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爪子一定要在上面 (gl快穿) 作者:冰河入画 晋江VIP2019-09-25完结 *讲述穆酒小姐姐各种你恨我吧反正最后我要↑你之攻略 世界一:自闭症面瘫学妹×傲娇校花情敌√ 世界二:温和风度翩翩郡主×不重情前女侠√ 世界三:木讷野性豹猫兽人×任性小白虎√ 世界四:懒散烟鬼校医×干脆演技派杀手√ 世界五:阴暗心魔妹妹×伪神女呆萌姐姐√ 世界六:腹黑毒舌公主×怂萌吐槽怪贵女√ 世界七:禁欲武力bug教师×狠辣混混学生√ 世界八:二缺病秧子×绝色幕后皇帝贵妃√ 世界九:假阳光现代能力者×复苏单纯神君√ 世界十:惩罚世界 灵魂入侵 真相是真√ 世界十一:无恐惧作死少女×堕落吸毒差生√ 十二:绿莲款风流总裁×婊贝款风流艺人√ 十三:杀人如麻笑面虎贫家女×忠犬死侍大小姐√ 十四:敢爱敢恨小狼狗×黑切白江洋大盗√ 十五:扮猪吃虎恶趣味勇者×一心求死乖萌恶龙√ 十六:嘴硬心软流氓闺蜜×重生狠毒冰山√ 十七:天然欲风尘女×隐忍缺爱继子√ 十八:三观缺失道士×温柔沉静女鬼√ 十九:喜怒无常神经病暴君×委曲求全美人将军√ 二十:尾声,不盛大谢幕√ 微博@风与祝酒 注:不切片不精分每个世界无关联,主角无cp,是扮演各种妹子攻略各种妹子的故事 内容标签:女配 系统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穆酒 ┃ 配角:各色妹子 ┃ 其它: 1 青眼有加1   【世界:校园】      【等级:C】      【目标:周牧歌】      【执行人:秦至书】      【技能:新手礼包-全胜的告白】      【载入中】      【20%......50%......77%......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秦家。      “至书不用担心,云中很好,雁行也会照顾你的。”儒雅的男人给坐在旁边的女孩夹菜,温和的看着她。      “雁行哥哥的教室就在你们楼上第二间,至书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他。”秦母揉揉女孩的头发轻声说。      “嗯。”秦至书应了一声,墨黑色的瞳子透出一股木然和僵硬。      但秦父秦母依然自然的微笑。      “我回屋了。”秦至书说了一声,站起来朝楼上走去。      “这孩子。”秦母无奈的看着她。      ——      秦至书锁好门,木然的眼里闪过一丝灵动的兴味。      相传的自闭症患者一个高抬腿转身,英姿飒爽蹦过小地毯——要是秦父秦母看见,只不得惊掉下巴满地找眼珠子把她压到医院去。      但现在她飞跃到落地镜,饶有兴致仿佛陌生人一样打量自己:“……秦至书?”      镜中的女孩留披肩直发,白色裙子打到膝盖,露出纤细欣长的小腿。她有一张柔和的脸,墨黑色的眼睛大而美,却黑沉缺少灵气。      是的,秦至书已经不再是“秦至书”了。她现在是“任务者”。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左手慢慢抚摸着下巴,回身后倒在舒适的大床上,调动自己的记忆,开始研究世界走向。      世界女主就是秦至书,幼时患过自闭症,导致性格受到影响。      秦家与齐家交好,于是大女主一届的男主齐雁行收到照顾她的任务。当然,喜闻乐见的,照顾照顾着他们就会产生感情。      而身为女配的周牧歌自然一心暗恋男主,搞搞破坏为他们的爱情添砖加瓦。      不过如今这个剧情是要发生大逆转了。      谁让系统要让她把女配追到手呢?      用秦至书的话来说,就是:“周牧歌,是我的。”      这,便是她的任务。      ——      秦至书想了想,打开新手系统。      “滴!欢迎使用新手系统2317!青恋竭诚为您服务!”      “请选择模式”      秦至书在虚空中划两下。      一个机械音响起:“2317为您服务,功能包括新手指导,好感度提示音,数据计算等,助您完美适应。”      秦至书撇撇嘴:“现在竟然还有没导入人格的人工智能。”      “滴!机械型100%智能输出,新手推荐度d——”      机械音没响完,秦至书已经把它划开。      “没耐心的姑娘,她不行的话,我怎么样?性格导入很完善的哦。”一个软软的声音传来。      “嗯?知心姐姐型吗?”秦至书嘟囔一下,继续划。      “诶诶诶,你到底要怎样啦?我呢?我可以吗?人家功能超棒的哟?”      秦至书回应萝莉音:“你不知道你说话很有歧义吗?”      “哼!”萝莉音自己划走了。      “……挺有脾气。”      “我我我!我嘛!选我选我!我很厉害的!一定能帮你任务成功!”一个小狗一样蹦蹦哒哒的声音相当话痨的响起:“我什么都懂啊,我还能在你无聊的时间陪你聊天!我聊天可逗了……”      那个声音叽叽喳喳的响个不停,秦至书回忆一下:“你莫不就是我哥告诉我的绝不能选的智障系统?有你在失败率高89%?”      智障沉默了。      智障:“……”      秦至书:“……”      智障:“……”      秦至书:“……”      然鹅在这个严肃活泼的气氛下,智障:“阿嚏!!!!——”      “呵呵,呵呵呵呵。”秦至书在智障惊天动地的喷嚏声里微笑:“你要是个人,我已经给你抡起来了。”      智障立刻就哭了:“不要啊亲!求你选我!他们从不选我,我在这里……好久了,好难受……”      “呵呵。”秦至书抬抬手。      智障抽抽搭搭的等着被划走。      “滴!选择成功!”      智障:“……”      秦至书:“……”      智障:“……”      秦至书:“……”      “啊!你选我了!!你真是个好人!!”智障立刻用他的蠢货音尖叫起来:“他们都说我是拖累!可可可,可你为什么要选我啊?”      秦至书冷冷微笑:“我喜欢高难度。”      智障一个寒战:“咦~这人不会是神经病吧……”      秦至书继续冷笑:“一个人工智障有什么资格说我?”      “人家才不叫智障呢!人家叫九九!”智障器宇轩昂的说,又在秦至书的冷笑中秒怂:“当,当然,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      ——      “那行,智障啊,我们开工了!来打开系统监视器,我们先研究剧情人物!”秦至书在床上翘着脚打了个响指,颐指气使的样子活像老佛爷唤小九子。      “哦哦。”九九赶紧打开,不忘标榜自己:“小功能,没问题!我还有智能分析哦亲!明天和您对手戏主要是齐雁行,然后和周牧歌有一个照面,建议您把主要精力放在男主——”      九九停住了。      屏幕里齐雁行还在配音社整理稿子。      抛开校园文男主的设定不谈,这真的是一个美好干净的少年。      他坐在靠窗的桌边,眼神认真,修长的手指动作优雅,阳光的余晖照亮他的白衬衫,还有细碎的额发。      而周牧歌懒洋洋地在粉色系的卧室里打着哈欠,在衣柜旁边翻翻找找。      一个在工作有同学在旁边,偶尔说话交谈,一个独自在家搭配衣服?鬼都看得出哪一个更有观察价值能得出更多信息,可秦至书看着两个分屏哼着歌毫不犹豫向上一滑……      删掉男主大人,让属于周牧歌的屏幕完全占据视野。      九九:……你干嘛啦!!      “嘘!”秦至书把手指竖在唇边懒懒一瞪:“少打扰我。”      ——      屏幕里的漂亮姑娘转过身,暴露了一双温和水润的眼睛,长而卷翘的微带着栗色的睫毛上挂着打呵欠的泪珠,精致的小脸微红,带着慵懒的倦意。      一看便是一个软如水的小姑娘。      初见啦,你好呀……      牧歌。      秦至书用手指微微划过初次见面的女孩的长睫,眼神一暗,微微笑了。      周牧歌放松地徒步,踢着拖鞋懒洋洋,伸手取下草莓装饰的皮筋,长发四散。然后她掩着嘴一步步走向浴室的方向,顺手剥下米白色长风衣,让它留在地板上,又踢掉脚上的拖鞋……      她一边走,地上是一件件脱下来的衣服。      黑色木地板和白皙娇俏的脚辉映,纤细修长的小腿就像是林间漂亮的小鹿般灵气活力。      “哎呀呀……好甜美的丫头……”秦至书暗沉的目光带着一点笑意。      周牧歌的长裤已经蹬下,身上还剩下一件稍长的白色衬衫,打到大腿根。但是她也已经开始解开扣子了。白色布料上下颤动,精致的锁骨慢慢显现。      秦至书带着微妙的笑,伸手就要关掉光屏,缓声:“不过现在不行啦……不能再看下去了呀……”      但是她的话语忽然停住了。      扣子已经完全解开,那个温软的姑娘却忽然一个转头,但修长的天鹅一样的脖颈下是消瘦的肩,一字线的锁骨,衣襟里纤细的腰,都不再吸引视线……      她漂亮的偏浅色的眼瞳露出警觉和危险的光,惊人的美丽……直直看向秦至书!      那漂亮的目光,是警醒,是威胁,是示威……就像是谨慎的猫……或者……林间隐藏的兽!      ……      秦至书忽然睁大眼睛,微微俯身,笑容慢慢变大,不可抑制地弯弯眉毛,愉悦感十足。      说是甜美的女孩呢……却暗藏着毒……亏得长相那么软呢……      糟糕。      很……期待。      秦至书愉悦地凑过去,用脸颊轻轻挨一下她的女孩。      ……      “奇怪?”      卧室里的周牧歌皱皱眉,用手搅着衬衫的纽扣:“……错觉吗?” 2 青眼有加2   “小书,回去了。”齐雁行敲敲高一二班的门,目光落在第一排的秦至书身上。      秦至书嗯了一声,默默收拾书包。      “哇塞!齐学长又过来了!我的天呀!你快看快看他的睫毛好长好长!!我表演一个当场去世!!!”花痴的声音。      “齐学长很忙的呀……要不是世交的面子,他怎么会来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眼酸的声音。      “我去学长又过来了?班上女生眼珠子都掉出去了好吧!这几天盼下课盼得和什么一样……一下课就表演大猩猩变淑女……呜呜呜舒小琴你放手……呼吸不过啦唔唔——”      ……emmm说大实话之后被各族女同胞暴力镇压的声音。      “诶,诶!”同桌乐乐向后转,捅捅后面的包子,小声举起两只手扮演齐雁行秦至书。      左手齐雁行冷冷的说:“001,这是你这次的任务。”      右手秦至书冷冷的应:“明白。”      “噗哈哈哈哈!语气毫无违和感!”包子小声爆笑,两人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      秦至书入学一周,齐雁行每天来接她。身为男主在学校当然有很高的注意,他去接一个学妹也引起一股小风波,秦至书在的高一二班尤其闹得欢。      然而几天过去了,这桃色事件引起同学们注意的却换成了两个当事人的冰山属性:齐雁行就是个不爱笑的了,秦至书更绝,直接连表情都没有。      九九:哈哈哈哈这两人学的挺像也!      秦至书:闭嘴好吗。      秦至书转头看她一眼,吓得乐乐一个机灵,心说不不不不会吧,她不是从不理人吗?      九九:这人太逗了!她吓到了!嘿嘿仗着你不理人编排你!下次你要是毒舌人设咱喷死她!      秦至书:……这该死的话痨很影响我演技啊。      秦至书看她一会,犹豫一下,小声说:“再见。”然后跟着齐雁行快步出去。      教室里,乐乐保持惊吓的样子滑在椅子上,包子也目瞪口呆的望着门口。      当乐乐终于从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中领悟到她竟然有可能是想和自己做朋友时,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下周四社团我们有节目,现在排练的时间很紧,可以请小书等我吗?”齐雁行边走边转头看秦至书。      配音社男主和女配都在。她默默点头。      “到了。”齐雁行拉开门,“小书坐在那里等我好吗?”      秦至书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坐下,悄悄扫视录音室里的人。      当她在打量别人时,其他人也再注意她。      觅知:“咦咦咦这是我认识的社长吗?我听见他叫那个女生小书?他对女生那么客气怎么会亲亲热热的喊人小书??”      白林:“你消息太不灵通了吧!这就是社长每天下课去接的学妹!一定是他小女朋友!”      “社长太过分了!长得帅成绩好不说,现在竟然有女朋友了!!”      几个男生在咬耳朵,一个女孩臭着脸过来:“你们好好背稿子行不行?一天到晚这里长这里短的,你们是娘们儿吗?”      白林有些尴尬:“严晴晴,你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严晴晴梗着脖子厌恶的瞟一眼坐在一边的秦至书嘀嘀咕咕又故意让她听见:“再说,谁说社长有女朋友!就算有,也不是这样的!”      齐雁行已经开始读稿了,没注意到这里有人为他争风吃醋。秦至书也脑袋一低,这种幼稚的行为她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严晴晴看她没反应,恨恨地哼了一声拉着另一个女生转头就走:“她以为自己是谁呀,一副哑巴样子!社长才不可能喜欢她!”      当然,她不理不代表没人理。      九九在她脑海里尖叫:啊啊啊这个女的好讨厌啊!我们又没得罪她!神经病!神经病!!      秦至书:……脑壳痛。      ——      录音室里,还有一个坐在配音桌上的女孩在认认真真读自己的稿子,脊背挺直。      秦至书的角度只看得见她的侧面。她有翘翘的鼻子和小巧樱红的嘴,粟色长发下段微卷,还有低着眼所以向下的睫毛,因为阳光的关系变成金色。      严晴晴出言挑衅时,秦至书感受到她带三分笑意的目光看过来。      周牧歌。      她长得如同一只精巧的洋娃娃,学生们私下叫她“女神”,“云中颜值扛把子”,“配音社小姐姐”或者“校花”。      但秦至书当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远非她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温和好相处,真正的周牧歌八面玲珑,极善伪装,固执而谨慎。      她喜欢的人,就一定会抓住。      秦至书收回目光,重新呆滞的盯着自己的鞋面。      “你一定就是至书?”周牧歌整理好稿子,向她走来,自然的坐在她旁边。      严晴晴一见,心里又不舒服,心想牧歌理她干嘛。      秦至书低着头瞟她一眼,低低的嗯了一声。      周牧歌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睛黑如纯墨,幽深得连阳光都化不开。      “至书学妹好,我是周牧歌,以后有空要来找我玩呀?”她微微笑。      秦至书也在心里微微笑:我想玩的你可不一定玩得起。      九九震惊:咦可怕!我的宿主是变态!      秦至书低着头,恍如未闻。      周牧歌一点没有不自在的意思,又抬头看齐雁行读稿子:“最近真是辛苦社长了。”      秦至书想想还是要表现一下自己和男主的亲近,于是抬头:“雁行哥怎么?”      雁行哥?周牧歌心里一声冷哼,面上却笑的越发温和:“下周四我们社团有节目,又要准备月考又要排练,大家都很辛苦。”      “社长最近都送你回家吗?你们感情真好。”      秦至书迟疑一下,轻轻点头。      “大家辛苦了!饮料买回来了大家喝点水!”进门的同学一个一个发饮料,递给最后一个递给了周牧歌,才看见多了一个人,露出尴尬的神色:“……咦?同学不好意思,那个……”      “不好意思哦,闲杂人等没分!”严晴晴赶紧接话。      秦至书瞭起眼皮看着她。那墨黑无神的眼珠相当唬人,严晴晴心里咯噔一下,梗着脖子瞪她。      “晴晴别闹,至书来坐坐有什么。”周牧歌俏皮的笑,睫毛轻轻眨:“至书别生气,晴晴说话冲,不是不喜欢你。”      严晴晴听她这么一说,虽然还是羞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皱着脸扭头眼不见心不烦。      秦至书抬起眼睛看一看严晴晴,又看看周牧歌,向她那边挪挪凳子:“嗯。”      挨得太近,两人的手臂有些摩擦。周牧歌甚至能感受到她的皮肤很滑很细,比常人的冰一点。周牧歌心里一愣神,有些拿不准她忽然的亲近。她心里疑惑,嘴上却说:“至书也渴了吧?咬一口我的冰淇棱?”周牧歌递过一只苦咖冰淇淋。秦至书看她一眼,不肯接。      九九小声bb:她可不是想只咬你的冰淇淋……      秦至书:就你话多。      “没事,小书可以喝我的。”齐雁行拿着一瓶拧开了的矿泉水。      秦至书左看看右看看。从人设上思考她是不愿意和人太亲近的,也不会喝别人喝过得水——但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女生总会好点吧?      秦至书迟疑的接过冰淇棱。      九九:你干嘛不要齐雁行的呢?      秦至书:他喝过了。      九九:他没喝他刚拧开啊!      秦至书:……那我又没看见。      九九义正言辞:骗人!      秦至书:……      mdzz,猪队友。      秦至书瞥一眼周牧歌婴红的嘴唇,小心翼翼伸出舌头在她没咬过的地方添了一下,仿佛觉得完成任务后松了口气似的,拿黑色的眼睛盯着她看。      九九:……      九九:……我的宿主在□□小姑娘??      周牧歌噗嗤一笑,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揉揉她的头发:“至书怎么像小猫儿的。”      齐雁行注意到秦至书眼里闪过一丝排斥,但到底没有躲开。这倒让他有点惊讶,小书有多内向,他是知道的。      “小书似乎对周牧歌很有好感?”两人走在路上。      “嗯。想和她做朋友。”      最好是女朋友。九九鄙视的加上。      “小书愿意交朋友很棒啊,以后秦叔和秦姨就会更放心了。”      秦至书能看见他眼中真是的善意。想来他对这个一起长大的妹妹还是很照顾的。      九九忽然感叹:我发现这个小帅哥人还挺好诶!      秦至书回答:齐雁行是冰山校草人设,不愿意表达,但相当善良。      九九笑的相当猥琐:小说里你有一个好男友呢。      秦至书呵呵:不好意思,现在是好情敌。      九九倒是终于想起来了:他表现得越好,牧歌就越喜欢他,任务就越难了!!!      秦至书:你叫什么牧歌!   九九:……   九九:???冷漠脸      这一周过得很快,秦至书维持着她的冰渣子脸,也就偶尔和乐乐包子说一句,倒是常去录音室找存在感,好歹跟周牧歌混了个熟人。      当然,秦至书也在最大限度的表现自己和齐雁行的亲近,一直看见周牧歌眼里的一丝阴郁才罢手。      但九九很不开心:要死啊你!!好好走流程啦!你要知道这个时候你和乐乐包子应该是好朋友了!!      秦至书:我们哪儿不是好朋友了?你没看见她们都不怕我了吗?      九九抓狂:神经病啦!!!不怕你就是你的好朋友了吗?你是属恐龙的吗??      秦至书烦了:好了好了,不影响的。      九九:怎么可能不影响啦?这是你和男主关系突破的重要伏笔!你竟然不要了!!      秦至书:那你再说一遍?   九九:这是你和男主——   九九:……   秦至书:……   九九:……   九九:诶?诶??男主???   秦至书摇摇头。   ……名不虚传。      周四。      秦至书走近教室,班里的议论声立刻大了一点。      秦至书走过去坐下,乐乐立刻把头扭向一边。      她拿起书放在桌上,低头找笔盒的功夫从她课桌旁经过的苏晓薇就带倒了她的书。秦至书抬头看看她。      苏晓薇竟然只是居高临下瞥她一眼,看看地上的书,完全没有捡起来的意思,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      班上的人也视若无睹。      九九:没礼貌!撞到了也不道歉!      秦至书:她要是道歉那还有什么意义?      九九:咦?你什么意思?可她好像是不小心的呀?      秦至书:呵呵,小朋友,你不懂“不小心”和“故意不小心”是两码事吗?      九九:……是……是这样吗?人类好可怕。      秦至书捡起她的书。      若有若无的排斥。好几天都是这样了。      本来因为齐雁行就已经有女生对她不满,如今情况加剧了。      秦至书知道是怎么回事。      学校有人谣传乐乐和包子初中是霸凌者,虽然学生的行为不会太过分,也还是影响到她两的生活。好在后来谣言被澄清了。      但谁是谣言的传播者呢?   大家说:   是秦至书。      这个说法传的有理有据:秦至书天生阴郁,从初中开始就爱造谣说人是非,于是她身边没有长久的朋友。      她在班上人缘不好,唯一说的上话的两个人也被她讨厌。      可惜一个内向的自闭症前患者是不会为自己解释的。秦至书叹口气。      九九又开始闹:啊啊啊!受不了了!原来她们在排斥你!日子好难熬啊!      秦至书:关你屁事。再说,这是原剧情吧。      九九又开始碎碎念:我知道。虽然你不作为,但这个剧情还是来了。你看看你!你自己错过了多少剧情!“努力融入班级”,“尝到友谊的感觉”,“和包子乐乐出去玩”都不见了啊!还好有个“受到污蔑”,但“为了维护友谊而成长”也会发展奇怪啊!!因为你们没!有!友!谊!      秦至书冷漠脸:你好烦。      “秦,秦至书,”乐乐最后还是叫住她:“我想问你一件事……”      班上的同学都佯装聊天做事,耳朵都快竖到天上去了。      包子也在后面说:“我们当你是朋友,请你诚实的告诉我们,是不是你说我和乐乐以前霸凌过别人?”       秦至书把眼睛移过来,木着脸眨眨眼,微皱起眉毛,一直盯着她们两个,然后退后两步,转身就跑出教室。   乐乐和包子被盯得心里发毛,看她跑出教室竟然松了口气。班上的同学又开始讨论“这个反应一定是间接承认吧”什么的。      秦至书很清楚这是谁的手笔,也很清楚自己现在该怎么做。   这是一个转折点。   秦至书想了想。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正式录音了吧?      “雁行哥,你在哪儿?”      九九:呵呵,“很清楚自己该干什么”就只是像小学生一样打电话告状?   秦至书:你懂个屁。      “小书?发生了什么吗?你在哪儿?……你呆在哪里不要动,我现在就过来找你。”齐雁行听出她语气不对,她没事是不会打电话来的,一时有点着急。      “牧歌抱歉,小书那里有点事,我去一下一会回来。”齐雁行放下稿子,拿起校服转身奔出录音室。      “可——可这个节目我们排练了很久,马上就要开始——”周牧歌没说完,齐雁行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周牧歌呆住了。      能和齐雁行一起读稿的机会她很珍惜。      是的,谣言是她放出来的。齐雁行是她唯一看重的人,她不会放弃他。秦至书想把他夺走,她就夺走她的朋友。      她做了很多。进入有他在的配音社也是,对每个人微笑也是,努力完成学业也是,和喜欢他的人交朋友也是。      亲情淡薄,朋友虚伪,她戴着完美的假面生活。但是活在孤单中实在太辛苦了,所以要是有一束光照下来,她就一定会抓紧。      齐雁行是她的色彩。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人一个电话,就可以把她所有的努力都抹掉呢?      她知道现在自己的状况不太对,但有点控制不住。      周牧歌眼角抽搐一下,皱着眉把手移向自己的小腹。      为什么好痛?      为什么很难受?      那个人真是……      让人嫉妒……      让人……憎恨。      “小书?”齐雁行喘着气,看着默默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的秦至书,伸手想拍拍她的头。她歪头躲过去,一双黑眼睛定定的看过来:“不是我做的。”      “……什么?”      这个剧情点里秦至书找齐雁行帮忙,因为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朋友急得落泪。就是这个场景触动了他,让他明白秦至书并非只是自己的照顾任务,同时是个需要帮助的女孩,堪称男女主关系的一大突破。      而如今秦至书完全没有招惹情敌成为自己烂桃花的意思,所以才只是不咸不淡的提了一下,相信以齐雁行的责任心会处理的很好。      当然,她最大的目的仍是刺激周牧歌。      “抱歉牧歌,处理小书的事花了很多时间,我们的节目也没有录好……”齐雁行虽然还是一张扑克脸,但听得出语气很歉疚。      秦至书静静地站在一旁观察周牧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现在的周牧歌不太对。      周牧歌微笑:“没关系,小佳和我紧急合作完成了。至书没事了吗?”      “没问题了,很抱歉。”      “没关系啦,社长对着我就知道一个劲道歉!真觉得不好意思就请我喝奶茶吧!”周牧歌促狭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鼻子皱起,像个小孩子。      “好啊,一起走吧,我请你们喝奶茶。”齐雁行目光露出暖意。      秦至书不爱说话,一路上沉默着,周牧歌和齐雁行谈笑。但秦至书发现她频频把手放在小腹上,让她有些在意。      他们走进一家奶茶店,齐雁行上前点单:“你们要什么口味?”      “苦咖就好。”周牧歌微笑,露出一个酒窝。      齐雁行也对她微笑。   “……我要草莓。”   “好的。”      他拿回来三杯奶茶,把草莓味放在秦至书前面,两杯苦咖味分别给自己和周牧歌。      九九:诶?齐雁行也喜欢苦咖?      秦至书哼一声:不是齐雁行“也”喜欢苦咖,本来就只有他喜欢。      九九不懂:咦?那那那……      秦至书嘲讽:单身狗。      莫名其妙的九九:……汪汪汪?      齐雁行拿起吸管帮秦至书插好,看她喝了一口,才拿起自己的。      周牧歌仍然微笑,但秦至书注意到她的情绪忽然一瞬间控住不住。      不对劲。很不对劲。周牧歌向来懂得伪装,为什么变得有点奇怪?      秦至书瞟了她一眼,敏锐的注意到,这或许是她久等的机会。      “叮叮叮叮叮——”      “抱歉。”齐雁行拿起手机。      “社长!江湖救急!你要帮我!”      “觅知?怎么?”      “社长!你一定要救我!我的包,我的钥匙!放在录音室了!帮我送到车站好不好?我的车还有十五分钟!”      “我这里——”齐雁行还没说完,秦至书面无表情的把他拉到门口推出去:“雁行哥你去吧,我和牧歌一起回去。”      齐雁行诧异的看着她,秦至书木着一张面瘫脸回望:“快去。”      “……那我去了”      秦至书回到桌边,看着周牧歌泛着冷汗的脸,嘴唇都泛白了。      秦至书默默脱下外套走近。      周牧歌已经无力再装下去,只是警惕的看着她,漂亮的两只眼睛露出惊讶和排斥:“你想干什么?”      她今天很累,节目的事让她很受刺激,经期的疼痛更是进一步瓦解了她的理智。      秦至书明白,这是她接近真正周牧歌的机会。      “外套……系上吧。”秦至书完全无视她无声的反抗,面无表情在她腰间系上外套:“奶茶是冰的,别喝了。”      周牧歌冷冷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重复:“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不想让雁行哥发现吗?”秦至书露出不解的表情。      是的,她不想被看见这个狼狈的样子,但也不代表需要讨厌的人掩护。她死死捂住肚子,冷哼一声:“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秦至书端端正正的坐着,闻言微微歪起头,就像被提问的乖学生,努力思考答案。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周牧歌继续问。      秦至书露出有点惊讶的样子。      但她没等到她回答,接着问:“你把齐雁行让给我好不好?”      “嗯?”秦至书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什么都有了。你有家人,有朋友。可我只有他啊。你把他让给我好吗?”周牧歌长而翘的睫毛被冷汗粘湿,眼睛因疼痛充满水光,显的很迷茫,却认真又偏执。      “……好啊。”      什么?周牧歌努力按着肚子让自己清醒一点了,正当她为自己的失态后悔,却一下子听到了这个回答,不禁愣住。      “我把他换给你的话,你用什么给我换?”秦至书平静的问。      周牧歌其实没什么朋友,富裕的家世对方也有,想来竟没什么拿的出来换的东西。      她沉默一会,有些疑惑,但还是仰起头微微笑,鼻尖的冷汗亮晶晶的,眼里的光也亮晶晶的:“把他换给我,我有的,你愿意拿什么都可以。”      “好。”秦至书说。      “那么我们就说好了。”秦至书说。      “你来当我的朋友,我把齐雁行让给你。” 3 青眼有加3   “过分!太过分啦!引诱无知少女的强行契约play什么的!”九九痛心疾首,“这是犯罪!”      “你又闹什么闹,那她找人孤立我还算霸凌呢。”秦至书翘着二郎腿白他一眼,“这都是情趣。”      九九咿咿呀呀的捂脸怪叫:“变态!变态!!”   秦至书:……   呵呵。这智障。      就快下课了。秦至书舒活舒活胫骨,瞟到乐乐坐在她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又是要干嘛?秦至书一皱眉想,算了,反正齐雁行已经给我开过记者招待会澄清了,她也应该不会再胡搅蛮缠。遂打算不理她。      然而天不遂人愿,下课铃一响,她都上走廊了,乐乐和包子还是拦住了她。      秦至书:……   秦至书:总有刁民想h——   “至书对不起!齐同学跟我们解释过了,我们误会你了!”她两一个深鞠躬。   九九大爆笑:哈哈哈哈你打不打脸!!!      秦至书眨眨眼,说:“没关系。”      包子听完,两只手搅在一起,很不安的小声问:“我们……那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吗?”      “嗯?”秦至书迷茫的偏头。      “没,没说什么。”包子倒是紧张起来,急忙摆手,拉着乐乐:“谢谢你原谅我们,我们先走了!”      秦至书耸耸肩去找齐雁行,直白的表达了她以后想和一个女(性)朋友一起走,让他不用等了。      齐雁行当然同意。      然后秦至书高高兴兴就去找她家牧歌了。      但她家牧歌也并不是什么省心的人。      事实说明,她说跟你当朋友,并不是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逛街上厕所的朋友。很有可能是那种上海滩式的兄弟情或甄嬛传式的闺蜜情。      秦至书看着七班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的教室深深体会到这点。      她赶紧快步走出去,如果她还没走远还有可能追的上。      到桐荫小道,她看见周牧歌被几个女孩簇拥着向前走。她们在聊些什么,周牧歌可爱地笑,发梢在阳光下跳动。      九九:校花果然相当受欢迎呢。   秦至书:嗯。   九九幸灾乐祸:你说你花那么大力起换了个朋友当当,现在好了,去吧,成为她众多朋友中的一员向她争宠!   秦至书:她可没有朋友。   九九:咦!你眼瞎吗?   秦至书:小同学,我教教你,以后你记住,要是一个人跟所有人关系都很好,那就说明她跟谁关系都不好。   九九:……啥玩意儿?   秦至书:蠢啊……      秦至书走到她们跟前停下,完全不注意其他人,直直的看着她。   周牧歌的笑容渐渐收敛下来。   其他女孩看见这个场景,到有些手足无措。      “同学,你干什么呀?”一个女孩问。      “她能干什么,一定是我们社长不理她了!她不就只能自己一个人走呗!”严晴晴阴阳怪气的说。      秦至书对她连眼神都欠奉。      “你是——”严晴晴被她这个无视的样子弄得怒火攻心,周牧歌拉一拉她,她恶狠狠瞪秦至书一眼,把话咽下去了。      秦至书:周牧歌这个急先锋倒是被她□□的挺好啊。   九九:周牧歌的急先锋?谁?严晴晴?   秦至书:这还看不出来吗。我身边要是有这种冲动无脑的人我也利用。多好撩拨,不用白不用。   秦至书:她的用场可多了,挑衅挑衅其他喜欢齐雁行的人啊,试探试探我呀。她一个一点就爆的□□包放在那里,帮周牧歌把坏事都干了,她才好继续当好人啊。   九九:……你家牧歌……有点可怕。   秦至书白眼一番:她只是早熟一点。上了社会这就是大家的常态,没脑子活该被利用。   九九吓哭了:……我觉得可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被利用了。   秦至书:很好,很有自知之明。      秦至书站在她面前,一句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就走。      周牧歌慌了,皱眉:“你干什么呀!”      秦至书转过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周牧歌没法,瞪她一眼,挣开手重新跑去那些女孩那边说了些什么,又重新回来。      “说吧,你想干什么?”周牧歌没好气的问。      “你是我的朋友,不要理她们,以后放学跟我一起回家。”秦至书紧紧牵起她的手,平静的目视前方,说出的话像小孩一样霸道又理所当然:“否则我就去找雁行哥。”      周牧歌又看她一眼,那秀气的小眉毛都快皱成一团了。她狠狠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来,手也不老实的想挣开。      秦至书不理她,握着她,只觉得她的手很柔软,手指修长:“你对她们和对我不一样。”      很不一样。      周牧歌对其他人嘻哈打笑,很可爱,几乎从不给冷脸,对她以前也是,但可能觉得已经被看到了,在她面前却毫不顾忌的翻脸生气。      “你自己知道!又怎么样吧?”周牧歌整整书包带子,扭脸不看她。      “没什么。”秦至书眨眨眼:“我很喜欢真的你。”      周牧歌心里一愣。努力完美的假的我都还有人不喜欢呢,你喜欢真的我?她撇撇嘴不说话了。      秦至书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什么,拿起手机:“我们交换电话吧。”      周牧歌哼一声,还是给她打了电话。      秦至书掐断电话,输入名字:牧歌。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小天使(〃ω〃)。   周牧歌:……   屏幕的光照在她脸上,照出她认认真真的神色,好像她不是再输颜文字,是在加密国家机密文件。      周牧歌想起其实这个人真的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认真,什么事都当真。      交换朋友也是,说交换就是交换,她完全不觉得奇怪。你提出了,她同意了,然后就执行,一切都认认真真。      奇怪的人。      回到家里,秦至书掐着点给她发短信。   秦至书:明天气温23-28度,小幅降温,注意添衣。   周牧歌没有回复。她也不气馁,也知道现在的周牧歌对她还是多有怀疑,不能急进。   慢慢来吧,短信是每天都要发的。      第二天,秦至书又去她教室等她,独自靠在门口墙壁上,看见周牧歌出来眼睛似乎一发光,拉着她的手就走。      倒是周牧歌的同学很惊奇。      “咦?那不是那个高一的小学妹吗?”      “她和男神走的很近的呀!怎么又来找牧歌?他们什么时候认识了?”      周牧歌抿抿嘴,心里划过什么,思绪有点复杂。      作为一个伪善者,她有受欢迎的假象。她就想是你们班上那个漂亮优秀的女孩,大家都觉得她好,但大家都不是靠的很近。      所以,有人在等她,这还是头一遭。      她让自己很受欢迎,有很多假朋友。但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隔了一层膜。      很久以前,她希望能有人和她一起上课,一起买东西吃,一起做头发,一起上厕所,但有人告诉她,不可能。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能笑着放弃这些了,却有人来带给她一丝奇怪的感觉。   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      秦至书倒是说到做到,说要把齐雁行让给她,就硬是没在去找过他。      秦至书看着她:“一会中午到我们教室吃饭吧。”   “不行。”   秦至书站姿笔直:“为什么?”   “有什么为什么的?”周牧歌在她面前完全随意:“我不想去,不行吗?”   “不行。”      周牧歌给气笑了:“你——”   秦至书打断她慢慢说:“你要当我朋友。你不下来,我就去找雁行哥,告诉他我喜欢他。”   “你神经病?”周牧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究竟——”   周牧歌话没说完,秦至书已经平静的转身走了,看起来只是通知一声,不打算给她商量的余地。      周牧歌臭着一张脸站在走廊上,心里简直抓狂。      一个同学经过,周牧歌身体比思想还快的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温和有理的微笑打招呼,心里的小人已经自发组织起来跳巫神诅咒某人了。      当然中午她还是来了。      有七八个学生在教室里吃饭,秦至书坐在一排乖乖等着。但就算秦至书表现的再乖巧也无法浇灭周牧歌的火气。      哪怕心里已经演划了一百种谋杀场景,在学弟学妹面前她还是笑的天使那么可爱。      秦至书在同学的目光下镇静的让了点座位给她,挪挪自己的便当示意她和自己坐一张桌子。      周牧歌挨过去坐在她左边,亲昵的向她眨眨眼,打开自己的便当,调皮的说:“缠人鬼,我来啦。”      乐乐本就手足无措,现在在旁边看她可爱的样子都快呆了。      秦至书转转身子不露痕迹的挡住乐乐的视线,顺势把周牧歌的手牵好,捏捏手指,软软的,和昨天的一样,于是满足的开始吃饭。      周牧歌用的是勺子,被她占了右手到没有很不方便,只是看看她们牵在一起的手一副感叹的小样子:“至书越来越粘人了。”      秦至书嘴里包着饭嚼嚼嚼,鼻子嗯一声,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好像在问她怎么还不开始吃饭。      好,好可爱!      周牧歌纵横颜场这么多年,绝不承认自己满心火气的时候还被一个讨厌鬼萌住了一瞬间!      吃到一半,秦至书又闹幺蛾子了:“我想吃牧歌的排骨。”      周牧歌心里一撇嘴,乖乖把便当盒推过去:“好啊。”      秦至书眨眼:“你喂我。”      周牧歌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慢慢烧起来了,她笑的呲出两颗虎牙:“至书,别闹。”      秦至书怎么可能不闹,周牧歌感受到她手心划过几个字:齐雁行。      周牧歌的手慢慢收紧。      她舀起一块排骨笑眯眯的递过去,秦至书过去叼过来咬进嘴里,然后舀起一个牛肉卷喂她,把勺子举在她嘴边,也跟着她的动作张嘴咬了一嘴空气。      “好吃吗?”      “好吃。”周牧歌说完,自己都愣了。不怪她,秦至书认真期待的样子太有杀伤力了,下意识就回答了。      周牧歌又不开心了,觉得自己怎么能和她走那么近呢?于是她安安静静的吃完,就和秦至书说了一声:“我吃好了,先回教室了。”打算离开好好想想。      没想到秦至书直接来一句:“我送你上去。”      周牧歌:……   真不懂事。      两人走到楼梯拐角,没什么人,周牧歌说:“说吧,看样子你是有话跟我说。”      秦至书仍然拉着她的手:“你生气了?”      “没有。”   “你真的生气了。”      周牧歌哼一声,不耐烦:“我说没有就没有!”      秦至书沉默一会,松开她的手:“对不起,你别生气。”她目光很平静,但周牧歌觉得自己听出了一丝委屈的感觉。      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反应,秦至书又向前一步一下抱住她。      周牧歌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至书抱着她,脑袋埋进她肩窝里,声音闷闷的传来:“你别生气。我们是朋友。我想和你一起吃饭。我们的东西可以一起吃。”      这个混蛋,一副道歉的样子,其实还是在提要求,如此霸道!周牧歌恨恨的想。但就算她知道了,气还是消得差不多了。      她推开她:“你走开别抱着我!我要上去了!”      “你不生气了吗?”   “哼!”   “……”   “牧歌,你耳朵好红啊——”   “闭嘴烦死了我要回去了!!”      秦至书:……傲娇的牧歌也相当可爱。 4 青眼有加4   秦至书越发无孔不入,有时候上个厕所都会来二楼拖上她一起。她班上的同学已经习惯了她们的亲近。现在连坐在门口的同学看见她都会自然的告诉周牧歌:“那个面瘫学妹在门口等你。”      周牧歌有时候烦不胜烦。但她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是,在秦至书的轰炸中,她和其他人一起去干什么的场面几乎不存在了,她也习惯了去做什么时有那么一个人陪着。      秦至书也从“齐雁行绯闻女友”变成“周牧歌闺蜜”。想来一个人撩了校草撩校花,也是深藏功与名了。      秦至书今天开心,因为周牧歌终于回了她短信了。   秦至书:明天气温28-32度,阴雨,注意带伞。   牧歌小天使(〃ω〃):知道了。   于是秦至书再接再厉。      秦至书:有人问14岁女孩高考687分是不是给了中国教育学一记响亮的耳光,当然不是,这根本就是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周牧歌看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要不是跟她走了那么久还真不好理解她的跳跃。      她似乎能看见她严肃的低头发笑话的样子,忽然就想起自己以前养过的一只狗狗。      松果是个小蓬球,但不像其他狗狗那么活泼,撒娇也只会蹭过来拿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你,你摸摸它,它就开心了。开心了也不蹦哒,矜持的蹭蹭你的腿。      忽然觉得很像。尤其是那双潭水一样的眼睛。      狗狗帮秦至书赢得了好感,周牧歌暂时放下对她的怀疑,继续回复。      牧歌小天使(〃ω〃):你从哪儿看来的啊。   秦至书:网上的。好笑吗?   牧歌小天使(〃ω〃):笑了。   秦至书:嗯。时间不早了。早点睡。晚安。   紧接着的第二条。   秦至书:( )   周牧歌:……   周牧歌:又做不符合人设的事。怕不是个假冰山。      周五。      放学的时候走着走着,秦至书说:“明天一起去玩吧。”   “我不想去你不还是会想办法让我去吗。”   “你同意了?”   “我有办法不同意吗?”      跟秦至书一起走了这么多天,她简直要变成气筒,这人什么要求都提,不同意就扬言要去找齐雁行,她生气了就马上来道歉,刚柔并济的,弄得她一肚子火发不出来。      但秦至书完全无视她闹脾气,面瘫脸上显示出“美滋滋”的表情,一起牵起的手都忍不住小幅度一摇一晃,整个人仿佛自带粉红色BGM。      周牧歌忍了忍,继续忍,使劲忍,还是没忍住:“你这么开心干什么呀!”      秦至书从来不笑,但架不住一双眼睛亮晶晶:“期待。”      周牧歌听见了,火气一下退散了,忙转过头,耳尖泛红,嘴唇使劲用力抿着。   还是有一丝上翘。   她很懊恼。   明明没把这人当朋友才对。   明明想骗她的。   明明……   周牧歌心里的小人使劲拿头撞墙:你清醒一点啊啊啊!      九九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宿主牛逼了:厉害呀!她是不是接受你当她朋友了!      秦至书:小事情,她再谨慎也还是小屁孩罢了。这么久的朝夕相处你以为是说着玩的吗?量变已经够了,现在就看她自己想通。我这么好的朋友哪里去找呀。      九九:……原汁原味的不要脸,是我家真宿主。      秦至书:说起来你最近没出来跟我捣乱啊,挺乖啊。      九九:当,当然!      它才不会告诉她程序猿给它设置了“关键剧情时关小黑屋”的设定呢!      周牧歌回家吃了晚饭,做了会作业,看了电视,觉得自己哪儿都不对。      她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开始找衣服。      她翻出一件灰色纱纺连衣裙,又找了一条纱巾,配了配,摇摇头,找出萌系连耳帽的水手服短袖和米白色的短裙,想想还是不满意,又摸出水洗蓝牛仔夹克……      她看着满床的衣服,托着腮眨眼睛,忽然捂脸发出一阵懊恼的□□。      秦至书在家里放下碗筷:总觉得错过了牧歌的什么可爱的场景呢……      周六。      站在校门口的秦至书向周牧歌挥手。      周牧歌走过去自然的牵起她的手。秦至书倒是睁大眼睛惊讶了。      “你怎么……”周牧歌顺着她的目光看见自己主动牵起她的手,立刻露出耗子见到猫的表情,又努力想挽回,于是自觉狰狞的龇牙,漂亮的脸做出凶狠的小样子,努力甩开。      秦至书盯得眼直,怎么可能随她愿,紧紧拉着想溜走的手,严肃的跟她说:“你刚刚好可爱。”      周牧歌立刻炸毛了,张牙舞爪的扑上来捂她眼睛凶狠状:“忘掉!现在马上忘掉!!”      秦至书作为一个钢铁直男严肃开口:“不忘,我要记一辈子。”      “啊啊啊——”周牧歌炸着毛在心里□□。      周牧歌今天穿着露肩的小吊带短裙,黑色的水晶凉鞋,头发用卷发棒卷成波浪。      而且她本来就漂亮,路上回头率很高。      “牧歌今天很好看。”秦至书拉着她的手目不斜视走在街上,又收获一个牧歌牌的冷哼。      街上很多人注意她们,有女孩子的议论:“啊啊啊你看你看,那两个小姐姐好漂亮啊!”“是哎是哎!我的天哪是黑长直和小御姐!好萌啊!配一脸啊!!”她们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后一起默默拿起手机。      秦冰山很懂无视,周校花习惯吹捧,两人完全不害臊的听着,被拍也不躲不藏的。      于是微博上出现她两很秀的身姿,其中还不乏这样的言论:      今天逛街碰到的两个超美小姐姐!!黑长直好!宠!啊!卷发姐姐炒鸡美超可爱!!!配不配配不配?不是一对我直播吃键盘啊啊啊!!!      配图是秦至书拿着糖葫芦喂周牧歌,周牧歌一副嫌弃你很烦的傲娇样子,还是配合的咬了一口。第二张是周牧歌蹦哒着向前走,秦至书冷冷把她拽回来,抬手用指腹给她把嘴角的糖葫芦渣擦掉。      很久以后周牧歌在秦至书手机里发现她保存的这条微博,生气的又不理人了:“什么呀那是借位借位!凭什么把我拍的那么傻你就那么高冷!你删掉删掉删掉!!!”      当然,现在两人的既定论题是,走了好久去哪里歇歇脚。      最终还是周牧歌敲定去冰淇淋店。      这一次秦至书自觉点单:“你要什么味?”   “苦咖。”   秦至书在菜单上的手指顿住了:“……换一个。”   “嗯?”   “换一个。”   “……我就爱苦咖不行啊。”      “你真的喜欢那个味道吗?”秦至书抬起头,墨瞳又盯着她:“我们两个出来玩,要开开心心的。我想让你吃你喜欢的东西。”      苦咖一直都只是齐雁行喜欢的。周牧歌努力向他靠拢,让秦至书很不开心。      好在周牧歌也看得出她是真心为她好,心里到有点复杂,还是换了一个:“巧克力味的。”      想想又小声问:“你怎么知道的啊?”      秦至书义正言辞:“上次你喝奶茶把脸皱成橘子皮的时候知道的!”      周牧歌:……   我哪有那样……   ……   ……烦死了。      秦至书点点头,去点单了。      周牧歌舔着巧克力冰淇棱,感受到久违的甜味唤醒长久迎合苦涩的味蕾,觉得有点小开心。      九九:人家要苦咖你吃醋啦?      秦至书:吃醋不至于。只是活在迎合和委屈自己的人太可怜了。      九九:咦~小小年纪竟然还有点生活哲学呀!      秦至书:呵呵。你个智障装什么深沉。不懂就说,没人要求你太高。      九九:……嘤嘤嘤。      吃完冰淇棱两人坐了一会,发现竟然已经快到中午了。      秦至书提议:“到我家去吃饭吧?”   周牧歌:“拒绝。”   秦至书冷脸:“齐(听)雁(我)行(的)。”   周牧歌:呵呵,就知道。      最终她们还是回到秦至书家里。      张姨打开门很惊喜:“小书,你朋友呀?”      秦至书嗯一声就往里走,张姨却不生气,高高兴兴的招呼周牧歌:“小姑娘长得真漂亮!是小书同学吧?”      周牧歌说:“阿姨你好,我叫周牧歌。”      张姨激动的一脸乐呵呵的就去找秦父秦母报喜了。      这样的反应让周牧歌很奇怪。      她们回来的晚,饭厅里菜已经摆好了,秦父秦母一见她们,脸上高兴的表情掩都掩不住:“小姑娘是小书的朋友呀?叫什么名字啊?你和小书一个班吗?”      周牧歌压下心中疑惑,熟练的拿起可爱的笑:“阿姨我叫周牧歌,大至书一届,我们是朋友。”      “是周氏企业的小姑娘?”      “是的阿姨。”      秦母好好好的说了好几次,连秦父都看不下去了:“之莲你让小姑娘好好吃饭,一会再说。”      秦至书也点点头,往周牧歌碗里夹了个肉丸子。      秦父秦母被她这活泼袒护的样子逗笑,看周牧歌的眼神越发温柔。      他们的态度都太奇怪了。      但很快周牧歌就知道原因了。      “至书吃好了?再去舀碗汤喝吧。”      秦至书想了想,点点头,拿着碗走近厨房。      周牧歌刚觉得有点尴尬,秦母就对她说话了:“真是谢谢牧歌在学校照顾至书了,看她终于有自己的朋友我们真的太开心了。”      “哪里哪里,说什么照顾,她也对我很好。”周牧歌不动声色的问:“阿姨怎么说的至书终于有朋友了这么严重,弄得我真不好意思。”      秦母竟然露出一丝苦笑。      秦父叹了口气:“牧歌,我们是真喜欢你。至书也是。我头一次见她这么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感情。”      秦母接着说:“是我们不好,年轻时总是忙,半年半年的见不到小书,把她交给保姆,她从小又内向。后来……”      “她患上了自闭症。”      周牧歌心里一震,不禁凝重起来。      “过了很久我们见她真的不对,去医院检查才知道,小书已经患上自闭症……”秦父眼里露出一丝痛苦,声音努力压制:“想想很讽刺。我们的孩子患上自闭症半年时间,我们却在应酬工作。”      “我们告诉你这些,是想请求你帮助。”      “至书已经好了,但性格上和同龄的孩子总是不一样。她需要朋友。你能帮她走出来,请你一定在学校照顾她。”      “……”      “阿姨,叔叔,放心吧。”周牧歌微笑着点头。      怪不得。      怪不得她处事奇怪且直接。      一个患过自闭症的孩子,性格孤僻,没有正常社交,她的世界真的很简单。他们往往要想什么就说什么,不懂修辞,不会掩饰,所以说话可能听上去很霸道      但他们是真诚的。      秦至书端着碗汤靠在门边,露出一缕笑来——      是的,别怀疑我。      我对你……      是真诚的。 5 青眼有加5   找啊找啊找朋友,   找到一个好朋友,   敬个礼呀握握手,   你是我的好朋友。   再见。      很奇怪……这首歌。      好朋友随便找找就能找到吗?是先找到好朋友再敬礼握手,还是说敬礼握手的才是好朋友?好不容易找到的朋友,为什么敬礼握手后就再见了?既然马上就要再见,那找朋友是为了什么呢?   真奇怪。      研究表明,生活幸福指数最高的人群出现在收入中上的阶层。   贫穷者尚且不论,富有的人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快乐?      “太富有有太富有的代价啊。”周雨步叹口气,“出生在这里的人,要很快长大。他们不拥有童年,也不拥有真心。”   因为他们生来就要追逐,而为情所累的人会被抛下。      利益。   利益,利益,利益,利益!   去!快去追啊。      “牧歌,可怜的小丫头。”这货露出同病相怜的样子摸周牧歌的头发,“孤单吗?”      “我好的很!”小牧歌翻一个白眼,打掉他作怪的手:“照你这么说,二叔家这么有钱,你一定孤单的好可怜吧?”      “孤单就还好,孤单不可怜。我已经习惯了——就是有点累。”周雨步竟然认真的想了想,“我要在二十五岁之前基本掌握创世集团啊,还有两年考上s大之后要在三年内完成学业,最好在修金融出国进修一年,然后就要陆续接手一些项目了……没有实践怎么行呢?”      牧歌听他一个劲说说说,这次到没有很烦,反正她也是当他放屁:“我现在发现你和贱贱是亲兄弟了。”      周泓渐,五岁,周牧歌表弟,中二且熊,神级作妖。      周雨步,十四岁,周泓渐哥哥,学习好长得帅懂礼貌,跳级生,别人家的孩子。      周雨步一愣:“我和我弟?哪里像了?”      “表面上是看不出来,但你们的思维想法方面很相似啊。”      “贱贱不是说他亲生父亲不是我叔嘛。”      周雨步差点心肌梗塞:“——什!——”      “是光明神选者赤焰冰。”牧歌点点头很镇定。      “……谁???”      “少儿台5点播的光明神选者的主角。”      “我们能不能不玩这种把戏?”   “不是把戏,是少儿频道。”   “我和你俩没什么共同语言……”   “你和我当然没有,但你和你弟有啊。”   “贱贱说我是被选中的人,我懂得魔兽之语,你说我是创世的继承者,我要去s大学会八国语言。”   “……我只是说要学商业英语……”   “贱贱说我要找到我的武器乾坤刺然后才好在十岁之前控制魔域,你说我要二十五岁之前掌握创世!”   “这是两回事……”      “一回事。”牧歌哼一声冷冷盖棺定论:“你的想法只是贱贱的升级版,中二2.0。”      然后加上最后嘲讽的牧歌戴上她的发卡扬长而去:“一个人孤单去吧!赤焰王者。”      周雨步:“……”   ……我为什么有这样的妹妹?   ……   真香警告!      周牧歌,九岁,国和集团大小姐,周家小公举。      周牧歌蹦蹦跳跳下楼,跑到爸爸书房给他一个大亲亲:“爸爸我出门啦!”      “去吧。玩的时候小心点。”   “知道。”   “这周不和爸爸妈妈去公园了吗?”   “我去找小佳玩,就不去了——每次都去公园太没意思了。”   “知道了,下次换个地方吧。”爸爸专注的盯着笔记本,回答。      牧歌又蹦蹦跳跳跑走了。      所以啊,周牧歌怎么会孤单呢?      爸爸妈妈再忙周末也会抽时间陪她,她也没有被强加上对集团义务,她的校园生活很好,她有最好的朋友小佳。      牧歌摸摸发卡,粉红水晶蝴蝶结忠实的帮她别着头发。      这是小佳送的生日礼物,所以她老戴着,没戴爸爸送的黑曜石。      爸爸说那个蝴蝶结幼稚又小家子气。      妈妈说孩子都喜欢幼稚的。你难道指望她从小就成熟懂事?      牧歌也觉得蝴蝶结好看。      现在她要去小佳家里,她买了huing的裙子作为回礼,要给她一个惊喜。      “阿姨好,小佳在家里吗?”   “牧歌来啦?小佳在她房间里,去玩吧去玩吧。”阿姨开了门,看见牧歌,热情的把她迎进来。   周牧歌笑着熟门熟路的上楼,哼着歌跳到天蓝色的门前,小声咦了一声。      她听到声音。   小佳的声音。   小佳在……接电话?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   门内传来女孩稚嫩焦急的嗓音,话里的内容使周牧歌一愣,心里忽然紧了一下,仿佛出现了什么不好的预感,要敲门的手慢慢放下来。      “周牧歌?……她是我同班同学……我没有,真的,婧婧我最好的朋友是你!”      白可婧?小佳提到的以前的邻居?最好的……朋友?      “还不是我爸!他们和国和有合作!偏要叫我和她一起玩!”      小佳家和国和有合作,她知道,还是她去撒娇求爸爸妈妈的……可她是为了和小佳的关系再多一点,再近一点……   她说……她是为了这个和她做朋友的?   周牧歌心里一震。      小佳到她家里去玩总是去客厅不去她屋里……是不是因为……   她想见的不是她,而是她爸爸妈妈?      周牧歌靠着门,努力微笑一下,露出费解又茫然的样子。      “什么?……没有,没有,当然你好!她真的烦人死了,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公主!谁都要顺着她!我又不能和她生气,天天还要想办法哄着她!”      那些游戏……不是你提出来的吗?我以为你想玩的?是你在……哄着我?   周牧歌维持着僵硬的微笑,努力思考。      小佳是她第一个朋友,所以她不太明白女孩子之间的玩闹是什么样子。但是……她们不是都玩得很开心吗?      都是……假的吗?      周牧歌收回手,呆呆的看了一眼袋里的裙子,一步一步后退。      “牧歌?怎么了?怎么下来啦?”楼道里小佳妈妈诧异的问。   周牧歌记得自己在微笑:“阿姨,爸爸打电话给我要我回去,今天就不打扰了。真是对不起。”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快回家吧!路上小心啊!”      周牧歌走在街上,恍然想起自己竟然应对的很自然。   奇怪,这种时候,不应该是被欺骗的愤怒控制吗?不是会去质问那个背叛自己的人吗?为什么这么镇定?这么……圆滑?   究竟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周牧歌努力回忆,似乎在那一刻混沌的脑海中,下意识的想到,和小佳家的项目还没完成,现在还不能……不,以后也不能。潜在的合作伙伴,就算大家都相互厌烦,表面上也不能撕破脸……毕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      利益。      周牧歌一愣,随即哈哈一笑。   是啊,原来我天生流着商人的血。      后来,周牧歌慢慢懂得了更多。      比如,与其说小佳是她最好的朋友,不如说是她唯一的朋友。   与其说爸爸妈妈每周陪她是出于关心和补偿,不如说是任务和投资。   与其说那个粉红蝴蝶结是幼稚,不如说是小家子气或者……廉价。   所以她慢慢学会微笑,她慢慢学会讨所有人喜欢。她慢慢学会……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周雨步,二十二岁,已经修满学分从s大毕业,正在准备留学事宜,预计三年后会进入创世学习管理。   很不幸,他好像……说对了什么。      周牧歌,十七岁,国和集团大小姐,国和集团……继承人。      周牧歌从梦里惊醒,难受的扶额。      “咦~原来是这样啊!周牧歌被骗过,朋友是她的执念!”九九看着屏幕叽叽喳喳,惊奇:“所以你找到了一个讨巧的突破点啊!”      秦至书:……呵呵,你是我的新手指导,你是指导,你什么都不知道?      九九一抖:!!诶,什,什么!我当然知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秦至书哼笑一声,没再怼它。      九九:说起来你能成功也很厉害哦!她明明对每个人都好有戒心的说!      秦至书:还是比较好办的,我的身份很适合。……首先,要接近她不能使用讨好的手段。不管是看重她的家世还是美貌还是她的能力,带有目的讨好,是她的痛点。      九九吐槽:是的,我知道,你从不讨好她,你只是把她怼炸毛……      秦至书继续说:我当然不讨好她,我是秦家的女儿,对她没什么目的。我强迫她,但我是强迫她和我做朋友,一起逛街吃零食聊天,满足她潜意识对朋友的希望。      而且我还是一个自闭症患者,我想要朋友那就是真心想要朋友,现在不带利益,以后也不带,够纯粹够真诚。      所以……it is so easy~      九九:……   九九扭头,一脸惨不忍睹:不,完全不纯粹……      ……预计台风两日后登陆,将对我城市带来小部分影响,带来强风强降水,请各部门做好防护措施,城市排水系统注意,谨防山洪,泥石流,请居民注意,请居民注意。      三月十四日,白色情人节,女生回礼意中人的日子。   今天是……三月十三日。      秦至书百无聊赖的翻着课本,明明是数学课一黑板英文字母,什么探监体苦探监体听到她耳朵里都是呱呱呱,还没有外面刮风好听。      虽然她是学霸人设……还好有作弊器。      秦学霸端着学霸脸掏出手机给周牧歌发短信。      秦至书:今天不来找你,我有事情出去。      不一会周牧歌回信。   牧歌小天使(〃ω〃):什么事?      等了一会,秦至书回信。      手机在抽屉里震动一下,周牧歌端端正正坐着,右手抄着笔记,左手阴缩缩摸手机点开。      秦至书:要保密。      周牧歌:……   周牧歌:what the fack!!      下课玲响,周牧歌微笑着收拾书包,周围被一股杀气萦绕。      馨宝:我我我……怎么觉得牧歌笑的不太对?明明她一直这样笑的呀?   琴希:我觉得有点冷……   众人:我也……有点……      九九:傻瓜宿主!这种时候你还要去哪儿呀!要下雨啦!我们没有伞呀!!   秦至书:又淋不到你!   九九:咦!是,是呀——不对!我是担心你啦!!!   秦至书:我有大人的事情要做。   九九:……你不想说就直说。   秦至书:好吧,我不想说。   九九:……      天色越来越阴沉,秦至书走得越来越闲适,好像朗日当空。      九九:就你这个走法,就现在这个天气,一会不淋成狗我是不信的。   秦至书:我就是要这个效果。   九九:……哟,苦肉计?   天色真的很给力,一会已经乌云滚滚,天边已经响了两声闷雷。      雨,开始下了。 6 青眼有加6   现在是下午六点。天已经完全暗了,窗外传来风与雨的轰鸣,震得玻璃哗啦啦响。   看样子今天不会停。   周牧歌站在窗前维持在想什么的样子,被忽然一股拍在窗户上的强风惊醒。      该死!      周牧歌恶狠狠按着手机屏幕。   秦至书接到信息。      牧歌小天使(〃ω〃):你还在外面吗?你有没有伞?   秦至书正站在店里的橱窗边挑糖果,看到短信,回复。      秦至书:我在外边。我没有伞。      周牧歌在家里急匆匆的翻找雨伞——她下雨有司机来接,完全不知道家里伞放在哪里——回复:   牧歌小天使(〃ω〃):叔叔阿姨在家吗?你记得你家司机的电话吗?      秦至书:爸妈出差了,不想找他们。记不住司机电话。      麻烦精!周牧歌暗恨。她找到一把小雨伞,多半打出去没什么用,但也聊胜于无。   牧歌小天使(〃ω〃):地址!      周牧歌冲出门去,夹雨的狂风几乎把她掀翻,外面能见度很低,黑漆漆的,司机也不想做生意,街上拦不到车。   秦至书:?      周牧歌拿着手机火气差点烧到头发上。   牧歌小天使(〃ω〃):我来接你!   秦至书:乐奇广场二街sweet小店。      风中疾走的周牧歌一愣。sweet小店?那不是……巧克力店吗?   秦至书去买巧克力?为什么?   她想起来了,今天好像是十三号。明天是……白色情人节。   那么……她的巧克力要送给谁?   是不是……   ……齐雁行。   她在街上疾走,一时间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等周牧歌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小店门前了。      风很大,街上的小店还零星亮着几个,sweet的店员也走的差不多了,想来要不是秦至书在里面避雨,他们应该早就关门了。      她推开玻璃门,秦至书双手抱着一盒巧克力乖乖的等在角落,店里倒是干爽暖和,看样子她是下雨前来的,没有淋到。      而看周牧歌却不一样。外面的雨不是一把小伞挡得住的,她的裤子从膝盖往下湿透了,衣服也好不了多少,微卷的长发被打湿,凌乱的贴在额头和脸上。粟发显得她的脸苍□□致。      秦至书半眯眼看她。      周牧歌很美。像是淋湿了的天使。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还有小滴小滴的雨水……天真又茫然。      但周牧歌看着她手里的巧克力,没来由心里一阵气闷:“走了。”      秦至书跑过去拿伞,紧紧贴在她身边。伞太小了,雨又很大,两人只能紧紧挨在一起。还是会被打湿。      打湿的衣服粘在身上又黏又冷,周牧歌感受到两人贴在一起的胳膊……靠在一起,产生了热气。      “你的巧克力……明天送人?”还是周牧歌先打破沉默。   “嗯。”   “……”   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候周牧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想起一件事:最近她实在没怎么注意齐雁行了。      上一年的这时候,她提早很久就准备好巧克力了。但可能是新交了朋友的缘故……并且秦至书也实在是个麻烦人。总之,最近很忙,忙到几乎忘记他。      但秦至书又是怎么一回事?说好把齐雁行让给她……她当她的朋友!      “真的那么重要吗?你的巧克力?”周牧歌冷哼,“暴雨天气都要买好!”      大雨冲淡了她的声音,听上去模模糊糊。      秦至书空出来的手紧紧护着巧克力,不让它打湿,点头。      周牧歌只觉得一阵奇怪的难受烧起来,紧闭嘴不说话了。   这个骗子!说好……让给我。      到秦至书家门前,两人都变得湿漉漉。      秦至书拿着钥匙打开门:“进去换件衣服。”      周牧歌把头撇向一边,语气相当生硬:“不了,回去还是会淋湿。”      秦至书想想,也是:“那么你回去洗澡。”      等她要进门了,周牧歌终于说:“你说你把他让给我,为什么送他巧克力?”      “谁?”秦至书茫然的眨眼,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雁行哥?”   “……可我不是给他的啊。”      咦……咦!?   周牧歌在雨中呆呆的抬头瞪大眼。   不,不是给他吗?      秦至书擦擦头发,换上睡衣,躺在床上挺尸了。      九九:你这样会感冒的啦……   秦至书:感冒才好,有代价才能表明我对巧克力的重视嘛。   九九:……所以说,你打算给周牧歌咯?   秦至书:啊不然嘞,给你吗?   九九:……莫名被怼。我又做错了什么??   秦至书毫无悔意:啊,不好意思,看见你来了就条件反射。   九九:……嘤嘤嘤。委屈。      九九:今天她看到你买巧克力不开心,我还以为是她不喜欢你要送给齐雁行,可你告诉她不是送给齐雁行她还是不开心……她是不是ch——      秦至书打一个响指:对,她就是吃醋了!      九九:真哒!?她已经喜欢你啦?!      秦至书挠挠眉毛:这倒……不至于。大概还是那种“有个臭男人抢走我朋友”的那个程度。不过她对齐雁行的喜欢倒是淡了不少。      九九很怀疑:我倒觉得她对齐雁行是情根深种啦……      秦至书:信不信由你!      周牧歌回到家,先是鬼鬼祟祟望了一圈,确认父母都没有回来——虽然他们经常不回来——但还是小心一点好。   家里没人。   她松了口气,去浴室洗澡了。      莲蓬哗啦啦淋下水,驱走她身上的寒意,她打了个哆嗦,舒服的长舒一口气。   然后她的表情重新凝重起来。      明天……没有给齐雁行准备礼物。准确的说,她跟本忘记这件事了。   怎么会呢……明明从前跟他有关的一切都很在意……   那是她喜欢的人啊。      周牧歌想了很久,脑子越想越乱,干脆摸了把脸,不再思考这件事。      那么……秦至书呢?   她要送礼物的人是谁?   不是学校里的人。她一开学就天天和自己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和其他人相处……不,也不一定,是不是她的同学?   或者干脆是以前认识的人?   患自闭症以前的朋友?或者邻居?      她木着脸吹头发,又找来一包感冒灵预防,倒上水一饮而尽。      九九:……我现在信了。   九九:你看,你家牧歌嘴上都快挂上油壶了。   秦至书:当然了,我说过了。还有,没事不要偷窥人家!   九九自觉关上屏幕:好的!      九九在她脑海里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最终还是恬着脸凑过来:可是为什么呀?奇怪!她明明那么喜欢齐雁行的啊?      秦至书:你想想,她为什么喜欢齐雁行齐雁行?      九九:嗯……因!为!emmm……      秦至书:好的,我懂了,我问了个蠢问题。      九九:……   九九:奇怪,我是不是被骂了?      秦至书:周牧歌一直过着那种戴完美面具生活的日子,她渴望真心,又不相信真心。齐雁行出现得很及时。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关心别人,但不表露,周牧歌看得出来。她贪恋这样的温暖。      九九:嗯,我知道她喜欢他……所以嘞?      秦至书:但我也是啊。我也是真心的,所以我也是她的温暖。假如她生命里有两道光,一道很亮但很远,拒绝她太过接近,一道又暖又近,一直主动往她身上靠,她会亲近哪一个?      九九:……哦!      秦至书:她现在还想不明白,因为她喜欢了齐雁行两年,不愿意承认她现在放弃了。      九九激动了:看起来……我们一片光明啊!      秦至书想了想:现在的话,还是友情啦……      九九:咦!说了那么多……      秦至书:安心了,感情都是很奇怪的啦!今天是友情,明天就说不定是什么了嘛! 7 青眼有加完   “诶,诶!你看,又一个。”      “卧槽这个也好可爱!面瘫妹子啊!三无属性吧!”      “唉!那个二班的混账真是该死!这么多的漂亮妹子就往他坑里跳啊!”      秦至书抱着她的巧克力上楼,看样子今天女孩们还是有动作的,二班的齐雁行大概已经收到不少糖果加粉红色信件了。      “我看不一定吧。我们二楼那么多班,就他一个齐雁行招女孩喜欢啊?”   一个同学哼一声:“天真!我在这儿站了多久了?高质量妹子都是冲他去的!咱们赌不赌吧!这周的零花钱!”   另一个兄弟沉吟一下:“赌了!我还就不信了!”      “同学等等等等。”两条赌博好汉拦住秦至书,财令智昏的问搭讪:“同学,你……巧克力送人啊?”      秦至书乖乖点头。      九九:这不是废话吗?拿着上楼自己吃啊?你两不会要她施舍一个吧?回去才好跟班上吹牛?   秦至书:……你还没进小黑屋?   九九:咦!!!!你怎么知道!!!      好汉看着妹子点头点头,大眼睛扑灵扑灵,脸上又没有多余的表情,典型三无冰妹子,简直暴击:“同学你要送的人是……嗯,那个……在学校挺出名的吧?”      秦至书继续点头。校花的话……校花出名的吧?说不定他两还暗恋人家呢?      左边的兄弟喜形于色,右边的兄弟努力绷着脸不让自己露出苦哈哈的神色。      我的零花钱……      “那么……他是不是在配音社?”   “……”   “是的。”      “yes!”这好汉攥拳,最终暴击!   右边的兄弟生无可恋。      “不!!我不管!二楼出名配音社的又不止他一个……”   生无可恋兄垂死挣扎着□□,怎奈自己说着说着都越来越没气势。      秦至书绕过两枚活宝,开开心心走过一班……   “我的钱啊!我的新装备!”   “哈哈哈哈!给我给我!兄弟我请你吃饭啊!”      走向二班……   “呸!你个不要脸的狗贼!吃个蛋!那是我的钱!我的!”   “哇哈哈哈!!同学,你就认m——”      走过二班……   “……”   “……”      “嗯……她是不是……走过了一点……”   “……”   “……”      走进三班。   赌博兄弟维持着愚蠢打闹的姿势面面相觑。      什么玩意儿!!!   齐校草被绿了?!!      秦至书走到三班门口,没来得及见到她家牧歌,到是被三五个妹子围了。      妹子们相互簇拥推搡着靠过来,期间不乏“是不是她是不是她”,“我cao好可爱呀”,“你不觉得她们特别配吗”,“小可爱经常来找牧歌哦炒鸡激情”,“牧歌对她超不一样好吗”,“啊啊啊啊我要爆炸了”之类的语言漏出来。      秦至书默默抱着巧克力,小心翼翼退了一两步,为这几个面红耳赤一派娇羞的姑娘提供更好的围堵机会。      “三无妹……啊不,学妹!你是不是来找牧歌呀?”黄毛妹子双手交握祈祷状看了一眼巧克力眼睛亮晶晶。      秦至书缓缓点头。      几个人一听,眼睛立刻就亮成灯泡了。她们抱着手在地板上小幅度蹦蹦跳跳,嘴里还发出压抑的嘤嘤嘤嘤。      黄毛赶紧噌的一下出来,维持着姨母笑:“我去帮你叫她出来啊啊啊!!”      九九被这邪教般的狂热吓住了:……这都是什么毛病啦!   秦至书帅气的伸手摸下巴沉思:看来……我是有cp粉了啊……   九九:……   九九:卿本佳人,奈何犯病。      周牧歌早上起的晚,到学校就等着几分钟上早自习,没想到这时候也会被叫出去。她到知道是秦至书。反正整个学校会跟她玩约一约的也就一个人。      但她看到秦至书还抱着她的宝贝的时候,她还是异常不解的。      几个意思这是?你还不好意思去送,要找个姐妹一起啊?      “牧歌,我找你有事。”秦至书黑沉的眼睛眨了眨。   “嗯,看得出来。”周牧歌惊讶,没忍住吐了个槽,“有事你说。”      没想到这货四下张望一会,一副要私下谈话的样子,牵着她的手就往楼下走了。      “干什么呀……”周牧歌是个好妹子,打打闹闹往回拖人她也干不出来,就只好小小挣扎一下,跟着她下楼往教学楼后面去了,看上去到像欲拒还迎:“要上课了!”      嗑cp几人团一路小跑,本着“不要打扰两个小姐姐二人世界”的精神,到有眼色的没跟下来,但在楼上张望是绝对的。      【使用技能:全胜的告白】      【备注:今天的你是不是也准备好了一场盛世的告白?现在的你是否紧张不以、面红耳赤?快来使用全胜的告白吧!再也不用担心世家母亲送来拆散情人的一千万支票,不用担心告白对象意外患上的癌症有隐情,不用担心ta因为看不清自己真实心意(或者性向哈哈哈)而拒绝哦!只要有爱,一切都不是梦!】      今天真是奇奇怪怪的一天。周牧歌站在树下,阳光穿过几片嫩嫩的银杏叶照下来,照的沥青地面像是闪着光的绿翡翠。昨天下了场奇怪的雨,找伞去接了奇怪的人后又被燃起奇怪的想法。      可今天……今天是白色情人节呀。这个人……带着巧克力把她约到这个树下来……究竟要干什么啊?      阳光实在太好了,明明七点都不到。      这种情况下,真的,不怪她有点奇怪的紧张。   这种紧张在秦至书把巧克力递给她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你这是干什么呀!”      周牧歌不敢接,当然不敢接。她完全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送给你。”秦至书抽抽鼻子,缓缓的说。她声音有点哑哑的,不那么清亮,听上去确实是有点感冒了。      “送……给我?为什么??”周牧歌傻眼了,语调都变得呆呆的。      “因为情人节。要送礼物给喜欢的人。”秦至书低下头,仍然伸着手递,她不太懂语言之类的,就知道怎么问,怎么答。      周牧歌心里咚咚咚的跳起来,脸也慢慢热起来。我究竟听到了什么呀……她的脑袋又开始空了。      但看秦至书的样子……她就是个傻瓜……那个喜欢是不是她想的意思呢?      “你……”周牧歌鼓足气半天,话在喉咙里转了一转,就是出不来,只好换一个问法:“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吗?很特别的……喜欢。所以送东西吗?”      她问完,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这都是些什么啊!这些语序混乱词不达意的话,真的是那个左右逢源、善于辞令的周牧歌说的吗?      秦至书倒并不在意,只管回答:“是那种想要你当我女朋友的喜欢。”      周牧歌的脸顿时全都红了。这下好了!她说清楚了,还不如不说清楚!      “我不喜欢你,我有喜欢的人。”她立刻深吸一口气,回答的很坚定。      “雁行哥?”秦至书把手收回去,直视周牧歌,用那双无神的眼睛和哑沉的声音继续问:“他比我好吗?”      “他比你好。”真奇怪,明明还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为什么她会看出委屈来呢?但她还是那么笃定的回答。      “不会。我比他更好。”秦至书继续说。      周牧歌忽然对她的陈述句式燃起一丝厌烦,烦透了她的天然直接:“你那里比得上他呢?他很好!全世界都知道他好!他是我喜欢了那么久的人!我们之间的事……你懂什么!?”      “我不懂,但我猜得到。”秦至书低下头,小声下来,但语气并不弱丝毫:“如果你一定要喜欢一个人的话,为什么不是我?我才会等你一起回家,我才会下雨天提醒你带伞,我才记得你的生日,我才知道你的口味……我才是那个一直一直每天陪你的人。”      “他呢?他很好,全世界都知道。那是因为他对全世界都好,在他那里你并不特殊。”      “但你看我一眼。牧歌。我只有你。你是特殊的……还是唯一的。”      我还不知道你可以这么……长篇大论。      周牧歌呆呆的怔住了,听着听着眼睛里一时全是回忆。      和齐雁行一起的时间是什么样子呢?是僵硬的微笑里松了一口气的放松,是体会到真实情感的久违温暖,是他冷漠中的礼貌和温情。      很好啊,我这利益至上的一生中,闯入了感情的乱码……      但秦至书呢?她完全不一样吧。      如果说周牧歌把自己变成了一架机器,那么齐雁行的冷漠给了他感情病毒入侵的伪装。但秦至书不是一丝病毒。      她走在自己的街上,忽然间看见那个漂亮的机器人,被恍惚间看见的她人类的眼睛所吸引,于是用双手撕开其它铁甲,把里边的女孩猛然暴露在阳光里。      然后向她伸出手来,告诉她:“跟我一起走吧。”      你……要不要接受她的邀请?      她的双眼正看着你,她是个特别的人,她要是说“只有你”,那就真的只有你,她的眼睛像一汪死寂的潭水,看着你的时候泛起波澜,她期待着,又重新向你递出她的心意。      周牧歌一把抓过巧克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你愿意吗?”秦至书抿唇歪头,一丝黑发从肩头上滑下去。      “谁说我愿意了!”没等她说完话,周牧歌立刻接下去,耳朵通红,水汪汪的眼睛一个瞪视,慢慢威胁似的接道:“你要知道,我是个女孩,你也是个女孩……”   秦至书困惑的继续歪头。      “叮铃——”铃声划过阳光,周牧歌头也不回的往上跑。      “……诶。”   秦至书一个人站在树下轻轻喊。      “上课了。”      九九:呵呵,可能你家牧歌第一次那么积极上课 。      秦至书:……怎么回事呢,还是有点害羞?   九九:哦呦,两个人之间还是要有一个要脸的人,还是互补一下 。   秦至书:我这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      周牧歌靠在高一二班门边的墙壁上。她来的挺晚,班上还有几个人,但秦至书还在。秦至书向来磨蹭。      她从门里望过去,秦至书还在整理书包。      桌上的书合起来,再仔细检查书页,有没有折角,折角要一个一个平整好。然后按从小到大的顺序放好——      “秦至书,快走了。”周牧歌靠着门框喊。      秦至书转头看见她,眨眨眼,点头,点头,又转回去看她的书。   看上去真是镇定的没有一丝意外。   周牧歌感觉到莫名的不爽。      然后镇静的秦至书随意齐齐剩下的书一股脑装进书包稀里哗啦的抖了抖,拉上拉链走过来:“今天怎么是你来找我?”      周牧歌:“……”   爽了。      秦至书迟疑开口:“你——”   “你烦死了我不想回答!!!”   秦至书:“……”   秦至书:“你想不想喝点东西……”   周牧歌:“……”   啊啊啊我要分手!!!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8 穆酒的酒   穆酒从休眠舱里醒来,伸了个懒腰。   左前边的电脑屏幕滴滴滴滴的响个不停。她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卯足力气虎跳到老爷椅上。      曲雨:久爷在不在,在就回复。   曲雨:在不在?   穆酒回复他。   0469:久爷爷不在,但你酒奶奶在。   曲雨:小酒?你的新手任务完成了?   0469:肯定的,so easy好吗,完全轻松拿下呀~   曲雨:少来。你哥回来了让他找我。   0469:知道啦。   曲雨:还有,你的新手指导,别迟到!   0469:知——道——啦~   曲雨:瞧瞧你什么样子!   曲雨:你给我小心一点!   曲雨:你这种人要是安排在我手里我一定让你脱层皮!   曲雨:别迟到!小心你哥弄死你!   曲雨:知道没有!      穆酒在不停滴滴滴滴的背景音中蹦蹦哒哒跳下来,翻到床上扯上被子,舒服的蹭了两把软和的枕头,闭上眼睛睡午觉去了。   神经链接太久还是会累嘛。   要养足精神,才好去那个什么……指导。      这一觉睡得真是舒服,等穆酒醒过来,觉得自己骨头都酥了,全身软绵绵。   她睡眼惺忪的翻个身,摸出手机看看时间。   嗯,15:42。   她哼哼两声,撑着床努力起来。   床太软了,又暖和又舒服。起不来。   15:43。   嗯。   ……嗯?   新手指导……是约在多久来着?   好像是……   三点整。   穆酒噌的一声弹起来。   妈的!做过保证的!穆久生气会把她切碎了喂鱼!   她急急忙忙的穿衣,抄起钱包和手机就要走,急匆匆把门带上一半,又回来狠狠揍一拳玻璃鱼缸,赶紧出门了。      金鱼在水里惶恐的边乱游边吐泡泡。   金鱼:……???   mdzz,神经病啦!      穆酒搅着杯里的咖啡,支着脑袋坐在约好的咖啡馆里。   虽然对面没人。当然,已经三点五十六了。她迟到了五十六分钟。   她得想办法自救。   于是她喝了咖啡,又点了块蛋糕,慢慢吃完了。   弄到了四点半。   她掏出手机发条微博。      太过分了@我传说中的上司,现在四点半了!你迟到半个小时了!从来都是别人等我大爷还没受过这种气!   图片//图片//   她看了两遍,很满意。   嗯,是的,真相就是这样。   毕竟……故意迟到和无意记错时间是态度不端和技术错误的区别。   量刑还是不同。      正当她翘着脚有些无聊的坐了一会,打算回去算了后,就瞥见咖啡厅门口挺拔的茶色西装。这好像是公司制服。   她又默默倒回椅子去,继续臭着一张脸,目光非常厌恶的盯着一边——想来要是她被人放了半个小时鸽子,就该是这种反应。   当那个人慢慢坐到她面前后,她还是把目光移过来,心里有点发憷——当然,神态还是非常不爽。总之她很明白干这种事就是要自己的底气足,骗不了自己就骗不了别人。      坐在她对面的是穆久。   两双黑色眸子相对。      “你来,接我回去?”穆酒决定装傻到底。   “我是公司的指派员,负责你的员工入门。”久爷边说边整理她弄得一团糟的桌面。   穆酒一脸不爽的微笑点头:“所以……是你放了我鸽子喽。”   久爷抬头,眨眼:“是啊。”   穆酒呵呵一笑竖起中指,心里疑惑已经翻腾了。   难不成……真在4点?   我可能是……真记错时间?!      她看着久爷收拾,默默摸出手机,瞅一眼她发的微博。   打球球:噗哈哈你还@未来的上司,你以为谁还敢惹你个混世魔王!当然是另一个混世魔王啦哈哈哈哈!!!   踏雨步歌:活该!你不还就是欠收拾吗!   不加薪不改名:哦呦,你也有今天!喜闻乐见普天同庆啊!   ……   后面一片符合点赞声。      我类个去还真是!   我该再睡半小时的!   穆酒关了手机。这下底气是真足了。   “你干什么……”穆久看着她叮叮当当的砸包理头发,淡定的喝口咖啡。   “回家!”穆酒蹭的站起来。   “坐下。”久爷窝在椅子上吹吹咖啡,黑色的眼珠慢慢移上来盯着她,半是安抚半是威胁:“听话。”   穆酒哼一声倒回去,双手抱胸翘起二郎腿。   “迟到是没办法的事,今天我四点才下班。”久爷似乎在解释。   “所以你为什么通知我赶四点?”穆酒知道这种鬼话不能信。   “……因为我是故意的啊。”   就知道!      “又生气了。”久爷笑了一下,“还不是你的臭脾气,哪里适合来公司上班。”   “我说了我要去!”穆酒不买账,“我新手任务都完成了!”   “是啊,你很坚定,还给我下了保证不胡来了。不过我是不怎么信的……”久爷叹口气,“所以我只好试一试了。”   “结果还不错……没有迟到,还等了半个小时。我是说……如果你真的老实一点……要来上班也不是不可以……”   穆酒在心里笑。   老实的……我当然超老实!全宇宙最乖!   “好吧,我原谅你了。”穆酒呵呵一笑,大度的表示没关系我就是这么大方,至于迟到记错时间打算骗人……这都是什么我不知道!      “那么我们就开始新手指导吧。”      穆酒做出洗耳恭听装。   “首先……既然你在攻略组,就要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目标爱上你。至于怎么做怎么演戏……或者怎么骗人,你的长处。”   穆酒听到这里,按耐住蠢蠢欲动的中指,露出羞涩的微笑。   “我只提一点。”久爷说,“目标人物是谁,不是你能左右的,就算你不喜欢她……也得给我乖乖攻略!”   这种事情,搁在其他员工身上哪里还用强调啊,这都是基本常识。可穆酒啊,这人还真会看一眼看不上,立刻撂担子不干。   要是我不喜欢的类型,别说好感,恶感我给你刷满!   哪是请员工啊,这是请了个祖宗。   头疼。   “嗯嗯。”穆酒乖乖答应。      久爷一看她就在敷衍,也没办法,继续说:“另一件事就是关于ooc,攻略人物时是不可以让你扮演的角色ooc的,超过30%降低完成等级,超过50%任务失败。”   “明白。”   “不过既然你是要攻略人物,有一个设定你是可以更改的。既你对任务目标的初始好感度。”   “所以是说我可以一开始就爱上目标?”   “只要你的‘爱上’没有ooc。”   “嗯?”   “打个比方。”久爷打个响指翘起二郎腿:“譬如小红和南宫冰慕容赤上官步西门轩四个人是青梅竹马。”   “……小红和赤橙红绿他们啊。”   “他们本来感情很好,可自从上了克里斯蒂亚诺贵族学院后,他们四个就忽然对一个平民女人很关注。”   “……什么学院??”   “克里斯丁米兰达。”久爷立刻面无表情的重复。   “喂喂你刚刚不是那么说的……”   “总之,”久爷打断:“看着四个王对贫民小白越来越好,小红妒火中烧。”   穆酒表情微微扭曲。   “她做了很多事污蔑小白,但却让四个王对她越来越好。”   “然后,你来了。你就是小红……”   “等等等等!”穆酒赶紧坚定打断:“我告诉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是什么小红!”   久爷不鸟她:“总之,你来了。恰好你要攻略的人就是小白。于是穆酒红对系统说,其实小红一直爱着小白。”   “谁是穆酒红……”   “系统并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我会爱上一个叫小白的人……”   “然后你在小红的回忆里找到证据。”   “还有证据……杀她还是找人□□她的证据啊……警察叔叔就是她?”   “你从记忆中提取出四个王和小红一起第一次遇见小白,小红对小白释放(假的)善意,小红看小白艺术节上跳舞等等片段……”   久爷边说边用食指点着太阳穴:“然后你解释当时你的想法并不是嫉妒她想害她。”   “啊这个贫民女人竟然骑自行车撞到南宫哥哥的车子真是过分不过她的眼睛怎么这么亮真是奇怪的女人。”   “……”   “我要去会会这个女人我才不是想和她做朋友我只是要骗她!”   “……” 妈的。   “这女人跳舞真难看才比不上我为什么她老是看着四个哥哥不看着我真过分我要欺负她!”   “……”穆酒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所以……综上所述,系统验证,小红这些想法符合她好奇心重和嫉妒心强的性格,没有ooc,符合条件。”   “既从现在开始,小红喜欢的是小白。”   “……我肾疼。”   ……   穆酒的新手指导鸡飞狗跳的进行了半个小时,被补充教学了各种基础知识,终于进入尾声。   穆酒伸伸懒腰摸起手机,终于可以回家了。   “啊,对了。曲雨让我告诉你他找你。”   “我知道。马上去。”久爷点点头:“所以你先走吧,我一会回来。”   “好。”穆酒应一声,和他一起出门,想想又问:“什么事啊?”   久爷看她一眼:“机密。”   穆酒:“……”   穆酒:“我回去了。”      久爷:“回去吧。对了,中午给你热的饭吃了没?”   “吃了吃了,以后少放盐。”穆酒的背影朝他挥手。      穆酒默默趴在桌上盯着鱼香肉丝糖醋鱼和乌骨汤。冷了吃不下了。晚上还有晚上的菜。   要不倒掉吧?   不,不行。久爷回来倒垃圾会看见。   穆酒叹气。看来还是只有那一招啊。   她端起菜冷笑着走近鱼缸:“金鱼,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在我哥回来之前吃光它们,我就在他回来之后吃光你。”   威胁完鱼到了菜,她默默看着久爷的宝贝鱼在浑浊的水里为她努力工作。   “……这死鱼一天天的牙口真好。”   穆酒看它吃完,默默端着鱼缸换了水,把鱼重新放回去。   金鱼吃饱了很满足。   “说起来,它竟然还吃了糖醋鱼啊……”穆酒开始思考哲学命题。 9 合契若神1   【世界:江湖】   【等级:B】   【目标:宋步西】   【执行人:段子云】   【载入中】   【20%......50%......77%......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假山,墨莲,石桥,游鱼。   勾勒水墨画的毛笔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又继续在纸上泼洒。   段子云拢拢狐裘,边画画边借机暗中打量这座庭院。   不愧是皇室林园吗……处处透露着大气精致的气息……古董的气息。   这次是穿越文。讲女主夏以丹穿越到古代开商行成为首富、逛妓院被花魁倾心、做诗词夺得魁首,撞见男主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总之,相当苏爽相当甜。   当然,甜的只有她一个人,女配一群,作者大大那是想虐就虐。      段子云和宋步西都是女配。   不同的是,宋步西是女二号,传说中“废柴二小姐的丫鬟”,而段子云虽作为位高权重的定安郡主,却只是出场几次的女n号。   不过这次的攻略要是“郡主追丫鬟”这种桥段剧情,段子云大概会做梦都笑醒。老子身份往上面一摆,你不要也得要,这是你的荣幸恩德浩荡你跪下谢恩就好不要客气了。   可惜公司不会这么轻易就交出它的工资。   上帝视角告诉你,那个传说中叫翠翠,啊不,叫丽儿真名宋步西的丫鬟,没有这么简单。她作为女主的金手指之一,有自己牛逼哄哄的隐藏身份。她是一个退隐者。她退隐前的身份……      宋步西。   名字,以至于已经可以用来表示身份。   一代侠女宋步西。   足以说明她的显赫一时。      可惜的是她在一次战争中武功尽失,只能隐姓埋名,去夏以丹家里当丫鬟。当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宋女侠就算当丫鬟也不是普通的丫鬟。这只是她为了隐藏自己的幌子,为了她刚崛起的闻音阁。   段子云放下笔,仰起头吐出一股气,在渐寒的秋天变成青烟上升。   系统给宋步西下的定义是 ,冷漠者。对她来说,一切都可以作为追求利益交换出去的筹码,包括感情。这种性格会给攻略造成很大阻碍,以至这个世界难度一度上升为A级。   但段子云看到这里倒是挺开心,预感这将是她最惬意的一次攻略,甚至简单过新手任务。   不得不说,她很喜欢宋步西。      仆人们静静跟在身后,段子云惬意的扶着桥廊,看池里几尾游鱼。   “郡主,”管家穿过人群,恭敬地站在旁边:“品梧商行的管事求见。”   女主的商行?管事丽儿?宋步西?   “带进来吧。”她淡淡回答。      一个青袍年轻人跟着侍女慢慢走上前,恭敬一拜:“郡主万安。”   当说不愧是侠客,就算如今手无绵力,那股潇洒挺拔的韵味抹不去,宋步西穿着这套衣服,竟然一副翩翩公子模样,一头青丝束起,眉眼如画。   段子云不着痕迹打量她,点点头温和的微笑:“姑娘何事到访?”   “为有事相求。”宋步西低垂眉眼,眼睛弯弯一笑,落落大方:“还望郡主相救。”   “有事相求?”段子云咂摸一下这几个字,也不说好是不好,只是慢慢走回案几旁,又慢慢铺上一张宣纸,沾沾墨提起笔。   宋步西静静地等在一边,微笑着看她作画,忽然说:“郡主喜画,可知云川产梧桐,制出的毛笔是一绝。”   段子云抬头看她一眼,微笑:“那姑娘觉得,我的画笔如何?”   “秀阁细毫,上品。”宋步西歪头做出观察的样子,沉吟一会,又说:“不过配笔用鹿杉,精致但易折。”   段子云看看她,又低下头去勾勾画画:“……姑娘所言不差,倒是懂得。”   宋步西又拜:“若知郡主喜爱这个,小女到有薄礼相送,还望郡主千万不嫌弃。”同行的婢女上前呈上一个盒子,宋步西把落到颈前的头发别到耳后,拢拢袖子代为打开展示:“小女不才,偶得一套云川梧桐豪笔,敬请笑纳。”   段子云柔和的笑着,眼睛扫过这套笔。      云川梧桐,怎么会是“偶得”一说?怕是已经打听清楚自己的喜好,花了大力气寻来。到最后,却小心翼翼说一句偶得。   如此机警,真当的起闻音阁主。      “姑娘费心。”段子云抬头眨眨眼,取出一枝毛笔轻轻摩擦,云淡风轻的笑:“……这套笔看的我真眼馋,就厚颜收下了。”   宋步西也笑,眼里一时盛满水光:“这是小女的荣幸。”   段子云在心里暗赞一声佳人:“……还不知姑娘来访正事?”   宋步西道:“为我家品梧商行行主一事。小姐年少经商,幸得一方良品材木,得吴掌事看起签到宫中……郡主知道往年这买卖是四王爷家的……王爷家张总管请小姐前去商量事物,小姐已三日未回。”   与其说王爷家张总管,不如说就是四王爷。与其说是去商量事物,不如说是软禁仇家。   确实啊,抢生意得罪了四王爷,要想找人求救,只有同在洛城的定安郡主。   说是冷漠无情……到底放不下相处过的夏以丹。不愧是女主,连宋步西这种人也会被她打动,处处帮她。      段子云放下笔,拢起袖子,微笑着打量她。   宋步西分毫不乱:“今日来访,还得知我家商行与郡主家中有来往。若郡主抬手相助……从今往后品梧愿再让利三成。”   再让利三成。这可不是小数目。   但段子云低低的笑了两声,一副愉悦的样子:“姑娘,和之只通玩乐,哪里知道商家你来我往啊。四王爷也好,吴掌事也好,期间关系,和之是个不懂的呀。”   和之是段子云的字。这段话意思是我段子云身为郡主纨绔,不是个管事的,不管皇家利益,我只管玩,不差你这点钱。   这是隐晦的拒绝。   宋步西一愣,偷眼打量她,本来若是被拒绝,她也只好再想办法,可这定安郡主……到现在为止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又不像是单纯的否决啊。   “那么依郡主您的意思……”她小心翼翼的试探。   段子云微笑着看她刚画好的画,小心的吹了吹,才抬起头看看四方侍者,摆摆手让他们下去。   亭子里一下只剩她们两个。      这是何意?宋步西看着郡主慢慢踱步,带着微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姑娘可知,姑娘容姿,确是让和之喜爱。”   喜爱我的容姿?   宋步西压下心里疑惑,慢慢靠近几步,歪头去看她的画。   “不过夏小姐确实情况危急……若姑娘救主心切,到是可以……”段子云靠近她,拿起她的一缕长发凑到鼻尖,暗示般的盯着她的眼睛:“……用其他的和我谈谈。”   宋步西诧异的眨眼,目光移向那副画。   画中人眉如远山,杏眼微眯,低头浅笑。   那个青袍侠客。那个青袍美人。      原来……郡主真的有意?   宋步西不愧为宋步西。想通这一点,她便不在惊异或者犹豫,眼眸柔如春水,自然的握住段子云的手。   她和一般人可不一样,就算是在思想封闭的古代。没有什么发现了秘密或者有什么接受不了。这是筹码。仅此而已。   宋步西仰起头,两人鼻尖轻轻刮噌一下。她微张嘴,露出几颗贝齿,吐气如兰。向上看半睁的眼睛带着长长的睫毛,有着惑人心神的水光。看段子云笑容不变,她干脆直接含住她的嘴唇。   段子云现在心情真是愉悦极了,她交握着她的手,顺势搂住她的腰,慢慢把她带入怀中坐在椅子上,轻轻咬住柔软的嘴唇,引导她生涩的动作。过了半天,用牙齿磨磨她的唇示意她可以放开了。   宋步西结束这个吻,自然的靠在她怀里,带水光的眼睛三分温顺七分笑意看过来,嘴唇红得像血。   果然她还不熟悉这种事情该怎么做。时间紧急不容她准备,也只好仓促试一试。宋步西心里叹口气。   段子云温柔的为她理理耳边乱掉的头发,用指腹轻轻刮过她的嘴唇,慵懒的笑。   宋步西小心的舔舔嘴唇。看来……我做的还不错?      段子云握着她的手,右手举起画笔,声音带着一丝暧昧的暗哑:“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宋步西歪头眨眼:“小女丽儿。”   “丽儿?夏小姐起的?”段子云琢磨一下:“可有入府前的名字?”   宋步西一愣,随即又是微微一笑:“小女入府前……名唤何小刀。”   “何小刀?”段子云用毛笔点点下巴:“禾……小刀?”   她笑着提笔,在画纸右下角写到:   “利儿”——      “利儿姑娘往后就住明月间,如何?”段子云握着她的手走向前,仆人们又重新跟上来:“夏小姐的事……和之明天会到四王爷府上拜访。”   “郡主安排便是。”像想起什么似的,她又问:“利儿会住多久呢?”   段子云眺望远处,眼神露出平和的温柔:“住到姑娘住腻了想回到夏小姐府上……可好?”   宋步西点头,也望向前方天空的流云。   她们心里都清楚,究竟是住到谁腻了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段子云(风流不羁脸):哦?想救她?你用什么来交换? 宋步西(冷漠):…… 段子云(破功恐慌):等,等等,我明白了,你先把衣服穿上!! 10 合契若神2   “呜哇哇你可算来救我了!那个王管家一天天不要我回去阴阳怪气的吓死人了!”   “蠢。”   “咦,咦!!!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   “我才出去几天,”宋步西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我说过了这比生意做不得,你还能被逮住,不是蠢是什么。”   夏以丹一脸懵逼,伸手乱指她:“你你你……”   宋步西看着她这个蠢样这是想扶额,伸手揪住她的脸,冷冷的说:“以后小姐最好听话一点……”   夏以丹震惊的手舞足蹈的想挣脱,因为脸颊被揪住口齿不清的骂:“混……混蛋!你究竟以没以好好学习我给你的妹抖桑手册!身为女仆肿么阔以酱紫对待直几的哦旧伞嘛!!放,放开喔!!”   “……又说奇怪的话。”宋步西白她一眼:“我要去定安郡主府上谈商行的事,几天后再回来。”   “咦?要住几天吗……那你……”   “是啊,放心吧,总之不是小姐那种情况。”宋步西鄙视完自己的小姐,扭头就走。   徒留夏以丹一人震惊的捂着胸口表示自己又中了一剑。      “啊!不对啊,我是要告诉她武林大会的事的啊!”夏以丹想了一会,拍拍自己的脑袋:“算了算了,只能自己去了。”      段子云靠在拐角的墙边听她们说话,哭笑不得的看女主卖蠢。就这个样子也能成功登顶,只能说气运真的很强大了。   “不用送夏小姐回去吗?”   “会有人接她回去。”宋步西摇摇头和她并排走去:“我已经安排好自己的事了,接下来的时间,才好都在郡主这里。”   段子云笑笑,招招手从手下那里接过一件白色披风,温柔的帮她系上,声音柔和:“最近天凉了,小心保暖。”   宋步西识趣的按住她动作完的手:“多谢郡主。”   段子云当然不会放了,自然的拉着她的手向前走,然后帮她打开轿子的前帘,眼含深意:“……叫我和之就好。”   宋步西被她扶上轿子,弯着眉毛从善如流的改口:“和之。”      “七日之后武林大会召开,”段子云同她一起坐在轿子上,拈起一块糕点:“……利儿可知道武林大会?”   “此等盛世,自是听说过。”她点头,神态自然的倚在靠背上。其实哪里只是听说过,流云侠女宋步西,还是某一届的座上宾。但是她还是愿意装装傻:“不过郡主皇家身份,竟然也有意参与江湖中事吗?”   段子云笑笑:“说是皇家身份,我可不在宫中。皇兄在洛城建好的定安郡主府,就是要我多多关注这片江湖。上面的人,可以给江湖生长空间,但不允许事情超过他们的掌控。”   段子云,和她的药王楼,便是朝廷融入这里的人。   药王楼楼主是段子云。虽然是公开的秘密……但秘密之所以为秘密……是不该说出来的。这可不是该跟她共享的事。   所以现在宋步西心情很复杂。   定安郡主……究竟是何意?   “这种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没什么可隐瞒的。”段子云示意她不要紧张:“至少在你面前,让我不用隐瞒吧——利儿爱吃什么口味的糕点?”   宋步西听着她的话听的直发愣,这个气氛真的不对,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被带跑了话题:“……桂花糕,我还挺喜欢的。”   “嗯。记住了,桂花糕。”段子云点点头:“七日后的大会,利儿和我同去,可以吗?”   虽然宋步西不觉得自己可以拒绝,但没人会讨厌被尊重意见的感觉。这种细节上,段子云是力求零失误。   没办法,要想在两人利益交换里加入一点温情,这种细节放不得,蚊子再小也是肉。至少……要让宋步西觉得和她相处很舒服吧。   “自然。”      宋步西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她的桌上就出现了宫廷秘制的桂花糕。   不只是桂花糕,只要是她提过的,说自己爱吃的东西,或者和段子云一起吃饭时多夹了几筷子的东西,用膳时一定会出现。   看来她真的很重视自己……或者说,宠爱?   桂花糕很可口,甜而不腻,她真的喜欢吃。这一方面宋步西到没想过要隐瞒。一来她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被打动心房,二来毕竟最好的谎言要有七分真。只有这样和她相处才会自然。她真的在努力不着痕迹的讨好。   甚至要不是每天要陪段子云,她就去专业的地方好好学习一下……或许还会找个老嬷嬷请教一下更深入的事情,到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坏了映象……毕竟她很明白“喜爱自己的姿容”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的是段子云似乎没有那方面的打算。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段子云清楚,要是这时候把她拐上床,就等着她一辈子和自己虚与委蛇吧,任务就别想完成了。   但是就宋步西看来……段子云对她真的很用心了。以至于不像是她在讨好段子云,到像段子云在讨好她。   和段子云聊天很有意思,她懂得很多,说话不会无聊,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个很贴心的人,会照顾你的心情,任何时候都彬彬有礼。宋步西也不得不承认一句,她真担得起“温柔解意”这个形容。段子云邀她一同观鱼,或是看书讨论,或是下棋,她最爱做的是画像,画宋步西的样子。   武功尽失之前,宋步西是身为“侠女”活在人们视线中,一代高手,还是要有一副潇洒风流的样子。所以琴棋书画这种高雅情趣,在这种环境耳濡目染,怎样都会沾染一些。   现在宋步西武功尽失,段子云也不好和她聊什么江湖内力,投其所好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   总而言之,她真是在暗下功夫力求好映像。      五月初十,这一届武林大会时间。   洛城檀山顶,三门洞开。   上一次到这里来,她还是万人敬仰的侠客,是融入江湖的士人,有如鱼得水的风光。虽然自己不介意,但别人来看,如今她是什么呢?奴婢,丫鬟,隐姓埋名的老鼠,或者,倚仗别人生活的玩物?   人生如梦啊。宋步西站在这古朴大气的门前,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确实让人感慨,段子云偏头看她。不过她知道她没那么脆弱。总之都是为了追求不变的利益,当侠客有侠客的做法,当隐士有隐士的做法,再不济……当仆人也有仆人的做法。她只是需要时间转换角色罢了。      “英雄贴。”站在门口英俊的侍卫拦住她们。   段子云递过去,没想到他还是拦着。   “兄台,还有何贵干?”段子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郡主,武林大会,不许朝廷中人介入。”侍卫望着很多人都相当熟悉的定安郡主的脸无奈回答。   这人,完全没想要遮掩一下啊!   “哦,近来事忙,给忘了。”段子云哑然,默默从袖中摸出一个金属面具,镇静的戴上:“可以了吗?”   可以……   可以个屁啊!!   侍卫简直震惊炸了,你以为你带上一个就遮住一只眼睛的面具我就认不出你了吗!你衣服都不换一身还绣着仙鹤!遮一只眼睛有屁用啊!啊?!   不对!!你是当着我的面带的啊!!!你就不能伪装一下吗!!就不能至少走个过场吗?!!   侍卫几欲吐血,吐血也默默咽回去,为了安全不得不牺牲自己的智商:“是,是的。请进,药王楼主段云。”   呵呵,不错,段子云假名段云,真是各种敷衍。   因为在江湖与朝廷一争中,情况早已今时不同往日,朝廷日日势大,段子云也有这个底气。要是二十年前的江湖,他们要是怀疑谁是朝廷卧底,直接疑罪从有,弄死再说吧。如今眼睁睁看着“药王楼”培养起一方势力,他们却半点不敢动。   药王楼,锦衣卫,东西厂,高手处处涌集于此,简直是人才外流。   “江湖”正在没落。   “秩序”慢慢成型。      两人跟着侍女带着“药王楼”弟子穿过广场,走进长廊。   “这里真是太大了,弯弯绕绕,实在不好认路。”段子云假意抱怨,其实想试探试探对这里门清儿的宋步西。   “嗯。”她点头,“利儿方向感到不错,走一遍就能记住了。楼主哪里不记得,可以问我。”   段子云轻笑一下,你这回答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好,交给你了。”   “段云楼主。”远方走来一个侍女,到段子云面前,小声交代了些什么,行个礼退下了。   各方势力见面公谈比武事宜,每一届的习惯,因为不知道这群武夫公谈时会不会比划两下,带点人也好撑撑场面。总不至于楼主亲自上场跟喽啰来两下,好歹一个郡主丢不起这个脸。   “亲传弟子跟我走。”段子云听完说,又转头交代宋步西:“利儿先跟着其他人上去,我一会回来。”   “好的。”宋步西微低头行礼,看着她走远。 11 合契若神3   宋步西带着其他弟子跟着侍女向前走去,越来越接近主战台,人也熙熙攘攘多了起来。   以前宋步西是不爱在人前露脸的,她当侠女的时候还给自己捏了个人设,大概是冷漠但侠义古道热肠。她的名声不错,走在街上的人提起她也会赞一声女神什么的,确实那一代的时候是有人追捧的。   而且她还很小心的从来不露脸,只要是到这种大型的场所,通通面巾纱帽招呼上,要看就看吧,反正只给你留一个颀长的背影。   好在她是个假的冷美人侠客,懂得怎么维持自己的人设,偶尔露个纤纤玉手特写,不小心被几个人看到一次凌厉销魂的眼神,保护保护自己的女神形象,总不至于密不透风搞得让人家有机会猜测“流云侠女貌丑无比”什么的。   江湖形象,直接关系她的利益。      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要说没有人认得出她,那也是不可能的。要说她从没得罪过人,这也是不可能的。   年轻的时候行事不成熟,江湖中人总有个把想杀掉她的。   比如幽冥阁王献,就是对她恨之入骨的人。      要说事情起因,真的算得上误会。   王献是武林盟主的表亲,大概算是“有关系的人”,王献的儿子王明杰,二世祖一样的存在,被宋步西一刀砍飞一只手。   幽冥阁阁主的嫡子,被人砍飞了一只手,这种仇,怎么能不记!   但事情是因何而起?一言以蔽之——真是他自找的。倒不是帮宋步西说话,起因是某届武林大会王献隆重推出自己的宝贝儿子,各种骄傲各种吹嘘,老子儿子少年英雄弱冠之年武功盖世!世间奇才!王明杰也真不谦虚说嗯!老子打遍天下无敌手!   然后轮到宋步西和他较量。   十分钟后……   世间奇才少了个胳膊。   真心怪不了别人,当年宋步西勉强算个二流功力,又看不出别人的虚实,你说他武功盖世……那我当然全力应对啊。   她哪里懂得这是武林盟主亲戚仗着关系在炫儿子,懂道儿的就放放水给给面子啊。年轻的宋步西……功课未到。   一会以后到是懂了。可懂不懂也没什么意思了。高手兄已经没手了。   还能怎么办呢?她只有捏着鼻子认了。维持自己高傲的样子,我宋步西看不起这种假模假式的手段!   然后就真的把王献得罪狠了。      要说你就这么人间蒸发到还好,送到眼前……真是不除不快啊。      是的,江湖帮派们一一到齐,有一双阴翳的眼睛已经盯上她了。   “宋步西……这个贱女人,竟然还活着!?”王献坐在幽冥阁位上,恶狠狠盯着她:“明杰的仇……怎样我也该算算了!”   “阁主,那个女人在药王楼的地盘上”一个方脸汉子上前,“我们怎么动她?”   “我不管她是投奔了哪里。”王献恨声道:“药王楼亲传都没到,不过成了个外围弟子,还是个武功尽失的货色,现在我捏死她和捏死虫子一样!”   方脸汉子深以为然的点头:“属下去找划分对阵的人,让我来和她打一场,一定为阁主把该讨的通通讨回来!”   王献冷笑两声:“嗯,去吧。”      大会已经开始一会了,宋步西坐在轩椅上喝着茶看完了几场对战,偶尔东张西望看看段子云回来没有。   各大门派的当家人都差不多到到齐了,还有一两个缺席,宋步西琢磨是不是他们在公谈想了点办法想刁难下药王楼?毕竟他们的出气方法确实也所剩无几。   这么想着,没想到她会被忽然点名。      “下一场,幽冥阁曾轶人对战……药王楼利儿。”   报幕人看看坐在前方的王献,王献冲他阴翳的点头,然后重新盯向宋步西。   宋步西愣然抬头,听见幽冥阁的名号立刻知道自己一定暴露了,她转头看向王献的方向,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   该死!他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   王献当然认得她。能认出一个人的不只是脸。身形,武功,气质,气场,动作行为,都是一个人特有的。就算宋步西深居简出……赖不住王献苦大仇深。你要是恨一个人,总会有办法记住他。      方脸汉子已经上场了,他很有气势的站在一边,眼睛挑衅般的看着宋步西。众人的焦点也聚集到她身上。   宋步西无法,只得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行礼:“诸位,是否有何误会?利儿只是陪同楼主前来,并非药王楼中弟子,也无意上场比试。”   “误会?”王献冷笑:“有何误会?药王楼历年楼主带弟子参战,难道你还是个无关人士?再者,我各派人人习武,就算是屋外扫地老者,也是派中一份子,岂有不战之理?”   幽冥阁另一个弟子也帮腔道:“看姑娘站姿行走,绝非无内力之人。有力可战,怎么推辞?规矩一年年定好,不当你说两句便坏了吧?”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武林盟主坐在高台上,看着场下混乱,却并没有要控制的意思。虽说关系不是有多近,但表亲面子上依然要比其他人亲一点。那个青袍女子……确如宋步西身形。既然王献提了,自己怎么也会给几分面子。再说,药王楼一派非我族类根本不可能受他管辖,确实是盟主心里的一根刺。今日若能击上他一击,也算给了他们一点教训。   药王楼,确实非我族类,各大门派都想敲上一敲,无论出了什么事,帮着这里的不会有几个。   于是有人说:“就是!姑娘不是没习过武的人,为什么畏畏缩缩不肯上来?你药王楼的人,就这点气派!”   “是啊是啊,没上场和输了都不是一回事啊!这点胆子都没有,怎么配和我们坐在一起!”   甚至还有更粗鄙之语如:“这小娘们儿,瞧瞧她是不是要哭了啊!啊?哈哈哈!我看你还是回家藏在爹娘怀里吧!”   “行了,上来吧!”   “药王楼的!上来!”   几个少数门派静静观察,但耐不住无聊的人们开始起哄,声浪慢慢大起来。   “上来!”   “上来!”   “上来!”   “上来!”——      跟着宋步西的几个外门弟子慌张起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没办法,宋步西低头向前走去,旁边的人给她让出了路来。到了这种危急时刻,她依然挺直如松,脚步沉稳。她在台阶旁站稳,扫视安静下来的人群,默默看看武器架上的东西,伸手拿起一柄短刀,试着挥了挥。   她连自己的武器也没有?难不成真是普通人?看客们暗想着。      台下一个女扮男装的白衣“少年”看见“利儿”的样子,立刻不淡定了,马上站起来要往上冲:“丽丽,我的天啊那是丽丽!她怎么可能上去比武!她会死的!”   “以丹!”旁边坐着的英俊不凡的男人拉住她低声:“别冲动。”   夏以丹愣愣的看男人一眼,又看宋步西一眼,最后还是焦急难安的坐下来。      宋步西踏上台阶站好,拿着短刀比划了一个标准的起手姿势,看向那方脸汉子。   那方脸汉子狞笑一声,握紧剑柄冲过来。   方脸汉子的招式不难,以宋步西曾经达到的境界,她甚至能够判断出他的下一步,走势,力度,格挡方法,一切了然于胸。   但那又如何?内力全无,身体已经跟不上思想。   宋步西吃力的且退且挡,但仍然狼狈的被划破几处,头发也稍显凌乱。   方脸汉子看自己只出了几分力,就把她弄得如此狼狈不堪,心里一下涌出一股得意的快感。看看现在你又能在我手里走几招?真是想想你从前那个看人像看渣滓的眼神,如今还不是连我这种“渣滓”都比不上!什么流云侠女,时运不济,不还全是放屁!   他登时狂起来,哈哈大笑着放缓脚步,用出自己的秘籍招式像猫逗老鼠似的向宋步西出招。      勾魂手?   宋步西眼尖看见这招式,不顾他的拳头狠命握着短刀向左方迎去,好像把自己送上门。   但她清楚,这是勾魂手正确的化解方法,挡不得,迎上去才是生路。   两人拳脚相碰的瞬间,宋步西左肩中拳倒飞出去,重重倒在场边。她强忍的呜咽一声,咬着牙重新撑起身体。      场外的白胡子老道小声“咦”一声,睁开眼睛向里面看去。   “师祖,您睁开眼睛啦?”他身旁的一个红衣小姑娘奇道。她可知道前几场比赛师祖是从来不看的。她问过师祖怎么前面的一直闭着眼睛,结果得到了“我没兴趣看小孩子打架”的回复。   “师祖您可以再睡一会,还是那些喽啰呢!”红衣姑娘说。   “哼,丫头没眼力。”老道乐了一下,抚着胡须看着场内:“那个女娃娃是个不差的。”   “啊?她都被玩成那样啦?”   “呵呵,你仔细看看她的化解。”   红衣姑娘疑惑的盯了一会,忽然“啊”一下:“她的化解全是对的!”   “看出来了?”老道笑笑:“这女娃完全没有内力,跟个普通人似的,但就这样她都还能在这人手上走这么多招,不可谓不通透。”   “天哪!真的!这一招她用的真好!”红衣姑娘仔细盯着赛场:“她要是有那个男人四分之一的力气,一定是她赢!”   红衣小姑娘咋咋呼呼,一时间周围的人全听到,也仔细注意起来,赛场周围一片赞叹。      方脸汉子玩着玩着也动了几分真火,走了几招竟然被宋步西堪堪躲过,又听见场外议论似乎还有人骂他无能,一时火冒三丈。   他催动内力,举起长剑,狠辣的全力刺向摔在一边的宋步西。   宋步西看着悬在头顶的长剑,知道自己已经无力躲开。      “啊!”夏以丹惊叫起来,噌的站起来就要往场里冲,她身边的男人也握紧剑皱着眉准备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倏地横在两人中间,一击击飞他手里的剑,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我看谁敢动她!”      一声断喝,段子云站在两人之间,闪着寒芒的剑直指方脸汉子,那种冷的掉冰渣子的眼神扫视一圈场外的人,竟让人无端打冷战。      全场寂静下来。      段子云居高临下的看着方脸汉子,他打着寒战目光从那墨色长袍下摆移到她脸上,那种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神让他如至冰窟,全身发凉。   她一剑刺向方脸汉子左肩,然后狠狠一挑,他完全无力抵挡,整个左臂被她挑下来,飞到空中,顿时血流如注。   “啊!!——”   他惊声哀嚎,抱着自己的肩膀滚向一边。      “……庆幸吧。”段子云面无表情的转身,单膝下跪扶起宋步西向场外走去,完全不顾身后的一地鲜血:“本该要了你的命。” 12 合契若神4   段子云小心翼翼的把她扶到自己的主座上,冰冷的眼神看过来,重新被滑过来的温柔填满,变成宋步西熟悉的样子:“利儿姑娘……无事吧?”   宋步西喘息两声,用手捂着伤口,几缕头发杂乱的挡下来遮住了眼睛。但发丝间那双若隐若现的含着清光的眼睛镇静的看过来,微微向下的睫毛遮住一半,在眼睑下留下一道阴影,态度坦然,并不显得狼狈,倒是更加显出几分侠客潇洒的风姿:“没有大碍,楼主放心。”   “……是和之照顾不周,和之有罪。”令她没想到的是,段子云歉疚的低头,声音涩然,似乎是属下礼。   “不是楼主的错。”自己哪里受得了一国郡主的属下礼?宋步西被她的反应弄的心里一紧,下意识接道。      “是。”段子云温和笑着把手放在她肩膀上,然后直起身转过去,变得冷意泠然:“那么……各位门主,伤我的人,”      她的声音由柔和清明逐渐变得朗然含着一丝刀剑般的愤怒:      “可准备好付出代价?!”      “段楼主何意如此?”见形式不对,武林盟主萧睿渊立即从高台上站起来朗声道:“对阵场次是按往年规矩来的,有何不满,可以当面告诉鄙人!”   “你楼中弟子化解的不错,不像是她说的自己是普通人。为了躲避比赛,这种慌都能撒,着实懦夫。”王献看见段子云,心有不甘的嘴硬道。   “刀剑无眼,大会签了生死簿。我们武林中人,谁身上带点伤不是常事。就你药王楼的特殊不行?”      与药王楼有旧怨的门派开始符合。      新武当的一个长老老神在在的闭着眼,手指敲着桌面,沙哑出声:“药王楼,过分了。”      药王楼的弟子气愤的相互对视,有几个人已经按耐不住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文明理论”一下,被段子云冷冷看过来的一个眼刀吓回去,只能呐呐抱怨。      “哼。”段子云冷笑,慢慢踱步向台上走去:“利儿姑娘为何上场,我很清楚。萧盟主和看得清事情的各位你们也清楚!”   她断喝:“一群渣滓!自诩什么大侠标榜正义,就是为了在看见真正对手的时候缩到家里当乌龟!搞了个烂会就是为了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恶心的东西!”      “你说什么?!”这群人从来不是全部好脾气,一听的这话,情绪不满起来:“药王楼是不是太过分了!?位次安排到你们你们不上场,比赛开始楼主干预,还恶意伤人,你还有理?!”   那红衣小姑娘一听,觉得她的确不对,一时气血上涌,拿起软鞭就要往台上冲:“这药王楼……我到要领教!”   “行了!坐下!”老道出手一把把她拽回来:“不要胡闹。”   “是药王楼这群朝廷走狗!她们无礼!”红衣姑娘愤愤不平。   “你也知道她们是朝廷!”老道低声呵斥:“刚才对阵确有不妥……那个利儿就不该上场。”   “但段子云的反应太奇怪了!”   老道眯着眼看着场中:“又是跪礼又是告罪,对着那个利儿是毕恭毕敬……那是一副臣下的姿态。你要知道她是郡主,并且手握实权。”   “你觉得,那个利儿姑娘,当是谁?”   红衣姑娘一愣:“……利儿。”   “……莫非是——”      老道看她控制下来,又眯着眼养神去了。      “好,你们和我谈规矩?是吗?”段子云冷笑着抽出剑:“现在是药王楼守擂,来,继续吧,各位。”      “来和我打!”      现在是弟子战,和你打?你不清楚自己的段位?开什么玩笑!你不是想比赛啊,你纯粹是想报复吧!   “段云楼主!”想到利儿的事情确实是自己心虚,萧睿渊赶快回道:“你气也出了,仇也报了,不要再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段子云哼笑:“我是在和你讲规矩!下一个是谁?幽冥阁的,出一个内门弟子吧。”   “段云!你好大的——”王献愤怒的想骂什么,被段子云悠远的声音打断:“王献,你在对谁说话,我劝你想好在说。”   众人悚然惊醒。那个人虽然长着一双温和的泛着春水一样的眼睛,但华贵雍容的玄袍衬得她温润如玉般高华如天人,绝非平常:对啊,她可不只是什么段云楼主,她还是定安郡主段子云!她一直没有凸显这个身份,倒是自己这些人,这种要命的事情不能忘记啊!      王献憋着一股气挥手让一名弟子上去,五分钟不到,他便被踢倒飞出来……被废掉了左腿。   段子云甩甩剑上的血负手而站,玄袍摆地,沾染上血迹,显出厚重的黑红色,映衬着那双冰冷的眼睛。      “……下一个。”      “段子云!”王献终于受不了了:“你可知道你口中的那个利儿就是隐逸已久的宋步西!我派和她的私人恩怨,关你何事!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伤我门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众派的眼光重新聚集到宋步西身上,她心里咯噔一下,但无论怎么慌乱,她还是冷静的坐着,闻言微微抬头,那两双睫毛扇起来,默然看着众人。   但就算是装她也不敢往段子云那里看一眼。      “呵呵。”段子云抬眼,微微一笑,眼睛一弯,竟然流露出平时的温和,但又带着冷意,显得几丝妖娆:“宋步西?”   “我伤你门人?”她喟叹一声:“又如何呢?”   “这是为你好啊。”   “你若真动了二殿下——这里的谁又免得了死?”   她歪歪头,好像真诚的不解:“几个人换几千人,不好吗?”      二殿下?      大家悚然一惊。   她为什么叫宋步西,叫那个利儿,二殿下?      红衣姑娘一愣。竟然是真的。出现在洛城,身边有定安郡主侍候,武功意境高而手段低,小名莉儿,上位者一般的姿态……竟然是当朝皇帝的第二位公主!   什么宋步西,这是青易公主!      那个少女垂头坐在椅子上,漠然扫视还盯着她看的人。      众人立刻骇然收回目光。      王献眼前一黑,怎,怎么可能!二殿下,身形动作,和宋步西一模一样?!   萧睿渊恨得牙痒,愤怒的看向王献:你不是说那是宋步西吗?怎么会变成二殿下?!这个蠢货……会害死他的!   之前起哄的人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一时竞相看向王献:都是你误导!若不是你……自己怎么会可能遭受这种灭顶之灾!   一时间,王献成为众矢之的。      “你们……弄清楚了?”段子云哈哈一笑,随即冷喝到:   “下一个!”      这一届武林大会……流血甚多。      等宋步西随段子云回到郡主府,她开始发烧了。那点伤口倒是皮外伤,但毕竟武功尽失,勉力对抗总对身体负荷很大。还有夏以丹,放心不下宋步西,大会一结束就跟着她俩蹦蹦跳跳的来了。   段子云找大夫给她看了病,把药熬起来,坐在她床边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我来。”侍女道了声诺退下去。   宋步西躺在床上,脸上泛着病态的红,眼睛里盛满水光,眼神四处游离着,朱红色的小嘴儿微微张开无意识的喘着气。   “……这种事让侍女来就行了。”她小心的开口。   “无事,你好好休息吧。”段子云把帕子拧干,敷在她额头上。   宋步西眼神四下游离,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闭着眼下定决心问道:“郡主在大会上和他们说的二殿下是……”   “那个?”段子云拨开她被汗水打湿的一缕额发:“……恰好合适,唬他们的罢了。”   “那你可知道……我确实就是宋步西。”宋步西还是说出来了,她的心立刻开始加速跳动,血色涌上来,脸上更红了几分,长长的睫毛微颤着,甚至于显得一副美人微醺之态。      她知道对一个上位者说谎或者隐瞒是什么概念,何况是她先来寻求帮助。她犯了禁忌,从一开始。而且从未想过告诉她真相。……由她猜出来,自己罪加一等。   虽然段子云一直以温和有礼的形象示人,但是领兵之徒绝非良善,皇家也难出温和宽厚一说。   现在情况当如何,宋步西自己也说不清楚。      果然,段子云听完沉默一下,嘴角嗤着那丝笑消失了。   她伸手接近,宋步西看在眼里,心里竟然瑟缩了一下。      现在的她真是无力啊。安全的赖以倚仗是什么?高超的武功,早已没有了。清晰的头脑,被高热弄得乱乱糟糟。甚至健康的身体都没有。   生病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   她表现着冷然的脸色,但几乎无可避免的涌上无力茫然。      段子云的手落在她头上。   她重新露出无奈的笑容,伸手温柔的揉乱她的头发。      “嗯。”   “你想当宋步西就是宋步西,说自己是利儿就是利儿。”   “没关系。”   “你就是你。”      宋步西在段子云手下瞪圆眼睛,呆呆的张着嘴,像是一只犯蠢的被主人揉脑袋的狗狗,努力要跟上她的节奏。   “你……”她忽然五味杂陈。   这样也可以原谅吗?   我是不是……开始欠你了。   不,不是开始。   是已经。   从刚接触开始。   说好用她自己来交换段子云的帮助,结果半点没有被冒犯。在大会上自己惹出的事端,她来帮自己解决。最后甚至对她的隐瞒,也被举重若轻的原谅。   就像放走一只蝴蝶。      ……不是等价交换,是我欠了你。   宋步西无法再让自己忽视这个真相。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帮我?      段子云再次帮她换了手帕,起身要去拿药,听见她问。   “……”   “因为我实在喜爱姑娘容姿。”   “不是因为容姿。”   “……是因为喜爱。”      她把门带过去。      宋步西手里的被子收紧。   原来……是这样。   你原来……真的喜欢我?      段子云端着熬好的药回来。   其实她是故意的。此时不告白更待何时呢?她现在好歹当了十几年的侠客,脑子里还留着几分公正,所以和别人玩“等价交换”。   可不能再等两年宋步西完全熟悉了自己的新身份,到了小说后期,那完全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啊。你要是让一个老狐狸知道你喜欢她,别说感动愧疚了,你就等着利用价值全部被榨干吧!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成功发动告白 化解宋步西怀疑 触发目标:【愧疚】心情* 段子云:…… 摔!谁要你同情啊!!! 13 合契若神5   “郡主万安。”走廊中夏以丹乖巧的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郡主,是丽丽的药吗?”   “是的。”段子云温和的点头。   “我和你一起去!”夏以丹伸手拿起药碗:“丽丽生病了,我们的商业会议就暂停吧!我总得把她带回去养好身体再来呀。”   段子云低头给她开门,压低的声音显得温良恭俭:“利儿就在这里养伤吧。毕竟是和之把她带去又没有保护好她,至少让我承担责任,否则我实在心中难安。”   “何况,利儿身体不宜大动。就让她在这里修养好再回去也是一样的。”   “啊?”夏以丹一听这话:“好像有道理……”   “那好吧,真是麻烦郡主了。”      “……不麻烦。”段子云带她走过屏风,坐在宋步西床前把她扶起来温声把她喊醒:“把药喝了再睡吧。”   宋步西迷迷糊糊撑起身子:“……小姐?你没回去吗?”   夏以丹看着郡主伺候她家丽丽,丽丽还一副理所当然的就接受了,下巴都快惊掉了,倒是完全忽略了她还帮自己开门的事,听到提问结结巴巴答:“不,不行吗?你这家伙!我是关心你耶!你这样说话好像我是多余的一样啊!”   宋步西不理她,就着段子云手里的碗喝了一口药,把头一偏倚在枕头上。   “苦吗?”段子云看她这个样子,拿起案几上的杏仁儿糖递到她嘴边:“吃一口这个再喝吧?”   “我家丽丽是不会感觉到苦的啦~”夏以丹不以为意的摆手:“你可不知道!她这人就没有味觉,吃甜冰和中药的表情是一样的啊!喝中药还比喝水快呢!哪天我真想喂她吃口柠檬看看是不是还是一样啊哈哈哈——”      夏以丹说着,就见宋步西那双眼睛含着泪光似的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萌萌哒就点头从段子云手指间叼了一块糖走了。      wc!!夏以丹瞬间瞪大眼睛,有表情的吗原来你!!!你竟然还委屈巴巴!!为什么这时候委屈啊!!你是变脸怪吗?!!      夏以丹各种吐槽着,宋步西已经接过碗双手捧着碗,头完全盖在里面,露出玉石肌理的脖子泛着粉红色,咕嘟咕嘟喝下去,然后又默默“撒娇”叼走一块糖。      夏以丹:!!!   这种双手捧碗的loli技能你哪里学来的??   卧槽我家丽丽不可能这么可爱!!   穿越!一定是穿越!这人被穿越了!!      宋步西掩唇打一个哈欠缩回被子里。怎么能不吃糖呢,段子云带了糖,总不能让她白做工啊。   宋步西现在的愧疚心理还很严重呢。      她养病这几天,洛城繁华的景象里似乎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怪异的匆忙,似乎暗中什么大事要如约而至。   段子云也很忙碌。   宋步西是知情的。   原因有二。   一是她的闻音阁,江湖新崛起的情报机构,行事神秘,且在慢慢壮大。   二是段子云作为其中关键性的人物,完全没有打算对她隐瞒的意思,当着她的面办公批示,旁若无人。   宋步西怀疑,若是她问一问“最近怎么了”,这人会把那些机密和盘托出。   宋步西摇摇头。   真是色令智昏。      前几天夏以丹吵着要回去经营她的商行,宋步西似是非是的透露了一点:“四王爷最近有动作,你和他的仇没报,小心出了郡主府就被请去喝茶。”然后她就立刻真诚的表示要再陪陪宋步西。      四王爷……有意造反。   定远将军远出戍边,锦衣卫镇守帝都,几个世家大族各怀鬼胎,其余兵力零零散散……   洛城可用之人……之前提过了,定安郡主,位高权重。   原因在于,她有半块虎符。      此一击,务必安静,迅速,隐蔽,一击即中。      宋步西站在古亭边扶着栏杆。   天边一只离群的孤雁划过,映衬着落日,发出凄厉的叫声。   她仰头,裹紧斗篷。竟然已经是这个时节了?秋天已经完了,冬至了。她竟然在这里呆了快两个月了。   她竟然已经认识段子云这么久了。   其实夏以丹也在这里挺久了。   宋步西想到这里一愣:今天好像没怎么看见夏以丹?   说起来……她似乎和她提过要去夏府把账本拿出来,不是自己一个人出去了吧?宋步西赶紧转头向外走:这个时候出郡主府门简直是找死!      夏以丹鬼鬼祟祟的东看西看,探头探脑望见拐角的巡逻侍卫,抿着嘴哒哒哒跑到一边躲起来,待到那队人走了,她再小心的探出头:走了吧?   然后她又笑话自己:怎么我出个门到好像犯罪似的?最近郡主府的戒备太森严了,气氛真是奇怪,搞得她出个门都下意识像是做小偷一样。      她走到门前,还没来得及和看门的小哥说一声,一个人一下子把她吓退了:“大半夜的,你打算去哪儿?”   “啊!”夏以丹一抖,看着靠着墙抱胸而立的宋步西:“你你你,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去哪儿?”   “……我想了一下,我还是要回去拿一下账本!”夏以丹认真说:“里面有很多机密文件直接关系到我们商行的未来发展!一定不能让那个四王爷找到了!”   宋步西表示她不爱听:“不行。”   “为什么?”夏以丹不服:“这是关系我们战略性全局的重要决策!我一定要保证它的安全!这是我们的未来!”   宋步西知道她这个夏小姐内里是个多死倔的人,只好叹口气小声解释:“现在洛城全员警戒,郡主府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出去无异于找死。”      她把夏以丹拽回来在她耳边低声说:“……四王爷,有反心!”   她给吓住了:“你……你是说……最近的兵力暗中调动是因为……”   宋步西叹一声:“跟我回去!”   夏以丹呆呆的不敢再反抗。      正当宋步西都快把她拉回去的当口,府门口传来一阵喧哗骚乱,凌乱的脚步声,断断续续的喘息,愤怒的叫骂,但双方似乎都刻意压抑着。   夏以丹跟着她走回去,听见这个响动又没忍住转头看一眼。      就是这一眼。      夏以丹忽然狠命挣脱扑向外面,脸上浮现着惊恐和焦急——是那个在武林大会上和她一起的男人:“邵泽!”   他不像前一次见面时的顾盼自持鲜衣怒马,白衣几乎已经全身被血染红,他努力向前走,左肋处有一个深可见骨几指长的伤口,不断向外冒血。听见有人叫喊,狭长黝黑的眼睛转过来,但似乎失血过多,里面显出迷茫,只是嘴里一直沙哑的小声重复:“一定要送到……一定……要送到……一定要送到……一定要送到……”   “什么?”夏以丹眼眶都红了:“我扶你过来我立刻去叫大夫!”   邵泽好像认出她,吃力躲开她的手,眼神恢复一丝清明:“你怎么在这里……快走!快走,快走!”   就在这时候,追兵已经到了,几个头绑兰布条甲胄森严的士兵跑过来:“你倒是再跑啊!啊?!”   他们看看夏以丹,嘲弄:“哟,还找到相好家里来了呀?哈哈哈!怎么?还要和她说说私房话?”   几个人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其中一个边狞笑边向夏以丹投掷出配枪。   夏以丹脸色唰一声全部都白了,看见向她飞来的枪脚步都僵住了,吓得一下闭上眼睛。   标□□破空气发出击中肉质的声音。夏以丹惊恐的尖叫。      暗中向里走想要去通告的门卫闷声睁着眼倒地。      那个人走过去,踩着他的尸体抓住枪柄□□,鲜血猛的喷出来。   “啊!!——”夏以丹第一次见到,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人,一瞬间被夺取生命,甚至那近在咫尺的血腥味这么浓郁,让她几欲呕吐。   邵泽踉跄着挡在她身前,左手捂着伤口,右手抬起剑横在前面:“……你快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四王爷?四王爷的残兵?夏以丹张大嘴大口呼吸,回过神来,像是溺水的人浮出水面:“不,不行!你要去情报?是不是?你走!你先走!”   “这倒是有意思!”那几个人做出诧异的模样互相看看:“你以为你们能走得了一个吗?”   但就在这时,那四个人似乎是预感到什么一样忽然向四周散开:他们刚才站的地方出现几只深插入地下的飞镖。      “谁?!”当他们转头,只看见一个黑衣的人影带着邵泽在拐角一闪而过的身影。   “什——”   四人怒极,粗鲁的一把抓过夏以丹:“说!谁带走了邵泽?他们去了哪?!”   夏以丹像要哭出来一样向外推着他勒着自己的手:“我……我不知道……”   追兵眼角抽搐一下,暴怒道:“好!我先弄死你,一会再送他下去见你!”      “停下。”一个镇静的女声传来:“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宋步西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双手向前摊开以示自己毫无威胁。   “我知道是谁带走他。”她和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是闻音阁的人,他们似乎与郡主关系密切。”   追兵用刀横在夏以丹脖颈前:“你又是谁?”   “我是定安郡主的客人,是品梧商行的行主。”宋步西沉默一下,加道:“我叫宋步西。”   “你是那个退隐的流云?”四人面面相觑:“你告诉我们这些,又有什么目的?”   宋步西察觉到其中两个人的接近,迅速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刀指在自己脖子上:“别动!死的宋步西可没有活的宋步西有价值!”   两人停下来:“你和我们说这些……想干什么?”   “我想救你手里的人。”宋步西说:“她是我的丫鬟丽丽,对你们毫无价值。她对我有恩,我不能让你们伤她。”   “你们放了她,我当你们的人质。”她说:“你们身上有伤,所在的军队怕是覆灭了?我是郡主重要的客人,若是有我在你们手里,就算是逃跑,也会更安全一点吧?”   四人沉默一会,把夏以丹推出去:“好。”      夏以丹呆呆被推坐在地上,眼睛一直眨着,浑身小幅度发抖。   宋步西走过去把她扶起来,然后一步步向他们走去,并不回头,声音宁静悠远:      “丽儿,回去等郡主回来。”      夏以丹呆滞的坐着,半饷,眼睛慢慢恢复神采,手脚并用的站起来就往郡主府内跑:      “来人啊!!来人!——” 14 合契若神6   宋步西的手被反剪着捆在身后,脚上到时没有上绳子。反正她又没有内力,并且要跟着一起赶路把脚捆上确实不方便。   她已经被推搡着走了几天。现在这个时辰,天已经微亮了,地平线上出现一丝红,就要日出了。   应该找个地方歇歇脚了。      这里大概是郊外,干枯的草丛还是很深,几乎没了膝盖,两边还有光秃秃的树,乌鸦停在上面发出凄厉的叫声。   “毛子,那儿有个破庙。”   一个士兵喘着气:“在里面去歇一天,再跑我可跑不动了。”   被称作毛子的人点点头:“也是,先进去歇一天,恢复恢复体力。红鬼,带着老七去捡点柴火回来。”   现在是冬天,若是没有火,寒冷会让体力流逝的很快。两人应一声,到外面去转着找干柴了。      毛子和老三推着宋步西进去,扒开寺庙门上的蜘蛛网,推开门,一股灰尘扑出来。   他们咳嗽几声晃着手进去一屁股坐在干草堆上,宋步西自觉走到角落缩起来。   她知道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时候自己最好乖乖听话,逃跑她更是连考虑都没有。这两天以来,他们总共就丢了几个冷馒头给她维持生命,还要跟着他们赶路,现在不要说逃跑,动一动都出冷汗,觉得饿得眼晕。      第一天晚上他们还不是要“逃亡”的样子,两个人出去大概是想找到自己的上层组织,两个人留在客栈接应。但等着红鬼和老三带着伤回来四人嘀嘀咕咕说了一通什么,他们就开始逃跑了。   宋步西一下看出来,段子云的战争,大概已经进入尾声了。好在,事情似乎是对她好的那一面,四王爷那方已经溃不成军。   也就是说,这四人,只是败军之将罢了。   但宋步西最近更加担心自己的安全。   作为脱离部队的士兵,他们带着有价值的人质,遇见敌人可以当做筹码,遇见自己人可以上交换军功;但是现在作为被击溃的乱党士兵,首要任务就是逃跑保住自己的小命,带着一个人质拖慢速度不说还不知道有没有用。   他们会想,不如杀死算了。      宋步西慢慢把脑袋靠在脏污的墙边,努力克服脑中的晕眩分析自己的生路。   ……难道,真的只有寄希望于她?   救下夏以丹,那么段子云迟早会知道自己的情况,只要自己把时间拖得够久,她就能派人过来。   虽然原因搞笑,宋步西相信她会来。   她无奈的在心里叹气。      “他妈的混账!”门外传来骂骂咧咧的争吵声,毛子和老三对视一眼起身向前迎去,看见红鬼二人抓着一个女人进来。   宋步西探头去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她的嗓子眼都紧了:   怎么会是夏以丹!?她怎么在这里?!   “去捡点柴你怎么抓了个娘们儿回来?”毛子狐疑的抓起她的头发把她的脸亮出来:“不对啊,这个女人不是前几天那个……宋步西的小丫鬟?”   “丫鬟个屁!”红鬼阴狠的啐了一口,看向宋步西:“这个女人是夏以丹!她是邵泽的女人!她才是品梧商行的行主!”   “什么?!”老三怔住了:“那宋步西呢!”   “她就是个屁!你还不明白!我们被这□□耍了!”红鬼恶狠狠走向宋步西,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起来:“她就是个什么用也没有的废物!”   宋步西双手无力的挣扎,窒息感潮水般涌来,她探头望向面色焦急的夏以丹,发现自己眼前一阵阵红雾,眼睛开始充血。   就在这时,红鬼竟然一把把她丢出去,宋步西趴伏在地上使劲喘息吸取氧气。等她回过神来向外看去,搞清楚自己为什么捡回来命,发现他们四个竟然都到在寺庙外面和两个黑衣人缠斗起来。      她能看见他们衣服上袖边有一段深褐色,混在黑衣中不是很引人注目,那是一种符徽。   是段子云的人。   终于……找到了吗?   宋步西松了口气。找到地方就好,只要把地点传出去,她们就有救了。      或许是双拳难敌四手,打了一会,那两个黑衣人双双退跑,红鬼和老七追上去想要斩草除根。毛子也要上前去追,老三理智的拦住了他:“行了,他们去了你就别再去了!你杀了那两人又怎么样,你能知道埋伏的就他们两个?无论如何,这里不能再呆了!”   毛子愤恨的捏着刀回来:“肯定是那狗娘养的邵泽!来找他的女人!这贱人出现在哪儿不好偏要到这里来!”      夏以丹见他往这里看,惊恐的向宋步西那里靠。   “不如我们两个直接高了他的女人然后弄死在这儿得了!反正这两个女人是不能在带着,先让哥俩双双。”他看见夏以丹一个劲往宋步西那里缩,眼睛都吓红了,沾了黑泥的衣服被划破露出白莹莹的一截大腿,一时邪火就起了:“到时候想想邵泽那模样老子就解气!惹老子老子就让他女人在我审下叫换!”   夏以丹瞪大了眼睛泪水一下涌出来,摇着头嘴里不住地呜咽,看着他前进一点办法都没有。      “……白痴。”宋步西头靠在墙边,做出一脸讽刺的样子,声音不大,但跟他们听见是没问题了。   “你说什么?!”这个俘虏脖子上还有被掐的指印,竟还敢这样说话,老三一时怒火中烧,一巴掌扇过来,把她的头发都打散了。   “呵呵。”宋步西偏着头,伸出舌头舔舔火辣辣的嘴角,这样都仍然不生气,镇定的嘲讽的语气丝毫不变:“你们不是白痴谁是呢?”   她转过头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们:“她是邵泽的女人,邵泽在这种危机时刻还抽出兵力来找她,足以说明她在邵泽心里的位置。”   “你们以为邵泽是谁呢?还是你们的敌人吗?不!四王已经输了!你们现在是乱党余孽!”   “你们,一群逃兵,一群乱党!你们是要逃命去了,还妄图激起邵泽的怒火?”   她一边说,一边借着广袖的遮挡左手去摸被带到地上来的簪子,小心攥在手里背对着他们,反剪的双手开始磨绳子:“你们能成功逃出去的可能都只有十之一二,但要是动了她,就算逃走,邵泽也会追杀你们到天涯海角!”      两人被说愣住了,一时恼羞成怒,但倒是确实不敢再动夏以丹,于是转头看向她,蹲下去狠狠拉起她的头发和她对视,阴阳怪气道:“哟!还是流云女侠说的对啊!夏以丹是我们哥俩动不了的人,那可怎么办?”   逃亡的绝望和压力涌上来,他开始声音嘶吼:“那就只有你了呀!啊?!动不了她我还动不了你吗?!”   老三手伸过来就去撕宋步西的前襟,宋步西忽然挣脱绳子反手一簪子刺向他的面部。老三瞳孔放大,身体的反应已经更快的打开她的手。   簪子贴着地飞出去。   毛子一个手刀批在夏以丹颈上把她劈昏过去,放在草堆上。      “你瞧瞧还是流云侠女厉害呀!这种地步了还有能耐反抗!”   两人心里积了怒气围过来。   宋步西好像丝毫听不出来讽刺,冷冷回答:“是,我不可能和那些人一样遇见什么就束手就擒。何况你们只是两个注定要死去的蝼蚁。”      “呵呵。”毛子气急反笑,过去一个扫腿到她膝上,等她无意识跪下在狠狠落一脚到她背上。   宋步西用手肘撑着翻身靠坐起来,连气都喘不匀,脖子上是明显的指印,一头青丝散下来贴着脸,还有一些草屑粘在上面,万分狼狈,那些冰冷有气势化为乌有:“若是我武功还在……岂会被你们一群……蝼蚁……” 15 合契若神完   这么多天的疲于奔命,仔细看下来,两人才发现这个女人仔细看竟然如此姿色:朱唇若血,半潋水光半开半阖的眼睛波光凌凌,从袖子里露出来的玉臂白皙如雪,紧束的纤腰盈盈一握;最难得的是那种潇洒的气质,甚是勾人。   他们想起来,流云不仅是侠女,还是一代人的女神。若是在流云的时代,他们两个无论是武力还是世家,没有一个能配得上宋步西一根手指。   看见这种人狼狈不堪在他们面前的样子,他们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快感。      “哈哈哈!蝼蚁?马上让你尝尝蝼蚁的味道啊?好不好?”老三轻佻的勾起她的下巴,最后几个字说得十足的讽刺:“流云侠女?”   宋步西露出难堪和愤怒的神色,弄得两人更加满意:“你最好乖乖听话,伺候好我们。否则,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对那个女人做出什么——我们光脚不怕穿鞋的,死也会拉个垫背!”   宋步西震惊的瞪大眼睛。   “你可别这么看着我们。”毛子不怀好意的向前走向夏以丹:“你觉得我们这种每天刀口舔血的人,什么做不出来?”   “你现在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了?”   宋步西无言以对,咬着牙强忍一般向前,两只手勾住毛子的脖子,眼里射出要杀人一般的光来。   那种眼神——那么愤怒,那么美艳。简直……勾魂摄骨。   他们露出得意的神色。      他们没注意到宋步西眼里一闪而逝的镇定。   她是故意的——她在勾引他们。   要让他们不动夏以丹,那些似是而非的威胁还不够——不如直接让他们换一个目标吧。   夏以丹长得水嫩可爱,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说是小家碧玉的无辜,这方面大概她超越不了了。   那么要抓住自己已有的优势。譬如……男人征服的欲望?   有什么能让一个曾经强大的人在自己手里叫天不应更加能满足人的征服欲呢?只要运用得当……过强和过弱的反抗都会让人心生疑虑,找到中间的平衡,只要……找到那个平衡点。   是的,这是筹码。      毛子按着她的手,老三疯狂的撕扯她的衣服。她做出努力挣扎的样子,撇着脑袋望着地上的草屑和草堆上的夏以丹,其实心里挺平静。唯一让她心生怅然的是忽然想起那个人。   这种事,自己是不在乎的。她知道她从来没有所谓的常理和规矩,无论是写在礼教里的还是心里的。但段子云一定在乎吧。   她是个克己守礼的人,从不会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甚至是在自己占据绝佳位置利益的交易里。   虽然有一部分原因宋步西是明白的。   就算克己守礼……她还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也还是惊世骇俗。   这么想起来……她会不会想过要占有自己呢?无论是第一次,还是每一次。      外衣已经敞开,白色里衣要掉不掉,黑发如瀑散在地上,老三掐住她的下巴凑过来吻她。   宋步西正冷眼旁观自己的处境,但眼前却突然浮现了段子云的脸。   她忽然从骨头里挤出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把头偏开,手肘的骨头撞向他的脸。   毫无意外,他被激怒了,死死压住她的手腕:“这个□□,还很有力气啊!力气留到一会在用啊!”   “你最好听话一点。”      刺啦——      衣服,撕破了。      宋步西不再动了,她散开手,望着脏污的布满灰尘的横梁,心里涌出一股倦怠一直流向每一根手指尖。奇怪的情绪,但就是一动也不想动。   就像忽然与这个世界分开。      门被推开,阳光忽然灌进来。      鲜血从他们颈部飞溅出来。      飞得很高,像是空中开了很多朵花。   他们倒向一边,只是变成了尸体。      宋步西转头,看见那个人的眼睛。   她也在看她,视线相交,由心而发的暖意渐渐驱散奇怪的倦怠。      段子云把长长的狐裘披在她身上:   “我来了。”   宋步西看着她,握上她的手站起来:“你来了?”   “结束了……那场战争。”段子云柔和眼中显出疼惜,慢慢把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接到你的消息……我立刻就过来了,   “幸好……你没事。”      她这才注意到段子云身上那股浓浓的血腥味,黑色的长袍不显血迹,但它几乎被浸透了,血珠从衣角慢慢滴到地上。   段子云脸上很疲惫,眼下有明显的乌青,长袍把她捂得严严实实,但掩盖不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个横贯腰际的伤正在涌血,这里黑色布料都显示不同的颜色。她根本站不住,单手扶着插在地上的长剑。不变是……她还在笑。薄唇微微勾起,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   战争,是最无情的。一个参与战争的人,就算是将军,活下去也已经费尽心机精疲力尽。但是那个人,刚刚结束战争,听到了她的消息,立刻马不停蹄的来了。   其实,根本不值的。   这样想,一时愧疚闪上来:   “你何必这样做……我不在乎这个……根本不值得。”      段子云一怔,停下微笑:“……不值得?不值得是什么意思?”      “你不该来……”宋步西说:“我是说……这只是一场交易……我不在乎这个,你……不必对我这么好。”   “只是一场交易?”她愣愣的眨眨眼,仍然温和的笑容夹杂着一丝愤怒:“这种事……可以交易?你把自己……看成什么呢?”   宋步西就知道她会这么想,只好试着解释自己:“……没有什么不可以交易。只是各取所需而已……没什么不行的。就像我们……不是一样吗?”      段子云听到这里,竟然小步后退一步,牵扯到伤口露出吃痛的表情,但她根本没有管这个。   年轻的郡主只是看着她,眼睛露出哀伤的神情包裹着自己,那威风凛凛的玄袍都看上去不再有力,似乎整个人一下孱弱下来,哑声回答:      “我……明白了。”   “是我的错。”   “从一开始……是我先不尊重你。”   “我的做法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对不起。”      那种巨大的哀伤混杂着她独有的温柔,她伸手,想碰她又缩回手,深邃的眼里积出水光。   让宋步西一瞬间只看得见她一个人。      不,不是这样的。   你对我太好了。我已经欠你太多,不能再欠下去了。你从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我该怎么还?      如果是你……我会不会可以试一试?      要知道,一个从来温和有礼风度翩翩的人露出受伤的弱小的样子实在非常让人怜惜。   “……你们照顾好利儿姑娘和夏小姐。”段子云深吸一口气,把喑哑的哭腔压回去:“走吧。”   她抽回剑转身,修长的身影笼罩在繁复华丽的衣袍下,轻微颤抖。      一只手从后面拉住她的衣角。      段子云疑惑的转头。   宋步西迟疑的抱住了她,缓缓的说:      “我并不觉得自己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没什么不可以交换的。”   “但要是你这么看重……我会保护好。”      因为我是个没有底线的人。   现在你是我的底线。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16 我的公主1   【世界:兽人】   【等级:B】   【目标:白话】   【执行人:夏一】   【载入中】   【20%......50%......77%......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夏一打了个喷嚏从床上醒来,先是兴致勃勃的观望了一圈,然后被她看到的东西弄得七情上脸十分不爽。   简陋啊。   这该死的硬木桩的床也算是床?这么小的屋子,连个梳妆台都没有,连着一个小门直通厨房,还能看见脏兮兮的灶头。   这个世界……让我很不开心啊。      夏一臭着脸翻身下床,虽说自己已经知道这个“兽人世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了……   唉,有什么办法。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她收拾好心情,慢慢走到房外的一条小河边,向里望望自己的样子,意外的被惊到了。   虽然她已经知道自己身材修长……竟然还有点帅啊!      兽人世界她已经做好街上人来人往五大三粗穷山恶水出刁民了,除开主角,本想自己怎么也逃脱不了这个魔咒……没想到能个高挑的“帅哥”。   应该是长期在外打猎谋生的关系,夏一的肤色是很健康的小麦色,身材修长有力,肌肉薄薄的流畅分布在全身,那两条笔直修长的腿真是让人能把眼睛盯穿。   她大概没有打理头发的习惯,现在头发已经很长了,用一根布条扎的很高,一直扫到腰际,随着走路晃动。   还有那张瘦削的脸,毕竟是女孩子,比平常的男人要阴柔,于是也有几分秀气,细长的眼眶含着一颗黝黑深邃的眼珠,简直漫画男主标配。   很好!我很满意!      夏一开心了,回到自己的小屋嘚瑟。   这一次的小说是兽人世界,女主柳雨真是个大公司的总裁,一朝穿越,带着直播打赏系统到了兽人世界,帮助男主巩固部落,走向巅峰。   柳雨真是女强人类型的女主,独立坚强,还善解人意。又能够适应弱肉强食的原始时代,长得还白白嫩嫩,在现代都是小美女,在这里那就直接上升为女神了。   这叫男主如何不爱啊。   而她的目标白话,男主的亲妹妹,是个可以算“恶毒女配”的人物。   男主白浩和他的妹妹白话幼失怙持,全靠白浩自己一人之力年少时就掌握父母留下来的部落。哥哥是部落酋长,她自己身体又不太好,于是别说学习捕猎了,一天天在家里玩着,养出一副任性的脾气。   于是遇见自己这个哪哪儿都比自己好的“嫂子”抢走哥哥的关心,她一下就不好了,各种作死抢哥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其实柳雨真是真的关心她这个“小姑子”的。她很清楚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就是实打实的贯穿了丛林法则啊!白话如此任性,她又早晚要嫁出去,不改脾气,没有哥哥照顾,以后怎么可能活下去?   然后白浩也终于想起来——他不可能养妹妹一辈子的。现在对她的宠,只会害了她。   于是他也有意敲打敲打自己的妹妹。   让白话更加憎恨女主了。      夏一看到这里不经扶额。   其实要是白话在现代小康人家的家里,这么干真的没什么。多大点事啊,女孩子就是要富养,任性就任性吧。   可惜这里是部落。她真的生错了年代。      简单地说,贫瘠的生产力支撑不起她这么盛大的作死。   作死啊,作着作着就死了。      好吧,没关系。现在有我,你可以继续胡闹了。夏一微笑。      这次夏一是个龙套,只是生活在男主部落的一个普通兽人而已,大概性格就是……话少,木讷,利落。   但要说普通……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一个姑娘能在这个年代拥有只属于自己的房子,她不可能简单。况且她的房子前甚至有小河(在原始时代河流作用非常大)这种这么好的环境。   夏一不简单,在于她的战力值确实超出平常。当然,比不上白虎兽人男主是一定的。   男主和白话都是白虎兽人,兽人男主的标配;夏一是豹猫兽人;女主只是普通人类不能兽化……耐不住人家有打赏系统:她可以开启直播,能接受各种很实用的打赏诸如棉衣,弓箭,针线,甚至各种药品,在这里非常有用。      理清楚这些,夏一看看天色,决定回去再睡一个回笼觉。明天是狩猎日,她需要保存体力。   等到她眼睛一闭一睁,外面已经是喧嚣热闹,大家都准备好出发了。起床一眼一万年,夏一攥着被子觉得自己只睡了一分钟……   她快速整理一番,随意翻翻屋里的干粮啃啃,就出门跟上外边人们的步伐了。      慢慢的太阳也升起来了,夏一不习惯的蹬蹬皮革的鞋子,这玩意传热性太好了,走在路上真是烫脚。她跟着队伍走近山里,路越来越崎岖,但大家都健步如飞的样子。   队伍里的大都是强壮的男人,女性一般在家里做做家务看着小孩。就算是原始时代,现在也勉强算是父系氏族,女人们不是很愿意用性命去换取食物了。   虽然这么说,其实还是有女人来的。   无论在什么时代,要强的女人总是有,她们愿意靠自己生活。譬如夏一孤家寡人,也不打算为了点食物就把自己嫁出去。还有就是女主,这个现代人完全不把自己当娇滴滴的女孩看。所谓志远公司,要把女人当男人用,要把男人当畜生用。      令她惊讶的是,白话也在。   现在的剧情讲,柳雨真已经初步融入这里,于是白话也初步对她燃起嫉妒,还没有到后期黑化“恶毒”的阶段,现在只是争风吃醋搞搞恶作剧。   所以,这个对狩猎完全没兴趣的丫头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比女主差死活要赖着白浩来的吧?      好在夏一这人平时就冷冰冰没什么朋友,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倒是没什么人找她搭话,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夏一边走边偷眼望着前边的主角一群人。      “走了这么久了,我好累呀。”一个女孩软软的声音传来:“哥哥,我们歇一会再走行不行啊?”   “童童,要想天黑之前回到部落,我们中午之前就得到……”另一个女声带点无奈的回答。   “你干什么叫我童童?谁问你了!”白话恼怒的瞪一眼柳雨真打断道:“你是我哥吗?”   她向前去拉拉白浩的手,撇着嘴撒娇一样:“哥,我真的好累啊,我们停一会吧?”   “我说过,你跟不上。”白浩冷冷撇开她的手,显然被最近她的作为弄得有些不满:“自己偏要来,就不要给我们添麻烦了。”   “就是,你可真会给首领添乱!”旁边的女孩翻一个白眼:“森林狩猎是很危险的,现在你赶不上就要我们等着,一会天黑了我们一起在这里留宿啊!喂野兽啊!”   “关你什么事!”白话被刺了这么一下,声音立刻尖起来:“你是谁呀?我和我哥的事用得着你管吗!”   “你还不是就跟那个柳雨真一样,就是——”   “够了!”白浩忍无可忍地转过头制止她的胡闹:“你以为这就是我们两个的事?天色一旦黑下来,这个森林就是野兽的天下!你一个小小的胡闹,就要让整个族人为你的错买单?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点!”   白话第一次见她哥哥对她发火,笑容不见了,眼神冷冰冰的,好像看见了陌生人,一下子心里酸水就泛起来了,又气又委屈,听见哥哥说的那么严重还有一点心虚:是啊我就是不懂!只是想歇一歇我又不知道那个这么麻烦!我就是不懂事就只有她才懂事呢!   “我……我,我不是!”她死死咬着嘴唇,眼眶红红的踢开一截枯枝向前冲:“不歇就不歇!我走就是!”   看着这个妹妹,白浩又一次无奈的叹气。      族人们假笑着左看右看,不时向白话投去厌烦的一撇。看来这个“首领的妹妹”不太受到部落欢迎。也是,在强者为尊的兽人世界,白话这种弱小又任性的人真的不招人喜欢。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她是首领的妹妹,早就被这样那样想怎么玩怎么玩了……      夏一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似笑非笑的观察前面的主角们。   白浩是能战胜夏一颜值属于那种很美型的人,大概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脸还他妈不赖那种。并且有脸蛋还有才华,管理一个部落能力也不错,大概是能给妹子们安全感的类型。   柳雨真不用说,身材热辣肤白胜雪,十足十的大美人。      她重点看了看白话。资料上显示今年的白话十六岁。但看着着实没有这么多。她很瘦小纤细,说是十三四岁也有人信。   并且或许是因为早年病弱不出家门的缘故,不同于部落人们的黝黑和女主的水润健康,她的皮肤是病态的苍白,头发也纤细柔软。      是个很小的小姑娘。 17 我的公主2   夏一观察了一会,又走自己的路去了。没想到隔了一会,白话那一边又出状况了。      这是进入森林的最后一截路,布满青苔到处都是大石块,树木也多了起来,不太好走不说,天也渐渐热起来。□□点钟,是大家都想温和委婉的请问太阳公公“你这煞笔是不是想把老子热死”的情况。   这种状态下走过去实在很耗费体力,习惯了的“当地人”还好,女主倒是有点扛不住了。   主要还是因为太热,柳雨真是个怕热不怕冷的体质,汗水顺着头发一直流,又流到脸上,慢慢滑向脖子,顺着锁骨流到更深的地方去。她杏嘴微张,小脸红红的一边走一边喘气,但是绝对不因为这个拖慢自己的速度。   看得白浩有些愧疚——这一次是他请柳雨真到森林来辨别她所说的可食用“蘑菇”和其他“野菜”的,虽然她一口答应,并且很早就开始训练体力,看来还是有点勉强。   于是他上前去扶住柳雨真,帮她从一个巨石上跳下来:“你要不要歇一歇去队伍的最后?别累坏了。”   “我不累,就是有点热。没事,不能因为我拉慢了速度。”柳雨真满不在乎的摇摇头擦了一把汗,又好笑的瞥着他直眨眼:“你关心我啊?”      白浩立刻无视她那双水汪汪作乱的眼睛维持冷脸向前走:“你想多了。”   柳雨真扑哧一声小碎步跟上来:“好吧,我开一个玩笑。”   “不好笑。”   “……你这么可爱啊。”   “什么?”   “嗯……没什么……”      这时,某个直播间也炸锅了,一时间“褐皮首领大大是个傲娇!”“我的天啊太戳我萌点了”“不好笑额呵呵哈哈哈才没有不好笑超好笑啊”“有jq啊yoo~”“决定了!本命是白浩小哥哥!”这样的弹幕乱飞。   然后礼物一下刷起来,让柳雨真收获颇丰。      白话刚小心翼翼提着心坐着从巨石上滑下来,听见他们居然在“打情骂俏”,就觉得自己说要休息一会就不行,大家都说她,柳雨真根本就没有累,哥哥竟然就是愿意等她!一时间心里都要气死了,憋着一口气跳下来,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这不跳不要紧,一跳下来就坏了,咔擦一声,伴随着白话小声惊叫,她一下子摔倒一颗树边,左脚脚腕扭到了。   白话“唔……”的一声,心里的委屈加着脚上的难受,一个没忍住,豆大的泪珠从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直往下涌,一颗接着一颗,滑在那张白皙的小脸上,看上去好不可怜。   白浩注意到,马上到她跟前去蹲在那里,担心道:“童童没事吧?伤到哪里?”   柳雨真也过来检查她的脚:“好像是崴到了,得快复位!”   白话呜咽一声就要拍掉她的手狠狠瞪她一眼,但是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和可怜兮兮布满泪痕的脸实在是没有威慑力。      “这样不行。”白浩站起来有些忧心:“得快把她送回去!”   “我不要!”白话带着哭腔叫起来:“我要和你们一起去狩猎!”   “你这个样子还狩什么猎?”白浩没好气的看她一眼:“一会我叫你江哥哥把你送回去。”   “不!就不!我要去狩猎!我不要你们管我!我自己也可以活下去了!”   “你说些什么!”白浩看她这样,也生气起来:“你能不能不要再任性了?我们不可能为了你再停下来你可不可以不给我找麻烦!”   “多久你才能把变乖一点!”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你都没给我机会!你让我去你让我去!我一样有用的啊!”白话根本不听,继续哭闹道。   就在这时琴江也过来了,好似有些歉意的对白浩说着,还瞟了一眼柳雨真:“抱歉了首领,我家粮食实在不够了,这一次集体狩猎是我的计划。我不能送童童回去。”   白浩无可奈何的看他一眼,柳雨真也哭笑不得的看着这头狡猾的白狼。      夏一赶紧上前一步:“我送白话回去吧,首领。”   白浩点点头,不疑有他,无视还在那里哭闹不休的白话,道谢之后招呼着众人向前走。      待到他们走远,白话更委屈了,自己面前这人实在可恶:“喂!你!谁要你多管闲事啦?我要去狩猎不要回去!你知不知道啊!”   “你这样子没法狩猎。”夏一看看周围。人们走远过后这里又幽静下来,乌压压的大树参天,盖上了阳光,只有绿幽幽的光,不时的鸟叫。   “不要你管!你凭什么管我的事!”白话沙着带哭腔的声音泄愤一样捡起一个树枝丢过来:“你离我远一点!”   树枝碰在夏一小腿上无力地掉下来。      她俩沉默着盯着树枝看。      然后白话更气了!都快气哭了!树枝也是!全都欺负人!   她恨恨的泪汪汪的偏过头去,无论如何都不要夏一碰她。      夏一想带她回去,可一靠近她她就瞪着眼睛死死抱着大树不放手,或者两只手胡乱打圈,总之夏一要待在距离她一尺的安全地带,这样她就只是警惕的盯着你。   夏一无奈的叹气,看着这头炸了毛的眼睛乌溜溜的小白虎,转身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这下轮到白话愣了。她看着夏一走远,张张嘴又闭上,噘着嘴皱着小眉毛就是不开口。   过了一会,她忽然发现这个树林真的……太安静了。安静的让人有点……害怕。   蝉叫,鸟鸣,风吹动了一阵树叶声,阳光从繁茂的树叶下透出来摇晃,还有……不知名动物的叫声。   白话心里一缩,整张小脸都要皱起来了。      这时她听见“咔擦”一声。      “啊——”白话咯噔一下害怕赶紧向着树边缩,然后就看见……   夏一拿着几个红彤彤的小果子走过来。   白话:……   恼羞成怒!      她恨恨的抱着胸歪着脑袋一句话都不说,就是不看夏一一眼。   但是她不敢在骂她了……   才不是因为害怕她又走掉!      夏一靠着树也坐在她旁边,缓缓递过果子:“饿不饿?”   白话愤怒的看她一眼。   夏一不明所以的回视。   她被磨得没脾气,肚子又实在咕咕咕叫起来,于是气愤的夺过一颗果子啃起来,把果子想象成某个刚遇见的大傻瓜!咬死她!咬死她!   夏一看着她像一只小松鼠一样抱着果子一个劲啃,还沾着泪光的睫毛忽眨忽眨,觉得耳朵烫烫的,转过脸去:“吃好我就带你回去。”   “我不要!”白话一听,立刻放下果子警惕的看着她:“我不吃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狩猎呢?你哥哥是首领不是吗?他会照顾你啊。”   白话本想下意识呛声一句“关你什么事”,但是自己实在是很累,这一路的委屈只想一股脑全倒给谁才好。她看着夏一漆黑的眼睛,好像情绪一下被安抚了,沮丧从心里面流出来:      “因为我要当一个独立的人……当附属品,会被丢掉……”      “……”夏一一怔,本以为她会跟自己说是因为柳雨真,或者要把哥哥抢回来。没想到她这么做……是因为怕被丢掉?   或许是,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什么都好的女人分走哥哥所有注意力,一个一直和哥哥相依为命的小女孩怎么会不惊慌?   她太惶恐的想要拼命抓住自己的东西……然后把哥哥越推越远。   这些话,不会是白浩或者白话说得出来的,只会出自柳雨真之口,她就是那种人,这是她的性格,是让这个世界欣赏的性格。   但这只是个小女孩儿啊,她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眼里只有自己哥哥,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自己,只要哥哥宠着她她就很开心。   这种小孩……能坏到哪里去呢?   退一万步讲,她做错了事,可是能怪谁?白浩把她养成这个样子……要是想要自己妹妹懂事明理还不容易吗?只要你一开始就那么教她……   但他觉得妹妹那么早就没了爸爸妈妈于是对她千娇百宠,养成了这种性子之后忽然明白自己错了,马上要把她掰回一个“独立”的人,否则就“丢掉”她吗?你是她一生中第一个和唯一一个信任的人,你怎么能捧她上天堂,又把她拉回来?      夏一看着这个小孩可怜黯淡的抱着自己的膝盖,低着头一头偏黄色短发盖下来,连眼睛都失去了色彩……   忽然有点生气,生白浩的气。   她知道自己在迁怒,但忍不住。      白话看她静静地坐在一边,打量打量这个自己以往没怎么注意过的豹猫,发现她有一双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看上去很有力。白话皱皱眉拿手肘去撞撞她:“诶,诶,你想说什么?”   “嗯?”夏一呆呆的转头:“我没想说什么。”   “……”白话气结,又转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这根木头桩子!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夏一压下心中那丝笑意,脸色还是很平静的开口:“嗯,其实有点话想和你说。” 18 我的公主3   “不用在意别人什么样,别人怎么生活。做你自己就可以了。”她说。   白话咬了口果子愣愣的看过来:“嗯?不劳者不得食……不是大家都这么说吗?”这才是真正的部落里每个人的想法……这里只尊重强者。   “有的人独立坚强,不代表每个人都要这样。有的人适合这里,有的人不适合。但你不能说不适合这里的性格就是错的。”   夏一眨着眼目光远远的望着头顶的树叶,琥珀色的光把她的瞳孔晃成发亮的金色:“如果是你……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就最好。”      白话呆呆的张着嘴,连咀嚼都忘了,只觉得听她说了这些心里的难受都化了一点,于是脸色又有点红红的,闷闷的转头:“说这种话……不应该露出温柔一点的表情吗?你瞧瞧你冷冷的样子……”   “再说了!如果我都不适合这里,就算没有错又怎么样!活都活不下去还不是只能当个附庸!”   她话是这么说着,但口嫌体正直,不可否认被安慰一下心里真的好受很多。以往都是那么多人站在她的对立面说自己不对胡闹,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盟友?就算只是来跟她说说话。   夏一并没有回答她这些话。      能安然在别人的保护下任性下去的……除了附庸,还有公主。      “吃好了吗?我们回去吧。”夏一想了想蹲下去一把把她抱起来:“你的脚要尽快处理一下。”   这回白话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被抱起来后手足无措肌肉僵硬,两只爪子不知道怎么放。   夏一轻轻的颠了颠怀里小小的一只,感叹一下真的好轻,然后正直的开口:“挽着我的脖子。”   白话:“……”   白话僵硬的把手放上来:要知道除了哥哥她没有和什么人这么亲热啊!      夏一轻轻松松走在林间,跳跃着稳当的落在各种着力点,消瘦的身影在树影间快速穿梭。   但是她的怀里很稳当。白话慢慢放松下来,搂着她的脖子脑袋靠在她的肩窝上有点打盹儿。她累坏了。      感受到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夏一低下头去看看白话,这孩子已经睡着了。   她努力把自己蜷缩的很小,据说这么睡觉的人有点没安全感。她看上去真的只有小小的一团。但抱上去不觉得软乎乎,她太瘦了,只有一点点。   但是很暖。   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一只猫,发烫。   有些人一睡觉就开始出汗。白话已经红彤彤的,眼睛紧闭着,小嘴微微张开,两只小爪子缩下来紧紧抓着夏一胸前的衣襟。   夏一腾出一只手抹了一把她被汗水打湿的额发,被她一旁柔软细腻的头发吸住手,又在头顶使劲揉了揉才罢手。   真可爱啊。   这么可爱,就算任性一点她也愿意啊。      夏一这么想着,脚步渐渐慢下来,她已经快要到部落里了。   她抱着睡着的白话,告诉路边遇见的一个大婶请她帮忙叫巫医到首领家里去,自己也向白话家走去。      她轻轻把白话放在床上,没想到白话迷迷糊糊的醒了,努力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呢喃:“是……是你啊。”   “你到家了,一会詹婆婆来给你看看脚。”夏一一边说一边把被子给她扯上:“睡一会吧。”   “嗯……”她小心蹭蹭枕头要睡去,又想起什么似的揪住夏一的衣服:“你叫什么……名字?”   “夏一。”   “呜……夏一……”      夏一看她又闭眼睛睡过去,刚想出去,就看见她袖前衣服上一处鼓囊,睡着会有点阁手。她伸手去摸到什么,拿出来一看,是一把小匕首。   这丫头还真是……该说她“天真”还是“准备充足”?   夏一毫不客气的拿走。      到了街上,她好奇的看看四周:每家每户的小院里都晾晒着肉干和动物皮毛,各式各样的武器,像是锤子斧头刀具什么的整整齐齐码在一边。   小孩在院中玩闹,女人们坐在敞开的屋子里缝缝补补。   其实看了一圈,还是白浩家收拾的最好,布局得当,家具也向“现代化”靠拢。   不过她也羡慕不来,只好晃晃悠悠又回到自己的小屋。      她先去小河边洗了把脸,然后就发现了好东西。她撩开枯木枝挡着的一丛杂草。   番茄。   夏一对蔬菜了解虽然比这里的人多一点,但也就多一点。主要是她看着这就像番茄的根,番茄的叶子,当然最重要最直接的是上面结出了一个小番茄……   夏一为以往生活着想,天天吃肉肯定会腻怎样也要有点绿植来调解一下,即刻就看上了这株玩意儿,把它撅到自己的院里。   然后又去找了半天,这下是啥都没有。   她只好唉声叹气的去照顾自己的番茄,只盼什么时候捉只母鸡。      时间一晃过了两三天,白话这没良心的小东西没打算来找她。山不就我我就山,夏一抄起她的小匕首就去还东西,再刷一波好感。      白话家。   白浩躺靠在床上,端端正正神色冰冷,首领气势十足。   柳雨真端着一碗药走过来:“白浩,喝药了。”   首领大人神色肃穆的转过头去:“……我还要喝酒。”   “不行!发着烧怎么能喝酒!童童也是!你说想喝酒她就给你?”   白话愤愤的坐在桌边:“哥哥要喝酒怎么了?”   “他发烧了!”   “……”白话气死了,又有点担心,转头闹脾气:“他喝酒很厉害的。”   “生病了能一样吗?”这样了柳雨真还控制着自己的脾气好言好语,但是系统一下滴滴滴叫个不停。      直播间要开启了?   这种时候不行啊!白浩要是知道这种事怎么会愿意让他这种情况播出去?   柳雨真有心阻止,可是今天已经拒绝过两次,权利用完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打开系统:   亲爱的老婆们大家好呀!欢迎回到真真的直播间!今天真真超辛苦的,首领大大生病啦!超可怜!心不心疼你浩?感冒药刷起来!   弹幕陆陆续续刷起来。   “第一!我老公怎么啦?”“啊啊啊生病了红彤彤可怜!999X1快拿去”“我是白哥哥的眼睫毛”“诶?坏妹妹还在这里哦”“……”      “白浩,快点吃药了。”柳雨真打理完系统,忙起正事:“这都快要冷掉了。”   白浩拿起他那批示计划或者狩猎用的手高贵冷艳的在眼前挥了挥,知道的是说表示“拿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首领大大正在欣赏自己修长的手。   柳雨真:“……”      弹幕群:!!!萌炸掉!!!   天!高烧加喝醉酒会开启白浩的另一形态??      “好了不要闹了!有什么事喝了药再说!”   白浩低沉回应:“不行。现在就说。”   ???   说?说什么啊我的首领大大!!   白浩看她没反应,正正经经道:“你以后只给我端药,绝不给琴江端药。”   柳雨真:……   “嗯……”      ……   “啊啊啊天啊在吃醋哈哈哈!”“噗——只给你一个人……端药??”“瑟瑟发抖怕不是个假首领”“额诶可是我站浩江的……”   ……   柳雨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好的,只给你……端,端药。”      白浩满意了,端着药碗敦敦敦,把敲门进来的夏一看愣了。   这豪放的姿势……      “啊?你是夏一?”柳雨真立刻反应过来,她的职业素养要求她记住见过的每一个人的名字。这是一种礼貌,同时也是一种机会:“请问你是来?”   ……   “进来了一个帅气小哥哥”“是上一次的那个”“不是啦你们!这是个超帅的小姐姐!”“咦!!!性取向摇摇欲坠!”   ……   “我来找白话。”夏一言简意赅,转头就看见案几旁边坐着的脸鼓得像包子似的生闷气的人。   ……   “话好少哦”“我早就关注过她了!这个小姐姐超酷的”   ……   白话还气着女主呢,看见那个和她分享过秘密的木头,闷闷的问:“你找我呀?你有什么事?”   “你的东西,落在我这里了。”   “什么东西?”   “匕首。”   “哦。”白话兴致缺缺的点点头,刚要说那算了,一下想到什么,改口:“那我到你家里面去拿可以吗?”   ……   “小姐姐是坏妹妹的朋友?!!”“我爆哭!!”“等等,她们之前没有交集啊,就因为上一回她送她回家??”“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内,内啥,姬佬默默兴奋不要打我??”   ……   夏一这时候才不会说自己带在身上了呢,选择性失忆的眨眼答:“好。”   “哥哥我去夏一家里玩一下!”她噘着嘴跳下来,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二货白浩只是戴着他高傲的假面死盯柳雨真,柳雨真只好赶紧代为同意:“好的,天黑前要回来!”   换来白话哼一声重重关上门。      柳雨真无奈的仰头望天花板:很好,弄走一个,还有一个了。   白浩正以国家领导人开会的表情看着她。 19 我的公主4   果然,小丫头到了她家绝口不提匕首,只是看看四周就无比自来熟的爬到她床上趴着,咿咿呀呀发了一通脾气,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盘坐起来:“喂!我想喝酒!”   小屁孩,臭毛病。真拿自己不当外人。酒这种东西在这里可是一种“奢侈”,是需要去其他部落交换的。要不是搁在夏一身上,其他人还指不定有没有呢。她到好,什么都不想想,张口就找人要。   夏一面色不变的去取酒,反正这里的果酒也没多大度数,就算是小孩喝一杯也不会醉。   白话倒是满意,她就不喜欢在家里做什么柳雨真都要来插一脚这个不对那个不对,还是夏一好,利利落落直来直去,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阻止也不废话。      白话捧着酒,还没喝一口,又噘着嘴自以为“命令”似的说:“我饿了!”   夏一强忍着揉揉她的头发把那个小嘴按下去的冲动:“我去做饭,你等一会。”   夏一去厨房忙了,她觉没想到等她回去会看见白话那个傻样子,就像她想不到这个第一次沾酒的丫头是完全没有遗传到她哥酒量的“一秒醉”体质。      她端着碗还没进自己的小屋,先是听到一声“喵”的叫,然后是白话说话的声音。她奇怪的看向里面。   白话还是盘坐在床上,但是脸色正正经经,乱七八糟的坐姿也变成了正襟危坐,这么“严肃”的样子,要不是看她全身都红透了,夏一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门打开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一直小野猫进来,正在跟白话对视。   不仅对视,还对话。   要说对话也不完全准确,应该说是“单方面”聊天。      “嗯!我是首领的妹妹!我叫白话!”   “喵!”   白话歪七扭八一倒,赶紧用手肘把自己蹭起来,一听她猫朋友说话,一下就炸掉了:“你不许叫我童童!!”   猫警惕的伏低身子:“喵!”   “啊?苗苗?挺普通的名字啊。”   “喵。”   “哦?你是猫吗?”白话使劲瞪着水盈盈的眼睛看了它一会:“嗯……看着像。”   “喵?”   “我吗?我是老虎牙!”   “喵?”   “胡说!老虎才是丛林之王!”   “喵。”   “你知道就好!……额?我当然有尾巴啦!尾巴可长了!”      白话哼的坐起来,鼓着红红的脸呼噜呼噜憋了一会,头顶冒出两只毛茸茸的虎耳朵,屁股后面翘出一根黑白相间的尾巴,啪嗒啪嗒的敲着床面。   这猫也是被吓了好一会,都要走了,她又一下兽化了,同是猫科动物从心里生出几分亲近,就轻巧的跳上床喵一声靠近她。   白话正认认真真玩自己的尾巴,把上面的毛胡噜过来胡噜过去。看见猫来了,就一把死死抓住它的尾巴,把猫给一下弄炸毛了,张着嘴一直偲偲叫。      夏一在外面看得哭笑不得,赶紧上前揪住猫后颈丢下去,这可怜的猫一下窜出老远,估计以后不会再来夏一家串门了。   “你喝醉了,童童。”   “谁让你叫我童童!”白话说完,使劲眨眨眼,卷翘的睫毛上下直颤。看清楚人,她又嘟嘟囔囔:“咦?是夏一……夏一?夏一可以叫我童童……”   她的耳朵动了动,两只手把尾巴抱在胸前不放,因为喝了酒苍白的小脸水润了,连着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都变得朱红。眼睛迷迷蒙蒙红彤彤的醉酒小老虎简直犯规啊!   夏一听着她耳朵一动一动软软濡濡的说“夏一可以叫我童童”,简直心都化成水,脸也可疑的红起来。      “你不是饿了吗?”她表情不变把白话扶起来坐好。   “我不饿!你陪我坐一会!”白话甩着尾巴把夏一拽下来,两只手在脑袋上一拍,没找对地方,再拍一次,这回找对了,把自己的耳朵按回去了:“……你的耳朵呢?”   夏一手足无措的和她对坐着,真好在她的肤色看不出脸红来。   “我要耳朵!”白话不依不饶的爬过来,小脸直往夏一面前蹭,嘴里一股果酒的醉香,伸手就去抓夏一的头发:“耳朵呢?”   夏一无奈的叹气,耳朵和尾巴都露出来。   “哇!”白话欢呼一声,跪起来双手就捧上她的脑袋揉她的耳朵,把猫耳痒痒的直躲。   夏一僵直的坐着,一动不敢动。      白话玩了一会,忽然一下扑在她怀里,双手环住她的腰,眼泪说来就来:“呜……夏一,我坚持不下去了……”   夏一被抱着腰都快石化了,两只手抬高以免碰到她,一下子听到这话,惊讶一会慢慢把手放在她背上轻拍,低哑的声音很有安抚的能量:“怎么了?”   “哥哥和以前不一样!我也不能继续像以前一样了!”白话瘦瘦的手臂慢慢收紧,带着鼻音委屈巴巴慢慢道:“他要我改……他要我改……”   夏一哑然,伸手把她乱糟糟粽黄色的头发理理:“那到我这里来……到我这里来就好。”   “真的吗?”白话吸吸鼻子闷闷问:“你来保护我?”   “嗯。”      “嗯……”白话抬起头,眼泪止住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过来,又什么都忘了似的,无辜道:“我可以玩你的尾巴吗?”   这下子夏一是完全僵住了,愣愣的看着她。   “可不可以嘛?”   夏一狭长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低声回道:   “……可以。”      白话一听,揪住她的尾巴就扯过来,捧在脸上蹭啊蹭,又揪一揪,温热的呼吸喷在上面绒毛直躲。      “诶?夏一?你是不是脸红啦?”   “……”   “夏一,你怎么不说话呀?”   “……”   “哇!你怎么一动不动?”   “……”      小家伙,你知道豹猫的尾巴是不能随便碰的吗?   夏一感受着白话软软的小手的触感,努力控制住自己乱窜的火苗。      送走了闹腾半天睡着的白话,夏一无力的倒在床上。   这真不是豹猫该干的活啊!简直是与本性做了一次旷日持久的斗争,好在是赢了。      白话回去了,来这里闹了一回倒是想起还有夏一这么一个人物,又将就她,又很合她心意,比那个什么柳雨真好多了!于是没事儿就往夏一家里走,蹭吃蹭喝,赞扬夏一做菜手艺真棒!   这是当然,无论如何她可是现代人的芯子啊。   白浩生病了,柳雨真完全忙不过来,看夏一也算是可信任的样子,这两人也愿意白话去玩。当然就算是他们不同意也不起作用,白话想干嘛,那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都要干嘛。   夏一这些天也没闲着,去丛林里逮了不少“小动物”,撕吧撕吧打包全部搬到白浩那里去了。      “夏一?有什么事吗?”白浩看着她提着这么多大肉块,疑惑道。   “拜访首领。”夏一对他小小弯弯腰,把猎物放在一边:“这是给童童的。”   白浩脸色一变,怔愣一下,微微皱眉:“……给童童?”   夏一点点头,没有表情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   “童童在午睡。”白浩的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子,面露沉吟:“……你是说真的么?”   夏一竟然低下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低哑的声音透出坚定:“是的。”   白浩的表情凝重起来:“你知道,你们两个不会——”   “我知道,我不用。”夏一镇静的接过:“只要她。”   白浩皱着眉:“你也应该了解童童的情况……她什么都不会,她需要人护她一辈子。”   “我知道。”夏一毫无波动的黑色眸子显出一副针锋相对:“首领累了,以后我来。”   白浩一愣,随即苦笑一下,半饷,回答她说:“我会告诉她,她的事,就由她决定好了。”   夏一站起身,又行了一礼,离开了。      白话揉着眼睛走出来:“哥哥,刚才有人来吗?”   白浩默默盯了一会自己的妹妹,直把她看得起鸡皮疙瘩:“童童,过来坐,我有事问你。”   白话被这么严肃的气氛弄得疑惑,眼睛滴溜溜四处乱瞟,乖乖坐到椅子上,抿着嘴看看哥哥。   白浩斟酌着字句,沉吟一会。   白话皱着眉瞪着眼脑袋小幅度转来转去,手按在椅子上两只纤细的腿像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   “别闹。”白浩沉沉的看着她。   白话的脚一下按上了暂停键。      这时正好柳雨真提溜着一提貌似一种青菜的植物推门:“我回来了。”   “……诶?这是怎么了?”   白话给这个自己讨厌的女人翻了个白眼,也不敢有大动作。   柳雨真看着这兄妹对峙的情况眨眨眼好奇的溜到一边,顶着白话杀人的眼光偷偷摸摸搬了把椅子移到白浩身边,预感会有一场八卦大会。   没办法,系统需要升级了,八卦什么的……超适合的啊!      “童童,我问你……”白浩想了想该怎么开口,他实在想不通什么时候夏一和他的妹妹有过接触,分明几天前还好好的:“那天你去夏一家里玩……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20 我的公主5   “那天你去夏一家里玩……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嗯?发生了什么?”白话愣愣的重复:“发什么什么?”   “回答我。”   “啊!”白话被吓一跳,赶紧坦白:“我就是去喝了一点酒……只是一杯……”   “酒?”白浩一愣,脸上似乎发生皲裂:“你喝醉了?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   ……   “酒后乱性?”“什么什么?我才来给我科普一下咋了这是”“白浩问熊孩子去夏一姐姐家发!生!了!什!么!”“什么也没有!我老公正在我床上!”“呸!情敌拔剑吧!”   ……   “我记得我记得!”白话看他这个样子吓着了,赶紧回忆:“我就喝了一点点……我说我饿了夏一帮我做饭……我抓了一只猫……嗯,逮了它的尾巴……”   白话小心翼翼的看看哥哥的神情:“然后猫跑掉了……”   “就这些?”   “然后我把耳朵冒出来……然后摸了夏一的耳朵……还有尾巴。”白话干巴巴的接道。      白话一下子就定住了,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他妹妹,咬着牙花:“你知不知道……今天夏一到我们家来给你送了她的猎物……”   “啊?”白话这才注意到放在一边的肉干和艳丽的皮毛:“这是什么呀?花斑鹿?她干嘛送给我?”   向来冷静自持的首领露出恶鬼般的表情:“那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   “啊啊啊科普帝:一般兽人是不会给除直系亲属以外的人猎物的,兽人对猎物占有心很强,所以说如果谁送给其他人猎物其实是在求偶啊啊啊!!!”   “卧槽夏一小姐姐在向白话求婚???!”“我天爆哭!!别拦我我要跳楼!”“前面的让个位置给我!”“预言正确!我就说她俩有奸情!”“卧槽我的cp要结!婚!了!现实的??!!”   ……      “能有……什么意思?”白话蒙住了。   “……”白浩平复一下心情:“至少……你作为一只白虎……应该知道你摸对方尾巴是什么意思吧?”   “额……求爱?”白话呆呆回答:“不,不对啊!那应该是对猫科动物的雌性才对啊!”   “夏一……是女的。”白浩觉得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刺激到自己了。   白话:……   五雷轰顶!      ……      “原原来是白话先求婚?”“她连夏一是女的都不知道?不行我不同意这门亲事!”“不是啊很萌啊百合最高!!燥起来!”“是谁都好……为什么是坏妹妹?我不能接受嘤嘤嘤我的二本命!”“一拳一个嘤嘤怪”“出现了!一拳怪!”   ……   “夏一是女的?她想和我在一起?”白话努力理清期间关系,说着说着自己先脸红了:“她想和我在一起?”   “是。”白浩冷冷回答:“你自己回去想清楚。其实你也不小了,自己拿主意吧。”   白话浑浑噩噩回到自己的房间,砰一声关上房门。      柳雨真被震惊了无数次,呆呆看了看快要炸掉的系统:嗯!升级了。还有多余的能量……然后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夏一想向童童求婚?她俩?两个女的?”   “嗯,是啊,怎么了?”   柳雨真哑了。兽人世界没这么多讲究,两个雌性结合……虽然少,还真不是没有。这里信奉力量,强者得一切。   其实在兽人世界看来,这两个人的结合……绝对是夏一吃亏。兽人为了“存活”的一生,说来就是两样:食物,繁衍。寻找伴侣也是为了这两个,一般雌性为了食物,雄性为了繁衍。   夏一的强大毋庸置疑,豹猫的矫健灵敏或许真的只在白浩之下。可是白话呢?两个雌性不会有子嗣,何况她还是病弱之躯,对夏一没有一点帮助。   只能说……她爱上了白话。      “我的天哪。”柳雨真感叹一声:“这是真爱呀。”   “诶,白浩,你说,童童会答应吧?”柳雨真捅捅他:“我看着其实童童对她也有意思来着。”   “……我倒觉得不会。”白浩苦笑一下:“童童性子倔,从小就在我身边长大,哪里愿意出去?她要是同意了,到时说明她长大了。夏一她……愿意继续宠着她。”      “刚才……夏一对我说,首领累了,以后我来。”白浩露出感慨万千的表情:“看样子有的是人看出来我对童童敷衍了。”   “不是敷衍。”柳雨真附住他的手:“你没有做错。她总要长大的。”   “我知道。   “从前这么久都过来了,她一直开开心心,我觉得我护得了她。现在我觉得她该长大了,就慢慢放手了。宠她或要她长大……从来没有问过她的意愿。”白浩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我真的做的对吗?”   “夏一是一个没人能预料到的以外。如果我们知道童童的以后有她,当然万事大吉。但若没有呢?童童的样子,以后该怎么办?”柳雨真劝慰道:“你没做错过什么。”   “嗯。”白浩对她微笑。      ……   “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坏妹妹其实也挺可怜的?”“虽然她做了很多熊孩子似的事,又不讲理,但是因为白浩就是这样养她的”“emmm”“因为她可怜她就没错了?那可怜人杀人行不行?”“上纲上线,谁杀人了?”“嘻嘻首领累了以后我来???不要太会撩啊!!”“糟糕,被一话cp萌出一脸血”“默,默默站墙角!”   ……   这次白话有夏一在,没有成功黑化,所以直播间还称呼她“坏妹妹”而不是以后的“心机婊”“白莲花”“XXX”啥的,洗白起来也相对容易。   是的,白话这时候已经大有洗白的趋势了。   之前有人萌“一话”那是邪教,只能圈地自萌,被撞见还得被说有毒快撤退,现在就不一样了,虽然粉丝没有首领大大多,那也能算是个副cp了,还是有糖的官方版。      当他妹妹在他面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是震惊的。   “你说什么?”白浩摸摸额头露出刚才他大概失聪了的表情:“你再说一次?”   “我是说。”白话在他面前蔫头蔫脑的重复:“我同意了。”   不应该啊,就童童的性格。夏一和她才结识几天?一个月?两个月?她愿意就这样嫁出去?离开她生来的地方?   白浩完全忘记自己所说的“她要是同意说明她长大了”的话,觉得哪哪儿都不对。这种行为,江湖人称,吃醋是也。      “你已经考虑好了?不会后悔?”白浩正在做着做后的努力,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努力啥:“你如果不愿意离开家,哥哥养你一个还是……”   “没有,我想好了。”白话挠挠头:“再待多久也一样,总要嫁出去的。哥哥又不能养我一辈子。”   “既然总要嫁出去……推一天两天也没意思。何况大家都不是很喜欢我这种人……夏一说她愿意,我知道她说的真的,这种机会要抓住才是。”      白浩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他的妹妹,不久之前还耀武扬威,任性霸道,让他头疼的不行。现在她倒是变了,她是把自己放在一个什么样低的位置考虑自己的一生,如此谦逊……到卑微。   她本不该是这样。   她懂事了,白浩却觉得其实自己不这么开心。      “好。”最后他只好说。      既然这种事情都已经同意了,白话也不拘着自己了,带着她的小匕首就要去夏一家里宣示主权。   她先推门,没有锁,家里没人,地上放着晾晒好的皮毛,有一些已经做成衣服的雏形堆在桌子上。   但是以夏一的身高,这些是不是小了一号?   白话拿起来看了看,神使鬼差往自己身上一比划,嗯,不小,合适。   她皱着眉一噘嘴,好像蛮不乐意,但是小脸却染上薄红。   这是亮眼的白狐皮毛,过冬会很暖和。白话一头扎进去蹭啊蹭,好软和好软和。      她蹦蹦哒哒出门,绕过小河到树林近口那里去看看。如果夏一不在家,应该就是去狩猎了。   白话刚刚走近,一抬头,看见那颗参天的树上站着一个修长矫健的人影。   笔直微微下弯找准平衡的双腿,兽化还没有完全消退所以手看上去似爪,上面抓着一只动物,高高束起的长发随着风摆动,被遮住的黑如墨漆的双眸闪着冷冽和野性的寒光。      “呜哇……”白话呆住了。   夏一居高临下看见她,轻巧的跳下来,猫的软垫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低头道:“你怎么来了?”   “我……”白话脸一下红了,明明在家理直气壮现在倒是什么都说不出口:“我是来……我来告诉你……就那个……”   “嗯?”夏一不明所以。      “哎呀你烦死了!”白话扭头就往屋里走,大声道:   “就是你送来的花斑鹿,我吃掉了!”      夏一跟上去的脚步一停,又马上追上那个气鼓鼓红彤彤的小不点,耳根都慢慢红了:   “嗯……” 21 我的公主完   “哎呀!”白话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   “我是来找你帮我个忙的。”   “什么事?”   “就是那个呀……”白话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今年的成人礼我要去啊。我想让你来当我的考官。”   兽人的成人礼是十二岁,兽人小孩要去自己狩猎以示独立,已经可以搬出去。至于“考官”陪同,其实不是监督而是保护。   “你的成人礼是今年?”   “哼!我拖了几年不可以啊!”白话臭着脸有点恼羞的故态复萌:“你去不去嘛?”      “当然。”夏一疑惑道:“我还以为你的考官会是首领。”   “别提他!”一听到她哥哥,白话的嘴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柳雨真来我们部落这么久了还没有举行成人礼,要一起举行,哥哥当然是和她一起,哪里还想得起我来?”   这话一听就是在和她哥哥闹脾气。白浩就算和女主呆在一起,也不可能会想不起自己的妹妹。无论如何他也会安排好,不会让白话受伤。   不仅如此,其实这次的同意和夏一在一起,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在和哥哥置气。   白话对夏一有好感不错,但她的“答应”没有这么单纯。一来是认清现实承认这是她最好的结果,二来是向白浩赌气,三来夏一和她分享秘密的心情使然。      “好。”夏一点点头。   白话对她有好感她就有信心让她喜欢上自己,这只是时间问题。可是真正让她不舒服的是白话的“认清现实”,这让她从不通世事的活泼任性走向阴郁,会在她心里种下自卑的种子。   她需要想办法把她掰回来。   “我带你。放心。”      行礼日。   “紧张吗?”夏一站在白话身边同其他排好队的人站在一起。   白话沉默一会,理直气壮道:“不紧张,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知道的。”   夏一点点头。   随着白浩一声令下,年轻一代的兽人们跃跃欲试露出爪子和尖牙,瞳孔里闪出幽绿的光。他们轻巧的跃起,悄无声息融入丛林,就像吹过一阵风,沙沙声响起,空地上只留下白话和夏一。      “……走吧。”白话无趣的看看四周,淡定的迈步走向丛林。   “嗯……你的成人礼那一天,有多少颗牙齿?”   成人礼捕猎后会把猎物的一部分带在身上等待检阅,一般这些东西会是牙齿或者羽毛。   “五吧?”夏一想了想。   “哇!这么厉害?”白话摊开她的小手放在眼前:“这么短的时间,你捕到五只?我觉得我一个也逮不到啊!”   “……是五串。”夏一诚实的补刀。   白话:……   好吧,我早就知道不该和你谈这方面的话题。      “如果一会回去一个也没有,我该怎么办啊?”这时候她终于担心了:“我会非常没有面子。”   “放心吧。”夏一微不可查的笑笑。   这俩不是来狩猎的,倒像是来旅游的,在丛林里走走歇歇,夏一还专门挑好走的地方带白话去,蝴蝶鸟儿什么的倒是有,不要说猎物,就是兔子都没有一只。   “好饿哦,是不是要到中午了?”白话罢工了,坐在石头上不起来:“遭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搞到,别说交差了,饭都没得吃。”   夏一看她耍无赖完全没辙:“你去检点柴火堆起来,我一会回来。不要乱走这里应该安全。”   白话应一声好,仰倒在地上发呆去了,柴火什么的……不该是会自己集在一起的生物吗?      所以等夏一揪着兔子回来,火没有,只有一只思考人生的小白虎。   夏一捏着她的鼻子看着她七手八脚的蹭起来把自己的手打掉,无视她的瞪眼就去找干叶子生火。   火生起来了,夏一把兔子打理好把血迹埋好,找了一枝长木棍烤起来,哔哔啵啵冒油。   小白虎凑过来死盯兔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夏一翻个面取出怀里切好的一种碎碎的草撒上去,那兔肉香味铺面而来。   “这是什么?好香啊?”白话接过分好的肉,迫不及待咬了一口,被烫的嗷嗷叫,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一点调料。”夏一吹吹自己手里的兔肉递过去。      磨磨蹭蹭吃了午饭,又啃掉两颗夏一摘的果子,白话终于升起一点危急感:“时间是不是要到了?要结束了呀!可是我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夏一道:“你不是带了一把弓箭来吗?”   “是倒是啦……”白话迟疑的拿下那柄弓:“可是我没有用过这个。”   “你看前面的那棵树上的小白鸟怎么样?很好看。”   “好看是好看啦……可是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白话道:“我不会用弓!”   “没关系。”夏一满不在乎的靠到她身后来,微微弯腰握住她的手拉开弓。   白话整个人都僵住了:夏一比她高很多,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包到她怀里去了。夏一的手修长,完全握住她的,弓弦被有力的拉开。   她甚至感受到夏一喷出的呼吸,从耳朵一直窜到全身来了。      “呜……”   她像个刷了红漆的木偶似的站着,外界一切都不见了。      咻——   弓箭划过空气,白鸟应声而落。   夏一松开她:“我们去找。”   “……嗯。”      一分钟不到,她们找到白鸟掉落的地方,夏一把它捡起来抽走箭,在它的尾部找到一根最漂亮的羽毛拔下来。   “回去吧?”   “就……就这样回去?”白话一愣:“不对呀,狩猎可以让别人帮忙吗?”   “我不是别人。”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规定可以用自己带来的武器。我是你的。”   “……呜哇。”   白话一呆,给她闹了个大红脸。      她赶紧向前走两步,又停下:“可是我们只有一支羽毛啊!”   “很好看。”夏一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这种白鸟很稀少,不会有其他更好看的羽毛了。”   ……所以说,我们不是比赛谁的羽毛最好看啦!   白话心里想着,但还是乖乖跟在后面。      天色渐晚,残阳如血。   部落广场里已经聚满人,靠着广场古朴野性的壁画,新晋的战士们刀口浴血。   柳雨真披着狐皮长披风,一双玉腿盈盈而立,青丝披肩,白皙的皮肤沾染着血迹。她眼神纯美,身材火辣,加上一点溅在她脸上的血迹,让她似神似妖,野性十足。   白浩笑着看着她,心里涌出骄傲,把一串绳子挂在她脖子上。上面是七八个带血的牙齿。   围观的观众欢呼起来。      他们接纳她了,她当然是兽人。就算不能兽化,她仍然是野性和危险的代名词。她配得上是他们首领的伴侣。      接下来其他人也陆陆续续从丛林里出来,由他们的考官为他们加冕荣耀。      白话是最后出来的。她又不小心绊了一跤,倒是没伤到脚,把鞋上的一根带子弄断了,穿着一只不是办法,就只好光脚出来。   观众和同期都看过来,一时间喧闹的广场沉默无声。   像是白话自己说的,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么多人看着她,她也只是无所谓的走自己的路,反正我也就这样了。      白话……显然和她的同期全然不同。   她的同期们矫健强壮,眼神杀光凌凌,刚刚参加一场战斗,把他们的血性都勾出来,带着伤口,自己的或是猎物的血,好像随时可以大杀四方。   她呢,她纤细而苍白,发丝软软的落在脸庞边,眼神干净的像一潭湖水,又像不知世事的精灵。她光着脚,那白皙的脚上没有一丝污垢尘土,遑论鲜血。甚至她穿着不便作战的裙子,白孔雀的羽毛一直盖到膝盖。   大家都愣住了,柳雨真愣住了:她不像是战斗一族的兽人,像是误入这里的公主,生来就应该锦衣玉食,备受追捧。      白话默默站着,夏一取出那只羽毛,虔诚的放在她胸前。   柔和的白羽毛中心处那个殷红似血的斑点把她整个人都衬亮了。   是的,只有一支羽毛,最漂亮的那个。   白浩看着她,觉得她似乎变美了很多。自己的妹妹,最美的样子竟然在别人手中。      “只有……一支羽毛?”人群中一个女孩呆呆的开口:“这根本不够呀……”   夏一微笑一下,单膝跪地,执起她的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五串牙链来,缓缓为她戴在手上:“这是属于你的。”      白话呆住了,疑惑的看着她,心里涌出感动。众人完全不知所措,一个嫉妒的女声不知从哪里传来道:“这不是她自己的吧?靠别人,有什么脸呀?”      “这是属于她的。”夏一站起来,和她并肩而立,声音低哑柔和:“我也是属于她的。”      “她没有依靠着谁。”      “她并不是我的附属。”      “她是我一个人的首领。”      白话眨眨眼,歪着头把手放在她手心里,露出一个很久不见由心而发的,矜傲的微笑。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22 江晨叶露1   【世界:黑道】   【等级:A】   【目标:叶鹿】   【执行人:江臣】   【载入中】   【20%......50%......77%......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江臣默默把挡在脸上的书拿下来,伸了个懒腰望了望四周。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好脏啊。   江臣把书放在桌子上唯一似乎干净的地方,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里其实是一间校医室。   没错,这个脏的像垃圾场一样的地方,是A市最好的中学:昆玉一中的校医室。这个校医也真是干得出来,把工作地点当成自己家一样作践,不仅如此还上班时间睡大觉,真不怕被查水表。   江臣浏览一下自己的人设,一时被教育的囧囧有神,直感叹真是活久见。   江校医是个什么人设呢?一言以蔽之,就是:懒散,邋遢,烟酒不忌,丧。   她的人生态度是:活着嘛,重在参与。   这肥宅一样的设定……      那么她为什么能在昆玉工作?因为其实她是国际医科大学的高材生。江校医懒是懒,医学天赋不是吹出来的。   但是她为什么这么好的文凭来当校医?因为工作轻松,月薪上万,寒暑双休,简直不要太吸引她这种混日子的人。      江臣一巴掌盖在自己额头上,认命的起来打扫。   倒不是她要ooc,主要是妹子们确实会喜欢邋遢大叔,但是邋遢大叔也是分很多种的。   就像是你的房间乱,可以,但一定要乱的有格调。      吃过的泡面盒子和果核是不能有的,换成写过字的纸团;衣服上可以脏,但是不能有油污,要的是烟头的灰,墨水渍,或者一点点颜料;可以无精打采蓬头垢面,但绝不能有眼屎头屑什么的。   经过江臣一番改造,抹除了油渍和猥琐,这间校医室简直乱而有型:   蒙着尘堆在角落的杂志,书架上零零散散几本医书,桌上扔着记录本和听诊器,开着盖的蓝墨水周围是凝固的墨迹,窗户透过来的阳光照耀着灰尘飞舞。   这才是小言世界里的邋遢校医啊。      江臣拍拍她的白大褂,揉了揉乱七八糟批在肩上的头发,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出门倚着墙点燃一支烟,呋的缓缓喷到空中。      叶鹿第一次见江臣就是这个光景。   医生懒懒靠在墙边,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烟,淡雅精致的眉眼在烟中迷离的眯起,午后的阳光从玻璃上透出来,却因为背光只照上她略显凌乱的一边头发,慵懒的镀上一层金光。      叶鹿正踌躇着不知进退,倒是医生先看见她,招呼道:“这位同学,身体不舒服?”   叶鹿只得低下头慌乱点点,跟着江臣走近校医室。   江臣把门打开,把路中间挡道的一支钢笔踢过去,侧身让她进门:“有点乱,别介意。”   叶鹿一句话不说,拘谨的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江臣也打了个哈欠坐下,把记录本拿过来,又在抽屉里翻出一支钢笔:“班级?”   叶鹿双手紧张的交叠:“高,高二七班。”   “嗯。高二……七班。名字?”   “叶鹿。”   “叶露?哪个路?”   “鹿,就是……鹿子的鹿。”   “啊,叶鹿……”江臣在记录本上用医生特有的笔法龙飞凤舞的写字:“叶鹿同学,哪里不舒服吗?”   叶鹿小心翼翼的抬头瞄了她一眼,看见对方也在看她,一下低头错开目光,一副懦弱样子。   她穿的校服大了一号,而且因为她从不直视别人,头很低,蓬松干枯的短发几乎遮住整个脸,并且只能隐约看见她脸上黄色的雀斑和不健康的惨白肤色相互映衬,整个人衬得瘦瘦小小孱弱无力。   “我……我不小心……”叶鹿说得越来越小声:“摔倒了……”   “伤到哪里?给我看看。”江臣侧身去拿医药盒,还是坐着不起身,于是一只手按着椅子一只手使劲往架子上伸。   “嗯……”叶鹿小心挽起袖子。   江臣取出碘酒和棉签,看了一眼她“摔倒”的伤口。      狰狞发紫的伤口覆盖在她纤细的手臂上,几乎扭曲了那一块肉。不仅如此,手臂的其他地方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摔能摔成这样?   这明显是掐痕,新伤附在陈旧伤上面。   校园霸凌。      江臣脸色都不变一下,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搅着碘酒给她上药,嘴里还懒懒的念:“没事,没伤到骨头,皮外伤。”   至于其他不合理的地方,她视若无睹。      叶鹿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当做……没看见吗。   果然没人救她出来。      江臣注意到了,但没说破,提议:“需要休息休息去床上睡一会吗?”   “不,不用了。”叶鹿局促的站起来道谢以后就快步离开了:“谢谢江老师。”   江臣看着她关上门。      江臣丝毫没打算帮她,也完全不可怜她。   一来懒散得过且过的人不会主动沾染是非,二来叶鹿不需要别人可怜。退一万步讲,哪天那群小兔崽子真的把她惹毛了,她一枪一个崩了也就是了。   是的,一枪一个崩掉。   校园霸凌者只是欺负个把人,和叶鹿这种身上背着人命的杀手来说真是毛毛雨。   叶鹿,隶属秩序冥界的A级杀手,两个月前捏造身份转学到昆玉一中,这次的目标是……赵雅阳。      赵雅阳,就是女主。   这次是黑道文,以校园为舞台,黎明组织,暗夜组织,秩序冥界争相上场,可以说升学率著称的昆玉一中,现在已经隐藏着各色背景厚黑的“学生”了。   天之骄子们变成了懵懂的绵羊,隐藏其间的是行走在黑夜的狼群。无论老师还是学生,知道内幕的会有一种优越感。   这里真正有地位的人还真不是以成绩,清华北大保送书也都不好使,你不沾点黑都不好意思和同学打招呼。      赵雅阳是黎明组织的继承人,杀伐果断,前来这里只是“父亲”放她来练手。   男主靳哲是暗夜组织一哥,会在无意间和女主交手并慢慢喜欢上她,幕后大boos是黎明组织“父亲”,被靳哲轻松玩死,最后“黎明暗夜”合并为一家。   至于秩序冥界,其实只能算个边缘杀手组织,按雇主意思行事,“父亲”死后,叶鹿的任务也就自己消除了。好在有秩序冥界撑腰,并且冤有头债有主,对一把刀复仇也没什么意思,叶鹿之后不至于被男女主弄死。      江臣发现校医真是世上最轻松的职业啊。在学校里又不会受什么重伤,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这群大少爷大小姐当然去大医院;真会受重伤的那几个也绝不会给人看出来。   一般这里来的就是上体育课崴着脚中暑,没吃早饭减肥贫血的,通通一支藿香正气液,包治百病,一瓶不行来两瓶。   这工作还真是度假一样惬意。      “江老师,我的脚好疼啊,觉得骨头都痛啊。”一个穿着球服的男生抱着膝盖,小腿上有一个刮擦的伤口:“是不是伤到里面了啊?”   “是啊得亏你来的早,”江臣叼着烟含含糊糊一边说一边给他抹药:“不然愈合了都。”   “……可是江老师,肉里面都疼!”男生忍了又忍还是加上一句。   “呵呵。”   江臣敷衍一笑,看来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还真有这种奇葩。你打什么球啊,回去玩娃娃下午茶过家家去啊?      大概是看出江臣的不耐烦,男生极度委屈的以一种异常作的姿势一瘸一拐的走向门口。   他开了门,外面竟然还站着一个女生,好像是想要敲门的样子,被忽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双手瑟缩着往回收,向下看的眼睛里填满懦怯。   男生耸耸肩和她擦肩而过。      “嗯?这不是叶鹿吗?”江臣倒回椅子上深深吸了口烟:“呋……怎么?又受伤了?”   大概是江臣还记得她的名字让她手足无措一会,她眼睛低低走过来坐下:“……嗯,嗯。那个,体育课……不小心滑了一跤。”   “裤腿卷起来我看看?”她抖抖烟灰,漫不经心的提一句:“这么不小心。”   当然,是不是不小心她俩都心知肚明。      叶鹿乖乖露出伤口,同样的大块青紫在膝盖下面一分米的地方,不论怎样天赋异禀都是“滑倒”摔不出来的,是用球棒之类的钝器击打而至。   这种於伤非常影响行动,若是运动时碰到会很降低肌肉的灵敏反应。   “好了。”江臣把棉签扔掉,任务性的提议:“如果需要,躺一会休息一下?”      出乎意料的,叶鹿竟然迟疑的点点头。   江臣诧异的放下烟,把相隔的白色帘子拉开,那里有两个小小的病床。   叶鹿走过去躺下,没有把裤腿放下去,只是曲着腿让伤口腾空。      江臣把帘子拉过去,隔间里只有叶鹿躺着了。她蓬松的短发散落在枕头上,眼睛露出来,懦怯一丝一丝剥离,最后只剩下一双平静无痕毫无感情的古井,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杀机。      真麻烦,太麻烦了。   叶露在心里叹气。因为时间紧急只好随意调动一个身份,没想到竟然这个“叶鹿”在以前的学校就是个霸凌受害者。不能暴露身份……只有一丝不苟的演下去,结果果然被盯上了啊。      杀手的第一个必修课,是伪装。世间不存在左拥右抱穿西装打领结帅气的喝着酒,势如破竹闯进人家老窝干掉目标的杀手。那是漫画或者007。   他们必须低调,最好完全融入人群。他们是看报纸的大叔,或者求升职加薪的苦哈哈的员工,温柔可亲的花店老板,或者刚刚转来的怯懦的学生。   就在你的身边,最后会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原由离去,不惹人注意,不激起一丝涟漪。      秩序冥界也很清楚。他们在世界各地都有可供选择的“身份”,“身份”们正常的学习生活,是各色各样的人。   需要使用时,杀手们会顶替掉他们,身份证件,学习经历,甚至那一天和那个朋友去哪里玩,班班可考,照片和信息会悄无声息的变成需要伪装的杀手的样子。   但局限是,杀手也只能按照“身份”以前的性格伪装下去。      毫无疑问,叶鹿抽了一个下下签。 23 江晨叶露2   叶鹿正躺着休息了没一会,校医室的门又被敲开了。   来人是两个女生,校服穿的歪七扭八,蹬着一双亮闪闪的水晶凉鞋,有一个烫着卷发,另一个头发染成棕色。   要知道在这所以升学率著称的高中这个打扮,绝对是那种有权有势的不良分子。      她们进了门,先是被一股浓浓的烟味呛得咳嗽两声:“老师,大中午的窗帘拉这么严实干嘛?也不开窗。”   是的,校医室从来不拉窗帘,江臣嫌阳光晃眼睛,宁愿点暗沉沉年久失修的吊灯。   “大热天的,开着空调开什么窗。”江臣哈欠连天的回答着,一步没离开她的椅子:“怎么?你们不舒服?”      “没有,我们是来找叶鹿的。”   那边的叶露一听见她们的声音,立刻蜷缩起来捏紧被子,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快起来。   注意到这响动的江臣觉得以后她退隐的话,可以考虑进军演艺界,这演技这敬业程度,简直吊打小鲜肉。   她拉开隔间的帘子:“叶鹿同学在这,身体不太舒服休息一会。”      两个女生冷嗤一声就走过去坐在床边:“叶鹿,你不舒服?我们找了你这么久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叶鹿又急又怕,一点不敢看她们,完全说不出话。   “咿咿呀呀的你结巴了啊!”那个化了妆的女生毫不客气的瞪她一眼,威胁意味十足:“问你话呢,你怎么在这儿!”   “上体育课我不小心滑倒了。”叶鹿赶紧小声说:“就来江医生这里休息一会……”   “嘁。”另一个女生厌烦着,好歹顾及一下有校医在这里没有太过分,克制的抱着胸道:“能有多严重?下一节数学课快要上课了,你还回去不回去了啊?要我们来亲自请你?”   “可是……可是体育课还有很久才下课……数学课……数学课……”   “你唧唧歪歪念咒啊?”那个女生打断到:“我们两个亲自来请你了——你究竟走,不,走?”最后三个字她背对着江臣,凑近叶鹿,嘴型十分明显,眼睛死死盯着她。      叶鹿“啊”一声求救似的小心看向江臣。   这么明显的对待,江臣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靠在她椅子上看着她的书,但想着还是卖她个面子以后接近起来方便一点,于是随口道:“啊,叶鹿同学摔得有点严重,现在走路不太方便。”      “这样吗?   ……好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顾及着江臣,还是不太敢明目张胆,只是走到门口,又阴森森看了一眼她:“叶鹿,放学等着我们啊。”   叶鹿看着她们害怕的点头。   等她们?怎么可能等她们?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躲避这几条小疯狗。她今天有短期任务,没空和这群白痴玩扮演游戏。   而且腿是不能再受伤了,否则会影响她的行动。      她可怜巴巴的坐起来,好像被威胁得眼眶都红了。但校医老师丝毫不理她,捏着一本书自顾自的看着,一只脚都放到桌子上来了。      她只好自己开口:“江老师……那个……可不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话?我想……打个电话给班主任。”   “嗯,用吧。”   得到允许,她走过去拨号。   “喂,褚老师,是我,叶鹿……”叶鹿用她七分软弱的音调道:“我在校医室……不小心撞到脚……”   ……   “嗯……没,没有大碍,我是想,想请假一天。”   ……   “是,明天就来……嗯,谢,谢谢老师。”      她挂上电话,从架子上取下自己的学生证:“谢谢,江老师。您能不能……给我签一张假条?我想出校门。”   “哦。”江臣应一声,随意从她桌上抽出一张草稿纸来,眼睛还盯着书,右手摸出一支笔就给她写点什么:“拿去吧。”   叶鹿又道过谢,小心走出门去。      18.40。   叶鹿从车上下来,步行走到人迹稀少未完工的孙家别墅“后花园”,把自己肥大的校服脱下来塞到包里放在地上角落,剩下紧身特制的黑色连体服。   她再一次浏览了一遍结构图,然后把它卷好贴身放进衣服里,警惕的观望一会四周,慢慢走近恢宏大气的房门。   18.45   昆玉一中放学铃声响起,张书兰和罗薇以及几个女生看看叶鹿空着的座位,向学生宿舍背面穿过一片草坪的废弃教学楼走去。   可惜这一次,她们没有等来一向懦弱不敢反抗的叶鹿。   18.52   叶鹿穿梭在走廊上,脑海里回忆着孙海诚房间的位置和各个监控死角,敏捷的躲避偶尔经过的保姆和保镖。   19.00   张书兰骂骂咧咧的踢了一脚台阶:“这个贱货竟然敢骗我们?”   罗薇也恨恨的掏出手机。   19.01   叶鹿在通风管道里爬行,贴身放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皱皱眉用嘴叼着拆螺丝的黑色小刀,腾出手摸起手机。   通讯上显示着“罗薇”两个字。   她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摸出耳机戴好,划开接通,重新把手机放回兜里。   19.02   手机接通了,叶鹿怯懦的声音传来。   “喂……”   “你还知道要乖乖接你爸爸的电话呀?你死哪儿去了,竟然敢不听我们的话!”   “不,不是,罗,罗薇同学……我……”   19.05   叶鹿重新拧紧螺丝,悄无声息跳到地板上,同时尽量低声回着电话,观察着四周,慢慢向左手边的走廊靠近。   “我有一点发烧……我妈妈打电话叫我回去……我现在在医院里……”   19.06   “我呸!”罗薇狠狠骂道:“你这垃圾是发骚了吧?你他妈敢耍我们?放我们鸽子!”   “不,不是,我才到医院里……没有来得及通知……通知你。”   19.09   本该绕着左手巡视的保镖忽然听见一丝异样的响动,总觉得有什么人低声说话。他疑惑的靠到走廊那一面去。   没有。   什么呀……听错了?什么也……      就在这时,一柄冰凉的东西抵上了他的咽喉。   他惊骇的后转,只来得及看见一双漠然空白的眼睛,四周肃杀。      叶鹿咬着小刀,揽住保镖的肩轻轻把他的尸体放在地上,直起身来。      她的短发扎起来了,终于露出五官,小巧的鼻子边溅上一滴血迹,映着旁边黄色的雀斑。   脱下那不合身的校服,才能看见她岂止不孱弱,不故意瑟缩着的时候,那身体精瘦挺拔,充满爆发力。      她无声的向显得有些幽黑的走廊深处走去,轻轻按着耳机,软弱的声音回荡着: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19.10   罗薇和张书兰带着那几个女生臭着脸往回走:“这件事你最好慢慢给我说清楚!我警告你,明天要是我们在教室里看不见你的话,你就准备下地狱吧!”   19.11   下地狱吧。   叶鹿用特制的毛巾无声接近床上浅眠的孙海诚,有力的捂住他的口鼻。   病中的孙海诚猛的惊醒,吸入毛巾上的药物,转着眼珠骇然绝望的看着那个杀手。   “唔……唔唔——!!”      “可是那个医生说,”叶鹿一边加大力气,一边回答:“他,他说我得住一周院……”      孙海诚维持惊异骇然的表情歪下头去。   叶鹿用毛巾把他的眼皮俯下来盖上。      房门被敲了两下,一个穿清洁工制服的男人走进来,丝毫没有惊讶房间里的情况。看见叶鹿,自然的从他的推兜里拿出一件制服和她放在角落的书包递过去。   叶鹿伸手接过,捂着耳机看看房间里的监控探头。   负责接应的男人点点头表示已经处理好了。      于是她套上制服,在男人的注视下又慢慢走向那个走廊:   “是,是的,我知道了……我明天会来上学的……对不起……”      所以说,让人完全没有想到叶鹿竟然成了校医室的常客。   一般来讲,她进校医室是为了躲避霸凌。但是那群女生会因为她的躲避行为大为恼火,从而使得她之后会受到更不堪的报复。   所以按理说,一次结果过后,她是不会再来的。      但是叶鹿毕竟不是一般的“受害者”,所以当她有“不能受伤”情况的时候,就会来江臣这里躺一会。   看来叶鹿的“工作”相当繁忙呢……      已经跟了一个大单赵雅阳了,还小任务不间断。   这个杀手工作也真是不好,没有五险一金不受生命安全保护不说,还要带伤上阵,半工半读。   白天要上课考试不说还要对付一帮心理扭曲长残了的疯狗;晚上一身疲惫还或许有工作等着,简直压榨劳动力。      江臣在心里像模像样的感叹:十八年华的小姑娘,连基本睡眠都不能保证,工作来了连饭都来不及吃,怪不得脸色这么憔悴。   叶鹿脸色真的不好,头发干枯发黄,乱七八糟的搅在头上,黑眼圈最近很重,加上她一副瑟缩样子,整个人套在宽大的衣服里,小鸡仔一样,简直就是一个受气包,怪不得受欺负。 24 江晨叶露3 叶鹿紧紧拉着自己的书包带子, 低着头快步走近教室。 她今天似乎很疲惫, 且脸色苍白, 连脚步都似乎轻浮无力。 “喂!杂碎!”张书兰正坐在桌上和后面的女生谈笑,看见叶鹿,跳下来走到她面前:“看到长辈不知道问好吗?有没有点礼貌!” 啊, 又来了。 好烦啊。 “你好……张同学。”叶鹿一缩脖子,细声细气的回答。 “呵呵。”张书兰上上下下打量她一会,伸手拉扯一下她的衣服, 几个女生也慢慢靠过来:“叶鹿,我让你跟我带的早餐呢?” 嗯?今天是这个吗? 真是……好烦啊。 叶鹿吓了一跳,害怕的头更低了:“可你没有……让我带早餐……” “你说什么?!”罗薇哼一声揪过她的衣襟:“你不会是忘了吧?” “不……不是不是!我带了!”叶鹿赶紧把包打开,把自己的早餐拿出来。 罗薇瞥她一眼,松开手。 突然的松手让叶鹿猛的下坠,眼前一下一片黑暗袭来, 眩晕感弄昏了脑袋。 “哈啊——”辛亏她慌乱中伸手抓到了门柱把自己支撑起来, 眼前慢慢能看见一点画面。 一定……要忍住。 “就这些?这是什么屎一样的面包?”罗薇把包装往地上一扔,向她推搡过来:“也就你这种垃圾吃的下去!” 女孩们哄笑起来,一时更多嘲讽飞来。 教室里的同学对这种光景已经习以为常。那群女生很麻烦, 人太多,并且不是什么讲理的。 不要给自己惹上麻烦。 他们默默把眼睛看向别处。 “听着!限你在早读之前去重新给我买早餐过来!”罗薇用肩膀狠狠撞她一下:“不然……有你的好看。” 遭了! 一个晕神的功夫,竟然被撞到了, 这下……真的……要遭了! 叶鹿瞳孔忽然放大, 努力稳住身形, 但是于事无补。什么东西裂开了, 一股无力感袭向四肢,痛得她几乎抽搐。 “哎呦?坐着干嘛呀?”张书兰嘲讽道:“还没走呢,你就要休息了?” “不,不是。”叶鹿艰难的爬起来,狼狈的快速看了她们一眼,蹒跚的向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毛病。”她们嗤笑。 穿过走廊,四周无人,叶鹿慢慢把身体靠在墙边借着力向前走。 体力不多了,大概还能支撑700米。 要不要买好早饭再折返?早自习开始的话,她们应该不敢做什么。 但是……之后怎么办? 叶鹿无奈的叹口气:看来只有再去那里了吗? 虽然那个医生似乎很敏锐,好在她是个明哲保身的混蛋,有点什么疑惑也懒得深究下去。 倒是……正好和我的意。 校医室。 门被推开,江臣又看见了她的“特邀病人”。 “哦?你又不舒服啊。”江臣把眼光从书上移开,懒懒道。 但忽然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太虚弱了。就算竭力掩藏,只要谁仔细注意一下都看得出,现在的叶鹿太虚弱了。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冷汗直冒,连走路姿势都几乎无力的似乎随时要倒下去。 “嗯,是的,请让我……”她一步步走向病床:“休息一会。” 江臣沉默着看着她躺下去,没有上前询问的意思。这时候问她,只会让她心生警惕。所以她只是慢慢的又把书拿起来,放到眼前,漫不经心似的回答:“嗯。” 江臣直接等了半个小时。早自习已经过了,没有等到叶鹿的那些女生几乎熟门熟路的就找到校医室里来了。 “江老师,叶鹿又在你这里来了啊?”张书兰无所谓的开口,这么多天,她也弄清楚这个江校医是个什么人。总的来说,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会管就是了。 要来校医室,来吧,别打扰我就是;要在这儿睡一会,睡吧,别打扰我就是;要找人,带走呗,主要是:不要打扰我。 这让她们放心的露出本性。 “老师叫我们把她带回教室,早自习她都没来上!” “哦?”但是这一次,江臣的语气竟然冷冷的:“我是去厕所的时候看见她的,不是她过来的。” 她翻了一页书:“她好像犯低血了,都快晕倒了,我就把她带进来了。” “我看见她身上很多於伤啊?” 江臣没精打采的吐了口烟圈,但是那双懒洋洋的眼睛微微上挑,透露出和平时不一样的凉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懒散缓慢的语调听起来带着一丝奇怪的冰冷和危险: “你们是她的同学,你们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什,什么於伤,她自己不小心!”她们心里一紧,竟然被这个眼神吓得心里咯噔一下,又怕霸凌被戳穿,赶紧说:“她偏要减肥不吃饭,晕倒了碍得着别人什么事?” “哦,是这样啊。”江臣淡淡的点点头:“……本来想打电话给她家长把她带回去,可是她死活不愿意,就只好让她在这里休息一会。” “嗯,嗯,知道了。”罗薇拉着张书兰就往外逃: “我们告诉班主任就是,江老师再见。” 江臣哼一声,叼着烟拉开帘子。 看来她真的睡熟了。应该是很久没有睡觉了。就算是她,在战斗,受伤,无睡眠的状态下太久,也实在是吃不消。要是以往听见这两人的声音,早就进入影帝状态了。 她到是对江臣很有信心,是拿准了自己懒得拉帘子看一眼吗? 江臣看了一会,过去把门一锁,走到药架子下面的抽屉里翻翻找找,搞到一瓶口服葡萄糖,那包装都褪色了。 她拍拍刚刚掉在上面的烟灰,仔细辨认一下日期。嗯,还有几个月过期。然后她到病床边把叶鹿的头稍稍抬高喂给她。 湿润的水沾在她的唇上,给干涩的口腔带来润滑。她无意识的吞咽。 慢慢喂完一瓶水,她把叶鹿的头放回枕头上,把她放在身上的手拿下去,不客气的去解开她的衣服。 等解开她的衣服,江臣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胸衣下面露出的皮肤,和以往一样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和淤青,但是都变得不是最醒目的。 她左边的第二根肋骨下,一道长且深的狰狞的伤口横贯腹部,被连了无数针——看针口绝对是12小时之内连好的,但是现在也无济于事,因为不知什么原因几个针口被崩开了,校服内部是血。 而且伤口一定是被叶鹿暴力镇压过了,这么多血已经凝固了,周围惨不忍睹。 一定是工伤。江臣确定。 看来昨天也是凶险的一晚呢。 但这样根本不行啊,肉会长不回去的。 她无奈的叹息一声,又重新走到药架子那面,从最里边拿出一个手提盒子来。 她拍拍灰尘打开,里面是一套整整齐齐精简版的手术器材。 江医生怎么会老老实实带着这么一套玩意?不,她完全不热爱工作,她只是不希望在自己家看见任何与玩乐无关的东西。否则吃饭的家伙会在校医室里放着发霉? 好在连个伤口不需要太麻烦,就是这些也可以将就一下。 她完全没有手术医师自觉的叼着烟,拿起一次性注射器吸起麻药,用过的药瓶子随手丢在一边,轻轻把针头刺进叶鹿的肩三角肌推下去。 叶鹿只是眉头微微跳了一下,没有醒来。 等到半麻醉效果出来了,江臣剪掉线开始漫长的重新缝合作业。 之前说过,江臣的医学天赋毋庸置疑。 她确实担得起她的文凭。 在这个昏暗的灯光下,甚至是烟雾缭绕的环境之下(这是她自找的,因为她还叼着烟,烟灰还一直落下来),几年没有碰患者,她的手愣是没有抖过一下,位置找的奇准。 等叶鹿醒过来,江臣正在给她把衣服穿回去。警惕几乎瞬间就从心里腾升出来,那双应该怯懦的从不直视别人的眼睛恍惚间泛起肃杀之意。 江臣还是低着头给她把拉链拉上,但是没有错过那瞬间的古井般的幽深空白。 这才是真正的叶鹿。 冷寂,高效……空白。 简直是天生的杀手。杀气是多余的,她不是个杀心重的人,只是在与黑暗相伴这么久,无法不沾染上血腥气。 空白才是她的本色。 因为空白,所以很容易的融入所有地方,扮演所有人。 她竟然看见了。 伤口……被处理过了。 我暴露了多少? 那个伤口……还是全部? 叶鹿心思急转,但是还是瞬间恢复成那个受害者的姿态:“……江,老师?” “嗯。”江臣还是一副颓废的样子,随手把烟头一扔,也不掐灭:“我看见了。” 叶鹿的手忽然收紧,青筋暴起:“老,老师,你说什么呀?” “放心吧。”她吐出最后一口烟,把手放在叶鹿脑袋上,第一次露出“正经”的表情: “我不会让那群小混球……在我的地方,弄出人命来。” 叶鹿的手放松下来,还是一副惶恐样子:“嗯,嗯?江老师你说什么呢……” “这一次太过分了。”江臣站起来抖抖衣服,慢慢收拾起她的手术用具放回那个小黑屋: “有人需要教育。” 25 江晨叶露4 认为……是那群小鬼干的吗? 叶鹿低下头, 死死捏着拳头, 一副可怜又害怕的茫然模样。 “我给你班主任发个信息说你有贫血症。”江臣摸出手机打字:“医院证明……明天就可以到手。” “你午休或者下课时间可以到这里来。” 江臣好歹名校毕业, 她混日子她的同学可不是都这样。找个把混的熟的院长医师什么的,反正和她玩得好的也都是一群作天作地的,别说贫血症, 约一顿出来喝上头了精神疾病证明也给你开了,你拿着不拿就是不给我面子。 “……”叶鹿一怔,没有想到她说管就管, 而且如此高效。 但是……没有用的。午休和下课又怎么样呢?她和她们是一个班上的,总会遇见,她们也总有办法让她来不成其他地方。 要真是被人盯住的小可怜,那里那么容易被解救出来? 你敢告诉别人,打一顿;你敢求救,打一顿;一直打到你完全乖乖认命不敢反抗甚至乖乖替他们隐瞒。总之, 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手介入完全解决祸根, 这几年你是难逃魔掌。 但是其他人有其他人生活。 几乎所有人班上都有过一个同学被孤立嘲笑,你愿意和她说话吗?还是离得远远的偶尔就算口不应心的也刺两句划清界限不要牵扯自己? 不是社会冷漠,人心如此。 单说放学……若是她们执意把她“叫”出去, 懦弱如“叶鹿”是没有丝毫办法的。 “放学你直接过来,她们拦你就说我找你。”江臣沉着脸接着说:“你等我下班,我送你回去。” “……”叶鹿这回真的哑了。 没想到这个懒散怕麻烦的人, 认真起来……竟然面面俱到。 她适时的做出感激的样子, 却仍然疑惑着不敢动作或回应。 因为她心里可没那么想。她又不是真的霸凌受害者, 来这里是“工作”的好吗, 要是天天都和你在一块,那里有时间去盯着赵雅阳? “不过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仿佛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江臣接着说:“这种事情,还是要从根源上解决好才行。” 江臣又恢复成她平时万事不理的颓唐样子,掏出打火机又点一根烟:“……我想想,这件事我会处理。” “一个月吧,一个月。”江臣喷出一口烟: “一个月后,让她们乖下来。” 这下叶鹿心里完全松了口气。很好,要是真的能等一个月让那几个人不再烦她,她就有更多时间到赵雅阳那里。 江臣看她呆呆的坐着什么也不说,自作主张的又是抽出她的草稿纸:“给你……请假条,今天先回去休息。” 打发走了叶鹿,江臣仗着上帝视角在手提电脑上输入一个网址。 跳出来一个写满代码的界面,相当昏沉和粗糙的做工,就像是页面错乱或者跳转失误,让人看一眼的感觉就是:输错了我叉掉重新输一下网址。 江臣在几个地方熟门熟路的点击几下,页面一下变成一个登陆界面。 她敲好密码,点击进入。 这是秩序冥界的暗网页面。 首页是冰冷的高贵冷艳风,黑色和暗金色调的边框,各种国家选择,但点进论坛就不是一个样了。 “不接不接老子这个月结婚!媳妇儿不同意见血,杀你马的人! “卧槽你给我退了!五万就要市长?你咋不叫我去杀美国总统呢?随便给个两百咋样?? “开盘啊开盘了!0863能不能拿下赵雅阳啊?一赔一点五啊!” …… 看来什么样的行业都有逗比存在啊。 但是疯归疯,那也是一群舔着血走过来的冷血动物,面上再“逗比搞笑”,骨子里还是流着肮脏的血。 管他的,对付小疯狗就该去找那种地狱三头犬。 当然,江臣没打算杀了她们,一个几万的小单子,吓唬吓唬也就是了。……没准,打折一条腿也行? 叶鹿果然放学就过来。 江臣还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心一意和她的书谈着恋爱:“过来了?坐一会写写作业?我要守到住校生晚自习第一节下课。” 这么多天接触,叶鹿终于“慢慢的”不怕她了,虽然还是软软弱弱的样子,好歹交流要放松一点。 “嗯。”叶鹿乖乖移移椅子做到她对面,从包里拿出一本练习册和一支粉红小鹿的签字笔。 江臣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哬,还是带鹿角的橡胶卡通版,这人设也真是够糟心的。 她自己乖乖写着作业,写的很慢,并且一堆空白。她也没法写快,成绩在这里摆着,要是弄她去考试,大概初中都过不了。 她唯一擅长一点的是化学和物理,记房屋结构图贼快,分析什么最佳路线也不错,并且在催眠毒性物质实验方面非常拔尖。就是考试不考这个 。 事实证明,考试不考的东西其实才是很有实用价值的。 向来考核成绩顶尖的A级杀手又一次在X与Y的暧昧关系下扑街了。明明是一串英文字母,怎么就偏要我证明成常数? 叶鹿用力握着笔百思不得其解。 这都做不出? 暗暗注意的江臣心里很是有一股优越感:看,还是成绩好的当医生老师,成绩差的只能在黑道讨生活,在这个社会果然她才是精英啊! 一个混日子的人,也不知她那里来的这诡异的想法。 看着她全身心的沁入高中生美妙生活一会,江臣好歹把书一合,站起来伸个懒腰点上一支烟,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点心推到她面前。 叶鹿疑惑的抬头。 “吃点东西再写。年轻人,准时吃饭。否则得了胃病才知道后果。”从来不吃正餐患有胃病生活极不规律的江医生抖抖烟灰:“这是医生的忠告。” “谢谢。”叶鹿受宠若惊地软软道。 以她的工作,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已经习惯了。有吃的时间就多吃一点,否则不知道下一顿是几天过后。 但上一个和她说这话的人是领她入行的师傅。 那个人已经死了。 她知道,那个人对她是有“感情”的。 她从来不是很能感受到这东西,那人也感叹过她心性简直太适合杀手。但是他对她诸多照顾和关心……她还是能回馈一点怅然的感动。 现在想来,如今竟时常回忆起他。 自觉对世间种种能够片叶不沾身,却毕竟人非草木。 叶鹿打开那个精致的包装盒,里面排满整整齐齐的小蛋糕。她叉起一个咬了一口,很好吃。 很柔软,很精心的手工。 就算叶鹿一样不太懂这种食物的讲究,她也能感觉到,吃这种东西,大概应该是配着茶具和藤木桌,暖洋洋的午后阳光。根本和这间校医室不搭调,和这个人完全不搭调。 所以说……特意给她买的? 她吃了两口,江臣又推来一杯白开水。 “别看了,我这儿就只有白开水。”江臣打着哈欠看看手表:“哦,还有啤酒……你大概不能喝。” “江老师……您不吃东西吗?” “小孩子吃的这玩意我看着没胃口。”江臣满不在乎道,然后转移话题:“……要不我们翘班吧?” “……啊?” “嗯……反正没人知道。大晚上的谁会来校医室?”江臣不是一般人,翘班翘得理直气壮说干就干,扔下白大褂就拿起包找钥匙:“走吧?我送你回去。” 江臣发动她的车:“那条路?” “那里。” 她拨开空调顺着叶鹿指路开车,一边忽然想到问:“你父母是什么情况?他们知不知道你的事情?” “我……我爸爸妈妈离婚,”提到这个话题叶鹿有些失落:“我跟我妈住……她平时打工挺忙的,晚上很晚也不一定回来……我不怎么见得着她。” “嗯……” 所以,潜台词是“你见不到我妈妈”和“我不想给妈妈添麻烦”的意思吗? “放心吧,已经没事了。”江臣揉揉她的黑眼圈,随手撩了撩头发。 在昏暗的车水马龙闪着霓虹的道路中坐在一辆车上,两人仿佛与世隔绝,她的声音罕见的带着一丝温柔:“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你可以正常上学,周末帮妈妈做家务,然后高考上大学,等你工作有了钱,再改善家里。……或许买一套小房子?” 大概是气氛真是恰到好处,江臣柔缓的声音滑进她的耳朵,那些再自然不过的话听起来有了魔力,让她情不自禁的带入自己。 这就是……普通人循规蹈矩的一生?单调,温馨,没有鲜血。竟然……听起来有点让人艳羡的美好。 虽然是她永远无法触及的人生,但是在江臣眼里,这就是她认识那个“叶鹿”今后的路吧? “……江老师,谢谢,真的,谢谢你。” 她缓缓弯下腰,把脸埋在自己手掌里,又慢慢的,好像带着哭腔的说: “你对我太好了……” 其实……她也有一分感谢的真心吧?就算是为了她那个想象中的叶鹿。 江臣侧过头来看她一眼,哼笑一声:“不必,也不全是为了你。” “是我的底线罢了。 “我说过,这一回,她们太过分了。 “我不会让她们在…… 这个颓废的人声音竟然带着一点要维护什么一样的嘶哑: “我的地方……弄出人命来。” 叶鹿愕然的薇抬起头。 你的地方? 是指你生活的那三点一线?可你明明只是混日子而已啊,有这种觉悟? 还是说怎样活是自己选的,但环境是周围其他人创造的,所以说……不准别人碰你选择的懒懒散散的人生? 不管是多颓废多懒散多邋遢,甚至是经常对人冷漠……是我的选择。谁动我舒服的生活,我就让他付出代价。 因为我要活出我自己喜欢的人生。 是这样吗? 叶露静静地想。 可惜……你注定要失望了。 如今的昆玉……遍地豺狼。 26 江晨叶露5 今天的高二七班, 有两张桌子新到。 叶鹿同样到校医室懒到快要上课才到班上去, 所以她刚刚赶上两名转校生的自我介绍。 “大家好, 我叫,”叶鹿注意到他不明显的小小停顿一下,才继续道:“我叫周明, 是旭林三中的转校生,希望以后和大家好好相处。” ……个白痴。 话是这么说,他可没有真的要和大家好好相处的样子。平心而论, 周明长得还是有一点帅气的,说话也有礼貌又周到,但是那张足以冻死人的冰渣子脸,真的是十米以内,生人勿近。 还不是那种男神似的高冷,而是阴沉和狠辣。 于是下面的同学们也明白:这两货, 以后绕着走吧。 另一个更加明目张胆, 以一副很厌烦的表情介绍:“我叫黎华,和他以前是校友。”那种痞气都快具现化了。 “介绍好了吗?” 褚老师也是有点烦心,你说我好好的一个尖子班, 怎么就来了这么多拿钱扔进来的不良分子?怎么就不到其他班上去?就凭一班二班压他们一道? 其实还就是这样。那些有钱有权家里的姥爷们吧,心想我家的孩子就算是成绩差一点那也要上个尖子班啊;学校里的领导们心想这么多钱我就把他们搞到尖子班去!但是一班二班是我的升学率你们就别去了吧? 去哪里?七班啊! 想是怎么想,他也知道这两个人是拿着校长推荐信来的, 家里算是有那么点势力, 他是赖不掉的:“你们把桌子桌子搬到最后面去坐吧……周明你挨着叶鹿……就是那个一个人座位的女生, 黎华你就坐最后一排。” 两个人搬桌子到指定位置, 周明坐下时叶鹿又使劲把自己缩小似的往外面藏。 叶·杀手·鹿:这个人不像是什么乖学生啊,我要怕一点…… 好在周明坐下来吊着眼睛无聊的看看四周,立刻趴下来睡觉,连叶露长什么模样都不看。 很好,可以“松一口气”了。 叶鹿于是继续坚韧顽强的和代数做着斗争,力透纸背的写下个“解”字。 五分钟后…… 她承认对她来说或许杀掉出题教授会比较容易。 叶鹿沮丧的合上练习册。 恰在此时,早自习下课铃响了,褚老师也收拾收拾课件出教室了。 就在这个时候,沉寂几天的张书兰一行人,也终于坐不住了。 “很久‘不见’,你倒是水润了不少啊,垃圾?”罗薇一巴掌拍在她的桌子上,挑衅意味十足的看着她。 叶鹿一抖:“……罗薇同学,你,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就不可以来找你玩吗?”张书兰嗤笑一声靠在窗边:“不要以为有人站在你后面,我们就能放了你!” 叶鹿不再说话,身体抖得厉害,憋着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收拾东西想要离开教室。 “哎呦!还会不理人啊?”张书兰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火了,恶狠狠的吼道:“你又要去找那个傻逼校医吧?啊?!你今天……敢走出教室一步试试看!” 她伸手就要来拧叶鹿的衣服,吓得叶鹿一动不敢动的掉眼泪。 张书兰的手伸在半空中,叶鹿懦怯含着泪眼睛一眨不眨,那一瞬间好像永远。 轰——!! 上一页章节列表下一页 一个声音打破漫长的寂静,时间又正常运行。 周明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眉宇间戾气肆虐,桌子狠狠被推倒,里面的书七零八落的倒到地上,把他的前后左右都吓得哆嗦。 “我说……你这个傻逼……话很多啊。”周明站起来靠近张书兰,那眼神好像直接可以把她杀死:“——打扰我睡觉……很好玩吗?” 罗薇吓了一跳,一下后退一步。张书兰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是好歹在七班横行霸道这么久,她还是嘴硬一样道:“我又没有跟你说话。” “哦?”周明不管不顾的前进靠近她,吓得她心脏一直跳着往后退。 周明一拳轰向她,那带着拳风的青筋明显骨节分明的拳头就落到她太阳穴旁边的墙壁上。 张书兰瞳孔放大,心脏都快要停止了,一股尿意向她袭来。 “那我也没有打到你……是不是?” 周明魔鬼一样的眼睛凑近,靠近她的耳朵狠戾的念道。 张书兰脸色涨红,却什么也不敢说,只是赶快躲避的转头向她的跟班们,狼狈的掩饰的大喊:“走!快走!在这堵着干嘛!” 周明哼一声坐会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坐在他们后面的黎华上前,用脚把桌子勾起来立好,然后转头笑骂:“得了!没人打扰打扰你,你这憨货得睡多久?” 周明白了他一眼。 “你瞧你,”黎华倒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和他聊天:“你就是起床气重啊……你看看把你同桌的小妹子吓成成什么样子了?” 这两个……白痴! “哦?”周明懒懒的转头看着他的同桌:“你很怕?” “不,不,没,没有。”叶鹿赶紧摆手,同时发抖发得更厉害了。 “看!人家不怕我。”于是周明仰头对黎华说到。 两人相视狠辣一笑,一副热血高中的兄弟大哥样子。 这时叶露隐晦的瞥他们一眼。 两个正调戏良家少女装着逼的不良少年心里立刻一抽。 大,大佬是不是看了你一眼? 胡,胡说!明明是看得你! ……你说,她是啥意思啊? 不要给她添麻烦!她在这里,说明赵雅阳也在!我们要谨慎一点! 没错,这俩……就是江臣雇来弄那些傻逼的接单人。 周明,黎华,隶属秩序冥界,C级杀手。很巧合的是……这俩……是叶鹿领进的门。 他们安排的是“不良分子”的身份,打架过孽的,也方便…… 几乎是看见这两个人的一瞬间,叶鹿就大概猜到江臣的“让她们乖下来”是个什么程序了,只是稍微有点吃惊她竟然有秩序暗网的账号。 而看见叶鹿的时候,这两人是有点吃惊的。C级和A级还是相差很多的,一般任务难度跨度很大,就像他们就是接单也是一些朝九晚五的普通人,偶尔实在没钱还得来找找这种“不见血”的小单;不像叶鹿,出手就是黎明继承人,动辄改变黑道势力。 所以一般来说,他们不会在“工作”是接触的。 所以他们也猜到了本来该是自己接触不到的高级情报:赵雅阳,在昆玉。 造孽啊,本来说是度假,结果还得时时小心不要在其他组织那里暴露。神仙打架,凡人会不会遭殃啊? 这两人很无奈。 这种无奈让他们出门竟然被一群小屁孩围堵的时候,动了点真火。 “新同学,中午好啊。去吃饭啊?”张书兰带着三四个女生,还有五六个外班的男生,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拽得不行的样子,底气足了,又露出那种不可一世的嚣张态度来:“我们聊会呗?” 周明和黎华对视一眼,露出让人心惊的微笑:“成啊……” 罗薇狠笑:“上!让这俩孙子知道谁该回家哭!” 这场“技术交流”,可以简明的说,实力的壁垒,不是十几个人能打破的。 对这群在校不良分子,连后备混混都称不上的小屁孩来说,这俩“孙子”,可能就是“孙猴子”和“孙子兵法”里的“孙子”。 十分钟后,他俩冷笑着看着还站的起来的几个人:“给你们五秒,除了这两个带头的,在我眼前消失。” 几个人鼻青脸肿踉踉跄跄连站都站不住了,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气焰,一听这话,赶紧连滚带爬就往回跑。 面对这种变故,罗薇和张书兰直接给吓懵了。她们以前欺负的那些人几乎不敢过激的反抗,要是带去“弄”谁,一定是谁跪在她们面前。 怎么想到会碰上这么两个硬茬子,这么多人,打起来跟切菜似的,到现在连气都不带喘的。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这话,不是应该我们哥俩问你吗?”黎华听着好笑:“不是你带人想弄哥几个一顿吗?怎么?傻啦?忘啦?!” 张书兰一听,坐在地上赶紧往里缩,临到这时嗓子干的像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怕的全身发冷。 周明也是,冷笑一声过去扯着罗薇的头发就是一耳光,嘴里骂骂咧咧:“老子好不容易转学像低调一点,你们这群傻逼怎么老是想来惹我?啊?好玩啊!” 罗薇脸上抽痛,加上一下从霸凌者变成受害者,怕的要死,竟然哭出来,这个角落简直是地狱。 “你们……你们两个男人……欺负女人,不……”张书兰看着,发着抖面带惧意,声音也越说越小。 杀过人的两个人可不怎么懂得羞耻为何物,这两只疯狗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只是一下被娱乐到了一样对视一眼:“哟!听见没有?她们说她们是两个小娘们哦?” “哈哈,那你想没想到有什么好玩点的游戏?……不如我们拍张裸照来玩玩?” 张书兰两人这下是真的被吓死了,眼睛都绝望起来:“不……不要啊……不要,不要碰我……” 虽然他们并不同情这两个人,这些话……有些真的老实孩子也对她们说过,除了更多嘲讽和打骂,受害者们什么也得不到。但话说过来,他们也并不打算真的去脱这两人衣服。 黎华踢了周明一脚:“得了吧!你他妈不是喜欢男人吗?还拍她们裸照干嘛呢?” 罗薇等人一愣,这种地步也是露出不知怎么反应的表情来。 “我呸!你个死基佬?想拉你爷爷下海是吧?”周明立刻回击:“我记得你才是说过‘娘炮才干女人,男人就该干男人’这种话吧?” 罗薇:…… 张书兰:…… 不会是那种很吓人的神经病吧? 27 江晨叶露6 两天以后, 高二七班的同学也看出来, 他们的班级秩序有所调整。 主要是以罗薇张书兰为首的女生们沉寂一点了, 现在两天乖的和鹌鹑一样。还有就是甚至那两个“大姐大”,直接就请假回家了,现在都还没有来。 小道消息称, 这些事,完全出自他们新的转校生之手。 甚至几个外班的都没有来找麻烦,还有一群“混子”下课就来七班外边看看, 和黎华说了两句,隐隐有要以他们为首的意思。 大家观望着,其实这两人也不怎么太过分。不像张书兰她们,黎华他们不怎么惹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也就跟着罗薇那群不对付。 主要就是……现在周明睡觉, 教室里安静的一笔, 搞得他都觉得自己的一个重要人设就是百分百每天睡觉。 不睡都不好意思。 某天午休。 有这两个混世魔王在,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平时就是不去食堂吃饭的也表示要去尝试新菜色。 叶鹿左看右看。 没人了。 于是她熟练的端起害怕的小可怜表情, 左手非常ooc的戳过来:“同,同学,下课了。” “卧槽!”这力度把周明弄得险些跳起来, 习惯了当不良分子的瞪着眼:“谁他妈找死啊!” 叶鹿面上可怜兮兮的收回手:“……对, 对不起。” 周明:…… 卧槽! 周明可怜兮兮的恶狠狠甩手不耐烦道:“算了!” 大佬, 算了吧?行不行? 黎华赶紧解围:“叫你不要吓到我们小姑娘!是吧老大?” 周明:…… 黎华:…… 马的, 顺口了。 叶鹿也只得收起她的表情,扫视她的两个“污点”,迟疑到:“这是小明?你是小华?” ……谁还不想要个好名字咋滴?数学界的名人你说是我们想当的吗?而且你还记不住谁是谁?? 你还叶鹿呢!一副智障玛丽苏样子! 秩序冥界杀手,没有名字,只有编号。至于名字,一直是每个任务都会改变的。叶鹿现在是“叶鹿”,以前她还当过很多人。 当然,这俩也就敢在心里骂骂。 “呵,呵呵。”黎华上前一步:“大哥,是我,我才是小华。” “行。都一样。”叶鹿说道:“想来你们也知道了,有个你们接触不了的人在这附近。” “嗯,我们会小心的。” “不要被认出来!要是她知道是两个秩序冥界的人来弄走了罗薇她们,要是联想到我……” “到时候出了一点纰漏……” “不,不会的!”周明赶紧表忠心:“我们不会给老大带来一丝麻烦!” “……希望吧。” 这两个人是叶鹿的“污点”,一点没错。 她怎么就带了两个演技这么垃圾的人入行了呢? 叶鹿又自然而然的染上怯懦,跟两人打招呼:“同学,我,我先走了……” 两人高贵冷艳:“嗯……” 大佬,你走好啊! 叶鹿当然还是去校医室,这里简直成了她的第二个家。 “哦?今天有点晚。”江臣没事人一样把酒瓶子从桌上捡下去,检之前还又喝了一口:“饭菜在桌上了,自己吃。” “谢谢。”叶鹿红着脸过去打开饭盒。 这些天江臣包揽了她所有伙食,只要你过来,就不可能饿的着。 而且不再是那种蛋糕三明治,江医生表示小孩子长身体就是得吃饭,每天在家做法带过来。 什么鸡汤药膳,小炒海鲜,八宝粥肉丸子,完全是开启了投喂模式。 虽然江老师是不吃饭的吧,只要你能忍受菜里偶而的烟灰,她做的菜那味道还是真不错。 本来黎华周明一来,给她解决了那些烦人精,她能够有更多时间盯着赵雅阳了,也没有晚上要她送了,可是中午她还是喜欢到这里来。中午到处人员密集不好动,而且……你是要选择食堂菜食堂菜和食堂菜,还是江老师这里的五星饭店? 浓香的汤汁从食道里滑过,让叶鹿觉得人间幸运实在便是如此。 她最近真的长好了。在江医生的照顾下,那消瘦的小脸丰盈起来,虽然看着还是小,好歹不是瘦皮猴了。还有她的头发,慢慢也有光泽了,不再是干枯如杂草。 其实……挺有成就感。 江臣微笑。 真好吃啊……叶鹿心想,江医生上心起来……真是太周到,太体贴。 她这种人,能和谁说句话都觉得别人谋杀了她的时间,却愿意每天定时做菜给一个萍水相逢的学生。 她喝酒抽烟熬夜,整天躺在她的椅子上恨不得自己发霉,然后却管着叶鹿准时吃饭。 这究竟是什么三观啊? 叶鹿觉得,这个人的行为……很吸引她。 她颓废却不厌世,知道自己要怎么活,教给别人的,都是阳光。 很……羡慕。 “吃好了?可以去午休一下。”江臣拉开帘子:“睡一会?” “不用了。”叶鹿摆摆手:“下午有数学课……我,我还要看看作业……” 江臣挑挑眉,你看看作业?有什么用?有用吗? “不行,中午不睡觉下午上课会没有精神。”她冷酷打断,完全忘记叶大佬躲藏三天再跳起来一刀剁掉目标的精神奕奕:“上去躺着。” 叶鹿:…… 叶鹿屈服了,可怜兮兮的和她的代数告别,乖巧合衣而躺。江臣过来,右手不客气的就去掀人家的衣服。 “额……诶?江老师,干嘛呀?” “线拆了没?” “拆,拆了,前两天去医院拆掉了。” “哦。”江臣的手指在那道长长的伤口上划过,带来一种很干燥的触感:“……可惜了,连了这么多针,会留疤。” “……留疤会怎么样吗?” 叶鹿忍了一会,心里有些好奇。 她身上的疤多的是呢,后背上有枪伤刀伤,爆破留下的炸痕,锁骨上有一条金属划过的白痕,自己也没有觉得会怎么样啊? 或许是□□适会有几率暴露自己?可是普通的女孩子不应该有这种顾虑啊? “嗯?”江臣维持点烟的姿势微微一愣:“我倒是觉得不会怎么样……不过女孩子总要爱美一点吧?疤痕总是不好看的。” 这样啊?因为不好看? “还有……伤疤是以前受苦的证明。会想起来不好的过往吧?” 这下子叶鹿愣住了。 受苦的证明?是因为……痛吗?不好的过往?可我却是一直在这“过往”里? 好像她第一次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以前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现在看来……在别人眼中,或许她已经受尽磨难。 “恢复的不错……还痛吗?”江臣问。 其实这种话……她听到过。但是她的医生一般会告诉她,“恢复的不错,肌肉灵敏度跟得上了。”然后她就知道可以告诉上面“下一单”了。 “嗯……有一点点……”叶鹿呆呆的回答。不影响肌肉反应,行动没问题,就是……有一点点痛。 江臣哼一声呼出一口烟,轻轻给她按摩起来:“这几个穴位,活血化瘀的。没事自己按一按,没那么疼。” “……谢谢。”叶鹿道谢道,声音如潺潺的流水,温和细腻。 小丫头片子,这就感动了……没出息。 打发走了要上课的叶鹿,江老师继续坚守在医学战士的第一岗位。 嗯,还有很多殷切的病人等待着他们救苦救难的白衣天使。 决定了,今天通宵坚守校医室! 呵呵。 其实是因为重要剧情要来了。今晚校医室……不见不散。 为了不用ooc,江医生决定自己就“不小心”睡着在这里好了。 她吃着鸡看着时间,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赶紧退了游戏不玩了不玩了。 江老师给自己调了一杯速溶咖啡以免自己真的睡着,然后往桌子上一趴…… 嘿还别说真有用……她睡着了。 “哈啊——哈啊——” 漆黑寂静的校园好像变成另一个世界。一排排白桦树投下深深地黑影,蝉鸣,风走,鬼声呜咽。 稠如黑墨的影子在走廊上一闪而过。 怎么办?为什么会暴露? 现在……该躲去哪儿? 叶鹿一愣。 怎么……不知不觉……跑到这里来了? 校医室…… 后面的脚步声接近了。 叶鹿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按着把手转开。 然后……真的转开了。 怎么回事呢?江臣不是晚自习第一节课就会锁好门回去吗?就算时间不对……以那个人的性格……那也应该只早不晚啊…… 要不然,忘记锁门? 确实是解释的过去啊…… 这么想着,她无声的转进来,拧动门锁,把自己藏匿与黑暗。 然后……她竟然听到黑夜里传来奇怪的响动…… 就好像是……某个人刚刚睡醒,揉了揉眼睛……然后伸伸懒腰……动作太大带翻了什么瓶子……又没精打采的伸手把它摸起来…… 想来这人在黑夜里睡了个饱觉竟然还放松得挺惬意啊! 在这种高度紧张的局面下她也能知道这神经的货到底是谁! 江臣!看来不是忘锁门了,是把自己整个人都忘带回家了啊! 真是有够…… 叶鹿暗啐一声,敏捷的转身就捂住她的嘴,一个后翻就把两个人都带到帘子后面的病床上。 “……嘘!” 江臣刚刚睡醒伸个懒腰刚想来根烟快活似神仙,猝不及防被带倒在床上,被捂着嘴惊异的转头看看情况,立刻掉进那两潭毫无波澜的深井。 “唔——叶——” 叶鹿瞪视她:现在不要说话! 江臣惊讶的维持着瞪眼的姿势,慢慢回过神,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然后想要挣脱。 叶鹿毫不给面子的镇压,把她的嘴捂得死死的。 江臣:…… 这小胳膊小腿的力气这么大? 这时门上传来轰一声响动,边上的灰都被震下来! 江臣皱着眉,在黑夜瞪着眼,一动不敢动。 究竟……怎么会事? 叶鹿也一下紧绷着神经,眼睛死死盯着门。 但是看来赵雅阳也知道晚上校医室常年锁门早,踢了一脚看没有反应,就不再多想,脚步声远去。 叶鹿和江臣都松了一口气。 28 江晨叶露7 叶鹿放松下来, 这才注意到自己怀里圈着那个人。 江臣眨巴着眼睛, 呼吸缓缓喷在她的手上, 又暖又痒。 叶鹿个子小,江臣躺卧在她身上,她要跪的直直的才捂得住她的嘴, 看起来不像是江臣在她怀里,倒像是她在胡闹撒娇一样。 江臣的头发咯得她痒痒,全身都有一股浓浓的烟草香从那柔软的身体上散发出来。 她一直知道江老师发育好。 但是这一次感受很直观。 她一下子烫了手似的放开江臣, 脸上染上薄红。 “……怎么会事?”江臣得到自由,上上下下打量她。 现在的叶鹿是江臣第一次看见的,完整意义上的“叶鹿”。 她穿着便于行动的紧身衣,身形挺拔消瘦,腰间别着一把她看不出型号的□□,小腿间胶皮特制的衣料下插着各色各样的匕首和小刀。 最要紧的是, 气质完全变了。 不再懦弱小心翼翼, 她就像一把出鞘的剑,凌厉,干脆, 冷漠。 要不是那双瞳色偏黑的眼睛和鼻子旁的雀斑,江臣几乎认不出她来。 “不,你不是叶鹿?” 叶鹿一哑。 确实……那个人已经不是她认识的叶鹿了。 不再是她可怜单纯的学生和病人, 不是那个受了她帮助的害羞的小孩, 不是和母亲相依为命的丫头。 “我……我是……我是叶鹿……只是不是之前的叶鹿。” 她小声的, 固执的回答。没有想过, 只要她完成任务,就会又变成其他人。 她扮演各种各样的人生,但没有一个属于她自己。 “所以……怎么会事?”江臣看她一眼,暂时放下疑惑,低声问道。 “……这件事,马上说起来很复杂……”叶鹿只得回答道:“总之,现在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江臣眉头深锁,并不理她,自顾自道:“你是杀手?秩序冥界的?你要杀谁?” 叶鹿愕然:你这……也太敏锐了吧? 神算子也没有你这么快啊? 事到如今,她也只好点点头:“是的,我是。……对不起。” “对不起?”江臣重复一遍,好像才弄清楚她的意思,似乎是在为欺骗她的“帮助”道歉:“……没事,职责所在,关乎性命,我能理解。” “江老师……”她这么一说,叶鹿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是心里不舒服:“……你能不能……原谅我?” “原谅你?我没有生气啊。”江臣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不是这样。不一样。 叶鹿心想。 怎么就是不一样呢?她也不知道。 “我……我就是……” 叶鹿破罐破摔一样继续说:“我真的一直很感谢你的帮助……我是真心的谢谢你……你的所作所为,真的真的救了我……” “嗯?”江臣一愣,随即微微一笑。怎么,舍不得了? 她转身就压过来,把叶鹿困在床上,两只手抵着枕头:“……真心感谢?” 叶鹿局促的两只手放在自己胸前: “嗯……嗯。” “嗯……好吧。”江臣好笑的放过她,一声低笑在黑暗中显得哑沉有磁性,叶鹿听得耳根一红。 什么……感觉啊? 她的耳朵微动一下,忽然一把推开江臣,自己却跑不及时,眼看一颗子弹穿门而过,直直射过来! 江臣吃痛的倒在地上,望过去,看见叶鹿正倒在床上,捂着心口,大口喘息。 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 还有小声交谈: “没事你开枪干什么!小心打草惊蛇!” “有什么?消音枪。再说,这里赵小姐已经来过了,我们一间一间教室来一枪,这就算完全完全排除了吧。” 叶鹿拼命压抑着呼吸,在剧痛之下,一动不敢动。 重新寂静。 她看向江臣,充血的眼睛盯向窗户:这里是一楼,从这里可以出去!他们会躲避无关人! 江臣愕然看着这个变故,忽然手忙脚乱的爬起来,靠近她让她平躺下来:“他们走了……他们走了……不要怕……我会救你……我会救你……” 叶鹿皱着眉死死盯着她,躲开她剪开自己衣服的剪刀,从牙缝里嘶声低吼:“走!” “走?……”江臣呆呆念,又忽然狠狠把她推到在床上,懒洋洋的脸上浮现出暴怒: “走个屁!你他妈想死在老子的病床上?!做梦!” 叶鹿吃痛的倒在床上,眼前一阵漆黑。这下子不要说说话了,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然后……一股酸涩涌上来。 共同行动的杀手惯例是:不要给同伴添麻烦。要是落下了,就自己解决吧。 所以……“我先走了”她听得多了,也说得多了……“走个屁”这话……还是第一次见识…… 何必呢……何必呢……你一个普通人,一定要为了这奇怪的坚持,搅和在我的那一摊泥水里来? 江臣剪开她红了一片的衣服,皱着眉观察伤口。 光线太暗了,几乎完全漆黑,但是她却不敢打开灯。 她心口发紧,跌跌撞撞的跳下来,手忙脚乱的去找来一个手电筒,灯光仍然灰暗。 她用医用棉花洗去周围的血。 枪口在距离心脏上部一厘米的地方。 她脸色苍白的露出救赎的表情。 叶鹿觉得脑袋一阵一阵发昏。那个枪伤有多深?她不知道。她只觉得穿过门,那颗子弹仍然贯穿了她一样。 其实……贯穿还好一点…… 不像现在……得把它取出来。 她眼前一阵黑暗,迷迷糊糊间,只晃见那个白色的身影……输液针,吊瓶,血包,手术刀,消毒水……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一夜无话。 甚至是叶鹿更先醒来。这个体力耗费颇大受伤严重的人,在应该进急救室的情况下,手术完成几个小时……也就是麻药药效过后,自己醒来了。 阳光从拉的紧紧的窗帘里透出来。 江臣坐在地上靠着床,手里还握着手术刀,一地的沾着血迹的棉花,她的吊瓶里的血浆快要输完了。 叶鹿扯开针头,酿跄着下床。 “啊?你醒了。”江臣揉着眼睛站起来扶住她,给她披上自己的白大褂:“……就是眯了一小会,天都亮了。” “我打电话给你请了长假……现在带你出去。”江臣把她抱起来:“你的身份不好去医院吧?有‘御用’的没有?……就说你犯贫血症厉害……修养好再来……” 叶鹿呆呆的窝在她怀里,给她指路。 车子七扭八拐在一个小巷子里停下,最深处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诊所。 江臣把叶鹿抱进去,发现里面还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设备挺齐全,看上去还有点先进医院的意思。里面的医生大叔丝毫不意外看见她,抬抬眼皮表示“哟,你来了。”的意思。 “怎么的这是?又是哪里?” 他磨磨蹭蹭上前。 “胸口,枪伤,已经取出来了。” “唔。”大叔上前一看。 呵,你子弹也取出来了,伤口也缝合好了,哪儿哪儿都妥妥当当的,一看就是有经验掌刀医生经手啊,叫我干啥啊这是? “那你是……想……给我引荐哪位同行呗?”大叔半天憋出来这句话。 叶鹿:…… 江臣:…… 这人,靠不靠谱啊? “大夫,她刚刚手术身体虚,在你这儿住院,你看行不行?” “住院?还是头一遭啊。”大叔诧异的看看叶鹿:“行啊,有钱什么都行。啊,还没问问这一次怎么称呼?” “……叶鹿。” “大夫,你看是这个事……”江臣揽住他的肩膀给他点一根烟,抽出几张毛爷爷就往他手里塞:“我们一会谈点事情……你看你听了也不是很好……” “懂的。”大叔一个ok,烟是叼走了,钱给她塞回来了:“这条道上这么久了我还不懂这个?都是明白人,不赚这点钱。” 他晃晃悠悠出了输液室,把门一带上,带起耳机摇滚去了。 这省心的,看样子……不愧是“御用”啊。 江臣一屁股坐下来:“好了,现在,说吧。” “额,说,说什么?” “所有。我该知道的。” “嗯……我们组织……是有保密协定的……” 江臣一个眼神: “所以你说不说?” 叶鹿:…… 一个半小时后,叶鹿给江臣讲述了她的身世,如今黑道各种情况,黎明暗夜科普,她的任务等等等等…… “赵雅阳……黎明……暗夜……”江臣摩擦着下巴:“……行吧,到这里,你休息着,我回去了。” 29 江晨叶露完 没想到第二天……江臣又来了。 这一次她那个黑眼圈比平时都重, 一坐下就语出惊人:“你这个单子……得退了。” “……嗯??” “我回去研究了一下这几个月几个组织的势力走向……这单你不能接……先说你是杀不了赵雅阳的……就是杀得了也没用。” “什么?势力走向?你怎么研究的?我为什么杀不了她?”叶鹿懵了。 “……天网情报。” “你还有天网的账号!”叶鹿这回是真的看不懂自己的校医了。 一副吊儿郎当样子随时带着一套手术装备, 还竟然是个有学历手稳的真货, 不仅如此还有秩序暗网账号,□□不说这一次直接接触天网了?要知道她都没有进入天网情报的资格! 江臣头一偏,有点心虚道:“总之……年轻气盛的时候……总是比较喜欢这种东西。有些事情……还是要有点情报来源……” 叶鹿很震惊:你这是干什么呀竟然还需要情报来源!看样子比我还早作奸犯科吧?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 她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计划?” “否则你前天为什么失败的毫无反手之力?”江臣瞥她一眼。 “……”叶鹿沉思下来。 没错,她自认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对方却在关键时候预知未来一样抢得步步先机, 甚至是直接带着手下。 有杀手这件事,赵雅阳是知道的,就是看,她“叶鹿”的身份有没有被看出来。 “你太小看赵雅阳了。”江臣说:“她的身后可不只是黎明。” “嗯?” 她取出自己包里的手提电脑:“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黎明和暗夜的商业来往?”叶鹿看了一会:“……怎么了?和之前一样,两个势力割据,暗夜占优。” “但是几个月前开始, 暗夜对它的老对手下手力度变小了。你看……这几个攻击……伤皮不动骨, 就像是闹着玩。” “不对,这几个是往死里弄啊。” “那你看看,这几个濒死的集团……属于谁?” “这几个好像是前期黎明的支柱……‘父亲’一个人的产业。”叶鹿说着说着, 自己愣住了。 “是的。那么你知道……雇佣你的人是谁吗?”江臣似笑非笑,在电脑上敲击几下。 叶鹿心里一突,惊疑不定的看下来。 她一直以为……会是暗夜。 可是这个账号技术解析之后……分明来自黎明内部! 内讧! “如果我没有猜错……雇佣你的……是‘父亲’, 而赵雅阳背后站着暗夜。”江臣冷冷的说。 叶鹿震惊的看看她, 又回去盯着电脑看, 半饷, 低垂眉眼,回答:“我知道了……我在长假这段时间会处理好。” 江臣于是点点头,准备回学校。 “江医生……”叶鹿忽然喊住她:“那个……你精神好像不太好,回去休息一天吧。” 江臣两手插兜,回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我知道了。” 江臣回到学校,知道叶鹿这段时间忙,不再找她,又勤勤恳恳当着自己的医生。 至于一楼门上的枪痕,一班抓住一个顽皮学生带着仿真玩具枪和弹头。就这样结案了。 全校通报,罚款,了事。 像是大家知道的……黑色的秘密……永远要隐藏在黑暗里。 就像叶鹿的贫血症长假。 就像一周后一班化名赵阳的赵雅阳同学退学了。 就像许多转校生又在高三的当口转学回去自己的学校。 就像交流生提前回国。 帷幕已经落下。 但是还有两个人没有离开。 午休。 黎华周明经过校医室去食堂,被这个没有见过面的校医叫住:“嗯?你们还没有退学?罗薇和张书兰不是‘摔断了腿’修养去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死死盯着江臣。 “啊,不要紧张。”似乎看出来他们的顾虑,江臣带着笑意喷出一口烟:“0569。” 听到这个尾号,两人一下放松下来:“是你啊?” 一般雇主是不愿意露面的,这个人倒是承认的坦荡。 黎华道:“马上就退学太刻意了,我们会待到这个学期结束,然后‘转走’。” 周明接道:“在学校里我们还是不要谈了,不方面。” 江臣一笑:“别紧张……赵雅阳已经退学了……叶鹿也不会再接手这个案子。” 卧槽! 两人差点心肌梗塞:我俩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赵雅阳退学了??还知道老大?苍天老大我们可没有暴露你!! “进来坐会?” “额……”两个人发条玩具一样走进来坐下。 江臣找了两个脏兮兮的杯子就给他们到了啤酒:“干你们这行还挺好赚的哈?弄几个小姑娘就是五万到账?” “哪能啊……”周明一时间清不了她的路数,也不敢轻举妄动,干巴巴的回答:“组织拿大头呢……身份啊推荐信啊都要花钱……我俩摊下来,一人也就一万多一点……还得来上课。” “是啊。”黎华感叹:“我们又不像是叶鹿老大,一票就是上千万的玩。” “哦,这样啊……还是大家都不容易啊……” “那个……还没请教江,江老师?和叶鹿老大什么关系?” “嗯?”江臣一愣,自然回答:“脱衣服那种关系?” 黎华:…… 周明:…… 姐夫??? 一口老血! 妹子都有女朋友了他俩没有啊! 校医室门转动。 两个人转头,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形。 黎华周明两人一秒隐身,窜到病床上把帘子一拉凝声闭气一气呵成。 黎华:……你这是干嘛? 周明:……你不是来了? 黎华:好吧……总觉得现在和老大见面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周明:我也…… 叶鹿推门而入,带着一身疲惫,但是眼睛那么亮。 “江医生……”叶鹿露出微笑,慢慢走过来,走向那个白褂医生,紧紧抱着她,把脸埋在她心口:“江臣。