她:“不。现在也还喜欢。所以你才会伤心。”   温言深一怔:“……可能是吧。”   “你就是为了她,才这么多年不结婚?”   “……也不算。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有喜欢上别人了。”   温怀钰微蹙了蹙眉:“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她是不是总在说话刺你?你就……”   “她结婚了。有妻子了。”   温言深的神情淡淡的,好像在说着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以前她家里突生变故,叫我跟她一起出国,我没有走。是我自己错过了。现在没有资格了。”   “你为什么没跟她走?”   “那时候……你爷爷和父亲,都入狱了。家里差点破产,你也知道的。我也生了一场病,不能那么耽误她了。”   温怀钰怔愣:“生过……什么病?”   温言深浅浅笑了一下:“都好了。没事了。”   “那你们……”   “如今她事业有成,也有一个很爱她的妻子,她们……她们很适合彼此。我很高兴,这是我想看到的。”   她垂下眼眸,神色清浅温柔,暮色透过窗帘,落到她脸上,平添了几分婉约哀怨,只她声音还是淡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前不久我又回了澳洲,就是不想再见到她。但是现在你爷爷身体不好,我不会再走了。南南,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温怀钰被她说的心头发堵:“知道了。”   温言深已经收敛好情绪:“谢谢你。有的话,我一个人埋在心底好久,说出来反而觉得轻松了。”   温怀钰听她说谢谢,有些不太自然的别过眼,她是从来没好声好气跟这个姑姑说过话的。大概是心底看不上她,温柔到没脾气,总叫人欺负,总是一副含笑的样子……其实,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吧。   她有些别扭的说了句不要紧,站起来:“我还要下去看看,姑姑,你早点休息。”   温言深含笑,说了声好,站起来送她,目光干净温柔:“你变了一点点,你感觉到了吗?”   “嗯?”   “变得比以前柔软了。当然,你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但总是把所有的善意和温柔藏在心底。要强不是一件坏事,但是你对自己太严苛了。”   温怀钰怔怔的,她的话温柔平和,却叫她心头升起几分暖意:“嗯……我知道的……”   温言深拍了拍她肩膀:“可见你很喜欢小纪。因为她,你变了。”   听她这么说,温怀钰脸颊红了一下:“……可能是吧。”   ……   陪着小姑姑聊了会天,温怀钰又下去看了看,底下也没人了,就等着裴家人下来。   裴老爷子大概是跟爷爷聊的畅快了,到了饭点也没下来,叫人送了饭上去。   温怀钰等了一会,等到纪以柔下来陪她吃饭,饭后两人在沙发上坐着,她抱着纪以柔,有些怅惘的说:“太可惜了。”   大概是自己圆满,就不想看到别人有缺憾,只想看到花好月圆人长久。   纪以柔偏过头,嘴唇碰了下她额头,听她将事情始末说了:“所以,你想做什么?”   温怀钰小声说:“还在犹豫。本来不想干预别人的感情,可又觉得我小姑姑好苦。”   “嗯?”   “以前见过她一个人哭。我初中参加夏令营,也去过一次澳洲,当时去看她,她生病了,一个人在医院,没有人陪,她晚上做噩梦,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叫一个人的名字。”   “她……不回家的吗?”   温怀钰轻轻叹了口气:“不回。爷爷为此骂了她多少次,关系僵的厉害,可她就是不会。”   以前她还不懂,现在想想,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场放逐。将自己流放到天涯海角,跟那个人分隔在南北半球,就可以欺骗自己的心,不再爱,也不再想念。   纪以柔抱着她,不再说话了。   这安静的片刻是稀缺而珍贵的,仔细想想,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么长时间过去,能靠在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间这么的少。   “你明天早上的飞机?”   “嗯。第四期节目明天要拍摄了。陆老师刚给我发的短信,林灵给我订好票了。”   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你又要走。”   “很快了,一共十期,这次去,会尽快拍后面的几期。”   温怀钰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人家养雀雀,都在在家里豢养,甚至养在金丝编造的笼子里。可她倒好,让放她出去,要捧她在自己头顶上撒野,捧她踩在她肩头上,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可真是亏大发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真打断她的腿,折断她羽翼,让她在家里,想想就舍不得。   纪以柔也不开口,只是低着头,在灯光下拨弄她的手指。   她的手指生的极为好看,指尖圆润干净,浅浅的月牙白,指节修长干净,握起来的时候却软软的,触感好极了。   温怀钰被她握着手,脸颊一红,忽然想起了什么:“没弄疼你吧?”   纪以柔一怔,很快的,眼神里蕴着水光,在灯光下像是一弯银河:“……一点点。”   两人昨晚闹的太晚,也不知道是几点睡的,早上起来就赶去医院,匆匆忙忙的,她都忘了问那件事了。   温怀钰咬了下嘴唇,还想说什么,纪以柔脸红了,站起来:“我给你剥橙子吃。”   她去厨房里,端了一盘切开的橙子出来,温怀钰转了一天,累了,坐在沙发上不愿意动,靠着她,看着她剥橙子,每过一会就张开嘴:“啊。”   吴妈从厨房里出来,见到两人这么甜蜜的样子,偷偷的笑:“这橙子甜的很,还有其他的水果,我去端。”   温怀钰脸稍微红了一下,靠在纪以柔身上,却不太愿意起来,还是大大方方的张开嘴,末了,又问吴妈:“吴妈,我要剪指甲,小剪刀呢?”   吴妈找了把小剪刀给她,看了看她手指:“小姐,您现在指甲长度正好啊,看起来不用剪。”   温怀钰拿着小剪刀,慢慢的打磨指甲边缘,轻轻吹了一口气,将碎屑吹掉:“不行。要剪。戳人呢。会疼的。”   吴妈有些不解,倒没再问,进厨房去看晚餐准备的情况了。   纪以柔剥橙子的动作停下来,压低声音说:“为我剪的?”   温怀钰轻轻嗯了一声,凑到她耳边说:“昨晚戳到你了。”   没办法,实在是太嫩了,总叫人心甘情愿,只想多爱惜一些。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可那也是我让着你。我要是不让着你,你没有机会;不教你,你这辈子都不会。”   温怀钰语结,紧张的看着自己的启蒙老师:“我、我可是个好学生!我可以自学成才的!”   她一向聪明,在学习上,更是有着超强的领悟力和举一反三的思维,昨晚不过稍稍得了点拨,剥开衣服之后她自己就很会了好嘛……   纪以柔噗的一声笑出来,将甘甜鲜嫩的橙瓣塞到她嘴里:“那也要看,我给不给你机会。”   甘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温怀钰被她夺了说话的机会,用力嚼了好几下,不满的瞪着她。   纪以柔侧过脸,飞快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我上楼看看。你在这里好好休息。”   温怀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嘟了嘟嘴:“亲脸颊多没劲啊。”   纪以柔站在楼梯口,促狭的笑:“你说什么?我都听见了。”   “……没说什么!你听错了!”   那人没再说话了,一阵愉悦的笑声传来,又酥又痒。   听得她一颗心也砰砰的跳,无可自抑的心动。   她忍不住又拿指尖,轻轻的拂过脸颊。   好像,越来越来越喜欢她了啊。   怎么办呢。   好像连呼吸都变甜的呢。 第78章   裴家的老爷子聊到很晚都没下来, 最近大环境不好, 裴家的生意也受了影响, 似乎急着催促两家完婚, 对彼此都是助力。   纪以柔上楼整理行李,温怀钰在客厅里待了一会, 时间久了,有些犯困,轻轻的打了个哈欠,电视也变得无趣, 她有些意兴阑珊了, 刚站起来,就恰逢裴松溪从楼梯走下来。   裴松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风衣,面容冷清, 姿态款款, 脸上也并无笑意:“温大小姐, 有时间说话吗?”   温怀钰将耳边碎发揽了揽,很轻快的说:“去院子里说吧。”   其实说的无非还是上次在公司里,两人说过的事情。   温怀钰有些兴致缺缺, 也不再客气了:“有话就说。裴松溪,虽然我跟你不对付,但我为人如何,你知道的。”   裴松溪淡淡颔首:“我从未打算跟你绕弯子。上次安排了我的助理给你谈,你不愿意跟她说话,还叫人送客。我想, 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听她提起那个助理,温怀钰就有些恼,但无法说出真实的原因,搬出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种事情,你让我跟你的助理谈,裴松溪,你还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两人针锋相对,谁都不肯退让,末了,还是裴松溪轻轻舒了一口气:“算了。”   这次是她有求于人,所以她愿意让步。   “上次是我安排不妥,还请温大小姐不要计较。”   温怀钰嗤笑了一下:“难得见你让步。说吧。我要有价值的信息,否则我不会帮你。”   裴松溪理了理衣袖,神色比晴空上的云朵更淡,说出来的话却如惊雷,瞬间在人心头上炸开:“你二哥,除了四处收购股份,被你反算计了一通之外,似乎拿了你们公司的一份核心文件,给了别的公司,你们的竞争对手。”   温怀钰眉心一蹙:“他怎么敢!”   裴松溪照旧是淡漠神色,似乎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我已经表明了我的诚意。”   温怀钰抿了下唇,冷笑:“好。成交。”   “你什么时候宣布退婚的消息?”   “明天。”   “突然这么着急?因为……郁绵?”   裴松溪冷寂的眉眼悄无声息的松动了一下,只她话里还是淡漠的:“不是的。跟她没有关系。”   她只是一想到,她的小姑娘生了病在医院里,夜里一个人埋在被子里偷偷的哭,她就觉得这桩可有可无的婚约再也不能容忍,一分一秒都不能再等了。   她神色淡漠,如常清冷的眉眼,但眼神干净,也坚定。   温怀钰以前总看她不顺眼,这一次却难得觉得她做的不错,意味深长的笑,似乎并不相信她的回答。   正事已经说完,裴松溪就无意再多说了,朝她淡淡一点头:“再会。”   温怀钰揉了揉眉心,在后面叫她:“裴松溪。你给我爆出这么大的一则消息,现在又要我在24小时内,为你退婚的决定做好一切准备,你就不怕我出问题?”   裴松溪闻言驻足,罕见的流露出一点笑意:“你不会。除了我自己,能做这件事的人只有你。”   温怀钰闻言也笑了:“那就多谢裴总赏识了。”   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更有家族利益的牵绊和冲突,她和裴松溪应该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而非像现在这样,彼此试探,时刻防备。   但真正危急的时刻,她们是彼此唯一信任的合作者。   “合作愉快。”   裴松溪矜敛的一点头,离开了。   温怀钰站在原地,没有进去。   深秋的夕阳半落入云彩之中,光华盛大璀璨,红芒漫过天空,从远处蔓延而来,院子里枫叶正红,热烈纯粹,而她看着,却觉得心里往下沉。   权力斗争总是无法避免的,可这种斗争发生在一个家族内部时,总叫人觉得厌倦。   这晚,她都有些心思重重,纪以柔收好行李了,见她这个样子,猜测她是在为公司的事情发愁,只是她不说,她也不问,只是将人圈在怀里,两人一同睡着了。   隔日,温怀钰醒的极早,看了看时间,刚刚五点。她悄悄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被人拽住了臂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纪以柔的声音带着未醒的困顿:“不许走。再陪我睡一会。”   温怀钰没动了,借着微弱的光线,以眼神描摹她的五官轮廓,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声好。   就这么又过了大半个小时,纪以柔埋在她怀里,轻轻动了动,醒了,声音软软的:“你怎么醒这么早?”   “睡不着。”   “嗯……想什么呢?”   “裴松溪要跟我大哥解除婚约,今天上午就要退婚。”   “嗯?”   纪以柔一怔,眨了眨眼睛,困意散尽,一双眸子干净而清醒:“今天?可是昨天裴老爷子不是还和爷爷聊了好久,想让他们尽快完婚吗?”   “就因为裴家这么着急,她才要有动作了。”   纪以柔沉思一下:“她退婚,对你也不是坏事。那你今天上午有事做,就不用送我去机场了。”   “不,我先用你过去。你航班挺早的,我再回来也来得及。”   纪以柔啄了下她唇瓣:“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不用太辛苦。”   温怀钰不同意,对上她温柔坚定的目光,却说不出话来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被窝里,不对,是整个房间里都是纪以柔的味道,温柔的,清和的,一丝一缕,悄无声息的将她环绕,让她不自觉的沉溺。   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有些委屈的说:“你用的什么香水和沐浴露,我想用跟你一样的。”   喜欢的人不在身边,好像闻到熟悉的味道,就可以欺骗自己了。   “没有用香水,沐浴露就是蓝色那一瓶,我经常用的。”   纪以柔揉了揉她的头发,喜欢她无意识流露出来的眷恋和依赖,这是一种印证,印证她的感情并非总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温怀钰嘴唇动了又动,好像还是想去送她,最后还是算了,陪着她吃了早餐,送她到大门外,看着她上了车,透过车窗对她挥手的时候,眼泪一下子都要下来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脆弱的。   那个人还在笑着,眉眼温柔,目光长情,对她指了指手机,挥了挥手。   温怀钰轻轻吸了一口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忍住了,努力笑着,看着轿车的车窗摇上了,隔绝了她的视线,随后,汽车扬起尘埃,如一尾游鱼,驶上了大路,消失在尽头。   有好多年,她都没有再站在原地,看着别人走了。   或许是以前那些事情,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她这辈子都忘不掉养父的那个电话,求她去看看他时近乎卑微的语气,也忘不掉医院里握住的那只温度散尽的手,过早体验过人世间别离之苦,以至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害怕离别与送行。   不知道那个人在远方好不好。   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想念她。   情绪突如其来,她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大门外,怔怔的看了好久,才勉强整理好情绪,走进院子,看见那树红枫上覆着淡淡白霜,平添几分晚秋的萧瑟。   留给她伤春悲秋的时间并不多,很快,周然的电话打了进来,裴松溪在报纸上公开宣布,与温家解除婚约,随后,裴老爷子也登报称,与她解除父女关系。   裴家一直与温家并列为商界之首,多年来积累了无数的财富,两家联姻,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彼此互惠,以达到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如今一则退婚声明,可谓是将两家多年来缔结的纽带彻底撕碎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对两家关系和商界格局的事情津津乐道,但对裴大小姐和温家大少这两个人,众人关注的反而没那么多。只因为这两位一向低调,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甚至从未接受过记者的公开采访,私生活也并未传出任何绯闻,干净到不能再干净。   温怀钰得知消息后,低低的骂了一声:“这就是她说的,她有她的办法?”   这么决裂的方式,不给两家人留一丝一毫的体面,别说裴老爷子生气,就怕是爷爷,也有宰了她的心了。   周然讷讷的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温总,我这边还安排应对方案吗?”   “算了,你先处理。我给裴松溪打个电话。”   温怀钰将电话挂了,伸手揉了揉眉心,裴松溪的电话已经先打了过来:“你答应过我,会帮我解决问题。作为回报,我会替你收拾温铭,免得你难做。”   “不用。我家里的事情,我自己来处理。只一条,我问你,裴松溪,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有损的是两家的声誉,以后温家和你们裴家——”   “我知道,”裴松溪打断她,“可我只有这条路可走。”   温怀钰淡哂:“不可能。”   裴松溪也笑了一下:“那你设想一下,一个你很……在意的人,在病中也怕你联姻,却不敢讲,一个人偷偷的哭,你会怎么做?”   “一个很在意的人?”   “那就代入你太太好了。”   温怀钰闻言一怔,忽然想起自己心上那个人,眉眼悄无声息的舒展开来:“我舍不得。”   “你会跟我有一样的选择,特别是……这个人,你悄悄看了她好久,只想她一辈子平安喜乐,只……”   温怀钰打断她:“裴松溪,你这么喜欢你的小姑娘,为什么就不敢让她知道?”   电话那端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对方静静的呼吸声,过了几秒,女人清冷淡漠的声音传过来:“我这边有事,先挂了。”   温怀钰颇有兴味的笑了一下:“不用紧张。我不会说什么。虽然一向看不惯你,但这一次,你所做的,我很欣赏。”   “这件事情,交给我了。”   裴松溪为她忽然的松口一怔:“多谢。”   温怀钰唇角抿了一下:“不必说谢。只是你让我代入……我想了想,忽然觉得感同身受。”   “嗯?”   “换了我是你,我也一样。”   “我不舍得让她哭。” 第79章   裴松溪退婚一事, 在外引起热议不断,就连在温家及裴家内部,也无疑是惊雷。   温严大病初愈,本心情不错,谁料长孙的婚约忽然以这种方式被人所毁,心情自是沉毅,深浓的眉紧紧蹙着, 眼眸里也阴沉不定。   温怀钰最担心的不是旁人,就是怕把爷爷气坏了, 故而在做其他安排之时,首要的就是考虑老人的感受,避免过大的情绪波动。   幸好, 老人面色低沉,虽蕴着暴怒, 但情绪却控制的很好, 只一人独坐着, 沉默不言。   裴家那边的大家长也惊动了, 裴老爷子一早就打了电话来家里, 温严在沙发上坐着, 听见铃声,眉眼冷厉:“不许接。”   电话是打了一个又一个,裴老爷子大概知道温严真的生气了,亲自上门来拜访,温严坐在家中不动, 连眼皮都没撩一下:“不许开门。”   温怀钰忍不住轻轻叹气:“爷爷,我这话可能要让您生气。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重要的是解决问题,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温严抬起头,眼眸里两道精光直直的射过来:“怀钰,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温怀钰被他突然一问吓了一跳,心里发虚,神色却自若:“我跟她裴松溪从来都不合。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温严冷哼了一声:“你大哥呢?”   “大哥前几天去拜访朋友,早上接到消息,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他状态如何?”   “还好,大哥说了,他没事,请您放心。”   温严冷冷的嗤笑一声:“你大哥是我温家的长孙,这次却受了这么大的屈辱。但凡是个男人,被人这么摆上一道,面子也要丢尽了。”   温怀钰附和着说:“是。裴家这次做事确实不厚道,不然裴老爷子也不会现在还在外面了。”   “裴天成还在外面?”   “是。要不要请他进来?”   温严挥了挥手:“请什么请,叫他滚进来。”   这话明显是气话了,不可能当着裴老爷子的面这么说,下人的神情有些为难,直到温怀钰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才出去请人了。   裴家的大家长,裴天成是个精明干练的小老头子,银发整齐的往后梳,小小身躯里也蕴着威严气势,穿着黑西装,崭新锃亮的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有力的声音,他走了进来:“温兄。”   温严平撩了下眼皮:“不敢当这一声温兄。”   温怀钰知道两位有话要深聊,她挥了挥手,屏退众人,将空间留给两位老人了。   外面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她打电话给周然:“你找几家信得过的报纸和杂志,对这次事件进行解释,记得,要将这件事的解释权牢牢握在我们手里。原则上不给裴家泼脏水,但是裴松溪……算了,你务必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周然早有准备,现在也被折腾的头大:“好的温总,我知道了,我尽力。”   温怀钰不太放心,想了又想,忽然拨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对面传来一道矜慢的女声,“哪位?”   温怀钰笑了一下:“徐总,是我。”   徐放也轻笑了下:“温大小姐,有何贵干?”   “我知道,徐总一向能控制舆论风向,所以这次,想请你帮个忙。”   “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可以告诉你。当年我小姑姑为什么没有跟你走,也可以告诉你,她曾经一个人在外面病的要死去的时候,夜里低泣时,整夜整夜,叫的是谁的名字。”   电话那端传来长久的沉默,久到温怀钰以为对方已经挂断电话了,直到那人冷冷的笑了一下,她说:“成交。”   电话挂断了,温怀钰还是有些不放心,在第一时间监控着公司股票的信息,还好,没有因为舆论波动出现过快的下跌。   她在廊下走来走去,多多少少有些焦虑,连天际往下飘雨丝也未察觉,右边衣服都被打湿了。   直到有人叫她:“小妹。”   这声音极为温和悦耳,似乎能抚平人心中的不安焦灼,温怀钰一怔,转过身,看见温治臻刚从车上下来,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白色风衣,面容也温润如玉,冲她淡淡一笑:“下雨了。怎么不进去。”   他持着伞,脚步从容,神色温雅,高大俊挺如青松,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温怀钰没来由的心里一堵:“大哥。你……”   对这位大哥,她的心情是有些复杂的,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愧疚。   他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与她也并不亲近,除了每年冬天回来时那袋榛子小饼干,其他时候,两人都是没有接触的。   或许小的时候,她还曾经缠过他一阵,但这人看似温和,实则冷淡,她这么骄傲的性子,时间长了,自然不许自己再缠着别人。再后来,她对众人都有了防备之心,对这位看似温和淡漠,却让人根本摸不透心思的大哥更是满心戒备。   但是此刻,她看着他温和隽永的面容,心里变得笃定踏实,停顿了好久才说:“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太过伤心。你的身体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温治臻始终是含笑模样:“我知道的。你也别着急。不是多大的事情。”   他抬起手,将她发丝上的水珠拂去了:“快进去吧。外面冷。”   温怀钰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进去。   两位老人不在客厅里,一问佣人,才知道他们在书房里聊天了。虽然是小儿女的婚事,但毕竟事关两个家族的利益,纵然温严心中有万般怒火,也不可能真的叫裴天成滚。   温怀钰想着外面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的出神,温治臻坐在她身旁,忽然问:“是不是让你很为难了?”   “嗯。还好。已经在让人解决了。”   温治臻看着她,目光温和:“别太累了。不要紧的。这种事情,顶多引起外人的猜测。两家的关系是不能受影响的,必要的时候,可以将责任推到我的身上,说是我和松溪感情不合。”   “大哥!”   温怀钰闻言有些不悦,眉头微微蹙起:“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裴松溪这么对你,你还帮她说话?”   诚然,她能体会裴松溪的心情,也能理解她的行为;但换个角度再想想,她又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这么做,对大哥来说太不公平了。   温治臻淡淡一笑:“是她帮我更多。我欠她的。”   “她帮你什么了?”   温治臻不说话,摇了摇头,只用极温和的目光看着她,缄口不言了。   温怀钰别过眼,有些烦闷:“不能告诉我就算了。”   温治臻一怔,好像从未见到小妹妹这么情绪外显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她和自己一样,情绪都藏得极深,也极少外露的。   两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会,直到楼梯上传来踢踢踏踏的声音,是裴天成下楼了,老者见到温治臻的时候一怔,不过很快的,脸上就挂上一副温和又隐带愧疚的声音:“治臻,这次的事情,是我们裴家对不起你。”   温治臻站起来,走过去,依旧如清风明月般明朗,低了低头:“您言重了。”   他身上很有古时谦谦君子的做派,光风霁月,温和持重。这么多年来,裴家虽不满他身体不好,但对他这个人,却是打心底里喜欢的。   裴天成重重叹了一口气:“都怪那丫头。你等着,我们欠你一个交代。”   “不急。您多保重。”   温治臻并无多少情绪波动,温和到近乎淡漠:“我送您。”   裴天成朝他摆了摆手:“不用了,最近天气转冷,你多注意身体。”   裴家人走了,过了好半天,管家下来叫:“大少爷,先生请您去书房。”   温治臻平和的说了句知道了,上楼前又轻声说:“小妹。别生气了,是大哥不好。”   温怀钰一怔,抬起头时,就只能看见他清隽的背影,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还是第一次,大哥以这种近乎低哄的语气跟她说话吧。   她正有些出神,佣人从外面进来:“太太回来了。”   温怀钰闻言站起来,不愿意跟周琳正面碰面,只是才走几步,被周琳从后面叫住了:“怀钰,你大哥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周琳从外回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温氏有几家小公司挂在她名下,她就当去度假,在几个小城市间转了一圈,这忽然在网上看到这个消息,气的肺都要炸了:“裴松溪呢?我非要杀了她,问问她这么对我儿子,良心会不会不安!”   温怀钰眉心微蹙,简直想堵住耳朵,她强耐着等周琳说话了,才开口:“她不在,裴老爷子早上过来了,刚走。大哥现在在爷爷的书房里。”   她边说就要上楼,被周琳从后面叫住了:“你走什么走?这件事莫不是你跟裴松溪串通一气做下的?我知道你不想阿臻与裴家联姻,这样就威胁了你的地位,可你这样——”   她话尚未说话,就被温怀钰冷声打断了:“这件事不像你说的这样。况且,就算如你所言,那又怎样?”   她从不在意温裴两家联姻一事,也不在意大哥得了裴家的助力,就能将她取而代之。她清楚温治臻和裴松溪之间没有男女之情,更不要说温铭的行为已经威胁了温氏的根本利益,所以她选择答应裴松溪,但绝非是为了她自己。   周琳气的大叫:“那又怎样?你自己摸摸良心,你这句话说的是人话吗?”   温怀钰冷嗤一声:“吵死了。”   她忍不住想,她这么喜欢纪以柔,喜欢安静的人,大概就是因为母亲太吵,这个人永远不会轻声细语的说话,永远都吵的她头疼。   周琳被她打断,愣了一下,还准备再说些什么,就只看到这个一向不听话的女儿,用力踩着楼梯上楼的背影了。   她低低咒骂一句:“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一个比一个不叫人省心。”   她对这个孩子的感情是复杂的,早年怀着她的时候受了不少罪,丢了她之后也想的断肠,后来找回了她,看她戒备又冷淡的样子,心里也不是不难受的。   再后来,因着她养母那件事,周琳至今都觉得自己没做错,小地方的穷人,非要来见孩子,不就是要钱嘛,她给就是了。可没想到,那个女人就这么病死了,她们母女间的情分也彻底没了。   温怀钰在楼下跟母亲吵了一架,心情差到极点了,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着,她一直在接电话,裴松溪的,周然的,还有徐放叫人打来的,问她何时兑现承诺。   她控制着情绪,声音平稳,一件一件将事情安排好了。   晚些时候,两家就对外的说辞达成一致,只说是温治臻身体不好,两人早就商量过解除婚约一事,这事温家也知情,只裴老爷子性情急躁了些,未曾问清原委,才登了一则断绝父女关系的公告。   这些不过是场面话罢了,当终究是在外人面前给彼此留了情面,其余消息一概压下,相关的帖子都被删除,此事算是暂时了了。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已经十一点,温怀钰头疼的厉害,却没了睡意,上了天台,一个人站了好久,轻轻舒了一口气。   大门外却传来铁门拉开的声音,一辆汽车的光束穿过黑暗,直直的打了进来。   这是温平回来了,果然,没过多久,有佣人上来找她,说是先生请她下去。   一楼客厅。   周琳尖着声音在说些什么,温平则冷着脸,温治臻站在一旁,那一双眼眸仍旧清醒干净,见她来了,一笑:“小妹来了。”   温怀钰踩着一双软底拖鞋,踢踢踏踏的下楼,客厅里弥漫着烟草混合着尘土的味道,是温平带进来的。   对这个父亲,温怀钰也没有几分畏惧,直直开口问:“找我什么事?”   温平平撩了下眼皮:“这件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您觉得我知道,我就知道。”   “你好好说话。”   温怀钰一笑:“我怎么了?”   “南南,上来。”   眼见着家庭冲突即将爆发,老人的声音从楼上传了过来,慈爱而宽厚:“爷爷有话跟你说,到爷爷房间来。”   温怀钰抿唇笑了一下,声音里也多了温度:“爷爷,我这就上来。”   说完,她淡淡看了温平一眼:“爸,妈,大哥,有事明天再说,我先走了。”   客厅里忽然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温平抬手,往茶几上重重一拍,茶水都洒落了,他站起身来,满是怒气的走了出去。   三楼。   温怀钰进了爷爷的房间,照旧在雕花木椅上坐下,将拖鞋也踢掉了:“爷爷,这么晚了,您还不睡?”   她轻轻晃动着双腿,年轻女孩的娇憨可爱浑然天成,哪里还有先前冷眉淡漠的样子。   “南南,你知道裴家那丫头要退婚。对吧。”   温怀钰一怔,片刻后说了实话:“是。爷爷,您是不是怪我了?”   “不怪你。你选择这样,肯定有你自己的考虑。再说了,你会心疼你大哥,我知道。”   温怀钰被他说的脸颊一红:“也不是……”   “好了,时间晚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爷爷……您就不问我,为什么……”   “睡吧。”   老人朝她挥了挥手,经历了这一场忽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有些精神困倦,但他看向她的眼神很温和,信任而笃定,让她觉得,她没有做错。   温怀钰在心底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   往后数日,温氏集团内也不乏有人偷偷讨论这件事情,但是消息都被压了下来,其中内幕不得而知;裴氏集团如旧,裴老爷子虽称要与裴松溪断绝关系,但裴松溪早已是集团内多家公司的大股东,哪怕没了裴家的支持,谁也不敢将她从位子上赶下去,再说了,有亲缘血脉在,不少人都猜测,裴老爷子就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温怀钰倒没关注这许多,公司最近在准备投标一个上亿的大型项目,参与投标预备会编制,提交投标文件,不少业务部门都十分忙碌。   甲方是个位居国际前列的大型连锁外资企业,历史悠久,资金丰厚,准备在国内创设子公司及大型工厂,招标门槛也并不高,有不少公司参与,原本温氏和裴氏是最热门的两家竞争公司,但前不久裴大小姐单方面宣布解除婚约,让两家关系结冰,这次,裴氏主动选择了退出投标。   业内人士纷纷猜测,温氏已经提前锁定了此大型项目。   温怀钰姗姗来迟,到会议室时几乎踩在了最后一秒,神色从容,唇角含笑。   温铭今日也在,上次温怀钰受伤休养,他的权力有所扩张,今天早早就来了,正偏过头,跟周敏初说话。   温怀钰挑了挑眼眸,环顾全场,目光最终落在对面的一个青年男子身上,不自觉的蹙了蹙眉。   那青年察觉到她的目光注视,缓缓抬起头来,冲她一笑,神情阴沉:“温大小姐。”   果然是他。   赵家的小少爷,赵高鸿,先前周琳一直想为她牵线撮合的对象。可惜最终婚事没谈成,他父亲还被她送进了监狱里。   赵家倾颓,她也很久再关注这个人的消息,还是裴松溪前两天通知她,说是赵高鸿不知得了谁的帮助,进了一家大型公司,也意图争夺此次招标的项目。   温怀钰唇角微抿,目光转冷,丝毫不曾顾忌他阴郁神色,安静的等着会议开始。   甲方代表及评标委员会准时到达。几家入选开标环节的公司一一报告方案,论证完成项目的实力、可行性、报价等等,一轮下来,甲方单独讨论,稍后直接公布结果。   温怀钰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手机亮起的时候眼睛也亮了一下,回了消息:“忙完回去,就可以视频。”   “嗯。是不是——很想我?”   她指尖在屏幕上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复,评标委员会已经进来宣布:“感谢各位支持我方的项目,此次项目的中标方是——温氏建筑集团!”   温氏代表上前握手,谈笑说话,已经着手准备合同事宜。   会议室里,其他公司多多少少有些失望,说了几句恭维话,三三两两的离开。   温怀钰看了看会议室,只有寥寥几个人了,勾了下唇角,挑衅似的一笑。   温铭双拳握紧,却还在笑:“这次中标,多亏了你。”   “是啊。多亏了你,我的好二哥,要不是你让正舟公司模仿抄袭了我们的投标书和投标方案,我们怎么能赢的这么顺利呢?”   她压低声音:“赵小少爷,您一次被我们温家人坑不算,还非得栽倒第二次啊?我二哥,肯定要帮着我啊!”   温铭连忙解释:“高鸿,你听我说!”   “啊——!”   面容阴冷的青年忽然挥拳,一拳砸中温铭的眼窝,鲜血四溅,他语气冷冰如修罗:“你们温家人,都跟我一起死!”   温怀钰也受了惊,万万没想到赵高鸿情绪会如此极端了,慌张后退,幸好周然带着保镖等在门外,听到尖叫声冲了进来,牢牢的将她护在了身后:“温总!您没事吧?”   她压下惊惧,说不要紧:“叫保安来!拦住赵高鸿!”   保安很快也到了,不多久,这场混乱算是暂时止歇了。   隔日,温氏家族内部,温严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孙子,神色冷冰严肃,淡漠的开口:“以后,你就不要再去公司了。   温铭喉咙受了伤,咳嗽着说不出话来,周琳先哭叫起来:“爸!你不能这么对阿铭!他就是、就是一时糊涂。再说了,这不是还没影响……”   她话尚未说完,温铭就将手中的紫砂壶往地上重重一摔:“你懂什么!他今天敢泄露公司的竞标文件,明天就敢泄露更高级的商业机密,温氏迟早要败在他手里,我就不叫他现在就滚出温家,已经是在手下留情!”   周琳捂着嘴唇,怔怔的留眼泪,眼角余光瞥到温怀钰,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抓住她:“怀钰!女儿,你快帮你哥哥说上几句话!”   温怀钰垂着眼睫,慢慢将她手掰开:“做不到。”   “温怀钰!你是不是故意害你二哥的!”   温怀钰抬起头,神色淡淡的:“随你怎么说好了。”   她扶着温严,离开病房,神色寂然,除了最初故意刺激温铭之外,她并不觉得多开心。   其实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只要有人对她笑一下,她就会对那个人好。只记得别人对她的好,对她的坏并不愿意记多久。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还是无人能靠近她的内心比较好。   从医院出来,爷孙两人情绪复杂,一路无话。   温怀钰送了爷爷回房间里,发现错过了纪以柔的电话。   再打过去,已经是无人接通了。   她很少说想念,但夜深难眠,还是忍不住数着日历,轻轻的说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还是无人接通。   她有些困了,慢慢的阖上了眼睛,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境。   最初她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光线很强,持续变换,很多很多人围在一起,摄像机、灯光设备、威压……是……是拍摄现场啊。   她下意识的就想找纪以柔,可四周都是雾气,什么也看不清。   后来,一道白光穿过雾气打落到她眼睛上,那么明亮,那么刺眼,刺的她眼睛一痛,心也往下一沉——她醒了。   手机还握在手里,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第80章   电话那端传来轻柔的笑声:“怎么了?睡着了吗, 打了几次电话, 你也没接。”   温怀钰一怔, 轻轻喘着气,从床上坐了起来:“你……你在哪里?”   “晚上睡不着,刚刚出来夜跑了,没接到你之前的电话。”   温怀钰又紧张起来:“夜跑?一个人吗?”   “不是,”纪以柔轻轻顿了一下,呼吸有些喘, “林灵非要跟着,保镖也叫上了。”   她说着说着,轻轻笑出声来:“就是跑个步。旁边四五个人陪着,真的有点尴尬。”   温怀钰慢慢的捂住胸口,抱着被子,在床上坐定了, 喉咙莫名有些哑:“这样就好。别让我担心。柔柔。”   这次纪以柔过去,她不仅给她换了新的经纪人, 安排好助理, 还特意安排了保镖, 心里始终不踏实。   “嗯?你怎么了?”   “没事。做梦了。”   “噩梦吗?”   “嗯。”   电话那端忽然有些吵, 混杂着许多人说话的声音,温怀钰忍不住蹙眉:“到酒店了?”   “刚到,”纪以柔犹豫了一下,“我们住的那层,今晚失火了。”   “什么?!”   “不要紧张。我刚才不在酒店, 节目组有几个人受了轻伤。”   “你在原地待着,哪都不许去,就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许去,知道吗?!”   纪以柔一怔:“我没事,你这么忙,不必专门过来看我的。”   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缓缓的摇了摇头,给周然打了个电话:“周然,我是纪以柔。”   周然的声音里满是困意:“夫、夫人?”   “我这边出了一点事情。她要过来看我。你劝劝她……算了。可能劝不住。那路上开车不要太急,注意安全。”   “好的,您放心。”   纪以柔将电话挂了,坐在酒店大厅里,叫林灵去问了,受伤的是两个摄像大哥还有个年轻艺人,导演等人忙上忙下,对这个变故措手不及。   很快,警察到了,先确定了火源,不是在伤者的房间里,而在纪以柔的房间中。火势蔓延过去,摄像大哥和青年艺人都在睡梦中,直到房间里传来浓烟,才大惊失色,慌张的逃了出来。   所有相关人员都已经被聚集起来,在未排除嫌疑之前,都不得离开现场,都待在了酒店的大堂。   翌日一早,警察确认安排好了伤者的治疗工作,确保整个酒店上下没有火灾隐患,才对众人宣布了这个消息,纪以柔听到警察的判断后眉心一蹙:“在我的房间?”   “是的。纪小姐,请你仔细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   高速公路上。   一个高瘦的女孩子爬过了护栏,慌张的打着电话,声音都在发抖:“喂……你说过的,你说过的,我做了这件事之后,你就一定要帮我。你说你会安排人来接我的。”   “杨静西,你怕什么?我都答应你了,还能变卦吗?我们现在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女孩子瑟缩着,双手抱在胸前,旷野的晨光里沾上了初冬的冷意,她牙关打颤:“那你的人什么时候过来!”   她怎么能不怕……从她失去大型资源之后,就走投无路。这个男人曾经跟她是包养关系,她借着他的资源出道,后来发现他同时养了五六个小明星后选择了分手。可前不久,他又突然找到她,告诉她,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只要她动手……他就帮着她东山再起,以后一辈子,他身边就只会有她一个女人。   她曾经也是节目组的嘉宾,对酒店熟悉,清楚的知道纪以柔住在哪间房间,想偷偷留下来也不是难事,秋冬干燥,只要她借着打扫房间的名义,在窗台上洒上一圈汽油,再从隔壁偷偷扔个火机进去……   “马上就到了。杨小姐,你放心,他会带你走。”   女孩的心里忽然笼罩着一阵不祥的预感,大叫着:“你叫温铭接电话!”   “晚了,”电话那端传来一阵冷酷的笑声,“下地狱吧。”   与此同时,一辆大型货车出现在视线之中,杨静西怔怔看着,红色大货车的影子在她眼中无限放大,紧接着,电话那端传来短促的一声‘砰’的巨响!   电话断了。   男人冷笑一声,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轻轻的吹了个口哨。   ……   “温总?前面出事故了,有个女人穿过了护栏,被车子撞死了。”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总有行人大胆越过护栏,想快速穿过公路,可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的车辆车速何等的快,早晚光线不好的时候很难注意到行人,哪怕注意到有行人了,立刻狂踩刹车,车辆的制动距离太大,也难免避免撞死行人的结局,   高速公路上,往来车辆排成了一条长龙,他们的车也已经停了足足半个小时,周然刚才下车去看了,现在回来报告情况。”   温怀钰眉心微蹙:“找个最近的出口,下高速。”   周然应了一声,重新坐上了副驾,有些犹豫的开口:“温总,死者……我们认识。”   温怀钰一怔:“谁?”   “杨静西。”   温怀钰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个人是谁:“那个小演员?”   周然说了声是:“那天您找过她之后,我按照您的要求,小小的为难了她一下,切断了她一些资源,但也留了一点机会给她,没想到……”   他说到最后,多少有点愧疚,话没说完就低下了头。   温怀钰沉默的听着:“你先不用自责,你做事情一向有分寸,我相信你。你先叫人查一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的。我明白了。”   周然查了定位,给司机导航,车下了高速,很快的走上一条国道公路,没有多少车辆和行人,开起来也算畅快。   到酒店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了。   温怀钰下车时,刚好碰到几个民警出来,神色有些凝重。   她心里惦记着纪以柔,也顾不上这些人,侧过身匆匆而过,却在电梯前被拦住了。   “抱歉。这家酒店昨晚发生了一场火灾案件,案件原因及凶手正在勘察中,无关人员禁止入内。”   温怀钰冷冷的看着便衣:“我太太就是节目组的嘉宾。我不能进去看吗?”   与此同时,周然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上前出示了证件,低声谈了一会,便衣警察犹豫了下,放行了:“您可以一个人进去。而且,我们要站在房间外,等您出来。”   “可以。”   电梯门前传来叮的一声,温怀钰侧身先走进去,深呼吸了数口气,电梯门开后,她看到走廊尽头那间被烧的漆黑的门,一颗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而后快速往纪以柔现在住的房间走去。   门铃响了,很快,有人来开门。   林灵愣了一下:“温总?”   温怀钰眉眼冷淡:“出去。”   “哦、哦,好的,纪小姐,温总来了。”   纪以柔已经听到声音,走了过来:“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唔……”   她一句话没说完,温怀钰反手关上了门,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紧抵在门上,红润的嘴唇覆上她的嘴唇,用力的亲吻她。   “他们……他们还在外面……唔……”   “那你不要说话,小点声,乖。”   ……   半个小时后。   林灵站在门外,轻轻的揉着耳朵,听着房间里传来凳子拖动的声音,有些不解的抬起头:“周助理,我要不要进去看看啊?”   周然嗤笑了一声:“进去什么进去。在这里等着。”   小丫头,真是不懂事,看来是个一根筋。   林灵茫然的嗯了一声,跑去搬了两个凳子过来:“周助理,你累了吧?坐吧。”   “谢谢。”   周然坐下了,昨晚几乎没怎么阖上眼,现在还是有些困的,就是他心里还装着事,总忍不住想起前不久看到的场景——年轻女孩被大卡车撞到了护栏上,护栏扭曲变形,整个人都嵌了进去,鲜血染红了旁边的泥土……   他轻轻呼气,就在这时,电话响了:“周助理,问清楚了。死者就是杨静西,警察初步调查发现,她就是从夫人住的酒店离开的。”   周然一下子站了起来,神色凝重,对林灵说:“你敲门进去,说我有事找温总……算了,你把我的手机拿进去,给温总听。”   林灵怔怔的:“为什么要我敲门进去啊?”   周然失笑:“叫你敲就敲,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哦。”   林灵听话的去敲门,敲了一下,又一下,没有人来敲门,她有些好奇的凑近了去听,听到了一点奇异的呼吸声,忍不住又敲了一下,那声音断了,她还准备凑近点听,门忽然被打开了。   “什么事?”   温总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不像来时那么冷冰冰的,白皙的脸颊上晕着淡淡的绯色,一双好看的眸子极为明亮。   林灵紧张了一下:“温、温总,周助理说有急事,请您听电话。”   温怀钰嗯了一声,侧过身,让她进来,接过手机,听电话。   林灵一面对这种大人物就有点紧张,更不要说,现在可是面对着她之前在网上狂磕的真人CP啊,她忍不住偷偷打量起来。   温总真好看,纪小姐也真好看……   她们都好高啊,手指也都又细又长,到底谁是……咳咳。   她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下,抬头一看,窗户大开着,她忍不住走过去,对纪以柔说:“纪小姐,窗户开着,您冷吗?”   纪以柔一直低着头,在摆弄床头的血橙香薰,眼睫微垂着,声音有些哑:“嗯。有点热。”   林灵低低的啊了一声:“您……您很热吗?’   可是今天……就只有十多度啊。   她心里暗自腹诽了一下,又不敢说出来,站在房间里又紧张又局促,想办法给自己找事情做,眼神转了几圈,才落到房间里的垃圾桶上。   真奇怪,早上保洁阿姨才来整理过,怎么这么快就满了,全是纸巾啊。   难不成是刚才,纪小姐吓得躲在温总怀里哭了?   肯定是这样的。   她蹲下来:“纪小姐,我去换个垃圾袋。”   纪以柔听她说话,似乎吓了一跳,忽然抬起头,脸颊红红,眼睛很亮:“你放着就行了。等会……我自己来。”   林灵一怔:“好吧……纪小姐,我是您的助理,您有事让我做就可以了,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啊。我就扔个垃圾。”   “不用了,”温怀钰刚听完电话,将手机递给她,“还给周然,告诉她,我等下就出去。”   “哦,那我……”在这里等。   “你也出去。”   温怀钰的声音里含着点怒意,又有点好笑的,忍不住怀疑自己,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呆鹅,给纪以柔做助理呢。 第81章   林灵最后被温怀钰从房间里赶出来时, 可怜巴巴的耸着肩, 活脱脱像只小鹌鹑。   周然就在外面等:“怎么了?”   林灵眨巴眨巴眼睛, 怪可怜的,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周助理……温总,温总她好像……很不喜欢我。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周然忍俊不禁:“不怪你。”   这怎么能怪她呢,傻孩子,这种时候不管是谁进去,那都是找骂的。可毕竟她是女孩子, 进去还是方便一些的。   他怀着一些歉意,温和的安抚她:“不要紧。温总是那种有话直说的性子,如果她对你有什么意见,一定会说出来。她不说,就说明没有事。”   林灵愣愣的:“哦……这样……”   “嗯,我手机给我, 温总怎么说?”   林灵猛的摇了摇头:“哎呀是我傻了。温总刚才跟我说,她等会就出来, 她说要休息一下。”   真是奇怪, 不就是进去和纪小姐说了几句话吗, 怎么就累了啊。   周然倒没觉得诧异, 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们等会应该要出去一趟,你们吃饭了吗?”   “还没。上午警察发现火源在纪小姐的房间里,通知了我们,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整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嘉宾都不能离开酒店。”   “那我去给你带点回来。”   “好啊好啊, 谢谢周助理!”   两人正说着话,房间的门开了,温怀钰从房间走了出来,脸上绯意退却,像是刚刚补了妆,长长的栗色卷发披在肩头,明丽不可方物,却……却让林灵觉得哪里不对。   她有点怕温怀钰,偷偷的看了半天,不敢说话,直到……直到她忽然发现,温总进房间之前,丝巾好像不是那么寄的,好像……好像这么看着,还感觉有点怪怪的。   她忽然想到了一些不该想到的东西,想起在超话里与众人battle的话题,脸颊一下子红透了。   温怀钰正和周然说着话,目光不经意的往她脸上一瞥,有些心虚的问:“你在想什么!”   林灵被她一质问,差点没被她吓趴下:“我、我……”   她结结巴巴的,半天都没说出来一句话,还是周然打了圆场:“温总,她是有点自责,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夫人。您别生气。”   “这样……算了。跟你也没多大关系。进去吧,好好陪着纪小姐。”   林灵用力点头,心里却暗自叫苦:屋里窗户大开着,大概是为了通风透气,散去某种微妙的味道,她是先不要进去的好。   ……   温怀钰跟着周然一起到了交警大队。   系统内的副队是周然高中同学,见到他很热情的招呼:“周然!我在这里。”   周然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兄弟,多谢你帮忙了。”   “不用,应该的。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只能在法律允许范围内提供一些信息,其他的,我不能违背法律和我的职业道德。”   “我不会叫你为难的,放心。”   副队让两人坐下:“这是死者的现场照片,这位小姐还是别看了。这是一些目击者的陈述,我们根据陈述模拟了路线,大概是从火灾酒店那边过来的。”   温怀钰淡淡瞥了周然一眼,周然肃了神色:“这个人我们认识,是因为她现在被迫退出了节目组。所以她蓄意纵火的可能性很大,你们能不能跟火警部门多协商一下,将两件案子串到一起来,这样说不定可以推进进展。”   副队猛的一拍大腿:“你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这就去联系。”   他风风火火,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周然,你不是跟着温氏年轻的老总做特助吗,为什么忽然关心这件事呢?”   周然没说话,温怀钰缓缓抬起头,冲他明艳一笑:“你好,我是温怀钰。疑似纵火者最初准备暗害的对象,纪以柔,是我太太。”   副队一怔:“原来是温总!您放心,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周然!”   亲娘吆,原来这位明丽高挑的姑娘,就是偌大一个温氏的年轻继承人啊,这叫谁认得出来啊!   副队走的匆匆忙忙,温怀钰低着头看了会资料,现场有些可怖的照片都看了,几乎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确定,这次事件与杨静西有关。   “周然,我们去找负责酒店失火的警察聊一聊。”   很快的,他们见到负责此次酒店失火案件的年轻副队,青年身材高大,眉眼间都是桀骜不驯,明明上头已经打了招呼下来,可他心里有些不爽:“说吧,有什么情况反映?说完就走,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瞎耗。”   周然敏锐的感知到他的抵触情绪,不动声色的看着温怀钰一眼,后者倒没生气,声音淡淡的:“这位警官,离酒店不远处的告诉公路上出现了一场车祸,死者当夜大概率曾经出现在酒店里。我们认识她,您能给我们看看当夜酒店走廊上的监控记录吗?”   “你们看了,就能认出来?”   “尽我所能。”   温怀钰神色专注且坦诚,与年轻男子桀骜不驯的目光相对,丝毫没有躲闪,目光清明坚定。   副队多看了她几眼,突然将自己的凳子往后一推:“你看吧,我不管你。”   这语气,却好像隐隐约约笃定了,他们找不到,从开始,到结束。   事实也是如此,尤其是在开展第一轮搜寻工作的时候,海量的信息铺天盖地般涌来,两个人将监控视频从头到尾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任何陌生的可疑对象。   青年嗤笑一声:“说好了。找到我了我服你,可是找不到,就请你们走。”   温怀钰抿了抿唇,神色专注而认真,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继续往下看,看着看着,画面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背影纤细的保洁员,她微微蹙眉,数秒后倒回,看了,再倒回。   对,她没记错。杨静西有一些轻微的左撇子,而这个保洁员,也是用左手推的推车。   “就是她!你可以马上找人来侧写一下她!”   副队心里暗暗骂了一声卧槽,想说不信,可又不这么肯定,最后找了一波同事,证明了,在高速公路上意外亡故的年轻女孩,曾经换装进入酒店,还偷偷摸摸进入其中一间房间。   青年摸了摸鼻子:“好吧。你们认的人是对的。不好意思,之前是我有偏见。”   “不要紧。各位辛苦。”   “你们先回去吧,有时间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的,多谢你们提供的信息资料。”   “不必谢。为我太太而已。”   温怀钰没有再要求留下了,跟着周然走出警察局,长舒了一口气:“回去吧。”   周然跟在她后面:“温总,到午饭时间了。夫人也还没吃呢,您看我去买点回来?”   “嗯。好,去买点……粥吧。”   她刚才咬的太急了,把她嘴唇都咬破了,现在也不知道还疼不疼。   她忍不住想起那种滋味……原来一寸一寸的占有一个人,是那种滋味。   周然说了声好,到附近的粥店买粥,非常贴心,买了瘦肉粥,几个茶叶蛋,两个清炒时蔬,全部打包带走。   回到酒店,照旧是她一个人进了纪以柔的房间。   纪以柔坐在窗边,手指轻轻揉着唇瓣,眼尾微微弯着,似嗔似怒的目光。   “嘴唇很疼吗?”   “有点。”   “我给你买了粥,你试试。”   “嗯。”   两个人很快吃完午饭,纪以柔轻轻吸了一口气,咬破的嘴唇还有点痛,眼神也是格外勾人的。   温怀钰没见过她这样子,很主动的坐在她旁边,抱住她:“怎么了,还难受啊?”   “不了。好多了。”   “那……等会继续?”   毕竟她连夜赶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吓得要死,怎么可以不让她如愿尽兴。   纪以柔唇角一下子将她扑倒:“你以为我让着你一次,就有无数次了吗?”   “……唔唔……”   纪以柔,你欺本攻太甚! 第82章   数个小时后。   温怀钰困极了, 明明累的不是她, 可手指都抬不起来, 不受控制的轻颤,她轻轻揉了下,小声控诉着:“就知道欺负我。”   纪以柔亲亲她鬓边碎发:“嗯,是我不好。”   她淡淡的哼了一声:“你会改吗?”   纪以柔的回答很诚实:“不会。”   温怀钰:“……”   这人实在坏的很,看起来人善可欺的,实际上做起事来又凶又狠, 有时低泣,有时求饶都不行。   纪以柔忍不住笑了下,凑近她耳边轻声说:“其实……其实你也喜欢的,对吧?”   温怀钰脸一红:“不许说了。对了,我刚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们来的高速上出了事故, 死者是杨静西。”   纪以柔一怔:“怎么是她?”   “她之前还一直在节目组吗?”   “不在。上次你来过之后,节目组直接让她结束拍摄。她当时闹了一场, 后来是被强行送走的。”   “她也就走了?”   “这个就不清楚了。上次从家里过来这么多天, 我还没见过她。”   聊起这件事来, 温怀钰渐渐不那么困了,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目前警方怀疑火是她放的,但是还在调查中。我能进来陪你,已经是想了不少办法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调查清楚,这几天你就先忍忍。”   纪以柔拿额头蹭蹭她脸颊:“没关系。我不着急。你这么忽然过来,公司的事情放得下吗?”   “放不下, 可是那晚我做了个梦,到处都找不到你,然后你的电话打了进来……”   温怀钰轻声说着话,靠在她怀里,身旁人的怀抱是温暖馨香的,要是时间静止在此刻就好了。   窗外天已经黑了,两个人从中午开始胡闹,闹完了就躺在床上低语,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都快八点了。   “饿不饿?”   “有点饿。但又不想下床。”   “我叫林灵买点吃的过来。”   纪以柔说话间下了床,趿着拖鞋去开门,可怜林灵和周然,两个人在外面干巴巴等了一下午,后来太无聊了,不知道在哪里找了副纸牌,在打小猫钓鱼。   “我我我我,老K,这叠牌我收了!”   “哈哈哈周助理,你不行啊,你输了!”   林灵还是个小孩心性,咋咋呼呼的像只小麻雀,平日里装稳重,现在一时释放天性,闹腾起来,周然含笑看着她,有几分纵容的意思。   纪以柔忍不住笑:“林灵,周助理。”   周然闻声一惊,慌张的将牌别到身后,他一向老成持重,被人看见打牌,还是这么幼稚的类型,脸一红,站了起来:“夫人。”   林灵也被吓了一跳,弹簧似的一下子站起来,结结巴巴的开口:“纪小姐,你、你是不是饿了,我这就去酒店的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纪以柔冲她温和一笑:“别紧张,是有点饿了。你看着点一些就好了。”   “好的,没问题,我这就下去。”   “你们也还没吃吧?是我们没注意看时间,耽误了。”   “没吃,不过不要紧。周助理说您和温总在办事。还是正事要紧,一顿饭算不了什么。”   办事……   纪以柔听到这两个字,耳根一麻,垂下眼睫,心想这周然就是太人精,林灵就是太傻了点。   周然也没想到林灵这么说话,原本他只是委婉的提醒了她,谁知道这姑娘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开口就把她卖了,他尴尬的待不下去了:“走了走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我就出去买。”   纪以柔关上门,进了房间,在床头盘腿坐下了。   温怀钰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了,问她:“怎么说了这么久?”   “多说了几句……我们下午……不该在里面单独待这么久的。”   温怀钰:“……哦。”   好吧,以后还是注意点影响。   她是太慌也太乱了,那个梦像是个不祥的预告,让她惊魂不定,一路赶来,见到纪以柔的时候,并没有放下心,反而产生了一种更为强烈的不安感,除了将这个人紧紧拥在怀里,除了用力吻她,感受她的体温,触碰到她的脉搏和心跳,没有什么能让她安心。   没多久,林灵在外面敲门:“纪小姐,晚上吃馄饨可以吗?”   纪以柔过去开了门,她端了一大碗馄饨进来,放在了桌上:“厨房暂时就只有这个了。厨师师傅有些不舒服,休息了。现在有点晚了。要不要出去再买点其他的呢?”   “不用。你们也去吃点。”   “哦好的,我很快就回来。”   门又关上了,温怀钰踩着被子,从床头走到床尾,跳到椅子上去:“小姑娘看起来还不错。”   纪以柔嗯了一声,拿勺子舀起一颗馄饨,吹了吹气,递到她唇边:“尝尝味道。”   温怀钰脸颊微红,听话的咬了一口,薄薄的皮面里裹着芥菜鲜肉,汤汁也鲜美,是她喜欢的味道,她眉眼一弯,荡开笑意。   纪以柔又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温怀钰被她喂的有些不好意思,稍偏过头:“你自己吃啊。”   纪以柔嗯了一声,就着她吃过的地方,也吃了好几颗馄饨,都不留给她的。   “喂。”   温怀钰凑上前去叫她:“好没良心。现在一点都不管我了。”   纪以柔刚刚低头,咬了一半,手一顿,然后将剩下的那一半递到她唇边:“好。喂饱你。”   温怀钰的脸颊没来由的一红,轻轻嘟囔了一句谁要吃你剩的,嘴唇却不由的张开了,将那半颗馄饨吃下了,还凶狠的去抢勺子:“给我,不给你了!”   纪以柔难得不让她,让她来抢,一碗馄饨吃了小半个小时,都要凉了,才被分食干净。   “我收拾下餐盒。你先去洗漱。”   温怀钰已经躺在床上,揉了揉肚子:“吃多了,该跑步了。”   纪以柔轻笑。   “你笑什么笑!等会过来给我揉揉肚子!”   “好。”   再多惊惧不安,有人相伴,便风平浪静。   一夜就这么过去。   翌日一早。   温怀钰醒的更早一些,压低声音下了床,看到手机上周然发来的消息:“温总,酒店纵火的犯人已经确定就是杨静西。目前节目组的成员已经能恢复自由行动了。”   “好。那杨静西的死因呢,是意外还是人为?”   “这个还在查。听我同学说,目前警方似乎是倾向于认为这是一起意外事故。”   “意外……”   温怀钰站在窗边,轻轻舒了一口气,不由的呢喃了两个字,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你醒好早呀。”   身后传来纪以柔的声音,她也醒了,长发被睡的有些落,少了些平日里的冷清,多了几分年轻女孩的天真娇憨,她坐在床边揉了揉眼睛,神色有些茫然。   温怀钰走过去,捏了下她的脸颊:“困的话,就继续睡。”   “嗯。不睡了。睡着了就看不见你了。”   纪以柔抱着她,额头抵在她腰上:“再多看你一会。”   温怀钰很少看到她这般情态,手顺着她背脊往下轻轻安抚着:“今天不走。放心,再睡一会。”   听到这句话,女孩的脸颊靠着她蹭了蹭,好像想将整个人都埋进去,抱着她,始终不肯撒手。   过了十来分钟,纪以柔清醒了,松开了手:“不睡了。跟我说说话吧。你刚才是不是在叹气?”   “也不算。纵火者确定了,就是杨静西,节目组的人暂时可以恢复人身自由了。不过周然跟我说,警方暂时认定杨静西的事故完全是意外,我有点不太相信。”   “嗯?怎么说?”   “就是……就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刚纵火,就遇到了车祸,太巧合了,像是人为。”   纪以柔已经爬下床,在扎头发:“去看看吧。我也想出去转转。”   “我让周然安排一下。”   一个小时后,几人从酒店出发。   到了公安局,照旧是周然和温怀钰进去,纪以柔她们等在外面的车上,到的时候,昨天见过的副队正在指挥几个年轻干警做事,见他们来了也还是很热情:“周然,还是老样子。你有问题就问,能说的我会说,不能说的就不回答了。”   “死者是当场死亡的吗?”   “是。在撞击后几分钟内就去世了。”   “那现场有发现手机之类的通讯产品吗?能不能查到她死前联系了谁?”   “发现了手机碎片残骸,但是芯片还没找到,即使找到了也不能保证她一定联系了谁;再说了,她联系了谁,跟她为何去世,并不一定有必然关系的。”   “我们怀疑……”   “周然,不要怀疑,讲证据。”   “好吧,”周然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我的问题就这些,谢谢你。”   温怀钰在旁边问:“我们能见一下卡车司机吗?”   “抱歉,不能,他头部受了重伤,正在昏迷中。与本案无关人员不能见到他。”   周然拍了拍老同学的肩膀,没有过度争取:“多谢了。”   “不谢。应该的。”   两人从警局里出来,温怀钰心事重重的,走的很慢。   车子停的有点远,她边走边打电话,打给的是《阳光爆炸》节目组的导演。   导演这几天急的头发都掉光了,好好的一季节目,真的是多灾多难,也被杨静西这个疯女人给毁光了。现在出了这么一场变故,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人心惶惶的,嘉宾也都不愿意再拍摄了,可是第五期已经拍了一半,这要是不继续下去,前期的投入太不值得了。   接到温怀钰电话时,他简直要哭出来:“温总。”   温怀钰声音一冷:“哭什么哭?”   “哎……这一季节目,是拍不下去了。您先前的投资……”   “就为这件事?放心,没人怪你。”   “那……那温总,我还有个请求……我们这期节目还有一半没拍完,就只要一两天时间了,但是……”   “可以。继续。”   纪以柔喜欢这个节目,温怀钰一直都知道:“缺钱?节目组的所有人,我可以让人去谈。”   “好、好!谢谢温总!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钱的事情我不担心了,就是人……我再想想办法,找个明星来替受伤的那个嘉宾。”   “少了个人?”   “就是跟纪小姐搭档的伙伴,他受伤了。”   温怀钰淡淡哦了一声,眼看着车就在前方不远了:“那你看我,怎么样?”   导演啊一声,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过了几秒才开口,声音里满是苦涩:“当、当然可以了。”   好的爸爸,您给钱,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第83章   电话还没挂, 温怀钰已经走到了黑色轿车前,纪以柔刚从车上下来:“怎么这么久?”   “多问了几个问题,耽误了一会。上车吧,要不要出去转转?”   纪以柔站着没动,轻轻皱了皱眉:“不去看司机了吗?”   “据说伤的很重,警方还在调查,不让我们去看。”   “那这件事, 已经定性为意外了?”   “基本是的。”   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拉着她手:“上车。路上再说。”   她似乎很有心事的样子, 但是并不愿意说,坐在后座,偏过头看着窗外, 始终若有所思的样子。   纪以柔关注着她,指尖将她眉心淡淡细褶抚平:“别太担心。”   “以后你不能单独出门。”   “有林灵陪我一起。”   “不够。一定要记得带保镖。”   “好。”   纪以柔答应她了, 也没见她眉心舒展, 轻轻舒了一口气, 到了酒店后拉着她进房间, 将门一关, 语气很严肃:“温怀钰, 你在想什么?告诉我。”   温怀钰坐在床上,仰着头看她,雪白修长的天鹅颈折成脆弱的弧度,一向强势明丽的人,此刻眼底隐隐有泪光:“我害怕。”   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那么脆弱, 就因为一个梦,因为她一个电话,因为电话那边失火了……她就连外套也顾不上穿,慌张的跑了出去。   纪以柔的心一下子软掉了,指尖在她眼角轻轻一点,声线极温柔:“不用怕。我没事的。”   温怀钰咬着嘴唇,摇摇头,垂下了头,有些茫然而无措的样子。   纪以柔看她这样,有些心疼,拥她入怀,哄着她睡觉:“你早上起太早了。现在睡一会,我在这里陪着你。”   “一直都在?”   “嗯,”纪以柔俯下身,亲吻她嘴唇,原本就只是浅浅的啄吻,柔和且温暖,这已经不是她们第一次接吻,可每次一碰上彼此,便谁都舍不得松开手……   直到最后,纪以柔强迫自己站起来,声音有些细细的波动,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自制力:“不行。你快点睡。”   温怀钰被她亲的有些缺氧,心里七上八下的,骤然间被她松开,眼睛里都是潋滟的光:“你……”   这个人撩人撩到一半就松手,怎么可以这样呢,难道……自己对她就一点吸引力就没有吗……每次都是自己难以自持,焦灼且躁动,可她……   纪以柔从她眼眸里读出千万种意味,不由一笑,拍了拍她额前碎发:“想什么呢。别乱想。快睡。”   她给温怀钰牵了牵被角,对上她有些嗔意的眼神,抿唇笑了下,将自己衣袖压在她手下:“我不会走的。”   “那我睡了啊。”   “睡吧。睡好了我们出去走走。”   温怀钰闭上眼睛,唇角慢慢的弯起来,轻声说了句好呀,笑容极甜的,没过几秒,就睡着了。   纪以柔也在床边坐下来,拿着第五期节目的安排,轻轻的翻看起来,时不时再看一看身旁正在沉睡的人。   原来她睡着的时候是这么乖的,眼睫长长的,轻轻颤动着,脸颊粉嫩可爱,唇角的弧度一直那么柔和,柔和的想让人知道她在做什么梦。   纪以柔忍不住轻轻动了下手,可她一动,睡梦中的人就轻轻拧了眉,似乎很不悦的样子。   她低头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温怀钰悄悄握住了她衣袖一角,小心的攥在洁白的手心里,握的很紧很紧。   那一瞬,她忽然有些眼角发酸。   年幼的时候见到她,心里好像就留下了这个人的影子,那时也不懂什么是喜欢,可偏偏十余年过去,忘不掉也放不下。   这个人是她青春期所有的感伤与悸动,悲伤与喜悦,可这些都是不能对旁人说的,埋在她心底的小小秘密。   她一个人偷偷跑到她贵族学校外面游荡,在围墙上被日光晒的脸颊发烫,终于等到那个人出来,还是那么骄傲的样子,无论走到哪里,身边都会有一群人陪着。   她也偷偷去过她家外面,去了好多次,没一次见到她,夏日知了鸣叫不休,是正午最热的时候,除了知了声,世界都干净,只有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荡,转了一圈又一圈,走到一个路口的时候就会想,年少慕艾的那个人,是不是也每次都这么走过这个路口,也曾经在树下踩阳光透过绿叶洒落的阴影呢。   答案不得而知。   直到有次,她在树下踩格子,天上忽然下雨,她慌张的从树下跑出去,差点跟一辆豪华轿车的轮胎擦过,她被刮倒在地,司机很紧张的下来看,问她有没有受伤,要送她去医院。   她说不要紧,手掌和小腿都蹭破了皮,她疼的吸气,却倔强的摇头。   司机还在坚持,但少女一眼,就看到坐在轿车后排上的那个人,明丽肆意,骄傲的下巴绷得很紧,大概是等的太久,十分不耐,与她对视了几眼。她满是渴求的看着她,期待这个人记得她,会下车来,握住她的手,再叫她一声傻子。   可那个人就只是坐在车上,目光淡漠的扫过一眼,似乎完全没了耐心。   她没认出她来……或许认得,但是并不想下车,不想为她淋湿衣服,所以冷眼旁观。   这个答案让她的心堵住了,也被雨水打湿,浸泡,喘不过气来。   少女僵在原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地面脏水打湿的白色校服,大颗的眼泪忽然掉了出来,她站了起来,一把推开司机,风一般的往远处跑。   就这样吧。   不要再想见她了。   她这么告诉自己,于是不再去想她,也不要见她,就……就偷偷的,把这喜欢压在心底就好了。   就像她抄下的诗句: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她喜欢了这么久,久到以为自己要遗忘了,以为不再喜欢了,这个人却忽然出现了……像是她命中的劫。初时她用尽全力忍耐,不敢逾越半分,也从不敢暴露她的心思,可这个人……还是那副没有心的样子,偏偏爱撩她,一夜放纵后就消失了个没影没踪。   哪怕她曾经那么多次用力确认过温怀钰的存在,确认她只属于她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此刻就在她眼前,握着她袖角,不让她走,可她还是觉得不够。   明明有时觉得这样就很好,可心里还是会空落,像有个巨大的阴影在侵蚀着所有的安全感,她还是觉得不够,还想拥有再多一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纪以柔轻轻舒了一口气,靠近她,在睡梦中的人额头上落下浅浅一吻,压抑住了千千万万思绪。   第五期节目的安排内容看完了,她眉心微蹙了蹙,上期已经拍完了,现在就只差下期了,无疾而终,总让人觉得难受,况且,她也的确喜欢这个项目。   除了杨静西之外,参加节目的其他嘉宾人都很好,为人友善,纪以柔上学的时候跟同学相处的不亲,跟这些年轻艺人却格外投缘,整个人也比先前更开朗些。   只是……现在这个节目,出了这么多事情,先是一名嘉宾和两名工作人员受伤,后是杨静西出车祸去世……现在人心惶惶,再没拍下去的道理了。   纪以柔深深舒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样也好,她先结束这个节目的拍摄,也免得温怀钰总这么累的过来看她。   ……   温怀钰睡到中午2点才醒,醒来时简直饿坏了,揉着肚子:“我饿了。我要出去吃东西。”   “这里的火锅听说不错,要不要去吃?”   温怀钰的眼睛里明显有心动的意思,可她咬了咬嘴唇,说出来的却是:“算了。不吃那么辣的。你喜欢吃江浙菜,我们去找一家餐厅。”   纪以柔给她扎头发:“就吃火锅吧。天气冷,我也想吃了,选个四宫格好了。”   温怀钰欢呼一声,从床上跳下来,找到鞋子床上,迫不及待的:“好了好了,出去吧。”   她的情绪一向纯粹,高兴的时候宛如旭日暖阳,照的人心头也暖。   纪以柔给她围上厚厚的羊绒围巾:“外面冷,多穿一点。”   “什么嘛。你自己也没穿多少……我知道了,你就是嫉妒我长得太好看,太招人喜欢,想把我藏起来。”   纪以柔但笑不语,给她将围巾围好,牵住她手,两个人刚刚开门出去,就看见导演等在外面,一手拿着文件,反反复复的走,一边走一边叹气。   “郭导?”   温怀钰先出声叫他:“有事?”   导演一看到这位金主爸爸,就忍不住有点紧张:“温总……您这是要出去啊?我、我是有点事情。”   他看了温怀钰一眼,而后错开目光,将新的安排文件递给纪以柔:“第五期的下集还要拍摄。你先抽点时间看看安排。有问题跟我提。”   纪以柔一怔:“还继续拍啊?”   导演又悄悄看了温怀钰一眼:“是啊。”   “可是现在少了位嘉宾。”   “没事。已经请到了一个特邀嘉宾,颜值爆棚,人也……咳咳,很好。”   导演一边说着违心的话,一边想着那时候,这位温总话里话外的威胁,笑容那么明朗,说话却凉飕飕的:“给我瞒着我太太,不许说漏嘴,否则一分钱投资都没有。”   导演当时愣住了:“可是我们没有邀请神秘嘉宾的传统。”   “不做?你不要钱了?”   “要要要!’   年轻人之间的情趣啊,真是难懂。   导演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然后冲着温怀钰笑了下:“温总,您先忙。我有事先走了。”   温怀钰淡淡嗯了一声,拉着纪以柔往外走:“走快点。我饿了。”   纪以柔走的很慢,差不多是被她拖着走的:“怎么会继续拍呢……你知道嘉宾是谁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走了啊。”   纪以柔想了又想,秀致的眉微微蹙了起来:“你真的不知道?”   “嗯。不知道。你去拍就好啦。”   温怀钰拉着她,脚步飞快,到电梯门口的时候碰到几个人,是那晚她偷偷上楼,碰到的男生助理,他旁边站这个人,戴着墨镜,高大俊挺。   男孩子见到纪以柔,热情的打招呼:“小纪姐姐。”   纪以柔回之以笑:“出去转转啊?”   “是的,闷坏了。”   纪以柔微微颔首,转向他身旁人,打了招呼:“周老师好。”   男人将墨镜摘了,露出一张刀削斧琢的俊朗脸庞:“你好。”   原来是这个人。   温怀钰在一旁看着,眼神冷冷的,旁人看不出来,她可看出来了,这个人看着纪以柔的时候,眼睛里那亮光的意思。   高大的男子投来探寻的目光,温怀钰并不理会,反手揽住了纪以柔的腰,将她带到了怀里,而后毫不犹豫的跟他对视,目光中是浓浓的,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她要参加这个综艺,不仅是为了宠着她太太,让小雀儿踩在她肩头上撒野;也是某种印证与确信,这些人最好都知道。   纪以柔只能是她的,本来就是她的,这辈子都是她一个人的。 第84章   火锅热气腾腾, 白气缭绕,鲜香辛辣。   这几天食不知味的, 温怀钰今天食欲大开, 可还是提醒自己停下来, 关注着纪以柔。   女孩低着头, 眉目干净, 夹了块香菇, 在清汤锅里涮了涮, 呼了好几口气,才咬下一口, 只吃了一小半。   温怀钰偏过头问:“是不是不喜欢?”   “没有的。”   “那……给我尝尝?”   纪以柔抿唇笑了下,想再给她烫一块,被温怀钰叫住了,她声音温软的撒娇:“不要。就要你吃的那一块。”   纪以柔站起来, 偷偷将那半块香菇喂到她嘴里,看她认真品尝了一下味道,眉眼弯的像月亮:“有点甜。”   她笑起来时这么好看,好像星星都坠落在她眼底, 纪以柔看的愣了好一会,心跳好像也漏了一拍,似乎……不是她一个人, 一个人这么喜欢她了吧。   她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吧。   温怀钰看她怔怔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她脸颊:“傻子。”   纪以柔垂下眼睫,神色很温柔, 却问她:“你什么时候走?家里的事情放不下吧。”   温怀钰恍然,原来她这么情绪低落,是担心自己要走啊。   她忍住笑意:“还没决定。确实放不下。爷爷身体不好,我不在公司,容易出事情。”   纪以柔嗯了一声,很认真的问:“还没问你家里前两天究竟怎么样?”   “退婚我早就知道,我答应了裴松溪,处理好这件事。她跟我说,二哥泄露了公司的商业机密,后来在一个重大项目的招标会上,发现他真的和赵家的人勾结上了。现在爷爷很生气,不许他再插手公司的事情。”   “听起来有点严重。你在家里有受气吗?”   温怀钰淡淡笑了笑,反问她:“谁能给我气受?”   纪以柔看着她,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她心里很委屈,可她从来不愿意说,太过要强了些,轻易就能让她心疼。   “那你确实要早点回去。不用担心我,拍完这个,我就回去。”   “嗯。”   温怀钰快要忍不住告诉她了,可又想看到她惊喜的样子,硬生生忍住了,站了起来,装作不在意的朝她伸出手:“走啦。回去啦。明天我就走了。”   纪以柔垂下眼睫,轻轻舒了一口气,压抑住心底的情绪,握住她指尖:“走了。”   秋天的天也黑的更早了,才六点过一点,天就半黑了,温怀钰捉住她手指,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拿掌心暖着。   她们牵着手走路,小城到了夜晚,路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她们走的很慢,路过水果摊的时候,温怀钰站着不动了:“我们去买点水果好不好呀?”   纪以柔忍不住笑,明明知道她会同意的,可这个人还非要以这种语气说话,是想看她溃不成军,看她丧失原则,哪怕星星也要摘给她吗?   温怀钰没听到她的回应,看她笑容宠溺,一副拿她完全没办法的样子,她就好像长了个条小尾巴,摇啊摇的翘到了天上去,唇角忍不住上翘,得意又快乐。   她去水果摊旁挑水果,纪以柔拿着袋子,她说要什么都装起来,最后温怀钰拿起一串香蕉,不晓得扯下了单独一个,她唇角一扬,握住了香蕉的果柄,如枪一样,指着纪以柔:“纪以柔,我宣布,从今天起,你被我俘虏了,你是我的了!”   纪以柔还没说话,卖水果的大妈忍不住笑了:“年轻人,可真甜蜜啊。”   “喂,死老头子,你有多久没跟我说过情话了?”   “一大把年纪了,不知道害臊的,还说什么情……话。”   “喂!”   温怀钰只是一时兴起,喜欢调侃纪以柔的感觉,没想到引起了大爷大妈们的小吵小闹,忍不住笑:“得了,阿姨。您这里这么多香蕉,快把你的俘虏收拾一下!”   她的笑声在夜风中飘荡,听的纪以柔心里很满,握着她的手,在手心里慢慢攥紧,低声说:“早就是了。”   “嗯?你说什么是了?”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在心底轻声说:早就是你的俘虏了。   从第一眼开始。   余生都如此。   ……   翌日一早,纪以柔早上起的很早,声音放到最低,走之前看了一眼,那人侧着身,眼睫上像覆着干净雪粒,温柔又干净。   她近乎贪恋的多看了几眼,深吸一口气,将门咔哒一声,关上了,没有注意到,关门那一瞬,原本睡熟的人偷偷的睁开了眼睛,忍不住笑了。   第五期节目是在高山村落拍摄的。上期,8位嘉宾历经艰难,成功爬上了山顶。山顶住着当地的少数民族,他们有着自己传承的语言和文字,也有被列入国家非遗的老手艺,还有一群眼神明亮,渴望走出大山的孩子。   下期,节目组的安排是在村小学里陪着孩子踢毽子、打球、做游戏,组织读书会。区别与别的节目的支教形式,《阳光爆炸》的定位把握的很准确,不主打温情,而是打造属于一个户外节目该有的青春、阳光和活泼感。   这期节目的主题就是:跟着小孩一起玩。   村里的小孩眼睛很亮,牙齿很白,脸颊因常年强紫外线而显得有些黑,初见时有些羞涩,玩起来之后笑容极为明朗,生长在天地山川间的孩子,身上有一种格外旺盛的生命力,奔跑着大笑,干净纯粹的童心。   纪以柔很得这些孩子的喜欢,他们好像格外喜欢这个温温柔柔的大姐姐,要她陪着打乒乓球,她一个人被缠的没办法了,转过头看到周明扬,冲他一笑:“周老师,您要不要一起玩?”   大概是周明扬气质冷沉了些,又是个男人,小孩子们不太敢找他,眼神里透着小心和谨慎,站着不敢上前。   他听到纪以柔的声音,才一笑,脸上覆着的冰雪融化了:“那我们换个游戏好不好?”   女孩子们胆大一点,脆生生的问:“玩什么?”   “光打球,久了容易累,也不好玩。先选一组词,然后大家每个人造个句子,写到球上好不好?不许有错字,不许有语病,有不会写的难字可以画画,真的写不出来,就罚那个人给大家捡球,好不好?赢了的小朋友,我有给你们带礼物哦。”   “好!”   孩子们一听到有礼物,眼睛更亮了,在原地欢呼雀跃:“开始啊!快开始啊,周叔叔,我想吃糖!”   “好,我准备一下,马上开始,你们先排队,谁都不许乱跑,也不许缠着你们小纪姐姐了。”   他对纪以柔招招手:“我们一起写一些纸条,等会放到箱子里,让大家抽。”   纪以柔唇角含笑:“周老师这个游戏挺好,早上他们老师说,这些孩子造句有点困难,现在让他们多想想。小孩子的思维是最发散的,肯定能想出很多句子。”   周明扬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么多话,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因为面对着这些孩子,她平日里的冷清不见了,明亮而温柔。   他承认,这个女孩确实是多多少少让他有些心动,但也只停留在心动而已……已经结婚了,结婚的对象……还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淡淡一笑,低声说:“要多在镜头前出现。不要太低调了。”   纪以柔一怔,知道他是在提点自己,微微点头:“谢谢周老师,我知道了。”   她确实出场的不多,最初或许有节目组剪辑的原因在,后来则是她自己不喜欢出现在镜头前,她喜欢纯粹的快乐,不喜欢大笑的时候还有摄像头在一旁拍着。   不过,还是要感谢这位前辈的善意提醒。   字条很快就写好了,箱子也做好,小朋友们排好了队,一个接一个的在乒乓球上写字,有的还画上了小人,发射了好几颗爱心。   纪以柔负责出题,虽然大多数孩子表现不错,但还有几个小男孩子被难倒了,不想认命去捡球,还挣扎着:“不行!为什么就我们写你们出的题。我也要写。姐姐,你要答上来哦。”   “你们太坏了吧!自己输了就不认!姐姐,不要理他们!”   “不行!公平起见,不然我不服。”   纪以柔忍不住笑,夕阳余晖落在她肩头,镀上一层淡金色的温柔光晕,山月般秀致的眉眼里盛满了星河:“好啊。我来写。”   这群小孩子,不管怎么闹怎么笑,都让她觉得好可爱。   周明扬在一旁看着,笑着摇了摇头。   男孩子拿出削尖了的铅笔,趴在球桌上写了张纸条,叠好了,递给她:“给你十秒哦!”   纪以柔接过纸条,弯着眉眼问他,声线清醇动听:“昭昭,可以了吗?”   被她叫到名字的男孩子脸一红,慌张的别过眼:“好了,我看手表指针——好!开始!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结束!”   纪以柔刚在乒乓球上画完小人,站起身来,笑意更深:“要看吗?”   “要要要!姐姐你一定会赢了啊!”   “李昭你这个输不起的大笨蛋!”   李昭脸更红了,却梗着脖子说:“我们先看看写了什么?”   纸条先被摊开,原来是两个词,一个‘可怜’,一个‘小萝卜’,要同时用两个词造句,还要合情合理呢。   “哇!你好坏!”   “我想看答案!姐姐!”   “球球球,球在这里!”   “我来读,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可怜-小萝卜。”   “哇!姐姐写的真好,小人也画得好好看,姐姐赢啦!”   “不怕不怕,姐姐,没人要你,我要你!”   有个小孩子忽然吼出了一句话,场上都安静了,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   纪以柔被他们笑的有些脸红,想上前去拿走球,却被人叫住了:“喂。”   熟悉的,有些不满的声音,带着一点轻慢和怒意,在身后响起。   纪以柔一怔,转过身。   那个人踩着夕阳余晖而来,身后是落日晚霞,眼里只余了她,她走近了,纪以柔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什么来,就被一个小小的黄色乒乓球砸中了。   孩子们都愣了一下,而后有人叫:“李昭!你输了!快去捡球啊!”   李昭脸红透了,这次没再说话了,小跑着去捡球,捡起来才发现上面也画着小人,写了一行字。   “写的是什么?”   “我看看!”   “我也要看看!”   “我读!你们别挤。哎呀,球掉了!”   “这位姐姐,你是谁啊?”   “呜呜呜我没错,周叔叔!现在我可以吃糖了吗?”   ”对啊对啊,周叔叔,你的糖呢!”   原本这些孩子还要说看的,可是一听到糖,心思就飘了,笑着闹着要吃糖。   温怀钰忍不住轻哂,对身后挥了挥手,周然将车子开到小学外,后备箱一开,几个保镖抬了几个大纸箱下来:“每个人都有,都很多,慢慢吃,明天也有。学习好的孩子天天都有!”   小孩子们一哄而散,大喊着要吃糖,都冲了过去,原本周明扬被围在中心,现在一下子冷淡了起来。   温怀钰并不看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满,原本是打算晚上再出来的,现在这么多人,一点也没有惊喜的感觉了。   纪以柔上前一步,轻声说:“你不是中午的飞机?”   “没去。”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温怀钰轻轻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蕉,拿香蕉戳了戳她:“喂,昨晚我买的香蕉,你还没吃呢。”   纪以柔轻轻啊了一声,倒没再问,接过她手上的香蕉,把皮剥开了:“你吃吗?”   “不吃。你吃。”   纪以柔嗯了一声,刚咬了一口,就被握住了手腕——温怀钰从她手中夺过香蕉,一口气吃了个干净:“嗯。挺甜。”   她话音才落,先前起哄不服,后来跑去捡球的小男孩终于又找到了球,他迎着秋风,声线朗朗:“吴窝我……”   孩子们已经吃上了糖,甜的眉笑眼开,口袋里也装满了糖果,大声取笑握着球的男孩子:“李昭!你行不行啊,刚才是输了不认,现在一句话都读不出来!”   “李昭你这个笨蛋!”   “大笨蛋!”   男孩子被说的脸颊一红,瞪了骂他笨蛋的女孩一眼,深吸一口气,终于顺畅而极为大声的吼了出来:“我!要!小!萝!卜!”   四周安静了一下,而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只有纪以柔,有些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笑,也不说话,只是深深凝视着她,眼睫轻轻的颤。   温怀钰冲她摆摆手:“怎么了?傻了啊?”   这个没人要的可怜小萝卜,她要定了啊,还难受个什么呢! 第85章   温怀钰把自己给纪以柔的微信备注改了, 从雀宝改成了‘小萝卜’。   没人要的小萝卜,可怜的小萝卜, 她一个人的小萝卜。   她喜欢这个称呼, 虽然她原先不喜欢吃胡萝卜, 也顺带着不喜欢吃萝卜, 现在又觉得可能是以前有偏见, 这么好的一植物, 该喜欢啊。   她悄咪咪的改了昵称, 自己很满意,可是一上微博一看, 纪以柔的粉丝们也纷纷改了网名,比她直白多了:‘我爱小萝卜’、‘我在被窝种萝卜’、‘今天吃上萝卜了吗!’。   开完今天最后一个会,温怀钰在走廊上休息,忍不住拿出手机刷了刷, 这些称呼不管看几次,都让她火大,后来忍不住了,她用小号在超话里发了一条微博:#纪以柔柔柔#小萝卜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你们都走开!   没过多久,微博下就多了二十条评论:   “醒醒姐妹!”   “我拿什么滋醒你好呢?”   “姐妹你太天真。昨晚我跟姐姐在被窝里数萝卜呢!”   “你们都走开!小萝卜是温总的,神仙颜值, 这对CP我先嗑为敬!”   “温柔CP我嗑爆!”   “+身份证号!”   温怀钰盯着手机屏幕,看到最后一条评论才忍不住笑了下。   最后一期节目中,她完全没按照事先的安排出场, 打乱了拍摄计划,可导演哪敢说什么呢,就这么顺着她,把后半期节目拍完了,本来以为这期节目的口碑会很差,收视率也会受影响,谁知道#温柔CP#一下子就上了热搜!   吃瓜网友们一爱看八卦,二爱看美人,三爱看修罗场,这下好嘛,三个都全了。   不久前那条‘捧你在我头上撒野’的微博还在置顶,网友们私下八卦这位年轻的集团继承人的长相,美人一出场就让颜狗疯狂舔颜,更不要说,周影帝看起来对纪以柔很有点不一样,喜欢跟她说话,也喜欢对她笑,好一出修罗场啊。   这温总呢,倒是不按常理出牌,说空降就空降,看节目组的样子,似乎她没有按照安排出现,领了没人要的小萝卜回家,然后自始至终没给周影帝一个眼神,最后,有人透露消息,说节目拍摄小学的所有学生,都将得到温氏集团资助的教育资金。   如此高调,网友算是明白了,这是来秀恩爱宠老婆的。   从这以后,圈里圈外,谁还敢没事造纪以柔的谣啊!   温怀钰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次杨静西的事情对她来说无疑是敲响了警钟,娱乐圈水太深,她不想纪以柔再搅进去了。   她的小萝卜,除了拍拍戏上上综艺,多陪陪她就好了。   温怀钰看手机看的久了,秘书小方小声提醒:“温总,有几份文件要您签字,这是周经理给我的材料。”   “嗯……知道了。进去吧。”   温怀钰揉了揉眉心,前几天去找纪以柔,耽误了几天,公司里积压了不少事情,这两天连轴转,开了八个会,现在办公桌上还堆了厚厚的文件,这周内要处理完。   小方看她神色有些疲倦,问:“温总,要不要给您倒杯咖啡?”   温怀钰看了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她犹豫了下:“不用。我把文件带回家处理。”   小方轻轻啊了一声,感觉温总现在和以前是真的不一样,过去她从来不带文件回家处理,哪怕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现在竟然要回家办公了,噗,估计是要回家陪太太了。   她心里小小的八卦了一下,才低下头整理文件,按照紧急和重要程度处理好了,装在资料袋里,厚厚的一摞。   温怀钰看了下时间,快六点了,她给纪以柔发了条信息:“还在经纪公司?我去接你。”   她提着包往外走,刚出办公室,就看见走廊外站这个人,她一怔:“小姑姑?”   温言深穿着白色风衣,长及脚踝,耳边坠着细细的耳线,气质温柔婉约,冲她一笑:“看你在忙。就没进去。你爷爷想看一份文件,说在你这里。我顺路过来取。”   “哦,那你进来吧,我要找一下。”   温言深点点头,跟着她走进办公室。   这还是她第一次过来,这么多年来,她都在澳洲打理温氏的产业,回国之后却从未来过公司,前一段时间温严生病,她回来后大多时候都待在家里,很少出门。   她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宽阔明亮,整洁有序,桌上堆着几摞厚厚的文件,书架上整齐排列着书和文件夹。窗边的绿植枝叶繁茂,颜色青翠,被人打理的很好。   这是一间让人觉得舒服的办公室,就跟它的主人一样,年轻而能力出众。   温言深浅浅笑了下:“怀钰,你做的很好。”   温怀钰正踮起脚尖,拿下一个很厚的文件袋,动作顿了一下,脸颊有些红:“应该的。”   她拿着文件袋过去:“小姑姑你坐。”   温言深嗯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下,等她找出文件,接了过来,放进包里:“看你刚才是准备下班了?”   “嗯。准备去接柔柔。”   温言深眉眼微弯,眼下浮现几道淡淡的纹路,有几分因年岁渐长而渐深的沉静秀致:“你们要好好的。”   温怀钰说了句当然,却还是从这句话里品出一点淡淡的惆怅,她忍不住问:“你和徐……”   温言深的笑意淡了一些,她微垂下头,雪嫩的脖颈清美柔和,声音也温和:“你是不是和她说什么了?”   “嗯……我不想她一直这么误会你。她之前说你贪慕名利……可事实不是这样的。我跟她说了,为什么你没有跟她走。”   温言深轻轻叹了口气:“难怪。”   难怪徐放先前打电话给她,约她见面。   只是她没有去而已。   “那你们后来……”   “没有后来,”温言深淡声打断她,“余情难续。二十年过去,谁都变了,感情也淡了。何必谈后来。我们没有后来了。”   温怀钰愣了下:“对不起。小姑姑。”   温言深唇角抿了下,站了起来:“没事。我都放下了。不用道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她知道了也好,以后不必怨憎,才能彻底遗忘。怀钰,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温怀钰跟着站起来,叫住她:“小姑姑!”   温言深脚步一顿:“还有事吗?”   温怀钰快步走上前去,站在她面前:“感情的事情,或许很难继续。可是,这世上很多事情,现在开始都不算晚。你愿意回来公司吗?”   “嗯?”   “你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家里,这样你会废掉的,当然……”她不自觉的停顿了一下,脸颊微红,小声说,“当然了,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温言深注视着她,笑意愈深,神色极为柔和,拍了拍她的发顶:“这后面半句,以前的你不会说出来。”   温怀钰轻轻嗯了一声:“人都会变得啊……小姑姑,你愿意来吗?现在爷爷身体已经好多了,家里也有人照顾。大哥现在也一直在家里,你不用把自己困住。”   温言深被‘困住’这两个字触动了,欣然颔首:“当然。我很高兴,如果你需要我。”   她也不想再被困住了。   温怀钰很高兴:“那你明天来公司。我先前的助理,前几天升职成了经理,我让他做你的副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温言深促狭的一笑:“可别担心我。你小姑姑没那么笨的。”   “哦……对哦,你以前是第一名保送的成绩哎……”   温言深听到这句话,心思一瞬变得恍惚……她确实是保送的,可就因为比那个人多了一分,就这么被那个追着不放,才有了后来的许多纠缠。   她的神色变淡了些,温怀钰也察觉到了:“怎么了?我记错了吗?”   “没有,”温言深冲她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你也去接小柔,别让她久等。”   温怀钰嗯了一声,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不由的想,还是那个人吧,口口声声说放下了,恰恰是因为放不下,才会因为一句话神伤。   她轻轻叹气,收敛了思绪。   ……   《阳光爆炸》节目提前结束了拍摄,这意味着纪以柔的日程安排需要重新调整了,不过,这对陆之远来说都不是多大的事情,他关系广,人脉深,给纪以柔接了数个通告。   “离年底还有三个月,你看,接部网剧怎么样?”   纪以柔在看他做的日程安排,抬起头来:“我想先看看剧本。”   陆之远转着佛珠,笑意温和:“可以,林灵去拿一下,就放在抽屉里。”   “一共有三个还不错的剧本。一个都市职场剧,剧本还算一般,但是你能演女一号,我这边有消息,跟你对戏的男演员已经定了,他能带戏,你跟他合作,会很有收获;第二个是校园偶像剧,这类片子现在还挺容易过审的,双女主戏,改编,应该能带动一波人气;最后这个,你也熟悉,改编,你拍过这个作者的原著,剧本不错,其他方面没有太大的优势。”   纪以柔接过剧本,都大致看了一下,看到最后一个剧本时忍不住笑了:“我看过原著。”   陆之远将佛珠绕在了手上,站了起来:“比较倾向第三个本子吗?也行吧,没事,你自由选择,其他我来安排。”   纪以柔笑了下,也跟着站起来:“谢谢陆老师,我再看看。”   “都跟你说了,不要这么客气。没事就先回去吧,今天也没别的事了。”   “嗯,陆老师再见。”   纪以柔将剧本放进包里,林灵将她的包接了过来:“我来背我来背,纪小姐,您有事叫我做,别都自己来啊。”   纪以柔拿她没办法,就由她提着包,往外走:“你不用送我了。”   “那不行,不能让你自己回去,万一遇上狗仔呢!”   “她来接我。我不是一个人。”   小助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有点慌张:“温总啊!那我、我先走了!”   纪以柔从她手里拿过包,看她慌乱的时间,忍不住笑,对她挥了挥手,刚转过身,一辆车就在眼前停下了,后座的车窗也摇了下来,露出一张明丽动人的脸:“上车。”   “等很久了?”   “没有,刚和林灵一起出来,还说到你了。”   “说我什么?”   “没说什么。她很怕你。”   “为什么?”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凑到她耳边轻声说话,告诉她那个堆满了纸巾的垃圾桶,大开的窗户和被藏起来的湿床单……   温怀钰耳根一麻,心重重的跳了一下,又顾忌着前面还有司机,话到嘴边忍住了:“你睡……睡会吧,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纪以柔嗯了一声,靠在她肩上,闭上了眼睛。   温怀钰喜欢被她靠着的感觉,自己拿出电脑来,开始看资料,车子一路平稳,开到她们的小家外面才停下。   温怀钰叫了她几声,她都没醒,于是叫司机先下车,两个人在车厢里又待了一会。   “柔柔,醒醒了,到家了。”   纪以柔睡着了,睡的很沉,听到她的声音,还把脸颊往她怀里蹭了蹭,不愿意起来。   温怀钰摸了下她脸颊,有点好笑:“回家再睡啊。怎么像个小孩一样。”   纪以柔在她怀里呜呜了两声,闷着声音说:“我刚做梦梦到你了,梦到你在我身边。我们在一起。”   温怀钰摸了摸她的头发,柔软而舒服的触感,叫她有些着迷:“梦外,我也在你身边啊。傻子,我们一直在一起。”   纪以柔嗯了一声,笑了起来,抬起头,亲了下她脸颊:“你是我的梦想。现在,我美梦成真了。” 第86章   冬天, 第一场雪落下。   温怀钰前天飞去看纪以柔, 推了两个会, 毕竟是年底, 事情稍一堆积, 往后这几天一直处理工作到深夜。   她揉了揉眉心, 因为长时间看电脑, 眼角有些发涨,往后靠在椅子上打盹,还没几分钟,就听见小方在外面去敲门:“温总, 夏小姐有事找您。”   “哪位夏小姐?什么公司的?”   办公室的门推开了, 夏岑低着头,慢慢的走进来, 情绪显得很低沉:“是我。”   温怀钰愣了一下, 对小方挥挥手, 示意她出去,整个人还缩在办公椅上没动:“哦,是你啊, 夏小龙。”   她一向是喜欢调侃夏小姐几句的, 以前觉得她蠢的毫无道理时就喜欢, 后来看她喜欢邓若到毫无保留的时候更觉得这个姑娘傻透了, 不过,逗几句还挺好玩的,踩一下夏小龙的小尾巴, 看着龙女士恶狠狠的想骂她又骂不过她的样子,挺解压。   不过今晚,夏岑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温怀钰坐直了,声音里的戏谑笑意都收了起来,语气罕见的认真:“夏岑,你怎么了?”   夏岑吸了吸鼻子,终于抬起头来,原来是哭过的:“我爸爸,让我跟温铭年底结婚。”   温怀钰:“……不解除婚约?还要结婚?”   夏岑沉默的点了点头。   “是温铭着急?”   “我父亲也想结婚。你知道的,我们家虽然有钱,但是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站不稳脚。”   温怀钰冷笑一声:“这年头了,卖女儿的还真不少。不瞧瞧给女儿选的丈夫是什么人吗?在外面养了一堆女人,在公司里泄露商业机密,被爷爷赶出去。这么大的火坑,你敢跳?”   夏岑双手紧握在一起,掐的指尖都有些发红,咬牙切齿的时候,脸颊像个硬邦邦的桃子:“不!我不会!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会和不爱的人结婚。”   “邓若怎么说?”温怀钰淡淡问出这句话。   “她……”,小桃子忽然成了憋掉的气球,“她没说什么。她就叫我,不要跟家里闹僵。”   “是她讲出来的话。她是很重视家庭关系的人。”   夏岑唇角抿了一下,笑意有点苦:“我知道。”   一直以来都是她主动,是她先喜欢她的,也缠着她不舍得松手的。   温怀钰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我父亲看得我很严。今天我是偷偷溜出来的。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辆车。我要离开我家。”   “然后呢?”   “我没想好。但我不会再回去了。”   温怀钰微微蹙眉:“你要去找若若吗?可是她不是这种性格,你……太冒险了。”   夏岑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很努力的露出笑容:“没关系的。我试试看……她不要我,也不要紧。”   温怀钰想再说什么,夏岑后退一步,朝她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你。虽然你平时总是骂我,可我发现,我只能来寻求你的帮助。”   温怀钰没好气的笑了:“你这么记仇,说你几句,就成了总是了?”   “怎么不是总是?你自己想想,你以前嘲笑我的品味和衣服,后来我跟着她,你也总是骂我。”   温怀钰点了点头,笑意深深:“哦。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谁叫你太好骂了呢?”   “喂!”夏岑气的狠狠瞪了她一眼,“跟你说话,迟早要被你气死。我要走了,我爸爸会找我的。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大不了……大不了以后你骂我,我肯定不还嘴。”   她匆匆给下一个滑稽的承诺,就提着包走了,背影匆忙冒失,看得人有些好笑。   温怀钰摇了摇头,夏岑又折了回来,探出一颗小脑袋。   “还有事?”   “记得保密!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她再三强调,温怀钰嗤笑了一下:“好了,知道了,走吧。”   夏岑放心了,又匆匆忙忙的出去,出门的时候差点跟小方撞上了,小方端着咖啡,差点没洒她一身上。   “呀,对不起、对不起!”   小方站定了,确认没烫到她,才说没事:“没关系,夏小姐慢走。”   “谢谢你啊。再见。”   “再见夏小姐。”   小方将咖啡放下了,看着一地的污渍,这肯定得现在擦了,她认命的摇摇头,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拿纸巾,抽了两张,眼角余光瞥到一个人,手不由的一顿:“周……经理?”   周敏初就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朝她淡淡一笑:“辛苦了。”   小方忙说不辛苦,有些疑惑的问:“您……您这么晚了,找温总有事吗?”   “没有,在这里路过,看到地上洒了咖啡,就多看了几眼。”   “哦哦,”小方心虚的揽了下头发,“是我不小心,麻烦您绕道过去,我现在来擦。”   周敏初淡淡嗯了一声,走了。   小方蹲下来,用纸巾擦着地上的污渍,一边擦一边小声自言自语:“真奇怪。这个周经理……”   ……   电影《山河尽处》播出当日,票房就破了十亿,曾望这’摇钱树‘的名头更加响亮,电影及演员火爆了网友的社交圈。这部电影大爆了!   男女主演演技精湛,影帝影后互动时火花四溅,飙戏飙的观众看的极爽,就冲这一对相爱相杀的老戏骨CP就足以值回票价;更不用说在,这部电影还有诸多吸睛之处,由纪以柔扮演的女二成为热度极高的话题,甚至不逊于主角CP的讨论度。   一个清秀文弱的女子,亭亭如雨后新莲,在乱世之中却逐渐长成一株曼妙的蓝色妖姬,杀伐果断,心狠手辣,黑化时叫人咬牙切齿,最后结局时却从容赴死,浮华褪去,原来还是那株净莲,守着一颗赤子之心,心里始终有光,不曾熄灭在黑暗里。   悲剧角色大概总能格外的打动人,剧院里不少观众落泪,温怀钰听到旁人哭的声音,忍不住想,哭什么哭。   可心里这么想着,她也忍不住拿指尖,点了点眼角的泪珠,不满的嘟囔一句:“怎么选了这么一个角色……死什么死啊……没意思。”   旁边也在看电影的中年阿姨拿手帕擦了擦眼泪,听到她这话有些不满了:“年轻人,你这就不懂了。悲剧美,这叫艺术。你想想啊,美人迟暮,英雄早逝,求而不得,挚爱永诀……这些多让人叹惋,也多美啊。”   温怀钰:“……不懂。”   求而不得,挚爱永决,美什么美?   她才不喜欢呢,她是要跟着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余生的。   大屏幕上放完电影的最后几个彩蛋,温怀钰也站了起来,跟着人潮往外走,手机在包里震了震,是纪以柔的电话。   “喂,收工了?”   “嗯,今天的戏没卡,结束的比较早。前几天太晚了,都没跟你说话。打了你几个电话,很忙吗?”   陆之远给她选了三个本子,她最后选了第一部 ,都市职场剧,她对未曾涉及过的领域永远抱有雀跃和好奇,喜欢尝试未曾尝试的东西。   陆之远也欣赏她的选择,诚然,她再接一部同作者的网剧,走同样的模板和路子,借着现在电影播出的态势和先前的积累,小爆一场不是难事。可这样,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故步自封,只看见一时的光芒,终究难以走远。   对此,温怀钰也很满意,第三部 网剧好是好,她也喜欢原著,可她不喜欢别人叫她的雀雀,就是她一个人的,谁都不能跟她抢。   温怀钰嗯了一声,声音里有淡淡的鼻音:“来看你的电影了。”   纪以柔一怔,过了半天才笑了:“怎么样?”   她的语气里带着孩子般求表扬的小心骄傲,听得温怀钰忍不住笑,她绷住笑意,声音平平:“一般。”   “哦……”她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失望。   温怀钰笑了:“除了你,别人都不好看。”   纪以柔噗的一声笑了,声音温温柔柔的:“你总骗我。”   “这不叫骗,叫逗。你太无趣了,我要是不逗逗你,生活多无趣啊。”   纪以柔轻轻舒了一口气,声音渐渐低了:“是有些无趣。时间久了,你可能会感受很深的。”   “喂!”温怀钰提高音量,看到远处司机对她招手,她顿了一下,站在车门外说,“不是上周才去看的你?是不是你还不够累?我今晚回去……再找几部片子?”   纪以柔:“……我在卸妆,你小点声音。你就是嘴上厉害。”   温怀钰轻轻哼了一声,将车门打开,坐了上去:“才没有……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订个这周末的飞机去看你好啦。”   “别再飞了。太辛苦。很快了,这个月中就能杀青了。”   温怀钰偏过头,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忍不住控诉:“你不让我看你,说明你不想我,我……”   我每次都好想你。   “我知道,”纪以柔的声音低醇了一些,“我都知道。”   11月到1月,两个月多月的时间,她飞来飞去,周六过来,周日就走,有时候遇上飞机晚点,一天也睡不到几个小时,挂着黑眼圈,窝在她怀里,怎么也不肯睡觉。   温怀钰轻舒一口气:“我们比别人异地恋见的还少。”   “那我明年不接电影了?”   “不行。不可以。你喜欢的事情,你的事业,不用为了我改变。”   纪以柔一顿,低低的笑了下:“最初是以为你喜欢。”   温怀钰愣了一下:“嗯?”   纪以柔却不再往下说了,她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是导演在叫她过去,准备临时加一场戏。   “我先走了。我爱你。”   “我……”电话已经挂断了。   温怀钰侧过头,在车窗上轻轻呼了一口气,很快凝成白雾,她在上面画了个小小的心,唇角慢慢扬起,显得温柔而恬静,她轻声说:“我也爱你。” 第87章   夏岑逃婚了。   温怀钰给她安排好了司机和车子, 但她一直没找到机会, 直到婚期的前两天, 她才趁着父亲宴请故友, 喝的酩酊大醉, 才偷偷逃了出来。   司机给她递去新的手机, 夏岑一怔:“这是?”   “温总安排的。她让我提醒您, 您的手机最好不要用了,以免被定位到,这部手机里已经有卡了。”   她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 想了一下, 给温怀钰发了条消息:“谢谢你。”   没有落款署名。   临近下班的时间了,温怀钰才看到消息, 刚准备回消息, 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她犹豫了一下,接了:“喂?”   “是我,”电话那端传来女孩有些低哑的声音。   温怀钰一怔, 将门反锁好了, 走到窗边, 压低声音说:“你怎么了?”   夏岑淡淡笑了一下:“我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对不起, 我准备的不够充分,能不能请你的司机送送我……我不敢坐高铁。”   “可以。但是,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去远一点的地方, 你不是去找……”   那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夏岑就打断了她:“我不要她了。”   电话挂断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透着一股子狠劲和决绝。   温怀钰微微蹙了眉,给安排好的司机打了个电话,再叫夏岑说话,司机不解的说:“夏小姐、夏小姐她刚说了声谢谢,就下车了啊!”   “她没说再回来?”   “是啊。她很客气,说辛苦你了,就到这里就可以了。”   “你现在在哪?”   “在郊区的一家加油站附近。她刚刚让我开出去,我还以为是要出城呢,结果这才多远,她就自己走了。”   温怀钰声音一顿:“去找到她,跟着她,她一个女孩子。”   她迅速挂了电话,去找邓若。   邓若今天没有来上班,问了她的秘书,才知道她早上就没有来,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电话打过去,也一直在通话中,无法接通。   温怀钰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不放心的继续打电话,边打边外走,上楼的时候差点撞到人,她一顿,看清楚来人,竟然是周敏初。   周敏初看见她,也有一瞬间的慌张,很快低下头,眼睛很红。   温怀钰轻嗤了一声:“我妈不是一向说你脾气好,心胸宽广吗?现在就因为这点事情哭?”   她说着说着,便拖长了声音,站在楼梯走廊那里闲聊女人八卦的员工一拥而散,尴尬的很,犹豫着跟她打招呼。   这些流言八卦,温怀钰再清楚不过了,无非是说周敏初不知廉耻,跟亲表哥搞上了。   不管真相如何,这世间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女人。   她摇了摇头,侧身而过,语气说不上多好:“离人家远点。傻子。”   听听就罢了,哭什么哭。   周敏初在后面叫住她:“温……温总?”   “什么事?”温怀钰微侧过头,显得稍稍有些不耐。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停下来,周敏初一怔:“没事。”   温怀钰眉心一拢,没好气的说:“有病。”   她说话一向是不客气的,可这一次,周敏初听在耳中,却并没有在意,握着衣角的手松了又放,最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咽下了所有心绪。   温怀钰安排人,把她从温铭的办公室调走,她也知道。最开始以为这个骄傲恣意的大小姐是因为讨厌她,直到她看到温铭办公室的另一位小秘书,被他抵在墙上,摸了好几把。   她好像懂了。   她忽然想起来,以前温怀钰刚回温家的时候,其实她们是在一个房间里睡过的。   这个姐姐酷酷的,不爱理人,似乎有点嫌弃她,从来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直到那时候,温铭将她堵在楼梯口,试探着想去拉她的手,温大小姐才冷笑一声:“别脏了我的眼。”   “你说什么?”   “滚吧。”   她态度极为嚣张,一瞬间激起了温铭的怒火,两个人大吵了一场,而她很幸运的被遗忘,偷偷的站在角落里,看两个人差点动上手。   “我今天不打你,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尊敬兄长!”   “尊敬你这种到处欺负女孩子的人渣吗?”   后来还说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了。她只是忽然想起来,是在那之后,温怀钰才提出要送她回周家的……可回到家以后,家人都咬牙切齿,说是温大小姐回来,就不许她有个位置,让她白白在温家许多年,这小丫头真的是坏……于是她也以为这个人很坏。   可是现在……   周敏初垂下眼睫,心事重重,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却又不敢说,也不能说。   ……   温怀钰回了办公室,想了又想,很不放心的,打车过去邓若家楼下,电梯到十八楼,她刚出电梯门,邓若正提着大包小包要进屋。   “邓若!”   “怀钰?你怎么过来了?”   温怀钰走过去一看,原来她手上提着的是新鲜的蔬菜,还有一条鱼:“你这是……刚从超市回来?”   “对。家里有点事情,早上请假了没去公司。你找我是有急事?”   温怀钰知道她家里的烂摊子,也没多问,摇了摇头:“打你电话不通,担心你。还有……夏岑,她来找过你了吧?”   “找过了啊。已经走了。”   “走了?你们没说什么吗?”   邓若的神色慢慢变了,笑意也有些勉强:“说了几句。我叫她回家去,别跟家里把关系闹僵了。她说知道了,已经回去了。”   温怀钰一怔:“合计着我是瞎操心一场啊?我帮她叫的司机,司机说她下车了,我还以为她怎么了。算了,我叫司机回来,天都黑了,路上不安全。”   邓若嗯了一声,声音有点不自然的僵:“你是不是还没吃饭,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温怀钰抬手看了看腕表,“我回家一趟,拿几件衣服。以柔今晚回来。”   邓若笑了一下:“你们要好好的。”   温怀钰点点头:“我先走了。你慢慢做饭吧,家里的事情没处理完就多请几天假,我批了。”   邓若笑着说了一句有大腿抱就是好,对她挥了挥手,看着她进了电梯厅,笑意却一下子散尽了,像是再也维持不住。   ……   温怀钰坐在车后座上,闭目养神,心里却在想着,今晚纪以柔回来,她们去哪里住才好。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了下,神情也多了几分温柔缱绻。   她给纪以柔发了微信消息,都没回,估计是还在飞机上,她想再看看具体的航班信息,周然的电话打了进来。   “温总,”他的语气满是犹疑,“您现在方便吗,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汇报一下。”   温怀钰靠在车后座上,揉了揉眉心,将耳机戴上了,声音很放松:“说吧。”   周然顿了几秒,开口了,声音压的很低,听着听着,温怀钰的心情也低了起来,她唇角抿出一点冷冷的笑来,一把将耳机扯开:“原来。原来。”   “温总……您先冷静一下,我现在在公司里,刚刚出来,您在哪里,我来找您。”   温怀钰偏过头,看着路边梧桐树枝上残留的雪,她开了窗,凛冽寒风扑面而来,将人的声音也吹成冰:“不用了。我马上要到家了。”   她将手机放进包里,下了车,长风衣里面叠穿着西装,姜黄拼色的围巾添了一抹亮色,可她神色极冷的,一路走进家里,肩上还落了几片雪。   温平正在家里大发脾气:“这姓夏的是怎么一回事?马上都要结婚了,现在跟我说姑娘跑了!”   温怀钰脚步稍顿,不过只是两三秒的事情,复又提着包,从容的往楼上走。   温平叫住她:“站住。我知道,是你做的。你安排的司机。”   她刚踩上第四级楼梯,站在高处,下颌紧绷的抬起,像是在俯视他:“是啊。”   温平气的将茶几一脚踢翻了:“你就是这么跟你父亲说话的?”   她笑,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父亲?你呢,你真的知道自己是父亲,把我当你女儿吗?”   温平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了,神色有些古怪:“知道那件事了是吧,所以有底气跟我吵架?”   温怀钰抬起手,拂去了肩上的雪,动作轻缓优雅,语气也温淡:“是啊。谁能想到,当时我在工地上巡查,我的父亲却想要我死呢。”   周琳在一旁沉默着,听到这句话,不敢置信的扯了扯温平的衣袖:“瞧她又瞎说了。你怎么会呢。”   温平冷笑一声:“我为什么不会。谁知道她是不是我的女儿。”   周琳扯他衣袖的手落了个空,僵住了:“你说什么?你自己在外面养小的,还污蔑我!”   “当时我在局子里,一切都是你说了算,你说她是,她就是。再说了,就算是我的,当时还没生下来,就克父克成这样,害我进了局子,就是个克星。”   更何况这二十年,老爷子一心培养这么个小丫头,就再没给过他一个正眼。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做人儿女的,还凌驾到父女头上来了。   只是这话实在丢脸,他硬生生忍住了。   温怀钰长久的看着他,目光里的嘲讽与冷硬褪去了,只剩下淡漠和厌倦。   她转过身,继续上楼梯,脚步声平稳有力,伴随着淡淡话语声:“最后一次。以后,两清了。”   她不生气,也不难过。   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欠你的,我都还给你。   温怀钰上了楼,坐在房间里,平静的收拾行李,没多久,周琳来敲她的门。   她开了门:“什么事?”   周琳头发有些乱,看着她,眼神很复杂,最后只说出一句:“你别告诉你爷爷,不然你爸爸会死的。他就是一时糊涂,你……你原谅他吧。”   她的眼神冷淡到极致,像是在看个陌生人,声音平平:“好。”   周琳有些不太相信的看着她:“你真的答应了?”   “嗯。”   温怀钰提着箱子,侧身从房间里出来:“我不会跟爷爷说。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最近我都不回来了。今年春节也不回来。”   “你……”   周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就看着她神色极为平静,步履也沉稳,提着箱子下楼,一步一步,却好像透着一种再也不见的决绝。   温怀钰提着箱子,出了大门,深呼吸了一口气,冷冰的空气一下子挤到她肺里,呛的她整个人缩成一团,止不住的咳嗽。   “咳……咳咳。”   她一边咳嗽,一边走路,走了有很远很远的一段路了,才慢慢弯下了腰,揪着前襟,用力的咳嗽了一下,又缓缓往前走。   只是这次,没走几步,一辆车在路边停下了。   纪以柔从车上下来,意外改签了一班更早的飞机回来,原本是想偷偷给她个惊喜,谁知道会看见她脸颊苍白成这个鬼样子,咳成一团,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在路上孤零零的走。   她一把握住她手腕,像握了块冰一样,凉的她心惊:“怀钰!”   温怀钰怔怔的,半晌才抬起头看她,轻轻舒着气:“你回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纪以柔一把抱住她,将她揽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瘦削的背脊:“怎么会。不管走到哪里,人都要回家啊。”   温怀钰轻轻的笑了一下,后退一步,看着她笑:“是哦。每个人都要回家。”   “以后我就只有你了。”   “嗯?”   “你就是我的家了。”   “不要留我一个人。”   纪以柔看她神色不太对,一把将她按住:“是不是生病了?”   温怀钰凑在她耳边笑:“哪有生病。我很好。我就是想你了。”   纪以柔很不放心她,幸好这里交通位置很好,离别墅也很近,她强行将她揽住,带上车,回了家之后却被抱住,抵在了门外。   那个人的脸颊埋在她肩头上,声音闷闷的,开口命令:“我冷,脱了我的衣服。抱我,亲我。” 第88章   她们在最初住的那栋别墅里, 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 手机闹钟一响, 纪以柔就醒了, 她伸手将闹钟关掉了, 靠在温怀钰肩上:“起床了啊。你说你有个早会的。”   温怀钰很不满的哼哼了两声, 往被子里钻, 被她捞了出来,不满的揉眼睛:“都怪你,昨晚一共都没睡上几个小时,我累死了!”   纪以柔笑, 拿手指挠了挠她的脸颊:“是谁想的?是谁缠着我不放的?”   温怀钰听到这句话, 困意都散了一些,被她指尖触碰的半边脸颊微微发红:“你别说了!”   纪以柔含笑凝视着, 不再说话, 指尖又在她脸颊边蹭了蹭, 顺着她下颌线条往下,到纤细的脖颈,爱不释手。   温怀钰一把抓住她手指:“别闹我!”   她紧紧握着她的手, 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我真的要去公司了。”   纪以柔勾了勾她手指:“你都不在家陪我啊。”   温怀钰顿了几秒, 才快速的抬起手, 将她指尖递到唇边, 轻声说:“还不够想吗。”   说完,她轻轻咬了下唇,迅速的在纪以柔指尖上亲了一下, 红着脸,从床上跑下来。   纪以柔坐在床上发愣,被她亲过的地方,似乎还有一些淡淡的温度,她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收到掌心里,又慢慢展开,抬起手,在被她亲过的地方复又亲了一下。   ……   温怀钰几乎是踩着点到公司的,早上起来的不算晚,可是她在家里待着就不舍得走,抱着纪以柔亲亲蹭蹭的,在玄关处待了好久,才不得不离开。   周然一早就在她办公室外等她,看她来了,欲言又止:“温总……”   温怀钰平静的看他一眼:“进来吧。我有事交代你。”   周然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进了办公室,将门反锁了:“温总,昨天我跟您汇报的事情……”   温怀钰坐下来,低下头,拿着笔在日历上圈了几天,有些随意的开口:“你坐下说吧。不用担心我,我接受一切事实。”   周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不过也少了些说话的顾忌:“之前您出意外,董事长的意思就是压下消息,偷偷调查,我也留了人在那边,改头换面的,在工地里当工人,足足好几个月,才终于得到了线索,顺藤摸瓜,昨天才终于查清楚。”   温怀钰低着头,看着左手衬衫袖口少了一颗纽扣,眼皮都没撩一下:“继续。”   “那次我们一起去调查的工地事故,是在高温下,连续超额施工造成的。今年的天气有些反常,初秋温差过大,工地上的人也没在意,在正午时候也没停下来休息。按我们以前采购使用的机器,在高温下连续工作4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当时正换了一批新机器……是温先生定下的采购方案,他提议换了新机器……”   “嗯。我知道。”   周然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可能是担心事情被发现,所以在我们定下谁过去那边调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找了当地两个地痞无赖,混在工地里做手脚,出事之后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这是要到年底了,这些人钱花光回家了,我的人才终于找到线索。不过……大概……大概温先生也没想到,是您亲自过去的,据说那些人连个手机都没有,也根本没管来人是谁,只想拿钱跑路。”   温怀钰拨弄纽扣的手顿了一下:“周然,其实你不必这么说。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事实。且他现在也不觉得自己错了。我长到七岁才回家,他根本没有把我当他的女儿。”   周然一怔,没想到她会说上这么多,对于这些事情,他先前也多少知道一些,但只装作不知道,也不敢问:“这个……”   温怀钰淡淡笑了一下:“别紧张。我明天不会杀人灭口的。”   周然忍不住笑,也缓了一下:“那温总,这件事……您准备怎么处理?”   “不用跟爷爷说了。他当时定下采购方案,后来也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道义上有错,法律上却没有办法。要过年了,你记得多关注遇难者家属,其他的,我再想想。”   周然点点头:“那您……自己受伤那次呢?那次的事故,证据是有效且直接的。”   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不用。”   周然怔怔,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也是,这句话问的……毕竟是亲生父亲,他就不该问这句话……   “你出去吧。最近事情多,不用在我这里耽误了。”   周然说了一声是,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温总,我早上看见邓经理了,她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太好。”   “知道了。晚点我去看看。”   今天的早会要安排年底前的所有工作,温怀钰一边看日程安排,一边听各个部门经理汇报工作计划,手机上弹出几条消息,是周琳发来的:“怀钰,你知不知道夏家那丫头到底去哪里了?现在夏家人到处都找不到她,查到你安排的司机了,现在正在家里闹。”   温怀钰眉心一蹙,夏岑怎么会不见了,邓若不是叫她回家了吗?   她压下心头疑惑,等早会结束,过去找邓若,在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膀,看到她回过头时苍白的神色,吓了一跳:“若若,你怎么了?”   邓若的神色平淡到近乎麻木:“没事。昨晚一夜没睡,有点没精神。”   “因为夏岑?”   “嗯。她家里人来找她。”   “她真的没有回家?”   “没有。我……我也找不到她。”   温怀钰一怔,想起夏岑最后打来的那个电话,拉着邓若到一旁:“你别担心。我之前给她的手机号,你打过去。”   邓若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她,声音微哑:“你知道吗……她当时走的时候跟我说了,不要我了。”   夏岑确实是这么说过,不仅跟她说过,在最后给温怀钰打来的电话里也说过,果然,手机里传来冷冰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你看。是吧。”   温怀钰按住她肩膀:“你别担心。她这么大的人了,肯定是有了自己的想法,才想出去走走。不想见你……说的可能也是气话,她这么喜欢你,可能……”   邓若忽然泪流满面,为这句那么喜欢你,为她从来不敢回应也无法回应感情:“其实这样也很好。我不适合她。她……她那么好……”   好到让她一直都不敢靠近。却又偏偏不舍得以最决绝的方式推开她。   她还记得门铃响起之后,她开了门,看见那个女孩子眼里的亮光,她的笑容那么明亮,偏着头,对她说:“我逃婚了。”   她被这纯净明亮的笑衬托的近乎狼狈,低下头,轻声叫她回家,叫她不要再闹了。   于是那亮光熄灭了,那个天真快乐的女孩子,曾经被她拒绝过那么多次,终于,第一次露出了被伤害的神情:“好。我知道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了。我不会再找你。我不要你了。”   邓若抬起手,将满脸的泪擦了擦,转过身:“你不用管我。我……我明天就好了。”   ……   “所以,现在还是找不到夏岑了吗?”   温怀钰靠在纪以柔肩上,下班回家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说起这件事。   “找不到。她的电话打了好几个,始终是关机。看来是不想任何人找到她。”   纪以柔揉了揉她发丝:“好了。别再想了,也不要自责。”   温怀钰低低的嗯了一声,往她怀里窝了窝,手指往她衣服里钻,被纪以柔一把捉住:“还闹,是谁说自己累了的?”   温怀钰咯咯笑了起来:“我就是取取暖,你想什么呀。”   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电影,屏幕上正放到《山河尽处》的结局,画面定格,女孩嫣然一笑,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温怀钰不喜欢看这个场景,跳了过去:“不好看了。还是前期黑化好看。”   喜欢看她对别人又坏又凶的样子,不喜欢她受人欺负。   当然,被自己欺负还是可以的。   “今天我去公司了。陆老师说,曾导那边有新片子,想让我去试试。”   温怀钰还记得当时那场不太开心的晚餐:“你想去吗?”   “嗯。不过试镜在年后,不着急。”   “好吧,”温怀钰小声说,“你尽管去,他没那个胆子不同意。”   纪以柔轻声笑了出来:“温总这是计划把我捧红啊?”   温怀钰忍不住挑眉:“这还叫计划?要是有计划,你现在根本就不用去试镜。这些本子和综艺就应该抢着堆到你面前!”   纪以柔用力拥抱她:“可我不喜欢这样,你也不喜欢。”   “是呀,”温怀钰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不喜欢。真好,你也不喜欢。”   她们的性格完全不同,可在很多事情上,其实都有着一致的坚持,有时候不必说出来,对方都懂。   她们都是踏实笃定的人,专注且用力的做好每一件事情,对工作如此,对感情也如此。   徐徐从容的工作,细水长流的恋爱。   她侧过脸,在纪以柔脸颊上用力亲了一下,语气里是掩不住的骄傲:“我太太真棒。”   纪以柔被赞扬了,笑容更明亮:“有多棒呢?”   温怀钰认真的想了一下,不由莞尔:“就是很好很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   “喂,你干嘛一直追着问啊?”   “就是想听你说说话。”   “好嘛,”温怀钰噗的一声笑出来,趴在她肩头上,闭着眼睛,认真的想。   她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恋人,温柔、长情、年轻、漂亮,好的感情会给人一种滋养,会让她想成为更好的人。   她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明明昨天受了那么大一场委屈,可是此刻靠在她怀里,今天已经忘了干净,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啊。   “嗯,怎么不说话了?”   温怀钰咬着嘴唇,红着脸,贴近她耳边说:“好到让我好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这个答案可以了吧。” 第89章   她们度过平静而愉悦的冬天。   纪以柔有时去经纪公司健身, 有时去赶一两个通告, 总的来说并不忙, 比起紧张的拍摄阶段来说, 能称得上是清闲。   温怀钰白天照旧要去公司, 她白天几乎不休息, 赶在六点前结束工作, 回到家里。   纪以柔大多时候是在看剧本,听见她的声音,往往会扑上去抱住她,两个人再分开的时候, 往往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她们靠在沙发上, 各做各的事情,并不需要说话, 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脉搏和心跳, 时间往往不知不觉间过去。   年底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间, 厚厚的工作报告,数不清的会议,各个部门的人事变动, 对集团本年底的工作内容进行总结, 再制定下一年的工作计划……事务冗杂沉重, 但温怀钰却觉得心里一日比一日更笃定踏实。   纪以柔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健身,烹饪,热衷于养绿植, 她有一种远超同龄人的平和安静,不仅自己心静,也是能让别人踏实的人。   偶尔压力太大了,温怀钰就从后面冲上去,一下子抱住她,爬到她背上,纪以柔也纵着她,两个人在屋里疯闹几场,于是所有烦心的事就都过去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过年前的第三天。   温怀钰很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困意朦胧的换衣服,内衣,衬衫,西装……   纪以柔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给她整了整衬衫的衣领和西装的袖扣,摸了下她的脸颊:“我下午出去买个小蛋糕,然后去找你。”   温怀钰嗯了一声,由着她给自己系上丝巾,有点好笑:“我可以自己来的。你这么下去,我要被你养成低能儿童了。”   “低能儿童没看出来。低体力是真的,你还不多吃点。”   温怀钰揉了揉自己的脸:“可是已经长胖一圈了。不能再胖了。”   她捧着揉脸的动作无辜而可爱,纪以柔眼眸微沉,给她系丝巾的手一顿,反而解开了扣子   大半个小时之后……   温怀钰揉着手指,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衣服下了床,不满的控诉:“以后再也不要你给我穿衣服了。”   