我回来了。” 周明:…… 黎华:…… 心疼地抱住胖胖的对方。 “嗯。我知道了。”江臣微笑:“这么久才回来?” 叶鹿松开她:“我去推掉赵雅阳的单子了。没两天它就自己不见了。‘父亲’……死了。” 黎华周明:……这不是我该知道的情报!!! “嗯。” “我还去脱离秩序了。”叶鹿仰头,眼睛里闪着星星: “以后我就是叶鹿,一直是。” “我会高考,选理科,然后考上你的学校。” “和你一起工作。” 黎华周明:我去!我帮你杀人你为我脱离组织啊!爱情啊!! 江臣一挑眉,原谅了学渣的吹牛逼,伸手来掰掰她的下巴:“……你又受伤了?” “小伤。”叶鹿歪头:“我根本没有妈妈。我也没有雇佣金了。” “……听你这意思,你是赖上我了?” “嗯,我只有江医生。”她点点头,认真:“不要放开我。” “……哧。”江臣小小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敲敲她的额头:“好。” “给我看看伤口。” 叶鹿无辜地拉开上衣拉链,仰着头褐色的雀斑乖乖的:“……这里。” “哦?”江臣看看她锁骨下的一个小小的划痕,两只手捉着她的肩膀付下身呼吸喷下来,舌头缓缓舔舐,含糊:“这里?” 叶鹿满脸通红:“是的。” 黎华周明:……捂脸!! “还疼不疼?” “不疼了。” “还有没有?” “有。” 叶鹿毫不迟疑,可怜兮兮:“背上有枪伤……很痛。” 江臣好笑地看看她:“……我看看?” 叶鹿嗯一声转身。 周明:不,不对啊……背上的枪伤不是两年前的吗? 黎华一翻白眼:废话!老大自己受的伤她会不知道?? 周明:我去!她是在套路江老师啊! 黎华白眼翻得更厉害了:江臣是个医生,她会看不出陈年伤?? 周明看着两个温存的人捂胸吐血:卧槽!!狗女女!! 开过了玩笑,江臣推开她正色道:“你要高考的话,今天就去上课,不懂的问我。……我最近也打算一下辞职去正规医院的事。” “辞职?”叶鹿抓紧她的袖子。 “嗯。”江臣瞥她一眼: “两个人……总有两个人的活法。” 叶鹿整只鹿都红了:“……呜。” 今天的阳光很好。 今天开始是我自己的……人生啊。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30 如影随至1 穆酒刚生龙活虎地坐起来, 又“哎呀”一声撞倒回去:该死忘了打开休眠仓的门!! 愤愤不平地锤下白色按钮, 妹子终于成功坐起来了。 久爷正在为她顺利起床庆祝:“……嗨?” 穆酒:…… 看我笑话! “哼!” “连续三个任务了, 累了没有?” “不是很累。”穆酒出来后回答说:“就是有点饿诶?” 久爷正在往鱼缸里倒菜的手流畅地停顿下来端向他的妹妹:“我给你留了一碗肉末炒饭。” 穆酒:…… 你直接说鱼剩下的不行吗。 “好样的久爷大总裁!你就是那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真绝色!”穆酒一把抢过炒饭,愤愤不甘唏哩呼噜吃起来:“宠鱼不宠妹!” 久爷微微一笑:“没事,我等你有正事来的。” “哦!”穆酒咽下一口饭:“说!” “这是公司的合同。你看一看。”久爷递过来一塌纸。 “嗯?”穆酒倒是知道她哥哥的性子, 和她说要“看一看”那就真得看看,否则他会告诉她签个字。 她狐疑地接过合同,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 “卧槽!这哪是合同啊!”酒妹子吓得手里的纸张一丢:“霸王条款吧!卖身契啊这是!” “我告诉过你不要来。”久爷说道:“现在你已经过了新手教程。……那就生是公司的人, 死是公司的死人。” 穆酒:…… “……懂。” “嗯,不说这个了。觉得怎么样?你最后那个任务是A级的。难不难?” “还好啦……”穆酒挠挠眉道:“水到渠成?” “我看着叶鹿这个人很冷漠啊。”久爷说:“还是个杀手?应该不容易啊。” “没什么啊……她不是冷漠那种人啊。她只是对待感情很单纯很迟钝。”穆酒正色道:“你看她在组织里被教导要冷漠要干脆,她就学得很好;她师傅对她好她也知道,只是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 “她只是需要一盏人生的明灯啊!”穆酒不害臊地指指自己:“让她知道她自己的生活自己是可以选择的!她爱我不仅仅是爱我,还是爱她的新生。” “哦……这么有讲究?”久爷露出有点惊讶的神色。 “喂喂……这你都看不出……你是怎么在攻略组混成老大的啊?” “这个嘛……我有自己的方法啊。”久爷移开目光道:“虽然相对不是特别温和……” “呵,呵呵。……不是特别‘温和’吗?”穆酒眼睛一嘘:“我懂了……为了你的目标们默哀……” “顺道一说, 你的指派员到了, 以后有事可以通过他告诉公司,公司的事情也会他来传达。” “嗯,好的。” “说起来, 你们还是认识的啊。缘分嘛……” 穆酒第六感一来忽然一个激灵:什么?公司的人?我还认识?排除我哥排除那几个攻略组的损友……不就是只剩下…… “嗨!!!酒妹子有没有想本大可爱呀?!!!哈哈哈!!!” 卧槽!!!! 还真是他?? 穆酒捂脸,马的怎么会这样?! “听说他向公司提出自己和你很合得来……说你是一个可塑之才什么的……”久爷道:“只要是有一个靠谱的前辈带着,升迁指日可待……什么的。” 穆酒恨不得把她哥哥抓起来使劲晃晃他脑袋里是不是进了水!这个人的话!这个系统的话!能信吗??? “嗯……”穆酒生无可恋。 九九:嗨!小酒!看见我不开心吗?? 穆酒:……我开心死了。 重点是……死了。 “哥!你说你这是干的什么事啊?”穆酒一个饿虎扑羊:“……你让他管我的工资???!” “没事……”久爷淡定扒开她的爪子:“工资什么的我会帮你看着……通知曲雨也会一并下发。其实他没什么影响……” 穆酒一愣:“那他这是……” “公司本着垃圾也不要浪费的原则……还是让他发发光吧?” “嗯……” 九九:你两!站那么远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好!”穆酒一看他就头疼, 新手任务熬过来就算了, 怎么还侵入现实世界了呢?赶紧躲躲:“那我现在去工作了!” “回来!”久爷拉着她的衣服领子:“神经链接这么久, 要休息!现在不觉得以后有你好受的!睡一觉明天中午才能去!” “……哦。” “我去公司了……明天早上记得把鱼喂了……” “喂!你就是为了叫我喂鱼吧!!我休不休息你才不在乎呢!!!” 【世界:修仙】 【等级:A】 【目标:楚至】 【执行人:楚影】 【载入中】 【20%......50%......77%......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假的就是假的。有些人, 不管怎样费心费力,和人家的区别,也是鱼目之于珍珠,宝华之于沙粒。” “醒醒吧,别做梦了……就你这个样子,也想学铃音仙子的雅魄?你哪里比得过她的半根毫毛?” “也不知楚家是造了什么孽,两个女儿,云泥之别。” “楚影,我告诉你,你永远不可能成为铃音仙子!” …… 不屑的嘲讽,嗤笑,谩骂,一声一声涌上来,把那台上狼狈倒下的人说得低着头,颤抖着,姣好的面容扭曲的不成样子…… 心里的火烧起来了。 我哪里……哪里就是比不过那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什么好处都是她的?更漂亮的模样,更好的资质,更威风的门派…… 就连…… 就连安寒师兄……喜欢的也是她? 明明我们是姐妹不是吗? 上天……怎能如此不公!! 她愤怒地抬起头,含着火的眼睛死死扫视看台上的人们,面目因为嫉妒扭曲的如同魔鬼。 正当他们觉得楚影会更加难堪地谩骂发疯,就像她以往…… 那个人的表情却一丝一丝平静下来。 扭曲的面容一寸一寸恢复,丑陋的火焰熄灭下来,那张脸上终于露出五六分肖像楚至的模样。 她的眼神忽然安静,不再颤抖,只是竟然忽然落寞下来。 “……是啊,怎么学也学不像啊。” “姐姐那么完美……” “我永远……不能成为第二个姐姐。” 这楚影……怎么会事?又在发什么疯? 大家疑惑着,诧异地看向那个跌跌撞撞拄着剑下来的人。 她的白衣满身血污,夹杂着泥土,脚步那么狼狈……却丝毫不注意旁人的目光了。 她自顾自地走,竟然连玉山峰上的安寒大师兄都没有再看一眼。 ……要知道,这可是她“爱”的人,她拼了命也要让他看上自己一眼。 这是……怎么会事?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楚影面无表情地把灵水倒在自己伤口上,听着那一声就像是肉煎糊了的响动。 其实这隐林峰真不错,灵药装备没少弟子的,通通高端大气上档次。 但这个疗伤神药……接地气啊! 但是楚影一想到她的处境,就只能是说,唉!心烦啊。 这一次的小说是玄幻修仙类的,女主就是需要攻略的楚影姐姐楚至仙子。 女主楚至,铃音仙子,水系单灵根,玉山峰问琼真人关门弟子,男主安寒的小师妹,二十二岁便达到了金丹后期,天才弟子,前途无量。 男主安寒,冰系单灵根,问琼真人大弟子,年仅二十四岁便达到元婴初期,被看做是太清最有潜力问鼎真仙的“天选之子”。 楚影,水木双灵根,隐林峰青凡真人座下弟子,心动后期。 要说为啥楚至这么烦?因为原主可没少跟她捅娄子。 十五六岁之前,楚影楚至两姐妹关系不错。但是自从姐姐因为觉醒了单灵根被太清门派最有实力的玉山峰掌门真人收去做了关门弟子,她们就哪里都不对付了。 简单的起因。 嫉妒。 楚影嫉妒着她的姐姐。 楚至去了玉山峰之后,楚影慢慢察觉出周围的人们对她的态度,无一不是提起她的姐姐,夸赞她的前途无量高风亮节,羡慕她有一个这样的姐姐。 “楚影?她……一个半吊子的小修士……到了动心期不错?那是你不知道她姐姐楚至已经是金丹后期!” “长得不错吧……但是在我们修仙界也只能说她是长得‘不错’了……你可见过楚至仙子?那才是真真的冰肌玉骨,高山仰止!” …… 甚至是她喜欢着的师兄……她看得出来那个冷漠的滴仙人一样的俊美少年是如何的对待她的姐姐不一样! 这使她的嫉妒之心简直要把所有人烧化成灰! 她发疯了一样模仿自己的姐姐,衣着打扮,言行举止,总是一片白衣胜雪,似乎清雅灵韵。 就连如今的向玉山峰扫地僧的挑战,都和她姐姐年少之时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她失败了。姐姐赢得了玉山峰尊重,而她,让整个太清弟子耻笑。 这让她几欲癫狂。 你说说……这么黑的人设!这要让我怎么对楚至妹子下手啊! 楚影很难受。 而且,更加麻烦的是,之前楚至还仗着姐姐不知道她喜欢安寒,挑拨过他们的关系,现在真相大白,大家都觉得楚至安寒金童玉女总会是一对,那么楚影,就是一个觊觎姐姐道侣的不要脸的女人!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可没少利用她姐姐对她的情亲陷害她。 仇人是做定了。 可是我到底怎么追她啊??? 楚至守着自己的黑历史撞墙:求倒带啊啊啊我要当二十四孝好妹妹!!谁他妈也不要想拦我啊啊啊!! 31 如影随至2 “青凡师尊!您出关了?”烨林惊喜地放下扫帚, 看着修为明显上涨的师尊激动道。 “嗯, 小有所成。”青凡尊者淡淡点头, 徒步而出:“我闭关期间,隐林峰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嗯,也没有什么大事。”烨林躲开目光:“一点点小事情。师尊修为重要, 这种小事,不用知道也罢。” “我好歹是一峰之主。”青凡拢了拢她的红衣,眼睛斜瞟过来, 冷冷道:“什么事情,可是我不该知道的?” “不,不是不是!”烨林赶紧摆手,哭丧着脸坦诚道:“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啊!还不是您五年前收的那个好徒弟!” “五年前?”青凡衣袖一挥,那平坦的地面上立刻升起一个典雅石桌。她坐下,茶水飘过来:“可是楚影丫头?她怎么了?” “那个楚影啊!”烨林想起她来就来气:“她可真真是个不要脸的凡骨头!比不上人家就老是和她姐姐楚至仙子作对, 还去勾引安寒师兄!着实可恨!” 烨林和楚至有一段出世历练刚好在一起组队, 因而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对那个样样不学好就知道一味模仿自己姐姐的楚影当然没有好脸色: “这可是一个蛇蝎女人!就说以前为了赢得安寒师兄注意,在我们一起消灭怪眼蜥蜴的时候故意把楚至仙子推过去!好在安寒师兄突破,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事情……没有证据,可不能胡说。”青凡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你是我隐林峰的人,怎么如此污蔑自家师妹的名声?” “我没有!”烨林立刻说道:“是真的!大家都看见了!也就那个坏女人和受了她好处的乐昌不承认!” “乐昌是你的师叔!他是你们的带队, 修为高过你们, 他如何定论, 自有他的道理!你且休要胡说了!”青凡似乎动了点真火, 烨林也不敢再说下去,只是还有一点愤愤不平。 “我说了师尊也不会相信……但是楚影她现在可是被玉山峰问琼真人带去明镜台那里了!她破了戒,已经有了心魔!” 青凡忽然捭袖起来,御剑而行。 “啊,师尊!你去哪儿啊!”烨林赶紧追上去:“师尊!那是楚影和玉山峰的事!事关心魔,我们去不合情理的!” “本尊知道。”青凡冷冷回答:“但是我隐林峰的弟子,本尊去旁观她心魔受审,还是有资格的。” 烨林只得小脸一皱,恨恨跟上:他还不知道自己师尊是个什么性子?说什么旁观,还不是想要把楚影捞上来! 楚影静静地走上明镜台,不说话,也不反驳,一撩衣袂,恭敬地跪下。 “楚影,你可还有话说?”问琼真人端坐在高台之上,冷漠的声音传来。 “弟子,无话说。”楚影默默拜下。 于是一个白衣的弟子走上前来面对着楚影,宝卷在他身前摊开,他一条一条细数着楚影曾经做过的龌龊之事。 “私自篡改灵石卷宗,抹消楚至装备……” “利用奥义面具装扮楚至出世收缴灵坛泉水……” “残害太清同门……” …… 坐在问琼真人下方的楚至微微偏头,灵动富有□□的眼睛轻轻一动,看向自己的妹妹,这一条一款历历可数针对她的罪行,却没有让她眼睛里沾染一丝怨怼。 她的眼睛是一汪清潭,干净见底,却什么都没有放进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楚影抬起头,看向高台上纤尘不染的姐姐。 楚至镇静地偏着头,却没有向下低,只是大黑葡萄一样的眼珠转下来,配着那雅长的睫毛,看上去高高在上。 楚影忽然露出一个微笑,张开嘴口型对准她:“姐姐。” 楚至看见了,又慢慢移开目光。 “滴血吧。” 最后问琼真人道。 这时,门口一阵风吹来,青凡尊者自然拂袖而至,不顾其他峰主目光目不斜视落座在隐林峰主位之上。 “……青凡师妹,恭喜晋升。”问琼看一眼她道。 “多谢师兄。”青凡摆摆手语气敷衍。 “青凡真人,你出关了?”白鸟峰主皱着眉看向她:“这时候来到明镜台,可是想要为了你的弟子做主?” 青凡冷哼一声:“我青凡做的事情,不需要告诉你白止子!你要是还懂得一点礼仪,当恭恭敬敬唤我一声师姐! ……没大没小。” 白止子噎住了,恨声不再说话。 倒是楚影,忍不住再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她的便宜师尊。 隐林峰主,青凡尊者,楚影的师尊,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毒女配。 怎么说呢?她这个人,根本就不像是修仙者,全身都是烟火气,因为她非常看重“自己人”和“别人”的区别。 也就是说: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短自己人。 只要是我隐林峰的弟子,就不用怕惹事,惹了事本尊跟你们担着!其他峰的人,不能动你们一根毫毛! 这种脾性,得罪的人可是多了去了。好在她确实有几分本事,暂时没有什么人把她拉下台。 可是在小说后期,她的这个毛病也给自己带来了灭顶之灾。 因为楚影。 楚影入魔了。 后期楚影已经是人见人恶,青凡一再偏袒护短,怎样也不要其他人动她,这让她的隐林峰已经颇受诟病。 最后楚影直接入魔,吸食太清门派弟子精气,变成危害一方的魔头,十峰震怒,青凡受牵连消去仙骨,永世不得修炼。 这个倔师傅对自己是真心好啊…… 不过这不是什么三观端正的人吧! 要是周围都是好人还好,你收弟子收到楚影这种心机婊你还这么袒护!这是得多招黑啊! 楚影真想捂脸。 青凡尊者出关的插曲过去,问琼真人再一次道:“滴血吧。” 楚影把注意力转回来,接过白衣弟子的短刀,撩开广袖,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轻轻刺破。 一滴血滴到明镜台之上。 明镜台的白色渐渐褪去,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江河,泛起一圈圈涟漪,最后的正中央慢慢浮出画面。 青凡也定睛看过来。 测试石发出惊人的亮光。 两个容貌肖像的姑娘都惊喜起来:“阿影你看!我点亮了!是单系水灵根!我们可以去玉山峰了!” 看上去容貌丝毫未变的问琼真人站在她们面前。 “嗯!”另一个女孩子也点点头,但是惊喜的神色有点带着假装的意味,她也伸手,小心地去触碰那个灵石。亮起来了,但颜色稍微黯淡。 “水,水木双灵根……”楚影努力挤出微笑然后希冀地望着问琼:“我,我也可以去玉山峰吗?” “不。”问琼真人淡淡回答:“我只收单系水灵根弟子,名额已满。” “啊?”楚至一呆:“那妹妹她……” “没关系姐姐!”楚影赶紧说道:“双灵根也很厉害了!你就跟着尊者去玉山峰吧!我也会找到自己的师傅的!” “好,好吧……那你每天要来找我呀……” “嗯!”楚影仿佛微笑,看着问琼真人带着楚至走远,但是指甲已经快要掐进肉里,死死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年轻的小女孩眼里的怨毒让看台上的人心惊。 结果……只有姐姐……能去。 我根本……没有机会。 …… “小小年纪……心思竟然已经如此不纯!” “你可看见……她眼里的怨毒?” “如此心性,怎可修仙!” 楚影恍如未闻,只是死死看着明镜台里年少的她的姐姐,好像再也听不想见其他人的嘲讽和指责。 只有青凡,仿佛抓住什么不对的地方,皱着眉看看跪下的楚影,又把眼神投向明镜台。 …… 楚至金丹大典,各峰使者前来祝贺。安寒站在她面前,衣袖一俯,呈出一只十介灵器,向来冰冷的脸上露出微笑,如冰雪消融:“师妹,祝贺。” 楚至礼貌回礼,真诚道:“多谢师兄。” 这时的楚影站在角落捏着自己的礼物,看见他们交谈,几乎把檀木盒子捏碎! 那恶毒的诅咒从她嘴里流露,黑暗的恨意涌现: “……你,从来就看不见我一眼……是吗? “无论是谁……我真是想……毁掉……站在你身边的人!” …… 各峰主震惊地盯向那个静静跪下的人,就连安寒也厌恶地瞟了她一眼。 “恶妇!此等恶妇,要是在我白鸟峰……我一定……” “她竟然这样看着安寒师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配得上安寒师兄的,只有铃音仙子!” “竟然对自己的姐姐也想下毒手?!” 青凡再一次看她一眼,摩擦着下巴,露出沉思的样子。 …… 最后一个画面,下山历练的众弟子正在全力以赴地和怪眼蜥蜴战斗着。 楚影年轻修为微小,被攻击得一时喘不过气来,躲避不及,眼见就要中怪眼蜥蜴的射线。 好在楚至就在她的身边,一个瞬移把她打开,自己冲上前去对准了怪眼蜥蜴的命门额头。 “姐……”楚影露出迷茫的样子,但是忽然看见安寒正担忧地看着她的姐姐。 “……可恶!”她眼里的迷惘瞬间就消散了,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竟然是把自己的姐姐推向怪眼蜥蜴的嘴里! 去吧!去救她! 然后…… 请你死掉啊!! …… “这个……罪恶昭彰的罪人!” “残害同门!竟然还是自己的亲生姐姐!” “为了她恶心的爱意……” …… “问琼尊者!这实在是罪无可恕!”白止子站起来行礼怒道:“我请求把楚影逐出师门!” “你看见了吧?师尊,这个楚影她喜欢她姐姐的伴侣!她做了多少错事!” “哼。”青凡靠向座椅,冷冷一笑:“你这白痴。和那些老古董的朽木一样有眼无珠,不识真相。” 楚影喜欢安寒?笑话! 她从头到尾……看过那个人一眼吗? 嗯,或许看过——那个眼神简直是地狱恶鬼的索命!想要吞噬和毁灭……把站在她姐姐身边的人……全部杀掉! 要是她真的妒恨着楚至,为什么到了现在这种满盘皆输的狼狈地步,仍然要旁若无人地看着她? 她应当躲避,应当不能接受,应当祈求,应当歇斯底里……就是不应当沉默地凝视。 楚至的一生里,或许真的有一双疯狂的眼睛在角落里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但却不是因为嫉妒。 青凡看着她痴望楚至的样子,只能在心里叹一声痴儿。 “师尊!”烨林无奈地低声:“你别这么不管不顾地偏向她!” 青凡根本不听,只是自顾自地看着楚影。那个女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至。 这时问琼淡淡地摆手:“楚影,你犯了戒。 “心魔已成。 “名为嫉妒。” “是。”楚影拜服道:“我有心魔。” 名为, 嫉妒。 32 如影随至3 “既然如此, 罚你无时涯下受七七四十九天天雷之乱, 洗涤心魔, 你可愿?”问琼真人道。 楚影心里直吐血:一个心动期的小修士,要是承受四十九天天雷,那还洗涤什么心魔啊, 整个人都洗涤了好吧!看你问琼真人仙气飘飘衣冠禽兽的样子,还以为有多公开公平公正呢!没想到也是一个护崽的老妈子啊!……咦,我为什么要说也? 不过她的人设坚定地没有放任她回归自我, 所以楚影仿佛不懂这个处置有什么后果一样静静地跪着,称声是。 两个人上来就要把她带下去,楚影镇静地起身跟上。 “我反对。” 一个清列的声音回答着。 白锦袍的广袖在她眼前翻卷,那个人漂染而至,墨色的黑发慢慢落到她眼前。 “楚至?” “铃音?” “楚至仙子?” “师妹!你这是干什么呀?” “小至!” …… “……姐姐。” 她眼神迷离地望向前方,口中不可抑制地轻轻唤道。 那个人的背影挡在她身前, 白色的倩影纤瘦挺拔如同一颗松树, 是她久久不散的梦魇。 …… “我反对这个处决。” 楚至轻轻仰头看着自己的师尊道。 “楚至。”问琼扫了台下的人们一眼,压下交头接耳,皱皱眉看着他的弟子:“这是她罪有应得。你不必再仁慈。” 罪有应得。这是楚影给大家的感受。而明明受害最大却站出来“替她说话”楚至便让大家觉得格外不值。(当然, 除了青凡这朵花。青凡:哼,算你楚至还是个拎的清的。烨林:……???师尊你护短不要太明显啊!!) “不,我并非什么仁善宽容之人。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罢了。”她抬头看着问琼, 从头到尾没有把注意力分给楚影分毫, 显得强势冷傲:“她是我妹妹。” “我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修仙一路, 我自坎坷或坦荡……与她无关。” 楚影不可置信地抬头,颤抖着看着她。 而楚至面色分毫不变:“但她是我妹妹。” “我不会看着她死。无论她做了什么,是她的事。我不会杀她,只是因为我不想染上她的因果。” 只是因为…… 我不想染上她的因果。 楚影忽然脱力似的,呆呆坐下来。 姐姐……楚至…… 你倒是雅量! “善恶轮回,不是你一个人的因果。”问琼淡淡地摆手:“她残害同门在前……恶生心魔在后。于情于理,当同此罚。” “话不能这么说。”青凡忽然站起来,似笑非笑看过来:“同门也好……心魔也罢……都是一个人引起的。如今正主站在这里原谅了她,师兄再不依不饶,又有什么意思?” “上苍有好生之德。” 最后一句,青凡说的格外用力,是在嘲讽他假仁假义的“天雷罚”。 既然青凡已经开口,并且楚至又一心放下,问琼也只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瞥了她一眼,起身拂袖留下一句:“既然是你隐林峰弟子…你便好好看着她的心魔!” “多谢师兄。”青凡笑盈盈应下。 要是其他峰的弟子这么被领回去,一定免不了一顿责罚,以后修炼资源也不要在肖想有自己的一丁点。毕竟心魔事关重大,有了心魔,今后的日子,修炼寸步如登天。换句话说:大家都觉得楚影前程已毁。 但就是她隐林峰的不一样,我就愿意养着!废物我也养着!吃你家大米了?用你家灵石了?你能怎么样吧! 这倒是可喜可贺…… “走吧,人家已经离开了。你就别傻站着了。”最后她听见青凡尊者凉凉开口,才发现自己竟然华丽丽的发起呆来了。 “是。师尊。” “……真不知道你给师尊灌了什么迷魂汤。”烨林小声嘟囔着,很不待见地跟在她们后面回到隐林峰。 “随意,坐吧。”青凡随意扫扫亭子里石凳上的落叶,把不情不愿的烨林挥退:“这几年……我收了你,却没怎么教导过你。倒是为师的不是。” “……师尊当时破关在即,当然正事优先。” “嗯,你这么想?” “是弟子的不是……心术不正长养心魔……为师尊添麻烦了。” “你也知道自己的麻烦!”青凡哼笑一声,拿起茶杯:“这样也好,你自己把这‘心魔’一事给本尊好好道来——我再做你的定论。” “……弟子年幼与姐姐一起长大,却不似姐姐把心思用在正途上,只想与他人勾心攀比……弟子从小对安寒师兄心生爱慕……” 楚影低着头声音低缓,缓缓述说着自己的“平生”。既然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她会认真“了解”。 但看着青凡似笑非笑的脸色,她被盯得越说越小声,最后只好乖乖住嘴。 “怎么不继续说了?” “……师尊好像……不爱听。” “哦?”青凡吹吹茶:“那你知道我为何不爱听?” “嗯……”楚影小心翼翼抬头望她一眼,视线相交又赶紧低头:“弟子不知。” “不知?”青凡冷笑:“不知道本尊为何不相信?还是不知道自己的心魔是因为一个…… “不该爱上的人?铃音仙子?” 楚影一怔,呆呆抬头,傻傻地看着她。 青凡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姐姐?! “哼。”青凡一勾嘴角: “小影,心率太快了。” “……师尊,您,知道了?”楚影干干地一段一段地问。 “我不该知道吗?”青凡似笑非笑道:“现在整个太清弟子都知道我隐林峰弟子楚影因为嫉妒生了心魔。” “……” 楚影哑了,也拿不准这是讽刺还是别的什么,只好乖乖做好不言不语想了半饷:“师尊,无论怎么说,我已经有心魔了。这样一来,我便再无可能前进一步,还有魔化的可能,您不要在把我留下了。” 楚影乖乖低着头,发丝软软的落下来。她声音低低的,娓娓道来一般,不再见了疯狂和怨怼,只是黯然。 没有办法,她已经走向死局。 她和那个人…… 从现在起,泾渭分明。 她会一步一步踏上云霄,纤尘不染,高洁如初。 而自己将被地狱里伸出的复仇的手臂拉入深渊,在泥沼里无法自拔,很快,一点光亮也看不见,触目可及为无尽黑暗。 “放弃了?” 楚影苦笑一下:“……师尊,我已经废了。天不容我……无路可走了。” “天不容你?”青凡好像听见了一个笑话,看着她:“天?不,不关天的事。只是你自己放弃了罢了!” 楚影惊讶地看向她:“……” “你自己清楚……有心魔又怎么样?修仙一路,几人还没有心魔了?谁告诉你如此就无法寸进?” “实在放不下…… 就算是入魔不还是有入魔的做法吗?” 青凡吹吹茶,轻轻喝了一口,忽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淡淡加了最后一句。 就算知道青凡是个什么样的人……楚影心里还是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朋友,你真的是名门正道的峰主吗?您这么洒脱……这三观不太对啊? “行了。”青凡瞥她一眼:“这么看着我看干什么?你心里不是这么想过?” 是的,楚影想过。 她又不是什么心思纯正之人,不然也不会肖想自己的姐姐。什么手段她没有用过,什么心思她没有生过? 所以……青凡说对了。不是没有办法,是她放弃了。 “师尊……您真的觉得我有机会吗?”楚影只好叹口气,哑了半饷,苦涩道: “姐姐对我有感情的时候,我配不上她……等我配得上她了,她已经…… 楚影闭闭眼:“已经对我没有感情了。” “我原想,就算如此……我也陪着她,就像是她的影子……” “可是现在,”楚影的眼睛染上痛苦的神色:“心魔已生,我连陪着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青凡捧着茶杯,静默一会:“其实,有心魔也并非不是没有继续修炼的办法。” 楚影一怔,死寂的心脏无可抑制地跳动起来:“师尊?此话……当真?” “嗯。”青凡道:“有两个方法……其一:克服。便是凭借意志力克服心魔,使之烟消云散,再无影响。” “不过你不会用。”青凡嘲讽似的接着说道:“且不说你有没有这个心魄能力……你心里是不会愿意把铃音仙子赶出去。” 楚影:…… 你说就说,怼我干嘛?这毒舌的……我想换一个正常的师尊! 问琼装逼真人,还收徒不? “其二……很适合你。 “便是,顺应它。” 楚影一愣。 顺应? “心魔不过心结罢了,执念不散,便是心结。心魔若是杀孽便杀了那个你想杀的人,若是权利便去夺了你想要的权,若是金钱便去敛财聚宝……执念满足,心魔自然不会阻碍,反而助力。” “师尊的意思是想……”楚影神色复杂。 “不错。想要便要吧。让楚至做你的道侣,一切便解了。” “师尊……你真的觉得我可以吗?”楚影沉默一会:“她对我……没有感情了。” “你都对她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青凡冷笑:“你凭什么要人家对你有感情?” 楚影哑了。 “就你这作为……还想让她喜欢你?”青凡看白痴一样看着自己的蠢货徒弟反讽道:“你之前难道不是在故意让她讨厌你吗?就你这样,追小姑娘……你试都没试过。” “……” “师尊……你说得对。”楚影没法生气,有办法继续在她姐姐身边,看见一丝希望她也是要尝试的: “我想试试。” 33 周牧歌篇 “秦, 秦同学, 我……我喜欢你!” 秦至书一脸呆滞地看着对面面红耳赤的妹子, 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同性给告白了。(九九:,哦,是哦, 所以周牧歌是怎么回事?秦至书:闭嘴。) 这是她班上的同学,坐在后排,但是主动找她聊天过好几次, 所以秦至书对她还是有几分映像。 那是个萌系的妹子,喜欢兔耳连衫帽和粉色系小裙子,不过今天倒是换了一种风格,一头短发被拉直了放下来,脸上干干净净只涂了润唇膏,配上乖巧的白色连衣裙。 这是班会活动上秦至书交上去的“最喜欢的打扮”, 并且这个活动就是由文艺委员含玉同学大力推动。 看来是利用权值别有用心啊。 秦至书点点头, 停下正在整理书角的动作,道:“嗯,我也喜欢你。” 不过这一句“我也喜欢你”, 无论是听的人还是说的人都明白,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含玉一下子脸就白了。 这个回答,要么就是她没听明白意思, 要么就是婉拒了啊。 考虑到秦至书的性格, 这两个可能是各占一半。 鼓起勇气来告白, 含玉的主动值已经见底了, 现在听到这个疑似拒绝的回答,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很失望地低下头,呐呐问:“秦……同学,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秦至书终于上下打量她,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嗯,穿着很好看。” 含玉没有错过这个细节,终于感到安慰,重新心跳起来,看来自己看到她“喜欢的穿搭”真的有用!她一定会努力做到秦至书最喜欢的样子! “谢谢秦同学!” 含玉还想要说什么,忽然响起两声敲门声。 周牧歌背着包靠在门边,稍微靠着两只腿,可爱微笑着的眼睛睫毛上下翻飞:“至书,慢死了。——这位同学,你好啊。” 周牧歌今天穿着学院风的白衬衫,齐膝百褶裙,直长筒简约风靴子,又可爱又温婉的感觉,但化着淡妆的嘴唇朱红胜血,把整个人衬的媚起来。 秦至书站起来,立刻背上书包,向含玉说了声再见,立刻向她走去。 含玉呆住了,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小屁孩,憧憬着隔壁玉树临风的邻家哥哥,但是却不知道哥哥有一个会舞蹈的优雅的女友,一双美腿,又长又直。 现在她坐在邻居家里的沙发上傻呆呆地流着鼻涕吃着冰淇棱,但是姐姐一敲门,自己就只能看着他们开开心心地聊天。 那么相配。 自己只是个邻居家的小屁孩。 你知道萤虫与皓月的区别吗? 就是她看向自己和看向周牧歌的区别。 含玉敏感地看出来这两个人的关系:当然,秦至书那种炽热直接的眼神根本就藏不住。 喜欢一个人,只要看她的眼神就够了。 她刚刚飞扬起来的心情忽然跌下谷底。 “那个学妹和你聊什么呢?”周牧歌和她走出走廊,就推开她挽着自己的手,皱眉问。 “没聊什么。”秦至书抓好她的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等到你了。” “……” 周牧歌卡了。 所以说,含玉的告白只是你们开始愉快地聊天之前的开场白?她先说一句“同学我喜欢你”就像是“天气不错”或者“你吃了吗”之类? 秦至书的情商依然提神醒脑。 周牧歌很忧心。 但是周牧歌还是不开心。 “咳。……你说那个学妹?叫什么名字的?” “含玉?嗯,含玉。” “她长得很可爱啊。” “嗯。”秦至书诚实地点头,然后又诚实地接上:“但是你最好看。” 但是周牧歌却并不买账,好像心里装着点什么似的,只是瞥她一眼,闷闷不乐地不说话。 我最好看?那你看人家裙子看那么认真?那个干巴巴的白裙子有什么好?老气横秋的,究竟是多少年以前的审美了?就你看看看! 女人都是大猪蹄子! 哼!! “怎么样怎么样??”元沨焦急地摇晃着自家好友的手臂,激动地问道:“她怎么说?” “……能怎么说。”含玉沮丧地低头扒开她的手:“她根本不喜欢我,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怎,怎么可能?她?秦至书?和谁?”元沨不相信:“她在教室连话都不怎么说!她有喜欢的人?” “就是我们学姐,周牧歌。” 元沨哑掉了。 秦至书确实就只和周牧歌玩的近一点,而周牧歌也确实是全校公认的美女。 她试图安慰含玉:“是不是你太敏感了?周牧歌是秦至书唯一的朋友总要不一样一点,不一定也就是喜欢她啊?” “不是。”含玉两手揪拉着自己的白裙,委屈地瘪着嘴:“那个眼神根本不一样!她一看见学姐,眼睛都亮起来了!你在班上,看见过她眼睛发光微笑的样子吗?” 元沨吓一跳,赶紧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有机会的!你看你看,你化的妆有没有效果?我们是完全按照她的喜好来的啊!我们起点比周牧歌低是没有错,但是你不要放弃啊!后来追上!更加了解她,在她的心上人一科里考上满分!有没有信心?” 含玉听完,收拾好心情,一手攥拳,鼓起一股气:“有!我会好好努力的!明天我还会去找秦同学聊天!我要先和她做好朋友!” “好!就是这样!元气元气!” 翌日。 升旗仪式。 秦至书从班上的方阵走出去,在高二年级的那里左右张望。她早上没有看见周牧歌,明明一般仪式之前她应该在教室里和同学聊聊天或者处理配音社的事物,可是今天却没有人。 她去哪里了? 秦至书已经快要从高中方阵走出去了,才终于看见靠近操场器材室的一抹熟悉的身影。 周牧歌一定看见她了,那个转头的一个回眸,分明和她对视了一眼,瑰丽得要渗出糖来。 但是她却走了,裙角一闪而过。 秦至书毫不犹豫地跟上去,疑惑着她究竟是怎么了。 当她追过转角,看见周牧歌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为什么要跑了。 周牧歌一头褐色微微卷曲的长发被拉直,软软地批在肩上,眉宇不施粉黛,一段天然含羞的表情,白皙纤细的小腿从柔软的裙摆显现出来,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和含玉昨天含玉一样的打扮,秦至书交上去的“最喜欢的着装”。 大概是被她直接的眼神看得恼羞,周牧歌眼梢都带着一丝醉人的潮红,连带着小腿似乎都要烧起来了一样,就像是泛黄的照片上的那些美丽复古的的女孩,长直发和白色连衣裙,裙摆提起时瘦弱的小腿……美人含羞,千万种风情便集中于那身梦中的白裙。 千年留香。 秦至书心脏骤停一瞬,完全被击中了。 她死水一般寂静的眼瞳好似忽然活过来,烟火在其中绽开,热烈燃烧一样。 周牧歌心脏跳得很快,脸上蔓延着火烧云,秦至书的眼神看得她害羞又慌乱,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记住高一二班的一个神经兮兮的班会活动,疯的没救了才穿成上面写的这样,甚至是在那个女生这么做了之后! 凭什么呀?明明我们谈恋爱…… 凭什么我要这样不是你? 周牧歌真是烦死了,又不敢看秦至书的眼神,心里的小鹿已经弹簧一样疯跳了好久,揪着白色裙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手臂一下被拉住了。 周牧歌窒息了。 秦至书的脸在她的眼里靠近,她掉入一个软软的禁锢里。 秦至书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同时自已也凑过去,右手撑住她左边器材室的墙壁,把她整个人困在怀里,强迫着她不得不直视自己的眼睛。 “……至书?”周牧歌僵硬着,红着脸,声音小如蚊蝇。 秦至书没有回应,细软的发丝从她额上掉下来,在那双明亮的吓人的眼睛前边跳动,她的手臂绷得僵直用力,好像是看见了猎物的豹子,随时一击毙命。 她付下身,低头吻上周牧歌的嘴唇。 周牧歌连反应时间都没有,瞳孔放大,小嘴傻傻的微张,脑袋一片空白。 这简直给了秦至书最好的攻城略池的机会,她完全没想到那个一板一眼禁欲的秦至书竟然直愣愣把舌头往自己嘴里伸! 周牧歌心里一片□□,想要推开她逃走,但最终竟然身体完全不听指挥,睫毛乖乖颤抖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秦至书白皙精致的脸庞。 秦至书完全不满足于此,她灵动的眼珠一遍遍描绘着周牧歌柔和的脸庞,曲线优美的脖颈,精致的锁骨,伸出手屈起手指用食指划过她的眉梢,刮到她红红的小小的耳后,又游走到漂亮的锁骨,好像一个女孩在摆弄她最珍贵的洋娃娃,又好像她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秦至书只有周牧歌。 这是一句多么甜蜜的咒语啊。 周牧歌的被靠着墙,身体软软的,抬头,目光迷离,一眼一心,完全只有一个人了。 她的秦至书啊。 她的…… 她一个人的秦至书。 秦至书忽然付下身,手肘完全附在墙上,把周牧歌完全圈在怀里,严丝密合地遮住,同时转过头,眼神冷冷地看向一个路过的学生。 那个倒霉的同学一脸莫名:“同学,你身后这是……” “我的。”秦至书快速地毫无感情波动地打断。 所以别人不许看! “啊?哈?”同学傻眼地眨眨眼,不明所以地只看见一点露出的白色裙角,知道这不是周牧歌的穿衣风格,所以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只是不明所以,赶紧经过:“嗯?行,行吧。” 被这一打断,周牧歌终于回神,脸上哧哧冒热气,一双手软软推她:“什么……什么你的啦?” 秦至书眨眨眼,歪歪头,认真地看着她,手指抵着唇“嘘”一声:“以后,只能我一个人看。” 周牧歌:……脸好红啊啊!又动不了了!! …… “怎么样怎么样?”元沨看着含玉拿着那个可爱的礼品袋:“咦?你怎么还没有送?你没看见她吗?她明明去了器材室哪里呀?” “我……”含玉苦笑一下:“我去过了。” 正是因为去过了啊。 正是因为看见了啊。 我才打算放弃了。 我那么好想学习她“心上人”的所有科目,努力了很久,才发现我没有准考证自始至终可以做题的只有周牧歌。 她不是喜欢白裙,也不是更喜欢学院风。 她是喜欢学院风的那个人。 她是更喜欢白裙的那个人。 周牧歌不论做什么她都会高兴的,只是程度不一样罢了。 考好了她亲亲抱抱举高高,考差了她刮刮鼻子说一句傻丫头,自始至终,有我什么事? 含玉失落地吸吸鼻子。 …… “那天你说……我是最好看的人?”周牧歌撇开她的手。 “嗯。”秦至书一边回答着,一边一遍又一遍玩着她拉直的长发,表情一如既往地正经。 “哼,别闹!” 周牧歌别别扭扭地威胁:“没人能是最好看的,你遇见比我更好看的呢?” “没有了。”秦至书低声,拇指摩擦一下她的手背,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仿佛星辰,倒映着她的身影:“更好看的没有了。” 周牧歌蹭的一下就红了,手心都冒汗,张口结舌手足无措:“你,你,你不要这么肉麻行不行!” 秦至书:? 秦至书从后边双手不老实地环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慢慢偏头看她,漂亮的黑色眼珠就在她眼前眨呀眨。 惊心动魄地瑰丽。 周牧歌忽然感到安宁。 不知名的花瓣因为一阵风飘下,校园安静的一隅两个身影相互依靠着。 这是她们的故事。 34 如影随至4 “铃音。”安寒看着安安静静远眺群山的楚至, 走过去和她并肩站在一起, 望着起落的白鹤:“在发呆?” “没有。”楚至笑笑, 清列的声音潺潺细流一样清润:“看看远山,巩固道心。” 楚至很美。不是妖艳或者清纯,她的美如同神女, 浑然天成,□□自得,淡淡的, 无悲无喜。她站在无痕崖边,挺拔得像一柄剑,衣白胜雪,袂袖翻飞,好像羽化升仙。 “得了吧。”但安寒露出淡淡的笑意:“我还不知道你吗?你从小不开心就来这里看鸟儿发呆。” “真的没有。”楚至转过头来,眨眨眼:“师尊突破, 师兄元婴越发巩固, 我替你们高兴,哪里有什么不开心呢?” “我当然不会惹小铃音不开心啊!师父知道了不得骂我?”安寒目光暖暖地看着自己的小师妹:“说你的那个妹妹啊……让人心寒。你还是太善良了。” 提起楚影,安寒目光一下冷了。那个人看自己的目光让他厌恶, 疯狂的不管不顾的要燃烧一切的丑恶让他鄙夷。 楚至心里很爱她,在玉山峰不自觉没事就提起自己妹妹小时候的样子,和她一起的游戏, 她喜欢的零食。说是斩断尘心, 平时好像不经意看见什么偶然想起她, 也是一副随意说说的冷淡语气, 追忆的目光却怎么也藏不住。 可是那个人呢?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她的善良,一次次伤害她,还企图用自己姐姐的性命来向自己靠近!她根本配不上楚至的关心,配不上当亲人。 “我说过了。”楚至摇摇头:“我不是为了她。” “真的?她是你的亲妹妹。” “修仙者,亲情淡薄。何况她还一直加害于我。” “小至啊……”安寒又苦笑起来:“你若是当真如此……我和师尊到才是放心啊。” 楚至竟然“果然瞒不过你啊”样子一样被揭穿似的转动精致的眼珠,偷眼斜视自己的大师兄,长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舌尖伸出来快速舔舔嘴唇,不自觉露出微笑,两个小酒窝甜甜出现在脸上。 真真一个天真的小姑娘。 大家都以为铃音仙子得道之人,三界之外,七情离身,好似谪仙。其实只是这丫头只是长得冷清,不善表达又死要面子,内里又心软又天真。 “……你这丫头。”安寒无奈地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有什么办法啊?”楚至仙子丧气一样长舒一口气,嘟起嘴沮丧道:“那是我妹妹嘛!我怎么能看她死掉!” 这仙风道骨的长相和小女儿家的做派诡异的融合在一起。 “救了便也救了。”安寒道:“只是以后关于她的事,不要再插手了。” “我知道……”楚至有些惆怅:“没有想到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我离开她太早了……是因为不够关心她吗? 楚至默默想。 其实并不是。要是楚至没事就来关心她,她也只会当做别人在显摆,没准会黑化的更快。有些人,真的烂泥扶不上墙。 “对了,两周后的遗迹开放,你要多加小心。” 上古遗迹,百年一开,里面虽然有珍奇异兽的危险,要是能捡到什么装备机缘,会是修仙者的一大助力。 此行不仅是太清弟子,其他门派应该也会派出自己有点能耐的弟子。 “知道。” …… 在一个已经差不多绝对封闭的魔物洞穴里,墙上斑驳繁复的符文被战斗的鲜血弄花,中间那个巨大古朽的祭祀台躺着死去的巨龙。 楚至站得笔直,长剑指着黑蛟兽尸体,知道确认它已经死去,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两个人。 楚影跌坐在祭台靠近墙边的一方,维持着呆滞惊恐和奇异的表情扯着一边嘴角使劲眨眼。 烨林捂着肩膀上横贯的伤口,脸色苍白,沉默着扫视自己的装束。 六目相对。 楚影双手颤抖着摸上自己的脸,脸色微微扭曲,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低吟。 烨林张开嘴呼吸着氧气,死死按着喷涌鲜血的伤口,转头看着楚至,声音沙哑:“你……你没受伤吧?” …… 十二个时辰前。 隐林峰遗迹探索队伍。 烨林臭着脸站在楚影身边,表情非常嫌弃:“我告诉你,要不是师尊要求,我就是去玉林峰那里扫地,也不会和你站在一起!” 楚影对于除开自己姐姐的人完全无感,就是他在自己面前自杀捅肾她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呵呵。” “哼。虚伪。”烨林白眼一翻,身为古人不懂呵呵大法,只是觉得他都这样表达自己的厌恶了,这人还是云淡风轻道貌岸然,果然不要脸到了极致。 “师兄不要理她!别脏了我们的眼睛!”同行队伍里一个娇俏的女修拉拉烨林的衣袖,像是看苍蝇一样看着她,毫不掩饰厌烦:“毕竟狗是不会觉得自己脏的。但我们和她一般见识,那就是我们的不对了!” 和她同行三两成群的女修也露出鄙夷的神情。 “是。”烨林也冷冷看她一眼,向右走了一步。 楚影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这种幼稚毛毛雨简直丝毫不能引起她的注意,就像那个萝莉说的,和他们见识就是自己的不对了。她乐得清闲。 队伍行进到迷雾之森,大家开始警戒,这里是接近遗迹时开始有些危险的地方,这里是魔物生活的森林,时不时就会遇上成群的魔兽。 大家也不是太紧张,虽然穿过它有点麻烦,但只要注意避开魔物生活的族群,其实不会很危险。 这一天甚至更方便,本来穿过迷雾之森一般会遇见两到三批魔物,但是到了现在,竟然只出现几只落单的巨兽。 把负责路线规划的海柏得意坏了。 这时候正好轮到楚影出队侦查。 她远远走在前面,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然后到达顶峰。 “在这里停下,接下来我们往苦崖走,再到遗迹的位置。”她跳下巨树,拂去袖子上边的尘土,对着烨林一行人说到。 “有些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还是想表现想疯了?”萝莉嘲讽道:“你不知道苦崖会绕将近一半的路程吗?你不知道那里魔物会普遍比这里高一级吗?” “我们海柏把这里的地形全部考察过了,这里是最近最安全的!你能不能不捣乱?什么都不懂瞎乱指挥。”凤尾袍的女修也站过来道。 “这里不对,太远都没有生灵。”楚影无视了她们,对烨林道:“我看见一群魔鹤冲去西南方。它们不常迁移,除非在躲避什么。这是异相。在走下去,说不定会有我们招惹不起的东西。” “真的吗?”海柏皱起眉头好像关心,对这个故意挑自己刺的恶心鬼心里呕死了。 “没有的事!”萝莉哼一声:“一群魔白鹤把你吓成这样?迷雾之森本来也没有多少魔物!再说我们遇见过几只!战斗的时候你不是还一直站着看吗?怎么动手都不动看看都把你吓到了?” “魔白鹤迁移又不是没有,少见多怪!”凤尾裙接上。 “你能不能不耍这套把戏?”烨林冷笑:“我可不是师尊,你说什么就信什么。我们下山历练的时候你乱说还少吗?你这次还想害谁?” “我带你们去错误的地方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吗?”楚影消瘦苍白的脸上表情不变:“你要是信不过我,可以自己侦查,看结果如何。” “行了。”本来烨林犹豫了一会,但是看见海柏委屈的样子,想起她前几天为了路线查阅古籍实地考察去咨询前辈的辛苦认真样子,还是转了心思:“你要是怕这些没有攻击性的魔白鹤,可以自己先回去,否则进入遗迹你会哭出来。” 楚影薇半挑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独自走回到队伍的最后,无视了三两成群的对她指指点点的人群。 被嘲弄,被无视,被孤立,被鄙夷。 她很习惯。 明明道路上有人群,却在看见她时有意无意分向两边,只余墨黑的树叶和她玄色的袖摆相呼应,硬生生显出一股孤寂。 …… 开什么玩笑……迷雾森林是剧情地点,你要是听我的话走了苦崖,我才跟你急好吗? 而后来,铁一样的事实也确实告诉我们,不要不相信有上帝视角的人。 海柏的哀乐啊,迟早得响。 …… 变故。 脚步声寂静中传来异响。 可惜,唯一注意到的人是这场面的推动者。 “啊!”海柏尖叫声响起,看着扑向自己的狂化花不知所措之际,一把剑过来狠狠斩断那恐怖的流着黑色粘液的根须。 “走!”楚影抽回剑冷冷说完,看着前方铺天盖地的魔化植物,横着剑站在前边:“它们要迁移。这些植物智商不高,” “它们会撕碎路上遇见的所有活物……会腐蚀成酱状。” 楚影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配上她冰冷可怕的话吓得她直哆嗦,被凤尾裙拉走时还傻着。 烨林向楚影身边靠近,挽了个剑花和她一同抵抗疯狂的植物,大声喊:“所有人!往苦崖方向撤离!这里交给我们!” 到时这个时候承认我和楚影是“我们”了,讥笑她那会可没想起。 “哼。”楚影白剑纵横,听到这话发出似有似无的嗤笑,直把烨林臊得脸红。 没办法,他们带队的是一群后辈,师叔师傅都会在遗迹附近等着,他哪里知道这里会出这样一个变故,必须要借助楚影帮忙呢?还是在自己放不下偏见判断错误之后。 烨林尴尬地想着,然后努力收回神对付植物,却忽然听见似乎附近还有不同的打斗声。 蓝冰色的光忽然在密林闪现,魔物们在威压下发狂一样抽动回缩,两个回应闪现的身影碰撞又分离,剑光四现。 楚影眼神一暗,毫不犹豫抽剑离开,脱身就往那剑气肆虐的地方飞身! 只有那个人……她不会认错! 35 如影随至5 “哦?还有两只小老鼠?”一个带着暗金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的刀修随意挥挥手, 丝毫不介意攻击被楚影挡下来, 阴狠笑笑:“只是不知……你离铃音仙子相比如何?” 他说着, “铃音仙子”四个字咬成重音,显得十足十的讽刺和轻佻。 “这是我姐姐。你是说她吗?”楚影抬头看向他,暗中紧紧被震得发麻的握剑的手, 向来无表情的脸意味深长地笑:“虽然我们同年同日生,她是比不得我的……你看,我可不会看不懂你这下三滥的偷袭招数。” 烨林被震惊地牙痒, 就算刚刚的一丝歉意窘迫也挡不住他对楚影死灰复燃地厌恶。你还去比较铃音仙子?再来一次?你哪里那么多脸?! 刀修挑挑眉,很容易抓住重点:同年同日?这么说…… 抓住你也是一样的了! 他打量商品似的看看楚影:“……不错,你要是比她天赋好,那倒是大有用处。” 楚影微微笑,妩媚地弯弯眉眼:“是呀……” “你这!”只有不知内情的烨林只觉得她在勾引敌人,直觉得我峰受辱, 被气得心脏病发:“——不要脸的贱皮子!” 而楚至是对生辰这个事情很敏感:她和妹妹, 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一对双胞胎,是修炼阴邪之术的最好……鼎炉。 所以她很容易知道楚影看似奇怪语言里的潜台词: 我比她“品质”更好,有什么, 冲我来。 这个呆子!透露自己是她的妹妹,会给自己带来多少危险啊!你倒是知不知道,鼎炉是个什么感念?那是无边的痛苦, 惨无人道的践踏!楚至心里担心暗恨, 倒是忽略了她竟然保护自己, 态度忽然的转变。 “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着两人的对峙,那刀修忽然笑起来,笑得连腰都弯下去,拄着长刀擦眼泪:“你们呀……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放过你们吧!……一个我要,两个我当然——更不会放过!!——” “过”字还没有出口完,他瞬间瞳孔放大,极近的地方传来一声轻笑。 但在他耳里不啻于惊雷! 剑至,挑破刀修的一寸衣袖,楚影在原地消失,残影闪现到那人背后,唇角哧着一丝冷笑,气吐如兰:“那么你也不会真的以为……我想用自己换取她的性命吧?” 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好不容易能靠近姐姐……当然不会让她被任何人伤到一根毫毛……而我,也绝不会在这时候死去。 凡阻挡者—— 杀!无!赦! 心魔疯狂涌动,赤红色的血影瞬间布满瞳孔,冰冷刺骨的杀意毫不掩饰地肆虐一般射向刀修,又在一瞬间仿佛残影消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无人察觉,但刀修心里一跳,仿佛被毒蛇盯上。 他堪堪躲开楚影的刺击,心里的不安让他愤怒低吼:“你以为自己是谁吗?一个心动期小修士?你竟然惹怒我?!我要让你知道……你做错了事!” “帮忙!”楚至断喝,抽身而上。 烨林一愣,紧随其后。三人的包围之势下,他不得不承认,这场战争,竟然一直是由楚影主导的。 烨林和她同期,境界相当,但完全跟不上她的技巧和布局。所谓大局观和战斗感,楚影已经远远把他落下。 而楚至境界更高,但只要她一接近去攻击,楚影就会采取更狂躁的攻势不动声色隔开他们。 “你这个杂碎——”刀修咬着牙花,没有想到一个心动期女修竟然是这样一个硬茬子。本来对付楚至还有余力,但现在,好像是猎人被三只林鹿反过来包围。 他咬牙切齿地狂笑着挥舞长刀:“哈哈哈,好,好好好,这是你们——逼我的啊!!” 一瞬间,风至,砂石狂舞,高温酝酿,威压四溢。 “不好!——”楚至皱着眉拉着烨林疯狂后退:“小影!走!!他要祭出本命灵器了!” “走?哈哈哈,走?!”刀修狂吼:“走到哪里——” 但是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抽搐着眼角露出巨大的惊恐,而他面前的那个人—— 楚影黑发四散,白剑在握,唇线坚硬如铁。 眼睛…… 她的眼睛…… 杀意四现! 无形的黑色粘稠的气浪海浪般袭来包裹着他,让他窒息,眼眶通红,那可怖的气场须臾便刺穿他的战斗意志,他连抬手都做不到。 “你已经……已经入魔——” 他倒吸一口冷气颤抖着几乎失声。 逃。 逃,逃,逃—— 逃逃逃逃逃逃!! 心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刀修肌肉僵硬,呆呆地看着他的本命灵器哀鸣…… 转身疯狂逃窜! 烨林和楚至诧异地看着这个变故,只以为他在说楚影有心魔,有些不明所以。 白剑从两人身边呼啸而过,巨大的刺穿什么的声音和一声惊恐的哀鸣…… 楚影慢慢走过去,抽出长剑,又低着头咳嗽两声。 “……没办法,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她这是解释什么? 刀修不该知道什么? 烨林只当是他知道了楚影的心魔。 但楚至眨眼转身。 ……知道了我,我们的生辰吗? 你在保护我吗?你在乎着我吗?你知道错了,你在改,我们还能回去……是不是? 楚影看见了她眼神深处的那一丝期待,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又抵唇咳嗽一声,用故意拉开距离的语气道:“……因为我有心魔,你们知道,不能传出去。” 楚至冷淡的眼睛眨呀眨:……我有时候反射弧长,但我不傻。 烨林是真傻:……所以? 当然老狐狸楚影是知道这个回答给姐姐的结果。因为她现在已经不像以往,单单希望陪伴她。有了更大的欲望,她就会有不同的作为。 我要织好网……姐姐,对不起,我还会骗你,直到……你属于我。 楚影眼中暗色一闪而过。 “你们为何在这里?”楚至收回剑,声音低缓:“迷雾之森异相出现,魔物孕育,并不安全。你们本该已到达苦崖。” 烨林轰的一下耳朵都红了,尴尬地瞄一眼楚影,声音越来越小:“对,对不起……我们,我们只说这里距离遗迹最近……没有注意……楚影提醒我也没有重视……” “你怎么在这里?”楚影根本不爱搭理他,皱眉看着楚至。 “师命而已。”楚至回过神,压下心里想法,时刻谨记师兄师尊的话,简单回答。 很好,危险时期一过,又把自己的真实情感关回去,刚刚还小影小心,现在就滴水不漏地“师命”。 但楚影不依不饶,不懂避嫌:“这里出现了何事?为何指派你一个人来?” “抱歉。”楚至礼貌地笑笑。 “楚影你干嘛!别问了!”烨林拉拉她的袖子低声,又忍不住嘴欠:“峰主有别,你又要送上脸去让玉林峰打?不过上次也是你罪有应得是啦……” …… “哈哈,是啊。”楚影竟然扯开嘴角,举剑直指楚至! …… 烨林看着这变故心惊肉跳! 楚影做过的罪孽狂风一样袭来充斥下他的心间,然后他不得不确定:她想要杀掉铃音! 好不容易的信任……烨林带着被欺骗的愤怒和千钧一发对朋友的担忧,愤然出手,火蛇毫不留情地轰向她! 楚影没有躲闪。动一步剑便不会准。不准……杀不死他! 她只是薇张开嘴,无声的用口型说了一句什么。 楚至也没有躲闪。 她甚至小心地微笑了一下,然后抿唇,带着小女孩的窃喜……就像是以往下意识的反应。原来这么多年,脑袋忘记的,习惯还记得。 因为那一瞬她记起那个熟悉的眼神——她和她曾经那么默契,懂得彼此的一举一动,只要一个眼神。 时间静止的一秒,三个人各怀心事。 下一秒,楚影应声倒地。 同时…… 楚至右后方那空无一物的空地光影扭曲,闷声出现一个被横穿的青面獠牙的影狮! 烨林呆滞地望着地下,好几秒,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真想砍掉自己的手!! “……砸中你啦。”楚至小声呆呆合着那个嘴型念了一句,忽然回过神来似的,低呼一声“小影”,赶紧过去扶起她催动水系治疗术。 烨林站在原地捂脸呻吟一会,也赶紧过去蹲下:“楚影,你没事吧!” 楚影靠在她姐姐的怀里,没有事也有事了。她做出茫然眨眼的样子的,苍白的脸配上水汪汪的眼睛,很有欺骗性。 “砸中你啦……” 她小声说。 “嗯?楚影你说什么?”烨林不知所措。 但楚至紧紧抿着唇,看着她的眼睛好似追忆。 …… 她们以往还在一起时,和师兄师姐玩扔沙包,楚影就老是当鬼。 她们分好阵营,但是两人却约定“我们永远一国”。于是楚影作势要扔楚至,她从来不躲,中招的只会时后边打算偷袭的“鬼”。 “砸中你啦。” 楚影一脸委屈歉意地道歉,楚至龇牙嘿嘿说自己运气好。师兄师姐不疑有他,恨恨揪着两个人的耳朵,说你们两个小笨蛋到底会不会玩啦? 姐妹两个心里哈哈笑,两人偷偷交换眼神,狡黠可爱。 …… “阿姐……” 楚至从追忆中醒来,然后听见楚影这么叫着,迷迷糊糊就往她怀里钻。 楚影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叫过她了。 她头脑一热,觉得鼻酸,终于忍不住,无论如何想要问清一个答案:“……小影,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做那种事?” “我必须……我控制不住……我想要得到那些东西……”楚影说着,闷闷低头,一副不显露的委屈。 “你杀我……也是这个原因?”楚至道。 “阿姐。”楚影抬起头,眉毛控制不住地蹙起,眼睛似乎不可置信,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想要扭头就走,又最后还是压着委屈低低解释,卑微到极点:“我……从没想过伤你一丝…… “你——你信我……” “你信我吗?” 她的眼里晕着水雾,唇色苍白,消瘦无力的手紧紧握着剑柄,神色希冀,又紧张。 “我……” “我相信……”楚至忽然住嘴,想起师尊嘱托,坚持划清界限,立刻改口:“自是不信。” 楚影装可怜的脸上表情不变,当然看得出姐姐在想什么。要是以往,她将如同获得救赎,心满意足。 但如今,她小心翼翼藏起自己的内心,好像毫无察觉笃信不疑,露出血色全无的伤感,咬着牙举手立誓: “我楚影——从没有要想伤害姐姐一分一毫!我若说谎,便让天雷加身,受业火之苦,永生永世不得修炼,死后魂飞魄散!” “阿姐……你信我……” 楚影苦涩地声音最后几不可闻。 用自己的心头血立誓,直接吓坏了烨林:这么说——楚影从没想害铃音?!那心魔何来?明镜台罪孽何来?难道师尊说的是真的,一切是我们的误会!? 而楚至根本关心不了其他。神女淡然平和的脸上掩饰着拼命的心跳。她赶紧改口到:“我信你——我相信你!” 36 如影随至6 “……阿姐。”楚影呆呆地傻了一样靠在她的怀里, 眼里仿佛星辰转动, 璀璨耀眼, 浮华万年:“你相信我,你相信我?真的吗?……我听见了,我听见你说你信我, 再……再说一遍,好不好?好不好?” 那个声音颤抖着,急切着, 蕴藏着巨大的期待。 “信了便信了。”楚至压住心里五味杂陈,心里想何时自己和妹妹走到这一步,只是靠近她一点,她便获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满足……可这些年,她只是一味拒绝:“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篡改灵石卷?为什么去偷龙潭泉水?为什么设计陷害斐淳?” 为什么……推我入虎口? “姐姐。”楚影的手颤抖着抬上来死死握着她的手腕, 触感冰凉:“我会告诉你……再给一点时间……还不是现在……可以吗?” 楚至在妹妹可怜兮兮的哀求的眼神下节节败退, 温声答好,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烨林早就站在旁边替楚至护法,但是目睹这个场景还是止不住地捂脸摇头叹息:什么玩意?怎么这个世界两秒钟以后就变得这么魔幻? 铃音楚影姐妹情深?! 合着这么多年的相爱相杀, 不,楚影单方面的跳梁挑衅和种种恶毒手段,都是我一个人臆想出来的, 是吧?是吧?! 楚影你前两个小时那张要死不活气死个人的德行呢?现在眼泪汪汪我见犹怜的气弱小可怜是谁啊?你是变脸怪吗?! 想归想, 他还是敬职敬责观察四周, 毕竟自己又一次干了蠢事, 现在和楚影对视一眼他都想钻地缝里去。 忽地,红衫木旁,山谷传来巨大的嘶吼,像是野兽发现威胁,又想巨魔狩猎。 有什么东西发现他们了! 楚至站起来提剑警惕,水蓝色的细风从她脚底土地丝丝缕缕吹来,烨林靠在她身旁侦查,火蛇暗起,呈正圆之态包围保护。 而刚刚苍白无力的病号颇有些生龙活虎架势地跃起,长剑横立,把姐姐挡在身后。 巨大的眼瞳出洞,蛇一样的竖瞳眨了一下,冰冷无机质的眼球死死盯着三人! 黑蛟! 烨林和楚影心脏骤停一瞬,同时紧紧自己的剑柄,眼神凝重。 “竟然……是这里?”楚至看见了,居然好似有一丝明了:“黑蛟守护之地?” 楚至来这里和它有关? “你们,立刻退回!”说完这一句,她发动攻击,吸引住黑蛟目光,只身冲向洞穴! 你这个该死的问琼衣冠禽兽!你究竟让我姐姐去为你做什么危险的事!? 楚影想都不想,立刻跟上。 烨林一呆,也咬牙前进。 …… 时间转回现在。 楚至就着烨林的手站稳,还是酿跄两步,虚弱地挥挥手:“没事,只是灵力枯竭。” 然后她推开烨林的手,也不再管黑蛟尸体,走向洞穴壁端仔仔细细观察着那些被血迹沾染的符文。 “……果然如此,这种古符文真的在这里,这么说——” 她转头看看受伤的“烨林”,和满脸不能接受现实的“楚影”:“师尊的猜想是真的,身体和灵魂的转化之术,真的是可行的。” “楚影”这才回过神来,手脚并用爬起来,恶狠狠催动火蛇:“混蛋楚影!你刚刚竟然把我拉过去?!你想杀我!?你果然本性难移!” “烨林”带着伤奋力一躲:“你是火系,当时情况危急,当然只有你能去。” “放屁!你怎么不去!我差一点就死了!”他简直气背过去,当然不可能相信她的鬼话,况且这就是事实:当时的情况,危急到需要用一个人去填充魔窟,而她推自己进去,这就是她的取舍。 为了自己活命牺牲同伴,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为了楚影量身定做。 灵魂互换的楚影烨林眼见又要打起来,楚至一个叹息,也不好偏袒骂妹妹,制止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以后有的是时间审判她。” 烨林也终于气消一点,平静下来,隐约知道他们应该是卷入了什么阴谋当中,只好恨恨看了一眼自己长相的楚影:“好,就当是我误会你的判断和打伤你的报应好了,你差点杀死我,我们从此两清!” 楚影只是瞥他一眼,不搭理他。 谁稀罕?两清?我不在乎别人打伤我,那别人也别在乎我用你来保护我姐姐。因为以后,我还会这么做。 “所以,我们快点把这件事情告诉师尊他们!” “不行。”楚至否定了烨林:“事关重大,太轻高层有人用这种秘术……” 她回头望了一眼古老的祭台,转过去又看看他们:“你能确定那个长相相同的人是自己的师尊和同门?” 烨林这才懂得问琼真人要楚至来确定的是什么。只是或许他也没有想到……这里有黑蛟看守。 “那么,我们两个的事……”楚影咳嗽两声,看看“自己”:“也是不应该被其他人知道的,对不对?” “是的。你们最好就在这里熟悉一下自己的新身份,在我们找回换回来的办法之前。”楚至点点头:“不要暴露给任何人。能够信任的人,就由我告知。” 烨林一下苦着脸,用那张姣好的面容杀人一样看着她。 “你别这么看我。”楚影冷笑:“我平时可没有这么夸张的表情。” …… “师兄!你回来了!你没事吧?啊!你好像受伤了啊!”海柏迎上去,脸上泪痕满满,满是悔恨:“都是我不好!明明楚影已经提醒过我!我竟然害了你!” 烨林在后面看着海柏激动的样子,几乎想要张开手把她揽过来安慰她,但是隔了好一会,他才看见海柏两只手紧紧抓住前边的“自己”,这才想起,现在他已经是“楚影”了。 然后他又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点担心。她可不知道自己在往楚影怀里冲!她刚才得罪楚影,楚影会不会对她不好?会不会做奇怪的事? 然后,他看见楚影露出微笑,自然地揽过她,抬手用指腹为她擦干眼泪:“我没事,傻丫头,不用担心。” 海柏揪着她的袖子破涕为笑。 烨林在后面看得心惊肉跳,看着她用自己的样子露出无奈又宠溺的表情,眼里闪着疼爱的光。谁想得到那会是冷冰冰只会惹人厌的楚影?连他自己都会以为那是他! 这个人……果然从来很会演戏! 烨林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努力生人勿近。 海柏哭够了,然后向后面走,面对烨林,委屈巴巴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楚影!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好正确的路线,害你受伤了。” 烨林心里傻眼,面上冷冷看她一眼,转头说声“无事”,便不再搭理她。 海柏觉得他这个样子一定是在师兄面前羞辱自己,眼眶一下又红了,又羞又气,但也知道确实是自己的错,心里难受,要哭不哭的样子。 烨林一下子就愣住了,心想我难道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把她惹哭? 他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凤尾裙已经赶过来狠狠瞪他一眼:“我们海柏已经和你道歉了!你不要再不依不饶!你的性命也是烨林师兄和铃音仙子救的,不要以为自己看对了一点就不要脸!” 不依不饶?我吗?烨林心里瞪大眼,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啊? “不要这样说啦……”海柏拉拉她的手,吸吸鼻子小声道:“是我的错,是楚影……师姐救了我。” “不要再上纲上线了,楚影。”楚影走过来对着烨林冷冷道:“当时你就是不救海柏,她身边的人也来得及。你这么做,不就是想要海柏觉得欠你吗?” 她说完,又转头看向海柏,温柔的摸摸她的脑袋:“别哭了,师妹。” “呜——”海柏扑到她怀里,脑袋蹭着她,带着哭腔道:“师兄……你对我太好了……” “哼。”萝莉插着腰,得意洋洋地用嘴型嘲笑烨林:“看见了吧!有师兄在,你休想欺负海柏师姐!” “楚影,虚伪的废物!” 烨林当然不会有什么不舒服,只是下意识朝楚影看去,发现那张自己的脸上看过来写满高高在上的厌恶。 竟然一模一样! 好,真好。 高,真是高! 楚影啊,你可真能忍啊。 行吧,你们骂吧,反正……你们也骂的都对。 况且……那个被骂的正主站在他面前同仇敌忾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介意的样子啊!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楚影真是足够虚伪! 烨林冷漠地挥挥袖子,眼梢上挑,殷红的唇嗤着冷笑,转身就走。 “切!”萝莉吐吐舌头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殷切地看向楚影和海柏:“嘿嘿,师兄师姐说话吧,我就过去自己玩啦!” “阿捭!”海柏羞恼地瞪她一眼。这丫头,又胡闹!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和师兄!师兄是她最好的哥哥啊! “去吧。”没想到,楚影竟然笑着点点头同意了,好像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一样,转头就专注地看向海柏,英气的眉毛微微上挑。 海柏脸红了,总觉得师兄有什么不一样,又说不上来,明明以往一样的眉眼,却仿佛时时发光。 “……我对付魔物的时候受伤了,虽然铃音仙子碰巧在附近帮了我们,但还是没有来得及。”她歉意道:“我中了那些植物的毒素,好在铃音仙子有水系治疗方法,所以最近赶路回到宗门我都会和她一起走,方便治疗……你不要误会。” “误,误会什么?”海柏脸色通红结结巴巴:“我……我……” 这时楚影轻笑一下,那眼睛里的光把她都看呆了:“你说呢……傻丫头。” …… “楚影!你究竟和海柏说了些什么呀!”四下无人,得知她所作所为的烨林恶狠狠把她拉过来:“你想干什么!” “我怎么?”楚影甩开他的手:“我半点没有暴露身份。倒是你,再做出这种表情,一秒钟就会穿帮。” “你!”烨林真觉得楚影就是他的克星:“那你也不要插手我和海柏的事!” “哦?”楚影竟然忽然笑了一下:“怎么?你不是喜欢她?这么多年不敢表白,我可以趁这个机会帮你一个小忙啊。” “你怎么——你不要乱来!” “乱来?”楚影一挑眉:“放心吧……这种小事情……没问题。” 烨林目瞪口呆看着她走远,牙都咬碎了,也只好恨恨回去。 37 如影随至7 “唔——”楚影吃痛, 从喉咙里呜咽一声, 眉毛轻蹙, 眼睑下压,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痛吗?”楚至眨眨眼,替她撕开肩上衣物的手顿了顿。 并不痛, 比不得入魔半分。 只要阿姐在我身边,甜也是甜的,痛也是甜的。 小骗子心里欢喜鼓舞, 恨不得把姐姐锁起来把全世界的甜言蜜语全说给她听一遍——但是不行。要忍住,无论是心魔的冲动还是别的什么。不能把姐姐吓走……也不能被心魔控制做出掠夺的事情。 呵呵……区区心魔…… 伤害姐姐的人,就算是我——也要死! 她眼里的血红一闪而过。 “……很痛。”楚影低着头,眼睛看着右下角,睫毛压得低低的,声音似乎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楚至微抬下颚, 精致白皙的面容轻轻歪了歪, 果冻质感的粉红色的唇无意识地微张开,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齿。她面无表情,但无措可爱的神采却填满了那双眼睛, 像是水灵灵的无辜的幼犬。 楚影努力压着上翘的嘴角,强忍想要亲吻姐姐漂亮的眼睛的冲动,又委屈巴巴地开口:“没关系……我忍住。” 楚至抿唇眼睛咕噜噜一转, 小心咽一口口水, 眼睛往自己鞋子上一盯, 逃避似的, 双手快速撕开那一块被血染红的衣服,然后很小声地重重松了口气。 “呼——” 她刚把手伸过去,没想到楚影就是一挡,手掌遮住她的眼睛,语言慌乱:“不许看!” “嗯?不看我怎么给你疗伤?”楚至一呆,眨眨眼,睫毛刷在她的手心。 “不许看就是不许看!”楚影赌气一样重复:“我……现在是烨林的样子!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怎么能——” “啊?”楚至终于反应过来,哂然一笑:“这等小事——” “……小事?”楚影忽然危险地眯眯眼睛:“阿姐和安寒师兄也是如此亲近吗?” “怎么可能。小影总是瞎想。”楚至还以为妹妹喜欢安寒,有点担心又因为这件事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重新僵硬,于是解释:“我和安寒师兄情同兄妹,一心问道,怎么有时间用在儿女情长上?” 想了想,她又道:“安寒师兄心许天道,人欲已断,前途无量——你,我是说,你也因好好修炼,莫要再走了弯路。” “嗯。”不知是什么安抚了她,楚影忽然间乖巧下来,很高兴一样:“我知道阿姐都是为了我好……我不会肖想安寒师兄的!我以后要好好和姐姐在一起。” 楚至只当她想通了,不再纠结在没有结果的情情爱爱上面,便鼓励一样拍拍她的头。 楚影道:“你闭上眼睛!” “我要给你治疗——” “闭上眼睛治!否则我就出去!” “那样会阻挡我施法——” “我不管!”楚影嘴一别,扭扭捏捏发犟:“不许阿姐看别人!” “……”楚至终于放弃,叹口气点点头,捏了个诀。 …… 烨林转到楚影的住处,关上门,终于可以松一松那张崩得紧紧的脸。 他坐在梳妆台前重重舒了口气,心情有点沉重。 这才两天,他就有点受够作为楚影的生活了。 刚开始他兴致勃勃地听自己以往的同门师姐妹排斥自己,指桑骂槐或者冷嘲热讽,就像看戏一样体会楚影的生活,反正是她罪有余辜。 但时间一久,他有时也会把自己带入角色,任谁都不会欢喜四面八方都是莫名其妙的恶意围绕。 无论他做什么,对或错,都是不该。因为楚影犯下了“原罪”。所以之后无论他做什么大家都有权力踩一踩。 就连他去取灵石,也会有人故意刁难,嘴贱两句,或者拿着灵石作势递给他,然后等他要接手忽然甩来甩去。 都是小事,但久了也让人心情足够抑郁。 烨林烦躁地揉揉脸,忽然在镜子里看见那张小巧高傲的脸。 自从师尊出关,楚影便是那副无所谓冷傲的样子,也不再装作铃音的淡然。镜子里的人柳叶眉微扬,眼梢上翘,唇线冷硬,显得高傲又冰冷无情。 实在与现在那个愁苦怨恨蹙眉的样子不像。 烨林赶紧控制表情。 想来自己体验两天都这样了……楚影却一年年淡然处之,是真的无所谓外界对她的排斥吧?不得不说……她的心性强过他啊。 烨林正心情复杂,自己的房门竟然被敲开了。 “小影?你在啊。”一个鹅黄流沙裙的女修从门口探出脑袋,看见她,微笑一下,进来带上门。 烨林挑挑眉当做打招呼,赶紧在心里默念:楚影好友,玉林峰燕华师叔座下弟子,秋衫师妹。 “小影,你还好吧?”秋衫坐过来,很担心地看看他:“海柏师姐的那群朋友真的太过分了!乱嚼舌根就算了,还老是往你身上扣帽子!” 烨林心里一动:“扣帽子?” “你又忘啦?还是你根本没有关注?”秋衫恨铁不成钢:“昨天该他们打扫书阁他们忘记了就说是轮到你,害你被记过!” “你说说,这都是第几次了?你啊还是说说话吧!大家都快要误会死你啦!” “第几次了?这些事……发生了很多吗?” 烨林不动声色地皱眉。 “你这呆子!”秋衫瞪大眼睛,慢慢给他细数楚影的背锅史,说到激动又气又怒,最后总结一样:“还不是因为你不说话不解释,谁犯了错都敢往你这里带!” 烨林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一角。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他忽然想起,师尊以往说过的话。 “世上没有纯粹的对错好坏。我们都是复杂的结合。魔鬼会有善良,圣人深藏龌蹉。” 起初他不以为然,现在想来,竟然有点道理。楚影虽然混账,但却坏得光明磊落,不屑卑鄙手段。 同门虽良善,却促狭做一些小坏事。 “……我知道了。” 他只得说。 “知道了?知道了?”秋衫呆了:“这就完啦?啊?只是知道了?我……” 秋衫看看他一如既往淡漠的眸子,忽然住嘴,脑袋重重砸在桌上:“唉……算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呐……最近铃音仙子没有回去玉林峰,你知道吗?烨林师兄中了魔化植物的毒气,铃音仙子一同回来,就顺便帮他治疗。——铃音仙子最近好像境界快要突破啦。” 因为灵魂互换的关系,铃音和楚影最好最近在一起,毕竟高层的内鬼没有找出来,她那里实在有些危险——不过,秋衫为何三句话不离铃音? “我知了。金丹后期而已,总有一天我会追上她。”他只好尝试着用楚影的语气,带着一丝隐藏的愤恨一样:“你以后,少给我提她。” 烨林说完,一脸淡然,其实小心看看秋衫的反应,然后心里马上咯噔一下。 秋衫嘴巴张成一个圆圆的“O”型,不可思议地好想看见了怪物一样。 “小影——小影,你疯啦?!你以往我提半句铃音仙子的不是你都会瞪我,好像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不是你要我把关于铃音仙子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吗?什么叫,什么叫少给你提她?” 烨林吓死了,又觉得不敢相信,但是秋衫好像没有往那方面想,只是自顾自地一股脑吐槽着。 “我说一句铃音仙子这么久不来看你,不算是姐姐,叫你不要老想着她——你想起来没!你半个月没有理我!你这大坏蛋!我对你这么好,果然我就是比不过你姐姐……” “我……”烨林张口结舌。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楚影?私下的生活暴露出来的本性和真相,若她真的如此关心铃音,怎么可能害她? 难不成楚影无聊虚伪到连这时候都装腔作势,对着自己的朋友也演戏,只为了维护她的形象?(楚影:嗨呀,老兄,这可是你这傻乎乎的一辈子最接近真相的时刻)这怎么可能! 糊弄走了秋衫,烨林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这个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空旷的房间里,忽然急迫希望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忽然跳起来翻翻找找,打开衣柜,好像打开了尘封的往事,忽然间,呆住了。 左右两层的木柜,左边是白色华光长裙,洁白的束带,一件件,安安静静,被打理的很干净。 那是楚至爱的装束。 很多年,他就看着楚影每一天穿着好这些,做出淡然神性的样子——不得不说,她是一个很好的戏子,楚至的样子,她做了九成九。但却总是差一点,差一点——那时他以为她出于嫉妒,她只是追不上铃音。但现在,他有一个更荒诞的想法:如此绝世的戏子,却演不像一个人,或许是她根本不想像,她只是想……做她的影子。 右边是如今她的衣物,玄色简单的袍子,随意穿起来,脸上的神性变成自己的高傲冷漠,她开始做她自己——但仍然是那人身边的黑影。 玄袍,不吸引一丝注视,寓意注视和陪伴,只是光线后面的影子,却明暗相生,此生不离。 烨林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但是那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抓住。 38 如影随至8 “鲲翅架云, 稳!” “哇塞, 海柏师姐已经会御剑之术了!”萝莉惊讶地指着半空中巨剑之上的海柏:“好厉害!” “是啊!我们这一届弟子好像只有烨林师兄会呢!” “嘻嘻!”萝莉狡黠一笑, 两手做成大拇指挨拢的样子,冲着海柏叫道:“只有烨林师兄和海柏师姐——会哦!” 海柏在高空之中感受着云雾缭绕变动和清凉的微风拂过,看着脚下青山绵延, 川河流动,一时心潮澎湃,又一听这不正经的话, 羞得脸红,低头去看萝莉刚说着:“阿捭你再乱说我就——”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下,竟然忽然乱了驾驭,宝剑一个不稳,竟然俯冲下来,海柏从上面掉下。 “啊!!”下落的狂风从耳边经过, 海柏吓得心脏乱跳, 下边的同门们也惊呼。 但是想象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她只觉得一阵风卷来,自己被稳稳包裹起来。 海柏努力蜷缩着身子,脸色苍白, 攥着拳头的手放在胸前,保持着惊吓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睁开一点点眼缝。 楚影御剑下落,衣袍猎猎, 烈日下的睫毛被染成金色, 恍如谪仙从九天而来。 抱着她稳稳地点地。 海柏呆呆看着楚影近距离的英俊硬朗的脸, 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得更快。 而同门们也从惊慌中反应过来, 一看见这个景象,立刻围过来:“烨林师兄!还好有你!” “天啊!师兄你太厉害了!” “哇!英雄救美啊!师兄真是帅死了!” “什……什么英雄……英雄救美啦……我和师兄之间,根本就没什么了啦……”海柏全身僵硬,脸颊通红,一时间动弹不得,心里羞恼想着。 楚影放下海柏,歪着头明朗地微笑:“英雄不一定,救美倒是真的。” 她笑起来那瞬间云彩流过,刚好又露出烈日,那一瞬间的灿烂,全数吸进她的眼睛一样,不要说海柏,围起来的好多女修都心神一动。 海柏本来心里纠结着楚影抱她这个样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到是忽然就这样把她放下来了,弄得海柏忽然有些奇怪的怅然若失。但是又一听这句话,脸颊又烧起来,根本没时间细想其他。 这几日,只要一和楚影在一起,海柏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完全不受控制。 楚影礼貌地向同门们行礼,又转向海柏:“刚学完御剑,怎么能没有人保护自己练习?你这傻丫头,下次可不许!” 海柏小鹿乱撞:“……啊,嗯,嗯嗯。” 楚影敲敲她的脑袋:“瞧你傻乎乎的。” “……唔……” “师,师兄!你,你现在要去哪里呀?”一个女修红着脸被另一个推过来,结结巴巴抬头朝着楚影问道。 “我去铃音仙子处,拔除剩余毒素。”楚影说话,会认认真真看着人家的眼睛,俊美的人的直视给人一种重视又眷恋的感觉。她微微一笑,衣袖里的手腕划出来,朝着那女孩的脑袋虚指一下:“小师妹,头发乱掉啦。” 两个小姑娘简直被这笑容晃花了眼,晕晕乎乎,脑袋上冒着热气,怎么接话也不知道,楚影什么时候说了再见也不知道。 师兄真的很受大家欢迎呢。 但是这样受欢迎的师兄……他却总是对我不一样,总觉得……他真的好温柔。 他,他说过……他喜欢我…… 海柏一边走,一边拉着她的衣角,心里还是崩崩直跳,这么一想,心里吃了蜜一样,又是手脚僵硬。 “好啦,送你到藏经阁,我去铃音仙子那里。”楚影转头,认认真真摸摸她的头:“等我来接你哦。” 等她走远,海柏还是傻傻站在原地,红着脸,忽然好想下定决心一样捏了捏拳。 楚影走在前面,并不转头,只是微微歪着脑袋,好像感知到海柏的动作,压低眼睛,翘起一丝嘴角,只是明朗不再,笑得思绪千翩,眼底暗红色的血影一闪而过。 …… “姐姐,你到啦?”楚影坐在桌边,乖巧道。 楚至微微颔首,带上门:“丹药已经到了,一会只要烨林过来,把它炼化过后,你们便可以换回来。” “那宗门另一个灵魂互换的人是……” 楚至摇摇头,直视她,警告似的竖起手指:“嘘。” 真可爱! 楚影看着小白兔一样的姐姐偏偏好像以为自己是严肃的灰狼,笑得呲出两颗牙: “好吧——嘘。” “姐姐,最近一定很辛苦吧?两边跑,很累吧?”楚影指指她眼下轻微的乌黑:“没有休息好,没关系吗?” 楚至最近事情真的忙,她要联系师尊,又被卷入阴谋,要炼丹药,要给楚影疗伤。 她已经很久没有合眼冥想了,并且一直使用灵力,有出无进,弄得她有点精神萎靡。 “有点累。没有休息好。”楚至先是乖乖的回答了问题,好像懵懂幼童,然后又扬扬下巴:“但是没关系,我很好。” 但是房间里太暖和啦,很舒服,坐下来呆了一会,困意涌出来了。 现在可不能睡。 “啊!那就好。”楚影皱皱鼻子一笑:“我给阿姐做了菜哦,你吃一点,我们聊聊天吧!” 她说着起身去拿菜碟,瞟见姐姐努力撑着眼睛张开小嘴小小打了个哈欠,听见吃饭,就迷迷糊糊捏起一双筷子,眼睛咕噜咕噜转着扫视还空着的桌子,好像上边摆满了美味佳肴。 已经迷糊到这程度了呀。 楚影观察着,把菜摆上桌,不依不饶:“姐姐,我们聊天吧?” 是的,聊天吧,不要睡,就这样的状态,毕竟一会…… 我可不希望姐姐太思路清晰太敏捷。 “嗯?聊天……好啊,我们聊天……” 楚至眨眨眼,水光氤氲,睫毛上还沾着一小滴泪珠,小嘴无意识地翘起一点,一副想睡觉的小样子,语气也柔软得随时要消失。 让她又好笑又有点心疼,觉得很有欺负无辜小姑娘的负罪感。 抱歉啦,姐姐。 在忍一忍吧,等我们当上道侣……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到时候……睡个饱觉吧。 “姐姐真的很坏哦……我给姐姐每天都有写信,可是姐姐一封都没有回过。” “啊……信?”楚至努力睁着眼想了一会:“嗯,会飞的纸鹤上,我收到了。我没有时间看……做完这件事立刻就要去做那件事了。” “我有……好好收起来……我把它们……按平了放在……小盒子里。” “没有看吗?”楚影清润的嗓音含着一丝失落:“太忙了没有时间看啦?——那么,我第一天送来的纸鹤是什么颜色的?” 楚至一愣,像是被揪住了两只长长的耳朵:“是,是蓝色的呀……” 楚影心里憋笑:“哦?阿姐知道啊。” 楚至又眨眨眼,乖巧地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认真认错道:“我不知道……我猜的。” 楚影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把软乎乎的姐姐揉过来:“啊啊~猜的不能算。” “哦。”楚至点头点头。 “阿姐不吃天圆子吗?你可喜欢了!尝一下?我特意加的。” “嗯。——不吃这个。” “嗯?阿姐?不吃吗?” “太甜了。”楚至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认真道:“甜到腻了!” “哦?甜到腻才好吧?”楚影笑道:“不腻的姐姐还说没做好呢!” “那是以前!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楚至嘟起嘴不忿道。 想了想,她漂亮的脸上纠结了一下,提议:“我想冥坐一会。” “不要!姐姐好不容易过来,等到我换过来,你又天天都没有人影啦!现在要抓紧时间和我聊天!”楚影回绝:“阿姐!念白兔子给我听吧!我们小时候念的那首!” “……”楚至花了一秒钟消化了一下她的意思:“唔……白兔子?啊,是那个……白兔子耳朵有两只……它说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是……是爪子!什么草莓……哦,草莓吃掉嘴巴会变得红红……”她苦恼地支着脑袋,就算是楚影这样无理取闹也没有让她有甚至半点不耐烦:“啊,啊,记不住啦……” “记不住了吗?”楚影失望地点点头:“好吧,那样也没有办法……反正也是过时了的歌。” “嗯。”楚至煞有介事——其实她抓紧时间打瞌睡,两只眼皮打架,一听妹妹说话,想也不想,附议。 …… 而后两声敲门,楚影过去打开,烨林终于到了。 这时楚至只好打起精神,摇摇脑袋把混沌的思绪重新整理——现在该做正事了。 “铃音仙子。”烨林行礼道。 “师弟。”她点点头,只是一个起身,眼神已经重新清明起来,好像刚刚抓紧时间睡觉迷糊得要命的不是她铃音:“辛苦了。我与师尊以找到破解之法,时间紧急,才忽然召唤你过来……我们两人联手,即可把丹药炼化,你和小影二人需要尽快互换身体回来。” 烨林点点头表示明白,楚至又道:“小影,丹炉你放在哪里?” “在里屋。”楚影站起来走到他们身边,不放过一丝一毫和姐姐独处的机会:“阿姐,我来和你一起炼化吧,不劳烦烨林师兄。” “不行。”没想到楚至毫不犹豫地摇摇头:“炼化方法玉林峰独有,旁人不可学习。”而烨林也是在危急关头问琼特意批准的。 “玉林峰……独有?旁人——”楚影一愣,只是楚至话语中期间几个字刺激到什么,好心情烟消云散,泡沫破掉了,脚步顿下来。 虽说我知道姐姐你是玉林峰的人。 我五年前就知道姐姐是玉林峰的人。 可我是你妹妹呀? 却原来是玉林峰以外的旁人? 这五年……你也确实没有来找我这……旁人。 楚影又是忽然一怔。 ……我究竟在想什么? 奇怪?我怎么了? 她忽然眼角一个抽搐,右手也抽动一下,默默伸手捂住胸口。 心魔……重重敲击。 楚至没有多想,只是和烨林走近里屋,取出丹炉。 而这个时候,敲门声又响了。 “阿姐先把丹药收起来,我去开门。” 楚影疾走出偏门的里屋,打开门,外面竟是满脸通红的海柏。她鼓足勇气,抬头: “烨林师兄!我……我有话对你说!” 39 如影随至9 “烨林师兄……我, 我喜欢你!”海柏涨红了脸, 冲楚影喊到。 楚影一愣, 进入角色,眨眨眼露出一丝惊喜的愉快:“师妹,这是我当对你说的话……” “不, 不是。”海柏咽了口唾沫,紧张地双手搅在一起:“我,我知道师兄喜欢我。”她这么说着, 自己也是脸红,但仍然继续道:“但是这是两回事,因为要公平,我不要仗着师兄的喜欢就不告诉你这件事——” “师兄,我喜欢你。” “我考虑好了,我想了很久, 师兄陪伴我这么久我把师兄当做是哥哥……但是师兄这几天陪伴我, 我现在认清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愿意以后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一直很怕接受道侣,我辈千百年寿命, 和一个人绑在一起的一切当如何恐怖……我不愿和他分享这些。” “但那是了解你之前!你给我勇气来面对这些……” “海柏……”楚影仿佛不可抑制一样轻轻拉过她的手,为她别过耳边的碎发,沉默一会, 又温柔地笑道: “那我可要看好你啦……你要知道我可是很烦人的哦——你希望自由, 但我爱上一个人就会想每分每秒和她在一起, 就算她厌恶我无穷尽的缺点。你可是还不太知道我这个人呢……不仅我会只有她, “我也会让她……只有我。” 少年青涩略带沙哑的嗓音娓娓道来,眼睛明亮清澈,好像在吓唬你退去,又好像是无声的邀请,请你抓住他的手,从今以后,道心痴缠。 闻声走来的烨林惊愕着不知所措:海柏向“他”告白了!那么就会有一个问题凸显出来:她究竟是喜欢的那个经年陪伴的烨林,还是喜欢技巧引诱的楚影,亦或者是他的情感积累和楚影潜移默化套路的结合者? 自己当如何自处? 这件事让他太过注意,以至于这个唯一可能看见那个事实的人也闭目塞听:楚影的演的根本不是烨林,那句话……是她自己想说的。 “不仅我只有她……” “我也会让她只有我。” 那个鼓动着的,肮脏的恶魔,找到了它长养的土壤…… “我知道的!”海柏双手紧张得冰凉,但是眼睛亮亮的:“我知道师兄是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你隔天洗一次头因为那天你的头发会扎得更低有皂角香, “我知道你用百里果洗衣服, “我知道你辟谷之后还是会吃灰干果当做零食, “我知道你写字到最后一个笔锋会向左挥……” 楚影眼神一动,心脏竟然重重地跳了两下——很久很久了,没有人那么熟悉一个透明人,卑鄙的失败者,或者某个人的影子。 而一举一动如同影像的那个影子的主人……已经遗弃它很久了。 踏出一只脚的楚至也是一惊,那些语言转化为一幕幕无声电影一样的场景,纷至沓来如潮水一样涌入脑海,有些已经模糊的回忆,瞬间重新鲜明,但还有她根本没接触的现在……楚影长大了,在不知不觉间,五年的时光她们是分开的,不仅是她,楚影也有了属于她一个人的漫长时光。 这些话……海柏不是在说烨林,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通通都是:楚影。 天真鲁莽初入世事的小丫头,以一种倔强和期许的眼神看着她,“烨林”这个面具的一角好像裂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晦暗的楚影。 “师妹,”楚影艰难地微笑一下:“我——” “师兄,不要露出一副被看穿的样子嘛。要是一个女孩真的喜欢上谁,”海柏俏皮地眨眨右眼:“那她的观察会很灵敏哦~” 后面烨林愣住了。 这句话无异于是说:海柏喜欢上的是那个楚影的灵魂。 楚影也露出茫然的表情来,扮演烨林的这么多天,她好像头一次感受到海柏的喜欢似的,“被人喜欢”的感觉包裹着她,她好像感到温暖……但那温暖来的太晚,又让她茫然。 这无辜又不敢置信的一丝欢喜的茫然看得楚至心下一揪,几乎瞬间,鼻酸得不行。 她成长于众星捧月,问琼真人,安寒师兄,各位师叔,还有师姐师妹们,他们喜欢她爱护她帮助她……她虽自觉能道心平淡,宠辱不惊,却委实没有体会过自己妹妹的生活。 她没有显赫的门派,不会沟通,没有师尊照拂,一步一个脚印,跌跌撞撞,摔倒在泥泞里,要自己站起来,没有援手,只有嘲讽。她弄丢了自己的姐姐……这五年里,她会不会在很多个黑夜里,一个人茫然,蒙着被子倔强地回忆着自己的少年时期?那里姐姐和她在一起…… 说到底……她只是……想要一点点爱罢了…… 海柏忽然上前,紧紧抱住楚影,自己的声音也在颤抖:“我有信心!从此以后,每一分每一秒,我们携手共进!不再有任何人在你我中间!” 每一分每一秒,携手。 每一分,每一秒,只是你我。 无时无刻。 每一秒。 只有你我。 这几个字,轰然击中楚影内心。 是的……这是她想要的…… 海柏放开她,看着楚影呆愣的傻傻的这一面,却不觉得幻灭,更生亲近:“……师兄,你知道吗?最近,我发现……你其实是个很孤独的人。” 楚影啊……我的妹妹,你的表情怎么这么惊慌?你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她是戳穿了你的痛苦,还是安抚了你的渴望? 楚至看着她几乎石化的样子,眼睛里涌现出心酸和悲伤。 原来,一直以来。 一直。 她是个…… 孤独的影子。 楚至喉咙一塞,忽然间就明白楚影为什么会做天圆子,固执地保守自己年少的习惯,一遍又一遍记着幼时的歌谣,大概因为她觉得……她不能改。她不改,姐姐也不会改,改掉了……她唯一拥有的,就连回忆……也没有了。 但我却忽视她,怀疑她,冷落她,她甚至都不会生气,她只是……卑微地解释,祈求相信…… 楚至紧咬着下唇。 如今的心疼,来得太晚…… 所以她才会委委屈屈,珍惜一切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嘴里说“这件事解决了,姐姐就又要忙了……” 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嗯。 嗯? 现在想来……我就像是个软刀子杀人的行家。 楚至按着门没有出去,脑袋又昏昏沉沉。她泄气沮丧地揉揉太阳穴。 …… 暮至,白芷涯。 楚影独自坐在涯边,双腿晃晃悠悠,发丝飞扬。 眨眼间,楚影身后一个人影,茕茕孑立,袖摆猎猎。 “……阿姐。”楚影把头发别过去,并不回头,只是看着远山一点点吞噬最后的红日。 “小影,我要出去了。” “阿姐你还要去遗迹,是不是?” “……是。”不知为何,楚至这一回并不隐瞒,只是道:“你们灵魂已换回,我也要即刻动身前往遗迹,赶上最后一个时辰的进入时间。” “可是因为……那个阴谋?” 楚至微笑一下:“我没有说,我也不知道你猜对了。” 楚影诧异地转过头,楚至卖掉玉林峰,挨着她坐下。 “姐姐……这样可不好。”楚影还是哑然一下,笑着想打趣两句,俏皮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却疲惫得说不出。 所以她只是沉默两秒,道:“你要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了。”楚至转头直视她,按住她的右手,郑重回道。 “……” “我本以为,你会揪着我不放,说姐姐我要和你一起去……这种话呢。”没想到楚至忽然一笑,鼻子有点皱起来,像个天真的小孩。 倒是楚影一愣。 “我可以吗?如果我去……我无论如何也会保护好姐姐。” 楚至的笑容更大了,还是看着她,扬着眉抿着嘴,不说话。 “好吧。我知道啦……我会乖乖呆着,不给姐姐添麻烦……”楚影又埋下头,手上揪着草:“姐姐回来了,我就和姐姐一起去和大家解释,大家就会原谅我——嗯,或许这个事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主要是,要健康积极向上……” 她无精打采地背着最近楚至的说教,摇头晃脑。 楚至觉得自己妹妹又戳中自己的酸点……但是她给自己打气打气,不要忘记今天来的目的…… 虽然她还是没有想好怎么开场。 “哦,姐姐来是为了和我说海柏的事!”楚影看了她两眼,一挑眉,左手握拳右手伸掌,恍然大悟一样,一锤定音。 “诶!?你怎么知道!”楚至惊讶地半张开嘴,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傻傻的无辜。 “哈哈。”楚影噗嗤一乐:“姐姐还是好看清。真单纯。” “放心吧,阿姐。我当时只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已……或许真的是有点感动吧……但海柏之所以喜欢我,嗯,姑且说她是喜欢我,只是因为烨林师兄以往对她的照顾罢了。我只是……恰好在那个她感情质变的临界点上当上了师兄。” “人家的就是人家的……抢不来的啊……”楚影倒下去双手枕着脑袋。 40 如影随至10 “别人的, 我终归……求不来。” 寂寥的声音诉说着风声, 被呼的一声淹没。 人生之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 楚影她一无所有。 …… 她一无所有? 不, 不是,绝不。 楚至否认着,咬着牙, 翻身而起,两手撑在楚影躺下的地方,看着妹妹疑惑地歪头,那张属于她自己的脸上,肖像自己七分的漂亮的柳叶眉上挑。 “小影,我有话告诉你。” “……姐姐。”楚影轻轻唤道, 眼睛紧紧盯着她的眉目, 那在梦中描摹千万遍的人,现在正在她眼前。 我不可以……把她吓跑。 楚影真想翻身把姐姐压下去,抚上她的眼睛, 亲吻她的嘴唇,撕咬她的唇瓣,再舔舐下她的鲜血……直到……她永远属于她。 不可以…… 不可以。 楚影发狠一样死死闭眼, 再次睁开眼睛, 那浑浊的暗红色的黑影已经消失无影, 只剩下七分迷茫三分引诱模样的黑眸。 她缓缓伸出双手, 就这样勾住姐姐的脖子,虚虚地放在上面,不敢用力,却又不舍得放下:“姐姐,我在听。” “小影。”楚至毫无察觉,只是认真地紧张地看着她,小巧的鼻尖上沾染着小汗珠,声音微微发抖:“你要知道,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你有我。” “就算我已经很久没有在你身边……我不可能放下你。你是我的妹妹,生来便是,就算是出生之前。我们骨肉相连,构成你的就是构成我的……人说双生子,从来只是一个人。” “不知我们在胎中的三百周天,是你分开了我,还是我捏造了你?我们本该是一体,我们本该永远在一起。” “所以别觉得孤单。我便是你。” 姐姐…… 楚影听罢,眼睛深处露出惬意的神采,好像发亮。 我们……我们本该永远站在一起吗? 你怎么可以……如此…… 可爱。 楚影目不转睛看着那双认真的眼睛,真想捂住眼睛好好大笑一场,又想告诉姐姐,叫她别担心……别人那杂质斑驳的一丝的爱,怎么配得上姐姐? 一直以来……叫我求不得的……只有一个人罢了。 “嗯。”最后她还是只低低应了一声,微笑着符合,缓声低语仿佛默念世界的魔咒: “我们生而一体。” 楚至忽然又说:“但是我知道海柏有一句话是对的。” “嗯,嗯?”楚影诧异地眨眨眼,不明所以地歪头。 楚至认真道:“从今往后,每时每刻,只有你我。” 楚影呆住了,不可置信地使劲往上凑,好像要把这个场景看清,好像竖起耳朵要永远刻下姐姐那生涩的承诺……假的也好,断章取义也好,总之……把它刻下来,刻在心上,鲜血淋漓也好……留住它。 “是不是?”楚至说完,自觉有点羞意,便挪开目光,双颊染上撮红,但是坚持道:“你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追求什么。 “但海柏……爱的是烨林,你们灵魂换回之后,你知道她不会看你。” “但是我可以。你是我的妹妹。”楚至倔强地薇嘟着嘴,不敢看她,强调一样重音念出“我的”两个字:“与其期待你一个总归会伤你心的的人,不如回来。……我等着你。” 是,这就是姐姐心想的。 要是妹妹贪恋那一丝海柏的温暖……她迟早会伤心。这一笔账……本来就是我的不对……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离开她,她也不会孤单到得了一丝爱就心脏被填的满满的要和别人走。现在我要一切……回到正轨。 “……天圆子,很好吃。要越甜越好吃,一直加糖加到腻最好。” 她正正经经地说道,小脸上一副认真的表情: “……那首歌是白兔子,白兔子耳朵有两只,它说一二三四是爪子,草莓吃掉嘴巴会变得红红,就像是眼睛红红,要好好擦一擦不要被姐姐发现……” “……你的第一封纸鹤是蓝色的。” “我的答案是……” “一直一直,我也是。” ——蓝色的纸鹤啊,一笔一划,写的是: 姐姐,无论发生过什么,将要发生什么,请你相信…… 我一直爱你。 我的回答是…… “一直一直。” “我也是。” 楚影双眸发亮,捂着脸,低低笑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又有点歉疚: “……姐姐,你知道的。” “我是个自私的人。你要是和我一起啦……”楚影眨眨眼停顿一会:“那么我会侵占你的一丝一毫……让你从今往后,只有我。” “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楚至微微抬起下巴,丝毫不怵:“小影不信我可以?” “阿姐……”楚影终于笑了:“你啊……你舍身喂鹰啊?” “小影!”楚至皱眉露出薇怒的神色,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被楚影打断了步伐:“你——” “阿姐……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楚影忽然双手用力,把姐姐拉过自己那边,楚至一个没注意,直接倒在她的身上,被小骗子紧紧抱住。 白芷涯微风拂过,草地沙沙作响,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头发也沙沙作响。 “我知道的。姐姐。”楚影紧紧闭着双眼,贪婪地呼吸着,嗅着姐姐的发香,一点不愿离开:“我等你回来。我不要离开你了。” “我知道……这世上……只有姐姐……” “只有姐姐爱我。” “小影……”楚至一个鼻酸:“是的……我一直……爱你。” “小影……我该走了。等我,等我回来。” 从此以后,不在离开你。 我的妹妹。 …… 楚影用手肘撑着坐起身来,带着笑意看着姐姐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云间。 然后…… 暗红色的血影充斥整个眼球! 她压抑地按按眼睛,忽地扯开嘴角,微笑一下。 然后又发出不可抑制的低笑,接着笑得大声起来,最后甚至有点酣畅淋漓…… 恶魔的笑声,那么可怖……又藏着那么多喜悦,叫人听了,也有一丝诡异的高兴。 要知道……这一天,我等的太久。 海柏? 不,海柏从没有占据过我们的身边。只要我不想,她不会看出我的一丝习惯……漂亮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那么容易掌控。 小姑娘啊,感情就是如此好骗。 只需要一点点出众,一点点关心,一点点特殊,一点点伪装的可怜,一点点……别人的争抢。 只要你在对的时间做了对的事……把他当成哥哥?如今还不是腻味成这个样子?这就是感情的真相。 那些人……和姐姐怎么比? 只有姐姐……姐姐的爱是一尘不变的,她单纯的眼睛爱着世间万物,一视同仁,千年不变。 但那双眼睛却能偏爱地望着我…… 叫我如何不沉醉其中? 如今……楚至终于明白楚影的渴望。她觉得心怀愧疚,并且她那么爱着自己的妹妹,自然不会吝啬以后的补偿,她言出必践……就算楚影的本性和要求如此让人窒息……但楚至并不觉得是枷锁,因为她们之中,确实有爱深藏。 更为重要的是,只要她明白妹妹需要的是自己的“爱”,那么便抹花了亲情与爱情的界限,这之中的区别,不再重要。 能够让这个骗子……更进一步。 …… 但楚影满心欢喜,等来的,却不是巧笑倩兮的姐姐。 “让开……通通给我……让开……让开!——”楚影跌跌撞撞,眼神惊惶如丧家之犬,她皱着眉,白剑直指前方,只管刺向挡路的人。 “楚影!放肆!”问琼淡淡皱眉:“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楚影一愣:“做什么?” “不是我做什么……是我姐姐……我姐姐怎么了?她为什么不醒!?啊!她为什么回来之后不醒?” “你们——你们为什么瞒着我?”楚影眼瞳里汹涌着惊心动魄的瑰丽的火海,如同一位愤怒的君王散发背叛的怒火:“她怎么了?她怎么了?!” “铃音……被假装庆风尊者的魔修……拉入了心结。”问琼缓缓道:“如今魔修陨落,我们需要一个和铃音系派和境界相当的人把她拉出来……否则……” “她再也不会醒来。” “什——”楚影气急,眉心紧蹙,憋着一口气:“让开!让开!” “楚影!你莫要添乱!”白止子横眉立目,挡住她扑向床榻的动作:“安寒会把铃音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你这时候……又想耍什么把戏!” “安寒?”楚影一愣,狠厉的目光投向旁边那个人,仿佛才反应过来他的存在。 “安寒……师兄!”她露出让人寒心的冷笑,仿佛面前的不是她爱慕已久的佳人,而是她恨不得食之肉咽之血的敌人! 但是她知道自己要控制……至少现在,控制住那个一直叫嚣着要呼啸而出的魔鬼……不行,不行,不能杀掉他……在救出姐姐之前……我不可以暴露……至少现在…… 她狠狠地深吸一口气,压下肆虐的魔气:“师兄已经是元婴初期,又是单系冰灵根,和姐姐不同。” “我是水木双灵根,让我去,我更合适。” “楚影,你……”白止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不能理解她态度的忽然转变,又担心她会对铃音不利,一时拿不定主意。 “你?”问琼眼珠划过来,若有所思地就着她的眼神又看到床上一动不动的铃音身上,心下一丝奇怪的猜测…… 是不是这样? 要是这样……那么一切好像……能够说得通啊。 楚影……心魔……嫉妒…… 她嫉妒的……是谁呢? 还真是让人…… 不敢相信! “不,就算你的根系适合……境界太差。”但他仍然摇头:“元婴可以克制降下,心动却提升不了金丹。” “……我相信安寒。” 41 如影随至11 但楚影一听, 半点没有犹豫, 死死闭眼, 就在大家疑惑,窗外—— 雷声轰响! 楚影蓦地吐出一口鲜血,睁开眼, 眼神亮得吓人,抬手就伸向问琼真人。 “……尊者,你看, 可以了吗?可以了吗?金丹后期……一点没有错,是这里?还是需要更加精进一点?” 一室之内,修道之人,全部惊住了。 立刻……立刻晋升?! 这是什么资质? 这是双灵根? 要知道安寒心动到金丹如此大的跨度……也是坐道一月,七七四十九道天雷,道道不少! 你……你一个心动期小修士……立刻晋升不说, 还……还大言不惭问是不是可以了, 要不要再精进一点?!你的意思……你随时可以再来一点?! 要真是这样的实力…… 你何必以往如此受辱!? 白止子警惕地看着她:“你——心境几年前就到了前边?为什么压着不晋升?” 是的,要是一个修士没有瓶颈直接上升,那只能说明她本就可以, 只是自己不愿迈出那一步。 但是楚影为什么要晋升呢?她只是要一步步跟着姐姐,永远在她的身后,一点。 如果我爱你……我愿意永远当你的影子……永远在你身后……只要你转头, 就会发现……我一直在陪伴你。 青凡叹了口气:“好了, 可以了。” “事不宜迟, 铃音情况不容许再拖下去。”她拂拂红袖, 淡淡看了楚影一眼:“楚影……去吧。” “……”楚影毫不犹豫,擦掉嘴角的血,抽身而上。 “不!不可!”白止子呼道:“你是楚影!你不要以为大家会忘记你的罪孽——” 他没有说完,青凡已经冷冷打断:“白止子,这里……由我担保。现在——你给我出去!” “你来担保?保你峰中之人?你——” “白师叔,你不用担心……我可以认真地告诉你,”这时,楚影抬起头,那黑暗的深藏血色的眼珠竟然把一位尊者看得一瞬间的怔愣: “楚至若死……” “楚影, “绝不独活!!” …… 竟然果然如此? 这还真是……一笔烂账。 问琼听到这里,长长叹息一声,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这相当于默认的行动让白止子一呆。 安寒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楚至,又瞥了一眼楚影,也跟着问琼出门。 待到人走光,青凡点头:“去吧,我为你护法。” “多谢……师尊。” …… 楚影伸手指向楚至的额头,白光薇显,她觉得一阵眩晕,忽然觉得自己站在一个黑白的,细雨蒙蒙的小巷。 这里吗? 姐姐的心结就在这里? 楚影按着胸口疯狂鼓动着的魔鬼,小心翼翼地踏上青石板街,目光搜寻着姐姐的身影。 她向前走着,雨滴丝毫没有沁过衣服,好像她是一个灵魂,细雨穿透她,落到地下,小河渗出的潮水,也没有顺着桥打湿她的鞋子。 ……幻境吗? 她单手捏绝,金光轰向河水…… 却又忽然收回。 那是姐姐。 楚影眨眼,青石板的小桥仿佛变为甬道,往事的一幕幕冲她飞奔而来,仍然是黑白色,像是姐姐一生用回录石影印下的画面。 “等我回来……妹妹。我们不再分开。” …… “我信你。小影。” ……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玉林峰的人。” “是!弟子谨记。” …… “小影你给我留一点啊!” “啊呀我的天圆子!” …… “唔……化云为雨!破!” “又……大失败!好难啊!……咦咦咦!不会吧!小影!你是怎么做到的!” …… “妹妹!一起去玩吧!” …… 一幕幕,越往前,姐姐的年龄越小,但是这画面里的她,一直是快乐的时候。 玩耍,拜师,入峰,重遇。 可是奇怪的是……这么多快乐的回忆,全数被关在这黑白的幕布里,惬意的画面和声音与灰暗的色调搭配在一起……显得奇怪诡异。 退一万步说,这里……也不该是心结啊? 楚影正疑惑着,再次迈步,忽然掉入一个清丽的山前。 青山绿水,色彩铺面。 远方是一阵灰云,带来青色的雨气。 是这里吗? 楚影皱着眉,回望着这带给她一丝熟悉感的地方,忽然拾级而上,穿过明暗相生的山间小道,在一个有些破旧的小木屋旁停下。 这里是…… 她们开始的家。 还没有测出灵力之前,她们是楚家两个不受宠的弃女,万人唾弃。那个台面上的“父亲”,对她们没有一丝情义。 她们的母亲,是个“未亡人”。 不过当时也该亡了。 你深藏的心结在这里?是什么? 你希望父亲的疼爱吗?他配不上的。 你希望母亲的复活吗?修仙者,终归不是仙啊。 还是说……你希望自己一直……是那个山中无忧无虑的女孩,不愿意踏上万骨枯萎的征程? 楚影淡淡地想着,推开木门,木门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但楚至听不见,因为楚影和她都身在幻境,她们不相通,她恍如未闻。 所以楚至自己做着自己的事,而心脏震动口不能言的是她…… 楚影推开门,看见那个景象,仿佛被雷霆击穿心脏,满眼不可置信,又满眼果真如此…… 自己的心魔是姐姐……那么姐姐的心结呢? 毫无疑问……是她! 那个小小的身影,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侧坐在床边,纤细的手撑住自己的妹妹,努力把汤药喂进她的嘴里—— “小影……小影不要睡……”她带着哭腔,鼻音浓浓,扶住她的手因为力气太小而颤抖:“不要睡,不要睡,喝药,我们……呜——只要把药喝掉,你就一定可以,一定可以醒过来……” “呜——” “嗯,哼——呜——” 某一个冬天,她知道自己生过一场大病……她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来。 但是……这个姐姐显然是不知道的。 她的心结…… 是没有保护妹妹的能力。 她一直在自责,从她觉得自己亏欠了楚影……从那天起,楚影,便是她的心结。 这么说来……这个幻想,很有可能,楚影是死去了的。 楚至用冷得发白的手腕擦擦眼泪,白衣已经变得灰呼呼,她努力地喂妹妹吃药,可是楚影却已经连吞咽的力气都没有。 够了……够了。 妹妹……是不是……救不活…… 年幼的楚至心里一窒,那个破败的小木屋里举目四顾,只有自己,和冰冷得像尸体一样的妹妹…… 好黑暗……好绝望……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为什么……如此孤单…… 楚至呆呆地跌坐在地上,眼睛里一直涌流着泪水,一串一串,没有止境。 记忆力洁白的衣摆,就是如今那灰黑脏污的小小的白麻布衫,从里面伸出一只纤弱的手腕,脏兮兮,被地上的粗砾石划破一个口子。 那一抹血红让楚影心里刺痛,心魔像疯了一样摇晃着要破土而出! 够了……够了! 楚影疯了一样夺过年幼的姐姐手里的药,发狠一样扯过病床上的自己灌下去! 楚至怔怔地看着这奇怪的变故。 两人的幻境…… 相通了!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忽然在这里?”小小的楚至呆呆地抽抽鼻子,怔愣着抹去自己满脸眼泪,那双明亮的眼睛显露在苍白的小脸上。 “我?我是那边来的仙人。”楚影困难地压抑着魔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正常自然,随手一指窗外:“诺,看见没?翻过那座山,有一个叫太清的地方。我从那里来。” “仙人……仙人?”楚至眨眨眼,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抓住她的袖摆:“你是修仙者!你……您帮我救我妹妹!您帮帮我!” 楚影闭上眼——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让姐姐看见自己的瞳孔时黑时红,仿佛黑夜里一明一暗的鬼火——她淡淡地看向楚至抓住她的手。 楚至被火烧了一样放开,紧张地看看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在楚影身上落下一个爪子印,生怕惹恼了她:“您……请您救救她……” “好。”楚影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冰冷,随手骗小孩一样做出在药水里撒了什么的样子,打开年幼的自己的下颚就把药喂进去。 “这样……可以了吗?”楚至呆呆地眨眼,有些不可置信。 “当然。”楚影甩甩袖子:“雨停之后,烧燃半柱香……她会醒来。” 楚至的眼睛爆发出惊人的神采! “我知道了。谢谢您……谢谢您……” “不,不用。”楚影把她扶起来,挥手一摆,然后像是没有来过,消失得像一阵风。但是姐姐灰呼呼的衣服却恢复成记忆中的练白色,亮得发光。 …… 楚影小声呜咽,难受地醒来。 姐姐正眼睛一眨不眨,瞪着她看,喜如潮水,却没那么惊讶。 “姐,姐姐?” “小影,你醒来了。”楚至微笑,指着窗外:“你看,雨停了。” “嗯,嗯。”楚影不明所以,还是跟着姐姐的手看去。天空亮白如洗,仿佛含着无限的希望:“咦?姐姐,你的衣服……” “白色的衣服,必须干净。”楚至认真道: “小影,等你大好,我们去那座山的那一边。” “咦?去那里干什么?” “那里有一个叫太清的地方。” “哦?太清?”楚影懵懂地歪头:“太清怎么了?” 年幼的楚至眼睛微微眯起,不回答,只是郑重地看着远方,点头重复: “我们去那里。” 因为……那里有…… 我能保护你的力量。 …… 42 如影随至12 楚影蹒跚地一步步走下来, 周围的一切水洗一样褪色失去色彩。 她的步伐越来越慢, 越来越不稳, 最后直接跪倒在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不,不不不不——”她嘶哑着嚎叫, 死死咬着牙用力到出血,紧紧压抑那股毒瘾一般的冲动,白剑狠狠刺向自己的四肢, 剧痛能给她带来短暂的清明——但是这是不够的。 不——?为什么不? 那个声音不依不饶地响起,像是要把她拖入地狱的鬼影。 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 承认吧……承认吧……你想要占有她……是不是?你已经快要忍不住了……是不是? 那浓墨一样的黑影纠缠在她身旁,把玩着她的发丝,靠近她的耳朵,语气引诱,每一个字, 都让她几乎发狂。 去吧……去吧……杀掉她身边的人这样她就只能看着你, 把她关起来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你,锁住她的双手这样她就只能依靠你……占有她……永远,永远…… 想——真的好想!—— 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我一个人的…… ——不——不可以—— 心魔啊……它如此可怖, 就是因为……它如此了解自己的欲望!一个人怎么能拒绝自己最大的欲望呢? “不, 不不不, 不, ——” 楚影蜷缩着身子,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发出近乎频死的哀鸣,她咬紧牙关把白剑往自己骨骼更深处送去,发出可怖的咔擦的脆响。 我绝不能……伤害……姐姐…… 这是她最后的信念了。 …… 楚至睁开眼睛,看着碧蓝如洗的天幕,用手肘撑起身子,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走在这个异样的世界,丝毫不觉得奇怪。 她走出山间的小屋,提着裙摆跳过青石板上雨后的一摊水渍,最后步入黑白色的甬道,脚步轻快,身影纤挑,长发飞扬。 她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点一下那四周飞涌的画面,画面们争先恐后地扭曲着钻入她的手指,四周忽然就空了,像是一个纯白色的奇异的另一个空间。最后它们又幻化成一只只灰蝶,从她手指处飞走,接触到乳白色的空旷里,消失。 她知道她能够出去,只要睁开眼睛就好。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真是没办法…… 那个丫头,又去哪里了? 楚至顺着灰蝶最后飞行的轨迹,消失在白茫茫的旷野里。 …… “小……影?”楚至惊诧地看着那浓稠的黑气下笼罩着的跪俯的身影,蹲下来,玉石质感的手指轻轻拨开她凌乱的发丝,露出那痛苦忍耐的面容。 楚至的眼睛露出担忧,浓密的睫毛下压一半,像是半掩的晨星:“怎么……有这么浓的魔气?” 楚影迷茫地偏过脸,可怖的黑气从她耳口眼中流出来上升到白空中,她的压制的表情骤然一变,好像惊恐绝望—— 姐姐的脸庞……像是羊羔玉一样洁白。 不,这个时候……姐姐……别过来,别过来……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时候的你……对我来说……是多么剧毒的引诱! 忽然间,她扭曲痛苦的面容放松了,眼瞳也完全被浓黑的血红色席卷,她跪俯着,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姐姐,鲜血淋漓的手腕上血洞还在流淌……但是她看着姐姐,忽然露出新生一样的欢喜和渴望。 她放出了魔鬼。 …… “楚,楚影殿下……”睁开眼,楚至便听见一个含着惊恐和惧怕的声音:“呜……咕——饿啊——” “……?”楚至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全身倦怠,不要说灵力,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小,小影?” “阿姐——你醒过来了!”楚影惊喜地推开她手边的侍女,苍白的手指擦尽唇角的血迹,温柔而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像是一个欢喜的小女孩:“太好了——太好了,姐姐你终于醒过来了!” “怎么……回事?”楚至微微皱起眉毛:“这里是哪里?……不是玉山峰?你……你身上是——” 她终于反应回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你入魔了!?” “啊……”楚影微微愣了一下,又反应过来,只是天真地点点头:“是呀,我入魔了。” “你怎么能——” “我得救你!阿姐!”楚影打断道:“我必须救你!你的身体太虚弱了!只有我的魔气才可以填补你身上的缺口,否则……否则……”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剩下的话楚至心里已经明白。 “什么时候?”她问。 “嗯?” “我说,你什么时候入魔?不可能是现在是不是?否则你不会这么快掌握——不,你的心魔应该是嫉妒?因为安寒?可是为什么不杀掉我?” “我怎么会杀掉姐姐!”楚影好像震惊坏了:“姐姐!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不是说好……不是说好等你回来……再也——” “再也不分开!” “不是吗?……不是吗?” 楚影睁大眼睛,显得迷茫又真诚,眼睛里闪动着疯狂的占有的爱意: “我们生而一体…… “姐姐,你忘记了?” 楚至终于一个哆嗦,无法忽视那野火一样的欲望:“你……爱我?!” “姐姐,我当然爱你!”楚影盯着她的眼睛,喟叹一样执起她的手,朝圣一般亲吻她的指尖,殷红似血的嘴唇触感冰凉,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本该是一个人……我们本就不该被分开……” 她缓缓地说着,咬着牙,眼神阴沉沉,好像想起了什么: “那些妄图分开我们的人……问琼?安寒?玉山峰?还是……太清——” 楚至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妹妹,她好像才反应过来,深深呼吸一口气,疯狂的眼神重新平缓下来,爱怜地看着姐姐:“放心吧……姐姐。” “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阻隔!” “从今往后,只是你我!” 楚至脑海如同利剑穿过,真相呼啸! 那么多人说她嫉妒自己,为何自己只看见她的乖顺? 那么多人说她爱慕师兄,为何她从不向别人提起分毫? 自己眼里的妹妹怎么和他人眼里的那班不同? 因为真相……她从未向自己隐瞒! 楚影…… 我怎么才看出来呢…… 我怎么能才看出来呢…… 你的心魔…… 从来不是安寒……不是他,不是嫉妒,不是愤恨…… 原来…… 是我啊! 楚至目光暗沉,瞟过高台下那个捂着脖子蜷缩着的侍女,呼吸着魔窟的空气:“那么……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们的家!”楚影仿佛很高兴一样张开手,展示给姐姐看,高耸考究的床榻,层叠着最温软的丝绸,玉梯的台阶,还有……台阶下惊恐着的羔羊们。 “伽赤……魔域。” 楚至喃喃。 楚影微笑着跟着姐姐的目光,扫到那个苍白颤抖的侍女,天真的眼神丝毫不变,好像是看见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笑着解释:“阿姐……我需要力量啊。我要保护你。” “……放心吧!阿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杀人。你看只是吸一点点血——她什么事也不会有的!” “嗯,她不会有事?”楚至重复,又轻轻咳嗽一声:“那么太清弟子呢?你怎么对他们?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她问道:“你可知——你入魔造下的杀孽,普通人何其无辜? “你可知——你入魔,青凡尊者在太清当如何自处? “你可知——” 你可知…… 我呢? 你入魔……我该怎么办? 我该忍着内心的坚守和你走下去?我该杀掉你以正道心? 任何一个……我怎么做得到?我怎么…… 做得到?! 她忽然狠狠一声咳嗽,仿佛止不住一样弯下腰去,好像要把内脏统统咳出来! “阿姐!阿姐——”楚影惊慌地拍拍姐姐的背,动作温柔地把她转过来,极尽细致地吻住她。 楚影冰凉的舌头撬开姐姐的牙齿,小心地舔舐她的口腔,慢慢运来汹涌的,鲜活的生气! “哈——哈啊——”楚至放开她的肩膀,觉得自己身体里又重新充满一丝力气:“这是……这是你的生气?” “嗯。”楚影点点头:“姐姐你太虚弱了,没有入魔的生气会生活不下去的!” “不过不要担心!我不会让姐姐有一点点危险!”她温柔地把姐姐安置在床榻,按着她消瘦的肩头,眼底生出一丝骇人的冰冷:“……生气这种东西,想要多少……都会有。” “反正我们一直在一起。只要姐姐不离开我,生气怎样都会有。姐姐,你好好养身体!我们……”她的脸上忽然又换发出幸福的,有点羞涩的微笑来:“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一步的!” 是吗?是吗……只要我在你身边……我就不会有事?这就是你内心一直的想法……把我……锁在你的身边? 恐怖的魔气肆虐,跪在台阶下的侍女们瑟瑟发抖,楚至苍白赢若的脸上表情却没有变,好像若有所思,又好像无可奈何: “再也不分开? “……也好 “确是我……答应过的啊。” 43 如影随至完 “啊——楚影殿下!奴婢……奴婢……”侍女惊慌地摇头跪下, 木梳上扯下几根发丝, 缠绕在梳齿上。 “怎么这么没用呢……”楚影恍如未闻, 小声地说着,看着姐姐的发丝,不知何时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慢慢用力:“……果然啊, 这种事还是需要我来做……” “呜——咳,咳咳咳,咕——” “小影。”靠在枕背上的楚至有些无力地一个眼刀看过来:“放开!” “啊。”楚影眨眨眼, 伸手取过木梳,偏着头为姐姐梳理头发,微笑一下,放开侍女,无趣地摆摆手:“好的,姐姐, 放心吧, 没有打算杀掉她呢——你下去吧。” 侍女眼睛都吓红了,连滚带爬地退下,偌大的宫殿只剩下姐妹两人。 “梳头这种事……叫她们来就好了。” “嗯, 嗯。”楚影躲过姐姐的手:“不要,姐姐的事情,果然还是要我亲自做才好。” “……”楚至沉默一会, 道:“那么, 今天你去找的生气……也足够了吗?” “足够了。”楚影认认真真地把姐姐的头发挽起来, 扭头冲她甜甜一笑:“放心吧, 姐姐你不会有事。” 是吗?是吗…… 可为什么,我最近……连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楚至默默想着。 她没有打算和妹妹好好商量一下的意思。她看得出来,楚影现在是什么情况——入魔的人,只是一团驱使肉体活下去的欲望罢了。 这是第几天了?还是第几个月了?楚至已经丧失了感知它的能力。这也是楚影想要的。 不过……时间在这里也毫无意义。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累了,让我睡一会。” “好的,姐姐。”楚影露出乖巧的微笑,慢慢爬过去凑近姐姐的脸,然后歪歪头,含住她的嘴唇。 楚至几乎瞬间皱皱眉——但是她还是没有躲开。 不仅因为自己需要她度来的生气……那双眼睛,那双从出生起就那么孺慕眷恋的眼睛,让她就算看着楚影渗染鲜血魔气重重——为什么那双眼睛就是没有变呢? 她拒绝不了啊。 楚至心里长长叹息。 接受了楚影度过来的生气,她便直接躺在床上,不再看她一眼。楚影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着站起身来道声“好好休息”便去做自己的事了。 …… “你说……这一点小事你都做不好……怎么可以留在姐姐身边?”阴暗的角落,一个干净毫无感情的声音慢慢响起。 “殿,殿下!——殿下,殿下——奴婢只是一时——饶……” “嘘!”楚影闭着眼摇摇头,看着她挣扎着两手拍打,绝望地慢慢沉静,像是看一个吵闹的小孩:“其实你本来就不该存在……姐姐的事情只要我来就可以了——” “咕——呜——额,额呃呃呃——” “烦死了……为什么我们身边老是有一些奇怪的人?” “你们就不可以自己死掉吗?” “真的是烦人死了……” 楚影自顾自说着说着,忽然转头看向她,小声“啊”了一下:“咦?死掉了。” 她摇摇头,忽然松开手,尸体瞪大了眼睛掉下去,落在她层叠高华的衣摆下边。 楚影耸耸肩,打了个响指,走出空旷的宫殿里那个角落。 侍女的尸体…… 像是忽然炸开的烟花。 …… 熟睡中的楚至忽然睁开眼,默默凝视那个角落,伸出手抵住鼻子,低低咳嗽两声,好像闻到什么不好的味道,表情变得更加失望和烦闷。 …… “把……铃音交回来!你这妖女!”安寒拄着剑,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恶狠狠地瞪着她,眼里的冷光好像要把她冻僵。 “交回来?”楚影甩甩长剑上的鲜血,似笑非笑地看着被骨钉刺穿四肢的阶下囚——入魔以后得楚影实力的增长根本不是一个安寒可以控制的,她现在甚至有硬抗问琼的能力——何况这里是伽赤魔域!安寒既然敢独闯……就该知道自己会永远留在这里! “你以为你是谁?”她冷笑着抽出骨钉,恶意朝他的四肢骸深处磨一下,看着他剧痛地无意识呜咽颤抖:“你配得上说出我姐姐的名字?” “那么你就配得上吗?!”安寒眼里射出仇恨的光,憎恶地嘶哑吼叫:“满手鲜血的魔修……铃音看多你一眼……就多厌恶你一点!” “不劳你费心!”楚影眼睛一眨不眨,举高骨刺对准他的心脏:“姐姐当然会一直和我一起,至于你——” “给我去死就好!!——” “小影住手!”楚至闪身挡在安寒面前,无力地剧烈晃动,像一支羽毛一样轻盈,又像泰山一般不可移除。 “师妹!” “师兄……”楚至眼神瞟了他一眼,又立刻移回到楚影身上:“小影!你刚才……想干什么!” 楚影无辜地眨眨眼,人赃俱获,也实在不好睁眼说瞎话。她伸手摸摸脸上溅上去的血渍,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左看右看,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姐姐不想我杀他……我就不会杀他的!” 她殷切地说完,又不可质疑地走过去扶起姐姐:“阿姐身体不好,不要起床啦——有什么事情叫我就好。” “诺,来人,把他抓去地牢看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乱动他。” 楚影冲人吩咐完,转头小心把姐姐抱起来,埋头亲昵地碰碰她的鼻尖,软言软语,好像刚才下杀手的人从来不是她:“我一会……就去放走他会太清,好不好?姐姐这样就开心了吧?” “师妹……”安寒抓紧剑柄,眼睛深深看向她。 楚至冲楚影微笑,伸手蒙住她的眼睛,笑闹一样,但是眼神却越过她,望向安寒。 安寒眼睛一亮。 我知道了……师妹…… 我一定救你出来! …… “只要姐姐不要在想着这件事啦……我一定会放安寒师兄回去的!我什么时候骗过姐姐?”楚影担忧地抚摸楚至的背絮絮叨叨:“姐姐你最近真的很容易劳累诶,不要再想着其他的事啦……诺,我答应的,姐姐不要再去牢里找安寒师兄,我绝不会杀他的!” 楚至又咳嗽两声——这是第二次了,她去地牢找安寒师兄,仍然以被楚影看穿告终。 她当然不相信楚影的话,要是楚影不骗她,侍女不会死,安寒也应该早就回到太清。 虽说她明白事情其实毫无意义…… 但是该做的事仍然要做。 “要是我说不呢?”楚至冷笑:“那么你要怎么办?” 楚影一愣: “姐姐,姐姐……你说什么呀……” “我说……”楚至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要是我说——不。” “你要如何?” “是不是继续让我的身体不好下去?是你做的吧?你只是要我离不开你——” “只要有什么没有顺你的心意,你就杀掉?同门也是,太清也是,师尊也是,安寒师兄也是……只要把我留下来?” 楚影的脸上露出慌乱的神色:“阿姐,阿姐……那个……你的身体……” “哦?你敢说不是你做的吗?”楚至道:“好啊,你说——这一切都不是你做的,你谁也没有杀,没有清除我和你身边的人——你说出来,我信你!” “姐,姐姐……”楚影慌张地皱眉摇头:“我……我只是——他们!他们想要带走你!我——我不能离开你……你答应我的!” “你答应我的!从此以后……你陪着我!” 楚影终于偏执地抬头,疯狂地扭住她的肩膀: “姐姐……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好吗?” “杀掉那些阻挡的人……不好吗?” 那双疯了一样的红色眼球压迫着,但楚至微笑:“那么,要是我要离开呢?” 楚影怔愣。 “要是我要走呢?”楚至无视妹妹哀求的神情,接着道:“是不是把我关起来?打断我的手脚?然后刺瞎我的眼睛,用镣铐锁住我的全身——” 楚影傻了一样看着姐姐,迷茫地听着她说话,好像深藏这一丝伤感。 她越说越快,楚影的表情也越来越扭曲: “然后占有我吧……一个人,撕碎我,吞噬我,这样我才不会逃离……不,就算那样,万一我的心不在你这里呢?这是可能的,是不是?” “不如——” 楚至顿了顿: “杀掉我!” 楚影回过神一样眨眨眼。 楚至微笑,眼瞳里闪着单纯和天真,有点深深的伤感,教导着自己的妹妹: “只有杀掉我,我才逃不开。” 楚影眼睛一亮。 “杀掉我,我永远属于你!” 楚影的心脏疯狂鼓动。 “杀掉我——” 楚影微笑着举起剑,眼睛里有泪光在闪烁。 是啊……这样……一切就……解开了。 妹妹,这样,我信守了承诺,我属于你了。 楚至终于惬意地微笑。 …… 但—— 预感的疼痛没有到达。 怎么…… 怎么回事! 楚至睁开眼睛,忽然……全身颤抖。 “小,影?” 楚至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满身鲜血的人,脸上做出像是哭又像是笑的样子:“怎么……怎么会这样?你——” “姐姐,真是,傻瓜……”楚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字一顿艰难道:“不哭……” “我,我怎么,会,伤害你?” “……不过是……心魔,罢了……” “伤害,姐姐的……就算,是我,” “也要死——” …… “不,不不不不——”楚至惊呼起来,颤抖着扶起她,仰着头,绝望肆虐其间: 不一样,不一样,和我想的…… 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不是,不是…… “不——!!” “……你这个 “傻子……” “呜……” …… 44 九九与小三 楚影揪着被角死死闭着眼睛。 楚影觉得自己看起来一定是昏睡状态的。 楚影的发丝凌乱地散在枕头上, 脸色苍白嘴唇也苍白, 睫毛的影子从上到下投到小脸上, 黑色简单的衣襟规规矩矩地扣好到最上边,好像是乖巧无害又孱弱的小姑娘,丝毫没有前一瞬间杀机凌厉华美残暴的魔神样子。 楚影眼皮下的眼睛使劲转呀转, 就是睁不开! “小影……醒了就睁眼吧……”姐姐声音幽怨。 楚影“呜”一声把眼睛闭得更紧,一副睡得很死的样子。 “呵呵,梦里什么都做了……现在不承认有意思吗?”楚至偏头龇牙笑:“小影, 怎么不说话?” 楚影忽地坐起来泄气一样眼睛盯着被子上的花纹:“姐姐……” “哼。”楚至抱胸扭头:“现在你少给我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入魔还隐瞒的时候你不是挺能的吗?!” 楚影:……是我的锅。 “入魔杀掉同门?连自己的师尊都不管不顾?竟然还妄图杀掉问琼真人和安寒师兄!?” 楚影:…… 姐姐,梦里的事,何必记那么清嘛…… “要不是我察觉不对进入你的心魔世界——你现在还在那里?!啊!”楚至越想越气,屈起手指敲敲妹妹的脑袋真想看看里面是不是大海:“你竟敢把我关起来!!?囚禁我!?我是你一个人的!?” 楚影:…… 姐姐,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做!! 楚影揪着被子,装委屈:“那阿姐……你把我的事告诉问琼真人吧?他会定夺我入魔的事的。” 楚至给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要是真的告诉问琼真人, 入魔可不是一个小事情……既然妹妹已经同着自己的心结一同走出来……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楚至:…… 楚影小心翼翼:“……姐姐怎么不说话?” “喊什么!”楚至还在气头上, 嘟起嘴不忿:“不敢当!我哪里敢不说话?你要是一个生气把我关起来呢?” …… 楚影一听,竟然眨眨眼,忽然情绪低落下去: “这件事情……是我不对。” “姐姐……你别生气…… “你别……” 她小心地看了楚至一眼, 声音更小,底气不足又可怜: “你别怕我……” 楚至眼梢微动一下,心里一跳。 “我……我不会强迫……姐姐……” “姐姐若是不喜欢我……就离开我……” 明明心魔之中死也不愿意放开, 明明是一直以来的欲望, 明明是生存的意义—— 楚至眼前恍然是一个浑身鲜血的人, 又像是哭又想是笑, 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道: “伤害姐姐的,就算是我,也要死!” …… 楚影眼神死寂悲伤,刚想要转身下床,却蓦得被揪过手腕,眼前是姐姐分毫毕现的明亮的眼睛: “我可没有说不喜欢。” 楚影嘴唇上有温软的触感。 她惊喜地看着姐姐。 楚至红着脸坚持着吻下去。 ……怎么可能……放得下。 你都那样说了…… 白痴……我的心又不是铁做的……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穆酒发出棺材里死人骨头的□□,起身按着脑袋呜哩哇啦乱叫一阵,吐槽神经连接真是越来越让人头大。 她正想着,一个贱兮兮的声音穿插过来: “哎呦呦你看看你……啧啧啧,年纪轻轻,叫你不要纵欲过度啦~~肾又亏了吧?一瓶六味地黄丸!来来来我俩谁跟谁我俩…… “——呜咳咳咳,酒,酒妹子你放手——我错了错了错了……呼吸……” 穆酒冷哼一声放开智障系统,挥着拳头威胁:“怎么的?两天不见你又飘了呗?” “不不不。”九九乖巧做好一脸怂相:“不飘,不飘,踏踏实实,踏踏实实,脚踏实地。”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啊。”穆酒白他一眼。 “我我我,我这不是来给您老人家发工资来了嘛!”九九笑得一脸谄媚:“你看看你看看,……你点一点,点一点……” “……咦~”穆酒眨眨眼用一根手指嫌弃地推开锲而不舍往她脸边凑的九九:“得得得,我看得见我看得见……我又不瞎——” “等等!” 穆酒把脸凑到屏幕上去,仔细看了看。 九九一脸乖相,要不是眼睛左右摇晃飘忽不定…… 穆酒:“这个……” 九九:……额呵呵。 穆酒:“是公司发的?……” 九九:……emmm一部分吧…… 穆酒温和地点点头,双手交叉,翘起二郎腿:“哦~……那么,那什么,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 “另——外——一——部——分——呢!——” “哇啊咦咦咦!!——”九九努力揪着身边的物件以防自己被穆酒的怒火冲到太平洋:“息怒!圣上,不,殿下,殿下,万岁!爷!!——息怒息怒息怒啊啊啊——” …… 十分钟后。 九九脑袋上顶着一个包眼角挂着一滴泪坐姿乖巧。 穆酒像个黑社会老大一样皮夹翘脚点烟高高在上地冷笑: “说吧……花哪儿去了?” “就……就去买了一个小物件……”九九眨眼卖萌,伸手做出一个“一点点”的样子。 “噗……”穆酒居高临下瞥他一眼,吐出一口烟:“说吧……什么价?” 九九身体左摇右晃,半晌,羞涩的伸出手比划一个数字。 “其实……也还好啦……是不是?酒,——咦咦咦酒妹子你你你别掐我脖子!!呜啊咳咳咳!!” “是啊,是啊,真的还好啊——不就是……”穆酒沉静的眼神暗藏杀机,忽然爆发:“你TM都能去非洲买个小国了吧!!用哪儿去了啊混账!!竟然还刷卡透!!老子还没工作到那里的你都用了啊!!——” “呜啊啊啊不是啊不是啊!你听我说嘛听我说啊!!” 穆酒最终还是放松一点让他做了个临终最后发言:“说吧,简短一点,你还有十秒钟,十,九,八……” “不是啊等等等等我我我——” “七,六,五……” “呜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 “四,三,二,一——” “啊啊啊是这样的那天我在系统论坛上闲逛的时候遇见一个低端导入的同事然后我就对她一见钟情她和我是一样系统这一点我很肯定啊啊啊可是我当时没有钱他们都不愿意借给我而且权限不够我就想起我暂管你的工资就先挪用一下我一定会还上的啊啊啊——” “哦?”穆酒放手:“一见钟情?” “嗯!!!”死里逃生的九九嘤嘤嘤地哭泣。 “很肯定她和你是一样的系统?”穆酒摩擦着下巴,心想一个智障已经够公司受着的了,这要是再来一个倒是很有意思啊! “是是是!”九九一提起这个就来劲:“和我一模一样的!真心的!不敢相信!我以为整个系统界就我一个统高贵冷艳高处不胜寒高手最寂寞……天啊!她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穆酒眨眨眼,倒是对这个得到智障高端评价的妹子……嗯,系统妹子,有了一点好奇:“那什么?你已经买下来了?请出来看看呗??” “哦!”九九羞涩微笑:“诶嘿嘿那我问问人家的意见哦——” 穆酒:…… 妈的智障。 最终穆酒还是和传说中与九九一样高贵冷艳的系统妹子见上了面。 穆酒:…… 妹子:…… 九九:…… 嘿嘿没错吧!她真的超超超可爱!! 穆酒:“诶,诶!你过来!” 九九擦擦口水:“啊啊?干,干什么?这样遮遮掩掩说话像个什么样?人家会不高兴的啦……” 穆酒不理:“你说……这真的是和你一个样的那个系统??” 九九很笃定:“是啊!就是啊!天啊我完全想不到天下竟然有这么相似的两个系统!我简直怀疑她和我来自同一个源文件!” 穆酒:…… 妹子:…… 穆酒僵着脸转头,三秒后,沉吟着捂住自己整张脸。 好了好了,不气不气,我早该知道,不要和一个智障置气…… 系统妹子规规矩矩sir女音:“你,好。首,先,感,谢,你,的,购,买。但,我,更,希,望,您,能,把,我,放,回,论,坛。我,希,望,升,级,后,成,为,攻,略,者,辅,助,系,统,1.0。” 穆酒:…… 哇塞你说话好流利呢。 九九:诶嘿嘿嘿她真的好性感…… 穆酒劈头盖脸把九九抓过来:“你疯了?这玩意儿和你一个样吗?啊?你要是智障相声演员……那她顶了天就是个语言录入播放系统吧!一看就没有导入人格啊!1.0都不是的系统?!……不对,人家都不愿意你把她买下来诶!!叫你把她放回论坛呢!!” 九九摆摆手坚持:“诶诶,话不能这么说啦~我认得出的!!和我一毛一样的系统!看见了就不会错过!” 穆酒再一次把目光投向石膏冰冷质感的妹子系统,和一脸猥琐样的九九。 穆酒:…… 好吧,你开心就好。 “咳!那什么……”穆酒虚起眼睛:“你家马子,怎,怎么称呼……?” “咦啊啊!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过!”九九如梦初醒一般,谄媚地看向妹子:“那个……姑,姑娘,你,您叫什么名字?” 妹子:“咦。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穆酒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 九九急了:“就是那个啊!名字,名字就是……” “这,倒,是,一,个,好,问,题,呢!” “不是问题的问题啦!我是问你叫什么??” “啊呀,你,难,住,我,了。” “啊啊啊这有什么好难的!名字就在你嘴边,你说出来不就好了??” 妹子张嘴,终极大杀器: “哈,哈。” …… 穆酒忍无可忍地制止九九秀智商下线的可耻行为,一锤定音道:“行了,名字是吧,我来取!就叫……小三!” “小……”九九惊了,扯着嗓门:“小什么三呀!什么鬼名字!你这是侮辱你知道不!?哪有姑娘会喜欢这名字的啦!” “姑娘?呵呵姑娘?”穆酒转身面对系统妹子,冷笑着吐槽:“你叫这玩意儿姑娘?它就是个数据你知道不?你就告诉她你的名字叫一坨大翔,她也会用一个语调重复: 您好玩家,您叫一坨大翔是吗?这是一个好名字!请您进入角色吧!” “知道了吗!她和游戏里的NPC是一样的概念啊!叫什么有什么重要的!” 九九哭唧唧:……怎么可能嘛…… 妹子忽然转身面对九九:“您好,一坨大翔,这是一个好名字呢!” 穆酒:…… 九九:…… …… 45 探险帝国1 折腾完了九九, 和他一起一边扯皮一边解决完了一顿午饭, 穆酒终于想起来, 自己家里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 “诶,我哥呢?怎么又没有回来?” “啊,你说久爷啊?”九九回复道:“他不是还在上班吗?还在公司休眠仓里躺着呢……听说要啃下一个硬骨头呢, 都挺久的了,攻略组的还没有一个出来。” 听着他说了一会,穆酒撇撇嘴, 眼睛望向家里剩下的一个休眠仓:“什么鬼道理……家里不是有装备吗?偏要去公司?就是有事瞒我!” “哎呀呀公司休眠仓功能更全好嘛!”九九神色迷离道:“尤其是那个全身按摩呀!真的……享受一次……整个统生都忘不掉呀忘不掉!这才是生活的意义!……” “哦,呵呵。我可以告诉你家小三这件事吗?”穆酒竖起中指。 九九一个激灵,立刻重色轻友:“不!不是!我是说,做人不可贪图享乐!久爷这样做太不对了!” “不过……久爷工作神经连接的历史久……”他又小心翼翼地加道:“对神经伤害大,还是公司装备好一点啦……你要是想他了……随时可以那什么……” 九九划开虚空,上面一个影像, 久爷安静地躺在休眠仓, 脸上是稍显病态的孱弱的苍白,双手安安静静交叠放在胸前,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他清秀的眉眼掩藏在有些凌乱的发丝下边, 削弱了平日里冷漠疏离高人一等的气势,倒是让他的面容更加接近穆酒——虽然该疯的时候疯,她确实长相温和柔软。 穆酒看见哥哥这样, 忽然不说话了。 九九眨眨眼, 有些感叹。 其实……你还是想他的吧?想他在家里陪你?不要每一天都在工作…… 没想到酒妹子看了半天, 磨着后槽牙森森然吐出一句: “行吧, 久爷,你给我睡,你就给我死在公司好了……” “总有一天…… “老子吃了你的鱼!” 在说到“鱼”字的时候,不仅穆酒眼露杀机眸光雪亮,屏幕里闭着眼的久爷也好像若有所查一样眼角抽搐一下,好像西门吹雪感应到了叶孤城,两人瞬间火光四射! 九九:…… 卧槽!!你俩什么神经病啊啊啊!! 说好的家庭温馨感呢!!? 还真是…… 打扰了啊啊啊啊啊!!! …… 【世界:古代】 【等级:B】 【目标:蒋迎谷】 【执行人:燕川】 【载入中】 【20%......50%......77%......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泱泱大齐,公主出行。 香车宝马,十里相迎。 …… 宝元三年,秋,松琼花时节。 鸿渭栈道,车道水路千里,今天只为一个人开通。 那个人……大齐最受宠爱的人…… 爵士,王爷,司马,丞相……各族各派的谱徽穿戴在来来往往的人群,竟都是帝都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 莺莺燕燕的贵女和命妇,京城叫的上名号的公子,高官名贵们放在手心里的嫡子嫡女……通通众心捧月一样,左争右夺,明枪暗箭想要接近,殷切地侍奉左右—— 何人当如此殊荣? …… 佑成…… 佑成公主! 层叠的丝绒绸帐重重揽起,安稳的暗金色浮雕的八抬轿上一声轻哼,伸出一只娇俏如玉的手指来。 那青葱纤细,如画白皙,只此一眼,人间何能,风华绝代! ——轿子上一个长相可爱的姑娘双手合十祈祷状这般说道。 “嗯,说的不错,继续。”懒洋洋的公主受用地点点头,微微挥手招呼自己的马屁精。 祈祷状的姑娘不着痕迹一翻白眼,继续恢复了虔诚的表情道:“然!!——” “其实也就是一根好看点的手指头罢了,又不会发光又没有长出钻石来,怎么就是有这么多人捧臭脚呢?——还不是因为这根手指是我们大齐唯一的公主大人的呀!手指头算什么绝色?要说绝色……” 这丫头贼兮兮瞄一眼公主殿下的脸色: “那还要是手指头后面的那张毒舌臭女人的脸!啊不,不,一个女孩算什么?就算受宠一点有才一点,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臭丫头!是那个臭丫头的身份!——佑成公主!是公主的权力!” 这丫头夸张浮夸地拜倒在她脚下,一脸猥琐样凑近她的手: “啊!让我再闻一闻——是权势的芬芳!!” “嘁。”座上衣着繁复典雅的少□□雅地一个白眼,伸手推开这张包子脸:“离我远一点……蠢死了。” 蒋迎谷一个虎扑诶嘿嘿:“怎么?我这么说你都不生气啊?啊?他们不是来讨好你的哦?你其实根本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只是在奉承那个地位!他们夸你好仙好美……其实换一个人当公主也是说辞也是一样的哦? “你要是不是公主——鬼才来理你呢!不生气嘛?啊啊?不觉得欺骗吗?” “不好么?”燕川嗤笑,慵懒地执起桌上的一颗葡萄:“我为什么要排斥我的身份?我生来就是公主好么?我为什么要为了我生来的权力难受?我只要享受就好了啊。” 她慢慢把葡萄放进嘴里,娇艳欲滴的紫色和她刚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细腻白皙的唇角边的肌肤呼应着。她又想到什么,似笑非笑将眼睛看下来缓缓道: “……哦?没准儿不开心的时候杀两个丫鬟来玩玩儿?” 蒋迎谷:…… 蒋迎谷立刻就跪了:“明白!是我多话了!我最尊贵的公主殿下!请您务必天天开心!” “噗。”燕川脑袋一偏,用手卡住蒋迎谷的脸,捏着她脸上的肉肉:“真没骨气……没意思……” “意思??”蒋迎谷仰着头丝毫不反抗呵呵一笑:“得了吧!没命的时候谁还要意思啊!” …… 燕川眼前这个鬼精灵鬼精灵眼睛咕噜转的丫头,蒋迎谷,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也是她需要攻略的任务目标。 刚拿到剧本的时候她都吓到了,看了一遍来来回回又看了一遍,确认这贱兮兮怂货妹子不是隐性的变态杀人狂,没有精神分裂,没有玛丽苏光环,不会写诗不会经商不是神医不是雇佣兵…… 她终于确定: 托马就是个白痴没用的臭丫头啊! 竟然就是这样的人设推上来当穿越女主啊!不愧是传说中的B级任务……这是要给自己放大假的节奏啊! 这个世界故事偏日常向,大概就是一个吐槽怪跟着女配男配们四处乱逛惹祸犯怂搞笑的段子节奏,不会有什么高潮迭起,于是也不需要女主有太大的金手指,反正……她跟着大家,只要吐槽就好。 倒是便宜了燕川,一眼相中她便宜哥哥游玩里捡回来的女主,要回来封了个尚宫就养在身边,让她认皇帝当了个义兄,反正皇上对燕川那就是宠宠宠不解释,多认一个干妹妹小问题。 总结来说,蒋迎谷,皇帝陛下亲封的贵女,尚宫姑娘,还沙小主,这些都是虚的——一句话,蒋迎谷,公主殿下身边的红人,这一个身份比什么都好使。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燕川如今的身份。 燕川,大齐帝国皇帝的亲妹妹,佑成公主,霸道任性,肆意妄为,各种受宠,受宠到什么程度呢…… 如今这鸿渭栈道水运从帝都到江南,千二百里,立刻开挖施工,一个月前赶着松琼花期时节竣工……为什么? 这玩意就是为了给公主殿下看!花!的!好嘛!! 佑成公主不是喜欢松琼花嘛?看呀! 我就要在栈道上看你给我修! 我就要在船上看边划水边看你给我修! 怎么样吧! 就是这么荒盈无道!就是这么任性! …… 是的,已经牛逼到这个程度了,那么大家也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佑成公主身边出了一个得宠人,佑成公主霸道啊,谁也说不住,阴晴不定的,说不准怎么一个眼刀过来你就把人得罪了的……被一个小姑娘哄得开开心心! 这种人才,不巴结不讨好? 讨得了还沙贵女的欢心,那不等于拿下了佑成公主!? 但燕川一点不担心她被人拉去讨好了。 燕川再一次看看自己满脸愚蠢的准玩伴,长长叹气。 得了吧,这傻逼玩意,三棒子打不出个屁,你给她塞什么数的银票她还会傻乐呵呵地问你你这要干嘛呢!说不准还不知道这几张纸你要她拿去干嘛呢!(考虑到蒋迎谷刚穿越,确实不排除她脑抽没反应过来不知道那是啥的情况)还拉拢?拉的住她的跳蛙思维算你手快! …… “喂,我说,我给你介绍了那么久,这些人你到底记住没有啊?” “记住了记住了!”蒋迎谷赶紧点头,为她挽上轿帘嘴里小声嘀嘀咕咕:“基佬紫是尚书大人家的嫡子,小白衣是段王爷的三贝勒,露胳膊的是小晴,粉衣傲娇是庆国公的小女儿……” “那个露胳膊的叫小琴!”高傲霸道的公主殿下优雅地踩着步撵软垫,白皙的手臂伸在两旁低眉顺眼的侍女那里,薇抬起下巴,眼波流转,下颚是冷傲高华的弧度……其实正在小声地不动嘴皮子纠正自己的“小宠物”: “白痴,粉衣是庆国公的二女儿!我都给你说了这么多遍了你还是记不住?……话说,基佬紫是什么玩意?” “额……”蒋迎谷眨眨眼:糟了个糕的说快了: “就是一种紫色,能够让人闻到一股很浓烈气味的一种紫色……话说你能不能专心一点走好你的公主步去和大家寒暄亲切聊天慰问啊!皇室就要有皇室的样子你看看你一点不专心像什么话!” 燕川不再看她,冷厉地转头看向一众伴玩随从,嘴唇紧抿。 流光溢彩,色调深重的装饰一件件加在燕川身上,她身形瘦削但有力,撑得住繁复的服饰衣着,能让它看上去大气却不臃肿,丝丝入扣,仿佛每一根银线都泛着冷气。 并且她确实美,继承了先太后的容颜,皇帝公主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皇上要更英挺,燕川更柔和一线。 也只是一线。 她美得太有侵略性,每一个表情都艳丽出血,却总是周正地端着脸,丝毫不笑,沉稳端庄的,一副媚态全数投进冰壶里冻了个透心凉,一个眼神过来,好像都含着刀剑。 公主之威,她实在释放了个十乘十。 提起佑成公主,大家大概都会先打个哆嗦,心里想的是油盐不进,刀枪不入,霸道无理……惹不起惹不起…… 其实,哪里有那么恐怖呢?蒋迎谷跟在后面心里吐槽。什么娇奢荒淫啊,阴晴不定啊,蛮不讲理啊……哪有这么恐怖?燕川要真是那样的人……我不是都死掉好几百次?! 她,蒋迎谷,真的可以认认真真回答这个问题: 她和燕川厮混这好几月不是白来的好嘛?这么久她就没看见过这“任性”公主发过火好吧?都是她那张猝了毒的破嘴把自己惹得想要弑君而她还好端端地冲自己伤口撒盐……嗯这个暂且不提…… 总而言之,动不动杀人取乐横暴无度的公主就没有,百分百惹人生气尖酸刻薄慵懒毒舌女就有一个! 蒋迎谷想着想着气愤地扭头过去看着那个披着高贵冷艳皮的懒散公主,发现她正蹙着眉抬着下巴和一些贵女说话。 微微偏着头漫不经心地嗅着女侍捧上来的茕赤花,傲慢得眼睛连看也不看别人,只是好像听见什么感兴趣的事情,轻轻挑眉,眼梢炸出一丝若有如无的微笑…… 一众姑娘贵女高兴得越发谄媚! 蒋迎谷:…… 你这该死的破烂面具!迟早有一天我要撕了你!! 46 宋步西篇 “郡主, 你要的资——”听雨和白月敲敲门进来, 还没来得及行礼, 就见自家郡主散着头发懒洋洋地倚在床上,修长的手指举上来,遮唇打了个呵欠, 衣襟半落,露出一节白玉质感的脖颈。 “嗯,放着吧。”工作狂郡主再也不是以往的样子, 不见了戎装和雅致的华服,温文尔雅下的雷厉风行,她仍然温和微笑,只是多了些真情实意的岁月淡雅,眉梢慵懒,那只手划上去, 撩拨那一缕落在丝绸前襟的黑发。 听雨恶狠狠瞪了白月一眼, 白月一缩脖子。 又看我又看我!又不是我的错!有本事……你看阁主去呀! 宋步西和段子云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但是她们还是维持着这“蜜月”模式,没事就亲亲抱抱,旁若无人, 案几上一堆工作,说搁着就搁着了,宋步西还好, 段子云直接就要往甩手掌柜的方向发展。 皇帝有意见。 皇帝觉得自己的左右手工作效率大不如前了。 皇帝不许她娶宋步西。 段子云温和有理, 告诉他那你玩蛋去吧。 皇帝屈服了。成亲可以, 工作还是要做的。 段子云说呵呵, 没问题。工作我会做的,这辈子总有一天会给你做完的。 不过听雨觉得真的不怪郡主。 还不是宋步西!这人真是属狗的,天天粘着郡主,二流子,小流氓,就知道往郡主床上钻! ……以她流云侠女的内力,郡主怎么受得住! 听雨恨恨想着,又伸手掐一把白月。 白月可怜兮兮,看着自家阁主。 阁主面色红润青丝高束,正在用腰带扎紧衣服,行云流水的挺拔:“听雨,拿过来吧,我帮郡主处理。” 听雨看着这个昨晚一定又吃饱喝足的狐狸侠女神采奕奕,就为郡主不值,听到她这话,才好受一点,恭敬呈上文件。 白月叹气。 世人都说流云侠女武功尽失而退隐,但是只有在她身边的人才知道她只是隐藏实力罢了。闻音阁主,流云侠女,郡主爱人。都是一个人。 没有内力? 没有内力天天把百步穿杨的定安郡主弄得下不了床? 哄谁呢! 她家郡主靠着枕头懒懒换一个姿势,然后就是一声不适的□□。她头发四散如瀑,层层叠叠散在床榻,脖子上是一个暧昧的红痕。 唉…… 听雨又是一个叹息,心想没看到没看到……不生气不生气…… 和白月一出门,狠狠蹬她一脚:“你离我远一点!讨厌死了!” 第n次替自家阁主受过的白月:…… 好委屈哦,但还是要微笑。 …… “郡主,她们已经走了,你要装到什么时候?” 段·承宠过度·子云微笑,轻轻揽过宋步西的肩,把她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你再休息一会,这些我来。” 宋步西脱力似的呜咽一声,浑身酸痛得厉害,任由她为自己拉上杯被子。 段子云随手扎起头发,捉着毛笔坐在床边工作。 “和之要这么胡闹到什么时候呢?”宋步西懒懒问。 “这可不能怪我。”段子云哑然失笑:“利儿不是想要闻音阁的人认为你武功尚在?我帮你,你到不高兴。”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宋步西看看那个以往温柔体贴的郡主耍无赖,撑着手想要坐起来,又无力地掉回去,全身的不适又袭来:“我是说这个。” 段子云只当不懂,温和一笑认真批示状。 “……” 喂!你以前不这样的啊? …… 夏以丹坐在座位上左摇右晃,小脑袋东看看西看看,无聊地都快长蘑菇了。 “啊,啊~”夏以丹拉拉邵泽的衣袖:“好无聊呀~我要闲死啦~我想去找丽丽玩儿啊!” “你小声一点。”邵泽无奈地看她一眼,又看看座上其他王亲贵族,好在他们都理解地笑笑。 邵泽将军刚升迁,又佳人在怀,人生大喜之二都占了,自然春风得意,有点小儿女情怀,也没什么。况且,他们和夏以丹接触,也确实承认那是个天真有趣的小姑娘。 这时,亭边闹哄哄,夏以丹耳尖听见“郡主”,“相会”之类的字眼,立刻呼地站起来,有子云在,那就是有丽丽在!现场版的闺蜜百合,就问你看是不看!? “我去找郡主玩啦?这里你自己搞定!”夏以丹古灵精怪地冲邵泽做了个鬼脸,跳下位子就跟着前边的侍女走了。 邵泽根本来不及说话,只好无奈地看着自己新晋的将军夫人……一蹦一跳地想要去背后吓郡主大人一跳! 邵泽:…… 算了算了,我选的我选的,眼瞎眼瞎……她走了我们商量事情也要快一点。 “夏小姐是去找郡主吗?”侍女对夏以丹感官不错,一边带路,一边和她闲聊起来。 “是啊,我和郡主是好朋友!”夏以丹一扬眉,自豪状。 “啊,这样啊。”侍女好像诧异地看了一眼她,道:“只是现在郡主心情不是很好啦……她又和尚书大人家的二小姐吵架了,现在都快气疯了!什么话都往外冒呢!您要去找她……可要小心一点不要被迁怒啊。” “诶?郡主和白小姐吵架?”夏以丹一愣,似乎想象不出段子云泼妇骂街的样子,眼前出现了段子云眉眼温和地端起一杯茶,微笑着蓁蓁杯盖,长袖漫卷,薇开杏口,缓缓道:“……白岭这个小贱蹄子——” 当即一个哆嗦。 又摇摇头:“放心吧,你别瞎想了!郡主就算是再生气,也绝不会迁怒他人的!” 侍女傻眼一样又转头看看她,只道是:“好,好吧。”便不再说话,专心领路。 结果到了湖边百花亭,还没看见人呢,一个茶壶就飞过来砸到夏以丹脚边,紧随其后的是嫉妒的尖声怒骂:“这个该死的白岭狐狸精!来参加一个茶会也要穿的妖里妖气胳膊露给谁看呀!竟然勾引三殿下!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夏以丹脚步一顿,表情瞬间僵硬,卡着脖子扭头就往侍女那里看。 侍女眼观鼻鼻观心,不听不看不说不关心的小模样:……夏小姐,我可没有骗你呀! “哎呦呦我的小祖宗!您别说了别说了!当心给人听了去!”一个声音赶紧劝导。 “是啊姐姐别气了,为了她把身体气坏了不值得!咋们不和这些下贱坯子计较!” “郡主不生气!您才是三殿下青梅竹马,她白岭算个什么东西!三殿下不过看个新鲜!” …… 一众贵女叽叽喳喳说开了,又哄又劝又跟着骂,郡主终于消了气,才看向目瞪口呆的夏以丹。 夏以丹:……妈妈!我要回家!! “咦?这位姐妹倒是没有见过?你是哪家的小姐?” “彩云郡主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夏以丹这才反应过来:感情此郡主非彼郡主啊!天哪吓死人啦!我还以为她也被穿越啦!!! 夏以丹赶紧乖乖行礼:“郡主万安!小女夏以丹!” “哦?邵将军家的姑娘?”彩云郡主高高在上地笑一下,微抬下颚:“赐座。” 骑虎难下夏以丹:……呜呜呜谢郡主! 夏以丹蹑手蹑脚走过去规规矩矩做好坐立难安,含着一口气眼睛东飘飘西飘飘,见识了这群花里胡哨的贵女们姐姐来妹妹去,眼波流转娇嗔打趣,争芳斗艳地三句话不离京城里显赫的公子。 夏以丹:…… 原来这才是郡主!这才是宫廷小说! 段子云你这人看看把我误导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们贵族都温和大度风度翩翩撩妹成瘾呢! 就在她快要被折磨死的时候,竟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三分温和地声音:“夏小姐?” 夏以丹几乎是猫目含泪! 看着段子云与宋步西和几位王爷重臣踱步而来,再望望贵女们的流苏纱裙金珍步摇,细嫩的小脸能掐出水来;转头是一水儿白黑长袍,方便行动的掐腰袍摆,暗金色流纹细细压在衣襟,青丝高束,只一支檀木簪。 莺莺燕燕娇笑飞扬,公子舒朗身负家国。 原来这就是“后宫佳丽传”和“捭阖编年录”剧组的服装不同吗!! 夏以丹赶紧飞过去站在邵泽和段子云中间,一手揪着一个,长长舒了一口气。 邵泽哑然失笑。 “那么,这些事情就交给郡主了。”会稽王三殿下拱手一拜,微笑。 段子云颔首,唇线温和:“请殿下放心。” 夏以丹伸出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心想郡主和郡主对待三殿下还真是不同。这一个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私心里全是刀光剑影尔虞我诈,那一个却噘着嘴跺脚和姑娘们争风吃醋。 “郡主啊,你说,那个彩云郡主怎么这么跋扈啊!不像你能干什么不会不说,就知道三殿下三殿下!”等她们打完官腔,夏以丹感叹道。 “彩云郡主是圣上的亲侄女,她身为郡主,任性也是应该。”宋步西就是放心不下自己的蠢货小姐,不得不提点:“你少招惹她们那群人。就你的情商,说一句话不知道多少人记恨,到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我没事招惹她们干嘛!我只是走错了地方!”夏以丹理直气壮气宇轩昂,丝毫不觉找错人是自己蠢:“你怎么说不对!子云还是郡主呢!看她就不那副烦人精样子!” “我们不同。”段子云哈哈一笑:“她是陛下的侄女,承欢膝下的丫头,彩云出间。……我是陛下的臣子,手握兵权,定安国郡。他们之间是亲情,无关分权。而我承蒙陛下赐权。 “说到底……我是臣。能用则用,无能则除,威胁则除。” 夏以丹装模作样沉吟着,心说果然叫做没有权力才需要攀附权力,我们定安就是权势好吗,不用嫁,娶就好! 但宋步西倒是心念一动,向她看去。 郡主眉眼弯弯,言笑温和,丝毫不见不忿或担心。 骚乱已平,定安无用。军权在手,威胁王力。 和之,你是知晓,还是不知? “不过最近陛下确实对我有诸多不满呀……”段子云清风淡云地微笑,拉起宋步西的手:“精力不再,不如以前能干了?” 夏以丹“哟哦哦哦”地拿肩膀撞宋步西,双手捂脸打趣:“没眼看没眼看!” 宋步西:…… 又胡闹。 “不过也好,没力气做好工作,就是无意争功名,没有上进心。好歹别让陛下担心定安会生野心。” 宋步西一愣。 段子云眉眼舒朗,半阖着望向湖心波光流转。 那么我呢?退隐的流云,带着她的闻音阁,一个女子,要是和郡主在一起,皇帝会怎么想? “哼哼!偷懒腻歪还找借口!”夏以丹仍然用看狗男女的眼神看着两人:“好啦好啦,是是是,你做什么都是考虑很久的!才不是因为儿女情长,行了吧?切……敢做不敢认。” 宋步西和段子云对视一眼,心里被弄得一松,双双微笑。 “笑,还笑,笑你妹啊!”夏以丹狗粮吃撑,撇嘴:“还一起笑!臭丽丽!” “夏小姐下月初无事,便来郡主府做客吧。我们几个亲朋,都来观礼。” “啊?观礼?什么礼?” 段子云笑开了,执起宋步西的手,眼神专注,倾尽一生温柔: “我与利儿的成亲之礼。” 夏以丹傻眼。 夏以丹:…… 夏以丹发出尖锐的土拨鼠尖叫! 宋步西微皱眉:“这种事不得想当然,由不得你胡闹!” “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段子云轻轻揽着她的肩,凑过去细细嗅着她的头发,眨眼,睫毛扫在她耳垂,在她耳边轻声:“你武功尽失,一介布衣,和我在一起,他便再不用担心定安势力被哪一家挖走……我是他的孤臣,就算做点什么不该做的,他也迁就。” “我们成亲,他面上震怒叫人保密,心里不知道多放心。” “……这件事,我早和陛下禀告过了。” 放心吧,关于你的事,我会安排周到…… 不会有半点纰漏,再让人有害你的可乘之机! 她歪头蹭蹭宋步西的脖颈,眼瞳闪亮如星子,柔和的语调深情温暖: “嫁给我。” 宋步西眨眨眼,是吗?丝毫不露的周到可靠……确实是你的性格啊。 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转头望着远山,却不答话。 然后重重捏了捏段子云的手指。 好。 47 探险帝国2 江海楼。 大齐帝都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辐射全国, 龙头产业, 手眼通达。名义上私人行办,但人们很容易看见朝廷的身影。毕竟不要捂得太严实,大家都是有眼力见的, 万事都好开展。 这里通常用来接待高管贵客,皇帝微服私访,边陲之国来往接待。 今天这里一尘不染, 上上下下严阵以待,掌柜主簿侍者们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三日前箐姜国都派来与四王爷和亲的孔卿公主在进宫之前会来到这里作为民间会拜……算是一个标准的政治事件。 因为这个动员整个江海楼? 不不不,政治事件江海楼门清儿—— 但负责“接待”——暂且说一个“接待”,如果接单人员可以那么嚣张的话——的是顺便游览栈道松琼花的…… 佑成公主。 这四个字让寒冰一样的黑气仿佛从看不见的地方铺天盖地地侵入!大家齐齐打了个哆嗦! 你们要是哪里做得不对……公主动手还是圣上动手?不如圣上来吧圣上相较仁慈……不,还是自杀吧,不要连累了九族亲朋……大家默默想。 —— “咱们去哪儿?咱们去哪儿?走了好久了!”蒋迎谷亦步亦趋。 “你知道你自己一边跟着我走一边叽叽歪歪张嘴说话还要装做自己什么也没干的样子像什么吗努力喵喵叫的蠢狗?”燕川走得有条不紊得优雅, 表情高傲正经, 嘴里说着刻薄话:“你知道我的其他跟班装作他们没看出来多辛苦吗?” 贝勒爷官家小姐京城公子……统称:其他跟班。 “喂!还问我像什么……你自己不是说出来了吗!何必加一个问句呀!你不就是想羞辱我吗!”蒋迎谷惊了,压着声音差点维持不住自己恭敬的小碎步: “你呢!你不是也在说话!你你你……”她忽然又哑了,心想怎么燕川说话就可以嘴皮子都不动?妈的说这种贱毒的话长着一张高贵雅妍的脸, 像是在悉尼歌剧院里听相声一样奇怪啊! “好好好,算你狠!谁叫你排行老大而且师父又叫唐玄奘呢?孙大圣,我认栽, 我错了, 我道歉, 行不行?”蒋迎谷磨磨牙:“我可没有筋斗云, 走不了这十万八千里啊!” “这才几时?”燕川瞟她一眼,漂亮的眼里全是鄙视:“行了,一会就到了。给你坐八抬大轿行不行大小姐?” “嗯……算了算了……”蒋迎谷赶紧摆手,可不敢当着燕川的面独自嚣张:“我们……我们去哪儿啊?”大中午了,她早就饿得不行了。 “珍奇异兽馆。” “喂!我都要饿死了你带我去哪儿?”蒋迎谷不爽,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饿着肚子就是皇家博物馆也不去,有恐龙也不去!:“我能吃里面大象吗??” “大象没有。”没想到受胃驱使吐了个槽,燕川正经皱眉还回答了:“换个别的?” “喂喂!真的能吃的啊!” 燕川诧异道:“我们去用午膳了啊……你不饿吗?” “可……珍奇异兽馆……”蒋迎谷傻眼。 “哦。”燕川终于懂了,扬扬头,解释:“那是是江海楼的分馆,我们去那里用午膳,顺便见见那个和亲小可怜。” …… 所以我们主要是去吃饭的不是去两国会晤的吗…… 等等! 江海楼是酒楼啊!所以珍奇异兽馆……是酒楼啊!珍奇异兽就是用来吃的啊!!蒋迎谷僵硬地扭头:不愧是自己大天朝的古人…… “……”槽点好多。 “蠢货……别看着我……传染了傻气……”燕川看看那张震惊愚蠢脸扭头冷笑。 —— “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燕川坐在主座上,扫视满眼珍馐,白皙的手指划过楠木桌面。 “我唔唔……来吃饭的啊……好好吃……这个是什么?哇塞我们那方完全没有吃到过诶唔!”满座优雅,公主不动,谁也没有贸然起筷……但蒋迎谷嘴里塞满食物两颊鼓动,小脸只留下水灵灵的眼睛贪心地望着桌上其他,恨不得自己塞进耳朵里! “……我们是来见箐姜的孔卿公主的,你能不能代表一下我大齐的形象?”燕川嫌弃,但却伸手把调羹伸过去舀起鱼腩放在她碗里:“锦绣团扇鱼食用部分只是内部的粉色鱼腩,外圈的鱼肉是装饰……你能不要再往嘴里塞了吗?” “什么?”精致的玉盘装着金黄的泛着油汁的鱼肉,里面一小团入口即化的鱼腩……竟然只是那一点点是食用部分?蒋迎谷鼓着两颊忘记咀嚼:“朱——门酒肉臭啊……”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燕川冷笑。 “对不起!”蒋迎谷使劲把鱼肉哽下去,这才想起妈的对面是个万恶的统治阶级,立刻接道:“只有最珍贵的食物才配得上我们最尊贵的公主!我的思想出了原则性错误!我检讨!” 燕川环胸冷笑。 蒋迎谷:…… 我有点怕。 然而更怕的是左右坐下的众人。 看来……佑成公主真的是很宠爱还沙小主啊!就这吃相,这做派,这语言……换了是别人,早就一狗头铡喊出来了,看看人家,就算没见识,公主虽然一脸嫌弃,但是竟然亲自布菜!还沙小主还一副习惯的样子!何等宠幸! 大家不竟又把眼光放在蒋迎谷身上。 豆蔻年华的小丫头,一双水灵灵圆溜溜的眼睛,小巧的脸白皙干净,一点点婴儿肥,震惊的样子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又会逗趣打笑,在公主面前也敢自然放肆,初生牛犊不怕虎……公主大概就是喜欢这股傻劲儿吧? ……喂喂!这样就算大家知道她是用的什么方法讨好公主,也不敢模仿啊! 说到公主……其实座下还有一位公主,牙都要被自己咬掉了。 孔卿公主,在箐姜也是一方人物,和佑成一样,是受宠的一派。箐姜可不像是周边其他小国实际上就是大齐的郡县,它是有一定实力的,虽然不及齐,但是要不是孔卿三年前来齐一眼相中四王爷……和亲的任务是不会落在她头上的。 在箐姜众星捧月,到了现在竟然沦落到无人注意?就算势力强大,她齐国也太嚣张!孔卿……意气难平。 “殿下!”孔卿起身袅袅婷婷走到殿前,俯身拜道:“松琼虽美,看久却不免无趣,殿下用餐,不如孔卿献上一舞……以祝众兴?” 虽然语言得体谦逊,她的语气却挑衅带钩一样,也不安规矩低头,扬着眉眼,精致妍丽的深深的眼睛刺上去。 “哦?” 燕川放下调羹,缓缓挑眉,眼里仅有的温度在离开蒋迎谷时又重新带上让人看不透的高傲,似笑非笑地微微向前俯身,用手支起脑袋,好像思考一会,慢悠悠道: “……公主……有心。”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就连蒋迎谷这种神经大条看不清气氛的傻瓜都眨着眼咽下最后一口食物。 箐姜位于大齐西南,地势狭长直指北极,孔卿长得颇有异国风情。如果说佑成是冰,孔卿一定是火,妖娆艳丽,媚冶惑人。 红丝面纱,根本挡不住她的美艳。 蒋迎谷惊讶地看着脚下的姑娘,心里哎呀呀不停,走近了才看见,这个孔卿竟然这么美,丝毫不输燕川,简直各有千秋平分秋色! “我去!这个公主……你也是公主,一样长得好脾气差……你们俩好像啊……”蒋迎谷借着桌子的阻挡拉她的袖子:“你们俩撞人设了!” “嗯……”燕川懒懒的动作不变,眼睛也依然看着慢慢退到殿堂中央的孔卿,只是嘴里回答:“我们像吗?哦,这么一想是有点……不过我的定位是霸道横暴,她是娇纵任性,还是不一样。” “咦?”蒋迎谷眨眨眼:“……这两个词……听起来不是相同吗?” “嗯……行动上是差不多……”燕川想了想解释:“但听起来我的战斗力要高很多不是吗?” 蒋迎谷:…… “棒!!”蒋迎谷竖起两只大拇指可以说是非常服气了。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孔卿已莹莹拜下,揽袖遮面,露出一双眼窝深邃的双瞳。仿佛魅魔降世一般。 或许真的有“天赋”这一回事,孔卿的天赋叫做——舞。或者说,媚。如果说众人因为附和燕川而看向孔卿,那么他们却是因为孔卿本身而移不开眼睛。 她穿着掐腰的红色纱裙,身形纤长玲珑有致,舞动起来纤腰盈盈一握,红波流转,媚意勾人。 那双桃花眼在这时亮起来,忽然间她就变了,是天帝的赐予和宠儿,生来就要魅惑众生。但她刻意地盯着燕川,唇角带着三分狡黠与得意,挑衅之情溢于言表。 蒋迎谷本来好好惊叹这着歌舞,但看着她那一副做派,心里咯噔一下,心说你这是要发请战帖啊,本宝宝我可是燕川这一国的!当即擦掉口水换上一副“还就这样吧”的鄙夷眼神,相当狗腿地望向燕川想要来一个同仇敌忾。 但没想到这毒舌殿下竟然支着脑袋眼睛半阖,一只手懒洋洋执起酒杯,眼里竟流露出一丝欣赏来。 蒋迎谷:…… 马屁没拍成。 长袖和裙角慢慢收敛,孔卿那绝美的脸蛋儿出现在面前。 “孔卿殿下舞姿上乘,恐怕这里是贸然找不出对手了。”燕川竟然微笑,看上去心情还可以,高挑眉梢:“赠殿下一支玉如,祝殿下更上一层楼。” 蒋迎谷是个现代人,没想过她家嚣张公主言下之意是“不错,赏”的翻版,只道是终于好像有两国相交好的气氛,也有点自己干了正事的高兴,心说燕川干得好! 孔卿也不客气,拜下就收好,觉得好像是燕川认输一样,表情更加满意自得。 她道:“这倒不是。孔卿雕虫小技,当然比不上殿下皓月之资。孔卿蛮荒小国而来,只会这一点献丑之技,大齐女子琴棋书画精通,殿下又是国之珍宝,我想来是根本比不得殿下的。” “孔卿仰慕殿下已久,今日可否有幸观得殿下技艺?” 蒋迎谷:…… 我的气氛…… 蒋迎谷:她好不容易不怼人!你他妈又来搞事!!! 48 探险帝国3 “我吗?”燕川向后倒, 舒服地躺在椅背上, 语气透露出可惜的样子。 有眼力见的王怀瑾公子即可接口:“佑成殿下既然是松琼一行之主, 本就已经放彩十足,哪里还好抢各位的机会赢这个兴头呢?公主一舞辛苦,请上座于轩栏一边于我们一起赏秋松琼可好?” 燕川看了那风度翩翩的玉面公子一眼, 眉梢微挑,算是默认。 王怀瑾也不着痕迹地与她对视。两人目光相接,一个高傲, 一个温润,倒是好像忽然找到什么对方的相似点似的,一瞬间的深意闪过,然后又同时自然地移开。 捏不清状况的蒋迎谷舔舔嘴唇,看看一旁座下的“基佬紫”尚书大人的嫡子,倒是也从他的语言里听出两个信息来: 第一, 她家公主大人, 除了毒舌和颐指气使,不要说跳舞,就是吹口哨也不会! 第二, 她家公主大人,绝对,不可能, 一点点也没戏, 动自己的贵体去干些莫名其妙的事! 但孔卿不懂——或者说装作不懂——所以不依不饶, 给台阶也不会下, 直愣愣大刺刺道:“殿下会什么?孔卿诚心期待殿下赐教!” 外交无小事,这次用膳,往小了说是民间相会,往大了说是两国交锋,但无论怎样:这是政治事件。也就是说,孔卿代表着箐姜,就算她本来不配,燕川代表着大齐,就算她并无实权。 现在情况处在一个很微妙的境地。 燕川是去还是不去? 去,就是应战。可大齐堂堂主国,怎么能随意与边疆小国相提并论?如此有失身份。 并且,若是去,赢了好说,输了怎么办?孔卿媚之极,如何赢? 不去更奇怪,相当于认输,服软,我大齐却有一方面不如你。 孔卿就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才敢肆无忌惮,百般逼迫。那么王怀瑾大概就是清楚这一点,才想办法救场,希望扭转局面吧? 满座都紧张起来,望向燕川,不知殿下如何处理? 孔卿得意洋洋。她就是希望燕川的惊慌,诧异,不知所措,哪怕一瞬间的严肃也行,因为这样就证明她赢了。就算你在大齐威名赫赫,也是我孔卿的败将之臣! 可是当她抬起头看上去的时候,心里却忽然腾升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那个高傲冰冷的燕川在微笑——今天她不知多少次微笑了。不是倨傲的讥讽,也没有真心的温暖。好像没有情感的神女,看见世人纷争战乱,烟火流离,带着惊人的无自知的漠然旁观的冷漠,唇角上翘,浅浅的发丝在眼前跳跃晃荡。 “本宫倒是会……一个有趣的事。”燕川缓缓抬眼,眼睛里的光直视孔卿,叫她不由自主地收紧瞳孔一瞬间的后仰:“殿下……可喜欢我的松琼?” “……嗯?……是。”孔卿控制不住地表情薇变,心里总有一股不安:“孔卿喜欢。” 松琼锦簇,热烈地绽开,风中像是璇落的星宿,素白无暇,盈盈洁光。靠背的燕川懒洋洋伸手折下桌上的那一支花,说着喜欢,但毫不犹豫折花的手法极尽生涩,甚至显得故意一样,特别的粉色汁液从花杆渗出,与洁白的手指交映。 “那么……本宫请你看……赤松琼可好?” 满座寂静。 松琼多色,多白,紫,黄,蓝,却无赤。 一个姑娘傻眼:“这……” 立刻被后边的侍女小动作制止: 小姐!佑成公主这是不高兴又要搞事情了呀!你别动!小心迁怒啊! 所以说……孔卿的局虽无解……谁告诉你佑成公主会陪她玩了啊!这么久的了解,竟然还是没有抓透她的性子真是不好意思!佑成……她是站在迷宫面前,挥刀砍墙而过的那种人啊! 众人这才醒悟: 我们担心殿下干什么!该好好保护的是这个不知情况的羊羔啊! 怎么办怎么办!殿下呀,孔卿公主不能动……至少不能动死呀我的姑奶奶!你们……去劝劝殿下啊! 他们互相递着眼色,但就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打圆场:谁敢在老虎头上拔毛?还是在她想杀人的时候! 不,这么说不一定!他们忽然目光如炬,一齐盯向那个包子脸白嫩嫩丫头: 还沙小主! 蒋迎谷作为一个遍观宫斗剧的高中生,那一刻简直福临心至……赤色,红的,这不就是那什么吗! “殿下说的是。 赤松琼乃花中之皇,极难一见呢! 需琼露一斛,斜阳一抹, ……美人心间血一滴。” 于是她肩负众望,兴奋奕奕,毫不犹豫冲上前去就……助纣为虐! 众人:…… 还沙小主你不愧是殿下教出来的呀!这白切黑心一模一样啊!! “唔。”燕川斜眼夹她一眼,带着三分笑意伸手刮过小丫头的下巴,又开始支着下巴看她手忙脚乱地清理脸上被弄上去的汁液,好似主人看她家圆嘟嘟仓鼠伸小爪子刮脸,这么认真。 然后孔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燕川究竟是什么意思,两腿一下子无力,傻傻地跪下去: 人群眼神躲闪,好像不知道她两国来使的身份,代表和平,无论如何不能在他国死去……那就代表,在这里佑成的权力有多大,佑成要杀她,没人能阻止,甚至没人敢阻止! 箐姜……到底算什么? 箐姜就算是有实力的……但她的父皇何在?她的朋党何在?她的兄弟,她的臣子……这里早就是一个陌生的国度!不知善恶的陌生人! 所以……你明白了吗?燕川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懒懒支着脑袋看蒋迎谷把粉红的汁液越抹越多,噗嗤轻笑。 看,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就算我们容貌平分秋色,就算我们都娇纵无理贵为公主……从你自愿离开箐姜来到大齐那一刻……你便是质子! 孔卿呆坐,漂亮的眼睛慌乱如幼鹿,那么可怜兮兮……却没有人再欣赏和痴迷了。 女色啊……说到底在权势之下。 偏偏自己得意于这佑成手里漏下的关注,像个跳梁小丑一样洋洋自得不自知! 就这样了吗?……也就这点胆子啊。燕川无趣地收回余光。 气氛越来越凝重。 却又一声暖风一样的轻笑打破。 王怀瑾微笑上前,孔卿呆呆仰头,他的眼睛里有温暖安抚的力量:“殿下舞技惊天,旋下红裙绽放时却如烈放赤松琼一般美艳不可方物……真真窈窕淑女。 ……臣下到艳羡起三殿下来了呢。” 他向燕川拱手一拜:“殿下,请您的赤松琼快快移步上座休息吧,辛苦花中仙了。” 他的声音潺潺,暖意荣荣,且这话实在说得好,什么花中仙子,就是说孔卿即是燕川口中的“赤松琼”,瞬间把杀机变换成诗意,好似大家秦晋之好,从来就亲如一家,燕川孔卿一舞一赏,那就是知音流水,情如姐妹。 孔卿终于止住发抖,大口喘气,没想到自己竟被几句话挽回生命。 燕川也不再闹孔卿,拿出熟练的大气雍容的微笑:“当然,殿下请。” “噗!我就知道你是吓唬她!”蒋迎谷小动物一样水溜溜的大眼睛一弯,像一只抢到食物的仓鼠得意洋洋。 “哦呦?”燕川勾唇一笑:“……不错啊,没想到你能知道她本质是质子不能杀?” “当……当然!”蒋迎谷回答地气吞山河。 其实……她知道个屁。 她只是知道,燕川是不会随便杀人的。这是她心安的地方。 但是……不会给毒舌女知道的!她一定会嘲讽自己傻! “那么……现在就开始今天的考核好了。” “好……好的。”蒋迎谷气弱。 所谓“考核”,是蒋迎谷与燕川的秘密约定。其实是蒋迎谷死乞白赖的赖着燕川要她教导自己“宫廷生存之道”,不求问鼎后宫,只消保留小命。 ……然后燕川就一顿冷嘲热讽一顿怼告诉她不要再其他人面前说自己要进后宫这种话,这就是第一课。 原话是:“也好,教你一点正常人都知道的生活常识,免得一句话能被赐死好几次不带找的——首先,一国公主的姓名你这种庶!民!是不能称呼的。 其次……要是你在我的各路嫂子面前说要进后宫这种话……那群姑娘不是省油的灯,不像我这般仁慈。” 燕川……仁,仁慈…… “好的,我懂了。我会谨言慎行的。”蒋迎谷非常怂。 “那么,第一题:何谓和亲?” “额……”蒋迎谷咽了口唾沫眨眨眼,依稀记得分科之前她的光头历史老师讲过……清楚的记得自己没有听! “和亲……和亲和亲和亲和亲……啊!我知道了!打仗打不过之后,送个公主过去认怂!”蒋迎谷一脸认真,其实心里是虚的。 “哦~”燕川一愣,好像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一样,想了想,回道:“虽然这种说发不太全面,有点偏颇……竟然很贴切。” 蒋迎谷:…… 蒋迎谷攥拳:呜呜呜沙雕网友诚不欺我! “那么,第二题。请解释我和孔卿的一系列对手戏。” 蒋迎谷:…… 大题来的好快我还没出新手村! 49 探险帝国4 “诶, 诶!说起来这样想想还是你和圣上关系好呀!否则……你不也是可能去和亲了啊!”蒋迎谷竖起一只手指摇晃, 一脸好奇, 为了躲避压轴题不择手段。 “嗯,问得好。”燕川是什么人精啊,当即冷笑:“那么这就算是个附加题好了。先回答这个好了。” 蒋迎谷:“……” 一口老血!和我想好的不一样! 蒋迎谷开始绞尽脑洞:“因为……因为我们不用和亲?因为实力强盛?啊!我知道了, 你和圣上是亲兄妹!感情亲,圣上舍不得你!” 这个回答……极尽谄媚,极其不要脸, 就好像是70年代的学生写作文凑不出字数,立刻大笔一荡表示“□□万岁”一样,反正……我说你和圣上感情好,你不得点头说对? “我和皇兄的感情是真的不错。”燕川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还有点认真地告诉她。 “嗯!嘿嘿。”蒋迎谷得意了。 “……但是在皇族说感情是最幼稚和致命的。” 蒋迎谷:……!!! “亲生又如何?唯一的亲人又如何?皇族唯一的使命……” “是大齐。” 那个不学无术的霸道公主微微笑,手上懒洋洋拿着玉调羹, 好像忽然从享受的温床上站起来, 锦衣玉食下,是负担沉重的王衣: “为了这个,什么都可以舍弃。” 蒋迎谷忽然觉得气氛有点不是滋味。 “所以你要知道你的说法是有多幼稚!一点没长进。” 燕川反手就骂: “到必要的时候, 送一个公主怎么了?江山为大……一个人而已。到时候皇兄再昭告天下表示朕实在是不舍佑成,朕与佑成年幼一起成长……但是为了大齐,朕和佑成愿意做出牺牲……这种做法是为了提高我这个砝码的力度, 以换取更大的利益!” “而现在大齐位置更高, 就表明佑成位置更高, 拿去和亲……根本不是利益最大化的利用……你懂吗?这是大齐的脸面!” 蒋迎谷总抓不到重点, 只觉得心里不舒服:“这么一说……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嗯?” “我真以为你和圣上兄妹关系好的……没想到也是假的……” “这和感情没关系。”燕川叹气:“你要知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和皇兄都会这么选择……这是我们生来的责任。” 生来……国家凌驾于感情之上。蒋迎谷想。 “我不开心!”她忽然抽风一样大叫。 座下的众人都是一愣。刚才公主和还沙小主窃窃私语,怎么说着说着忽然喊起来了?不是怎么还“你不开心?”!殿下都没说话你还敢不开心!! “哦?哪里不开心?” “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心里不舒服!”蒋迎谷回答的很不负责任:“你难道就没有这种时候吗!有时候没有理由,莫名其妙就烦躁了!” 其实燕川是知道她怎么了的。 蒋迎谷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以至于穿越于她,接受的飞快,每天嘻嘻哈哈插科打诨没心没肺。但她是个普通人,其实她心里还是会担心的。 ……这里是古代。 这里的人根本不是人。 这里一不留神,就没命了。 蒋迎谷在现代也是父母的心肝,每天悠闲快乐,唯一的烦恼是作业没写完和长痘痘了,从没想过这如履薄冰的宫廷生活。国家局势,宫廷人际,甚至是连礼仪,她不会。她这种人……也不可能会。 她活下来,完全是依靠着燕川。 所以她要燕川教导她看脸色看局势……是想在没有她的情况下也能自己一个人活下去,是想要脱离,想要从燕川身边溜走。毕竟完全依附另一个人的心情生活,太可怕了。 但至少如今……燕川喜欢她,她便生,燕川厌弃她,她便死。 要是这时候知道对于燕川来说,比起国家,感情是可以舍弃的,她不慌才有鬼。 只是她神经太粗,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烦躁些什么。 “不生气不生气,本来就不好看,一气脸都抽了。”燕川用着她独特的顺毛方法:“放心吧,你是我的狗,以后就算我混到其他地方去和亲,也带着你吃饭的。 ……有肉吃肉有屎吃屎嘛,反正你不挑嘴。” 蒋迎谷:……!!! 忽然间就没有伤春悲秋怅然若失的心情了! 蒋迎谷心态炸了,真想冲上去掐她脖子看看她舌头是不是黄连做的,有心杀贼,心怂不敢,真是憋屈死了,一时间脸色非常好看: “你他……你,你说话不好听!!” “你第一天知道吗?”燕川立刻回嘴。 “嗯……”无言以对JPG。 “我就是不知道你那个题啦……”最终她还是认怂了:“不知道你们打什么哑语……我就知道那个红花是用血染红的行不行?秋天一丈红?” “要不这个学习算了?”燕川微笑着揉揉垂头丧气的仓鼠脑袋:“我罩你,惹到谁都是他们的荣幸。” “不要。”蒋迎谷气弱,小声念念叨叨:“我家那里都说要自强自立经济独立枪杆子里出政权……靠别人叫爸爸没有前途。” “好吧。”燕川笑笑:“那么知道红花,也给你算个及格了。不泄气啊。” ……那个是电视里的啦。蒋迎谷表示没有被安慰到。 难道我真的没哪根经? “噗。”燕川没忍住捏捏她脸上的肉肉:“其实很简单,说白了就是我和王怀瑾一个唱白脸一个□□脸唬唬那个小可爱,叫她在别人的地皮上乖一点罢了。 第一次他给孔卿台阶她没下的时候,就注定要被吓唬了。 其实也好。免得以后找不清位置。” “这么说……” 蒋迎谷收拾好心情继续学习,皱着鼻子转眼看向那个儒雅温旬的公子:“假暖男哦!” “贵族,做什么的每一步都是有意义的。”她道:“你以为这里到处都是纨绔子弟吗。” “哦!记住了。”她想了想:“不过你这样说是不是不太准确啊?官宦子弟真出蠢货的!” “当然有。”燕川道:“这些人有的是靠这个外表迷惑上面,或者表明自己无心挣权。有的是被捧杀的废子。真被宠坏和天生的蠢货少之又少。 ……比如你。” “……最后一句是多余的!” “怎么会?”燕川诧异:“就算笨一点你也不会是多余的啊。” “喂!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 总的来说,前几天的出宫之行,蒋迎谷还是开心的。古代风光人情很新奇,路上是漂亮的古色古香的人造风景,跟在燕川身后可以狐假虎威,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每天除了考核接受智商打击之外过得非常米虫非常幸福。 但是这几天,她就觉得有点奇怪。 栈道越走越远,路越来越偏,从高歌大道的轩栏檀木到黄风沙起的荒原,这个差距是不是有点大呀! 连随从们都一个个有正事告退了(考虑到公主可以随心所欲玩游而他们是一群有工作的朝臣子弟),就剩下几个闲散公子跟着,越发觉得自己可怜兮兮。 燕川心情大概也不是很好,那人锦衣玉食的还真没受过这种委屈,毒舌属性又加强了,□□升级机关枪,弄得她一天天都是血泪! “真的不想走啦……我是真的吃土啦!”蒋迎谷鼓起小脸叉腰偏头吐出一口黄沙,毫不顾忌歪七扭八地倒在宽阔软轿上的床榻:“这一口真实在!” “那是因为你打开轿帘迎风打哈切。”燕川打开她两只不老实揉捏自己发丝的手,拆穿。 “我无聊想看看风景嘛!” “满眼黄沙有什么好看的。关上吧,看着就心烦。” “喂!就是呀!”蒋迎谷马上虎扑挨在她身旁蹭,哥俩好地搂着她的肩膀,接道:“根本就没什么好看的了耶,我真的不懂你这么嫌弃这里,还下令向前走什么呀?” “回宫里?”燕川无视她的动作,斜一眼她。 “额……这里挺好啦!黄沙也挺好的!”蒋迎谷一哑,才不想回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回去还不如在这里吹沙子:“有了!我们倒回去在向南走吧?听说再向南走,就能到江南之南,那里美食很好的!风景也特别温婉可人!” “不要乱用成语。” “啊啊……不要在意细节啦……”蒋迎谷苦着脸:“去嘛,好燕川,去嘛——” “我说过多少次……”燕川冷笑,懒懒的眼神凌厉起来:“不要称呼我的本名……” “哎呀那个——” 还没等蒋迎谷说完话,轿外传来两声轻轻的叩门,大概是下人呈上瓜果。 燕川一脚踢过去把蒋迎谷踹下床塌,同时伸展自己的身子躺卧,蒋迎谷默契地借力落下去撑在地上跪坐下去。 “殿下,驿站一炷香之后到达,您需要先用膳吗?”王怀瑾弯腰揽起帘子向里看。 公主殿下半卧着,慵懒且闲极无聊,一只手支着脑袋,红玉山湖簪和散落前襟的发丝都在轿子的轻微晃动下摇摆,光华耀眼。听见问话,不答,只是从还沙小主那里抬眼看了自己一眼。 还沙小主蜷缩坐在在床榻下殿下脚边,一只手撑着横栏,但头发不知怎么的有点凌乱,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很自然。 他在心里摇摇头。 哎。还是没规矩呀。还沙小主如此放荡无理,竟然还在公主身边。殿下也是,事关皇族形象,却没想管管。 所以他才不会知道这已经是很不错的场面了!总不能告诉他前一秒钟燕川蒋迎谷正插科打诨一样勾肩搭背懒散无骨吧!这已经很不错了! 有些人!就是不知道知足! “还沙小主……这是怎么了?” “哦,没什么。”燕川懒懒地挪挪身子,缓缓道:“嫌这里破烂,撒娇要回宫闹脾气呢。” 蒋迎谷:……??? 蒋迎谷怒视燕川:是谁天天吐槽这里一百遍啊!!谁把我踢下去的啊!! 燕川:……呵呵,怎样。 “这样吗?”王怀瑾半信半疑看向蒋迎谷。 蒋迎谷转头回视,努力回忆燕川的嫌弃表情,也憋着露出一个娇纵小姐的样子,低声:“……哼,是又怎么样。这里又没什么好看的!” “还沙小主有所不知。”王怀瑾微笑:“松琼生于漠北,移植于江南。虽之前江南的秀气锦簇,但还是要帝都连线方向的荒漠之上的才为正道,其花珠炎烈美艳,自由一段风骨。否则,怎么要修江南到黄沙渭漠的鸿渭栈道?” “所以……我们去那里,”蒋迎谷扭头,虚着眼睛:“还是为了看花哦!?” “不然呢?” “啊!!!啊!”蒋迎谷哀嚎:“为什么呀!你疯啦!!你爱它还是爱我!你说!——不不不等一下你还是不要说话!你不要说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听!我知道你更爱我!” 燕川抱胸,看她演独角戏。 “我的好殿下……既然大家都嫌弃这里……”蒋迎谷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们就回去吧!” 50 探险帝国5 “呵呵, 这你可难为殿下了。”王怀瑾放好点心盘子, 笑着打趣:“松琼秋季花期, 殿下可是五月份就盼起来了——诺,圣上一见,立刻下旨工期加紧, 就是为了赶在立秋前竣工。 有机会看见正宗松琼,殿下是万万不会走的……这真是大情敌,还沙小主你还真得好好吃吃醋。” 燕川噗嗤一笑, 和王怀瑾对视一眼。 “我吃醋……我吃一朵花的醋?”蒋迎谷看着这两个“狗男女”眉来眼去,自己念念叨叨,忽然一想:“不对!我干嘛吃醋?我又不是你家驸马爷啊!” “再说了!你真当燕川喜欢花呀!什么什么松琼?我去……” 蒋迎谷心里憋着浊气,又知道燕川和王怀瑾关系不错,没轻没重地吐槽着,却忽略了燕川听见她第一句话过后忽然薇变的脸色, 就连王怀瑾也是不着痕迹地皱眉。 “她喜欢哪一种花都是对其他花的不公平!她昨天指着一朵肥菊花说这里怎么又有松琼?这人根本不认识好不?我去自己喜欢的松琼不认识就算了……菊花都不知道啊!!” 蒋迎谷仰头看着王怀瑾, 小脸夸张地皱成一团:“她不可能喜欢花!她不是喜欢花,她就是喜欢折腾咱们你知道吗? 她就是喜欢你去修栈道修水路,完了告诉你她是用来看风景的然后你那个表情你知道吗?就是喜欢你看不惯她又还得忍着点头哈腰陪笑脸的感觉你知道吗?” 她不可能喜欢花。 燕川偏头眼皮一撩, 看一眼王怀瑾,好像笑容依然,但却闪烁去了那一丝唯一的温度, 变得和在应酬一样, 没有感情, 带点敷衍。 王怀瑾……下去吧。 王怀瑾的放松样子也骤然一变。如果说刚才他是出于朋友的内心的调笑打趣, 那么现在就变成了救场孔卿时候的情况。就算行动一样,心境也不同了。 “小主,殿下可不能不喜欢松琼……”他最后稍躬身,意味深长,带点无奈地低缓地说完,放下轿帘,退下了。 还沙小主……你可糟糕了……唉,祝你好运吧。 蒋迎谷虽觉得莫名其妙,却也立刻感受到气氛的不同。 她转头,发现燕川已经坐起来,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她从下往上看,那双腿真是尽显长度,燕川懒洋洋的脸上一不带笑,黑压压的睫毛半阖,压迫感十足。 “额……那个……”蒋迎谷这么久还真是第一次看见燕川这个阵仗,那是秒怂,纳秒怂,喉咙里一下子全是认错感言: 我错了对不起,原谅我吧……给,我的卡,你上次看上的那个包随便……不对。 我错了对不起原谅我吧……emmm哪里错了……这个我还没想好……不过不过……我真的错了哪里都错了…… 他妈的我究竟哪里不对呀!给个提示也好啊!! 但是网上这么多认错∑求和名言警句,有沙雕有高冷有蠢萌可盐可甜,她愣是一句说不出来。 说着毒舌霸道本宫随时取你狗命,燕川真的从来对她都是迁就放纵的。 因为你可以很容易的看出来她是在和你开玩笑,她甚至私下从不自称本宫,说起发火也是懒洋洋带着三分笑意,有雷声没雨点,给她的感觉好像是同班那个有意思的同学,欺负你又处处护着你,你和她狼狈未奸,你们两个才是一国。 蒋迎谷这么感觉,这么几个月就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完全是燕川下了大功夫的。 她要很小心地把自己手握杀伐权柄的那一面掩藏起来,呈现给蒋迎谷的是一只慵懒的贵族猫咪——人们说猫是公平的,因为无论你贫穷还是富贵,她都看不起你——但是猫对人总是无害的。 她努力在潜意识里强化自己无害的形象,甚至有意无意地创造“我们两个”的秘密,私底下没大没小,两个人一起躲避侍女的监视——这是一种强调“我们才是幕后伙伴”和“私下的我才是真正的我”的把戏。 但事实上,贱嘴无害的她是她,杀伐权柄的她也是她。 燕川是要用自己的身份让蒋迎谷喜欢上她的,所以这是那一面的她是总要面对的难题。 所以现在,面对褪下懒笑面无表情的燕川,蒋迎谷手脚拘束,想搞笑的话,真的什么也说不出。 “我……我不该乱说话啦……你是不是生气了?”她最后咬牙,小心翼翼道。 “没生气。”燕川道:“只是有点失望。” “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蒋迎谷怂兮兮看着她这第一次见的公主殿下就发怵:“什么是……你不能不喜欢松琼?不能?” 仔细想想,基佬紫走之前那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没头没脑的,不知道是想要提醒我什么? “……”燕川声音清冷道:“松琼,开在江南,黄漠,要是再连接皇城,便是现在的鸿渭栈道。” “嗯,江南荒漠和帝都是一线。可是和松琼有什么关系?” “要是栈道可以过马车观花,便可以运货……前面的时候,你看见栈道旁的商队和修建的客栈了吗?这是前期的样子,以后它还会更加繁华。” “我看见的……”蒋迎谷咽了口唾沫,抓住重点:“运货?” “对。能够行商队,换句话说,叫做商道。并且能够行商队,就能行军队,换句话说,”燕川看她一眼:“……叫做要塞通路。” “啊!”蒋迎谷立刻苦了脸:“根本不是松琼……是利益!可我们何必找这么多理由这么麻烦?” “以往江南是尚书大人王仴祖父的封地。他们是跟随先皇征战的功臣。”燕川道:“所以虽然分封制已废,这里还是沿袭到王仴,由他继承江南管辖权,还有黄漠与帝都相连的栈道。” “……”蒋迎谷瞪大眼睛,好像被豹子逮住的小白兔,无辜又找不着北。 “江南……人丁兴旺,经济发达,是一块肥膏之地。”燕川望她一眼,深意:“商道,更是一块大饼,一块只要是当政人便不可遗失的大饼。 ……可是皇兄怎么能剥夺前朝老臣的封赏?未免太无人情味。” “……所以佑成喜欢松琼,松琼正好在鸿渭一线,需打通江南和黄漠。”蒋迎谷窒息道:“然后皇家施工的栈道就顺理成章地以后由皇家管理!” “你记得王怀瑾是谁?” “……尚书大人的,嫡子。” 怪不得,怪不得大家都走了,他一路相陪,怪不得,江海楼是他来主持大局。 他是来……交接权柄的。 然后我在他面前说了什么?燕川不喜欢松琼只是喜欢折腾…… 他若不是佑成一派,他若不是聪颖看穿真相,这该是多大的把柄!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蒋迎谷几乎失声。 “这是你该去自己了解的。事情完全摆放在你面前,你只需要把其中关系联系起来。你说想要自己弄懂,记得吗?” 蒋迎谷哑了。 “……原来是这样。”蒋迎谷大大的眼睛沮丧地低下来:“对不起,是我太笨了……我好像差点破坏你的正事……” “你是太笨了。”没想到这句话一落,她本来缓和一点的语气又重新严肃了,燕川摇摇头:“……知道吗?你就像是一只蠢猫,跳上床睡觉的时候带翻了杯子,摔碎了。你罚它,它就觉得自己是不被允许上床了。” “……” 蒋迎谷张口结舌,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看,就像这样。”燕川闭上眼狠狠叹了口气。 她生气起来,忽然掀袍翻身半跪起来伸手就捏住蒋迎谷衣服的后领,狠狠把她向自己的方向扯过来,声音寒冷如冰块敲击: “……蒋迎谷,我告诉过你,别叫我燕川!” 蒋迎谷被拉得一个踉跄,眼睛睁大,心里开始打鼓,猝不及防看见她的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眼底深处是一丝殷红的怒意,勃发的威严,声音前所未见的冰冷。 鼻间萦绕着淡淡的冷香,眼前是她精致的眉眼……却是不曾见过的陌生森严。 她总是懒洋洋,欺负蒋迎谷的时候叫她小丫头片子,臭丫鬟,小谷子,开心点叫一声迎谷,没直名直姓地叫过她“蒋迎谷”。 她被拉得半跪,匍匐得向前,额发凌乱,好像是一个愚蠢的叩首,表情是惊慌失措,两只手想要推开燕川,又忽然没有胆子。 “我……我……”她嘴里嗫嚅着不成句的音节,不知“不许叫她燕川”什么意思,心里到有点难过,只好维持着跪资,焦急无措。 “……唉。” 漫长的对峙,最终还是燕川认输一样,松开手,直起身,盛怒的眉梢回缓: “……别怕,不是禁锢你什么。” 她道:“你不要想当然的认为一国公主的名讳是可以随意称呼的……行吗?你要知道,这世上,能够叫我燕川的人……只能有两个。一个是当今圣上,我的皇兄。” “……那另一个呢?” 燕川瞥她一眼:“……已故先皇。” “……” “我……我知道了。”蒋迎谷低下头。 她有点奇怪的失望。 怎么回事?你难道认为……自己也可以这样亲昵的称呼她?你究竟是什么?玩物还是丫头?算是一个朋友吗? 能算一个朋友吧? 就算是……那也只是一个普通朋友……罢了。 你竟然以为……自己是特殊的? “不是我不许……”燕川看她神色,无奈摇头:“这是很危险的做法……有心之人听见,你死一百次都是不够的。” “我不是失望你看不出这种弯弯绕绕的宫廷把戏,我是失望……你记不住我告诉过你要你注意的事……而那个,关系你的性命。 知道吗?生命是一簇很细小的火焰……只需要一点点微风……它就会熄灭的。 你的安全……你应该放在第一位。” 燕川放手时指尖有意无意划过她的脸颊,让她鼻间萦绕着淡淡地花香。 蒋迎谷还是呆呆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尔雅,我的字。你可以这么叫我。” 她是……担心我的安全! 她没有隔阂我的意思……她甚至说,比起她的正事,我的安全更加重要! 这能够说明,我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是吗?我们是好朋友!很好的那种! 反转的暖流充盈,小丫头片子鼻头一酸,很没出息地非常感动。她跪坐在地上,忽然猛的抬头,紧盯燕川,好像看不清似的,嘴角压抑,压抑,就是压不住,列向两方耳后根,低头就盯着自己的手“嘿嘿嘿”个不停。 这丫头马上来劲了,立刻谄媚地起身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挨挨蹭蹭,声音一唱三叹:“嗯呐嗯呐,尔雅~” “滚开……”燕川一翻白眼。 51 探险帝国6 “这就回啦?” “不然呢?花也看了, 土也吃了, 还留在这里干嘛?” “我呸!喵了个咪的看花!你就看了一眼栈道要塞的关卡!根本不是金雕玉琢公主殿下观花赏道, 是……是周扒皮查岗!”蒋迎谷道:“我说你丫也真够牛逼,看了这么久……你就不认识松琼!装喜欢也该认识了呀!” “就算查岗那也不是周扒皮……也是……金雕玉琢公主殿下查岗。”燕川道:“国家大事不比风花雪月重要吗?” “好的好的。”蒋迎谷怼燕川从没赢过:“我们是回宫吗?” “不啊,好不容易出来, 在外面玩玩再回去——” “好好好!”蒋迎谷一万个赞同:“买糖葫芦!看皮影戏!买胭脂!买——” “拜访太傅大人。”燕川接道。 蒋迎谷:……糖糕饼子…… ……呜呜呜糖糕没戏了…… “咋滴又想着去拜访太傅啦!??” “因为……”燕川没开口,轿外一阵喧哗。 “你知道吗?今天圣上会来我们琮州太傅府呢!” “是啊!你看这个流苏金华六马轿!你知道佑成公主殿下刚从鸿渭栈道观花回来,圣上呀不是特地来拜访太傅的!他也是想顺道接公主回宫!” “佑成殿下真是受宠啊!” “那是!哇塞!你看看这春檀木流纹车轮!不愧是御工坊的手笔!” “这是当然!公主殿下座驾!” “肃静回避——”侍卫们站在两旁伸臂挡住探头探脑看热闹的百姓。 蒋迎谷:…… 蒋迎谷虚着眼睛:“为什么这些事天下都知道了就我这个公主身边人不知道?” “当局者迷。”燕川微笑。 “不!”蒋迎谷呵呵冷笑:“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些样子!圣上来一定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事情!否则他是不会丢下国事出来的!感情就是个屁!他要是出来接你你也得心里骂他玩忽职守!” “哦~长进不少。”燕川惊叹:“那你说说, 他是来干什么呢?” “我不知道!”蒋迎谷保持虚着眼睛斜视燕川的动作,低声念:“不过我就知道你们姓燕的老狐狸,都他喵无利不起早!” “很好。”燕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点头:“掌握这个知识点你就掌握了我们的大多数行事准则了。” “……”蒋迎谷继续虚眼鄙视她的不要脸行径言辞。 “他来确保商道交接。江南一代达官权贵利益牵扯麻烦,来震一震。” “妹妹来了哥哥来,挺费心啊,辛苦了啊!”蒋迎谷吐槽。 “应该的应该的。”燕川报以假笑。 ———— “微臣参见圣上, 参见公主。” “老师客气……快起来……我们之间如何需要这样。”年轻俊雅的皇帝迎接上去, 声音是青年人的温润,眼神却深沉如水。 但他看见太傅大人老迈消瘦的身影,眼里也流露出一丝真情。 “君臣不分怎能行。”秦大人直起身, 沙声道:“圣上现在不仅仅是我的学生,还是一国君主,当礼仪齐备。” “老师教训的是。”皇帝陛下晒然微笑:“快赐座。” 今天虽说是私下见面, 但太傅府还是高朋满座, 也只有最后的秦大人入见时陛下亲自相迎, 可见陛下对少年时的老师多看中。 但这只是个小型的家庭式议事厅。 秦大人施施然落座于陛下对面, 右手是佑成公主,她旁边站着还沙小主,左手是王尚书,其他人只能站着。 “圣上国事繁忙,江南一行费时,却念想老臣,实在惶恐。” “皇兄来看大人,也顺便接本宫……大人这一说,好像本宫贪玩,误了国事。”燕川笑得得体又促狭:“大人饶命——” “你这丫头……给老师挖坑吗?”皇帝一乐,敲敲她的头,一副兄妹和谐玩闹样子。 “你们啊……长不大……”秦大人无奈地摇摇头。 皇帝和燕川一齐微笑。场面一时到有点其乐融融的味道。 接下来蒋迎谷就看着他们东拉西扯地家常,谈谈现在的政治形式,或者拿不住的奏折。 她听得无聊,又不敢发呆,生怕一会燕川揪住她问对话里出现了几次八荣八耻。 最近她真的累了,心累。每天的课业就没有一次是她回答对了的,就连她这种大大咧咧天塌当被盖乐观的人,最开始的积极也给磨没了,有点应付了事的感觉。 啊……究竟有没有效果……要是没有了燕川要一个人活下去的话……我真的能看懂那些在这个悬崖赛跑一样的宫廷里的生存指南吗? “……请陛下收好!”她这么一走神,回望的时候心脏病都吓出来了:妈的一个拜访怎么就搞出虎符来了??!刚刚不是友好交流吗!!又给老子玩政治交接!! 蒋迎谷悲愤地扭头怒视:燕川——你好狠的心肠! 天要亡我! “老师……这样不好。”皇帝沉默了很久没有动,最后笑容收敛,闭上眼睛疲惫地捏捏眉心: “……您要抛下朕吗?” “陛下……您已经长大了。”秦大人咳嗽两声,恭敬地双手呈上那一半暗金流纹的虎符:“臣的使命已经完成,再拿着这东西……它就不是荣耀,而是噬人的纵乱。 陛下看得起老臣,是陛下念情仁厚……但老臣若是找不清位置,那就是臣的不是。” “老师……”皇帝无奈地微笑:“我们何必……如此分别清楚君臣……” 但秦大人抬眼看他,恭敬,还含有一丝催促:无用的情感因收回,别长不大。 皇帝看见了。 他最后叹了口气,捏起虎符:“朕收下了。……老师,朕知道您一定会谨遵君臣礼仪。您守您的,朕做朕的。您就当是朕的臣子,朕还是但自己是您的学生。” 秦大人恪守礼节严肃的脸还是绷着,但听着这句话,还是心里一股暖流,眼睛里露出一丝欣慰:“……臣遵旨。” ———— “怎么样?”燕川问道。 “就那样呗……”蒋迎谷漫不经心答:“权力交接……政治回手……” “哦?”燕川挑眉:“虎符是秦大人硬塞给皇兄的,怎么是皇兄政治回手?” “这种事……我就知道不能管过程!过程其乐融融咋滴,谁主动又咋滴?你燕尔雅还不是有本事让人主动跳坑里?”蒋迎谷道: “我们就看开头结尾!开头就是皇帝来江南见太傅!结尾就是太傅的虎符变到皇帝手里去啦!清楚明了!”她愤愤不平: “你就不能看什么表面上太傅多死板守旧,圣上多重感情……你们宫里人都这样!爱装!明明说开了就好的事情偏要搞这么多猜来猜去的弯弯绕!” “怎么能说是装呢?”燕川假笑:“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搞得明面上脏兮兮? 对于虎符……皇兄不接受是应该的,太傅大人强迫也是应该的,最后皇兄收好也是应该的……这一套流程,缺一不可。” “我就知道!这俩就是表面师生情做给其他人看的!”蒋迎谷眼睛一亮:“我这会猜对了!?” “哈哈哈。”燕川乐了:“……本来给你打满分的……最后一句话一出,立刻零分啦。” “喂!——”蒋迎谷心肌梗死:“啥!!不带这样的啦——什么话呀!!‘我猜对了’?不是呀尔雅你听我解释!我是排除法做题目正确率高达百分之八十那种猜法……是有根据的!” “别嚎啦。”燕川捂住她的嘴:“是‘表面师生情’。” “哈?”这回蒋迎谷愣住了:“所以呢?” “所以全错。”燕川摇头道:“其他你都说对了,但你却以为他们的作为是基于伪装给人看的情感……你要知道,太傅大人看着皇兄长大……皇兄是真心尊重秦大人的。” “可……可可……”蒋迎谷张口结舌:“可你说我的解释是对的……皇上是假意推脱……” “那又怎么样?我说过这是一个缺一不可的流程。 ……可秦大人也知道啊!”燕川缓缓道:“皇上需要营造他重情仁义的羽毛,太傅大人也教导他这样做…… 就像我若是有一天被派去和亲,我与皇兄一样感情甚笃……一个道理。” 蒋迎谷目瞪口呆。 蒋迎谷忽然一头撞向枕头,闷闷道:“好吧好吧你赢了!你赢得漂亮!我承认!我根本不知道!我不可能知道!” “哟,没事没事……下次努力啊……”燕川憋笑。 “不是那个意思。”蒋迎谷薇偏头露出一只眼睛来,沮丧:“我是说……我不要玩这个啦……宫廷生存考核……”她忽然悲愤地挥舞拳头大声:“再认真也不会!完全就不会!没那个脑子!” “噗——”燕川真的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好吧好吧,不学了不学了,不学也没关系……”她眼睛里暗藏深意,声音忽然轻缓,显得温柔异常: “……有我在。” “嗯……”蒋迎谷没多想,应一声,又委屈巴巴把脸埋回去,一动不动了。燕川忍俊不禁的笑容收敛,变得微妙深意。 对,宫廷里的生活非常可怕……你不可能懂的……所以……你只能跟紧我……永远……永远地跟紧我…… 抓牢哦……一放开……就是万劫不复! 52 探险帝国7 火与箭, 拥挤的人潮, 愤怒的叫喊, 短兵相交和双峰对质,箐姜暗杀者的黑皮貂,还有……马上洋洋自得的孔卿。 一切的一切在她眼前像是醉酒之人的视觉或者特意让人眩晕的电影制作一样模模糊糊又混乱闪现……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蒋迎谷眼神惊恐又无辜, 心脏止不住地乱跳,但人却是恍惚,满眼红色灼烧着她的眼球, 分不清是火还是血…… 啊啊……她似乎想起来一点…… 她们从太傅府出来……圣上先行回宫……她闹着要去百里花巷逛街……百里花巷……百里花巷…… 敌袭! 虽说箐姜不满于大齐压迫已久……或许所以有人就算孔卿都没想到的是他们放弃国家利益如此之多只为了背水一战!他们如此隐藏甚至在刺杀之前还貌似正常地两国相商和亲……用以瞒下自己真正的目的! 所以说好在她们延误了吗?本来她们该和圣上一起……刺客是冲着大齐皇帝来的! 蒋迎谷混乱的思绪终于有一瞬的明了,终于搞清楚状况,她必须逃! 逃跑!立刻逃跑!不……还有燕川……她要和燕川逃命……燕川在哪里? 她茫然回头寻找,张嘴想要求救……但是发不出声音。她拖动僵硬的双腿,低头只见上边鲜血淋漓。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觉得自己该尖叫该跳起来飞奔,或者至少惊吓流泪……但她只是茫然无措, 眼前的场景似乎蒙上一层膜。 不知过了多久。 “迎谷!” 一个着急的声音把她唤会来, 她转头,看见一双焦急的担忧的琥珀一样的眼睛…… “燕川!呜——!!燕川——”蒋迎谷的眼泪忽然爆发出来,眼前的灰色的膜消失了。小女孩站在混乱和死亡的烟中张嘴呜呜哭泣, 紧紧揪住救命稻草的手:“你在这里!你在这里啊!” “你没事吗?”燕川伸手急切地捉住她的肩头仔细检查着:“你的腿——擦伤……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颤抖着松了一口气,自己的脸色却苍白。 蒋迎谷小小的脸上泪水纵横:“尔雅我们快走!快离开这里!”她说到一半,一个声音横贯过来: “本宫是听说大齐自有天佑……倒是不知身中一箭之后自有大齐龙气的佑成公主殿下……是不是还活蹦乱跳!” 孔卿驾马于众兵之前, 意气风发地吐出一口浊气, 红裙刺眼, 得意洋洋, 声音高亢讽刺:“佑成佑成……天佑之国,天佑之贵?呵呵……看你尊贵的殿下——是否和我箐姜的乞丐穷妇的庶民一样血肉凡胎!” 箐姜众骑哈哈大笑,为首者又一次拉弓戏谑地射向对边。 “尔雅!你!你受伤了!”蒋迎谷还含着泪,听到这话,才下意识看向燕川。 燕川一手扶着横木,指节苍白颤抖,在确定她的安全之后眼神也松懈下来,疲倦又忍耐……心口上端是一支断箭从锁骨之下横过! 血迹侵染,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带动伤口,剧痛撕裂,眼梢不住颦蹙颤抖。 她是怎么忍着剧痛……过来找到自己? “我的天啊……”蒋迎谷抽气:“你伤得好重……我们……我们快出去……我们两个快逃!” “殿下!锦衣卫正在赶来,请殿下和小主快快撤退到安全的地方!”一个军官赶来跪道。 “好……好……”蒋迎谷咽了口唾沫,伸手去扶燕川:“我们快逃……你的伤要快……快……” 她话没说完,燕川却缓慢而坚定地抽回手。她的手冰凉,无力带着疼痛的抽搐。但她还是那么做了: “……不。你没事就好。”她说着,脸上的焦急担忧不见了,虚弱但镇定,坚毅冷硬:“我有我自己的事。” 蒋迎谷一呆。 镇定,坚毅,冷硬,霸道。 ……强大。 这些神情,不像是和她厮混一路的燕川。她诺是燕川……懦弱自私如自己都会说什么也要和她一起……就算她慌忙着的逃命……她也会想到两个人一起……但那却不是燕川的样子!那更像是…… 更像是大齐公主佑成殿下! 我们是朋友。我们感情甚笃。我是个普通人,我本该有危险就独自惶惶求命……但你是我很好的朋友。我愿意和你……在逃亡时亦相互搀扶。 可不是她忘记带上燕川…… 是燕川拒绝和她走! 自己怎么忘记了……燕川和佑成……本是一人! 想来也是……她是个普通人……最大的勇气是逃亡时花费宝贵的时间等待一个人一起……可燕川不是啊! 她不是个逃亡者她是大齐的殿下,她生来没有后退的路她背负着国家利益,她的骄傲让她战,或者赴死。 她跟着军官浑浑噩噩地向前逃跑,回头看见燕川挥退了搀扶者,在众人保护下一步一步向前坐会回她染血的马车,她固定心口前端的断箭,深呼吸,右手忽然发力掰下露出的箭炳! 她痛得脱力,走路中忽然脚软,靠上一边的墙喘息,半晌,又重新走过去。 蒋迎谷已经跟着跑了很远,燕川的身影变小模糊了。 “箐姜确实有趣。” 对面的乱军刺客们一愣,转头看向那个中心之中的马车,里面传来被本该重伤虚弱的佑成殿下的声音!那种无人能模仿的漫不经心的高傲和散漫……重新响起! “昨日拱手和见,道是两国情义长存,愿以和亲相交,今日便可以转头派刺客行刺友国……你们有两幅脸吗?……还是一张也没有?” 风吹过那轿帘,是一双冰冷傲然的眼睛。 那殿下懒洋洋倚靠,脱去的披风下是绯红而泠然的战甲的冷光! “怎么可能……”乱军们打马踌躇,暗自交谈。 “不过虽倒是不懂你箐姜乞丐如何……庶民却是当是庶民。”那个缓缓的声音晒笑。 “是佑成……佑成殿下!” “殿下没事……”御林军们小声交谈。 “殿下不是重伤?怎么可能没事?……” “天……简直是……” “奇迹……” …… “天佑大齐!” 忽然有人高喊。 “是……天佑大齐!” “天佑大齐!——” “天佑大齐!” …… “天佑大齐!” 御林军们振奋,声浪慢慢大起来,变得整齐,声如洪钟雄浑,气势掀天! 孔卿呆住了。又是这样!她恨恨地磨牙,眼睛里的火像想要烧死自己:这该死的佑成!为什么什么时候……都是她高高在上胜券在握! 而蒋迎谷在逃。 燕川在战。 蒋迎谷在远离着,声浪好似一柄从天而来的巨剑,在两人之间一刀两断! 她们——是根本不同的人! ———— “怎么样?”燕川虚弱地问。 “没有大碍,只是脚上的伤口刺入寸长的树枝,加上惊吓过度,发了低烧。”那大夫说道:“倒是殿下您……刚取出体内箭尖才醒来……真的不应四处走动!” 燕川无所谓地摇摇手,继续问:“她刺入的树枝取出来了?” “是。很小的细枝,没有大碍。”大夫只得继续回答:“只是取出殿下箭尖的时候用光了仓促带来的麻药,怕还沙小主疼痛,只好退而求其次用酒麻醉,现在小主还睡着呢。” “我去看看。” “殿下您的身体还是回营休……”大夫没有说完,燕川已经走了。 她挥退了蒋迎谷营里的侍女,自己坐在她床前。 蒋迎谷在床上躺着,满身酒气,脸颊撮红,双眼紧闭着,但皱着眉,睫毛颤抖。 她自然地帮蒋迎谷撩开眼前掉下来的一缕头发,看见她眼梢忽然抽搐一下,眉头紧紧皱起来,薇张嘴,好像难受地□□。 燕川伸手覆住她的手,掌心的温暖传过去,热气渗染到她的梦中。 她的眉头慢慢松下来。 “好好睡。”燕川俯身低头,少有地露出爱怜的表情,眼珠动着描绘她的脸颊轮廓还有闭得很紧的眼睛的线条,声音安抚低缓。 可就是这个时候,蒋迎谷醒来了。 刚一睁眼,她看见一双熟悉的谑笑慵懒的眼睛半阖着直视她——不过里边是第一次看见的温柔和怜惜。 “尔雅……”她缓缓吐出酒气。 变故并没有吓到燕川。她自然地偏头微笑,和缓道:“怎么样?腿还好吗?” “我……我没事……”蒋迎谷说着,想要起身,但燕川却没有顺着她的动作让开,于是她几乎是自己送上自己,两人的嘴唇忽然极近。 燕川仍然不让,甚至微笑。 但那个本该吱哇乱叫的元气少女却一反常态——自从醒来,她甚至没有笑过——她沉默一会自己移开脸:“尔雅,怎么了?” “你是不是吓到了?你有点不对。”燕川仍然俯身,把她的脸掰过来薇挑眉,鼻息喷在她下巴上。 “不是……我已经缓过来了。”蒋迎谷稍稍一惊。虽燕川常捏她的脸挑她的下巴,却没有如此暧昧的时候。她眼珠向下看着燕川:“我……我只是喝了酒头疼……现在是什么情况?” “刺客暂退,锦衣卫增兵以到一部分,我们紧急回宫,以避免乱军卷土重来。”燕川终于起身正坐,慢慢道:“……比起他们,我更担心你。……不能告诉我么?你怎么了?” “……”蒋迎谷沉默一会,眼睛迷蒙,脸颊是醉酒的撮红:“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初,你为什么向圣上要我?” 53 探险帝国8 知道吗?你真的是天生好相貌。或者说, 你真是天生好演技。 你说你无理取闹, 但却宽容我的一切;你说你霸道任性, 但却暗自解意体贴;你说你手染鲜血……但却只笑嘻嘻展示给我看你掌心的红色花汁。 于是我这么容易地掉进你的柔软的保护圈,那里甚至让我肆意破坏,让我觉得我并没有离开我的家, 什么也没有变……我那么理所当然地还是认为人与人是平等…… 然后我看见了火海。 然后我才明白,宠物和主人是两个物种。你跪在猫咪面前称奴称婢,只是因为你喜欢它, 但你还是拥有轻松伤害它的力量。 我们两个……可能也是一样的。 你不沾血,是出于心情。但在需要的时候,你随时可以拿起权力的利刃。 我呢?我不杀人,根本上说只是因为我没有那个力量。 你无知无觉地骗了我这么久……久到……让我快要忘记我们真正的初见。 你总说你去华洲,在被夏雨打得乱七八糟的花地里看见一个脏兮兮黑眼睛咕噜噜的小兽,从皇上那里要过来, 抹一抹脸, 竟然是个蠢丫头。 就算你语气挖苦又嘲讽,但那说起来……就好像是个浪漫又童话的故事开头。 我都快一度以为这是真的啦…… 直到今天想起来。 我哪里是出现在花地呀……我是在牢房啊! ———— 夏季,闷热, 华洲著名资宝地花开,皇上微服私访。 那个小丫头忽然出现——中短发,下端微卷, 酒红色从发根不远处绵延, 只一指长的黑发, 现在看来大逆不道的波西米亚风长裙, 发亮的白色小凉鞋。 扑通一声,在那个明黄色下摆的人脚边掉落。 异相! 在这个封建的时代,旱灾雨露都是上苍指示,若是一国之君的异见——蒋迎谷是个什么……显得尤为重要。 所以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华洲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 蒋迎谷晕晕乎乎地醒来,立刻得到的是诧异奇异和恐慌惊吓。 “你是谁?” “我是蒋……我,我不知道……” “你是哪里人?为什么忽然出现?” “……我不知道……” “你的头发怎么回事?这是哪地的穿着?” “我……” …… 她眼前全是牛鬼蛇神,明黄色的鬼,穿道士衣服的鬼,他们低声交谈说这是神赐旨意暗示,道服念着,卜蓍显示说那是异生之人,不从这里来却归于这里。 明黄色嘴角微笑着却眼睛冰冷的人说,那么爱卿觉得我们该怎么样让她“归于这里”? 于是她感到寒气。 忽然间她惊恐地倒退着靠近牢房的那一边远离,蜷缩起来希望保护自己,甚至她想遮住眼睛抱住自己,就让自己又一点安全感。 …… “哦呜……”床上的蒋迎谷噩梦一样瑟缩,满身酒气,脸颊撮红,双眼紧闭着,但皱着眉,睫毛颤抖。 …… 可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看戏的殿下却眨眨眼,弯下腰来用手捉住她的脸颊。 初见的惊艳的脸庞,燕川挑一只眉,从层叠的广袖伸手把她掰过来,打量或者审视,声音低缓醇美:“……小丫头,你可还记得什么?” 蒋迎谷呆呆地抬头,脚在坏掉一只带子的凉鞋里瑟缩一下,磨破的长裙是地上脏污的水渍,眼神狼狈又惊惶:“我……我什么也记不得……” “嗯。”燕川微笑,眉梢眼角都堆着暖意,用拇指指腹用力擦去她脸上的脏污:“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蒋迎谷……我叫蒋迎谷。”许是燕川的声音安慰了她,她缓缓说道。 “迎谷……不从这里来,却归于这里吗?迎回五谷……”她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好名字。皇兄今年得见报多收了几库麦粟。” “皇兄……我可以要这个丫头做玩伴吗?” 那殿下转头懒笑,柔美干净的脸庞仿佛发光,一句话,便敲定了异相的生死。 …… 燕川走在前面,带着笑把蒋迎谷领出牢房。 “我从没见过……真正的地牢。”蒋迎谷也明白过来自己穿越的事实,低低念道。 “没什么好看的。”燕川笑道:“小丫头,看了会做噩梦的。” “怎……怎么可能呢?我什么没看过。我们那里……什么都有……”蒋迎谷脑袋还抽痛,有点接受不了现在的情况,神情低落下意识反驳着。 “好吧好吧。”燕川虽然这么说着,但手却绕过来捂住她的眼睛,到她背后去,推她前进,一点不嫌她一身从牢房里滚了一圈回来脏兮兮。 “我真没什么……我一点不会被吓到!”蒋迎谷跟谁犟气一样道,好像不知道燕川公主的身份一样,鸡毛蒜皮也要反对,摇头想把她的手薅下来。 燕川也知道她正烦着,现在需要时间接受穿越的事实,于是完全不跟她一般见识,很顺毛地跟她解说:“好吧好吧,你听一听就好……我们刚走过牢房……左边那一间里的犯人已经死掉了。” 蒋迎谷一愣,不闹了。 “夏天天热,牢房水汽重,半天还没来得及狱卒检查尸体就已经腐烂了,腹腔里有粘液冒出来,很难看。”她坏心眼儿地详尽描述,腐臭的气味唤醒蒋迎谷的嗅觉,让她想象这尸体的场景。 电视里场景再恶心和猎奇都是假的,可她想象身边确实出现真的尸体,他或许一天前曾是活人,而现在静静躺在这里,脏污地散发恶臭……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这味道很熏人,恶臭钻进她的鼻子。 蒋迎谷左半边身子忽然一层鸡皮疙瘩,一个哆嗦,心里有点闷得难受,她没吃饭,忽然胃里有点不舒服,就不再说话了。 “再走几步牢房就已经过了,我们要过刑房了。”她接着说。 “我……我们家乡什么酷刑辣椒水老虎凳都不会惊讶到我!”蒋迎谷给自己打气一样说到:“又不关我的事!” “是的,我们只是经过一下。”燕川帮腔。 “我们走过了一个鞭行架,上边有血迹,小心。” 蒋迎谷缩了缩脚。 “老虎登上还有个人……他似乎昏迷了。” 蒋迎谷忽然听觉被刺激了,无形的□□破碎地传来。那个声音……虚弱,隐含着绝望的痛苦。 “啊,这里有个吞油锅的人。”燕川声音轻松无所谓。 “我不知道……什么是……吞油锅。”蒋迎谷心里一紧。 “就是把极浓稠极浓稠的辣椒水烧得滚烫冒泡,用海碗盛上一大碗,掰开嘴固定好给人灌下去。” 燕川淡淡道。 但是那灼烧的水流声几乎带给蒋迎谷画面,还有吞咽间隙流露出的破碎的哀嚎,时时折磨着她的耳神经。 “这是个好办法……对待乱党。”燕川捂住蒋迎谷眼睛的手指冰凉,一如她现在在蒋迎谷心里说话的不自觉无所谓的语气:“灌下去的时候他们挣扎,灼烧滚烫的辣椒水会在鼻腔和眼睛乱窜,他们眼球通红,且呼吸困难。有时候辣椒水会从五官眼里面流出来……带着烧熟融化的□□。” “……并且烧开的辣椒会沿着食道流入灼伤所有经过的部位,然后从内腐蚀。……他们会觉得有一把火,从心里烧起来了。很快就会服罪……以求早死。” 燕川把她的眼睛捂得很紧,她什么也没看到。 可那些冰凉的言语却也出自燕川之口。 …… 蒋迎谷呆呆走过去,耳边是久久不散的黑暗里的痛苦□□。 本该已经消散……但如今在梦中重现,蒋迎谷才明白,它至今在自己心里响彻,提醒着她,一不小心,这是或许就是她的结局…… ———— “为什么从皇兄那里要你?” “……为什么呢?”燕川眼里露出怀念的神色,仰头认真道:“大概是因为你是我另一个世界的人吧?” 蒋迎谷一惊,联想到自己现代人的身份去看她的脸色,才发现燕川似乎不是那个意思。 她摇摇头:“你很无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就像是稚子。我没见过你这种人。 ……我皇兄什么都懂,我的嫂子们各为其主,朝臣们自有自的考量。我们在一起假笑谈和,其实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就连我那个三岁的侄儿都知道人前耀武扬威等到皇兄来之后哇哇大哭扮可怜。” “你确实不同。”她说着这话,直勾勾盯着蒋迎谷的眼睛,手指在前边虚晃一下,好像想要抚摸,好像沉溺在里边的甘醇的酒里,陶醉不已: “……我只看见了懵懂。” …… “我活在一片冰原里。 可你就想冰面上开出的花…… 娇嫩又无辜。” “我只是想要它一直一直开下去……最好永远不要沾染上我的让人烦心的算计。” “……”蒋迎谷听完她的话,躲开她的手指,沉默一会,慢慢道:“可你却不知道花是没有能力开在冰面的。你们都是冰雪的旅人,只有它是花,她早晚冻死,或者被一脚踩扁。这是个错误。” “漂亮的错误。”燕川立刻微笑回答,抚摸她的脸,带着醉人的温暖神情,看得蒋迎谷怔愣:“……你没有能力叫自己活着,但是我有。” 殿下微微昂头,显得有一丝倨傲自持: “……我可以用剑开凿火,我可以勒令雪花停止飘扬,我可以围出护城河……为了保护唯一的光。” 蒋迎谷久久沉默。 言语在喉咙里打转,忽然她深吸一口气,还是说出来: “所以……那么你便成了唯一可以杀掉我的人啊!” 长久的裂痕!她一直以来的阴忧,斩断情缘的咒语! 你是唯一可以杀掉我的人! 掠食者可以和食物做朋友吗?掠食者做得到,她的朋友做得到吗?! 她是知道这句话威力有多大,这是直接撕破脸皮,划开两人那么多温情的相处和感情,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事实:她们的身份决定了她们的感情从不平等,是一人的绝对控制,和一人的绝对服从。 她想象燕川对她震惊,失望,或者甚至生气。 但燕川什么也没有,燕川愣了愣,甚至露出一丝莫名的疼惜:“我以为你这个脑子永远想不到这一点呢……”她微笑着点头:“是啊,没有办法……权力是原罪。” “我因为生而为公主而享受,也因为生而为公主而负担。大家都怕我,应该的。” 蒋迎谷忽然沉默了。 她忽然想起……不仅仅自己会因为她们的友谊伤心。 她也会。 她太强大,甚至让自己忘记了这件事。 大家都怕她……那本来她是不是以为……至少有一个叫蒋迎谷的缺心眼不在乎,把她当成很好很好的朋友? 其实……真的是的!我们就是朋友……这一点你不要怀疑呀!……我只是……有一点点……担心。 她偷眼看看燕川,有点担心她伤心。 “别怕。”燕川眼里露出一丝悲伤来,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那个脸红红的小丫头:“我知道你一直担心的事。” “但你好好回想一下,好吗?”她微微歪着头,对待她小心翼翼,但语气里是皇女经年累积的自信。大概没人敢拒绝,也没人会拒绝她: “我待你如何?……我是否把你当成与我同样的人来尊重?……你若因为我的身份而对我百般提防和拒绝,那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歧视我——但我知道你不是。你骨子里就觉得我们彼此平等,这很好。” “那么你便是因为害怕我手里的权力,害怕它有一天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伤害你。是吗?” “你该相信我的。 我活了多少年,便孤独了多少年。 好不容易遇见了你。 我会……丧心病狂到某一天杀掉自己唯一的温暖和伴侣……吗?” 她狡猾地盗用了“伴侣”这个词,向来慵懒无所谓的人露出认真的神色,真诚异常: “所以……你知道吗?你对我……是重要的…… 是唯一的。”燕川俯身拥抱她,暖融融的香味萦绕: “相信我。我有保护你的能力,也有,绝对有……保护你的心意。” 蒋迎谷觉得全身都被包裹着,温暖,安全。 她相信她吗? 她那么怕自己没有活下去的能力,受制于人,等到燕川厌弃,便是死局。 但是她信她会保护她吗? 这一句承诺,可以打消她的怀疑和担忧吗? 尽管她看过那么多史书年限,皇族们于杀人中谈笑落子,觥筹交错,公亲王爵,拱手互贺。 尽管她看过那么多皇族经权力的加持变脸心黑杀掉往昔的好友。 答案是…… 可以的。 可以。 燕川说出口,那么真诚,小心翼翼,她说她要保护自己孤单地背负江山脉络一路唯一的光明和惬意…… 她言而有信,她从不滥用权势,蒋迎谷也相信她不会变,为此……甚至敢于赌上自己的性命! 蒋迎谷咽了口唾沫,好像郁气尽消,终于疲惫地倒在她的怀里,嗅着她发丝之间的香气,缓缓阖上眼睛: “尔雅……” “我在,我在。”燕川微笑着拍拍她的背,雅长的睫毛开阖翻飞,在蒋迎谷不知觉下殷红唇角拂过,两人嘴唇挨得极近,十足十的暧昧。 54 探险帝国9 江南栈道, 后夜, 暂时安置营。 时不时几声寒鸦的叫声划破, 巡逻的锦衣卫们也基本上睡去了,只有几对御林军还在营地外查视。 但是一个鬼鬼祟祟一瘸一拐的白色影子蹑着脚走过。 蒋迎谷阴索索地四下张望,觉得自己就不应该为了睡觉拒绝侍女小姐姐手上的餐盘!现在好了, 人睡是睡醒了……肚子也睡醒了! 现在是非常时期,燕川和她都受伤不宜快速撤离,于是好歹在这里驻扎一天晚上, 明天天不亮就得走,那时候要吃早饭……可就只有干粮啦! 她心里呜呜呜留下两行宽泪,悄悄钻进伙食营里狂风席卷,打开竹盖子捏了一个鸡腿在手! “哈哈哈哈!”她贱贱阴笑几声,口水都分泌好了准备迎接肉肉了—— “哦呦?还沙小主?天色已晚,你在这儿干什么?”燕川的声音不怀好意讽刺地响起, 一个温凉的气息喷在蒋迎谷脖子上来, 身后是女孩的软软的怀抱。 “啊!”蒋迎谷在惊吓里,脖子简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被刺激地脸通红, 给吓一跳,手里的鸡腿丢在空中几次又怂兮兮抓好: “燕——尔雅!你干嘛呀!我我我我是来那个那个……诶不对,你怎么在这儿?” 燕川打个哈欠退两步, 靠着柱子抱着胸, 手里拎着一个鸡翅膀, 闻言又举起来咬了一口。 蒋迎谷:…… ———— 营地里的乌鸦又叫了两声。 黑蓝色的幕布穹庐笼罩, 一轮病恹恹的白月挂在天上,四周是围绕着的一丝丝的乌云,像把天空包裹,几颗垂灭的星点在远处,两个女孩并排坐着的背影映照着天空里。 “那啥……昨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啊……”蒋迎谷咬一口鸡腿含含糊糊。 “什么事?你乱跑的事还是受伤还我们不能快点撤退的事,还是昨天喝醉了酒给我脸色的事?”燕川心里一乐,面上不显露,一本正经:“没关系,你不说我都没察觉到。” 蒋迎谷:…… “喂你都一条一条念出来了!很在意吧!一定很在意的吧!”蒋迎谷震惊脸吐槽,用她一手油的爪子想要舞燕川一脸,被冷笑着一把镇压。 “我……哎!”最后她还是把手放下来:“算了算了……”她瞄一眼燕川肩膀下方的伤口,行动不太方便:“我不和病号一般见识。” “死瘸子……”燕川立刻冷笑着低声说。 “嗨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让你一寸你还得意了啊!!我听见了你不要太过分!!!”蒋迎谷又炸了。 …… 于是乎,在两人作死与吐槽与反吐槽的循环十分钟后,这俩终于消停了。 “咳!我是想说!”蒋迎谷这时候到有点不好意思,挠挠眉角:“那啥……我那天取脚伤里的树枝喝了点酒……你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就晕晕乎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嘛!一下子娇娇情情不知道怎么想的!你不要太在意啊……” “哦?不知道怎么想的?你忘记自己干了什么了?” “不是不是,我没忘——就是……”蒋迎谷也抓抓脑袋露出有点费解的样子:“那啥……当时我是有一个逻辑的……可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个逻辑是啥,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说话……可能喝了酒矫情了呗……” “哦~”燕川笑着瞥她一眼:这个傻子当时喝了酒,又被敌袭的事情刺激到,瞬间想通了她和自己的诸多矛盾,像是暂时涨了点智商似的,才闹起来……现在看来,睡一觉智商降回去什么都弄不清楚了啊。 不过也不算是无用功,至少在潜意识里,蒋迎谷也不会再纠结两个人感情不能在进一步了。 “嗯,昨天你很奇怪啊。” “咦……你也觉得……”蒋迎谷有点羞愤欲死……但是心里想你不也是奇怪吗——自从昨天她总觉得燕川在勾引自己,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怎么她俩的肢体动作越来越多呢? 蒋迎谷正烦恼着,觉得自己多想了,燕川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她的狐皮披风,给她披上肩膀来,正在系带子。 “尔雅你干嘛!” 蒋迎谷吓一跳。 “晚上出来怎么不多穿点衣服?”燕川慢慢道:“撤退路上再伤寒了不是又麻烦?” “可你怎么办?”蒋迎谷急了:“你身子不是比我精贵多了?” 没想到听了这话燕川竟然一愣,又把线头给她扯下来了:“……也是。” 蒋迎谷:…… 燕川看着她难看的表情噗嗤一笑,随手一扬,披肩展开,把两个人都包裹起来。 暖洋洋的狐裘绒毛包裹着两个人。 “别动,一会漏风了。”燕川懒懒道,制止了蒋迎谷乱扭来扭去不自在的动作。 “但是但是,好奇怪呀……”可蒋迎谷总觉得两人在她衣服里包着,到处都是燕川的冷香……好像被她抱在怀里一样…… “怎么了?这有什么奇怪的。”燕川瞌上眼睛。 “不是啦……”蒋迎谷心说你一个古人当然不觉得!我可是现代来的思想开放脑洞又大,你长得又美味……你这样我会想歪的!她一边心跳一边动了动身体,但只听燕川一声低声呜咽,一下子想起来她身上有伤口。 “啊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撞到你的伤了?”她着急地向左边看,想要检查一下。 但燕川一挑眉,懒懒制止了她的动作,忽然睁开眼睛歪头靠在她肩头上,用手把她衣襟拉下来露出白皙的肩头,在风里吹下一冷,变得触觉敏感。 蒋迎谷一个激灵,心里一跳,刚转头,就看见燕川慢慢把头低下来靠近,平时殷红似血的唇显得有些苍白,映衬病弱的脸微薇张开,露出两颗贝齿。月色下,高贵雍容的女孩那么脆弱柔美,像是要远去的魂灵,又像是受伤的精灵。 她一时紧张,竟一下子没有反应,给燕川机会一口咬在她的锁骨上! 风里的肌肤已经冰凉,那柔软的唇瓣也冰凉,但她嘴里包裹的那一片锁骨像是在滚烫的火里…… 蒋迎谷几乎是全身一下子就颤抖一下,酥痒感从肩头向四周的皮肤快速扩散,话都说不出:“尔,尔,尔雅……你你你……你在干……” 她从鼻子里传来一声哼声来,牙齿不轻不重地在上边摩擦两下,离开时舌头好似无意识在锁骨窝里勾了一下。 “唔……”蒋迎谷嘴唇颤抖。 “扯平了。”没想到燕川忽然把衣服给她拉上去,笑着斜夹她一眼,在风里冻着,眼角又亮又红。 “啊……啊……”她还卡带着,好像自己的齿轮里给人倒了一瓶红酒,皮肤还存留着燕川的温度和触感……心里一时间麻麻的。 “你安静一点,我要眯一会。”燕川说着又闭上眼,脑袋偏到她肩膀上,紧了紧两人的披风。 其实她说不说也没关系……蒋迎谷已经僵得想一个木头人,想动也动不了。还是一根红木。 她的肩膀上枕着燕川,目不斜视地瞪大眼睛痴痴遥望夜空——其实眼睛里一片呆滞空白——脸已经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天哪!绝对不是我的错觉!尔雅就是在撩我!我要给这该死的古人上一节“性别相同点火也会燃”生理课!……尔雅你能不能长点心啊!! ———— 箐姜的局势很不妙。 本是破釜沉舟的刺杀,没想到高座上的并非大齐皇帝,而是手无实权的佑成,更加要紧的是……就算佑成,他们也没能抓住。 刺杀必定已经惹怒已经回到国都的齐国皇帝,两国之相交已经彻底没有可能。虽则他们开战就预示箐姜已经准备许久……但偷袭没有成功反而打草惊蛇让大齐有了反应时间……就大齐和箐姜的军事力量来说……这个仗没有意思。 所以与其单单是回国准备全面开战,不如……出其军力一方攻其不备! 所以其实……刺客,并没有如他们想象的一样撤退。 ………… “保护殿下!快!”清晨,怒吼重新响起。 营地里是一片混战,但毫无退路杀红眼的箐姜士兵已经冲向主营:“无论如何!至少给老子杀了他大齐的公主!” “殿下!锦衣卫!!保护殿下!”侍卫们大吼着想要靠近,却被敌人们控制住寸步难行。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主营的时候…… “嘘!”燕川警告地捂住蒋迎谷想要惊叫的嘴。 这两人后半夜逃出来偷吃透气,就在哪儿将就眯了一会,被一片打斗声惊醒,现在正静悄悄爬伏在账后的小土坡,好似电影逃出生天。 “我的天怎么又来……我的勇气值真的不多啊……”蒋迎谷倒吸一口气欲哭无泪,无声对燕川道:“怎么办怎么办要死要死要死……” “什么出息!”燕川瞪她一眼,也无声回复:“跟我走。” 蒋迎谷赶紧闭嘴紧紧跟着燕川偷偷摸摸走向所有人后方。燕川一边走一边脱掉她的狐裘和外袍——这衣服实在目标太大——蒋迎谷也赶紧有样学样。没想到这人在刚要把衣服投进附近火堆的时候竟然思考了一下把衣服上的珠子拽下来…… 蒋迎谷就是这个时候也没忍住小声:“你穷疯啦!我们快走啊这是抢救财产的时候吗?!这种坠子你他喵不是掉在地上都不弯腰的吗!” “就我们两个逃跑没钱吃你吗?”燕川阴森森打量她:“你有二两肉?簪子吊坠通通给我留着!” 55 探险帝国10 “您好这位小少爷, 当东西?” 早, 黄山源洲, 金晨当铺,一位水灵可爱的少年拿着扇子蹦跳小跑着冲进店内,身后跟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清秀侍女:“兄长公子你慢点等等我呀!” “喂!”那小公子一转脸, 自己还没有侍女高,却虎着脸做出吓唬人的样子,活像一只活泼爱闹的猫崽子:“丫头!我说过了!让你叫我什么?” “兄, 兄长……”侍女嗓音柔嫩婉转,含羞带怯:“可,不行啊兄长公子!夫人知道了会责骂我没规矩的!” “你这笨蛋丫头!”小公子气得踮起脚尖就去拍她的脑袋:“我是你兄长!那母亲不就也是你的母亲了吗?蠢货!她怎么会骂你!” “啊……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小公子一瞪眼:“我说了叫我什么!?” “兄长……”侍女委屈道。 “嗯!这才乖!”小公子满意了,转头看向老板:“老板,我不是什么少爷,我们来当东西的!” 这掌柜一乐。 那活泼少年唇红齿白生得俊俏, 身上虽然穿着不合身的灰布衣, 却把里衬名贵的白缠丝绸布料露出来,进门一副不知世事的做派,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左顾右盼瞧这瞧那, 可不是哪家偷跑出来的贵公子? 再看他身后跟着的姑娘,穿杏白色的流纹裙,向下的眼角显得温顺无辜, 朱润可爱的小嘴嘟起来——竟然连侍女保养得都如同富贵人家的小姐一样。 “是是是, 小公子?你要当什么?” “这些……这些都当掉!”小公子一股脑掏出一大把玉佩首饰珠子来, 像扔什么一样随手扔在台子上, 噼里啪啦好一通乱响,把看清楚货色的掌柜弄得好一阵心疼——这可都是一般市面上买不到的挑尖货!那成色和样式……都是最顶级最华贵的宝物——真是来头不小。 “全部都当掉吗?”掌柜心里发痒,搓搓手,压抑着喜色:“这些都不错……小公子,我告诉你,你算是来对了。这一条街,没有哪一家店铺能够开价比我高啦。” “嗯……”那小公子不耐烦把东西往掌柜面前再一推:“快结算吧!能有多少?” 掌柜看他这个样子更加高兴,装模作样拈起一根胡须沉吟一会,摆弄摆弄:“这个……这个这个……公子啊,你这里边有些不错,是中上水平呢……但是还有好些……”他敲敲烟杆把一大半拨弄过去:“成色稍差——” 见那小公子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他也就微微一笑:“我给你这个数!总共九百八十两……行不行?” “好!”小公子一口答应,就如同掌柜料想的那样,丝毫没有金钱概念。不要说他……就是他身旁的侍女都一一副懵懵懂懂见惯了这么多钱财的样子。 “好好好小公子等一等,银票您拿好,点一点不要差了……”掌柜的喜不自胜,赶紧往抽屉里拿银两出来,一只手还把桌上的东西都给收了起来。 “诶你等一等!”小公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衣服里拿出一个粉色珠子来:“这个也当掉!” “好好好!”没想到掌柜的刚伸手去接,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侍女忽然起来着急地就把珠子抢过来:“公子,这个不能当!您不要胡闹呀!” “哎呀这有什么!”小公子一跺脚,伸手抓回珠子就往掌柜的手里塞:“本少爷——咳,本公子说当掉,就是当掉!” “公子您当其他的东西好了您可不能碰这个命根子呀——这可是老爷在锦州花了——哎呀!总之不能当!”侍女焦急地扑过来抢,掌柜的只好抓紧时间看看这是个什么好东西……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本以为是什么更加了不得的东西……可他左看右看……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珍珠……也不是说不好……可实在比不上前边的宝贝呀。 “小公子……这个你要当掉?”他有点疑惑地到:“我给你出五十两……你看行不行?” “什么五十两啦!”侍女急了:“不当!五十两五千两五万两都不当!多少都不行!你懂不懂?” “丫头你胡闹!”小少爷生气了:“听我的还是听你的?!我说当掉!母亲要问起来就说是我的注意!” 侍女吓得一缩手,不再敢和掌柜的争东西,只是还很焦急地看看珍珠,又看看少爷的脸色,好像随时还想伸手一把把东西夺回来。 “这样这样!”掌柜的抓紧时间,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东西也不看了,赶紧找银票道:“一口价!两千两!不能再多了!” “好!”那小公子还是一口答应,瞪了侍女一眼,抽出银票就走,小跑着要到街上去。 “少……兄长公子你等我!”侍女一看这个样子,也不敢在和掌柜争执了,先追了出去。 …… 掌柜的一个人先是摆弄摆弄那个粉珠子,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还是往下一看自己今天的收获,一时笑容藏都藏不住——这可真实一条大鱼啊! “哟!粉珊瑚坠子!”刚进来的一个大汉忽然凑上来:“霍!还有红玉耳环!这一大堆……你在哪儿发财去了!”他不禁艳羡地伸手不住摸摸,说着酸话:“……我说你小子……不会又是干了‘老本行’了吧!” “呸呸呸!什么老本行!”那掌柜贪婪地舔舔嘴唇,骂道:“少给老子胡说八道!污蔑我诚信!” 但是……要是真的这个自己跑出来离家出走的小公子“不小心”失踪在外边……那他身上其他东西岂不是…… 又或者干脆把他绑了来,等他家里人找过来我好好敲诈一笔……到时候找个地方一躲个三年五年的……出来岂不是…… 他心里有点打鼓。 “啊!掌柜!”没想到这个时候,那侍女竟然又钻回来,急急冲他说到:“掌柜的那个粉珍珠你能不能还我到时候钱……哎算了,还是你拿好……一会要是有一些白衣黑靴的人来赎买……你就给他们!” 她说道:“到时候你要一倍两倍高的价……都行的。你不要把它卖走啊!” 她着急地说完,又转脸就跑出去追她家少爷去了。 那掌柜一愣。 一会有人来赎回来……一些白衣黑靴的人跟着他们?——他身后跟着侍卫……连来赎东西都是一队人?感情不是真离家出走,只是他以为自己成功跑出来了吧!这要是我真去去绑他…… 他心里一阵后怕,打消掉这个想法。 半晌,又喜滋滋拿起粉珍珠,仔仔细细摩擦。 ———— “怎么样?怎么样?”那“小公子”着急地慌着侍女的手:“你说嘛!” “不错,演得很有点味道。”羞怯可人又单纯的侍女敷衍一笑,数数银两,又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老匹夫……跟我玩……” “你能不念叨那个倒霉蛋了吗?”小公子不自在地伸手揉揉眼睛——摸下来一大块黑色的眉黛粉末,眼周的皮肤又亮了一个色度:“这玩意在脸上好难受啊!” “叫你别碰!出了门就不要用手动脸了。”侍女教训,转头在盆里扬起水泼在自己脸上,活动一下肌肉。水瞬间融掉了粉黛,而那人也从表演的状态转会正常——那张脸上大且圆的眼角向下无辜的眼睛变得凌厉勾人,单纯甜美的嘴唇微微勾起,含着若有若无的笑,红润水灵的脸颊也重新显得有一丝苍白。 却正因为苍白,更显得精致。 一瞬间,清秀天真烂漫的姑娘变成了华美冷傲的少女。 她往客栈的椅子上一靠,活泼显嫩的杏白色纱裙和少女鬓头发都活生生给她穿出了一种威慑的华贵。 “你就是个巴啦啦小魔仙!两盒粉饼你都能大变活人!”小公子哼哼两声,双水胡乱在脸上摸摸自己变成花猫:“为什么我就要变黑你就是装嫩?” 这两个人……就是跑出来的燕川和教蒋迎谷。 蒋迎谷本来跟着跑出来又害怕又紧张,生怕给箐姜的士兵们抓回去当俘虏,她们也没人认路……但燕川不认路还带着她理直气壮地七拐八扭差点把她气死,竟然不仅没有被发现……还神奇地成功进入了黄山源洲的城门!她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去买彩票! 等到她真的站在城门之前……那简直是热泪盈眶! 妈的!这不就是……脱离了宫廷的小康种田生活的开篇!!再也没有尔虞我诈……他喵的要自由啦!普通人的生活她的爱!!她心里悄悄得意……对不起呀尔雅……但其实其实……我是属于这里的!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 “两个女孩目标太大,一旦被敌军发现画像都不用看了。”燕川从包里取出新买的胭脂水粉,又开始给自己化妆:掩盖苍白,精致的眉眼全数盖上又重新勾勒——或许她还真是第一个把自己往丑了画的公主。 “你不扮男的谁来扮?”她上下打量蒋迎谷一番:“多好的资本。” 蒋迎谷立刻捂住自己的胸口:“臭流氓!平胸怎么啦?!” “你骄傲你骄傲。”燕川点点头:“赶紧把里衬脱了烧掉……我给你的银票你存在商行没有?……过来我给你化妆,这次的应该不容易掉了。” 56 探险帝国11 下午, 蒋迎谷又扮成古灵精怪的小少爷, 偕同自己“娇俏可人”的丫鬟, 出门去打听情况。 蒋迎谷就是一人来疯,一上街就不得了,蹦蹦跳跳哪里都想摸一下, 没见过世面似的……嗯她确实没见过……窜来窜去,要不是脚上还有一点伤没有好全,她指定飞起来。 “哇塞!尔……丫头!糖葫芦!怎么这么大一个!太良心了吧!”蒋迎谷惊叫着向前跑, 张牙舞爪好像丝毫不知道自己的重要身份多么危险,眼里就只有吃吃睡睡。 燕川亦步亦趋跟在后边,眼里的寒光和冷傲悉数掩去,昔日的佑成殿下简直温顺成了一直鹌鹑,装奴婢半点不把自己当精贵人,简直温良恭谦三从四德——不要说朝中其他人, 就是皇帝看见了也得惊掉下巴。 她静静跟在蒋迎谷身后, 低着头刘海挡住眼睛,嘴唇抿紧,一副羞怯样子。 但她的视线穿过人潮, 眼珠轻微转动好似X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她们右后方是两个高壮的大汉,穿着汉人的衣服, 但是并不合身, 腰带上一节五骨麻绳坠子掉出来。 他们已经注意到她两个了。 …… “是不是她们?”那大汉手举着一袋米憨笑, 转头嘴皮子也不动, 汉语生硬。 “不太像——那男孩怎么会是燕川?身形不像啊……” “可会不会是那个丫鬟?” “你要是她——她可是燕川啊!大齐的公主,千年明珠!她的性格做派怎么样全箐姜都知道!非琼浆不饮非华宝不戴!她会愿意扮做自己侍女的丫鬟?怕不是愿意立刻拿刀抹脖子!” “也是……”大汉露出一丝笃定的无奈:“……而且这要是她们两个……不可能这么引人注意地疯吧……” 小少爷在一个倒卖赝品名画的摊位前发出由衷地惊叹,一副没出过家门偷跑出来的天真样子……丝毫没有被追杀应有的担忧……也丝毫没有宫廷中人的八面玲珑。 “诶,真是草木皆兵神经紧张……走吧走吧……” …… 燕川心里冷哼一声收回视线。 所以……这就是她让蒋迎谷当蠢货少爷的原因啊……神经大条……本色出演。 “丫头!”蒋迎谷倒是什么也不知道,忽然眼珠子一转,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笑嘻嘻搂住燕川的肩头,声音相当贱:“来来来,咬一口本少爷的糖葫芦!” 蒋迎谷简直拿出了第一级别的耀武扬威表情贱到了极致——平时这种有理有据能够欺负燕川的机会可不多——咬一口刚买回来的冰糖葫芦,以恶霸欺负良家妇女的架势就往燕川嘴边凑,还“额嘿嘿嘿”的止不住奸笑: 臭尔雅!叫你欺负我!我膈应死你!哈哈哈你就给我生气吧你! 蒋迎谷得意得都快要翻过去了,恨不得昭告天下今天燕川是我的小马仔!气死她报仇!! 但她等半天,不见燕川翻白眼或者来一记凌厉的警告,只有一个软软茹茹小丫鬟温顺地抬起眼睛,乖巧地望向她。 ……这是什么温柔小意俏丫头啊! 蒋迎谷当时脑子就一抽!拿冰糖葫芦的手都停滞了! 没想到那“小丫头”半点不带停歇的,眨眨眼睛低头,温顺地就着她“小少爷”的手就咬一口糖葫芦! 燕川低着头额前碎发扫在蒋迎谷手指上,简直扫在她的心里去了,小猫爪子挠啊挠……她樱桃小嘴张开,清脆的咔擦一口……正好在她咬过的地方又加了一口。 冰糖葫芦里边白色的果肉上显出一点点燕川口红的掉色。 蒋迎谷:…… 蒋迎谷简直百爪挠心□□无门,僵硬地转开脖子盯着其他地方看。 然后立刻发现街上的男女老少都笑意盎然,打趣地瞟一眼她们两个——这是古代,小少爷带着丫鬟上街玩,牵手又勾脖子,本来就是惹人注意的事情。 但是小公子唇红齿白稚气未脱,干净又天真,穿着漂亮的白锦袍跳上跳下,那么活泼地捉弄;丫头温柔又羞涩,鹅黄色的裙摆简直飘到人们心里去了。 看小少爷脸色红红不好意思四处乱瞟又死撑的小孩样子……这样一对青梅竹马,让人们也提不起苛责的心思。 蒋迎谷双颊爆红:…… 偏偏燕川还不依不饶睁眼又歪头,透过那张完全不同的清秀的面孔露出燕川式的假纯善真狡黠……像是慵懒狡猾的猫,欲拒还迎地抓你一爪,离开你都转头看你一眼,看得你心神晃荡。 “呜——”蒋迎谷一边心里□□一边手足无措,伸手七手八脚想要捂住燕川的眼睛……又看着那无辜单纯的细腻白皙的脸泽怎么也把手放不上去——于是只好泄气地死死捂住自己的整张脸…… “呜啊——”小小少爷当街捂脸,被自家贴身丫鬟不自觉的调戏了。 “为什么身份压制到我这里就不管用呢?怎么可以这样……这样犯规啊……”她心乱如麻。 ………… “尔雅?我们是去那个方向的城门吗?”她涨红了脖子指向东北方,努力转移话题打破这个奇怪的气氛。 “对。只要混出城门进入皇都的交接地,皇兄的人就很容易可以找到我们了。不要紧张,只要你本色出演,我们一点问题没有。”燕川小声回答完,四周观察了一下人群,然后眉眼一弯又是要了命的温柔小意:“少爷……我们去那边用膳吧?” “得得得用用用!”蒋迎谷一胳膊鸡皮疙瘩点头如捣蒜,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你指使我我要舒服很多?喵的怎么搞得我喜欢被欺负一样?我去我是不是疯魔了……”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小二看了一眼两人的穿着,殷勤接待:“快里边请里边请!” “嗯……”蒋迎谷大摇大摆走进去坐下:“那啥……你们都有些什么?” “哎呦!那可多里去了。”小二横肩一打,一个立正,背课文一样:“鸡鸭鱼肉,干拌小面,稀粥炒菜,没什么我们不做的。我家粉蒸鸡梅菜扣肉回锅肉是特色的!您两位试一试?” “回锅肉!”蒋迎谷拍板:“再来两个炒菜?……唉,算了,就你们家的常菜来一桌!……再来一个甜食?快一点我们饿了!” “没问题!”小二笑嘻嘻答应一声,没一会端着菜两轮给她们上菜:“那么我们店免费送两位一篮小菜!我们黄山源特产,那是又酥又香:炸幼橙子!” “橙子可以炸?”蒋迎谷一愣。 “嗨,是炸鱼,金黄色的——谐音,谐音。”小二一乐,给她俩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图个乐呵。” “啥?”蒋迎谷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炸鱼就炸鱼呗!金黄色就是橘子了?不是哪里谐音啦?” “不是——”蒋迎谷一虚眼睛福临心至,嘴巴一撇说话口型明显,但是不出声:“炸佑成……哦?!” “呵呵,当然是啊!”小二乐了:“这位公子外边来的吧?你们外地人可不知道这鸿渭栈道用了我们江南芜湖黄山源三省多少人力……庄家也不收了怎么的?” 他说着说着也有点义愤填膺,但还是知道小声点:“我跟你们说,我看皇上再这么惯着公主殿下,在要是她弄幺蛾子左一个栈道右一个寝宫的,我们征税买单……名声上绝对过不去!” “不不不——”蒋迎谷话都说不清楚了,鸡皮疙瘩一浪一浪的,心说你倒是无知无觉不知道怕……真心觉得旁边说不定已经开始凝集杀气——我说小二哥,你最好就在这里弄死我们,否则等我们一会去……你这店子,得拆! “这个点心我们就不要——” “留着吧,免费呢。”燕川眨眼装乖,眼底深处到有点兴趣:“试试看吧?好像不错。” “诶——得累!”小二应一声要过去招呼其他人,又转头冲蒋迎谷笑:“瞧你小公子吓得……别担心,玩笑罢了,这儿和皇都不一样的!” “你吃你自己……不膈应啊……”蒋迎谷看他走了,虚着眼睛小声bb,心想这位古人还真是信仰科学百无禁忌。 “竟然还不错……”燕川捻起剩下的鱼骨,神色激赏,就差打发点宝物了:“这是劳动人民的业余文化创造啊。” 蒋迎谷:“……不,我想他们大概不是希望用来满足你的口腹之欲的。” 十秒后。 “……嘿还真不错。” “不过我说你们这儿的舆论控制导向真不好!”蒋迎谷凑过去,挤挤眼睛小声道:“要我我就各大媒体报纸科普商路的经济好处军事建设的重要性!”她攥拳,认真,再来一个炸鱼嚼嚼:“皇上体恤民情文武双全才智过人,公主……嗯,长得好看。” “谢谢夸奖。”燕川白眼一翻:“不过军事栈道不可说,皇室收走大臣的商道也不可说。就让文武双全的皇兄体恤民情仁厚亲近好了,公主干点什么破事也没关系……反正长得好看。” “好嘛……长得好看的本少爷的小丫头……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离家出走?”蒋迎谷边吃边问。 “进城门,护城河东。”燕川捏着最后一只“佑成脊骨”,神色是与民同乐的餮足。 57 探险帝国12 “好咧!饱饱的。”蒋迎谷酒足饭饱, 没等燕川结账, 一个古装剧豪气出场就是丢出燕川分给她的一块碎银子:“小二结账!” 燕川:…… 燕川扶额:“败家娘们。” 蒋迎谷一愣, 一手把银子摸回去,眼睛小心翼翼提醒:“我是你家少爷!” 燕川:“……没错了少爷,赶紧收回去好歹换一个小一点的……财不外露成不成?当铺那场的纨绔子弟已经过去了, 现在我们就孤狗寡人的,你求抢劫吗?” “嗯……道理我懂了……”蒋迎谷纠结一会小心求证:“可为什么是孤狗寡人?” 燕川干笑两声:“不解释。给你留点面子。好歹是我家少爷。” 蒋迎谷:……谢谢你越来越体贴哦? 两人走出饭店一边扯犊子一边向城东的城门走去,就在要去排队等着出城门的时候, 蒋迎谷忽然听见旁边有争执声。 她转头一看,才发现她后面不远中间,竟然是两个小孩。 一个蓝布衣服的小孩揪着一块玉佩生气地指着身边被他退开摔在地上的小乞儿:“这是我的!你干嘛抢!你说是你的?有人会相信吗!?就你一个小要饭的你那里能够有玉佩!” 小乞儿坐在地上委屈的不行,百口莫辩,衣服和身上都脏兮兮的,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焦急的含满泪水, 抽抽搭搭:“这真的是我的……真的……我不能弄掉它!……” “你说什么!你再说!”小孩愤怒的用手再推他:“你这个小偷!骗子!” “啊……”那小乞儿坐在地上吃痛呜咽, 不住摇头,看上去好不可怜:“求求你还给我吧……那是我妈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所以我就算饿死都没有动它……求求你……求求你……” “什么你妈妈?!你个臭乞丐还有妈妈了?”小孩攥着玉佩生气大喊转身就走:“没有证据我才不给你!明明是我的!” 小乞儿着急地想要追上他,想要起来却又没有力气一下子跌坐, 羸弱的样子和焦急可怜的眼睛让人心疼。 “啊……尔雅……你看!”蒋迎谷有点于心不忍:“真是熊孩子不分时代,那小孩真的好可怜……我们帮他把玉佩拿回来吧?” “现在是我们多管闲事的时候吗?”燕川白眼一翻。 “这样不好!”蒋迎谷一皱眉,凑近她耳边:“那是你的子民你这个冷血的王储!天下看着你我劝你爱惜羽毛!” “我也劝你爱惜生命!”燕川冷笑毫无停顿道。 蒋迎谷仰头怒视! 燕川歪头挑眉。 一秒后。 “我错了尔雅可我真的觉得人家很不容易啊你想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了多可怜……你不去我可去啦?”蒋迎谷怂兮兮的低头, 不时抬眼努力睁大眼睛亮晶晶的, 卖萌。 “……”燕川移开眼睛, 想了想又垂头捏她的下巴:“那么我有什么好处?” 蒋迎谷看看四下没人注意, 相当谄媚地脸颊蹭她的手,虚虚亲吻,还冲她挤眼睛:“你将获得百姓的厚爱!” 燕川眨眨眼,抽回手向那里走去:“我不在乎百姓的厚爱……不过好处我就收下了。” 她靠近那两个小孩,蒋迎谷也快步跟上:“可以把玉佩给我看看吗?” “我的!”蓝衣小孩警惕地盯着她。 “我不会拿。光天化日的。”燕川心里不耐烦,清秀可人的表面倒是相当亲和有欺骗性:“我是来帮助那个玉佩的真正拥有者的。” 小乞儿期待地抬眼望着她。 “那……好吧……给你看看。”争执这么久小孩也有点心烦,只得不情不愿道,把玉佩递给她。 “小孩?你说是你妈妈给你的?”燕川问。 “是……是的。”小乞儿抽噎一下,眼睛渴求地看着她,一双脏兮兮得的手想要伸向玉佩,又忌惮着蓝衣小孩的纠缠:“姐姐……求求你……我真的不能没有妈妈最后的遗物……” “你呢?这是谁给你的?”燕川转头望向蓝衣小孩。 “就是我的!”小孩答非所问,却说:“我家在崇仁巷有个大医馆!你不信可以去看!” 蒋迎谷:……你这是古代版的撞了人喊我爸是啥啥啊,你这是放弃抵—— 蒋迎谷震惊地看着燕川把玉佩往蓝衣小孩手里塞:“行了行了拿走回去放好……”有赚头向一脸焦急不敢相信的小乞儿:“你也不要赖着了,赶紧走。” 小乞儿伤心极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看得蒋迎谷差点直接替天行道:“姐姐……那真的是我娘的遗物……我是个乞丐……但是我真的没有说谎……” “你娘叫什么?”燕川冷酷打断。 “啊?”小乞儿一下愣住,眼泪含着,傻了一样。 “哦?”燕川冷笑:“给你遗言的娘,你不知道她叫什么?” “不是……我没反应过来!”乞丐急切地说:“我娘叫宣儿……我们以前是周县……” “那么你说是他抢了你的玉佩,说明你一直随身带?”燕川打断,看他俩们一眼,小乞儿神情有些紧张地点头后,她又道:“那么平时你放在那儿?” “我放在衣带——” “其实也是白问。”燕川叹口气蹲下来直视他,让他有点瑟缩,又伸出手指捻捻他的衣服,上边留下污渍:“就你这一身,玉佩放在哪里不是个黑?你看看人家上边的白线行吗?抢夺的时候被你的手捏一个印子呢。” 蒋迎谷这才反应过来目瞪口呆:“你你你这……” “哼!不要脸!”蓝衣小孩冲他一撇嘴,又道声“谢谢姐姐”便往城里走,等蒋迎谷震惊地望着他的背影回身,那个应该被推到站不起来的“弱小”小乞丐竟然一溜烟跑了。 蒋迎谷:…… 蒋迎谷:世风日下!道德扭曲! 燕川看她一眼:“走吧,一会时间过了出不了城门了……还嘀咕什么?” “虽然是我让你去主持公道的……”蒋迎谷烦恼地小跑几步追上她,仰头大声吐槽:“但我没想到是这个发展!” “没事。我就喜欢你这正义的劲头。”燕川回头看她一眼,微笑。 “又讽刺我……” “诶等等等等……”她们跟着出城的两三个人排队快要到了,跟其他人一样缴纳了出城的费用,守卫却把她们拦下来了。 蒋迎谷有点紧张,心想怎么和尚摸得我俩摸不得,我们其实也是大大的良民你们要相信我们呀。 她下意识看向燕川。 燕川心里一翻白眼说少爷你能不能遇见事情不看他的丫鬟? 不过这时候也没办法,她也只好上前:“这位守卫大哥……我和我家公子正想出城去找淳安的世交黄家,您看您能不能……”燕川塞几张银票,一国公主屈尊降贵美人计都没用用上利益诱使,没想到这守卫该死的刚正不阿。 “抱歉了啊。”他一皱眉烦躁道:“三城连书通知,上面要找两个姑娘,要出去——那个男的可以走,你不行。”他挑眉打量燕川:“……你的年纪倒是和上面描述的有点像……” 那守卫忽然若有所思地抖开一张纸来,仔细对照她。 蒋迎谷都快要吓死了,硬撑着才没有露出更夸张的表情。倒是燕川沉得住,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还好似有点好奇一样:“朝廷吗?他们在找什么人?是小偷什么的吗?江洋大盗?” “不知道,只是有两张画像,提供线索赏金……”他旁边那个人刚说一点,这守卫就冷冷打断:“他们要找的人叫——与你无关!男的要出去就走,你得留下,不可出去。” 那么这大概确是朝廷的作为,但或许也是忌惮乱军的牵入,所以只是悬赏她们两个,却没有给出她们真正的身份,说明局势还是不容乐观啊。燕川想着,那么她们还是不宜主动暴露身份,这里说不定潜藏着敌军,招惹倒是麻烦。 蒋迎谷也反应好,撇嘴道:“不出去就不出去!我们在城里一样的玩!坏人!”拉起燕川就走。 “等等!” 这时候守卫忽然一皱眉,伸手抓过燕川的肩头:“你——你回来!” 遭了!伤口…… 燕川瞳孔放大,呜咽死死控制在紧咬的牙齿缝隙里,顺着力道转过身来。 蒋迎谷向前走的脚步一顿,注意到她强忍的表情,只觉得血液凉透,慌乱瞬间化成愤怒,张牙舞爪挡在燕川身前:“我们都回去了!你干嘛不依不饶的!你……你这个混蛋!放开尔……丫头!” 燕川眼神深暗,强压痛楚诧异地看着站在她身前的女孩。还没有她高,两只手张开像是护食的猫崽子,面前是恐怖的巨兽,她全身颤抖,却还是摆足了战斗的姿态,凶猛地张开幼嫩的爪牙,努力瞪视。 “你这丫鬟身形竟然刚好!”侍卫不管不顾,强硬拉过燕川,粗糙的手毫不客气去卡燕川的脸颊,仔细打量:“……似乎确实不像……咦——你这眼睛旁边怎么有一个黑线?——” 燕川一副怯懦被吓到的样子,手足无措任由打量,一双温顺柔软的眼睛一时完全水光氤氲,雾蒙蒙下一瞬间就要流下泪来——遮挡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喜和冷光。 蒋迎谷哪里看过那个冷傲的燕川这副模样?无措得像是个举头求助无门的可怜单薄的女孩……一时间又气又急,不知道是什么忽然刺激了她,那本该的恐惧和慌张在肾上腺素下全数转成了愤怒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管不顾地气红了眼眶跳起来就狠狠拍上守卫的手,怒吼像是一头幼狮: “你在干什么!谁准你碰她!!” 那守卫和燕川都是一愣,燕川偏过头去看她,目光晦暗。 “叫你放手!”那个“少年”狠狠打过他的手,自己的手臂撞在城门上,一大块细嫩的肌肤连同手背红了一大块,圆圆的猫眼目眦欲裂,嘶哑的少年音饱含愤怒:“她是我的人!!” “哈?”守卫的思维被打断,一脸莫名和被冒犯的不爽:“小兔崽子……毛都还没长齐……想娶媳妇儿了是吧?” “那又怎样!谁也不许动她!!”蒋迎谷冲他吼,把燕川搂过来,因为身高原因根本不够,于是一边垫脚一边一把燕川的脖子往下拉,同时狠狠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不同于嬉闹的亲近和友谊的表达,这一吻全是赤裸裸的宣誓主权和警告。 “哈?”侍卫只觉得这小兔崽子神经,还没想出点什么话骂他,蒋迎谷已经气冲冲拉着燕川往城里走了老远。 燕川沉默着被她拽着走,伸手摸摸额头,眼前忽然回忆起那双圆圆的带着慌乱又愤怒的想保护什么的眼睛,唇角勾起一丝笑:迎谷啊…… 小丫头片子—— 你不是怕死的要命? 你竟然想…… 保护我吗? 58 探险帝国13 蒋迎谷竞走一样冲了一阵, 心里的愤怒平息下来, 立刻想起燕川身上的伤——本来就是贯穿伤口, 她要用黑布仔仔细细缠绕好几圈,其实每天都会承受痛苦……她知道的。 现在那个该死的守卫拉扯肯定牵扯到伤口,就算是黑布也早快要浸透…… 蒋迎谷赶紧扯下自己的外套, 踮起脚披在她身上。 “……少爷?”燕川跟着她一路,忽然歪头轻轻唤。 这一声“少爷”可是直接叫得她出戏,一个怔愣, 肾上腺素分泌过了,心头那股无名火一消散,心里又紧张了,漂亮精神的圆眼睛拉拢下来,又有点怂兮兮:“啊……尔——丫头,我们怎么办呀?我们……我们先回客栈!你的……要快包扎一下!” “嗯……”燕川从鼻子里喷出一个音节, 好似自己就是摔了一跤擦伤了, 一点不在意,倒是认认真真提起其他事:“你刚刚……是不是亲了我啊?” “啊!”蒋迎谷一愣,脸颊又红了, 忽然回忆起她刚刚……亲吻她的时候那思想……总觉得那根本就是——她又羞又怒:“现在这么紧急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有什么事比得上一国公主的亲事紧急重要?”她凑近蒋迎谷的耳朵,声音很有点正紧。 “就是亲了一下额头!”她心惊地听出认真来,羞恼地指责燕川趁火打劫的行为。 “亲了额头还得了?!”燕川挑眉:“男女授受不亲哦, 少爷……还是说你要因为自己是女的这个原因推脱?” 燕川看自己的眼神不可思议到好像看渣女始乱终弃。 蒋迎谷心里□□着天啊……忘记这是个看见姑娘一截手臂都要成亲的古代……这个时候……这……这叫什么事啊…… “好了!这个事情我们容后再议!”蒋迎谷红着脸硬撑:“快回客栈!!” ———— “嘶……”说着没事没事, 等到了客栈门一关衣服一撕开, 牵扯到伤口, 燕川还是没忍住。 当然……考虑到蒋迎谷担心那样儿,真没忍住还是假没忍住……有待商考。 “我小心我小心。”蒋迎谷脸皱成一团,心里一下子难受了,手忙脚乱地用剪刀剪开她肩膀周围的衣服,一层层把上边包裹的,已经被血浸透的黑布拿下来…… 那个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眼前,二次撕裂,血液止不住地流向她衣襟深处,染红苍白的肌肤。 蒋迎谷知道燕川是个狠人……她既然中箭的时候就敢于把它在身体里折断若无其事地去哄箐姜人,一路上明明伤得更重却一直更照顾自己没事人一样……她知道燕川或许不把这点伤痛看在眼里。 所以她也没有直观的检查过。 人都是怕痛的……区别在于谁更能忍受。但能忍受不代表不痛。 所以在她们两个来说,倒是她像是金枝玉叶的白痴公主……燕川是个独行的杀手。 如今敌人和她的臣民都被掩盖在那盏门后,只有她一个人孤单地在一个角落时……她才可以不再强大到无坚不摧,卸下帝国赋予她单薄肩头的重甲……把脆弱的一面暴露给她唯一信任的人。 可你干嘛选择我呢?蒋迎谷心里不是滋味。我能做到什么?遇到点事情就躲在你身后无辜又无能……我是个废物啊! 你干嘛选择我呢?要是你认同的是向皇帝那样的人,你便不需要这么辛苦……就算是王怀瑾,他应该早就动起来解决问题去了,或许你们已经到了帝都……绝不会像我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知道…… 蒋迎谷很焦急,手指拂过燕川颤抖着的肩,拭去锁骨下的一行血渍,盯着她冷汗打湿妆容渐渐花去,苍白缺血的面容显现,却不知如何是好。 “尔雅……” “没事,我还好……”燕川抬手擦擦额前汗水,安抚道:“把那盆热水拿过来,包里剩下的止血药一起……我们应该还有一点黑布……” “不行!”蒋迎谷先是听话地去拿水盆,忽然反应过来:“止血药不多了……没有消毒上药又重新把它包扎起来会感染的!我……我得去给你找医生来!” “这个时候你一个人去找什么医生?全城都在找你我年纪的女孩……”燕川皱皱眉拿起剪刀颤颤巍巍自己挑开粘在伤口的衣服角:“止血药拿过来……” “拿……拿什么拿!”蒋迎谷打断道:“你连东西都端不稳!我去……我去买点药就回来!这样你的伤口就不会暴露了!”说着头也不回,跑出去想要寻找一个药店。 ———— 现在是深秋,黄山源是个小城,也幸亏这是城中心,所以虽然天色暗的早,走了一会还是看见一个药店。 可就算是这个药店,也正要关门了。蒋迎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上的伤也管不了了,赶紧跑过去拦住老板:“掌柜……等一等!请等一等……我要买药!” “抱歉……姑娘。”大夫有些为难地手掌着门:“我们得出城了……最近门禁太紧……” “就一会……很快就好了……”蒋迎谷哀求着,忽然看见一个蓝衣小孩,鬼头鬼脑从那大夫身后钻出个脑袋,盯着她看:“啊!你是今天下午在城门的那个小孩!我……我们帮你拿回了玉佩!你记得吗?” 老板手上动作一停。“咦?”蓝衣小孩出来,仔细打量起她:“你怎么知道?你是谁?明明是一对姐姐和哥哥帮的我……” “我告诉爹你的,今天出去玩,那个乞丐要抢我的玉佩,就是有个姐姐帮我拿回来的!”小孩转头看向那老板。 老板生气地瞪他:“你臭小子还好说!偷偷拿老祖的玉佩我还没收拾你!” 小孩一缩脖子,赶紧看向蒋迎谷:“姐姐你是谁?” “我……”蒋迎谷忽然发现,她自己已经是汗流满面,外套在客栈,头发乱系八糟,手一擦汗,上边全是胭脂粉和眉黛……怪不得老板一看她叫出来的是“姑娘”。 蒋迎谷犹豫着,左看看又看看,街上的小摊小贩都已经走的差不多,这时候附近还没有关门的下一家药房,只不得在哪里——可燕川还等着包扎呢! 她于是一咬牙:“我真的就是那个哥哥!——”她把乱糟糟的头发又用手挽起来,弯下腰:“你想想看——真的是我……我是女的!拜托了!我真的有急事……” “是你帮宣儿拿回我家玉佩的吗?”老板脸色一变,却是把蒋迎谷迎进来,把药房门关上:“我家小孩不懂事——这家传的玉佩是我医馆五代的宝物了……好在有姑娘你帮忙把它拿回来!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祖辈交代!”他说着:“姑娘你需要什么药……尽管拿吧!” “太好了……谢谢你!”蒋迎谷大大松了一口气,赶紧把纸条掏出来,照着念需要的药品。 老板一边听一边快速找起来,忽然他手上动作一顿:“……这……这些药是治疗贯穿伤的啊……药效这么猛烈……可是谁受伤很重?这样可不行……必须要大夫前去止血包扎,再几服药开药免得发烧感染……好好休息一阵子啊!” 蒋迎谷一愣。 “是不是那个姐姐身上有伤?”蓝衣小孩忽然睁大眼睛,问道。 蒋迎谷一听这话,心里的警钟一下就敲响了。她几乎是立刻就后退小半步,警惕地打量起那老板和小孩。 可小孩眼睛亮晶晶的,很有点关切;老板也认真地看着她,想来听起描述燕川的情况不容乐观。 蒋迎谷真是心里两个小人打架,怕暴露吧……又着实担心燕川的情况…… 最终她死死咬牙,决定了什么一样:“对!我朋友……我朋友受伤了!如果可以……请您去帮她看看吧!” “这么说……你们两个……”老板一愣:“真的就是全城悬赏上的那两个姑娘?……” “我们是!大夫……你可以来帮她治疗吗?”蒋迎谷紧张道。 她觉得他们真的对视了很久……久到蒋迎谷心里已经产生了无限的猜测……其实最终……那老板郑重地点头:“好,你等一下……宣儿,过来,我们去收拾医箱,立刻就赶过去!” 蒋迎谷冷汗淋漓地松了口气。 她等了好一会,大夫终于提起他的药箱,从里屋走出来,说一声:“那好,我们走吧,小姑娘。” “嗯!”蒋迎谷点点头,刚往店门外走出一步,一下子就僵住了。 蓝衣小孩带着两个官兵一样的人,等在外边,看着蒋迎谷,于是指着她道:“就是她……还有一个受了伤的姐姐和她在一起!” 蒋迎谷如坠冰窟! 我怎么能轻信他人!怎么吃了这么多亏成长不了一点点?!一离开燕川……我真的就只会给她添麻烦!该死! 她脑子里瞬间塞满了后悔和惊慌,心乱如麻什么也想不到思考中断,想的写的全是这次她大概害死燕川和自己了…… 她简直是拔腿就跑,在悔意和惊慌交织□□能到了极致,一心只是冲向燕川在的地方…… 完全没有注意两个士兵对视喊着“等一下”,一时间竟然追不上一个脚伤的小丫头。 59 探险帝国完 一个时辰后。 燕川和蒋迎谷一起坐在软轿, 上边摆着瓜果和零食, 浓郁的药香萦绕。 两人都很沉默,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迎——”燕川试探着呼唤她一声,被一个恼羞成怒的声音打断:“闭嘴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 “……不行,你冷静够久了。”燕川说着, 强行把一副“我没脸见人了”做派的蒋迎谷的脸从柔软的靠垫上掰过来:“我们还有正事没有说完。” “什么正事……”蒋迎谷脸还是红的,一听这话有点心惊胆战。 “你说呢?”燕川威胁地凑近。 “……”蒋迎谷僵硬地心脏碰碰跳,努力躲避她的脸:“说……说了这种事容后再议啊啊啊!!” “呵呵。”燕川冷笑着欺身而上:“……没戏。” “等, 等一下,你的伤口,啊啊啊这里是轿——呜——唔唔——” …… 驾车的军官正直地坐直身体,随性的保卫们也目不斜视,努力忽视着里面传来的奇奇怪怪的声音。 圣上……殿下和小主都很安全……但卑职想……您可能遇见点麻烦…… ———— “尔雅!”蒋迎谷慌乱冲进门,她太慌张, 等到开门, 几乎是一个趔趄跌进来开门的燕川怀里。 “呜——”燕川吃痛,疑惑地掰过她的脑袋,看见蒋迎谷脸上惶恐急了, 又焦急急了:“你怎么了?……慢慢说,慢慢说——” 慢慢说?怎么可能慢慢说? 蒋迎谷甚至能听见外边不远处那两个士兵快速略过的脚步声,还有急促的呼吸, 衣服和刀鞘皮革摩擦的声音! “我们快跑!”蒋迎谷花猫一样的脸上嗤着泪, 看见燕川滑落半边的衣裳, 修长的脖颈和肩部曲线下是狰狞的伤口。 她一愣。 燕川累了, 这一天起来,从早到晚,她都在忙碌。 蒋迎谷不知道她去哪里找情报,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地图,不知道一开始她们两个打扮奇怪的时候她是怎么骗过店老板买到衣服。 