哪里是帮她穿吗,分明是脱了个一干二净。   这人平日就是个软绵无欺的羊羔,每到这种时候却像个喂不饱的狼……   纪以柔靠在床上,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唇边挂着餮足后的笑意:“可是你喜欢。”   温怀钰背过身去,偷偷的笑。   是啊。她喜欢。   ……   到公司的时候,离早会开始只有几分钟,她踩着时间点,没有迟到,忽然觉得这不是以前的她了,以前她到公司比绝大多数员工都早,比别人也晚。   原来有了牵挂,会让人变得这么不一样。   今天已经是上班的最后一天,明天开始放假,所有人都有点按捺不住的亢奋,温怀钰也不例外,只是她克制着自己,不去表现,平静的听着所有部门最后的汇报和规划。   这半年来温严几乎对公司彻底放手,而她手段一向强硬,作风极为严格,一旦发现谁阳奉阴违或是私底下使小动作,无一不被她请离公司。   到了今天,那些昔日不服她这么年轻就掌管公司的老臣们就只剩下寥寥几个,或者是温和的中立派,或者是两边倒的墙头草,她也没有完全赶尽杀绝,不至于寒了人心。   她坐在最上首的主位上,白衬衫衣领扣到倒数第二颗,姿态清雅笃定,依次将各个部门的问题、工作计划的问题提出来,做了几个大的人事变动,将周然提拔到副总经理,众人都懂了,这位年轻有为的温大小姐,早就看不惯他们老人指手画脚的样子了,以后这公司里上上下下,就只能有她信得过的人。   老董事们有些沉默,不少人目光看向刘铭志,作为公司里还有实权的老人,他是众人关注的对象,他终于开了口:“温总,副总经理这个职位很重要,您要不要谨慎考虑一下?”   温怀钰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已经好好考虑过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散会吧。”   众人语结,但半天没等到刘铭志说话,有些不太甘心的往外走,刘铭志也站了起来,被温怀钰叫住了:“刘总,留一下。”   会议室里还在往外走的人也震惊了,心想这魔女可终于对刘总下手了,本来还想多看会好戏,周然走了过来,绅士的将他们都请了出去。   刘铭志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往后靠坐在椅子上,神色悠闲自得:“温总,有事吩咐?”   温怀钰指尖在桌子上轻轻叩了叩,周然走过去,将一沓文件放在了刘铭志的面前,风度翩翩:“刘总,请您解释一下,公司财务报表上的几处问题。”   “嗯?什么问题?”   他从容的过头了,温怀钰淡淡笑了一下。   邓若发问:“就说今年的账好了。2月1日,一笔一百万资金的款项流向不明;5月25日,华贸集团收购过程中,你私下与其前董事见面;9月10日,你的私人账户上忽然多了一笔巨额的来款。刘总?”   刘铭志的神色慢慢变了,微微一笑:“不愧是我带出来的。看来你已经查的很清楚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邓若冷笑一声:“没想到,师傅当年教我好好做人,好好做事,现在自己却入了歧途。”   刘铭志一挥手,从容依旧:“已经报警了?也好,已经放假了,去警察局里转一转也不耽误时间。”   温怀钰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冷眼旁观着,这个人变得过于陌生,曾经他是她可以信任和依仗的世叔,此刻东窗事发,依旧笑意温煦,毫无愧疚和羞耻之心。   周然送刘铭志出去,一时之间,会议室里就只剩下温怀钰和邓若两个人。   邓若神色倦倦的,将一堆财务报表整理好了,轻轻舒了一口气:“我先走了。”   “若若,”温怀钰叫住她,“这段时间,因为刘铭志的事情,你累坏了,过年给你多放一周假,好好休息。”   邓若一笑:“不用。”   “如果有必要……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你的状态很不好,我真的不放心。”   邓若愣住:“我没事。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   “你真的觉得,你没事?你知道你自己天天像什么一样吗……我想说很久了。你每天来公司上班,比以前更努力,为了查刘铭志的事情不眠不休,可是你整个人活的像个空壳子——你有多久没笑过了?”   邓若低下头:“我是状态不太好。但我认为我不用去看心理医生。”   “邓若,别意气用事。想想你妈妈,她当时就是……”   “别说了!我跟我妈不一样!”   邓若冷淡的打断她,深吸一口气,冲了出去。   温怀钰轻轻摇了摇头,也从会议室里走了出去。   她处理剩下的一些事情,直到纪以柔来找她,路上买了红莓芝士蛋糕,心情好极了:“我接你回家啦。”   低抑的心情烟消云散,她将手上的文件整理一下:“等我一会,很快就好了。”   纪以柔等她下班,跟她一起离开公司,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公司了,可还是有人一路注视,她很好奇:“为什么都偷偷看着我?”   温怀钰想了一下,偏过头笑:“好像最近我整治的人太多了。所以他们现在私底下都叫我魔女。可能是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妖精,才能收了这个魔女吧?”   纪以柔失笑:“那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妖精?”   温怀钰含笑不语。   哪里是什么妖精。   分明是一束暖光,照进她生命里。   纪以柔并不催促她回答,勾着她手:“我们要不要回家看看爷爷?”   温严前一段时间出国旅游,这才刚刚回来。   温怀钰顿了一下:“当然要。”   从上次冲突之后,她就没再回去老宅,也遵守承诺,没对温严提过一个字。   到家时,温严正坐在窗边,一个人下棋,看到她回来,很高兴的抬起头:“没良心的小东西,现在才知道回来。”   温怀钰靠过去,悄悄撒娇,心里正在想着,怎么跟他说,今年她不想在家里过年的时候,被温严支开了:“去楼上,给我拿个毯子下来。”   “叫佣人拿不就好啦?”   “我就要你去。去吧。”   温怀钰哦了一声,没再坚持了,很听话的上楼去了。   温严对纪以柔招招手:“过来坐吧。”   纪以柔坐下了,感觉到他有话对自己说:“爷爷?”   温严落子,目光都在棋盘上,轻描淡写的说:“她不喜欢待在家里。你们去你家里过年。带她走吧。”   纪以柔一怔:“爷爷?”   老人自己将一盘棋下完了,抬起头来,目光里有饱经世事的沧桑和洞察一切的清明:“你们年轻人啊,什么都不告诉我。可我能感觉的出来。去吧,去吧。”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慢悠悠的,在客厅里踱步,等到温怀钰下来,接过羊绒毯子,冲她一笑:“好了。我要去眯一会,你们走吧。”   温怀钰一怔:“爷爷?”   温严冲她摆了摆手:“去吧,别在我眼前晃悠,怪烦人的。”   “爷爷……”   “南南啊,还记不记得,以前你刚回家的时候,爷爷跟你说过什么吗?”   “嗯?”   “你首先是你自己,是温怀钰,然后才是我温严的孙女,你父母的女儿……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你想做,你就是自由的,记住了吗?”   “去吧,”他朝她挥了挥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温怀钰看着他,眼角含在泪光,却还在笑:“我记住了。爷爷。”   她大大方方的朝自己喜欢的人伸出手:“喏,带我走吧。”   纪以柔握住她手,十指相扣,两个人大步走出去。   “这是我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年的。”   她们站在一起,迟迟而至的暮色铺满半边天穹,晚霞瑰丽动人,寒风也如春风,多情沉醉。   “那我变成了小老太太怎么办?”   “那也不要紧,还是人群里最美最飒,鹤立鸡群的小老太太。” 第90章   纪家在邻市的城郊, 有一栋三层的小洋房, 外面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建筑, 显得有些破烂, 但走进去了,内里却别有洞天, 色泽深厚的西洋摆钟在整点时敲醒,雕花屏风被当作衣架, 天青釉的素色瓷瓶摆在桌上,里面插了几只盛开的红梅,暗香袭人。   温怀钰在婚前来过一次这里,只是那次时间急切,也没多停留,心态也不同,不如此刻的悠闲镇定。   这房子里就除了纪岳和叶舒华, 就只有一个管家,一个厨娘, 外加一个做杂事的佣人, 显得大而空旷, 十分安静, 安静的不像是个权势煊赫的家族。   管家在外迎接:“先生在后院钓鱼。夫人出去见出版社的朋友了。”   纪以柔嗯了一声, 转过头对温怀钰说:“他们就是这个老样子, 不要觉得受冷淡。”   温怀钰摇摇头:“没事。进去吧。”   不同于想象中的热情接待,主人们各自忙于自己的事情,反而让她觉得自在, 她摸了摸时钟摆动的钟摆,笑着说:“你爷爷原来是个大古董。”   纪以柔好脾气的笑:“要不要去后面看看爷爷钓鱼?”   “你也去吗?”   “你一个人去吧。我把行李放一下。”   温怀钰嗯了一声,跟着管家,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看着院子里种满了梅花,伸手压枝嗅了一下,笑意更盛。   到了后院,管家指了指,她顺着他指向的地方看过去,便看见一个银发雪白,但尤坐如青松的硬挺背影,老人手上拿着鱼竿,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世界仿佛也都静止,只有水面上偶尔泛起的细小涟漪,打破了这一份静谧。   管家已经走了,温怀钰站在一旁看了好久,直到鱼竿快速下沉,她才笑着说:“有鱼上钩了!”   纪岳丝毫没被她的声音吸引,照旧端坐着,等鱼咬饵咬的更紧,才迅速的提起鱼竿,趴的一声,一条两个筷子长的鲤鱼被摔到了地方。   温怀钰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爷爷。”   纪岳倒并没有很待见的样子:“来啦。”   结婚这么久,才知道一起回来,他的孙女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温家小丫头喜欢的不得了,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受欺负。   温怀钰对他的冷淡很不以为意,过去看那条很大的鲤鱼,拿手指戳了戳:“今晚可以拿来煲汤喝?”   纪岳淡淡哼了一声:“那你抱上。”   他收了鱼竿走在前面,年近八十,照旧步履矫健有力,说话声淡淡的:“准备待多久,今晚走还是明早走?”   温怀钰捧着鱼篓,走的慢一些,反问他:“爷爷不想我在这里多待吗?”   纪岳没好气的回头看她一眼:“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就好。”   温怀钰被他这么说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微微笑了起来。   吃晚餐的时候,叶舒华刚从外面回来,看到她们很高兴:“柔柔,怀钰,回家啦。”   温怀钰看见她,想起上次在医院她说的话,第一反应是心虚的拉了拉衣领,还好,今天早上没留下莓印。   纪以柔上前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像个小孩一样的撒娇:“妈妈,你不听话。爷爷说你只知道忙,每天晚上就睡几个小时,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啊。”   叶舒华拍了拍她脸颊:“没那么夸张。快吃饭吧。”   她转向温怀钰,关切的问了几句,是否吃得惯家里的菜,最近公司里还忙不忙,等等问题。晚餐结束,纪岳出去散步,叶舒华上楼,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工作。   “我发现,”温怀钰失笑,“没人理我们。”   “是啊。你会生气吗?”   “不会。我觉得自在。”   没有故作热情的招待,也没有事无巨细的询问,平平淡淡,再加上老人隐隐透出的不待见,反而让她觉得真实。   她宣布:“我喜欢你家。”   纪以柔噗的一声笑出来:“爱屋及乌?”   “反了。喜欢你家,以后会更喜欢你。”   纪以柔微挑了挑眉,不满的将她扑倒:“再说一遍!”   温怀钰脸一红,心跳砰砰,听到外面铁门开的声音,才一把推开她:“爷爷回来了,我去陪他说几句话。”   纪以柔原本也没打算现在欺负她,看她跑的飞快,有点好笑。   纪岳刚刚散完步回来,银发梳的整齐而一丝不苟,鬓角微微被晚露打湿,一双褶皱深深的眼里是洞察世事的清明。   “爷爷,回来啦?”   “嗯。小柔呢?”   “她在里面呢。我陪您聊聊,看您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确实有点意见。我们到你家里做客,瞧瞧你当时……真是丢脸!”   温怀钰失笑,原来老人家还在意着当时那场不大不小的尴尬误会,温怀钰有点哭笑不得,倒没再反驳。   两人正在说着话,管家上前问:“先生,今晚您还画画吗?”   纪岳淡淡嗯了一声:“铺纸。”   他喜欢画中国画很多年了,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要画上一会,早年间性子急躁冒进,现在渐渐磨的好了许多。   温怀钰很乖觉的,站在一旁给他递笔。   纪以柔从楼上下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灯光如瀑,自头顶洒落,银发老人执笔泼墨,肃穆专注,她喜欢的女孩子也站在一旁,浅浅笑意,别样温柔。   她站着不动了,不想扰动这静谧的安稳,折回去拿了铅笔和素描本,而后悄悄的在楼梯上坐下了,笔尖在纸上静静游走,将这画面描摹下来。   她第一次画画,就是温怀钰教的。   那天被推到泳池里,捞上来之后,温怀钰带着她去换衣服,就是家里没有跟她一样大的小孩,少女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两件自己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僵着声音:“你换上。”   小姑娘怯怯的接了过来,很不好意思:“我穿着我自己的就行了。”   “笨蛋!再不换衣服,你会生病的。”   这个傻子,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她的脸色有多难看啊。   “给我!”   她一把夺过衣服,感觉自己招惹了好大一个麻烦,推她到浴室里面,三下两下将她的湿衣服脱了,命令她:“快点,洗澡。”   小姑娘脸颊红透,眼睫上覆着水珠,不敢看她,大眼睛眨了眨,细声细气的说谢谢。   女孩在小怂包脑袋上点了点,走了出去,摇铃叫来佣人,送一份红糖姜茶,再问问这是谁家的小孩,他家大人怎么到现在都没找来。   佣人很快就送了姜茶上来,也带来消息,说是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小孩,前院里跳舞的人都散了,如果真有哪家小孩丢了,怎么还不来找呢。   少女嘟着脸,很不满:“这是哪家的家长,这么不负责任。”   她在生气,抬头看了眼时间,才发觉小姑娘进去洗澡洗的太久了,她感觉有点不太对,忙过去敲门,敲了半天也没声音,一脚将门踹开了,才发现小丫头泡澡太久,泡的晕了。   她骂了一句,没用的小东西,骂完了还是进去浴室,将人抱了出来。   纪以柔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在温家住了一晚,睡在很大很大的床上,她轻轻一动,旁边就有人按住她,不满的命令:“别乱动!吵到我睡觉了!”   她怔住,眨了眨眼睛,连呼吸都放的轻了些,但那个人还是被吵醒了,揉了揉头发坐了起来,看着这个小姑娘,本来还有起床气,却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颊:“白白软软的,像个小包子一样。”   小姑娘脸红了。   “昨天太晚了。吃早饭,吃完了我们去找你家大人。”   “嗯。谢谢你……”   佣人把早餐端了上来,把鸡蛋和粥都放到了飘窗上,温怀钰爬上去,对她伸手:“来,上来。”   她们盘着腿坐下,一起吃早饭。小姑娘很安静,低下头,咬着一只奶黄包,一口一口。   温怀钰喜欢安静的人,对她好像也多几分耐心,吃完饭自告奋勇要当她师傅,教她画画,很霸道的告诉她:“以后你画画,落款要写个NAN,我是你师傅,你得写我的名字。”   小姑娘不问她为什么,乖乖的写下一个“NAN”。   ……   纪岳先画完画,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小孙女,戴上一副细框眼镜,抱着素描本,在楼梯上坐着,显得专注又可爱的样子,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小家伙。   他一顿,温怀钰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笑着跑过去:“在画什么,给我看看!”   纪以柔有点不好意思的把素描本往身后藏,被她一把夺过来,仔细欣赏:“哦。原来画的是我们啊!”   她低着头,看的仔细,笑意顿了一下:“纪以柔,你什么时候偷偷学的我啊?”   这画的笔触和笔法和她的一模一样,她小时候学素描和水粉都学了几年,当时素描老师请的是一个优雅温和的法国老师,画风很有辨识度,她当时认真学了好久。   “喂!你落款怎么写的也是NAN!”   “没有偷偷学你。”   纪以柔一把将素描本从她手里抢了过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委屈,本来就不是偷偷学的啊,是……是以前她亲自教的啊。   温怀钰发现她有点生气了,心里再好奇,也没问了:“好了好了,别生气。我说着玩的,是我错了,好吧。”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眼睫扑扑闪闪的,似乎有点心事的样子。   纪岳在楼下看着她们,忍不住笑了下:“去休息吧。我们家里是不允许太晚起床的。明天都给我早点起来,跟我去跑步。”   纪以柔很快整理好情绪,拉着温怀钰上楼,到她的房间里:“我的房间。就……小时候住的,后来也没怎么住,现在也是,你会不会觉得太小?”   温怀钰扑到床上,打了个滚,被子很香很软:“不小了。我从小就喜欢小的房间。我喜欢你的床,我去洗澡了!”   她的情绪一直很高,有些亢奋,纪以柔看的出来,她是真的高兴,也喜欢这种氛围,不像平时那么紧绷,笑容也纯粹。   纪以柔站在窗前远眺,手机响了,是温严打来的。   她接了:“爷爷,找南南吗,她在洗澡。”   “不是,爷爷找你。”   “嗯?家里有事吗?”   “家里没事。我有事跟你说。你们好好过年,初二初三有空了,跟南南说一下,你们去祭拜一下她的养父母。”   “以前都没去过吗?”   “没有。最开始是我们不让她去。当时她养母去世,她精神崩溃,从医院里跑出来,出了一场小车祸,我们就不敢让她乱跑。后来是她自己不愿意去。可她心里在想着这件事,我一直都知道。”   “车祸?什么时候?”   “我想想……那是零几年的夏天了。在那前不久,我还给她办了一场很盛大的宴会,她像个骄傲的小公主,是我所有的骄傲。”   纪以柔一怔:“车祸……有让她忘掉什么吗,或者记不清了……?”   “我们猜测是这样,但是她自己不开口说,医生也查不出来句。但是车祸之后她也没再闹过,整个人都像变了一个人,性格低郁,不愿意说话,过了很久……后来她成年了,出国读书,自己看心理医生,回国之后,又像以前那样,能笑能闹了。”   “她都没跟我说过。”   “这个……”   纪以柔怔怔的将电话挂断了,靠在窗前失神,目光也有些失焦。   温怀钰洗完澡,出来叫了她几声,没见她回应,走过去拍了下她肩膀:“怎么了?”   纪以柔嗯了一声,转过身来,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第91章   温怀钰趴在床上, 两只雪白的脚掌上勾着拖鞋, 晃晃悠悠, 她在打电话。   从早上开始, 手机上就一直收到祝福短信的轰炸,大多数都是奉承讨好, 她没搭理,只给邓若回了个电话过去。   “若若, 新年好呀。”   邓若那边有点吵,她说了句稍等,然后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新年好啊。在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一大家子人,外面挺吵的。我哥的两个孩子在闹腾。”   “那还是我这边好。清净,自在。”   “你太太呢?”   “在阳台上浇花呢。昨晚还跟我生了一晚上的气,哭了好久。”   “哭什么?你在外面养小的了?”   “养什么小的!我是这种人吗!她就是……就是问我以前我……自己去看医生那些事情为什么不告诉她。”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不是不告诉她,我不告诉任何人。”   “可她是你太太。你应该告诉她, 这样也会让她觉得,对你而言, 她是个例外。”   温怀钰讪讪笑了一下:“你很懂啊。”   邓若忽然沉默了:“不。我比你更不懂。”   温怀钰瞬间明白她沉默的意思, 顿了一下, 小心的询问:“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   “没有。她家里人一直在找, 也找了我好多次。就是没有。像是……像是狠下心, 再也不见任何人了。”   温怀钰微微蹙眉:“那怎么确定她是安全的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话说到最后, 她的声音里明显出现了哽咽,挂了电话。   温怀钰将手机扔在一旁,发了一会呆, 然后给周然发了一条消息:按照我之前给夏岑的手机,查一查她最后出现的地方。   消息发出去了,可这么做,无疑是海底捞针,她躺在床上发呆,纪以柔从阳台上进来,她又鲤鱼打挺般的活了,一把抱住她:“宝宝,别生气了。我错了。”   纪以柔没推开她,无奈的笑:“我手上都是泥。你放我先去洗手。”   其实纪以柔不是生她的气,只是生自己的气,为什么一直局限在自己暗涩的感情里,却从未发现她出现的变故,她沉默孤苦的青春期,她倔强消瘦的背影。   这份喜欢,怎么配称之以喜欢呢。   她很快从卫生间出来,温怀钰扑上去抱着她,笑容娇俏明媚:“离年夜饭还有好久,我们要不要去做点什么?”   “想出去玩吗?”   “不想。”   “想去帮忙做饭?”   “NO!就在你房间里!”她犹豫了一下,“给我看看你以前的照片吧?”   纪以柔脸颊红了一下:“我小时候很傻的,你别看了。”   你以前都说我是傻子啊。   “不行,我就要看,快点快点。”   “好吧。”   纪以柔拿她没办法,踮起脚,在书架最上方拿下来一本厚厚的相册,将塑封的外皮掀开了,递给她:“你看吧……”   温怀钰高高兴兴的接了过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满足于此刻,总想了解更多,了解她的过去,了解自己缺席未至的时光。   两个人就这么盘腿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相册里有很多照片,最开始都是小婴儿,雪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温怀钰惊呼:“好cute!你现在怎么一点都不可爱啦?”   纪以柔偏过头问她,声音里满是危险的意味:“我不可爱?”   出于在床上的求生欲,温怀钰迅速改口:“……可爱!我老婆宇宙第一可爱!”   小婴儿时期的照片很多,占了整个相册的1/2,纪以柔淡笑着解释,有淡淡的伤感:“都是我爸爸给我拍的,他是个摄影爱好者。”   温怀钰低着头,继续往后翻:“那以后我给你拍。”   小婴儿长大了,到六七岁开始上学了,有时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裙,有时穿着粉白的蓬蓬裙,头发扎的高高的,天鹅颈纤细优美,站在林荫下,笑容恬静。   “虽然没有小时候Cute了,但是还是很好看哎。我想想啊……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跟这种小妹妹一起玩。不过到我家里来的那些女孩都好烦,要是你在就好了。我肯定很喜欢你。”   纪以柔愣了一下,唇角抿出一点笑意:“是吗?”   “是呀,”温怀钰仰起头,笑的眼眸弯起,眼睛亮晶晶的:“你看你的样子,就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奶包,我要是见到你,肯定会一边骂你笨蛋,一边戳你的脸!啊!好遗憾,为什么以前没见到你呢!”   纪以柔摸了摸她脸颊,笑意清浅温柔。   厚厚的相册已经翻了2/3,后面的照片渐渐少了,小学毕业照、中学毕业照、大学毕业照,那个白白软软的小姑娘好像一下子长大了,长成了眼前这个温柔冷清,沉默隐忍的年轻女孩了。   温怀钰有些遗憾,看着她中学毕业照片:“你穿校服好好看。就是照片太少了。你那个时候要是来跟我说喜欢我,说不定我也会答应。”   她因为自己的想象笑成一团,纪以柔只是含笑看着她,目光中是温柔的宠溺。   不必遗憾,你的想法早就已经实现了。早就戳着她的脸颊叫她傻子,她也真的穿着校服裙,放学后偷偷在你的学校和家附近游荡,只是你从没看到而已。   厚厚的相册翻完了,温怀钰趴在她怀里,不愿意起来:“以后我们每年都要拍好多照片,好不好?”   “嗯?”   “我想记住你所有的样子。”   纪以柔轻轻说了句好:“那就从今晚开始好了,等会吃完饭,我们来拍照。”   温怀钰窝在她怀里笑,整个人愉悦极了,直到年夜饭的时间,两个人才下去。   纪岳穿着银白色的马甲,整个人显得绅士而挺拔,长期军旅生活使他的精神气质格外硬朗,说话声音也深厚:“也不知道下来帮帮你妈妈的忙。”   温怀钰笑了一下,偷偷朝纪以柔翘了翘嘴角,悄无声息的小动作。   叶舒华正在贴窗纸,自己剪的红色‘福’字,简单大方,在家里每扇窗户上都贴了一个,很满意的说:“不用帮我了,开饭吧。”   家里实在是没几个人,佣人和厨娘忙完了年夜饭,也回家过年了,于是纪岳叫管家也坐下,一共才五个人,连桌子都没坐满。   这种时候,温怀钰一向最擅长调节气氛,她给所有人夹菜,说着笑话,笑声鲜活灵动,连一向沉默威严的纪岳也被逗的哈哈大笑,屋子里洋溢着新春的欢乐意味。   纪以柔靠近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温怀钰不满的睨她一眼:“你以为我故意装的啊?”   其实真的不是,她在商场,坐在谈判桌前,就是那个镇定从容、冷静理智的温氏继承人,她在温氏老宅,就是那个年纪最小、骄纵跋扈的温大小姐,只有此刻,她就是她,她只是她。   年夜饭很快吃完了,叶舒华接了一个电话,无非还是谈及翻译稿那些事情,于是将自己锁在了书房里。   温怀钰坐在沙发上,给爷爷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端很静谧,老人接了电话,笑声温厚:“南南,在做什么?爷爷在天台上看远处的烟花呢。”   温怀钰听见他声音,眼角一酸,愧疚死了:“爷爷,对不起,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不用道歉。我很好。而且,谁也不能一直陪在谁身体。你以前那么多难过的时候,都只是默默消化着,爷爷一点也没办法。现在好了。你有你的妻子,你的爱人,小纪是个很好的孩子,你们要一起好好的。”   “嗯。她很好,很好。”   “我跟小纪说了,你们初二回去,祭拜一下你的养父母。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要勇敢一点了,南南。”   温怀钰一怔,低低的说了一句好。   跟爷爷说完一通电话,温怀钰轻轻舒了一口气。   纪以柔刚去书房里,给母亲送驱寒的姜茶,不在房间里,温怀钰坐在飘窗上出神,回想着那未完的对话。   手机在这时响起。   一个陌生电话的来电。   温怀钰下意识的就想挂了,手指都已经碰到了屏幕,却顿住了,最后点了接听:“你好?”   对方没说话,先笑了一会:“你现在说话很客气,看不出来啊,温大小姐。”   “夏岑?!”温怀钰瞬间回神,“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你家人,还有邓若,他们都找你找疯了!”   夏岑淡淡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温怀钰一顿,轻轻舒了口气:“大家都很担心你。这几个月来,你音讯全无,我们都担心,你是不是出了意外……”   “谢谢你。我很好,我每天都很开心。”   “所以,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   “抱歉。不能。等我一个人待的够久了,等我把很多问题都想通了,等我遗忘了……也不喜欢了,我就会回来。请你转答我的家人,告诉他们不必担心,但我即使再回去了,也不会跟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   温怀钰顿了一下,缓缓笑了,第一次由衷的称赞她:“以前觉得你是个笨蛋。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啊。你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谢谢你的称赞。”   电话那端忽然传来一阵混杂的笑声,夏岑轻声说:“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因为我知道自己要怎么度过这一生。祝你新年快乐,谢谢你。我的朋友在叫我了,再见。”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温怀钰曾经设想过很多种情形,譬如夏岑走错路,在山里迷了几个月的路,又或者是,她的钱包被人偷了,只能打工抵债,叫喊着叫家里送钱过来。   然而都不是的。   她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新的环境,拥有了新的朋友,以前那么呆傻的夏小龙,现在说她只是知道自己该如何度过这一生。   纪岳原本计划着一家人拍全家福,等的久了,有些不满,催她上楼去看。   温怀钰进了房间,纪以柔低着头,很专注的看电脑:“陆老师给我发了一个邮件。这个剧本我很喜欢。我先看一会,抱歉,马上就下来陪你。”   她有些无奈的下楼,跟纪岳把原话说了,老人笑骂了一句:“真是一个比一个的痴。”   温怀钰不同意:“没有。我太太很好。”   纪岳嗤笑一声:“我孙女!什么你太太!”   “本来就是我太太,”温怀钰也哼了一声,“你改变不了的事实。”   纪岳脾气上来了,非要跟她争个长短:“那你们没结婚之前,二十多年,她都是我孙女!”   “那我也不管。有一句话说,你以后会成为怎么样的人,这是从一出生就决定的。所以她还是我太太。”   “你!”   “我怎么了?您恼羞成怒了?”   纪岳被她气笑了,他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跟一个小孩这么斗嘴,说出去简直丢脸。   温怀钰也是难得畅快,来纪家之后,这位小气的爷爷可是一直不太待见他,那今天就非要小小的气他一下。   纪岳刚想在说什么,管家进来了,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林上……林先生来看您了。”   他刻意的避开了军衔,温怀钰耳尖的很,听得很清楚,站了起来:“爷爷,我上楼了。”   她踢踢踏踏的上楼,识趣的避开了不该听的对话,等她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一阵极为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来人声音低醇洪亮,刻意压低了一些,温怀钰有些恍惚,不由的多站了几秒。   她的恍惚并非全无理由。这位军衔不低的军官,恭恭敬敬的叫纪岳老师,随后大概提到了很多事情,似乎说到了立场作风问题,说到了匿名信,她很清楚的听见了两个字——温家。   恍惚只在一瞬,回过神来,哪怕她本能的想再听几句,理智也告诉她,偷听是个不道德的行为……   她心思难安,挪不动步子,楼下的军官却好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话声停顿。   一阵无声的寂静蔓延开来。 第92章   长久的寂静之后, 纪岳开口:“下来吧。”   温怀钰没犹豫,往下踩了数级楼梯。   年轻的将军朝她微微颔首,身姿笔挺,目光中却藏着淡淡的忧虑, 朝着纪岳敬了个礼, 脚步铿锵的离开了。   “坐。”   纪岳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听都听了,这个时候开始紧张了?”   温怀钰低了下头:“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是因为谈到温家了吧?”   “是的。听到了, 就不想走。您能告诉我,和刚才这位先生的谈话内容吗?”   纪岳长舒了一口气, 闭上了眼, 轻轻的揉着眉心,对管家挥了挥手:“长话短说。”   管家以前是他的副官,站的笔直, 态度认真如汇报工作:“温小姐,不同于别人, 司……先生的身份本就敏感一些, 所以在某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 态度向来是极其严谨的, 也从来不和他人有牵扯。但是现在……这一两年温氏先后出了几场事故, 虽说都不是很大的问题, 也已经问责了相关负责人, 但总归……总归对声誉有影响的。”   “说的详细点。不用保留。”   “详细一点……那就是最近似乎有传言说,温氏拿下前一个巨额招标项目,就是先生在上面打了招呼。”   “无中生有!”   “是的。但是, 温小姐,但是也有一个成语,叫做人言可畏。”   “……你继续。”   “好的。谢谢您保持了理智。你可能觉得这个是无中生有,但是在这种作风问题上,别人的态度一向是非常明显的。往年,我几乎整夜不睡,就站在外面接待来客。今年……就只有林上将来拜访先生。”   纪岳睁开眼睛,微微皱眉:“好了。”   管家已经将话说完,后退一步,站的笔挺。   温怀钰一怔:“对不起。我都不知道。”   纪岳的语气罕见的温和:“不用自责。这不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爷爷也知道,我前几天跟跟他通过电话的。你也不用担心。”   “爷爷知道……但是他没告诉我。”   “好了。不要紧张。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不是你能处理的事情。相信我们这些老家伙好了,我们会去解决的。”   温怀钰无法不紧张,也没办法不想这件事情,回到房间,在床上坐着发呆,给爷爷打了电话,果然得到了相同的回复。   他们对于时局的风向有着敏锐的把握度,多年经营的关系网络早就在第一时间内传达了信号,奈何此时什么都不能做,能做的就是等。所以他们不愿意说,不愿意让她提前背负压力。   温怀钰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爷爷,你不想我在家里过年,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不是,南南,爷爷让你出去,只是因为知道你不喜欢待在家里。”   “我……”   “真的不用想那么多,就算你要想,也要等春节假期结束,公司员工都回去上班了之后再想,对吧?”   “我知道的。我就是……就是很担心。温氏是我的责任,我要对所有的事情,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要负责。”   温严笑了:“小白眼狼,现在董事长还是我呢,你就想越过爷爷去了啊?好了,天塌下来还有人顶着,你休息吧。记得跟小纪一起,去祭拜你的养父母。”   温怀钰嗯了一声,答应了,可心里却始终放不下,纪以柔回到房间时,正好听见她在轻轻叹气。   “怎么了?太久没陪你,生气了?”   “不是。是家里的一些事情。”   “什么事?”   温怀钰简单的将事情说了:“以后……我要是成为你的负担……”   她讨厌成为别人的负担和拖累。她从一生下来就是母亲的负累,后来周琳在台风天将她交给朋友看顾;后来养父母尽心尽力对她好,她那时还小,却也知道养父长期生病,买不起药,可她从来没有哪顿是饿着过的。后来养父去世的那么早,这大概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纪以柔打断了:“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话。”   温怀钰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将所有的话都压了下去:“对不起。不该影响你的心情。”   纪以柔走过去,指尖按住她唇瓣:“不要跟我说对不起,真的不要说。如果你对家里的事情不放心,我们明天就回去。”   “爷爷说不要我们回去。明天才初一,回去了公司也没人上班。温太太,虽然你对我很重要,但是你一个人,抵不了一支军队哦。”   她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因为情绪已经渐渐缓和下来。爷爷很小的时候就教会她这一点,教会她,如何喜怒不形于色,教会她,哪怕石破天惊,也要心有所定。   纪以柔也察觉到她的放空,在她身边坐下来,揽着她:“那我们还去看你的养父母吗?”   “去吧。十几年了,我都没去过。现在担心的事情停滞不前,且丝毫不在掌控之中,现在想太多毫无用处,也是浪费多余的时间和精力。”   理智让她说出这样一段话,但终究,此夜难眠。   她睡不着觉,也不想吵到纪以柔,克制着自己不要翻身,也不要有任何动静,等到天边浮现一点淡淡的蟹壳青,她待不住了,悄悄的掀开被子一角,下了床。   楼下,管家正拿着鱼篓匆匆穿过院子,被温怀钰叫住,冬日凌晨的冷冽空气让她不由的打了个哆嗦:“爷爷这么早就去钓鱼了啊?”   管家礼貌的微笑,话语中有淡淡的骄傲:“是的。是先生雷打不动的习惯。军人在军旅生活中磨砺出来的性子,一辈子都不会改。”   温怀钰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抱着胳膊,跟着他一起往后院走:“那你也认识我爷爷吗?”   管家微抬起头,鬓边早就覆了斑驳白意:“温先生已经是我们整个营里最骁勇的战士。只是他意不在此,离开的时候不少兄弟都哭着去送他,我当然记得。”   温怀钰莞尔:“谢谢你。我很骄傲。”   管家回之一笑,不再说话,走在前面,为她挡住旁逸斜出的枝干,一直到纪岳钓鱼的地方,才弯腰将鱼篓放下:“先生,温小姐来了。”   “嗯。你先去忙吧。”   温怀钰轻轻舒了口气:“爷爷,昨晚的事情,谢谢您。”   纪岳淡淡嗯了一声,却不准备继续这场对话:“过来,跟我一起钓鱼吧。”   “……好。”   温怀钰在他身边坐下,接过鱼竿,注视着雾气迷蒙的水面,时间长了就恍惚,直到鱼儿咬钩,鱼竿重重的一颤,她才回过神来,赶紧收线,但是已经晚了,鱼饵已经被咬的干干净净了。   纪岳在一旁淡笑:“心不静,走吧,别打扰我钓鱼。”   温怀钰被他嫌弃了一场,难得没生气,将鱼竿还给他:“我就在这里看着,我不走。”   一老一少两个人就这么在后院池塘边坐定了,像赌气一样,直到纪以柔来找他们,温怀钰才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我还是不放心。我们吃了饭,回去祭拜一下。明早就回家去,好不好?”   纪以柔勾了勾她手指:“好,爷爷……”   纪岳在一旁挥了挥手:“都走都走,别扰了我的清净。”   温怀钰忍不住挑了挑眉,拉着纪以柔往前走,拖长了声音:“那您一个人慢慢清净哦,我媳妇,跟我走了。”   纪岳淡淡的哼了一声,笑骂着说:“没良心的小东西!”   温怀钰拉着纪以柔回到房间,才发现行李早就已经收好了,她一怔:“你什么时候收拾的?”   “刚刚。”   她实在是了解她的性格,看似云淡风轻,其实骨子里是个责任心和道德感很强的人,昨晚温怀钰一夜未眠,她也几乎没怎么睡着。   温怀钰用力拥抱了她一下:“谢谢……”   “不用跟我说谢谢。”   她们乘坐下午的飞机,再次到这座南方小城,温度还在零度以上,海风咸咸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味,混杂着鞭炮燃过后的□□味,i偶尔能遇上一大家人出来散步,安稳静好。   这是温怀钰第二次来这座墓地,一走进来,她的心情就难免变的低郁,不过比起上一次,显得平静多了。   她站在墓碑前,注视着那两张太久不见,甚至显得有些陌生的亲近面孔,唇角慢慢抿出一点笑来:“对不起。”   “我好久没有来看你们。”   “我不敢。”   “可我该知道的。你们早就不生我的气了。我只是……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你们以前总是说,想等我长大,看我带着喜欢的人回家……”   她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   那些曾经的错落和遗憾,静静流淌,再难弥补,可有一天,会渐渐淡忘的吧。   纪以柔在一旁等着她,神色沉静,目光温柔,直到包里手机开始震动,她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拿出手机,发现是周琳打来的,她犹豫了一下:“你妈妈的电话。”   温怀钰一怔,反手将脸上的泪光擦干了,接过电话,声音沙哑而冷淡:“什么事?”   周琳的声音慌乱的不成样子:“家里、家里来了好多人!要把你爷爷带走,天杀的你爸和你二哥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去了!怀、怀钰,我我我该怎么办!”   温怀钰深吸一口气,握着手机的手指过分用力,指节都有些泛白,可她语气放的很柔和:“妈,你听我的,不要害怕。告诉他们,爷爷有心脏病,不能跟他们走。你要哭,知道怎么利用男人的同情心吗?”   “我……我试试。”   “很好。你记住一点,有事等我回来,不要慌张,我很快就回来了。等我。”   周琳似乎已经哭出来:“怀钰,女儿,我、我好怕啊。”   “不许哭!”温怀钰声音冷下来,“记得我教你的。我不管你是拿刀子还是威胁要跳楼,谁都不许带走任何人!” 第93章   电话挂断了, 周琳握着手机,整个人忍不住轻轻发抖,过了一瞬,才轻声自言自语:“不要怕, 不要怕, 怀钰会回来的。”   她用力咬了下嘴唇,再次给温平和温铭打电话, 还是无人接听的忙音,她终于心灰意冷。   她的丈夫和平日里最倚重的小儿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在这种关键时刻杳无踪影。大儿子晚上和小姑一起出去散步了, 她决定不告诉他,他身体不好,受不了一点刺激, 她甚至不敢跟他说。   于是她打电话给温怀钰,这个和她丝毫不亲近的女儿, 平日里一身反骨, 可这种时候, 原来自己还是下意识的选择相信她。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 管家脸上挂着忧虑的神色。   这种时候, 周琳忽然意识到自己该拿出女主人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不用紧张。你上楼去,把前不久老爷子生病时的病危通知书拿下来。还有他早年从军时得过的军功勋章、这几年给灾区捐款的证书……那些有的没的,你全都拿下来。”   管家愣了一下, 很快反应过来,匆匆忙忙的往楼上跑。   周琳往客厅里走,步履从容,她看着那一群坐在沙发上,穿着正装的陌生人,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意,叫吴妈上了壶茶。   温严有些新奇的,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大概是第一次,向她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当这些人上门时,他比她冷静的多。   前半生铁血戎马,而后弃武从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站在自己领域的光辉巅峰和顶点。可他到底也有失败的时候,他在儿子的成长和教养中是缺席的,孩子没有成才也就算了,偏偏连做人也有问题,这到底是他的失职。   他不用想,都知道今日有这祸端,源自何人。   他心里清楚,可周琳什么也不知道,吓得脸色苍白,偷偷去打电话,大概是打给南南了吧,只有那个孩子,在这种时刻,一定会在的。   吴妈很快端了茶上来,来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虽然说今天来是执行公务的,本应该公事公办,可法理之外尚有人情,眼前这位老人对在场不少人都有过恩惠,太过强硬了并不合适,更何况,现在仅仅是调查阶段,万一人家没有责任,那以后可是彻底将人给得罪了。   周琳低低的笑了一下:“请大家喝杯茶而已。”   她刚刚哭过,眼角泛红,此时一笑,莫名多了一些柔怨和哀婉,让人一时间不好意思再拒绝了。   一杯茶喝完,客厅里安安静静的,管家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怀里抱着很大一个盒子,周琳示意他放到茶几上。   她亲手揭开,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病危通知书和诊疗记录,她柔柔的一笑:“前不久我们家老爷子生了场大病,他心脏不好,受不了惊吓和变故,各位看看?”   众人的脸色一变,最后领头的吴副队开口了:“这是个人隐私,我们就不看了。”   周琳笑了一下,也没再坚持,继续将盒子里一对红色的证书拿了出来:“这个,一等军功,我公公在战场上一个人杀敌七十个,守住了营地,支援部队找到他的时候,他全身受伤,胸口上插着两把刀……”   吴副队想打断她:“周……周女士……”   周琳不为所动,低泣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这些,都是他老人家这些年来做过的事情。你们可能不信,但我信,我公公绝对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是,我们也希望这样。”   “我知道,你们给公家办事,都是身不由己。可是能不能恳求你们,就多等一会儿……我不敢让我们家老爷子深更半夜跟你们走,如果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不敢想。就让他休息一会,可以吗?”   领头的副队神色变了几变,可这家里确实就只有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和一个低低哭泣的女人,他偏过头,很无奈的答应了:“最迟到天亮,天亮必须跟我们走。”   周琳心里一喜,离天亮还有7个小时,够了,够了。   她扶着温严回到房间,门一关,温严就皱着眉问:“你给南南打电话了?”   “嗯。她说她很快回来,等她。”   温严很无奈的摇了摇头:“等她回来做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是温氏集团的董事长,我是首要责任人。”   周琳擦着眼泪,不应他的话,只是看着窗外,双手拧在一起:“她一定会回来的。”   房间里陷入一阵沉默,周琳咬了咬嘴唇:“您身体不好,休息一会。我下去了。”   温严嗯了一声,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周琳披着一块素色的披肩,款步走下去,她是典型的江南美人的长相,只是平日里性情尖刻要强了些,现在因着几分难掩的怅惘愁思,显得格外柔婉哀愁,似乎格外能激起人的同情心。   那些人在客厅里等待,多多少少有些失去耐心,没想到这贵妇人也坐在沙发上,跟他们一起等,坐姿优雅端正,双手放在膝上,纤细的脖颈低垂着,透着一握就断般的脆弱。   那些不耐又被按压下去,只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到底是难掩焦灼,就连周琳,此刻都开始不确定了,真的能等到她回来吗。   时钟滴滴答答,一分一秒慢慢流逝,夜渐渐深了,周琳请管家拿来了羊绒毛毯,屋里暖气也开的很足,熏的人昏昏欲睡,直到一阵车轮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大门缓缓拉开,汽车的两束大灯刺破了黑暗,昭示着,有人回来了。   周琳紧张的站起来,双腿发麻,险些摔倒,幸好管家扶住了她。   很快,一阵从容不迫的脚步声响起,来人肩头上覆着白霜,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款大衣,五官明丽,高挑温隽,逆着灯光走来,神色镇定,下颌绷紧,声音不急不缓:“各位,抱歉,久等了。”   吴副队站了起来:“这位是?”   温怀钰上前跟他握手:“温怀钰。”   男人一怔:“原来是温总。贵公司的事情,我们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是。我知道。我们一定配合调查,我有事在外,刚刚赶回,实在抱歉。”   “嗯?温总,我们今天来这里,是要对温董事长……”   温怀钰声音淡淡的打断他:“我爷爷已经半年没去公司。您尽管调查取证,他已经将温氏集团的事情全交给了我,只挂着一个董事长的名头而已。您也知道的,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不可能有精力去管理这么大一个集团了,他早已不过问任何行政事务,你们也问不出多少有效的信息。”   “那温总的意思是?”   “所以,你们对我爷爷进行调查是没有意义的,不用带他走。”   “那么,温总,你刚才说的一定配合调查,现在,谁还能配合我们的调查?”   温怀钰忍不住笑了一下:“当然是我。”   “可是,温老先生才是……”   “南南!”老人震怒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温严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楼,正扶着扶手,缓慢的往下走。   温怀钰冲他笑了一下,目光里都是安抚的意味:“我爷爷早就对外宣布,我是公司的继承人。他这半年已经将所有的职务都卸去,再没有出现在公司里。所有的事务都由我过问,签的也是我温怀钰的名字,就连公司法人,也早就变成了我。”   吴副队轻轻点了点头:“好。温总这么说了,当然可以。基本情况是这样的,从昨天开始暴雪,你们公司的建筑工地上发生一场特大事故,造成多人死伤。春节是最重要的传统节日,这件事造成了很大的恶劣影响,现在领导很重视这个问题;此外,有人举报,前几次工地上发生了几起小型事故,主要责任人虽已被问责,但给受害者家属的赔偿一直拖欠,迟迟未至,已经有家属联合起来反映情况。”   温怀钰忍不住蹙眉,轻声说:“知道了。”   穿着制服的男人神色冷肃:“那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好。”   大厅里忽然陷入一阵寂静,温严站在楼梯上愣住,周琳也震惊的看着她,不过温怀钰没看向她们,她只看向纪以柔。   歉疚,也不安。   但她别无选择。   纪以柔也凝视着她,眼眸沉沉,目光幽幽,瞳孔似是不受控制的缩动一下,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敛了声,克制而隐忍。   她们彼此凝视着,都不说话,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头顶白炽灯光亮如白昼,窗外,天空不知何时在飘雪,长夜将近,万籁俱寂的时刻,似乎安静的只能听见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温怀钰先收回了目光,看了看窗外的落雪,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好,我现在就跟你们走。”   她在这片寂静中走过,经过纪以柔身边时,脚步微顿,她抿了下嘴唇,声音很轻很轻的说:“对不起。” 第94章   雪落无声, 天光微亮。   片刻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闹剧,如今曲终人散,窗外,天空上有烟花腾空, 炸开, 仍旧是那个喜乐融融的新年。   周琳咬着嘴唇,脸颊苍白, 扶了温严下来:“爸,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严脸色很不好看:“之后再说。小纪, 打电话, 把公司的人都叫过来……算了,我过去。管家!叫司机!”   周琳啊了一声:“可是您的身体……您不能……”   纪以柔似乎终于从那种怔愣的状态中回转过来了,她抬起头, 眼眸沉沉,缓缓开口:“您休息。我过去。”   她的声音里透着微微的哑, 似是有些疲倦的, 声调却是笃定而容不得人拒绝的, 像是覆着一层淡淡的霜, 冷淡又疏远的。   温严自然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好, 侧过身, 找了个借口让周琳上去拿药, 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担心之外,是不是在生气?”   纪以柔淡淡笑了一下:“我好像没有资格生气。”   她有她的家人,她有她的责任、骄傲与梦想, 与人无关而已。   她也从不例外。   温严轻轻拍了下她肩头:“想叫你别怪她……可是这样好像又太自私。孩子……你……”   纪以柔笑意稍淡了一些:“您不用担心。我知道我该做什么。天亮了,我走了。”   她还是那副清醒克制的样子,所有情绪曾经短暂的浮上水面,此刻全都沉没下去,她还是那么的温柔笃定,总叫人放心。   可温严并不放心。   他看着纪以柔离去的背影,眉心间慢慢拧成一个川字。   周琳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匆匆忙忙跑下楼,手上拿着一条围巾:“走啦?看这孩子穿的这么少,外面又这么冷。”   温严不为所动,只是站在原地,周琳拿着药走到他面前,看他神色不太好的样子,一慌:“您哪里不舒服了?”   老人挥了挥手:“没有不舒服。就是……担心两个孩子。”   “两个?”   自家孙女,他实在太了解,有道德心,责任感,善良,也勤勉上进,可就是性子过于要强,有事一定会担着,这样说好一些是责任心强,可是往坏了说,她这样是很伤人心的,尤其是亲近的人。   就像上次,这孩子受了伤,在医院住了数日,伤势平稳了才跟家里说,虽说不让家人担心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他知道的时候,多伤心啊……南南这丫头到七岁才回家,几乎是养在他膝下的,可是这孩子谁都不信,也不敢交付自己的真心。   他尚且觉得伤心,更不要说小纪那孩子了。他是旁观者,看得再清楚不过了,小纪那孩子天性冷清,只是因为过于喜欢,才始终温柔隐忍,可人的心……终究是软的,是会疼的啊。   ……   纪以柔在车上,给周然打电话:“周然,你在哪里?”   周然在轻轻喘着气,好像刚刚奔波过的样子:“夫、夫人,我在公司,我刚刚到,公司大门外有人在堵,拉了条幅,还有扔臭鸡蛋的,现在很混乱,我好不容易才进来。”   “我很快就到了,你安排一下。”   “……您最好不要过来,我不能让您……”   纪以柔的声音往下沉了沉,多了几分命令的意味:“我让你安排。”   “……好的。”   司机将车停在了街口,纪以柔开了车门,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天色早已大亮,路边商店大门紧闭着,连一贯明亮的橱窗也是黯淡的,像她多年来的喜欢。   她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了下去,提着包匆匆走过去,到了温氏集团的大门前,确实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横幅上写着‘无良奸商’、‘还我家人性命’、‘温氏必倒’,如此等等。   她隔着玻璃门,看到周然的面孔,站在人群后,对他挥了挥手,很快,有几名保安穿过人群,将她带了进去。   片刻后。   办公室。   秘书小方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把棉柔巾递给纪以柔:“夫、夫人,您先擦一擦。”   周然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捂住了脸,极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虽然说刚刚很短的时间内将夫人给带了进来,也有保安挡着,可是她还是被人推了几把,高跟鞋也一度被踩掉,白皙清丽的脸颊上,有一道细长的血痕,从眉梢到唇角,看起来实在是叫人愤恨,这么好看的一张脸,那些人怎么敢下手!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生怕她忽然爆发情绪,又暗自担心着,这要是温总知道了,肯定要骂死他,说不定要炒了他。   纪以柔淡淡开口:“我没事。不用紧张,也不必自责。”   她的神色平静到有些冷淡,抬起手,素白的手腕折出好看的弧度,慢慢的擦拭着脸颊上那一道伤口,语气很疏冷:“周然,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周然不由的打了个激灵,好像是被她疏冷淡漠的语气吓到了:“夫人,是这样的。我们工地上春节是停工放假的,但是有人不回家,像不少单身汉,或者是想早日挣够钱回去娶妻生子的,就在工地的帐篷里将就着应付几天,等过几天也就开工了。可有的工地上,就是有人偷偷摸摸的在干活,想多挣点钱。前几天暴雪,您也是知道的,雪天本来就有风险……最开始是一个工人操作机器不当,撞到了墙上,后来不少人去救他,反而被倒下来的钢材砸中了……”   “这是全部经过?”   “不是。这只是我目前能得到的信息。才十来个小时,我也刚从老家飞回来。我仔细想了一下,肯定是有人在其中推波助澜。而且实在是过于恶毒,选的是春节这种对所有国人来说都极为重要的日子,所以问题严重化了,也敏感化了。”   纪以柔嗯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去工地上看看?”   “下午。上午我们要开董事会,讨论一下对策。现在董事们都在路上了。”   “董事会会做出什么决定?”   “不知道。对温总来说确实……情况不太好,但是董事长手中握着绝大多数股份,更是创始人,是有着绝对的话语权的。但是您知道的,这也只是一时,如果情况越来越差,恐怕……”   纪以柔朝他伸手:“把所有的资料给我看一看,你先出去。”   她的声音淡淡的,神色也平静,没来由的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感觉,周然将资料给了她,而后推开门出去。   纪以柔接过文件,低着头,认真的看了半个小时,情况大体与周然介绍的相同,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好定性,说是天灾,也可以说人祸,说意外,也完全可以说是蓄意为之。   她轻轻揉了揉眉心,连夜奔波,彻夜未眠,她忍不住微微阖上了眼睛,空气中浮动着一点淡淡的花香味,很熟悉的,那个人的味道。   她能想象出温怀钰在这里工作时的样子,这个人长得好看,手指也好看,低下头,认真写字的样子更好看,有时候她来找她,看她在工作的时候等在一边,从来不觉得厌烦,反而看的很入神,近乎欣赏。   是习惯了吧。   习惯了这么偷偷的看着她,哪怕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心思飘忽一圈,最终散去。   这屋子里终究是冷的,只有她一个人的气息,只有她一个人的心跳。   她无法参与董事会,温严也到了,她坐在温怀钰的办公室等着,一遍又一遍的开始看工地事故的视频,不放过每个细节。   就这么前前后后看了四五遍,看了五六次,看的她眼角发涩,几乎流下眼泪,也没看出来什么问题。一切就像是一场再完美不过的意外,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如果真的要说原因,就只能说是这场暴雪、这个喝了酒却执意操作机器的工人、以及这件事发生在这么敏感的时间点。   她眉头锁着,有人敲门进来,她抬起头,一怔:“小姑姑。”   温言深冲她点了点头,款步走过去,看她神色不太好的样子,关切的说:“你看起来很累,休息一会吧。”   纪以柔摇摇头,说不用:“我不想睡。”   温言深轻轻舒了一口气,秀致的眉微微蹙起:“昨晚我跟治臻出去散步,后来他有些不太舒服,我送他去了医院,没想到昨晚家里会发生这件事。怀钰她……”   纪以柔唇角抿了一下:“在接受调查。”   温言深轻轻抚上她的肩:“我听大嫂说,你们也是连夜赶回来的?”   “嗯。”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她是……临时决定的?”   纪以柔唇角弯了一下:“我不知道。”   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她可能并不想告诉自己,就这样而已。   温言深看出她情绪不对,按住她肩头:“你先不要胡思乱想。”   纪以柔淡淡笑:“我没有胡思乱想。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不够喜欢,所以过于在意。”   她的声音终于不再那么平静,有些不自然的站了起来,说要先出去。   温言深因为她的话愣住,摇了摇头。   哪里是不够喜欢,分明是,过于喜欢。 第95章   温怀钰坐在桌前,神色从容, 挺拔端正, 眼眸里却缠着红血丝, 偶尔透露出一点疲倦。   她被带走, 配合调查, 暂时失去了人身自由,但在彻底定性之前, 还是允许别人来探望的。于是她点了周然进来。   周然忙了几天没睡, 脸颊深陷, 胡子拉碴:“温总, 我们昨天已经去事故现场调查了, 工人们都说,是张思全喝了几瓶白酒,醉了,非要爬上机器,操控设备, 口中还嚷嚷着说要挣钱回去娶媳妇, 后来他的工友都去拉他下来, 没想到钢材砸下来, 出现了严重的死伤……这些人的叙述和监控视频是一致的。”   温怀钰静静听了,没问别的, 只反问:“你们?”   周然低下头:“董事长没去。邓经理和你姑姑,温副总去了。”   温怀钰淡淡嗯了一声:“慢慢调查。不用着急。说说公司内部的情况吧。”   周然继续往下说:“昨天上午开的董事会,当时董事长也出席了, 毕竟是他一手创立起来的公司,他有很大的话语权,看得出来,有的董事蠢蠢欲动,但是毕竟碍着他老人家的面子,没说话。”   “公司股票,跌了吗?”   “目前来看还好。有小幅度的下跌,现在还没有出现很大的波动。”   “赔偿问题呢?你让谁跟进了?”   “这次是邓经理在跟进负责了,您放心。”   “之前的呢?不是有死伤者家属说,一直没有收到赔偿金?”   “这个问题我们会处理的。您放心。赔偿金不是大问题,问题是……”   温怀钰眉心微蹙,指尖在桌面上轻叩了叩:“是什么?”   周然长长叹了一口气:“是合同问题。温总,您知道的,我们跟不少公司有着商务合同。但是现在……公共部门已经限制了我们的生产经营活动,不过这属于不可抗力问题,虽然可能会遇到一点小麻烦,但是如果严格按照合同,请律师辩护,应该是可以完全避免损失的。”   “那对方公司会受到很大影响。在法律意义上没有问题,但在商业诚信上面,问题很大。”   她眼皮平撩了一下,声音淡淡的,表明了她的态度。   周然皱眉:“您说的我都明白……可是这些合同的违约款,如果按照我们违约来处理,赔给对方的违约金实在是太高了,这会严重影响公司的资金运转。”   “爷爷怎么说?”   “董事长说了,现在一切问题都由您决定。”   温怀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赔款。是我们未能履行合约,按照我们失约来赔偿。我们出了问题,就自己兜底,没有把责任推给别人的道理。”   周然摇摇头,舒了一口气。其实在提及这个问题之前,他就知道温怀钰会有怎样的反应吧。   在金钱和良心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他并不意外,甚至从包里拿出文件:“您要看一下这些合同吗?看看里面的巨额违约金,会不会让温氏破产?”   温怀钰气笑了:“周然,你现在心越来越坏了啊?”   周然也苦笑着摇摇头:“温总,我可不是故意的,您想想,我好不容易才混到现在的位子呢,破产了我就自动下岗,干脆去餐厅洗盘子好了。”   温怀钰挥了挥手:“别拿文件了。就这么一会的时间,我跟你交代三件事情。”   周然拿文件的手顿了:“您说。”   “第一,调查事故原因、赔偿问题、合同违约问题,按照我跟你说的处理,且注意一下公司的股票。邓若,我姑姑,都听你调度。”   “第二,不要让爷爷来看我。他年纪大了,心脏不好。知道吗?”   “知道的。董事长也清楚您的意思,今天也没有跟来。第三呢?”   温怀钰声音顿了一下:“第三……她呢……她怎么样?”   那时候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完全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镇定,做出决定也是全凭本能,根本没有时间深思熟虑,甚至什么都来不及说。   她记得,纪以柔看向她时的眼神,藏着很深的情绪,似乎是她看不透的。   她想问周然,为什么纪以柔没有来,可是又问不出口,最后只问出这么一句,她怎么样。   周然的神色有一些微微的闪烁,他低下头,不曾直视她:“您要见她吗?”   “我……”温怀钰顿了一下,“她来了吗?”   想见她,很想,很想。   “没有来……”   周然越说越心虚,他忽然想起,在他推门进来之前,纪小姐跟他说话时的样子——她脸上那道细长的血痕刚刚结了薄痂,比消毒时看起来还要触目惊心。   她眼眸淡淡的,告诉他:“我就不进去了。”   周然不解:“啊?都到这里了,真的不进去吗?”   纪以柔低低嗯了一声:“不了。”   她没说为什么,周然却忽然懂了,大概是不想温总看到她脸上的伤吧,还有她受伤肿胀的脚踝……昨天下午在工地调查的时候,纪小姐的鞋跟忽然卡到了缝隙里,脚踝重重的崴了一下,行动很不方便。   周然有些出神,就听见温怀钰淡淡重复了一句:“……没有来。”   她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碰到手心,又瞬间松开:“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周然的心也紧绷起来,他想起纪以柔受伤的样子,她拿酒精棉给伤口消毒时平淡的样子,她就站在门外,说我不进去了的样子,总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   可答应了的事情,总不能再改变,他忍了又忍,没说什么,往外走。   “周然,”温怀钰忽然叫住他,“让纪家少参与……不,最好不要让纪老爷子掺和进来。现在情况不明,一切慎重。”   周然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开门出去。   门外。   冬日的阳光从窗户外泄落,澄澈温暖,雪后的天空像水洗过的瓷瓶,极为透亮的蓝。   女孩子靠在窗边,她穿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衣,清瘦干净,大衣搭在臂弯里,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神色淡淡的,长而浓密的眼睫低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听见周然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回去了?”   周然点点头,关切的劝她将衣服穿上:“您穿太少了,可别着凉了。”   纪以柔温和的一笑,将衣服穿上了,两人并肩往外走,她轻声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周然条理清晰的将刚才的对话内容又说了一遍,尤其是合同违约赔偿的问题,他解释了几句,纪以柔也无多少情绪波动,只点了点头:“是她的处事习惯。”   周然:“……看来叫您劝劝,也不现实了。那我还是早点找个下家跳槽吧。”