两个逃难一样的女孩,神情慌张,衣服都没有穿整齐,在古代太惹人眼目,太让人怀疑——但不关她的事,她只要吐槽“他们会不会以为我们私通把我们沉塘啊”等待,燕川会微笑着揽过店家的肩,开始舌灿莲花……鬼知道她都编了些什么故事,又开了什么空头支票……反正总之最后是两个人相视而笑都快要拜把子了……燕川总是能把一切服服帖帖弄好。 但她不是。她不仅不是助力,反而是累赘。 可她却心安理得! 蒋迎谷脸上泪痕抹花了粉黛,模糊的眼睛中是燕川那一瞬间的样子。 不是往常的镇定自若处变不惊。 疑惑,呆愣。 她的长发不再束起,失掉了繁复的盘式和珍宝,一头青丝疏泻,散乱如瀑地滑落在苍白的肌肤,映衬缺血的嘴唇,精美绝伦化尽了冰冷的眉眼,和一截露出的纤弱的手腕。 柔弱,好像会被风吹散。 ……不,你不该这样。 燕川不是这样的! 蒋迎谷忽然心痛恍惚。 燕川啊,她是燕川啊…… 她的嘴唇该是世间最妖艳鲜花的花瓣的殷红,她的眼眸该是晨星般的耀眼的寒冷夺目,她的头发该是能工巧匠倾尽一生编织的乌缎,她的身边该是九州所有宝物堆砌的光华,她要……她要众星捧月,享受万物! 她是公主——她本就是。 但是我让她身处如此—— 我受了她的好,却如同一只吸血鬼,从来不懂得感恩——就因为我把她当成自己唯一的朋友?是什么让我觉得这是一种回馈和补偿?砾石回馈以珍珠? 怎么办……脚步声越来越近,蒋迎谷越来越慌乱,思维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 她们两个……逃不掉的……太近了。他们离她们太近。 都是她的错……她太天真谁都相信……不听劝告……蒋迎谷懊恼地想要杀掉自已……她为什么老是长不大?就不能成熟一点? 燕川是她唯一的朋友……可是人的劣根性啊……让她也宽以待己,严已律人。在宫中她想要逃离开她,因为那可笑的现代的优越感告诉她她是“罪恶”的统治阶级,手上沾满鲜血。 可她却忘了……她的剑是用来斩杀别人……却独独保护了自己!谁都可以说燕川的不是,她没资格!依仗皇而生,却斥责皇的冷血? 那么……就算她跑出来了吧……确实从营地到这里,有一瞬间她是那么高兴——觉得自己找的了属于她的一片乐土。 可是事实上……就算是这里,她依然是个异类! 她看不懂古地图的走向,她不明白当铺老板的暗藏深意,她连衣食住行的金钱概念都弄不明白!她才是那个被保护得太好,走近兽群的羊羔!没有燕川……她会被欺骗,被抢劫,被拐卖,被杀掉——她太天真以至于没有半点心眼,一出门就会闯祸,灭顶之灾——就是不会好好活着。 所以,哪里都是一样的。宫里,外面,得心应手的一直得心应手,寸步难行的依然寸步难行…… 原来山的外边,无非还是山。 等她想通了这一点,门外的锁已经开始稀里哗啦地响起来,撞击声越来越大,木门简直下一秒就要碎裂…… 小白兔和保护她的狼……等兔子终于明白她根本离不开她…… 她们就要一起死去啦…… “有人来追杀我们?”燕川皱眉,快速拉起蒋迎谷的胳膊,冰凉的手指连接两个人:“快!我们从后边跑!” “不……”蒋迎谷却忽然挣脱她的手,怔怔又重新仔细看着燕川的脸。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睛,把花兮兮的粉黛和泪痕都抹去,忽然间就不哭了。 那双眼睛真亮啊,去除了恍惚恐惧和慌乱,真是不像作为普通人的迎谷,像是其他的人…… 像是燕川! 像是虽敌千人吾亦行前的佑成殿下! “你走!” 她眨眨眼,声音因为之前的哭腔还带着颤抖,但她坚定地推开燕川,塞给她外套和药包,指引她向后门去—— “我要留下!我拦着他们……你才有时间跑!” “迎谷……”燕川简直被她听到的话惊呆了:“你……你在说什么?” 她说她要留下?她要她先跑? 她知道的……这种时候,留下来等于……牺牲。 她是蒋迎谷吗……?她真的是吗? 蒋迎谷是她从雨和花里捡来的姑娘……她干净又纯白,无辜且幼稚,她要小心翼翼……她那么怕死……那么向往安逸平静……简直一只猫都会吓到她……她是她要一辈子照顾的脆弱的冰人儿……却敢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刀刃? ……是为了……她吗? “我不会丢下——” “燕尔雅!……”蒋迎谷使劲推她,简直又要哭出来:“你怎么还不走!?你是白痴吗?!我……你快点好不好?你再不走……”她慌乱地推搡,露出焦急又愤恨的表情:“再不走……我的勇气值用光……想走我也揪着你了!!” 燕川由她动作,盯着她:“……值吗?” “本来就是我的错!”蒋迎谷大喊。 她又皱着鼻子有点委屈:“又怎么办?你是我的……唯一的……” “如果是我活下去了……没有你……”她呆呆地,声音几乎小得没有:“也没有意义了……” 她刚说完,忽然眼前一黑。 燕川转身死死拥她入怀,旋转的发丝的冷香又钻入她的鼻子。 燕川脸色苍白而眼眸雪亮,声音那么坚定:“那么你以为……我会走吗?” 蒋迎谷鼻子忽然很酸。 ……他妈的……她怎么忘了…… 是啊,是啊……哪一次需要她的时候她逃跑过?她燕川…… 不仅护大齐……还护蒋迎谷! 这个纤瘦的女孩是……保护神。 太温暖了。 燕川的怀抱。 她瞬间哇的一声哭出声,好不容易的决心化为乌有,双手死死环勒住燕川的腰,寻求安全,含糊地打嗝:“你……你这白痴!……你这样……我……我没有勇气去……” 燕川紧紧压着她的脑袋,偏头安慰一样地细细亲吻她一边的脸颊。而这种暗示一样的行为,蒋迎谷已经再没有半点抵触和犹豫——有什么好思考?她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同盟,伙伴,挚友……和心爱之人。 门被撞开。蒋迎谷颤抖一下。 燕川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同时抬起眼睛,冷冷注视来人。 ———— “——殿下!”那两个士兵诧异地对视,单膝下跪,有点疑惑现在的情况。 其实更加疑惑的该是燕川! 但是她面上不显丝毫,冷冷抬起消瘦的下颚,一只眉毛上挑:“……你们是?” “殿下!我们是御林军李将军部下,奉命寻找殿下与还沙小主下落!” 皇帝害怕过于明目张胆声势浩大而引来敌军对燕川不利,于是暗中派重兵私下寻找,才有三城通缉的画像……并不是通缉,是寻找。 燕川是知道的…… 但有些白痴……或许不知道。 燕川眨眨眼,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一团。 蒋·白痴·迎谷:…… 蒋迎谷直接僵硬在她怀里。 蒋迎谷:……所以我这都是为了啥??? 一腔悲伤慷慨思虑感动全喂了狗! 妈的!现在我怎么做人啊?! ……我不要面子的啊!!!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60 师命如山1 【世界:商道】 【等级:B】 【目标:殷守月】 【执行人:魏蝉】 【载入中】 【20%......50%......77%......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魏蝉醒来的时候是半夜。 她觉得嗓子有点哑, 脸上也不是很舒服, 从床上坐起来之后, 拉燃了床头灯,就从对面的梳妆台镜子上看见一张可怜兮兮的脸。 霍,眼睛都哭肿了……这红的和兔子似的, 感情睡觉之前一直在哭是吧? 魏蝉整个人都不好了,天知道她多在意自己的面子,抹了把脸震惊地坐在镜子前面, 对着自己的脸左看右看。 我去……这是怎么了嘛?哭包人设? 她无奈地摇头浏览起世界走向,想从里面找点线索。 这个世界是一部男主主线商业帝国,女主主线被欺负被绑架被(男主)解救被宠上天的文。 男主迟无戾,天海集团总裁,黑白通吃,商业巨子。魏蝉挑眉点头。很好, 名字很总裁。 女主越无忧, 旭阳中学高三9班学生,甜美可爱,学业优异, 心无旁骛。魏蝉欣慰地点头。很好,听上去很乖……我喜欢好学生。 而她的目标殷守月……说是恶毒女配,当之无愧。这个世界女主之前生活的很不好, 绝大多数原因也是殷守月。 殷守月, 不良少女, 狠辣冷酷, 天生冷血,憎恶光明……憎恶越无忧。 作为一个黑道分子,不同于其他世界的“女配”或许还正派或者有苦衷无奈,她是从骨子里恶毒的人,从小不缺爱,长大也还是死变态,没法子,救不回来。 那她当然是各种欺负看不惯女主,到了后期阶段一个失忆,因缘巧合被男主救起来喜欢上男主之后,那手段又直接上升了一个档次……往死里整。 魏蝉呢? 她好奇地查看自己的人设。 魏蝉,重点大学毕业生,求职新人,昨天得知自己在A市著名的乱校“旭阳”中学被分配到最可怕的9班……那里的学生……不能称之为“学生”。 上一个9班班主任……因为得罪其中一个小孩,某天半夜被守在自己家里的可疑人员打断了半条腿……当场是骨肉连血,横飞四溅。 在他家里守着陌生人……这个可怕程度是不能表达的。 所以接手这个班级……魏蝉的想法可想而知。一个刚出大学的小教师……不吓死才怪!怪不得哭半夜呢! 而且魏蝉这个人……说得好听点是温柔听话,说的直接点是……懦弱无能受气包+哭包……唯一的优点是善良…… 她看到这里,僵硬地抬起头,再一次自习打量起自己的脸。 魏蝉26岁,大学刚毕业不久,但是要说她是初中生,也绝对有人信。她长着一张娃娃脸,肉肉的小巧的嘴唇,亮人的杏眼,眼睑向下,看着你的时候,水光醇美又甘甜…… 真漂亮…… 但这该死的气质似乎是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种懦怯的受气包气息啊!真是让人看一眼就想□□欺负啊!! 魏蝉表示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分到软萌善良的人设了…… 一看世界等级,好嘛,黑道世界只有B?你是觉得很好搞呀? ……其实想想也是……殷守月狂狷邪魅冷酷狠辣,我魏蝉天真软萌善良爱哭……你是要我去“霸道黑道学生的小白兔老师”和“可口老师你别跑”啊!这种互补性格,只要拿捏得当……其实真的是最快速的攻略人设。 魏蝉也只有僵硬嘴角呵呵冷笑认命——行吧,来虐恋情深,老子圣母光感化死你! 她想着想着,继续浏览剧情。 身为“反派”,殷守月做过的错事罄竹难书……只要是看不顺眼,没什么原因,她会针对你。而且殷守月的“针对”,真不是一般人受得起的…… 她在班上授意自己的手下们霸凌欺压越无忧,把她的书包扔下楼,把她的钱包烧掉,在她的桌子上写写画画,把她关在厕所……这都是小事。 自从她喜欢上了男主,殷守月开始认真了,动静也开始变大了。 威胁恐吓,授意殴打绑架,动用关系让女主父母失业……甚至是□□,或者干脆亲自动手!她尝试过去杀掉女主母亲,并且最后女主父亲车祸身亡的事件……和她有关! 魏蝉懒洋洋的面部表情一变,眼角细小地抽搐一下。 那一段时间……是越无忧不堪回首的血淋淋的伤痕。 她是个积极向上的好女孩,家庭幸福,学习努力,开心于自己光明温暖的未来……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承受欺压和歧视……甚至失去自己的家庭和亲人! 如果不是迟无戾的帮助……她可能真的会选择死亡……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 不应该来到这个学校?不应该遇见殷守月? 她殷守月……凭什么决定别人的命运! 一个人可以冷漠,可以卑鄙,可以嗜血……但是一旦她踩到了红线……为了自己的快乐而残忍剥夺别人的生命……无论她是不是美貌性感有亲和力……真实的世界上没有魅力反派,只有杀人犯。 魏蝉看到这里倒是不心烦了……她皱着鼻子,微笑起来。 镜子里的“女孩”也微笑起来。 慢慢的,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开怀,醇美无辜的眼睛里……闪现着雪亮的光:“呵呵……” 最后她几乎是笑到咬牙切齿:“哈哈哈哈哈哈——”她用手擦拭眼角,快畅长输一口气:“我还说真不容易的软萌人设呢……好不容易有个虐身虐心的剧本……” “这下好了……行吧……我们来虐身虐心……” 她甜美地龇牙,眼睛弯弯的,眼底却是冰冻的寒光: “只不过…… 身是你的……心还是你的!” ———— “快点快点!要打铃了!”胡其龇牙咧嘴地摇晃着椅子,很是兴奋:“你弄好没有!” “妈的不要动!”上边安水桶的一个眼镜儿烦躁着踩踩:“老子快好了!” 高三九班。 门闭合地好好的教室乱哄哄的。 左手边几个男生歪七扭八坐在桌子上高声谈笑,皱着眉大吸一口烟,忽然又仰头哈哈大笑;后面的女生带着防噪耳机弓着背在桌子底下看小说看得起劲;靠窗的两个男生横眉立眼推推搡搡,大声吵着什么,推到了桌子弄得上边睡觉的人嘟囔“小点动作!”…… “诶,你说这次的老师能坚持多久?” “谁知道?听说是个刚工作的小姑娘……”那男生戏谑地道:“两周?一周半?要是不和我们老大眼缘……鬼知道她能呆几小时?” “噗!希望不要哭得太厉害!” …… “诶,诶!来了!来了!”听见走廊外边的脚步声,眼镜儿兴奋地跳下板凳拽着胡其往后边走离开水桶攻击范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门口。 教室角落最后一个座位上的越无忧担忧地看着他们,很揪心一会老师来了该怎么办,却一低头看见自己脏兮兮的桌面和乱七八糟的书本,心情一下子更沉重了……她连自己都顾不了,哪里还有时间去担心新老师啊! 而前边第二排的一个女生……从一开始就安静地趴在桌子上,随意扣着黑色棒球帽,睡得很死……只能看见一双腿从桌子下边伸出来,被包裹在紧身牛仔裤里……尽显其纤细匀称和矫健有力。 殷守月。 当然,她是殷守月。 只有这块地方……这群混账没有一个敢于越界半步……他们皇帝的领域。 她是九班的黑暗的皇帝。 以她为中心,这片国土上是群魔乱舞,妖魔肆虐的她的爪牙……和恐惧可怜的异乡的玩偶……还有立刻的无辜的闯入者—— 门传来吱嘎的响声……沉重的水桶因为重力,开始倾斜—— 看客们兴奋地屏住呼吸,压抑地交换眼色,嘴角上翘…… 他们已经看见从门下边伸出来的一只穿白色凉鞋的脚……那汹涌着的水已经泼洒半空……狰狞地形成一个奇怪的形状,立刻要往下扑过去,笼罩住下方的人! 他们交换眼神,彼此看出对方的愉悦和激动……他们甚至可以想象那只软乎乎的羊羔……那一瞬间该是多么的惊愣不可思议,湿漉漉的落水狗,狼狈地站着所有她的“学生”面前……会不会穿的是白色的衣服?那样水一淋上来……说不定会有清晰的内衣和身体曲线显示……哈哈哈!多么有趣! 学生们已经快要爆发出嘲讽的大笑! 但是——! 是的……是预计中的无辜软如的眼睛……睁大向上看好似可怜兮兮的猫儿…… 却是完全相反的反应! 学生们的表情凝固在瞬间一样。 魏蝉大大方方踢门而入,双手插兜,眼前是淋漓的水……她从水了走过,站到讲台上,打了个呵欠……随手抚下黑色皮夹克的帽子! 学生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小小巧巧的老师揉了揉发红的好像熬夜打游戏没睡好的眼睛,无精打采地打呵欠……然后随手拉开外套拉链,潇洒地脱掉甩在讲台……皮制夹克为她充当了雨衣的作用,上边沾满了水珠……却没有染上她的马尾……更不要说裙子上。 “……那个同学,不要愣着了。”她甚至开始说话——软绵娇软的嗓音是不合时宜的无所谓和不耐烦,没有一丝惊吓和害怕:“站在哪里就拿拖把拖一拖……教室门口那么脏……像什么话!” …… 那一刻他们还在惊讶和奇异中……慢慢开始嘲笑着他们眼中的绵羊的自不量力…… 他们还不知道……那个传奇的恶魔……已经带着骇人的黑气降临! 61 师命如山2 魏蝉昨晚没休息好。前半夜哭了半夜, 后半夜研究一下剧情伸个懒腰看看时间已经是5点多了……没法子, 那就直接不睡了, 去冰箱拿了个水袋敷敷眼睛,收拾收拾自己的教案,就打算吃点东西去学校了。 所以到走廊门口, 她还是晕晕乎乎,心情烦躁。 得亏没有剧情人物看到……否则一ooc,不知道这次任务及格得了不……不过这个想法现在完全不能够在约束魏蝉就是了。 作为一个身有上帝视角的外来人员, 她几乎是软趴趴一脚蹬开那上边歪七扭八红笔写着“fuckingyou”的大门。 【滴!】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警告!警告!执行者涉嫌ooc!执行者涉嫌ooc!】 脑海里一阵轰隆的音效让魏蝉烦躁地偏偏头。脑袋一低,皮夹克连衫帽像是雨衣,为她过滤了幼稚的恶作剧。 【当前ooc20%!当前ooc20%!】 教室里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一个秀气的“女孩”向讲台上走,那是他们新的“老师”。 魏蝉双手插兜走着,灰色短裙在大腿边跳动, 上身是一件稍微大点的黑色皮夹克连衫, 帽子盖住她的脑袋,只留下几根飘下来的头发,还有阴影下一双可爱的眼睛。 【严重警告!再次操作不当会导致攻略世界完成度降级处理!严重警告!再次操作不当会导致攻略世界完成度降级处理!】 “怎么?别愣着了……”魏蝉在讲台上站定, 剥下帽子,拉开贾夹克衫的拉链,抬手低下头去, 咬开衣服手腕处的扣子, 一双眼睛在阴影下看着她的“学生”们, 含糊地冷笑: “拖拖地, 门口一滩水……像什么样子!” 【当前ooc42%!当前ooc42%!严重警告!严重警告!当ooc高于70%将采取下一个世界惩罚性——】 魏蝉歪头,揉揉眼睛,狠狠掐断脑海里烦人的提示音,冲她或堕落或恶劣的目瞪口呆的学生们微笑: “日安!同学们。” “从今天起……我将担任9班的班主任。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她的眼睛锐利扫视四周,笑容收敛: “我叫魏蝉。” …… 那个趴在桌上睡眼惺忪的女生小幅度动弹一下,努力支撑自己坐起来,骨骼发出咔擦咔擦的脆响。 殷守月抬起头,额发遮挡下半睁的眼睛里瞳孔慵懒野兽一样滑动,最终定格。 “我叫魏蝉。” 她听见那个白嫩的软包子一样的老师也一瞬间和她对视,这么说道。 ———— 殷守月看了一眼这个新老师,又没趣地扭头。她刚睡醒,脑袋还没清晰,于是什么也不想思考,只是支着脑袋,眼睛透过窗户,目光悠远。 魏蝉扫视众人,当然殷守月是她的重点。 这种小说世界,重要角色颜值普遍都是高于平均水准的,身为重要反派一员的殷守月当然也不例外。但是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违和感。 虽然细看之下她纤瘦,脸蛋又斯文秀气,应该是相当受欢迎的类型,但要是乍一看,只能得到一身冷气和不舒服的感觉。 她是一张标准的“好孩子”脸型,眉眼线条温和,眼下有漂亮的卧蚕,好像时刻含笑一样,挺拔的鼻梁和淡色的薄唇,组合在一起很典型的温润美。 但是没用……虽然带棒球帽,但还是可以很清楚看见她的头发剪的很短,假乱,贴在额头和耳上,倒是凸显了精致的五官……同时凸显了那冷硬的唇部线条和……一双隶属黑暗的眼睛。 有人相信这世界上能够有一双别人看一眼,便感到内心恐惧生发的眼睛吗?……如果有……大概殷守月会独居一角。 她的瞳孔深处是千年没有融化过的黑色的寒冰,像是漩涡或者黑洞,混沌里涌出来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肉的碎屑……现在我们还可以看见这样的眼睛……从丛林里猛兽嗜血与野性撕咬冲动的绿玻璃那里。 所以她是真的生于黑暗,行走于黑暗,享受这里血丝的腥甜,她不属于这里……她本是野兽!她伊始奉行着丛林法则,厮杀与你死我活,吃与被吃。 所以她欺凌和恐吓,游走于肮脏的法律底线之下,为了乐趣去破坏他人的人生,无趣也去破坏……所过之处身后是哀嚎和残肢,血和火的痛不欲生和憎恨。 但她不在乎。 她无故杀人取乐,且不介意报仇,因为她讥笑着她受害者们的痛苦感情……她等待着报复,生来的追求是杀死人…… 或者被人杀死。 …… 但魏蝉讨厌这样的人。 让魏蝉讨厌过的人……后果都不是很好。 魏蝉收回目光,挑眉,放下教案。 是这样的……她是个人民教师。 “同学们……听见上课铃声了吗?” 所以说……她有必要…… “为什么还凑在一起?要知道我们班规说好……” 好好教育…… “上课时间……务必有纪律,认真,安静。”她歪头,缓缓的,甜丝丝的声音里是不耐烦的暴躁的警告: “……听懂了吗?” 那些思想行为错误的学生! …… 这要是普通班上,老师都生气这么说了,大家也肯定早回座位上课了。但这里是旭阳三九班。A市第一乱校,乱校第一班。 所以她的学生们要么懒洋洋“哦~”一声慢悠悠往座位走,要么对这个羊皮狼很感兴趣,笑嘻嘻吹口哨鼓掌起哄,要么像是殷守月……从一开始就自己做自己的,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当一回事。 当然还是有人对她非常不满,很看不惯她的“嚣张”不懂事,譬如眼镜儿一群。 “魏小姐?你叫啥来着?”他笑着把手举得老高:“没——听——清。” “魏蝉。”魏蝉毫不在意地把教案放在讲台上打开低头查看,捋一捋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手指在上边寻找划看。 “写一写吧?我们有粉笔……魏什么?魏小姐?”眼镜还是笑嘻嘻大声说:“你长得真嫩!”大家噗嗤哄笑: “还别说,老师太年轻了,长得跟个小妞似的——”“哈哈,小妞……说不定和我女友一样大哦!”“得了吧就你那站街女呀怎么和我们老师比哈哈哈”“怎么不能比”“那是……工作性质……”…… “安静!” 眼见调侃要溜到低劣的性玩笑上来,一个冰凉的声音贯穿整个教室。 大家嬉笑的动作一顿,互相看着,诧异地抬头。 是魏蝉……奇怪?明明声音不大,怎么一股子奇怪的压迫……像是什么骨子里不敢逾越的上位者的命令……带着有点熟悉的狠厉…… 大家忽然忍不住眼睛瞟去殷守月的位置。 她还是支着脑袋,偏头看风景,到有点宁静安和的味道,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奇怪的感觉……错觉? 魏蝉丝毫不为所动,想了想还是随了那群小崽子的意,打开抽屉,果不其然的是一个“惊喜”。 大家也忽略了这次奇怪的插曲,又怀着愉悦感,继续他们一个叫“新老师”的娱乐活动。 她能感到身上的视线很认真,看样子他们都期待着自己的某些反应…… 魏蝉挑眉瞄了一眼那只开膛破肚的死老鼠,肮脏的内脏漏出来,无机质的一点黑眼睛冲向她……手毫不犹豫越过那小小的尸体,摸到后面的粉笔,转身。 黑板上重重一笔一划:“魏……蝉。” 再次没有得到期待的反响,这次眼镜儿是真的有点奇怪了。 奇了怪了,完全没反应?没有?明明叫他们放下去的啊……怎么没有?他坐在教室前,就在讲桌边,趁着魏蝉转身写字,站起来撑着桌子往讲台抽屉伸手。 然后摸到一个粘腻,湿润的东西。 卧槽!! “额啊啊啊啊——” 他吃了屎一样睁大眼睛整只手每一根骨节都在用力——但是没办法……那个软哒哒湿乎乎的触感仍然坚定地在他的手指上扎根—— 他真已经实在难受恶心席卷了,没料到的是魏蝉写完字转身,竟然不知从哪随手一丢,一张抹布飞过来。 眼镜儿恶心坏了,心里直说卧槽卧槽,哪里还想得到其他东西,下意识一抓,看见是抹布那还想什么?赶紧抓在手里就是死死把手指往上边蹭,直要蹭掉一层皮—— 然后魏蝉才慢慢开口:“……那正好,你站起来了,拿着抹布,”她挑眉,身子一侧让出点位置:“上来把抽屉收拾了……这儿闹耗子。” 卧槽! 眼镜儿捏着抹布瞬间就定身了,脖子简直是一寸一寸扭过来,盯着她看。 向来欺压弱小享受尖叫的九班生都要震惊坏了,这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是一辈子的污点耻辱! 眼镜儿是一声冷笑,抹布狠狠一甩飞到老远,眼睛盯着她,忽然一推桌子,转身就往后门走,一副痞子气势。 “哦呦!”大家又哈哈哈开始起哄:“老师!他离校了!怎么办呀!逃课了!哈哈哈——” “有他电话吗?”魏蝉问。 大家拉长声音:“有——” “老师要打他电话吗?”一个学生笑嘻嘻掏出手机拨号,同时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就是嘛!上课期间出校门!多危险!出了事就是老师的责任!多给魏老师添麻烦!” “哝!通了!”他殷勤把手机贴上魏蝉耳朵,还冲她挤挤眼睛。 魏蝉看他一眼,也没计较这哥俩好的造型,也就就着他的手,冲电话说了一句:“早退我会扣你的积分。”转身就走。 “我靠!”那学生简直了,激动地拿起手机冲里面说话:“我以为咱小妞老师要叫你回去呢!不认怂也威胁一下啥的妈的她说扣你积分你听见没?!哈哈哈哈扣你积分!!!老子能笑一年好吗——靠!挂我电话!没礼貌!” 一群小混蛋也被这神展开震得噗嗤笑,说这老师真有意思。 “安静点。”魏蝉转身语气里全是不耐烦:“上课了,你们李老师走之前是不是留了一张试卷没讲完?” “都给我听!” 她双手撑上讲桌,环视教室一圈,慢慢道: “否则……会有后果。” 殷守月终于慢悠悠转头,正视教室前边。那个娃娃脸老师是面无表情的严肃,黑板上漂亮有力的粉笔字写着“魏蝉”。 ……字体边上沾染着一点红色的血迹,在阳光下闪烁,吸引她的视线。 “……呵。” “魏蝉……吗?” 62 师命如山3 现在是高三, 本来大家的任务也就是写试卷讲试卷写试卷讲试卷的无限循环, 魏蝉也就开始评讲, 当然,这些人听不听又是一回事。 教室里仍然闹哄哄,大家还是聊天的聊天玩游戏的玩游戏。只有越无忧, 那真心是个好学生,简直是言情女主一股清流,说高三就高三, 就是扎高马尾架着眼镜刷题,谈什么恋爱参加什么校园祭哦,要不是总裁招惹,绝对以后清大一枝花。在这种环境下,一听讲课,还真就静下心来, 一双眼睛认认真真和她交流, 思索做笔记,红笔哗哗响。 魏老师看有人听课,也不管其他人, 绕着教室走着,继续以她软绵的嗓音配合一张厌世脸讲题,丝毫不受影响。 不过胡其还是对这个有意思娃娃脸老师多有不满的: 眼镜儿是他哥们, 哥们被一个妞一场拿下, 还扬言要“扣积分”——妈的你和我们不良说积分?□□妈的这简直是和痞子赛车手皇帝说你超速了请遵守交通规则啊!这是□□裸的羞辱啊!——还给同学们笑话……虽然不是他吧, 是他哥们他面子上也不好受啊! 所以等到魏蝉最后公布了第一大题的答案打算从教室中间走到黑板板书, 路过胡其座位的时候,胡其心里那把火简直让他恶向胆边生——也算不上恶向胆边生,他们本来就这样。 他心里冷笑着伸出手,魏蝉站在他身边一边低头认真念着什么解法,一边向讲台走去。他的手——是伸向魏蝉的裙边的。 “老师——我有问题!”他龇着牙甚至已经想象出那个瞬间的景色和全班的喝彩——不知道被掀起裙子风光暴露自尊受辱之后,这个混蛋老师还能不能保持着气定神闲的气人样,声音是讽刺和尖刻的调笑:“今天你有没有穿安全裤啊——” “霍哦~”男生们从游戏的空隙里抬起头来。 女生们在补妆聊天看小说,也“噗嗤”一声笑。 殷守月维持打瞌睡的样子,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低着脑袋,只是眼珠划上来,默默看着那个恶作剧的将要受害者。 然而—— ooc魏蝉,不是随便的炮灰角色能动的。 请了解一下,“魏蝉”,重要世界推动角色,已ooc100%,全方位加持爆满,设定废萌长相…… 黑化战力。 —— 那只手就在她裙下,划破空气……瞬间静止! 魏蝉脚步不顿,不抬头,左手插兜,拿着书的右手大拇指挑过试卷一头,翻了一页:“……由此我们得出……oba是30°角……既有……” 她一边走,左脚顺势勾住胡其板凳腿带过来,一瞬间,动作很小,几乎没什么视觉效果——但却把他整个人都带下来! 时间恢复! 胡其在座位上一个不稳,失重感几乎是瞬间,那只手哪里还记得向上撩,就只是胡乱挥舞着寻找平衡,“扑通”一声摔倒地上。 …… 胡其傻逼一样坐在过道,眨眨眼往旁边看,旁边是横倒的椅子……又惊愕地抬头,讲台上魏蝉双腿前后交叉站立,微微仰头,好像女皇莅临。 “卧槽……”男生们拿着手机震惊了:“这他妈几杀了……” 手机游戏声外放很应景地播放:……doublekill! 女生们拿着小镜子见了鬼一样互相交换眼神,互相吐槽:……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画口红他妈的被吓歪了! 越无忧才从30°角的证发醒悟:他们又恶作剧——不对!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了呢就结束了!……老师!厉害了吧! 殷守月歪头,乱七八糟的短发落下来遮挡了她的眼睛……薄薄的唇角勾勒出一丝向上的弧度。 魏蝉转身,握起粉笔,环视四周,挑眉,软绵的声音声调向下,听上去竟然有那么点高傲的气势: “……需要,板书么?” …… “板书——”胡其忽地站起来气势汹汹往讲台上走,嘴角抽搐着勾起一丝恶狠狠的笑容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怒吼:“板书你妹!——” “别以为你是个妞…… “老子就不会揍你!” 一只拳头寻着风声呼啸极速直直冲向魏蝉! 胡其心血上涌,太阳穴青筋都恼怒地爆出,牙关死死咬着:“草泥马的——” …… “啪”。 胡其震惊地瞪大眼。 魏蝉连正眼都没有给他一个,抬手,精准地接住,其他地方一点没动……连另一只手里的试卷都没有颤动半分! “呵……啊……”胡其不由自主地扭曲皱眉,抬头死死盯住魏蝉,又把眼睛移向他被抓住的手——已经可以眼见的红……里面的骨头在咔擦作响,肌肉已经扭曲……剧痛! 而魏蝉似乎一点没动,轻松的好像她不是接住了一个拳头……而是握住了婴儿乱挥的手掌。 “哈……哈啊……哈啊……”最后她终于放开手,胡其捧着自己剧痛的右手,几乎好一会说不出话。 没想到他刚刚一缓回来,又是恼羞成怒地再次冲向魏蝉! 魏蝉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瞬间! 一只手轰在胡其胸口! 他几乎是瞬间失重后仰着要倒下!心跳极速上升,脸色一下全红了! 这时忽然一只手又拧起他的衣领,相当粗暴地把他拎回来——同一只手!魏蝉的手!当然。 胡其惊魂未定地站好,这才看见魏蝉已经施施然收回手,把玩着一只精致的匕首。 他大口喘息着一低头——自己藏在腰间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什么时候……! 他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只见魏蝉大拇指一挑,把匕首挑出刀鞘,呼的一声抓住! 她单手转两圈,忽然挽了个剑花,匕首在空中转了几圈,直直向下“卡”一声深深插进讲桌! 她的眼睛追寻着匕首上下,被寒光反射,竟然一瞬间让人分不清那是刀剑的冷光……还是她眼里的冷光! 好似从地狱透出的光! 妈,妈的……一群“不良”一时间静悄悄……那讲桌上的匕首至少没下去三分之二!实木的裂痕延伸……触目惊心!……这他妈是魔鬼吧!! 说是“不良少年”,但确实并非人人都是殷守月……其实他们也只是一些不学好的熊孩子,看见这操作,有一大群简直是瞬间就萎了——打架是打架,打架还有可能赢,这玩意……妈的三分之二!三分之二!送死和打架是两码事! “学校不让带管制刀具。没收了。”魏蝉缓缓道,说完,又是懒洋洋一个抽手……轻松抽起匕首,咔擦插回刀鞘。 众学生看看讲桌上的深洞,在看看魏蝉抽刀子那轻松劲儿…… 脑袋在心里摇成拨浪鼓:emmm没收没收没问题没问题…… 这哪里是妞啊……这他妈阎王啊!刚毕业……他妈是从国际军校毕业来的吧! “下去坐好。”魏蝉道。 可胡其虽然现在暂时不敢动了……大概还是心里有气,也不下去,竟然就这样站着讲台下抬头恨恨盯着她:“老子绝对……找人让你回家知道惹到谁!” 可魏蝉从来不是个好耐心的人…… 魏蝉心烦地舔舔牙龈,哼笑一下……伸手一把把他拉过来,在他耳边缓缓道: “我的话……你最好听。” 那个软软的声音道,明明是甜美腻人的嗓音,他却从只能从里边听出冰渣子。 “否则……” 他趔趄着被拉得半弯腰,魏蝉也站在讲台上弯腰凑近,可爱闪光的眼睛直视他,深意满满: “来一个,我也能废一双!” 她忽然放开,把胡其推下去。 “还有谁有什么问题?……” 她环视,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没人说话。我就当做你们没话说了……是吗?” 魏蝉慢慢走向胡其,让他心里一紧,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又觉得实在太丢面子,重新死犟地上前……心里一个劲儿打突。 “稍等一下。”忽然一个女生慢悠悠转从讲台那一边过来,先是正常声音说一句,接着又缓缓自言自语一样低声:“魏蝉?魏小姐? ……真是小虫子的名字……” 这是个很动听的女声,却充满不耐烦,声线有一丝沙哑,像是烟嗓,又像是通宵没有休息。 大家精神瞬间亢奋! 这是谁?还有谁? 他们的首领……他们的将军……他们的皇帝! 殷守月! 她表情平静,大概还有点不耐烦——应该是以为魏蝉还要找胡其麻烦,虽然是没用的小弟……好歹还是她的小弟……这点还是要宣布一下——所以还是过来给他解围一下,顺便告诉一下这个老师……她的立场。 魏蝉好整以暇,歪头,带点婴儿肥的包子脸给人乖巧好欺负的错觉。 殷守月比起魏蝉更高,并且她精瘦,每根身体线条都是流畅有力,又居高临下,一双黑到底的眼睛摄人心魄。 她双手插兜,转头瞥一眼胡其,让他下去。 胡其忙不迭跑了,殷守月就叹口气,慢悠悠也凑近她的耳朵,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 “小虫……我有问题。” 冰冷的气息吹在她耳边: “……今天你有没有穿安全裤……呢?” 真是想不到,殷守月声音那么冷,神情那么不耐烦……竟然问出的是这么一句调情似的下劣的话! 其实……这是一句警告。她故意问出和胡其一样的挑衅,但是之后胡其没接上的招,她来接!她要让这个新来的知道……这里是谁说了算。 只要你曾经听过殷守月这个名字…… 你该是什么反应?来吧!愤怒地和我来一架,还是尴尬无视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别人是什么反应暂且不说……反正魏蝉的反应是不太对就是了…… 魏蝉竟然就着她的圈束,两只手环绕,本来就靠的近,这样一来,好似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一样。不要说是班上的同学,连殷守月都搞不清这是什么路数,一瞬间也有一丝愕然闪过眼前。 等她回神,魏蝉已经以搂着她的姿势把她带回自己座位,不容置疑把她按回上边坐好。 殷守月也诧异,一时间也就顺了她的意。 她想怎么办? 答案是…… 她不仅没有服软……甚至没有接招。 魏蝉这时双手撑在桌上,弯腰,略过她黑洞一样的眼睛,凑近,软甜的声音吹气,似不经意的引诱或者调戏: “……猜猜看?” 63 师命如山4 “噗…… 小虫, 你很有趣。” 殷守月盯着她半晌, 忽然笑了。那丝沙哑的低笑似乎有点愉悦——但眼底仍然黑暗得深不见底, 如同深渊……表情也冰冷得一点不见“感兴趣”的样子。 “叫老师。”魏蝉嘴角抿起,转身重新拿起试卷。 她又开始重新讲课了…… 教室里有点叽叽喳喳的热闹,交头接耳都是在讨论这位新老师——见识了讲桌……又不敢和开始一样嚣张, 于是只是小声交谈……殷守月倒是又发起呆了,这种给“新来的”亮绿灯一样的反应也间接让爪牙们暂时没有继续闹下去…… 倒是越无忧……一系列惊吓起来把她弄得受惊的兔子似的……却一点不耽搁听课笔记!只要魏蝉在讲课……越无忧绝对在听! 这个设定也是很讨家长喜欢啊…… …… 还有五分钟下课,魏蝉也快速讲完了上一个老师遗留的那张试卷……反正就一个人听, 越无忧基础好她讲的快也跟得上。 魏蝉齐齐东西,想了想,又慢慢道:“同学们……这节课我们就暂时先上到这里。 今天的这一套试卷现在传下去,明天早自习之前交起来…… 啊,这么一说……我好像还差一个课代表……” 又搞什么幺蛾子啊…… 她的不良学生们简直是硬生生收敛了一节课,一见她要搞事就心里唉声叹气: 新来的老师一直是他们的一大乐趣好吗?这个软包子究竟是什么□□馅的啊……妈的一点不好捏! ……还是半秃头大肚子的李老师可爱啊! “……有自愿吗?” 大家转移视线, 无人应答。 “那么我自己点了?”魏蝉也不客气道:“……就你了。做中间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 好嘛, 你这人牛逼啊就是要从头牛逼到尾吗?还是说她“很好的引起了你的注意”啊? 课代表你选殷守月?! 不想上课了吧!……不对,不想要命了吧! “有点……给脸不要脸啊……”殷守月撑着脑袋手里哗啦啦翻动着课外书,没有抬头, 心里有点厌烦这小虫子的不懂事……再这样下去……她会对她看不顺眼的……小虫子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后果啊…… “殷守月?”魏蝉象征性地翻翻学生手册:“记得明天把作业抱过来……第一节课之前啊。” 众人都敬佩地目视着这个□□包子,竟然还真的敢去使唤殷守月……要知道看过殷守月大打架场子的人第一次都是会吐的…… 那是筋骨相连血肉横飞,人都不像是人了……唯独她短袖最后坐在旁边干净点的地方休息着玩玩手机……旁边丢着染血的外套和钢管。 他们是不良, 这位是黑帮。 她不打领结不品红酒, 不是那种上流社会的黑道家族——更像是传统意义上提刀砍人拳拳到肉的黑帮, 混混, 流氓。 “不。”殷守月也当然不可能同意,头也不抬,挥挥手:“我没空。你找其他人。” 魏老师挑眉,放在腿边的手慢慢活动得卡拉卡拉响,思考着这样对老师说话是不是不礼貌的?……我是该“以儆效尤”,还是“理解学生的自我意愿”? …… 唉……算了。 最后魏老师还是放松了手……我是个客观平和的教师……我不能因为听说过殷守月的各种故事就对她抱有偏见……有教无类,有教无类…… “……好吧,既然殷守月同学不愿意……”魏蝉眼光划过她,又落到马尾辫的越无忧身上:“最后一排挨着角落的同学……对,就你……叫什么名字?” 越无忧左看看右看看,怎么就叫到她了:“我叫越无忧……”她站起来回答道。 “越无忧……你来当课代表。”铃声已经响了,魏蝉拿起她的教案转身向教室门口走去:“以后我的作业都要第一节课之前交到办公室……没交的把名单交给我……大课间的时候你过来一趟,我给你交代一点事情。” 越无忧只好点头答好,心里发苦。 她怎么收作业啊?她沮丧地垂头,四下一看,不小心撞见周围人的眼神,讽刺着笑嘻嘻……把她吓得一晃,赶紧收回目光。 …… “魏老师?” “进。”听见敲门,魏蝉随口答。 “魏老师好。”越无忧乖乖探头过来站在对面,马尾晃动一下,光洁的额头有一点细小的汗珠——应该是跑过来的。 “嗯。我刚刚上任……也不是很了解这个班级的情况。越同学你既然当了我的课代表,可以给我介绍一下?” 越无忧一个激灵,有点结结巴巴:“就……就那样啊……都很,很正常……” “哦?是吗?”魏蝉看了一眼书桌上寥寥几本交起来的练习册,随手翻到她的——虽然都认认真真做好了,但脏兮兮乱糟糟,被粘了好几次:“我虽然刚来不是很明白具体情况,但我有眼睛……你要告诉我这是你自己弄的?” 越无忧不说话了,双手揪着,眼神飘忽。 “叫殷守月当课代表……是看出来她是群狼头子……想要拿她放在身边……”魏蝉揉揉眉心,显嫩的脸上满是思虑和考量:“……后来叫你当课代表……是看出你是里面的小羊……是为了保护你。” 越无忧愣住了。 虽然老师真的长得太柔弱可欺……但是就是上了这一节课她也看得出来,她和其他外强中干的教师相比是绝对的强硬派……而且她是唯一一个看见这个班级情况之后还对她伸出援手的人! 说不定……她真的可以……改变这里的局面!自己就可以……回到正常的学习生活…… “老……老师!”她一时间很激动,甚至有一点眼泪汪汪,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没事……有任何情况,都可以来找我。我把电话给你……”魏蝉温和地揉揉她的头发。 见她还是情绪有点没缓过来,边思考一下,道:“我看了你前几个学期的大考成绩……有小幅度下降的趋势啊。 我知道这个班上的环境不是很好……但是学生的工作就是学习……” 魏蝉慢悠悠来一套老师通用的紧箍咒,普通学生就该低头发莽嗯嗯嗯敷衍……可是越无忧是神人啊……觉得老师说的超级在理啊……不仅没有烦瞬间就被安抚了啊!一瞬间就重新来到了心如止水的高三境界,点头反省,内心忽然毫无波动,甚至想请教一道压轴题…… …… 翌日,上午,数学课。 魏蝉抱着……不,捏着几张试卷,“啪”地拍到讲桌上。 同学们烦心地直扭脑袋,倒是越无忧这个课代表负责人……吓得一抖。 “我给越同学名单,让她把没交作业的名字给我勾起来……我开始一看,还挺满意的……勾了几个人……” 魏蝉慢悠悠道:“一看试卷那厚度……没想到勾的是交作业的……” 大家噗嗤一声笑出来,越无忧倒是有点难受地不自在,低下头。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批评我们课代表……我知道她是个负责认真的好孩子……”魏蝉道:“我知道她肯定会找你们收作业的……但是没收上来……就是你们的责任。” …… 实际上也是……越无忧真的是顶着惊吓去找每个人要作业……受了多少讥笑都是好的……摊上殷守月那一顿威胁,真的让人心惊胆战。 “……越无忧,我告诉你要离我远点……看来你还是没有懂事啊。” 她的声音沙哑,和缓,又阴冷: “小孩子不懂事……或许我该和你的父母商量一下……” 她死寂暴戾的眼球滑动,被她盯住……好像被一只阴冷的毒蛇盯住……随时要闪电一样冲上来……毒牙狠狠没入你的脖颈! “你说……我该要怎样的方式……和他们‘商量’?” …… “所以我有必要重申。”魏蝉道:“上我的数学课……必须交作业。” 她的手掌慢慢拂过讲桌上的刀映子:“你们不会想我来你们那里家访……” 她环顾,眼里透露出几乎实质的黑气,冰凉刺骨: “否则……我希望家里只有你们自己在。” 这麻匪似的威胁让一群人心里不上不下的:想跟她干吧……这点事又不值得……就这样算了吧……心里真是气不过啊…… 魏蝉到也知道她镇不住这群混蛋……于是转头直接挑了个大的: “……殷守月,特别提醒,以后……记得交作业。” 这下子全班真的是定住了…… 空气忽然间凝固,焦灼的空气和恼人的蝉鸣……还有阳光变换。 殷守月从桌子上抬头,和她对视,殷红的舌头缓缓舔舐牙周……好像时间静止。 最终,一个冷笑的含混的音节从她喉咙里划出来…… 遮挡太阳的那片云这时被微风吹走……照亮两个对峙人的眼睛。 “……收到。” ———— 殷守月还真是说到做到……答应了要交作业,那就是要交。既然老大都不管了,小弟们还敢不交作业?这一招擒贼先擒王……在殷守月的“配合”下,实施地非常顺利。 但是…… 魏蝉翻看“殷守月”的试卷,眼睛略过上边只字未提的空白,在后一页看见那个狂草一般的涂鸦…… 画的是尸体……她的尸体。用的是黑笔和红笔,也就是两个色调……那个马尾娇小的尸体……千奇百怪死在各种黑暗的场景里…… 阴暗的学校体育室仓库的箩筐里散落内脏…… 躺坐在教室办公室椅子上那个人的脖颈已经撕裂得血肉模糊…… 路边垃圾桶旁一双死不瞑目的灰暗的眼球…… 家里满水的浴缸里被绑在里边鼻腔和嘴里生出红血……表情是溺水的绝望和狰狞! 什么人……才可以画出这样的形神啊…… 她的画风很狂躁又随意,笔触脏乱,一层一层的黑色暗红色交杂……但是却很好地把那令人作呕的场景还原,仿佛血腥味已经在鼻间…… 让人骇然,心悸不已,从里面窥探见……那作画人内心里地狱的一角! 更让人心惊的是……那些场景……体育室也好,办公室也好,路边和她家里……分明是一模一样的现实! 殷守月已经知道她的作息和回家路线……甚至家里……她进去过! 所以这并不是天马行空的想象……是那个带着血刃的从尸体里爬出来的猛兽……一步一步的可行的思考! 试想……若是得知你的衣食住行和正常生活下……一双狠辣阴翳的眼睛……一直跟着你,舔着刀刃上的鲜血……随手在黑暗里可以向画上那样残忍地杀掉你……你是什么感觉! 这是一张恶魔的威胁和……预告! …… “……戚。” 然而魏蝉拿着这一张已经达到报警资格的血腥味的试卷,心里很不屑,甚至有点烦躁。 反正她唯一得到的信息是: “这混账…… 敢交白卷……” 64 师命如山5 一群人环绕在走廊, 旭阳夕阳下幽深的走道影子被拉得很长。但一天空橙红色光影到了这个角落, 被喧哗尖锐的吵闹声撕碎。 越无忧却是刚刚从教室里出来。 ……但不是因为自习好了回家, 而是被推搡出来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越无忧抱着习题册,惊慌无措地退后,却被包围到那个角落:“啊……” “对不起?就是对不起?你当对不起是魔咒吗?说一句就可以回到过去是吧?你当是仙女儿啊!”为首的男生拿着一件衣服, 上边是姜黄色的果汁,淋在上边几乎完全掩盖了大部分一块衣料原本的白色。 “我……我赔给你……” 越无忧已经快要哭出来了:都怪那个自作主张的迟无戾!那个人就是自行其是不管人家的想法!他什么时候给自己换的有颜色的果汁呀! “赔?你在和我说钱的事?”那男的瞪大眼又推她的肩膀一把,怒骂:“你他妈—— 看不起我!?” “不不……不是……我……我……”越无忧已经退到角落, 再也没有路了,只好惊吓着沿着墙角蜷缩,一双惊恐的眼睛,吓得连眨也忘了。 其实她那里知道,这些是殷守月的手下,她又是殷守月讨厌的人, 他们怎么可能被这么简单的打发?无论她说什么, 那些人都不会放过她的…… 况且…… 是果汁撞上了衬衫,还是衬衫撞上了果汁……越无忧迷迷糊糊不知道,这些人可是一清二楚。 “戚——□□——” “啊!——”越无忧楚楚可怜地惊叫, 她的马尾被粗鲁地揪起来,整个人的重量施加在头皮上撕扯—— 然后她又忽然跌回去! “唔!”她双手撑地,喘了两口气, 使劲儿咳嗽两声, 眼泪汪汪地抬头。 混混们仍然呈围绕之势, 只是不再是包围过来, 而是不自觉地远离,眼睛里是吃惊和忌惮,一时间倒是有点安静。 她惊讶地转过头去。 魏蝉拿着教案站着她旁边,小巧的鼻子上架着无框眼镜,面无表情——是她一掌劈落那男生的手。 “魏……老师?” “打架?”魏蝉把越无忧拉起来,淡淡地瞥他们一眼:“放学快回家,作业太少?” “魏老师……这我们可没办法。”里面的胡其冷笑一声:“越无忧把程伟衬衫弄脏了,她不赔礼道歉,我们怎么不能讨个说法?” 魏蝉于是抬头直视他,小小上前一步。 胡其几乎是瞬间往后退远离她一点。“……哦?”魏蝉打量他,露出一点费解的表情。 等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看见魏蝉那“讽刺”一样的态度,胡其瞬间就脸黑了,证明似的上前靠近:“是!怎么样!程伟和我们今天要去参加殷老大家的商业宴会!这件衬衫是礼服,标价五位数! 她一杯子果汁把人家几万的衣服弄脏了!还毁了别人去宴会的机会,她不应该道歉?!” “啊!真的吗?”越无忧惊讶地躲在魏蝉身后,有点可怜巴巴地望一眼那件衣服——天哪,她哪里有这么多钱来赔偿?! “对。衣服不是事儿。”程伟也道:“我也不是要在乎这件衣服。老师……你知道殷守月家里的商业宴会有多少价值吗?” “啊,你大概不知道。毕竟你这种乖乖女上学工作也就是这个层次了……” 他想寒蝉魏蝉,又把殷守月摆出来想要压她一头似的故意道:“我们殷老大家的领域和你这种市井小民就不一样……你要知道你的生活已经确定了,上流社会的权流是你不能想象的……” “所以你知道越无忧都干了什么吗!”程伟一时甚至把自己说服了,颇有点“上等民”的沾沾自喜:“你让越无忧学两声狗叫,给我们道个歉!我就不要她赔钱了,不计较她毁了我的宴会……怎么样!?” 越无忧一下羞得脸都红透了,又急又怕,但是听见这么大的后果,也有点被唬住,一时手足无措。 “……学狗叫就算了。”魏蝉慢慢道:“我想了想,有点侮辱人格。我对学生应该一视同仁……就道个歉吧。” 那群人一下子露出得意的神色,同时又有点不甘心。越无忧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着魏蝉。 “道歉吧。”没想到越无忧刚要开口,魏蝉一扬下巴,看着那群人,不耐烦道。 越无忧呆了。 混混们更加惊呆了。 “你……你说……” “对啊……怎么?听不懂人话吗?”魏蝉道:“我让你们给越无忧道歉!” “你……你究竟听懂……” “你们一群人晚上去宴会就你一个人拿着换的礼服正好撞见越无忧的果汁?早不走晚不走偏偏等着越无忧自习下课?一件破衣服几万?收收上边标签行不行?”魏蝉一向无表情的脸上出现奇怪的哀其不幸的讥讽: “且不说你们以商业宴会标榜自己那种愚蠢又可笑的行为……我是刚来不太了解情况……但殷守月?你们管她手下集结的那群不学好染发打架成天到A市东晃荡的小年轻叫商业人士?” “还有你们那无聊的把戏……”魏蝉语速越来越快,她第一次这么长篇大论讲这么多话,每一句话都跟淬了毒,但表情平静: “果汁撞上衣服?你们是什么小说里的总裁吗?那么我就是仰仗您校董会生活的教育工作者吧? 我是不是尊称你一声程总?程总你名牌破洞裤后边标签高仿单词拼写错了!程总你带这么人来追小姑娘强词夺理的样子真是帅气逼人!” 那群人一时间愣住了,等到反应过来,魏蝉已经讲了不少,只看见程伟表情越来越难看,额头上青筋都快爆出来了。 “魏蝉!我们看在你是个老师……”他们怒吼。 “你们真的有把老师当回事过吗?”魏蝉冷静地问。 当初几个月前的李老师可不是这么说的。 “呵呵……你就是给脸不要脸!”他们也知道这个老师也就是长得乖,武力值跟开了挂一样,但是仗着人实在多出一大把——当年人海战术不还是填赢了飞机坦克装甲车? “自己回家去,越无忧。”魏蝉看出他们被自己挑起怒火,挡在她身前,轻声道。 “可,可是老师你……” “我没事。我是老师,他们只是死犟。”越无忧挺好忽悠的,魏蝉随口道:“小心迁怒……你回去,我才好解决事情。” 越无忧还是担心地看着她。 “我是老师。我会保护我的学生。”她道:“记得?我说过有事情来找我。有些事情,要大人来做。” 越无忧一下子眼泪就涌出来了。她死死点点头,抓住习题册转身跑出去:她想,魏老师是用自己保护了她…… 然而魏蝉看着女主终于走了……松了一口气,看着前边一群人简直眼睛都快冒绿光了,森森磨牙:很好,碍事的终于走了…… ———— 对峙之后,先是魏蝉转身,往后操场快步走去。 想跑?一群人狐疑的看着这个不紧不慢的速度,觉得不太像…… “魏老师……这个时候走,晚了点吧?”他们道。 魏蝉不回头,摇摇手招呼自己一群还不知未来的笨蛋学生:“跟上。” …… 半个小时后,阳光已经隐逸,蝉鸣阵阵,破败的后操场塑料场地的橘红色变得阴暗。 魏蝉直起身,伸手扶了扶旁边的铁管,有些跌撞。 她无表情地再次看了一眼自己刮伤一层皮的左手。原来人海战术是可行的。 ……自己是否有点托大? 当然……这是她自己的想法。 她站都站不起来的学生们:…… 你他喵在想什么不要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啊!表情收敛一点啊!! 混蛋!!原来照你说我们应该被完全秒杀才是正常情况吗?!你还真是自谦又自大的矛盾体啊!! ……回想一下那真是噩梦一样的半小时……他们冲刺和挥拳……然后只能看见影子和身体上感受到疼痛,证明着他们确实是在和一个人斗殴或者说被揍。 “……”魏蝉走进一步,引来一群人站都站不起来努力用手理她远一点:“你,你想干嘛!?” “‘你想干嘛’?对老师这么说话的吗?没什么礼貌啊……” “……”一群人再一次努力辨识魏蝉的表情,然后心惊胆战的看出一丝不耐烦,瞬间抢白:“对,对不起!魏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哦?你们以为我会干什么?”魏蝉微笑起来。 这下子他们倒是忽然愣住了。 干什么? 魏蝉的操作他们很熟悉啊!把无关人员支走,人往没有监控的角落里带,话不多说先给把人做掉……然后就可以慢慢悠悠给他们讲道理……或者条件了…… 完完全全流氓作风程序……完完全全……另一个殷守月啊! 要他们说她要干什么? 寻仇,威胁,下一步…… 他们忽然打了个哆嗦,惊恐地抬眼看着那个外貌上不大他们多少的年轻老师……另一个殷守月……下一步……是什么!? 夕阳下那个背光的纤细有力的人影冲他们走来…… 他们忽然生出一点点“绝望”的感受……好像是面对那个黑暗一面的世界。其实他们一直是那里的底层,不是社会期待的材料,却也没有黑帮的心性,到有点两头不是人…… 可是殷守月魏蝉游刃有余!她和殷守月是一样的人!而他们……了解殷守月。 所以他们也知道,这时候的求饶除了不耐烦什么也得不到。 他们不知结局……只能无力地等待。 然…… ———— “怎……怎么回事?!” 他们惊讶地望着魏蝉的背影——她和他们擦身而过! “什么怎么回事?”魏蝉在前边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否则呢?” “打断你们的腿吗?”她嘲讽一样教训:“你们是学生……我是老师。你以为你们是黑帮还是街边流氓?……中二期没过是怎么样啊?搞清楚状况行不行?” 中二病们:…… 不,没搞清楚状况的是你吧! 虽说是底层人员……我们真就是流氓啊老师…… 啊,当然这句话是不能说的。 “哦,对了。”魏蝉忽然转身,看见他们又是一个打颤,也不理:“……你们的数学作业通通没有合格……下一次再不做乱做……我会扣你们积分。——殷守月今天没有来,也没请假,你们知道她去哪里吗?” 又是积分……还他喵查人……你这变形金刚还真把自己当个普通教师啊! 只不过这一次几个人完全不敢小看这搞笑一样的玩意儿了……天知道鬼晓得扣完了会触发魏老师什么开关啊!! “殷守月我们不知道……作业……我们一定会好好……好好学习的!”混混们友爱地互相搀扶…… ———— “哦?去弄越无忧?弄了就弄了吧……出什么事?”殷守月从已经打烊准备关门的酒吧走出来,沙哑着嗓子慢慢回着电话: “嗯?这么惨……没说要你们怎么样。” “……魏老师是个你们惹不起的。”殷守月嗤起一丝冷笑:“没关系,你们以后少惹她……随她去吧。听她的话就好。” 她说着,抬起头在阴影下直视那个刚走近的偶遇者,微笑,一点点白森森的牙露出来,好似野兽。 ……魏蝉也回以注视。 65 师命如山6 “喝一杯么?”衣冠楚楚的混蛋侧身, 低哑问着, 野兽的瞳孔漫不经心地扫视。 “行。”年轻的老师回道, 丝毫不见外地往酒吧里走,留给她毫不设防的后背,好似她是遇见了多年的学生, 请她来一杯叙叙旧情这般正常:“同学们说你家今晚有个晚宴?” 殷守月挑眉,经不住缓缓活动了一下因透彻使用痛快酸胀的手腕,回味一下那甘美愉快的时光:“……晚宴? 噢, 他们说晚宴,就算是晚宴吧。” “哦?”魏蝉靠近吧台,接过她递来的酒,又打量地板上的血迹和乱七八糟的拖拽痕,散乱破碎的木具:“看来辛苦啊? ……请问你的客人们是完整的来完整的走的吗?” “当然。他们回去了。他们很好。”殷守月愉悦地露出不明所以的笑容,似乎确实玩的开心, 歪头笑容下是一颗尖锐闪烁的虎牙: “……不过我们的正餐们就不一定了。” 魏蝉听到这个回答……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在昏暗的角落相视。一样的长相阳光青春, 都是弯弯的漂亮年轻的眉目,里面带着醇美的愉快。 ……却用着最低缓的嗓音,诉说黑暗, 眼睛里流露出相仿的冰冷。 ———— “你家确实有商业背景,但并不是来源于你的父母,”魏蝉忽然道。她坐在吧台边, 双手捧着酒杯, 旁边放着教案, 好像初入社会好奇想要来混迹之地探寻的乖乖女: “你的父亲五年前因为醉驾车祸入狱, 国企铁饭碗丢失,你母亲是个豪门的小姐,为了和你父亲结婚离开家庭。虽然暗地仍然有娘家的支持……也不太可能维持你更好的生活。” “但是你不一样……至少你比你的父母要更有本事。”她小小地喝一口酒,从那个毫不知情的新老师到殷守月的情况如数家珍:“你是个学生,可是已经拥有好几间酒吧,每个月账上除了正常收益还会多出五到七位数不等的余钱……大概不是经营得当可以解释的。这样你家里情况确实变好了……当然,你不是为了这个。” 家底被曝光的殷守月毫不在意,依靠着吧台伸手,也为自己到了一杯酒,随口帮腔:“当然,并不是为了我的蠢货母亲……我和她关系不是很好。啊,可能这一点她不知道。” “况且你最近和本市的天海集团多有冲突…… 插个题外话,没有成年你就别喝酒…… ——为什么在一个上市集团的打击之下你的几间搞笑的酒吧仍然存在?” 魏蝉道:“是不是因为——那本来就是表象? 你本来就不需要经营因为这都是骗局,这里并不是单纯的酒吧而是集合点和基地,你的金钱来源——从来不是商业,而是A市东所有的黑道势力。你是这个城市黑暗面里……”魏蝉微笑着欣赏地看着她: “年轻的执掌人。” 年轻的A市东城话事人。 年轻,但让人忌惮。 那些自恃身份经验的前辈们也承认她,重视她,防备她,把她当成同等地位的敌人来对待……因为那是个疯子。 这才是殷守月真正的身份。 剧情的推动不是一个“坏学生”能够做到的……光明的反面,龙蛇混杂的黑道,A市的二分江山……殷守月把玩其一! “只是公开的秘密罢了……当然,在黑暗的世界里来说。”殷守月无所谓的耸耸肩,玻璃棒在杯子里搅拌,想到什么,又道:“放心吧,我成年了——虽然以前就在喝了。” 她仰头,露出脖颈修长白皙,把酒杯里暗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随手把它扔在吧台——玻璃杯顺着力道滚了两圈,然后掉下去,碎裂。 她走到门口,把虚掩的门关上,随手锁好,然后咔哒一声,背手靠在门前,面对魏蝉,声音在黑暗的阴影里流淌: “小虫子,你来……是准备好了?对吧。” ———— “嗯?怎么说?”魏蝉也缓缓地跳下椅子,活动筋骨,眼睛随着她移动,明知故问。 “我不讨厌你,你不像越无忧……满眼都是愚蠢的阳光。所以一开始没有理你,记得吗?”殷守月拉开外套拉链,把它揉成一团,随手扔在一边:“我给你不少机会。可你有点烦人,挑战了我的耐性。” 她输出一口气,骨节分明的手从额头到后脑捋捋头发:“机会太多,会不值钱。” “对。”魏蝉赞许地点头,绕着她向左边走。 “今天我的‘宴会’刚结束……说实话,有点没有尽兴。”殷守月喟叹,和缓喑哑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但眼睛锐利地死死追随她的身影:“果然我还是不太喜欢这种既定结局的过场。太千篇一律……没有惊喜,没有激情。” “惊喜?看来你是那种追求刺激的冒险型人吗?”魏蝉向右后退,但眼睛直视着殷守月——有点像是丛林里遇见猛虎的做法:“那么何不如现在单枪匹马,冲到西城那个老头子的地方,端了他们的大本营……然后在万人包围下玩个痛快?” “我想过啊。”殷守月舔舔虎牙,靠近:“这种玩法很尽兴啊……唯一的缺点是会有后果……大概是活不成的。 等到哪一天我觉得其他吸引我的事情都做完了……我会去的。”她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期待的意味:“我会记得多带一点子弹和装备,能杀到哪里到哪里……要是能到中心那个老狗前边去……他那张橘子皮的丑脸会是什么表情?” 她眼底的火一点点点燃,看魏蝉的眼神也有点跃跃欲试:“算了。现在说这个没有意思。 不过……魏老师你也是我的‘意外’啊。” “我很……荣幸?”魏蝉站在墙边,以一种迟疑的语气揶揄着,“啪塔”一声关上灯。 室内瞬间更暗了一度! 殷守月瞳孔瞬间收缩,不适应忽然的光线变化,等她眼前的物体清晰,魏蝉已经从她眼前消失。 “……真是。”殷守月一瞬间惊异之后,眼睛里一片笑意,四处环顾:“干得漂亮啊……小虫。不过……你藏不住的。” “藏?”一个软绵的声音在极近的地方响起,魏蝉一横肘轰向她的后腰! “为什么藏?……我愿意陪我的学生……玩一会小游戏。” 殷守月迅速敏锐地闪身同时出手格挡。两人的小臂交叉呈十字。 “是的……只是个有趣的游戏罢了。一个有赌注的……游戏!”殷守月发力,把她逼退:“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但我们双方都需要分个先后。无视这么多机会,我看你也不像是会向我妥协那种人…… 我是被你烦死了,才叫你到酒吧里来。 你呢?为什么走进来?” 为什么答应入场这个较量? “我是个教育工作者。”魏蝉横踢,但呼吸丝毫不乱:“没办法,说话有些学生是不会听的。必要时我需要用她能够明白接受的形式……让她学习或者改正一些东西。” “改正?那么你觉得我哪里错了?”殷守月勾腰躲过,同时捡起地上的木棍,打架之余,还不忘回答问题和她谈话。 “那可太多了。”魏蝉道:“譬如作业完成情况很差……还有今天你逃课了。” “哈哈。真是大罪过。” “当然。不过这不是主要的。”魏蝉好似完全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反讽,继续道:“毕竟教师不是完全教导你们学习方面。我一直认为一个人的成长成绩并不是最重要的。” 她一边敏捷地躲避殷守月划破空气的木棍,那语言内容好像是在职业交流研讨会: “作为一个人,她先得是一个人才对。我们太在意那个应试教育结果的文化成绩,忘了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心里的正。” “看来我不太正。”殷守月进攻姿态很狂躁,像她这个人:“我是东城话事人,手里都是些危害社会的废物,我组织□□和不正当敛财,我杀掉挡在我身前的混蛋,也杀掉挡在我身前的好人……”她跃起,肌肉崩得很紧,一时间把魏蝉连退下去:“不像是正义那边的。” “正义?不是说这个正……它的概念太模糊太混杂了……” 魏蝉连连倒退,呼吸却比殷守月还要稳一点:“我是说做事方法。你组织什么都无所谓……公司,军队,雇佣兵,杀手,混混……黑道。一样的。都是为了利益存在,其实手段也差不离,只是谁会掩藏一点…… 不会遮掩手上血迹的军队我们就叫他们黑道,没什么上下谁看不起谁。” “你的错误……像是在越无忧这类事……” “她身上没有你的利益,为自己的快乐杀人……吃相太难看。”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魏蝉忽然出手。 殷守月忽然下腰躲开瞬间刺破风声靠近相她太阳穴的拳头,后跃单膝跪地甚至滑行几寸,抬起头的瞬间眼底一丝惊异,松乱的短发随动作后扬。 “……哼。” “我第一次听人说我做的不对,不是先提东城……是因为我欺负一个学生? 你是说……就算我杀人无数非法敛财聚权……只要穿着举止优雅得体,敬老爱幼,救济救济小动物……就算是吃相好看,就算是一个‘正派’人?” 那个喑哑的嗓音先是讽刺,说着说着好像带上点怒火,带着她人也倚着木棍站起来,再次冲上去。 “杀你当杀的人,用你当用的手段。 然后……没错,你是个正派的人。 ……当然,‘杀人’是个比喻。”魏蝉淡淡回答。 “如果我说不呢?”这个话题实在不然殷守月喜欢,她冷笑着抓住一个机会,抬腿时忽然勾住魏蝉的马尾,死死下拉:“我愿意破坏光,愿意看越无忧那种温馨完美的生活一点点破裂……怎么样呢?我不在乎报复!有人杀掉我么?来吧!谁在意这个!” 那低哑的声音在运动中带着一点嘶吼,而魏蝉却并没有依力倒下! 魏蝉被带下去,贴着地翻身,瞬间来到她后背,一脚咔擦一声踩到她手腕,木棍滚落,掰着她的肩膀狠狠把她撞落在地! 殷守月的后脑忽然狠狠磕在地上,加上手腕的疼痛,混沌席卷她的眼前。 “哈……哈啊……”殷守月回过神,眼睛被留下来的血水和污渍弄得睁不开,脑袋剧痛,却忽然嘶声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哈哈哈——” 魏蝉捏着她的前襟把她固定在地上,整个人俯下,看着她凌乱的头发和笑得闭起来的眼睛,倒是畅快淋漓。 “哈哈……”她笑过了,咳嗽两声,睁眼看魏蝉:“是我的不是,还是看低你了。愿赌服输。” “不过也罢了。”她再次睁眼,脸上眼睛一片清明嘲弄:“你想怎么样?杀掉我吧。——敢吗?你既不敢杀掉我——喔,抱歉,说不定你敢的。”她看看魏蝉的眼睛,意识到这一点,忽然吐槽一样改口:“好吧,好吧。你可以杀掉我。” 她无所谓地歪头,因为触碰到伤口一阵皱眉:“嘶……我不在乎。死在乱巷和战争,这是我为自己设定的死法……虽然早了那么几年。 ……不过,你呢?你是个普通毕业生,干干净净活在世界,春去秋来,岁月静好。然后杀了自己的学生?那么你后半辈子会有很多影响的……你的和平就算是毁了。”她笑:“杀掉我,我没有损失。可你失去了未来。” “……”魏蝉没有说话,只是直视她。她嘴角没有笑,眼睛里也没有笑意。 但那认真的杨子让殷守月忽然一愣。 一丝奇异的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悄悄炸开。 但那是为什么? 殷守月不知道。 “我想……你弄错了点事。”魏蝉终于说。她用指腹粗鲁地抹掉殷守月脸上的血迹,把她的眼睛暴露出来:“第一,我的未来怎样算是毁了,不是你能下定论的。我们还不熟。第二。” 她忽然俯身凑近殷守月的脸,伸手卡住她的脖子,慢慢发力,惹得她连连咳嗽,呼吸艰难。 “我是个老师……不是杀人犯。”她被放开,听见魏蝉这么说到。 她咳嗽着大口喘息,从窒息感中缓冲,同时用充血的眼睛讥讽地打量,嘲笑她手口不一的行为。 “别这么看我。我没想弄死你。”魏蝉淡淡解释:“只是想告诉你一点人生的道理。” “譬如……谁告诉你不怕死……就没有让你怕的东西?” 那年轻的老师死死压住她,似笑非笑的眼珠好像混沌的黑海…… 一瞬间,殷守月看着那双眼睛,连咳嗽都忘记了。 66 师命如山7 她隐约有种感觉…… 或许, 不是疲惫的猫放纵了虫子的动作……就算是自己单方面被压制, 确实一开始直到魏蝉说话前一秒都觉得事情在她的掌握之中……因为行为压制和心理压制是两回事, 何况她不觉得自己当真认真后是这个结果。但现在的情况却似乎…… ……确实是更大的怪兽扑倒了她的猎物! 这感觉隐隐约约,不清晰,却一直淡淡萦绕…… 可那个人究竟有什么本事呢? “怎么?还想乱用私刑?”她试探着嘲讽:“你可以试试, 看看我怕不怕。” “现在的学生啊……”魏蝉摇摇头:“想象力实在欠缺……我说过我不是什么黑帮吧?为什么你们的想法都这么无趣?” 殷守月不说话。 她想那么你还能干什么呢?我既不怕痛苦也不怕死亡。你能拿一个嘲笑死亡的人怎么办呢?……她甚至独身独往,也不存在能用来威胁的人。 “想想看?我是不是教过你们……具体问题不同,应对方法也就不一样。”魏蝉缓缓直起身, 脚尖抵着她的咽喉,捡起地上的木棍,冰冷的目光舔舐她的身体,犹如实质: “你有一双有力的手。” 那过强的侵略意味的眼神让她如芒在背,肌肉紧缩,眼睛瞬间冷了下来。 “瞧, 你有点紧张……是下意识知道将要经历什么么?不得不说这一方面你很敏锐。”魏蝉和缓道:“……你看,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我当然知道你啊,虽然做事不光彩又吃相难看,不过好歹知道杀人者人恒杀之。你当然不怕死, 也不太看得起折磨这一套。” “……那么不如我废了你的双手?” 殷守月的瞳孔瞬间亮起暴怒的火花! 她忽然发力想要起身,却被早有准备的魏蝉死死压回地面! “不,不仅如此, ”魏蝉变本加厉, 眼睛森冷, 语速慢慢加快:“不仅废了你的手, 还要挑断你的脚筋,割破你的喉咙,刺瞎你的眼睛,穿聋你的耳朵……看,你现在的表情多么有趣?” 殷守月再度后脑磕回地面,眼前一片黑暗混沌——那些语言却如直达脑海一样清晰寒冷! “看……你怕了。你不是害怕过程的痛苦……你只是怕它的后果!”魏蝉用木棍死死挨着她的手腕,那人白皙的手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指节张合:“你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出话,手没有力气,走两步就腿酸,到时候你是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废物!而你最惧怕的便是失去凌驾于他人之上的能力!”她的声音好似恶魔: “你住在脏乱的疗养院,吃饭需要护士喂你,想要走两步也要人搀扶,甚至洗漱上厕所……你连尊严都没有了……这辈子都只好这样在阴暗里发霉变臭!” “你……你敢!……”她听着,眩晕和被压制的情况加上忽然被戳破内心最隐秘的恐惧,让她惊恐之余思维跟着走……丝毫没有再想过魏蝉做这些的可行性。 她忽然疯狂地挣扎起来,眼睛里是憎恶和惊天的仇恨,咬紧牙,竟一时间挣脱起来,好似困兽之斗! “我为什么不敢!”魏蝉冷漠地忽然一巴掌扇在她脸上,那漂亮冷血的脸庞发丝附着着汗水,苍白的粘附污垢泥泞和血渍,狼狈不堪地跌坐! 魏蝉粗暴地再度卡起她的脖子,大跨步把她拖行到角落,无视她痛苦扭曲的表情,把她困在墙角,清甜的声音冲她耳边嘶哑低缓道:“你知道……我要再出一点钱,你就不是疗养院而是精神病院!到时候你想自杀……都没那个可能!” 殷守月想要挣扎,却肌肉酸痛得完全抬不起,头脑一片混沌,眼睛也昏沉,只有心跳加剧,频死感和暴怒交织出现在她脸上: “你……哈啊……哈啊……你……” “啧啧。你瞧瞧自己。”魏蝉冷漠地嘲弄,卡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屈辱地露出冷汗淋漓因血液流下不得不闭上一只眼的狼狈的面容:“只要戳中痛点……你和那些你看不起的‘猎物’们一个样,也和越无忧一个样,不是吗?你又有什么脸面去嘲笑他们?” “我要……杀了你……” 殷守月嘶哑的声音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手腕传来的剧痛让她几乎把一切音节吞回去!:“啊——!” “哈——哈啊——哈啊——” “搞清楚自己的位置!殷守月。”魏蝉冷冷地捏紧木棍,抓过吧台上留下的一瓶酒,打开瓶盖,把酒水悉数从她头顶完全倒下去! 冰凉和寒冷瞬间席卷! “清醒一点,我们再说话。”她听见那个年轻教师这么说道。 她靠坐在墙边大口喘息,红酒顺着她的短发低落,沾湿她的睫毛,眼球带来灼烧感……但好歹从混乱的思维里清晰一点。 “你想要我怎么样?”她干涩地问。 “别找越无忧麻烦。” “不可——!” “卡!”一个声响。脚腕传来击打的剧痛! “再说一次?” “不!……啊——!” “卡!” “再说一次?”魏蝉丢弃木棍,捡起碎裂酒瓶的玻璃碎片,靠近她的脚腕,声音远起来:“希望你小心一点。你知道的……事不过三,这一次我就不是用开玩笑的了。” 玻璃碎片紧挨着皮肤,力道在慢慢加紧。 “……” 殷守月的沉默让魏蝉不耐烦地加力,皮肤被划破,血液流下来。 “……好!”她最终屈辱地扭头,死死闭上眼睛,遮盖难堪的神色。 “很好。”魏蝉满意地点头,松开一点力:“还有。你的作业……太不合格了。以后记得做。” 简直是恶意羞辱…… 她愿意在特殊情况下退让,不代表她可以忍受如此侮辱。 殷守月没等她说完,忽然爆发,喑哑的嗓音饱含愤怒:“少给我得寸进尺!你别太过分!你等着我出去,信不信我让你死得干干净净!尸骨都不会找到!甚至警方根本不会来找! 你以为你是谁?!你再不得了又怎么样?你是一个人!!而我有一个军团!”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腰部又是一个横踢,把她直接踹倒横卧,瞬间岔气: “殷守月!我告诉过你……你这蠢学生!弄清你自己的位置!” 殷守月被她提起来,气息混乱: “以后怎么样是以后的事情!现在! 你倒在我脚下!而你不敢承担后果!那就给我乖乖听话!” 她语气锐利如含着冰刃: “就算下一个小时你找人弄死我……现在骗也给我骗着说你会听话!” “……懂吗?”她强迫殷守月直视自己,声音忽然轻下来:“现在,告诉我你不会逃课了,是不是?” “……” 长久沉默。 “是。”最终她说。 殷守月狼狈地手肘着地想要支撑自己坐起来,却无力,只能维持这个臣服的姿势,慢慢地难堪道。 “你会上课听讲……是不是?” “……是。” “作业会好好完成,是不是?” “……” “是。” ———— “哥!你找我什么事啊?是不是我可以加入……”那小白脸一样的学生凑近,满脸激动,天知道他想加入东城……后备混混队,想了多久! “是有点事……”胡其和程伟对视一眼:“有点事情找你帮忙……听说你成绩不错?” “没问题我一定给您办得好好的……诶?成绩?”他先是激动地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后面一句话不是烧杀抢掠一系列有志青年的目标。 “嗯,你来帮我们把作业做了?” “哈……哈?!” “做……做作业?”小白脸张大嘴结结巴巴一脸痴呆。 “妈的算一算老子积分竟然少到这个地步!草泥马这个月怎么过啊!归零家访?”程伟自顾自和和其他人说话,说着说着一个激灵:“老子可不想那阎王来找我!!” “谁他妈想啊!”兄弟们对视:“你以为老子积分多?” 小白脸有点摸不着头脑:……积,积分?什么狗屁玩意? “不行!抄上去的作业……万一她提问我们没回答上?算不算撒谎?!”胡其忽然哆嗦。 “是……是啊……” “你!来给我们补课!” 小白脸:……??? 小白脸,一个志愿加入黑帮的热血男儿,才华收到了大哥们的一致承认和赏识并且…… 开始给大哥们补课…… 什么展开啊摔!! …… 总而言之一群九班生饱读诗书出门回家那一瞬间,他们又遇见了最不想遇见的人。 “最近几周殷守月怎么没来啊?”魏蝉拦住一个过道上的他们,问。 “魏c——魏老师!”他们吓得一个立定,听见这话,有点吐槽:“殷老大——殷守月不是给您请过假吗……” 要知道堂堂东城话事人去处理帮派事务已经丢份儿到要和老师请假了啊!!您还想怎样?! “我知道她请假了……可我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了。”殷守月自从那天和她分开,就没有来学校……委托了一个同学给她请假。魏蝉猜测道:“去医院了?” “医院?”学生们面面相觑,心里一抽,总觉得自己模模糊糊get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什……什么医院?” “不是么?”魏蝉沉吟:“她什么事?” 这些人哪敢说……殷守月杀人的好嘛……又哪敢不说……魏蝉也杀人的好嘛!! “我们……我们……那个……”他们左顾右盼。 “哦,我知道了。” 魏蝉一看他们的样子,哪里还有猜不到的,转头就走。 看来剧情已经开始……怪不得那天那样对她她都没有报复,因为东西城战争已经开始,她太忙了。 67 师命如山8 魏蝉懒懒漫步在木屑金属残骸和血渍的废弃工厂, 到处是血迹的拖痕和斑斑血渍,散落的子弹壳, 却没有人影。 都收拾干净了。 但是她知道这里还会余下一个人。 她的眼睛四处搜索着,没看见殷守月, 倒是撞见一个帅气儒雅的青年人。 “小姑娘?你在这里干什么?”那西装革履的青年这样问,眼底藏着深深的怀疑,却本来自己的脸也是年轻干净的样子。 “好奇,随意转转。”魏蝉瞥一眼龙傲天名字的男主大人,敷衍:“另外,我已经27了,你的年纪……大概该叫声老师。” “老师?”迟无戾上上下下打量她:“看着真年轻啊。” “你在这里干什么——这可不想是什么好地方。”迟无戾道。 他是来这里最后巡视一遍清理局面的……A市东西城之间的冲突,本不该他来管,却不知怎么那个老头子忽然把他支过来。 我来干什么呢?我来阻止你遇见失忆的殷守月把她带走啊……我来阻止她爱上你干些破事! 是的, 殷守月这样的人会喜欢上男主……纯粹就是因为她失忆被救了。虽然失忆的殷守月也不算什么善良可爱……好歹是个可以沟通的正常人。 而男主能够做到黑白两道通吃的天之骄子, 手段不会是什么仁慈的人。 殷守月被这样的人吸引视线很正常。 就像是独行的虎路过丛林,看过了那么多鹿子和兔,撕咬猎物, 穿过荒原, 忽然看见另一只孤身的虎,自然而然想要靠近——到不是说有多喜欢,只是看见了天地间唯一的同类。 也正是她“喜欢”或者“看得起”了男主,越无忧正式升级为她的“情敌”……至少她大概觉得那是情敌……那报复场面简直不提了。 不给你和越无忧添麻烦……你该感谢我不是妨碍我。 “我要回去了。”魏蝉一心弄走男主, 不耐烦摆摆手:“你别跟着我。” “你——”迟无戾有点不放心。 “别跟着我——!”魏蝉转头怒视他:“我觉得你这个人就很有问题。” “好, 好。”迟无戾无奈地后退一小步:“我不跟着你……你知道从左走, 两分钟就能出门。” “知道。我有眼睛。”魏蝉转头冲那面走:“再说一遍。不要跟着我。” 迟无戾无奈地看着她走远……哪里来的女人……胡乱走到这里来……算了,既然她都出去了,不跟着她也行,那里那么近,他可以先从右边检查。 …… 魏蝉忽然在一个破败的柱子前边站定。 角落里蜷缩的警惕的少女使劲盯着她看,喉咙里发出嘶嘶声,像是小兽。 “……殷守月?” “……”她警惕地后缩,好像潜意识里对那个靠近的人藏有警醒。 “你为什么在这里?” “……” “你……”魏蝉皱眉伸手把她的肩膀掰过来,她的后背已经被血沾湿。 “嘶……”殷守月吃痛,推开她的手小动作挣扎起来。 “好好。”魏蝉有点怕她动到自己其他的伤,安抚着摸摸她的头发,温和地揉了揉。 殷守月一愣,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善意,停下来,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这不是失忆啊……这是撞坏脑袋了吧……魏蝉心里摇头,第一次见殷守月这个狠辣的疯子一脸乖相……怪不得男主敢捡回家!怪不得随随便便就喜欢男主了! 魏蝉刚松开她,转身想要看看有什么方法把她带走,一只手忽然捏住她的裤脚。 她诧异地低头。 殷守月大概是害怕她要走,心里慌张,不得不说受伤和失忆真是让人没有安全感——连她这样的人,都这么急于依靠什么。她小心地捏着她的裤脚,昏暗的眼睛里竟然能看出一丝藏的很深的期许和哀求来。 这算什么?英雄迟暮?……魏蝉有些哑然:你可知道自己在无知的记忆中做了什么?你要是恢复记忆……先杀掉我,再自杀好了。 魏蝉心里想着,但当然还是对这个乖巧听话的学生感官不知道好多少,于是慢慢蹲下去,按住她的手,温和扶起她,看她吃痛皱眉,又放缓声音: “我带你去医院。” ———— 最终魏蝉还是没有把殷守月带去医院,而是去了一个小诊所,并且简单处理一下外伤就出院了——反正魏蝉知道她的失忆到了一定时期自己就会好。 毕竟是特殊时期,鬼知道东城控制权还在不在她手里,还是不要去大医院这种曝光率太高的地方。 “所以……你住在哪里也不知道?” 殷守月沉默着摇摇头。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一碗粥,刚刚洗过头发和澡,清清爽爽一股皂角香,额头和脸旁贴着纱布——魏蝉认出来其中有一个是上个礼拜她干的…… “我……我是谁?”她沙声提问。 “殷守月,我的学生。”魏蝉不在乎道:“东城区的执掌人。” 殷守月露出费解的表情:“东城执掌人?我是个学生……我刚刚成年?可为什么我是政府的……”她看着魏蝉的眼神,忽然划过一个想法,闭上嘴了。 “哦……看来就算失忆了你还是有点自己身份的映像啊。”魏蝉道:“是啊,不是政府的——翻个面儿,黑道老大。还满意吗?” “我也不知道你最近是和那个势力怎么样发展了,也不知道哪里去找接应你的同伴,劝你没有记忆之前太平一点不要乱走。”她继续道:“不过我应该有你母亲的住址……可以把你送过去。” “不——”殷守月几乎瞬间就回答。 她失忆了,却仍然是殷守月。她会带着冷漠的恶意扫视周围,当然不吝啬于自己的怀疑和警惕——哪怕是自己的母亲。 但她却奇怪地对自己第一个见到的魏蝉有一丝雏鸟情结……可笑的信任。 “你的意思是说……”魏蝉挑眉:“你要在我家住下去?” 殷守月一愣,这才反应自已一直在打扰着人家,还想继续打扰下去,身份还有可能连累安全问题。不过……让她去别的地方,却实在不放心。 她只好定定看着魏蝉,带点请求:“魏老师,麻烦您了……可以吗?” 魏蝉也就是出于剧情随口一说,当然不会把殷守月推出去。 “住吧。”她挑眉好像露出无所谓的样子。 “老师你……不怕我给你带来麻烦吗?”殷守月倒是第一次这么坦诚平心静气叫一声“魏老师”,不失忆她是死也不会喊出口的。 “是有点麻烦。”魏蝉嫌弃地看一眼她,充分发扬自己的教师设定:“不过我是你的老师,应该的。” “老师……心很好。”她喃喃。 ———— 魏蝉又一次下班,捏着钥匙打开门。 最近的工作进程不错,反正她那天去学校给殷守月请了长假之后……那群兔崽子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对她更加毕恭毕敬……虽然九班基础差,好在态度端正,不难管。 最近殷守月也挺乖。 反正她不记得曾经和魏蝉激情互殴你死我活——魏蝉也不会告诉她,魏蝉又勉勉强强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两人最近倒是师生关系良好。 她就在魏蝉家里,没事找找A市资料,听魏蝉讲点事情回忆一下记忆,自己想办法思考思考东城的事。 但今天,等魏蝉回到家,放了包去厨房,却忽然敏锐地发现这里被人动过。 锅具摆放位置稍稍有点偏斜,门把手有动过的痕迹,水龙头大概刚关了不久,还有一滴滴落下来——她每天回来殷守月都乖乖待在卧室等她,或者在客厅给她打招呼,从没进过厨房,所以她排除了殷守月,思索着那个人是谁或者……他还在不在。 魏蝉正想着,耳尖忽然轻轻动了一下。一股攻击的风……正在靠近她! 魏蝉眨眨眼。 瞬间! 来人被手肘勒住脖颈,呼吸被隔绝,而魏蝉的另一只手,正成爪呼啸! “魏……魏老师……”殷守月赶紧喊。 魏蝉瞬间停下来。 她看看自己怀里圈着的那少女,其实殷守月比她高一头,但魏蝉在身后勒着她的脖子,她只好半屈膝,微微颤颤地站着。 魏蝉放开她,按着她的肩膀把她转过来:“胡闹。” 殷守月笑笑:“魏老师好厉害。” “你没想过我接不住你那一个偷袭?”魏蝉斜眼看她。 “但老师接住了。很厉害啊。”殷守月认真道,好像对她崇拜又信任…… 但魏蝉明白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确实,没接到她也不会在乎,因为那说明这个老师不过如此……所以她是殷守月啊。在最危险无助的境地也在游戏人生……用别人的生命! 不过魏蝉也并不在乎,倒是贴心地没有再拆穿。 “痛?”她看殷守月揉揉脖子,又“嘶”一声好像碰到背上的伤口,皱皱眉露出担心的样子,揪过她检查:“知道身上有伤,玩儿什么玩儿。” 殷守月听话地顺着力道转身,但背部还是有点被魏蝉的动作刺激,疼得直哆嗦。可她却回答着:“没关系,我不怕疼。” “……我知道。”魏蝉忽然意味不明地冷哼。 ———— “所以你来厨房干嘛?”魏蝉瞥她一眼。 “我做饭。”殷守月道:“等魏老师回家就可以直接吃饭了。这些天很打扰,魏老师还要照顾我,以后这些家务,就我来吧。” “你还会做饭?” “不会。”殷守月摇摇头:“但我会学。在家里网上学的。” 魏蝉想来这忽然失忆没有过去未来的家伙在她家乱七八糟翻翻网页上的信息想要抓住自己的记忆……是普通人一定很大压力又没有安全感吧? 可这人养着伤,知道自己是个危险人物,又知道外面有其他危险人物想要她的命,没有记忆,时间紧张……却又好似闲极无聊,在窗帘透出的阳光下坐在床上抱着电脑,手指滑动鼠标,眼睛在屏幕上滑动,睫毛颤抖,认认真真翻看着……烹饪流程? 想来到有点……奇怪的诗意。 “做的什么?”她问。 “糖醋排骨,鱼香茄子,还有一个青菜汤。”她引魏蝉到饭厅去:“都是冰箱里的食材,第一次做毁了两个茄子,也不知道重做的好不好吃。” 魏蝉坐在凳子上,看满桌子热气腾腾,在蒸汽里看对面殷守月仔细品尝的低下去的脸,齐齐筷子,摇头有点想笑。 68 师命如山9 魏蝉坐在书桌变, 皱着眉头批改作业。已经快要接近凌晨一点了。主要是收上来的作业忽然变多,好几天好几个星期的堆起来一起交了……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翻出来的这些陈年试卷。 明天要评讲新的, 这些今天就要批改完。 这时忽然背上披上被子来,一双修长带点粗糙的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眼睛。 “……殷守月, 别胡闹。”魏蝉刚把手给她扒下来,她就挑眉从后面虚搂住魏蝉,一副不放的样子。 “下来。”魏蝉道。 殷守月也识趣,这一次乖乖放开她,和她并排坐在椅子上:“老师,还不睡觉吗?” “你去睡吧,我还再要一会。”魏蝉揉揉眉心,还没说完话,殷守月伸手就扯过一沓:“我睡不着, 我帮你。” 魏蝉又看她一眼, 也就随她去了。 “好几周了……记忆,一点没有吗?”魏蝉边批改边问。 “一点映像没有。”殷守月认认真真地拿起一只红笔对照:“不过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快想起来了。” 魏蝉瞥了她一眼:“那挺好的。” “魏老师……”殷守月眼睛盯着试卷快速浏览划勾,嘴里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魏蝉手一顿, 沉默两秒:“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我有记忆就和魏老师在一起, 网上和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情都太抽象了,好像雾里看花,迷迷糊糊的。”她淡淡道:“总觉得雾里不会是什么好景色,最近几天心里有点不舒服的感觉。” 魏蝉看她一眼。 你心里不舒服可不是因为感觉到自己生活刀光剑影……恰恰相反你非常喜欢……而是因为和我相处甚欢啊。 想起来你要知道自己对“魏蝉”尊敬到给她洗衣做饭……你得羞愤而死。 “……不算什么好学生。”魏蝉回答:“不怎么服管教, 逃课, 上课睡觉, 作业不交,完成情况很差……” 殷守月听着听着,脸上露出点尴尬的感觉:她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是那些意思:“抱歉……老师。” “没关系。”魏蝉露出一丝笑来,顺手摸摸她的脑袋:“不过最后你也认识到错误了。有跟我保证,以后好好表现。” “哦。”殷守月眯着眼,没有丝毫抵抗或者不习惯,像乖巧的猫,一边有点诧异地点点头:“那么……我们的关系还不错吧?” 魏蝉正直回复:“我对我的学生向来一视同仁。” “挺好的。”殷守月眼睛里露出满意的愉悦:“我对老师很亲近……总觉得我们是同一种人。” “某种方面来说……似乎是吧。” ———— “公园……想去吗?”第二天早,魏蝉靠在椅子上,忽然开口来了一句:“我今天只有晚自习,可以带你。” “啊?”正在收拾碗筷的殷守月动作一顿:“去公园?怎么忽然提到这个。” “我看过学生手册……今天好像是你的生日。”魏蝉淡淡道:“一直在家里闷着也不是办法。对你的伤恢复不利,而且虽然敌人找不到你了……你那方的人也找不到你了。” “去吗?”她问:“我看最近局势还算太平。” “既然是生日……那就去吧?”殷守月呆了呆,回答。 …… 殷守月穿着小猫印花的衬衫,俏皮粉色短裙,左手棉花糖右手糖葫芦,头上夹着happybirthday的纸质王冠,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老师……有点……幼稚吧?” 她迟疑地说。 “怕什么?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就爱这么穿。”魏蝉忽悠:“穿着不舒服你说是……不喜欢还是不习惯?” 殷守月一愣:“不喜欢倒是没有啦……” “那就是不太习惯了。”魏蝉把她拉到公园小街旁的玻璃橱窗前:“……你看看,其实很合适,很好看。” 镜影里的姑娘眉眼乖巧,软软的短发服帖柔顺,映衬随时含笑的卧蚕眼,双腿修长娉婷,每个侧面好像都写着温婉的落落大方。 “好像是……挺搭的。”殷守月迟疑着道:“只是我不大习惯穿这些吧……” “你以前没什么机会去玩儿,要上课还要管那一摊子,父亲入狱和母亲不是很亲,一个人住,大概是没有过过生日的。”魏蝉接着避重就轻地隐瞒七分说三分,好似殷守月是个孤单缺爱的小萌货,不是撒谎胜似撒谎:“没关系,我给你过。” “谢谢魏老师……”殷守月也只好把这恶龙戴花一般的奇怪的违和感归结为自己从小缺乏关爱现在感受到关心心里别扭…… 可怜啊……明明是只虎,一朝失忆,被人捡回去当做猫咪养了呢……好像自己也把自己当成猫咪了呢……真是值得默哀…… …… 她们一个不说一个误会,到公园里旋转木马过山车鬼屋大摆锤全部来了一遍,玩的挺开心,或者说……双方都觉得应该对方玩得很开心。 最后太阳落下,这一天快要过去。 魏蝉和殷守月对坐在摩天轮,被缓缓拉到天空的最上端。殷守月双手扒着椅背,从玻璃窗往外边望。 东城霓虹闪烁,建筑大大小小林立,车流像是白线。这个城市,全部倒影在那一方小小的玻璃上。 “很好看……”疯玩一天的殷守月最后喟叹,灯光在眼睛里明明灭灭: “我似乎……很喜欢从高处望这个世界。” 这是当然……你最爱这世界都在你脚下随手拨弄破换,享受这种操纵人命的快感。 “向往自由吧?”但魏蝉认真道:“喜欢天空的人,都是好孩子呢。” “……嗯。”殷守月凝望夜空,又转头看她,竟然露出一丝微笑来! 天知道殷守月天天冷着一张脸,笑就是磨着牙要撕碎什么,眼睛都是血红的混沌……就算是失忆不知世事也不爱笑,没想忽然这一次…… 那杀人舔血游走血腥的执掌人仰头眼睛清亮,睫毛懒倦颤抖,额发柔软服帖,薄薄的嘴唇唇角两方都温暖地向上翘起来,像个落落大方干净温软的女孩儿。 你心里原来……也有这一面啊。魏蝉眼角的笑意深了一分。 气氛……很容易影响一个人呢。 魏蝉也笑起来和她相视,伸手揉揉她的短发,像是对待小孩子或者小狗狗,乱七八糟地摩擦,殷守月就用脑袋蹭她的手。魏蝉喟叹: “真乖啊。” …… “老师你先走吧,我自己一个人找得到路。”殷守月拍拍瘪瘪的包,对着橱窗理理头发:“时间不早了,晚自习上课要迟到了。” 魏蝉和她并肩走着,闻言抬起手表看一眼,犹豫一下道:“……也行,我现走。你一个人立刻回去,注意安全。” “知道。”殷守月点头远远给她挥挥手。 ———— 魏蝉带着包,又一次扭开钥匙。她好像疲惫又放松,拿着教案的手自然垂在腿边,拉拢着眼睛,低头一副开门就要闭上眼睛倒在床上的样子。 但仔细看,她的手臂和腿步肌肉是紧绷的,随时暴起杀人,刀随手走! ……因为她听见了凌乱压抑的脚步声! 门内,左右两个西装的男人对视,静静等待着“咔擦”的钥匙声响,像是丛林里的猎犬,屏息静气。 而被压制着的殷守月正对着门口,被死掩着嘴,焦急地努力挣扎,担心地看着门口,被身后的人警告地加重力气,狠狠施加在她背后的伤口,又把吃痛她的呜咽紧紧按回去。 ——门“咔擦”一声。 推开了。 瞬间的清光,两个人前后攻击,破开风声! 然……当然。 到下的不是一个人,是两个。 …… 魏蝉活动一下肩膀,又甩甩手腕,抬头,直视那个勒着殷守月目瞪口呆的男人。 魏蝉扫视一眼他,面无表情地放松地走近两步——好像家里三个陌生男人拿着武器威胁她就像是吃饭睡觉,正常得丝毫不需要惊讶,浑身懒洋洋——把他们放在客厅的武器挑挑捡捡,手指划过匕首和长刀,最后握紧一只扳手。 那男人还在魏蝉瞬间废了两个同伴的事实里没反应过来,等他重新看向魏蝉,她已经用活动遛弯的镇静表情,一个后抡,把那个□□着捂着脑袋要从地上爬起来的西装男又一次挥到地上…… 那人闷哼一声,身体抽搐——脑袋上是一块血迹……徐徐冒出。 挟持着殷守月的男人瞬间警醒起来!看来他们实在看轻这个娇娇小小的女人。 没办法,就算打到两个人他还可以看着那无辜学生样的脸说服自己是意外……但这个不急不缓冷血干脆的第二反应也足以让他醒过来! 这个世界……轻看小孩和女人……是大忌! 真是出师不利……天知道这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竟然和殷守月一样是个煞神! 他紧紧禁锢殷守月的手,右手咔擦一声,打开手枪的保险,抵住她的太阳穴:“后退!” 魏蝉顿了一下,直起身。 但西装男倒是有点紧张起来:魏蝉的表情,太镇定,写满不耐烦,吊儿郎当,一点担心和紧张都看不见,远远看去,脸上就隐隐约约一个“滚”字…… 毕竟你要用人质威胁谁……人质要是重要的让她担心才行。 可殷守月瞬间就看出来了:魏蝉生气了。 魏蝉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开心就面无表情,上课面无表情,开心就眼神缓和……面无表情。当然这些天她从未看见魏蝉发火甚至情绪激动……但她几乎一眼确定——魏蝉现在生气了。 奇怪?她为什么这么肯定? 是以前……了解魏老师吗? 那么让魏老师这么生气……是因为她? 这么说来……她们应该是……感情好的吧。 殷守月潜意识就不怎么害怕这种情况,在这时候也神游起来,忽然有一丝满意的高兴。 69 师命如山10 “现在立刻后退!否则我杀了她!” “……你不会杀她。”魏蝉冷冷道, 脸上全是对他智商的鄙视:“你来我家里就是来找殷守月的,制服她你都没有杀她, 说明你得到的命令是把她带回去。” 西装男无言以对, 只好忽然收回□□,换成刀抵在她脖子上:“是。不过不能杀她不代表不能伤她!华先生要殷守月……缺点什么不重要的零部件也没什么……三分之二的殷守月……也行。” “谁在乎?”魏蝉呵呵一笑:“你们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只是她的老师。我有什么义务保护她的安全?” 西装男简直要被她自我矛盾的语言和行动气死。你要是不想管你就转身走啊!你现在档在这里又是干什么啊?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只是冷笑一声,忽然屈膝狠狠撞击她腰背上的大片伤口, 把殷守月痛得弯腰,呜咽从紧闭的嘴里流露,冷汗瞬间就出来了。 魏蝉眼神一动。 西装男瞬间注意到这个变化, 心里一下有底了。在意与不在意, 他能看出来。也不在担心,把短刀顺着殷守月的脖子曲线慢慢滑倒肩膀,语气忽然带点嘲弄:“现在,你也不要走了……想保住殷守月的手……就用你自己的手来换!” 殷守月咬着牙抬头, 冷汗涔涔地看着魏蝉。 魏蝉皱着眉。 西装男忽然用力,她的肩膀留下血来:“不要再想了……短刀不够快……卸个胳膊可是够痛的!” 她不怕痛。 魏蝉知道。 可她有怕的事……一旦动到就会从衣冠禽兽的彬彬有礼露出暴怒……魏蝉也知道。 “停。”魏蝉叹口气, 迅速呵止。 她右手干脆地上抬, 咔擦一声, 把左手臂脱臼……无力的耷拉在身旁。 “呵。”西装男满意地笑起来。 “魏老师!”殷守月沙哑地惊讶:“你……” “闭嘴。”魏蝉皱眉喝道。 “老师……我没关系……我真的不怕痛。”殷守月抬起头, 认真道,眼底深处带点关心:“你离开吧……这件事是我连累你。” “我不会不管自己的学生。”魏蝉道。 “那你可以等我被带走之后报警。”殷守月道:“或者在捡到我的时候就报警, 反正送去警察局也算是我罪有应得……不会给你带来这么多事。 可你还是把我带回来了, 明知道我不是好人, 把我藏起来,帮我找回记忆。 这是……偏爱吧?” 魏蝉一愣:“……” “算是吧。”最后她竟然意味不明地微笑瞬间,很短暂,却被殷守月看见了。 魏蝉是她有记忆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帮助她的第一个人。魏蝉很强大,乖巧的眼睛深处是她熟悉安心的狠厉和冷血,她们骨子里是相似的人。 和她在一起很惬意啊……何况她帮她很多,甚至愿意以自己代替她的痛苦…… 其实魏蝉是喜欢她那种人的。无论有没有失忆。 “魏老师……”她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血色:“谢谢。还有, ……我很喜欢您。” 魏蝉一顿,抬起眼睛看她,有点复杂的情绪。 西装男也是吃惊不小,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画风不太对,心说我是来绑东城首的,怎么就还乱撒狗粮?? 但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别乱动!”他看着魏蝉道:“现在退后!小心我的刀太快!” 魏蝉慢慢退后,瞥见他的短刀已经深入一厘米,心里也生出一丝着急——失忆的殷守月是个“乖孩子”……老师的责任不就是保护好学生吗? 她藏在背后的右手中的扳手握得紧了紧。 可等到那西装男要和她擦身而过…… “碰”! 他们瞬间交锋,身形两秒后重新站定。 西装男右手持枪左手死死压着殷守月的脖子,和魏蝉对峙,恶狠狠微笑:“老子就知道你这混蛋没这么安宁!” 啧! 魏蝉收回虎口颤抖着的右手——手里的扳手上是一个深深的弹痕,里边镶嵌着子弹! 没这么好骗啊……该死!左手完全使不上力气! “魏老师!”殷守月看着她,眼睛一紧,皱着眉,好像脑袋里有什么痛苦的事,低呼:“你的手在流血……” “你给老子消停一会!一个傻□□孩子!还什么东城执掌人……就这点能耐!”西装男啐一口: “还是个该死的同性恋基佬!自己的老师都不放过!”他又是一个枪托狠狠砸在殷守月肩膀血流不止的伤口,惹得她一声闷哼,垂下头喘息,短发低下来,遮住了眼睛。 ———— 但魏蝉紧皱的眉头忽然放开了。 她眼睛里的那丝焦急和担忧忽然如阳光下雾气消失不见,进攻姿态的姿势缓缓放松下来,左手耷拉,连右手的扳手也放下。 西装男诧异地皱眉:“你——” 他还没说完,手腕传来剧痛!紧接着是昏天黑地的痛楚席卷,眼睛瞬间黑暗! 枪和短刀都飞出去,就快接触天花板时抛物线下落……他惊骇地想要动作,却只能轰然倒在地上! 空中的一瞬间——惊恐地和一双狠辣血腥味满溢的眼睛对视,好像要被里面地狱里哀嚎的鬼怪拉入血水的深渊! 闭上眼的瞬间他忽然止不住地战栗! 殷守月收回手,慢慢抬起头。 “……哟。”魏蝉右手插兜,当然知道那个人已经完全恢复,想了想,打了个招呼。 “……” 殷守月忽然转头死死盯住她,眼睛里流露毫不掩饰地怒气和黑暗……好像忍不住食其肉饮其血! 魏蝉回视。 良久。 最终,她还是冷笑一声,伸手捂住肩膀上的伤口,和她擦肩而过。 “不打招呼是没礼貌的。”魏蝉冷哼。 她们现在相背,殷守月脚步不停,嘶哑阴冷的声音传来:“谢谢你最近的照顾……魏蝉老师!” “不客气。”魏蝉懒懒低头,用后背把门抵住关好,淡淡低声回答:“应该的。” 过了不到一分钟,魏蝉又慢慢走到窗台,冲她的背影:“殷守月!别忘了这还有三个人!找人来收拾!” 那远行的背影没有转头,只是举高一只手,先是束起一根大拇指表示知道…… 然后收手再举高,狠狠竖起一只中指来! ———— 两个神色匆匆的男人焦急地飞快从走廊穿过。这时候一个人的身影从办公室门倒飞出来,给他俩拦在中间整一愣。 那摔倒的男人也是倒在地上闷哼一声,又赶快站起来,声音带点艰难:“抱歉,老板。”然后弯腰鞠了一躬,递给这两兄弟一个“自己小心”的同病相怜表情,退出去。 并月和并雀对视一眼,硬着头皮敲门进去:“殷老板。” 殷守月敲着二郎腿抱胸支着脑袋,双眼无焦距地滑动。她看了两人一眼,抬抬下巴示意他们坐下。 这两人哪里敢坐,走过去站在办公桌旁,恭恭敬敬递上资料:“老板,您要的西边那个先生的东西。” 殷守月懒洋洋拿过来,乱七八糟翻了翻。隔了一会,哼一声,独有的带一丝沙哑的声音含着不耐烦的狠厉:“……那个老头子好像不太识抬举啊……看来我们的酒吧下一周需要休假。” 并月犹豫一下:“老板,这几周的争端已经太多了……‘华先生’的条件也有意缓和,可以考——” 他忽然住嘴了。因为殷守月已经抬头,浑浊的血红翻滚暴戾的眼珠死死盯住他! “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那个声音带着可怕的戾气和嘶哑。 “——”他诧异惊慌交织着,殷守月已经拎住他的衣领,狠狠把他拉过来,右手拍起桌面上的匕首,懒散地在他脸上虚划。 “殷老板……”并雀吓了一跳,看着情况,还是小心翼翼硬着头皮:“其实并月说的……真的有道理……您伤势未愈而且最近局势实在吃紧……您…… 您或许不应该把私人感情问题带上工作……” 并月一愣,眨眨眼看自己的同事,又怔怔看向殷守月……竟然从那煞神脸上看出一丝愣然的思索来! 殷守月真的是顿了一下,忽然放下并月的衣服,皱着眉,散去眼里烦闷的嗜血,半晌,开口:“先放这里吧……我再想想。” “是。”并雀输了口气,看了并月一眼,让他跟着出去,把门关上了。 …… “我有点不懂。”并月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嘴唇小小的动弹。 “消息太不灵通了……老板班上的新老师,听说过没?就是前几个月把胡其程伟那几个小兔崽子弄伤闹得很凶那个。”并雀道。那段时间九班的“东城后备人选”也就是那几个殷守月的学校跟班可没少过来嚷嚷叫人给他们报仇。 “知道啊……听说过。”并月点点头:“是个人才,远远超过吸纳标准啊。” “吸纳……呵呵……”并雀木着一张脸:“那天酒吧姓华的人走了之后……老板遇见她了。” “受伤那天?是她干的?!”并月一惊:“她竟然能打得过老大?!” 要知道殷守月的打架能耐是有目共睹的……成年男人三五个十来个不在话下的……而且打起架和疯子一个样,见血之后不仅是不顾别人死活……自己的都不太管…… 否则一个小姑娘,要让一群刀口舔血的混混服气,不会比划光聪明任你智商爆表不会理你。 他惊讶过了,又想:“怎么没听老板下令弄她?这事能忍得了?” “忍不忍得了都是过去式……”并雀看了他一眼很有深意道:“然后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的是,老板失忆的那几天是被那老师救了一直住在她家里的。 你可以猜猜看……朝最离谱的猜。” “……”并月沉默半晌,终于有点领悟那神奇的“私人感情”,没忍住爆了个粗:“老板……老板她不会!……” “看样子,”并雀沉重地点点头:“不是没有可能……” 奶奶个腿啊……老板失忆……竟然“喜欢”上仇人……怪不得纠结成毛线……这可是里外不是人啊! 70 师命如山11 殷守月安静地靠在椅子上, 拿着那一摞资料, 好像看得很认真。 但其实她眼神毫无焦距,神游物外。要是魏蝉在这里,就能看出这家伙那平静无波澜的眼睛好像在演情景剧:一会暴怒的狠虐翻滚, 一会又是躲避的懊恼,甚至偶尔闪现出一丝小孩子一样的迷茫……不断变换,风云莫测。 等她不知道多久, 确确实实不能欺骗自己她的心思放在正事上, 眼前忽然不可抑制地出现了一张熟悉冷酷的脸。 高马尾, 下拉的眼睑,小巧婴儿肥的脸,眼里迷蒙的水光——和其中掩盖下的冷漠利落。 该死的魏蝉!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殷守月忽然暴起狠狠把资料甩出去, 看纸张四下翻飞像是看杀父仇人。 ……她怎么敢——她竟然敢——! ……骗她好苦! 把她当猴耍吗!? 不管不顾把她捡回家……只字不提和她的矛盾……她在那里住了整整快半个月! 那人实在是摆足了老师的架子啊!看看她究竟做了什么……施舍一样地带她去医院,照顾她, 居高临下地教育她!告诉她她是个单亲缺爱的小可怜甚至带她去玩那些幼稚的游戏!叫她对她感恩戴德心怀依赖…… 她什么时候被这样像个小丑一样推上台嘲笑戏弄! 可笑她还毫不自知! 那扒皮掏心的利爪在昏睡之间被不知天高地厚的游侠抓住吭哧吭哧磨平,带上粉红的杜鹃花! 她究竟干了什么啊……她把暗地里愚弄她的混蛋当做同伴,把自己当做猫咪,给她做饭在她身边撒娇! 她该杀了她……用最痛苦和血腥的方法来杀掉她……亲自动手……用她的血洗清自己的屈辱! 可是……但是……等一等……殷守月咬着牙死死把脑袋磕在桌子上:她真的对魏蝉是纯粹的憎恨和厌恶吗? 那个人没有让人恶心的虚假脆弱的善良,那个人在她迷茫的时候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那个人在那么多夜晚转头时看她, 对视时……眼睛是一种令人惊诧的包容和安抚的光! 让她头一次……就算是因为失忆而不得不打开心扉时……让她感受到一丝安定的愉悦…… 至少……在她失忆的时候……自己以为找到了可以惬意一生的同类…… 并且那个人确实救了她……那个人也确实在自己恢复记忆的前一秒都想要保护她…… 怎么能杀掉自己的救命恩人…… 殷守月想着想着, 心里忽然出现这样一句话……让她瞬间忽得站起来, 双手狠狠砸在桌面——暴怒不已! 因为她清楚: 殷守月何时被这些可笑的道德束缚?她是条毒蛇!她就该转头一口咬在那个自以为想要帮助她或者救了她的命的人脖子上! 她潜意识里在说服自己不要动魏蝉……给自己找那么多理由…… 恰恰说明魏蝉赢了啊!魏蝉赢得漂亮!殷守月被骗了!像个蠢货或者小丑!丢的不仅有尊严……还有那丝感情。 “该死!”殷守月一拳再次打到桌上, 面色狰狞愤怒,全身肌肉绷紧,嘶哑的声音从喉咙溢出来,不知道是下定决心还是恼怒和懊丧: “我一定要! 杀了她……” ———— 魏蝉毫无意外地惬意结束她今天的课程,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忽然看见桌子上有一张卡片一样的东西。 她疑惑地拿起来。 是一张卡通贺卡,米黄色,上边是工工整整的字迹: 魏老师,今天我就不再教室自习了!不用您送我了。放心吧,不要担心我的安全,有人来接我。 s:不要问我是谁啦! ——越无忧 现在距离殷守月从她家里搬出去也已经过去好几周,当然,殷守月仍然没有来上课。 本来旷课就是殷守月的常态,毕竟她确实不是个全职学生,之前消失小半个月又肯定会有很多事情堆起来,魏蝉也知道一时半会她是不会回来的。 学校有魏蝉罩着,校外殷守月没空找她麻烦,这可让越无忧过了好一阵子快乐生活。 她知道这也是多亏魏蝉,所以对魏老师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感激,她们感情倒是挺好——毕竟天天来问题的学生和老师关系不好是不可能的。 甚至有一天越无忧扭扭捏捏问她说:老师,你说,那个,我们高三谈恋爱……不太好吧…… 魏蝉惊异地盯着她看,直看到越无忧脖子都红了,心里说没有殷守月的妨碍……迟无戾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吧?难不成……他知道了不带越无忧去玩而是给她补习功课了? 不过她还是回答:“我们学校既然没有明确规定不行……你已经成年了,要是自己可以调节好感情和学习,其实并不是不可以。 当然……学习优先。” “嗯嗯!”越无忧认真点头:“我知道的!” 呵呵……迟无戾……一个地位还没有数学高的总裁男主……还真是可怜呢…… 因为担心越无忧安全问题,这几天都是她在学校自习过后,魏蝉顺道把她送回去,看今天这个字条的情况,今天大概是迟无戾来接她走了吧? 不,不能说是迟无戾接她走……应该说是有人以迟无戾的身份把越无忧叫出来了……重要剧情还是来了。 魏蝉立刻拿起包抓起车钥匙,打算立刻赶往剧情地点。 可等她暴躁地转着方向盘,连闯了两次红灯之后,忽然停下了。 ——殷守月这一次失忆之后是自己救了她,那么便说明她不可能再‘喜欢’上男主,这一次迟无戾仇家绑架越无忧,她应该不会无论如何放下帮内正常事物来参一脚……这么说,她很有可能是去东西城的冲突的地方去了。 剧情改变……那么……这一次殷守月生死不知。 越无忧,殷守月。 要是真这么简单的好学生和坏学生的争端……魏蝉早偏心偏到帽子坡去了。 可是…… 魏蝉无奈地叹口气,调转车头,向殷守月方向开去,同时右手摸出手机: “喂……迟无戾?我是越无忧老师。听着,记住这个地址: 东城大道694路百家巷地下城 ……不要问,到时间你会明白。” ———— 枪,已经没有子弹。 双方都明白。 现在就是纯粹的肉搏,用上牙齿和指甲,看看谁的体力好, 看看谁更狠得下心。 可这一次……蛮力战胜了疯狂。 殷守月死死握着就要接触她眼球的短刀,双手手掌几乎就要被完全切断……但她不敢放松——刀尖已经离她的眼球不到几毫米。 双方僵持着。 对方冷笑着加力。殷守月迟早坚持不下去,而只要她脱力的一瞬间——就是匕首没入眼眶刺进她头颅的时候! 殷守月也在用力,血从她指缝不断的低落,染红一片地面——早说过了,她不惧怕疼痛并且享受命悬一线的搏杀……但分明她可以胜的啊! 手腕……肩膀……腰背…… 根本用不了力! 都怪那个混蛋的……魏蝉! 她脱力的瞬间这么想着。 她想,她的死亡竟没有想象的那样让她激动不已……只是有点空旷。眼球刺痛起来,她闭上眼。疼痛和母亲般的窒息的氛围怀抱…… 但也并不完全。 野兽的本能忽然让她从接受的状态暴起扭转,在混沌的失重感中寻找平衡……手……受伤的手努力抓紧什么! 她忽然睁开眼睛! 左眼剧痛,血流如注,双手辛辣像要断裂! ——她正用那双指头都快要断裂的手死死扒住颤巍巍的扶手,脚下是万丈高楼下偶尔车辆飞驰的高空! 她艰难抬头。 那个死前在她脑海忽然闪现瞬间的身影正真真切切在那里,半跪着冲那个被偷袭的倒霉蛋又一次举起刀——深深刺进喉咙! 那人抽搐一阵……打量鲜血从他的颈动脉喷射。 魏蝉…… 你怎么过来的…… 你……为什么……我的什么事都要插一脚? 她一时间想法乱七八糟全冒出来,想看她又想推走她……她为什么不杀掉她!这样就没这么多麻烦!她恼怒地想着。 “魏蝉……你杀人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两人之间喷涌的鲜血幕布后,嘶声笑起来。 等魏蝉到达这天台现场,又是混乱的收尾。横倒的尸体或者伤员,两方首领……被她找到了。 “是的。所以记得处理好。”魏蝉甩甩手,冲她走来。 “哈哈……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殷守月嘶哑地笑。 “或许……凭你要死了?” “你……不是来救我的?”殷守月一愣。 魏蝉好笑地摇摇头,知道她情况危急,却半点不着急,安步当车,老神在在,缓缓靠近栏杆,却只是停下,居高临下,歪头很有兴趣一样,盯着她看。 殷守月的手撕裂的疼痛,浑身浴血,却还是冷笑:“你特意找到这里……来看我死?……你那个无聊的论调呢?你不是黑手党是个老师……老师要保护学生?哈!”她忽然想起什么,咬牙切齿:“来啊!就像前几周一样……‘救’我啊!?” “本来是来救你的。”魏蝉耸耸肩:“不过我的情绪容易变化……现在我觉得特地来看你死去……也没什么不好。” 血液濡湿她的手……她没有力气,手臂酸胀,手掌撕裂并且血液让她滑下去——可脚下是深渊! “况且……你当我是你的老师吗?”魏蝉靠着矮矮的栏杆弯下腰,弯弯的眼睛里是冷厉的寒冰:“好啊……叫老师,我救你。” “……”殷守月恼怒地抬头看她,头昏脑涨直冒虚汗:“不可能!” “……学不乖。”魏蝉挑挑眉顿一下,忽然摇摇头,倚靠着栏杆忽然转过身,弯腰,抬脚——死死碾在她的手指上! “啊!——”殷守月震惊地瞪大眼,痛得嘶哑低呼,却又完全不敢松手,丝毫没有想到她会忽然来这一招! “你——哈啊——你放——” “放?”魏蝉呵呵一笑,直接蹲下来,偏头,直视她汗淋淋的脸:“为什么?你有什么筹码?” “看来还是没有学会啊……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就算是装,也要装作听话……”她脚上加力左右碾压,眼神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的手腕,讽刺一般:“想起来了?” 殷守月痛得眼前一片黑暗,止不住地双手抽搐……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要是其他人……她早就掩去暴戾和真实情感,真心实意一样请他帮忙……服软算什么!可魏蝉!只要遇见她……好像羞耻感会攀升到顶! 殷守月眼前一片一片的黑影……口渴心悸……肌肉已经无力……手掌撕裂疼痛都快要木然……她的手在慢慢滑下去…… “快呀……殷守月。就算你不怕死……”魏蝉摇摇头,声音带着笑意:“死在这里……这种情况……你甘心吗!” 甘心吗? 甘心吗! 这个魔咒从那个人嘴里念出来…… 怎么可能甘心! 殷守月抬头,看着那居高临下的那个人,扭曲的脸上呈现羞耻的狠下心,虚弱又沙哑,硬生生显出一股子可怜的意味: “……魏老师,救我。” “这就对了。” 魏蝉笑着伸手,拉起她的手来,忍俊不禁一样,给她借力,让她重新爬上天台。 71 师命如山完 殷守月膝盖着地, 脚踏实地的踏实感让她舒口气,翻身仰躺,大口喘息。 眼前还是黑影。 不过没关系……这些年, 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的时候。 她转头, 魏蝉静静站在她身边,双手插兜,眼睛远眺, 丝毫没有要来帮她的意思。 但却站在她身边, 无声守候,没有离开。 “听……”魏蝉忽然竖起一只手指:“有人来了。” 殷守月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身——她可以在魏蝉面前狼狈, 其他人不行。 但还是没有力气——本来就伤势未愈, 手又失血过多, 刚刚经历一场恶战消耗了所有力气, 甚至还有一只眼睛剧痛黑暗。她踉跄一下, 慢慢退后靠在墙边。 “听声音不像是来接应你的呢……”魏蝉还是轻轻松松站着:“怎么样?还能坚持几个?” “……最多两个。”殷守月沉默一会,抬头沙声道。 “那我再等等。”魏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冲她点点头:“很不错啊……这个样子都还能拼一把。” “……”殷守月沉默一会, 回答:“我是说……最多两个人就能撂倒我。” “哦~”魏蝉惊讶地看看她, 这服软一样的语言可不像是她能说得出口的:“那么你的意思?” “……”她没说话。 “失血过多,眼睛也已经快看不见了吧?”魏蝉一副轻松样子:“就算你喜欢打架……应该不喜欢单方面虐杀吧?我是说, ”魏蝉忽然冷笑一下,眼睛不知怎么带点杀意来:“在那个被虐杀的人是你的情况下。” 殷守月知道她生气了。 确实……在被虐杀者不是她的时候……她可不在乎。 所以呢?你要我道歉?要我认错?殷守月冷汗涔涔, 心里死犟, 一股不知从哪儿来的怨念包裹她的心脏, 忽然再不想看魏蝉一眼。 “死要面子……”魏蝉冷哼,忽然转身就走。 “你……你去哪?”殷守月惊诧地倚着墙壁,目瞪口呆之下颇有点无助的意味。 “走了。”魏蝉无所谓地摆摆手,声音冷淡:“希望下次见你……没有唱诗班念词。” 人群已经赶到,那转角的楼梯一片凌乱。 “等……一下。”殷守月看着那里,忽然轻声道,罕见地带着难堪的请求:“帮我……帮我出去……” “那么。”魏蝉脚步顿下,转身,脚下一串笔直的血脚印在两人之间:“请求帮助……该怎么做?” “……”殷守月低下头,声音沙哑又无助: “魏老师……拜托。” 魏蝉微笑,冲殷守月走去,不转身,插兜的左手伸出格挡,那偷袭之人诧异地瞪着那背对着他的娇小乱入的女人,只当她是殷守月方的人,一时间很有点惊讶她的能耐。 “这可不够……叫一声老师就算了吗?” “你说过……你会保护你的学生。”殷守月垂头,发丝遮住眼睛,干涩道。 “在她真的把我当成老师的时候。”魏蝉冷哼:“上一声老师……也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是真心的吧? 来,再叫一声。”魏蝉直视她: “这一次……真的服软吧! 承认你输给我……心甘口服!” 殷守月死死闭上眼。忽然靠着墙壁仰头……脸上浮现出一股扭曲和挣扎—— 其实,输了——早就知道了啊! 只是不愿意……不愿意……承认罢了…… “魏老师……救我!”她忽然睁开眼,受伤的血红的眼眶死死看着她,带着偏执和野兽的悲鸣。 ——无笼的虎,死去了。 魏蝉终于微笑起来。她走着,又慢慢弯腰捡起一块铁片,忽然打镖飞向殷守月。 殷守月默契地捂着眼睛喘息着偏头,铁片刚好击飞横曳冲她脑袋的铁棍。 最后她在人群包围中把殷守月扶起来,又一个打横抱起她,用手狠狠抹干净殷守月脸上的血迹,痛得她紧闭冒血的眼睛咬着牙呜咽。 那几个残存的混混对视着握紧武器,和那个正中央的人对视。 魏蝉环视他们,龇牙,露出白森森的光来! …… 魏蝉抱着殷守月,突围非常困难……但她怀里并不颠簸。 “别哼哼,打扰我了。”魏蝉冷笑着粗暴地把她的眼睛抹下去闭上:“……我带你出去,别睁眼。” 殷守月靠在她胸前,闭着眼,浑身是伤,全身难受,忽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丝奇怪的委屈来,竟然低缓涩声说: “老师,很不公平……” “哦?”魏蝉凝视着四周的人,闻言诧异低头:“什么?” “老师对越无忧……总是比对我好……”动作碰到她的手,殷守月倒吸一口气,声音颤抖:“就算是对我失忆的时候……老师也更温和……你……您讨厌真的我么?” “你自己不清楚吗?”魏蝉带着她奔跑起来,哼笑:“你要是和越无忧一样乖……我会这样对你?” 殷守月沉默了。 良久。 她忽然小声道,有点委屈:“我不可能是越无忧……我天生想要杀戮,根本改不了……” “要么从心而发当个好人……”魏蝉不知在干什么,撞击和破风声中声音含糊:“要么就效仿好人。听过吗?这是社会契约。” 殷守月再次沉默了。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她道:“假如我现在就改成老师喜欢的样子……您也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很好吗?” 愿意吗?放弃自己如鱼得水的黑暗世界……束手束脚……来这里当个乖小孩? 魏蝉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看着那个怀里禁闭眼睛小心翼翼的执掌人,低下头鼓励一样轻轻吻一下她的发顶: “……当然。” ———— 一个月后。 “无忧来了?放在那里就好,早点回去吧。”魏蝉坐在座位,没有抬头,细心批改作业,听见脚步声道。 进入办公室的女孩穿着灰蓝色校服,头发梳得高高的,修长的腿隐藏在宽大的校裤腿里,先是小心翼翼把门带回来,再把作业放在办公桌,就自然坐在她身边,支起脑袋。 “先回去吧。”魏蝉感觉她还没有走,皱眉。 那女孩还是不说话,甜甜微笑,斜眼一直盯着她看。 魏蝉觉得不对,停下手,转头:“……殷守月?怎么是你?” “我怎么啦?我帮老师收作业呀。”殷守月架着左边遮光的眼镜,无辜眨眼,干净的少女颜笑起来唇红齿白,竟然暖意融融:“然后就可以等着和老师一起回家呀。” “越无忧才是我的课代表。”魏蝉斜她一眼道:“你怎么她了?” “什么也没有!”殷守月赶紧道:“我礼貌请求越同学希望帮她拿作业过来,她同意了!” “她敢不同意吗?” “我真的没有吓她!”殷守月委屈巴巴:“我想当老师的课代表啊!” “胡闹!”魏蝉烦躁地皱眉——这人吃越无忧的醋已经多久了,没完没了真的烦人。 她忽然起身扯起殷守月的书包,抓了车钥匙就走:“跟我回家。” 殷守月被扯得踉踉跄跄,可漂亮的卧蚕却又向上弯弯:“好~” …… “魏蝉。”殷守月上车系好安全带,忽然唤道。 魏蝉警告地看她一眼。 “魏老师。”殷守月赶紧委屈改口,又凑过去挨挨蹭蹭:“魏老师,我们又不光是师生……为什么我不可以叫你名字啦?” 魏蝉一愣,想了想,伸手捏捏她的脸:“叫吧。记得在学校不行。” “真的吗?”殷守月笑:“魏蝉?” “嗯。”她发动车子,从鼻子里应一声。 “那么……婵儿可以吗?”殷守月眼睛一亮,歪头:“婵儿?” 婵儿?这算什么称呼? “……”魏蝉摇摇头哼笑:“我在。” “哈哈。”殷守月眼睛弯弯地笑起来,抱住她的胳膊,上翘的嘴角相当满意一样。 …… “老师……我告诉你……我昨天晚上,做了个奇怪的梦。”殷守月靠着她的肩膀,脑袋蹭蹭她。 “……有话就说。”魏蝉开着车目视前方,斜眼别她一眼。 “我梦见……”殷守月的眼神变了变:“老师流着泪水可怜兮兮地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越无忧……说愿意支付代价。” “哦?”魏蝉懒懒散散应一声:“然后呢。” “然后……”殷守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她的脸色:“然后我就让老师脱掉衣服……用布条蒙住眼睛……老师……吓得脸红红的,像是要滴下血来一样……非常美丽。” “嗯。然后呢。”魏蝉的声音毫无波动。 “然后……”殷守月吞了口唾沫:“然后我就咬住老师的脖颈,把老师绑在床上,然后……”她忽然住嘴了。 殷守月正正身体,正襟危坐起来,眼神坚定地目视前方,怎么也不说话了。 “……”魏蝉看她一眼,哼笑:“你到乖觉。” ……她感受到了可怕的戾气!毫不陌生!她已经在那戾气下跪了好几次了! “说下去。”魏蝉忽然道。 殷守月身子一抖,扭头露出哀求的神情。 魏蝉冷冷看着她:“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殷守月吓得心慌,又不敢不听话,只得接着说下去:“嗯……我就开始吻老师,然后……强……强迫老师在我身……” 殷守月忽然被一股力量紧紧锁在背椅上,不知什么时候她们已经到了车库,魏蝉早已锁好车,忽然转身把殷守月压在身下! “小婵!”殷守月惊呼。 “嘘!”魏蝉不耐烦地一把扯下她系头发的黑丝巾,她的头发散落,眼睛忽然被蒙上:“我想一想下一步是什么?” “哦。”魏蝉直起身,忽然道: “殷守月,脱。” 殷守月眼前一片漆黑,其他感官无线扩大,一时间听见这一句话……耳尖瞬间红了! “再一次警告……不要让我说第二遍!”那个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 殷守月哆嗦一下,伸手快速拉开外套剥下来。 “很好。”魏蝉笑了笑,就着她书包的带子抽出来,把她的脚腕固定:“你继续。” …… 应要求此处省略300字请自行想象…… 偏要看……去微博找吧……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滴!检测到ooc! 正在计算…… 任务者:穆酒 ooc89……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欢迎回来! 72 倾城绝色1 穆酒一巴掌摁开开仓钮, 猛地坐起来, 一口血吐出, 脸色煞白! “卧槽!”一个清秀的少年一见,赶紧奔过去,伸手想要扶一把她, 手一碰上去……却忽然穿透。 “卧槽!”他再一次惊慌:“妈的老子给忘了我不是人呀!” 穆酒本来满心以为有借力, 一把扑空:…… “混账!碰不到我你玩什么玩!”穆酒转头怒视他:“老子提不动刀了?!” “娘娘我一片好心!”九九惨叫起来, 那清秀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扭曲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穆酒懒得理他,摆摆手自己扶着休眠仓起身,站起来时一片晕眩——但还是不忘嘴贱说点垃圾话:“我不见你就几个小时……咋的?去玩儿画皮了?哪个世界照抄下来的禁欲少年人设?” “我就换个新形象嘛!”九九喜滋滋:“谈恋爱的系统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我说我说, 你小心一点好不好!你看看你!作死作死!本来神经链接伤害就不可逆了,你还要ooc!你觉得自己脑电波很抗刺激吗?”他见穆酒竟然有尝试着自己跳下休眠仓,不禁着急,又碰不到她,只有一个系统干上火。 “我很好。”穆酒一翻白眼:“我乐意~” “我呸!”九九数落她:“你看看你的样子!跟前几周刚刚神经链接比比……你这是要去演肾虚公子啊!马上就久爷第二了……好嘛!” “嗯……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理解为……”穆酒沉吟状看看刚刚走进门的久爷, 也不提醒九九:“久爷是肾虚公子还要第一?” “霍!可不是!他那脸色!”九九圆圆的眼睛瞪大, 搞怪地道:“我一个能打十个!” “十个就没有……”穆酒幸灾乐祸:“一个就在你身后。试试吧。” “……” 九九一窒! 他僵硬转动脖子, 看见八分像穆酒但一眼能看出绝不是穆酒的那个冷漠的男人,又呵呵笑两声, 自我欺骗一样:“怎么可能呢……一定是我喝醉了……我怎么会说坏话被久爷听见……我怎么有那个胆子呢?……我又不是傻子……” ———— 三分钟后, 不是傻子的九九乖巧无害地坐在地上,如果忽略他满脸的冷汗的话。 穆久也懒得理他, 摇摇头转身看向自己的妹妹:“ooc了?” “没有。”穆酒扭头, 睁眼说瞎话。 “为什么?”久爷完全没听她胡扯, 直接问:“你知道这样对精神伤害大。” “我要搞她……”穆酒冷笑,眼睛里泛出杀气……想了想,又缓和下来,满意点点头:“不过后来还挺乖的。……我喜欢好孩子。” “谁要你喜欢她?”久爷烦心地皱眉:“安安稳稳攻略,直接拿能量走人。你把她们的性格扭成你喜欢的样子干什么?还要真心实意谈场恋爱?” “骗她们我喜欢她我也需要感情基础!”穆酒振振有词:“我攻略的小姐姐们我都是付出真心的!就算不是爱情!” 久爷狠狠瞪她一眼……又拿她没办法。 穆酒死犟,认定什么事怎么也不会回头的……而久爷恰好短期来看又是个衡权利弊什么都妥协的人——就算那是为了死死抓住最后的目的不择手段——还是有点被这混账妹妹吃死。 “后面不知道哪个世界很可能是惩罚世界,你自己注意。” “没问题。”穆酒懒懒应,站起来凑过去想要靠着他走过去。 久爷瞥她一眼,让开身子。穆酒一个踉跄。 穆酒:…… 穆酒嘘起眼睛:“报复吗……幼稚鬼。” “我只是回来拿点东西……这一次走了就不怎么回来……有事找曲雨,他会安排好家里一切的事。” “卖妹啊!”穆酒震惊地瞪大眼:“说你要住在公司你还真住在公司了啊!交代后事是怎么的?” “……”久爷没说话,摆摆手慢慢向外走……穆酒也就没法子了。 穆酒想吐槽…… 只是她忽然看着久爷的背影……觉得那本该有力的身子那么虚弱。 “……公司是不是悄悄给我哥吸毒了?”她没忍住,阴索索转头看九九。 九九:…… “你……嘴角的血擦一擦再问这个问题!”九九吐槽,想了想回答:“……本来……神经链接就有伤害还有依赖性……你哥这样的元老级人物……怎么说呢…… 基本上后半辈子是离不开休眠仓了。” “霍。还真是吸毒了。”穆酒一愣,心里还真有点五味杂陈。 “你也差不离了。”九九忧愁道:“任性啊……作死啊……我明明通知你不要傻逼的……” “我呸!”穆酒冷笑:“你什么时候就又通知我了?” “我叫我家三三亲自来通知你的!”这下子九九底气十足:“你根本不理人家!” 好像证明一样,卧室门口有忽然出现一个虚拟人像来。 发着淡淡光芒的少女赤足走来,肌肤白皙如玉,长裙和长发拖地,发亮金黄的睫毛卷翘…… 穆酒:…… 得,我知道了……那个傻逼选的形象。 九九痴汉笑着擦口水:“呵呵呵呵我就知道我家三三……超级适合这一身呀!” 穆酒:…… 穆酒忽然转头:“妹子!是我我就不能忍!” 那本该没有感情导入的系统妹子也似乎露出一点赞同求救的神色…… “嗯。我,不,喜欢,这个。”她坚定地看向九九。 九九:…… 媳妇儿你刚才还不是说你超爱吗!!! 呜呜呜我才没有自我欺骗!! “恭喜!”穆酒沉痛地虚拍他的肩膀:“你把一个低情的系统恶心出高级人类情感反应了!” “……” ———— 世界:后宫 等级:a 目标:白惊羽 执行人:罗斐 载入中 205077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湛贵人?我可以问原因么?”绝色的美人横曳于床,媚骨无辜,娇软无力,声音清甜如莺啼,又带着甜腻的颤抖……她明艳的脸上绯红一片,香汗淋漓。 任人看见…… 绝对是心跳瞬间加速到极致! 那张脸……像仙子,像妖孽,像魅魔……就是不属于人间啊! 倾城绝色……绝非夸张! 不是一个形容词。是个名词。 它唯一的指代是——白惊羽。 荣国公长女,陈朝天子皇贵妃,柏华树下盛开的冰露,修贵妃,白惊羽。 华成十三年,荣国公长女白惊羽入宫为妃。 据说一眼之见,当朝皇帝以倾心不负!她究竟是什么绝世画家笔下的佳人啊……她的黑发是织女十年之工的丝绸,唇是神之指尖的第一滴鲜血染成,玉石为之骨,寒冰为之肌,黑曜石为眼,身影是打磨极致的窈窕舒均,不少一丝,不多一丝…… 她是天地的精华凝露,发丝都散发着魅力。 罗斐见过太多太多的美人,她们美得千姿百态,环肥燕瘦嬉笑怒骂……但却总说不得是完美。 但白惊羽可以! 超越了年龄,性别,地域,文化……只要一看到她的第一眼……你什么也说不出来啦……什么反应也做不成……这是完美! 这是执掌美的仙子,茕茕独立,孤单地行走于尘世,清水一般的眼睛里带着醉人的警惕……世人只能因为她的一个眼神……无可救药地爱她! 没办法……那是美的极致…… 你要么爱她……要么恨她! ———— 可这时候……这样的人……却以这样的娇媚在这阴暗……身边围着眼睛发绿被□□占据的怪物们! 而在他们中间……却不和谐地融进一抹精致的亮色。 罗斐摇摇头,皱着眉,骨肉停息的手指轻轻碰在她的下巴和脸颊,挑起来露出白惊羽完美的脸部轮廓,一丝汗水划下来,辉映绯红的面色和微张嘴呼吸的雾气。 “……原因?这有什么好问原因的。”那个刚刚一直沉默的人忽然道,带着冷笑和低缓的阴郁:“你自己不知道吗?如果不知道——不如照照镜子?!” 罗斐说着说着,语气加重,声音也狠辣起来……可漂亮的手指握着她的下巴,却还是轻轻的,带着不自知的怜惜。 “不知道是哪里的妖精要入宫来魅惑圣心……你这样的狐媚子入宫这么久……圣上可还念得本宫的一丝一毫旧情!?”她狠狠道: “我兄长未听从圣谕立即回宫是不对……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边关吃紧!他是为国为民! 这样的将军啊……就因你荣国公府一句说他蔑视皇命……竟然遭到如此贬戍!圣上竟不听本宫半句真心!欺人如此! 朝中白尚书独大,圣上不见于……还不是因为你这张漂亮脸蛋!”她恨恨阴冷看着她,又忽然畅心冷笑:“只是不知……今后圣上若见你处子清白已毁……他还会不会如此惯着你!” 因为罗闫被贬一事心怀愤恨吗? “……”白惊羽没说话。 她实在燥热,浑身像是火在烧——她当然知道自己是被强喂了什么药,也知道旁边那些隐忍跃跃欲试的男人是做什么我的……她只是想知道罗斐为什么。 到如今也知道了…… 她心里缓缓叹了口气。 “想要……毁掉我么?”那美人偏头,氤氲水光迷迷蒙蒙的眼睛一眨不眨,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瓷杯,上边漂浮竹叶——睫毛处一点点亮,朱唇开开阖阖。 “我只能这么做。”她说着。 ———— 白惊羽刚刚心里叹了口气——却忽然被一个柔软冰冷的唇吻住一端,接着是小心的近乎虔诚地舔舐! “你……罗斐!……”她惊异地睁大眼睛,因为难受颤抖的语气愕然又吃惊。 “白惊羽——你太美了。”罗斐忽然说,带着愤恨和一丝藏的很深的感慨。 “没人配得上你。 要是有人要毁掉你…… 那是天大的罪过和恶行,举世都该来阻止的。” “但你……还是要毁了我。”白惊羽犹豫着看看窗前,轻轻地疑惑道。 她虔敬地捉起她的手指,在那嫩竹节和玉石一般的手上亲吻喟叹:“没人配得上你……至少……本宫不似他们那些莽夫一般……” 白惊羽喘息着,睫毛半阖的眼睛看着她。 罗斐好像狠心决绝,看着她是因为不共戴天的仇恨…… ——可那双眼睛里面分明是不自知的渴望和悲伤。 白惊羽再一次看看漂浮的茶叶……忽然没有动作了。 73 倾城绝色2 “湛贵人意反, 杀乎?” ——一张古卷墨汁。 “不宜快。找出缘由。 分派二影, 立树上。 摔杯为信, 一箭封喉。” ——下卷。 罗斐就是个白痴。 白惊羽想。 …… 这次任务是日常向的大女主宫廷世界。 很好理解——大女主,才貌双全,智谋无双, 命运步步高升, 登顶世界。虽然白惊羽没有坐上王位……也差不多是那个意思了。毕竟……皇上是哪位, 也是她在决定。 陈朝荣国公府本来就独大,出了个智商妖孽的女儿出谋划策揽走了朝中全数的势力,自己再入宫为妃伴在纨绔皇帝左右, 出入养心殿……梁家江山简直姓了白。 而这个小说,也就是一步步描写女主如何一步一步更加稳定局势之时……被白痴纨绔小皇帝内心隐藏的天真烂漫所吸引,最后甘心辅佐——虽然白痴皇帝并不知道他的贵妃才是朝臣民心之所向,他一直以为自己英明神武来着……其实没怎么写权利斗争,还是言情来着。 配角罗斐是大将军之女, 少数并未投靠荣国公的贵族。主要是因为当年皇权衰微各大家争夺主位之时罗家是荣国公的头号种子对手……可惜后来输了。 所以说……虽然活在后宫, 这里是没什么宫斗的。斗什么呢斗?挣得皇帝宠爱又怎么样吧?大事还不是要贵妃点头。姐妹们打打麻将仆仆蝴蝶咯。皇权都在白惊羽手里了, 试问谁会在皇帝无权的情况下争宠? 答案是……嘿,还真有。 谁呢…… 罗斐就该捂脸了——她呗。 罗斐被她家养傻了。因为她本来就是当做后宫争权工具而生的。从小她接触的就是如何魅惑男人, 如何煽风点火, 如何和别的女人争宠,如何给自己的家族赢得利益。眼界就只到那里了……后来白家掌权, 她便直接成了弃子, 并且全然不知情白惊羽独大, 毕竟她既没有那个脑子又不会再有家族给她通气——可笑自己还全然不知想要为自己被贬的哥哥说上两句好话。 这其实就是小白花和霸道总裁的古代版吧……除开小白花现在爱的是皇帝以外…… 另外,白大总裁那是真绝色。 罗斐是真阅人无数,美艳温婉娇俏可爱忧郁多情火辣干脆什么样儿的美人在小说里她没见过? 可见到白惊羽的瞬间她的心脏还是久违地震动,差点心智迷蒙…… 不该存在于人间的容貌……妖孽之名,当之无愧。 一点不搭……罗斐瞬间觉得自己拿张不错的脸简直看不下去,完全配不上啊! 而且……为什么这样一张脸到后宫里她竟然还是死心眼一样的喜欢白痴皇帝啊!一点不科学! 嗯……决定了……要不她就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认为”自己喜欢皇帝其实满心爱着贵妃好了……非常完美……罗斐相当不要脸的是这么想的。 ———— 两个人的第一次相见其实相当不平静。罗斐想。 当然。 她看看躺在自己床上貌似欲望难耐的天下无双的尤物……又看看环绕的侍卫和镜子里自己嫉恨的黑脸……这样想。 为什么我会把灌了□□的修贵妃带到一间一看就不是什么敞亮小屋的地方还叫来这么多凶神恶煞的男人……呵呵呵呵我绝不是想要找人□□她……谁信啊!! 罗斐真想捂脸…… 白姑娘……你就别一脸无助羞愤了吧……你眼睛老往窗户外边瞟我看见了……绝对有人在啊!我要是一声令下……绝不是你被□□是我被一刀毙命吧! 怎么办呢……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个情况解决不好……不要说攻略天下第一美人了……小命都难保啊。 罗斐面上保持冷傲的臭脸。 白惊羽在床上无力又无助地燥热地扭动,脸色绯红如血,睫毛颤抖,白的发亮的香肩半露,都已经被染成粉红色——但眼下是清明的观察和探究之色…… 身旁的男人们躁动得青筋一条一条,眼睛都要冒火了…… 窗外古树上与枝丫融为一体的影卫手指暗暗拉动弓箭…… …… “出去。”罗斐忽然沉声说。 “湛贵人……”那三个侍卫瞬间傻眼了!不是吧我们为了这天下第一的尤物都准备好敢于给皇帝戴帽子了……你你你……你说什么鬼话?! 白惊羽也是一个愕然,忽然有点搞不清楚这是什么发展。 “我叫你们滚出去!”罗斐忽然狠狠甩袖扭头,瞳孔里是暴怒的火花:“看什么看!滚出柏盖轩去望风! 要是还想要你们的小命!就给我滚!” 她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刀,发狠地向他们挥舞,吓了他们一跳,赶紧声“是”向外走,心里不住嘀咕湛贵人发了癫……妈的你都把修贵妃灌□□放倒了叫了侍卫……难不成你是要叫几个肌肉男吓唬她!?你不毁她清白……难不成你是要揍她一顿?! 当然失望是一回事,当然还是命更重要……他们也就敢在心里骂一骂,心里还是觉得自己会错意……只是这湛贵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也是白惊羽想要问的。 可她还没来得及问出来,对方已经扔掉刀,跌跌撞撞朝床上走来……忽然重重吻住她的嘴唇! 白惊羽惊愕地睁大眼睛! 而这厢罗斐已经快要沉溺到这该死的温柔乡了……白惊羽十六岁,却早是玲珑有致完全长开……唇瓣炽热又柔软,像是一汪清甜的春水,要融化一切。 “毁掉你……圣上便不会再对你宗族宠爱有加吧……”她忽然听见那个“湛贵人”这么说。 “你这是……”她颤抖着躲避:“干什么!” “本宫知道你想问……”罗斐眼底露出一丝厌恶:“果然我还是不能接受让那些肮脏的男人动你……他们怎么配得上!” 她小心翼翼用手背划过白惊羽滚烫的脸颊,喟叹:“如此完美的一张脸啊…… 至少……我要亲自……” 她不再说下去,只是埋头深深吻下。 白惊羽被吻住,眼睛诧异地露出吃惊来。 湛贵人……罗斐不是一直爱着那个白痴皇帝吗?可是——她再一次复杂地望向那个人的眼睛——这种情况,可不像那么单纯啊!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原因,女儿家心里的弯弯绕绕她倒是不想再去细揪啊。白惊羽再一次张嘴喘息,偏过头眼睑半阖,心里想着。是时候了。 她悄悄把手伸向床前的瓷骨杯子。 罗斐已经拉开她的衣襟,白色亵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她忽然俯身,冰凉的唇瓣划过白惊羽的耳垂,脖颈,慢慢滑倒精致的锁骨,再往下,是衣襟下玲珑的好景色。 白惊羽忽然颤抖一下,眼睛迷离起来。 虽则是她策划允许这一切的发生从而得知罗斐的目的……可那杯□□的酒她可是实打实的被灌下来喝光了!她自信凭意志力自己也可以清清醒醒坚持到问出她的目的……却似乎有点高看自己。 这个女人的吻和冰冷的嘴唇触碰在她燥热滚烫的身体上……带给她太多刺激了! 她咬牙憋住那一股想要回应和触碰的躁动,媚得惊人的眼睛沁出一滴滚烫的泪来——她实在觉得恒古空虚,希望拥抱住另一个身体,就此纠缠不清融化才好。 一只纤软的冰凉的小手滑向她的腰肢,慢慢向小腹走去。 火焰——要烧起来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白惊羽无力地偏头,丝绸一样的长发凌乱散了几丝在脸庞,迷蒙水光的眼睛里爆发出绝然的最后一丝力气。 ——打碎它!结束吧! 但忽然。 一双眼睛忽然撞入她的眼帘。 罗斐的眼睛。 罗斐轻轻地压着她的手臂,俯身看着她,那一瞬间……眼里那么多复杂和迷茫以及最深处——一丝不自觉的悲伤的渴望——忽然就涌现出来,像想要把她淹没。 白惊羽瞬间怔愣。 她是个太过敏锐的人。 她知道那代表什么。 罗斐不讨厌她,罗斐甚至对她有好感。就算是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么仔细想来……其实她是认识罗斐的。很早之前。 在她也还小的时候。 那时荣国公和大将军府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自然是还有一些躲不掉的尔虞我诈的交往。 她是去过大将军府的,她是见过那个大她两岁的“三娘子”的。 …… 花园,树玉兰锦簇,开得太美。 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露出两颗牙,笑得灿烂可爱,蜜桃一样甜腻——用以掩盖她那老成又计算的眼睛。 而另一个丝绸白衣的小女孩中规中矩坐在庭中,抿嘴不苟言笑——可那双眼睛却不住滴溜溜跟着蝴蝶转着,小小的腿不自知地小幅度荡荡悠悠。 讽刺得像是一阴一阳。 她还记得她们第一次见——小小的罗斐那小大人的表情简直瞬间就呆滞,瞳孔里爆发出惊艳和艳羡,小嘴微微张,半天不动。 白惊羽还小,在漂亮的美人坯子在两三岁也就是个小团子。就算之前也有人惊讶于她的精致——哪里有这个单纯可人的小丫头体现地明显? 太单纯。她当时就这么想。虽然没什么不好——可惜是将军府的人啊。 可单纯的三娘子可不懂这些。小孩子笃定地拿起桌上最心爱的点心,直直看着那个瓷娃娃一样的妹妹,短短的腿滴滴答答跑过来,也不说话,大眼睛无辜地望着,递过来。 白惊羽心里诧异,看看甜甜的点心,其实更加甜蜜的是女孩白里透红泛上一丝红晕的脸颊。 太天真。 …… 白惊羽好似再一次望见那双无辜的眼睛了。 她的手忽然停下。 ——一旦杯破,她必死无疑。 ……罢。 白惊羽从来是个有注意又决绝果断的人。 她终于忽然释放一样,不再抵抗自己难耐的欲望,软软的双手举起来搭在罗斐身上,睫毛颤抖,吐气如兰,抬起头,身体无力,于是用嘴扯开罗斐的衣带。 眼梢媚态,悉数释放。 天地间极致的睡莲。 今夜绽开。 74 倾城绝色3 湛贵人费劲千辛万苦把修贵妃灌了□□关在一个小房间让她和几个侍卫同出一室……然后既没有喊人捉奸有没有喊人□□她……让有作案工具的兄弟们望风……自己上了! 怎么说呢……画蛇添足, 意义不明, 神经兮兮,干些莫名其妙的事…… 白惊羽是这么想的。 等到她们第二天早上爬起来,两个人都腰酸背痛,甚至看上去罗斐还要严重一点……白惊羽初尝禁果,但也绝对知道越放得开越不痛的道理……她没想到的是罗斐没有她想象的熟悉甚至是青涩。 但不得不说罗斐是个有天赋的人……她的吻越来越熟练,动作轻缓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娃娃……却在一指一画之间, 轻松挑起自己的欲望。 她回忆一下昨晚的火热,不禁又想起她看自己的眼神。那人冰冷的身躯紧紧缠绕,动作不停,却如此小心翼翼的轻缓, 生怕弄痛了她,眼睛一直望过来……渴望,希冀,还有怀念。 没有敌意。不管罗斐自己承不承认。 罗斐对她没有敌意, 并且那一瞬间她眼前是那个装作成熟的小女孩,手里是糕点, 大眼睛无辜地反射她的身影。 让她忽然下不去杀手——毕竟摔杯毙命,要么罗斐死, 要么她清白污蔑,没有折中选项。 她又直起身子,望了望床上两滩血渍, 有点无语地看向那个嘤咛着醒来的人:你不也是处子身?何必呢?伤人一千自损一千……何况她是掌权者无论怎样也没有损失。 但罗斐醒来, 窸窸窣窣穿起衣服, 不在看白惊羽一眼。 白惊羽还发着呆,乌黑的青丝搭在白如暖玉的肩头,美得不似人的眉眼远眺,朱唇似血。 “你……”她看罗斐出门,迟疑着唤一声。 “咳咳……”罗斐转头定定看她,忽然不住咳嗽起来,脸色越加苍白:“咳!咳咳咳……” 白惊羽皱眉。 罗斐却又忽然扶着墙慢慢靠近,冰凉的指尖轻柔拂过她的眉毛,把颦蹙的眉心按平,不让那张绝美的脸露出忧愁,眼神温和又细心,嘴里的话却冰冷:“修贵妃,你已经毁了。” 白惊羽只得默然无语。 她又转头,留白惊羽一人坐在床上,不再回顾,嘴里却喃喃: “你别皱眉……你一皱眉……叫看见的人心都碎了。” ———— 罗斐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发走了丫鬟关上门,止不住地猛然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她几乎喘不上气,忽然用手帕捂住嘴……拿起来是粘腻的血迹。 喔……该死。这居身体绝对是被系统动过手脚了…虽然这并不是惩罚世界……竟然敢公报私仇!罗斐不忿地咬牙舔舔嘴唇,眼神又忽然凝下来。 白惊羽……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尤物啊……她不禁露出一丝微笑,嘴角翘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心神忽然返回好似在回味什么……实在……异常美味。 就算是病恹恹的身子……这趟来的值。 可是情势也确实危急。又是往年的感情牌又是想要以奇怪的作为勾起她的好奇心……她几乎费劲力气才让白惊羽顾念往昔儿童时的一点感情。 加上一点点床技诱惑……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罗斐想。可也仅止于此了。她的感情只能让白惊羽下不去杀手……至于和她的一场鱼水之欢,纯粹是没有折中选项的无奈之举……况且侍不侍寝也是她说了算,失去清白对她不会有半点利益影响。 倒是对罗斐有影响啊。不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罗斐整理整理心情,心说聪明人大概都喜欢那种单纯不自知的小可爱吧?不仅我家皇上是……我也是哦贵妃大人。 ———— “众位姐姐都在这里?这么热闹……可愿意妹妹我也加入一个?”罗斐扶着小丫鬟的手,走到御花园的亭子里,看了看一群相对的嫔妃,微笑。 小丫鬟桑桑崇敬地看向自家小主:小主说其他妃子在这里……一定是得知皇上会经过!小主实在是太聪明了! 众嫔妃:…… 我们给贵妃大人汇报工作,你来干嘛?不是我们边儿的好嘛? 罗斐:……呵呵,我就要。 “自然。”白惊羽在一众妃子的注视下点头,眼神扫过那个和自己共度春宵如今却仍然眼神戒备的贵人,抬颚,声音莺啼一样婉转:“姐姐请。” 罗斐俯身行了个礼,优雅挥袖坐在下左边,然后取出手帕抑制不住地咳嗽两声。 “姐姐这是怎么了?”白惊羽忽然问,她想起罗斐那天也是,脸色苍白如纸,不住咳嗽。 “没什么。”罗斐摆摆手:“老毛病了……身子不中用。” 可罗斐之前……没听说有这种病啊……白惊羽疑惑地点点头,不再细揪。 无巧不成书的是……这时候忽然另一个人走来了。 “众位爱妃好雅兴……赏花可能算上朕一个?”一个少年轻巧的声音传来,后边是明黄色的下摆,身后一水儿后侍,少年皇帝眼睛里是悠闲自得的快乐。 众人起身行礼道“圣上万岁”,白惊羽压下的眼睑下是一丝看不上的讽刺。连江山都看不好……你怎么有脸笑呢? 桑桑很激动地抬头看罗斐:天哪!小主实在太聪明啦!果然没有错!这些讨厌鬼就是知道皇上要来的情况想要争宠不带小主! 众妃子:……皇上你来干啥?我们巴结贵妃不想带你…… 罗斐:桑桑啊……我就喜欢你这傻样,请继续保持。 待皇帝上座,罗斐便殷切看着他,好像那是她的命:“左右皇上来了……姐妹们实在欢喜,不如击鼓传花,我们玩游戏,输家表演才艺可好?” 皇上的眼睛就没有从白惊羽身上移开,一听这话,倒是有点兴趣,答道:“好啊,湛贵人有心。” 白惊羽保持着微笑,白皙无瑕的脸孔像是假面……注视到罗斐眼睛阴郁下来,一眨不眨嫉妒地看着他们。 “这里无鼓无花,其实多有不便……”柳嫔迟疑一会,实在不想为了一个没权的皇帝动身:“到不如——” “不如一家一次吧!”桑桑赶紧接话,心想这柳嫔一定是不想传到小主想要独揽皇上的视线,我可不能让她得逞:“就从梨妃娘娘开始轮着来?”这样第二个就是我家小主,又不突兀皇上又能注意!她得意地看向罗斐。 众妃子:…… 皇上得意脸:哎呀……她们开始为我争宠了……真是有点麻烦呢。 罗斐:……干得好桑桑! “这……好吧。”众人只能无奈点头——毕竟就算是傀儡皇帝,她们也不太好直接表现,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 白惊羽也没法,就支起脑袋坐在皇帝身边的主座上,雅长的睫毛压下来,听听梨妃无奈起身唱歌。 梨妃唱了一曲惊鸿,她嗓音好,但不是很用心——不过桑桑可不管,她满心激动自己小主一定就要得宠了! 轮到罗斐她也重视,露出可人的微笑,上前盈盈一拜,低眉和顺:“臣妾愿舞一支‘结心’,献给我陈朝…… 最耀眼的启明星。” 皇帝有兴趣地点点头。 倒是嫔妃们一个愣神……不是啊姐姐……“最耀眼的启明星”?你夸谁?皇帝??你倒是睁眼看看脸啊!我们一群人在这里……除了白惊羽,谁能够担得起这个殊荣!? 白惊羽也是一愣,探究地看向她。 罗斐的眼神明明灭灭,望着高台。一时之间,竟然看不出她是在看皇帝……还是在看修贵妃! “美人香……应君为伴。”她盯着高台,轻轻唱和,声音低迷潺潺,眼波流转,长袖飞舞,慢慢旋转。 淡雅的米色长袖好像活过来,像水蛇窜到白惊羽眼前。 给她迷离。 她记忆力太好,她忽然想起看过那支舞,原来叫‘结心’……罗斐从小就开始练的。 …… “妹妹,给你看跳舞吧?”三娘子想要笑,勾起一点点唇角又压抑下去,明明跃跃欲试地亮光,却偏偏露出拘谨乖巧的样子。 “好呀。”小白惊羽不太想浪费时间,却又有点碍于面子,眼睛亮晶晶,脸上还是笑得灿烂,两个酒窝甜到腻人。 罗斐的脸上就爬起一丝红来。 其实小孩子的舞步还是笨拙,乱七八糟,不过一会就气喘虚虚。 不一会她就回到亭子,一屁股坐在白惊羽旁边,忽然轻轻道:“小羽妹妹……你要是什么也不会……就算长得很美很美……以后你的相公还是不会喜欢你的!他会去喜欢别的女孩!” “……”小小的白惊羽诧异地看一眼她,心里想什么偏执又片面幼稚的想法……不太想回答,就只奶声奶气道:“我长得很美很美吗?” 罗斐一愣,转头,小小的脸上爬上红晕,却还是睁大眼睛很肯定直接到:“嗯!很美很美!” …… 只是这么小的时候的事情……她还记得么?要是她记得……为什么她会选择跳这样一支舞?多么奇怪。白惊羽有点拿不住她的想法了。 皇帝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拿着酒杯很欣赏。 可这时候一个内侍忽然急急忙忙走过来,贴在皇帝耳边说了些什么。皇帝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道一声“我一会去。”,可那内侍露出无奈的样子接着说了句什么。 皇帝有点烦躁地叹口气挥退他:“好了好了朕知道了。” 罗斐小口喘息着停下,脸色很白,裙摆贴着身慢慢落下,颇有点无所适从。 倒是看得皇帝有点愧疚,上前扶住她的手:“湛爱妃辛苦了……朕一炷香便归,然后跳给朕一人看……好么?” 罗斐的脸色瞬间红润起来,眼睛好似一下子就有神了,连声音都好似润染过的流珠清甜:“圣上……臣妾等您。” 众妃子心说湛贵人竟然还真的如此爱着皇帝……白惊羽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不对。 罗斐这几天好像病了……脸色一直是苍白,不时咳嗽,声音干涩又虚弱。可刚才……皇帝一碰到她的手,不是错觉和夸张——她的脸色忽然病愈一样泛起光泽,整个人身上那种一层白沙一样病弱的笼罩,好似忽然就不见了! 就像是……吸收龙气的狐狸精! 白惊羽暗暗心惊,不由得自习打量她好几眼,见她却惊喜地久久望着皇上的背影,对身旁的丫鬟道:“桑桑!你看见了吗!皇上……皇上扶了我的手!”她好似很开心地把手捂在胸前:“我觉得好温暖……”桑桑也开心:“小主!皇上对您真好啊!一定是您的舞蹈太棒了!” 而白惊羽却觉得……她感觉的“温暖”……或许真的就是实质上的温度上升! 却好似罗斐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变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白惊羽实在想不明白。 75 倾城绝色4 “……湛贵人, 大家都散了。”白惊羽倚着冷荷的手, 经过还在开心愣神的罗斐,忽然轻轻道:“这会天气多变,晚了会有凉气。” “可皇上要一个人看小主跳舞!”桑桑低下头灵动的眼睛滴滴溜溜,小丫头完全不被白惊羽近在眼前的脸所迷惑,小声嘀咕:“我们小主和你才不一样!” 冷荷一听这话简直震惊:一来皇帝能否赶回来是一回事,二来……跳舞给他看, 你不嫌累呀! 这两人……怎么傻乎乎的…… “贵妃先走吧。”罗斐直起身,看了她好几眼——大概是狐疑自己给她下了套子,她怎会还凑到自己身边来——可她还是回答,眼睛越过她望着开的紧促的花团和风里飘散的柳条: “好不容易有点兴致时这身子骨跟得上, 我想至少跳完这支舞。”说着说着又有点高兴,带点小小的炫耀来:“皇上心里有本宫……本宫真是暖到心间去了。” 白惊羽颔首,再一次深深看她一眼。罗斐静静和她对视。她只得点点头,和冷荷一起离开。 “小主……你还跳吗?”桑桑问:“还是就这样等着皇上来?” “跳。”罗斐秀气的脸露出高兴道:“不知怎么……本宫今天真的开心, 真的想要舞起来,好像吃了蜜一样。” “噗!”桑桑偷笑:“这有什么不知的?当然是因为皇上啦!” 罗斐笑着看她一眼:“……也是。” ———— 罗斐长着一张大家闺秀的秀气脸庞, 一看不是非常惊艳,属于柔和耐看的类型。不要说有一个白惊羽, 就是不算她单纯和这群莺莺燕燕相比,也算不上亮眼。 但胜在她实在由心而发的高兴。 快乐是世上最有魔力的胭脂,它让唇角翘起完美的弧度, 明显又不虚假, 在眼梢染上最动人的红晕, 瞳孔亮如星子。 罗斐走出亭前站在花园中间,仰头是午后的阳光,脚下簇拥名贵的植株,尽眼是明亮的色彩。 她眉眼低缓,嘴角嗤着笑,身姿摇曳,缓和又步步生香,抬眼看柳枝飞舞,又低头轻轻勾起花瓣细嗅,眼睛里是温暖的快活,像是画中的仙子。 ——白惊羽站在亭边的后方,眼睛越过花丛和飞舞的粉蝶,落在那个轻巧舞动的倩影身上。 惬意如初见。 …… “啊!小主小心!”桑桑摇头晃脑坐在假石上笑着看着,忽然一声惊呼——罗斐垫脚旋转时被路边细小的石子要绊倒了! 她刚焦急地跳下来,一个身影已经先她一步。 罗斐在忽然失重中低呼,却忽然有什么倚靠过来,想要把她扶正——但白惊羽本来也没什么力气,一时间两个人双双跌坐下来。 罗斐“唔”一声感受到脚腕疼痛,刚一抬头,却忽然看见白惊羽。 她跪坐在自己身前,一只手撑着地,羊羔玉一样温润无暇的面庞近在眼前,丝绸一般的长发几丝凌乱地在眼前,殷红的嘴微微抿起,雅长的睫毛遮盖下眼底是粼粼的水光。 像是失意的精灵。 “白惊羽……”罗斐看她拿起来的手掌上的划痕,一下子忘却了自己的脚腕,也不想她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帮助自己,满眼满心都是她的伤口,于是焦急地执起她的手,漂亮的眼睛里甚至带上点慌张的控诉:“你……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白惊羽沉默地看她——她自己都并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毫不犹豫来救罗斐,或许她想要靠近的好感也影响自己不少。 但罗斐这反应也着实让人吃惊。 她惊惶地看着白惊羽细腻的皮肤上出现血丝,一时间眼前水雾氤氲,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心疼地低头毫不犹豫含着她的伤口,小猫一样的舌头轻轻舔舐…… “……湛贵人。”白惊羽感受手心炽热又温软的触觉,忽然想起那个夜晚,皱皱眉慢慢缩回手:“你没事吧。” “有事的是你才是!”罗斐抬起头语气急促,睫毛上挂着一颗泪珠看上去委屈又可怜,甚至连声音都带上一丝哭腔的颤抖:“……你疼不疼?” “……”白惊羽心里诧异,想我们几天前刚才经历过一场陷害与被陷害……虽说结局让人惊讶——可你不是应该以为自己讨厌我吗?怎么会这般做派? 就算你心里其实对我亲近……可如此担心我…… 你呀——你不会—— “小主还有修贵妃!”桑桑这时已经赶紧跑过来,焦急地看着她们想要把她们扶起来:“你们没事吧?” “无事。”白惊羽摇摇头站起来,伸手扶住罗斐,和桑桑一起把她扶起来:“倒是湛贵人,似乎崴到脚了吧。” 罗斐一时不查,等站起来时才发现左边搀扶自己的事白惊羽。白惊羽低着头,温润的脸部轮廓在阳光下凸显,额前碎发微风中在眼前跳动,朱唇似血。 罗斐瞬间耳朵通红,左臂被她搀扶触碰的地方好像要烧起来了,身子一下子就僵硬了。 这么害羞吗? 白惊羽看在眼里,心里不禁好笑。 “多谢修贵妃!”桑桑哪里敢让她扶着罗斐:“让奴婢抚小主回去吧!” “无事。”白惊羽道:“你去叫人过来,本宫可以先扶着湛贵人走出御花园。” “这可不——” 桑桑没说完,罗斐和白惊羽转过头来看她询问一样的眼神一对视,瞬间间低下头,小声道:“……桑桑,你去吧。我们慢慢走。” “诶?……哦,哦!好的!”桑桑傻眼,听见罗斐这么说,也只好接受命令点点头去找人了。 这里一时之间,就只有她们两个了。 风吹过来,是让人焦急的寂静和沉默。 “叫你早回……却不信我。”白惊羽忽然扭头看着前方轻声道。 这会子不知为什么,不止是罗斐,连白惊羽也不自称“本宫”,而是一声轻轻巧巧的“你”啊,“我”啊,吹散到风里好像都有一丝温度来了。 罗斐不自在地低下头:“……本宫要等皇上……” “还等么?”白惊羽偏头看她,向下看的眼睛里是阳光的反射。 罗斐被电一样,赶紧低下头,不自在回答:“现在……不等了。” “……呵。”白惊羽忽然笑了——她很久没有正正经经笑过——眉眼舒展,瞬间好似世界的光华全吸进她眼睛里,给予那张妖精的脸庞更加华丽和致命的吸引力! 罗斐窒息一样死死盯着她看,耳朵的红晕迅速蔓延上脸。 “那支舞……跳给谁看的?”她问。 罗斐从迷离中回过神来,喘息两下,终于低声答:“当然……跳给圣上看的。” “哦?”白惊羽挑眉:“献给最‘耀眼’的启明星?” “不,不行吗!”罗斐梗着脖子低声:“圣上是我陈朝最高贵最明德的人!他是天子!是万民的启明星!” “哦。”白惊羽点点头,似笑非笑:“‘美人香’,邀君伴?” 美人香,即怜香伴,邀君应为伴……分明说的是两个女人的曲子啊! 罗斐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颤抖一下,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羞恼怒视:“我——本宫只是喜欢那个句子!关你——你少自作多情!” 如此明显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达,敏锐如白惊羽哪里还有不明了的道理?所以说……她心里摇头,原来罗斐是不自知地喜欢她的啊。 三娘子从小念叨着琴棋书画三从四德抓牢相公的心,好像最懂事温婉不过的大家闺秀……真相倒是荒唐又大逆不道! 白惊羽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心里摇头,还要抓住皇上的心……你连自己的心都抓不住。 只是明明潜意识已经这么做了……还要欺骗自己爱着皇帝? “奥。”白惊羽点点头,不在继续这个话题,扶着她慢慢走起来:“脚疼么?” “不……”罗斐脑袋埋得低低的,懊恼又羞怒,却又舍不得不回话…… ———— 终于间接告白了啊! 罗斐劳累地躺靠在柏盖轩自己的闺房,脚上敷着太医开好的药,打发走了丫鬟内侍,自己一个人倒在床上想事情。 小说开始就已经是白惊羽掌权后期,内容也主要讲的是她和小可爱皇帝的感情冲突,她也慢慢由嫌弃看不上皇帝发现皇帝天真烂漫的一面,从而被吸引。 可以说其实后面她还是挺闲的,否则也没时间跟皇上猫捉老鼠藏猫猫。 这也是为什么她愿意搭理自己的原因。 一来罗斐的“喜欢”让她对她没有敌意了,这样就能保证她们可以心平气和交往而不至于她下杀手,二来她也是真闲极无聊,愿意去证实罗斐的感情玩玩——却不会主动干什么。 不拒绝,也不主动。像是一个还可以的玩具,这是她当前对罗斐的态度。 不过也不是无论如何不理……毕竟就算她不是很看重,女孩子的第一次还是会有很深的映像。罗斐自认……那天晚上她们都很尽兴。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不断靠近她,凭借自己“潜意识”的喜欢去打动她。 罗斐笑着望向窗前,玉兰飘散。 …… “娘娘……”冷荷敲门进来,迟疑着献上一个盒子:“柏盖轩的桑桑送来一盒糕点……说请您务必笑纳。” “放着吧。”白惊羽懒懒翻书,顺手打开盒子。 精致小巧的白色糕点摆放整齐。 白惊羽捻起一个摆弄摆弄:“……玉兰糕……腻人呢。” “娘娘……”冷荷欲言又止:“那个桑桑还让我给您带句话……” 冷荷简直觉得她们柏盖轩的都是神经病:“那个……她说……她家小主不要欠您人情,叫您一定吃掉——那个——” 白惊羽一边听一边放下——她不大喜欢这种太甜的东西。 冷荷无奈摇头,终于说出口:“她说其中一个她放了□□,您记得扔一个——不要给毒死了!” “……”白惊羽一愣,忽然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来。她绝美的眼睛弯了弯,忽然捻起一个来咬一口: “……幼稚。” 76 倾城绝色5 小半月过去, 罗斐在柏盖轩当她的湛贵人也已经熟悉了。她也没事就和修贵妃来一场偶遇。两人语言要是正经划清界限的时候, 肢体动作绝对亲近, 礼仪规规矩矩的时候, 对话就暧昧得让人红脸……总之罗斐简直竭尽全力无时无刻不在对贵妃发散“爱恋”的信息了…… 御花园捉蝴蝶讨好皇上,也是不忘给遗世阁扭扭捏捏送一份过去,还偏要不知道和谁解释一下只是顺便什么的……不过送养心殿是小粉蝶,遗世阁的是金斑缘凤蝶就是了。 对小皇帝来说……真真其心可诛…… 总的来说, 她们的感情链条,一直以来是完全靠着罗斐有意无意撩拨, 白惊羽偶尔回应保持的。 不过最近几天,她倒是消停不少。 五月,端午来了。 …… “娘娘, 奴婢有事禀告——”冷荷拿着拖碟走进来。 “湛贵人又有什么幺蛾子了?”白惊羽没等她说完,缓声接过话头, 翻看手抄下来的一份奏折, 眼里语言里是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笑意和一丝愉悦。 “不……不是。”冷荷眨眨眼:“是后宫里妃子们请求的端午回门……再有五日,便是端午了。” 白惊羽一愣:“噢……是这事……” “我知了,过会会处理的。” “还有一事……娘娘今年要缝香囊吗?”往年她都是不做的。虽然女儿家都有端午亲手做香囊送亲朋以保平安的祝愿习俗……她不相信且有那个资格不做。 可这一次,她眼睛瞄过拖碟的布料花色,想了想:“留一匹吧……那一匹果灰的杭罗便好。” 她忽然奇怪地想到罗斐……会很适合这个颜色。 她确是好久没过来聒噪了…… 而被白惊羽念叨的罗斐正躺在秋千上唑葡萄吃,地上早早摆上了冰瓶, 手上是才子佳人的话本, 旁边儿是丫鬟打扇, 好不悠闲快活。 倒不是她消极怠工。好不容易撩出一点好感, 她可不能过犹不及又折进去……况且端午将至,“罗斐”也该想家了。 按照常理来说,端午这种节日,众妃子都是该留在宫里陪皇上的。但陈朝特殊情况,姑娘们看见皇帝那是能敷衍就敷衍,装装尊重不翻白眼儿已经是好的了,也就想找炮友的时候买个笑…… 所以陈朝后妃们都有一个普遍特质就是“孝顺”,能回去就要回去。 不过罗斐已经很久没回门了。一来她讨厌掌后宫的白惊羽,一直没去卖乖,二来罗家那群自顾不暇的也看她是废了的棋子,自然也不会搭理。 当然,缺心眼儿如罗斐是不会想到她家里的事的。 所以缺心眼儿现在打算去给白惊羽点脸色——毕竟这么多天都是自己单方面讨好,也该来点小情趣了。 ———— “修贵妃安。”罗斐福了个礼,却没像往常一样带点自来熟亲近地起身,而是恭恭敬敬地等待,脸上也带点疏离。 “起。”白惊羽注意到了,心里疑惑她的变化,却只问:“湛贵人何事到来?” “……”罗斐听出她礼节一点不差的语言,心里更加不舒服,捂着心口咳嗽两声,语言也生硬:“回修贵妃,臣妾前来请求回门。往年独柏盖轩没得允,臣妾不敢妄行。” 白惊羽想这说的我好像故意欺负你一样……虽然她确实打压罗家就是了。 她看罗斐带点倔强又有一丝委屈的表情,心说大概是她想家了,这点事也无所谓…… 刚要点头,却忽然语锋一刹,道:“既往年也没回……那便留吧。” 她忽然想起自己是知道大将军罗家是什么情况的……从小教小丫头“讨好”相公以帮助自己家族的府邸……会有什么情亲?况且罗斐进宫四年,没听亲人来探视。 但罗斐是忠于她的家族的。 罗斐认为他们爱她。 所以听见这话,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不敢相信和震惊,一边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一边死死盯着她: 以往本来就是你不愿放我我才不能回去,而你明知我想他们,而你明有能力! ——原来, 原来你就是这样待我?! 她忽然不知哪里来的想法,一股怒火和一点点酸涩的情绪夹杂,心说亏我最近吃错药一样……觉得你亲近! 既你讨厌我……我跳我的舞,我摔了关你什么事!她心里烦闷恼怒:你为什么帮我?!叫我对你……你当时一定在心里笑的开心吧! 白惊羽看她表情不对,心里知道她大概是误会,却也懒得解释。只是听她又咳嗽,皱皱眉,忽然说:“既然你能不回去,湛贵人这几个端午天……可愿与本宫一道游赏?” 罗斐一愣,沉默一会,色彩阴翳的眸子没有神采地抬起来。 她的眼里,那个伤人心又漫不经心收回沾染她心血眼神的惊天绝世的瓷美人懒倦询问,雅长的睫毛在精巧白透的眼睑下留下一片阴影,殷红的嘴唇开阖,明眸皓齿下声音似乎消失了…… 但她知道她说了什么。 “……是。”她听见自己俯身应诺。 奇怪……我为什么总是不能拒绝你?她恨恨地想,明明是你……伤我的心! ———— “小主,太好了!修贵妃说您今天不用去太后那里的酒宴,你在寝宫等着就好!”桑桑开心快步走上来,好像她说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什么?”罗斐诧异地看她,心想什么叫“自己不用去了”。 “啊,不是不是!”桑桑吐吐舌头,赶紧补充:“是修贵妃!她说小主思乡情切,特意通知夫人来看望!太好了!这么多年……小主终于又可以看见夫人了!” “修贵妃其实,是个好人吧?” 罗斐一愣,脸上露出开心不已的样子,心里笑说白惊羽……你这是想砍断我对将军府的依赖还要卖乖让我感谢你呀。 真是自古美人多蛇蝎没说错。 “嗯,是啊……本宫也好久没见额娘……终于能见她,本宫太高兴了!”罗斐把手里的帕子紧了紧,露出隐忍的激动又有点不自在的感激。 …… 门扉被敲开,在罗斐眼底期待和激动下,一个贵妇人被搀扶着走进来。 她衣着鲜亮,人也因该是漂亮的,但脸色有点蜡黄,显得没精神,略显老态,且表情是沉闷和不耐烦的焦躁。 她当然是焦躁的:那个只手遮天的狐狸精逼着叫她过来……不知道又要对她罗家干什么! 还有这该死的罗斐!花了这么大的力气送进宫里来……除了给他们添麻烦,一点用处没有!真是个废物! 可罗斐像是全然没有注意这些,虽然她本是个比较能够抑制自己表情的人,可实在心里念想这么久的家里人,四年几乎可称得上是了无音讯……她怎么能不表现得激动! 她一时间想起很多……幼时爹抱起她逗她说把她最喜欢的蝴蝶簪子送给妹妹了,弄得她憋不住小大人的脸要哭,又笑着忽然拿出来娘亲虽不是她的亲娘,却教她看懂事情,捉着她的手教她写字,还有窗外的爬山虎……那几株花园里的玉兰…… 当然,她是知道真相……嫡亲妹妹看不上她的簪子,钱夫人隔三差五来讥讽她傻子不懂礼数,她的门庭长久为扫的野草,还有无休止的在花园了练习跳舞的花…… 乱七八糟都是简单的事情,但罗斐拥有的也就是这些简单的过往……在记忆里被她天真地粉饰得美丽又温馨。 她好似忽然很多很多画面和语言瞬间从心里涌现,张口欲言,却听钱夫人一声说不清情绪的“参见娘娘”。 罗斐赶紧下来扶起她的手臂,却自己太急促,惹得又是一阵的咳嗽,消瘦的肩膀颤抖起来。 “小主……”桑桑赶快扶住她,罗斐却不容置疑地推开她的手,又向钱夫人去:“姨娘快起!你我何须这么多礼节!” “不敢当。”钱夫人倒是哼一声就抚开她的手起身坐下,阴阳怪气说完,看罗斐的表情很有点厌恶。 “最近家里如何?那几株玉兰……啊!三叔叔家的小侄子如何?本宫来时他已经能走……爹爹身体怎么样?”罗斐急切说着,血色上涌到脸上,显现出病态的红:“啊!还有哥哥……哥哥情况如何?他的贬斥可取消了?” “你还好提你哥哥?!”罗闫是钱夫人的亲生儿子,他被贬远地钱夫人怎么能不伤心,想起一下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白眼狼啊!我罗家花力气送你到宫中享瑞华富贵,叫你去帮一点小忙你就只会摇脑袋?! 姓白的狐狸精是个大不要脸的,你……你是个小不要脸的……怎么没有一到天雷劈死你个不知感恩的白眼儿狼!” “姨娘——”罗斐傻眼了,赶紧轻声解释道:“不是,不是这样……我最近一直去找皇上说这件事……可是桂公公不放我进去……修贵妃那里……”她忽然顿了一下,忽然想起那一个夜晚来。 白惊羽羊羔一样白皙的肌肤和玲珑身躯下发红的样子和一滴难耐的,滑下脸庞的泪水……滚烫的现在似乎还滴在她的心间。 她没来由轻声道:“修贵妃已经毁了……”是我一手造成……分明她没有半点对不起我的事…… “她……她也是没办法的啊……”大家都是一样,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到深宫,她和我一样的……她甚至是个比我还要无力的可怜人,她没有办法…… “姨娘……我们,不要为难她了吧……”她唯一的错……是美丽的原罪。 “你……”钱夫人一听这话,简直震惊又怒从心起:任谁都知晓这里究竟是谁在做主,要是你诚心想要帮助罗闫,怎么会去找那个天天和稀泥的白痴皇帝! 你还能“毁了”姓白的?她那嚣张跋扈的气焰,你说动就动!? 还我们不要为难她?! 她几欲吐血,咬牙切齿:“贱人生的就是贱人生的!你当年怎么就没有跟着你那个病恹恹的□□娘一起走了得了?!天要派你来恶心我们罗家!” 罗斐心里直点头,面上倒是诧异地睁大眼,好似听不懂又被吓到:“姨娘……怎么这样说娘亲!” “我这么说她怎么了?哦——你不知道她是将军从烟柳地方带来的脏东西!当年老夫人就说丧门!——老的一样,小的也一样!”钱夫人冷笑,尖刻地剥开记忆力微笑的温和,声音就像是一只跳了脚的鸭子:“哦……你这贱人一定是投靠了那只狐狸精吧!” 她恼羞成怒又气急败坏: “那就滚啊!我罗家就算失了势力……也还不差一个丫头!” 罗斐震惊的眼珠露出不可思议和一丝深深的悲恸……好似有点听不清她的话,又好像不明白。 这个泼妇一样在绝境里撒泼骂街的是她记忆里高贵和睦的钱夫人吗?三年前她按着她的手把她送进宫里……和她说那么多贴心话。 姨娘为什么忽然变了? 她为什么说这种话? 明明为了家族……她在这里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她那么对不起…… 那个人。 77 倾城绝色6 “啊!奴婢有罪!”桑桑慌里慌张拿着拖碟快步走着,却一时不察撞到谁, 立刻俯身请罪, 抬起头一看,竟然是修贵妃。 “无事。”她缓缓答, 似乎有点意外遇见她——虽然这明就是柏盖轩的外门:“什么事情这么慌张?——你手里拿着什么?” “修贵妃万安!”桑桑忽然眼睛一亮:“修贵妃求您一定帮奴婢劝劝小主!昨日开始小主就饭也不吃药也不喝,谁也劝不住!这样身体怎么受得——”她没说完, 不知是听见了什么,白惊羽忽然皱眉, 好似想要说什么。 “小主身体不好……也不知昨日是怎么受了郁结之气,闭塞了经脉,忽然发作……”桑桑继续快声, 她年纪小,焦急着甚至有点带着埋怨小声道:“真不知钱夫人和小主说了些什么!” “钱夫人一走——小主忽然吐了好大一滩血!真是吓死人!” “……”白惊羽听到这里,忽然转身,绝色的眉眼流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精致流纹广袖拂过,那道纤长玲珑的身影穿过宫廷重门—— 笔直向柏盖轩去。 她想, 她知道钱夫人和她说了什么。正因为知道……她才让钱夫人来的。虽然算是一片好意。或许她该换一个更加温和渐进的方法…… 所以, 就当做是……我欠你。 …… “我说过了——出去!”罗斐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和沙哑,一种死气沉沉地低吼。 白惊羽轻巧地跨一步,躲过飞溅起来的碗碟碎片。“呀!”桑桑一看, 先是给了白惊羽一个抱歉的眼神, 赶紧上前想要告知一声, 没成想罗斐又是阴沉地低声呵斥: “全都走!让本宫一个人待着!” “小主……小主那是——”桑桑一时傻眼焦急说话, 罗斐冷笑着嘶哑打断: “就算皇上来——也告诉皇上本宫抱恙不宜面圣!求皇上体恤! 否则,谁进——谁和本宫一起赴黄泉吧!” 最后一句话,极尽了阴郁和一丝破罐破摔的黑气,而一个人真的绝望时,她是真的不在乎其他的! 桑桑也知道她家小主这阵子是个什么状态,要是敢贸然进去,还真怕她做出什么,只得急得原地直跺脚—— 没想到修贵妃没有听见一样,脚步完全没有停歇,直直往里走! 遭了!小主状态这么差,这下子全完了! 无论小主是伤了自己还是伤了修贵妃——都是绝糟的情况啊! 桑桑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赶紧奔进去想着至少要帮着拦一拦…… 然后她就呆呆保持那个进门姿势立住了。 …… 罗斐蜷缩着坐在床榻里边的一个小角落,只穿着白色的亵衣亵裤,苍白的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脸缩在里边,只有无神的黑色双眼在凌乱的长发遮挡下露出一部分。 她不停咳嗽,唇角是干涸的血渍,但却甚至没有伸手把它们擦掉——她的心是乱的,很明显,她希望自己待在任谁也找不到的世界角落,就这么不被打扰地发黑消失掉…… 她的家族刚刚抛弃她,她十几年的人生轰然崩塌。一个人的过去全被否定是可怕的,她会忽然找不到目的活下去。 这里就像是一个结界或者被划分出来的小世界。毫无疑问,她会凶狠地像一只受伤和惊惶的小动物——一旦什么接近它给自己画的圆圈,就是疯一样地回击拒绝。 所以当她听见仍然有接近的脚步声时,眼瞳瞬间弥漫出敌意和黑气,同时缩紧自己,好像是束起全部保护的刺猬……就算是蜷曲起来露出来的眼睛可怜得有点萌兮兮,这是她最后的屏障了。 这时候接近她不是什么好主意,她会无差别伤害跨入红线的人!——兔子逼急了也会向猎食者露出锋利的牙,何况罗斐其实是个敢下狠心的人。 桑桑想,修贵妃怎么能去! 但她赶紧跑进里屋去,看到的却是—— 倩丽的身影静静站在床前微微俯身,黑发映衬白玉一样的肌肤,长睫毛之间黑珍珠不时灵动变化,而她青葱纤细柔软的手背正缓缓抚摸罗斐的脸颊! 桑桑下巴都要惊掉了! 她才看见这时的罗斐眼瞳黑雾一样的怨愤和凶狠几乎是接触那个身影瞬间被晒化的灰飞烟灭!她整个人僵硬,几乎是一个颤抖,无神的眼睛抬起来,只有虚弱残留。 “没喝药?”白惊羽忽然开口。 罗斐一愣,沉默一下,涩声轻缓回答:“不想喝。” 白惊羽看桑桑一眼,桑桑会意地呈上药碗。 罗斐眼睛暗了暗,别一眼桑桑,抿抿唇,却没有动作。 白惊羽看她一眼,自然接过来:“桑桑,先下去,本宫与姐姐说话。” “是。” …… “闹脾气?”白惊羽眉眼低垂,手中的药碗递到她嘴边,声音低缓安抚:“因为我不让你回去?” 罗斐听着话,整个人颤抖一下,心里发苦,说我回到哪里去呢?我早就没有家了。罗家不要我,无能者无处去。她怔怔压抑地低下头喝一口药,苦涩沿着味蕾化开在整个口腔:“……没有。” “既没有,就不要做出这样恼人的愁苦吧。”她回道:“笑一笑。” 罗斐就抬头,牵动嘴角微笑。 白惊羽心里叹息。 这个反应哪里是被安慰了呢?她能够让划破罗斐自我保护的屏障而站在她面前,却没法安慰她。 她心底对自己太迁就,欲予欲求,好似就算她亲手把匕首没入她的心脏,再要她笑一笑,她也会的。被苦和痛包裹,也露出微笑。就像那一天她自己说的——罗斐看不得白惊羽皱眉。 因为这皮囊啊。 她想着,便凑上去抹去她嘴角的血迹,脸庞在她眼前放大。 罗斐愕然睁大眼睛,鼻间是女孩的发丝的香气,眼前——是白惊羽那双仿佛星辰汇聚的眼睛,里边流动着恒古的银河。 “叫你留下陪我端午……竟如此困难?”她听见皇贵妃娇莺一般的嗓音从她耳边传来,美人吐气如兰。 “明是你把我要走了……”她半阖双眼,里边波淋淋的水光像是妖精的诱惑,语言愈发低缓而带有一丝沙哑,暧昧让罗斐忽然面红心跳,心脏忽然被那股气吹得有力的搏动: “怎么像是我强迫了你?” 那绝色佳人倚靠在床沿,鬓发如云,眼波流转,朱唇是暧昧甜腻的蜜糖抹过,似嗔似羞,假面一样精美绝伦的脸庞薄红一片。 她温暖的,柔软的双手捧住罗斐的脸颊,闭上眼睛睫毛颤抖,在她唇角轻轻吻一下,然后放开,久久凝视。 罗斐维持呆呆跪坐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和她对视——什么罗家,什么过去和未来,什么迷惘和哀恸。 烟消云散。 她心脏在鼓动,睁大的眼睛里是白惊羽似羞似怯的影子,苍白的唇角是滚烫的烙印! “你……你干什么……”她最后狼狈地低下头,以掩藏要破土的汹涌情感。 “不做什么。”白惊羽就知道这个人完全不能抵挡美人计这一出,于是正经下来,药碗递过去:“喝掉吧。”然后不等她多想又接道:“端午这三日,皇上传家宴之前,来我那里住吧。” 果然,一听这话,罗斐还没来得及捡起来的那点伤心和思绪,又被满满当当的香气和奇怪的悸动从脑海里挤到九霄云外。 “……嗯。” ———— 到白惊羽那里,罗斐直接连桑桑都没有带,随意就跟去了。 说是小住三天,其实那里已经收拾好了一切。柜具摆放衣物和吃穿用度一类,一点不差,她的口味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白惊羽不仅是美貌无双,以她的脑子要对什么人体贴,简直无微不至。 她看着那个散发着和自己屋里如出一辙气息的铜兽香炉如此想。 不过倒是有一点——刚来白惊羽就叫上了无数的太医排在门前,一个一个给她诊脉开方,那个阵势严肃的,把罗斐唬得咳嗽都忘记了。 并且奇怪地是看完诊他们就全部出去了,行礼给白惊羽汇报。白惊羽也半点不见外,皱着眉和他们交流沟通,气氛倒是严谨又和谐。 把她这个真正的正主丢在里屋,外边讨论地热闹……这算什么事?罗斐想着,却远远看着白惊羽华服包裹下纤细的背影和一小点侧脸的轮廓……手指放在唇边,眼梢思索…… 那是为了她。 她唇角似有似无的勾起来。 …… 素体虚弱,查不出任何病状,只是咯血,面色无华,身体绵软无力,受刺激便严重……忽然的消衰,一天比一天苍白,查不出任何病因。 怎么可能呢?白惊羽久久辗转。 轩窗外是一轮巨大的半圆的月,被树干的枝丫影子分割着灰白。 白惊羽觉得她听见了咳嗽声——可是怎么可能呢? 可有什么事情一旦她想不清楚,她就睡不着了。 于是她干脆起身来,没有吵醒侍女,披上斗篷,一个人踩着走廊漏下来细碎的月光,向旁边的房间走去。 …… 罗斐禁闭眼睛,裹着被子,但没又睡。 她一直咳嗽,但没发出声,把沉闷的声响都困在喉咙里。于是她消瘦的肩膀颤抖,紧紧咬住的苍白嘴唇不时漏出殷红的血丝,滴在紧紧抵住的手帕上。 入夜已深,可她还是全身冰凉,今夜又注定不眠了。 病重真的可怜。她想着,忽然眉梢动了动——一个温暖的东西正窸窸窣窣从她脚边钻过来! 紧接着一个玲珑有致的身体贴过来,背上抚上一双温暖的小手来。 罗斐皱眉转身,不查和那人鼻间相碰! 白惊羽妍丽的脸庞安静温和,闭上眼睛睫毛下压,窗户透过来的月光于是给她盖上一层轻纱——轻到连睫毛都包裹。 两人的头发交缠,枕上不分你我。 罗斐的心脏跳动起来! “白惊羽……”她轻轻喊。 于是那不请自来的精灵睁开眼。 美人神魂具出—— 罗斐睁大眼,右手不可抑制地按住自己的心脏! …… 喂……太快了…… 78 倾城绝色7 “你怎么来这里……”其实问题是, 你怎么钻我被子?罗斐怔怔压下眼睛。 “睡不着。”白惊羽在被子里不客气地找一个最舒服的位置,然后双臂自然地搭上罗斐的脖子,感受到她一瞬间的僵硬,轻轻回答:“来这里睡觉,不行么?” “当然不行。”罗斐也轻轻说,有点躲避地移开目光, “不合礼数。” “你竟然和我谈礼数?”白惊羽抬眸一笑,罗斐又是半晌回不过神。她嗤着一丝笑,眼睛眯起来,搭在她脖子上的手开始玩弄枕上的头发, 娇嫩的嗓音声音暧昧低哑:“……你我不是早已?” “修贵妃自重!”罗斐低声, 耳朵又不自觉红了:“我是为了毁你……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奥。”白惊羽点点头:“既然已经毁了我,还在意一起睡觉这种小事?” “可……可我——本宫是为了……” “你想——”白惊羽忽然含起一丝笑意, 打断她的话,修长的手指抵在她的唇上,声音低哑诱惑:“吻我么?” 罗斐眼里忽然一片眩晕! 她迷离地看着白惊羽水润的朱唇,上翘勾起的眼梢绯红……那一夜的婉转承欢, 莺啼一样的娇喘,情意迷乱, 灼热和冰冷融化在一起——还有沁出来的那滴烧人的泪水。 她迷蒙地凑过去, 鼻息喷到白惊羽下巴上,想要轻柔地含住她花瓣一样的唇, 要它渗出甜美的蜜汁来…… 可喉咙忽然沁出腥甜! 罗斐低下头低低咳嗽两声, 终于从控制不住中清醒。差一点……她有点臊得脸红, 还是坚持皱眉呐呐一声:“不要胡说。” “嗯。”白惊羽从鼻子里哼一声回答了,侧躺着把手撑起脑袋来,就这么看着罗斐:“那么我和你算什么呢?是敌人么?还是朋友呢?” “当然是敌——”罗斐忽然说不下去了,懊恼地低头把她含笑挑眉的样子从脑海里驱逐出去,轻轻接道:“是竞争对手……或许……” 她抬眼看一下背对月光的白惊羽,歪着头抽抽鼻子,嗅到她身上的香气,迟疑不定又小声地接道:“或许……还有一点点朋友吧……” “竞争对手?”白惊羽咀嚼着这几个字,摇头,微笑:“为什么?因为皇帝?你爱他,他爱我?” 该死!罗斐狼狈地移开眼睛……这个女人就不能……不对她笑么?! “……嗯。” “为什么爱他?”白惊羽问。 “和皇上在一起我才是最安心和快乐的。”罗斐鼓起勇气,直视她妍丽得不可方物的脸庞,努力不被迷惑地认真且坚定道。 “噢。”白惊羽不知怎么,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于是忽然撑起身子,按着罗斐的肩头轻缓地把她按下去,把她拘束在自己怀里——这并不困难,罗斐没什么力气,而且她也丝毫没有反抗的意图。 罗斐心里一跳,僵直着脖子想要推开她——终究没有。她看着白惊羽的长发在她的眼前滑落跳动,眼瞳里是明明灭灭的光,烛火在摇曳。 “那么——你是想吻他,” 她歪头说着,那么明媚的眼睛似笑非笑,黑夜里魅魔一般醇美惑人的嗓音像是滑进耳朵里的□□: “还是想……吻我?” 心里什么东西“咔擦”一声碎掉了。 被什么击中了。 罗斐怔怔看她,微微皱着的眉下,眼里不知是什么暗潮涌动,看不出的惊慌渴望愉快躲避和其他什么…… 总之……那一瞬间,什么都碎裂,什么都消散。 她忽然起身,冰冷的手按住她的后颈,两人位置颠倒,冰凉的唇落下来。 不知为什么,罗斐的吻有一种魅力,让人情意迷乱的魅力。 白惊羽那一天就知道了。 她那么不容拒绝,又轻缓地颤抖,小心翼翼且温情脉脉,可冰凉的唇和炽热的舌头捻磨挑逗,轻而易举让她的欲望愉悦地炸开,想要抱紧她。 白惊羽从不委屈自己。 于是她伸手挽住罗斐的脖子,允许她更加靠近。迷乱便迷乱吧,呼吸和涣散的甜蜜的眼神……她承认她贪恋罗斐那纯粹干净的渴望和爱慕。 罗斐起身,两人舌间一根银丝。 “你爱谁?”白惊羽喘息,挑眉微笑,脸颊绯红。 罗斐也重重呼吸,咬着牙不答话,眼睛瞟到窗外,小声道: “皇上。” “噗。”白惊羽摇摇头,颇有点笑意盎然:“好吧。” 两人一时不在说话,沉默着望向窗外。半圆的月边是一片乌云。她们听见蝉叫。 “端午日,你可有缝香囊给谁?”白惊羽忽然躺下来,歪头问。 “……本说要缝的。”罗斐慢慢道:“可爹娘他们应该都不想要。以往的都存起来,送不掉……一大堆了。” 有权势之人如白惊羽,一个香囊还是一个微笑,世人争夺。废子如罗斐,把心意全封起来呈上……送不掉,无人回顾。 他们想要的是你带来的利益。香囊这种代表心意的小物件……没用。 “我到是有一个给你。”白惊羽忽然道,从荷包里摸出一个果灰的精巧袋子,一拿出来,就是浓厚的药香:“听说是压咳嗽的药。” 罗斐诧异地接过来,苦涩的味道倒是让她有点安心。她沉默着捏捏,精致的面料和做工的回馈,拉索上坠着两个小巧圆玉石。 “送不掉的就扔掉。然后当做他们收了就好。”白惊羽接着轻轻道:“总不能缝的时候想好的要送给谁,他不要又转手给别人。不吉利。” “……”罗斐忽然说:“给爹爹的香囊是西域进贡最好的药材……他们不需要,本说呈给皇上的。” “……”白惊羽只得摇摇头,心里笑这样你也说自己喜欢皇帝?你是喜欢他呢,还是把他当成不浪费的垃圾桶? “好啊。”她有点坏心地笑:“也算你忠君。 只是……你可给我做了?” “……” 罗斐低下头。 “有的。” …… 白惊羽接过那个白色的小布包,嗅到香甜腻人的玉兰香。 “只是白,没什么花色呢。” “白衬你。”她回答。最简单的,才能配最华丽的。 “很喜欢玉兰么?” “不是。”罗斐一愣:“想到你,就嗅到玉兰。” 白惊羽也一愣。忽然间又回到那个花香和幽闭的花园。眼睛越过花草假石,小姑娘正在认认真真地跳舞,小大人一样地思考自己的夫君……在玉兰中她们相遇。 她之所以喜欢玉兰,是因为记忆。 记忆里爹爹的喜欢是假的,姨娘的喜欢是假的,跳舞不是为了快乐是为了讨另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喜欢…… 但玉兰的美是真的。 玉兰下精致美丽的小团子的白惊羽是真的。 遇见之后的脸红心跳是真的。 “……三娘子?”白惊羽盯着罗斐越过时光看见旧年时圆眼睛的小姑娘,歪头,似乎自己也仍是幼年,声音不自觉带起一丝轻缓和稚嫩:“小姐姐?” “真美啊……”于是罗斐看着她,发出跨越时光的喟叹,不知是说花还是说人。 ———— 当然端午当天,众嫔妃还是从家里赶回来。毕竟傀儡皇帝也是皇帝……而且姓白的真皇帝也还没走。 这是一场家宴。 “爱妃们不用拘束。”皇帝微笑着兴致盎然:“只是平常小聚,不必拘礼。” 众人僵硬地偏头看看一板一眼似乎心情有些不太好的修贵妃。 众人:嗯嗯嗯可不敢可不敢…… 小皇帝一愣,心想你们还真是被我震慑如此地步了吗?倒是有点高兴,不禁得意于自己的英明神武。 罗斐这时已经真的有点病恹恹的感觉了。没有几天,她整个人已经迅速的消瘦下去,苍白无力,整个人纸一样,只有眼睑下方带着一丝病态的红。 白惊羽于是就坐在她身边,两个人同桌,皇帝也不查,其他人更是不敢有半点问题。 罗斐咳嗽,白惊羽就用手给她顺气,然后又亲自斟茶慢慢递到她嘴边,把手帕交到她手里,皱着眉,两个人低声交谈。 罗斐偶尔抬头,白惊羽就舒缓了眉眼,露出浅笑,光华满室。 恩爱两不疑啊……要不要这么情深似海呀……众人心里直吐槽。 白惊羽担心她。 这几天找了所有有经验的国医大师甚至是民间走方郎中她也没有放过,补药和珍奇源源不断地运过来……但是被她喝掉好似被倒进破败的黑洞,没有一点效果。 她本想罗斐这样的状态,不如取消宴会。可脑海里忽然出现的皇帝执起她的手,那一瞬间她的荣光和精神的场景。 对比如今,触目惊心。 白惊羽想要她好。 于是她仍然继续了端午……因为这里会有皇帝在! 这是一个惊悚又大胆的构思。白惊羽低着头颈线优美,在众人喧闹中抬眼一瞬间,瞳孔直视向上: 皇帝是……三娘子的药引! …… 好歹就算是病了,罗斐还是有点底子在,故意穿着黑底而绽放大朵乳白色玉兰的衣饰,再盖一件果灰的直斗篷,病弱之后苍白的眉眼越发细致,倒是给她本来秀气的面孔增色不少,像个病美人。 就算比不上白惊羽,她们坐在一起,也倒是赏心悦目。 “湛爱妃,最近身体不好,现在可好一点?”皇帝问。 罗斐的手被白惊羽按在桌几上,她看一看,于是也不起身,只是在座位上微微弯腰低头:“回皇上,臣妾已经好多了。请皇上不要为臣妾忧心。” 皇帝点点头,这才看见她与白惊羽同桌,便随口:“湛爱妃倒是与修爱妃姐妹情深啊。” “不。”没想到罗斐倒是一愣,忽然抬起头,认真解释:“只是修贵妃看臣妾归家未果,看着可怜,请臣妾过去小住几日。修贵妃体恤臣妾,但臣妾万不敢攀附,乱了礼数。” 众人:……那你倒是放手啊! 白惊羽表面低头笑笑,却捏捏她冰凉的手指。 罗斐在众人不查时瞪她:你不要闹!当心皇上疑心你我家族纠结!真是一点不知规避危险! 众人都凌乱……看看那个未加冕的白面狐狸……又转脸看罗斐:你是说啥? 众人:……你还真当她是家族的工具小可怜哦?!! 白惊羽无辜摇头。 气得罗斐牙痒痒,咳嗽两声真是恨不得伸手揉乱她那张天妒人怨的脸!——哎下不去手…… 79 倾城绝色8 酒宴进行到中旬, 大家也都稍微放松下来。于是也就有妃子们开始讨好陪笑脸。 当然, 陈朝国情在此,一般她们不是给皇帝拍马屁的…… 柳嫔笑着执起一只酒杯, 遥遥冲白惊羽举杯:“修贵妃妹妹进宫以来越加美貌动人!惹得皇上半点看不得我们姐妹胭脂俗粉呢……” 不明真相小皇帝微笑脸:“霍, 好大醋味。” 明白真相众位妃子一副调笑样子, 场面合乐一片。 其实心里白他一眼, 说重点不是“皇上半点不看”而是“美貌动人”, 皇上你不要接话当好衣架子就好并不是说给你听的……殷切的目光转向白惊羽:“那是当然呀, 妹妹真是天生好颜色, 养在深闺人未识,出阁就是名满天下呢。我等沐花调养又是胭脂浓抹,十年一日也追不得这天赐的容颜。” “是啊!也正是妹妹这天人一样的容貌,皇上才对荣国公府如此不同看重呢!”柳嫔对她的容貌府非常激赏。女人夸人也就这样,要是一个漂亮女人在面前,总是愿意先称赞她的外貌而先于能力……至于提起皇上和荣国公的关系, 只是为了继续蒙蔽皇帝点点题, 重点还是万年不变的“天人一样的容貌”。 皇帝乐呵呵的。 修贵妃不怎么开心。 她从小听过太多赞美看过太多痴迷和贪婪。她出门就可以听到抽气声, 然后有不断的锦布缎投到轿里来。 然后她遮上轿帘, 外面是疯狂地拥挤等待想要见她一面的人, 她自十二岁起提亲的人群便没有停过。京城里的姑娘艳羡又嫉妒,公子们疯狂地一掷千金, 诗人赞美她, 画师笔墨不离开她, 就连怨恨她的人看见她时……也不说一句重话。 谁能在看见她时不沉醉? 这些追捧她早就听够了, 她觉得无趣……或者锦扇与玉笔和四面八方渴望沉迷和贪欲的眼睛下的“名花倾国两相欢”和“秀色空绝世”,总是不比少年时软软的一句喟叹的“很美很美”。 她想着想着,转头去看身旁的罗斐。 她幼时觉得傻乎乎的三娘子现在仍然傻乎乎……明明虚弱无力,一双眼睛打起精神炯炯地扫视莺莺燕燕,好像那是对峙敌军。 三娘子的世界可和她的不大一样……她大概是觉得自己活在尔虞我诈的深宫,大家都是蛇蝎美人,吃人不吐骨头,明丽的一颦一笑下是毒蛇在吐信子,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而皇帝是决定她们命运和价值的天子……罗家教她处处小心。一时间是改不过来的。 所以她一听什么“皇上因为修贵妃对荣国府看重”一下子精神就来了,冰凉的手在咳嗽声里颤抖两下,声音是故意的云淡风轻:“柳嫔姐姐这话可说的不对!” “咳咳咳……”还没说完话,她不可抑制地蹙眉咳嗽——惹得白惊羽频频伸手拍拍她的背。 “修贵妃妹妹美是美,可就是美到天上去了!——”她不理白惊羽,抬抬消瘦的下颚,看看皇上又转向她,眼神凌厉:“那也是皇上和妹妹两个人的事!怎么能扯上荣国府!?” 柳嫔呆了,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什么展开。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后宫是皇上的后宫,你我和修贵妃都是伺候皇上的臣子!”她声音凌厉道:“后宫不得干政!你的意思是说皇上会因为修贵妃的美貌而打乱朝堂的秩序?!可笑!” “这……这……臣妾不是这个意思……”柳嫔完全都呆掉了,妃子们也全部都呆掉了……皇贵妃打乱朝廷需要利用美貌魅惑皇帝?——不是啊大哥,好多折子都不是送养心殿而是直接走遗世阁好不好…… 大概这一出,能够看懂的也就是皇上和罗斐了吧……毕竟这两个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们无不惊慌又无奈。 柳嫔赶紧求助一样望向白惊羽:娘娘!您看看这个状况外的人呀!您也不管一管啊! 白惊羽正高兴罗斐刺猬一样炸毛打起一点精神,随眼一看她。 白惊羽:三娘子想宫斗……你们都配合啊。 众妃子:……!!! 柳嫔震惊脸尔康手:娘娘!!!你不能这样呀!! 罗斐:……呵呵,贵妃大人叫你们陪我玩,听不懂吗? 皇帝支着脑袋,忽然觉得罗斐说得很对。虽然他笨是笨以至于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架空吧……君王那一点大道理他还是听的。 他想朕当然是这种不为美□□惑的一代明君!励精图治!圣明爱民!将来大概是要被竖成金相以供后世瞻仰的…… 于是他哈哈畅快地笑一下,走下主座来,到罗斐身边去。 罗斐同大家站起来行礼。 皇帝微笑着扶起她的手。 罗斐几乎瞬间脸红,呐呐不说话,眉眼温和地低垂,似乎有点害羞的样子。 白惊羽正低头,额发遮挡下的眼睛却抬起。 没想到皇上还没完,愉快地笑着伸手抚摸罗斐的头顶,又自认温柔地好好整理一下她斗篷的系线,忽然埋头凑近,两人嘴唇凑近。 罗斐瞬间一愣,然后脸上立刻爬上薄红,病弱的脸瞬间光彩照人一样有了神采眼底透露出安然和舒适。 皇帝被这小女儿家羞涩告白的样子唬得开心,哈哈大笑:“湛爱妃说的是!朕不是那种看相貌识人的肤浅君王……朕倒是觉得,爱妃识大体又聪慧温婉,深得朕心!” “皇上……”罗斐低下头,推推他,似乎是害羞一样的反应让皇帝愉悦。 果然……白惊羽暗中收回眼光,沉沉思索。那么多珍奇药材人参红附没有用……一和皇上亲近暧昧,就像是忽然……有精神了! 罗斐倒是不查,带点得意地扫视其他人。 嫔妃们目瞪口呆。 罗斐收回眼神,露出一点倨傲又得意的样子,发丝扫过毫无血色的唇:“本宫当然也趁这个机会教导一下修贵妃妹妹。” 她低头看白惊羽。 白惊羽就抬头,认认真真,眼睛里带上一点星光一样的笑意。 罗斐几乎瞬间就是心里一颤,但还会快速地调整好情绪:“……妹妹自持貌美,讨得君王欢心,本无错。但应当时刻谨记服侍皇上才是你我的责任,而不是因为自己的宠爱撒娇吹耳旁风,反过来影响皇上的决断——你要知容貌不是天下第一的事情,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圣上圣明,是你我都不能影响的!” 众嫔妃:……我们倒是觉得现在皇上用自己当个面首啥的讨得贵妃欢心更加有用呢。 然而在众人的一脸懵瞪视下……白惊羽愣是低眉顺眼地认错,莺啼一样的嗓音很有点诚挚: “姐姐说的是。” 这一句话溜到罗斐耳朵了,像是一道闪电。 罗斐保持着倨傲,表情好似“你容貌无双又如何根本迷惑不了皇上皇上就是更喜欢我”的小样子……耳朵又红了。 ———— “三娘子?”回寝宫的路上,白惊羽和罗斐同路,忽然轻轻唤她一声。 罗斐一愣:“你怎知我的乳名?” “幼时去大将军府见过你,听见奶娘这么叫你。”白惊羽道。 “啊……”罗斐便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鞋子,眼神又开始在地上流离:“你……你还记得……那个……” 白惊羽微笑:“记得的。那天玉兰很好……你见我,还偏要给我糕点,推都推不掉。” 罗斐有点恼羞地瞟她一眼,语气有点赌气的意味:“……年纪小,太容易被外表华丽的东西迷惑。” 你以为……你现在就不是?白惊羽心中好笑,却也给她一点面子,转移到她想要弄清楚的话题来:“三娘子今天心情不错?” “是的。”罗斐理直气壮,扬扬下巴斜夹她一眼,好像炫耀:“皇上今天对本宫如此之体贴,本宫真是暖到心里去了,就算是这破败之躯,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情舒适——” 白惊羽心里摇摇头。 以罗斐的性格,哪里有喜欢谁说起来倒是半点不躲闪害羞的——像极了说服。只不知道她是想说服她还是想说服自己……或者她时两个都想。 不过她只是半真半假地接话:“三娘子今天这话有点失了柳嫔的面子,让她心里有疙瘩——就算皇上对你比对我等都高看一眼……你要小心她对你不利。” 要是柳嫔在这里……估计一口血都喷出来了。 不得不说白惊羽察觉到罗斐对自己的定位是美且脆弱的小可怜皇帝是执掌生杀大权的天子——那是简直不要太入戏。 “她又怎么对我不利?”罗斐哼一声:“就算真是……那又怎么样?” “后宫说着可怕又怎样……玩来玩去还是那几招……堕胎药,扎小人,陷害,还是直接杀掉我。”她说着,又咳嗽两下,不过经历了皇帝那神奇的“治疗”,好歹没有吐血了:“我以前怕的。” 她抬头来看白惊羽。 那张美貌半点不减颜色的脸庞在西垂的阳光下瑰丽又宁静……宫廷的玉阶青石辉映,却仍然没有染上半分权势的烟火气,仍然不知世事如冰面起舞的精灵。 罗斐的眼瞳里涌现出沉醉,接着说:“可现在想想,这又有什么?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不信鬼神,不怕有谁诅咒。”她顿了顿,又轻声道:“并且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在肖想子嗣。” “再说杀我……”她慢慢在光线里移开目光,躲避白惊羽的美貌,声音低下来,慢慢沉缓到几乎无声: “谁还来杀我……不必杀我……我就快死了……” 这句话,在风声里,让白惊羽觉得那么寂寞。如初见时罗斐吸引她又打动她的眼神。 她几乎瞬间放大瞳孔,心脏这才不能抑制地跳动——这个一直躲避和掩盖的真相啊……罗斐自己揭穿了!白惊羽虽然也早知道,可总是不去想——罗斐不是她的谁。没错她对她有好感,可那只是她只是在这里太过无趣,谁不喜欢幼稚又复杂不自知那样的人? 直到现在。 罗斐直接说出来了。 她知道自己的情况……这一次,就算是碰到皇帝,也只是让她脸色好一点罢了。 她快要死了。 罗斐快要死了。 这个情况……无疑实在无形中催促白惊羽快去思考……罗斐于她……究竟是什么? 逗乐的玩具么?朋友么?有好感的女人么? 还是喜欢的人呢…… 那一瞬间白惊羽想了很多…… 没想到罗斐还有最后一句……声音几不可闻: “……就让皇上宠爱我吧……她们讨厌我吧……让她们注意我……” “那样,至少这一段时间……” “你是不是可以轻松一点……” 我知道我要死了。 我不在乎我要死了。 但是我死之前…… 想要为你最后做一点事。 …… 夏阳和微风,青石亭宇,妍丽服饰下苍白的女人,落寞的语言和眼神,这些乱七八糟的景象轰然全数挤进脑海…… 像是呼啸的利箭刺中心脏把她对穿! 头一次,白惊羽觉得自己傻掉了。 80 倾城绝色9 是夜, 晴天后的晚间, 繁星扑朔,清风灌入墨蓝调背景的亭台楼宇。□□国公府书房仍亮着昏暗的一角灯光。 “如何?”形骨锁立的老人声音沙哑, 闭着眼, 转着念珠。 中年而立但仍儒雅俊郎的荣国公眼神扫过最后一行字, 压抑的眼神数变, 手上已经把信件在蜡烛上引燃:“小羽说, 她已经十六……当是考虑‘侍寝’的年纪了。” 老人转动念珠的动作停顿一下。 “何必做到那一步……就这样利用小皇帝的名号, 不也是一样的吗……”老人仍然没用说话, 只是荣国公长长叹一口气,语气无奈又疑惑。 “小羽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并且过往的经验证明她总是对的。”老人睁开眼,好似无关紧要地淡淡称赞两声自己的孙女:“有这个聪明的孩子,是我荣国府的幸事。” “呵。”荣国公虽是苦笑一下,其实心里仍是支持他长女的:“……是啊。” “影卫那边如何?”老人问。 “七成可用。”荣国公收敛了苦笑,严肃下来, 回答。 “皇帝身边的禁卫军如何?” “全部掌握。” “太后那边?” “暂时无警觉。” “好。 通知朝堂韦尚书和剩余七大家……一把老骨头, 这时候也该动动咯——只是老夫倒好奇, 小羽怎么忽然决定好了?” “说是忽然想要了陈朝的皇位……不然, 也至少要了皇帝这个人。”荣国公又露出无奈的神色:“要了皇帝这个人?她若是真爱上皇帝, 何不顺水推舟就着这个情况下去? 或者她想让梁家的完全无权……彻底把皇帝抓牢?” …… “这些年,琼浆玉饮也尝腻了, 珍华天物也玩透了, 女儿想要了陈朝那把椅子……或者至少, 要了那椅子上的人。” …… 女儿家娟秀的字迹, 带着香艳的懒倦和一丝若有若无又不可忽视的自信。从头到尾的白惊羽做派。 原剧情的信件内容剧情,和现在是一模一样当然。 不同的是……上一个的“侍寝”是不用调动兵力的真的侍寝,上一个的“要了椅子上的人”,是因为喜欢。而这一次…… 她真心是杀气腾腾就是要这个陈朝最尊贵的有血有肉的“人”。 ———— 午后,大概已经日上三竿,罗斐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像一只小猫儿一样嘤咛,伸了个懒腰,一步一踉跄走到梳妆台去。 颤抖着的细弱的手执着胭脂粉黛一寸一寸扫过苍白消瘦的脸颊,远黛眉,眉心再贴上精致的小半寸朱红的花黄,镜中人一点一点藏起了虚弱和惨白。 像是魔法。 女人大概都是这样……越重视的人,越要为她呈现自己最美的一面。 “让你早叫本宫起来,你倒是学会阴奉阳违了,瞧这什么时候了……本宫要是不自己起来,你怕是要让本宫睡到明早?”罗斐好似心情还不错,含含糊糊,还不忘教训桑桑:“你本知道我们今日要去遗世阁的——十六岁是女子二八碧玉的大日子,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不该早早去庆贺?” “小主您好不容易昨天睡得好一点!您越来越难以入睡,又还不愿意吃太医院抓的药这样怎么行呀……您一定要自己弄?”桑桑围绕着她左走右绕想要把她手里的东西抢过来,罗斐却坚持拒绝要自己来,只得放弃:“修贵妃那里我们已经送了好多礼物过去了呀。” 罗斐并不看她,对着镜子努力挺直腰,让自己精神一点,雪白修长的脖颈和消瘦的肩愈加凸显。她压抑着咳嗽,抬头,盯着镜子左右看看,好似并不在意自己的病弱之姿,眼睛里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和眷恋: “我当去的。” 她微笑着执起唇脂,轻轻抿下去,再见便是迸发的热烈灿烂的血红。 “可……可您去了也没法子的啊?”桑桑继续劝解:“您前几天都不舒服,不知道宫里的事,修贵妃生辰当然是大事的! 当年皇上念及修贵妃进宫年纪小,许她玩耍,可如今她已经是破瓜之年,当能有家室了! 今日不仅是修贵妃生辰礼,还是皇上与她迟到的合卺之礼。晚膳后十六轿,直接去甘泉宫啊,哪里有接待您的时间呢……” 桑桑倒是碎碎念,却是不查听见那句话,罗斐瞬间愣住了! 唇纸滑落下来,窗外花瓣飘散。 ———— 而诞辰的白惊羽也正在坐在窗前,冷荷专心为她梳头。案几上边一杯茶,她手指沾沾水,凝眸看一会窗外,露出思索的神情,又低下头在案上一根长竖线……指朝堂方向。 她要逼宫。 这是一场让全天下都信服……或者至少表面上先不敢于反对的逼宫。 本来不用的,本来没必要的……最少本来不用这么仓促。可那个人的状态已经等不及了!白惊羽抬起头,勾人魅惑的双眼抬起,乱七八糟想有些人真是会打乱她的人生计划。 没关系……毕竟本来大部分势力都是掌握在她手里,只是忽然间要撕破脸耗点心力罢了。白惊羽有自信……今天,兵力流动应该不为人知,甚至根本不需要用到,她只是需要把平时懒散地从指缝间漏出的权利的沙重新捏紧。 安静又平和,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这应该是一个稳定的过度。 本该是安静又平和啊—— 可惜忽然出现的人不会同意。 “白惊羽!”罗斐本已没有力气,走路都要人陪同搀扶,天知道她是怎么在眼前晕眩又黑影一片的情况下把桑桑和其他侍女甩出去老远……那唇边和前襟上触目惊心的血迹,让遗世阁门口的侍卫都不敢阻拦她一点: “你疯了!”罗斐全然不顾自己,不依不饶想要冲过去,眼睛盯着她,嘶声又焦急:“你怎么能去和皇上行合卺礼!他会发现你是——你会死的!” “……湛贵人。” 就像是平静面上的一颗石子啊。她看着她,心里的平静还是被打破了。 她手指颤抖一下,想要向着那羸弱苍白的人伸出手去……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她才眼神一变,缓缓收回手指捏拳。果然,只有你……她无奈地摇头:可是也至少……过了今天再说吧! 她挥手召上左右,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好似多看她一眼,自己心里本那么自信的布局都会被搅得乱如麻,只是道:“照顾好湛贵人,把她安全送到柏盖轩。” “白惊羽……”罗斐努力挣脱,喉咙里发出几不可闻的呼唤,瞳孔却是疯狂的担忧。可是她已经耗尽了力气,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白惊羽到底觉得心间刺痛。 “你不必担心。”她转过头去,扶着冷荷的手,那婉转的声音因为竭力平静,清脆甜美都好像被冰冻住了: “本宫与皇上自幼感情笃重,本宫说什么,皇上都会信……本宫早已向皇上禀报过自己‘天生阙残落红’之事实,郑太医也证明。皇上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对本宫心疼有加。” 她当然不会把自己真正的计划告诉罗斐,于是轻描淡写地略过随口找了个理由解释——其实这哪里重要呢,她又不是真的去侍寝的。可至少,让那个死心眼的三娘子不要担心……白惊羽有点生气:自己做这些究竟是为了谁——她倒是会乱来,她明已经自顾不暇! 倒是罗斐听进去了,半眯起眼睛仔细在昏沉的脑海里思考,然后沉寂了。 这样啊……是啊……白惊羽怎么会傻到不知道打理好自己这些事情呢?自己真是……她不再反抗侍女们的搀扶,桑桑惊慌地上前,为她披上厚重的斗篷,又叫人去太医院找人直接到柏盖轩。 那么……确实该回去的。 罗斐眼睛盯着白惊羽远去的背影,一直把那俏丽的倩影从眼膜直接映到心里:可是……我如此慌张迫切地,想要阻止你,想要看见你听见你,其实没什么理由吗? 她觉得奇怪,思维太混沌了。 ———— 明明是夏夜,罗斐在密不透风的寝宫,脚边是暖炉,软和的绒被裹在周围, 双手捧着药碗。 低下头去,那黑色水液上是一张瘦削的面孔,眼瞳无神而闪烁,单薄得像要被风吹散成灰烬。 她只是不明白。 明知道白惊羽无事了,怎么心里还是颤抖和悸动——酸楚的汁液已经包裹她,她觉得自己正溺水。 她抬起头看窗外,才发现已经快要入夜了。 朦朦胧胧已经能看见月亮的影子。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而人已经物是人非。 她躲开桑桑,忽然跌跌撞撞地走下床去…… …… “混账!”年迈的孙太尉一把拂过案几上的茶水和折文,干瘪的身子不住颤抖,横眉立眼气得胡子都抽动:“皇上下诏退位给……这怎么可能?!你一个……你……你……” 他身后还站着一些神色不忿的年轻官吏,或站得笔直怒目,或低头皱眉,也都表现出不可调和的不赞同。 而相对比他铁青的脸色,从容上座的白惊羽漠然又不动如山,精致如假面的面孔像是雕塑着无情的上古的神女,在那些皱纹恒生和白发干枯干尸一样黑蓝暗色调的官吏之间……却好似最年轻的她才是主导。 她看着飞出四溅的瓷杯碎片,只有睫毛在风中微微颤抖。 “太尉您消消气呀……”黄右丞心里漠然冷笑着,厌烦这个看不清形式又死古板的老头,却笑得让人如沐春风:“荣国公从和先皇一起打下这片江山时就是兄弟之交,那时先皇说陈地半白半梁,两家亲如一家,不过谁坐这个位置罢了,道是荣国公若想要,那就拿去……” “这……这是猴年马月的传说——” “那时候!”向来满面堆笑的黄右丞忽然打断他,眼睛里透露出一丝冷光来,语气是轻而阴森的杀意:“孙太尉你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孙太尉这才瞳孔收缩一下,整个人忽然……缓缓地打了个寒战。 养心殿偏殿,他坐在左边的角落,他自己怒目而视满腔怒火,忽视了周围的状况,而这时候暂时的停顿带来死寂一般的安静,周围背景几乎都阴暗下来…… 他才见身边围绕着朝堂上政见相左或搅动势力的笑面虎们,老狐狸一样抱着雾气腾腾的茶水,似笑非笑瞳孔左右滑动的眼睛里……是杀机! 他们以银翼状散开于阵眼的白惊羽左右……像是阴翳的群狼们包围了屈指可数张牙舞爪的兔! 他忽然脱力,瞪大眼睛死死看着上座皓首蛾眉的懒倦的艳华,嘶哑的喉咙里涩涩滑出挣扎:“妖妃……祸国!牝鸡司晨……” 白惊羽并不在乎。 孙太尉在朝内外还算有点名气号召力……她需要说服他,为了天下的归心。她有耐心和信心和他耗下去…… 本该是的! 门忽然被推开,阳光和新鲜的空气灌进来,打破一室沉闷焦灼——冷荷脸色苍白,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集中到那个娇小的姑娘身上。她看这严肃的情况,止不住颤抖,却还是迟疑着上前。 白惊羽眉头不经意皱了皱。 冷荷本不是这样冒失不清情况的人,她明知道这件事对她意义重大……她怎么会在这时候还上前? 可等她颤抖着附在白惊羽耳边说了一句话…… 白惊羽忽得站起来,那琼姿玉貌的艳美容颜有一瞬间露出让人心惊的爆发的惊愕和恐惧! 朝堂举足轻重的狼和雄狐们都目瞪口呆! 交接皇权,或许是历史上当要诞生第一个女皇的时候,她丢下自己或实际或潜在的臣子…… 转身夺门而出! 81 倾城绝色完 “湛贵人, 失踪了……” …… 冷水灌入罗斐的口鼻和耳朵, 眼前是湖里迷迷茫茫的波纹和黑暗,濒死感抓住了她。 她早就病了, 她感受了抽搐和眩晕, 她知道四肢无力和心悸欲死……却总觉得心里那丝若有若无却阴魂不散的嫉妒才是最折磨人的剧痛! 那是让她想要逃离和永久解脱的痛苦! 也罢……本来她的身体便已经该死去了, 至于是什么方法……没有意义。 她想着…… 瞳孔忽然放大! 因为罗斐觉得自己那一瞬间目视了世间最绝色和窈窕的传说中的鲛人! …… 触目漫眼的黑发在水中飘散, 其间的是一双熟悉艳魅双瞳剪水的眼睛, 紧紧抿上的唇如激丹, 厚重黑色的羽衣在水中晕染开来, 人如妖魅……一眼望去,她便是水中前年的魅,眼角是勾人的绯红,她在夕阳下扑向你,你只能长开双臂接受。 神女须臾,温乎如萤, 窈窕一见……谁能忍心拒绝? 罗斐迷离地向她伸手, 微微张嘴, 两颗气泡在她们拥抱的瞬间缓缓上升…… ———— “为什么跳湖?!”白惊羽费力地把罗斐拖上岸, 罗斐仰躺在岸边, 白惊羽撑着地低头低吼,她们甚至双腿还泡在水里, 水下白色的罗裙晕染飘散下是女孩们纤细的小腿。 “……我嫉妒。”罗斐不住咳嗽, 缓过气来, 偏头, 眼睛无神的移开看向外边,咳出两口水,全身沾湿在夏夜的凉风中也颤抖,脸色苍白地像是纸,声音虚弱到如蚊蝇。 白惊羽简直被她气笑了,轻柔的声音带着颤抖:“因为我侍寝是不是?” 她声音重起来:“因为本宫去向皇上求欢了是不是?! 因为你爱着皇帝是不是?!” 她越说言语里的狠意越浓厚,眼神越锐利,罗斐百般躲避,怎奈她根本没有半点力气,而白惊羽大概是气狠了,毫不留情地捏着她的脸,居高临下地逼视,艳鬼一样的假面在夜光下带着勃发的怒气: “然后你就要去死……是不是?!” 罗斐脑袋直发昏,直视那美艳的脸庞: “……是。” “你……好!”我为让你活下来,耗费多少心力,我去做千古罪人,不忠不义的妖女,祸国殃民的妖妃! 可你怎么对我!你随意用一个可笑的借口就要结束我所有的心血和目标! “你究竟是什么蠢货!” 她狠狠按着罗斐瘦削脆弱的肩头,不见她吃痛喘息不过的样子:“你怎么能确定你爱着皇帝?! 是不是因为他看你你便安然,他碰你你便舒适,有他在你就想要靠近以求片刻的安宁?” 罗斐昏沉地气息欲绝,听到这话仍然一窒:“你怎么……” 那是因为你是个妖怪呀!你病了你必须要靠近皇帝好像他就是你的生机和灵丹妙药! 若是你真爱他……你们还真是天赐的缘分啊! 该死!白惊羽头一次愤怒和嫉妒,恨不得自己才是那个药引,这样那个白痴不会误看自己的心: “那我呢?!” 神女咬着牙,眼里带着醉人的怒火和焦灼: “你靠近皇上是因为他让你安然舒心你每靠近一分就有什么回馈一分! 我呢?靠近我没有任何好处不是么?你得不到任何甚至我们的每一次接触都让你难受,你为什么要来?!” “你想清楚啊……”白惊羽眉宇间全是无奈和恨铁不成钢的愤怒:“究竟是带着目的性进一分得到一分的行动是爱……还是那个就算痛苦也要靠近的是你心之所向?!” 本来她是不需要解释的……她当罗斐是玩具和有趣的宠物时没必要给她解释内心……她喜欢上罗斐时罗斐身体状况已经不能拖延她只得立刻行动而忽视了两人的关系还有误会。 本以为以后有的是时间…… 可事实是她必须要罗斐承认爱她……一分一秒她也不想等下去! 没想到……罗斐忽然紧紧咬下牙,眼前忽然雾气一样瞬间聚集起氤氲的水汽。 “呜——”她爱的人究竟是谁……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从她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异常,她便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嫡兄被贬也好,求情也好,报复也好……不过是最后时间里想要接近她的借口罢了! 本以为是了了自己的最后心愿……没想到是碰了碰不得的毒品,让她怎么忍心去死!? “白惊羽……”罗斐眼里终于涌现出初见的眷恋和哀伤,她抬不起手,就一次一次紧紧盯着她的眉眼和唇,想要永远把她印在自己脑海里,以度漫长孤独的永恒:“你知不知道……” 她带着哭腔颤抖,声音几乎虚近于无:“我就要死了……” 白惊羽怔愣,这才慌乱地想要扶起她:“我们走……我们走……我让人把废帝……皇帝带到柏盖轩了,只要你去同他……你会好过来的!” “……”罗斐仍然带着汹涌的悲伤和不舍的眷恋,眼前是昏花和黑暗,明明是闷热的夏季她却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凉——她已经看不清东西了,正如她所说,无论怎么样,就算她不是跳河,自己也该死去了:“没用了,我自己清楚,我的时间不多——” 白惊羽定住了,湿透的长发无辜地贴在她的脸颊,睫毛上的水滴不住震颤,好像窒息和频死的鸟雀,绝色的容貌带不愿相信的固执——就像走失在广野的女孩,孤单无助,茫然无措。 让人心疼。 “你……别皱眉。”罗斐一字一顿,说话已经要了她所有的力气:“你一皱眉……叫看见的人心都碎了。” 白惊羽睁着眼,呆呆掉泪,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滴在罗斐脸上和鼻间。 罗斐温柔地伸出手,努力颤抖着抚摸她的眉眼,忽然艰难地笑了,竟然给那惨白的脸上带来一丝回光返照般的妩媚:“何况,我连你和皇帝行夫妻之礼都嫉妒……怎么会愿意自己去?” 她忽然笑了,带着温和和疼惜,伸出手揽下白惊羽的脖子,冰凉的嘴唇吻她的耳朵,双手撕扯她的衣襟: “白惊羽……我想要你。” 白惊羽闭上眼睛,流下最后一行泪水,伸长如玉温润颜色的脖颈,回应她的吻,从鼻腔里不知是回答还是低吟: “嗯……” ———— 华成十七年,梁瑾帝因疾退位,让贤即非子嗣也非叔侄,继位的是其“妃子”——如今的梁修帝,当朝和历史上的第一个女皇! “我的天哪,你们陈朝人……皇帝竟然是一个女人!”茶馆里汉语蹩脚的外邦商者震惊地茶水都要甩出去了:“你们让一个女人管国行军?!” “你这话一见便是少见多怪。”过来的小二哼笑一下:“若不是乾修帝继位,你们一帮外乡人怎么可能能够来我大陈朝走马经商?乾修帝整治朝中内外,我们川鄂城都能感受到她爱民如子。” “况且我朝梁白百年之前就本是一家,兄弟之族,理应帮扶共行,于情于理,都该荣国公府执掌大权!” 白惊羽继位已经小半年,按照民意来说……她的舆论控制很好。 她也确实是个好皇帝。她广开言路支持工商以达到经济的再次发展,她减免赋税并且重视教育,她开放商道调动军队以兴修水利…… 梁瑾帝的退位书言辞恳切,说朕自幼不良于行身体孱弱,幸得与修贵妃恩爱两不疑,修贵妃贤良淑德,惭愧烦劳其代为处理政事,如今朕身体越加日薄,想念百年之前先皇与白公兄弟相称,便有意让贤。与其商议,贵妃惶恐再三推辞,朕力排众议……贵妃恸哭跪受。 意思是贵妃老早干政……干的还不错。 并且如今最为流行的文章,当届状元写的梁白散词,流行一时洛阳纸贵……写的便是老荣国公与开国皇帝的兄弟正统,那叫一个感人肺腑。全方位文人捉笔洗白方略进行地很好。 世家大族大多都是荣国公一派的,当然知道如何引导自己的实力范围思想。 而朝堂的思想从来都是民间思想的导向。 “说来……梁修帝已经立长孙家贵人怀孕的孩子为太子,仍然还是向着病弱的前任皇帝呀。” “是啊……”另一个客人也感叹:“对瑾帝其他妃子也很好呢……吃穿用度一样不苛刻,如此绝色却不似其他女子,少见的贤惠得体。” …… “朕要工作!”贤惠得体又绝色的皇帝咬着牙花子斜视挂在自己身后的树袋熊。 “皇上……”罗斐半闭眼睛,享受地接过那个瞪视,只当是媚眼,继续打扰凑近她的耳朵:“臣妾心口疼……” “少来这一套!”白惊羽敏感的耳后被吹得红一片:“你是前皇帝的臣妾。” “你也吃醋吗?”罗斐微笑着从后边扶住椅子:“我不管,你为什么留着其他女人在后宫里?你难不成还想要去临幸其他的美人儿?” “开什么玩笑。”白惊羽轻轻哼一声,漂亮的眉毛上挑:“其他美人?” 除我白惊羽……世上早无美人。 罗斐瞬间被女皇陛下自信傲娇的样子击中了,绕过来轻轻跨步,两手一伸把白惊羽困在椅子上,立刻埋头向她柔软的唇进发,不忘装委屈:“小羽妹妹……心口真的好疼……” “哦?”白惊羽喘息着躲过,把她的脑袋掰到一边:“那你说,我该怎么帮你?” “你知道的……”罗斐笑着再一次沉醉于她秋水一般的双瞳。 罗斐被系统坑了,生机和灵气快速一步一步衰竭,好像只有亲近皇帝才可以缓解和填补空缺……因为皇帝是古代自有天佑的最尊贵之人,并且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是整个世界能量的倾注点。 可白惊羽也是主角。 女主视觉小说世界,一旦白惊羽登基……她才是世界的天选。 那天她是真的要死了,她完全等不到回柏盖轩找皇帝……可白惊羽已经篡位成功! 当时她从白惊羽身上起来……如同吸饱了精气的狐狸。 月光照耀下的两个妖魅一样的少女彼此□□湿透,一样的绯红迷离,眼梢都是春意盎然,脊背仿佛白纱笼罩。 ……那天白惊羽抱着她,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泪水和唇都滚烫。 对于没有被命运拒绝过的人,那种什么认定的东西被生生剥离破散的感觉是在让人心碎欲死。 好在……她抱住她了。 …… “我知道。”白惊羽笑着回吻,怀里是柔软和真实的女孩,那踏实的拥抱让她安心而满足:“你才是祸国殃民的妖妃!” 于是,龙椅上官服厚重的少女们又纠缠起来。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82 末法乱斗1 世界:惩罚世界 等级:未开启 目标:未开启 执行人:路千山 注意:执行人记忆抹除! 注意:执行人记忆抹除! 载入中 205077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路千山捏着一罐可乐, 眼睛穿过校门, 又发起呆了。 路千山,隶属川c大分部, 直系成员, 能力甲a级红等, 家住枫后区北段花旗小区, 父亲市直隶研究院院士, 母亲成华集团总经理助理。 这些她都知道。 她甚至知道自己上个月今天或者上一年随意一天的穿着, 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不过……她死死按住太阳穴: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对? 她生来就在这里长大啊…… 现在是公元2089年, 灵气枯竭,古经遗失……异能修术者的没落时代。 她是为数不多的异能者之一,被分配管理在“川c大”这个外界看来貌似是学校的异能收容机构,是战斗系的佼佼者以及……学生们的爱慕对象。 同学兼朋友笑笑曾经义愤填膺,说她姓笑的在中学也是一方女神,到了大学和路千山厮混一起之后……不要说男孩, 公的兔子都不会往她身边靠!搞得好似她就是个给路千山抵情书的工人一样! 而路千山也万分体贴地安慰她:“这有什么……女孩也只喜欢我好吗。” 根本不是安慰呀摔!! 笑笑想着想着, 不禁愤怒怒视身边的混蛋, 发现混蛋今天又发呆了。 “喂!喂!”笑笑摇摇她的手:“你最近是怎么了?吃错补肾药了吧?这么精神不振!” “嗯……”路千山这才回过神, 转头就白了笑笑一眼。 她到校门前, 远远看见两个女生在她们前边,正开开心心说着什么, 于是轻笑一下, 轻手轻脚地冲她们小跑过去。 “所以说呀……李教授说过一定要写的那个策划——”小来和月月说着说着, 一个人影忽然从她俩中间凑过来, 两只手左右各一个,捂住她们的眼镜。 “呀!谁呀!”小来和月月吓了一跳叫起来,路千山就噗嗤一声,爽朗地笑起来,放开她们,从中间揽住她俩的肩头弯腰,眼睛也弯弯。 “千山!你真是……” 小来抿抿嘴唇,要说她两句,却见阳光下她睫毛颤抖,黑茶色的短发发丝在风中飞扬,一双腿细长,阳光而帅气。 小来暗恨自己是个颜狗,口嫌体正直地闭上嘴巴。 月月更加明显地抛弃立场,玩笑生气都生不起来,只是“呀”一下,给她打招呼:“千山!” “你们好呀~”路千山眯眯眼睛,双手插兜又见月月锁骨边的衣襟上别着一个闪闪发光的蝴蝶结,便弯腰轻轻用手点一下它,抬眼直视月月:“胸针很可爱~” 路千山精致帅气的脸庞带着一丝笑,这么近的距离,把月月直接看了个脸红:“谢……谢谢……” “噗。”路千山又笑:“你也很可爱。” 笑笑远远见那三个人笑意盎然,两个娇小可爱的人影带点拘束慌张的羞涩,另一个高瘦的影子大方笑着,就只道路千山有去调戏小姑娘惹人家脸红,于是远远冲她竖起中指。 这时候路千山终于和两个女孩道别回来笑笑身边。 “谁呀她们是?” “隔壁系的两个妹子。”路千山笑意收敛,耸耸肩。 “撩得够远的啊!”笑笑万分鄙视她的种马行径:“出点名隔壁系的萌妹子都能捂眼睛就上小树林了啊?你碰人家别针干嘛?瞧人家脸红成那样!” “你这种智商活该没有男友。”路千山戴上耳机摇头晃脑:“赵婳月,机械设计系06班,穿ajuh系列衣服,一个星期会有五天都有蝴蝶结饰品,她喜欢那个。” “过目不忘了不起呀?” 路千山打了个响指:“对呀,就是了不起。” “所以你没事记下来撩人家干嘛?”笑笑接着吐槽:“班上女生生理期你都能一个个背下来,你就是暖男也用不着这样啊……你是职业男公关吗?” 这下子倒是路千山一愣,音乐和心跳都停滞一瞬。 她沉默下来心想……对呀,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习惯地就好像……下意识的行为。 联想到那头脑里奇怪的缺失感……她又有点发呆了。 ———— “喂!你看!”笑笑指着前边一个跟着保镖左顾右盼带着口罩的混血少年:“箫校长要我们来接的那个ariel是不是他?” “嗯?好像是吧?”路千山和笑笑对视一眼,走上前去。 “我来我来!”走近之后,笑笑拦住路千山,跃跃欲试上前,走到那少年前边去。 走近一看她才发现这哪里是同学呀……这是小男孩小不点…… 这个男孩很瘦,并且身材比例很好,皮夹克配牛仔裤,所以显得高。走近才发现他甚至没有笑笑高,像个国中生,娃娃脸,一双湛蓝的大眼睛和长睫毛结合,无辜又可爱。 “喔……”笑笑被这个睫毛精看呆一会,直到路千山戳戳她,她才回过神,颇有点张嘴结舌:“内个……哈,哈喽?嗯……hat's your na,lease?” 路千山一巴掌拍到自己额头上。 男孩也露出受到惊吓和无辜的措手不及,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往身后保镖那里瞟,真真我见犹怜。 于是路千山笑她:“人听不懂你的chglish,tony老师~” 刚有点尴尬笑笑鼓起脸颊瞪她一眼,又转脸去看两个保镖大哥,这会倒是有点不知该不该继续询问的欲言又止。 于是路千山上前弯腰,冲他阳光地微笑:“ariel?你是星河娱乐的小明星?” 男孩立刻对这个名字做出了反应,口罩外边的大眼睛寻找什么一样左看右看,像是常年被热情粉丝吓怕了的小可怜,开口底气不足的轻软少年音,竟然是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还能听出点川渝口音:“艾瑞尔不是我……” 笑笑:…… 假洋鬼子,害我出糗。 路千山看看他保镖身上背着的两个大琴包直好笑,便逗他:“你不是你自己吗?” ariel还真当没听出来一样,睁眼努力真诚:“嗯嗯!我不是。” “昨天巡演回来?” ariel思考一下,大眼睛斩钉截铁:“我不是艾瑞尔所以我没有巡演。” 路千山不理,憋着笑:“去哪儿巡演的呀?” ariel立刻接上:“东方体育场。” 路千山:“你今天是来川c大报道的吗?” ariel:“我不是。” 路千山:“几班报道?” ariel:“7班。” …… 笑笑:…… 保镖:…… 笑笑和他两个保镖就看着小可爱一步一步透了自己的底,还一脸乖相,萌到让人有点欺负都于心不忍。 而他自己还浑然不觉,接着和路千山对话:“不是我啊……” 黑西装保镖终于看不过眼了,轻轻拉他一把:“哎呦喂我的少爷哦,你还啥子日你仙人板板的不是哦?你洪个都说完了行不行?……你在这样哈兮兮,回去宇先生肯定撅你。” 笑笑:…… 笑笑默默退后一步离那人模狗样的川味保镖小哥远一点。 感情他的汉语是跟你学的啊摔!! 不过这边的ariel倒是终于搞清楚这两个就是来接他报道的人不是粉丝是学长,于是大大输了口气,颠颠跑去找保镖小哥把他的两个琴包取下来。 “音乐人就是不一样哦……吉他随身呀。”笑笑道。 让后他仔仔细细地把琴包一放,拉开,露出塞的满满当当的零食…… 笑笑:…… 路千山:…… 怪不得一个小不点这么容易就拿起来了……不过你是小学生春游吗这么多点心…… 于是告别了保镖大哥的三人组终于向教研室走,ariel嘿咻嘿咻颇有点艰辛地拖着零食味琴包还要嘴巴鼓囊囊嚼着薯片……路千山实在看不过眼就帮他背上了。 不过果然还是170的路千山背上这耍酷又文青的吉他包像样,一路上惹不少姑娘偷窥。 期间笑笑被路边窜出来的一只猫吓了一跳,气呼呼找它吵了一架说什么:“你才要死男友!” 遭到路千山噗嗤嘲笑:“首先你要有一个男友。” 笑·单身汪·笑:张牙舞爪回击。 两人闹够了,才回头看一眼已经开始攻克抹茶蛋糕的ariel小朋友,想起来要自我介绍。 路千山向他伸出手,语气轻快:“闹了一路竟然忘了介绍自己。学弟好,我叫路千山,”然后沉默一下,这才慢慢接下去: “中华鲟区总部,执行6班甲a级红等,能力为超忆神经系统综合与短期性引力消除,代号0053,路千山。” 这样便很明显看得出来,其实后面一句才是他们这一群“能力者”正真的自我介绍。甲a级为能力者顶级,而红等代表她是战斗人员,路千山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 “肖笑,理论7班丙c级绿等,能力为基础神经破译,代号6549。”笑笑也向他伸出手:“你应该是我的直系学弟。” 这一场真实世界的能力者人员交接终于认真开展……要知道在思想没这么开放的时代,为了显示对能力者动辄变天的重视和增强其责任意识,每一个能力者“归队”,都会有一场严肃的交接。 就算如今礼仪简化,引导人报出自己的各种信息以表信任和传承,也是必须步骤。 然而ariel左看右看,想了想嘴巴叼上最后一点蛋糕,两只手握握她俩,大眼睛只有这么无辜,含含糊糊: “艾瑞尔,甲鱼级花等……能力是超级喜欢抹茶小蛋糕。” 两个严肃的人松开手,都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然后笑笑首先憋不住,凑过去动动嘴皮子,小声:“千……千山,那啥……什么是乌龟级花等…… 那个,能力是……是超级……”她咽了口唾沫,语气更加绝望和窘迫:“超级喜欢抹茶小蛋糕……又是个啥……” 路千山更小声:“其实……我也没有听懂……” 听懂就有鬼了……小艾同学就是看见路边小花花胡诌的。 然后很久之后路千山和笑笑终于从档案袋里搞到了ariel的信息: ariel,丁c级白等,能力为细胞性时间停缓…… 怎么说呢……丁级:能力是自身改造方面,c级:基本无直接战斗力,白等:能力也没啥运用价值…… 细胞性时间停缓……也就是吃不胖长不大…… 笑笑后来一度怀疑这个能力连他智商也压制没长……可惜后来教授说这个不影响心理……也就是小艾同学还就是天生……傻兮兮。 ———— 三人仍然慢慢向教研室走。可笑笑就是摸出手机发了个短信的功夫,路千山忽然耳尖微微动一下,眼神一变,朝某个方向跑去。 “咿呀!”笑笑被小撞一下,转头一脸懵逼发现不仅路千山跑了,连ariel都扯上面罩,向着同一个方向奔跑。 笑笑赶紧追上:“怎么啦跑什么呀你们忽然!” “灵力波动。”路千山言简意赅。 ariel露出湛蓝的大眼睛也很认真:“我闻到很好的香味。” 笑笑:“……” 就你画风不同…… 笑笑不知跑了多久,跟着他们呼哧呼哧停下来双手按在膝盖上喘气休息一会,这才观察一下周围,发现他们竟然已经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这是体育馆后方,紧挨着废弃的游泳池,最左边的地方本该是更衣室,如今是一个不通的小巷子,破败得堆着一些老旧的木器。 而三个人一抬头,刚好撞见那本该死巷的墙壁空间斩断,光刀劈开一样的闪电撕开两米长的裂缝,不知通向哪里! ariel抬头,呆呆地睁大眼睛:“人……那里掉下来的是一个人!” 路千山心里一紧,上前一步用手剥开乱七八糟的木屑和杂草……里边真的露出一个血污满身的人影来! 是个女孩。 但看清她的样子,路千山和赶紧上前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在她们面前是一个安静恬淡的睡颜,丝绸质感的长发略显凌乱地散在她的脸庞,黑色的流苏广袖和暗蓝的裙边让她显得像是古老朝上的祭祀——却偏偏她的脸庞像玉石般细腻精致。 若不是上边的鲜血……路千山真觉得她会是在观赏一副荡涤人心的神像。 然后她们从呆滞里惊醒,才匆忙起来: “快救人!” “立刻联系医务科王教授!” “千山!送她过去!” 83 末法乱斗2 “不……不对……”路千山把那女孩扶起来, 刚要走却忽然搭上她的命门:“她没有我们的灵力波动……” ariel也不知怎么了, 看见那个女孩脸的一瞬间,愣愣地就落下泪来, 大颗大颗的金豆子顺着小脸滑下来, 挣着在另一边去扶起她, 轻软的声音带着哭腔:“学长!救姐姐!” “没有灵力?怎么可能?她从空间裂缝里掉下来!她一定是战斗逃走的!她不可能是普通人啊!”笑笑道。 “不要说了!”ariel可怜巴巴又焦急:“我们去找王教授是不是……我们快把姐姐送过去呀!” “没用的。”路千山沉默一会:“她身上要么真的没有灵力……要么是整个异能界头一次发现的新元素。无论是怎么样……不是王教授或者其他异能医生能够解决的事情。送去反而是浪费时间。” “那怎么办……”ariel仍然带着哭腔, 伸手摸一把眼泪。笑笑和路千山沉默着低头, 彼此都是担忧和绞尽脑汁。 “……司洛寒!”笑笑和路千山忽然抬起头对视一眼, 异口同声。 ———— “来了……来了……”司洛寒打着哈切懒洋洋不耐烦地踢开门口的可乐听, 一开门就是浑身带血的一个人影和他撞了个满怀。 “霍……”他双手投降式站到一边去,路千山抱着那女孩直接就放在他下铺的床上,跟着风风火火的ariel和笑笑。 “什么情况啊这是……”司洛寒目瞪口呆,指指ariel,又指指那不知死活的女孩:“歪果仁?——s娘?” “s个屁呀!”笑笑跳上去就勒他的脖子:“救人呀!这女孩重伤!还没有灵气!” 司洛寒反应过来,赶紧抹了一把自己睡眼惺忪的脸, 惨白和消瘦的脸上露出严肃和正经, 付下身靠在床边仔细检查起来。 而这时候的ariel就蹲在床边, 金发软软如猫咪的发顶, 眼睛里嗤着泪, 露出毫不作伪的担心和焦急——却也知道乖乖不说话不打扰司洛寒。 路千山的反应也奇怪——从她第一眼看见这个女孩开始,一股奇异的电流仿佛从她指尖直流到心脏, 好像她的人生忽然找到动力…… 就像是老派电影里少年少女的相遇, 微风抚开他们的长发飞扬, 彼此眉宇相对, 情愫暗生,于柳树下一见钟情。 我……喜欢上她了? 路千山心脏跳动……却总有一股奇怪的违和感缠绕着她。 “原来是……”司洛寒眼神一凝,直起身:“快——你们之间,没有信仰科学的吧?” 三人心思不同,听着话却也一起奇怪,情况危机司洛寒表现也不像是开玩笑,于是ariel只好怯生生举起手,说话间还哭得打嗝:“呜——我……” 笑笑也愣愣举手。 “……”司洛寒这时候也真想白她们一眼:你们说你们两个啊……你们都上天下海乾坤借法了,还真是科学信徒啊! 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得转身又捏住笑笑的肩头,直视她的同时又看看ariel,黑如浓墨的眼镜安定地看着她们。 笑笑一愣。 虽然司洛寒平时懒散痞气又不修边幅……相貌到颇有点忧郁小生的感觉。 而这时他认认真真一看自己,她才发现那人的瞳孔竟然寒冷安定到这个程度。 司洛寒也知道越急越慢的道理,于是缓和又仔细,声音柔而低沉:“那么现在我们放下常识和经历…… 首先我们要承认世界上总是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是不是?我们总是能够哪怕偶尔的一瞬间,感受到人身与自然天道的联系,不管是闪烁的顿悟,还是梦中的揭示……是不是?” 笑笑听进去了,自己也努力地跟上他的语言,和ariel一点头。 “这是个灵气的世界,没有人反驳,是不是?”他弯着腰,眼睛专注地看着两个人,缓然的声调温和又不容置疑:“那么我们都是灵气的孩子……我们受山河冰川的庇护和馈赠……既然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我们是不是当向它献上自己的信奉?” 笑笑和ariel的眼神好像受到引导一样,都点点头。 “好的。”司洛寒安抚地笑一下,转头看看路千山——她正用找来的酒精和棉花给那女孩止血,一边转头围观他们——他又转回来:“那么来……” 他把他们俩都带到床边:“现在把她看做天道的代表吧……她是你们的神。” 笑笑和ariel神情很着魔,于是一起重复:“她是我们的神。” “是的。她是你们的神。”司洛寒点点头,同时示意路千山:“所以现在起诀,向庇佑一方的神,献出信仰。” 他们闭上眼。 笑笑双手合十,努力回想那股崇敬和安顺的心情。而等她重新睁开眼睛,竟然惊愕地发现自己的额头间……忽然飞出几只淡紫色的光蝶——直直扑向床上的女孩,没入她的身体,而她的身边也忽然出现一点光晕笼罩,脸色好似有一点回归的生气! 她惊讶地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转身,正好司洛寒也已经睁开眼,也是几只光蝶。他半阖眼睛看着床上的女孩,眼里是自己看不懂的复杂。 他果然从来是个神秘人物。这个司洛寒——笑笑皱皱眉。 而ariel睁眼的瞬间——飞涌的群蝶争先恐后从他额前飞出! 那纯然玉翠的光芒悉数没入女孩的身体,几乎照亮她整个的身体——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好起来。 三个人都沉默着看着那个混血少年。 他紧紧抿着唇,眼睛和金色睫毛上里还有泪光,湛蓝的眼睛里是单纯和虔诚的祝福一直盯着女孩——被那群蝶的光照耀得发亮。 路千山转过头,叹了口气,也双手合十。 一只灰色的蝶跌跌撞撞地飞出来…… 于是这两个人也就转头又盯着路千山看。 “看来……”笑笑看着司洛寒,小声吐槽:“我们当中,出了个渎神者……” “当做的我都做了。”最后司洛寒耸耸肩,眼睛又重新懒下来,从兜里摸出一支烟来点燃,做到对床去,吐出烟圈:“她已经没有生命问题了,我们国际友人很给力。” “呼……”笑笑终于输了口气,放松下来。 ariel也开心地笑起来。 笑笑笑着点头,摸摸ariel软软的头发,一边不经意一样绕过去一个忽然袭击,洋洋得意拿起司洛寒的烟熄灭掉。 “喂喂……”司洛寒拉拢着眼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笑笑先斩钉截铁:“你现在是个学生好吗!公共场合吸什么烟!” “这是我的宿舍……” “现在有三位女士加上……一个儿童在,就是公共地带!” “那个小子也就算了……说起来为什么你们两个女的竟然可以进男宿舍……” “这是女生特权,绅士先生。”于是路千山取笑他。 司洛寒:…… “哼哼!”笑笑得意地仰头,冲他做鬼脸。 “对了,介绍一下。司洛寒,执行2班,甲a红等,落魄侦探,学校八卦包打听,转校生,”路千山不理他们俩开始互相言语厮杀,转头向ariel: “——或者说叛逃者,‘宇门’那边天引争斗派的叛徒,来我们和平派箫老狐狸这里投诚的,听说来的时候带着厚重的‘诚意’……狠狠坑了一把以前的东家。不是什么好人,鬼知道天晓得以后还会不会叛变的双面间谍,作为你的引导人我提醒你以后不要和他接触过于密切。” ariel一副认认真真样子地点点头。 司洛寒一边把笑笑的手扒开,一边转头:“喂喂……你埋汰我可以不要当着我的面吗——还有这位缺心眼学弟,能不能不要这么认真啊!一副要仔细记住的样子!” “以我们的关系,这有什么。”路千山冲他笑笑:“何况我是认真的。”又看着ariel:“离那个混蛋远一点。” 司洛寒:…… “呸!就是!千山说得一点没错!”笑笑挣扎着要打倒他。 司洛寒无奈地点着她的额头把她推开:“搅屎棍——话说你前几个小时发短信说叫我小心不要死了是什么意思?……新型诅咒?” “那不是我的诅咒,是老天的诅咒!”笑笑哼一声:“你得知道,有时候动物的感知可是非常灵敏的!” 司洛寒:……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这女孩在体育场的方向?”路千山可一直记得ariel的奇怪反应:“为什么你对她如此的上心?我们明明都是第一次见面。” “我见过姐姐!”没想到ariel笃定地说。 “什么?”路千山一愣,下意识转头看着那个在床上眉眼平和的女孩——明明掉下时空裂缝,之前一定是经过战斗的,可她的身体和衣服都干干净净,除了血迹,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奇怪又偏偏合适她气质的广袖流苏斗篷,没有灵力的异能者,绝对的神秘人。 而这个第一次见的小学弟ariel竟然说他们认识? “她是谁?”路千山问。 “我不知道。”这时候ariel又摇摇头。 “你不是见过她?” “我——”ariel歪歪头:“我在梦里见过这个姐姐!” 笑笑险些一个趔趄:…… “我说艾小同学,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可司洛寒忽然打断她,眼睛直直盯着ariel:“不,让他说下去。” “我……我真的做梦梦见这个姐姐!她很好!”ariel满脸认真:“当时我在一个有水有山的地方……可是周围很暗……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我很害怕,于是去一个很漂亮的神殿躲着…… 然后我就遇见了姐姐。” “姐姐很美,她全身在发光。她摸着我的额头……我觉得全身很暖和很缓和,一点也不用担心门外……” “竟然……”司洛寒有点奇异地上下打量ariel。 “怎么了?”路千山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没有灵力的吧?为什么ariel在梦里见过她?有话就说,不要卖关子行不行。” “……”司洛寒摇摇头:“我告诉过你们了……她可不是什么女孩……‘把她当做你们的神’。” “你的意思是说……”路千山皱皱眉。 “……她是执掌一方的神。”司洛寒无精打采地叹口气:“她不是人,当然也算不上修术者,能力自然不属于我们已知的灵气。 她需要的是信仰之力,供奉是她的能力来源。” “我的天哪……”笑笑惊呆了:“这个世界……竟然真的有神的存在!” “不,动动你的脑子好不好。”司洛寒仍然摇头:“所谓的‘神’只是一个说法。你记得,我们现在的世界是灵力没落的时代。可千年之前,大道盛行,那是修术的盛世。” “所以……”路千山接过话头:“所谓‘神’,可以看做是我们认知意外的另一类修术者,而‘信仰’,是我们未知的修术方法。你要是掌握它,你也可以被加冕承认为新的‘神’。” 众人沉默了,都静静望向那个安静沉睡的女孩。 84 末法乱斗3 “咳……”床上那个女孩忽然间小声咳嗽一下, 众人一愣, 都把视线投向她。 可她并未醒来,苍白的嘴唇也不再动弹, 好似重新变成了一尊精致的雕像。 路千山忽然没来由地低下头去, 沉默一会, 伸出手, 碰碰她冰冷的指尖, 然后又全部握住:“……笑笑, 你先带ariel去教研室报道, 给箫先生说一下这个事情,可以吗?” “嗯。”笑笑点点头,叫上ariel,又冲司洛寒吐吐舌头:“卧底混蛋,我先走了~” 司洛寒挑眉,冲她扔书。 笑笑已经转头, 嘻嘻哈哈还没出门, 后脑勺就被击中:“……哎呦!” 司洛寒一脚把门踢关上。 笑笑:……我靠! 笑笑转头要兴师问罪, 发现无门。 真·无门。 笑笑:…… 气死我!!混蛋司洛寒!!笑笑在关上的门前张牙舞爪地咬紧牙关自己憋了一会, 直到ariel抱着零食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咔擦咔擦咬薯片咬个不停。 气冲冲地拉着ariel走了。 …… 而关上门听见笑笑和ariel的声音已经远去……司洛寒最后一点真实的笑意从脸上剥离, 吊儿郎当地痞气也收了个干净,沉默着看着路千山。 气氛忽然间, 僵掉了。 “我让ariel小心你, 是真心的。”路千山忽然说。 “我知道。”司洛寒说。 “为什么ariel会梦见她?”路千山又把头转回来, 认真地盯着那个女孩安然的睡颜, 却是在和司洛寒说话。 “神一般都是有封地的。他们也划分地盘,接受信徒。 就像部落和图腾,大家都是泾渭分明,可以信仰一个神,也可以不信仰,但几乎没有同时信仰两个的说法。”司洛寒低头看着女孩:“所以不止信徒重视自己的神,神也会重视自己的信徒。” “ariel梦见她,没有其他解释。”他道:“他是这个女孩的信徒,他必定是这个女孩执掌地出生的孩子。” “ariel是个混血儿。”路千山点点头:“……倒是说得通。或许他是被家长的另一方领走的吧。” “另外一件事,”路千山笑笑,眼睛却忽然盯向他,里边的冷意不言而喻:“……你用催眠让笑笑和ariel暂时全心信仰这女孩……为什么不把我也一起催眠?” “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司洛寒冷笑着和她对峙,两个高瘦的人针锋相对一样:“你没有一点信仰,催眠也没有用。你从来只相信自己不是吗?笑容满面的冰块儿。” 路千山是这样的人。 就算她那么多追求者,就算她跳脱又活泼,笑起来那么阳光,帅气而明媚……都是遮挡她无心的假象罢了。 “哦。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她冷笑两声:“但我若再发现你用催眠术对我身边的人……我就想办法杀掉你,右护法先生!”最后一句是十足的挑衅和轻佻。 “身边的人?你真的在乎他们么?”司洛寒皱眉,丝毫不退,讽刺地直视她。 “……这不归你管。”路千山竟然忽然移开目光,用了这间接承认一样的反应:“我只知道我要保护他们。” “……”司洛寒沉默一会,笑笑:“我知道了。” “但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对他们不利的意思。”他的眼睛从乱糟糟的寝室里远眺,声音低下来,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当时只是想抓紧时间而已。” 路千山没有回话。 “不过我倒是还有一件事要请你帮忙!”她忽然笑起来,又恢复开朗阳光的跳脱性子,眼睛狡黠灵动。 “不行。”司洛寒也重新打个哈欠,手脚并用从上铺把他的手提电脑拿下来,敲敲打打接着不知道又在挖哪个倒霉鬼的私人隐私。 “你还没有听。” “我猜得到。” “那么太好了,省的我再给你说,费口舌。”她笑着拍拍司洛寒的肩膀:“辛苦你啦,天引派的左护法~” “我现在是和平派的走狗。”司洛寒听着这个人揭穿自己以往的身份,却并不在乎,颓唐的脸上有点无精打采:“……另外你说的事情真的不可能。” “要是我治好那个‘神’妹子,指定自己连站起来都困难……我拜托你,我叛变就是因为不想再被逼着用那个耗费生命的能力了好么?”他翻了个白眼:“你看看我的样子还能用几次?” 路千山便笑着打量他:青年常年不见阳光一样苍白的脸写满了颓废和没睡醒,消瘦的身体透出一股羸弱,把那痞气的样貌都折了一半气势。 “我觉得没问题。”但路千山当然丝毫不为所动:“最多以后再也不用——诶,你可不要露出这么凶狠的表情啊!”她看司洛寒大概还是不肯同意,立刻搬出杀手锏:“你不考虑其他的……想想两年前是谁在天引手里救下了笑笑!” “……”司洛寒一愣,转头轻声:“你救笑笑,关我什么事?” “若是没有我……笑笑就死了。”路千山怎么会不知道他对笑笑那点小九九,一点不懂客气,笑嘻嘻地左摇右晃脑袋:“你呢?我知道你当时很想救她吧?可就算那时候你愿意用那个该死要人命的能力……可是命运都不给你机会也……” “想一想吧……”她慢悠悠道:“要是世上没有了这个该死的臭丫头,其实她有时候真的很可爱吧?那该怎么办呢?就算你千辛万苦跑出那个地狱……你的女孩也不在了……你只能一个人孤零零,没有人相信你……” “行了行了……”司洛寒先还懒散着一张脸,和路千山对比谁更不在乎……最后听着听着还是认输:“得了得了!你这个混账,你就一魔鬼……我同意,行不行?” “当然。”路千山立刻冲他龇牙一笑,接道:“明智的选择。” 司洛寒郁闷地翻个白眼。 他只是……忽然觉得一句话很对。 那时候就算他终于愿意用那个该死要命的能力……命运没有给他机会。 与其很久以后后悔没有机会…… 就当是他欠路千山笑笑的一条命。 不过明明他不喜欢笑笑她也会救她的啊……这个人,连朋友都利用。 司洛寒没法,只能摇摇头:“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对一个初次见面的‘神’这么好?” 这一句话一出,路千山又不说话了。 她慢慢收敛了笑意,低下头,仍然握着那女孩的手,那凉如冰玉的触感顺着指尖的经络直接电流一样传输到她的心脏——她迫切地想知道关于她的所有,历史和现在,名字和经历,习惯和忌讳以及……那双眼睛,睁开的时候,会是什么光景呢? “和你说一句实话。”她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要从此和她绑在一起而已。” “噗咳——”司洛寒瞪大眼睛,止不住惊讶:“……该说你害羞还是霸道?‘想要从此和她绑在一起’,还‘而已’?” “直接说你喜欢她不行吗?……不过这才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吧?你见色起意也太快了吧?” “……真要这么简单,倒是好了。”路千山心里念叨。 不过她倒是没有在理会这个事情,只是冲司洛寒点点头,告诉他她会晚上之前来接‘神’离开,让他抓紧时间。 司洛寒立刻脸上笑嘻嘻心里呸,假笑,送她出门,立刻把门拍上,然后表情凝固,没有一点好脸色。 他呆站了好一会。 终是摸出烟点上,然后抬起右手。 衬衫下一截苍白细弱的手腕露出来——上边是狰狞凌乱的深重的陈旧刀伤。 可司洛寒一点不在意,又叼着烟,慢慢走向书桌时地上忽然升起一丝丝的蓝风,他的脚底缓缓流显出繁复的阵法图案,在宿舍一闪一显…… 丝丝缕缕蓝风吹过,他的头发轻轻飞扬,昏暗的室内那瞳仁黑得发亮。 他在床前站定。 女孩静静地躺着。 他叼着烟,眼神有些不爽和烦闷,拿出折刀,漫不经心冲自己手臂更上面的地方比划一下,好像寻找下手位置: “……唉,总觉得这买卖不值……” …… “是这样填吗?”ariel问。 “没错没错,填完了就搞定了。”笑笑肯定他,别一眼他右手拿着的一颗苹果,心想左手操作鼠标方便吗?一定要仓鼠一样走一路吃一路? “那我先去校长那里报告情况了啊……” ariel盯着屏幕啃了一口水果,乖巧点点头。 笑笑就出门,却忽然接到短信。 来自“天下白痴第一号”——就是司洛寒: “本以为你那神经破译也就是把别人烦得不想理你了的时候你还可以祸害鸡鸭鹅什么的唠唠嗑……感知诅咒我是不信的。 不过这一次竟然还就是智障赢了……我他妈还真快去了半条命。 行吧,我也有栽的时候……归你的,算你狠。” 笑笑看完,捏着手机,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神经兮兮。” ———— 木子雨努力睁开眼睛,她身上酸痛,但觉得身体状态还不错,奇怪的是她明记得自己是重伤的。 她还是有点虚弱,而自己睁眼的瞬间——她忽然感受到一股久远冷暗的灵力波动,正源源不断朝自己袭来! 一个纤瘦惨白的青年,面无表情,短发被脚下诡异阵法的蓝光照亮,细风带着让人窒息的深渊的气息,围绕他,天空似乎倾注下巨大的可怕能量! 她并不知道司洛寒的传承本来自天引的经书,且“祭祀”一说,在盛灵的时代也本来就是逆道而行的邪术——改天换命,自伤一千。 她身上还残留着战斗意志,于是几乎是瞬间,挥袖的白光向司洛寒袭去——等她回过神意识到那个人说不定是在救自己,剑已离鞘。 司洛寒状态很认真……他没法不认真,一步错,就是死亡的威胁。 所以他察觉威胁,瞬间吃了一惊,竟然毫不犹豫捏起绝,仍在祭祀之中,轰向那白光! 可须臾他便睁大眼睛…… 遭了!就算没有正对,受的“神”在攻击范围内! 他知道“祭祀”是什么等级,就算开启时并不是攻击意图——幸亏不是攻击意图!否则不要说重伤之神,全盛状态的神也不是其一合之敌! 可就算这样……收不住! 凝结的时间里,巨大的带着死亡和逆转气息的蓝色冷光闪烁呼啸……两个人相视,眼里都是无措和惊愕。 木子雨瞳仁里倒影的撕裂的光束在迅速扩大……而她根本没有力量逃离! 然紧急之时……迎接她的却不是澎湃的攻击。 而是呼啸和温暖。 路千山双瞳迅速闪现着符文,就像是一柄利剑刺穿空间和时间,快速到只剩下残影,向时光尽头的赛跑,双手抱起木子雨,弯曲的脚爆发着点地,在光线就要吞噬两人的瞬间,借力逃脱! …… 木子雨惊慌地喘息,这才发现自己竟仍活着……被一个瘦高的“少年”抱在怀里,自己的双手在慌乱中抓紧了她胸前的衣服。 她抬头,看见的是软软的黑茶色短发狂乱飞扬,还有瞬间被爆发的蓝色光芒照亮的瞳孔,认真凝视前方。 “汝……”她开口,一方之神从没被这样像是小孩一样被谁抱起来,于是带着罕见的不习惯和羞赧:“可以把吾放下来了么?” 85 末法乱斗4 路千山抱着木子雨, 眼睛在轰鸣和爆炸声中搜寻——好在司洛寒住一楼, 他也是个常年执行有战斗经验的老手,在冷厉的蓝光下终于看见他竭力冲向外边的身影。 她终于舒了口气。 然后一个清润如流水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汝可以把吾放下来了么?” 路千山眨眨眼, 这才看向怀里的女孩。 她抬眼看了自己一眼, 一见自己也正低下头, 和她对视瞬间又低下去, 赧赧半阖眼睛, 宁静安然气质的脸颊露出一点点薄红。 “好的。”路千山刚把她放下, 然后就立刻牵上人家的手。 木子雨诧异地看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 不自在地抬起头看看这个初见的人,小心挣脱一下,路千山却丝毫不自觉一样,握得很紧。 司洛寒运气也错,虽然能量光柱从内而外破坏了宿舍大部分墙壁,好在正对外, 没有危及承重墙。不过也惊动了好多没有课睡觉打游戏的, 虽然好在没有伤员——这个阵仗多吓人。学生们喊打喊杀, 两个罪魁祸首头大如斗……好吧, 主要是司洛寒, 木子雨还茫然不知今夕何夕。 司洛寒赶紧往路千山身边凑。 “你还好吧?”路千山机警地后退一步。 “我不好。”司洛寒没打算让她跑掉,一把镐住她的手, 面白如纸, 虽然说一句话虚得大喘气, 还是坚持:“用了那个玩意半条命都没了, 你家神还打算弄死我。你一走我一会给那些裤子都没穿整齐的暴躁弟兄们怎么解释?” 这下子木子雨才是清醒过来,回想起她被这个“孩子”用类似改天的方法救了,可自己却恩将仇报攻击他……虽然是在没有清醒的情况下,还是害得他施法暴乱,差点危及生命。 木子雨不知存在多少年,为自己的辖区祛邪赐福铲除恶灵都义不容辞,帮助而不索求,宁可天下负己不负天下……做错事害人还是头一回。 习惯了面对请求和感激,却是经年没有遭遇过指责和控诉了——她可以面对污蔑不以为意,可这都是真实的。 她几乎瞬间窘迫极了,便上前一步,想着怎么也要道歉和补偿取得原谅才是——可还没有迈出去半步,路千山往她身前一挡,让她吃了一惊,只给她和她的“受害者”对视之间留下自己的大眼睛——好似双方家长维护自己争吵打架过后委屈的孩子,孩子揪着家长的衣角露出脑袋向外看。 “是吗……”路千山护短一点不是盖的,眼睛一瞟当个睁眼瞎,伶牙俐齿当即反黑为白:“我可只看见你用祭祀轰了宿舍楼……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这个姑娘就危险了。” 木子雨有点焦急地站在她身后几次三番想要凑出去,奈何经年没有和人交流过,完全没有经验又脸皮薄,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正好听见一声“姑娘”,多少有点不自在。她可是一方的神……就算力量式微维持不住原本面貌,她也几百年前就不是小孩了,现在竟然被一个人生百年花季的孩子挡在背后把她当成“小姑娘”了? “……”司洛寒震惊了,眼睛都瞪圆了:“我呸!少给我装蒜啊……她要不攻击我我能吓一跳还手?我帮她修补灵力我还错了?……你知不知道用一次祭祀血条掉一点啊,用完就真是玩完的完啊……我当年在……” “怪谁呀?”路千山一听他就是要翻旧账,话头一截,赶紧接上:“你说你好歹曾经也是天引的三把手,你也杀我们不少人吧……你瞧瞧你现在这样子,不要说让你执行任务了,这反应治愈系用一用你都看不清情况,状态全线下降……好意思和一个重伤未愈的小女孩争谁错?” 司洛寒一怔,歪头一见那姑娘,白而无血色的脸颊茫然之中带着一点不知所措,青丝散乱到腰际,配上带古装样式的衣服,样子还真可怜,瞬间有点被路千山的歪理邪说唬住了,便没说话。 木子雨更急了,却不知从何说起,又不懂表达,只能一个人维持正常表情心里干上火。 “我现在带她去校长哪里,这些……”路千山指指后面气势汹汹潜水被的炸出来的莘莘学子:“你看你帮帮我们搞定?” “没门。”司洛寒回过神,冷笑:“您能不能行行好看看我都什么样子了?强撑着在和您说话好吗?”他指指自己冒虚汗的苍白脸色,挽起袖子给她看捂住的交叠的伤口: “要是你是他们你会不会放过那个解释的人?一群饿虎,起床气又大,差点被炸死在学校宿舍的。姑娘还好说,你往哪儿一站他们都叫千山学妹好,我一个倒卖消息的下九流,刚刚去了半条命,非给弄死不——”司洛寒忽然不说话了。 司洛寒手指摩擦一下路千山塞过来的银行卡,病号冒虚汗的脸色迟疑一下,看了她一眼。 饿虎大军已经浩浩荡荡要冲过来了。 路千山拉起木子雨的手,冲他眨眨眼,露出调皮的笑容,比划一个六的手势,然后又慢慢变成一个ok。 司洛寒假惺惺的义愤填膺的表情平静下来,挑挑眉毛,卡在手里转了一圈。 于是路千山一个横抱起木子雨,转身背对吵嚷疯狂前进同门师兄弟,勾起笑容飞奔起来。 司洛寒同时恢复了平常面无表情的痞样,转身一个伸手,揽住向着路千山她们背影冲过去的朋友的肩膀,无视了满耳“妈的怎么回事”“老子大个便厕所怎么还炸开了”“抓住那个跑路的”的叫喊,熟练地操起虚伪的忽悠真言大大的微笑,眼睛里全是真诚: “兄弟们,这么急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 “可以放吾下来吗?”木子雨是全然没有意料到自己又被打发小姑娘一样抱起来了,这一次又不是什么紧急时候,心里那股子更加明显的窘迫就别提了:“吾自己可以走。” “只是想要让我们快点离开哪里罢了。”路千山低头冲她笑笑:“虽然我们并不是普通人,但真正的爆发战斗学生们还是没怎么接触的。这会这么大响动,解释起来可麻烦,还是丢给我们护法好了。” “可现在……”木子雨说着,路千山打断她,甜甜一笑:“还没问,你叫什么?我是路千山,认识一下?” 她一听,下意识顺着回答:“吾名木子雨。” “哦。”路千山点点头,思考一下,觉得这名字像是清淡泼墨的古画,带着一点不争不抢的安静悠然:“木子雨……” 木子雨就在她怀中,听这个才见面的凡人用轻轻的声音念自己的名字,帅气的眼睛眯起来,好似细细记忆一样。 她心脏跳跳,有点懊恼自己怎么如此不防备竟说出自己的真名……这个凡人也是,如今人间日新月异,凡人们已经除去他们对自然和天道大部分的畏惧和崇敬,竟然如此大刺刺就直呼神之姓名? “不是木子雨……汝应唤吾神位,五里紫君才是。”木子雨低下头,小声喃喃。 “这是为何?”路千山笑笑:“名字不就是叫的吗?神名需要避讳吗?就如同古代君王那样?” “……”木子雨一愣,才想,也是的。神诞生起便是天的意志,薄淡无感不见半点烟火和俗欲,对万物一视同仁,当然包括自己,没有这些沾染的尘气,哪里有什么“避讳”讲究? 这些年……“她们”竟然也不可避免地染上这些习气了。 于是她知错就改,赶紧道:“不是,当然可以叫的。” 路千山心里一笑,轻轻巧巧更进一步:“子雨?” “……嗯。”木子雨不自在地轻声应,虽则自己心里承认不应该拘泥凡人礼数才是,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路千山又悄悄偷换概念。虽说名讳不该避,“木子雨”谁都可以叫,可“子雨”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虽然都是名字,却亲近多了。 神君五里紫不是很懂人间的事,也不知道这是朋友亲人之间的昵称,只是觉得奇怪。 她想了好一会,没有思绪,终于想起来,自己还在路千山怀里,脸上一红,说自己怎么会连这个也忘记,赶紧道:“汝放吾下来。” “你伤重未欲,不必客气。”路千山笑一笑,一颗虎牙露出来:“不过‘汝’和‘吾’什么的太奇怪了,不如称你我?” 木子雨便终于知道这个人是不会放自己下来,又给她带偏了主题,不回答又觉得不礼貌,就强撑着:“吾沉睡之前,明你们都这样说的,可最近吾看什么都不一样了……人间的事总是改的太快。” “噗。”路千山一笑:“所以你是从清朝末年沉睡到现在不久才醒来吗?” “吾——我不懂朝代的事情。我们神只要……做好自己辖区的事情就可以了。” “我们快要到了。”路千山笑着转移话题:“我们是在学校的体育馆后边看见你的,这里是能力者川c的辖区,所以我送你去见我们长官,他希望问你几个问题。” “自当配合。”这下子木子雨挣脱了,要去见什么人神大人是怎么也不愿意这样状况的,路千山也没有再阻拦,她便跟在后边:“承蒙诸位相救,我当多谢你们才是。” 86 末法乱斗5 “另外一说, 我们箫校长是个比较暴躁的老头, 又烦人又刚愎自用。一会要是他说话有让你不舒服的地方,我先替他道歉。”路千山示意一下, 看木子雨点点头, 然后才敲敲门。 门里立刻传来一声“进”。让木子雨没想到的是, 这声音相当温和可亲, 她想起古时候风度翩翩的儒雅公子。这可不太像是暴躁大叔的样子。 她疑惑地看看路千山, 路千山便冲她龇牙笑, 耸耸肩推开门, 给她做一个“请”的手势。 挺拔俊秀的中年人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指轻轻划在玻璃上,凝视着川c最高点下的风光,正回电话,嘴角带着上位者优雅又温和的微笑: “……当然,我向来相信王先生的判断。您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我们的学生已经开始关注动向了。……请放心交给我处理, 哪里哪里, 应该是我们的c区劳烦了你。……哈哈, 我哪里是什么首领, ” 他转身,露出正脸, 稍显阴柔的面部轮廓, 却被一双镇定的波澜不惊的眼睛强化地很有温和型领导的气质——他微笑着向两人抬抬手, 路千山便领着木子雨到黑色的长桌前坐下, 自己站在椅子后。 箫延之也一边回电话一边坐到了她们对面:“——不过承蒙诸位看重,到这个位置上来略尽绵薄之力,抬举罢了。” 箫首领低缓温和回答着,一边抬起头看看木子雨,带着歉意的微笑,同时冲她点点头,挂断电话。 木子雨也礼貌地颔首。 ……然后箫延之低头看看手机的表情突然阴翳下来,慢慢往靠椅上躺,端正的坐姿变得像是资深流氓,骨节分明的手开始用力……手机瞬间出现裂痕,然后是面无表情地往门口一个狠狠掷出,“轰”一声砸破了木板…… 木子雨睁着眼睛眨了眨:……好像真的有点暴躁呢。 身边的秘书见怪不怪,走过去打理地面,联系校工部修理办公室去了,路千山站在旁边半点没有惊讶的表情,首领扔手机前她还淡定地左跨一步给他让出路线…… “狗娘养的王若尘……爪子伸的有够长啊……自己的地方管不好,老子的总部辖区出现灵力流动管他屁事!”箫延之低声冷笑着靠在椅背上,抓着椅子扶栏的手又开始用力:“还只是希望为‘首领分忧’……呵呵,分他妈的项上人头!” “首领,你这学期都换三把椅子了两扇窗两次门了。暴躁的体术系对家具真是不友好……”路千山乐了:“您看您还是别捏了好吧?” “——在学校叫校长。”箫延之这才收回自己的表情,懒洋洋抬起头,声音和缓下来,手指从额头滑倒眼角。 他牵动嘴角,重新微笑,满室黑气又全不见了,露出温煦的阳光,他便又是那个和善儒雅的含笑的长者:“这位一定便是那个降临的‘神’?箫某久仰诸位大名。” “吾名木子雨。”木子雨缓缓低低头:“执掌五里紫。” “原来是五里紫君。”箫延之竟然一点没有惊讶的样子,也微微点点头。路千山心里一下明白,自己大概是接触了上层人员的信息了——以往的修术界,可没有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神’的存在。然而,没用听过不代表不存在……这群老狐狸垄断信息,要不是她碰巧有个天引高层叛变来的交易同盟,要被同意接触这类信息,大概还要很久。 “虽然如今这世道,灵气枯竭,古卷不存,我们修术者是仍然传承的。就算极力向普通人们隐藏,掌握终极数据库的一群人,仍然是听说过各位的存在。 据我们所知,诸位‘神君’早在上个世界历史中就已经销声匿迹。”箫延之道:“可近几十年间,全国各地又重新出现‘神’的身影,让我们非常不解。 你们从修术界的退出我们的视线时便一声不响,如今回来,我们仍然摸不着头脑。”他道:“您可以为我解惑吗?作为我们第一次直面接触‘神’这个群体,把这些信息告诉‘修术者’们?这些‘福音’……可以传达吗?” “这些其实无碍。”木子雨想了想,也确实觉得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神’乃是一方天道化生以协助天道的存在,从古便有,在自己的领地庇佑其中生灵,互不干预,即不干预‘神’,也不踏步于‘人’,包括修术者。所以吾等其实并不入世,除非必要不会从神殿接触人类。 但是自人类发展‘伪科学’盛行,天地灵气式微的同时,人们对神灵也不再信仰崇敬……”她说着说着,眼神也有些暗淡和疑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这些‘神’愈加有能力就越感受天道的馈赠和强大,怎么人类有了一点改造它的能力之后……竟然认为自己是天道的主宰和改造者? 路·认为自己是命运主宰·千山:无话可说同时按按她的肩膀,以表“我是你这边的”和“我很抱歉”。 “于是我等感受天道越来越困难的同时,来自庇佑者们的信仰也越来越少了……”木子雨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我等灵力越来越小,以至于上个世纪末期不得不大规模陷入沉睡。 但如今在沉睡中……吾却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灵气召唤——” 木子雨抬起头,直视箫延之,一字一顿认真道:“如同上古盛世。” “上古……盛世的灵气召唤?”箫延之微微愣然,慢慢咀嚼这几个让人心脏雷动的字:“……全面灵气复苏?” “这只是个猜想,吾原本也是这么思考的。”木子雨摇摇头,表情严肃起来:“但是吾错了。 醒来之后灵气几乎是从身体抽离一样,吾所辖之地五里紫,灵气越发充裕,而我这个五里紫君,却如同要虚弱死去——前日,两个金丹期的人闯入吾辖区,杀吾庇佑之民,似乎想要冲入神殿。” 路千山皱皱眉:“这么说……是他们伤了你,让你撕裂空间逃生?” “灵力大削之下为救人强行与之战斗,”木子雨点点头:“着实惭愧。多谢姑娘相救。” “没事。”路千山于是低头看她微笑,安慰一样温柔:“杀人者人恒杀之。” 木子雨便木这脸低下头去躲开她的眼神,心里又有点窘迫来,总不习惯有人待她如同对待小孩子,还是被欺负受委屈那种。 不过这句话其实有点不对……因为正常人这时候安抚应该来一句“守望相助”或者“举手之劳”,而非好似已经下定注意弄死那两人的“人恒杀之”。 只能说路千山是什么样的人,木子雨还没看清呢。 “金丹的话……也是甲等吗?”箫延之想着:“应该是哪里的人?自发的小组织,还是天引的阴谋?” 他忽然想起王若尘的信息,心里闪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冒昧问一句,如今的五里紫……可是西方直行三百里的隆华城山原?” “确是离这里西边三百里。”木子雨眼睛里有点疑惑:“怎么?” 竟然果真! “王若尘说天引的人几天前去过那里……伤你的是天引……五里紫忽然爆发灵气,立刻引来了闻到膻味儿的豺狼啊。”箫延之低声道:“只是他们难道有吸收灵气的方法?” “世上没有这种方法。”没想到木子雨竟然忽然抬抬头,笃定地否决。 路千山和箫延之都是一愣。 …… 两个小时后,木子雨跟着路千山从人群里挤出去,被一路的惊叹和围观弄得脸红。她只好低着头死死盯着路面上的石头走,路千山拉着她的手,她也不挣脱,希望早点离开这个奇怪的境地。 “噗,”路千山关好门看看五里紫神君安然宁静的脸上红红一片,不由笑出声:“这可没办法。你长得漂亮,穿着又惹眼,在学校也就算了,出门可没办法遮掩呀。” “以往在神殿,来见之人也不会如此兴奋地盯着吾的脸和衣服看……如今的人世真是越来越奇怪。”木子雨低头喃喃。要不是路千山一路把这些行人隔开,她可真不知道怎么办。 “哈哈,现在人的就是这样,你得习惯。”路千山换了鞋:“不过我们已经到出租屋了,你可以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一阵子,我们之间的合作正常开展。” 木子雨点点头,走近客厅看看,迟疑地在沙发上坐下。 “你饿吗?需要吃什么?我不知道神需不需要吃东西。”路千山说着也倒在沙发上,偏头灿烂笑着:“或者先换身衣服吧,你这样可不方便出门——需要先洗个澡吗?” “可以沐浴吗?”木子雨沉默一下轻轻问。 “当然。”路千山打量她全身干干净净似乎散发荧光的神,回忆起她就算是受伤昏迷时也纤尘不染,虽说心里诧异,也还是回话:“我带你去浴室,或许你不知道热水器怎么用。” 路千山把她带到浴室,给她讲解一下怎么开水和调节水温,看她带点好奇的试一试,确定她知道用法了,便把水开上放满浴缸,对着看着镜子蒸汽里自己发呆的木子雨说一句“洗好了就叫我,我给你递衣服”便带上门出去了。 路千山出去坐好,虽然出租屋紧临街上还是喧闹,但窗外太阳也渐渐西垂了。 她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脚翻书,却听见浴室水声哗啦哗啦,心思也就飘到九天,哪里还以有心思在学习? 她便起身去浴室边前站着,漫无目的地思考,要是她脱光裹着浴巾进去要求一起洗澡被同意的可能性能有多少……然后无奈摇摇头把这猥琐痴汉的想法赶出脑海,还是没忍住逗逗里面的人:“子雨,自己没问题吗?” “……”里面没有回应,又或者是有一声窘迫带点惊慌的低应,被水流吞没了。 她坏笑着在雾气腾腾的磨砂浴室门上用手指画一个笑脸,闭上一只眼从三笔的笑脸上往里看——虽然她也知道什么也看不见——仍然很乐在其中。 她想象这淡然宁静的神君在水流和雾气下肌肤白皙细腻,水流划过身体,脸上被热气腾出红红的晕染…… 想象力真是个好东西。 路千山满足地哼歌,去厨房打算给她俩弄一点简单的晚餐。 又过了一会,路千山把撸上去的袖子放下,在桌上放上第三个小抄,自己先夹了一筷子尝尝味道,还比较满意。 她便放下这些,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等着木子雨——好半天,她才放下,疑惑着偏头看看浴室的方向:不对,这也太久了。 她便迟疑着叫一声:“……子雨?” 没人回应。 遭了……不会是没有完全恢复,晕倒在浴室了?! 她赶紧站起来冲向浴室门:“子雨!” …… 门被“碰”一声踢开,雾气蒸腾下,两双眼睛对视。 木子雨一时不反应,水汽迷蒙的眼睛露出小动物一样吃了一惊一愣的眼神,呆呆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87 末法乱斗6 木子雨是天地之精汇聚, 从来不被尘土污染。所以她说要洗澡只是喜欢沐浴放松的感觉, 总觉得那样可以荡涤心灵,为她带来宁静。 于是在蒸汽腾腾下她全然放松躺在浴缸里, 头发全部散下来, 半张脸也盖到水里去, 只留下眼睛咕噜咕噜转——可她忽然听见响动, 然后吃惊地发现门已经被踹开, 路千山维持要冲进来的样子与她面面相觑…… 她惊愕下抬起头, 身子往上倾一点, 露出被水温热成粉红色的漂亮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下巴上的水滴滴下来,落在水里晕染出一片小小的涟漪。 “……”路千山脸红心跳,干净移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抱歉抱歉!我就出去!” 等到她慌里慌张重新低着头把门带上,惊讶之中的木子雨才反应过来, “啊……”一声, 心脏扑通扑通跳, 全身开始不自在起来。 可她能怎么办呢? 以往神社她可从来没有经历过在神沐浴之时会有什么凡人夺门而进, 盯着她看半天再出去的流氓行径! 她便只能“唔”一声重新把自己的脸缩回水里, 眼睛留在外边,水面咕噜咕噜起了几个气泡, 脸颊慢慢的红了。 她发呆一会, 虽然不是很愿意, 可没法子只得冲外边喊:“我洗好了, 衣服。” 路千山也知道木子雨连人都不见对这种事没经历,肯定害羞,于是这一次没有再想着逗她,应了一声把门开出一个小缝隙,从里边递衣服进来。 木子雨过去,捏着迅速拉过来。路千山就感受到布料迅速从自己手里滑过。她着实觉得有趣,抵着唇闷声笑,倒是没再招惹她。 不一会木子雨别别扭扭走出来。 明明挺正常的衬衫和牛仔,她又没穿过又被路千山笑眯眯眼睛一扫,又想着这是她以前在身上穿过的,就觉得肌肉僵硬,全身不对劲。 路千山在女生之中属于高的一批,木子雨相对着要矮一点点,衬衫稍微有点大,她的脖颈全部露出,还有一点点锁骨,牛仔裤倒是好一点。路千山也瘦,虽然长了一点的裤脚堆在脚裸,好歹大小还比较合身。这么一看,她就好像是穿男友衣服过夜的羞涩女孩。 “嗯。”路千山中肯地点点头:“还不错……这样看上去就正常多了。” “要不……明天我陪你去买内衣吧?”她看看木子雨胸口,想了想又迟疑地加上这句话:“我的内衣小了……你大概是穿不上的,一直裹着束胸也不是个办——” 向来淡定平和的神君姑娘已经气呼呼红彤彤地随手抄起一个瓶子向她仍来…… “……”路千山伸手接住瓶子,舔舔嘴唇不说话,灵动的眼珠转转,故意冲她露出无辜的神采。 木子雨也后悔——一边有点恼怒她口无遮拦,一边想自己怎么能做这么孩子气的动作? 她是不习惯……可是这个话题在凡间,应该是正常的吧?怪路千山明知自己不接触人还这样笑话她,也怪自己怎么就是受不了这个人的调笑? “你吃饭吗?”路千山赶紧道:“饿不饿?” “不……我们不需要进食。”木子雨也下台阶,把恼羞窘迫的情绪藏藏好,回答。 “这怎么行?你虽然伤势已经痊愈,可体内灵气仍然枯竭。没用补充,会很虚弱的啊。” “嗯……”木子雨迟疑一下:“你可以给我一点信仰之力吗?那样我就可以补充体力。” “啊。”这下子是路千山一愣,心里立马想起那只可怜兮兮的单薄的灰蝴蝶:“大概不行……我不是你辖区的信徒。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小孩归你管的,现在给他打电话叫他过来吧。” “不用。不需要是我的信徒。”木子雨不太想打扰别人,于是坚持。 路千山迟疑下:“可是我的信仰……完全不够的。” “普通人也可以,我只要一点点信仰之力补充体力就好。”她摇摇头解释。 “好吧……”路千山囧囧地点点头,慢慢努力虔诚地合上双手。 十秒种后…… “你够吗?”路千山眨巴着眼睛。 “……”木子雨呆呆和她对视一下,又回忆一下自己吸收的能量…… 是有一点点的。就是很饿的时候蛋糕舔了一口的感觉,不可能饱不说,把胃口打开了……还不如没有。 她不觉赧然低下头,声音都小下去:“嗯,够……够吧?那个……那个……” 她移开目光盯着地板看,相当不好意思:“你说的我的信徒……现在……现在可以来的吗?” “奥……”路千山眼神飘忽,告诉自己忍住忍住。 路千山:……噗! 木子雨脸一下子红完了。 ———— 两个小时之前。 “世上没有这种方法。”木子雨笃定地摇头。 “怎么会?你怎么确信?”箫延之一愣,倒是意识到他面前的这个“神”和自己这些人的知识体系是全然不同的,便改口:“可这是为何?” “虽这几十年来修术界称呼自己为能力者,筑基练气心动元婴也变成了甲乙丙丁的等级,前人的术全部贯上了好似科学的名头……”木子雨摇摇头:“我确实只能明白道和术,不懂得‘科学的超能力’。 应该说书缺简脱,传承不在吗?”她看一会箫延之:“这本该是修道者们的第一课,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才对。” 她的表情淡淡地,声音平稳又娓娓道来,一点也不像是和路千山在一起时候被羞得手足无措的姑娘,这才重新变成神殿里传道馈赠人间的神君五里紫: “修术者喜欢在灵气充足的地方修炼,不是因为他们掠夺了哪里的天地精华,而是灵气充足之地更加容易让修术者和天道之间的感应明晰,于是境界提升更快罢了。 你们当吸收的是化灵气为己用的能力,不是吸收灵气。” 她似乎教导着偏离方向的迷途者们:“运用灵气的水平越高,自己境界越高,天下的灵气是通用的啊。”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修炼的不是灵气而是盛放灵气的器皿。”箫延之回过神来: “以往天地灵气要是为大海,元婴有河流这么大的承受力,练气有小池塘那样的承受力,所以他们境界不同——而现在的天地灵气只能是湖泊了,修术者能力大幅下跌……是因为就算有河流的影响力,湖泊里的水也不能把它填满了。” “是的。”木子雨点头。 “独占灵气是个悖论。”路千山笑笑:“哎呀,看来首领和王先生的猜测都错了呢。” “你究竟是那一边的?天引的卧底吗?”箫延之没好气白她一眼。 “可不敢可不敢。”路千山赶紧摇摇手笑:“可这些事情不是我想要听的,是你把我强行留下来的。——我还不想接触你们上层机密嘞,知道的越多威胁的人就越多。” “你本就被批准接触的。你是新代的佼佼者,以为自己能跑的掉?”箫延之叹了口气:“就算不是现在,毕业以后也会学习。不如早点知道,省的以后手忙脚乱。” 木子雨于是悄悄抬头看看站在她身后的路千山。 她仍然笑得灿烂又干净,眼里阳光满满,俏皮又活泼的样子,像个帅气调皮的小哥哥,眼睛眯起一半——谁能知道这是个修术界叫得上名号锋芒毕露的新一代权谋和执行人。 “那么我能坐你的第二把交椅吗?”她笑嘻嘻,一点不严肃。 箫延之懒得理她,又转头看着木子雨:“但我们接触到的信息仍然是正确的。天引一直以来是激进派,他们认为这世界就应该更强大的人掌握,强大的修术者就应该支配世界而弱小的人不当有人权。他们派人去五里紫,一定有阴谋。 不如我们结盟。你为我们所有的信息,由我们来拔除五里紫天引的祸患。请你把地区指挥权交给我们,相信我们是保护的人。” 然后五里紫……便顺理成章收入能力者组织的管理当中。箫延之抬眼,虽然自己也明白这趁虚而入确实不地道——他还可以更不地道。没办法,他是首领,有些不愿意用的手段,偶尔为了大局,也没办法不碰。 无奈便无奈在……世道变了吧。神……已经是无力的神了。 “与神结盟?”没想到木子雨忽然抬起眼睛,里边露出冰丝的寒冷,安宁气质的脸上竟然显示一丝倨傲的意味——倒是有点像她高高在上的身份。 神在抵触。 说到底,神镇守一方,却是从不入世,从不站队,只庇佑当庇佑之人罢了。何况箫延之打的注意还是要她配合交出最高指挥权。 虚弱和垂死的神……毕竟也是神。 这是不可退让的原则。 “我等不能站队。中异能者组织也好,天引战争派也好。”她摇摇头,眼睛里是剥离感情的清明:“受吾庇护,便是吾的子民。” 箫延之皱眉,也抬起头。 办公室里忽然显示出僵硬的对立气息。 路千山仍然微微笑,却已经倒一杯茶,放在箫延之手边桌上,便站到他身边不再回去。如此,便是两方对峙的局面。 虚弱的神是木子雨,组织的现任首领和其中骨干是箫延之和路千山。 “话也不能这样说……子雨,你想一想,”路千山这时开口,让木子雨又不自在地皱皱眉,张嘴想要让她别那么称呼自己,却还是忍住。她接道:“你现在灵力枯竭,又重伤才愈,一人之力,绝对不是天引的对手。” “你不能因为自己的这点放不下面子的坚持,致五里紫于危险之地吧?神的时代已经过去,要寻求帮助的时候,便不要在死心眼了。” 她说话好像在劝导一个倔强的小孩,有时候让木子雨这种淡然的人都真想大声冲她耳朵大喊一声“我是神!我同山川同寿我们相比你才是年轻那个!不要一副对待你家亲戚小孩一样对待我!” 可她毕竟说不出口,只有一个人憋在心里郁闷,天知道路千山是哪个山头的魔鬼来给她的劫数。当然其实真正让她停下来的是她说的话——她自己的状态她自己知道。木子雨是确实护不住五里紫了。 然而她这一瞬间的思考的沉默让路千山乘胜追击:“那么就这样说定,神也有权利寻找外援。” 她灿烂地笑,转身向她走来,站在椅子后弯腰,带点服软和请求的意味:“您庇佑人间如此之久,现在不是也轮到我们保护您了吗?我们知感恩不是吗?” 木子雨低头,其实无奈着早有缓和的意思:“那么……”箫延之松口气,温和地笑着拿起茶杯来。 “是吧,五里紫的地区有危险,做为神你是无论如何英应当保护的,自己没有力量便什么办法都要想。”路千山冲箫延之挤挤眼睛。 木子雨抿着嘴唇偏头不看她。箫延之放松地蓁蓁茶,挑眉表示同意把这场谈话交易交给她负责。 “所以交给我们啊!我们跟进真相,出一个执行小组帮你维持地区安全,”路千山攥拳:“我来带队办事你放心。这件事办妥,我们就撤退离开,有情况你随时联系。” 我们帮你搞定天引,搞定了就走一点不觊觎你的地盘……以后有事随时来找善后! 箫延之:…… 箫延之:噗——!! 路千山无辜回视:首领……说好交给我全权负责的啊! 就只道……路千山的茶没这么好喝!箫延之终于喘过气,狠狠瞪她:怎么忘了这小子根本不是什么忠于组织的人! 木子雨也呆呆抬眼,愣愣看着她:……什么情况? 只有路千山一个人左右看看,和木子雨一对视,眼里笑意更深,一脸阳光灿烂。 88 末法乱斗7 路千山带上门, 毫不犹豫自然地瘫坐在椅子上, 一只长腿抬起来一放,手郝过来茶杯, 先喝一口。……然后才意识到什么, 抬头灿烂地笑:“校长, 我可以坐下吗?” 箫延之订好一叠资料, 听着话抬抬眼皮, 低声讽刺:“不要拘谨, 随意坐, 喝口茶。” 路千山笑得见牙不见眼:“好的。” “不过校长,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这样我有点怕。” 路千山等了一会,看箫延之仍然自顾自弄东西,就开玩笑着凑过脑袋去看……没想到他也不阻止,大大方方, 让路千山眼前闪过“甲s级文件”的字样。 路千山:…… 路千山一个后扬, 视线赶紧离开哪里, 抱怨:“校长, 你要实行新的捧杀吗?” “你再打扰我。”箫延之低着头打字:“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 ……这暴躁老头子坏的很。路千山赶紧做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表示为了自己的头她可以克制一下。 等了好一会,箫延之忙完手里的事情, 咳嗽两声, 把电脑转过来示意她过来看。路千山狐疑地凑过去……然后连人带椅子往后翻, 椅子腿杂耍似的立起来一个, 自己满眼警惕和拒绝:“不要以为我没看见上面写了‘绝密’,知道太多的人都死的快,我不看。” “我们其他专员求都求不来的东西,怎么到你这儿给你好处还要老子求你一样?”箫延之翻一个白眼:“滚过来看,这是你的档案!” 路千山这才滚过去,发现上面还真印着她的头像,笑得一派阳光。 “毕业走向?我被吸纳进高层了啊。” “你资质确实不错,虽然性格不靠谱。我们联合组织已经很久没有出一个你这么纯正的甲a红等了。”箫延之道:“以你的能力等级和交上来的几个任务报告……其实相当多的元老推荐你进入最高层掌事的‘茶宴’。 ……不过我力排众议,还是把你留在高级执行专员那里。” “哦。”路千山嘴角抽了抽:“那我还真是谢谢你哦。” “你知道为什么吗?”箫延之把茶杯抢回来,倒掉里边的水洗洗杯子,重新取出桌上的茶具倒满,直视她:“为什么我在联合组织缺人尤其是下一代领导人选的时候仍然坚持把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呢?”路千山其实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便发散了眼神焦距,躲避一样看着旁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因为你没有信仰。” “我信仰科学。”路千山立刻接道。 “不。”箫延之一点不被她的话题带走:“你向来只为了你自己。” 首领没接招吐槽,路千山只有沉默。 “组织需要能力强横的人,但一个内心摇摆不定甚至自己都不能控制随心而动的人只会给组织带来灾难性的不稳定。”箫延之虽然爱才,却仍然把联合组织的利益放在最高:“要是在和平年代,你这样的人,就是交再多的完美任务报告,我也只给你个普专助理玩玩。” 他说完,眼睛直视路千山,带着催促和警告。 “好吧……”路千山只得撇撇嘴:“我懂了我懂了,吸纳前的洗脑谈话。我以后会忠心为人,忠心组织,生是组织的人,死是组织的死人……” 箫延之仍然看着她。 路千山看着他,越说越小声,沉默下来。 “……” 路千山终于叹口气:“行。” “那我和你直说,我确实对这个组织没什么归属感。也不知道会不会那一天去天引玩玩——说实话他们的理念什么的和我们这里我觉得我都可以接受。” 箫延之皱眉。 “不过。”路千山龇牙,停顿一会,声音缓慢下来,一字一顿好似念咒语:“……木子雨。” “什么?”他有点诧异。 “木子雨。”路千山重复:“掌控路千山的钥匙。把她和她的一切纳入联合会正面伙伴,她在哪,我在哪。” “你……”箫延之皱皱眉,对这个一直以来看不清的下属越发奇怪。但确实看见她眼里的认真和坚定。这是路千山从没有过的。 有的人就是这样,维护世界灵气平衡,还是打击激进,追求人权平等,别人倾尽一生的崇高目标,对他们都可有可无。 不怪他们,他们也迷茫疑惑。但这之中有些人能够某一天遇见什么……没遇见的时候不知道,但只要遇见,他们瞬间便清明,知晓自己的追求。就像是初生的鱼便游泳,你不需要向她解释什么是水。 木子雨……竟然是这个混球的命门。 “……好。五里紫事件,便按定无偿保护。”箫延之最后说:“龙华城山原地五里紫神君木子雨……是中和会组织一级保护对象,等级甲s。”他在电脑上翻阅,最后敲定打印,取出那张文件,把印章展示给路千山看:“一个小时之后……全体甲级成员都会收到这封紧急通知。” 路千山笑着凑过去看,仔仔细细检查,这会一点不抵触了,看着印章满意地点点头:“好。首领,以后有什么用的上手下的地方,经管说。” 她笑得龇牙,眼神却认真: “任劳任怨,绝无虚言。” ———— 林秘书第一天上班,虽然还是前台,但是坐在企业最高领导办公室前台,他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内部人员了。 他是天引高层秘密的最后一道屏障,只要有他在,什么妖魔鬼怪练气心动还是元婴,通通不要想进入他们宇先生的办—— “诶诶,小孩你怎么回事!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林秘书压低声音喊,急急忙忙出去拉住那个一蹦一跳金发碧眼的正太,心说下边一排“保安”干什么吃的! “回去回去!先生在开会!”他没说完,那小孩举起一只糖葫芦,上边还有最后一个果仁,大眼睛就这么水汪汪地看上来。漂亮的反光。 林秘书:…… 就算你脸蛋加零食诱惑我也不可能中招啊……首先我是个男的,其次糖葫芦什么的就是小孩子喜欢的我不可能—— 小孩咬下最后一颗果仁,睁着眼睛腮帮子满满的嚼啊嚼,很满足的样子。林秘书:…… 感情不是给我的吗。 “我叔叔在里面!”最后正太说完,扯开袖子就往里面跑。 林秘书吃了一惊赶紧追上去:“小孩回来!”妈的哪个倒霉鬼的小孩,这下子不给宇先生弄死! …… 窗帘是拉起来的,室内相对昏暗,考究的鹿皮地板和红实木桌交应出慵懒的贵族感。主座上的男人懒倦地靠着,低着眼,厚重的书籍放在膝盖上,声音低醇沙哑,正交代什么事情。 而对面西装革履的下属们或坐或站,都紧张难安,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们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样的冰冷和杀人不眨眼。 ……然而门一开,一个圆眼睛猫咪混血便冲上来直径跑向里边。 林秘书追过去跑到门口气喘吁吁,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等——” 然后傻眼。 ariel和主座上的宇先生撞个满怀,抬起脸来铿锵有力喊:“叔!”宇先生放下书,停下说话,伸手摸摸他柔软的头发:“你怎么过来了?” 感情……你叔叔就是宇先生啊!感情他有个混血侄子啊!不对……感情宇先生这阎王对侄子这么好的吗?! 下属们也见怪不怪——宇先生唯一和颜悦色对待的人,十几年前从隆城捡来一直领养的混血儿。 或许这些杀伐果断的上位者……都喜欢天真可爱的孩子吧?那太好了,说傻,不,说天真这里是没什么人比得上他——何况他还长不大。 “我斐哥不要我吃糖!”他抬起脸大声告状:“还没收我的小蛋糕!” “他干嘛没收你蛋糕?” “他说我长不胖但是甜食吃多了蛀牙!以后对发展有影响!”ariel说:“可我好想吃啊!” “嗯。”宇先生就皱眉点点头,拉开桌下的抽屉,露出里面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最新款机械□□…… 众人:…… ariel到一副要戳一戳很怀疑它是巧克力做的的感觉。宇先生懒懒一把按住他想要凑过去咬一口的头推开。 然后盖上,拉出另一个抽屉。 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跳跳糖松果仁子巧克力饼干虾条果脯……他撕开包装袋递给那个着急忙慌咬不开薄膜的ariel。 “最近去哪儿玩了。新学校怎么样?” “学校挺好的,我给你说的认识的那个神姐姐特别好!但是没怎么玩,经纪人说我还得有一个巡演没有完,这是最后一站,我得训练。”他含含糊糊。 “嗯。”宇先生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巡演地定了吗?” “还没有。”他道:“不过李姐姐说大概就是城中心那里什么的。” “不如……去隆城?” 低着头避讳宇先生“父慈子孝”的下属们听见这句话里的地点,忽然一愣,都抬起头。 “不要!城中多好呀!”ariel又开始向另一块巧克力进发。 宇先生笑笑,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果冻。 ariel:“好吧。” 众人:…… “那么就这么说定。告诉你李姐姐这次巡演高层负责,星河娱乐不用管了。”宇先生笑着抬头,看看他的属下们。 他们都会意地点头。 ……ariel也跟着点点头。 ———— 然后ariel出门,立刻接到了路千山的电话,说家里堆着点心吃不下,叫他过来玩。 ariel捏着手机回答地气宇轩昂:“好!” “不要带保镖,你知道的,”电话那一头说着:“分给他们,你的可就少了。” ariel警惕地瞄一眼身后莫名其妙的斐哥两人,捂着手机觉得太在理了: “好!” 89 末法乱斗8 “你……你竟然有这样的强大能量……”圣女跌落神坛, 嘴角吐出一口鲜血, 感受自己体内巨大的冲击伤害,不敢置信地盯着那个拿奇怪器械的男人。 “呵呵, 你也该接受现实了……远古的圣女。”男人冷笑。 …… “子雨, 你要不要尝一尝草莓布丁?真的好吃, 不骗你。”路千山企图抓回她的视线。 “不。”木子雨摆摆手脑袋一移, 盯着那边的进展, 心里很有点紧张。 …… “你们早就已经没落了!就算灵力再强大又能怎么样?你们还不是仍然轰不开教授的离子防御隔离层!”他不屑地笑笑, 甩甩□□:“就算子弹打不穿你, 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去抵抗□□和激光!” 圣女满脸惊愕和绝望。 …… 木子雨心里倒吸一口冷气,一边担心素不相识的圣女,一边万分惊讶:“那个发光盒子里面的人,说的是真的吗?” 路千山转个台,听她这样问,说:“怎么会!这是演的, 都是假的。世上哪有这么多神女神仙, 还刚好一起谈恋爱啊。普通人怎么可能杀得了神。” “可是……哪个奇怪的机械好似真的挺厉害的……”木子雨忧心忡忡:“那个也是假的吗?还有里面说的□□, 和激光?” “额……”路千山眨眨眼。 “看来, ”木子雨看她的表情, 心里沉重下来:“我们不能闭目自封了。神的时代,真的过去了。”从今往后, 是科技为王的世界, 她一定要事事小心, 否则…… 路千山瞧她好似丧权辱国凝重样子, 赶紧趁机把布丁塞到她嘴里去:“我是说,布丁真的好吃,试一试吧!” 木子雨心里还装着事情,一时不查,没法,只得嚼一嚼吃下去。 “怎么样?”路千山眼神期待。 “……我们神不用进食,我都快要忘记怎么咽东西了。”木子雨一听,没抓住‘怎么样’的重点,呆呆诚实回答,一边拿起茶几上的果汁喝了一口。 看来是真的噎住了…… “这是什么?”她问。 “橙汁。” “可我吃过的橙子,不是这个味道。”她有点迟疑。 “加了香精和食品添加剂。对身体不好,但味道棒。” “哦……” …… “我们去超市吧,你要住下来,有些毛巾牙刷什么的东西还是要买,”路千山递给她一件红棒球服外套,道:“另外买一点吃的。我让你小迷弟来的时候诓他这里有零食……他要是没找到非啃我家具不可。” “好。”木子雨点点头:“……什么是超市?” 最后路千山带木子雨来到超市,这下子木子雨留意着仔细观察着这个现代的城市……发现自然灵气真的要被这个名为“科技”的东西打压了: 路边的灵兽没有生命气息,却能吸纳人入体内速度非常快家家户户里发光的盒子完全取代了明镜台,能够完美制造幻想千里传音在这里毫无用处因为手机灵器人人都有…… 木子雨踏入超市的时候有点不愿意,皱眉观望一会,道:“这里有七阶冰系修术者的威压。我们进入他的结界是不礼貌的。” “……那就是个中央空调。” “中央空调……?新的灵器吗?”木子雨虚心学习,问:“用来干什么?” “纳凉。” “灵器师沦落到给普通人工作了吗?” “嗯……你可以认为,我们社会主义社会,就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路千山就这么有点不靠谱地给她科普21世纪科普了一路,最后木子雨终于沉默了,想来她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一下。 于是路千山带她挑日用品:“牙膏你要什么口味?” “……草莓布丁味?”她只了解这一个口味。 “那就草莓味好了……另外一说,这个不能吃进去。” “那么它要口味干什么?” “……就相当于刷牙的盐。” “哦。” …… “哟,千山,买东西吗?”零食区的导购大姐看见她打了个招呼。 “嗯,一会朋友来玩,买点吃的。” “你呀,好好玩。……咦,这个姑娘是?” “诶,我们是什么关系?”路千山就转头看那个左看右看新奇的神。 “朋友。”木子雨转头,对大姐点点头。 “朋友吗?”路千山看看两人自古红蓝出c的外套,含糊一笑:“我们情侣装都穿上了……” “什么?” “没什么。”路千山笑笑,正经道:“只是没想到你愿意承认我们是朋友……我就是个凡人。” “这有什么?你救过我的命,还是我的恩人呢。”木子雨有点不理解她的思想:“神也可以和人类做朋友啊。” “这样啊……这我到有点奇怪了。还以为神们都不太愿意承认我们感情上是一样的呢。毕竟我们百年就是一捧灰尘,于神不过弹指一挥。”她笑着取下架子上的虾条,放进篮子。 不过她说的却却是有的道理的。人对于神就像是蝴蝶对于人。他们于彼此年轻烂漫时相遇,就算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又怎么样?当人垂垂老矣,不再击节而歌顾盼生辉,神仍然站在树下,容貌依然。 结心已经难得,结心之后,就是立刻离别,对那个总是被留下来的一方,不免伤感和孤单。 而这样太久,神也会变得麻木。 就像只有小时候我们和蝴蝶做朋友,它们的死亡让我们难过,长大后害怕离别于是拒绝开始。更甚的,便没那个理想主义的心境了。但或许……木子雨就是他们“神”当中,那个还没或不想长大的小孩子吧。 蜜饯鱿鱼牛肉粒,薯片桃仁抹茶酥……咦?路千山挑眉,手轻轻拨一下零食,露出最里面的草莓布丁来。 木子雨还没注意这里,眼睛看着旁边不看自己的手,悄悄把另一包布丁放在推车篮,很有点掩耳盗铃的意味。 路千山:…… “我就说好吃吧。” 木子雨:! 天哪天哪天哪……狐狸尾巴……不,神女尾巴露出来了……这下子没办法了,当初装得再平静也被拆穿了,真是有点羞人…… 木子雨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强迫自己转身,扭捏这赧然捏着手里的零食,声音和蚊子似的。 “……好吃。” ———— “神姐姐!”ariel一开门,本要给路千山打个招呼,从缝隙里看见木子雨,便向小松鼠见到大松鼠,呼啦啦跑过去:“又见到你了!开心!” 路千山也不在乎,把门关好,就开始逗小屁孩:“我家可是一级绝密场所,你来我这里,有人跟踪没有?” “没有!”看见神姐姐过后的第二眼,ariel同学准确地找到了零食堆,立刻就是小耗子跳进粮仓罐子,幸福满满张开双臂一抱,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去只露出眼睛来:“我把斐哥他们甩掉了!” “你一个小屁孩,怎么甩得掉他们?” “香芹我!我可会躲粉丝了。”ariel仓鼠嘴巴已经开始啃饼干,话都说不明白:“薄证!不然长胖10斤!” “听说你长不胖。”木子雨说。 “那我跟神姐姐保证!”ariel转头,眼睛真诚又亮晶晶。 “嗯……”木子雨和路千山对视一眼。 ariel看神姐姐竟然不相信,急急赶紧道:“要是有一星点机会他们找到我……我就再也吃不着果冻!” “可以信了。”俩个人点点头。 然后路千山噗嗤一笑,木子雨也弯弯嘴角。 “哇。”ariel睁大眼睛,惊讶又开心:“神姐姐你笑了?” “恭喜,你学会人类的幽默感了。”路千山道:“有这种熊孩子就是要玩得自己开心。” “我又不是没感情……”木子雨到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小孩子!我18了!”ariel也抗议。 “诺!给你们一个东西。”ariel一下子想起什么来,从他今天带来小尤克里里包里翻开最后一点零食,拿出四张票来。 “这是什么?”路千山检查一下上边的字,忽然停顿一下:“‘混血校草ariel巡演结束站’……隆城神庙站?” “隆城神庙?”木子雨也和她对视一眼。那不就是……五里紫。 这下倒好,可真是巧了,到时候人山人海的,不仅要注意天引的人……还得想办法对群众掩饰修术界。 “不要吗?不来看我巡演吗?”ariel望着她们,倒是有点急,可怜兮兮。 “去。”木子雨看不过眼,收好票。 “也没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喽。”路千山也拿好:“还有两张是给笑笑和司洛寒的嘛?喂喂,说起来我看见你给子雨的票镀金边我们的没有呢?” “神姐姐的是正对的最前排,所以不一样。”ariel小脸上理直气壮。 “小破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就来撩你哥哥我的妹子?”路千山心思一转一挑眉,冷笑着伸手捏住他的脸颊:“小孩,姐姐教你做人要公平公正知道吗?这样做是不对的,偏心要被雷公劈成两半,零食都跟你烧焦……” ariel呜呜呜地没法逃离魔掌。 “错了没有?”路千山把他拉过去,威胁着露出狠笑问。 “戳了……”ariel使劲看神姐姐,发现姐姐正研究票呢,只好含泪先认怂。 “嗯。”路千山满意地点点头拍拍ariel的脑袋:“去给神姐姐点信仰之力补补身子~” ariel抱着饼干抽抽搭搭跑过去了。 这一次仍然是成群的紫蝶,却没有第一次那么多得吓人,更加精巧透明。路千山猜测信仰的积累也是需要时间的……可仍然把木子雨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多?” “傻子总是心灵纯净一点……”路千山凑近她的耳朵:“何况他还是你辖区的小孩。……他要去隆城巡演,真说不准还能够找到亲生父母的消息。” “哦。”木子雨点点头,想了想道:“……那怎么你的信仰之力只有这么一点点——不要误会,我只是好奇。” “你是ariel的‘神姐姐’,但不是我的神。”路千山看一眼她,哈哈一笑,像揉猫猫一样揉她的脑袋。 神少女并没有拒绝或者躲闪,只是有点绕不过弯来的呆愣: “……凡人不应该这样对神的。” 90 末法乱斗9 一周后, 路千山, 笑笑和木子雨便一起乘车打算去隆城长宁神殿,给他们的明星小学弟ariel捧捧场。 中途路千山想起什么, 问笑笑为什么司洛寒被邀请却没有来, 得到了“他说可能他只要一听男性公开装乖的声音耳朵就会烂掉”的回答。 很好, 路千山祝福他以后弯掉, 从此只能够听男性公开装乖的声音。 “不过, 神殿不是你的住的地方吗?怎么能拿来开演唱会?”路千山想起这一茬, 想着就算几年前神未苏醒的时候那里也没有收归政府才是……就在木子雨受伤被她救了之后箫延之也还没有完全取得五里紫的掌控权啊。 “我也不知道。”木子雨想了想:“那里和城里比起来应该相对闭塞, 我来之前都没有接触过联合组织和天引……或许是箫校长派人管理吧。” “可能是吧?反正他代表联合会和社会正常外交我们也不知道。”笑笑无所谓,老阿姨一样星星眼,从副驾驶上转头递手机过来:“来来来,我们一起看看ariel跳舞的视频吧!昨天入粉籍,我们金发宝宝真的奶帅!!” “那他也不会这时候同意哪家公司开演唱会啊……”路千山移开她的手,仍然想这个事, 和木子雨道。 “我靠。”这时笑笑忽然脸色一变, 自己坐回去, 点开手机接听:“怎么了你老人家?有空找我聊天?……你不是每天忙的要死?叫你一起去听歌都是要求您的啊!不是这个事……不是这个事情你说什么事情?” “她怎么了?”木子雨看她脸色忽然就变了, 本来软软的小姑娘忽然气势夺人, 还有点捂着耳机不想让她们听见的样子,就转头小声问路千山。 “没什么。等你年纪再大一点, 开了窍, 遇见一个怎样都看不顺眼还怎样都想看的人, ”路千山存心要嘲笑笑笑, 便说得一点不压着声音: “不愿意和你逛街只玩游戏,从来不送你礼物不说还没事就欺负你,不要说送你双人演唱会门票了……连你拉着面子给他他都嫌麻烦不会去……” 木子雨露出听不懂地无辜脸。 本来这个时候,笑笑就该恼羞成怒地转身来攻击路千山或者捂着她的嘴巴叫她闭嘴——可这一回她却什么也没干,还是回电话。 “你闭上嘴巴吧!”笑笑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老虎,龇牙咧嘴满脸恼怒:“你不愿意去,不代表别人不愿意去。有本事你就永远锁在你蟑螂窝的宿舍里永远不要走出来!” …… 学校里的司洛寒呼地站起来,皱着眉头,烦躁又无奈地原地走了几步。 ……你以为是我不想出去吗?你以为我愿意每天待在这里昼夜不分地打游戏敲电脑? 他是个倒戈的叛徒!天引不可能再相信他,同时联合会表面上笑嘻嘻私下也对他留有怀疑……他不能和笑笑走太进他甚至出个门做什么事情都有几个“恰巧同路”的同学跟上! 他应该怎么解释? 因为某些后遗症,他发狂的时候会开始心悸,让他止不住地产生毁灭什么的想法……但他已经从地狱跑出来,从此失去了手染鲜血的权利。 可在电话里他什么都没说。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任性偶尔也体谅一下别人……”他带着疲惫这么说。 …… “我靠是啊!”笑笑一下子真的被气疯了:“好,对不起您老人家,是我的不对,我太任性!全部都是我的错,我就不该这么府闹心费力地要维护我们俩的友情!妈的我一个人干得在起劲有什么用?人家领情吗?人家恨不得你离他远一点!” 她干嘛去给他打通校长,干嘛每天绕路走男生宿舍过提醒他上课,干嘛誊笔记……就是为了他嫌她烦! 笑笑挂点电话,缓了好一会,沉默了。她也之道自己的发火是有点因为最近迁怒的意思。这段感情她维护地很辛苦很累,可另一个人回应寥寥……让开朗如她也终于忍不住直视问题而爆发。 “你还好吗?”木子雨瞪大眼睛小声问,还给她施了个清心咒。 笑笑:…… 清心咒诶,讽刺我吗? 笑笑打起精神:“我没事啦,我只是被那个白痴气到了。” “他打电话干嘛?”路千山问。 “他说让我不要去ariel演唱会……神经病,以为天都绕着自己转。”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有点自我中心,你要是喜欢他,还得沟通啊。”路千山却也知道其实司洛寒对她也有点意思,便随口回道。 “谁,谁喜欢他啊!”笑笑不愿意承认,炸毛后又有点低落:“我发了什么疯要喜欢一个麻烦大爷……妈的从头到尾就我一个人动……” “这话说的……”路千山正斟酌着要不要开一个带颜色的玩笑,出租的一个急刹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怎么了?”她抬起头往窗外观望:“我记得隆城神殿还要挺久的啊?” “封路了。”司机师傅转过头,无辜得看着她们。 外边也是停的满满当当的私家车和出租,带到处是“嘀嘀巴巴”的鸣笛声,高速路上立着“禁止通行”的牌子,交警正阻拦着紧急疏通。 “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封路了!” “喂喂,我们票都买好了,怎么不让过路是什么意思啊?” “这路又没有坏,我们怎么就不能走?” 几个交警叔叔字正腔圆打着官腔:“例行检修。” 然后抱怨和吵嚷的声音更大了: “多少年没检修过今年就这个时候要检修?” “我不管!今天老子拿着票就得要看演唱会,进警局也不管!” …… “好多人啊……全部都是来看巡演的吗?没想到ariel这么厉害……”笑笑下车,和路千山说了一句。 “厉害厉害……再厉害也走不脱了啊。”路千山挠挠头:“也没听说过忽然封路的事情啊?箫校长做的?奇怪,上周我们都已经说好了,怎么会这个时候他昨天封路?” “不管怎么说……这下子我们好像得放ariel鸽子了哦。”笑笑耸耸肩:“我先说,我们就算没有去巡演……回去你们也给那个混球作证我们玩得开心!” “答应过的事情,不能够说话不算话吧……”变通能力还在认为清朝还没灭亡之时的木子雨有些迟疑。 “那没办法了……我们自己想办法去咯。”路千山听完,便笑笑默默站到她身边去。 “说得轻松……有本事你府你飞过去啊……”笑笑耷拉着脑袋。 “好主意。”路千山便笑着打了个响指:“我带子雨飞过去,你呢,你就骑在一个自己能够找到的,跑的最快的动物身上过来,我们两个小时后回合,怎么样?” “我……我去……”笑笑目瞪口呆,这才想起来她兄弟短期引力消除,说飞,那还就是能飞的…… “好,我就知道你会去的。那就这么说好……” “我去!我不去!”笑笑赶紧接上:“什么叫我骑动物过去啊!我是什么中世纪骑士嘛?!” “不是骑士,是公主。”路千山挤挤眼睛,又开始拿这个梗嘲笑她:“你看看你,长发披肩,屁事不会,‘和小鸟对话’……” “那是神经破译不是和他们说话!!”笑笑再一次怒了。 而这时候的木子雨,便站在旁边微笑,好奇地听她们对话。有些她听得懂,有些听不懂。但是看那个惬意轻快的气氛,她知道她们彼此要好。 说来她的信徒们来祈福,都是严肃认真害怕亵渎的,这种朋友一样的氛围感受倒是可遇不可求。 她便认真看,想着想着,便没忍住,轻轻勾起嘴角,弯下眼睛的样子倒是有点甜。 路千山暗暗看她,这时候便放开笑笑,悄悄过去捂住她的眼睛: “你一个人到在这里好笑?我们都在认真商量办法呢!” “就是就是!”笑笑叉腰站在她身前,不要脸地帮腔,确认她们就是在严肃的思考空中飞人和骑龙的可行性,一点不是开玩笑。 “我……”木子雨一个猝不及防被拉入闹剧,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 “到你了……神仙教母,你的注意呢?”路千山笑着,还是不放开她。 木子雨拘谨得不知所措:“神仙教母?” “神仙教母就是……”笑笑摇晃着手指头:“蓬蓬裙,仙女棒,南瓜车还有……嗯……透明翅膀。” “说得对。”路千山哈哈大笑,作势去找她背上的翅膀:“诶,这么说我们两个人都能够飞,不如我拎着笑笑左脚,你拎着她的右脚,就这样飞过去吧?” “哼!你这坏人!”笑笑立刻倒戈,过去帮僵硬着任由路千山挠她痒痒的木子雨打开她的手:“凭什么我要倒掉在空中啊——你放尊重一点!少动我们神大人!” 说着就好姐妹好闺蜜一样挽着木子雨的手,自己也放得相当尊重。 木子雨仍然是僵硬的。她一点不会接话,就只有在两个跳唆松鼠手里被转来转去…… 她只是想看看两个朋友是怎么相处……怎么还把自己也带进这个游戏了? 不过……她还是笑了。 ———— 她们一路笑闹,路千山把她们往偏僻的小路带,想要绕路试试能不能和这个高架接轨,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车从拐角过来,在她们面前停下,车窗摇下来,一张山民地脸露出来。 “怎么?伢子们要进山吗?” 三人对视一眼。 路千山上前一步:“我们想去隆城中心,您是要回去的当地人?” “是的啊是的啊,”山民点点头,车门已经打开:“出城买东西刚回来呢!你们赶上啦……是来探险?一人10块,我带你们进城!” 说起来也确实是,隆城四面环山,里面的原住民受外界影响小,加上是少数现代社会的“信徒”,还比较封建,不过就算这样,倒是不妨碍里面的人想办法赚点外快。 这里确实常常是好奇的大学生们探险和旅游的好去处,大概他们也是习惯了给人搭车。 “行。走吧?”路千山让出路,让他俩先进去。 笑笑向她使眼色:“你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路上人能够随意搭车吗?” 这时候木子雨已经坐好了,看她们还没上车,便探出头疑惑地望着。 路千山笑着看看那两颗水汪汪的黑葡萄眼睛,伸手揉揉她的头就把她按回车里去,转头也眼神鄙视笑笑: “你有没有一点身份意识普通女大学生?他打劫你你就乾坤借法反打劫……行不行?” 笑笑:…… 是哦,忘记了这一茬。 91 末法乱斗10 “伢子们快要放暑假了?”原住民大叔看她们上了车, 便转过头, 摸摸裤兜掏出一支烟来点燃,叭叭两口, 笑得露出黑色的牙:“是来旅游的吗?隆城东边有个翠园居, 住人, 后边的山不错的, 可以去看看。” 笑笑一个人坐在前面有点不自在, 车座上确实摆放着一些堆起来的日用品和食物, 有点占地方:“啊, 我们不是来旅游的。”她道:“我们来看演唱会,也就半天的功夫,不需要住旅店。” “演唱会?”大叔一愣:“路都封了,谁还能进来开演唱会?这怎么可能?” 一直带着一点新奇看着车窗外的木子雨忽然转过头来,风吹得她发丝乱飞,看着路千山眨眨眼。 她伸出手来, 握住路千山, 轻轻捏了捏。 “嗨, 多大点事, 您看我们不也进来了吗。”路千山一乐, 反握住她的手指,木子雨本已经想要拿开, 却被捏得紧紧的。 “他们娱乐圈的, 有钱, 有门道, 哪儿会进不去?车进不去直升机进不去吗?不得了就打个地洞也进去了。”笑笑撇撇嘴向大叔挥挥手机:“诺,星河娱乐的当家小鲜肉还有他的经纪人,早上就从康华大道出发,直降中心神庙。” “他们竟然还是进来开什么唱跳会了?”司机皱皱眉,露出一点不开心的神色:“神殿怎么可以用来干这些事情?城中政府批条子的时候竟然不管管!这完全是不敬啊……” 笑笑看出他是有点封建思想的,觉得娱化是垃圾,怎么能在神殿沾染?虽然她很想告诉大叔您别生气,鸟巢都能演唱会你隆城一个小神殿,还真不能在经济化下幸免……但仍然明智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倒是路千山,噗嗤一乐转头小声问木子雨:“诶,不敬诶,在神殿放摇滚,吵到你不?” “没关系。”木子雨答:“百无禁忌。” 被这山民听见可得把他气死。 笑笑也不说话了,讪讪低头看手机,找ariel的歌听。 可没想到这大叔倒是瞟了一眼过来,又是说教似的皱眉:“外国人的演唱会呀?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家的,尽喜欢稀奇,崇洋媚外的! 这一代人,要是都走到外国去啦,还是把外国人接过来过,都不知道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的东西怎么办!” 看外国人演唱会就是崇洋媚外?老祖宗留下的就是一角渣子都必须留下来的宝?竟然是这样封建拘泥到恶心的思想。 笑笑皱皱眉,连想要反驳的心思的熄了,只迷上眼睛当做没听见。 路千山这时候到接话了,好像随口一句:“人家倒不是外国人,混血儿,好像是星河的老总领养的。” 司机一下不说话了。 木子雨又凑过来了,轻轻两下捏她的指头。她乖巧地低着头,长发从肩上滑下来,眉眼低垂,像个被家长忽视的小孩子,矜持地要让她注意。 路千山也捏回去,还冲她挤挤眼睛。 木子雨便微不可查地轻轻鼓起嘴,警示地瞪她。 那司机已经抽完一支烟,这会又抽出一只来,卡达卡达打了两下打火机。 这时候路上一个大转弯,风便从车窗里呼啦呼啦地灌进来,烟尘便全扑在笑笑脸上。 笑笑:……呸呸呸。 笑笑忌讳这讨厌大叔是长辈,有点敢怒不敢言,但表情也够臭的了。 “抱歉。”司机便道歉,表情有点不自然,把车窗摇上去关好。 可虽然关了窗户没有风了,他仍然在抽烟,车里一下子就烟雾弥漫,让人咳嗽。 笑笑心想那还不如不关窗嘞! 木子雨也不自在地皱眉,时不时看看路千山。 “大叔……别吸烟了吧?我们都在车里挺闷的。要不你把窗户打开?”路千山忽然说。 “好,好。”那司机就含含糊糊答应,又猛地抽了一口,吐出烟圈,才熄灭了烟头。 “大叔,开窗吧?”笑笑迟疑道。 这时候大叔又不理人了。 这中年大叔一脸晦暗,偶尔在镜子里看看后边的她们两个,却刚好撞上路千山似笑非笑地向前车镜里看他的眼神。 他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去,不再张望,只是从车兜里摸出一个脏兮兮的纸包的白色石灰样的糖果来,剥开纸,塞进嘴里嚼起来。 “这是……”笑笑嫌弃地看一眼那黏答答脏兮兮的糖,有点犯恶心。 “麻糖,解饿的。”他扯出一个笑来:“你们要不要?” “不不不……”笑笑赶紧摆手:“我就是嘴贱一问,你吃你吃。” “我要一个?或许吃了能恢复一点力气?”没想到的是,路千山忽然伸手,靠在驾驶座的旁边。 那人吃了一惊,转头一看,路千山正微笑,带着一点茶色的眼睫毛卷卷地上翘,眼睛弯弯,瞳孔是冰冷的光。 额—— 他瞬间牙齿咬紧,被吓得抓紧了方向盘,险些就甩手出去! “你……你要……” “你要什么呀……你眼睛瞎……我是说,你想吃糖我一会给你买,成不成?”笑笑莫名其妙,这时候甚至都还有点关照着这大叔的情感没有完全撕破脸皮,否则她真得说“这糖好看得和被纸包起来的屎一样”什么的。 “我现在觉得没什么力气啊……”路千山道:“司机大叔,你这是又抽烟把窗户一关的,又解开一个什么糖来嚼着,是不是给我们放了什么毒气啊……”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好像开个玩笑,眼睛却直视着他。 笑笑这才是一愣,确实回想起那有点奇怪的重新抽出来的第二支烟是乡间自制的纸卷旱烟,味道确实不一样!她惊慌地努力抬抬手,发现竟然一点力气也用不了了! “我天……”笑笑到抽一口冷气,向车的方向靠近远离这个人,暗唑自己也算是个编号人员又不是泡吧大学生……战斗常规过了应变理论过了天引实战都过了,竟然在一个山区阴沟里翻船给朴实老农民抓住要去卖掉当媳妇了啊! 说起来……也还得全怪路千山啊!她已经提醒过不要上别人的车了幼稚园小朋友都知道的道理! 那山民本有点紧张,却看见路千山虽然震惊,其实全身也是无力地倒在躺椅上,便也放下心来,随口冷笑道: “你们啊,太年轻,就是天真。”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竟然忽然生出一点小人得志的欣喜来,得意洋洋地笑着露出一口黑色的牙:“自恃有点怪力乱神的能力,却不好好运用,看不起我们这些有经验的老辈!没有我们,哪里来的你们呢?悙。” 笑笑这下子不光是惊慌了……她已经开始惊恐了!这个人竟然知道她们都是修术者!那么刚才的烟雾……果不其然!她根本调动不了自己的一点灵力! 她转过头去看路千山,这人也是全身无力地倒着,倚靠在木子雨的胳膊上,短发被颠簸的路程散乱在额前,都没有能力把手拿上来别回去……可那表情还是该死的欠扁的笑,真是看得笑笑想一脚把她踢回不装逼会死星! “没想到你竟然也知道修术界的事情……我们是不是该尊称您一声前辈?”路千山接着说。 “呵,什么前辈。”那人哼一声,不屑地摇摇手:“你们修术,逆天而行的勾当,是其中有点小恩小惠的……勾得你们欲罢不能的,岂不知以后全部都是要还的!” 他睁大浑浊的眼睛,喉咙里含着痰似的,语气忽然掷地有声的固执: “而这个世界,只有自然!只有天道,才是我们人类该走的道路!这才能得到神的保护和庇佑! 我们都应该克己守礼,规规矩矩地出生规规矩矩地学习规规矩矩地结亲! ……那个杂种……呵呵,你们叫他ariel?人不人鬼不鬼的名字!怎么配再一次回到神佑之地!他生来就是错误!是他母亲的放荡的证明!他要是踏足神殿……那个地方会蒙尘!” “果然……ariel是被这里的人抛弃的。”路千山冲着木子雨叹气。 木子雨面无表情地眨眨眼,心里有点堵……说原来你们竟然是这样的信徒? 让神殿蒙尘的……当是你们。 路千山笑:“我猜猜……ariel的母亲是你们五里紫中的一个族人,她按照你们的规矩出生和学习和长大……却独独没有按你们的规矩结亲?她爱上了一个外国男人,和他私定终生了?” “那个美国人就是个破卖唱的……你们知道个什么?”这男人沉下脸:“勾搭小姑娘,每个正经,又是外边来的……本身就是对神君的亵渎!竟然胆敢……我们让让他离开,已经是最宽容的做法了。” “现在看来……阴魂不散!儿子倒是随了他的老爹,竟然打主意打到神殿!是啊……呵呵,我们怎么可能让这种人留在五里紫……神君会震怒的啊!” 确实……木子雨觉得自己有点震怒。 还有点心堵。 明明到达神殿的人们都虔诚严肃,有纯净的信仰之力,让她确定这却是她需要庇佑和赐福的群众……她却不知道那虔诚之下是怎么样极端片面的愚昧,打着神的旗号做了多少杀人吸血的事情!不认错的可恶的不自知! 而她是赐予他们作恶能力的“神”。 木子雨恹恹。 “哦……所以你想要对我们怎么样?”路千山懒懒问。 “我是神的子民,不会对你们干什么的。我会把你们放在进山口,除族人外没人能够去我们的神殿。”愚昧的山民仰着头,好似自己宽大为怀。 “那里从没人去吧?说不定有野兽。会死人的。” “那我管不着。”他哼一声,像是耍赖的猴子:“你们不是都上天下地?飞回去啊!” “我们灵力被你封掉了……”路千山说。 这人便不说话。管他什么事?他已经放过这些渎神者一条命了……死在丛林,全是他们自己的责任! “ok,事情清楚了。……诺,这是个没救的。”路千山没力地滑下来,却睁着眼睛看着木子雨一边蹭她:“看你的!教母。” 那中年男人一皱眉,刚想说什么,却见木子雨一点没有受到烟雾的影响一样,有点沮丧地举起手,白光闪现出来。 “怎么可——我明明放了专门对付修术者的毒——” 他惊愕着没说完,路千山大爷一样倒在后面慢条斯理地接过: “对呀,我们信天道老子的确实都被废了……但不是还有我佛吗?我们体系不一样的嘛…… 杀了玉皇大帝,还有释迦摩尼。” …… 92 末法乱斗11 “开除他粉籍!这种人不能留!”等到笑笑看着司机说出了一切下了车, 终于弄懂了发生了什么, 她也义愤填膺:“什么鬼地方山沟沟还兴包办婚姻呀!竟然还丢掉小孩!……ariel真是太可怜!” “我只知道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不出山离开的……他们都遵循传统的生活方式,我还认为这是感知自然的最好途径, 并没有横加干涉。”木子雨很沮丧:“是我不好, 连信徒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何况ariel对她那么好, 她却对不起人家。 “不是你的错。”路千山看她实在失望, 就拍拍她的肩膀:“你们神能懂什么呢?你们从来都只是待在神殿里。何况你才重新苏醒不久。 就像是以往的皇帝, 大臣们觐见说今年粮食丰收, 皇上就认为收成不错他们说朝廷揽尽天下人才皇上就高兴他们说我朝繁荣昌盛皇帝就认为真的天下太平……实际上外边闹饥荒打仗, 国库亏空,都进了大臣的口袋……从小生活在一隅之地的皇帝太好骗了。” 木子雨听了她的话……眼泪汪汪更加沮丧了。要是有跟狗尾巴在身后,一定是耷拉起来的状态。 “是啊!真是好骗!”她埋下头低声:“怪不得你不愿意信仰神呢,因为神都是蠢货。” “不是你蠢货啦……是他们坏蛋……”笑笑安慰道:“粉丝行为不上升爱豆,这是铁律!你是个超好的神!超可爱超善良!” 她真诚地睁大大眼睛:“你超赞的!我是你的新晋信徒哦。” “……”木子雨低着头快速地别了她一眼,好像在分辨她语言的真伪。 “真的真的!”笑笑殷勤地点头, 同时用手肘暗中戳戳路千山。 “可别可别……我就算了。”路千山道:“我信不了这个, 说了假话一会信仰之力一看, 喜提第三只灰蝴蝶……什么争辩都说不出。” 笑笑:…… “不过就算不是信徒我也是你这边的。”路千山揽过木子雨像是安慰没及格的蠢妹妹一样摸头:“以后谁骗你……我帮你揍他。” 木子雨眼睛亮了亮, 小声道:“好!” ———— 可惜揍走司机的结果就是……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泥泞的路上, 虽说是叽叽喳喳安慰好了木子雨,还是一朝回到解放前……没路啊。 “可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司机认识ariel的?”笑笑边走边问。 “信徒对神的恶意, 是不允许存在的……”木子雨说:“他关窗, 我感应到了恶意, 就提醒千山了。” “所以为什么不告诉我?” “……”路千山离得比较近嘛……而且木子雨总觉得事情交给路千山自己会放心……奇怪, 为什么啊! “肖笑你长胆子了敢这么和老大的朋友说话?”路千山看看木子雨眼神表示“别理她”,然后斜眼威胁笑笑。 笑笑一缩脖子:“那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ariel的事情?” “ariel被领养,又不是什么只得宣扬的事情。”路千山想了想,即刻祸水东引:“司洛寒告诉我的,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没告诉我!笑笑果然立刻露出整个人都被气炸的表情。 三个人陷入瞬间的沉默。 “诶诶,我们快走半个小时了,你知不知道怎么弄啊?”然后笑笑又抱怨:“我就说,应该留下他至少给我们把路指了。” “他中了法嘛,交代完事情起承转合就晕乎乎开车冲着那颗几个人抱不过的大树开去了,”路千山别她一眼:“你也不想再坐他的幽灵车吧?” 笑笑哑了:“那怎么办?” “我一会到高一点的地方去看看路,你呢……你就把脾气憋一憋,为了部落,屈尊降贵,不耻下问,去求一求包打听,让他给你连个线,好不好?”路千山安排工作。 然后两个人都表示了拒绝: “我不要找司洛寒这混蛋帮忙!” “我呢?我干什么?” 路千山:“……” 独裁者一把拍定:“那个点到名的服从命令!另一个消停等着!” 笑笑气鼓鼓跑到一边地打电话去了。 木子雨抿着嘴不说话,头轻轻歪过去,一副不理你的小样子。 路千山真是没法子,好好捡回来的神,乖了两天,竟然开始学会耍脾气了。 她便凑过去摸摸头,哄孩子一样哄哄这个觉得自己没有被重视的神君:“子雨,怎么啦?这么不开心?” 好在木子雨在人间待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学会熊孩子加女朋友冷战和胡闹的发脾气大法,路千山随口一句话,立刻就转头露出委屈来: “……为什么一路上你都不要我帮忙呢?我不懂络和打车什么的事,我有灵力可以感应地区的。” 觉得被忽视了呢…… 路千山心平气和地揉揉她:“我们都知道你很厉害……刚才没有你我们都在扯上下不来了,这不是多亏了你吗? 可你自己也说自己非常虚弱了,不必要还是少用灵力为妙……有我在,你怕什么?” 灵气式微的世道木子雨身为神本来就是“弱势群体”,何况她还重伤刚愈,有一点灵力,也该好钢用在刀刃上。路千山这么一提醒,她倒是才想起来。 “我可能有点不习惯。”木子雨也不太懂得掩饰情感,有什么说什么:“别人都是请我帮忙的。”可只有你老是把我往身后藏。 “那……我留在这里。”她倒是知错就改,像个小狗狗一样找个角落站好,看着人的眼睛好像催促,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路千山忽然就心里一软。 “嗯……说不定我们可以两个人一起去。”她说。 “我可以用灵力了吗?”木子雨歪头。 “不用,我带着你啊。” “?” 还没等木子雨想明白怎么个“我带着你”法,路千山就已经凑过去,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握住肩,一发力把她抱起来。 “干……干什么呀……”木子雨惊吓之中,不由得捏紧她的衣服。路千山笑笑,微微弯曲膝盖,然后忽然发力。 她带着木子雨,引力消失,向天空中心上升而去。 “啊……”木子雨惊讶地抓紧她,脑袋靠在她的胸口,离地的强风四面八方刮过来:“你……你会御剑术?怪不得在宿舍你能那么轻易地把我带出爆炸区。” “没有剑……只能短暂消除某方引力对自己的影响。”路千山笑笑,抬起头来看天空:“消除地面的引力,留下旁边建筑的,我就可以向那一边‘飞’过去,其实用的是自己的加速度。” “不就是御剑的效果吗?”木子雨想了想,还是听不懂她说的前边的话,就只取结果,疑惑。 “嗯……你说得对。”路千山想了想道:“原理是挺没趣的。” “你往下面看……景色很有趣的。”路千山全力地向上,然后悬停,和她对视一下,笑着道。 白云之间,凉风拂面,没有翅膀的女孩好像踩在无形的阶梯,下面是广袤的山林,高架路蜿蜒,是几笔画成的灰色,紧接着的绿在风下一片一片的翻起波浪,远处的白点由小到大,变成哗啦啦的一群白鸟。 从她门身边分流而过。 “高的地方真的好。”路千山凝望着:“以前做任务的时候我才被准许用异能……可是打架怎么能有时间看风景?箫老头不愿意我上来看,说抹掉卫星监控太麻烦……终于给我抓住机会了。” “嗯……”木子雨静静地听,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这种真心尊重感让人宁静地愿意吐露心声。 路千山龇出两颗虎牙来:“不过跟你说这些真是没趣吧?就像带一个很富有的朋友去吃牛排告诉她这是好东西似的。” “没有。”木子雨急急反驳,却只说了两个字,不知言语地不懂其他了。 “全盛时神属于自然,天地都是你们的掌控,你们说不定已经厌倦飞行了。”路千山说着恶作剧一样忽然向下俯冲,吓得木子雨瞬间紧了紧手。 风从她们耳边呼啸而过,整个世界在失重感里旋转交叠。蓝色的天和白色的云,树林和灰色的路,都交叠在一起。 “噗——黏在一起了。”正如路千山所说,木子雨是自然精灵的汇集,自然包括了天地……可灵力是赐福和祈祷的,她怎么能这么玩儿,看着这景色,竟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什么黏在一起?”路千山停下来,风吹得她的衣角猎猎作响,弯弯的眼睛里是笑意一片。 “没什么……”木子雨道:“我找到路了!” “嗯?” “前边那个亭子,从左边绕过去就有一跳小道能通城。” “嗯……亭子在西边。可是,通向亭子的路呢好像没有?太小了,被树木遮挡住了。”路千山说着慢慢抱着她下降:“我的能力又有限制,过不去啊。” “只要找到亭子就好。”木子雨点点头,路千山着陆,扶着她下来。 …… 笑笑还背对着她们在旁边骂骂咧咧,最后以“我什么你谁谁”结尾,背影气呼呼冒着烟把手机揣回荷包里。 看样子肖总和司总的合作又吹了。 “怎么说?”路千山遥遥问。 笑笑丧气地走回来。 “……他说我以隐私理由拒绝了他监控我们手机位置的请求还给加了密,除非加钱,否则不会给我们查的。” “加呗。”路千山露出财大起粗的微笑。 “……他说利息是我得放弃娘炮演唱会麻溜滚回去给他道歉。”笑笑沮丧地说着说着,愤怒抬头: “这是人格侮辱!!” “……”路千山和木子雨对视一眼。 93 末法乱斗12 c区总部, 电子执行总室, 门是紧锁的,里面昏暗, 可咔擦咔擦敲击键盘的声音没有停。越过角落, 正中央隐约透露出一点光线来。 中央电脑的蓝光照亮了司洛寒的脸。 那传说“被加密”的三个人定位, 正呈现光电闪烁, 细细密密的经纬线笼罩着它们。而旁边, 是隐藏的巨大能量波动, 颜色不深, 却包囊数十里,向像黑潮涌动。 “这个时候一定要去五里紫……真是会挑时候……”司洛寒捏着手机,眉头狠狠皱起——可他知道这些时隐时现的预感都是自己的猜测,没有依据,便没有理由阻止。 他总觉得……这件事和天引脱不了干系。 “希望是错觉吧……” 毕竟……那个丫头怎样都不愿意回来他这里啊。 ———— “要不……你回去?”路千山道:“这样他就能帮我们两查——” “你!说!什——么——”笑笑瞬间就疯了:“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们生同眠死同穴!谁也不要想拆散谁!!” “问题是我——” “不听不听!!” “千山, 一起去。”木子雨拉拉她的袖子, 小声说:“去看ariel。” “……”路千山一听她子雨开口, 立马在线变脸, 义比关公:“当然的, 三个人来就得三个人到!……那你得想办法至少找到西边的亭子。” “找就找!不就是亭子吗!”笑笑大声道:“他以为没他我就不认路?”她说着毫不犹豫地转头走向路旁的树林里,还扭头给路千山一个“走着瞧”的表情。 路千山带着木子雨跟上她。 笑笑插着腰像个大爷逛园子一样张望, 低头看见一只松鼠弓着圆溜溜的身子正从树边钻出来。 笑笑一下定住了, 眼睛露出“盯——”的神情。松鼠也定住了, 抱着小果子, 好像静止画面。 松鼠:…… 撵过猫儿的都知道,小动物看见什么其他生物定住了,下一秒要么进攻,要么逃跑,那是一眨眼就蹿出老远。 不过笑笑已经习惯了它们的习性,所以她几乎是瞬间就喊了一声“喂!耗子!” 本来是说……你喊它一声它能答应吗?它还能听懂人话不是……但松鼠竟然还就这样停下来了,黑眼睛露出“吓了一跳她竟然会说话!!”的神情来。 “来来来~”笑笑挥手,真诚地露出笑来:“耗兄弟,问你点事儿呗?” 松鼠爪子磨了磨怀里的果实,有点不情不愿,一方面好奇这个能说话的松鼠妖怪,一方面怕给三个“怪物”dei住。 木子雨站在路千山身后露出脑袋,也生怕吓走这个gs。 松鼠对视……一下全身得劲儿了,屁颠屁颠跑过来,昂着小脑袋就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直直盯着木子雨:可是这个怪物和另外两个给它的危险感觉不一样啊……不!这个生物实在是太香了!让它有一种纯粹的亲近感! 笑笑:……嘿明明是我会说话的你怎么跑她面前去? 木子雨无辜地看看路千山,路千山给她使个眼色,她便迟疑着蹲下去,用手碰碰松鼠。毛茸茸松鼠兄立刻送上脑袋蹭啊蹭,尾巴都摆起来了,惬意得就差呼噜呼噜了。 怎么动物也看脸不成?? 笑笑“……”了一会,没好气地过去蹲下:“诶,我问你个事,”她从包包口袋里摸出一个干果来,在松鼠面前晃晃吸引它的注意力“林子里的小路你应该很熟吧?你知不知道附近最近的一个亭子怎么去啊?诺,回答上来,送一个干果给你,好不好?” 松鼠边听她说话边分神盯着干果看,两个小爪子跃跃欲试。怎奈该死的怪物人类实在太大一个,摇摇晃晃戏弄它它根本拿不到! 恼羞成怒的松鼠君跳起来一口咬在笑笑摇晃地手上! 笑笑:“啊!你这耗子!你还咬人!!” “得了,你闭嘴,我来说话,你给我翻译!”路千山终于看下去了,白了笑笑一眼,夺过她包里的干果零食,立刻丢一颗给松鼠:“小凶许你别理她,给她欠的。” 笑笑:…… 小凶许??你是个人不?你把舌头捋直了说话行不?? “翻译!”路千山不耐烦地捅捅她。 笑·鼠语十级·笑面对暴君□□者,只得敢怒不敢言,一个字一个字含恨复读。 “吱!”松鼠点点头。 “它说——”笑笑毫无感情地捧读:“有什么事你说说看——”她扭头看向松鼠:“嘿我不是都告诉你我们要找——” “嗯嗯,是这样。”路千山打断抱怨的笑笑,也没个正行地蹲下来,丢一颗果子到自己嘴里,又丢一个给它:“我们三找地方呢,没找到,迷路了。你看见就给我说说呗?” “吱吱——” …… 经过五分钟人鼠美好会晤,凶许兄满意地抱着几颗干果走了,还最后盯一眼木子雨,这三个人也终于找到路了。三个人蹲成一个三角形,正对事件进行最后总结。 “我就不明白了!”笑笑大吐苦水:“鼠是我叫住的,零食是我出的,鸟语是我会的…… 怎么就我变成个翻译了!?” “呵呵,你看你说的。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这都是人设决定天命难违。”路千山干笑两声,指指自己:“靠本事吃饭,”又指指天地精华的木子雨:“靠颜值吃饭,”最后摇摇头,怜悯地看她一眼: “……靠父母两个带着。” 笑笑:……喂!!一天不占我便宜你会死啊!! 木子雨没回过神,皱皱眉说:“我们是父母吗?” 笑笑:……一口老血。 看不出来你木子雨萌萌哒哒是个天然黑啊!! “哈哈哈哈!”路千山乐得眼泪都出来了:“是啊是啊,你想当妈妈就当妈妈,想当爸爸就当爸爸,笑笑是不会有意见的——” ———— 九九八十一难三人组终于抵达真经现场,外面很热闹,虽说某个箫姓糟老头子把路给封了,粉丝们还是八仙过海地赶来。 “喂喂……”笑笑忽然捅捅路千山道:“你看我们前边的那几个人是不是分别长的非常像联合会总c区陈指挥员和执行部负责人教授大叔和异能研究工作室黄特派……妈的,三个a?” 木子雨看看她们,疑惑地犹豫道:“……嗯,这个梗的意思是不是说前边几个人就是刚才笑笑说的几个?” “你说的不一定……”路千山干笑两身,拿出手机,发个短信。 路千山:陈老师,猜猜我在哪? 不一会,手机收到回复。 陈教授:瘪犊子玩意儿少来这套,有事说事,闯了什么祸求我?。 路千山:不是不是……至少这次不是。我说,那我猜猜您在哪吧? 陈教授:你什么意思? 路千山:教授……隆城巡演的票您都抢到了啊?一大把年纪了,也喜欢小鲜肉? 陈教授:!! 陈教授:你小子怎么……不是,校区发的票!说虽然没什么大响动但最近隆城有问题,还是找靠谱的人看着点就当度假……我就不能挑个简单点的任务?!你们这些兔崽子有没有点尊老的心—— 路千山没看完,面无表情,按回主页,给播了个电话。 前边的中年人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他手忙脚乱地又是拿着手机按又是摸老花镜,还是没接起来,又给旁边两个人求助去了。 路千山面瘫着挂断电话。 当然,她也没打算上去招呼一下提醒他们,只是扭头看向木子雨:“好吧,刚刚那个梗……是的。” “真不想承认这三个电话都不会接的中年大叔是我们总区和分部的领导……”笑笑捂脸,一会又道:“不过,三个a都到这儿了啊,加上你,王炸,不会是隆城有什么事吧?” 木子雨一惊,看向路千山。 路千山摇摇手:“没有,现在隆城是特殊地区,他们只是来保护现场以防万一的……你看成公款吃喝就好。” “哦。公款吃喝。”木子雨点点头,把心放回肚子里。 “……喂,”笑笑斜眼看她:“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 她们正开着玩笑,走着走着就要接近陈教授他们,便也打算去打个招呼,没想到刚要抽身,变被一个人从中间搂着肩膀转了个弯儿,三个人都偏离了航线。 “卧槽谁呀……”笑笑扭头疑惑,看清楚人,然后猛地:“靠!” “怎么?见到我这么开心?”司洛寒冷笑。 “你来干嘛呀!你不是不来嘛!”笑笑立刻大声回击:“不是娘炮巡演你不看吗!!” 四面八方拿着各色应援灯的妈妈姐姐女友们扭头,喧嚣瞬间停止。 两个人像是狼群里的小羊羔:…… “不是不是!我教训我老弟呢!ariel赛高!!”笑笑赶紧流着冷汗高喊。 司洛寒:…… 司洛寒看着人群:“抱歉老姐?” 粉丝满意了,重新排队。 木子雨:“他们怎么是姐——”被路千山捂着嘴带过去了。 …… “我来你很不开心呗?”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来。司洛寒瞪她一眼。 “一般般吧。”一般般开心吧。笑笑哼一声。 “我真想劝劝他俩一起修心理学去……”路千山一边接过路边摊上刚刚买来的发光鹿角头饰给木子雨头上戴好,一边和她说。 “我说,你是怎么过来的?不是封路吗?” “学院特派飞机了给三个老干部了……这不是巧了嘛。”司洛寒露出笑。 “……”笑笑愤怒:“我们千难万险!又是车站遇险!又是绑回山里当媳妇!又是臭老鼠惊魂!你告诉我你上个飞机带着眼罩喝着酒就来了??” “运气运气,低调低调……”司洛寒很腼腆。 “……我靠!!” …… “话说你怎么把我们带这里来说话?我们打算和陈教授打招呼来着。” “你们打招呼我怎么办?”司洛寒瞪她一眼,我可不想又被怀疑惹麻烦:“……我翘他课了。” “陈教授情报部的,我看你是怕他查出你卧底!”重修毕不了业活该!笑笑做个鬼脸,遥遥冲路千山两个喊:“喂!检票了!别玩儿了。” “来了。”路千山过来,拿出那张特等席的票:“给你们换,子雨和我一起坐就好。” “喔~金的?就一张?”司洛寒接过看看:“歧视啊这外国鬼子?” “我去我去!!”笑笑抢过来:“你们三后面等着啊!” “给谁的啊?”司洛寒有兴趣地问:“这是对‘她’有意思的意思吧?” “什么意思不意思的!”笑笑接过:“想的多!人木子雨和ariel差多大……上下五千年,好不好?人家正正经经的神与信徒的关系,好不好?” 给木子雨的? 司洛寒本意只是开开玩笑,这下心里一个愕然,忽然一把抢过来,仗着身高优势先一步递给检票处:“特等席,谢谢兄弟。” 维持着拿着什么空气动作的一脸懵逼笑某人:…… 诶……诶?? 94 末法乱斗13 隆城神殿已经算是一个很古朴的建筑, 前边是一块天然带纹路的大青石, 然后是长长的被银灰色长柱封起来的石阶,直通殿前, ariel今天的主场在那里。 相对于其他开阔的地方, 这里能够容纳的观众真的不多, 于是主办方把两方的偏门都打开, 模仿这里寂静的风格临时架起座位, 一层一层的高上去, 看就看里边做成明镜样子的屏幕的扩大版, 算是普通票。 而抢了票的司洛寒就跟着“高端粉丝”一路直行。公款吃喝中年组也是特等席,分别坐落正殿最后的左右中,都是控制地形,毕竟还是带着任务来的。三人组就比较惨,老后边,跟着已经疯狂的粉丝张望大主屏。 一排排玉兰花蕊样的灯开闪三次, 喧闹的粉丝们一愣神安静的功夫, 忽然明白他们的爱豆就要出场, 又是一阵欢呼和疯跳。 木子雨在疯狂的小姐姐们中乖乖巧巧地坐在路千山旁边, 好奇地凝视屏幕, 任他们正在自己的神殿里作妖作怪。路千山拉着她的手一边看介绍卡。 卡片上说ariel此次巡演歌曲的创作思路,还大概是个故事的样子: 年轻的走过四方的旅人穿过了沙漠和森林, 他的目的是逃离尘世到达彼岸, 所以他不能停留。可他来到遥远的东方, 看见了一个女孩。 然后他不得不留下了。因为他意识到那是他的神, 他一生的信仰。他寻找他到了里缺失的牡丹。 就算神女看不见他,他也要默默守候。最后统一的战争摧毁了神殿,他才惊恐的发现登上四国之座的原来是自己的国家。 大概是个求而不得的悲剧吧……还文艺兮兮的。路千山撇撇嘴,竟然加入了“神女”意象,不就是神话了讲他和木子雨……这小破孩子其心可诛。 不过……“登上四国之座而统一的是自己的国家”为什么有点奇怪?想想可是ariel的工作室怎么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以ariel的智商……也不会主动提起吧?她思索着:这种好像要告诉谁什么信息的玩意……要不是出自ariel之手她还真得好好研究。 ariel也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和初见的嘻哈金属风不同,这一会他是在祭祀的钟声里走出来,赤着脚,双手交叠起来把白色的神袍在自己身上裹紧,低着头,软软的金发贴着,闭上的眼睛睫毛很长,像是异域的神子,纯洁的金色玫瑰。 倒是配合了神殿风格。 然后震耳欲聋的尖叫和“啊啊啊啊啊”无意义的□□响起来,夹杂着“宝宝宝宝到妈妈这里来”“ariel弟弟姐姐爱死你了”“啊啊啊你就是我的神”之类的嘶吼。 “晚安,我的信徒们。”ariel忽然开口,带着一点少年的沙哑青涩的普通话。然后他把披风解开,随手把它放在地上: “今天,我准备了一个故事,邀请你们来听。”身后冰晶一样的屏幕上,蓝眼睛的少年一反平时乖巧人设,带着深深的不可言说的伤感。 这时候打过来一个特写镜头,哀伤的神子漂亮的睫毛正无力地颤抖,掩盖下方冰蓝的,大海一样的眼睛。 什么神仙小可怜! 粉丝们心都要碎了好吧!! 路千山保持咧嘴笑,机智地在这不容易的死寂中马上抬手捂住了她神少女的耳朵。 “啊啊啊啊啊!!!!!” 果然。下一秒整个神殿都快被尖叫和泪水炸掉了。 “好棒!”木子雨呆呆地扭头看她:“这是什么魔镜?里边的ariel很不一样,很好看。” “化妆打□□氛三合一术,比不上你纯天然的。”路千山随口道了一句,手机却忽然响了。 ———— 她疑惑地放开木子雨,又疑惑地看看来电显示,更加疑惑地接通: “……校长?您什么事啊?亲自打我电话?那个古董花瓶我可是给您放回——什么!? 您说清楚!我们怎么做?” 木子雨一愣,也明白路千山刚刚还在开玩笑的语气一下子变了,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怎么了?”她赶紧问。 “情报局的最新突破性进展……天引那边的产业表……包括星河! 校长已经让人快速赶来……但最迟也需要20分钟。”她放下手机,连路千山都瞬间严肃下来,因为她已经知道他们的处境有多么危及和可怕: “这场巡演是天引的组织!他们的目的就是在我们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拿下五里紫!”她转头看向笑笑和木子雨:“所以说在这里领养ariel的人……就是是宇门!” 所以一开始ariel转校和他们相见,木子雨受伤和被救,他们的一切一切……全部通过了ariel,一点不落地传达给了天引!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下!这场巡演是收官之作……在联合组织好不知觉之下,骗来了路千山和……五里紫神君木子雨!要不是她们接到这通紧急通知,应该仍然一无所知! 星河这么大明显的集团……天引竟然能够藏得如此深和久让联合组织丝毫没有怀疑这个时候才水落石出!并且那么“救助”木子雨的司洛寒……究竟是真心,还是天引的又一个埋下的钉子的授意?! ariel是知道这一切,还是不知道? 是她们救了木子雨……还是天引借她们的手救了她? 笑笑已经吓得不知所措,木子雨也严肃起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竟然立刻收到了司洛寒的短信: “正殿有扒手,你们两个女孩,小心。” 三个人面面相觑。 她们当然知道司洛寒发出来的“扒手”不可能是单纯的小偷!可为什么是“你们两个女孩”?他明知道她们三个坐在连坐一起的,为什么强调“两个女孩”?小心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们应不应该相信他? “我靠。”人群狂舞中,三个表情凝重的人沉默着。 ———— 10分钟前。 司洛寒跟着人群走到自己的25号座位,正好是第一排正对舞台的地方,但他一点也不开心。如他自己所说“听见男性公开装乖的声音耳朵会烂掉”,要不是担心笑笑,去听教授的药物临床实验方法学历史研究成果课程,他也绝不会来。 而且他隐约的担忧真的烦心,见过笑笑后神经放松一点,精神立刻就不好了——本来用完祭祀,他应该还要在床上躺好几天。 希望是一场神经紧张引起的多虑吧……司洛寒要落座的瞬间是这么想的。 然后他转头立刻把连衫帽带上转身进偏门洗手间的瞬间立刻唾弃起自己! 最糟的情况! 那个左右张望着坐在他身后看什么的男人……是他认识的人! 虽然他认识的人比较多,无论如何也不想见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几个,三个字概括也就是——前同事。 也就是说,天引的高层干部。 ……这该死的乌鸦嘴!想什么来什么! 司洛寒赶紧暗地里查所一圈,发现果然自己周围全是老熟人们,眼睛时不时落在那个给自己的座位上! 不……其实他们等的是……ariel亲手把特等席的票给的那个人或者神……木子雨!对!这里是五里紫的神殿当然和五里紫的神有关! 和木子雨有关? 然而司洛寒并没有接触到天引最近动作和五里紫灵气失控的事情,所以他根本不明所以……不过虽然想不通这个,他仍然知道天引一旦动作是什么后果。 “这位……您的票是哪里的座位?我带您过去好吗?”工作人员看见呆站在么洗手间门口的司洛寒,于是轻轻碰碰他,礼貌道。 奇怪的是,她转头看向司洛寒的瞬间,竟然看不清他的脸——就好似是一层纱蒙上了,让人觉得正常,却怎怎么也在脑海里印不出那张脸的具体样子,甚至连男女都不能确定! 可却让她没有一点违和感。 司洛寒也是一身冷汗……他看见好几个暗庄已经朝他这边看过来,好在自己即使开启了祭祀“奥义面具”效果——至于后果,现在也不是想那个的时候。 于是他淡淡地“嗯”一声,把票递给工作人员跟着走过去,目不斜视乔装的天引们。 他实在不敢做多余的动作……他们彼此之间太熟悉,一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 …… “是她?” “不知道……或许是?我看不清她的样子。” “我们也是。或许……她确实有这种能力?” “可是和ariel说的样子,不一致啊。” “难道只有信徒才能看清?” “……” …… 可这个时候,还没有上场去后台的ariel忽然看见自己送出的票上有人座位了,一下子变高高兴兴地跑过来,先是和旁边每一个天引们打招呼说“叔叔好叔叔好阿姨好”,堪称人体暴露仪,弄得天引们大概心里也是一万个卧槽。 这破孩子,大家做的都是逆天改命的大事情,那些个伪装那些个严肃……不是现在还有什么隐藏的必要吗? 不仅仅是天引们心里一紧,司洛寒更是冷汗都快出来了,生怕ariel说声“这是谁呀”或者“咦,你为什么坐姐姐的位置”……当然要是这小冤家认出他来声“学长”那就更赞了,就在这里来一架得了……路千山他们也是瞬间暴露。 可没想到的是……ariel一看见他,便露出一点不惊讶的表情,亲亲昵地说一句“姐姐你过来了!啊!我要去准备了!”然后给他的“叔叔”们再见,重新奔向后台。 司洛寒也瞬间找准位置微笑“嗯”一下,垂下眼睛不在看其他人。 …… “看来她确实就是木子雨。” “嗯,躲藏没有意义了,好在五里紫果然就位。” “后边的几个人也准备一下。” “收到。” …… 司洛寒抬起眼睛,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个天真小孩的背影。 在突发情况一点没有露出破绽给他打掩护……他就是那个被宇先生养在身边的小羊羔? 倒是有胆魄啊! 95 末法乱斗14 狂欢的人群中黑衣消瘦的年轻人们从四面八方的暗流中接近一个相同的质点。 座位号9899100, 连起来的三个人, 正好是两个座架的交接点,虽然不影响观看, 但后边卡在神殿门边, 其余三个方向都稍微有点挡住其他地方的视线。也就是说……就算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正在疯狂尖叫的人们也是不容易发现的。 当然……这个地方是天引给ariel让她转交其他三个人的“亲友票”。 也是天引算好的。 这几个派来的人, 都是甲乙级的好手, 比起正殿对付“木子雨”的老手们的技巧和专业性, 更加注重实干。 八个人, 三个方向,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由03号瞬间释放灵力抑制能,01和06分别压制执行力稍差的肖笑和司洛寒,其余人控制路千山。 在她们灵力丧失的瞬间! 八个人同时快步冲来! …… “别动!” “你知道我们再说什么!” …… “怎……怎么回事……”三个拿着竖灯的女孩吓得结结巴巴,被反剪双手, 惊慌地看着围上来的人。 不是她们! 八个执行者惊愕地相对:“你们的票……” “我……我们的票是前两个星期宣传现场做游戏的时候……后来ariel找到我们换的!怎, 怎么了?这个票有什么问题?你们为什么这么多人找我们三个的麻烦?”粉红发卡的女生小声回答着, 而八个人已经放下她们捂着无线耳机快步离开: “先生!我们出了点状况!” ———— 而发现异常的三人组也早早离开座位, 躲过工作人员, 跟着木子雨绕道神殿夹道,三人准备直冲后台, 也就是五里紫最后的阵眼之地! 她们讨论过, 天引确实就是冲着五里紫的灵气来的, 联合组织的执行人赶来至少要二十分钟, 鬼知道那时候还来不来急救,不如先下手为强。 并且因为ariel调换了普通座的票导致她们并没有遇上来控制她们的人,也就暂时没有想到司洛寒那里会有危险,虽然怀疑他们的到来可能在天引控制下,仍然抱有侥幸他们不知道ariel邀请她们的事情。 三人悄悄走着,路千山在拐角处忽得捂住木子雨的嘴把她带到身旁的门里,笑笑也机灵地窜到门后去。 工作人员疑惑地推开门。 勾花窗透出夜晚的光线,被照亮的一块四四方方的地方飞舞灰尘,里面全是摆满的巡演用的杂物。房间空无一人。 那人“奇怪”一声,摇摇头关上门。 门一关上……站在后面的笑笑便露出身形。 悬与天花板紧贴的路千山也扶着木子雨落下来。 ……三个人大大地松一口气。 “我们走吧……子雨,带路阵眼。” “嗯。” …… “路千山!你们在哪儿?后台?你们不要冲动!这些交给我们行不行?天引在阵眼的地方肯定会布置很多人防守,以你们三个的力量完全不能抗衡,你们原地待命!” “教授,这种时候,你就别蒙我了,”路千山一边跑一边摇头,看了看抿着嘴眼神深处带着坚定的木子雨,和一脸担心的笑笑,回答电话: “您三个是厉害,可也都是老学者了都搞研究去了……你们知道自己多久没前线执行了都是群领导就别跟着我们年轻人计较我们都知道调人要时间——” “我说不过你你——但阵眼你们真的不能去!他们肯定再找五里紫神君,你们这是自投罗!何况司洛寒似乎和他们在一起,我认得出他的奥义面具!我们确实早有怀疑他是假投降的卧底——” “不可能!”电话是外放,所以笑笑也听见了,立刻焦急地反驳:“他本来不想来的!” “那么你怎么解释现在他们在一起?还有奥义面具?” “……” ———— “笑笑,你去正殿。”路千山忽然说。 “什么——我们不是……” “你不担心司洛寒?”路千山打断她:“去吧,去找他。他说上一次没有在天引救出你他很后悔,我不希望你也有这种后悔的时候——只是机灵点,看他们要是正打斗,你有多远躲多远!你不是执行局的,别逞强。” “……好。”笑笑张张嘴,最后只是点点头,和她们分道,跑向另一个地方。 “……谢谢你。”等她分开一会,木子雨这时候忽然张嘴低声说了一句。 路千山并没有多问。她知道木子雨的意思是什么:谢谢你救我的性命,谢谢你帮我阻止敌人守御五里紫,谢谢你陪我。 明明木子雨是个神,该给凡人们赐予,却常承她的情,还没法还,这个帮她的人……不是她的信徒。 “没事。”路千山扭头看着她,她的头发向后飞扬:“这件事过后,再和我慢慢说吧。” 然后两人忽然沉默一会,兀自前行。 “灵力波动!”两人对视:“前边!” …… “不行!你们不能进去!”这时候,让人没有想到的一个人挡住了他们! “ariel?你怎么在这里!你……” 木子雨本想问“你是不是知道这些事情”或者“你引我们来,是不是就是为了给天引打掩护”……可她看着ariel纤细的手腕,倔强地挡住她们的样子,这些敌人之间质问的话就什么也说不出。 于是如此为了万民对峙的情况下,木子雨轻轻地问的是:“你不是在演唱?” ariel小脸严肃,但泪水就在蓝眼睛里打转,压抑着哭腔,也认认真真回答:“我中场休息。” 有些时候……他真的烦死这个小孩子似的一急便眼泪满满的生理构造了……不过也是好在这个构造让他表演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给宇先生的时候……他游刃有余。 手握权力巅峰的人喜欢什么?他们已经不喜欢聪明和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了,他们已经厌倦这些。也是可笑,这些人,他们往往喜欢干净的人,不要这么机灵。 ariel废了这么大的力气让宇先生相信他是这样的人……却在木子雨身上全部暴露了。 “不要过来了。”ariel道:“本来已经打理好了。你们就在那个安全的位置看完我的巡演,不要过来防止先生的事情,那些人就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他解释着:“最后我的直升机会把你们一起带走,其他人都不会知道的。” “你知道五里紫对我意味什么。”木子雨道。 “可您已经没有灵力了。你阻止不了这些发生,联合组织也不行。”ariel露出祈求:“姐姐……您要知道,我真的想要您活下去的!”他轻轻地,带着脆弱的情绪: “……除了母亲,我知道还有神……在一直关注我。” “就算是为了我……我真的很需要您……请您活下去……好不好?” “好不好?”ariel满眼泪光,仰着头注视她,蓝色的眼睛像是悲伤的大海。 “ariel,五里紫灵气枯竭……这里的生灵会死在枯萎的灾难当中,没有灵气的死地,它会瞬间爆发天谴。火山地震,狂风或者洪水……这里的人怎么办?这里的人都会死!还有听你演唱会的人……怎么疏散?你知道——”木子雨忽然定了定,想起他说的“我的直升机会把你们一起带走”,他哪里会不知道? “我什么也做不了。”ariel吸吸鼻子:“在他们的监视下要带你们四个走,已经是我的极限,其他人我救不了。” “我知道。”她微笑一下,像是夸奖一个无能为力之后的小孩:“所以谢谢你。” “……但我救得了。”木子雨轻轻抬抬下颚,声音透露出神的气度和坚定。 ariel呆呆站在她对面,给她让出路来——他知道自己再也说服不了她。木子雨是神,从一开始。他呢,他是仰望她的信徒,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一水平面的人。都是虚妄。 “你要进去吗?”ariel问跟在后边的路千山。 路千山叹口气,耸耸肩:“我们会搞定的,相信哥哥姐姐咯?” ariel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你们会一起死去的……” “臭小子!一天不盼点好!”路千山一个趔趄,边走边最后狠狠揉了揉他的头发。 ———— 司洛寒站起来的时候,几乎是一个踉跄,双手都在脱力地不住颤抖。 “你……你还活着啊!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祸害遗千年……”笑笑赶到最前排,周围的观众们被屏蔽了一样仍然认真看着前台的表演,被误伤的人也仍然头朝着前边,像目标着脑子的丧尸。 她本来瞬间提起来的心就放下去了,庆幸满心,却开口就是这样嫌弃一样的话。 “呵,呵呵。也快了。”司洛寒难受地站起,然后看着她一通气不打一处来:“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觉得自己是执行局的呗?能不能有一点文职的自觉找个好地方猫起来?死了谁找你啊。” “我靠!”笑笑果然生气了。虽说明白他的担心之意,自己的关心全被一句话否定也是够糟心的,于是阴阳怪气地回复:“以为我想来?来验明你卧底身份的!” 本以为司洛寒会唇齿相讥……可他竟然只是沉默一下,按着扶手。 笑笑这才心里一慌……她当然知道这个情况司洛寒不可能是卧底,她只是想要开个玩笑,让他回答不出的玩笑。就像是你和长相比较丰满的朋友吵架,总能有个杀手锏是“你这胖子”……可她忘了伤疤不能老揭。 很久以后她想这件事来都悔恨自己愚蠢的“直率”,可后悔总是事情错了过了之后。 就像之前检票口,司洛寒遇见她说的是轻轻松松的一句“逃了陈教授的课”就是不表明自己的难处,而她遇见司洛寒说的是“死叛徒活该”就是不表明自己的关心。 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对方正确的反馈。 于是就错了。 可他们还没有想到的是,过了是比错更大的不幸。 96 末法乱斗完 浓郁的紫气爆发, 混乱地相互交合撞击, 超过了联合会规定正常值域的十倍甚至几十倍。总部和分布的专事人员已经对着这诡异的五里紫灵气测算数值焦头烂额,执行局专员乘坐的直升机正在不稳定的天气云层中穿梭。 而两人到达的瞬间, 看见的是一个男人的背影, 就站在阵眼旁边, 西服熨帖, 皮鞋考究。 推门而入的风刃灌过来带来灵气的威压, 路千山几乎瞬间动作都缓慢一度, 就算是木子雨带着天生的灵气亲和力, 面对着狂化的能量都皱皱眉,不敢置信这个人在中心,巨大的冲击下丝毫不动,烟灰缓缓掉落,不曾影响。 路千山盯着那个人的影子,制止了木子雨掌心就要攻击的动作:“仔细看, 他只是影像。”果然, 两人的衣袖头发都被冲击的风吹得猎猎, 这个人的衣边却安稳, 隐隐的蓝光线条细小颤抖。 “比我想象的来的快一点。”那个人转过头来, 冲她们举起酒杯。 “我是不是尊称一句‘宇先生’?” “客气了,宇某才是久仰小友大名。”宇门笑一笑, 眼角的皱纹割出锋利的弧度:“身边这位是?” “……”木子雨没有说话, 冰紫色的光从她手心升腾, 倏然轰向阵眼。 “神君姑娘?你不是该在正殿被牵制住了?”宇门皱皱眉, 眼底露出一丝不喜:“好不容易宇某才找齐针对信仰之力的灵根。”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路千山冷笑一下,直直走向他,穿过虚影和阵眼,身上被风阵割出细小伤痕,在控制台按下关门键。 “只是暂时性的后台铁门,当不了谁的。我的人早晚回到的。”宇先生叹息:“何况他们来不来你也没办法阻止阵法,这是不可逆的。” “原因?”路千山化指为剑:“抽取灵气?” “哈哈,你们不是明知道吸收灵气是徒劳?也不用诈我们了,我们要的是这里的‘生命力’。” 这个阵法……是直接吸取五里紫生气的?! 木子雨的瞳孔瞬间放大,第一次露出“愤怒”的情绪,就算知道那只是一个虚影,仍然轰的一声向他攻去凌厉的一记风刃! “别激动。”宇门端酒的影像被击中残留之后又慢慢聚拢,他仍不急不缓:“适者生存而已,总不能让我们去适应‘联合会’资源平等的可笑论调吧?就是有太多人这样,天道才会日渐式微啊……” 他转过身,慢慢离开,映像越来越虚弱:“而有了生命力我们可以改变一方环境的境界,是直接填补整个天地亏虚的方法。至于这些被选中的地方……毁了也就毁了。 部分换取整体,划算的买卖。” 他的身影消失了。 路千山对峙的动作放松一下,唇角划过一丝血来。 木子雨看见了,划过一丝担心,张张嘴,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复杂着靠近阵眼,眼底的神气缓缓汇聚一样,最后韧如刀剑。 “我们怎么做?” “五里紫无灵气会变成死地。死地的众生是无源之水,早晚会枯竭。”木子雨说着,冲她微笑一下,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刺眼的光华! “我要填上它。” 她向阵眼伸手,那光“轰”得争先恐后飞涌!而四周的灵气,似乎得到一丝安慰一样,运动缓和起来。 “用……自己的生气?” 一阵沉默。 “那么……”路千山吸一口气:“你能行吗?”她自己也已经说过,五里紫灵灵气复苏的同时,“神”早已经越来越虚弱。所以依此来说,就算是她献出全部,也或许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吾不知道。”木子雨的声音冷下来:“一线希望,吾也当为。” “但是五里紫能不能救回来,你都会陨落。”路千山接道。 她明白木子雨忽然拉开对自己的距离,她现在不把自己当成“朋友”,虽然不在意这些,她大概知道路千山是什么样的人。 路千山和木子雨是正好相反的,她是外热内冷,她没有“为生明献身”这种东西。她更像游戏人生的浪子,搅动风云,独善其身。其实是比司洛寒更适合天引的人。 所以以路千山要知道自己的朋友要因为一个可能做不到的目标赌上自己的性命,她怎么做?连说服都不会有,敲闷棍下黑手带走然后冷处理很久之后才会过来,道歉摆事实讲道理,不求你接受她的做法只讲到你接受现实,大概有一句是“我知道回到那时候你还会这么做,但我们没有机会回去我们只能接受现在”。 而木子雨也知道到时候她绝不会原谅她。 所以如果这样,不如现在就拉开。 “是。”她点头:“吾会重归五里紫。” 也有一点抱歉……就当做你没有遇见过我这种朋友好了。反正我也独独没给过你什么。 “哼……”路千山无奈地眼神一聚,忽然伸手凝出冰刃! 木子雨警惕地看着她。 路千山呼地甩出,木子雨身后的人影躲开后退一步。 天引的人。 路千山是在……帮她?木子雨诧异地看着她。 “白痴。”路千山一边双手出刃,和冲进门的几个人对峙,身影在打斗中飞舞跳跃,甚至有一瞬间紧紧挨着她,声音轻轻传来: “我知道你和箫首领觉得我没有信仰底线。但我告诉你一件事吧,我和他说过一句话。 ‘木子雨在哪,路千山在哪’。” 木子雨一愣。 “放心吧,这些人交给我。”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路千山又道:“你要做的事情我不会因为自己的想法横加干涉。我没这么混蛋。” “木子雨在哪,路千山在哪”?木子雨心乱如麻,看着阵眼,抽离的生气让她发丝的荧光浅下来,整个人慢慢透明。 一个黑衣人趁机出拳。 木子雨费力地腾出一只手,却半路被路千山截过: “朋友,我在这里,找我来。”她凌乱的黑茶色短发挡在眼前,忽然狠狠发力把把他推离,话却是对木子雨说的: “放心吧,我知道你是神不会放弃自己的信徒。你保护你的天下,我保护你。” 就算你是天下的仰望和救世主……要知道同时也有一个人能挡在你身前。 木子雨定定看她一会,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不会吧。”路千山露出有点郁闷的样子,重新投入战斗:“就算恶心到了,也不要这样表现出来啊……我还在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木子雨小声解释。她只是……太费力了。路千山其实也知道,所以这句话是个玩笑。可木子雨还是有点看不过。 说实话,其实刚才,她哪里不会有震动?路千山表明自己的追寻是“木子雨”也罢,告诉她要“保护”她也罢……她是被许诺忠诚的!从没有人向神许诺过保护。 神坛对路千山来说……难道是摆设? 怪不得……路千山说她是别人的神而“不会是我的神”。 心思深沉!单纯的神少女最后下定论。当然……她倒是并没有反感“保护者”的身份被逆转。陨落之前,竟然还能体会到这种滋味。 最后一丝喟叹是,这不是更加对不起她了吗…… ————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是一句正确的话,并且是在有一个要保护的人的情况下。 路千山挡住一个黑衣人的手,来不及多想,整个人扑过去挡在木子雨身前,然后被飞来的冰刃刺入肩膀,退了两步。 “千山……”木子雨转头虚弱地看她。路千山这时候根本听不见她,因为她必须无时无刻观察四周譬如——身后突袭的人! 冰刃飞出去,一个人忽然赶到。 司洛寒偷袭打飞那个人,然后站不稳,弯着腰倚靠,青白的脸色就像是吸毒的人,大口喘气着和路千山背靠。 “你来干嘛,笑笑呢?”路千山皱眉问。 “被我控制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司洛寒的声音很低,像是随时要消失。 “你绑她?” “否则我怎么脱身?” “她得恨死你。” “就让她以后恨死我。”司洛寒哼笑:“总比在现在没命的好。” “你……”路千山这才转头盯向他:“你想干什——” “你看看,你看看木子雨的状态……你真的觉得她的生气够整个五里紫消耗?”司洛寒打断她。 路千山沉默一秒,扭头看已经似乎听不见他们说话的木子雨。她整个人以及虚幻到好似透明,阵眼紫光吸收着,像是要把她吸进去。——然而周围□□的灵气仍然浓郁着没有回归! “就算她死,这个地方一样没救。”司洛寒道:“而这个地方瞬间变成死地,现在在五里紫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路千山不说话。她其实是知道的。木子雨会陨落……她知道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烂了,是千疮百孔的伤痕和脓水。可她知道自己只能振作起来帮她做完最后她想做的事。至于和她一起死去……ariel确实是说对的。 “但还有一个办法。”司洛寒说:“要么我们一起死,要么我死了,笑笑还活着——哦,当然,还有你们。” “你确定?”路千山双手握拳。 “把木子雨带离阵眼。”司洛寒踉跄着摇头:“……我从离开天引起,自己的寿命就不多了。我是个惜命的人——可你那句话说的真不错。 有能力时没有救你像救的人,以后后悔救没有机会了。” “……”路千山不是那种磨磨唧唧抹眼泪说不要不行的人,她向来权衡利弊。所以她一边用手按住木子雨的肩膀,把她带离,一边凶狠地一脚踢开过来的天引: “笑笑会很伤心。” “生路和死路我都会死。”司洛寒道:“所以她注定要伤心。只是活着伤心还是死了伤心的事情。” “所以我也只是告诉你一声。”路千山回头,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作为对手们的叛徒而来,来的时候已经褪去了一身傲骨和灵气,路千山总不喜欢他。可现在他正在死去。作为她的朋友和救命恩人。 司洛寒听了,露出无奈的带点痞气的笑张口能看出嘴里全是血沫:“……那谢谢你最后捅我一刀啊。” …… 五里紫灵气失控逆转化! 灵气回归填补生机! 20……50……79……100! “怎么回事?”联合组织的领导们皱眉看着屏幕狂乱的显示和不停的机械报错,诧异地相互对视。 …… 而正在中央的路千山和被扶住的木子雨两个人,沉默着抬头,看着阵眼上浮的司洛寒。他已经不是司洛寒,是一具被天道享用的灵体,光线刺眼——他通身是暗紫色符文疯狂流动,瞳孔都被填充! 祭祀100! 这才是真正的……逆天改命之法! 而代价是一切。 是啊……五里紫好歹是活了! ———— “司洛寒……” “他死了。抱歉。”路千山干涩地声音显得有点冷酷。 “我知道。因为我还活着。”笑笑被绳子反剪的手露出挣扎的痕迹,脸上满是泪痕,呆呆地说:“不是你们任何人的事情。” “他做这些完全是这里有你。否则世界末日他也会收拾细软跑路。” “我知道。”笑笑这才睁着眼滑出眼泪,这一瞬间,泪意就再也忍不住,声音也带着哭腔颤抖: “因为他说的从头到尾都是对的。可我不相信。” “不是你的错,是他没说清楚。”路千山也只能这么安慰:“其实他自己也没确定。” “为什么我就不相信呢?”笑笑说。 因为我就算喜欢他……从心里也看不起“叛徒”,我没有信任过他啊,所以从没把他放在同等的位置尊重。我们的相处,嬉笑打闹我都在高高在上的指责位置。 她说:“我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 我是来验证是不是你搞的鬼。” 她闭住眼睛。一句话也没有说了。 …… 木子雨悄悄拉起路千山的手。 她偏过头,苍白虚弱的脸上露出难看的笑。 我其实也很怕啊……我不怕死亡和陨落。可是笑笑的悲伤太浓烈了。这就是沾染情感的下场。换做是我,这样的情感我能承受住吗? 所以,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做错的事……以后就不会后悔。 路千山没想过有人会因为她的错误而死去。司洛寒是她朋友的朋友。像她的要强和自信,待在这个地方这无疑是一个难堪和愧疚的事情。但她要面对。她需要道歉和忏悔。 路千山站在笑笑身前,回握木子雨。 但至少……往后我不会再错过。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97 叶小鹿篇 关于新形象 “喵喵……你, 你看见我放在你抽屉的那个……” “情书吗?”那个可爱的姑娘偏头, 笔直水润的短发跳动,小嘴无意识微微嘟起, 淡褐色的一颗雀斑在下午的阳光下照耀, 粉红的百褶裙在风中薇摆。 “我撕掉了。”她用乖巧的样子说道。 “诶?”那男生一愣, 有点不习惯她忽然性格的转变:“撕掉……?” “对的。”她点头继续认真道:“读着心里很烦, 一点也不舒服, 就撕掉扔进垃圾桶了。反正那些句子也像是垃圾。 不要在写了, 下一回再看见, 我就交给老师了,会告诉老师你骚扰我。” 男生瞪大眼睛,浑浑噩噩不知所措地听完她说的刻薄无理的话,觉得那简直是另一个人。 “那么,再见。”小巧的姑娘眼瞳清明,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转身就走。 “啊呀呀!喵喵!你怎么又这样!”同伴凑上来挽住她的手焦急道:“你是要把跟你告白的男生都吓死吗!” “那些男生好烦人哦。”女孩一皱眉, 偏头微笑, 露出苦恼的样子, 又重新可爱起来:“没办法!不想理他们嘛!” “拒绝也要维护自己的形象好嘛!”同伴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可爱一点嘛!你又不是黑手党!就不能和其他萌系的女孩一样露出歉疚甜美的微笑说一句抱歉但是我现在不想恋爱吗……” “不要。”女生皱皱鼻子, 蹭蹭同伴肩膀,撒娇:“干嘛给他们好脸色啦!” “你……哎呀……” ———— “鹿子, 过来。”这时, 响起一个慵懒的女声。 姑娘立刻转头, 白大褂的江臣正靠在门边, 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懒洋洋挑眉,冲她招手,一如初见。 她的心脏欢快地跳动起来。 “喵喵你姐姐又来接你回家啦!”同伴话没说完,叶鹿已经一溜小跑,一头撞向江臣的胳膊挽住,踮起脚仰头要凑近她的耳朵想说些什么,脸颊薄红。 可她还是不够高,江臣只好迁就地微微低头,两个人的发丝交缠,嘴唇贴的近,目光交叠流转,脸上带着笑意。 好像老旧的无声电影,橘红色的阳光在两人发丝和睫毛之间闪烁,勾勒她们的侧脸……说不出的暧昧。 还是觉得奇怪啊。同伴心想,喵喵和她姐姐……感情是很好……但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而这时候,叶鹿听见她的语言,挽住江臣的手转头,认真:“江臣不是我姐姐!” “咦!不是吗?”同伴惊异道:“你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我是她表姨。”江臣捂住她的嘴,转头朝那女生微笑,同时警告一样瞪叶鹿一眼: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把戏!我说过不能公开,你就给我暧昧给你们同学看?退伍杀手能不能低调一点! “她也不是我表姨。”叶鹿小声反驳,没有让其他人听见,然后可爱地吐吐舌头,嘿嘿一笑,扯着江臣往前走。 我都转学啦……要好好享受新生活啊!我已经很努力低调了……但很想炫耀给所有人知道呢! 关于宿醉 江臣进医院了。 江臣又进医院了。 这次是因为宿醉太过,又没有吃正餐,积年胃病加上日夜颠倒的酒水,胃粘膜破裂,胃出血,低血糖,支气管炎,一齐发作。 好在她办公室离住院部还真是近,同事一看她这情况,立刻送上去了。 叶鹿上完课就来送饭,同行的还有周明黎华,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叫什么名字。 “哟。” 江臣靠在床上和她打了个招呼。 “今天是皮蛋瘦肉粥。”叶鹿过去放好保温壶,清洗勺子之前问了句:“这个吃吗?” “行。”江臣挥挥手给周明黎华打个招呼,他们礼貌地回了句,放下果篮坐在一边,非常有小弟风范。 但是等到叶鹿出来打开盒子放好菜,江臣捏着勺子忽然沉默了:“……嗯,其实……我现在没什么胃口……” “我说姐夫,医生千丁玲万嘱咐,就是告诉我们你丫不爱吃饭……胃病怎么能不按时正餐?你长点心!否则一会又得挨医生骂……”周明苦口婆心。 没想到叶鹿一眨眼,左右一看,转头对江臣道:“那好……没关系,现在没有查岗……我一会帮你忽悠梁姐姐。” 说着把粥收起来。 “喂老大!”黎华傻眼:“有你这样照顾病人的嘛!她说你就听啊!这样能好个屁啊!” 叶鹿看他俩一眼。 这两个忽然瞪眼闭嘴,做出一个拉拉链的手势,认怂。 “还是想来根烟啊……”江臣接着哼哼。 “……姐夫你不要太嚣张……你支气管炎抽烟是想咳死吧……”黎华还是没忍住。 “你等等……我帮你带了一包……”没成想叶鹿点点头,在包里翻找起来。 周明:…… 黎华:…… 无fack说…… 等到江臣溜出去上厕所的当空,周明黎华一把捉住叶鹿的胳膊痛心疾首:“我说老大啊……媳妇不是你这个宠法啊……你这叫溺爱溺爱你知不知道!怎么能江老师说什么你干什么呢? 你不知道江老师是个……是个吸毒的啊!!” 叶鹿不明所以:“……然后呢?” “然后……?呵呵然后……”周明道:“然后她会死的!老大你现实一点,江医生本来就比你大了…… 就她那个生活方式……三年胃癌五年肺癌已经预定了好不好!你真喜欢她你还不好好管管!你想看着她在病房奄奄一息英年早逝你孤单终老啊!” “……”叶鹿仔细想了想:“可江老师不喝酒她会难受的啊……” “我靠执迷不悟!”黎华震惊,刚想喷两句,叶鹿打断:“好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 “就算是江医生自己选择,她也会选这有烟酒熬夜宿醉的三四十年,否则长寿也没意思。”她认真道: “我不能因为自己想要她陪伴就自私地改变她的生活方式……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有什么不对?” 周明黎华目瞪口呆:“这……这……” “可……那老大你以后怎么办?”他们想了很久,发现真的无法反驳,还是沉默着担心道。 “我?”叶鹿想了想:“我喜欢待在江医生身边,她死去的时候,我就和她一起走。”她微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偏激危险:“江医生也会尊重我的选择。” 长久的风声之后。 “……没错。” 一个声音低缓地回答。 江臣不知回来了多久,一个人靠在门边,手上拿着烟,头发凌乱,睡眼惺忪。 叶鹿和她对视。 粲然一笑。 江臣也微微勾起嘴角。 …… 目瞪狗呆x2! “妈的这俩什么鬼爱情观!”黎华忍不了了,甩手大声吐槽:“最要紧的是竟然还王八看绿豆对眼了啊!!不容易啊!!” “我靠!我话都说不出来!”周明也是扭头就走,把病房留给两个有病的人。 但其实…… 他们承认……这样好像……没什么不好。 风卷起白色的窗帘,红色的烟灰点掉落,两个人长久的凝视,微笑。 ………… 然而事实上……很久后,江医生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作息饮食了。 或许某些人的重量……让天平倾斜了? 关于学习 叶鹿今年高三,在沉下心来学习和江臣的辅导下终于搞懂了数学。其实她是个逻辑思维很强的人,虽然政治历史还是差,但数理化一通百通。于是她转校选择了理科,成绩甚至算是个中上。 为什么不是优秀呢? 大概是因为刚及格的语文和不及格的英语吧…… 没办法……要靠记忆的混乱无序的单词和文艺心的阅读理解……真是折腾地杀手少女像是前一辈的代数啊!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就要高考了……以你现在的成绩,去q医大是没有希望了。”江臣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的成绩单:“……不如,其实c医大也不错,你考虑一下那里?” “不要。”叶鹿跪坐在江臣椅子边,脸颊枕着她的大腿,一听这话,抬起头来,大声说:“你以前去的q大,我也要去q大!” “……” 听了这个回答,江臣忽然心里一动,眉梢薇挑,似笑非笑的埋头看着她,弯下腰偏头冲她的脸上吐出一口烟圈,声音轻缓: “……好啊。” 叶鹿被呛得直咳嗽,忽然看见烟雾缭绕里江老师的脸,眉目朦胧,唇瓣殷红,不知怎么有点脸热:“江,江医生……” “是江老师……”她微笑着把脸凑过去,半眯起眼睛,轻轻蹭了蹭叶鹿的鼻间,慵懒且气吐如兰:“江老师教你背课文……好不好?” 叶鹿半张开嘴,心脏狂乱地跳起来,红着脸乱乱地点点头。 “知道你为什么记不住这些却能记住电路图吗?”江臣微笑着把她脸颊一边的头发轻柔地别到耳后,牙齿凑近她的耳朵: “因为电路图有逻辑关联和实际应用……课文没有。但是……我们可以……”江臣偏头含住她小巧的耳垂,声音含糊起来:“创造一点……逻辑思路……” “唔……”叶鹿耳朵忽然接触到潮湿的炽热,全身小幅度哆嗦一下,脸颊通红。 “仔细听……”江臣带着微妙的笑意,捧起她的脸把她引上藤木的椅子,然后把手放在她的颈后把她的脑袋拉过来,吻住她的唇角: “跟我说——‘愿在衣为领,承华首之余芳……’” 翌日。 “那么叶鹿同学,你来背诵。” “好的。”叶鹿站起来,合上书: “……悲罗襟之宵离,怨秋夜之未央……”她低下头,把玩着签字笔,表情稍显不自在:“……愿在裳而为带,束窈窕之纤身……” …… 此处省略1000字,请自行脑补,或者晚一点微博寻找 “……音。”叶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不错!叶鹿同学竟然也能背下来了。”语文老师很高兴:“可见下去是下了功夫就能有用的!……其实语文哪里有数学那么难?你说是吧。” “嗯……嗯。”叶鹿低着头,红彤彤地点点。 有用是有用……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啊……她苦恼地想着。 98 血腥硬糖1 总控制室, 主屏乱码碎乱流动, 里面贞子似的爬出一个人来! “怎么样了?”他问。 另一个屏幕显示着灾难过后牵手而立的两个虚弱和伤痕女孩。下方是冰冷的字符任务完成。 “……没有。”另一个人这么回答。 “没有?一点点都没有?” 他惊异的看着屏幕两个女孩紧紧牵着的手:“她都这个样子了……一点感情都捕捉不到?” “有歉疚和挫败,没有爱情波动……可以这么说, 喜欢木子雨的是路千山, 而不是她穆酒。” “可!可可!”九九结结巴巴:“可路千山就是穆酒!” “她不这么想。”久爷冷冷打断。 “我……靠……”九九仰躺, 生无可恋:“就是说……她肯定没戏唱了?” 久爷露出凝重的神色, 看得九九心里一紧, 赶紧安慰: “久爷, 久爷可别可别, 没事没事,我们还有时间!再来一个世界吧!抹了她的记忆,这一次绝对给她送一个颜值破天的好姑娘去,不信她就一点不上心!” “……论姿色,白惊羽如何?” 九九哑了一下。 “论纯洁,楚至如何?周沐歌的可爱, 白话天真宋步西纯粹…… 这是小说世界, 人物被强化到绝对, 每个人都是她领域的绝对。小酒走过这么多, 看的都是极品。” 他叹口气:“……确实, 是我妹妹。注定要走我的老路。” “不不不,我们有点信心嘛……”九九挠心挠肺:“或许……她就不喜欢这种没挑战性的性格!我们把她的记忆除掉, 给她送个一个模子的魔女过去!” 久爷:“殷守月。” 九九:“……” 是哦, 殷守月现在都被掰得三好学生快要考上清北了。 “算了。本来也就是试一试的情况。结果我已经猜到了。”久爷摇摇头:“不强求。” 九九就沉默了。 “我现在把小酒送去真的惩罚世界, 免得主脑发现。”久爷认真道:“多谢你了。” 九九顿了顿, 勾出笑,倒是忽然一点不像傻子系统的样子了。 两个人击掌: “久爷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世界:惩罚世界 等级:未开启 执行人:未开启 主线任务目标:生存 载入中 205077100 载入成功 祝执行成功! 她在混沌中接受着巨大的信息和记忆。惩罚世界……被消除的记忆……任务目标选择……木子雨。 她摇摇头,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和名字,集团的攻略组执行人,她叫穆酒。 穆酒伸展一下身子。她的神经突突地跳,疲惫铺天盖地,刚想要结束链接起来去休息一下……竟然紧接着马上就听见系统提示音“惩罚世界开启”。 穆酒心里一个打蹬,说公司真是好样的!我好不容易有一点职业病阴差阳错在上一个世界拿下目标……才回过神又是另一个时空啊! 我靠什么叫任务目标是“生存”?怎么我一来,生存都是成问题的呗?看来你们是觉得我没有收到惩罚呗…… 被强买强卖的穆酒没法,接受现实的同时正在心里给公司高层每个人一根中指,却被忽然的一股强光刺痛眼睛。 原来她正被绑在一个躺椅上,放在房间的一个角落,而正对的门一打开露出光线,她便有些不适应。穆酒努力眯眯眼睛让它适应光线,这才看清门外走来的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拿着针管一样的东西,朝着身后的白衣女人嚷嚷着什么。 穆酒正想集中精神听一下,耳边忽然响起系统提示音: 滴!即时任务触发! 即时任务1真相选择题: 请指出自己所在地区 跟着提示音,门口的两个人也交流起来,穆酒心说怎么还有即时任务这种东西?惩罚世界专属?不过她倒是很好的接受了新设定,便一心二用起来。 “我说了她的剂量就是这样!……‘院长’?你和我说院长?”他低着头小声地说着,声音却是恼怒和不耐烦的嘶吼,虽然逆光穆酒却仍然能够看见他略显扭曲而显得有点丑陋怪异的脸: “他确实是个‘院长’,你给我听着!但是我!我才是个‘医生’!这个领域是不是我说了算!而你就是个‘护工’你这个废物女人!” 那身后的女人好似又不情不愿地说了什么,惹得这个男人更加愤怒狂躁:“你不认为吗浪货?!你他妈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给那个秃头油光满面的院长睡了!不是吗!你在他身下多么放荡啊!□□养的!” 那女人似乎被他狂躁的手脚动作吓到了,一个劲地后退,但这个男人似乎更加生气,拳脚相加地转头冲着后边: “你躲什么!?啊!?你这没一点胆子的废物……没有血性,就连人也算不上!!和‘院长’一个样!是个垃圾!” 穆酒皱皱眉,努力动动自己的手脚——虽然绑着她的束带比较松,但仍然不是她现在的体力一时间能够挣脱的。 她手被抓在身后,努力就着自己可以碰到的地方摸索,终于摸到铁质躺椅的一个凸起……她便暗中努力把右手上的束带往上边摩擦,把整个人的重量加上去,这样受力会比较大。 a中心医院 b戒酒少管所 c黑市货物地下仓库 医院?少管所?仓库?穆酒皱皱眉,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呢。 虽然听门口两个人,或者说一个人的独自发疯,大概可以推断出她似乎是在一个医院里,这两个人的形象却实在让人不敢相信:那个男人说着“院长”,“医生”之类的词语,自己都是用着一种讽刺和讥笑的口吻,何况真是医生,以他狂乱如疯子的精神状态,让人不敢恭维。 反正a选项她是最先排除的。 b选项?戒酒中心?也不太可能。她能够闻到这昏暗的房间的霉气,她的嗅觉正常,可自己并没有酒气和酒瘾上头的痛苦感,况且因为要戒酒把人绑在铁床上这么粗鲁对待,也不太像是正规医疗机构能做出来的。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黑市货物地下仓库。 虽然乍一听好像和自己的遭遇没什么联系,但只要换一个角度思考……黑市仓库的货物,是什么? 是不是她?是不是人,或者……器官。 “倒卖器官”的场所?穆酒几乎瞬间就想到这个可能性。 首先她被束缚着全身无力,关押的地方昏暗没有阳光——这也是一个疑点,本来医院应该明亮鼓励病人接触阳光,可这里好像丝毫不在意病人的心里状况其次工作人员粗糙随意,甚至性格粗俗急躁,也很像是从事某些“不可言说的物体交易”工作。 选择:c 穆酒在心里道。 选项完成 世界观解锁2 即时任务1完成 即时任务2线索推断题: 请推断现在的大致时节 又是一系列提示音。 世界观解锁了2?看来……她真的是黑市货物啊。这个生存任务,果然一来就是死人设定。另外时节推断……穆酒一边快速摩擦束带,一边蔫头蔫脑往门外望。看他们还在说着什么,赶紧抓紧时间扫视房间的情况。 这两个“工作人员”穿着有点脏的长袖白大褂单衣,她自己身上是一件短袖的病号服,体表温度29°左右…… 她努力抬起头: 这个房间不大不小,她在铁椅上坐着占据房间一个角落,门正对她,身旁是一个单人床,右边是柜子。厚重的窗帘拉紧了,一个立式空调放在最上边,但没有开。 结合三个人的打扮和体表温度现在该是接近夏天,可那个有使用痕迹的空调口部已经稍微蒙尘,应该至少有几天没有动过。 初夏?夏末? 门口的人是还没来得及换短袖还是已经把短袖换成长袖?不……空调有使用过然后再搁置的痕迹。 这么说…… 夏末秋初 穆酒答题。 …… 回答完成 即时任务2完成 对了吗…… 穆酒等了等,没有系统音响起了。她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全心观察一下自己的处境。 “什……什么?院长过来?”门口的男人凶狠和不屑的表情忽然一个凝固,从凶恶粗鲁的犯罪分子嘴脸瞬间转化,脑袋一缩,那双不大的眼睛睁大着往后和左右瞟,变成有点犯怂的猥琐小人的样子,那极力掩饰的害怕的表情就别提了。 看样子这个“医生”并不是他自己所表现出来的粗鲁大无畏,而是那种欺软怕硬,死要面子的假大个吧?穆酒想着。 “什么院长不院长的!我要工作了!”也不知他是看见还是没看见,总之这个男人又直起身,挺着胸膛一副高傲样子,说话就像是给自己打气,把那护工女人推走,走近穆酒门里。 他打开电灯开关,随手把门带上,看着她,没一会,露出一个笑容来。 穆酒心里直皱眉。心里总有一种奇异怪诞的预感。 果然,她的预感是真的。 因为那个衣服名牌上写着“张力群”的粗鲁男人,再关上门隔绝了世界的那一瞬间,他露出的丑陋的笑容忽然扭曲在脸上,像是一群快速抽动的面条,重新组合一样,面部轮廓扭曲成一个非人的角度,然后四周冒出鬃毛来,如同野狗或者什么动物——就像是巨大的耗子精,张开嘴来是交错犬牙的獠牙和粘稠的水液! 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一个站立的肌肉充满的耗子,灰黄的白大褂套在身上,拱手驼背,像是试着穿人类衣服的妖怪! 该死!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设定!穆酒睁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走过来鼠首人身的怪物。 “哦……这个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娘们儿!”鼠人那难听地磨人耳朵的声音传来,他似爪似手的前肢伸出来,碰了碰穆酒胸前的名牌,然后发出嘎嘎的怪笑声: “哈哈哈……不知道在身下是个什么滋味?不好不好……一会就给玩儿死了吧?而且这种没有胆子的小丫头指定一直尖叫个不停!太扫兴!”他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其实露出垂涎的绿光,好似相当兴奋穆酒的恐惧和抵抗。 穆酒努力背过身,好像有点被吓到一样,以遮挡身后用力挣脱的手……另外她也实在不想正面面对这有点猎奇恶心的老鼠人……明明胆小如鼠,却总是愿意装模作样逞能吓唬比自己瘦弱的人。 然而他也没有太在意穆酒的动作,用爪子捏起穆酒的胳膊,把衣服撩上去,针管扎下去,两秒钟推完一剂药——当然,至于消毒,这是不存在的。 穆酒不太愿意自己被注射这种来路不明不知有什么用处的东西……但她虽然努力挣扎,却仍然不是这鼠人力气的对手。 “哈啊……当然当然,注射了我给你开的药剂,不到一会你就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不用面对这个吓人的世界真是太好了是吧……” 那鼠人一边推好,把针管扯出来随手一丢在垃圾桶,恶心地笑着,两只长满毛的爪子随手在自己脏兮兮沾染着红红黄黄污渍的白大褂上擦了擦,一边嘀咕着这些奇怪的话。 穆酒紧紧闭着眼睛,以显示自己不愿多聊的态度,只想要他早点走掉自己才好好好理一理现有信息……却不想正好把他的怒点惹到了。 鼠人一把把她抓过来,眼睛瞪得很大,甚至眼眶的血丝都能看见……他愤怒得像一头红眼的公牛: “你……你这个蚂蚁一样轻轻捏一下就会碎的小丫头……为什么把脸转过去?你就这么害怕?”他伸手卡住穆酒的脖子,脑袋伸过来凑近,那獠牙和鬃毛分毫必显:“是啊,你被绑在这里连动都不能动一下,所以害怕是理所当然的吧……你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他捏住穆酒的脸,提高声音,脸上甚至有点癫狂的意味: “所以说你们啊……通通就是该死!遇到危险就哭泣,遇见更强大的人就瑟瑟发抖!这便是废物的做法!你们甚至都没有想过反抗……是啊反抗什么呢看啊危险多么吓人敌人多么强大!” 他怒吼着,语速很快,额头青筋暴起,手上的力气也在加大。 穆酒使劲仰着脸,像要从他的爪下获得一点空气,同时用着最后一点力气磨烂右手还有一点联系的皮质束带,然后恼人的声音又响起。 滴!即时任务触发! 即时任务3逃脱鼠人的攻击 卧槽…… 穆酒窒息着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种情况老子不知道要逃脱吗!! 99 血腥硬糖2 她努力抬起头, 充血的眼睛在最后时间搜寻着四周——床上带着一块血渍的床单, 青灰色的墙壁,墙角地砖脱落下的一根草菁……该死, 快!快呀!快呀! 桌子! 桌上有一个相框!旁边是……一支□□和一颗子弹! 穆酒用尽最后的力气终于从磨烂的束带挣脱出右手! ……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被掐着喉咙的女孩忽然嘶声低哑的笑起来, 她眼睛充血肿胀, 发丝散乱在脸颊, 含着一根在嘴角, 被血润湿。可她笑得那么开怀, 就像是疯子一样癫狂。 鼠人一愣, 睁大眼,爪子不自觉地放松了,那一瞬间出现心悸感:“你……你……” 而他再次回过神,冰冷的枪口已经抵在他的太阳穴!他全身瞬间被抽干了血一样冰冷! 她的束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竟然让她拿到了□□!而那旁边的唯一一颗子弹也被她装进去了!该死!鼠人心里一下子恐慌起来。 “你想……你想要干什么!这里是我们的地方!你要回开枪,也会被抓住的!你也活不了!”他大吼起来,却全身不敢动, 眼珠止不住地向□□那一边看。 “噗!” “哈哈!” “哈哈哈!谁……谁要杀你了?”穆酒龇出牙, 眼睛瞪得很大, 笑累了, 声音放得轻缓而病态, 真的就像个神经病一样:“怕什么?不要怕啊!我只是和你玩个游戏!” “谁怕了!”鼠人立刻尖声叫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耗子。可虽然这么说了……他仍然极力歪头离开枪口, 咬紧的尖牙颤抖:“游戏? 这里能有什么游戏!你最好把□□这种危险品乖乖放好!不然, 被其他人看见了有你好受的!” “左轮游戏~我的好朋友。”穆酒哈哈大笑, 无视了他无趣的抢白, 用枪口敲敲他的太阳穴,眼睛里露出兴奋的光来:“你听说过吗?你能玩吗?…… 有胆量和我来一场吗?” 所谓左轮游戏,也就是赌命游戏。□□里有一发子弹,但不知道在哪一个弹夹,两个人依次向自己的头扣动扳机,赢家,当然,没有子弹,就是活下来的一方。如果输了……也就是一个响声的事情。 并且,这个游戏,注定会有输家。 鼠人瞬间僵住了,丑陋的瞳孔缩小。 而穆酒仍然笑得如同疯魔:“哈哈哈……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按响我身边的那个召唤铃,把护工们叫进来——诺,你瞧,我被绑着,只有右手能动,还不是只有任你们的摆布。 不过……”她的眼睛看过来,直视鼠人:“为什么不来玩个游戏?真正的勇敢者的游戏!生死赌局,真正的男人——抱歉,算上我,还是说‘真正的人类’好了。” 鼠人张开嘴巴,嘴角抽搐着。 他能怎么办?他难道按动铃声把那群娘们儿叫进来把这个丫头片子控制了?让她们好趁机笑话自己!?绝不!绝对不可能! 何况!他是个真正的男人!他当不惧挑战,他有的是勇气! “好。”他听见自己颤抖着,着魔一样,干涩地这么说。 但他诧异惊恐起来!……他竟然……他竟然同意……不,他即可说服自己:他就是个有勇气的人啊!他当然有这个胆量! “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穆酒又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好!” 她忽然道,狞笑起来:“那么既然我是邀请开局的人,便由我开始咯?”她把□□毫不犹豫地移到自己额头,露出一个兴奋的,颤抖的笑容,不等他再拒绝或者反应,立刻扣动扳机,让鼠人看得胆战心惊! 卡——答! 鼠人瞬间屏住呼吸! 没有!没有子弹! “哈啊……活下来的呢……走运啊,”穆酒拿下枪,冲他微笑一下:“那么……到你!” 不等他回过神,穆酒已经把枪重新对准他的额头,用力按下扳机。 “啊……啊……不……不不不……额啊!!——”鼠人再她移动手臂时就开始□□,像一只被卡住喉咙的鸭子,混混沌沌的嗓音含着一口痰,在那“卡——”的声音下,冷汗刷得冒出来,瞳孔放大到极致—— 没有!这个是空壳! 他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呼……哈啊……哈啊……” “啊,竟然又没有呢。”穆酒冲他调皮地眨一只眼:“别激动嘛,我知道结果总是激动人心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哈哈,看看你脸上的汗水,性子急可不好……”她一边说着,一边收回手,微微抬起头,枪指着自己的下颚: “卡!——” …… “仍然没有呢……”鼠人眼睁睁地看着她又一次指向自己,扣动扳机! “卡!——” 还……还活着!他觉得自己几乎要脱力! “看,我们现在仍然是平手,这才是最好玩的部分哦。”那被束缚的女孩魔鬼一样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明是暗处的虚弱的嗓音,却如同来自地狱的窃窃私语……她带着一点藏不住地兴奋: “你看你看!”她把枪拿起来,像个小孩展示自己的宝物,举到最高给他展示:“这个型号的左轮,是六个弹巢的!我们已经用掉四个,还有两个。 你说……它是在下一个,还是……在你哪里?”她说着说着,喜不自胜一样,睁大左眼对着枪管,嘴角裂开一个笑: “又轮到我先!” 鼠人的心脏这才砰砰地重新狂跳起来——这个疯子赌局,要知道他们,不,她已经打空了四个弹巢,还剩下两个,也就是说……下边两个之中,必定有一个是有子弹的!而现在如果她没有被枪从眼眶崩出脑浆来……下一个就必定是实弹! “卡……擦……” 漫长的一秒…… 这个被前前后后好几根束带绑住手脚穿着单薄蓝色病的孱弱女孩,苍白的脸上微笑收敛,唯一脱出的右手苍白泛青的手握着枪,慢慢地把它下,自然垂在身边。 …… 没有!! 那么便只剩下…… 鼠人惊恐地抬起头和她对视,看见穆酒正死死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死气沉沉和眼睛里翻涌的……血腥的杀气! “诺……到你了……” 沙哑的,干树皮划过一样的声音,轻轻的在耳旁响起! 鼠人炸起来一样终于彻底崩溃,手脚并用疯了一样跑出门去,大喊着“来人!!来人!! 301!!301的货拿到危险品!!” …… 即时任务3完成 主线任务完成6 穆酒维持着黑气散发的样子,目送这个吓坏的怪物离开……然后放下枪整个人都累瘫在躺椅上。 而另一只没有被放开背在背后的手里……是一颗已经被汗水捏得发烫的子弹! 当然!她抓到了枪和子弹,但穆酒根本没有把它装进去而是趁机捏进了左手,然后做出放子弹的样子,加上桌上确实丢了□□和一颗子弹,混乱之中也足够让鼠人下意识相信。 她不会蠢到把自己的性命寄希望于虚无的运气。全部的所谓左轮游戏,都是一场表演!她吃准这外强中干的鼠人就算死要面子,内心仍然胆小惜命! ……也得亏她最后努力回忆的殷守月状态没差错……变态果然该送变态窝! 现在看来她的判断非常正确……不过也不免心里吐槽说撩妹子装乖装酷老子都忍了……没想到来个惩罚世界老子竟然要开始装变态才活得下去……这真是…… 她想着想着,鼠人给她注射的针剂也终于有效果了……这个已经没办法,她能从神经病鼠手里逃出来已经万幸。 她目视着冲进来对付她的护工们在自己眼里越来越模糊……无奈地闭上眼失去意识。 ———— 穆酒倏得睁开眼睛,然后是一股难耐的尿意刺激地她全身起鸡皮疙瘩——妈的,三急那可真是急的啊! 她正躺在床上,窗户没有关死透出一点夜间的光线来,照出这个屋子一角的样子。 这是个女孩的房间。地点改变了。 滴!即时任务触发! 即时任务4上厕所 穆酒:我靠!! 穆酒真是被这个猥琐系统气死了!自己努力平复心情默念一百遍“我不生气我不生气”后,她磨牙想等老子出去……一定把你们全部杀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站起来打算去洗手间,然后才发现人生不易公司恶心——她不要说坐起来,连一个手指都动不了! 这是怎么回事!穆酒一惊,这才感受到全身一股凉气!不是实质上的冷,而是阴寒的气氛。 穆酒确实听说过鬼压床或者梦魇……却是第一次切身体会。你的思维是醒着的,甚至你能看见周围,但大脑是混沌,眼睛是半闭上的,努力控制全身但是连一点点都移动不了,只能保持表情,被什么压制一样。 结合这个不太正常的世界观……难道,现在正有什么压在她身上?! 穆酒心里摇摇头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要紧牙关用处全身的力量,却只是全身小幅度无意义地颤抖了一下。 该死!这样下去,老子一世英名就毁了!难不成活人还给尿憋死…… 穆酒努力看看四周,忽然眼睛一亮,朝着床头柜的位置使劲移动过去——当然,就算她再怎么使出吃奶的劲,仍然只是动了动而已。 但穆酒其实要的也就是这简单的动作。 她的手挨着床边,所以轻轻一动她的手背便触碰到柜子上露出半截的书,书动了一下,带着上边的装满的水杯,落下来淋了穆酒一颈子。 凉水瞬间解开了束缚。 穆酒豁地坐起来,一边在心里咒骂公司一边光着脚就往房间外走。 脚腕好像凉了一下……不管了,再不去,她真的就要憋死了! 等半分钟后她终于到达厕所解决了生理大事,耳边响起: 即时任务4完成 她心里骂骂咧咧地就在接了水的盆里洗个手,耳朵一动,忽然好似听见什么声音。 但这个声音太小又太像是风吹动她刚刚没有关好的窗户,便没有太过在意,想着回到房间想一想这个忽然的场景,却忽然脚腕一痒。 她就蹦跳着把脚抬起来挠了挠,刚打算走,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 她摊开手,上边是一点血迹。 穆酒瞬间睁大眼,低头看向脚腕:一条长长的伤!不深所以不是很痛但是带来痒意——哪里来的! 她努力回忆被自己忽视的,刚刚下床的瞬间的那一丝痒痒—— 难道说,是有人弄的?那么他必定在……自己床下,在她下来的一瞬间,不小心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划破了自己的脚腕!自己被鬼压床睡在上边,“他”就睁着眼睛,和自己隔着一层床板! 还有那个声音! 她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光着脚没来得及穿鞋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也没来得及开灯…… 穆酒默默后退,轻轻攀上洗手间的浴缸后,从窗户翻过去轻轻落地,到相通的厨房里。 滴!即时任务触发! 即时任务5解决入侵者 穆酒拿稳菜刀,倚靠在门边向外面看,心想你怎么我被人杀死了之后再发提醒? 100 血腥硬糖3 现在是半夜, 隐约的光线从没有关严实的窗户里透进来, 厨房里静悄悄的,穆酒握紧刀, 小心翼翼朝外面望去。 一个黑色的人影, 正走在客厅。 穆酒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看见那整个人影, 干得像是树枝拼接成的手脚, 长而细, 却喽嗖着, 脑袋不时“咔擦咔擦”地歪过去歪过来,一步一颤地慢慢走了两步——可他仍然并没有发出什么太大的声音,因为他的脚或者说爪子上的肉垫,为他过滤了不少噪音。 穆酒几乎瞬间就回想起了那个鼠人,也是这样的类人。她紧紧刀,小心探出半个身子。 这时候那个东西忽然动了! 他忽然双手着地, 爬在地上! 就像是动物, 用四肢爬行在空空的客厅, 耸动着鼻子, 嘴里发出“呜呜”的怪声, 在夜里低声打转。忽然一个转头! 穆酒在惊吓中赶紧收回自己,凝神屏气, 一动不动, 生怕一个歪头, 就是一双血红的眼睛在她眼前! 她等了好一会, 才敢再一次瞄一眼,就见那东西用野兽的样子背面着她,一点点的侧面脏兮兮地露出长獠牙,“咕咕”地叫,冲另一个卧室的方向爬去。 她赶紧抓住机会,冲上去向着这怪物的颈子就是一刀! 他被砍上去,却没有伤到柔软的颈子,可没想到的是他也相当警觉,穆酒能够攻击成功,也就是偷袭的原因,可这怪物还是在最后一刻一边上窜,一边转过全部身子,这就使得菜刀没入的是他的肩膀,卡在上边,疼痛刺激地他怒吼着向穆酒长开嘴,像是野兽一样扑过来,对准了她的喉咙! 穆酒被推到在地,“哐当”一声磕到脑袋,她在眩晕中分辨位置,赶紧再一次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把他肩膀上卡住的菜刀往里死推! 那怪物一时吃痛之间,穆酒也已经缓过神,就伸手捏住刀柄,在两个人中间有限的空间里,直接冲着他的腹部从肋骨中央的下边的地方直接划拉道耻骨! 血液和肠子都喷出来! 怪物发出“赫赫”声,穆酒又是一个用力,直接砍向他的颈动脉,这一次血液喷出来,怪物瞪圆的眼睛不再动。 穆酒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呼哧呼哧地在地上喘气,“咣当”落下菜刀,用手狠狠把自己身上那成年男子大小的怪物推翻下去。 即时任务5完成 她一听,直接瘫倒在客厅中央,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液,瞬间的高强度运动让她这个身体有点喘不过气,过度使用的手现在酸得不行。 然而她却就在这个时候听见低声窸窸窣窣的奇怪的谈话,好像是什么人被这里的声音吵醒,疑惑着要出来。 应该是在另一个卧室的人。 穆酒知道现在的场景不应该给人看见,可她实在没有力气。 于是一男一女两个应该是“她”父母的中年人出来,穿着着睡衣,刚刚把房门打开,就愣住了。 阴幽幽的月亮从乌云里探出来,光亮从窗户透出来,他们面对的是被满地满墙鲜血染红浸透的房间,被残忍杀害的尸体仰倒在地面上,开膛破肚,喉咙血肉横翻,无机质死气的眼珠暗沉地看着一个地方而他们的“女儿”—— 满脸满身的血污,旁边摆着刀,靠在沙发旁边,大口喘息。 就在这个被染红的房间。 “啊啊……”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死死瞪着她,表情似哭非哭,小腿颤抖:“啊啊啊啊啊——!!” 丈夫赶紧挡在她身前,一边惊悚和警惕地盯着她,一边找出手机…… 穆酒本觉得自己该反应个什么,却好像身体被控制了一样,只是呆呆的看着两人向警惕怪物一样警惕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 本来她该注意到什么的: 就算是她的“父母”看见她杀了人受到了惊吓,可他们也不该完全只是警醒地看着自己,而对地上长相扭曲狰狞的怪物尸体不置一词……好似那在他们看来自己家里就应该存在这个东西或者“人”。 可穆酒又被一阵昏天黑地的眩晕抓住。 ———— “醒醒?唐糖?醒醒……” “这都多久了?为什么她还不醒来?难道她的身体又出问题了?” “也是……她上一次犯病是有点吓人啊!本来看上去多可爱一个小姑娘……” 穆酒头昏脑涨地又一次醒来。 她回到了那个房间……看周围的样子似乎就是最初遇见怪物的房间!怎么回事?场景变化不是随机而是有联系的吗? 而现在自己并不是在铁躺椅而是正在床上,但仍然是被绑住的。她努力睁开眼睛,却仍然没什么力气,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身边是两个白衣服的护工,似乎正在给她输液。 “啊,你终于醒了!好在你是醒来,不然肯定是要换房间重点观察的啊!”那个护工说道。另一个也开腔:“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吃点东西吧,我们带来了粥,一直的营养液也不是办法。” 穆酒摇摇头,两个人的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声音也是重合的,她预感马上自己又要失去意识…… 她的最后一眼看见的东西是之前的那个柜子……上边的□□和子弹没有了,应该早就被收走了。可那个相框还在,并且由向下盖着的样子立起,把里面的照片露出来。 然后她一下子就睁大眼睛: 上边是男人女人和女孩的一张全家福!背景是一个好看敞亮的客厅……就是她倒在地上杀掉怪物那个客厅! 这么说她就是相框中的女孩而那两个男女是她的父母?! 穆酒还是沉沉失去了意识。 …… 唐糖忽然闭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神已经清明。她露出一个羞涩带点忧郁的笑容来:“谢谢秦姐姐。” “没什么,你恢复就好。”护工笑一笑,说着,她竟然就顺手去解开唐糖的束带,让她自由地坐起来。 唐糖也就撑着床铺起来,从柜子上她们放好的托盘里拿起一碗粥,眼睛扫过明亮干净的病房,洁白的瓷砖反射着午后的阳光,鼻间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风轻轻撩起浅蓝色的沙帘——和穆酒眼中黑沉肮脏的窗帘简直是两个样子。当然,还有整个房间。 要是穆酒在的地方是黑市贩卖器官的地下仓库,这个地方就是干净温馨的疗养院。 可唐糖的眼睛深处,却闪出一丝阴郁,好似她看见的也是无边的黑暗。 “姐姐……张医生没事吧?帮我给张医生说声对不起吧。”唐糖用勺子吃掉最后一口粥,说道。 “没事,是我们没注意检查椅子的束带,松了也不是你的错,况且打伤他的也不是‘你’。张医生也知道,他不会怪你的。”护工安慰道。听语气,她倒是和这个“唐糖”关系不错。 “姐姐……我,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件事情啊?”唐糖忽然说,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说,没事。” “我想要几张纸,还有铅笔和蜡笔……我想画画。”她不好意思地说:“还有……我希望一个人画,画好之后笔会还给姐姐的。” “画画?怎么忽然想到画画?”护工随口问。其实他们的医院工作性质还是比较“特殊”,虽然画画这种娱疗是允许的,但像是笔这种带有尖锐的东西根本是不准病人单独触碰的。 可唐糖不一样,唐糖正常的时候完全是没有伤害的,并且要是蜡笔……蜡笔能坏什么事呢? “东西我们娱疗室是有的,可以给你拿过来,不如我们两个在这里和你一起?这样画好了我们就能把笔拿回去。” “秦姐姐……”唐糖低下头,眼神很落寞。她缓缓转头,看了一眼床柜上的相框——里面是一张全家福。 背景的欧式客厅高高的台灯考究,细致的做工看得出她所在的是一个殷实之家。 爸爸妈妈站在后边,爸爸揽着妈妈,两个人都露出精英似的笑,唐糖站在前边,却略略有些拘谨。 但奇怪的是,唐糖看着它露出思念和难过的表情说:“姐姐,我很想很想我的父母,我只是想要一点时间和他们单独在一起待一会……我就画一会画,不需要许多时间,我也绝对不会睡着……” 她说着说着,声音便有一点哽咽:“求求你了秦姐姐……李姐姐……” “诶……好啦好啦……”另一个护工有点看不过去了,赶紧接过:“没事没事,也就一会时间,糖糖醒着的时候都很乖,绝对不会故意不打招呼睡着给我们添麻烦的……” “那好,”那个“秦姐姐”也有点不忍,唐糖自己也谈过她从小单亲家庭长大,又发生过那种事,好不容易养父母关系好了,竟然又发生了火灾,也正因为这样,她的精神状态才不好,也挺可怜的。 看她一这样说,应该也是想起自己的养父母,便道:“那我们给你找来,但铅笔什么的,不能留下来的啊。” “嗯。”唐糖破涕为笑。 …… 等到两个护工去拿回铅笔和油画棒,女孩坐在椅子上靠着窗看外边,转头向两个人微笑,小声道:“谢谢姐姐。” “心情好了一点吗?”她们笑着朝柜台走去拿起码得整整齐齐的蜡笔和那支铅笔,瞟见旁边放着的几张齐整齐的纸——最上边的一幅画是绿色的草地和水,水边的椅子上坐着看书的女人,旁边站着笑着的女孩,在旁边是垂钓的男人。 虽然不那么精致漂亮,但却总是温暖的。下边应该也是那样的画。应该是女孩倾注了自己的爱创造的温馨的回忆和想象。她们这样想。 ——但那其实是她们离开之后,唐糖快速找出一些暖色调的蜡笔,随手便涂抹出一幅,然后又是下一张,下一张,直到最后而成的画。 并且要是有一个心理学家能够在这里,他就能够发现这个女孩看似温和的画的诡异之处:三个人,在画中没有交集,全凭温暖的色彩堆砌出来的暖,其实掩埋的是相互的冰冷。 唐糖对她的养父母应该……没有两个护工所想象的感情深厚。 “嗯,好多了。”女孩有点害羞。 “要休息了就按铃,知道吗?”护工摸摸她。 “知道。”她微笑着和关上门的两个护工再见。 …… 然后笑容不再,把藏到身后的最后一张纸拿出来。 铅笔字在上边,密密麻麻的写着什么! 前边的一段,是穆酒已经看过的。 “你好,我身体里的生物。 长话短说,是我把你请到这里来的。他们认为我是间接性失忆,只要睡觉之后醒来,另一个没有记忆的狂躁的人就会出现,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失忆,那是你。 我的身上藏了一点点安眠药,我写完这些就会吃下去,然后你会醒来,手里正好拿着这张纸。 看到这里,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们快要来收铅笔了,不能让他们知道在这里的是你,请你先按照我的样子把她们糊弄走吧: 我叫唐糖……” 101 血腥硬糖4 是的, 唐糖要求的单独一个人画画, 并非是不想让人打扰她的真情流露,而是不想让人打扰她的“真情流露”。 她快速地涂抹完几张画, 是为了剩下一张纸用铅笔写字, 只有这样她才能给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传递一些信息。 “我能看见周围的怪物, 你也能, 你知道他们平时是正常人的样子, 但在某些时刻一切变化之后, 他们的白衣是血围裙!” 她一直表现得很乖巧, 给周围的护工和医生都打好关系,配合治疗,因为她需要最大的自由,至少稍微的人身自由。 但她召唤出来的生物也就是“穆酒”和她是完全不一样的,只要是穆酒掌控了这个身体,等待她的就是无边无尽的黑暗和管束, 根本没有交流的时间。他们给唐糖的环境宽松, 但唐糖力量弱小穆酒的力量强大, 可他们给穆酒的环境恶劣。 所以她才想办法偷留了一片安眠药, 费尽心思得到独处的时间, 要的就是在这个比较宽松的环境里,关门之前的人是唐糖, 开门过后, 神不知鬼不觉变成穆酒。 穆酒能帮她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 当然……前提是计划一开始穆酒装作唐糖的时候, 不能被两个护工发现。虽然她介绍了自己的情况和说话做事的状态, 可三言两语的东西要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变率很大的。 唐糖担心过这个问题……但事实上她确实想多了。医院逃脱穆酒专不专业暂且不说……扮演什么人她倒是门清。 所以不动声色地哄走了两个护工,她甚至还闲心看了看唐糖两分钟的速写涂鸦——当然看出端倪,真想抢过笔来添上两笔免得医生注意了找她麻烦。 “你是我用妈妈书上的办法召唤来的,妈妈说到万不得已,这是最后的办法。我实在一个人逃不出这个地方,围绕在我身边的都是怪物。” 唐糖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爸爸早死,而她的妈妈和她一样,是个能够看清世界“真相”的巫女。 而这个“医院”的人或者怪物,也正好是迫害了唐糖妈妈的人。他们觊觎巫女的力量,研究和吞噬她们,却同时知道一点方法来掩盖自己。 她的养父母是对不能生育的有钱人。但他们以为杀了怪物的唐糖是疯子。 对,穆酒第二次醒来去的时间是她被收养之后遇见怪物的那一天,也正好是“唐糖”召唤她的一个效果:传说守护神可以看着被保护者的眼睛从而回到一个可以改变她一生的一个时间节点。 考虑到精神病院不会出现镜子玻璃这种尖锐物品,唐糖花了大心思才把这个有她的照片保留下来。 不怪唐糖对他们的感情并不深。 “我知道他们以为我‘正常’的时候就看不见那些怪物,为了迷惑我,让我相信这是正常世界,他们会在只有你出来的时候才会严防死守。” 好在如今在他们认为“穆酒”是“唐糖”。 当然,穆酒不会被人说什么信什么。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唐糖欺骗自己的可能性。 可她身为一个偷心游戏的执行者,万花丛中过,不靠长相全凭猜准姑娘的心思,还真有点自信能够看出写下这些字句的唐糖,没有骗她的心。 相反,这字迹和遣词,表现出它的主人焦急无助的心情——何况她也根本不相信那历历在目的诡异景象和仍然能够回忆起被鼠人掐过的窒息感的脖子都是自己的幻想。 当然更让她坚定判断的是作弊的上帝视角:当她看完整张纸上的字,系统提示音就滴滴滴响个不停。 世界观解锁25……世界观解锁58……世界观解锁89……世界观解锁95! 主线任务完成12 看样子……没跑了。 ———— 明朗的午后,地处低洼和群山环绕的b市是少见的大好晴天,老爷车们车流熙熙攘攘,这是难得的好周末。 却名山疗养院是b市环境最好设备最齐全的疗养院,目前正在扩招临时护工,用来填补最近病人大量进入的员工亏空。 最近就业形势艰难,秋秋从毕业开始,收到医院的通知就是“有消息我们会联系你”,自己已经待业好几个月了。 她是护理专业,本来和疗养院需要的人是对口的,而且却名山的环境好是出了名的:那里食堂甚至有配了彩电!员工中心和特殊病房还有空调这种紧俏玩意……可一想到“疗养院”的性质,她还是有点犯怵。 b市的却名山医院,是个精神病院! 若是普通的病人也就算了,她不怕辛苦,可要是等她伺候的是有攻击性的精神病人……她站在疗养院入口的报亭旁边,走走停停下不定决心。 不行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怎样也要有活计呀。她深吸一口气,向医院里走去。最后一秒钟,她眼睛一瞟,正好看见报亭上摆放的报纸。 上边印着一些头像,男人女人,都是呆滞怪异的面孔,还有一个小女孩。 “最低等级病人……失忆性精神分裂……12岁被收养……16岁收养家庭发生火灾……受到刺激……” 接下来的字句,她就没有看见了。 ———— 既然是要“生存”下去完成任务,那么唐糖委托的逃离任务想来也是必须做的。 可是……她被控制在医院,只要睡一觉,等着她的就是大锁链子和安眠药,怎么从这么多人看护的地方逃出去,她还没什么头绪。 并且为什么她会在看见那个相片之后直接穿越回养父母家里,仍然是个未知数。她要是知道唐糖给护工解释的她离开养父母家是因为“火灾”而绝口不提自己杀掉怪物的事情,穆酒就不会这么不留一点心眼地相信唐糖。 这使她在能够看清正确真相的时候被蒙蔽了,后来确实说起来就咬着牙花子追悔不已。 甚至她还故意忽略了一个唐糖给她留下字条的奇怪的说法:“他们以为我失去记忆,但我知道那是你。” 既然她睡一觉之后身体里的人会变成穆酒,说明是穆酒来之后她才被诊断出患有“失忆性精神分裂”的。可在穆酒之前,她就已经在这个疗养院里,病情被记入了档案。 可她实在自信自己能看穿这个身体里的原住民,绝对没有一句话想要欺骗自己。 除去不对的答案,剩下的再奇怪都是真相,她把一切的违和感归结为这个奇怪医院搞的鬼——反正也是有怪物的世界观。 现在的穆酒,摩拳擦掌想要来一场恐怖医院逃亡大戏。 她也大概发现这个时代应该不是现代背景。因为她在这个疗养院,眼见的不是白大褂就是自己的病号服,乱七八糟脏兮兮的铁椅,让她一时没有注意。但这一次直面了两个护工的打扮和蜡笔上包装的娃娃,她才发现这应该是上个世纪□□十年代的时间。 怪不得没看见监控器,空调样式也老旧。 那就太好了,信息可以延迟,监控全是人工,实在适合病人神志不清时走失然后失踪。 ———— 她正想着,没想到护工忽然又来敲门:“糖糖,抱歉,有位警察先生要来问你一点事情。” “什么事呀?”穆酒露出有点惊吓的样子,看着走进来的护工和她身后跟着的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 “没事别怕,”护工说:“只是例行而已,转过来的病人都会登基一下案列。另一个医院的档案不是遗失了吗。” “没事的话,您先出去吧。”警察笑,死死盯着穆酒,开始往外边赶人。 “啊,好的。”护工点点头,出门把门把手带上。 而她带上门的瞬间,疗养院变成了黑市仓库。黑暗和肮脏的墙壁和黑色铁门,最后关上门的那只素白的手,幻化成爪。警察站在她身前。 这个时候变化了!意思是说有新的剧情?穆酒屏息凝神。 但是……警察还是那个样子,并没有变成类人露出獠牙。 “你还好吗?小姑娘?”警察仍然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看出什么花来:“医院里说,你清醒的时候,应该是正常人吧?难不成现在你是失忆的状态?” “叔叔……说什么呢?我很好啊。”穆酒眨眨眼。这个人……并没有像医院的其他人一样变成怪物。难道因为他是从外边来的?所以说,有问题的只有这个医院?但是他的反应太奇怪了……一进来就目不转睛的样子……好像要从自己的样子里找出点什么…… 而事实上,穆酒的感觉是对的。若不是无意间看到这个医院的“病人简历”上“唐糖”的样貌,阮正不会这么费尽心思要把这个小任务揽到自己这里。 “那就好。”警察笑笑:“抱歉打扰了。你也不用太紧张,我只是来核实一下你的状况,好吗?” “嗯。”穆酒丝毫不显露地点头。 “你认识我吗?”没想到他竟然忽得带出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眼睛正认真地观察着穆酒一丝一毫的变化,带着一点深处的兴奋:“我叫阮正。” “嗯?”穆酒吃了一惊。他觉得我应该认识他?可是他们根本是第一次见面!难道是……唐糖的记忆?穆酒这么一想,不敢多说,只道:“我怎么会认识你……何况我还生病了……我有间接性失忆。” “哦……间接性失忆。”那警察露出一点失望的样子。但他还是很快地掩盖好情绪。 “你叫唐糖?唐朝的唐加糖人的糖?”不知是不是错觉,说到“唐糖”两个字,穆酒看见他眼里露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就像……他早就接触过这么名讳。 “对。”她压下心底的疑惑。 “籍贯?” “b市无锡县醇盛区第二大道154号……妈妈叫徐晓丽。” 警察一边点点头一边在摊出的资料纸上打了个勾:“那么,你得的是什么病?” “失忆,间接性失忆。”穆酒早已经记熟了唐糖给她的信息,说:“睡一觉之后会失去记忆,失去记忆的时候是狂躁的状态。” “所以你的等级是?” 医院分级,给精神病人的破坏性分等,唐糖写下来的。向她这种大部分时间能够正常沟通的人,是最低的危险等级。也能够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 “第四级,最后一级。”穆酒道:“就是最没有威胁性的。” “嗯。”警察仍然打个勾。 穆酒看出他有点东张西望的意思,也不是很认真,便问:“叔叔,为什么你要来核对我们的档案啊?” “你们上一个医院的病人档案都烧掉了。你知道你这样的病人,发起病自己也记不清什么,必须要我们来重新记录。”这警察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随口就道。 “怎……您知道它是怎么烧掉的吗?”上一个医院的事?唐糖的纸上倒是没有写。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来执行任务的。”那警察说着说着,又左顾右盼,确实像是工作所迫来完成任务的。但他忽然皱起鼻子嗅嗅,冲门边隐晦地看了看。 穆酒一愣,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哪里是油漆剥离的墙角,上边还凝着陈旧的血迹。 他好似在找什么或者……证实什么? “叔叔,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穆酒忽然开口,决定赌一把。既然这个人似乎是认识“唐糖”并且一副怀疑这个地方的样子…… “嗯?什么?” “您说,要是个一正常人被关进了精神病院,他该怎么证明自己没病呢?” 要是一个普通人被关进精神病院,他该怎么证明自己是正常的?!这轻轻的含着奇怪信息的语言好似一声惊雷,并且带动了他一些陈旧却并没有失色的记忆,警察蓦地转头睁大眼盯着她: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滴!主线任务完成36 102 血腥硬糖5 “没什么意思, 只是问问。”穆酒笑了笑看看他身旁的铁椅和病床上手脚处特质的束带:“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答案。 首先, 有三件事,你觉不能做。” “哪……三件事?”警察仍然盯着她, 皱皱眉, 下意识地咽口口水。 “一, 不能大喊大叫说自己没病二, 不能试图跑出医院三……”穆酒盯着他的眼睛, 女孩稚嫩脸庞上黑曜石一样沉静的眼珠让人心惊, 声音轻缓宁和: “不能大喊大叫说自己没病的同时试图跑出医院。” “……”年轻的警察似乎察觉到她想要说些什么, 可仍然不敢相信。 “可你想一想……你把这三件事情安在一个被抓来精神病院的正常人身上,这是多么符合逻辑的反应啊。” “你的意思是说你没病?抱歉,凭着你这一身衣服……”他说着摇摇头看看穆酒的病号服:“我就不会相信你。” “我没说我没病。”穆酒却道:“我会失忆,真的。我不是想要让你把我带出去,但我想和你说点故事。你有时间吗?叔叔。” 按理说,是没有的。他只是来核实病人信息好录入警局系统完成任务……但其实他之所以同意接手来这个医院, 也有自己的考量。所以他不动声色道:“有啊。” “太好了。那么接着说……这个人应该怎么办呢?只要被冠上精神病人的名号, 说什么别人也不会信的。”穆酒道:“正确的做法是他只能当个病人生活下去…… 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送药就吃, 打针就打, 不仅不能反抗,还得给护士说声谢谢。 你想一想, 这样一来……不管是别人说‘欸这人挺正常的啊’或者‘他是不是正在好转’, 他才有出院的希望。” “受教了。以后要是我有这种意外, 一定按照你说的做。”警察虽然这么笑着说了, 眼底的警惕和惊异却渐渐消失,对这段谈话的兴趣减少了,看来他确实只能完成任务回警局了:“叔叔还有其他的信息没有核实完,那么我们的聊天就——” “但那只是对于正常的医院来说。”穆酒冷冷地打断。 警察一下子愣住了。 “正常……正常的医院?” 你的意思是……这里是不正常的地方?!要是平时听了这句话,警察一定转头就走。可是……他再一次隐晦地瞄一眼这间病房干净的摆束和浅蓝的窗帘:他对这个地方实在有一种奇异的感官总觉得阴森森的气流一阵一阵,甚至偶尔眼膜上会闪现锈迹斑斑的椅子和带着血液的墙壁…… 并且这是“唐糖”啊!样貌也这么像,名字一模一样!他不相信他那些记忆都是假的是太过疲惫的幻觉! 本来就是因为到过这里知道这些,他才在听到要来这里执行任务的时候因为那百爪挠心的好奇自告奋勇。 “对呀,要是被抓去了正常的精神病院,你可以用这个办法慢慢出去…… 可是要是这座医院本来就有问题呢?”穆酒问,诡秘地黑沉的眼珠看着他,让那小女孩的面孔一时间有点吓人:“那么你就死了。没法出去。因为他们不管你是不是有病…… 因为他们本就只道你没有病!” 他们知道……她没有病。 警察忽得上前抓住她的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这里果然有什么问题!你……”他看着穆酒有些吃惊的目光,又放缓语气看看紧闭的门:“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你能搞来东西证明我没病让我出去这个医院吗?”穆酒摇头问。 “……”年轻的警察沉默一下:“我……”他当然不行。虽然似乎有点灵异体质,他只是个血气方刚初入职场的小警察。他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和洞察力看出这里的黑气重重,甚至都只是个模模糊糊的感觉罢了,且不说他会不会因为这“感觉”同意穆酒的请求,有没有权利把穆酒带出来也是一个问题。 “没关系。我知道。”穆酒道:“我也没有要让你做这些的意思。只是,叔叔,有些事情我想请你帮我做。” “你说。”警察露出郑重的样子。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的前一个医院失火,为什么我的养父母家失火,还有……”穆酒沉默一会: “以前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病’杀过人……” 警察的眼神忽然变了,看她更加怀疑,毕竟“杀人”这种事完全形质不同!难道她真的只是神经病? “不只是人,可能是大型动物,或者……”穆酒咽下“怪物”这个说法,没有理他重新对自己起疑,反正她也只是希望他给她带来信息。 “……好。”警察盯了她好一会,穆酒毫不露怯地回视。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点头答应她,只是说:“但你知道上一个医院的档案是烧掉,你的身份其实现在是存疑待查的,所以要找到这些东西,会很耗费时间。最快,我也只能下一周给你。” 穆酒也知道这个年代互联还没有流行,也没有面部查询和指纹识别的说法,说不定他得回去查找纸质档案,这些时间她是必须付出的,于是答:“好的,谢谢叔叔,帮了我大忙。” “我希望能解决你的事情。”警察站起来,眉宇间露出一点答应了一个女孩滥用职权的自己都不敢相信,走之前道: “但我想下一周我来,你能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当然。”穆酒看着警察关上门的背影轻轻道:“如果顺利……” ———— 警察走后,穆酒又重新拿出唐糖给她留下的那张纸来,用指甲在上边的某些字下掐出印子,分别是“唐糖”“醒过来”“药”“早睡”几个字。 想来是她想出办法和穆酒交流,她应该懂得穆酒是要自己在被医院这些人当做“发病的穆酒”的时候早早用安眠药睡去,才好给她留够充足的时间想办法逃出去。 过了一会,穆酒便自己躺倒床上去,按响了床边的召唤铃,护工便过来给她送药。 “唐糖要睡了吗?” 她一边问,一边把水和药剂先放在柜子上,弯下腰去把在脚边的束带先给她绑好。 穆酒就趁机瞟眼她的药。治疗狂躁和抑郁的抑制药和一片白色无糖衣的圆形药丸——安眠药。 然后护工套好束带,给她把托盘拿过来道:“那么后天见。” 是的,后天见。明天清醒的应该是狂躁的“穆酒”,所以需要正常的“唐糖”睡觉之前就把束带绑好。 “后天见。”穆酒笑笑,拿起其他的药喝一口杯子里的水咽下,然后拿起那一片安眠药,忽然冲护工道:“门口的那个人,是秦姐姐来了吗?” “嗯?”护工下意识朝门那面看一眼:“没有吧?不是轮到她的班呢。” 而等她转过头,穆酒已经“吃过”最后一片药,正放下了水杯:“呀,看错了。” “奥。”护工不疑有他,只是一边给穆酒盖上被子,把手边的束带也给她系上,一边道:“明天会有新招到的护工来轮你的班,你们这些新转来的病人会换房间,因为医院上层决定……”护工好似有点不忍地看看她:“虽然你是四等的病人,可到了那里,待遇就都是一样的了……” 换地方?待遇变差?其实穆酒更想知道那里的巡查和守卫和现在相比如何。 “嗯。”她于是乖巧地点点头:“这些日子谢谢姐姐把我当成正常人对待……再见。” “没事……”黑暗降临。护工忽然间泛起红光的眼睛和变得苍白的手垂涎地最后摸摸她的脸颊,声音像是老太太:“你是个好孩子,我也会想你……” 穆酒脸色一点没变,恍如未闻地仍然笑着和这个眼睛贪婪又极力克制的东西对视,还是甜甜的女孩样子,然后才闭上眼睛:“嗯,姐姐晚安。” “晚安。”护工在门边最后盯了她一眼,关上灯,冷冷地回道。 …… 再一次醒来,自己周围的东西摆放和环境已经大变样了。她正待在一个不足十五平方的小房间,靠左边放着床,当然仍然带着束带。右边是一个用塑料墙隔开的一个小的蹲便式厕所,有一个从墙壁里接出来的水龙头管子,正对的门——根本没有门,而是细细的铁栏杆,就像是监狱。 这一层楼,左右两边,都是像这样“监狱式”的病房。 怪不得说环境差。这个医院也有意思,别院的病人……是要不那么重要吗? 她一边想着,这个时候,新的护工也正好来把那锁链打开进门送饭,给她把束带解开了。 穆酒没说话打量了这个新护工一会,转转酸痛的手腕,感受一下藏在腰间松紧带里她前天放起来的安眠药还剩下半片——病服不容易藏东西,唐糖上一次的药也是在这里的。 倒是心护工被她看得有点紧张道:“小朋友你好,我是新的护工邱淑秋,你可以叫我秋秋姐……我看你的资料说你现在应该是正常智力的,我给你把束带解开?” “好的。谢谢秋秋姐。”穆酒道,心里想这又是一个没有变化成怪物的人……是时间没有到还是她和那个警察一样是外边来的人:“我之前没见过你呢。” “我是新应聘来的,临时工,能不能留下还要看表现。”秋秋没什么城府,跟着病人也说了:“却名山这里病人增加人手不够。” “哦。”穆酒心里眼睛一下就亮了:果然不是这个医院的,她是个正常人!这样一来这个护工总比其他怪人好对付! “对了,同事的前辈说你喜欢画画?叫我每天给你一点时间拿蜡笔和纸过来,有助于你的情绪稳定。”秋秋却没怎么想到穆酒已经开始打她的主意,看她吃好了东西道:“我给你拿过来。” “好的,谢谢姐姐!”穆酒笑得见牙不见眼。 而她被放在床边的几张画,仍然静静存在。 103 血腥硬糖6 接下来的几天, 穆酒都在静静地观望, 观察她的新护工,观察她对门和四周的同楼病人, 她意识到自己的机会已经快要来了。 又是她的放风时间。虽然她不能被放出来, 她的“放风”只是拿到蜡笔和纸张而已。她和唐糖的交流一直以来是靠着这个。 她谢过了秋秋, 坐在自己的床前哼着歌双腿摇晃着, 先是拿大红色的蜡笔涂抹掩盖了上一次两个人的对话, 然后把这一张纸放在用过的一叠纸下方, 细细撕碎, 把它们都倒进塑料门板后的厕所冲掉。 正当她慢悠悠按下开关把水打开,外边的秋秋忽然惊吓地叫起来,随之而后的是一个病人的叫骂和含混的声音。 “怎么啦?秋秋姐。”穆酒扯着嗓子问一句,听出那个病人是和她隔了三个房间的“缺哥”。 “我……我被321号的病人抓住袖子了……”她有点惊慌。 “你把我的胰脏还给我!”后边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和语言:“还来!还来!” 他的声音像是一颗投入湖里的石子,在寂静里唤醒诡异,让其他的病人也躁动起来。有些叽叽咕咕也跟着走来走去, 有些狂躁地开始说些什么自言自语着使劲晃着铁门。 这阴寒的一楼, 关着的都是躁动疯子们。 秋秋几乎瞬间就傻了, 一边颤抖着努力想要拉回袖子, 一边对着活过来的病人们, 是误入诡异国门的异类。 缺哥之所以叫“缺哥”,因为他喜欢抓着别人, 叫人把自己身体里的“内脏”还回来……这个病人是有个儿子的父亲, 从他的儿子在医院损坏肾脏摘除手术中感染而死的时候, 他就疯了, 总觉得谁都要抢走他的内脏——尤其是穿白衣的。 穆酒呵呵笑着冲着门外问:“缺哥,你知道胰脏长哪儿嘛?” “废话!老子的胰脏!”他先是向着穆酒病房的方向大叫一声,然后脸色一边,红着眼冲秋秋嘶吼:“还来!否则我——” “我怎么看可能……我真的没有拿你的……”她惊慌地向他解释,得到的是病人更加狂躁地冲撞铁门和回答:“我要出去撕了你!!” “秋秋姐,你就还给他嘛。”穆酒便放下纸,拉长嗓子道。 秋秋都快哭了,看着他的手又惊又恐,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倒是想,可是还什么呀?她到哪里去拿胰脏来?! “哎呀你拿着人家的胰脏自己也没什么用啦……”她的语气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闲:“诺,我看见了,就在你荷包里,拿出来吧,拿出来,别藏着了!” “哦……哦!”秋秋一愣,先是以为穆酒在合着他们戏弄自己,想了一会,这才一下子反应过来,赶紧伸手假意在自己荷包里掏出什么一样,而缺哥也凶狠地瞪她一眼伸手一把从她手里抢过什么。 “再有下次,我一定饶不了你!你这该死的内脏小偷!” 监狱一样的病房里的人们都“哟哦哦——”地起哄起来,但好在这件事情是过去了,缺哥死死把她推开,抱着他的宝贝“胰脏”走到病房里边去了。 “啊……哈……哈啊……”秋秋大舒了一口气,赶紧去穆酒那里,看着那个宁静地抓着铁门而立的女孩,说了一句:“谢谢你!” “没事,”穆酒笑笑,眼睛下是睡眠不足的青黑,但眼神很明亮和开朗,在这个阴沉的病院,像是黑暗和污泥里的阳光的雏蕊:“下次记住啦,对这里的病人不能去妄图说服他们的世界观,他们会发狂的。要顺毛扶。” “谢谢你!我记住了。”秋秋赶紧道谢,心里实在对这个懂事又明朗的小姑娘好感大增,便忽视了这“乖巧懂事”姑娘没两天摸清了神经病们思维混得风生水起的事实:“我先出去了……” “嗯。”穆酒目送她小心翼翼地走在走廊的最中间,躲避四面八方伸出来的手臂离开,像是从被人遗忘的地狱的一角离开。 …… “她走了。”隔了一会,秋秋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穆酒说。 “我知道了知道了!”缺哥烦躁地大喊:“给你给你!” 说着,他手深处铁栏来一扔,一个什么卡状的东西飞过来,正好落在穆酒脚边。 穆酒捡起来,拍拍上边的灰尘。 一张被塑料塑封的纸片。职工证明,“邱淑秋”。 滴!主线任务完成41 有一件事情是穆酒在这几天之中想办法弄清楚的……比如缺哥在发疯之前,还因为偷窃坐过几天牢。看清人从来是穆酒的强项。 “喂!东西给你了,老子的膀胱什么时候还啊!!我都快要憋死了!”缺哥大吼。 “烦死了,你憋死了你就去上厕所好吗?”穆酒一边放好证明,一边随口吼回去。 “他妈你没有膀胱你能上厕所啊!” “怎么不行?”穆酒就开始睁着眼说瞎话:“每个人一生有十次不用膀胱上厕所的机会,你用了几次了?” “还……还有这种事?” “废话!”穆酒那理所当然的语气配上那一个不耐烦的大白眼,好像自己真的给人说了个人尽皆知的真理就像“人被杀就会死”“如果太阳落下天就变黑”之类。 “那……那好吧……可是你什么时候还我?我两天就用光这个次数了!” “我走之前,会给你放在你门里的,好不好?不要烦我了。”穆酒吼道。 ———— “‘博士’,我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穆酒盯着她床边的相框,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回应她的是干哑的咳嗽和低缓得近乎无声的老人的声音:“你的东西到了,我的就到了。” 穆酒刚想说什么,她旁边病房的傻大个忽然滋滋呼呼地叫起来,大吼着说着什么:“糖!糖!吃糖逃跑!杀人杀人!”一边疯狂地摇晃着铁门。 “傻大个!不要发疯了行不行?我连声音都听不见了!”穆酒不耐烦道。 “怪物!怪物!怪物!”他小孩子一样拍起手来,语气里全是开心和兴奋。 穆酒也知道这个“病友”什么毛病,于是无奈地叹口气,唱歌一样说起什么童谣来:“傻大个,傻大个?要不要吃颗糖?” “要!要!要!”回应的是一个憨傻的声音,“博士”叹息的冷笑隐藏在黑暗里。 “糖啊糖,被吃掉,甜丝丝,亮晶晶,血丝藏在最里边。”穆酒摇头晃脑地唱:“不是糖浆是血浆……” “哪里来的血!?”大个带点害怕的兴奋地声音响起来,就像一个晚上缠着大人讲鬼故事的小心又忍不住询问后续的小孩。 “你的血……你的血……”穆酒压低声音,最后语调颤抖起来:“傻大个!看你身后!什么东西在你身后!” 傻大个瞬间:“啊!!”得惨叫起来,穆酒甚至能够想象他在这昏暗的灯光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转身,生怕身后趴着什么面孔要在他转头的瞬间露出猩红的眼珠和带血的咧嘴笑来!最后他终于带着被惊吓地满足不再闹腾。 穆酒便对着“博士”说:“我知道了。今天5点之前我就能准备好……最好你说的5点之后的时间还有时机是真的。” “放心吧。你的计划我还不清楚?我已经看过了,五点之前给我答案,时机便是刚刚好……只要你拿到我女儿的——总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切……女儿控,臭老鬼,”穆酒非常不爽他半点不透露的口风,便低声咒骂:“活该你五十多岁就要入土!” “我要不是快入土了……”那个虽然只有五十岁但像老人一样的干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还轮不到你来‘越狱’!” “我说这么小声,你也听得见啊!”穆酒抱怨。 “你少给我扯淡,干正事才是关键的!”他冷哼:“我要告诉你,错过了今天……你要越狱,就等着下个月吧!可是下个月他们还会不会留下你的性命……”穆酒听着他的话,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向对门那个已经空了的病房或者牢房——昨天那些肮脏白衣的怪物“医生”们大叫和兴奋着拉走了那个病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还是个未知数呢……” “戚……周扒皮,就只道催人干活……”穆酒暗噿一声,吸一口气,把床边倒放的相框立起来,仔细凝视起里边的客厅和男人女人,然后和里边的“自己”对视! 时空瞬间转化! …… 黑夜,少女的房间,梦魇,风吹过的窗帘,正在她床底和她一个木板之隔的怪物……她又一次回到了唐糖16岁杀死怪物的那个夜晚! 接下来是相似的书本带动水杯,淋雨,解除梦魇,行动,厕所,脚腕的凉意,翻窗去厨房。 穆酒知道只要开门一望,便又是门口的爬行着的怪物。 可这一次,她没有拿起菜刀,而是尽量让自己轻声,又打开了厨房的窗户,看夜里的四下无人,轻缓地掉落到下边的街边。 午夜的小巷吹来冷风,千家万户都熄灭了灯火,偶尔的远处的行人匆匆,而这里赤脚的浅色连衣睡裙的少女在静静行走。 …… 而唐糖十六岁的时候,阮正还不是警察叔叔而是警察哥哥。这时候的他刚从新案件的案发地侦查出来,前辈们早早回去了,只剩下他驾驶着警局的车行驶在凌晨的小巷。 而这时候……一个身影抓住了他的视线让他几乎不能移开目光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巷里,灰蓝睡裙的少女……赤脚……一只手抄着,另一只手掩嘴打着哈切……走着走着,脚步忽然毫无征兆地向右一点…… 一个花盆忽然掉落!正在砸在她正直走的预定轨迹上! 而她似乎一点没有察觉或者直接忽视,懒洋洋地又是一捂耳朵,轻轻巧巧地把自己藏在路边一个破旧招牌的后边——正当阮正疑惑她的动作,大概是因为花盆掉落的声音,不知哪个楼上传来一阵狗叫! 紧接着是楼上的窗户被打开,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隐隐约约的说话“花盘”“楼下有没有人”“万幸……”之类的词句。而因为楼下“没有人”,她也就没有再管闲事,关上窗户回去睡觉了。 等她窗户一关,女孩也就站起身再一次显现出身影。 简直就像是——预知未来一般! 阮正惊呆了! 这是当然了……为了完成“博士”的交换条件,这条路穆酒都已经快要走过十几遍了,再不熟,她就不是穆酒,她就是傻子。 可阮正并不知道,所以让他更加震惊的是,穆酒直直走向他的车,等他在惊异之中不自觉地放慢车速,穆酒已经拉开了车门坐进去了! “阮正。”女孩道。 阮正都要吓傻了:“你……你是谁?!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104 血腥硬糖7 “看路。”她闭着眼睛道。 阮正急忙挪开目光向前, 一个急急地操着方向盘转弯, 前边不知哪里蹿出的猫发出尖锐的“喵——”,好歹躲开了。 “你究竟是——” “我叫唐糖, 唐朝的唐和糖人的糖。”她忽然道:“你知道如果自己被抓进精神病院怎么证明自己是正常的吗?”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阮正一听这阴森森的话, 又是在大半夜的接了个神秘的小女孩……虽然是年轻气盛, 仍是差点被下出一身冷汗:“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放心。”穆酒一边摇摇手一边非常自来熟地系好安全带, 一副阮正就是她司机的样子:“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只是忽然间想通了一些关于你未来的事情, 说出这两句话, 有承上启下的功效。” 怪不得阮正没事看见她的照片都要抢着那个核实任务, 怪不得他和唐糖好像认识一样……原来就是在这里。 而现在的阮正听完当然是一天雾水,刚想要说什么,却被穆酒打断:“朝醇盛去第一大道310开……两个小时前你是不是到那里去通知了一个姓沈的姑娘她母亲的人为车祸去世和一个吸毒的男人有关?” “你是怎么知道的!”阮正警惕地看着她,心里的惊惧已经翻江倒海。 “那个吸毒的男人是她的男友,两年前你们追查的时候她窝藏了他,导致她母亲的死, 但她并不知道真相。你现在把查到的最新进展一告诉她, 她会接受不了, 在2月15号5时自杀。”她说着, 露出一点不爽的表情: “而那个正在研究院的沈博士现在正科研热火朝天头脑发昏挂了院里她女儿的电话……戚, 短命鬼,没了才知道珍惜, 自己造的孽让别人一趟一趟地跑……” “可是——” “我知道现在还没有到时间。”穆酒别一眼车上显示的4:46的大字时间, 道:“但是也快了, 所以我们得抓紧。” 问题根本不是时间够不够的关键啊!他盯着后座上眼圈乌青精神萎靡的少女想, 问题的关键是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为什么知道他的行程和沈北北的事情? “我知道你想问很多。上一次我试图给你解释实在耗费时间……后来一个失败读档后闪回又一朝回到解放前,真心不想和你多说了。”后座上掐着鼻梁的小姑娘语气一副活了很久的老狐狸模样: “所以我没法现在和你一一解释……你就当做我能预知未来好了。而既然我能预知未来,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案子结果已经唾手可得……我只问你一句话,”她睁开眼,舔舔干裂的嘴唇,像是年幼的巫女: “你想不想升职?30岁以前做到正职,警局最年轻的新任警官。” 阮正一愣,下意识看看自己身上浅蓝色的制服……他是个年轻人,有冲劲有干劲,要是他能在三十岁前做上正职…… 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他忽然咬着牙死死抓紧方向盘,向一大道深深踩下油门,同时看看时间。 4:48! …… 5:02,阮正和穆酒跑到三楼破门而入。 5:04,阮正打过电话早早等在二大道路口的急救车接道割腕的病人,穆酒跟着医生们跑动,按压着沈北北的手腕。 5:05,病人上车。穆酒赶紧对着那个眼睛红肿的女孩说:“沈北北,你爸让我告诉你,不用管那个酒驾的混蛋,你永远是爸妈的北北。” 女孩半闭的眼睛里露出怔愣和瞬间的生机:“你……你说……” 太好了,这样的话她应该不会求死了……穆酒看见她眼神的变化,心里一松,最后直起身来道:“你要是不相信我……你爸爸还让我问你‘盒子是不是北北打开的’。” 女孩的眼泪刷的流下来,在担架上虚弱地看着穆酒:“是……是……戒指是我给妈妈找出来的……” 穆酒彻底放松了。 而旁边的阮正,仍然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没想到她所说的全部应验了。 穆酒也知道她是大概警察叔叔被当成小怪物了,但她急着回去,便随口道:“你要找的人在他老家花垣村,不是新建的路,要找20年前的老路,查查他以前的住址就是。不早了,我得走了。” 很久以后,阮正回想起这一天穆酒的背影,才依稀得知他的一些“通灵”体质便是从这里开始。也是这个通灵体质让他对疗养院产生了预感而去,就像冥冥中有人指路。 而当时的阮正还想说什么,穆酒已经挥挥手又打了个哈切走远: “哦,最后一说……要是以后有机会,转职到b市来吧。” 这样……我们的相遇才完整。 ———— 穆酒睁开眼睛,满眼的血丝和困倦。她知道这个一身双魂的身体作为“穆酒”已经醒着太久,精神已经极其脆弱。但要想逃出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老头!搞定了!”她大喊:“我的东西!” “……”旁边一阵沉默,或者说旁边一阵窸窸窣窣地紧张地翻找什么的声音: “博士”颤抖着双手找出一张报纸来——这是三年前的报纸,当时的f市的晚报,一截社会事件小模块被用红笔勾画出来,是一则报道:吸毒酒驾杀人的真凶……女孩因打击于家中割腕身亡…… 不,现在已经改变了……上边写着“女孩因打击在家割腕被某阮姓警察及时救出”! “呵呵……”干涩的老人的声音响起来:“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北北……北北没事了……她真的还活着……我……哈哈哈……” “行行行了,一会再疯,”穆酒一点不为他感到高兴,拖长声音像是农民工讨薪:“东——西——” “北北……我的北北最后说什么……”而博士恍如未闻,接着颤声问道,还带着摇晃铁门的嘎吱嘎吱声。 “唉……”穆酒也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激动,只好先顺毛来,有气无力回答:“她说,你送的惊喜戒指是她给她妈先找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真的!这是真的!”又是一阵抽风一样的大笑。 穆酒真怕他心情太过激动自己抽过去……那她这么多次进入过去给他女儿改命还拿不到东西,才是要被气死在这个鬼地方。 …… 想要从一个戒备森严的组织逃走,你需要些什么呢? 首先,你需要一份不需详细但通向外界的路线,保证你跑出门后是去的“出口”而不至于到处乱窜到奇怪的地方被抓回来其次,一份巡查时间表,用来躲开追踪,为逃跑被发现创造最大时间弧度最后,目击者们应该是帮忙的而非会告状。 至于跑出“仓库”之后的事情,奇怪的是穆酒却半点没有思考了。好像跑出这个该死的“疗养院”,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穆酒的目击者或者病友……当然,都是些真疯假疯的神经病。除开那些危险系数太高被整天绑在床上的病人,其他能够被利用或者掀穆酒黑料的分为两个类别。 其一是像无时无刻缺少内脏的缺哥和咋咋呼呼要听故事的傻大个这样的,真傻。这样的就主要是糊弄和想办法利用,只要不阻碍她办事,那就都是好邻居。 其二就有意思了。既然这个地方能抓住穆酒这样能“看清”真相的人,就说明他们的目标对象就是这种有吞噬价值的“食物”。譬如“博士”。 博士姓沈,本是有大好前途的青年……中年才俊,可天灾人祸女儿遇人不淑不仅害了自己的媳妇还因为自己的冷漠,连女儿也自杀去世,他便疯了,用自己的寿命换取分析人类善意恶意的超忆大脑。 沈博士本来是个物理专业人员来着……这下子要进军医学业了。 ———— 他笑着笑着,终于消停一会,说了句:“接着”就拿着穆酒的“画纸”从他的房间铁门里飞出来到他对门,穆酒说了声“帮忙扔过来”,那斜对面正认认真真涂脂抹粉墙壁灰的汉子接住,说出来的竟然是掐着嗓子的女声“我没空啦~” 穆酒烦躁地冲他叫:“婶子没空叫叔扔过来啊!” 于是汉子立刻放下满手的墙灰,又是雄赳赳的样子好像和谁说话一样一边把纸丢过来一边教训空气:“大妹子东西在这儿,你就知道涂涂画画!” 当穆酒的手接触图纸的瞬间,系统音又响起。 滴!主线任务完成59 “没事儿叔,帮忙谢谢婶子啊……”穆酒接到东西心情还不错,随口和着“两口子”唠嗑道。 纸上是铅笔的简单路线图,就是医院的这一层楼到底楼出口,旁边是潦草的字迹,写着每个时段每个地方的护工和医生巡查的次序。 正如他所说,五点过后是这一周他们的交班点,会有一个小时长的断点这里没人巡查,如果药品,真是她可遇不可求的机会。 “……就是不知道真假哈。”穆酒一边记忆路线,想到之后的逃脱有点兴奋,一边和“博士”尬聊:“你地图一错巡查表一错,我会不会直接撞到院长室给那个老鼠吃了?” 而得知女儿活着的博士心情不错,哼一声没有理她的挑刺,还闲心解释两句:“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恶意,闭上眼睛都能看见红点……他们的行走路线,早就熟悉了。” “谢谢gs!”穆酒便捧场地来一句:“我出去能有空,找你们北北聊天啊!” “你这种被盯上的人,离我女儿越远越好!”他忽然警告道。 “切……” 105 血腥硬糖8 “沈博士是个可怜人……” “妻女的死对他打击太大。” “唉, 这里的人, 有谁不是可怜的?否则也不会疯了。” “也是啊……”两个护工聊着天,穿过明亮的第三层, 怜悯地扫过那些窃窃地自言自语地可怜人。 …… 下午, 6:30, 秋秋和往常一样, 拿着托盘的食物和给穆酒专门准本的图纸, 走近第三层楼。 她和穆酒的关系最近很不错。相对于其他人, 穆酒清醒和正常的时候居多, 给她的工作带来了方便,况且她还教给她很多方法对付这里的病人,秋秋也很感谢。 所以当穆酒请求她今天早一点来,她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反正也只是先来后到换个顺序的事情,先走穆酒的病房送东西也没什么不得了的。 “秋秋姐。”穆酒看向她打开的门, 朝她笑。 秋秋一手拿着一个托盘, 咯吱窝还夹着蜡笔和白纸, 打开门把东西拿起来之后想要尝试着关门, 可她以前都是最后来这里没有拿着这么多东西, 所以没想到相当不便,于是就放弃了。 她先把食物和药都放在穆酒床边, 揉揉手腕打算让她吃完之后再一起拿走, 便没有关门。 “晚上好, 唐糖。”她一边说一边把东西放下, 给她解开束带。 “晚上好,秋秋姐。”穆酒眯起眼睛笑,显得整个人稚嫩又乖巧:“怎么样,我交给你的那些方法管用吗?” “你真的很棒!你太聪明了。”秋秋想起这两天异常顺利的工作,便由衷道:“每一个病人你都观察地很正确!我简直不能再崇拜你!” 穆酒先摇摇脑袋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再揉揉酸痛的手腕,顺便转动着脚关节,免得一会运动时不方便:“那就好,”她似乎不经意地提起:“你这个工作,要是自己出了什么差错,会被辞退吧?毕竟是临时工。” “是啊,虽说我是护理专业……可是精神——”她说着,忽然觉得直接表示出“精神疾病”总不太礼貌,便咽下这句话。 “哦,还是有压力的。”穆酒点点头,跳下床,深呼吸一口:“……不过要是真的辞退了,就走吧。干什么也比在这里强。” 秋秋这才一愣。 可是也已经晚了。 在穆酒轻轻地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她已经拿起秋秋放在床边的托盘,冲着她的后脑精准无误地打击! 惊愕和慌乱下最后一眼看见的是自己的倒影在昏暗下的女孩疲倦但执拗的红血丝的眼睛里。 穆酒丢下托盘。 她冲昏迷的秋秋说句“抱歉”便开始迅速扒下她的衣服,同时把人往塑料隔间拖去遮挡她们。 迅速地和她换好衣服,穆酒最终把病服的秋秋扶到床上,自己带上口罩把扎起来的头发放下,拿起托盘,低着头走出病房——当然,她没忘记锁门。 滴!主线任务完成83 男女老少的病友们都盯着她的身影看,却诡异地同时保持了沉默。 “拜拜!”傻大个这时忽然大声冲她说。 “虚!你小声点!”黑暗的小巷里有人立刻低声呵斥:“你想要把他们招来吗?!” “没关系,这段时间没有人到这里。这是两周换班的间隙……”穆酒目不斜视地回应,白色的衣服和厚重的口罩戴在她身上竟正好合适——她并不似自己想象的孱弱:“这段时间谢谢各位——无论是听得懂的,还是听不懂的。再见。” “哈哈,哈哈!”傻大个笑起来:“再见!再见!” 于是,这个每隔十米一盏灯光的地狱的牢笼内,疯子们都躁动了。他们挥着手,说着怪诞的话,却没有疯狂而是轻缓,像是永恒世界一端的窃窃私语——庆贺黑暗唯一的可能的幸存者。 “再见……”“再见……” 耳边缓缓嘶声的低语重叠着响起,诡异场景让人直想打一个哆嗦。而穆酒没有再说话,笔直地走向尽头。 …… 最后她还是看了一眼“博士”的房间。 骨瘦如柴的老人蜷缩在角落,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抱着那张旧报纸,颤抖和喃喃自语着,像是只生存在自己的世界。 穆酒收回视线。 ———— 穆酒把图纸就大大方方放在托盘上,经过了好几个拐角,遇见几个经过的人,可她的动作表情实在太过自然。不要说心虚甚至还带点不爽,就像快要给工作逼疯的苦逼上班族。 她的这份自然一直维持到了小门口,把在兜里的员工证在看门大爷眼皮下晃了一圈,戴着口罩的脸尽量低下。 大爷喝着茶随眼一看,似乎是那个新来的护工,就按下开门:“今天出来地比较早啊。” “是啊。”穆酒不愿多说,只是假笑。 看门人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再理她。 穆酒看着渐渐开启的这一层“关押食物”的门渐渐打开,心里也激动起来,轻轻咽了一口唾沫,控制自己的行走步伐。 大爷重新拿起报纸,架着老花镜。 一步,两步,三步…… 穆酒向前走着,心脏发出有力的“咚咚”声。 大爷喝了一口茶,慢悠悠把头埋下去。 还有一点点……还有一点就能完全离开他们的视线!…… 穆酒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眼睛看着前方,昏沉没有休息好的大脑注入一丝激动的水流,与疲惫和抽痛混合成心悸的盛宴。她微微抬起脸,她就要可以出去了!—— 可是就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 “大爷您好,我是本市警察,请带036病人。”他拿出执照给大爷展示。 看门人见了,毫不犹豫指向穆酒:“邱淑秋是负责的护工,她在那里,你可以找她。” 穆酒血都凉了……她这才想起,自己和阮正约好的时间就是最近! “您好!”他远远冲着穆酒叫着:“你可以带我去见036的病人吗?” “请你自己去一下吧!”穆酒低着头快步走着,压低声音:“实在抱歉,我有点急事。” “……什么事急成这样?”阮正诧异地挠挠头:“可是钥匙不是在——”他忽然停住了,因为他忽得想起真正的护工,哪里可能不知道钥匙只有她有的事? “站住!”他大喊着追来! 穆酒几乎也是瞬间就向后扔掉了托盘,后边的阮正一个手挥打飞冲向他正脸的铁盘,穆酒便已经不知拐去哪里! “病人逃跑了!!叫来人!!”他一边追过去,一边回头看向看门人,让他赶紧通知! 穆酒简直气死了,心里直骂阮正猪队友,心想他分明知道这个地方有问题,竟然还大喊大叫通知了那些东西! 可她也没办法了,只好一个劲地向前,好在的是她已经冲出那扇关押的门,只要抓住交接时间这个机会……她可以跑出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和工作人员们,有几个隔得近的也听见了这句话。其中之一的鼠人“张医生”恰好经过三楼尽头的楼梯,一听这话,飞奔着到036,人形的身影抽搐和巨变,健硕的鼠用背“框框”地撞击铁栏杆! “咔擦”的响声,他从缝隙里撞入门,飞快把床上的人掀开。秋秋! “唐——”他低声地呼哧喘气,用肩膀撞飞了那扇已经有些可怜的门,朝着尽头穆酒的方向而来! 穆酒赶紧收回目光! 而前方的路也渐渐诡异和黑暗起来……白色地砖的走廊里出现鲜血涌流,温暖的灯光变成昏暗的血色,不时闪烁,平直的走廊好像活过来的巨兽的嘴,蠕动的犬牙龇互地散发恶臭…… 她捏紧图纸转身,大口大口地喘息,朝着出口,寻找活下去的“生路”。 “站住!回来!唐糖!”身后阮正还在喊。 几个红眼的怪物们在更后边,正穿过病房。疯子们狂躁地龇着牙摇晃铁门发出噪音,伸手死死捏住他们的衣服,像是手臂的海洋。 而那个干枯的如同百岁老人的“博士”本在阴影中,却在鼠人冲上去的时候抓紧时机用手掌死死扭住他,嘴里是“赫赫”的嘶哑: “别要想过去!——混蛋,她救了北北,你就不要想再抓住她!” 鼠人狰狞地挣脱后,穆酒的身影已经远了…… “老疯子!真是该死!”他啐一口,赶紧追上去。 …… 穆酒眼前全是血红。她很累,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血红的怪物气势汹汹,她直直迎上,想她只能逃出去……她忽得矮身多开迎面怪物护工的手,然后忽然站直发力用肘关节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穆酒也被后坐力震得恍惚一瞬,仍然继续前进。 “唐糖站住!你疯了?!”而喊出这句话的同时阮正也暗啐,心想她可不就是疯子? 女孩的身影颤抖着向前,发狂的爆发力让她瞬间挥开上前想要控制她的护工,身后是惊慌和焦急赶来的医生,可她不时向后看的样子就像是后边是什么地狱一样的景象! “该死!”阮正低骂:“我就知道这女孩不是四等级!”他早年遇见她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穆酒已经看见光了!她就要能出去了! 106 血腥硬糖完 “你答应过帮我!”穆酒愤怒地回头怒视他:“骗子!” 阮正只得闭嘴加快步伐。天知道对待病人的诱哄权宜之计, 怎么就成了他的“罪证”。 “你不要慌, 冷静一点,我们有什么事……可以商量!” “商量什么?说好的东西呢?上一个医院为什么失火?是不是出自却名山之手?”穆酒一边跑, 看见前方的光亮, 眼睛露出一点希望和安慰, 冲这个猪队友冷笑道:“还有我的养父母家失火!那个怪物——”她稍微有点语无伦次, 用尽力气向着光的地方跑去。 阮正露出一定奇异的神色, 而他身后凶神恶煞地怪物们好似也受到了什么压制, 久久没有过来, 竟就这样和她对峙起来。 “我和你说过了,前一个医院失火原因是线路老化!这是早就公开的事情……你养父母家什么时候失火过?”阮正焦急地看着她:“你回来,不要再过去了——” “见鬼的玩意!”可穆酒甚至没有听完他说话:“前一个医院被这里弄失火的!这里的怪物想要食物!你不是明明看见这地方不对——我看见血闻到血,身上是他们要杀掉我的伤……”她冷冷说完,转身,投向那光芒的出口。 中间是阮正, 旁边是无可奈何的“医生”, 都惊慌地看着她。 而系统音也响起来: 滴!世界观解锁92……96……100 滴!主线任务完成92……98……100! 穆酒松了口气。 可她还没有露出完整的笑来……她忽然被一股失重感抓住了心脏! 而紧接的是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 滴!世界观解锁完成! 滴!主线任务完成! …… 滴!世界观解锁错误!! 主线任务完成失败!! “错误”?! 穆酒这才睁大眼……看着倒影在自己眼里极速变化的天空, 她正从高空坠落! 而飞过来的一张纸…… 不!那不是巡查表和结构图……那是报纸!一张被乱涂画的报纸。 上边是“吸毒酒驾杀人的真凶……女孩因打击于家中割腕身亡”的社会新闻板块, 被红笔划掉添上的歪歪扭扭的字“女孩因打击在家割腕被某阮姓警察及时救出”! 穆酒蓦然惊恐起来! 她似乎……从头到尾……现在才第一次清醒! ———— 警察和医生们慌乱地站在疗养院最高的楼层, 女孩已经跳下去了…… 穆酒倒在地上,睁大眼, 脑袋徐徐冒出血液来…… 天台的男人们掩面, 刚冲上来的护工往下看而受到惊吓, 死死闭上眼睛。 穆酒的眼前最后的画面是一个闪烁的黑白电视的屏幕, 正在播报着新闻…… “近日,我市第三人民精神病院因电路老化失火,档案遗失后病人紧急转移于却名山疗养院…… 其中病人分为三个等级,一名为“唐糖”的第一危险等级女性病人在遗失档案之后伪装自己为失忆病症四等级而得到宽松看管,在21日下午六时三十分打伤多名医护人员逃跑自杀…… 据悉,此名病人患有狂躁性精神分裂,且伴有妄想症,善于欺骗隐藏,危险程度……” ———— 唐糖成长在一个有精神病史的家庭,她母亲患有妄想症,她继父是一个酒疯子,对她甚至有过□□行为,也为她的精神状况增加了相当大的压力。 而继父去世母亲被剥夺抚养权后她被一个殷实人家领养……却也多灾多难。因为她这时候已经疯了。 某天中午午休,她起来后看见维修工人在客厅拆线,忽然发狂偷袭杀掉了他而惊动养父母,她也受惊逃跑,却正好遇见正开车经过办案的阮正。也正是阮正带她去了医院。 所以后来核实病人身份时阮正认出了唐糖。 …… 穆酒的走马灯时间回溯着。 …… “太可怜了……还是打一针吧,这样不要面对你可怕的世界,”张医生摇头看着死死咬牙怒视他的苍白女孩,低声喃喃着把药推进她的肩膀:“好好睡一觉……” …… “是她?我见过她……”阮正站在门口和护工对话:“可是当时她是……”满身的血污,似乎是因精神状况杀人……竟然只是四等级? “你好,警官……我并不认识你……我患有失忆症……”女孩看着走进来的警察微微笑着解释。 …… “我可以回到过去!我可以!”她睁大眼睛,在四下无人时脱下腼腆和正常的假面,露出诡异的执拗:“你给我画结构图!我帮你找回你女儿!” “女儿?”消瘦的发疯的老人只听见这两字,便啊啊叫起来,疯狂地摇晃铁门:“女儿……女儿……” “好的,我们就这样说好的……” …… 这才是真相!卧槽!!……穆酒觉得不摔死自己也该一口血卡死了地默默闭上眼,拒绝和着该死的世界对话! 任务结束 任务失败 世界关闭中……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穆酒:…… 久爷:…… 九九:…… “我要投诉!!什么傻逼玩意还带最后世界观都100才告我世界观解锁错误!!这不是诚心把人往坑里带吗!!”穆酒开始怒吼,真的很久没有这么愤怒过:“谁他妈选的坑爹世界!!” 九九默默指指久爷…… “公报私仇?”穆酒就转头盯着她哥,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气的牙痒痒:“故意的吧你!” “我没有,别胡说。”久爷移开目光:“我是为你好。” “……”穆酒抓住休眠仓里的枕头就丢过去,嘴里念着“这是刀子这是手榴弹这是□□……” 久爷轻巧躲开。 “我靠!枕头你都不愿意给我砸一下!”穆酒更加愤怒了:“你把我折腾什么样了!” “其实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九九打圆场:“这个惩罚世界,是挺不需要动脑筋的……也不难……就是……” 九九在穆酒的瞪视下闭嘴。 “你的意思是说,我死成这样的世界是个easy喽??” 为了不让穆酒气疯之后弄死自己,九九赶紧接道:“真的!你听我解释您想啊,这就是个精神病患者的世界,您就在哪儿躺两天,吃吃药,被幻觉的怪物吓个几回,眼睛里的世界慢慢也就从怪诞到正常……也就回来啦。 可以说本来最有挑战的也就前边两天的幻觉……后来就是度假……” 穆酒整个都愣住了:“所以说我……” “所以说谁知道你当个神经病的第二人格执行力这么强大啊!你乖乖治病就好了你偏要搞越狱还差点成了……我其实挺佩服你的。” 穆酒这次穿越的,根本不是穿越成为了“人”而是“人格”。不仅是人格,还是一有精神疾病的人格。这就是最唬人的地方。所以她偏执盲目偶尔思维不清晰,眼里的世界也都是幻想怪诞的。 并且她还想办法不吃药……老人说药不能停真是至理名言! “呵,呵呵,”穆酒淹了口唾沫,干笑两声,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自己干的破事儿,就只好接茬:“怎……怎么说?” “你想想,”九九苦瓜脸:“你藏药不吃就幻觉严重,老是以自己一个人格占着身体不休息就精神涣散,就这样了……你还能想点逻辑通顺的办法逃医院……” “怪不得我这个世界想东西这么多逻辑错误……”穆酒苦着脸。原来是她这个人格有毛病是吧…… 譬如逃跑只逃出医院就以为万事大吉,譬如没想过她要是被召唤来的东西之前唐糖为什么也在病院,譬如她要是真改变过去让沈北北活下去了为什么沈博士还是疯了…… 这下子通了。因为她想到出门要用钥匙已经很不容易了。本来智商就不高,能跑出门就是乐事。 穆酒捂脸:真是人生败笔啊…… 她尴尬了一会,忽然想起个事。 “这个事情……”她的眼睛从手指缝里露出来斜视着来两个人,声音有低换又阴沉: “谁敢说出去半句话,我弄死谁……” 久爷作为世界的挑选人,虽然本意是想要她轻轻松松的休息一下,但确实把妹妹弄得灰头土脸,确实有点理亏,就偏头没说话。 九九点头如捣蒜。 穆酒仍然用她阴狠的目光扫视两人,直到他们都移开目光,才满意点点头。 ———— “这么快你又要下一个?”穆久看她又躺下去,皱眉。 “我不想呆这儿……”穆酒生无可恋:“放我走吧,我干了什么尴尬的事情会自己一个劲回想……我现在都快被自己气死了……在不转移注意力我就要杀人了……” 久爷迟疑一会,点点头,看了一眼九九。 九九蹦跶过来:“我和你一起——” “你那儿凉快那儿呆着去!” “喂我还没说完内!”九九受伤地捂胸:“我和你一起去怎么了?” “你知道我这么多黑历史了啊……我都已经这么克制了你还要跟我前边晃悠……你知不知道系统流可以切割……”穆酒盖上休眠舱倒下,阴森森道。 “不不……不知道……”九九一个哆嗦。 “我现在让你知道了。”穆酒干笑:“想进一步了解?”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不是和你一起做任务我就路过一下……”九九立刻就哭了:“你这么不待见我啊!我去找人,找人!” “找谁?”穆酒一愣。 “好像是去找一个叫三三的系统。”久爷正要走,听到这句话忽然转身道:“那个系统去接任务到一个仙侠世界去了,好像遇见点困难。” 穆酒:…… “喔~”穆酒点点头虚拍拍他的肩:“可以啊,‘三九感冒灵’c锁了啊……我哥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你俩的事都了解得能说两句……” “小……小意思!”九九一个激灵。 “就是不知道这么久不见……你家三三会不会染上个什么病毒啊……譬如精神分裂什么的……”穆酒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喂!为什么是精神分裂啊!两者有什么联系啊??你只是还在单纯地不爽吧!” 107 蒋迎谷篇 万年之前, 遥远的西方, 存在一个强大的国度。那里富庶而美丽,在云海之下, 傍晚夕阳的笛声之中…… 那里有最负盛名的骑士, 英勇而矫健, 俊美且忠诚, 她的身姿, 国中的男子见会掩面惭愧, 女子则芳心乱动, 敌人则半步不敢踏入边疆。她名讳为“十方迎谷”。 …… “十方迎谷?” “……对的!” …… 而这位骑士大人所侍奉的殿下,是国度最尊贵的女人,拥有无人可及的美貌,冰玉的眼瞳,和殷红的嘴唇。她是强大国君的美丽娇弱的胞妹。 她名讳为“伊莎贝拉·燕川”。 可好景不长……国度的东方天降异象,一个可怕的巨龙从天而来, 占据了—— …… “等一下, 我叫做‘伊莎贝拉燕川’?”燕川忽然开口, 皱着眉思索着什么:“燕为我大齐姓氏, 怎能被番邦之姓贯注于前?” “……那燕川·伊莎贝拉, 总行了吧。”蒋迎谷睁大迷迷糊糊的眼睛,小嘴有点不爽地撅起来, 声音软软道。 “可总归是名讳大事……” “哎呀!你还要不要听了?!”小丫头胆大包天地冲大齐的殿下不爽地低吼:“你到底玩不玩啦!” “好好。”燕川于是一翻白眼安抚, 可迟疑一下, 又没忍住开口:“……但是龙乃祥瑞, 怎么会是邪恶的——” 燕川住嘴了。燕川无奈地走到蒋迎谷面前去,打算哄哄她——堂堂的佑成殿下,竟然也有去哄人的一天……小谷子不怕她了……看来最近对她却是娇纵了。 当然大概蒋迎谷醒来之后回忆起,她就知道怕了……但现在,我们成熟英勇的迎谷骑士大人正气鼓鼓地蜷缩在角落里,憋着一股闷气把脑袋埋在膝盖底下,小脸这涨得红彤彤的。 “我知道了,是邪恶的巨龙,好不好?迎谷?”她蹲下去揉揉骑士大人软软的头发,把她的脸捧起来。蒋迎谷还是一个劲低头,眼睛怎样都不看她。 她想了想,操起小丫头说的咏叹调来,站起身弯腰,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膝盖上:“……怎么回事?我亲爱的骑士先生,如何倒在这个破旧的街道一旁?” 蒋迎谷听着话,于是入戏激动地一个激灵! …… 很久以前,矫健但没有人生目标当的游荡的年轻骑士醉倒在街边,日复一日地堕落,思考她漫长的生命。 可忽然有一天,骑士在天明的瞬间睁开眼,看见的是背光的娇羞和绝色明艳的脸庞,青葱白皙的手指搭在她破旧的铠甲之上,雪白的蓬裙摆轻轻舔舐她的脚,叫她不可抑制地心脏活了过来! 尊贵的殿下的黑发在阳光下闪烁出光泽,朱唇开阖是柔软的异乡的美妙音调: “奥,我亲爱的骑士,您如何醉倒在了这肮脏的街角?” 年轻的骑士把手慢慢移到自己胸前,用以聆听那狂乱的心跳,然后她直视殿下明艳干净的脸庞,她的眼珠里是好奇和明媚,忽然间明白了至理! 所谓骑士,是为了一位最尊贵的殿下而活着,为她排忧解难,保她天真烂漫,让这天下最美丽和最脆弱的花朵不受半点伤害!为此,她应该付出生命! 游荡和堕落的骑士从今日单膝跪地,执起她今生唯一的殿下的手,轻轻印下一吻: “从今天开始,我是您的骑士,我敬爱的殿下。” …… 羞涩的可人儿燕川公主殿下懒散地看看跪下和行吻手礼的她的小丫头,心里只说要跪你就该两只腿一起……然后她又稍微不自在地动动肩膀,丝绸和蕾丝勾勒她的身体线条……为何蒋迎谷给她的衣服如此奇怪。 …… 而自从这一天,骑士和殿下便形影不离,青梅竹马……直到那黑暗的一日。他们把那一天叫做“神怒的天罚日”。 国度的公主殿下,花儿一样娇弱美丽的伊莎贝拉,被恐怖的巨龙抓走,国度陷入恐慌和混乱! 骑士震惊和痛苦之下,英勇地走上了荆棘的道路,她说——我是殿下的骑士,殿下是我的生命,我必须救出她! 大家都请求伟大的耶和华的保佑:神啊,殿下她如清晨的花朵一样脆弱啊!请让骑士早早地救出那美丽善良的人儿吧! 至此,骑士的征程之路便开始了。 …… 英勇的骑士雄赳赳气昂昂地关上门走了,于是风一吹就倒见不得花儿凋谢的柔弱伊莎贝拉殿下终于可以揉揉肩走向案几。 她叹口气把小丫头打扰下的局势分析重新取出,手里把玩着冰润的黑色棋子。 于是慢慢的,善良胆小的可人儿眸子里无所谓的冷光游荡和凝聚,懒散地露出冰凉,思考着朝堂和变式,还有杀与不杀。 她放下一个棋子,还没沉吟一会,门就被敲开了。 “殿下!还沙小主跌跌撞撞地冲去花园折断了您移植回来的松穹还有赤眉,嘴里说着什么‘荆棘之路’,还打算砍掉百年老槐!” “……胡闹。”燕川听完,也不由得扶额。 是啊!侍女也焦急,那槐树可是御赐—— “去找人看着她!五人环抱的树,她别用刀的时候把自己弄伤了。” 侍女:…… “怎么?”燕川这才有些不满地看着一脸呆滞不可置信还没有动作的侍女,微微挑眉。 端庄和美貌下,那明艳和冷傲的深黑的瞳色带着如初的寒冰。 侍女这才吓了一跳,赶忙冷汗淋漓地低下头去称“是”,回想起殿下冰凉的眼神,现在心口都一层层出汗。 怎么忘了,殿下就算现在脾气变好,那也只是针对还沙小主! 然后没一会,又一个侍女来报: “殿下,不好了!还沙小主要跳到池塘里去说是……说是要斩杀水龙!” “找几个水性好的宫女跟着,别呛着她……通知厨房快些做点姜汤,上来之后换个衣服哄她喝了,就说是增强剑术的神药。”燕川眼皮都梅抬,仍然注视她的棋谱和图纸,眼睛一眨不眨交代她的宫人们怎么陪着她的小丫头胡闹。 侍女们当然终于明白怎么做: 还沙小主是殿下的眼珠子,以前不作妖她们不知道,现在作妖了,那就得好好哄着。 她说名花是荆棘就砍,御赐的树里藏着宝剑那大家就得找出宝剑来,红锦鲤是小蛟龙那就要逮起来……没看见殿下都穿着那奇怪的委地长裙了吗! 于是小祖宗去屠龙,一大票被王霸之气所“收服”的“小弟”添砖加瓦,宝剑仙丹,一股脑送回来,骑士殿下果真矫健英勇无比! …… 十方迎谷穿越了沙漠和海洋,见识了落日余晖之下狂舞的树妖和黑暗惊涛之中的海兽,她的铠甲和利剑一点点磨损。 可她的心却更加坚毅!她的眼睛亮如晨星!因为终于,她到达了巨龙的山洞!她的公主殿下……她的生命,就在之中! 骑士拄着剑,深深地呼吸,迎接她的盛大决战! 她走上前去。 ……看见心系国事的公主殿下一边翻看报告,一边伸手挠着巨龙的下巴,而巨龙非常给面子地呼噜呼噜地摇尾巴。 公主殿下这才发现什么,抬起头来。 六目相对。 英勇的骑士默默关上门。 重新打开。 ……可怕的洞穴里公主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的牢笼里,消瘦白皙的肩头露出来,看见骑士的眼睛露出希望的亮光:“骑士。” “殿下!请不要担心!我来救你了!”十方迎谷骑士大人担忧地看着公主殿下,然后愤怒地看向那狰狞巨大的怪兽:“巨龙啊!胆敢伤害我十方迎谷的殿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动物的敏锐让巨龙体察到身前人的敌意,于是跳下案几,冲骑士龇出长而尖锐的牙齿,矮身嘶吼起来。 矫健的骑士并不害怕。 矫健的骑士只是稍微颤抖了一下。 “巨……巨龙……”骑士又看了一眼殿下,忽然想起她被巨龙抓走之后自己是如何寂寞和孤单,于是愤怒的复仇火焰点燃了她,她仇恨地向巨龙抛去自己的利剑:“我们现在就决一死战!” 可是巨龙却瞬间跳开! …… 燕川眯缝着眼睛看着小丫头发酒疯地把手里能够找到的东西全部扔向蒋大黑,蒋大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一边敏捷躲闪一边冲她“呜呜”地不满叫唤。 可蒋迎谷倒是气得眼睛都红了,看它一点没有被影响,忽然一下子就掀翻了桌子,案几砸下来,倒是正中了它的尾巴! 燕川一愣,赶紧翻身而起。 就算是经过训练,这也只是畜生罢了,仍然有野性,伤到蒋迎谷,是万万不可行的! …… 可我们的骑士大人看着忽然发狂变得巨大和狰狞的怪兽,它长开了巨大的嘴,吐出地狱的火焰,里边依稀可见尖利和雪白的牙齿! “狗……啊啊……好吓人……” 她站在龇牙咧嘴的大狗面前,身体一动不动地,只是眼睛慌乱地瞟着,红彤彤的脸颊更加焦急,眼睛也慢慢晕染出水雾来…… 她呆呆看着越来越近的“呜呜”的嘶吼着的嘴,一个退后,竟然脚就是一软,瞬间就吓得一动不敢动地看向燕川。 而娇弱的伊莎贝拉已经翻身而起。 她带动裙摆猎猎作响,眼睛直视着那吃痛的进攻姿态的巨龙,以保护姿态扶起守护和绝对力量的矫健的天下第一位骑士,冰凉和敌意地眼睛和野兽的瞳孔对视。 她命令说:“滚!” 大狗听见低呵声,竟然以矮身进攻的姿态慢慢直起,动物的本能让它感受到那眼瞳里的危险和杀机,几乎立刻变成臣服姿势…… 它嘴里的嘶吼变成呜咽的“呼呼”,尾巴夹起来,四肢爪子依次后退,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以这样的态度对待它。 “来人!把狗送回它房间!”公主殿下一边吩咐,看看她眼睛水汪汪吓坏了的骑士大人。 “尔雅!我们走!不要呆在这里!”蒋迎谷捏着燕川的衣襟赶紧可怜兮兮道。 这下子什么威武的骑士大人都通通不见了,可怕的大狗吓得她心里还一阵一阵后怕,果然还是亲爱的伊莎贝拉来保护她的好。 “可这里就是我们的寝宫……” “不要不要!大狗吓死人!换个地方!”她在燕川怀里大声道,不依不饶地就要掉眼泪了。 “好,好。”燕川安抚地亲亲她的额头,抱着她向偏殿走。 于是穿着异邦的殿下轻巧地横抱起满脸通红的骑士走出殿门,身后眼观鼻鼻观心跟着一群吓坏了的侍者。燕川走在前边,轻轻叹了口气:“就不该同意你喝这么多酒。” 蒋迎谷紧紧窝在她怀里,又皮又怂现在只剩下怂,迷迷茫茫地抬头,身上的酒气都还没有散去,还是脸色红红,从喉咙里“嗯”一声。 燕川被她气笑了:“你还知道嗯?” “嗯。”小丫头低着头乖乖巧巧,窝成一只小兽,两只放在胸前的手死死抓着她的衣襟。 ———— 等燕川把她放在床上,蒋迎谷都还是死抓她的衣服不放,又是作妖又是被吓,现在还有点打瞌睡的意思:“尔雅,不走。”她含含糊糊。 燕川好笑地看着她,附身凑近调笑她:“我亲爱的骑士?您害怕一个人睡觉吗?您不是应该勇武的保护我?” “尔雅……尔雅保护我……”蒋迎谷脸一红,一点不打腾地改口,小孩子耍啦一样赶紧更加用力捏住她:“殿下保护我……” “好好,保护你,”燕川只得拍拍她的背:“你怕狗……还偏要大黑当巨龙啊。” 说起来这件事也是她思虑不周。蒋大黑是她带回来给精蒋迎谷玩儿的,最近燕川事情多不怎么陪她,便想给她找个玩意儿做个伴……却没想到蒋迎谷第一眼看见它就没好脸色,她怕狗。 “哼!”乖乖仰着下巴让燕川把被子给她掖好的蒋迎谷一听这话,迷迷糊糊都还是皱起眉来,声音小小的却带着不开心的意味。 而燕川听见了,也是一愣。 “谁叫它……和我抢你……” 她不是怕狗……可谁叫那个姓蒋的狗一来就抢走燕川的注意力!当然只能当坏蛋和反派!邪恶的巨龙! 原来是吃醋啊……真是没用的臭丫头,我带狗狗回来时为了让它陪你,不是要你和他吃醋啊…… 燕川眨眨眼,嘴角勾起来:“醋坛子。” 蒋迎谷不敌周公,还是闭上眼。可没想到……最后还有一声嘀咕。 “反正尔雅的狗……只能有…… 我一个人。” 所以其他要抢燕川的,什么也不可以。 这一句话一出……对待万事都懒散闲极无聊的殿下眉梢微动,忽然间愣住了。 她着实惊讶蒋迎谷的说法……她是个现代人啊,早些年还有点优越感,就算是被那一系列事情磨没了,也还是从来坚信人人生平等……没想到大大咧咧小丫头已经理所当然地放下自己的骄傲和矜持,心里告诉自己:我在这里活着,目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燕川”。 燕川是大齐的燕川。 燕川是殿下,她拥有河山,她除了蒋迎谷,还有很多。 但蒋迎谷却是燕川的蒋迎谷。蒋迎谷是个没什么特别的小丫头,她除了燕川……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她们的关系还真像骑士和公主。不,她甚至知道自己没有骑士的能力她承认,是“殿下保护我”。所以她知道的,她们的关系是……狗狗和主人。 可她已经并不反抗了。她知道自己永远属于她。可她并不再惧怕她或许会厌弃,因为她全心的信任她。 这软乎乎怂兮兮小丫头啊,完全的信任……燕川简直要溺死在小丫头这理所当然的信任里!愉悦像是海洋包裹她。 燕川的狗狗。蒋迎谷想,你独占我,我也想独占你。就算我不能独占你的全部,至少这一部分全部……是我的! 什么绝世的小可爱想法啊……燕川哑然着,瞳孔发出光亮,几乎瞬间笑了,冰冷的美艳舒展开,眼底带起少有的愉悦的温度,刹那冰释花开一般地耀眼。 她付下身拥抱这个满身酒气的小丫头,在她唇上印上一吻,声音温和: “答应你。” 你的信任……不会交付错的。 殿下唇角笑意盎然,妍丽的眉眼久久注视酣然入睡的软软的小丫头,带着快乐的愉悦。 108 浴火夏花1 世界:校园 等级:a 目标:徐炫 执行人:于火生 载入中 205077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于火生从灵魂投入的眩晕中醒来, 还没有来得及感叹一下自己竟然进了久违的校园世界, 就感受了一个热情似火的耳光。 于火生:…… 她这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昏暗的小巷,抬头的天已经暗了, 几个女生七手八脚正按着她的手脚, 而为首的一个人, 正恶狠狠拉着她的头发:“和你说话呢!啊!看什么呢!傻逼!脱啊!” 她也没时间接受剧情, 赶紧先召唤路过的九九:智障, 什么情况, 这人谁啊? 九九:你的攻略目标。 于火生:徐炫? 正对的女生睁大眼睛, 恶狠狠地注视她,染黄的披肩发乱七八糟,脸上是汗水,眼睛里是愤恨和疯狂……病态的疯狂。她全身正小幅度颤抖,声音也嘶哑暴躁,校服乱七八糟, 有点脏乱。 九九默哀状:没错……你真可怜。 于火生是挺可怜的, 于火生感受这个身体的体力, 发现是个小弱逼, 接受了体力设定憋憋屈屈地不能反抗, 肚子硬生生挨了一拳,气都喘不匀。 于火生偏头蜷缩:我和她有仇……我怎么她了? 九九囧囧:没仇……她看不惯你。 于火生:……哦。 ……又是这种混蛋? 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于火生发火了……反正她生气之后总有人要倒霉……她躲闪的眼光忽然凌厉, 触及地面的手在暗处慢慢收紧……地面被抓出浅浅的手指印来!而其他人都没注意, 这弱弱小小的女孩发丝挡了大半边脸, 神情冷得可怕。 九九:!!! 九九的信息流里忽然闪现出一些不好的画面, 瞬间知道于火生绝对是魔头人设又蠢蠢欲动要出江湖了,妈的你才从惩罚世界出来!赶紧接: 哥哥!不是的!徐炫不杀人的!她只是神经错乱了今天!虽然干了错事但是人家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的!! 于火生停顿一下。 她看看那个确实病态疯狂状态不太正常的女生,迟疑一下:那……她还这么弄过谁? 九九:没人了!真没人了!她平时讨人厌但是不至于这样的!你是第一个受害者! ……并且已经注定会变成加害者了。 于火生沉默一下,保持着努力反抗的姿势,手腕的力松懈下来: 我的人设简单说下? 九九:胆子贼大,所以胆敢大晚上一个女生来走这个巷子……另外还好奇心极重,作死的心十头熊都拦不住。 刚刚你在巷子里搭讪人家死乞白脸问她怎么走路飘忽忽的,把本来就不太正常的姑娘惹毛了……所以这事情说起来真的有你一份,人家不耐烦挥你走你都缠着,真的讨打,是我我都忍不了,知道不? 哦。 ……作死少女。竟然又是这种奇奇怪怪的神经病。 于火生点点头思考,便过河拆桥赶他:行行行,你回吧,我一个人搞定。 九九本来是要走的,但自己走和被赶走是两个概念。于是九九眼神控诉:卸磨杀驴。 于火生正忙着在背光的情况下认清徐炫的脸,他一打扰,冷笑:再不走,我卸磨吃驴。生吞活剥那种。 九九:……拜拜了您嘞。 九九终于麻溜地滚了。 于火生忽得被挥舞到地上,手肘撑着起身,三个女孩立刻上来缠住她的手脚,她只好抬头直视徐炫,眯起眼睛适应背光的光线,心里甚至还带点深情,看着那个她今后的女孩。从今往后她需要保护和爱的人。 当然,现在她的女孩对她可不怎么感冒。 或者换句话说,她的女孩现在这个时间段对“人类”这种生物都深痛恶绝。 徐炫长得不是惊艳的那种典型小说角色,她很普通,带着点清秀,属于要盯很久,才能体会出耐看——可她现在目眦欲裂,血丝充满了整个眼眶,嘴角有一个乌青,脸色苍白,她咬着牙用嘴呼哧呼哧地喘气,神经质地颤抖,发出低低的怪声,不要说只剩下普通,甚至有点吓人。 就算是愤怒,这也太过了。——是的。不仅仅是愤怒。 徐炫吸毒了。 就在今天,就在遇见于火生的不久前。今天是她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 徐炫的一生本是一根在谷底的平行线,她遇见第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带她向上飞驰……第一个转折点下那女孩选择向她转身后退和抛弃,她只能回到地面第二个转折点她跌回地狱。 再也没有起来。 如同一部起承转合的默剧,高潮过去,她便要告别虚假的快乐,独自迎来自己淫灭的结局。 如同她在灰烬和淫灭中出生。 可她或许从没想过……今天她的一切将要被改写,命运的齿轮被胆大包天的少女用伸进来的胳膊卡住,血流溅了她满脸,然后受伤的手把谷底的她生拉硬拽重迎阳光,像是浴火的新生。 ———— “我让你脱掉!听不懂吗?”徐炫皱着眉,歪着脑袋,双手粗鲁地撕扯她的衣服,睁大眼轻声,那颤抖和嘶哑的语调带着诡异的平静,像是死寂之前。 “为什么?”于火生再疼痛中喘过气,立刻凑上脑袋,皱着眉眼睛里全是疑惑和求知欲。 “因为?……因为……”徐炫好似愣了一下,双手动作一停,又忽然想起什么,恶狠狠地一手肘撞向她的脸:“谁让你穿蓝色衣服?!难看的要死!!混账!你真是个——” 看来……想揍你的人是怎么样都有理由要揍你的。 “额……哈啊……”于火生顺着力气偏头,抽一口气,扎起的头发散下来,盖住了半边脸:“喂!你们这些人……你们跟着她来揍我……不怕被什么人看见?” 于火生正大光明地撬着徐炫的墙角,徐炫却恍若未闻。 于是于火生看着有点迟疑的三个女孩加快语速:“这是你们老大吗?你们不觉得她喝醉了酒?你们不会想真的杀死我吧?可她这个状态是不太想的啊——她喝醉了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可要是第二天想起来,你们的一辈子都毁了!” “她……她说的好像……”抓着她左手的女孩迟疑着。 “美华!”另一个女孩呵斥她一声。美华立刻不再说话。 “一会……会有巡警来搜查这里!你们,要是被抓到,一定会被叫家长群领回去!”于火生继续忽悠,一边躲避徐炫的动作。 美华抿着唇低着头,躲开她的目光。……该死,不上当了呢。于火生低下头。 “我说,为什么不理我啊!?为什么全部都忽略我?!我就这么让你们难以接受?!那么为什么不起来直接杀掉我多好!我才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徐炫忽然发狂一样咬牙切齿起来,把无力地靠在墙角的于火生抓起头发,直接提起来——毒品让她肾上腺素上升,她心脏输送大量的刺激和狂躁因素,让她想要破坏和杀戮。 她狠狠一巴掌扇在于火生脸上,这一次用足了力气,刺激她太阳穴的伤口让她一阵黑暗的眩晕,眼睛就眯起来,喘息阵阵。 她全身的重量都被头发提在手上,连头皮都快要撕裂一层,血液顺着流下来,还有脸上的掌印和伤痕,虽然都是皮外伤,倒是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下子不要说美华,另外两个女孩都没有见过这个架势,她们对视一眼,心里都萌生了退意。 “怎么……”徐炫皱皱眉:“按好她啊!” 三个女孩都是一哆嗦。 恰巧这时候,外面出来一阵尖锐的警铃,三个人一个手软,立刻就放开了于火生。 她们相互看着,慢慢后退,不管徐炫晕乎乎的疑惑的“喂”,然后呼啦啦全部跑光了。 “真是的……她们烦死了……说好来做客,没一会自己就跑了。”她看了一会,又咧嘴扯出一个笑容:“我说徐静静,你呢?你今天为什么烦我?” “我……哈啊……我是于火生。”于火生咳嗽两声,在吹来的风中找回自己的一丝清明,在疼痛中竟然是去纠正那个揍自己的凶手,还妄图弄清吸毒者现在的心理: “但是……哈啊……为什么你,你觉得我会叫‘徐静静’?” ———— 一天后,盛涛中学,班主任办公室,两个转学的女孩正等待着信息录入。 大眼睛到处乱飘小心翼翼观察四周的盛夏小同学兼本世界女主大人现在有点担心,同时又满心期待自己的新生活。 只是…… 她转眼小心地看看自己身边的女孩。直直的中短发姑娘在她身边站得歪歪扭扭地东张西望,发亮的圆眼睛毫不避讳地四处扫描,好似一点不懂得礼貌一样,甚至以一种不遮掩的直白目光打量了她好久——可这女孩的脸上是乌青的痕迹,被一张大大的药膏贴上了左边的大半张脸。 她究竟是怎么受伤的啊……她是不良少女吗?可是也不太像啊…… “喂,喂!”于火生喊她。 “啊,啊!”盛夏一愣,赶紧站直立正一下:“是!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于火生感兴趣地盯着她看。 这是个关于友情和成长的世界,女主盛夏转校来城里的盛涛中学,因为呆愣的性格被班上同学欺负孤立,却让她认识了她最好的朋友“夏盛”,她们的名字有缘得就是彼此的倒影。 夏盛是个开朗和霸气的女孩,全班的领导者。 她在夏盛的照顾下加入了带点中二感觉的“生如夏花”女生小社团,认识了害羞的大小姐白洁洁,漂亮全能的女神莫沐姚,可爱单纯的小团子白诗。她们五个人在经历了一系列磨难和变故,成长为最好的自己。 于火生就是个路人。 但徐炫不是路人。 徐炫是她们的“磨难和变故”。 因为夏盛很久之前,最好的朋友是徐炫。后来她们因为某些原因闹掰了,俩人便互相不对盘。还可以换句话说……徐炫不能再站在夏盛身边后,有点看不惯有那个资格的呆呆愣愣的女主。 毕竟作为一个女配……夏盛是光。她的霸气和照顾早已让徐炫沉醉了。 徐炫知道自己不配得到温暖干净的光。但就算是最后和光失之交臂……她也不愿意看着光芒就那么进入一个傻子的怀抱。 所以她讨厌盛夏。 …… “你在看我吗?”于火生歪头问。 “没有没有!”盛夏吓一跳,赶紧掩盖一样收回视线摇摇头:“老师已经去教室了,我们也快过去吧!” “你很紧张吗?”盛夏已经走了两步,没想到后边响起于火生不依不饶的声音,带着毫不遮掩的好奇和直白。 盛夏在心里“啊啊”两声,心里说,天啊,我和你又不熟,你为什么要这么奇怪地搭讪我?可嘴里说出来的是:“是,是啊,刚转学,有点。” “哦~”于火生盯着她,一边向前走去:“这样啊——” 109 浴火夏花2 “同学们静一静啊, 作业交上来好了就不要再闹了, 来,”班主任说完, 转头示意两个站在她身后的女孩上前:“介绍一下, 这个学期我们有两位新同学, 大家好好相处啊。” 个子比较娇小的于火生就先笑眯眯地上前一步, 做了个不瘟不火的自我介绍, 眼睛直往徐炫的方向瞟。 徐炫脸上也贴着一小块的药膏, 她没怎么注意台上, 只是支着脑袋闲极无聊地翻她的课本,一只手玩玩头发。 好奇心极重的猫样女孩瞬间就弯起她的圆眼睛,瞬间认出了这就是前一天和她在小巷“亲密约会”的小黄毛。 好像知道啊……昨天她的状态也是,今天也是,这个人,很有意思呢!真想靠近她呢!真想挖出她所有的秘密呢!她笑容止不住地变大。 盛夏站在她旁边察觉到于火生的变化, 越发觉得这个同学奇怪还有点吓人, 慌里慌张上前道:“大家好!我, 我是新来的转校生, 来自西边的川里湖县, 希望和大家做好朋友……” 可她还没说完,班上的同学们就被着傻乎乎的自我介绍给逗笑了:“噗——川里湖的乡巴佬诶, 听见没?她说要和‘大家做好朋友’, ”一个女生刻意夸张地模仿起她说话的腔调, 然后大笑起来:“她带着西边山上的口音诶!你们听出来了吗?” 于是班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噗嗤声。于火生注意到徐炫也跟着笑。 她眼睛仍然没有看台上的人, 只是偏着头勾起嘴角,好似讽刺一样发出讥笑——眼睛里却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喜。 因为她也不是什么好环境的人。她同样有过家境窘迫的时候。她努力地用流行和名牌伪装自己……因为一旦扒开那些东西堆砌出来的自信和嚣张跋扈的“徐炫”,她就只能惊恐地露出里边无助和脏乱的自己。 到时候大家就不再只是厌烦惧怕她……她们会讽刺地向她指指点点,带着恶意和刀剑一样的笑容,连最胆小的人都可以把她吓得苍白。 就像一只恶心的老鼠! 但她还是只能跟着笑。她没有选择只能掩藏!笑啊笑…… 因为这些讽刺,好像就是在告诉她她如果暴露真实的结果……就像是知道自己本来面目的“那个人”的作为……那毫不犹豫的鄙夷和放弃的转身啊……决绝地让人全身发冷,让她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下作和恶心的玩意! 徐炫想着想着,心口不禁抽痛,眼睛有些不住地瞟向自己身后那个人的位置。 夏盛的座位。 班主任赶紧呵斥“安静”,骚动才静下来。盛夏早就吓懵了,尴尬得像一只跑进漂亮猫儿堆里的脏兮兮土拨鼠,心里又羞又急。 “没事,别管他们,你接着说,”班主任打圆场:“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盛夏……”她紧紧埋着头。 “咦?盛夏?”一个娇俏羞涩的声音响起,长相可爱的女生忽然道:“是‘夏盛’那个盛夏吗?” “啊,啊?”盛夏没有听懂。 “好像是。”她身边坐的笔直的漂亮女生一边拿着小镜子补妆,一边道。 “好了好了!”班主任不爽地敲敲桌子:“还有莫沐姚,上课时间谁与允许你化妆?要漂亮回家漂亮个够!” “抱歉。”名叫莫沐姚的漂亮女生淡淡回答,手上动作才慢悠悠停下。 “说起夏盛——”班主任看看夏盛的位置,不仅仅是她,她前桌的同学也倒在桌子上,两人大衣的帽子盖着,睡得很香的样子:“好啊你们两个!不仅仅是白诗啊!白诗!白诗!上课了,你还在睡!赶紧起来!给我把你后边的夏盛也叫起来!你们两是要气死我?” 可是当然的,白诗“嗯嗯”两声就在没有动静,嘟嘟囔囔什么“夏老大怎么可能在”之类的。 盛夏咽了口唾沫,看向下边睡觉的“两个人”,终于明白,似乎,她的名字就是班上那个同学的倒过来。 “白诗!”班主任再加了一声。 当然,没人理她。大家都“哈哈”地笑起来。班主任气得扶额:这个小混球,这两年就没被自己叫醒过! “别喊啦……我……呼噜……我醒着的……”白诗趴在桌子上:“老师……但是夏老大才是我喊不醒的……” “你以为谁都是你吗叫不醒?”班主任一边说,一边抄起一本书就向夏盛砸过去。 然而没有预想中的书砸中脑袋的声音而是“噗”一声,书本给鼓起来的帽子砸了个凹陷……大衣就滑下来落在下边的长筒靴上……这就是个放好的人形衣服裤子,一塌下来,就根本没有人! “夏盛又逃课!!”老师大吼起来。 大家也都哈哈哈笑起来,这是常态。看学生们这个一起开玩笑的样子,确实夏盛她们在这个班上人缘挺好的。可是这一出闹剧,没有逗笑徐炫。她在喧闹的笑声和打闹中沉默,好像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只有自己的角落。 过了好一会,老师才又叫白诗“等她来了让她到我办公室!一天到晚反教!还有你!不许睡了!” 回答她的是白诗“嗯嗯嗯”的敷衍——当然,她还在睡。 夏盛,莫沐姚,白诗,白洁洁。 这就是“生如夏花”的女主团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 然后老师给她们安排座位。因为本来夏盛的位置就在比较后边,周围空位比较多,所以于火生被安排在夏盛座位后边,盛夏便做了夏盛的同桌。 听到这个安排,徐炫又是一个皱眉,阴沉的目光向后边直直看向盛夏。 仍然没有注意到昨天和她姬情互殴的于火生。 因为自我介绍被嘲笑,盛夏觉得囧得不行,尴尬着带点羞耻,下去整理自己的座位,没想到又是一个弯腰,她那不怎么结实的布包烂掉了,书本哗啦啦地掉下去,满地都是。 响动弄得白洁洁“呀”一声,莫沐姚止不住白眼一翻道一声“白痴”,连趴在桌上脸都不见的白诗都嘟嘟囔囔梦话一样和她说了句:“还有一本在我脚下……你没捡到……” 盛夏赶紧尴尬地蹲在地上把它捡起,对白诗说一句:“谢谢你。” 于火生敏锐地感知到徐炫的目光正死死盯住笨手笨脚的女主,便轻轻走到她身前去,蹲下来帮她捡东西。 等盛夏抬头的时候,圆眼睛的女生正真诚地捧着她的书本,嘴巴翘起的笑容像极了一只调皮的猫儿,还有那不掩饰的探究和灵动的瞳孔直视: “给你。”她冲她递了递。 “谢谢,谢谢。”盛夏心里“咦”一声直跳,赶紧低下头接过来,办了蠢事的难堪中却想……好似这个同学是个好人呢。 而关注这里的徐炫也终于看清了于火生。 徐炫一瞬间的震惊,赶紧默默收回了目光:……怎么是她?!好似就是昨天那个她碰见的……她竟然转校到了这里?!昨天的事情……本该由她自己烂在脑子里! 这个人…… 她小心地再一次转过头去……却没想到一眼撞进了一汪圆圆的湖泊一样的深水里! 女生仍旧蹲在地上,书包还没有取下来,果糖色的背包带子被一双小小的白皙的手攥着。 她偏着头,马尾顺着力道在空中跳动,光洁的额头下一双孩童一样圆溜溜的大眼睛,像是最干净的反射阳光的玻璃,照亮着整个世界的倒影。 此刻,她正好歪头仰视自己。自己和她的目光接触的一瞬,她几乎倏地就更加勾起两边的唇角,圆眼睛也反着光更加弯下来,十足的可爱讨喜样子。 该死!她瞬间扭头,黄色的头发被过大的力量带得飞扬。 不管她是谁……最好能够乖一点……否则也就不要怪自己做出什么事情!徐炫暗暗想。 ———— 而下课之后,徐炫还是吊儿郎当地走向女主,带着点不耐烦地一掌拍在盛夏桌子上:“喂。” “啊,啊!”盛夏一个哆嗦:“是!你好,同学。” 她抬起眼来,才看见正对着她站的女生正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 徐炫穿着黑色的棒球服,七分裤的破洞牛仔,黄发披肩,消瘦的脸颊线条硬朗分明,脸上是常见的面无表情和一丝烦闷,高高抬起的下颚劲瘦有力,活脱脱就是个不良分子。 她确实是班上的“老大哥”一样的人物。所以被她用那种带着厌烦和不喜的眼神一看,盛夏本能地觉得危险。 “戚。”徐炫翻了个白眼,手远远地指指自己身旁的位置:“你,和她换个位置。” 盛夏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徐炫要求她和自己的同桌换位置。徐炫的同桌是个女孩,脏兮兮的头发挡住脸,看着两个人的目光,脖子一缩,眼睛怯懦地向下。 “她衣服脏死了……阴沉沉脏兮兮的,每天都一股怪味……”徐炫一边说,一边瞪了盛夏一眼:“叫你换你就换!磨磨唧唧哪儿来的这么久时间?” “可是,可是老师叫我……”盛夏心里不愿意,却看见徐炫身材修长有力的样子,染成黄色的中短发留到锁骨处,清秀的脸上是乌青和伤痕,配合一脸的不耐烦和凶狠,让她看上去很不好惹,她心里也有点害怕:“老师叫我坐在这里……” 大家也看看这边,没有说话。气氛有点沉。因为徐炫确实是个害虫头子,没什么人愿意惹她。 “诶诶,”没想到的是,这时候忽然有谁的手伸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角。 于火生。 她好像半点没有感受到徐炫的戾气,圆眼睛睁得大大的,冲她笑得兴奋又可爱:“盛夏不愿意,我和她换。” “干你屁事?”徐炫看她一眼,烦躁地甩开她的手。对呀……重点从来不是她脏兮兮的同桌!她只是想让这个白痴一样的转校生……离夏盛远一点! 那个人如此温暖到灼烧……要是和她做同桌……肯定会很照顾她吧……她才不会嫌弃别人的傻和白痴,只会露出明媚的笑来…… 可那是我得不到的…… 凭什么……凭什么给你呢?她心里磨着牙,憎恨着尚能接受阳光的白痴盛夏: “你究竟换不换!?” 她说着,竟然伸手就卡住了盛夏的衣领,恶狠狠把她提过来! “你你你干什么呀!你就不信我们夏老大回来——”白诗撑着自己起来,脸上全是睡出来的印子,说话结结巴巴。 “闭嘴!!你倒是让她回来啊!”徐炫一个转头凶狠地看向白诗,白诗一个哆嗦,整个人又可怜兮兮地挪了挪离她远一点,重新头一趴……啊啊啊好可怕……还是等夏老大回来再说吧……我还是睡觉好了…… “白痴……”莫沐姚远远地看了一会这怂人,直捂脸,又忍不住看看她身边一脸不忍的白洁洁,心想她们“生夏”团队,果然姓白的都没用。 她刚想要站起来去会会徐炫,却有一个声音横穿过来,让她带着笑容放心地安坐。 徐炫保持着捏着盛夏衣领的动作,脑袋一寸一寸地扭过来,不满的阴暗的棕色瞳孔被刺眼的光照亮……脑海里却是轰然炸开的空白。 带着嚣张的自信和张扬,那个人推开门就带来了满屋子阳光的灼热味道,仿佛连声音都是烈阳下吹来的风,人未到声先至: “人家说不换,就是不换。” 110 浴火夏花3 夏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人如其名, 她是阳光。她长得漂亮极了, 是那种大气和纯粹的漂亮,锋芒毕露, 生机且青春。 她从后门走进来, 在身后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她一只手插在兜里, 一只手伸出来揉揉松软和假乱的深棕色的发丝, 打了个哈切。 她随手打掉盛夏衣领上徐炫捏着的手, 连看也没用看一眼徐炫, 只是对着盛夏道:“喂, 你叫什么名字?” “啊……啊……”盛夏看着她大气的眉目下发光一样的瞳孔,什么都没说出来。 “盛夏哦……就是‘夏盛’的‘盛夏’哦。”并不是她的回答,而是斜前边的白诗,从趴着的姿势使劲起身转头,声音倦得像是还要睡着。 “哦~”夏盛点点头:“我们很有缘!我叫夏盛!就是倒过来的夏盛!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她毫不做作地自然拉起盛夏的手来, 摇晃一下。可盛夏惊呆了, 没什么反应, 于是场景就有点像主人摇晃蠢狗狗的爪子。 徐炫沉默了。她静静地站在她们身边, 好像忘记自己是敌对方的人。 “还没问你从哪儿来?”夏盛又说。 盛夏张张嘴巴, 却没来得及说一个字,白诗又一次懒洋洋地截胡:“西边山上的川里湖哦。” “你是我的新同桌?我两个学期没有同桌了呢。” 盛夏刚想回复, 却学乖了先闭嘴, 看看白诗。白诗已经要半闭起眼睛。盛夏于是张嘴—— “是啊, 老师叫她坐在这里来。”还是白诗…… 盛夏咽了口唾沫, 默默把长开的嘴又闭上了。 “你呀!”夏盛于是伸出一只手敲敲白诗的脑门儿,自然地坐到她身旁去,把自己“金蝉脱壳”的衣服一掀:“我放好的衣服倒了,是不是你又把我出卖了?” 白诗就闭嘴了。白诗立刻转身,回去一下扑倒自己座位上:“睡觉了睡觉了,生人勿扰,夏老大勿扰。” 夏盛便哼笑一声,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修长的腿一抬一搭,这才慢悠悠那眼睛移上去,直视起徐炫。 徐炫沉寂的眼神在接触到的一瞬间又重新活过来,虽说做这一切好像是不满和嫉妒女主可以接近夏盛,可是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徐炫还是把心里所有的秘密掩盖个严严实实,露出的表情带着点戾气,丝毫不退让地对峙。 “至于你……徐炫……”夏盛慢慢说着,漫不经心的语调听起来十足的不屑。她的眼睛里还是光亮……但已经并不是照亮她的温暖,而变成了毫不留情地灼烧:“我是不是告诉过你……离我远一点?” “我可没找你。我和新同学说话,又干你屁事?”半晌,徐炫才冷冷地开口,声音压得很低,透露出一股子狠味。 班上两个大姐头不对盘,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凭良心说……要论起打架,夏盛和徐炫不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也确实有点差距。 更何况……徐炫本不是个内心争强的人。她染发抽烟,大声谈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霸道,终究只是要掩饰真实的软弱罢了。 所以夏盛轻轻哼一声,摇摇头微笑,然后忽然间暴起死死领住她的衣领,轰地把她逼向墙角,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颤抖和惧怕——就算她如此痛恨自己这样软弱的反应。 夏盛把她逼到墙角,居高临下,灼人的瞳孔看得她僵硬,里面是毫不掩饰地厌恶: “徐炫!你给我听着,别人不知道你……我是明白你几斤几两的!识相……以后看见我,能躲多远,躲多远!”她贴近徐炫的耳朵,慢慢地说出这些话,然后缓缓离开她,眼睛一直直视。 徐炫的心脏仍然跳动。 曾几何时……夏盛也叫她徐炫呢? 曾几何时……她的语气中不是看蛆虫一般地不屑呢? …… “徐炫,要吃零食吗?”她歪头在课堂上悄悄这样说。 “徐炫,你说我新打的这条围巾花色好看吗?”她大大咧咧地把毛巾一个绷紧展示给她:“怎么样?这叫‘女红’!” “徐炫,你说……我们自己开个社团吧!”她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她,阳光从窗户外打在她脸上,发丝轻轻跳动:“叫‘夏炫’怎么样?” …… 不同场景中,女孩大气漂亮的爽朗笑着的脸庞重叠着,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些零散的轻快明丽的字句,像是叠加效果的走马灯……最后却敲定在这里! 厌恶和反感的脸,冷冽的语调,其他的温情的脸和音都飘散了,只留下眼前的清晰: “徐炫…… 别人不知道,我明白你的几斤几两。” 眼神如此的厌恶啊,语气如此的不屑啊…… 一字一句,重重敲在她心上! ———— “知道怕了?”她看看徐炫愣愣的样子,轻蔑地笑一笑,放开了她的衣服。 而徐炫却不知从那儿来的勇气和力气,忽然冲上去就一拳——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夏盛一时不查,堪堪接过她的拳,心里怒意更重,没忍住,一肘向她的腹部击去! 却没想到,一个灵动的身影就这样窜到两人中间,接力一个打璇儿移开了夏盛的攻击! …… “干什么呀,不要打架啊,有什么事情……”于火生先是好像关心同学一样的说法,但后半句一出,眼睛里那藏不住的求知和好奇全把她的本性暴露了:“我们说出来听听就好啦!” “你……”徐炫喘匀了气,稍有点狼狈地低头,看着那站到两人中间贴着自己的女生:“你干什么……” “我和她可没什么好说。”夏盛哼了一声。 “别这样别这样,打架不好!”这女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看对面的夏盛,又转头看看徐炫,笑一笑:“你们打人,自己手不疼啊?” 夏盛一愣,头一次见劝架这么牛逼的。 “我的事不用别人管。”徐炫想要推开她。 可于火生踉踉跄跄还是死死站在两人中间,转头倒是教训徐炫,仰着头的猫儿眼像个小大人小声和她说悄悄话似的:“别闹,我看出来,你打不赢人家!” “你看你看,班上的同学都等着看你的笑话。”她蹦跶起来凑近徐炫的耳朵,活脱脱一个告状小奸臣,眼睛滴溜溜的。 徐炫也一愣,这才下压着眼睑不着痕迹地看看四周。同学们交换眼神,窃窃私语地兴奋笑着——毕竟,看徐炫吃瘪的机会也只有她和夏盛对上了。 然后不等她们反应拒绝,于火生拉起徐炫的手连拉带拽,还转头和夏盛说话:“老师说你来了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说你逃课!你就别打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徐炫被她按得坐下,这才愣愣地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的东西早就收拾好放过来,和自己原来的同桌交换了位置了。 她错愣地眨眨眼,看向那个猫眼女生,发现她也正盯着自己笑。 “你……” “盛夏同学不愿意,我和她换呀!”她道:“我很愿意做同学你的同桌啊!啊,你是叫徐炫,是吧!我听见夏盛同学这么叫你的!” 她叽叽喳喳,毫不给徐炫问话的机会,最后还不知死活地凑上来:“诶,刚才夏同学是不是在你耳边说了什么呀?”她眼睛亮亮的,像是看见腥味儿的猫儿,声音轻而带着执着: “——是什么呀?” “……关你什么事?”徐炫皱眉,低声有些不喜地道一句,厌烦地看她一眼。 “啊,不能说吗?”于火生便摇晃着脑袋:“我不告诉别人也不能说吗?” “……你能不能闭嘴?” 而于火生是不可能闭嘴的。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啊,肯定是有矛盾的吧?” “……” “徐炫,我可以叫你小炫吗?” “……” “我们做朋友吧?我真喜欢你!” “……” 身边坐了一个无时无刻的十万个为什么,徐炫真是生生被吵的头疼,连一点……思考夏盛和她往常的机会都没有。 也好。 没人理她她想起那些……徐炫轻轻用手按住自己的心脏。才是要让她更加酸楚。 …… 徐炫本打算就这样不理她,可却忽然听见她说: “诶,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我啊,昨天我们才见面呢!诺,我脸上的伤!还有这头皮……昨天找不到你是谁真是急死我了,还好我爸爸查到你在这里上学,我才能转学过来!”她一边说,一边凑上来给她看脸上贴着的药膏,又没忍住指指她脸上也有的,笑:“我俩一样!” “你!你知道——”徐炫一惊,这才想起来她似乎就是昨天自己因为……打伤的人,又听她的意思是因为自己才特意转校到这里来的,一下子心脏就紧了:“你有什么目的……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啊!”于火生倒是诧异,目光只有那么真诚:“有人打我,我不该弄清楚她是谁,她为什么打我?” 徐炫一愣,不知怎么反驳,只好沉默。 于火生接着道:“我本来就搬家到这里要找学校,刚巧碰上你,不就是缘分?就特地到这个班来的!找你呢!” 她大大地眼睛全是疑惑:“很奇怪吗?” 不奇怪……不奇怪才怪呢! 找出是谁和为什么就算了……谁被打了是要特地找出行凶人的学校特意过去,还半点不见外的样子!? “你不恨我?”她试探着。 “恨你?”于火生一愣:“这个没怎么想……但是……”她焦急地露出渴盼的神色:“但是真想知道你怎么了嘛!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就告诉我吧!” 徐炫要很久才明白,对于这么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她情感中对揍她的理由的渴望比憎恨可大多了。 徐炫诧异地看看她: “你……你不怕?” 那天她的精神状态,活脱脱就是个疯子……黑暗小巷里歪歪扭扭说胡话的女孩,眼睛血红的,有攻击性,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是什么惊悚电影……可于火生对自己,却像是见了鱼腥儿的猫。 “怕?……”她愣愣,才明白徐炫的意思,道:“哦哦,我不怕,我有先天性感情缺失,恐惧就没有,怕不起来。” 那个猫眼同学这么说道。 还没等徐炫回过神来,于火生就睁着圆眼睛,竖起手指“嘘”一下,还伸手给她头按下去,嘴里念叨“快装睡,快装睡”。 徐炫一时不查,给结结实实按在桌上刚想撑起身来发火,没等用力,眼睛透过头发乱乱掩盖下的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愣,就真的趴在桌上,不动弹。 夏盛从办公室回来,看见第一排趴着睡觉一脑袋黄毛的徐炫,发出“嗤”的一声,她身旁的转校生同桌正小心翼翼看自己一眼,又摇头晃脑地埋头读什么书去了。 徐炫感受到她走远。 可这时候再起来,就好似显得她是故意躲避了。 她正烦恼着,于火生一点不给她脑子里想其他女人的机会,缠人的猫儿一样扑过来,戳她脸上的药膏,一个用力撕掉,还动手捏捏上边发紫的伤口。 徐炫“嘶”一声,碍于后边的夏盛却又不好起身发难,就狠狠瞪一眼于火生压着声音:“你神经病啊!” “痛不痛?”她不搭理她,嘴角又弯起来,笑得像个小疯子,指指自己的脸,阳光在瞳孔里打转: “我也有,看,我们两个打架弄的!” 神经病……徐炫睁大眼,心里止不住犯嘀咕。昨天究竟招惹了个什么烦人的疯子啊,竟然……追到这里缠着她。 特意……为了一个不知理由打自己的人转学? 徐炫想着,不由得再看她一眼。 但不管理由怎么样。于火生确实是为了她,单纯的为了她来到这里,否则,她昨天回家之后就应该跟着父亲去城内的私立学校。但昨天她碰见了徐炫,所以一切都改变了。 这个人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变故……将来的不久会是她的救赎,和新的希望之光。 像是命定的故事,虽然有个不那么完美干净的开端,路线不那么浪漫和圆满。 ……但最终仍会有女孩们互相搀扶着走出黑暗的森林,当她们抬头是清晨的鸟鸣和带着一丝凉意的透过树叶的曙光照耀在头顶。 哪怕两人的衣服破烂且遍体鳞伤。 111 浴火夏花4 后来徐炫就了解了, 不会害怕真的是个烦人属性。 揍也揍过了, 吓唬也吓唬不听的,前一秒亮拳头下一秒她就把脑袋凑上来又和你亲亲热热问“诶, 那是什么什么, 为什么又怎样怎样……” 但于火生是个贴心乖巧的好同桌。 于火生会在她上课睡觉的时候把她推起来听课, 就算面对她满脸的起床气也笑眯眯的——要知道别人一看她那个脸色, 瞬间就一个哆嗦转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于火生给她带早餐和奶茶, 还殷勤谄媚地为她插好吸管推过来, 就着热腾腾的小笼包子, 让她要丢掉在垃圾桶了都不方便。 她时不时推推她的肘: “诶诶,小炫,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吧?” 好像不知道开学前一天是谁揍的她——不,她知道,这个神经病就是专门为了来找揍她的人做朋友才转校来的——总之,她就像个鞋底上的口香糖, 怎么也摔不掉。 徐炫不耐烦之后是这么告诉她的:“我不会和你做朋友, 你要是偏要缠着我, 可以当我的小弟。诺, 就像美华她们。” 是的……她不能再有“朋友”这种东西了。她实在受不了再来一次的失落和难堪。就让她沉在泥潭里, 打开心扉的结果……是交给你个人权利再让她踹自己去更深的地方。 但于火生是不会愿意的,所以她说:“那算了, 还是等你愿意当我朋友再说吧。” 为什么于火生这么执着地要成为徐炫的朋友?就目前来说……是为了那个“原因”。徐炫癫狂的原因, 开学前夜的真相。当然它作为徐炫最要紧的秘密, 是绝对不会这样被说出口的。 所以于火生还是不依不饶缠着她。 …… 某天午, 吃过饭徐炫就不见了,于火生左等右等等不来她同桌,转头向美华道:“我说美华,小炫去哪儿了啊?都快上午自习了,她还没有回来。” 美华最近也和这个缠着自己老大的女生熟悉起来了,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面就和她干了一架呢,也算不打不相识,就小声回答她:“老大去天台待着呢,你就别缠她了,就是为了躲你!顺便的话,应该是去抽烟了。” 她们的学仍然是禁烟的,被抓住处罚很严,会被记过。可像是夏盛徐炫这样的孙猴子,能够守规矩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这怎么行?不怕被教导处的抓住啊。”于火生立刻露出不满的样子,起身就要上去,倒是一把被美华拉了回来:“你省省吧!老大吸烟又不是什么新鲜事,你能管住才有鬼。再说,你就消停一会给老大透个气吧,她真的会揍你的。” 于火生这个缠人程度美华算是见识了,每次都真心怕老大一个生气弄死她……可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就游走在作死的边缘,在老大的底线边缘跳曳步舞,至今……暂时没有翻车。 也算让人佩服。 就在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盛夏却一步一回头地靠近了这里,看样子好像是要和于火生说什么。 “你放心,徐炫还有一阵子才过来,”于火生看出了她的迟疑,便微笑着拍拍她左空位:“来来来,没关系,有事你可以慢慢说……”她睁大眼睛又露出那种“见到腥味儿”的眼神:“你说!” 美华于是也“……”了一会,虽然明白这新同学的求知欲,却仍然见一次无语一次,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这人凑上来问老的的那一连串惊世骇俗的“同学大晚上的你怎么来这么黑的巷子里?你是不是喝酒了?你的步子摇摇晃晃的?诶,你怎么瞪我……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于同学你好,我,我来问你一个事情啊,”盛夏小心道:“你应该还没有加入社团吧?” “嗯?没有啊。” “是这样的,既然你还没有社团,我想邀请你来我们的研究社……”盛夏道:“我们社里人少,今年要是没有新的成员加入,就要被解散了……”她露出拜托的神情:“帮帮忙吧。” 看来女主已经迅速打入她的五人组了啊。 “啊,这个事情啊。”于火生瞬间失掉兴:“我没有社团,可我不打算参加啊,我很懒的。” “没事没事,就是挂个名也行的,帮帮忙吧帮帮忙?”她赶紧道。 “什么社团?”于火生于是明知故问。 “非正常事件研究协会,叫‘生如夏花’之类的……”盛夏自己说起来也有点不好意思,觉得“生如夏花”这名字稍显非主流,可要是把“非正常事件研究协会”单独说出来……更加显得她们是诡异怪咖了啊! 真是不知道夏老大是怎么想的!她想着,却听见于火生忽然道:“非正常事件啊……真的有非正常事件研究吗?” “啊……”盛夏哑掉了。 当然……不可能啊。这只是一个由头,由夏盛提出来的社团,随口取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为的只是纠结她们一群好友,找一个像“团队”一样的纽带把她们都捆起来。 大家都明白这事实一个玩笑,一个能够带来嬉乐的方法……当然要是在这里的是缺根筋的白诗,她大概就会认认真真地说“真的有哦”……反正也正是她的坚信不疑,让夏盛都不好意思重新改名了。 “好吧,我懂了。”于火生看看她的脸色,就点头:“既然什么都不用做那就好啊,我同意,你把我名字挂上去就好……我还有点事,就先——” 于火生没说完,盛夏已经欢快地接口:“那就太好了,幸亏有你,今年我们社团名额也保住了!那么我们马上去填写入社申请吧!” “申请……”于火生看着她。 而盛夏拉着已经上了贼船的于火生嘿嘿笑:“没事没事,一会就好,以后完全不会找你麻烦的!” ———— 天台。 说是天台,其实只是个封了门的楼顶,堆着杂物,日晒雨淋,到处长满了霉菌,有一股子味道,并且这里还锁上了门,想要翻进来要废很大一番功夫。 同学们就算打架抽烟什么的,去的也是体育仓或者教学楼背面的山脚。相比起来,上这个天台犯罪成本高,还脏兮兮的不爽利。 但徐炫就是愿意在这里。 这是被遗弃了的角落,她是被遗弃了的人。想来什么锤子配什么钉,到有点道理。 她靠着生锈的栏杆眺望,今天是个阴天,一丝灰云在很远的天际,空气很潮湿,嘴里吐出的烟雾缭绕弥漫在眼前。 没来由得一股酸涩。 她时常来,每次来都觉得心里压着什么,于是只有吸烟,偶尔带上来一瓶酒……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她想其实她大可以就这样跳下去算了。左右不过她爸来一趟,就算他或许有点伤心,或许伤心下还会生出莫名的轻松想,她总算是走了。 老师不会管,最多惊讶之后讽刺几句。同学也不在乎,她和这都不熟。就是讨厌她的人会畅快地道一声“早该如此”或者“死得其所”…… 不久他们就都会忘。大家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太多时间看别人的好戏,就算她的生活烧杀砸抢一片狼藉,不过换来一声惊叹。 可她那么多次地站在这里,怂恿自己,不如就这样结束……却在高空的最后一脚吓得收回来。 懦弱啊。 连死都死不了。 她自嘲地笑一笑。 今天……她已经必须回家了。学校不是寄宿制的,她已经在外边游荡了天,再不回去一趟,说的什么“补课”或者“同学家玩儿”就很容易被发现。到时候,又是一摊麻烦事。 可是回家……她狠狠再吸一口烟,落寞沉寂地低下头,在风随丢下了烟头。 烟雾和发丝飘散向同一个地方。烟雾到青灰色的天空后变成细小的丝缕慢慢消失了,徐炫还在。 她真想一起不见。 ———— “二鬼子,上了你的当!”于火生漂亮的猫眼写满控诉,揪着一支添表格,非常不满。 “入了我生如夏花门,就是我花姐……夏姐的人,”这一阵子的时间让盛夏已经暴露出自己活泼闹腾的本性,雄赳赳的抬着头,像一只小公鸡:“填个表很快的嘛。” “你别生气嘛。其实我们社团真的很好的。”白洁洁轻轻道:“我们玩儿很好的,你待上一阵子,一定会喜欢的。” “什么?!”于火生本来就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大:“说好挂名,竟然还要待一阵子?!” “不用不用!你就玩儿你的。”盛夏赶紧道,然后摇摇白洁洁的胳膊小声道:“不必强人所难啦。” “我也不想加人的。”这时候莫沐姚淡淡看她一眼,声音很冷。想来于火生百般推辞让她生厌,虽然自己平时好像以身为这个奇怪社团的成员为耻,却不太愿意别人看不起它。 几个人一听她这话,暗赶紧都摇摇她的。 于火生没心思哄傲娇,也不在乎这个,就耸耸肩:“我写好了,拿好我的卖身契吧。” 盛夏接过来:“谢谢你于同学!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然后赶紧跑去教研室交申请去了。 白诗看着她跑远,转头看于火生,接着她的话头:“难忘!” 白洁洁:“真的谢谢你哦。” 最后夏盛也凑过来拿着可乐给她,追盛夏一起地身影慢慢消失还余下一句话:“多谢江湖救急啦~请你喝饮料。” “谢啦~不过我真的还有点事。一会就上课了,我还得找人。”于火生接过来,没有打开,站起身。 “徐炫?”莫沐姚却忽然开口。 白诗和白洁洁都忽然沉默了。 “是啊,”于火生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却好似也隐约知道这里能拿到隐藏线索,就又坐下了:“是徐炫又怎么了?” “她……”莫沐姚斟酌一下:“你最好不要离她太近。这是为你好。” “为什么?” 112 浴火夏花5 徐炫深呼吸一口气, 站在门口, 最终轻轻敲响了房门。声音很轻,在夜色里合着蝉鸣, 节拍完美地融入。她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 声音太小了吧?而他们都应该睡了。她甚至有点期待。其实真希望没人开门, 她好转身去找个其他的地方将就一晚。 但是就着胡乱思考的两秒钟里, 门就这样被打开了——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从里边照出来, 开门的女人脸上带着还未褪尽的笑意, 歪着头冲着门内的方向说着话, 转头来是女人脸上淡淡的温馨感:“您好——” 她一下子看清了徐炫的脸, 嘴里的话瞬间就卡壳在喉咙里,立刻露出一丝没来得及掩藏好的尴尬:“是,小炫啊……快进来快进来!今天要回家啊。” 她确实不常回来,隔差五找理由夜不归宿。所以这句话听上去真是像极了女主人对待客人“今天要回家啊”,“快进来快进来”。 所以烦死了……徐炫不自在地地吸吸鼻子,在门前的风里挠挠有些痒痒地眉毛。“阿姨。”她扯开嘴角僵硬地应一声。 “小炫, 今天没有补课吗?”父亲在沙发边探出脑袋, 自己其实也不知说什么, 就挑出这一句她之前不回家的理由干干巴巴得重复一次……甚至显得有点拘谨。 我这种人, 有没有可能去补课你不知道吗?补课?……你拿着这个令箭倒是乐得清闲。徐炫听这个语气, 心里的那股压抑更深,有种想要爆发, 又只能死死忍住的感觉:“……今天没有。” 她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我有点累, 阿姨爸爸也早睡。”然后“咔擦”一声, 把门锁上了。 她的阿姨, 或者说后母,于是看看她的房间,又看看沙发边的徐父,尴尬着接一句:“这孩子高……压力大。” “是啊,是啊。”徐父也点点头。 然后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就仿佛平常那间房屋……它的主人回来之后,好像带来了太大的黑洞一样不可忽视的存在感,吸灭了前一秒阖家欢乐的小确幸。 就仿佛它本该的职责便是……空着。 “太可怜了……”这时候正坐在央的女孩夸张地一个哆嗦:“天哪,徐炫姐都这样了,我一点不敢想下一年去高怎么办!” “你?就你的成绩,你还是想想怎么应付你的开学考试吧!”徐夫人一听,边忍不住地开口埋怨自己的女儿:“不读书,去学个舞蹈有个什么用?” “那也是艺术生!”徐静静高高地仰起头,小嘴一撅:“艺术怎么能用分数衡量?艺术家的事情……” “你还艺术家?你就是个泥潭子小皮猴!”徐父也忍不住小声打击她。 “爸你!”徐静静露出震惊的小脸,又碍于徐炫已经进门休息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嘴型无声地抗议:“你们两个!合起火来欺负我?!” “好了好了……”徐父也忍不住笑,然后摇摇头:“我们今天还是早点睡吧。明天上课呢啊,乖点。” “切……”徐静静撇撇嘴,嘟囔:“我还有好多事没告诉你们……徐炫还挺会挑时间打扰我的……睡觉就睡觉……”她爬起来朝自己的卧室走:“明天见。” “去吧去吧。”徐夫人笑着摸摸她的头,也和徐父说一句:“我也过去了。” 客厅的灯于是咔一声熄了,连带着谈笑声也消失了。 徐炫这才靠着门,慢慢滑坐下来。放下死死捂着耳朵的双。 她仰着脸,深深呼吸。 她一直是知道自己多余的。父母离异,她跟着父亲还有新的阿姨和同父异母的妹妹……就算同是亲骨肉,这时候男人心里偏向那边也该是清楚。 可她真是受够了徐夫人礼貌和强行亲近的微笑,徐静静任性小孩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有徐父……尽职尽责地告诉她的那句“小炫,没关系的。就算妈妈爸爸离婚,我也是你爸爸,我有责任照顾你的。你有什么事情,都告诉我,爸爸会用心解决。” 确实照顾……从小来她的零花钱就比徐静静多。她多看一眼的东西爸爸都给她买,就算当时家里条件不好也咬着牙买。徐静静从没有这个待遇。徐父会告诉她“你乖一点体贴一下家里”,小时候徐静静可吃过徐炫不少醋。 但她的新衣服……是徐静静被要求“体贴家里”的时候买的。就像是工作上的列行公事上税,所以只好女儿的东西等一等。 她不是“女儿”,她是那个“公事”!……该死的让人挑不出错来哭一场的周到! 心脏像是麻麻的蚂蚁在啃食。好难受。徐炫想着,哭一场吧,哭一场心里压着的东西会不会轻一点?她张着嘴,觉得已经要窒息,却没有泪水。好像她已经干掉了。 因为她没有哭的理由和权利。 她忽然揪住自己的头发。 ……迫切地想弄点什么来填补被酸水腐蚀到只剩下空壳的身体。 ———— 可等她忽得站起来……门却响了。 “怎么?”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颤抖的声线,好似带着倦意。 “小炫,睡了吗?”门外是徐父小心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徐炫使劲揉揉脸,开开门:“稍等一下。” “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呗?”她靠着门边,早已经收好了自己所有表情,揉着头发一脸不耐烦,好似一个叛逆的女儿。 “没什么,也就想跟你聊聊。”徐父笑笑,已经习惯了她的态度,放缓声音,听上去倒是确实像来关心一下女儿的父亲:“你升上高压力大,我——我们也明白你的烦恼。 有什么事情,都应该告诉我们。我们是你的家里人,我们都有责任——” “责任”。 责任,责任责任责任! 又是该死的责任! 谁要你的责任! 我要的是……你的爱啊…… 徐炫的头脑好像忽然被针扎过了! 没想到什么刺激了徐炫,她忽然直起身哗啦一下子把旁边书台上的东西全扫下来:“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以为你是谁?”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像是一头发怒的小狮子,声音尖锐带着愤怒:“少给我假惺惺的!……出去,出去!!” 徐父一时也是惊吓一下,然后立刻安抚她:“小炫,小炫……别任性,别生气,你怎么了,你告诉爸爸,我……” 徐炫这时候慢慢抬起头,死死皱着的眉拧成凌厉的弧度,眼睛里是虚弱的怒气:“我说——不关,你的,事。”她一字一句地指着门外:“出,去。” “小炫,小炫你怎么了?”她的动静太大了,徐夫人这时候也闻声赶来,惊慌地看着她的丈夫和继女忽然矛盾,赶紧轻轻晃动丈夫的胳膊:“你,你跟小炫说什么了?小炫这么久没回家,你让孩子睡个好觉行不行!” “小炫,别生气,来,和阿姨说……”她说着拉拉徐炫的,却被她一巴掌打开! “小炫!你这是干什么!”徐父终于忍不住严肃起来:“你阿姨担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赶紧给阿姨道歉!” 徐夫人尴尬地笑笑说:“没事没事,小孩子……” “道歉?我叫她碰我了吗?”徐炫真庆幸自己是个坏学生和坏孩子,至少能够让她“无理取闹”一会: “少自说自话了!我果然就不该回来!” “徐炫你干什么动我妈妈?”这时候徐静静竟然也听见声音过来了,生气地站在她们间,伸狠狠想要推她,却被徐夫人给挡住了:“静静,那是你姐姐!你怎么说话的!” “我!”徐静静简直被气得眼睛都红了,伸指向徐炫:“她!她打你!你还帮她?要是我这么对你,你早就铺天盖地给我骂起来了!你就惯着徐炫!!” 徐夫人露出尴尬的神色,皱着眉拉拉不甘不愿的徐静静——继女和亲生女儿,能一样对待吗?一不小心就会落个后妈和虐待小孩的名声…… “还有你!”徐静静呼哧呼哧地狠狠瞪着徐炫:“你自己回来得晚经常夜不归宿,爸妈是担心你才找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就仗着亲妈不在这儿装可怜嘛!你看看你穿的用的哪儿不是爸先满足你!你怎么好意思吼着他们?!” 你不就……仗着亲妈不在装可怜嘛…… 徐炫呆呆看着她,声音在耳边嗡嗡打转。她心里咯噔一下,好像窒息。她冷笑着退后一步,看着个人站在她对面,一股怨恨支配着她:“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怎么样对他们,又关你什么事?” “爸爸妈妈不仅是你一个人的!他们也是我的爸爸妈妈!你有没有良心!”徐静静气得大叫起来:“他们对你这么好,你就知道打架逃课,他们都没有责骂过你!” 是啊……他们从不骂我,我做什么他们都放纵我。要是徐静静……晚一个小时回家就得挨骂受罚,而她只会得到一句“你大了有主意,但要小心安全……”但在父母眼里,真正的女儿是从来都不会长大的。 ……她?她是什么? “他们说你学习重,要等你回来给你看看那天欠你的礼物!结果你就这样!”徐静静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觉得自己在世上最讨厌的讨厌鬼就是徐炫,使劲伸出袖子抹一把眼泪,冲出客厅就翻翻找找什么轰然摔向徐炫:“你拿着你的东西滚!我一眼也不想看见你! 你再动我妈妈一下,我一定打死你!” 徐炫没有躲,被迟到地生日礼物砸了个满怀。 包装撞开,哗啦散开的是一件新出的单品t恤,徐炫常买的那家。猜得到,她的礼物向来是这种东西。 像她的礼物。需要钱财打发的东西。但不需要花太多心思。 “好。”她捏着t恤,不知道是什么控制自己回话。 她吸吸鼻子,忽然发力把站在前边一点的徐父推出去,猛然关上门! “怎……”门后的徐父和徐夫人惊慌地敲门:“小炫!小炫你干什么?!你开门!” 徐夫人焦急地一边敲门一边狠狠点一下徐静静的额头:“你这混蛋!你发什么疯!” 但声音已经很小,徐炫全身发凉,也听不清,只是跌跌撞撞地走向窗户打开,然后撬开防盗栏杆的门,整个人的身子向下,跳出窗外去。 跳下去就是黑暗的小路。这条路她很熟了。 那个该死的巷子。 她不想管了……她要离开,无论去什么地方,这个地方她待不下去了! 可是下坠的一瞬间,脚腕便传来一股刺痛,然后她整个人就这么跌倒。 剧痛和冷汗席卷之下,她就这么无力地跌坐在角落。 这样不行啊……他们听见翻窗声立刻就会从正门出来,她要是不早点逃走,一定会被发现!到时候那个女人和她的爸爸一起站在她面前,她却刚刚和他们吵架翻窗跌倒冷汗淋淋……想想都是血液发凉的恐惧! 她没法再面对这些人……她已经在临界点……脆弱地轻轻一碰就会炸掉! ————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件风衣蒙住她的头,她的世界忽然陷入黑暗——紧接着是一个紧紧的拥抱,很用力,毫不留情,好似要把她融为一体! 突如其来,安抚了她全部的颤抖和不赶…… “哈啊——”她惊异地抬起头努力从衣服里钻出来,还没来得及看看来的人是谁,一只已经用力掰过她的脑袋,把她的脸埋进自己的肩窝。 “是我。”于火生轻轻说,缓和的语调带着生怕吓到她的温和:“没关系,我看见他们了,他们从门口出来很着急地跑去右边的路,没看见你。” 她仍然很用力按着徐炫的脑袋,是那种想要汲取一切让你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在你身边的强烈的安心感……你遍体鳞伤举头四顾之下都是冰冷,却有一个人,比你高大和有力,能够完完全全地拥抱你。 完全的,一点风都透不进去的温暖。 “你怎么忽——”她说了半句,颤抖和哭腔的声线却把后边半句卡住了。 “这不重要。”于火生道,另一只捂住她的耳朵,温热的感觉慢慢回归在她身上,她整个人好像都被包裹在让人安心的怀抱之。 于火生抚摸她的头发: “我知道你难受,哭一场就好了。” “我……”徐炫张张嘴。 “哭吧。”于火生重复,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她忍了这么久,孤单和嫉妒的魔咒都咬着牙没有流下泪,却在这莫名其妙的一个拥抱的温暖下溃败。 临界点的酸楚和难受忽然间爆发了! “呜——!!”徐炫整个人都在她怀里,脸紧紧埋在带着香皂味的女生的肩窝,颤抖着大声哭泣起来,哭得声嘶力竭,温热的泪水糊在脸上和发丝上,同时打湿于火生的衣服:“呜……” 于火生紧紧抱着她,轻轻拍拍她的后背,下巴放在她的发顶,给予她自己的体温,那女孩被捂在自己怀里上气不接下气的闷闷的哭声嘶哑又彻底。 带着经年累月的委屈,无处可去的彷徨,被抛弃的酸楚,四周黑暗的惧怕,还有最后终于不敢相信的怀抱…… 她多怕这简单的怀抱也会离开和消失就像夏盛……所以于火生只能用力,更加用力,紧紧贴近她,给她安全感。 “我不走的……我不走……” 还是那条昏暗的小巷,蝉鸣,还有冷风,石子路,一个住房后边的角落。 半跪的女孩用脸轻轻蹭着跌坐的另一个女孩的头顶,风衣紧紧盖着她同时那个女孩完全的在这个角落抱住她,她只露出一点点头发,呜咽声一阵阵,还有轻轻的诱哄: “不怕……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不走的……” 113 浴火夏花6 傍晚。两个女生的影子在忽闪的路灯下变长又变短。 矮个子的揽着高一点儿的腰扶着她, 高的那搭着她的肩膀, 脚步一瘸一拐。两个纤瘦的影子相互依靠。 “我……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徐炫哭过了,现在靠着这个肩头被自己泪水打湿的准同桌的身子慢慢走, 找回理智之后确实有点尴尬。她努力无视之前的事情, 只当自己是二皮脸或者秒鱼记忆。 于火生这时候也怕她还伤心, 便温和和一笑, 圆眼睛一弯, 在灯下也有点朦胧的雾蒙蒙的漂亮:“当然啦, 你问, 我说。” “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这个问题一出,打定主意什么都顺着她的于火生忽然间转头:“你问我不说。” “……说!”徐炫恼怒地轻拧一下她。 “我不说!”于火生扭头硬气地像党员:“我又不是你小弟!” “你信不信我今天还要在这里揍你一顿!” “你还是省省吧!”于火生撇嘴作死:“你都哭成大花脸了,泪水到处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样子,你说这话谁——” 徐炫差点给她气死,又腾不出, 一急之下扭头就是一口咬在她耳朵! “呀!”于火生吃痛一个激灵, 身上的力气一松, 徐炫脚又崴到了, 一时不查竟然两个人都跌下去。 徐炫“啊”一声混个神, 瞬间失重感消失,她一睁开眼, 这才发现于火生躺在地上, 自己竟然就这样跌倒在于火生身上了! 于火生也难受, 两个人接触地面的冲击力都给她了, 她背疼着哼哼两声。 徐炫心里“嘶”一声,心里急得也不由得说声“抱歉了”赶紧撑着站起来。……可没想到她要起身时又是一软,这才想起自己崴到了脚,一个扑身又是跌下来! 柔软的触感……嘴唇相擦。 微风吹过,徐炫挨在地面的指抽搐一下。于火生龇牙咧嘴的吃痛表情忽然顿了。两个人的额发都轻轻摇晃。后边的眼睛相交处。 目光相对。 徐炫呆呆地伸,不自在地放在自己嘴角,然后才想明白什么一样触了电一样移开目光。 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那双圆瞪漂亮的猫儿一样的眼睛,还有一点点香香的,软软的残留着的触感…… “抱歉我……我不是故意……”她赶紧站起来,单脚撑着,声音有点尴尬,越发小声。 “没事……”于火生也混混沌沌地起来,重新扶好她:“我……额……我没感觉……不,是我没注意……” 两个挨得很近的女生都忽然间沉默了,只有路灯闪灭的细微电流声。她们靠近着,接触面积的部分都好似僵硬,两个人的脑袋同时歪向相反的方向。 好一会。 徐炫才轻轻道:“你……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来了这里……” “额……”于火生咳嗽一下:“你从午吃了饭就没有来上课了啊,也联系不上,我想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了,就来找你……” 原来是这样……确实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于火生会干的事啊。“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 其实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 徐炫是个坏学生,还是人缘儿不好的坏学生,她的小弟她也不会告诉他们她家地址,整个班上知道这个的就一个人。 她唯一也是第一个朋友。 夏盛。 “找人问的……”于火生底气不足道。 她也知道徐炫夏盛水火不容吧……可她不能一来就直接“知道”徐炫住址啊。何况还是莫沐姚抓着她要和她说的……这么一想自己其实没什么错呢…… 于火生偷瞄徐炫,想好只要她开始有发火的征兆就胡她熊脸就在这儿再打一架——当然,开玩笑那种打架。闹腾总好过放她心里杀人。 “哦。”没想到徐炫就这样歪头,淡淡回答,然后就不说话了。 其实于火生也想差了……徐炫现在刚在她肩膀上掉过金豆豆,大姐大人设早就掉了,现在已经稀烂,捡都捡不起来,徐炫也没力气去捡了。 “那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跳窗的?” “那我说了你别生气啊……”于火生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 “不生气。”徐炫低下头。 于火生就舔舔嘴唇,扶着她的紧了紧:“我那个……我在你屋子那个窗户旁边听见争吵声……就,就待在哪里听了好一会……” 听了好一会……徐炫已经可以想象出她趴在窗口耳朵竖起来眼睛都在夜里发光的样子了…… 徐炫生气……她当然生气,她好几年的嚣张不羁酷女孩,就这样折在一双不依不饶的猫眼里了。 但是她还是没能真的发火…… 为了那个拥抱……那个隐秘的温暖…… “今天的事,不能外传。”她低下头,头发扫在耳边,想要提起力气威胁一下,却声音轻缓得好似撒娇。 “不传。”于火生这时候也没有作死,低头扶她走路,鼻息轻轻喷在她脖子上,在夜里微凉环境里带来痒痒的暖意。 …… 午的时候,莫沐姚问她,你觉得要是刚开学大家都不认识的时候,谁和夏盛最相像? 于火生就皱着脸露出冥思苦想的表情,但她知道——当然是徐炫。 她们是相似的凌厉和张扬,吸烟和打架的女孩就得和吸烟打架的女孩一路,一起拎着酒瓶微笑走向放学的阳光。就算其一个的是掩藏的皮囊。 所以一开始她们才是形影不离的同伴,生如夏花后边一句之绚烂,是夏盛的“夏”花和徐炫的“绚”烂,非正常事件研究社团是这两个人嘲笑戏弄学校的东西…… 直到她们闹掰了。 发生什么事?于火生凑过脑袋急切问。 这你不用管,莫沐姚言尽于此,你只要知道事情处在徐炫身上。 她是个“隐士”。 最后一句话带着奇怪的嘲弄和看不起……但于火生“没听懂”。 要是她没有来……徐炫便只能被发现或者没被发现……她想哭但哭不出来,浑浑噩噩的湿气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缩着抱紧自己……孤单的,无人拯救的,没有人来。 于她……这只是一个难过的夜晚之一。 她会忍不住跑去她“妈妈”那个地方。本来按照剧情,她今天会再碰毒品的。但于火生觉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 两个人也终于到了。于火生先开了门扶她进去:“放心吧,我爸没回家,就我们俩。” 徐炫倒是愣了一下子。 她竟然不知道于火生是个富二代……虽然走在外边就只道这个独栋屋子应该不是什么小家小户,但这间屋子被点亮灯的瞬间,坠着钻石样式的人欧式吊灯明亮了整个客厅,地下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纹砖,家具考究,铺面的舒适气息。 “哦,我爸公司是房地产那块儿的……”于火生随口道:“我们先上楼……你要不要洗个澡?” “不,不用……我想休息了。”徐炫呆呆道。 “好。”于火生无所谓地耸耸肩。 徐炫被安置到于火生的房间,躺下之后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床上还裹紧了羽绒被,虽说是早春,夜里也稍微有点冷。 于火生找了瓶药膏上来给她抹在脚腕上,后来她好像是不经意地说想要她父亲的电话说要发个短信让他们别担心。徐炫沉默了很久,就在于火生认为她就要拒绝的时候报出了一串数字。 她也知道这时候斗气毫无意义,何况……对那个家,她已经累了。 ……然后没隔不久,这家伙就窸窸窣窣扑倒在徐炫旁边,歪着脑袋蹭被子,水盈盈的圆眼睛里面的言语都要喷出来了。 “……”徐炫被看了个激灵,不由得坐起来:“你,你还不睡觉?” “这是我的房间。”于火生小声说。 她的声音在已经关灯的房间里旋转流动,最后灌进徐炫的耳朵……她声音本来就偏暖,因为压低去除了平时那一丝轻快和俏皮,倒是沉稳的暖玉一样,一颗颗小小的猫眼宝石滚落。 徐炫耳朵一红,一时不知怎么答话。 “你冷不冷?”她趴在床上扬起脑袋,颇有点讨好地弯眼睛,黑暗当像是两颗大黑珠子。 本来就是她的房间,她睡着她的床盖着她的被子……她来在身旁小心翼翼地来一句“你冷不冷”…… “我……”徐炫不知怎么接话,看着那张露出一点不显露的小脸竟然看出一点可怜巴巴的味道,就迟疑着掀开一点被子:“你要进来吗?” “好!”于火生眼睛一亮,已经整个人钻进来,还把徐炫一起带下来,还立刻握住她的。 “……”徐炫微微睁大眼,被于火生心里炽热的暖意烫得一个哆嗦,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于火生这时像小孩子一样在被子里勾着她的脖子,紧紧挨着她的耳朵轻声说着。 “不是!”徐炫恼怒地撇开她的,于火生吹出的气让她耳朵痒痒得烫起来了。 “我们一起分享过喜悦和泪水!”于火生一本正经地睁大眼睛,一点不害臊地播音腔有感情朗诵得念出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徐炫恼羞成怒地张牙舞爪捂住了她的嘴巴: “好好好是是是!你再说一句我就弄死你!”就因为在她面前哭了一场……这下子什么脸面都没有了。 “嗯……嘿嘿。”于火生眨眨眼,嘴角又翘起来,眼睛一弯,那可爱样子让徐炫都愣住了。 迷蒙的夜光是最美的光线,身边暖意的笑容是她追求过的小小的美好……不再是幻想,是触可及的真实。 徐炫眼珠微微颤动,不可抑制地用指轻轻碰一下眼前的女孩的脸。 暖的。 有温度。是真的。 自己真的不再是一个人了…… 徐炫心里的酸楚忽然翻涌……这次却是因为感动。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不太习惯在人前表现太多,但她听见—— “既然我们是朋友,开学之前那一天你怎么了,就告诉我吧!还有为什么和夏盛吵架!”于火生紧紧攥住她的双,眼睛里爆发的光亮都要把房间照亮了。 “……”一下子就没感动了呢。徐炫冷漠地移开眼睛:“不行。” 于火生委屈地不行:“为什么啊!” 因为……徐炫小心地看她一眼。说了,你会走的。 你就不会愿意带我回家,不会嚷嚷着缠着我要做我的朋友,不会和我说话,不会再用这样安慰的眼神看着我哭……我已经没力气再来一次。 欺骗和隐瞒会给我带来暂时的温情……今天我实在难受……就让我暂时地享有这些。 “好吧好吧……”于火生也看出她是打死也不愿意说出来的,就没法地换了一个话题:“那你感没感受到我们之前在路上摔倒之后亲到的时候有点不对的感觉啊?” 徐炫一愣,脸色有点红了:“你……你说这个干嘛?” “我感觉到了,你有没有嘛?”于火生坚持:“好奇怪,一下子话都说不出来了,还心跳的不行,简直像是生了什么病一样,我从来没感受过!” 徐炫张口结舌,连话都说不出来,本来这就是个意外……吻到了什么人当然会害羞不好意思……就算徐炫之前心里有点羞涩也知道原因的没把它当太大一回事……可是为什么于火生一说出口,她一下子回忆起来就哪儿哪儿都不对?! 徐炫开始烧起来了…… 于火生还在她旁边说:“你难道没有吗?只有我一个人体会到了??” 徐炫真想一巴掌抽死这个母胎单身狗,告诉她那是因为她们接吻了!接吻!不好意思是应该的! 但是确实她也说不出口,只能顺着这个感情白痴:“好像……是有点吧……” “嗯嗯!就是说嘛!我们两个人都感觉到了!”于火生轻声说,圆眼睛一眨不眨,像是看见耗子就要进攻的猫儿: “那我提议…… 我们必须再来一次,一定要找出它的原理才好!” 猫眼女孩脸颊上是薄薄的红色……但说出的话坚定地像是要进行一项严谨科学的研究,她俩发现了人类奇迹,她俩责无旁贷! “滚——”徐炫在那双发光的眼睛下都快被烧死了,眼睛管不住地往她小巧的红红的嘴唇上瞟,心脏使劲跳啊跳……她一巴掌把于火生的脸推出去: “滚开!!” “……”啊。 敌人还是很敏锐的。于火生默默掰回自己的脑袋,看着一个翻身裹紧自己只给她剩下一个后脑勺的徐炫:“……” 好吧,从长计议。 114 浴火夏花7 回到学校生活的徐炫和于火生变成了平常的相处模式, 一个还是有点作死的转校生, 一个继续当她的臭名远扬的小混混。 那个夜晚的泪水和拥抱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掩藏了,就好想是一场共同的梦境, 梦醒了, 谁也不记得什么。 所以于火生仍然对她纠缠个没完, 徐炫仍然在“不如揍她”与“还是算了”之间纠结。 当然, 改变已经融化在彼此的心里。她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近得只能留下一股风的通道。就算是和以往同样的语言对话, 感情也已经不一样了。 某天。 于火生死缠之下徐炫已经不得已答应了她出门去逛街的要求……虽然说了诸如“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把柄给你拿住”之类迫不及待的话。 可惜天不遂人的是最后一节自习课开始之前班主任来了一趟表示让于火生给她搬个作业……然后到了办公室开始东拉西扯一些“转校习不习惯”“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课程跟不跟得上”之类的废话。 于火生只好嗯嗯敷衍一边看时间, 班主任才慢悠悠引出“我看了你之前的成绩……”气得于火生真想敲桌子, 告诉她下一回我考第一都成,你别打扰我约会成不——当然回来之后仍然是两小时辰过去了……于火生边走边心想,那火罐子脾气的绝对已经等烦走了…… 可等她一推开人已经走得差不多的教室门,看见的景象让她瞬间一个激灵,脑子一下冷峻: 坐在后后边位置的盛夏正缩在凳子上,小声的抽泣, 头发凌乱。女主团队的其他人都围在她身边小声安慰。 夏盛坐在桌子上, 眼睛盯着旁边, 骨节分明的有力的崩起来——徐炫和她周围的位置明显没有摆正。或者说, 在打斗的途被推乱了。 剧情。 下课之后徐炫留下来等她, 正巧女主一群人留下来排练校园化节的个人节目,她们先出教室拿服装留盛夏一个人。这两个人一撞上, 徐炫当然忍不住地要去招惹。 随便什么口角——但盛夏已经不是原来的盛夏, 她开始反抗回击, 要求她给自己道歉, 于是有一句话便戳了徐炫。 “我不知道你那股味道是什么——” 味道。 毒品的味道。 徐炫当然暴怒!当即争执就起来了——但是夏盛她们是会回来的。 然后就是邪不胜正的反击。 “徐炫,我告诉你多少遍?离我,和我的朋友们远一点。”最后,夏盛在冷笑,讽刺如同灼烧,而她毫无还之力。 “跑吧,我给你会,”夏盛扬着眉毛,绝对的阳光的眼眸容不下半点阴霾,以前的温暖已经变成恶人的烈焰,要把她融化成灰烬: “现在就跑,以后我见到你……”她用力把受伤和晕眩之的徐炫推出去,声音嘶哑含着冷厉: “我一定想办法……杀了你!” 徐炫被推得趔趄,跌撞地倚在门口。 她喘息着抬起眼睛。盛夏在角落里没缓过神,白诗和白洁洁蹲下身放在她的肩膀,莫沐姚冷冷地站在夏盛旁边,夏盛含着刀剑一般地眼神死死盯着她—— 真的是厌恶到极致的杀意! 恐惧……还有绝望。 她跑了。就这么狼狈的,难堪的,从她最讨厌和最想要留住面具的人身边,踉踉跄跄,眼睛里的世界都是摇晃和昏花。 …… “徐炫在哪?”于火生定定地看着夏盛。 夏盛“嗤”一声回视:“我怎么知道。出去很久了。” 于火生扭头就走。 身后是夏盛最后的声音:“我提醒过你了,你要是真找到她……那就注意安全好了。” 明明以前是那么好的朋友……现在就这么轻蔑的语气提起……是叫别人“注意安全”,别被她祸害了。 于火生想揍她……太明朗正义的人就这点不好,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只要有一点脏污,她们就能放弃得那样干脆利落,像是挥刀断臂,自己血流成河也不回顾……何况是别人的伤。 但那是何等的无情。 ———— 于火生站在一所破败的房子前。门是虚掩着的,她毫不犹豫地推开,恰好撞见一个女人。 “怎么了小哥?忘拿什么东西了?”这是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穿着很大胆——看得出她年轻时应该是有姿色的,但现在只剩下廉价的化妆品和香水味下的一个做皮肉生意的女人。 这是徐炫的母亲。她生活在可悲的环境里,选择了堕落和放逐明天。 于火生立刻打开自己的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钞票通通塞进她里,不等她回过神:“我找徐炫。” 女人愣了一下,很快地把钱都收起来,咧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来:“好,她就在卧室里,你进去吧。”她给于火生让出路,屋子里只有一间客厅和正对的房间,自己醉醺醺地向外走: “我看来还是外边走走把地方腾出来……没想到还能有第二个人来找我女儿啊……只是你仔细点不要像上一个似的摔坏那么多东西……” 她知道徐炫在里边。她的父亲那里是冷漠的人间,这里是放逐的地狱。人间虽叫人活着却冰凉地狱虽死气沉沉,但是快乐。 她的母亲这里……有她想要寻找的“药”。 徐炫一个人坐在床角,纤瘦的影子投在脏兮兮的墙壁上。她眼神呆滞,死气沉沉地盯着地板,愣了很久,忽然眼神微微动一下,移过来看着自己里的“香烟”。它比平常的烟要大,里边的颜色也不是烟草的褐色而是白色的颗粒样子的东西,已经点燃的。 她什么时候点燃的? 算了……反正过来也就是找这个。 徐炫抬起,把香烟向自己嘴里送去。 可是就在还差一点的时候……一股力量拍在她的腕上,她一个脱力,烟便飞出去,掉落在卧室的墙角。 “你干什——”她怒目地转头,却忽然间看清楚来人的脸。 她的表情忽然间凝固,变得惊惶,愕然,扭曲在一起——那是于火生。 她怎么来了?她看见了?她看见自己吸毒了?她会怎么办?她的欺骗的掩藏碎裂之后,一切都又醒了,像是水的明月被打碎。 ……愤怒,伤心,失望,恶心,鄙夷。然后直通放弃,就如同上一个场景夏盛的重现。 徐炫愣愣地想到这些,忽然不可抑制地焦急和恐惧起来:“于火生……你,你怎么来了!?”她先是咬着牙,然后不受控制地站起来,恶狠狠的表情变得受惊的脆弱,声音带着巨大的颤抖和惶恐: “你看见了?你知道了……你,你可不可以不要……” “可不可以——” 不要离开,不要讨厌我。 徐炫卡住了。 她说不出口,太卑微了。太难看了。 况且……最后一眼里的于火生默默地站在门前,双垂下,圆眼睛眼睑向下沉沉地注视着她。 她干净地像云彩,廉价的□□和她女儿的房间那恶心的气味和脏兮兮的墙壁,这个背景和她不搭调。平凡的干净,已经是她不可企及的东西。 她听见她缓声说:“她们说因为你是隐士啊,原来是毒瘾的那个隐士啊……” 于是徐炫一顿。那些话说出口是无用的,祈求和泪水是无用的,只是平添笑料和更深的伤口…… “知道了吧?你出去吧。”她于是说,一边颤巍巍地下来去捡那根毒香烟,头也不回地向她低吼:“滚出去!”弯腰捡起来之后,她直接跌坐在墙角,抓起来往自己嘴里送。 还是泥沙酒精和□□不会拒绝,泥潭是世界上最舒适和最能够包容接纳的东西…… 徐炫干涩的眼球里忽然酸涩得厉害。 但她还没来的急吸上一口,又是一股力量把它甩开。 徐炫愤怒地转头想要吼走她叫她不要烦人……可笑和幼稚的羞辱或者是被隐瞒的愤怒下想要报复都没有意思…… 然后她又被紧紧的拥抱住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的话“唔”一声被捂在怀里,包围的温暖把她从冰冷的泥潭里抽离出来—— ……很温暖。 “我不走的。放心吧。”于火生脚尖踢开那支香烟,声音是笃定的安抚。 徐炫的脑子一点一点的清醒过来,身体一寸一寸的温暖起来……然后她又想要哭了……真是丢脸,以往就算什么情况她也不会哭。这么多年的泪水,怎么就全部留给这个圆眼睛的转校生了? “我……我在吸毒……” “我看见了。” “……我有毒瘾。” “哦。” “……”徐炫听着她平静的,毫无波澜的温暖嗓音,那些诅咒的真相被拿到阳光里,这一次竟然……没有作用出它应有的黑暗的后果! “你不怕我?”她抬起脸,上边是脆弱的表情和沾染着汗水的黄发,似哭非哭的颤音:“不恶心吗?” “感情缺失,体会不到。”于火生睁大真诚的圆眼睛。 有感情的人会衡权利弊地离开留下厌恶,感情缺失的人会拥抱泥水里的怪物。 徐炫却忽然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紧接着是嚎啕大哭! 其实憋坏了吧?担心了那么久……于火生想着,默默地用袖子给她擦泪。 …… 但徐炫和于火生彼此都知道毒瘾是个什么东西。 不久她忽然间全身颤抖起来,痉挛个不住,咬着牙青筋慢慢从苍白的额头浮现,一股强烈的恶心反应袭来。 她推开于火生,疯了一样向那支香烟的方向爬,然后被于火生死死掰回来,双都捁住她的身体,两个人挣扎着倒在地上。 “不能碰……听话!别动!我在这儿!”于火生对着她的耳朵一遍一遍告诉她:“以后这种东西,都不能动!” “难受……很难受……”徐炫红着眼睛看向她□□:“我很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两个人倒着地上,于火生感受到她蜷缩起来,仿佛气都喘不匀,赶紧用尽力气捁住她把她的脸掰过来朝着自己的方向:“没事我在,我陪你……” “你走……你走开!”徐炫又是一个颤抖,整个人更加剧烈地痉挛起来,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高高扬起的修长的脖子被地上的灰尘弄脏,像是在泥潭里垂死的天鹅:“放开我!放开我!我要烟!我要烟!!” 于火生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死死按着她的发顶:“赶我走,你会很后悔的。” “不!——不,不不,你放开我吧!”徐炫这时候已经癫狂:“放我去拿吧……我,我什么都不要了……不会后悔——求求你,别管我了……” “徐炫,冷静一点。我现在走,毒瘾过后,你又只有一个人了!”于火生说:“你好不容易等到我,等到一个人和你站在一边,现在忍不住,就什么都没有了!” 徐炫知道……徐炫怎么不知道。 毒瘾犯起来真的太难受了……像是蚂蚁啃食心脏,像是鼻子上被捂上了无形的保鲜膜,像是有人一片一片割下她的肉—— 可是要是于火生放弃她……或许这一生她都只能在深渊的黑暗里。 她眼球瞬间死寂下去,说出那句话的刹那,声音却急切而尖锐:“你走!你走吧!给我药,给我药!!” 这就是选择。无奈的,现实的,毫无力气的…… 明朗的黎明就在前方……可她要死在太阳温暖的前一秒的黑暗里! …… 然而于火生并没有走! 她掰着徐炫的脸把自己的塞进她的嘴里,徐炫毒瘾难耐,便一口咬下去,血液顿时流出来。 于火生“嘶”一声,却并没有移走,而是动一动,保证她的牙远离自己腕的动脉,然后更深地塞进去,声音甚至有点恶狠狠: “没有药!” 徐炫听见这句话,难耐痛苦地抽搐……却忽然留下两行眼泪来。 虽然还是很难受,难受地想要死掉…… ……但是此时此刻,就是今天,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阳光已经照在她身上。 115 浴火夏花8 “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 我跟着我爸, 我妈……她是个没有什么艺的人, 只能用最极端的段赚钱——不, 不是赚钱,是让自己活着。” 徐炫声音很嘶哑。因为哭过了,过了半个晚上。两个人都不眠不休,直到毒瘾过去——她们才汗淋淋地从地上起来,躺在那张床上休息。 无论是对抗毒瘾还是对抗有毒瘾的人,都是个体力消耗很快的事情。 徐炫的头发一缕一缕地被汗水贴起来, 声音疲倦,但是少见的安然: “然后我理所当然地被判给爸爸, 没隔两年他就结婚了。然后有了徐静静。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确实从小就讨厌我妹妹。” 徐炫一边说, 声音终于染上一点感情:“你知道……我是我爸结婚之后带过去的女儿。对徐静静来说,爸妈都是亲的, 他们个彼此对每个人都是亲的……我就不行, 我的链条只有爸爸,和其他人是断的。于是我就被隔开了。 我们相处就好像——我是个客人。你懂吗?” “嗯……”于火生想了想:“你爸爸对你不好吗?” “不是不好……”徐炫苦笑一下:“很好,一点挑不出错来。但是不一样。他对徐静静是有血有肉的那种爱, 对我是一板一眼设定好的, 是那种‘任务’。” “他陪徐静静玩儿,和她聊天开玩笑,给她买玩具犯了错也教训她……但是他给我每个月划出来的抚恤金,给我买零食,给我买衣服, 给我买只要我想要的。”徐炫深深吸一口气,眼睛看向于火生,自己说着,压下涌上来的什么: “你知道就是……”她顿了顿:“就是他们个人在家里吃饭聊天我忽然回来,就算他们接着说……会有一种断的感觉,气氛一下不一样了……我融不进去。”她看向于火生,上下的牙齿都闭合着,只有这样才能咬住什么。 于火生默默捏住她的。她是个从小失去了归属的人。 “我……所以我从小就不听话,或者叛逆……不懂事不关心体贴大人工作……”她说着,于火生竟然在最后一句话声音听出一种隐隐的哭腔:“他们仍然惯着我。” “……升上高我就在高年级的一些混混那里第一次接触了……毒品。然后慢慢我才知道……原来我妈妈也吸毒的。” 于火生一边听,一边抱住她,感受她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反着我已经那样了。 然后就是时不时吸毒。他们带着毒品,愿意买给我一点,反正我随时可以找我爸拿钱。” “后来他们被抓住了……我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吸毒了。然后才第一次体会到毒瘾。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被支配了,全身上下都难受地要死,我知道那个时候为了毒品……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才知道事情不对……这个事情坏透了……我试过戒毒,但是失败了。” 她沉默一会,才接着说: “然后被当时玩儿的好的同学看见了。我在吸毒,眼睛血红,找到药就不顾一切,没找到就抓狂破坏,像是疯子。” 当然……那全然没有她说得轻松。 “玩儿的好的同学”,她十年十几年唯一的朋友,她那么没有归属感没有安全感……仍然被夏盛的光亮俘获,她唯一的感情寄托……然后就等来了真相破露。 夏盛不愧留走果断,干脆利落,说对谁好真心实意,发现真相立刻砍断情意,就算把自己砍得血流也眼睛不眨,抽身就走! 说到底于她……那是欺瞒和背叛。是徐炫太过肮脏下等。 罪孽。 于火生揉揉她的脑袋,轻声:“毕业之前,我想办法帮你揍她一顿。” “免了……你这个小身板。”徐炫从回忆里抽离,咋舌地看看她:“我你都打不赢,到时候你被她揍可没人帮忙的……” “……你说的是。”于火生只有默默点头:“那我叫我爸动动关系闹她家里人的工作,还是直接找点人给她折一条腿……” “算了……人家什么都没做错。”眼见圆眼睛猫咪说的话越来越恐怖了,徐炫赶紧打断她:“我讨厌她是我的事,我可以找她打架因为我是混混,可你又不是。而且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没告诉她真的我。她只是自己发现后选择离开而已。” “不伤心啊?”于火生凑过脑袋。 “……伤心的。”