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极浅,一瞬即逝的:“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我要回去开会了,执行温总的安排。”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周然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您……您有没有认识的朋友,能打听一点风声呢?”   纪以柔一怔:“没有这样的朋友。我给家里……”   周然哎了一声,打断她:“不不不!”   “怎么了?”   周然想说这是温总叮嘱的,可又觉得不适合说,半天才憋了一个理由:“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个朋友可以帮忙的!您放心,我先走了!”   他真是不擅长撒谎,因为心虚,匆匆忙忙钻到车里,冲她挥了挥手:“纪小姐,请您等我消息,不用担心。林灵,记得送纪小姐回去!”   纪以柔淡淡点了点头,神色清隽,目光温和,侧脸在天光里显得格外干净秀致,她轻声说,知道了。   周然放心了,催促司机开车去公司,黑色轿车发动,迅速离开。   林灵昨晚被紧急召唤回来,在家里烫头发烫到一半,匆匆忙忙出来,也没有怨言,伸手拦了辆车:“纪小姐,我送您回去。”   纪以柔摇摇头:“我想走走。”   “可是……可是你的腿……受伤了啊。”林灵在后面小声的提醒,却又不敢拦着她。   纪以柔没听到她说话,边走边打电话,等了片刻,接通后,她很直接的发问:“爷爷,温家出了一点事情,您也知道了吧。能不能请您帮忙,帮我暂查一下?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   林小助理一怔,她不是刚刚对周然说了知道了吗——原来知道了就只是知道了,她不相信。   也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纪以柔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只是淡淡的嗯一声,几分钟后,电话挂断了,她说了一句,知道了。   林灵看着她,有点担心,忍不住问:“是有什么情况吗?”   纪以柔轻轻舒了一口气:“没事。”   可是爷爷告诉她,他从年前就被人举报,各种理由都有,行贿受贿、权钱勾结、裙带关系……等等,甚至说到上次温氏拿下的大项目,都是因为他曾暗中对高层施压。这些事情虽然不是真的,目前也被压了下来,可他现在确实不能再卷入这件事情。   纪以柔没再强求,她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也难怪,想想过年的时候,家里几乎无人来访,其实好像就已经在昭示着什么。她原先知道的情况,现在看起来只是冰山一角,问题恐怕比爷爷说的更严重一些。   那自己要……要怎么样才能帮到她呢?   纪以柔走在树下,仰起头,澄澈的天光透过枝叶,落在她脸上,她唇角缓缓的勾了一下,有淡淡的自嘲。   怎么办呢,她真是讨厌这么无能为力的自己。   曾经以为陪在她身边就好了,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的。 第96章   情绪总是突如其来,可她不能放纵自己沉溺其中。   纪以柔思考片刻, 做出决定:“给我叫个车, 我要回家, 回我家。”   林灵啊了一声:“现在很晚了, 您要不要等明天啊?”   纪以柔摇头, 态度很坚持,目光清醒冷静:“不, 现在, 你要是有事可以先走, 我要回去。”   林灵用力摇头:“不不不, 我没事!我陪您一起, 这么晚了,我不能让您一个人。公司配过司机的,我现在就打电话。”   “不用了,路边叫一辆就行,我不想等。”   她边说话, 边伸手拦了辆的士, 先坐了进去, 报了地址。   雪早就停了, 路上却有厚厚的积雪,高速早就封了, 师傅查了查路线:“车子走省道,得绕个弯子啊。”   纪以柔嗯了一声,说都可以, 神色倦倦的,不再说话了。   她已经有两天没合眼了,此刻眼睛一闭,就想起那天晚上,温怀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的神情,坚定的目光,紧抿的嘴唇,紧绷的下颌,无一不透露出她对自己选择的坚持。   又想起那扇门。   她在里面,可自己就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脸上的伤口、意外受伤的脚踝,在某种意义上好像是个借口,为什么……为什么不进去看她呢?   不是不想,是……是不敢吗?   思绪如潮,将她笼罩,车子在雪地里开的极为缓慢,没多久,她睡着了。   数个小时后。   车停下,此时是凌晨2点。   寂静冬夜,万籁无声,偶尔能听到雪花从松树尖上坠落的身影,远处有星点灯光,让人联想到冬日炉火。   纪以柔在车停下之前就醒了,她付了钱,叫醒林灵,看着小姑娘睡的天昏地暗的神情,笑了一下:“你不用再陪着我。我让管家给你安排房间,你先睡。”   林灵怔怔的点点头:“您不睡吗?”   “我还有事。”   她要跟爷爷谈一谈,有很多问题,电话是谈不到什么的。   她快步走进去,在大门前站定,按了门铃,很快,管家穿着单衣,匆匆跑出来,将铁门打开:“小姐,您怎么现在回来了?”   纪以柔看他穿的单薄,眉心微蹙:“有点事情。刘叔,你穿的太少了。”   “没事。已经在部队里半夜集合也这么穿。快进来快进来。”   纪以柔嗯了一声,将林灵带进来:“这是我的助理,麻烦你给她安排一间客房。还有……爷爷睡了吗?”   三个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说话,管家走在最前面,听到这句明显脚步一顿:“没睡。”   “这么晚了,爷爷怎么还没休息?”   “人老了,没瞌睡,睡不着。进来吧。”   老人的声音从里面穿了出来,淡淡的,平稳如常。   纪以柔在玄关处换了双鞋,往客厅里走,茶几上放了一碗热姜汤,飘着白白的热气,纪岳隔空点了点:“喝吧。”   “咕噜——”一碗热汤喝完,一阵暖融的感觉包裹住五脏六腑,纪以柔放下空碗:“您知道我要回来?”   “当然,”纪岳笑骂了一句,“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我还不懂你什么性子。”   纪以柔也笑了一下,笑意转瞬即逝,她的神色严肃起来:“爷爷,您只说现在情况敏感,可您也没说,现在敏感到,需要有人监视着您的生活了吧。”   纪岳一怔。   纪以柔看他神色,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您打电话的时候,也是有人在旁边听着的吗?”   纪岳沉默的点了点头。   纪以柔怔住。   原来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吗。虽然爷爷在电话里说的轻描淡写,可是她总感觉到一丝淡淡的不对劲,所以选择回来。原来爷爷已经被监控通话了,行动自由也受限了。   纪岳往她这边坐了坐,大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温厚:“不用担心。爷爷不要紧。”   纪以柔头更低了。   “我会再想想办法。你等等吧。我已经在让我的学生问了,力所能及……”   纪以柔抬起头,眼睛微红,打断他:“不。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您不用管。”   纪岳眉心微拧了一下:“丫头,情况比你想象中的更差,更复杂,我敢肯定,绝对是有人在上面兴风作浪。可能是你温爷爷以前的对头,也可能是我以前的政敌。所以这件事,已经超过了你的能力范围。”   纪以柔反手擦了下眼睛,站了起来,声调冷冷的:“我知道。可这就是我的事情,您不许再管了。好了,我走了。”   纪岳也跟着站起来:“你现在走什么走?天亮了再走?”   纪以柔不为所动,推开门,一脚就踏入黑暗里,背影清瘦倔强。   纪岳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回去,也做不了什么。等等吧,天亮了,高速就通了,回去只要两个小时。”   女孩子沉默的走回来,砰砰的上楼,站在楼梯口时又往下喊:“您真的不许管。”   纪岳失笑,这丫头,长大了也没有变,甚至比以前更倔了。   纪以柔回到房间,开始打电话,她认识的人太少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通讯录里的人也不多,几乎都很少联系,她是天生冷清的性子,很少建立亲密关系,事情发生到现在,只有两个人给她打过电话,一个是郁绵,大概是听裴松溪说的,另一个是赵宇——他是她小时候很好的玩伴,虽然有很多年没见,可那次温怀钰的生日聚会上,他见到她很惊喜,留下她的手机号码,知晓事情的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   她手指落在屏幕上不动,心里满满的不确定,她确定郁绵会愿意帮她,可郁绵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她不确定赵宇会说什么,她隐约知道赵宇对她的心意,可在重逢之后,她已经结婚了。   犹豫片刻,最终,她分别给这两个人打了电话。   ……   天才蒙蒙亮,六点还没到,纪以柔小声开门,怕吵醒旁人,连鞋子也没穿,光着脚下楼梯。   可还是被纪岳叫住了。   老人似乎一夜没睡,坐下沙发上,银发整齐的后梳,坐姿笔挺,如青松翠柏,他淡淡的撩了一下眼皮:“司机在等着了。你那个小助理,也等着了。”   纪以柔一怔:“您呢,您昨晚没睡吗?”   纪岳大概是不习惯流露情绪:“废话。赶紧走吧,别在家里吵我,你们年轻人就是事情多,走走走。”   纪以柔才不管他的责备,上前用力抱了老人一下:“我走了,您听我的,就安静在家里待着钓鱼,不要冒险去做别的事情。”   她说完松手,快步往门外走去,背影纤细,却格外坚定。   纪岳说的不错,高速已经通了,比昨晚顺利的多,2个小时,还不到八点的时候,她就到了温氏集团的楼下,给周然打电话。   周然下来接她,这次还好,因为来的时间早,倒没有遇到上次的混乱场面。   办公室里。   纪以柔捧着一杯热气,轻轻的呵着气:“我在找人问了。你先等等。”   周然翻阅文件的手一顿:“您……您不是昨晚一夜没睡吧?”   纪以柔摇头:“睡了。”   在车上睡了几个小时,后来,整夜都没能再睡着了。   周然松了一口气:“您可千万别累坏了。”   纪以柔嗯了一声,换了话题:“查的怎么样?”   周然眉头蹙起:“好像有了一点进展,应该不止是意外。”   “这让我想起之前的一件事情。”   “上次。她受伤的事情……对了,后来的调查结果呢?”   周然一顿:“这个……”   纪以柔神色一冷:“说。”   周然头低了下去:“是温先生做的。”   他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末了,才补充一句:“刚才不是我故意不说,是温总之前叮嘱过,不要告诉别人。”   纪以柔垂下眼睫:“我知道了。但是,周然,你为什么不继续顺着这个方向查?”   “嗯?”   “情绪会蒙蔽理性。有时候人们会先入为主的拒绝相信一些事情,哪怕那就是事实。”   周然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说……”   纪以柔轻轻点了点头:“把握主动权。不要太慢了。希望一切都不要太晚。”   周然说了一声知道,就抱着一堆文件出去,在走廊上大声喊:“开会!都给老子到会议室来开会。”   纪以柔注视着他的背影,抿了下唇,缓缓笑了。   可一切已经晚了。   就在会议开完后的十分钟后,有两件事,忽然点燃了网络舆论——第一件,有知情人士透露,温氏集团在建筑材料上以次充好,机器设备要么年久失修,要么选用了不符合国家标准的设备,这才是导致事故发生的重要原因。   如果说,第一件事或许在透露事情真相,掀起风波的范围也不那么大的话,那第二件,完全可以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公司外围堵示威的死伤者家属中,有个单亲妈妈带着她年仅3岁的孩子,在寒风上站了数个小时,回到家之后,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年轻的母亲悲痛到晕厥,昏死过去。   网络舆论如潮涌入,在这个新春佳节,万家欢聚的时刻,人的同情心和怜悯心比以往旺盛,八卦闲聊的时间也足够的多,一时间,#温氏集团无良商家#、#大型事故#、#温氏该倒闭#等数条内容全都空降热搜。   周然的电话被打爆了,他耐着性子,好脾气的,一个一个电话打过去,心里却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两个小时后,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宁静。   纪以柔在一旁,淡淡开口:“事情失控了。”   她的语调平稳无波,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陈述句。   周然垂下头:“是的。我要去见温总一面,您去吗?”   纪以柔想了一下:“今天吗?”   “明天。”   “我想一下。晚点回复你。”   周然嗯了一声,默不作声的开始整理资料。   他想起那天,他离开之前,温怀钰跟他的对话。   “周然,我以前让你准备过的东西,都还在吧?”   周然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都在。您现在要?”   “现在不要。但是事情如果变得更糟,你就都带来给我。”   温怀钰淡淡笑了下,她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习惯设想事情的最坏情况,同时做好一切准备。她要的文件里,有她放在第三方机构里的资金,有挂在别人名下的别墅,有……   周然整理文件,将她要的那些全都准备好了,最后,手指碰到抽屉最下方那份文件的时候,却顿住。   那天他也是最后才想起,犹豫着问:“那……那份文件,您也要吗?”   温怀钰怔住,定定的看着他,有很久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露出了然的神情:“哦。那个。”   周然回过头,将最后一份文件也拿起来,目光却不由的落到了窗边,年轻的女孩就站在窗前,侧脸清净温柔,微低下头,秀致好看的眉微微拢着,似是盛满了愁绪。   周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将那份文件也装进了文件袋里。 第97章   周然将文件装好了,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先出去, 开门的时候正好撞上温言深, 他犹豫了一下, 开口:“纪小姐在里面, 她……似乎状态不太好。”   温言深静默的点了点头,端了一杯牛奶进去, 也站在窗边:“你看起来有点累。”   纪以柔闻声转过头, 看到是她, 淡淡笑了一下:“还好。”   温言深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不用着急。家里的生意不是一朝一夕间做起来的, 一路走来, 也得罪了不少人。这次事情进展这么坏,肯定是有人在暗中谋划,我比你还小一点的时候,家里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你知道吗?”   纪以柔说知道:“她跟我说过。”   就是因为那次变故,温怀钰才被周琳的朋友弄丢在了南方小城, 七岁才回家。   她静默了一会, 忽然偏过头问:“小姑姑……那时候, 你为什么可以那么坚定的离开她呢?就……就不伤心吗?”   温言深神色稍变了一下, 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指不自然的握住了手机,那里面刚刚收到一条消息, 她抿唇笑了一下:“伤心。她在机场等我一整夜,我没去,后来她到我家楼下, 我没去见她。我看到她……哭着走了一路。”   纪以柔很歉意的说:“抱歉。没想到……”   “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没什么。”   她语气淡淡的,可温言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不能再多停留,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肩头:“注意休息……不用紧张。你不是一个人。我……我会想办法的。”   “嗯?想什么办法?”   温言深抿唇笑了一下,神色温柔,轻轻摇头,款款走了。   她跟徐放约了见面。   就在今天上午,事情进展失控的第一时间,她给她打了电话。   “喂?”   那个人的声音是淡漠矜慢的,一如她们重逢以来她的态度。   温言深顿了一下,才缓缓说:“是我。”   “哦。是你。什么事?我太太在等我。”   “我有事想见你,当面说,可以吗?”   徐放在那边嗤笑了一声,温言深似乎能想起她挑眉,勾唇淡哂的样子,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过了好半天,才听见那个人说:“可以啊。你来吧。地址等下发给你。”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手机里很快收到新的信息,是一个陌生的地址,很偏僻,在城郊。她不知道这是徐放的家还是哪里,是不是会遇到……她家里的人。可她这次一定得过去。   雨雪天气很难打车,她乘地铁,换乘三次,一个小时后,迎着狂风走出车站,地图上显示还有1500米。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将围巾系的更紧一些,慢慢往前走。   天空又开始飘雪,她的脚步也放缓了一些,走的久了,手脚都发僵,就在这时,接到徐放的电话。   女人的声音里满是不耐:“温言深。你又失约了。”   这个‘又’字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两个人都沉默了,二十年前的冬夜,她失约了,徐放在冷冰冰的机场,等了她一整夜。   温言深将手机拿开了些,深呼吸几次,声音平稳了:“抱歉。我不太认识,在走路了,很快就到。”   徐放不说话,顿了几秒,将电话挂断了。   她似乎情绪不太好……温言深愣怔了一下,将手机放回了大衣口袋里。就在寒风里接了个电话,指尖就已经又红又肿了,她轻轻呵气,也顾不上雪花落满肩头,踩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往前走。   大概半个小时后。   她到达约定的地点,按了门铃,等了几秒,有人从里面开了门。   门一开,房间里暖融的空气扑面而来,温言深不太自然的站在门口,看着来人:“你……这是你家吗?”   徐放穿着一件姜黄色的毛衣,长发随意的挽着,容颜清淡,只有耳尖坠着一根耳线,闲闲的靠着门:“你管我?”   温言深抿了下唇,对上她的目光,不自觉低下头:“没有。”   她一低头,发丝上、肩上和身上的雪花都往下落,落在地上,湿漉漉的一滩水,她不好意思进去了:“就在这里说吧。免得弄脏了你家的地板。”   徐放闻言一挑眉:“这么冷的天,你让我在这里陪你说话,想冻死我?进来。”   她转身往里走,说话的口气近乎命令,格外强势。   温言深淡淡笑了一下,她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   她跟着进去,将房间的门关上了,但也不往里走,就站在玄关处,被暖气一吹,身上的雪化的更快了,很快,她的藏青色大衣上传来一阵阵的湿意,鬓边碎发上也挂上了水珠,她不自觉的抱住手臂,声音也更低一些:“我来找你……是想恳求你,能不能帮怀钰一次?我知道你……”   她的声音柔婉动听,可徐放并未等她说完,就打断她:“温言深,你当我是什么人?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上次我不过是路过我们的学校……给你带了一份南方的糕点,你当时说了什么,这么快你就忘了?现在又来求我?”   她越说越是恼火,偏过头,不想去瞧温言深满身湿透,颤栗发抖的样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女人呢?   她先前都已经决定不再计较,也告诉自己释怀,可是……不过是一份糕点而已。这个人冷漠的拒绝了,不肯跟她见面,在电话里淡声说:“都过去了。徐总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这辈子都不需要再见面了。”   温言深静默了一会:“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不必道歉。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留一丝情面的人是你。所以,你现在又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难道还以为我对你旧情难了?”   “我……我没有这么想。”   徐放冷笑一声:“那你怎么想?温小姐,你我早就过了那种单纯的年纪,该知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免费的午餐。你不能开出足够诱惑我的砝码,我又为什么要辛苦付出帮你呢?这是商场上的规矩,你该懂的。金钱、权力、地位……这些,你能给我什么呢?”   温言深垂下了头,眼睫上也凝了湿濛濛的雾气:“都不能……我唯一能给的……”   她声音一顿,慢慢的,将大衣外套脱了,扔在了地上,紧接着……是内搭的连衣裙,再接着……   徐放瞳孔不受控制的一缩,出声斥责:“温言深!你这是做什么!”   她话音才落,对面的女人已经将最后一件里衣给脱掉了,如一株晚夏的菡萏,纤细动人,也柔婉易折,凝脂如玉。可徐放根本没有心思欣赏,怒火满腔,捡起地上的外套,重重的往女人身上一砸:“温言深!”   温言深的动作停了,她无法再继续下去,轻轻的呵着气,碎发掩着的耳廓早已红透,她不住的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过于羞耻:“……对不起。”   温言深缓缓蹲下来,捡起衣服,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一件一件的穿衣服,湿透的外套都被穿上,她的脸颊冻的发白,声音也打颤:“我这就走。”   她僵硬的往前迈了一步,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了,那个人打横将她抱起来,为满手的冰凉而忍不住皱眉,声调哑了:“温言深……这是你欠我的……”   温言深赌对了。   这是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了二十年了的人,她再怎么告诉自己忍耐克制,可看到她转身要走的时候,还是鬼迷心窍的不想她走,还是忍不住抱住她,将她圈在怀里,一步一步,往卧室走去。   在她面前,她总是输啊。   ……   纪以柔决定跟周然一起过去。   事情过去好几天了,她还没见过温怀钰。   不管有多少情绪暗涌,可她还是,败给喜欢。   会面时间很短,每次一个人,时间在十五分钟。   纪以柔来时路上就看到周然带的厚厚文件袋,让周然和律师先进去,她在门外等,拿着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右脸,还好,遮瑕多用了一些,大概只能看到一条浅浅的印子,再把头发放下来就可以了。   林灵在旁边看着,皱着眉小声说:“纪小姐,医生说了,这段时间不要化妆,会留疤的。”   纪以柔冲她笑了下:“你不懂。不要紧的。”   林灵嘟了嘟嘴,无可奈何,指了指她眼睛:“那干脆也给眼下加点遮瑕吧,看起来像熊猫一样。”   “嗯。好。”   房间内。   周然将厚厚的文件袋推过去:“温总,我们已经发现问题在哪了。有两份至关重要的文字,上面有您的私章。”   温怀钰穿着一件黑色毛衣,清减了不少,眼睛很亮:“我看看。”   她安静的翻阅了一会,周然说的不错,有两份采购合同上的签字都不是她本人签的。算一算时间……一份是那次她意外受伤,不在公司的时候签下的,一份则是不久前,杨静西纵火,她去看纪以柔,时间点选的可真是巧,能动手的手,也的确是她至亲之人。   “情况还没有到最坏。舆论的事情我知道了,让邓若想想办法……徐放……算了,那个人不会帮忙的。先这样。股票最近稳定吗?”   周然苦着脸:“已经在快速下跌了。”   “有人有动作吗?”   “暂时还好。”   温怀钰嗯了一声:“小心裴松溪。别被她的表象欺骗了。”   周然知道她和裴松溪一直不对付,防范着她也是正常的。   温怀钰将文件翻阅完了,目光落到最后一份文件的时候,明显一顿:“你把这个也带来了。”   “是……是的。不确定下次能不能过来,所以就一起带来了。温总,我要下去调查一下,可能有几天不在。”   温怀钰淡淡嗯了一声,低着头整理文件,鬓边碎发垂了下来,她的态度平和理性:“早了一点……其实事情也没有到最坏。不过……算了。周然,我有办法让我父亲和我二哥回来。只是要找到第三个见证人,否则即使他们回来,问题也无法解决。”   周然一听她有办法,松了一口气:“您可真是……吓死我了。我就知道您不会毫无防范,也不会毫无准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这是他熟悉的温怀钰,设想所有糟糕的情况,然后提前做好安排,所有锋芒静静入鞘。他甚至开始猜测,事情发展到这里,到底温总,是不是有顺水推舟,引君入瓮了。   哪怕那些人是她的至亲之人,她也是那个理性高于一切的人,绝不会有半分的手软。更何况,她给他们的宽容和忍耐,也够多了。   温怀钰唇角勾了一下,露出一点笑意:“没事的话,你可以先回去了。对了……她来了吗?”   周然正在跟律师说话,闻言神色一肃:“来了,来了,您等等,先把所有的文件签字给我,签好了,我出去,才能让夫人进来。”   温怀钰的神色不由变得柔和,心情也变好了一些,她在厚厚的文件上签字,一张又一张。这是很久以前就做好的准备,所以周然带来的文件,她都得签。   她低着头,神色很专注,还没写完,有人在外面敲门,是林灵没耐心了,忍不住催促:“温总……就,就五分钟了,您就不想见见纪小姐吗?”   温怀钰一怔,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周然,周然也慌了,这倒好,总裁夫人在外面等着呢,结果他就这么给忘了,他匆匆忙忙出去开门,连文件也忘记带,满是歉意:“实在是对不住,是我没注意好时间。”   纪以柔冲他点点头,笑意平和清淡:“没事的,你在外面等我,到了时间敲门。”   周然忙点了点头,侧身让她进来,然后将门关上了。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触碰,凝固,过了一瞬,温怀钰才笑了:“你来了啊。”   纪以柔安静的点了点头,在她对面坐下了,微垂着眼睫,不去看她:“这几天,你还好吗?”   温怀钰嗯了一声,说还好,她顿了好几秒,才放低了声音,轻轻抱怨:“你怎么坐我对面啊……离我太远了。”   纪以柔这才抬起头看她,漆黑的眸子里似是盛满了心事,可她并不说话,只如往常般柔柔的笑了笑,站起来,绕着桌子走过去,在温怀钰身边坐下了。   她一靠近,温怀钰就看见她右脸上明显上了很多的遮瑕,却藏不住的浅浅印子,下意识的抬手去碰,纪以柔却不太自然的往后退,似是有些疏远了:“没事的。”   温怀钰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瞬,好看的眉心微微拧了一下,她不自然的收回,不小心碰到桌面的水杯。   砰的一声,杯子被碰倒,坠地,发出玻璃碎裂时的清脆响声,纪以柔有些紧张的问:“没溅到玻璃渣吧?”   温怀钰摇摇头:“没有……不好,文件湿了!”   刚才周然走的太急,文件还没来得及给他带走,散落在桌上,温怀钰忙站起来整理,第三方协议,房产证明……还有……   她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快速的将那页纸压了下去,可纪以柔在旁边叫住她:“那是什么?”   温怀钰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垂首低语:“没有什么。”   “温怀钰。”   纪以柔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压迫性的情绪,逼的她下意识抬起头看她,对上她漆黑干净的瞳孔,忽然间感觉到了无尽的压力:“真的……没有什么……就是一些文件。”   纪以柔没有一丝表情,语气近乎命令:“给我。”   于是温怀钰只能将那最下面的两份文件给她。   “我……”   纪以柔冷淡的打断她:“离婚协议。”   温怀钰想去握她的手,却被她避开了,她情绪激动起来:“你听我说,我没有想跟你离婚的意思。这个只是以防万一,最后没有后路的时候,才会用上的。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绝对不是现在,我只是做好了准备……而已。”   纪以柔神情更加淡漠:“可你,已经签了你的名字。”   温怀钰一怔。   那是这两份文件混在了一堆文件中,她刚才没有注意,就一起签了……   纪以柔比她想象中的冷静淡漠,却根本没有听她说话的意思,她唇角紧抿,拿过一只笔,在她该签字的地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温怀钰想去夺她的笔:“纪以柔!”   纪以柔偏过头,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明明倒映出她的影子,却无一丝温度和感情,只将其中一份文件还给她:“这一份,我的。我带走了。” 第98章   纪以柔站起来, 将文件装进包里, 温怀钰下意识就要去抢她的包, 可她更高一些, 只是冷着脸, 将包举高了起来,不让她碰到。   温怀钰近乎失去理智, 红着眼,看着她:“给我。”   一向沉静温柔的女孩,微垂了眼睫,声线淡漠:“不。”   两人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 周然在外面敲了敲门,很不好意思的推开门:“温总, 纪小姐,时间到了。”   纪以柔先反应过来, 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走, 走到门边的时候, 对周然淡淡笑。   周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的笑意看得他心里发毛,轻声问:“纪小姐……怎么了?”   纪以柔微微颔首:“没事。”   温怀钰这才大梦初醒一般, 冲上去,想拉住她的手,可纪以柔已经走出房门, 有工作人员过来,站在门口拦住,看了看手表:“时间到了。”   温怀钰冲过来,撞上那人的手臂,她眼底通红,声音喑哑:“纪以柔!”   一向理性、骄傲也矜慢的人,此时此刻,神情有些狼狈,咬了咬嘴唇,轻声哀求:“别走。”   纪以柔已经转身走了几步,闻言脚步稍顿了一下,却并未停留,只是偏过头,对周然说:“她找你,去吧。”   周然:???   他没听错吧……刚才温总叫的不是纪小姐的名字吗……   可纪以柔这么说了,他真的怀疑是自己没听清楚,走近几步,轻声说:“温总,您找我?”   温怀钰的目光牢牢锁在纪以柔身上,咬牙切齿:“滚,谁找你!”   周然:“……”   这是他赶上大型吵架现场了吗,他好冤啊!   工作人员再次出声提醒:“温小姐,时间到了。请进去吧。”   温怀钰紧抿着唇,将手上拿着的文件袋往周然肩头重重一摔,转身就走。   周然:“……”   卧槽……难道是离婚协议被看到了……可这次确实是他怕之后没时间,先带过来的啊,这是办错事了啊。   就这么短短一耽误,不过几十秒的时间,纪以柔已经走了,带着那份,温怀钰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一起走了。   走到马路边上,寒风凛冽如刀,阳光穿透云层,洒落下来,纪以柔仰起头,闭上眼,感受到阳光在脸上跳跃的温度,攥着纸张的手,慢慢握紧了。   她刚才走的太快,林灵迈着个小短腿,一路追着,气喘吁吁的,可又不敢叫住她。   幸好她现在停了,林灵也站住,冷空气袭入肺部,她开始剧烈咳嗽,鼻尖都咳的红红的:“纪小姐,您现在要去哪里啊?”   纪以柔想了一下:“给我找个房子。”   林灵一怔:“为什么?您不是有家吗?”   纪以柔唇角抿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回答我。”   “嗯?”   “林灵,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助理。但是,在这之前,我们先明确一个问题。你是温怀钰找来的人,那你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小姑娘没反应过来,怔怔的问:“什么意思啊……你和温总怎么了吗?”   “你不用问那么多,只用回答我的问题。”   小姑娘很苦恼的想了会,极为认真的说:”听你的。我是你的助理,一切以你的意志为先,是我的职业素养。”   纪以柔淡淡笑了下,没想到她岁数不大,做事倒是拎得清楚:“房子的事,尽快,明天解决。现在我要回去拿东西。你可以先回去。”   林灵摇摇头,打了车,坚持跟她一起回去。   到温家老宅时,周琳正在院子里浇花,一个人发呆叹气,听到声音,将水壶一放,关切的问:“怎么样了?”   纪以柔摇头,神色很淡:“在想办法解决了。”   因为温怀钰跟周琳的关系不亲近,她对周琳的态度也一直有些疏淡,周琳也察觉到了,低低的喔了一声,看着她进去。   纪以柔让林灵在客厅里等,连鞋子也没换,直接上楼,将房间的门推开了,砰的一声用力关上,整个人才有些脱力般的,靠着门,慢慢滑了下来。   终于有了一刻的清净,她拿出文件,最上面用黑体加粗的四个大字——离婚协议。   她屏住呼吸,慢慢将文件打开了。   第一条:本人温怀钰与纪以柔在2019年……登记结婚……现因感情问题,已无法共同生活,故向婚姻登记机关申请离婚,现就财产达成如下协议。   她唇角慢慢弯了起来,露出一点极其冷静的笑,一条一条继续看下来。   财产分割,现金、房子、不动产……真的可以算得上逻辑严谨,条理清晰。   纪以柔的目光落到左下角的那个签名上,这个人的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跟她人一样刚强。   这个人一向都如此,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只按照理性的计量,清醒理智,卓尔不群。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慢慢的站了起来,走到衣柜前,开始一件一件的收衣服。   两扇雕花的衣橱里,纪以柔的衣服总共也没有几件,多是温怀钰的衣服。   桌上放的书是她的,沙发上放的披肩是她的,床前的真丝吊带也是她的。   这个房间里,每一寸空气里,都是她。   纪以柔忽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她快速将衣服收了起来,打开拉杆箱,放了进去,除了衣服之外,其他的东西都不要了。   她该走了。   何必念念不忘。   这个人就如同她小时候从南方带到北方的花草,她用尽心力,日日照看,可依旧无法成活。   可能在她身边,那个人就无法繁茂,只能枯萎。   那就放手吧。   她轻声告诉自己。   纪以柔抿了下唇,下定决心了,提着箱子就走,再无留恋,也不往回看一眼。   她提着箱子下楼梯,林灵跑上来接,两个人在楼梯上多耽误了一会,正好碰到温严从外回来。   这才短短几天,老人的头发更白了,一向清明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沧桑,看见她回来,笑了笑:“小柔回来了啊。”   纪以柔也冲他柔柔的笑了一下:“爷爷,您出去啦?”   温严嗯了一声:“见了几个老朋友。”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纪以柔却大概能猜到,他在动用培育多年的人脉和关系。   纪以柔瞥了林灵一眼,示意她提着箱子先走,自己却走到沙发边,坐下了:“您别太着急,身体要紧。”   “我知道。南南呢,你去看她了吗?她还好吗?”   “她……很平静。您放心,有问题我们会解决。”   温严点点头:“你是拿衣服,给她送过去?”   “……嗯。”   “那就好,爷爷还以为,是你要走。”   “我不会走的。”   最起码,不是现在。   她陪着老人说了一会话才离开。   大门外,林灵正打完一个电话,见她出来,小声说:“我让陆老师帮忙,找好房子啦。”   纪以柔一怔:“这么快。”   “不是说越快越好吗?”   纪以柔点了点头:“做的不错。我们过去吧。”   车已经在等,司机将箱子提上去,林灵坐在副驾驶上给司机看定位和地址,汽车很快发动。   纪以柔坐在车上,沉默着,眼角忽然坠下一滴眼泪,她侧过脸,用指尖轻轻擦去,仿佛从未发生过。   电话在这时响起。   一串陌生的数字。   纪以柔犹豫了一下,按了接听:“您好,哪位?”   “纪小姐?”   “您是?”   “徐放。”   “……徐总?”   “是我。我打电话来,是跟你说一件事。舆论的事情我找人处理了,你叫个人过来跟我对接一下。尽快。”   纪以柔愣怔了一下,想问为什么,又忍住了,想了想,把陆之远的电话报给了她:“这是我经纪人的电话,他对危机公关一向有经验,谢谢徐总了。”   徐放冷淡的说了一声不客气,就把电话挂断了。   纪以柔虽不解,但这时解决问题最为重要,她不再问原因,直接给陆之远打电话,请他帮忙。   ……   电话那端。   徐放站在窗边,冷着眉眼,捏着手机,沉默的站了好久,才开口说:“我帮你了。”   坐在床上那个人也静默着,拥着被子已经坐了好久,只露出两只纤细雪嫩的手臂,长发落在肩头,雪颈低垂,安静的点了点头。   徐放看着她,一颗心简直要被怒意点燃了……甚至想再次看她哭……明明已经很多很多次了……   但这个人眉眼沉寂,被动的承受,自始至终,毫无表情,在她最不可自抑的时候,她在温言深清明的眼中看到自己的疯狂炽热,那瞬间滚烫的血液都凉了。   她曾经以为,得到之后就不会再那么寂寞了。可她错了,她并不觉得满足,只觉得空虚,她的心里还是有个空洞。所以一次又一次,她不肯放手,不愿放手,也不能放手。   一夜如梦。   温言深不说话,过了片刻,侧过身,从地上捡起衣服穿上,昨天湿透的衣服,被暖气烤了一夜,已经干了,她似是很不好意思,动作有些别扭,下了床,慢腾腾的往外走,似乎腿有点疼。   徐放一怔。   忽然想问她……是有多久……没有过了。   温言深终于开口说话了:“谢谢你。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徐放冷笑一声。   真是干净无情的态度。   一次□□易,用过就丢。   “你就这么走了?”   “……你还有事?”   徐放挑了挑眉,语气傲慢:“温言深,你以为一次就够了?你就这么值钱吗?我刚才打了几个电话,你没听见吗?”   温言深一怔,好像是被‘值钱’这两个字个刺到了,动作也顿了下来,神色显得有些茫然:“还……还不够吗?”   徐放见她茫然神色,话到喉头,却哽了一下,偏过头,有些倔强的,不再说话。   温言深缓缓笑了一下,声音很轻:“不够……那就再多一点好了。”   这只沉默的羔羊,向邪恶的撒旦,再次敞开了怀抱,开始了她的献祭。   ……   有徐放出手,网上舆论的事情很快被压制下来,她在传媒领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有她放话,几乎没人再敢议论这个话题。   当天晚上7点,事件就出现了大反转——原来那个自称丈夫在事故中死亡的女人,她的丈夫分明意外死于一场车祸,而她的孩子,患有脑膜炎,本来就已经活不长久,她干脆赌上一赌,借着舆论的契机,想骗上一笔巨额的封口费。   可谁想到,周然直接选择报警,警察强制调查,破门而入时,她正在跟姐妹打电话,为自己小小的聪明沾沾自喜,没想到全程被听得明明白白。   周然情绪很激动,大概是因为舆论压力小了,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情绪激昂的把事情说完了,才发现温怀钰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一怔,恍然了,迟疑的叫了一声:“温总?”   温怀钰回过神来:“我知道了。你处理的很好。就是……徐放,她为什么会帮忙,你知道吗?”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和您的交情?”   “她和我没有交情。可能……可能是因为我小姑姑……她们以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周然嗯了一声,本来还想再跟她汇报公司的事情,忽然间不敢开口了:“温总……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了。”   “慢着。”   “您还有安排?”   “她呢。”   “……嗯?”   “她为什么不来?”   “……”   “告诉她。我要见她。”   温怀钰伸手揉了揉眉心,眼底蔓延着的红血丝昭示着她昨晚彻夜未眠,即便如此,她依旧坐姿端正,背脊挺直,神色平静的提出要求。   周然顿住了,好多话,想说,却又不敢说出口。   温怀钰一向了解他,看他这副犹犹豫豫的神情,就知道他肯定有事瞒着自己,神色冷了几分:“周然。你有事瞒着我。”   周然摇头:“不不不,温总,我绝对不敢瞒着您。”   温怀钰直勾勾的看着他,声调一沉:“看着我,说!”   周然无奈:“我给纪小姐打过电话。她说,她不想见你。”   温怀钰一怔,笔挺的背脊忽然垮了下来:“……不想见我?”   周然讷讷,忽然不敢再回答她的问题。   温怀钰静默着,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门从外面关上了,砰的一声,留下一室寂静。   温怀钰一个人坐了很久,才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最下方已经写上了她们两个人的名字。   纪以柔是认真的。她不会开这种玩笑。   她甚至说,不想见她。   温怀钰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她有好多好多的不好,这样那样的缺点,她不是不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可怎么就……就把她给弄丢了呢。   ……   陆之远的行动力很强,不过几个小时,就已经联系好了公关团队,在警方通报之后几分钟,就安排了铺天盖地的稿件,将这位心怀不轨,意欲碰瓷的黑心母亲所作所为放到了幕前。   先前还同情心泛滥,因为过年无聊而在网上猛烈抨击温氏集团的吃瓜群众们惊呆了,这反转来的太快太猛,证据也实在太硬,打脸的声音实在太响亮了一些:   “卧槽我上午还说这辣鸡企业早日破产,这就来打我的脸?”   “谁说不是呢!我这么zgsg觉得这个妈妈太可怜了,结果跟我说是碰瓷骗钱的?连自己孩子都能利用真的是牛批,服气!”   “让了。以后事情真相没出来前,我再站队我是猪。”   “小声BB……其实温氏企业的企业社会责任做的很好,我初中学校教学楼还是他们捐的……”   如此种种,纪以柔靠在床上刷手机的时候,都看到了,给陆之远打了电话过去:“陆老师,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了。”   陆之远豁达洒脱,他跟温怀钰、纪以柔都是旧识,说话自然也随意一些:“不用客气。要是真想说谢谢,哪次把温总家里的紫砂茶壶给我顺来吧?我惦记很久了。”   纪以柔顿住了:“……好,我之后买来送给你。”   陆之远敏锐的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却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岔开了话题:“这次的事情,其实我没帮上多大的忙。徐总那边的团队很厉害,通稿都是他们写的,水军也是他们请的,战斗力很强。你多谢谢她吧。”   纪以柔嗯了一声:“我知道的。除了这件事,房子的事情,也谢谢你。”   陆之远淡淡笑了下,终究还是问了:“你和温大小姐,怎么了?”   “……暂时没怎么。就是签了份离婚协议。等事情解决,就去民政局办手续。”   陆之远:“……你们……”   纪以柔打断了他:“我们之间没有别的问题。我会等到她的事情解决。之后,我跟她就没关系了。陆老师,我把这些事都告诉你,也方便你给我规划接下来的工作。”   她将话说完了,压低声音说了句抱歉,将电话给挂断了。   新的房子里有一股格外空旷冷清的感觉,她抱膝坐在床上,窗户半开着,屋里也没开暖气,冷空气从窗户里溜进来,窗外又在下雪了,积雪太厚,青翠挺拔的松树也被压垮了枝干。   天空中挂着一轮新月,光辉素净冷清,她一时恍惚,总感觉身边还有那个人的呼吸,在她耳边低语,说好想她。   短暂的一个失神,林灵在外面咚咚咚敲门,小姑娘开门进来,有些发愁的看着她:“你的脚踝之前受了伤,这几天还到处奔波,明天再去医院看看吧?”   纪以柔摇摇头:“明天我要回一趟家。我约了人。”   林灵眨了眨眼睛:“约了谁啊?”   “你不认识的人。”   “好吧……那你记得少走路,晚上贴一片膏药,还有脸上……”   林灵忧心忡忡的看着她:“这几天一直在用遮瑕,这样真的太有问题了。你这么好看,要是脸上留了伤痕,粉丝们会很伤心的,再说了,也会影响你的演艺事业的。”   纪以柔失笑,小姑娘年纪不大,啰嗦的像个小老太太,比她还在意那一道伤口:“好了,你去拿药,我认真的擦一擦,好不好?”   林灵点了点头:“这才对哦。”   她将药、棉签和酒精棉签都拿过来,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看着纪以柔擦药。   纪以柔很无奈:“我自己都不介意的。”   “嗯?”林灵不解,“可是所有的女艺人都会在意吧……对啦,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啊,你之前为什么会想当演员呢?”   纪以柔动作一顿,似乎是想到了一些愉悦的事情,唇角缓缓弯了弯:“因为一句话。”   那时候,她生病了,在温家住了整整两天。   那个阿姨跟一位男士一见钟情,当夜两人就发生了一些亲密的事情,就这么忘了她,管家联系不到小姑娘的家长,很无奈,幸好,一向傲慢的大小姐,这次没有不耐烦,反而很有耐心的,时不时欺负小姑娘一下,似乎得到了某种新的乐趣。   是啊。乐趣。   她几乎不跟同龄人玩耍,太小的,她觉得这些孩子幼稚;岁数大一点的,她又觉得这些人虚伪,好不容易来了这么一个白净温柔的小姑娘,只会红着脸,跟在她身后,她的保护欲空前膨胀,走到哪里,就要把小包子带到哪里。   跟她一起吃饭,躺在同一张床上,教她画画,跟她一起看书,夜深人静的时候拉着她手,不许她睡觉,非要给她读故事。   纪以柔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故事的开头。   故事里的主角是个演员,她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在舞台上却总是能以最投入最认真的表演催动人的感情,观众的一悲一喜都在她掌控之中。   后来……后来如何了,她记得并不清楚。只记得当时那个好看的姐姐,嗓音淡漠的说:“做个演员挺好。时时刻刻,随心所欲,戴着面具,谁能看透她的情绪呢。”   那时她还小,其实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懵懂的问:“你也想当一个演员吗?”   少女偏过头,明明是在笑,眼底却埋着淡淡的厌倦:“想啊……这样可能就不会觉得伪装太累了。”   彼时年幼,只听得懂她前半句话,等到长大,却还是把这句话当了真。明明知道那个人不过随口一说,也并非是字面意思,可她还是遵循了幼时的执念……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那是她隐秘的期望——   如果能成为她想成为的人,那么是否能得到她一点点喜欢。   林灵想等她继续往下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有点不满的嘟了嘟嘴,换了话题:“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成为演员呢,这是你从小的梦想吗?”   纪以柔的笑意缓缓凝固了。   这不是她的梦想;   她的梦想是一个人。   曾经她以为,美梦成真了。   可现在,梦碎了。 第99章   第二天早上7点, 纪以柔到温氏集团的楼下。   外面已经没有事故死伤者的家属了, 周然处理事情的能力很不错,应对突发情况时也不慌张, 这几天追加了赔偿款项,安抚好了家属情绪。这件事并非偶然, 一方面, 这群人里确实是有人在煽动情绪,制造矛盾和混乱;一方面,前次公司拨下的款项确实中途到了别人的账上, 有人挪动了公司款项。   公司内部责任人要一一清查,但引人注意的外部冲突暂时平歇,加上网上舆论暂时风平浪静,这才短短几天时间, 已经做得相当好了。   纪以柔在电梯里, 将这些亟待解决的问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还没想完,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了。   周然就在不远处, 跟公司员工说着事情,见她来了, 快速把事情说完了,迎了上来:“夫……纪小姐。”   他明显的顿了一下,中途换了称呼,纪以柔只淡淡笑了一下:“进去说吧。”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 温言深也在里面,专注的看着文件,听到声音抬起头,唇角微扬:“小纪,来了啊。”   她神色如常,语气亲厚,纪以柔向周然投去一丝目光,周然不明显的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并未跟温言深说过什么。   纪以柔垂下眼睫,走过去,也如往常一般,跟她轻声说话。   周然汇报了最新的情况进展:“其他资料都准备好了。现在只要能找到温总的父亲和二哥,再等到一个第三人出来证明,两份重要文件上的签章是被他人使用的,基本就能解决问题了。”   纪以柔静静听着,秀致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周然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些……如果仅仅是公司内部的问题,爷爷就不会被限制人身自由,甚至被人监视。   不过这些事情,她最初就没打算跟周然说,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等周然说完了,才淡淡说了一句:“辛苦了。”   周然现在不太敢跟她说话,对那天的场景可真是印象尤深,纪小姐看起来这么温柔静默,那天果断签字,转身就走的做派可真是太潇洒豁达了,走之前还坑他一把,叫他凑到温总面前说话,挨了一句臭骂,可真是太狠了,让他现在看着她,心里都有些发怵。   纪以柔像是看穿他在想什么一样:“周然,你先出去吧。你的事情多,先忙。我和小姑姑说几句话。”   周然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女人还低着头,在看公司的财务报表,声线很温和:“怎么了,是有事单独跟我说吗?”   纪以柔嗯了一声:“徐总那天给我打电话了。”   “……喔。有什么事情吗?”   “网上舆论的事情,是她出手帮忙解决的。我想谢谢她……还有想问,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主动帮忙?”   女人翻动书页的手一顿,她缓缓抬起头来,唇角笑意浅淡:“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跟怀钰的交情吧。至于谢谢她……其实也不用着急,等怀钰自由了,让她们去谈一谈生意的合作就好了。”   纪以柔点点头,说了一句好,目光却顿了一下,落到了温言深的脸上。   温言深不解:“怎么了?”   纪以柔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才指了指她的嘴角:“小姑姑,你这里……好像破了。看起来……像是——”   被咬破的。   温言深目光微凝,继而下意识的低下头去,低声说:“昨天吃螃蟹,刺到了。”   她反应很快,但神色明显不太自然,纪以柔隐约有所感,但也没再问,站起身来:“小姑姑。我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我先走了。”   温言深也站起来,想送她,纪以柔按住她肩头,说不用,却敏锐的看到她衬衫领口淡淡的口红印,有些恍然,从包里拿出镜子,递给了她   “嗯?”   温言深有些疑惑,却还是接过了镜子来看,脸颊一瞬间染遍绯意……她今天以为穿着高领的衬衫,就能够遮住……那些莓印,可还是没想到,领口会有她的唇印。   她咬住嘴唇:“这个……”   纪以柔看穿她的尴尬,笑着打断了她:“没事,不用跟我解释,我先出去了。”   她走的极快,温言深一句话没说出来,又咽了下去,过了半晌,才轻轻笑了一下:“温言深,你可真无耻。”   门外,纪以柔从办公室出来也没多停留,她约了人见面,赶着时间过去,却被邓若从后面叫住了:“纪小姐?”   她脚步顿了下来,转过身:“有事?”   邓若注视了她片刻,几次想开口,却又忍住了,最后只说了一句:“你多休息。”   纪以柔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周然应该把那件事跟她说了,邓若是温怀钰最好的朋友,也最了解她,或许是想说些什么。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恰逢周然从外面进来,看到她们站的很近,也走过去,压低了声音:“纪小姐……你……”   纪以柔侧过头注视他,神色疏冷,一副全然淡漠的神情。   周然不由的把话咽了下去。   最后还是纪以柔先开口:“你放心吧。不用管我。”   周然沉默着点了点头。   她转向邓若:“和别的公司签的合同,待赔付的款项,还很多吗?”   邓若点了点头,没说话,她脸色苍白沉郁,眼神平淡空洞,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这么一来,公司的资金链会很紧张吧……有没有想到办法,让以前的合作伙伴借款?”   邓若沉着声音:“没有。”   纪以柔抿了下唇:“我想想办法。”   周然在一旁听着,打断她们:“其实……其实是有的。裴大小姐今天打过电话说过,可是温总……温总一向和她不对付,很不放心她,所以我们也不敢轻易冒险。”   纪以柔愣了一下,片刻后才说:“我确认一下,晚些时候告诉你。”   她这么说着,语气却是一副极为笃定的样子,透着一种没来由的相信。   她离开公司,坐上了车,开始给郁绵打电话。   几秒后,电话接通了,少女的声音透着一种小心的愧疚,率先开口:“小纪姐姐……对不起……我跟裴姨说了,可是她……”   “不答应?”   郁绵叹了一口气,为自己不能帮她而难过:“她说……她和温姐姐关系不好,她不喜欢她,现在不趁火打劫就很不错了。她完全没理由帮她,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纪以柔忍不住笑了:“她刚才给周然打电话了,说愿意帮忙。”   “啊!”   郁绵在电话那边惊呼一声,声音很活泼:“真的吗!”   纪以柔嗯了一声,很认真的说:“她很宠你。”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很愉悦的说:“她总是这样,你不知道,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冷着脸,让管家送我走,后来她还是让我留下了。”   纪以柔也跟着笑:“谢谢你。绵绵……我都没想到……”   没想到小姑娘会这么认真的把自己的请求放在心上,更是低估了她对裴松溪的影响力……实在是很难想象,那个冷清淡漠,在商场上理智无匹的女人,会为了她做到这一步。   她们……可真好啊。   她还记得温怀钰那个朋友,带着她的小太太到温家参加聚会,两个人在月色下拥抱的样子,那时她忍不住偷偷羡慕。现在也如此,为别人之间的热烈纯粹动容,歆羡不已。   她怎么就这么贪心。   挂了电话,她靠在车窗上看外面的世界,明明在笑着,笑意却是苦的。   不久后,到达目的地,车子停下。   纪家还跟之前一样,十分安静,叶舒华病愈后出国访学,这段时间不在家里,纪岳暂时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纪家也再无以前那种门庭若市的景象,显得格外冷清。   她在自家门外站了很久,却没进去,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很快,有人叫她:“小柔?”   纪以柔转过身,冲来人一笑:“小赵哥哥。”   赵宇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五官明朗,英俊挺拔,快步走了过来:“你刚到?”   纪以柔点点头:“对不起……我家里的情况比较特殊,不能请你进去坐坐了。我们能边走边聊吗?”   “好啊。都随你。对了,我妈妈知道你回来,在家里做饭了,等会你到我家吃饭。”   纪以柔有些赧然的笑:“谢谢你。”   她还像小时候那么安静,不会主动找话题,赵宇也不觉得难受,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说着话,这么多年过去,这个女孩给他的感觉还是一样的,从未变过。   哪怕知道她已经结婚了,哪怕知道她是为了她的妻子而来,他都不忍心拒绝她,虽然他也没有办法。   他想到这里,眉心不由拧了一下,纪以柔的目光落到他脸上,先开口:“是不是我的请求让你为难了?”   赵宇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小柔,不是我不帮你。我也没有办法。我能做的,就只是帮你引荐一下,后面的……你知道的,我父亲是中立派,从不站队,我自己都不要紧,可我不能让他落人话柄。对不起。”   纪以柔很高兴的冲他笑了下:“你能帮我做到这里,我已经很高兴了。不用跟我道歉。”   赵宇为她明丽笑容晃了眼,压抑的心事脱口而出:“你之前都不愿意见我,为了这个人,你就愿意见我……你很爱她吗?”   纪以柔一怔,几秒后,轻声说:“我们离婚了。”   赵宇也愣住了:“你不爱她?”   纪以柔顿了一下:“不。”   一个‘不’字,可以有两种解读。   赵宇怅然的笑了一下:“抱歉,是我没控制住情绪。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但是我可能也帮不了你什么。”   “没事的。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想动温家。”   “你们离婚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帮她?”   “其实也不是完全为了她……我也想知道,是谁举报了我爷爷。”   赵宇却显然不太信她的说法,沉下脸:“别为一个已经错过的人付出太多。不值得。”   “最后一次,”纪以柔轻声说,“以后,我不会再见她了。 第100章   跟赵宇聊完天, 时间到下午五点, 纪以柔婉拒了去赵家吃饭的邀请。   回到家, 管家指了指后院, 纪以柔点点头, 往里走,果然看见爷爷在池边站着, 这次没钓鱼,是捧着鱼饵在喂鱼。   老人家精神状态不错,听见脚步声,偏过头:“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纪以柔没接话, 站在池边, 看着那些竞相争食的小鱼:“回来看看您。”   “温家那边怎么样了?”   “还好。事情在往好的方面变化。”   “喔,这样挺好。我给老严打过电话, 他没接,估计是怕给我惹麻烦。”   “所以……爷爷, 您有觉得很难受吗?不让您出去散步,天天憋在家里, 没有人来看您, 连电话也不能打……”   纪岳嗤笑一声, 将手里一捧鱼饵全都撒掉了,拍了拍手:“这么大点事?都能让我难受?”   小丫头片子, 可真是小看他了,当年在战场上指挥军队,两万人挡了敌军十来万人, 恶战了二十一天,事后他也不过是拍了拍脑袋,躺在死人堆里睡了场大觉,也没觉得多难受。   纪以柔不太相信的追问:“爷爷,您别瞒着我。”   纪岳嫌弃的推了推她脑袋:“行了,屁大点事,别废话了。听着我头疼。你这丫头,就是心事太重,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底,别以为爷爷也跟你们这些小姑娘一样。”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   纪岳嫌弃完了,又开始心疼孙女:“你的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这几天没休息好?”   “还好。我一向睡眠浅。”   “别扯借口。我知道,你是为了温家那丫头费心费力,担心着呢。”   纪岳目光炯炯,洞穿一切般的看着她,又一次想,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较真,认死理,喜欢一个人就掏心掏肺,从来是顾不上自己的喜乐安稳的。   纪以柔静了一会,才开口说:“她很怕事情牵扯到您。”   “怎么?所以她不让你回家看我?”   “不是……”   恰恰相反的,因为怕牵扯到纪家,温怀钰想的是切开温纪两家的联系,这其实并不罕见,所有的家族联姻,都是以利益为第一目的,一旦联结两方的利益纽带受损,最好的止损方式就是先解除婚约。   纪岳哼了一声:“瞧她也没有这个胆子。事情虽然有些糟糕,但我这边没有太大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叫她也不用担心。”   纪以柔嗯了一声,心里却悬着这件事情,饭后叫住管家,问他:“爷爷最近怎么样?”   管家为难了半天才说:“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外面风浪再大,暂时还没闹到家里来。但是以往……以往那些人谁不是上赶着捧着巴结,现在……那天先生打了电话给几个老朋友,没说几句,气的把电话都摔了,说那些人像避着瘟疫一样避着他。”   “他不该给那些人打电话。”   “哎,小姐,这还不是因为关心你吗……这么骄傲强势的人,低声下气的说话,我在一旁听着,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纪以柔淡淡的笑:“我知道了。下次拦着爷爷,不要让他再管这件事了。”   ……   翌日一早。   纪以柔到约定好的地点,赵宇提前到了,递了一杯热米浆给她:“是不是没吃早饭?”   “嗯……赶时间过来,来不及,”纪以柔掀开盖子抿了一口,眼尾上扬,“很甜,真好喝。”   赵宇忍不住想说她,还跟小时候一样,早起总不记得吃早饭,可这话又显得太过亲近,于是他忍住了,沉着声音说:“我能接触到的人里,只有许厅关系人脉最广,他以前跟纪爷爷有点几面之缘,不过谈不上交情。且他这个人严肃的很,我不能保证……”   纪以柔点点头:“好,你不用为难。”   这个比她长几岁的青年为人正直,待人宽厚,出身名门却从无骄矜之意,她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真诚的关怀和歉意,心头一暖:“谢谢你,小赵哥哥。”   赵宇因她一句话而脸红,转过头:“许厅每天早上都在晨跑,我们等等他。”   纪以柔点点头,跟着他往湖边小径走,公园里很安静,大概是天气太冷,锻炼的人也少,他们一路上走过去,也没遇到几个人,只能听见鞋子踩在雪上发出的低低声响。   赵宇沉默的走在前面,直到远处出现一个穿着藏青色毛衣的中年男人,他站住了,看了纪以柔一眼。   男人很快就跑了过来,这么冷的一天,只穿了一件单衣,额头上却挂满了汗,看见赵宇的时候步速稍慢了一些,冲他点了点头,准备绕过去。   赵宇叫住他:“许叔叔!”   男人停下来,拿毛巾擦了擦汗:“小赵,来锻炼?这是你女朋友?”   “不……不是。这是我一个朋友。”   “嗯。有事?”   赵宇沉默着点点头,正犹豫着怎么开口,纪以柔先上前一步:“您好,我是……”   男人微眯了眯眼眸,神色很淡漠:“我不陪陌生人聊天,失陪。”   赵宇:“……她、她是纪岳纪老先生的孙女!”   那个人已经跑远了,声音远远的传过来:“那我就更不能跟她聊天了。”   赵宇无奈又焦躁的拧了眉:“对不起。”   纪以柔拍了拍他肩膀:“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这几天在家里,没事就过来转转。”   赵宇确实是有事,来时路上他几次忍不住,偷偷看了看时间,没想到被她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笨拙的解释:“我有个很重要的会要开。真的抱歉。对不起,小柔,我不是故意不陪你。”   “好了。”纪以柔推着他后背,让他走,“年纪轻轻就这么啰嗦,我都知道,你走吧,走吧。”   赵宇点点头:“好吧。我走了,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的。你放心。”   纪以柔看着他上车,冲他挥挥手,看车子发动了,才转过身,沿着公园小路慢慢走。   昨天赵宇已经说过了,这位许厅每天早晨都晨练,会跑好几圈,她就在这里慢慢走,运气好,一天可以碰上她好几次。她是个有耐心的人,她可以等。   ……   “裴松溪真的说了,愿意帮忙借周转的资金?”   温怀钰抱着手臂,神色冷淡,眉心蹙起,看着周然。   周然用力点头:”真的,裴总打了电话过来。”   “我不是说了,她不可信,要防着她一些吗?上次跟她合作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个女人心里只有利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不敢相信她。周然,你怎么不把我的话当真呢?”   “温总……这是纪小姐说的。”   温怀钰一顿:“她说的?她……她还去公司见你了吗?”   “去过一次。几天前,好像是要去问您姑姑一些事情。当时提到这件事,她说可以放心。”   温怀钰沉默了。   周然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小心翼翼的说:“那我们还……”   “听她的。”   “好的,好的。对了温总,按照您说的,我已经查到您父亲和二哥现在在哪里了。”   温怀钰冷笑一声:“不急。再等等。”   “可是……可是集团内部现在局势不太好,有人在质疑您作为继承人的能力,已经在董事会议上发难。董事长当时从家里过来,将事情压了下去,可这并非长远之计。我们还等吗?”   “等。”   温怀钰只说了一个字,态度很坚定。   时至今日,周然才隐约猜到几分她的意思。   她现在这么耐得住性子,并非是毫无还手之力。在最初的惊慌混乱之后,她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安排,如今一步一步走下来,还能平静等待,其实就是为了看集团里那些人如跳梁小丑般瞎蹦,一刀将腐肉毒瘤割的干净,长痛不如短痛。   可这样何尝不是在冒险,她拿自己做赌注,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周然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没有别的事情,你可以先回去了。”   “好的,我等您的安排。”   “对了……”温怀钰叫住他,“纪家那边还好吗?”   这是唯一一件完全失控的事情,她没想到温氏的事故会引发这么大的社会影响和舆论讨论,背后的人甚至还恶意举报了纪岳。她对自己的处境不算太担心,但纪家的事情就像是悬在她头顶上的一柄剑,始终叫她无法安心。   “还好。暂时没有太大问题。”   “她呢?”   “纪小姐前几天回家了,一直在家中。”   ……   赵宇接到纪以柔的电话,是在几天后。   那天两人见面之后,他临时出差去国外,时间被填的满满当当,再加上时差原因,他没有再跟纪以柔打电话,只是微信问她情况,回复都是:还好。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接了电话忙问:“小柔,怎么样了?”   电话那端传来的却是陌生的温柔女声:“赵先生是吗?您的朋友受伤了,在医院里。”   