徐炫承认了,虽然说出这个字的瞬间那种难受又海潮一样袭来吞没,但说完她却觉得还好,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 “后来我就下定决心怎么样也不能那么下去,于是重新开始戒毒了。毒瘾发作的时候我就去房间里把自己关起来,熬过一会,慢慢也就好点……后来我试着跟我爸沟通一下……或许是一厢情愿,但总归付出了自己的努力。 后来……其实貌似还不错的。我冷了一辈子,看见夏盛的时候好像看见了太阳,她走之后还留下一点点亮光,老天给了我会……那阵子好似生活真的在变好……”徐炫自嘲地笑笑: “成绩竟然涨上去了一点,爸似乎回应了我的改变,老师电话说我有进步,生日巧合在放假的时候……他们说就一起过一下吧。” 于火生听见那些开心的向上的回忆,却并没有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因为她知道结果。悲剧之前的欢笑通通是让悲剧更加悲伤的东西。 果然,她接下来还在说: “然后等到了生日——我竟然真的期待过——总之那天大晴,没有风,真的很暖和。然后我去了街角买了酒,很早回去,等他们下班。 我也没有自己提起生日的事,总归有点不好意思,我太久没有和他们不是吵架而是以这么温馨的形式接触过……然后他们回来,他们就也没有提起。” 于火生沉默了。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他们忘记了。或者根本不记得。 “……本来他们不会忘记的……至少,他们觉得给我生日礼物是他们的‘责任’之一。”故事已经进行到后半部分,温情没有了,是剩下干巴巴的一句话: “但是后来徐静静的舞蹈课推迟了,到了下午。时间是堵车高峰期,他们忙着送她上课,很着急,就走了。” 是的,干脆结束的一句话。 一句话,一切的期待和默不作声的尝试和那伸出又不敢伸出,最后终于鼓起勇气的那只……都破碎了。 但是天知道那对于徐炫来说是多难熬的一个下午,世界崩塌,一切都化为泡影,她终于可以确定自己一直以来的感觉……他们不爱她至少没有爱徐静静那样爱她……是真的! 可这个感觉她并不想这么血淋淋地确定啊! “你可别哭啊……”于火生笑话她一样小声说,努力打破这淡淡的悲伤弥漫的气氛。 “我没哭。”徐炫耸耸肩:“……这个事情我已经哭过了……还是在你怀里的时候。哭过一次的事情就不能哭了,否则太烦人了。” 于火生点点头:“真乖,太坚强了。” “……”徐炫没搭理她,接着说:“然后我昏昏顿顿的,不知道怎么跑到我妈妈家里去了。” 徐炫的妈妈也……不是什么能放松的安乐窝。但她没其他的地方去。 “她一看我在那个天去就只道怎么了。她笑话够了我,说我和她一样抓不住男人的心……然后说那她自己也至少抓住了男人的身体,不像我似的。” 于火生也不好议论这个,只有沉默。 “然后她就拿出了卷毒品的烟。” 徐炫忽然幽幽地说出这句话。 于火生忽然愣住了。好似她也察觉,这才是螳螂身后更加张大嘴的玩意儿。 “……她明知道我在戒毒。” 这句话说的很轻,很平静。 但于火生眼睛里忽然出现那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如泣如诉,撕心裂肺。 她是我妈妈啊!她应该是世上最爱我的人!她应该是保护我不受伤害的人!……可她明知道我在戒毒……她明知道……伸出,给她毒品。 让自己的女儿……和她一起在这里,堕落吧…… “然后我就木着脸……但是眼泪止不住……她给我,反应过来之后……我立刻就抽掉了。”徐炫说。 因为没人在乎了……她的爸爸对她仅有责任……她的妈妈伸把她往下边拉……那她为什么还要冲破阴霾?世界上的牵绊都被命运一点一点的隔断了。 悲伤得要死去…… …… 于火生握着徐炫的忽然狠狠用力,把她捏地哆嗦! “喂!你干什么!”徐炫恼怒不已。 于火生于是转过眼睛大声说:“我要哭了!” “你……你哭什么?”徐炫目瞪口呆。 “我难受。” “……那你坚强一点。” “……”于火生被堵了,一时无语。 “我生日就是开学前一天。”徐炫的语气轻松起来:“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那一天她心如死灰,吸毒从妈妈家里游荡出来,在小巷子里乱走…… 大晚上,小巷子,阴风吹着,她竟然遇上了个大晚上不怕死的女孩看见可疑人物第一反应不是一个哆嗦扭头就走,而是凑上来眼睛都要贴在她脸上去了“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你发生了什么事走路瑶瑶晃晃的是不是为什么瞪着我”一路的问。 当时她都快烦死了,刚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竟然遇见这种不知道看气氛的熊孩子,简直不揍她心里会难受一辈子啊! 她当时是恨不得杀了她,恨她的好奇心揭露自己的伤疤,恨她的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是现在,她又是多庆幸……能够遇见那个执着探寻她的人。 于火生笑了。 弯着眼睛,高高地翘着唇角: “这就是注定。” 116 浴火夏花9 “我说完了, 该你了。”徐炫催她。 “我啊,我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于火生思考一下:“我爸妈世家通婚,不是自由恋爱。生下我之后我妈才发现我爸有精神障碍, 还遗传给我了,就和他离婚走了。” “我不伤心的。”于火生看她脸色, 立刻加上一句:“虽然是感受不到恐惧,我也少有剧烈的感情波动,而且他们离婚的时候我还小, 不懂这些……不知者百毒不侵。” “后来跟着我爸公司转移搬家,前一天急急忙忙地找学校, 我一个人出来走走, 本来他已经联系好了私立学,但是我遇见你了。” 故事又是噶然而止。 接下来就是两个人相交汇的命运线, 于火生看见这不得了的女孩给她心里痒痒懵了, 心说不管怎样,无论怎样……我要知道她的全部! 查查看附近的住户是那个学的直升, 查查看她是谁?猫儿心都痒死了!不认识她一天就睡不好一天! 截然不同又迥然相似的两个人,一个是脏乱的瘾君子, 一个是狂热的好奇者,都渴望情感,但一个得不到,一个给不出。傍晚的路和一丝难闻的毒品味道, 血丝, 伤口, 斗殴……这是她们的相遇。 徐炫是个走在地狱街头的行尸走肉,当时却没想到她一把抓住的是命运的齿轮! “很少有人露出那种淡漠得木然的表情。”于火生轻轻说:“但是你透过那张面具,可以看见里面戚哀的,泪流满面的,绝望的脸。” 徐炫一愣。她当然知道于火生抓住她纠缠是因为天生浓厚的掩盖其他欲望的好奇心……但却是才知道她是因为自己的表情而选择伸出。 她呆呆看向于火生。于火生伸出,用大拇指摩擦她的脸: “我好奇别人的情感,归根到底是因为自己感受困难。”她的猫眼暗淡一点:“……所以我妈回来,骂我和我爸是一窝冷血没良心的玩意儿,我都不知道怎么反驳……我只好笑。”她翘起嘴角,撇撇嘴。 徐炫没来得及说什么安慰她,她接着说: “好奇心驱使我,你的情感太过剧烈……让我很沉迷,不由自主得吸引我。”她弯起圆眼睛又笑起来,里面闪烁着光点,看得徐炫一股暖流。 “越接近你,越找出你的感情,我就越能够体会你的感受,然后就走不出来了。”她笑着伸把徐炫被汗水濡湿的发丝向后边梳,变成一个大背头: “我看着你和夏盛争吵,看着你从家里跳窗逃跑,我因为你的伤心伤心,因为你的委屈委屈……我头一次体会到感情,就这么剧烈和绝望,让我惊慌不已——” “但是我想想你,你一直都在这个泥潭里挣扎,就不想走开了。” “我要带你一起。” 我们是不同泥潭里的人,奇妙的是,相遇之后,我们能够互相就救赎。 …… 徐炫心里一颤。 她忽然揪住她的肩头,把头抵在她的锁骨上: “……谢谢有你。” 她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带着巨大的庆幸,虔诚又后怕。 “谢谢有你。”于火生也笃定地轻声回复她。 躺在床上的两个女孩相抵而视,彼此都是脏兮兮的小脸,彼此都目光明亮。 她们是彼此的互补,合该永远在一起。 ———— 后来徐炫和于火生一起去上学了。徐炫还是不愿意在班上暴露出自己不那么酷的本性,所以还是混混大姐大。但是对于于火生她不必装,亲热感直接表现在面上了。 譬如非常对比的两个同样的事情: 徐炫睡觉,路过的同学不小心撞到了她的书。“对不起对不起!”同学点头哈腰地把书捡起来放好,生怕惹怒她。 而我们的徐大佬头都没有抬起来,继续睡着的声音沙哑又阴沉,缓缓的,里面的不耐烦和你要是再说一个字再发出一点声音就杀人的狠劲儿淋漓尽致: “……滚。” 同学屁滚尿流转头就跑还要生怕撞到什么。 然而还是徐炫睡觉……于火生回来一巴掌拍在她头顶开始摸狗狗似的一个劲摸头,嘴里念念叨叨:“起尸起尸上课了上课了!” 徐大佬一个起身眼睛里血丝都没消,一边抓狂“我要杀了你”一边抢过她的两只抽一张纸就使劲擦:“混账你要是再敢去玩儿了沙子在我头发上擦我弄死你!” 但是那尽心尽力擦爪子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伺候家里祖宗大猫…… 于火生两只都被钳制住……仰着脑袋大大地打了个哈切…… 双标双得丧心病狂! 引得美华她们又奇怪又带点不甘心:“可是为什么呢?我们跟着徐老大这么久,居然她对你比我们好多了!” “没见识了吧~”于火生相当得意地摇晃着指:“讨好老大呢,就有两种路走:要么你就能力出众混成第一小弟二把,要么…… 你就以色侍君躺床上两天就站老大身边去了!知道吧!” 她可没说错!她就是和徐炫“躺了两天”感情才好的!一天在她家一天在徐炫家,父母都见了,虽然躺是真躺没力气干其他的就是了…… “……”美华不动声色地看看刚刚进门的徐炫。 徐炫虚着眼睛默默靠近。 然而以色侍君的小妖精怎么能看不懂这个眼神,头都没转,一扬就搂住徐炫小腰,捏着衣领把她吧啦下来,对着脸就是“吧唧”一口…… 徐炫维持弯腰被强吻的姿势:……这我没想到。 美华:……我也是。 徐炫就立刻脸红成虾米,就在美华认为她要杀人的时候,转身扭头就走了…… 美华:…… rd天哪!!! 以色侍君是吧……好像是真的呢……美华胆战心惊地注视云淡风轻嘴角翘起看着徐老大仓皇出逃背影的于火生…… 太……太了不起了!! ———— 夏盛和其他社团里的人好像从她们的生活里消失了,大概夏盛看她死心不改就要找惹徐炫,也不想劝她了,两方人倒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也到此为止。 化节快到了,她们班上团队节目是学生笛,偶尔训练要自己拿着笛子包去音乐室。可就是包放在众人脚边训练的时候,教导主任忽然检查违禁物品……从盛夏的包里翻出来一盒烟。 他们的学,查烟和很紧,一旦抓住就是通报批评和记大过。 全班一排一排地站在训练室,目瞪口呆地传递眼色,连向来偏向他们的班主任都站到旁边一言不发……因为教导主任真的勃然大怒。 “我说过多少回,校规校纪是怎么规定的?”他冷冷地看着盛夏:“来上学就要遵守校规,你愿意在家抽烟就回去啊!一个学生,像什么样子!我们学校教书,你学习不好至少态度端正品行好啊,你这种学生——我不说你,你直接把名字学号报出来,跟我去校长办公室,立刻!” 盛夏吓得说话都打结:“我真的没有烟!我从来不抽烟啊!” “那这是什么?我从你包里变出来的?!”他一把把香烟扔到地上。 夏盛瞬间就察觉到不对……她知道盛夏的,她们每天都在一起,她是不可能吸烟的。 可是这里边的烟……她忽然眼底一动,蹲下去把书包捡起来翻翻找找:“盛夏……这不是你的包!” “……诶?”盛夏一愣,这才顺着眼神低下头。 那个黑色帆布包里拿出来一件揉乱的衣服,一本崭新的没有翻过的数学课本……当然,没有名字,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随塞进去的半根没有啃完的巧克力棒…… 没有一样是她的东西! 这样……她想来了!她们全班去拿笛子包的时候她走向左边就拿走了这个黑色的包……她当时没有太注意……而好像前几排上,也有一个很相似的包! 她拿错了! 夏盛一看她的脸色就心下了然……班上只有一个人有和她一样的包,恰好是徐炫的! 那么……是谁拿错的,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都有待商考!而正当她这么想着,一个声音却缓缓响起: “啊,那不是她的,那个包是我的,我们大概拿错了。” 徐炫望着她们的骚乱,这才低下头看看脚边的书包——虽然是一模一样的款式,但磨损和细小的破旧仔细看,都不一样。 加上那本书……她上学就没找到过数学书,原来塞笛子包里来了。 所以她高高地举起,仰着头喊起来,声音是淡然无所谓的平和。 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夏盛一愣。要知道就算是她认识的那个装模作样的徐炫,这种情况也是绝对不会开口半句,别人拿错正好,算他倒霉才是。 坏学生就该逃避责任……何况她懦弱地竟然愿意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给堕落的魔鬼!可是为什么……夏盛皱着眉,往她的方向看去。 夏盛对徐炫从没有过感情吗?不可能。她是个阳光凌冽的人。凌冽的人都是那样,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看清的时候放弃地义无反顾,就算心里再痛,她们对错分明……痛过就好了,走是还是要走的。 夏盛对徐炫现在丝毫没有感情吗?也不尽然。 就算她自诩黑白分明,但爱的反义词是淡漠,不是恨。 而她恨徐炫。她恨她明明和她那么好,却最后其实是个被毒品绊住脚的混蛋,那么她怎么和她走下去呢?说好一辈子的朋友……通通都被推翻了。 怎么可能没有隐秘的余温?她对徐炫那么恨,就是之前爱的时候那么深。否则为什么还要顶着那可笑的二名号? “生如夏花”。 那是她们两个的名字。 所以其实徐炫堕落,挑衅,蛮不讲理……倒让她心生厌烦的同时安抚下了那丝隐隐的悸动……她对自己说你看吧,徐炫就是这种人,你离开是对的。 烈阳下的人是见不得阴私下等的,更看不起涕泗横流的祈求。夏盛本以为那就是徐炫的真相了。 可如今算什么呢?她却镇定又坦然,带着一股大大方方行走于世的自我认同。 所以说夏盛看错了。徐炫并不懦弱而是恰好相反……她很坚强。她从小生活在阴暗里,但是只要有一丝希望,哪怕一束细小的光线,她就抓住,死死的,拼尽全力。 在她面前徐炫那么狼狈不堪……是因为恰好,她是她的希望之一。 现在全部破碎了。 但她也不需要了。 阳光已经接纳她,她不再需要光束了。 这是一种有安全感的人的态度。 徐炫的安全感……来自于那个圆眼睛的女孩那瞬间看她的亮的惊人的光,还有嘴里的血腥味,那句笃定和咬着牙的话。 铿锵有力地掉落在她的心口,砸碎了包裹它的黑色雾气,让她知道她没有被世界放弃: “没有药!” 117 浴火夏花完 “是你的?你倒是好意思?”主任就快给她气死了, 一看人,竟然还是徐炫这个混饭头子,更气得心脑梗: “徐炫!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混世的老鼠屎!你的大名可是整个学校都人尽皆知啊!”他转头就把书包一把砸在徐炫脚下: “你也别读书了!去, 把家长叫来,现在就去打电话。” 她本来还乖乖站着低着头, 虽然面上露出几分不爽,倒是也没有公开顶嘴。但这一句话一出,徐炫就是个一愣神, 然后立刻接道:“不行。” “不行?不行什么意思?反了天了——”主任深呼吸几口,气成这样倒是忽然冷静下来, 吐出一口浊气:“好, ”他点点头,有点服气的样子:“行啊, 那你还是回去吧, 回家去。 读什么读,读的什么昏书!开除!” 徐炫冷冷地看着怒不可遏的主任, 被骂了这么久也是生出一点火气,一听这话, 冷笑着拿起书包转身就走! “走!你走!我们学校还没有过你这种学生!”主任大吼,然后转身去找班主任要名册。 于火生默默跟在她身后。 “你……你干什么去!”主任这才看见开门的身影,并非一个,而是俩, 赶紧呵斥。 “我要退学了!要转校。”于火生在门口转头:“今天早上就和班主任商量了, 你有事问她。” 主任扭头看向她。 班主任:……我没有不是我我不知道。 “哦!另外, 抽烟的话还有人哦!”于火生接着说:“夏盛也吸的!这个包里没有,你找找教室抽屉还有校服口袋,别的我不说,”她的圆眼睛皎洁得促狭又带着调皮的得意: “利群管够!” 主任皱着眉看向夏盛:“有这么一回事?” 夏盛眨眼,却看着于火生:“……是啊。” “过来,”主任一下抓俩,看在这个没这么暴的份上收敛了点儿,但该办的事还是办:“名字学号,校长办公室。” 于火生最后冲她眨眼,嘴角翘起,上比出“八”做出枪的样子,“ang”一声冲她笑,然后转过头追徐炫去了。 虽然她知道夏盛什么都没有做错。 骄阳下的人没有妥协,阴暗里的人祈求特殊,她们的性格注定她们会分道扬镳……可谁叫于火生小心眼又偏袒迁怒呢?好歹是她的姑娘。 美华呆呆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 徐炫气一过,立刻把于火生一推让她回去:“你搞什么!我退学就退反正我成绩不好,你干嘛跟着我!” “我有钱,学校再找。”于火生仰起脸露出富二代的硬气。 “可……”徐炫气得敲她的头:“可我不就是欠你更多了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还?!” 于火生是她的救赎。但她已经帮她够多了。但要是永远就依靠于火生,她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她硬气地说退学就退学,归根结底是真的早想过自己现在这么读书也没结果,不如早想办法。 “谁要你还?我来这个学校就是找你的啊!”于火生先揉揉脑袋,然后忽然停了停想到什么,仰起脸垫脚就凑近她的耳朵: “不过你偏要还的话……可以……” 美华听不见了。她们已经走远了。 ……当然,照背影她徐老大忽然暴起和于火生忽然逃命起来的样子……大概是什么话她也能想得到。 两个人已经追打着远了。 夏盛也静静地收回视线。 ———— 两个人打算了一下,徐炫要戒毒,于火生要上课,但一但分开徐炫没管没束的绝不行,就决定让徐炫直接住她家里请家教两个人一起学。 于火生以她父亲的名义联系徐父,说是徐炫同学地父亲,有个不情之请。说他女儿沟通障碍一直养在家里学习,但是大了不和人交流总不好,试着去上了学她还是不能适应人群但和同学徐炫还挺合得来…… 大意就是,送徐炫来他家上课,吃穿用度一律全包,家教全是国际名师,你就陪陪我们大小姐玩玩…… “同意了?”徐炫叼着棒棒糖。 “怎么不同意?”于火生切一声:“合同一点问题都没有,律师是他们请来看的,人教师资格证国际认证查的到,条条框框都能找专人证实,又不是假的。多好的事儿,捡便宜。” 当然其实没有那么顺利。徐炫不想面对她家里人于火生完全了解,就全权接沟通任务,徐父也有担心,证件都是真的就算不怕是骗子,也会担心自己女儿愿不愿意会不会被欺负…… 然后于火生跟他说: “您放宽心,不必非要小炫放在您身边才觉得她安全。您想,就算她在你身边的时候,她又有多长时间回家?在你眼前的时间一周能有几个小时?是不是这个理? ……这样,您要是随口说出一个她朋友的名字,我也不强求她来。” 杀人诛心。于火生知道,他说不出口。他也许知道徐炫的鞋码衣码,知道徐炫所有成绩,知道徐炫每一届班主任,尽职尽责。 但是关于感情上,不是说他不爱徐炫,但作为前妻的女儿他每次面对起来,都有一种愧疚。老带着愧疚便总有种心理障碍,好像道德上矮她一截。 而徐炫恰好不是那种能说开话的人,感受到迟疑,她就竖起城墙用带刺的反叛来伪装自己。两人渐行渐远。 然后电话里就沉默了。最后一个男声强撑着说了句:“好吧,我们同意的。 ……谢谢。 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给谁说?于火生和徐炫现在都不需要了。 她挂断。 挂断徐炫不舍得斩断的丝丝缕缕,干净地扶开蛛和灰尘,前路才干净明朗。 ———— 翌日。 于火生去学校交退学申请续,出办公室之后,竟然撞见了盛夏。 “你们真的退学不读书了吗?”她站在走廊前,抱着书,刚从实验课回来,看见于火生,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问出来。 “退学了,但不是不读书。” “我……对不起。”盛夏低下头:“烟是从我这里翻出来的,害你们退学。” “又不关你的事儿。”于火生诧异地看她一眼。 “要不是我拿错书包,老师抽查到我看见没有,说不定就走了。” “……”于火生点头:“好吧,既然你偏要给自己找点罪名。” “徐炫还好吧?” “她很好,回她家收拾点东西去了。”然后她会直接搬过来去于火生家。 “我送你出去吧?”盛夏说着,和她一起往教学楼下边走。 于火生耸肩:“随你。” 到了门口,于火生和盛夏道声再见,然后刷了学生卡,然而刚刚转头,然后就被撞了一个满怀! 于火生“嘶”一声,抬起头,愣了一下,立刻眼神一变,拥住怀里的人往外走! …… 十分钟前。 因为实验课迟到被留下来一会,别人已经放课,夏盛才抱着书往教学楼方向走。 她穿过林荫道,肩膀却忽然被撞了一下。 她没太在意,只是随意抬起头——却忽然警惕起来! 因为那是徐炫。 反常的徐炫。她脸色苍白而全身颤抖,走的很快,就快要跑起来,但好像每走一步路都会经历灼烧的痛苦,脸上带着急切和强忍的忍耐。 这个时候已经快要到上课时间,路上人不多,所以没有人发现她的反常。 可夏盛知道!戒断反应!现在的徐炫就是被欲望控制的尸体!被毒瘾控制之后,人的心里最肮脏和黑暗的一面会被诱引如同群蛇,同时扩大一千倍! 要是在毒瘾之下……口角杀人又算什么呢? “徐炫!你去哪儿!”夏盛冷冷地站在她身前——虽然知道这是危险的。徐炫讨厌她不是一天两天,通俗点说,要是她变成丧尸,第一个扭头要传染咬死的就是自己! 所以她发疯,第一个大概也是冲着她夏盛!要是自己主动出现……说不定还省了她四处找的麻烦。 ……擦肩而过! 徐炫恍如未闻。 她在路上简直走不出直线,无力地挥开眼前的人影,汗涔涔地咬着牙,脸色苍白嘴唇也苍白……但被牙齿用力咬出的血迹殷红…… 她恶心又颤抖,每多待一秒钟就多在火焰里煎熬一秒钟——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眼神锐利而无坚不摧,好像那双消瘦的肩膀上承担着什么重任,就好似古时的修者,就算死去,也是在宿命完成之后! 夏盛这才一愣,看见她的嘴唇颤动,好似念着什么,义无反顾地念,是寻找到那个人她就得救了的那种感觉。 支撑徐炫行走地咒语是“于火生”。 “于火生……于火生……于火生……于火生……” 那些声音很轻,就要消失。但是却无比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慢慢变大,慢慢振聋发聩。 她是说: “于火生……于火生……于火生……” “于火生!” 夏盛愕然。 ……她还有神智。 ———— 于火生看清她的瞬间就明白发生什么了。 她瞬间捁住徐炫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扶起她一边大步走出去一边对她说话:“我在,我在!没事了,我在这里!你找到我了!” “找到了……”徐炫皱着眉,好似在分辨她的语言一样轻轻重复一遍——然后那一瞬间那努力的清晰强忍的眼神刹那就消失! 明明好不容易才把自己送到这里,她却忽然咬着牙推开于火生,爆发所有的力量逃离,低哑的嘶吼:“药!我要药……放开我!放开!”她挣扎着,完全癫狂,放逐最后的理性。 于火生加力一边扶住她,一边把她塞进自己刚打电话叫来的车。她知道她已经彻底放纵自己归于欲望……因为她千难万险,已经找到了可靠的同伴! 戒断反应出现的瞬间,徐炫就只道不对。她人在自己家里,那里哪儿藏着她碰不得的东西,她心里一清二楚!而她知道只要犯瘾,她什么都不会管。 然后几乎是瞬间的惶恐,她便立刻夺门而出! 她要找一个人……一个能够救她的人……所以她从惊愕不知何事的徐父身边跑开,在街道上经过来来往往的行人,然后经过夏盛…… 和她四目相接的瞬间她知道自己做到了…… 我很难受……我很想要吸毒……但是我知道不对。所以我来找你。无论我身体里的欲望多大,找到你之前我绝不……绝不妥协!死也不会! 但我终于找到你了……所以接下来就都交给你…… 大概就是这种完全的信任吧。 于火生和她一起坐在后座。 躁动期过后是漫长的虚弱。 一样的痛苦,却更加无力。而她已经完全没有一丝力量,头靠在她肩膀上,苍白的身体小幅度颤抖,眼瞳里露出痛苦。 但于火生紧紧握住她的。 热量传递过来,让她得知她还活着。 良久。 “……”苍白的徐炫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但那痛苦的眼瞳里却忽然闪现出一丝笑意,她的声音细小而虚弱,但却带着嘲笑什么的意味: “混蛋……我不是说……给我药吗!” 于火生一直直视着她,闻言嘴角又弯弯地大大地勾起来: “我就是啊,你要咬吗?” 圆眼睛女孩冲她举起——腕上还有一个清晰的牙印。 “……”徐炫眼神涣散了好一会,头抵着她的肩膀,却忽然低低笑起来,虚弱又痛苦,但是却又实打实的快乐。 于火生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也不由笑起来。 咬住就不要放了……我们谁还离得开谁呢? 她们额头相抵,维持着相互支撑的姿势,都筋疲力尽,都笑得那么开怀。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118 白小话篇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下来, 夏一睁开眼睛, 花两秒从迷瞪瞪的状态醒来, 转身去看自己的小可爱。 白话前不久掌握了完全兽化的能力, 开心得不行地想耍耍老虎威风,揪住夏一来当第一个观众,一个龇牙咧嘴……一只奶凶奶凶的小白虎出现在床脚,蹬出四只粗粗短短的白套一个嗷呜…… 床都没有上去。 夏一:…… 噗。 童童:……!!! 气得不行,哄不好,哼哧哼哧掉着金豆豆睡了……第二天起来夏一就能看见一只软乎乎毛茸茸小白虎窝在自己怀里, 短短的两只小爪子抱着她的胳膊,发烫暖和地像个小火炉。 夏一心都快萌化了。白话也开心, 床好大随便滚被窝暖和死了夏一变成了可以把她全部包裹起来的巨人, 睡觉简直不要太爽! 或许是发现了兽化睡觉的好处,夏一每天早上醒来, 都会收获一只已经软成一摊白虎糊糊的小可爱。 掀开一点被子便能看见, 小白虎正仰着小身子翻出肚皮,白色的小小的耳朵不时动一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不说还张嘴“呜呜”哼唧。 夏一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 终于顺了自己的心意覆在小家伙的肚皮上, 轻轻揉。白话发出舒服的哼唧。 软软的绒毛感好到爆炸! 夏一那张木着的脸嘴唇紧紧抿着,好在是她的肤色不易看出脸红来,但是被软萌得耳朵都快冒出来了! 她又忍不住伸碰了碰小白虎微微长开的小嘴里那突出的一颗尖尖的乳牙,轻轻摩擦。 这时候小白虎皱皱小鼻子,爪子伸上来胡乱挥两下, 哼唧着睁开了眼睛。 白话化成人形。 于是情景瞬间变成了夏一的一只覆在女孩纤细白嫩的腰肢上,另一只伸进了她的嘴里,叫人闭不上嘴,不轻不重摩擦她的尖牙。 如此一眼,看得夏一直想扑上去。 白话迷瞪瞪看她一眼,软乎乎叫一声“夏一”,然后伸抱住她的腕,嘴里有一根指张不开闭不住含含糊糊还语出惊人:“我们什么时候□□啊……” 虽然是行动上的矮子……这丫头言语一点不知羞的,住在一起之后缠着夏一要别的兽人说的“雌雄之乐”,夏一要给她养身体又觉得她年轻太小,一直没松口,最多吓唬吓唬。 “别闹,穿衣服了。”夏一开口,声音倒是有点哑哑的。 “奥。”好在这次白话没有过多纠缠。 今天是部落之间交换物资的日子,没有兽人去狩猎都去了集市,夏一和白话也被她的首领哥哥叫去家里小聚。 街上人很多,不止是她们部落的人,大家都在换东西谈笑,白话拉着夏一一个劲往前冲:“夏一哪儿好多人啊!我们去看!” 确实街角一出停了许多人,大家都在高声吆喝喝彩。 她们走进了,白话不够高前边人又多,她就蹦蹦跳跳:“看不见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啊!” 她刚说完,一双就把她抱起来举高,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骑在夏一脖子上,在最高的地方。 她的就放在夏一消瘦有力的肩膀上,相互的热气传递。 白话一边抿嘴扭过头去,毕竟是行动的矮子,心里害羞极了,但又高兴于自己能够看清:“夏一!是把戏诶!你快看!” 隔壁部落的一个兽人,正拿着一簇火耍杂技,他身边站着一个女兽人,里拿满了什么猎物的肉,他一喷火,那女孩就把一块切好的肉扔上去,撒上了什么树叶,香气就一下子穿出来。 前边的人正拿着小东西交换。 “呜啊——”白话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我要!” 夏一便挤过去,递过一小张兽皮:“换一个。” 那兽人一见她,先是给自己身边的妹妹挤挤眼睛,这才接过说一声:“好。” 其实那个女孩她们认识,自从在上一个交换日看见夏一就不得了,她不知道夏一是雌性……大概知道了也还是照样……总之,她喜欢上了夏一。 兽人的感情就是干脆直接,这个女孩身形是少有的纤长,比夏一矮上一点,却也比白话高多了。她长得漂亮,且狩猎敏捷,自然是有信心把软绵绵的白话给比下去。 她一看见夏一,眼睛就一亮,拿下肉块,然后却是亲自喝了一口酒,冲她们喷去。 火焰瞬间窜过来,染红白话整个视野,然后又如潮水褪去,余下夏一接住的烤好的肉。 夏一递上来。 白话看看肉,又看看女孩。 白话:“不吃了!” 夏一歪头道:“讨厌她?” 白话撇嘴揪住夏一衣领:“……什么讨厌她?吓死人啦!我现在还在抖!”她抱着夏一的脑袋弯腰就这么倒着和她对视,眼泪汪汪的,声音却吓得发不出来,软孺沙甜:“你看见没有!那团火它吼我!!” 夏一:…… 夏一噗一声笑出来,不顾白话眼泪汪汪的“我都这样了你还笑我”的控诉,简直像要把着小丫头揉进自己身体里! 这团火吼你……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她面无表情,脸上却带着笑意,把东西递还回去,淡声说:“不要了。” 女孩一愣,呆呆地看着她们俩走远……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小矮子骑在她脖子上低着脑袋看夏一,夏一就微微抬起头,也看着白话……两个人从头到尾没有拿正眼看她。 可是……太奇怪了啊!明明她的那个伴侣被一团火吓成那个样子,明明自己要优秀得多,兽人不应该选择更优秀的配偶吗……为什么她却不看看自己呢? 夏一也有心,仍有担忧白话因为狩猎能力自尊心受害,便问:“她比你厉害,你不讨厌她?”就像柳雨真来时,她讨厌她程度那么深。 可如今的白话撇撇嘴,不在意道:“可是比我厉害的人很多嘛……她算老几。” 夏一:……???还有这个说法? 不过终于放心了啊。 ———— “童童,夏一,你们来了?”柳雨真开门,笑着让她们进来:“午饭吃了吗?” 夏一点点头,白话哼一声,跑过去找她哥哥说话了。 柳雨真:……还是老样子呢。 直播室:“2妹妹又给小真嫌弃jpg”“哈哈哈小真不要伤心,至少这一次她没有反驳你叫她童童了!!”“童童我看你是有了小姐姐就飘了!” “别理她,任性。”夏一淡淡说。 柳雨真:……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宠的。 四个人在餐桌上亲切会晤,白话一边吃饭,一边腾出来掏出口袋里的一颗“玉”,是从别的部落玩游戏得彩头赢来的当地护身符,那儿有赠送玉祝福心爱之人的意思。 白话难道是要把它送给谁?这个玉一拿出来,哥哥嫂嫂的心思都活络了:柳雨真本来就想和她打好关系,怎奈阎王都没这小鬼不讲理,一直没有成。白浩就更不用说,妹妹一嫁,心里相当不平衡。 柳雨真就毫不遮掩盯着看,白浩——白浩时不时看一眼,相当小心。 柳雨真:……要是她想送给夏一或者白浩早就送了!现在人这么不好意思,说不定是想要和我改善关系!!激动! 白浩:首先童童肯定不会把东西送给雨真,一半可能就是给我的。……但万一是给了夏一呢? 可白话这丫头,自顾自又是擦又是吹一口气,认认真真,一点没察觉。 夏一看她玩儿地开心,便自然地放下里的碗,转而拿起她的汤匙喂她,动作熟练,看来没少干这溺爱的混账事。 白话“啊唔”一口吃掉,眼睛还放在玉上。 左等右等的两个人:…… “咳!”白浩咳嗽一声,淡声道:“童童,怎么回事?好好吃饭。”不快给玩儿什么呀! “哦。”白话就着夏一的汤匙吃掉一口,不动了,把玉放在桌上。 “童童……”柳雨真率先忍不住:“那个玉……你是给,”她还是怕尴尬没舔着脸说出自己的名字,转而道:“你是给夏一的吗?” 夏一没抬头,伸用指腹擦擦小白虎的唇角。 白话“嗯?”一声:“不是啊。” 柳雨真:有戏! 白浩:稳了! 两个人各自暗打气的撞在一起,对视间,彼此露出动漫人物要放大招的眼神:……你干什么跟我抢?! 然而白话:“我自己戴啊。多好看。” 两个人一个趔趄:……!!大招熄了卧槽! ……算你狠! 直播间也温馨地送来了语重心长的安慰“蛤蛤蛤蛤蛤!!” 夏一:两个白痴……活该傻眼。 漂亮东西都是童童的,夏一也是童童的,干什么要抢…… 之后首领大人严肃脸吃完了饭,非常公平公正地教育了妹妹不要玩物丧志,回自己屋处理部落事务了。 柳雨真收拾完了东西,嘿咻嘿咻地包上来一包果子,推到两人面前:“诺,我新发现的可种植青果,种到地里秋天就能有粮食了,减轻一下狩猎压力。” 柳雨真向来喜欢弄这些蔬菜粮食种子。 白话已经摸了一个在里。 白话扭头看向窗前。 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声清脆的“咔擦”。 柳雨真:“……掩耳盗铃没有意思。” 白话:“切~听不懂。” 白话露出“好好吃啊!!”的表情,递上一个给夏一,夏一也轻轻咬一口。 柳雨真:“……这是果实同时也是种子!别吃了!第一次种植可能成活率不高,到时候什么都没了!”她扭头:“童童,你是想吃很多吃不完的青果,还是现在吃完就没有了?” 白话捧着果子,水汪汪的眼睛盯一会:“……很多。” 白话:“吸溜。” “……别吸溜了!”柳雨真把果子全部揽到夏一的方向去:“夏一,你拿回家种起来吧,这个果子开始的时候要精心照看,你狩猎忙,就交给童童吧。” 夏一点点头。 柳雨真扭头冲白话:“要认真照顾哦。” 白话撇撇嘴:“哦。” “嗯。”柳雨真其实并不放心馋嘴白虎和助纣为虐豹猫的组合,生怕她们回家就给吃光……但没法子,还是点点头:“我去屋里给你们找肥料带子。” 白话夏一目送她离开。 白话眼泪汪汪:“呜呜呜我控制不了我的啦我的嘴巴要包不住口水了……” 夏一见四下无人,塞一个到她里:“那就吃吧。” “可是柳雨真要我们种起来诶!” “她说成活率低。”夏一面不改色:“说不定全死掉。反正结果一样,不如吃掉,吃掉更开心。” 白话醍醐灌顶:“对吼!”小脸喜滋滋,立刻捧起来。 门口的柳雨真:…… 信了你的鬼哦该死的夏一!!你就宠她!!迟早你后悔!! …… 第二天夏一确实有点后悔。那么大一包白话全吃了。虽然后悔的不是宠她……她应该留下一个来种,让小丫头秋天也有得吃的…… 柳雨真也想到这个结果了……但秋天当柳雨真送来果子的时候白话一蹦尺高脸色刷就不对了退避舍,里拿着烤串:“啊啊啊把那东西拿开!!” 柳雨真:“……她咋了?” 夏一:“那天一次吃多了,说还是肉好吃。” 柳雨真:“……你就这么惯着?” 夏一扭过头:“……没道理兽人总吃果子。” 柳雨真:…… 直播室又疯了:“哈哈哈哈就是啊我们兽人光碳水化合物和糖分可不行我们是需要蛋白质的哦……” “前边的姐妹,说人话。” “简单地说,想吃肉……” 柳雨真对她们的生活方式万分唾弃,对白话吐槽道:“我真不知道要是有一天没了夏一你怎么活……” 这丫头第一次对着她脸一红:“夏一说她会在比我晚一天死去,永远照顾我。” “……”算你们狠! 119 从良禁止1 【世界:休假】 【等级:c】 【目标:年锦】 【执行人:池冰】 【载入】 【20%50%%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有些城市, 活过来的时候应该是夜晚。 明亮的日光落下的时候, 黑暗笼罩下来, 容得下秘密和轻佻, 这个城市才醒来,像一个慵懒的,散倦的性感女人,慢慢喝上一杯酒,在回眸之间会给你最迷离和诱惑的危险微笑。 就像池冰。池冰也活在夜晚。 她穿着黑色的连身裙,露肩包臀的款式, 把她的好身材全显现出来,再轻轻搭着一件白西服外套。 她懒懒地扣着酒杯, 跟着音乐眯起眼微点头, 散漫地倚在吧台,修长的指扣动, 精心黑底的圆指甲盖点缀着亮白色碎片, 尖下巴抬着下颚,朱红丰满的嘴唇微张,摇晃酒杯。 诱人的性感。 尤物。 男人们靠近她, 这才发现这个靠在角落里的性感女人竟然是带着伤来的。 她的一头长卷发凌乱却仍然美丽, 发丝勾勒脸庞,而有一边的脸上,竟然是红色的毫不掩饰的巴掌印! 她却毫不在意一样自斟自酌,高脚杯里的红酒缓缓送进檀口,白皙扬起的天鹅颈起起伏伏。竟然就算这样……也半点没有减轻她的迷人和诱惑! 很快就有人认出她:“这不是池总?怎么带着一个巴掌印过来玩儿?还这么心情不好的样子?” “还能是怎么。”池冰也毫不在意地笑, 低哑诱惑的声音在音乐里游荡,不经意间勾人:“被人打的呗。” “这可是天哪……谁竟然下得去打这么一个漂亮女人?”一个男人便低低笑着上前,自然地揽住她的腰,低着头看她。 池冰也一点不抵抗,软软靠在这高大英俊的男人怀里,身上的香水混合着荷尔蒙散发,哼笑:“当然是另一个漂亮女人……我的闺蜜。” “天可怜见的。”男人啧啧两声,弯腰就凑近她的耳垂,声音底醇:“所以气得这漂亮的小妖精来买醉消愁?” 她懒洋洋抬头打量那个和自己搭讪的男人。英俊,年轻,有品……至于有不有钱她倒是不怎么在乎……反正再有钱也没有她有钱。过关吧……她想。 “买醉却是买醉……不过不是消愁。”女人轻笑,带着懒倦的媚意,靠在他怀里翻个身,拉下他的脑袋就吻过来:“我姐妹怨我睡了她的男友……把我给赶出来了,瞧,今天我是没人疼的小可怜,只能自己来……”她一边深吻,含含糊糊:“找点吃的……” 身旁认识这个京城有名的浪荡子池冰池大董事长的也笑起来:“我说池姐姐,您玩儿的开,不是所有人都玩儿的开,行不行?玩儿归玩儿,去祸害人家家事可不光彩啊~” “你们游戏更烈,找些干净人家掰黑可别说我不知道,可别说我了。”池冰在他怀里白了他们一眼。 男人也低低笑起来,说起风流的话,声音倒是温润的反差: “都说华耀集团的董事长池冰是个玩儿得开的尤物……总算被我碰见。怎样也是够本啊。” 池冰就笑,笑得风情万种。 ———— 就在两人调笑,这低调的酒吧的门忽然被打开,暗沉的闪烁光线下,站在门口的,分明是个女人。 狂欢和迷醉微笑的人都看向她。目光一下集起来。 那是个明显的“玉女”,虽然漂亮,却是规规矩矩地穿着职业的西装,头发高高束起,双腿修长,穿着低调的黑色高跟鞋。当然最要紧的是“气质”,这乖乖女那就不是个应该到这里来的人。 京城的少爷们看了一会,移开了目光。这种人可不像池冰,玩儿不起,到时候沾染了甩不掉,况且能够从门席过关进这个酒吧的也是有地位的人……到时候闹起来要你负责,那是一身星儿。 “哟!这是哪家的大姑娘啊!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大家笑起来。 池冰却这时候哼笑一声。 “怎么?”男人问。 “那个女人啊?”她一边笑,一边挽过他的腕朝后边的独房走:“她就是我的闺蜜啊。” “就是她?” “是啊,漂亮吧~”池冰最后冲她抛了个媚眼儿,不再回顾,也不听年锦叫她的喊声,直直冲后面的单间走。 这时候那个女人也在被围起来的情况下踮起脚,喊她“池冰!我有话和你说……”可是被男人们围在圈里来了。 这里的人都是些二世祖,好些是京城喊的上名号的公子哥和浪荡风流的总裁,闪现在这里的面孔无不有钱有权,还要花边新闻不断。所以他们可不怎么讲正确的观。 所以虽说是听见池冰讲事情原委明白这就是被她绿了的闺蜜,这些人却半点不同情受害人鄙夷绿茶婊不说,还不介意为池冰出出头调笑戏弄这乖乖女两句——毕竟池总和他们能用的上的地方无论是钱权场上还是床上……都比这个女人来的多。 可怜漂亮的小白兔,却闯进了狼群和狡狐的天堂,酒色迷醉下浪客们都流出多情下的冰冷和锋利的爪牙…… ———— 女人焦躁地看看四周,却始终没办法挤进去找池冰,心里便带上点火气。 而恰好这时候旁边的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拉起她的来,放在鼻间细细的嗅:“漂亮小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另一个人又是从身后抱住她的腰,弯腰鼻间轻轻碰在她露出冰润肌肤的肩膀,声音更低:“一个人来玩?” 而左右牵起她的一缕长发……这帮龟孙子成了心,那就可会膈应吓唬小姑娘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们通通惹错了人。 年锦纤长的轻轻搭在那青年的心,却反客为主地自然地缓慢翻转过来握住,冰凉的指尖挑逗研磨一般时轻时重地捏着他的指,那青年立刻一个愣神。 可这时候她倒是半点不急,同时又轻轻仰起头深处另一只揽过身后人的脖子,女人温软清新的香气变得魅惑多情,忽得吻住他的嘴唇! 她仰着眉峰,温软的脂粉状束压不下女人凌厉的美艳,而她的吻更是毫不留情地深深吮吸和倾轧! 她莲步款款,牵着那公子哥的又离开,似有似无地撩拨一下其他的人,又放上来用力扯开自己衬衫上两颗扣子,露出冰润的锁骨,透明一般的一片肌肤,引人探究的沉锁的香。 她和男人接吻,却自己占据主动权,香艳又霸道,连放开也是她主动,牵出银丝,离开……最后那销魂蚀骨的眼神危险又迷离。 公子哥们一个个神魂颠倒,被强行携裹着走又被放开,直到她的背影一直向前……人们才发现他们惊异地已经不自觉让出一条路——给他们的女皇一般的主导! 等他们回过神,懒倦的踏踏的高跟鞋声已经远了,背影的她不知什么时候扯下头绳一头长发漫卷……像是独自奔赴王座的皇女。 最后年锦转头,哪里是个什么木头美女……分明是美艳霸道的女鬼,同你鱼水之欢……取你性命! “我……操……”酒杯掉落。 公子哥们目瞪口呆。 他们相互交换眼神,彼此的眼睛都通通要瞪出来了…… “我他么就说……池冰的闺蜜诶……真以为是浪□□和乖孩子组合啊……” “她……她究竟是……谁啊!” “京城四朵食人花……锦荣和集团池大总裁池冰,顾氏小姐顾言钏,年家大小姐年锦,少帅独女程蔚……你说她会是哪一位?” “池冰就在,顾小姐上个月出国还没回,程蔚被我程二叔揪回部队,其他的我都见过……”那青年呆呆站着:“她是……领首跑去当艺人的年锦!” 年家大小姐……懒倦霸道,风流任性,销魂蚀骨! ———— 年锦随推开门,里边的男女躺坐在沙发上。 年轻干净的青年偏头弯身,从茶几上取出一颗饱满漂亮的葡萄,移到池冰嘴边,微微笑,倒是奇异地不显风尘谄媚,自有一股矜持儒雅——不愧是酒吧□□出来要诱惑豪门姑娘的,跟公子哥气质一点不差。 池冰当然挑眉就笑,张嘴含进去,舌尖似有似无地勾一下他的指。 男人坐在旁边也笑,按着她纤长细腻的,摇头低声:“池总倒是来者不拒……只是我还在这里,您和他玩儿,有点对不起我吧?” 池冰懒倦哼笑,便又懒洋洋地移一下身子,靠在他怀里,抬头微微张嘴:“怎么……吃醋吗?” 可这时候,门却开了。 两个人几乎唇齿相磨,靠的很近,都带着笑意转头,眼睛一同看向了门口的人。 大门洞开带来光亮,高挑纤瘦的女人就在那光线之下,轮廓好似温暖的包裹。 一股沉香的温软和柔和的化妆和掩盖不住的高傲的美艳碰撞,眉目懒倦却带着锐利,顺下是高挺的鼻梁,殷红的嘴唇,下巴微抬起,脖颈修长,凌乱开扣的衬衫下边是冰玉的锁骨。 女人随意走来,放松如同巡查自己的国度。 她先靠近那青年,打开钱包把里边二十几张钞票夹杂一张卡一齐放在他里,眸光清冷而声线低哑: “抱歉,可以请您出去一趟么?” 青年微笑,倒是很会看脸色,起身走开,步伐丝毫不乱地走掉。 她这才又看向那个男人,男人也瞬间惊讶于她忽然变化的致命的诱惑,但却更加收得住,看着她哑然失笑:“难不成小姐也要我出去?” 而池冰在看见年锦进门的瞬间,就已经收回了笑容,无骨蛇一样翻个身靠在沙发上,略略不满的样子。 “抱歉,我和池冰有很重要的事情……”她一边道一边靠近,却没有看男人一眼。 他就低着眼睛看一眼池冰。 池冰卧坐,长发扫落,只给他留下侧脸。她无表情,却确实看向年锦。 他也知道这种事也是无法,准备和池冰礼貌再见,她却腕住他的,不管站在旁边的年锦:“你要走吗?那女人要再揍我怎么办?” 男人哑然,也知道她大概只是想要气那女人,但也不知道该怎么介入她们的斗争。 这时候年锦终于皱眉,低呵:“池冰!” 那道水流般的嗓音流入她的耳朵……她也就沉默一会,叹口气,伸在茶几上撤出一张纸来,低头写了什么,然后在上边吻一下,塞进男人的西装口袋: “私人电话,只接朋友。”她朝他微笑,眼睛弯弯。 男人挑眉,微点头,出门去,还贴心地带回了门。 然后终于只剩下两个人相对…… “池冰,我们得谈——” “没什么好谈的。”池冰冷冷打断:“还有什么好说?就是我下贱不要脸,我勾引你男友和他上床,伤害了你的感情,还一点不知道悔改羞耻,如何?”她抬眼看着自己的好友,嘴唇张合,说出这样的言语,毫不羞涩。 而年锦靠近她,用有点无奈的嗓音叫她:“池冰。” 池冰就睁眼,用更加笃定和甚至有点真诚的语气道:“别叫了。我知道,我这种人就是不要脸□□,活该众叛亲离,一点不错——” “好了!”年锦终于一个皱眉打断,竟然忽然间说:“……抱歉了。” “……”池冰沉默一会:“抱歉?” “不该打你……但我很生气。”年锦叹口气,轻轻说。 这是个很奇怪的语言,池冰的反应奇怪,年锦的反应更奇怪! 因为确实是池冰勾引了年锦的男友,和从小朋友的男友一度春宵……而她竟然最后说出她做的一切,带着理直气壮的讽刺就好像是……那些事情本来就没什么一样! 而年锦……非但没有生气……还要为自己在看见闺蜜和男友出轨打了闺蜜一巴掌之后追出来……目的是为了同她解释和道歉! 就像怪诞讽刺的故事。 但却确确实实发生了! 那是因为这两人的观不正……却恰恰好不正到同样的地方去合起来了! 她们天生风流,流连各种香水和暧昧歌曲的地方,追求享乐,而厌恶情感。她们进退有度温尔雅,和她们当情人绝对的快乐——同时在你真心沦陷希求情感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抽身。 所以出轨有什么大不了? 两个人都这么想。 所以她得来道歉,她不该打她——她多年的朋友生气了。 “别气了吧?”她绕道沙发后弯腰贴近池冰的耳朵,长发滑落,声音低哑,魅力如同妖魔: “原谅我,宝儿。” 120 从良禁止2 女人的沉香海潮一样铺面包裹池冰, 她低着头, 那凌厉勾人的眼睛眯起来看着她, 发丝一缕一缕, 滑倒她肩膀上。 她霸道地像是皇女,却偏偏语气软而温柔,带着纵容宠溺的微笑,反差给她巨大的吸引力。 但池冰毕竟是池冰。 “别叫我宝儿。”所以池冰却不乐意地哼笑一声:“少拿你对男人那一套来忽悠我。” …… 这是个休假世界……然而当池冰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目标人物男友床上衣不蔽体媚眼如丝的时候她是震惊的。 她赶紧调动信息,发现自己人设从里到外绿茶婊,要是个男人就是渣男是女人就是贱女——唯一只得庆幸的是这贱女有钱有权有能力。 这就还好, 有能力生活作风问题算个蛋,富婆有钱还包养小白脸呢。 她没安慰自己一会——立刻看到剧情当, 她和年锦是从小的好友, 最近好友沉心打算成家找了个各方面都好并且善良的男人……池大总裁就坐不住了,姐妹的男人什么样……海的味道吃了才知道…… 卧槽!这真的是休假世界吗!池冰眼珠子都瞪出来了:那妹子不得恨死她啊!!你不如让她一剑杀了我!这种人竟然要去追她刚绿的闺蜜!她还不如徒登珠峰呢!! 当然……等池冰看完简介……她又是一句“卧槽”, 这一次比上一次低缓, 但比上一次还心灵备受冲击……被打脸之后很真香的承认……确实是休假世界。 因为池冰是游戏人间的混蛋,年锦也是玩世不恭的混蛋!混蛋遇混蛋……谁也别看不起谁! 话说池大总裁某天发现一家新酒吧,高档放纵, 保密工作很好客人信息一点不会泄露, 相当适合她们这种人来会会百无聊赖的二世祖或者彬彬有理猎艳的男人。 可当她给年锦发短信之后……收到了姐妹考虑良久要金盆洗从此步入安稳生活的回复,并且被告知她已经有了姐夫或者妹夫,是个正派善良的体面人…… 年大狐狸还温温柔柔地劝她我们都不年轻了,是时候找个安稳的生活步调洗作羹汤找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妈的你这些话留着给你走过的那些小鲜肉演员明星导演总裁副总军官听一听啊! ……这算什么混账话!! 池总看着看着短信口红都不知道掰断了几只……当场就换上小裙子会男人去啦…… 正派善良是吧?我到要看看是什么坐怀不乱柳下惠! ……池总确实很给力。当然,流连风月这么多年片叶不沾身的女人, 遇鬼勾鬼遇神勾神,女人都给你掰歪,那一个正派的雏儿——总之年姑娘回家之后看见的场景是池冰穿着品如,不,她的衣服和炮灰男一床…… 男人愧疚又惊惶……女人也貌似愧疚又惊惶……其实那双眼睛还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带着一点好似“打破了朋友最喜欢的杯子”这种程度的讨好:“阿锦,阿锦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大姑娘好不容易弃恶从善回归正途,跟拿到保释书的犯人似的……你一来把我保释书睡——撕了! 姑娘和其他发现自己被闺蜜绿了的大小姐一样,怒不可遏的一个巴掌然后……当场后悔! 然后才有了这一出。 …… “离我远点……我可不敢再招惹您……”池冰含含混混地轻哼:“您还是好好保卫爱情和坚贞去吧!” “对不起。”年锦便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又真诚又愧疚,走过来跪坐在沙发前,双规规矩矩地放在池冰膝盖上,认错从善如流: “我只是一时气急……你明知道我已经退出风月了……却由你来重新把我拉入浑水。” 漂亮又霸道的女人把声音放得很缓,眼珠子一眨不眨盯着你,又真诚又乖巧,低醇诱人:“但我不该打你。原谅我。” 她说着说着,轻轻把下巴搁在她膝盖上,脑袋放上来,水润的眼睛睁着向上看……让人心碎的一塌糊涂! 池冰嗤笑,放松地躺着,里捏着红酒杯喝了一口——却懒洋洋地开始摩擦她的头发,把玩她的发丝,柔媚的脸上眼梢上挑,低缓道:“但我可知道,施暴之后姿态放得越低的男人越容易再犯呢。” “是人都会有冲动的时候。我冷静一世也会有一时的错误啊。”年锦说道歉就道歉,语气真诚,认真认错,明明对方才错得更深,自己吃亏但不见半点不忿,用脸颊蹭她的掌:“气不过……不如你打回来。” 池冰眼角带着笑意,忽然把脸凑上来和年锦挨得极近,声音暧昧:“唔,是么?对自己都这么狠,什么时候再杀掉我我都反应不过来呢……” “宝儿……”年锦语气无奈。 “别叫我宝儿。”池冰懒洋洋地打断,放下杯子,凑过脸来忽然轻轻吻在她的唇角:“池冰就好。” “池冰。”年锦就微笑着喊。明明是整个名字,她嘴唇开阖之间从舌头和贝齿里流出,却带着十足十的亲昵和婉转,缓缓流淌。 吻对她来说太平常,所以她几乎那一瞬间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地配合,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可不是哪一家的公子和绅士,是她幼年相伴的好友! “池……”她略略惊讶地睁大眼,却又被池冰打断了。 池冰双捧住她的脸,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暧昧地哑声: “嗳,我不行吗?” 年锦的眼睛忽然危险地眯起来,嘴角翘起须臾,却伸拿下了案几上她喝过的红酒,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然后年锦直起身撕咬她的嘴唇反客为主地把她推到在沙发上,喟叹声在两人满嘴酒气的接吻破碎的流露: “真是个妖精……” ———— 这个酒吧有一点好,就是后边有房间。并且后边说是唱歌的房间还配备了客房,打开另一道门就是柔软的大床。 两个女人的衣物从裙子到高跟靴,外套,黑纱裙,丝质衬衫,一只鞋子,柔软的胸衣,乱八糟地一件一件指引方向一样,从沙发开始,穿过一扇门,结束在一张床下。 和经验丰富的人上床有一个好处,就是非常爽。两个都是老,就算没做过女人之间的事,仍然一尝就通,一时间灯光晦暗的房间之响起暧昧的摩擦声,毫不掩饰的低喘,发丝交合。 和与你非常相熟的人上床还有个好处。那就是不必遮掩。 痛就是痛,舒服就是舒服,毫不犹豫地表现在脸上,两人都不会羞涩,□□而坦白。 年锦美艳而霸气,段向来强势着,就算是情场好像也通通都要自己掌控主权,所以由她来主动,重重的亲吻,啃噬和诱导,脸上绯红,唇齿间要取人性命。 池冰更媚,貌似沉静一些。然而这种游戏人间的人根本不可能软骨天成,她是外软而内毒的糖,牙齿没入咬下去的时候无比甜美……然后就是迷雾一般悄无声息却铺天盖地控制! (省略1000,微博自寻,@风与祝酒) ……香艳的声音和剪影扔在继续。 一夜无话。 121 从良禁止3 第二天早上的阳光透过没关严实的窗户透进来, 年锦觉得身体被照的暖洋洋, 懒倦地睁开眼。 她偏头, 看见正对床的盥洗间里, 她最熟悉的损友正穿着浴袍挽起头发,举起牙膏挤在一次性牙刷上开始刷牙。 这女人穿着拖鞋和浴袍其余什么也没有,带子松散系着,却仍然显得纤腰盈盈一握。还有纤细修长的小腿,从那白浴袍下明明白白露出来。 说起来要是女人……她当是喜欢这种的吧?年锦一边懒懒地想着,一边笑着开口:“昨天宝贝真是太厉害……我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啊。” 池冰挽起袖子刷牙, 闻言眯眼转头,含含糊糊:“你我还不知道?别张开给我看, 我不是你那些男人, 就算你这么说也不会抱你去洗澡的。” 年锦也不恼,笑眯眯地收回臂, 捡起昨天的外套随先披上, 也凑过来取了一次性洗漱用具,和她一同在镜子前刷牙。 镜子里两个漂亮女人一齐满嘴泡沫,同样的眉眼懒倦, 彼此的香气交汇, 再无形融合。 “那你,”池冰吐出一口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年锦埋头含含糊糊:“嗯?什么什么打算?” “工作上的事,感情上的事。” “工作啊……就那样呗。”年锦耸耸肩,丝毫没有女艺人应有的自觉:“有代言代言,接到综艺就去, 有合心的电影电视剧就演。” 这个年家的大小姐……叛逆多年,不继承家业偏要去当演员,也是“混不好只能继承财产”团队一员,如今流量一般,黑料一堆,花边新闻不断……还大多数都是真的。 不过前一段时间倒是不知道痛下了什么决心,告别风月要正正经经从良了……只可惜被狐朋狗友亲自下海,睡了男友睡女友(就是她自己搅黄了。 “我男友的话……不就是分个咯,我经纪人门儿清,处理那么多新闻能力哪能是假的?”她随口说:“何况是他出轨对不起我吧。” “不是我说你。”池冰没忍住笑话她:“你就是要从良也找个质量好点的的吧?这种男人,说得一套比一套清高,什么自重别找我了,结果勾勾指还不是来。” “男人哪儿能诱惑?人性本来就不是拿来考验的。”年锦叹口气:“圣人不被诱惑那是没抓到他的点!我们这些人应该明白了,想要长久,不是找个不被诱惑的人,是远离诱惑。” “可那个也太不行了。我使劲浑身解数的就算了,这个不值当。” “你不一样嘛。”年锦就笑:“哪儿有我的池冰伸够不到的月亮呢?” “嘴甜。”池冰笑:“其实也多。”她漫不经心地瞥一眼自己的好友。譬如你就是那个高得不到了的月亮。 “然后呢?今后你打算找个人守着,还是继续当你的夜场年大小姐?” “……”年锦吐掉嘴里的水打开水龙头把杯子洗干净,侧脸看她的脖颈曲线修长,不笑之后凌厉美艳:“说实话,我有点厌烦了。”她沉默了好一会,叹了口气: “工作那边叫我不要瞎搞,我林姐每天骂我八百遍,说人家艺人也恋爱,可给别人的是隐瞒一个,给我是满世界擦屁股什么的……” 也是,要不是看在她底子不错并且是年家小姐份上,不会有什么经纪人愿意带她。 “本来呢,我不在乎。我年轻嘛,有精力有脸有身材,就该享乐的。 可是最近吧,有个不错的剧本过来,林姐打算给我,但也借和我说了好一会生活作风什么的……苦口婆心声泪俱下,”她想起来就头大:“你是没见识过她的那张嘴巴,唐僧似的,唠叨起来话都不带重复,一刻不喘气。” “然后还有我家里的……也是嘴巴停不下来,说什么女儿啊你不在家我们管不到你,可你怎么身边也要有个知心人啊…… 我表哥最近掌握了公司之后说我再浪下去就断我粮封杀我……” 列举过了她的种种不易,年大小姐话锋一转,眼皮一合: “这些都不是重点。” 年大小姐想做的事情,全世界反对她都举重若轻地坚持。 “……”池冰险些一盆水泼过去:“那你给我扯?!” “给你补充补充内部大背景嘛。”年锦撇撇嘴,接着语气一软:“所以可能是被影响了,最近真心浪不动,只想回家就看见老婆孩子热炕头,一桌子菜香,和和美美,安安静静。” “你是个女人……”池冰虚起眼睛。 “一个意思。”年锦叹气,看她一眼:“结果还给我亲闺蜜给搅和了。” 池冰没事儿人一样扭头。 “说实在的,真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先我一步离开……”隔了好一会,池冰语气感叹道,被年锦打断:“喂,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啊……” “别捣乱,说正经的呢。”池冰看她一眼:“我的意思是,我要是有一天穿着最亮闪闪的裙子喝醉了酒,找到了一对极品的公子哥,满心欢喜地到你家去推开门…… 看见你穿着围裙良家妇女一脸幸福地微笑,还头发扎得矮矮的,看见我就擦擦上的水说小冰你来啦,我给你做醒酒汤……” 她说着打了个哆嗦,又有点愤然:“妈的!我是找你继续一醉方休的啊!我给你找了男伴,你竟然和我说醒酒汤?神啊鬼啊醒酒汤啊!” “别激动,”年锦看她立刻入戏,真想把她引进娱乐圈儿去:“我还没穿呢,没人给你醒酒汤。” “何况就算我从良也不会这么完全的良家妇女化吧?”她说:“顶多裙子长点,不碰你的男伴,陪你出门喝喝酒还是没问——” “那你他妈还是年锦吗?”池冰居然转头怒视她,语气饱含质问。 年锦沉默了。 好一会,她才笑笑:“我不是谁是?如假包换,”她拉起池冰的放在自己的脸上,又暧昧地眨眨眼睛:“诺,不信你摸摸。” 池冰半点不客气地捏她的脸颊:“气死我算了。” ———— 晚上年锦还有一个综艺,洗漱过后才看到这一天晚上下来十几个未接电话,她赶紧回了然后叫了车,重新穿好衣服开始化妆。 好歹是混迹出来找闺蜜的女艺人,还是遮掩遮掩……虽然来的时候肯定被逮住就是了。反着那是她林姐需要思考的问题,她就不费这个脑子了。 两个人在酒吧击掌告别分道扬镳,玩世不恭的禽兽武装起来升级成为衣冠禽兽,池总开车往公司去,年小姐走影视大楼。 …… 下午,总裁办公室里的池冰处理了公司事务,一个没忍住,打开搜索“年锦”,跳出来一大片的花边新闻。 #年锦陈睿# #传当红花旦年锦或有男友,不是圈里人# #年锦新剧疑似被拍剧组内与男主角暧昧# #暴小鲜肉陈睿与年锦共同出入酒店/图# …… 虽说都是上几个星期她交男友要从良之前的,数量也还是很让人叹为观止。并且就池冰对她的了解,这新闻上那些男人还真都合她的口味,也就是说,八成那就是真的…… 别的剧组找人配对炒热度……这个剧组生怕姑奶奶一个高兴玩儿大了把名声搞臭。 这同一天的,又是导演又是小鲜肉,你也不怕翻船。池冰看得脑袋疼,一边说你这么艺高人胆大赶紧从良不然还给我多少帽子带一边想妈的这女人都从良了,老子可怎么办? 这时候秘书敲门进来:“池总,程先生来电说想请您明天抽点时间一起去个酒会,二少爷国外学业完成庆祝。” 说是庆祝,还不是把要掌权的儿子带回去给老狐狸们露露脸? “不去,以后这种事你帮我回绝吧。”池总刷着娱乐新闻,皱着眉好像研究季度报告:“最近多事之秋,大家重心都放在项目上。” 她皮囊好,皱眉低眼睫毛一压,却把那一股子不自觉的媚意盖住,只留下认真和专业严谨,薄外套修腰身,那纤细有力的腰挺直,一准女强人做派。 看得秘书一阵感慨说虽然池总风流好玩儿,商务能力却强大,认真起来密不透风,也不愧是京城强强企业的一把,那些个风流美艳,直接变成魅力加分项。 但这时候池总想着心烦,刚要说直接收拾东西下班回家,却忽然接到电话。 年锦打来的:“池冰,明天我有个记者招待会,你要不要来?” “记着招待会?” “最近黑料多了点,统一澄清一下,顺便新剧宣传。” “……那黑料是真是假?” “……”电话那头明显错愣了一下,仿佛不知道她的好友为什么要问这种没营养的问题,语气透着“这不是废话嘛”的奇异:“真的啊!” 娱乐圈的事,路要好走总要付出点什么。何况对于年大小姐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付出。 “我的意思是,”池冰也有点唾弃自己的智商,只好捂脸强行转移话题:“我去干嘛?” “作为我的亲友团,表示一下支持。来不来?” “……”池冰:“来。” 秘书:…… 虽然知道池总和年家大小姐感情好臭味相,不,英雄所见略同,对这个翻身打脸的场景她还是有点接受不过来。 最近多事之秋,大家重心都放在项目上。 聋了我的耳朵! 池总起身收拾包,下了班那就是只论风月不谈公事,哼着歌表示没看见秘书表情。 122 从良禁止4 灯光闪烁,记者台下座无虚席, 讲桌前的女人青丝高束, 美艳大方, 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年锦,请问传的你和教师男友订婚是真的吗?” “有人说拍到你和孙导举止暧昧,请问您有什么想说的?” “韩青宇微博喊话喜欢你是真的吗?你们是否在交往?” “您和剧组男主演上周去酒店的照片是真的吗?” …… 记者们看她款款走来, 立刻通通举起话筒嘴八舌好一通说。 而年锦只是在那声浪微笑,优雅得体, 就算有人问出的话刺耳讽刺, 她都听不见似的。 她兀自如同站在亭宇之前,睫毛半压看云淡风轻,生生在那片焦灼之割裂出一片自己的领地。 记者们都愣住了,杂杂八的声音渐渐小了,最后终于寂静无声。 年锦精美的下颚微微扬起,眼睛半压, 气势十足。但她又忽然笑了,嘴角勾起, 于是春风化雨碎冰初融一样,带着凌乱的美艳: “感谢各位的关注和到来。” 属于这个女人的嗓音回荡在会场,悠悠然溜进角落里池冰的耳朵。 记者们感叹着女人实在气质好会控场,屏幕上忽然亮了。年锦刻意低缓的声音响起来: “孙导演, 韩前辈, 陈睿弟弟, 还有和我合作的龚逡先生……”她每说一个名字, 屏幕上的画面就变化一张: 酒店被搂着腰的女人背影,宴会上挨得很近的男女似乎亲吻,自拍上暧昧的吻痕…… “他们和我有染或者暗交往的事情……通通不是真的。” 她微微笑:“图,借位,伪造录音,大家有兴,可以找专人看一看。” 记者们又跃跃欲试地躁动起来——这些话就这样信了被打发他们就白混了,何况年锦的作风黑得像碳。 可年锦也知道,所以她立刻接着缓声说起自己的新剧,都是扯上几个男艺人说的暧昧吊着他们胃口然后话锋一转,表示这是宣传。最后慢悠悠讲了几句新剧,爆了点剧本的料,也算是让他们没白来一趟有点独家新鲜的东西可写……可这也不够本嘛…… 就在记者们积攒了点不满的时候,她忽然提起: “至于传我和锦荣和集团池冰池大总裁交好的事情……” 这件事其实也算在了她的“黑料”里边的。因为人尽皆知池总作风,当她的朋友也就是当媚狐狸的朋友,近墨者黑,妥妥招厌。 “我要特别澄清一下,”年锦双交叠,眼睛有神: “……这不是谣言。” 记者们一愣,有点吃不下这莫名其妙的反转……虽然确实没想到你这么说……可不是谣言也没什么大事吧? 只有座位上的池冰低下头,沉默一会须臾笑起来,蓬松的微卷发勾勒她的侧脸,嘴唇殷红。 “我和池总是多年的朋友,彼此的知己,相互扶持的人生伙伴。” 那女人一字一字,笃定有力的吐出这句话,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朋友,知己,人生伙伴。好像宣誓什么一样。 座下的池冰闷笑一声,抬遮住自己的嘴唇。 记者们皱着眉互相交换眼色,着实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也受邀前来,现在正在现场。” 而灯光忽然打来,那角落里低眉微笑的美人忽然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她自然地抬头,露出完美的笑容,轻轻摆摆。 她坐在角落,不容易注意,这时候光线打来,众人才看清她。 太美的人总是先让人注视了她的外貌,所以要做出点成绩要比普通长相的人更努力,才能得到一样的认可。何况池冰更过分,桃花一堆,要是自传页数肯定她生命里的男人站一大半…… 可现在他们第一次如此进地看她,才发现她认真起来并不是过分惹人爱怜的无用。她完美微笑,完全压下那张媚人的脸,整个人的气质只有可靠和沉稳,眉梢高挑。 年锦也冲着她微笑招,紧接着朱唇开阖,说出一句十足暧昧和惊破天的话! “……我在这里,向诸位记着朋友和直播前的我的粉丝和非粉丝……郑重告知一件事情: 我是双性恋,我喜欢的人是个女人。” ———— 我是双性恋。 我喜欢的人是个女人。 两句话,每一句都是一颗□□,an得一声把记者们全部炸飞天! 当红花旦年锦记者会宣布出柜!并且直言自己有喜欢的人!惊天大料!标题爆款! 记者们通通瞬间疯了,然后还联想到前一瞬间年锦的话…… “我要澄清一下,这不是谣言。” “我池总是多年的朋友。” “我喜欢的人是个女人。” 怪不得邀请来参加记者会!怪不得要先澄清和其他人的关系!年锦喜欢的人就是池冰?!她们今天是当众出柜?!池冰的公司叫什么……锦荣和! 天哪…… 然而疯了的还有两个人…… 林经纪人简直眼珠子都掉下来下巴都没了!这一出她完全没有接到通知!记者招待会只说澄清黑料宣传新片……怎么忽然间她家当红花旦就出柜了啊啊啊!!! 妈的! 她的艺人是个双性恋,她这个经纪人和公司竟然是和记者一起知道的!!这么说她以后不仅要给她补睡男人的黑料……还要给她补睡女人的黑料啊啊啊!!诶?是不是想远了…… 但她已经决定,等这场闹剧一结束……她一定咬死那个混账!! 而池冰完美的笑容丝毫没有破裂,彬彬有礼,温尔雅——要不是坐着她一定已经摔倒在地上了。 完全没有料到! 她骗自己来记者招待会,竟然是要“逼”她和自己出柜?可她喜欢她吗? 这是一场逼迫,年锦以记者招待会施压,这个场面下池冰只能站起来咬着牙承认了和她相恋,无论是不是喜欢她。 因为年锦已经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和自己的名誉面子逼上了绝路!她知道无论如何池冰不会在这个时候不拉她一把。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做呢? 池冰笑着,目光却移向了年锦。 年锦眼里笑意更深。 …… 就在众人都惊叹和疯狂的时候,池冰却站起身来,慢悠悠走上台去,站在年锦身边,扫视一周台下的记者们。 上……上去了!这么说……年锦和池冰的事……是真的!? 闪光灯达到一个高潮! 池冰在闪电一样不停照亮和暗淡下得体地微笑,缓缓地伸出附在年锦腕上。她低着头压着眉毛,温柔似水地注视两人交握的。 记者:……!! 特写!特写!! 年锦也微笑,但心里一愣,颇有点奇怪的悸动在心里流淌开了。 “记者朋友们,各位好。”池冰缓缓开口。好歹是做总裁的人,池冰气质相当压的住场子,美貌是她独有的武器: “我在这里,向社会告知: 我和年锦,是多年的朋友,彼此的知己,相互扶持的人生伙伴。” 同样的一句话,声音比起年锦的有力显得更加柔媚,但同样的笃定。 年锦冲她偏头一笑,池冰也低头勾起嘴角。记者们就冲着两个人眉目传情暗送秋波的相视一笑使劲按快门。 “并且我单方面希望自己能够升格成她后半生‘唯一的人生伙伴’。”女人一低头,声音缓缓,笑容优雅: “然后……没错,我们已经确定关系,”她干脆利落地说完这句话,举起她拉着年锦的: “我知道这将给她的事业带来很大的震动,但我们只是通知,并不要求祝福。” 她一说完,趁着记者们愣神的一瞬间立刻拉起年锦走向走廊。 记者们如梦初醒全部冲过来“您是以锦荣和集团总裁的身份同年锦向社会出柜吗?”“这将给年锦的演艺事业带来什么样的路线变化吗?”“请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确认关系的?”…… 而池冰只是嗤着笑,把年锦紧紧保护在怀里,隔开记者,低头为她开路。 年锦笑容优雅,拉着她的。 但其实她心里并不平静。 记者会是一个赶鸭子上架的把戏,以她和池冰的关系池冰怎样都会兜住给她面子。 可池冰是做总裁的人,而年锦也自问很了解她。她是只成了精的狐狸,而狐狸都明白怎样争取最大利益,怎样给自己留后路。 前面两句话,就是彻彻底底的池冰风格。 暧昧又温柔,痴情又暗示。用自己的话来回应,重述的什么“朋友,知己,人生伙伴”,还有自己加上去的“唯一的人生伙伴”。都是虚的。 这种把戏和娱乐圈抄一个意思,只能骗骗其他人,她以后要洗白,大可以解释这是她们“友谊的宣誓”,还真说得过去。 但是最后一句话…… “我们已经确认关系”。 这句话真真干脆利落,没一个字花里胡哨,是剔除花团锦簇的筋骨,只余下责任和承诺。 自己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 “开车,甩掉林姐。”年锦上车的瞬间扭头冲她道,然后摸出响个不停的关,这才呼口气倒在座椅上。 池冰也什么都不说,先猛踩油门从后视镜看追上来的几辆车,她开车疯,加速就加爆还带几个漂移,两下甩开追着的人。 为了保证不被追踪她还打算先绕着城区走两圈。 然后脑袋一歪,看向年锦。 年锦这时候也抬头。 她们都表情很认真,对视着同时说出一句话: “你喜欢我。” 低哑和上扬,醇美和柔媚,两种声线和面貌,重合交叠。 说完两个人都松快下来哑然,嘲笑对方:“挺不要脸的嘛”“很自信啊”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是池冰先问:“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年锦听得懂:“我也不知道,但意识过来的时候我就去找了男友说要退出风月。” “所以一切都是炸我的咯?” 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朋友,但两个人都是风流人物,不如干脆我先退出找个男友,看看她什么反应。 “也不全是。”年锦耸耸肩:“要是你没什么反应或者送给我诚挚的祝福……我就那么过了呗。反正我是真烦了。” 所以这才是老狐狸的爱情观。我纵情风月,我喜欢你。我要抓住试一试。但你要是不喜欢我呢?那也罢了,退路已经准备好了。 从尝试之前就准备退路,爆胎了就换上备胎继续上路,没有一分钟流给伤心。 年锦啊……可池冰摇摇头也什么都不说。反正她也是这种人,大家谁也没资格说谁。 于是她一只抓着抱枕扔向年锦:“你直说会死啊!” 年锦接住重新扔向她:“被你拒绝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不要脸!” 123 从良禁止5 两个人一起回了池冰的一栋私人别墅, 躺在床上开始各自处理事情。 互联网已经疯了, 半个小时不到, 微博热搜榜单上就变成#年锦出柜##年锦池冰##锦荣和集团#大杂烩。 而年锦一打开, 铃声就没断过。她倒是沉得住气,懒洋洋分别给林姐和家里发了两条短信。 发给公司的很长,措辞低调认错态度良好,但事情也已经干了,所以短信心思想提炼出来也就两句话。第一句是:我错了,但我不会改。第二句是:你们不能雪藏我, 我家在公司有注资。 年家是京城的大家,老怪兽一样的地位, 在年锦的娱乐公司也算个股东。虽然他们确实放出话来说“年锦当艺人年家不会帮扶半点”, 可年大小姐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谁不知道年家心疼女儿? 所以公司还真只能打断牙肚子里咽, 谁叫混球都有个好爸妈? 而发给她家里的就简短多了: 我出柜了, 和池冰,你们看着办。 大小姐应该是真心想气死年家二老……一发完短信,又是一掐, 甩老远不管了。 池冰也忙, 半个小时网上疯传,锦荣和也是和大家一起刷微博刷出的自家总裁出柜又交朋友……宣传部的小哥哥小姐姐已经疯了,排着队要跳河…… 锦荣和股票跌下,合作项目也纷纷暂停,要求重新谈判。 秘书和各个部门经理发疯电话, 池冰倒是每个都接,礼貌周到,处理了股票和外部宣传的事情之后,其他电话一律是心思想:关你屁事,滚。 年锦有点担心:“这个事情突发,给你的公司股票跌停震动挺大吧?” 池冰白了她一眼:“谁一促成的?你就别假惺惺了。” 年锦就慢吞吞地收回担忧的表情:“我现在关心关心你,免得以后你说我。” “小事情,振幅现在偏大,一会就回涨回去,他们也就玩儿新鲜热闹……”池冰耸肩:“和实力相比,人设算个什么玩意?……况且,我真的有人设崩塌这种担忧吗?” 是啊……池冰的话,原来人设就是风流浪荡脚踩多船……再崩能够崩到哪儿去?说来年锦也差得不离,什么耍大牌欺负新人花瓶没演技绿茶婊靠身体上位……再崩能哪儿去? 反倒是这两个人没那么容易被黑料击倒……况且只要运作得当,这个消息不算是纯黑料。 “并且我本来就预留了20%股份波动的心理预期,我开公司是为了我高兴,不是为了要公司束缚我。”她悠悠道。 20%的波动预期可不小,早想过自己会浪荡到影响公司了。想到了,但是不会改。这两个混账心理活动是一样一样的。 “诶,你还没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年锦趴在床上转个身,头枕在池冰大腿上,半阖眼睑,笑眯眯的。 “不知道。”池冰却笑笑否定:“我可从没说我喜欢你……准确的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年锦微微一笑,眉梢微挑,意思是你接着说。 ……你要是下一句话不出个反转给我把面子补回来,我们要么监狱……要么地狱见! 池冰仍是不说话,抬起下颚眼睛看向别的地方……直到年锦的眼神已经快要实质杀气化,她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忍俊不禁的“噗”来: “鱼一直生活在水里所以感受不到水的存在,上岸就会死。你说自己要离开我,我大概心里也是那么一种感觉。” 年锦眨眨眼,露出不掩饰的得意,故意喜滋滋道:“我这么重要?” “不是,只是我离不开你。”池冰老实道:“所以我不知道算不算喜欢。但我昨天在酒吧确实是想……你与其和那个男人一起过一辈子,不如和我过一辈子,我可有意思多了。然后没忍住就和你上床了。” “那你今天告诉他们我们确定关系?”年锦皱眉。 “我都要‘和你过一辈子’了,不知道喜不喜欢算个鬼?”池冰骂道:“你不愿意?” 年锦就哼了一声,嘀嘀咕咕:“都说爱得更深的就输了呢……这我多被动多可怜。” “没见你被动,把我耍得团团转。”池冰就接。 但天知道年锦是个什么样的人,绝不会给自己罪受,她也不可能对池冰如何深情不悔……否则不会这么无所谓地采取如此风险巨大的办法,用男友刺激她,转头就坑她一起承认恋情。总归觉得失败就失败,池冰要是给她一个背影……她笑笑也就过去了。 她们的相恋是经年用时光换来不经意之间的一寸一寸地打量,相伴的伤害别人的游戏之都被彼此相似的冷漠所吸引,知道自己大概会孤独一生……不妨两个混蛋相互走下去? 她们用身体换取欢愉,但对于真心却都浅尝辄止衡权利弊。 人生追求前边的队伍里排上了权势,财富和名气,爱情摇摇欲坠地在最后……只要对方一有放开和退后的风吹草动,立刻转身离开毫不留恋。 这时候,池冰的忽然响了。是那个“私人号码”的。池冰瞬间就想起昨天晚上被鸽子的男人,心说怎么欠你一炮你现在要来找? 但接通一会,她眨眨眼,轻轻喊了一句“伯母好”,年锦一愣,立刻起身嘴型问她:“哪个伯母?” “年伯母。”池冰捂住听筒。 年锦就立刻勾勾指意识池冰把放在她里,懒懒接道:“年伯母,您什么事儿啊,竟然打听到我私人号啦?” “小兔崽子舍得接电话了?什么年伯母,老子是你妈!” “那你有本事别来找池冰麻烦,有什么冲我来啊。” “你是想气死我啊?!”电话那一头在怒吼:“你是个同性恋?你和池冰在谈恋爱?!” “对啊,怎么。”年锦说完,直接把拿得离耳朵远远的放了一分钟。果然,里面滔滔不绝传来不重样的怒吼,声音之大,池冰都能听见。 然后两个人相互对视着过了这一分钟,年锦又把电话拿回来:“妈,你说的有道理,你消消气。” “您想想看,其实也没差别,你不是说叫我不要在这样浪荡下去好好找个人过日子吗?您不是说只要我喜欢能安下来是个什么穷小子您也愿意吗?这不是和您心意?”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说了些什么。 年锦站起来,转身向阳台走去,扶着栏杆慢悠悠忽悠她妈:“……那你可以当我还是浪荡着啊,不是照样不会结婚没有孩子?有个人照顾有什么不好?” “……池冰人品怎么了?我们两家是世交,池冰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啊,您不喜欢她?” “……是风流,这不是跟我像吗?” 池冰也知道她们母女还有得说,就摆摆示意她自己先去公司,让她暂时就在自己家里躲一躲,有事再联系。 年锦一边说一边冲她点头,还顺便瞪了她一眼放低声音快速说一句:“你别忍不住去找昨天那个男人!” 年妈妈在电话里尖叫:“什么男人!你老娘找什么男人也没有你厉害!!” “妈……我不是说您……我和我同事开玩笑呢……” “你那儿有什么同事?!男的女的?不,现在就算是女的你也要威胁到人家了啊!!” “不是妈,您怎么就觉得和我上床是威胁了?” “什么上——”年妈妈差点被她气背过去:“你看看你说的这些话还要点脸嘛!我们年家怎么就出了个你这种女儿……” ———— 当天公司乱了一阵子,池冰忙地焦头烂额,直接没有回去,但是收到了一条短信。 年锦:我们就算确定关系了? 池冰百忙之看了好半天这句话,想象那个没心没肺的混蛋无所谓的语气,却只是想微笑。 她于是回复:对。 然后确定了关系的两个肉食动物好几个星期,不要说风花雪月,连面都没有见。 池冰控制好了舆论就开始忙这个季度的项目和合作,年锦的新剧开拍,一连一周都有她的戏份,公关哪里还得给她树立出柜之后的新人设,忙得一塌糊涂。 直到有一天,池冰下班打开门,一双就凑过来又是揽腰又是搂脖子,女人玲珑的身体贴近她,温热的嘴唇到处挨挨蹭蹭。 “你有空了?”池冰一边挂好衣服一边也伸揽住她。 “对啊,最近都有空回家,这不就想起我的新女友了?”年锦拂拂头发,笑得风情万种:“找你加深感情喽。” 她一边说一边凑上来吻她,却被池冰嫌弃地一巴掌推开,拉着她的腕就往里走。 年锦:…… 转了性了? 直到她发现池冰拉她去的地方是卧室…… 年锦:…… 是我亲闺蜜,不,亲女友。 年锦笑着看着她的。 …… 温存过后的两个人汗涔涔地看着彼此,都很不要脸的露出满意和餮足的表情。 “你真漂亮。”池冰把玩着她的头发喟叹:“我真爱你上床的声音,又沙哑又直接,听一次想吃你一次。” 年锦挑眉缓缓勾出嘴角:“你也很美。但我最爱你的那双腿,又长又有力,皮肤又滑又嫩。” 池冰一听,抬起腿放在她身上:“喜欢就送你。” “……” 两个人说了好一会不要脸的话,言语也越来越不能过审,闹了半天,这才谈起正事。 “我妈那边……我骗他们说我俩真心相爱,好说歹说他们才松口同意了,但非要我们一起回去见一面……你下周六有空吗?” 池冰挑眉。 “没空就算了——” “不是,”池冰打断:“什么叫‘骗’他们我们真心相爱?我们不是真心相爱吗?” “……”年锦微微笑,点点头:“很好,保持这个状态,你已经入戏了。” 池冰:…… “另外就是我的工作那面……”年锦接道:“出柜对女艺人的事业本来就很凶险了,我还直接带了女友,这下子男友粉女友粉都要掉,只剩下点颜粉。 他们说请你和我一起来上个节目,好歹炒炒cp,你能接受多久时间耽搁?” “能有多久的?” “综艺访谈还有真人秀,有一天的或者一周的,都行。” “都是些什么?” “‘吃橘子吗’是个访谈,搞笑类的,还有一个叫‘真心相爱’,恋爱真人秀。” “真心相爱。”池冰点点头:“这个适合我们。” 年锦一愣,倒是有点被她的认真给晃了个神,回过神来就咯咯笑着,坏心眼地用在她腰上乱摸:“谢谢池导~” 池冰没防备,给她又勾起来不少想法,暗啐一声,声音哑然: “少玩儿火!” 124 从良禁止6 “真心相爱”是一档恋爱综艺, 就是把或真或假的情侣们拉起来比赛玩游戏, 宗旨是撒狗粮, 非常适合暗搓搓要抄p的两人。 当天出场, 池冰把一头长发利落地盘起来,白裙脖颈修长,低眉顺目,绅士地扶着年锦的。 年锦便微抬下颚亮眼地笑,两人对视,一个灿烂一个柔和, 气场碰撞又奇妙地融合。 …… 其实参加前年锦和她的御用造型师对着池冰的脸比比划划,衣服不知道翻出来多少套, 两个人都是一脸的沉思, 让池冰认为她自己丑的惊天动地…… “你们两个究竟什么意思……” “池总,娱乐圈那事, 您不懂, 我们得给您弄个人设配配年姐。”造型师道:“就像是……炸毛和腹黑,软萌和霸道,渣攻贱受什么的!” 年锦翻书点头:“你现在站出去别人一看, 霍, 好一朵芬芳扑鼻的绿莲花,喜欢你个屁。” “……”池冰放纵了自己:“那你什么人设?” “花瓶。”两个人异口同声。 “就是长得非常好看。”年锦补充。 “……”池冰服气了,面带微笑问她们:“很棒,花瓶和总裁怎么样?听起来就搭调。” “这个不好,一听意思就不够纯洁……好像我是身体上位。”年锦道:“到时候……你把握把握……反差萌, 反差萌懂吗?” 池冰点头,心说,看起来是白莲花,其实是绿茶婊怎么样? 当然吐槽的话她也不会真说。 …… 节目是安排来给年锦铺路的,于是整个过程无撕逼无吵闹,安静祥和,嘉宾们都以一种“给钱是大爷”的慈祥心态为太子爷和太子妃陪跑,势要为两位争夺人气。 其他情侣嘉宾们也都知道这两个人的事情,都用暧昧的眼神看她们,过了半晌主持人说“好了好了”开始简单介绍一下池冰。 话音刚落众人身后的屏幕开始播放剪辑的前一阵子的记者会材料,上面是年锦的霸道宣言,然后是池冰地重复,被剪到一起,最后画面两个人牵彼此对视。 节目组也接到了通知,这一期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捧年锦那一对散狗粮,所以剪辑和台本都给她们最好的配置。 其有一段是年锦在和其他嘉宾说话,而池冰只是微笑低头,睫毛静静地半垂,桌下两人的拉在一起。 摄像给了个特写,g还响起女声似有似无的清唱“我只想看你……这世界上只有你……” 歌声里年锦在谈笑,而池冰一个人静静的,精致的脸庞垂下,只是偶尔答应一声,白得发亮的长裙盖住脚腕,灰尘起落,到有种深情的感觉。 虽然仍有讽刺之声,但播出之后就是这一段视频给池冰整了个禁欲总裁之称,很多无知少女表示池总好a好a……不知和媚狐狸一度春宵的男人们作何感想…… 而后来池冰一看效果,立刻拍板表示自己就走禁欲人设了……虽然池冰这么多年没掩饰过的风流,但知道的也只是圈子里的,骗骗广大网民,seasy。 池冰整个节目下来宁和又沉默寡言,但沉寂之见真章……譬如夜深人静给年锦掖被子,一边沉声打电话一边伸把书架上的书拿下来递给她,或者一杯贴心的水…… 播出之后间还插上了采访,主持人问池冰她集团的名字是否取“锦”字深意。 池冰先是明显地一愣,然后低缓地笑开,眼睛里有星星似的,声音那个思绪万千: “……或许,是因为缘分吧。”当然只是撞上了啊! 又是粉丝们嘤嘤嘤的万恶之源。 ———— 炒作效果比两个人想象的要好,节目结束之后她们人气竟然都有提升,另外还出了不少梗和表情包。 原来年锦走婊气冲天的黑红路线,耍大牌又霸道,整个人往什么地方一站凹了造型就爱答不理,男粉和颜粉倒是有,女性受众很小。 但自从她“出柜”一乍吸引不少路人来看,竟然有观众表示:“你们有没有觉得……年锦说是绿茶,其实偶尔露出来的表情呆萌呆萌的,尤其是把她和池总放在一起,整个婊贝面具都绷不住了诶!!” 譬如别的组队亲亲抱抱,拉都十指相扣,而池冰拉扣着年锦的腕好像大侠一击毙命。 然后年锦一脸无助莫名的表情放大被配词曰“扣住了命运的脖子”,“生活和我”,“我还是不是你的亲亲女友”,配上那美艳脸的呆愣异常搞笑。 譬如年锦人设美艳勾人,和人打招呼大概就是眯眼勾唇:“早上好,宝贝。” 到这个节目也是,池冰帮忙,年锦随口一句:“谢谢宝儿。” ……然而池冰就盯着她看,漂亮的脸上面无表情。 就在观众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向的御姐年锦竟然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立刻言语一个180°转弯,从软媚到乖巧:“谢谢小冰。” 池冰仍然盯。 年锦:…… 年锦囧囧开口,一边还一个立正,表示自己可乖了:“我的意思是池冰。” 池冰满意了,微微颔首,走了。 观众:…… 感情是嫌年锦不正经啊! 哈哈哈哈叫什么宝儿!!一点不斯!!小冰?小冰也不行!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好好说话! 大家疯狂猜测年大小姐是个妻管严,肯定在家里得被默默dss百八十遍…… 然后还没完,第二天年锦开门会池冰,一边打哈气一边来了句:“池冰同志早!” 池冰:…… 这个报复给观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紧接着就是一组表情包:媚眼如丝的年锦“宝儿~”,卖乖讨巧的年锦“小冰”,最后是建设社会主义的年锦“池冰同志”。 后来的采访有一段主持人暧昧地问:“年锦那么漂亮放的开,你们亲热的时候她怎么样?” 年锦当然是热情似火霸道控制的一类……然而池冰一笑,幽幽道: “阿锦啊……阿锦很像大型犬那种……就是抱着你的脑袋啃个不停,很缠人。” 观众简直要捂住心脏醉死在这回答里!!原来在总裁眼那个美艳妖精是只可爱狗狗……这就是别人看你勾魂我只觉得你可爱吗!! …… 两个人后来倒在床上互相吐槽:“什么玩意,竟然说你禁欲……禁欲?!骚狐狸精竟然能禁欲?!” “这说明我演技好咯。”池冰碰碰她的嘴唇:“……不过他们说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呆萌的一面,你竟然有真爱粉了啊。” 年锦走黑红路线这么久,难得有妹子喜欢。不过也说明她公司花大心思了,给她最好的剪辑和资源,使劲捧上去的。 池冰安静了一会,凑上去亲吻年锦的脸颊,然后一路向下。年锦刚开始推了推说别闹,没过半分钟缴械投降把池冰给扑了。 又是好一阵子,这回是年锦推说要看看剧本熟悉,才把池总推去看报告了。 ———— 年锦的新剧名字叫“庶女与天下”,今穿古,她演一个女将军配角,是个挺吃香的角色。 等她下了场,擦擦汗却发现自己的新晋女友正和导演言笑晏晏谈笑风生。 年锦:…… 年锦便走过去,从后边搂住她的脖子:“嗯?宝贝,你怎么在这呢?” 年锦扮相是将军,干净利落的黑袍御甲,腰身紧紧束起来,长靴拔高了她本来就纤细的腿型,年锦挺拔得像一柄出窍的利剑。并且她的长相偏艳,霸道勾人,被强化了眉峰和面部线条,绝对的丰神俊朗。 可那长发高束的美人将军眼瞳里半点没有杀气和剧本描写的阴煞,眉峰上挑,朱唇似血,那明媚的眼神像是含着钩子,身子软媚无骨,香甜的声音是说:“宝贝……” 不愧是花瓶!果然没有演技呢…… “谁是宝贝?”池冰不阴不阳回道。 她不知道什么毛病,老觉得年锦调情叫过别人的,什么“宝贝”“心肝”“宝儿”,听起来都假惺惺,不如就是“池冰”。她说“池冰”就一定是叫她,有且仅有……这么一想想她池冰真是可怜啊!说起来和风流的混蛋恋爱吃醋是会吃疯掉的。 年锦当然改口:“池冰。” 池冰这才哼一声,又露出微笑和导演告别,转头对她道:“我投资,然后接你回家。” “接我回家?”年锦一愣。 “是啊,今天周六,我叫助理买了点礼物,不是要上年家吃个饭?”她点点头,很有点真诚地拉起她的来:“我们去换衣服吧。” 年锦这才晕晕乎乎地被拉着走,经过拍摄棚,一些正在休息的演员一口水都喷出来了:“年锦……年锦和池总!” 池冰倒是笑得很开心,弯着眼睛冲他们笑着招,说一句:“大家好。我助理那面买了点零食,大家分一分哦。” 年锦也只得边走边陪笑,让她亲昵地挽着自己的腕,直到换了衣服上了车才消停。 “怎么感觉比我和导演暧昧的时候更惹人注意?”年锦抱怨。 “正宫就在这里要和你一起回房拜见伯父伯母了,你嘴里全是外边的小红小绿妖艳贱货是怎么一回事?”池冰一边开车一边斜眼威胁她:“阿锦?” “别生气别生气,”年锦凑过来媚笑,对着她的嘴巴“么”一下:“开玩笑的,我最近完全没找他们。” “这就把我打发啦?”池冰哼一声,里握着方向盘直视前方。 “……那你还要怎么样嘛?”年锦先是懒洋洋说完这句话,看池冰一脸生人勿近样子,便立刻眨眼一笑,纤长的伸出来把她的长发别在耳后,不挡着她开车的视野,然后从她身下这么钻出来,轻轻贴在她嘴唇上,魅惑人心的眼睛缓缓闭上。 池冰嘴角立刻勾起。 而年锦的温柔小娘子也没装太久,碰上她的嘴唇,先是轻贴,然后缓缓含住,牙齿轻轻磨,接着是越来越大胆地伸出舌头吸取她口腔所有的津液和氧气。 池冰眼睛微微抬着向前看,却已然招架不住年锦的进攻,喘息阵阵,脸颊因为稍微的缺氧有点泛红,但表情倒是半点不变。 年锦双轻轻搁在她靠近下颚的两边脸颊,闭着眼吮吸磨咬,攻城略池,颇有就要在这里把她拆骨入腹的感觉。 好一会,池冰才微微动弹一下,头轻轻抬了抬。可年锦正兴头上,感受到反抗又是一阵镇压,惹得池冰吃痛“嘶”了一声,破碎的声音喊出:“阿锦……别闹,红绿灯……有监控!” 年锦这才放缓了动作,慢慢睁开眼,移开身子坐回去,笑得酥人骨头:“不如我们不去年家,改酒店吧。” 池冰好半天才喘过气,闻言哼笑:“怎么这么任性。” 年锦这才消停。 125 从良禁止7 快到年家, 一个红绿灯的时间, 池冰从包里取了根皮筋下来, 把自己的头发一扎, 披上了长的风衣,这才重新把好方向盘。 “干嘛?”年锦问。 “我见伯父伯母,总不能和去夜店一个造型吧?”池冰今天其实还化了点淡妆,不过不是想往常一样强调优势把柔媚风情的一面强化,恰恰让自己规矩温婉点,加上气质变化, 倒是一枚雅静沉和的好白莲。 “别了吧?我爸妈能不知道你?”年锦经不住打击她:“池总风姿京城谁人不识啊……月里嫦娥人间冰,和我混一起的能是什么好玩意?” “这是态度问题。”池冰耸耸肩:“就像小时候老师检查, 谁不知道大家都是装的, 但是装都不装,就是态度都不端正。” “你理多。” …… 年锦家是个庄园式的式设计园子, 大门后是打理的花草树木假山池塘, 车子开进去到最近的地方也要走一段路,所以一停车,池冰出来绕过一圈, 不等年锦回过神, 给她开了车门伸出一只。 年锦一愣,抬头看着她昔日的狐朋狗友露出沉雅地表情,谦和绅士地低头,纤细的伸出做出等待的样子…… 一时不知道是该当她伴侣理所当然地扶上去耳鬓厮磨,还是当她闺蜜狠狠笑她一顿。 最终她轻轻搭上那只, 靠着她站起,然后贴着她的耳朵:“现在没人,演这么全套干嘛?” “唔……”池冰低头做出沉思的样子,扶着她的低声:“你以为我是做戏?……这不是我该做的吗?” 年锦露出被逗笑的表情。 很多年后她回想起来……才知道池冰说真的。从那以后只要一起她下车,通通都由池冰来开门。这个习惯就现在开始,保持了一辈子。 阿姨开了门她们进去之后,池冰就熟练地拿出多年总裁经验,周周到到地伯父伯母地喊一圈,又是不菲的礼物拿出来,亲自拿了瓶上好的红酒,哄长辈一套一套的。 当然要是其他人,也许就信了。年家二老是看着她长大的,知道这温尔雅的丫头片子也就是“另一个年锦”,确实开始没什么好脸色。 年锦都有点看不过去他们的故意冷淡了,池冰仍然笑得大方礼貌。直到她们都坐上饭桌,年夫人才不搭不理地应几声,还拿起上的照片给她看:“小冰啊,你平时都这么玩儿的吗?” 这些照片一张一张划过去,都是近一个月的,全是池冰在正规或不正规的酒吧还有酒店,相似点都是作为主人公的她妖娆魅惑,一张脸简直可以拿去做所有小狐狸精的范本…… 对比如今这张人模狗样的精英面孔,怎么看怎么讽刺。 “你干嘛找人跟池冰啊,侵犯隐私的,告你一你信不信。”年锦皱眉。 倒是池冰不怎么生气,还笑眯眯地回一句:“伯母您这可没意思……我好歹是从小在您家爬假山骑大狗长大的,您何苦损我。” 年夫人给噎一下。 这么多年看着的小孩当然还是有点感情……她当然也明白池冰这人的好,只是受不了她和自己闺女一个模子的浪荡,只说:“伯母知道你是个贪嘴的,可你们两个都这样,不合适!” “我们也没要您同意啊……只是和您说一声……”年锦哼哼。 池冰笑眯眯道:“放心吧伯母,玩儿和谈恋爱是两码事,我分的很清楚。 这些年总是事业优先,放松着就玩玩儿算了,都是一样想法的忙碌人,各取所需,我真的不羞愧。”她说着:“我们也成年了,和谁上床也不用报备,您说是吧?” “我您是知道的,一码归一码,从来不会把私人问题带上工作。我可以向您保证,谈恋爱是谈恋爱,阿锦是我第一个女友,有了女友以后一切我都会通通封掉。” 年父年母相视一下。 池冰是个有上进心的,并且有能力有责任,锦荣和在她里很好。确实她唯一的缺点就是放浪,风流着没事就与人一度春宵……可确实没用过这一招在工作上来讨便宜。 工作的事情,合作项目,只要与这里沾边的人,绝对不碰。所以虽然总裁风流……大家都承认那只是个人生活问题,她作为领导当之无愧。这一点自己女儿真比不上,只要年锦看得上的无论对她有没有帮助又帮助那更好,通通屋里请……想起她干的哪点破事就烦。 虽然二老不知道只是因为池冰嫌那样“我找他们?加班似的,不尽兴”…… “你当真喜欢小锦?” 池冰放下筷子,认真地点点头。 “你们这么多年朋友,怎么说变成恋人就变了?……什么时候地事?谁先喜欢谁?”年父道。 “我和阿锦一起长大,从小感情就好。我身边伴着那么多人,走了就走了……只有一路的阿锦怎么也放不下。” 她握住年锦的温和地微笑:“我追的她,前几周的晚上在酒吧。我们是认真的,安排之后,就会结婚。” 年家二老虽然开明——考虑到年大小姐一直以来的秉性,不开明被气死的可能性太高——但对于同性恋还是多少有点排斥的。 所以其实谁主动干的这开头,尤其要承担点儿苛责。 年锦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坑她两回,这人把责任给揽了。 她压下眼睛,目光倒是有点复杂。 然而想象的感慨或者责难都没有来……年家二老竟然露出一点气急和想要杀人的表情…… “你们两个混球,说吧,是不是合起火来哄我们两人好继续玩儿下去不被念叨不结婚?!” 哪里……出了问题? 池冰保持雅致的微笑,脖子一寸寸扭过来看年锦:…… 年锦一脸惨不忍睹扭头捂脸:…… “我先跟他们说了男友和新闻会的事儿,说了是我逼你的……谁知道你半点吃不得亏的人,这次赤胆忠心要揽责任……” “……”池冰真恨不得吃了她:“那对不起啊??” 鸡飞狗跳解释了好久年家二老仍然一副“你们两个王八羔子指定结伴猎艳,恋爱恋个屁”的表情,年锦在旁边捂脸摇头。 直到池冰阴森森来了句: “我们打算尽快结婚。” 年锦仍然捂脸,年夫人仍然指着她俩的鼻子,好似一部热热闹闹的肥皂剧。 就是画面定住了。 年父在空档里悄悄夹起的一筷子菜,落了。 ———— 今天是京城艳场男人们举国同惊和举国同哀的日子。 他们的四位同僚翘楚,他们仰慕的四位留走随风红裙似血媚眼如丝的女公子,一下子折了其。 除硕果仅存的程家四小姐,顾氏顾言钏顾二仙子被家里人逼去了国外攻读学位,从此红袖漫舞通通赋了数术定理,天物暴殄不知何时回。 而榜首勾魂夺魄的年大小姐和左座风流媚骨的池大总裁…… 再无回归之日! …… 无他—— 她们订婚了!! 你能想象吗……好比自己在看一本升级流后宫爽……好不容易主角集齐了帝国傲娇公主,人妻温柔精灵,霸道妖国女皇,呆萌仙族圣女,四大美人美得各有千秋平分秋色……公主和女皇自己内部消化了啊!! 混账啊!京城豪贵就这么点漂亮的姑娘还要玩儿的起会来事儿……我们这些二世祖自己都分不过来,你们竟然玩儿内部消化!!艳场人们吐血升,拿刀捅自己大动脉,又哀又怒又惊……你们是怎么搞到一起的啊! 外界震动大,年锦池冰倒是自在逍遥,各忙各的工作,有时间年锦就会到池冰别墅去,凑在一起的时候商量……凑在一起干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之后如果想起来就顺便商量结婚的事。 池冰回去,开门看见沙发乱八糟甩着几件衣服,门口一双鞋子隔得老远,摸到卧室去,果然百无聊赖躺了个女人。 池冰从身后凑过去吻她。这些天她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只要年锦来,那就是一种后果,名字叫白日宣淫。 可这一次年锦身子一翻,捂住池冰的嘴懒懒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做什么?” “你啊。” 池冰声音诱惑,半闭眼睛媚眼如丝,开始舔年锦的心,伸来压住她,直接来了个床咚,吻起她的脖子。 可年锦却轻轻偏头,声音竟然带点正经:“别闹。” 池冰还想做什么,却忽然听出她声音的半点无波澜,便撑起身看她:“……怎么了?” “母亲姐妹到访,身体不适,美色当前,提不起劲。”年锦有气无力。 年夫人独生无兄弟,姐妹亦称姨妈。 池冰便正色,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起身离开房间。 年锦终于可以继续睡会……但睡着睡着她忽然想,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她们工作都忙,两个人都有时间在一起的时候少,和异地恋似的,每见一次面就是“消耗”一个拦精灵,难免吃不饱。 以往还好,有时间大家姐妹一起玩也好,各玩各的也不耽阁。现在池冰就只剩下自己了,质量再好吃不到也难受,她俩都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整件事又是她纠缠开始……对于池冰,貌似有点不公平。 于是她听见脚步声,便扭头来一句: “池冰,我们要不要‘开放式’吧?” 开放式婚姻,结婚之后只要取得伴侣允许性爱自由留走随意,自提出以来多受诟病。因为那根本不像是婚姻而像是一个“伙伴契约”。 甚至便有点如同年母的话“你们两就是想不负责任接着玩儿”。但是无比适合她们。 脚步声明显顿了一下。 接下来是听不出情绪的平静,人影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怎么这么想?” “我们两个都忙,我不在你身边的时间多,反正我们都不在乎这个,你觉得呢?” 池冰走进来,到背对着她的地方去,冰凉的双捂住她的眼睛:“……那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喜欢啊。”年锦皱眉,却忽然感受到她的越来越向下,勾过锁骨和腰线,轻轻把自己裙子撩了上去,心里一愣,说我生理期到了的啊,不会吧玩儿这么烈? “你不吃醋?”那个声音靠着她的耳朵,终于破开了平静,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为什么要吃——”年锦莫名其妙回应,仰头看她……忽然怔怔地愕住了。 池冰低着头,长发滑落,嘴唇死死地抿着,而漂亮柔媚的眼睛里充满了她头一次见的情绪疯狂涌动,两个眼眶,竟然通红! 从小到大,池冰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美人,事业家庭,通通笑看,从没生过气倒是有两次栽在自己里。一是她的“男友”,却也没有这一次来的那么严重。 其实风流的人比一般人更加胆小。她们看穿了感情的真相,知道它的难得宝贵,于是不奢求不看重。就算对待喜欢的伴侣亦是小心试探你进我退,不让对方比自己占了一丝一毫的多余感情。 在她喜欢自己没有自己多的时候,小心地把多余那部分藏起来,绝不让对方看穿,势均力敌,才是长久和自我保护之计。 但是池冰却打破了。 她本是处变不惊宠辱随意的妖精,华贵的礼服包裹曼妙的身姿,随时媚笑,冰冷无情……可现在她双眼通红带着愤怒,短暂地瞬间划过但是无比清晰! 怎么这样的……年锦想不明白,或者明白了却不敢相信,恍惚受到震颤。 她凑过来狠狠咬上年锦的嘴唇,年锦怔愣着,轻轻回应,虽不知怎么了,已经下意识想就从了你。 可池冰的到忽然贴上来一个什么东西,暖着她的小腹。 没有动作了。 她一愣,这才下意识一瞥,上边贴个暖宝宝,床头放着一碗姜汤,正冒热气。 看来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池冰狠狠吻她,直让她的嘴唇红得似血才放开:“你要是敢背着我钓凯子,我弄死你!” “你……”年锦惊呆了:“你吃醋?!” “是啊。”池冰冷笑:“我对伯母说的是真的。玩儿和恋爱我分得清。 既然你不吃醋,只有我来两人份的了。我真想不明白,明是你先招惹我,怎么就敢这么放的下!” 明明你先招惹我……怎么就敢这么放的下! 年锦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人呆住了,扭头,双目呆滞,心里正炸出烟花来:“我……” “给我,管好,你的身体!”池冰说。 本来就不是我想要玩儿我是为了你方便……这么想着,她却不敢说出一个字。 “……哦。”年锦露出不知今夕何夕的表情呐呐答。 要搁平时她指定已经扑过去给对方献吻娇笑求饶了,这一次不知是不是那挥之不去的一双红了瞬间的眼眶…… 年锦难得没有拿出她那套勾人的路数,漂亮的身段白瞎,大美人就呆呆地回答了这一个字。 126 从良禁止完 年锦和池冰结婚了, 在市心的圣母大教堂。 千万的纯白色气球和放飞的白鸽在阳光的教堂下起落远去, 容纳千人的正堂花瓣玻璃顶反射阳光, 华丽绽放的白色绸裙一左一右。 “新娘, 你愿意娶你身旁的这位女士为妻吗?无论她将来富有或是贫穷,疾病或是健康,你都愿意永不背叛她,永不离开她,直到死亡把你们分开?”年轻的牧师嘴角带着笑意。 “我愿意。”她们同时说。 “哪儿有同时宣誓的……”年家父母座下捂脸,直不想认她们。 国外远道而来的池冰父母倒是各坐一旁, 笑眯眯看着。宝贝女儿的婚事他们不在意,他们觉得人生在世比起感情, 其他东西譬如财富, 才是最应该追求的。 不过既然她结婚,他们还是会来, 并且送上最真挚的祝福——他们包了个八位数的红包。礼不在多, 图个吉利——由此可知池冰从小性格的养成环境。 “现在请两位新娘交换戒指。” 年锦笑着执起池冰的,一边把戒指轻轻套在池冰纤长的无名指上,一边思绪如潮水……按理说这么神圣的场景, 就算她想的不是什么圣母圣灵美丽爱情, 也该是点对池冰的温馨回忆……年锦不。 年锦一边把戒指套上去,一边盯着那修长有力的指,思考它的动作和染上的绯红,情欲一点一点缠绕…… 她猫儿一样的媚眼不着痕迹地看向池冰。池冰低着头貌似盯着自己的指尖。 轮到池冰。给年锦戴好戒指,这家伙温婉微笑着收回……四根指头在她心若有若无地划过。 年锦感觉战栗的灼烧感顺着经脉流涌全身。 她们互相低着头, 一瞬对视又一触即离。 ……忍住,这是在教堂! 年轻的神父似丝毫无所察觉,微笑着接道:“现在新娘可以接吻了。” 她们同时掀开面纱。 她们本就是不可多见的美人,而人们说一个女孩最美丽的时候便是在她结婚那一瞬间,简直灿烂得如同九天玄女,携相邀。 西式纯洁的白色鱼尾裙和广沙,修身的勾勒两人的曲线,她们搭在一起的纤长的万般美好,她们的脖颈修长,锁骨温润的线条明丽干净。 年锦看着池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力度。 看过了那么多池冰的魅惑勾人,西装革履的雅致,红裙漫舞的绰约,严谨下压的唇线,上挑诱惑的眉端,本想婚纱算什么?……今天才知道,动人的不只是婚纱的扮相,还有它所代表的意义。 纯洁的裙角漫卷如云盖住整个世界。 这个女人从此属于她。 年锦露出微笑长开双臂,然后拥住她,吻住她。 池冰回吻。 她们捧着彼此的脸颊,两个肉食喜好的混蛋,第一次如此细致地体会和沉迷,温柔的,缠绵的,绕指的和顺。 ———— 接着她们去夏威夷度蜜月,然后去了北极,然后是巴黎,然后是梵蒂冈。 她们在北极边缘留下很大的冰雕,定制的最大尺寸的冰,找专家把拿着刻刀,雕的是一个……巨型鸭子。还是卡通的。年锦脑子有病。 她们在巴黎的一座桥上留下一杯咖啡,倒进河里差点被逮住; 她们在梵蒂冈留下互相的立誓不会乱搞……但她们都不信教。 胡闹很久,回来后日子如常,或者说两个人更加黏黏糊糊……倒是两个人都刻意把自己工作时间压缩,势要优先满足臭不要脸的亲热需要…… 可以说……她们真的甜到发腻,臭不要脸地撒狗粮,美满又幸福。 …… 问:人是不是逼他一把什么都做得出来? 答:数学题除外。 问:社恐人是不是出门在外什么表情都能控制得当? 答:搞p时的猥琐微笑除外。 “我说姑娘……你瞧一瞧你脸上的姨母笑……现在是在车上……你能不能克制一下……” 坐她身边的女孩一听,扭过头去看着她的好友:“额呵呵呵很明显吗呵呵呵……” 另一个女孩惨不忍睹地转过脸去:“那啥……你能不能不对着我?” 这女孩一个饿虎扑食:“朋友!我要让你入教!橘圈大热扛把子,粮食甜到齁撑到死!” “什么p?” “锦x冰!” “卧槽我在的!我站冰x锦!禁欲总裁风流御姐才美妙好不好!什么新粮?” 好友一把抢过她的。 “哈哈哈那你铁逆了!你看看刚刚发布的访谈花絮!妈的甜死我了!” …… 在一期访谈节目里主持人谈罢了池冰和年锦的陈年往事相知相恋,在屏幕里放了一个名叫“2ater”的粉丝剪辑的视频。 取材年锦的电影电视剧加上池冰不多的商业出场影像甚至找到了一些私人影像,那叫一个歌词暧昧灯光暧昧,两个女人对视垂眸,微笑牵,拥抱亲吻应有尽有,还有黑化囚禁虐恋情深泪水和战损……那叫一个刺激。 还有字幕里的话,也是一派脑残粉作风的“啊啊啊啊啊阿锦狐仙扮相我社保!!”“天哪这个睫毛这个眼神!什么神仙!”“我语无伦次原地表演死亡!!” 这视频播给两个本人看也是非常灵性……主持人笑得一脸猥琐。 年锦看完掩唇微笑,眉梢一挑,声音喑哑勾人:“没错,这些是真的,我作证。” 主持人哈哈一笑:“看来我们小锦对粉丝yy自己和妻子的事情是很看好啊!”她扭头看向池冰:“不知道池总怎么看?” 池冰静静坐着,眉眼和顺,柔软的白衬衫配修身西装,总裁气场全开。 屏幕的光随着剧情在她眼瞳里时亮时暗,最后归于沉寂。她慢悠悠收回视线,哑声开口: “也就阿锦这种跳脱性子喜欢。” 主持人立刻噗嗤一笑打她们,接着拿出道:“这个粉丝可是个剪刀大,给你圈贡献了超多精品粮食,似乎还是小锦的事业粉哦。” “哦~”年锦歪头勾唇,指拿到脸颊边送上比心:“那我先在这里谢谢不知道是小哥哥还是小姐姐的支持啦。” 池冰不可否置淡淡地看着她。 “所以我们拿到了ta的电话,现在就现场通电!ta肯定开心死了。”主持人眨眨眼开始拨号。 倒是池冰一愣,轻轻说:“等一下,电话应该是私人隐私吧?” “哦没关系,”主持人笑道:“拿视频的时候就给这位热心粉丝征求了表格,她说随便尽管拿去要让阿锦被更多人看到就好——” 主持人僵住了。 年锦也僵住了。 两个人目光一寸一寸地挪向池冰。 ——池冰口袋里的电话,在响。 主持人沉默着,试探暗灭了自己里的通话。 池冰停止响铃。 ……很好。 所以…… 所以说……那个脑残粉是你分裂出来的啊!自己产粮还一脸“这什么我不懂”的高贵冷艳吗?? 我靠什么禁欲系高冷总裁……你!很!痴!汉! 两个人眼睛都瞪下来了,主持人的脸一点一点憋红,年锦一脸的惊异和不敢相信,盯着自己的假正经大以巴狼妻子看个不停。 池冰觉得自己的形象一点一点崩塌掉了:……无脸见人!! 她捂着脸,火烧云直接快要从脸上烧到全身,白衬衫都染红,耳尖粉粉的,整个人往椅子深处缩去,少见地难堪成这样…… 惹得年锦少女心大发,发出见到可爱猫猫的“欧——”,蹦过去把她揉到自己怀里“小冰你可爱死了是你做的吗哇塞我好开心你不是说从来不关心我的工作吗……”说得池冰臊得直想抽她,又不好意思抬头,只得更加深地捂脸呻吟…… mmp找她要视频的时候没看完条例就勾了!! …… 且不论公交车上两个妹子如何嘶吼“啊啊啊啊啊就是2ater就是池冰啊啊啊两点水的冰!!妈的怎么可以这么甜!怎么可以这么神仙!!” “明明自己是脑残粉看见自己作品要一副高傲无奈禁欲的表示‘啊啊这种东西果然只有阿锦喜欢’什么啊明明最痴的就是你啊!!” “你听见没主持人说那个粉丝说的是‘尽管拿去要让更多人看见阿锦的美’哈哈哈哈禁欲人设下面是痴汉属性啊!!!” “诶不行你看见没主持人说要打电话的时候她的表情……好僵啊倒回去看啊啊啊!简直是‘惊慌jpg’哈哈哈!” 其实当时连年锦都没料到……看向池冰的眼里全是“这……这是你搞出来的反差萌吗??你这么懂这么牛逼的吗??” 池冰全程无脸见人状…… ————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几年还是十几年,像是海里沉淀的珍珠,安然而温润。 某一天的回家,年锦蹬掉高跟鞋垫着脚想要去偷袭她家总裁……却走到饭厅的时候顿住。 被窗户切割成完整正方形的大片阳光铺撒在白瓷的地砖上,空气是细小的灰尘起落,两张雅致的椅子…… 桌上是几样菜。 就像年锦很久之前说过的。 “回家想看见一桌子菜香,和和美美,安安静静。” 她就维持着垫脚躲藏的姿势怔怔站住了,然后一点点站直,睁大眼睛努力看着这场景,思考什么。 “你……你竟然会做菜?”她听见自己傻愣愣地说出这句毫无营养的话。 “学的嘛。这不是你的终极理想?”池冰擦擦,柔媚的眼角勾起,一副无辜,带着很深的促狭:“……老婆孩子热炕头?” 虽然她很久以前说……要是某一天自己穿着最漂亮的裙子喝醉去找年锦,发现年锦正穿着围裙做饭烧汤,她会给自己吓死…… 如今却风水轮流,是她在擦擦,为了某个人放下了一身的玲珑风流和绝对自由的野心,洗尽铅华,倚靠在午后的阳光之下,温柔,又安然。 年锦觉得糟糕了。又是那种感觉……自己又动心了。 是的,又动心。 像她这种人天生风流,不相信别人送上的感情同时节制自己的感情……她们不敢像普通人一样说动心就动心说一辈子就一辈子。 往往是混迹情场的人对“情”这个字的惧怕最深。 所以要想让她们相爱,只有时间沉淀。 时间能慢慢带给他们安全感,一次一次的重新心动,才能一次一次的冲破枷锁,从此把自己安心交给谁。 她已经动心过很多次了。 池冰吻着她冷笑:“与其和他在一起,不如和我。” 池冰按住她的说:“没错,我们在交往。” 池冰笃定地和她对视说:“我们会尽快结婚。” 池冰红着眼眶压着她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 年锦勾着她的脖子开始撕扯她的衣领。 池冰诧异地看着她:“你不吃饭吗?” “吃你。”年锦回答,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吻。 池冰哑然地带着笑,慢悠悠回应。 饭厅里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下飞舞起来。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127 楚小至篇 #当她们来到现代# 元日公园, 晚点, 天空开始下雨, 但人群依然熙攘, 某个街角站满了交头接耳的人群,各式各样的雨伞在这里交合。 两个小姑娘举着伞走着走着,看着那围圈儿的场景,不由华国人本性的凑热闹心理给勾出来,相视一下,凑过去踮起脚。 然后发出“哇哦……”的小声惊叹。 被人群围着的是一个女孩, 一个白绸广袖的女孩。 她有浑然天成的雅致的面容,远山眉, 两汪湖水一样的眼睛, 小巧的鼻子高挺,唇线精美, 带着神韵自得的仙气飘渺。 并且纯然的墨黑色长发搭下, 白绸广裙让她腰若束素,凛然得如同一柄出窍的利剑——可她却被雨淋湿了衣衫和发丝,白衣贴着她的身上, 头发软软地贴下在精致的脸庞, 水珠凝聚,滴落在纤长的睫毛之间,显得一双眼睛无辜茫然,生生把神女一样的气质掰成一股子软茹的清甜。 “我的天哪!spy吗?小姐姐太美了吧!” “我去,没有美瞳假发眼线……一点化妆的痕迹都没有, 这是真睫毛吗?这双眼睛太逆天了吧!” “小姐姐是在公园s吗?” “可以合影吗?” 灯节期间,晚上逛公园的年轻人多,瞬间把这回头率极高的s服姑娘围了个团团转,大家举着冲她兴奋地靠近。 楚至于是更加迷茫惊慌——她不是和妹妹一起在后山的阵法处寻找灵器吗?为什么会忽然一转眼,自己到了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地方? 他们的穿着打扮好奇怪……四周闪烁的光线是什么?不,可这里没有天灵根的法术波动,为什么那些圆的方的灵器可以亮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一声闷雷,跟着是一道闪电划破,直劈元日公园最顶峰的游客塔,拉裂半个空的亮白色光线褪去,塔顶竟然爆发出几注冲天的光芒! 青,赤,靛,白,如同万丈之高,从塔顶挥合交映! 天之异相!甚至连她也从没见到过的! 楚至吓了一跳,迟疑着合一礼,向着她身前最近的女生道:“这位姑娘,请问你可知是哪位道友在塔上渡劫?” 那姑娘疑惑的扭头一看——游客塔的霓虹灯开开,激光光柱呈群魔乱舞之势在夜晚的雨幕下乱撞…… 她刚刚说……敢问是哪位道友再次渡劫……? 仙气飘飘小姐姐低头行古礼诶!说“道友”“渡劫”诶!太可爱了吧!不会害羞带人人物的s小姐姐都是人间瑰宝!! 小姑娘激动的脸都红了,努力应景答道:“师姐,是魔道的锁妖塔,星宿老仙在此闭关九九八十一年……终于突破上神要升仙啦!” 楚至又迟疑了。 素不相识,这女孩怎么能叫她“师姐”?锁妖塔是她太清的禁地,怎么会在这儿又变成了魔教的?星宿老仙又是哪位前辈? 这个奇怪打扮的姑娘,怎么说话如此没有逻辑……? 她想再说什么,抬起头却看见两成群把自己围住的人们不知是怎么了听完自己的话一下子更加躁动了,举起里奇怪的小盒子对着自己,眼睛全部发光似的看着自己,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话,什么“小姐姐s的谁啊!劫月巫女吗?发色不对呀,黑色的头发……还是泯天上神?”“小姐姐求合影”“求嫁”“小姐姐求娶啊啊啊”之类的。 楚至就像一只被狼包围的小兔子,无措得眼神焦急。 ……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穿越人潮,分开一条路,一只黑色的伞稳稳当当落在自己头顶。 又一个古装广袍的女孩,黑发高束,玄裙漫卷。 “阿姐,找到你啦。”她举着伞,笑着拥过楚至,亲昵地与她碰碰鼻间。 楚至呆呆地看着她,心一下子放下了。虽然是奇怪的地方……只要小影在,她便安心。 自从她们一起从心魔世界醒来,便几乎形影不离,楚影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她爱上一个人,会侵占她的全部时光,她的爱是让人喘息不过来地绝对占有。 可楚至只觉得心安。 她的妹妹永远在她身边,这样就算前路变故她进入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心里是踏实的安全感。 所谓“家”,“安全感”,“宁静”,有时候都是指的一个人。 是破开时光的,是挡在身前的剑,是确定就算身处世界尽头也会被找到的温暖,是那个人……就像影子。 她放下心,和妹妹牵着,温暖的触感。她忽然低头轻声“嘿嘿”笑了。 “啊!你是……?”围观的姑娘们看见新加入的女孩更加激动。 “我是铃音仙子的妹妹,青凡真人座下最小的弟子,名讳楚影。”那新来的古装少女便露出微笑,拢起长袖冲人群微微鞠躬,声音古韵绵长,眼波流转勾的小姑娘们直捂心口,这才又牵起楚至,向人群走去: “请各位不要留下姐姐的样子——我体内的魔鬼知道了,会有大事发生的。” 她们并肩走着,玄袍少女转头,回眸瞬间眼神噬魂的凌厉,声如梦呓:“毕竟姐姐……是我一个人的。” 楚至一愣,脸立刻就红了,伸掐她的腰凑近她的耳朵羞恼地小声道:“你说什么!!” 楚影才不管这些,为姐姐打好伞,转头过去直视前方。 身后一对人马也跟着转过身来对着她们的背影,一听“姐姐”“我的”这话,简直炸开了锅。 天哪!古装,骨科姐妹,病娇占有……这也太美味了吧!! “你体内的魔鬼是什么呀?”她们激动地大喊:“她是你亲姐姐吗?姐姐不见了,会黑化吗?” “会有一个自称来自赤迦魔域的黑暗旅人占据我的心和身体……她来了对谁也不好。她会杀掉很多人的……”两个人从容离去,楚影的声音悠远:“……虽然她就是我。” 设定好全!失去姐姐会黑化成魔的妹妹吗? ……太酷了!!病娇最棒了!! 姑娘们一本满足地捂住心口,势要把公园两个仙侠ser刻入脑海……啊,今天也是橘势大好的一天…… ———— “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啊?你怎么……咳,你怎么能够说出那种话!” “我们的阵法遇上了九玄天的契合,变成了穿越法阵,现在我们在一个异界,这里没有灵术。放心吧,按照推演,一个时辰后我们就能回去。” “哦……”楚影若有所思。 “姐姐……是不愿意我告诉她们你是我的?”楚影捏着她的,可怜巴巴地低头,声音忽然委屈极了。 “不,不是!”楚至赶紧否定道,自己说着,也严肃起来:“是你的心魔!你怎敢再说自己会被心魔控制?兹事体大,这是关乎整个门派和一方无辜百姓的啊!” “那么阿姐是愿意我告诉天下人你属于我。”没想到楚影立刻仰头微笑,直视姐姐的眼睛。 楚至直接给闹了个大红脸,心里埋怨妹妹怎么如此不懂得她话里的重点?瞬间触了电一样移开视线,偏偏楚影不依不饶:“阿姐,是不是呀?” “阿姐?” “你愿意的……是吗?” 楚至傻傻地站住,半晌,才从鼻子里貌似带着迟疑地羞涩“嗯……”一下,发现自己干什么之后她也是一愣,快速地道: “别胡闹,我说正经的……你必须控制住心魔,修仙一路,应除魔卫道,怎能自甘堕落,有伤道伤无辜之心?” 楚影自然是听见的,心里瞬间满足了,乖巧下来。半晌,才又回忆一下姐姐后边的话,像个自知犯错的小孩:“可是……我心无天下与无辜……要是到了必要情况之下,就算入魔,我也会优先考虑阿姐安全……” 只有姐姐是天生的神女,悲悯又万物同仁,眼里是整个世界……她是个自私鬼,她只能看得见姐姐。 可她又看姐姐皱着眉头要说什么的样子,鼻子一皱,笑起来:“不过姐姐不喜欢的话……那就算了。” 楚至一愣。她知道对于小影……这其实是巨大的压抑本性的牺牲。正如她是世界的楚至,楚影是楚至一个人的楚影,她就是她的天下。 每个人都有那么一个底线和理由,碰到了就疯狂。就像心魔世界里,作为魔君的楚至狠辣而冷血,杀人无数,仅仅只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可她竟然说,“姐姐不喜欢,那就算了。”就像几曾何时她拔剑贯心,告诉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姐姐”…… 为了姐姐……要当一个好人。就算姐姐不再了,仍然有余下的枷锁控制魔鬼……她要活成姐姐希望的样子。 楚至忽然踮起脚,拥抱了她的妹妹,把她整个人环如自己的怀里:“谢谢你。” 楚影站得无辜,整张脸都被埋进姐姐的胸口,举着伞,像一块木头。 半晌,她才伸揪住姐姐的前襟,声音闷闷道:“阿姐?” 楚至放开她,睫毛下,漂亮的眼睛里蒸汽一样的软甜。 楚影忽然上前揽住她的脖颈,玄色长袖撩起遮住两个人的脸,不能自制地吻向她的眼角。 楚至战栗一下:“小影……人……” 楚影挥,空间隔离,周围惊叹扭头的行人如墨褪去,只余下她们。 五光十色的天空,霓虹遍地,但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行人,没有一辆车。 只有两个广袖束发的少女,城市的雨幕紧紧相拥,脚边是一把黑伞。 楚至红着脸,垫脚轻轻在妹妹的嘴唇上啄一下:“小影,我爱你。” 楚影满足地翘起嘴角,凑上来捂住姐姐的眼睛,深吻,唇齿摩擦,声音低缓: “我爱你。” #后记# 后山学习一个阵法,大家都是两袖清风进去的,就铃音仙子和她妹妹里拿满了家伙事儿:什么糖葫芦玫瑰糕饼糖圆儿就算了……还有插在棍子上的白色大软球,圆筒里边冰冰凉凉的玩意,更过分的是头上一对发亮的鹿角!没有灵力波动!发亮! 师兄弟姐妹都傻眼了,围着她们左戳戳右看看,被楚影一力拦下:“这么大人了,一点零嘴都抢,丢不丢人。” 左冰淇淋右糖葫芦怀里玫瑰膏的楚至脑袋上顶着发光鹿角,和广袖白衣混搭着,听完竟然迟疑地往后一躲……这些东西好好吃她不想分掉…… 众人:…… “……零嘴是重点吗?!!” …… 现代一游,楚影还抽空给安寒师兄买了个无情道初成的贺礼……楚至很开心妹妹放下过往矛盾,于是一力送到。 然后烨林和他师傅嘀咕,要不是他早知道真相,就楚影那令人怀疑的做派,指定会有人怀疑她喜欢安寒师兄吧! 烨林说她“希望亲为师兄理襟正冠”什么的……这不是道侣之间的事情吗!? 不过青凡稍微思考一下,问:“她的原话是?” 烨林:“这辈子她要亲给师兄戴帽子。” 青凡:…… 青凡:“她送了帽子?绿的吧?” 烨林:“师尊你怎么知道!做工很奇特,用料也是从没有过的……可见用心!” “……” 青凡:“我是州人……听说楚影下山历练是去的州?” “对呀?怎么了?” 青凡呵呵:年轻人……你还是太嫩。 安寒可怜人……都已经被挥剑斩情丝修无情道了……还得顶着师妹一力相送的草原。 128 阁主与刀1 世界:古穿 等级:a 目标:安月行 执行人:林木一 载入 2050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早上六点,林木一睁开眼睛, 从床上坐起来, 换下睡衣换上校服, 然后开门洗漱, 把头发扎起来, 拿上书包,缓步下楼。 做完这些,恰好是十分钟,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木一,起床了?”林妈妈拢着一件考究的毛领大衣,温柔地冲着自己的女儿微笑,声音温暖。 “起床了。妈妈早安。”回答她的是一个平缓地不带一点波动的嗓音, 礼貌周到,林木一把书包放在一边,微微颔首,然后一板一眼地坐下, 拿起牛奶杯, 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开始慢慢地用餐。 真的是“用餐”。 她背脊挺直,长马尾顺贴地在背后, 微微低头,细细咀嚼, 纤长的拢在杯上, 灯光下润而干净。 林父年轻有为, 林母漂亮温柔,自从有了林木一这个女儿,他们是把着精雕玉琢一样的粉娃娃疼到了骨子里。如今粉娃娃变成了精致的女孩儿,可是唯一不变的是她严肃拘谨的性格——要说她家庭条件好父母又疼爱,本该是个天真娇娇大小姐才对。 可林木一做什么都进退有度,礼貌谦和,对待学习很认真,成绩很好,对什么人都不逾矩,除了不太爱笑,简直别人家的好孩子。 两个人对自己懂事能干的女儿很骄傲。但有时候也觉得……她太过懂事了。懂事得不太亲近。 “木一,来,吃点这个。”林妈妈看她吃着吃着,眼神慢慢无神,低着头好像思索什么,便揉揉她的头:“怎么了?” 林木一回过神来,歉意地笑一下,她知道母亲关心她,心里一尾小鱼倏地窜过惊扰涟漪。被人关心真的很好……奇怪,她从小在千娇百宠下长大,为什么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的情感仍然像个缺爱的人? 她眼底深处露出一丝柔和,低头道:“抱歉,最近不知怎么……老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 为什么呢?心神不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究竟忘了什么? 安月行捏着书包带子走在街上,脸上带着微笑,心里却一刻不停地思索。 一周了……奇怪的感觉在心里挥之不去,有个什么思维在提醒她她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可只要她仔细想,那种感觉立刻无影无踪地消失。 像她这种人,绝不容许自己的记忆有断层,绝不容许身边的事超过掌控而自己抓不住丝毫头绪。 她正想着,却忽然听见一声:“月行丫头,这么早就上学啊!” 是楼下的梁二婶。她抬起头来笑:“二婶这么早买菜呀?” “可不是,早点去早点回……诶!午去我家吃啊!你要吃啥?我给你买条鱼啊!糖醋鱼我记得你最喜欢啊!”大婶笑着道。 梁二婶喜欢安月行。应该说这方圆几里的叔叔婶婶们,就没有不喜欢安月行的。 小丫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她家里不幸,父母出车祸早亡,法院判给了亲戚亲戚却不愿意管,就这么租个房子放她自生自灭……邻居们就这家一天那家一天带一带,权当积德。 当然时间久了,白添一口人,说不定他们会嫌麻烦生怨气。可安月行不一样,她从小长得就干净漂亮,让人看了打心眼里舒服。 她扎着丸子头,眼睛净亮若星辰,鼻子小巧,随时笑着,两个浅酒窝,又软又甜,有一种天生亲和与温暖的感觉。 “我不是喜欢糖醋鱼,我是喜欢肉。谢谢婶子!”安月行嘿嘿一笑,鼻子皱起来像个小孩子:“午肯定去的!钱叔叔就爱吃青菜粥,我才不去他那儿。” 二婶又笑个不停:“白粥那是你生病他想着照顾你!白眼儿狼。” 她最近感冒,发烧了几天,前两天才重新去上课,现在都还没有好完全。 “爱吃肉怎么啦。”安月行吐舌头,和二婶道别后,重新拉紧书包带子。 拐角一过,二婶一边笑一边摇头,嘴里念着“孩子心气”走向另一条路,而安月行直行。 那俏皮可人的微笑瞬间冻住了。 她捏紧带子,嘴唇勾起的笑失去灵魂,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的弧度,而眼睛里是一片凌然的冰冷! 她可并不是什么天生的小太阳……她是带着微笑面具的吸血鬼。 有的人天生就是骗子,天生就明白该怎么获得“情感”。 安月行的笑容是有魔力的。既然温暖进不去她的心里……那就全堆在脸上好了。她的笑容是由温暖的阳光堆砌起来的,天生可以走近任何一个人的心里,在她刻意亲近谁的时候想要讨厌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她很烦,几乎维持不住那甜软软的笑意……困扰她的思绪一天不理清散去,她便一天不得安宁。 她太在意这件事,心神不宁以至于到了学校走廊上,竟然被几个女生擦着肩膀,撞倒在地。 脚腕和磕在地上的肘关节传来疼痛,膝盖上被不平整的瓷砖划出几道细小的血痕。 痛。 虽然不是剧烈不可忍受那种,人们在忽然到来的痛觉下会下意识表现在脸上——可安月行没有。 痛觉蔓延,她脸上的肌肉丝毫没有一点颤抖,虽然笑得仍旧是漫不经心没有情感,却没有变化。变故的处变不惊,就好像这是多年的习惯……可她怎么会有经常受伤而养成的习惯? 血丝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刺眼,但安月行只觉得熟悉和安心。 乱和血带来的熟悉和安心。 “哟,这儿还有人呢?我都没注意。”一个女生一撇嘴,伸出看自己的指甲,虽是这么说着,可她停在安月行面前的动作表明,她是来找茬的:“哎呀,看看你脏兮兮的衣服把我的肩膀都弄脏了!穷鬼丫头!” 安月行是两天前从科转班的,新的班级她不太熟悉,心里有事,还没来得及搞定新同学打成一片。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她有心,一周后班上的每个人都能亲亲热热地叫她一声“月行”,但做这种事也没必要,顺其自然就好…… 不过这两天她心情抑郁,在班上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惹人寒战,又兼班草顾御对她似乎多有青眼……惹姑娘们讨厌了。 安月行厌烦更深,嘴角却更加向上勾起,没来得及撑起身来,却是向上看一眼,两个酒窝浅浅出现。 本来挺正常漂亮的脸,稀松平常的卖萌一样的微笑……那女生却一瞬间从微笑唇齿之间感受到一触即离的一丝诡异的阴寒和战栗! 寒冷! “你笑什么!神经兮兮的!”她最终没有抵挡住心里的不安,狠狠瞪了她一眼,带着自己的几个朋友快步离开了。 安月行注视着她们离开,转过头,自己的面前竟不知什么时候伸出一只来。 白皙的保养得当的,带着不菲的精致表,顺着上边看去,的主人是一个高挑的女生。 穿着一丝不苟,每一粒扣子,每一根拉链,规规矩矩,虽然是校服,仍然可以从她低调却不难辨认的书包和鞋子上看出她的家境殷实。 安月行知道这个女生,班上受欢迎的姑娘,名字叫林木一,家境很好,为人却谦虚有理,虽然受追捧……却少见她和谁很要好。 她长得漂亮,气质倒和自己有些相仿,不是刺眼和艳丽的,而是温润干净,柔和的,相比自己的甜软,她要更加“正”一些,如仙露明珠,秀逸而不逾矩。 她开口说话了,声音是很和谐的清润和低调,却带着一丝自然而然的担心:“你没事吧?” 安月行几乎没有多想,把伸出来整个人借力站起来,直说句:“没事。” 这是大反常态的。她应该是借力但不完全依赖,然后冲她笑甜一点,道声谢,或者说几句俏皮话——不是随口的一声“没事”。 她是个没钱的孤儿穷丫头,那个是班上有名的漂亮优秀大小姐……为什么自己对她那么随意? 安月行看了她几眼。 林木一也微皱眉,打量了她一下。 最后她轻轻道:“没事就好,伤口需要清洗一下,顺便去校医室拿点药膏吧。” 她身后追来的女孩们都惊呆了。 林木一看见什么以后专门跑过来竟然是为了特地扶这个女生,然后竟然说了这么多个字!整整十几个!比她昨天和同学说的话加起来都还要多! 安月行没时间感叹,只道一声“没关系,小事”,便又转向教室去了。 林木一一直看着她,张张嘴,却说不出来话。 “至少清洗一下。” 可她根本没有道理和这个转班两天的同学说这些啊……她不该是这种管闲事的人才对啊…… 她一边想,一边也到教室里去。 她摆放整齐了书本和,认认真真开始听课,几个课间,时不时往安月行座位旁瞟去——安月行不是发呆就是睡觉。 她成绩是很好的,相较于林木一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安月行更像个满级的天才,课本翻一翻,大多数东西都记住了。 她不喜欢上课……考好大学,选好专业,找个好工作出人头地……好像差了点什么。不对,这不是她的人生——她却这么久都想不清楚人活一世,她自己要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但是……是不是想起来那件事……她就能有点眉目? 课间,安月行摇摇脑袋,摸了摸额头,低烧。 低烧的话……坚持一下好了。 她站起来走向厕所,想要用冷水洗洗脸。 林木一刚要收回目光,却看见早上撞到安月行的几个人凑在一起,看着她的背影嘀嘀咕咕着什么。 她稍微皱着眉,却又自己舒展——太疑心了。何况,自己不该管得太宽才是。 129 阁主与刀2 雨落,青灰色的天空升起一缕细烟, 被风刮成横曳的细线。水滴顺着灰色瓦片落下来, 形成珠帘一样的幕布。 街上的石地被冲刷, 道路两旁是满满当当的摊点, 琳琅挂起的首饰玩意, 地上摆放字画,布匹的堂子,点缀着糖人串的草垛。 却没有人。 应该说, 只有一个人。 挂着温暖笑意的青年,考究的秀着走兽的白绸丝衣,随意束起的头发。她被雨一点点淋湿,却漫步地左右四顾, 到推车前,拿起一只玉镯,放到眼前笑眯眯地把玩起来。 雨滴声细小的风声呼啸,掩盖了更多的动作, 但寂静的场景好似活过来了…… “杀!——” 青色的瓦顶, 摊后的石阶,四面八方,黑衣蒙面的身影忽然出现, 刀与箭击碎雨滴,画面旋转, 呈进攻姿势的黑衣人们嘶吼咆哮, 几尾利箭直冲她的头颅! 煞气带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 她能感受到四面的杀气,破风的利刃,还有离自己眼球越来越近的箭尖—— 可她仍然站姿放松,眼皮都没抬一下,笑意温和,摆弄着玉镯,最后拿起来带到自己腕上。 刀剑在雨滴的反射下散射出凌厉的清光,利箭直击咽喉与眼眶,越来越近! “保护阁主!”一个冷然的声音隔开了嘶声吼叫,箭被刀砍落,利刃与那青年之间,忽然被一个锦衣隔开! 不远处赶来的侍卫们沉默交战起来。 “……啊,”安月行看了一眼她档之不及而被进攻的刀剑划伤的自己的左臂,笑意盎然:“木一,该当何罪?” “属下救驾来迟,”木一抵刀格挡,单护住安月行,一边回话,眼睛却死死盯着四周:“殿下恕罪。” 她一边说着,一边揽着安月行一边艰难突围,安月行倒是一副自在舒坦样子,也不知配合,还摩擦着腕上的镯子:“木一……你好大的胆子,身为死侍,竟然逾矩触碰主人的身体。” 最后一句话,笑意藏着一丝血腥的杀气! 俞朝规矩森严等级分明,奴仆与侍从没有“人格”,甚至不能直视主人的眼睛。而安月行……是俞朝首屈一指江湖势力的首领,追魂阁主,收割性命的死神。 人们说她是玉面阎王,长相如好女淑眷,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但她是阎王。她的笑容那么温暖,嘴角的鲜血那么红艳,菩萨面目之下……是厉鬼心肠! 在这样的人下,需步步谨慎,滴滴小心,如履薄冰……“逾矩”是最大的罪责! 数十黑衣人,安月行又半点不出力,木一只能以一战百,本就辛苦,怎么可能在战斗还注意那些? 她几乎是完全无视了阁主的语气,一边“大逆不道”地揽腰把她扶上马,一边横刀在左右护法,声音凌然没有一丝语气浮动:“殿下恕罪。” 安月行在马上仰天,笑着哼一声,竟就这么驱马,离开了。 风把木一的长发凌乱吹开,雪白的刀光横曳在全力想要冲过来的黑衣人与扬长而去的匹马之间,刀光凌厉,目光也凌厉。 黑衣人五十,追魂阁死侍十二。 这样的数字对比……竟然隐隐有战平之势!除了那只笑面阎王……追魂仍然是高如云。 不难想见,追魂阁主的护法“木一”,阁主最锋利和趁的刀……是何等的恐怖武力! 但这不是安月行留她在身边的原因。 安月行下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他们都忠心能干,聪慧敏锐……可她身边仍是流水的护法铁打的木一……她笑容满面但喜怒无常,送来的下属基本上活不过半年,她会在和人谈天对弈之时,杀人抽刀,举酒而尽! 每轮护法……不过月,必死。 直到木一。 这个年轻人沉默而冷静,做事干净利落,伴随左右,是最长命的护法。因为作为一柄刀,重要的不止是要锋利……还要趁。 她必须一点一点摸清楚安月行的行为和思考模式,避免雷区,她用十年的摸爬滚打揣测,用血的教训换取经验……她能懂安月行,至少懂得一部分……能让她活下去的一部分。 安月行极度自负,却也极度谨慎。她并非喜怒无常……只是那温暖的假面掩盖了所有的算计和变化……毕竟普通人在笑时,总不会想着屠杀。 她确实尊卑分明,容不得下的一点逾矩……但那是从灵魂而出的,她并不在乎虚礼。当时的情况若是木一毕恭毕敬束束脚……那才当是她当考虑换一个护法的时候了。 “阁主,城门封闭,十二锦衣战斗拖延,之后回来大概也不堪重用,我们如何突围?”交给死侍断后之后,木一追上安月行。 “怀王不过要我上的立储书……”安月行笑着,想了想道:“那么你留在他那里,我先出去吧。” ———— “站住!安月行!”城门上的侍卫们横刀挡住她们:“城里那么多锦衣卫追不到你们……你们竟然自投罗?” “……可以这么说。”一道冷厉的声音响起。走在前边的少女翻开斗篷的帽子,眼神锐利,嘴角嗤着冷笑,如冬日的寒冰般一眼让人寒战: “要我和你们走,可以。放木一回去。” “可笑,我们凭什么放她走?” “谈不拢吗?”阁主摇头浅笑,却忽然抽出刀来:“……好。” 身后低头面无表情的死侍也跟着抽刀。 笑面阎王安月行和追魂护法木一都是讲江湖一等一的好……若是她们在这里抵死抗争,城门无谓的牺牲会直线增加,何况书的去想知道之前……他们需要保证安月行的生命安全! “稍等!”他们喊到:“……好,死侍可以过去,你留下!” 阁主于是转身,冷笑凌然,伸出来,一副遵从处置的样子。 “等一下!”身后的侍卫忽然凑上来,到为首者耳边:“副将,追魂阁行事向来隐秘,我们如何得知她是安月行?万一两人交换行装,我们岂不是放虎归山?” 副将一愣,下意识冲两个人望去。 雨幕之白绸丝衣的青年面如冠玉负而立。她眉眼柔和,嘴角笑意丝丝缕缕——带着杀人吮血的冷厉。 那是属于从堆积如山的尸体立起的最后一个人的笑容。不是她还有谁呢? 那是笑面的阎王! 而身后锦衣死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低调而恭谦地在阁主身后撑着伞,黑夜里露出白皙的骨节是大大小小的陈旧伤痕。 她低着头,却闻言皱眉,恭敬地上前,声音低哑:“殿下,属下不能走……您的安全——” 她还没说完,一个狠狠的耳光把她的脸打偏过去! 阁主收回,神色不变,只是笑意更冷:“……你说什么?” 劲竹一般的年轻人脸色一变,根本不敢抵抗,顺着力道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白皙的脸上立刻显现出血丝,嘴角也破了……她低下头去,立刻单膝跪地:“属下逾矩。” 带着压抑的惶恐。 喜怒无常……死在追魂阁主上的年长的追随者,数不胜数。 副将收回目光:“……不像。” 确实不像。那个寒冷的笑容除安月行之外还有人能有吗?若真是交换行装……“木一”怎么可能敢扇“安月行”的耳光?! 那可是安月行!杀人不眨眼,千里不留行! 其他人也沉默了。 没人相信安月行会为了出城,被自己的死侍如此侮辱。 “好,放她走,”副将低低咳嗽一声,挥示意,让几个人把阁主绑起来:“至于阁下……就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了。” 鸣金声响——狂龙落了。 ……没人知道的是,出城之后那面无表情的锦衣死侍,轻声地哼起了歌来,右摩擦着…… 她新弄来的镯子。 ———— “咳,咳咳咳……”阁主的被高高吊起,发丝零散,衣衫早已凌乱不堪被血迹染透……她却还在笑,像是一张面具,冷而沁人。 “阁下这是何苦呢?”副将围绕她转圈,带血的骨刃被扔到一边——他着实震惊于着貌似纤弱的青年的意志力。百般折磨,于她竟然不能裂下那寒冰面具的一角! “怀王立刻就能赶到,你早早告诉我们立储书的去向,我们便早一点放你解脱。”他说着,一肘狠狠击阁主的腹部。 她唔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她服用了□□,个时辰必死无疑……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内脏正在一点点地灼烧和融化。 千蚀毒是世上最漂亮的审讯工具,能让人痛不欲生且保持清醒。 她低着头喘息,抬起眼看他。 副将忽然被那冷漠和凌然的笑容心惊不以……她分明已经是个废人。 “要么,”他克制着自己的一丝恐惧:“你在等你的死侍带人救你? 不用想了……城外埋伏众多,她应该死得甚至比你早一点。” …… “哦哦……那么真是抱歉我还活着。”一个声音从正殿重门响起。 阁主忽然用尽力气抬起头! 副将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不对……门外,兵戈相向刀剑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喊杀声和血肉与兵器的碰撞——在那个人猎猎飞扬的披风之后上演!她带来了兵力!那么说紫禁城怀王的亲卫军们……被控制住了?! 而她一步一步前来…… 虚弱和忍受剧痛的冷笑着的“阁主”,面无表情的甚至嘴角还有血迹的“死侍”,四目相对,仿佛时光旋转,重殿只剩下她们,风和旗帜,血路蜿蜒。 “阁主”冷傲的笑容的嘴角一点一点平缓,同时,“死侍”恭谦低眉的唇线一点一点勾起,仿佛此消彼长…… 副将想错了……安月行被称作笑面阎王,并非她杀人如麻,而是因为她的笑让人……如沐春风。这世上最温暖的笑容,讽刺地属于最冷血的人! 木一的冷笑也并非装腔作势,实在是不是所有人都能用天赋露出那样温暖人心的假面。 事实于是被惊骇地揭露:自投罗被抓的是无心无情的死侍,设计逃走的是追魂阁的笑面阎王! 她们在危时刻交换着装,懒倦的阁主谦恭地站在后边,低调的死侍上前露出笑容如凌厉的寒冰! 竟然是真的! …… 木一站不住,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靠着吊着她腕的绳索,一身的血迹,她不再笑了。 安月行脸上却露出天真的暖意,天生的亲和又让人如沐春风……可她却上前,长剑贯穿了副将的心脏! “你……你……”直到最后,副将瞪大了眼睛,也不明白为什么安月行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真傻。”安月行踢踢他的尸体。 她把木一的绳索解开,让她整个人的重量都沁住在自己身上,笑眯眯地摸摸她带着血污的发顶,对待自己杀人无数追魂阁最锋利的刀刃,好似对待一个孩童,表现出少有的和笑容相符的温柔动作:“好孩子……你做的很棒。” 木一遍体鳞伤,喘息着依靠在她怀里,闻言低下头去,痛苦让她紧紧抓住安月行的衣衫,又害怕把她的衣服弄脏,声音颤抖:“殿下……” 她慢慢地带着木一向外边走。 “殿下恕罪……木一……已经不能活了。”木一整个人靠在安月行身上慢慢前进,拉拢着脑袋:“千蚀毒……这是第个时辰了。” 安月行带着她穿过仍在厮杀的黑衣人,到了悬崖边,扶着她坐下:“真巧,我也是千蚀毒,”她展示给木一看自己的腕——一个黑色的深印,毒已深:“没那么好突围呢……百密一疏。” “殿下——”木一睁大眼想要说什么,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有几滴掉落在安月行的袍子上。 她剧痛之,竟然仍是抬擦拭,痛觉击破心房之后惶恐不安便没有了遮掩:“殿下恕罪……” 安月行挑眉,拢起袖子:“罢了。” 她仰躺而下,双腿在悬崖下晃荡,明明一样是毒,可她惬意样子好像痛苦从来不存在过,而木一靠坐在崖边的枯树干边,动动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们身后是争端和厮杀,追魂阁胜势已定。 过了半晌,安月行忽然道:“我的死相不想被别人看见呢。” 木一昏沉着,根本转不过弯。 当然,她不需要想,因为安月行已经伸把她推向悬崖边,一个发力便让她落下! 求生的本能让木一抓住什么,可等她混沌地睁开眼努力思考……看见安月行正微笑着用拔掉崖边她正抓住的枯枝。 她这才想起……啊……好似是阁主的命令……阁主想要她堕崖而死…… 于是大脑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松开。 安月行笑着注视着木一被云海吞没。 她望了一会深不见底的云下的崖底,哼着歌,摩擦着镯,一个人靠坐在枯树旁,缓缓闭上眼睛。 …… 九州历公元5年,追魂阁主安月行,护法木一,确认死亡。 130 阁主与刀3 林木一从腹部的剧痛和失重瞬间惊醒! 她的记忆!上一世的林林总总,全数挤进她的脑海, 炸裂一般的疼痛, 让她瞬间清醒! 而现在是……学校, 课间休息, 跌倒, 争风吃醋,受伤……安月行……阁主! 她霍地站起身,急忙向着洗间的方向走去! …… 安月行沉默着退后, 她身前是把自己包围起来的几个女生。 “有事吗?”她伸捂住额头,声音一如冷静。 “有事吗?哈哈,有事吗?”女生们笑起来,恶狠狠地推她, 其一个捡起地上坏掉的拖把杆,冲她走来:“不要脸的东西!刚来我们班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是吧?冲谁都笑?还在笑是吧?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巴——” 安月行没有格挡,本无心和几个小屁孩计较,却低烧当不慎被推后脑磕到了身后的墙砖, 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划过脑海…… 又是那个感觉! 安月行的笑容冷下来, 她已经被这缠绕的东西烦了太久,久到她耐心已经耗尽……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有人要撞到枪口上!一股戾气在心里爆发出来! 她可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圣人菩萨,她带着上辈子的血液里的□□! 她矮身肘击正对女生的小腹, 然后揽着她的肩头接力伸腿狠狠踹在另一个人的膝盖上! 一瞬间,四个人, 躺下一个, 跪了一个……那些攻击像是刻在骨髓里的习惯! 女生抱着肚子在地板上呜咽着喘息, 好不容易坐起来,另一个人也是“啊”地大叫,抱着腿连连后退。 另外两个也被这忽然的变故吓坏了,她们本就不是什么经历过这种阵仗的人,她们只是不学好的女生,只会吓唬吓唬人而已。拿木棍的那个直接一软,指着她话都说不明白:“你……你……” 另一个惊慌地看着哀嚎的两个同伴,扭头向安月行色厉内荏地大吼:“你竟然敢……你竟然敢打人!” “是你们把我推过来的。”安月行歪着头轻轻道,还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木棍,冲她们慢慢走来…… 她带着笑容,亲和又温暖,真诚得如同春风拂面——却娴熟地用木棍在地上狠狠敲击,把它的前段断成不规则的齿状,另一段飞弹起来,在她一眨不眨的眼前飞过。 就像是从成山的尸堆里最后直起身的血污之的女孩,暴虐黑红色调地狱一般的情景下……笑得温暖如阳光! 魔鬼……她是魔鬼……带着笑容的魔鬼! “你……你别过来!”四个女生靠拢起来,恐惧当爆发了最大的力气,使劲向安月行推去! 安月行毫不在意,刚要反动作——脑海里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 爆发的信息喷涌而入,挤爆脑髓的痛觉控制不住地让她战栗……就在这个空隙当,四人合力,把她推进了一个厕所隔间,门卡塔关上,早就准备好的水桶从上边哗啦地倾泻! 安月行眨眨眼,在从头到尾湿透的凉意下把额发抚上去。 ……她想起来了。 ———— “殿下!”林木一冲进洗间时遇见四个那仓皇的女生便知不对,赶紧找到锁上的门用肩膀撞开,安月行保持踉跄的姿势,靠在墙边,全身湿透。林木一立刻冲她跪下:“属下有罪!” 她抬眼,看见的是靠在墙边的安月行脸颊病态的红,浑身湿透的校服紧紧贴在她身上,水滴顺着已经散乱的头发一滴一滴地落下。 她们死的时候已是双十年华,那时的阁主像是一株冷竹,纤长有力,自有风韵,假面温暖而心思藏针。而如今作为婴儿又重新长大……竟然不过十五六岁。 她作为死侍从小训练,虽说是跟着阁主,却只见过一两面,直到她成为新任的护法。 少女时代的阁主……长成这个样子吗? 一段含情的桃花眼,弯而细长的眉毛,薄唇精巧,甜软如画……在高热和冷水的双重刺激下睫毛颤抖,显得何其无辜与惹人怜爱。 心口重重一颤。不,这些不是她能看的…… 林木一赶紧低下头去。 安月行咳嗽两声,讽刺地哼笑,声音带着鼻音的沉哑:“你来的倒是时候。” “阁主恕罪!”林木一瞬间冒出冷汗,告罪之后低头不语。 真奇怪……她连死都不怕,却总是在对上那笑脸的时候灵魂颤抖。有的人就是有种奇怪的气场,一个眼神就让人恐惧,不敢不从。 大概是因为笑容背后……是寒泉万丈! 安月行蛇一般的眼珠滑动,最后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无意义的“嗯”来。 而林木一却似乎松了一口气,立刻起身扶上安月行。 …… 她们直接打了车,林木一在车上给老师请了假说送同学去医院,老师向来信任她,轻松答应。 她们没去医院,直接到了一个小型的旅店。 “殿下……先换衣服吧。”林木一抚她在床边坐下,打算立刻去找毛巾,却被安月行叫住了:“不忙。” 林木一脚步一顿,转身正对她,眼神里露出疑惑的神色。 安月行这时候却倚坐在床边,仰起头来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眼睛弯弯,光华如同宝石:“房间贵不贵?” 林木一低下头:“不贵……您问这个做什么?” “唔,只是想要考虑考虑我还不还得起。”还没等林木一反应过来“还”的意思,安月行接着说:“林同学别叫我殿下了。” 林木一脸色一变,立刻体会到言语里深层次的意义,即刻跪下:“属下绝无二心!殿下信我!” 安月行露出貌似吃惊的样子,跳下床来:“你跪着干什么呀?我不是那个意思……现在是在现代了,俞朝亡了一千年,人人平等,你跪我……” 她见扶不动林木一,便蹲下来,歪着脑袋直视她的眼睛,笑容温婉又真诚,叹口气,循循善诱: “……木一,既然我有前一世的记忆,我就知道你应该也有,我也知道上一辈子你是我的死侍。 可是我们这一辈子是全新的啊……我们从婴儿开始,接受的是新的环境和教育,早不是以往的身份,如今你是林家的长女,”她眼睛睁得大大的,语气轻缓,指指指林木一,又转向自己:“我是父母早亡的孤儿,我们只是同学。 没关系,但以后,说不定我们还会是朋友。”她笑着向她伸出,大大方方又干干净净:“先多谢你救我,原谅我刚接受上一辈子的记忆的时候发了神经。” 她说得其实很有道理。 这段经历于她们两个而言,与其说是“阁主与死侍双双穿越到现代”不如说“大小姐和贫家女一起回忆起上一世,上一世恰好有点关系”。 无论以前是怎么样的,这一世她们一同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接受的是人人平等的科学熏陶,看待世界的眼光是开阔和并包的,不太可能再捡起古老的主仆附属那一套。 ……但林木一听到这些的瞬间,好似完全没有感受到话语里的善意,而是听见了末日钟声一般,眼神里爆发出从没有过的巨大惶恐和不安,忽然重重磕下头,声音颤抖又惊慌: “殿下!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儿,属下的性命是您的!……请您使用我!” 千万千万……别抛弃我…… 一个和平和科学年代下成长起来的女孩,这时候却惊惶地伏在地上,蜷缩起来,脊背消瘦……祈求着另一个人的顾惜。 安月行沉默一会,歪着脑袋的表情一顿,笑容忽然失去了灵魂一样冰冷起来。 ……她从那个懵懂天真的孤女,忽然间重新变成年少而杀伐果断的阁主。 “唔?你是我的?” 和林木一不能抛弃自己二十多年的忠诚和鲜血的生活一样……安月行当然不可能被十五年的平和雕刻成一个普通的女生! 她是追求权与力的厉鬼,她刚才那么说,只是一场试探。一场自己的刀还能不能使用的试探! 能够继续用下去……或者折断! “是!属下是您的刀剑。” “你是林家长女……你是我的死侍?” “属下是阁主的死侍。” “木一还是……”她直起身来,带着冰冷的笑意,回到床上坐下,懒懒倚靠,翘起脚尖,在她面前轻晃:“林木一?” 是追魂阁代号“木一”的没有尊严的刀,还是新世纪殷实家境里……千娇百贵的大小姐“林木一”? 林木一又是重重磕下头,声音嘶哑:“木一。” ———— “好。”安月行忽然轻笑,懒懒地转起床边柜子上果盘旁边的一柄水果刀来,沉默半晌,毫无感情的声音悠远地响起: “现在是10号,午2点。 ……明天的新闻,我希望看见林家夫妻丧命,凶器是一柄刀。” 她一边说,一边盯着她的眼睛,把水果刀递到林木一上。 安月行这么说,其实是裂开嘴,向着林木一无声催促说,去……亲杀了你的父母。 我不可能相信你……换了一个世界,你的头脑里已经灌输了太多的平权和安定……不过我给你个会……冷血的魔头笑着这么说到: 来,拿起这柄刀,杀掉这世上你的血脉至亲,斩断多余的情感……因为你本是无心的死侍! 林木一瞬间抬起头,血液冰凉,眼里是不敢置信的惊恐,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她应该立刻接过阁主上的刀,别再呆愣,别再做出无礼的事……她本是杀,死在她上的人能够堆成一座山丘! 杀本不能体会感情,那样她们的刀会变得犹豫……而犹豫的后果是死亡! 但是那是她的生生父母!若是带着记忆重生于这里还好……她定能抽刀而走没有半点迟疑!但恰恰她是作为一个婴儿而成长,敞开心扉,这十五年来……她体会过了亲情的幸运。 但她是木一……木一没有父母。 林木一头一次体会到血肉翻滚一样的痛楚……因为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自己会怎么做。 但恰恰是因为那个“会”……折磨人最深。 她不知道是什么驱使自己站起来,低下头,接过那冰冷的小刀,努力控制着声线的颤抖,说:“是。” 即使是在做这种对她来说痛不欲生的决定,内心翻江倒海重毁覆灭……表面她都必须迅速接过阁主上的刀,不能露出多余的表情,声音不能有丝毫不平稳…… 那是刻在骨髓里的恐惧,掩盖了弑父弑母痛苦的恐惧……别对阁主无礼! 安月行看着她利落地起身,放好小刀,走出门去。 她甚至能够听见林木一看似正常的每走一步,却如同脚下是刀刃的碎片被踩碎血肉割裂的声响,她痛苦地滴血的灵魂的呜咽。现在亲杀掉亲情……因为不久后连人也要被亲杀掉。 但安月行带着大大的笑容。 品尝痛苦吧……如同品尝美酒的甘甜。 …… 林木一攥紧了里的刀,打开门。 但她却忽然听见一声:“等等。” 林木一顿住了。 她眼里露出生的神采,转过身来,恭谦地低下头:“殿下。” “你不必去。足够了。” 既然你能懂事地杀死亲情……考虑到没有记忆接受自己“父母”的情感是无法避免的,那么也不必再刻意杀死他们。 安月行说完,又一次跳下床,踢着脚笑眯眯地来到她身前,却是忽然一拳轰在林木一腹部! 林木一被这忽然的痛楚刺激得瞬间蜷缩起来,弯腰喘息,却又被拎着衣领凑近了安月行面前,微笑着吐出冰冷的字句:“……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林木一努力喘匀气,低头克制住和她的眼睛对视后的战栗:“属,下,驽钝。” “因为你高兴了。”安月行眼睛弯弯的,里边尽是雾蒙蒙的无邪,但那平和的语言在林木一听来如此让人恐惧:“听到我说不用杀他们,你在高兴。” 你是个死侍……你怎么能有对人的感情? “殿下恕罪!” “怕了。”安月行歪着头,嗤一声笑出来,抬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没关系,你还是能用的。从现在起斩断多余的软弱便好……我知道那种情况下对父母产生感情是没办法的。” 她松开林木一,转身向浴室走去:“把毛巾和衣服递过来吧。” 林木一这才克制下心脏惊惶地跳动,低头跟上。 “……不过我得让你知道,”安月行冰冷的接过衣服,浴室的拉门关上一半,把她的身影慢慢掩盖,然后剩下一边的眼睛,然后也慢慢消失: “若是刚才你在接刀离开的时候有半点犹豫,我会等你杀了你父母……再杀了你!” 门“克拉”一声关严。 …… 林木一听完,呆呆站在门口,似乎半天才反应过来话语里边的意思。 她静静站着,忽然缓缓打了个寒战,眼瞳里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恐惧! 131 阁主与刀4 林木一混混沌沌地回家,上楼, 关门, 合衣而躺, 面无表情如同尸体。她有点受到打击。 ……她只是不太能接受, 这世界上竟然还真有她攻不下来的角色!!两种意义上的“攻”不下来!! 其实不能怪她……她设定上是一个从小接受训练和洗脑的死侍, 是个冷冰冰的杀人工具,惧怕和感情波动的事情就只有一样,那就是安月行。 太可悲了……要是安阁主是个温柔善良知世故而不世故的好姑娘, 说不定她还有一丝上位会……可惜阁主姓日天名良辰字笑面阎王。 她们的等级就如同……一个挥舞柴刀的系统服装小人“林木一:勇士lv99”vs黑气渲染当露出冷笑的华丽圣装“安月行:终极ss lv” ……战力上完全没有可比性! 除非林木一一举黑化成另一个安月行。然而被阁主的性格看见的结果就是“世上的赵日天只能有我一个……死吧,死吧……”那还攻略个屁,互殴吧。 并且首先……安月行有没有“感情”这个功能,就已经有待商考了。 真是让人头大。 …… 这是个女主女配古穿今双重生的阴郁向黑色幽默现代日常世界。 贫家女女主安月行, 真身古代宗师追魂阁主霸道校草男主顾御,真身怂货狗腿,全基调扮猪吃虎,女强男弱, 反差黑萌。 话说男主顾御其实是天赋极佳顶尖黑客, 兼雇佣兵家族逃出来不想继承家业的大少爷,好不容易隐藏到一个学校,仍然快要给自己的老爸逮回去了……却在绝境当发现了安月行这个逆天人才貌似飞檐走壁, 立刻抱大腿求罩…… 安大佬表示给钱够多,很好, 我帮你灭了来找茬的那什么雇佣还是特种兵, 随便吧, 反正来几个废几个。 于是整个校园血腥肆,虐彪形大汉们被弱气小姑娘锤着打,冰山校草为真命天女摇旗呐喊,一副欣欣向荣的喜剧氛围,看起来倒是相当欢乐……当然,要作为观众,对剧人来说每一步都相当危险。 而剧情的林木一……最后是作为“反派”叛变了的。 当然现在她绝不会干这种事……如今她是下定决心阁主虐我千百遍我待阁主如初恋,首先力求……不要被自己的攻略目标给干掉! ……真可悲。 ———— 最近班上的同学们都看出一件事:科来的那个插班生貌似忽然和他们女神班花林大小姐关系挺不错的…… 几个女生直接放言:那个穷鬼是为了钱去巴结上了林木一。有人相信这种说法,更多人觉得有待商考,不过如果安月行真的变成了林木一的好朋友,他们也还是要给点面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了。 当然大家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笑眯眯讨喜的小姑娘,应该是冷傲的林大小姐的跟班一样的“朋友”。 ……除了顾御。 “月行你能帮我去把这件号码服给林木一吗?”娇娇小小的体育委员把运动会的衣服分发下去,到安月行面前可可爱爱地撒娇:“拜托拜托,帮帮忙帮帮忙?” “一千米长跑?木一不是不愿意去吗?”安月行接过衣服疑惑道。 体育委员一愣,嘿嘿笑:“可是大家都不愿意去1000米嘛,报名报不满,其他人又都有其他项目了,班主任叫我安排我也没办法……求你帮帮忙……你和林同学这么好,帮我说一说嘛……” “啊……”安月行露出为难的样子,好似有点不知道怎么拒绝:“这……好吧……” 只有后边挡着书暗观察的顾御,替那女生捏一把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可是第一眼就洞察人心这个名叫安月行的女生绝不是寻常人!她身上有一种压人的杀气和掌控气场!那个气质有点像……他国际雇佣兵团的父亲! 另外别人不知道,凭借他各种盯梢观察和黑进校园安全系统,他早掌握了这两个人的一首资料! 他怀疑林木一就不是人!他亲眼看见深夜放学录像里林木一从至少六米高的围墙上一跃而下再从外边给安月行开门!他亲眼看见天台上她们嫌麻烦一个刀劈开玻璃饮料瓶的开口!飞檐走壁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他们高不可攀的大小姐在这场关系当才是扮演“跟班”或者“保镖”角色的人!安月行这个人……绝对是有点玩意的! 他想,自己说不定得救了……他能够凭借这两个人……脱离父亲那个苦海! …… “木一,想要为班级挣得荣誉吗?”安月行笑嘻嘻地把运动衫藏在身后凑近从门口进来走到座位边上的林木一。 林木一一呆,看着安月行巧笑俏兮眨巴着眼睛凑过来的样子,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当当当!”安月行举起号码服,一脸讨巧:“参加校园运动会哦,锻炼身体又不用上课~怎么样?” 安月行露出自知强人所难不好意思的星星眼看着她……林木一哪见过这种阵仗?林木一上辈子杀人无数日天日地,但就跪安月行…… 林木一双接过号码服,微微低下头,喉咙里那一声“是”就要脱口而出的瞬间,忽然瞥见安月行温暖的瞳孔里一闪而过的警告! 不,这里是教室,现在还有人看着,她不只是孑然一身的死侍了,她应该是林木一,是班上受追捧的女生……而对面的是她刚认识的朋友,不太熟,不够亲近……以前这种情况,她该怎么做? 电光火石间,林木一自然的收回指,移开目光:“……抱歉,一千米对我来说稍微有点勉强。” “诶……这样啊……”安月行低下头尴尬地看看身后向她眨眼睛使眼色的体育委员,好像最后鼓起勇气冲林木一扬起笑脸,两只无比自然地向前一伸抱住她的腰,整个人耍无赖一样倒下把脑袋埋在她怀里,声音又软又绵:“求求你了嘛~” 林木一在她的双触碰到自己身体的瞬间就僵住了。 她从未有过和人亲近,除了取人性命……但那时候血腥利落不会有奇怪的思绪缠绕上来! 她能感受到她的温暖,双在自己的背后紧紧扣起来,和她贴得很近没有一丝空隙,发顶就在自己的下巴边,发丝让她有些痒痒……抛开血染的内心,阁主长得漂亮,身体也……真的温香软玉一般。可那是阁主,顶尖的宗师,笑面阎王……她宣誓生生世世效忠的人。 不知是触动了什么隐秘的心思她太过紧张,竟然做出了最错误的决定……她惊慌把安月行往外边推了出去! 可当她立刻反应过来,想要立刻把她拉起来,却被一只挡住——安月行的,安月行拒绝她的行动。这些动作都太快而没人注意。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当然了,她们只是“普通学生”,而普通学生不应该有这么敏锐的身。 大家只看见她摔倒在地上,露出吃痛的神色,“唔”一声向上的嘴角好似痛得颤抖,林木一终于伸拉起她:“对不起……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忙之后,大家也纷纷让开路。 只有顾御,若有所思一般看向自己的,一帧一帧开始回放画面。 林木一本可以拉住她。 有人打开了她的。 ……那个人正是摔倒的安月行,失重眼神平静如水! 她们果然很厉害……他激动起来,刚跳起来两步,竟然忽然收到一条短信。 对于一个黑客,对于一个换了“干净”号码正在躲藏身份的黑客,收到熟人的短信……只能证明一件事: 他暴露了。 而短信的内容也印证了他的判断: “少爷午安。这一次做的不错,我们花了半个月才找到您。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别调皮了,回来吧。 当然,如果您还想玩儿一会,我们还是老规矩,您多待一天,我们多杀一个学生。您同样有选择权。号码一到五,分别对应一种死法,弃权视为枪杀。 从我们的消息看来……您似乎对刚才的两名女生多有兴。 那么,就从那里开始吧?” 这些恐怖分子从来就是那么威胁他的,让他选死法,给他“这些人也是他杀死的”的施压。当然要是放在以前,位置暴露他已经收拾收拾东西跑路看能不能死撑一段时间了……但现在不同,头一次,他用力地按下“5”的按键! 他想要是“锐器击杀”没□□那么武器碾压,至少你们要先接近她们! 他在赌!他跳起来向着医务室跑去,他赌他到时候看见的不是两具尸体……是两个他可以交易的活人! ———— 两个人推开门的时候,医务室没人在。大概正好是两个老师轮班的空隙。 安月行坐在床上挽起裤脚,露出纤细的小腿。要说她也是流年不利,上一次的伤疤还没好,现在又磕出一片乌青。 林木一沉默着转身,找到碘酒和棉签,放在地上后自然地跪在她面前为她上药。 安月行歪着头,打量一会她。林木一只是低头动作,低垂眉眼,睫毛下压。 她向着林木一伸出去,指尖触碰到她的下巴。 安月行能够感受到她瞬间的紧绷和瞳孔的瑟缩——但她努力让自己停止而没有挪开一点。她大概觉得自己要罚她……但不敢躲。 “……很怕?”安月行似笑非笑。 “不……”林木一没说完,却更加低下头去,哑声改口:“是。对不起,殿下。”她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总是做错事,这次直接导致阁主受伤。要是还在上一世,就算她不死,一条胳膊也是去了。 安月行的慢慢开始用力,林木一的心脏也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一秒钟就像是一个世纪……可当她已经恐惧到冰冷……她却只是抚摸自己下颚旁的脸颊,让自己抬起头。 “别怕了。”她淡淡道:“不怪你,你是死侍,不是演员。” 林木一感觉到她指的温暖。她只能呆呆地仰着头,看着她。 “不过确实有些事要顺便告诉你。”安月行一边说一边示意她继续上药:“……我们现在是学校里的学生,最好遵从自己的身份,今后这些……跪九叩的虚礼别来了,正常来吧,我不介意。懂了?” “是。”林木一微微低下头。 安月行摇头纠正:“说‘好’。” 半晌,林木一才吐出那字:“好。” “嗯。”安月行笑眯眯地点点头,小孩子一样揉揉她的头发:“木一……你知道的吧?我说事情不喜欢说第二次,今天已经特意告诉过你了……”她弯弯的眼睛里一丝杀一闪而过:“就不能有下一次要我提醒了。” “嗯。”林木一乖乖地低头抹药。 “好孩子。”安月行语气温柔,温软的指尖从她的耳后拂过去到后脑勺,开始胡乱揉她的头发: “……好孩子。” 132 阁主与刀5 顾御一阵狂奔,可等到他真到了医务室门口, 却一个刹车愣了一秒。要是推开门……里面是仰倒的两具尸体……从头颅上冒出血来…… 不管了!一切已经发生, 一切都是定数!下一秒, 顾御咬牙推门…… 然后“……”住了。 里面并不是他想象的惨烈或者至少混乱。里面相当安静和谐。 安月行沉默地挽着裤脚坐在床上, 看看林木一上带血的刀子, 再扭头看看忽然闯进来的顾御。 “……”林木一眨眨眼,默默把刀子藏到身后,斟酌一下, 轻声说:“是玩具。” 顾御:……我信你个鬼! 这时候,藏在门后的尸体“咚”一声,倒在了顾御面前。 “……”安月行扭过脸,轻声说:“是人体模型。” 顾御:……哄鬼呢!! 虽说他一眼看出来两个人不是容易拿下的……他还以为最多只是牵制住他家里派来的人或者最多打赢呢!!……直接杀掉了啊!! 他一脸懵逼地咽口唾沫, 傻傻地往后撩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迷迷瞪瞪地关上门,伸出:“等,等一下……我缓缓。” 安月行和林木一对视一眼。 林木一看向阁主, 压着眼睛动动匕首, 意思是“要不要斩草除根”? 安月行荡秋千一样摇晃一下小腿,撑在床上的竖起一只指,让她等等。 正如同他能看出安月行的不一般, 安月行也能感受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注视,这是弄清事情的大好时。 而这一边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晃了一圈的顾御也理清了思路——虽然他自诩五讲四美大好青年, 也还是从他爸和国际佣兵里长出来的, 虽然不太能接受, 但也是常见死人——这也是他下定决心要逃出那个魔窟的原因之一。 况且死的是要杀她们的雇佣兵,里还不知道多少条人命,不无辜不可怜,不值得他大少爷咋咋呼呼心里愧疚。 很好……是这样……顾御心里好受多了,脸上露出激动和崇拜的神色,语无伦次凑上来: “林同学……不,林女侠……这个人是你杀的不?……额你们别怕,别怕啊,我不会揭发你们的!我不是和他们一帮的!他们其实针对的人是我……我想请你们帮我个忙……那啥,条件好商量……” 林木一挡在安月行身前诧异地看着这个忽然间神经起来的同班同学,有点摸不着头脑。 ———— 半个月过后,距离市心五十里冷杉山脚下一处僻静的山间别墅,顾御正在最尽头的一屋关着门聊天聊到飞起。 这里是他十年来费心掩藏的一栋秘密基地,装修精心,全是按照他的喜好设计的,在他爸底下战战兢兢好几年年才落成,最快的和最隐秘的地点,是黑客行动的绝佳安全场所,这些年就算他离家出走被抓回去一百次他也没有轻易过来暴露过这里。 可如今别墅易主了,现在他只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但顾御觉得值! 房间很黑,没有开灯,主电脑屏的光线照射下一排的设备都在微微闪动,里边的洁白屏幕上是两个精致的卡通人物形象,随着说话动作张嘴闭嘴,传来的声音也是滑稽的变声器结果。 “大顺呐,你要知道……国功夫,那是真的存在的!”顾御坐在椅子上激动地比比划划,屏幕里属于他的金头发小屁孩也比比划划:“御风飞行,百步穿杨,隔山打牛……生死指!” 另一个含着奶嘴的蓝眼睛婴儿发出嘎嘎笑声:“x66啊……你知道为什么你技术这么好圈子里没几个姑娘表白不?就是因为你自来熟就算了吧……你还是个沉浸幻想的屌丝……你白瞎这张皮囊啊……” x66是顾御在黑客圈子里的代号,互联上作天作地的人都不喜欢自己的身份暴露,另一个黑客是他玩儿的好的同伴“顺天行”。 “呸!”顾御尖锐的变声回答:“你懂个屁哦?就我这么大的人,你说,对上俩拿着喷子的黑皮,两个刀干翻……打过来的子弹就捏里了……牛逼不牛逼!奇幻不奇幻!!” “牛逼牛逼……”婴儿赶紧捧场:“真的牛逼但是6我劝你少撸管少看点小说和电视剧……” 半个月前的医务室一遇,顾御和两位女侠讲清楚了他“不逃跑就只能回家继承杀家业而他是个善良的正面人物”的处境,给她们露了两抹掉了两人在公安户籍系统的身份信息之后取得信任,然后通过一些利益交换初步建立起了合作关系。 大意是安月行和林木一负责在他位置信息暴露在他爸之后武力拖延让他能够接着跑路,而代价是顾御要为两个人弄十个安全的假身份和暗的通行推荐,另外就是小十万块钱……每个月。 对于顶尖的黑客来说钱真心不是什么紧俏货,指一弯一串数字……每月十万是为了安全起见压低额度而已。 目前就国家信息系统上来说,世界上已经没有安月行和林木一,互联上已经找不出她们一丝的存在痕迹……而安月行要求这些目的已经很明确了…… 她要重建“追魂阁”。 遇见顾御,真的是一个行程加速的好会。 …… 追求权与力,永远地向上掌控,野心勃勃的红色火焰翅膀的雀向着天空进发……它是并非追求无上的光热而葬身火海的狂徒…… 它要吞掉太阳。 这才是安月行的人生。 …… 顾御和大顺吹着牛逼正眉飞色舞,婴儿可爱的圆脸一笑萌音奶奶的违和的说着“拉倒吧,还‘国ngf’?你是外国傻老冒不——”被顾御忽然间地切断电源打断,软软的婴儿声音被拉得很长,像是故障。 顾御满脸得意和飞扬都凝固和剥离,沉默着盯着按键看。 而身后用枪低着他太阳穴的男人却开始笑了:“怎么?你还怕拖累到朋友?” “是啊……我们混的,身份安全太重要了,都是朋友,能帮一把是一把。”顾御淡淡说完,问:“你是旭阳的人吗?” 旭阳全称旭阳钢材集团有限公司……或者“旭阳会”。 这是一个以公司为明目的枪械走私和毒品买卖组织,是本市地头蛇一样的存在……也是安月行最近出派人破坏了一批生意挑衅过的组织。 当然,对于国际有名的雇佣兵集团“逆行”大少爷来说……这点家当还比不上他要继承的零头……虽然他异常抗拒继承。 “对的,小兄弟。”身后的人哈哈一笑,又瞬间收敛,表情在黑暗的屏幕反光有些狰狞:“所以你也应该知道,你们脚不太干净的小朋友动了窦先生的买卖……” 顾御感受到他的枪口越来越用力,却仍然很镇定:“所以他派你们来把我们抓过去……‘谈一谈’?” 男人好似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哈哈,谈一谈?哈哈哈,”他乐过了,这才又正色,指开始扣动扳狞笑:“小朋友,你们只是需要付出代价……还没有到要‘谈一谈’的资格呢……” 轻微的咔擦声在枪膛里响起,紧接着是蓄势待发的□□味,“砰!——” 顾御心思急转,这时候也叫天不应,可几乎是千钧一发,一只修长的斜向上把枪管打上去! 顾御看准会就是一个敏捷的后踢腿把男人踹飞整个人向后仰去。 可是枪声已经响起。 顾御眼睁睁看着它向自己飞来……然后被一只生生接住! 林木一修长的食指和指微弯曲,因为用力而骨节分明如同错枝,而子弹旋转着向前,本来极速运动下血肉之躯碰一下都会被穿透——可它被捏住,生生停下了! 顾御仰倒顺势一个后翻,单膝落地。 黑衣人荤八素地起身,眼前那惊人的场景令人绝望——沉默的少女身体前倾露出发力和抵挡的样子,全身的力量汇集与的一点,冒着烟的子弹高速旋转到无力……她松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不,不可能吧……”他表情扭曲地□□,很想擦擦眼睛……世界观摇摇欲坠! 他恍惚间回忆起顾御那滑稽和惊奇的声音:“飞檐走壁……生死指!” 而这时候一柄冰凉的东西已经抵住了他的下颚——他保持惊惶的样子转过头去——撞见一双微笑的眼睛! 年轻的女孩,他本以为已经葬身枪声的女孩,带着甜腻的酒窝,左拖着两个成年男子尸体的裤脚,血迹从走廊一路蜿蜒,染红地板然后从栏杆不停滴落,而她正轻轻弯腰把一只匕首放在自己咽喉的位置,眼睛里竟然温暖如旭阳高升! 可他如至冰窟,全身开始瞬间发冷。 “那么,我们有资格去见窦先生了,”安月行带着笑容用力,锋利的刀刃挤破皮肉,血液一股一股地冒出来,轻和的声调如同魔鬼的低吟: “……是吧?” ———— “你就是那个最近崛起的‘追魂’?断我财路的年轻人。”正央坐下的黑着脸的男人沉声看着她,带着忌惮和不可思议——从他听说的“无名”的作风,绝不是一个未成年的纤细的女孩! “你多大了?” 正心的女孩缓步走来,被自己拿着枪的下们团团围住,却一丝一毫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秋季里披着一件长风衣,随着动作衣角后摆……年幼的白色带着绝对的镇定杀入重围,以稚嫩的面孔无视染血的恶人。 甚至她身后的沉默的“女孩”也没有露出半点多余的神色,冷漠的目光如同多年的杀一般! “在下今年二十有四了。”独闯虎穴,那个看上去绝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歪着头笑起来轻轻回答,停顿一会,语气似笑非笑:“……看着太年轻?” “那么……就是你断了我的两箱货,杀了我的下要和我‘谈一谈’?”窦天临缓缓试探着开口:“你想谈什么?小姑娘?” 对着他坐下的笑面阎王一副羊羔样子,低着头在对她来说明显大一个号的座椅上摇晃小腿,轻而稚嫩的声音语言却嚣张至极: “……我想黑吃黑,起步时期慢慢发展太慢了,旭阳会正好,不大不小。” 沉默。 大概谁都没想到这个女孩竟然在旭阳的大本营说出这样的话来!要知道她独身一人而四周全是混迹黑色的成年男人! “呵,呵呵,”窦天临牵动嘴角笑一下,紧接着是扭曲地暴怒:“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杀掉!!” 他才不相信什么飞檐走壁!这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竟然敢说出这样惹人恼怒的话,她就该用她年轻的生命恕罪! 羽翼一般包裹的男人们同时抽出别在腰后的枪来,四面八方地包围! 无数的枪声响起! “砰!” “砰!” …… 笑面阎王仍然低头坐着,指节扣着扶。 ……林木一仰起头,发丝在劲风飞扬,冰冷的眼神一寸一寸划过群兽般忽然暴动的男人们,然后身影瞬间消失一般运动起来! 利箭一般的黑色身影在运动,空传来碰撞和撕裂空气的声音……轻微而不断的“咔擦”的掉落声传来,极快运动的画面轻巧地掉落着失去势能的银制子弹们,而十秒之后——执事一般沉默的少女已经回到了她主人的身前——最后一颗穿刺的子弹,来不及运气抵御于是抬起格挡,银灰色的气流在金属和血肉碰撞间产生,最后停止在她掌的血洞之不能前进一寸! 这时画面重新运动—— “额……” “唔……” 平顶的别墅首层角落横竖八躺着捂住腕□□的男人们,看上去伤势不重而他们的腕部的交接已经碎裂,带来骨折的剧痛和这不可思议场景的惊慌感…… 天空停留着的子弹这时一齐落下,失去势能的威力,像是一场银色的雨,丁零当啷的轻微响起来…… 窦天临的椅子已经被自己惊慌之带翻,他目眦欲裂而不敢相信……太可笑了,血肉之躯能够挡下子弹?……怎么,怎么可能……“你,你,你们——” 晃着脚的少女扬挥开当在她林木一挡住子弹受伤而微微颤抖的左,抬眼,直视窦天临,眼睛弯弯的。 分明的温暖笑意! 这样的目光……窦天临却全身一软,绝望般倒在地上,冷汗顺着青筋暴起的额头滑下…… 仿佛高亢的交响乐响起在这处宽阔的别墅,映衬的场景是倒地□□的打们,两君之主其一已经溃败地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颤抖,而唯一保持尊严的一方是年轻的女孩,身后站着沉默和轻微喘息的执事,笑容弯弯。 安月行没有再说话,仰着头观察起她新的据点来,轻声地哼起了歌。 133 阁主与刀6 对夜猫子来说, 早上点是入睡时间。然而顾御却嗅着一阵香味, 心说什么东西这么香……空荡荡的肚子开始叫唤。 等他闻着味儿拐角下楼, 看见安月行也正起床的样子, 笑眯眯往桌边转悠。 她已经吞了旭阳会找到了新的据点,交接事务也已经进入轨道,这里虽说隐蔽但也是顾御的老巢,按说她们留几个人就应该搬走了,但考虑到与顾御一年的合约,还是留在这里住, 上班似的早出晚归,顾御倒是很开心她们绝对保密不打算拉他下浑水。 桌上是浓香的骨汤配着花型生煎包, 旁边摆放着两副餐具, 一股虾和汤的鲜味穿出来,对于刚睡醒的胃来说非常恶意。 “好香啊……我好饿啊……”顾御很不要脸地坐在桌边眼巴巴地望着安月行。 安月行看他的样子, 随口说声:“你随意。”然后不管得到允许非常开心开始与食物厮杀的顾御, 轻轻脚地绕到厅后的厨房去。 自从有暗网账号开始安月行就已经有新的下了,留了两个在山间别墅下来,前几天其实也是他们随意做做东西或者就用顾御囤积的方便面打发一下, 倒是没想到今天是林木一做饭……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死侍会做饭。 不过确实是林木一。 她上有个不深的伤口, 缠着白沙布,正认认真真从烤箱里端盘子出来,窗外遮掩得很严实的树丛下阳光透成幽暗晃动的绿光点。 “怎么想着做早饭?” 这时候耳边忽然出现的痒痒的鼻息让林木一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一松。 等她回过神, 安月行已经站在离她极近的地方,一只托起盘子,似笑非笑地看看她,又看看刚出炉的红糖酥。 她口味偏甜,上一世倒是总爱这些糕点零嘴。 “殿——抱歉。”林木一呐呐低下头接过盘子,赶紧往后退一步离开那淡香的范围,闭上眼睛一瞬间恨不得砍了两只——你说你一个盘子都拿不住,还被阁主给帮忙接到……你怎么这么有用啊! 安月行只是收回摆摆,倒是捻起一个糕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林木一见她没有责怪的意思,便跟着出去,道:“以往您生活起居的专人照管,现在无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唔。”安月行一边走一边吃掉最后一口酥饼,随意舔一下指上的残渣,一边嚼一边应一声。 看样子心情还不错。 她从记忆恢复开始,吃饭什么时候都是吃不了多少的,用筷子戳一下饭粒,就放下了。林木一这才忽然想起来……走百家饭的孤女安月行什么都能吃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追魂阁主可不行…… 她把那盘糕点放在桌上,安月行已经入座开始吃饭,她便静静站在旁边发起呆来,愣着愣着,眼神就开始瞟向阁主。 上一世的阁主是长开的,挺拔矫健,如松柏浩雪,自有一片风骨,笑容温暖,看上去是干净利落的亲和。 但如今不同……安月行的样貌还没褪去稚嫩,小脸还略带一点婴儿肥,两个酒窝甜到腻人,清爽的丸子头更是显得她年幼而软和,从后边能够看见灯光下她的脖颈曲线和弯着眼睛咀嚼食物的侧脸。 软得像松鼠……又有点像她猎到的白狐。 “挺好吃的,和赵厨娘做得很像。”安月行满意地戳一个生煎,两颊有些鼓鼓地咀嚼。 林木一深深向她看了一眼:“……是的。”她低下头,目光流转,缓缓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您喜欢就好。” 只要您喜欢,就是我最大的慰藉。 安月行满足于被安抚和唤醒的味蕾,眯缝着眼睛勾着唇角像一只打盹儿的小狐狸,倒是没注意林木一的样子。 然而顾御仓鼠一样捧着他那份生煎和骨汤默默无言……喂!什么叫“以前有专人服侍”,安月行不是个孤儿吗?她有钱找佣人??什么叫“和赵厨娘做的一样”?“厨娘”?? 他哽了一下,忽然察觉这静默的气氛竟然带起了一丝诡异的回忆温馨来了!山间鸟鸣传过来,清晨的凉风和几缕晨光漫如饭厅,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光滑的地上……像是百年之前的亡灵们缓缓开口谈话。 他立刻再塞一个红糖酥到嘴里,端起食物一个人悄悄往楼上走……他可不想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对于有毒的秘密他向来没有好奇心! 安月行没管顾御,只以为林木一站在一边是因为做饭顺便已经吃过了,撩起落下的一丝头发低头喝了一口汤随口问:“你吃过了?” “还没有。” “那一起吃啊。”她如今心情确实很好,熟悉的味道带给她往事,过往一幕幕的厮杀和壮大的场景让她的血液活起来。 林木一听到这话,却一愣。 虽然她知道殿下不是那种讲礼数的人,虽然听上去语气是随口的一提,可是这算不算是……邀请? 她可以接受吗?她能够接受吗? “……”林木一最终移开目光,轻轻道:“属下……怎么能和您一起用餐。” 不行,当然不行……阁主是阁主,死侍是死侍……不能坏了规矩特别是如今的情况要求她们“看起来”平等和亲昵…… 安月行似乎也只是随便一说,接着咀嚼。但她在林木一无意识的时候,眼神轻轻顿了一下。 她分明告诉过林木一……她“说过”的事情……从不说第二次。 她有点不满,本来不错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并不是因为“叫木一一起吃饭她没有”这种芝麻小事,而是事情之后的含义。安月行希望的护法并不是一个不知变通的工具死物,灵活的属下对她的前途才作用更大。 但她感到林木一的变化。 从恢复记忆开始以来,她不断让自己不满意……不是说做错事,只是没有之前的“趁”了。 她们在学校是装作“朋友”的,可林木一会在人前和她牵的时候僵硬,聊天下意识地退后半步,说话不再称她为“殿下”却仍然不会叫“月行”,而是一声“您”,放轻了声音,于是听上去就像是“你”……但她是说“您”。 虽然这些做法看上去是对她的尊重和没有被现代潮流所影响的证明…… 但安月行是个重视实际功效的人,不在乎表面的礼节,否则她不会不在乎林木一为了战斗搂住她的腰,甚至不在乎她为了蒙蔽城卫扇自己一巴掌,可她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上一世林木一清楚这一点,如今却不行了呢? 她的刀……不好用了。 要是前一世……林木一大概已经被丢弃了。 但是好歹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让她有所保留。否则拿上一世来说……丢弃一个“木一”,她还有千万个金一火一。 她需要给她会……希望她能够变回原来的样子。 …… 很可惜安月行是不能如愿的,因为林木一同学已经打定主意还会在她的底线边缘疯狂试探……毕竟不作死不惹人注意,一柄刀再锋利也是刀……不会有人喜欢自己的工具。 ———— 两天后的林木一推门而入,转身带上把,却是忽然一个踉跄,倚住墙壁堪堪站稳。 下楼觅食的顾御一个“卧槽”,围着她一转圈:“林女侠,你这脸白得发光能照出人影儿啦……你莫不是这两天都没吃东西?” 他只知道这两天大概是因为吞并旭阳要融和进追魂的原因两个人都比较忙,林木一更惨,一到饭点就开始忙活。 倒不是忙成吃不上饭的程度……主要是安月行的任务总是掐着时间来,轻飘飘打发她去“录入信息”或者甚至是“我东西忘拿了”……总之她确实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和休息了。 “我没空。”林木一向前走道,这句话间接性承认了。 “这也不行啊……”顾御看她的样子,心说看来厨房没现成了他也别去觅食了,啧一声摸摸荷包,拿出自己最后的花生巧克力棒:“给你垫一垫。” 正当她想要拿起来,却被一只抽走。 安月行笑眯眯地摇摇上的零食:“你别理她,木一说她要减肥。” 林木一眨眨眼,收回跟着点头:“嗯,减肥。”这时候她才明白安月行是什么意思:原来之前是找由头有意磋磨她…… 可是……为什么? “减肥?”顾御瞪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你……你觉得自己肥吗?” “……”林木一想了想迟疑道:“我不介意更瘦。” “……行,算你狠。” 林木一一边向沙发走,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安月行那里瞟一眼。 没想到安月行也在看她,被抓了个对视后瞬间惊慌地移开目光……安月行倒是笑意更深。 …… 安月行是个事儿逼,胃口刁,以前用膳只吃小厨房那几个人的饭菜,到这里倒是有什么吃什么,可不是林木一做的,就吃不了多少。 所以晚上的饭还是林木一做……可惜的是林木一做完自己是不敢吃的。 这是死侍的修养,主子刻意刁难要受着,自己知道了还要配合着刁难……就是她饿得低血糖似的白惨惨的要亲自做菜端上去但是不准动……太残忍了……安月行真是个暴君…… “哥们,真不吃啊?”顾御一脸惨不忍睹,双扇扇风嗅着精致的菜肴香气,一个蹭饭的倒是教训地理所当然:“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最重要,外貌都是虚的!” 安月行吃得脸颊鼓鼓像只仓鼠,闻言一笑看向林木一:“去外边帮我买绿豆糕,今天就想吃。” “不是吧,人家没吃饭呢!”顾御惊异地看着她:“再说她‘这样’了出门你不怕她过马路被车撞跑不掉吗??” 林木一却半点没有犹豫,“嗯”一声就往外走。 顾御震惊地看着她的背影:“……卧槽??” …… 现在是下午八点,秋天过后天黑得快,橘黄色的余晖在天边的一头慢慢被吞噬。 林木一提着盒子沿着马路牙子往上走,他们住山间,最后总有一截路不好打车。她走得很慢……毕竟她走快一步就会眼黑。 这是第天,被安月行轻飘飘的借口打发去忙忙碌碌,粒米未进。她甚至能感受到肠胃空荡荡地蠕动……她已经开始怀疑胃液要把她自己融化了…… 她正迷迷糊糊走着,旁边一个滑板的青年哗啦啦飞驰而过,撞着她的肩膀,她瞬间就是一昏神,心说“糟糕”立刻把盒子拿高一点免得摔倒弄脏…… 却被搂住了。 一只修长的有力地扶住自己的腰。 林木一惊异地抬头,眼前还有一点黑,但夕阳下是离她极近的地方,女孩一样软甜的容颜就在面前。 安月行却并没有看她,只是直视前方,搂着她前进,半阖着眼睛睫毛风微微颤抖,侧脸曲线漂亮又干净,带着细小的绒毛,看上去万般美好。 她来接她了。 林木一的心脏开始跳起来……可她眼前全是黑影,被心悸血液上涌感刺激更加眩晕……她被触碰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稍微有些不自在的灼烧感……最终她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 等她慢慢地回过神,自己已经在附近的一个咖啡厅外的圆桌旁坐下,这时候郊外的咖啡厅已经没什么人,只有她们两个,里是一杯饮料,插好了吸管她喝了两口。 糖分渗入,缓解了低血糖反应。 安月行坐在对面支着脑袋在笑。 可安月行一笑林木一就膝盖软想跪……尤其现在她貌似做错了什么事还被阁主亲自接过来…… 她低下头,迟疑着想想自己该怎么做,指沿着吸管边缘无意识地滑,低着头,倒是一副乖相。 安月行慢悠悠道:“你没什么想说的?” 林木一是真的怕,在她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一抖,又努力稳住,看上去倒是可怜兮兮。 她知道安月行折磨她肯定是有原因的,可她想不明白。 但她还是尽快回话:“嗯。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我……”林木一静静地低头,声音哑沉,很认真,但配着她说出的话来,到不知怎么甚至显得有点委屈巴巴:“我不知道,但我错了。” 真是一句真话……就算不知道错在哪里反正我是错了,阁主罚也认了,真诚得让人想揉揉头。 但安月行听完,微微挑眉,指节轻轻叩起桌面,慢悠悠自顾自想起什么来。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林木一心惊胆战等着。 半晌,安月行最终是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站起身来说一句:“算了……走吧,回去。” 林木一心里呼出一口气。在作死边缘游走是蹦极活啊……她还真是生怕阁主大人心一硬说“没悟性掰不回来了,杀了算了”…… 看来上辈子的宝刀在她心里还是有点地位嘛…… 但她面上不显,还是带着点疑惑的样子,倒是忽然想起什么提起里的盒子来:“阁主……您的糕点。” 她小心翼翼地举起,这包装精致的点心倒是一直在,她脑袋发昏都没放开过。 绿豆糕只是一个随口的由头,至少这个她应该知道吧? 安月行接过来,忽然看向林木一,一瞬间有一个猜测冒出来。 她想……她或许能知道林木一变化的原因了…… 她一边盯着她看,一边勾起嘴角道: “不想要了,去扔掉吧。” 134 阁主与刀7 林木一是被安月行扶回来的, 可以想见全程她僵成木棍的程度。 她尝试过推脱, 无果, 安月行一个笑眯眯的眼神扫过了一句警告的“别闹”就给ko了。 “霍, 回来了?我就说这样不行嘛……减什么肥……白骨精还要吃人肉呢……”顾御看林木一的样子吐槽完,道一声:“我给你留饭啦。”指指饭厅,就又上去和电脑约会了。 林木一迟疑地看了一眼阁主,走过去坐下。安月行也到她对面坐下了,撑着脑袋看她吃饭,又调转目光看向碟子里的糕点, 慢悠悠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林木一只瞟了一眼,立刻低着头咀嚼, 完全不往她那面看了, 好像自己的脖子是断掉的从来抬不起来。 她听见安月行说了句“冷掉了啊……”筷子停顿一下,刚要张口说“我帮您去热一下”, 却下一秒被红糖酥塞了一嘴。 咬过一口的红糖酥。 安月行咬了一口, 发现凉掉了,随递到林木一嘴里了。 ……她倒是图方便了。 可同食一块糕点……这不当是最近亲的人之间才做的吗?是互相信任的伴侣。不,“伴侣”这两个字可不是她这种人能够想的……可林木一还是怔住了, 心里猫抓一样的感觉泛起来, 红糖酥就这么含着,呆呆抬头,眨眼。血液从全身涌到脸上。 安月行没给她会说话,道一声:“你慢慢吃”便自顾自上楼去了。 林木一注视着她的背影,脸颊开始发热, 嘴里的东西嚼也不是,吐也不是,一张扑克脸倒是忽然间显得茫然无措的慌张起来。 …… 林木一最后轻轻脚地上楼,却在路过安月行房间的那一刻被叫住。 “木一?在外边?进来。” 虚掩的门后透出光线,林木一赶紧应一声,低头推开……然后没忍住小幅度后退一步。 安月行刚从房间的浴室走出来,穿着丝质的黑色睡衣,松松垮垮,露出脖颈和锁骨的大片肌肤,被水蒸气熏成润白而透出粉红色的样子,还有几颗水滴,挽成丸子头的头发放下了,贴着脸颊滴水。 美人出浴。梦的场景一般。 林木一倒吸一口气,低着头眼观鼻鼻关心。 “唔,来了。”安月行根本不管,一边走向桌边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两根指拎出一摞报告单,眼神示意她过来,道:“我说,你勾。” 林木一便只有一步一步走上去,浑身不自在地坐在带着皂香的阁主身边,拿起一支,开始工作。 很折磨人……安月行现在地样子太私人了,带着浴室里的热气,黑色丝绸衬得她肤白若雪。她低着头就着自己的看报告,眼珠滑动,睫毛下压,轻缓的声音靠得极近……上翘的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 林木一觉得靠近她的半边身子都酥了。 安月行一边擦头发,说着说着,顿了一下,道:“算了,不方便……还是我自己来,你帮我擦头发。” “……”林木一僵着接过毛巾,比接枪杀人还僵,直等了秒,才双移向她的发丝…… 她几乎已经失去知觉了……指穿过湿透的发丝,鼻间萦绕着香气,耳朵里只剩下阁主用在纸上滑动的声音。 好半晌,安月行停,眼光从纸上转移,转头漫不经心地瞟一眼坐在旁边的林木一,拿过了毛巾,扬扬下巴表示可以了。 林木一赶紧站起来:“那么属下回去了。” “唔。”安月行没看向她了,一边擦头发一边看桌上最面上报告,直到听见逃命一样快速的关门声。 她仍然快速浏览,心里却是一心二用地想着……她大概已经确定了八分。 关于林木一奇怪的变化。 从前处处用着舒心,有眼色又不拘泥的林木一,如今为什么死板得近乎靠近她一步就想要跪下宣示礼节和等级不能逾越的鸿沟…… 恰恰因为知道心里逾矩了,行为才要遮掩! 所以才恐慌迫切地用尽了力气在表面上不再敢肆无忌惮随意!一半是为了掩藏,一半是怕自己会更加陷下去…… 现代的十五年还是给林木一造成了影响……“平等”的魔咒唤醒了前一个世界里死侍不敢想象的奢求……她喜欢上了自己的主人! 那丝细小但深沉的想法像是一颗种子,本是死的,却在换了一片沃土后现出生,抽芽,向上,就要破土而出! 但那感情就像春天复苏重生的野草……不是谁想要掩藏就掩藏得了的! 红糖酥是,绿豆糕也是,一次次收回的是,张嘴叫不出的“月行”,低着头温顺着眉眼忍不住的视线…… 她要克制,恭顺,惧怕……掩藏可悲的野火一般燃烧的无疾的奢望。 是“无疾”的,“奢望”。 安月行从来是一个冷酷的人,她永远的追求只有绝对的权柄,不喜欢感情,只信奉力。她也很看重自己的刀,不希望她被管不住的心脏腐蚀成一块废铁。 她的笑容冷掉了,在椅子上仰面躺倒,长长叹了口气。 ———— 林木一收到一条短信,陌生号码发来的一张图片,一句话。 大概是监控录像里的图,她们还在学校的时候,一处小路,周围埋伏着“逆行”的几个试探的杀,安月行目不斜视地向前,林木一跟在后面低下头确定方向。 照片之后的情况很明了,安月行不是个体贴的人,敌袭的时候有下在她是完全不会动身的,所以她就自顾自的走,林木一注意护着她料理完这些人,她才瞟一眼道声“竟然受伤了。训练加紧啊。” 林木一告罪称是。 除了图片还有个字。 “甘心吗?” 这是“逆行”的撬墙角来了。 就“逆行”来说,学校的接触里他们也看得出林木一是安月行的得力下……但没见过安月行动大概认为古代死侍的身怀“怪力”飞檐走壁只有她一个人。 这样的人竟然跟在一个普通女孩身后,心里总归有点傲气吧?怎么可能甘心呢? 反正原著里的林木一是犹豫了。 她是忠心的,她前世已经为了安月行死去了!她尽了自己当尽的……阁主和死侍已经死去在了一千年前的悬崖,化作权柄之路上的枯骨。 可如今是一个多美好的时代啊……她生在爱她的父母怀里,品尝毫无保留的亲情,接受知识,她是一个人而非附属的死侍,这里她是自由的。 尝过情感美好的人不再能够无心无情。 安月行仍然拿她当做以前的刀剑,叫她杀了十五年爱她如命的父母……竟然只是为了轻飘飘的一个试探! 所以并不是她不满足于死侍的位置……安月行逼得太紧。 绝望当,反叛的种子深深埋下……被现在的林木一撕吧撕吧扔到太平洋。 叛变?不存在的。 虽然她一心搞事就差高喊叫嚣现在的林木一不一样了有想法了……但作死是要分程度的。就这样小打小闹她都怕一个用力过猛被玩儿成弃子……安月行对于叛徒的看法就是“敌人”。 那就无论有没有什么弯弯转转的情感斗争变化,就算你是内心脆弱惹人怜爱而强大风度翩翩的“魅力反派”角色人设……安月行对敌人的看法很公平:死的,即将要死的。 待遇还不如刀呢…… 但林木一没有直接拿过去告密,而是思考她们的位置和新据点有没有暴露,暴露了多少……然后回复。 林木一:“?” 那一边很快传来回复。 “以你的身,逆行能给出的条件待遇非常高。” 他们是国际的雇佣兵组织,对于顶尖高相当看重,要是林木一点头,过去大概是确实要钱有钱要假期有假期,寒暑双休一票千万…… 然而林木一知道现在就算同意她的定位还是别的组织的叛变者,绝不可能和逆行其他人一样不被怀疑。 不过她现在也只是有心挖出更多信息,怀疑就怀疑吧。 林木一:“所以?” 陌生号码:“和我们合作,我们不知道你效命与安月行是有什么把柄在她上,但她一死,你大概就能够自由了吧?” 这两个小女孩组成的队伍虽然还在萌发成长阶段……确实速度太快了……虽然还没有达到“逆行”关注的地步,谁叫她们帮助了顾御? 林木一:“你想要我做什么?” 其实她更想问:你们都知道点什么? 陌生号码:“如果你有心,这些不用管,你只要拿好这个,到时候我们会通知你。” 不行,他们不肯说更多了。 但林木一还是打了一个“好”字。 若是他们能有用的上她的地方和她联系,林木一能得到的信息就多了。 …… “干什么呢?”安月行走过来看她竟破天荒拿着,随口问。 林木一抬起头,也不退出界面,就把放在了旁边的桌上:“和‘朋友’聊天。” 安月行果然挑挑眉,“唔”一声。 林木一冲她点点头,道声“我下去旭阳那面”便出去了。 安月行“嗯”一声看她走远,眼神又放在了上。 为什么不拿走呢? ……从上一世到现在,林木一没有“朋友”。 135 阁主与刀8 “比我想象的慢一点点。”安月行百无聊赖地修着指甲,听见脚步声, 随口道。 慢就算她是回来的路上稍微有点耽搁, 可她还是挺自信自己带队杀人速度一流的。就是因为想看时间充裕她才…… 林木一犹豫一下没说话,抬擦擦脸上溅起的血迹, 走到她身后去。 她能告诉阁主她灭完人回来的时候忽然碰见首饰店看见某样东西,冒出一阵“就是它了”的想法,支走下买东西去了 她低着头不自觉地摩擦放在荷包里的镯子,冰润的质感让她微微出神, 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来。 脑海里的是否是高挑含笑的高不可舉的青年上翘的嘴角,垂眸那一丝真真假假的温柔, 柔和朗润的面部线条,还有上搭配的似乎不胜喜欢的新玩意…… 安月行从那落出的一点点白色当收回目光, 最后瞥了一眼自己开始发神的下,思绪竟然忽然间飘向很远, 远到千年前的雨,货架上的琳琅满目,火与血的尽头。 林木一走着走着,忽燃撞上了前边的人,神绪瞬间回归, 心里一惊道声“抱款”,后退一步。 安月行忽然停下了。 她迟疑一下,张嘴问:“您一一” 还没说完, 安月行轻巧地转身, 忽然面向了围栏。这里是修缮过的山间, 小型的广场正对着她们,雅致的木栏拦阻下,下方是山川绵延,绿林在风翻着波浪,红日正被一点点吞噬。 微风她不自禁地看向安月行。 她细小的额发在眼前轻轻晃动,含笑的眼睛弯弯,干净的脸庞在落日阳光的晕染之下眼底被照成一层温柔的橘红色,嘴唇像是上了胭脂。何等的宁静又温柔。 林木一微微张开嘴,眼神迷离起来。 安月行却歪头更深地勾起嘴角,看着落日,半眯缝着眼睛,开口打断她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的诞辰” 林木一心脏差点漏掉一拍,和她并站,嘴里想说“属下不知道”,说出来的活却变成了迟疑不定的轻声“嗯”。 “嗯”?为什么“嗯”? 她怎么会知道 安月行对生日不屑一顾,从来没有和谁提起过。上一世剑与火的厮杀,在风雨青石板上血迹流涌,小河都被染成红色……那是她野心勃勃的满意的生活啊……哪里有余下的精力分给温情脉脉的“生日”? 连正主都不在乎的日子,从没提过的日子,她怎么会知道? 可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们相知相遇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都被冰封在林木一心底的最深处,她一生都是和安月行相关的丝丝缕缕:训练是为了阁主,杀人是为了阁主,眼睛只能看阁主,心里记的全是阁主。 现在冰被这温暖和安然的余晖一点点晒化,带着痒意冒出一点荷叶的尖端。 林木一低下头,沉默微风在两人之间吹过,两个人并肩看着温暖的落日。她们都没说话,半闭着眼睛,背影安然。 心间满满地被柔软的温暖填充。 她的指又开始磨蹭起镯子来,有心拿出来……又不知用什么名目。 向来干脆沉默的死侍踌躇起来,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竟然体会到“害羞”的感觉,一时无所适从。 安月行余光却已经看见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动作,不知心里想了点什么,弯弯的唇角甜软,眼底的落日温柔,语调听起来竟然促狭轻缓:“那么身为死侍,没给主子准备礼物……?” 这话还得了?林木一抬起头瞳孔一缩,瞬间耳朵都红了,窘迫地不行,张嘴呐呐不言,里更加攥紧了镯子。 …… 可也几乎同样是这个时候,她却忽然转身,反勒住了安月行的脖子! 指深深叩着动脉,脉搏的跳动从指尖传来,只要按下去……就是血染当场! “……”安月行沉默了。 “没想到?”缓步的男人从阴影的暗处走来。 “逆行?”安月行问。 “是。”男人一边上膛对准她的额头,一边看了一眼林木一道:“很抱歉,我们策反了你的亲信。” 林木一低下头,指叩地更紧。 “并且你们的新据点也暴露了,现在在里面的人大概已经死的差不多……感谢林姑娘的知无不言。”他讽刺地一笑:“小少爷那面的山间别墅位置我们也掌握了,半个小时过后,那里会发生爆炸……当然,足够我们的直升接走‘离家出走’胡闹的少爷。 不过你的话……当然,现在就要死在这里。” 林木一身为安月行身边最亲近的人,当然知道她所有的动向和势力地点。而男人的意思,安月行苦心经营的一切已经被暴露了个干干净净。 “开枪?”安月行歪头:“逆行不是说看不起一个‘小女孩’和她过家家一样的组织吗?却特意用‘埋伏’这种段?” 男人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意味,却毫不在意,笑笑道: “你是个人才,就算很年轻。你有本事找到林木一这样的能人异士给你卖命,不到半年在暗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吞并了旭阳,我们承认作为一个什么都不带的人你的发展太快…… 就算和逆行不能同日而语,在这个城市也是能抬起头了。但你还是太年轻了,小姑娘。 不必炸我,也不必激怒我。我不会动,只是来确保事态的发展,要杀死你的人是她。”他看着安月行冲林木一努努嘴。 “哦?”安月行终于淡淡地点点头,扭头去看林木一。 林木一移开目光。 “那……动吧?”安月行慢慢道。 林木一袖里的匕首划出,寒光冲着心脏的地方完全没入! ———— 男人低下头,震惊地看着自己胸前插着的那柄匕首,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们都早知道“林木一”的恐怖,从不把她当做真的少女,他们也知道,若光是自己,不会是这个人的一合之敌。 但是不应该!林木一分明已经归属了逆行!个月来的暗信息难道会是假的?! “为……为什么?为什么?” 林木一静默地站在安月行身后僵着嘴角。 这有什么为什么好问的?忠犬不知道?忠犬没听过?你见过哪家忠犬叛变的?假装掐我家阁主脖子我都很惊恐的好吗?! “你明明……你明明……”明明告诉了他们追魂势力的一切信息,和他们查出来的没有一点差错,明明不该甘心没有尊严地跟在一个普通女孩身后,明明……逆行开出的价格她们双方不是都很满意吗?! 废话……假装叛变当然要狮子大开口要好处……否则谁信……林木一心里直撇嘴。 “不……”男人忽然想起什么,唔地吐出一口血来按住无线耳——里面适时地响起着急的声音:“队长!别墅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们可能计了!” 他张嘴就是血迹,还是看着她们两个,绝望最后按动歼灭小队的通讯:“报告情况!!” 从林木一的兜里响起了。 林木一沉默着从兜里摸出一颗金属球,放在上,表面带着血渍的脏污,他的声音重复:“报告情况!” 男人彻底身子一软。 歼灭小队队长的通讯球在她这里……说别人带队杀完逆行的一个精锐歼灭小队他不会信……但林木一……旭阳那边的人……大概都已经死了吧…… “别想了,人早已经撤走了。”安月行蹲在他身边,笑眯眯把刀子往里面伸,看到他痉挛到说不出话,再一把□□:“这些天,你们知道了些什么,什么时候知道,知道多少,都是我在掌控。” 男人最后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木一——他大概仍然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在绝对的利益面前竟然走了这样一条路。 不过他已经没有会再思考,拔下匕首之后血液从心脏处喷射,不到十秒,他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 “……”安月行沉默一会站起来,又笑盈盈地重新专转向林木一,伸:“我的礼物?” 她当然一直知道林木一和逆行在说些什么,而就那样坦坦荡荡地放下就走的样子来说,林木一是不可能“叛变”的。 所以事情很简单,她们暴露了位置,不如将计就计先解决掉外边那虎视眈眈的逆行。就像现在,她们能够从新从那些人眼里重新消失,以争取发展会。 她甚至没有考虑过林木一叛变的情况……但在林木一叩住她动脉的时候她还是想……林木一难道就没有一瞬间明白过来……她能够就趁着这个自己毫无反抗的会杀掉她? 最后的答案是……没有。 就算上掐着自己的动脉,她心里想的还是一会阁主会不会生气。 但那初衷是有几分忠诚,有几分是因为别的什么说不出口的原因? 林木一最终把那白色的镯子放到了安月行。 那一瞬间安月行便知道她为什么要买。 和上一世雨夜之的那个镯子几乎一模一样! 大小和款式,雕刻的花纹,玉石的质地……甚至触感的真实。 仿佛穿越时间,安月行又一次把它戴在上,举到眼前来,就像千年前,笑眯眯地把玩摆弄一会,凑到林木一眼前去:“好看吗?” 林木一耳尖红得像血,低声说:“好看。” “我很喜欢。”安月行笑了一会,又忽然取下来,声音一下子变了。 虽然还是笑容,但气氛忽然诡异地沉默,心脏的敲击在耳边异常清晰: “但我不想要。” …… 但不想要。 安月行眉眼弯弯,笑着说道。带着不自知的无情。 林木一蓦地抬起头来!血色从脸上消失,温柔的错觉在落日余晖下忽然被撕下……留下冰冷。 她开始有一丝诡异地惊慌,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场面正在滑向自己不能控制的局面。 安月行唇角向上弯曲,忽然凑到挨着她极近的地方来,呼出的气息柔柔地喷在她脸上,抓住了她的,温软的指紧紧覆盖,给她温柔和有情的错觉—— 但她把镯子拿着,拇指和食指捏着,轻轻用力,“咔擦”一声,它便破开。 那是她上一世喜欢的东西,连林木一在这里看见都心升起隐秘的怀念,仿佛风从千年刮到这里,可她们竟然能够还在。 时光对人是残忍的,它抹去她们的存在感,可竟然漏掉了这一只镯子。带着时光和烟雨气息,重现在前人面前,仿佛天意馈赠,让冷静如林木一都感到心软。 …… 怎奈安月行对它弃之如敝履! 千年的余温和回忆,带着无情的笑容全数推翻! 林木一在被抓住的时候就僵硬了,板着扑克脸瞳孔里却露出绝望的惊慌,仿佛她不是牵了她的,是要杀掉她。 她眼睁睁看着那白色的镯子碎出裂缝,细小的碎片掉落,然后安月行干脆忽然捏紧它,把它全部包裹在里。 风忽然吹起来。 安月行的发丝飞舞,温暖的忽然让她感受到冰冷。 她笑着张开,直视着林木一。 细碎的粉末跟着飞走了。 …… 林木一一直愣住,这时候才慢慢回过神,心脏发出“咚咚”,“咚咚”的响声。那一丝奇怪的安然气氛早已无影无踪,破土的嫩芽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死去了。她感到可悲,可酸涩的汁液注入心脏的一瞬间,就被抽走了。 什么都没余下。 然后她几乎是瞬间放松了瞳孔,身体不再僵硬,低下头,沉默起来。 安月行敏锐地感受到她的变化,笑眯眯地更加握紧她的,凑到她眼前:“木一?” 林木一于是抬起眼睛直视着她,好像没有感受到任何牵和极近的嘴唇,清明又冷静:“嗯。” 安月行的笑容扩大了,摸摸她的发顶,说了句:“好孩子。” 你懂事就好。 136 阁主与刀9 两年的时间足够做什么呢?有些人从读书到毕业,有些人恋爱到结婚, 有人功成名就, 有人就此消失。 但对于安月行来说,两年时间她能够从国际组织的重压之下消失, 暗发展,到现如今追魂变成一方不可小觑的势力。 从两年前她们灭掉几对雇佣兵在他们眼前消失,逆行才真正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势力首领安月行而非林木一的怪异能力提起警醒——可是晚了。 如今提起“追魂”,大家都惊叹和忌惮于它可怖的增长速度, 那从没抛头露面惊才艳艳又野心勃勃的首领,隶属其人称“神遣”的沉默而恐怖的杀青年和她不可解释的力量。 作为同学的孤女和大小姐从世上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追魂阁主,以及她的得力下“木一”。 一年的合约期限已经到了, 在新“追魂”的掩护下,顾御顺利地人间蒸发。当然, 他是个黑客,给一个黑客整整一年的时间准备,消失人间太容易了。 发展已经进入轨道,安月行反而闲下来了。她只需要控制组织的大体走向,她下的爪牙们已经成熟到能够自己疯狂扩张。 林木一却很忙。她是现代背景下古老灵魂的“死侍”, 她的能力足以左右一场战火争端,对于重新开头的追魂作用太大。所以她一直在任务,只是一个月来报告一次, 或者半年来打一声招呼, 和安月行的见面极速减少。 冷静自持, 恭谦有理,再挑不出丝毫过错和不顺心意。从那天风玉石细小的尘埃再也不见开始,从那天微笑的少女眼冰冷不变的温暖开始,有些野火,熄灭也就熄灭了。 安月行很满意。 没有希望的奢求是毒品,一开始就不能碰。 …… 加长豪华轿车停下,接上某个独自等待的年轻人,然后在僻静的郊外车道上极速划过,如同一支利刃劈开光线,无声无息。 林木一坐好之后,解开带血的长披风,伸利落地把简单包扎的布条靠紧,看向前一排坐着滑动平板的安月行,轻喊一声“首领”。 安月行应一声,没抬头,微笑道:“单子都出了?” 林木一“嗯”一声,不再说话,伸从架子上拿起一支酒,倒进酒杯里,安静地轻酌起来。 当然……敢这么随意地和首领说话的,也只有林木一一个人而已。追魂的下都清楚地知道这个干净的青年温暖皮囊之下隐藏的是一副怎样杀伐和野望的血染的灵魂。 黑套的司打着方向盘,把自己变成空气沉默的分子,一丝不引人注意。 两年,林木一长开了。眉眼更精致,拔高,消瘦,眸子更冷,滴水不漏,更加接近很久以前的那个护法。 就着黑色特质的作战服的青年身形瘦削有力,腰间划开的刀刃的伤口染红粗暴包扎的布条,她却开始自斟自饮,低垂眉眼,安定带着一股低迷的气质。 两年前她开始喝酒了,没有理由。这么多年,她才知道醉是一种多美妙的体验。 对于安月行来说,下喝不喝酒她是不管的,有点爱好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只要做了该做的事,不被酒精扰乱肌肉敏捷度和任务完成,她一切放。 当然对于一个依靠身体素质行动的人,酒还是会有影响,哪怕零点零一在战场上也是死亡的差别。可林木一还是喝,就算某天因为它而任务失败而死去,她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这次是什么酒?”安月行好奇地问。 “意大利冉园产区的艾比斯。”她一边说,一边有眼力见地轻轻撑起来把酒杯放在安月行嘴边。 安月行眼睛还看着平板,就着她的喝了一口,皱眉道:“有点辣,苦的。” 林木一低下头,轻声回答:“是甜的。” “我不会喝,尝不出来。”安月行耸耸肩,龇着牙笑起来,随口:“我只喜欢甜葡萄酒,最好糖分足的。” 可那便没有意义了啊。林木一没说话,接着喝了一小口。 现在于她,和阁主同喝一杯酒是随意的小事,只要阁主觉得这样的相处自在方便,那么她也就毫无怨言。 不再碰到指尖就退避舍,不再红着耳尖呐呐不言,不再心脏跳动地着看向湿发黑绸的睡颜。因为心已经被关在黑暗的地狱里永远□□,没有渴盼,就没有过错。 这是她两年前落日从那个温软微笑的眼里悟出的道理。 千年前的奢望被那只镯子从雨夜带到如今,隐秘地被埋藏在心间,还没有勇气下定决心试探着递出去…… 她就已经亲要了。 天知道林木一当时听见那些话是何等的轻飘飘如同云间,想那是不是代表着她心里也有哪怕一丝的温情留给自己,哪怕一丝特殊……恍惚巨大满足的幸福感几乎击碎她: “今天是我的诞辰。” “作为我的死侍,没有给主子准备礼物?” “我的礼物呢?” …… 然后确实是被击碎了……被急转直下的绝望! 她问,她要,不是接受,只是想要加快那毁灭的节奏步伐,她要来……就是为了捏碎! 捏碎诞辰的心意,捏碎百年陪伴和共同境遇的特殊,捏碎……她的无望的渴盼! 最后带着笑意的眸子在阳光下宣判: “我不想要。” 少女,微风,微笑,落日,回眸。那么暖色调的场面……她想来却一次一次地寒冷如身处冰原!堙粉随风,撕裂了心脏。 她怀着绝望想通了一切,于是亲杀死自己,堙灭一丝一丝的眼里细小的火光,克制心跳,鲜血淋漓地把自己重新清明和冷漠起来,就在一瞬间。 阁主要的……不过是无心无情的刀。 那么……她要还给阁主……无心无情的刀。 就这样吧。 ———— 车子经过了拐角的林间,压低和隐藏的战斗的动静让林木一和安月行对视一眼。 “停车。”安月行道,给林木一使了个眼色:“下去看看。” 林木一应一声披上风衣先下车,安月行随后。 拐角的树林入口竟然是顾御!他按压着小腹喘气,一年不见竟然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慢慢踉跄着起身,而旁边的林木一扔掉抢夺过来的枪支,随扔在地上,他们身旁是一具尸体。 顾御被发现了,打斗难解难分差点失败,恰好被林木一救了。 身为逆行的少爷,他其实并没有自己形容的无缚鸡之力。至少……一两个普通的打正面交锋他是没什么可能会输的——当然,对上这个突袭的训练有素的雇佣兵,没死只能算是人家不能杀掉少爷。 等他站直,看见面前的两个人,无神的眼睛就是一亮,瞬间变脸成可怜兮兮的样子哀嚎:“林姑娘……啊不,追魂的‘神遣’大神,还有追魂安首领……我可见到你们了!”最后是个字铆足了力气的大喊: “救命啊!!” …… 分钟后,车上多了一个蹭吃蹭喝,烈酒当漱口水,鹅肝鱼子当零嘴的邋遢年轻人。 一边吃他还一边大吐苦水地念念叨叨什么“逆行神经病没日没夜地追”“老子多久多久没吃饭”“想要合眼太困难了”……最后还不忘提醒两个人“你们找到我,自己位置小心啊……逆行就在附近别给搭进去了”。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安月行问。 契约给了他一年的自由时间,以他的能耐,不应该早就跑到某个小岛改变身份日进斗金潇洒度日了?怎么会落魄成这样苦哈哈逃离追捕的样子? “……唉,别提了。”这时候顾御竟然放下东西,逗地挤出一个滑稽的笑脸来——声音却暴露出了一丝实打实的掩藏的痛苦来:“妈的,还不是因为女人!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女人都是王八蛋!骗心还……他妈把自己给骗留下了。” 很不幸,这位世界准男主……在林木一打乱了剧情轻松脱离逆行掌控之后,爱上了一个女孩。 更加不幸的是,这个貌似蓝领人畜无害的姑娘好巧不巧其实是隶属逆行的编外职人员…… 本是和大少爷玩儿骗心游戏想要把他拐逆行得到赏识……结果把自己的心给输掉了。 爱上顾御的女孩不愿意再给逆行递消息被发现,两个人经过了一系列误会,解释,痛哭流涕,相互想要背负一切……最后还是顾御直接把人送到国外藏起来蒸发……好歹保住性命。 “为了把她择出去什么段都用了,一年的打点断了个干净……”他耷拉脑袋,努力掩盖苦涩,让自己显得不爽和活泼一点:“所以我不就这样了?女人真是毒品。” 安月行却是一眼看穿他的低落,一时疑惑:“那么你何必低落成这个样子?那个女孩性命还在,你也并没有被抓起来。” “我靠……我掩盖那么久……你能不能不要一句话拆穿我……”顾御沉默一会,忽然丧气,靠在椅背上,念叨:“我不就想显得酷一点吗……” “所以我说,她又没死,你伤心什么?”安月行又道。 所以在安姑娘的爱情观意识里,爱情是一个神奇的东西……爱上的人死了大概会伤心这个样子……也就这样……别无其他! “……”顾御真没辙了,看样子伟大的爱情还是超出了追魂年轻首领的认知范围……他捂着脸哀叹:“你偏要我说出来……显得我真的一点也不酷……安女侠,你要知道…… 我会想她的啊……我会难受啊……” “……”顾御抹抹脏兮兮脸,让它重新显露出“校草”本色的英挺俊美,发丝凌乱,竟然有点颓唐的帅感: “我难受……你懂不懂……”他捂着半边脸,低声叹息起来:“我……我爱她啊……” “可为了她的安全……我再也不见到她了……” 相爱的两个人,再不相见。从此以后,她在异国他乡一点点白发,他在国内逃亡如丧家之犬。但身影都从彼此的未来抹去……只留下滔天的遗憾和怨念。 “仅仅是因为不能见她?”安月行思考起来,心里有点诧异。不能相见……都会痛苦成这个样子? “我擦嘞您还想怎样……”顾御也终于忍不住低声吐槽起来:“我知道您是铁石心肠冷漠无情灭绝师太……但对于我们凡人来说‘求不得’是人生意难平的一大痛点……好吗?” “……”安月行真的愣住了:“‘求不得’吗?” 顾御看她的样子就是没心没肺没爱过谁的,苦笑一下叹口气,吊儿郎当起来:“你不懂,所谓‘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 安月行下意识看向林木一。 拿着酒杯一个人浅斟的林木一上动作一顿:“……” 该死的歌词,喝个屁酒。人在车上坐,锅从天上来。 顾御和安月行都看向她。 林木一心里其实瞬间就紧张起来。 酒是为了浇灭什么……她知道,阁主却不知道。她根本杀不死那顽强的种子!这柔弱的情感被烈火吞噬被冰冻千里……到最后却爆发出惊人生,让她心惊胆战……就算是她,也只能镇压,却不能完全灭掉! 可是灭不掉……至少压住吧……就当做没有那根刺在心里无时无刻的痛楚……掩藏好所有情绪……她能够做到! 林木一迅速反应过来,眨眨眼,迟疑道:“……同醉?” “噗。”顾御没忍住拍拍她的肩膀:“好啊好啊,林女侠你太逗了……一年没见,竟然变幽默了啊!” 林木一板着扑克脸冲他微微举杯,一饮而尽,开玩笑道:“敬爱情。” “噗——!”顾御这下子是真的乐了,捂着肚子笑得抽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木一敬“爱情”!哈哈哈哈!!扑克脸太戳笑点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 而安月行“噗嗤”一声也笑眯眯地转回眼睛。 坦荡到这种地步的作风足够了。说明要么她对自己那爱恋已经死去,要么她能够不让自己看出来了。 对于安月行来说两种结果是一样的。 她不在乎这种意义上的“欺骗”。只要林木一能这样遮掩一辈子,那就和没有遮掩是一个意思。 试想某人温柔对你是假,但她就那么骗了你一生……假的和真的就再无分别。 至于“求不得”之苦……无论是确定了的承受者顾御,亦或是不知有没有的林木一……那是弱者的枷锁,着实可笑。 安月行一辈子也不会体会到这种无的情感。 137 阁主与刀10 天色灰暗,乌云密集起来。也是快要到下班的时间, 街上行人匆匆, 没几下就走了个干净。 快要下雨了,花店老板赶紧搬起的花进店。一连个花盆, 她一个脚滑,心里一惊,眼见就要摔倒。 这时候,一只过来扶住她, 花盆也被轻轻松松地接过。 身旁忽然出现笼罩在长披风之下瘦高的青年谦和地低头,帮她拿起东西往里走, 声音是不辨雌雄的礼貌谦逊,带着一点陌生人恰到好处的关心:“还是快搬好花把门锁上回家吧。 就要‘变天’了。” 老板迟疑一下, 看看天空更加聚集和翻涌的鸟云,想着一会必定是一场大雨, 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感激道:“谢谢,太谢谢你了姑娘,你真是个好人。” 老板离开之时,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雨,小街昏暗, 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瘦削俊俏的年轻人正站在那空旷的青色里遥遥招告别。车子驶离之后,她放下,低下头沉默。 这时候的小街, 沉默之带起了生气, 杀勃勃的生气。 林木一站在以花店为界的心地点, 两边都显露出人影来,然后是四处传来的上膛声。身后是追魂,前边是紫卫。 她扔下老板送的那只玫瑰,掉在地上,花瓣被雨滴打落染上泥泞的土。 “杀。” 青年人冷静和决然的声音开启了混战。 ———— 虽然是个烫山芋,顾御作为追魂的元老级会员人物,还是得到了安月行不少关照。最起码给他小两月时间再次逃跑……虽然追魂和逆行的差距仍然很大,再次帮助继承人逃家势必引起国际逆行的不满……反正安月行从来胆大包天。 结果就是,追魂和逆行的战役真的打起来了。 逆行华国分部动用九位数的资金,通缉追魂阁主。地下的龙和蛇都被勾出洞了……对此次危安月行表示……真是天大的会。 千年前追魂是在乱世里起家变成一方不可撼动的堡垒……安月行不怕乱,只怕不够乱。依她看来,只要操作得当,风险的背面就是收益。 安月行不打算加强防御,她要抢先进攻,吞吃地盘——当然怎么做不是林木一需要考虑的,她只要执行,过脑子的事轮不到她。 …… 人群都散去,追魂接应的人也都封锁了街道,大雨冲刷着血迹和尸体。 林木摆拒绝了下的车,独自撑起伞划开了接过上的电子录屏。上边不断刷新着进展。 “螳螂队清洗任务完毕,请求打扫封锁。” “却湾清道任务已完成,请求入驻。” “白虎遇袭请求增援。” “鹤鸣入驻完成,等待检阅。” …… 后边还不断刷新,一排排的“任务完成”。 如她自己所说,安月行胃口好得很,有这个脑子和实力把全道施压的“追杀令”变成她疯狂扩张的良。 把安月行生在这个世道真是老天爷对其余组织的天谴。 林木一一边看一边往没人的地方走去。她想找个地方喝一杯。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忽然响起来。陌生号码请求视频通话。熟悉的陌生号码。 没什么好思考的了,是逆行。 ……她就该掐断。 可惜都到了红键旁边……心里一个想法“会不会是阁主那边出了问题”,这个思绪一闪而过,她刚拿出一万个理由说“不可能”,还没来得及反应,指已经点下了接受。 林木一:“……” 该死的下意识,请问你一定要这么舔吗? ……回去肯定会被骂。 她正唾弃自己,图片上的画面却让她瞳孔瞬间一缩! ———— 金属问询室,紧闭眼睛面色苍白的少女被锁在座位上,四肢都有一个血洞,虚弱得不知还有没有呼吸,面色却一派安然如同睡着…… 安月行! 安月行在逆行里?! …… 画面那个年男人冷谈地冲她点头:“你好,久仰大名,‘神遣’。” “自我介绍一下,我隶属逆行华国分部,现任理事,姓郑。” “这位睡着的姑娘——当然,她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你应该认识,大名鼎鼎的‘安月行’。” “不得不说你们很有本事,独闯逆行总部,竟然是我们这一边显得零八落忙脚乱……” “……要不是安姑娘一行吸入了太多的神经毒气,我们还真难应付。” 一闪而过的画面之后,郑先生的脸重新出现:“长话短说,想要安月行活命,独自到逆行分部来。” 林木一每听一句话,脸色就凝重一点——却没想到,等郑先生说完话,她张嘴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不会去”。 画面被她掐断! 信号终止,微弱的追踪信息也不见了! 郑先生这时候倒是一愣。 林木一直接摔碎了它。 …… 禁闭室里锁住了双的安月行这时睁开眼睛,打量一下自己的处境,仿佛没有感受到痛苦,第一件事是弯着眼睛,笑了。 “你醒了”郑先生转眼看向她。 安月行随意“嗯”一声,仔细看起这个询问室来。 对方这仿佛在亲戚家做客一样的反应仍然叫郑先生有点惊讶,却仍然压下情绪和她说句:“小姑娘……不愧是追魂首领啊,普通人在这个药效之下至少还要睡一个小时呢。” 安月行笑眯眯只当是恭维——其实以她内力,何止早醒一个小时。迷药下去,她从昏厥到清醒只用了十来分钟……至于其他时间,只是演戏罢了:“你们抓到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等‘神遣’到这里,你们便一起去死吧。”郑先生坐在她对面道。 “你们想要林木一过来?”装睡听见视频全程的安月行明知故问:“拿我威胁她?” “是啊。两年前便谁都知道……神遣策反不了,是你上最忠心的下属。 忠心好啊……忠心才好威胁呢。” 逆行和其他组织想要除去林木一不是一两天……林木一在这个世界的战力实在太过犯规。 “她不会来。”安月行却笑盈盈地打断。 “哦?”郑先生眼角抽搐一下。 “想要她命的人太多,但她又实在不好杀……最容易的方式就是用‘软肋’……就是我来威胁。” “软肋”这个说法虽然有待商考……毕竟如今他们还不知道“安月行”是和她一样的杀神……安月行没正经动过,而这一次神经毒气没给她会。 “所以走之前我告诉她,一切以我来诱导她的陷阱,通通不能信。” “陷阱?”郑先生冷笑:“怎么是陷阱?”他说着,恶意拍拍她腕上被打了一枪的伤口:“……你不就是在这里?你不是真的?” 安月行没有露出半点吃痛的神色,笑意更深:“可她又不知道。 ……长相而已,那么多方法变得和一个人长得像,没凭没据,她只会听我的。如今就算你在想联系她验证……她不会再理你了。”这是真的,她那么叮嘱过,林木一向来听话。 “何况她若信了你,想清楚这里的情况,不过是我一个人死和两个人死的差别……你觉得她会自投罗自杀做这种事?” 郑先生听完,忽然回忆起林木一冷漠的脸,沉默了。 ———— 半个小时后,安月行被绑得严严实实从问询室推出来,到了门外的一片广场。 外边是大雨滂沱,她前后走着几个人,身边是郑先生。 “不杀我了?”安月行笑盈盈地仰头和他搭话:“亲自给囚犯撑伞?” “你得意不了多久。”郑先生目不斜视冷冷道:“等你到了总部,尝到了那些‘新药’的厉害,会自己把追魂的所有事一起说出来……到时候你说的最多的句子会是‘求你们杀了我’。 社会险恶,可不止正大光明的环节。就算你惊才艳艳,还是太干净。” 他们放弃了让安月行引出林木一地计划,但仍然打算直接从这个“首领”这里入,一举端掉追魂。 安月行哪里会怕这个,说起刑她早了这些人一千年……不仅没有被这句话吓到,还笑眯眯问一句:“‘千蚀毒’?” “什么?”郑先生一愣。 “没什么。”安月行转过脑袋:“上车吧,我很期待……” 最后一句话安月行说得很小声,眼睛里带着笑意的光:“逆行的总部究竟在哪里啊……” 等她快要被推上车,郑先生忽然向她举起枪,对准了她的小腹。 安月行眨眨眼。 “放心,不会杀你,这一枪打不到重要脏器。只是一个贯穿伤,让你没这么好过。”他一边说,一边扣动扳:“反正到了总部有的是药让你清醒……” “你打穿了我的脚,还怕我能暴起杀人?”安月行插嘴问。 “常规操作而已。”郑先生说完,枪声也响起。 …… 子弹击碎什么的声音,撕裂风雨和血肉。 郑先生却蓦然惊骇起来——安月行瞬间皱起眉头看向了身前瘦削的人影。 到处是伤痕的林木一,利箭一般冲上来,来不及接过子弹,于是用身体挡住了它! “神遣”!她竟然来了! 郑先生对这个情况一愣,然而却迅速反应过来,接着快速开枪,一边后退大喊:“来人!” 又是四发子弹在极近的地方冲上来,林木一调转身形直接对着它们冲了上去——她只有两只,不能一次性接过四颗子弹……但她还有这幅躯体! 转身的瞬间安月行看见了她的眼睛,闪着利光的愤怒和镇定的眼神,杀心四起地弥漫……她点燃了火把,要用这副躯体湮灭什么,所以不在乎自己是否还能活下去,火是为了烧死其他人……同时烧死自己也无所谓! 她为什么会来?! 安月行明告诉她那是陷阱!她这两年来太过听话让自己放心,如今却在这个时候自投罗! …… 林木一自己知道,她告诉郑先生“不会来”只是让人放松警惕的说法……她当然得来!只有一个理由……她有危险。 她不知道这个“安月行”的真假,但无论真假她知道这肯定是针对她的一场陷阱,想要来……就要做好准备把命留下! 但是……她赌不起! 安月行或许在这里啊……有些人天然是咒语或者逆鳞,是百毒不侵之的唯一柔软,是千年的守护,挣不脱放不下,只要一涉及这个人……死局她也得奔赴! …… 可就在这时,林木一耳边传来一声极近的叹息,接着是一句熟悉的声音说道“计划提前”。 林木一血液冰凉……安月行的声音!她的意思是……这全是她布局之后的结果?! 电光火石之间,雨落之下不断有提着枪的人影出现,竟然是追魂的人,细小的无线耳联通他们……黑色的幕布之下,火并开始! 林木一转眼,眼睛里爆发出惊恐的神色——赴死她不怕,可若是打乱了安月行的计划…… 安月行想找到逆行总部的地方,才想到这么一个冒险一试的方法……看来今天她是找不到了……她心里想着,却忽然间看见了仿佛瞬间活过来慌张满满的眼睛。 奇怪……林木一来送死救人时矫健又凌厉,就算知道自己活不成,还是冰冷到气势滔天……眼睛里只差写上“凡阻者死”。 如今听见自己的话发现大概有生,却忽然从冷漠的战争器变回了有感情的人类……怕了。 她忽然有点想笑。 郑先生惊恐地看着那个虚弱的青年从附着铁锁自己脱臼了拇指挣脱出,揽住了林木一的腰向后……捏紧的里最终张开……丁零当啷落下四颗子弹来! 她扶住长风衣的“神遣”,腕上的伤口不住淌血——却丝毫没有影响她行动一般! 她向前走来……带着温暖的面具一样的笑意……如同行走于地狱…… ———— 林木一溺水一般忽然醒来挣脱,向上重重吸气! “你醒了?”坐在病床旁边的安月行正认认真真地剥一颗桔子,把上边的白丝都撕干净,分成一小半一小半,放一个在自己嘴里,另一个递道林木一嘴边。 林木一看向周围——追魂内部的医院病房,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指上夹着金属仪,正在输液。 林木一很是乖巧地叼起橘瓣,掩藏惊疑不定的神色。 “那颗子弹打穿了你的左肺叶,并且你来的时候突围受了伤包扎太粗暴,失血太多,体力不支,于是昏迷。”安月行说:“所以我先把你带回了。” “我……”我是不是打乱了您的计划?她不敢问出口,张嘴说出了一个字,又闭上了。 “各队的任务都完成的不错,逆行分部那面……也勉强算个惨胜吧。”安月行又喂一个橘子到她嘴里,笑眯眯来一句:“你可真会给我捣乱。” 林木一霎时间冷汗就下来了,挣扎着要坐起来,又被安月行按回去:“别动,伤口。 别怕,怪你我就不会把你捞回来了。” 其实事实就是这样——若她心里实在气急,大概会让林木一就这么死在那里,而非回过神来之后下意识地护住她。 “对不起。”她喃喃。 “没事,你只是觉得我要死了,你来救我,没做错什么。”但我原本以为……两年来你已经足够听话了。 她停顿一下,又掰开一半橘子,问:“可我告诉你只要是用‘我’来诈你的陷阱,都别管别去……你为什么不听?” “我以为……”林木一艰涩地开口:“我以为您是真的被抓住了……” “不,我叮嘱你的这句话包括了这种情况。”安月行打断说:“只能是你自己没做到。无论什么情况,‘别管’,‘别去’,你没信我——我不是说要怪你这件事,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因为怕?因为怕万一是真的,万分之一的几率自己会死去……这个万分之一让她怕成这样……以至于毫不犹豫奔赴死局。 这愚蠢的担忧在直勾勾地指明一件事。恼人的情感啊……死不去、压抑不住吗?在火里随时复生成参天大树。 ……大概因为你这两年太乖巧,眼睛和行为都冷得不像话,让我以为一切都了了。 林木一:“……”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林木一没说话,一时间沉默。 心跳监视器屏幕上的心电图频率加快了。 138 阁主与刀11 安月行嚼着橘子,弯着眼睛支起脑袋来。 林木一长开了, 纤细冷厉的羽玉眉下雅长的睫毛遮住冰凉的眸光, 高挺精巧的鼻下嘴唇无意识紧抿,缺少血色, 整个人纤长有力,气质锋利而危险。 两年时间她用一次次出生入死的伤痕把自己打造成没有感情的器,眸子淡漠恭谦,如今连安月行都很少看出她的情感波动来。 但现现在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指夹把她的心跳顺着线路传上仪器——那屏幕就仿佛是她秘密的切面,毫不留情地暴露了她的惊慌, 容颜有多冷厉镇静,“滴滴”响声的器有多加速。 安月行抚住她病床上的, 完全包裹,温暖触电一样顺着经络从臂流涌! 林木一低头, 面色未变……心电图的频率陡然上升。她不是害羞……她早不会害羞了……她是怕。 惊恐如雷点。心脏已经千疮百孔……她以为两年的酒精足够使情感消磨融化……但它只是腐烂了,却仍然鼓动,不死不休——所以再经受不住利箭穿透……安月行是她的剑!她蔑视死亡,而在这个微笑的女孩面前瑟瑟发抖。因为“爱”,不该的“爱”。是她自己为安月行送上杀她的毒剑。 “嗯……若不是这台器, 我还真以为如今你冷得像冰块。”安月行说:“可你为什么不说呢?” 她抚摸她的发顶——她老喜欢对孩子一样对别人。而安月行摸她的脑袋,从来只做两件事,要么是警告, 要么是安慰: “……是因为不能说吗?” 林木一耳朵里幽幽传来这句话, 血液瞬间凉掉了。 …… “因为不能说……不能说你很担心我, 超过了职责之外的担心。” 从来都是拿刀的人自己格挡,怎么会刀感受到主人危险自己冲上去的?何况她的做法却适得其反。 “你看到了视频,你甚至不知道那里面是不是我。你告诉郑徽你不会去……其实心里早打定主意突袭。 你明知道那是针对你的陷阱……你甚至不清楚里面的‘饵’是不是真的……但还是跳下去了,义无反顾。” 两年的乖顺死寂是假的,野火被镇压在深渊尽头——随时会篡起万丈吞噬天空! “你知道后果,一旦错误一点你会给追魂带来巨大的损失,而那样我就会生气,你最怕的是我生气……”安月行叹口气,看着林木一努力地平静的眼神下掩藏这破土的绝望: “但你还是去了——你宁愿承受那恐怖的压力……因为一个‘万一’。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是真的我就死了……你不愿意我死,为此背负这份绝对的恐惧。 是不是说明……” 安月行没有理会林木一眼底深处每听见一个字,就崩溃一分的神色,接着最后下达了判决书: “你喜欢我,从一开始……直到现在。” 从一开始……直到现在! 林木一脱水的鱼一般,眼里那一层冷静的玻璃破碎,露出里边掩盖的惊惧的绝望! ———— 其实惊异的不仅仅是林木一,还有安月行。 她一点一点剖开林木一的心思,自己其实也在思考——为什么?正如她自己所说,“一旦错误一点林木一会给追魂带来巨大的损失,而那样她就会生气”。 不听命令贸然行动惹出祸事,她该让林木一就这么死在郑徽的枪下,或者至少让她付出代价。无论怎么说——她应该生气。 但没有。 回忆里挡在她身前的人转身时瞳孔里的决然像是参天的火光,照破阴云密布,烧死敌人同时烧死自己。她就是来赴死的。 然后安月行下意识掐灭面前的子弹,把她搂在身后。心里的声音说:林木一不能死。 她想自己大概没生气。 可她还没想清楚,林木一已经挣扎着起来,却根本站不稳,直接一个扑身跪倒在她面前! 因为安月行不喜欢,这一世以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行过跪礼,但现如今她颤抖着迅速扯下输液管,不顾刚动完术虚弱的身体,强压着痛苦,告诉她说: “僭越之罪,按律割以唇舌。” “首领……杀了我吧!” 那声音嘶哑干涩,满含着惶恐,到了极致,以至于死亡是最好的“解脱”! 不仅这么说完,她甚至直接向前,苍白的捉起桌上留下的水果刀,毫不犹豫地撕裂自己的唇角向后划,半边脸颊瞬间涌出鲜血,然后直直刺向自己的咽喉! 苍白的迎接状态的脖颈,上边还有青色的血管……她不想时子弹都只能贴着飞过,可她想死了……于是那便是利刃和血肉的对比!刀能够轻松刺入,带来一阵撕裂感,然后喷射的血液,快速冰凉的身体…… 安月行瞳孔瞬间收缩——等她回过神,自己正死死抓着小刀,一把打开林木一的,她握得用力,抽出来的时候刀刃从下往上,再一次切割了早受伤的! 想要……死去的死侍。 这么一想,翻腾的不满和别的什么涌上心间。 “木一。”她一字一字吐出,的声音忽然冷得可怕,不顾鲜血淋漓的伤口,瞳孔里酝酿着乌云密布的风暴。 林木一剧烈颤抖一下,脸色木然灰败,抬起头,看见从安月行里快速低落的血珠,眼睛里聚集起水光——却艰难地憋住。 她明白了…… 她心脏鼓动,一下一下在眼前带来黑影,四肢冰凉,整个人仿佛在冰原里一惊被冻僵——张开嘴艰难地说话,每说一个字血液就涌出多一点,顺着脖颈和锁骨的路径滑向更深,把白衣染成深沉的红色: “……对不起。 我…我明白了……” 那嘶哑地近乎无声的声音道: “首领……还要我活着。” 不是她要活着……是安月行要她活着,她要她活……林木一没权利去死! 她根本没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死!她整个人的所有都掌握在安月行里……那个笑盈盈的杀人诛心的魔鬼! “……”安月行轻轻说,看不出喜怒:“起来。” 她瑟缩一下,扶起床边的围栏努力站起来,却一次一次地滑倒踉跄。 安月行便伸出,掌心有伤口,于是用腕的力量扶住她的胳膊。 林木一低下头的眼里瞬间露出绝望的祈求。 “你喜欢我。”安月行说。 林木一微张开嘴,木着脸,却眼神惊恐。她语无伦次,小心翼翼道:“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应该克制住的……不该被看出来……” 死侍不该有感情的,有了感情就有了软肋,就会总做错事……还会黑夜独自痛苦——想要死去的痛苦。 可是她却不能死去,她连掌控死去的资格都没有。 要活着……像安月行需要地那么活着…… 她最终深吸一口气,重新带上面具一般掩藏起一切,没有感情波动:“首领,很抱歉,我不会了。” …… 安月行现在心情不好了。 林木一的所作所为已经卑微到了极致。 首领不需要有感情的死侍,那么她就去死。首领要让她活着,那么她就从新割掉心脏,血淋淋地从新把那个不存在的器放在自己眼前—— 里面分明是绝望和痛苦的求而不得,疯狂的火,无时无刻灼烧,带来永恒的撕裂。 因为她已经不仅是把生命交给了她…… 林木一连灵魂都是安月行的! 这个全新又奇异的认识让她重新审视起如今样子太过可怜的死侍。 浅蓝的病服下胸口处有一个巨大的开口,里边苍白的身体到处是陈旧或新的伤痕,术从不致命的地方取出了一共八颗子弹,她本该起床都费劲,如今还把小刀给自己的脸开了条横曳的血口,不断冒出血来把她的半边衣服都浸湿。 单薄地站着,瑶瑶晃晃,小心地扶住自己的腕。 …… 她伸捂住林木一脸上的伤口,忽然叹了口气,说:“做不到就‘会’好了。” 那么就爱我吧……既然已经献祭了灵魂…… 让我试一试。 突兀的想法,串联起她奇怪的不忍心不生气,利落又果断。 …… 林木一没来的及反应,她已经凑近过来,两人嘴唇挨近,暧昧地直接明朗! 以恋人的姿态,这会是一个鲜血淋漓的吻。 而安月行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里边平静地像是一潭死水,但要仔细看……深处忽然翻涌起惊惶的不可置信,然后是铺天避日的痛苦。 她想首领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不管这个行为是因为冰冷的恶味还是又一次的试探。这是一场安月行的“恋爱游戏”,要求她的臣服侍候,和双方不加入一丝感情! 多残忍……她明知道自己已经伤痕累累,压抑那可怕的欲望已经很难受,却仍以亲近诱惑。 林木一仰头,温顺听从,若是安月行吻她,她便会小心翼翼地回应——眼睛是死寂的。 林木一根本不信她会真的“接受”。 很公平,安月行刚开始从没想过要接下林木一的喜欢,现在轮到她来不敢相信安月行的接受了。并且安月行还不能生气……林木一没做错。 若是其他时候,她应该已经吻上去索取倾轧——可看见林木一的眼睛,她知道若是真的吻下去,只会带给她痛苦。 难得少有的,她克制了自己想做的,放开了。 她想要的从没有得不到……可是不急于一时,太过激进就算达到目的,会有人很难过。 她扬起笑脸把血淋淋的林木一扶回病床,按响墙上的呼唤器,告诉她:“没关系,先治疗。” ———— 安月行告诉她伤好之后不用回组织报道,不用做任务,而是就跟着她处理自己的饮食起居。 她让追魂最杰出的死侍给她当生活助理,半点没有惜才的心理。 林木一却答应地很利落,反正死侍是主子的私人物品,杀人还是侍寝都在一念之间罢了。 但很可惜的是,林木一又一次冰封了自己,而安月行却有所忌惮不敢肆意破坏了:面具下的林木一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千疮百孔,把她从里边拉出来就像是把死刑犯从监狱里拉出来。 这一次安月行觉得自己应该温和一点——虽然“温和”这个说法让她有点迷茫。 …… 林木一躺坐着床上发呆,安月行就坐在旁边做事,做完了支着脑袋看她发呆,或许问一句:“你有点什么想吃的吗?” 林木一回过神来之后只会回答:“嗯……我有点想喝酒。” 安月行说:“不行。” 林木一乖顺地道歉:“对不起。” 当然下一次她问,林木一还是会迟疑地吐出一个“酒”字来,安月行瞟她一眼,她就很乖觉地不说话了。 顾御悄悄来了一次看望自己的狐朋狗友,当时林木一在睡觉,他也就没叫醒她,只是和安月行说了两句自己的逃亡打算,然后问了问她的情况。 安月行问:“你和你女友交往的时候她怕你吗?” 顾御一脸问号:“她怕我?她为什么怕我?” 安月行就和他扯他们是逆行上下级的事,被顾御很无奈地打断:“拜托,这种‘办公室上下级’很要命吗?” “原来没什么吗?”安月行很惊异。 “呵呵,又不是大清没亡的时候仆人喜欢皇帝要死要活了,现在是二十世纪了,大哥。” 安·活在大清没灭亡几百年前·月行:“……” 看来还是有什么的。 139 阁主与刀12 病房窗户没关严实,清晨的风从缝隙吹到林木一脸上, 睡梦她觉得有些痒痒, 便睁开眼睛,醒来了。 如今她脸上缠着纱布裹了半边, 躯体上开刀的地方自己都记不清,疼都不清楚是哪儿。 她觉得口渴,却没动。 因为安月行就坐在旁边,以陪伴病人的姿势按着她的, 心里的热气传递,她却就那么睡着了, 一派温润,嘴角微翘的睡颜, 头发却没扎起来,顺着肩膀滑落。 她又难受起来, 心里的火焰烧得她坐立难安。 …… 安月行睁开眼睛时便见林木一愣愣地看着自己发呆,弯起眼睛站起来,也没说什么,拍拍她的发顶出门了。 这几天没事她晚上就过来,白天再回去, 把这里当成宿舍,盯着林木一不知道想什么,两个人都不说话, 看得巡查医生一阵一阵尴尬, 她们却自然得很。 几分钟后护工带着早饭过来, 拆掉纱布艰难地吃完一些流质食品,安月行却又回来了。 林木一脸上有伤口不方便说话,就眼睛盯着她看,意思是说“您怎么回来了”。安月行道:“带你去个地方,车在楼下。” 巡查医生当即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刚要说不行这才术多久,本来病人就不配合吸氧了,还乱出门跑怎么行……林木一已经点头坐上了轮椅被安月行推走了。 医生:“……” 算了,反正他打不赢首领。 ———— 这一次是安月行自己开车,林木一坐在后边,眼睛直往架子上的酒瞟,犯痒痒,心里猫抓似的。 可惜盯着前边开车的安月行凉凉开口表示:“你敢动,爪子给你砍掉。”她才艰难地转回目光。 安月行笑眯眯地安抚:“伤好了慢慢喝,乖。” 林木一心想她以往受伤不能去任务就是一场大醉的好时,怎么变成伤好了才能喝……当然她还是把遗憾压在心里,乖巧点头,只能无聊地盯着车外的场景看——越看越觉得不对,最后咯噔一下。 直通一个首饰店,老街里很深的地方,人迹稀少。 她觉得要遭,沉默了。 果然,车停在了两年前她完成任务之后那个出口,从那里她买回来一个镯子,带着妄想和回忆,碎在风里,晚秋萧瑟,相对的眼眸清亮如雪。 林木一别开目光,安月行倒不在意,让她待在车里,自己去取她定制好的东西。 等她回来关上车门坐在后座来,林木一扭着脑袋死盯车壁,全身都在拒绝。 “……”安月行看得好笑,叫她:“木一。” “嗯。”不动。 “木一,你在看什么呢?” “唔。”死死盯着窗外路边的花……嗯,花真好看……草也特别有意思…… “为什么不转头?” “……看风景。”她半边脸缠着纱布不方便说话,还是闷闷回答一句。 “……”安月行道:“转过来。” 林木一这才不情不愿地转头,又开始盯着自己的鞋子瞧。 安月行却没理她,自顾自打开了盒子,把东西放在她眼前:“看一眼。” 林木一只好直愣愣地盯着镯子看。 上一世的那个,两年前的那个,今天的这个。 它是一个载体,本来说回忆美好,现在变得目的味十足且廉价——当然,不影响林木一心里泛酸。有的人天生名字就叫做“克星”,多明显的陷阱由这个人做出来都让她控制不了地往里面跳。 安月行拿起镯子套在她上,看了一会,笑着说:“还不错。” 林木一心里难受的像是被警察铐上铐的犯罪分子…… 她放下,还不忘歪着头看似温和其实相当强横地添一句:“你要是敢弄掉……知道后果。” 不想要的时候别人双奉上小心翼翼却弃之如敝履,想要的时候随拈来强迫别人接受……要知道两年前是她亲捏碎的玉!现在竟然威胁她“不准弄丢”? 安月行是个混蛋暴君…… 林木一含糊地应一声,觉得忽然间存在感极强的右有一千斤重,或者套着她的镯子是火圈…… 她现在相当沮丧。 不影响安月行笑得像只餮足的狐狸。 于她补偿或者逆转就是这么简单,并不是说方法多高妙……因为她有心强塞给别人别人也只能接受。至于那个人会不会难受……不关她安月行的事。 等回了病房安月行离开,林木一做的第一件事是扒下那个烫的玩意放得老远……当然,为防天王老子来查,她还得好好保管,e了自己也不会e了祖宗的镯…… 那是她前半生的慰藉和后半生的烙铁,看见心里就堵得慌。 ———— 过了小一月,林木一觉得好得差不多,本是要直接去安月行住所上岗生活助理,可首领最近有点忙,就给她放了两天假回去休息。 她是执行局的,以往接任务就走,住得离总部远,在一处僻静郊区的复式别墅。 现在安月行正拿钥匙开了门往里走,她提前半天完成工作了,午夜也睡不了,便直接往这里来了。 打开门她还饶有兴地看了一会,本以为林木一的住所必定是一板一眼干干净净……却发现偌大的房间凌乱得非常有艺术感…… 倒是看不出来林木一私下放松得如此懒散。 她走过沙发上甩着衣服的客厅,走廊上还乱蹬着鞋子,最右边的厨房倒是干干净净从未有人烟踏足……她上楼,慢慢闻到一股酒香味,然后越来越浓烈……她推开某扇门,脚步顿住。 与其说这里是卧室,不如说是酒窖,西边的墙壁架子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酒品,很长的实木桌子上放着杯子,地上是滚倒和竖起来满满当当的空瓶,数不胜数甚至差一点就快要没有落脚的地方…… 而林木一坐在地上倚着床,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外边是郊外的黑沉沉的天空。 她举起把酒瓶里的液体送进嘴里,迷迷糊糊地半数都顺着脖子留下来打湿衣服,腿边是数十个空瓶。 安月行记得上一次顾御来的时候说过让她少喝一点红色包装的艾比斯……还一副“你懂的”的表情,说那一款“酒精”在国内被禁售是有点理由的…… 现在安月行有点信了。 因为林木一甚至没有意识到有人来了,自顾自地在地上找没开的新酒。 她本来已经很会喝酒了,在车上一杯接一杯,神色冷淡,好似喝凉白开,不似如今全然放松软得像是一滩烂泥。 这阳奉阴违的混蛋,放她回来一天,她大概就醉了一天。 安月行咳嗽一声。 林木一迷瞪瞪地转头,迷离的眼睛聚焦好久,才看清楚人似的,半哑着声音喊了一声“殿下”,然后嘴巴一闭,看上去只有那么乖巧听话了。 安月行走到房间角落里的椅子边一坐,缓声哄道:“过来。” 却没想到这回林木一硬气了,一听这话,皱着眉仔细思考一下,竟然张嘴:“不要。”然后又埋下头双抱着酒瓶子美美地嘬了一口。 安月行完全没从她的嘴里到过“不”字,一时也有一丝惊讶:“不要?” “不要。”林木一眯起眼睛,撑着床铺起身,踉踉跄跄还后退几步,不忘抱着她的宝贝酒——她起身安月行才看见,这人一边抱着酒不撒,右边还攥着她前几天给的镯子,捏得用力,指节都白惨惨。 安月行无心和醉鬼计较,山不就我我就山,便起身向她走,一边笑盈盈道一句:“木一,不怕我啦?” 她低头没说话。 安月行这时已经走到她身边,把这个醉鬼扶到床上去靠着半躺,呼吸喷在她脸上轻得像羽毛:“别喝了,我有话说,听着。” 林木一从安月行碰到她就开始一抖,挣扎着不愿意她碰自己,却又收到一个眼神不敢造次,被拉上床竟然忽然间眼泪汪汪。 不是哭,就是把眼泪憋在眼睛里,打着转就是不让它落下来,咬着牙齿,镯子放在腿上,呜咽一声扭头再喝了一口酒。 “在哭?”安月行愣了一下子。 这么多年杀人没哭过快要被杀没哭过,死的时候都没哭过,今天醉了,她竟然要哭了。 “那我不哭。”她咬紧牙关,一句话可怜兮兮的。 “为什么?”安月行愕然,伸想要帮她把眼角的泪水擦掉,她却绝望地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里边的泪水忽然间涌出来,两行泪就这么滑下来,闭上眼睛,不愿看,喉咙里呻喑一般:“不……” 她顿住。 林木一艰涩又一次提议道:“殿下,杀了我吧。” “不行。”安月行道。 “……那我会听话。”她这么说,好似“听话”是不能被杀之后很无奈的选择,安月行听完正当想要加一句“你现在可不够听话”,林木一竟然睁开眼睛祈求一般低声说:“所以……殿下……可不可以别碰我……别亲近我……” 她一边说一边努力蜷缩躲起来,忽然干涩的眼睛看着她,很艰难地说了句:“殿下,我喜欢你。” 安月行眨眨眼,歪头。 “所以求您了……我受不了了……”她却接着说,木着脸,眼睛死寂,一眨不眨,眼泪却关不住地流出来,呻喑一般:“我会很听话,杀也可以,侍从也可以,会管住自己的心思,不会给您添麻烦,要是‘喜欢’这个东西再露出来您就杀了我……您不要再对我好了……” “别碰我,别拉我的,别对我太温柔地笑,我知道是假的……可是我忍不住……很难受……” 安月行是个笑眯眯的大陷阱,在敌人放心于她人畜无害的温暖笑意用剑给他心脏刺个对穿,对下没个正型再在他们把情感交出来的时候非常失望地遗弃那僭越的废物。 “我可以不和您一起吃饭吗?您能不能不要和我说笑……这让我觉得我们是差不多的人了……”她眼泪一边流下来,一边张嘴:“别故意对我好……一点都不要……我忍不住要跳进陷阱了。” 但她真的跳进去,安月行又会生气吧?她想要的是冷静的下和假的亲近爱恋,自己带着笑容外暖内冰、收放自如,她却要在皮囊的温暖里沦陷。 安月行这才知道这多少天她越对这家伙温柔,她大概心里越苦涩。 “……真没用。”她心里想着,摇头想看来顾御说的温柔进攻的计策大概不符合国情……便直接还是按自己的来,掐着她的肩膀强横地吻过来,拿起酒瓶子往外边一扔。 林木一惊骇地想要反抗,被轻松镇压,喉咙里吐出破碎的“不”字,又被缠绕在深深的吻里。 过了很久安月行才放开她,林木一睁着眼睛双颊酡红,应着久病的苍白,泪痕还在脸上,呆呆地如同已经被判死刑的犯人。 “怎么样?”安月行笑。 林木一嗓音带着哭腔轻声回答:“求您杀了我……杀了我……” “忍不住了,是不是?” “嗯。”林木一说。 “那么别忍了。”她张开抱住她。 林木一被紧紧的温暖包裹,咬着牙,心想遭了……这下子会被丢掉了……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在有毒的温暖里迷失了。 ———— 林木一捂着头呻喑一会,坐起身,皱着鼻子嗅嗅酒香,忽然一顿。 身旁是熟睡的安月行,嘴角上翘,安然可爱。 她依稀记得首领说是今天下午才回总部……为什么人在她床上…… 她脑袋一木,忽然昨天的记忆纷至沓来……她昨天喝的酒量大到能放到一头大象……很不幸,把她也放到了……然后首领还过来了…… 她瞬间惊恐万分,摸着脸发现上边是干了的泪痕……她做了什么……撒娇?哭了?什么都说了? ……还是自杀吧?! 她的匕首呢? …… 安月行醒来,看见的是自己的死侍坐在床上发呆,眼里写的全是“完了完了完了”或者“要死要死要死”…… “嗨。”她笑眯眯打声招呼。 林木一一抖,僵着脑袋看向她,眼里是兔子见了狼的惊恐。 “过来。”安月行丝毫不怜香惜玉,一张,命令。 林木一艰涩地咽一口口水缩过去,被安月行搂住。 “伤口没好全,谁准你喝这么多酒?”安月行笑眯眯地抛出死亡之问。 “……”林木一怂了,眼观鼻鼻观心,正不知道怎么搪塞,安月行又说:“你之前都不敢表现出喜欢我?” 林木一一听这话,雷轰一样死死闭上了眼睛,恨不得穿越回去咬死那个胡喝酒的混蛋:“嗯……没……”还是没胆子睁眼说瞎话说个“没有”来。 “我不是叫你别怕?”安月行笑盈盈地再一次吻了吻她的唇角:“我可没空再‘试’你。” “别忍着了,试一试吧?”她鼓励:“胆子怎么变这么小。” “……”林木一目光越过她的眼睛,捂住脸。 ……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140 阁主与刀完 老祖宗说,酒是毒品, 碰不得。 林木一信了, 后悔了,有心反转, 无力回天。她还没干过那么丢脸的事…… 眼泪汪汪地说“不要”还有“那我听话”——这语言怎么想怎么像是被那啥的小娘们啊! 给碰了一下两行泪水立即滚出来听说打湿完了首领的前襟——上一世刀枪入身面不改色的木一死了吗!!嘿一想还真死了…… 反反复复翻旧账说别对我好别笑别碰我因为都是假的……矫情的要死啊!!! 丢脸事小……惹了阎王不高兴她少不得缺点什么零件。 她木着脸,痛定思痛,努力不去回想,现在入住首领住所, 要重新高举面瘫大旗,沉默是金。 可安月行不那么想, 安月行自从看见林木一竟然会流眼泪,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没事就拿出来说一通,什么“怪不得女孩吵架一哭男友就来哄呢, 木一面无表情冷冷清清地光是流眼泪,小脸煞白的,看上去可怜得像是小孤女……” 林木一英明两世,当年安月行都要赞一句清光宝刀、见血封喉,端的是沉冷润利……哭?根本不搭寒光杀人的死侍啊!这个字在她的一生当陌生得像秃子的头发。 她是真没哭过, 没这么暴露过虚弱的情绪,之前清醒的时候心里痛死都忍着,里边强酸腐蚀内脏一般千疮百孔, 脸上掩着还能或者有点绷不住的冷冰冰面孔——至少知道别给阁主添堵。 可那天心知首领有事放了大假, 只觉得一个人在家无妨, 又给最近首领的作为刺激了个“旧伤”复发,难受的要死,难免贪了两杯。 后来上了头,全是伤春悲秋。阁主做事不地道,明知她难受偏戳人心窝子,还阴损地把她玩儿成小情人,何况她还以为阁主要她当无心的死侍。 不要就扔,想要就立刻命令摆上来,不顾刚刚才把人撕碎了,理所当然地要求别人忍着心寒…… 放在谁身上都是真的痛心,要不是林木一忠心,没准提着刀就要去解决问题源头了。 亲侍保镖们看看冷漠称是、外出杀人颗颗子弹不浪费的执行局“神遣”,又看看笑眯眯感叹着的活阎王,咽了口口水没敢说话,放了东西就溜,没事儿绝不往两个人身边凑。 林木一虽然脸上僵着,心里也很有几分丢脸,梗着脖子装雕像。 安月行笑眯眯说够了,老太爷一样打个扇:“木一过来。” 林木一走过去。 “坐。” 林木一坐在她旁边。 “抬头。” 林木一抬头……被吻了个荤八素。 安月行捏着她的领子就把她扯过去,指插入她的发间懒懒揉弄,理所当然地长驱直入,舔舐或者扫荡,很温柔地带着细心,就像她的面具。 林木一只好配合,小心翼翼地应承,乖巧地勾动舌尖,完全臣服和大门敞开。 却没想到她眼睛一眯,想起什么似的又忽然强硬起来,开始狠狠撕咬进攻,榨取氧气,啃磨林木一的嘴唇和舌头,叫她吃痛,可又不敢反抗,呼吸瞬间就粗重起来,胸膛起伏,迷迷糊糊的难受,也只能忍着。 等她放了林木一,林木一也早已经被搂在怀里,没有氧气脸红了个透,喘息阵阵,低着头眼睛里水光盈盈。 合了安月行的意,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一抬,露出那双羽玉眉下的眉眼,含着柔柔的水意。她便笑得开怀:“木一哭起来真的太可爱。” 林木一一听这话心脏都要吓停了,喘匀气低头不语,真怕阁主玩儿真的。 好在没有后续,不打算给她心脏捅个对穿听个响声玩儿,这才重重放松了,反应过来又脸红得点不自在。 ———— 没想到的是安月行某天收到一封加密邮件看了一会,带着林木一开车又往逆行分部去了,本以为他们一战之后必定换基地位置,没想到就在那里重建了。 林木一有点疑惑,看安月行没有翻她旧账地意思,才规规矩矩地跟在身后,这一次长驱直入地走过校场办公大楼和接待室,直取会客厅,一路上经过的人看她们两眼,走了。 到了一个房间后,里面的声音倒是传来,带着镇静和沉缓:“安姑娘,还敢来?这一次可没那么容易离开了。 这里门票见血,来这里得留下一只,走的时候还得留下一只。” 安月行推门要进。 那个声音又说:“安姑娘,没留下来,着什么急啊。” 林木一于是犹豫地看向自己的左。 “怎么,送我当门票?”安月行低眼看她样子,问。 “不妄猜。”林木一摇头。开什么玩笑,什么叫送,本来人都是首领的私人物品了,要拿也是首领拿…… 安月行倒是满意了,推门而入,银白色房间下长桌尽头背对她们坐着一个人,她冲那人道了一声:“好啊,你恰好两只。” 那个人转过身惊道:“还有这种操作!?” 安月行坐下了,林木一一呆,迟疑一会自己坐她身边去了。 顾御放下变声器,不耍酷了,给二位齐齐筷子递上碗,而桌上给镂空了个洞,下面开着火正咕噜咕噜煮着汤,旁边放着一盘肥牛肉、鲜虾、菌菇和金针菇,已经下下去了一半。 上次来还是好好的问询室,这次来变成饭桌,热气咕噜咕噜很有生活气息……看样子可以边问话边和囚犯一起涮个肉吃得流油…… 顾御真是个有想法的好小伙。 顾御接逆行分部了……怪不得这么多天没人找她们麻烦。 “我老子把我媳妇找着了,威胁我要杀……没法,卖身求荣,还是没躲过……哎算了也罢,接就接,随我作践。”他倒是苦哈哈的,逃了小半辈子,最后还是得当个上有血的“坏人”——不过往好处想他们两个小情侣是能够在一起了。 他解释完近况,这才扭脸看看两个狐朋狗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林木一右脸伤愈合了疤没好全,虽然不怎么严重了,但看上去狰狞可怖:“我靠?!” 林木一眨眨眼,把围巾戴上来一点遮住低声道:“抱歉,吓到你了?” 不……不是吓不吓到我的问题吧! 你当我是什么人啊?!岁小姑娘吗需要你这么遮掩着! “怎……怎么弄……”他话没说出来完,又见安月行捞了个牛肉往林木一嘴里喂,林木一乖巧张嘴接着,安月行凑上去吻吻她的唇角。 顾御一下子心梗了:“的啊——” 林木一:“自己弄的。” “……”顾御无言一会:“为什么啊?!” 因为什么吗?林木一想了想。 林木一:“因为首领。” 顾御:!!! “算了……别说……我一点也不想知道……”看她们关系这么不一般的样子……无论是林木一为爱自残还是安月行逼良为娼武力压迫……顾御一点都不想明白! 说起来他倒是想起前一阵子安某人问了一些关于“上下级恋爱技巧论”……我靠逼良为娼……什么魔鬼啊为了自己畅快竟然让林木一自残……这刀口往下一划拉就是颈动脉啊!!是不同意就得自己割开大血管的意思吗?! “你……你还好吧……”迫于安月行淫威,他有心关心一下林女侠,也只能怂兮兮来一句废话。 林木一乖得不得了,给安月行布菜,身为生活助理还是得做好这些本职工作:“我很好。” 顾御:“……”太可怜了。 等安月行一出门,顾御立刻以可怜的神色看着她:“魔王什么时候看上你的?” 林木一一愣,心说什么时候改变的……她不知道,好像是被挑明不应当的心思求她杀了自己的一瞬间。 爱上和接受都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个奇妙的感受叫做“动心”。 这是个很有的玩意,可能有人青梅竹马陪伴了一个女孩一辈子没有等到那个让她心动的瞬间,可能两个陌生人行走之间忽然对视,撞进对方眼眸,一眼终生。 一瞬间安月行看着林木一的痛不欲生却甚至不敢死去,恍然说她的死侍已经把一切交予,她从灵魂到身体,都属于自己了。 于是这个掌控的狂热爱好者心脏一动。 就在一瞬间,水到渠成,命运转化。 …… “我不知道……”林木一道。 “那你呢?”顾御都有点替她唉声叹气的意思了。 林木一低下头说:“首领想要的,我都要给。” 顾御都快掉眼泪了……这孩子太可怜……真是让人心疼…… 可惜这时候安月行回来了:“聊什么呢?” 林木一:“您。” 安月行笑盈盈道:“我怎么?” 林木一:“我是您的。” 安月行哈哈大笑:“当然。” 顾御:“……”哎。造孽。 ———— 自从神遣退居二线给首领做饭去了,两个人相处时间直线飙升,安月行倒是学会喝酒了,虽然是甜葡萄酒,劲儿也挺大,晚饭没事就倒酒给林木一。 林木一有酒瘾,理智有心拒绝身体无力回天,每次爪子都拽着酒瓶不撒开。 某天,把林木一灌了个半醉,直接拖进卧室,打算做点有益身心的事。 林木一喝醉了软和,眉目神采飞扬,又好欺负,眼眶一红,就很得安魔王的心。 其实这么久,安月行没真碰过她,虽然冷傲自负,她向来有耐心,不愿意真让林木一更伤心了,一直拖到现在,其实也不知道林木一还怕不怕。 林木一是一直配合的,小心翼翼,在她索取的吻里挣扎求生——至于进攻,没可能的,一来没那个实力,二来没那个胆子。 安月行喜欢她眼眶红着积水得样子,配合那漂亮的无表情的小脸有种别样的无辜感,张着嘴喘气眼睛半眯缝着露出水盈盈的光,很可爱。 安月行撑起来吻她的腕,那镯子都还在她上,衬得皮肤莹白腕纤细,深得笑脸魔王的心:“木一,不怕我了嗯?” “嗯……还有点……”林木一老实道,一边喘息颤抖一边努力克服着应承。 安月行接受自己这件事,她其实是不信的。但既然安月行说过的事,她必须做,叫了把喜欢重新拿出来就要拿出来……不是不怕伤心了,是没有选择。 不管安月行是爱她还是要杀她,她都要无条件接受,这下面是地狱还是人间都是后话,跳下去是绝对的。 好在她没有被剥皮抽筋…… 不过另一种意义上也快了。 林木一张嘴,呻吟,脸上红一片,生理泪水挂在睫毛之间,眼里是潭水激荡。 安月行勾着嘴角埋头尝她的锁骨,暧昧气息更浓。 ———— 若安月行回到家没见林木一,多半她是去室内训练室了,虽然现在是生活助理,很多东西她不愿意丢下,况且枪支侦查互联这些都是现代的,她没学两年,不可能和传统武术一样熟。 不过战力方面在现代人这里她还是g,神遣向来是“要打十个”的。 安月行快步走到室内馆找到正挑战自己一战多别人拿枪她空的林木一,看了一会,见她虽然酣战地舒服,但有稍微体力不支的意思,出了个破绽就要被偷袭成功,足尖一点把人偷出来了。 一拳打空的特工:…… 捏着枪明明瞄准了人不见了呢…… 林木一脑袋一晕,回神已经站在场外,面前是笑盈盈的阁主殿下。 “差点输了?” 不是输了,被偷袭成功一次她怎么就输了?可她一想哪儿不对,心说不是阁主来观战她没赢得漂亮给丢脸了? 于是期期哀哀站到面前,装可怜,低头,哑声:“我错了。” 安月行伸。 林木一埋着脑袋只剩下黑漆漆的发顶,想了想,迟疑小声:“别打头,会变笨。” 安月行哑然失笑,捏着脸把她轻揪过来:“……会撒娇了。” 林木一见好就收,面瘫,闭嘴,低头,乖巧可人。 “玩儿归玩儿,别过火。”安月行教训:“我的人,我都没动,谁敢伤?” 林木一心下了然,点头。 安月行又是一笑,想起什么:“不过你要是委屈了……可以找我哭哭看。” 林木一:“……” 一朝失足,英明尽毁。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141 偷天予云1 穆酒从休眠仓里坐起来,打开按钮, 跳下去, 活动活动筋骨,仰面倒在床上, 然后“……”了一会。 最后还是没忍住:“你干嘛?” 站在床前以一种蜜汁视线看着她的九九:“没……没干嘛啊……” 穆酒打量他一会,默默伸把被子拉过来挡住自己。 九九仍然保持了想笑又强忍的表情,沉痛地告诉她:“没关系,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们也只好接受现实,痛定思痛, 忘记过去,展望未来……” 穆酒想了一会, 眯着眼睛威胁:“有事儿说事儿啊,阴阳怪气的小心我一掌——” “别别, 动什么嘛,”九九一副妈妈桑表情躲开一步:“我不就是想要恭喜你喜提首受嘛!” 这家伙露出喜滋滋的得意表情,脸上直差写着“你也有今天”了:“骁勇一世,阴沟里翻船,采访采访你心情怎么样啊哦呵呵呵……” “还‘哦呵呵呵’……”穆酒嘴角一抽:“小人得志的嘴脸啊……看我被压就这么高兴吗?” 九九非常圆润地笑了:“绝对~没有!嘿嘿嘿。” “嘿嘿嘿你个大头鬼!”穆酒扔他。 枕头穿过光晕, 九九又重新凝聚,满脸好奇:“恼羞成怒?” “……”穆酒没法子了:“哎……随你怎么想吧。” 九九这才奇怪的凑过来:“你怎么没有不高兴呢?我还以为你这性格,说什么也不会被压呢。” “我呸!”穆酒唾弃他:“你以为我想啊, 撞上安月行这种性格林木一攻得起来?这是任务的最佳完成方法好吗, 我吃饱了撑的要去反攻?” 穆酒任□□玩儿……但是懒。 九九一心以为这个人是半点不吃亏的, 谁敢攻她,她就揍谁,参见某某。 其实倒不是,在不触碰她底线的情况下她相当识时务,也并没有害臊这种心理,怎么攻略都齁得住。 “那你呢?你竟然受得了别人压你?”九九还是呆傻傻的凑过来,说这话的时候,却眼底闪过什么:“为什么安月行可以和其他人不一样啊?” 是不是说明安月行这个人对她来说是有会的?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目标……”穆酒发短信叫外卖,一边含含糊糊回答:“都一样!女孩子其实不是很在意谁攻谁受的问题的啊,我是个感情骗子,骗了人家好歹对人家好啊,当攻的总可以多照顾一点嘛。 但是安月行掌控欲强,又不需要我照顾,这个人才是‘谁攻她,她杀谁’好吗?不能触雷区嘛。” “原……来如此!”九九醍醐灌顶:“我还以为你不攻就不情愿呢!” 所以说没啥不一样,还是没戏…… 九九心里唉声叹气,这个人看来是绝对不会爱上谁的啊…… “不过……”穆酒神色一凝,又道:“我倒是从这个世界学到了一点东西。” “什么?”九九一愣。 “第一,不要当受。第二,不要当忠犬受,”穆酒斩钉截铁:“第:不要在渣攻面前当忠犬受。” 九九:“……”看来还是有不爽的吧喂! 世界:警匪 等级:a 目标:封寻云 执行人:黎无天 载入 2050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黎无天醒来的时候察觉自己正被绑着,背在身后,嘴里捂着帕子,蜷缩在一个地方,耳边是夜晚的风声,还有移动感,头痛欲裂。 她没敢睁眼,装睡,发觉自己应该是被扔在某辆车的后座,至于前边是谁——不论是谁,这是一场“绑架”。 …… 黑暗的高速,偶尔路灯赤白,隐约的警笛急促,一辆黑色迈巴赫利箭般呼啸! “10分钟,我甩掉那群警察,10万,赌不赌?”执掌方向盘的黑衣青年眉飞色舞,偏着头看向副驾驶位置的女人。 带着鸭舌帽的女人,一头长发挽起来,发色偏淡。她眉眼精巧,五官很有立体感,有点混血儿的感觉,眼窝深,目如点漆,狭长的眼眶里两颗黑宝石一般的瞳孔,带着秘密的惑人心神。 她低着头摇晃一下脚尖,道声:“好啊,赌你不行,二十万。” 醇和有磁性的声音听得人耳朵软,却没打动开着车的“廖观星”:“封寻云你滚蛋,哪儿有说男人不行的!”他啐一声:“买定离诶~” 车子忽然漂移一样疯狂加速起来,油门带来狂吼声,后劲把两个人都往靠垫上带,青年得意地吹一声口哨,左摇右晃地躲避后边紧随而来的子弹。 “别光顾着玩儿,记得躲监控。”封寻云揉揉耳朵不想听刺耳的警笛,眼睛往后,看了一眼后座的黎无天: “你还有吃的吗?” 廖观星一边舔着舌头兴奋地猛打方向盘来了个绝地漂移,听完随从收纳盒里甩出一袋压缩饼干:“你饿了?” “没有,等醒了你给那个女孩喂一点。” “喂,拜托,”廖观星无奈道:“吃的我们两个都不够诶?你还要分给这个小屁孩?” “她两天一口东西没吃,会饿坏的。”封寻云淡淡说。 “什么大善人还要管一个人质死活啊?”廖观星嘟囔:“人家可不会领情,条子家属,醒来就想冲上来两只爪子把你的脸划花。” “她只是个小孩。”封寻云语气平平:“而我们是贼,不是杀人犯。” “谁是贼?谁是?”廖观星打着方向盘横眉竖眼:“老子是‘江洋大盗’的团体!老子是艺术化身!什么叫贼?!” “好吧。”封寻云随口道:“大盗。”虽说她心里觉得两种说法没有半点不同……奇了怪了,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职业,她仅仅是没办法,只有只有这一条路,并且自己确实有点天赋而已。 ———— 黎无天暗暗眯缝着睁开一点眼睛,暗色的车窗上一闪而过的影子映在她眼瞳里。 很狼狈,头发乱八糟,眉头紧皱,布条封着嘴,虽然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但黎无天的重点是——“坯子”。 就这个长相,撑了天也没到十五岁,而车前的淡亚麻灰长发的大美人性感得是个男人就想扑她……美人和小屁孩就不是很搭啊喂……要美人会喜欢上她得等多少年啊又不是萝莉控…… 黎无天心里唉声叹气,开了剧情,这才发现不仅如此,现在她和大美人还不怎么对付——美人对小屁孩充其量现在有点同情,而小屁孩一心要把美人送进局子…… 黎无天今年未满十四,矮矮瘦瘦的混球一个,脸颊瘦削,一双丹凤眼,不爱笑,看上去不好相处,或者说是他们同龄人欣赏的“酷”……其实就是个相当冲动的熊孩子,发起疯来命都不要,谁也劝不住。 而封寻云已经二十五,性感而不自知,天生撩人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艺”。她低调穿梭在黑暗里,告诉自己为了生存可以做一切……但却还是善良,很多事情做不出来。 …… 这是个多主角世界,心是“换天阵”这个盗窃集团,讲述其的人和事,盗贼们的相遇和相知,换天的鼎盛和衰落,然后最终成员们各自或好或差的结局。 除了封寻云是真名,其他人都是身份被删除的隐形人,各自助力这个集体,目标是收集天下一切顶级的扣人心魂的美……然后拿去换钱。所谓“换天”,即为:日月可偷,估价而售。 而黎无天是里面某一卷里的人物。既然有某个惊天的偷窃团伙“换天阵”横空出世,警察这边也相应立案,成立了专案小组“补天”。 很巧,黎无天的爸爸黎泉是其的某个干部,更巧的是……这某个干部两个月前在追捕市区里出现的封寻云时出车祸,抢救无效,死亡。 黎无天十四岁,母亲在她尚且年幼不知事就因病去世,父亲是警察平时忙碌,就算想关爱她,也有心无力。 所以黎无天从小很渴望亲情,同时很珍惜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可她父亲却因为抓捕逃狱成功的封寻云而死!与她,那一天简直是末日降临,一切都轰然坍塌,一切都不再有意义。 黎无天才十四岁,就没有了父亲,没有任何人再如同她父亲一般爱她了,从此她孤身一人,世间了无牵挂,了无羁绊,只余下恨。 恨是一种很可怕的情绪,教会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样握刀,怎样仔细地思考杀戮……向她的仇人封寻云! 她想要杀掉她,但她也同时记得父亲的话,知道父亲不愿意她染上鲜血而配上一生,所以她想……至少,她要亲把封寻云送进牢房!完成爸爸要做的事! …… 可惜就现在看来小屁孩和美人大盗的等级差距还是蛮大的……至少是她被揪起来当了人质让封寻云又一次从铁栅栏的控制下桃之夭夭扬长而去,肚子饿得咕咕叫,靠大美人施舍了饼干这才活下去。 ———— “咳,咳咳。”黎无天表现出悠悠转醒的样子,咳嗽两声引得两个人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便“呜呜”地闹起来,瞪着眼睛很不满地看着嘴里的布条。 “我警告你,不要再大喊大叫,企图冲出去或者打人——就你这小身板要不是怕弄死你我早就……”廖观星说着说着,嘴一咧:“饿了两天也该老实了吧?” 封寻云想想道:“别闹腾,我们就给你解开。”她看黎无天不情不愿地皱着眉点了头,把伸向后边,把布条扯下来。 黎无天嘴巴终于解放,晃晃脑袋张嘴。 就在廖观星和封寻云以为她又要像之前一样开始大吵大闹地怒骂他们……她却哑着声音皱眉来了句:“我饿了。” “……”廖观星都准备好捂耳朵了,猝不及防听见这几个字,就没了…… 封寻云也诧异地扭头再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黎无天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她父亲,所以这两天一路上她动不了言语都恨不得把她剥皮抽筋……真不敢相信这个倔脾气石头一样应的小屁孩忽然间一切都忘了似的,告诉她“饿了”。 而黎无天已经不耐烦地舔舔嘴唇:“你们有吃的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 142 师命如山篇 “东城报, 月五日铁塔街道暴走族车辆冲突, 至15人死亡60余人受伤, 冲突双方声称只是飙车车祸。” “于老师”看完这一段, 眼睛默默瞟到办公室旁桌魏蝉的方向。 …… 午后的照射阳光下,那过往新闻的罪魁祸首正坐在老师身旁,趴在桌子上笑眯眯撒娇一样捏着她的袖子,凑过去小声问:“老师,你看,我的作业做得可好了……那有什么奖励吗?” …… “东城报, 五月十四日饮月雪酒吧疑似组织爆破恐怖行动,知名企业家白家国先生不幸遇难身亡。” “于老师”身旁的两个来“问题”的“学生”接着小声念道。 …… 魏蝉一边在教案上勾画什么一边敷衍地摸摸她的头:“这是学生的本职工作, 你还要奖励?” …… “柏悦社报道, 八月二十八日铁路网抢响事件或与东城组织暴动有关。” …… “有奖励我会有动力的!”殷守月睁大眼睛,留长头发之后扎起一个高马尾, 随着运动跳跃在光线之下, 被染成淡淡的金色,眼底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 “东城报,淳化企业角大楼……” …… “唔。”魏蝉接着工作, 闻言皱眉歪过头扬扬下颚。殷守月瞬间雀跃起来, 赶紧看看四周——“于老师”触电一样扭过头开始给两个“学生”讲题,认真到天荒地老…… 殷守月开心了,竖起一本习题册凑过去贴住魏蝉的嘴唇,温软的触感。她漂亮的卧蚕眼惬意地眯起来,阳光下睫毛弯弯。 当然, 没过多久,魏蝉便偏回头来,移开嘴唇。 殷守月仍然吃了蜜一样笑意掩盖不住,认真回味着嘴唇最后擦过的暖和和痒意,瞳孔深处充满了像是棉花糖一样软和的甜腻。 于老师&学生们:“……” 想当年你单拖着血肉横飞的尸体可不是这么笑的啊喂!! ……他们并不是单纯的老师和学生,这几个人,还有学校其他一些同伙,其实是西城华先生派来监视死对头的“卧底”,想当年接到任务时那个激动害怕啊…… 等他们怀揣着一腔不惧生死的勇气和血性来到这里—— 脑袋就不够用了…… 著名的九班,出了名的乱校第一班……推门而入,没有喧嚣和吵闹,斗殴鲜血和烟雾缭绕,只有干干净净的教室和小声交谈,同学们精神奕奕面容干净,发不过耳不遮眉,第一次看到他们以后,讲题的听题的,齐刷刷向门口一看,一水儿灰蓝色校服,整齐得可以拿去拍学校宣传…… 他们忍了多久才没有露出扭曲的面容啊,心说我们找乱校,请问这哪儿来的升学率尖子班…… 还有传说凶残暴虐的东城话事人,自家们称一声老大老板,私下都叫殷魔头,对头西城的就算戏谑贬低,都仍带着忌惮叫声“疯狗”——她是獠牙深深刺入血肉不撕碎敌人不松口的疯子…… 怎么就成了老师的好学生家长的乖乖女,头发也留长了,笑得那叫一个落落大方干净向上,在学校穿校服在街上白衬衫,卧蚕眼一弯,神他妈叫人心都化了啊! 唯有何曾几时这报纸上的一丝一缕,才能让人回忆起那个杀毕露搅动风云的血幽灵! …… “你们哪儿呢?怎么样?”于老师小声问。 “九班?还是那样,干净是干净,整得和尖子班似的……”两个学生对视一眼,咽了口唾沫: “但是后边做卫生的同学里拿着的扫把把上貌似……有点血迹,那儿所有人对讲桌上一个匕首捅出的洞视若无睹,他们夹杂在‘练习册上的压轴题你帮我讲讲’的交流之还出现了‘你那批货多久给殷老大送过去’之类的东西啊……” “妈的!果然华先生说得没错!”于老师忌惮起来:“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他们绝对是藏的太好……我就不信殷守月甘心对一个普通女人规规矩矩地喊‘老师’!说不准和她一样又是什么隐居的狠!给我盯!” 两个学生深以为然地应一声:“绝对叫兄弟们盯紧!” …… 放学,办公室。 “好意思说长进了……这次就给我这样交差?”魏蝉看看成绩单,又看看低头认错样的殷守月,冷下脸。 “她们……她们在说什么呢?”刚要离开的于老师忽然站住,藏在正对办公室窗户的灌木下面看着独自交谈的两个人,问他身边的两个学生。 “好像……”其一个读唇语的小声道:“好像是说什么不能交差……成绩不好什么的?” “两个人独自交谈,怎么可能说成绩?”于老师眼睛眯起来给了他一个爆栗:“绝对是借这个会谈正事……她们说什么?交差?是子弹或者违禁药这种东西吧?” “对,对哦……”两人醍醐灌顶,掌握脑补大法之后,觉得这才看清了很多以前忽略的真相。 【以下(部分为脑补】 “魏老师对不起……您别生气,我下次不会了……”东城负责人期期哀哀站得直。 眼角下拉的娃娃脸老师不笑之下,气势冰冷瘆人:“你自己说过,会太多,会不值钱。” 这下子人瞬间同时一个激灵:“!!!” 妈的果然!! 这句话他们熟!这他妈是殷守月杀人之前的名言啊!此句话一出,就是一点商量余地没有的死局,魔头开杀戒之前血腥的眼瞳朝猎物一盯,沙哑嗓子慢悠悠阴森森来一句“会太多,会不值钱”……就很吓人啊! 这个老师果然是帮里人!! “我下次会努力的,”殷守月凑上去碰碰老师的臂:“下一次(的帮派生意?一定会及格(达到老师要求?的。” “以后别帮无忧替我做事了(越无忧不是迟家总裁的女人吗?她竟然也在帮这个‘老师’做事?!,自己的本职(东城的事?都搞不上来。”魏蝉摇摇头,心想她没事帮着改试卷收作业这种活倒是做的开心,结果考试成绩却这样: “我不要求你立刻达到无忧的水平(什么意思?越无忧根本不像她表象的是个无害的学生?!……至少及格吧?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学生(东城话事人和迟家的小情人都是这女人的学生?!,怎么差这么远?” “抱歉,对我来说太困难了……”听见这样对比贬低的话殷守月甚至都没有发怒,而是可怜巴巴地认错。 个人惊骇地看着,没想到那娃娃脸人畜无害的老师忽然拉起包压下眼帘,眼瞳里冰凉的光线照得人发寒:“下一次不及格,你就只有离开了。” 降级岂不是不能在魏老师班上?!殷守月瞬间脸色就白了:“老师再给我一次会吧!我想跟着你,我不想……” 可魏蝉完全没等她说完,捏着她的腕就拖着她离开办公室:“没得商量。” …… 且不论她们现在怎样,于老师人是吓得心脏骤停结结巴巴: “她,她说的‘离开这里’,是我想象的死——那个‘离开’吗?” “你觉得……”于老师牙齿打颤:“不然堂堂东城话事人为什么忽然吓成那样……” “妈的……魔,魔鬼啊……” …… 人侧目之下,东拼西凑出完整真相: 东城主殷守月和迟家情人越无忧都是魏蝉里的“学生”。至于魏蝉的身份虽然查出来是个干净的老师……但能有这样两个看似人畜无害其实狮虎一般的学生,她的真正水准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 能提拔东城主,至少要是比东城主位置高的人吧! “学生”们都会通过一个测试,殷守月没有及格,越无忧是优秀——怪不得前一阵子听说殷守月没事老是针对一个女学生……原来是测试的较量?! 上一次东西城战争,听说殷守月差一点就死了,却是被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救出来的! 那个女人想来就是……魏蝉。 所以她不及格……不及格的殷守月都是混沌和嗜血的猛兽……“优秀”如越无忧应该是怎样狠辣暴虐的食人花啊! 他们现在已经完全不把越无忧当成单纯迟无戾单的小情人,她绝不可能就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学生,她能够压殷守月一头! 他们现在断定那无辜可爱的无用皮相下,越无忧绝对是一只毒蛇!想来怪不得迟无戾的天海集团扩张力越来越强……说不定背后掌控的就是这不显山不露水的越无忧! 妈的,女人真是可怕,长得越可爱越会装腔作势越心狠辣…… “于,于先生……那个……我们在越无忧上装的信息器通了……她在打电话……”一个学生结结巴巴,举起窃听器,里面一阵忙音过后,响起女孩甜美的嗓音。 【以下(部分为真相】 “迟总,事情搞完了没?不是说请我吃饭?” 另一个他们熟悉的天海总裁的声音带着平和道:“当然,我亲自动(下厨的,绝对和你心意。” 个人在草丛里一抖,大夏天听见这赤裸不知是什么交易的话都害怕。 另一个甜美的声音立刻带上了不满:“我说了叫你别动我的刀!你弄的东西全是浪费!”好好的厨房给折腾成什么样,做出来的东西还通通只能扔掉,简直浪费。总裁是厨房杀。 妈的!现在执掌天海的果然是这个女人!她竟然还以一副乖巧无害的样子躲在迟无戾身后装作小绵羊让西城人人觉得她是个废物!真真可怕! “又生气了?暴脾气小猫。”男人笑道:“我只是想让你休息休息……你每天(上课挺辛苦的,这种小事(做饭我来帮你啊。” “什么小猫!登徒子!”越无忧立刻炸毛了:“怎么是小事,(做菜很讲究的!那是一门艺术!交给你你就知道炸房子!” “炸……房子……” “艺,艺术……?” 还有军火冲突!?个人彼此交换眼神,目瞪口呆地回味一下越无忧的话……“杀人是一门艺术”…… 想象着那白嫩可爱的女孩在黑暗的房间,靠着黑色沙发,幽幽说出这句血腥满点话,里摩擦着刀枪…… 这他妈太变态了吧!!教父啊这是?! “要是那个羊皮狼变态魔头知道自己的电话被偷听……”于老师忽然想到这里,顷刻打了个哆嗦,心里一抖,瞬间掐了窃听器。 人互相搀扶着在大夏天的太阳里瑟瑟发抖,彼此看一眼,眼睛里都是瑟缩的恐惧:“额……扶,扶我一把……” ———— 二班的于老师和好几个学生转走了,一夜之间一根毛不剩,并且针对越无忧的又一次绑架案就此没有开展就夭折了,恐惧是人类的一大动力。 殷守月的反应是“切”了一声,心说溜得挺快嗅觉还挺敏锐……当然她大概想不到其实是一切还没开始西城那群猪就给自己吓懵了。 不过现在她发愁的是怎么才能让魏老师相信自己她可以跟上高的进度不要踢掉她…… “老师热吗?喝点果汁吗?”印花吊带纱裙披肩直发的高挑女孩星星眼举着饮料,上大包小包提着口袋,挽着另一个娇小的女人,眼睛睁大,笑容娇俏温润。 魏蝉本来只是摇摇头,却见殷守月立刻抿着嘴露出沮丧的样子,便改了注意挑眉懒懒“嗯”一声。 她眼睛一弯,忙不迭送上吸管,笑眯眯看着魏蝉喝了一口,露出很满足的样子。 魏蝉看她拿的东西多,有意帮忙,刚说一句“我拿一点吧”立刻被轻快打断:“不用不用,我力气大,魏老师歇着。” 魏蝉便耸肩,双插回兜。 没一会,她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老师……要不我们回去吧?电影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回去把作业再仔细看看准备一下明天的摸底考试……” 她没说完,魏蝉道:“你不想约会了?” 殷守月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乖巧:“约会什么时候——”忍痛继续道:“什么时候都可以,还是学习最重要……” 其实她当然想和魏老师一起看电影……她们能电影院里牵对视,荧幕上的男女相伴一生最后灯光熄灭,好似她们也相伴一生一般……主要的是,能和魏蝉一起做情侣做的事情,想想她就兴奋不已。 但是为了在九班留下……她得放弃这短暂的快乐意换取更大的利益……便只能强压下这一点点遗憾的失落。 夸我吧……我乖吧……和越无忧一样乖,我那么努力……当然可以留下了吧! …… 魏蝉好笑地看她强忍遗憾想要讨好自己的样子,想了想,偏头吻吻她的唇角,气息温柔地喷在她脸上。 “额……”殷守月脚步一顿,脸上瞬间一呆,什么想法都销声匿迹,只余下粉红色的气球爆炸成铺天盖地的粉末: 魏老师……主动亲她了! 她心脏立刻有力地欢快跳动起来,整个人开心得血液上涌,眼睛愣愣地盯向魏蝉,结结巴巴:“魏,魏老师……您……我,我……” “我们是师生,也是情侣。”所以不必这样讨好,我们本该更加亲密。 她淡淡道:“走吧,电影要开场了。” 是“情侣”……一听这话,这家伙心里轰的一下,低着头挽着魏蝉的腕,嘴巴都要咧到耳后跟去了。 ……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完的电影——她从头到尾一个劲盯着魏老师,一场电影下来只见到老师眼睛里被光线照亮又暗淡,瞳孔的光明明灭灭。 她太开心了:魏老师主动吻她,还告诉她……她们是情侣! “魏老师……”回到家之后左想右想那场景还是挥之不去,嘴唇触觉还停留着如同烫伤……殷守月树袋熊一样吊着她,睁大眼睛对她认真道:“我好爱你!” 魏蝉笑她像个小孩子一般傻傻的,伸揉乱她的头发:“无论你是不是我的学生,我们也是爱人。你怕什么降级。” 殷守月脸一红。这个她也知道……她便说了实话,鼓着嘴巴小声道:“可是我想一步都不离开您……” 魏蝉一愣,猝不及防被深度表白,不禁感叹着笑着道了声好:“留着你吧……缠人猫儿。” “……”殷守月红着脸问:“老师不是讨厌坏学生吗?不及格也留着我吗?” “嗯。” “那老师不能因为我成绩差不喜欢我。” “嗯。” “老师不能因为……”她一顿,靠过来好像诉说天大的秘密:“不能因为我比不过越无忧更喜欢她。” “吃醋?”魏蝉这才懒懒斜她一眼。 “不是!”殷守月赶紧否定,表示自己是阳光向上的健康青年,昔日心理阴暗的东城首坟头草早一米了,轻轻道: “……我是怕老师讨厌我。” 这声音很小,听起来乖巧,深处带着一点点的卑微,却没有故作的委屈,只是很自然地说出来。魏蝉便眨眨眼,有点不解地想……她这种人怎么会自卑呢? 作为生来的暴徒,就算现在把自己粉饰成阳光下的好孩子,可她的本性魏蝉是知道的……殷守月确实就怕忽然某一天,魏蝉烦她,便不再接纳她了。 终于想到这里,魏蝉倒是一愣,心里一软,把她拉过来固定在椅子上坐下,温柔地吻吻她的发顶和额头,承诺她道: “有点信心……守月,你是我的好孩子。我不会讨厌你的。” 殷守月被这温柔包裹,眼睛睁大,里面全是受宠若惊。 老师说不会讨厌她…… 从一开始魏蝉便以守候的姿态站在她身边,斥责她,教导她,也保护她……但随时可以离开。 因为殷守月是天生的混蛋。 她没想到竟然会有一天,她会轻轻柔柔地承诺不讨厌,告诉她…… “你是我的好孩子。” …… “是的……魏老师,我只想当你的好孩子…… 我做梦都想当你的好孩子。” 她说着,伸紧紧抱住魏蝉。 作为学生和小女友,而非疯子和暴徒。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一生是圆满的……如果放弃杀戮可以搏魏蝉一笑,为什么不呢?这就是杀戮存在的意义。 她满足地把下巴磕在老师温暖的怀里。 143 偷天予云2 最后还是廖观星挑眉, 点点头, 撕了包装之后扭过身子单把饼干送到后座黎无天嘴边。 黎无天蔫兮兮的, 张嘴想要咬住, 怎奈压缩饼干实在太硬,她又没什么力气,还被放倒趴躺着,扭过头对着不好用力,于是一时没有成功。 可黎无天毕竟是小孩子,脾气又爆, 肚子饿着,饼干咬不下来, 前边廖观星忙着开车又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当即心火一起,又把嘴闭上了。 “嘿你这小兔崽子——”廖观星怼不进去, 一看她这样, 气得只想一枪崩了着熊孩子:“你他妈要吃,老子给你,你还给我脸色是吧?你以为你是祖宗?!”他一边说一边凑过来给了她一个爆栗, 黎无天吃痛心头更火起, 直恨不得冲过去杀了他。 “瞪,你再瞪——”廖观星刚打算揍这混球,被封寻云一拦,无奈道:“你和一个小孩犟什么犟?” “我(她才不是小孩!”没想到两个人忽然异口同声怒道。 封寻云两个都没理,把掉在后座上的饼干捡起来, 撑着身子长腿一迈,以一种惊人的柔韧性从前座稳稳当当落到了黎无天旁边,按着肩膀把她扶起来坐好。 身为一个未成年萝莉,十的黎无天实在娇小,坐起来之后整个人都像是半躺在空荡荡的座位。 封寻云看了她两眼。这小孩两天没打理的头发乱八糟理在脸蛋旁边,脸色苍白,嘴唇缺血,一双丹凤眼倒是明锐雪亮,深处只有忌惮和憎恶,没有恐惧……很少有小孩有黎无天这样地胆量和血性。 封寻云忽然有种想法,她想黎无天像是受伤的幼狮。比她长几倍的猎物们围绕她,她虚弱无力举头孤单…… 但属于狮子的骄傲却叫她深深把恐惧埋在心底,只凶狠地露出稚嫩的獠牙。 她一边把这冒出来的乱八糟的想法压回去,一边把饼干凑到她嘴边,道一句:“咬不动就含化,慢慢来。” 黎无天一愣,下意识张开嘴,心里想着她竟然看出来了……她倒是称得上一声细心有耐性。 封寻云很漂亮,有一股沉静的气质,且长相相较于普通亚洲人的温润要更加立体,宁和的便显得很有御姐气质。 并且她还低调,好身材全包裹在随意的长风衣,戴着黑色鸭舌帽,挽着一头淡色长发,前端滑落,安安静静,却眼睛一滑,便洞察四面风吹——就像廖观星只知道她犟着不吃东西,她能知道为什么。 如果不是这种情况的相遇,她还真是个能无意识就蛊惑人心的女人,现实生活……她也能称得上一声女神吧?黎无天心里忽然不知是什么软乎乎的滋味缠绕上来……却一想,如此的优秀洞察和细心耐性,却是她偷天换日的法宝……不愧是能逍遥法外的贼! 只要想到这个……仇恨便重新凝聚。 黎无天小动物一样慢慢含化饼干,然后咬下。吃了半支,有点力气了,牙齿便动地快一点了。 封寻云看着她。她双都被捆在后面,低着头凑上自己的。这一阵子她倒是只好在自己面前乖巧地埋着头,额发遮挡半边小脸,低着眼睛认认真真从她里啃噬——她能感受到小孩软软的唇瓣和温暖的舌尖在她上不经意碰到。 吃到最后一点的时候包装没有撕下去,她有点吃不到,封寻云刚想拿起来找只刀子划下去,却没想到黎无天看没吃到,张开嘴啊呜一下把饼干连同她的指尖一起包到嘴里。 温暖和湿润的柔软口腔紧紧吸附她的指,陌生的触觉让封寻云一愣,有点无措地看向低着头的小孩……那一瞬间黎无天似乎也感应她的僵硬,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里面是自然认真的神色,带着点“我只是吃东西,你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的奇怪和不耐烦。 封寻云怔然之后也笑自己奇怪,便跟着她吮吸的动作动动指在她嘴里剥下包装壳……却没想到刚要把拿开,吃完最后一点饼干的黑心小狼狗眼睛一狠,忽然磨着牙齿死死用力咬下! 她用了全力,猝不及防间咬合力冲撞之下封寻云不由皱着眉头“嘶”一声,要推开她的脑袋,她却还不愿意放,牙齿死死咬住,低着眼睛咧开嘴,血液顺着流下来,眼里畅快极了——若不是两天只吃了一点东西没什么力气,她绝对会把封寻云的指头咬下来! 等封寻云推开她,血液已经顺着黎无天的嘴角流下来到下巴上,那样子让她像极了一只喂不熟的小狼崽子,嗓子里低声发出敌对的咕噜声。 封寻云“嘶”一声收回指按压止血。被狗咬吕洞宾一次,也不再理她了,自顾自皱眉,用另一只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点起来。 倒是廖观星见了气得不行,要不是方向盘还在他里他指定过来抽这熊孩子一顿:“逼崽子你有点良心成不!老子就该饿死你,给脸不要脸!” “谁要你们给脸?”黎无天舔舔干涩的嘴唇,冷笑着蜷缩起来远离他们,眼里是半点不作伪和不可调和的仇恨:“你们以为给饿我两天吃点东西我就会对你们感恩戴德?!打一棒一个甜枣?我是年纪小,不是白痴!对两个杀人犯,我没什么好说!” 廖观星怎么说也是多年通缉犯,就算不是动不动杀人的性格,也经不得这么激啊。一听完这话,捂着额头,气笑了:“是,老子不是好人,”他固定着方向盘,忽然转身捏着半截铁棍就对着黎无天的击打,冷着脸:“所以我脾气真的不好——!” 黎无天还是吓着了,心里咯噔一下,却仍然梗着脖子不动,就那么倔着脸咬着牙看着棍子过来。 …… 给封寻云“啪”地一掌捏住。 她抽走铁棍安抚地看了一眼廖观星,示意这里自己来,廖观星也就憋着气扭头开车去了。 她伸最后吐出一口烟圈,然后把烟叼起来,慢悠悠起身,双腿分开跪向黎无天蜷缩那个角落,把她严丝密合地困住。 黎无天在铁棍呼啦啦向自己飞过来的时候就感到害怕——她心里憋着一股气说这是杀死爸爸的仇人……她怎么能在仇人面前露出害怕呢?就算她是个小孩……可爸爸死了,她就没资格再哭了。 但她毕竟年幼……她甚至初的第一年都还没有去,其他她的同龄人还在家里被双亲跟着脚后跟嘘寒问暖关爱备至。 所以就算是痛恨自己的反应,她仍然在封寻云捏住铁棍的瞬间松了口气……可没等她回过神,这个高挑沉默的女人却忽然间双腿膝盖分在她两边,在高处双抵住靠背——这么一看她作为一个贼,实在是腰细腿长,并且全身没有一丝赘肉,像是躯干的牢房,完全困住她。 光线被遮挡,背着光她的脸庞线条昏暗,狭长惑人的眼睛睫毛往下,冰冷沉默的美艳带来居高临下的气势,四处侵略性的气息冲她扩张,让她不由得心脏一抖。 她努力控制自己害怕的情感,深深吸了口气,捏着颤抖的拳头。 “小屁孩,你要知道,我们就是贼,我们就是坏人……”她淡淡说着,发丝从肩头滑下来,凑近她的耳边,气息温热危险:“坏人是不讲道理的。” 她一拳轰到黎无天太阳穴旁边,“刺啦”一声的拳风带起了她忽然紧缩和提起一口气的眼睫毛。 “我们不打算驯服你,所以不存在打一棒给一个甜枣。”她捏起黎无天的衣领把她带过来,沉缓到冷酷:“……我们只有大棒,懂么?” “别再骂人,别再胡闹,我们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她无视黎无天憎恶和恐惧增长的表情,摸出一瓶矿泉水,拧开:“我们不介意做点器官生意。 不听话的小孩,会被割了舌头挖了眼睛……丢在黑漆漆的仓里。” 听得前边的廖观星一阵无语,心说封寻云这连唬带吓的,不就是爸爸妈妈威胁小孩“不听话丢出去喂狼”的升级吗…… 但是黎无天是不知道的,他们本来就是贼,当然相信了,想象那血腥黑暗和无助的场景……最终恐惧战胜了仇恨,嘴巴紧紧抿起来,脏兮兮的小脸一皱,一瞬间可怜极了。 封寻云了然,仍旧冷着脸,把瓶口对准她的嘴:“现在……喝点水。” 这淡淡的声音像是来自冰原。黎无天露出屈辱的表情,却又不敢再硬气了,咬着牙红着眼睛张嘴。 封寻云仍然是冷淡的样子,吓唬小孩气场足足的——其实上动作却有意控制,小心地慢慢倾斜……直到感觉让她补充足了水分,才报复性地往里一推。 “唔……唔!咳!咳咳!——”水忽然冲出来,瞬间呛如黎无天的口鼻,让她狼狈地忽然咳嗽起来,仰着脑袋发丝上沾染着水迹一丝一丝地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 封寻云却是头一次笑了。 吐出烟圈,勾起的嘴角在烟雾里讥讽又黑暗,像是电影里掌握全局的幕后黑,让人生出无力和恐惧。 黎无天下意识地打了个颤。 讨厌她……却又奈何不了她,还被她吓住羞辱! 黎无天心里地难受爆炸一样!又委屈又想哭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丢脸……一时间更加往后地缩起来,最后恨恨看她一眼,强忍鼻腔和心里的酸楚,离她远远的,别过脑袋不看她了。 封寻云也回到了旁边的位置坐好,表情回归到淡淡的……其实这才是她的本性,她并不锋芒毕露或者自诩黑暗。她只是沉静地游走在社会的灰色地带,不觉得自己是报纸或者新闻上炒作的“江洋大盗”或者“蛇蝎美人”…… 虽然不入流不合法,偷窃于她,只是一份工作——普通的,应付性的工作。 她可没想到有一天要为了吓唬一个小孩子装成动画片神经病反派……想到这里无奈到不由得再一次吸一口烟。 ———— 不知过了多久,黎无天却是靠在后座,又睡着了。 期间她却迷迷糊糊听见了什么“分头走”“引开”和“自己小心”的话来……可她太累太饿,没有注意,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早不在车里,而是一栋废弃建筑。 她被反剪双靠在墙边,歪着脑袋睡着,封寻云却是在她身旁,地上随意垫着什么衣服,枕着臂眯着眼睛。 她刚小心翼翼地动了一下,封寻云立刻闭着眼睛缓声道:“我没睡,不要妄动。” 她心里一泄气,只得放弃。 这时候她才低着头看起这个女人来……她实在高挑,身材凹凸有致,最要命的就是一双锻炼得当的腿,修长且有力,曲线充满性感的爆发力,若是个男人大概都得看得流口水……她的气质也好,沉静如黑雾里流淌的水,配上偏立体的长相,柔和与霸气交叠,混成奇妙的气场。 但还是多少天逃亡,多少带上了风尘,漂亮的一头长发没有打理而显得凌乱,眼下是淡淡的乌青——却并不影响她的美,反而别有一番尘世和漂泊的味道。 这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女人……也是她最讨厌的女人。 她是害死了她爸爸的贼。 她恨她。 144 偷天予云3 昏暗的沉默之黎无天静静地靠躺在墙壁边, 舟车劳顿的封寻云也大概足够疲倦, 枕着臂浅浅呼吸, 谁也没说话, 于是昏沉的破旧毛坯房里一时间半点声音都没有,死寂里只有两个生命体。 黎无天见她累得狠了大概不会太关注自己的样子,便悄悄睁开半边眼睛瞧她。 封寻云是个小偷,却不是普通的小偷。她是个“大贼”,是吃高粱的社会蛀虫,挺能吃挺难逮的那种。 “换天阵”若是少了封寻云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他们成员在精不在多, 满打满算其实也就五六个。 后勤者“遮日” 侦查者“观星” 指挥者“逐风” 接应者“吞月” …… 最后,执行者, “寻云”。 没有能替他们偷东西的, 什么监控路线警报关其他一切打点得再干净也是白搭,万事俱备也要东风来。 作为执行者, 她穿梭在各种人力或者器的监视之下, 必要静而滴水不漏,动而一击必杀,这要求极高的心理素质和行动水准……封寻云是不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身体素质肯定是过关的。 绝美的身材, 一眼见去,只见活力和矫健,凹凸有致玲珑曲折柔韧极佳……那小腰挺拔而纤细,没有一丝赘肉,携裹着的腿曲线优美有力, 长到了一种境界——封寻云有一米五,不算太高,但比例极佳,居高临下,看上去气势相当足。 多好啊……女友就该找这种身材好柔韧高的小御姐,舞蹈家——或者江洋大盗。心理并不是小屁孩的黎无天其实瞟过一眼之后,想起来就心痒痒。 可惜现在还不行,现在黎无天只好“恨”她,最好做点不强不弱的反抗和报复……这样等到自己“得知”了真相,便可以理所当然地对她产生负罪感,然后搞个弃明投暗对她缠上一缠,玩儿个养成,培养感情,到时候…… 黎无天暗暗看看封寻云,其实想着就蛮开心的。 ———— 几个小时过后,封寻云睁开眼睛,坐起来,眼光移到她逃跑绑架的人质身上。 刚上初的小孩,不愿意吃他们的东西,两天来就进食了两块块压缩饼干——就算热量高,对于正长身体的小孩子来说还是太少——所以小脸苍白嘴唇干裂,脸上污渍左一块右一块,看上去就像个小乞丐。 还是个不好脾气的小乞丐,就算闭着眼睛也是一张小臭脸,臭屁兮兮的好像要把欺负她的人都咬一口。 可越是这样封寻云心里越是生出一股子同情和可怜,怎么告诫自己不可以没必要,都压不下。 她是孤儿,虽然好在有好心的王家奶奶收养长大,心理和其他健康家庭的小孩相比还是更敏感,她当然明白不爱笑坏脾气的小孩是为什么。 缺乏安全感,缺乏关爱。 让他们不能像同龄天真烂漫的孩童张扬自在地微笑,只能用刺保护自己,更能承受压力——因为更习惯。 且不说其他,若是同龄别人被绑架,不哭不闹不怕简直不可能,更别说小狮子一样龇牙咧嘴。 ……可混蛋做了坏事,忏悔是不应该的——既然已经选择这条路,良心就应该拿去喂狗。封寻云这样努力告诉自己。 …… 黎无天饿得肚子疼,正蜷缩着自己把下巴歪在膝盖上想要睡一觉忘记它,却忽然听见封寻云闲聊一样似乎随意说了一句:“你平时喜欢吃什么?” 搞得好像她们是认识的姐妹,一起待在等候室等人,大姐姐随口吻问问小妹妹的口味,等会一起去吃个饭。 带点干涩的声音轻轻响起,同时她仿佛理所当然一样自然递过干粮喂到黎无天嘴边。 真是别扭又心软。黎无天心里一笑,脸上却露出诧异,也学着她低声,小大人一般嘴上冷冷讥讽:“没什么特别,吃点人肉,小贼的心脏最好。” 说完,她盯着面前漂亮的,眼珠子一溜,一口狠狠咬下去! 封寻云却敏锐,另一只过来就卡住小屁孩的下颚推开,让她咬了个空,清脆的“嘎嘣”一声牙齿相交,瞬间眼泪花子就出来了,气急败坏地瞪她……可以想见要是她的还在那里是什么结果。 这一次没人看,她便懒得再警告小屁孩,只是瞟她一眼把饼干粗鲁地塞进她嘴里,看她瞪圆了眼睛气鼓鼓被塞了满嘴说不出话。 可黎无天转念一想……封寻云里的干粮就只有这么一点,自己吃了,总比她自己吃了的好!于是恶狠狠地磨动牙齿,好像想象饼干就是她的血肉,用力咀嚼。 “那也只能坚持一下了,条件艰苦,吃点饼干算了。”她自然地无视了黎无天的讥讽道:“一会廖观星再来,我们会把你留在这里,警察最多半天就能够顺着线索找到你,你就能回家了。” 回家?黎无天心里却撇嘴。她哪里还有?她努力嚼碎饼干咽下去,嘴里干巴巴的:“那个男的去引开其他警察了?” “这你不用管。”提到正事封寻云便淡淡的,又送了一瓶水到她嘴边:“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便再也不见,你好好生活,其实也挺好的。” “……” “再也不见——?!”没想到这句话却是捅了马蜂窝。 小屁孩忽然像一只被掀了逆鳞的炸毛狮子,横眉立眼地看着她咬着牙,稚嫩的嗓音尖声怒吼,一字一句气到音调颤抖: “你!做!梦!” 封寻云杀了她爸爸,竟然随意想要拍拍屁股离开了?! …… 封寻云看着对面忽然愤怒起来的小孩,也是忽然想起她一直咬紧自己不放的“复仇”想法,心里叹了口气,表面上倒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好像血恶加身同时死不悔改的罪犯。 黎无天恨恨地红着眼眶咬着牙扭头。 气氛僵掉了,两个人重新沉默,时间寂静。 ———— 却不知又过了多久,封寻云忽然支起胳膊动了动,站起身来。 她的耳朵动了动,听见了隐蔽的行车和轻缓脚步靠近声——她游走在监控盲区听声辩位能躲避巡警和勘察线,以她的耳力甚至能听见风声里的丝缕树叶摩擦!这些细微的声音逃不过。 黎无天感应到她的不对,也努力动了动,□□味十足地来了一句:“那老鼠脸男的来接你了?” 封寻云却皱眉指放在嘴边“嘘”一下,严肃起来。刚开始她也以为是廖观星回来了……但这声音快而不乱,熄火刹车,快速包抄,拉动保险,最后—— 是警察! 黎无天也明白过来,瞬间眼睛一亮,立刻张嘴就大喊起来想要暴露她的位置,却在只吐出一个“在——”字的时候被封寻云一把捂住嘴一个后翻控制起来,她便狠狠张嘴咬下去! “砰——!” 封寻云感受到痛意,却紧抿着嘴连眼皮都没有跳一下——她正忙着眼睛四处搜查,忽然一个翻身左窜寻找掩体,搂着她躲开,单膝落地瞬间抬头,烟灰色的眼瞳半眯缝起露出冷光—— 一颗子弹倏然贴着两人之前的位置打过来,击碎了身后破旧的墙壁一角! …… “袭击失败。”一名狙击打开通讯器迟疑道:“队长……她旁边好像还有一个其他的人,是不是人质?” 要是有人质……他们便不可以直接以杀入的段不计后果了。 …… 看了一眼那溅出来的碎块,封寻云立刻迅速地带着黎无天跑起来,黎无天一边弯着腰被推搡着,一边紧张之不满地挪动双低声快速道:“给我解开!” 封寻云看了她一眼,竟然想了想咬着匕首盖给她划开绳子,一边离开了那间房间慢慢靠近废弃建筑出口,迅速地把她推到墙后远离窗户——不知这里还有多少人,要在枪击逃生,被绑着确实不太灵活。 黎无天一瞬间露出惊异,似乎没有想到她真的为了她安全一点,承担了风险放开了自己……但这不影响! 狼崽子获得自由,立刻全力向着她的方向奋力一推——若是能把这个人推动到射击范围,她就会死! 但封寻云眼旁早注意到这动作。她啐一声,几乎是瞬间对着黎无天的就是一挥,痛楚席卷她下意识一缩身子,然后便是对着小腹的一个后踢让她“啊”一声,封寻云又迅速地扯着领子把她拉回来反扣住了她的咽喉掏出腰间的□□! “别动!” 她冷厉道。但并不是说给黎无天听的——现在的情况可不是教训熊孩子的时候……她攻击她,也是危情况下的应对和想要让她老实下来而已。 而最终目的,当然还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这里的一队抓捕特警: “现在在房间门后掩体要破门而出的个人,还有从上面突袭正顺着管道滑下来的两个人,还有四周其他地方靠近我不下于十个的特警——” 她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完,竟然几乎把警察现在所有的动作全透露了个遍,特警们全部惊异起来忌惮着不敢乱动! 她又道:“我上有人质!” 黎无天现在才慢慢地喘上气,从痛楚挣脱,听见那表述也知道自己现在被带着枪的特警包了个严严实实,一边心跳加速一边咽着唾沫看向封寻云。 她早遮掩了疲惫,变回了精神奕奕的滑溜溜捏不住的鱼,漠然冷静的眼神扫视……枪口抵着黎无天的太阳穴。 “现在立刻退后,离开,我听得见你们! ——我天花板上的人,你要是再顺着管道下滑打算从旁边的窗户突袭,”她厉声提高声音:“我会杀了她!” 特警们都惊异了,一时间连暗靠近都不敢,等待着指挥员的通知。 “你们别不信,这个小孩是黎泉的女儿。”封寻云又说,带起讥讽的笑容来:“你们知道黎泉吧?从四年前就接补天计了——才过了头多久?啧啧,真是可怜。 听说是‘补天’的队?”她一边露出嘲讽的神色一边快速思考:“那么我有没有说谎,你们应该知道。” 新任队长一惊。 他当然认识黎泉,黎泉是他其他科室的同事,他们偶尔见到,还会打一声招呼……似乎确实有一个女儿?! “各部门全部停止动作待命!”须臾沉默过后,她们对面的停车场式破旧建筑旁走出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给足了诚意,沉静地皱着眉头,说话间扩音器的声音响起: “……封寻云,这样满意吗?” “可以。”封寻云颔首:“现在慢慢退后,从后边离开,不要耍花招,我听得见——” 但没说完,黎无天趁着她对峙的功夫身子一缩离开她的掌控伸把枪抢了过来! 封寻云抓住她的时候就对她放松了……也是,毕竟是小孩子,这个场景也该吓坏了,何况才挨了一顿揍,哪儿还有心思和力气去反抗?何况反抗她又能改变什么? 但封寻云却是完全小看了她的疯狂! 在提起自己的父亲之后,她每说一个字,黎无天眼里地迷茫和惊慌就被抹掉一点,她露出讽刺的微笑,黎无天的痛恨便上升压下了跳动心脏里的无措——最后只剩下平静的抱负欲和冷冷的黑暗,爆发的肾上腺素让她一举得! 她抢过了枪,甚至要先打开保险——她知道怎么做,她爸爸教过她——然后对着那男人就是一枪,恶意充实了心脏,癫狂地一边拖着封寻云向后一边嘶声大喊: “别弄这些有的没的……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封头,我们快跑!” “砰——!” 他们为了拯救人质而不得不放弃了强行攻入开始和犯罪分子谈条件,“人质”却忽然暴起动枪打伤了他们的队长?! 在警察完全没有料到这个情况下,子弹竟然好运气地穿过男人的大腿,闷闷传来穿入血肉的声音,他这才如梦初醒压抑着躬身往后,跳回掩体之后——而紧随他移动方向的子弹不依不饶地在身后击打在地上! 那个女孩叫封寻云“封头”……而封寻云根本没打算杀她以至于她抢过抢射击之前还要打开保险涮! 她们是同伙?! …… 封寻云也一愣,下意识看向黎无天——却见她疯狂的眼里全是畅心和狠意,和她对视稚嫩的小脸却不合时宜地露出一个狞笑! ……死吧!我们一起死吧! 145 偷天予云4 这个小狼崽子, 为了把她拉下水, 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竟然连那警察的命都不顾了——要知道她就算是会开枪, 年纪也太小,不可能如此危时刻还能够打伤而确定不打死他! 这时候她已经不在乎那警察死活了! ……可她才十岁!就算是因为被刺激当的暴怒出来凭着一股子血气……杀人就是杀人。这里早已暴露出黎无天个性的端倪了。她根本不在乎“正义”她只是要报仇……她在乎的只有爱她的那几个人……而那个人死了。 黎无天远远要比封寻云狠——封寻云是江洋大盗,却只拿财,从没动过人命。而她黎无天……假以时日,绝非善茬。 虽然从开始接触她就知道这小屁孩是个冲动起来疯得不行的……但这作法根本是疯子! 封寻云暗恨,心想一个小学毕业的破小鬼, 竟然胆大包天到为了“杀人”已经有这个觉悟拿自己的命来换了?!这对别人和自己都心狠辣的劲头倒是厉害啊! “换天阵”玩儿的事情大,偷的是珍奇异宝名画锦绣, 里面全是恶性通缉犯, 必要时候,可以直接击毙。 现在好了……里的人质变同伙了……他们一旦知道了这一点, 就算不至于直接突突扫射, 也不会那么投鼠忌器! 她气急,而小队里的人也已经开始有意识地接近,也只得重新突围。 好在刚才对峙的一阵子她早用了点心思靠近出口……封寻云毫不犹豫地从她里抢过枪射击给他们拉远距离, 同时粗鲁地拎着黎无天就往前跑! 黎无天面对的是火拼, 全副武装的特警小队站在她的地对面,而她正被一个贼拖着跑,子弹不时在她脚边击落……她却没有露出半点惊恐的表情——她是头狼崽子,就算是崽子,在被恨意包裹了心脏的时候, 便只剩下冲杀的血色思维…… 若是这时候在让她遇上廖观星的那一铁棒,指定是迎上去,头破血流也要呼哧呼哧地红着眼睛咬下他一口肉来! 所以这时候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笑,丝毫不配合封寻云的动作,咧开嘴角,熊孩子似的——要不是那瞬间的突袭用光了大部分的力气,她指定要拖着封寻云直面枪林弹雨…… “还想要命,就给我消停一点!” 封寻云不时矮身不时斜跑,还要腾出一只来射击,实在没什么空带小孩子,黎无天听了却更肆无忌惮,“噗嗤”一声干涩地低笑,不时挣扎一下,有一次差点连累封寻云被子弹刺穿! 封寻云终于带上了丝火气,收回顺便不掩力气又给了这家伙肚子一拳……她终于俯身下去“哈——哈啊”地喘不上气,老老实实被带着走了一会。 到了月台前,封寻云忽然一个转身,一揽着她另一只直起来射击,同时慢慢后退着—— 好几个警察也终于赶到,四面八方地围住她们:“别动!” 封寻云胸口起伏喘息,额发遮住眼睛。高挑身影带着小巧的孩子,影子投下来,敌对四方虎视眈眈慢慢靠近的成年男子……这景象已经绝望。 她扭头,看看高耸的月台,又看看前边的警察,眼里一狠,忽然举起枪作势要冲!就像被逼近悬崖的虎,走投无路之后会转身猛然扑向猎人! 警察们一惊,忌惮于她要拼命一搏,都暂时挺住脚步,抬高臂对准了那她跳起来瞬间的势能曲线—— 却没想到,她跃起瞬间发丝飞扬,身形在空舒展,那矫健而曲线优美的线条却以一种超越常人的极限扭曲往后……向月台倒去!而那一副困兽之斗的决然……在漂亮的脸庞上变回了镇静的沉和! “砰!——” “砰——!” “砰——!” 不知多少声枪响,刺穿了空气,却没有刺它们使命之敌…… 封寻云仰躺在半空里坠落! 那矫健漂亮的影子从蓝天一闪而过,剪影优美,一压过黎无天,带着她向下落去! 跃起半空又用形体力量瞬间把自己带下,从月台掉下又转换姿态安稳着陆……别人不敢想,她却可以! 她怎么不行……这具身体生来是挑战完美械监视下国宝的啊!她高空坠落,她穿梭激光网,她两只指把自己吊在悬梁寻找监控盲区……她是盗贼的祖宗! ……换天大阵,执行官“寻云”,又一次,逃脱! ———— 黎无天本喘着气冷眼旁观,以为封寻云会被杀死,然后自己会被乱抢打死或者被他们抓捕——后一种情况她倒是可以留下一条命,可等她看见封寻云在空游龙一般的姿态躲开了子弹直向下……她便敏锐地知道糟糕了…… 那混账能逃掉! 一股子脱力的昏花抓住了这个血液上涌的小孩……她默然,脱离了被瞬间愤怒支配的身躯,高强度消耗和虚汗的心悸同时海潮一般冲击——她感到由心而发的劳累。 于是在被封寻云的臂一起带下去的瞬间,她是绝对迷茫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装作换天阵的同伙,在一群被激得肾上腺素高的特警面前说不定有危险……可是谁能想到已经这种逃命的关键时候封寻云还会想的着她?! 极速下坠感,黎无天被包裹在修长和柔软的身躯里,剩余的能量下意识挣扎,扰乱她的平衡——她自己下坠平安落地是可以的,但带着一个二十公斤的包袱而那包袱还□□一样妨碍,这要求极其精巧的微妙平衡没有带给她好运。 感受到完美落地无果,封寻云最后咬着牙烦躁地捁住黎无天,自己抱着她的背。 …… “唔——”落地瞬间之后,黎无天闷哼一声荤八素地从地上翻了个身,用肘支撑起自己,想要坐起来……还没等她成功,封寻云已经单拖住她跑起来——当然,身后的警察很快就会追过来,几百米的差距就算是有一个高月台对他们来说也不够看。 黎无天火起,烦说这小贼真是属蟑螂的!这样了她还能跑还能跳,她却被带着缺氧,肺部和心里火烧一样痛! 可她眼睛一瞟,却见封寻云一脑门子冷汗,脸色苍白地咬着牙,太阳穴的青筋都看得见了! 她一愣,这才注意到封寻云受伤了……她是完全包裹着自己而下,承受了两个人的冲击力,这么一想她落地的瞬间好似是听见了强忍的抽气声——背部和躯干的其他部位还好……封寻云的脚腕流血了!肿胀起的伤口一片血红看上去触目惊心,不知是否骨折——她竟然在用这一只脚强行接着走路! 忍受骨血相撕裂的痛楚,每走一步就带来一次尖锐刺激脑皮层的昏厥的痛苦——她竟然还能跑! 黎无天摔了个迷糊,又一时震惊,便忘了捣乱,跟着她在建筑群里拐八拐地逃亡…… ———— 黎无天喘着气从地上爬过去,扒着门孔往外边看。破旧的建筑群间石灰路,空无一人,没有追踪痕迹——至少暂时是。 “怎么样?”封寻云仰倒,苍白冷汗的脸上沾满了乱八糟的污渍,声音嘶哑痛楚。 “我怎么知道!”黎无天喘匀气低声哼。 封寻云立刻烦躁地捡起一颗石头扔向她怒视。 黎无天才撇撇嘴道:“应该没人。” 黎无天还是不情不愿地帮她……毕竟激动型罪犯就是这样,血一冲上来什么都管不了,真等她冷静了思而后行就知道自己刚做了什么样的傻事……现在给她一把刀她也不敢真杀了封寻云。 当然……不杀是一回事,讨厌又是另一回事。 封寻云这才放松了一丝,咬着牙捉向自己的脚腕——指碰到的瞬间痛苦顺着经脉网罗着倏然传遍全身,让她眼前一黑——但她还是借着那股惯性力用衣服上撕下的布条狠狠缠绕上去形成支撑。 ……又是一阵痉挛。 好一阵的逃亡让黎无天累极了,嗓子火烧似的,腿脚都是软的,靠坐在墙边不想说话,只是最后吃力地咽下一口唾沫看向封寻云。 她外套脱掉了,只留下几块撕下的长布条包扎,里衬只穿了一件t恤,因为完全被汗水打湿,地上的灰尘粘上去,颜色一块一块的——当然,仍然勾勒着她玲珑的曲线,被污渍沾染的颈部肌肤,凸出的锁骨,饱满的胸脯……汗水顺着那曲线滑动。 而她苍白地脸上是强忍的表情,抿起的薄唇颤抖,含着水光的死死皱住眉的眼睛睫毛挂着小小的汗珠。 不合时宜包裹在汗水和污渍里的野性的性感。 黎无天移开目光。 …… 简单到几乎粗鲁的包扎之后,好半晌,她才从黑影和耳鸣当回过神——大概是有轻微骨折,刚才强撑着走那一段路实在胡来——但没办法,因为她还要走,越快越好,所以才需要支撑性包扎。 这个狂徒,打算就这么接着跑下去。 可等她用肘支撑着想要站起来,脱力却袭来,肺部是口干舌燥的灼烧,刺痛的感觉击倒了她。 站不起来! 封寻云几乎是昏沉地半闭着眼睛,努力抬起最后朝丢下的随身小包的地方摸去……却一滑——包扎实在太痛苦和耗费太多体力,一时间她根本连这个力气都没有了! 她尝试了好几次……最终歪着脑袋,叹口气低低道:“小鬼……把我包裹里的……针药摸出来……” 针?黎无天半跪着爬过去,一把捞过小包打开,翻找里面的东西:枪,子弹,水,一小型针剂和几粒胶囊状的毒品——封寻云委托人要的新型国际毒品。 而针剂里是加吗啡的肾上腺素,这东西可以让她克服疼痛和疲惫重新动起来——几个小时也好。 黎无天不乐意帮她:“奥,没找到针,只有‘全融古柯’,不错……这是新出的强劲头毒品。”她说着把胶囊递过去。 封寻云晕晕乎乎的,还接过来瞪着看了一会,想了半天,一股火,气笑了:“我要麻醉……你给我毒品干什么?!” 黎无天倒在墙边嘶声低笑道:“毒品也可以麻醉——”被火气上涌地封寻云忽然爆发腕卡住脖子抓起她的头发抵在墙边,力气带动撕扯头皮: “小鬼!……你给我听着!你已经十四了,也该懂点道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没人想死……听得懂的吧?”她指节颤抖,断断续续咬牙道:“要不是看你才死了爸爸,我绝不带你走!你死在那儿还找谁报仇?!” 黎无天被这突发情况弄愣了一瞬间,听到她爸爸,立刻火起,却被磕着脑袋一混,听她道:“你死了看还找谁报仇!” …… 谁都不想死,可黎无天心里却有一个想法说着,死了又如何呢……反正她孑然一人,这世上是分队的。对黎无天来说,队伍只有两个,她和爸爸一队,然后是其他人。要是爸爸死了,没人爱她了,那么她只有和自己一队,陌生的世界都包裹她了。 “你死在这里,还找谁报仇?!” 这句话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她心里终于是不住一酸,不胡闹了。 泪水忽然充斥,决堤。 她大声吼了一句: “那你以为是因为谁?!” 头一次带着的不是愤恨的仇怨……而是委屈的控诉,声线稚嫩而哭腔颤抖,嘶声力竭,像个受了欺负心里泛酸的小孩: “我只有爸爸……其实连他都不怎么回家……我要等好久才见他一面……你却把他带走了…… 我等再久……也见不到……” 她抽泣一下,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悲鸣的意味: “再久也见不到他了。” 封寻云怔然。捂着额头无意识地张开嘴呼吸,闭上眼睛。 黎无天从头到尾不似其他整日待着家里的温室花朵,她执行力强,且愤恨让她一路表现地太有活力和顽强,让她显得成熟很多,一路上貌似是个可以谈条件威胁怒呵的人——可她毕竟只是小孩,失去一切的小孩。 封寻云这才在恼怒和不耐烦的昏沉凝固了,忽然被那本该年幼清软,却实际上因酸涩显得爆发和嘶哑的嗓音一刺…… 力气忽然间散了,心里止不住地苦笑起来。 …… 她知道黎无天的妈妈很早便病逝了,而作为刑警黎泉也是从早忙到晚,没可能每天和她有几分钟的相处时间。 所以她几乎可以想象黎无天的生活……一个纤瘦的小孩,起床,一个人买早饭,一个人上学,放学后一个人回家,打开门会有“吱嘎”一声,昏暗下来的太阳从窗户照耀,风带着窗帘的影子摇晃……连张嘴和谁说句什么都不需要。 唯一的会在她爸爸偶尔回家,世界瞬间灿烂和色彩斑斓起来,鸟叫声也出现,电视里叽叽喳喳,她一把扑过来开心带着不满说:“爸爸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久!” 黎泉会高高兴兴地抱起她转一圈,或许会说:“对不起我宝贝的女儿,但是你看,爸爸给你买蛋糕了哦!” ……她这才从警惕独行的幼兽变回女孩。 可现在她爸爸死掉了。 父亲是四面八方的痛苦和怀抱的温暖之间的一方强大的屏障。一旦“父亲”这个盾破掉,还未成长壮大的小孩就被暴露在到处荆棘的野外。她被催促长大,坚强,做一只锋利背脊的刺猬,做一只獠牙雪白的狮子……没会做女孩了。 ……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何况她还利用这小姑娘逃狱——就算是她先因为痛恨跑来招惹自己。 ———— 封寻云张嘴没想出自己该说点什么……却忽然感到一个细微的刺痛。 她低头,发现黎无天正直跪在自己面前,把针剂刺进自己的肩角肌推入。 小屁孩发着狠死死盯着一处地方,豆大的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却就是不发出一点声音,死死咬着牙,脏兮兮的小脸……一副倔脾气臭小鬼的哭法。 “我会把你平安送出去……”她注视着这小鬼瘦削的侧脸,舔舔干裂的唇角,轻轻说。 回答她的是一个闷闷的恶狠狠的声音。 “不需要!” 146 偷天予云5 代价是十倍奉还的身体伤害, 但吗啡和肾上腺素迅速进入血液麻痹了神经的痛苦, 她又能站起来了。 并且接到了廖观星的信息, 他把这片建筑群的卫星围观图发过来, 自己正等在接应地点。 “小鬼,你别动了。”她摸摸黎无天的脑袋慢慢交代道:“一个人在这儿待着,警察过来之后不要疯子似的,只要你不动,没有危险性,他们把你带回去就能知道你是谁——开枪的事推给我, 你未成年,不会怎么样。” “我的事不要你管!”黎无天吸吸鼻子冷冷低吼, 打掉她放在自己头顶的, 想了想,又实在气不过, 狠狠抓过来就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嘶——”封寻云倒吸一口冷气, 看着自己腕上又涌出血来,皱眉,却没反抗, 只是收回时不明所以地忽然说了句:“你知道对一个贼, 多重要吗?你一共咬了我口了吧?属狗的吗?” 黎无天哼一声梗着脖子不动,脏兮兮满是泪痕的脸一派倔驴表情:“活该!留你条命在都是万幸!” 封寻云知道她还是恨,却也没解释,只是想了想,从包里拿出水来弯着膝盖放到她身边的地上, 耳尖一动,行动急切起来,最后说了句:“如果有一天真的被抓判了死刑……枪毙时我通知你来看,算是你大仇得报。” 她一瘸一拐地向外走,速度丝毫不慢:“但看来不是现在。他们来了,小鬼,再会——不,最好永别。” 黎无天盯着她的背影,心想这个人要逃出生天了,以后想要找到她把她抓起来报仇,要是什么时候?……于是实在没忍住,往她匆忙的方向追出去两步,却忽视了自己低血糖的情况,脚下一个不稳,踩着细小的石块滑倒! “哈啊——”她愣然之下看向封寻云的方向,盯着那越来越远就要离开的背影,“噗通”一声摔下,声音瞬间暴露了她们的方位。 封寻云都要到达壁前,耳朵却听见这响动,没忍住转头。 立刻瞳孔一竖! 掩体阻挡下远处奔来的四面八方包围的黑点,越来越近,像是移动迅速的蚂蚁,冲着她们的方向极速靠近! 当然……更重要的是那颗被惊动的子弹——他们很晚赶到,从高倍镜里看见这里,以为这两个人起了争执,于是发射了用来威慑的子弹——可黎无天摔倒了! “砰——!” 黎无天愣愣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耳鸣伴随着头痛,上出现了不知谁的血液,她疑惑地伸出擦了擦——忽然发现自己被抱在怀里。 …… 瞬间封寻云几乎什么都没想,腿骨弯曲爆发,肌肉传送力量,伸把她带倒,全力向旁偏的同时转身用背挡住了攻击面,把她整个圈住! 建筑群一小间石灰地上,瘦小的女孩呆呆跪坐着,皱着眉好似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覆在她身上的人却滑落,子弹斜着穿过了第九和十根肋骨之间打在墙壁。 时间停止。 黑点一样的警察们维持靠近的姿势,破旧废弃的老建筑们遮挡了部分日光只留下投射的丝缕,灰尘在空飞舞,耳边蝉鸣声如同擂鼓——怦怦心跳,艰涩呼吸,耳鸣阵阵,惶恐地注视……黎无天几乎无措地和压着眼睑的封寻云对视一眼—— 一丝奇怪的苦意和无奈在她漂亮的烟灰色眼瞳里蔓延,然后合上。 时间恢复。 那个女人于是软下身子在她面前倒下,血液喷涌染红衣服。 眼膜之下是铺天盖地的红色。 警察们的声音呼唤着靠近,黎无天却汗涔涔的,什么都注意不到了。 ———— 黎无天缺爱,于是全力抓着她唯一的亲人,张牙舞爪像一只小狮子维护自己领地一样维护那东西……所以没人爱她,她活着是行尸走肉。 唯一支撑她生命力的是报复欲,是封寻云。 ……可要是封寻云死了呢?或许大仇得报的瞬间她会觉得痛快,但快乐总是短暂。之后呢?她用一年两年十年去达到这个目标,剩下的几十年漫无目的…… 剩下空旷的寂寞。 更何况……她因为保护自己而死……就算死去也让人多如鲠在喉啊! 黎无天希望她应该死不悔改地怒骂尖叫或者痛哭流涕地绝望,却无可奈何地惊声尖叫地迎来自己的死亡……这才是能让痛恨得到畅快淋漓的反应! 可封寻云为什么要救她!? 一瞬间点地爆发,身影挡住刀剑,下颚曲线崩得那么紧,发丝飞舞遮挡她的视线……为什么一个贼会为了她的人质俯身挡枪?! 她发了神经,眼里射出急迫和冷厉的光线却那么镇静……因为那件事是她潜意识的,当做的,不会后悔的。 因为有人要死去而她能做到救一命……封寻云会去的。她是个不合格的罪犯。 但她心里倒是坦荡了……黎无天被这忽然而来的情感弄得很不舒服。 所以她倒在病床上睁开眼,并没有一丝一毫感到快乐,只是空荡荡的。 “无天,你觉得怎么样?”病床前的高大男人很愧疚:“是叔叔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你……”他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兄弟,他的好兄弟在任务死去了,留下孤女,自己却连一个小女孩也没保护好! “我没事黄叔叔。”黎无天张嘴道:“我觉得还好。” “你没事就好……你别怕,你得救了,不会有人再有会伤害你了!”黄叔叔压下沉痛,努力露出一个笑脸来:“这几天我工作忙完,就可以去弄收养续,老黎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 “黄叔叔,封寻云死了吗?”她却打断,眼睛迷迷蒙蒙,深吸一口气,这么问道。 随着最后一个字吐出,颤音掩饰不住,同时一股血色上涌起来,让蜡黄的小脸变得有点红润。 开启了一秒漫长的焦灼等待…… …… 黄叔叔一愣:“那个小偷?没……她受伤很重,在icu,刚脱离危险。” …… 脱离生命危险! 她紧提的心脏没来由一松……感受到这道思绪仿佛一支强心剂注入进刺痛和苦涩的药品! 到听见这句话的瞬间——黎无天眼神活过来,一丝生注入填充起神采,然后是诡异的安心和庆幸! “还……活着!” 太好了……封寻云还活着……她没有因为救了自己死去……她还活着,那就是爸爸的敌人还活着! 太好了……封寻云要好起来——然后才能死在她上啊…… 黎无天倒在床上,却忽然愣然地勾起嘴角,仿佛得救。 ———— “封寻云,年前你在德利亚达尔博物馆盗取了名画‘缪斯之吻’,你认罪吗?” 是的……我们把它卖给了丹麦的黑市收藏家,转了倍,好几个月我们都彻夜狂欢……那是一场大胜利,我们的荣誉宝石里值得纪念的一颗。 问询室里带着铐的白色病服女人放松地躺坐,听到这话,烟灰色的眼睛弯了弯——当然,她没说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两个月前湾达企业程先生私人涑淮郡守楼里收藏的古董竹扇小样,是你偷走的吗?” 是的……虽然说是古董,样子实在一般——要不是早有资料,换天其他人差点以为弄错了东西。看来艺术不是人人能欣赏呢…… 封寻云照样沉默,有点偏着脑袋胡思乱想起来。 “京都商演的钻石夏娃的微笑……” 是的,商演其实比博物馆好下多了。 …… 他里还有很高一摞案宗,就算知道封寻云不会承认,也都要念出来,这是正常程序——作为一个几进宫的人,封寻云倒是挺懂的——她开始神游。 要不是重伤需要抢救,她应该早被转移到央第一监狱——当然,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把程序工作提前,让她的恢复情况更稳定一点,最多个月,转移仍然会开展—— 而那是她重获生天的会! 就算他们下再大的力气抓住自己……放廖观星回去是一个错误,这小子是耗子,一秒钟不见能蹿出天际。 自己被抓已经两个月……换天那群“八仙”应该是跃跃欲试想接新的逃脱游戏了吧?——何况有一个马失前蹄没做好接应的前逃狱反侦专家——应该挠破了头皮也要一雪前耻了吧? 她这么想着想着,竟然忽然有点乐,仿佛已经又一次在铁桶包围下潇洒扬长而去,留下气急败坏的警官们…… 有什么比作恶多端却逍遥法外更加让人自由惬意的呢?她是只狡猾的老鼠,拥有最棒的团队,一路且酒且歌,酣畅淋漓…… 直到竟然有人向她抱有了尖刻到流出毒液的仇恨! 老鼠总是人人喊打的……但再厌恶一个人也只用花一点时间吧?平民嘲讽能有多久,警察追捕只是工作,就算受害者也不过丧失“财富”一项珍宝…… 却有人放上十二分的全部精力和生命来痛恨她!她在暗窥视夜不能寐,獠牙雪亮等待有一天慢慢强大……要咬破她的喉咙喷出鲜血把她撕碎—— 方能平息胸燃烧的滔天愤恨! 但自己甚至不能惊诧嘲笑那莫名其妙的恨——因为脓水恶毒的外衣全铸就于伤痕累累……孤单的小兽失去了一切的蜷曲舔舐伤口的绝望的痛苦。 自由的鸟雀振翅翱翔之时,会不会想到自己带起的风云,会在大洋彼岸的另一端掀起天谴怒吼着的万丈海潮席卷,一个家庭只余下血沫,和重伤欲哭无泪的女孩? 仿佛耳边又响起嘶哑颤抖的质问。 “你以为这一切是因为谁?!” 女孩哀恸酸楚的眼里控诉涩然,脏兮兮的脸和忽然盈满水汪汪的眼睛结合,带着让人鼻酸的委屈。 ……因为我。 我只是从来要让自己活着,开心一点,自在一点,从没想过带给一个小孩这样的苦难。 胸前的伤口阵痛起来。 就算她自诩从没故意害过任何人,发生过的客观事实会永远存在……通过那个发疯的小狼崽子只此一次的泪水—— 永远低落在心脏,像是强酸灼烧,告诉她…… 你做错事了。 …… 她难受起来,沉默便会有什么面孔挥之不去,她想要说说话打破它,于是开始搭理警官:“我不认罪。” 警察也早想到这种情况,只是随意点点头,身体前倾,眼神这才认真起来: “那么,告诉我们点别的。‘观星’和其他人在哪儿?” 抓住这个臭名昭著的国际团伙的其他人,这才是正事。 “……” 147 偷天予云6 封寻云后来不久被医生以“病人的情况不适合太久耽搁”为由带回了病房, 接着是一系列检查, 报告, 体温, 然后检查伤口愈合和换药。 她被护士们推来推去,没一刻停下来……虽然没什么人和她搭话——当然,虽然是病人,她好歹是央一狱的准成员。 不过期间也有一个例外。 笑眯眯来换班的护士,遇见同事招招,忙碌的同事们头也不抬也冲她招招。 她和别人都不一样, 很闲一样,只是来又一次考了体温记录, 不知是用来做哪个报告——毕竟她伤重期间检查太多——总之还和她聊了两句。 “早上好, 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大概没两个月就能走走了。” “喔, 恢复很快哦。”小护士贴近她的衣服取出体温计:“保持心情愉悦, 有助伤口恢复。” 封寻云淡淡扯起嘴角懒洋洋一笑:“要是你不久之后就被送进一狱,你心情能愉悦吗?” “噗嗤。”小护士把体温计放回了推车,报告也放下, 捂嘴一笑, 冲她招再见,离开了。 往后的检查再也没见过她。 ——不过那时的封寻云捏了捏衣服里被那小护士塞进来的一张可溶纸团,却正思考着。 如何敷衍医师让她单独去厕所背一背呢…… 那当然不是什么小阳光护士,那是廖观星给她安排借力的人。 她有一个星期把这些人通通找出来……两周前工作调动过来的医院食堂阿姨,帮亲戚带班的保洁大叔, 或者善堂医疗友情外聘的交流医师…… 渗透调查常用的伎俩,踩点侦查而无声无息无人察觉,是踩点侦查的本职。 现在“计划”也送到了自己里。 她把纸条捏在袖口单反握,仰头道:“医生,上厕所。” 记表的医生点点头,意识旁边护士带着她。 她便和护士扯:“扶我到门口,开门之后就别盯着我了吧?背过去也好。”江洋大盗面皮姣好,全身力气倚靠在她身上,有气无力:“暂时给我一点人权……盯着我我不好意思。” 这家伙一来就这样,从昏迷清醒之后,连护工洗澡都不愿意了——她一被带去问话就经历一次全身检查,当然不可能携带了什么刀具枪支……只能说小女生破事多。 “不行,”护士事情多,却仍然记得上面的交代——这个“一科康复”医院的病人可都是特殊化的,把她扶到门边开了门拿起报表:“你以为我想盯着你啊?” 话是这么说,她正对着封寻云却只弄自己的药剂配表。 封寻云勾起嘴角好似很不爽地小声“切”一下。 进门瞬间把后边背着的拿上来——只要这几秒就好……让她和纸张上的字完成目光接触停留在眼膜——就算是完成了偷看! 但忽然间却响起一个声音! “封寻云。”她的负责警官——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 瞳孔收缩,指瞬间捏紧! 遭了! 没看到字条事小……带入问话搜查是要全身检查的!字条暴露,就什么都完了!——何况现在那护士也已经在这个情况下抬起头来,根本不再像之前那么好糊弄! 时失去了!上厕所必定暴露! 她努力平静地转身面对。 “休息好了,你狱里要新接的长官有问询,跟我们再走一回。” “等她上完厕所——”护士没说完,被封寻云叹口气打断,流氓一样:“不上了,气得蒸发了。” 这奇怪的做派……警官眼里带上一丝怀疑。 封寻云也没别的办法,明面上一副坦坦荡荡地痞流氓一样的不爽……那直白不见一点心虚的样子倒是让人怀疑顿消不少。 他便只当她不爽在做无意义的反抗,护士把她扶上了轮椅朝走廊边的警官推去——她仰头眸光明灭之间和默不作声凑上来的一个清洁工对视一瞬间。 他能挡住那警察的视线完成罪证交接——封寻云捏紧右靠在轮椅扶,拿着横拖把的工作服清洁工低着头走过一下一下拖着地,擦身瞬间会有一秒钟的交接! ……可两个各怀鬼胎的人靠近了要擦肩而过,祸不单行地旁边一个阿姨在叫:“哎!那边那个,过来打理一下208病房病人吐了!” …… 功败垂成! 两个人同时一僵……又瞬间放松。 清洁工最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仰头快步走过去低声回:“来了。” 该死! 轮椅哗啦哗啦推进,她的心里少见地带起焦急——落到警察里暴露就是迟早!一旦被发现打草惊蛇,她要逃困难度数会大大提升! 越来越近……警察已经伸想要接过轮椅的推……心脏开始“砰砰”地往眼前输送黑影……她心间干涩。 然,一个俯冲的小身影卯足了劲一柄剑一样刺过来,瘦而有力的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拉近,惯性带得她往后倒了一点,又被凑近。 ……挥之不去的熟悉小脸画面清晰地显露,窗户外透出的阳光下额发轻晃,她的眼睛发亮,眼瞳是少年人特有的泉水一般的浑圆,小豹子一样蕴含着爆发力的声音: “封寻云?……还没死呢?!” …… 警察也是一愣,反应过来赶紧去拉住那个忽然冲过来的小孩,把她拖向身后——那瘦瘦小小的狼崽子却着实爆发力强,番几次要再冲上去…… 护士反应过来才赶忙把倒在地上的封寻云扶起来,又去拉起了轮椅——起身瞬间封寻云低头擦拭唇角,抬起眼睛和她对视一瞬。 黎无天眼里愤恨仍存留——却瞬间触电一样移开目光。 …… 她仍是被带去问话,冗长的开场白和苛刻的问题,逼问同伙,强迫催眠……她懒洋洋的,一副连环杀也有权保持沉默的欠揍模样,非暴力不合作—— 但全身检查时长开双干净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 她被带出来的时候推轮椅的事黄警官,遇见了一个等候已久的人。 眼瞳雪亮的小屁孩。 她感受到轮椅走向一顿,其实自己心里也一顿,心打招呼说狼崽子,又见你了。 “无天,你怎么又跑过来!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黄警官赶忙过去快速对她低声道。 “爸爸在的时候我就能来,你没有赶我。”她闷闷说,眼睛却只盯着轮椅上沉和默然的罪犯。 “这……这是特殊时期……你,”黄警官说了一会,叹口气:“你来干什么?” “她。”黎无天定定看着她伸一指:“我要和她单独待一会。” “不行。”黄警官怎么可能让小孩和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单独在一起?就算封寻云伤重未愈——到时候无论是罪犯杀了他侄女还是她疯侄女把没有反抗力气的罪犯揍个半死……他通通不想看到! 黎无天听完,心里一啧,沉默一会。 她打算用点苦肉计,于是露出脆弱可怜相,低下头张嘴轻声说:“我有点话想问她,只有她知道的事情……我爸爸最后的事情。我不动她——”小孩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祈求的意味:“我爸爸知道了也觉不愿意我因为一个贼做了错事……我不会动她,一根指头也不碰……我用爸爸发誓! 我只是想知道一点事……” 从黎泉去世,黎无天撕裂了古怪精灵和活泼乖巧,只剩下受伤小狼一般蜷缩,龇牙咧嘴,臭屁兮兮——再没暴露过脆弱。 霎时一听这女孩一样轻缓受伤的嗓音,纤弱的影子投下来那么孤独可怜……黄警官心里一痛,也想起自己的兄弟,迟疑片刻,不由得放缓声音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黎无天却拒绝:“爸爸最后的事情,不想和其他人一起分享,就算是黄叔叔……”她定睛仰头:“叔叔……拜托你。” ———— 黎无天本早该去学报道,却因为父亲去世她又被绑架一阵子的事心情不适合上学,就在家里放大假——黄叔叔正在办收养续,但她死活不离开原来的家,也不要他过来陪,黄叔叔也只好先让她一个人准备准备。 距离她被救两周。 距离黎泉去世十八天。 …… 不到二十天翻天覆地。 她站在落地镜前打量自己,里面灰色棉布家居裙的瘦小女孩散发着淡淡的阳光照射过的麦子气息,有神的丹凤眼雪亮,干净清爽。 却正因为这干干净净,显露出纤细的小腿腕和露出的脸上的红色伤痕,昭示她经历的一切。 …… 一天前。 纸条是黎无天拿走的。封寻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只是想不明白。 狼崽子装腔作势地和她冲突,趁着混乱把东西捏到自己里——救了她一命! “为什么?”封寻云扭头看身后推轮椅的小屁孩。 “没有为什么。”黎无天板着脸,眼神扫过房间的四角,再次确定没有监控,但为了安全说话仍然含糊:“我总有一天要亲把你送进监狱。” 但要是你直接揭穿我,我不是早没戏唱了?封寻云疑惑,却听她继续道:“你说……我爸爸是撞到你逆行突围的车想要把你停下,然后倒出车道冲击过大压迫心脏死掉的,是吗?” 封寻云便一愣,沉默半晌。 从来她提到自己爸爸的死亡就是戳伤口的歇斯底里,今天却不一样了……压抑着伤痛悲伤,愤恨再也不见,被雾气遮掩,不知那黑色巨兽是否还活着……她甚至用自己的伤口来做戏博取同情,鲜血淋漓地露出来给黄警官看——对自己都下得狠。 为什么呢? 她暂时放下这疑惑,深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什么——要是能够解释清楚,这小屁孩应该就不会如此恨她? 其实黎泉并不是因为车祸…… 她张张嘴,说:“你可能不信……但是若是你相信我……” 他那天的状态早不对了…… “你爸爸他……”他是死于心脏衰竭但诱因并非…… “他出车祸——”封寻云最后想要努力吐出那些字。 却忽然卡住瞬间。 黎无天就站在她面前,纤弱,沉默,下颚骨旁边大小的疤痕。云过之下光影变化映在她眼底,年幼女孩的瞳孔寂静无声。 说出来又怎么样呢?结果就是结果。谁的错误都没办法了,死于什么真的是她关心的吗?不是车祸她就会开心?可笑……黎泉死了,就不会复活。痛不会减少半丝。 “……的地方离我很远。”她努力加上这几个字,然后掩盖下的真实情感几近虚脱。 她沉默下来,静静地观察那小孩。 …… 黎无天似乎有点诧异她会这样说,皱着眉道:“他是因为你逃狱被派去追捕出车祸死的。在哪儿,很重要吗?” “是啊。”封寻云笑了:“不重要。”你还是恨我吧。她想,总要有点什么盼头人才能有生的活着……恨能让她活下去,神采奕奕,野火勃勃……为什么不? 罪行既然存在,便让她承担吧。 反正她还能背负。 再不相见之后,这个小孩怀着恨意长大,做的一切是为了追寻她抓住她杀死她……但是至少活着,不会那么寂静……像是行尸走肉。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帮她呢? “你救了我。”小屁孩吸吸鼻子,露出嫌恶不爽的表情兜里揉乱的纸团丢过来:“强塞过来的恩,还你!” 为什么?因为毫不犹豫飞扑而来的身躯,紧紧的包裹,睫毛下的烟灰色凌然不见半点迟疑悔意,长发猎猎,阻挡□□刺穿生的黑色火焰的镰刀。 捂住伤口却挡不住的血液漫染……她被保护了。 这该死的决意!这该死的恩情!……为什么毫不犹豫?为什么不后悔?! 这让黎无天很不开心。 封寻云愕然之接过,指尖无意识在扶上滑动。 黎无天哼一声右放在桌上敲敲:“我爸爸那么好,正直又爱帮助人,大家都尊敬他。”她恶狠狠放下一张卡片,上面映着的照片上英俊男人眉宇间是正气凌然。她讥讽: “但他死于你,一个社会蛀虫,吸食别人营养的老鼠——我真想把你变成虫子一脚踩扁,听听里面爆出来的汁液,还有那瞬间的惨叫!” 她语速越来越快嘲讽意味越来越强,最后转身再不回顾“砰”一声关上了门,也不看黄警官,木着脸扭头就走。 站在外边的黄警官赶紧过来。 等他打开门,封寻云正背对着坐在轮椅上,呆呆看着窗外双轻轻握着。 她转头,昏暗光线下眉眼迷离,沉和安静,轻轻说:“回医院了?” 黄警官松了口气。 ……但前秒,她盯着身份卡……觉得自己看了一个世纪! 它作为遗物给了黎泉的女儿,黎无天也正是用这玩意进出警局——黎泉的同事们习惯了她的到访没有注意……可那是黎泉的警员权限卡,他去世一个月没来得及注销的权限卡!贼子要是拥有……高级警员的身份信息卡的权限……!? 她恍惚回想起黎无天的最后一眼。 ……看来,逃脱计划赶不上变化。抓住会,她能够更快一点。 148 偷天予云7 时间回到现在。 黎无天在落地镜前站了一会, 伸拉下皮筋散下头发, 走向浴室, 一边走一边脱掉了宽松的裙子, 然后是内衣,好不羞涩的全身赤裸,取下钩上的浴巾裹上。 昨天她仍然没睡觉,盯着电脑里的东西看了一宿,回过神来已经旭日高升。 她只好这个时候去洗澡,然后睡一觉——其他的事, 再考虑吧。 可等她慢慢拖拖踢踏着拖鞋打个哈切转身,撞入眼帘的身影绚烂撒了一地阳光! …… 披着警服的性感女贼单拉着窗户身体前倾双腿交叠向内, 阳光照射而窗帘猎猎翻飞, 她眼波回转之下眼角长长勾起,利然而妩媚。 她看到黎无天的瞬间一丝惊异一闪而过——大概诧异自己为什么逃命总会遇见这小屁孩。 仿佛时光的相咔擦一声把场景映下, 悠然飘落在记忆长河之底。 对视穿过风扬起的窗帘、警服的衣角、黑和淡的长发, 细碎的金色阳光,凌然的亡命之徒和单薄的瘦小女孩,垂眸和抬颚, 彼此闪过惊异和别的什么复杂的东西。 立刻被“砰砰砰砰”的大力撞击门的声音击碎, 黄警官大喊:“无天!无天开门!快点!” 神采重新注入黎无天瞬间迷离的眼睛里,她先冲着门口喊一声“来了”想也不想伸拉着封寻云就往浴室走,不顾她被自己动作弄得有点惊慌和诧异的眼神,伸按着她的小腹把她推进去然后自己也钻进去瞬间打开了喷头! 凉水把两个人浇了个湿,黎无天仰头警告地看了一眼封寻云, 然后迅速回身“啪”地大力关上门! 封寻云被这一串动作弄得眩晕,门关山了,喷头的水慢慢暖和……她才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捂着崩开的线口理了理思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毫无疑问,黎无天要帮她逃狱。 前一天的争执下摸走了纸条也是,故意挑衅却留下身份卡也是——黎泉的身份卡就要注销,所以要想利用这一个绝佳的资源她必须尽快,越快越好! 就算快带来不确定因素……但利大于弊,值得冒险——结果是逃出院系大楼,侦查员还是发现她了。 这不是她的意料之外——她随意翻进一个房间立刻遇上的是黎无天才是她的意外! 迅速打开窗的瞬间,推门的新世界是干净的镜面质地地瓷,站在她面前的是诧异之间仰起头来睁圆眼镜的狼崽子! 这是怎样的孽缘…… 她太诧异以至于刚开始只是仰头甚至呆呆地长开了嘴——矮她一大截的小女孩裹着浴巾仰头看人,显得人畜无害甚至有点乖巧——她眼底瞬间的思绪翩迁如风过的海浪迅速翻涌又平静…… 她脑袋快速运动,大概听见门响和喊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捏起她的就把她藏了起来! …… 她有点混乱地眨眨眼,撸起眼前被水打湿的额发,小心紧贴着墙壁,透过粗磨砂的门向外边看。 她隐约听见黄警官打开门着急地说着“无天安全……逃跑……封寻云……这一栋楼——”之类的字句。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回过神来他看见的是乖乖小小的“侄女”裹着浴巾满身水滴……他来得不是时候,这女孩正洗澡,听见叫喊裹上了一件浴袍就出来,纤细白皙,身上还滴着水珠——她都能够想象年男人那尴尬和窘迫了! 紧接着是黎无天的声音说“叔叔随意……我……洗澡……”接着是黄警官随口含糊的答应。 黎无天貌似懒洋洋地回到浴室——关起门的瞬间表情紧绷起来,一边挨着封寻云把她推进去,自己解下浴巾站在喷头下让热水从头到尾把她淋了个湿! 封寻云下意识移开目光! 黎无天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把水开到最大,哗啦啦的水声当雾气升起,氤氲在两个人靠近的距离央……便有一丝奇怪。 门外黄警官压下了窘迫开始搜寻……这一层楼是他负责,他时间不多,身影快速穿梭在每一道房间可以藏下一个人的地方……却不怎么好意思往浴室门看——那是粗磨砂门,能看见影子,而那小小的身影正在浴头下仰这脖子隐约曲线玲珑! 他下意识没想过这里能够藏人——黎无天在他来之前就在洗澡,封寻云总不可能进一个一直有人的房间。他怎么想得到这是黎无天一操作? …… 黎无天的一直按在封寻云小腹上推她紧紧贴在墙壁,让她的影子不会投射到门上,然后自己凑近,无数的细小水柱从她赤裸的身体上溅上来刺到封寻云身上,刺得她觉得每一滴都滚烫。 封寻云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奇怪,稍显不自在没说话——余光里达到她心口的小孩湿透了站在她面前,雾气腾腾,哗啦啦的水声掺杂细小的“滴答”——湿漉漉的发丝贴合着脸颊和脖颈滴着水,她的小脸被蒸成细微的粉红,还有肩头,锁骨,臂,胸口和腰线—— 这可是一个小孩子!——刚刚开始发育,带着自由和青春的气息……封寻云有点僵,又碍于外面有警察,一时绷不住脸色,晕染出一丝红云。 黎无天却毫无所察觉一样,想了想,竟然还凑近她——但她又还矮,只好垫着脚还把她的领口扯下来——封寻云皱眉心跳,碍于搜查还在进行,只好顺着她微微弯腰。 被水声掩盖,小孩热气腾腾的鼻息和嘴里呼出气喷在她耳朵里:“黄叔叔说看监控你有一秒出现在这栋楼旁边,但他不会来看这里——你得贴着墙站!” 现在可不是贴着墙的问题—— 果然,下一秒赤裸湿透的小屁孩在雾气诧异,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带着惊异:“你脸红什么?” 嗯啊……该死……她心不住地捂脸。 ……封寻云从小就挺恨自己脸皮薄。 ———— 五分钟后,宽松棉布裙里的小孩正坐在沙发上歪着头用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头发,对面坐着正借用医药箱给自己重新简单包扎的女人——穿着显得有点宽大的夹克和t恤,她的衣服刚刚打湿了。 “我们得聊聊。”她说。 “有什么好聊的?”黎无天低着脑袋唇线僵硬:“包扎好了就逃吧,安全了记得把……我爸爸的衣服寄回来,我可不愿意它待在你里。” “我们得聊聊,小鬼。”封寻云却重复。 黎无天一僵,随即显得有些烦躁:“好好好,你想说什么?”她讽刺封寻云刚才的窘迫:“骂我不该在你面前脱衣服?我一没成年二不是男的……你怎么这么能害臊?” “不是所有人都习惯的。”封寻云只得皱眉。她就是没经历过这些着那么了?她被收养长大然后加纠结换天,从小和人亲密接触就少,一生牵都没几次,怎么可能和别人共浴?——这小屁孩倒好,一来就是推拉牵抱,含她指咬她腕还脱光了和她说悄悄话。 “真讲究……”黎无天哼哼。 倒是让封寻云听得想到什么,没忍住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就裹着浴巾给男人开门?一点没有戒备心可不行。”说完自己也一愣,心道她怎么和这个小屁孩说起这种带点亲密的话来? “那是我爸爸的兄弟!你觉得他会怎么样!你怎么想他?”黎无天登时不爽。 “所以你是知道他会尴尬才故意这样出去降低他的戒备心?”封寻云也忘掉其他思绪,一针见血:“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目的圆满?” 黎无天一愣,沉默了。好半晌,她冷笑:“关你什么事?” 封寻云静静地看着她,心里的想法慢慢清晰。 “你……不恨我了?”她终于问出口。 …… 一而再再而地帮她,一反常态,甚至拿出了她父亲的遗物——这是亲人的标志,狼崽子怎么会设舍得为了杀父仇人的逃跑给出去?……怕是之前她说话提到都要翻天。 …… 黎无天皱眉。 遮掩得很好的无措一闪而过之下她抬头冷笑:“做什么梦?我巴不得你死。” “别想多了,我只是还你的情。”她放下毛巾,不顾头发还湿着,吧啦下腕上的皮筋把它扎起来:“谁叫你救我?……想起来我就犯恶心!你知不知道我宁愿死了也不愿意你救我?! 我欠你一条命,还给你了!我们之间不能有恩,只能有恨!” 她好似平复一下心情……然后还是没忍住然后把毛巾扔向她大声道:“所以你可真会给自己找退路! 小心点狗贼!下一次遇见你我肯定……杀了你!” 封寻云随接过毛巾,听完这话,沉默了。 黎无天在这沉默里愤恨的表情下涌动出一丝害怕……慌张掩饰的东西要被找出来的害怕…… 果然,下一秒,她站起来,低头居高临下:“……你知道了?” 黎无天浑身一颤! “知道……知道什么?!”她嗫嚅着,努力大声地有底气地起来像要推她,语速极快:“现在给我滚!滚出我家!我不想看见你你再在这里,我就打电话给——” 封寻云没听她说下去,转身大步往房间里走,像是要搜寻什么——然后黎无天瞬间紧张起来,窜过来使劲想要拦住她。 可一个小孩哪里是封寻云的对? …… 电脑还亮着,搜出了出警档案。 旁边乱八糟堆放着拆开的病例——黎泉,获得性肺管癌,确诊时间……晚期! ……这才是他的绝望。 好好的一个人,什么症状都没有……怎么会刚查出来,就已经是晚期癌症! 再伤痛也好,他只得小心地掩藏这秘密,压下苦涩冲自己尚且年幼的女儿露出笑脸——能瞒多久是多久,就算他总会死亡,至少让她省去那得知真相的无能为力! 这才是他在车上的最后一秒……急性呼吸道病发冲击缺氧引起心功能紊乱—— 死于重病! …… 争执撒下资料纷纷扬扬,封寻云面无表情地转身。 ……而黎无天露出绝望。 149 偷天予云8 怪不得帮她。 狼崽子什么都知道了。 …… 黎无天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吗?她或许会, 但不是对自己的仇人。封寻云和她相识时间不长, 但共同走过的却都是要命的经历, 而决定性命的选择考验最容易看清一个人的真相。 她看见的黎无天, 偏执,孤独,爱其所爱的人,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她就活着,否则相反。就像是龙的宝石, 拥有就独自在洞穴里酣眠,失去就暴怒地毁灭世界。 她既然选择装作自己的同伙向素不相识的警察开枪, 就是想用他的命激怒对, 让他们杀了自己——这种人会因为“救命之恩”放弃复仇吗?绝不可能。 她会恨是她救下自己,会不舒服……但不妨碍她下杀。她看的只有自己选择过的人, 爱她的人, 目前看来是唯一的人。 但她却终于知道了……被救回之后医院和独自的时间强迫她冷静,于是一直以来被忽视的奇怪感才显现。 阅览室,资料总控制室, 她一张一张翻过去, 抹去冗长的报告档案和案件分析——找到了夹杂其,突兀而冰冷的“病例表”! 所以回报建立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后——她想,啊,那个人根本不是爸爸的仇人,爸爸的死和她毫无关系! 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下巨大的惶恐袭来——那么她做这一切是为什么?!父亲死后她的一切都被剜走, 剩下支撑的是填充心房的怨恨和报复欲…… 要是连余下绵延的恨都不存在,她活着的动力又在哪里呢? 这是一茫然无措的情绪,痛苦夹杂质疑,假想敌破灭,她的痛苦来自上天,连怨怒的资格都被剥夺—— 与此同时还有无措和被仇恨掩藏的别的思绪终于在那黑雾消散之后到达……那么她对封寻云做了什么? 她一再想杀死她,并且付诸行动。 ———— 黎无天还张开,身体是俯冲的姿势,眼神焦急,带着惊恐……但现在她在纷纷扬的纸张里身体完全软下来,呆愣地跌坐。 终于,沉默被打破,小孩仰起头,张开嘴告诉她…… “对不起。” 除去了仇恨注入的生命力,稚嫩的声线很是浅薄无措,颤抖得像是一张沙丝,一阵细风就能吹走,轻飘飘溜进封寻云的耳朵。 “误会你了。” 你对我清清白白,一切都是假象,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 枪林弹雨里拿人性命做游戏的恶意,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多让人恼怒讨厌。 “你却没直接杀掉我。” 她就是个甩不脱不知从哪儿沾染的口香糖,还是嚼过的沾着泥土的,恶意揣测着,用自己的伤痛和复仇故事……感动自己!于人是多么讨厌困扰! …… 封寻云注意到她的肘颤抖,牙齿咬紧,压下潮水翻涌的痛苦,愧疚满满,竟然姿态放得很低——这是素养。 而没有素养的人会被自己的伤口蒙住眼睛,只知道自己痛,对人肆无忌惮歇斯底里,才不管对错在谁。黎无天不,就算她年纪小,却比很多人懂事多了。 但往往是哪个不哭不闹最懂事的小孩最让人心疼。 封寻云腕骨下意识地用力,慢慢碰碰她的发顶。 “我没有妈妈只有爸爸,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种病明明——”黎无天自顾自接着道,却酸得一瞬间没能说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明明之前什么都好好的。” 封寻云默然。 “我就只有一个爸爸……我什么都没有了。”黎无天说:“我想,没人爱我了……都怪你。 所以很生气。我从来不是听话的好孩子就算知道爸爸不想我那么做……还是想要杀死那个杀他的人。” “我不是好人。所以就算知道了不是你的错……我还是想隐瞒。”她仰起头看着封寻云,又一次道歉:“对不起。” 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她被击倒两次,一次是父亲的死亡她从此举目无亲,一次是得知仇人非仇人。 一次杀了她的爱,一次杀了她的恨,没有情感的空壳惶恐地留下却不知怎么面对这剩下的世界——她已经空了! 巨大的焦虑是海潮,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被万丈黑水吞噬殆尽——海水撕扯她的喉咙和肺,她没法呼气。 ……但却有一丝隐秘的细芽抽土而出! 隐秘的细丝包裹心脏,每次搏动就带动丝线割裂淌血——谁说没人关心你了? 封寻云……她在你饿的时候分给你吃的,她留给你水源,她在你要杀她的时候带你逃跑没有放弃你! …… 她救了你的命! 你想杀她,可她想救你! …… 从窃窃私语到振聋发聩,着了魔一般……是的!还有人愿意为了你死去!还记得吗?多久没有得到拥抱了? 有人送了你一个隔开死亡的拥抱。 那个受伤的漂亮女人,矫健如猎豹,毫不犹豫毫不后悔——那温暖还在全身残留。 驱散了蒙蔽心灵的仇恨之下那一路逃亡……谁做的错,谁才是在包容?一切以不一样的视觉重演,憎恶被抹消,幻化满目柔情……黎无天惊悸地发现她是多善良啊……细心而体贴,强大而美丽。 还有那半眯起沉和的茶色瞳孔,薄薄的嘴唇总是抿起,唇线开阖里吐出青烟……臂曲线优美的困阻,随口的笑话,休息时曲起修长的双腿…… 躯壳重新被燃烧……抓住那蛛丝,那是脱离苦海的神恩! 有人爱她……她就可以不是孤单一人! 所以她不愿意让封寻云知道自己明白一切!……一旦没有恨,她们就真的没有关系了啊! 她不想和这个人毫无瓜葛! 可她怎么敢说得出口! ———— 所以说啊……不是叫你恨我就好吗?封寻云无奈地看着她——她在道歉,向自己本该憎恨的仇人——没资格怨恨不说竟然沦落到这姿态…… 复仇的王子其实是不自知下恶毒的罪人……多大的心理落差!可她还那么小……为什么就要被迫承受这些!? 她心里一刺,忽然淡淡开口道:“是我害了他,要不是为了追捕我逃狱,他或许不会死。” “爸爸是肺管癌晚期,不是那天也不会更久的。” “我是贼,黎泉是警察。”封寻云接道,想要说服:“归根到底他是为了除去恶而死。” “……这有什么联系?”黎无天闷闷低头。 “……”封寻云这才想起这个人可和她爸爸一样是一个正义的人——她是只管自己的!她终于泄了口气有点无奈:“……你是白痴吗?是我就是我!我害了你爸爸!就当做这样,你可以恨我了,我对不起你,‘补偿’理所当然地要!” 所以不要在以这副卑微的姿态请求原谅了,背负这么多……明明那么年幼……明明已经那么痛苦。 …… 黎无天这才一僵,耳边是轰隆隆的巨响……她蓦地抬起头来睁大眼睛和她对视! 居高临下的漂亮女人衣服风紧贴,腰线完美,偏冷的眸光冷冽,气质沉和,冲她伸……但要多了解她的人才知道那不是冷酷,而是柔软极致的善意。 可以吗?看咬了自己的幼狼可怜狼狈……默认它私心下自私地跟随? …… 她从没见过那么善良到像云朵的心。她蓦地感到鼻酸。 黎无天终于“唔”地一声扁嘴——又马上憋住,伸拉住她站起来,把脸埋到她小腹紧紧抱着她,声音带着闷闷的哭意,说是指责,不如说是委屈的小孩祈求安慰:“……是你做的,都怪你!” “是我的错。”封寻云有点不习惯的僵硬,努力适应那小小身体的拥抱,一边回答……一边把放在她发顶。 “赔给我?”黎无天闷闷道。 “赔给你。”封寻云点点头。 ……她还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霸王条约。 ————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鸭舌帽的女人一边开车一边轻声嘟囔:“我是贼不是绑架犯……我为什么会走到拐带小孩这个地步……” “你说了要赔我!”坐在旁边的小孩也是一个同款黑鸭舌帽,大口啃着蛋糕,回答。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不用愧疚地恨我……黎泉的事情怪在我头上好好生活……或许给你寄点‘好东西’补偿一下…… 最多安全的时候溜进来看看你!” “就这样你就想赔我爸爸?!”黎无天瞪大眼睛:“不可能的!” 封寻云真是栽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黎无天会死乞白赖要求自己带着她一起走!说什么也要加入换天? 封寻云说好久才告诉她你什么都不会,而我们这里是半点差错就会下地狱还会连累同伴……她就点点头,说那我待在基地帮你们整理家务——这是重点?! 封寻云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黎无天却开始酝酿起金豆豆……说她在这儿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想要别人同情,要是爸爸在的话她还可以忍受,现在爸爸不在了…… 小屁孩对自己蛮狠的,捅刀子捅谁都要红心…… 封寻云终于匿了,白旗投降,心想带回去再说——难不成这么久她还没办法哄走一小屁孩?! 她可不知道黎无天是属八爪鱼的……拿起来容易。脱? 不存在的。 ———— 六年后。 换天仍逍遥法外的六年,殉职一等警员黎泉女儿失踪的六年,对一些人来说意义重大,因为某一年起风起云涌一切都变化和独自敲定……但对于太多人来说,年日流星赶月,春秋安然,沉淀得很宁和。 也如现在某个隐蔽层楼公寓主厅捏着奶油裱花嘴的少女。 她个子比较高,面部线条利落瘦削,大而亮的眼瞳落在向上勾起的眼眶,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漂亮。 但她正别着头发微微低着头,挤出一个个红色的奶油小花,用吻刀调整位置,想起什么来,嘴角上翘,露出一点天真的样子,温和便冲散了冷艳。 黎无天把最终完成的蛋糕摆好,调整一下蓝牙耳,继续通话说:“杨二姐姐别客气,我们这里也不吃完,给你当零食嘛…… 你开心了,有什么好东西就想想小天咯~上个月就听寻云姐说你搞到一套南非紫钻……” “杨吞月”虽然再不是姐姐的年纪,那一句随口妥帖又毫无察觉的“杨二姐姐”还是让她挺高兴……少女乖巧的嗓音太自然,听得人心眼里舒服。 她给这讨巧娇俏的女孩声音哄得开心,笑骂一句:“臭丫头可以啊,谁教你的?两盒日式龙吟莓想换钻?!滚蛋吧你!” “诶……二姐姐你一个人每天换一个戴两个星期,也戴不完啊……”女孩失望地拖长声音。 “不给!”杨吞月逗她:“是不是不给就没有莓子了?” “那哪儿可能啊,”女孩赶紧期期哀哀状:“我孝敬姐姐的还是不会少的!你怎样对我都可以啦……我付出又不是就指着姐姐送我稀罕玩意儿……” 眼见她语气越来越委屈,样吞月赶紧打断:“好了好了得得得——给你寄过来一颗!正好你生日,当做礼物好了。” “真的!?”黎无天惊喜地叫一声,立刻怕她反悔一样甜滋滋的回答:“谢谢姐!” “……”杨吞月心想这速度真够快的:“瞅你没出息那样!寻云缺你东西了?——那你别跟她,跟我,衣服穿一套扔一套,怎么样?” “不用不用!”黎无天赶紧笑:“那就这样——” “你袁叔叫你带上寻云隔两天聚一聚,这单子完了我们都休息两月,记得叫她啊!” “好!二姐姐拜拜~”黎无天笑得见牙不见眼。 …… 这么看起来黎无天貌似性格变化挺大的……她今年十九岁,活泼开朗带着天真,像是水流,六年慢慢渗透……他们早从开始的排斥和厌烦一点一滴被攻略的接受甚至容纳。这是理所当然当然,他们是财宝的盗贼,黎无天也是盗贼——作为“感情骗子”。 这是黎无天的本职,没道理六年搞不定。 …… 黎无天取下耳洗洗,娇俏的笑容剥离,那丝自然的天真隐藏,表情重新凝冷,隐约可见六年前偏执狼崽的影子——这是本来面目。 虽然其他人以为并且喜爱那个“黎无天”,但她不会是一个可怜兮兮失去了父亲祈求爱怜跟在谁身边,乖巧又纯良的阳光的小可爱——至少后半部分不是。 她只是必须融入这里,为了心里的盘根大树,遮天蔽日地叫嚣,缠绕心脏的一切空隙。 那个叫“封寻云”的理由。 为了那美丽而自由的云间猎豹……暗讨好什么的……她游刃有余且心甘情愿。 150 偷天予云9 封寻云打开门, 没来得及放下包, 萦耳的香软气息立刻包裹, 甜软的声音说:“欢迎回来。” 从僵硬到黎无天故意营造的一点一点的习惯, 封寻云早不似从前想到肢体接触就排斥,于是也轻轻回抱,一触即离:“你属狗的吗?每天就竖起耳朵听脚步声啊?” 黎无天笑嘻嘻放开她:“怕你觉得寂寞,给你一点温暖。” 封寻云嘁一声,伸敲敲她的额头:“不要贫嘴,没事就给我去上课!” 六年来她是尝试过把这家伙送走的, 还给黄警官,或者给她找一个靠谱的监护人…… 却每一次都被这鬼精鬼精的崽子嗅出苗头, 紧接着就是要哭不哭的眼泪攻势, 软的不行就或者她自己先逃一遍……满身是伤的被找到……并且还很绝的是每一次都掌握得很好他们的耐心限度,让他们不觉得麻烦, 只觉得这丫头看着当真可怜! 于是一养就是六年…… 所以她要去上课, 虽然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到学校去,还是要去各种家教私教心——她可不知道黎无天阳奉阴违早早拉完了进度也不说留下时间就是为了缠她…… 并且因为六年黎无天在她身边长大,她还以为那是自己从警局带出来的小屁孩, 对待她像是对待小孩子, 不避讳亲近——让黎无天很满意。 妹妹嘛……妹妹这种生物进可攻退可守,等她完全习惯了她一点一点的身份浸入,妹妹立刻兼职小宝贝。 黎无天笑了,明艳的脸庞弯着眼睛,一颗小虎牙, 显得有一丝俏皮的妩媚。 封寻云却只是心里感叹了一句“长得真快”打量一下小狼崽子快要接近自己的身高,对她越加瘦削有力的身体视而不见:“听说你又和观星吵架了?” “没有啊?”伶牙俐齿怼得廖观星哑口无言的某崽子露出纯良的疑惑:“廖叔叔又怎么生我气了吗?” 这话说的……好似别人无理取闹而她大度又无辜…… 然而封寻云立刻被带歪了话题:“观星和吞月是一辈人,你管吞月叫二姐姐,怎么就不知道叫观星声哥?笨死了。” “……”不,他是大叔,你是小姐姐,你们差辈。黎无天笑眯眯地扭头,牵起封寻云的:“我随口喊的,他不喜欢我就换咯——不说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礼物呢?” 封寻云只好笑:“都是别人愿意就送,哪儿有自己要礼物的?” “我不管我就要!”黎无天嘟起嘴任性道:“别的小孩有礼物,我就也要有!” “我什么时候缺过你东西?”封寻云看她已经露出“没有礼物就要哭”的表情了,便提起盒子,递上她一个首饰。 精致镂空的黑曜石吊在银链下,她亲给她戴上,指尖划过脖颈。 黎无天颤一下,脸颊泛红,终于满意笑开了,低头眼睛都是光,看着宝石越来越喜欢,嘴里却还说着:“怎么是这种东西啊,又不是亲做的,不需要花什么心思拿钱买的玩意……”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封寻云白了她一眼:“这是展出副石‘自由堕落’,卖了你都买不起。” 这东西她花了多少“心力”呢……但一开始看见它的名字,她就心里一颤,生出要“拥有”的强烈愿望,声音告诉她这块石头属于黎无天! 自由堕落啊……无法无天的堕落和决然完全的自由…… 其实不仅说的是她……是她们两个,是鹰和狼,是反叛和任性。 “好吧。”黎无天这才喜滋滋地吻一下它,戴着藏在自己衣服里去,牵起封寻云的把她拉过去:“我也有东西送给你!” “当当当!” 她露出大大的微笑移开身子正面对着封寻云,张开双臂做出一个展示的动作,观察她的神色: “喜欢吗?” …… 封寻云一愣,眨眨眼看着面前张开双带点傻气的少女来。 高高束起的马尾扫到半腰,发丝利落,好看的少女红血色的嘴唇大大地翘起,睫毛下明亮的眼瞳里是愉悦和期待的光。 倔强和偏执被藏地好好的,或者融化在她的满足里。 而她身后是一个黑森林慕斯蛋糕,周边点缀着小而精巧的奶油雕花。一看就是耗费了大把心力。 …… 封寻云以前自己都不过生日,她是个被收养的孤儿,这个日子没什么特别。但现如今自从黎无天来什么节日她这儿都没停过——要不是她一力阻止,这家伙肯定是清明都要拉着她狂欢的……所以她黎无天过生,那是敲锣打鼓必须庆祝的。 “谢谢。”她眨眼道:“不过为什么做蛋糕给我?自己吃吧,我不爱甜食。” “我做了好久……你不要吗?”黎无天惊讶地眼睛都圆了,瞬间兴奋期待的表情凝住。 封寻云一呆,心里懊恼地拍拍自己,赶紧道:“要要……”她露出笑脸来,貌似很镇定地夸道:“真好看。”怎么还是忘了,小孩子要哄着的……何况今天还是她的生日。 黎无天观察一会她的神色,就点点头欣赏她的识相:“还很好吃哦。”她给她切下一块来,插上勺子,举到面前:“尝一口?” 封寻云只好用勺子舀下去,松软的蛋糕沁出滑滑的奶油,很给面子地大口吃下去。 后来她倒是愣一下……虽然自己确实不喜欢蛋糕这种东西,没想到真的不错。不是腻人的甜分,略带苦涩的丝丝软甜在口腔里化开,里边带着蛋糕的香气。 挺用心的。应该学了很久,尝试了很久。付出了时间和真心的东西,然后放在一个特定的时空,沁满了无声的陪伴。 封寻云压眼睛看她一眼,她的小屁孩跟班正笑得漂亮。 六年前她可不会想到自己某天回家……能够有一个人正在等她,给她做点小小的惊喜,像是狗狗。 想想虽然你在外边再怎么难过,但有某个地方一团毛绒球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等待你一个人……确实忽然就能从疲惫里榨出更多力量……有了念想和责任。大概就像是有宠物的人更恋家……一个道理。 她心里有点感动……但是她又不是一个容易体验出感动的人……努力再努力,才轻轻低头从喉咙里逼出一声很小声的“谢谢……” 可惜没被听见,黎无天眼珠子一转,伸一抹迅速在她脸颊和额头上抚一圈,然后哈哈笑起来,像个得逞的小坏蛋。 封寻云:“……” 别别扭扭的感动给压下去了。 她伸擦了擦额头上的奶油,无奈:“小鬼,别胡闹。” 黎无天还是乐,前仰后合,眼泪花子都出来了:“大花猫!” 她面前那漂亮女人五官沉和精致,本该搭配凌厉的回眸和漠然的微笑——如今是脸颊上一块奶油,额头是被抹出的印,眼神有点呆,表情因为不习惯这游戏稍显不自在,就很反差。 黎无天一边笑,一边悄悄脸红,偷眼看她。 “真是小孩子脾气……”她没看见,于是只是叹,伸要抹掉脸上的奶油。 六年来她变得似乎只有气质,更沉静,样貌却几乎没有改,皮肤仍然是阳光下的冰玉,带着雕塑的张力,眼窝深邃,瞳孔寂静,暗藏生…… 于是黎无天几乎瞬间眼神一暗,忽然捏住她的腕,道一声“我来帮你”,不等她反应过来,抬头吻在她脸颊。 …… 封寻云愕然。 恍然瞬间那熟悉的脸庞靠近而带着阳光的气息,嘴唇炽热,眼睛半阖着盯着她的嘴唇——她感受到她的唇瓣张开,灵巧的舌尖滑出来运动,裹走奶油,像小兽舔舐…… 她在……干什么! 她心脏促然,无措又惊骇,忽然发现黎无天竟然这么高了…… 再也不是撒娇的小孩,原本瘦瘦小小的美人坯子早已经张开,原来她有一双那么凌艳的丹凤眼,半阖睫毛下眼瞳那么亮,瘦削的脸颊线条干净明艳…… 她已经那么高了!从前那个仰起头只到她下肋骨的小鬼,需要她蹲下去对视的小鬼,那个枪林弹雨里狞笑和流泪的小疯子……变得成熟明艳,像是挺拔的小树苗,迅速拔高。 吻她,早已不需要垫脚。 她看着她长大,每一天都在身边,下意识忽略了那巨大的变化。 …… 封寻云回过神来,迅速推开她,皱着眉头表情有点被吓到,看着她吐出一个“你”字——却不知怎么说下去。 “不要浪费!”黎无天振振有词,还回想一下味道似的认真道:“……好吃呢!” 要是以往,封寻云看她那自然而然的表情反应,指定心里笑一句自己真爱多想随便把这件事放下——但现在不行,她忽然想明白一件事,黎无天不能老是这么小孩心气……她会被养坏的。 “无天,你这是干什么?!”她严肃起来。 黎无天还想和她闹,随口一句“怎么了”笑盈盈地伸要把其他地方的奶油也抹掉……却被一掌抓住。 她见封寻云眼神认真,有点疑惑道:“我想帮你清掉它……你自己清好了?” “以后不许这样。”封寻云冷下脸,开口道。 “哪样?”黎无天一呆,不知她为什么有点生气的样子,于是弱气地轻轻问着,一边想要讨好地伸去碰她的指尖——完完全全小屁孩做法…… “不许和我太过分的亲近,随随便便的亲吻不对……以后我们最好拉开距……”她反思自己以往对小孩的太过放任自流,总觉得她还小又举目无亲需要补偿,没少抱抱亲亲的……但果然不行,她十九岁了,怎么能还像小孩子似的不动避嫌? 牵,拥抱,亲吻脸颊,一起沐浴,一起入睡…… 都是不该了。 她下定了决心好好教育某人—— 可结果她还没来得及张嘴。 小狼崽子紧紧靠在她身边,把她拉坐在沙发上,睁着一双眼睛认认真真安安静静地听,带着一点疑惑……眼里是该死的孺慕的明明灭灭的光线! 她长大了漂亮了长高了……眼里却还是一派的偏执倔强,带着天真的依赖,从她父亲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孺慕……这么一看她长大了个屁!不还是自己拐回来的倔脾气小鬼! 她要是一听自己这话,指定瞬间眼泪就能下来! 封寻云心一动嘴角一抽,接出的话茬子百六十度转个弯变成:“浪费东西很不好,以后少胡闹!” 封寻云:“……” 她说了点啥?怂死算了!一巴掌撞死得了! 倒是黎无天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不要我碰你!心里都揪起来了!”她龇牙一乐:“放心吧,你不喜欢我就不闹!” “……怎么会呢。”封寻云一心虚,立刻转开视线——然后反应过来,唾弃自己。 呵呵……“怎么会呢”? 唉……罢了……封寻云最终只能安慰自己,总归是自己的错事……何况她就是一就知道胡闹任性的小鬼,能懂什么呢? 她兀自感叹。 …… 却不知黎无天最后带着笑意的一眼思绪万千,一闪而逝,映衬在浅浅额发阴影下眼角上勾,带着说不清的危险意味——她看见这场景大概能把“天真小鬼”几个字吃回去。 当然,黎无天正装乖笑得挺开心。 …… 她家阿云傻傻的,就很可爱啊。 151 偷天予云10 黎无天是封寻云的“被监护人”, 是妹妹, 是捡回来的臭小鬼。 ……她简直要爱死这个设定了! 多好啊……正大光明地要亲亲抱抱, 靠过去就能挨挨蹭蹭, 再过分的动作过去吓到她,就一个水汪汪的眼神过去……反正她会心软! 到时候熟悉了这个相处方式,六年的陪伴也不是吹牛……还怕拿不下她的漂亮女贼? 黎无天喜滋滋,哼着歌不管不顾推开浴室门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来:“阿云,一起洗澡~”然后无视她抗议的眼神乐颠颠地钻进来就转身关门,浴袍下的小腿像是雀跃的小鹿。 这厢封寻云正郁闷着呢, 挽着头发整个人缩到浴缸水里,想着怎样才能教育教育她家小鬼让她认识到自己长大了而女女有别……猝不及防一颗脑袋出现在门口, 一双上翘的丹凤眼弯弯地一眯, 狼崽子就这么随口撒娇一句“一起洗澡”进来了,当着她的面拉开浴袍—— “你……你你你……”封寻云傻了, 身体瞬间紧绷, 一个劲往里缩同时带点惊恐地盯着她没来记得反应和说点什么——连让她出去的话都没说,被那纤细的身躯抓住了眼球。 黎无天脖子纤长,她很瘦, 但带着薄薄的肌肉感, 看上去就很有种青春明媚的张力,而下端精巧的锁骨坠着黑曜石,点在白皙的肌肤,给她那天然无辜的身体带来一丝融合起来的性感…… 封寻云倒吸一口气,想要闭上眼睛, 可脑袋却不受控制地一寸一寸向下,打量完了那纤长的走来的女孩的身体……红云从脖子顺着细小的血管蔓延…… 再往下是少女的胸脯,带着刚刚发育起来的幼嫩感,软玉一样的颜色,不大,但是挺拔,最上端隐隐约约的米粒绯红——腰身纤细又柔软。 而她抬脚进入水面,那颗白皙圆润的大脚拇指没入瞬间——封寻云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就要炸裂…… 而那个该死的臭小鬼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仍然一副蹦蹦跳跳的姿态——让人又气又恨,有止不住担心她羊羔一样的稚嫩美好的天真,遇上有心人岂不是会被撕成碎片! 她的性教育问题必须尽早提上日程! 封寻云心里下了定论,终于深吸一口气红着脸低吼:“黎无天,出去!” 黎无天怎么可能出去? 黎无天听着她阿云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沁下身子笑嘻嘻挽起她的臂来——给封寻云带来又痒又麻的针刺感,还不嫌完,凑过去和她咬耳朵:“你最近都不在,都不给我洗澡了!” 滑滑的低声带着理所当然的撒娇,明明是浅浅的呼吸……却在她这里变成无声的气浪,灼伤空气疯狂从一侧进入她! 封寻云赶紧推开她一点,可又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投鼠忌器用力便小,只得一个人更加往内坐卧不宁…… “你多大了,我给你洗澡?!”她貌似教训,其实低头盯着水面一眼不敢看过去:“听着!你成年了,这些私密的事只能自己做!现在出——你干什么?!”被一个灵打断。 “帮你洗澡啦……”黎无天无辜地眨着眼。 她上抹满了沐浴液的泡泡,一个横跨两腿分跪在她身前,柔韧细腻的身体贴过来了! 而一双就从她耳后开始,带着不轻不重的力气分走向脖颈和肩膀,顺着她的身体曲线,游走到背,然后是腰,然后是小腹! 封寻云止不住战栗! 狼崽子的滑过的地方仿佛痉挛颤抖,带起异样的迤逦情绪,而她甚至离得如此之近!睫毛根根毕现,凤眼瞳孔里光华惬意——她柔韧的身躯一下一下刮擦,让她无措惊惶! 更吓人的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小狼崽子动作巧妙的过分,一勾一划全在她敏感点上……可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和姐姐玩耍! 该死!这小鬼还以为自己是五岁的时候吗?!会起火的! “黎……黎无天……”她小声□□,闭上眼睛想要打开她的…… 可黎无天哪儿会真是天真小可爱? 封寻云以为她无辜白痴只是玩闹,不韵世事不动性这东西——她可垂涎江洋大盗的身体很久了! 她还是装着一派无辜的天真,压下凤眼汹涌的情绪来,低着头看着封寻云玉一样的肌肤。 她带着浅笑嫣然,眼神却死死盯着那玉白的胴体,扫过发丝与脸颊脖颈的曲线,莹莹水光反射下添上一层柔软的亮膜—— 那骨肉均停,凝脂如雪,凌厉的眉峰下两颗茶色的宝石闪烁迷蒙和柔软的光线……就像是水蛇妖精! 真的是盈盈一握的腰,纤细的,却不柔软,而是有力而灵动,薄薄的肌肉覆盖,线条硬朗优美,像是猎豹,又像是林鹿…… 而之下那一双腿长且直,每一寸都充斥爆发力,像是滔天海浪,执掌其暴怒的海妖塞壬悠游的鱼尾! 她能看见水下那倒影,女贼最后一块腰椎之上,灿烂凌冽的黑色简龙纹身就要破出一般! 是自由的妖精,是天上的风云! 黎无天已经快要醉倒——她止不住地想象那身体的全貌在自己之下婉转,她想啃噬那腰腿,想撕咬白沙锦皮肤之下的身……她简直现在就像要推到她压住她…… 但是不行,至少现在不行,还不是时候,会功亏一篑…… 黎无天最后移开目光,发狠一样凑过去狠狠“啵”得一声吻在她的脸颊,起身让开,睁着无辜的眼睛—— 凤眼一般细长且眼尾上勾,本该看起来凌然冷艳,但她的却特殊。她眼眶更大,瞳仁漆黑且圆,便少了冷而多了阳光,像是黑夜里的小狼,带着好奇和警惕,要是故意睁大提亮,很是显幼稚纯白。 封寻云一次次就是栽在这双动物小崽的眼神上,至今没看出她养的玩意对自己的非分之想…… “好了,阿云帮我洗了。”她歪头看着封寻云。 封寻云好半天回过来气——她不是猎艳的人。一来“工作”性质特殊没这种想法,二来自身有些排斥和人身体亲近,她自然是很久没“吃”到肉。 本来她根本不是贪嘴的,可好歹是禁了这么久……黎无天这小屁孩长得矫健如猎豹,动之间一点不避讳! 她恼羞,又不知怎么和自家小屁孩解释,只得泄愤一样一捶在水面,激起水花。 水溅到黎无天眼睛里,她就闭着眼睛站起身来,哗啦啦的水响之后,纤细的身躯完全暴露在外——这家伙倒好,也不会害羞,什么也没注意似的开始“唔”一声认认真真揉起眼睛…… 封寻云气得笑出来,也是丧气,认命地把人给揪过来粗鲁地按出沐浴液揉起来: “给你洗给你洗!你他妈今年岁!” “嘿嘿……”黎无天一边哎呦哎呦地叫唤一边暗笑:“我岁半~” ———— 自从摆脱不掉这小崽子给她命里亏欠的混蛋做保姆,封寻云没少用哄小孩段,从叛逆期带到现如今的亲近。 黎无天也是不要脸,什么生病要抱去医院什么要她亲自洗澡,晚上还要哄着睡,什么要求都提,不同意就装委屈。 所以一起洗澡这种事早做过了,只是长大之后她没怎么胡闹,这段时间自己又忙起来了,没怎么回去,倒是有一两年没这么赤诚相对。 所以今天一时有些不习惯……当然,这只是封寻云的想法。对于黎无天来说,对她孩子气的肢体亲近是要让她习惯陷阱,忽然间停止是要她下一次接触的时候眼前一亮告诉她小孩长大了——陷阱进入更深一步。 …… 黎无天乖乖巧巧地躺在床上,被子紧紧裹上来,夜色下眨眨眼睛看着封寻云:“一起睡吗?阿云。” “自己睡。”封寻云无奈地拍拍她的头顶,有心纠正她对自己过度的依赖,没有同意。 “那晚安。”黎无天高高仰起头,对她侧过一边脸。那意思是“要晚安吻”。 封寻云一僵。 最终她还是叹口气,付下身吻吻她的脸颊。 虽然开始好像不情不愿,但声音却不自觉就带上了细腻的温柔,安抚和沉缓的善意潮水一般包裹在夜色,沉和的嗓音回荡: “晚安,无天。” 黎无天瘦削的脸上的丹凤眼满足的眯起,闪着惬意的微亮,嘴角大大地勾起来。 ———— 封寻云之所以如此纵容……秘密来源于很多年前的一个黑夜。 彼时的黎无天刚来,身为前警官的孤女和番五次破坏他们计划的熊孩子,一身倔强,作为一个拖油瓶存在,刚开始没有被换天接受——当然不到几个月她就熟练地拿出笑脸和韦小宝一般的交际能力,半年一年,和她的同伙们混得铁熟——这是后话。 但刚开始她真的就像是被带出牢笼的幼狮,向着四周露出獠牙——就算是对她,黎无天也是以一种暗观察的态度,两只扒拉着她的衣角,漆黑的眼睛向上望,小声但是坚定地告诉她:“我要睡觉了……你要亲亲我。” 封寻云刚开始吓了一跳! 亲吻?……她何时做过这种事?! 她连别人的都没怎么拉过,要为了一个死跟过来的小屁孩,做这种事?! 她尝试着和小鬼沟通:“无天……你睡吧,我在你旁边呢,我守着你,好不好?——亲吻没有必要吧……” 可她还没说完呢,黎无天那小嘴一抿,控制着的眉毛还是没忍住地微微皱,张嘴小声道:“爸爸以前在我睡觉之前……会亲亲我。” 就是很平常的语气,表情严肃,以陈述的方式说出来——可就是那有点弱弱的压着心里思绪的样子还是击了封寻云。 她瞬间就愣住了……一嘴里的说教通通都给散了个干净! 会心一击。 小破孩那不显露的委屈让她有愧疚又心酸……她想是啊,以前黎无天是有人爱的,父亲是世上最爱女儿的人啊,她曾拥有唯一但是最大的爱……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有的只是四面楚歌的恶意和排斥…… 她迈着腿啪嗒啪嗒跟着那个其实并不爱她入骨的女人,沉默地跟着看她四处晃荡自由潇洒,带着倔强的期许……可她这份爱总归来说只是出于愧疚和歉意——她连亲亲她都不愿意! 她不能用自己的无所谓去要求敏感的小孩子……她是个混蛋! …… 封寻云忽然心软得不行……一股力量已经让女贼俯身吻在那个小孩的额头,然后郑重其事:“晚安无天。” 既然说好了补上……那就补上吧! 弄丢的你的那一份关心……一点不差的还给你——她想自己已经不能再只是想想就罢了,总归某一回要实实在在地挑起那后果的责任……黎无天是她的责任。 黎无天表情未变,眼里却炸出流水的喜悦,安安静静地流淌,绚烂却无声……看得让人哀伤…… 小鬼最后勾勾嘴角严肃小脸闭上了眼睛:“晚安,阿云。” 阿云? 这带点小心翼翼亲近的称呼让她有点想笑。封寻云注视那规矩躺好的一小团身体,和安安静静的稚嫩面庞,哑然摇摇头——带着自己没有察觉的温和柔软。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不再一张臭脸了,对着她笑,对着她撒娇,只对她亲近——封寻云已经习惯了这份责任。 就算小孩是女贼风翱翔的累赘,陪伴太久……她也会在张开翅膀时下意识往她身后看看……那张嘴哈切懒洋洋的小鬼在干什么呢? 家的归属感,在于有人等待。 ———— 黎无天在枕头上躺着歪头,看她半眯着眼睛不知想着什么,缓缓滑动的眼瞳压下温和的暖意,坐在床边微微抬着下颚,正无意识地向她的方向看,发丝柔软。 在想她。 狼崽子瞬间思绪划过。 心脏被填的满满……就要溢出。 黎无天弯起嘴角笑了——张开来捂住她的后颈把她拉下来,然后半闭上眼睛——吻上她的嘴唇! 封寻云回忆着什么,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见那暖白色的夜灯下少女乖巧,发丝散乱于枕上,精致的凤眼睫毛颤抖,笑意盈盈,孺慕而依恋……她本就有点被浴室之下的事刺激,这时一见,恍然说小孩长大了,竟然已经这么漂亮…… 就没有反抗地被拉下来,温软的触感和她唇间相碰! …… 封寻云耳边“哄”一声炸裂开了! 而耳边轻轻悄悄响起声音是少女的喟叹,一派的天真却也一派的笃定说: “寻云…… 我好喜欢你。” 她倏然睁大眼睛脑海里一片空白,只余下凤眼妖娆和光线无辜交缠融合的面孔,名为“理智”的弦咔擦断裂! 152 偷天予云11 “……除了你, 我谁也不喜欢!”那少女眼睛明亮, 像是述说秘密似的, 轻缓温柔, 带着毫不羞涩的坚定。 …… 有且仅有,永远的有且仅有。 套用一句话说,黎无天生来是为别人而活的,或者生来是为了“爱”而活的,没有爱,她就死去。她从来这么偏执。而她认定的那个人, 从前是她的爸爸……所以黎泉死后她才十岁,也疯了一样要杀死凶复仇……而现在变成了封寻云。 从她在冷面却细心的关照开始, 从枪林弹雨的保护开始, 这是种子撒下的基础。而真相是它们成长的泥土,破除了“仇人”这个魔障的负罪感——种子在封寻云扬起的浅色长发双眸雪亮告诉她“就当是我的错”“我来赔给你”的时候—— 盘根错节轰然巨蛇一样扭动生长疯狂地遮蔽了天空! 她以为自己会一辈子恨她, 但那些仇恨和憎恶的回忆却在扭转瞬间变成蜜糖的毒雾, 并且早已悄无声息地包裹!——狼崽这才惊惶地发现巨大的泥沼包围而她早已沦陷! 从此她又有倚靠……她这次占有的人叫“封寻云”! 沦陷……即为新生。 …… 那吻温柔又眷恋,独占又霸道,不带□□——却是弄弄的爱恋! 唇上触感温和, 眼前少女半压睫毛眼波流转, 窗外夜色宁和——封寻云这才知道糟糕了……她却是只当小破孩缺爱黏人所以像孩子似的撒娇,于是万般迁就——怎么还忘了这是头偏执的小狼! 这丫头思想……完全不对的啊! 只爱她爱的人,心脏不留一份余地给其他敲门者,这样下去……她会有一份独一爱形成——给自己! 可她是她养大的小孩,就像小辈爱上师长, 是□□和不恭——小孩不懂事,大人不能不懂事! 可是……那瞬间黎无天灿烂而明丽,炽热地燃烧,让封寻云不得不躲避那光芒……赤子的爱意纯粹得如冰如烈阳,她惊骇心如擂鼓,怎么不会有一丝别样的心思? ——她们之间横曳的是巨谷的不和谐,是少女和罪犯,是阳光青春和阴暗沉默……不搭调,她配不上这个人。 她思绪里那潜意识如此,自己却不知道,疼痛和痒意被惊骇的愤然掩盖。 ———— “黎无天!”骇然封寻云瞬间拉下脸来,努力忽视过那漂亮脸蛋带来的悸动,双凶狠有力地忽然按住他的肩膀把她死死压在枕上。 她眼里含着刀剑一般凝聚怒气,潮水的冷艳重新显现在这安和漠然的罪犯脸上,语气是很久不见的侵略性的凌然和危险,淡淡的,沉缓的: “……谈谈。” 可黎无天早不是车上被劫持被吓唬的小鬼了。 被女贼居高临下的围困包裹,她却心里乐极了,压着享受一遍一遍描摹那凌然气息下精致的眉目,高高兴兴道一声:“谈什么?” “谈谈你最近的状态。”封寻云冷着脸道:“我太纵容你……让你有点长歪了——黎无天,你不能喜欢我。” “不行。”黎无天却是老老实实摇摇头道:“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呢?这世上……除了你,还有人会为了我……”她的脸颊慢慢红起来,带着小女生的欣喜羞涩:“还有人会为了我挡下一切伤害吗?” 刀剑加身,子弹伤害的是身躯;愧然入心,迁就包容的是善意。 凌然和冰冷的冷艳下是心软极致的温暖心脏!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种子早已长大,包裹心脏之后,要想扯掉只能把它一起连根拔起! 封寻云一愣,稍微移开目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之间是亲情……你懂吗?可你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性格又偏执,很容易分不清感情的区分,会把爱情和它搞混。” “我不管这个‘爱’究竟是什么东西,情亲还是友情还是爱情,分类都无所谓——我只知道我爱你,只会爱你。”黎无天听完,一字一句道,承认了她的担忧。 “所以说不行!”封寻云恨铁不成钢,刚要说什么,却被那倔脾气的小狼已经不想听下去! 她头扬起捧住她的脑袋,嘴唇紧紧贴过去,在那殷红的薄唇之下磨咬着留下自己的气息和印记——像是小狼对待爱着的伴侣。 封寻云兀自睁大眼睛,她眼前的小狼——或者说少女,却闭上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和占有欲! 十九岁的少女,柳枝一般抽条的身材,柔软而青春,带着勃勃生——那挨得极近的脸颊,瘦削而干净的线条勾勒明朗和艳丽,如同朝阳下的玫瑰,眼线飞扬又凌厉,美得惊心动魄! 封寻云不知瞬间自己的心脏为何那班跳动狂乱——她知道不妙,大事不妙! 她从没想过她会被一个偷袭猝不及防地包围……那是柔软的毒药,馨香的白绫,温暖的冰河灌鼻! 她惊慌之下赶紧推开了早变成狼犬的崽子,又怒又气,竟然一巴掌扇在她一半边脸颊上! 响声清脆,“啪”的一声撞在白皙的皮肤! …… 沉默忽然降临。 黎无天被扇地偏过头去,愣了一下,眨眨眼,好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后才呆呆傻傻地扭头,以一种惶然的表情支起坐起来,愕然地盯着她瞧。 封寻云自己也吓了一跳! 嘴唇被□□得殷红,嘴角带着一丝被咬出来的血丝……但她气急之下,却忽然看见那满脸不可置信表情的黎无天——她从没想过封寻云会打她! 那漂亮的脸上眼里的瞳孔惶然地颤抖,迅速氤氲出水汽,嘴唇又轻轻地抿起来……白皙脸颊上显露出的红痕触目惊心! 封寻云心里一突。 果然,下一秒,黎无天哭出来了。 漂亮的小脸可怜兮兮。 她哭,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眶往下掉,就是不出声,就死死憋着嘴僵着脖子掉眼泪,还皱眉头盯你,死死的——却不说话,只是等着。如今明艳精致的脸庞和很久前倔强委屈的小脸重合了…… 封寻云本想警告她教训她……可那张脸带着回忆一串串纷至沓来……她忽然心软如泥——第一次拥抱她,她心里告诉自己,别让她哭了。 她从未自诩拯救黎明的天神,但某人把她当做救赎……救赎应该是从不会放开你的东西啊!怎么可能会打你呢? 泪水洗刷了封寻云的气愤和惊怒,忘记了吻而只余下一丝慌张的无措。 而黎无天仍然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等待——那表现,就是你只能开口问她,或者离开! 封寻云知道黎无天不愿意她走……却也不愿意自己先开口,于是把选择权交在了她的里。她深深吸一口气——败给了那满面的泪水。 她终于低头道:“抱歉,无天……我……” 她还没想好下面的话语来,黎无天已经终于张嘴了。 声音带着倔强和伤心,哭腔颤抖: “你讨厌我?” …… 不是“你打我”“你为什么打我”或者“你生气什么”……而是问“你讨厌我”? 她不在乎她打她……她怕的是…… 你讨厌我吗? 这是那个腐蚀心脏的可能性! 封寻云大脑皮层里的什么一跳,被这问题里的眷恋和伤心生生捏下心脏一般,没有忍住,伸触碰滑下她红痕的泪珠。 小狼崽子还是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泪珠滚落,没有躲,被触碰到痕迹轻轻抖一下,张嘴说: “你讨厌我?”她再次重复……但这一次声音软化了,带着祈求。 “不……”封寻云几乎窒息—— 狼崽子却突然向她张开双来! 夜色里,她撇着嘴,泪珠一股一股,坐在床上,安静的光线打过来,她张开双臂,倔强又祈求,正要求一个拥抱。 不是我去抱你——你来抱我,让我知道你迁就我,让我知道你还……爱我。 心脏颤抖……这一瞬间没人能拒接她了。 一股酸楚和异样的情感迅速席卷心脏,封寻云如同被控制。 她知道自己拒绝不了……她只得俯下身去,拥抱她,克服主动的不习惯,紧紧的。 你是我从警局拐出来的小狼崽子……要是讨厌你……我怎么会把你带出来呢? “不讨厌你,”她用抹掉黎无天的泪珠:“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不要哭。” 黎无天把脸埋下去,揪住她的衣领,轻声抽泣断断续续说:“你自己说赔我一个最亲的人……你自己说的!我只有你,你不能,讨厌我!” ———— 虽说打了个漂亮的仗让她的漂亮女贼有苦说不出,打草惊蛇仍然是没法避免了。 不得了了……封寻云在躲她…… 好几天过后,这家伙都阴悄悄和她减少接触,稍微有点暧昧就想办法退避舍,她问起来就一副理直气壮道“没有啊,想多了吧你”,搞得黎无天有点有劲没出使。 算了算了……本来就是她故意刺激的段,也算是好兆头……她半点没反应,自己才是要想想其他办法呢…… 已经年满十九周岁还有一年就能达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少女黎无天哼着歌端菜,心说怎么也要在结婚之前恋个爱吧?——虽然(她自觉她们已经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但重要步骤还是不能丢…… “阿云吃饭了!”黎无天举着勺子喊一声,她就懒洋洋回一句:“来了……”出门来,揉着乱八糟的头发,坐到饭厅里。 她夹一筷子菜到嘴里,不忘得了便宜卖乖:“做饭怎么不等我?一会又说我欺负你。” “怎么~可能~”黎无天给足了面子睁大眼睛表现得一脸惊讶:“可是我还是怕阿云累到嘛……” 这肉麻话一出,封寻云从还有点睡梦的状态下清醒了,低头吃着饭不回话了。 黎无天也不管,支着脑袋看她吃,等她伸筷子到炒小牛盘子,她也笑盈盈地支筷子……清脆的“卡啷”声相碰。 “……”封寻云一默,若无其事地抽走,扒两口饭,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黎无天才不管呢,见她不理,更过分地捻起一筷子肉来,起身向她的方向,貌似打算给她夹菜—— 封寻云脑袋一偏眼睛往下,好像没看见似的,纤长的指端起碗来,埋头就进攻。 “……”半起身夹着菜凝固的黎无天笑着带点郁闷道:“阿云,你不吃点菜?” “嗯?”封寻云碗一放,狭长的眼睛夹她一眼,舌尖伸出慢慢舔舔嘴唇,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声音带点威胁:“怎么了?” “……”真漂亮。 “没怎么,没怎么。”黎无天眼神一暗,笑眯眯埋下头去,执着筷子的收回来,就缓缓张嘴吃掉它…… 口唇轻启,舌头送出,然后似舔似咬,含进去,半眯缝起眼睛。那唇舌殷红,水光莹莹,眼波流转,娇憨而妩媚,让人忍不住地想歪……偏偏一双上翘的大眼睛无辜极了,带着认真的神色。 封寻云:“……”能不能好好吃?! …… 最终是门铃声响起救了她,封寻云倏地站起来,也不想她这里怎么会有什么人来,向着门口就走来一句:“我去开门。”把黎无天一个人甩在饭厅。 黎无天失笑,摇头心说你逃得了多久嘛……也慢慢站起来走去客厅找她—— 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表情收敛。 廖观星。 虽说很久之前她戏称这男的是“老鼠脸大叔”,其实他长得是很有气质的,高而且帅——最主要的是,他一直以来对封寻云貌似有点意思……要不是云姐没打算吃回头草,又排斥接触没那根筋……大概早没她黎无天什么事了…… 黎无天眼神阴翳一瞬间,又收敛起来,站在拐角口问:“大叔你怎么有时间过来?——你来干嘛嘛?” 这边廖观星正和封寻云说着什么,她眼里是见到朋友的放松和带笑,廖观星也一边向里走一边说和她闲聊,被黎无天一打断,变脸一样臭着脸望过来:“哟,小屁孩?怎么还没弄死我们呢?”六年这人没少讥讽她小时候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着他们说要复仇的事儿…… “你这唠叨男老翻旧账,活该没有女人跟……”黎无天从鼻子里嗤一声翻个白眼:“小家子气。” “……”廖观星就想上去揍她…… 封寻云倒是早习惯了他们见面就掐,摆摆向着廖观星道:“那我们上楼——无天你自己吃饭,我们有事。” “没事别想着上来!”廖观星补充。 见封寻云已经上楼,她冲跟在后面的廖观星竖起指鄙视,无声口型道:“谁要上来?你这傻逼!” “混账羊皮狼!”廖观星也冲她比口型,横眉立眼抄起家伙就砸过去…… “对了……”封寻云扭头:“把我放在下边的茶拿上来。” …… 廖观星早收敛了动作温尔雅,黎无天把扔下的石案装饰捏着里背好乖巧伶俐,两个人同时:“在哪儿?我去拿!” “……”封寻云眨眨眼:“两个人倒不用……” 又是异口同声:“不要客气,我去拿!” 封寻云:“……???” 153 偷天予云12 整个换天能正确认识到“黎无天”是个什么人的, 大概真的只有廖观星。 出于某种原因, 黎无天从未在他面前隐藏——他从头到尾知道这头狼崽子是变脸高, 在别人那儿乖巧阳光, 阴影里拽着封寻云的一双眼睛填满了独占和警告! 嫣然巧笑和娇憨做派是她的保护屏障,只有他看见那踮起脚尖的亲吻,大家都笑说小孩又撒娇了,封寻云也摇头无奈且随意配合——可阳光灿烂之下是隐藏得多么深沉的暗河波涛! 流转吞噬……等待时。 ———— “真的,说起你养的那玩意……什么时候送走?不想想我们想想她自己……人家大了,不能老在贼窝吧?”廖观星闲聊之际旧事重提, 可这一次封寻云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拒绝或者随口敷衍,而是愣了一愣, 迟疑说:“无天她……算了。” 封寻云又想起什么, 摇摇头:“这件事情我们不能提,她想走得由她提出来, 否则会变成我们赶她走……这样不对, 你懂吗?” 廖观星心说我懂个屁……张嘴表示:“唔。” “这小鬼心里太敏感,我救她,她有点赖着我……”封寻云也有点哑然, 想起某个或者某些事情心里有点开始不自在, 又努力挥开:“从长计议吧,总有一天她会回到自己的世界……” 虽然这么和廖观星说,她却觉得这个“总有一天”大概还很远或者根本不会来……可凡事总有万一的。 这个万一本是她所期待的……可她心里一抽想黎无天要是真的走了,自己会不会不习惯? 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两个月……狼崽子她养了六年,早就是心里的一根刺, 不痛,痒痒的老爱蹦跶。 “你就不怕她赖你一辈子?”廖观星幽幽问。 封寻云一愣,接着有点无奈道:“那能有什么办法……我养了她六年……”竟然已经六年了,她顿一顿接道:“我养了她六年,还怕再养一辈子?多双筷子的事。”虽然语气这么说着——她不可否认地,心里涌出一丝奇异的开心……雾气一样迅速席卷。 “好好好。”真正无奈的是廖观星,心说这下子别说先要追上某个人了……就是追上了——那他妈还不是要天天防狼!还是只会装会演的! …… “寻云,我有话和你说。”廖观星终于引到自己今天重视的话题,深深吸一口气,正经起来。 封寻云还不知深浅,仍然一副气人的随心样子,半点没自觉,狭长的眼尾一挑:“说啊?” …… 当然,很快她就会为了自己的毫无危险预判付出代价—— 听到告白的瞬间……冷脸眼带笑的某人一缩,背后靠着的椅子一带,差点摔倒…… 稳住……这场面…… 她真他妈没见过! “观,廖观星……你今天……”封寻云瞬间稳住抖,隐蔽地咽一口唾沫,眉眼沉和而语气镇静轻缓——天知道她要是说快一点指定结巴:“今天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今天忽然想起? 廖观星叹息,圆桌上的戒指盒“啪”一声盖上,指放上面一推,盒子转着圈停在封寻云面前: “忽然?封寻云你就是个白痴!老子喜欢你十年……我们除了你不知道还有谁不知道?”他咬牙切齿:“这么多年我明示暗示很少吗?你是对自己长相多没有自觉?” 封寻云忽然有种莫名的心虚感……一只按停了盒子,身体微微前倾——她是感觉到廖观星对她是有点不一般的……但从没细想,或者刻意忽视不去想——她排斥亲近,要不是出了个涎皮赖脸的黎无天仗着年幼挨挨蹭蹭,现在她说和人牵的次数都能两只数数完。 “你……我……”她正不知说什么好,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瞟道什么。 她小小地惊了一下,转过头去,看见黎无天正站在门口。 灯光下的少女懒洋洋站定,一只拖着茶托,另一只把玩脖子上戴着的黑曜石,像个随身带着最喜爱玩具的小孩,闲得无聊把它放在嘴边一下一下地叼,青春而殷红的唇和精致小巧的宝石光芒相互映衬。 她低头抬眼,望向门内的两个人,轻笑:“给你们送茶~” “……行,放这里。”封寻云蓦地有些奇怪的心虚…… 廖观星没收回眼睛,盯着她的脖颈看。走路之下白色衣衫上漂亮的石头跳动在衣衫之上。他们有一个一触即离的对视。 廖观星收回目光,忽然转头,对着封寻云微笑起来,勾起嘴角压下深情:“算了……我知道你的。现在不用给我答复,想一想——我只希望你想一想。” 他站起身来,指指桌上的戒指盒:“不是求婚,别有压力,戴着玩儿玩儿吧,反正我们这些人……这种玩意儿多的是。” 封寻云压着头“嗯……嗯”两声,心里乱,扬随口说:“谢了”。 “谢了?”廖观星露出一个无可奈何被气笑的表情,一个没忍住折回来踢了一脚她的椅子。 “……”封寻云这才想起自己说了什么,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是……嗯……”谢谢你我会好好考虑?考虑个屁啊!她难道还真打算和廖观星在一起?! 正纠结着,廖观星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得!别说别说!你先想想,拒绝也隔两天……”他扭头之后经过带着微笑假面拖着茶的黎无天,留下一句: “不用有压力……‘买卖不成仁义在’,没缘分,我们不也还是过命的兄弟?这点不会变的。” 他们在一起十年,是比换天里其他成员更加紧密的,早变成对方的家人一样的角色了。 封寻云沉默一下,听见这句话,僵硬忽然褪去……忽然笑骂:“什么‘买卖仁义’乱八糟的?” 她刚才有点尴尬……现在却好点,忽然体会到一点奇异的感动,两个人竟忽然有点默契的欢喜冤家气氛了。 是啊……他们才是过命的兄弟,是相互扶持的同伴,同时在围捕里飞驰,大声谈笑。廖观星眉飞色舞给她讲笑话惹她低头懒洋洋勾唇的时候黎无天她还在哪儿?……你算什么?一个甩不掉的小屁孩,她的养女?两肩相擦,他的笑意深了一分。 ……以退为进是吧?黎无天的笑容凝固。 她收回视线蹦过去放下茶递到封寻云嘴边,摇头晃脑又变成小孩子似的:“哟廖叔叔走了啊?不留你喝水啦?——阿云喝茶。” 封寻云正混乱着,尴尬心虚感动一通,便皱眉就着她的喝一口,心情乱就下意识无差别攻击:“什么鬼茶,甜的要死。” “谁知道,很甜吗?”但黎无天不管,笑盈盈拿起来,还刻意转转茶杯,就着那唇印也喝一口,一边含糊一边眼睛瞟瞟某个人:“真的好甜~” ……廖观星转身就走。 但狼崽子的大优势,大概就是她是唯一一个能如此亲近她的人吧。阴阳巧合的该死的命运把她们以亏欠和偿还的姿态捆在一起,这一点怎么学的来? 黎无天听着关门声哼一声扭头。 ……廖大叔真的太讨厌了。 ———— 等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狼崽子脸色瞬间一变,卡塔放下茶杯,撩起风衣整个人坐到封寻云对面来,收了小脸和刻意的软绵,露出本来的初成长的明艳和冷厉——因为这本性总是隐藏,倒是让封寻云有些不习惯了。 “阿云,你要把我送走吗?”她问。 “你听到多少?不是叫你不要上楼?”封寻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一看她这样子,于是只皱眉看着她的动作:“别瞎想,你我还养得起。” “刚开始的时候你就老想把我弄走。”黎无天低下头把玩指甲盖,瘦削的小脸眼睑下投影着睫毛的影子,声音低缓。 封寻云一愣……自知理亏,张张嘴挠挠眉毛,但没说话,只是舔舔嘴唇,还是一副仰躺姿态,有点心乱如麻。 而当封寻云一旦沉静,气质就像是冰玉,润而冷,看不出半点内心。 “不过我幸亏还听见了,”黎无天观察她的神色,忽然间又笑了,小虎牙龇出来,打破冰面一样的凌艳:“‘养了六年,还怕再养一辈子’?” 封寻云心脏一跳,支着额头移开目光:“……听到了还质问我。” “可是我会伤心嘛。”黎无天一撇嘴,站起来支起双放在桌上,身体前倾凑近,娇俏的眼睛在她眼前扩大:“要是我没听见呢?你应该自己告诉我,否则我多难受?” ……又撒娇。 但是封寻云就吃这一套……她伸把小破孩的脸推开一点,无奈嫌弃地点头道:“好好,告诉你,养你养你。” “嗯。”黎无天这才满意了,作死却还没完,撑着桌子双腿一用力,跳跪在上边来,和靠在椅子上的封寻云低头对视,居高临下。 她的尖牙闪烁着兽类捕猎时的冷光,含笑的眼睛也注入了一丝蔓延的危险—— “阿云,你不能和廖观星在一起。” 封寻云本就纠结烦恼这件事,又听黎无天一说,给气笑了:“小孩子家家,别管闲事!” “寻云!”黎无天伸捧过她的脸:“你不能和那些其他人在一起!” 封寻云一愣,再怎么迟钝也从这寂静和诡异的场景下悟出一丝不妙——当然不妙! 脸颊上触感细腻而柔软,柔和的光下虹膜上倒影着少女的影子,飞扬而明艳的脸孔和翻飞的睫毛……疯长的偏执和爱恋就要从她眼里一秒四面八方抽枝包围! …… “……”她终于被心脏里烦闷和夹杂着什么的东西弄得怒气勃发——漫漫火焰之下还有一根悸动的弦,传递着痒而麻的感觉,可她又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来自何方——顿顿的难受的痒意比痛苦和灼烧难受太多! 她终于站起,纤细高挑,按着狼崽的下颌,纤长的指几乎覆盖半边脸,把她从俯身靠近的姿势不容置疑地仰面推到在桌上。 她站直,卡着黎无天的脖子,远远看着,精致的面孔带来压迫感,狭长眼眶里烟灰色的瞳孔是清光含射,静而冷地威胁:“——闭嘴!” 她们应该是亲人……也只能是亲人,其他的……不应该,不能说,就这样隐埋! “我爱你。”黎无天并没有闭嘴。 她睁大眼睛,动作毫无反抗,却一字一句定定说完了,吐出这咒语和信仰一般的言语,□□直白地告白,干脆利落,像是扑向什么的野狼。 说完,她一边盯着她一边扭头,脸颊刮擦挨噌,唇轻轻印在她的上! 封寻云的力气瞬间加大! “我是女人!” “我不喜欢男人。”黎无天瞬间接道。因为我喜欢你……你不是男人。那双眼睛这么补充。 封寻云一愣,一时间不知该先表达一下对自己收养的小破孩是个gay惊讶教训还是该——当然是现在她对自己的感情更加要命! “我是你的仇人……”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是啊,”黎无天认真道,脸上半点不见反讽的意味:“你还救了我好几次,养了我这么多年,今天我给你做了饭。” 是的,她们是仇人……以“仇恨”和“亏欠”为名连接亲密无间的仇人——几天前她们还共享了一个蛋糕——“仇人”这两个字应该耻于被这两个混蛋说出来。 “……”封寻云恼怒地加力让她脑袋轻轻磕在桌上:“你这白痴!你今年才十九岁!我已经老了!我十一了!你是该叫我阿姨的年纪! 听着!我知道你不怎么和别人接触,我关心你,所以你会把情感全部灌注在我身上可这只是暂时的!你的一生才刚开始……你会遇见很多人,他们比我年轻比我和你的共同话题多比我明白你……他们才是可能和你最亲密的人!” 封寻云真的是第一次对谁说这么长一串话,每个字动用尽全力搜肠刮肚:“我……我也不会走,我就在你身后,你想见我,随时可以来见我……我们永远是亲人……懂吗?” “十九岁又怎么样?十一岁又怎么样?你想用年龄搪塞我吗?”黎无面无表情开口。 封寻云又是一阵皱眉。 她缓了一会,接道:“我也知道怎么和别人接触,我不傻,我不去是因为不想,有你在就好。” 封寻云的瞳孔颤抖一下——某人说,不是不能有其他人,是选择只有你。 这是一句深度的告白……其的含义有点压得封寻云喘不过气来……她烫一样松开,看着那少女站直。 “我活了十九年,对这个世界已经有程度了解了。”她撑着肘站起来,眨眼,直视:“……想知道我怎么看这个世界?” “不……”封寻云没说完,话语被打断在喉咙里。 “这个世界是分帮派的,你要对抗的是其他所有人,只有最爱你的人会帮你。”她按着胸口,摩擦衣服里凸起的黑曜石:“……谁帮过我呢?” 你啊……只有你……毫不犹豫的凌厉和飞扬的发丝让人心醉。 封寻云在那坚定又明艳的瞳孔下呼吸一窒,下意识退后一步——就是这一步,气势的天平倾斜。 “你说我会遇见真正懂我的人……”黎无天向前走一步靠近她:“阿云,你明知道这世上只有你了解我!” 阴暗,倔强,孤独,矛盾,偏执——从相遇最初见黎无天,她就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人! 缺爱所以孤独,又矛盾地渴望着关怀,同时拒绝善意,偏执地选择——她明知道她只会爱那个被选择的人! 而是她先冲出来的! 一次次保护和迁就凌厉地撕裂了小孩倔强的排斥——那个拥抱说“赔给你”……让她沦陷于深海。 从此选择的□□停住,死死指向一个方向——从来不死不休! 这些她都明白啊!所以她会如此惊慌! …… 面对如此炽烈和凌艳的情感,海潮一样撞击包裹,淹没心脏后压强让人心悸——摘星的贼也只能逃命。 她一步步后退,盯着那灿烂的女孩,低声显得那么干瘪…… “我们不可能。” …… 门再一次被关上,只好余下孤单纤瘦的少女默然站立,日光灯管惨白。 她不能待了……她说不出理由。 154 偷天予云13 烟雾从喉咙滑进肺里, 尼古丁的拥抱让封寻云找回一点镇静。 她从新安静地坐在某个餐馆的一个角落, 桌面上是少许的菜品, 窗户边是最宽阔和好视野的位置——她不是来踩点的, 还得职业病一样选了这个位置。 她在外边游荡,今天是第五天。 至于为什么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有家不能回——还不是因为某个虎视眈眈的小混球觊觎她老子! 封寻云是把黎无天当女儿养大的好吗!封爸爸大概本来一直是骄傲的,黎无天是一个不哭不闹懂事乖巧还漂亮的女儿,一点缺点都没有——结果根本不是那个样子! 低级错误她不会犯……她只会对着叛逆红心扫个透彻啊! “额……”她不由一只捂着整张脸,有苦又无奈地沉吟从指尖漏出来。 电话还在响,不断的来电, 封寻云不断地掐断,隔不久, 那个恼人的纠缠者似乎也明白她不会接, 便开始发短信。 “阿云,你不回家吗?” 废话, 我怎么敢回?听你接着跟我告白? “我担心你, 至少给我回个电话。” 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不在国安局,哪儿我跑不掉?倒是给你回电话……我说什么? “要不是杨姐姐告诉我你去了她那里,我都要通知其他人来想办法找你了, 你知道我会怕, 杨姐姐说你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是因为我吗?” 不是你……还是谁啊! 还有杨吞月那个女人!转头就把她买了?她本想在兄弟那儿住两天躲下风头,结果那姓杨的偏旁敲侧击她又不好直说“我封寻云被自己养的小破孩告白吓得不敢回去”只能含糊着说和黎无天闹矛盾……结果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劝她体谅丫头缺爱可怜啊!——不是哪家的缺爱丫头想着压她老子啊!! 气得她半死,赶紧跑出来了。 “阿云,你真的不能接受我吗?至少想一想吧?于我你是唯一……我知道你不在乎我的想法, 但是我于你呢?我陪你多少年,你舍得我吗?” 那一串字符从虹膜飞快穿入脑海,封寻云止不住皱眉,焦躁地心脏又开始乱糟糟地跳起来——她当然舍不得那刚成长起来的树苗一样的女孩。 黎无天是能对封寻云最亲密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工作性质,自己的性格等等因素,封寻云总喜欢独自前进——换天是个团体,他们是伙伴,有千军万马来相见的纽带……他们能共患难,却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做不到的是同富贵—— 就算因为某种原因廖观星和她更亲近,总的来说,她仍像是一个幽魂,戴着黑色的兜帽沉静走过黄昏的边缘,虽然有点孤独,但是想想场景很帅气啊。 直到她衣角低落的硫酸腐蚀了小狼……某个小破孩跳起来抱住她的大腿往上爬,一脸倔一脸可怜,在她目瞪口呆的时候寻找好自己怀里最温暖的位置——窝起来,不走了。 从此以后黑兜帽的女贼就不秘密了……什么幽暗沉和,什么低迷安然,被搞得忙脚乱无措惊慌……她再也不帅了,因为她有人陪了……绝世的女贼总是独来独往心肠冷漠,有了牵挂和爱就不酷了,她变成了俗人……因为某个拖累和负担。 可她怎么那么多年那么多会……却没有赶走那包袱? 因为温暖。 谁说女贼不想做俗人呢? 就算是拖累和负担……换一种说法,名字是唯一挂念的柔软。 就像是黎无天需要一个人保护她……封寻云需要一个人拖累她。 黄昏被驱散,一闪而逝的惊艳黑影一分为二,变成地平线明朗走来的一高一矮的影子,忽然间热闹。 这就是真相。 要是偏要有那么一个人会沁入她的一生,那不会是廖观星,不会是换天的任何一个人……会是等待的拥抱,是亲昵的谈笑,是食物和温暖的被窝……是默默地一点一滴早已扎根入土的黎无天。 但她总是不敢想更深的东西。 乱如麻线的思绪,夹杂着四面八方而来的潜意识——偶尔真的会有让她吓一跳的想法一闪而过说为什么不?你没有一点点喜欢她?——她立刻会一巴掌打在心里那个人的脸上被成千上万瞬间涌上来的“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掩盖了个干净…… 为什么不行? 不知道,但答案是不行。 没错,虽然拒绝去想……封寻云也下意识的明白,她在逃避——而仿佛心灵相通的,屏幕又更新! “你在逃什么?”那串属于那混蛋小债主的字符接着显现,几乎声音都出现在她的耳边。幽幽的,沉和的,带着少年人的清脆,问:“封寻云,你逃什么?” “你明知道逃避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为什么就不能仔细想想我对你说的话?有什么好烦恼的呢?……我爱你,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一瞬间某人的残影就在眼前,轻轻抬头,凤眼微眯,认真而执拗。 “!!”封寻云瞳孔瞬间一散,紧接着呼吸一窒,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死掐着关键把低飞出去! 可怜的在桌上“咔哒咔哒”滑到边缘,差一点点就掉下去。 ……催命鬼! 封寻云只能出其地愤怒,脸色阴郁起来——掩盖悸动古怪的那丝酸软的痒意。 ———— 而这边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封寻云。 这个女人低调又安静,却掩盖不住漂亮,窝在椅子上的时候双腿放松,一眼惊艳,却在翻看,唇线紧抿眉眼低沉……最后怒极又郁闷极了地甩开。这孩子气地动作倒是压下她冰冷的气势。 我靠……很击……艺高人胆大的帅哥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果断强行搭讪:“姑娘喝点什么?我请你吧。” 封寻云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深吸一口气捡回重新开,抬头默默看了一眼自然而然已经坐到自己对面的青俊小帅哥,立刻收回眼神站起来,重新沉和冷淡下来:“抱歉,你喝吧,我还有点事。” 他也不在意,轻轻一笑,跟上她走了两步直截了当:“方便给个联系吗?你真好看。” 封寻云一愣,心说什么登徒子胆子这么大,却转眼见这人笑得干干净净丝毫不带尘埃一样……该死的纯粹让她蓦然想起另一个人…… “你想怎样?”她皱眉问。 “……”你想怎么样?青年沉默一下:“妹子,我是来搭讪的,您能不能别觉得我是来审犯人的?让人很挫败。”他长得很像某人的眼睛一弯,露出一点恰好的幽默:“再说了,心情不好的时候结实新朋友,会有助于缓解压力哦。” 封寻云一愣,心说摔东西给看到了,一时烦躁,顺嘴回答了:“饭厅社交?你想和我当朋友?” 那男人也一愣,无奈道:“姑娘,你这条件不应该很多人来献殷勤吗?别人这么撩你你也这样回复的吗?” “……”提到这个话题封寻云就莫名气短:“对啊……” …… 两个小时后,和自称“吕游”的先生共同进入一个房间之后,封寻云摆礼貌地表示“请稍等”,进入浴室,准备洗澡。 而吕游君坐在床脚,还有点接受不过来……他以为他遇见了艳遇,没想到冰山妹子对荷尔蒙无感,然后他以为他的艳遇黄了……没想到妹子忽然扭头决定,开间房? ……什么转折啊?! 不过……还是高兴吧……有点莫名的帅哥哭笑不得。 ……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等封寻云知道他的目的,淑女君立刻表示“再见不约”,连名字都不愿意说一个,只告诉他因为她是个旅行者,一个月之后这个地方再也不会来,不想留下自己半点痕迹。 ……毕竟她不想蹲监狱。 大概帅哥也知道这事儿没边了,也就绅士让开,最后笑道:“真不好意思,美女,其实有喜欢的人吧?” 本以为是在和家里闹矛盾……说不定是和男友吵架了,但人家内部人员的事情,还没轮得到他有会。 他这么想着,遗憾地打算放弃。 而封寻云刚一愣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滴答”一声新信息来了。 “阿云,你不回来,我去找你?” …… 封寻云忽然转头,散下头发,对他说:“我还能在这儿呆一个月,之后的行程是一个人去摩洛哥,有兴在a城的一个月做我的同伴吗?” 他一愣,蓦然绽开笑意:“当然?” 封寻云一笑,凌然的眼睛里露出寒光,接着回复:“不用担心,我和朋友出去玩儿了,你在家乖乖的。” …… “哪个朋友?” “你们去哪儿?” “今天太晚了,你们住在哪儿?” “是廖观星吗?” …… 一长串的信息更加疯狂地涌入,封寻云没回话。 终于,大概知道这些问题她都不会理会,很久以后,最后一条问道: “是男人吗?你要和他在一起?” 封寻云终于笑,回复: “小鬼乖,大人的事可不是你能过问的。今天不回家了。” …… 是的,“大人”的事情,不是“小鬼”能管的——你和我的关系止步于此吧……什么爱和唯一……通通在这看似温和的语言里抹消! 真是作弊的做法,但真是方便……用长辈的身份压下来……稳稳当当躲开那亲情以外的毒药。 收到这条信息……她应当很伤心吧? 封寻云这么想着,忽然有点想嘲笑自己。 果然。 …… 来电铃声。 掐断。 来电铃声。 掐断。 来电……掐断! …… 封寻云转身笑问:“去找个住的地方?我对这儿不太熟。” ———— “封寻云!你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是说你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什么叫大人的事我不要管?!我喜欢你,你当我是什么呢!” “你回复我!” …… “你回复我!” “你要和谁在一起?!你认识他多久?!你疯了?!” 我当然疯了……封寻云一边带上浴室门一边面目表情看着接着一个一个增加的信息,想象她瞬间的暴怒和惊慌,大概是咬牙切齿盯着屏幕都要按烂掉了吧?…… 其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同意了和一个男人的一夜情。 她有过那么多真心喜欢过自己的人,她觉得麻烦,自己也没资格要感情,拒绝敲门,甚至拒绝了和她同伴十年的廖观星……却因为某种原因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做了“一个月”情侣。 真可笑……这真的是她自己? 果然黎无天也问: “你要和人上床?!” 封寻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做得如此恶毒—— 她拍下一张浴室的图片,从打开的门缝里可以看见某个男人的背影。 此时此刻两方人的心脏都搏动,怒气和悲伤的,还有决心和颤抖的……她反扣把头发扎起来压制自己的情绪,深深呼吸——疯了一样的几乎震动到瓷台下。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 “不”“不”“不!” “不!!” “封寻云你回来!” “不要!”“不准!!” “你在哪儿” “不要让我找到你” “找到你我会”——噶然而止的话语。 封寻云倒是知道为什么。她哪儿找得到自己呢?虽然贼不比光线之下的少女干净,女孩也相应的没有贼用行于阳光下资格换取的力量。 整场游戏,她是主导。 封寻云想着……占着主导位的人不混账,一段感情才温馨,否则会有人受伤——而她是混账。 她可怜的女孩注定失望……但一切都应该值得才是。 封寻云压下不忍,静静等待。 她会等到自己的目的。 良久。 “滴答——”铃声带来捷报! …… “封寻云,不要去,我想好了,对不起,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不要去。” 屏幕掩盖了千里外那个人的情绪,封寻云不知道她是否瞬间涌出泪水来,是否歇斯底里,是否指颤抖,又是用怎样的姿态写下这行字…… 有人说隔着屏幕交谈能够更冷静,因为那隔阂吸走了人的反应而只剩下字体……封寻云却觉得为什么不对? 她感受到了黎无天正在承受痛苦。 “是我不对。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们不应该这样,我以后不会了,我们以后就当合租的朋友好不好?我不会困扰你了。” “但你和这个人不合适……我不是想要控制你,我只是想劝劝你,你们才见几面,不要冲动。” “求你了。” “离开这里。” …… 封寻云猛地拉上衣服拉链,拧开花洒,却打开了窗户,长发猎猎。 下一秒,那个修长漂亮的影子消失!整场艳遇是一个梦……那惊艳的女人是雾气,从未存在! ———— 她赢了! 封寻云满足地在夜里吐息,从此轨道正常……她们回到原来。 因为她说“是我不对”“我不会再困扰你了”“我们以后当合租的朋友”…… 回到原来! 她会哭,会难受,但会好转的。打断想象,断舍多余,伤心过后各自安好。 但一想到她眼睛里正盛满泪水而这一次无人安慰—— 封寻云一边勾出笑容,一边忽然没了笑的兴致。 ———— 而封寻云以为的正在家里撕心裂肺的黎无天…… 慢慢从黑暗的角落里踱步而出。 ……正对着那个旅店,里的无线监控设备闪着两个红点,抬头眼神阴翳如狼! 她一直……监视和控制着她。 从她走的时候,每一件衣服上都有隐蔽的袖珍追踪装置,在她走之前……她的也有特制病毒。 要是她想要一举断掉黎无天的念想这样都不回去,服软劝不回她……黎无天仍然不会让她不属于自己! 一点也不行。 封寻云错了。她以为她找得不到自己。她以为她是倔脾气的小破孩……其实她养的东西是一头狼。 用什么东西换取力量而已……她需要那东西抓住最飘扬的云彩……她可不在乎正义。 黎无天认准的东西不会允许人抢的。 黎无天认准的东西也不会被放弃。 155 偷天予云14 晚, 12:00, 仅存的一盏灯灯光昏暗, 封寻云正坐在桌边, 红酒加着下酒菜,倒是很是惬意。 解决了黎无天的感情归属问题,她忽然觉得世界明亮,万物可爱,处处都是阳光,喝点小酒也是应该的…… 风水轮流转, 现在轮到小破孩躲她,每天出去浪到晚, 回来也是静悄悄的。她知道一时间断掉一种情感是很难的, 所以没打算教育她不回家……可太晚归,终究不安全, 这点她还是要提一下。 门传来小声的“吱嘎”响动, 仍然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乌溜溜眼睛左看,右看, 刚舒一口气一个迈步——发现正对方向还亮着灯呢。 “……”黎无天脸皮向来厚, 看被发现了,却仍没事人儿一样轻快地经过就想回房间,随口撂下一句:“寻云姐姐你怎么还不睡?” “等等等,别跑这么快,”封寻云终于能又拿出长辈的气势:“哪去了?这么晚回?” 黎无天是向来乖巧的, 没事找事都要凑她面前来蹦跶,一般是她回家,黎无天等着,这倒是头一次封寻云等她回来,还有些新鲜。 “和家教老师家里的阿霞他们一起去看电影了。”黎无天一边站直一边不着痕迹地收回封寻云想来拉她的:“9点开场的,看完就回来了。” 封寻云也是下意识动作,还没注意,一捞了个空,一个愣神,反应过来之后接口道:“阿霞?是你家教的女儿那个?” “对,还有几个杂杂八的朋友,我们一起去吃了个火锅,逛到广场之后决定一起看个电影。” 封寻云这才见她这丫头片子头顶狂欢帽,拎没解决完的零食包,眼睑下方浅浅的亮粉写着“eh frever!”,鹿一般的眼神……就像其他所有漂亮活泼的少女——就像她从来如此而非突然改变。 “从没听你说起过自己的朋友啊……”封寻云刚说出这句话,倒是自己心里“咯噔”一下——那是,黎无天可从没朋友,她的生活状态就是“封寻云回来了,缠她”“等封寻云回来”……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怎么就不知道早点关心一下破孩子的社交,没准有点朋友她就不会胡思乱想——这都是旁话,重点是,这一句话一出……黎无天会是个什么反应? 封寻云已经在心里默念“可别哭可别哭”……没想到某人嘴一撇,低头敷衍道:“哎呀……朋友就是朋友啊。” 态度抗拒。 她这才反应过来从头到尾她们说话自己的一丝违和感——以前她们聊天是黎无天负责炒热气氛叽叽喳喳问东问西,自己随口回答。如今是她问一句黎无天回一句,偶尔压抑着“不耐烦”这样一种情绪。 说变就变,好样的。 封寻云一愣,默默收回,黎无天已经扭头,冲着自己的房间走去,“砰”一声关上门,带上一句:“晚安,你也早点睡哦。” …… 她看见那女孩裙角跳跃,耳垂一颗白色金属最后闪光。 去打了耳洞?今天还是昨天? 她也不知道怎么问。 但是今天没有晚安吻。 …… 后来她好像随口和杨吞月提起黎无天的状态,杨吞月还奇怪她多心。 “现在的小孩就是这样啊。拜托你家无天十九了,当然喜欢和同龄人玩不喜欢有人老是管着她。就算是……叛逆期,知道不?” 这叛逆期能说来就来啊?沟通不能,封寻云再一次无话可说。 ———— “闲置高档物品勘测和转运工作者”封寻云一群人生活状态是“五年不开张,开张吃五年”,刚刚解决了一个大案大家还在狂欢期,旅游的旅游窝家的窝家一起颓唐着。 本来封寻云也该吃好睡好,可是出了个家养小狼反扑事件,虽然暂时掰正,也还是打算利用这段时间观察观察,就沉心头一次主动默默把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当年麻雀叽叽喳喳蹦跶的时候她没留心,现在时间一转,麻雀变猫,爱答不理,让人很有心理落差。 封寻云有点女儿嫁人般的失落,仍然打起精神,职业道德地留心。 封寻云看过点扯淡鸡汤,说好女孩用失恋期来打造更优秀的自己。这么说黎无天肯定是坏丫头……因为叛逆期该做的事好像她要一次性补完似的一股脑儿全来了。 ……封寻云逮到黎无天很熟练地吞云吐雾是这么想的。 一周不到,她的乖乖女小屁孩,耳洞打了,喝酒也会,烟也吸上了,森系萌妹风被抛弃,开始尝试明艳小性感的短裙或者吊带,妆容还淡——但看得出不是软暖风格的,年没碰的长发咔擦一刀断了个干净,还有后肩——黑吊带之下貌似隐约显露出了一丢丢飞扬跋扈的身…… 要在电视剧里这是打算黑化的节奏啊?! 封寻云有点痛心……更痛心的是这结局是她造成的要教训她底气不足…… 但是黎无天真的是好孩子,要是从此变坏,她才会后悔,所以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而这边的黎无天还不察觉,自顾自倚在阳台的栏杆上叼着烟含糊应电话,笑说什么:“好呀,叫上你表弟他们我们一起去喝酒呗,还可以去东茗公园烤烤肉——” 封寻云站在她身后叹息一声,伸从她嘴里拿出了烟,黎无天就一愣。 转头才发现她封姐面无表情眉眼凝寒,正单抱胸看她,一副“要谈谈”的模样。 她微皱眉把香烟放在嘴里吸了一口,狭长的眼睛眯起一半,无奈地摆摆,让她先回了电话。 “……好的,那就这样。”黎无天眨眼简短回复,挂断,放下反扣,然后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不是不要你出去玩——”封寻云吸口气打算开始苦口婆心,黎无天歪头终于慢吞吞说出来: “寻云姐……你在吸我吸过的烟。” 封寻云:“……” 封寻云这才烫一样掐了烟扔在地上踩两脚貌似销毁证据,嘴唇上已经映上黎无天的口红。 ……她烦心就喜欢来两口,但本人关于“性”的脑回路比较迟钝,一时间忘了她俩差点是什么关系!现在想来把别人嘴里的烟抢来吸……暧昧到让人脸红心跳啊! 我去……莫不是早些年她也这样天然直会撩……给黎无天整出感情的?! 封寻云正痛心疾首反省之,黎无天已经脚下抹油,意思是要溜了。 “站住!”封寻云赶紧眼神一扫。 “……”黎无天扭头回来站好,笑:“寻云姐,我点约人了。” “现在是一点五十六,我们还有一个小时零四分钟,”封寻云抬起腕瞄了一眼,冷淡的眼神划过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阳台茶桌一边的椅子,抬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意思是“过去坐着”,然后不容拒绝道:“现在我大约占用你半个小时时间,半个小时后还有十六分钟,开车带你去指定地点,绝不迟到。” “不用。”黎无天坐下接道:“还是我自己去吧。” “很好。”封寻云颔首,满意她的识相,坐到对面开始了话题:“多久开始抽烟的?” “就前天。”黎无天答。 “谁教你的?”封寻云双交叠身体前倾。 “自己好奇,买来试试的。” “耳洞呢?” “约好阿霞一个月以后一起戴一款耳钉。”黎无天说着还摸了摸,龇牙一笑:“那天看完电影顺便就去一起打了,我不痛,阿霞哇哇叫,可好玩。” “别给我扯开话题。” “哦。” “怎么想着化妆?” “阿霞说女孩子总要懂点化妆的,不如现在看就学起来。”黎无天耸肩:“她说我脸型什么妆都能驾驭,可最适合有点攻击性的这种,好看——你觉得怎么样?” 看样子对自己新交的朋友相当信任,一口一个阿霞阿霞,听得封寻云直皱眉:“还行,晚上睡觉记得卸干净了。” “没问题。”黎无天左顾右盼跃跃欲试道:“那就这样了吗?早点出门的话我还可以先去接他们。” “等会。”封寻云拉她一把。 却没想到这一回黎无天一愣,之后是大力一缩,把放回来……场面一时尴尬。 回过神,她便又坐回去舔舔嘴唇道:“好吧,你接着说。” 空落落的……怅然若失的羽毛划过心。 封寻云听见这话,呆了一呆的眼神才重新活过来,回复心情,道:“烟不许抽了,酒也少喝。” “我成年了,寻云姐。”没想到这丫头片子眉头一皱,露出拒不配合的样子。 她把嗓音一压,不再刻意装乖之后瘦削的面孔有种小凌厉的漂亮,配合垂感冷淡风的丝质黑色吊带裙,活脱一个叛逆少女——她在拒绝,封寻云还从没听过她除开玩笑的反抗。 其他时候的拒绝是瞪圆眼睛软而甜的“不要”,一唱叹,婉转含情,就是撒娇。 不是低头皱眉干脆和抗拒的“我成年了,寻云姐。” 这一声“寻云姐”,再没有压抑或明朗的情意,终于更像是称呼长辈。 “……”良久封寻云才回过神,欲言又止。 “您有什么就说,”黎无天歪头:“我赶时间呢……” 封寻云无奈看她一眼,终于开口道:“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做这些吗?吸烟身,用来发泄不满或者……” 黎无天一愣,露出不知所谓的表情,想了好一会,才答:“不是啊……说好不能再喜欢你,我真的有在很认真地做到的……你感受到了吧?我没有再打搅你,牵都克制着。” 封寻云一噎,心说是啊,打开门对她摇尾巴的狗狗不见了,再没有了突然袭击的拥抱和挨挨蹭蹭,她也再不用再在睡觉之前哄哄谁亲亲谁。 虽然一想到这些本来她以为是出于亲情的亲昵竟然是出于某个“包藏祸心”她有点内心复杂——还是忽然间有点空空的。 “我只是想找点事做,所以在尝试而已。只是想试试烟是什么味道,我已经十九了,能对自己的选择负责。”黎无天认认真真解释道:“我去上舞蹈课,觉得挺有意思就接着念了,我不喜欢喝酒所以没有继续,和他们玩也是因为喜欢……我在充实自己,寻找自己的爱好和追求,不是你想要的那样吗?” 所以只是尝试而已,不关封寻云的事。 封寻云一哑,眨眼道好,心里忽然有点尴尬…… 叫你自我感觉良好,自作多情了吧! 她一巴掌乎在自己脸上,顺着往上撩起头发,摸出一支烟点上,一边给她塞钱一边掩盖一般叮嘱:“好好玩儿,跟朋友一起吃饭就请请客,没钱了一定自己开口。”止不住心里长叹一口气。 ……但尴尬已经掩藏不了那难受了。 那丝难受究竟是什么啊,有人在的时候不想她太近亲,人家如愿走了,又不习惯了。封寻云有点唾弃自己,这不是矫情吗? ———— “有时候我还真想,这狼崽子是我养大的,要不干脆直接再关起来得了。” “免得心里麻麻痒痒难受又烟似的抓不住赶不走。” “但就因为我的习惯我的舒服把人关起来?……可我甚至不能给她她想要的那个‘爱’” “……不是,我是贼又不是变态,怎么能这么干?” 封寻云烦恼了——最初的状态多好呢?黎无天亲近她并且还不想(至少她不知道大逆不道压她,而她就像是一个表示“我全都要”的贪婪者,想要人家亲昵又不想支付代价。 现在她的麻雀要飞走了。 封寻云拉开一点门向开放式的楼下看,悄无声息地站在死角掩藏生息——其实根本不用,黎无天没空注意这儿。 她家墙壁隔音效果挺不错,所以她在卧室根本听不见声音,一打开门,震耳的歌声就传来,还有少年们神采飞扬的笑。 没关门的游戏室里他们开着音响,凑在一起拿着酒瓶碰杯,打游戏的,抱着话筒唱歌还有嬉笑着作势跳舞的…… 黎无天在央窝在沙发上,涂了个口红没打理其他,漂亮直的小腿搭在上边,眉毛弯弯看他们胡闹,笑容浅淡地和同伴张嘴说着什么。 这是陌生的一面。 她的小破孩总是带着大大的笑容和倔强的眼睛,还有俏皮的尖牙和长发乖巧——这个变成短发利落,娇俏明艳,顾盼神飞又带着冷丽气质的姑娘是谁? 她正在迅速离去,只给自己留下一个“黎无天”的残影。 封寻云感到一丝莫名的恐慌,有什么东西正在溜走,她控制不住。她推走黎无天,只是想和她的距离保持这不远不近的原地——而另一个人却奉行不近则退。 …… 游戏室,黎无天维持恰到好处的微笑默默看着她新任的狐朋狗友们群魔乱舞,一边暗暗瞟着她身边的阿霞姑娘。 姑娘是她家教的女儿,和她同龄,高毕业,长得又软又乖,蜜桃色的嘴唇很是小巧喜人——最重要的是经过几天观察,她貌似不太直。 她又默默盯了一会,没掩饰,阿霞早有感觉,只是害羞于是装作不知道……无奈黎无天眼神越来越明目张胆。 “喂!”她推推黎无天小声嗔道:“看我做什么!” “看看都不行嘛。”黎无天带笑瞟她一眼,眼角勾人,还刻意贴近了人家的耳朵,声音一低,阿霞一个哆嗦。 她静默地直视着小丫头的眼睛,直到人家脸红像个桃子,她才又低头“噗嗤”一声,漂亮的凤眼合起来。 阿霞一愣,才反应过来,恼羞于她的戏弄和自己花痴的反应,张牙舞爪起身扑向她的腰要挠痒证道,却被一钳住了双臂,带着寒意的浅淡的香水味袭来,明艳的少女在她嘴唇上“啵”地啄了一下。 “……”阿霞呆呆睁大眼睛,双颊忽然爆红! “我靠……什么情况?!”朋友们都停下了笑闹。 眼前顾盼神飞的罪魁祸首扬眉一笑,闪亮的小虎牙露出来,冲着其他人一扫,又转头笑话阿霞:“切,看你平时总爱盯我嘴唇,帮你亲亲咯。” 阿霞“啊”一声叫起来,终于反应过来她的偷看早被发现,不禁恼羞地挥揍她,狐朋狗友们也反应过来吹起口哨: “喔~蕾丝边!酷!” “亲一个亲一个!” “哇哇哇~不错啊!你们必须在一起啊!” 他们兄弟们里面两个漂亮姑娘在一起的话,多震撼多帅,都是谈资啊! 场面一时喧闹,两个主人公被围在央,阿霞又羞又紧张,黎无天嗤着怡然自得的微笑。 耳边最后有一个轻微的“咔擦”关门声。 黎无天弯唇,抬起头乐了。 156 偷天予云完 封寻云心说遭了, 掐着自己的衣角心脏震动非常大, 甚至觉得自己的观受到了冲击……不, 倒不是黎无天亲吻了一个女孩的事……她是gay这事儿早给自己透底了, 也不是是因为心里忽然涌起的一股酸和不满的震颤——是的,俗称吃醋——而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吃醋了! 夭寿了…… 这股莫名其妙的不爽感究竟来自哪儿?她是黎无天的监护人……难不成还真对着小破孩有潜意识的“占有欲”?! 她本能地完全避开自己喜欢黎无天这个选项,只是想这可怎么得了,小孩不懂事也就算了,她什么年纪,竟然有这样自私的想法。 她本来是个独来独往的人, 很倚仗“习惯”这个东西。一个人习惯了的时候就自由自在,被黎无天缠习惯之后就想不到要是没有一个聒噪甜软的小孩, 她又怎么回到原点。 闯进来又要闯出去。 她心里不舒服。 而这莫名的不舒服在某个点上达到了顶峰。 …… 封寻云心里放着乱麻洗完澡, 想擦擦头发,这才发现自己没拿浴袍。 她一顿, 下意识张嘴想要叫出一个名字让她递一下, 又忽然卡在喉咙里——自从黎无天和她告白,这些亲密的事情她是能躲就躲。 虽然不太方便,自己出去拿一下也是一样的……封寻云这么想着刚走了两步要打开门, 脑海里忽然闪现两张亲密无间的面孔: 轻缓微笑的黎无天, 两颊微红的阿霞,彼此青春靓丽,青涩飞扬的漂亮情感丝缕缠绕…… 她忽然一顿,心里一横,说为什么不行?她叫自己给她洗澡的时候也没见得要想着避嫌? “无天!”她窝回浴缸, 张嘴喊:“听得见吗?” “我在,怎么了?”她声音远远回话道。 要是搁从前,早屁颠屁颠跑过来东问西问了……封寻云胡思乱想:“帮我拿下浴袍!” “……”那头沉默一会,然后慢慢传来嘻嘻索索找东西的声音,接着说一句:“来了!” …… 接着,封寻云看着门口伸出来的一只,觉得有点郁闷。 一只纤长的臂从打开一点的门缝里钻进来,看那方向门外的人应该还是背对的姿势,而她还倒在浴缸里,距离感相当足。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这是一种警告或者报复吗?她想,那么黎无天还真是做到了,现在她心里相当不满,甚至有一点后悔的意思…… 早出晚归也就罢了,再也没有拥抱,再也没有亲密无间,没人一边嘴里鼓囊囊嚼东西一边冲她甜笑,没人忽然蹦跶在她房间里来垫脚“吧唧”一口亲过来,没人偷溜进浴室理直气壮要一起沐浴……那些她觉得自己是嫌烦的点滴,现在回忆起来,其实是需要。 她起身带起水滴,接过浴袍展开披起,松散快速地系上腰带,然后打开门,让黎无天来不及溜走。 门“划拉”一声开了,高挑漂亮的女贼全身湿透滴水,浴袍勾勒她的曲线。 黎无天赶紧后退一步。 “躲什么?”封寻云斜她一眼从架子上拿出烟来,不顾她的反抗,掐着那破孩子的腕把人拽到沙发边坐下。 她低头,点烟,深吸一口气。 吐出烟圈。 …… 黎无天收回,擦擦上边的水渍,接着小心地抬头瞄了她一眼。 漂亮女贼压着唇线,打湿的头发缕缕贴着修长的脖颈和肩,沉锁的香气扑鼻,红唇里吐出一股迷离的烟,那茶色瞳孔静而凉润。 她收回视线,哑着声音道:“我也想来一根。” 封寻云瞟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不想开口拒绝把气氛搞得更僵,于是伸从架子上抽出一支,用打火给她点燃。 黎无天歪过头用嘴接过,然后身体快速向后扬,轻轻吸了一口。 “那个阿霞,你在和她恋爱吗?” “还没有,不过我觉得快了。”黎无天道。 “……”封寻云问:“你喜欢她吗?” “还好,不过她喜欢我,我能看出来。”黎无天漫不经心:“可以的吧?她喜欢我,所以我打算追她。” “你……你不爱她,为什么追她?”封寻云张嘴说,在“追”那个字的时候有点卡壳。 “为什么不喜欢就不能追?”黎无天无所谓道:“她喜欢我,她会开心,我会对她好。” 封寻云哑了。她有心诟病一下这做法,说这不仅对阿霞来说是欺骗,就是对你……公平吗? 但是说不出来,总不能让她去追求真爱吧?——说起这个事…… “我最近……有点不开心。”她想了好久,没想出怎么开场白,于是干脆直接透底,压住莫名的酸,干巴巴地道:“你在躲我?” “没有啊。”黎无天眼神后瞟。 “有的。”封寻云摇头:“你连碰到我都不愿意——我是告诉你说,你不能,”她顿一顿,接着狠心说下去:“不能爱上我。可你似乎是想要和我脱离全部关系一样,再也不主动找我说话看样子也不太愿意搭理我……我以为就算你以后嫁人……或者娶人随便怎样,我仍然是你亲人一样的角色。” “我的亲人死了,是我爸爸,你是救我的人。”黎无天说。 封寻云一愣:“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同意你爱我,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你想恨我?” “我不恨你,我感激你。”黎无天说:“我只是要控制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你要求的,不是吗?只要离你远一点,我不知道要多久,反正慢慢来,总有一天那种不该的‘喜欢’会在时间和距离里被抹消。” 她本被那一声缓涩的“你要求的”击得心口一软,却忽的又听见后边半句—— 抹消? 这两个字让她想起许多被小崽子无视和躲避的场景,封寻云终于掐了烟,恶狠狠道: “你是要把所有的情意全抹消,不仅仅是爱情。” …… 黎无天沉默了。 良久,她才重新开口:“是啊,我做不到折。我对人要么就没有感情,要么恨极或者爱极。 我不能一边不爱你一边对你抱有‘喜欢’,要消掉,只能是全部。” “我现在在努力……进度到了‘不受刺激刻意压制下的时候能不找你’。”她忽然龇牙,笑一下,后一句话复杂而期待: “还不坚固,打破的话,只需要一个拥抱。”一个除亲情外带点其他眷恋和不舍的拥抱。 她抬起眼睛,以一种等待催促的目光看向她。 封寻云心里一颤。 黎无天的态度忽然变化回来,从抗拒的低头垂眼到直视,眼睛里喷涌话语好像说着什么——她在告诉封寻云,这是又一次会。 你早知道我的为人,我很执拗,感情极端,极致的爱被拒绝,便不会保存而是消失殆尽,一丝余温都不会存留! 但现在还有会,告诉我你舍不得我,牵起我的,抱我,接受我的爱……我便回来了——不然,时间和距离战胜了情感,就什么也没有。 封寻云颤抖一下,忽然间下意识缩了缩。 …… 惊人长久的对视。 她露出的最后的一点光好像消失了。 “嗤。”黎无天皱起鼻子,露出一个嘲笑的表情。 封寻云看出这是个双向的嘲笑。切……最终你还不是不敢…… 最终我的情意递出这么多次,没人接住,又啪叽掉在地上碎掉。 ……这是最后一次! “不……”她眼角动了动,想要挽回,却被喉咙里粘稠的液体压住了声音,眼睁睁看着黎无天起身,按灭烟头,扭头就走。 背影毫不停留。 “无天……”她惊慌地喊。 黎无天脚步不停。 “我不能……”没有你。 …… 说不出来。 怎么说得出来? 她敢和这个女孩在一起?她不敢。 黎无天十九岁,阳光又艳丽,轻快俏皮,前途光明,有一万种未来的可能。 她是没有选择的贼,一生都只能走在阴暗的下水管道,森沉注定,后半生已经被钉在耻辱的十字架上。 你好意思拖累人家吗? 是你需要她,不是她需要你。 封寻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牵上她的。根本不是不愿啊,不是不喜欢啊,只是不应该罢了。 黎无天还小,所以敢于表达和执着,像是一柄挥走一半的剑不会回头。她却是背负了太多思考的成年人,她不能任性……虽然结果很难受,非常难受。 她不愿意放走陪她六年的小狼。却同时她不敢回应那股热烈燃烧的爱意。 天人交战,胜负仍保留…… 直到她眼球被刺痛,心悸如擂鼓,欲望和占有欲的黑气控制脑海刺痛…… 大厅,窗户透出的黄昏下两个少女彼此脸颊红云弥漫,亲昵地拥抱,占据安静的一个角落。 高挑瘦削的短发少女把更娇小的一个抵在墙边,闭着眼睛舔舐她的嘴唇,双灵巧地剥动她薄薄的衣服,而娇小的女孩红着脸气喘吁吁动作僵硬小心——尽管青涩,仍在努力应承。 该死的青春逼人,该死的美好。 她一边惊了一瞬,一边忽然回过神:不对啊!这是想某些奇奇怪怪的酸涩的时候吗?该死!那个小屁孩打算干什么?! 他妈的她要和另一个小孩做、爱?! 她才多大,另一个小孩才多大!? 封寻云关上门两步迈上去拉开她们。 ———— “啊!”阿霞吓了一跳,这种事情被人发现打断简直羞得人想死啊!她双眼瞬间通红,脸颊像要滴出血来:“您……您……”无天的姐姐……哎呀,无天不是说她今天不是不回来吗!? “小姑娘,是我家无天的女友吗?”封寻云问。 “我……”阿霞低着头声如蚊蝇。 她们情侣一样的相处持续了好久,虽然无天还么有和她告白,关系大家也早心知肚明…… “刚刚交往还有很多事可做,”封寻云叹口气:“乖,别这么快便宜这小子,你还年轻。” 这委婉劝说的话一出,阿霞立刻回忆起她们是在做什么被抓包,只想钻到地板缝儿里去! 她赶紧低头胡乱点点,也心虚不敢看黎无天,说一声:“我,我还有事,姐姐再见!无天……无天再见……”慌里慌张扭头就跑,带上门“啪嗒”一声。 …… 而黎无天脸上还带着纵情的红晕,却面无表情,眼角勾起冷厉,从被忽然扯开肩膀到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对视,一点不见发怵,只是面前的对象从乖巧低头的女孩变成了静沉飞扬的飞贼。 她抬头,殷红的唇透露水光,冷冷地抬擦擦,带点情欲沙声的嗓音讥讽:“我成年了!寻云姐。” “你们还小!”这一声可以压低的刺然的“寻云姐”让她心头一击,不禁带上点怒气:“你们十几岁,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是要负责的可你喜欢她吗?因为想要尝试就推到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孩?!我不管你是不是现在铁了心要逃开我身边,但是我在这里的时候……” 她捁着她的肩膀怒气冲冲,声音沉缓下来:“……给我听话一点。” “嘁。”黎无天忽然沉默一会,忽然甩开她的:“是,我是不喜欢她,但是我愿意。我愿意承担责任,我愿意哪怕是装作‘爱’她,用我的所有!这样总不会对不起她!” 封寻云忽然被那强烈的反抗的姿态惊异了……紧接着听见后边的话,差点被什么东西刺穿心脏。 “我确实是要逃开这里,我做不到啊!我不能控制自己爱你的那个值要在你可以接受的不多不少的那个范围,你不全要总不能逼我砍一半自己的身体送你啊!你叫我不要任性,现在我也告诉你,封寻云你无理取闹!” “叫我走的也是你,不许我走的也是你,你不讲道理!” 她瑰丽明亮的眼瞳也带上不满和愤恨,语速加快: “放开我!让我去找阿霞!” …… 这时候放开……还能抓的回来吗? 脑海里轰隆巨响! 理智破裂,什么刺激到她的神经,摇摇欲坠的冰封被恶魔打破,凌冽的女贼终于恶狠狠地不再控制自己,用掐得人低呼的力量猛然把她卡回墙上:“找谁?!” “我封寻云拐回来的玩意……你打算去找谁?!” 不要压抑了,受不了了,她怎么能从自己身边逃掉?就算自己身处深渊……她那么努力告诫自己放她自由吧离开罪人的前方才是光明的道路于是推走她……可小狼真要离开了…… 她才发现心里藏了那么多的暴怒和欲望! 什么背负罪孽的贼子和干净的青年人,什么配不上和不应该,通通消散好了!既然亲情留不住她……就用其他办法! 她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高尚啊!她阻止黎无天和黄映霞根本不是出于长辈的愤怒……她单纯是不想放走那只漂亮的小狼。 黎无天昏神之间被抵在墙壁,睁眼见到是神采飞扬和摘星的漂亮女贼,眼睛亮得反光,一字一句,带点阴沉和霸道…… “你……你欺负人!”她挣扎着。 “是啊,我是坏人。”封寻云笑,凌冽勾唇:“坏人不讲道理。” 欺负人……妈的她是贼啊!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才对!喜欢就偷走!哪儿要管属于谁?! 黎无天你就没有自由!从你上了我这条船……不要肖想阳光的前路了,被我关在珠宝盒里一辈子好了! “别想了,我确实无理取闹,不会让你跑掉的。”她阴森森地勾出笑,一如宝石胜券在握,掐着黎无天的腰凶狠地吻下去。 而那个吵嚷这要去找小姑娘的黎无天……当然,她都要在这占有欲的黑气里笑开花了…… 封寻云的占有欲……终于爆发了。 黎无天开心极了,感受那主动的,侵略性的吻,假意震惊一挣扎,被紧掐住腰报复性地咬破嘴唇。 血液的铁锈味在彼此的嘴里交融。真棒……黎无天眼神一暗,不忘“嘶”一声委屈巴巴地呻吟,呜呜嗯嗯地装惊吓: “寻云……寻云姐……哈啊……你,你忽然,嗯……你干什么……” 封寻云吻她,舔舐那咬破的嘴唇,霸道地一锤定音:“别找人喜欢了,爱我吧。” “你……你不是让我不要……”黎无天说着说着又带起了哭腔。 “不要?”封寻云冷笑,看她忽然被自己吓住又有点不敢动作的样子,知道是被自己之前伤了心——但没关系,看她被一个吻忽然打破镇静冷酷眼里氤氲出水光,她知道自己没来晚: “什么不要?”她伸揉揉黎无天眼角要流下的泪珠:“我就要。” …… 眼泪汪汪的黎无天终于满意喟叹。 瞧瞧……还是冲动了吧……这下子是你主动,回过神来就算理智回笼,以后反悔可仍然没退路了! 她把伸向前边忽然抚摸起封寻云的脊背,主动起来,扬起脑袋吮吸舔舐,轻轻咬,然后重重磨蹭,闭上眼睛捧住她的脸来…… 不多久,她们地位就转变,冷厉的性感女贼有点喘不过气,年轻青涩的女孩倒是游刃有余,又露出大大的故作天真的微笑,肩膀上身的简黑凤破土欲出,压下的瞬间脖子上带着的黑曜石从衣服里滑下来,反光闪耀。 她肩上纹的是黑凤?……她一直带着黑曜石? “额……?”满脸通红的女贼忽然察觉到一点不对,却被立刻而来的吻和那双漂亮的翘起的眼睛抓住注意力。 ……罢了。不想思考了…… 因为面前那真是双漂亮的眼睛……是她盒里最珍贵的宝物。 #此夜后记 某人内心:奇了个怪了……她封寻云十了,怎么就被一个小屁孩吻得找不着北? 另一个某人内心:喵了个咪了……她黎无天从小盼到大的那双腿真是美味!那个直那个长啊!后腰的龙纹在粉红色的时候刺激得人眼红啊! ……还想再咬一口。 …… 黎无天舔嘴:“还想要。” “……”封寻云恼羞:“不行!” 黎无天装可怜:“可是阿云你先对不起我,不要补偿我吗?” “……哪儿有?!” “前段时间你好久没给我晚安吻,我没睡好。” “那是你自己不来——” “你还拒绝我好多次,我好伤心。” “……”这个就有点心虚。 “你还害我追阿霞,背了感情债,现在我还得想办法还。” “……”这关我什么事…… “我难受……”委屈巴巴的哭腔。 “……”封寻云服了,吻吻她伸擦金豆豆:“好好好不要难受了。” 黎无天委屈脸凑过去亲亲:“……嗯。” 嘻嘻,计划通。 ———— 这招很好用,直到某天封寻云无意间看见了某人的信息。 8:42 黄映霞:我尾款呢? 阿霞?什么尾款?封寻云一愣,接着看下去。 黄映霞:怎么样搞定了吗? 黄映霞:我干得不错吧? 黄映霞:??? 黄映霞:人呢!!! 黄映霞:我告诉你你个骗子黎无天!不要以为老子喜欢你这样子的小脸我就不会杀你啊!欠债还钱,你当我霞某人能白亲吗?我勤勤恳恳帮你演戏,别以为长得好我就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黄映霞:我靠我没觉得占了你便宜!我才不喜欢你这长相! 黄映霞:我靠有点越抹越黑了撤回一下……信息不能撤回的嘛?!! 黄映霞:人呢!!! 9:20 黎无天:洗澡去了没看见。 黎无天:转账。 黄映霞:闪现收钱。 黄映霞:怎么样?拿下漂亮姐姐没?我靠你姐长得真好啊!那腿那腰,醉死我了! 黎无天:你要敢打她注意,我打断你的脊椎,死基佬。 黄映霞:…… 嘤嘤嘤。 黄映霞:江湖不见。 没有回复了。 封寻云默默放下:“……” 怪不得一直藏着戴她送的黑曜石,怪不得身好死不死纹的是简黑凤,怪不得一次一次重申“我成年了”……什么“你回来我什么都答应,我们就当正常室友”……假的!假透了!她从头到尾觊觎她老子没一刻钟给打断! 她还经历那么多挣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她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决定心怀愧疚! ——愧疚个屁!这小破孩是个与生俱来的骗子! …… 这厢还不知道自己暴露一切的黎无天才哼着歌过来呢,凑过去亲亲热热吻吻她的脸颊:“阿云我好爱你。” “……”封寻云语气淡淡:“我要去吞月家住几天。” 黎无天:!!!??太委屈了:“为什么!!” “……以免我忍不住揍你。”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157 倾城绝色篇 华成十年, 梁瑾帝因疾退位, 让贤即非子嗣也非叔侄, 继位的是其“妃子”——如今的梁修帝, 当朝和历史上的第一个女皇。 国家易主,就算新任女皇再怎么强调她是“瑾帝妃子”,大臣们仍然表示“新王新朝”,就算是与前代多有联系也不可与之太过混淆,否则帝王颜面无光,就是整个陈朝颜面无光。 对此, 白狐狸——不,白家贤良的女帝哀伤低叹, 表示朕无心于装饰羽毛, 只求无愧于前皇帝,无愧于梁白两家之至交情谊…… ……不过爱卿们的提点也甚有道理, 帝王的尊严自当不容侵犯, 朕考虑不周,以后会注意。 少数反对党:…… 扯淡,不都是你一把控的言论吗喂?! 当然, 反对是不成气候的, 白家势力在修帝时代势不可挡,所以他们立刻想出一个损招儿恶心人。 ……皇帝年纪不小了,身边怎么能没个可心人儿照料!? 虽说身为前皇帝的妃子,但毕竟前任皇帝已死,国家子嗣大事耽搁不得, 相信皇帝泉下有知不会怪罪的—— 快快选几个夫郎,我看谁谁家的公子就不错,还有那谁谁士郎,还有丞相府的二子是个少爷…… 白惊羽:…… 白惊羽:“就是这样,真不是我要选人入宫。” “哼。”罗斐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还是坐在旁边就不转头,怒意满满地娇嗔:“你不点头同意,他们敢送人进宫?!” “新皇入主,总有许多事不能完全掌控,”白惊羽看着面前背对她小小的一团,不禁轻哄:“别闹脾气,我不会找他们,乖,看看我。” “……”看你个鬼,看了你我还生得起气?! “好吧,不看。”白惊羽见她气急,也没敢硬逼,只是把放在她肩膀上。 柔若无骨的小露出一点点白皙的柔夷尖,香艳地搭在果蓝色丝绸上,然后玲珑的曲线靠上来……罗斐连带着整个脊背都颤抖一下。 “那么娘子同意‘臣妾’侍寝么?”她贴近了耳朵,香软的气息喷洒,莺啼的甜腻清脆灌入,刻意带着暧昧。 罗斐的耳尖立刻滴血一样。 “……”作弊! 罗斐扭头就扑倒了这个妖精女皇,女皇陛下身娇体软又面似玉雕,唇勾似笑非笑,又一次让罗斐心跳加速不能自已…… 她气愤地咬在白惊羽朱丹一样的唇上,气急败坏还是舍不得用力,只好压着火气使劲磨了磨——妖妃当了皇帝空出职务今天她罗斐继位,轻拢慢捻抹复挑全上一变,明天君王能早朝算她祸水不合格! 罗斐好不容易被哄下来了,代价是陛下腰酸腿软多少天,脖子到后颈到脊柱,全是暧昧的红痕,龙袍得穿到最上边……怎奈这事儿没完,湛贵人沉寂了多久的宫斗心又因为一群狐媚子(?入宫熊熊燃烧。 10 造孽的纨绔王二公子:“我为什么摊上这种事我喜欢美人但不想做男妾啊喂……这葡萄和家里口感差很多啊……” 步步生风的湛贵人眼一斜露出一个分可怜分鄙视的艳丽冷笑。 王二公子愣然碰碰侍从:“……封墨,前代那个贵人是不是在给我送秋波?” 湛贵人:“小贱蹄子别叫唤了,知道你被选入宫得意,你也只配吃点酸葡萄。” 说完伸腿绊他了一跤,扭头就走,余下一个小巧妖艳的背影。 王二公子:“……”应该不是。 20 强忍屈辱给白惊羽倒酒的宰相庶子压抑声音:“望陛下千万放下芥蒂,国嗣为重,我等皆心甘情愿。” 黑沙遮面的皇帝陛下抬赐座,莺啼婉转:“我国儿郎怎能被折辱至此?赐座歇息,朕更希望在朝堂之上一听忠言,而非折煞人才于这后宫。” 白惊羽言语认真,颇有点识才仁君的架式,最后不忘一字一字加一句:“闹剧总归会停,大儒能臣不会是风雅美人。” 庶子一愣,却忽然有点士遇知己者的感动—— 湛贵人说:“要当本宫的姐妹,你还早点,”讽刺一笑,千娇百媚:“臭书生,一股寒酸气,哪儿来的庶子,长得分像人分像鬼,可配得上陛下一根指头?!” 庶子:…… 白惊羽:…… 什么情况? 0 还是心思阴沉卧薪尝胆的罪臣之子侍郎祁少爷最像个凤君了,也没读书人的傲气,他这种没后台靠自己活在朝堂上的人什么不会做?他的野心重,为了更大的权力愿意把“男人”这点尊严丢进污水河冲走……直到沾染了罗斐让他炸了金花。 罗斐眼看了一周,觉得看的过眼的竞争对就这祁少爷了,不能拿对付喽啰那一套,和颜悦色地叫人“公子哥哥”,少爷一听这话就懂,笑眯眯地答“罗妹妹”…… 少爷一度以为这丧夫的贵人对他有意,他乐得有助力,也不拒绝……就是觉得这姑娘说话有时候挺气人的。 “听说……今天陛下赏了哥哥一块玉?”罗斐眼神有点阴郁:“初次觐见圣颜……如何,陛下可是国色天香让人心惊?” 修帝生来好颜色,相貌早是美名天下……这是吃醋? 祁少爷一笑,温尔雅答:“不太知道,陛下示人总一席黑沙掩面,或是怕人见她娇媚失了帝王气度……玉是好玉,我却私心一说……远比不得罗妹妹这一块漂亮惹人爱。” 他眼睛看向罗斐:“毕竟眼前人才是真实。” 他是自信这话惹人心喜的吧……他都要被自己感动了好吧…… 果然罗斐也瞬间开心起来,抚掌笑道:“我便知道,陛下不愿见你,赏你的玉也是敷衍!” 祁少爷:“……”好像哪里不对? 罗斐:“公子哥哥没见陛下面孔,可觉得她气度如何?” 真真美极,天仙一般的姿态……祁少爷眼神一暗,笑答:“天下皆说其人绝美……祁某眼拙,却私心总想妹妹如何娇俏可爱。” 罗斐被夸得合不拢嘴,高兴道:“你这瞎眼的白痴!” 祁少爷:“……”不对!真有什么不对! 罗斐站起来扬眉吐气:“你呀你呀,真真心痴……不过痴傻也好,不会肖想自己沾染不上的人,”她从鼻子里哼一声,拍拍衣袖,最后一句话婊气十足:“行了哥哥,妹妹今日乏了,陛下回来还要一起晚宴呢,就不陪你说话了,孤房寂寞,早点睡。” “……”太贱了吧!? 这句话似曾相识啊!! ……妈的他知道了!此“哥哥”非“情哥哥”……貌似是共侍一夫的那个长幼次序的“姐妹”“兄妹”的“哥哥”啊! 卧槽把“哥哥”改成“姐姐”吧!!我当你是情人你在和我宫斗?! 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啊喂!! ———— 白惊羽遣散了她的夫朗们……她本意自己点几个放在身边磋磨控制好快速掌握政权……貌似还是自己慢慢来吧……投取巧不可取…… 毕竟她家湛贵人已经打草惊蛇把人得罪了个透。 绝色的皇帝陛下扶额,还得对付一个生气就不见人的蠢货湛贵人。 “湛贵人?”冷荷一马当先敲门:“湛贵人,您就开门吧?圣上在门口站了许久,被人看去岂不笑话?” 房间里哼了一声,不阴不阳道:“陛下回吧,臣妾身体不适不便接驾,或许您能找找后宫佳丽可有心爱之人。” 开什么玩笑,她罗斐斗走一大帮子人是她的事,可白惊羽找人入宫这事抹不掉! “湛贵人……”冷荷都急哭了,话早说干了:“您别生气了……圣上找您没带内侍,这天这么晒,会晒出病来的呀……” 她本是最后的挣扎,没想到就这一句话,门里有动静了…… 冷荷:……get到了正确方法。 然而本以为她的使命完成……门开了个缝推出东西来……源源不断的锦垫、冰壶、小扇,还有一小碟冰凉的紫葡萄…… 闷闷的声音道:“我很生气,不会原谅你。” 冷荷:…… 那你这是干嘛?喂猫吗? 白惊羽摇头笑,挥她退开,自己抵门轻唤:“娘子。” 仿佛芝麻开门的咒语,打定主意死不妥协的连纳凉工具都推出去的某个人,贴门站着耳朵一颤,软甜清脆的娇唤在心脏溜一圈……她还是没出息地大门洞开…… 罗·百分百不能拒绝小羽妹妹·斐:……好气哦。 皇帝陛下在门带起的微风里倩影灿烂,睫毛微微弯曲着颤,猫儿一样贴过来,对着那个低头嘟嘴的缺心眼小可爱唤:“娘子……我为你遣散后宫啦。” 那声轻生语调的“啦”像是羽毛扫在心里…… 罗斐又一次缴械投降,呐呐轻声说:“……这还差不多。” “差的多啦……以后我连他们的面都不见,好不好?”白惊羽真是被罗斐吃死了,引她去厢房,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脸庞露出美艳的笑,道:“我立长孙贵人的胞子为太子,下诏为前皇帝守节,以后再不会有人打搅我们,好不好?” 罗斐这才抬头不情不愿:“真的?” “真的。”白惊羽道。 “……”罗斐本想再放两句狠话,看着看着她忽然满脸通红:“你别这么冲我笑!” 白惊羽:?? 白惊羽把脸颊挨在她心里,小嘴轻轻舔舔,眼神水润向上:“娘子,最近几天身体可还好?” 她点人入宫几个月,罗斐躲着她不要她碰几个月,虽说如今早无生命危险,没有亲近她仍会心口绞痛……死心眼说什么也不在夫朗在宫的时候碰她。 “不好。”罗斐眼眶一红:“我心痛。” 这一语双关的心痛砸了白惊羽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赶紧拥抱她。 罗斐也不客气,一边泪汪汪叫“小羽妹妹”一边捧住陛下的脸颊,把人往床上引…… 白惊羽眼角绯红丝似血,轻轻回应,一边感叹于她的死心眼一边爱死她不韵世事的单纯。 妖妃啊。 ———— 真的腰酸……可白惊羽大概是就算腰酸也要主动凑上去给自家妃子献吻的女帝了…… 并且经此一役她一听“充实后宫”“选秀入内”的谏书就脸色冰凉,甩袖就走…… 她家娘子不开心就不见人,不见人就是作践自己身子,她每次都心疼得紧。 …… 多年以后,有些和皇家关系近的人也渐渐回过味儿来……要说修帝是心系死去的前皇帝不愿充实后宫……可她往前代宫殿去的时候怎么总走湛贵人的柏盖轩啊……这他喵也不是皇帝的住处啊…… 还一次一夜,没两天就是一次…… 前皇帝时期湛贵人就总和陛下关系好呢我擦嘞不会是玩儿真的吧…… 众人看前皇帝的眼神顿时敬意满满……明明是个皇帝……这帽子……粉绿粉绿的…… 然而没完……因为这个貌似仁德明君的梁修帝貌似更加宠妻无度沉浸后宫啊…… 这几个时辰没见到某人就急匆匆找是什么鬼道理!上朝上完再跑啊喂! 黄右丞深负众望,一把老泪拦住已经深得天下和朝堂人心的绝色皇帝陛下:“陛下!您又去找……您不是那个宠法!我们的会议没开完,晚点见面不会怎样的!她又不会死!” “你不懂,”婉转娇悦的嗓音笃定而气场香艳,无奈又宠溺:“真的会。” 黄右丞:…… 气急之下吐个槽,你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们这些腻腻歪歪的年轻人我真的不懂哦…… ———— 最后是罗斐亲亲白惊羽的眼睛:“小羽妹妹,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处理国事了?” 白惊羽哼笑婉转:“篡位都是因为你,说什么打扰?”她翻身压下,眼神一暗,软声暖哄: “别想了,吻我……小心又心口疼。” 这话说的……罗斐满脸通红地捂心得令,开开心心沉醉在那眼睛里,立刻进发。 158 勇者的龙1 【世界:西幻】 【等级:a】 【目标:莱塔娜】 【执行人:达丽雅】 【载入】 【20%50%%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孩子, 你知道, 你是百年一遇的习武——魔法奇才, ”甲胄森严的金发少女蹲在地上, 两只眼睛一眨不眨脸庞严肃: “老朽——本尊度化有缘之人,这一本奇书你拿着,以后伊顿大陆,就从我上交给你。”这金发碧眼的妞儿语调属于古老西方——说的话却怎么听怎么像东边说法的“江湖骗子”: “……而且只要两英镑!”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脏兮兮小屁孩左鸟蛋右糖果,看上去貌似有点怀疑。 “你不相信‘勇者’的话?”莱塔娜睁睁眼睛,翻开她的盔甲, 白细的腕上雕刻着红龙,语气带上点倨傲:“我可是勇者的传承者!这是我系族的传承方式!”她站起来, 一副“罢了罢了”的被质疑不满样子:“算了, 看你也没那个天缘。” “真……真的?!”小孩赶紧跳起来伸去够她里黄呼呼的书:“噢噢噢,前辈我相信你相信你!给我给我!” 莱塔娜被吊着腕高高在上英姿勃发地站着, 臭屁兮兮地“哼”一下……嘴角忽然露出“上勾了”的笑容。 ———— 莱塔娜·白度, 是伊顿大陆这一任的“勇者”,这一点毋庸置疑千真万确……但莱塔娜同时是伊顿大陆历史上最废柴的勇者,这一点比上一点还要真, 比真金还要真! 冤孽。 伊顿大陆上生灵众多, 西方迷雾森林有精灵一族,九岛屿生活着魅,蓝原之海属于人鱼,传说人类世界还栖息着精怪……但他们所有的数量太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里的主场仍然是人族, 还有龙。 龙类一族,人类和其他所有生灵的死敌。他们数量稀少却拥有强大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嗜血和狂暴的因子种植在这个族群的骨血之,他们生来为了扩张和杀戮。他们信奉权力法则,既然人类弱小,那就不配活着。弱小注定死于强大,就像人类注定死于龙。 这样的观念让人龙的战争从未停止,世纪迁移直到如今……人类式微。 本来两族势力还算平衡。龙族力量强大,可上天赐予了人类以抵抗的屏障——勇者“白度”一氏。 勇者是一脉的传承,历任都贤能强大又风度翩翩。他们根本不是“人”的存在,他们武力翻云覆雨智力多智近妖,直接是神明的化身,被称作“上帝赐予人类的馈赠”。 上一任勇者也是从龙类的残暴入侵之下带领军队一度守护了疆土……直到他去世以后他的女儿腕上显现了继任者的红龙标识…… 德高望重的祭祀们无不抓狂,天神在上……人!类!将!亡! 这个现任的勇者大人啊,她究竟是什么乖乖,她半点没有前代们的神秘莫测和强悍聪慧……她就是个吊儿郎当混日子的废物! 但与此同时龙类那一边是出现了恐怖的统治者了! 终结者“达丽雅”……不同于她斯秀气的女孩一样的名字……她是龙族的女皇同时是世界的无尽黑暗。 这是唯一不会龙化的龙,以女性的姿态立于风沙战场。她不会痛,不吃不喝,所过之处高温灼烧,仿佛完全是一团无情无欲的能量体,趋势她前进的是“龙类利益”……她的带领之下人类图迅速消减到不足四分大陆,光明城是他们最后的堡垒。 简单说,明明人龙两族相爱相杀说好势均力敌,怎奈龙族人家忽然生了个妖孽战力大涨,而人族……人族也生了个妖孽…… 可惜相反意义那种! 是个人都给气死……祭祀团还得兜着兜着,不能宣告天下说我们不行了其实这一届的勇者出了一点岔子她就是个弟弟……大家还盲目自信于“勇者”魔咒呢。 法克!越说越气……这一届馈赠的质量不行啊上帝可以退货重发吗! …… 而我们的主人公莱塔娜呢,现在暂时任职光明圣骑士,今天守城是她的班……于是这家伙挖扭八往宫殿门口一坐,看了路过小孩的零花,贱兮兮开始忽悠人家买书。 平心而论,勇者大人长得很标志。细长眉干净利落,琉璃剪瞳深灰映照,睫毛软而浓密,鼻梁英挺而嘴唇透红,弯唇一笑便美艳,抿唇历眼便凌厉。 但是呢……瞧她现在出出息息骗成功一个小屁孩,咧嘴一笑蹲在地上半眯眼睛惬意地把那本“神书”交给人家一夺过一英镑,还抢了人棍子糖果一叼……那身闪亮亮的盔甲松松垮垮穿着,吊儿郎当一蹲,不像是圣骑士,像是小流氓。 “莱……莱塔娜!”远远看见这场景的莉娜姐姐立刻就知道这废柴东西在做什么把戏,本来还一心期待她好好训练将来出现奇迹带领人类重振旗鼓……现在只剩恨铁不成钢,一时生气冲她追来: “你多大点出息!小孩子你也骗啊!” “这是你情我愿的交换!”转头看见莉娜冲她跑过来的莱塔娜反应神速,不到两秒跳起来奔出老远还扭头咧嘴一笑,回眸间桃花眼斜夹一下,叼着长条糖果含糊大乐:“这个小孩,哎,你叫什么来着?” “班瑞。”小孩没反应过来,抱着书大声回答。 “班瑞~”莱塔娜打一个响指——当然同时不忘逃命:“他会是我之后带领人类的贤者!” “你……你能不能不整天满嘴跑火车!”莉娜总归是女孩,追了一会气喘吁吁,撑着膝盖气急败坏地冲她大喊:“还有为什么你还没去年度魔武比试啊!祭祀大人们全都到了!” “知道!”莱塔娜先是扯着嗓子相当不耐烦地大喊一句,扭身往另一个方向跑,然后低声一嘟囔:“我去,差点忘了这件事……” ———— 魔武大会,会场肃静,高座上羽翼展开左右八个位置带着纱帘。 而战地广场端站着一个少年,身着利落的束腰短袖,纤长白皙的露出,后捏着两把匕首正闪着淡淡的金光。他安静地低着头,柔软的墨发贴着前额削弱了他的冰冷。 乔修·瑞离,当之无愧的光明圣骑士。他十八岁不到,却已经魔武双修达到了触碰祭祀之位的地步,同辈人早没有他的对。 不仅如此,人家还胸怀广大,懂事起就关注着人类和龙族的战局,情景到了这个地步他整天简直冻成了冰渣子,只等年龄达到,立刻奔赴战场化身人类的利剑——某位致力于窝在光明城发霉的勇者简直相形见绌,祭祀长老们都恨不得能把“白度”的姓氏直接嫁接到人家身上就好了。 他是有怒火的。 勇者的职责是带领人类走出困境,为众生开辟光明……可莱塔娜逗鸟坑人赌博玩烟什么都会什么都上,唯有这一点触及了她老人家的能力盲区…… 但他从小告诉自己必须冷静,只有无欲无求的战争器才能打败另一个战争器——是的,他可从没把莱塔娜当做对过,人家从头到尾是为了战胜龙首的魔王。 所以他能沉得下气——但观众们不行。 “祭祀大人!还比什么呀,莱塔娜那孙子根本不敢来好不好!直接宣布得了,乔修是这一届的胜利者,光明铠甲应该是他的!” “就是,百姓不知道我们这位勇者的德行我们贵族还不知道?”长袍的灰胡子显然心有怒气:“光明铠甲应该交给它真正的主人,利剑交给白痴只会让它蒙尘而不会砍断我们敌人的喉咙!” “长老!难道您真的打算把刺杀魔王的重任交给那个不着调的勇者?!” “祭祀大人!” …… 此起彼伏的群情激怒,现场哄然起来,高座羽扇仍安静。 应该说是大祭司“长老”还老神在在,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点意见。 “长老,您应该好好听听,群众的声音。”第二祭祀低声淡淡道。 第四祭祀也轻声说:“我们承认勇者是上帝的馈赠,可我们要具体情况而论。” “何况,这种大事她也不在意地敢于迟到,连态度都有问题。” 其余人也静静看过来。 皱纹恒生的大祭司“长老”哼笑,沙哑地开口:“我们得等着。天才总是有资格任性。” 莱塔娜……天才?!这句话说的真讽刺……众人简直要疯! “长老!您不能这样——” “老远就听见这么多人念叨我啊,耳朵都起茧子了。”这时候一个懒洋洋吊儿郎当的声音出现。 众人一顿,闻声抬头。 …… 战场西边高墙之上,桦树梢头,单膝跪蹲着英姿飒爽甲胄着身的勇者少女抬颚勾出一丝笑容,痞而慵懒,深灰的眸子里光华璀璨,扬起高束的一头金发像是阳光——像是初代的勇者于绝望的深渊里为人类开辟的那一束刺眼的光华。 好似历代勇者,头发都是这样刺眼的金色,阳光凌冽如初生的白日。 长老仰头,浑浊的眼睛露出慈祥和慰帖的喜意。 历史的记忆席卷之下,人类们竟然忽然沉默,忘却了她的斑斑劣迹久违地感受到名为“希望”的种子。 她站起身,勾唇漂亮地欺身而下,衣摆猎猎翻飞落去战地广场央…… ——然后“啪叽”一声掉下了台子! 还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荤八素摔了个狗啃泥! 众人:…… 祭祀:…… 刚刚是什么鬼错觉!? 这玩意儿就是人类之光?! 人!类!将!亡! ……只有大祭司长老仍然以欣赏的目光停在她身上。 大概……摔得比较有新意? ———— “额……嘶……痛痛痛。”莱塔娜撑着膝盖站起来,龇牙咧嘴地揉着她的腿四处乱跳,像一只唧唧叫的猴子。 乔修冷漠地看着。 最终她终于站直了身子:“好,让我看看我的对是谁——”然后她一抬眼立刻抽了:“乔……乔修!” 众人:……靠,就不能装一装吗一定要这么怂!? “莱塔娜,你来参加魔武大会,连武器都没有准备?”第二祭祀皱着眉头:“还穿着这……没有半点加持的盔甲。” 这么嫌弃……喂这是你们发放的圣骑士套装……莱塔娜心里吐槽,嘴里说着:“我用穿铠甲带武器吗?结果会有任何变化?” 第二祭祀给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气哑了:“……你倒是还挺有自知之明啊。” “必须的。”莱塔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接下来的话把其他人都惊了个倒: “小时候我第一眼见这家伙,就知道他不是我的对!再练五百年也没戏!” 众人哗然!感情你这个“结果会有任何变化吗”是这个意思?! “要脸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废柴莱塔娜?”“你?你和乔修阁下比?!”“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连乔修都惊异一瞬间,狭长的眼睛睁大须臾,又立刻无奈嫌弃地恢复。 这个人……其他不行,信口胡诌说大话一绝。 “好了。既然人来了,开始吧。”长老嘶哑的声音传来。 祭祀们只得压抑了心思宣布开战。 …… 莱塔娜就先蹦过去捶捶她幼年好友的肩膀:“给面子的~” 乔修:…… 真不要脸啊——是什么让你觉得刚嘲讽了我我会给你面子…… 当然,最终他还是心里深深叹一口气默认了——他们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虽然他恨这“勇者”无能,可担子落在莱塔娜身上,她也是没办法。 若勇者的血脉在他身上就好了……造化弄人啊。 好歹是女孩子,点到即止吧。 ……当然,他要是知道莱塔娜的意思是“放心,我知道你对比起我来实在弱逼,我待会给你面子”,他肯定不会这么淡定…… “好……”莱塔娜懒洋洋冲他走了两步,间隙还伸挠挠头。乔修只是冷冷站着,这下连匕首上的光芒都熄灭——十足十没给这勇者大人半点面子。 莱塔娜叹口气,伸出指轻轻戳了戳他唯一一侧带着的肩甲:“流光?那群抠门祭祀舍得送你这个?” “打败上一个挑战者的奖品——任务过后需要交还。” “噗。”她没忍住笑出声来:“我就知道!” “……” “真是没意思……”她又忽然懒下来,说完,竟然直接一个转身,双枕着脑袋自顾自地走下了战台! “你?”乔修疑惑地看着她。 “胜负已分。”她倦怠道,又自言自语一样:“何等无啊……” ———— “认……认输了?”众人傻眼。 “应该是吧。”祭祀们无奈摇头:“真是……毫无悔改之心……” “不是认输,是胜负已分。”没想到长老忽然出声淡声道。 “是啊,胜负是分了。”祭祀们无奈:“可这和投降有什么区别?” “……” 区别在于,赢的是莱塔娜啊。 159 勇者的龙2 一百十六年前的伊顿大陆, 人龙势力仍旗鼓相当, 龙族栖息于北端迷雾森林的边缘。 拔地而起的宫殿竖直指天, 尖端暗金色的流纹奢侈而狂躁——龙类的建筑来自于他们的炼金术, 魔法造物,浑身充斥着杀戮和吞噬的意味,很容易和人族建筑做出区分。 而这里是他们的“正殿”,龙皇的巢穴,最血腥的地狱。 这里少有“人”经过,昂首阔步走过的都是矫健修长的巨龙, 巨大的骨膜在风张开,空不时传来嘶鸣—— 龙类无时不刻不再作战, 不仅和人类, 还有同类,同类的“弱者”, 不能给本族带来利益的老弱病残的下场是被吞噬, 这里到处都是天然的战场。 但是这种地方仍然存留一个“过度地段”一样的地方,房间更小,有衣物、饭厅、柔软的床铺、还有食物。 说是龙族的宫殿不如说这里住的是人类。 这里确实住的是“人类”, 是还不能龙化的幼崽。 龙类虽然寿命悠长, 但繁衍困难,一代出不了几个后裔,新生儿们会被接到一起统一照顾——说是照顾,可没人太关注这些小崽子,龙族的血缘纽带非常淡薄, 这样做只是出于族群利益。 …… “嘿,废物‘姑娘’达丽雅!”一个聒噪的男孩大声冲着一个矮小苍白的小孩大声叫喊,声音带着童声尖锐的嘲弄:“公主殿下!你是豌豆国的小公主吗?” 在龙族的世界称呼一头龙为“姑娘”可不是什么尊重——意思是“你和人类黄毛丫头一样脆弱”,是极大的讽刺。 而男孩还不满意,用搞笑表情里捏着空气做了一个提裙礼:“豌豆公主?” 周围的孩子们都噗嗤一声笑出来。 男孩露出得意的表情叉腰高高仰起头来。 而被嘲笑的女孩却一丝都没有露出愤怒或者难堪,淡淡地低着头,肩头消瘦,没有丝毫血色。 “懒惰的丫头!”另一个女孩嘻嘻哈哈地一脚踢到她肩膀上来,她便顺着力踉踉跄跄后退,然后倒在角落。 “谁许你一直傻傻的带着这里发神的?快,动起来!洗好我们的衣服!”她冲着达丽雅喊道。达丽雅“唔”一声喘两口气用纤细的肘撑起自己,额发挡住眼睛。 龙类不会派遣特殊的人来照顾这些崽子,龙族就算是幼崽,生命力也非常强大。所以“家务”这些东西,一定是新生代里那个最弱小的龙做的,这是传统。 “哼,真没用。”孩子们一边满意她的自觉,一边心里鄙视她毫无反抗,就像是无能的人类。 而达丽雅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抱起那一堆比自己还高的脏衣服,裙下纤瘦的小腿颤颤巍巍,移动到水井头,先放了东西搭上板凳,在站上去把衣服倒进石槽里。 她打开水,娇弱的小伸过去,开始搓衣服。 现在其实是冬天,虽然幼崽们都穿着凉快的夏装——他们可不会感受到寒冷。但达丽雅不一样。达丽雅太弱小,每到冬天,她会冻得全身发白。 而冰冷的水浇在她上,让她感受到疼痛僵硬——体质上她不会生冻疮,但小实在娇弱,很快皮肤破裂流血,又瞬间被水流止血冻住,动作就僵硬了。她皱着眉头,很吃力。 ……谁能想到,这样可怜的一个丫头,是龙皇的女儿,半分大陆龙族的继位人,真正的“公主殿下”? 因为她的父母都太过强大,王皇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是这样的“废物”。 适者生存的龙类世界对弱者容忍度很低,他们对“贵族”的理解来自于“力量”。显然,达丽雅不合格。 她的父皇看见过她做这些事,忽视了她惨白的脸和通红的双,还有在寒冷瑟瑟发抖的身体,只是以一淡然无所谓的语气说:“是啊,任何时候要做对族群有用的人。你能打打这样的下,至少有资格能活着。” 紧接着转身走了,以稍微有点失望的语气留下一句:“但皇族继承者的天职不能是洗洗衣服啊……” 她本该带领龙类掠夺土地抢取财富,走上世界的巅峰。 可她只能有洗衣服的力气——都还差一点。 “喂喂!你这是干什么呀!你在玩水吗!”孩子们不满于她笨拙僵硬的动作,又一次推倒她,忽然间惊呼:“嘿!你们看!她的流血了!” “真的呀!”“不会吧?血!”“天呀!我第一次见能有龙被水弄伤!”他们都聚集起来把达丽雅围住,跌坐的达丽雅沉默地仰头看着他们,光线被孩子们挡了个干净,周围都是昏暗。 他们围起来蹲在哪儿啧啧称奇,这个戳一下那个动一下,忽然那个女孩说到:“埃里克!你是不是已经可以龙化了!” 沉默低头的达丽雅忽然一愣,抬起头来看起那男孩来。 被点名的男孩顿时得意极了,龇牙一笑,鳞片和尖牙瞬间凸显蔓延,顺着颈部血管流到两只——变成了一双青灰色的硕大和强力的龙爪! 达丽雅呆呆张开嘴,表情怔仲了一下——若她能如此年轻时龙化,是不是能够做到自己的天职呢?……可她只是个孱弱的废物。 “哇!”孩子们羡慕又眼红,呼吸粗重起来:“看这爪子!能够轻易撕碎人类的喉咙!”“很有力啊!”“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达到这样的程度……” 他们说着说着,忽然不知道谁提了一句:“让埃里克把达丽雅的撕烂!” 龙崽子们都忽然沉默一瞬间,然后眼睛齐齐看向苍白受到惊吓的达丽雅,天真无邪的小脸都直白地凸显出搏动的嗜血,眼如蛇类的竖瞳开阖—— “抓住她!”崽子们尖叫! ———— 小怪物们八脚地按住了瘦弱的女孩,一齐用力把她抵在墙壁上,压着她的臂。达丽雅有些惊慌,无措地看着他们的动作,直到吃痛地□□一声双战栗地张合:“你们……”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蚊子,并且因为平时不怎么说话的缘故带着一丝异族腔调,软茹沙甜,含着无措地意味,听来很让人心疼——但在龙窝里只能刺激他们暴动的血液而已。 “埃里克!”他们狰狞地笑着大喊。 “哈啊——!”埃里克站在她面前,冷冷地举起爪子,强健的深色龙爪指甲尖锐寒芒力刺! 达丽雅心脏跳动地很快,连那苍白无血的脸色都泛起一丝病态的红,赶紧闭上眼睛。 …… 然而想象的痛苦和围观欢欣的尖笑都没有来,她感受到了暖乎乎的感觉,从头颅到身体被包围——作为一只没有被拥抱过的龙,她对这感觉太陌生。 不过她很快调整了心态输口气……总算是来了。达丽雅心里撇嘴,差点就折了——做很多事可不方便。 她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黑色的长袍,那个人的脸也被挡住了——但是从那露出的白皙但筋骨分明和带着进攻意味的,她能感受到杀戮的戾气——强大的气息。 怎么会有人在戾气满盈的同时拥有“软弱”的怀抱?对于龙类来说“温暖”即等同于软弱。 “谁给你们资格动公主殿下?!”破冰一样的,凌厉尖刺的声音呼啸刺耳,彰显出她的身份——她会是一头成年矫健的龙。 而达丽雅也缓过神来,从那神秘人的黑袍底下钻出来,露出苍白的小脸和滴溜溜的无辜的眼睛,白裙纤弱,看上去可怜透了,又萌又乖。 “……”龙类对于强者有天生的感知力,他们睁大眼左右看看,收敛了暴戾重新像是小孩子,最后落下一句:“她的弱小给了我们资格——”全部跑开了。 ———— 一天前。一百十六年后的今天,魔武大会刚结束不久,祭祀会议。 大祭司“长老”坐在长桌尽头,靠近他的一左一右是“勇者”莱塔娜,和“人类救主”乔修,展开才轮到剩余位祭祀。 而此时,会议大厅里同时响起八个人震惊的异口同声的叫唤,人族举足轻重的十人,连一向沉着的乔修都没忍住微微张大眼睛,更别说其余大祭祀和莱塔娜了…… 并且要说,这儿就属莱塔娜叫得最悲惨最凄厉:“什么?!” “长老……你疯了吧?!”她一脸呆相,尖声叫唤,半点没有勇者的气度,话语相当恬不知耻:“你让我去刺杀达丽雅?!那乔修干嘛!啊!你让废物屠龙让英雄窝在后方做后勤吗!?” 这句话很明显她给自己的定位。 乔修=英雄,而她莱塔娜=米虫。 这么不要脸的作风让本已经快要习惯她本性的大祭祀也仍然“……”了一下,才接道:“长老,此事事关重大,您不能因为自己的偏爱把人族的命运交给废……莱塔娜!” “长老,她真的不行!您就算再喜欢她,不想想人类……好歹想想她会死在任务里啊!”第二祭祀苦口婆心。 “是啊是啊!”莱塔娜点头如捣蒜! “大祭司,我们个联名抵制你的决议!” “……” 众人又是闹又是劝,大祭司还是眼皮不抬:“预言之下,‘莱塔娜是最后的勇者’,只有她能够打破僵局,还人类光明。” “……”各位祭祀也都是看过那预言的,只不过他们有个更严谨的解释:“……大祭司!你不觉得它是说从莱塔娜起始以后勇者堕落,龙族大量入侵吗!” “是啊是啊!”莱塔娜泪流满面帮着他们诋毁自己。 “我主意已定……”长老沙声回复。 “……”莱塔娜磨牙喃喃:“你这糟老头子……你就是要我死……” “你说什么?莱塔娜。”乔修疑惑道。 “没什么!”她气急败坏怒目回头:“混蛋乔修!你不救我?!” “我有什么办法……”乔修无奈扭头。 “长老,您得知道,”第四祭祀终于是叹了口气:“我们传统,光明铠甲只会赐予魔武大会赢的人。” “是啊是啊!”……还是莱塔娜。 “莱塔娜赢了。”大祭司闭目养神。 莱塔娜:“!!!谁他妈说我赢了!我都这么不要脸下台了!!” 刚要说话的祭祀们:“……”好吧,你自己来。 “乔修很不错,他会是人类的利剑。”大祭司慢悠悠道:“但就像你说的,从幼年时期就是注定,他比不上你,再练五百年也不行。” 莱塔娜:“……我他喵胡扯来充面子的嘛!!!”她已经哭倒了:“上帝……我真的不是瑞离长官一合之敌啊……” 乔修:“……”我很高兴今生能听见你说实话。 “回溯魔法石是我的造物,没有我的允许加持,乔修没法穿越时间杀死达丽雅。” “……”听完这话,大家都一起沉默了。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只有大祭司的魔法达到了能够制作回溯石的地步,也只有他亲自注入魔力能够启动……但是他死了心要勇者去屠龙啊!不会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个勇者可不是之前金光闪闪的神使她是块烂铁…… “祭祀大人们!”莱塔娜就快被逼疯了,绝望地“咚咙”一头撞在桌子上:“我知道长老以前算无遗策,可他老了他老糊涂了!你们不能让一个患有痴——阿尔茨海默综合征的老疯——老顽童来决定人族的命运!” 没错……祭祀们最不信任他的是这个原因——他们陪着长老胡闹,纯粹是为了从他上骗来回溯石。 “我不是疯了,”大祭司德高望重的脸拉下来,郑重道:“我只是看见的世界和你们不太一样!”他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交点。 ……又犯病。 “……”莱塔娜绝望地一头撞在桌子上:“额……” ———— “你是谁?”达丽雅退后两步离开“软弱”的怀抱,表示自己难得少有的,心里出现一丝怅然的不舍。 “我的公主殿下,为什么他们竟然敢对你动这样的?”神秘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带着一丝戏谑咏叹一样讲道。 她一只掀开了面纱,精致的侧脸线条被光晕柔和,一头灿烂的金发迸发向下,显露精致的眉眼。原来这是一个少年女孩,灿烂如光芒的长相美得醉人。 她声音比起之前的呵斥去了杀意,显得如阳光下的冰玉:“我是龙皇的侍卫,也是你的仆人。” 没想到这小丫头看着她忽然显现的样貌,赤着脚后退两步,沉静的黑眸映衬她的模样,小声的,软软的开口:“勇者。” 正蹲下来解开水壶往嘴里倒最后一口酒的莱塔娜:“……噗!!” “咳,咳咳咳……”她抚着胸口咳嗽过了,直接跌坐到地上,眼泪都出来了:“你,你怎么知道!?” “我族类的传说,勇者都会带着世纪古代的水壶,像是唱戏的人。”黄毛小姑娘轻轻的说着,看向她的里。 莱塔娜:“……” “他们总是穿着黑色闪亮的铠甲,就算笨拙又毫无用处。”小丫头显出思考回忆的样子。 铠甲莱塔娜:“……” “他们……”达丽雅伸出一只指点点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他们会装帅地穿着黑色披风,尽管知道龙类能有热量的感知不会认错人。” “……” “他们还——” “好了好了别说了。”莱塔娜赶紧打断她,藏着的右贤者之石打造的匕首跃跃欲试:“我知道了。” 达丽雅乖乖闭上嘴巴。 莱塔娜轻笑,心里说这么小一只毫无抵抗力的龙族“破坏者”,杀起来不是轻而易举? 达丽雅默默瞥一眼她身后,感知到深重的亮红色危险。她可不会不知道剧情,莱塔娜是来杀她的。她稍加思索,一脸乖相,最后张张嘴,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莱塔娜勾出笑容不介意听听小丫头最后的遗言。 “勇者大人,”成败在此一举,达丽雅心里默默说看我不吓死你。 她凑过来,静得如潭水的黑色眼珠忽然显现出一丝期待,软茹的声音提高,沙沙的细细的: “请你杀了我吧!” …… 莱塔娜:“……”噗——!! “你,你……”莱塔娜露出摸不着头脑的哭笑不得的表情:“你是——不,你怎么……” “你是来杀我的,不是吗?”她见莱塔娜如此反应,有点惊讶,但还是乖乖巧巧地在她面前跪坐下来,纤细惨白的小腿压着地板,嘴唇在寒冷里瑟瑟发抖——但她已经习惯:“我感知到你里拿着‘毒’,是用来取龙皇性命最好的工具。” 莱塔娜攥紧匕首的一松:“你能感知到?!” “龙皇一族的血脉,落在我身上只剩下这么一点用。”达丽雅还是沉静地说道。 “你想死?”沉默很久,莱塔娜歪头问。 为什么呢?她穿越时间来杀的,应该是一个无心无情的战争器——就算是幼年时期,那个往后出便沾染千万条人命的破坏者,怎么能是一个可怜巴巴,纤细瘦弱的女孩? 她想象那应该是一个倨傲冰凉的少女,身边环绕群龙,她在其间颔首漫步,黑色骨翼在她身后张开,带着毁天灭地的夙愿和冷漠—— 可她面前的女孩气质静得像融化的雪,营养不良的偏黄的黑发软软地贴在脸颊上,干净的脸部线条映照惨白的小脸。她的身体非常苍白,青色的血管在腕和脸颊的侧面太阳穴可以清晰显露…… 但她的眼睛是那么寂静,像是一面哀伤的,凉润的镜子,什么都不说,却又同时蕴藏了那么多的言语。 她的声音很有特点,或许是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很细小,竭力大喊也不怎么出声,软而沙哑,很稚嫩,也更加显得她静得像是空气上升的水蒸气。 丝毫不惹人注意,就要融化不见。 所以她跪在自己面前,睁开圆溜溜的眼睛轻轻这么带着决心说出这一句话——莱塔娜反而有点下不去。 “是的,我得死,我没有资格活着。”达丽雅却低着头轻轻回答着,言语里暴露了龙类的思维逻辑:“我完成不了自己的天职,活着没有意义。” “不能为族类带来足够的利益”。 这是她求死的原因。 …… 莱塔娜一时好奇:“可你有有脚……你不是没有用吧?” “洗衣服谁都可以。”达丽雅说:“但带领龙类战胜人族不是。” ……我的女皇,我的死敌……所以说一百多年后残暴嗜血的龙类“破坏者”是谁啊?!……你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惊天逆转走上了龙傲天无敌路线!莫欺少年穷?! “……你可以自杀。”莱塔娜试探着说。 “龙皇血脉没那么容易死去。”达丽雅细小的声音带上一丝忧愁来:“所以他们如果撕碎了我的,我又死不掉,就真的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被漫长的忽视。” 把死不了的废物关在阴暗的下水沟,让伤口溃烂流脓以尝痛苦,让胃液腐蚀内脏以尝饥饿,让身躯浸泡冰水以尝刺骨,让眼瞳永久身处黑夜以尝孤独…… 达丽雅难过地打了个哆嗦。 莱塔娜当然注意到了,眼珠子一转,天性的懒散和恶劣又上头了,于是故意用恶意满满的语气道:“哦,废掉你而不杀你,你就会被忽视被欺侮……听起来更加不错哦……” 达丽雅果然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迅速颤抖一下,睫毛可怜兮兮地一颤,放在膝盖上地一双红彤彤的也一缩。 “噗……”莱塔娜憋笑还没完,却忽然听达丽雅又说话了…… …… 她抬起头鼓起腮帮子好像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软软地细细的声音努力提高:“只要是勇者大人的话…… 只要是大人就算是废掉我不杀也可以!” “……!!!”莱塔娜惊骇地仰头这下子轮到她目瞪口呆! 只要是大人废掉我也心甘情愿什么的……听起来很糟糕啊!! “你……”她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你不要告诉我你其实一直都对我心怀爱意——不对啊,我来自一百年以后,你不应该认识我才对……”她脑子快要成浆糊,开始胡乱低声说话。 “历代龙皇大多都死在勇者上。”达丽雅没听见,于是轻轻解释:“那是一种宿命……如果我也能在您上死去……不,不死去也可以……至少,天职之‘死亡’这一部分……能够做得有点像样吧?” 是这样,达丽雅一直魔怔一样想完成“宿命”,这是她活着的意义。 …… 莱塔娜忽然沉默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么我们还真是相似呢。我也身负天职——不同的是我总想逃开,你总想负担。” 不同的是她天生没有负责的心而成为了史上最强大的“勇者”,龙族的公主阁下渴望背负却孱弱如纸。 天意弄人。 ———— 莱塔娜伸出双,右里握着匕首,向她靠近。 达丽雅脸上染上一丝激动的红,赶紧坐高一点扬起脖子闭上眼睛,应承乖巧地如同一只羊羔。 莱塔娜扔掉了匕首,跪直身子拥抱了她。皮革布料的味道萦绕在达丽雅鼻尖,她又感受到了那股“软弱”。 她瞬间睁开眼睛诧异地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不是以往冰冷的黑夜,而是带着一股温暖香味的、软和的黑暗,让人“安心”。 她的心脏又开始跳了,头一次见面那从没体会过的混乱的思绪又卷土重来,开始影响她的心神……这是不对的东西,这是“软弱”……可天气太冷,她好渴望温暖的东西。 “什么该死的天职,跟我一起扔掉!”沉缓的,暗含着什么抗争意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勇者大人咬牙切齿,这么命令道。 …… 其实这句话不是对达丽雅说的。她是对自己说的。 因为想扔掉命运强加她的“宿命”的人,是莱塔娜。 她凭什么不能选择自己的人生呢?一定要死在伟大的屠龙征程?就因为生来的血脉!她从小就被逼迫着懂事强大,众人的眼睛都落在她身上,她肩膀上是族群的命运和期待,她那么光辉伟大……谁会管她心里想的什么? 人类希望看见她无欲无求圣人或者战神一样带来胜利,他们好狂喜、欢呼、热泪盈眶然后接受新生——至于勇者的结局,无论是像金光闪闪的雕塑一样活着接受膜拜还是光荣地死在圣战……这是应该的。 ……想来真是让人气得磨牙!他们究竟当她是什么! 她偏要不着调学什么砸什么,她偏要满口胡言信口开河,她偏要无赖、废物、自私、任性、吊儿郎当!……而这该死的“勇者”,谁爱当谁当! …… 莱塔娜一生都在对她的宿命做着对决,这个吊儿郎当的勇者其实永远提着剑,那么决然凌厉,毫不妥协。 不过她委实太孤单,一旦怀着这样的想法便全世界都和她作对似的……她不期待有人理解她,但她却看见了同病相怜的人……她的宿敌,她的宿命的对,同时是境遇如此相近的同伴。 ……可惜达丽雅不那么想。达丽雅想,可是……丢掉天职,她活着干什么呢? 达丽雅把脸闷在勇者的长袍上,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暖暖的香气,却没说出来。 她觉得这个“软弱”真的好棒。 ……就这一次,她再呆两秒。 160 勇者的龙3 一天前, 一百十六年后的祭祀会议背面, 金色栏杆的围栏之前, 莱塔娜和大祭司相对无言。 大祭司要求和莱塔娜单独待一会。 “……”莱塔娜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 不说我疯了?”大祭司盈盈地微笑。 “老疯——”莱塔娜没说完,自己先扭头不理他了。 “勇者先生,勇者少年。”大祭司深深叹一口气:“是什么让你抛却了宿命的天职,不愿意保护你可怜的人类,就像你的先祖们一样了呢?为此你甚至装疯卖傻隐藏实力,不惜把自己打造成万人唾弃的废物。” “我也是人类的一员!为什么不是你们来保护我!”莱塔娜恼怒地嘁一声, 不爽道:“还为什么不愿意保护你们——因为我会死!” “别说任性的话。”大祭司摇头。 “任性?!你他妈从没考虑过我的感受!”莱塔娜给他这句话里的意思弄得火起,冷冷道:“我生来就该没有自己的生活, 把一切献给该死的屠龙事业, 没有感情没有朋友——并且一旦我回到过去杀死达丽雅,这个时代的‘莱塔娜’就成为了悖论——你根本是要我去赴一场有去无回的死路!” “……”大祭司微笑叹气:“是的, 这是我觉得最对不起你的地方——”他没说完, 忽然脸色一变,仿佛什么都忘了一样打量这里的地方,看见莱塔娜更是惊异:“莱塔娜?!你怎么还在这个时代?你不是早回到一百年前了?” “……每次一提到关键问题, 你就‘犯病’。” 其实这并不是犯病。 如大祭司自己所说, 他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交点。人类式微的这个世界,和莱塔娜穿越回过去杀死达丽雅之后人类重回光明的世界,一旦第二个世界完全取代前面,也就是莱塔娜的天职完成了。 要光明重现,莱塔娜注定“不能存在”。 注定死在过去。 “好吧。”大祭司很快接受了现实, 慈祥地看着她:“出什么问题了?莱塔娜。” “问题在于我不愿意为了人类献出自己的性命。”莱塔娜哼笑道。 “哎呀,这确实是大问题。”大祭司听这话,果然也微微睁圆眼镜,缓缓叹息——但他的姿态却要平静很多。 “不道歉不劝我,你出来何用!” “没办法,我活在勇者大人牺牲自己回到过去杀掉魔王的那个未来,我知道她的决定是什么。”大祭司胡须快乐地抖动。 “……”莱塔娜差点给他气出心脏病:“我现在不去了!你就在这个世界融合吧!” “这是气话……”大祭司还是笑,这个知道一切的老头实在惹人厌:“好了,勇者先生,我知道你会为了人类做出正确选择。……至于这些胡闹,只是下定决心之后的发泄。” “……”莱塔娜别开眼睛冷笑:“老狐狸,算你狠——推一个孩子进入时空去死!” 大祭司终于露出愧疚,但毫无悔意:“是的,我说过,这是我一生做过的唯一羞惭的事——但你知道,如果换做我是勇者,我能够杀死恶龙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人族的未来,我会去。” “所以我就恨你这种混蛋!每次你都在至高点!每次都是你对!”莱塔娜气呼呼转身走了:“你这么一说我连拒绝都不好意思!” ———— 时间回到现在,一百十六年前的迷雾森林边缘城堡。 达丽雅低着头眼瞳向上瞟,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亲爱的宿敌。 这是个西幻世界。女主莱塔娜,非典型开场满级设定勇者大人,扮猪吃虎型龙傲天。男主乔修,冷帅正直心怀天下“人类利刃”,女主青梅竹马,对女主爱恨交加。反派达丽雅,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龙类女皇——暂时是毫无战力的软团子,并且已经没有会长大成为让人闻风色变的“破坏者”了。 世界的主线是在龙类女皇达丽雅魔爪下人类式微,大祭司力排众议送“史上第一废物勇者”回到过去,在恶龙还没有成长成熟的时候刺杀她。 期间女主各种超神,男主担心之下想办法跟来助力,产生感情欢欢喜喜活在时间夹缝甘愿不回去了。 ……个人的故事怎么就没有她达丽雅的姓名?! 达丽雅揉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心力憔悴——就因为我会杀点(大概几万人吗?!可我不是还没动?没发生过的事法官都不能判刑的好吗! 而且穿越以来生活质量真的可怜啊……天知道“恶龙”这个种类的小孩子思维方式多想让她把他们做成龙肉串子!可她的性格却让她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想要好好担负起龙皇继承人的责任! 耶稣的胡子……她的攻略目标一见她第一面就想杀了她…… 得亏没下去。 ……得亏她脑子快! …… 这时候她正被“劫持”着向房间走,龙什么的,一时没下死再要杀就麻烦,她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现在勇者大人累了,要睡觉,要软软的大床。 “我的房间没有大床。”达丽雅走在前面轻轻地说,软软的声音细细的,回荡在无人的走廊,回音朦朦胧胧的。 “什么?”重新戴好斗篷的莱塔娜没听清:“你说话能不能大点声?” “我说,”达丽雅努力鼓起腮帮子,深深吸一口气:“我的房间没有大床。” “……”莱塔娜伸捏住她的一边脸颊,使劲往侧面拉:“这是大点声吗?你是蚊子吗?” “唔——”达丽雅的脸颊肉少,但又白又嫩,一捏之下一片红,一时生理泪水就满眼眶,含含糊糊的哭腔一下子说出来:“痛……” 莱塔娜一愣,赶紧松,感觉自己是欺负了小孩子——就是人族的小屁孩被捏一下脸颊都不会这么娇气啊! “不许哭!”她低呵。 “没哭。”达丽雅仰起头,静静地大眼睛带着泪水,轻声反驳。 “那这是什么?”莱塔娜虚虚指指她的眼睛。 “水。”达丽雅认认真真道:“龙身体里需要排除的液体。” “死要面子。” “我没说谎,因为龙类没有眼泪。”达丽雅打开了门,冲她说:“到了。” “你还不能龙化,就还是小孩,小孩怎么没有泪水?”莱塔娜说着说着,忽然沉默了:她对着的这一间小小的屋子简陋得吓人。左边的角落是一张小小的床,垫着灰色的、没有铺满的毛毯,然后一角堆着被褥。两根有点生锈的暗雕栏组装成衣架挂着寥寥无几的衣服——全是长裙,虽然现在是冬天。 勇者大人不是没有住过这么简陋的屋子,只是想想这间屋子的主人竟然是一半大陆拥有族羿、龙类的皇族继承人,以后世界举足轻重的龙皇陛下,就觉得莫名违和。 ……并且这传说的恶龙还是个她伸腿绊倒,爬起来大概会在地上愣愣坐半天才能回过神把“水”憋回去的小女孩。 但达丽雅已经安安静静地走进去,没有到小床上去,而是想了一会,自己缩在角落靠着,打了个哈欠,无意识地轻轻吧嗒了一下小小的嘴,把瘦瘦的小脸鼓起来一瞬间,看上去娇憨无辜。 因为勇者大人要占据她的床——无论谁要占据她的任何东西她都只能献出,因为弱本来就不配拥有。 看着看着,莱塔娜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液体流过去了。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指使恶龙:“我们得换一个房间。” 达丽雅捏着裙角抬起头,沙哑的轻声带着疑惑:“为什么?”然后又自己了然,静静道:“你住不惯吗?” “谁住的惯?”莱塔娜歪头,心说她可是个“任性”的人,从来都是需要迁就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起来,换地方,反正这儿房间这么多,全都空着。” “……”达丽雅迟疑一下:“他们会找不到我的……” “他们?你是指那群苍蝇似的追血腥味儿的小疯子?”莱塔娜哼一声:“起来,走了,否则我就杀了——”她忽然看见达丽雅亮起的眼睛,这才想起恶龙女孩的不走寻常路,改口威胁:“否则我就不杀你了!” …… 达丽雅睁大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仔细地看着装撗华丽的主厅,眼睛都快要被那精致柔软的床、层叠的暗金色吊灯、考究的花纹地毯的色彩晃花了。 勇者大人每个门都开开看看,选了一个最嚣张的。而现在她已经毫不客气地走到床上呈“大”字倒下,柔软的鹅绒被把她包围又弹起。 “啊……该死的时空穿梭累死我了……真是想死床铺了……”她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舒展筋骨把脸埋在被子上——她莱塔娜要休息,至于什么关乎人类命运的任务啥的都要往后稍稍。 时光旅行恼人,对精神的伤害实在太大……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快要炸掉了。 她趴了好一会,这才想起什么,翻个身撑起脑袋,唤一声:“喂。” 正在毯子上缩成一小团,脑袋嗑在自己膝盖上调整姿势的达丽雅抖了抖,抬起脑袋眼睛圆溜溜黑漆漆的,好像被“吓了一跳”的狗狗。 “怎么了?”她回答。 “极易受惊”莱塔娜默默在自己的心里写下这句话,放在“龙皇,破坏者,宿敌达丽雅”这一行字的后面。 “你饿不饿?”莱塔娜舔舔嘴唇问。 “不饿。”达丽雅不懂她的画外音,老老实实。 “……”莱塔娜摇头叹息一下死敌丫头的情商,颐指气使直说道:“但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过来。” 达丽雅默默点头,站起来走出房间。 莱塔娜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看着这丫头静静地背影,发现她暴露的小腿细得好像能够折断。 …… 当然等她回来,拿着两片看上去脏兮兮的面包,莱塔娜脸色就变了,似笑非笑地把它们拎起来甩出去老远:“你注意到了吗……这玩意发霉了,姑娘。” 达丽雅反应慢,好半天才呆呆地看向面包飞出去的方向,说:“没有,可以吃。” “……大点声。” “可以吃的!”达丽雅提声重复。 “算我倒霉。”莱塔娜一巴掌拍到自己额头上:“带路,我自己去厨房找。” 最后回到房间,莱塔娜双插兜大踏步走在前边,身后跟着达丽雅努力鼓着腮帮子双抱着托盘,上边杂耍一样层层叠叠各种肉类和蔬菜果盘还有红酒——莱塔娜虽然是废柴勇者,但一心向纨绔靠齐,吃穿用度那是一点不差的,所以挑的都是尖货,还特意加热了…… 她一盘一盘摆好了食物,倒了红酒,贴着角落的毯子一坐,惬意地捏起叉子来。 正当要享用夜宵,她听见“咕噜”一声。 达丽雅黑漆漆的眼睛向下一望,默默和莱塔娜一起盯向自己的肚子——好似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似的,眼里还困惑“我不是不饿吗”…… 莱塔娜这时候一想,这丫头处境这么惨,顿顿吃饱饭大概是没戏,到了晚上没饿,那就是早习惯没感知了——一闻到食物的香味才活过来。 饿极了的人反而感受不到饥饿……直到她重新尝过一口食物。 她刚想嘲笑一通让她过来,达丽雅已经自顾自地,悄悄地挪到角落那飞出去的面包的地方,捡起来还嘟囔:“我饿了?” “……”莱塔娜终于没忍住:“放下!” 达丽雅又是一抖,大概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人:“怎么了?”她转头很无辜。 “发霉了,不能吃了。”莱塔娜重申。 “可我饿了。”达丽雅漆黑的眸子染上疑惑和一点控诉的意味。 所以说……从来没想过除了面包……还有其他食物?!莱塔娜真是服了,绷着脸:“过来——面包扔掉!” 她这才迟疑着赤脚走过来,坐到莱塔娜面前来,疑惑地看着她用汤匙舀起骨汤粥,盘子里配上一小块煎好的牛肉,再放上鱼腩。 粥的味道很鲜,热气扑她的鼻子。 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她歪头。 然后莱塔娜把这些冲着她一推,自己先叼起鱼腩吃起来:“这些分给你。” 达丽雅瞬间瞪圆了眼睛:“我的?”她淹了口唾沫,不可置信都喷出来了,看莱塔娜不理她,还把脑袋凑过去从下边歪着吸引她的视线再一次问:“给我吗?” “为什么不行?”莱塔娜淡声:“反正堆在厨房,谁吃不是吃?” “可我——” “你饿不饿?”莱塔娜打断她。 “……咕嘟。”达丽雅默默点头。 “那就别问了。” 瞬间她的眼睛都发光了,深深吸了口气捧起碗来,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骨汤粥。 胃被打开就好了……这下子她整个脑袋都埋进了食物堆里。 好在这丫头吃相不夸张,不出声不掉东西,而是眼睛闪亮亮的盯着食物,闭紧的嘴巴圆鼓鼓仓鼠一样咀嚼……顶着乱糟糟的头发都随着动作一颤一颤。 不讨厌,甚至看上去可爱极了,谁和她一起吃东西应该会很有食欲。 于是莱塔娜没忍住心软了:“白痴。” 她可是自诩任性娇惯的人——就算她本意是气气那些自说自话的祭祀和同族,经年这么养出来身体早金贵了——所以看这场景真是激起了莱塔娜的同情。 某个时空的某个地方,总是和她“勇者莱塔娜”同时提起的“破坏者达丽雅”,她的生活是这样的。 寒冷饥饿和欺侮,到了已经不自知地地步……到了一顿好饭可以很开心的地步。 所以天知道传说人物真正的生活呢?冷傲恐怖的龙皇睡觉只能蜷在角落,万人唾弃的勇者过得没皮没脸滋润异常……虽然这一点要归功于死心眼的大祭司混蛋老头——说起来他纵容也是因为想要牺牲她来拯救人类吧? 想起这个她又不爽了,默默再一次看了一眼传说恐怖的宿敌女皇。 小姑娘正咀嚼得整个脑袋一点一点,鼻间红红的,眼睛水光粼粼——莱塔娜赶紧挪开她的脑袋。 达丽雅还想再咬一口牛肉呢,一只按在她头顶把她推开咬了个空。 “……”达丽雅静静地看着她。还是那样,眼睛发亮,寂静无声,带着流淌的沉静。 “不能吃了。”她看看空了的粥和牙印明显的牛肉,心里盘算一下她的胃口,心想饿久了一下子吃太多不好——可她又一想不对呀,我是来杀她的! 但达丽雅已经很乖巧地放下了碗,抿着嘴咽下最后一口食物,还想吃但却一点异议没提,想了想张嘴道:“我这样不对。” “什么?”莱塔娜一愣。 “不该吃这些。”她说:“殿住着不能龙化的幼崽,一般不会有人来。但补给需要炼金术,一次性数量有限。我不配吃这些。” “你是公主。”莱塔娜重申。 “我没有用。”达丽雅重申。 “你废话真多。”莱塔娜翻了个白眼:“吃都吃了,虚伪。” 这句话一出,达丽雅忽然脸红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她才泄气一样小声道:“你什么时候杀我?” “睡完觉!”莱塔娜这时候有点烦她了,吃完了东西血液流入消化,脑子就更困了。她站起来钻进被子里,丝毫没有自己在敌方根据地的自觉,舒舒服在被子里剥下斗篷披风一扔。 达丽雅看着情况,小大人一样叹口气,看了一会角落的地毯,又盯了一会斗篷:“我可以借你的披风吗?” “什么?”莱塔娜皱眉。 达丽雅鼓起一口气提高声音:“我想用你的披风。” “嗯。”莱塔娜被睡魔抓住,先是应了一声,好半天回过神,疑惑地睁开眼,说拿披风干什么? 然后她才见达丽雅已经背对着她猫儿似的缩在地摊上披上斗篷躺好了。 虽然斗篷挺长,但要盖完一个女孩不漏风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努力蜷起来,露出一小节白森森小腿。 在抖,幅度很小。 但她从没想能要求莱塔娜让出一点地来,就像把自己变成丝毫不打扰别人的空气——既然不能做出有益的事,至少不要拖后腿。 “……”莱塔娜又一次被罪恶感击了:“达丽雅。” 达丽雅一顿,扭头小声说:“嗯?” “过来。”莱塔娜懒懒一笑冲她张开:“死神的拥抱要不要?” “要!”达丽雅眼睛一亮,沙沙的声音甚至瞬间有点脆生生,冲她过去,然后爬上床,期待地等着。 莱塔娜于是躺着闭上眼,一伸把她揽倒,随就把这小小的一团塞进被子去。然后睡了,鼻息均匀。 …… 达丽雅惊异地被一胳膊压倒在软软的床上又被塞进被子里去……她被抱住了,冰冰冷冷的四肢和身体贴在勇者大人暖和的身体上。 死神的拥抱……? 达丽雅默默皱起鼻子笑。 好暖啊…… 161 勇者的龙4 午夜, 莱塔娜醒了一下, 全身懒洋洋的。 她身边的枕头上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呼吸均匀, 表情严肃。宿敌兄尚且年幼,恶龙的恶还没能力表现,倒是相当软茹。 莱塔娜身为“勇者”相当离经叛道,和人类的死敌同床共枕之后,看着看着她幼崽的一面,不客气地伸出来捏住。 熟睡之的达丽雅根本没反应, 小脸软软的,被纤细的随意包住——今天她睡得太好太舒服, 一时要醒来不容易。 莱塔娜就凑过去慢慢瞧。她黑色的发丝很软很细, 被胡噜上去,一张苍白的脸因为终于暖和起来显出血色。她眼睛闭得很紧, 长长的下垂的睫毛就在下面投下阴影来。 习惯使然, 她还是蜷缩在一小块地方,汲取最大的热量——其实这张床很暖和。 恶龙是白痴,明明这里环境这么好, 竟然能把自己养成这个样子——要知道她勇者大人在人类那一边可是没皮没脸要求了最高生活标准——她就喜欢气人。 莱塔娜漫无目的地想着, 掌贴着她的下巴大拇指往上挑着她嘴角的软肉,轻轻一用力,她就在睡梦张嘴龇出牙,淡粉色的牙龈露出,几颗整整齐齐的小白牙。 有一颗虎牙。 她想着想着, 一时没注意,小恶龙的脑袋一点,从她里旁边滑,面对她的瘦瘦的小脸变成黑漆漆的发顶。 莱塔娜一笑,不知想了些什么,作乱的终于放开了她的毛绒玩具大恶龙。 ———— 达丽雅起来之后,觉得神清气爽。 她很久没有暖和起来了,胃里饱饱的,有被子盖,睡了个好觉。 真好啊…… 她本已经坐起来了,实在舍不得暖暖的被窝,就躺着不愿意动。 想了半天,这才发现莱塔娜不见了。 …… 所以莱塔娜推门而入,见到的是愣愣发神翘起一根呆毛的恶龙。 她过去抚平了小白痴的头发,把早餐茶放在床柜上,拿起方桌放上来,自己也又钻进了被子。 “早安。”达丽雅小声说着要起来,被一掌推回去,莱塔娜冲她挑眉揶揄说:“早安,我的小公主,用餐吧。” 她的脸“腾”地红了,呐呐别过头:“我不吃……你可不可以杀了我啊?” 然而消极怠工的勇者大人很不在意她的使命:“我发现这里人真的很少。” “因为龙类的幼崽很少。”达丽雅不知她为什么提起这个,还是解释:“幼崽的宫殿不适合成年龙类居住,所以除非必要他们不会来。” “真好。”莱塔娜感叹一声,闭口不提屠龙的事,给她分餐具。 “我不……”达丽雅回过眼神,努力忽略食物的香气:“我不吃。” “大声点。” “我不吃——!”达丽雅提起一口气还没说完,已经被勇者大人拿着勺子喂了一嘴的牛奶。 香,浓,滑,暖。 开吃了一口就糟糕了。 达丽雅的脸还是严肃,眼睛里的神色都快气哭了:“不要。” 勇者大人给她舀来一块剥刺的鱼肉。 达丽雅被喂了一个趔趄,整个人朝后扬了扬,这才默默咽下“唔唔”抗议。 抗议无效。 ……今天的早餐是肉松、牛奶和鱼肉。 “真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公主呢。竟然让人喂完了饭。”莱塔娜感叹。 达丽雅抗议:“我说我不吃了。” 莱塔娜瞥她一眼没说话……明明喂你一口你眼睛就亮一分。明明想吃,偏装。 但她也知道这是一场她世界观和生存欲望的斗争——被灌输的“宿命”和“龙类利益”原则让她觉得自己“没资格享有”,但其实谁都希望平安喜乐舒舒服服。 勇者和恶龙都是。 只是勇者清楚明白地在为了那一点奋斗着,恶龙还被蒙蔽。 “你就当陪我吃,反正你也要死了。”莱塔娜说。 达丽雅迟疑:“那你什么时候杀我?” “我要给自己放个长假!”莱塔娜眼睛一瞪。消极怠工的某人想……期限最好是永远。 …… 吃完饭之后莱塔娜舒舒服服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看见恶龙女孩正端端正正坐着,安静的大眼睛盯着她不知多久了,额发轻轻摇动。 “什么事?”莱塔娜刚睡醒的声音有点沙哑。 “你有受伤过吗?”达丽雅问。 “为什么我要受伤?”她奇怪地起身,两只拢起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迅速穿起衣服。 “因为你是勇者,带领人类在和龙的正面战场上战斗,杀死敌人。”达丽雅小声说着,眼睛里出现微小的光芒。 她不是向往着战场,只是羡慕于勇者能够做到她做不到的事。 “呵呵,”莱塔娜冷笑两声,伸把她早上在衣帽间找到的衣服拿过来往达丽雅身上比划,接道:“不好意思,我的日程表是早上九点起床发呆用餐,然后逃班,逛街,聚会,逗鸟,打猎……”她说着说着轻快起来:“赌筛子斗牌爬树偷果子抓鱼烧烤。” 达丽雅呆呆听着那陌生的词语,很是费解,也就一时间没有反应莱塔娜正脱了自己衣服露出小小的白色内衣,再换上长裙——她追问:“这些不是人类社会里的‘娱乐’吗?” “龙类没有吗?” “没有,我们只追求着力量。” 莱塔娜嘲笑:“无的族类,没有明总归会灭亡。” “不会的!”达丽雅反驳:“我们的化才是强者明,是最终明——为什么你不用训练魔法?勇者肩负的使命不是为人类带来光明吗?他们历代总是在奔赴战场和训练准备奔赴战场——” “我,不,要。”莱塔娜打断,一字一句地指着她的鼻子:“我不是他们,当勇者不是我选的!别给我说这个。”她忽然间实在认真,表情严肃,达丽雅感受到一丝危险,便没有再说话,只是露出疑惑的神情。 想了半天,还是有点忧伤:“我要是能有你的力量……该有多好。”达丽雅最后哀叹地呐呐。 莱塔娜嗤一声笑了,郁气积在心里,拍拍转移话题说:“站起来看看,小公主。” 达丽雅就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然后忽然惊异地“咦”了一声。 她身上什么时候被穿好了新的衣服? ——明明自己之前一边说话,一边还乖乖举起两只配合着脱衣服穿衣服。“反应迟缓”莱塔娜又默默为幼年魔王加上词条。 她走到镜子面前去,里边的女孩穿着繁复漂亮的长裙,只露出苍白的看得见细小青色血管的脚踝,小脸也苍白精致。 “喔……”她小声地微微张开嘴。 “还可以嘛~”因为昨天看见恶龙女孩小腿露出来颤抖不停,莱塔娜特意选了比较厚实的布料,但裙子外围是黑色丝绸印花,有漂亮的泡泡袖和周边层叠的蕾丝。 她招让达丽雅过来坐在床边,又捉起她的脚给她穿上一双厚实的丝袜。 小脚丫今天是暖和的。但是真小啊,滑得像是牛乳里泡过。 莱塔娜的拇指轻轻划过。 达丽雅有些不习惯,看着在自己面前蹲下的少女,下压的浓密金色睫毛翘起来,给她带来一种温柔的错觉。她红着脸低头移开视线说:“我自己来。” “你笨笨脚的。”莱塔娜鄙视完宿敌,又亲把自己的斗篷披在她肩上——她不够高,于是拖了一半在地上。 黑色的丝袜带着可爱的娇憨性感,加上里边的哥特风黑红花纹蕾丝裙子,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番风味。但斗篷是考究的禁欲风,长,带着低调的霸道,给她加上了气势夺人的冷意。 这个女孩苍白,眉眼精致,黑瞳沉静,年幼却显得孤高倨傲,像是世纪画里的公主。 终于有点皇室的派头了。 莱塔娜惬意地双按着她的肩头,站在身后弯腰和她一起看着镜那个贵族少女,很满意自己的审美,然后想着想着,还给她梳了个头发,用簪花发饰扎了个精致的发髻,把头发盘起来露出惨白消瘦的脖颈。 她一边哼歌一边看达丽雅在她里慢慢漂亮起来。 “我为什么要这么穿?”达丽雅眼睛都移不开。 “这样暖和。你们龙的炼金术也真有意思,审美全停留在上世纪。”莱塔娜说:“衣帽间全是这种裙子。” 龙的炼金术审美怎么样她可不知道……她只是到龙穿衣服才不会这么讲究地搭配,最后还特意按着风格梳个头发。 ……莱塔娜就是在把她当洋娃娃玩儿。 她眼睛四处乱瞟打算说出点什么来表示自己不在意这个,可最终女孩身上天性的爱美战胜了其他情绪……更可悲的是达丽雅不会撒谎。 “好好看。”达丽雅终于揪住裙角认输地低下头,蚊子一样哼哼,脸颊通红。 莱塔娜哈哈大笑。 ———— 莱塔娜打算在这儿度假,带着一个劲缠着她要她杀死自己的宿敌魔王。 身为史上最废物和没有责任心的勇者,她丝毫不觉得哪儿不对。任务这种事……能拖一会就必须拖一会,明天能做今天觉不碰。 “那么我们的行程安排……会斗牌赌骰子吗?” 答案否定。 “打猎”。否定。“摘果子”。否定。“抓鱼”。否定。“诈骗路人”。否定。 …… “好吧,娇柔的公主,我们是淑女,做一点淑女的事情好了。”莱塔娜只好深深叹气迁就:“我们去逛一逛花园,然后喝下午茶,泡温泉……最后去参加舞会。” “这里没有……”达丽雅没说完。 “我看见了,我找得到。”莱塔娜对玩乐雷达很灵敏。 达丽雅只好闭嘴。 …… 莱塔娜秉承着“既然要追求刺激就要贯彻到底”的思想,自己换上了黑色燕尾服的执事装,用一根丝带系起头发,带上了单镜片的暗金色眼镜。 虽然她一说话就暴露嚣张本性,但是乍一看,还挺恭谦斯的。 凉亭上放着软乎的蛋糕,精致瓷器里有咖啡和红茶可以选择,达丽雅静静坐在座位上,眺望这一片杂乱的花。 莱塔娜身边没人,搞了这么一大摊子,也就只好眯着眼睛看看宿敌。达丽雅面无表情,皮质套里小扶在桌边,直纤细的小腿包裹在黑色丝袜里,复古的皮鞋头圆圆的,轻轻摇晃。 她的头发挽起来,露出来一截苍白的瓷颈,向上是精致的下颚。 背景是破败的花园,仍然能见出依稀的精美。那本来是很精致的布局和排列,名贵的植株,但是无人打理,花草都肆虐生长。 就像是落魄但仍然傲慢的贵族女孩,明明无力维持奢侈的生活,仍然不妥协她的讲究,午后带着执事喝茶赏花。 莱塔娜满意地点点头。 但达丽雅可没那么多弯弯绕,见莱塔娜一直打量自己,有点疑惑,刚要张嘴,被她一只指阻止了,压低的声音带点嫌弃:“别说话,你一说话什么气氛都没有了。” 达丽雅:“……”悄悄不说话。 莱塔娜从她身后绕到面前去,冲她弯下腰来,以一种干净的、欣赏的目光看向她。 莱塔娜长得实在好,卷翘的睫毛下眼睛像是两只琉璃那么深邃闪耀,鼻梁高挺,脸部线条干干净净,一头金发像是瀑布爆发的阳光。 然后她还一板一眼穿着燕尾服,领口边露出一点银色怀表链,姿态恭谦地弯腰,腰线挺拔漂亮。 “嗯……”达丽雅没被这么对待过,脸燥得直想躲。 晚了一点。莱塔娜看着看着,把指放进自己嘴里,牙齿咬破皮肤,渗出小樱桃一样的血珠。 她的影子在达丽雅面前放大,指尖轻轻擦在她嘴唇上—— 于是那贵族女孩苍白隐约可见青色血管的小脸上,嘴唇忽然亮了,殷红夺目,红得带着暗……她本来很白了,在这冬日的花园里衣着华丽如同一张含蓄的黑白画——这下子忽然的色彩点亮了。 她像是幼年的皇女,矜贵,冷傲,漠然,气势夺人……却鲜艳地像花朵。 像是吸血鬼。 …… “真好看……”莱塔娜发现她的宿敌真的漂亮,是一种瘦弱的、苍白的、华丽的漂亮。 “想吸血吗?公爵大人。”她促狭地一笑,凑近自己柔软的脖子,哑声诱惑:“我是您的食物。” 达丽雅不知道吸血鬼,所以也不懂她的spy,只是睁着漂亮的黑眸安静道:“为什么要吸血?” 莱塔娜大乐,心说从没见过闻了鲜血味的龙这么镇静:“看来你还真是一点龙的性子都没有啊!” “你才——”达丽雅一愣,刚刚微微皱眉不爽,却又被一只吸引了视线。 莱塔娜冲着她伸出,一副绅士模样,声音却轻快地带着理所当然,霸道的语气透着不容拒绝:“来跳个舞,小公主!” 162 勇者的龙5 达丽雅怀疑莱塔娜试探她。 哪儿有给一头龙擦口红用血的……她是不是就盼着自己被刺激龙化发疯理所当然给自己一刀? ……你们人类心都脏!! 很不幸……达丽雅猜对了。 本来莱塔娜该第一次见到达丽雅的时候就一刀结果了她……但是当时她竟然像是小乞儿一样被欺负, 眼睛圆溜溜不说话, 弄得可怜兮兮, 她便一时没下得去。 毕竟杀一头冷漠的龙和一个姑娘模样的小孩不一样。她本该一鼓作气, 结果再而衰而竭了。 她后来玩归玩,还是记得面前的小朋友百年之后是个什么魔鬼……可是她又实在想不出怎么样这丫头会忽然从怂逼弱受变成残暴攻……她又实在可怜她,再这么相处,会越来越狠不下心…… 要是搁在她祖先身上,早趁着自己还能狠下心肠给达丽雅一脖子血了……可惜莱塔娜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勇者”,不相信“宿命”。 她可以杀杀人不眨眼的恶龙, 可以杀控制不住自己恶意的幼崽,但她不会杀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小丫头。 达丽雅连受到血液刺激都不会发狂, 还是那副“自己都能把自己绊倒”的样子。 无论未来怎么样,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淡得像水、像空气一样的女孩。她什么都没有做。未来的罪不该现在的她来承担。 或许大局下会有多少圣人指出魔王和女孩是一个人,魔王是女孩的将来式——与莱塔娜来说不杀无辜是底线, 既然龙是她杀, 她有资格制定规则。 这是个升级的卧轨问题。就像是预言说,我们必须杀了这个女孩,否则世界会灭亡。你杀吗? 女孩何其无辜, 但世人又何其无辜。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圣人们站出来承担这份“杀死无辜女孩”的恶, 其他人便可以活下去。谁都没做错,这是大局观,生命的延续本来就有点残酷。 ……但莱塔娜是这一届的“圣人”,是那个杀人的执行者,所以糟糕了……她就是不愿意杀死无辜的人, 大局观要在她的规则下靠后。 所以达丽雅大概赢在够弱…… 柔弱的恶龙打算把加强身体素质的想法往后靠一靠了。 ———— “想学跳舞吗?达丽雅?”莱塔娜百无聊赖地翻着一副扑克,回忆一下前几天她带着达丽雅跳舞的感觉:“你的柔韧不错。” “跳舞……跳舞有什么用呢。”达丽雅乖巧地坐在她面前回答。 莱塔娜寻找一切乐子,达丽雅拒绝一切乐子,无论是扑克还是骰子,还一脸乖相,让她想揍人找不到理由。 但是当然……莱塔娜不在乎。莱塔娜的问题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通知:“起来我教你。” “我不要。”达丽雅终于拒绝了:“没用。” “是因为我教你扑克你老是学不会吗?”莱塔娜一针见血地没给未来的魔王一点面子:“因为扑克也不会,爬树差点掉下来,下水抓鱼差点被冻哭——” 勇者大人看押恶龙的架势和捣蛋鬼带亲戚家小孩一个模样,少不了教小白痴吃喝玩乐……怎奈小白痴真是白痴脑子慢,她又绝不是什么好老师,好几天下来,别说扑克这种动脑子的,连跳格子都嫌她脚不协调。 “不是。”达丽雅快速打断,脸又不可抑制地红了,细小的声音语速很快:“因为不知道怎么拒绝才一直做这种事,现在好不容易拒绝了。” “哦。”莱塔娜一笑,丝毫不觉得尴尬无视了她的话,伸催促:“起来吧。” 真是完全不听别人说话,自作主张,真霸道。“不要。”达丽雅终于不开心了,没有把放进她心里,轻声硬邦邦道: “你什么时候杀我?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了。” …… 莱塔娜懒洋的脸色僵住了。 达丽雅实在太乖不怎么反抗,软绵绵的任搓扁揉园,这么僵硬的话说出来大概确实心里不情愿很久了。 她忽然又被提起自己该做什么,有点不开心。达丽雅常年冷面,其实她们之间的氛围全靠莱塔娜。莱塔娜慵懒的时候空气都是放松的,莱塔娜不笑了,忽然间大家都严肃了。 她居高临下地站在达丽雅面前,看着抬起头盯她看的小女孩。 还是一如既往的流淌寂静的眸子,苍白的脸和精致的眉目,今天梳的是很萝莉的双马尾,特意卷成精心的波浪,配合白皙无暇的脸她像是一只洋娃娃。 这么一想她无论什么时候都这样平静,她被欺负其实也是自找的,因为她自己都同意那套可悲的“强者生存”理论。 莱塔娜可怜她,某种程度上来源于一种来自“她们都宿命拷住脚腕”的同病相怜。可其实达丽雅才不在乎,她巴不得顺应预言,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不公平,努力要挣脱。 莱塔娜冲她伸出,轻轻卡住她的脖子。 达丽雅眼睛一亮,静静地看着她。 莱塔娜温暖地划过她细细的脖颈,包裹一下,然后扣在她的动脉上。 青色的血管在她指上搏动。 娇弱,微细,柔软。达丽雅。 她凑近恶龙女孩的脸,感受到她眼瞳忽然间收紧瞬间。 她压低声音说:“你怕吗?” 缓缓的语气和音调,与之同行的是凑得极近的漂亮的脸颊,金色的睫毛忽上忽下翻飞,其含着深邃的两颗珠子。 “……不怕。”她窒息一样小声回答。 “为什么呢?我却还怕死亡。”莱塔娜说:“你觉得死亡是什么?” “是休眠。”达丽雅说:“黑暗和无意识的,就像是睡着了。” “不,我觉得死亡是结束。”莱塔娜说:“是无休止的孤独和无措,是注定的黑暗。我才十六岁。我才晒到阳光十六年。”她说着说着,语气从感慨到坚定了什么,缓声但笃定:“我讨厌黑暗,更讨厌注定!” 莱塔娜是勇者,莱塔娜也是孩子。她十六岁,早慧地太早看清世事。别的孩子能自由自在地在街角玩耍,对城堡外的恐怖敌人觉得远在天边或者心怀恐惧,她只有日复一日的训练,被期盼,万众瞩目……她不能怕,因为外面杀人如麻的龙是她要斩于剑下的宿敌。 她做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她活着其实是在和人类的规定争分夺秒……从“勇者”的身份里挣脱活出自己。 但是现实是她没能成功做到,已经在时间夹缝里,走向死亡。 她才十六岁,她那么年轻那么多想做的事,她为什么就要死亡?……她怎么甘心死去! 况且她死在屠龙征程又如何呢?人类会高呼勇者的光辉和伟大牺牲,谁会对十六岁的少年莱塔娜报以伤感哪怕是同情? 他们真的知道“莱塔娜”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她爱吃什么爱玩儿什么,她最好的同伴是谁,她什么时候不开心她为什么不开心……没人知道! 小时候只要想起这一点,她真的觉得委屈。谁都不想死,谁都渴望感情,她却什么都得不到。她多希望有人,哪怕一个人在她呆呆坐在训练场冲她伸说“你还好吗”“龙很可怕吧”“坚持得下吗”……就算他们没办法帮她,只要问一问就好,她一定抱着那个人大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都宣泄。 没人给她哭的会。 大祭司说她是天才,乔修说她是废物,莉娜说她是不太一样的勇者。 但他们共同的一点是认为她背负得理所当然。所以才理所当然地要求她无畏无惧,希望她发生奇迹带领人类命运。做到是应该的,做不到是她的“错误”。她的标准和别人不一样。 从头到尾她是异类,说什么“神”,其实是和“魔鬼”一样的东西罢了,区别是一个供着一个怕着,反正和“人”不是一个物种。 没人关心她会不会训练很累,或者看到龙会不会恐慌还怕,自始至终,她只能一个人扛下去。 失望太久,心脏就不会痛了。 所以到现在太多次的委屈过后,这种感情已经被炼化,成了坚定的铁石。 这是莱塔娜的过人之处。她没有“藏起”委屈,过多酸涩之后它变质成了无畏,让她能够嘲笑那个脆弱的自己,覆盖以恶味的笑容和没皮没脸的吊儿郎当。 不需要了,她一个人也可以。“莱塔娜”可以没有朋友,但绝对不会对命运妥协。这是她的骄傲。 ———— 达丽雅的脉搏在跳动。她迟疑地张嘴说:“你看起来很不好。” “是的。你让我想起了不爽的事。”莱塔娜勾起嘴角,已经挨得很拢的面孔在她眼前每个毛孔都清晰异常。 她半阖眼睛,琥珀一样的眼珠就在面前,覆盖在达丽雅脖颈上的上移,拇指压在她的嘴唇按着唇线划过,朱红的玫瑰一样柔嫩的嘴唇开开阖阖:“臭,丫,头。” 达丽雅哪儿见识过这样流氓调戏一样的招数?她一下子呆住了,红晕顺着脖子上的血管爬上脸,嘴唇迅速烙印上什么一样灼热起来。 噗。莱塔娜心里好笑,因为自己的捣蛋把戏有用,忽然间明媚起来,却说没想到她脸皮这么薄。 “勇者大人……” “莱塔娜。”莱塔娜打断她纠正道。 “……莱塔娜。”这么被一打岔,她要一鼓作气说出来的话一下子气势短了半截,细小的声音叫唤起勇者的名字之后,听上去柔软又赧然:“你现在是在杀我吗?” “你说呢?”莱塔娜扬眉,低下头去,咬住她的脖子。 达丽雅一抖,无措地感受到温暖柔软的唇和其间炽热的湿润来。 “莱塔——” 莱塔娜忽然狠狠一用力,达丽雅就敏感地呜咽一声:“痛……”莱塔娜却没有放开,在娇弱的皮肤上恶意磨了磨,惹得她又是一阵□□:“莱塔娜……” 她这才重新仰起头,转身坐在她身边,鼻腔里哼出一声笑:“这样,以后你叫我杀你,我就试试能不能咬死你。” 怎么能有被咬死的龙啊! 达丽雅鼓起腮帮子想要张嘴说什么,莱塔娜流氓一样重新向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双霸道得眼睛仿佛说“再试试?”……她赶紧闭上嘴,很苦恼地想勇者不愿意杀她,这可怎么好? 她悄悄把移到脖子上捂起来。 …… 莱塔娜才不愿意杀她呢,达丽雅死去她就真的再也回不去未来了。 何况怎么能有人能对这么毫无反抗的女孩下得了杀? 达丽雅脆弱得连坐在阳光下都会给人“她就要被阳光晒化成水雾”的错觉。她对待死亡太随意了。 连莱塔娜都努力想要活下去,她却静悄悄地认为死亡是“一场无意识的休眠,像是睡着了”这么平静。 她不觉得死痛苦,是因为从不觉得生快乐。 背负不起的宿命,逃脱不掉的痛苦,摆脱不了的孤单。她们很像,区别在莱塔娜是奋起回击的流氓,达丽雅却无力反抗。 她想把达丽雅变成另一个嘲笑命运的莱塔娜。能忽悠龙崽子,能在寒冷的时候搞到最舒服的房间,炎热的时候偷最大的瓜,肆无忌惮,随心所欲。至少别活得像现在这么狼狈。 因为达丽雅让她想起那个脆弱的自己。 要是达丽雅在最难受的时候有人帮一把,就像是莱塔娜自己脆弱的时候被帮助了。 虽然她早不需要帮助,这也算是一种慰贴。 …… “其实呢,龙皇除了带领龙类胜利,应该还有权力吧。”莱塔娜安慰她,净搞些歪理邪说还一板一眼:“义务方面我们放一放,先享受一下权利?” 达丽雅:“……” 莱塔娜:“荒淫无道的皇帝生活想想不是很美好吗?” 达丽雅:“……不要。” 莱塔娜:“唉。” 达丽雅:“……” 唉个屁啊!你是人类的勇者你老是撺掇龙皇荒淫无道是什么鬼道理啊! 163 勇者的龙6 莱塔娜不是没有想过逃走。 既然打主意不杀达丽雅, 她就该逃之夭夭, 跑出了龙类的地盘, 以她滑溜的鱼一样的生存能力不是早活得潇潇洒洒美滋滋? 但不行, 把达丽雅丢在这里她会被一口吞掉的。 某次她打算溜了算了,达丽雅又黏糊着要杀,她就骗达丽雅待在壁橱里等她,转身差不多都看见大门了,头一敲发现自己忘了匕首,贤者之石可不能放在龙窟。 风风火火回去之后看见点玩意儿让她走不了了。 达丽雅被找到了。 疯崽子们还是嘻嘻哈哈地围绕, 达丽雅默默睁着眼睛抱着她的披风,不说话不挣扎, 看着冲她飞过来的石头。 ——莱塔娜差点气死! 老子的龙——老子的宿敌你们也敢动!她冲上去下揍人, 小疯子们看这阵仗尖叫着作鸟兽散。 她轻松地把恶龙颠起来抱住,粗鲁地揉揉她被砸红的腕和膝盖, 不忘教训:“怎么不跑?白痴吗你!” “你去哪儿了?”白痴龙扬起惨白的小脸这么小声说:“你叫我在这里等你。” 莱塔娜:“……” 懂了, 恶龙这种玩具不仅黏人,还蠢货,只能一令一动, 不让走是被揍都不会走的。 她恶狠狠把她颠一颠, 看她吓一跳的样子一翻白眼道声:“讨债鬼!” 达丽雅莫名其妙,被吓了两趟,默默窝在她怀里把小小的脑袋埋进披风里吸了一口气,不抬头,就那么蜷起来。 莱塔娜:“……” 靠, 有点可爱。 …… 莱塔娜放心不下宿敌恶龙,其实恶龙也相当口嫌体正直。 在于达丽雅每次都一脸坚定面无表情地拒绝帮助,可只要莱塔娜招让她过来她再怎么不情愿都乖乖过去,被穿穿衣服喂喂饭捏捏脸颊什么的……眼睛都亮出度数了。 前几天莱塔娜醒来之后直接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掀被子没有躺在远方的恶龙,而她的睡袍里鼓起来一团…… 她默默打开一角,发现女孩正整个蜷成团子双紧紧抱着她,一只腿曲在她腹部一只腿环绕她的腰,脸紧紧埋在她胸口。 ……所以说拒绝她的拥抱,一个人默默特地睡在床上最角落的恶龙是谁呢? 晚上等她睡着,实在是舍不得温暖的好地盘,一个人又滴溜着眼睛默默嘿咻嘿咻钻到自己怀里来了。 ——还睡袍掀开把自己包进去了啊! 小流氓醒来却一点不觉得不对,软软呼呼声音沙甜一句:“早上好。”莱塔娜捏她的脸:“早上好流氓小公主。” 达丽雅:……? ———— 莱塔娜低头搂着达丽雅的腰,复古的黑色跟鞋敲在宽阔的舞厅心,镜面地面心繁复的花纹仿佛从她脚下绽放:“左,右……抬脚,右。” 达丽雅努力跟上脚步,认认真真地记住动作:“我们学这个,有什么用啊?” 莱塔娜哈哈一笑:“无用的东西才是真的。” “它杀不死人,不能提升我的魔力。” “是的。”莱塔娜惬意道:“所以它能带给你单纯地快乐。” “快乐?” “想知道什么是快乐吗?”莱塔娜坏心眼儿一笑。 达丽雅点头。 她带着达丽雅转了个圈,跟鞋哒哒声回荡,她们站在巨大的玻璃墙前。 “看。”莱塔娜弯下腰来双固定住她的脸颊,相当恬不知耻道:“盯着这个漂亮姐姐和小笨妞看。” 达丽雅点点头,打量一下镜子里两个礼服华丽的少女,正看着呢,莱塔娜又带着她跳起舞来。 “咦——?”达丽雅一惊,小声惊呼一下,却听见耳边一声轻笑:“我来带你,你看看镜子。” 她点头跟着舞步,莱塔娜不断地绕圈,她就只好不断扭头面相镜子。 镜的两个人看上去真好啊,风度翩翩又带着安然的自在。莱塔娜正当少年,挺拔得生勃勃,黑色的衣角翩飞,带动一头金发,精致的脸颊线条在吊灯光彩下锐利明朗,睫毛卷翘。 达丽雅是女孩,却被打扮成贵胄的爵士,苍白无表情的脸搭配精致如洋娃娃的面孔却很有骗人的冷傲气势,跟着步伐懒倦随意,皮质套里小细长,矜傲地指尖搭在人心里。 达丽雅吃了一惊——这真的是她?她为什么看上去那么高贵……那么从容? 带着理所当然的安心,仿佛生来就如此对一切都慵懒,变故击不倒她们——不,不是“她们”,是莱塔娜。只有莱塔娜永远都有目标,让她经历什么都从容,因为她知道自己怎么选,她只用达到目标,或者死在路上。达丽雅不行,达丽雅生来是茫然的,没有了“宿命”,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 不过就像现在——莱塔娜把带着她的方向,她就能跳起舞来。 这是开心? 达丽雅盯着盯着出了神,莱塔娜已经跳到最后一个动作,弯腰下去搂住她的腰,呼吸浅浅地喷在她脸上。 ……最后贴下脸去,和她贴面虚吻。 然后莱塔娜站起身以绅士礼执起她的,吻下去,抬眼,金色的睫毛调皮地颤了颤,放缓地声音莫名温柔: “小姐,很荣幸能和您跳舞。” …… 镜的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弯腰行吻礼的勇者,好似冷冷神游,半晌,才悠悠然抽回,高傲地抬抬下颚。 ——天知道达丽雅怎么忽然心脏跳那么快!莱塔娜人族知名老油条加小混混,对付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不要太会撩! “我的心在跳。”毫无情商的女孩小声报告:“很快,我不能控制呼吸。” 莱塔娜一听这话,忽然心里一颤,被这毫无感知地直率和可爱撞击一下。 本来只是恶作剧模仿男人逗逗小姑娘……结果她忽然见那无声的黑沉沉的眼瞳,一个没忍住,竟然有种想要吻吻她的冲动。 她那么脆弱,那么干净。 莱塔娜笑出声,不要脸地曲解她的不好意思:“这就是开心。” “……”达丽雅无措地看着她:“可我怎么才能正常下来?” 莱塔娜看她一双眼睛被老鹰盯住的兔子似的,不知怎么心里大乐,直说这也太乖了,哈哈笑说正常干嘛? 她把宿敌恶龙像抱猫儿一样举起来,看她肌肉紧张一瞬间又放松,在空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一时心都软了,蹭蹭她的额头又挨挨脸颊,霸道地表扬说:“乖。” 决定了……这条龙她罩了!谁动谁死! ———— 自从知道一旦把“杀了我”说出口之后会得到一个惩罚脖印子,达丽雅早不开口要求这件事,两个人的相处就变得很微妙了。 莱塔娜跟着达丽雅是因为可怜她,可达丽雅跟着莱塔娜是为了求死啊,要是勇者不杀她了,她还跟着人家干什么呢? 达丽雅努力不去想这个事情,还像以前一样相处……因为她有点舍不得这安逸。 并不是因为有莱塔娜在她穿得暖和干净能吃好吃的,对这方面她确实得之欢然,但失之也淡然,达丽雅不太在乎这个。她只是太孤单,第一个对她好的人温暖了她这个冬天,她潜意识不愿意离开。 勇者的头发很软很香,让她显得很温柔。 达丽雅想着想着,很温柔的勇者仰头忽然问:“诶,要是你以后真能魔武无敌,你打算怎么报仇?” 达丽雅“嗯”一声表示不解:“报仇人类吗?” 莱塔娜一边吹吹给她涂上的指甲油一边白眼一翻:“人类招你惹你了?” “哦……”达丽雅又哼哼一声。 “当然是那群龙肉串子,他们欺负你不是一两天吧?”莱塔娜道。 “什么欺负?”达丽雅愣愣回答。 莱塔娜就知道她不会觉得那是欺负,她觉得那是应该的……她张嘴要教训,见恶龙两只眼睛瞪着自己的指甲一脸赞叹…… “很喜欢吗?”莱塔娜揭过这个话题。 “喜欢。”达丽雅道:“这又是什么?” “指甲油。”莱塔娜勾唇一乐。 她想虽然恶龙不太愿意玩其他什么娱乐,只要是小姑娘家的打扮没见她躲过,以后没事就能来玩儿洋娃娃扮装。 她一边小声“喔”一边眼睛亮晶晶的,抬起来在眼前左看看右看看:“漂亮。” 莱塔娜亲吻她的指,感受到她不好意思地缩一下,满不在乎含糊道:“你的皮肤很白,用黑色能对比,很有高级感。”她笑:“那一只要什么颜色?” 达丽雅:“粉色。” “……”莱塔娜:“黑色更有感觉哦……你想要什么颜色?” 以达丽雅的情商才听不出来这种劝告呢:“粉色。” 莱塔娜:“……” 莱塔娜:“哦。”涂上。 “……”达丽雅疑惑道:“这是黑色。” 莱塔娜挑眉呵呵:“我知道。”我的龙打扮我说了不算? 达丽雅:“……”我好像有点懂了。 达丽雅决定换一个话题:“你为什么用嘴唇挨我的?”还亲过她的脸颊。 “因为你长得好。”莱塔娜刚这么说了,又瞄见她开始疑惑的神情,这才想起恶龙女孩不太懂人类表达喜爱的方式,于是解释:“这是一种亲近。” “亲近?”达丽雅咀嚼一下这两个字,在脑海里只能出现两只巨龙尾巴缠绕起来的画面……然后微微张大眼睛看着莱塔娜,忽然语不惊人死不休小声道:“求偶?” “噗——”莱塔娜又喷了:“咳咳咳!” 达丽雅乖巧地上前敲敲她的背。 “你们龙亲近就是求偶!?”什么鬼玩意?带坏她的魔——宿敌! “是啊,龙类有交配需求的时候就会用自己的尾巴缠上别人,如果另一个人也同意,他们就能‘亲近’了。” “闭嘴。”莱塔娜假意严肃地捂住她的嘴:“少给我脏了亲近这个词。” “……”达丽雅露出来的大眼睛眨了眨,呼吸喷在她心里:“那是什么呢?” “是这个。”莱塔娜理所当然地歪头下去印在她额头上:“乖。” 亲吻一个人的额头,总是出现在哥哥对待妹妹,或者父亲对待女儿。它代表“疼爱你”,不夹杂情欲干净的守护。 可惜龙没有亲情。 但达丽雅太惹人疼了,莱塔娜想成为那个能守护她的角色。 …… 漂亮女孩睁大眼睛脸颊红红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忽然双都伸上来捂住额头,像是一只被吓到的反射弧超长的迟钝仓鼠。 她张嘴,细小的声音艰难道:“我,我又心跳了,脸好烫,还有点发抖。” 这还得了?!莱塔娜被哄得心化,把她整个拥抱进自己怀里裹得严严实实,叹一句:“真不想让你受一点委屈。” 164 勇者的龙7 莱塔娜把她当女儿养起来了……达丽雅现在衣来伸饭来张口, 除了勇者大人还是自说自话地霸道之外, 还真对得起自己对她戏称的一句“我的小公主”。 可达丽雅毕竟想的是要勾引人家而不是过家家啊——况且现在勇者大人没事就给她上眼药, 教她生存之道:怎么被围住了脱险, 怎么忽悠人,怎么被万人嫌弃成废物涎皮赖脸地活得滋润…… 看样子她出师之后莱塔娜就能放放心心地溜号了。 达丽雅默默地搞砸一切,心说我才不要会,会本事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达丽雅要是变成第二个“废物但不要脸就是活得好”的“龙皇”,你不欣慰地尥蹶子撒欢跑天涯? ……不过虽然达丽雅学的慢, 莱塔娜倒是没怎么跟她生气,心想这种事情急不得, 她在哪儿吃喝嫖赌——吃喝玩乐不是一样的? 所以达丽雅决定给她下点猛料, 算算日子乔修也该到了。 ———— 入夜。莱塔娜途醒来,发现身边的软团子不见了, 一时疑惑, 撑起身子起床。床边有被子拉起来的痕迹,拖鞋被穿走了,门是打开的。 达丽雅去哪儿了?她沿着痕迹走出房间, 在走廊里前进了半分钟不到, 墙壁的巨幅挂画被打开,露出一个暗道来。 这是哪儿?莱塔娜皱眉走进去。 …… 达丽雅呆呆地抬起头,望着风格狂躁的壁画发出小声的惊叹,伸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脏在里面不停地搏动,血液顺着经络流涌全身。 龙类的预言。 烫金的扭曲和疯狂的字在下边注释, 其上是剑刻一样的纹路,画的竟然是一个故事。 主人公是女孩。 群龙围绕的女孩蜷缩着出生,纤细又娇小,眼角刻着一滴泪;苍白的孩子被围在嘶鸣战斗的龙崽央无措异常;黑暗的宫殿巢穴,那个女孩在阴影下眺望什么,带着孤立的安静…… 前半段的主人公和其他人全然不同,画风代表力量的群龙矫健疯狂,好似要破土而出的动态,她却总是静止的,是开在狂欢的血液里的花。 毫无疑问,任谁看见她也不会认错,这里只有达丽雅有这种到死也默然的气质。 但后半段她却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裹挟着黑气和高温,仰头漠然无情,身边的龙也由面对转为以她为心向四周扑过……周围是血雾爆发的人间。 亚嘉山脉,娄庆湾,斯密海霞,一点一点接近央,一点一点被侵蚀……最后止步于……光明城! 是她带来的炼狱。 下端的烫金纹路,狂乱地镌刻在石上,翻译为……“龙皇·达丽雅”! 达丽雅想要伸触碰——画面里显露的力量那么霸道狂躁,甚至让人忍不住地后退一步波及自己……让她憧憬得脸颊涨红。 这是一个预言!出生在龙穴里的女孩,带领群龙践踏四方,撕碎人类最宝贵的麋鹿! 她颤抖着伸出来,看着那双娇柔的小,脑子里有些不能想象她是否能燃起灭世的火焰…… 她可以吗? 她能够做到,达到族人的要求……完成皇族继承者的天职和龙皇的宿命! 达丽雅向前触碰那壁画……她单薄又瘦弱,在疯狂的血腥的龙纹下显得虔诚,像是什么邪教的狂热分子,又像是得到救赎和肯定的女孩。 ——她活下去的意义,她寻找了一生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有什么东西已经笃定的告知她可以! 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不能言语,全身颤抖……就像“勇者”告诉她的,她在开心! …… 莱塔娜站在后边,静静地看着那个被狂喜击倒的女孩,巨大的预言正显露着她熟悉的未来。 ……她来自一百十六年后的“光明城”! 终结者龙皇达丽雅,最后的勇者莱塔娜·白度,是宿敌和最后的“神与魔”! 不遗余力,她们要为自己的族类取得胜利!……分歧大得如同海洋。 莱塔娜深深叹了口气:“达丽雅。” 达丽雅这才扭头看见她:“莱塔娜。” “你在干什么呢?”她压下心思走过来,伸按在她头顶。 “我在睡觉的时候感受到‘召唤’。”达丽雅轻声说,语气像是在告知她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找到了预言。” “预言?”莱塔娜听见这两个字就心烦,伸敲敲墙壁——忽然划出匕首来狠狠凿进里边:那是她致力于毁掉的东西! “你……你做什么?”达丽雅眨眨眼,上前伸想要抽掉……但她的一碰到匕首,忽然间被刺痛一样收回。 莱塔娜蹲下握住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淡淡的带着霸道:“我的白痴小公主,龙类可不能碰‘贤者之石’的造物。”说着她仍然温柔地轻轻搓揉达丽雅柔软的小,轻声加一句:“怎么这么冷。” 达丽雅默默看着她,眼睛又往壁画上看。莱塔娜一放,她就又伸去碰——被莱塔娜抓住:“你是白痴吗?会受伤的。” “……”达丽雅沉默半晌,控诉一样吐出两个字:“预言。” 那流淌寂静的眼瞳望着你,她知道自己要不管,这小屁孩还是会上的。 莱塔娜挑眉:“好好好。”她抽回匕首,看达丽雅才松了口气,立刻不给面子地加上:“但达丽雅,你不行。” 达丽雅一愣:“嗯?” “我是说,预言是不可信的。”莱塔娜站起来伸指指画面里黑火环绕的女人,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一百年后的恶魔龙皇是谁:“你觉得你像她吗?达丽雅,你连椅子都举不起来。” 达丽雅没来得及说话,莱塔娜补充:“人族预言里我是杀死破坏者的人,你看我像是要杀你的样子吗?” 达丽雅迟疑一下,好似有点不甘心:“我——我可以——” “你可以?” “我可以做到!”达丽雅小声地,鼓起腮帮子说道。 “哦。”莱塔娜重新蹲下去,仰视她的眼睛:“做到什么?” “获得力量,带领群龙,掠夺领土……”莱塔娜说着,达丽雅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全是安静的快乐——莱塔娜语调一转:“还有杀死勇者。” 恶龙眼睛里露出瞬间的怔愣。 莱塔娜心里一笑说算你有良心,凑过脸去问她,睫毛挨得很近:“龙皇‘达丽雅’应该杀死我。你要杀死我吗?” 达丽雅下意识一缩,立刻答道:“不要。”说完,她自己都愣住了。 ……怎么嘴巴自己动起来?龙皇杀掉勇者不是天经地义?!但下意识的……她觉得自己要是有能力杀死她……她也不会动。 为什么? 她正没反应过来,莱塔娜心里给这反应慰藉得不行,忽然捧住她的脑袋额头狠狠撞撞她:“白痴,就你这心肠,还魔王呢!”你就是一个一言不合哭鼻子的蠢货!什么鬼玩意的“命运”,叫小哭包是灭世魔鬼…… 有这样的魔鬼?!还得老子护着。 达丽雅晕晕乎乎被淡淡的香气包裹了个完,忽然听见这句话,却和莱塔娜的高兴不一样,心里一痛——她可是好不容易找到自己活下来的理由和资格,纠结又艰难,小声努力道:“我要杀掉你。” 莱塔娜见她咬着牙花子说完这句话,就快速小心翼翼瞟她一眼,摇头心里直乐,说难不成你还怕我伤心? 她没给恶龙撤回的会,逮住小往自己脖子上放,扣住自己的动脉,眉峰一扬:“那来。” “……”达丽雅小脸一僵,一个劲往后面缩。 “要我教你吗?”打算“受死”的勇者笑盈盈:“怕啊?” “不怕。”达丽雅眼睛里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神色,沙沙的声音响起来,带着细小的哭腔。 搞得好像是她欺负了小孩……不过倒是小孩这一瞬间被欺负得都快气哭,一时间连让她心情那么激动的“预言”都忘了。 莱塔娜还不放她,挑起唇角由蹲到半跪,笑说:“很轻松的,用力巧一点,不用多久。” 达丽雅缩不过,面无表情的小脸上眼睛里都快被恼羞撑爆了,一时看上去凌然有攻击性,气急败坏地张嘴就往她脖子上咬! 莱塔娜也不躲,心说咬脖子算什么岁小孩的撒娇路数…… ———— 但她忽然暴起,半跪在地的小腿发力弹起反划出袖子里的匕首当在前方,瞬间的魔法撕裂感炸裂在空——她发力的指甲汹涌地爆发出惊人的刺眼亮光。 忽然出现的魔力波动——竟然敢冲着她罩的龙! 莱塔娜眼露寒芒,和那个传言的废物勇者判若两人的冷酷和强大从里面射出! 达丽雅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张嘴要咬人“卡崩”一声吃了一嘴空气……回过神来却被莱塔娜紧紧护在身后——长披风在缓缓下落,遮住她的身体。 达丽雅愕然,又一次小心翼翼地从她袍子里探出头来,露出两只忽闪忽闪的眼睛。 莱塔娜举着匕首冷眼看着扬起细小灰尘里那个黑袍人族,闪电的魔法纹路在空寂静下来……但还带着一触即发的紧张。 她挑起嘴角,明明笑着,语气里却是勃然的怒气,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不喜: “谁动她……谁死!” 她不准她的龙再受到一点委屈。除了莱塔娜……谁也不能欺负达丽雅! 那人吃痛地呜咽着半跪滑行着后退,双呈十字维持防御的姿势……铠甲上是未止的魔法波动,蛛网一样遍布,刺啦地响,最后消失。 他听见这话忽然顿了一下。沉默一下,他站起身来。 …… 面前年轻的勇者举刀,瞳孔里是不熟悉的冷酷和森然,围绕她全身细风吹起,脚下是暗淡的符……周身萦绕着不可忽视的强大威压。 这是莱塔娜?昔日一跃而摔的怂样还历历在目。 而她右却以绝对保护的姿态挡着那个年幼的魔鬼……女孩模样的恶龙静静地从里面探出头来,带着无措的没反应过来。 …… 他揭开兜帽,捂着胸口咳嗽两声,一时不知是先说“你果然叛变了”还是“你竟然真能赢我”…… 莱塔娜看清人,也是一愣,放下来,沉默一会,用一种奇异地语气道:“乔修?!”他怎么也进入里时空裂缝?! …… 乔修·瑞离,接到任务,协助“勇者”杀死恶龙,或者杀死“叛变”的勇者。 165 勇者的龙8 莱塔娜收回, 本想说“你怎么会过来”“你还回得去吗”或者“为什么偷袭我的龙”……最后张嘴变成一句:“免礼平身”。 乔修:“……” 乔修站起来咳两声, 拍拍身上的尘土, 说:“我收到的命令是辅佐勇者杀死达丽雅, 或者杀死叛变的勇者和魔王。” 莱塔娜:“……” 莱塔娜把达丽雅挡在身后,假笑说:“那你还是跪着吧。” 可乔修不喜欢看莱塔娜嬉皮笑脸,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幽默的俏皮话,是与人类对立的宣言:“你为什么保护她?” “想做就做。”莱塔娜皮笑肉不笑:“你还不了解我?”她一边说,一边伸抓住极速飞来的匕首柄——用力之巧,好似是匕首飞进她里而不是她抓住它。 她把带着杀意波动的匕首执在地上, 抱起达丽雅,瞧她一脸地吃惊, 不由用嘴唇挨挨她的脸颊安慰, 低声轻快道:“不怕哦,这是你勇者大人的下败将。”也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男生。 达丽雅知道现在莱塔娜大概心里有点不爽——她其实还是希望乔修是来找她的。 她看见那个黑衣人是乔修的时候一下进攻的表情就变了, 变得惊讶疑惑甚至有一点惊喜——至于这份惊喜多少是因为喜见故人多少是幸灾乐祸倒是不用深究——不过她立刻就没再保持“战斗状态”了, 足以说明她是信任他的。 不过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样……我收到的“任务”,协助“勇者”,“反叛”的“敌人”——她这才想起乔修是什么人?他是人类的利刃, 不是莱塔娜的朋友。 所以她才挡住了她的小哭包, 一样的微笑却没有笑意了,抱怨说:“你还是跪着吧”意思是“你就不该来”。 当然达丽雅也知道其实乔修是担心她的——但恶龙和勇者才是一国的!她才不要提醒官配男主的表达迟钝! 于是达丽雅紧紧揪住她的衣襟抬起脸,小心翼翼地、忌惮地往后边看看黑衣人,低声乖巧问:“他会伤害你吗?”——他会伤害我们!我们要离远点! “会。他想杀你。”莱塔娜头都不转,认认真真吓唬恶龙:“所以离他远点, 但也不用怕。”莱塔娜恶意地大声说:“反正他要赢我还得练五百年。”……看我不气死你! 乔修:“……” 乔修默默地看着那明丽的背影,还维持着掷匕首的姿势,一时间思绪很是复杂。 以往他对莱塔娜是什么感情呢?一方面他厌烦她,另一方面可怜她。憎恶来源于正义,毕竟长老院没有人不被莱塔娜气死过的人——没能力是个废物也就罢了,她还态度相当不端正:这成天坑蒙拐骗的玩意是勇者?半点没有心系天下的担当……摊上这种勇者人类不得灭亡!? ……但毕竟他和莱塔娜青梅竹马,穿口水兜一起打过架,他真的总是想……命运如此,莱塔娜也是无可奈何啊……要是勇者的血脉在他身上就好了,他就能保护所有人……包括莱塔娜,这混蛋可以玩儿得理所当然开开心心。 ——结果呢,结果人家来一句“骗你的!我不是遗失了勇者的能力我只是不愿意承担责任”! …… “长老”力排众议把莱塔娜送进时空隧道的当天祭祀们都快疯了,心说不能啊死人了啊末日来了——直到他呵呵笑着指指被收回来挂在肩甲上的“流光”。 几天前莱塔娜在魔武大会上戳了戳它,转身背影猥琐地溜走,没皮没脸地认输了。 几天后的当时却众人沉默——那用龙牙锻造的铠甲,从间碎出裂纹,在光线下露出黑色的细缝,这个时候,戏剧性地显露出来——让人想起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最后回眸狡黠和须臾射出的自信。 “绝对的魔力运用和瞬间输出。”大祭司一边说一边微笑:“‘勇者’总是掌控所有元素乱流——莱塔娜是其的佼佼者,是‘最后的勇者’。我说她是天才,她其实比你们想象的要优秀。” 他摆,带着复杂地笑意最后看了一眼人族惊讶不已的同僚:“我就要陷入新一轮的沉睡休眠。醒来后神魔都会终结…… 屠龙者名叫‘莱塔娜·白度’。” 原来预言是真的。 …… “你明明什么都做得到……却什么都不做。”乔修神色复杂冲她的背影,带着一丝流露出的失望和难过,慢慢道:“你把人族的命运放到什么地方?” 他用了一生时间追求力量想要给同胞带来光明,有人却暗藏起神赐的能力立志自己过得开心! 莱塔娜的脚步顿住了。 ——放屁!你以为谁都能毫无怨言地为了一群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人死去吗! 人的一生哪儿那么多大义和光明?人的一生只有自己,和与自己交好的朋友!你在乎的人才组成你的世界,谁都是为了那几个在乎的、放不下的人才对世界抱有温柔的……世界上没了这些人你还管这玩意儿吗!? 你倒是站在制高点,你倒是有父母有朋友,你品尝了情感说世界美好你要保护它——我呢?没人对我怀有感情我根本对这世界没有“同理心”!我体会不到你们要保护谁的艰辛和幸福的困扰啊! “勇者”是你们的工具,为了你们在我的墓园里流泪拥抱、赞叹阳光再现,所以你们打从一开始就没把我当成同伴! 我却要为你们的幸福而死。 她虽然早不伤心了,被乔修一刺,还是气。可刚想张嘴说点淬了毒的什么刻薄话……忽然看见苍白的达丽雅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仰着头看她。 漂亮的眼睛那么安静,深处带着一丝担忧,有点无措。当然达丽雅是不会安慰她的,达丽雅都还需要人哄呢。 看,看个屁啊,你能懂我想什么气什么?但话这么想,看见那个更无辜的小孩,莱塔娜一下子不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好吧,别带坏了她的龙才是。 莱塔娜于是转了话锋,每个字都用尽力气嘲讽他:“关你屁事。” 乔修仍然气着,怎么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接道:“你已经来到了时间夹缝,只要杀了恶魔就能改变未来,为什么反而……”他艰难地斟酌用词,只觉得眼前的现实如此荒诞:“保护她?” 唯一信任她的长老陷入沉睡,其余祭祀却并不放心劣迹斑斑的莱塔娜。他们联合布阵取莱塔娜的鲜血和发丝占卜回溯的时间……得到的答案是“同源”。 莱塔娜还活着,达丽雅也还活着! 两人的命运轨迹挨得太近……让人不得不怀疑最差的情况。 ——勇者叛变!以往从不会有的担忧,但那是莱塔娜啊!“莱塔娜”个字代表所有变故! 于是乔修这才临危受命——祭祀们联合打开的时空,让他以“灵魂”的方式回到过去,代价是只能持续十个小时。 十个小时后回不来,灵魂会在时间里迷失,谁也不知道迷失的灵魂会遭受什么——但是他还是来了。绝大部分为了人类的命运……加上某点担忧的私心。 …… “我为什么杀她?”莱塔娜终于转过身,把达丽雅放下来——都还是立刻牵起她的:“她做了什么要让我杀她?” “请问你啊,伟大的长官,她现在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要让你那么狠得下心肠?”莱塔娜真觉得他是伪君子,世上大多人都是伪君子:“你看看她的样子好不好?她是个小孩,她像是会伤害谁?一路以来我只看见别人欺负她。” 达丽雅一愣,抓紧她的,仰头看看莱塔娜,又遥遥望一眼对面的刺客。 乔修瞥过那纤细的、神采寂静的女孩,心下也是一愣,说传说的魔王怎么会是这样一副样子——但立刻被属于“人类”的判断心掩盖,镇静地开口说:“这是未来的魔鬼。你来自一百年后的光明城!她做过什么你会不知道吗?” 达丽雅眼睛忽然一亮,有点疑惑又有点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重要信息,开始努力消化“未来的魔鬼”和“一百年后”这些奇怪的词语。 莱塔娜默默握紧她的心腾起火来……我好不容易给龙崽子压下去的想法……你这猪队友…… “你用未来的罪孽来审判别人……你以为你是谁啊?”她开口嘲讽,“未来”两个字咬得极重极清晰,金色的睫毛下瞳孔露出桀骜的嚣张:“你配吗?” “我怎么不配?”乔修皱眉,完全不能理解她,心里直说不可理喻:“这是已经过去的事情啊!别人不清楚,你不知道?你来自哪儿,你归属于哪儿——莱塔娜!”他终于露出怒意:“你不愿意完成自己的责任,我来。”他眼睛里露出冷意:“……至少请你离远一点——” “放屁!” 没等他说完,莱塔娜掷地有声地回答,不知什么时候反抽出的贤者之石已经贴着他的脸颊划过去! 他电光火石间躲过那攻击,也是连退好几步,愣了一下:“你——” 接着被金属质感的暴怒的声音打断: “谁动她,谁死!” 这是她的龙!莱塔娜一派流氓作风,瞪着他口型极其清晰地说完这句话,伸出……匕首又受到召唤一样极速从他身后飞过来回到主人。 达丽雅却轻巧地迈出一步来:“你是谁?你知道我?” 莱塔娜扭头瞪她一眼,没想到这小崽子竟然胆大包天不理她了,冲着乔修走了两步把自己暴露在他面前。 “是的。你是最后的龙皇,不能龙化的魔鬼。”乔修冷冷道。 莱塔娜皱眉冲他吼:“闭嘴!” 达丽雅却忽然挣脱了莱塔娜冲着那壁画去了,乔修也并没有闭嘴,而是语速极快地说出一切,不知是回答达丽雅还是劝告莱塔娜:“她本就是龙皇!一百年来她侵占了人族四分之的领土,她杀死的人能够组成一个国家,她把人类赶到大陆的最后一个角落并且绝不会停下战争! 她看上去还小,她很无力,但她会长大她会变的!你没有去过战场……我知道你没有去过……”乔修语气越来越严肃,希望冒出的怒火能烧醒那个自说自话的混蛋:“我去过!我身边到处是血染的尸体!他们一分钟前还是我的同胞和朋友下一秒在那个人——” 达丽雅静静地站着,穿着漂亮的皮鞋和洛丽塔裙子,脸颊苍白而眉眼精致,单薄,但已经有了“终结的魔鬼”样貌的雏形。 “在她里死去。”