赵宇一惊,问了医院名称和病房号,匆匆赶到医院,一推开门,纪以柔坐在病床上,对他笑了一下:“你流了好多汗,赶紧擦一下,容易生病的。”   青年不安的围着她看了几圈,眉眼里都是怒意,控制着情绪,尽可能礼貌的问护士:“她怎么了?”   护士小姐姐看他长得高大帅气,笑吟吟的说:“你女朋友救了个小孩子,被车撞了,大腿骨折,已经打了石膏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算了,谢谢你,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病房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赵宇沉着眉眼:“你怎么被车撞的?”   纪以柔声音淡淡的:“我每天都在公园里等他。周末那天早上,许厅带了个小孩子过来一起散步,应该是他家里的小孩子,很调皮,他没拉住,就跑过马路上去了。一辆大货车开过来,我刚好拉了她一把。”   “然后?”   “然后他松口了。跟我说了几句话,我知道了我想知道的消息,很值得。”   “你的伤呢?”   “一点小伤。”   她微微笑着,对自己伤势并不很在意的样子,语气也是平淡的,听得赵宇满腔怒意,一拳打到桌子上:“你不知道疼的吗?就为了一个人,她值得吗?!”   大腿骨折……多疼啊,她怎么还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话,怎么能对自己这么不负责?!   纪以柔被他吼的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轻轻笑了一下:“我没想过值不值得这个问题……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明明是在笑着,可是眼神里盛满了难过,满满的,不经意间溢了出来。 第101章   赵宇看着她, 神色间难掩失望:“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   纪以柔沉默的点了点头。   赵宇说的对, 她知道, 她都知道。   在学会爱人之前, 或许她要学会更爱自己。   两个人的对话僵持住了, 难以继续,赵宇因为怒意不再开口, 而她是不知道再说什么。   最终还是赵宇先让步:“我去给你办住院手续,再问问医生,有哪些注意事项。”   纪以柔叫住他:“可是我不能住院。小赵哥哥,我要回去了。”   赵宇背对着她, 迟迟不说话, 过了半天才开门离开,一向温和儒雅的青年, 气的将门重重一摔,震的桌上花瓶都在响动。   纪以柔将花瓶扶稳了, 轻声说:“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了。”   ……   周敏初在家里接到了姑姑的电话,偷偷摸摸的跑到阳台上, 小声说:“姑姑?”   周琳的声音里满是焦灼:“敏初啊, 你在哪里, 有空来姑姑家里,陪我说说话吗?这一个两个三个都没有消息, 我着急啊。”   周敏初顿了一下:“……好的。等我一会,我有点事情。”   “好好好,你过来就好。”   她将手机挂断了, 走进客厅,周父正端着紫砂壶在品茶,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怎么了?是谁的电话?”   “哦……是……是她们约我聚会。”   她有些心虚的,胡乱的扯了一堆人名,都是圈内有名的富家千金,周父听了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男孩子认识一下。但是深入交往之前一定要告诉爸爸,要看看他的家境。”   周敏初嗯了一声,笑意有些勉强,走出家门后才自嘲的笑了一下。   永远是这样。在他们眼底,女儿似乎永远只是缔结关系的筹码,从小就告诉她,要嫁给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可他们从来没在她被温铭欺负的时候关心过她,也没在她被那一群塑料小姐妹嘲讽后给她一个拥抱,就只会这样,把她当作一个待价而沽的筹码。   她在寒风里站了一会,深吸一口气,才往前走。   到温家的时候,天色刚刚有些暗了下来,她敲了敲门,管家看到她的时候偏过了头,语气很不好的转过身:“周小姐,好久没来了。”   都说世人势利,这话做不得假,就看先前周家恨不得让自己女儿改姓温,现在出了事都没来看过一次,就可尽显冷暖了。   周敏初听懂他话里的讽刺意味,脸一红,低下头,匆匆走了进去。   温严出去见朋友,周琳一个人坐在家里,怀里窝着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她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看过去:“敏初,你可算是来了。我一个人在家里,七上八下的,连饭都吃不下。”   周敏初很快走过去,安慰她:“姑姑,你别着急。听说情况没那么糟糕了,你再等等。”   周琳叹气:“你爸爸最近太忙,也不在家里,都没人能帮我想想办法,我怎么不着急啊?”   周敏初看着她愁绪满怀的样子,说不出话来了。   她能说什么呢,能说你信任的亲哥哥,此刻就在家里品茶,等着温家败落吗?   姑姑她……实在是太傻了,比自己还傻。到这种时候,还相信着别人。   “你妈妈说,你最近很忙,在忙什么呢?”   “之前……在温氏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不会的东西,我就想再读读书,先不工作了。妈妈也这么说的,让我准备一下出国的事情。”   周琳轻声抱怨:“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忙,可是偶尔来陪我说说话总行吧。你这丫头,真没良心。”   周敏初笑了一下,低着头,听她说话,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一个小时,她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姑姑,外面冷,我要早点回去了。”   周琳想留她,还是想起温严立的规矩,还是送她走了。   出了温家大门,周敏初在门口站着,思绪飘了很久,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转身就走,只是没走几步,就站住了。   不远处,路灯下,女孩子坐在轮椅上,清瘦的身影落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落寞而温柔。   她微仰起头,看着她,声音淡淡:“我们谈谈。”   ……   “温总!我们找到证据了!”   “什么?!”   周然激动的将一沓文件放在了桌上:“这些,这些是邓经理找到的,这里的财务报表有问题。您还记得去年刘副总走的时候吗,他的账务有问题,可我们又拿他没办法,最后让他嚣张的走了,现在这么久过去了,可算是找到他的把柄了。这两笔,都是温铭给他汇的钱。“   温怀钰一下子站了起来,手指紧紧捏着文件:“是……是的,没错,没错。邓若呢,我要见她,我亲口问她。”   周然点了点头,跑出去换了邓若进来,邓若笑着走进来,还像以前那样打趣她:“不愧是你,温大美人,现在看起来还是这么好看,一点也没憔悴。“   温怀钰按住她的肩:“还说这么多废话。快点告诉我,怎么撬出刘铭志的黑账的?”   邓若笑容凝了一下:“他自己说的。”   “他亲口跟你说的?”   “我一直在查这件事情,发现他偷偷去医院,后来知道他生病了,癌症晚期。我还没去找他,他自己来找我,说他以前确实黑过公司的钱,可也后悔了。在他知道自己生病之后,就一直在想办法,怎么才能弥补他的过错。”   “他是故意跟温铭勾结的?”   “是。他先故意答应他们的请求,在财务上动了手脚。前几天他刚做完一场手术,术后昏迷了几天,清醒后第一时间找到我,把他们在账务上做的手脚都告诉了我。我们已经报警,先不论他们做下的其他事情,经济犯罪,就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周然上次已经查到他们的位置,你等会出去就可以告诉警察。”   “我知道,我们之前讨论过,你这边也先等等。刚才周然忘了跟你说,周敏初找到公司,说手里有温铭和你父亲盗用你私章的证据!”   温怀钰一怔:“周敏初?”   “是她,我们也能震惊,但是当时时间赶,还没来得及细看,你再等等,最迟明天,一切都能解决。”   “明天,”温怀钰的神情有些恍惚起来,“比我想象中的快。”   她以为还要很久,所以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好的坏的,有的没的。   可是她身边的人,亲人、朋友……爱人,都比她想象中的更爱她,更关心她。   邓若看她神情不太对,也放低了声音:“你和纪以柔怎么了?”   温怀钰抗拒着这个问题,过了很久才回答:“事情发生那天,我没跟她打招呼,扔下她跟着别人走了。后来……因为这件事情,她爷爷被人监控,限制人身自由,当时网上舆论一边倒,也有人在扒她和她家里的背景……我就让周然带了一份文件过来。”   “离婚协议?”   温怀钰偏过头:“是。”   “什么时候起草的?你早预料到了?”   “没有。那次受伤的时候,我总担心自己突然出事,她被人欺负,所以提前准备了很多文件。”   邓若听她说完了,才做出评价:“她应该不喜欢你这种方式。”   温怀钰没应了,喉头微微动了一下,长久的沉默了。   大概是的,大概是很不喜欢吧。   可直到第二天,她终于得了自由,走出这困了她数十日的牢笼,站在冬日的阳光下,在人群里转了半天,都没看到那张她刻在心上的面庞,她才知道——   何止是不喜欢。分明是讨厌透了,也被这种方式伤透了。   周然带着公司里一群员工来迎接,年轻人活力十足,叫嚣着让她请客吃大餐,温严和周琳也从家里赶过来,还有一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亲戚,吵着说要给她接风洗尘。   温怀钰安静的站在原地,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   纪以柔没有来。   她是真的不要她了。 第102章   纪岳察觉到问题时, 是在月底。   温家那小丫头, 隔三差五的就给家里打个电话, 也不说什么事情, 只是一听见是他的声音, 好像就开始失望,礼貌的问几句日常, 然后挂断。   如此数次,他直接打电话过去,质问她:“你和小柔怎么了?”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大概是没想到, 纪以柔还没跟别人说。   纪岳没了耐心:“说话!你这是要急死我这个老头子吗?”   “我们……我们出了一点问题, 她不见我。”   “为什么?”   “……对不起。爷爷,我在处理葬礼的一些事情。现在先不跟您聊了。”   她很仓促的挂断了电话, 目光冷冷的看着墓碑上的人名,没有一丝感情和情绪。   她重获自由的那天, 纪以柔没有来。往后很多天,她找不到她。   那之后数十天, 她回公司, 处理累积如山的文件, 动乱之时最能看透人心,她耐心等了许久, 等到公司里牛鬼蛇神都蠢蠢欲动,回到公司里第一件事就是对这些人动刀子,冷漠无情, 杀伐决断,将先前残余的毒瘤腐肉挖的干干净净,自此,家族企业先天而来的一些问题断了个干净。   三日后,警方传来消息,在逮捕温平和温铭的过程中,两人开着一辆小轿车,迎面与一辆大货车相撞,温平当场死亡,温铭逃逸。   她毫无悲痛的处理温平的葬礼,既无愤恨,也无怨怼,看着那具冷冰冰的尸体,觉得这个人就只是个陌生人,哪怕他曾经是她的父亲,在车祸中撞到头骨开裂,可她冷眼旁观着,丝毫无怜悯之心。   爷爷年纪大了,避开了这些事情,周琳操办葬礼的细节,平日里自傲又自卑的中年女人,曾经遇到事情便会惴惴不安,现在也沉静下来,大概是因为已无夫妻之情,看着温平养的几个小情人上门来闹时也无一丝情绪波动,轻描淡写的将她们打发走了,一毛钱都没给。   温怀钰心生厌倦,葬礼结束之前就先离开,恰好撞上周敏初。   周敏初形容很憔悴,双眼通红,就站在墓地外面,没有进去。   温怀钰已经听周然说清始末经过,是周敏初主动找去公司,说她见过温平和温铭动用她的私章。不仅如此,她还知道,是自己父亲帮了温铭,给他提供的车和假护照。她愿意作证。   “你怎么在这?”   “来看看姑姑。没事了。我先走了。”   “慢着,”温怀钰叫住她,斟酌着开口,“你为什么帮我?”   周敏初笑了一下:“我哪里是在帮你。我很讨厌你,你不知道吗?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你永远高高在上,永远那么骄傲,永远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我为什么要帮你?”   “可你确确实实帮了。”   “那是我还你的!”   周敏初的情绪波动起来:“现在都还给你了。好了,就这样了。我知道我现在很狼狈,我爸妈都不认我这个女儿了,你……你看够我的笑话了,我可以走了吧?”   她后悔也不后悔,她是周家的女儿,却把自己父亲给出卖了,她真是世界上最不孝顺的孩子了……可她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以前温铭欺负她的时候……就只有温怀钰帮过她啊。   温怀钰顿了一下,缓缓的,弯了弯唇角:“敏初,明天继续来公司上班吧。”   女孩红着眼睛,愣住了:“什么?”   温怀钰朝她笑,神色前所未有的温和:“如果你想的话。你先是你自己,再是周家的女儿。你可以试试看,看看自己喜欢什么,能做什么。比起别人的眼光,你可以先关注自身的成长和发展。如果是一颗好的种子,那就静静地长成一棵树。”   周敏初神色动摇了,眉眼间都是苦意,倔强而痛苦的摇了摇头,转身就跑。   温怀钰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措起来。   她能跟周敏初说着这样的话,可谁能够告诉她,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纪以柔不接她的电话,不回她的信息,从陆之远那里,她问出来她的新家,可是那里面并没有人住。她每天白天在公司处理完事情,晚上就开车在楼下等,里面的灯从来都没有亮过。   这个人消失的干干净净,像是没来过一样。   天上不知何时开始飘着小雨,她穿着黑色长款大衣,负手走在人行道上,发丝上落满了水珠,一滴两滴的,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流。可她的神情还是清醒理智的,忽然间又燃起了希望,拨通了那个号码。   这一次,电话很快接通了。   清泠的声音响了起来:“喂。”   温怀钰站在原地,僵住了,一颗心开始疯狂跳动,她舔了舔嘴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就这么沉默了。   那人等了几秒,轻声说:“没事?没事我就挂了。”   “别挂!”温怀钰回过神,大声叫她,“不要挂!我们谈谈,你别挂。”   “谈什么?”   “能当面谈吗?”   “有事电话里说。”   “你就一点……一点也不想见到我吗?”   纪以柔在那边轻轻笑了一下:“离婚协议都已经签了。除了去民政局办理最后一道手续,我们还有见面的必要性吗?”   温怀钰顿了片刻:“我以为你不会怪我……是我的处理方式有问题,让你伤心了。可是你冷静一下,我们见一次面,好吗?”   电话那端长久的沉默了,那个人轻轻舒了一口气:“下个月。”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纪以柔就只留下这么三个字,温怀钰握着手机,在雨中怔怔的站着,忍不住开始想,或许……或许纪以柔已经不喜欢她了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开始疯狂滋长,她自己都被吓到了,忍不住用力摇头,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会不喜欢我呢,她怎么能不喜欢我呢……”   她不敢相信,更不愿意相信,于是用力的弯了下唇角,笑了一下,茫然的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雨越下越大,她浑身湿透,抱着手臂,近乎茫然的走进一家超市,围着货架,走了好几圈,眼神里并无焦点,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些什么。   有时候她的脚步不自觉的就顿一下。   这种酸奶,她喜欢……不对,是自己喜欢,所以纪以柔才会经常买的。这种软糖,她喜欢吃,于是纪以柔也跟着她一起吃。   回忆一点一滴上涌,她像个溺水的人,在海上无方向的漂流,却抱着浮木不肯松手。   她怔怔愣愣,走走停停,这么骄傲明亮的人,此刻看起来格外狼狈,有好心的售货员阿姨拉住她手肘:“小姑娘,你怎么了?”   温怀钰僵硬的摇了摇头,思绪被唤醒了:“没事。谢谢你。”   她只是不知道到哪里去罢了。   曾经无数次,不管什么时候她回头,纪以柔都在原地,温柔的笑着,看着她走。她们打电话的时候,纪以柔会叫她先挂掉,聊微信的时候,纪以柔总是说:“好了,不要回复我了。”   可如今,她终于懂了那种被丢下的滋味。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梦里偶尔能梦见春日阳光下,那个人冲她笑的样子,半睡半醒间下意识去揽身边的人,却只握了满怀的冷清,于是她醒了,在床上睁着眼睛,再也无法入睡,看着窗外天空,一点一点亮起来。   热情的阿姨摇了摇头:“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喜欢钻牛角尖。我看你这样子跟我家女儿丢掉工作时很像,快回家吧,回去睡个好觉,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温怀钰勉强挤出一点笑意来,冷意从每个细胞钻进来,凉的她五脏六腑都在打哆嗦,她轻轻呵出一口气,都是冷的:“谢谢你,我回去了。”   阿姨点了点头,说了这样才对,看着这个好看的姑娘往外走,只是没走几步,脚步忽然顿住了,看着超市入口处,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于是她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原来是一对年轻人走了进来。男的高大帅气,动作绅士,将撑的伞收了。女孩子长得清丽动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轮椅上,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干净漂亮,叫人挪不开眼。   “怎么了?你认识的……哎吆你怎么了姑娘?”   阿姨看到好看的年轻情侣,就忍不住开始八卦,只是才说了一句,才发现这个浑身湿透的年轻女孩,用力的咬着嘴唇,轻轻颤动着,眼角红透了。 第103章   电视里的经典场景, 大概是她偷偷看着他们,黯然神伤,不敢露面, 而后不小心碰到一排货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 开始一场尴尬的会面。   这种场景并未出现。   温怀钰根本不必思考要不要走过去, 因为纪以柔已经看见她, 包括她身边那个俊挺高大的青年, 也一齐看了过来。   她认识这个男人,记得他的名字叫赵宇,以前纪以柔叫他小赵哥哥, 说是小时候邻居家的哥哥,她那时还没跟纪以柔结婚,却因为这种青梅竹马的感觉而莫名不爽。   她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糟透了, 或许不该这么贸然的走过去, 可此时此刻理智早就败给了想念,她迈步往那边走,留下了一地的水印。   她的眼神很沉静,就只看着纪以柔:“你怎么了, 受了什么伤?”   纪以柔大概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垂下了眼睫,清丽的脸颊在白炽灯下干净如玉,她的声线也格外清泠:“一点意外。”   “因为受伤,所以最近都不见我, 要到下个月再见我吗?”   “不是这样的。”   温怀钰抿了抿唇,一双明丽的眼眸里像是淬了刀刃一样,透着冷意:“告诉我,你怎么了?”   纪以柔终于抬起头,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只是冷淡的反问她:“请问,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跟小赵哥哥一起散步。”   “路上救了一个小孩子,差点被车撞了。”   她以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抹去了始末经过和前因后果,平铺直述着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明明在认真回答,却透出一种更强烈的,与你何干的意思。   她说完,稍低下头:“请问,我可以走了吗?站在这里,挡着别人了。”   温怀钰想过跟她见面的场景,设想过她的情绪:生气、愤怒、冷静之余却又夹杂嘲讽,可这些并没有出现。   她的情绪平淡如水,除了最初见到她的时候,有些不太自然的垂下眼,后来与她对视的时候,目光比月光清湛干净。那里面照出她的样子——一个在冬夜浑身湿透的女孩子,头发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唇角抿出倔强的弧度,固执的要一个答案。   可真的听到这个答案,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只下意识的不让她走,右手拉住了轮椅:“我们谈谈。”   三个人就这么僵持住了,纪以柔最终让步了:“小赵哥哥,麻烦你,我们到马路对面的咖啡厅去。”   青年一直沉默着,听到她开口,才点了点头,礼貌的问温怀钰:“温小姐,可以先放一下手吗?”   温怀钰骤然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如刀般凌冽。   那目光里写着:叫我放手?凭什么,你也配!   可她最终还是松了手,下颌线条紧绷着,神色也格外低郁,走出超市,也没有撑伞,一脚踏入冬夜的寒雨里。   赵宇推着轮椅,小心翼翼的撑着伞,轻轻地叹气:“你舍不得她。”   纪以柔安静的垂下眸子:“我没有。我只跟她说几句话,麻烦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很快就好了。”   赵宇说了一声好,如她所说,将她送进咖啡厅,很温和的笑了一下:“我回超市去买点东西,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关怀备至,体贴温柔。   温怀钰将一切尽收眼底,原先心底笃定的情绪又开始涌动,可她并不敢细想,点了两杯咖啡,两个人都没有要喝的意思,彼此的容颜在袅袅上浮的淡雾里格外模糊。   她忽然发现,纪以柔一旦对她冷下来,就像对旁人一样冷的时候,她竟然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纪以柔先打破了沉默:“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是我们错了。”   是一开始她爱的太多,是她们的感情从来都不对等,是因为在这一段感情里,她始终寻不到安全感,终日惴惴不安。   温怀钰无声的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喑哑:“在你心里,已经给我判了死刑了。你还说我没有错。”   纪以柔忽然淡淡笑了:“可能……可能是我不够爱你。”   大概你从来都不怎么爱我,到了最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你。   温怀钰原本还想在说些什么,这句话却如惊雷一般,在她耳边炸响,痛感从神经末梢传向大脑中枢,她把这句话掰开、揉碎,反复咀嚼,不够爱你……什么叫可能是我不够爱你?   这句话把她从心到肺戳了个稀烂。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的,纪以柔已经转动轮椅,声线淡淡的:“手续可以晚点办。我知道你家里出了很多事情,公司的事情也要解决。等大家都冷静了,我们再见面。”   她知道温怀钰背负着她的责任和梦想,也从没想过让温怀钰为她放弃过这些压在她肩上的事情,只是她现在感觉有些疲倦了。可能在责任与她之间,温怀钰会选择前者的。   她这么猜测。   当然,这种选择本身就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所以她的假设也无意义,可能是最近在医院住的太久,她的心思也变得敏感起来,有些消极。   赵宇刚刚从超市买完东西,没有打伞,跑了过来:“嗯?结束的这么快?”   纪以柔嗯了一声,坐在轮椅上,仰起头看着漆黑的天幕,雨丝渐渐连成了线,她的神色有些茫然,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背对着她坐着,一动不动。   她随口叫住一个服务员,塞了两张红色钞票过去:“给那位客人买把伞。剩下的是小费。说是你们店里送的就可以了,谢谢。”   “走吧。”   她回过头,平静的对赵宇说。   服务员去最近的超市,买了一把最便宜的伞,为了不菲的小费而心情愉悦,尽职尽责的完成客人的要求,一直等着那位独坐的小姐离开,可那个人像是藤蔓般生根了,直到临近打烊时刻,她过去,放柔了声音:“小姐,您好,我们要打烊了,非常抱歉的通知您,您可能要先离开了。”   女孩沉默,没动。   服务员将伞放到桌上:“看到您来之前没有带伞,这是我们店里今天的活动,送您一把雨伞,您路上小心。”   这个人终于动了,可是没看桌上雨伞一眼,迅速的站起来,转身就走。   服务员被她明丽动人的面庞晃了下眼,自言自语的说:“原来是个这么好看的姑娘。难怪在外面都有人给她送伞。”   不过……她站起来的时候,好像有一颗很大的眼泪,砸到了咖啡杯里,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伤心啊。   ……   赵宇开着车,将纪以柔送回医院,林灵在医院等的久了,几乎要睡着了,被纪以柔点了下脑门才醒,晕乎乎的:“纪小姐,您不能出去乱跑的!那天出去还不够吗……赵先生,都怪您,不听医生的话,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小姑娘凶起来很有一套,这次纪以柔受伤纯属意外,不能告诉家人朋友,最开始就只有赵宇一个人知道,可是他有自己的事业,纪以柔不可能一直这么麻烦着他。更不要说,她受伤几天后,因为一次出门,情况有些恶化了,大腿骨折的地方隐隐作痛,去医院检查,才发现了韧带受伤等一系列问题,需要有人贴身照顾。   林灵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助理,为她的事情急红了眼睛,小小的年纪,倒也没慌张,陪着她做完了手术,还很凶的禁止她出去,甚至连手机都没收了,叫她好好养伤,哪里都不许去。   纪以柔好脾气的笑了笑,她看这小姑娘多了一点看家人的温和亲厚:“是我太闷了,想出去转转,跟小赵哥哥没有关系的。”   小助理像个老大人似的唉声叹气,拿她没有办法,很不放心的叫她躺下了,关上了门,再次跟赵宇强调:“我可看出来,您喜欢我家小柔姐,想追求她。可是您也不能在她病中带她出去逛啊,她手术还没几天呢。”   赵宇耳根一红:“我没有追求她。”   “但你喜欢她。”   “可我真的没有追求她。”   “也是。她心底有个人。”   赵宇温和的一笑:“我知道。我也从未想过走近。我会控制自己的言行,在朋友的范围之内。你好好照顾她,我有事,先走了。”   林灵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您是个好人。”   赵宇被她的夸赞惹笑了,眼眸微眯了眯,挥了挥手,大步走了。   林灵在外面长吁短叹的好一会,推开病房门进去,看见纪以柔在看手机,她很认真的开口:“好的,小柔姐,手机给我,你该休息了。”   纪以柔垂着眼眸,秀致的眉心微微蹙着:“再给我几分钟。”   “……行吧。”   她无奈的答应了,可心里真的是不解。有什么可看的呢,明明就是那些信息和通话记录……在小柔姐刚做手术那几天,她很严肃的没收了她的手机,关机,锁到了柜子里,手机还给她之后,她就一直看着那些信息和通话记录发呆,每天都要看,也不知道要看多久。   她又想起那天,她刚刚知道小柔姐受伤的那天,一心一意的在网上搜各种大骨头汤的做法,小柔姐却偏偏坚持要出门。   就是因为那趟出门,才让伤势恶化,大腿韧带也拉伤了,到现在林灵都后悔,觉得当时应该坚持拒绝纪以柔。   可是她当时真的没想太多,就陪着她去了,推着轮椅,悄悄的站在马路对面,问为什么,又问不到答案,两个人就这么在冷风里吹了两个小时,终于,对面的大楼里有人走了出来。   女孩子好像是忘了自己腿部有伤,就这么忽然站了起来,却因为扯动伤口,重重的跌了下去,把林灵吓了一跳。   她以为纪以柔疯了,按住她:“小柔姐?你干嘛!”   纪以柔却只是淡淡笑了,看着马路对面,声音很轻,很温柔:“她没事了。”   林灵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马路对面围着一堆人,甚至有人拿着横幅,有人拿着气球和鲜花,那群人围拢在一起,大声说说着话,似乎很热闹,围在中心的那个人……看不清楚长相,隐约看出高挑纤细的身影,透着淡淡矜傲的气质。   喔是温总!   “那……我要不要推你过去啊?”   纪以柔按住她手,摇摇头:“不用……”   “啊?那我们过来……”   过来在这里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是为什么啊。   “这样就很好。你看她……还是那个她,众人围绕的她,光芒耀眼的她。”   一如初见。   有的人,只要你看她一眼,就会心甘情愿为她沦陷。   她轻声说:“走吧。”   她该走了。 第104章   “请乘坐G1068次航班的乘客, 前往第11登机口登机。”   机场的广播声响起,四周人来人往,有些嘈杂, 纪以柔上前,用力的拥抱爷爷和母亲:“放心, 我就出去转转, 几个月就回来了。”   叶舒华推了推眼镜, 包里还装着一叠新印的翻译稿, 匆匆从出版社赶过来,难得责怪:“怎么这么突然,也不早点和妈妈说?”   纪以柔一弯眼角, 透着这个年纪女孩子的俏皮可爱:“就临时起意嘛,妈妈,我想出去玩一下。”   叶舒华刮了下她鼻子:“路上小心, 照顾好自己。”   以前自己身体不好, 女儿就只能陪在她身边,现在一切都好了,她也该少些负累,自由一点, 也快乐一点。   纪岳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等母女两说完话才开口:“你要是和温家那小丫头过不下去了,就离了,回家来住。不要因为躲着她跑到北欧那鬼地方去。”   纪以柔抱着他手臂,轻轻摇了摇:“我知道。我知道您老人家是我的底气, 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给我撑腰。可我就是到处转转嘛,没有别的意思。您放心啦。”   纪岳冷哼了一声,收回手。   这些小家伙,真是一个比一个的让人不省心。   纪以柔被爷爷甩了个冷脸,也不生气,走到一旁,冲赵宇一笑:“小赵哥哥,谢谢你来送我。这一段时间很感谢你对我的照顾。我知道你事情很多,你回去吧。”   赵宇欲言又止的,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他确实没有资格留住她的,于是他只是笑:“照顾好自己。”   一旁,林灵已经哭着抹眼泪的:“小柔姐,你、你回来了,我还是你助理啊。”   纪以柔温和的拍了拍她头顶,像看着自家的小妹妹,拿出几张餐券给她:“朋友给的,海鲜自助餐,今天就到期,快去吃吧。”   林灵一怔:“嗝。”   一听到海鲜自助大餐,她好像暂时忘记了伤心。   纪以柔被她逗到了,瞥开眼笑,目光后落,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她的笑意凝固了一瞬。   林灵跳起来从她手里拿过餐券,小心的放到包里:“哈哈哈,被我抢到的,就都是我的了……小柔姐,你怎么了?”   她也转过身,往后看,可是人来人往的,什么也没有啊。   纪以柔轻声说:“没事。”   大概是她看错了。   她挥了挥手,往后退了几步,冲他们挥挥手,年轻的女孩子清瘦纤细,就背着一个藏青色的单肩包,逆着光,脸上的笑容却是透亮的:“我走了啊,别太想我。”   她说完话,转身就走,随着人流大步往前,再没回头。   温怀钰站在二楼快餐厅的门外,靠着扶手,看着他们拥抱、挥手、告别,纤细浓密的眼睫垂了下来,轻轻颤动,她笑了:“再见了啊。”   她转过身,准备回去,就在这时,接到电话:“喂,小姑姑?”   电话那端传来温言深的声音:“南南,是我,你出来一下。”   “好。你吃饭了吗?”   “没有。我找个餐厅,给你发地址,你过来吧。我有事跟你说。”   “嗯。”   温怀钰逆着人潮,走出机场,按着温言深发来的定位,开车到一家装修格调很古典的西餐厅。   音乐流转入水,温言深先到了,她穿着灰色粗织毛衣和连衣裙,正微垂着头,指尖随着音乐的节奏,在杯子上轻轻敲打着。   温怀钰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小姑姑。”   温言深听到她声音,抬起头,先皱了皱眉,才笑着说:“来了啊。”   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的下巴怎么尖成这样了。   温怀钰嗯了一声,神态很平静,眼眸也清亮:“从机场过来,一路上有点堵,让你等我了。”   “机场?是……小纪走了吗?”   “嗯。她报了一个研修班,讲剧本写作与拍摄的。”   “她自己跟你说的吗?”   “是的。”   恰逢侍者来加水,两个人的谈话停顿了一下,温言深总结:“你们出了一点小问题,可以跟我说说,是哪方面的问题吗?”   “是。至于哪方面的问题……最开始是我做错了,后来……或许是她不爱我了。”   那她该尊重她的选择。   “那你留她了吗?”   “没有。”   “那你愿意吗?”   “没有什么愿不愿意。先等等。”   温言深抿了一口咖啡,口腔里弥漫着苦味:“人很容易变的。南南。”   “那你呢,小姑姑,二十年过去,你变了吗?”   温言深被她反问,愣住片刻,才垂着眼眸笑了一下:“我要走了。我今天叫你出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   温怀钰低声问:“跟徐总有关吗?”   女人浅浅的笑了一下,如素雅茉莉缓缓绽开,时光没有带走她的美,反而多添了几分浓醇,她温声说:“没有。是我自己的原因。”   是她不择手段的引诱,明知那个人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呵,可真是无耻啊。   “本来不该为了这么一件小事专程叫你出来的。可是你太忙了,好久都没看到你。”   这么多些天来,温大小姐像个锅盖,哪里沸沸扬扬就上前去盖下,家里家外,从不见停歇。她下巴尖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一个人心里空洞,就只能用工作将自己填满,通宵达旦,不眠不休,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振作起来了,可事实上呢,分明在一点一点,更深的陷进去。   温言深站了起来,眼底藏着浅浅的温柔怜悯,她摸了摸温怀钰发顶,:“南南,我走了。”   温怀钰跟着出门:“我送你。”   “不用了,我不喜欢别人送我。我自己打车过去,你回去吧。”   “……好。”   温怀钰没有说出挽留的话,也没有坚持要送她,就站在路边,看着温言深上车,跟她挥手告别,车窗摇上的前一刻,她叫住她:“小姑姑,你这么走了……以后会后悔吗?”   毕竟,人生再无几个二十年可以耗了。   第一次走的时候,她还是青春妙龄的女孩,现在被岁月雕琢成了温雅清正的女人,再过二十年,怕是鬓已星星矣。   温言深恍惚了一下,笑意在清风中舒展开来,她轻声说:“不会。”   车子驶离了,带起一阵暖风,春天的气息被风送来,暖暖的,融融的,空气里都是欲暖还休的味道,挠的人心头痒痒的。   原来已经回春了。   温怀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街头,轻声说了一句再见。   她有几分伤感,却并不觉得难过,心也安静下来。   她想起来,那天,纪以柔给她打来电话,沉默了半瞬,轻声说:“我要出去转转。”   彼时她坐在高楼大厦的办公室里,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天上流云清淡,天下是忙碌的芸芸众生。她的声线尚还平稳:“去多久?”   “半年。”   “一个人?”   “嗯。”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她无法再开口。   电话挂断了,温怀钰却后悔了,只想冲到她面前,想歇斯底里,想握着那个人的手,将她揽入怀里,这辈子,下辈子,她都别想走了。   于是,她开车过去纪家,到的时候天色刚黑,二楼尽头的那间房间灯光亮起,暖融的橘色光芒,在春寒料峭时是一种温暖的诱惑。   她把车子发动机关了,轻轻呵着白气,看着那灯亮着,最后暗掉,就这么在楼下看了一夜。   或许她想看看这个世界有多么大。   那就让她去吧,不要拦着她。   温怀钰敛尽心绪,抬起头,微眯了眯眼眸,看着天际挂着一道洁白的飞机线,横亘南北,往无穷远的天际舒展而去。   她唇角慢慢弯起。   不管你走的多远,这座城,有一个人,在等你。 第105章   三个月后。   飞机降落时, 正是深夜。   温怀钰偏过头,对邓若说:“我肯定是脑子抽了。要不然怎么会陪你到这里来!”   这鬼地方,海拔奇高, 五月了,还这么冷。   邓若凉凉的看她一眼:“可要不是你提供的车, 你提供的手机……”   “得了, 打住, ”温怀钰抬起手来打断她, “我冤不冤啊,人家找我帮忙逃婚,我肯定不忍心看着她跳进火坑里啊, 嫁给温铭那种人,是看着她往死路上走吗?”   邓若听到这句话,瞬间安静下来:“你没有错。”   错的是她。   温怀钰的笑意也敛了一下:“开玩笑的。其实我该谢谢你啊, 若若, 谢谢你带我出来散心。”   大概是因为瘦了太多,她的眼睛显得更大了,不笑的时候,眼尾慢慢垂了下来, 疏离且冷淡。   邓若也愣了一下,才拉着她往前走:“走吧。司机在等我们了,飞机晚点,已经让人家多等了一个小时了。”   来之前,周然帮忙联系了一个本地的朋友, 他的人脉实在是广,在这穷山僻壤里还能找到人称兄道弟,安排了车子在等,司机师傅是个国字脸的中年人,笑容可掬的问:“穿的太少了,冻坏了吧?山里头就这点不好,夜里格外的冷,我还穿着夹克呢。后排座位上放着毛毯,小周兄弟交代的,新买的,干净,不嫌弃可以披一下。”   两个人嗯了一声,这种时候哪里会顾忌形象,都裹了个毛毯在身上,邓若还在轻轻颤抖着:“师傅,离那个野生动物保护区还有多少啊?”   “远着呢,你们睡会吧。除了外地的游客,我们本地人都不往那边去,鬼地方,太偏了。”   邓若哦了一声,没想到会这么的远,可又觉得本该是这样的。   这就是夏岑那小丫头会干出来的事情,跑的这么远,这么偏的山疙瘩里,才不会让别人找到她吧。   温怀钰偏过头看窗外,车子有些颠簸,路途也远,她似乎渐渐阖上眼,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其实她根本没有睡意,眼皮平撩起一点,眼神一直很清明。   这几个月来已经习惯了,最开始是睡不着,后来是一睡着就在做梦,梦里是那个下着雨的冬夜,雨很大很大,她沿着那条长街走路,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才能看见那个人,全身都淋透了,湿漉漉的,她往往在这个时候醒来,摸了一手的眼泪,原来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后来她干脆就不睡了,实在困极了,就眯上一小会,醒了就继续处理工作。   车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在这春末夏初的夜晚,静悄悄的,无声也无息,只有叶尖坠着水珠,慢慢下落。   天大亮的时候,车停了下来。   司机师傅开了一夜的车,眼底覆着红血丝,看起来困极了:“就在那前面不远了。等我一下,我去抽只烟,清醒一下,再带你们过去。”   邓若摇摇头:“不用了,师傅,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事电话联系。”   她的声音清透的很,丝毫没有困意,听起来像是也一夜没睡的样子,从车上跳下来,整整齐齐的将毛毯叠好了,将车门关上了。   温怀钰也下了车,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很清新,可也只是清新而已。   “走吧。”   “现在好像还没到上班时间。”   “你管那么多干嘛,过去不就知道了。”   “不在上班时间,她可能不在……”   说起来也是好笑,夏岑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跑来大山深处的自然保护区来当管理员,自己本来就是条又笨又呆的小龙,这下子真是和自己的动物同胞们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这么一个歪点子,夏岑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还真坚持了大半年,没跟任何人通气,一个人窝住了,要不是公司里有人来这里旅游,偶然间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夏小姐意外入镜,否则鬼知道她在这里。   邓若还在叨叨废话,温怀钰不耐了,扯住她衣袖,拉着她往前走:“邓若,你什么都好,就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想太多。之前就是觉得你家里那堆烂摊子,觉得自己和夏小龙不适合。这就算了。现在你都走到这里来了,又开始婆婆妈妈,我受够你了。快走快走!”   她说起话来的时候已是惯常的语调了,精力比旁人更加旺盛,可邓若分明看见她坐在飞机上,靠着窗户失神时的样子,一时间忍不住说:“回去之后,我陪你去找她吧。”   温怀钰揪着她衣服的手一顿:“不用你陪。”   她松开手,快步走在了前面。   邓若轻轻舒了口气,追了上去。   她猜的没错,时间太早,保护区里的工作人员还没上班,林子里时不时飞出三两只鸟来,扰了清晨的寂静。   邓若想了想:“我们先到处转转吧,这里环境挺好的。”   温怀钰对这深山老林可给不出很好的评价,就跟着她一起瞎溜达,路上慢慢遇到了游客,多是中老年夕阳红旅行团,看起来像是天还没亮就起来赶车的,此时此刻这些爷爷奶奶们精神头很足,拿着彩旗拍合照。   邓若看着她们,有些出神:“再过几十年,我们……我们也这样了啊。”   温怀钰嗯了一声:“就是小老太太了。”   就是那个……她想要一起白头的人,走丢了。   两个人在旁边站着看戏,阿姨们可不会放过她们,热情的招呼:“小姑娘,请问能帮我们拍个照吗?”   温怀钰怔了一下:“可以啊。”   “先拍一张合照。”   “王容,我们两来一张。”   “好好好,赵姐,等等我,我也要拍,我也要拍。”   “我们三来一张,小姑娘,你别急啊,再等等,我自己要拍一张。”   温怀钰:“……”   她以前是个很没有耐心的人,现在性子好像一点一点好了起来,没有显露任何不耐,冲她们一笑:“好啊。”   邓若给一群叔叔拍,没有接到这么多的要求,很快帮完忙,站在一旁看热闹。   温怀钰仇视的瞪了她几眼,又专注的继续拍照,等终于把手机还回去,大半个小时都过去,她被一群阿姨揉了揉发顶,捏了下脸颊,说这小姑娘脸真是又嫩又俊俏。   她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被人揉头捏脸,说是怒意也算不上,更多的是手足无措,身上还挂着不知道哪个阿姨递来的口哨,手里揣着两袋小零食,像来郊游的小学生。   邓若忍不住大笑,还给她拍了一张照片,编辑了一段文案,光速发了朋友圈。   温怀钰冷冰冰的说:“删了。”   邓若不理她,赶紧溜之大吉,往回跑,没走几步,脚步顿住了。   “怎么……”   温怀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有个女孩,穿着一件红色小马甲,头上戴着一只彩色的花环,正在给孔雀喂食,意外捡了一只落下来的长羽毛,在阳光下仰着头看了好久,最后把羽毛插在了腰包上,活像一只五颜六色的鸟雀。   她声音放柔了:“去吧。不要害怕。”   邓若怔怔的,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迈步走了过去。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过去,女孩仍然没发现,专注又快乐的奔跑着,直到邓若叫住她:“夏岑。”   五颜六色的小呆龙终于站住了,看着她,最开始没有几分表情,过了好几分钟,才意识到这不是她的错觉,也没认错人,才慢慢皱起眉来:“你怎么在这。”   她说着说着就走,冷漠又无情的很,邓若叫了她好几声,然后追了上去。   温怀钰悠闲的在后面走,陪着邓若过来,她已经算够意思了,剩下的事情她管不着,自己的媳妇自己哄去吧。   她的神色淡淡的,随便走走,买了一小袋鹿饼,给小鹿喂食,小鹿长得可爱乖巧,她忍不住伸手摸了几下,谁知道没喂多久小东西就盯上了她,追着她不放,好不狼狈。   夏岑在远处看着,上前来帮忙,拉她出来后却忍不住大笑:“哈哈哈温怀钰你还有这么出丑的时候!我太开心了!”   温怀钰黑着脸:“不许笑!夏岑,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夏岑哦了一声,勉强将笑意忍住了:“行。我欠你人情,我请你吃饭,一个人。”   她特意强调了一个人,显然是不想跟邓若说话的意思,拉着温怀钰就走,温怀钰很不习惯的一直拍她的手:“喂,你干嘛?放手放手,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夏岑狠狠的将她的手甩开:“不碰就不碰,小气!”   她们走在前面,邓若在后面走着,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温怀钰放慢了步子,问她:“你怎么打算?”   “没有打算。”   “你不是要哄她回去?”   “我不回去了。”   “嗯?”   “她不愿意走。我就在这里陪她好了。对不起,让你跟我一起来,可能要让你一个人回去了。”   “你真不回去了,下定决心了?”   “嗯。她连跟我说句话都不肯,我……我不能回去。我要是回去了,这辈子都抓不住她了。”   温怀钰一震,也不知道是哪个字戳到她了,她的笑意淡了一些:“没事,你在这里,我自己回去。”   她说完转过头,深吸一口气,平息着翻涌的情绪。   “去看看她吧,”邓若在后面轻轻说,“不要怕她不想见到你。也许她也很想你。”   温怀钰没回头,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我不吃饭了,你们去吃吧。夏岑,你不是说好就请一个人吗?请我好朋友,跟请我一样,不要食言。”   她走的很快,步子很急,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砰跳个不停,她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上了车将车门关上,也没说要去哪,就在后座上坐着,情绪剧烈的起伏着。   去看看她吧。   她心里有道声音在诱惑着她。   她抿了抿唇,深呼吸的几次,将情绪慢慢压回去,告诉自己:“先回去,回去再说。”   她想给周然打电话,叫他订票,可一个电话先打了进来,是徐放的电话。   温怀钰一怔,接了:“徐总?”   “她在哪里?”   徐放开口了,声音喑哑低沉,不复往常的盛气凌人。   温怀钰知道她问的人是谁,只冷静的反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帮过你。你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我可以以其他方式报答徐总。”   “但你不会想她一个人在南半球,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过后半辈子……”   “……你赢了。我把地址发给你。”   徐放释然的松了一口气,很真诚的说:“谢谢。”   温怀钰将地址编辑好了,给她发了过去,电话还没挂,她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徐总,请你好好对待你喜欢的人。”   徐放笑了一下:“当然。”   “谢谢,我还有事,下次再……”   徐放叫住她:“你呢?”   温怀钰一怔,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你呢,你有好好珍惜你爱的人吗?   电话那端传来一声怅惘的轻叹:“我和阿深……以前也很相爱的。可是我们错过了二十年。我恨她抛弃我,恨她爱慕名利,恨她……所以二十年不肯原谅她,也忘不掉她……再见面,我没办法放过她,也放不过我自己。可是她走了。她走了我才知道……我真的不能再失去她了。我以前从不说后悔,可我现在想说,我后悔了。”   电话挂断了,那句‘我后悔了’还萦绕在耳边,温怀钰怔怔的出神,过了半瞬,她回过神。   我要见她!   这个疯狂的念头一起来,思念就席卷了每个细胞,她感觉全身都在颤抖,近乎歇斯底里的对司机说:“回去,师傅!我要回去,送我去机场!” 第106章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最初的日子注定是难熬的。   纪以柔报了一所知名大学的研修班,就在学校不远处高价租了半年的小公寓,环境很好, 旁边住的都是学校里的教授和学生,平常也安静, 房东也是学校的退休老教授, 然而, 刚住进来的第一天, 水管就爆了。   经过三十个小时的旅途奔波,她躺上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困意, 浅浅入梦,结果没多久,就听见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开灯, 还不习惯开关的位置,过了两分钟,脚踩下地的时候……水都深到她脚踝了。   整个屋子里堆满了才收拾了一半的行李,就这么被一场水漫金山给无情的攻击了, 幸好床单被子还幸存着,明早要穿的衣服也已经拿到了床边。   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种时候,既不能叫房东老太太过来,也不能打电话给维修工, 于是她自己挽了裤腿,到处找问题的症结,最后发现出问题的地方在浴室里,其实房东已经打过招呼,说这些房子年代久远,水电管道多多少少都有些老化了,叫她洗完澡最好把水闸给关上,但是她忘了。   她想起来这件事,踮起脚,够到了水闸,转了几圈,这水流总算是停了,可她一低头,看见一屋子的水,即使她一向内敛沉着,此刻也有点想哭。   这破掉的水管好像在无情的嘲笑着她呢,瞧瞧,你以为离开是一种自由,但是其实你过的一点都不好。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了一瞬,就被她压下了,女孩抿了抿唇,神色倔强的对视着这满屋的水,拿出对抗敌人般的狠心,拿起拖把和抹布,开始了这一场艰辛的作战。   扫帚、拖把、抹布……几轮下来,她体力耗尽了,最后一次拿着抹布擦湿漉漉的地板时,天已经亮了。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嘲的发了一条朋友圈,背景是初初亮起的天空和胡乱堆起来的行李,以及还能看出水渍的木板,没有文字,有个定位。   很快的,亲人和朋友纷纷发来问询,她回复了几条,好像在等着什么一样,看着手机屏幕,直到光暗下去,她回过神,将手机扔到了一旁。   今天她要出去采购生活用品,要搭公交过去,现在可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她抓起衣服,穿起件风衣套上,简单的洗漱一下,戴上一顶鸭舌帽,就往外走。   一路上遇到有房客出来,看起来都是学生,跟她年纪差不多,热情的打招呼,问好,问她早上吃了没有,问她叫什么名字,要去哪里。   纪以柔小小的吓了一跳,还不习惯这么热情爽朗的交往方式,耳根一红,明明英语很流畅,声音却结巴起来,惹的一群黑人女孩大笑:“You are too shy,pretty girl。”   她们笑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里也盛满了美好的光,笑容很有感染力,于是纪以柔也弯了唇角,笑了起来。   她小时候其实也是活泼的性子,父亲脾气好,性子也好,还是个女儿奴,几乎要把她宠到天上去,她呢,她就是个调皮捣蛋的小东西,今天拿水笔在床单上画画,明天拿油漆泼了阳台上的墙壁,小小年纪,还美其名曰说是街头涂鸦,行为艺术。   那时候风很静,阳光很暖,日子很慢。   后来呢……后来父亲去世,公司被人所夺,母亲生病,她小小年纪,过早的见识到了太多人情冷暖,渐渐呈现出不合她这个年纪的的成熟和早慧,偶尔遇上不怀好意的大人,小姑娘也不说话,只是冷冰冰的凝视着,看的那些人不由心虚,还故作恼怒的说一句这孩子真孤僻。可她并不退让,反而抬起头,就一直这么看着,毫不退让的。   可她的笑意一天一天的敛了起来,将所有喜怒都藏了起来,有着超脱同龄人的平静淡漠,秀致的眉梢偶尔挂着一点愁绪,但绝对是转瞬即逝的,她不肯让别人看轻了她。   性格里快乐活泼的一面渐渐浮出水面,她很快跟同住的女孩成为朋友,第一天就跟着她们一起去超市买东西,一群人热热闹闹,中午吃饭的时候明明有足够的食物,非要打打闹闹,你追我赶,笑声仿佛能传到云霄之间。   纪以柔坐在公园的长凳上,二月的天气很冷,但天空很蓝,阳光正好,她仰起头,告诉自己:要快乐一点。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惊喜和麻烦总是掺半。   时隔一年,她重返校园,每天背着大大的书包,带着一顶软软的呢子帽,素颜不染,长发披在肩头,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总有人问她几岁了,成年了没有。   研修班的课程排的很紧密,从电影艺术通识到专业的戏剧课程,每天至少要上三节课,她不是科班出身,都没有基础,所以一节一节课听下来,有时觉得吃力,回去做作业经常做到深夜。   有的人选择职业是出于热爱,有的人是因为选择了一份职业,认真专注,想登上山顶看看,所以渐渐热爱——毫无疑问,她属于后者。   除了学业上的压力,生活也总是在跟她出难题。   她吃不惯沙拉和牛排,更吃不惯冷食,所以每天早上起个大早,到最近的超市买菜,做好一天的饭,放到餐盒里带走——香味在楼道里弥漫,那些异国的男孩女孩都被这香味吸引,折服在了中国美食的盘子下了。   后来,纪以柔做饭的时候往往多做几份,只是她一个人,也不可能承包所有人的餐盒,于是每天早上都有人来排队领饭,领到的欢呼大笑,没领到的都在抱怨,最后她不得不安抚他们,提出周末一起吃火锅。   一群人从周一期待到了周六,周六一早,男孩子们开车去最近的农场,买了最新鲜的牛肉和羊肉,女孩子们更是心思曼妙,好像早早就准备好了鲜花、气球和礼带,将纪以柔的房间装饰了一下,原本空荡整洁的小屋乱了,却多了几分温暖的味道。   她好像从来没有和同龄人这么一起玩闹过,过早的长成了小小大人,她怀着比同龄人沉重千万倍的心思,度过小学、中学和大学,几乎没有多少大笑的时刻,现在好像回到过去的时光,把以前错落的光阴一一拾起,好像才几岁,还是个放学回家,就能爬上爸爸膝头的小姑娘。   一切都这么好,除了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她的笑会凝固一下,同行的女孩子就去打趣:”Iris,You are missing her!”   那是她喝了两罐啤酒之后自己说出来的,其实当时也没醉,可她忽然就是想说,说她有个很喜欢的女孩子,喜欢了很多年;说她们很早以前就见过,可是那个人……因为一些原因忘掉她了;说她死缠烂打,终于追上她了,可是后来她觉得自己好像错了,这段感情好像是她强求来的,那个人或许并不那么喜欢她。   同伴们给她递来纸巾,她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很亮,像是盛着一弯清湖,波光粼粼的,可她并没有哭,拒绝了纸巾,揉了揉眼睛,于是那一弯清光散了。   可能是喝醉了吧,喝醉了,人就开始犯傻,晚上送走她们,她一个人坐在浴室里发呆,泡澡泡了很久,泡完了出来洗浴缸,拿大刷子从头刷到尾,刷的气喘吁吁,累的瘫在地上。   以前都没做过的事情,譬如半夜换灯泡,修水管,刷浴缸,过去的日子虽然艰难,可那时候她还是个读书的孩子,母亲悄悄把事情做了,从不曾告诉她。到了现在,她才真正懂得,一个人生活的感觉。   她跪在地上刷浴缸,刷着刷着发现水管又炸了,水流了一地,初来那晚的往事又涌上心头,她忽然觉得不想再留在这里,手指都发抖着,开始打电话。   国内现在是凌晨,打给爷爷、妈妈都没有人接听,最后她打向那串熟悉的号码,电话里传来冷冰的忙音。   她跪在地板上,用力的深呼吸,站了起来,将水闸关掉,地板擦干,靠在沙发上,握着手机,睡着了。   早上,纪以柔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时间还早,她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开了门,年轻女孩们冲了进来:“Surprise!Happy Birthday!Iris!”   纪以柔一怔,旋即莞尔,他们肯定是看到她身份证上的日期,可她其实过的是阴历生日,但这个问题不好跟她们解释,不如将错就错,她微笑着说谢谢。   时间到了五月,天气舒服的令人沉醉,年轻人总是格外精神活跃,叫她一起去露营,纪以柔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那种低沉的情绪一扫而尽,她跟着她们出门,一群人在路边等公交。   暖风微醺,阳光透过树叶落下细碎的光,几个人忽然开始踩彼此的影子,想大笑又顾忌着这是在公共场合,于是又忍住了,小声的笑着,直到口袋里手机震了震,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纪以柔停下来,拿出手机,笑意凝在了嘴角。   是温怀钰打来的电话。   这是三个月以来,她们之间的第一个电话。   她戴上耳机,按照接听:“喂。”   电话那端传来低哑的声音,染着疲倦:“喂。昨晚打我电话了,什么事?”   纪以柔抿了下嘴唇:“昨晚和朋友一起玩……她们打的。”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诉说自己忽如其来的软弱,情绪如风,已从她心田掠了过去,早已无影无踪。   “你现在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有一群很好很好的朋友。”   温怀钰轻声说:“哦,就好。”   她的声音很淡很淡,似乎也消融在风中,她站在街头对面,站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回想着片刻前女孩子的笑,像阳光一样,那么明亮,那么纯粹,眼尾却轻轻挑着,透着狡黠和快乐。   她忍不住想:在我身边的时候,她似乎从未这么快乐过。   电话里陷入一阵沉默,纪以柔先开口了:“你呢……现在在公司吗?”   温怀钰有些心不在焉的:“嗯。刚开完早会。”   纪以柔也应了一声,没察觉到不对:“那我挂了。你先忙。”   “好,挂吧。”   温怀钰转过身,往前走,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看到的,纪以柔的笑容,这么快乐。   她忽然不敢过去,不敢打碎她的快乐。   她自言自语:“我……我太想她了。我来看看她,看了一眼,可以走了。”   不远处,纪以柔握着手机,还在出神着,总感觉电话里有些不太对,也不知道问题在哪,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可是……   公交车已经到了,同行的女孩子催促她上车,纪以柔低着头,在包里拿出公交卡,踏上了车,人很多,她就站在了门边,司机即将发车,她忽然懂了问题在哪——国内现在是晚上!怎么可能是先开完早会?   她忽然紧张,对不解的同伴说了抱歉,整个人染上了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混乱,在车子发动的前一刻跳下了车。 第107章   “后来呢?”   邓若在电话里听的气急败坏:“温怀钰, 你怎么回事啊, 明明都过去了, 就这么自己回去了。”   温怀钰弯了下唇角, 轻轻笑了一下, 却满是伤感的:“她很快乐。她跟我说, 她认识了一群很好很好的朋友。她以前从没那么笑过。”   邓若的声音也不由放低了:“你别乱想。”   “我没有乱想。我只是想她, 或许可以再快乐一点。”   “这不像你的性格会说出来的话。”   “那就是我变了, 你还没发现。不说我了,你呢,你还要在那穷乡僻壤里待多久?”   “不知道。她现在还对我爱答不理的,这里也挺好的。我这几天也想搞个管理员当当,就是被嫌弃了。”   温怀钰嗯了一声:“虽然很想你回来……但是你知道你想要什么,这样很好的。”   “那你呢?”   “……以前不太知道,现在好像慢慢的知道了。”   她以前并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自幼亲缘淡薄, 对人也多有戒备之心,有时笑的恣意,却无半点真心, 一颗心平静无澜,她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为谁心动。   所以真等到她心动的时候,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心, 迟迟才意识到感情,却也不善言辞,不会表达, 羞于呈现自己的真心,连一句情话都不会说,大概是依仗着纪以柔喜欢她,才那么有恃无恐吧。   时间过去,她夜深难眠的时候,经常会想起以前的一些小事,才惊觉原来她似乎从未当面对纪以柔说过喜欢,也从未许下诺言,她把所有的情愫都埋在心底,以为这样纪以柔会懂。   其实不是这样的,人的刚强不在表面,而应该在内里,表面的刚强大多时候会带来伤害,可惜这个道理她到现在才懂。   人当真是会改变的。   在流逝的时间里,一点一滴被时光雕琢成温柔的样子,她站在院子,仰着头看香樟树上翠绿的叶子,除了此时此刻还在想念,一切都很圆满。   “怀钰。”   温治臻的声音被清风送来,声调很温和,家中生变的时候,他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前不久才大病初愈,还是一副病弱文雅的样子。   温怀钰回过头,冲他一笑,再无往昔的敌视淡漠:“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开饭了,叫你回去吃饭——看你有心事,就一直没叫你。”   “也不算心事。”   “可你确确实实在想念。”   “是啊。你呢,大哥,你有很想念的人吗?”   “有,她已经过世了……”   “她……从未听你说过?”   “是。我在国外治疗的时候,她是医院的小护士,但我拒绝了她,说我不喜欢她。其实我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可你知道的,我不想耽误她。何必让她嫁个短命的丈夫。”   “然后她怎么就……”   “一场意外。所以我后悔了,我一直以为我会比她早死。可事实上,谁都不知道命运会安排什么。如果我……没有说那些话,叫她伤心,或许我们会在一起,哪怕时间是很短的……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剩遗憾。”   这是温怀钰第二次听到身边人说,我后悔了。   她抿了下唇:“大哥,这显然是一件你不愿提起的事情。你不用为了劝我来勉强自己。”   温治臻温和的一笑:“没办法,你是我妹妹。”   温怀钰一怔,眼角微酸。   那次她出来,重获自由之后,也问过温治臻一个问题,说他其实有机会,在她行动受限的时候,他完全能以长孙的名义,暂替她的位子,甚至夺走她所有的权力。   那时温治臻也是这么看着她笑,摸了摸她的发顶:“南南。你是我妹妹。你以前还很喜欢缠着我的,大了之后就不爱跟我说话了。我想,可能因为你是女孩子,不喜欢跟男人说话吧。”   原来大哥……一直是那个把她当妹妹的的大哥啊。   温怀钰忽然想起每年冬天,哥哥递给她的榛子小饼干,从小时候到现在,味道从未变过。她明明是个不喜欢吃甜食的人,却每次都把饼干吃的干干净净,托着脑袋想,明年会不会换一种口味呢——可是并没有,一如既往,就如同大哥对她不动声色的关心,从未变过。   “嗯……回去吃饭吧。谢谢大哥,我都知道的……我只是……”   “嗯。别让自己后悔。”   两个人并肩往家里走去,温严正坐在客厅里,周敏初陪着他下棋,看到温怀钰进来,耳根一红,有点不好意思的站起来,仿佛占了某个她不该占据的位子。   温怀钰冲她笑了一下,也没说话,客厅里传来家人说话的声音,有一点嘈杂可又让人觉得安心。   一切都很好。   如果……那个人在就好了。   ……   “后来呢?”   “我没见到她。应该是我猜错了。”   那时她心里震动,第六感告诉她,给她打电话的人不在国内,或许就在这个城市,于是她不管不顾的跳下公交车去找她,沿着长街找了一路,都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才自嘲的笑了下。   都是幻觉。   纪以柔跪在地毯上,在收拾衣服,不要的东西都装到纸箱里,她来时就提了一个双肩包,回去的时候因为装满了朋友的礼物,还专门去买了一个大箱子。   两个华裔女孩在帮她一起收拾,都是她的房客邻居,搬进来的稍微晚一些,都是外向活泼的性子,聊天就可以聊一整夜,纪以柔以前话很少,跟她们在一起久了,话也变多了,并无半分隐瞒,她们问什么,她都会回答。   “呜呜你现在真的要回去了吗?”   “我好舍不得你啊。”   “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我做的萝卜牛腩和红烧鸡块啊?”   “……都有!真的是,干嘛要拆穿人家!”   “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了,”纪以柔笑意稍淡了一些:“我想回家了。”   “好吧好吧,回去找你的公主吧。”   纪以柔低下头,笑意明亮:“或许吧。或许会见到她,或许不会。”   她站起来:“好了,我收好啦,剩下的音响、微波炉这些,你们帮我解决哦,送给社区老人或者你们自己用都可以。以后你们回国了,记得去找我啊。现在不用送我了,我走了啊。”   她很快的说完话,不给她们拒绝的机会,将门推开,这一年认识的朋友却都围在门口,吵吵嚷嚷的要送她去机场。   原来离别也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取决于以何种方式面对。   登机之前,她冲这群可爱的朋友挥手,大笑,笑着笑着眼角掉了几滴眼泪。   她很幸运,认识了一群很好的人,让她多了很多面对生活的勇气。   这段感情,自始至终,都是她强求来的,从她们重逢,再到两家家长要求她们结婚,那个人……答应的原本就不情不愿,哪怕她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可是到现在,她或许得承认,有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   这半年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现在,就回去吧。是时候要结束这种自我放逐式的逃避了。   哪怕,那个人已经不爱她了,甚至忘记她了。 第108章   回国之后的日子, 远比纪以柔想象中的要忙碌的多。   经纪人陆之远看起来像一尊慈眉善眼的弥勒佛,但是狠起来也是真的狠,在她回国之前就给她接了五六个通告,之前那部上星剧男主还没定下来, 所以她有机会, 新接了一部IP改编的网剧女一,美其名曰, 要在观众面前好好露个面。   这话其实说的也是事实, 太久不出现, 就注定很快被遗忘。   纪以柔还没来得及收敛情绪, 调整心态,就被他带着前往剧组试镜,然后很快开机,她进入了工作状态,像只小陀螺,被工作的鞭子抽打的疯狂转动。   半年过去,林小助理一点也没变, 除了长胖了一点,原本就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圆了一点外,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啰嗦, 一边帮纪以柔收行李, 一边叨叨:“小柔姐, 那边的人都说英语,是不是很难听懂啊?”   “哦不对,你是学霸你肯定行。那外国人凶不凶啊?”   “陆老师也真的是, 怎么都不给你休息的时间呢,你就在家待了半天, 半天!”   纪以柔趴在床上,对她说了一声嘘,她正在给家里打电话,声线里带着撒娇的意味:“爷爷,妈妈,我不是不想陪你们的啊,我是真的要工作,等我休息我马上就回去。”   也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她捂着唇,笑着在床上打了个滚,过了好半天,她才挂了电话,从床上跳起来:“行了行了,林婆婆,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好不好啊?”   林灵一怔:“谁是林婆婆……哦小柔姐你变得好坏!”   纪以柔笑着拍了拍她的西瓜头:“走吧走吧,想不想吃烤全羊?”   这次剧组要在西北取外景,昨晚才到,还没有开工公 。众,号YuriAcgn自购首发,这是难得的空隙。   “哇偶!走走走走!”   林灵这半年时间考了个驾照,新手上路,车技一般,也亏得纪以柔敢坐,还一边嘲笑她:“我肯定是唯一敢坐你车的人了。”   “不至于吧,”小姑娘愤愤的,“虽然这是事实——小柔姐,你变了哦。”   “嗯?”   “以前你从来不会挖苦我,也不会给我起外号,也不会……笑的这么恣意。”   纪以柔唇角一弯:“那你做好准备面对这样的我吧,林婆婆。”   林灵哼了一声,嘴角也弯了起来。   ……   会议间隙,温怀钰端着一杯咖啡,站在窗边远眺。   周然不知什么时候过来,敲了敲窗户:“温总,有几件事情跟您汇报一下。”   “嗯。说吧。”   “您二哥,逃匿半年,警方也追查了半年,前不久终于发现了他在一家宾馆的入住记录。系统内的朋友跟我打了招呼,说是近期应该能将他抓捕。”   “真会逃啊。锁头乌龟一样的逃了半年……”温怀钰冷笑了一声,“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裴总约您见面。”   温怀钰一怔:“裴松溪?见这女人肯定没好事……她想什么时候见面?”   “今天。”   “这么着急……算了,你去安排一下时间。”   之前到底是欠下她一份人情的,当时因为合同赔付问题,集团内资金陷入紧张,是裴松溪先伸出的橄榄枝,借了很大一笔钱,得以暂度难关,于情于理,她是不能拒绝裴松溪的请求的。   “好的,温总,还有一件事……”   “说吧。”   “纪小姐,她回国了。”   周然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人却陷入沉默,眉心浮着一点细细的褶皱,过了半天才说:“给我订张机票。”   “好的温总,会议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温怀钰嗯了一声,脚步机械的往里走,整个人的心思还落在方才那句,纪小姐,她回国了。   纪以柔回来了,她却不知道。   她都没有告诉她。   温怀钰很想见到她,所以第一反应就是让周然订了机票,可是……可是她忽然很怕见到她,怕她提起半年前的离婚协议和迟迟未办的离婚手续。   于是后半场会议,她很难的集中心思,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太多,情绪却无声无息的在心中蔓延,每个细胞似乎都在叫嚣着想念,她甚至一刻都等不下去了,甚至想叫周然取消今天跟裴松溪的见面。   一个小时之后,会议结束,温怀钰靠在椅子上出神,半晌,才叫住周然:“问裴松溪,现在有没有时间,没有就之后再聊。”   周然正低下头整理文件,心里轻轻感叹,原来过了这么久,那位纪小姐的杀伤力还是这么大啊。   他出去给裴松溪的助理打电话,约好时间。   半个小时之后,一家街角的咖啡店。   温怀钰先到,正低着头在看桌上花瓶里插着的玫瑰花,指尖点了点花瓣上的水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裴松溪到的稍晚了一些,拉开椅子坐下,声线清冷:“抱歉,来的晚了。”   “裴大小姐,有事直说吧。”   温怀钰很快坐直了,脊背挺直,笑意微敛,她对这位裴大小姐始终是防备多于信任,也从不掩饰她的态度。   幸好,裴大小姐也从不把她当朋友。   女人的神情淡淡的,窈窕的眉眼间笼着山间云烟,透着几分冷清:“我有一件,想请温总帮忙。”   “请说。”   “帮我安排,送绵绵出国。”   温怀钰神色一凝:“为什么不自己送?”   “我和我父亲意见有冲突。我不想冒险。”   她只简单的说了一句,温怀钰便懂了,裴家的事情她早有所耳闻,裴天成那老东西心思确实坏的很,上次温氏出了那么一场变故,她除了被自家舅舅坑了一把之外,始终怀疑有这老头子在里面搞鬼,可惜一直没有证据,不好动手。   她眉眼一弯,笑靥明丽:“好啊。就是请裴大小姐帮个忙,等哪天,你父亲失权了,我要找他好好‘谈心’,希望你不要拦我。”   裴松溪唇角抿了一下,神色淡淡的说好啊。   这个人的情绪总是很淡的,除了说及那个小姑娘,她的神色似乎才有稍许的波动。   两个人都是明白人,既然达成约定,那就再无聊下去的意义,温怀钰看了看时间,提起包:“我先走了,再会。”   “温大小姐,”裴松溪叫住她,“我之前帮你,是因为绵绵跟我闹了好几天,说她的朋友——也就是你太太,当时求她帮忙。”   温怀钰站在原地,脚步顿住了,蓦然回头:“你是说……”   裴松溪自认已经把话说清楚:“你刚才答应我答应的爽快,否则我可以不告诉你,你会一直感激我雪中送炭的行为。事实上,我没那么好心,只是拿家里闹腾的小孩没办法而已。”   温怀钰唇角抿了一下,笑意淡淡的,转过身就往外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在去机场的路上,她给周敏初打电话:“周敏初,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如实告诉我。”   周敏初啊了一声:“什么事情?”   “之前纪以柔……是不是去找过你?”   “……是啊,你不知道吗?”   温怀钰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往车厢里重重的一扔,她不知道,她这个大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司机师傅被她动作吓了一跳:“温总……怎么了?”   温怀钰靠在后座上,剧烈的呼吸了几次,才把声音平稳下来:“没事,继续开,去机场。”   她揉了揉眉心,长舒一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她到现在才知道呢……裴松溪突然出手相助,周敏初主动举报父亲,这些事怎么可能会是偶然,怎么可能会是偶然呢。   可她当时整个人都陷入情绪的泥沼里,一边处理公司的事情和父亲的葬礼,一边……一边想念着那个人,为她那句‘可能不爱了’而黯然神伤,所以有那么多的细节,那么多的不寻常,都被她忽略掉了。   如果不是裴松溪,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温怀钰越想越觉得心里发堵,窗外骄阳似火,她的心里也仿佛在被火炙烤,一颗心要被揉碎在这反复无常的情绪里。   ……   “老板,一束满天星,一束小雏菊。”   纪以柔在花店里挑选花束,今天她没有戏份,也没事情,就一个人出去逛逛,在公园里绕了几圈,买了一点水果,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林灵今天生病了,在酒店休息,还打来电话叮嘱她,早点回去,不要在外面待到太晚。   纪以柔习惯了她像个阿婆一样啰嗦,笑着说了一声好。   但她还准备走,还打算在夜市上四处逛逛,买点小东西,就算作晚饭了,她在路边买了两碗粥,给生病的小助理带回去。   一阵轰隆的汽车发动声从远处响起,她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一边结账,一边转过身往后看,一辆黑色的货车从街边奔驰而过,这么热的天,司机还戴着一顶鸭舌帽,只露出半边侧脸来,他开车开的很急,路边有不少行人,纷纷避让,气愤的骂他神经病。   纪以柔收回目光,忍不住摇了摇头,总有人这么乱开车。   她提着粥往回走,走着走着,脑海里一直浮现那个司机的侧脸……总觉得这个人莫名的熟悉,透着一种疯狂的绝望,可是……是谁呢。   因为想着事情,她一直低着头走路,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直到那个人轻声叫她,她才抬起头。   “纪以柔。”   那个人的声线……哪怕过了半年,还是这么熟悉,一下子击中她的耳膜,刺到她的心底。   纪以柔下意识的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就看见那个人站在夕阳下,落在温柔沉醉的夕阳光影里,一双好看的眼睛里似乎写满了心事,就那么凝视着她,似乎忘了一切。   她也怔住了……想说一句你好,或是一句好久不见,可嘴唇动了又动,以为自己能将这句话说出来了,可事实上,她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整个人都陷入一种不受控制的状态,理智好像脱离身体,神游天外。   直到一阵轰隆的汽车发动机声音响起,刺耳而嘈杂,她的理智终于回笼,她想起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司机是谁——是一直潜逃在外的温铭!   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像是隐隐有了什么预感,她转过身,茫然四顾,就看见那辆黑色货车以极快的速度,从马路对面冲了过来!   理智的弦一下子崩断了,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奔跑,冲了过去,一把揽住温怀钰,因着惯性,两个人一同往地上倒去,纪以柔抱着她,小心的把她护在了怀里。   下一秒,货车从她们身边驶过,撞到了路边的电线杆上,砰的一声,最终停了下来。 第109章   意外来的太快, 温怀钰就听见一声惊天巨响,被纪以柔按着头,搂在怀里,在路边滚了几圈, 才终于停了。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捉住她的手,紧张而不安的问:“你怎么样?”   纪以柔咬着嘴唇, 两个人离的很近, 她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里倒映着温怀钰的样子, 她顿了几秒, 才错开目光:“没事。”   有热心路人帮忙报警,扶她们起来,温怀钰轻轻挣开一个阿姨的手,只看着纪以柔:“你受伤了,我们去医院。”   纪以柔今天穿着日常,简简单单的白T,下面穿着热裤和球鞋, 刚才险之又险,但结果总是好的,车子从她们身边冲过, 她的腿有些擦伤而已。   她垂着眼眸:“没事。也不用打120, 回去消消毒就行了。”   路人渐渐散开了, 警车到的很快,温怀钰打了电话,找了人过来处理后续问题, 上前一步,想拉纪以柔的手, 却又顿住,放低声音说:“我只是陪你去看看伤口。你受伤是因为我,温铭在这里出现也是因为我。”   纪以柔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旁边来调查的警官也上前来,问清楚两人姓名,主动提出要送她们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温怀钰坐在副驾上,跟警官简单说明情况,一边说一边借着后视镜往后看,纪以柔坐在后座上,将帽檐压了下来,看不清神情。   很快,到了医院,林灵今天生病,纪以柔也没通知过她过来,温怀钰让纪以柔坐下:“我去给你挂号。你等我”   “你……”   纪以柔想叫住她,可她已经匆匆跑开,警官是个年轻女孩子,本该严肃,却忍不住八卦:“你们是恋人?”   “结过婚,也签过离婚协议。”   “……抱歉。”   警官收起了八卦的心思,等温怀钰跑上跑下,将所有手续都办了,让纪以柔去做全身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总体来说没有多大的问题。   医生看着拍的片子,摇了摇头:“以前韧带拉伤过,这次也有点受影响,以后要注意了。”   温怀钰一怔,看向纪以柔:“是那次吗?”   那时候,她在超市看见她和赵宇,纪以柔那时坐在轮椅上。   纪以柔淡淡说了一声是:“医生,请问处理好伤口,我就可以回去了吗?”   医生皱眉:“说了韧带受影响了,在医院住两天,不要下床。”   “……好,谢谢。”   纪以柔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前走。   温怀钰在后面看着她倔强的样子,自嘲的笑了一下——那时候的她多快乐啊,可是只要一见到她,她的笑容似乎就消失了。   纪以柔走的很慢,很慢,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红了。   刚见到温怀钰的时候,纪以柔还以为她是来找自己的,那时候她情难自禁的开始期待,也万分慌张,可是现在……看来她是为了温铭而来,她在车上跟警官说了,温铭潜藏半年,终于有了消息……   只说了两句话,似乎连多的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了。   于是她紧抿了嘴唇,一副倔强又置气的样子,不愿意说话。   温怀钰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实在是看不下去,伸手拦了个护士,要来了轮椅。   她走上前去,拉住纪以柔的手肘:“我推你。别走了。”   纪以柔偏着头,不愿意看她,声音也僵僵的:“不要你管。”   温怀钰用力咬了下嘴唇,尽量让声音平和下来:“你在这里拍戏,不是在家里,林灵生病了,没有人照顾你。而且我说了,是我让你受伤的。坐下。”   她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强势,两个人僵持了很久,直到医生追了出来:“忘了说,这几天少走路……哎,病人家属,你还傻站着干嘛,推着她走啊!”   温怀钰又重复一遍:“坐下。”   医生都这么说了,闹脾气的病人终于没有再坚持,在轮椅上坐下了,却一副不愿意看她的样子。   两人间的气氛降到最低点,沉默又压抑,温怀钰推着她往病房里走,心里越来越沮丧:你看,你来这里,只会让她受伤,只会让她不开心而已。   可她心里沮丧,脸色上却不愿意表现出来,将纪以柔安置好,叮嘱她:“我去买点东西,你在这里等我。有事给我打电话。”   纪以柔躺在病床上,病房里空空荡荡,空气里好像还残余着一点淡淡的花香味,但那个人好像从未出现过,就只是她的错觉。   像她无数次在天未明时醒来,薄薄的天光从窗户边落进来,她神思恍惚,仿佛以为自己还在国内,还在那个人的身边,从未走远。   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幻觉。   她甚至开始希望,此刻她没有回来,还在万里之外。   直到门被人从外推开,那个人的气息比平时乱一些,却尽量压低声音,好像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走进来。   于是空气里又被那种淡淡的花香味萦绕了,纪以柔偏过头,秀致好看的眉却蹙了起来,一副淡漠至极的样子。   温怀钰坐在床边给她削桃子,拿着手果刀的动作有些笨拙,毕竟是很少做这些事的,她低着头,神色很专注,鼻尖上还挂着汗珠,七月的天气热的不同寻常,哪怕是傍晚,也仍旧残余着热度,她的脸颊也晕着浅浅的绯红。   纪以柔不由的看着她,看的呆了,半晌才收回隐忍目光,似乎有种什么声音在叫嚣着,可她不敢开口。   半年的时间如水流逝,她回国那天尚且没有近乡情怯的情绪,可现在……原来情怯并非突如其来,只是为一人牵动而已。   那些难眠的深夜,那些破晓的迷思,那些从未开口的想念汇聚在她心底,沉甸甸的一块,越沉越难开口。   她甚至都不确定温怀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不是因为她。   温怀钰非常认真的削好一只桃子,连皮带肉的,最后只剩下小小一只,她有点不好意思去看纪以柔,就把桃子往果盘上一放:“我去问一下护士,为什么还没来给你上药。”   那只可怜兮兮的小桃子立在果盘里,被夕阳的光线照的暖暖的,空气中多了几分水果的甜香味,纪以柔靠坐在床上,一直没有动,只偏过头,去看这只小桃子。   吃了就没了,她忽然舍不得吃了。   温怀钰这次出去,本来就只想叫个护士,可是先前那个女警官等来纪以柔的检查结果后,又非要她做个全身检查,做好了笔录才离开,而后又接了电话,说温铭没有死,只是受伤了,现在在警局接受调查,只是她今天并没有时间过去。   做完检查,家里又打来电话,温严和周琳都担心的不行,想要过来,被她劝住了:“我没受伤……什么时候回去……嗯,过几天再回去。我还有事,先挂了。”   她把电话挂了,站在病房门外,却迟迟没敢进去。   纪以柔……是不是不想看见她啊?   都是因为她,纪以柔才差一点就被车撞了。   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仰起头看白炽灯,目光有些游离,轻声自言自语:“人家都说过,没那么喜欢你了,你怎么还……还这么缠着人家不放啊。”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想进去,又不敢进去,直到护士过来消毒:“进来吧,陪陪你女朋友,拿酒精擦伤口的时候会很疼的。”   温怀钰如释重负般的点了点头,这是个相当有说服力的理由,她跟着走进去,窗外天都黑了,果盘里那只削好的桃子还立着,纪以柔没有动它。   连她削的水果也不愿意吃了,到底是有多不喜欢她了啊。   她神色一暗,抿了抿唇,尽量使声音平淡一些:“要消毒上药了,有点疼,别怕。”   纪以柔点点头,坐了起来,她的右腿擦伤的厉害,从脚踝到大腿,在水泥路面上狠狠的擦了一下,内侧的肌肤本来就娇嫩,一磨全破皮了,伤口之前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在还残留着灰尘和砂砾,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   护士看了也倒吸一口凉气:“小姐姐,等下会很疼哦,你要是疼别忍着,可以叫出来,或者分散一下注意力,叫你女朋友多跟你说说话。”   纪以柔忽略了那三个字,冲她一笑,眼眸也明亮了一些:“没事,我不怕疼,你也不用有心理压力。”   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也有感染力,小护士被她笑的脸一红,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你是不是那个……那个纪以柔啊!”   纪以柔一怔,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我。”   “哦!那这个!这是你太……不对,网上爆料了,你们两个已经离婚了……叫你朋友陪你说说话。”   “不用了。我自己刷刷手机玩一下,可以吗?”   “可以啊。”   小护士经验不够丰富,拿起酒精棉,小心的擦着,态度倒挺认真的。   酒精棉落下的那一刻,纪以柔就下意识的咬着了嘴唇,伤口又辣又疼,要不是她忍住了,怕是要叫出来。   她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下意识的输入‘温怀钰’三个字,首先出来的第一条娱乐新闻,就说了这位年轻有为的继承人,似是已与知名地产大亨的女儿订婚。   她不想再看下去,将手机扔到一旁,痛感越来越强,她的腿下意识的蜷曲起来,被温怀钰一把按住了膝盖:“马上就好了,很疼吗?”   纪以柔眼底有水光一闪而过:“不用你管,你松手。”   温怀钰指尖微微动了一下,缓缓松开了,她侧过头,声音低低的对小护士说:“麻烦你……麻烦你轻一点,谢谢了。”   小护士被她一说,脸一红,手更笨了:“我、我尽力。”   温怀钰看的着急,想出去要求换人,可纪以柔宽慰着说没关系,明明疼的脸都白了,可笑起来的时候还跟没事人一样:“我不疼。你很专业。”   终于,伤口清理完了,托盘里放满了染红的棉球和沾了砂砾的棉棒,小护士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现在等一会,等伤口轻微结痂了才能上药。不过我等下有急事要请假……这位小姐,能不能麻烦你给你朋友上药啊?我们市里出了一场大型事故,医院现在人手不够哦,或者等明早我上班再来上药可以吗?”   “可以。”   “不行!”   纪以柔一怔:“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替我做决定。”   温怀钰没有应她,问了护士要上什么药,将注意事项记在了备忘录里,只拉过椅子,坐了上去:“你不要任性。”   “我说了不要你管。”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可是不是现在!还是你要让你家人来照顾你,还是……”   还是……赵宇?   纪以柔沉默下来,确实,就一点小伤,她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她偏着头,清瘦而倔强的剪影落在灯光下,雪白的下颌紧绷着,似乎很生气的样子,温怀钰却忍不住一直看着她,她似乎瘦了一点,从发梢里露出半只耳朵真是可爱。   “你不许看着我。”   纪以柔忽然干巴巴的开口命令,那两道目光似乎都要落到她身上了,烧的她别扭的慌,这人不是都要有新的未婚妻了吗,为什么还要看着她呢。   温怀钰往后靠在椅子上,听到她这么说话,声音反而活泼了一些:“我就看着你,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纪以柔忽然侧过身,睁大了眼睛凶她:“你!”   温怀钰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一下,指了指她右脸,那里不知道在哪里蹭了点灰,她先前忙上忙下也没发现,现在才看清楚,这人像只花猫一样,还来凶她。   纪以柔一把抓过床头的镜子,看了又看,将灰擦了,不满的抿了下唇,不跟她说话了。   温怀钰心里轻轻的动了一下,哪怕纪以柔现在不跟自己说话,可她还是感觉到,纪以柔的性子不再那么内敛了,偶然流露出来的小小情态,真诚而坦率……看的她想上去揉揉她的发顶。   可她不敢。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将这些想法压下了,纪以柔在给剧组和经纪人那边打电话,一一交代:“顾导,对不起……我出了一点小意外,走在路上,被车蹭了一下,刮了点皮,明天要请一天的假。后天就回来。”   温怀钰在一旁陪着她,不时有信息进来,她正在回复,闻言抬起头,等她挂了电话才问:“你受伤了,天这么热,不能去拍戏。”   “温大小姐,别管太宽。”   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剧组那边也交代好了,经纪人和助理那里也都通知了,林灵的感冒没好,反而更重了,甚至有点肺炎的迹象,她不敢让她过来,叫她安心休息。   纪以柔有点困了,轻轻呵了一口气:“我睡了。”   这病房里就只有一张床,她要睡了,才不管温怀钰睡在哪里呢。   温怀钰哦了一声,站了起来:“那我给你上药。”   “我说了,可以等到明天。”   “不行,天太热,伤口会化脓的。”   温怀钰已经拿了个小折叠凳过来,强势的握住她脚踝,声音是温柔的:“听话……就擦一下药,很快就好了。”   纪以柔被她握着脚踝,心里仍然很抗拒,身体往后倾倒,双手撑在床上:“温怀钰,你从来不听我的。”   温怀钰没有抬头,低声说:“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了,她知道也许纪以柔一点都不喜欢她了,那她等她伤养好了,她就离开。   纪以柔听到这四个字,也愣住了,没再坚持,总算没那么抗拒了,由着她上药。   她的手心是炽热的,不过轻轻摩挲了一下,她整个人有点不受控制的后缩了一下,神态很不自然的:“你快一点。”   温怀钰也愣了一下,似乎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一点异样的情绪,心里微微动了一下,却并不确定:“嗯?”   她的尾音微微上扬着,勾的人心头发痒,纤细的脖颈折出好看的弧度,在日光灯下,仿佛刷了一层冷淡的薄釉,纪以柔的目光一落上去,就舍不得挪开了,只更小声说:“快点。”   上药的动作没有快,反而有了几分慢条斯理的意思,温怀钰抬起头,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脸颊上:“伤口很疼吗?”   纪以柔偏过头不看她,神色无波无澜,可她泛红的耳根却透露出一切,将她出卖了——她一有情绪就会耳红,紧张、羞赧或是悸动的时候。   她以前很少流露情绪,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和而冷清的,甚至因为过分理智,而往往显得有些疏冷。温怀钰忽然想起蜜月时的一些事情。   有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叫嚣——亲亲她,亲亲她吧。   她肯定还喜欢我!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就更加笃定,将先前所有积攒的阴郁都吹散了,她高兴的有点手足无措,思绪很乱,但下意识的,她知道自己,想看到纪以柔更多情绪,想看到她为自己动容,为自己疯狂的样子。   于是她鬼迷心窍,跪了下来,真的亲了上去。   女孩全身僵硬,双腿并紧,目光深处压着无限情愫,像个渴望吃过糖果,却又逼着自己说不要的孩子:“……温怀钰!”   那个人专心的很,含糊的嗯了一声。   纪以柔收回理智,逼着自己去推她,可手落到她肩上,最后没有用上力,反而只落在那人的发丝上方,力度全消了,隔在半空,轻轻的,抚摸了一下。   ……   林灵第二天一早还是来了,她身体底子不错,高烧一退,整个人又活蹦乱跳了,一大早就冲进病房,看到温怀钰的时候吃了一惊:“温总!您怎么在这?”   温怀钰凉凉的看了她一眼,顺着她惊诧的目光,下意识的就要去遮脸,可林灵眼尖,指着她右脸上的半边乌青说:“这是被谁打了吗?”   “算是。”   “咦,竟然有人敢打您啊!那个人还活着吗?”   “……”   那个人不仅活着,还就在你面前呢。   她侧过身,让林灵进来,在她和纪以柔说话的间隙,偷偷溜出去,大概是去照镜子了。   纪以柔正靠坐在床上,将手上的剧本一放:“我不是都说了,不要你来了吗?”   “不放心你啊!小柔姐!你的伤怎么样?”   护士在一旁做着记录,笑着说:“伤口目前处理的不错,那位小姐看起来挺有经验的。”   林灵咦了一声,等护士走了,问纪以柔:“小柔姐,你和温总和好了吗?”   纪以柔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没有。”   只是这个人一反常态的无耻,非要留在医院陪她就算了,给她换药也不说了,竟然……竟然还……那她那个未婚妻呢。   当时纪以柔气到不行,最后给了她一脚,哑着声音叫她出去。   林灵很想八卦,但是不太敢:“好吧,那我去给你买点早餐。”   她刚出去,就迎面撞上温怀钰回来:“温总,我出去买早餐,你要吃什么呢?”   “都行,”温怀钰声音闷闷的,“嘶,可真舍得踢。”   她小声抱怨了一句,被林灵听到了:“被谁踢了啊?”   温怀钰不回答了,目光幽幽的落在纪以柔身上。   她那时是冲动了一些,可纪以柔也实在是一点也不留情面的,一脚将她踢翻在地不说,还红着脸,叫她出去,不要再出现了。   如果换做是以前,温怀钰早就走了,怎么可能这么低声下气,却又心甘情愿。好像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却连一点火都发不出来。   她忍不住,轻轻摸了下脸,最后压低声音:“给我带个鸡蛋……我要滚滚脸。”   林灵哦了一声:“要老一点的,还是嫩一点的?”   温怀钰一怔,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耳根有些发麻,偏过头:“……嗯,我喜欢嫩的。” 第110章   温怀钰跟林灵交代完, 才走进病房,看到罪魁祸首坐在床上,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问:“今天腿还疼吗?”   纪以柔拿着剧本挡着脸:“不疼了。”   明显是一副不愿意交谈的态度。   温怀钰碰了个无形的软钉子, 倒也不生气, 在旁边坐下来,给桔子剥皮, 剥好了放在一旁, 柑橘的甜香味炸开, 空气也变得清新了几分。   两个人没有说话, 窗外树叶被风吹得簌簌的摇,时光也静下来。   温怀钰有些出神,想到家里那棵香樟树,想到她在树下站着,阳光和清风从指尖掠过去,那时候就只有她一个人,现在……现在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可她不敢肆意靠近她。   两个人之间像是隔了一层淡淡的玻璃, 看不到,却感受的到,她只敢隔着玻璃看这个人, 并不敢伸出手, 更无从探知她的情绪。   昨晚……昨晚是她走火入魔, 意念作祟,可现在冷静下来,被踢了一脚的脸上还隐隐作痛着, 她好像终于从那种魔怔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于是又变得谨慎而小心。   “小柔姐, 温总,我回来啦。给,温总您要的蛋。”   林灵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温怀钰说了一声谢谢,将鸡蛋接了过来,小心的将壳剥掉了,又嫩又弹,在脸上轻轻滚了一下,疼的她嘶的一声,吸了一口凉气。   纪以柔原来坐在床上喝粥,听到她声音,下意识看过去,碰到她目光,却有点心虚般的收了回来。   温怀钰从她眼眸里读到了一丝逃逸的关切,眼眸一弯,冲她一笑。   林灵买完早餐,就开始研究午餐吃什么了,小姑娘念念叨叨的走了,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果盘里的桔子已经被吃掉了,温怀钰又剥了个桔子放上去,塑料袋里就只剩下两只大大的水蜜桃,纪以柔也不吃,她干脆拿走,清个地方出来放杯子。   谁知道她一提起塑料袋,纪以柔也伸出手,一把抱住,抬起头,脆生生的问她:“你抢我桃子干嘛?”   温怀钰怔了一下,被她逗笑了:“你不是不吃吗?”   “……没有。”   “昨天削的那个你都没吃,最后扔掉了,多浪费啊。给我吧。”   “不行。这是我的。”   纪以柔抱着桃子不放手,神色认真,一字一句,固执的较真。   温怀钰逗了她一下,与她双目相对,目光里都是戏谑的笑意,烫的纪以柔心一虚,将手松开了。   温怀钰轻轻笑了一声,声线也放的柔和了:“都是你的,我去拿水洗洗,逗你的呢。”   纪以柔低着头,嗯了一声。   那种淡淡的隔阂感似乎淡了不少,她喜欢看纪以柔时不时冒出来的小脾气,温怀钰唇角弯起,心情也明亮了起来,往门外去。   她的手刚碰到门把手,纪以柔叫住她:“你……你的脸还疼不疼啊?”   温怀钰略一挑眉:“疼啊。你知不知道,你踢的这张脸值多少钱啊?”   纪以柔听她说疼,眉心还下意识的拧了一下,听到后面一句,就知道她是在开玩笑,抿了下唇,不再说话了。   温怀钰提着个塑料袋子,心情比提了春夏限定的新品包包心情还好,将桃子洗干净了,回去病房,纪以柔靠在床上,半眯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阳光落到她脸上,一寸寸的,照的她脸颊明亮干净,光影温柔,时间凝滞。   ……   纪以柔听从医嘱,在医院里待够了时间,幸好这次韧带只是轻微拉伤,休养一下也没有大问题了,就是腿上的外伤才刚刚结痂,她就要回剧组接着拍摄,让人很不放心。   温怀钰最初劝过几句,被她冷着脸拒绝掉了,后来干脆也不劝,就跟着她一起过去酒店。   纪以柔不想带上她,可小助理似乎满心都想做红娘,司机才到楼下,她就叫温怀钰先下去,坐上了车。   剧组这次在酒店里订的多是套房,艺人住里间,助理住外间。林灵非常有觉悟的,一回到酒店,就把自己的行李一收:“小柔姐,我家里有急事,叫我回去,我可以先走吗?”   纪以柔明明知道她不对劲,可这是林灵第一次跟她请假,过年的时候小姑娘就只在家待了一天,她于心不忍,无法拒绝,于是答应。   半个小时后,林灵迅速撤离。   纪以柔淡淡问:“是你叫她走的?”   温怀钰正站在窗前插花,将那束满天星撤掉了,换了一束素白的茉莉,姿态优雅大方:“没有。我没多跟她说一句话。”   她却不解释,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为什么不离开。   她不说话,纪以柔也不问,谁也没进一步,却又似乎不愿意后退。   温怀钰将花插好了,恰好一个电话打进来,她站在窗边接了,低声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后对纪以柔说:“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你不要乱跑。”   纪以柔专心看着剧本,似是而非的抿了下唇,没有出声。   温怀钰有点不放心她,可警局那边催她过去,她又轻声说了几句,罕见的好脾气。   温铭没有死,车子撞上电线杆那一瞬,弹出的安全气囊救了他的命,只受了不轻不重的一点伤。   他在外逃逸半年,早就没有往昔温二公子的风流多情了,一双眼睛里布着细密的红血丝,目光阴鸷逼人,看到温怀钰的时候冷笑了一下:“你没死,我太遗憾了。”   温怀钰毫无怯意的跟他对视了一眼:“我怎么可能死?作恶多端的人还活着,还轮不到我。”   温铭唇角一勾,满是戾气:“你来看我笑话?看我痛哭流涕求你大发慈悲,你做梦!我就是命不好,也不知道你究竟有哪一点好,老头子偏心都偏到太平洋去了!温治臻那个病鬼就不说了,我是?”   “不,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谁都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那一次爷爷突然生病,是你换了他的药,这件事他老人家一直都知道,只是给你留了情面而已。”   温铭一震,缓缓的抬起头来:“不可能……你骗我。老东西根本就不把我当孙子,他怎么会……”   温怀钰冷冷的笑了一下:“你真以为,自己做的事一点痕迹都没有吗?”   “你别骗我!”   “你已经信了。”   温铭忽然暴躁,一下子站了起来,右手重重往桌上一拍:“我他妈说了,你别骗我!”   温怀钰被他一吼,脾气也上来了,伸手就给他右脸一巴掌,清脆的啪的一声:“你这个狗东西,害我就算了,给爷爷换药,还差点伤到我太太,你现在还有脸凶?”   她动作极快,一旁按住温铭肩膀的两个警官也惊呆了,他们本来陪在一旁就怕嫌疑人情绪激动,有暴力行为,没想到这位年轻貌美的大小姐竟然也有这么狠厉的一面,不过想起上面打的招呼,他们一致沉默了。   温铭被她打了一巴掌,瘫坐在椅子上:“温怀钰,你就得意吧,反正你说的那些鬼话,老子一句都不信……老头子把家业传给你一个女人,都不给我……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温怀钰嗤笑一声:“为什么不会?因为你又蠢又笨,你自己心里真的不清楚吗?你上学的时候成绩怎么样,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吗?”   温铭一怔。   温怀钰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她不想再在这里白白耗费时间,对警官点一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谢谢二位。”   其中一个警官就是那天陪着她们去医院检查的女警官,顺口问了一句:“那个姑娘没事了吗?”   温怀钰冲她一笑,还没来得及回话,温铭已经在旁边冷笑一声:“怎么,还没死?”   温怀钰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了,前一秒还笑容温和,下一瞬,她的眉眼里凝着冷意,猝然转身,一脚就将温铭坐的椅子踢翻了,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住他后颈,往地上重重一摔,眼底通红:“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变故来的太快,不止温铭没反应过来,连两位警官都过了几秒才去拦,可她不为所动,抓住他脑袋,毫无感情的往地上砸,一下又一下,她声音冷的像淬了冰:“温铭,这边的话,是劝你早死。”   温铭被她砸的脸颊血肉模糊,说不出话来,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了恐惧——来自这个平日多笑,虽然脾气不好,却从未跟他撕破脸的妹妹。   温怀钰已经松开手,站了起来,垂着眸子,姿态优雅的牵了牵裙角,冲两位惊呆的警官笑了笑:“谢谢,我先走了。”   “……”   这位温大小姐,可真是个狠人啊。   温怀钰出来一趟,耽误了几个小时才回去,纪以柔已经不在酒店了,随手拦了个人问,才知道剧组开工了。   就知道她不会听话!   ……   纪以柔在房间看完剧本,下床走了几圈,也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拖慢整个剧组的进度,等导演叫人过来问能不能开工了,她犹豫了一下,说了声好。   今天的戏是在校园里拍的,女二和男主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都在一个班上读书,男主对女二也有几分照顾的意思,大概是把她当妹妹看吧,可是女二因为男主的温柔,却不可自控的喜欢他,暗恋了很多年,现在才终于鼓起勇气,约男主一起回高中学校散步,准备告白。   七月,日光灼人,热浪阵阵。   纪以柔穿着一件白色高腰的裙子,跟男主走在路边的树荫下,两个人说着话,女孩子时不时抿唇,偷偷笑一下,眼神里藏着深深的情意。   温怀钰在旁边看着,坐在遮阳棚下,好看的眉微微锁着,汗珠顺着额头滚下,她不为所动,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只时不时的摇几下,旁边的人倒着急的很:“温总,您要不要进去……那边有空调的。”   “不必,这里就挺好,也不用晒太阳,演员拍戏,走在路边更热。”   “……是,您说得对……”   副导战战兢兢的,不敢再劝了,等到拍摄间隙,拉过导演说话:“要不今天就停一天?那尊大佛一直等在那里,这可……可不是事啊。”   “要不把女二的戏往后压压,后面几场都是男女主的对手戏,给小纪放个假吧。”   “去问问温大小姐的意思吧,不要自作主张。”   两个人商量了很久,犹豫着走了过去,温大小姐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旁边放着个果篮,里面有香蕉火龙果水蜜桃,看起来……这位还真的只是来探班的。   “温总,这是我们顾导。”   温怀钰站起来,大方的伸出手去:“你好,我是温怀钰,久闻大名。”   导演跟她握了握手,还没想到有生之年能跟这位搭上关系,之前纪以柔进组之前他也听说过,两位已经离婚了,可现在看起来……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您这是……”   “哦,她受了点伤,我不放心,来看看她。”   温怀钰没提纪以柔的名字,可大家都是人精,一下子就知道她说的是谁,导演和副导对视一眼,觉得那提议也没必要问了,先给小纪放一周的假好了!   一场拍摄结束,时间比往常要早得多,旁边的男艺人开玩笑:“今天太奇怪了,导演几乎都没怎么喊停。也没要求重新过戏,好像是很着急。”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她心里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原因,还能是为什么呢……分明是那个人。   她的腿有点隐隐作痛,分明知道温怀钰是为了她好,可是看到她明丽肆意的神情,她却没来由的多了几分情绪,走到阴凉处,拿起一瓶矿泉水,刚喝一口,一个保温杯递了过来:“少喝冷水。”   纪以柔没接,冷着声说:“你回去吧。”   温怀钰将洗干净的水果推过去:“你拍你的,不用管我。”   纪以柔深吸一口气,不懂她到底明不明白,她在这里,整个剧组显然都无法再工作下去。她的猜想很快就成了真的,导演让人叫她,她走过去,导演笑的慈眉善眼:“小纪啊,你这几天辛苦了,接下来几天没有你的戏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再来。”   “顾导,就是一点小伤,不用……”   “哎,腿都受伤了,怎么能说小伤呢!小姑娘别犯傻,别人都想休息还想不到呢,去吧去吧。”   导演笑的温和,态度却很坚定,纪以柔心里明镜似的,也不跟导演纠缠,走回去,冷冷的看了温怀钰一眼:“你不走,我走就是了。“   温怀钰一怔,将手上的扇子扔了,立刻追了上去。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   “不是!”   “那为什么,是导演给你穿小鞋了?”   “没有。”   “那……”   纪以柔忽然站住,温怀钰差点撞上她,忙向后跳了几步:“你小心点,你的腿还没好呢。”   “温怀钰,你就是故意的,”纪以柔顿了顿,想说什么又忍住了,转过身往前走,边走边打电话,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温怀钰被她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倒也没脾气,站在原地摸了摸耳朵,又追了上去。   纪以柔回了酒店,拉过行李箱,开始收行李,温怀钰愣了一下:“你要去哪?”   “回家。”   “你拍完了啊?”   “……”   纪以柔不说话,将衣服一件一件都收拾好,心里却始终闷着一口气——这个人永远都这样,做任何决定,都不会问她的意思,就和以前无数次一样。   温怀钰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出去站在走廊窗户前吹风,她回家了……那还能送她回去,等她到家了,她就应该走了。   她调整好情绪,进房间问纪以柔:“要坐飞机还是高铁,我来订票。”   纪以柔正将箱子拉链拉上:“不用了,家里有人来接。”   温怀钰嗯了一声,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打电话让酒店送餐上来,自己却先出去了。   纪以柔心不在焉的吃着饭,在房间里看剧本,很晚才听到外间传来关门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很轻很轻,大概是温怀钰回来了。   她靠在床上,闭上眼睛,大概是累了,很快睡着,进入了梦境,梦里是她刚到国外的那一天,深夜水管爆炸,满屋子都是水,她拿着抹布,跪在地板上,一寸一寸的将水擦干,天光幽蓝,她看着自己的影子,等着天亮起来。   她很快惊醒,像是为了某种印证一般,将被子一掀,跳下床,赤着脚往外跑,将门一拉开,外间还有灯亮着,小台灯下,温怀钰捧着电脑,神情专注,听到声音,抬起了头。   “怎么了?”   “你刚去哪里了?”   “有点事要处理,电脑没电了,买了充电器。这么晚了,”她指了指时钟,时针指向凌晨两点,“你怎么还没睡?”   “渴了,起来喝水。”   纪以柔抿了下唇,平静的说出理由,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仰起头喝完了,又平静的往回走,没走几步,站住了:“你为什么也没睡?”   温怀钰怔了一下,很诚实的说:“睡不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有点失眠的小毛病,不过也没影响白天的工作,她对睡眠一向需求不大,少睡一点也没感觉。   纪以柔没再说话了,走进里间,关上了门。   第二天一早,温怀钰下楼买好早饭,再上来,纪以柔刚刚推着行李箱出来,神色淡淡的:“我要回家了。”   “吃完早饭再走。我送你回家,”她顿了一下,“我就走了。”   纪以柔嗯了一声,垂下眼眸,安静的吃早饭,中间电话响起两次,她接听了,跟对方确认地址。   温怀钰在想会是谁来接她,纪爷爷岁数大了,应该不会,可能是叶舒华过来,那她……她忽然开始紧张了起来。   她暗自紧张了很久,也没有问纪以柔,今天会是谁过来。   酒店楼下已经停了一辆加长版的豪华轿车,司机开门,过来帮忙提箱子,车旁站着的青年,他穿着深蓝色的短袖衬衫,气质清越沉静,笑意温和,他走过去,拍了拍纪以柔发顶:“小柔,我来接你回家。”   明明一伸手,就可以将那个人揽入怀里的,可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看她一步步往别人走去。   原来,纪家安排来接纪以柔的人,是那个青梅竹马的小赵哥哥。   那她……真的可以走了。 第111章   赵宇拉开后座的车门, 纪以柔坐上去,紧接着,温怀钰也坐了上去,还冲他明媚一笑:“谢谢你。”   青年淡淡笑了一下:“不客气。”   这一段旅途注定是安静的, 赵宇偶尔跟司机说几句话, 有时回过头问她们要不要在前面的休息区停下休息,或是要吃点什么, 态度温和, 却并不亲近。   他温和礼貌的让人挑不出错处, 可温怀钰心里却偏偏看他不顺眼, 只偏过头,看窗外的风景。   一路回去要挺久,中间他们下车休息,温怀钰想黏在纪以柔身边,可又觉得心里酸的慌,这说不定半年过去,纪以柔已经和赵宇谈情说爱, 发展到了一定程度,那她现在插在两人中间,终究是尴尬。   可叫她这么走了, 她又如何能安心。   风中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都是温和的人, 连笑声也是内敛的,可偏偏她听得一清二楚,是赵宇说, 是纪爷爷叫他过来帮忙的。   温怀钰莫名松了一口气,后半程的心情似乎也变好了一些, 翌日凌晨抵达纪家,她先从车上跳下来,一下车就被纪岳给问住了:“你怎么来了?”   “……”   这位纪爷爷对她可一直不是很待见,两个人脾气犯冲一样,互怼的厉害,现在听他这么问,好像是知道……那份离婚协议了。   她刚想开口,纪以柔也已经下车,接过话来:“碰巧遇到了,她帮了我忙,就顺便过来了。”   她平淡的将前半段受伤的意外掩过了,上前揽住老人的手臂:“爷爷,我饿了,有饭吃吗?”   纪岳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都进来吧。”   餐厅里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温怀钰喜欢厨师的手艺,纵然全程,纪岳都以那种严肃的目光打量着她,她还是喝了粥,吃了鸡蛋和饺子。   纪以柔吃的不多,很快吃完:“爷爷,我出去走走,在车上坐太久了,闷的慌。”   “嗯,去吧,小赵,陪柔柔一起出去转转。”   赵宇一笑:“好。”   温怀钰也跟着站起来,纪岳叫住她:“你,留下。”   “……”   她不得不坐下了,无聊的拿手里的叉子戳盘子里的饺子,看的纪岳嗤笑一声,这些年轻人,可真是个幼稚鬼。   他将一切看在眼底,却并不拆穿:“你和小柔,这次把手续办了吧。”   温怀钰一怔,全身僵住,过了半天,才缓缓抬起头看他,动作有些僵硬:“您说什么?”   “你们之前协议也签了,现在,把手续办了。怎么,听清楚了吗?”   “……您认真的?”   温怀钰深吸一口气,艰难的挤出这几个字,呼吸也有些不畅快:“为什么?”   纪岳一皱眉:“什么为什么?你们感情不和,半年多没见,还是这副冷冰冰的鬼样子,还不离婚,留着过年啊?再说了,我们纪家的孙女,有的是人想娶。”   “您是说赵宇?”   老人的神情有些得意:“对,小赵一直很喜欢我家柔柔,这半年来,他们相处的很好。不对,他们从小就相处的很好。”   温怀钰偏过头,有些负气的说:“您为什么要干预我们年轻人的事情?就算看我不顺眼,也不用这么说话吧。”   她说着说着,心里忽然有些委屈,路上纪以柔几乎没有跟她说话,现在到了纪家,他们一起出去散步,连纪爷爷……也劝她早日把手续办了。   纪岳淡淡笑了一下,不再回答她的质问了,只是颇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叫管家:“我去钓鱼了。”   老人就这么把她撂下了,一个人撂在客厅里,管家跟着到后院去,给他准备好鱼竿鱼线,又到客厅来,这次不同以往,温怀钰也感受到了,连管家对她的态度也疏冷了几分。   这座宅子透露出淡淡的排斥和不欢迎的态度,她都感受到了。   她到院子里,坐在红木圆凳上喝茶,一杯又一杯的,将茶水从苦涩喝到没味,终于等到纪以柔和赵宇回来,她很远就看见了,觉得他们确实是相衬,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最重要的是,赵宇确实是个很会照顾人的温柔男孩。   那她呢?   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于是她将茶杯放下了,先站了起来,往后院走去,找到纪岳,冷着脸问:“您不放心我,就很放心赵宇吗?”   老人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服:“是啊。他们的感情很好。”   温怀钰得了这一句回复,转身就走,回到客厅,赵宇在跟管家说着话,管家神色亲近,看他的神情就如同看着自己小辈,她有一瞬间的失落,而后转身,上楼,敲开纪以柔的房间。   纪以柔刚刚回房间休息,换了一件粉蓝色的家居服,色调很温柔,她轻声问:“……什么事?”   “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话想问你。你先说吧。”   “你这周什么时间有空,”温怀钰的嗓音显得有些涩,“我们去把手续办一下吧。”   纪以柔凝视着她,半晌,轻声说:“好。”   这个字好像击中了她心底那个角落,温怀钰眼眶一下子红了,幸好低着头,她甚至还笑了一下:“那我先回去了。”   “不送。”   她仓促转身,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走的极快,脚步声也很响,纪岳刚从后院回来,慢条斯理的理着鱼竿,绕着鱼线,还不忘给她插刀:“走了啊?以后就进不了我纪家的大门了啊。”   温怀钰深吸一口气,紧抿着嘴唇,没有因他的话而停留一步,转身就往外走。   纪岳将鱼竿放下了,转过身逗笑,轻轻的叹息一声:“哎,没用的小东西。”   温怀钰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在路边拦了辆车,报了地址,司机将她送到老宅,下车时她还在想着纪以柔那一个轻飘飘的‘好’字,简直要把她的心肝脾肺肾都给戳烂了。   她站在路边,不肯回家,直到温严出来散步,看到她,问她:“南南?怎么在家门口傻站着,不进来啊?”   温怀钰看见爷爷,好不容易调整了情绪,往家里走,尽可能让声音平稳一些:“我没事。您要去哪里啊?”   温严慈爱的一笑:“我去看看你奶奶,今天是我们结婚六十周年纪念日。她脾气娇,要是知道我没去看她,肯定要气哭的。”   老人白发苍苍,说起爱妻时还是一副宠溺的口吻,听得温怀钰心头一酸:“您很想奶奶吗?”   “当然啦,”温严摸了摸孙女的发顶,“我们在一起过了很多很多年,虽然她抛下我先走了,可我知道,她在前面等着我。好了,我先走了,你也别在家门口傻站着了,进去吧。“   温怀钰怔怔的点了点头,走了进去,周琳和周敏初正在轻声说着话,打理花草,听见她脚步声,才回过头:“这是出差了吗,这么久才回来?”   她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没有说话的意思,转身进屋,一向挺直的脊背却微微下陷着,脚步也很沉。   周琳和周敏初都看出来她的不对劲,多多少少猜到跟纪以柔有关系,可又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于是也不敢问。   温怀钰回到房间,鞋子也没脱,就往床上一倒,目光空空的看着天花板。   就这么结束了。   心头浮现这么几个字,她却感觉不真实,她仿佛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   房间里窗帘紧拉着,黑沉如同夜晚,她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感觉自己好像是清醒的,好像又不那么清醒,直到房间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将她惊醒了,她跳下床,走过去开了门。   家人看她一直锁在房间里,想叫她下去吃饭,可她目光一瞥,看到窗外完全黑掉的天色,那瞬间心底被重重的敲击了一下,一句话没说,回房间里拿起手包就往外跑。   ……   纪岳在喝茶,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喝茶,本来就少眠,如今喝了茶,夜里往往更难睡着。   管家看他喝了不少,忍不住劝:“先生还是少喝一点,这会不早了。小心晚上又失眠。”   纪岳淡淡笑了一下:“没事,今晚有热闹看,不用睡。去,把后院的门给开了。”   管家怔住:“开门?这不安全啊?”   老人将茶杯一放:“别紧张,一起过去。”   军人的骨子里写着对命令的服从,管家没再问为什么,绕到后院去把门锁开了,虚虚掩着,但是不太放心:“我在这里守着,先生去休息吧。”   “不去。我喝了这么多茶,睡不着,看戏吧。”   “嗯?”   管家很不解,但是纪岳没有多说,只是对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两个人就坐在后院的亭子里下棋,夜风阵阵,蝉鸣声声,空气中浮动着淡然清雅的栀子香味,一个清风明月的夏夜。   院子外面却突然传出一阵奇怪的响动声音,像是有石头和灰尘落下,管家下意识就要站起来,纪岳按住他的肩膀,以眼神示意他坐下。   院墙那里传来的响动声越来越大了,像是有人重重摔在地上,咬着牙轻轻嘶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又消失了,紧接着,虚掩的铁门被人拉开了一道缝隙,一道人影被月光映到了地上,来人将鞋子脱掉了,单手提着鞋,赤着脚走进来,脚步声很轻,眼神有点发虚的左顾右盼着。   她的头发有点乱,散在肩上,毫无平日半分骄傲矜慢的样子,像只做贼心虚的小贼。   管家一怔,还当是谁,这不就是那位温小姐吗……怎么会……原来这就是先生说的看戏。   纪岳心满意足的笑了一下,这些小东西,心里想的是什么,他看的清清楚楚的,一个比一个的性子闷,情绪倒挺冲动,又死要面子,说不让她进大门,她就翻墙走后门,温大小姐刚才试着翻了半天的墙,怕是摔了不少次吧。   那个人小心翼翼的绕过后院里的草木,往前楼走去。   纪岳轻轻喟叹一声,站起来,摇了摇头:“看够了,走吧,老伙计,不早了。”   ……   纪家的宅院里很安静。   温怀钰提着鞋,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里走了很久,脚掌被硌的生疼,又不敢穿鞋,忍着痛走了好久,终于来到了楼下。   来时路上她将油门踩到最大,有些不要命似的,走到纪家大门外,铁门紧闭着,这时候这么晚了,她没有敲门把纪爷爷也吵醒的道理,况且人家白天还说了,以后再也不许进他们纪家的大门了。   那她就不进大门,走后门,走小门总可以吧。   纪以柔是她的人,为什么她要把她让给赵宇?   办离婚手续?   做梦!   她练过跆拳道,也练过很多健身课程,思来想去觉得翻墙进去。小时候她是骄傲优雅的小公主,哪里会爬墙,没想到长大了,还要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总之,有生以来第一次爬墙,就这么奉献了出去。   幸好夜黑风高,没人看见。   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敏捷程度,摔了几次也没能翻过去,坐在地上咬着嘴唇,盯着墙生气,直到夜风轻轻吹动小门,她才惊讶的发现,后门原来没有锁上,只是虚掩着,大概是管家忘了。   她一边谴责管家的不细心,一边又暗自窃喜,就这么偷偷溜了进去,一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也没惊动任何人,就是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总感觉听到一点笑声。   “可能是错觉吧,”她小声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已经进了一楼客厅,踩上木质楼梯时发出一点吱呀的响声,她小心的屏住了呼吸,要是被纪爷爷看到了,她就说自己忘记带东西了……再说了,纪以柔伤还没好呢,她不放心,回来看看,多正常啊。   于是她提着气,一步一步的上楼,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直到她站在纪以柔房间的门口,轻轻的敲了敲门。   房间里无人回应,她拧着一下门把,门也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走了进去。   窗帘半开着,房间里没有开灯,素白的月光透过窗户落下来,将房间里照的清清楚楚——床上被子铺的整整齐齐,并没有人。   温怀钰一怔,这么晚了,纪以柔会去哪了?   她想找一找书房和阳台,可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吓的她汗毛都竖了起来,转过身一看,才发现纪以柔原来坐在窗边,旁边摆着好几瓶酒,空气里有酒味弥漫开来。   温怀钰下意识的拧眉,伸手将床前的灯开了,两三步冲了过去,一把从纪以柔手里夺走酒瓶:“你伤口还没结痂,你怎么可以喝酒?”   纪以柔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瓶,她以前是不会喝酒的,今晚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喝了不少,呼吸间都是淡淡的酒味,她没看清是谁,只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抢:给我。”   温怀钰按住她的手,小心的避开那堆碎酒瓶子,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没好气的说:“给你才怪。”   这怀抱温暖柔软,有些熟悉,又很陌生,她以为这是个香甜的梦境,却还是睁大了眼睛,终于看清楚这人的脸,可却以为眼前只是她的幻觉,像无数次在梦里看到的那样,于是她不安分的扭了扭,叫嚷着要下来。   温怀钰将她抱到床上,放了下来,给她脱掉鞋子,解开绑着的头发,摸了摸她脸颊,手掌忽然被她抱住了。   纪以柔睁着眼,眼神有些混沌,就这么看着她,不知什么时候,眼泪顺着眼角流了出来,最开始不过是浅浅的清泪,到后来却完全止不住。   温怀钰手忙脚乱的去哄她,拿指尖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误解了她眼泪的意思,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你别哭,我不惹你生气。你不想看到我的话……我就走。”   女孩却不说话,只是红着眼睛看着她,忽然坐了起来,将下巴搭在她肩头上,声音沙哑,语调却柔软:“温怀钰。”   “嗯?”   “你还要不要我了?” 第112章   一夜好眠。   温怀钰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天光透着窗帘缝隙落进来的时候,她将脸颊往被子里蹭了蹭,下意识的要去搂身边的人,与往常不一样的是, 这次, 她当真搂到了,温软而柔软的人。   她一怔, 醒了。   原来不是梦。   她回忆起昨晚。   纪以柔哑着声音问她, 你还要不要我了。   这个清瘦单薄的女孩, 像一个离开家, 迷了路的孩子,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终于回来。   温怀钰抱着她,轻声说:“我当然要你。”   是啊,她怎么可能不要她呢。   自始至终,除了昨天被纪岳激了一下之外,她都从来没有过放手的念头, 哪怕昨天一时冲动说了去办手续,可是不过几个小时她就后悔了。   女孩子还醉着,就来寻找她的唇, 温暖柔软, 对她来说是一种致命诱惑。   她有太久, 没有见到自己喜欢的人,没办法牵她的手,抱着她, 亲她的脸颊和嘴唇。所以理智不过堪堪维持了两秒,她就臣服在了诱惑之下, 顺着自己的心意去亲吻她。   在呼吸交错的间隙,温怀钰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女孩的声音很低很低,但是她说好,她听见了。   于是她尽力尽力的照顾她,温柔的亲吻,体贴的爱抚,着迷般的将她抱在怀里,一次又一次……   那种混沌的快乐时刻,女孩开始小声的哭,她也忍不住流泪,只能附在纪以柔耳边,轻声说:“我爱你。我只爱你。”   温怀钰回过神,耳根发麻,脸颊不受控制的热烫起来,她静静看了纪以柔好久,试图描摹她的五官轮廓,想伸手摸一摸纪以柔的脸颊,可又怕吵醒她,还是忍住了。   房间里还飘着酒的味道,也不知道她昨晚究竟喝了多少酒,温怀钰不太放心,轻手轻脚的将被子掀开了,脚尖点地,踮着脚走出去,关门前又往里看了一眼,女孩睡得安稳绵长。   现在时间还早……咳咳,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吧。   被撞见怪尴尬的。   温怀钰蹑手蹑脚的下楼,没走几步,客厅里忽然传来鹦鹉清脆的叫声:“大傻子,大傻子!‘   “!”   温怀钰被吓了一跳,还想怼这笨鸟,结果看清楚纪岳站在楼下,拿根狗尾巴草在逗鸟,瞬间就明白了,肯定是他教的!   纪岳嗤笑一声:“呦,我说昨晚家里进了个小贼,原来是你啊。”   温怀钰最初是怕撞见他尴尬,可现在都迎面撞上了,她也不虚了,毫不示弱的哼了一声:“偷心小贼,不行啊?”   纪岳一怔,旋即朗声笑了起来:“厨房里有热粥,去吧。”   温怀钰哦了一声,想了想才问:“有没有解酒汤?”   “你喝酒了。”   “……算是吧。”   可不是吗,纪以柔喝了好多酒,她亲了她那么久……嗯,四舍五入也等于喝了啊。   纪岳挑了挑眉,叫佣人煮了一碗汤:“你先上去吧,等会送上去。”   这群年轻人啊,可真是一个比一个人不让人省心。   他这把老骨头啊,也是操心的够了,还是现在来逗逗鸟好玩一点。   温怀钰嗯了一声,砰砰砰的跑上楼,压低声音开门,可门一开,房间里的人原来已经醒了,正淡淡看着她。   她的心里忽然开始忐忑,慢慢走进去,在床前站定了,垂下了眼睫。   是啊,她昨晚其实挺混蛋的……纪以柔喝醉了,也没几分理智,可自己没有拒绝她。   纪以柔冷淡的看着她:“你不是走了吗?”   “嗯?”   温怀钰怔了一下,忽然明白她是在问,昨天白天她走了的事情。   她在床边坐下了,小声认错:“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爷爷跟我说……你跟赵宇在一起了,叫我成全你们。”   “小赵哥哥?”   温怀钰一听到这个称呼,心里就酸的不得了:“是,是你的小赵哥哥。”   “他很快就要结婚了,怎么会跟我在一起?”   “……他真的很快就要结婚了……”   温怀钰不敢置信的反问,纪以柔也偏过头看着她,原本冷淡的眉眼似乎融化了一些,她垂下眼眸:“我以为你走了。”   以为她又走了。   以为她再也不要她了。   温怀钰从这几个字里听出无限委屈,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轻声说:“我怎么可能走。”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过真正放手的想法,哪怕她曾经自我欺骗,可她做不到。   阔别太久,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再次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那瞬间都恍惚的怔住了,再坚硬的深冰也融化了。   纪以柔偏着头,枕在她肩上,低声控诉:“你都不来看我。”   温怀钰嗯了一声:“是我不好。”   “你对我好凶。”   温怀钰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我什么时候对你凶了?”   “你命令我,不许我走,不让我拍戏。”   “对不起,是我错了。”   她的骄傲和脾气似乎都被时间磨平了一样,语调温柔平和,轻声说着话,愿意承认她所有的错处,只要能留下这个人。   纪以柔以前不爱撒娇,也习惯照顾她,好像第一次感受到被照顾的滋味,想告诉自己不要沉迷,可又忍不住想,或许,她还可以再任性一点。   她抿了抿嘴唇,靠在她耳边小声说:“你都不亲我。”   温怀钰一怔:“你腿上的伤还没好。我们不能……再来一次,可以改天。”   纪以柔淡淡的嗯了一声,背过身去,靠在床上,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   她没办法,又靠过去哄:“那……轻点?”   其实她比她更想,想一寸寸把这个人拥到怀里,确认她的存在。   纪以柔还没回答她的问题呢,温怀钰就已经着魔般的亲了上去……后来纪以柔低泣着说太多的时候,她也没能停下来,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她们都累极了,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还是佣人按门铃的声音吵醒了她们,温怀钰不肯起床,抱着纪以柔,不许她动:“再陪我睡会,宝宝。”   再陪她一会吧,她现在都好怕,一切是场梦。   纪以柔抿了下嘴唇:“今天周一,你不是说要把手续给办了吗?”   温怀钰半睡半醒间,听到这么一句话,瞬间吓醒了,小心翼翼的问:“什么手续?”   “你自己说过的。”   温怀钰像只炸毛的猫,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从包里翻找了一会,拿出一张对折的纸,那上面写了她们两个人的名字。   她毫不犹豫的将这张纸撕碎了,又焦虑的在房间里转,想找东西又不敢找的样子:“你的那份呢?”   纪以柔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在最里面的夹层里。”   温怀钰没去想她为什么这么坦诚,跳过去拉开行李箱拉链,还真的找出那一张薄薄的纸,她拿着那份协议,到床边坐下了:“你别后悔……给我了,我要毁掉,不会再给你了。”   纪以柔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温怀钰为了确认,将纸张展开,那上面有她的签名,目光挪到旁边,愣住了,可是旁边……那里是空白的。   为什么会是空白的?   她仔细回想,当时……当时纪以柔当时似乎只签了一份协议,交给了她。   原来她留给自己的一份,一直没有签名。   她把决定权交给她,从始至终。   只要她还要她,她就不会走。   温怀钰看着这份右下角缺少签字的协议,指尖轻轻颤动,轻声问她:“为什么?”   纪以柔靠过去,在她脸颊上亲吻了一下:“因为,我从未忘记爱你。” 第113章   我从未忘记爱你。   哪怕曾经说, 可能我已经不那么爱你。   她笑意温柔澄净,一身尘埃被岁月洗尽,原本就是干净温柔的人,此刻流淌出一种静水流深的笃定。   曾经分别的时光, 远走他国的日子, 不仅没有稀释她的感情,反而让她更看透自己的心境, 也看清楚困局所在。   因为那场长达数十年的暗恋, 或许她心底有过太深的执念, 哪怕拥抱亲吻, 也依旧惴惴不安,心神不定。   尽管已经过去那么久,她还是那个被人推下泳池的小姑娘,看似坚强,心里却还在等着那个人抱起她,叫她不要哭了。   那个人曾经悄无声息的将她遗忘,她经常会害怕, 害怕下一场遗忘的到来。   时间慢慢过去,她习惯了在陌生的环境,结交新的朋友, 在陌生的城市逛超市散步, 甚至跟着朋友一起学会了游泳, 她也不再害怕大海,尽管水曾是她的梦靥。   直到她在异国街头,有时因为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而匆匆追上去, 发现认错人后失落万分,边走边哭, 一路流泪,走回公寓,第二天照旧给朋友做饭,如常去上课,她才知道,她心里那个小孩,长大了。   我爱你,可我并不需要依附你。   