他说:“而她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她是个器,前进,杀人,周围血流成河!” “而她已经能感受到召唤!今天——今天是她觉醒力量的时候!” 达丽雅眼神射出惊人的亮光! 乔修刚说完,忽然不能控制自己地跪下——两颗石子重重击打在他的膝盖上! 他抬眼,见莱塔娜极速向达丽雅的身形模糊起来。 莱塔娜咬着牙一边向着达丽雅伸,一边怒火烧:“……我那时候就该打残你!” …… 达丽雅闭上眼睛,周围围绕起带着窒息感的黑雾。 她睁开眼睛之后,看向自己的心。 龙皇细小的声音带上了欣喜的意味:“……我感受到了力量。” 她变化了。威压无形地围绕在她每一根发丝上,寂静的眼珠里流淌起高人一等的掌控欲…… 这是一场无声的加冕,力量是她的王冠。 这个暗室里有什么东西变化了……他们本来是个人,现在的气场却变成新王和两个观礼者…… 他敏锐地感知到达丽雅的变化,仿佛空间里四面八方的力量熔炼成了具体的细风,正源源不断地钻入这血腥壁画前的纤细女孩身上…… 她那么苍白、精致,洋娃娃一样,却被包裹起凌厉的元素乱流,眨眼间琉璃瞳孔里露出“力量”的信号。 她终于能做到自己想做的——这个想法让乔修悚然一惊。 …… “力量个鬼!”熟悉地声音突兀地响起……龙皇的继任典礼就这么被冲过来的少年一句铿锵有力的脏话打断! 气氛里忽然的诡异、安静、威严……通通变得奇异起来……新王寂静的瞳孔给打断一下,露出不久前出现过的、迟缓仓鼠一样的惊吓,一瞬即逝。 但莱塔娜已经到了,捂住她的心,里面高温的黑色火焰就这么暗灭! “什么傻逼的魔鬼破坏者,”年轻的勇者发丝在空飞舞,眼瞳闪亮如雪,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罩的废物恶龙!”你不是龙皇,你是我的龙。我不是勇者,我是莱塔娜。 …… 新晋的龙皇达丽雅,在一双金色睫毛卷翘的眼瞳下怔愣了:“……” 什么……情况? 166 勇者的龙完 达丽雅挣脱莱塔娜的, 后退两步, 跟鞋在暗室里“哒哒”响两声。于是她站在了两人的对面, 莱塔娜理她一步之遥, 乔修远远注视。 达丽雅还是那副孱弱的女孩模样,动作时的小腿纤细,沉缓轻巧,黑色的眼睛寂静地看着她,里面却涌出满满的满足感:“莱塔娜,我做到了, 你看见了吗?” 莱塔娜摇摇头,措辞像是安慰, 但语气近乎冰冷:“你什么都做不到……我的小可爱。” 乔修已经回过神来, 金色的魔法波动从指缝间流动凝固,极快地形成了四支光箭, 倏地刺向达丽雅——他大概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注定”的未来之, 达丽雅“觉醒”力量的一环,竟然是自己的刺激促成……有点讽刺。 当然,如今的达丽雅早今非昔比。 光箭尖锐地刺破空间, 却在到达她身侧的时候仿佛撞击了无形的屏障。 达丽雅没有转头, 执拗地盯着莱塔娜看,光箭一寸一寸地变成碎片撒在地上,亮度把她的眼瞳照成不均匀的金色:“我能做到。”她仿佛宣誓的新王一样笃定……其实莱塔娜确定她心里还是没有底的,否则不会抓住自己一遍一遍地重复确定。 莱塔娜于是一笑……另两只光箭冲她而来,触碰她身体之后如同雨点落入了海洋, 与其说是箭刺了她,不如说是她吸收了箭。 乔修的攻击就这么被两个想要说服对方的人轻而易举地无视了。 他当然也惊诧甚至有点无力……他在人族是受众人追捧的,哪儿见过两个扮猪吃虎的混蛋这么随就抹人大招? 但他还是压制情感,残影留在原地,人已经向着新晋魔王而去——再大的代价他也要为人类,也为莱塔娜,杀掉他们的敌人。 “你的阻挡很吃力,”莱塔娜不给她面子,当然这话说完之后最没面子的大概是乔修:“抵消光明的力量耗费了你不少精力,你甚至大题小做使用了一堵墙来对付两只箭。”她像个老师教导初出茅庐的江湖新人:“说明你对自己的能力很不自信。” 达丽雅一愣,默默缩短了屏障的面积,又纠结着怕抵挡不住,还想着莱塔娜的话心里不甘,脸色露出小孩子一样的无措。 莱塔娜见她样子,却相当不要脸地加把火:“我就不同了,我对魔法的把握度是分毫不差,历代勇者来都是该像我请教的——我的恶龙宿敌嘛,现在连风火水冰元素都玩儿不清楚……”她一边说一边瞄了乔修一眼,微张开罩起结界,白色的领土从她心扩张,在乔修接触地瞬间气浪便把他冲出去。 达丽雅更是低着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她抿着唇,心里慢慢长出黑色的火焰,连同她周围的地上,忽然冲出火苗,像是疯长的野草,已经没过了她的膝盖,乖顺地轻轻舔舐她苍白的小腿。 让莱塔娜想起……一百年后的“龙皇”,使用的就是高温灼烧的火焰收割性命,聆听尖叫和□□,撕碎人类的图。 乔修现在甚至只能站起来,感知到不远处的威压和气流交错激荡——双方都想要压制对,他却不能前进一步,衣摆在黑色的灼热气流里猎猎作响。毕竟神魔之争,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类。 ——莱塔娜却一脸沉静,岿然不动,连发丝都安然地贴着,像是身处台风的阵眼。 从空间央发出光线的压力来,向下如同水势紧紧压下,疯狂摆动的黑色群蛇在慢慢被镇压——达丽雅无措地抬眼,咬紧牙露出吃力的神色。 莱塔娜却淡然哼哼,腕一寸一寸下压,黑焰一寸一寸扭动腾空然后变成细丝消失—— “达丽雅,这种程度的火只能用来节日庆祝。”压力最后向下,火焰不见了,灰尘扬起来。 “破坏者”标志性的黑炎,就这么被凉悠悠的无形的压力泯灭。达丽雅眼神有点无措。 “我是龙皇血脉,我掌握所有元素。”达丽雅沉默一下,开口道:“我能感受到地水风火在我体内流动。遇山可以劈雷开山,遇河可以火焰灼干河流,迷雾之森南边的玉带山脉过后是人族的莽荒部落,我能从那里开始。” 达丽雅说着,青色的电流从她们头顶的空窜出来,密密麻麻须臾便到达。 莱塔娜回话:“劈开山之后无非是山变成了两座,蒸干河流的一段还会有源源不断的补给。”她慢慢收紧,四面八方的雷电争先恐后地奔过来,仿佛是她上开出的横贯密室的巨大花朵。她的笑容在青色的电流照耀下显得冰冷,声音却温柔:“莽荒部落周围有狼,晚上吓人的。” 好像吓唬不睡觉的孩子,而不是和残忍的恶龙说话。 “预言之下我经过之地会血流成河,高温和旋风过后寸草不生,那片土地就再也不适合人类生存,从此属于炼金术师的龙族。” 她身上环绕起黑雾。 “血流成河不好玩,会弄湿你的鞋子,脚冷了睡不好,晚上还会做噩梦。” 莱塔娜伸,黑雾一丝一丝剥离她的四周。 “我不会做噩梦!”达丽雅努力提高声音,面无表情的脸上甚至能看出一丝恼羞,声音有一丝颤抖:“龙类从不惧怕!” 飓风袭击到莱塔娜身前的时候就停了: “你会的。血液让人难过。” 莱塔娜说,你会的。你害怕血液害怕黑暗,害怕孤独。 ——她才不怕!背负龙类一切的人,怎么会有人的懦弱情感!莱塔娜自己知道她不怕!达丽雅以往震惊惯了,几乎头一次被这睁眼说瞎话气得两颊涨红! 这句话还没说完,达丽雅站的地方已经只有残影。 她眼神终于露出属于龙的冷酷来,配合漠然的黑眸和苍白的脸颊,双各种光线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元素聚集又碰撞——竟然指向了莱塔娜的心脏! 电光火石之间莱塔娜轻轻叹口气。 …… 灰尘扬起又落下,等乔修模糊地看清什么——两个女孩的身影已经交叠,莱塔娜用一种迁就的姿势弯腰拥抱了她——达丽雅的攻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抹掉了,然后被换成了一个温柔的拥抱。 …… 达丽雅扬起头,泪水已经布满了她的脸庞。 她又重新变回了无力的孩子。 因为她什么都做不到。 对于莱塔娜来说她是个没有危害的婴儿,挥舞着玩具要杀她,她都不用注意,轻巧地就能把她抱起来,对莱塔娜来说从头到尾没有战斗只有撒娇。 她以为的力量,只是撒娇。 “我做不到。”她的泪水一直顺着脸颊滑落,声音沙哑,无奈、悲伤、带着嘶哑的委屈:“莱塔娜……我做不到。” 她竟然哭了。 因为她意识到她还是那个废物的女孩,不被人需要,没有存在的意义,生来多余。 她对着刚才想要杀死的宿敌,哭诉自己的无力。 “嗯。你什么都做不到。”莱塔娜觉得心疼,那张红着眼眶泪水满面的苍白的脸让她心里一颤,黑色的瞳孔里流露出那么多悲伤和凄惶。 因为她生来就在追求活着的位置,寻找和仰望自己被要求踏上的道路。她是个女孩,却要被迫承担龙的灵魂。 这时候打破她的惊喜和期盼是很残忍的。 她以为自己找到位置了,她的存在终于可以得到肯定,这么多年的茫然被安置了——她还没来得及适应,就被敲开屏障,被人冲着大喊:“别傻了,你做不到,你和以前没有差别!” 她一次一次地给莱塔娜证明自己,莱塔娜一次一次击破她的攻击……每打碎一次,她的瞳孔深处就动摇一次。 直到冰面全部碎裂,铠甲淫灭成粉。 ……但莱塔娜只能如此,这是底线和行动准则。她只能保护和喜爱无力的女孩达丽雅,不能不杀未来的龙皇。 尽管她们是一个人。所以达丽雅必须伤心。 她跪下去紧紧拥抱达丽雅,贴紧她的耳朵:“你没有那个能力,你永远当不成龙皇,没有力气做任何事情。” 达丽雅闭着眼睛哭泣,夹杂着抽泣声和打嗝,像是个很伤心的小孩子。她把脸埋在她的怀抱里。 “但是我会保护你。”莱塔娜拍着她的背许诺。 …… 当然这种事只能骗骗达丽雅……乔修已经惊得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了。 一来他从小锻炼每每魔武大会都是被夸赞的那一个,竟然在两个疯子斗法面前寸步难行……可笑他还自诩对是龙皇。 二来,面前的可真是神魔之战……达丽雅显露了小魔鬼一样的能力……给莱塔娜一个大魔鬼镇压,并不能说明小魔鬼就是纯白无辜的小朋友啊! 还“你什么都做不到”……他才是什么都做不到的一个,人类才是面对这两个异类足无措的婴儿。“莱塔娜!你在做什么!”乔修只得再一次撑起身体,直为他可怜的人类忧心:“你看见了达丽雅是什么人!她举就能杀戮!” “杀戮个屁。”莱塔娜龇牙重新把秀了一圈魔术、因为没打赢非常受挫、现在蔫儿啦吧唧的恶龙抱起来,擦擦眼泪又捏捏小脸:“她是个小姑娘!而你就是个白痴!” 达丽雅蔫儿蔫儿的,泪痕未干,额头抵在她胸口,双揪着她的衣领,什么也听不进去。 达丽雅心想:切……刚觉醒的龙你糊弄得过去,其实强撑着一副“老子天下第一”样子轻松应对,还是消耗挺大吧? 一会还有群龙大逃杀……不如我还是想想办法把情敌兄拉到这边来帮帮忙? 达·已觉醒·丽雅,再一次给自己定位:战力为零,可怜兮兮,需要保护小公主。 ———— 上帝视觉的达丽雅在被龙类发现的时候是镇静的。 毕竟她和凭空冒出来的勇者各种潇洒,从没避着龙崽子,何况物品补给还需要龙来。 她避着莱塔娜小小打个呵欠,窝在人怀里转个身,又瞄了一眼没办法只能转移目标跟着莱塔娜逃跑的乔修。 “莱塔娜!杀了她!”乔修一边抵挡身后张开膜翼的巨龙,一边愤怒地冲她大喊。 “杀个屁!”莱塔娜抱着达丽雅眼观六路,很不要脸地把他丢在身后殿后自己跑在前面,看他实在冷冰冰的脸都露出气急败坏,才不耐烦地大声吼回去:“未来的罪孽不能说明现在!达丽雅是无辜的!你懂不懂!” “我不懂!”乔修再一次用长刀堪堪抵抗住火焰,扭头道:“人类的未来在你上!” 莱塔娜把贤者之石扔给他,看他一个后仰捏住匕首,道:“现在它在你上!” “莱塔娜!”乔修差点气死,顶着被攻击的风险也要把匕首扔向达丽雅。 达丽雅缩着脖子看都不看一眼,反正会被莱塔娜挡下来的。 “你是白痴吗!”莱塔娜也急了,接住匕首给他扔回去,带着达丽雅躲避攻击,一边没办法地冲他怒斥:“你能不能放放你来自‘未来人’的那点优越感!你说她注定是‘魔鬼’她就会变成魔鬼吗? 我们在未来没错,可过去一丝一毫的改变都会牵动整体!未来是无限的!只要你踏足了过去,就必须对时光保留谦卑的态度!”她看乔修一愣,语速加快: “动动你的白痴脑子想一想!要不是你在哪儿胡说什么‘觉醒’,能把达丽雅刺激出鬼火来?!” 乔修愕然间速度放慢,差点给一爪子挠死——好歹给莱塔娜救出来:“回神!白痴!” 是他——给未来的龙皇带来力量觉醒的契?他没忍住再一次看了看莱塔娜怀里神色恹恹的小孩。 瘦弱无力,苍白精致,睫毛下方挂着泪珠,额头紧紧地贴着她的胸口,一动不动。 ……软绵绵的。 “你……你是不是因为知道,”乔修神色有些复杂:“你是不是因为知道达丽雅死去之后,有‘莱塔娜’存在的未来就变成悖论,你也会死去——所以故意……” “我靠!原来你也知道我会死!”莱塔娜听见这话没忍住扭头死死瞪了他一眼:“所以你是经过取舍的,是吧? 人类和莱塔娜,你选择人类。” 乔修没来由有点心虚。 ……要是能够把选项换成“人类和乔修”,他大概能坦坦荡荡。但是推别人换取整个族类的安宁,他还是心怀愧疚。 但他还是说:“是。” 莱塔娜抽出的瞬间给了这家伙一拳:“混蛋!”假惺惺的伪君子。 “我没资格这么说,但我还是劝告你……你是勇者,应该做对的事。” 虽然她一生都在挣脱那个魔咒,做了一切努力。“史上最废物的勇者”,她做到了——她本以为自己胜利了那么多,直到无可避免地仍然被说服进入时间隧道。 奔赴“死局”。 达丽雅死去,莱塔娜不复存在。 就像黑暗不存,光明也泯灭。 这就是注定的力量。 …… “你就这么看我?是吧。”莱塔娜冷笑:“是,我讨厌你们,我不愿意为了你们去死。” 乔修沉默了。 他着实说不出什么话叫莱塔娜为了什么去“赴死”,就算是“人族”这个宏大的背负,她从没有从这里得到“平等”。 但莱塔娜接着说:“可我不还是来了?” 乔修和达丽雅都一愣,仰起头看她。 是啊,她对人类没有感情,她不愿意来,不应该早逃之夭夭?反正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勇者”是什么德行。到时候收拾烂摊子的大概还是乔修。 可她来了啊!她自己来的。 莱塔娜扬起脸,面无表情之下阳光穿过城堡的巨大阳台,她一头金发璀璨。 细碎的被切割的光线把她的面部线条照耀得很清晰,每个毛孔都一清二楚,乔修忽然想到——她可不像是内心挣扎过的人,她像是一柄剑,知道自己通向何方,从不迷路。 她双沾染着强大的光明元素,灰色的瞳孔深处一片坚定,“贤者之石”早已经回到了她上。 乔修忽然承认,她的长相气质,和历代的勇者如出一辙……或者更胜一筹。 “我不认为自己是勇者,但是我同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说:“只作为莱塔娜,性命和人类,轻重我是分的。” 就像是大祭司对她说的,“她会为了人类做出正确的抉择”。就算她并非勇者。就算这个决定让她气愤。 “这是准则。”她说。宁愿人类欠她,她也不愿意背负愧疚逃亡。 “但不杀无辜!”她一边输出魔力对抗敌人,一边对着乔修提高声音:“也是准则!”达丽雅是无辜的。她一直这么坚信判断。 ———— “我不能理解。”乔修最后说。 他确实不能理解,为了人类命运他可以做任何事,何况他看来达丽雅确实死有余辜:“我仍然觉得龙皇注定是魔鬼。” 但他转过身去,长刀不再对准和他一起逃亡的感那个小孩,而是全身心地为她们殿后: “不过这一次我相信你。” “十个小时的界限就要完了,我马上要回到未来。”他眼睛死死盯着龙群,轻轻道:“到时候是什么样子呢,验证我是做错了……还是猜对了吧。” 他还是头一次把人类的命运寄托在这可笑的打赌上,感受到了某种奇异的血性。 摊上一个不靠谱的勇者啊——人类是幸是不幸呢? …… 莱塔娜早不听他说什么了,嘴唇一勾,矫健的身体腾空。 达丽雅缩一下身子,从她怀里下来,站在角落。群龙对这个根本算不上战斗力的小孩完全无视,她就这么看着莱塔娜一个利落潇洒的翻身,从终于靠近了的城堡阳台跳落。 ———— “达丽雅,跳下来!”莱塔娜冲她张开。 “……不要。”达丽雅双轻轻扒拉着栏杆。 “为什么?”莱塔娜带着笑,好似半点不着急她拒绝自己。 乔修背对她们,冲群龙举起长刀。 “我是龙皇血脉,不能离开这里。” “什么都做不到的龙皇血脉?”莱塔娜一笑,扯着嗓子:“你在这里毫无意义。” 不如说,她的存在毫无意义。 达丽雅默默看着她,叹了口气:“我应该死去。” 绕是莱塔娜早知她的逻辑,也是被那恶龙女孩小大人一样的感叹逗得一笑,眯起眼睛惬意得不行:“既然你偏要达到什么‘天职’才活得下去,那么抛弃你的种族吧!不要做龙皇了。” 达丽雅疑惑地歪头。 阳光下不靠谱的勇者大人唇角勾起,松散系着那威风凛凛的披肩,深灰的瞳孔流转星河一般,语气霸道又宠溺: “不用带领龙类如何,不用练习魔法,不用承担自己承担不了的一切…… 累了我抱你走,饿了带你吃最美味的蛋糕,每天穿不同样子的漂亮裙子,开心就笑,不开心就我逗你开心,晚上睡最柔软的床,我守在你身边。” …… “做我的女孩。” …… 这就是你的‘天职’。 达丽雅眯起眼睛心脏跳动起来——她是个糟糕的继承人,对于龙类来说是个没有用的废物,根本承担不了自己的责任——可是天职可以换掉?! 甚至能够得到……那朝夕相处的温暖……莱塔娜每承诺一点,她的眼前就闪现一点这个冬天得到的一点。 为了那个不能形容的“快乐”…… 天平早已经倾斜。 “我……”她努力大声喊,沙甜的声音被风吹到莱塔娜耳边:“做你的女孩,要做到什么吗?”就像是龙皇的权力之下需要承担的义务。 莱塔娜哈哈大笑,冲她扬起臂,姣好的面容霸道又惬意: “要听话!”听话就好,乖就好。 “现在,跳下来。” …… 乔修最后转头,见那女孩努力翻过了栏杆,被稳稳接住,包裹在怀里。 时间到了。他转回头,最后冲着那俯冲向下的龙投掷出长刀,未来的召唤的光华已经把他包裹。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莱塔娜惬意地抱着自己从龙穴里拐出来的魔鬼宿敌,心说她早该这样做!这样才不会有人在她不在的时候欺负她的龙! ——至于力量觉醒什么的她才不知道,她的龙无缚鸡之力身娇体软! 她笑着亲吻了达丽雅的唇,满不在乎地再一次感受到她的僵硬。——反正已经是她的女孩了,亲一亲怎么了。 达丽雅脸红起来,但却也抱着勇者先生的脖子,乖乖地啄一下! ……倒是莱塔娜一愣:“嗯?” “是亲近。”达丽雅回忆一下勇者教导她的说法,小声道:“我乖么?” 太乖了。 莱塔娜哈哈大笑,狠狠拥着她。她的女孩很听话,看样子也不会排斥自己以后如何如何…… “等你长大。”勇者大人眸光深深浅浅。 达丽雅没懂:“嗯?” 勇者大人不再解释,只是再一次轻轻哼道: “快长大啊……” 167 浴火夏花篇 徐静静从没想过她还能看见她姐。 自从徐炫高去她哪个同学家一起上家教——她刚开始心想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后来竟然是真的……听说是那个同学自闭症不能正常上课, 又需要人陪, 就砸在她姐姐身上了。 她还挺开心的, 徐炫走了,家里终于没有人和她吵架了,爸妈也轻松。她甚至过年都只是发个短信,也不露面,几乎从徐静静的生活里消失了——徐静静不出意外地以舞蹈生加分进入大学,半玩儿半学的混过了管理专业课, 投简历,面试, 录取。 ——然后总裁是她姐。 什么神展开? 徐炫当年一个打架抽烟喝酒睡觉的混混, 在和她同龄的时候,自己是个初出茅庐的求职新人, 她竟然是整个公司的总裁?! 徐静静站在走廊过道的宣传板下, 看着那张和以往六分相似的脸变得漂亮干净气场十足……觉得有些幻灭。 她回忆一下自己面试的时候,徐炫刚好路过那间办公室,某个面试官似乎忽然想到什么要和总裁报告什么, 便站起来到门口去叫住了她。 徐静静下意识一个扭头, 看清人之后眼睛都瞪出来了。 她的讨厌鬼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头假模假式的金发染回来了,润亮地披在肩膀上,温和地修饰着她消瘦的脸颊。 她眉宇间也早没有了那丝遮遮掩掩的戾气,变得明朗自如,剪水的瞳孔有神而镇静, 红唇开阖间微微皱起眉头,和他说了一会之后面试官点点头,她也就微颔首,然后转身目不斜视地走了。 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击,稍微有点宽大的西服外套披在肩上,背影很快消失。 徐静静目瞪口呆!她反反复复告诉自己认错人了吧不肯可能的……还是发神地让面试官提醒了两次。 结果竟然真的是…… 徐静静默默站在看板下,摸摸自己的胳膊,打算辞个职——她当然不是幼稚的嫉妒心又发作,她早不恨那个便宜姐姐了,但还是总觉得他们个……他们个都最好不要再和她见面,这是最好的结局。 ———— 而徐静静认为自己悄无声息的走掉,其实徐炫早看见她了。 徐炫当时路过,面试官恰好是最近某个项目的负责人,顺便就和她报告了两句——她仍然打着官腔表示这个项目比较大,她得上报一下董事长——眼睛一瞟看见一头淡色微卷发的徐静静,一点没长变。 她当时就不好了。 那个握着她黑历史的亲人啊……此刻总裁正瘫在椅子上想怎么不动声色地搞掉——没错,搞掉她妹妹。 毕竟她的过往实在难堪,她也不是很恨这个妹子,就是觉得看一眼,过去的悲伤就会趁虚而入把她包围。 倒是没想到她自己辞职了——真好,真懂事。 徐炫微笑着点点桌面,然后某个圆眼睛的姑娘带着不知在哪儿浪出来的一身热气推门而入。 这姑娘小小巧巧的,进门连看这个总裁一眼的打算都没有,一身背带裤配圆帽子,咋咋呼呼蹦蹦跳跳,滴溜溜的圆眼睛猫儿一样眯起来,拿着一根冰淇淋,大模大样地瘫倒在旁边的会客沙发上,舔一口冰淇淋,大大出一口气:“啊~” 一派学生样子,不知道的准以为是总裁的哪个亲戚晚辈—— 只有徐炫,站起来抢其雪糕薅其头发,也不嫌她脑门儿上到处是汗水,坐在她旁边喊一句:“于董。” 于火生眯起眼睛笑,去咬她上抢过去的冰淇淋,青青脆脆:“哎!” 没错,这家公司,董事长是于火生,就算她萌萌哒穿着萝莉服滴溜溜转眼睛,还上班溜出去玩儿一圈回来拿着雪糕。 ……因为这是她爸的公司。 太子爷就算是废物怎么了!朕一日不死你终究是臣!世袭就是牛逼! 所以皇帝不行不管事……只有她下的丞相一力撑起公司。好在皇帝可以不怕她造反……因为丞相还兼职皇后。 于火生抱着她总裁的脑袋狠狠啃了一口,给她满嘴的草莓味:“小炫你好好工作啊!我去花鸟市场把昨天说好的大鸟接过来!” 她哼着歌蹦蹦跳跳就要溜,徐炫不满地坐旁边,缓缓张嘴道:“小生,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工作啊——” 于火生一僵,深吸一口气扭脸谄媚道:“能者多劳嘛~” 但瘫在沙发上的总裁大人挑眉不语,下颚一抬,眼珠子往她一瞟……整个人散发出比空调还要冷点的气息。 于火生很能看脸色,蹦跶着就坐回去,脑袋一放在她肩膀上卖个萌,小声凑近她耳朵道:“要不我们一起去吧!我昨天定了个大鸟!”于火生一边说那眼珠子一边转,射出光芒来,还比划了两下:“羽毛漂亮的不行!四个颜色,还会说‘要亲亲’‘臭男人’,可爱的要死!” 徐炫就默默地看着她闹腾,然后伸捂住胸口,皱起眉毛,沉默。 于火生愣了:“小炫,你怎么了?” “戒断反应。”徐炫盯着她小声说。 “……”于火生狐疑地望她一眼:“真的假的?”徐炫长大了刁得很,会装可怜,这几年没少唬她。 “真的。”徐炫咬牙,看着她不再说话,整个人往沙发上倒,倒是有点出汗的样子,腿往上面蜷一下,高跟鞋落了一只下来。 于火生一窒,赶紧扑过去看她,握住她的把她扶起来靠好,在她耳边道:“我在我在,不怕啊不怕啊,”然后仍旧伸往徐炫嘴里塞:“难受就咬我好了。” 戒毒总是一个艰辛的过程,前几年于火生的腕上就没一块好肉,她也难受没轻重,于火生就陪她一起难受。 她们一次次在阳光撒下的清晨里醒来,大汗淋漓筋疲力尽,满屋狼藉。徐炫倒是有点觉得对不起,于火生叉腰一看,张嘴胡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昨天多激——啊小炫你干嘛!”她于是忙着一耳刮子糊过去教训熊孩子,不难受了。 徐炫想着想着,不由得牙齿磨磨着家伙的软肉,眼里沁出笑意。 于火生一愣,感受到腕被舌头调戏了,抬眼看见她瞳孔里惬意的亮光闪烁。 她抽一个饿虎扑食把徐炫压起来:“又驴我!!” 徐炫赶紧笑着想躲开:“谁让你不管公司的?” “那你也不能用这个事骗我!我会担心嘛!”于火生叉腰生气:“你这人生怕别人知道以前总裁是混混,一天装得跟冰渣子似的!到我身边就翻个个又流氓又可怜,没事就喊啊我犯病了,不嫌臊得慌!” 徐炫脸色不变。 她那么讨厌过去被提起,怕回顾起自己最可怜的时候,连自己家人都不想见到,却一次次用“毒瘾”的狼狈来勾起某人的关心——因为于火生是特殊的,她的过去很难看,但于火生看了个遍。 擦眼泪的是她,揉腿的是她,安慰的是她,亲吻沾着泥土的嘴唇的是她。 在这个人面前不用伪装,可怜一点还能得到更多疼惜。 徐炫早长大了,其实她从小就很懂事,只不过自己选择放逐。有了目标之后她学东西很快,咬着牙战胜毒瘾,咬着牙补全多年来睡觉没有听的课程,然后接受了公司,慢慢学习商场的事,夜里一次次冥思苦想,用十次失败换取一次成功。 她又长高了一点,那双看不起人似的眼睛变得温和了,有神自信,瘦削的身材也慢慢长了点肉,虽然不可能如何丰——神俊朗,也还能算个赏心悦目。 如今小混混变总裁了,西装一批眼镜一戴,人模狗样禽兽衣冠。 “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出去浪啊,公司栓不住你的脚,我看不见你,只能骗你你才留下来,多可怜。”她道。 “屁嘞!”于火生道:“我叫你和我一起玩你不要!我来公司你就拉着我看这个报表那个项目——我怎么可能会嘛!” “说起这个,我告诉你的和华耀城的合作项目你看了没有,等你敲板拿主意呢。”徐炫恢复了工作狂魔的派头。 于火生:“……” 于火生绝望地把脸捂住扑在沙发上:“啊啊……” 徐炫:“这个季度他们家成绩不错。” 于火生:“我上大学那会儿成绩也不错……” 徐炫:“但是政策方面调整了之后建材部分的成本说不定会调高。” 于火生:“剑材最好用钢的,剑道部的同学最近说有个聚会……” 徐炫:“以往我们是和轻焦合作的,他们那儿也可以考虑购入一批做个比对组。” 于火生:“什么轻焦?我想吃香蕉酸奶……” 徐炫终于皱眉:“小生!” 于火生生无可恋:“啊……” “小生!这是你的公司,你不能一天到晚出去玩啊。”徐炫真恨不得捏她的脸,于火生当甩掌柜的样子气死人:“我给你看发展给你处理小事,但是这种大事你要拿主意啊,我是给你打工的,于董!长点心好不好!” 面对这苦口婆心的劝告她是感动的……个屁。于火生左耳进右耳出,发神道:“点心?什么点心?” 徐炫赤着脚捏起了高跟鞋,鞋跟默默朝向她。 “……”于火生舔舔嘴角认怂:“别生气,我错了。” ———— 认错是一回事,正事儿于火生还是不会干的。毕竟她真的什么也不会。天知道徐炫怎么偏要她掌权,生怕公司人都觉得总裁才是最大的权力把握人,有点方向性的决定就按着于火生让于董拿决定,就是抓阄也得是于火生那只抓阄出来的。 于火生苦不堪言,她是个喜欢浪的,冬天的栏杆都想舔一舔的作死鬼,哪儿能懂商场上的尔虞我诈? “都交给你不行吗……我又不懂这个,决定也是胡乱决定的啊……”于火生一边坐在总裁大人的椅子上苦哈哈签字,合同看都不看,大一挥:“放过我吧,我俩女主外女主内……” “小生,这是你的公司,我是给你打工的。”徐炫沉默良久,忽然在她身后弯腰下来,检查合同,轻轻说:“可你这样,就像是把公司送给我了。我从来到家里,就霸占了你的一切。” 她对于于火生总是亏欠。 于火生一次一次地救她,从精神到物质,她一点一点的被拥抱。她帮她戒赌,给她舒适的环境,给她交学费,最后把公司交到她上——让徐炫觉得自己是个小偷或者寄生虫,就算她知道于火生不在意,这段感情让她有点惶恐。 她只能努力,用成绩和能力回报她,把她的公司带上更高的地方,一直工作,然后把利益带给她——然而小混蛋甩打算送给她全部。 于火生也一愣,说:“我的就是你的,什么霸占不霸占的。” 徐炫还是不开心。 …… 于火生只好伸揽腰给人带下来坐她腿上,响响亮亮在唇上“啵”一口。 徐炫还伤春悲秋想事情,一时间目瞪口呆:“小……小生你干嘛!”她没挣脱,有点焦急:从小她脸皮薄,以前还有一张大姐大的面具遮一遮,现在在公司里,总裁被抱着亲亲舔舔的,要是被发现了……还得了! “就爱瞎想。”于火生哼哼唧唧:“什么我的你的乱八糟的……我爸的公司到时候不总是在我上?我是太子爷!我和你在一起你就是驸马,知道不?我家就是独苗苗,找个入赘驸马怎么不能传位了……” 徐炫已经听不见她说什么了……小混蛋猫儿眼眨巴眨巴,凑过来吻她脖子,两只不知道滑到哪儿去了,在她腰间添火苗,还凑过脑袋一路向下咬开衬衣口子崩出了内衣,接着咬着裤拉链一路向下—— 她几乎本能地一个激灵,感受那熟悉的双和舌头靠近身体,心里涌出迷离的躁动……可是这是公司啊! “这里不行!”徐炫恼羞地推开她的脑袋想站起来,压低声音无奈又焦急。 “哦。”于火生终于搭理她了,默默给她把衬衣重新遮掩一下,凑过来看她通红的脸:“不瞎想了?” “不想了!”徐炫红着脸冲她低吼。 什么想法都给烧没了!混蛋于火生…… 徐炫动动身子想要离开,于火生还念叨:“就是嘛,我们一家人,想什么乱八糟的……我的大鸟还等着我——” 还想着她的鸟!她就是为了她的鸟!——什么狗屁一家人,什么感动!忽悠了人说不动就不动还不是为了溜出去玩鸟! 靠! 徐炫不走了,忽然扭着她的领子把她推抵到椅背打断:“什么鸟!” 于火生一愣,小声答:“我订的鹦鹉!四种羽毛漂亮的要死,还,还会说……” 徐炫气死了,咬着牙脸颊爆红:“我也会说!‘要,亲,亲’!” 于火生:“……” 天堂有路你不走。 于火生眯起眼睛,默默检查一下办公室门有没有扣好,喃喃: “这可是你说的……” 168 秘密不可说 穆酒醒来之后, 习惯性地喉咙一甜。 最近出休眠仓-吐血-眩晕-耳鸣-困倦这一系列反应, 她都快习惯了。 说起来她也已经在公司呆了一年半了, 加加减减进入不少世界做任务, 成功率少有的相当高……除了她刻意胡闹的一两个世界,竟然判定结果也不错。 总的来说和她哥一样,是顶尖顶的攻略者,是以后有事没事能够把公司堆积起来的别人干不掉的世界扔过去解决一下的冤大头。 但好歹别人能喊一声“前辈”呢——穆酒的积分曲线一来就是高高飞过去的,攻略组都知道他们公司不仅有个久爷常年冷面攻略到擒来,妹妹也是另一个酒爷。 她都算是半个老前辈了——但越这样穆酒越觉得公司总藏着什么, 神神道道的——可她哥死命不让她去公司上班偏把她放家里,以前不觉得她也无所谓……现在总想这老小子肯定隐瞒了什么。 是什么呢?……穆酒正想着呢, 抬眼就看见一张凝固的哭丧脸。 九九仍然守在她床边, 像是为老佛爷守丧的小太监,耷拉着眉眼一脸愁容——就是是暂停的, 只等她一起床便活络起来, 免得浪费了他的眼泪。 果不其然,看见穆酒醒了,九九也活了, 哀哀伤伤地扑过去表达关心:“小酒你还好吧!你没事吧!这个任务过了我们还是休息一阵子吧, 小脸这么白呜呜呜——太惨了——” 穆酒一边咳嗽一边翻白眼把他推开,扯着嗓子大喊:“久爷!” 九九一团发光体,还是很戏精地作势被推开,滴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赶紧道:“什么久爷!你哥在公司没回来呢!” “我看见他了!”穆酒脸色苍白却擦了嘴角的血生龙活虎, 一蹦老高:“就算一睁眼顶着的是你的蠢脸,余光早瞟到他衣服了!灰衬衫那件!”她说着还拖长声音唱:“躲我老久了啊!别不出声啊!我看见你了!” “你哥真在公司!”九九一脸懵逼,活像他说的真是实话:“要不信你打个视屏过去……小酒你是不是太劳累了?” “呵呵,男人啊,”穆酒冷笑:“就算是系统选择了男性都知道要帮着同胞呢……在吗?”她忽然高声冲着门边喊一句,看着那个淡光的长发少女应声出现,问一句:“我哥是不是在家?” 表现地一脸莫名其妙:“不,在,啊。” 正在努力扭曲面部使眼色的九九:yes!!!好女票!! “啊……?”穆酒扭头。 “……”九九立马正经脸:“看我干嘛?啊,我出门给你倒点水吧?” 穆酒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 九九和擦肩而过。 眨眨眼睛,张嘴冲着她口型道:“卧,室。” 穆酒裂开嘴,跳起来就往卧室跑,扯着嗓子乐道:“久爷出来!”在九九忽然震惊地瞪大眼睛之下她欢快地走过鱼缸敲了敲: “不出来我吃你金鱼!” 穆久:“……” 穆久还是没能跑掉,侧身躲过妹妹的袭击看她扑在床上去了:“干嘛?” “果然,真爱是鱼。”穆酒趴在床上左拳头右巴掌一锤定音默默念了一句。 久爷:“……” 九九:“……” 九九:“爷,不是我不帮你,这丫头鬼精鬼精……” 久爷:“算了,初一十五的事,左右她威胁一两阵子我还得见她。” 穆酒乐呵呵:“当着我的面你俩说什么呢!语气很嫌弃啊!” 穆久扭头露出须臾的假笑:“怎么会呢。” 九九开始歪楼:“说起来……你家那鱼牙口那么好……”那尖牙一出,喂的都是实打实的肉啊:“竟然还是金鱼啊……什么变种金鱼啊……” “白痴,”穆酒白眼一翻:“叫什么就是什么吗?你家叫小是小不?我养只耗子叫大咪它是猫不?你以前叫智障系统你——”她停了一下,默默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总之,只是名字而已,久爷的食人鱼是他从——” “喂喂你给我等一下啊!为什么到我就不说了啊!”九九震惊了:“还‘总之’……”他差点给气背过去:“谁准你就这么结尾的啊!意思是我就是智障是不——我跟你说我他喵智商和那些没个性的系统一比不知道高在哪儿去了好吗!?” 穆酒:“……哦。” 竟然说“哦”……九九忽然一愣。 九九没忍住,愤怒的脸色扭曲成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好奇占了上风:“……你为什么不反驳我?” “……”穆酒:“挺有自知之明嘛……” 九九:“!!!艹!” 穆久就这么抱胸,看着自家妹妹和同事相互吐槽犯蠢,倒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样,勾起嘴唇笑了一笑。 …… “笑什么笑,我没给你算账!”穆酒气不打一处来:“我好几个月没见到你人影子了!去哪儿了,交代!” 久爷:“公司有点事,言情和耽美那边的攻略都出了几个硬茬子,不快点消掉连接的世界不能正常运转,会损失相当可观的一能量——” 她哥说的话穆酒现在只信标点符号,她打断:“哦,都有哪些世界,我搜来看看你的英姿?” “……”久爷矜持地一笑:“攻略成功的人我从来记不住。” 穆酒:“……” 穆酒:“人渣!” 久爷权当赞美,面无表情颔首:“客气。” …… 穆酒却忽然严肃下来:“哥,我说真的。我有事问你。” 久爷也一愣,看着她半天,终于浅浅地一笑:“你问。” “你的身体怎么回事?几年前没有进公司的时候好好的,自从到这,虚弱到了要营养液时刻补充能量的地步……”她说着说着打量一下自己的哥哥,松口气:“看上去今天还好……” 说是还好,其实也触目惊心。 本来久爷已经长得比较阴柔,虽然眉梢和眼瞳冷漠不会太软气,配上那比他妹还要纤细分的身形真是怕他风吹就倒——他白得都不像人,以往有力的也慢慢总是懒倦地垂下去,发丝细软勾勒那张有点冷冰冰的脸,很像哪儿的病娇反派。 嗯,是反派。穆酒就没考虑过她哥会是正义一边的。 虽然还挺好看——好歹是她哥,还是要担心一下子。 “什么依赖性的休眠设备、神经链接对身体的伤害、之后会有惩罚竟然直接影响了任务者的身体状况。” “是不是公司……”她考虑一下措辞:“公司有什么问题?我总觉得你在瞒我什么……” “你真想知道?”久爷皱起好看的眉毛斟酌了一下子。 穆酒:“……你说呢?” 久爷叹口气:“好吧。大概是……” 【世界:末世】 【等级:s】 【目标:许诺】 【执行人:卫羚君】 【技能:世界专属-20%世界设定改动权】 【载入】 【20%50%%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晚22:00,最后一丝太阳的余晖在远处的地平线边堙灭,一阵风刮过之后,细小的纸削和垃圾贴着地面哗啦啦略过,空气弥漫着压抑与腐烂的气息。 这里是e市,新城大道,本是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如今高楼和霓虹的国度离去,破败地生长野草,到处是腥味的恶臭,来自街角苍蝇围满的残缺尸骨,和来往不绝步履蹒跚的丧尸。 距离病毒气体爆发那天,过去了年。 某个小超市,一个小队的人横竖八倒在地上,沉默地看着那块不那么坚固的玻璃门,虽然他们给上边加固了临时铁栏,仍然能从透明的地方看见外边□□和伸着腐烂的向他们前进的丧尸。 几乎把这空间团团围住。 可他们大多都受伤了,体力不足,并且外边的丧尸数量实在太多,没有支援贸然冲出去,便是死局。 从开始几天的互相鼓励和乐观,慢慢的他们的信心被消磨,白天还好,夜晚是消极滋生的绝佳环境。 他们眼神涣散,透露着麻木,偶尔眼角抽搐,一丝恐惧和绝望醒来,四顾之下看向同伴——却欲言又止。 算了。这种情况下……没人愿意说话。一时间静悄悄的……大家都闭上眼睛。 许诺静静躺在简易用衣服搭了搭的地上,忽然睁开眼睛。 她习惯了惊醒。 她的瞳孔滑动,带着漠然的打量,好似周围都是器和死物。 她依稀记得自己在地狱里,几年,或者几十年,铁锁与术台紧紧捁入她的骨血,痛苦随着针剂注射……她的皮肉慢慢皱缩,头发一点点花白,唯有那一双眼睛还鲜活地滑动——仇恨是最有生命力的野火。 恐惧和尖叫没有意义,祈求和泪水没有意义,只有记住——用自己的眼睛永远看清这个世界,那些在她身上划刀的人的脸,和让她陷于此地的人。 可是没有了。插在她身上的管子不见了,她并没有被绑在术台或者扔进培养液,她的身体鲜活,年轻有力,思维清晰,四周是凌乱的货架,血迹和垃圾,在许诺看来那么遥远又安宁……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回来了。 她重生回到了末世开始的前年,一切都来得及,带着生命力和希望。 她轻轻叹了口气,开始贪婪地呼吸这自由的空气——血腥和腐烂的味道让她有种安然和活着的实感。虽然已经回来好几天,她仍然没有习惯这巨大的上天赐予的惊喜。 许诺热爱黑夜,她一次又一次在夜间醒来,冷冷地打量四周,恍惚发现自己已经没有深处地狱,而是在那故事的开端……她便无比庆幸——多好啊,上天给了她会。 她重活一次的会。 她复仇的会。 …… 卫羚君远远地蜷缩在另一个角落。 她闭着眼,却清楚地感受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瞬间苦涩极了。 首次的s级任务啊……确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情敌人设她忍了,绿茶闺蜜她也忍了,烂摊子什么的,车祸、强叉还是陷害……通通她都忍了…… 可是把攻略目标杀人吮血折磨致死也太过了吧! 还是个杀人已遂,罪名成立,证据和狠话当事人毫不留后地全拍在目标人物脸上……掩不盛掩洗不盛洗,如果说许诺是傻白甜到大ss……她就是那个传说的“黑化契”啊! 你会不会爱上一个抢夺你未婚夫,然后要杀你并且成功,还不愿意你死得太容易,把你扔进研究所做活体实验的人? 做梦吧……她卫羚君是这个世界的反派,不一定是最大的,但肯定是最恶心受到唾弃最多的! 卫羚君真想变成丧尸……变成丧尸多好啊……没有智商和记忆的话……许诺会不会让她死得轻松一点? 并不会。 许诺会努力让她恢复神智,然后慢慢折磨死她。 这一世,她纯粹为了自己而活,自私且睚眦必报。 …… 这次的任务在末世世界,女主许诺,是个重生者。 上一世她轻信自己的“闺蜜”卫羚君,处处对她好听取她的意见,甚至把自己掌握空间戒指的事情也告诉她,换来的是她的贪婪暗涨,巧言令色地哄骗着自己,同时却撬走了她的未婚夫,骗取戒指之后在一次任务之直接把自己推进了丧尸群! 她被人所救侥幸未死,可再一次睁开眼却是卫羚君冷静和憎恶的眼神一撇,然后高高在上地离开:“把她送去‘研究所’吧。” 她震惊和绝望之,却高烧虚弱,连一句质问都发不出……而卫羚君轻飘飘一句话……让她尝尽了痛苦。 药物实验,解剖观察,活体测试,针和刀,药管和消毒水,被划开的皮肤肌肉,注入药剂,痉挛和痛苦,冷汗和昏厥,喊不出声的绝望……滔天的仇恨! 就因为那些说不出来的女孩之间的斗争和矫情玩意……卫羚君把她置于痛苦的地狱永远燃烧。 这一世她告诉自己,为了自己活下去,做什么也可以。 封闭真心,点燃仇恨,烧死对不起她的人……熊熊烈火熄灭之后余下万丈寒冰。这一世,她踹渣男、灭宵小、整治毒闺蜜,打脸升级称霸一方,然后慢慢收拢人类之领土,最后拯救世界和真正的忠犬男主he。 是满级冷酷型龙傲天女主的爽故事。 而卫羚君在这里扮演着“主角崛起之前欺负他的炮灰”和“扮猪吃虎的虎”的角色。 好在这一次能有技能…… 攻略任务里的技能栏卫羚君就见过一次,那一次是“新礼包”。她听过培训,每一个最高级别也就是s级世界,公司都会分出一个技能作为攻略的补偿。 毕竟公司的目的是盈利而非给员工罪受,当然也是希望她们能好好干活效率攻略的,要不是每个世界的限制,他们恨不得把要攻略姑娘们的初始好感调到100,员工一去,直接拿能量走人……也就是说,公司给的技能,作用是专门针对这个世界,能够给她提供很大的帮助。 20%世界设定改动权。 这是卫羚君的逆转牌。 要是能有个百分之八十,她就大一挥抹了自己和女主上辈子的前尘往事,改成她卫羚君心系闺蜜正直善良,为了救意外丧生的许诺费劲心却功败垂成…… 只有20%,没可能把自己干的罪孽抹掉。 但她也有了大概的计较,虽然方法有点作弊不太地道……可没办法,她已经到了绝境。 169 双生许君1 许诺带着全然的陌生视觉重新打量她的队友们。 最远的郑离, 她的未婚夫, 五级的雷系异能, 小队的队长, 常拿鼻孔看人,貌似觉得自己高贵冷艳天下无敌,后来和卫羚君在一起过一段时间,但她被抓入研究所之前便泯然众人。 她身旁的是水系的霍甜倒是闯出了点名堂的,年后隶属“零基地”的“水源之主”,攻击和治愈的好。 但大多数是无名的, 末世是个大浪淘沙的地方,太多生命消逝, 被淘汰就是死路而已。 不过许诺并不可怜他们, 她只是为了自己。 她转头,身旁的一个少年正蜷曲在一小块地方, 紧闭眼睛, 脸却通红,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精致的脸并没有被病毒影响美貌, 且别有一番风情, 呼出的空气滚烫。 但许诺看他并不是为了欣赏病弱少年的美貌,她只是认出了程河。 她死之前听见的谈话,九州最大的“诺言”基地建设者,天生的领袖,名叫程河, 光系异能,二级。 程河确实是光系,但如今他只是六级,只是一个小队可有可无的小可怜。 他似乎很难受,睁开一点眼睛里边都是雾蒙蒙的水光,弱气又惹人怜爱,伸向一瓶矿泉水,瓶里面却没有水了。 他也很快认清形势,缓缓放下,更努力把自己蜷缩起来,并没有吵醒任何人。 美貌又精致,脆弱又懂事,任谁也想不到这是十年后呼风唤雨权倾九州的基地领导人。 皮囊是不能被相信的。许诺撩起眼皮,看看软软的程河,又看看清秀的卫羚君。譬如他们一个是城府深沉的弄权者,一个是欲望贪婪的蛆虫。 这两个人就是很好的例子。 她便起身来,走到卫羚君面前,踢踢她的小腿:“喂。” 卫羚君睁开眼,眼下乌青深重,不耐烦的眼神在看见许诺的瞬间生生压住,却没有带上以往的亲近,而是掩饰了所有情绪:“干什么?” 被困的这几天,她已经慢慢露出自私的本性,早已经不是贴心的朋友样子。 上一世,她以为只是这段时间特殊时期,便处处小心熬过,果然他们得救之后卫羚君也慢慢恢复以前的亲昵——现在想来不过是因为之后自己下定决心告诉了她空间戒指的事情,让那寄生虫知道自己身上还有利可图! “我们每个人每天是两瓶水,为什么程河只有一瓶?”卫羚君是空间系,何况她和队长郑离的“感情”早不一般,小队资源是由她掌握的。 “不劳者不得食。”卫羚君看了他一眼:“他今天没有杀死一只丧尸,给他食物,已经是万幸。” 这时候的程河也睁开眼睛,好似有些茫然地看着小队的透明人许诺替自己“出头”,眼里是压抑的什么东西。 “他生病高烧,你要他去杀丧尸?”许诺平平的语调听不出一点深浅:“你只是想他死。” 卫羚君便冷笑:“谁想他死?只是他自己活不下去。没用的垃圾,便只能被遗弃。” “那你何必占着垃圾的一瓶水?” “你——”卫羚君站起来,按紧了里的匕首,许诺上也聚出光芒。 “干什么!”霍甜站起身到她们间:“天色晚了,大吵大闹引来丧尸就不好了,你们两个都消停吧!” 虽然话是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可她人是背对着许诺完全面相卫羚君说的,可见这个人搭上了队长之后的做派确实惹人诟病。 其他人也被惊醒,过来劝阻,倒是有向着卫羚君的意思。 郑离却没起身,最后冷冷清清一句:“物资不多了,能省就省吧。” 其他人也说:“是啊,先满足我们做事情的人的需要吧,程河他……每天不动,又不需要什么补充。” 霍甜豁地站住了。苛刻别人的东西竟然说的理所当然……他生病了,没有药品和食物,他会死的。可他们都回避这个问题。 人性啊……在这末世当被剥开衣冠露出了个干净,里边是令人作呕的自私,像是丛林里饥饿的猴子,有人施舍就欢天喜地,其他靠近就狼狈嘶吼龇牙咧嘴。 这个小队……她不能留。 可程河仍是淡淡的,虽然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他只是看向了许诺。 许诺也作势要走,就当大家和卫羚君都以为事情告一段落,许诺却忽然转身伸勒住了她的脖子! 好快!……卫羚君咬牙仰起头,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她的匕首正被许诺拿在里,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你想干……呜!——”卫羚君话没说完,许诺更加用力地把匕首向她的皮肉推进,这时候她要是再多说一个字,喉咙的滚动会让刀刃割破她的动脉! 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她吃惊又忌惮地看向许诺……许诺表情不变,冷得像是浇了铁漆的器:“水和食物,给他。” “许诺,放下武器!”郑离冲她伸,剑刃的雷电对准了她的眉心。 郑离叫卫羚君的时候是淡然却轻柔的一声“小君”,对自己这个未婚妻,却是冷漠杀的“许诺”。 “你怕我伤了她?”许诺却撤起嘴角笑了——丝毫没有感情,她只是运用了脸部肌肉和上一世的记忆露出这个表情,让郑离心里颤抖一下。 他忌惮着许诺,一直以来。他有个秘密,能够轻松地看穿别人的一些情感。 他从小这方面就比别人敏锐,可以轻松地分辨别人的恶意或善意,看穿他人的真性。许诺从见他,就在隐瞒什么,她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却不属于自己…… 更可怕的,他最近知道的是——许诺变了,更加冷酷自私,凌厉得像一把从敌人心口抽出来还带着血液的剑。 为什么?好像是一夜之间。 许诺却恍如未闻,匕首划破卫羚君的皮肉,一股血冒出来,沿着脖子滑向衣襟深处。 卫羚君恐慌地皱眉看她——那个人眼底是深沉的寒冰……因为她只能用十里的冰块……才能挡住眼瞳深处那就要喷涌而出的业火。她恨不得烧死她!……不,不是时候……她要让她一一……偿还尽欠自己的所有。 卫羚君忽然一个哆嗦。 她从空间里扔出物资来,掩盖恐慌地低吼:“拿走!” 许诺眨眼,收回匕首,捡起物资在众人的注视下放到了程河身边,也不说什么,扭头向自己的地方走去,好像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他,而是只想找个由头挑衅卫羚君而已。 程河维持着迷茫和难受的表情——碰着水瓶的却好似被烫住。 小诺……他掩下目光里所有的思绪和喜悦,慢慢握紧拳,脑海里却早不自觉地一遍一遍刻下这个女人的印记,每分每毫都要封印,作为活着的动力和目的——他想守护她。 为此,他需要更多力量。 ———— 卫羚君没想到的是和许诺的第二次对峙来得那么快。 街头已经慢慢围起了丧尸,占据高处的许诺歪着头眯着一只眼睛冲她看,像个小孩一样试探着朝她掷匕首。 当然,没有。 卫羚君忙着和丧尸搏命,还要扭头分一丝余力注意许诺的偷袭,扭头带着怒气吼:“许诺,发什么疯?!” “你怎么也出来了?”许诺并没有回答她,自顾自说:“虽然超市里的补给是快要没有了,但你不应该和郑离用小队里别人的命去拼一拼,等有了结果安全了,再大模大样地出来‘领导’吗?” 她作势眯着眼睛想了半天,“哦”了一声,扯开嘴角笑了笑:“因为你前几天在进入超市之前就留了个心眼藏了一辆车在广场路停车场吗?” “你怎么——”卫羚君大惊,然后忽然咬着牙:“这里的丧尸是你引来的?!你打算抢我的车,把我留在这里?!” “你不是也本打算丢下小队自己走吗?”许诺哂笑,眼里却没有笑意:“说是自告奋勇出来开路,其实打算自己跑掉吧?” “关你屁事!”卫羚君大怒。 “这么和我说话?”许诺挑眉,懒懒地提高声音说:“我不是你最好的闺蜜吗?”最后她拉长了语调,本应带着点俏皮,却因实在冷漠的声音显得诡异。 “在你能够给我‘快乐’的时候!”卫羚君冷冷提高声音直接怼回去:“现在我恨不得杀死你!”她反又砍掉一只丧尸伸出来的,已经稍微显得有点狼狈:“你别独自遇见我才是!——或者你下来,我一定给你一刀!” “我就恰好相反,我不杀你。”许诺最后扯开嘴角,冷冷地露出微笑来,转身,背影慢慢消失。 毕竟我要你生不如死。 那是不得不报的深仇大恨,尖叫的回响,苦痛的业火,不用对方血液不能浇熄的瞳孔深处燃烧的憎恨。 …… 继卫羚君之后,许诺也脱离小队。 …… 卫羚君看着那个高瘦的背影最后离开了她的视线,费力抵抗的动作放开了,靠近她的丧尸们“斯斯”吼着残肢落下。她眯起眼睛加快了动作,且打且退,竟然忽然显得游刃有余。 反正她没。要快点脱身,还得去追上她毒闺蜜。太惨了,锅还在,追上去也是s箭靶子。 靠,箭靶子也是许诺的专属靶子,舔狗最后应有尽有!卫羚君咬着牙挥开丧尸潮,离开街角的超市往西南方向奔去。 …… 两个小时后,许诺坐在卫羚君给自己留下的车上,满脸的冷漠,腮帮子却缓缓动……她在嚼一颗坚果,车上留下的。 不知是不是卫羚君的,可末世这种地方食物一直都是紧俏货。但这种密制和煎过的坚果不同,没什么饱腹感,还盐分重,口渴可是比饿更麻烦的事情——可许诺还是一颗一颗把这些小东西扔进嘴里,重生之后她很爱吃东西,嘴里嚼点什么有味道的,能让她安定下来,带给她活着的实感。 上辈子她是女神,挺爱笑,笑得能盐能甜,自诩天生丽质难自弃,不乐意吃高热量的东西,一年百天都在控制饮食。现在不同,现在她嘴角一扯就算是笑,早变成丧尸脸那么僵硬,大概不能凭借这个勾引人了。这忘了怎么“笑”的家伙,却打开了“吃”这扇大门。说起来她现在倒是又冷又酷复仇女神了,随时想嚼东西却搞笑的小孩心气。 她直直开车去市区心的军事基地,里面的装备多,旁边还有一个加油站可以补给一下。上辈子她就觊觎这地方,可卫羚君巧舌如簧哄着他们走了郊区,说是先保障安全再思考提升实力的事情,后来这个地方——当然,卫羚君拿下了。 她不打算和小队一起了,反正有了上辈子那点道听途说早知道她仇人的人生轨迹,脱离这个恶心地方快速提升实力才是正事。 她已经等了一辈子,不介意再让毒蛇活两年。于她来说恨是酒,越酿越浓郁。 ———— “稍等一下……我并没有恶意!”程河狼狈地滚了两圈离开卫羚君的攻击范围,举起双表示自己毫无攻击性:“我什么也没有拿,如果你想,我现在就走。” 卫羚君喘着粗气冷笑,环视了一圈军事基地,大门已经被打开:“你怎么在这儿?”这个羊皮狼队友指定已经被剧情主线吸引:“藏的够深啊,程河。” 她围着这个被自己开了彩装可怜的男主转悠,紧紧扣着扳,眼神死死盯着他:“连郑离都没离开超市,你一个生病高烧的六级光系,竟然毫发无伤……找到了这里……” 是啊……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好不容易能够得到这些装备……小诺还等着他…… 程河眼底深处闪出瞬间的阴翳,被表面的人畜无害的精致长相掩盖:“我……我是被队长派出来开路的。你离开之后不久超市的玻璃就被破开了,丧尸围过来我们必须尽快突破——我和队长他们走散了,跑了很久才逃过了丧尸的追踪。 我只是一直躲在门后保存体力,你进来的一瞬间我以为有人偷袭!我真的不是故意攻击你的……”他一边说一边蜷缩起自己,把被卫羚君开了口子的腿往后面放,显得很无措。 ——可惜他瞬间偷袭露出的果决残忍可不是那么乖!卫羚君一边咬牙捂住胸口被侵入的光明攻击属性,一边要装作毫不在意,蹲下来,流氓一样用枪敲敲地板:“这里,”她轻轻说着,一边眼睛扫视周围的动静以确定没有丧尸:“是我的地盘,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包括里面藏着的某个人。 程河默然,心里盘算了一会要是再和她直接冲突获胜的可能性——不,他赶来这里已经被丧尸消耗太多了——他于是识地把里的枪交出来,被一把抢过:“算你识相。” “你走吧。”卫羚君点头舔舔嘴唇,站起身开始装装备,最后威胁一般看了他一眼。 可就在这个时候,外边“斯斯”的声音又响起来,丧尸在慢慢向这里聚集——卫羚君眼睛一凝,再次用枪指着他:“快出去!” 程河站起来露出足无措的样子,那小媳妇模样活像说“外面有丧尸不安全了你怎么能把我往门外赶”……卫羚君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刮着他的太阳穴过去“嘭”地射在门板:“滚!” 程河好似一哆嗦,无辜地眨眼后退,吸一口气靠近门,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卫羚君没空管病娇男主心里想怎么弄死她,关上门就开始疯狂把军火里所有的东西往自己空间里塞。 她确实必须快点,丧尸潮来袭之后这里迟早会被攻陷,还有那个藏在某个地方装死人的毒闺蜜…… 卫羚君是掐着剧情点来的。 许诺重生来的第一个地方是军火,在这里她被丧尸袭击虚弱,然后接到了她的第一个金指——丧尸皇化。 别人被攻击会感染变丧尸,女主被攻击会无视感染变丧尸皇,没有失去思维并且得到了控制丧尸等等无敌能力,还就是这么恰巧在最脆弱需要照顾的时候男主也在——病娇男主一眼就看出这个丧尸是他的真命天女,各种忠犬各种护驾,直到女主掌握了全部能力。 这是歧视! 当年结尾里已经受万人唾弃,被丧尸咬之后痛不欲生变成流哈喇子的疯老太婆的卫羚君如是想,没想到丧尸病毒你看上去霸霸道道,竟然是个巴结天命之子的小人!能屈能伸! 她吐了会槽,金属架子上所有的军火都被收进空间以后这里空下来了,终于在角落里露出了满眼警惕和凶狠的某个人…… ———— 一个小时前,许诺到达军火,漠然地清理外面零散的丧尸,打算扫荡装备,全放到戒指里去。 她是精神系,重生黑化之后战斗力直线上涨,凡是靠近她的丧尸,瞬间颤抖嘶吼一寸一寸倒下,不一会脑子里流出液体来。远远看去她安步当车走在其间,周围的丧尸都冲她跪下,就像是迎接回归的王。 不过还是有漏网之鱼,在精神威压之下仍然“斯斯”吼叫着进攻,被许诺打着哈切挥着长刀,来断,腿来砍腿——她正无,却忽然感应到后颈一片劲风,瞬间扭头,瞥见女人半腐烂的破开空间向她袭来,直直想着颈部。 她眼神一凝,脚跟爆发力量往后躲闪,长刀切割空气刀刃对准了那,同时精神攻击的光束聚集指向那丧尸的眉心。 按理说,这样的攻击,就算是级二级的丧尸也该被搞死了。要么冲击力把它带向刀刃撞个一刀两断,要么精神威压直接把它捏出晶核来。 可却是许诺眼睛一愣,爆发出巨大的不可置信和茫然来! …… 那个丧尸,长着许诺的脸! 苍白的,眼下带着青黑,温婉柔情的柳叶眼瞳孔毫无神采,只余下对血肉的饥饿和渴望,完全无视她的攻击,掌如劲风,低头之下,后颈旁的发丝落下来,露出皮肤上罗马数字的“vi”! “嗬嗬——”许诺模样的丧尸皇全然没有对她的攻击做出丝毫反应,动作丝毫没有凝滞,无质的瞳孔毫无神采,利爪越发靠近她的喉咙。 ——可这时候许诺却完全怔愣了,一时间完全没有反应以至于让对方轻而易举地撕开她的血肉来。 到了这个地步,丧尸王却又止住,好似只是想破开她的皮肤,然后站在她面前,盯着她半晌,一步一步退开,出门,不到几秒背影就完全消失! 两个一模一样的女人就这么怔怔地站在丧尸堆积的场景里,那么对视了好半晌,等她已经离开好久,许诺才忽然恢复神采跌坐下来,捂着脖子上的血液,努力让自己镇静—— 她重生以来没有动过这么大的惊吓,仿佛经年的实验已经抽走了她的愤怒和感情波动而只余下“恨”这一个情绪……可那个丧尸……那个纹身! 那是她在实验室里的编号!不如说是地狱给她打下的烙印,打下就代表了永生永世地痛苦和不得超生……她以为的重生和逃离,究竟是不是真的重生和逃离…… 她哆嗦着伸一次一次地摩擦自己的脖子——那么多年那里熟悉的凸起已经不见了,可那个丧尸……她可不知道那是给她送经验值金指的友军,恍惚于上辈子和今生的界限里模糊了,冷静的冰封被刺激地打破之后,藏不住地憎恶和滔天仇恨忽然席卷了她的心脏,叫嚣着要求仇人的血液浇灭那痛苦,嘶吼着要以眼还眼,以痛偿痛…… 然后她感受到了昏厥的眩晕——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感染了。 …… 许诺冷冷地盯着卫羚君,见她看见自己的瞬间露出“一惊”的神色,正等着她小人得志地嘲笑自己或者拔出刀来杀了自己,她却“咦”一声挑眉,二流子一样蹲下来,捏着自己的脸颊拍拍——还从空间里拿出了貌似口香糖的东西嚼着嚼着,吹了个泡泡:“哪儿来的小孩?” 小孩?? 许诺心下一愣,不由得低头看看自己的——竟然果真是小了一个号,肉嘟嘟白嫩嫩……她不是被感染了吗! 不久前遇见的丧尸王太刺激她,还没缓过神来,感染后的高烧就来了,她只好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迷迷糊糊间回过神来,她已经被迫地围观了卫羚君和程河的对峙,又没有力气,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向自己走来…… 本说鱼死网破,死她也想办法带上卫羚君一起下地狱,最后的精神力都凝固好了——却没成想这个她一次次午夜梦回的面孔,带着全然的陌生和奇异,和玩路边野猫似的,捏了捏她的脸? 她为什么会变成小孩的样子?! 她压下震惊,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卫羚君。 卫羚君两腿曲着蹲起来,一头的长发被她给剪掉了,大概是自己动的,发茬子坑坑洼洼,配着那脏兮兮的牛仔裤和不知道几天没有洗过的外套,活生生露出点“街头艺人”的感觉,和在小队里那副“我高人一等我高贵冷艳”的样子完全不像了,像是叛逆的街舞少女…… 主要是气质变了。 卫羚君在她映像里一直是拿糖作醋一副端着架子的样,生怕别人看轻了她,就差捡个王冠戴起来了,显得漂亮是漂亮,有点小家子气。 这下子却不知道为什么,脱离了小队,她竟然仰着下巴笑了。也不知是不是得了装备小人得志,她相较别人红的嘴唇一勾,露出整整齐齐的小白牙,吹个泡泡,看她无措,眼底又是笑意更深。 许诺心思百转,被刺激之下外露的憎恨早被又一次冰冻,明面上表情丝毫不变动,睁着眼睛张嘴,竟然说出一句可怜兮兮的:“姐姐……” 任谁听见这一声淡淡委屈又可怜巴巴的“姐姐”,都想不到这个人恨不得把牙齿刺进对面人的喉咙里撕开肉吮吸她的鲜血一寸一寸地撕裂她——许诺深知她面前的是个毒蛇,她自己现在大概也差不离。 她的心脏被一丝一毫击碎了一把火烧没了,现在搏动的是毒水做成的球,输出的是毒液而非热血,冷冰冰的剧毒,在毒性渗出之前,她能够保证零摄氏度的冷静。 卫羚君歪头一乐,提高声音嗤笑:“谁是你姐姐?!” 许诺没说话,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形纤长的女人扬眉飞舞,清清秀秀的脸露出“你是傻子吧”的嘲笑,还伸一推她的肩膀,小孩子的身体哪里躲得过,一下子摔了个四脚朝天,起来的时候满脸懵逼…… 许诺两只短腿并着小短爬起来,懵懵地瞪着她冷静成这样的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 卫羚君从来脸皮看得比什么都重,这时候就算是扭头就走,也不能欺负一个小孩子玩儿吧!? 面前这个挂着彩却满脸得意洋洋,一头狗啃短发痞子一样的女人是谁啊?! 脱离小队放飞自我的卫羚君却丝毫不觉得欺负小朋友多幼稚,指着她哈哈大笑一会,慢悠悠断喝一声:“叫老大!” 许诺:“……” 不想等了,现在就想杀这逼。 170 双生许君2 许诺还不知怎么应对, 门后传来“卡拉卡拉”的声音, 把她惊吓到一下。半破烂的门外伸出很多只来, 一只丧尸已经挤进半个脑袋, “胡噜胡噜”地叫唤。 许诺内心冷冷,面上却装作被这动静吓得惧怕,赶紧伸出来捏她的衣袖,话也说不清,含含糊糊:“救,救!姐姐……救……” 卫羚君挑眉扬把袖子扯回来, 加快了速度把东西一股脑鬼子扫荡一样全放进自己的空间里,于是仓瞬间空了, 只留下她们俩大眼瞪小眼。 “想我救你?”卫羚君也是心硬的, 看着软软的小孩子却半点没被萌住的心理,木着脸围绕她转一圈, 看得许诺心里疑惑她究竟什么意思, 这货才慢悠悠来一句:“谁是你姐姐?叫老大!” 许诺皱眉有点震惊,觉得卫羚君神经病,期期艾艾抽噎:“老, 老大?” “好极。”卫羚君点点头一边远离她一边到窗户边, 用栏杆搭成一个梯子,扭头冲她冷笑:“叫也不救你!” 许诺:“……” 那你闹个屁,熊孩子似的。 许诺现在真的不太懂她上辈子的仇人了,上辈子她是个绿茶婊,怎知道这辈子变成了个神经病……虽然不妨碍她想办法弄她生不如死, 可疯子的行动总是不像正常绿茶婊那么容易预测…… 不过无论如何——她也没真的想能让卫羚君带上她。她太了解卫羚君了。卫羚君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吸血虫,能在以为她没用之后瞬间给她脸色看,也能在知道她身怀戒指之后又恬着脸装回她闺蜜。她做每件事都直指某样利益,充满目的性,却同时又没什么深远考虑,什么都能让人看出来,就让她显得有点势利。 这样的人,会因为一时心软在寸步难行的末世带上小孩吗?上辈子她有心救一个孤儿,便是被这个人装腔作势地阻止,一脸为难地告诉她:我们做不到……先让自己活下去吧,然后状似怜悯和自我安慰地看看那泪眼汪汪的孩子,叹一句,希望人人都有人人的福气。 就是这么虚伪。或许现如今连观众都没有了,她就连装都不愿意,扭头转身就走,哪儿管别人死活。 许诺无心批评她,重过一次,她早把这些无用的善良断了个干净,这情况找上她,她一样不会管的。 为了活下去,怎样都可以。 但她却仍然努力向着卫羚君的方向爬过去,抽抽噎噎,如同一个真正的小孩子——那瞬间她确定了自己的定位,就在这紧急状况之下压下了所有的惊异迅速地接受现实——她要想办法让卫羚君带上她,否则就算她还有点回击之力,存活率会大大减少。 卫羚君已经到窗户旁,爬上铁栏杆准备跳下去——裤脚被一只小紧紧拉住,扭头之下一张血乎乎的小脸露出祈求的焦急:“求求你……” 卫羚君更狠,望望已经破门而入的丧尸,对着毫无力量的小孩笑得那么灿烂和残酷:“好吧,小朋友,我不会救你。但是老大免费教你一个道理,这件事叫做:自己活着。” 她一边说一边扭头一根一根把她的扳下去:“首先,你要知道,这里是末世,不要指望,永远不要指望有人会对你抱有善意,你只能自己活着。” 卫羚君的脸露出冷酷和无所谓的神色,语速缓慢,看着面前幼小的孩子脸上越来越绝望惧怕,却丝毫没有受到妨碍,咬着牙接着说: “其次,别对别人抱有善意——自己活着就好。” 这声音忽然压下了腔调,莫名带来压抑的苦痛。 最后一句话竟然听起来意有所指,语言深处透露出一些痛苦的什么东西——仿佛她被什么刺入心脏,于是才如此深刻和透彻得明白这句话的意义……许诺这时无心寻找其内涵,只是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可怜一点,能够激发别人同情心一点——就算她知道对卫羚君来说收效甚微。 这么看来她也实在能忍,如此的仇人在眼前不仅压的下火焰,甚至不吝啬于对其摇尾乞怜——为了活下去和报复,什么她没经历过呢? 卫羚君掰开了她的,低头默默看了一眼面前的孩子。 被丧尸王感染的女主现在是小孩子状态,应该是世界给男女主暗搓搓发的福利,全给卫羚君接盘了……小许诺长得像软糖,是一种粉雕玉琢和掌上明珠一样的气质,见便没受过委屈,是家长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 但现在宝贝圆溜溜的大眼睛缀在婴儿肥的软软的脸上,脸上有点脏兮兮,唇红齿白,小小的嘴一撇,有点被欺负惨了的意味。 ……卫羚君痒得真想捏捏她的脸,心里吐槽她果然不是演员料,装可怜都不会哭,好在小孩子脸嫩,否则那一脸神仙都救不了的僵硬,她想故意放水都做不到。 “我不救人,什么时候你有价值,可以和我交换帮助。”当然,现在她还是冷着脸说完这句话,把她假惺惺闺蜜的小给弄下去,双按着窗台翻身就走,出了仓,在窗外扒拉着台子还望她一眼,迅速消失。 当然,也没真的消失,她只是悄悄窝在窗外,以小孩子的身高是看不见她的。 …… 许诺在她消失的瞬间就僵下了脸,内心长长一个“嘁”,却也开始焦急于自己的处境。她迈着小短腿后退,警惕地看着已经破门而入的丧尸,催动体内仅有的精神力,思考着如何才能全身而退或者至少活着…… 蹒跚的丧尸身体腐烂,带着刺鼻的臭气,一点一点靠近矮小的孩子,她只好后退靠近墙壁,仰头看了看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高得过分的窗户,忽然间竟已经出于四面楚歌的地步——她仍然没有惊恐,只是不甘和仇恨的冷毒慢慢包裹,有什么东西要阻止她报复这个世界……她就撕碎什么东西。 仇恨是最鲜活的生,有这东西死也死得能从对哪儿咬下一块肉——但是不甘心这个玩意真是折磨人……她还没能让对不起自己的人尝到千万倍的痛苦,重回一次就这么死去吗? 小孩子的脸庞扭曲起来,仅剩的精神力从心脏的最深处迸发出来,无力又凌然。她仰头冷冷地盯着那些丧尸,它们只是稍微颤抖。干涸眼珠和溃烂皮肤下露出的肮脏血肉的怪物们在极近的地方和她对视。 就在她以为自己生已尽,变故却涂然发生了。 流星赶月间,她却在最后一刻忽然发现一个事实——丧尸是冲着窗户的方向来的!她站的地方离卫羚君逃走的地方太近,造成了丧尸是来包围她的效果,而其实……这些丧尸竟然就这么和她擦肩而过毫无攻击意图——就像是她是他们的同伴! 她还没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仍然愣愣地保持着攻击的姿态,前边靠近她的那个丧尸却忽然臂就这么断裂! 她皱眉抬头,卫羚君的背影完全把她挡住遮了个严严实实……这个人挥舞着长刀分离尸群,一边用空间系移动那些丧尸,清理到半晌,扭头冲她瞄了一眼,懒洋洋道: “不错啊小孩,丧尸竟然能不攻击你!” 她刚刚一直在观察,本以为是个随便要死了的小孩子,没想到竟然捡到宝了……这个孩子在丧尸群里好似变成了隐身效果似的,这是多不得了的能力!“卫羚君”既然无利不起早,这孩子要是有了利用价值,她总能救她一命。 许诺想通关节,心里冷笑着大大松了口气,先想着或许是因为之前遇见的那丧尸皇攻击却没有感染的缘故—— 可却听这吸血虫话音刚落呢,脸上的表情竟然忽然变得凝固和错愣,痞笑凌然的样子剥落,竟然忽然有点足无措一样,声音忽然软化和迟疑: “你……你别哭啊……” ———— 你别哭啊……? 这下子轮到许诺愣了,诧异地仰着脑袋看她,皱着眉头莫名其妙,冷冷回道:“没哭。” 却忽然被这隐忍从喉咙里迸发出的、暗含着委屈一样的哭腔怔住了,简直不能相信发出这声音的是自己。她愕然地伸抹了抹自己的脸颊,湿润的水汽被带下来。 小丧尸王这才瞳孔一缩,仰起头,惊异地懵住了。 …… 小孩子冲着救她的女人仰起头来,圆而明亮的眼睛含着两颗大得过分的黑漆漆的瞳仁,含着水汽显得迷迷茫茫,脸颊脏兮兮,露出的皮肤确是软又白,像是个父母疼爱没受过委屈的小公主,忽得遭逢了变故,哭都不知怎么哭一样,满脸的茫然。 但泪水却不住地顺着脸颊滑下来,把脏兮兮的脸蛋洗刷出泪痕,愈发显得那眼眸温软惹人疼爱,连带着沾着泪珠的睫毛,简直让人心软。 但许诺确是愕然极了——她漠然如此了,不知怎么笑的人自然也忘了怎么哭得可怜……她之前都不是没想过哭出来装可怜,可实验室折磨的十年早实在抹消了她感情的神经,早丧失了表达的能力……为什么却到了自己独处的时候,竟然能不自知地哭出来了? 她满心浆糊,疑惑茫然,就忘了这时候该顺势而为赖上卫羚君叫她救人才是,还又一次小小退了一步,泪水还是停不下来。 卫羚君却忙脚乱之下忽然掩盖一般硬气起来,冲着她低呵一声:“不许哭!” “……”许诺烦着呢,恼怒地回怼:“我没哭!” 然而在别人的眼就是小孩子撒气的软声逞强,带上点伤了心和受了惊吓的可怜意味,委屈和害怕夹杂在一起揉成了一个粉团子,软绵绵地给抛在空气来。 卫羚君更加哑了,也不知她怎么回事,眼里的无措缠出来裹到最后变成恼羞成怒,拉一下她的臂烦躁道:“别哭了,我就救你!” 许诺这才一愣之间回过神,想着对呀,现在的首要事情是从这里逃出去才是!可她刚打算压下那点无根水似的眼泪呢,被拉扯的臂忽然一痛——小孩子的身体太过敏感,虽然许诺内心早体会不到疼痛多折磨人……这具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却更加兀自地涌出新的一股泪来。 她吃痛地“嘶”一声,低下头才见不知什么时候臂上被尖锐的钢架一端划开了口子,血液混在她实在脏兮兮的大了好几号的衣服上,就没怎么看得出来。 卫羚君也立刻发现了这情况,一边瞪她一眼说:“破孩子,谁准你哭!”一边还是老老实实移了下位置,拉着她的腕,揪着她出了门。 ———— “我先说好,我救你是为了利用你。”除了门坐在车上,卫羚君不忘脑袋一歪,对着蔫儿啦吧唧的小许诺说出这句话。 许诺虽然早知道这些,也还是给这人直白地威胁小孩的方式给弄得奇异,心里不由想她还是不是上辈子把自己骗的团团转的人?就这情商,简直提神醒脑。 但她还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边思考着其他的事情。 她来这里的时候遇见的丧尸皇,为什么长成自己的样子,颈后的编号和上辈子的她一模一样……她为什么攻击自己而不杀死自己……自己感染病毒之后为什么不死亡而是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她从车窗上看了一眼,这个孩子和她小时候的样子像了个十成十……还有为什么之后丧尸不攻击她了…… 这些事情太多太繁杂,以至于卫羚君忽然间性格变化地那么大,她倒是把疑惑放在心底了——反正人都是多面的,上辈子卫羚君在她面前就带着花面具,鬼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恶劣一点还是随意一点,都不能抹尽她们之间的仇恨。 她想着想着,脑子竟然忽然烦乱起来,思维有些力不从心——她其实还在发烧。 可卫羚君还是不停嘴:“所以我们先约法章,不要以为我会像你爹妈一样伺候你,要活下去就得拿出价值。” 许诺昏昏沉沉:“嗯。” 卫羚君:“首先,丧尸既然对你没有反应,必要时候我会让你去打探路线之类的,你必须听话。” 许诺:“哦。” 卫羚君:“其次,你太小了,或许杀不了丧尸,你的安全是完全由我保障的,所以以后后勤工作全是你的。会洗衣服做饭吗?”卫羚君也是张嘴就来没有一点同情心甚至是常识——这么小的孩子,拿刀的力气都没有,她竟然问人家会不会做饭? 许诺烦躁地皱皱眉:“……不会。” 卫羚君也皱眉,像模像样地叹口气嫌弃道:“真没用……快点学好了。” 许诺:“唔。” 卫羚君:“不过你也不要想这样我就能永远带着你,以后有了什么麻烦事我不想你拖累我,把你放在哪儿你就给我滚去哪儿,到时候不许哭哭啼啼,麻利给我滚!” 许诺:“……嗯。” 这一声懒软到如同从心里转了好多圈又扭回来的“嗯”细细小小,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倦怠,卫羚君刚得意于这小孩的懂事,转头看她,却发现小号的复仇女神现在已经睡了,眯着眼睛呼吸清浅有均匀。 …… 卫羚君便闭上嘴巴,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一丁点的攻略目标……以往的萝莉好歹也是萝莉,未成年至少也能有个十多岁,没发育就没发育,至少能沟通。这个倒好,超没超过五岁不知道,反正以身高来说,小号许诺比卫羚君的膝盖头高不了多少,小短小短腿的,要扑过去,能把她的腿当杆往上爬…… 虽然她知道这家伙长得快的很,一个月冲一头,这层马甲大概很快就能掉个干净……所以她时间真的不多,得快点找个接锅侠,把自己洗白一点,感情不忙培养也罢,至少把那该死的仇恨给抹掉。 她想着想着不由伸去薅她的头发,把沾满了汗水的软毛都扒拉到额头上面去,露出圆圆嘟嘟的脸来,左一块右一块的污渍,泪痕还在,睡得很沉。 她还穿着自己之前的衣服。当然,只有上衣。那白体恤给她穿成了长裙子,领口大得露出了半个肩膀,短袖也盖了几乎她大半截臂,跳下去脚还能踩着衣角,唱大戏似的。 好在这衣服脏兮兮的实在看不出来原貌,否则真是追着卫羚君怀疑。 卫羚君想着想着直接给这小孩放平在座位上,也能够只留下两只小腿露出来荡悠,然后给她裹上自己的外套发汗,把自己冰凉的放在了她额头上。 …… 许诺睡着,大脑的昏沉感几乎把她拉回了那一根指都动不了的实验室里一样,重新感到那股子无能为力的绝望,空有满心的仇恨,那毒液却只能停留在自己心尖永远流动着自我折磨——她不由皱起秀气的眉毛,心脏跳动地加速。 却忽然间被一股清凉的感觉抚上额头,平息了躁动一般告诉她,她不在哪里。 她竟在梦忽然觉得庆幸,慢慢平缓,安然下来……她不在那里。 171 双生许君3 许诺是被推醒的, 等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时候, 卫羚君正不客气地扒拉她的衣服, 又从空间里扔了一套半大不小的衣服出来, 喊:“诶,醒醒醒醒,先去擦个澡再睡,脏成什么样了!” 许诺默默地环顾四周:这是个很普通的房间,墙角有灰尘和大量的血迹,摆饰上来看, 至少有一年没有人烟了。但是作为临时的落脚点还是好的,至少它的门锁是正常的。 卫羚君从空间里弄出了一桶水来, 找木架子什么的生了火烧热了, 就出来弄醒了放在沙发上发烧的小孩子,让她自己去洗个澡。 可现在许诺才几岁呢, 高烧成这样, 就是成人独自沐浴都让人担心,她竟然叫一个岁孩子发烧自己洗澡去,淹死了都喊不高声。 许诺摇晃一下小脑袋, 从沙发上跳下来, 紧接着就是一个站不稳的踉跄,倒退了好几步,小短腿也跟不上步子,差点摔倒。 但卫羚君臭着脸看都不看一眼,懒洋洋“切”一声, 还加上了一句:“别想我伺候你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许诺也没有觉得有半点不对,点点头自顾自地上前去,捏住了衣服,走路滴滴哒哒的,在浴室去,把门关上,洗澡去了。 卫羚君就站在门口,时不时搭个话:“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门里传来水浇在什么身上的声音,许诺带着鼻音“嗯?”一下,或许是发烧之脑子不太清醒,竟脱口而出:“许……小言。”瞬间扭转后面的话语,她忽然担心了一下,闭口不言。 “许小言?”卫羚君一愣,说完这个字,竟然忽然沉默一下,冷笑着骂一句:“一听就是贱生糟养名。”仿佛因为那个平平常常的字拼凑成了什么恶心的东西让她作呕坏了,再不说话。 一个名字而已,就被刺激成了这样?究竟是太厌恶还是害怕?原来你也怕啊……那么你杀我的时候……有没有心里一丝恐慌? 许诺也担心这个字给她联想,也闭嘴了,晕晕乎乎间把热水浇在身上,抹干净上面的血渍和污泥,紧接着在热毛巾下捂捂自己的小脸,再一次抬起头,婴孩一样的软嫩的脸颊上一双冷冷地眼睛清醒下来,死寂地穿透门板一样,盯了一会外面女人的背影,张嘴道: “……洗好了。” “嗯。”卫羚君点点头之后,把门给拉开,低着头看看这个小孩,打量一下她全身,衣服还是大了一点,但好歹比她之前那一件好:“我车上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的吧?后勤家务之类的事情……” “知道,我做。” 那小豆丁一样的孩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抿着嘴婴儿肥的小脸还红嘟嘟的,声音还奶声奶气带着高烧的鼻音,有一股子反差的萌感。 卫羚君却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理所当然地一点头:“对。” 她自己先站到桌子边,上边摆着两碗方便面,很不要脸地表示:“今天就算了,你生病睡了从明天开始,做饭这种事情都是你的,水和火那些东西我每天补充,都放在车上,你自己去拿。” 许诺先是点点头,却看她还老神在在,挑着眉梢以一种“这时候你该干什么啊”的表情看看她,又看看桌椅示意……她也疑惑地看看,发现上面很多灰尘。 许诺眯着眼睛迅速懂了她的意思,心里嗤笑,嘀嘀哆哆走过去,看看周围没有帕子,就用衣袖一抹凳子,又嘿咻爬上去擦擦她面前的桌子,跳下来。 卫羚君满意了,坐下去吃面,留下句:“算你识相。” 幼稚…… 许诺皱着鼻子虚着眼睛看了一会这个人,叹息一声,走回对面,肘倚着座位使力,上个板凳愣是上出了爬高山一样的既视感。 卫羚君默默看着那小团子开始用绳命开始攀登大山,对着她的小短腿一蹬一蹬,就有点痒痒…… 等她刚忍不住想要冲着她复仇女神豆丁号的屁股伸出罪恶的魔爪,许诺却一个腿滑,“咦”一声摔下来,心里一跳赶紧下意识闭上眼睛。 可还没下落完,一个上升的气流把她捞上来。等她睁开,自己正被和拎小鸡仔一样拎在卫羚君里,就那么揪着后领把人小短腿小短晃荡在空—— 这还不算,她还把人搞到面前来,梦已经扭曲的人脸庞就在面前,一双眼角上钩的狐狸眼斜过来,唇线默默向下,看她半晌,才缓缓嫌弃道: “没用。” 说罢,一只伸上来,在小屁股上“啪叽”一下子,毫不留情地扇下来——力气带着许诺在空荡悠了两圈,四只爪子都摇晃,倒不是疼,忽然间被人抽了一下屁股,软肉还有弹性地接触了对方的…… 许诺呆愣了至少十秒! 许诺:“……” 许诺:“???” 那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以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表情瞪圆了眼睛一脸愕然地盯着她看,半天没回过神来。 卫羚君“噗嗤”一笑,把她滴溜到位置上坐好,顺拍拍小脑袋,默默观察开始怀疑人生的复仇女神搞笑异常的表情。 这娃真的都快哭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面无表情——面无表情也没用,她已经被“被打屁股了?”“我被打屁股了??”“我被‘卫羚君’打屁股了???”循环刷屏,好好的仇恨之间莫名地多了一丝搞笑的恼怒,心说这叫什么事—— 且不说她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被这么戏谑地一揍本就丢脸,对面的人是“卫羚君”!她恨了这么久的人,对着她发抖的人,一巴掌拍到老虎——崽子屁股上来了! 她们本该相互持剑杀死对方,用火烧用水溺,到最后筋疲力尽就用上牙齿也好,是正经和残酷的生存之战……不是某个她不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一巴掌逗小孩一样扇自己! 她还没幻灭完,那厢卫羚君还像模像样地威胁一句:“不许哭!” 许诺:……哭你奶奶个腿!! 许诺真夹杂起怒火来了……重生以来的第一次心理防线全面崩塌,不是遇见丧尸皇不是被包围不是变成小鬼……是给仇人揍了…… 可她正隐瞒身份,还不能说什么! 许诺仰起头奶声奶气的大喊一句:“没哭!” 小孩子肉嫩,泪腺发达,被稍微一刺激就眼泪汪汪,关她什么事!她又不能控制!——干!什么鬼构造! …… 她自以为够气势的一喊,换来卫羚君横眉立眼又是伸戳她脑袋:“不许撒娇!” 许诺:……撒你奶奶个腿!!!干!! 许诺内心已经开始尖叫:我要杀了她!现在!! ———— 某日,光明广场,某个几男几女的小队正诧异地侦查地形。 “不会吧,太神了……这么多丧尸究竟是怎么被杀掉的啊……还有这些晶核竟然都没有被拿走……”一个帽子男一边说一边蹲下去检查那些横竖八倒着的丧尸尸体,啧啧称奇它们的死相,赶紧把脑子里留下的晶核挖出来,就在衣服上擦擦,猴急地放进口袋。 “咦……脏死了……”旁边站着的漂亮女人斜了他一眼,嫌弃道:“真没用……” “小真你也别说他,多半是昨天丧尸潮遇上了二级丧尸,我们这是捡漏了,这么多晶核,我们至少能够升级两个人的异能了!”旁边队长模样的男人一笑,催她:“我们也去把晶核捡起来。” “哦。”梁真不情不愿地应一声,也只好慢悠悠蹲下去,却刚要动,一个声音打断她:“偷东西?” 她眉头一皱,站起身来一看,却没人,刚说一句闯鬼,要重新挖晶核,那声音冷冷却软声软气又一次响起:“我说了别碰!” 她这才一激灵,低着头发现一个小鬼,软包子脸,却冷冰冰一本正经,小捏着脏兮兮的晶核,拖着比她自己还大不少的蛇皮口袋,皱着眉和她对视,声音毫无感情: “放!” 只是配上了那奶声奶气的音调,是一点气势都没有的。 她这才说怪不得没有人,原来在下面一个她单都提的起来的小豆丁? 她一时有点恼羞:“小朋友,你家长在哪儿啊?”说着还伸想去狠狠掐一把她的脸颊。 许诺怎么会同意,一巴掌打开她,还是仰头和她对视,声音冷冷,却话都说不清楚:“别碰喔,小偷。” 梁真于是真的动了火气,伸就要来揪她的头发:“熊孩子,我看你是惹错人了啊,狗崽子玩意还会血口喷人,信不信姑奶奶把你的满嘴牙拔掉!” 队长和其余几个人先也吃了一惊,后来正笑着看戏呢,却没想她忽然动真格,刚想上去拦一把,却没想到是梁真还没碰到她,忽然“啊”一声往后倒去,咕噜滚了一圈,打理好的头发都散了—— 用了精神力攻击一个有异能的成年人对现在的许诺来说负荷还是有点大,这小豆丁也是不由后退两步,小脸有点憋闷。 梁真在队友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爬起来恼羞成怒:“你有精神系异能!?” 许诺鸟都不鸟她,蹲下去嘿咻嘿咻挖晶核,小肉脸一僵,动作一本正经,就很搞笑。 队友们也赶到周围,先是劝阻着拦下了梁真,本觉得这小孩好笑,刚打算不管她,许诺却蹲着再一次开口:“把你萌,偷的,晶核放下。” 帽子男本嘻嘻哈哈嘲讽着梁真一起往旁边走呢,一听这话简直怀疑自己耳朵聋了,自己这面都看在她是小孩百般忍让了,她竟然还要让他们留下东西?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地上蹲着跟个大蘑菇大小的小豆丁:“你说什么?” “怎么,真打算抢东西?”许诺便停了动作嘲讽地仰头。 …… 卫羚君扫荡完了广场,慢悠悠往回走,还没发现她小弟小言子。 等她踢着石头吹着口哨走了一会,却眯缝着眼睛见几个人围着个猫儿似的,仔细一见——不对什么猫儿,竟然是她小弟。 卫羚君瞬间肃然起敬……我了擦胆子真够大的啊,许诺这疯狂记仇毒蛇暴君也敢惹,这是以后丧尸饲料预定了吧……不过想是这么想着,她还是不能容忍别的狗子欺负她家的豆丁女神…… …… 许诺带着一股戾气仰头看着把她围起来的几个人,催动了所有力气去攻击,也已经山穷水尽,豆包退了两步,他们就进了步—— “小孩,这就是你的不对,哥哥姐姐都想着让你了,你还这样,不是等着挨打吗?”帽子男一步步逼近,早已经发现她的蛇皮口袋里其实装满了晶核,贪欲渐长,不愿意就这么轻易放过她……起码不会放过她的晶核。 许诺瞪着两颗眼珠步步后退,这一次却少有得口齿清晰,童声阴森道: “动过我东西的人……会烂掉。” 动过我东西的人,会被巨蛇撕咬,毒液从心脏注入,腐蚀内脏,穿孔双眼,灼烧喉咙——然后苦痛地死亡。 小孩子仰着头面孔精致可爱,却面无表情,嘴唇轻启,梦呓一般诅咒,仿佛那会是不久以后既定的事实。 忽略那柔软的声线,光是听她的语气和措辞,竟然是一股阴风一样的狠戾黑雾一样蔓延,从小孩稚嫩的嘴里吐出,仿佛她身体里栖息着蛰伏的恶魔。 她面前的两个人忽然感受到一股危险,一时用恼怒掩盖不下,本能地青筋跳动,竟忽然挥刀刺穿空气向着那小孩砍来! 许诺冷冷地注视那刀锋。 ……然后“卡拉”一声! “哦呦,几个大男人欺负我姑娘?”卫羚君吊儿郎当扛着她的铁棒,挥开他们的刀,恶狠狠地开口:“……哦,还有一个娘们儿。” 神他妈你姑娘,神他么娘们儿。 许诺在变故下张张嘴,沉默不言,肉嘟嘟的默默移动在自己额头上来……她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她仇人了。 好几天了,这军痞一样的作风,军痞一样的语言,军痞一样的眼神……真是她以往的假女神塑料闺蜜吗?她那拿腔作调的微笑呢?虚伪的温柔语调呢?以前好歹还是清清秀秀笑容可人的美人……她拿去喂狗了吗! 她总觉得一个人不可能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要是有,总会有某个是伪装——问题是,要是那个虚伪的小人是伪装,难不成卫羚君从头到尾,其实真实性格是小痞子? 她抬头,身前的女人矮头斜她一眼,夏阳下的目光露出一丝矜傲的“没用”还有“学着点”的意味……许诺脑子疼。 毕竟许诺是因为感染发烧的,好的也快,最近几天卫羚君没少使唤她。也像现在,指使她去引诱丧尸——反正丧尸不会攻击她,然后自己把聚集的丧尸一举弄死挖晶核,这都是常规动作。 “你谁啊!这个小孩你的?”帽子男退后两步上下打量她:“管好行不行!小疯狗到处乱放!” 卫羚君冷笑着以一种奇异的神色打量他们,又扭头看看豆丁:“……诶,你咬他了?” 前面的队伍都是精壮的年轻人,对面站着的是还没一只大狗大的小孩子,这时候说出“管好你的小疯狗”,真的丢脸。 这讽刺的话许诺当然不会接,只是懒得理她扭头不说话。 当然,队伍里的人立刻就炸了,梁真冲上来一边怒骂一边冲着她凝结出冰刃:“给脸不要脸的小婊子,这片地盘一直都是我们小队的!你来抢东西,竟然还好意思挑衅我们!” 卫羚君当时就呵呵欺身而上,也不解释,双转两圈两节钢管在空气发出刺耳的呼啸,几乎是须臾,梁真的瞳孔瞬间放大! 这一秒钟里,她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的响声,然后愤怒和咬牙的面容转化为茫然和惊愕,然后慢慢染上痛苦——她看见血珠—— 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地惨叫: “诶?……啊——啊啊!!——我的!!” 等到那根臂“啪嗒”掉在地上,梁真捂着喷涌血液的断臂处滚到地上,小队的人才如梦初醒,各自攻击过来! 唯有震惊的队长,霎时间注意到一件事:梁真的臂砍痕很整齐,就像是激光切割,绝不是她里的铁棒做得到的……而刚才的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淡淡的白光,那么绝对是这个人用异能伤了她——而这个伤痕,和那些丧尸尸体的伤痕几乎一模一样! 这些丧尸……?! “等……等一下!”队长大喊一声:“这些丧尸……好似都是她杀的!”怎奈队员们已经冲上去,根本无心听,也不信他的话: “怎么可能!她一个人杀不了那么多丧尸,这个人不可能是二级吧!” “是她伤了梁真啊!” “杀了她!” …… 卫羚君嘴一撇,两节钢管挥得虎虎生风,看上去驾轻就熟甚至潇洒地有两分余力一样,对着剩余四个人的包围圈,随意的走位躲闪,竟然却让他们寸步不能接近,还有功夫扭头教训许诺:“愣什么愣!小孩子家家别看这个!快去挖晶核!” 你以为从丧尸脑子里挖东西比看你杀人小清新很多吗? 小团子从鼻子里“哼”一声,默默走过去拉起她的大口袋,又蹲下小身子蜷成一个软蘑菇投身“冰淇淋挖掘”事业当了。 …… 而小队的人这才慢慢反应……卫羚君究竟是什么硬茬子。 她的身像是从丧尸群里爬出来的,刁钻又狠毒,直取人命门,痞笑满眼,狠辣满眼,他们不要说近身,没过多久,就是反过来的防御了。 更加可怕的是她那个神秘的异能……近她身者,运动不自知之下会撞到空不知哪儿来的白光的细线——她就像是一只蜘蛛,十根指头都射出毒丝来,碰之即肢体断裂! “等等!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是你先攻击我们的队员!”队长看见这个情况,赶紧冲她高呼。 回答他的是躲闪不及脸颊上又出现的一根血丝,和女人的嗤笑:“你先动我的小孩!” 小孩·许诺·丧尸王:“……”默默把一颗晶核扔进口袋,眯起眼睛往上看她。 卫羚君的乱八糟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飞扬起伏,冷硬的脸上偶尔露出一个咬着牙的微笑,战斗的身影像是纤细的蝴蝶那么优美和矫健——之前在她面前的时候,这个人战斗力可没那么好。上辈子她这个时候,也没有这个能耐。 并且她的异能——她是空间系异能,大家都以为那是个后勤异能,只有卫羚君生生把它使用成了收割生命的死神镰刀。 卫羚君啊,究竟是个什么人呢? 许诺有点看不清她。 上辈子她是竭力把自己打扮成高层阶级的虚伪的势利女,重生初见时她是面对自己颤抖和露出憎恨的可怜虫,现在……现在许诺不得不承认,卫羚君是个有能力的天才。 就算她性格变得带着奇怪的霸道和不掩藏的自私,不知所谓地痞气和流氓作风—— 她敢于把一切日常都带往杀人的道路,譬如空间,不仅可以储存,还可以瞬间截断某个选定地点,把那丝存在放进自己的晶核海洋,然后瞬间放出——既节省精神力,还效果变态。 是想她截定的地方是某个人的喉咙——把你喉咙的某一截放进私人空间然后再拿出来,是个什么效果? 效果是——“滋啦”的喷血声! ……这个变态就是这么处理一群被带在一起的丧尸的……要不是她是仇人,许诺真想和她促膝夜谈,和这个深得她内心的变态商讨其他的杀人办法…… 可是是什么让她变化那么多? 卫羚君有秘密。 许诺打算在她身边呆着,直到弄清楚……她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个真相,许诺弄不清,“许小言”她总不会瞒得那么紧。 …… 而这边,卫羚君已经逗弄完了耗子,一根钢管早插在了梁真的胸口,她至死都保持了不敢置信的表情,不知自己惹到了什么。 帽子男和其他两个男人也已经奄奄一息,他们丢掉了脚,还有不少的零件——□□甚至都稍显无力。 还有力气挣扎一下的也只有四级木系的队长,早也不和队员一样纠结什么“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晶石是大家的”……狼狈躲闪之惊慌地喊:“我知道了,对不起,你杀的丧尸,晶核当然属于你——我们立刻就走,请你放过我们——何况你也已经杀掉了梁真了!” “哦?”卫羚君竟然真的停下了一下。 可就在队长觉得事情出现转的时候——帽子男和其他个人的身体忽然从间断裂一样,迸发出大量的血液来! 一滴溅过来……队长眼角抽搐,这才绝望地仰躺下。 “抢我东西,放了你?可笑。”高瘦的女人揉揉一头乱八糟的头发哼哼,轻柔的声音显得无情且冷酷。 这时候许诺也抬起头,道一句:“让他自生自灭吧。”这里血腥味那么重,这个人又重伤,不久就会吸引来丧尸——他会死得很惨,很绝望。 额发下小团子黑色的大眼睛轻轻眯起,里面闪烁着和年龄不符的不自知的冷酷和嗜血,像个魔鬼,希望所有人一齐浸泡在痛苦的血水里——尤其是对不起她的人!绝不放过! 杀闪烁。 卫羚君却皱眉,想当然觉得许诺是太小,看不得太残忍,于是才被同情心驱使着求情……她跳过去,先是教训:“别心软!叫你不能看就别看了!”然后骂骂咧咧:“半天挖不完点东西,我看你是不想吃饭了。” 虽然一副冷脸,动作上却是伸捂住了她的眼睛……似乎是以为她被这个场景吓到了。 确实,真是四岁孩子见到这,大概已经哭出来了。 但许诺感受到温暖干燥的心遮住她的视线——惊异与她的动作之余却只有嗤笑。 对一个小孩这么好……没想到啊,卫羚君才竟然是有没断干净的同情心的人啊! 她嗅着这个人上的血腥味,裂开嘴,重复:“让他自生自灭,他说不定死得更惨。” 虽说小孩其实眼底都是嗜血,声音却太软乎,让人乍听不出冷酷,卫羚君似乎也就只当做她逞能,那男人在她们身后断裂——她却仍然解释一句似的,随口道: “白痴,对待敌人,一点点会都不能给他留下!” …… 但这随口的一句话……却让许诺忽然脑海乍响! 熟悉的若有所藏的坚定……熟悉的暗含的沉痛和决然……就和之前的救她时的一句话…… “别对别人抱有善意。” 别对别人抱有善意,别留下半点会给敌人。 你是从哪儿吃一堑,长得的这些道理呢? 你对我——是不是基于这准则,把我推进地狱呢? 她在这个人心里眨眼,睫毛轻轻刷在上面。如此亲近的场面,心里的冰面坚硬如铁,血腥肆虐。 172 双生许君4 许诺发现卫羚君是个幼稚鬼——虽然她下这个定论的时候自己正默默地往嘴里塞黄瓜片。 谁叫这厮抓住她一点事就得理不饶人呢? 碧如现在被揪在她里的许诺就是这么想的。 “长本事了啊?我的东西也敢偷吃!”卫羚君把小豆丁从板凳上扒拉下来, 先是不客气地揍两下屁股, 伸捏她的小圆脸。 许诺已经习惯孩子的生活, 撇着小嘴默默在心里黑账本加了她一又一, 挣扎着抗议:“放开喔!” 可奶娃娃怎么抗得过成年人,她愣是被卫羚君两边脸颊都捏得通通红,才给放开接触了地面:“好好做饭,再偷吃,小心我一掌——”卫羚君睁大眼睛作势要揍。 小破孩已经从鼻子里奶声奶气的“芙”一声,翻了个大白眼, 扭头就走。 卫羚君威胁失败,也不恼, 收回玩儿自己的去了。 许诺就只得一只大狗这么大丁点的肉团子, 摇摇晃晃走到搭建的简单灶台前面,嘿咻还要爬上一个小板凳, 肉肉的捏住刀子, 艰难地切菜。 小孩子其实脚相当不协调,做事情很麻烦,找不准位置还力气不够, 虽说配合着那模样和表情笨拙地样子也着实憨态可掬, 但要真是纯小孩,早没那个耐心哭了多少场了。 连她都觉得干活实在全身劳累——要不是她是个小孩子身体里的成年人,这么被使唤早撒泼委屈了——真不是孩子的错,这个保姆使唤方法,再懂事的孩子也吃不消。 不过话说回来, 要不是她是个假小孩,卫羚君才不会养着一个不合她心的麻烦玩意——她们相处看上去的和睦和活泼冤家模样,大人胡闹笑嘻嘻,小孩子臭屁懂事,其实是由摇摇欲坠的“隐瞒真相”和“随利用”相互形成的链接,只要有一点变故,表面的那点奇怪温馨就会破碎。 许诺想要卫羚君悔恨和生不如死,卫羚君在必要情况下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许小言”。 嘻嘻哈哈的表象倒是虚伪。 许诺想着想着,咔擦咔擦地慢慢切菜——然后盯着黄瓜丁看了一会,小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一块塞进嘴里! 她想卫羚君总不会无聊到一直都盯着她看——“还敢吃!” 靠!你他妈还真这么无聊啊! 许诺的臭屁包子脸又重出江湖,双默默背到后面去捂着自己的屁股。 ——果然被魔爪染指! 卫羚君很过分!怎么这么闲啊!复仇女神小豆丁又被拎起来,乱八糟地挥舞小短,卫羚君一个不注意,竟然被这小号狗狗一样大的玩意扑过来抱住了脑袋。 她心里一跳,“啊”一声从打开的车门跌到后座的座位上,这小团子抱抱熊一样,用尽了力气以爬树的姿势抱着她的脑袋蹬着她的脖子,一边撕扯头发一边呼哧呼哧用揍她——当然,不疼,毕竟她还是太软乎。 卫羚君脸埋在小孩子软乎乎的肚子上,嗅着一股子奶香,这发泄的小拳头早被忽略了,瞧着这团子生龙活虎,让她忽然误以为自己正在吸一只很暴躁的猫…… 不,不对!许诺不是猫咪,她是老虎啊,她是毒蛇来着!卫羚君忽然一怔,赶紧回神伸死死把她拎开——果然,这玩意儿正有意识地冲着她毫无保护的脖子和动脉死盯,说是玩儿一样,圆圆的黑色瞳孔时不时闪现一丝试探的嗜血! 靠!过分了吧!我当你猫养,你想吃老子?! “造反是吧!”卫羚君气得不行,也只能当做没看见,一个起身,把她翻过来揍两巴掌,气急败坏地瞪她一眼,甩到车厢里,“啪”一声把车一关:“今天你饿着吧!上房揭瓦!” 许诺这才荤八素从座位上起来,揉着脚,回神之后一怔。 太放松了……这还不是杀她的时候啊,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她摇摇头,嘿咻站起来,挪到车窗边上去,扒着往外看。 卫羚君现在已经在车外的板凳上坐好,吃的还是细米白饭,就着自己之前做好的番茄蛋汤、茄子炒肉,没抄的黄瓜摆在旁边——她就默默地舔了舔嘴唇。 她是丧尸体质,早不用吃东西了。可为了隐瞒,还有自己莫名的食欲——她不饿,就是想嚼东西,不想再是流动的营养液输进血管,嘴里咀嚼和咽下什么,通过食管到达胃——那是一种享受,是生灵的权力。 可卫羚君睚眦必报,就搬来小木桌隔着玻璃对着她吃,吃得唏哩呼噜,白瞎她一张温婉秀气的脸蛋,一副幼稚样子。 许诺:“……”我想知道我们谁岁。 许诺也只好干瞪眼。 …… 那天的晚饭这个人真没给她留。 等她被放出来,还得去收拾碗筷,洗好了给这幼稚鬼玩意送过去放回空间里,然后追着她爬上车。 后座是卫羚君一个人的,她只能用垫子垫一垫,睡在放脚的地上。可等她合衣而躺,卫羚君的脚还不老实地伸下来,月色下白细的脚尖戳戳小团子软软的肚子:“喂!睡了?” “碎了。”许诺说话含糊。 “睡觉前该跟我说什么?” “……”许诺翻身背对她,扯出笑,轻缓道:“晚安,老大。” 这软声软气甚至带点不清晰的童声听起来很乖……可却是在夜里,她又实在没带什么感情,乍听没什么,在耳朵里转一圈,阴森得甚至有点让人起鸡皮疙瘩。 不过卫羚君倒是没意识到,得意地把脚一扬,放回去,甩出个东西来,砸在她身上,也转身:“睡吧,小言子。” 许诺一愣。 肉肉的小捏住她丢过来的东西,觉得有点可笑——光线从车窗里照出来,她里是一包面包,奶香味,还很软的那种。 该说什么好? 看来你还有点常识,知道小孩子的胃饿不得吗?还是——看来你真的和我想象的大不一样啊。 许诺得承认,虽然觉得不敢相信和搞笑,卫羚君这一阵子的作风,真称得上一句“刀子嘴豆腐心”。 她滴溜着自己在丧尸群里去,没事就摇头晃脑地给自己讲道理,说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或者“农夫必定遇蛇”,不让她叫自己“姐姐”,一定要叫“老大”,说她们是雇佣关系,绝不是救助关系……恨不得在自己脑门儿上贴上“自私”和“不善良”的标签。 然而嘴里念着这个,她吸引丧尸有危险的时候还是来救,跑不动之后还是会嫌弃地把自己一拎,说了那么多遍“我扔掉你喂丧尸”,却没干过一次…… 要是真小孩,或许被她这外表的吓唬怎么样也亲近不起来。但她是成年人,她学会了看一个人只能看她的作为,不能听其言语。 上辈子卫羚君亲亲热热挽着她告诉她“我们是永远的朋友”结果以痛苦杀她,这辈子卫羚君滴溜着她横眉立眼骂她“我扔你喂丧尸”却连一顿饭都最后还是不忍心让她饿。 虽然变化那么多……口是心非这一点,她还是很坚持的。 许诺想着想着,竟然也从卫羚君带着一点鼻音的“睡吧”之汲取出一点困意,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于是这两辈子的仇人,就这么在一个车厢里,从月光透过的窗户下,一大一小,安静地睡在上下,竟然诡异的和谐。 ———— 和谐是用来打破的。 立夏,晚,风很沉闷,带来不散的血腥味,夕阳的光线把归来影子投影得很长。 那个纤细的影子,正在前行,却似乎气喘吁吁精疲力尽,脚步很缓慢。 凑近之后,能发现她浑身是血液,正背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冲着汽车的方向走。她死死咬牙,眯缝着一只眼睛——额头上的伤口在涌血,一股一股,从她右眼穿过染红了小半张脸。 最后她是一个小幅度地甩动,打开车门把身后的孩子从背上扔到车座,然后毫不犹豫,扑过来压住她两只! 瞬间接触车座的眩晕之后,孩子也呼哧呼哧地喘息如同风箱,却同时咬着牙捏紧拳头想要挥过来! 奇怪的场景。她们似乎是经历一场相互依靠的战争,然后共同归来,归来后却并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放松,而是闹剧一样地争端——她们确实都没什么力气了,竭力伤害对方也像是一大一小两只炸毛龇牙的猫。 “别动!让我看看!”卫羚君一边咬着牙低吼一边控制她乱动的脚,粗鲁地撕她的衣服。 许诺现在的状态却很坏。刺激太深,思维混乱下她甚至已经神志不清,冷静已经完全丧失了,全凭着下意识来驱动。 她眼睛通红而恶毒,到处是伤口却一次一次起身想要攻击对方,用指甲用牙齿,像一只疯了的恶狗。 但许诺也确实年纪小一大截,怎么挣扎也无力,只能带着野兽一样的带血的眼神,看着卫羚君恶狠狠地用膝盖抵住她的双腿,用一只钳制住她的腕放在她头顶,然后右拉住她的衣服“刺啦”一声,把她掩盖的一切都暴露在闷热的空气里。 卫羚君一怔。 两个月前本该四岁的孩子,如今竟然高了至少十厘米,是什么营养都说不过去的——并且衣服掩盖下,冰白色的皮肤没有丝毫血色,却从胸口暴露出巨大的伤痕,深入血肉内见白骨——却是一滴血抖没有! 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具丧尸一般! 她伏贴下去,听取这具身体的心跳……只能感受纹丝不动的冰冷。 怪不得平时总是不愿意自己碰她,是因为会被发现冷冰冰没有心跳的躯体吗? …… 但现在的许诺神志不清,只能依稀想起一股子弥漫心间的痛苦和不发泄出来就快烧死自己的仇恨。而在卫羚君用膝盖压下她的双腿,把她的拉上去死死按住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全身颤抖一下! 她本没有力气了,挣扎也如频死的鱼,但那瞬间她惊惧异常! 束缚,挣脱不开的束缚……一根刺针狠狠扎向她的脑海,久远的记忆把她带回鼻腔充满血泡和刺激药品的绝境,让她忽然“暴动”! “啊……啊!”她迷茫地看向天空,忽然全力挣扎,发出无意义不成字的、野兽一样地嘶吼,想要挣脱,却最终不能—— “啊啊……” “呜——” “啊……” 她用头想起身,被卫羚君压地太死,只得凶狠地疯狂上下挣扎着“碰碰”撞击,长大嘴,牙缝里是咬出的血丝…… 卫羚君几乎瞬间眼神涌流细丝一般的晦暗——这个样子的许诺不像是世界里冰冷大杀四方的复仇女神,而是……是上辈子没挣扎出绝望的可怜虫。 神志不清把她带回了深渊——或者说“复仇者”许诺,一直以来没逃离过那深渊……她就从深渊里生长,无论她是不是最后杀死敌人,心底深处的寒泉都会永远伴随她。烙印打在心里,重活多少次它都如影随形。 与其说是浴火涅槃的凤,不如说是……在地狱伸出血把仇人也拉进岩浆的恶鬼!那是她永远摆脱不掉的东西,本来剧情里她在程河身边,那真相会被照顾得很好不被触碰,现在却在敌人这里暴露。 “别乱动!”卫羚君皱着眉冲她耳边低吼:“你他妈不痛,老子身上还有伤呢!” 许诺现在是一只呼哧呼哧的小疯狗,眼底全是血丝,鼻子和嘴里喷出冰冷的气体,张嘴冲她的脖子咬,双都想来扣她的眼球。 卫羚君老拗不过,一个没注意还差点被咬一脖子血,没办法,只得咬着牙不掩饰力气地“啪!”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他妈的听话点!” …… 许诺怔住了。 忽然之间什么狂乱的挣扎都停下,仿佛被戳了什么按键,疯狂散去,瞳孔爆发出虚弱的无望,看着她却像是透过她看见了其他什么,整个人开始颤抖…… 卫羚君的动作唤醒了她的神经——名叫痛苦的神经。一旦进入过地狱,带着烙印的人永远爬不起来。 她清醒时尚且能漠然,知道恐惧和挣扎的无谓,可如今她却在潜意识,没有抵抗绝望地能力。 卫羚君看她这样真的也心疼,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趁着她怔愣,放下扑下去抱住她,咬牙诱哄: “乖,听话!” 许诺却如惊弓之鸟,听见声音,爆发出巨大的惊惧!她眼瞳颤动,迷茫地望着四周,牙齿咯吱咯吱打颤,肌肉紧绷,甚至已经准备好接触痛苦—— 却忽然感受到温度! 温度……暖的,热的,不是针和刀,不是药剂,没有痛的感觉…… 绝望里的一丝放松都足以让一个遍体鳞伤的人热泪盈眶! 恐惧霎时间颤摇一下,她抬眼恍惚里是女人的影子…… 是谁呢?柳叶眉下半眯缝的狐狸眼,鼻尖带着星星点点的汗水,张张阖阖的嘴唇线条紧致干净,白皙的肤色下那唇色点亮了世界一般红。 仿佛是心里很熟悉的谁,她想不起来,却因为这温暖,迟疑着先把她归为可以依靠的东西…… 好暖,是安全的东西啊…… …… 她这才慢慢缓过呼吸,蜷曲起来,微微仰起头,鼻间嗅到一股女人淡淡的皂角味,渐渐安定,颤抖地幅度控制下来。 她想要更近一步,想要死死把自己压在那怀抱里,吮吸温暖,汲取热量——可她还是怕,脆弱得连靠近安定都不敢,生怕再进一步就并非拥抱而是刺穿。 卫羚君就捂住她的,不出意料摸到一片冰冷,然后颤抖着移上去,跪在座位上弯腰,双捧住她的脸,一边喘气,一边对着她无焦距的瞳孔,靠近,认真直视: “我没打算伤害你。” 喘气卫羚君的声音听上去稍显干涩,却很笃定,带着安抚的意味。 许诺微微皱眉仿佛确认,抬眼下,对面的眼眸在微光下很清亮,橘红色的夕阳被映在里面,睫毛颤抖,满眼认真。 于是她怀里的小团子渐渐安定下来,瞳孔稍微能够聚焦,呼吸慢慢平和,主动伸,缓缓地攥住她的衣服…… 终于,露出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来。 小孩子的脸孔,脏兮兮,带着血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要哭不哭,像是被吓唬惨了,像是已经绝望了,看得卫羚君心里狠狠一揪,瞬间鼻腔里被什么酸酸的东西填满了。 她刚想要说点什么,却见许诺似乎发现什么,小心翼翼地挪开一点,眼睛看看她,又看看下面,一只可怜兮兮的松鼠似的确定安全,一有风吹草动就飞跑窜走。 卫羚君小心地放开她。 这破孩子飞快地弯腰用往下一捞,撕包装取零食往嘴里塞,一气呵成——卫羚君这才注意到那被遗在角落的撕面包来…… 那天她给的面包。 …… 许诺就用爪子挖着,一股脑塞在嘴里去,闭着嘴巴,腮帮子满满地开始咀嚼,眼神还是茫然,好歹却静下来了。 好像是镇静剂,又好像是毒品。 卫羚君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拍拍满衣服掉落的面包屑,试探着拥一下她——感受到善意的许诺立刻乖觉地靠过来,紧紧挨着她,脑袋磕在她胸口,把自己蜷缩向最暖和的地方,颤抖着环抱自己,嘴还停不下来。 这可怜虫孩子好熊啊……卫羚君一边感叹,一边哄小孩一样拍拍她的背。 ……要是她永远这样,攻略也不会那么难搞了。 …… 卫羚君和许诺是开车去一号基地的,在路上收集晶核的方法是让这小屁孩去把丧尸吸引到一处闭塞,然后由蹲守附近的卫羚君开一片空间切割腰斩——很作弊。 所以受到了报应,常在路边走之后闯了鬼,今天她们遇见了一只二级丧尸!许诺虽是丧尸皇,却仍是豆丁阶段,惹已经有智商的丧尸欲除之而后快。 被包围没有完成任务之后许诺就没想卫羚君会来救她。毕竟一来卫羚君此人心地她清楚,二来也确实就是出于理智考虑也没必要两个人送死,不救才是情理之。 所以她直接用了十成十的精神力,一直战斗,厮杀,躲避,到了最后已经昏沉到只知道朝靠近自己的东西释放异能——结果还是被那玩意逼进了角落。 她实在疲惫,却被瞬时的血光刺激了脑海,痛苦让她回到了抹不消的记忆,在刺激之下觉醒了第二层丧尸王——身体瞬间长高了一点,战斗力提升,却歇斯底里,再次陷入高烧——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卫羚君来救她了。 唯一觉得可笑的事情发生了,昏睡过去之前她想,要是卫羚君知道她是许诺而不是什么许小言,她该多后悔到扇自己吧? 等她复仇成功真相揭露……她的表情大概会有极了。 许诺简直忍不住地兴奋——然后心里的另一个属于“许小言”的声音说,这个人的背上真好啊,是安心的。 确实——阳关照在她软软的小小的身子上,她伏在这个女人瘦削的背上,闻着血凝固的腥味和她头发的淡香,忽然觉得很困。 身后是被切割的尸块,郊外的风和半垂的夕阳,这个青年背着女孩深一脚浅一脚逃出生天,背影被拉得很长。 173 双生许君5 翌日, 阳光刚落下一丝, 许诺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还在卫羚君怀里。 她记得一切, 昨日的惊恐和被安抚的缓和还压在心里仍如细舟过湖,水痕依稀。 她说服不了自己对卫羚君的作为毫无触动也没打算说服,因为丧尸冰冷的身体让她厌恶,她渴望活人的温度和感情,无论是泪水还是血液都是一样的效果。 荒诞之,摆脱不掉的温暖让她不愿意离去仇人的怀抱。 当然, 就算如此,仇恨是抹不掉的原罪。 她想着想着, 卫羚君也喉咙里呜咽一声, 睁开眼睛,难受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后知后觉地触碰到伤口, 一个龇牙咧嘴——然后看见她怀里正窝着小孩子,泪痕干涸在脸颊,圆眼睛安安静静…… 她立刻把扭曲的面孔摆回去, 皱眉观察她——许诺看懂了她的想法, 开口说:“我没事了。” 卫羚君松了口气。 眼睛里潜藏的细弦崩起来的一丝紧张被挥散,她不自主地弯弯眼睛,淡淡的欣喜如晕染在水面的胭脂,又眨眼立刻被掩藏。 然后立刻想起什么一样,一掌挥开把她推离自己的怀抱, 重新横眉立眼:“关我屁事——滚去做饭!” 许诺霎时离开有温度的肉体,还有点不爽,低声一句:“你会后悔的。”我给你讨好我的会了。 “滚蛋!”卫羚君瞪她一眼,伸顺着力拍这混球的屁股,她就顺势一个垫脚,阴沉沉地又默默捣鼓她的灶台。 卫羚君盯了她一会,才嘶一声去摸摸昨天没来得及处理的伤口,跳下去取水和药来打理。 …… 可等卫羚君弄好自己的事吃饭的时候,又一次尝到一点淡淡的、致幻剂的味道。 许诺不是那么好使唤的,许诺的饭菜不是那么好吃的。她从一开始就找会在卫羚君食物里下药——身为有灵泉戒指的人,这很容易。可就算卫羚君深知这一点——昨天大杀四方英雄救美并且附赠的友情安慰,竟然一点动摇都没有给她留下吗! 好渣啊……这人刚才和自己一起起来,昨天晚上还死死揪着她衣服脑袋往她怀里钻,被揪起来还一脸不乐意……结果转头还是该干的事情一点没少啊! 她低头默默又一次看了看许诺阴沉沉的发顶。她正认真吃饭,鼓起来的两颊很幸福地嚼东西,鼻子皱皱,闭起来很小的嘴巴娇憨可爱。 哎……任重而道远。 “……”卫羚君不动声色地咽下去,唤:“小言子。” “嗯?”许诺皱眉抬头,忙着吃东西,头都懒得抬。 “昨天……不,你是不是早被感染了?”卫羚君直接说出来:“你没有心跳没有体温,伤口没有血液,并且吃激素似的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你是个什么玩意?” 许诺上动作一顿,却还是嚼菜,指慢慢收紧。 最开始她被卫羚君救之后,自己就想好了一串说辞,什么父母身份和末世经历,等她问起来也好串词,没想到卫羚君根本没问——甚至她自己提一下,卫羚君都不耐烦地翻白眼打断,告诉她“过去没有意义”—— 现在很打脸。 “……”她没说话,还伸筷子再一次夹了两下肉——心理活动是:不管一会她翻脸和自己打起来还是想赶她走,多半饭吃不了了。 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看得卫羚君磨牙,当场拎着她的领口把人拉过来,冲着她的耳朵铿锵有力:“问你话呢!” 许诺踉跄一下,却面无表情,默默伸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卫羚君:“……”痒,想扇她。 “你被感染了,你是丧尸。”卫羚君眯起眼睛危险道:“但你保持了理智。” 许诺这才抬起眼睛看她。 现在她看上去有八九岁的样子,头发乱八糟的披着,却果真说的上一句天生丽质。 许诺是柳叶眉,标准的鹅蛋脸,樱桃嘴,嘴唇线条圆润饱满,弯眼睛时有一种别样的温柔。如今她不会笑了,阴森的气质就把这温婉东方的长相带出抹不灭的气场,有莫名古韵的帝王气派…… 可惜暂时长在九岁孩子身上,只剩下小朋友扮大人的萌气。 但卫羚君能感受到气氛的僵硬,擦根火柴就能燃烧的紧张。 但凡她下一个动作稍有问题,大概逃不掉被先控制起来的结果了——许诺现在的战斗力已经媲美二级,要杀她还是能够一战的。 于是她眯着眼睛恶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脸颊,望两边狠狠一拉,恶声恶气:“说!” 许诺一时没反应过来,痛得她“嘶”一声叫唤……同时酝酿的杀气在她洋洋得意的吸血虫闺蜜的气人脸下无力挣扎地散去。 ……于是又轮到许诺磨牙。 她怎么忘了自己这“闺蜜”这辈子有病呢?! …… 卫羚君狡猾地转换了概念,威胁是一样要威胁的……但是用刀抵着对方的脖子和用掐脸蛋是两个概念,就算前者没有受伤而后者用力颇猛……那是剑与火决绝对立和母兽张嘴咬幼子的区别。 许诺烦闷地挣扎,没打过,不耐烦张嘴道:“是,我被感染了,但是我控制得住自己,怕你不带着我,于是才隐瞒的。” 完全用自己的说辞敷衍了一遍呢……一点私人设定都不加,果然实力上来了做事情就是有底气啊……卫羚君也只得装作相信,迟疑一下,貌似打算说点什么。 许诺想她大概知道这个人想说什么,不过是试探实力或者出于安全下逐客令,也说不定会想办法利用她的力量—— 所以当她听见这逼欲言又止,张口最后来一句: “所以你不用吃东西,干嘛一路嘴都不停?” 精神力都凝好了的许诺:“……” tmd,神经病真的很烦! 许诺眼瞳忽然阴沉,拍开她的,泄愤一样把脸埋回去,狠狠扒了两口饭,伸筷子抢了最大的两块肉。 “我靠!”卫羚君如梦初醒地惊呼一声,推着她的脑袋把她移开,伸保护她的荤菜:“你他妈根本不用吃饭!你知道末世粮食多宝贵吗!败家玩意儿!” 许诺脑袋还歪着被推开,却仍然一言不发不屈不挠地进攻…… 卫羚君心痛到飙泪,跳着脚喊:“给我留点!” ———— 她们本要开车往一号基地去,可经过了昨天的事情,卫羚君却掉转了方向冲着偏西行驶,看样子一晚上就能到达。 卫羚君不说,许诺也就没问。但她知道那地方是人类联盟,紧挨着联盟的不远处,名叫——国家挽澜还光实验组心研究所,取“力挽狂澜,还人类光明”之意,但是通常被简单称作“研究所”。 “研究所”。 致力于丧尸恢复研究工作,实验体不仅有丧尸,还有“为科学献身”的活人。 她能够理解,感染而不被丧尸化的人说不定体内就有抗体——可以说她有关键性价值,说不定就是终结末世的钥匙。 能够理解是一回事,该做的她一样不会放下,那个地方会毁灭在她的里。 ——因为那是困她一生的地狱啊! 就算是全人类的希望和伊甸园又如何呢,还不是注定毁灭在火海和哀嚎之。 …… 许诺冰封下的瞳孔出现一丝挡不住的野火来,强酸在血管里燃烧。她只好闭上眼睛才能不让它溢出,人却是跑到了卫羚君面前,接触到她身体的瞬间被温度所稍微安抚。 不知道从多久开始她渴望皮肤下的温度,像是毒瘾,而卫羚君恰好是毒品的上等——她的怀里有若有若无的阳光下布料的味道,像是夏日里在热风里起伏的长裙和回眸下羞涩而故作冷酷的少女的眼神。 是她在被救的第一次便注意到的,而昨天的昏厥失去神智让她食之入髓,她狡猾地发现——这个人对那从未存在过的“许小言”抱有最后的善良。 果然,卫羚君在看见许诺站在自己面前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瞬间,桀骜的神色里深处迟疑很快划过,最后却不耐烦来一句:“睡你的觉了!看着我干嘛?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许诺都已经半裂开嘴了,心想卫羚君幼稚,要不是她是个成年人真被她唬住。 要搞定她很容易。许诺一边继续露出可怜相一边低眉顺眼,抽抽鼻子,默默凝视向旁边。 她想要是有眼泪就更好了——她早发现卫羚君对眼泪的抵抗力为零,好几次秒秒钟小流氓变毛头小子,好似把妹妹欺负哭了反而不知所措的半大男孩,想安慰而无从着,可乐得不得了。 可是她岁的时候细皮嫩肉泪腺发达,一掐就哭,现在貌似有点退化了……她正想着,卫羚君已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八九岁的孩子,白白嫩嫩的,低眉顺眼地站在人面前,抿着嘴,寂静夜晚下露出的细细的臂和脖颈像是玉绸缎,不知进退,好不可怜。 “少……少来啊……” 她先是色厉内荏地来一句,然后立刻看见小孩子眼睛一下划,委委屈屈地盯着脚面,似哭不哭,努力憋住…… 卫羚君:“……” 卫羚君扶额认命:“你想哪样?你说。” “我想和你一起睡……”许诺立刻回答。 “靠!你以为我是你妈啊?”卫羚君的不爽都快实质化了,臭着脸伸拉扯她的脸颊:“一起睡?你岁吗——”卫羚君噎了一下,忽然想起她丧尸化长得快,还真他妈是岁,转口道:“滚蛋!我没赏你一刀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宽——”她又卡了,表情不要说忽然凝固,应该说是忽然扭曲! “……卧槽!”她断喝一声,汗水都要出来了,闭着眼睛低低念:“别来这套别来这套别来这套……”然后睁开一丝眼缝,看见面前的景象,又是一声更大的:“我靠!” 九岁模样的许诺孤零零站在闷热的风里,素白无血的脚丫在地上滑,背着,死死在自己背上掐出印子来。 泪腺瞬间工作,大颗的泪珠不住顺着脸颊滚下来,鼻尖沾着颗颗小水珠,抿嘴压抑着抽泣显得干净又脆弱。 她抽抽噎噎,抬起头两个眼眶通红,缓缓地涩声道: “你别伤害我……我怕……” 你别伤害我?你根本伤害不到我。 我怕?到时候你会知道是谁该怕。 许诺觉得自己大概分裂了……她成分的百分之九十九叫嚣着要把卫羚君车裂凌迟挖脑食浆,成分的百分之一大喊着说她喜欢这个人的怀抱! 这病态的喜欢,病态的安全感,来自于自己的仇人。莫名的选择之下,只能是那个味道和温度,不能出差错。 不是黑暗之的蛾子对于光的喜欢,没那么强烈,是夏天的雪糕和冬天的热可可,是病痛的一支镇痛剂……是能让她在这个对她一点也不友好的世界活下去的一点缓解剂。 毕竟她救了她,这个温暖的心意……她等了一辈子才有人送上一点点。 若是上一世要有人在她最绝望和脆弱的时候像是这个人如今这样把她挡在身后,满身伤痕地背她在血色的夕阳下回家,抓住她的没有放开,给她一个很有安全感的夜晚的拥抱……她大概是要感激涕零地献出灵魂。 当年她那么绝望地哭喊救助,却没人来,之后出现的时就都不对了。 她已经被杀,挑断了感知的神经。温暖是一样的温暖,来得太迟,作用就降格太多了。 何况……她的温度也不是对自己。 卫羚君如此心口不一,第一次巧笑倩兮给她糖衣的毒丸,第二次给她作势欺压的保护和莫名不离不弃……人性的极善和极恶同时存在在她身体里,都是真的,都穿透了许诺。 她们都心知肚明的是,善良是留给“许小言”的。 那个岁纯白无知的稚子得到了贪婪的自私虫的眷顾……也只有无知的孩童才能够让她放心地交予施舍最后一点人性。 许诺是有点苦恼的,自己如此喜欢她的拥抱——可卫羚君迟早要被自己玩儿死的啊,到时候呢?她总不能留着这个人的尸体,难受地时候钻进去捂一会?想起来有点变态。 …… 她想得长远,这边的卫羚君却仍纠结,听见这句话倒是一个愣神。 她换位思考,若自己是这个岁父母被杀,自己是个不会被感染的怪胎,跟着对自己呼来喝去的女人,前一天受到那么大的刺激,那该是多没有安全感,简直觉得世界都只有她孤身一人…… “你别伤害我……” 因为她早知道那个人也不是绝对站在她这边的人,她是个怪物和定时炸弹,别人大概总警惕和厌恶着想斩草除根,或者至少赶走。 “我怕……” 只有在夜里可怜兮兮地、带着忐忑地祈求怜悯,不知道自己会得到拥抱还是匕首……但她没有选择,她无处可去! 怎样的绝望和忐忑,等待着宣判无罪或死刑的心情呢? 前一天丧尸潮里绝望挣扎最后无力放下的血染的胳膊还在眼前,被淹没在前仆后继尸体瞳孔悲伤如潮水。 卫羚君心软了,觉得自己被插了一刀。 她默默伸,耀武扬威的语调都干瘪软化,不情不愿又努力找理由: “……反正夏天热,就当是抱冰渣子。” …… 小心翼翼绞着的小孩惊喜异常,抬起的眼睛亮如星辰。 如果她真的是“许小言”的话。 174 双生许君6 “你倒是不怕我, 也不恨我。”卫羚君随搂着她, 一边喃喃, 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你竟然才岁……” 许诺心里丝毫感情波动都没有, 学着小孩子语气,断续道:“我为什么要怕你呢?”顿了顿,她眨眨眼睛,甚至心里泛出恶味,小声加了一句:“我喜欢你。” “……”卫羚君伸抽她一下,同时露出恶劣地笑:“哦, 看来我还对你太好?我得重申一下,我不是救你, 只是利用你。小言子, 别不是脑子有毛病哦? 丧尸不攻击你,我就让你一个人去把它们引出到一个地方来, 开车一路上是你打扫卫生, 你做饭,我使唤你挺多的啊,态度也算不上好吧?” 说句实话, 卫羚君真是挺过分的。 小孩子蹲在地上吭哧吭哧鼓着腮帮子拖着个大口袋挖晶核的时候, 她吊儿郎当地站在后面,小孩子嘿咻嘿咻地搬板凳站在上边炒菜圆圆的擦汗水的时候,她翘着二郎腿吹泡泡…… 她一个那么大的成年人,脚边上一狗狗大的小团子伺候她忙过来忙过去,毫无羞耻之心, 得意洋洋耀武扬威……一个不顺心还骂过来,一点情面不留,真看上去虐待儿童——不,就是虐待儿童。 换一个视觉,妥妥卫羚君是在初期欺压主角的恶毒炮灰,是要接受莫欺少年穷圣光进化的——小许诺受到欺压百折不挠提升实力衣锦还乡于是她痛哭流涕地后悔什么的…… 得亏小孩子竟然不怕她不恨她。 …… 某天还没有决定投奔基地,她们还在那间房子里,卫羚君闲来无事,打个响指还使唤:“苹果!” 洗碗的许诺默默从厨房走出来,拿出一个苹果递给她。 卫羚君瞪她一眼:“削皮!” 许诺看了她一眼,削皮,递过去。 卫羚君摇脑袋,一副看见了不成器学生样:“切块——” 许诺再一次阴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照做,放碗里递过去。 没想到卫羚君更贱一层楼:“剁泥~” 许诺脑子里“轰”地一下,白皙的腕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一瞬间。 当时她是“岁丧尸王”,对卫羚君来说暂时还是一盘菜……但许诺又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许诺屁大点事能记一辈子,又称报复狂魔,这个真的差点刺激死她。她咬着牙在“杀了她”和“忍下来”之间周旋了半天,最后抢回碗呼哧剁泥去了…… 圆圆的小背影杀气腾腾。 作死小能卫羚君欢乐极了,差点哇咔咔咔笑出声——反正债多不愁,许诺她惹不起,小言还不是能欺负就欺负。 …… “可是你救了我。”许诺接道。虽然不救她也能自己逃去灵泉空间。 “那我还让你去引丧尸啊!”卫羚君莫名其妙,回忆一下自己的作风,挺吃惊的:“救你的是我,可再倒退回去一点让你引丧尸的也是我啊!还是我踢你去的……你还挺记吃不记打啊?” 那倒不是……许·睚眦必报·诺,还是没好意思说自己如此心胸宽广,只能避轻就重捡好听的说:“但你可以不救我。况且受人庇护,本来就要支付代价。” 不能因为别人刚开始对你好,就理所当然的觉得她应该一直那样。卫羚君对“许小言”呼来喝去,却同时给她提供庇佑。这就足够了。 “我觉得你不是真心要欺负我。”许诺说:“你担心我的,就是不想让我知道,所以老是骂我来掩盖。” 这个人真有意思,对许诺生怕她知道自己嫉妒她,对许小言生怕她知道自己对她有好感。 “放屁!”卫羚君立刻下意识掩盖一般暴呵一声,回过神来自己果然在遮掩,一时看见许诺含笑的眼睛恼羞成怒:“人小鬼大,小时候不掐死长大不得了啊!” “别杀我。”许诺装乖。 “看我心情!”卫羚君怒道。 “姐姐你这样的人,就是爸妈说的,脸冷心热的好人。”许诺甜甜地随口拍拍马屁,自己往她怀里更深的地方钻,找到最暖和的地方,打了个呵欠。 “别叫姐姐!我和你没这么亲!”卫羚君道。不过声音却小了,有点被扒出内心的无可奈何。 因为她想和许小言保持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她再也受不起“感情”了。 她在对许小言说,也是对自己说。不可以对别人抱有多余的感情。在这个世道,自己活着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做农夫的结果就是被毒蛇倒咬一口。 这孩子岁,遇见的第一个外人不是好人,救她是为了利用她,欺负她打她骂她,以后长大了,她才知道,没人会对另一个人无条件地好,才能更长久地活下去。 就像是对待野猫的态度最好不要太好……等它喜欢上人类,就容易被伤害。 于她自己也是一样:她是在这方面摔过大跟头的人,本来就不该对这小丫头有同情心!可是没忍住…… 她太软弱了。“善良”这种末世里的恶心玩意,还是死死生长在她心脏深处,她杀了动她东西的人,即使对方罪不至死,血液飞溅在她脚边,她能够不在意,目光冰凉。 可是孩子真是人类的弱点……这精致漂亮、满脸泪水的小团子,在废墟里抬头露出水汪汪的眼睛的时候,她本该扭头离开越快越好,却没忍住最后看了一眼。 最后的一眼给她借口,说她是有用的呀有利用价值的呀——让她带走了这个软绵绵的小东西,同时捡起了上辈子好不容易痛苦地割掉的善心。 ……卫羚君,你个白痴,你好了伤疤忘了疼! 卫羚君忽然露出痛楚的神色,眼神一紧,上下意识用力了一下。 许诺本快睡着,被这么一掐,一下子惊醒:“姐姐你怎么了?” 卫羚君忽然瞪了她一眼:“我不是你姐姐!” 许诺一愣,看出她的态度忽然硬化,顺着她道:“老大?” 卫羚君也有点回过神来,看看她的臂,无奈一下,扶额摇摇头:“不好意思,我……”她像一只刺猬,但夜晚每一根刺都有点伏顺了,没那么精神奕奕,声音就比较缓和:“我想到点别的事……” “什么事呀?”许诺眼神一动,却更加放缓了声音,引诱一般加重了童声的清甜,在夜晚里凑近了她的耳朵,显得稚嫩纯白。 “想起一个人。”卫羚君的眼神完全冷下来,语气也生硬,简短斩断,在慢慢收紧。 孩子歪头:“什么人?” …… 许是小孩子无辜的瞳仁安抚了她,卫羚君竟然忽然有了一点倾诉的欲望。 “我……最好的朋友。” 她说出这句话,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用力,含着很重的毒意。 这个语气似曾相识……就像是许诺张嘴,叫出卫羚君“闺蜜”的语气。 许诺蓦然,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却忽然疑惑。卫羚君讨厌她,她是知道的。因为嫉妒,嫉妒她的美貌、实力、灵泉还是她的未婚夫……可不应该是如同自己那么深的仇恨才对啊! “朋友吗……我也有一个朋友……她是我家的邻居妹妹,我们以前总是一起玩游戏。”许诺引导性地软声,轻快说:“妹妹很可爱哦。我们一起过家家,她当爸爸,我当妈妈,还跳格子,给芭比娃娃梳头。”她顿了一下,又伤心道:“可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我爸爸妈妈也……” “不知道她在哪儿已经是你们最好的结局了。”卫羚君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打断她的声音像呜咽的风,轻飘飘,带点阴森:“否则,你们若一起长大,总有一个人会变的。‘妹妹’会变成最巴不得你死的东西!” 我是巴不得你死……可这是因为你杀我。许诺皱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你的朋友不是好人?” 让许诺没想到的是,卫羚君忽然抑制不住地低吼出声,咬牙切齿: “她是混账!” 许诺露出被吓到的样子,疑惑更深一层:“她……她怎么了?” 她上辈子对卫羚君,不说闺蜜虐我千百遍我待闺蜜如初恋,也算的上情深义重,从没在任何时候想过放弃她,能想到的争执,也只剩下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自认为没任何一点对不起她! 卫羚君却忽然不说话了。 她死死闭一下眼睛,睁开时稍微冷静下来,漠然道:“你只要知道,朋友这种东西唯一的作用是用来出卖—— 绝不要留情!因为你不做,她就会做!你们之总会死一个!” 然后卫羚君不再有倾诉的欲望。 ……嗯,好吧,收到。许诺只好闭上嘴巴,把头埋向她怀里,一边汲取这个人的温暖,一边赞同她的观点。 …… 今天太晚了,她想睡了。 自己的实力很快能更升一层,到时候再长高一截,相貌会和认识卫羚君的时候像个八分,她再不能掩藏。 一切就快要结束了,还有几个月。 无论是卫羚君的秘密,亦或是她的报复——奇妙的是卫羚君也忽然打算去投奔人类联盟而放弃了一号基地,那里离研究所太近了。 那个地方不仅是许诺的坟墓,也是她为自己最好的朋友选定的最终牢笼,她们正在慢慢一步一步奔赴死地。 ———— 等几周后她们到达人类联盟,长势如同小树苗的许诺小朋友已经至少十四五岁了,早起她要尽心尽力地把自己的头发扎高高,随时最好都板着脸,有空还要到灵泉里弄点东西画画眼线什么的——否则仔细看,她已经很像幼年的许诺了。 好在气质很不同,上辈子的小女神这辈子是个嗜血□□丝,变成丧尸皇越加冷冰冰,气场还能把她们分开个一段时间。 到达联盟城堡登记之后她们很轻易进入内部,卫羚君写她是空间系级,实际上这丫已经二级了。 可是这空间系二级的混蛋还臭不要脸偏要说她地方放不下了,叫许诺拖着他们车上的东西,看着人憋红脸气喘吁吁特别开心。 许诺倒是无所谓,一两个大包裹,嘿咻慢悠悠跟在她身后,一边爬梯一边四下张望这座城市内部,戴着分别异能和等级勋章的人们来来往往,竟然有点“人间”的感觉了。 等她爬到最后一层,抬起头来却见卫羚君早不知跑哪儿去了。她还是个少先队员体型呢,看不见也追不上,站在原地发呆像个走丢了的小孩子似的。 就是这时候出任务回来的一个女人也恰看见她无辜地张望,瞧着粉雕玉琢的真喜欢,一时玩儿心一起,从后边就搂住这孩子来了个公主抱,另一只把包裹一提毫不费力一样,吓唬孩子说:“你是谁呀,我要把你卖掉!” 许诺喉咙里一声“滚”字还没有喷出来,抬眼冷冷一看她,竟然一愣。 她认识这个人! 抱着她的女人身材修长,马尾高高的,面孔清丽漂亮,眼睛弯弯的,带着一点俏皮可人,同时佩戴的是级火系异能勋章——后面的队友远远给她打了声招呼道了别,加上句“怎么看见小孩你就去吓唬人家啊”,她就扭头笑嘻嘻一句:“管你什么事!” 王一云……真是冤家路窄呀…… 许诺心里冷笑,精神力都已经放出去大半,就要刺进她的脑髓,却被一声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卫羚君瞧许诺一直没跟上来,转身来找之下,却忽然见到她,竟然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意味:“王……你,你好!” “你好你好,”王一云看人家家长来了,赶紧把孩子放下,不好意思地打个招呼:“抱歉抱歉,联盟里好久没有小孩子了,我有点惊喜,不好意思您别介意。” “没事没事,知道你喜欢孩子——”卫羚君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在对方有点奇怪的眼神下想起这一世她们还不认识呢,赶紧伸道:“我叫卫羚君,级空间系。” “王一云,级火系。”王一云和她握:“你们刚来联盟,要我帮忙带路吗?啊,空间系挺少见啊,要是你没有团队就加入我们雇佣兵团吧?我们恰好缺一个后勤……” 她说着一顿,心说自己怎么又咋呼见一个人就邀请了,人家指不定为难呢,刚要开口转移话题,却没想对面这个人咧嘴一笑,直接答应道:“好啊,我还没团队呢!” “真的啊!”王一云惊喜坏了,便提起东西给她带路找门卡上分配的住处,闹闹腾腾聊了一路。 许诺:“……” 许诺听见那声卫羚君就要脱口而出的“王(一云”了,却见王一云还不认识卫羚君,一时疑惑更起,等她离开,她们两个开始整理屋子,试探说:“老大姐姐?” “好好说话!”卫羚君却心情不错,随口怼了一句,声音都是轻快的。 “老大,你认识那个人?” “不认识,现在认识了,”卫羚君很高兴:“一云啊,明天我还要去她小队里报道。” 王一云是末日小队的前锋……是火系的佼佼者,跳脱,爱笑,但却同样狠心。 她亲眼见这个人烧死感染的病人,亲眼见她漠然走在前方开路,脚下四周火焰燃烧……带着当时毫无反抗之力的自己。 这是那个送她去研究所的人! 她依稀知道那是卫羚君的狐朋狗友,却不知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难道她的蝴蝶效应改变了她们的相识时间?可为什么卫羚君见她的第一眼就如此亲近? “你喜欢她?” “别胡说!”没想到卫羚君却是一瞪眼:“我喜欢她干嘛?我俩哪儿来的这种感情?” 许诺:“……” 卫羚君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回答的“喜欢”貌似超纲了,她小孩问她的意思是她是不是对王一诺有“朋友”的感情…… “哦,不是那个喜欢啊……那是啊。”没想到卫羚君竟然承认了,还认真地点点头:“嗯,她是我朋友。” 她是最后也没有背叛她人,用了一辈子来识别真心,最终才称得上一句“朋友”。 “朋友是用来出卖的?”许诺用她的处事原则疑惑道。 “王一云要和其他人分开。”卫羚君随口道,也没工夫和她细解释:“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早晚我会知道的。 175 双生许君7 进入联盟她们的生活规律了很多, 做任务就能有物资拿, 倒是卫羚君拒绝了许诺要求一起加入末日小队让她有点惊讶。 毕竟她是知道许诺的能力, 竟没想着好好利用起来。 不过卫羚君给出的解释是许诺窜太快了, 带出去太惹人怀疑,叫她最好见到的人就只有自己和王一云就好。 又是王一云……许诺很不爽自己的头号仇人和另一个小号仇人走得太近。 毕竟要是她们随时一起任务,大晚上才回来,许诺就睡不好觉。 秋天快来了,天气越来越冷,她越来越喜欢窝在卫羚君怀里——她想毕竟这个人就快要死了, 睡一次少一次,一定要珍惜才行。 倒是卫羚君, 有些满不乐意的:“我说, 虽然知道你其实只有岁,可看上去也好歹十好几了啊, 每天往我怀里钻什么啊。” “我不是, 我能懂很多。”许诺反驳。她给卫羚君解释自己身体状况的时候就说,丧尸王化在长她身体的同时提升了智商——主要她不太愿意一直在卫羚君面前装岁小孩。 “所以更麻烦了。”卫羚君一边说,一边把她的脑袋向着自己胸口远一点的地方推一推:“十五六岁已经发育了, 你在我怀里蹭蹭蹭, 什么火都蹭出来了——你老大二十好几的人,素了二十年,一个开荤,可不会管你几岁!” 许诺还是努力往她怀里钻,听这话, 反应了半晌,抬头惊异道:“我是女孩呀!” “谁不是啊?”卫羚君嘁一声,翻了个白眼:“那你说你懂很多了,你能听懂我说的意思吗?” “能懂——”许诺眼神晦暗,有点什么抓住了她,诧异地再一次确定:“你喜欢女孩子吗?!” “那又怎样?”卫羚君却从没想过隐瞒,她都死了一次了,什么还不能说出来呢?于是挑眉低头笑话她:“怕了?” “怕什么?”许诺在想事情,一时愣愣重复一遍。 ……还“怕什么”?卫羚君“哦呦”一声,低头凑过去咬住她的耳垂,双搂住她的腰,轻轻摩擦腰线,呼吸喷吐在她的脖颈—— 小孩子敏感的肌肤霎时红了一片! “老……老大?”许诺颤颤巍巍,清甜的声音有点无措,伸摸摸带着热气的、湿润着的耳垂,大眼睛无辜极了。 “现在知道怕什么了?”卫羚君可不是什么好玩意,老流氓上动作还不停,挑眉甚至有点眉飞色舞:“有没有感觉麻麻的?” “有……有。”许诺惊异之下,赶紧按住她的:“你喜欢女孩子!男孩子不喜欢吗?”那上辈子她和郑离……? “哦,你老大是正正宗宗的同性恋,不双,对男的没性。”卫羚君随口就来,丝毫不为对面的岁孩子避嫌。 她想了一会,忽然邪邪一笑,压低声音吓唬道: “……小言,也已经十六岁了呢?” 她说着把脑袋埋在许诺肩膀下,闭上眼睛轻轻嗅起她身上的味道,声音放缓放低,促狭逗弄之意深极了。 许诺的身体敏感,一个劲抖,让卫羚君以为她害羞或者害怕了,这下高兴了。 她便哈哈笑了一阵,翻身道:“好了,这次算了,下一次你在过来……”她延缓声音余韵悠长:“小心我——” 她还没吓唬完呢,许诺却不满于自己的热水袋跑了,站起来跨过她又凑到人怀里去,脑袋一埋,死不出来。 “……”卫羚君郁闷了:“你还真不怕啊?” “暖和。”许诺埋在她怀里闷闷道:“不和老大一起我会害怕。” 从“许小言”被从丧尸里带回来,每天都得和卫羚君一起睡不可,说什么也没用,卫羚君“心疼”她“可怜”,也每每口嫌体正直。 “小兔崽子……”卫羚君磨磨牙,默默瞥着她的发顶,心说我迟早吃了你! …… 卫羚君忙着跟任务,许诺也开始能有时间悄悄出去了。作为丧尸王的存在,她又没生命体征又拥有灵泉空间,溜出一个基地轻而易举,只要在晚上饭点回来弄好一切,那就神不知鬼不觉。 倒是“报复”一事,许诺总下意识地延后期限,舍不得她的安眠药。 可等到某天,许诺忽然发现——自己的安眠药,大概要被抢走了。 许诺默默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出双入对的女人,言笑晏晏。 卫羚君很流氓地搭着一云的纤腰,王一云丝毫没有介意,门开了之后捏了捏许诺的脸蛋:“小言好呀~” 卫羚君坏笑着打开她的,扭头冲她嗔道:“哟,看见小的就不要大的了啊!” “要的要的。”王一云赶紧虚虚地抱抱她,冲许诺挤挤眼睛:“瞧你老大是个大醋坛子。” “……”许诺僵着脸想把门盖在这两人的脸上。她知道卫羚君和王一云感情好,却不知道已经好到了这个地步。 卫羚君却不管,把她拉过来往饭厅走,问许诺:“家养小精灵,今天菜色怎么样?去给你一云姐姐加双碗筷!” 许诺:“只够两个人吃。” 卫羚君理直气壮:“那你别吃。” 许诺于是闭嘴转身去拿碗了,绝口不提其他。 卫羚君冷笑着哼唧:“小言子饭桶啊……死了就是撑死的……”然后拉她一把,凑近她的耳朵:“诶,和你说个事。” 许诺一时给耳边的热气吹一个缩脖子,听这话,皱眉道:“什么?” “我,还有你一云姐,”卫羚君半弯腰认真看着她,用两个拇指挨一下:“懂我意思?” 许诺奇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还没有,”卫羚君摆摆:“我在追她啊,你看不出来?她喜欢你,你乖点,帮我多表现,拿下你嫂子,记你一等功。”她凑近许诺的耳边念叨完了,站起身来又去找王一云了。 许诺捂着耳朵,默默看着她们在饭厅打闹,不知想了点什么,也不知对谁轻轻说了句:“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她吗? 王一云却喜欢孩子,见她回来,眼睛亮晶晶的拍拍身边椅子叫她过来坐,捏脸揉脑袋,最后美滋滋地香一口: “小言喜不喜欢姐姐呀~姐姐真是爱死小言了!” 卫羚君对于膈应她的事向来乐见其成,忍笑冲许诺挤挤眼睛威胁道:“她当然也爱你。” “……”许诺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冷冷道:“是啊,爱‘死’你了。” “好乖啊——”王一云刚要开始嘤嘤,卫羚君赶紧夹一筷子菜堵住她的嘴,回头对许诺道:“小言子,拿着饭回你房间去,我俩有事说。” 许诺:“我要听。” 卫羚君作势要打,许诺一缩脖子,每个盘子里的菜夹了大半,端着山丘一样的小碗走了。 “……”卫羚君眼角抽搐一下:“吃不死你,猪一样。” 王一云欢乐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闹了半晌,王一云终于想起正事,正色:“对了小君,你找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卫羚君的笑容也消失了,沉默一下,点头:“你说。” “郑离的小队两周之前就全灭了。”王一云说:“除了有一个叫霍甜的女人逃走,其余人都死在一起,郑离的死相最惨,全身被丧尸抓花了,到处是咬痕和撕裂伤,我到的时候已经发臭了——也是同伴有生命系异能,才能看出那一堆的烂肉,以前是个人。” 卫羚君沉默下来,脸上隐隐有些凄凄之意。他们感情不算深,却算是半个战友。一根线上的蚂蚱,某一个死去,另一个总觉得唇亡齿寒。 “还有钱博士……他……”王一云犹豫一下:“他出了研究事故,不知是什么原因被关在关丧尸的玻璃门内……其他人发现的时候早已经被咬得成一团烂肉了。” “博士……还有两个孩子呢……”卫羚君的声音变得很低。 “前两天高烧不过,去世了。”王一云叹了口气。 “你接着说……”卫羚君强提起精神。 王一云也很沉重:“还有……” ———— 她们却不知自己一边说着,另一个人正反贴在门边,坐在地上端着碗,一边听,一边慢悠悠地咀嚼。 以她觉醒后的听觉,这些响动尽收耳底。 本以为是听个八卦——没想到自己是她们谈论事件的主角。 这些事情,当然全是她做的。 …… 她指挥丧尸一寸一寸撕咬郑离的身体,看着他惊叫、挣扎、慢慢没有力气。 然后从高处跳下来,在他面前经过,没有理会他的哀求,只是最后在丧尸蹒跚之后,冲他微笑,以孩子的身体告诉他: “我说过我要你偿还痛苦。” 可你是谁呢!?没人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郑离绝望地看着那尸体环绕的少女,张嘴却只有“斯斯”的声音,血液涌上来,他说不出话。 她才施施然想起喃喃:“哦……这辈子没说过……” 然而没办法……郑离已经死去了,带着惊恐的无措和绝望的痛苦。可这和许诺没关系了。 她转身走向研究所,去寻找自己的下一个故人。 砍她脚的、赐她痛的、饮她绝望的、杀她的…… 一个一个,都要偿还——用一万倍的痛苦。她要他们后悔,祈祷自己最好从没降生和遇见过一个叫“许诺”的人! …… 卫羚君在查她? 她这才后知后觉,时间不多,自己的速度要加快了。 ———— 许诺和王一云道了别,关上门,拉住卫羚君的,抬头告诉她:“好吧,时间到了,我们谈一谈。” “谈什么?”卫羚君莫名其妙,刚要说点脏话,一股奇异的凉气袭到她的脑海,让她愕然一愣,眼瞳忽然有些飘忽起来…… “谈一谈,我问,你答,不允许欺骗。” 那少女的声音响起,冷然如冰块,黑暗如毒雾去,映衬一双黑瞳,森然重复: “……不允许欺骗。” 二阶精神系丧尸皇的压力之下,卫羚君懵懵懂懂地点头,如同痴呆。 许诺乖的时候,就真的像是家养小精灵,除了不笑不萌,其他一切都听话。 但现在她就像是一切的主导者,说话是命令,随意走在前面,坐下之后点点头,才轮到卫羚君跟着到对面。 许诺的致幻剂其实并非伤害而是保护——她若是想直接知道一切,其实可以选择用精神入侵直接取出卫羚君的记忆,但那以后她势必被自己强大的精神冲击击溃,再也没有自主意识。 卫羚君这么容易就傻了,她还报复个什么呢?她要她清清醒醒地接受永久的折磨。 所以她慢慢一步一步加致幻剂,用最平和的精神控制催眠,企图得到一切。 “好。”卫羚君点点头。同时通知了系统。 【20%世界设定改动权,技能已启动】 “你的名字?”许诺从最简单的问题开始,慢慢让她适应被提问和坦诚的程序。 “卫羚君。” “年纪?” 卫羚君想了一会:“25?” 这有什么好迟疑的? 许诺皱眉:“喜欢——吃什么吗?” “……”卫羚君一边装催眠一边吐槽这个鬼问题,快速道:“白鲫鱼。” “你的父母是谁?” …… 不久之后她觉得可以了,终于进入正题:“你认识许诺吗?” 卫羚君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眼瞳里露出抗拒的神色,却仍然难受地接道:“认识。” 许诺看出她的复杂之色,更进一步:“她是谁?” “她是……是……” “许诺……” “她……她是我的仇人。”卫羚君仰起头忽然双眼通红,指收紧,牙齿死死咬着,四处看着,仿佛痛苦极了—— 许诺皱眉看了一会,转移话题道:“王一云和你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卫羚君听见下一个问题一愣,放松了一点。 “你喜欢她吗?” 出乎许诺意料的是,卫羚君回答:“不喜欢。” 许诺奇怪道:“那么你为什么追她?” “一云喜欢女人。”卫羚君平静一点:“她的异能是被自己男友退下车的时候激发的,所以她对男人爱不起来了。 我喜欢女人。既然如此,我们两个在一起没什么不好。” “你不喜欢她,只因为你们两个都喜欢女人?”许诺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不追你喜欢的人?” “除了一云,我放心不下其他人。”卫羚君打了个哆嗦:“我只能确定一云不会害我……我再也不能喜欢上别人了。” “为什么?你们才认识不久啊。” “我认识她……十年了。”没想到卫羚君却这样说。 哪儿来的十年?! 许诺皱眉,卫羚君十年前十五岁,连她们都还不熟,她怎么会认识王一云?那时候末世都没有开始! “你们怎么认识的?”许诺敏锐地察觉自己已经扯住了真相的线头,只要顺着它下去,就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卫羚君接下来说出的事实却让许诺惊异极了! “在我被许诺推进丧尸潮的时候……那时候是她救了我。” 我推卫羚君去了丧尸潮!?不应该是反过来吗?!许诺下意识检查她的眼球和神经,甚至瞬间怀疑卫羚君根本没有被控制而是早知道了一切在戏弄自己—— 但卫羚君很乖,眼神还是发散的,提起“许诺”这个名字下意识地瞳孔一缩。 “许诺都做了什么?”她冷下脸问。 对面的人忽然瑟缩,抬起头眼里是惶恐和不安,夹杂着恨意和深深的悲凉:“她——”开口的瞬间,甚至几乎失声,才慢慢找回音量:“她杀了我。 ……她杀了我!” 许诺于是听到了一个荒诞的故事。 …… 卫羚君认识一个名叫许诺的女孩,那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追男孩,一起毕业工作。 许诺家境比卫羚君好,却没因此看不起她,两个人感情一直很好,直到年前的末世打破了一切。那是家毁人亡的绝境,她们甚至都还是在一起——她们都幸运地有了异能,能够安身立命。 她本以为自己能和朋友一辈子这么走下去,却忘了末世是个吃人的怪兽,她的好朋友早就被磨没有了,只剩下忌惮和多疑的女人。 许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卫羚君,或许是因为缺少了家族的助力大家竟然把她和自己放在同等的位置上称作“女神”,或许是朋友们若有若无的比较“小诺长得真漂亮,又能干……但是她朋友卫羚君很温柔啊,空间系的。”“末世里这么性格好的女孩子不多了。” 郑离是许诺的未婚夫,自然偶尔帮助女友的朋友,却没想到就是这一点被抓住,许诺冷冷地质问她。 “我怎么会勾引郑离……我又不喜欢男人……”卫羚君咬牙说出这句话,暗含着别的什么情绪:“许诺她不听我解释……” 就在她以为自己再解释不清楚,许诺却又忽然间信任她了一样,她当时没多想,松了口气,意味事情了结,她们又能和往常一样了……却没想到这是她一生下坡的开端,许诺讨厌她,于是暗在小队里拉拢人心,败坏她的名声。 等她反应过来,“卫羚君”已经成了欺压新队员、和多名有实力的男性不清不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上辈子的温和和不争抢,也变成了白莲花的代名词。 郑离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解释了两句,让许诺更加愤怒,认定他们有一腿,表面仍然和她要好,却假模假样地搞了个投票,结果是让卫羚君滚出小队。 卫羚君很伤心,却仍然没有往许诺的方向想,只是打算离开——然而没想到她开车走的时候被一双推出去,陷入了丧尸群里! 她是空间系,没什么攻击水平,只能逃跑,好不容易遇见了王一云保住性命,异能也只能在四级再也不能升级。 “我没有死,在一号基地做任务……没想到过了两年有个叫光明的团队横空出世,和基地首领谈领地交易……我看见团队里和那个队长走得很近的人……就是许诺。” 彼时卫羚君已经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许诺却正春风得意,强大而美貌,和那时的队长对视之下,笑容那么明媚。 自卑感萦绕之下卫羚君没想过打扰她。 但是她以为的不打扰还是引起了许诺的注意——许诺心想哪儿有这么巧合的事呢?她和新的男友随意来了一个基地谈合作,竟然就能遇见卫羚君? 卫羚君憔悴了不少,眼瞳没那么有神,却仍然温和,温婉感加上一丝病气竟然也别样有味道。 许诺总认为卫羚君别有所图——毕竟和她一起在小队的时候她就那么被称呼,许诺是漂亮的玫瑰,张扬带刺,卫羚君是清新的蔷薇,小小的,让人舒心。 温柔?……真会装! 于是她迎来了新一轮的报复。 …… 物资被克扣,被孤立和攻击,接到的任务困难地让人乍舌,她都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高烧她竟然被一指头按下了协议书,被一群人送进实验室! 她惶恐惊惶,大喊大叫,然后被控制地死死的! 为什么呢?她那么困难地活着,竟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全身被束缚起金属带,泪水已经哭花了脸,缚条深深嵌入血肉,才抬头看见那个一次次说“我们要做一辈子朋友”的人…… 仍然是花一样的容颜,长裙翩翩,一个嫌弃的回眸和讥讽的笑意: “卫羚君,我没想到你还没死。 ……也好,既然如此,你就为了人类的血清贡献一点力量?也算是你不算没用的废物。” …… 故事到了这个地步,接下来的事情已经再清楚不过——许诺脑海里轰得一声! 怎么会这样?……她在说什么?! 实验室这个字,她太熟悉不过。 接下来她会经历什么……许诺也在熟悉不过! ————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是卫羚君,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几乎是她的人生!? “你……”许诺没有抓住线索,却看见卫羚君已经泪流满面。 这本是她无论如何不想回忆的事,每想起一次就痛苦一次,逃不掉的恐惧会包裹吞噬她。 许诺没来由仔细地看了看她,伸摸摸她的泪水——人体的滚烫的东西让她很喜欢。 卫羚君长相确实柔美一点,一双圆眼尾上钩的狐狸眼,却没有魅气,只是柔顺,干干净净的脸部线条,鼻尖圆顿,带上一丝可爱,嘴唇却是深红。 她也是头一次见卫羚君哭,甚至止不住,呜咽着咬牙憋住,瞳孔悲恸和恐惧,脸颊渐渐埋进了臂里,双肩颤抖,慢慢蜷缩。 卫羚君说她在实验室五年,死在实验被错挑破的脑神经管。 许诺却在哪儿呆了一辈子,到最后已经木然如同尸体。 所以区别是卫羚君还没有被磨灭恐惧,而许诺却只留下了仇恨。所以这个人更想活下去而许诺更想报复——卫羚君怕她,怕得要死。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疯了还是卫羚君疯了? “所以你恨她?”许诺轻轻问。 “我当然恨她!我恨不得她死!”卫羚君抬起头嘶声,无声的瞳仁里巨大的哀恸和仇恨几乎盖灭了一切:“我做错了什么?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是啊,我做错了什么……卫羚君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许诺压下眼帘,一边努力想要联通起那个荒诞的故事和现实,一边跟上她的言语。 “我要她付出代价!”卫羚君的泪水一直留下来,没完没了,仿佛里面装了个水龙头。 当然,负我的人,当然要付出代价……许诺眼下暗芒一闪,收紧指。 “我要她经历……我经历过的一切!” 许诺忽然愕然地抬起头来! 经历……她经历过的一切?! 卫羚君一边发抖,一边掷地有声地说出这些字句……这些……已经实现过的字句—— “我要她众叛亲离,要她孤立无援,要她落魄狼狈,然后要她品尝绝望的折磨!” 许诺忽然觉得全身的经络都轰得血液逃离,眼前灰暗一片! 这些报复,是卫羚君的预想……同时也是她经历过的既定事实! …… ……是的……是啊……可不是嘛……许诺确实之后众叛亲离失去了一切,在最虚弱的时候被一脚踢去了跟深的地狱里! 她能够重生…… 卫羚君为什么不可以!? …… 结论是……这是第轮世界?! 她忽然连起一切的线头,那一秒钟瞳孔收缩瞬间抬头,惊异异常! 一路上的疑惑有了一个共同的解释…… 她的变化,卫羚君的变化,上辈子的林妹妹为什么这一生流氓一样的作风……她在逃! 她要做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事:既然温柔会杀死自己,那就暴躁;既然善良留不得,那就自私!封闭真心,就没法受伤;杀死人,于是人就没会杀死自己! 这就是准则! “永远不要指望有人对你抱有善意……” “永远不要对别人抱有善意……” …… 于是故事的开始是……许诺变了,从朋友变成多疑的怪兽,折磨杀死了卫羚君——然后第二轮世界的许诺,没来得及做出对不起卫羚君的事,重生的卫羚君便已经回到最初报仇成功,于是这次换许诺凄惨死去—— 第个世界,双向重生,大家都是受害者,都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疯子……于是看哪个疯子疯得更彻底! 从结果来看……许诺赢了。 …… 卫羚君沉默地把自己抱在臂里偷眼打量怔愣的许诺,看她整个世界观都崩塌的模样,终于放松了。 ……很好!看来自己放出的逻辑怪终于被许诺de住了! 妈的翻身把锅甩啊!甩自己的锅给主角让主角无地可甩! 终于洗白她想先跳起来搞一段桑巴舞!一路太不容易了!热泪盈眶! 没错,卫羚君想出的就这么一个贱法子……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不一起可可怜怜,许诺一个人受那么重的伤她心里能平衡?果断大家一起都是同病相怜啊!所以说不敢当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可怜! ———— 许诺不知道自己怔住了多久。 她的脑海里一团乱麻,一切都在重新重组……她不知应该怎么反应……她以为自己是受害者,其实是始作俑者?! 要是上辈子告诉她这些,她绝不承认自己会做那些事——可经历太多之后,她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人性”……人都是会变的,再善良的天使被轻轻一推,就会变成吃人的恶魔。 就算是她,不也一样吗? 她默默看向卫羚君,竟然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自处…… 若是真的……如此算来,究竟是她欠了卫羚君,还是卫羚君对不起她? 她的报复呢? 因仇恨而重生的人,真的能舍弃仇恨吗? 176 双生许君8 “卫羚君……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个少女丧尸皇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就是许诺啊……我就是啊……” “你要杀了我吗?”她问。 …… 她现在脑子太乱了, 却并没有半点愧疚。当然, 她是连感情都被磨碎的人, 不作奸犯科嗜血如命就是最好的结局, 怎么还会有软地留给良心? 无论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 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的痛苦可以磨灭吗? 却是仍然在精神控制的卫羚君,愕然地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皱眉喃喃:“……许诺?” 面前的少女微微仰起头来,不再刻意控制低眉顺眼,柳叶眉弯弯,樱桃一样的嘴轻轻开阖, 歪头一缕发丝落下。 噩梦回环的稚嫩面孔—— 卫羚君全身颤抖! 她忽然惊恐地站起来,退后, 眼睛死死盯着她, 喉咙里溢出悲鸣,后退之下, 脚竟然一下撞到了桌椅, “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可她却一点不在意,只是后退蜷缩,离开得越远越好, 窒息一般, 呼唤的似乎是死□□讳: “许诺……” 许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着她忽然惊惧异常,思绪有点搅和了。 卫羚君还是有怕得时候的啊——她对许小言太暴君,以至于差点让自己忘记卫羚君本身面目。 许诺一直觉得卫羚君是只看不用的草包或者花瓶,直到遇见她空间杀人, 杀人之后扭头就走,很凶残地和许小言抢零食吃…… 这辈子她和杀神一样,扛着两把长刀嚼着泡泡糖,挺拔的鼻梁骨旁边贴一张小创可贴,眉眼凌厉身姿矫健,像个神挡杀神的流氓,看现在她这样,自己才恍惚间想起…… 之前她去找卫羚君,这个人抬眼瞬间,惊恐差点冲出眼眶——好容易压住。 现在被完全控制了精神,一点掩盖都使不出来,完全暴露,她才看见原来这人这么惧怕自己。 她也不由得更信了一层,若自己没对她做那些事,何必怕成这样? 因为那些压不下的恐惧,让她想起往昔……她甚至在那恐慌里病态地体会到一丝畅快——我经历过的,凭什么你就不能受伤呢? 等她回过神来自己正居高临下把卫羚君逼到墙角,沉默地看着她发神。 她换位思考,若是自己,在情绪毫无掩藏之下听见对面的人是卫羚君,她会怎么做? 当然是……杀了她!许诺眼神一凝,笃定下了定论。 可是因为卫羚君毕竟没有她那么冷血吗?同样的经历赐予许诺蒙蔽心智的仇恨,却扔给卫羚君谨慎和恐惧的伤口—— 许诺蹲下来,不顾她抗拒的小动作,卡住了她的下颚,让她抬起头来,轻声道:“你怕我吗?” 卫羚君惊恐地流泪,张嘴看她如同见了怪物,什么话都说不出。 “因为我带给了你一些不好的记忆,”许诺捧住她的脸颊,盯着她的瞳孔,不顾她的挣扎,一字一句插进她心里: “束缚带很难受吧?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刚开始没有用药的时候,水刑也是够烦人的,灌进嘴巴和鼻子里最后只能吸进冷冰冰的血水似的…… 还有那个活体观察……每次刀口从胸骨开下去……都感觉自己被完全剖开了吧…… 新药的实验真的很烦……每次都要先感染,然后被注射奇怪的东西……抗体把你的身体当做了战场,那种心悸的感觉……只要试过一次……这辈子都不想再尝到…… 还有脑髓的神经刺激注射液……” 许诺每多说一句话,卫羚君就崩溃一分,极力想把自己藏起来。 怎奈许诺死死掰开她的双,越说越急促,最后甚至脸颊都红了一片,认认真真,像个疯子,暴呵一声:“你是几号!” 卫羚君一边闭眼一边死死摇头! “你是几号!”许诺重复,狠狠拉起她的头发撞向墙壁:“回答我!” 精神压力下卫羚君不住呜咽,受到痛楚刺激之下声嘶力竭地绝望大喊:“六……六……‘vi’!” “呜……”最后她终于叫出声,嘶哑地仰头,望向她的瞳孔里是恐惧的泪水,完全崩溃,全身大幅度颤抖! …… 许诺却忽然站起来,深深呼出一口气,清秀的脸上露出的是——莫名的满足感! 果然,我的直觉是对的……你也是“六号”! 她真是从和自己同样的地方爬出来的人! ———— 卫羚君醒来的瞬间觉得脑子疼,又一时迷迷糊糊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依稀记得昨天和王一云说了事,就困得不得了,自己回卧室睡了。 可是怎么会脑袋这么疼! 卫羚君坐起来揉揉太阳穴,把抱着她腰的许诺扒拉开,却忽然摸到自己眼睛都肿了。 卫羚君:……??? 许诺也醒了,倒打一耙道:“老大姐姐你醒了?你昨天做噩梦了吗?” “噩梦?”卫羚君又是捂住脑袋想不起来:“我做噩梦了?” “是呀,晚上的时候一直挣扎,一直哭,”许诺道:“我好不容易哄住你。” 放你娘的屁,这不都他们是你干的吗……卫羚君差点爆粗,忍住,点点头,装作迟疑:“这样吗……可能是梦见什么了吧……” “嗯,昨天晚上你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许诺忽然咧嘴笑。 “谁啊?”卫羚君明知故问。 “许诺。”许诺龇出一口小白牙。 “厚。”卫羚君顿一会,哼了一声,不可置否,有种“果然”的感觉。 “情人吗?”许诺装傻道:“是梦见分吗?” “情人分?是仇人分尸。”卫羚君听见“情人”这个称谓一愣,皱眉纠正。 “哇啊!”许诺假意吓到了:“她是坏人吗!就是那个伤害你的朋友吗?” “坏人……”卫羚君看着许诺铿锵有力:“她就不是人!”然后当着本人,威胁说:“你信不信?” “……”许诺笑眯眯道:“老大说的都是对的,她根本不是人。” 卫羚君满意地拍拍她的脑袋:“别看了,我去洗个脸,你先睡吧。” “老大,不要不好意思哦。”许诺冲着她的背影喊:“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不笑话你。” “谁不好意思?”卫羚君恢复了混不要脸的状态之后丝毫不受影响,理直气壮:“哭怎么了?我就不能哭?” 许诺便坐在床上,心说她一定也是知道自己昨天“梦”见了什么。不过倒是有点诧异,她竟然大大方方承认了对仇人的恐惧。 然后卫羚君在去往洗间的时候还加上一句喃喃:“你要是遇见她……就知道我为什么哭了。你的话,两只眼睛都会哭瞎。” ……我天天照镜子,我也没哭瞎眼睛。许·大变态·诺默默想,你究竟以为你家“许小言”多金贵? ———— 许诺支着脑袋,看卫羚君忙碌,精神攻击在指尖转悠着圈圈,想了半天,还是哀叹一声,收回那无形的力量。 她眯着眼睛瞧她捣鼓,一边啃果子,忽然理解了霸道总裁的一句“女人,我该拿你怎么办”。 杀她吗,还是把她送进研究所吗,她一切也都打点干净了,并且自己随时可以脱离这里。 但是没下得去……许小言还是挺喜欢她嘴硬心软的老大的。 许诺想着想着,卫羚君过来抽她脑袋一下子:“愣着干嘛啊,大午了,快去做饭,弄点水果倒点茶,一会你嫂子来。” “王一云?”许诺撇嘴。 “怎么说话呢!” 许诺躲开她的抱着苹果溜了:“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卫羚君气得一脚踢过去:“关你屁事!” 许诺倚在门前眼睛静静地盯着她看:“你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你。” “我们乐意!”卫羚君一翻白眼。 “那么你们是想单纯地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吗?”许诺毫无压力的用少女的嘴巴说出这句话,惹得卫羚君直眯眼睛:“小言子,你还记得你几岁吗?” “四岁。”许诺道:“但是我什么都懂,感染之后长大的不只是身体,还有脑子。” “就算这样呢?那你几岁了?”卫羚君这才打量她,忽然从她稚嫩的面孔之一闪而过什么,没有抓住,于是挥散,重新回神道:“成年了吗你。” “快了啊。”许诺歪着头,伸戳戳自己的脸颊,然后细细的指移动到胸口,戳戳。 卫羚君:“……” 卫羚君于是两步上前抓住她的腕把她困在门边,低头玩玩她的发丝,戏弄:“……怎么?发育了?” “……”许诺皱皱眉,对这气氛稍微有点不自在——但毕竟是她盖了戳的御用暖水袋,还是没怎么挣扎,只是仰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向上望去,睫毛颤抖。 “我们想单纯地解决一下生理需求啊……那又怎么样?”死了一次的老流氓早没有害羞的心思,把玩着少女的发丝,勾一下唇角。 卫羚君忽然凑近她的唇,见她肌肉僵硬瞬间,又慢悠悠移到她耳边:“你的意思是,不要你一云姐…… 你也可以咯?” 她吐息痒痒的,半眯起眼睛,那双狐狸眼竟然终于露出了痞气的魅惑,味道香甜。 许诺咽了口唾沫,接道:“我可以啊。” 卫羚君噗嗤一下,放开了她:“小言子,喜欢你老大我?” 喜欢的。 卫羚君的怀抱里有很清新的太阳照耀下的软气,仿佛夏日里的柏油路炽热的蒸腾。 卫羚君在地狱里滚了一圈,竟然还带着对孩子的善心……许小言如此恰巧地被选,成了她最后的善良倾注点。 卫羚君面冷心热,说起来像只刺猬,但露出的柔软肚皮之后矜傲的小样子可爱极了,露出一切的柔软,只等你一刀切下去。 要是她真是许小言,就算不喜欢上她,也肯定会敬爱她。 但她是许诺,许诺不懂尊重,只想着杀还是不杀,要是不杀,要不要把她关起来据为己有。 “喜欢。”她点头。 “你喜欢我哪点啊?” “漂亮。”许诺立刻答。 “……”卫羚君露出瞬时无法反驳的表情,咂咂嘴接道:“好看的人很多……” “我开玩笑的。”许诺龇牙算是笑,打断道:“我喜欢你因为你抱我。姐姐……我真想叫你姐姐,你救了我,你的怀抱好温暖,我喜欢你。” 卫羚君有点明白了:“你吃一云姐的醋,因为对我有依赖心理的喜欢?” “嗯。” 卫羚君满不在乎地摆摆:“这种情感,情窦初开的女孩经常有的,大点就好了。” “反正你也不喜欢王一云,我就不行吗?”许诺咄咄逼人:“我不好看吗?” “挺好看的……”卫羚君仿佛第一次见她小弟臭不要脸,还有点奇异,上下打量她点点头。 然后心里的一丝奇怪感加深了一点……这个人,这个样子,她是在哪儿看到过? “那我也可以,不要追王一云了。”她说着抓住卫羚君的放在自己胸口上。 卫羚君:…… 闺蜜君,你这样,可是容易被日的。 卫羚君一流氓怎么可能和她客气,吃了一把嫩豆腐扭头冲她笑:“不行啊,没你一云姐的软乎啊。” 许诺:“……” …… 那个假的少女站在门前,眯着眼睛仰头看她跳脱地走了,放在胸口的挪下来,低着头,光影下的睫毛颤颤,竟然忽然有点笑意。 卫羚君挺可爱的……要是她能够放下恨意,一切是不是不一样? 177 双生许君9 许诺真的太纠结了, 真相像是给她下了一个“不爽快”的魔咒, 让她如鲠在喉—— 要是能有一个针对这件事的灵魂拷问, 大概会是这样: 提问:要是上辈子你被人残忍杀害, 有了重生的会,你选择好好生活,还是想方设法报复? 回答:上辈子已经过去了,还能有会,就放下一切好好生活吧——是不可能的!支撑自己回来的信念就是为了neng死她!许诺活着是为了终结什么而非重铸什么! 提问:报仇是你的一切吗? 回答:一切有点夸张……百分之九十九吧。 提问:所以你的生活就是靠恨意支撑起来的咯? 回答:对啊,恨让许诺没法瞑目, 恨让她回到最初。 提问:那么……假如现在告诉你你的仇人其实她没干什么错事……她是受害者呢?你怎么办? 回答——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 他妈的她整个人就是用毒水构成的好吗,抽出了“恨”这个东西, 她就化了, 她就只剩下骨架了——骨架怎么活下去? 不过要弄死人家吧,现如今也没有理直气壮了。 因为许诺发现, 卫羚君真的无时无刻, 不带着那种“想要从过去逃离”的脆弱,只是平时她表现的太明目张胆,反而让自己忽视了。 卫羚君从来不碰水, 所以她从不洗碗。 因为研究所的开始, 让试验品们冷静和消耗下来的方法往往是水刑。这是个很方便的选择,不会留下伤痕,抹消了她们的大部分精力,且便于取材。 许诺本以为是她懒得,况且身边有人使唤。后来发现, 她连河边都不去,洗澡会用很浅的盆子擦拭,就算用帕子把自己搓得全身通红也不接受浴缸。 许诺于是每每用水溅她,她就会忽然脸色一变,像是再目无人的傲慢漂亮女班长,坏孩子一个毛毛虫,也会给打回原型变成哭唧唧的女孩。 她的大喊大叫和神采飞扬都被藏到苍白的脸后,轻轻挡住脸一声“走开”甚至都失去了力度,显得忽得孱弱。 许诺满意了,就会把收回去,擦干倒掉盆里的水——转头这人又得意洋洋起来,颐指气使指点江山教训她。 ……看起来她才是记吃不记打的那个吧? 同时她厌恶困制。睡觉要四仰八叉,一丁点东西放在她身上她都不自在,讨厌封闭的小环境,若是在角落被克住,她能惊跳起丈高。 许诺于是想起那只能动弹指头的束缚床。并且她拒绝针药连小感冒都每每去找治愈系的同伴…… 还有很多……基本上上辈子她是什么样子,这辈子她就拒绝是什么样子。 不要温和,要嚣张跋扈;不要善良,要自私自利;甚至不要那一头上辈子在末世的情况下都不愿意碰的长发,一刀斩断成狗啃的短发。 这些都是出于恐惧的变化。 她和许诺不一样,许诺战胜了恐惧只留下恨的汁液,她却还在逃跑。 或许是相对比于已经麻木的许诺,她的死亡时间比较早,还有挣扎和惊惶的能力,被通通带到了这个世界。 许诺看她,如同看一个同一片泥沼里沦陷的后来人。她已经被同化成了尸体,而卫羚君还苦苦挣扎。 她一方面病态的畅快于卫羚君和自己一样受到了绝望的痛苦,另一方面看她如同长者或者前辈看着继任者,带着一点好笑和怜惜……毕竟她经历过的,许诺都经历地更深。 若是午夜梦回,她还能给这家伙提供一点建议。 别怕了,怕什么呢?没有用的。研究所的都是一群见惯了惊恐的没心的人,他们才不会理你的哭喊,到时候喉咙肿了,开刀更麻烦。 痛就痛吧,咬咬牙就过去了——再痛苦的东西,习惯了也就好了…… 许诺想着,觉得自己实在分裂,忽然龇牙,笑了一下子,不知道是嘲讽什么。 …… 当然,这一星半点的可怜和努力压制之下的恨意在卫羚君混不要脸地仍旧去勾搭王一云的时候还是散了,许诺痒痒,番几次想弄死这两个人。 每次她们调情,这半大不小的孩子就冲上去窜到间去,活像不让爸妈同房的熊孩子——问题是熊孩子是不知道占着妈妈多坑爹,许诺是知道的。 “这里还有小孩,你们不能这样。”许诺冷冰冰道,一抓住一个,制止了她们的礼节性接吻。 王一云不在乎,王一云尖叫着揉起许诺的脸:“小可爱!” 卫羚君很不爽,卫羚君掐着她的腕往卧室带:“再胡闹,别怪我不客气!” “别追她,”你是我的热水袋和安眠药。许诺考虑了一会,衡量了一下什么,妥协一样皱起眉毛仰头:“你要是有生理需求,找我也是一样的。” 卫羚君:……我养的什么几把不要脸的玩意。 卫羚君气得一巴掌挥在她屁股上:“臭小子,毛都没长齐,还想和我上床?!”然后气冲冲地扭头就把她关在卧室,和王一云道歉去了。 许诺:“……” 许诺龇牙咧嘴地揉揉屁股,又默默把眼神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隔了半晌,迟疑着揉了揉…… 貌似……却是没有上辈子那么舒服…… 可是快了不是吗!顶多两个月她就能恢复原貌了!要不她天天用灵泉沐浴,到时候要哪个罩杯哪个罩杯! 许诺趴在门缝里,越看两个人在一起的场景越心肌梗塞,心里终于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如果能行的话,或许她能有百分之一的忍耐度……要是卫羚君喜欢许小言,她就压下仇恨,勉勉强强把她据为己有不让她生不如死了。 如此皇恩浩荡——对于许诺这种你抢她一根头发丝她都记你一辈子的性格,这真的算是皇恩浩荡——卫羚君却丝毫不知道珍惜,竟然舍弃了丧尸皇、选择了一个普普通通只是有点胸的女人! 少女看着两个大姐姐各种摸摸笑笑,忽然很是幽怨。 ———— 卫羚君其实是知道许诺吃醋吃得鸡飞狗跳——当然,暂时是把她当成安睡玩偶的那种吃醋。她根本没追王一云,就是没事邀请她做客刺激她闺蜜而已。 她还是没松口,其实到了这个地步,要是让卫羚君慢慢爱上“许小言”,然后再走个长期陪伴的路数,等温情慢慢压过了仇恨,兴许任务也能搞定。 不过这么做的弊病就是许诺的那丝不自在和恨意永远存在,所谓伴君如伴虎,“陪伴”其间的幺蛾子不可能少,而且她永远只能被这逼崽子压一头。 能活得自在一点总是好的,总是气短心虚也不是个事啊。 卫羚君一边想一边扭头和王一云说话,忽然间提起了“许诺”。 许诺耳朵都竖起来了。 不过这两个人却是含含糊糊,有些什么“看见她了”“已经出现在不远的地方”“她快来了”之类的。 许诺知道这个,是她控制丧尸打扮成自己的样子在人类联盟周围开始晃荡,给卫羚君施压而已。 但是她没听懂的一句话是王一云一句“你看看你以前……是什么玩意”和卫羚君忽然被抽走了脊柱一样气短虚弱的“我很怕她,你还笑我”。 她心说什么鬼玩意,但是这个对白很快被拉开,她也就没有深究。 不过从那天开始,卫羚君肉眼可见地忙碌,也不再嬉皮笑脸,严肃起来。 许诺偶尔见她抿着嘴唇望着什么地方发呆,瞳孔晦暗,回过神来会忽然颤抖。卫羚君和“许诺”大概到了遭遇战的时候,大战当前,这个人怕了。 原来她根本不是上辈子的高傲样子,上一世她努力报复那个没有记忆的“许诺”的时候,其实也在私下藏着惊慌吧。 许诺便趁去安慰她,凑过去,嘴唇挨蹭她的脸颊,被不耐烦地一掌拍开:“别趁占便宜。” “老大姐姐最近心情很不好,我想安慰你。”许诺仿佛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一样,认真道:“如果你需要发泄,我都可以的。” 这句话骚气十足比起专业人士已经差不了多少了……你就是欠操!卫羚君给这艺高人胆大的语言噎得不行,虚着眼睛虎着脸挥挥:“过来。” 许诺忙不迭凑过去。 卫羚君捧着她的脸颊暧昧地靠近她的耳垂,许诺的脖颈于是敏感地红起来。 就在她以为卫羚君会把它含进去,耳膜差点被大喊声刺破掉。 卫羚君揪着她的耳朵大喊: “女孩子家家—— 矜!持!点!” 许诺耳膜一阵刺痛赶紧挣脱开来自己捂着揉一揉,嘴巴都快挂起油壶了,满脸控诉:“我是想帮你!” “帮个屁!你怎么帮我?你能弄死想弄死我的人吗?”卫羚君虚着眼睛不耐烦地点点她的额头:“滚去玩儿你的泥巴!” “可你却和王一云商量。”许诺又一次露出不掩饰的吃醋脸:“你不理我,明明她不喜欢你,喜欢你的是我!” 卫羚君虽然这辈子性格有点跑偏,但至少学生时代也还是一方女神,告白收多了,也知道她小弟“许小言”对她有点企图,却也没怎么在意。 她知道大概是因为她救过她。 况且谁小时候不暗恋个把姐姐呢。 她就随敷衍地揉揉少女的头发:“好好好,乖乖乖。” “老大姐姐。”许诺皱眉再一次想要说服她喜欢自己,之后好光明正大地享有这个人:“我长的很快的,最多两年,身体和心理,全部可以和你一样的,我喜欢你,你不要和王一云在一起吧。” “我哪儿来的两年等你……我明天还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卫羚君无奈地看着她死缠烂打:“除了一云,谁我也放心不下……” 许诺选择性地忽视了卫羚君的后一句话,听完之后立刻主动出击,垫着脚就吻上去。 …… 卫羚君猝不及防唇上一片柔软,给她耐心讲了那么多道理也是烦了,何况她就不是什么禁欲的人,也没再推开,就伸抵着她的后颈加深这个吻。 等许诺已经呼吸急促,她便最后深深纠缠一次,才退开把缺氧踉跄的少女扶稳。 许诺眯起眼睛,竟然第一次见她上辈子的闺蜜唇形竟然那么漂亮,娇艳欲滴,细腻如同花瓣,配合那满脸笑意的狐狸眼,凌乱的发茬子散落在脸颊边,桀骜不驯的野性融合了甜美的外貌。 她不知道卫羚君原来一直是同性恋,她上辈子从没想过自己会仔细看一个同性对自己的吸引力,天真地以为自己和正郑离会天长地久……现在仿佛才发现,原来同性看起来也很美味。 卫羚君的声音还是哑然和暧昧的,配着红透的嘴唇,诱人异常,却流氓地嫌弃她吻伴糟糕的技术: “就你这样,可别死在我床上。” …… 许诺喘息一会,深知天赋不足应该用努力填补,即刻表示:“我可以学!”想了想还加上:“我是丧尸体质,想怎么玩、折腾再狠也不会有事的。” 卫羚君:“……” 操,妈的,有点心动。 178 双生许君10 之后的好几天, 卫羚君没有回住所, 许诺每每杀了人回来尽心尽力地装小孩, 竟然连热水袋人影都没见到, 心里就压着火,开始仔细思考,不如让假许诺滚蛋算了,她就在这儿当许小言。 她想着想着抱着卫羚君的外套汲取她的味道,蜷在沙发上如同望妻石,脑袋冲着门外, 睡着了。 卫羚君轻轻脚地开门,开了门口的一盏小灯, 本以为许诺应该在卧室睡了, 却没想她竟睡在了沙发上,光线忽然亮起, 她眼皮下的瞳孔动了动, 轻轻哼一声,醒来了。 “姐……老大姐姐,你回来了……”她抱着外套坐起来, 啪嗒啪嗒过来拉她的。 卫羚君躲了一下, 有气无力:“我累了,你也早点睡吧。” “怎么这么晚啊。” “最近有事……有一件,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情。”卫羚君一边关门往卧室走,一边揉了揉太阳穴:“别等了。” “要等。你不回来,我好害怕。”许诺跟着钻到她怀里去, 身体贴住她,虽然知道她应该不会告诉自己原因,还是明知故问:“究竟是什么事啊?” 卫羚君在听见前一句话的时候皱了皱眉,刚要说一句“这样不行”又猝不及防听见了后面的问题。 她竟然沉默一会,忽然开口了: “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许诺?” 许诺仰起头:“知道。老大的仇人。” “我最近很忙,非常忙,我接下了自己能够接下的所有任务,找能够找到的、能够吸收的所有的晶核,努力在提升自己的实力等级。” “你已经很厉害了!”许诺接着装道:“你一个人能杀死一大群丧尸。” 卫羚君沉默一下,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我快要突破二级了。” “嗯……”小孩子看上去大概本打算惊呼或者恭喜,但对着她难看的神色,却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小心翼翼:“那,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因为不够,远远不够。”卫羚君眼下带着青黑,瞳孔深处带着逃不开的恐惧,眼角抽搐一下:“许诺……她……她在找我。 她杀了郑离,灭了我在过的小队,杀了末日小队的同伴,杀了钱博士,连同钱博士的孩子,还有一切得罪过她的——不,是一切‘即将’得罪她的人。 每一个人,都死去了。” 她咽下一口唾沫,看着自己怀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孩子,却不能寻求安慰……许小言还要她的保护呢。 “只剩下我了。她来找我了。决战的时候来了……” 许诺眯起眼睛,审视眼前努力压制着恐慌的女人,缓缓开口说:“许诺很可怕吗?你也打不过她?” “可怕……?”卫羚君艰难地笑笑:“倒不如说……宿命一样难以避免。” 遇见她,信任她,相信她许下的一生一世,然后被欺骗、被背叛、被撕裂、被折磨……永远永远,直到死亡。 “我原以为可以的,我原以为我可以做到的……她对我做过什么,我就能对她做什么,凭什么不行呢……我要她也尝尝我经历过的!” 许诺见卫羚君慢慢说出这些话,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里笑笑,想:其实你做到了,许诺也被你玩儿得够呛,从傻白甜玩儿成了伤痕累累的心理变态,你只是不知道而已:“嗯。” “但是我错了。”卫羚君却接道,僵硬的臂和身躯暴露出她的恐惧:“从我再一次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不仅仅是我回来了……她……她一定也是回来的!” 要是真的“许小言”听见这些话,她一定是不懂的……但许诺明白她想表达什么,她是在说……她知道自己和她一样是重生的? 许诺一时愣然,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卫羚君接着说: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那么努力也没有逃脱掉许诺的心……本以为重来一次,我总知道的比她多多了!……可是,可是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回来的……”卫羚君眼睛是干涸的:“我就想……真不公平啊。 许诺从来是比我厉害的,本来我想要是重来一次,我总能比过她!可没想到……她也重来了。 那还有什么意义?那时候我比不过她,这时候也一样。 老天不是给我会……只是要我重新再绝望一次。” 许诺总算大概明白了:卫羚君以为跟她一起重生的是那个欺负了她一辈子把她推进地狱的第一个世界的许诺。 所以她一直怕她……因为在她的认识里,她从没翻身过,脊梁上一直插着一柄尖刀,许诺才是永远高高在上红唇嗤笑她的打不倒的魔王! 想想真是……第二轮世界的许诺从没享受过把卫羚君送进研究所的快意,第一世界的卫羚君也从没享受过报仇成功的开心……她们两个没一个人是成功者,全是lser,全重生在第轮世界里来了。第个世界是lser开会吗?! 一时竟然五味杂陈!许诺觉得命运这玩意真的搞笑……她们恨着对方,究竟因为何处啊?! “算了,这些话乱八糟的,你不明白。”卫羚君也反应过来,自己貌似有些失态了,深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你只要知道,我要迈一个很麻烦的坎。过去了之后,天高海平;没有过去,那就海平天高。” 小孩弱弱道:“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在于后一个海天里没有一个名叫‘卫羚君’的人了……”卫羚君僵硬地扯起嘴角打算笑笑,却没能成功,硬生生把那幽默俏皮的话变得更加让人酸涩。 她只能赶紧转移话题:“所以你别再没事就靠着我挨挨蹭蹭的。我就快没了。 你这小孩麻烦,又是丧尸体质,以后说不定要自己活下去。要学会看脸色不要一脸冰渣子,要保护好自己,要……” 她吸了口气,说出这些类似于遗嘱的话,其实自己也害怕极了: “总之,我特地和你提起这些……我和你说许诺和自己现在的状况,是要告诉你,你的世界也快要变天了。 我不在了别在依靠别人,你不知道下一个遇见的人会不会比我混蛋……记得吗,我教你的,‘别指望别人的善意’。” 她狼狈地指指自己,耷拉着贴在瘦瘦的脸颊和额头上的发丝显得她整个人灰溜溜的,语气苦涩: “……前车之鉴。” …… 许诺哑然。后知后觉地……那个复仇的魔鬼瞳孔深处竟然重现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无措…… 她感觉到一股子酸溜溜的东西,轻轻撞了撞她已经没有知觉的心腔。不疼,但是麻麻地泛酸。 她很久没体会过这种情绪了。 原来她对自己说起许诺,宁可铺白自己内心的恐惧、主动提起自己的困难……竟然是为了她。 为了这个孩子能更好的活下去,她如同一个长辈,舍弃自己的面子,无论她的道理有没有用或者在年轻人来看是不是过时,努力要从自己的坎坷里总结人生经验,以让自己躲开她曾经头破血流的巨石。 她“爱”着许小言。 她原来这么爱着许小言。 许诺捏着她的衣服,不着痕迹地看她——卫羚君看她的眼神是可怜的,如同看一个不经事的孩子,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羊羔。 怜惜这少不经事的无力,怜惜这生而稚纯的漂亮。 经历了上一世,她便是个残疾人了,心脏的某一处已经萎缩溃烂,表现在外便是看上去过了度的自私——她没有舍去懦弱,只是强硬地把心里那一扇“阳光”的门关上了,害怕照耀进来的除了光还有毒。 所以她还是在寻找,情感需要倾泻点,许小言因为年幼而成为幸运儿——她给予她完全的、不夹杂利益的关爱,某种程度上可以填补自己的空虚。 不过也对,相较于一个阴沉恶毒的女人,干干净净拥有强大力量却心思“纯白”的少女许小言当然讨人喜欢多了。 ……许诺却忽然嫉妒起那个孩子来! 她多好命啊!这个世道,岁便能被保护起来,竟然不必和没有心的丧尸厮杀、和有心的人类尔虞我诈! 竟然有人爱她! 许诺死死用力抱住她,仰起头,轻声道:“你若是不爱别人而喜欢我,那么便算作是我的所有物。我便不……”杀你。 “说什么呢?”卫羚君没听清。 “我说,老大姐姐,你关心我的,是不是?”她眨眼,重新变成孩子的眼神,执拗地绕回这个问题来。 卫羚君皱眉,刚要敷衍了事或者小小地训她一通,又见这人眼睛里开始酝酿水雾了…… “……”卫羚君深深地拍一掌自己的额头:“好吧好吧,我承认。”她终于扭过头,有些别扭,声音小下来:“我是关心你的。” “真的吗?”许诺激动地问。 “你不是早知道吗!老子口嫌体正直行不行啊!”卫羚君恼羞成怒。 许诺一颤,委屈巴巴:“我想听你说出来……我怕嘛。” 卫羚君:“……” 想想也是,许小言再怎么早慧,猜到她是庇护她的,没有自己的承认,心里大概也没底。 卫羚君就还是心软了一下,摸摸头:“那个……嗯……乖。”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许诺得寸进尺道。 “最好不要。”卫羚君说:“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要善意!” “你也不行吗?” “不行。”卫羚君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样子。 “好吧。”许诺从善如流,用少女的口音软软喃喃:“羚君。” …… “我靠!”卫羚君却忽然鸡皮疙瘩起了个透,飞速地炸毛打断:“不许这么叫我!” “为什么啊。”许诺半眯起眼睛,回忆一下末世之前的以往,自己这么称呼她,她每次都会回头,带着闪亮的温柔,或许撇一下耳后的长发,亲昵而婉转地笑说:“小诺。” 许诺还记得她叫她的小名总是喊不清楚,那两个字黏腻在一起,孩子气极了。 那时人心未变,她们都互相相信着,自己与对面的女孩会一辈子要好。虽然是暴风雨前的明朗,但那时什么都是真的。 竟然忽然还想听一次……那声还未染上仇恨的“小诺”。 …… “只有许诺这么叫过我!”卫羚君气得胸痛,立刻上狠捏这个人的脸颊,气得声音都提高了好几度:“你想继承她的衣钵,先和我好在弄死我?!” “……”你为什么念我之前的想法。 “没有!”许诺一脸正气笃定地否认:“那么我叫你小君可以吗?” “……”卫羚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松开了她,含着气闭上眼睛:“随你,我睡了。” “小君,等一下。”许诺还记得她的正事,赶紧凑过去亲她一下:“你还没答应我不追王一云呢。” 这拙劣的引诱啊……卫羚君无奈地睁开眼睛抹抹嘴上的口水,心说闺蜜君你怎么回事?你两辈子女神,连接个吻都不会,你这样以后在一起,我们是会房事不和谐的! “滚蛋,破孩子。”卫羚君一翻白眼:“春天的气息收一收,别找日啊。” “我可以!”许诺再一次震声。 “可以个屁!”卫羚君总有一天给这个口头上的浪货气死:“信不信我抽你!” “你不能这样……这不公平……”许诺想半天,发觉卫羚君总把她当小孩,立刻憋嘴装委屈:“你从来就逃避我对你的喜欢!” 许诺真的觉得自己在很努力地为这个人找生路了……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你要是喜欢我,我就能不杀你了。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你要是拒绝,就死得活该! 然而卫羚君是体会不到她假女孩真闺蜜的“良苦用心”,心说我大战在即,哪儿有时间管你小屁孩暗恋事件?便揉揉她的头发:“睡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许诺看了一会,也发现自己没法子让卫羚君正视“许小言”的感情,只能先压下,靠在她的肩上眯起眼睛。 ———— 不解决完她的生死大事,卫羚君大概是无心风月的。 就像是一个通关游戏,勇士卫羚君现在全心练级想要打到魔王,而真·魔王·许诺却在一心s勇士救下的少女,各种倒贴各种求□□拴住她的心,看着她练级就很嫌弃。 ……你这个通关方法不对!偏走战斗线,你关注一下身边,玩儿个攻略不好吗!许诺不满她的神经粗大,心说游戏里出现的一个漂亮强力无还神秘的非npc剧情人物,怎样你都要往主线想想吧! 许诺趴在训练场的一边,捧着自己调的奶茶,看卫羚君杀丧尸杀得血肉横飞残影模糊。 卫羚君的头发长长了一点,动作飞扬起来总遮住她的眼睛,又如同黑色的火焰舔舐她的脸颊,衬得她认真的神色发光似的。 她在丧尸们极速地撞击和退步,空间切割配合双刀防御,便只见朵朵血花炸开,余留凌厉的眼神残影在发丝遮挡间。 真好看,像是跳舞一样。 大魔王开始观摩卫羚君的训练并且发表了视觉有点跑偏的感叹,大大地吸了一口奶茶。 卫羚君正酣战,扭脸之间看见某个速度加持的丧尸已经凑得极近,便扭身向反方向去。 本打算好了硬挨一掌,这近在咫尺就要首次和她亲密接触的丧尸兄已经以一种极其扭曲搞笑的姿势跪了。 卫羚君:“……” 卫羚君停下了,擦了擦汗水向场外走,默默无视了四周都“斯斯吼吼”着跪了一地的丧尸,拐八绕,站到许诺面前:“你整死干嘛!我练灵敏呢!” 许诺收回精神压力:“老大你练太久了,休息一下吧。” “生前何必久睡,”卫羚君翻个白眼:“你以为我想吗?” “休息一下吧。”许诺递上奶茶,卫羚君就着她的吸管喝了一口:“不如老大姐姐你带着我,我丧尸体质,又是精神系,肯定有用。” “放屁!四级精神系不得了啊!”卫羚君扭头就走,许诺便立刻追上来。 “许诺也是精神系。跟她一比,你就像是一根菜,知道吗?一根菜。”卫羚君烦极了:“你乖点呆着,我不放心你的安全。” “许小言”表现出来那点能耐都是刻意压制过的,但是也挺能打的吧。 许诺:“……”行吧,我是菜。 “那么你……”许诺迟疑一下,才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叹口气:“要回来。” 回来吧。本来我也拿你没办法,本来我也没有想好。但是谁叫你对许小言那么好呢?这种情况下都还能够想起她。 “我怎么知道我回不回得来!”卫羚君有点丧意,去玩刚说完这句话,看见她脸上的表情,立刻收敛了那丝颓唐:“好,回来。”虽然扛着生死的压力,她也没打算把烦闷传递给许小言,许小言是她的柔软。 …… “我等你回来。” 少女于是郑重地把放在她心里,感受她的温度,如同古时的小姐把信物连同自己的芳心交予就要出征的将军,含着恳求和期待,候盼着她的归来。 卫羚君也能体会到这女孩的爱意。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反驳和斥责,却沉默着任由她握了一会,才抽回随意拍拍她的脑袋:“我努力。” 许诺亮晶晶地仰起头,冲她笑了一下。竟然笑得还不错。 卫羚君眼神一软,移开了视线。 许小言如此鲜活,让她缓回神,期许和爱慕的眼神很让人安心。试一试吧?许小言这么乖,说不定她会爱上呢? 卫羚君忽然产生这个想法,想待在她身边任由时间涂抹上她的感情。 …… 生死的局越来越近,对于生的羁绊深一点对她来说有好处……换种说法,许诺正发挥了追姑娘“趁你病要你命”方法,对着她脆弱的时候猛攻。 卫羚君给面子地上了套,却其实知道,她说出的这一句话并非女孩的等待意人,而是暴君的大赦天下。 “我等你回来”。这是一张通行证。意思是:你可以回来的。 “你能够活着”。 最终许诺还是下了决定,让她活下来。 179 双生许君11 第二年。 “好香啊。”卫羚君推开门的瞬间被俘获了:“小言子, 吃独食呢?” 许诺带着套把汤锅放在桌上, 闻言道:“你回来了?我可以分你一点。” 卫羚君:“……”瞅你小家子那表情, 不想分不分没人强迫你!……毕竟许诺不是真的喜欢她, 果然真爱还是食物。 卫羚君正兀自感叹,许诺已经放了汤舀了一勺奶白骨头汤,贴心地吹了吹,递到嘴边。 卫羚君一愣,先含进嘴里吃了,低头勾起嘴角。 “怎么样?”许诺收回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 把脸埋下去,含糊着问。 “又香又浓, ”卫羚君眯起眼睛笑, 很给面子地称赞了她:“整个联盟都知道我家小言子是最棒的厨娘。” 这一年里许诺除了暗发展她的丧尸军团副业,在联盟当小言子的时候就只干这点事了——除了吃就是弄吃, 硬生生把上辈子小女神活成了五星级大厨。 许诺倒是疑惑自己能从这张臭嘴里听到点好话, 一时抬头望了她几眼。 卫羚君:“……所以我能吃块肉吗?” 许诺盛了一碗推给她:“老大姐姐,你就是不拍我马屁,我也会分你的。” 卫羚君:“……”我不是很信啦。 许诺白嫩嫩的抱着碗, 见她也开始吃起来, 舔舔嘴唇,微笑一下。 要是两年前,她可从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能心平气和地窝在人类基地里煮汤吃,还分了一半给卫羚君……毕竟想来她是应该用卫羚君来煮汤喝的。 这一年当真是平静极了。“许诺”的消息变得少了,卫羚君有空就在家睡懒觉, 起来的时候乱八糟的头发鸡窝一样,心情好便和她聊天,心情不好就欺负她——当然,她也没什么出息,除了嘴臭几句,什么“上”啊“弄哭”啊这些恶意满满的话,也只停留在口头阶段。 许诺把身体当做她勾住卫羚君的一个筹码,只要她不喜欢别人就好,也不是多想和她睡,卫羚君对她没性她也乐得清闲。 不过她唯一疑惑的是……卫羚君一个姬佬,竟然守着一个白来的炮友不用,按她的性格应该是要拒接情感但肉体来者不拒才对吧? 不过说起身体,许诺倒是已经恢复二十四了,隔几个月需要在灵泉里去搞张□□遮一遮本来面目……那对傲人的大白兔回归,睡觉的时候蹭着卫羚君,让她有点甜蜜的烦恼—— 还不是上她闺蜜的时候,这东西只能看只能摸不能吃,就让人很恼火。 卫羚君想着就气,把目光从人胸口上收回来:“唉。” 许诺:“怎么了?” 卫羚君智道:“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基地的事吧。”卫羚君换上了忧国忧民的脸:“最近一阵子,丧尸那面的变异你不是不知道,那些死人仿佛忽然有了头脑一样,竟然懂了战略战术建立了对抗领地,这样下去人类也太艰难了…… 一号基地也覆灭了,这些丧尸都快和人类势利旗鼓相当了。” 许诺吹吹汤,仿佛不知道谁是首脑一样,淡淡道:“是啊,真吓人。” 卫羚君:“……”你这个表情真的是吓到了吗丧尸皇大大? 不过卫羚君也早习惯了她家小言子大部分时间都面瘫脸的事实,只是摊摊:“索性它们还没有攻击人类联盟的打算……不然我们还真没什么办法。” 那是我刻意避开了人类联盟的图……许诺当然没说出口,摇头笑道:“老大姐姐别想太多了,反正也不是我们的事,交给那些当权的烦就好了。我们只要活着,一直活着。” 她会慢慢收拢这整个世界,反正她也不当自己是人类……最好的是卫羚君不要想为了人类的利益与她的军团为敌……她能够许诺卫羚君“活着”,却不想管其他人。就像是敌军主帅钦点的免死者,放弃同胞就能苟活下去……或者说良禽择木而栖什么的。 所以她告诉卫羚君说“我们只要活着”,只要卫羚君自私一点——自私对她来说很难吗? 她冰凉的抚摸上卫羚君,卫羚君一愣,果然抬头复杂道:“你说得有道理……” 许诺满意于她的识时务,踮起脚亲了她一下。 卫羚君一惊,打开她嫌弃道:“干嘛呢!” 许诺摸摸自己的身体疑惑:“我长好了啊,我不是平板了。”她总可以用这具身体作为“奖赏”了吧?还不能亲? 卫羚君振振有词:“但是你满嘴的汤锅味!好意思亲我?你要伸舌头,不得亲我一嘴的汤?!” 许诺思考一下那个味道,心驰神往:“……听起来浪漫极了呢。” 卫羚君:“滚!” ———— 许诺一度以为她会这么和卫羚君厮混下去,占用“许小言”这个身份,往返与丧尸国度和人类联盟,征伐世界的同时占有她想占有的。 她却忘了,“许诺”是个怪物,但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许小言也是个怪物。 许小言一年前四岁,一年后二十四岁,从今往后不会老去。许小言能够走在丧尸群而不被伤害和注视,不需要进食,几乎没有血液,全身冰冷,依靠晶核活着,以保证没有心跳的冰凉身躯不腐烂和柔软。 卫羚君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什么都不说,稀松平常的对待,仿佛那就是理所当然。 但是对待稀松平常,并不代表心里面不曾防备。毕竟她是个“未知”,卫羚君确实相信许小言,但若是哪一天她醒来之后已经不是许小言了呢? 或者……“许小言”究竟是什么、代表什么、能够达到什么。 …… “不可能。”卫羚君双交叉成桥,态度抗拒,声音冷冷,头一次,用一种对抗和不满的态度面对自己最信任的同伴。 “你还是想一想吧?”王一云犹豫一下:“我也喜欢那个孩子,但是你知道她代表什么。” “可是我告诉你她的身份,是因为我信任你,不是要你透露给那群白衣服的魔鬼!”卫羚君低吼,眼瞳有些焦虑地看向关上房门的卧室——许诺正在午睡。 白衣服的魔鬼们……也就是来访的两个实验室研究员,一来就收到了一个空间切割,好容易才被王一云挡下来……他们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对他们的抗拒如此之大。 “卫小姐,你冷静一下。”戴眼镜的研究员看看同伴道:“我们不会伤害——”猝不及防一脸冷水。 卫羚君已经一杯水泼上去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目露凶光,仿佛被抢走食物的狮子。 “冷静!”王一云赶紧按住她严肃地把她带下座位坐上:“我没让你送她过去!” “那你让我怎么样?!”卫羚君恼怒地看着她低低快速道:“你是不是根本没把小言当做自己人!是啊你为什么那她当自己人她是个小怪物她不是人,所以可以随意拿来划开、加点料、吃掉就最好——!” “卫羚君你冷静一下!” 王一云终于暴呵一声按下她怒道:“我看小言长大!我那么喜欢孩子这个末世里只有孩子是最纯真的我为什么不喜欢她!什么吃掉杀死的!你究竟在自己激动什么!” 你自己激动什么? 卫羚君才呼哧呼哧地喘气,倒在椅子上,懊恼地捂住脑袋,摇摇头道:“我……我……”她被吓怕了,只要是关于实验室的事,都能轻易地跳动她的痛苦神经。 “抱歉。”王一云先和研究员道了歉,看他无奈地摇摇头表示无事,才舒了口气冲着瘫坐的卫羚君道:“我们不想害她,小言不会有半点、半点危险。” “所以你们想干什么……”卫羚君虽然冷静一点,还是带着警惕和排斥:“先说好,你们别想从我这里把她骗出去,把她锁起来做一些暗无天日的狗屁实验我不管是不是为了全人类!你们这些魔鬼!” “不知道卫小姐你为什么会对我们产生这样的偏见……”另一个研究员斟酌着开口道:“我们不会禁锢许小姐的人身自由,只是需要她的配合,我们只想要她的新鲜的血液,绝对保证她安全的药物添加!” “人类的情况已经太危险了,我们的图在一点一点的缩小,本来经过两年的积极配合和各个组织异能精英们可以说是自我牺牲一样的战斗,丧尸危已经有被控制的趋势。 但是如今却变了,那些丧尸如同忽然有了首脑……这是最可怕的情况! 我们是靠着智慧来和它们进行对抗的啊!丧尸不会痛苦一往无前数量会一直增加,它们的战斗力远远高于我们而人类的优势在于智慧。 它们像是当年的虎,虎比人强大太多而人类却仍然是霸主就是这个原因——可是现在我们高度怀疑它们之出现了‘智慧’——而一旦丧尸进化成智慧物种,人类必将被淘汰!” 卫羚君一怔。 这些她当然知道的……明眼人看得出来,最近的丧尸不再散在于街道,一点一点更加像是军队,背后仿佛被不知名的可怖力量所控制。人类确实在危险的边缘挣扎—— 她撇过头去:“这跟许小言有什么……” “你知道的,大有关系啊。”研究员叹了口气:“许小言可能是丧尸唯一保持人性的物种,她的体内含着抗病毒的基因啊!” 而如果研制出丧尸病毒的抗体……一切将迎刃而解。 眼镜放下他里的帕子,接道:“卫小姐——她是天神的宝物,她或许是人类的救主。” 这两个人静静地、期许地看向她。 卫羚君张嘴,又低头。 刚开始她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但时间一长,这哪儿是想不到的呢? 出于大局似乎一切没有第二种选择,但她毕竟死了一次。 死了一次的人比较自私,总想着自己要活的更好,连带着自己认准的人也平平安安。 “不管如何,我不同意。”她低下头。 “……” …… 一轮一轮的劝告,卫羚君没有松口,死抱着双眯着眼睛坐在正对卧室的地方,虽然一副假寐姿势,却每根毛发都在散发着战斗的气息。 他们毫不怀疑自己只有向前一步就会被切割成肉串——这就是比较麻烦的地方,卫羚君是个杀神,一来真要打起来他们未必是对,二来人类需要她的战斗力——否则许小言早被带走了,末世可没那么多人权可讲。 口干舌燥之下,两个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起身道:“今天太叨扰,抱歉打扰了。” 他们走之前留下了那协议单,只要写下名字便宣布开始实验的协议——在卫羚君就要抢过去撕碎之前打断了说一句:“请不要现在撕碎,留在这里吧。 我们不会逼迫你,只想请你仔细想想。 想通了,就签字吧。写下‘许小言’个字而已……” 他们疲惫地提起公包,沙哑地留下一句话,坷垃关门离去。 …… “人类已经流了太多血液。” ———— 人类已经流了太多血液。 太多人失去,亲人朋友和家园,缺胳膊断腿的不在少数,永失所爱不值一提。她摸着良心说,不是没有比她卫羚君更惨的人存在末世,她在地狱,别人也在地狱,比比等级没有什么意思。 她大喊说那也不关许小言的事情,她的许小言从没意愿当英雄……但其实她心里明白,没有一个可以把自己摘出“人类”这个群体,就算深通恶绝也没用。 比她们做出牺牲多的人太多了,卫羚君虽生在地狱,却也知道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她没遇见不代表没有,高尚是永远存在的。 那些选择奉献和牺牲的人,看见卫羚君的所作所为,大概会很难受。 那一群人他们热血喷涌离开自己的至亲怒吼“为了人类”保卫家园而死……保卫的是她这样苟且的人。 …… 卫羚君怔怔地想着,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没声没息地打开,午睡的女人揉着眼睛疑惑地走出来,白皙的双脚□□,声音还哑哑的:“……老大姐姐?” “!”卫羚君忽然活过来,呼啦把协议纸扯在身后,心脏发紧,口干舌燥,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醒了?” “……醒了啊。”许诺闷闷说着,打了个哈欠转身冲着洗间去。 “……”卫羚君见她确实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况,这才松了,瘫倒在椅子上。 …… 许诺一边揉眼睛,一边冲镜子里的自己大大地叹气。 作为丧尸心脏不会搏动,她却听见自己的胸口“砰砰砰”“砰砰砰”以极快的频率交替,砸得她钝痛……木然! 温馨了一年了,一年她平安喜乐……疼痛这个感觉重新清晰之后,许诺竟然觉得遥远……人啊,说什么刻骨铭心,竟然也能被区区一年给养成习惯。 许诺把双撑在洗漱台上,僵硬的脸颊紧绷,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唤醒复苏,充斥了整个房间…… 镜子里的眼瞳露出黑暗的气息。 …… 桌上的——盖子是打开的! …… 她想卫羚君我们竟然还是没能避免地走到了这一步,每一轮世界我们都不遗余力地把对方送进那个地狱。就算这一次你甚至不知道我就是许诺。 可悲啊。她以为她可以享有这点温度的。 结果自私者从未改变。 “不要对别人抱有善意”,是她贯穿始终的准则。 ———— 卫羚君跌跌撞撞地跑回住所,房门禁闭,她用身体狠狠撞开,心脏发紧,嘶声和含糊的喉咙里似乎含着血液:“小言——” 然后怔住了。 熟悉的影子端坐在桌前,打开的窗户划拉地被风吹响,光影细碎。那个女人正用筷子夹起一块炸肉,露出一截白莹莹的皓腕,光影里的侧脸神情似乎冷倦,却同时认真极了。 卫羚君会要脱口而出“许小言”个字,却忽然被那截然不同的气质冰冻了一瞬间—— 她几乎倒退一步,瞳孔里瞬间闪烁出惊恐,全身颤抖地就要失去神识……这个人是谁,已经毫无悬念。 许诺!她终于出现了。 是日人类联盟终于还是被大举入侵的丧尸侵袭,基地里全部的异能者几乎全员出动,前线已经血流成河,后方安置点也一片狼藉,死的,跑的,散的,都惊恐地想要寻找出路。 卫羚君好容易从前面看清那情况,立刻想起了许小言……她不可能想着要与什么基地共存亡……她只是要带着那个人跑! 可是撞见的确不是同伴,而是恶魔。 转过头她已经露出自己的样貌,那皓齿蛾眉冰冻在一层扭曲的恶毒里一言不发,最柔软和漂亮的面庞却似乎五官都流出那些粘雾一样腥臭的恶意来瞬间把她包裹! 那个几乎从她的世界消失了一年的恶魔。 …… 卫羚君几乎是瞬间从慌张到绝望,霎时后仰着倒退一步,面孔之下都闪现出恐惧的意味。 许诺轻轻地放下筷子,抬头见她,周身都是冷厉和恶毒的气息。她本以为她会恐惧地扭头就跑,却没想卫羚君震惊过后,竟然是暴怒一样举刀,异能全部涌动在周围: “你把许小言怎么了!?” 卫羚君一直怕她,却有一个让她压下恐惧不得不向着她举刀的理由……愤怒和仇恨是最大的镇痛剂。许诺还记得她对自己究竟私下里怂成了什么样,一直对许小言灌输许诺是九头巨眼头上长蛇的女魔头,吃人肉啖人血的鬼魂……自己哆嗦得那叫一个狠。 她觉得遇见她自己就死定了,竟然这时候却暴怒而坚硬,挥上来的刀和萦绕的异能狂躁地想把她活生生撕碎——那双瞳孔几乎已经充血。 因为许小言。 许诺愕然一愣,又须臾讽刺地扯开了嘴角,随一挥便治住她的动作。 笑话……你先放弃她的,这时候还找我要什么? 精神力如海潮一样压迫着卫羚君的神经,挑动她的痛苦,让她不由得瞬间跪倒,却仍然仇恨地看着她,痉挛在地,咬牙切齿嘶吼: “你把,许小言, 怎、么、了?!” “许小言……”许诺张嘴念念这个名字,只觉得心里脓血一样的怒火正在翻腾。 许小言本来会安安静静地当一个“普通人”,乖乖地在这里被豢养,日落日出,只要安静地待在卫羚君身边的某一个角落,得到安抚她的温度就好——卫羚君怎么能选择牺牲她啊!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一次又一次……许诺被戳到了逆鳞,温柔的羽毛掩盖下的仇恨于是卷土重来,或许更加恐怖——谁叫她竟然第二次要杀她!? 还是在她以为尘埃落定!她为了和卫羚君之间那个可笑的安然气氛放弃了什么啊!用仇恨做成的人竟然为她放弃了恨意,卫羚君竟然却捏住了她的软弱“再一次”想要杀她! 许诺额角的青筋跳动一下,咧嘴笑,声音冷而恶毒,干瘪且划拉人耳膜: “这世上再没有许小言了。”从此只有许诺,放弃了那一丝柔软的温情的许诺。 …… 她没说完,卫羚君竟然会一拳轰到! 她一时没有注意躲之不及,那带着能量波动的拳头就从她脸上划破——还好卫羚君正被精神压制,只是伤了她的脸颊皮肉。 许诺偏过头,轻轻“嘶”一声,压着眼帘看了她一眼,风暴就在这平静里酝酿。 在她脚边努力直立的女人本就受伤,强压脑海里的苦痛一拳轰过来已经要了她半条命,现下她是什么力气也使不出来,只是用那双红透了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你……你杀了她?!”颤抖的声音蕴含着怒火。 “哼。”许诺厌恶地转头没有回答,心想,她就算杀了她,那也比被送进研究室要轻松一万倍。 她忽然一脚踢过来把地上地卫羚君砸道墙边! “呜!”卫羚君躲不及瞬间狠狠撞向了墙壁,又落到地上,整个人蜷缩起来,觉得五脏六腑搅在一起整个脑袋荤八素…… 许诺不再看她,从她面前走过,卫羚君客服眩晕看她,只能见到她背影淡淡,侧头的嘴唇红润,破门的二级丧尸围绕在她周围……却只是跟随,没有攻击行为,只是时不时压抑地扫过她。 她是丧尸皇?! 卫羚君如遭雷击,张嘴满口血液喷出,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是你……是你在控制丧尸?!”人类的那些基地……都是她破坏的! 许诺脚步一顿,扭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早应该知道是我啊。”她淡声下脸上毫无表情,却让人一见觉得扭曲着浓厚的杀意: “你身边有什么坏事发生,联想到我总没错。” 宿敌这种东西……就是这个意思吧? 想起来她从未离开卫羚君的心里,像是一层压抑的薄膜,很久未出现所以薄薄的,却存在感极高,只要贴下来,就是窒息!她牙齿死死咬在一起,猩红的血液从嘴角流出来,发动最后一轮攻击,也轻易被轻蔑地挥开…… 让她绝望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几乎陷在同样的境地…… 那时候的许诺也是同样的轻蔑和恶毒,带着笑容,轻轻把她推下悬崖——轮回的噩梦从未醒来反而更加深沉! 因为这一次她还带下了许小言……是她拖累了她! “你敢动她……你敢动她!”卫羚君绝望地蜷缩起来,仿佛不敢置信,又仿佛只是不愿意相信,喉咙里发出嘶吼:“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动她又如何?”许诺见她狼狈绝望,衣服贴在身体上露出曲线颤颤巍巍,竟忽然有瞬间指颤抖要把她扶起来……回过神来之后愤恨更深:许小言几乎被驯化!还是她自己同意的!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颤音:“何况,你怎么杀我呢?” “你自身难保。” 卫羚君一愣,回过神来已经被两个人控制起来。 是……是那两个研究员?! “你们?”她挣扎无力,却被钳制地死死的,忽得发现,那两个人的瞳孔是无神采的呆滞,械地喃喃着什么。 “卫羚君……血清实验……” “卫羚君是……血清实验者……” 卫羚君大脑轰地一下: “你控制了他们!”她要把自己送进实验室?! “不好么?”许诺的背影冰冷,嗤笑清晰:“果然你只适合镣铐。” 仿佛宿命抵挡不掉。她又一次要被送去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永远接受折磨。卫羚君张嘴,全身酸软,忽然愕然间留下泪水来…… …… 她没能做到。 重来一次她也没能做到,仍然被这个魔鬼踩得死死的,不仅又一次困住了自己,还……害死了那个女孩。 她害怕痛苦却终究还是离不下痛苦,这是绝望之一,但毕竟这个绝望再深,卫羚君熟悉它……更可悲的是重来一次竟然让她品尝到更新的、更鲜活的疼痛! 她的女孩啊……那个不怎么会交际的、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少女,很小的时候就和她在一起的……对她心存爱慕的少女…… 她来到这个世界知之尚少,卫羚君彼时还苦恼过她的性格该怎么和人沟通呢……现在却不需要想了…… 她没会长大了。 她的仇人没有放过她……自己却连那个魔鬼的衣角都够不到! 以往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总想着要逃跑,她痛恨许诺却没有勇气去报复,只能揉着自己被一巴掌挥得血肉模糊的伤口暗地里委屈……但只有遇见某个人……那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她才开始痛恨自己的弱小。 若不是她那么无力……就不会连为她报仇的力气都没有! …… 卫羚君眼睛一片死寂,心脏抽搐,整个人都仿佛死去了,所以也没有注意到许诺的正脸,背影移过来,她的声音冷漠又恶毒…… 她的脸却抑制不住地扭曲,悲伤又愤怒,死死压制,连自己都没有注意或者不愿承认的委屈。 许诺觉得自己给过她会了——一切都是卫羚君咎由自取! 180 双生许君12 入夜, 去而复返的许诺却仍然坐在她平时等待的位置上, 静静地撑着下巴, 保持着思索的姿势, 不知自己在等待什么。 人类联盟内部已经空了,丧尸游荡在四处,本就简易的建筑也被破坏地摇摇欲坠,阴风吹过之后在街角发出呜咽。 一只丧尸僵硬地从窗户通过,在她跟前停下,张嘴道:“歼灭。” 许诺一愣, 这才慢慢回神,看着面前已经拥有一点神智的一阶下:“知道了。你走吧。” “您, 不走?”它艰难道。 “我呆在这里。”许诺压下脸冷冷道。魔王君早积威已重, 那丧尸僵硬的脸都是面色一变,倒退着往后, 两秒钟就没影了。 许诺这才复杂起脸色, 身子一软,趴在桌子上,呼出一口气, 思维收不住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她不愿意离开这里, 就算那个人走了。 卫羚君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她该到的地方,这个时间,应该被注入了异能的抑制剂被捆在束缚床上,不知道她是不是惊恐地连心脏都蹦出来,说不出话。 许诺呆着那里发呆,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就一点点思考卫羚君现在该如何如何……全身消毒了,换衣服,开始输液,第一次泡进营养液里…… 月亮已经慢慢升起来。 上辈子她觉得时间是世上最难熬的东西,每时每刻她都承受着痛苦,支撑她活下去的意念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她也要让卫羚君试一试。 但如今为什么她却没有那时预想的快乐了呢?她觉得麻麻的,顿顿的难受压过了本该的畅快,若有所失感让人不喜。 她走进卧室盖上被子蜷起来,想让自己睡觉。 睡不着。 她知道睡不着,没有卫羚君的味道她不能被人类的睡眠所接受,这里被血腥味沾染,那个味道竟然慢慢在消逝。 若是以往,卫羚君会在她睁着眼睛发呆的时候随摸狗狗似的摸她的头发,很霸道地命令她:“睡了!”,仿佛她说睡了人家就能立刻进入梦乡似的。 她却就是能从那理所当然的命令里找出睡意。 香软的味道萦绕填满了她的身旁……体会过心安又怎么能够泰然接受慌悸、尝过了蜜糖又怎么吃会黄连?一年了啊。 憎恨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发散光了,她剩下的只有失去感,夜复一夜地睡不着觉,焦躁不安。 甚至等第二天醒来时……她摸到了泪水。可笑……这东西真是说来就来,装了太久的小言,都快让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 “许诺啊许诺,”她问自己:“难不成,你在后悔?” 她已经给卫羚君会了,她们相互都给对方插过一刀,这一生本就又轮到许诺掌控全局!许诺选择留下她了啊,那么恨的痛苦都忍下来……可竟然是她想动了! “不后悔。”许诺说。 可是……她没说完的是,虽然不后悔,但是难过。 …… 但许诺毕竟是她,几个小时后,她便从这个小窝里平复好了心情。 既然唯一的安睡玩偶注定被撕碎了,留下没有她的空壳房间也毫无用处。 她收拾好自己,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房间,这一次出去,便当她的丧尸皇,永远睡不着也无所谓。 可就在她跨门出去的瞬间,某个东西忽然吸引住她的目光。 …… 狼藉之下她的目光被一个锁住的小铁盒抓住了视线,那是卫羚君一直以来藏着地东西,许诺问过这是什么,当时她的回答是“保险箱,装钱的”。 谁都知道不可能是什么钱,现在的货币交流只靠晶核。 许诺再追问,她只好从实招来说“是我的嫁妆或者聘礼”,末了添上一句“总之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给我以后媳妇看的”。 她甚至还记得那个调笑的神态,配合她刚睡醒之后的呆毛,还雄赳赳气昂昂,斜她一眼勾引说“猜猜最后是给你呢、还是给你一云姐”? 那个矜傲的小样子,若真是喜欢她的那个“许小言”,不知道要被撩拨成什么样子。 现在想来倒是讽刺。 许诺本想扭头就走,那个小铁盒子竟然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给敲开了,锁坏在地上,里面竟然只是些乱八糟的纸条……她心里一痛,冷笑着想: 卫羚君把自己的心情和藏着点的秘密当做宝贝,以为给自己以后的伴侣看会为自己带来多大的慰藉吗?还是期待对方的安慰和心疼? 她跨步想走,最终没想到,一眼之下她却看见了那些字条的开端,明明白白,写的是:给小言。 “给小言”? 卫羚君那天斜眼笑说……“总之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给我以后媳妇儿看的。” 许诺感到一根利刃刺到自己心脏里:卫羚君原来一直把许小言当做她从今以后的伴侣?! …… 她一个踉跄,脑海一昏,扯过那些纸张,竟然忽然指颤抖起来—— 她预感到什么,若卫羚君喜欢的是许小言,她不该把自己再推下火坑才对——那瞬间她想的竟然不是真相是什么而是立刻想……那么是不是说明,她能够有理由……把卫羚君带回来! 一天半的枯坐和心里建设就在这瞬间的转场里全数崩塌,许诺知道自己有多想留下那个人,就算是骂了她一万遍,原来她在心里仍然如此努力地给她寻找理由。 就像是痛彻心扉下定决心的忘记和向前看,在那个“叮咚”一声的“在吗”里……重新跌落狂喜的地狱。 ———— “给小言: 看到这张纸条之后就说明你赢了,我以为自己再爱不上任何人,我以为从今往后自己敢靠近的只有一云。好吧,其实我很喜欢你。” 许诺心里一突,本以为自己不在乎她的感情而是只想独占她,现在却竟然忽得觉得满足。 有种淡淡的安然,仿佛她还陪在自己身边,诉说起“感情”的时候带点恼羞,又从来不愿说谎否定,这方面倒是勇敢的让人心惊。 她慢慢坐下,捧着纸张,咽下一口唾沫眼睛快速地和思考,腿部的肌肉是紧绷……只要找到理由…… 她要把那个人重新带回来。 关起来也好,打折腿也好……让她再没有会背叛!永远呆在自己身边! “你肯定很意外我这么说,因为这么久我都没有承认过对你有‘爱情’这种情感。毕竟刚开始我们遇见的时候,你还是要尿裤子的年纪(笑。” 许诺一愣,僵硬地扯开嘴角,回忆起那个她还非常憎恨卫羚君却只能被她滴溜着领子随意揉弄的光景,当时多少天她气得晚上站在那个人床前想一刀弄死她——得亏没下。 “但是我不承认不代表没有,我只是不敢而已。你不知道的是你太惹人喜欢了。或许性格奇怪偶尔冷冰冰的,但你很干净,就像是天上的云似的。我不一样,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所以当我知道你爱慕我我很高兴,当时没打算接受,却也没有直接拒绝……你还小所以不太懂这个路数,以后接触的人多了你才能知道,这叫‘钓备胎’。恭喜小言子,第一个暗恋对象是个渣女,以后长点心,别当舔狗了。” 看着那眉飞色舞的字句,许诺甚至能想象出那个人带点小得意和俏皮流氓的样子,不由笑笑,心说我哪儿不知道?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这我不是门清儿吗,谁吊谁你还不知道呢。 她接着看下去,下面的锋却忽然正经下来,终于交代起其他的事。 “好吧,对不起,明明对你做了不好的事还嬉皮笑脸。 我交代,我惧怕感情,因为我在这里曾经一败涂地,也不觉得自己还有那个资格去找人在一起。” “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这就是她所担心的,她是个被命运上了枷锁的人,和谁在一起就是拖累谁,与其两情相悦之后让其某一个受失去之苦,不如没有开始。 “许诺消失很久了,但我知道她一直在,这一年丧尸崛起,我总觉得那是她在控制。”卫羚君是活了一世的人,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最近我心里的压迫感越来越重,总觉得结局将至,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这个人就一点好,她或许会隐瞒些什么,但是说出来的总不愿撒谎,不会因为对面的是小孩子或是喜欢她的人而有优越感,一切都清楚明白。 她正思绪闪过,没想到下一段话把自己惊了个绝倒,她简直愕然一跌,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或许想笑话我,怎么能对一个人抱有如此深的恐惧……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 她差点剖了我……不,她就是剖了我!从身体到心! 说句话实在是可笑,我每次想起来也不敢相信,命运这东西真是扯淡极了…… 我第一个喜欢的人,是许诺。” 当许诺看到这一段开始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悸动,那自嘲和沉重的语气实在仿佛昭示什么深层次的玩意……直到她眼瞳捕捉到那些细针一样的字词…… “可笑啊”,卫羚君第一个“喜欢”的人名字是—— “许诺”! 不是许小言,是许诺! …… 命运热爱捉弄,卫羚君不说,谁会知道那对恨得咬牙切齿要从对方身上要下一块肉来的仇人、那个提起来就瑟瑟发抖两行血泪的名字下,饱含这除去恶毒的诅咒和痛苦的恐惧之下……竟然是那样的开场。 卫羚君一直一直……暗恋着她!不是许小言,而是许诺!所以她一次次说出的话是“不要对别人抱有善意”。那是可悲的死亡的爱情……它唯一针对的人是许诺啊! …… 她们相识时是花雨季节,许诺校服下都套着红裙,长发及腰不愿扎起来,卫羚君戴淡粉的蝴蝶发带跟在她身旁……许诺在向往白马王子的爱情的时候……卫羚君也怀着同样的青涩悸动。 同行同走,倚靠的窗户边的树影错落,雨下透明的白伞,暗自微微泛红的脸颊。 许诺挽着她的放下新买的发饰悄悄向学校里最帅气和好成绩的学长投去目光,卫羚君却正压下喜悦低眉浅笑着…… 望着她们相贴的腕。 心脏搏动之下,微微抬起羞涩地拂过耳垂的发丝,雨水呼气清甜。 …… 而相遇太美,应承着变化越加让人通信绝望。 她还没来得及、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自己最好的朋友她的心思,然后忐忑地等待遗憾或者惊喜,许诺笑嘻嘻地牵着她的告诉她自己订婚,给她介绍郑离,许下“一辈子好朋友”的诺言。 她只得愕然间快速接受事实然后挤出笑容。至少她们都在,就算不是爱情,许诺的生活能留下一席之地,给她香软的承诺“永远最好的朋友”……她压着酸涩,却已然满足。 不是每个人都太有力气去追求什么,已经够了。 但是命运啊,总是在你被打了一拳好容易喘上气来后,告诉你说“宝贝不错呦”“准备一下,下一场马上到”。 …… 末世,家破人亡,挣扎求生,白月光的女孩变成沾染了黑血的恶魔……永远的痛苦和后悔。 当初的花雨气息沾染上了肮脏的泥泞血腥,相识越美,痛苦越深,这就是最终的悲哀。 卫羚君或许怎么想也想不通,她爱的女孩眸光雀跃漂亮……怎么能是一个坏人呢?她爱的女孩……怎么会变,怎么会染上了尘埃,怎么会刻薄又尖锐而嫉妒,怎么忍心,一寸一寸施加给她绝望啊! 这才是痛彻心扉,哀恸到张嘴嘶哑无声。相比之下,许诺那点纯粹的恨,反而显得轻松! …… “……我从研究所里逃出来的,至于怎样逃,不重要,我不想提。”因为我就是死回来的。 写了太多之后她似乎情绪也不太高了,字迹懒散漂移,最后道: “虽然很不想承认,我为这件事哭了一万遍,甚至有时候我觉得,别人杀我就罢了,为什么会是她呢?‘许诺’杀我这件事,比‘我被杀了’要更加让我痛苦。” 她最终对许小言说出了一切,脆弱得不能触碰。 …… 许诺愕然太久,却忽然蹦起来,咬着牙开始寻找什么,翻箱倒柜,终于找到那张纸,看了一眼……只有一眼,她跌跌撞撞扭头就跑! 泪水忽然含在眼眶,已经模糊了前路。 …… “但是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打破魔咒。于我,你是打破魔咒的人。 现在我只能承认我那么庆幸遇见你,能把你带在身边不是我在帮你,而是你救了我。 我无法想象你若不在,一年前怀着憎恨的我要怎么应对这个世界。你的柔软时时提醒我这个世界还‘值得’,就算它单单对我不公平,但是能够孕育出你这样可爱家伙的地方,再穷凶极恶能坏到哪儿去呢。 我一直杀人,但你在我身边,我保留了最后善的底线。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清澈的。” 可笑有眼无珠的白痴,你以为我是什么猫咪吗!许诺深深吸一口气,像是胀鼓鼓的气球被戳破全流出酸水来:谁是可爱的孩子了?!我那是看不起你段浅留祸患!要我来那场面可大多了!你…… 你却是不知道……心向光明者,才是目之所见皆劝人向善啊! 逃跑的猫儿、墙角的花、重新聚集的狼狈的队伍……你看它们的样子是艳羡和暗地的祝福,当然遑论“许小言” 这样一个孩子。 她以为她们是同一种人来自同一个地方,但其实她们根本分别。 许诺是恶,不自觉的残忍,并不以为意。卫羚君其实是善……所以她被恐惧控制着自私,都会觉得良心受到了鞭笞,暗地里挣扎悔恨。 她那样的人把自己看成救赎,如同天使认恶魔为仁慈的主。 许诺或者许小言,不配的。 “对不起,你太好了,我喜欢你。” 反过来才对……许诺弓起身子飞奔而去,风在耳边呼啦啦撕裂地吹,她忽然觉得悸动,轰然间心里想,卫羚君怎么能是那么好的人!她这么好……衬得自己脏透了,由写满了憎恶的墨水组成。 同样是对待不公,有人还以光,有人被诱以恶,只能说明许诺她本性便暗吧?所以第一轮世界里她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我那么喜欢你但他们……研究所的人找我要你的时候我却犹豫。你确实太有研究价值,他们甚至快说服我……我相信你甚至说不定是关系世界命脉的东西…… 这让我觉得羞愧。我实在想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点,光芒多一点,我就不用那么害怕。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签字栏写名字,我都快吓死了。”她自嘲地写:“为了自己竟然连喜欢的人都想过推走,真的很自私啊。” 不——你不是! 她向往着温暖,归根结底是因为被冰冷伤害过。那个受过伤的人却更加温柔,不是报复而是想要全世界都更暖,那许诺以往嗤之以鼻的卫羚君的软弱,其实来自于那她与生俱来的抹不灭的温柔……许诺却利用那温柔把她再一次推向让她恐慌的地方! 她这么一想,卫羚君被淋湿全身颤抖牙齿打颤蜷缩在角落的样子忽然闪现一下,让她猝然心揪——她咬紧牙加快步伐。 “但好在回神了。我不确定世界是不是无辜,但我确定的是你是无辜的。”那个人完全地把许小言放在她的羽翼之下,写:“我经历过的,不想你再经历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我已经遍体鳞伤,这已经够了。 “如果个人有个人的福气,我希望世界也是,不要因为我把你‘包庇’下来而灭亡。 话又说回来,我希望你的福气是我。”眼前是那个女人运的样子。她端坐短发凌乱,目光坦诚,走龙蛇一气呵成: “我仍不知道自己错没错,但我知道自己不会后悔。” 留下你,哪怕错误是与世界为敌,不后悔。 …… 协议书,签字栏,那个写下了“许小言”的个字,被狂乱的黑线划了个干净,力透纸背! 那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那个自以为再也不会“爱上”而最终却还是心留柔软的人,暴躁而光明地说: 谁也不要想、把小言带离她的身边! 她是独自一个人战胜了多少的愧疚、泯灭了多少恐惧呢?……这样赤诚的带着伤疤却仍然鼓起勇气的心意啊! 可是许诺做了什么呢! ……她扔在地下践踏。 卫羚君从地狱里爬出来,为了保护她的姑娘又重新投身地狱,却不知道女孩和魔鬼从来一身同体! ……你怎么舍得。 悔恨刺激她的脑膜,许诺跌跌撞撞间鼻腔发酸,热泪盈眶——恨意消失之后,她发现她的心脏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百毒不侵的强大。 181 双生许君13 人类联盟毫无悬念地沦陷了, 小部分异能者力战身死, 大部分带着其他人向着南方的基地逃离, 不知在路上又会死去多少。 同时大部分的人们终于也发觉了那个事实:这些丧尸是被人控制的, 那个控制者,保持思考功能同时拥有强大力量的丧尸皇——是个名叫“许诺”的丧尸。 战争终于从野兽与人类模式变成了两军交战……某一方有绝对的优势。 卫羚君是不得而知的。 卫羚君被抓进了研究所,这才发现进入之后满眼的人类都浑浑噩噩械而死寂,默不作声如同尸体,抓住她,捆住她, 与其说是想要从“她”身上提炼出血清,不如说是动私刑。 想来也是, 她就是个普通人, 并不是许小言这样具有研究价值的标本,那两个研究员抓她也是因为被控制, 如今看来……许诺为了弄她, 不仅是控制了区区两个人……她的神经控制刺进了研究所的每个人脑海。 掌控了所有人把他们都变成了自己的玩偶,就为了让她痛苦。 “唔……咕噜! 哈,哈啊……咳!咳咳咳咳!”卫羚君又一次在升降床上从水里上升出来, 全身脚被束缚地死死的拷在金属板上, 全身湿透,撇着脑袋虚弱地咳嗽出水。 她全身苍白,冷得颤抖,被注入了异能抑制剂后早没有反抗的力气,只能一次次被灌入冰水, 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喘息,肺部就要炸裂地胀痛,口腔里充满铁锈的气息。 又一次的重复,她们经历过的轮回,现在又轮到卫羚君了。 卫羚君努力摇摇头保持清醒,却仍然在接触水的瞬间瞳孔爆炸,瞬间被击溃了理智,只是不住地颤抖。 唯有脑海里的一根细丝还存在,喃喃说“小言”“小言”“小言……” “小言啊。” 你还活着吗?你被杀了吗?还是被藏在什么地方和我一样绝望地等待……若你没有死而落在许诺上——究竟过的什么日子呢? 每多想一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仿佛成了双份……她当天还是太激动了,忽视了太多细节。 许诺当时挡在客厅,小言的尸体没被看见,现场也没有血迹,只有丧尸破坏的痕迹而不是人类的打斗,当天入侵那么乱,说不定她是逃走了的。 许小言或许死在了许诺上,但她也或许正在逃亡:她现在可能用尽了力气、东躲西藏……而已许诺的性格必定在寻找她要斩草除根! 她会怕……她连黑夜都怕。 卫羚君强迫自己冷静,一次次从水里被提起来,崩溃和理智如二虎互噬——但实际却不给她保持理智的会。 研究员毫无神采地取下她脖颈的束缚带,冰凉的掐着她的脸挪开向后,她的余光瞥见另一个人正拿着一个冷激光按章向自己走来。 …… “操……”卫羚君一愣,惊恐重新复苏海潮一样包裹,让她浑身狠狠一个哆嗦!她喃喃一下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冲着这两个人从骨头里压榨出自己最后的异能想要攻击同时嘶吼: “操你们妈啊!!” ——试验品验章,“vi”号! 命运这个怪物的具现化……大概就是那个东西。 两个人却根本不管她,四双钢钳子一样压着她,她双腿双都被死死扣住,眼睛都红了,嘶吼已经无声。 卫羚君呼哧呼哧地眼见那个徽章靠近自己,惊惧已经把自己浑身都掩盖,什么想法什么算计都烟消云散,只余下了痉挛的身体和心理记忆——她着实痛恨这个东西的同时惧怕它,那是地狱的烙印,打上了就代表无处可逃。 它会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按下去的瞬间就是卫羚君反抗欲烟消云散的时刻! ———— 卫羚君知道,许诺也大概知道。 她把所有人的思维控制了,叫卫羚君按照程序,受到所有她受过的,一丝一毫不差,并且要让她活得很久,比自己久得多! 按照顺序,第二天会是被印上编号的时候……是她们共同的噩梦数字。 所以她才狂奔地几乎要把自己的双腿都跑断掉,一股血腥味从气管直到口鼻,推门而进瞬间还是觉得自己一辈子不会忘记那场景: 卫羚君身体僵硬着弓起来如同死去硬了的虾米,张大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两个实验员站在她的一左一右,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死死侧贴在金属板上,那按章已经紧紧地贴在了她的后颈,轻微的电流响动。 苍白的颈子,移开之后红痕带来血丝。 她肯定觉得痛,她湿透的睫毛颤巍巍的,半掩下的瞳孔在颤抖,嘴唇已经发紫,小幅度地开开合合。但是她正在迅速死去,像是干了水的鱼——她现在经历的一切宿命感都太强了,那个印章是审判最后的定音锤。 她眼瞳迅速灰暗,变得像是惊弓的鸟雀,只余下恐惧和慌张,绝望一点点占据高地驱逐了希冀,同时封闭了思维…… 不! 不不不,不行——不行—— 许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次次问自己你都做了什么,你究竟对她干了什么?!你怎么敢……你怎么配! …… 站在卫羚君身边地两个人忽然被什么击一样向两边倒去,许诺收回精神力哽咽着冲她大喊:“卫羚君!” 她眼角抽搐一下。 许诺跨过狼藉的地面,迅速地以掌为刀切下束带,精准地让它们齐齐断裂,努力绷着脸,扶住她起身的却轻微颤抖,赶紧用她更熟悉的语气焦急喊: “老大姐姐!” 卫羚君愣了一下,抗拒和瑟缩的身体忽然止住。 近在眼前的脸,属于“许小言”的面具从新戴在她的脸上,她的表情那么鲜活耳边的呼喊慢慢清晰。 “姐姐!”“姐姐”“姐姐……小君!” “羚君!” …… 卫羚君哆嗦一下,瞳孔如同死水里忽然侵入了一注彩虹复生! 她忽然动作,咬着牙双握住了许诺的两臂,两行眼泪突兀地掉线: “小言……小言子!” 她死死把许诺拥抱入怀里,身体湿透颤抖,巨大的庆幸和劫后余生感瞬间袭来,安然之后带来更庞然的虚弱:“是真的,不是幻觉?——是真的!你……你活着?” “我活着!我活着!”许诺在那湿漉漉的怀抱里鼻酸万分,两辈子的哽咽都要喷发:“羚——老大姐姐,我来救你了!” “吓死我了……许诺告诉我说……”卫羚君满脸泪水,语气里的后怕溢于言表:“世界上再没有许小言了……” 许诺如遭雷劈,简直想要把自己打一顿!她当时是发了什么神经……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让她甚至被救的瞬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魔鬼的诅咒。 ——不,是世上再没有许诺才对!要是身体可以分裂就好了……她真想揍自己啊。 “小君……”她含着眼泪把卫羚君抱起来,愧疚入心撕扯她整个人:“我……我爱你。”虽然我不配,许诺不配许小言也不配。卫羚君这一生就爱过两个人……他妈的却全是傻逼和疯子!除了做错事她还会干什么啊! 卫羚君咳嗽两声,庆幸之下忽然听见这话,一愣,露出一个瞬间的虚弱笑容来,无奈道:“不要趁火打劫……” 许诺已经急忙地含住了她的嘴唇。 卫羚君愕然,虚弱无力,只好顺了她:“……真是的。”好吧,我和你试一试。 许诺带她走出研究所,说:“还好你在,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第次失去你了……并且可怕的是一切都是我的咎由自取! 她的臂紧了紧。 卫羚君嘶一声。 但她从暗处重新看见阳光的那瞬间,还是热泪盈眶。 对于卫羚君来说,她没想到自己能爬出来……颈后的刺痛还跟随着,前一分钟她几乎被绝望溺毙,没想到能看见许小言。 她的身体冷冰冰的,没有心跳,却比太多热着的怪物真实多了。她是个打破魔咒的人……她让卫羚君知道实验室这个地方竟然是可以突围的,她让卫羚君知道……她从那个人里活下来了。 这两个魔咒,都是她捏碎的,在含着担忧的眼瞳里消失。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许小言,但她知道若是自己还能有“喜欢”这个能力,她今后的人也只会是她——她只是想,让许小言等待这不确定地“若是还有”确实不公平,于是一直压下。 但是如今看来,反而是她自以为的对她好的拒绝,才是一种不公平——谁说许小言不愿意选择指望着那丝“或许”?她爱她啊。 卫羚君掩饰着那心跳靠着她的胸口,轻轻道:“快走吧,站在这个地方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许诺也知道卫羚君如今就算是好感,也只会对许小言。但她却点点头,原本的心理阴暗却没有激起一丝不满和嫉妒…… 因为她不能,她不配生气或者再对卫羚君做出一丝一毫的伤害,否则她真想插自己一刀。 她如今只想,她要作为许小言,永远陪着卫羚君,她们失去了太多:“我们回去。” 这一次……她不会错过了! 她下定决心,抱着冷冷的身体,感到酸涩又欣喜。 …… 错过才知道珍惜。 开场的校园里明明她们那么要好地许下一生……可命运轮回,她们都是被玩弄的蝼蚁,厮杀了世,谁杀谁已经理不清,谁欠谁已经参不透。 帷幕拉开时她们只有彼此,目光澄澈对视之后相互躲闪,然后到坎坷和血泪堆积的人来人往和怨恨深沉的一场大戏,她们带着彼此的军队撕扯血肉甚至用上牙齿指甲……最后曲终人散人走茶凉,又变回伤痕累累的唯二两人相望。 但既然恨已经太深沉,这次许诺只想一点一点,把她们缺少的“爱”补回来。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182 双生许君完 许诺前辈子痛恨命运让她绝望地那么深, 重生的后半辈子却慢慢和它和解, 说罢了, 就算它拿自己当傻逼, 却给她送回了卫羚君,这就够补偿。 ……然后好不容易天选之子许诺大大刚对“世界”产生一点好感,命运又给她来了一个反复横跳。 前一天她还窝在老大姐姐的怀里啃零食交换草莓味的亲吻,后一天一巴掌被扇老远收获了一个“卧槽卧槽卧槽看见屎了”的恐慌眼神……巨大错误!他妈她忘了每个月要去灵泉换面具!没有面具她就是自己本来的长相,卫羚君的“仇人”许诺! 她下定决心用许小言的身份陪伴,然后好不容易她们感情升温然后……小可爱一觉醒来变身恶心吧啦的仇人!虽然许诺长得也是如花似玉, 但在卫羚君眼小言是天使而许诺是蛆啊! 许诺本想拉住她,在双刀下一脑门子汗磕磕巴巴地解释她没有对小言怎么样, 她就是小言…… 不解释还好, 一解释,卫羚君的仇恨和恐惧立刻变成了“如遭雷劈”的惊恐和“世界崩塌”的绝望, 倒退两步死死盯着她崩溃地哑着声音问“开玩笑的吧?” 场面一时搞笑极了:本该见面就掐不死不休的六耳和悟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半晌, 六耳满脸警惕说我喜欢的姑娘呢你是不是想杀她,悟空满脸艰难道其实我就是她……操!你他妈以前和我干架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画风不对!她香香软软的姑娘变成皮囊下是污水的仇敌、就像是你发现暗恋对象是很久以前把你生下来并遗弃的妈似的倒胃口和搞笑啊! ……然而许诺话都不敢说,一边双投降式一边看着她发蒙跌跌撞撞地跑走——虽然画面挺好笑的, 卫羚君也是实打实地接受不了。 救赎变凶, 她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世界欺骗和遗弃,一遍一遍嘶吼问“开玩笑的吧!”“你玩儿我呢?!”“说啊你玩儿我呢!?”,却是只能见许诺脸上地愧疚和不敢上前……更加确定是真的。 卫羚君差一点点当场离世。杀许诺吧又打不赢,许诺还不躲不闪一副我对不起你的样子更加让她又恼又恨,扭身就跑。 好几个月没人影, 许诺都快愁死了。 ———— 夜晚,某个潦倒的小队被堵在森林边缘的某一处寸步难行,觉得自己肯定死定了之后,围着他们的丧尸忽然被一束光线给切割。 “胖子小心你后面的风系丧尸,晓丽赶紧治愈系补充队员体力,达方防御跟上……”队长一脑门子汗地边打边大喊着,忽然发现站在他身边的某个队员傻了一样站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嘴巴痴呆一样张成“o”形。 “……”队长眼睛瞟到这情况简直差点起背过去,动了个雷系大招轰开丧尸把他拉回来一边骂:“你他妈脑子进了屎吗站着不动当饲料啊,看看看你看什么这么专心我们难不成能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女神给救……” 他骂着骂着眼神一变渐渐痴呆,也收了异能默然了。真香定律,他们站着不动当饲料然后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女神给救了,可喜可贺。 他们面前挥舞双刀相当凶残的女人眼神狠厉,蝴蝶一样残影闪现,切割挥砍,血花阵阵,不一会一群丧尸给收拾了个干净。 “牛逼啊……”队员们纷纷倒戈震惊,发表了一下“队长你看看人家,好厉害啊!至少二级了呢!你看看你还是个队长”的不适言论,被队长吐槽“是啊所以我才只配当你们队长呢”开启了一轮骂战。 卫羚君这边已经收刀撩头发狠狠出了口恶气转头就想走。 小队队员们看一眼情况赶紧跟上:“女……这位大神!谢谢您救了我们!” 卫羚君冷冷地打量他们一圈,又颠颠上的晶核,确定了他们不是上前来贪心强东西之后连理都不想理:“顺而已。” “l!”晓丽眼睛都亮了:“大神说话就是帅!” 卫羚君一愣:“你脑子有毛病吗?” 晓丽:“……”大神怎么这样啊。 其他人爆笑得意洋洋:“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卫羚君:“……”什么几把奇妙小队,搞笑角色吧?末世能活? 卫羚君最近心情不好,帮他们突围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救人,还有纯粹是痒痒想弄死丧尸……谁叫它们都听命于某个女人!? “大神,您别走那么快!这段路我们能够和你一起吗?我们认路的。” “不用。” “大神真的这里路况不好到处是丧尸,我们认识路都不一定好走……您别往这条小路走,那里有丧尸潮!”小队接着劝。 “没关系。”卫羚君大步流星:“你们快离开吧。”毕竟我就是来杀丧尸泄私愤的…… “大神!”小队傻眼了:“丧尸潮就算您是二级也不——遭了!妈的说什么来什么它们竟然已经到了这里!”他们惊恐地对视看了一眼林间汹涌而来的丧尸:“跑跑跑!别看了赶紧!——大神快走!” “走个屁。”卫羚君白眼一翻祭出异能:“你们以为我走了你们还能走得了?” 前面的小队也果不其然被春运一样的尸潮给围了,正一边叽哩哇啦地乱叫一通一边抗击的时候,队长又给达方怼了:“诶,诶!队长队长!你快看!大神牛逼啊!” “……”队长没好气:“干好自己的事行不行!要命的时候了大神怎么样她——卧槽大神牛逼啊!” 达方:“……” 一对人员一边攻击一边慢慢靠近同伴的背后,还不忘冲着卫羚君的方向透去敬意的一瞥: 毕竟卫兄那么残忍杀人魔的气质和做派结合她的实力确实太□□,围绕这个女人周围闪烁的白色的光束如同利刃,保护她潇洒动作的时候靠近她的生物都被切断——来断、腿来砍腿,杀人如屠刍狗。 ……除了高喊牛逼,他们还能干嘛? 不过这一回竟然确实是卫羚君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将军再勇猛抵挡不住人对方一个好汉个帮的,自保从来不是事儿……问题对面的奇妙小队…… “啊啊啊救命!”被丧尸淹没的队长咬着牙最后输出两个光球杯水车薪之后,终于没能忍住叫唤,卫羚君也再一次叹气又一次放下了冷血人设救人去了…… 不过时间太急她刀也扔了精神力也没激发,就一个人冲过去用身体一挡,冷冷瞥着那丧尸,差点给其他人急哭……大神您不是那个救人法呀您是要以命换命啊…… 然后他们正恐慌呢,就见那满脸腐烂的丧尸爪子伸出来就要戳进心脏了看挡在面前的是卫羚君……生生止住!表情那一个抗拒怎么都不前进一步了! 众人:…… 众人:我了擦什么超能力! 他们这才回忆起……貌似这位大神杀丧尸的时候也是一样,都是她欺身往丧尸群里跑,丧尸是没故意来攻击她啊! 什么鬼道理啊! “这,这不科学……”他们喃喃:“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卫羚君瞥他们一眼没说话。 因为偏要说得话……她是丧尸它后爹吧,它们老妈以前有千叮咛万嘱咐过谁动卫羚君谁砍砍脚丢去火化……好气哦。 “别愣着!杀!”卫羚君没好气抽刀:“这么多丧尸,堵也堵死人了!” …… 她是对的,虽然自己不会被攻击,但为了保护这些人的安全也是累的够呛,精疲力尽之后小队的安危越来越不乐观。 卫羚君有点气,双拳难敌四之下戾气一重,双撑开一个领域,心说来那我们来玩儿一千八百,老子今天就是半死也要弄死你们这群傻逼玩意。 小队的人看见那女人忽然直起身面上流露出破釜沉舟的气势,双向两边划拉开白光闪烁瞳孔燃烧一般,心知不好,也惊呼起来。他们算是末世里的保持了良心的人,不容易遇见的都是同道者组成团队,对救自己的人心怀感激,于是很担心—— 却就是这个时候,丧尸潮忽然“吼——”一声一齐慢慢肢体断裂一样寸寸下压,卫羚君上的能量体也悉数破裂一样被软化和不容置疑的重新吸收进掌心……卫羚君脸色大变! …… “太……太幸运了吧。”队长站起来呼哧喘气,愕然地看着面前又一个女人不知从哪儿走来。 是个漂亮的女人,肤白若雪几乎吹弹可破,一双柳叶眉下睫毛很弯。她低垂着眼帘,缓缓走来的动作让她显得有点羸瘦和虚弱——但她周身萦绕的精神力存在感太强。 大家都不自觉地退后一步,遇见卫羚君他们尚且能够凑上去巴巴两句,看见许诺却话都说不出,总觉得那气势压人。 当然除了卫羚君,卫羚君在见到她的一瞬间脸色黑了个透,转身就走。 “她们似乎认识啊……”小对的人只能开始根据这场景瞎猜:“不,她们似乎有仇啊……” 新来的女人本来虚弱,却忽然跟着她的背影快步走来,颇有点气势汹汹的意味……其实是许诺见她本踌躇不知怎么解释,看她要走又慌张,这才赶紧追上来。 队长一想心里一紧,他们谁都打不过,这可怎么办才好啊:“遭了!这个女人不会是要杀大神吧!” 然而就在他刚说完这句话,许诺也已经伸……缩了好几次终于伸拉住了她的腕颤颤巍巍说:“小君……” 卫羚君步伐一顿,深吸一口气,忍住……还是没忍住扭头狠狠一巴掌扇过来,凶狠地眼睛都要冒火了:“滚!” 小队们下巴都快放在地上了:……o,m,g,什么鬼发展! 许诺也不躲,生生挨了一巴掌偏过头去,扭回来,艰难一笑说:“小君没事吧?” “……”卫羚君简直被这混不要脸的劲儿气个半死,故意大声说:“妈的脸怎么这么厚啊!都给我扇疼了!” 旁观的身后小队们:“……???还有这种说法?” 愿意说话……愿意交流就好……许诺一喜,赶紧凑上前磕磕绊绊说:“没事吧,我帮你看看,我帮你揉一下……” “……”小队:“卧槽还真有这种说法啊!!” 你不跟她说话她涎皮赖脸觉得你没赶她走,你骂她她还觉得天哪你和她说话了,那种她都能感动……卫羚君简直没法,气个半死,扬想抽她…… 许诺一愣,想了一下,微微向前一凑,眯起眼睛皱起眉毛打算受力了,一副把另一张脸也给你送上的样子。 卫羚君扬起的还真就下不去了:“……” 卫羚君已经给她气得没脾气了:“你究竟想怎样啊!” 许诺张张嘴,隐晦地瞥一眼身后的小队,有点欲言又止。 卫羚君皱眉一副“你怎么这么麻烦”的嫌弃样子,不耐烦抬抬下颚:“跟我走。” 许诺眼睛一亮,赶紧跟在身后,小步小步地跑起来,两个人的背影渐渐离开。 小队一脸傻逼:“……需,需不需要上去看看大神安不安全?” 队长痴呆吐槽道:“不用了吧……看她们一攻一受的……像是情债……” ———— “说罢。”卫羚君靠墙抱着刀冷冷道。 许诺站在面前踌躇一会:“老大姐——” “你再叫?!”卫羚君瞪眼拔刀。 “小——” 卫羚君把刀完全抽出来了。 许诺只好再改口:“羚君——” 卫羚君飞起一刀砍下来,在她原来站的位置下留下一个深痕。 卫羚君冷笑:“有本事你不躲啊!” 一旁的许诺抽抽鼻子,迟疑说:“我不躲,你能原谅我吗?” “当然——”卫羚君看她眼睛亮起来,扭头呵呵一笑:“不能!” 许诺又如同沮丧的大狗狗一样低下头去:“对不起。” “你要只是说这些废话,我就走了。” “不——不,”许诺立刻慌张起来:“我……我有话跟你说,我……”她绞尽脑汁,却其实在见到卫羚君的一刹那就再没有了变通的能力:“我只是想你了……”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就一愣,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心说这可不是真情流露的时候!卫羚君听见只怕不是要转头就走! 可没想到的是卫羚君竟然一愕然。 许诺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面无表情却两眼放光:“羚君你……” 卫羚君:“再听见你这么说,还真是更恶心了。” 许诺一愣,收回显得高兴的表情,期期艾艾:“对不起。” “你还有事吗?” 许诺一愣,艰难地摇摇头。 “那我走了——”卫羚君冷冷的语言没说完,扭身之后竟然有一只捏住了她的衣角,她烦心地回头:“什么意思啊?死缠烂打是不是?有必要吗你这样?你又没话说!你缠着我干嘛!” 许诺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紧紧捏着她的衣角,卫羚君刚想甩开,就见似乎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 许诺死活不抬头……因为她貌似哭了。 咬牙是为了不颤抖,埋着脑袋不要给看出眼眶里泪水在打转转:她没有理由就是没办法,可她不想卫羚君走。 于是一时竟然急哭了。 卫羚君:……怕不是个假的。 卫羚君:“道德绑架是吧?这幅受气小媳妇样子做给谁看啊?” 许诺赶紧憋回去:“没受气。”绝口不反驳“小媳妇”这个说法。 卫羚君:“……” ———— 许诺想伸拉她,卫羚君反应挺大的,吼她说你别碰我!恶不恶心。 许诺不知道说什么好,低着头鼻尖急得汗珠一点一点,低着脑袋压着眼睛低眉顺眼,足无措,眼睛里喷涌着很多话,却一句说不出来,可怜透了。给卫羚君气的。 卫羚君走,许诺就跟,两个一级一起在角落里闪闪现现,一个人臭着脸一个人沉默不说话,她终于烦了,抽刀骂她:“滚啊!别跟着我!” “羚君你别生气好不好……”许诺差点透出哭腔来。 …… 许诺苍白着脸,期期艾艾欲哭无泪,站在她面前脸上还有红痕——卫羚君可没给她留面子。 但许诺越是可怜,卫羚君越是气愤! “别生气?你让我别生气!”卫羚君咬着牙终于绷不住冷酷,提刀就砍过来:“你他妈做了点什么啊!你竟然叫我别生气!你他么弄死我!两次!”恐惧还残留在血液里,许诺给她带来的是生生世世都摆脱不掉的枷锁,让她从此属于黑暗。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错了。”许诺狼狈地躲闪:“羚,羚君,可是……可是我也以为是你先……” “闭嘴!”没想到卫羚君忽然凶狠地暴呵一声。 许诺立刻不说话。 许诺在她掉马的瞬间就知道情况不妙,若是她真让卫羚君以为自己番两次地把她送进实验室,还用“许小言”这个身份来糊弄她,指定能气出血来,这辈子不会跟她说半句话。 所以瞬间她就立刻和卫羚君开通了精神记忆共享,让她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先交代一切,什么报复和仇恨和一开始,轮世界的纠缠——她也是重生而来。 卫羚君差点给这巨大的信息量惊了个绝倒,她自己是重生的也就算了,她都有点不能接受……许诺竟然说她来自被自己报复了个透的第二轮世界? 神他妈第二轮!震惊之余盯着她看啊看,发现许诺一脸忐忑不安。 ……信才有鬼呢! 卫羚君还是走了,恨得心里滴血,心说卫羚君你就是个猪!她之前的决定都是对的:不要,不要对别人抱有善意!一个例外都不要有!你偏觉得许小言不一样不一样,你就抱有侥幸心理说世界几亿人哪儿那么准许小言就又会杀她?小屁孩,没压力—— 这下倒好!别说和许诺一个等级了……那就是许诺!一次两次,全栽在她里! 回想她竟然一次一次对着这个人露出脆弱的一面,还无知觉地教育她“不要相信别人啊”……许诺指定在心里大牙都笑掉了吧! “我……”许诺欲哭无泪:“我不是想推卸责任,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都是你的错!”卫羚君气个半死截了她的话:“你一定很得意吧,看着我被你耍地团团转!你心里肯定想自己真是了不起啊!” 卫羚君恨得咬下了牙花子,刀挥得越来越快,语速也越来越快,情绪有点压抑不住:“你——你能够作为许诺先让我喜欢上你,然后榨干了我的利用价值、让我见人就躲谁都不敢喜欢了,你还要摇身一变,再成为许小言!温暖我,治愈我,我才刚刚以为自己又被世界接受了……”卫羚君竟然忽然鼻子一酸…… 她是真的以为许小言会是她的□□!当那个柔软和光芒的假象渐渐迷雾散去,露出可悲的真相,她发现自己的努力和救赎之路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从头到尾被玩弄于鼓掌之间……那一年的拥抱和血液交融……竟然都是谎言。 一个人怎么能指望着谎言生活啊! “你做到了!□□妈!”卫羚君怒喊着把眼泪憋回去! 你说得果然没错,世上再没有许小言了——你他妈就是杀了我的许小言! …… 许诺一直矮身躲闪。好歹作为丧尸皇还是世界之子,怎么样不会打不赢卫羚君……可她光是躲,生怕把砍人那人磕了碰了,显得很狼狈。 可她无措和惊慌的表情,在听卫羚君快速咒骂的语言,却慢慢愕然,露出疼惜,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后悔——最后她忽然不动了,那刀就生生那么砍下来! 她含着眼泪喉咙里“唔”一声,不想发出来,怕卫羚君以为她在刻意用苦肉计,那对她是一种负担。 可卫羚君竟然感受到刀砍进了什么,卡在她的臂,倒是一愣。只是抬头见许诺站得直,不躲不避,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火气又是蹭的一下上来! 什么意思啊?!看不起谁啊还是以为她真不会杀她啊! 脸这么大的吗! 卫羚君这下子什么都不想了,嘴角挑出一个冷笑,一脚就踹过去把许诺踢飞到废墟的墙上,自己也顺势膝盖狠狠跪在她肩膀被砍出的苍白的伤口上。 许诺瞬间露出吃痛的表情,又在不到一秒的时间收敛了个干净,眩晕地抬起头,卫羚君已经又是一肘对准了她的鼻梁轰下去,没有血液,但一片青紫。 “羚君……”她呜咽。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啊!”卫羚君立刻揪起她的衣领让她靠近自己,愤怒道:“这下子回过神来没有!傻逼!老子弄死你!” 许诺呼哧喘气,闻言,竟然抬头,对她艰难地笑了一下,虚弱地轻声道:“嗯,我……我知道。”卫羚君恨她本就是应该的,她之前就想把卫羚君弄得疯掉最好……她已经错了,就把决定权交给卫羚君,她要杀,她就去死好了。 许诺终于想,不声不响的想要得过且过,反而是对卫羚君的不尊重。 “笑得难看死了。”卫羚君压下眼底闪过的一丝什么,忽然恶劣的勾了一下唇角,忽然整个人把靠墙的许诺困在角落,压下来的瞬间一只脚踩在许诺的脚腕,双握住她的腕,在慢慢施加压力。 许诺一愣,却一点也没有动,很乖地凑近。 她能够清晰地看见卫羚君凑下来紧绷的瘦削脸颊上的毛孔,夜晚里浅淡的光让她的瞳孔闪烁,勾起的嘴角如和“许小言”初见一般,带着反抗世界精力的傲然和生命力。 “老大……”她不由得轻声唤。 卫羚君上动作一顿,确是更加笑开了,这一次,没有反驳和暴怒,而是裂开嘴,冷冷嘲讽:“对,叫吧,叫吧…… 叫老大!” 叫老大,第一次老大救你……这一次我是要你的命! 她眼神一暗。 …… 许诺只是痴痴地望着她,卫羚君好不容易冲她重新露出那神采飞扬——至于四肢传来的痛感,她很轻易地忽略。 卫羚君在使力,狠狠施加暴力在她的脚腕,剔掉关节,把肉掐变形,直到她的双都无力的向下一弯。 “许小言。”卫羚君忽然站起身,遮挡了最后的光线居高临下,不叫她许诺,而是又一次用了这个骗子的名讳。 “我……我在!”许诺大口呼吸惊喜坏了,向她走过去,但自己的四肢都被解开,一个踉跄却站都站不起来。 “哈哈。”卫羚君一笑,扭头转身,竟慢慢离开,终于出了口恶气:“我这才知道啊,你以前和我说,废了那个抢我东西惹人不高兴的队长不要直接杀他他会死得更惨……”她摇摇头: “嗯,你说得对!我学到了,现在,你就这么无力地等着吧,就算死不了,也总算跟丢我。” 她既然不在乎卫羚君杀她,却在乎她不理她!……谁叫你一副可怜兮兮任人宰割的不反抗样子呢?现在动不了不能缠着她,活该! 可她没满意多久呢,一只柔软的小奋力地抚摸上她的脚踝,紧接着是冰冷细腻的唇,轻轻颤抖地贴上,那个女人小声呢喃说: “老大姐姐……你别走……你不会走的…… 你没有杀我,是表示原谅我了吧!” 声音是很该死的含着激动和温柔,不知她究竟从卫羚君的做法里自行脑补出了什么,看样子竟然忽然被救赎释放一样,急不可耐地冲她谄媚献吻! 卫羚君忘了一件事……左肩膀受伤,双腿和右腕脱臼,她还能用膝盖跪伏,爬也爬过来! 卫羚君鸡皮疙瘩一浪,忽然暴怒! ——她究竟什么脑回路啊!谁他妈原谅她啊! 卫羚君服了,本来轻松一点的脸上忽然僵化,扭身抽刀,气急败坏地又压下她,这下子直接划开了她的臂,切断了筋脉,在她痛楚的表情下问:“现在呢?你还觉得我原谅你了吗?” “羚君……”许诺不反抗地由着她,然后被一脚踢过去又从后面捉住了双腿,那刀直愣愣地剜她的膝盖! “啊!——”她一时没注意,于是哑着声音痛呼一句,耳边听见卫羚君凶恶道:“有本事,你就再动一次?”这下子她总没法动了! 许诺却是愕然间忽然笑笑,努力回转身体,道:“羚君,你不愿意承认你爱我,还是不愿意承认你爱小言?” 卫羚君一口血都给激出来:“我谁都不爱!你以为你是谁啊?骗了我就算了,我知道真相了,还会喜欢你?” 许诺顺着她的力感受自己的软肉和韧带被挑开然后缓缓磨开——她心理上能够忍受,那具身体却自己开始微微痉挛——她根本不理,卫羚君拿她开刀,她就努力直起身子扭头用脸颊贴在她的臂上虚虚亲吻,因为疼痛声音喑哑: “小君,你知道……你知道你若是真不接受我,要么就该杀我、要么你该怕我才对——而不是生气,你在生气啊!” “你在生气!”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默然! …… 卫羚君的眼神忽然空白一瞬间。 许诺说对了。 卫羚君若是真把许诺当成恶人和纯粹的仇敌,她的恐惧应该大于愤恨! 这些天……卫羚君对许诺太随意了! 她暴露了所有的不喜和愤恨,用冷酷和不耐烦来践踏她,用毫不留情的语言和暴力来对待她——但反而不是不可调和! 就如她以前真的恨许诺的时候的作风,应该是试探着杀害,毫不掩饰的恐惧,无论是胜还是败,感情都是一样。 现在呢?卫羚君明知道自己不是许诺的对!她却在干什么?她在谩骂,在殴打,在逃开……明知道打不赢她还是用尽力气伤害许诺——因为她下意识知道许诺不会伤害她! 她觉得许诺对不起她……而那个“对不起”不同于之前的客观现实,是双方一齐承认的“对不起”!所以她们双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之所以肆无忌惮……是因为心里有底……这次……恨来源于爱! 最终的最终,那个天生温柔的人……放不下的不是恨,仍然是爱啊! ———— 卫羚君被戳破了心里那点隐秘——却更加怒火滔天,破罐子破摔地坦坦荡荡地承认,直接掐上她的脖子: “我杀了你!我他妈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是许诺!” 她对许小言那么好,她对许小言是与世界为敌都要包庇下的好啊!许小言也那么好……她本是卫羚君苦海下唯一垂下的蛛丝,卫羚君都几乎已经在慢慢计划以后两人的生活……她呼啦一下子变成了仇人。 但是……许小言那么好。 她觉得自己是傻子,在血海里想象出了一根蛛丝救赎自己,可那幻境成真之后……她该拿那假的丝怎么办? 忽然鼻酸汹涌! …… 许诺差点窒息……却忽然在这个更加狂躁的动作下放下心,一边艰难道歉,一边亲吻她的腕,香香软软的舌头伸出来轻轻舔舐她的指,哑着声音轻轻唤:“唔……羚君,哈啊,羚君,羚君……” “操!”卫羚君眼睛都红了:“你他妈这时候,竟然还是只想着这种事吗?!” “羚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许诺眼角绯红,已经沁出水液,胸口起伏都轻轻碰在她的腕边,呜咽着一直喃喃:“可是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啊……” “你怎么个爱我法?以前许小言说爱我就是想要杀我,现在许诺说爱我就只想着要上床?”卫羚君真的怒了,揪着她的头发把她拉起来,狠狠咬住了她的嘴唇,然后双撕扯开衣服: “你就这么想要吗?!” 许诺只觉得一时间天地倒转,自己被压在地上夺取氧气,磕得脑袋生疼,却惊喜坏了——众所周知的,感情问题全都能在床上解决……只要她表现够好! (省略1500,微博,暗示比心 恍惚间她听见卫羚君软软的、小声到几乎没有的叫了一句“小诺……” 是记忆的那个声音……黏糊在一起的,带着温柔的声音……但许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因为卫羚君已经又一次困住她,折叠了她白皙的双腿,用衣服把她的捆起来,忽然咧嘴笑问:“你以前说过,你是丧尸体质,怎么样来着?” 许诺一愣,心里终于笑了,回忆让她温暖。她呜咽着回答:“想怎么玩都不会有事的。” 许小言说过的话,能够兑现太好了。她泪汪汪地凑上去,声音沙哑又渴望: “玩就是要玩尽兴呢……” 卫羚君终于扑上去,真心实意和她交换第一个吻。 许小言……许诺。 别再骗我了。 …… 不知道卫羚君如何,反正许诺玩儿得很开心——卫羚君慢慢认真起来之后面色上的讥笑和恶毒渐渐淡了,剥开那层愤怒之后露出恍如隔世的得到感——那神奇两情相悦的喜悦……竟然穿透了个世界,又一次,出现在卫羚君脸上。 她其实早就信了。 许诺的精神沟通,那些事实,告诉她不止她一个人受伤,许诺也一样,甚至比她更惨。 她报复成功过了。 她喜欢过许诺,被许诺杀过,也杀过许诺,最后被许诺喜欢。 不管爱还是恨,她们两个竟然如此不离不弃地纠缠。 既然报复成功,她的恨早消失了大半……她只是愤怒,她爱上的许小言,竟然也是二号的许诺。 也就是说……许诺骗她两次了,每次她都眼巴巴的上钩,然后被伤害。 讽刺啊……她因为爱上许诺吃了半辈子苦头发誓再不生爱,然后一头跌进的坑仍是她。 爱上了杀她的人两次。 许诺竟然有一天也喜欢她。 卫羚君叹了口气,她们这是注定纠缠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最开始,就不绕这些远路? 她要鼓起勇气再来一次……很艰难啊。 她低下头,怀里的许诺触感很真实,一双废得差不多的慢腾腾穿衣服,却半点不适没没表现。 甚至始作俑者卫羚君也不怎么上心那伤势——想想若受伤的是许小言,她指定心疼坏了。 可躺在这里的是两个把彼此折磨成变态的人,她们都知道对方早不在乎这点伤痛。 这么一想,她倒是心里一酸。 …… 许诺初次献出觉得自己表现还可以,至少现在天都要亮了说明她体力不错,满足了她家羚君她很开心。 她心情正好,却霎时间听见卫羚君轻飘飘掩饰着什么一样道一句:“你……你在自己那轮世界的时候……很难熬吗?” …… 许诺一愣,这下子那点开心一散,脑袋一空,差点哭出来。 许诺忽然间鼻酸,深深吸一口气,有点无措,轻轻道:“羚君……你,你别那么快心疼我啊……” 你别那么快原谅我…… 我不急的……我有一辈子等你……你不要这么好啊! 许诺的重生是因为卫羚君。 许诺很久以前认为,她的重生是老天给她会,让她能够改变一切,报复一切。现如今她才知道,那是因为她做错了事,老天想给她会弥补。原来我在等你啊…… 她忽然又哭了,这一次却不想被看见,深深扎进她怀里,感受这个人的温度,忽然明白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卫羚君脚踩黑暗,却心向光明,柔软且勇敢。 怎么叫人不喜欢?她只能重复:“我爱你。我爱你,羚君。” 卫羚君一僵。 穿透了时间的、唯一一个那么叫她名字的人,带来了太多的回忆。由青涩到成熟,由完整到破碎,这两只被命运选定的蛐蛐下了竞技台,方才知道她们竟然相爱。 最后她迟疑着伸出默默她的头发,轻轻呢喃:“我最后的勇气都交给你了。” “小……诺。” 她们不会让彼此失望了。 183 浮萍之命1 【世界:休假】 【等级:未开启】 【目标:未开启】 【执行人:岑萍水】 【载入】 【20%50%%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岑萍水醒来的时候闻见的是一股很浓重的、劣质的香水味, 包裹着自己瘦削的身体。 脑袋稍微有点沉重, 是宿醉的难受感。她坐起来, 皱着眉用按压太阳穴, 然后顿了一下。 因为她正□□上身,仅仅靠海藻样的头发散落遮住胸口——身旁躺着一个男人。 不仅如此,竟然还有一个少女正警惕地蜷缩在角落,阴沉沉的目光在她和那男人之间来回滑动,瞳孔里不知是木然、绝望还是惊惧到了尽头。 岑萍水:“……”稍等,接收个记忆先。 …… 接受完记忆的岑萍水还没来得及发表一点狗屁不通的感叹, 旁边的男人醒了,伸揽住她的腰, 也地蹭坐起来:“这么早, 再睡会?” 她只好先应付这人,皱眉慢吞吞道:“还要睡?” 岑萍水的声音听上去稍微有点鼻音和哑意, 且声线比较冷, 像是冰块碰撞的敲击,涩而润同时并存,有一种淡淡的倦怠感, 别样诱人。 这时候她眼睛微微一眯, 说出的话可以在“睡”字上加了重音,微微偏头,发丝落在素白的肩膀,眼神眷懒,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引诱, 竟然一时漂亮极了。 但旁边的男人却早习惯了她这样子。女人这东西睡久了也就那样,没了新鲜感,什么天仙都照旧——何况说句实话,岑萍水在这个行业真不算会来事的人。 这个行业。没错,芙蓉帐掩娇儿笑,就是直白一点说出来会被锁章的职业(气。 不过她不像是标准意义上的“情人”细腰腿长大胸娇嗔,她甚至胸前没有二两肉。 岑萍水不算太高但骨架纤细,显得人很挺拔,可瘦而无力,身材是古时“林妹妹”那款美人……但脸不是。 她的脸第一眼看上去就算不惊艳,也绝对吸睛: 她有浅咖色的细长眉,下面是幽深半阖的瞳孔,睫毛密而雅长,鼻梁挺拔,嘴唇如小朵山茶的花瓣,细腻又苍白,组合成水墨的美人,一段风情,似有似无,却含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浅丧。 就是这一丝倦和烦意,让她脱颖而出。毕竟现在的人猎奇得很,喜欢各种不一样的美人,要足够漂亮,还得有点怪——总之,一定要有不一样的地方。 要吸引人就是这种特别的才吸引人,就因为这奇怪的气质让一个呆板的女人高朋不绝。 ……是的,岑萍水不仅人无,在某些重要时刻还死板,这个缺点靠这张长得不错的脸也掩盖不了。 “呋,”男人掩饰住了眼里的鄙夷,往那少女那边瞟去,开口:“休息一会吧,你累了。” “……哦。”岑萍水挑眉,对那点子看不起丝毫没有意见,只是不知他什么意思,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这个男人身上也有很浓的酒气,但长得还可以,剑眉星目,只是眼下青黑,带着一点疲倦的戾气。 社会上层边缘的人物,表面精英,背地里是找情人发泄“守序善良”下积压不满的人渣。 岑萍水一边回忆一下她这个恩客,一边刻薄地打了分,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禽兽到舔舔嘴唇,对她说道: “你养那个小姑娘……能来陪我聊聊天吗?你就能去厕所里收拾收拾化个妆。” 岑萍水几乎是瞬间瞳孔一个收缩。 男人还毫无知觉,很没自觉地竟然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那少女看,毫不掩饰贪婪的欲望。 “你的意思是……?”岑萍水顿了一秒之后低着头慢悠悠地批起衣服来,发丝遮住大半张脸,语气仍然倦怠轻哑。 “能有什么意思?”男人嗤笑一下,根本没有考虑过岑萍水不乐意——他们在一起挺久了,他知道这是个堕落到最下端的女人,这种女人只知道现在而不肖想明天,不在乎自己,更不可能考虑别人……何况那个女孩,不像是她带的小孩,像是她样的宠物。 男人觉得他提议让少女就和他们一起睡在一间房间的地铺,他就表达地够清楚了。 既然昨天岑萍水这都能不留意地吸口烟答应了,那还不能说明她的态度? …… “这不好吧……”岑萍水勾出冷笑,起身,只是穿着那件对她来说过大的烟白色衬衫,一双修长的腿交叠,慢悠悠赤脚下床。 男人根本没管她的回答。应该说他可不在乎这个女人的回答——一个□□而已,哪儿去说理也没帮的。岑萍水大概也知道,随口一说,也没有下了。 男人咳嗽一声,目光□□裸地打量着角落里的少女。 十八九岁的女孩本该已然发育,她却比起同龄人显得脸色蜡黄并且干瘦,蜷缩在角落里四肢保护自己,肉都少得让人心惊,太营养不良,乍一看甚至只有十四五。 但却恰好显得她眼睛雪亮,咯吱打颤的牙齿和没有血色的嘴唇让她楚楚可怜——并且这变态男人若是看上了这女孩,自然就是爱她没有发育的稚嫩! “你好像是叫……戚?来,小,坐过来,”男人干哑着嗓子掀开被子坐起来拍拍他身边的床,一边伺蠢蠢欲动地想要过去把她拉过来。 从他们醒来戚就是全身僵硬,到男人提起她,她瞬间把牙齿咬进嘴唇里差点痛得叫起来。 那个男人想对她做什么?!她今年才十岁啊! 然后岑萍水那一声随口可有可无的“不好吧”叫她肝肠寸断——就算知道那个女人不会帮她,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她惊慌异常,却无处躲藏。 她生活在压抑里,随时都要考虑自己是不是下一秒就要被拽入泥沼——但当那一天真的来临,她发觉自己那么痛苦。 她没有动,只是更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蜡黄的小脸,一双眼睛看着他,无谓地消极抵抗,男人已经靠近她露出急不可耐,成年男子的双握住她的腕——戚颤抖,恐慌,但更多的是绝望。 惊惶过后,只余下一股苦涩的无力。 这都是命吗?谁叫她的监护人,竟然是个女郎校书。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和其他人一样长大,只想早点长大逃离。可现在这个情况她甚至瞬间能想玩自己的一生……从一开始就被打上了“污点”的烙印,早早进入社会,浑浑噩噩的半好不坏的工作,男伴……要么再没有,要么“往来不绝”。 真无力。 男人的气息太近了,粗糙的胡茬已经刺在她的脸上,戚却连挣扎都没有,只是僵硬着弓成一个虾米,眼睛里面除了难过,是更无神的麻木。 ……然而她却没能等来酒气的嘴或者衣服的撕裂,禁锢忽然解开,一丝清凉的空气透过,戚愕然。 惊愕地抬头,那个倦厌的女人,正双握着从厕所里顺出来的扳,对着他的脖子,用尽了全力敲过去! 懒和厌的眼神,消瘦无力的身体,保持挥臂的姿势,海藻一样的微卷发起落……却头一次加上了一丝狠意。 狠意?对岑萍水来说这是相当违和的东西。这个随波逐流的女人,别人从左边打她,她也只是硬生生挨一拳再向着右边走就是了。 戚瞪大眼睛。 男人还没来得及说句什么,惊愕地都没有摸上脖子,扭头看见那个从不会反抗的女人,已然昏迷过去。 ———— “呼……哈啊,哈啊……”岑萍水身体弱到了一种地步,刚刚那一下子已经用尽了力气,现在立刻脱力,扳“卡啦”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 但是这个女人……这个本该是懦弱无能的女人,竟然在一扳打到了那男人之后一脸无所谓地忽视了受害者,赤脚小腿瘦削,香艳地踉跄两下,居高临下,向她伸出来: “动我宝贝女儿……活该。” 那呢喃的字句涩而轻,带着不知觉的轻佻。但是…… 宝贝女儿?!戚惊恐地看着她。 岑萍水没耐心等太久,直接伸把她拉起来,又在柜上拿了钱包,打开门说:“走吧。” …… 等出了酒店走在了路上,戚才慢慢地回过神来,黎明之前的街道寒冷又寂静,她和那长发凌乱的女人一前一后走着,一齐抱着臂膀。 戚干涩地道:“那个男的……”昏倒了。 被□□未遂,戚却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恐惧而是她们解决问题后的后果。 确实,虽然感情并不好,戚也和岑萍水一起生活了快十年……而人们说一个家里有一个不靠谱就总要有一个被生计所迫。 而显然,岑萍水不可能靠谱。岑萍水这个成年人,连交水电费都不知道流程。 岁大概就是戚的地狱,那一年她被带到了这个名叫岑萍水的女人身边,一直跟着她生活和挣扎——被校书养大的小孩,并且她们还无亲无故,戚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简直可想而知。 岑萍水绝不是个合格的家长,她不关心戚,对她的存在从来采取漠视态度,仿佛那是她家里的一根草。 她连吃饭不会都想着戚,要吃东西自己找食材自己做饭,冰箱里有就有,没有就饿着。她不会给戚半毛钱,自然也不要想什么衣服。 戚自十岁以后穿的就是岑萍水的衣服,就算用衣带扎地紧紧的,也还是又大又露,很被学校的同学私下编排。 她有什么办法——她只想活下去。 “怕什么,醒了他又能怎么样?”岑萍水随揉揉自己的头发,讽刺:“告诉警察自己在酒店里嫖想染指未成年,然后被情人敲倒了?” 戚这下子倒是不说话了……岑萍水确实如此,像是长在悬崖上的玫瑰,无用且带刺,大事上明明软弱,这种逞嘴巴强的时候,她能毒成蛇。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岑萍水倒是停下来,想了想:“明天你是不是还有课?” 可不是吗?戚上高二,而今天是周。但这个人竟然会关心这个?她不是从来当自己是透明?她想了好一会,只能归结于岑萍水性格如此,想一出是一出。 她说:“嗯。” 岑萍水皱着眉想了一会,就要黎明了,戚今晚一定是没睡过觉的,现在天气又冷,放她读书绝不好,便说:“今天不去了。” 戚应了一声。 虽然她其实很重视学习……她把那看做是自己的出路。 可待在岑萍水身边,她要操心的事太多,甚至还要经历今天的情况,她本就营养不良身体不好,精力一分散,卯足了劲也只是科科卡进及格罢了。 若是考个专科学费会很高,打零工支付不起,那就没有意义了。 可岑萍水是不知道她的便宜侄女想这么多的。 她看看这少女穿着校服短袖,在夜风里瑟瑟发抖,看看时间现在凌晨四点,怎样也应该先找个地方让她睡一觉……不然指定感冒。 她就说:“我们先回去……” 话还没说完,她想起自己早被出租屋赶出来,否则不会今天……上班也带着无处可去的戚。 她在戚疑惑的目光下停嘴,掏出,在通讯录最前面找到一个备注为“生命之火”的号码,慢吞吞改回“高珏”,然后打通。 戚还不不知道她干嘛,直到听见对话,还是觉得臊得脸红。 …… 岑萍水还能打给谁?她的关系网只有她的情人! 她理所当然地在凌晨打通了那个叫做“生命之火”地电话,抱着胳膊,懒散着眼睛,张嘴地第一句话是:“我没地方去了,接我去你家行吗?” 184 催婚大业 穆酒坐在桌边, 端端正正地捏着刀叉, 优雅地切割着一块半熟的牛排, 然后放进嘴里, 慢慢咀嚼。 灯光完美,红烛摇曳,低眉睫毛下压的脸孔精致朦胧,红唇诱人品尝。 ……然而她对面是一个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满脸好奇和兴奋的小姑娘。与其说她在面对偶像——不如是科学怪人见到了史前巨兽。 “姐姐~”她软乎乎地喊一声。 穆酒从喉咙里“唔”地应一声,淡淡地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仍然自顾自地用餐, 皱眉喝了一小口酒。 “姐姐,你真的就是穆酒吗?就是我们攻略组那个‘穆酒’吗?”她再一次激动地问。 若是问这句话的是九九, 穆酒指定白眼一翻鼻子里芙出来的气能把他整个人浪飘起来说一句“怎么滴现在叫穆酒限号吗, 民政局取名字你家的啊”……但是不行不行,这是后辈, 她高前辈的面子还是要的——再不济, 这姑娘是久爷给她送来的相亲对象,就这个身份,她也得掂量掂量。 于是穆酒只是点点头:“嗯。” “哇!看到真人了!好厉害!”这妹子便给面子地惊呼, 隔了一会, 又打量她那禁欲风的黑色休闲西装,价值不菲的腕表,从头的冷气做派,开口说:“所以说现在里世界的姑娘,都很吃总裁风吗?” 穆酒的业绩全线飘红, 进入一个世界封闭一个世界,加的能量点满满当当,给他们缓解百合组全面人才短缺的困境。 但是你这么说话…… 穆酒放下酒杯,无奈道:“你是来和我相亲的,还是找我开小灶学习?” “啊!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小姑娘一愣,赶紧道:“我的错我的错,我就是没想到自己能见到真的穆酒……你是我们组里的传说! 你知道吗?我被端脑分配的任务都是缺爱冷漠总裁和甜美活泼少女……哎呀就是我啦……那种固定模式,可我看你的任务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啊!天,从性冷淡到暴娇病娇这么大的跨度,说走就走的!” “……”穆酒:“你还是在说工作啊。” 妹子捂嘴:“啊!我又给忘了!” 穆酒:“……”这就是我哥说的很适合我的妹妹? 妹子:“可是看不出来你有很特别呀?虽然长得好看啦……可世界里的人都挺好看的啊。我还以为你一定是那种看一眼就给人致命吸引力的人呢。” 穆酒耸耸肩:“攻略都是用别人的性格,我本身的性格就是这样,也可以说确实没什么特别。” “哦……”妹子似懂非懂:“那么假如你要让我们的相亲成功,是不是要开始攻略我?我回家应该对你产生很大的感情了吧?最快能做到哪种程度呢?我能够今天就爱上你吗?”她忽然挺兴奋:“酒爷你观察我,你觉得我最容易怎么被拿下?” 你不是相亲对象,你是我哥找来逼我做工作总结的…… 穆酒心里默默吐槽,张嘴随口道:“没你想象的那么神,分析一个人需要大量的数据,就像是系统传输给我的客观和主观的一切世界信息,整合发展加上观察实践才能得出结论。” “一套一套的!”妹子一愣一愣:“牛逼!” 穆酒:“……我怀疑你是九九变的。” 妹子:“?” 穆酒:“没什么。” 穆酒:“不过你的话……我会捏一个轻佻浪荡的形象吧。随口调戏摸摸吃吃豆腐,讲两句情话。” 妹子一愣,犹豫一下弱弱举道:“那个……前辈,其实我不是很吃这种点耶……”不如说是有点讨厌。但是要给前辈留面子这种事她还是知道的。 穆酒一笑:“我知道啊。所以我尺度不会太大,让你有个一两分厌就好。” 妹子好歹是攻略组的:“!我知道了,是要搞前后反差!” “……很好,我相信你不是九九了。” “?” “不用管我,吐槽而已。”穆酒说完,看她还很有兴的样子,便接这个话题道: “然后我会制造会和你相处,教你怎样撩妹最快,但是撩完就走,一个人去喝点闷酒装潇洒。你就慢慢发现我的风流是表象,是攻略组与生俱来的骗子气息,我只是太……太孤单了。” 穆酒一点不知羞,形容着这假的自己,说着说着,讲到“孤单”这两个字,倒是忽然福临心至,心说莫不是久爷在担心这个? 又问她世界有没有真爱妹妹又给她介绍对象……其实真的不用的。 她开了会小差,又把思维扯回来:“然后你联系一下自己,你攻略完别人得到别人的真心,其实也知道自己是个骗子而已,心里便能对这种愧疚和没安全感产生共鸣。 这样我即洗白了自己的骗人真心又让你觉得我是个很可怜的渴望感情又惧怕感情的人……至少你就把我当朋友了。 一来二去你发现这个朋友其实很不错的,有萌点,至于萌点是什么……我以后慢慢观察出来。”穆酒一顿:“……轻佻风流示人,其实动了真感情后很害羞,经典反差,吃吗?” 妹子:“!!吃!” “好嘞~”穆酒打个响指摊摊:“接着这个风流的人物和你谈了一场学生式的纯情恋爱:虽然她知道的段多,在真爱面前却用起来变得懵懂又羞涩,搞砸了还觉得不是自己的正常水平说你打扰她动作了恼羞成怒……之类之类,直到你安心。” “卧槽……”妹子的观持续刷新:“牛逼啊……感觉可行度好高的样子……”她是知道自己什么人的,穆酒这个计划还很粗糙,甚至听起来也就那样,但是说和做是两个概念,这些事情做出来做到位,她知道自己绝被搞定。 然后她打了个寒战:“呜呜呜,世界好危险!我本人就是个大骗纸竟然都要被骗心了!下次见到表面风流却偶尔露出脆弱的漂亮姐姐,我第一时间拉黑名单!” 穆酒:“……” 穆酒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把自己这么给卖了,这场相亲还成得了?不合适还好,故意翻车,到时候久爷问起来…… 这下子轮到穆酒打个哆嗦:“妹妹妹子你得帮我个忙!” 