我有我的战场,我想,我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温怀钰握着她的手指,轻轻颤动。   纪以柔轻声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了,也不要紧。其实我都想好了……可前几天看到你,又没忍住,跟你闹脾气。”   温怀钰用力摇头,抱着她,手臂收的很紧:“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她的怀抱是温暖香甜的,纪以柔靠在她怀里,摸了摸她发顶,笑意恬静温柔:“那我会待在你身边。”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温怀钰抱着她,轻声说:“我去看过你的……在你不知道的时候,那时你笑的好开心,以前你都没有这么笑过。”   “我只敢远远的看着你,不敢往前走一步。”   “我好怕你看到我,就不笑了,也不快乐了。”   纪以柔想说什么,温怀钰坐直了,手指按在她唇上:“你听我说完。你这个傻子,为什么偷偷去找周敏初,也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总这么要强,为什么现在还在对我笑?”   “我没有问过你的意思,就起草了离婚协议,你生我的气,我都知道,以后我再也不这么自作主张,也不这么混蛋了,对不起……柔柔,我有好多好多话,以前没对你说过,现在说出来好像有点太晚……”   “以前我谁都不信。在这种家庭里长大,最亲的亲人我都不敢相信。所以对你……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依靠你。我习惯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心底,所有的真心话都不会说出来。”   有时候明明爱着一个人,她却感觉这是一件难以企口的事情。   她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最真实的感情,且因为过于要强,喜怒哀乐四个字,似乎只有‘怒’才是唯一一种可以坦然表露的情绪。   无人教过她要怎么对喜欢的人好,也没人告诉她,事事坦诚,真心以待,就以足够。   纪以柔摸了摸她脸颊:“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快乐,我也一直都知道。”   但是不要紧的,她现在学会大笑,学会靠在她怀里撒娇,学会快乐。   温怀钰咬了下嘴唇:“我……是不快乐。因为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快乐的事情,我有时笑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   笑容是这世界上最好的面具,落寞、愤懑、孤寂和失望都可以被伪装的很好。   纪以柔伸手在她唇角弧度上按了一下:“那就不要笑了。以后我快乐一点,然后把这份快乐分你一半,就好了啊。”   她怔怔的,女孩俏皮的眨了下眼,在她唇角上迅速亲了一下:“怎么样?感觉到快乐了吗?”   温怀钰忍不住笑了,抱她在怀里:“快乐。只要你在我身边。你不许走啊。”   女孩子靠在她怀里撒娇,声音奶里奶气的:“宝宝,那你要怎么疼我啊?”   温怀钰:“我……我想想……我所有的房产都给你,我的钱我的衣服我的包我的首饰……都给你,我的工资都上交……”   她越发慌张,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曾有,恨不得把心都剖出来,愈加词穷:“我……我也不知道。只要你想的,我都给你。”   一向能言善辩的温大小姐也有这么口拙的一天,毫无半分风度,她越说心里越乱:“我去找个第三方机构,做一个协议,我们……”   “喂!”女孩子不满的松开手,仰着头,笑容却透着娇俏明媚,敏捷的爬到了她的背上去:“罚你背我下楼吧。”   温怀钰没想到她就提了这么一个要求,一边背着她下楼梯,一边发呆。   纪以柔偏过头,敲了敲她额头:“呆子。”   客厅里的鹦鹉听到一个新词汇,很机灵的学舌:“呆子!呆子!”   鸟架旁逗鸟的老人还是一副看好戏的淡淡态度:“下来了?是不是要去办手续啦?小赵刚好在家,我叫他开车送你们过去。”   温怀钰原本还在挖空心思,想回答纪以柔的问题,被他这么一句话气到岔气:“什么手续?我们什么时候要去办手续了?爷爷,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就算了,怎么还凭空编造!”   纪岳好整以暇的给聪明鹦鹉顺顺毛:“是吗?”   温怀钰哼了一声,认真的宣示主权:“当然。这是我太太,谁都别肖想她。”   她跟纪爷爷简直天生脾气犯冲,总是三言两语被他刺激到,恨不得去找个章,盖在纪以柔……算了,盖在她自己身上好了,写上‘纪太太’三个大字,让别人知道,她是有家室的。   纪岳嗤笑一声,笑骂着说:“滚吧,小东西,出去转转,别在我眼前待着,烦的慌。”   他啊,他可再也不想去操心这些小东西的事情了,他这把年纪了,活一日就少一日,还是早日温一壶酒,找老朋友聊天好啊。   他叫温怀钰滚,这次温怀钰可没犹豫,将他孙女给彻底骗走了。   后来,纪岳几个月找不到人,气的跳脚的时候,纪家客厅里那只鹦鹉也每天粗声粗气的骂:“没良心的小东西!”   那时温怀钰带着纪以柔在海上漂,才管不上他怎么骂呢。她自幼身薄亲缘薄,就连自己媳妇,都差点丢过一次,现在恨不得化作一张狗皮膏药,媳妇走哪,她就黏到哪。   这一天,温怀钰夜半醒来,下意识的去捞旁边的人,却没捞到,一瞬间睡意全无,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匆匆跑到甲板上找人。   纪以柔就在甲板上,似乎在打电话,温怀钰松了一口气,提起的心渐渐放了下去,就站在旁边看着她,等她电话打完了,才过去问:“谁啊?”   “爷爷,我们太久没回家了,这几天海上有时候又没信号,他老人家不放心,就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温怀钰在后面抱住她,圈了个满怀,满足的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不回去,就不回去。”   她现在不仅醋劲大,连记性也好的很,格外记仇,到现在还记得纪爷爷撺掇她去办手续的旧恨。   海面上风平浪静,她听见风从耳边过,仿佛能听到时光从容掠过的声音,而她何其有幸,短暂一生,能抱着她所爱的人,留在她身边。   “我以为你又走了。”   她忽然闷闷的说,透着无尽的怅然。   这么久过去,她有时还会做梦,梦到那个冷寂的冬日雨夜,也梦到她隔着一条马路,看着纪以柔明亮的笑,然后跳上公交车,消失在风里……然后她总会惊醒,以为梦里的一切就是现实,心慌不已,非要将纪以柔抱在怀里,才觉得安心。   “我不会走,”纪以柔放轻了声音,“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会待在你身边,直到有一天……”   “不不不不,不会的,不许说!”   纪以柔轻声笑了,靠在她怀里:“好,那我不说。”   温怀钰亲了亲她脸颊,小声说:“宝宝……说好了,这辈子,都不许走啊。”   女孩转过身与她接吻,勾着她脖颈低语:“那……那我吃定你了。”   温怀钰的声调放缓,穿过海风,透着无限温柔:“好……这辈子都是你的。”   曾渴求如风自由。   却未曾想余生,都为她绕指温柔停留。 第114章   温氏集团换了新董事长, 年轻美貌的温大小姐上位,还不到三十岁,一时间舆论轰动,有人暗中嘲讽她是花瓶, 并表示不看好温氏未来的发展。   对此, 吃瓜网友们佛系回复:   “花瓶?花是不假,花瓶……是你眼瞎。”   “温氏之前内乱, 都是被温大小姐……不, 小温总一手压下来了, 你知道收拾了多少老东西吗?别看她长得好看, 手段狠辣的很,所以说啊,招惹男人,也不要招惹女人。”   “人家小温总哪里二楼说的那么恐怖。她在业内的口碑很好的,当时意外发生,她不怕温氏破产,也要把合同款赔给合作公司, 很守信用。”   “据说……温总是个老婆迷。”   评论到了这一层,网友们非常默契的达成了一致,简直有些痛心疾首, 小温总她啊, 年纪轻轻就是个资深妻奴。   这一日, 老婆迷温怀钰携着太太出席一场宴会,盛装出席,可谓是给足了主人面子, 一进会场,她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纪以柔捏了下她指尖:“你先聊,我看到熟人了,先过去说话。”   温怀钰不太情愿的松开手,不想让她走,可今天要不是为了她,她根本就不会答应,于是只能不情不愿的放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跟别人聊天。   女人聚在一起,无非就是聊聊秋冬限定的包包,巴黎时装展的秀以及谁的首饰更大更闪更价值昂贵,温怀钰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静静的笑着。   她们聊到一款焦糖色的鲶鱼包,温怀钰忽然开口:“哦,那个啊,那个我给我太太买了。”   场面尴尬了一瞬,话题转向一位女士新买的钻戒,老婆迷温总继续神游天外,等大家聊完了,她又插上一嘴:“这个钻不够大,不好看。我准备给我太太买个大的。”   大家默契的对看了一眼,忽然觉得上来跟她攀谈就是个错误,干脆也不聊别的了,专心捧她:“温总,您这件裙子可真美,有没有兴趣,来参加我们后天晚上的舞会啊?”   “不了,”温怀钰摇摇头,“我太太没空,一个人,就不过来了。”   “……是是,温夫人工作辛苦,前不久那部剧我还看了,你太太真好看。”   “是啊,比你们都好看,”温怀钰矜敛一笑,“当然了,比我也好看。”   “……”   这是没法聊了!   温怀钰故意说完不太好听的话,礼貌的将杯子举了举:“失陪。”   她提着裙摆,从人群中款款离开,目标极为明确的直奔一处,靠近时脚步放缓了一些,直到交谈的人都回过头,看见她。   纪以柔冲她一笑:“怎么了?聊完了?”   “嗯。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位,”温怀钰笑着看向眼前清秀俊挺的男孩,“怎么称呼?”   纪以柔开口介绍,这是她在剧组合作过的艺人,两人刚好遇到了,所以说几句话。   温怀钰淡淡点了点头,刚准备开口,这男孩就笑容腼腆的说,先走了。   这温总是知名老婆迷,他得罪不起,他也不背锅,赶紧溜吧,他不想被斩断所有好的资源。   年轻人溜的倒快,温怀钰淡淡哼了一声:“总有人跟你搭讪。这些人也不想想,自己有哪一点能跟我比。”   纪以柔哑然失笑:“是是是,不能跟温总比,温总年轻有为,貌美如花,天下地下仅有你一个,独一无二。”   温怀钰被她一说,也笑了:“你就跟那些人学吧,天天损我。”   纪以柔也笑弯了眉眼,这人现在就是个大醋精,时时刻刻好像都能酸。   上次温怀钰去探班,她刚结束拍摄,一个九岁的小男孩在剧中演她的弟弟,天真的说喜欢她,要娶她,可把小温总气坏了,跟小朋友也较起真来,一字一顿的说:“你,听好了,她是我太太,跟你没关系。”   男孩子脾气也倔,非要反驳她:”现在是的,可是以后不一定哦,姐姐,我比你年纪小,可不代表我一定会输给你哦。“   那天温怀钰可气的差点没想把摄影棚给砸了,忍了又忍,回来后那几天,就天天缠着她不放,现在有点风声鹤唳的紧张,生怕自己太太跟别人跑了。   纪以柔勾了勾她手指,摇了摇:“别吃这飞醋了。我刚接到电话,有点事情,要去经纪公司一趟。你还有事,不用陪我,林灵已经来接我了。“   温怀钰不满的很:“我是陪你来的,你倒好,先走了……算了,我确实还有事,裴松溪之前跟我说了,今晚会有大人物过来。你路上小心。”   纪以柔嗯了一声,捏了下她脸颊,放低了声音撒娇:“不许生我的气,说好了,要好好疼我的。”   温怀钰一听这句话,耳根就发麻……这个人现在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最爱撒娇,每次都叫她疼疼她,等洗完澡躺在床上了,又总是先发制人,亲她亲的没了理智,自己也是在不争气,每次被她迷的五迷三道的,这大半年过去,仔细数数……她实在是没有得到多少机会。   可她一撒娇,她就心软,就拿她没办法。   纪以柔挥了挥手,提着裙角先离开,温怀钰在原地看着她走,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干净了,有些意兴阑珊。   刚才故意赶走一堆人,现在一时半会,也没人来打扰她,她乐得清净,直到裴松溪到场,远远的看了她一眼,温怀钰才敛起笑意,脊背挺直了,款款走去。   “裴总,好久不见。”   裴松溪淡淡一点头,状似随意的介绍,声音却压低了:“这是许厅。”   温怀钰反应极快,微微低下头,伸出手去:“您好,我是温怀钰。”   站在她身旁的中年男人英俊挺拔,眉眼深邃,神态儒雅,眉心间浮着一点深深的立纹,又透着局上位者的赫赫权势,礼貌的伸出手,不轻不淡的握了一下:“听说温总这边,有一些我想要的信息。”   温怀钰笑容明媚:“是的,非常荣幸,能为您提供一些事情的细节与真相。”   先前裴松溪打过电话,问了她一些事情,她当时随口说了几句,后来裴松溪便开口说,如果她愿意提供详细的信息,她可以牵线搭桥,让她多认识几个朋友。   都是人精,当然懂这朋友是什么意思,在商场上混的,多一个朋友,以后也多一条路。   于是她爽快答应,只是私下里不好见面,还是裴松溪找了这么一个机会,政商名流都会出席,宴会上说上几句话,并不惹人注目。   她既然开口了,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将所知道的事情说了,末了,还友善的开口:“我这里还有一些图片信息,您需要的话,我让助理准备一份U盘,给您送过去。”   不言苟笑的男人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好,这位温总是个明白人,就跟她那位太太一样,救下他家里的小姑娘,也不吵着闹着要什么,就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说希望听他说上一句话。   他有点淡漠的笑了笑,很难得的夸人:“小裴,温总和她太太都很不错,你们多相处,我有事,先走了。”   温怀钰一怔,下意识的叫住他:“……您认识我太太吗?”   “见过几面。”   他不愿意解释,只说了一句就匆匆离开,温怀钰却微微蹙了眉,裴松溪再与她说话,她也有几分心不在焉的,过了几秒,就这么追了出去。   她叫住许厅:“抱歉,请您留步,有件事情,我想问一下。”   中年男人驻足,转过身,淡淡一挑眉:“请讲。”   温怀钰站定,深呼吸,平复心跳,她知她行为冒失,可还是忍不住问:“请问,您是什么时候见到我太太的?”   “什么时候……”男人想了想,“冬天见的,她那时候为了你和纪老爷子的事情来找我,我还没跟她说话,家里的小丫头不听话,跑到了路上,她反应快,一把将我家小孩抱了起来,自己被车撞了。”   温怀钰站在原地,怔住,不敢置信般的喃喃:“……被车撞了。”   她记得那个雨夜。   那时她打不通纪以柔的电话,发出去信息也石沉大海,而后她看见纪以柔跟赵宇一起出现,是时纪以柔坐在轮椅上,她问她怎么了,那时是怎么回答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眼圈慢慢红了。   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   纪以柔从经纪公司回来,经纪人今天叫她过去,说前不久的一部电影在电影节上获奖,她被提名了最佳女配。   陆之远询问她的意思,问她要不要上综艺,或者接代言,她都拒绝了,现在她只想好好拍戏。   两个人定下年底的工作计划,从经纪公司出来,天都黑了,路边在卖糖炒板栗,纪以柔跑过去买了一份,心情很好的回了家。   小别墅里,客厅灯亮着,她开门进去,温怀钰正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眸,似是有些心情不虞。   纪以柔走过去,如往常般,靠在她边上,声音温软:“你怎么了啊?对我这么冷淡?”   温怀钰不说话,抬起头,静静看着她。   “怪我先走了?”   “还是生气我现在才回来?”   “……我保证,我不会跟个九岁的小男孩在一起,我在外面没有狗。”   温怀钰抿了抿唇,声音淡淡的:“你见过许厅,可你不告诉我。”   纪以柔一怔:“你生气了。”   “不然呢?我不应该生气吗?”   纪以柔轻轻舒了一口气,靠近她,拿脸颊轻轻蹭了蹭她脸颊:“不气了啊。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就是……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现在都过去了啊,你看我,又活蹦乱跳的,一点事也没有。”   温怀钰往后退:“别跟我撒娇。你那叫一点事都没有,当时我都问你了……你……你都不告诉我。”   她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哽咽起来,眼泪成了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你都不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去医院,我也不知道。我让你一个人在医院待着,我没有照顾你。”   纪以柔拍了拍她后背:“好了,没事的啊,当时我……林灵和小赵哥哥都过去了,我也不算一个人。”   一听到她提赵宇,温怀钰的语调一下子变了,明明还在哭着,又低声控诉:“你告诉他,还不告诉我。”   “好了,宝宝,别哭了,对不起。”   她靠在她颈窝里蹭了蹭,眼泪都止不住:“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爱重你,是我错了。”   她哭的不可自抑,纪以柔把她抱在腿上,轻声哄着,说到最后,前襟都湿透了,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话了,就拿先前她在国外那半年的琐事来逗她,说起总是半夜爆掉的水管,说起那群喜欢骗吃骗喝的邻居:“你不知道,我一点也不坚强,我刚到那里第一天晚上,水管爆了,把半个房间都淹了,当时我就不想待了,想立刻回国。”   “傻子,”温怀钰小声抽泣着,声音闷闷的,“大傻子。想回来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要一个人,在外面待那么久。”   纪以柔摸了摸她发顶:“可能是因为那时迷了路,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回家。但是还好,现在我回来了。”   温怀钰不哭了,坐在她怀里,仰起头,亲了她一口:“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迷路了。去哪里我们走一起。”   你是我心之所向。   你到哪里,我都跟你走。 第115章   就为了这么一件事情, 温怀钰哪怕被哄好了,可还是心里不放心,有时候半夜惊醒了,就总从床上坐起来, 抱着纪以柔的腿, 神色严肃,盯着不放。   纪以柔原本睡的就浅, 感受到她目光逡巡不定, 睡意也没了三分, 捞她入怀, 最开始还问几句看什么,后来干脆也不问了,只含糊的说:“你是不是惦记上我这条腿了?”   温怀钰不理她的玩笑,非常认真的说:“今晚下雨了,你有没有腿疼?”   她是专门找了医生问过的,过了青春期之后,人的骨头愈合速度变慢, 能力也会变差,阴雨天气容易酸痛。   她惦记着这件事情,又想起纪以柔当时受伤, 又跑去西欧那鬼地方待了半年, 温暖又潮湿, 说不定留下了什么隐瞒,就怕这个人还暗中不说,默默忍着。   她继续絮絮叨叨:“我去约个医生, 我们再去做个检查好不好,明天就去吧, 我把出差的事情再往后推一推。”   “我明天的飞机,去飞去剧组,你忘了吗……乖,别闹了,现在才两点半,好好睡觉。”   “剧组的事不要紧,我给曾望打个电话,他不会说什么的。你听话。”   纪以柔哭笑不得,没脾气了:“喂,我才二十来岁,身体好得很,你当我是老太太吗?”   温怀钰哼哼了两声,还是很不放心的:“可你之前韧带也拉伤过,说明你没有你自己说的这么好。”   纪以柔翻过身,干干脆脆的以吻封缄,这个人就是不够累,才有这么多劲头瞎折腾乱想。   温怀钰唔唔的说不出话,等亲吻稍缓一些,她的呼吸早就乱了,断断续续的开口,如春日莺鸣,一声比一声的娇:“你怎么不讲道理……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唔,柔柔……”   纪以柔正埋着头亲着,专注又虔诚,热情却温柔:“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我爱你,我好爱你……”   温怀钰被她亲的头脑发晕,指尖按在她如墨的发丝间:“我也爱你……”   本来今晚就已经胡闹过一场,现在大概是因为明天纪以柔就要走,于是两个人谁都不肯放手,黏着彼此不放。   夜那么长,星光似也融化在满室的旖旎里。   翌日。   温怀钰破天荒的睡过头,昨晚实在折腾的有点过了,她喉咙都有点哑,眼神有些茫然的环顾四周。   床头贴了便签:“我的腿,好的很,可别担心了。”   温怀钰耳根发麻,忽然懂了她话里深意,确实如此……昨晚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她将便签折起来,放在了手机壳后面,趿着鞋出去,下楼梯的时候不由扶了下扶梯……嘶,胡闹的狠了。   纪以柔的腿疼不疼她不知道,她得注意一点身体是真的了。   ……   纪以柔接拍了一部剧,一直到年前才回来。   对此,温怀钰很有怨念,感觉自己像个深闺怨妇,每天都独守空房。   她有时很冲动的想,去把大哥绑到婚房里,让他生个娃娃,然后她就撂挑子走人,黏在媳妇身上好了。   温治臻听了小妹的想法,有些失语的笑:“我没打算结婚。”   温怀钰得意的挑了下眉:“可我听柔柔说,小姑娘天天给你打电话。”   温治臻:“……没有。”   也不知道怎么了,纪以柔的小助理,那个才刚刚20岁的小姑娘,一见他就脸红,似笑非笑,后来还专程要了他的微信,每天给他发一些傻兮兮的表情。   “说没有就是有。”   “南南,大哥都36岁了,林灵才20岁,你就算……要开玩笑,也别开这种玩笑。而且,我身体不好,你也不是不知道。”   温怀钰才不信他的鬼话,有的人似乎天生就是一对,像她拿纪以柔没有办法,她大哥也逃不掉的。   “不跟你说了,她今天回来,我要去接她了。”   温治臻点点头,又叫住她:“与其指望大哥,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要不要孩子?”   “不要,”温怀钰答的干脆果断:“她只想要我,一个人。”   她也如此。   她心情极好,开开心心的开着车到机场,刚停好车就收到纪以柔的信息,在机场外面等到她,见面第一次话就是:“腿还好吧?”   纪以柔一把将她按进怀里,揉乱了她头发:“在你心里,我这个人还没我这条腿重要了是吧?要不要哪天卸下来给你?”   温怀钰:“……”   不要了不要了,越说越吓人。   可她大概是最近皮痒痒了,不皮不开心一样,晚上到了家,非要一寸一寸的检查纪以柔的腿,美其名曰:按摩。   纪以柔将她捞到怀里,将她好好收拾了一顿。   收拾完了,温怀钰靠在她肩头,懒洋洋的,不想动,被纪以柔抱着去洗了个澡,好像才回过神来:“对了,你饿不饿,回来都没吃饭,我去做点吃的。”   两个人一见面就只知道拥抱亲吻,现在外面天都黑了,才想起根本没吃饭这件事。   纪以柔笑眯了眼:“你又要去烧厨房了?”   温怀钰生气的哼了一声:“你小看我。”   “我去好了,”纪以柔站起来,按住她肩头,“你在床上等我。”   “不要,我做,你等我。”   温怀钰很坚持,挣开她的手,抢跑般的跑下去,咚咚咚的往外跑,回头时笑的得意又骄傲:“你就等我吧!”   纪以柔眼眸一弯,笑了出来,也真的就听了她的,在床上坐下,无聊的发了会呆,等了又等,等不住了,干脆下楼去。   楼下厨房里锅碗瓢盆正惨遭荼毒,砰砰作响,一会是锅盖铛的一声掉到地上,一会是刺啦一声,像是油碰到水溅了起来。   其实这半年多,尤其是最近两三个月来,温大小姐也是真的下定决定,要好好学做饭,甚至专门请了米其林餐厅的大厨来教,可她毕竟十指不沾阳春水久了,自小就没碰过锅碗瓢盆,学起来也是一场灾难,差点把厨房也烧掉了。   当时纪以柔在外地,偶尔得知了这一消息,专门飞了回来,冷着脸,忍着心疼教训她。   她一听这响动,就不放心的要进厨房,温怀钰听见声音,背对着她大叫:“马上就好了!不要进来!”   她说要好了,也还是真的,没开玩笑,几分钟后端了一碗番茄鸡蛋炒饭出来,红的番茄,黄灿灿的米粒,卖相不错,闻起来也很香。   “你尝尝?”   温怀钰将饭推过去,坐在椅子上,将鞋子踢掉了,一双腿轻轻的晃,仰着头看着她,一双眼眸乌溜溜的转,等着她的评价。   纪以柔拿勺子舀了一点,递到嘴边,迎着她满怀期待的目光,吃了下去。   “怎么样?”   温怀钰紧张的眨了眨眼睛:“应该还不错吧?”   她有点小心翼翼的骄傲,像是尾巴翘起的小花猫,希冀着主人的爱抚和赞赏。   纪以柔淡淡嗯了一声:“还行。”   小猫尾巴无声无息的垂了下去,温怀钰低下头,难掩失望:“那我再努力一点。”   纪以柔轻轻笑了一声,也舀了一勺到她唇边,她说不想吃,纪以柔却坚持,她最后还是吃了一点——嗯,是挺一般的。   番茄有点酸,鸡蛋还好,米饭有一点点糊味。   她有点沮丧:“不吃了,点个外卖,或者开车出去吃吧。”   纪以柔却含笑看着她,又舀了一口,慢条斯理的将那勺子递到唇边,就着她吃过的地方,红唇轻启:“你的味道,好吃。”   温怀钰一下子耳根都麻了,这人总是冷冷清清的温柔,却又不动声色的撩人,总叫她……脸红心跳。   她因她的动作而羞红了脸,可也不能让她这么吃下去了,站起来抢过勺子:“不吃了不吃了。”   纪以柔也没跟她抢:“也行,我去炒一份牛肉炒饭,你等我。”   好吧……   最后还是要她动手了。   温怀钰哎了一声,拖着下巴,坐在桌子前等,晃荡着腿,转过身,看见纪以柔系着围裙,将衣袖虚虚的挽了起来,温柔沉静,美的像一幅工笔画。   温怀钰偏过头:“你这么喜欢做饭,可是又不喜欢吃,对吃的东西太上心了。难怪之前在国外,你的邻居总是找你蹭饭。”   纪以柔在厨房里忙碌,隔得远了,声线淡淡的:“之前在国外是一个人无聊。回国之后,也没有多想了。”   “那你还非要做饭,其实也可以叫厨师上门来做饭的。”   温怀钰说着说着,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靠在水池边:“你才回来,其实可以多多陪我。”   纪以柔偏过头,目光专注的看着她:“我不喜欢做饭,对吃的也不上心。”   “那为什么?”   “我是喜欢你,我是对你上心。”   温怀钰:“……”   嗷嗷嗷她忍不住转过身,想捂住脸!这个人今晚为什么总是这么撩人。   她都不想吃饭了,吃掉她算了。   纪以柔做饭一向很快,很快,两碗又香又鲜的炒饭出炉,温怀钰边吃边感叹:“唔……好吃!”   这人跟人的差距还挺大的。   纪以柔给她倒了杯水:“慢点吃。”   她微垂着头,语气清淡的问:“那个地产大亨家的小姐,你又见到她了?”   温怀钰顿住了,结结巴巴的解释:“没、没有,你听我说,我跟她没有关系,她就是觊觎我的钱。”   说起来这是一顶好大的黑锅,那个乔家大小姐,想跟她谈生意,她没答应,实在无耻,竟然四处放话说两个人已经有婚约了,害她被纪以柔从床上踢下去,过了好久才知道为什么。   纪以柔淡淡笑了一下:“嗯?她长得很好看,你就不喜欢吗?”   温怀钰不吃饭了,过去抱着她的手不放:“世界上好看的人那么多,难道我要每个都喜欢吗?”   “你承认她好看了。”   “没你好看!而且世上只有一个你……我喜欢你,就够了。”   纪以柔伸手捏了下她脸颊,认真表扬:“真乖。”   温怀钰:“……”   原来是假装生气呢。   可她喜欢她这样子啊。   吃完饭,时间也还早,温怀钰不想睡觉,拉着纪以柔的手,上到三楼阳台。   是夜,寒风冷冽,空气里弥漫着新年的味道,原来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过去了。   天上挂着一弯月,星星如碎钻,点缀在漆黑的夜幕上,时光绵长温柔。   纪以柔仰着头,看着星星。   温怀钰看着她。   “纪以柔,你笑一下。”   “嗯?”   “笑一下呀,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   纪以柔偏过头,冲她一笑,眼眸微弯:“这样吗?”   温怀钰心满意足,靠在她肩头,唇角也缓缓上扬:“嗯。”   你温柔点,   星辉坠落你眼底。   我沦陷了,   我的宇宙只有你。 第116章 番外01   两束汽车的灯光刺破浓厚的夜, 温怀钰将车停好了,没想到客厅里灯还是亮的。   她走进去,温严正在灯下下棋,听见声音抬起头, 冲她笑:“南南回来啦。”   温怀钰嗯了一声, 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爷爷怎么这么晚不睡?”   “都睡了,没人给你留灯, 你媳妇又不在。”   温怀钰笑:“我长大了, 没人留灯也没事, 以后您早点去睡吧。”   “我也睡不着, 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来,陪我下一局棋。”   “好啊。”   温怀钰坐到对面,落子的速度不急不缓,嘴角挂着一点温煦的笑意,还是没有丝毫尊老重老的意思, 不留情面的将对面的棋子杀了个干净。   温严摇摇头:“那天看你教小纪下棋的时候,棋风变温和了不少,怎么一跟爷爷下棋, 就非要杀个你死我活啊?”   “爷爷, 您都多大年纪了, 怎么还跟柔柔比?您又不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温严大笑:“你这丫头,说话真是没良心。”   “我说错了吗?”   “没错没错。”   “那我不说了,我还没跟她打电话呢。”   “有了媳妇就忘了爷爷的丫头, 难怪那天我见到老朋友,他们都调侃说, 你惧内的名声早传出去了。”   温怀钰嘴角动了动,在爷爷面前倒没有强行伪装:“可不是她又不要我了吗。”   温严笑意也淡了一点,那半年她经常不回家,大多时候都在公司过夜,将集团内外整治的干净狠绝,别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受了一场无妄之灾才下定决心,大刀阔斧的改革,只有他知道并不是的,这孩子只是想给自己一点事情做,以此填补自己空荡荡的心罢了。   “你就是想的太多了,南南,我以前总告诉你,可你不信,你觉得你和小纪的婚姻只是两家的联姻,所以遇到事情理智果断,可人心不是冷冰的契约和法条。你以为当时爷爷看不出来吗,你明明喜欢她,我和老纪才会让你们结婚。”   温怀钰一怔:“爷爷……”   温严摸了摸她发顶:“对感情,你是个别扭的孩子,当然,这也不完全怪你。以后可别再这样了。”   温怀钰嗯了一声:“一年过去了,这是您第一次跟我说这些话。”   温严慢慢的将棋子收回棋盒:“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你每走一步,就落你的子,我们只能看着,不能替你走。去吧,爷爷再坐一会,去打电话吧。”   温怀钰嗯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又回过头说:“谢谢爷爷!”   “谢什么?”   “谢您让我们结婚。”   这才让她,在自己尚且看不清内心的时候,就握住了她的手。   大概是因为提到了纪以柔,温怀钰感觉自己更加想念她了,进了房间,往床上一躺,一个电话打过去,没人接通,她看了下时间,也挺晚了,纪以柔大概是睡了,她将手机放下了,洗了个澡,在床上等了会,睡着了。   她梦到自己十四岁的时候。   那时候她回温家已经有好几年,回去之后也没见过养父母一面,连电话也没打过,可她的床头下面一直压着一本书,那时走的时候,养父追着车子跑了一路,硬塞给她的。   那是一本童话书,是她小时候喜欢的一本,书的扉页上写了一串数字,旁边写着:记得打家里的电话。   这串数字早就烂熟于心了,可她偏偏不打,有时候睡前要看上几眼,然后阖上书,她轻声自言自语:“我才不想你们。”   小小年纪,就这么倔强。   他们不要她了,那她就不会回头。   她明丽骄傲,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在同辈之间早早受到逢迎,她那么小,却足够聪慧,已经察觉到了人心冷暖,对此不屑一顾,从无真心朋友。   她偶尔会想起之前随手救下的小姑娘,眼神干净,白皙的脸颊像个鼓鼓的小包子,她叫她小傻子,戳她的脸,不讲道理的跟她说话,小丫头都不生气,走的时候眼睛还红的像只小兔子,每走几步就要回头。   那让她感觉到久违的,被牵挂的滋味。   于是她追了几步,大声说:“等你长大一点,我去找你啊。”   车子轰隆一声开走了,她忽然懊恼的一拍手,哎呀坏了,忘记问她的名字了。   后来,暑假她去澳洲参加夏令营,爷爷也陪着她一起过去,见到那个很少见面的小姑姑。   小姑姑温柔少言,见到她却很开心,想给她买好看的裙子,想带她去海滩,都被她冷冷的拒绝了。   她还不习惯被人这么温柔的对待,在家里周琳从没带她出去逛过街,于是她一边隐隐渴望着,可又故作冷漠的抗拒着。   她在小姑姑家里住了几天,听到爷爷时不时和她吵架,大概是问她,要为一个人放逐自己多久。   那时她尚且不懂放逐的意思,只听着小姑姑深夜低泣,叫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那是一种令她陌生的情绪,可她听着,忽然觉得难过,可她似乎,并不能做些什么。   后来她回国,走的时候,忍不住问小姑姑:“你为什么不回去?”   那时候小姑姑摸了下她额头:“你长大就知道了。”   少女不满的很,往后退了一步,她最不喜欢别人把她当小孩子,她明明已经是小大人了。   可是回国之后,她就被现实击倒了。   她一下飞机,就接到爷爷的电话,失去理智般的往医院狂奔,可是她去的晚了,就只握到一只冰冷的手。   她不敢相信,疯了一般的冲了出去,走在马路上,眼中毫无焦点,就这么走进了车流里,耳边似乎有人在大叫,可她什么都听不见,后来她听到一阵猛烈的刹车声。   那一刻她甚至解脱的想,马上见到爸爸和妈妈了,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们了,再也不走了。   后来,意识陷入混沌。   梦也到这里为止。   这个梦,在她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出现过很多次,缠绕着她,叫她喘不过气来。   可它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了,夜深忽梦少年事,她慢慢坐起来,开了一盏床头的灯,趿着鞋,走到窗边往外看。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些怅然。   大概是因为今晚和爷爷聊天,他说她从小对感情就别扭,才叫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吧。   不过,她的思绪顿了一下,那只小包子呢,怎么长大之后就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再看到她呢……不对,她好像忘掉这个人很久了,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曾再想起她。   窗户被推开一点小小的缝隙,冷冽的空气里有雪花的味道,争先钻进来,她收回思绪,低声的笑了一下。那次车祸之后,医生说过她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只是她缄口不语,不说自己忘记了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忘掉什么了,大多是以前一些叫她觉得有趣的事情和可爱的人,譬如街角最甜的松糕,家里那只天天在太阳下晒肚子的橘猫,下雨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等她的那把伞,还有很多很多,叫她觉得美好的事情都被她刻意的,选择性的忘掉了。   她陷入一段相当长时间的沉默,不跟别人说话,白天照常上课学习,晚上回到家,写作业看书到深夜,她的情绪只留给自己消化,从未向外界求助,直到高中毕业,她出国留学,很久之后才知道她早就有一点抑郁的征兆。   想到这里,她笑了一下。   现在她开始庆幸她当时没有离开,她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要是知道以后能遇到她,她会往前走快一点的。   ……   翌日。   温怀钰早早起床,下楼拿了根玉米,带上杯牛奶:“我走了。”   她要去接纪以柔,要不是最近太忙,她肯定是要跟着过去的。   到纪家的时候还早,纪岳在家里逗他那只烦人的鹦鹉,温怀钰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要上楼去找人。   纪岳叫住她:“急什么急?小柔昨晚陪我喝酒了,正睡着呢。”   温怀钰不太乐意的站住了,难怪昨晚没接到她电话,跟着他一起逗鸟:“来,叫声姐姐。”   鹦鹉在竹竿上蹦了下,被打理的毛光水滑的,一开口照旧不讨喜:“傻子,大傻子。”   温怀钰:“……”   纪岳朗声大笑:“瞧瞧你,人嫌狗弃的。”   “肯定是您教的,为老不尊。”   纪岳轻轻拍了拍她脑袋:“没大没小,算了,去吧,去把小柔叫下来吃饭了,你们这次在家里待几天再走。”   温怀钰嗯了一声,乖乖答应了,心里却坏的狠,上去把媳妇捞到怀里亲亲抱抱,吃了个饭,就带着媳妇溜之大吉了。   纪以柔纵容着她,无奈的笑:“难怪爷爷每次都不待见你,你自己也坏。”   温怀钰得意的笑:“不管他,谁叫他总叫我大傻子。”   电话在这时响了,她一看,是邓若打过来的,她将车停到路边,按了接听:“若若,新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邓若说不回来:“她就想在这里,我就在这里陪着她,你们要不要过来玩?”   温怀钰想起上次那番折腾,就觉得害怕:“那么远,你可真会坑我。”   “喔这虚假的姐妹情,你真的不来?”   “我问问我媳妇。”   “这都要问,面子呢!温总!”   “面子是什么东西,又不能吃。”   温怀钰看向纪以柔:“宝宝,要不要去玩?”   纪以柔挑了挑眉,也开玩笑:“温总,面子呢?”   温怀钰知道她是同意了,就跟邓若说了句好,约好了时间,刚好带着媳妇也出去转转。   电话挂了,纪以柔将手机夺了过去:“温总知不知道,别人都说我是个母老虎啊?”   温怀钰神色一肃:“没有的事。谁?谁说的?”   “你说的。”   温怀钰心一虚:“我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可是想起最近的事情,她又忍不住想,她平时是怎么拒绝别人的来着?   “温总温总,今晚有个应酬,要来吗?”   “不好意思,我太太在家等我。”   “温大小姐,好久不见,有空一起喝一杯吗?”   “抱歉不行,我太太不喜欢我喝酒。”   “温总,走这么急?现在还早啊?”   “不早了,回去晚了要跪搓衣板的。”   她偷偷的想了一下,但是不敢说,只板着脸说:“你等等,我去教训一下这些乱说话的人。”   纪以柔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像是已经看穿一切,却又故意不说出来。   温怀钰被她看的一阵脸红,把手机抢了过来,刚好有个合作公司的副总打电话过来,她开了外放,听清对方来意之后,下意识的拒绝:“抱歉,晚上不能出去吃饭,回家晚了会被踢下床的。”   那人玩笑似的笑了一下:“温总,都说你惧内,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啊,家里那个有什么好,脾气太坏,我给你介绍个新的,就上次那个姑娘,你说好看的……”   温怀钰吓得手一抖,说了一句什么好看姑娘,不认识,然后将电话挂了。   纪以柔语气温温柔柔的:“好看姑娘?”   “不是不是。”   “脾气太坏?”   “不是不是。”   纪以柔将安全带解开了,俯过身,靠近她,一双漆黑的眼眸明净澄澈,淡淡的呼吸都落到她脸颊上,声音清冽如碎冰触壁,尾音微微的上扬:“惧内?”   “不是不是……不对,”温怀钰顿了一下,唇角慢慢弯起,勾起她脖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是,惧内。” 第117章 番外02   车子停下时, 外面雪刚好停了。   温怀钰第二次到山区来,一下车被山间的冷风吹的一个哆嗦,转过身就揽住纪以柔,捉住她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里:“冷冷冷, 这鬼地方也太冷了吧。”   纪以柔摸了摸她的手, 掌心凉凉的:“叫你穿羽绒服,非要穿大衣。”   温怀钰吸了吸鼻子, 很没脾气的说:“臃肿, 不好看。最近都长胖了……你别不信。”   纪以柔压低声音:“我信, 一摸都是软软的。”   温怀钰又羞又恼的看了她一眼, 这话题没继续下去,因为邓若和夏岑到了。   夏岑穿着一件白色长羽绒服,外面套着个黑色的工作人员小背心,人又娇小,看的温怀钰一阵大笑:“以后不叫你夏小龙,叫你夏小企鹅吧!”   夏岑被她气的嘴角一抽:“你才是企鹅!”   温怀钰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动作矜敛的理了理大衣:“我像不像, 你心里最清楚喽。”   夏岑冷哼了一声,这人真是个讨厌鬼,她既不想跟邓若说话, 也不想再跟温怀钰说话了, 拉着纪以柔就走:“走走走, 我请你吃好吃的。”   她们走在前面,邓若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小夏,走慢点, 雪太深了。”   夏岑根本没搭理她,反而越走越快了。   邓若也没生气, 低声说了句可爱,才上前去给了温怀钰一个拥抱:“辛苦温总,千里迢迢来看我这个离职员工。”   温怀钰嗤笑了一声:“若若,你以前只是我的舔狗,你现在变了,现在成了她的舔狗。”   邓若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我快乐,怎么,你不乐意啊?”   “没有。来说说吧,你们到哪一步了?”   前面的女孩子走的很快,她们两不着急,一步一步走在雪地里,能听见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一个恍惚,就像是又回到几年前,才刚刚毕业,进入公司后疯狂工作,每晚加班完十点在路灯下走的时候。   “没有哪一步。一年了,她还是不肯跟我在一起。”   温怀钰脚步一顿:“邓若,你怎么回事啊?”   邓若也轻轻舒了一口气:“所有办法都用上了。在这里陪着她,给她做饭,生病的时候照顾她,她生日的时候给她弹吉他,现在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喜欢她。可她就是……就是说,她都说过,她不要我了。”   这个明亮如太阳的小姑娘,喜欢上她的时候那么勇敢果决,哪怕她冷言冷语,也不曾退让过一分,大多时候都是没心没肺的笑着……除了那一次,那一次她逃婚出来,自己却叫她回家,那笑意里忽然透出冷意和决绝,放手的干脆利落:“你不喜欢我。我不要你了。”   到现在,她还清楚的记得,夏岑说这话时的眼神。   温怀钰想了一下:“我跟你说,她喜欢你,她肯定还喜欢你,从她看你的眼神,都可以看出来。”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怀钰压低声音:“那……睡觉,我是说……睡上一觉?”   邓若脸一红:“……睡了,没用,第二天照样不搭理我。”   当时夏岑怎么说的来着,两个女人,没谁比谁吃亏,就是喝多了,现在没事了,当真是提起裙子就不认人。   温怀钰讷讷的说:“没想到,夏小企鹅还是个狠人。”   邓若俯身在地上挖了团雪,在手里揉成雪球:“没事,能在这里陪着她,我也很开心。”   “你家里呢,家里有叫你回去吗?”   “他们不知道我在这里,这么偏的地方,谁能找过来啊,上次咱们一起来的时候,你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不会再来了。”   “确实不想再来了。可不是因为你吗,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好巧,你也是。”   两个人默契的笑了起来。   前面,夏岑已经把纪以柔带到一栋两层的小楼前,有点骄傲的说:“这是给我住的,有一次我救了一只小鸟,后来才知道是国家珍稀保护动物,然后地方领导很开心,就把这栋楼给我住了。”   纪以柔仰起头看了一下,这像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她笑了一下:“是挺好,可是没有你以前住得好吧?”   “当然啦,以前家里都是别墅。”   “还有呢……以前可以买当季最新款的衣服、包包、护肤彩妆,看新上映的大片,吃全世界的美食,现在都没了,会觉得难受吗?”   她静静的提问,夏岑偏过头看着她,回答的爽快:“没有,我要穿好看的衣服干嘛,我自己穿的整洁大方就行了,我本来就可爱,这里每个人都说我可爱。”   纪以柔忍不住笑了出来:“是挺可爱的。”   夏岑快乐的扬起下巴,不过又顿了一下,委屈的抽了抽鼻子:“就是吃不到好吃的,太难过了,我学不会做饭,邓若做饭也好难吃。”   纪以柔朝她眨了下眼:“要不要尝尝我做的饭?”   “可以吗!好呀好呀!”   夏岑开心的跳起来,想去拉纪以柔的手,被及时赶到的温怀钰拦住了,她脸色臭臭的,凉凉的说:“喂,这是我太太。”   夏岑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小气鬼——小纪姐姐,我去看看地窖里有没有什么菜,你等等我啊。”   她说完就走,邓若赶紧跟上去,边走边说:“我下去就行了,你别爬梯子,小心又摔了。”   两个人走远了,温怀钰才酸酸的说:“你都不夸我可爱?”   纪以柔含笑看着她,明明知道她想听到一个答案,却偏偏吊着她不肯开口:“你漂亮,善良,优秀。”   温怀钰:“……”   可爱呢!为什么不夸她可爱!   纪以柔捏了下她脸颊:“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食材,你别进来了,在外面等我。”   温怀钰被丢在一旁,很有怨念的想:难道我真的不可爱吗?   为此,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生闷气。   夏岑和邓若没多久回来,带着两颗圆白菜,一个大萝卜,还有一块风干的腊肉,可见这里物资其实挺紧张的,生活水平也不怎么样。   夏岑要自己送食材到厨房,把她们两个人都关在外面。   太阳慢慢从云层里探出了一角,温怀钰跳到阳光下取暖,在原地跳了跳,忽然问:“若若,你当时一直拒绝夏岑,现在你后悔吗?”   邓若一笑:“后悔,但也不后悔,我当时的心境,只会做出这种选择。我妈……你知道的,她一直精神不太正常,控制欲太强,她太极端了。我一直陪在她身边,当时有点神经衰弱,且我一直觉得我和她之间家庭差距太大,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公主,我,你知道的,我走到当时的每一步,都走的很难。”   温怀钰点了点头,邓若家境很一般,但她从不自怨自艾,也不怨天尤人,心境远比同龄人沉稳,知世故却依旧真诚——这也是当初温怀钰和她成为朋友的原因,因为邓若称赞她,每一次都是真心实意,并无刻意的逢迎,也没有半分嫉妒。   “若若,你一向想的太多,顾虑也太多。”   “是啊,当时我想的很多。首先我不能给她一个可以保障的未来,她会为了我,跟家里闹翻,其次……我可能没跟你说过,我妈以前也是个温和大方的人,渐渐性格就扭曲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怕我变成跟她一样,到时候对彼此都是折磨。”   “现在就不怕了?”   “也怕,但是我想看见她,每天都能看到她,所以这样也很好,我能陪在她身边,并不一定要做恋人的。”   “一辈子这样也可以吗?”   “我只怕她不让我待在她身边一辈子。”   温怀钰轻轻叹了一口气,知她是喜欢极了,才说出这样的话吧,感情里本能是得到和拥有,而非仅限于陪伴。   想到这里,她又无端的开始庆幸,纪以柔当时离开,远没有夏岑这么决绝,庆幸之余又开始后怕,要是纪以柔真的不要她了,她要怎么办呢。   远处层峦叠嶂,雪后的山景像是一幅缓缓展开的水墨画卷,江上氤氲着淡淡的白雾,偶有寒鸦飞过,广袤天地,静寂无声。   厨房里慢慢传来香辣鲜香的味道,伴随着油下锅时刺啦的声响,偶尔有锅碗瓢盆落地的清脆一声,紧接着传来夏岑懊恼的惊呼声。   时间似乎也被拉长,此瞬即万年。   晚餐简单,辣子炒肉、清炒白菜,萝卜排骨汤,还有一只靠着夏岑嘴甜,从隔壁婶婶家骗来的鸡,被烤的外酥里嫩,好吃的让人想咬舌头。   “嗷嗷嗷,好吃,好吃,小纪姐姐,你就待在这里,别走了好不好啊?”   “做梦!”   还没等纪以柔说话呢,温怀钰就恶狠狠的拒绝了,拿筷子按住她筷子:“这是做给我吃的,你抢什么抢。”   夏岑正被烤鸡烫的合不拢嘴,轻轻的呼着气,一时间也没空反驳她,邓若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而宠溺,拿了一张纸巾,放在手心里,递到她嘴边:“来,吐掉。”   夏岑脸莫名一红,转过头,过了半天才含糊的说:“好吃的东西,怎么能吐呢。”   邓若没脾气的笑了一下,饭后两个人抢着去洗碗,温怀钰很有做客人的觉悟,拉着纪以柔先回房间:“你就不要管了,让她们洗碗,我们休息一下。”   “那你先去洗澡。”   “不嘛,一起洗,好不好呀?”   温怀钰仰着头,冲她眨了眨眼睛,语气轻快又活泼:“一起洗吧。”   说起来,这事可令她纠结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经常不在一起的缘故,她……嗯,有时候就想的厉害,可偏偏纪以柔平时不会主动提,每次都要她开口。   “这里太冷了,你先去洗,闹得太久,会着凉的。”   “……”   这次她都主动开口了,还被拒绝了,她不要面子的啊。   温怀钰不开心的很,抱着衣服进了浴室,都说日久生情,可纪以柔怎么对她越来越冷淡了呢——不会是在外面有狗了吧?   她胡思乱想个不停,一旦有了这个念头,甚至都开始分析起纪以柔的一举一动来,有没有晚上接电话,有没有穿得很好看的出门……她这么一想,就根本停不下来,也不知道洗了多久,久到纪以柔来敲门,把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还没好?”   温怀钰仰起头看她,眼睛湿漉漉的,纯然无害的样子:“很快就好了……唔……”   看来很快好不了了。   最后,她是被纪以柔从浴室里抱出来的……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大多数时候,纪以柔清冷克制,就是这样的人,疯狂起来才让人毫无抵抗之力。   温怀钰累了,窝在纪以柔怀里不肯动,小声说:“后背贴着瓷砖好凉。”   纪以柔听见她说什么,缓缓摸了摸她发顶:“下次不了。”   温怀钰的声音更低了:“……我……我喜欢。”   纪以柔轻声笑了一下,极为愉悦的:“我也喜欢……乖,睡吧。”   “不想睡。”   明明声音里满是困意了,可她还是不想睡:“夏岑今天有跟你提她和若若的事吗?”   “没说呢。”   温怀钰轻轻嗯了一声,顿了下才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不要我?”   “没有。”   她扪心自问,真的没有,心底深处的声音,是无法忽略的。   “你呢,离婚协议呢,什么时候起草的?”   温怀钰被她一问就清醒了,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那次我出了个小意外,就担心我要是忽然怎么了,你又没钱,又没人照顾,回来之后,就让人安排……”   “你从那么早,就有这种打算了?”   “不是不是……你别生气好不好嘛,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了,我要是再这样,就让你打我手心。”   温怀钰埋在她颈窝上,拿脸颊蹭了蹭:“我错了我错了。宝宝,别生气了。”   纪以柔嗤笑一声,按住她脑袋,不许她乱动,也不知道她跟谁学来的撒娇方式:“没生气了。我只是不能接受你推开我,因为你会忘掉我。”   困意再次袭来,温怀钰声音更低了,神思也有点恍惚:“……我……我什么时候忘记过你?”   纪以柔不说话了,拍了拍她的后颈,声影低沉温柔:“睡吧。”   “睡……不,先不睡。最后……最后一个问题……”   “嗯?”   她仰起头,极其努力的睁开眼,长长的眼睫轻轻颤动着,泪光朦胧的问她:“我可不可爱?你都、都从不说我可爱的。”   纪以柔看她还有精力闹腾,将灯关了,身体力行的告诉她:“嗯,可爱。” 第118章 番外03   都说婚姻里有七年之痒, 可这还没到七年呢,温怀钰就感觉,自己的婚姻里出现了一场重大危机。   她思前想后,得到一个结论——老婆在外面有狗了!   具体症状如下:早出晚归, 回来后对她也十分冷淡, 很少亲亲抱抱,说话时容易出神, 眼神游离, 走在路上也不专心, 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最重要的是,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那个啥了。   网友都说,这分明是婚内出轨的重要表现!   她得到这一结论之后,气的牙痒痒,非要找出老婆在外面养的小情儿,可又怕一切都是虚惊一场,于是下定决心,要按捺住自己, 小心翼翼的试探一下。   下班时间也到了,温怀钰提着手袋出去,开车回家, 米其林大厨不久后上门做菜, 她拿了两瓶香槟, 准备好玫瑰花,等厨师走了,又上楼去, 把里面的普通内衣换掉了,换成了新买的情趣内衣。   纪以柔打了电话过来:“宝宝, 我还在剧组,今天要加夜班赶戏,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温怀钰:“……又要加夜班?”   纪以柔笑了笑,安抚她:“很快就拍完了,我要挣钱养你啊。乖。”   纪以柔这几年在演艺圈势头正好,天赋、相貌、努力,她都不缺,再加上对自己够狠,一路走来,虽然谈不上多么顺遂,但也已经是不可小觑的花旦了。   温怀钰不满的轻哼了一声:“我养你十辈子都够了。”   “那你想我去养别人?”   “不行,你想得美!”   挂了电话,温怀钰靠在沙发上,感受到了独守空闺的寂寞,思来想去,开始工作,在公司的微信群里布置工作。   没过多久,周然小心翼翼的来问她:“温总,是不是和夫人吵架了?”   温怀钰:“……?”   周然:“您已经很久没有在晚上布置过工作任务了……大家都默默开心了很久,您忽然出现,群里就……就猜测您是不是跟夫人吵架了,被赶出家门了。”   温怀钰:“我看起来像家庭地位这么低的人?”   敢说一句是,就炒了他!   “是。”   上次乔氏集团的大小姐找上门来,恰逢夫人也在,那时温总一边不顾公司合作,冷漠的将乔小姐骂走,一转过身,就把夫人抱住,门也关上了,可他们这群吃瓜员工分明听到了,温总轻声哄着,一声一声的宝宝,那声音简直是奴颜婢膝。   温怀钰:“……”   周然还真的让她认识到了现实,看来她平时就是对纪以柔太好了,给她自由过了火啊。   她很生气的将电话挂了,在微信群里疯狂安排工作,公司里那群小崽子,平时看她乐子看的那么高兴,就是闲的慌。   她也是气的慌,大晚上在家里,连晚饭也没吃上,就生了一肚子的闷气,靠在沙发上看材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纪以柔到家,时针刚刚指向1点。   她压低声音,在玄关处换了鞋子,这个点,温怀钰应该已经睡了。   客厅里留了一盏壁灯,灯光很暗,灯下有美人支颐而眠,睡容清淡宁静。   纪以柔一怔,走过去,俯下身,轻声喊她:“宝宝,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温怀钰听见她声音,很快醒过来,眼神朦胧:“你回来了。”   纪以柔轻轻嗯了一声,手穿过她腋下,一手环过她,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以后别在沙发上睡了,也不要等我了。”   温怀钰睡的有点发懵,先前想问的话匆匆作废,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就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直到纪以柔将她放到床上,帮她换上睡衣的时候,她才陡然清醒了——对吼,她今天穿了新买的情趣内衣呢!   她目光炯炯的看着纪以柔,期待从她脸上看到一丝异样的神色,谁知道纪以柔平静的很,给她换上了睡衣,又给她套上了一双珊瑚绒的袜子:“你的脚总是凉凉的,今晚试试看,穿袜子睡觉。”   温怀钰:“……”   她现在就这么没有魅力了吗,衣服都脱了,情趣内衣都露出来了,这人都没有反应,都无动于衷,还能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不爱她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委屈的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她不愿意表现出来,只把脸颊埋在枕头里,不说话了。   纪以柔去洗澡,很快出来,看她窝在被子里,大概是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将灯关了,习惯性的搂着她,睡着了。   ……   勾引失败,温怀钰决定不再试探了,干脆偷偷跟踪,瞧瞧纪以柔有没有单独见谁。   周末,她回公司开了个会,纪以柔发微信说她和郁绵约了逛街,晚点回去,温怀钰当机立断,随口问了一句去哪里。   纪以柔很快发了一个定位过来,的确是在市中心的商场,不过她却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刚好会开完了,她正好去拦人。   自己那辆拉风的车是不能开了,她在路边随手拦了辆的士,上车后给师傅说了定位,司机看她气势汹汹的,不由开玩笑说:“去讨债的吗?”   温怀钰冷笑一声:“不,我去捉奸的。”   “……”   车很快开到商场外面停下,温怀钰戴上帽子墨镜口罩,小心翼翼的从车上下来,准备扫荡一下商场。   不过她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纪以柔。   她在一楼,在一家钻戒的柜台上,柜姐正在跟她说话,还给她试了试大小,温怀钰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往下看,心想:这像是是给她那个小情儿买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生气又委屈,深吸一口气,按捺住了,就继续跟着纪以柔往前走。   她进了一家餐厅,温怀钰也跟着进去,拿了张菜单挡在脸上,偷偷摸摸的站在旁边,纪以柔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看起来岁数也不小了,面相很端正,但谈不上英俊。   没多久,有个小孩爬上了椅子,纪以柔看见那小孩子,笑的很温柔,伸手摸了摸她耳朵,还从包里拿了糖果给她,甚至还给她剥了糖纸。   温怀钰咬牙切齿,心想,你还没给我喂过糖呢。   她不想再待下去了,生怕再待下去,自己要成了疯狂吃醋的泼妇。   她开车回家,在家里待了很久,也没见纪以柔回来,想找人说说话,可邓若远在千里之外,天天陪着夏岑在保护区里喂鸟,她思来想去,给裴家的小姑娘打了电话:“郁绵,我是温怀钰,有空出来聊聊吗?”   之前裴松溪请她帮忙,送郁绵出国,她答应了,因此和郁绵也有过一点接触,但两个人绝对不算熟。   最后,她们约在一家清吧。   温怀钰到的早,心烦意乱,先点了两杯酒,郁绵晚些时候到,她看到了,淡淡的打招呼:“来啦,回去别跟裴松溪说,我叫你来这里。”   要是让裴松溪知道,肯定是要骂她的。   郁绵低下头,笑了一下:“她早就不管我了。”   几年过去,少女脸上若隐若现的婴儿肥消失了,多了几分冷清的感觉,声线还是温软的:“小温姐姐,找我什么事?”   “喏,就问你纪以柔的事情。你们最近见面了吗?”   “见了啊,今天下午约了逛街。”   “哦。”   看来还没有完全骗她,郁绵她见了,但她同时也见了别人。   “她有跟你说什么吗,比如,比如——她最近和我感情不好。”   “没有啊。”   郁绵怔住了:“你们都结婚了,还能有什么不好?”   她的不解毫无掩饰,眼神也清澈坦荡,温怀钰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可是心里烦闷,又不想回家,对她挥了挥手:“我知道了,谢谢。你先回去吧,不要让裴松溪担心。”   郁绵本来都准备走了,听到她这么说话,反而笑着坐下来,也点了一杯酒:“我早就喝过酒的。”   温怀钰微挑了挑眉,也没再劝她走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怎么了?跟你裴姨闹别扭了?”   “不算,”郁绵抿唇笑了一下:“那你呢,你和小纪姐姐闹别扭了?”   “唔……说不清楚。算了,喝酒吧。”   两个不开心的人,在酒吧遇上了,喝起酒来,就都停不下来,也忘了时间。   直到纪以柔找过来。   温怀钰刚抿了一口,酒杯就被人夺走了,她不满的回过头看,没想到站在她身后的是纪以柔。   纪以柔脸色微沉:“十二点了,你没说一句,就来酒吧喝酒,你知不知道我……”   有多担心啊。   温怀钰眨了眨眼睛,酒意熏着醉意,她笑着说:“你不是去给别人买戒指了吗?”   纪以柔不明所以,心里是有气的,伸出手牵她,冷着脸说:“先回家。”   温怀钰一皱眉,委屈的说:“你还凶我?”   “我不跟你走,我不回去。”   她转过身去找郁绵,一转身看见裴松溪冷到极点的神色,小姑娘被她抱在怀里,醉醺醺的嘟囔着,她眼神里像淬了冰一样:“温总,你欠我一个解释。”   温怀钰笑了一下:“我欠你什么解释?她为什么喝醉,你不知道?裴松溪,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   她笑的得意又嚣张,甚至还想上前去挑衅一句,被纪以柔一把拉住了,她声音更沉了:“跟我回家。”   温怀钰被她拉着走出去,她握她手腕握的很紧,走的极快,温怀钰醉了,踉跄着走了几步,忽然不走了,爬到她背上:“她……她们都抱着,你、你就对我凶。”   纪以柔也站住,无奈的舒了一口气,半蹲了下来:“上来。”   温怀钰勾住她脖颈,爬上去,靠在她纤瘦温暖的背上,心满意足的喟叹:“你要是早点背我,我就跟你回家了。”   纪以柔把她背出去,想开车回去,可温怀钰不答应了,靠在她背上不松手:“你背我嘛……你都,你都不要我了。还不能背我一下吗?”   “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   “你给你的小情人买礼物了。”   “嗯?什么礼物?”   “戒指,你给那个人买戒指了!”   纪以柔终于懂她在别扭什么,温声说:“傻子,那是给你买的。”   \"你骗我,你偷偷跟别人见面,那个人还有孩子,你骗我。”   纪以柔不得不将她放下来,按住她肩头,额头抵着她额头:“看着我。我没有骗你……我只是,知道想看看收养一个孩子,要做什么。”   温怀钰酒意醒了三分:“你很喜欢小孩吗?”   纪以柔摇摇头:“不喜欢。但你喜欢。”   温怀钰一怔,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她踮起脚去亲纪以柔:“傻子。我才不喜欢小孩呢,我就喜欢你。”   纪以柔被她亲的心跳都乱了:“我想给你全世界。”   “我只要你。”   我的宇宙都是你啊,傻子。   ……   温怀钰小小的闹了这么一场,发现自家太太心里只有自己,根本没狗后,心里格外的舒畅,吃饭也变香了。   除了纪以柔新接了一个通告,要飞国外一周,让她一人在家以后,一切都好。   一个人在家没意思,这种时候她就又成了那个加班狂魔,把公司里一群小崽子折磨的叫苦连连,求总裁夫人早点回家。   一周终于过去,到了周日,温怀钰没再去公司了,在家休息一天,等纪以柔回家。   她难得的睡了个懒觉,起来之后没正事做,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房间,看到一个蓝色曲奇盒子,她怔了一下,拿了出来。   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都是她小时候的东西,她在海边捡的小贝壳,她离开南方小城时养父母给她的童话书,她以前画的素描画,还有很多很多小东西,承载着她年少时的快乐。养母去世之后,这盒子被她锁了好多年。   把真实的快乐和情绪都锁了起来。   现在再打开看,心境却渐渐平和,她终于可以面对过去的事情,她做错的选择,她错失的人。   童话书翻了又翻,扉页上那串号码再也打不通。   画册打开,都是她以前画的画,最下方用铅笔写了一个小小的‘Nan\',仔细想想,她好像从小就霸道,自己的东西,那是从来都不喜欢别人碰的。   她那时想回家,所以画的最多的是大海,是海鸥,贝壳,海螺,沙滩。   翻着翻着,她顿了一下。   有一张画,明显不是她画的,画的是秋千,秋千藤蔓青翠,上面坐着的人是她,穿着粉白相间的裙子,小小的下巴微微抬着,笑容明亮。   署名也有个‘Nan’,小小的,稚嫩的,却并不是她的字迹。   她有点好奇的挑了挑眉,想不起来这是谁为她画的,看了好久也没认出来,往后一倒,靠在床上继续看,画纸对上了光,她忽然看到一行浅浅的铅笔印,她艰难的读着:“姐……姐,我……长大了……可以…… 娶你吗?”   一句话读出来,她的心跳重重的漏了一拍,隐约有所感似的,坐了起来,拿铅笔将这行印子描了出来,不仅是这行字,底下还有小小的两行:   “你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但是我想告诉你……我……我叫纪以柔。”   她一怔,将画纸收好了,放进盒子里,然后不顾一切的跑了出去。   油门踩到最大,她一边给纪以柔打着电话,可是一直提醒已关机,应该是还在飞机上。   她到机场时还早,恰好叶舒华的电话打了进来:“今天柔柔回来,你们一起吃个饭?”   “嗯,好。”   叶舒华听她声音有些低落,好奇的问:“怎么了,和柔柔吵架了?”   “没有。我……我有件事想问您。”   “怎么了?”   “她小时候,您带着她去过我家吗?”   叶舒华顿了一下,有些恍惚:“哦,这件事啊,当时我忙着她爸爸的事情,照顾不上她,托给我一个朋友照顾,她带着柔柔过去了,你还记得吗?”   温怀钰沉默了很久:“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记得。”   叶舒华也愣了一下:“难怪。”   难怪女儿出国前一天,趴在她怀里痛哭,说她又要被忘记了。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柔柔小时候养绿植的事情吗?”   “嗯,她小时候养过,后来想带去北方,一直养不活,从那以后,她干脆的很,就没养过了。”   “其实我之前也以为你像是某种植物。现在我想,我错了。你是一颗种子,长在她心底了。”   温怀钰怔住,眼角有些发酸,仰起头,深吸一口气:“谢谢你。”   纪以柔的飞机晚点了二十分钟。   她一下飞机,就看到温怀钰的电话,打了过去,找到她,看她神色不太好的样子,笑着上前抱了抱她:“怎么了啊,等的久了不开心了吗?”   温怀钰凝视着她,眼眸里水光朦胧,嗓音微哑:“原来我曾经忘记过你。”   纪以柔的眼泪一瞬间掉下来了。   她抿了下唇,笑着说:“那把余生赔给我吧。”   她是长在她心底的种子,日日夜夜那么长,那是她唯一的光亮。   此刻阳光正好,风在唱它的歌,发了芽的种子渐渐长成了一棵大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 第119章 番外04   温言深从徐放家里走出来时, 是晚上。   她的嘴角还有点麻麻的疼,眼角也发酸,走路的时候也不太舒服,身上的衣服倒是干透了, 还透着一点淡淡的木质玫瑰香水味。   远处路灯昏黄, 光晕温柔,她低着头, 走的很慢, 轻轻抿住嘴唇,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   她的心里乱的很, 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波无澜,她没有打车,有些漫无目的的往外走去。   不知何时,天空中又开始飘雪,她仰起头看着天空,指尖上落了一片六角冰晶,然后很快融化去, 她蓦然想起,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下雪的天气, 那个女孩总是对她撒娇, 握住她冷冰的手, 贴在自己脸上,笑着说:“阿深,你手好凉, 我给你暖暖。”   是啊。   那个人给她带来的一直都是温暖愉悦,只有自己, 给她的是离开和伤害,还有……今天的事情,何其无耻啊。   她凝望着漆黑的天幕,似乎能看到那个人对她笑的样子:   “你叫温言深?我叫徐放。”   “喂,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你,你笑起来真好看。”   “阿深,阿深……”   一阵汽车鸣笛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黑色轿车在路边缓缓停下,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明丽冷傲的脸:“上车。”   温言深一怔,下意识的拒绝:“不用。”   徐放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三分火气:“怎么了?我顺路带你一段,你都要拒绝?”   温言深沉默了一瞬,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上。   一条围巾扔了过来,徐放冷冰冰的说:“把你头发上的雪擦掉,别弄的我车座上都是水。”   她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睫,小心的将身上的雪都擦掉了,围巾也湿了,她将围巾叠好了,犹豫着说:“对不起,围巾湿了。”   徐放很是玩味的笑了一下:“围巾而已,床单都湿过,有什么大不了。“   温言深握着围巾的手一紧,脸颊在一瞬间有些发白,她不愿意去回想自己的无耻,可徐放似乎不愿意放过她,总拿这件事来刺她。   可能她痛一点,她就舒服了。   温言深不说话了,靠在车窗上,出神的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   这个人好像是她逃不过的劫难。   二十年了,她还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年她想忘却所有,所以只身去异国他乡,不愿再回家,为此,父亲和她之间的关系降到冰点,每次质问她理由,她都只是一言不发,保持沉默,最后会说一句,对不起,我错了。   可她从来不会改过。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她害怕再看见那个人,她曾经亲手推开她,哪怕她始终深爱着她。   光阴如水,一晃二十年过去,那一次,父亲在电话里,没有如以往出声斥责,只是长久的沉默,最后说:“言深,爸爸放心不下你。”   一句话将她的心都给戳烂,她这么不孝,过去二十年,都不曾陪在父亲膝下,反而叫他一把年纪了,还为她揪心,眼泪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她轻舒一口气,下定决心:“我明天就回来。”   她一向是果决的人,做下决定,就不会后悔,在回国的飞机上,她靠窗坐着,看着天边落日,在心底认真的恳求,别让我见到她就好。   可事情与她所想的背道而驰。   她回国不过几天,温家办了一场聚会,她就这么看见徐放,看见她年少时深爱的女孩,也看见站在她一旁,温柔的挽着她手臂的优雅女人。   她见到徐放和她太太对视时温柔的眼神,也感受到她看向自己时的淡漠嘲讽……如果当时没有变故,现在站在徐放身边的那个人,会是她吗?   只这么想了一瞬,她的心好像被刺了一下,呼吸之间也凝了碎冰,她不想这么狼狈,于是匆忙出去。   可没想到,才进小客厅,那个人也走了进来,她穿着黑色丝绒长裙,有一种冷冽的美,轻轻挑了挑眉,笑容无懈可击:“温言深,好久不见了。”   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那三个字在心头翻滚了二十年,她甚至下意识的想出来,幸好忍住了,过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头:“徐总,好久不见。”   徐放因她的称呼,冷笑了一声,上前一步,握住她手腕,迫她抬起来看着自己,语气森冷:“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温言深被她握的手腕一痛:“徐放,你放开我!”   徐放靠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动作是温存旖旎的,声调却是冷的,带着嘲讽:“温言深,你爱慕虚荣,贪钱爱利,以前抛弃我的时候,大概没想到,我会有现在这一天吧。你知不知道,温大小姐最近在找中间人,请我帮忙呢?”   温言深紧抿着唇,终于跟她对视,尚未开口,门被人从外推开了,一向跟她不太亲近的女孩神色不虞,叫徐放放手。   徐放的神态还是矜敛傲慢的,只不过微抬了抬下巴,声调上扬,却一点没有放手的意思,说,她们,是老‘朋友’了。”   温言深再内敛安静的性子,此刻被她逼的眼眶发红,一缕碎发落在鬓边,用力挣开她:“够了!”   真的够了。   已经二十年过去了,她都已经要忘记了,为什么……   徐放后退一步:“温小姐,不用这么紧张,放心,我对你并非余情未了,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再会。”   这是她们分别二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她压下所有心绪,冲温怀钰笑了一下,而后照旧回到大厅,陪在父亲身边,等夜深人静,所有人都散去,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就失去所有力气,她滑倒在地上,轻声说:“我想你。”   这压在她心头的三个字,无法当面对那个人说出的三个字,就只能静静对着黑暗,说给自己听。   于是她再次远走,匆匆回了澳洲。   她怕再看见徐放,看见她温柔凝视着别人,也怕思念溢出,不受理智控制,去插足别人的家庭,她……她早就放手了,已经没有资格了。   可现在……   思绪回转现实,她咬住嘴唇,自嘲的笑了一下,她还是这么无耻的……做了那件事情,可徐放已经有妻子,她……   愁绪难解,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正在等红灯的徐放也嗤笑了一下:“怎么,坐我的车而已,就让你这么难受?”   她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只能保持沉默。   幸好,徐放也没有再说出什么话,就这么一路到了温家附近,她压低声音开口:“在这里停下就可以了。”   “怎么了?就怕你家人看到我送你回来?我见不得人?”   “……这件事对你是个麻烦。”   徐放没说话,将车停下了,她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轻声说了一句谢谢,飞快的下了车,可没走几步,就被人从后拉住了。   徐放握住她的臂弯,精致的眉眼间满是怒意:“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我送你回家,难道你都不好好谢谢我?”   “……怎么谢你……唔……”   她一句话尚未开口,温暖柔软的嘴唇已经覆了上来,徐放一把将她揽到怀里,低下头吻她,她退让,挣扎,可力气不敌她,被她压在了车门上,被动的承受这个吻,整个人有些站立不住,几乎要滑下去,可徐放紧紧扣着她,将她禁锢在怀里,实在是过于强势。   她的温度、她的气息、她的心跳……这都是温言深曾经最熟悉,也最深爱的。   哪怕理智告诉她眼下她所做的都是错的,可理智也渐渐让位于感情的本能,她没办法拒绝她,她也舍不得推开她,甚至绝望的想,就这一次吧,就让她放纵一次,就让这个梦……再长一点点。   可梦再美,也有碎掉的一天。   不远处汽车鸣笛声不断,徐放先放开手,是她的车停在路中,挡了别人的路,于是她深深的看了温言深一眼,手指在她水光潋滟的唇瓣上拂过,声音有些哑:“你难得这么乖。”   温言深被她指尖的温度烫了一下,愧疚和不安复又涌来,她近乎绝望,踉跄着后退一步:“到此为……”   “做梦,”徐放冷着声打断她,“这是一场交易,你单方面就能宣布结束?你要是现在毁约,我不仅不会帮你,反而要让你们温家再也立不起来,你信不信?”   温言深被她刺的脸色一白:“你究竟想怎么样?”   徐放淡哂:“我不想怎么样。”   她拉开车门,车窗摇上之前,眼眸一弯:“阿深,明天记得来我家。”   温言深整个人僵住。   那时候她们周末约在一起看书,每到周五,徐放就握着她的手,索要承诺:“阿深,明天记得来我家呀,好不好?”   明明还是这么熟悉的语气,可现在这个人眼底深处,分明无半分情意,只有冷酷的掠夺和淡漠的戏谑,仿佛这一切就只是个游戏——一场戏弄她,惩罚她的游戏。   她以为今夜之后一切就会结束,可现在看来……这个游戏好像才刚刚开始。   她脸色发白,摇摇欲坠,轻轻咬住嘴唇:“好。”   徐放原本是带着几分笑意的,直到她看清温言深苍白的脸色,眉心也下意识的蹙了起来,神色冷冰,一脚踩上油门,车如离弦之箭,渐渐在黑暗中消失。 第120章 番外05   徐放到家时, 已是深夜。   她现在独自住在一栋小公寓里,离公司近,有时也会回家住,但大多时候, 都在一人在这里。   她面无表情的走到冰箱前, 拉开冰箱门,拿出一罐冰啤酒, 可抿了下唇, 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怕被冲淡了, 最后还是把啤酒放回去了,拿了一瓶矿泉水。   电话在这时想起来,那端传来温柔的女声:“妈让我问你,怎么昨晚今晚都没回家?”   “不回。”   她声音淡而干脆,也不管对方还想说什么,直接将电话给挂了——她对不关心的人从来都是这种淡漠态度。   一瓶冰水喝完了,胃里有些隐隐作痛, 她眉心慢慢蹙了起来,可是……想起片刻前的亲吻,她的眉心又稍稍舒展开来。   她站在落地窗前, 对着窗外漆黑的天幕, 轻声说:“徐放, 你无耻啊……”   那天温言深来找她,她是故意说出,成年人之间的交易都要有代价的, 可是她断然没想到……这个人就直接脱的干干净净,一双温柔的眼里藏满了无措, 缓缓的抱住了身体。   这对她们曾经的感情是一种剧烈的侮辱,怒意将她的心都烧成灰烬了,那一瞬间,她都想问问眼前这个人,你到底有没有心。   那次温家那丫头告诉她,告诉她为什么温言深会选择放弃她,也知道她孤身一人在澳洲二十年,那瞬间她心里既悲凉也欣喜,迫不及待的打电话过去,想问她是否是真的,想问她这二十年可曾爱过别人——可还爱着她,就如她如今……依旧深深爱着她一样。   可那个人对她避而不见。   那个人在电话里的声音淡漠而冷静:“怀钰说的是真的。可是都过去了,我承认我曾爱过你,甚至有很多年……无法忘怀。但现在,我想我已经不爱了。徐总。过往之日不可追,活在当下。不必再见面了。”   电话就这么被挂断了。   那一瞬间,所有的悲凉和欣喜都凝成了冰,原来……原来念念不忘许多年,原来无法释怀许多年,原来自我折磨,越恨越爱的人……就只有自己而已。   她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所以昨天温言深来找她,她明知自己无耻,又恨又怒,可她偏偏就是无法放手——她已经不想再看着这个人从她面前走掉了。   徐放轻轻笑了一声,眼角却溢出一点水光来:“那又怎样。我偏不放手。”   本来,本来就是她爱的多一点,爱的早一点。   要不是她缠着温言深,一直缠着她,她从一开始就不会跟她在一起。   她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成绩顶尖,一路保送,直到高一第一次考试,她屈居第二,站在阳光下,微眯着眼,仰着头看公示栏,缓缓的读出第一个名字:“温—言—深。”   这个名字就这么跟了她一辈子,刻在她心底一辈子,哪怕她有好多次,想把这三个字挖掉,可实在是太痛了……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少女性子高傲,看到自己不是第一,瞬间下定决心,问身边的小跟班:“她是谁?”   “老大问哪个?”   “废话。”   “喔喔喔,温言深吗,就是第四排最边上坐着的那个女生啊,都说她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保送的,不过她很少说话,所以我跟她也不熟。”   少女抬了抬下巴,马尾扎的高高的,回到教室,很有点气势汹汹的样子,走到那张整齐干净的课桌前,敲了敲桌面:“温言深?”   女孩子原本低着头在做数学作业,雪嫩的脖颈弯出纤细的弧度,听见声音缓缓抬头:“……我是,请问同学你是?”   “你考第一,挺厉害啊。”   “……喔。”   “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了不起的很了?”   “没有的。”   “你是第一个让我丢掉第一的人,我叫徐放,你记着,下次月考,我会超过你。”   “嗯。好。”   女生抿唇笑了一下,睫毛轻轻颤动,眼神很温柔,又低下头刷题了。   徐放:“……”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当成空气!   她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回去做题了。   那之后的一个月,她简直跟不要命似的学习,课间刷题,课后刷题,体育课刷题,回到家随便吃几口饭,就回到房间里看书做题,吓得家人都以为她受刺激了。   她才没受刺激呢。   她就是……偶尔会在课间的时候,偷偷看向那个女孩子,她很安静,很少与身边的人说话,大多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看书写字,她写字的样子很清秀,她的侧脸……被阳光一照,好温柔。   可她忽视她,把她当空气,这简直无法容忍。   少女偷偷的想,可不要后悔,下次别哭啊。   很快,第二次月考,出成绩那天,她一下课就跑过去,丝毫没有平时那种不在意的高冷样子,站在公示栏前大口喘气……呼……又是第二?!   第一名的名字,还是温言深。   怎么可能?   她数理化都是满分,语文扣了几分,英语扣了两分——温言深是怎么才能超过她的?   她冷着脸回到教室,站在女孩课桌前,声音冷冰冰的:“把你试卷给我看看。”   旁边聚满了爱看热闹的同学,徐放性子有些桀骜不驯,三分狂妄,三份冷傲,这位温同学平时安静温柔,说话大声点就会脸红,这么温柔的人……这明显是要被欺负的节奏啊。   女孩似乎没被她吓到,怔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点头,从课桌里拿出试卷,声线很轻:“好。”   吃瓜群众愣住了,徐放也愣住了,没想到她这么干脆爽快,她怔怔的接过试卷,数理化满分,英语满分,语文比她分数还高,只有作文扣了5分。   她拉开一张椅子,干脆坐下了,用眼神轰走了那些围观的人,冷着声音问:“你是不是心里只有学习?”   低着头看书的女孩顿住了,抬起头,阳光从窗户上落下来,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她忽然笑了,眼眸弯了一些,亮亮的,又有些羞涩的:“我不知道……不知道除了学习还能做什么。”   徐放:“……你、你不想出去玩吗?”   “去哪里玩?”   少女偏过头,趴在了她的课桌上,忽然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酒窝:“温言深,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下午的体育课,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女孩因她的动作脸红:“啊?”   “怎么了,你要刷题,不想出去玩是吧?”   “……不是。我是想问你……可以吗,还在上课,我们要去哪里玩?”   “这个你不用管,”徐放站了起来,“下午见。”   女孩还在犹豫着,可她已经走了,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时间,到了下午,上课铃一响,那个笑起来骄傲明亮的少女就跑到她桌前:“走了走啦,书呆子,别看题目了。”   她朝她伸出手,温言深愣住了,她很少有亲近的朋友,因为她的肆意快乐而有些无措起来。   徐放却不管那么多,等不到她回应,干脆直接拉起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第一次,却连话都说不流畅:“我们去学校后面,那、那……里有个小门,可以偷偷出去的,不,不行的话,我们就,我们就……”   女孩子低着头笑了一下:“我听你的。”   少女也下意识的跟着笑了一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似乎不再那么紧张了:“好,那你跟我走。”   那你跟我走。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徐放从梦中惊醒,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她用力的呼吸着,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说好了,你跟我走的,为什么,为什么会把你丢了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停了,她拿了张纸巾,胡乱的擦了擦泪珠,一看来电,很快回拨过去:“妈,怎么了?”   “放放,你怎么还没回来啊?雨芊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怎么就忽然挂掉了?”   “妈……我很快就回来。”   她轻舒了一口气,拿起钥匙,将门关上了。   徐家新买的房子在城郊,一栋三层楼的复式别墅,当年徐父公司被人陷害破产,他下定决心要出国闯荡,携一家老小出国,这是一场豪赌,不过赌赢了,徐放接了父亲的工作,这两年再回国,她工作能力极强,徐氏集团很快成为传媒大亨,而她个人身家也早已过千亿。   客厅里还亮着灯,徐母坐在灯下,正在和乔雨芊说着话:“芊芊,你可别太惯着她,这孩子从小就脾气不好,你要是越纵着她,以后你们越不好过。”   她说完,很不放心的叹了口气,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感情和婚姻让她不放心,十几年都单身,后来好不容易松口答应结婚,可几乎从来不回家,也幸亏媳妇性子好,不然早就离婚了。   徐放正在玄关处换鞋:“谁说我脾气不好了,我脾气好的很。”   徐母听见她回来了,很惊喜,却啐了一口:“小东西,你那狗脾气。”   徐放淡淡笑了笑,将外套脱了,陪着母亲说了几句话,哄她睡了,才回到房间。   乔雨芊正坐在梳妆台前擦精华,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笑了一下:“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谁有这个胆子呢,让我猜猜——是你的旧情人?”   徐放冷冰冰的看着她:“闭嘴。”   “你这个人……还是这么不留情面,你要想想,我们好歹结婚了。”   “我什么时候和你结了婚?结婚证就是伪造的,拿来骗家长的,不用我再提醒你吧。我给你钱,你在这里给我好好演戏,少说废话。”   乔雨芊也不生气,冲她一笑,继续用她心爱的瓶瓶罐罐:“行吧,看在这瓶反重力精华的份上,我原谅了你的不礼貌。不过我说真的,徐总,你这么烂的脾气,当年是温家小姐是怎么追上你的啊?”   徐放原本沉着脸,听到最后那几个字,神色才稍稍舒展一些:“是我追她的。”   她是从小脾气就不好,可是对上温言深,她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哪怕当年被她扔在机场,苦苦等了一夜,还是不顾尊严的等在她家楼下,只要她见她一面,只要她说一句,对不起……不,不用说对不起,只要她说一句话,不管是什么,她都可以原谅她的。   乔雨芊轻轻舒了一口气,继续擦眼霜:“感情可真是折磨人啊。还是我这样好啊,谁都不爱,只有钱能让我快乐。徐总,我说,你这么有钱,何必惦记着一个人不放呢?”   徐放脸又沉了下来:“出去,立刻,马上。”   乔雨芊抿唇一笑,折腾好这些瓶瓶罐罐了,转身出去,临走前又站住:“不过……你们旧情重燃的话,为什么还留我在这里呢——我走的时候,可以多给我点钱吗?”   这女人怎么就这么吵!   徐放冷着脸,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也不管她还在门口站着,恨不得将门摔到她脸上。   ……   翌日。   温氏集团大堂。   温言深提着手袋,从电梯里走出来,低着头想,昨晚徐放叫她再去她家,到底是戏弄她,还是……认真的。   她怕去了又遭她嘲讽,可又怕不去,让她生气,这个人生气的时候,是怎样的呢……她忽然愣住,好像,好像徐放从来没有对她生过气,在她面前,她以前从来都是笑着的,现在重逢,她只是冷着脸嘲讽,好像也没有多少生气的时候。   她怔怔的出神,往前走着,没留神,撞上了一个人,鞋跟一偏,被那人握住臂弯,她的声线从她发顶上落下来:“怎么,看见我了,连路都走不动了?”   温言深忽然抬头,看着她,错愕的问:“你怎么在这?”   徐放也怔了一下,冷笑一声:“怎么了,昨晚答应我的,你忘了是吧。可我没忘。温言深,你最擅长的就是失约,我不信你。”   温言深被失约两个字狠狠的刺了一下,脸颊白了几分,往后退了一步:“你松手,我跟你走。”   徐放轻轻喔了一声,却并不松手,反而一手将她揽到怀里:“我不放手,我不信你。”   温言深立刻去推她:“这里很多人,你都……”   明明都结婚了,为什么要这样!   徐放淡笑着:“我都怎么了?轮不到你担心。你只要记着,你答应我的事情就行了。”   温言深沉默了。   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直到再回到徐放的住处,她一进门,就被她抵在玄关上亲吻,她闭上眼,有些淡淡的绝望:“能满足你欲望的人很多,为什么非要是我?”   那人埋在她颈间,温柔的亲吻,话语却无情:“别自作多情了。这是你欠我的。我从来都不做亏本的生意,我费心费力的帮了温氏,现在我来索取报酬,有什么问题吗,温言深,你在商场这么多年,该懂契约两个字怎么写。”   好。   她懂。   于是她不再挣扎,顺从的被她拥抱,亲吻,还是像上次那般冷漠的态度,不管徐放做什么,她都是淡漠的神情,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情动的样子,看的徐放心头发冷,越发疯狂的折腾她,让她流泪,让她哭,让她哽咽的说够了,可她都不放手。   原本该是两情相悦才能做的事情,到了现在竟然成了一场漫长的折磨和惩罚,她有些无法呼吸,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直到眼泪也干了,那个人才终于停下。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沉默的转过身,背对着那个人,自始至终,未曾说一句话。   徐放看着她的背影,想抱她的手也停在半空……为什么,就这么讨厌她吗,讨厌她到那种时候,她都是那副神情,讨厌到……不愿意被她触碰被她靠近,不……她早就说过不要见面的。   她默默收回了手,有些怔怔的看着黑暗出神。   那种巨大的虚无感将她缠绕,压迫的她喘不过气来。   这个人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心那么空,可现在她就在她身边,片刻前还做过最亲密的事情……可为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空了。   她要放手,这个人会毫不留情的走掉……可她越握越紧,她知道温言深不快乐,她也不快乐,可她怕一放手,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在寂静的黑暗中,她听到身侧传来很轻很轻的呼吸声,那个人蜷缩成了小小的小团,几乎贴着墙在睡,倔强又单薄,就是不愿意靠近她。   阿深,阿深。   你笑起来真好看。   阿深,阿深。   我可以……可以亲你吗,就、就一下。   阿深。   阿深。   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121章 番外06   温言深做了个梦。   梦里在高中学校的操场上, 徐放拉着她的手,冲她笑:“阿深,阿深,你笑起来真好看。”   她被她一句话说的红了脸:“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看。”   徐放捂着嘴唇咯咯的笑:“难怪她们都说你是个书呆子, 真的是好呆好呆——你不觉自己好看?”   “就……一般吧。”   徐放看着她认真思考的样子, 忍不住揉揉她严肃的小脸:“那你觉得,谁可以呢?”   “……嗯, 谁可爱……”女孩又开始认真思索了, 秀致的眉微微蹙起, 不多久就给出结论:“……你好看。”   你最好看。   从第一眼见你, 就觉得好看,笑起来比光还耀眼的人啊。   徐放被她说的愣住,平日里不羁冷傲的人就因她这一句话红了脸:“你……你认真的吗?”   女孩用力点了点头,她的眼神干净温柔:“当然了,你最好看!”   她的嘴唇像是初春的樱花,淡淡的粉,唇形也那么好看, 徐放被她一句话说的迷了心窍,失神的盯着她不放:“阿深……阿深,我可、可不可以亲亲你。”   就这么一句话, 温言深的脸红透了, 从耳根到脖颈, 她咬住嘴唇,很有些无措的样子,徐放这才回过神:“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这么说一下, 你不要紧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慌张的不成样子, 女孩子也怔了一下,过了好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拉了拉她的手:“我饿了,我想出去吃饭了,好不好?”   徐放见她没生气,又失落又庆幸的松了一口气,握着她的手用了点力,偏着头不敢看她:“好,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来呀,跟我走,阿深。”   跟我走。   阿深。   她也笑了,下意识的跟着她走,可是握着她手的那个人忽然消失了,消失在一团迷雾中,她忽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像是隐隐有所感应一般,她发疯一般的拉开阳台大门,外面在下着大雨,可她看的很清楚——她喜欢的那个人就在楼下,固执的等她一个答案。   家里的佣人正在跟她说话,那是她想好的说辞——我们小姐不喜欢你,她要和别人订婚了,你走吧。   她看见佣人的嘴唇开开合合,可那个少女还是固执的站着,拒绝掉雨伞,紧抿着唇,一字不发,从天亮等到天黑。   她看见她在哭。   那么骄傲的人,哭的不成样子,肩膀在轻轻颤动,可她站的那么稳,像一棵青松,被风雨吹过,却不为所动。   她哭。   她看着她哭。   那个人终于走了,她走的好慢,回过头看了一眼又一眼,可是她房间里的灯是黑的,雨又那么大,打的她眼睛都睁不开,她全身好像都冻住了一样,手脚僵硬,心也终于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她再也看不下去,疯了一般的冲了下去,想叫住她,别走,别扔下我一个人。   我跟你走。   到哪里,我都跟你走。   可长街上早已寂静无人,只有一辆黑色轿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她站在雨幕里,跟她年少深爱的人告别。   那种绝望时隔多年,还让她心折,她在梦里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小声的抽泣。   徐放原本就没太睡着,一听到她浅泣的声音,就慌了,想把她揽到怀里又不敢,只按住她肩头,小声叫她:“言深,怎么了?”   她还在做着那个梦,冬夜,大雨,漆黑的长街,驶离的汽车,带走了她深爱的女孩。   她醒不来。   二十年了,她都醒不过来。   徐放再没犹豫,一把将她揽到怀里,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声音低哑温柔:“阿深不怕,我在这里,不怕,没事的。”   她温声劝着她,可心里的苦涩却要溢出来。   有个声音跟她说,放手吧,别再折磨她了。   看她哭,她的心都要碎了。   女人被她拥在怀里,二十年过去,她的身形还如少女般纤细,纤细瘦弱的让她心疼,她全身心的靠着她,小心翼翼抱着她,脸颊埋在她颈窝里,含糊不清的开口:“别……”   徐放低下头,认真的去听她在说什么,反反复复听了好久,她整个人忽然有如雷击般僵住,她轻声哄着:“再说一遍,乖,阿深,再说一遍。”   靠在她怀里的人似乎很不满她吵,往她怀里钻了钻,可还是如她所愿,抽泣着说:“徐放。别走。”   徐放抿了下唇,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哽咽着说:“是我求你。别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的抱住旁边的人,可却揽了个空。   温言深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还是那副干干净净的无情样子。   徐放坐在床头,嘴唇动了又动,最后只化成一点自嘲的笑意。   昨晚温言深在做梦,所以叫她别走。   她怎么可能清醒的叫她别走。   她所有的狂喜和不安似乎都是一场笑话——她昨晚睡前,还在迷迷糊糊的想,早上要起来早一点,阿深喜欢吃高中学校旁边的那家素包子,她开车过去买回来,希望不会凉掉啊。   ……   温言深没有回家,直到去的公司。   刚下出租车,她就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半晌,她调整好情绪,接了:“爸爸。”   温严的声音里也满是疲惫:“你昨晚没回来,去哪里了。”   “……没去哪,就……”   “我问了,你不在公司。”   “哦,去见了一个朋友,太晚了,就订了酒店。”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可能还有心情出去玩。见得谁?”   “就一个朋友。”   “徐家那个丫头吧。”   “……我……”   她说不出话来,用力咬了下嘴唇,忽然哭了出来:“我……我好难受啊,爸爸,我的心要被戳烂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好想她,可是她结婚了,我不该见她的,她也不爱我了……”   她忽然在路边蹲了下来,哭的撕心裂肺:“可我好爱她。我好想她,我拿她没有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阿深,阿深。   我可、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可以。   她在心底轻轻说。   我也喜欢你的啊。   我这么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还要再多一点。   温严在电话那边听着,一颗心也要碎了,他这个女儿,从小都那么乖,那么懂事,那么听话,可是遇上了徐家那个丫头,就再也不管不顾,高中的时候翘课跟她出去玩,过年跑出去一起看烟花,吓的两家大人一起出动,上大学也固执的要一起填千里之外的学校……   他曾经反对过,后来也还是让步了,可这两个孩子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她们就这么分开了。这么多年过去,这孩子远在海外,照旧心结难解。她这么内敛的人,很少说苦,更不要说,会这么不受控制的哭。   他的声音也满是苦意:“丫头,听爸爸一句话,你要是真的喜欢她,放不下她,就回去找她,不要想那么多。其他的,爸爸帮你解决,好不好?”   温言深哭的眼角通红,可这时候也还是那么理智:“不行。她结婚了,我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爸爸,这件事你不要管,我要去公司了,小纪在等着我,先挂了。”   她挂了电话,擦干眼泪,对着路边的橱窗看着自己,轻轻舒了一口气:“没事的温言深,等处理完这些事情,你就回澳洲。”   她还是那个温柔冷静的她,开会,处理公司的文件,做出决定。   舆论确实早就压了下来,徐放一向重诺,说到做到,不仅做了,还处理的非常好。   温言深有几天没见她。   她以为徐放要够了,也打算放过她了。那种事情……多了大概也就厌了。   可她刚刚松了一口气,徐放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进来。   温言深按了接通,声线沉静:“什么事?”   “你有几天没过来我家里了。还要我请吗?温言深,你这个人一点也不守信。”   温言深顿了一下:“我……月经来了。做不了的……我、我就不过来了。”   徐放安静了几秒,才轻笑着说:“你对你自己——床伴的身份定位,很准确啊?”   温言深只有沉默。   徐放淡淡笑着:“过来。”   她明明在笑,可声音里却藏满了怒意,让温言深觉得困惑,既然都做不了,那她还叫自己过去,是为什么。   徐放将电话挂断了,不多久又打了电话过来:“下来,我在楼下。”   温言深无奈,只有下楼,站在路边不愿上车:“我没有骗你……真的做不了。今天我可以不过去吗?”   徐放冷笑。   原来她以为自己只喜欢做,只想着做。   她挑了挑眉,戏谑的笑着,眼底却是冷的:“上车。”   最终,温言深还是跟徐放到她家。   区别于前次的亲密,徐放这次一反常态的冷,坐在沙发上,开口命令:“去做饭,我饿了。”   温言深站着不动,眉心缓缓的蹙了起来:“我没有答应你要做饭。”   徐放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领:“不管是什么——总要让我吃上吧。”   她的语气淡漠而随意,却有着暧昧不明的深意,温言深再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厨房走去。   徐放轻轻舒了一口气,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杂志在看,看那个人系着小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转。   这是她的梦想。   阿深阿深。   我好爱你。   我想跟你结婚。   “结婚以后呢?”   “结婚以后,就把你藏在家里呀,谁都看不到,就只有我能看到。”   “你这么坏呀?那我不要你了。”   “不不不不,我错了错了,开个玩笑呢……不许不要我。”   你是我的全世界。   手机在这时响起。   她扔下合作伙伴,匆匆离开,留下一堆烂摊子要解决,助理打电话来问她怎么解决,她想了又想,人都被她骗回家了,她就先出去一会,也不要紧的。   徐放站起来,对着厨房里说了一句:“我下楼拿个快递,很快就上来,你快点做饭,我饿了。你……你不许走,等我回来。”   女人背对着她,围裙系在腰间,鬓发垂在耳侧,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的心在那一瞬间极度满足,像是她们已经结婚多年,她外出有事,出门前叮嘱妻子等她归来。   助理的电话又打了进来,不给她满足的时间,她匆匆下楼,驱车前往公司,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再赶回家,已经过去四十分钟。   她不会走吧?   徐放站在门前,小心翼翼的开门,直到闻到满室的香味,她才松了一口气,将门推开了,桌上摆着三四盘菜,是她喜欢吃的清炒西兰花、番茄鸡蛋、红烧小排——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记着自己喜欢吃什么吗?   她怀着几分隐秘的欢喜,走进厨房,却没找到温言深,她眉心一蹙,将包扔掉,匆匆冲上来,将每个房间都找遍了,那个人都不在。   好,好的很!   她又走了!   明明说好要等她的!   徐放那瞬间怒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明明温氏现在这般境地,她都敢这么阳奉阴违,就吃定了自己舍不得对温氏动手吗?   她站在客厅里,感觉每一寸血液都凉下去,直到她听见厨房里传来一点细微的响动,她狂奔进去,低下头,终于看见她心心念念的这个人——她没有走,她脸色很苍白,闭着眼睛,坐在地上。   “温……言深?温言深?你怎么样了?”   女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睫毛一直在颤:“你……你回来了。那我……我可以走了。”   我终于守约一次。   徐放按住她肩,一摸她的手,冰冰凉凉,她终于恍然:“你碰到水了……是因为做饭……因为我让你做饭,你碰到冷水了。”   温言深一直身体不太好,早在高中时期,她每次痛经,都能丢掉小半条命的,徐放每次都陪着她,心疼的要死,却没有办法,这么刚强的人,却一直在掉眼泪:“我要是能代替你疼就好了。”   女孩苍白着脸,却伸手按住她的嘴唇:“胡说。别哭。”   她们拥抱在一起。   年少的时候永远这样,只要你在我身边,那么我不会害怕黑暗,也不会害怕疼痛。   我将一往无前,为你披荆斩棘。   回忆涌来的那一刻,温言深感觉痛的再也忍不住了,她眼角都是泪,握着徐放的手站起来:“你……你回来了。我终……于等到你了。我要走了。”   可她一句话尚未说完,徐放就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忘了,我让你痛了。”   她怎么这么混账!   温言深靠在她怀里,膝盖一软,意识也陷入混沌,几近晕厥。   徐放哽咽的泣不成声,将她抱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她从年少时就深爱的女孩。   她怎么能让她这么痛。   她怎么能。 第122章 番外07   温言深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在做梦, 为什么会听见那个人在她耳边一声一声的叫:阿深。阿深。   从高一到高三,她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她安静温柔,原本该是那个人的影子,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徐放像是她的影子, 小心翼翼的牵着她的手, 在她难过的时候急着掉眼泪,下雪天坚持要送她回家, 那么温柔的陪伴。   她们第一次亲吻, 是在一个黄昏。   临近高考, 天气一天一天的热起来, 她们在晚自习之前偷偷溜出去,在学校附近的小公园里散步,她热的额头上冒汗,徐放在口袋里找了好久,才找出一枚硬币,给她买了一只冰棍。   女孩抿了抿唇,只咬了小小的一口, 淡淡的荔枝甜味在唇间弥漫,她的眉眼也很甜:“放放,你也吃呀。”   徐放看着她, 看她雪嫩额头上的水珠, 看她水光潋滟的粉嫩唇瓣, 眼神有些飘忽:“嗯……甜吗?”   “甜的呀。你吃你吃。”   徐放看着她,嘴唇抿了又抿,终于开口:“言深……我们很快就要毕业了。”   “嗯, 怎么了呀?”   “我……我怕……”   女孩拿出纸巾,踮起脚给她擦了擦汗:“你怕什么, 说呀?”   徐放一咬牙,干脆说出来:“怕你太可爱,被别人骗走了。”   温言深噗的一声笑出来:“只有你会觉得我可爱。”   徐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女孩的眼神干净纯粹,她的心很单纯,从来看不懂别人看向她的目光……她从来不懂,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天天在她身边,她会收到多少情书,也收到多少告白。   她期盼她永远不要懂……可又盼着她能懂。   她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可她私心里想再进一步,却又偏偏不敢再往前走,怕吓跑她,怕她惊慌失措,怕她……再也不要她了。   就像那个夏天,在操场上,她魔怔一般的说想要亲亲,至今她还记得女孩当时懵懂无措的眼神,叫她后悔莫及。   可现在,她们很快就要毕业了,她们也许会去不同的大学,就算去了相同的大学,也很难在一个专业,在一个班级,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喜欢她,追求她。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声音很低落:“你会忘了我吗?”   “放放?你说什么?”   “我说……你会忘了我吗?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很大,你会遇到很多闪光的人,你……”   女孩很不解的抬起她的脸,脸颊微微鼓着,有点生气的样子:“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去哪里都在一起吗?”   徐放注视着她,目光中有着隐忍的狂热,她再也控制不住:“我不可能陪在你身边一辈子。除非……除非,你做我女朋友!”   “……你……”   女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眼睛湿漉漉的,干净又空灵,睫毛轻轻颤动着。   话已开口,徐放也没打算停下,她一手揽住她,微微低下头,就亲了上去,唇瓣覆上唇瓣,就只有短短的一瞬,却是她想了整整三年的事情。   温言深更无措了,伸手摸了摸嘴唇:“你……你亲我?”   徐放看到她懵懂神色,心里忽然开始疯狂后悔又自责,眼圈微微发红:“是,我亲你了……对不起,冒犯你了,我……我也不想的,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对不起对不起……我……”   你不喜欢我也不要紧,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吗,一辈子我都可以守着你。   她往后退了几步,感觉一颗心在胸腔里跳的过快,肋骨都开始疼,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笑着:“我们……”   回去教室吧。   她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下了。   她亲吻她。   在沉醉的晚风里,她温柔的亲吻她。   这吻是一触即分的,她尚未反应过来,女孩子就已经后退一步,羞到锁骨都泛着粉意,她眼睛又湿又亮,笨拙却认真的开口:“我喜欢你呀。”   有一根弦忽然断开了。   徐放怔怔的站在原地,怎么……怎么她藏在心底这么久的表白,竟然被这个人抢先说出来了。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只能笑,唇角似弯非弯的,不太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你……你说什么,我听错了吗?”   女孩被她问的脸红透了,也等不到她的一句回应,咬住嘴唇,不好意思再开口了,转身就跑。   徐放怎么会让她跑掉,追上去,在后面抱住她,将她抵在墙上,目光灼灼:“再说一遍。”   “……你好坏,你欺负我,你什么都不说,就让我说。”   女孩被她扣在墙上,年少而青涩的身体,却已经发育出女性生来就有的优雅曲线,她们契合的那么完美,可实在靠的太近的……近的让她脸红:“你放开呀。”   徐放不放手:“你说你喜欢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嗯。”   过了好久,女孩才声如蚊呐般的轻轻嗯了一声。   她还想说什么,温热的唇瓣就已经落了下来,那人的吻如她人般热情也温柔,小心翼翼的啄吻着她,沉醉的喃喃:“真的是梦……你竟然也喜欢我,你竟然也喜欢我,阿深……阿深,我好爱你。”   少时初尝情滋味,她们都沉醉在了这温暖甜蜜的亲吻里。   像秋天厚厚的云朵,像学校门外甜甜的棉花糖,混着先前还未融化干净的荔枝味冰淇淋,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这么的甜。   那时她们是刚刚踏入棋盘的洁白棋子,远远不知道命运会如何捉弄凡人——这一分短暂的甜,原来是要二十年的苦来偿的。   温言深紧紧握着徐放的手。   意识正在渐渐清醒,可她不愿意醒过来,她还在想那个夏日黄昏的亲吻,还在想……是不是只有此刻,才能肆无忌惮的握着她的手,偷偷的看着她,以后……以后就不行了。   徐放坐在床边地板上,下巴轻轻的搭在床沿,偏着头看她们紧握的手,看她沉睡的面庞,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她安静的守在她身边。   她看着她,不知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   ……   那天之后,她们有很久没再见面。   温氏重整格局,集团内外全部整顿,温言深曾经逃避责任太多年,现在没有再回避的道理,更何况,待这件事处理完,她又要走。   徐放也没联系她。   新闻上偶尔出现她的名字,原来是在美国参与一场行业峰会,做了一场极精彩的演讲,一时间网友对这位美女总裁兴趣很大,去挖她的历史,才发现这位徐总上学期间是一路保送的学神,如今事业有成,妻子出身大家,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身家千亿,也有如花美眷,这位徐总,当真是人生赢家。   温言深喝了一杯咖啡,静静的看着新闻。   她要离开了。   可离开之前……她还是想再见她一面。   她低下头看了看时间,现在出发,正好能赶上一场商业晚宴,而她之前碰巧看到过名单,她知道徐放会参加。   她不想私下再见她,只想远远的看她一面,看她一切安好,她就可以走。   公司里原本安排了一位副总过去,听闻她感兴趣,很热情的邀请她一起。   她答应了,也没换衣服,大衣里面叠穿着西装和半裙,职业化气息太强,副总有些尴尬的想问她要不要换衣服,温言深不在意的笑了:“你不用管我,先去忙。”   灯光绚烂,男男女女,衣装昂贵精致,空气中有古龙水的香味静静弥漫。   她与晚宴格格不入,可她并不在意,只安心的站在角落里等着,终于等到徐放到来。   她穿着暗玫瑰色调的吊带长裙,妆容冷艳精致,长发微卷,烈焰红唇,她款款而来,神色淡漠矜贵,而她身旁……挽着她手的女人,温声细语的说着话,浅浅的笑着,可那笑容一瞬间刺到了温言深的眼里。   她紧抿嘴唇,自嘲的想,原来你曾心怀侥幸,原来你以为…或许还有机会,或许还有可能的。   真是痴心妄想。   这一面既然已经见到,她再无留下的理由。   华宴初初开场,可她却落荒而逃。   回程的机票已经订好。   这一次,连温严也没再劝她,目光温柔而慈悯:“你去吧,要是留在这里让你难受,就尽管出去。”   温言深轻轻笑了。   她的行李很少,回家时一个小小行李箱,走的时候也是,在临行前一天,她整日坐在房间里发呆,那一瞬间感到恐惧——上次离开是二十年,那这次……   此生或许都不会再踏上故土。   手机在轻轻震动,是徐放打来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接,可最终还是接了,声音压的很低:“什么事?”   “……很久没见你,你今天有事吗?”   “嗯。没事。”   “我们见一面吧,你选地点。”   “你家。我过来。”   她把电话挂了,叫了车过去,到徐放家里的时候天刚刚黑,她按了门铃,门开了,徐放穿着纯棉的家居服,站在门口,有些无措:“很快啊。”   温言深淡淡的嗯了一声:“有事?”   徐放侧过身让她进来,想去拉她的手,可又放下去:“就……就知道一点事情,可能对温氏有用的。”   “谢谢。”   她惜字如金,在沙发上坐下了,微低下头,沉静内敛,极少开口。   徐放很想跟她说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那次温言深在她家里做饭,疼的晕过去之后,她就没有再见她,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冷言冷语做不到,肆意掠夺也不能,她后悔了,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她甚至想要彻彻底底放手了,可她真的舍不得。   她只将最近得到的一些信息分享给她,温言深记了下来,很认真的道谢:“谢谢你。”   徐放静静看着她,声音里有些怅惘:“是不是到了现在,除了谢谢,你已经没话要跟我说,也没有事情想要问我?”   温言深垂下眼眸,无声承认。   “我……”徐放的声音有些哑,不复往日明艳,反而显得有些憔悴,“我真不知道……”   温言深打断了她的话。   她勾住她的脖颈,亲吻她。   就如二十年前那个夏日黄昏,女孩子微微踮起脚尖,温柔亲吻她一样。   徐放怔住了,如同被电击一般,异样的悸动从每个神经末梢开始蔓延,她明知不对,可她还是沉迷。   她舍不得推开她。   这个吻渐渐升温,变得更加炽热而旖旎,她的手脚却不知道往哪里放,不安紧张又局促,只由着温言深解开她的衣服,亲了下去。   真的像梦。   好像二十年的冷酷孤独,都只是她走迷了路,风雪一程,如今终于回来,那个人还在原地等她,冲她温温柔柔一笑,轻声抱怨:“我等你好久了呀。”   原来你还在这里。   我曾经弄丢了你,现在,我回来了。   ……   徐放这一夜都睡的很沉。   在过去的一周里,她每次想到温言深苍白着脸,坐在地上的样子,她都要把自己恨透了,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也不知拿自己这颗心如何是好。   她在睡梦中,也还记得去找她的爱人,想拥她入怀里,这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   可她终究揽了个空。   空气中有尘埃飞舞,只有一室的清冷。   床头贴了一张便签纸,是她熟悉的清隽字体。   她说:   “谢谢你帮我,帮了温家,我不知道要怎么还清你。但绝非是以这种方式。”   “别再继续错下去。”   “我走了。往后余生,不要再见面了。” 第123章 番外08   窗外是万丈高空。   温言深凝视着云海翻滚, 渐渐将一颗心也放空。   她一夜没睡,倒也没觉得困,手腕有些微微的酸,她轻轻揉了揉, 默默阖上了眼。   她想起高三的暑假。   高考之后, 她们相约旅游,租了一栋海边的大别墅, 每天凌晨四点起床看日出, 白天在海滩上冲浪游泳, 晚上踩着星光回去。   徐放走在她前面, 她在后面,走着走着,忽然冲上去,爬上她的背,欢呼快乐,徐放就紧紧揽着她,背着她往前狂奔。   她们的笑声融化在温柔的海风里。   那是她们要回去的前一夜。   两个少女并肩坐在沙滩上看星星, 谁都不舍得回去,最后她困得要睡着了,徐放抱她回去。   她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可温言深还是感受到了, 身体一碰到床, 就醒了,眼睛眨了眨,才发现她们离的太近了……近到徐放的呼吸都落在她脸颊, 让她睫毛有点痒。   房间里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也不知道是谁开始亲吻的谁,最开始那个吻是浅尝辄止的, 一触即分的,可忍耐太久……星火燎燎,她们都被点燃了,被彼此诱惑着,尝了禁果。   是时情浓欲淡,却令她真真实实的心动。   都说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   可识了爱恨,有了心动,那又如何?   飞机已经在播报,即将着落,请各位乘客注意好自己的行李,以免遗漏。   她其实并无东西可以遗漏,除了那颗遗失的心。   ……   徐放以一张巨额支票打发那位只爱钱的乔女士,家里却因为这件事闹了个天翻地覆。   徐母默默垂泪:“你这孩子……我是欠了你的吗?把你养大成人不算,你说你单了多少年,前年终于肯结婚,现在跟我说结婚证都是假的?你是不是和芊芊闹矛盾了啊?可不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   徐父也震怒异常:“徐放!你给我好好反省!”   徐放淡淡一笑:“对不起,爸,妈,让你们担心了。假的就是假的,我们都没在一张床上睡过。我给她钱,她代替我在你们二老膝下尽孝,一场交易而已。”   “放放啊,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告诉妈妈?”   徐母拉住她手,看她最近消瘦的厉害,在伤心生气之余又心疼:“你这么样,到底是想做什么啊?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你……你不会是还惦记着温家那丫头吧?”   “你敢!人家当年都不要你,你在机场等了一夜,还去她家楼下等了一天,等来她人了吗?分明是看我们家破产,就想着疏远关系,这么爱慕虚荣的女人,你敢跟她在一起。”   徐放神色平静,看着震怒的父母,眼泪忽然掉下来:“可我就是想要她。”   徐父徐母被女儿的眼泪吓到了,这孩子从小就很少哭,跌倒了从不要人抱,都是拍拍灰就站起来,性子又冷又傲,哪怕当年家里破产,债主上门赶他们一家人出去,她也不过是狠狠的盯着那人说,你给我等着,这是我家,十年以后,我一定会回来。   就是这样的性格,曾经在雨中等了一整日,他们找到她的时候,这孩子高烧不止,可还不愿意走,牙齿将嘴唇都咬出血来,也不肯吭上一声,不肯说为什么,也没有哭。   可她现在平静的流泪,眼底深处却满是茫然和无措:   “可我就是喜欢她。”   “我的心早就不是我的了。”   她反手将眼泪擦掉,可眼泪却断了线,如何也止不住,她渐渐泣不成声:“我这辈子都爱她。”   强势如徐父,一瞬间也僵住了,徐母也哭的受不了,抱着女儿开始哭:“去找她吧,不管怎么样,去找她,妈妈什么都不要求了,只要你快乐。”   “可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不要我了。   她不爱我了。   “徐总?”   “徐总?”   公司的员工认真的汇报工作,可是坐在主位上的人似乎并不在听的样子,目光凝在半空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秘书靠过去,小声提醒,徐放回过神,却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好,我知道了,这件事就这么做,其他细节让张总负责。”   她出去打电话。   那端传来淡淡慵懒的声音:“徐总?有事?”   徐放听她声音,就知道她不情愿与她说话,于是开门见山:“她在哪里?”   电话里静默了一会,两人都没说话,温怀钰笑着反问她:“你为什么就认为,我会告诉你?”   “因为你不忍心再让她一个人了。”   “请你好好对待你喜欢的人。”   电话挂断,很快一条信息进来。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外套,提起手袋就走。   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在机场等待一整夜,也不会再站在大雨里等她了,她要见到她,亲口问她,是不是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她了。   如过她说一句喜欢,那她可以抛下所有跟她走。   如果她说不喜欢了,她就……彻彻底底的放手。   ……   半路汽车抛锚,温言深给维修公司打了电话,将车拖走之后,沿着人行道往回走。   她住在城南的一栋小公寓里,已有二十年,与当地人都很熟悉,一路走着,一路笑着跟人打招呼。   这座城市整齐干净,街道笔直的往前延伸,车辆很少,人也少,到了傍晚,就陷入一种田园牧歌似的宁静美好中。   她深深呼吸,傍晚的空气中弥漫着金合欢的香味,馥郁甜美,她想起这花的花语——稍纵即逝的快乐。   是这样的。   人这一生,快乐总是稍纵即逝的,辰光易虚度,年少时千帆顺遂,到这般年纪,事业平平,身边既无爱人,也无亲友,说起来,多多少少叫人有些怅惘。   她抿唇笑了一下,敛起思绪,在树下捡了一朵花,微微仰起头,对着夕阳余晖欣赏它的美,她在夕阳光影里独自伫立,神色恬静温柔,落日将她的身影投落到地上,与另一人的身影静默缠绕。   “温言深。”   她指尖一颤,那朵花悄然坠落。   她看向不远处那个人,想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想问她为什么会再出现,想问她明明说好了别再继续错下去,她为什么还要来。可她有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她们就这么站在暖黄的光晕里凝视彼此,最后,还是她先低下头,错开目光。   徐放神色有些憔悴,她轻轻笑了一下:“我坐了好久好久的飞机,我很累,我可以……可以到你家里坐坐吗?”   温言深沉默的点了点头,走在前面。   她一转身,眼泪就掉了下来。   本来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会出现呢。   徐放跟着她,走在后面,她不敢上前一步,就只能近乎贪婪的看着她,似乎想一寸一寸刻进记忆里。   温言深的家就在附近,她开门进去,拿出一双拖鞋给她,将包挂好,声线很轻:“想喝点什么?”   “有什么?”   “柠檬水,西瓜汁,水。”   “水,谢谢。”   温言深嗯了一声,转身进厨房。   徐放忍不住环顾客厅。   干净简洁的装修风格,米色系家具,墙上挂着两幅素描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清雅大方,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温言深端了两杯温水给她,徐放接过了,轻声说:“谢谢。”   窗外夕阳一寸一寸的往下沉,光晕淡了,她们被笼罩在落日最后的余晕里。   一时沉默无话。   太久了,她们都变了。   当年那个狂妄冷傲的少女在时光中长成了浓郁矜贵的冷艳玫瑰,而那个笑容温柔干净的女孩,被时光雕琢成清雅素馨的纯白茉莉,她们都已不复年少青春模样。   徐放喝了一杯水,感觉干涸的嘴唇稍微滋润了一些,才开口说话:“这些年,你都一个人住吗?”   “……嗯。”   “有没有喜欢过别人?”   温言深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问,她的神情僵了一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知道她该说有,可又不愿意再故意欺骗,因为本来就没有。   徐放从她的沉默里找出答案,眼神也亮了起来,她抿了抿唇:“我没有妻子,没有家庭。”   温言深瞬间回神,抬起头看她:“你说什么?”   徐放凝视着她,目光温柔而坚定:“我从未和别人在一起。”   温言深缓缓蹙起眉头:“你离婚了?”   难道因为自己的出现,还是破坏了她的家庭,也伤害了另一个女人吗?   “不,我从最开始就没有想要结婚,我和……她,就只是简单的契约关系而已,我给她钱,她替我孝敬我父母,我对她从无半分感情。”   “你先前……为何不说。”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当时我知道你为什么没跟我走,我就给你打电话,请求你跟我见面,可你不见我。”   你不见我。   她有千般情愫欲说,可那个人冷冰冰的说不要再见,如当年一般冷漠无情,刺中她的骄傲,折断她的脊梁,似乎念念不忘,越恨越爱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人,叫她如何开口。   直到现在,她再次离开,徐放终于懂了,她再也不要任何骄傲,也不再有任何的犹豫,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给她看,眼眶微微发红:“阿深,你信我。自始至终,我只爱你。我……我好想你,你如今还是否有一点点喜欢我?”   只要一点。   一点点就好了。   温言深脸色苍白了几分,眉心始终微微蹙着,紧抿着嘴唇,似乎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有几次像是想要开口,最终还是陷入沉默。   徐放怕她不信她,上前去握住她右手,整个人缓缓的蹲了下来,趴在她膝头上,像年少时那样,脸颊轻轻蹭着她的手:“你说话啊,阿深。”   这沉默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凌迟,她不受控制的轻轻哽咽:“你不喜欢我了,也告诉我一下,可以吗。”   温言深很少见到她哭,她的掌心被她的泪烫了一下,上一次还是在冬日大雨中,她看到这个骄傲的少女哭的全身颤抖,可这是她第一次,触碰到她的泪——原来是这么的烫,这么的炽热。   她缓缓的抬起手,在半空中,隔着空气,轻轻抚摸徐放的发顶:“你……你先回去,好不好,给我一点点时间,给我一点点时间……” 第124章 番外09   徐放走了。   温言深站在大门外送她, 低下头,歉疚的笑:“对不起,我的车送去维修了,送不了你。”   徐放轻轻嗯了一声, 说没事。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犹豫着开口:“我是……夜里四点的飞机,9个小时后到达, 那时候……你想清楚了, 就告诉我, 好不好?”   “……我可能要更久一点。”   “好。我等你。我……我走了, 阿深。”   她一脚踏出,走入黑暗,站在昏黄路灯下等车。   温言深站在原地未动,目光紧紧追随着她。   她想起她们分别的前一天,那时候徐放送她回家,亲亲她的额头,而后笑着对她挥挥手:“我走了啊, 阿深。明天见。”   这个明天迟到了二十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下来,没有追上去求她别走。   等汽车消失在街角,她将门关上, 靠着门, 却轻轻哭了起来:“对不起。”   她可真是个胆小鬼。   她被她一腔滚烫情意烫了心, 却迟迟不敢做出回应。   早已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时间越久,她越觉得自己一颗心渐渐冷下去, 麻木的沉静,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更何况, 一分的甜,要用千般的苦去偿还。   她站起来,走到镜子前看自己。   她想起自己刚来澳洲的时候,一个人,提着大大的行李箱,遇见陌生人就只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可她还是这么走下去,走在一个人的黑夜里,因为……那个为她一往无前,披荆斩棘的人已经不在了。   后来,她生了重病。   她出身优渥,父亲一向宠她,后来有徐放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她一向不会照顾自己。   她做了一场很大的手术。   无人照顾,她也安然面对,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生活了,晚上却因疼痛惊醒。   她在深夜里痛哭,叫那个人的名字。   放放,你带我走吧。   那是她们约好一起出国,她贴在她耳边,红着脸说的。   镜子里倒映出她含泪的眼,她缓缓弯起唇角,似乎想如以往那样微笑,可眼下浅浅的纹路在提醒着她——她已老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眼神明亮,干净温柔的少女。   时光啊时光。   凡人要如何敌得过人世的光阴。   她在那瞬间被击中,放声大哭,为她失落的爱情,也为如水般悄然流逝的光阴。   她哭的全身颤抖,却不敢追出去。   那个人还如当年一般,她的爱那么的炽烈纯粹,她那么好,好到让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人的心是软的,刻下伤痕就无法褪去。   时光无情的在她们心里刻下遗憾和错落,她们之间横亘着漫长的光阴,让她不知该如何跨越。   可她还深爱着她,就如她也深深爱着她一样。   她的心开始动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个声音叫她追上去,留下她,另一个声音却在浅浅质问着她——你已年华老去,你已容颜不再,如何还能叫她这么爱你?   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电视还开着,她的目光渐渐失了焦,想念着那个即将乘上飞机,横跨大洋,再次远离她的人。   夜深了。   电视里却忽然开始播放一则新闻——机场遭遇恐怖分子袭击,已有数百名乘客受伤,数十名乘客死亡,请广大居民远离机场,不要靠近。   新闻很快就播完了。   她怔了有两三秒,才疯了一般的到处找遥控器,找重播的新闻。   她没有听错……她像握着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握着手机,给徐放打电话,不受控制的全身颤抖:“求求你,求求你了,放放,你接电话,你接电话,你不要吓我。”   电话迟迟没有接通,最后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冷冰声音,她的心重重的痛了一下,失魂落魄的冲了出去。   机场离这里有几十公里,她的车不在家,这么晚了,路上也叫不到车,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狼狈在路上狂奔,一颗心简直焦灼的要碎掉,眼泪一直在掉,她哭着说:“求求你。求求你千万不要有事。”   路上有私家车经过,差点撞上她,司机下了车问她有没有受伤,她却哭着说:“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送我去机场,有一个我深爱的人……她今晚要乘飞机……”   司机不忍心,可还是为难的拒绝了她的请求,且诚恳的劝她:“不要过去了,那边死了好多人。警察已经封锁了那里,建议你不要过去。”   死了好多人……   她的血液好像在那瞬间都冻住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在路边。   她被人一把拉住。   空气中多了一点晚香玉的温柔香味,是她熟悉的气味和温度。   她不敢相信的回头,看着那个人,艰难的开口:“你……你在这里,你没有去机场……你没有走……”   徐放有些不安的低下头,耳尖在夜色中染红:“对不起。”   她的嗓音有些干涩:“我走到半路了……可我不想走,我不想回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的答案可以吗。你放心,我不会来打扰你,我已经订好酒店了。请你相信我。”   温言深还是怔怔看着她,重复着说:“你真的没有走。”   徐放眼角一红,低下头,认真的恳求:“……阿深,求你了,别让我走。不管你多么讨厌我,恨我,或者……不再爱我,我都不会走。”   过去一次错过,就是二十年。这次错过,大概是一辈子。   她说着说着,眼泪也掉了出来:“往后余生,我怕我都见不到你。”   温言深终于开口,她的嗓音哑的厉害:“不……你不属于这里。”   徐放凝视着她,终究接受了她的拒绝,她缓缓的点了点头,声音微微哽咽:“阿深……”   温言深也看着她,下一瞬,却扑入她怀里,她哭的全身颤抖:“徐放。带我走吧。”   哪怕她们之间曾经错落了二十年的光阴,哪怕时光老去她已韶华不再,哪怕她怕自己已经不会再爱,可那一刻,她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她害怕那个人不在了——所有失去的恐惧都不敌那一瞬的惊惧和心悸。   徐放不敢抱着她,心脏剧烈的开始跳动,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颤栗着询问:“你……你是认真的吗?”   温言深勾住她的脖颈亲吻她:“我跟你走。天涯海角,我都跟你走。”   徐放终于用力拥住她。   她曾孤光自照,彻夜难眠,她曾走过风雪交加的路,也曾多少次泪流满面……可这一刻,这些令人心碎的记忆散去了。   过去二十年时光里的遗憾和错落,终究被填满。   这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   何其有幸,原来此生,有朝一日能复又拥她入怀。   她哭着说:“我带你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