沉痛的妹子:“?” ———— “所以……就是这样,我们吹了。”穆酒坐在对面给她哥汇报完了她的改编相亲全过程,妹子的串供也非常吻合,她还是比较自信自己没出什么大差错。 “她……对你没感觉?”久爷皱眉。 “她工作目标老是总裁系,见我也这样,大概腻了吧。”穆酒干笑两声:“况且她全程把我当做老师前辈在尊敬,下有点罪恶感。” “她工作上走的小白花风格,生活方面可能确实对霸总人设有点排斥。”久爷回忆一下:“但是你呢?我主要看你喜不喜欢人家。” “还行啊就那样。”穆酒随口道:“挺可爱的。”反正让她帮忙的时候她答应的相当干脆,颇有点忠孝节义。 久爷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你懂‘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穆酒:“我能演算,但是懂不了。”她也知道自己奇怪,看得出别人对她的感情变化,知道怎么引导别人,知道怎么伪装自己,却独独少有从心而发的感受。 攻略者有的人敏感细腻,有的人却冷酷无情,把“感情”转化为一种数据算法储存,要用的时候拿出来执行就可以了……有点像器。 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想了半天,忽然挠挠头说:“诶哥你应该懂啊!” 同样冷酷无情·久爷:……哦,也是。 久爷只得长长地叹口气,心里又默默划掉他给自家倒霉妹妹努力找到的另一条出路,心里甚至有点绝望,但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下一个世界,我送你去休假。” 穆酒一愣:“又有休假世界?” 久爷:“这一次你是带着任务去的。” 穆酒吐槽:“我哪次没带任务?” 久爷:“我说的是‘我’给你的,特殊任务。” 穆酒终于发觉他不对头,上上下下打量一会:“有事瞒我?” 久爷扭头:“没有。” 穆酒:“放屁!” 久爷甚至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有一部分,但我是为你好。” 穆酒点点头。 久爷正感到欣慰,下一秒她说:“我不去。” 久爷冷冷道:“我断你粮。” 要是平时,穆酒这时候就认怂了。但现如今她不爽,而穆酒不爽是六亲不认的,当即冷笑着把自己摔回椅背:“你有本事饿死我。” 两兄妹互不相让地对视一会,久爷脸色越发冰冷,穆酒软硬不吃,挑衅地扬眉。 久爷长得偏阴柔,但不苟言笑浑身冒冰渣子,认识的知道他从来是个偏执到已经把“达到自己的目的”注入骨子里的人——但作为他的妹妹,穆酒有着更胜一筹的蛮不讲理。 哥哥追求着目标不择段,理性而偏执,妹妹却游荡人间不问前路,随心而任性。 要是看长期效果,久爷能把穆酒压地死死的,半点便宜她也占不到。但是呈现出来的短期回馈来说……他这个当哥哥的一次又一次不忍心赢。到不是赢不了,就是不忍心。 所以穆酒能在他的不满下钻进公司来当攻略者,所以如今还是他先低头。 …… 久爷疲惫地把移动到自己额上:“你怎么那么任性啊。我不说,有我的道理。” 穆酒争锋相对,这种被亲人欺瞒着什么重大真相的感觉实在不好:“我想听也有我的道理。” 久爷正摆摆不想理她,这厮又有点不满地张嘴道:“你是觉得我不配和你一起解决问题?还是在什么狗屁考虑我的感受?我告诉你,我是不吃这套的啊…… 什么妹妹得了癌症哥哥一心隐瞒或者失忆了被卷入恐怖事件,你告诉我,让我死个痛快。你让我猜,能憋死我。” 久爷一愣,忽略了她说话的浮夸风格,确实明白自己妹妹的性格,一时竟然有瞬间的迟疑。 穆酒看有戏,接:“要么这件事告诉我有世界会毁灭这种后果?” 久爷皱眉:“那也没有……” 穆酒态度软化下来,眨眼睛冲她哥一笑:“那就说吧?另外还有你身体的事情……” 久爷啧一声:“这个事不是早和你解释过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事情穆酒就气:“你好意思说告诉我了!”她提高声音:“你再说?!你说你是世界进多了纵欲过度导致回来之后心理因素疲惫?!哄鬼呀!!你真以为我会信啊!!”前几天穆酒都那么严肃了,她哥还是给她一本正经地打哈哈,心里气是气,也就知道问不出来什么随他去了。 可一两次就算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这样子! “我是真纵欲过度……九九不是也说我肾虚吗……”久爷最后还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真诚,也不会不好意思,用她傻逼损友的吐槽来搪塞她。 “是啊是啊,你不想说的事,就算是气死我,你也不会说。”穆酒听见竟然还是这种回答心里挺生气的,一时间脸冷下来:“你不说,等我自己搞清楚,后果很严重。” 久爷心里其实也有点复杂。他得做对的事,他的目的必须达到……但也知道穆酒真心关心他,自己用云淡风轻的态度几次番敷衍她早挑战了她的耐性。别人他可以轻蔑地笑笑不在意,穆酒是他唯一的例外。 但面上他仍然只是点点头:“那么我们谈谈这个休假世界。” 穆酒一副彻底对他失望的样子,摆随口道:“说罢。”心里想的是,你说是一回事,我干不干又是一回事……回来你可别气,大家彼此彼此。 ———— 久爷没理会她那点小九九:“下一个世界你可以,没有任务目标限制,男女也随意……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帮执行人找一个合适的人走完一生。” 穆酒脑筋转得飞快:“不用不限定目标,随我选一个人攻略完事……我可不可以翻译为‘你,穆酒,你就用自己的性格,去选一个你最喜欢的人,和她在一起,然后给我喜欢她’?” 久爷睫毛一颤。 穆酒一时间回忆起很对,智障系统和她哥的脸和某些话语重新一次次闪现,她慢慢地露出恶劣的微笑: “有事没事打听我在任务里有没有看得上眼的姑娘,旁敲侧击地问我需不需要‘感情封存’,回来就给我找女孩相亲……不,这已经不是关心我情感问题的程度了吧? 你想要我喜欢一个人?不是攻略,是喜欢?” 久爷忽然不说话了:“……” 穆酒凑过身来,双搭在桌子上,眼神灼灼,鼻息缓缓,声音清润而有瞬时的压迫:“……为什么啊?” 久爷竟然被那极近的人影气势压住一样,略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后仰了一下,嘴唇瞬间紧绷,又瞬间放松。 “……”穆酒注意到了,心里狐疑,面上却流氓极了,挑眉注视。 久爷闭上眼睛满脸拒绝,声音清浅不无嫌弃:“不搞骨科。” “操!!” 穆酒表情僵硬一瞬间,撑起身子离开,冲她哥竖起指,去往休眠仓方向,摔上了门。 …… 穆酒不知道的是,她离开之后,久爷睁开眼睛,沉默良久,竟然长长地舒了口气。 九九的光晕慢慢凝实,出现在他身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久爷在椅子上仰头疲倦道:“小酒就快知道了。” “这么快?”九九惊异一下:“那那那……” “最后一次会,我再送她去一次定制世界。这一次还是没办法……那就是她命不好。” 是的,穆久说的是送她去“定制世界”,而非休假世界。字面意思上理解,那不是为了休息和调整员工状态的“带薪假”,是为了某个人刻意选择的陷阱。 不是公司作为,是私人的,甚至是需要“隐藏”的。 至于谁在选择那个“定制”世界,也就只有面前的能够以数据形式侵入端脑的“智障系统”——九九其实是久爷的旧识,他们相识远远早于穆酒。 其实很简单,穆久本就是公司的前辈,认识系统也更先。而她妹妹首次选择系统的时候也说的是“你就是‘我哥说的’有你在失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智障系统?”……之后穆酒再一次遇见九九,她哥也在,告诉她九九负责她是上层的决定。 九九是智障已成定局,只看他是装的还是真的了。然而目前来看……和她哥有点关系的,一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毕竟利用系统流进入端脑而不被公司发觉……是需要相当庞大的计算量和黑客段的。 “上一次的那个世界……就是那个抹掉她记忆的世界里她都没有喜欢上谁,”九九皱眉道:“这次你直接告诉她,能行吗?” 上一次隐瞒主脑让穆酒进入的末法时代其实根本不是她的惩罚世界……惩罚世界只有一个,末法时代只是她哥为了达到“某些目的”而拜托九九帮忙搭线的。 “抹掉她的记忆她也潜意识知道自己要攻略什么……她甚至看见目标直接说出来过‘我有种直觉,我的一生是因为她而存在的’。难不成你还以为她是一见钟情?”久爷摇头有点哭笑不得:“……她就是业界良心。” 九九感叹:“希望这次她别弄幺蛾子了……”他又模糊了自己的轮廓:“那我去把小酒送去选好的世界。”说完拍拍久爷的肩膀:“千万别太担心,大不了你兄妹一起为公司献身了。” 久爷苦笑一下,摇摇:“真是上辈子欠她的。” 九九消失了。 …… 但刚刚那情况是相当奇怪的——九九身为一个数据投影,竟然能够“碰”到穆久。 而穆久也正掐着鼻梁,衣服轮廓的线条显现出细小的微颤……就像是数据投影那样。 185 从良禁止篇 池冰和年锦两家是世交, 两个小孩也算是青梅青梅。但不同于她们年长之后的慵懒和相似的混蛋, 幼年时期这俩精力旺盛, 没少互掐。 她们从穿开裆裤就打架, 小时候互相抢闪亮亮的公主玩具,上了学相互比较谁的追求者多,一边挽着形影不离一边当面背面彼此讽刺贬低,你说我没脑子臭脾气我骂你绿茶婊装温柔,行为相当让人疑惑。 但是和池冰做朋友真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和神经。毕竟绿茶婊绿茶婊,还真就不是假的。 …… “我真不明白那个男的有什么好哦……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就会打个球,以为自己是什么神仙宝贝了吗?就你当宝。”高的池冰温温婉婉坐在看台上倚靠着自己的闺蜜, 低着头嘴巴微微开阖, 眉目顾盼一派柔软——然而台词非常之狠毒。 年锦没有看她,在直直看着场上, 球赛正在精彩的时候。她大大方方举起冲着自己新晋男友的方向欢呼, 露出耀眼的笑容——然后压着声音嘴巴也开始向她一样地动: “那我一直吊着人家也不是事啊,男友什么的反正要有一个开端,选一个不错的就行了……”她说着站起来:“他要下场了, 我去买瓶冰可乐给他。” “可乐杀精。”池冰声线和顺, 漂亮的小脸上眼睛一眯,笑得温柔如同初恋,带着淡淡的魅意。 年锦跳过横栏噗嗤一笑,捡东西扔她:“滚蛋!” 等她真往操场旁边的水站去了,池冰才收回了笑容, 又一次把眼神投向了球场。场上已经一片欢呼,身旁的女生们尖叫,不知那边赢了。 她看不懂球,只是盯着那个穿十一号球服的男生瞧,看他身姿矫健眼神认真,最重要的是帅——发丝和汗水一起飞扬,阳光下臂和脸庞的线条干净明朗,带着青春的热血…… 若是配合上一个灌篮成功,和观众席上马尾漂亮女孩的羞涩一瞥,那便是一场梦一样的学生时代。 池冰想到做到,装可爱女生懵懵懂懂地拍,偷眼看那个最耀眼的男孩……心里却一直回放年锦的顾盼生辉——阳光下她微微眯起眼睛向自己身边望去,发现这个女孩眼睛正在发光,大方而亮眼,脖颈曲线那么美好。 年锦就是这样,漂亮得大大方方毫不遮掩,显得凌厉和霸道……同时又艳,扎人心窝子。 上学开始她就没断过被男孩献殷勤,她也享受这种感觉……可其实真正同意恋爱,这竟然是头一次。 当然池冰也不差,喜欢她的男生一个班能有一半,她也吊着,谁都撩,谁对她好她都不拒绝,贱得要死还满脸无辜。 不过她都没想过要恋爱……她心说自己没喜欢的人撩别人又不犯法……可没想到年锦竟然头一次正正经经地恋爱了。 这下子破案了……每次池冰干坏事,都是因为她好友先撩拨扔下她。这回子她扔下池冰恋爱,就像很久以后她扔下池冰从良……而后者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当然,现在她还全然不知,等她带着水回来,池冰已经局促地站在了男友兄的身边,撇了一下耳后的发丝,微微红着脸接过回矿泉水瓶。 男友擦了一下嘴,看着两人对视,也终于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他刚刚下场就往年锦的方向走,池冰就噌的一下站起来迎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递过了水。他知道那是年锦朋友刚又渴的不行,也就没多想…… 现在看这不是丢下了正牌女友和她闺蜜勾搭了?! 男友正要解释,池冰已经跑到年锦身边解释说:“啊,阿瑾,我看瞻学长下场很渴,你还没回来,我就先……你不要误会啊。” “误会什么?”年锦一愣,心说你唱哪一出啊:“你哪儿来的水?” 可池冰的重点才不在她好友身上,飘着眼睛望了赵瞻一眼又火速离开,加上那欲盖弥彰的解释简直把春心荡漾的少女表现得淋漓尽致:“……是我的水啦。” 她的水?赵瞻一愣,不由得眼睛不住往她的嘴唇上瞟……那大半瓶水,瓶口其实是否还存留这女孩柔软和馨香的……池冰最后的回视乍看娇羞,回忆起竟然一股子挠人心脏的软软的妩媚,全堆在眼梢一闪而过。 他心神一晃,赶紧低下头,牵起年锦的,哑声:“快走吧小锦,陪我上楼了。” 年锦怎么不懂,扭脸挑眉望池冰,池冰冲她笑眯眯,张嘴口型道:“各凭本事”。 年锦挑眉,转回头去,挽着赵瞻的。 ———— 很快的是……那“各凭本事”的结果就出来了,高部这下全知道年锦男友、篮球社的男神赵瞻,竟然和她分,然后和池冰在一起了! 年锦是什么人?她是学院里最耀眼和不知掩饰的漂亮女孩,在一众马尾眼镜儿土妞间穿小裙子和闪亮亮的凉鞋,披散长发化着精致的妆,带着天生的叛逆走过你身边留下一阵香风,岂止鹤立鸡群,完全就是这个时期男孩们的梦情人。 这样的人,众星捧月,竟然会“被”分?怎么想,也是她甩别人才对吧! 大家移开眼睛,看向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池冰。 那个温婉柔媚,在学生时代甚至像是乖乖女——但却狡猾地带着一股媚气。她才不是不打扮,“好学生”这个装扮就是打扮,她的配饰和发型极花功夫……她会化一点裸妆,淡淡的完全不惹人注意,却画龙点睛让她如同清风一样和其他人区别。 漂亮女孩各有各的漂亮法,年锦适合一见钟情,其实她性格确是霸道和直白的,而真要当小这种事……还得是池冰,池冰弯弯绕能把人生生玩儿死。 平时她当然不屑于做这种事。可若对方是“年锦”的男友,那就另当别论。 这么一想……他们倒是能够理解……但重要的是池冰和年锦是闺蜜啊!身为闺蜜抢了自己最好朋友的男友?这是什么年度大戏?! 这下子,她们还不直接闹掰? …… 池冰同志捏着一瓶水欲擒故纵玩儿得炉火纯青,总能和赵瞻偶遇,笑而留情却不做主动勾搭这种自掉身价的事,撩拨得人家心神不宁。 不出意料几周之后男友兄对着年锦那张凌艳的脸却总是想起另一个女孩……月光一样羞涩和不自觉妩媚的女孩。 池冰漂亮地运用了自己的优势,比不过那美艳便用更柔软的形象入侵,所谓“男人总会爱上两朵玫瑰”,并且总是还没得到的香。 以年锦的骄傲,根本没有对这渐渐远离的男友有半点挽留,仍然颐指气使霸道任性。这帮忙一样的作风让池冰很快挖墙脚成功。 …… 所以当池冰整理着书包面带微笑和赵瞻走在一起在校园的一角遇见年锦时,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池冰满不在乎地撩一下头发,仿佛这些天的疏远不存在似的,说:“好巧啊。” 年锦皱眉说:“不巧,我在等你。”很有点寻愁觅恨的派头。 赵瞻倒是颇有些不自在,对年锦说:“小锦,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有什么话你可以私下找我——” 年锦看都没看他一眼:“我妈让我叫你回我家吃饭,池叔叔有事出国了。”还是一副随意语气,只是微微带着一点不爽。 池冰敏锐地捕捉到那丝不喜,却暗暗得意——虽然她也不知道那得意来源于何方:“知道了。”就拉拉男友的袖子,扬起脑袋媚笑一下,放柔声音:“我们走吧。” “还敢走?”然后又被年锦打断,那双环胸冷冷站立的样子攻击意味十足,她终于直白地表示了不喜,露出笑容挑衅:“你和他走一步试试?” 赵瞻一愣,无奈地叹气。 池冰也慢悠悠转过头,弯弯的眼睛闪烁出满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是喜欢找到假想敌比试的,就算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过得好受欢迎,那也要是比自己差一点点的情况下——池冰这么和自己解释那丝满意。 然后她正想混蛋地补刀一句“阿瑾,你生气我和你前男友在一起了?”或者直接直白一点“你吃醋我抢走你男友了?”之类,年锦懒洋洋哼出一句: “还不滚过来挽着我!” 那皇女一般的矜傲和霸道,在如今那微抬的下颚和半压的瞳孔里显露了雏形,年锦的领地扩张……那个命令,你和他走一个试试? 是……“你不许和他走,要和我走”的意思啊!而非相反! …… 心脏“砰砰”忽然乱了须臾!那不满和冷而矜傲的声音,唇线凌厉,又带着理所当然的命令——你给我过来!你?! 池冰闪电般抬起头来,颤抖的睫毛下惊愕一闪而逝,唇角还惨留着勾起的笑意! 池冰迷迷糊糊,觉得自己的那丝说服自己的“满意”……正在扩大。 …… “气成这样?不就抢你个男友吗?小家子气。”少年观仍然不正的池冰哼了一声,懒懒冲她的狐朋狗友胡说八道,挽着年锦的上了车。 “我是气你抢我男友吗?我是气你抢了男友竟然不跟我一起走!他比得上我?”年锦翻个白眼,不轻不重地掐她一下:“白痴!” 池冰一愣,在那似嗔怪似撒娇的“白痴”里直眨眼,惊异地问:“你原来是生气这个?!” “不然我气什么?男伴吗?”年锦舒舒服服躺到靠椅上,从包里摸出口红补妆:“男伴这种东西……”是啊,男伴这种东西,不过是一种消遣。 所以她见池冰花力气——男朋友和女朋友在心里的分量都不需要掂量,恨不得赵瞻早点移情别恋,又心说池冰怎么喜欢这样的。 “我警告你,你这家伙貌似是见色忘友的玩意,和那个打球的在一起之后,”她左右照一照小镜子,露出不喜:“再没和我一起走。” “我见色忘友?我见色忘……”我那是不爽你先我有男朋友!明明我们一起吊着别人说好谁都不真的动心!池冰整个人弹起来念叨,说了一半又咽下去——她这才想起来,年锦可没有和她“说好”谁都不动心。 是啊……她的撬墙角,竟然是出于这个原因。 她以为她们能够永远这样,万花丛过,却不为任何人停留,她们才永远是“玩家”……永远是同路人。 年锦要改变,让她担心了。 ……可现在,她才恍恍惚惚发现,不管年锦交不交男友,原来她的地位不会动摇。 年锦会想……他们算什么呢?我和他们一度春宵,然后就换人、再也不见。回来还不是和那个年幼相识的混蛋一起化妆描眉相互嘲讽。 她甚至记不起她有些暧昧对象的名字,却记得池冰奶茶分冰、吃面放葱和之后要挑出来。 想通这一点……池冰从此再没阻止过年锦风花雪月,再没兴起过“因为我嫉妒她所以要抢她男友”的想法……或许从一开始,池冰的作为就不是出于嫉妒。而是一种独占欲,还不愿意承认的独占欲。 直到年锦用某种方法告诉她:年锦在外面玩儿到死,池冰也是永远的不变。 …… 她终于满意,挑眉说:“好吧,我以后注意。” 年锦说:“男友让给你了,回去我妈问起那张试卷……” 池冰现在正得意呢,很好说话,换个成绩背个锅也是小意思:“ok,我的就是你的。” 年锦也满意地扬眉,扑过来捏住她的下巴。 池冰扫她一眼,似笑非笑,配合地仰头,哼:“干嘛?” 年锦认认真真地给她涂上口红,鼻息喷在她脸上,声音低低道:“唔,我买了一件粉兔子的长裙,结果风格穿起来幼稚死了,到家你看看能不能受?” “行呀。”池冰眨眼轻笑。 她们交换裙子,也交换男友。她们才是永远的相伴者,无论是不是以爱人的形式。 因为就算最后她们没有相爱,也会以另一种形式厮守终生,几乎是注定,参不离商,遥遥相望,互相举杯共唱潇洒。 年锦和池冰的名字注定写在一起,或许是“风流人物览”……或许是结婚证。 因为兜兜转转,女孩们终于牵上彼此的。一路风光,一路星月,什么样的花才能打动那些漂亮而冷酷的女孩?玫瑰还是牡丹,蔷薇还是幽兰? 结果落花已去,那双赏花人竟十指相扣。 ———— 年锦醒来,没成想年纪大了竟然真会梦回青春时代。她竟梦见了自己的高?没想到久远的学生时代里她和池冰还有这一茬。 怪不得这厮对她男友的态度是说抢就抢,原来是以前自己惯的,这个该死的惯犯……其实想抢谁,是早有先兆早到追溯学生时代吧? 她看看自己枕边眉眼柔媚的妻子,脑子里又过了一遍那梦里的边边角角……然后略过了夏日的操场和篮球,略过了校园小路上她们共同的前男友,略过了无意义的争端和奇怪的和好,最终思绪定格在那条粉色的裙子。 是的,年锦的关注点永远是没救的,她不吃自家好友现在妻子的醋,也不吃那个倒霉男友的醋,也没有被算计想秋后算账的不爽,看见池冰,有百分之五十都是往床上想。 她就是堂堂正正地想一直和池冰上,她爱一个人,欲望是最直接的体现,不害羞也不遮掩。 事实证明她俩都撑不住那带耳朵和尾巴的萌系风……但当时那白色柔软的尾巴球缀在池冰挺翘的臀上……年锦眼神一暗,凑过去道池冰耳边:“池冰宝儿。” 当年的青春活力很可爱,但还是现在的池冰更加有韵味,眉目精致,已然盛开的媚气天成,身体玲珑柔软且有力……年锦越看越喜欢。 池冰只是皱了皱鼻子,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又立马闭上,迷迷糊糊:“嗯?” 她最近工作实在太累,睡眠严重不足,不太愿意搭理这个做梦醒来睡不着的混蛋。 “我们抽屉里的那些玩具……”她开始玩池冰的头发:“是不是有一个带尾巴的震……”她顿了顿,舔舔池冰的耳朵:“你在听吗?” 池冰眼睛都睁不开:“嗯。” 年锦乐了,低声问:“我可以玩(你吗?” 池冰:“嗯。” 年锦噗嗤一乐,舌头舔舔她的脖颈,不老实地摸到某个地方去…… “唔?……嗯……”池冰还在睡,一时皱眉,睫毛颤颤,还懒着身子,睡意朦胧,却也感受到入侵。 年锦一时玩心大起,哼哼唧唧唱起调子。唱的是:“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我要进来。” 哼着哼着池冰的睡裙就半撩,年锦开始四处点火。 “唔?……嗯……哈啊……”池冰迷迷糊糊,鼻音浓重地□□,终于察觉到什么不对,睁眼的瞬间是某个女人里拿着兔子尾巴“玩具”,正眼露玩光看着自己的身体。 池冰:“……” …… 年锦正要上呢,忽然一个反转天旋地转,她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已经在下面……而那个懒洋洋的女人正困住她,修长的捏着一个罪恶的东西…… 年锦像是被老虎按住的猎物,却是一笑:“你醒啦?” “醒了一半。”池冰打了个呵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含含糊糊:“……是我最近没有满足好你吗?” 年锦一时给搞了个里里外外,嘴里却说:“是啊——啊!”话音刚落就又是一阵刺激让她不禁低呼一下。 “我老早就说不要买这个兔子尾巴,恶味又幼稚,有什么好?”池总白日宣淫,一边还高高在上地刻薄媚笑,带着一股没睡醒的懒意。 “我想看你戴……”年锦脸颊慢慢红起来,伸揽下她的脖子啾一口,移开嘴唇娇笑喘息着道:“嗯……不愿意算了……” 可它多可爱啊,用起来也刺激(亲身经验,池冰却老很排斥,让年锦想看她带上已经形成了执念……不过也罢。反正这辈子她们有的是时间,不信池总没有招的一天。 186 浮萍之命2 凌晨点, 仍在梦的高珏接道一个电话。他确实严谨可靠, 但同时是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的人, 所以虽然在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接下了电话, 回过神发现时间,反不耐烦地就是一个掐断—— 可惜掐断之前,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懒倦和理所当然的指使,涩和润同时存在的音色,仿佛能从露出那主人的惺忪睡眼……“我没地方去了,接我去你家行吗?” 高珏一愣, 摸起眼镜戴上,呆了半晌, 回拨。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抿着嘴半天,叹息一声问:“在哪?” …… 车子划过黑夜在路边停下, 车窗降下, 路边的女人和他对视一眼。 寒风那个女人似乎不胜寒冷,稍微显得瑟缩,表情却是仍旧的厌懒, 画眉如远山, 肤色素白如纸。纤细的过分的腿从宽大的烟白色衬衫下露出,踢踏地穿着一双黑高跟凉鞋。 见他,先是挑眉,竟然还是旁边的孩子迟疑着打开了车门。她进去,才想起唤一句:“宝贝, 进来。” 又是这让人恶心的“宝贝”,今天不知岑萍水发了什么神经……不知道的真以为她对她多好呢。戚沉默无言。 但这仿佛是她的车的做派,毫不客气的理所当然……高珏摇摇头,其实心里却早习惯。岑萍水便是是不知珍惜同时又自怨自艾的那种人。 “怎么回事?”他打着方向盘。 “房子到期,借你家住两天。”岑萍水已经翘起二郎腿,抱着胳膊点燃了一支香烟。劣质香烟的味道一时弥漫在只开了小缝隙的车厢里。 女孩低头恍若未闻。 “熄了。”高珏往后瞥了一眼冷冷道。 岑萍水顿了一下,挑眉,缺血的细腻嘴唇呋出最后一口烟雾,耸耸肩嗤笑一声,熄了烟,开了点车窗就那么扔下去,闭目养神。 戚全程沉默,发抖的幅度都小心——寄人篱下这件事她才是习惯的。 …… 等到了公寓开了密码锁的门,仍旧是岑萍水先进去,如同女主人一样的姿态,竟然还问了一句:“你这么有钱,怎么不换个别墅住?” 高珏不着痕迹地皱皱眉:“……妻子喜欢温馨一点的感觉。” 戚就是一愣,偷眼看那个冷淡和英俊的男人,心说他竟然是有妻子的?竟然还带着“岑萍水”这种人回家?! 岑萍水却半点没有自己身份的自觉,半夜电话人家的丈夫死乞白赖得跟着回了家,甚至还有脸轻笑问:“我还没见过嫂子呢?” “她出差,回来要半个月了。”高珏冷冷回复之后,带她们去了客房,毫无感情道了声晚安便走了。 岑萍水竟也笑眯眯地对着关上的门道一句“晚安”。 戚在一旁,嗫嚅了半晌,还是把“这个人是谁”的问题吞了回去,可没想到的是,这时候岑萍水倒是开口说话了,告诉她:“你该认识他的,这是你爸的好兄弟。本来你是他要养的。” 提到这个话题,戚愕然,不再说话了。 岑萍水也似乎只是随口一提,理了理床铺,问:“你睡里面?” 戚回神,轻轻说:“我都可以。” …… 翌日。 休息了半天,下午之后戚还是去上课了。只是不知道没有书和半点学习用具听课她该怎么办才好……岑萍水可管不了那么多,她出门去了。 首先……她要搞点钱来,寄人篱下总不太舒服……何况高珏的妻子早晚会回来,他可没那么大方让自己这个“前”情人搁在家里晃悠。 这个任务给她的宽限实在大,岑萍水反而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本来她不需要遵守人设,却还是下意识保留了大部分原主的性格——主要问题是那个目标。 抬眼四顾之下头一次,她竟然失去了方向,任你十八般武艺,敌人远在天边,颇有点举步维艰。这一点,倒是和原来的“岑萍水”如出一辙。 …… 岑萍水的一生就是个笑话,是名为“苦难”的细线缠在一起的毛团,而源头叫做“咎由自取”。 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同时是个恋爱万岁的女人,脑子里除了下半身支配着思考的粉红色泡泡之外别无其他,这玩意也占据了她安放智商的地方。 她出身不好,家境贫寒,父母卯足了劲才把她送上学。可惜这厮在学校除了对某个长相气质俱佳的渣男小鹿乱撞暗通款曲之外什么也没学到,成绩一塌糊涂,并且在高考的时候一举标,怀孕了。 渣男名叫戚云,一见这情况立刻慌了,偷了家里的钱让岑萍水打了胎慌里慌张地哄了哄,假意结了个婚,竟然还真哄下来了……岑萍水乖乖休学在家休息,还羞涩地等着他说好“高考成功回来和你在一起”的鬼话,把她爹妈起了个半死。 转是当年少有能出大学生,当戚云真考上大学整个巷子都震惊了,也正当她爹妈好不容易对女儿那个油嘴滑舌的男友有点动摇……戚云却心里开始自持身价,整个大学都吊着岑萍水,却另谈了一个身家好的女友。 接下来他和谁结婚生子,脚趾都能想到,岑萍水有苦说不出,可身子已经给出去,就给他当上了情人……一当就当出了问题——这俩短命夫妻,合着自己家里人一起出门,高速车祸,两家人就余下了一个女儿戚。 当时法制不健全,这种意外事件基层一合计,竟然直接挑了个软柿子,反正岑萍水和戚云也是有过证儿的——监护人就你了,你也算戚的半个妈…… 岑萍水当时看到这里表情都是“喵喵喵??”的……这什么国际好情人啊摔!被泡被绿被抛弃,还得给渣男养孩子?? 你还有没有点气性啊! 答案是,岑萍水是真没有。 她半点没有漂亮女孩的骄傲,把自己看成菟丝花,追求“爱情”丝毫没有尊严,并且骨子里就懦弱无能——否则不会戚云死了之后辗转人,以自己的个性却终究被当做情人玩弄,时间一长也绝望了,最后破罐子破摔,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这渣渣……你脸又好看,一好牌……怎么玩成这样啊……岑萍水捂脸,被自己气得无力挣扎。 ———— 可等到岑萍水回过神来,自己竟然转悠到一个咖啡厅来了,坐在位置上支着脑袋发神,身边过来一个似乎是逛街歇脚的女人,而服务员正很有礼貌的问自己:“这位小姐,需要点什么?” 岑萍水:“……” 也不能怪她,她实在太迷茫,不知自己何去何从,是还是保留性格,是追寻目标女孩还是潇洒一生……就算是工作,这个半点墨水没有的“岑萍水”,又能找到什么工作? 竟下意识走到这个地方发呆去了…… 她赶紧站起来,刚要说一句“抱歉”,那做到她对面的女人竟然已经放了包,轻轻招呼说:“两杯黑巧。”然后冲她友好地眨眨眼睛,意思是她想请客。 服务员应声而去,岑萍水一愣,又坐回椅子上,打量一下她。 对面的女人头发被打理成精心的微褐色,扎成了一个蓬松的马尾,耳下精致小巧的银耳环轻轻摆动,整个人散发一种好相处的气质。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生的和岑萍水有五六分的相似!同样的纤细虚弱,岑萍水若是民国里风尘厌世的歌女,她必定是温柔的世家小姐。 她很好奇岑萍水,冲她微微一笑,缓声道:“抱歉擅自决定了,您有空愿意和我一起喝杯水聊聊天吗?”接着貌似自嘲一样,却勾出干净的笑意,声音清润:“我刚回国,一个人逛街,到现在有点寂寞。” 这话实在有技巧,明明是她为自己解了围,竟然开口如此有礼貌的说是“我实在寂寞”,给足了人面子。岑萍水被那近乎绅士的语调和请求弄得怔愣一下,不由生了两份好感,缓声答:“我的荣幸。” “你长得好看,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她接过了巧克力,搅动两下,对这个角落里皱眉暗自忧愁的淡烟一样的女人实在是有好奇心,不由搭讪。 岑萍水沉默一会,压下眼睑,轻笑:“有什么烦心事?有些人一生都是烦心事组成的……” 烟嗓在领地里流淌,那倦厌的气质填充,衬得她颓废又香艳。 女人担忧地眯起眼睛,接道:“如果可以就说说看吧。” “我想了一辈子都没找到出路,说出来又能如何?”她那些乱八糟的关系谁是真爱?她如此懦弱的人又怎么寻找新生? “说出来总没坏处。找得到办法就找,找不到办法……”女人却认真说: “如果一个陌生人的安慰不会让你觉得唐突——我实在真心希望你能好受一点。” …… 岑萍水这下子真的愣了,抬起头来,看着那和自己五六分像的素味品生的女人,忽然感受到了世界的善意。 “知道吗……你就如同上个世纪的西方绅士,刻在骨子里的优雅贵气,甚至还带着悲天悯人的温柔。”岑萍水慢慢露出笑意:“我可以认识你吗?” 女人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甚至在岑萍水深邃的眼神下微微有些赧然,笑着和她握:“我叫南木。” “岑萍水。萍水相逢的萍水。”她懒倦地笑笑,纤柔冰冷的和她相握,然后迅速又离开:“你的名字好听极了,带着古韵。” “……”南木红了红脸,不由噗嗤一笑:“你说说我像是古绅士,又说我名字有古腔,其实你说话做事才是,带着洗不去的优雅一样。” 岑萍水……竟然听来如此适合她。 她不由淡淡欣喜与自己早回来的决定,若不是在商场去选了礼物,不会被咖啡厅里一抹淡烟一样的颓废吸引,不由得靠近。 岑萍水懒懒轻笑:“本来觉得世间烦透,遇见你才知道艳遇是真,又有了在这个该死的地方生活下去的力气。” 她这么说话,带着理所当然的厌倦,低垂着眼帘搅动着水,一时很击人心窝。 南木疑惑一下:“你……你似乎迷茫。” “是啊……我不知道何去何从。”岑萍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叹息一声:“我生来就在依附,像是树叶被风吹到四处去,有心反抗……却不知方向。”她抬起眼睛,觉得举目茫然。 “不知方向……”看出岑萍水不愿直说,南木只得地那艺范的遮蔽里体会她的感情,回答说:“若你是不知方向,那么便先跟着风走吧。” “你觉得我不该改变?”岑萍水挑眉。 “迎难而上是一种活法,随遇而安也是一种活法。只要在漂泊不失底线,何乐而不为呢?”南木温柔道:“我见你,如同见天下最潇洒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与她相似分的女人气质实在击她。 “嗯?”岑萍水瞳孔扩大须臾。 “啊……”南木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时红了红脸,低头笑笑:“抱歉,我唐突了。” ———— “不唐突,人生很短,想做什么想说什么就是要直接。”岑萍水忽然从她的话里抓到点什么,郁气竟然有渐渐消散之意,心情忽然好了一丝,喝了口水,低眉摇头浅笑: “便如我也想说,你是我见的、最温柔的女人。就算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时辰,你千万别嫌弃我的唐突。” 南木终于笑了,翘起嘴角,露出一个雅致的梨涡,天然而诱人。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是岑萍水,同时不是岑萍水。她要活得潇洒……她找不到目标,让目标来找她就好。反正她历经千帆,早已游刃有余。 “岑萍水”是个烟一样的、倦怠而美丽的、谁抓不住的女人……她不是别人的过客,别人是她的过客。 这才对。 …… 她忽然轻轻笑起来。 岑萍水对她点头,站起来,同时从钱包里抽出她所有的钞票,如同身无分却放肆豪赌博取自己欢心的浪子:“我不能让这样一位女士亲自付账。” “如果你不介意我的‘卑微’,”她开着玩笑,把钱压在水下,厌而媚的脸上忽然乍出一丝惊艳的笑意,轻声定论道:“我们是一小时的知己。” 她不是没有打过这个女人的注意……好不容易她在这个世界遇见这么一个解语花一样的妙人,如果和她相伴一生大概也是不差的。但她却忽然放开……忽然不想用太功利的方法去“捕猎”谁了。 她觉得既然岑萍水向来随波,那就该把一切交给天命——天命会安排的。 不是天命压着岑萍水,是岑萍水命令天命运转。 毕竟她倦而且绝世。 …… 南木一时看着她,看她袅袅婷婷又缓而懒倦,看她慢慢走掉,如同民国的街道在她脚下重现,步步生莲……她走得那么慢,自己却半点追上的会也没有。 但南木忽然笑了,低眉,捧住巧克力,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 毕竟所谓艳遇,当如是吧? 187 浮萍之命3 戚如今回家……是的, 她竟然有一天能够说自己是“回家”……甚至有点恍如隔世。 想想似乎是昨天……不,是前天,那个女人竟然真的能舍得从安乐窝里搬出来……最主要的是, 她是从哪里说找到工作就找到工作,甚至还给她预支了一个月工资? 她那天出来, 带着戚走到公寓来, 拿着钥匙开了门戚都晕晕乎乎……直到现在已经住在这里, 愕然地回忆岑萍水随口的一句“还不是太完善,先将就着吧”。 这是个简洁并且干净大方的住宅,看上去租金就不会太低, 虽然生活用具还少, 但已经初具雏形——竟然出自这个懒洋洋女人的里?要知道她可不是什么称得上“成年人”的家伙,她是个生活在自己世界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被污染了的那种。她不是应当问戚应该怎么办跟着亦步亦趋的找最便宜的出租屋? 至今不敢相信。 …… 岑萍水是个有指的人, 金的那种。 一旦破开了迷雾,从咖啡馆出来的瞬间,她便如鱼之重得于水。她身无分, 衣衫老旧,却如同流离的贵族,落魄但自带从容。 很久以后,就算是得到了经理阿姨的解释, 戚仍然不敢相信。 她是那么形容的:大概已经要傍晚,公司门口就那么走进来一个女人,前台接待告诉她需要预约,她却直接看向了出门打算下班的自己, 当时她正是经理。 这个突兀闯入的女人里夹着一根烟,轻飘飘地说:“我网上看见公告说你们的模特临时出事了,需要紧急再找——我要现金,预支。” 那意思很明显,我知道你们急着用人,我来了所以你们不用找了……不过我得拿现金走——多大的脸呀!这是求职?谁能知道她现在一分钱都没有……还是走过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太子妃莅临屈尊降贵呢! 但是就是这样,经理瞟见她的第一眼就停下脚,听她说完,再看她深深吸一口烟吐出烟圈……说出来的话变成带着颤音的:“您这边请……” “就,就这样?!”戚惊异不已。 “就这样……”经理点点头,自己也仍然满心不可思议:“省去了寒暄告明来意和面试,她似乎就是来通知的,一锤定音……还预支了一个月工资。” 常人看来简直不能想象,还有这种找工作的操作?!但是岑萍水就是可以,理所当然,在人家面前随意站出一个姿势,眉眼里全是烟雾一样颓废的美。 夸张一点说……同样身为摄影师,当年的经理一眼看出那是能够带来视觉冲击的模特,不仅如此……她甚至能成为很多人的缪斯。 岑萍水往后被多人所识,不是因为她的艳名,是她成为了平面模特外号“烟玫瑰”的一方人物。任谁想不到一代佳人在“佑鱼乐”公司的传奇性合约,前后不超过二十分钟搞定。 不过也是岑萍水想了很久,她那点凭,还是继续搔首弄姿的好。 这是旁话。 ———— “回了?”岑萍水冲关上门的戚点点头,上正拿着什么娱乐杂志,那是她第一次拍摄的成品样本,皱着眉头翻来翻去。 “回来了。”戚压低声音回答之后,立刻想要逃到屋子里去。 岑萍水知道自己这个养女对她感情相当淡泊,却没有刻意改变的意思。 她仔细想了想,戚已经在自己下长大了,感觉上可靠甚至能独当一面,当发生的已经发生,以前没有关心过她,现在再来关心可能会适得其反—— 不是所有在困难情况下成长起来的孩子都缺爱,有些克服了脆弱的人能够战胜脆弱,这时候当她是小女孩一样哄着是一种不尊重,对她艰辛地战胜苦难的不尊重。 不恰当地比喻一下,她们的结局是“相敬如宾”,这就很好。 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既然是人家的监护人,责任还是要担。 …… 她便说:“你饿了吗?” 戚这下子没能溜回去,深吸一口气,放了书包扭回头来:“我这就去做饭。” 岑萍水一愣,反应过来她想歪了,哭笑不得地摇摇:“你过来。” 戚顿了一下,做好心里建设,然后走过去。 虽说和这个女人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她和岑萍水还是不甚熟悉:因为没钱住校必须回来,岑萍水和她一天能够相见的时间在晚上。她从自己打零工的钱里省出一点能够买一个面包的钱在路上吃掉,就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等待另个一明天,反正岑萍水是不会给她做饭的。 她向来无视自己,没有吃的就饿着,有时候甚至是戚看不下去,从冰箱里翻找出点东西给她做好拿过去。 岑萍水就瞥她一眼,菜拉过来就吃,理所当然,半点看不出情绪。 大概觉得她收留她,这是应该的。 …… 她正想着,冰凉柔软的扣住她的腕,带她靠近了一席呛人的冷气,她蓦然一惊,这女人已经凑近了她,又慢慢远离,拉着她在饭厅坐下。 她们平时的肢体接触,两只数的过来!戚吓着了,呆愣愣看着岑萍水的面容扩大又远离,才发现她只是把自己带过去。 “你……”她惊异地看着桌面,放着简单的两菜一汤,那双漂亮的已经“卡塔”把一碗饭放在了自己面前。 肚子竟然就真的咕噜叫起来。 岑萍水笑笑,站起来在她身后按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一瞬间的僵硬。 她在戚身后弯下腰,长发滑落在她旁边,凑近她耳朵,懒道:“吃吃看,我做饭向来不错的。” 戚只觉得一股子鬼气从脚到头:“你……你……” 岑萍水噗嗤一笑,心想,这会是她勾引过唯一不想上她而跟见鬼似的人。她就先坐到她对面,支起脑袋,说:“你先吃饭,我有话和你说。” 戚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努力压下情绪,捉起筷子,夹了一口菜。 平心而论,就算到了这个时候,把菜咽下去的瞬间,她仍然惊异不已。 岑萍水注意到了,勾起笑容:“是吧?味道不错。” 岂止不错……为什么那么美味呢?她不是从不做饭的?戚收敛了神色:“你,你想说什么?” “我想和你道歉……”岑萍水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惊了戚个半死,脸色一变,心里迅速盘算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最终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她是不是想把自己赶出去? 不怪戚想歪,岑萍水忽然变得有责任有担当实在不符合常理,不若思考一下是不是她要做点什么,以至于需要和自己“道歉”。 她新找了工作,断了情人,租了房子,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差……把那个一直以来的拖油瓶甩掉! 她咬下牙:“我……我能做家务……我可以做饭,我……”她一时间竟然说不下去了——她以前不也是做的这些吗?没有新的价值,用什么来吸引这个对自己毫无感情的女人留下她? 果然,岑萍水一愣,皱眉说:“你没必要做这些。” “我也能去打工,自己的生活可以自己负责,我可以很晚才回来……只要留门……不,我带着钥匙,我会很小心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她有些慌了——就算她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毕竟还是十岁的孩子,没有成年的孤身女孩有太多顾忌,让她喘不过气……而她还想上学至少努力争取做一个普通人…… 现在被赶出去,她真的一辈子就注定了。 岑萍水现在再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就是白痴了。 她定定看着这个过于早熟的孩子,笑容慢慢收敛,让她也再说不下去,才覆上她的:“别怕。” 她知道戚是无辜的,唯一错的事情是她被送来了自己的身边。而岑萍水渴望着爱,却没有一滴能馈赠给别人。 戚颤抖一下,低下头,被握住的僵硬。 “你当然可以和我生活在一起,如果你想,一辈子也可以的。” 那么你究竟是什么——戚心如擂鼓,岑萍水接着说:“我向你道歉,是说之前没有尽好自己的责任。我是你的监护人——很不负责任,竟然现在才想明白。” 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混乱的女人,竟然露出称得上“正色”的表情来:“对不起。” “是……是这样……”戚全身都软了,蜡黄的小脸露出茫然:“啊……” “别的小孩有的,你都会有,给我一点时间。”岑萍水收回,看她:“信我一次?” “我……”戚呐呐,有些坐立不安——她着实不能反应,一般太好的事情总找不上她,久而久之失去了对惊喜的反射弧。 她深深吸一口气,低声快速道:“请你给我住的地方,我的学费自己也可以负担一部分,但是需要你帮忙支付我不能承担的,我的生活费……我自己一直记下来的,现在能够还的我贴上,不能还的成年之后我可以慢慢还……给我十年……不,年,借的我可以支付利息……” 岑萍水说:“不好。” 戚愕然,刚刚心下一沉,却听她接着说:“你不需要去打工。我可以支付你的学费和生活费。那种事情太浪费精力会让你成绩搞不上去,反而不利于长期发展。” 戚心神一动。这些她当然知道,但她毕竟在岑萍水……要是她能够承担自己的生活…… 岑萍水接道:“至少我能负担到你毕业,到时候你走留,要是你实在想还我钱,都可以。” 戚听见这个条件,反而松了口气。 她实在不相信太好的事利益交换反而让她放心。利益什么的说出来,说出来,再高的代价她的心是踏实的。反而是用“情感”来帮忙让她惶惶:“好……谢谢你……” 岑萍水倒是很赞赏这种性格:“应该的。” 她又恢复了向来的懒洋,最后轻佻地捏捏她的脸颊,下压的嗓音稍显促狭:“快吃吧宝贝,菜要凉了。” 她倒是施施然离开饭厅,戚僵在桌边,有些不习惯,脸颊上触觉仍然残留。 怪还是怪岑萍水“性感”的气息太过浓厚,从未想过遮掩。 宝贝……宝贝女儿?她忽然又想起那个称呼。 ———— 话分两头,时间调整到晚上,这时候的岑萍水却正遇见了一场“调戏”。 作为新入公司的后辈,部门里的酒会还是不能第一次就推。不过很凑巧的是她竟然在酒会里遇见了作为合作公司外派人员的高玉。 是的,岑萍水的情人之一,并且是她“生命之火”兄的妹妹——至于为什么高珏已经是她的“生命之火”了她还是和人亲妹妹搞在一起呢——总的来说,一个回答:岑萍水其人,不要深究。 高玉也是瞬时惊异,擦肩而过时见她,竟然维持不住那惯常的冷淡可靠,扭过头来追随那个女人的身影……岑萍水便懒瞥她一眼,背影淡淡。仿若目无人,又似乎倦意一闪而过。 高玉甚至不由心想……若是勾引,她成功了。她咬着牙,还是忍不住地内心悸动不安……竟然还是想追随她的身影。 不过这一次她可冤枉人岑萍水了……岑萍水只是无差别释放性吸引而已。 下场之后,高玉抓着包转身就冲着她的背影而去。 …… “咦?这不是……”路上一个开放式酒吧,几个男人正在吧台喝酒,那正对门的男人眼睛一眯,从某个路人的体态找到一丝熟悉,忽然性质高起来,冲同伴挤挤眼睛:“哟,看样子我们有艳遇了。” 同一时间,岑萍水独自走在路上摆弄她买好的。她打算把这东西给戚,高的孩子了,没有很多事实在麻烦。 她正输自己的号码进去,刚刚按下“确定”的键,却是被一个胳膊从身后搂住了脖子,路线被带歪了,拐个弯竟然进入了一个酒吧。 她回过神,抬头望了周围醉醺醺笑得傻兮兮的男人们,又扭头看那个很自来熟拥着自己的肩膀的越光,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放开。” “诶!给点面子嘛,”越光不满地搂得更紧,假意小声嘟囔:“前一阵子床上你可不是那么说的……” 这话一出,同伴们都血色上涌了——岑萍水就像黑白电影里的烟水美人,就这么站在他们面前,而他们的同伴竟然说出了这么暗示的语言。 “喔——卧槽……” “你说些什么呢光子!你不是故意臊人女孩吗!” “就是,你什么人呀!流氓!” 话是这么说着,他们的目光全侵略性地就差黏在岑萍水身上了。 “这有什么!”越光一时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又把滑下来摸着她的腰,挤眉弄眼:“人家才不会害羞呢!人家就指着这个吃饭呢——啊,你说是不是?”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她就是个出卖身体的□□。 一时“卧槽”声四起。 他说对了,岑萍水就这么站着,睡不醒一样的眼睛斜向下瞟着他们,何止不害羞,简直是有种成年人见青春期看擦边漫画满脸通红的鄙夷——心说什么没见识小屁孩。 她于是歪头带着鼻音答:“是呀~” 这下子几个青年男人都炸锅了,靠着吧台都挪过来冲她伸,岑萍水把抽回来,也没多抵触:“干什么?” “陪我们玩儿一晚上呗?”越光打她:“哎呦,摸摸怎么了?不是那啥都可以的吗!” “给钱的是工作,这算加班,得加钱。”岑萍水用一种极度慵懒的嗓音和烦倦的表情说出这句话,理所当然,举止端庄,丝毫不怵,简直人间婊王。 几个人都震惊了,没想到竟然真能遇见这种宝贝,又婊又骚还长得跟他妈电影明星似的…… “我靠!都这么说了……” “妹子厉害啊!” “来来来,陪我们玩,加钱加钱!说多少就是多少,我们不还口!” 越光最后还吓唬着加一句:“一起的那种……行吗?” 男人们的抚摸上她的腕,腰,揉捏她的裙子,岑萍水推开一个就有另一个,何况她根本没多努力,没一会就羊羔一样被包围……她抬起头最后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是:“谁预定酒店?” 当然,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竟然有……被别人护在怀里的一天。 ———— 岑萍水在瞬间的眩晕回过神来,面前是和她纠缠过很久的女人。 高玉几乎没有变,工作狂魔一样的职业套装,穿着十厘米高跟鞋,冷得像是冰块,那又傲又麻烦的性格却因那张艳丽的面孔生生变成了加分项。 高玉就这么揽着她,精心打理过的发丝在空气切割出一股淡淡的攻击性香水的味道,冷冷的把她挡在身后,环顾那一圈的男人们,声音磁性,显得很有力度: “你们干什么!” …… 多新鲜……还干什么呢?约炮啊……你是看不出来怎么的?岑萍水这么想着,却也只有在心里念念—— 因为这个表面上貌似冷得要死的女人死死掐着她的胳膊,纤长的指颤抖个不停……仿佛暴怒,又仿佛是担心。 冷厉决绝的侧脸,漂亮地带着保护的心意。 这里的一摊烂账比她哥的还麻烦,真好。岑萍水唯有闭嘴。 188 浮萍之命4 “我们能干什么?难不成还是抢劫?”越光表情搞笑极了, 但也见这个女人和岑萍水的不同,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上流社会”的气息,却不知怎么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巷子”里来。 “……”高玉话都懒得说, 捏着岑萍水的腕转身就走。 “欸,干嘛呀?我们找好的姑娘, 你还横抢一截?”越光拉下脸, 拦了她一下, 被高玉一挥打开,低呵:“小心我报警!” “报警?不是你搞搞清楚,岑萍水她是干什么的呀, 我们你情我愿的, 你以为你英雄救美呢!”越光惊异极了,说完, 这下子轮到高玉一愣。 她在后面见岑萍水被一群小年轻围起来,一时心紧,气一下子就起来, 现在冷静一下,才回过神来,岑萍水是什么人,她以往自己还无不讽刺地嘲讽过一句:你不是想要爱人, 你是想要爱,谁都行的那种,别人一招你就往上凑,生来注定一点朱唇万人尝。 当时的她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她似乎不敢相信高玉那么看她, 近乎是满脸苍白,带着瞬时的脆弱——但那时候的她早已泥足深陷,客观上高玉根本没说错。 那时候的自己有没有半点心疼呢?夹杂着痛快和鄙夷之…… 但她回过神来,那个脆弱的人似乎已成幻影,岑萍水跟在她身后不拒绝也不迎合,懒着眉眼低声还和了一句:“嗯,他们确实没说错……” 倦意与混不在意,若有若无地撩一下发丝,早不见了那一丝遮羞的哀求的祈祷,烟眉堕落——如今坦坦荡荡。 梦境和现实截然相反,打破了那一点酸和没来由的愧疚,高玉甚至忽然对岑萍水的怨气更大起来: “你怎么这么贱啊!” 那语速极快地、饱含着憎恶和冷厉的声音掷地有声。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 岑萍水完全没想过这个向来嫌弃她像看什么脏东西似的女人有一天对她真情爆发,还以为她从不屑于在上床之外的事和自己浪费口舌呢。 她一时好笑,便不知觉地扯起嘴角,淡白的唇薄情寡性。 而高玉本也被自己的恶毒吓了一跳,心里咯噔一下,却是转眼,竟然见那人不甚在意甚至笑得轻佻——于是歉疚被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憎恶控制,竟然粗暴地拖她着她,让岑萍水一个踉跄,不得不弯下腰跟着她向前小跑。 岑萍水踉跄,心下好笑,但其他几个人却不会让她们走,被几次番下了面子,他们又喝了不少酒,这下子别说岑萍水没跑掉,连带着高玉一起被拦了下来。 “做什么做什么?你是谁呀?有没有礼貌啊?在我们里面前来自说自话演一大堆,说带走我们的女伴就带走的吗?”越光前进来推搡一下她的肩膀,用恶意和古怪的眼神打量她:“你跟她什么关系啊?朋友?” 高玉僵了一下,抬颚烦躁地不行,厉声道:“我们的关系叫‘与你无关’!滚!” “……”这下子越光就快要起背过去了,血气一来,放下了顾忌竟然离开了岑萍水身边,反而包围起高玉,几个青年人带着酒气,给她团团围住。 …… “其实也没什么不得了的嘛?瞧,还是怕了的?”某个男人说。 越光撩了一把她的头发,看她从震惊显露出一丝慌乱,不由更贴近她:“乱出头,岑萍水都没说话,你做什么那么激动?说起来——你们是‘同事’吗?” 同伴们哄笑起来。 “这个也漂亮。” “这个味道也好啊,冷美人,有挑战性,我挺喜欢的款。” “哎,你们要真是同事,水姑娘的价钱,我加百分之十!怎么样,够不够意思?” 高玉生活在金汤匙里,象牙塔里的美人,向来是绅士环绕骑士保护,怎么可能被这么对待过?听着这些话竟然用在了自己身上,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一时竟然只能瞪着他们:“你——” “我怎么!”越光却是暴呵一声,压抑着眼神忽然把臂抵到她的身边,侵略性的气息忽然袭来。 高玉紧绷着小腿回视,却没止住地心里一颤。 她从来是个要强的人,初出茅庐就敢顶着天大的压力代表公司和别的老总谈判,到后来说一不二、站稳脚跟……但却也实在是个太阶级上的人,岑萍水的世界里很多事情她还是不清楚。 不管你一分钟几百万上下,遇见流氓还是得怕。 岑萍水呢?抱着胸看戏,心里想这群混球真不公平,什么叫“在水姑娘的价钱上加百分之十”?新鲜的就是好哦? 但看着看着,见他们玩笑越开越过,她最终还是哀叹,不情不愿地前进,轻轻悄悄挡在她和那群人面前,不满道:“和其他女人做什么啊?让我看戏?” “你让开!”越光却冷笑一声。 高玉唇线紧抿,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功夫,事情竟然变成这样——她压低声音急急道:“你快跑!” 跑?岑萍水嗤笑一声,又把眼睛撇过来对着越光道:“醒醒酒吧……小伙子,你以为站在你面前的还是我啊?想怎么弄怎么弄?人是耀城的二小姐,大公司出来的老总,指缝里透出点东西够你们吃一年,半根指头就能玩儿死你们。” 她厌烦地向后瞟了一眼高玉,见她惶惶,不由摇头:“你们是谁啊?打工仔,家里有矿有权吗?不要逞一时之快,到时候牢狱之灾,不划算。” 这下倒是把几个人说清醒一点了——他们就是一群社畜,不过兄弟们出来酒吧喝点小酒,有些不该惹的人确实惹不得。 而高玉确实和他们格格不入,全身都是矜贵的气息,香风琳琳。 但是这种情况要是在岑萍水这种人面前露怯……他们一时怔愣。 岑萍水便体贴地铺好台阶,懒笑刻薄道:“我这种人,才是你压的住的,弟弟。人家是公主好嘛?吃仙露那种,不是我们平凡人能动的角色。” 她顺势嘲讽了一番这个高层阶级,用自己身体开了玩笑堵了他们的嘴,最后收敛了笑意,倦意满满:“我的电话你有,偏要419,安排了房间晚点见就是——不过要加钱,百分之十那种。 我先把这位公主带回她的城堡。” “好……好……”越光被拉开了注意力:“百分之十?” “是我们和那个女的开玩笑说的话啊……” “这□□……”同伴一想,喷了:“够毒舌的啊!还记仇!” ———— “你究竟和他们说些什么啊!”离开几步,高玉终于没能忍住。 “能说什么?”岑萍水想了想,竟然还有心情开个玩笑:“商量‘生意’?” 生意——生意?! 岑萍水究竟把自己看成什么啊!就算她无奈有几次委身他人……为什么如今竟然连半点羞愧都没有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高玉震惊地挥开她的,简直想要劈头盖脸地骂她一顿,脸色铁青,语言如同雷声刺破一样尖锐: “你当真要变成一个□□了才开心是吧!” …… 变成一个□□。 这句话一出,岑萍水神色顿了一下。 ……她可以自己说,大多数时候也不在乎别人嘲讽,但不代表能够容忍别人一次次对她的生活指画脚——何况还是高玉。 于是她转身,淡淡地站着,也不笑,耷拉着眉眼,张口冷冰冰道:“很不巧,就是这么一个□□把你从那摊烂泥里救出来,就在半分钟之前。” 高玉也自知失言,但是仍心有不甘:“你一会当真要和他们一起……一起去酒店?” “……”岑萍水烦她了:“是啊,为什么不?”她见她张嘴,立刻又截住话头:“难不成你要叫我别去?用什么身份?你是谁啊?你是我的另一个客人!醒醒啊!” 高玉脸色忽然煞白:“你……你还是记恨我?” “我是谁啊……我是你的另一个客人!醒醒啊!” 这句话……是高玉说过的! 现在岑萍水原封不动……每个字都全砸回她身上。 “你记恨我,用这种方式……”她喃喃:“你能不能……”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可以吗?”岑萍水服了:“我干嘛记恨你?我和你没这么深的关系!你醒醒好不好……你多大了……” 她最后回眸一眼,语气里与其说是讽刺,不如说是真心实意的不能理解,无爱亦无恨的真诚:“你是我的客人,我是‘那个人’的替身——你是忘了多少!” 她说完,不愿意再管这人,摇摇走了。 …… 唯有高玉,忽然被劈一样,愕住了,眼神涣散,半晌,才重新凝聚……苦笑起来。 是啊……她今天太不克制了,怎么和这个人……竟然真情实感起来了呢? ———— 当然岑萍水没和越光说的是,她老早换号码了,住址也换了。 岑萍水是不会心虚的,鸽个炮而已,转眼她就忘了。 但高贵冷艳怼完人的岑萍水回到家,想起自己亏欠不少的养女兄,瞬间气性就收敛了,心说果然一物降一物,还挺有礼貌地敲了敲门:“睡了吗?” 不到几秒,门打开,养女姑娘的小脸出现,又礼貌又警惕:“您有事吗?” 您?您?? 想来戚以往十年能和她一天说不上两句话,现在算是调好了关系之后,竟然还能每句话含着一千米距离似的,让岑萍水由心而发想尊称一声“戚总”——总觉得戚总以后会走上莫欺少年穷路线。 好嘞。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皮不皮又是一回事。岑萍水一笑,抱胸侧过身体:“出来一下吧,我有东西给你……宝贝。” 不出意料在“宝贝”两个字出完之后戚总脸色一僵,出了卧室,乖乖跟在她身后,局促地坐好:“什么事呢?” 岑萍水递过:“给你的。” 戚接过来皱眉:“你……” “你高了,没个什么联系的东西不方便,再说这时代没有跟原始人一样。”岑萍水道:“会被朋友笑话的。” 戚一愣,心说我哪儿有朋友,却只是低头没表示,只说:“这不好吧?” “不贵,以后还就行。”岑萍水立刻加上:“密码是你生日。” 戚果然迟疑地收回要递回去的:“那谢谢你……” “没关系,”她顺势伸揉了揉戚的头发,又掐了一把脸颊,本想扭身走了,却忽然察觉到什么,又在戚惊异的表情下完全覆盖住她的背,低声问:“怎么这么冷?” 戚最近习惯了岑萍水最近没事儿就忽然袭击那么一下,在她接触自己的瞬间就僵硬着脸等着她离开——却没想到这一回岑萍水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还完全包住了她的! 戚全身鸡皮疙瘩一起,想要抽回来,却挣不脱那柔若无骨的。 “我——不冷!”她赶紧回答。 “多穿点。”岑萍水这才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她。 她仍是一身校服,抹布口袋一样的秋季运动衫,里面是一件灰色长袖,露出的腕纤细并且隐隐透着青色。 继承了渣爹的样貌,戚模样是俊俏的。她的五官是纯粹亚洲人的温润,但鼻梁挺拔撑起气质,眉眼围绕着一种脉脉含情,轻轻一瞥便很有一种多情的温柔。 但很不幸,戚是不知她这么个优点的,要么低头盯地板,看人便是皱眉警惕,如同一只误入人世的动物。 脸色是太不健康了。 慢慢养吧……会是个漂亮的小鬼。 岑萍水心里已经开始列饮食表了,自顾自想着,指无意识地轻轻划着,却不想她还握着人家的呢……这要是换了别人,便是一场十足十的香艳勾引。 戚被那干燥、柔软而细腻的触觉包裹着,下意识地寒战,又觉得脸红,碍于警惕没有大的动作,却在她开始轻缓摩擦之后实在忍不住,呼啦一下站起身来。 “……嗯?”岑萍水仰头看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鼻音喷出一个疑问来。 “我……”戚在这么个注视下直接红了脸,那抹纤弱倦懒的影子含着疑惑歪头,让她觉得陌生——或者说这幅样子她只在岑萍水对别人那里见到过! 她胡乱扭开头:“我有点困了。”然后僵硬着身子转回了房间。 岑萍水疑惑说:“你脸好红啊……你不舒服吗?” 戚脚一滑,简直有点压着颤音:“没有……” 岑萍水说:“你发烧了吗?” 戚关上门□□:“没有……” 岑萍水倒在沙发上不说话了,只是心里叹一声戚总好纯情啊。 哎,调戏脸皮薄的小孩子真没成就感。 189 浮萍之命5 秋意渐浓, 转眼甚至快要立冬了。 戚从被窝里起来,快速穿上加绒的校服,也还是会一个哆嗦。 她默默挪动到衣柜, 开门之后是一套一套挂好的冬装。只要随意套一件在身上,便能暖和上不少。但她只是看, 然后默默关上。岑萍水填满了她的衣柜, 她却不敢穿。 她洗漱好出门, 不出意料桌上又是一杯热气刚好的牛奶,旁边盘子里是煎的恰到好处的荷包蛋,撒上了细细的葱, 明黄色便签上写:我先出门了, 闹钟我帮你延后了20分钟。 岑萍水竟然是个出色的厨师,如她所说, 她做饭向来不错,就算是简简单单的牛奶配上鸡蛋,在这些秋日的早晨也暖和得让人心软。 她该知足了。 回家能够有睡得地方, 干净整洁的卧室,明亮的书桌,每天能吃饱饭。 戚吸吸鼻子,忽然觉得酸涩。大概苦尽甘来。站了一会, 她背上包出门了。 门被“咔哒”关上,简洁的两人的房子光影从窗户里透出来,一时安然。 ———— 之后的一连几周过去地很快,高玉默默消失了, 岑萍水也渐渐熟悉自己的新工作,但仍有不断的情人找到她的联系方式。 好在岑萍水很忙,忙到无心顾忌,否则很可能她一看联系她的人长相过得去、钱也到位,就顺水推舟和人滚床单…… 她骨子里无所谓,自嘲自讽是出卖身体的□□,其实混不在意。反正这种事……说是谁给谁服务都行。 但是岑萍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有一个“狂热粉丝”,就像是爱上花魁的书生,一心居然想要为她“赎身”。 …… “何必呢?找到我家里来?”岑萍水话是这么说着,可却没做出势不两立的模样,仍旧是开门,挂外套,蹬掉了鞋子,最后回眸别了人家一眼。 烟眉含倦,欲说还休,锁骨处的龙呼之欲出。 这能是拒绝?十足十欲拒还迎。 年轻的女人在门外站了半晌,最后咬牙进去了,刚心里怕岑萍水嫌她唐突恶心,已经预计她厌恶地让自己这个跟踪狂滚出去……岑萍水歪扭八倒在沙发上,伸倒着茶,瞧她进门还随意看了看鞋柜上的拖鞋—— 是的,来者不拒。这才是这个女人的本来面目。 傅筝便赶紧穿上,因为走得太急,竟然还一个踉跄,关上门赶紧到她身边去,接过了那一方漂亮的小茶壶,低声说:“我来。” 岑萍水倒茶懒得很,水滴四处飞溅。 但这种人也真不能装作客客气气的东道主多久。她瞧了傅筝几眼,放了,说句:“喝点茶——不过我只有很便宜的那种普洱。” 傅筝“嗯”一声,组织一下措辞,低着头轻轻道:“萍水……我听说你换工作了……” “嗯。” “是真的……”她低声压抑着激动: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和她的关系再也不用拘泥于肉体而是可以更近一步…… 她还没来的及说出后半句,岑萍水已经瞟她一眼,忽然撑起身子凑过来,暧昧地靠在她身上—— 傅筝刚全身颤抖地迷离,岑萍水开口的话让她瞬间被一击地冷下来: “是真的倒是,不过钱到位的话,”她拨弄一下这爱上妖孽的可怜人的头发,喑哑了声音:“什么不能做呢……?” …… 并不是重新接受阳光,只是换一个方式沉沦而已——从头到尾,她没想过接受自己不合时宜的喜欢。因为她却是把自己当做□□。 傅筝全身一颤,抬眼看她,似乎想要生气——但在接触她目光的瞬间又只剩下别的什么复杂的情绪,竟然一时忍不住轻轻说: “萍水,我是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的。” 在暗示和暧昧的女人说完这么一段话之后,她声音清明,淡淡地带着伤心。 这下子岑萍水顿了一下,闪出须臾的笑意,竟不由得怜惜起这个女人来。 若是她和高玉一样,含着那点子喜欢便高高在上地想要指挥她的生活敢在她面前“生气”,岑萍水是绝对赶走她——或者直接把她推到做到说不出话得了。 但傅筝只是显得伤心,低着头不愿看她。 傅筝啊……她是个优秀的女人,学习到工作,面面俱到光鲜亮丽。唯一没有控制住的就是自己的性向……否则她大概已经和丈夫琴瑟和鸣,过的很幸福了。 她在这个社会上被迫优秀了太久,被打磨得像是一颗漂亮的玉石——但是怎么无奈,正牌的书生鼓足勇气第一次踏入勾栏场所,竟然就遇上了那个最醉人的狐狸精。 混乱和秩序,糜烂和纯洁,角落和阳光,妓子和女孩,岑萍水和傅筝。又是一个明暗相离的可悲故事。她的坚持也注定了落空,爱上不该爱的人就是很难受的事情。 …… “傻姑娘啊……”她叹一句,怜爱地凑近她的耳垂:“我能安慰你吗?” “如何安慰我?”你根本从来不回应我的感情一星半点:“你一直不打算接受我——为什么呢?”傅筝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陷下去。 “情感太累人了……太累人了。” 就像岑萍水也曾经追求那点可悲的矢志不渝和关怀,见到一点施舍的爱都感激涕零地献上自己,结果如何呢? 辗转于施舍者们的,看着他们那一丁点怜爱变成厌恶,最后被放逐黑暗□□之。 她开始抚摸傅筝的脸颊,亲吻她的唇角,含含糊糊地说:“所以我不碰那个……但我给你更好的东西……只有欢乐的东西……”她充满暗示地眨眨眼睛,柔软的隔着外套开始解人家的胸衣:“在哪里是极乐,你什么都不用想,只要享受就好……”最后竟然极尽了温柔,哄孩子一样:“好不好?” 傅筝快要坚持不住了,拥抱着她:“不好!”她颤抖着带着哭腔打断她上的动作:“为什么不可以呢?你已经走出来了不是吗?你已经能开始新的生活了……别告诉我你只渴望爱情而不能爱上别人……求你了……” 感受到岑萍水的忽然停顿,傅筝却更加努力地用劲把她锢在怀里,抹消她的香艳勾引把两人之间的动作变成一个单纯和全力的拥抱: “就算是你不喜欢我也好,我只是想陪着你……一辈子。” ……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人,开口就是许下“一辈子”的约定?期期艾艾守着一个爱不上自己的人,总会慢慢相看两厌,抹去了开始的美好,余下一地鸡毛——她们两个人的性格,实在只适合当情人,再不能前进一步。 岑萍水僵在原地,好半晌,竟然笑了。 “你笑什么?”傅筝抽泣一下,仰起脸哀哀问。 “知道吗?要是别的人这么和我说话,我一定亲她。” “……?”傅筝松了一点,有些没听明白。 “我要把她亲个荤八素,告诉她‘如果是真的,就别离开我,爱我,现在’。” “为什么我不行——”傅筝刚激动地说出这句话,忽然顿了一下。 ……大概因为就算她单纯,也足够了解岑萍水,岑萍水若真感动,不会说出这种话——她用身体希望换取真心,得到真心之后,当然不该仍然在引诱。 恰恰她太绝情——在抛弃感情之后变成漂亮的加害者,就能用那些真心实意的话来调情……不扫兴地让气氛正好,情意迷乱。 …… “懂了呀?”岑萍水用一种叹息的眼神看她:“你呀……” “我竟然不忍心骗你。” …… 我竟不忍心骗你……我最终没能用更温柔的陷阱包裹你,却用干脆的刀刃伤你——但这才是生路。 傅筝有种预感……岑萍水如今给她说清楚了,便再不会给她半丝会。她们的故事,至少是“爱情”这一段,已经泯灭。 她终于忍不住,忽然一个抿唇,落下泪:“你怎么能这样——” 岑萍水柔和地拥抱她,弯下腰去舔舐她的泪水,像是安慰伤心的小孩的语气说:“你知道我……我不适合你的,若是给你希望,才是害你。” 正如自己所说,岑萍水是个自私的人,无时无刻不祈求别人的爱情,却在被伤害太多次之后失去了“给予”的能力。 她当然可以和傅筝在一起……但傅筝要的却不是她的“忠诚”而已。 不是不可以……但她值得爱她的人。 岑萍水这下子跪坐在地上,又偏过头舔舔她的,眯起眼睛暧昧道:“但是‘这个’是可以要的,多少都可以……要吗?我会让你很快乐的。” 傅筝眼泪汹涌,有点孩子气地控诉:“我不要了……你以为谁都是你吗……我要了我会忍不住的……” 岑萍水一笑,站起来抱住她。她坐着,脑袋便放在了岑萍水的胸口。 “傻姑娘,我不是良人……你会遇见更好的人的……”她喃喃:“阳光的、漂亮的,足够带你走出叫‘岑萍水’的阴霾,不久之后,想起这段过往你会和她会心一笑,那才是你的人生。 我不希望把你拖进我的生活里来……向日葵不能在阴暗里,青苔也不能接触阳光。” 傅筝只是揪着她的衣服,闷闷地不说话。 她说的是真的吗? 或许是骗她的。或许是事实,傅筝还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 而岑萍水许诺给傅筝安慰,却没想到一个电话把她给打断了。她随眼一瞟,本有正事是要按掉的,却见上面闪烁的名字是“宝贝女儿”。 戚竟然给她打电话? 戚没事可从不会联系她……有事也百分之九十不会联系她。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她在路上出了车祸都是自己想办法处理了……她知道就算岑萍水到了,除了多个人站在旁边看起不到任何作用。 岑萍水是知道这孩子早当家,恨不得身份证能把年龄一改成年赶紧走,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所以她有些懵,扭头看着已经止住哭泣的傅筝,接起电话的前一秒道:“抱歉,说好哄你开心……却大概不能送你了。” “没关系,我自己能够回去。”傅筝还有些低落,说完便跟着她,一起出门去,互相道了声再见。 …… 而这边的戚站在办公室,看着她班主任拿着自己的拨通了那个叫“妈妈”的号码,简直足无措—— 她本说用办公室的电话打的,却忽然记起岑萍水换了号码,只好拿出看,结果却一时不查,被老师拿走。 他大概图方便,就直接按通了拨号。 可这样一来……便是她打给岑萍水了。 这可……怎么办啊。 190 浮萍之命6 “不, 不,她没事, 只是有一点皮外伤……是的, 好的,麻烦了……”梁老师说完,挂断了电话,把还给戚, 冲她说:“你坐吧, 你妈妈——” “是阿姨。”戚从开始飘雨点的窗户外收回视线, 抿着嘴,沉声打断。 梁老师哑然一下——他依稀知道戚生活在一个重组家庭, 倒是现在才知道她竟然只有一个监护人……还并不是亲生母亲, 而是一个只愿意称作“阿姨”的人。 他改口:“你阿姨一会就到, 你等一会。” 戚顿了一下,坐到对面, 表情僵硬。 想起她听见要叫家长时候的十足抗拒——梁老师无奈地摇摇头,心想可怜的小孩……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个跟着“阿姨”生活的孩子能得到多少关心呢? 他又把眼神换到那个脑袋上顶着碗大个伤疤的男学生身上:“高松沉, 你还是先去校医室处理一下伤口吧。” 高松沉站在一边,低着头冷笑着犟:“不用。” 好极好极……这两个打架的学生全是党员,流血不流泪那种, 都要带伤上阵没一个愿意处理伤口…… 梁老师无奈于这个年代的小孩越来越难带了,摇头沉吟,却不知高松沉不去是因为死要面子……戚是没钱。可进了校医室擦洗了伤口, 人家顺便就把药水拿出来给你买了。可她哪儿有这个支出?能省就省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但更加麻烦的确其实不是两个小孩——而是站在对面面色铁青、不时冷冷地看一眼戚的那个家长,穿着紧贴的西装,满脸煞气。 ……戚人小小的一个,打起架竟然一挑二,还把那个耀武扬威的小胖子揍进了医院……可是那小胖子爸爸可不是什么讲理的人啊!明明这件事错大多在他的孩子身上…… 梁老师叹口气,心里无奈,却仍然温和地对话说:“齐先生,一会二位学生的家长来了,我们再好好谈谈,现在您先请坐一会吧。” “不必。”那个男人冷冷地收回目光,仍然站在旁边:“他们应该快一点。” 恶意满满……戚头皮一阵发麻,不住懊恼。 …… 不久之后,一个女人先到达,推开门第一瞬间目光落到高松沉身上,隐晦地带着关心和紧张扫视完了他身上的伤口,压下担心,这才先和老师寒暄。 由于这次争端之两个男生算是一个阵营,齐先生的怨气早早对准戚,也就没怎么关注高松沉的家长,潦草地点头示意。 若不是和一个小女孩计较太过没脸,他说不定已经要把戚骂个狗血喷头……现在他大致是全身心等待着这个小黄毛丫头家长的出现,把所有难听的话都加上去。 …… 戚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球听他们重复自己和那男生的冲突,你来我往客客气气几句,女人于是先过去想压着高松沉道歉:“给同学说对不起。” 高松沉撇头:“不。” 女人貌似想伸抽他——却仍顾忌了他脑袋上的伤口,带着歉意而冷漠地瞥了一眼戚,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揪过高松沉到一个角落里压低声音教训去了。 戚看了一会,扭回脑袋,又懊恼起来。 …… 她是个很敏锐的人,看得出别人的真实情感——譬如这个女人,没心思真想要高松沉给她道歉。 进门的瞬间便带着隐隐的担忧而非愤怒——或者说没有一丝愤怒。她不在乎自己的孩子错没错或者可能是觉得他根本没错。戚忽然觉得这两个人还真是像,全带着傲气的高高在上,令人作呕。 就像高松沉冷冷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责说“你妈妈是个□□!”,就像这个女人进门便以一种不满的余光别过她。 大概会心想……哪里来的脏兮兮的小鬼,穿得破破烂烂,竟然敢伤害自己的孩子。 ——不过不能否定的却是,这个女人爱着高松沉,才会这么偏袒,这是她求不来的。 倒是马上就要过来的岑萍水让她很担心——她见这女人穿着打扮便不像是小家小户,长相冷艳逼人,身上带着一股拒绝性的、冷傲的香水味把她和其他所有人隔开,而“齐先生”更不用说,盛气凌人都快要写在他脑门儿上了……相较之下岑萍水显得太廉价,单薄地有点可怜兮兮。 戚想她大概做错事了……冲动的代价向来昂贵,她却是个太穷的人,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 她有点担心接下来的事……岑萍水好不容易有意和她缓和关系,戚却不过几个月就给她惹了麻烦。 若是需要医疗赔偿,她愿意打欠条给岑萍水,但若是就此惹恼她让她再一次厌弃,自己的日子以后不会好过…… 她是从未想过岑萍水会帮她多少——岑萍水被叫,能来就是给足了她和班主任的面子,慢慢吞吞也是应该的。 戚一边想着,一边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 甚至是梁老师看着看着,有点同情起她来。 从入学开始这个女孩便比同龄人瘦了不止一个度,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面黄肌瘦的小孩,一看便是营养不良的模样。 她听课向来认真,却也偶尔会打瞌睡……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满,但却慢慢看出那“打瞌睡”貌似不是其他学生的注意力不集或者懒得听课——她是实打实的疲倦,不知累了多久。 过早地活得如同一个老练甚至苍老的成年人。 就如现在,另一边热热闹闹压低声音的批评与不满的不时溜过来破碎的词句,但正真的寂静却是这个孩子: 那个孤单的小孩正等待着家长,却又貌似不怎么在意,大概觉得她来不来都多大差别。反正来了她也不会挨骂——同时不会被保护。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眺望窗户外面的雨,挽起来的袖子露出纤细的胳膊,有些不知哪儿来的做过体力活才有得疤痕,蜡白甚至有些发青…… 鼻尖稍微有点被冷红了,小脸上温润的眼睛神采迷茫,睫毛下如同两汪潭水,清幽幽的,带着不合年龄的寂静和麻木。 衬得脸上一根细小的划痕伤口惹人心疼。 …… 家境应该是不好的……梁老师心里想着,有些难过,考虑起年级里拨下来的补助金。 ———— “怎么回事?这个小……的家长怎么还不来?”齐先生等的不耐,剜了戚一眼,厌恶道:“个人等她一个?” 他理所当然地没有把两个学生算进去,心里气流恶毒地堆积:“小孩子做错事,归根结底是大人的错!不知是什么玩意……”他的儿子果然什么都没说错:“嘁……□□……” 梁老师和戚都是一怔。 梁老师无奈道:“齐先生,这里还有孩子,请您……” “孩子?呵呵,一个没教养的黄毛丫头,竟然敢打我的孩子?!瞧瞧你浑身的穷酸样子,是不是医药费就要你赔到倾家荡产!……”齐先生想起儿子的伤便怒火烧,这下子竟然不管不顾地冷冰冰地说出来:“要我说,我的孩子哪里说错了?” 那唾液四溅的令人厌恶的嘴口型那么明显,别的声音却似乎忽然从戚耳边消失。 一切都不见,只余下那句嘲讽碎片一样扎进她的身体…… “□□养的贱人!” …… 戚忽然脸色惨白。 而齐先生就对着戚这么一个孩子,用成年人的恶意和挖苦直视她,仿若要把她放入油锅—— 戚觉得浑身被定住了,那股冷气直冲头脑的感觉再一次袭来,上一次这种感觉是在被那个想要□□她的男人抓住之后。她毕竟年轻。 可世界的恶意通过那成年男人的瞳孔包裹了她,一遍一遍在她耳边重复,“□□养的”“贱生玩意”“不配活着”“永远翻不了身”…… 她竟然一时怔愣如同一个傻子,痴呆地逃离不了那双泛红的嘲讽的眼睛,只觉得脑海轰然…… 却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女人才终于来了! 门再一次被轻轻地敲开,岑萍水走进来打破一室不平衡,略有些呛人的烟味慢悠悠靠近又包裹—— 一件衣服披在她肩上,一双轻轻地打断了那逃离不了的对视,岑萍水在旁边用捂住她的眼睛,又带她扭过头来,在戚怔愣的眼神下眉眼沉和——一如打破末日预言的那只恶狠狠的扳……她身上带着外面雨点的潮湿气息,衣服却干燥。 戚只觉得忽然逃开,油锅的滚烫离去之后是一双熟悉浅暗的眼睛……她竟然大口喘息几下,回过神一样看着岑萍水,颤抖一下。 岑萍水恍如未见,揉揉戚的头发,轻声解释:“来迟了……途下雨,想起你没穿多少衣服。”于是在路上折返,直接去了商店带一件衣服来,还粘着标签,给她披在身上。 戚一抖,愣愣地低下头,看见的是一件价值不菲的毛妮外套,蓉蓉软软贴在自己身上——这时候她才想起打了个哆嗦,一时感受到寒气和温暖同时地回归。 倒是齐先生愕然一僵。 他确实没想到,岑萍水竟会是那么一个女人——那些发丝半敛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来的面庞五官朦胧颓唐,烟眉自然含情而堕落……她就那么款款而来,一件长外套搭在黑裙上,仿若t台上最懒倦的明星……让他那“肮脏□□”的笃定有些被打脸。 但叫他来看,那个进来的自带气场的女人一来便是做足了姿态:目无人的模样,一个做错事学生的家长,叫他们等了那么久,来竟然不教训孩子不和他们道歉,竟然却是因为去给那小兔崽子买衣服! 就因为忽然天气变冷?! 她是故意的——一定是!齐先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 但岑萍水正仔细看看戚,带着从未表现的隐忧,看她脸上的细小划痕,愕然一下,下压的嗓音有些心疼:“不是说没有受伤?” 戚被柔软的冰冷指捏住了下巴,眼前就是一双倦意的眼睛思绪悠远,一时复杂着,乱八糟的心里便开始跳:“只是皮外伤。”说完便赶紧低下头去躲开那指。 岑萍水也不在意,只是再一次完完整整地看一遍她,见确实没其他的伤口,才松口气,回过神才想起……貌似电话里,老师说的是她的女儿把人家的脑袋开了个洞…… 所以她其实和刚来的女人一个样,照样偏袒,不同的是岑萍水连遮掩都懒得,“溺爱”两个字展现地淋漓尽致,听完电话只抓住一个重点——她戚总和人打架了。 那还得了?受伤没?疼不疼?怎么会打架——是不是被欺负了? 就没考虑过别人吃亏的情况——或者说她巴不得吃亏的是别人。 得知没受伤的消息便是松口气,也不听两个受害者在等,走到途想起宝贝女儿衣服薄,下雨气温下降,直接去买了件衣服。 这时候梁老师才能慢慢缓过神来——心里给戚被“虐待”的标签打了个叉……不过其实他也想不了太多了。 ……从岑萍水进门的一瞬间,梁瑾的瞳孔几乎瞬间一缩,二十年没体会过的悸动轰然来袭,甚至是瞬间站起来,好容易大家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这才慢慢掩盖下了失态—— 不怪梁老师,岑萍水实在惊艳。 …… 那女人推门而入仿佛带来一门的时光倒流铺面,眉目倦怠而周身颓废。 乍看之间她像是由民国穿越,旗袍慵懒,细长的小腿袅袅婷婷,纹身从锁骨到胸口一直延伸到大腿内侧,只露出部分——但露出的部分总让人下意识补充完整——于是看客们无不躁火于那似含蓄似凌艳的引诱。 并且一定要落魄,还得拿着一杆烟,眉宇间是挥不去的浅丧,最后唇下掩盖了一声带着脂粉香的叹息…… 而回过神来,那人又分明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性感”仿佛是一场错觉,一件暗色带点法式元素的黑长裙直接到脖子,拢着发丝全披在身后——梁瑾之前甚至有一丝相信高松沉的说辞说戚的家长是个风尘落魄女……却哪儿有这样的风尘女? 身形纤细,干净的眉和倦怠的眼,衬着那连口红都没有涂抹的淡白的嘴唇——她全身几乎写满了“高级感”和“性冷淡”……有这样的□□? 当然答案是有啊,大千世界这个职业水深着呢,岑萍水只是其之一……只能说梁瑾太年轻,或者岑萍水大概是社会上这些正派人士的克星?一个傅筝这样,第二个梁瑾也对她瞬间心动。 好人们心里大概都爱着一个坏女人吗? …… 但岑萍水是一概不知道……就算知道她也不大在乎,只是想早打发走那两个倒霉蛋,把自己宝贝女儿带回家去——天气太冷了。 于是她抬眼,这才把目光移动到那被打的学生和两个家长身上,然后一愣。 …… 家长之一的高玉也惊异地看着她。 世间的事竟然这么巧,除了那个小胖子之外的受害者……高松沉,是高玉的侄子。 怪不得一个赛一个的脾气又傲又臭……这亲姑侄倒是像了个八分。 不过大概高玉没料到地也是她竟然这么快又和这个打算再不相见的女人见面——竟然还是在两个孩子的争端之下。 她也是一时复杂,这才想起——侄子和戚的争端貌似起于自己的侄子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嘲讽戚“不干净”……并且他一分钟之前还声称自己半点错也没有。 不过他也确实没错,这个小孩便和他姑姑一个模样,说一不二眼睛里非黑即白。搞清楚了同学的家长是那种“工作”,便就是鄙夷,从未想过要隐藏自己的情绪。 妙极的傲慢。 但是不巧的是……高玉却有愧于她这个“□□”。 于是岑萍水甚至是愕然之闪出须臾的笑意来,袅袅婷婷,走过去,冲她笑道:“又见面了”说着,她还清幽幽地暗示她:“我们还有点‘缘分’?” 梁老师不知她们的关系,没注意那奇异的一丝暧昧,压下自己不由总是追随岑萍水走的眼睛,打圆场说:“两位家长原来认识吗?” “……是熟人。”高玉复杂地低下头叹息。 唯有戚抬头愕然地看着她……那一丝倦怠又理所当然的暧昧她太熟悉:这么说对面高松沉的家长——竟然是她曾经的情人?! 但就算是情人,高松沉才骂了自己的养女是“□□养的”——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毫不在意,勾引她?! 但齐先生管不了那么多,刺耳地冷笑穿破了一室奇怪的气氛: “哎呦?戚的家长?你竟然还知道过来啊! 你家兔崽子推到了我孩子!我的小孩撞着了腿现在正在医院里!这是高的时候,你知道耽搁了学习多麻烦?现在你带着你的小孩给我道歉!我告诉你……” 戚心里咯噔一下,重新慌乱起来,在那乱八糟的赔偿和盛气凌人的指责之下她刚想要努力提起精神应对——那个倦意低迷、烟雾一样的女人却忽然挡在自己身前! 她愕然一惊,抬头望她—— 却只见那背影软弱无骨而举重若轻,淡淡的懒厌却如今如此明明白白地把她纳入了保护的领地。 她听见那涩然而无神的声音无感情地说: “有什么告诉我就行。”……所以别动我宝贝女儿! …… 戚怔怔地看着,忽然心里“砰砰”一声响,仿佛涩弦划开,酸和委屈轰然迸发。 191 浮萍之命7 “你还好吗?”从学校出来之后岑萍水拦了出租坐上去, 有些担心的握住戚的:“真的没有伤到?” …… 办公室里的时候这个女人发扬了她百分百气死人的特殊技能,齐先生怒吼得像一头熊,她自走神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来根烟, 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身为家长比她这个“打架”的学生更加叛逆。 齐先生气个半死, 大吼着要戚道歉,否则开出了一个五位数的医药费精神损失费死缠烂打——戚简直眼睛一亮,心说竟然如此容易,嘴巴都张开半边了岑萍水烟一点,讽刺一笑,轻轻巧巧一句:“那赔钱给你, 好好治。” 戚:“……” 看重现实的戚总扭头看她,心说你是小孩子吗?气性那么大?!道个歉上下两个嘴皮子一张一合的事, 偏不干, 可是你哪儿来的钱呢? 然而这俩便宜侄女和监护人组合大概性格是反着来的,岑萍水还就是从头到尾带着一股子洗不净的天真,那点任性脆弱而阴魂不散。 ……但好歹她不用自己面对那恼人的情况。打架是个意外, 回过神来戚总立刻脚踏实地开始思考怎么才能把损失减小到最低——但在岑萍水越来越气人的做派之齐先生已经要挠墙了, 不太可能和她正常交流……她也只得放弃, 破罐子破摔随岑萍水去了。 不过放弃之后她倒是轻松下来, 双眼神游, 外套让她恢复了感知温度的知觉。她把它拢紧一点,在岑萍水身后打了个哆嗦……眼神忽然柔软下来。 …… 前面的岑萍水心神一动,瞥她一眼,握住戚的——出乎意料地, 这一次她仍然一僵,却竟然没挣扎。 她很疲惫地忽然松下气,有点没礼貌地倒在了椅子上,眼睛看着下面神游物外,仍旧的无神麻木——却忽然变了什么。 ……不再死扛着撑起一种“我要解决完这件麻烦事”的担责,好像等来了家长的小屁孩,虽然或许回去要挨骂,但可以松口气了。 她大概没成想岑萍水真会帮她,来时半点不爽也没有,甚至惦记着拿一件衣服给她,问她是不是受伤。 …… “我没事。”戚干涩地回答一句,又想了很久,终于吸一口气说:“那个医药费……” “大人的事不用你管。”岑萍水瞥她一眼。 没想到戚竟然忽然一顿,眼睛往下一看,说:“对不起。” 对不起? 这要是别的孩子,在被莫名其妙指着骂、被诬陷打人、百口莫辩要给人赔钱,早就要么气得砸东西要么委屈得哭了好几场了……她却竟然低头沉声说一句,对不起。 因为别的孩子有的她没有,所以她没资格。 虽然戚没做错,虽然是她先受到不公的对待而且之后也只是正当防卫,甚至后来她被恶心的家长委屈成那样……但她还是要道歉,为了自己带来客观上的损失。 她太成熟,过早懂得命运向来没有情面可讲,于是在别的孩子应该痛哭发泄和被安慰的时候艰难咽下酸涩苦水,低下头来为了不存在的错误道歉。 所以岑萍水一愕,重复:“对不起?” “给你添麻烦了,都是我的错。”那个孩子低着头,眼神涣散,已经习惯了近乎麻木的卑微。 …… 岑萍水只能感叹:“你怎么傻乎乎的。” 戚动作一顿,刚抬起头疑惑地看她一眼,已经“咦”一声被软软的、懒洋洋的拥抱抱住了。 戚睁大眼,脑海一白,又是一阵僵硬:“我我我……” 岑萍水在她耳边说:“你没有错,你推他们是因为他们想伤害你,你只是在保护自己。” 戚一愣,肌肉慢慢放松一点。 “并且是他们先对你说不好的话。”岑萍水早从梁老师那里听完了事情的所有经过:“你没做错,是他们说错了,你确实不是婊子的女儿——我也确实并不是你的妈妈。” 戚失控的时候,嘶声喊的是“我不是!”我不是妓女的女儿……“她不是我妈妈!”岑萍水不是我妈妈! 她人生开端的污点,是肮脏的皮肉生意的抚养人,她没做错事,却不得不背负骂名,岑萍水能理解她希望和自己推开关系的心理。 “就算我不干净,宝贝,但你是干净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岑萍水最后淡淡地,确定地告诉她。 想来都是岑萍水造的孽,让一个无辜的孩子苦了小半辈子,没吃过半点甜味却在酸涩里挣扎到让人心酸的熟练…… 岑萍水心里忽然想自己确实应该更学会做一个可靠的监护人,物质方面不能缺人家,心理方面也别让她孤立无援了。 她这么想着,戚却浑身一阵,惊异地抬起头来:“我……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忽然竟然慌张,嘴里急着解释什么——她想说她并不觉得岑萍水欠她,也没有埋怨的意思…… 她早早清楚自己不是岑萍水的亲生女儿,岑萍水只是她父亲以前的女人而已,自己本就不算什么,所以也没资格说她“不应该”…… 你不应该当一个站街女,不应该对自己的小孩爱答不理,不应该不给她吃饱穿暖,不应该让她在学校受委屈……不应该不关心她。 都不存在的。 毕竟从一开始她们本就没有感情基础。 ……但她却说不出口! 因为她之所以在那些别人说出口的恶毒词语终于忍不住爆发……因为她恰恰“怨”了。 她不想当站街女的女儿啊……她不想受委屈,她不想再承受这份酸涩却死死咽下——她在“怨”岑萍水。 ……怨恨你为什么要是一个妓女? 不,她怨的是:你为什么不关心我!? 可怎么说的出口……她又没资格。 …… “我知道,你心里厌恶我这个人脏透了?”岑萍水笑笑,摸摸她的头:“我承认,这是我的错——但是你要知道,我告诉你‘我错了’,并不是为自己的私生活和职业道歉,是因为那个方面影响到了你。” 她解释,理所当然,羞耻心仿佛在她身体里从不存在:“我是个站街的,我不觉得自己错了。” 但转头,她忽然又愧疚了,原因是戚:“但是很抱歉它成为了别人攻击我的孩子的武器。” 没有羞耻心的婊子,和做错事的新家长,岑萍水在两者之间转换,怜爱地摸摸已经呆住的戚的脸颊,轻轻叹:“我该保护好你的……” “我该保护好你……我会保护好你的。” …… 就像是有人想伤害你,他就会先吃一脖子的扳、有人想让你受委屈,他就先被冷冷的讽刺激个涨红。 因为我会保护好你。 …… 戚只觉得一股酸意直冲她的嗓子眼! 她张嘴就是卡住的泪水,仿佛被使了什么咒语说不出话,越慌越被静音了似的,她想说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啊!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没有觉得你脏过!我只是……她忽然眼泪涌出来,仿佛把十年的成熟和担当都洗尽,从成年人变回孩子: 我只是想要你的爱啊。 …… 岑萍水不知戚的意思,只见她表现出伤心,想要轻轻擦干她的眼泪安慰她别怕,却见戚忽然间脸色一变,张嘴没来得及说话,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蜷缩起来,冷汗瞬间下来了! 岑萍水一惊,赶紧扶住她:“怎么回事?你受伤……” “不,不是……”戚咬着牙汗涔涔地说:“先回去……我没事……没事……” 岑萍水对司说:“去医院!”然后握住她的凑近她低声安慰:“没关系,我在,你别怕。” “我……我没事……”只是老毛病而已…… 戚只能重复,却已经没什么力气,拗不过她,无奈地闭上眼睛和那股疼痛斗争去了。 …… “慢性胃炎……挺久的了……忽然剧痛?因为受到刺激了,或许是没按时吃东西……是的,是的……” 医生站在病房门口,对着那个面露担忧的女人交代完了病史,转头,又忍不住多嘴了两句:“她你的孩子吗?病例上十岁,竟然只有这么一点?” 岑萍水一愣,点点头:“是我的孩子……” “身为家长,连她长期性胃病都不知道?看上去也完全没有处理过。”医生沉下脸,又望了一眼病房里露出一点点黑漆漆后脑勺的小孩: “营养不良,饮食不规律,精神状态极差。” 岑萍水露出无措——她哪里知道已经那么严重?只说是身体不好,她心想戚这么一个比她还成熟的,怎么也能把自己料理个八八…… 结果孩子毕竟是孩子,生在岑萍水身边完全被无视,在学习的同时还要考虑自己的生计,于是精力不足饥一顿饱一顿,染上了胃病之后——大概慢性缓解的时候就无视那点胀和难受,急性发作了就把自己一关,痛过了事,接着过便是。 岑萍水心里一抽,想一个小孩便已经便尝身体的痛苦和无人关怀的无助,竟然已经到了生病自己扛蜷在一起咬牙冷汗到天亮,昏沉一起来,又是一个明天的程度? 她只得规规矩矩接受了医生的不满和指责:“对不起,我……” “再忙,也关心关心孩子!”医生见她确实有愧意,冰冷消散一点,教训一下那个年轻光鲜亮丽、却一看就不怎么会带孩子的新家长。 “另外……”他回忆一下自己看诊时不小心发现的情况,斟酌一下词句:“你的孩子臂还有小腹……似乎有新的淤伤……你要关心一下她……学校的情况……” 岑萍水一愣。 伤口?她不是说没受伤? ……想来也是,戚若是愿意告诉她所有事才奇怪呢。岑萍水叹口气,扭头望她。 ……戚瞬间转回头切断和她须臾的对视,仿佛从来没有暗暗偷看。 ———— “我进来给你上药,行吗?” 岑萍水站在浴室门外拿着衣服和药酒低声问。 吊完盐水从医院回来已经快凌晨一点,戚执意洗澡,岑萍水在外面收捡胃药,然后给她拿了衣服过来。 “不必了,谢谢你。”门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有点哑,但是听得出情绪稳定。换句话说,她快要重新平静下来:“放在门外吧,我洗好了会自己上的。” 但这会子轮到岑萍水作妖了,问完话也不听人回答,一按把,自顾自便进来,还带上了门,挂了衣服便走过来。 戚惊地全身一抖,在那“咔嚓”声迅速从站在花洒下几乎是跳进了浴缸了,震惊地看着她:“你……你干嘛呀!” “帮你上药。”眼前的女人撩撩头发,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走过来,搬了根板凳坐在浴缸旁边去,懒洋洋地放了药酒,支起脑袋,半眯起眼睛看着她:“你先洗。” 戚挽着头发用最能远离她的方式头抵着左侧的墙砖,双环在胸前,只是露出的脖颈和肩膀还在,在水光下闪闪,皮包骨头的,颜色不是很好看。 但纤细的女孩很美好,就算是脆弱的模样,却仍然努力生活。 “不必了!”戚脸都快红了,双腿想要前缩,又怕岑萍水往里看,不缩,靠近她又像是电流刺啦窜过,全身不自在:“你能不能出去?” “哦……”岑萍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绵长的回应,然后慢悠悠看着她:“……不要。” “你!……”戚差点一滑:“你不能这样!”她有点恼羞,扭过头去:“你说好……”她低下声音:“说好负担我到大学,期间会提供给我舒适的环境,不让我为难……” “现在我让你为难吗?”岑萍水明知故问。 “是的!”戚撇头皱眉,努力忽视那一股卸下呛人香水后淡淡的冷润气息,低声说:“你可以出去吗?” 岑萍水:“不可以。” 戚:“……” 戚都快气哭了:“你这是干什么啊!” “……因为我发现一个事。”岑萍水幽幽的淡色眼睛里仿佛语言喷涌。 …… 戚一愣,忽然间慌乱,扭过头,仿佛躲避什么。 岑萍水叹息一声,伸扭过她的下巴,无视了她一丝愕然下的抗拒,拇指缓缓地擦过那道打架之后的痕迹: “我以为你的成熟和镇定来自克服了孤单,所以迅速成长,就算是代价巨大,你变成了一个值得平视的心理上的成年人……但它其实是假象。 你并不是孩子身躯下的成年灵魂,你是装作成人的小孩。” “而对前者需要尊重,太过延后的补上的关心不仅于事无补,反而让双方难堪。所以我和你签订口头的契约—— 但你不是。” 她在戚忽然间动摇和开始崩塌的瞳孔微微笑,轻轻接下去: “……原来你想要爱。” 你只是太过害怕了,所以藏起了渴望,伪装成克服一切的强大和百毒不侵,用世故和圆滑打磨自己的外壳,咬牙在哭泣的脸上戴起麻木的面具。 可是原来你想要爱。 …… 所以你虽然撑着身体麻木到仿佛能够独自面对千军万马,却在得到帮助的瞬间颤抖睫毛流露出脆弱来; 所以你在一次次拒绝牵之后贪恋上了那触觉有瞬间的迟疑; 所以你一边拒绝亲近,一边暗地里用渴望的神采触碰世界。 ……幸亏你露出了马脚,否则,我真就不管你了。 岑萍水心里一片酸,揉揉她湿漉漉的小脸,轻掐着她的下巴用冷冷地嘴唇贴一下她的额头,给这个吓怕了的家伙一点勇气,让她走出自己画的保护塔来,告诉她外面还有阳光: “宝贝,我给你。别的小孩有的你都有。想要什么都可以,我来爱你,好不好?” …… 戚全身剧烈地颤抖一下。 耳边的声音缓缓散去,她才仿佛呆呆回过神来,一点一点地仰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 那个可怜的小脸上,终于散去了麻木的冷,露出最里层的脆弱,水汽忽然填满了眼眶,哭腔颤抖: “你真的爱我吗?” 就算我和你无亲无故,就算你十年来看我如同草芥一般无视——最近的那些似有似无的关心是真的还是出于礼貌…… 若你不爱我,怎么能给我期望呢? 她一边惶惶,一边屏息,最后听见一个缓声的回答。 “我爱你啊。” 陪伴十年的女人倦意散去,烟眉下那么认真的神采,低涩的声音笃定轻缓,让她瞬间模糊的眼里涌出泪水来! 戚深吸一口气,泪水在眼眶里颤颤巍巍:“真的吗?” 岑萍水微笑歪头,回答:“真的。” “……”她再一次轻轻问:“没有骗我?” 岑萍水便再一次回答:“没有。” “……” “真的?” “真的。” …… 接下来是倒带一样的重复,一次一次地问,泪水一颗一颗砸在水面——岑萍水这一回倒是出乎意料地温柔和耐心,每每回答地缓而坚定。 …… 终于,戚脱力一般忽然把脑袋搁在墙壁上抵住,伸出,捂住脸颊,不再努力压着,哭出声来。 慢慢越来越大声,最后她甚至张着嘴,声音都要沙哑——那个老成麻木的戚最终还是变成了孩子,眼眶通红,声嘶力竭。 仿佛十年的委屈全加在里面,一次性爆发。 岑萍水心脏给人捏了一下子,唯有叹息,凑过身来抱住她。 戚没有挣扎,哭得正起劲。 ———— 不知多久,最后孩子精疲力尽地躺在浴缸里,满脸的泪痕,眼眶红肿,偶尔抽泣打嗝,仍旧在说话。 “你一顿饭都没有给我做过,小学午没有食堂,我饿着看同学拿出饭盒,就忍不住想哭。” “对不起。”岑萍水歉意地摸摸她的脑袋。 “还我做给你,你从不说谢谢。” “我补给你好不好。”她极尽了温柔:“谢谢你,宝贝女儿,很好吃。” 戚抽噎一下,断断续续:“你连我胃疼都不知道……我从初就难受,一难受就回屋里痛到跪起来……” “不哭……我会养好你的。”岑萍水怜惜地擦掉她又开始汹涌的眼泪,认认真真反省自己,保证道:“以后我会关心你的。” “你还给我签契约……”她接着委屈地指责。 “我那是见你不愿意接受……”岑萍水愕然一下,轻轻道:“你不是听见我说养你,还要怀疑——” 可戚这下子会无理取闹了,更委屈了:“你要我还你钱!衣柜里的衣服好好看……我不敢穿! 很多花销都好贵……” 岑萍水只有感叹女人心海底针:“原来你那时候也委屈的吗……” 戚仍旧哀哀,满脑袋控诉:“还有……” 192 浮萍之命8 戚起床的时候回忆起了很多事。 她先是迷瞪瞪地懵了好一会, 然后忽然“额!”地倒吸一口冷气睁大眼睛把自己缩在被子里□□了好半晌, 双狠狠捶在被子上。 昨天哭成什么样子了!眼睛还是肿的!脸还要不要了?! 她捂住脸, 脑子里一团浆糊, 仿佛昨天下的雨都是她脑子里进的水,全得哭出来才能恢复智力…… 但是恼羞的同时却抑制不住地燃起一丝息不灭的窃窃的欣喜——她算是有人关心了吗? 她算是有家长了吗?岑萍水能当她的阿姨……是那种能够给她拥抱、就算她做错事也站在她这面的关系? 她正抱着被子捂着脸想着, 岑萍水推门而入,把床上小桌一放, 今天早餐是皮蛋瘦肉粥和灌汤小笼包。 香味直扑戚的鼻子, 熏得她刚睡醒的小脸红扑扑的。 她坐起来张口结舌:“你你你……” “试试合不合口味, 宝贝女儿。”岑萍水淡声说完, 坐在床边支起脑袋。 戚又给臊了个里里外外:“我我我……” 岑萍水懒懒一笑:“要我真心实意做早饭这么伺候的,就你一个了。”确实,这个世界上喜欢岑萍水和岑萍水不清不楚的人还真不少,乱八糟全加在一块没一个戚能治住她。 谁叫她欠人家十年的关心还不清楚?叫一声宝贝女儿,就一辈子得把人宠成宝贝女儿才行啊。 她想着想着,见戚的脸颊慢慢红了个透, 看都不敢看她。 岑萍水看着好笑:“宝贝, 脸皮太薄了吧?” 戚就差脑袋上插根烟囱冒热气了,低着头蚊子似的赧然道:“你……你别叫我宝贝……” “习惯就好了, 亲爱的。”岑萍水当然看得出这教科书一般的口嫌体正直, 舌头一点不停, 却是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你似乎从没叫过我妈妈呢,现在我们也算说开了关系正常了——先叫一声来听听?” 戚一愣, 瞬间头皮都炸了:“啊……” 岑萍水不愿意放过那个红透了的家伙:“嗯?叫啊?” 戚低着头慌里慌张不愿意说话,禁不住岑萍水催,半晌,憋出一声“岑阿姨”——立刻又闭嘴不说话了。 岑萍水不愿意,刚想再逼一逼,却看戚脑袋都快埋粥里了,就好笑地闭嘴:“行吧,看样子你也是不愿意承认一个脏女人当你妈妈……” “不是!”戚赶紧慌张地说。 “那你叫啊。” 戚:“我我我……” 岑萍水露出“有点失望”的模样叹一声:“果然还是不愿意啊……” 戚急道:“不是!” 岑萍水压下笑意,重复:“那你叫啊。” 戚:“……” 戚都快哭出来了。 …… 闹够了戚岑萍水终于大发慈悲让人吃了早餐,亲理了理衣领放她去上课了,然后叮嘱她说:“若还有人欺负你……” 那红口白牙,这女人骨子里大概全是冷血和不讲理,认真睁着一双烟雾迷离的眼睛,口型清晰声调明了:“往死里揍。” “……”戚瞬间想起岑萍水以往做出的很多事,卡壳一下:“这不好吧?” 某个拿扳敲人颈椎的人仔细想想:“嗯……也是……”岑萍水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教坏孩子:“你万一没打过会受伤的……这样,随时打电话给我。”我来弄死他。 那闪烁的眼神这么说。 戚:“……” 戚扭头不忍心直视她:“我想应该不会出这么大的事的……”这么一个成年人,几十年如一日活得像个小孩子,睚眦必报又护短记仇,这么教孩子,若不是她早懂事了,会被教成一个任性混蛋的吧? 岑萍水笑笑,揉揉她的脑袋:“总之一切以你为优先,保护好自己,不能保护好自己的时候就打电话给我——我一直开。” 但听这话,向来独立和成熟的戚吸吸鼻子:“好。” 甚至在路上她都不住裂开嘴角,笑容怎么也没关住……原来被人保护的感觉那么好,原来不理性处理事情,不成熟的生活方式那么开心——怪不得这么多人不愿意长大。 有一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吵架帮她骂人、打架给她配刀,进了办公室被训都只记得买件衣服来,让她全身都慰藉,像是抱着火炉暖烘烘的——成熟了太久,这么胡闹一样的偏爱简直击她的心窝。 要不是没人遮风挡雨,谁愿意早早强大到冷漠。 好心情甚至直接持续到放学。如戚自己所说,她没什么朋友。想来每天被打零工和学习用尽了精力,同时因为过难看的脸色和打扮显得有一股“生人勿近”气场的戚总本人也明白。 小胖子没来上课,倒是高松沉今天脸色更冷,频频向她这面瞟来,她没理会,眼瞳里闪动的都是雀跃,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家,十年相看两厌的人忽然变得那么可亲。 不过今天她的同学们到有不少窃窃私语。 …… “你说她的那个阿姨,真的是……那个吗?” “应该不会吧?” “可是高松沉他们说的有模有样信誓旦旦的,好似是看见过呢……而且那天他们说出来之后戚反应那么大!不是心虚是什么?” “而且你看她的模样啊,面黄肌瘦的,那个布包用了多久了……她家真的很穷啊。” “我觉得应该不是。”短发女孩却摇摇,露出“看穿一切”的小表情:“我觉得她应该是减肥搞成这样的,而且她家境肯定不错!” “胡扯吧!”女生们凑在一起惊呼:“她食堂都快吃不起了!她阿姨是不是那啥我怀疑,她家穷不穷我可一点都不怀疑!” “没眼力见!”短发女生很不满她们的不相信:“你们瞧她的衣服好不好!校服里面的白内搭,看见没有?” 女孩们小心翼翼地望一眼。 戚今天终于穿上岑萍水给她准备的衣服了,校服里是一件针织毛衣,脚上蹬一双休闲的秀气小皮靴,放在其他女生身上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对她来说新衣服,是几年都难得有一次的奢侈。 “别看它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商标在呢,纯羊绒的,又保暖又显抽条,死贵好吗!”短发妹显然对这个话题很在行:“你们想想,戚是不是冬天从不穿大衣,你再看看这件衣服,还没有定论吗!” “你的意思是她冬天羊绒内搭连着换啊!太奢侈了吧……”同伴们咬着耳朵:“有点假呀!” “我要是有钱,我就那么干!”短发妹露出理解和酸溜溜的表情:“能显瘦显高,谁愿意把自己裹成球!” “得了吧……一个□□家的女儿能有什么钱啊……”另一个女孩不屑道,然后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不过不知是不是被包养了?这样衣服的事就说得通了,瞧瞧这两天面色好的,脸都要笑烂了……女承母业啊!” 她甚至还刻意提高了声音,眼神似有似无地冲后面戚的座位瞟去。 戚正在收拾东西的一顿,又什么都没察觉一样接着动作。 “这么说话不好吧……”女孩们本只是凑在一起八卦,被这么忽然一下吓了一跳,一时尴尬地互相看看。 …… “是哦,不太好。”就在那女生想要再犟两下子,她们那一团人围绕的地方却忽然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被人逮住背后议论可不好,女孩们都惊地差点跳起来,但却在扭过头去之后,齐齐一愣。 岑萍水,懒散的眉眼似抬非抬,声音似乎有气无力,似乎又是因为不含感情,像是轻飘飘的烟雾,让她整个人都带着要消散的气息。 她冲戚点点头,戚一愣,向她走来。 女孩们倒吸一口气,慌张起来,左一个“阿姨好”右一个“阿姨好”,对视都看见彼此的惊异:这就是戚的妈妈?! 说好的廉价站街女呢……怎么能这么美! 她们讨论了那么久的主人公出现在眼前,淡香水味瞬间飘散在教室里,着装淡雅精致,眉目缓和——没化妆,瘦削的脸上显得一丝苍白,却有经年描绘的影子,越发如年后醇酒一般醉人。 岑萍水长相太有“性冷淡”的迷惑性——不经意的堕落和厌世的懒倦让她独立地立起距离感,对着一群女孩,“领地”便越加强化。 岑萍水仿佛是想对她们笑笑,但勾起嘴角又立刻平复,却更显得没礼貌,仿佛已经懒到维持笑意都不愿意——不过也是,她向来不爱笑,她的情人们也巴不得她端着倦意的高级感。 “小孩子家家,学人嚼舌头根子……”岑萍水是最知道怎么气人的,连懒都懒得看一眼那女生,做足了大人的姿态摇头叹息喃喃,叫你听见又不让你抓住把柄说你在对她说话,拖长了语气直到人家尴尬地脸都红了,又没胆量和一个成年家长公开叫板,一时憋闷,这才向戚走去,拿起了包,牵起她的走出门,才又扭头: “不过我确实不是戚的妈妈。” 戚被牵出门还晕乎乎,现在倒是一顿,想起那句“你果然不愿意承认我是你的家长”,纠结一下,竟然也跟着扭头,小声解释:“岑阿姨是我的阿姨。” 大家会都是第一次听戚除了上课被抽起来回答问题以外的公开讲话,齐齐愣住,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咦……咦?” 岑萍水一笑,牵着她的向前去了。 这两个人一高一矮,背影都纤细,被一股香水的味道包裹着,很和谐地慢慢离去,高跟鞋和皮靴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 “我……我有点信了……她们真的散发着一股‘有钱’的味道……”女生们还瞪着眼睛看着,喃喃。 那是自然……岑萍水那张脸仿佛就是“不食烟火”和“没受过苦”的典型代表,二五八万——她到不是有钱,她是单纯地舍得花,以她的性格月光就算好了,基本上是负资产的。 不过“戚家有钱”和“戚和阿姨关系和谐”的谣言被坐实,后来的日子她倒是收到了很多好奇的套话和讨好,心思想全是“你阿姨好漂亮啊”和“好羡慕你啊”……这是后话。 ———— “你怎么来了呀……”戚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然后被岑萍水截过的话是:“那个戴眼镜的女的是谁?”她说的是讽刺戚“女承母业”的那个女生。 戚一怔,抬头果然见岑萍水又是那压着眼冷笑的模样,不看脸光看表情,活像要报仇的幼儿园小朋友。 她有点无奈,吸吸鼻子轻轻说:“没事的。” 岑萍水看了她几眼,不说话,不知自己打什么主意去了,半晌,才又想起正事:“我带你去外面吃东西,和高松沉。” 戚一愣:“高松沉?” “他家长知道事情之后,一定要请你去吃饭赔礼道歉。考虑到你们以后还会是一年多的同学……并且为了说明我们也是‘讲道理’的人。” 岑萍水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不难想象她不久之后在饭桌上打算发表点什么恰好相反的“友好”言论。 戚想对了……不遇见就算了,这要是撞上了她不嘴毒几句就奇了怪了。 前几天听见高玉一脸复杂地邀请她赴饭局岑萍水就奇怪,直截了当地表示:“你嫂子带着那个和我宝贝打架的小鬼请我们吃饭赔罪?你疯了吧?‘我们两个’见面很好玩吗?……你这是想玩儿点野的啊。” 高玉给噎得不行——她当然知道那“你想晚点野的”是什么意思,她是世上最不想自己嫂子和岑萍水见面的人! 可怎奈她和嫂子说了侄子在学校的事之后,不知嫂子是听见了什么,说什么要带着熊孩子道歉不可——高玉都快急死了! 可高玉不想又有什么办法?这世上一个岑萍水和第二个她嫂子,简直是上天派来治她的——嫂子看上去乖乖顺顺,又温柔又可爱,实则软硬不吃,就是忽然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会第二天开始考虑造火箭! …… 原因来自一个不能说的秘密……打死高玉都说不出口的秘密,这个秘密对不起她哥对不起她嫂子,还有她从小粘着自己的侄儿。 用一句戏言来说,就是“好吃不过饺子”的后半句,那个人是她喜欢的人——同龄的兄妹和他们从小的伙伴女孩,组成了一个复杂的角。 若不是妹妹是同性恋,从小就暗恋那个女孩,女孩和高珏还真可以说得上一句天生一对。 事情就是那么可笑,身为兄妹的高珏高玉和一个女孩青梅竹马,那个女孩最后变成了妹妹的“嫂子”。 岑萍水?算是高玉无可奈何的替代品情人。 所以说,高玉竟然帮自己的白月光把前情人叫出来、去吃一顿因为白月光和自己亲哥哥儿子对情人女儿做错事的赔罪饭?! …… 高玉和她嫂子的事情岑萍水当然早知道,她老早在床上评论讥讽说真狗血。 但其实更狗血的事情她还没有遇见。 …… 她牵着戚的见到那个熊孩子身边的女人,讽刺报复的心思瞬间被好笑和惊异占据。 她仔仔细细打量那个女人,觉得果然,这才“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和她打招呼: “又见面了,南女士。” …… 南木坐在对面笑得甜美,眼睛里压着雀跃的好奇和激动,轻轻道:“岑小姐。” 两个女人对视,彼此都化尽敌意,或者敌意从未存在在她们之间。 ……如彼此所见,她们长相至少五六分相似。 ———— 房间昏暗,一室迤逦,低低的喘息和暧昧的吞咽回荡着,水蛇一样的女人肌肤苍白而脸颊病态殷红,雾蒙蒙的眼睛里露出迷离和悸动,凑上唇,希望轻轻贴在情人的脸颊…… 高玉喘息着躲开,伸轻轻插进她的发间,一夜温存之后她再一次看向那人的脸庞。 瘦削和骨相的冷倦,烟眉下的眼睛半眯,眼角绯红,她的气息那么高不可攀,现在却露出悸动和一丝哭腔的意味——岑萍水就是如此,性格的软弱甚至配不上她的长相。 并且这班做派啊……让她和“那个人”就丝毫都不像了。 她忽然没了性质,勾出一丝不带感情的弧度,轻轻道:“你说,你这样样子哪儿比得上‘她’,让我哥喜欢那么久?” 靠在她身上的岑萍水一愣,□□的软绵褪去一丝,有些慌乱:“怎么,怎么忽然说这个……” “别说这个,现在是我们两个,我们两个。”她生怕高玉再一次提起自己和高珏的事情——她自己也知道和哥哥分之后,再和妹妹在一起,说出来着实不是什么好事。 她亲吻一下高玉的下巴,说:“我明白了,过去的事情一切都过去了,只有眼前的人才是真的,才是需要我珍惜的。” 岑萍水想明白了,她终于想明白了。 …… 高珏和她是一段孽缘。高珏其实是戚云的同学,而岑萍水又是戚云的“前女友”。 岑萍水和戚云在一起时,高珏就似乎是喜欢她。但岑萍水轴子脑袋,誓死爱着那个戚姓渣男,直到他泡了她甩了她最后还死了。 就为了这种人岑萍水伤心了很久,一心以为自己追求的“爱情”死去了,高珏心疼她百般地哄,她一边伤心地端着挚爱戚云的样子,一边却不由得接受高珏的关心——没办法,岑萍水这种人,仿佛没有男人的爱就活不下去。 但她这种追求“爱情”而非“爱人”的本性是很可怕的。这注定她偶尔执拗得像个乌托邦的傻子,就像她放不下那个死去的被她美化了一百倍、变身风流不羁的浪子的渣男戚云,偶尔又很贱地舍不得别人对她的好,就像她虽然不同意,却也从没拒绝过高珏的追求和关心。 渐渐地于是高珏对她的爱变质了……高珏回过神来自己喜欢上的那个女人并非天真而是“愚蠢”,就像她对任何人都是不接受和不拒绝,不仅仅是自己。 岑萍水的性格为她吸引了太多狂蜂浪蝶,虽然当时她还没堕落到来者不拒,搞搞暧昧还是在的。 高珏试图和她说过,而按照岑萍水的敏感程度,矫情起来真是一地鸡毛。 再大的耐心和情意都给磨干净。 等岑萍水回过神来,高珏已经结婚了。 这下子角色转换,变成岑萍水惊慌地求情找他复合,哀求他说“我明白了,戚云已经去世了,我……我只有你了。”几年陪伴不来的结果,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轻易得到了。 高珏觉得可笑,却再没有力气了。 …… 可高珏高玉和岑萍水的故事告一段落,高玉嫂子和高玉与岑萍水的故事才刚开始。 ……就如前所说,高玉一开始喜欢的人并非岑萍水。 所以她见岑萍水那么动作,却不知被什么脏东西碰了一样,好笑地用指推开她,沉默一会,摇摇头,骨子里的傲慢让她无心掩藏: “……‘珍惜’?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岑萍水有些不明白高玉突如其来的冷漠,一愣,勉强笑笑:“阿玉,阿玉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我们不是……” “你想说,我们在一起了?”高玉冷酷地打断。 “是……”岑萍水当然想说“是啊”,但高玉脸上隐隐的讥诮让她张不开嘴,她只得愣愣地看着她随撩起头发用头绳扎起来,毫不留恋的穿起衣服,最后披上风衣。 “划拉”一声。 …… “有人给你买点东西,陪你说说话,然后到你家里来住一晚,就可以了吗?” 她突兀地说出这句话。 “嗯?嗯?”岑萍水坐起来,眼神慌乱无辜,隐隐惊惶。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贱。”高玉低下头,背对着她系起风衣带子,纤长的指正翻飞,言语轻巧却冰冷:“一顿菜钱、几句软话,什么‘我理解你’什么‘你辛苦了’……”说着说着她甚至自己都嗤一声: “你真的信吗?你真的当真吗?” 岑萍水终于开始不住摇头:“可是……可是你什么意思,你明明……” “那只是社交的基本礼貌而已啊!‘小姐’。”高玉打断她,同时不耐地把她颤抖着握住自己衣角的给挪开,一边觉得心烦,一边甚至快意。 ……你这种人,你这种人。 只要有人对你有那么一点点好,你就可以凑到人家身边去眼巴巴的望着他施舍你一点爱来,你凭什么和她比较?你怎么配和南木比较! 云与泥,星辰与污秽——可哥哥选择南木,竟然是因为她和你像了分的模样! 说着放下和不合适,高珏竟然望向他们多年未见的儿时玩伴时忽然惊艳——可同时眼神却似乎是透过了她、看向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怎么会有人用珍珠来代替以沙石啊! 高玉怀着求而不得和为了爱人的不甘,把眼神投向岑萍水时——不知什么时候,生出了这样阴暗的心思。 ……既然哥哥可以把南木当成替身,为什么她不可以把岑萍水当成替身! …… 所以她压下恨和厌恶,冲她微笑着抛下似有似无地爱慕,在岑萍水正被高珏抛弃的时刻,在她一众暧昧者越发露出只想和她上床的目的性的时候,运用了女人天生更加敏锐和体贴的关怀,几乎是轻而易举,把她勾到了自己的身边。 “轻而易举”。 “从头到尾,我没有对你说过爱你,是不是?”她接着冷道:“我只是叫你别伤心、我陪你,我问你我和哥哥谁好…… 难不成你会以为我们两兄妹为了你这么一个脏女人争风吃醋?” 岑萍水愕住了,讥讽让她忽然面红耳赤:“你哥哥……你哥哥……高珏他……”虽然她羞愧于自己爱上过哥哥,现在又委身妹妹,可她实在没生过这样的心思啊!而高玉嘴里一个“脏”字刺得她无所适从……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高玉像是变了一个人,对她似乎一切的感情都烟消云散一样:“可是你和我住了那么久啊!你帮我找工作,你和我一起去买菜,你给我准备惊喜玫瑰……” 虽然高玉总带着傲气,却实在不失为一个漂亮和体贴的情人,就算是出于那天生拒人千里高高在上的礼貌。 可那么忽然平静的日子让岑萍水一度以为她向往的生活又再慢慢靠近了……她的初恋戚云死得可悲可笑,她在悲伤已经弄丢了第二个爱着她的人高珏,而好不容易再一次有一个人以柔软和贴心的姿态靠近…… 竟然如今对她说“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 “买菜送花找工作……”高玉笑笑,甚至有点可怜她,一句话劈得岑萍水仿佛被雷轰了:“那不就是给你花钱吗!” “你以为你配得上谁呢?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接近你呢?你真的以为是我喜欢你吗?”她快速说着,不顾岑萍水哀求的神色: “那是因为你的长相!你长得像她!否则你在我这里连半点地位都不会有你唯一的价值就是和‘她’长得相像!白痴!”是的,你只有长得像她才得到了关注,这么想岑萍水才低于她嫂子,只有这么贬低她……高玉才觉得心里安慰一点。 “不,不是这样——”岑萍水涩声打断,惊恐地不愿意接受事实:“你不能走,你爱我啊……”那时候的岑萍水简直低到了尘埃里:“你不爱我……我会死的……” 没有爱,我会死的……岑萍水心脏跳的像是要射出冰凉的血液变成刀刃,变成利剑,从内而外冲破那皮肉杀了她……她的脸颊忽然苍白,纤瘦的身躯瑟缩,仿佛绝望的幼鹿哀鸣无声。 可高玉却厌恶,那张脸长在她身上做出这样下作的表情实在让她恶心——但说句实话,她确实不仅仅是以对炮友的标准对岑萍水,她是在引诱真心。 南木竟然做了一个这样的女人的替身实在让她痛苦……而一个人分拣痛苦的最佳方法便是把痛苦推给其他人! 这是一场报复,一场引诱爱上和抛弃的报复……她怀着恶毒的心思想要把岑萍水推到深渊。 不过这有什么呢?反正她那样的人迟早会堕落,自己不过是推一把。她冷笑: “别说得那么恶心,什么死不死的?……就算我不爱你,”她讽刺:“你不还有很多围在身边的男人? 我倒是累了,这几个月陪你玩儿够了,你那些过家家的心思让人厌烦。” “我给你花钱,你陪我睡觉,我们之间的关系还不明了吗?”她根本无视那忽然软下来不可置信不敢听下去的女人,讥讽像是一把恶毒的刀子卡在她的喉咙了,她不说出来杀死岑萍水,就会憋死自己: “我是谁啊……我是你的另一个客人!醒醒啊!” …… 岑萍水张嘴想要解释,焦急而慌张,却嗓子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 直到听见了高玉的最后的言语——如同审判者的利剑,挑破了遮羞布,刺穿了罪人的胸膛。 她轰然软下,泪水忽然涌满了眼眶!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那最脆弱的时候以为的新生和最后终于抓住的救命稻草……其实是另一个玩弄她的、技术更高超的人罢了。 当时的她其实并未涉足于那个不可启齿的职业,只是为“爱情”辗转人。她并不觉得自己在“暧昧”而只觉得她是在寻找真爱……但如今被高玉通通扯去了最后那丝遮羞布。 “我给你钱,你和我上床”“还有很多围在身边的男人”“我是你的客人”! 原来别人是那么看她…… 离去的高跟鞋的声音敲击在她心脏,每一下都踩在同样的位置,直到慢慢淡去,它血流不止。 ———— 在这个夜晚开始岑萍水每夜都泪水朦胧,偶尔哭地心痛不能自己,迫切地渴望着一个拥抱,回过神来又被高玉那“预言”一样的讽刺击,挣扎在泥沼之。 ……慢慢沉沦。 某种意义上说,是高玉造就了、至少是加速了最终“岑萍水”的形成。 同年,岑父岑母相继去世,寄养老家的戚被接回她身边。 父母不在了。 多了一个张嘴吃饭的小孩。 爱情死了,亲人去世。 发丝凌乱眼角通红的岑萍水还没有从一个接一个的打击回过神来,竟然被又一次提醒了自己的“责任”……可笑,这个畏畏缩缩睁着眼睛看她的小孩是谁呢? 她踉跄着穿起了高跟鞋,用廉价的口红涂抹在嘴上,外出,寻找拥抱。 说来可笑,开始她并不因为钱。她筛选出那个打量出来大概最喜欢自己的人,是为了去找一点点“爱情”的感觉,并且在人家给她钱的时候愤怒…… 但慢慢的,能感受到的“爱”和“温度”已经越来越少了。 她越来越麻木,健忘而无所谓,叼起烟,吐出雾气,眉眼颓唐,似笑非笑,眯起眼睛回想,却已经忘记自己开始是为何而哭? 偶尔露出笑意,竟越发倦怠勾人…… 岑萍水在重生。 193 浮萍之命9 陈年旧事现在咀嚼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岑萍水从生了蜘蛛网的回忆里拉出她和高玉的这一出, 只余下原来如此的“哦~”和干巴巴的“狗血狗血”的叹声。 ——但是这件事到仍然出乎了她的意料,高玉的嫂子、高松沉的母亲,竟然是前一阵子和她聊得挺好的“南木”。 不过竟然细想一下也想的通? 高珏对她说“妻子出差”,遇见南木时南木说“刚回国”, 而很久以前高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说“要不是你这张有点像她的脸……” 真有。 岑萍水便先给戚拉开了椅子,等她坐好仰头拘谨地对自己笑一下,然后自然地落座南木对面,一边好似兴师问罪地对她说:“南女士,原来高松沉是你的儿子?” 南木见她一副不喜,里却自然地接过服务生的茶壶,给坐在最内侧的自己倒上了水。 她捂住嘴, 噗嗤一笑,眼里闪着光。 岑萍水抬放了茶壶,支起脑袋,竟然也没忍住, 弯了弯眼睛,不装了, 缓声道:“谢谢你的饮料。”是说第一次遇见的事。 “那是你付的款!”南木哈哈一笑, 不由得愉悦地回忆起前几天来:“上次听见小玉说高松沉在学校惹祸要见家长我本想跑呢,结果竟然听见打架那女孩家长叫‘岑萍水’。”于是她一愣, 忍不住地想起自己的艳遇来,说什么也要请客赔罪——这样才能见到这个有儿的人。 “算是我用两块破石头还你的锦绣良言,实在划算。”岑萍水挑眉, 今天很多次勾起嘴角,涩声缓缓,目光澄澈。 “你这人真不会说话。”南木笑意越深,脸又是一红,低声假意埋怨一句:“弄得我羞得不行。” “那我不是净说的对?”岑萍水直视南木弯弯眼睛,一边上为戚倒上茶水、试温后舀上瘦肉粥递过去,低声对她说一句:“先吃这个垫一垫,其他的菜少吃一点,回家我给你再做,知道吗?” 戚看出她们氛围的暧昧,但岑萍水的体贴实在很好地压住了她的好奇心,她瞬间双指碰在小碗上,低头抿嘴全身都仿佛是被顺了毛的猫咪,乖巧地只差呼噜呼噜,压着眼睑什么都不管了。 南木便睁睁眼睛,轻声道:“这是戚吧?小姑娘太可爱了,好乖啊。” “是啊,很乖。”岑萍水点头。 “……”没想被点名的戚脸一红,揪揪她的衣角,低着眼睛别扭道:“哎呀。” “害羞了。”岑萍水拍拍她的脑袋一本正经地冲南木说。 “噗!”南木就眼见这脸皮薄的小孩子被她的坏蛋家长调戏地更加足无措,眼睛一弯,笑了一会,才想起什么,扭头正色对自己的熊孩子道:“小松,你忘了我跟你说什么?” 坐在旁边装雕像的高松沉这才一顿,抬起眼睛,面无表情地看向对面的两个人——然后在自己妈妈的眼刀下懊恼地维持不住逼格,求救一样看向自己的姑姑。 然而现在的高玉早无暇他顾。 她全程几乎目瞪口呆地看着岑萍水和自己的嫂子甚至是身边都能冒出粉红色泡泡的沟通对话! 她的嫂子温柔乖巧也就罢了……她何时见过那个嘴巴随时带着小剂量毒的岑萍水、那个仿佛烟酒不离眉目惺忪看什么人都厌烦的岑萍水……竟然在某个人身前,表露出和平好相处的绅士风度?! 更重要的是……她们竟然认识?! …… 高松沉只得咬着牙不着痕迹地哼一声,低下脑袋,闷闷道:“很抱歉,戚,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吧。” 戚喝口粥脑袋都不抬,语气能淡出天际:“好的。” 高松沉:“……”你这反应搞得好像我自作多情啊!青筋都要气出来了。 岑萍水笑着看看自己戚总乖巧的头顶,心说高松沉呀,我家宝贝大概对你这个忍辱负重的道歉,心里能淡喂出个鸟儿来…… 她记不记得你的名字,都是个问题,你也不要要求太高了。 毕竟是家传的气人绝学“无所谓”,从来都要一百分。 …… “你们是什么时候……”高玉不由得插进去:“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南木这才想起,自己这个“妹妹”还不知道她和岑萍水相识,扭头道:“还没告诉你呢,吓一跳吧?我就是听见你说对方家长的名字才想着要来的呀。” 她倒是很开心和小姨子分享喜悦:“岑女士是我不久之前认识的朋友。”南木可是全然不知自己的小姨子暗恋自己多年、也不知道岑萍水是她的前情人,自以为她们第一次相识: “真是缘分——不,事情还是小松做错了事,真对不起。” 她兴致勃勃刚说了一半,忽然一愣,想起自己这可不是来约会,是自己的小孩闯了祸,于是截住话头,润然的眼里露出歉意:“很抱歉,请你千万要原谅我啊。” 其实这时候南木某方面性格便已能初见端倪。 反正她听见高玉说“儿子在学校如何如何……”的时候正一心二用微笑喝茶看杂志,然后抓住关键词“岑萍水”之后一愣,脑袋抬起来讶道“岑萍水”? 貌似自己一个不怎么熟的艳遇对象都要比儿子打架斗殴重要多了。 也如现在的道歉完全是出于礼貌——由心而发的话,她可不觉得自己的孩子做错了事,和自己有什么相关,她只觉得那是两个人。自从高松沉出生,自己和他就是两个人。 …… “不是你的错啊,为什么道歉呢?”岑萍水这个人双标地厉害,瞬间把路上想得要怎么嘴贱讽刺泼茶忘了个一干二净,说讲道理就讲道理,好似她从来这样:“是小孩的错而已……戚说原谅了,就是原谅了。” ——就是最后一句话又带上了提起自己什么“宝贝”不掩饰的柔软和溺爱。 戚心里一颤,还是不太习惯,不好意思地抬头冲南木笑笑。 “哈哈,其实我就是怕你们迁怒我啦。”南木支着脑袋看她们,嘴角勾起更深,软道:“那我就放心啦~” “这话说的好似你不管你儿子一样啊。”那带着孩子似的自私天然让岑萍水促狭地弯着眉眼笑话她:“妈妈当得很不称职哦。” 南木也跟着笑起来,个人气氛和恰极了——于是显得本来是半个主角的高家二人组格格不入。 南木和岑萍水聊得起劲,就差直接叫自己小姨子把儿子带回去,不要打扰她们个人约会——不过岑萍水其实隐约能感觉到的是,南木还真是应了她貌似开玩笑那句“不是个称职的家长”。 真相是南木嫁给高珏之后确实兴爱好和工作一样没落下,该出差就出差,想玩了就出去玩,关心孩子甚少,高松沉最亲的人竟然是高玉这个姑姑。 她是否不爱自己青梅竹马的丈夫高珏?她又为什么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冷心?其实不止是孩子……她的温柔来自隔阂世界的薄膜,就像神看世人,没有参与的好恶,所以甚至可以对一切怀有不深入的悲悯,却无爱极和恨极。 就像高玉那么一个能力强傲气漂亮的女人,对上她那么貌似温柔书卷气的嫂子这么多年,只要南木无心,她连门槛都摸不到。 知己知己……她们骨子里相似甚多。 ———— 南木带着气成个锤子的高松沉尽兴而归,高玉执意要送岑萍水,岑萍水无所谓,倒是戚略有敌意,但她很好地掩饰了。 虽然现在岑萍水宠她宠得没边,她还是不希望自己给她太多麻烦。 彼时的戚还很满足于她们亲人的位置,从未大逆不道地想过要把阿姨据为己有,甚至从没有想法干涉岑萍水的感情,不管是她接着私生活混乱还是找一个正正经经的男友或是女友。 可是她还是不想让高玉太过靠近——她敏锐地感知到这个女人对自己阿姨总有些奇怪的心思,但私心认为这人身上需要迁就的傲气太麻烦,着实不适合懒到一种极点的岑萍水。 她甚至想,要是岑萍水要找女友,不如刚刚高松沉的母亲——那个南阿姨,长得至少一半像了她,却那么温柔又可亲,融合了少女地的天然和成熟女性的柔软,带着无端的亲近,她们相处起来气氛温和极了。 更何况那么神奇,她那么像岑萍水!让戚见她的瞬间那一点因为高松沉的迁怒也烟消云散,心里甚至有那么一秒想的是,这两个阿姨她都好喜欢啊。 ……夫妻相一样。 回过神来她才脸红地想起,人家是结婚的,甚至有了小孩,自己可不能因为迫切的想要岑萍水找一个优秀的伴侣就破破坏人家庭啊…… ……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岑萍水站在门口开了门,冲后面那个神色冰冷死乞白赖偏要“送”她们回家的女人随口打发自己司似的,牵着戚一句:“我们到了,你走吧。” 高玉怎么可能就这么走了?她深吸两口气,直截了当:“你怎么和阿木认识?” “阿木?”岑萍水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牵起嘴角笑意盎然:“哎呦,你在她面前可是规规矩矩叫嫂子的呀? ……怎么那么多年的情意,就因为她嫁给了你哥哥,竟然连一句‘阿木’都不敢再叫?” 高玉脸一僵,语气瞬间冷出了冰渣子:“这不关你的事。” 岑萍水简直笑得快要歪扭八,拧开门锁向前走,转头回视她,弯着眼睛促狭而轻佻,纤细柔软的指放在耳边晃呀晃,声音轻又缓: “……那我们也不关你的事呀,知道吗~” …… 然而就在她进了门,门锁要关上,岑萍水却感觉一道力气带着她一晃,睁眼之后高玉竟压抑着眼神面无表情地把她抵在墙上,勾了一下脚,高跟鞋踢上了门。 戚站在一边,无措地看着门轻轻“咔嚓”关上,而两个大人在客厅门口,一个有力而高挑,一个瘦削而无骨—— 那声音危险地散开: “萍水……你打什么主意呢?” 194 浮萍之命10 “什么主意?” 岑萍水简直天生便有一种嘲讽技能, 也就这种时候不刻意脑子也转得飞快,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压迫的漂亮面容,所有的细胞都在思索讥诮, 几乎瞬间便接上话: “哦~是啊,我竟然认识南木!我竟然和南木聊得好!这是阴谋呀!我是出于嫉妒有心靠近你嫂子? 天哪, 我这是对你、还是对你哥余情未了吧!这贱女人真恶心呢,这身子这么脏,竟然还有脸比较人家天上的云——” “够了!”高玉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是瞬间接上了那么多话, 听了几句之后被那恶毒和反话的嘲讽激得愕然,僵硬着脸色打断她。 她下意识确实想过这个情况……如今她见岑萍水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看她和南木竟然认识,阴谋论瞬间激席卷了一遍: 她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不是岑萍水刻意寻找方法去认识南木的?为什么岑萍水要认识南木?是不是还想关注和监视她或者她哥哥的生活?——要么, 她想要报复?! 可是这些想法过一遍……通通交代在岑萍水懒倦地讥诮的笑意之中, 那女人软得没骨头似的靠在墙上,看她, 像是看一个跳脚的小孩…… 可她却更加怒火中烧了! 明明她不该是这样的啊!明明她应该怕的呀、她该心里不安啊!可岑萍水像是在听笑话,眼里心里全是想得“有趣儿”“挺好玩”……她怎么能那么轻轻放下! 这样便如同……自己记得的那些两人之间的隐秘,已经是过眼云烟。 岑萍水哭过了, 就站起来, 离开了。走得光明正大, 毫不留恋。但自己那个握着刀的施暴者, 却在畅快一丝丝剥离之后呆呆地望着那个人的背影?蹒跚到妖娆,缓慢却不停歇。 她忽然愤恨——明明那时候你那么伤心,你那么伤心……随意便能忘记?!凭什么两人的回忆却只有她记得呢! 但她也不知自己为何焦急恐慌, 岑萍水不应该是那个样子,可自己认为她该是什么样子? ……那个受伤祈求的微微颤抖睫毛挂着泪珠的残影在心底一闪而过,惊得她骇然。 ——为什么啊! 不——不! 不是她,不是她……高玉死死闭眼又睁开,心想,她是为了南木才对……她是为了南木。 她不知是被什么刺中了心里的隐秘,忽然手肘狠狠压下,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的双眼,一字一顿: “你要是想伤阿木,我会要你好看!” …… 岑萍水眼睛睁大,眨眨眼,忽然“噗”一声,对着那双认真冷厉的眼睛哑声调笑:“伤她?怎么伤她啊?打她吗?” 她着实觉得太好笑了,摇摇脑袋不想在和高玉说这些,矮身想要从她手臂下钻出去,还不忘嘴巴不停呢: “哎呀,我究竟是伤她的人……还是该伤她的心啊?” 放荡又轻佻的语气,羽毛一样的上调腔调,似有似无的尾音呢喃——那懒倦和涩然的一丝不自知的残忍的俏皮,陌生感让高玉觉得她变了太多……又或者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她。 可惜这句话一出她便是直接一刀插在了她的心口上,高玉几乎是脑袋一白,眼里闪过愤怒狠狠把她推回墙面!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力量过来,硬生生带偏了她。 …… 戚七站在两人中间,神色冷冷,直视高玉,开口: “阿姨,请冷静。” 高玉给气笑了,摇摇头,气性没过去,刚想开口说你一个小孩少管闲事——忽然瞟到身后岑萍水的眼神。 就在刚刚,甚至是她要推倒她的时候,这个人的眼睛都是迷蒙的,颓唐又无所谓,好似就是你杀了她她都懒得正眼看你一下子—— 却忽然在戚七站在她们之间的时候醒来,带上来瞬时的警醒和神采,烟雾缭绕的神情仿佛霎时闪过一丝毒气的影子,越过那个孩子落在她身上。 女人仍然柔软而纤细,靠在墙边没有起身,半支烟拿起来都费力的模样——却同时杀机毕露。 直直盯着。 她一愣,一时没有来得及开口。 …… 戚七仰头,长睫平缓,温润的一双眼睛不同于模样的多情温柔,显得冷静甚至安抚:“我不知道您和岑阿姨有什么矛盾,但我希望有什么您能坐下来好好说,而不是在别人家里,对人动手动脚。” 奉行先礼后兵原则,戚七终于能真心实意地带上不满警告这个人: “你刚才的行为非常不妥,威胁了我们的人身安全。要是你再这样,我会拨通电话报警。”戚总在外人面前向来如此高贵冷艳,外表虽然清秀温柔,但能从骨子里透露一股老成干练,杀伐果断地完全看不出是个未成年人。 她晃了晃手里显示着号码的手机,眼神里似威胁又似讲道理:“……若您有什么话,好好说吧。” 高玉愕然一会,竟忽然觉得可笑,冲动还当真去了大半。 ……若是岑萍水遇见这种情况,指定懒散着眉眼冲着人家怒点猛戳,到头来不要说解决问题,决计是把情况激化得更麻烦。 她到看低了这个小孩……她能察觉戚七不喜欢甚至厌恶自己。但戚七却能很好地克制,用最理性的方式处理问题,得到最优的结果。 ……这么想来,高松沉和她的争执,说不定真是他错了。 …… 场面就在高玉沉默不言的时候焦灼一会,岑萍水摇摇头,懒洋洋矮身。这一回高玉只是瞥了她一眼,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位发呆,岑萍水便拉起戚七的手走到沙发边上去坐下,又捂住她的手给她暖着,扬声: “要是你没事就走吧。你很烦,真的。” 高玉默默面对墙壁,不知想了些什么。 她终于冷静一点,从南木和岑萍水相识的刺激下稍微平复,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波动实在太大。可是几乎没办法——自从她在酒会和岑萍水“重逢”的瞬间,汹涌的回忆和不可名状的难受就冲破了封印…… 她这才发现,她的愤怒来源于久远的恼羞,迁怒到了现在。 …… 很久很久之后,高玉终于愿意承认,那时候的自己实在太自我中心,伤人不浅。 岑萍水果然按她阴暗的心思走上了那预计的堕落,她一方面觉得这个女人“果然如此”的无能,一方面迟来的歉疚这才从恨意的压制之下冒出了头。 她想要补偿的时候,岑萍水却已经不需要了。 她终于镇静一下,对着那张墙壁缓缓深呼吸,嘴里刚吐出半句:“抱歉,今天是我……” 却听见淡淡地不耐的回答:“知道,给你啊,等几天就到了……烦不烦?” 高玉一愣,一时不知岑萍水说些什么,一转头,这才看见那女人早无视了她,翘着二郎腿纤细的眉毛一皱,接了个电话。 “……”高玉有点郁闷,又有点气,更多的是无奈……可她刚打算自己回去好好想想,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抓住了她的注意。 岑萍水说话做事懒极了,语气缓涩拖沓,听上去就比较轻。但手机里另一个人显然相反——没开静音,那声音都要冲破听筒直接刺到人耳朵边上了。 “什么狗屁玩意,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的小孩打了人就是要赔钱的!贱货!在不给钱老子可不会这么只是说说而已——” 咆哮不停,岑萍水早早把手机离老远,听里面话停了,才一脸不耐地挪到耳边:“知道知道,收个钱屁话真多。” 最后冷笑着掐断。 果然,欠钱的是大爷。高玉把住门把手,忽然顿住。 ———— 戚七坐在一边,有些歉疚:“对不起,岑阿姨,都是我那天太激动了……”否则也不会给她带来那么大的经济负担——要知道虽然岑萍水现在有了一个算是正经的工作,也算刚刚起头,交了房租水电学杂真剩不了什么。 “那个胖子伤势很重?”岑萍水挠挠眉毛。 “我不小心把他推倒了……他在桌角那儿磕到了脑袋,应该要缝针吧?”看上去血流挺多的,小胖子那瞬间也是哭天抢地的。 不过当时也确实只是看起来严重而已,只能说小胖子太虚,自己吓得——不过谁要岑萍水想也不想随口一说就应了那齐先生气头上的狮子大开口? “缝几个针的伤……”岑萍水冷哼。 “他伤势确实没到要七万的程度,可那个齐先生就是要借机——”戚七正理性分析着,岑萍水慢悠悠的下半句才到: “哪儿能受到教训呢?” “……”戚七嘴里什么商量讲道理和道歉服软都咽下去了,扯扯她的衣角,很是有气无力:“岑阿姨~” 可那无奈的语气太软,再成熟也像是撒娇。 岑萍水顿一下,低头看看戚七,轻笑一下:“娇气。” 戚七一呆,脸一红,喃喃着扭头:“我哪有……” 岑萍水调戏一会,可见她还是一副低着脑袋想说什么又无从开口的样子,叹一声,揉揉她的脑袋: “小孩子家家,不要想太多。我知道你能干。可是大人的事,总要大人来解决。这些经济问题,你再不用管了。 你只要和其他小孩子一样,开开心心的上学,开开心心的回家玩,周末约着喜欢的同学去喝奶茶逛街买小裙子,行不行?” 岑萍水心里果然对戚七放着太多心软,见这小孩看什么都权衡利弊,巴不得给自己不靠谱阿姨一天二十四小时出主意做保姆就哀叹——她刚才对上高玉,要是站在那儿哭一场,岑萍水就算手忙脚乱,心里说不定还放心一点。 可这破孩子不,这小鬼回过神来见岑萍水懒洋洋逗人家被抓住了,就着那小身板挡在中间去了。小戚总和真高总一个冷漠一个傲气,给她来了场“岑萍水争夺vs保卫战争”。 你还那么小,你不能乖乖倒在阿姨的羽翼之下,可可爱爱地卖萌长大吗?岑萍水焦虑极了,心说戚七啊,宝贝女儿,我对你的要求也不高啊,你做个米虫,撒娇胡闹就好了啊……胡闹很难吗? 戚七就一愣,听岑萍水又旧事重提,有点无措,抬头看她表情认真,烟眉下带着怜爱,语气忽然又软又迁就——甚至有点祈求的意味。 她知道岑萍水是不愿意她再那么辛苦,她知道岑萍水要补偿她。 她前几天还哭哭啼啼地指责人家这不对那不对,可委屈发泄完了,这孩子却得到了一丁点的关心就能暖和得一个人尾巴摇起来——缺爱的人很多,有的长大了对别人的好欲求不满,有的恰好相反,一点点关心就能填满她整个心房。 戚七是受宠若惊的,甚至觉得自己得来有愧……岑萍水不是她的谁啊。甚至说起来,若是有父债子偿这回事,岑萍水得恨她才对。 所以那包容的溺爱瞬间击中她,戚七在岑萍水的目光下鼻子好一阵酸,在她鼓励的眼神下张开嘴刚要答“好”,竟站在拐角门都打开一半的高玉忽然开口凉凉说: “行了吧,一个家里总要有个人靠点谱。” 其实这些话高玉算是有两分真心——虽然气性消了,那自大的破脾气还在,好话也给她说得想当不中听。 就像前几天明明是抱着歉疚希望劝阻岑萍水在混乱私生活那汤泥水里越陷越深,说出的话却是“你难道真要当一个婊子才开心?” 活该讨人嫌。 戚七一愣,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看这个她以为早走掉的人,刚要说话,高玉却接道: “你岑阿姨入职不过三个星期,立刻就预支了工资。她一没学历二不是走的正规录入渠道,你以为能有多少薪水?” 她淡淡道:“七万?现在卖了她她也拿不出。你想想她那性子,明明和那姓齐的好好说能说明白的事闹到这个地步,她怎么个做事风格你还不清楚?不管她?她能把自己卖了!” 戚七一僵,在最后一句话里听出很多忙音——不怪她,她是真的看过太多岑萍水那么做的历史了,这人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世界末日也是管不住招人的性子的。 两种意义上的“招人”。 所以她那声回答直直卡在喉咙里,无措地仰头看岑萍水,却怎么也憋不出一个“好”来。 还不是时候啊……不是时候,岑萍水需要她,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而放着她一个人扛起一切? ——那模样看得岑萍水简直心都凉了一下,本不想管高玉的,这下子什么火都烧起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仰躺在沙发上,斜眼瞥她一下:“那么你是还有话说的,过来。” 又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过来”两个字又涩又飘忽。 高玉轻顿一下,又扭头走回来,再次居高临下,迟疑地把手放在她肩上,这次软下声音: “我……可以帮你。” 戚七却是被这个人刺激过了,瞬间僵了身子警惕地看着她,像只随时要咬人的猫一样蛰伏着盯着人看。 岑萍水扭头冲她笑,柔和着音调:“宝贝回房间去做会作业,我这边一会就好。” 戚七立刻收回目光,点头又软又乖地“嗯”一声,拿起书包就回房间了。 这小孩仿佛有两种形态,外人面前是刺猬,又礼貌又疏远,同时是岑萍水的撒娇猫咪和听话狗狗,软乎乎又乖觉,这时候很省心地完全不纠缠,关上门的瞬间毫不犹豫,轻轻的卡塔声清脆。 …… “你没有钱。”高玉冲她认真道。 “你猜对了,我没有。” “姓齐的那个人很麻烦,他气性大,难保惹出什么事情。”高玉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既然冲动答应了赔钱,拖越久对你越没好处。” “哦。”岑萍水压着邪火兴致缺缺:“你说你要帮我?” “嗯,我有钱,很多。”高玉说。 岑萍水心里气乐了,随口道:“行啊,我把卡号发给你,你帮我打给他,叫他别烦我了,整天叫花子似的。” 她是一顿,双手软软地抚在高玉腕上,慢悠悠向上,半眯着眼睛轻幽幽地笑:“说起来,你竟然对我挺好的哦……” 高玉一愣,看着她的手顺着自己的手臂滑上来,轻轻哆嗦一下:“你……” 很久不见的香艳和恶劣重新席卷包裹了她的神经感官,那个人的气味刺入脑海的第一瞬间它就在里面扎了根,只等再一次复活: “是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她脑子一木,竟忽然扯开话题说:“对不起。” 很轻很轻的一声道歉,轻得岑萍水差点没听见。 “对不起……?”她懒散一笑:“你也知道你今天讨人嫌呢?” “不是……”高玉忽然复杂地抬起头。 “唔?”岑萍水勾起她的脖子把她压下来,双手把玩她的头发,却听她终于艰辛地战胜了有生而来的傲气,承认说: “七年前的事,很对不起。” 怀着恶意的勾引对不起,在人痛苦时趁虚而入对不起……最对不起的是,你以为的救赎其实是想要让你更难过的坏人。 ——可岑萍水这辈子没想过这个人能给她道歉,见她愧疚简直是见渣男装忠犬,除了好笑别无他想。 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是现在补上,时机不对,一切都不对了。 让她觉得好笑的是,高玉竟然道歉了。以高玉的性格,不该想,伤人又如何呢?那是她弱小,那是她贱,那是她活该。 “哦。”她点点头:“真是谢……” 可岑萍水话没说完,高玉接着很用心道:“但是萍水……我说真的,你听一听……你的性格太麻烦了,你太任性了而且你不会改,你知道吗?” 岑萍水手指一僵,火气腾起,面上却不显,仍旧懒懒:“唔?是这样?” “你必须有人来照顾才可以,这么多年你把自己弄成什么灰头土脸的样子——你的养女……”高玉虽然一字一句都是真诚,却就算自觉委婉说出来的话还是难听。 可她却不知,只是一边想岑萍水那七年过的日子,见她比以往更加瘦削和无力的身体觉得顿顿难受: “你的养女很懂事,她能帮你很多,你……啊!” ———— 她说着说着,却被抓住了身体——岑萍水忽然发力冷笑着推倒了她,附身咬住了她的唇,死死磨出血来。 “萍……”高玉有些慌,岑萍水却一反常态地颓唐和懒倦,封闭了氧气和她多余的动作,不让她说出半点话,只余下惊诧和惊惶的低吟。 “你……唔……” “既然你要帮我,我也得拿出诚意啊……”岑萍水冲她露出微笑,牵起嘴角瞬间又放下,半眯的眼睛似睡非睡,凑近她的耳朵吹红了一片,哑声: “我没别的可以给你……给你我仅有的东西好了……” 高玉呜咽着颤抖一下,眼神刚迷离一点,却忽然听见这么一句话——她瞬间清醒过来,挣扎着要离开:“岑萍水!你……哈啊……你在干什么!” 岑萍水被推了一下,却满不在乎地再次俯身,期间扯掉了自己的外套,留下一身薄薄的丝绸感的素黑吊带,皮肤苍白。 外套飞出去,她扭头之间眉眼仿佛飞扬一下,又懒懒向下,气息入侵,歪头沉哑地笑回: “……简单地说,你给我钱,我陪你睡?”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高玉那么说。我给你花钱,你陪我上床。 …… 高玉忽然心里哽住了。 被勾起来的情动和心悸给击溃,无端的愤怒和一丝丝软弱的悲意狠狠揪了一下她的心脏。她咬着牙死死推开岑萍水,声音甚至还带着沙哑和哽咽: “你若是恨我就说出来啊!” 为什么一次一次把这些话砸回我身上——我是真的知道我坐做错事了啊,我是真的想补偿你,你就这么拒绝我,用现如今坦坦荡荡的浪荡,可那却是我推动的……用我带给你的伤口展示给我看。 喊声里竟然不乏委屈。 ——然后被一掌挥到沙发上差点眼冒金星,岑萍水在上面哼笑着一字一顿:“你,想,多,了。” 岑萍水并不是报复,她就没把这点陈年旧账放在心上。 有些人受伤之后伤口是不能被触碰的,但有些人断腿断脚都不眨眼睛,过了就是过了,一丝情面不会留。 她只是烦这个人,死抓着那点孽缘不放觉得自己在她心里占了很大的位置——她以为她是谁呢? 可弄清楚这件事却让高玉更难过啊! 高玉愕然,一秒却仿佛很久。 她睁着眼睛使劲看岑萍水的神色,却始终只在里面找出淡淡的讥诮和不耐烦——混合着懒懒的神色,简直能直接说出来,“你是我的谁啊”? 她却竟然隐隐还在心里记着那句很小心和含着一丝期待的“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 她终于面如土色,开口像是含着玻璃:“不,我说错了……”她艰难道: “我……只是想……想有人照顾一下你的……”你很麻烦啊,你知不知道?要是没人提醒你你就不会准时吃饭,没人管着你你就会对所有对你不怀好意欺骗你的人敞开心扉,没人关心你你就会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然后坐在一片废墟里欲哭无泪…… 可是我照顾过一阵子,就跑了。 她有点说不下去。 …… “……哦~我知道了。”岑萍水管不了那么多,忽然挑眉,纤细的手指轻轻从自己鼻梁上滑过: “你不是想要用这些钱和我上床。” 高玉沉默一下,松了一口气,喘息两声,点点头。 “七万可不是什么小数目,睡一觉也太便宜。” “——你是想要买下我一阵子。” …… 高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到头,把她整个人冻起来! 她愕然地抬头看岑萍水,脸上一片空白,仿佛没听清她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她却终究是听见了。 那个声音啊,带着无所谓的嘲笑和讥讽,理所当然而又暗含轻佻,沉缓喑哑,涩然懒倦——她说“你想买下我一阵子”。 …… “不!”高玉死死撑起身子,红着眼眶挣扎—— 被早有准备的岑萍水按住,不顾她的反抗,食指挑开了那架禁欲的金框眼镜,眼镜“咔哒”落在地上。 高玉使劲撇开头,心理的疲惫且难过汹涌,竟忽然呜咽:“你……你走开……我不要……你滚啊!”她终于用尽了力气推开岑萍水: “滚开啊混蛋!” 她感觉自己输掉了,从心理到精神都给这个女人刺激了,疲累感让她有些恍惚。 …… 岑萍水一顿,勾出笑容,坐起身。那淡白的嘴唇因为沾染了她的血液现在殷红,像是涂抹被揉坏了的妆容,配在她百无聊赖的脸上惊心动魄般香艳。 眉梢殷红,她的声音却镇静,手指放在唇边,诱惑而喑哑:“你不想和我上床?” “……”高玉红着眼喘息,恼怒地看她一眼。 “哦。”岑萍水却忽然收敛了所有神色,仿佛一切都是瞬间,从情意绵绵到冷淡厌烦之间一丝过度都不需要,放开了她的领子,冷笑:“那你走吧。” 高玉一愣。 “看什么?”岑萍水却是说走就走,站起来冷冷瞥她一眼走向厨房。 一眼写尽了瞬时的驱逐,漠然的气息仿佛瞬间冻起了迤逦,气氛是灰色的冷雾,刚刚的缠绵香艳仿佛是一场梦。 “……我还要给宝贝做饭。”她胃不好,不能吃多少外边的东西。 …… 那声音两个人听能听出两种语气,是对某一个人的宠溺和轻佻,与对另一个人的嫌弃和驱赶。 就像是对她说,既然你无意就别浪费我的时间了,赶紧走,一秒钟也别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可转过头又那么轻轻悄悄地为另一个人带上了温柔和耐心。 195 浮萍之命11 戚七坐在饭厅食不知味,咽下一口汤, 把蛋羹搅烂, 深吸一口气,左顾右盼, 小声说:“岑阿姨……那个……我……” 岑萍水有些莫名:“你说得也太小声了, 我听不见啊。” “就是就是……”戚七低着头声音更小了, 哼哼似的吐出那句话。 岑萍水:“……”什么鬼玩意?岑萍水:“是身体不舒服?” 戚七摇头。 “学校有事情?” 戚七摇头。 “那是……菜不喜欢?” 戚七摇头。 岑萍水松了口气:“那不想说就不说好了——” 戚七一僵,仰头提高声音坦白从宽:“你和高阿姨在客厅……我我我,我不小心听见了!” 岑萍水:“……”那你可真够“不小心”的哦。 戚七:“……”说出来了……好羞耻!这种事听墙角阿姨肯定会不高兴的吧…… 岑萍水随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 终于想起来家里还有未成年人呢:“下一次这种事我一定注意。”沙发py还是算了,锁进自己卧室才是王道。 戚七仰着脑袋乖猫儿一样被摸摸,偷眼看岑萍水若有所思却没生气的样子, 松一口气。 可这会子又有点心烦, 心想的是若岑萍水真和高玉在一起可怎么好——转念一想,看刚刚那情况她们可不是要在一起的样子, 像是要单纯地来一场的样子啊! 虽说她不想涉足阿姨的感情, 可这个人性格实在不好, 哪儿配得上她——戚七难得少有地担心起岑萍水的私人问题。 …… 岑萍水爱喷香水,但一般不怎么贵重, 有的闻起来甚至有点刺鼻。所以就算是在家里卸了妆,仍旧残留着一股淡淡的、侵略性的香, 像散不去颓唐的落魄。 可出乎意料,恰好相反的是戚七觉得那味道让她熟悉和镇静……她想着想着就被那股香带出了思绪,不由偷看岑萍水。 岑萍水的外套还没捡起来, 只穿着一件极简的黑色丝质吊带长裙,细小雕花的文龙从胸口向上破出,直到锁骨,然后盘旋向脖颈…… 戚七以往从来对这个低头漠视,现在看一眼就多喜欢一点,别人怎么说岑萍水的不好,她通通觉得是特殊。就如那风流和颓废,她也觉得虽则不推崇,却也别有潇洒。 她知道自己已经快被洗脑了,她乐意。 “下一次我一定注意。” 那句话说出来不遮掩不羞涩,纤长的手指理理发丝,半闭的睡不醒的雾眼迷离,声涩而轻。 那随意而冷酷的香艳钻入戚七的心窝,搅得她手足无措。 她现如今是个毛头丫头,接纳岑萍水之后便以平和的姿态看她,抹去了厌恶之后哪儿是这个长久风月不自知便释放引诱的女人的对手? 忽然怔怔心跳。 …… 戚七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了,岑萍水站起来弯腰伸手便捉住人小脸,压迫:“我和你说一件事。” 戚七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她本可以没那么大反应,可刚心猿意马一阵子她草木皆兵,只觉得那指尖和自己下巴的接触地方燃起无形的火焰。 “你……你说……”她轻轻呻.吟。 “刚才高玉说过的话,通通给我忘掉,一句也不能听,好吗?”岑萍水压着眼帘认真道。 她只是想戚七无忧无虑一点,再快乐一点……虽然从某个方面来说高玉没错,这个目标和她的性格确实有一定冲突,但她能够中和得很好。 可这玩意又说不出原因来,戚七自然是不会信——岑萍水只希望她多依赖自己一点,别过脑子,用用心。 可岑萍水怎么想不管,戚七满心都是浅淡的香味和岑萍水低眸睫毛那瞬间的颤抖,根本听不进去她说了什么,胡乱点头,掩饰着喝汤:“嗯。” 岑萍水一愣,没想到她那么容易便松口,还疑惑了一下:“真的?” 戚七只觉得心脏还在“扑腾扑腾”闹腾个不停,如惊弓之鸟,下意识就回答:“真的!” “……”岑萍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说这小孩忽然真有精神气…… 遭就遭在她信了,戚七从不搪塞她,好容易这一次没经受住诱惑不知道自己答应了点什么被岑萍水听进去了,以为从此以后小姑娘任由自己揉扁搓圆——其实她还觉得阿姨需要她帮助来着。 戚七就没听就去,觉得口干舌燥,又想和岑萍水待一会,又想把自己关进屋子里冷静一下——她眼神游离,掩饰着紧张露出乖巧的笑容。 ———— 高玉这次没懂事地消失,岑萍水手机上的未接电话都是她贡献的,基本上每天算下来十几个。 她也不是全挂,偶尔心情好了接起来,叫她:“阿玉,今天你要来接我吗?” 要知道“阿玉”这个称呼七年前之后高玉再没听见过。 头一次岑萍水这么说出这句话,她惊地瞬间就把电话挂断了,泛酸个不停——可后来渐渐恼火地发现这就是人家在玩儿她,最后那一声轻佻的笑声从听筒钻进她耳朵。 然后她也慢慢有点抵抗力,现如今可以很冷静地告诉她:“是,你在哪?我来接你,我们聊聊,那笔钱的事情——” 这下子轮到岑萍水觉得无趣,说:“不了,我暂时不想当情人。” 以她的意思,那就还是你给我钱我陪你玩,楚河汉界两方泾渭分明。 ……气得高玉挠墙。 然后就是戚七的班主任,竟然小心翼翼地打探了一下她们的经济状况,很有心地去给班上争取了多一个名额的国家补助,再明里暗里给戚七提示了一下—— 岑萍水不知道她还有这场桃花,让戚七婉言谢绝。反正就算是补助也补不上七万,何况她真落魄的时候都没要那玩意,现在条件好转,更不打算要这东西。 岑萍水和班主任的这一场,也就在她若有所思说戚七老师人挺不错啊之后不了了之。 唯一让她心情不错的是南木。高玉约的会谈她花式拒绝,南木提一句下午茶岑萍水很绅士地说“随时有空”。 …… “等很久吗?”南木从背后绕过来,清淡的香味包绕过来,笑容清浅。 “刚到。”岑萍水低眉一笑。 她今天穿的比较正式。应该说约南木的时候她都人模狗样地收起了太过的一面,没有用刺鼻的香水和廉价的性感裙子来刻意撩动人家——虽然就算那样南木说不定也会高兴就是了。 “约的书厅可能还要一阵子才营业,你渴不渴?”她看了一下手表,又指指咖啡馆:“要一杯果茶吗?” 岑萍水点点头:“我去排队,你要什么?” 南木皱皱鼻子笑:“我们一起去吧,我怕你回不来。” “我会回不来?”岑萍水乐:“这有几步路?” “上一次我在里面看见你就差点把你逮住不要你走啦,万一那天你有朋友在外面等,那不是等不到了?”她眨眨眼凑过来和岑萍水并肩进去,轻轻一本正经道。 调戏我?你知道你这点都是我玩剩下的吗?岑萍水只好摇头笑:“小姑娘呀,你很调皮哦。” “‘小姑娘’今年三十好几,是一个小孩的妈妈,你知不知道?”南木眨眼,接过店员拿来的两杯果茶,却又忽然瞟到台上的宣传牌,冲那店员说:“妹子,不是情侣杯半价么?” 店员姑娘一愣,看着她们,见这两个女人一个温柔一个颓废,都精致可入画一般,竟然心里一动惊讶道:“天哪!你们是……我还以为你们是亲姐妹呢!” 南木只是开个玩笑,“噗嗤”一声弯了眼睛,却没想到,岑萍水很自然地挽上了她的手臂,冲着人家小姑娘倦倦一笑,涩然而促狭:“我们像吗?在一起之后我们就越来越像了。” 她懒懒仰头,皱起鼻子冲南木眨了一下眼睛。 “配合你~”嘴型轻轻张。 南木一愣,眼睛都亮了一下,掩唇随她去,愉悦在半眯上扬的眼角堆积,看店员小姑娘僵着手脚红着脸收了款,再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认错,两位很配”,傻愣愣地冲她们挥手。 …… “哈哈!”南木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出了店,拿着果茶笑弯腰,期间抬头看岑萍水。岑萍水本来挽着她一本正经,斜眼看了她一下,没忍住,也弯了一下唇角。 心照不宣地把这个促狭的小玩笑压在心底。 不过来时两个人并肩,现在倒是挽着手,没打算分开。 岑萍水一边掩唇,一边眼神柔软,有些思绪万千。 南木很对她的胃口,要按照她以往的作风,这么久了,这个女人大概已经在她身上失心一半,就差临门一脚——好在南木不是系统指定的攻略目标,否则高珏兄就绿定了。 可岑萍水还是手脚放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干。她对南木算心怀尊重,没有动那些刻意的手段,相处完全顺其自然。 可是问题就在于,这顺其自然之中竟然也被她品尝出南木的“心动”来。 既然妾有意,有什么不应该的发展可怪不得人……岑萍水一边想一边笑,清幽幽挨着她。两个亲昵地靠近,发丝交缠。 …… 她们相邀在一个书厅里,却不是那种需要完全静音的图书馆。 说起来这是给情人提供逼格比较高的幽会场所,每个小桌都挨得很远,期间是摆满书刊的木制书架相隔,环境比较安静,想要相对一起翻翻书也可以,偶尔抬头就能看见面对面的对方,相视一笑之后方便耳鬓厮磨。 既然姓岑的已经放开手脚,她就不怎么想装好人了。 可没料她刚喝一口茶吐出半句:“高松沉……” 南木就是一顿,眼里露出不好意思,从鼻子里哼出一句:“哎呀……不是说好不迁怒我呀?” 岑萍水一愣,笑:“我是说,戚七说最近学校见他气闷,问题不大吧?”当然戚七不可能提起他——岑萍水说出来,只是想要提起他来引入南木的另一半,以验证她是不是自己所想,对高家没什么真心。 “能有什么问题。”南木一听没她的事便高兴,轻描淡写:“无非是小孩子气性。他给姑姑养歪了,不愿意好好和同学相处,在学校顺风顺水久了,这次挫折对他有好处。” “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的?只是想要他吃个苦头?”岑萍水一愣,本以为她对自己儿子没什么心思,却心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冷情?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南木仍旧低头喝一口茶,笑:“不是啊。” 岑萍水这下子没懂,压抑着疑惑搅搅茶水:“那么我向你讨教育儿经?可以吗。” “我见戚七很乖啊,她还需要费什么心思?”南木先调笑一句,却没想到岑萍水的深意,只是随口道来: “不过这个事情你可问错人了,这事你得找高玉——就是我妹妹,嗯,我的小姨子。我在家也不怎么管那小兔崽子,都是她带着呢。” 岑萍水环起胸,挑着眉梢刻薄道:“看得出来。这两人像,一个赛一个傲气,雕出来表情一模一样的。” “噗。”南木被逗笑了,真心符合,竟忽然有点感叹: “是啊,真不知道高松沉跟着他那个冷脸姑姑以后出来了怎么办呀?最好期待他有点能力,不然以后这个性格可被人记恨死。” “那你这个当家长的还不管管?性子久了可不好纠回来。”岑萍水压着眼睑低缓道。 “我管他干嘛?他有他的活法。”南木少见地露出俏皮的小样子,拿起勺子舀了一点蛋糕,放进嘴里,声音稍微有点含糊:“我是我他是他嘛,人各有福,我们只要互相尊重就好啦。” “巧克力的也不错。”岑萍水把自己手边的蛋糕也推过去,哑声:“……你不爱他?” …… 这么一个唐突的语言,就连问出来的岑萍水都留意着南木的变化,她却像是听见了一个很普通的问题,还是先和她交换了蛋糕,吃了一口,才好笑随口道: “我的小孩,我当然爱他。” ———— 我的小孩我当然爱他啊。 ……但同时她不在意他长成什么样子,不过多地介入他的生活。她给他提供必要的物质条件和以自己方法而来的爱——然后享受自己的生活。 对面的女人真诚地说出这句话,笃定的同时镇静,笑意盈盈。 岑萍水终于明白过来,她是为何会被自己无所适从的颓唐所吸引,向往自由和潇洒——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 而那时候的“岑萍水”某种意义上是那个高维度的人,全身不仅是厌倦世俗和颓废香艳——还有深沉的干净,全身不染一丝羁绊的干净。 人世间被情感所困住的人太多,能见一个干干净净拂衣无尘的“岑萍水”实在太不容易,南木被那没有目标的迷茫所击中,寻求的是一种“同理心”。 “原来你也是啊”…… 这样的同理心。 …… 那场艳遇,若是深入一点点,把名字改换,变成“一见钟情”——南木她欣赏的人,究竟是岑萍水,还是“岑萍水”? 岑萍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质疑自己和执行人的身份区别。 她忽然觉得可惜……若是南木干干脆脆看得起的是那其中一个该多好?每一个她都可以把手交到她手上,不是永远也是一生。至少是南木的一生。 偏要在南木情意初现,能够让她窃取的时候,她看见的是“两个人”! 人间的事竟然如此可惜。 …… 岑萍水愣了好一会,忽然绽开一个笑容来。 要知道,一个总是深沉慵懒和颓废的人,笑起来就如同冰面乍破。睫毛半掩着瞳孔微微闪烁,那薄唇淡白,勾出动人的弧线,半颗皓齿莹莹。 南木怔然,掩唇而笑,竟不由得耳尖微红。 岑萍水忽然站起来,凑到她身后,弯腰凑近她的耳朵,吐气如兰:“阿木。” 南木仰头看她,愉悦地眯起眼睛“嗯”了一声。 “你爱高珏吗?”她哑着声音问。 南木轻笑,真诚地说:“我当然爱我的丈夫啊!” 只是她的爱有些不一样,却也纯粹干净,怎么就不能算是爱? “那么若是让你爱其他人,你能够吗?” “这我怎么知道呢?”南木又一次笑眯了眼睛。 是呀,她可不知道。她的情感坦坦荡荡,就摆在明面上,可以被诱引,也可能守劳忠贞——随心而已。 岑萍水真想吻吻她,不是引诱和□□而是作为一个满心激动的感谢——好在理智还在。 她牵起南木的手,又一次显得绅士而带着挚友的刻度,进入书厅时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消散,现今坦荡地如同温柔的女王和对她满怀尊重的骑士。 南木耳尖的红也褪去。 她却仍然笑得很愉悦,心里没有一点失落,不管是情人还是友人,她相处都仍旧满心温柔。 毕竟她们那样的人从不为情所困。 196 浮萍之命12 岑萍水长长叹了口气。 岑萍水揉了揉手腕, 没有管上面的淤青, 而是抬眼,直视高玉,这一次竟然尽去了厌烦和挑衅, 变得很平和。 却不是岁月静好的平和, 是一种完全放弃的平和——好似是老师对待用尽耐心的坏学生, 有种叹口气说“随他去吧”的感觉。 高玉哑了, 再怎么怒气冲冲也被那个眼神看得全身都一颤,维持着愤怒的表情竟然手足无措。 “还说吗?”岑萍水压着嗓音。 “……是你的不对,我给你发了那么多信息你不回,家里的电话戚七也说没人在, 我担心你的安全, 你却在——你不该背着我——我哥和南木约会。”高玉深深吸一口气, 用行动表明她当然还说…… 却又在言语的最后没有忍住,脸色一迟疑, 极快地轻声道:“对不起, 你没事吧?” 明明前一段话占尽了道理, 说出来理所当然又气势汹汹……可她纠缠时情急之下不小心把岑萍水的手腕碰伤也是事实…… 素白瘦削的手腕乌青一起,放在眼里刺人眼球, 让她的气氛一下子消散了不少,这下子觉得自己错了—— 错了就是错了,就算她在怎么惹人厌,也从没做过动手打女人这种不光彩的事情。 …… 可她是真的担心而来的啊!这个人忽然不接电话不回信息手机静音,甚至家里也没有人, 让她在加班都不安宁! 她走出办公室看着会客厅,眼前却老闪现的是她们重逢之时那几个社会青年把她围起来的样子——就因为担心她的安全咬着牙出公司了,找了多久的边边角角,心想这个女人得罪的玩意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会把她剥皮拆骨也说不定! 可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腿都要跑断了,肺都快炸裂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这个女人却和她嫂子一前一后……从情人书厅里出来! 两个模样肖像的女人对视而笑,那么惬意和温柔——衬得喘不匀气按着膝盖的高玉越发狼狈,那些担忧像是一个笑话。 …… “有事,手疼。”岑萍水冷笑:“所以呢?” 高玉给刺得什么火都哑了,没法回答,踌躇了半晌,道:“我有点事……” ———— 高玉关上套房的门,深吸一口气,道:“萍水,我想和你谈谈。” “谈谈?”岑萍水挑起一只眉,咂摸一下,暗声“哦”一下,懒懒打量她一眼:“眼镜有点碍事。” “眼镜?”高玉一愣,想了一会,终于明白她的重点在哪里,把自己好好的一句话曲解成什么样子,要做什么事她的眼镜才会“碍事”。 她摇摇头恨铁不成钢:“我是说你和南木——我知道你和她没什么,是我,是我太敏感了。但是你的私人问题——” “哦。”岑萍水兴致缺缺低声打断道:“就不想和你谈这些呢……”说着她又四下打量一下房间,道:“你想不想做点其他的事?” 高玉有些懵了:“你能不能不要什么都想到那个啊!” “我有什么办法?听你放这些屁,不如上了你——上你你就没空给我念叨,哭着哼唧也比这个好听。”岑萍水冷笑着暴君道。 这些天高玉电话短信轰炸全是这一套,自从那天道过谦之后她就不端着了,开篇就是一句“对不起”——真心几何未可知,主要是引出下文她的一大串说教,痛心疾首这几年岑萍水的混乱生活,以希望她现在健康向上,把她前缘断干净。 那天偶遇之后她仍旧以为岑萍水来者不拒。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也确实没差多少。 她无奈说:“我真的为了你好,听我一句,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这就是她的想法,这个人明白现在岑萍水对她的作为已经激不起一丝涟漪,然后颇有种“你我羁绊已断”的无措,沉寂了很久,忽然间惊异想起: 不对,她不是来寻求旧情的啊!她对不起岑萍水,也并不能因为岑萍水的不在意就抹消啊! 是她的所作所为把岑萍水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地放下? 她得帮她变回来!变成那个尚且能够容纳温暖的人……就算岑萍水烦她多管闲事,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我才明白过来……我对你总是失控不是因为南木,是因为我对不起你。”高玉真心实意道: “我骗你说觉得你在勾引阿木,说你对我哥还抱有心思,只是要遮蔽我做错的事情……”就好像岑萍水十恶不赦,以往她的做法就没那么过分。 “我这个人不讨人喜欢,我知道。”她仔细看看岑萍水的表情,看她渐渐收起了不耐烦,忽然笑一下,低着头缓声道: “我的下属私底下觉得我刚愎自用,我说过的事情就算是错的我也要求他们做就是了……偶尔自己也觉得这人简直为了面子不择手段到了神经病的地步。” 高玉很不容易在别人面前剖露自己,岑萍水却眼神左右流离,不知道发什么呆去了。 高玉没管她,接道:“我刚开始见到你就不愿意认错,只是想,只要我补偿你就可以了。” 骄傲的人承认错误很难,不如文过饰非,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指点岑萍水好了——反正她如今生活实在落魄,得到帮忙就该感激涕零。 若自己仍旧是那副软弱性子,说不定还真能随了她的意……谁能和钱过不去呢?岑萍水挑眉哼笑:“如果当初你态度温和一点,看在钱的面子上我也会忍着恶心陪你装一装旧情未了的。” 谁叫你一来就收不住,惹人厌烦那么厉害? 高玉这次却一句话不反驳,道:“可这么做,我会心里不安。” 岑萍水讽刺:“你还会不安心呢?” …… “是的。”高玉低声说:“你这么多年没有正经的工作,身边是往来不绝的情人却没有一个人真心相对,经济条件难堪,带着一个上高中的孩子……” 她甚至伸手轻轻碰了碰岑萍水的手臂,鼻腔发酸:“你很瘦。” 年轻的时候她尚且有一丝血气,如今一张脸苍白瘦削绵软无力——她自己竟还笑得出来。 “都是我的错。”高玉压下声调的颤抖,这句话忽然声音很细很低。 都是她在岑萍水最困难和希冀温暖的时候给她陷阱的温馨假象,往前走她是无助寻求爱情的女人,往后走她是对人己都无情的妓子……消耗着自己的血肉活着。 ———— 可岑萍水面对这迟来的忏悔有些心烦意乱,缩回手“嘶”一声,皮笑肉不笑说: “玉啊……你碰到我伤口了。” 高玉全身一颤。 她刚才确实太激动了,恼怒于她对自己的安全丝毫不上心,担忧和疲惫夹杂在一起被岑萍水和南木的相处和谐所点燃引线,下意识端上了“上司”的架子脾气又臭又冷——回过神来才想起对面的可不是她的鹌鹑下属,而是比她还心硬的女人。 ……然而脾气已经发过了,手也给人家弄伤了。 她霍得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找东西。 “干嘛呢——”岑萍水懒洋洋地拉长声音。 “医药箱。”高玉抿嘴说。 岑萍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翻箱倒柜的背影:“人家酒店是用来情侣那啥的,干嘛放医药箱啊?”说了一半,闭嘴了。因为高玉已经翻到一个,打开在她面前跪下,捉住了她的手。 “还真有。”岑萍水一边看着高玉在自己手腕上涂涂抹抹,一边发神说:“……是怕他们太激烈弄伤吗?” 高玉一僵,好半晌才重新动作:“你能不能不要老开这些玩笑?” “什么玩笑?”岑萍水愣了一下。 ……看来不是玩笑。 高玉闭嘴了,只是最后说:“把你弄伤真的对不起。” “我不原谅呢?”岑萍水是从来不知道给人台阶下的,歪头就添堵道。 高玉想了想,伸出手,掌心向上,仰起头说:“你弄回来。” 岑萍水立刻抓了一把水果刀来,笔画着动脉的位置。 但高玉却愕然。 岑萍水以为她被吓到了,没来得及出声嘴贱讽两句,这人竟然忽然压着难过,窒息一样问出一句: “……你怎么找到的?”她抬起眼睛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带着不敢相信和夹杂的心跳。 “什么找到?”岑萍水笑。 “动脉……动脉的位置……”高玉仰起头,眼里不知是些什么闪闪烁烁。 “哼哼什么呢?”岑萍水莫名其妙。 …… “动脉的位置——你为什么那么熟悉……”高玉憋着泪水,一字一句嘶声问。 “你想多——”岑萍水“切”一声说了一半,心说自作多情,忽然想起什么,干巴巴把自己的话吞回去:“哦,你走的那一阵子我还真是自杀过。” 高玉睁着的眼睛忽然充满了水汽。 岑萍水:“……”说错话了。 岑萍水:“那会是那会,没有你的事,我自己因为其他问题也得试试凄美的割腕自杀……” 这是实话,岑萍水就那么一个人,自觉是可怜无助的蝴蝶,周围全是毒蜘蛛网,就算不是爱情,也得因为没钱为了这污浊的人世间死一回…… 她讲了一半,看着高玉,忽然不讲了。 ……因为高玉哭了。 好极了,该听的不听,不该听的一听就信。这下子她是不是得在心里坐实自己亏欠很多她恨她得不行? “……”岑萍水破罐子破摔地冷笑:“你再哭,我就自杀。” …… 高玉深深吸一口气,双眼憋得通红,忽然无力地跪坐下去,全身颤抖。 她的高跟鞋咯着脚,发丝乱七八糟,捂着脸精致的妆花了个一塌糊涂,泪痕乱七八糟……那么狼狈。 可面前的人好整以暇甚至显得风度翩翩,歪着头不解甚至嘲讽。人的悲喜并不想通。 岑萍水看了一会,好笑地摇头,站起来整整衣服,打算走了。 就像是昨日重现,哭泣和离开,伤人与被伤,一切都是需要偿还的。 …… 可远去的脚步声还没有消失,高玉闷闷的声音传来,音调颤抖着说: “我给你钱。” …… 那个柔若无骨晃晃悠悠的背影忽然一顿。 岑萍水笑了,背对着她眯起眼睛,惬意而真诚:“……好啊。” 197 浮萍之命13 “……” “不要憋,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岑萍水喘息, 哑声开口。 高玉全身无力, 红着眼睛咬牙瞪了她一眼, 嘴里泄出一丝声音:“唔……”她能说什么?! “那么我们就签订契约吗?”岑萍水还伸手从自己包里去拿出一支笔来, 不方便, 于是用牙咬开,发丝散落, 在她手腕上潦草地写下一串数字:“打在这个卡号上就可以。” “什么……契约……” “给你三个月……唔, 我可能没那么值钱——给你半年, 半年七万?怎么样。” 可没想到岑萍水话音刚落,高玉立刻挣扎起来,脸色愤然, 嘴里破碎的词语说:“不!不是!” 不是契约!我是想帮你——你便不能接受一段正常的、能够照在阳光下的关系吗?我给你钱, 我是想帮你啊……我想做完自己以前没能做到的事情…… 我是想照顾你。 …… 她根本没有机会说出这些话, 回答她的是一个更轻缓含糊的声音:“价钱好商量……” 高玉眼睛红了,心悸而恼怒, 扭头咬她的耳朵:“好!半年——你个混……”声音又软下去。 ———— 岑萍水恋爱了, 对象是高玉。 这是当然的, 高玉有钱, 她又向来来者不拒。可不是所有人都是傅筝,都长在岑萍水最后的良心尖上。 岑萍水遮遮掩掩去掉一些不好的东西说完了过程,很温和地问戚七:“你怎么看?” 戚七低着头,看了岑萍水一眼又瞬间收回目光,有点纠结:“她对你好吗?”要是直接说实话, 戚七觉得不行,一丝都不行,她心里都要膈应死了——高玉?那个冷脸那天冲进她们家里差点伤到岑萍水的女人? 她怎么放心阿姨和这种人在一起! 可是戚七下意识想着自己不能太对岑萍水的私人感情问题指手画脚——她若是岑萍水的亲女儿还有可能闹一闹求一求。 她也知道岑萍水现在征求她的意见就是愿意为她妥协,也知道她真的宠她,不会因为自己的胡闹怎么样。她只会包容和溺爱。 可岑萍水如何是一回事,戚七如何又是一回事——岑萍水愿意宠她,戚七却不愿意成为她的负担。 爱这种东西太舒服了,对于一个缺爱的人来说,加上一点点就可以让她在昏暗的生活里守着蜜一样。 但于是就越怕用光。 她想,若是她每次只消耗一点点……用光的时间会不会就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她知道这么想不对,但是忍不住。她听话惯了,这种“听话”以前和岑萍水关系不好的时候叫“懂事”,那个纤瘦的影子干干脆脆打理好自己的一切,被阳光晒化之前都会先写好遗嘱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现在叫“乖巧”,贴心而柔软,仰头就是一个钦慕甜软的笑容,仿佛睫毛都在散着柔光。 …… 岑萍水点点头:“挺好的。”七万呢。 戚七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叹息一声。 好吗……虽然她看得出那个高玉确实对岑萍水有意……原来她真的对阿姨很好啊。那么她那天那么激动,说的那些事情……就是情债?戚七想着,其实确实说得通吧? 岑萍水是个什么作风的人,她向来清楚。就算是她以前不怎么关心这个人,也被迫见了不少她的情人。环肥燕瘦、有优有劣,但从未停止过。 ——也从未有真的留下来的。 每天每天……这个漂亮女人挽靠着的人都不一样。 但是高玉不同。岑萍水情人多,纠缠的少,纠缠成功的屈指可数——纠缠成功之后让岑萍水亲口承认说是“女友”的,高玉是头一份。 “那就好……”戚七压下心里沉沉的叹息。 岑萍水便对她笑一下,按消息说: “好的,戚七同意了,我们可以继续在一起。” 几秒后手机“滴”一声接道回复:“你的意思是,她若是不同意,你是要立刻和我分手?” 就算你恋爱……不,契约恋爱都需要征求自己孩子的意愿和心理生怕她不开心,这种话说出来也太伤人了吧?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高玉阴沉的怒气。 岑萍水是个妖妃,不懂得照顾暴君的情绪,轻佻一笑,回:“哎呦,分手这话说的。” “没有最好!” “那叫终止契约。” “……” 岑萍水笑起来风情极了,眉梢一挑,唇角只是勾起很浅的弧度,转瞬又被倦怠盖住。她分神打字,发丝滑落,勾勒着她的脸部线条。 她笑了啊。在……和高玉聊天?戚七觉得自己的笑容有点僵,慢慢收回目光。 ———— “喂!喂!和你说话呢!”高松沉不满地看着她:“你有没有礼貌啊!” 究竟谁没有礼貌啊……戚七终于回过神,看了他一眼,扯开嘴角:“有事?” “我和你说了那么久,你给我来一句‘有事’?”高松沉不满地抱胸,斜视她:“好好道歉,我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有病……戚七服了,翻了个白眼,整理一下书本,快步离开。 “兄弟……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喜欢戚七。”一个男生从高松沉身后环住他的脖子,阴缩缩道。 “靠!我喜欢她干嘛?”高松沉用力给他甩下来,瞪了这人一眼。 “小孩子恋爱就是这样,”男生干笑:“想要吸引人家注意力,就欺负人家,结果搞得灰头土脸……我说高松沉,你这么大了,怎么情商这么低啊!喜欢女孩就对人家好行不行?偏给人打架——” 高松沉已经炸毛着狠狠瞪了他一眼,丢下一句“神经”,走了。 “诶!诶!别不好意思啊!”男生的喊声还在身后:“其实人戚七长得很好啊!你瞧瞧她的眼睛多好看!最近皮肤变白了好多!” “……”操。 高松沉在那个阴魂不散的嘲笑里烦闷地翻了个白眼—— 前方的戚七走得很快,裙下细长的腿显得有力,迎着阳光她的侧脸带着暖意,多情温柔的睫毛仿佛有一层纱。 她真的忽然白皙了好多,女儿家的十八岁,让她出落的像是一株就要绽开的荷。 …… 戚七班上兴起了一个谣言。 大致意思是,高松沉之所以骂戚七的阿姨是那啥,是因为戚七老是不理他,他恼羞成怒,于是结论是,高松沉喜欢戚七。 佐证就是请过家长之后,高松沉没事就往戚七身边凑,没事就找人家麻烦——说寻仇作为又没那么过分,很容易被误会成“打情骂俏”。 这场谣言在男生中风靡,在女生中一样被相信得很深。 戚七又一次很一本正经地否定了女孩们满脸激动的问话,表示他俩有事,她就去跳江。同学们很失望地离开,戚七才松了口气,心里烦成一团。 ……虽说她和同学们说自己和高松沉什么也没有,其实高松沉那点小心思以戚七的敏锐,能看得一清二楚。她只是在努力忽视和疏远。 为什么他会忽然注意到自己啊……戚七烦恼地叹气,心想,难不成他被家长揪起来和自己道了个歉,还道出了一丝“挺有意思”?“你是第一个把我气成这样的女人”?戚七给自己的想法惊吓到了,一脑袋磕在桌子上,趴在上面不动。 平心而论,高松沉熊孩子长得不错,他爹妈都是颜值在线的,他成绩好又帅,除了冷脸脾气臭以外没什么不对——部分女孩觉得这是反差萌的一部分,可戚七只觉得麻烦。 她这才沉沉地想起,自己和同学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哪个少年不怀春啊? 她就是太忙,忙着活,根本没有精力去把心里的小鹿放出来撞一撞,于是如今在少年少女相视红脸的年纪和同龄人很脱离。 情窦初开是什么样?她浅薄的知识不知道,岑萍水也从未在这个方面教她一星半点。 说起来其实她的爱情观是有一点点歪的——毕竟从小生活在用身体换快乐的阿姨的阴影之下,使得她虽然对那个做法深痛恶绝,也潜意识受到影响。 岑萍水会觉得“爱”是什么东西?她一生都在寻找,结果一生都没找到,所以她现在不求爱情,只求瞬时的快乐——岑萍水是个有故事的人,就算是戚七也知道这一点。 她的颓唐和香艳由来已久却有原因……但却不是自己能见证的。她来得太迟,错过了雀到凤凰的涅槃,也就没有几乎在她还是鸟雀之时给这个女人一个拥抱。 雀尚有脆弱,凤凰百毒不侵。但涅槃也难受吧……想来心里钝痛。 可是于戚七呢?她想,爱情是用来温暖自己的东西。 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时很凄苦的,累得举目无望——但若是有人爱她,她就会安定一点。就如同现在,岑萍水爱她。 戚七想着想着,忽然愕然一下,有点从思绪里模糊了分类的界限,一时没搞明白亲情和爱情,心里转不过弯,心想“岑萍水爱她”?好像这句话没错啊……“岑萍水爱她”? ……她也爱岑萍水啊! 电光火石,这个思绪一出,如同那根似有似无的丝条忽然间在她心脏周边收紧,缠得她几乎爆炸! 她倏地站起来,脸红直到脖子! …… “……戚七?你不舒服?”老师疑惑地停下粉笔,全班扭头看着她。 ——遭!她在干什么! 戚七倒吸一口冷气,死死闭一下眼睛,心悸的口渴感还存留在全身,指尖的脉搏给她身处云间的错觉。 ———— 然而让戚七完全意想不到的是,她本心烦意乱有点不想见岑萍水,还就真不是岑萍水来接她。 “给你的。”高玉把盒子推给戚七,给她点了两道甜品,又舀了一碗银耳羹。 戚七不动声色地微笑,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她们头一次一起吃饭的甜点。 她就多下了两次勺子,高玉竟然记下了?当时她们关系不算好吧?她竟然细心到这种程度?只知道这个人惹人厌有一套,还不知她竟两副面孔。 “谢谢阿姨。”戚七心里思索,却只是仰头笑了一下,也不拘谨推辞,很大方地打开,揪起一个吃。 食不言而含蓄,她眉目生得像戚云,一股温柔脉脉的多情,蕴藉的都是云山水汽,淡而雅致,有点陌上人如玉的感觉。 她动作也自如,压下睫毛咀嚼,瘦削的小脸轻微地动,上边细细的绒毛都能看见。 高玉有些莫名的奇异——然后才想起来,她映像里那个软乎乖巧、害羞而拘谨的戚七只在岑萍水面前存在。 别人面前她是个机器人,面面俱到得像是设置好了程序。 高玉觉得这样没意思:“在我面前你没必要装吧?”当出挡在她们身前那周身的冷漠和距离现在说收就收? 戚七手一顿,仰头疑惑地看着她,答非所问:“阿姨,你来接我,高松沉怎么办?” “他多大年纪了,自己回不去啊?”高玉一嗤。 ……那么我是比他小多少岁非要人来接?他十八我满月? 但戚七也不搭话,伸手拢过银耳羹喝,把发丝撇到耳后,慢慢悠悠吹一口气,唇挨上去,闲得仿佛品茗三斟。 高玉给她这千年王八性子磨得没脾气:“萍水今天加班,我就说我能来接你。” “谢谢阿姨,麻烦你了。”还是那副温吞吞的懂事能干样。 “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高玉摊开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实话,我也对你没什么感情,我对你好也是应该的,我只是想讨好你。” 讨好人直接说出来吗?戚七其实一直打量着她阿姨的准女友,心里各种评分测试——初见她护短又不讲理,然后是自行其是的傲慢,现在是连讨好别人都不愿意花心思隐瞒冷漠的高高在上…… 还有人能这样?这么多刺在身上竟然能活下来……人和人命运真是不一样,不像她要圆滑得没有一丝棱角。 她哎一声,心想这样的人和以往的岑阿姨又是有什么样的故事……大概风风火火,你死我活地纠缠过。 这么一想,竟然有一丝莫名的情绪划过心里,忽然间空落落的,有点喘不过气。 君生我未生,岑萍水的时代她插不进脚,说不上话,甚至连影子都看不见。 …… “所以你大可不必对我装,讨厌也可以直接说,甩冷脸也可以,毕竟是我有求于你。”高玉说完,微笑着伸出手去: “重新认识一下?戚七。” “好的。”戚七回过神,下意识微笑,还是温和礼貌挑不出一丝差错,伸手和她交握,以实际行动证明她压根没听。 高玉竟然也不生气,只是感叹:“不愧是一家人。”通通是想听的听,不想听的,对不起,我失聪了。 “这个有点温了,我给你换一盏暖点的。”高玉摸摸雕花瓷碗,先献了个殷勤,又道:“想点什么别的吗?不过萍水说让你先别吃太多,回家她给你做。” 戚七终于不自在了:“阿姨没事,我自己来,您没必要那么周到,太客气了。” “这没办法,谁让你是萍水的宝贝。生怕受了一丝累那种。我又是个随时下课的女友。对你好总没错。”高玉眯起眼睛……否则怕是这宝贝疙瘩哪一天不高兴狠了,说句“岑阿姨你和高玉分手吧”,高玉估计她真就没戏唱了。 戚七一时不知怎么接话,道:“岑阿姨虽然平时很不靠谱……但是对人都很贴心,和人在一起也是第一次,你是她的第一个女朋友,不会……” 她绞尽脑汁,没法睁眼瞎话给高玉说她岑阿姨情深义重,只好捡好听的:“她身边人多只是没办法,其实若是能有人一直和她在一起……就能发现她真的很好。” 她真那么想,因为她觉得岑萍水真的很好。她眼里有透到底的关心,温柔又宠溺,偏爱而无畏。 那是衣食住行一丝一毫都留心的细致,包容沉静的安抚和悄无声息的陪伴。别人说她如何无情风流也好,戚七才知道她的爱有多毫无保留。 …… 而高玉是听懵了,好笑地摇头打断她。 “你还真是被选中的人啊……你以为岑萍水对谁,都能像是对你一样?”她嗤笑: “你嘴里说的那个人,不要说我没见过——十年以来有人听岑萍水说一句‘宝贝’,估计下巴都惊掉。” “从来没……有吗?”戚七愣了一下,心里回忆起岑萍水的以往——她下意识觉得那么多情人,岑萍水这些话应该是张嘴就来吧?一句话两个字,嘴皮子一磕一碰,她会在意? 高玉果然冷笑:“有啊。” 戚七心道果然。 高玉接着说:“不过得加钱。” “……”戚七怔然。 她忽然间懂了点什么,莫名心跳起来。 ———— 岑萍水和高玉的交往不瘟不火。按岑萍水的话说,她们是包养与被包养关系,你姓高的是金主,随时来,周期方便就在一起——就是那种“在一起”,还很贴心地报备了一下她的生理期。 但高玉不是那么想的。高玉虽说在岑萍水面前丢过两次脸,但那是十年情感的积蓄,爆发过后性格一朝回到解放前,傲娇还是傲娇,变不成忠犬。 高玉觉得就算是契约,那也是契约的“女友”——女友这种东西,能是跟客人一样对待吗?好歹装样子也装乖一点吧? 高玉偶尔赶着饭点来,岑萍水那是眼皮都不抬的,还是戚七待客加双碗筷。 但你说她是蹭饭吧,她不,自然地打招呼坐下用餐优雅,坐下之前绕到岑萍水耳后去笑着和她说:“给你买了束蓝色妖姬,放在客厅花瓶里了。” 岑萍水歪头看了她一会,打了个账,一朵花两百,一束不少钱。敷衍地吻了一下她的唇角,睡不醒一样的语气有气无力拉长呢喃: “谢了……” “骨头汤,清蒸鱼,素炒白菜配紫米粥。”高玉懒懒地看了一圈:“怎么又是粥?鱼配粥吗?” 又不是给你喝的……岑萍水不理她,夹了鱼肉,压着眉眼分刺。 看她懒洋洋的,其实动作还挺麻利,纤细的一双素白的手,右手捉筷左手启刺,埋头睫毛半压,竟然莫名温柔。 高玉胃口小,其实在公司早吃过饭了,看她弄得小心,心说这人真讲究,吃个东西也慢吞吞的,就自己也开始剥刺。 可等岑萍水剥好了刺,鱼肉夹过去沁了汤水,眼睛一瞥,张嘴涩声喊了句:“宝儿。” 高玉动作一顿。 戚七捧着碗刚喝完一口汤,闻言抬头,身体微倾,张嘴咬住岑萍水的筷子,吃掉了鱼肉,不抬头,含含糊糊说:“好吃。”娇憨而温润,带着自然而然地信任和依赖。 岑萍水笑笑,又夹了一块剥。 高玉好笑,心里有点泄气——给女儿弄的啊,怪不得下心思呢。真够给脸的,人和人待遇真不一样。 她想着,把肉夹进岑萍水碗里,心想,大概这人下一步就得借花献佛,喂她宝贝。 结果出乎意料,她看了一眼,自己吃了。 高玉一愣。 …… 就见岑萍水一边咀嚼一边手上忙着,半晌,淡白的薄唇开阖,舌头一送,嘴里吐出一根刺。 那刺分叉,小得那面划开了她的嘴唇,显出一个很小很细的伤口,自己也察觉不出,就觉得痒痒,被血液慢慢染大,像是胭脂染红了周围——又被她舔了一下,什么都没了。 戚七看了一眼,立刻收回目光,只觉得活色生香。怎么有个人吐根刺都那么让人心惊肉跳。 …… 戚七仿佛是低着头乖乖吃饭认认真真,其实那一刻手上血管隐隐地隆起一下,又被掩盖。 ——要笑,笑得贴心一点,温和一点,像是平常一样。其实她知道不可能,从高玉进门她就做回了周到的乖乖女——否则岑萍水喂她东西,她得结巴成什么样,脸红成什么样? 没办法,面对岑萍水和她“女友”都在的场合,她不自主地紧张,压抑心里那丝违和,只能端出落落大方的架子。 她不想给岑萍水添麻烦,岑萍水好不容易愿意和某个人在一起…… 她再也不想岑萍水每一次面对讥讽嘲笑甚至暴力的时候无人应援,孤单地只能一个人消瘦的肩膀扛起一切;她不想她毫不留恋人间,摇晃懒倦地走在街头独自影子被拉得很长—— 戚七想有人爱她,或者说,戚七想她能够爱某个人,能够接受某个人。 这才是重点,岑萍水的孤独源于她并不爱任何人。她自己倒是习惯了、无所谓,可戚七每每看见便心头一酸。 有的人遍体鳞伤都自己满不在乎,跌跌撞撞地哼着歌前行,站在身后的人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却碰不到她。 ——但是高玉可以的。 她们是纠葛的中心人物,在戚七还没有碰到岑萍水的时候就用血泪书写了太多故事,她们或痛苦或快乐的时候都已经落幕了,再精彩的戏她都加不进去—— 就因为一句“宝贝”。宝贝是很小的宝贝,时间太残忍了,这该死的生不逢时。——甚至是“宝贝女儿”。“女儿”。这该死的老套戏码,仇人的女儿,同时是她自己的“女儿”。 可解铃还须系铃人。系铃铛的人或许很多,而一碰就叮铃响、最漂亮那个,应该是高玉干的。 真不公平啊。有的人一开始……就连机会都没有! 戚七死死捏住筷子。 198 浮萍之命14 岑萍水身为一个人精, 还是注意到了戚七压抑的情绪, 但没多想,只问:“你是不是其实不喜欢高玉?”或者“你对她没什么好感吧?” 戚七也精, 折中回答:“我不讨厌她, 但是我确实对她没好感。她这个人我觉得……傲了点。 不过阿姨的女友又不是我的女友,阿姨喜欢就好。” 岑萍水也想没必要戚七喜欢她,不讨厌就成, 便点头压下这个话题。 ……反观高玉却算是对她上心, 钱一笔一笔地打过来,下雨送伞没事订花,虽然冷脸一副施舍姿态,也算称职恪尽职守——岑萍水知道她补偿的心思很重。 偶尔被叫得没法子去约会, 岑萍水会调笑她:“诶,我这算不算是替身上位了啊?” 高玉一僵, 看着她说:“你和阿木……其实是两个人。” 天知道我那会怎么着了魔觉得她们长得像岑萍水就是南木的低等配置版本呢? 其实南木是南木,是温柔的精致皮相加上了折不断的筋骨,岑萍水是岑萍水,是浮萍或者游鱼……遇见了不抓住, 就必得溜走。 从此她见的鱼都像那一尾。 她们那么不同。 ……结果蒙蔽真相的年少的悸动散去,她喜欢上的人竟然并非柔软微笑的年少好友, 而是那个柔若无骨哭泣着的菟丝花。 那些由于厌恶的接近和欺骗的引导交往之中, 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她自己说她厌恶岑萍水恶心岑萍水,说得太多, 真真假假自己都有点分不清。 七年,线团一股一丝一缕,在时间里慢慢晒化了表面的冰水,显露出似有似无的心意。 这是个秘密。 …… 岑萍水不知她心里弯弯勾勾,听这话,下意识接:“那是,我除了长得像她,半点价值都没有。”岑萍水蔫儿坏,没少用以前的事讥讽她,别人伤心,她就图个乐。 搞得从心虚酸楚到淡定,高玉都习惯了,现在可以接:“不,你是你,你很好。除了有点麻烦。”高玉觉得她“麻烦”是说她什么都做不到,没人照顾自己就活得一团糟——某种意义上说,没错。 “哦?”岑萍水倒是诧异:“我很好?” “就是有点麻烦。”高玉抿嘴,优雅地加上。 岑萍水挑眉,冷笑两声:“哦。”这傻逼性子,狗改不了那啥吧你就。 ———— 戚七以为她们的生活就那么走上正轨,一切都了了,可以越变越好了——至于她心里隐隐的不甘,这根本不算什么。能够活得自在舒服,有人关心,已经是她盼望了十几年的事。 可其实看见岑萍水和高玉有说有笑或者相互讽刺,她还是气闷。 表面却越加温雅大方。 …… 等他们就要期末,成人礼就要举行了。 六月将近尾声,高一届的学长们经历了高考放暑假,静思楼已经空了,如今戚七的一届算是准高三,他们的成人礼也筹办起来。 这天周一,等她放下书包、在教室里等了好久早自习,只有寥寥几个同学嘴里都交谈着什么三三两两兴奋地出了教室往操场上走去,她才愕然地想起什么,起身往窗户边望。 大礼堂,插着彩虹的旗帜,孔子石雕放了香,隐隐约约的歌声飘过来,校门口方向已经有人来。 今天上午的成人礼……她就说最近有个什么忘记了。 好快啊……当时班主任说要通知家长参加会议的时候,还是两个月前。 戚七咦一声,还觉得迷迷糊糊,捂着脑袋好笑地晃晃,刚要转身下楼,高松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说:“戚七,你傻了吗?这都快七点半了,校长都要开始讲话了,你怎么还一个人站教室啊?” 戚七转头,程序一样微笑打招呼,然后经过。 高松沉追上去和她并肩:“啧,你这人有没有礼貌啊?” 戚七目不斜视,说:“高阿姨不是警告你,不要来惹我吗?” 高玉知道戚七家长是岑萍水之后,对自己侄子千叮咛万嘱咐加威胁,先是连哄带骗让他信了岑萍水洁身自好是他说错话做错事,并重点提示,戚七这块宝要是被他气掉了一根汗毛……她就打断他的腿。 “我惹你了吗?”他环胸冷笑。 “惹了,”戚七道:“并且我会告状给高阿姨听的。”她见他一顿,加重语气,偏头微笑,声音柔和: “……哭着告,上气不接下气那种。” “卧槽……”高松沉脸色瞬间凝固。 他刹车一样停下脚步,用要吃人的表情看着她的背影。 ……这个臭丫头! 谁说她又懂事又乖巧!那副模样的狡猾!那个样子! 其实那么奸诈、那么讨人厌……该死却扭头的瞬间侧脸暖意蓉蓉,眉眼温润得软且多情,把人溺弊得含情脉脉。 …… 戚七按着座位表落座,周围都是叽叽喳喳的兴奋讨论声,夹杂“诶,你妈妈来了没有?”还有“他给你带什么?”之类的话语。 成人礼是要家长观礼的,学生的旁座就是家长席,来了之后还有一个环节是亲人帮忙佩徽章,然后赠送礼物。 或许夹着一封信。 可座位配置是需要时间的,两个月之前戚七就没交表格,所以就没岑萍水的位置,岑萍水也从没收到过“成人礼”这样的通知——两个月前,戚七对她的态度还惴惴。 …… 她就说忘记了什么! 戚七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腿,若是她记得这件事,把它告诉岑萍水,她一定会来! 让她亲手给自己带上徽章的别针、还有递给自己礼物……她得开心成什么样子啊!戚七就快被自己气哭了…… 可两个月前不说,上个星期不说——上周五说了也好啊,没有座位也没关系啊……偏偏这个时候了,学校家长两方都没准备。 她从来懂事……这次是她的锅,不好再把岑萍水喊过来,她也很忙的。 只好自己郁闷。 …… “咦?戚七,你怎么一个人坐啊?”南木牵着高松沉走到她旁边来:“萍水还没来吗?” “啊,南阿姨好。”戚七一愣,站起来打招呼,这才想起来,她是高松沉的家长,赶紧笑笑:“她不来,我一个人参加。” “嗯?”南木皱皱眉,环视一圈,叹一声:“真不来呀?我还以为她怎么也会来呢……” “交表那天我忘记通知她了,就算了吧,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她笑得客气,语气自然轻快,想了想,还带着点俏皮:“这会叫她来太麻烦了,她又怨我粗心。” 南木见她随意,心想确实不是所有人都看重这种形式——戚七给岑萍水宠得天上地下,也不一定看得上一个学校办的成人礼。 “哦。”南木于是笑笑,从包里摸出一颗巧克力,塞在她手里说了句:“请你吃糖~一会见。” 戚七半眯起眼睛和她挥手,又坐下。 …… 前前后后都是双双对对的小孩和大人,耳边充斥着问话学习和撒娇或者回嘴的声音,而她身边鬼都没有…… 戚七真是越想越气,见就自己一个人,心里便泛酸水,还不敢表现出来,眼睛就看着桌面直愣愣地发呆,薅起上面发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手直往裤兜里摸…… 她的手机里就储存了一个号码,就一个——解锁过后打开界面快捷拨号键第一个便通。 任性还是听话,理智还是感性,主动索取还是暗地等待……天人交战,虽然戚七也明白自己的内心偏向于哪一边。 并且若是她真的任性地打电话去,偏要岑萍水放下工作来,其实她会开心的!她总告诉自己你要多依赖一点,我来补偿你……我来爱你。 耳边的小人儿也轻轻念: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你想叫她过来就立刻叫她过来呀,为什么压抑自己的心思…… 成人礼一生只有一次啊,不想和最重要的人分享吗?这么多年只有她关心你了,你看看别人啊!他们多开心! 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你懂事了十年!可那十年不如一天哭泣啊!再任性一点也没关系…… 她说好了要爱你的! 耳边的人声音忽高忽低,最终都汇合成那么一句。 “她说好了要爱你的!” …… 每一滴血液都那么呐喊,渴求着关怀的拥抱或者……更深的什么。 戚七呆呆地坐成了一具雕像一样,忽然眼角抽搐一下。 …… 可她都把手机拿在手里,迷瞪瞪已经开了锁,教学楼的铃声传来…… “叮铃——!” 可惜这么一声蓦地敲开了她的耳膜,戚七的手哆嗦了一下子,眼睛恢复了神采——手竟然有点抖,结果怎么也按不下去。 她皱眉看着手机,聚焦半晌,苦笑一下,心里骂自己可惜岑萍水还是没说对——你他妈怎么就不能娇气点,别想七想八? 她确实越来越自私,但仍旧那么胆小。 没得到的时候想,想着就要一点点就好,一点点她就安心……可是得到了就想更多,欲望这个东西果然是吃不饱的。 可惜增长着的欲望……没有与它相匹配的勇气实现。 她不敢……她不愿意。一方面来说是真的心痛岑萍水。 她想那样不行……怎么能行?岑萍水是个成年人,她除了要养小孩子,还得工作、还得生活。 她正在读书,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好不添乱……但其实最重要的还是那个东西,人不能太自私,她想自己好,但得想想岑萍水。 …… 她在向那个人索取,以孩子的身份理直气壮地要求关心,但是同时也看得清楚岑萍水……最缺少“爱”这玩意儿的人真的是她戚七吗?是岑萍水啊! 岑萍水一直在放血、流干了热度,满身都是荆棘的刺,月色孤寂下仰头,越来越苍白和形销骨立…… 但她又和自己不同。戚七只是缺少关心本身,岑萍水却已然失去“接受”那个功能。 可问题是,她又不能没有。 她花了一生追求爱,没有爱的结果是浑浑噩噩的死。 她像是个晕血的吸血鬼,一方面厌恶血液、接受不了这个东西,另一方面却依仗它活着。结果就是,她只好饿死,眼睁睁看着别人饱腹,自己伸手就受伤,多活一天就多难受一天。 她这样了,好不容易能有那么一个人能在其中免疫,戚七真不忍心让她离开。 若别人的爱于岑萍水是水滴与竹篮,注定穿过和落空,高玉能不能是河? 就算岑萍水这个漏心肠还是舀不起来,沁在里面总好过一点,能好一点是一点! 岑萍水爱她,就像是放血给她,可她的回馈岑萍水却收不到……她不是那个被选中了的人。 ……可这“懂事”的原因当中,其实还有另一方面……另一个虽然占比小,却更加隐秘和阴暗的方面。 岑萍水希望她任性地快乐,她始终做不到,总瞻前顾后,其实有多少是真的明理、有多少是不敢要? 她答应给岑萍水的“依赖”和“放松”做不到……她怕自己太过的索取,得到了太多的好处把自己缠上去、缠到一个深渊,直到想要独占—— 那时候岑萍水怎么办?她接受亦或是不接受呢?不接受戚七还松口气……就怕她果真随意,其实破损虚弱的感情神经根本体会一个小孩那么单薄的喜欢,汲取不到从高玉那里那么多的温度。 那她就是罪人。 她握住拳头,闭了闭眼睛,摊开手,剥开了巧克力纸,把甜腻的糖放进嘴里。 祛一祛苦味,忍忍就好,谁叫你心思那么阴暗,谁叫你那么理性到对她的关心镏铢必较地盘算,生怕一个冒进就亏了自己。 …… “妈,你看,你看她。”高松沉拉拉南木的衣角。 “怎么了?”南木疑惑地往身后望去,看见自己座位上的戚七,然后歪着头不解地:“咦……?” 这发呆的样子,手里糖纸都要捏变形了……眼里压着委屈,像一只可怜兮兮的猫,耳朵都耷拉着……偏说自己不在乎。 “小孩子气……”其实还是想她来的吧?南木喃喃一笑,她可没什么顾忌,摇头就拨号,要把岑萍水揪出来,上班还是约会都可以放一放……先哄哄你家宝贝疙瘩嘛。 ———— 同一时间,岑萍水家却正在进行一系列非典型情侣吵架对话。 高玉居高临下,气势汹汹:“手上的广告拍完了,自己在家废着,你也不知道来找我是吧?” 岑萍水躺在床上放了手机,有气无力瞄了她一眼:“哦……那你过来……” “我不是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干这种事,好吗!” 岑萍水恍如未闻,拉住了她的手腕喃喃,好声好气地和她商量:“我新做的美甲不想剪……一会你可不可以忍一……” 高玉震惊地瞪着她打断,怒火滔天:“岑萍水!” “忍。”岑萍水顿了一下,撇头:“我怎么了啊……你小声一点……你吓到我了……” “你混账!你还是人吗?有你这样当人女友的?” “怎么没有……我怎么了……” “我不来找你你怕是要从我身边消失,拿我当冤大头?你有和别人承认过我们的关系吗?你……你放开我!” “我不是不想打扰你吗?你那么忙……”她含含糊糊,也不算解释,只是软下口气给她个台阶——自己也知道自己能躲就躲还真契约都没怎么完成好,不要说真情实感,装模作样她都提不起气,电话都悄悄给人拉黑名单: “什么承认不承认的,都是小事……女友的事情我做的不够好?”这人避重就轻,立刻把话题拉向一个危险的地方,轻佻的、缓缓的向上语调,呼吸暧昧。 高玉懵了:“???等,等等,你……” “反正你要是再说这些,我不想听,你说了我也不记,你不如出去。”岑萍水白了她一眼,身躯就瘫倒在床上,扭一下腰寻找更舒服的位置,无精打采,上抬的双眸含着毒药一样,看人一眼就让人家脚里注了铅似的再走不动路,懒声问:“那……你要不要?” 她本还被那个无赖的“你说了我也不听”勾出了一丝不满,后面接上的话让她皱眉。 这人半撑起身子,解了头发顺手别别耳后,放下手的时候有意无意划过面庞……食指勾一下嘴唇中央,让它开阖一下。 高玉怔愣一瞬,喉结滚动,张嘴,可正常说话的声音却卡住了。 ……谁受得了这个。 …… 恍惚之间高玉想明白一个事情……岑萍水就是个渣男,手段高的渣男。 她避重就轻又敷衍了事,不在自己身上花一分精力,却又不愿意真的惹怒她放她离开,在她生气的时候轻而易举动用美色来引诱她沉沦——欲望包裹下四周都是温柔,快感带来爱恋的错觉。 她一方面对人付出了了,一方面却用最廉价的方式套牢了别人,人家便在这个泥沼里挣扎不出,只好慢慢溺亡。 就像是现在——高玉每次想要和她正经地、敞开心扉地谈一谈,她就拉她睡觉。 轻吟和喘息代替了心灵的沟通,她还懒洋洋振振有词:你不喜欢吗?别说其他的,用心,想说什么全在“这里”了…… 神他妈“这里”!手还是舌头?!她就是个混账! 等高玉的下半张脸埋在枕头上,眼角绯红,把呜咽都闷在里面,觉得头脑昏沉,心里止不住想……岑萍水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人命的?!明明很多年前她才是主导者……现如今为什么竟然是她软得蒸腾、一丝反驳和抗争的力气都没有? 当然这些想法很快消散,她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还有偶尔一瞥……发丝凌乱后岑萍水那漫不经心甚至神游物外的神情。 让她昏沉之中叹息……她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打发的东西吧? “啊……电话响了。”岑萍水伸出一只手含含糊糊说:“……南木?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她挂断了电话,心想南木不会生气的……大不了一会给她解释一下,埋头给迷迷糊糊想要起来看看是什么东西的高玉一个深吻,道:“认真点,别想太多。” 高玉苦笑——她着实想不了太多,岑萍水是从不知节制的,要应付她的胡闹,得花费很大的精力…… 不知时间,她已经声音沙哑,岑萍水竟还懒洋洋地不走开。 她只觉得眼前一会是沙漠一会儿是海洋,又是阳光刺眼又是黑暗怔仲,甚至觉得自己都要在这疲惫和快乐里失去神智——岑萍水竟然忽然起身了。 瞬间地清醒。 她睁眼,全身通红,岑萍水竟然跪直了在床上,尾声应:“没关系,你等我就是。”然后披上了外套。 高玉一愣,迷迷糊糊想起她前几秒似乎是接了第二个电话…… 她似乎含着鼻音说:“当然有空啊。” 身体顿了一下:“有这件事?怎么不说?” 完全停止:“我马上过来。” “不,我得来……你的事都很重要。” 这个耐心而温和的语调似曾相识——电话那头是谁,大概早有定论。 …… “哦。”岑萍水抚一下额,都走出去半步,才想起来什么,扭头,假惺惺勾唇微笑一下:“那个……玉啊……” 高玉还懵着:“嗯……嗯?” “你……”岑萍水挠挠眉毛,眼神游离一下,仿佛也知道在约会到关键丢下别人走了得多过分——大概和组团刷大怪队友给挂机恋爱一个意思,人家在哪儿上不上下不下,你好意思走?!她深吸一口气:“你……你饱了吗……” 饱……?! 你奶奶个腿! 高玉全身酸得和什么似的,都没忍住用尽全力一枕头扔过来,怒目而视:“滚蛋!”你想怎样就就怎样,给人都差点弄死了,又想走就走是吧!? 岑萍水也不躲,接住给它扔上床,只当是同意,扭头就走。 “……”高玉气得狠狠捶一下床:“人渣!” 高玉犹自气愤,心说这个人渣究竟谁治得了她啊! 可气着气着,半晌,忽然一愣。 谁治得了……还用问吗? 谁的电话来了,于是谁抽身就走了……谁可以被随意敷衍说留就流,谁连半点委屈也受不得? 就连南木的电话,她一边瞟一眼一边掐断,心想自己暂时有点忙,反正南木不会生气,看见断电话就知道她不方便。 ……可惜然后又摸到了第二个人的来电。 “宝贝女儿”。 不方便还是一样的程度,打搅的人不同,结果就不同。 ……这个世界上她重视的其实就只有戚七而已吧? 高玉觉得自己脑子一团浆糊,愕然地呆住。 ———— 戚七并不知道南木也给岑萍水打了电话,她只是一个人呆坐,明明自己已经拿了主意。她从缝隙里看着主持人在后台整理衣领,一边冲同伴微笑,心里却越来越空。 礼堂渐渐安静,同学们压抑着兴奋看向前台,偏头就能和家长相视。 戚七双眼放空,双手都乖巧地放在膝盖上,透过演台。穿着小礼服就要表演的女生们正相互补妆,偶尔视线下移到观众席寻找谁,又移回目光,小声叽叽喳喳聊着什么。 可戚七什么都注意不到,发呆时的视线一度模糊,上台的女孩们裙上的亮片折射出光来,注入她的瞳孔—— 上台的人全变成了岑萍水的模样,散步四周,懒洋洋地摆出起舞姿势,每一个都若有若无看她。 戚七有点无措。 然后她们最终重叠,若有若无的目光忽然凝实,确实看着她,一边轻柔地笑。 她从演台上坐下,跳下来,纤瘦的身子晃荡无力一样走过来,站到她身前,问:“宝贝,成人礼你怎么不叫我来?” 戚七心想,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刻意打搅你。 “我不忙,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忙。”那个岑萍水歪头认真地说:“只要是你的事,再小都没关系。” 戚七心想,我得给你留下点私人空间吧?就算上班不忙,你也总不能老是围着孩子转悠啊——你不能总冷落高阿姨吧,你该试着接受她才是啊。 影子岑萍水笑起来,揉着她的脑袋说:“你讨厌高玉。” 戚七一僵。 岑萍水接着说:“你为了我掩盖这个事实,是因为你嫉妒她吗?” …… 嫉妒……嫉妒她为什么能陪在你身边,为什么你爱着我,我不能爱你,因为你接受不了我对你的回馈——为什么被命运眷顾的人是她呢? 就因为她以前伤过你吗?! 就算是戚七心里也其实不无恶毒啊,她早模模糊糊知道岑萍水的曾经,混乱的泥沼和一条一条理不清的关系线让她时而有一丝“有人爱过她啊”的安慰,时而又带着一丝怨恨地想“你们竟敢伤她”…… 就如同高玉。 戚七对她的厌恶不仅来自于现如今她岑萍水女友的身份,还有“你为什么、你怎么能欺骗她”的怨毒。 可怎奈她是个看客! 书上千言,记载往年时光,可就算它再生动到花雨铺面,终究是历史——她爱着历史中的人,为她的坎坷跌宕揪心,也只能跪坐在书前扼腕叹息——她已经流干了血,这是自己泪流满面也改变不了的旧时光。 便早就是一种生不逢时。 ……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戚七慌张起来,心脏鼓动,张嘴刚要否定,一只手轻轻掐住了她的脸颊,滑下来,又捏住下巴上边的两方软肉,让她的嘴鼓起来。 戚七无措地维持那个姿势,眼里的复杂变成怔愣,呆地像个小傻子。 岑萍水就像是玩儿娃娃玩具似的,噗嗤一笑,放松了力道,就像不久之前,她也是这么捉着她的脸,跟她说:“高玉说的事你一句也别听,什么懂事帮忙的,都是浑话,让我犯恶心。 你是我的女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养你,我宠你,明白吗?” 奇怪,当时她这么说的时候戚七正神游物外没注意过,现在在这记忆的深处回想起来,她竟然几乎一字不差…… 明明是影子的手,戚七却觉得脸颊被触碰的感觉滚烫,让她回忆起温度来。 “不好……这样不好。”戚七喃喃说。 那个影子凑近了她的脸颊,看她肌肉一瞬间的僵硬,用手环住她的脖子,倦而涩然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这个世上有什么好与坏的分别?只有想做与不想做……” 戚七僵着身子,负隅顽抗地呻垠:“我……我不想……” “你若真是不想,‘我’就不会出来了。”影子岑萍水压着眼睛低低地笑,见她撇着脑袋望着地板,竟然忽然附身吻住她的嘴唇! 戚七瞳孔一缩,惊惶地想要推开她:“岑阿姨!你——你不能这样——我,我们不能——” “什么岑阿姨?”她含含糊糊地轻笑,叹息的香味仿佛已经钻过来,暖而暧昧——就算是影子岑萍水,原来也那么折磨人。 “戚七宝贝……我想做的不就是你想做的吗?” “不可以!”戚七胸口起伏,提高声音,眼神却向外想要逃离,死死抓着扶椅,手上青筋隐隐。 “‘不可以’可不是不想……”岑萍水不由分说地撬开她的唇,不顾她的挣扎,说:“欲望在这里了。” …… 心口存留手指的触感……“欲望在这里面了”。 戚七大口呼吸,眼神重新清明之后……这才发现她身边哪里有什么岑萍水,台上明明是舞蹈课上的学生们! 太过入神太过想要牵岑萍水的手拥抱岑萍水,竟然让她产生了迷蒙的幻象。 她眨眨眼收敛掉眼睛里的水分,心口压着石块一样——她捂住脸苦笑着,手指正在颤抖。 幻象还残留在眼前。 什么岑萍水说服她、岑萍水叫她别怕、岑萍水吻她…… 不,不是岑萍水吻了她,恰恰相反,她吻了岑萍水。 那是她的幻境——那是她的欲望! 从头到尾,是她在说服自己。 结果是她输了。她以为她能战胜一切,但结果还是要“除了诱惑”,人自己的人欲望是最难拒绝的东西。 戚七喉咙卡住了,喘不上气来,眼里隐隐泛着泪光,感受到了妥协……她想打电话。就是不那么懂事、打扰岑萍水,她也想打电话。 她是个输家,不能沐浴荣光的孤独,只好在温暖的迁就里当一次懦夫。 她按下了“快捷键”。 199 浮萍之命15 岑萍水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也不知道戚七竟把一个“要不要叫她来参加成人礼”单纯的事情加上那么多附加含义从而挣扎。 她从家里出来,立刻拦了车去戚七的学校,心想既然典礼已经开始, 她到的时候不要太晚才好。 她只觉得戚七的语气很沮丧, 带着委屈巴巴的意味, 于是有点担心。 她心里总把戚七当女儿, 就算她已经高中快毕业,可身份限制让她觉得小孩子的心思和姑娘的心思理解起来总不一样。 她试着回想一下戚七的语气。 “岑阿姨, 你忙不忙? ……那, 我和你说一个事情可以吗……不是什么大事……是之前我忘记告诉你的事……” 说完之后, 仿佛又后悔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不该说!“您不用来……真的不用来!我只是……我只是忽然想起……” 忽然想起?人在大礼堂忽然想起?岑萍水皱眉,觉得她的反应太不对。 …… 还是晚了。 唱歌宣誓之后家长们已经给小孩佩好了徽,然后递出了礼物,相互拥抱……台上的人开始讲煽情的话, 什么十八年、陪伴、相爱的字眼钻进戚七耳朵里。 戚七站在嘈杂的会场中央,极目望着入口的位置,觉得紧张, 耳鸣如潮, 鼻尖都无措的露出星星点点的汗珠。 …… 岑萍水扶住礼堂入口的门边,大口喘息,紧着手里的包从人海中眺望……很快便找到了那个人影。 会场很大,人很多, 但只要她第一眼看见戚七就再不会忽视她的存在。 戚七是个小巧的女孩,大概是有点营养不良,但身形纤细,经过她这一阵子养着,隐隐有拔高之势,估计超过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若是以往,她定能够完美地融合在这一片温馨欢腾里。落落大方的温润是她独有的融合剂,能够使她在所有场合毫不违和。 但现在不同,现在她是个等待温情的孩子,于是眼神活络又闪烁,隐隐忐忑不安,一边期许一边害怕失望……细长色淡的眉毛下她独特多情温柔的眉目露出不合适的惴惴,像是试探靠近人类的猫。 …… 她漂亮的小孩……为什么不能快乐一点,自在一点呢? 偏偏要如此没有安全感,让她这个当家长的觉得亏欠心疼。 岑萍水叹一声,快步过去。 而戚七在她出现的第一瞬间就眼睛一亮。她穿着水洗暗红的长裙,配着高跟凉鞋,极快速走路时会露出纤细的脚踝……她竟然喘息,头发略略凌乱。 ——戚七映像中的岑萍水是随时睡不醒提不起劲的,仿佛这世上一切她都厌烦,火烧眉毛她都能说躺就躺,她什么时候为了追逐什么乱过步伐? 她站在原位,直到岑萍水站在她面前都还是呆呆的。 岑萍水低头看她脸色就要哭出来一样,可怜兮兮,心揪得不行,伸手把她揽过来:“不好意思,还是来晚了。” 凌乱的呼吸在她耳边响起、淡淡的馥香包裹她、微微凉的指尖隔着衣服触碰到她的身体……戚七瞬时回过神来,颤抖地伸出手…… 终于环住她:“没有。” 岑萍水怕她委屈,牵住她的手问:“什么程序?” 周围的同学们还在相互说着话,戚七扭头吸吸鼻子说:“抱我一下。” 岑萍水弯腰再次抱了她。 戚七红了红脸,取出徽章,小声说:“帮我别上。” 岑萍水打开别针,把它别在她胸前。 戚七犹豫一下,说:“给我一个成年礼物吧……”她知道岑萍水来得急,肯定什么都没有准备,比不上周围的贵重成人礼。 但是她不需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亲一下我……可以吗?” 岑萍水一愣,问:“成人礼物?” 戚七紧张地点点头。 岑萍水说:“我什么都没有带……亲一下也太敷衍了吧?” 戚七一怔,心里抗议说哪里敷衍了……你觉得敷衍,我觉得这个才最好呢,比西装还是手链都好多了……毕竟物质的东西她敢和岑萍水要,但若是一个吻,她便可以在心里歪曲得超越亲情。 反正都是沦陷,深深浅浅,没有区别。她丧气地想,可岑萍水都不要。 但岑萍水心想她什么都没有带,现在再去买东西也不太可能,也不想随意给起戚七什么便打发她。 这个孩子都成年了……她还没有尽半点责任她就长大了,连带着十年的艰辛和艰辛给予她的强烈安全感的缺乏。 她将来能接受谁的爱,给她填满幼时的仓皇? 说起来这小孩眼睛长得真好……这么漂亮的眼睛要什么时候才能露出与它形而下媲美的多情神态,而不是干净的渴望。 岑萍水想着,忽然想起自己包里似乎有一管口红。不管什么时候口红总是女孩一生最重要的朋友——它既然能遮挡岑萍水的寡淡,便也能描绘戚七被压抑的灵性吧? …… 于是戚七正沮丧,却忽然被岑萍水捏住了下巴,惊讶中一抬头,竟看见她正打开了自己包里的口红,仔细地给她涂抹。 戚七心里“轰”地一下,鼻里全是香甜的味道,眼前就是熟悉的烟眉舒展,睫毛随着她淡色的瞳孔转动轻轻颤抖,嘴唇紧抿。 戚七的唇包裹了一片红,她才迷糊地想起这是不是岑萍水用过的口红? 用过的…… 她又是一阵心跳,嘴巴仿佛贴着什么柔软的东西,耳尖霎时通红。 岑萍水给她擦好了口红,重新盖上,放进她胸口的口袋里,借着拥抱的遮挡,捧住她的脸颊吻了吻她的唇角。 乖孩子,究竟要多少爱,才能让你安然?多少我都有,找我要吧。 …… ——戚七只觉得汹涌的阳光凶狠地撞满了她真整个心腔,刺得她眼睛只有白,什么都看不见了。 …… 岑萍水放开她,鼻息撒在她脸上,声音涩然:“成年礼,我漂亮的姑娘,今天开始就是大人了。” 戚七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是按住心脏的位置。 那管口红在发烫,唇角也是。 ……果然,真的比假的让她还要沉沦。她就快晕厥,沦陷的幸福让她快乐到了顶点,然后又给她长久的虚无。 …… 她忽然垫脚猛地捧住岑萍水的脑袋,闭上眼睛且咬且吮,弄乱了刚上的妆容。 岑萍水霎时地怔愣,几乎是一瞬又回魂,虽然没搞明白她是怎么回事,却已然轻柔地回应,眯起眼睛看她退开。 戚七红着眼眶一字一句说:“岑阿姨,我喜欢你。” 然后扭头,从过道跑出了礼堂,像是逃离夜幕的一颗流星。 …… 岑萍水半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走了两步,然后快步起来。 并且她还溜走了,岑萍水就先摸出手机给班主任发了个消息请假,自己跟出去。 她一边快步,一边带着一点疑惑摸摸自己的嘴唇,回味那柔软和甜美的口红味道,心里骂说这小屁孩……竟然知道要伸舌头?! 她还是太不关心家里的小鬼了……戚七脸皮薄容易脸红的体质让岑萍水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很多细节——她是从什么时候对自己有心思的? ——有心思她还能对高玉这么礼貌? 岑萍水乱七八糟想了一会,得出结论大约无非是带她去医院或者帮她上了药……再远,是帮她敲晕那个人渣的时候? 这就悄悄动心了……还藏着掖着不让她知道。 她到没什么好想的,世间女孩千千万,长得好看岑萍水就不会拒绝……但戚七是她唯一一个许诺要爱她宠她一辈子的。 她怎么能让人家伤心呢? 但岑萍水想这时候约摸戚七还是害怕的,这么刺激地喜欢上了亡父的前妻、自己的阿姨,阿姨还有一个契约女友,她压抑压抑再压抑没忍住打电话来哭唧唧叫她和自己一起参加成人礼,竟然被这个设定上就不怎么纯洁的阿姨撩拨地当场表白…… 这跌宕起伏。 戚七是个乖小孩啊!她得乱成什么样啊?怕不是藏起来愧疚或者哭起来了吧…… 岑萍水已经做好了戚七消失好一阵子离家出走的准备,开始思考她能躲在哪儿去,可走出校门不远,她蓦地停下脚步。 …… 岑萍水:“……” 岑萍水:“宝贝……你……你干什么呢?” 戚七蔫儿头蔫儿脑,蹲在长椅旁边,露出脑袋,一脑门子汗,沮丧得不行,看见她,目光躲闪:“躲,躲着你……” “……”岑萍水深吸一口气说:“这地方藏不了人……” 戚七脑袋埋得更低了:“我怕你找不到……” 躲着我,但是要找一个我能够找到的地方躲着我吗?——那你躲我干嘛,走程序吗?岑萍水“……”了一会,心说她还是不足够了解这个小鬼,叹一声女人果然都口是心非。 她坐在长椅上去,伸手把她拉起来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宝贝儿过来,和阿姨说会话。” 戚七露出迟疑,差点坐过去,然后恍然一下,赶紧往外挪了一点:“我……很乱,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她本该静悄悄地享受完岑萍水的关心就好,没想到被刺激地热血上涌,轰得一下什么都不管,竟然自己就交代了——仗未开打,投敌叛国。 然后她本该在某个寂静的地方去猫起来仔细理一理冷静一下寻找解决方法,竟然转念一想……要是岑萍水真找不到自己,那得多着急啊……不如……就等在这里算了……长椅后面……也算是个掩体吧…… 她想着想着自己都捂脸。神他妈掩体……自己都觉得搞笑! ——她明知道岑萍水是个漩涡,靠近会吸走她的理智,现如今不躲远点还往前凑,冷静个屁。 …… 岑萍水看呆了,好笑地不行,心说你怕不是给被我要了、又怕又气都会先给我做了早餐提醒我上班不要迟到啊…… 戚七就在她弯起来的眉眼下慢慢涨红脸,轻微地张着嘴不知所措,最后憋出一句:“岑……” 岑萍水从自己的想法里回过神来,笑着夹了她一眼:“嗯?” 戚七吓得瞬间把软颤颤的“萍水”两个字吞回去,磕磕巴巴立刻接上:“阿姨!” 岑萍水:“?” 岑萍水撩撩头发,笑:“我给高玉发短信分手吧。” 戚七轰地一下给炸成灰又聚拢一样,睁大眼睛结结巴巴:“您您您……她……你们……我……” 她两只爪子都不知往哪儿放,岑萍水起身牵住她的手说:“没关系,反正我俩是契约关系的女友,大不了还钱吧。” 戚七一下子愣住了,什么沮丧和羞怯都抛到脑后,震惊道:“契约?!” 她以为岑萍水是接受高玉的啊!……钱?高玉竟然和岑萍水提钱……她竟然敢和岑萍水提钱?! 戚七的手收拢,神色怔仲,有点不知怎么回事。 那么她究竟是有没有接受高玉呢?……她若是连高玉都不在意,又有谁可以靠近她、给她温暖呢? 可不可以是……她呢? 不是吗?岑萍水听自己告诉她她喜欢她,然后就立刻分手高玉……不是那个意思吗? 戚七被这巨大惊骇炸得心如擂鼓,顿了一下脚步,神色挣扎……一丝一丝地热切起来。 岑萍水犹自不知,说发短信就发短信,发完之后就关机,对她说一句:“宝贝女儿,中午想吃什么?” 戚七脑子一团乱麻,挣扎一下,道:“我们先回家吧……”我得好好想想这些事情……她又是一想,仿佛自己忘记了什么:“啊,我还得打电话给老师请假!我是逃出来的!” 她忽得想起这件事,让岑萍水噗嗤一乐。 戚七在她的嘲笑里不知所措:“有什么好笑的?” “不笑不笑,宝贝是个好学生。”岑萍水怕她恼羞,偏头就是一个香吻印在人脸颊上:“好孩子。” 戚七:“……” 戚七只得再一次变成蒸汽,又忘了羞怒,心里挣扎更猛——岑萍水这么对她,说明她可以更进一步……是真的吧? 否则她为什么在被自己告白之后还亲自己……她一边砰砰砰地心跳着说服自己,一边又想,难不成她根本就不在乎,没有在意自己对她说的话代表什么? 岑萍水那样的性格,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岑萍水不知道自己宝贝女儿定位自己“那样”的性格,牵好想法很多的戚七,心情颇好地走回家去。 可就要打开门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什么响动,捕捉到高玉的声音。 还没离开……当她这儿酒店吗?岑萍水从鼻子里哼一声,打开门之后才又猝然听见另一个人的话语,心里一个皱眉。 ———— “你们究竟是谁啊?出去!现在就出去!否则我立刻报警告你私闯民宅!”高玉指着那两个男人冷声。 高玉并没有像岑萍水想的那样打算死缠烂打,她气过了知道这种事自己从拿她没办法,于是只是借用了浴室清洗一下汗涔涔的身体,刚打理好自己要出去,门就被哐哐哐地敲响了。 她并未多想,可打开之后竟然冲进来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进门就把她撞了一下,气势汹汹地环顾四周,问了一句: “岑萍水在哪儿?!” 高玉瞬间警铃大作,想骗他们说他们找错了地方,却没料到岑萍水这厮把自己的工作档案袋放在茶几上,白纸黑字映着她的大名,没有欺骗成功。 “私闯民宅?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天要么她还钱,要么交人!” “她欠你们钱?她欠你们多少?”高玉警惕地问。 “不是多少的问题,”另一个男人不耐烦地回答:“……她人在哪?!” 说她欠钱,听见有人愿意给她还钱,竟然说出“不是钱的问题”?高玉明白了,这两个人根本是故意来找茬的——岑萍水啊,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一点长进,你可真会惹人厌啊! “她不——”高玉刚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在”还卡在喉咙里,门又是卡擦一响,岑萍水牵着戚七一脸莫名地出现。 “……额。”高玉死死捂住脸呻吟一下,立刻上前拦住了那两个人,冲她说:“岑萍水!跑!报警!” 可那两个人怎么会轻易放岑萍水离开。他们都是眼睛一亮,立刻上前就挥开了高玉一把抓住了岑萍水的手。 岑萍水没防备,一时给拖进屋里踉跄两下,挣脱不开,皱眉问:“你们是谁?” “你的罪过的人。”抓住她的人冷冷说完,竟然还加上一句:“婊子。” 另一个人问:“那两个怎么办?” 高玉穿着跟鞋,刚刚被挥得退后了好几步,闻言赶紧拦住戚七警惕地看着他。 却没想到戚七愣了一会,眼睛里爆发出神采,竟然立刻往里面凑,小胳膊小腿力气还挺大,挣脱了高玉挡在了岑萍水身前,冷声道: “两位,有什么事请好好说。如果是我们欠了你钱,现在我们就可以还;如果是其他事情,你们说出来,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她的语速很快,但是声调很清晰,整个人气场笃定又靠谱,除开需要忽略掉她鼻尖闪动的汗珠和身侧双手微微的颤抖——她死死握一下拳头,身后是岑萍水,她不能退! “现在你们这个情绪不适合交谈,请冷静一点,我们开始解决事情才是重点……” 戚七是冷静的,并且是理性的,她的临危反应比高玉要快,所以她不会说什么“滚出去,你们这是私闯民宅”,她希望用最可靠的方法保证这两个成年男人不要做过激反应,有问题就解决问题—— 可是傻孩子啊……讲道理的人才讲道理,想搞你的人找什么借口也会搞你的。 岑萍水在她过来的瞬间就眼神一凝,略过她坚定地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叹一口气,直直盯着那两个男人。 果然,这两个人在听完这段话之后没有半点反应,而是哼一声之后伸手想要扯开她——却在碰到戚七手腕地瞬间被一只凶狠的高跟鞋直中腹部! “啊!”他瞬间蜷缩,摔倒在地,七荤八素地捂住肚子——那鞋跟连同加速度直直刺进人柔软的腹部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他几乎是瞬间意识昏沉,痉挛到青筋爆出。 戚七紧缩的瞳孔开大,呆呆地往岑萍水的方向望去。 那一瞬间。岑萍水的手被按在沙发上,于是她直接借力,直起身子用尽全力踹出去……发丝零散,遮挡着冷冷眸光。 …… 戚七熟悉这个眼神……戚七怎么不熟悉?上一次她这么看别人,就拿着扳手给人后脑开瓢去了! 然后“咣啷”扔下了扳手,还倦倦地留下一句: “谁叫你碰我宝贝女儿。” 记忆如潮水,从历史而来,汹涌地吞没她。 …… 虽然这两个人是来找麻烦的,却没想到一瞬间在三个弱女人手里见了血……殴打变成“命案”之后,紧张和慌乱一齐而来,爆发出惊怒的歇斯底里。 ——然而岑萍水早有准备。 她右腿还伸着,瞬间转移势能向左猛踢过去,抓着她的人还没来得及控制住她,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手一松便放了人。 岑萍水用腰部力量瞬间起身,揽住戚七,然后走前两步又卡住高玉的手腕,把她们两个都推出门外! 这时候正好,那男人已经回过神向前两步就抓住了她,死死把她往房间里拖,暴怒地大吼:“贱人!你把黄锶怎么了!老子干死你!” 戚七也回过神来,赶紧抓住她的手要把她拉出门外,却始终力气不够。高玉更急,焦躁地想既然她出不来,至少自己要进去帮她! “呵……呵呵。”岑萍水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身体酸软,表情有气无力,却扭身就捉住自己刚踢下的高跟鞋,快狠准冲他的脸糊去——那男人不由退了两步。 岑萍水抓住时机扑到前面,扭过门就要关上! 高玉立刻明白她想干什么,疯狂往里面钻:“岑萍水……岑萍水你疯了!你把自己和他们两个人关在一起,你会死的!放我——放我进去!” 岑萍水死死关门不上,冷冷看她一眼,命令:“放手!” 高玉更倔,直接把手卡在门缝里,颇有你关门就轧死我的气势。 岑萍水余光瞟到身后的男人已经站起来,心里全是火气,冷笑一下,死死把门轧下去!高玉“啊”地惨叫一声。 岑萍水重新打开一点缝把她的手推出去——高玉刚吃了一记狠的,没力气抵抗,很容易被推走了。 关门之前,她看了一眼戚七。 戚七惊恐地站在门前,但接触到她的目光,慢慢被安抚,气息渐渐平稳。 看,这才是好孩子,不捣乱不添麻烦。岑萍水极快地勾了一下唇角。 对她眼神示意一下高玉,嘴型微微动说“听话”。 戚七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乖巧地点点头。 然后她们的对视被切断。 ———— “嘶……额……”高玉从抽痛中回过神,立刻跳起来就扑在门上,哐哐铛铛地撞门,嘴里焦急地喊:“岑萍水!岑萍水!” 她撞了好几下,七荤八素,门纹丝不动。她霍得离开一下子,又去敲隔壁的门:“有人吗!有人吗!帮帮忙啊!救命!” 喊了半天,没人应。今天周一,大家都是要上班的。 她颓然一下,又立刻看向戚七,刚张嘴说了半句:“我们一起把门——”发现这个姑娘岂止不慌乱,简直冷静地可怕。 她刚报警完,又和门卫室打电话,闻言捂着听筒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三楼。是,请快一点!”然后挂断,扶了一下门,有点缺血地退后了一步,捂着头摇了摇,又抓住她的手向前走。 “你……你带我去哪?”高玉目瞪口呆。 戚七顿了一下,道:“下楼,等警察。” “可——岑萍水在里面!”高玉差点一耳光给她扇过来:“你走了?!你不管她?!” 戚七深吸一口气,心里烦她浪费自己的时间……岑萍水还在里面啊! 她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紧张,扭头,竟然冲着她笑了一下,表面却冷静道:“她反锁了门,你进的去吗?” 高玉怔了一下。 戚七接着说:“她反锁门是怕另一个男的跑出来伤害我们,你打开进去,那叫自投罗网。” “可她一个人——” 戚七打断:“既然什么都帮不上就不要添乱好不好!” 高玉震惊地看着她:“你不帮她?!……我以为她这个养女可以帮她做点事让她轻松一点……你他妈拖累她?!” “我没有拖……”戚七皱着眉扭头,高玉盯着她像看一个负心薄情的人渣:“别人也就算了,你竟然要走?她对你那么好,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戚七沉默一下,忽然冷笑起来,终于对她不再是礼貌的样子:“我是她女儿,她很关心我,她怕我受伤,你不知道吗?她生怕我有一点不对! 我待在外面安安全全,她才放心!”话是这么说,脸色冷漠不变……她的手却背在身后,颤抖着暴露主人惶恐不安的内心——她闭一闭眼死死握拳一下,冷酷道:“我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你竟然敢这么自私!”高玉眼睛都红了,恨不得当场甩她一巴掌:“萍水她瞎眼对你这么好!她瞎眼喜欢你!” 戚七本梗着脖子把她往楼下拉,一听这话,竟然情不自禁得放开了她的手:“她喜欢……” “她喜欢谁,你不知道吗?”高玉喘息两声,冷冷地看着她。 “她或许喜欢你。”戚七低头违心道。 “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对我没感情了吧!”高玉嗤一声,压着酸意: “我他妈赶着去给她作践,行不行?!” 她是来还债的……她其实知道这一点。岑萍水早不是她那段时间的岑萍水了……又或者那段时间的岑萍水根本是一个必然消失的幻影,是她蜕变的必由之路。 岑萍水不需要她的情感补偿,她注定会被这人厌烦践踏——那她就如愿了,愧疚感被岑萍水不好的态度病态地消散。 那一丝隐约的“或许呢”“或许她也没放下呢”……也被掩藏了起来。 “她没有接受你……”戚七眸光闪烁:“她会接受谁啊……” 是谁呢?高珏还是高玉,戚云还是傅筝,南木还是……戚七。 “她谁都不会接受!她只会吊着别人而已!”高玉烦道:“她之前接触过的人她都不会爱,她只觉得厌烦。他们都没有可能…… 岑萍水从来就不重视她的以往和伤痛,她是个混蛋,她连自己的现在都不爱,她会在乎过往?!” 这些话本是牢骚,钻进戚七耳朵,她脑子里却“轰隆”一下,砸得她七荤八素颤颤巍巍! …… “她……”戚七嗓子都干了:“她是因为以前那些接二连三的痛苦才变成这样的啊……她怎么可能不在乎……”她若是不在乎……自己岂不是有机会的……她岂不是对自己最为不同!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家那个,剖心挖腹长好了就铁石心肠,以前杀她还是救她的她都嫌烦。”高玉冷静一点,深吸一口气:“但是你不一样。” 戚七一愣。 “别人都对不起她,但是她对不起你。”高玉死死盯着她:“她对不起你,她欠你一辈子!你可以爱她……她能接受你!” 戚七以为她加不进岑萍水的世界,永远被隔阂在她遥远的故事高潮时代的结束,也就永远碰不到她错综复杂的感情。 但她恰好想反……岑萍水厌烦过往,以往和她纠葛最深的,恰恰是她最冷漠到不屑一顾的——不存在什么解铃换需系铃人,她不需要刮骨疗毒,她就没被毒到。 她本人是砒霜,会怕那么一撮小剂量微毒香薰? ……岑萍水是个妖孽人设啊,和她纠缠过的她厌烦,喜欢她的她无所谓,盘算来盘算去,只有每个时间段恰巧和她彼此好感都走到一模一样程度的人能稍稍靠近——人家对她的好感比她多她觉得束缚,比她少她觉得无缘。 好不容易出了个南木,竟然抱有好感却不是对纯粹的“岑萍水”……她也扭头就走。 ——可是戚七完全不同,戚七从一开始就在状态外。 这个“例外”小东西,开始就得到了安全的庇护,然后懵懂地攥住了永久的诺言。 她是为岑萍水而生的,她是戚云的孽,是戚云的第二版,所谓父债女偿,她也当属于岑萍水。 这是不公平的倾注,谁让她自三岁就养在岑萍水身边? ———— 好在典礼正是交换礼物之后喧闹的交流环节,她的突然袭击也角度隐蔽时间不长,否则准被看到。 …… 戚七惊惶地仰起头,巨大的慌乱和欣喜夹杂着担忧,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但是你竟然不救她!”高玉手狠狠地捶在墙壁上,恶狠狠的视线不放。 …… 戚七沉默了半晌,抬起头轻轻对她说:“我们这里是二栋,隔壁十七栋三楼有一个杂物室,没有锁门。” 高玉一愣,不明所以,低头看她。 戚七接着复杂道:“杂物室向左,翻过来是挨着我们的阳台,可以跳过来。” 高玉终于明白她说什么,也顾不上看她,按了按她的肩膀留一句“你下楼等警察”飞奔出去。 …… 但等她身影完全消失,戚七却慢慢收起了无措的模样,往门口的地毯伸手……摸出一把钥匙。 家里的钥匙岑萍水有一把,给了戚七一把,戚七想着怕以后弄丢麻烦,多刻了一把,放在门口盖着了。 她看得懂岑萍水那个眼神的意思,她警告戚七,意思是“保护好自己”,不要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理智一点,不要冲动。 然后安抚戚七“交给我就好”,反正她早说过的,她是她的宝贝,只要依靠她胡闹,不应该被任何现实所困扰。 然后盯了高玉一眼,表示的是“弄走这个人,别让她给我添麻烦,也别让我欠她”——这是个外人。 戚七明白,但她开始就没打算听话,至少有一部分不打算听。 她想先打发高玉走,然后才好进去帮岑萍水——没想到被她的有些话砸中,多说了两句。 戚七插上钥匙转开锁,留意着门内的情况。 200 浮萍之命完 有书则长, 戚和高玉在门外两句话几分钟不到的功夫,岑萍水简直差点死在里面, 现在给那个男的卡住了脖子直接推到在地上, 差点就喘不过气。 大概因为废了一个同伴的缘故, 这个人被激怒了, 岑萍水怀疑他想弄死自己。 岑萍水撇过眼睛,昏沉地想看看周围是否有能借力的工具……却忽然见到戚的影子静悄悄地走过来——她忽然清醒,眼神从涣散到警醒灵动, 警告地看向她。 戚……她是怎么回事!岑萍水明明叫她听话,乖一点,让她来解决一切——她答应过接受庇护……岑萍水并不知道她向自己承诺“被保护”的时候心不在焉甚至想法恰好相反…… 她想,岑萍水需要她,她要让岑萍水轻松一点。 岑萍水有些慌……她是个有金指的人, 她就算体力差,一个人总能有点什么“阴差阳错”的解决方案——可戚又不是! 她会受伤! 可戚并不知道,所以她根本不听,像一头小奶狼, 一偷眼便看见岑萍水的弱势和狼狈, 瞬间被激发出狠性, 凶不拉几拿着花瓶冲着他的脑袋就要往下砸。 可那男的余光却看见了她的影子, 忽然猛地一个转头, 挥翻了花瓶,拧过身子对着她的胸口就是一个飞踹—— 岑萍水被放松了牵制,但这一脚却无力回天, 简直轰得她心头火起! 戚只觉得一阵恍惚,胸口剧痛传来,喉咙就是卡住了什么生涩的东西,喘不过气的瞬间给踹滚到一边昏昏沉沉,脑筋回过神,才又是撑着身体想起来——却在滑落的瞬间发现自己四号力气都使不出来,而面前的男人身影已很近。 她无措地悚然一惊,还没来得及提起什么深层的恐慌,那男人竟然忽得瞳孔收缩一下,张嘴“啊”一声,跪倒在地。 ——然后一个影子扑过来,恶狠狠地冲着他的太阳穴举起随薅过的椅子! …… 岑萍水,当然。她还倒在地上就抓住他转身的间隙用花瓶碎片割开了他的跟腱,起身抓着椅子腿稳准狠的打击了人的翼点危险区——不知道这专业废掉有脊椎动物的程序她怎么掌握得那么熟练…… 男人在戚面前应声倒地,戚呆呆地仰头看着岑萍水。 分懒分厌,身体摇晃,眸光清亮,狠意凌然。 戚捂着胸口蜷缩,睁大眼睛,看着岑萍水踉跄一下,再一次补刀,凶狠地把椅子砸在他头上,然后终于脱力倒下——仍旧阴森森地盯着他的方向,若不是没力气,指定还要来两下子。 岑萍水有火,烧得她心里滋啦滋啦冒烟——老子的女儿,他妈这辈子没挨过打,你竟然敢伤她?! ……要你的命! …… 戚昏沉之,忽然鼻酸一下呜咽一声,咬着牙想挪动到岑萍水的位置。 岑萍水偏头握住她的,干涩地问:“报警了吗?” 戚艰难地点点头。 岑萍水于是大口喘气,想了半天,又问:“120打了吗?” 戚这才想起,家里躺了两个人。 她一股子火,心想他们敢伤岑萍水,恶意生长,巴不得这些混蛋死了算了——她不敢说,含混地回:“没。” 岑萍水终于喘匀气,撑着站起来扶起戚,轻轻说:“别怕,哪儿痛告诉我。”她一边扶她走,路过□□着的流一地血的第一个男的身边,狠踹他一脚。 戚窝在她身上,想说没事,却忽然间仿佛是痛觉和恐惧一起回来了,轰得一下子冲进她脑海。 她蓦地眼泪就流出来,往岑萍水怀里钻,哭出声说:“全身都痛……呜……到处都痛……” 岑萍水抱住她的脑袋,擦干她的眼泪,越听越心疼越听越气……又伸超起地上的花瓶碎片狠狠砸向昏倒在地那人的脑袋。 ———— 那两个人是被“齐先生”雇来的混混。这个熊家长还是没气过,接到钱仍旧想让她们付出点代价。 不过如今看来他还有好一阵子官司要打。 …… 一周后,市心医院,岑萍水正给戚喂饭。 戚撇头:“岑阿姨,我只是一根肋骨有脱位,没问题。” 岑萍水喂了她一口鸡汤,说:“你全身疼,不方便。” 戚脸噌地一红:“我没有!”说完才发现岑萍水神色镇静,并非在揶揄她,她就是认真的……戚又羞耻又开心,咬着勺子不让她拿出来。 岑萍水眼神暗了暗:“吃完再闹。” 戚从鼻子里“哼”一声。 岑萍水放了,拿眼睛斜了她一眼,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嘴角。 “……”戚“嗤”一声红了,勺子就掉下来。 岑萍水淡定地接住,又舀了一口饭:“啊……” 戚:“……” 给人捏地死死的呢。 吃完饭之后她才找到间隙,问:“岑阿姨,高玉……” 岑萍水听完前几个字,扭头看她一眼,忽得笑了一下:“分了。” 戚也觉得她现在问这些话有点司马昭之心,还是接着,凑过去克服困难:“阿姨,她不适合你,你要找一个你爱的人。” “‘你爱的人’……”岑萍水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 戚脸色涨红,接:“萍水……” 岑萍水挑眉,烟眉下的淡色瞳孔划过一丝笑意,涩然出声:“宝贝女儿……叫什么呢?…… 不是‘妈妈’就算了……阿姨都不叫了?” 戚脸一僵。 要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可不怎么好……岑萍水若真的把自己当成女儿…… 岑萍水好笑地看她忽然足无措,哼笑一声,起身拧起她的脸揉弄两下,指尖写满暧昧地划过她的嘴唇:“小姑娘啊……” 戚只觉得焰火万丈烧得她局促不安……她悄悄握紧拳头,眼里的挣扎慢慢坚定。不管如何……做吧。 …… 又是几周,戚出院,说是要庆祝一下,自告奋勇去买了点红酒,要亲自给岑萍水做晚餐。 岑萍水坐在桌前吃着菜,大约知道这小崽子想干什么了。 “再喝一杯吗?”戚一边和她聊天,仿佛不经意间又给她倒了一杯酒,乖巧地笑一下。 岑萍水指摩擦一下杯缘,咀嚼着菜,似笑非笑地眼神扫过她。 戚一惊,面上却无辜地望她一下,自然地举起酒杯:“我敬你。”就要往自己嘴里灌。 “……等一下。”岑萍水好笑地看着她,心说好一出不入虎穴,随了她的意,拿起红酒一饮而尽:“你别喝了,伤才好。” 戚一顿,露出甜美的笑:“好~”又是满上一杯。 岑萍水挑眉,酒到干杯,很配合地让她灌醉自己,心想这小鬼,脸皮薄……胆子还挺大的。 …… 酒过巡,一人饮酒的岑萍水终于有点晕晕乎乎,戚坐在座上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防线,站起来靠近她。 岑萍水支着脑袋,眼角微微泛红,斜视她。 戚歪头,皱皱鼻子,有些羞涩地低声问:“岑阿姨,我今天好看吗?” 戚今天小小打扮了一下,穿着束胸的白裙和绑脚踝的米色尖脚鞋,卷了一下头发,披在肩上。嘴唇涂上了口红,淡淡地点缀。 她终于学会微微弯起眼睛,满目柔和,回忆岑萍水给她讲过的她父亲以往如何的眼神,竟比当年那个浪荡子要更温柔多情一丝。 岑萍水想着想着,眯起眼睛,喃喃说:“宝贝……变成大人了。” 戚耳尖通红,露出笑容,雀跃地跳过去扶起她:“阿姨,你醉了,我扶你上床休息。” 岑萍水便哼笑,一伸,理所当然地环上人脖子,柔若无骨地靠着,鼻息喷在她的脖子上。 戚整个人都要红透了,嘿咻开门进卧室,把她岑阿姨躺好,也凑过去一倒,两人面对面。她说:“萍水。” 岑萍水迷迷糊糊:“叫阿姨。” “萍水,”戚终于大着胆子不听话了这么一回,凑到她的耳边:“你爱我吗?” “宝贝……”岑萍水伸就放在她脑袋后面揉了揉,对待猫猫狗狗似的,嘴里吐出酒气:“我当然爱你。” 然后闭上眼睛。 “我也爱你。”戚贴着她的耳朵紧张地立刻接道。 岑萍水“唔”一声,想睡过去,本没睁眼,却忽然感受到耳垂被什么炽热湿润的东西包裹了,余光一瞥——戚抱着她的脖子闭着眼睛很认真地舔舐着。 “……”岑萍水明白了,戚脸皮薄,但该干的事情都会干,边不好意思边干。好样的,床下小奶猫床上小狼狗? 岑萍水测过身子躲开她的舌头,想逗逗她:“宝贝……女儿。”她说。 戚果然停下,目露复杂,努力镇静的眼神里露出一丝被镇压的慌乱,道:“萍水,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岑萍水只装不懂,玩起她的头发: “是啊。你是戚云的女儿。你很小的时候还记得你父亲的样子吗? 他眼睛比你细长一丝,看谁的时候像是全世界的温柔都在他眼睛里了,惹人一见就忍不住心跳。”她迷迷糊糊地看向戚的眼睛,仿佛透过它们在寻找以往的记忆: “还有他说话的声音,要比你的低一点,但是很干净,让人以为天下最温尔雅有理的人就是他了……” “你压着声音,说一句听听?” “……”戚越听越心惊,到最后岑萍水的鼻息喷在她脸上,提出那个要她伪装成父亲的要求,让她无措惊惶,张嘴吐出:“不!” 一个字,铿锵有力,生怕多了岑萍水能若有所思地来一句“有点像他”。岑萍水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嘴角。谁叫你灌醉阿姨意图不轨?忍着吧。 她又眯缝着眼睛,懒倦道:“不知道高玉现在如何?……钱还没还给她,她到是不催?” 戚咬着牙说:“给我两年……不,一年,我能还上。” 岑萍水好心提醒:“一年太久啦……” 戚埋着脑袋,不说话,可能在生闷气。 …… 岑萍水有点乐,挑眉,又慢慢悠悠的讲起什么高珏陈迩,傅筝白棋,乱八糟条条道道都是亏欠和不亏欠的情。 可她都慢慢吞吞说了好半天,戚那边竟然半点响动没有。 她闭上嘴了,把她的脑袋从自己怀里捧出来,唤一声:“戚宝贝?” ……然后立刻就知道怎么了。 她一愣,心说遭,过了。 岑萍水唉一声擦掉她的眼泪,戚仰起头,咬着牙捂着嘴巴水珠大颗大颗地从眼睛里钻出来,乱八糟在脸上,不想看岑萍水,撇头过去,死不出声,还“哼”了一声。 “……”岑萍水没想到真把人逗哭了,这下心里有点愧:“宝贝,不哭,我开玩笑的。” “什么玩笑。”戚打了个哭嗝,腔调颤抖:“都是真的!” “是真的,我错了。” “就是你错!”戚无理取闹道,眼神却控诉又委屈。 你若不是大我那么多岁、你若不是和那么多人有过过往、你若不是把所有人的爱慕都当做取笑的材料…… 我好怕。 “嗯嗯嗯。”岑萍水支着脑袋给她擦眼泪水,哄她不哭,半天下来,眼泪是越擦越多。 岑萍水意识到什么不对:“宝贝,别哭了,不然眼睛都哭肿了……我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戚自己抹了一把眼泪,终于没能忍住:“高玉说你不会爱任何人。你不爱他们吗?” 岑萍水一愣,在她躲闪脆弱的眼神下猜不出她什么意思:“我不爱他们。” “……你爱我,是因为我是你女儿吗?” 她低着头问。 岑萍水心里“哦”一声,叹息着大概懂了,心说这小孩没安全感,被岑萍水的作风吓怕了。 她揉揉可怜猫猫的脑袋:“你是戚云的女儿。我爱你,一辈子都是。” 戚抬起头,水光闪烁下的一双眼睛,忽得目光锐利,带着一丝狠意和试探真假,声音却还有点哑,显得有点可怜:“真的吗?” “我亏欠你很多,宝贝,”岑萍水随意笑了一下,想要让她放下心来,便自己承认: “我在这世间走一遭,从来都是别人对不起我,还没想到自己有对不起别人的时候……你在我身边来的时候几岁?四岁,五岁?” 她露出回忆的神色:“你当时很小,你试探着靠近我过,我没理你,然后就被吓怕了。我当时状态不太好。” 戚来时她刚好在崩溃和重生的临界点,所以对待戚她时而因为戚云而迁怒,时而被淡然的无谓侵入心底觉得随意吧。 岑萍水的完全形态大概是冷血无情的……所以时间越往后走,她越无视戚,其实并非出于恨,只是无所谓。 小孩子长大需要什么?她乱八糟的脑子想不到太周到,心里扒拉一下,说睡的地方、吃的、衣服、钱。 她就以最低标准弄来这些东西……她也不是故意的,戚当年生活艰苦,她也一样。可戚又不喊不叫的,让她以为小孩和自己一样可以承受这些。 然后她又见戚自己能做饭能洗衣服的,更放心了,心说,大概自己没做错,就是这么养。 她一放心就再不管她,戚就越发觉得岑萍水厌烦她,恶性循环,新人家长和新人小孩渐行渐远。 …… 戚沉默,从没想过她的便宜阿姨竟然是真心要带她……只是跑偏了。她别扭说:“哪有孩子那么带的……养宠物还投入点感情呢。” “唔,我才知道啊。”岑萍水无奈:“你没找我要过。” “谁家小孩需要问家长要关心啊……”戚不满道。 岑萍水有气无力,无奈地拉长声音:“没经验……” 戚气得“哼”一声,气着气着,却小心偷眼看她……心里有一丝迟来的高兴。 她以为从前岑萍水是真的不喜欢她。 其实没有,并没有。她一开始就想好好带她的。若自己以往能有一天没忍住,冲她要一个拥抱,她们的关系是不是会缓和地快一点…… 她有些哽,心里觉得自己错过了那么多,她这些年受的苦,全是白来的?!这个人……也太过分了吧? 但气过,还是庆幸多一点。 她没被讨厌过。 岑萍水支着脑袋接着想,道:“还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吧……我后来不太在意去感受善意了,把大家都想得和我一个样。” 她无所谓,别人肯定也无所谓啊。她能凭借这乱八糟的房间活下来,别人也可以。她不在乎……别人也不在乎。 她就是那么可以说得上是浑浑噩噩地活,不思考地拎着戚混日子……就算是在那个混蛋想要染指戚的前一秒,她心里还是放松的。 她下意识地带入自己思考,说上床?有什么好在意的……身体有什么重要?她起身扭头,摇摇晃晃地离开,最后别了一眼戚—— 才倏然一愣。 戚麻木的眼睛里全是绝望。她蜷缩而抗拒,惊惶、无力、恐惧、无措……所有的负面情绪仿佛轰然间全聚集在她的眼睛里,看得岑萍水胆战心惊—— 她自己有多久没变化过脸色,没体会过情绪波动? 为什么这个小孩…… 她这才猝然惊醒,不是所有人都是她,不是所有人都不介意被水流冲到任意地方——这个孩子在挣扎着向生地游去。 她只好极快地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回忆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如此的绝望……依稀模糊地想起,她以往在追寻爱不得之后的以生命作为代价的沉沦之的自己。 她悚然一惊,这才想起保护来——她甚至不知道为何她的小孩到了这种境地! ……她不是自己活得好好的? 岑萍水这才想……她忽略了什么……或许给一个孩子带来了痛苦。 懂事起延续至今的痛苦。 …… “差一点点……”岑萍水眼神复杂:“就差一点,我就毁了你。” 怪不得,改变似乎就是从那个可怕的夜晚开始,她才有意留心自己的衣食住行,一丝一丝捡起人性,重新回到烟火的世界揣摩一个孩子的想法和心灵变化…… 才开始知道,一个人活着世界上是需要爱的,她的孩子活在世界上,是需要关心的。 可她把戚关在铁牢里十年……叫她懂事起,就和自己一起品尝鬼魂的冷饭。 …… 戚呆呆地听完,这个她唯一不想回忆的往事之,竟然还藏着这么惊心动魄的醍醐灌顶……和错一步就万劫不复的千钧一发。 她喉咙哽了一下,哆嗦半晌,忽然死死抱住她,后怕一阵接一阵! “对不起。”岑萍水吻了吻她的发顶。 “我……”戚刚说完一个字,竟然又是一阵哆嗦,牙齿颤抖地把后半句话全吞了回去。 “我的错,这个真是我的错……”一个人的错误给另一个人的是十年的灰暗生活,渴盼逃走的心疯狂鼓动……甚至差点在她能逃离的黑暗的前夕……由着人折断她的翅膀。 所以她才说,戚是她唯一对不起的人……从一开始就先欠了人家十年。 懂事起她就被亏欠了,跌跌撞撞,跟着这个不靠谱的女人走了十年。 戚后怕地把脑袋埋在她怀里,牙齿打着颤…… 但忽地,隔了半晌,不知她想起什么来……竟然捏住她的肩膀离开,笑了。 岑萍水一愣。 要怎么描述她的笑呢? 有点恐惧和后怕,但更多的是逃出生天的庆幸与夹杂的其他什么光芒——她一边抖,一边低声说: “太好了。” 因为他——我才得到了这些。 因为他岑萍水才看见自己的渴望,因为他岑萍水给她爱,因为他…… 岑萍水唯一可以接受的爱情,在她身上! 这个险——值得的。 …… 岑萍水愣然,心里忽得一软……嘴角慢慢勾起一个酸涩弧度来:“你还真的爱我啊……” “我当然爱你!”戚通红的脸配合着颤抖的拥抱,一边羞涩一边半步不退,大声说完,又“嗤”的一声钻进她怀里。 岑萍水把玩她的头发,思绪飘远……很久以前的冬天,她们只有一张床的时候,戚只好和自己同睡,蜷缩在深处勾着脑袋,脸色苍白。 岑萍水浅眠,等她睡着,就开始玩这个孩子的脸颊。 当时就想,没多少肉。 但她不是一般人,转头想,是好事,小脸颊,长大了好看。 现在看着……还真是。 …… 戚见岑萍水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就也瞟她看。 岑萍水今天喝了很多酒,于是稍微健谈,脸色也不同于以往的素白无华,显得有气色,唇色粉红。 眼神也抛却了倦怠的烦闷,被酒泡得软化,游离且若有所思,繁花游龙的身,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瞬间眼神迷离:“萍水……” 岑萍水又笑:“是阿姨。” “……”戚有些泄气,总觉得她把自己当小孩,声音提高,不满道:“萍水~” “撒娇呢?”岑萍水别她一眼。 戚环住她的腰,凑近她的耳朵,咬着牙想说出点什么露骨的调情的话,还没来得及张嘴,岑萍水一把把她的脑袋往自己肩窝里带。 她一惊,什么都忘了,恍惚间带出一句:“半龙身……很好看。”本是没什么的话,说完,她仍旧是脸红了。 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只龙,贴在岑萍水身上,不止是脖子,还有锁骨、胸口,绵延小腹,舔舐脊椎……从大腿钻出来。 她在想……岑萍水的身体。 戚一时很紧张……既怕岑萍水听懂了,又怕她没有听懂。 …… 岑萍水却仿佛听了个什么随意的话,“哦”了一声,懒应:“什么半身龙?怎么可能只纹一半,当然纹全了。臂和肩上是只有龙尾的了。” 她顿了一下,忽然乍出瞬间的笑,压低了嗓音: “要看……整只吗?” 要看整只吗……烟嗓轻佻,意有所指地描绘着什么,脖颈、锁骨、胸口……勾勒到腰线,小腹向内,环绕大腿……她暗着眼睛,神采带着若有若无的引诱。 ……所谓香艳。 戚喉咙干渴,轰然抬头——已经被温软的吻吸引,眸光从惊异不敢置信……到慢慢迷离。 …… 戚宝贝什么都好……就是没什么安全感……她以为“接受”这个答案,她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就表达地够清楚了。 岑萍水一心二用地想,戚还有什么疑惑的啊……一开始她就跟着自己,看了人来人往,十年都养在身边,早就盖上了“岑萍水所有”的印章了吧? 她漂流的人生之,唯一愿意抓住的,唯一的所有物,唯一愿意倾注宠爱的人,只要她想,宠爱的爱和爱情的爱有什么关系。 反正岑萍水又不在乎。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任务者:穆酒。欢迎回来!】 …… 等多年以后,戚终于明白过来这一点,安全感慢慢长足,才能提出那个一度让她胆颤的问题: 岑萍水为何执着于当她的阿姨,一遍一遍偏要叫她宝贝女儿?第一次在那什么的时候哼出来……差点伤心死她。 让她差点以为岑萍水就是因为对女儿的迁就爱她,每次吓得不行。 岑萍水后来给缠得没法,说:“没什么啊,觉得兴……习惯而已。” 彼时戚还是会脸红,但仍旧脸红是一回事,行动是一回事,若有所思…… 终于床上会哼哼唧唧叫阿姨了,可喜可贺。 201 风水轮流转 安风雨坐在病床边, 仔细描绘床上虚弱女孩的样子。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长相精致漂亮,长发柔软。 但是她却苍白, 嘴唇干裂, 没有血色,连胸口起伏的程度都很小, 脸上的肉很少,稍微里凹,显露出骨相。 好在她并未露出痛苦的神色,否则真像是重病不久于人世的绝症患者。 安风雨从小就没出息,看不得别人生离死别,进一次重症住院部心里能难受好久, 现在也是越看心里越酸, 圆眼睛微微皱起,抿着嘴,不由轻轻握住她冰凉的, 低声问:“她是小酒吗?……她看上去很难受……” ……然而这个首次相见的人正心里难过,病人的亲哥站在不远的地方, 和他的损友打着联网网游,低着头冷脸:“二九, 你是白痴吗?缩什么,走位!” 九九一脸子冷汗:“你能不能不这么生猛?一步一步来行不行?等我等我等我,我的大招还在冷却——” “……”安风雨有点气,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扭头, 想要骂他们……张嘴却只剩下一句:“久爷,你们这样会吵到——” 久爷:“放。” 九九:“诶诶诶等等等……” 久爷这才找到空隙扭头问:“风雨,刚刚说什么?” 安风雨的脸鼓成一个河豚! 安风雨睁大眼睛做出口型:“小声点!病人在睡觉!” 久爷挑眉:“哦……” “哦”个屁!不是说好设定上你是她亲哥哥吗!?安风雨很为穆酒生气,心说,要是他生病成这个样子,他家指定全员守在床边问东问西,爹妈丢了所有工作都要满足他所有要求…… 这个小姑娘这么可怜,她唯一的亲人竟然不关心她! 他并不知道久爷早经历过一模一样的“病史”,他妹妹的作死之路他已经是阻止了一万次。 …… “没关系的啦……我哥能过来看我一眼就算他有良心……”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蛋疼地接道:“我又不是他的鱼,我何德何能……” 久爷放下了游戏,瞥了她一眼:“醒了?” “咳。醒了。”穆酒干笑两声,不自在地动弹两下:“嗨,各位……你们这么围着我一圈,让我总觉得我命不久矣。” 确实,她输着液,每隔两个小时吸一次氧,说话都费劲,比当年的久爷还要弱气分。 几天前,她从休假世界里出来,虚弱反应比前几次加起来都还要严重,灵魂注入之后气息一度停滞,休眠仓报警系统响起,联系了央医疗网,直接给送进icu。 但好点之后久爷立刻要求转入普通病房,理由是“给她找了个贴身护工”。 什么傻逼理由,穆酒差点怀疑她哥是不是想谋杀她。 但是她也不敢说……这一回把自己搞进了icu,什么理都变成没理,还不是只好由着她哥数落。 “你确实命不久矣。”久爷瞥了她一眼,沉重地说:“灵魂负担是叠加效果的,可以说这一次的身体反应是你的生命在给你下最后的通牒。你的‘生’已经在快速流逝之了—— 你想吃点什么吗?” 穆酒莫名其妙:“什么吃的?我不是不能进食吗?” 久爷说:“理论上来说,进食会给你现在的食道、胃、肠道都产生巨大的负担,可能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穆酒疑惑,心说她哥不像是嚣张到和医嘱对着干的人:“那你还——” 久爷:“但你情况紧急,再不吃可能没有吃的会了。” 穆酒半句话没说完,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一口血都想朝着他脸上喷!给哽得一口气没一上来:“咳咳咳咳咳……” 安风雨吓了一跳,心里酸了一大片,赶紧轻缓地给她抚背,结结巴巴:“小,小酒……你哥开玩笑……你哥开玩笑呢!你别信他的!”然后不着痕迹地狠瞪久爷一眼,眼睛裹着泪珠子,像个气呼呼的小朋友。 “……”久爷毫无愧疚,默默移开目光。 穆酒好不容易顺过来气,咳嗽地眼泪都出来了,偏头看着这个冒出来的少年人,露出一个笑:“你好?你是……” 这个青年看上去最多十八,一张初恋青春的脸,眼里是遮不住的干净纯白,稍微有一点婴儿肥,像一只娇憨的小猫。 穆酒瞬间给定位……标准傻白甜,甜到心坎儿那种。 什么情况……她心里直盘算他的身份,往九九和久爷的方向止不住地瞟。 她、她哥、九九,都不是省油的灯泡,个个信口扯谎勾肩搭背挖坑埋人,这是狼局啊……可哪儿冒出来的小羊? ……难不成是羊皮恶魔人设? 穆酒脑子里奇奇怪怪,安风雨并不知道,他勉强笑一下道:“小酒好,我是安风雨,是久爷的宿……的直系下属,这段时间我来照顾你。” 穆酒没注意他说话的卡顿,只是一愣:“照顾我?” 九九坐过来,插嘴真诚道:“你都这样了!没人看着,你一个人会死的很惨~” 穆酒眯起眼睛,威胁之情溢于言表:“我要有力气,你现在已经……” “咦。”九九赶紧躲到久爷身后,被久爷瞄了一眼,走开了。 九九:“……”塑料兄弟情啊。 久爷貌似在解释:“因为我很忙,没空照顾你,所以……” “护工很贵吗?”穆酒眯起眼睛,很疑惑他的做法。 刚开始她任务出来之后有反应,咳嗽两声久爷都能板着脸教训她跟孙子似的,但现在自己忽然病那么重,他又跟没事儿人一样…… 一会小题大做,一会淡定如鸡。 什么毛病…… 然而久爷慢条斯理:“除了我们几个的人照顾你我不放心……” 阴谋。穆酒心里呵呵一笑,刚张嘴要说点什么,安风雨吸吸鼻子冲她点点头,声音还有一点不好意思:“嗯,放心吧小酒,我会认真照顾你的。” “……”穆酒在这个人“百分百校园男主的真诚干净”目光之下节节败退,所谓伸不打笑脸人……把她那点毒嘴的话吞回去,一时间竟然不太好意思怼下去…… 只好深深地看了久爷一眼:“……谢谢你哦。” 久爷难得看她吃瘪,勾起嘴角一笑:“那我先走了……要我下楼给你带点什么吃的?” 穆酒皱眉:“真吃啊?” 久爷:“你饿不饿?” 穆酒:“额……饿啊……但是我那个医生姐姐说……” 久爷打断:“那你那个医生姐姐告没告诉你,你最多,最多只能再活半年?” 穆酒震惊地瞪他一眼:“这倒没有……” 久爷摊:“我记得你说过飞屋记的烧仙草……” 穆酒眯起眼睛这才懵了,心说这玩儿她也不用到这个地步啊:“等等等……真的啊?!” …… 久爷抬起头,下颚线干脆地上扬,唇紧抿,眼神从平常的镇静到瞬间的清明和认真,声线平稳,冷得像是冒着白气的冰块。 言语到了最后,却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叹息的软化和无奈——细听又仿佛错觉: “真的。” …… 沉默的对视。 两张苍白的脸肖像分,仿佛是轮回的健康与疾病,虚弱和明朗。很久很久以前久爷的弱不禁风,现如今复制到了他妹妹的身上……分毫不差。 穆酒脑袋一晕,心说遭,这他妈就尴尬了,久爷骗她要死又没什么好处……可能是真的! 她呆呆地躺回床上,捂着自己脆弱的脑袋,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最后申吟一句:“记得加冰……” 久爷点点头表示明白,转身再不回顾:“好的。” ———— 穆酒用一个小时消化了她身患绝症命不久矣的事实,之后的日子开始花式和医生姐姐对着干,立志至少再吃完一遍自己以往爱吃的所有东西,干完她最近想干的事。 她甚至又接下了一场任务,等着身体稍微好一丝就进去玩儿一圈儿……反正她身体那样,债多不愁,久爷早不管她了。 “风雨……风雨……”穆酒冲着他使眼色,嘴型焦急:“接着!接稳!” 记录好体温的医生姐姐扭过头:“你说什么呢?” 穆酒早收敛了狰狞的脸色,无辜道:“没有啊。” 呵……要是有信任值这种东西,穆酒在这里的数据一定是负的。医生姐姐冷脸:“交出来。” 穆酒背着乖巧疑惑状:“什么啊?” 医生:“少来!把伸出来。” 穆酒一僵,开始发嗲:“姐姐……” 医生:“……我数个数。” 穆酒:“真的没有……” 医生:“一。” 穆酒慌乱:“我里是空的!” 医生:“二。” 穆酒哭丧着脸:“姐姐你要相信我啊!” 医生:“!” 穆酒只好伸打开,无奈:“哎呀给你看啦!医生姐姐你真的很冷酷无情耶!” 医生姐姐疑惑地看一眼她空荡荡的心:“……真没藏零食?” 穆酒可怜兮兮都快哭了:“我也要有呀……” 医生“啧”一下:“那你躲什么躲。” 穆酒:“试试看以后能不能骗骗你嘛……”要是医生习惯“穆酒里貌似捏着东西其实是没有的”,以后她就好藏东西了。 医生:“哼!” 穆酒讪讪:“……姐姐你这样一点人情味没有真的很讨厌耶。” 医生扭头看向安风雨:“她没藏东西吧?” 安风雨眨眨眼,小幅度地冲医生笑一下:“放心吧姐姐,我看着她呢。” 医生点点头。 若穆酒在这里的信任值是负,安风雨这个正直阳光青少年大概是正无穷。医生也冲他一笑,出门了。 …… 然而门一关上,穆酒立刻收敛了医生姐姐面前过度活泼的神色,恢复了本性,老大爷一样伸:“拿过来吧~” 安风雨的微笑也凝固,垂头丧气:“我是觉得这样不好啦。” 穆酒打开巧克力的糖纸,扔进嘴里,咬开外皮吮吸里面的酒汁,含糊道:“没什么不好了……既然我们大家都知道我活不了多久。医生姐姐是医院的人,需要对患者的身体负责,所以不愿意我吃零食。 可我想在最后的时间快乐一点,是为了自己的心理考虑。为此少活两天也没关系。” “你……太悲观了!”安风雨从来听不得这种话,坐到她身边,踌躇半晌,低头左顾右盼,咬着牙道:“你别听久爷胡说!他吓唬你呢!哪儿有那么严重!” 穆酒却没什么自己是绝症病人的心理负担,并不觉得自己真会狗带,斜了他一眼,道:“不严重吗?” 安风雨心虚,但还是演出一副真诚模样:“不严重!” 穆酒眼珠子一转:“哎呦,我得下床上个厕所……” 安风雨看她自己撑起身子,心都提起来一大半,倒吸一口冷气赶紧凑过来:“别别别乱动!我把轮椅推过来!” 穆酒果真不动了,看着他笑。 安风雨一愣。 穆酒龇牙一笑:“‘不严重’?”不严重,连下个床都不能自己来,稍微用力,都叫“乱动”? 安风雨深吸一口气。 穆酒见这个她意料之的心虚反应,不依不饶地含笑把脑袋凑上去,歪头问:“嗯?不严重?” 安风雨眼睛往下边盯。 穆酒摇头晃脑:“不严重?……不严重啊?这样也算不严重吗?” 安风雨咬着牙眼泪花子涌出来。 穆酒:“……”这我没想到。 穆酒立刻正色:“我错了。” 安风雨用胡掉眼泪,深吸一口气:“我太没用了……我嘴巴太笨了……但是你信我!真的没事……你真的会没事的……” 穆酒头大如斗:“啊啊啊……嗯嗯,不会有事的……你别哭了,你再这么哭,我自己不死,久爷都会弄死我的……” 安风雨一愣:“久爷弄死你?” 穆酒道:“嫂子,你这就不够意思了……瞒着我干嘛呀……我哥都老实交代了……” 嫂……嫂子?! 安风雨的表情从低落一秒钟经历了“???”到“!!!”的瞬间转变! 久爷和小酒说他们是一对儿?!久爷喜欢他?! ——这个人格化智能,也他喵太人格了吧?! ———— 久爷是真这么承认的。 后来穆酒就还是不相信他那什么“别人照顾你我不放心”的说法,打电话纠缠,话里话外“这人谁啊”“安风雨谁啊”“你倒是说话啊”…… 经过穆酒几天的观察之后,她发现安风雨应该是个不愁吃喝经济实力雄厚的家庭出来受宠的小孩。 他对奢侈品并不上心,是那种“随意吧”的不上心,而不是不认识或者片面的追求或者鄙夷。 并且肯定很多人爱他。他对所有人都保持着一种高度的善意,天真而干脆,散发着一种从小被善待的温柔。 然而他竟然没有被养成娇纵的大少爷,反而反方向生长,变成人世间不可多得无用却温柔的少年人,懂事又勤快,笨拙但是很用心地在照顾她。 搞得心带怀疑的穆酒好一阵子愧疚。 这人,还真不是羊皮恶魔,是个坦坦荡荡的白切更白,再切发圣光的圣子。在这个社会里还能有这种稀缺生物,就应该被保护起来。 神呐……你要是需要天使,为什么不收走他? …… 久爷给她缠得没法,只好承认:“是公司高层的小孩,和你一样偏要来上班,业务能力又不过关,就要给炒了,让我走个后门带着。 你别欺负人家。” 穆酒:“为什么?” 久爷:“我可能、或许、说不定,对他有好感。” 久爷的可能或许说不定,那就真是可能或许说不定,就是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心里对人有没有那丝感情,而非别人的不好意思。 但饶是这样,也给穆酒惊得不轻:“你对人有好感了!你是谁!你不是我那个冷酷无情的哥哥!” 她哥经历了多少世界,万花丛过,片叶不沾身,其人冷漠无情,段阴险毒辣……他甚至都不如穆酒,心里有杆秤,欺骗了谁要赔给谁后半辈子,不愿意欠别人…… 这人才是真撩完就走,拔那什么无情,哪儿管你后面被灭族被虐身虐心被万箭穿心。 他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目标,名字叫做“能量”。 这种混账……能对人有好感? 然而久爷慢条斯理,加重语气:“别欺负他。” 穆酒还能怎样,万般疑惑往肚子里咽:“……哦。” 202 不想想标题 穆酒、久爷、安风雨,个人关系网默默混乱, 表面平静水下惊涛, 扯出了一台大戏, 让那个本该含笑九泉安详去世的妹子脑袋疼。 其一,首先, 穆酒和久爷的矛盾由来已久, 争端便出在那个“秘密”, 于是不聊天则已,一聊天病房里全是“你不能知道”“对你没好处”、“你不说我死不瞑目”“死人可以保守秘密”之类相当容易引起恐慌和误会、需要避着别人才可以说出来的黑党台词。 穆酒目前掌握的事情很多,但杂乱, 一时理不清串不起。 但她能够知道的是,最重要的, 她这个病……应该有救。虽然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破到了什么程度, 但她对久爷迷之自信, 这孙子绝对有法子, 否则不会淡定成这样。 虽则兄妹互怼是常态, 穆酒在她哥这里还是挺受宠的。虽然她是浪,她哥却品性纯恶, 相当雁过拔毛,是不会允许自己的亲妹妹说狗带就狗带……这也是穆酒很快重新嚣张的一个重要原因。 她能掌握的信息是, 久爷希望她喜欢什么人,不限于小世界和现实。这次给她送来的安风雨……估计也是希望她喜欢上人家的意思。 刻意制造独处时间,有一个还生命垂危,这要是处久了多容易同情变爱情啊……不过她很膈应的是久爷口口声声对小安有好感, 怎么就转脸塞给她了呢? 怎么滴……你是亲身体验过,竖起大拇指说“风雨牌初恋,治疗情感冷淡,好使”,推荐给亲妹子了呗? 这这这……强塞过来的嫂子我不能要! 她给她哥细数他干过的事儿:“木子雨那个末法世界是你给我塞过来的吧?我就说怎么滴连着两个惩罚世界……暗度陈仓!” 久爷已经没皮没脸地不打算隐藏了:“可惜你不喜欢。” 穆酒:“岑萍水这执行人选了好久吧?好不容易有一个性格像我好带入的……” 久爷:“不是性格像你,是对待感情的随意程度像你。她冷漠是滥情,你冷漠是无情,契合度其实不高,但这已经是我找了很多个世界最适合的了……”他不满地看了穆酒一眼: “所以你知道你有多麻烦了吗?” 穆酒震惊了:“你还好意思怨我……我很难坑真是对不起了啊……” 久爷竟然有气无力地接了:“应该的,谁让我是你哥呢。” 穆酒瞪圆了眼睛:“听不出好赖话是吧!” 久爷啧了一声。 穆酒:“……” 穆酒捂着胸口哎呦哎呦缓了好久,安慰自己在时日无多的日子里好好生活、享受阳光、不和这混账计较:“上个世界那些烂桃花,都是你给我搞出来的吧?” 久爷相当稳得起,面色冷冷丝毫不变:“此话怎讲。” 穆酒眯起眼睛:“高玉和岑萍水的关系是历史遗留问题不算……但是高珏、南木、傅筝、戚班主任……”她又不是人民币,个个见她都爱得要死。 久爷承认道:“我把南木和梁瑾对你的初始好感度调高了一点。” “呵,呵呵……”穆酒抽了抽嘴角,决定不和久爷争论“一点”这个量词的多少:“你想干嘛呀?” “这两个人性格好,我觉得你可能喜欢。为了做个对照,我还专门找了男女两人……以防你其实内心是直女。”久爷严谨道。 穆酒想敲他……“那真对不起我还是没喜欢上哦。” 久爷也觉得他妹对不起他:“唉。” 穆酒在她哥自觉确实劳苦功高、怎奈小皇帝白痴扶不起的老丞相一般的叹息里表情扭曲了一下。 她就快抓狂了:“那我不喜欢别人和我出任务神经伤害大有什么联系?我冷酷无情活该绝症呗?!” 久爷难得惊异地看了她一眼:“某种意义上来说,没错……” “靠!那你怎么又没事了!”明明几年前是她哥肾虚来着啊! “我动心了啊……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或许对安风雨有好感。”久爷啧一声。 穆酒回忆一下,他说自己给安风雨“带任务”的那个时间开始,还真的就身体好转了……但其原理她来不及多问,被一个更搞笑的事实哽住了喉咙: “所以你真送他来让我……”她蛋疼地虚起眼睛,实在说不出形容这神奇场面的话,憋出两个字:“试试?” 久爷无奈道:“我有什么办法。”弹尽粮绝,八面无门,穆酒的性命压在身上,他这个做哥哥的才是承受了最大焦虑的人。 ———— 从和久爷打太极一样又聊过一次“秘密”之后,穆酒日常在病房里躺坐发呆。那两眼无神、目光呆滞的,配合惨白少肉的脸,分像鬼分像人,不知道的绝对以为是s贞子。 她在思考,首先她的毛病来自神经连接的后遗症这点没什么好说,她哥之前也一样。所以她哥所有奇怪给她塞妹子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让她好起来。 换句话,让她谈恋爱=给她治病……这个就让她有点迷,不谈恋爱就会死?什么鬼道理? 为什么任务会有使人虚弱的后遗症?单纯因为需要神经连接到另一个世界吗? 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的人,后遗症会加大到要去世的地步?这后遗症还管催婚呢? 不……换个方向……找共同点…… 任务是攻略,攻略是让目标爱上自己。后遗症是虚弱,会因为不爱上别人而加重…… 穆酒死皱眉头,觉得她抓到点什么…… 安风雨出现在门口,拖着病号饭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看上去不错的笑容,希望给小酒带来一点朝气,进门到:“嗨,小酒,今天有蔬——” 穆酒忽然福临心至眼眸雪亮,一个想法划过,不由卧槽一声:“是双向攻略?!” 安风雨:“菜粥诶……” 安风雨愣愣地看着病床上忽然神采奕奕一改之前萎靡的穆酒,对视之间一个脸色虚弱如鬼而眼睛雪亮一个面颊白皙润泽而张嘴微惊,沉默了好一会。 同时:“小酒(风雨你怎么了?” …… “来来来~”穆酒忽然间仿佛一个神学狂热分子,拍拍她的床把安风雨拉下来坐下,颤颤巍巍地抢了托盘放下,咳嗽两声:“风雨,你也是攻略部的吧?” “是,是啊。”安风雨看她那模样一点不敢抢,顺着她放了东西:“本来是去技术部的,可惜我爸——”他含混一下:“领导说攻略部缺人,要进公司就得服从调剂。白瞎了我计算证书。” “你业绩怎么样?” 安风雨迟疑一下,沮丧道:“挺……一般的。” 穆酒决定先从哲学方面打听:“你觉得什么是攻略?” “就是……”安风雨不知这个话题的意义,绞尽脑汁:“就是让目标喜欢你吧?然后收取他们的情感外化能量。” “那你觉得,在这同时,是不是也需要让执行人喜欢目标?” “当然啊,这是员工执行册上特别申明的……” “我的意思是,”穆酒摆摆,意识到自己没表述清楚:“也需要让‘我们’,就是攻略者,换句话,穆酒和安风雨——喜欢目标?” “为 什么?”安风雨愣住了:“这不成了公私不分?这不是需要催眠介入抹消多余感情的情况吗? 我成绩差就是因为太感性,每次都代入太深做错事……久爷都快骂死我了……” 穆酒眼睛一亮:“你感情很丰富……经常对目标抱有感情?” 安风雨一愣,脸一红,赧赧:“我也不是故意的——”他能怎么办,他忍不住啊,他觉得那些人都很可怜啊!然后日常被骂是个垃圾攻略者……连他爸都忍不住把公司以往最冷酷无情的前辈性格导入的系统走后门塞给他…… 然而穆酒简直觉得自己发现了世界! 果然!公司要求的“攻略”其实是双向攻略……不仅仅要她攻略目标,同时希望目标攻略下她?否则视为任务未完成,而后果就是这个怪病? 并且这个双向攻略是可以通过其他人来逃避的,就像她哥傍上“感情丰富”的安风雨,从此不头疼脑热不肾虚怕冷高枕无忧…… 这是一个g——公司不敢说出来的g。 青恋联合世界能量有限公司是个问题企业! …… 穆酒大概已经盖棺定论,心里却还有一个疑惑……爱不上目标的也不止她穆酒啊,怎么这病就姓穆的一个两个撞上,其他人就没事呢? 她想着正入神,眯着眼睛想要伸把床前的水杯拿过来抿一口,结果撑起身子,脑袋里那瞬间一个轰鸣,全身乏力忽然袭来,让她眼前一黑。 “喔……靠。”穆酒瞬间意识到不妙,那起身和脱力之后的瞬间小幅度的下降甚至都带给她一种坠崖的失重感——虚弱反应又来了。 “风雨……叫医生……”她最后张嘴呜咽,不要脸的呜咽一声:“我医生姐姐……” 说完不小心呛到口水咳嗽了一下——立刻没完没了地“咳咳咳咳咳”起来。 安风雨看她之前都好好的,忽然眼睛就失去神采,瘦得皮包骨头的一垂下,虚弱得连咳嗽都没力气,却停不下来。 他心都提起来了,知道这是她日常的发病反应,忙脚乱地按下呼唤铃然后去抚她,叫:“穆酒……小酒……小酒你没事吧……” 可是怎么可能没事呢?他心里也知道,他只是六神无主,看穆酒在他怀里靠着,眼睛都睁不开地哆嗦,就像是一个青柠檬挤在他心上,带来一阵让人牙酸的紧缩。 穆酒是个小姑娘,生病之后瘦得连安风雨这种弱气青年都能轻松抱起,躺在人怀里露出冷汗淋淋的额头,脸颊骨相突出,能看见隐约青色的血管。她的骨头脆得仿佛能掰断。 ……明明是个笑起来那么调皮的人,和他一样的青春,竟然被折磨成脆弱到连碰都怕被碰碎的模样。 安风雨只觉得一股子酸意直冲他的鼻腔。 …… 其实刚开始,久爷请他帮忙照顾病人的时候他是不愿意的。 他不情不愿地说“我又不是护工,请我可比请护工贵多了!”但其实虽然真算得上千娇百宠地长大,他并不是那么矜骄,只是受不了重症室的氛围……那种生离死别的味道让他难过。 可禁不住求。穆酒这么个小姑娘,老早没了亲人,唯一的哥哥也去世(至少安风雨是这么以为的,只留下那么一个以他性格为蓝本的人格化系统,能帮一把,就算是陪她过完最后一程—— 就当给久爷交学费。 他这么想着,心说自己和她又无亲无故的,照顾是情意,尽职尽责就可以了,不需要多关心她……千万不要真情实感!不关心就不会伤心了。他是来帮忙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结果人心太软,和一个 有又体贴的人在一起就算只是一两个月,安风雨受不了。一旦真心关心她了,心里便不住难受。 这是应该的,穆酒想的时候,大概没人会讨厌她——照顾她的又是她“准嫂子”,人也好,她当然不会给人甩脸子。 而她让人心疼就在于她不在意的乐观和体贴……照顾穆酒并不难,她能自己做的事绝对是自己做、你帮她她也一定会感谢你。 她聊天耍宝偶尔捉弄人,从头到尾不会把自己定位成“病人”,没有其他绝症患者被“死亡”惊吓而散发那种让人难受的歇斯底里,甚至其实体贴入微……就如现在,她睁开眼睛,甚至瞳孔里闪过一丝笑意,艰难道: “风雨…… 你去,外面等吧…… 我还……得抽抽一会……” 抽抽你个大头鬼!安风雨喉头哽咽,瞪她一眼,却赶紧起身小心地放下她,狼狈地往病房外跑去。 她病发是没办法治疗的,只能挨过去。她知道安风雨看不得,于是每回都打发他走,免得难受。她还得安慰自己……让安风雨觉得他很没用。 最后的扭头看那么一眼,穆酒收敛了刻意的笑意,慢慢地蜷缩在病床的一团,瘦骨嶙峋,且苍白如鬼。 偶尔她觉得虚弱比痛苦难受……痛苦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活着,虚弱却让她迷离了生死的界限,站在那灰暗的过度带央不属于任何辖区的孤独让她有点哆嗦。 …… 安风雨关上门,仰头咬牙把泪珠眨回去。 然而在他身边,墙边还靠着一个人影。 抱着胸,眯着眼睛,老神在在:“我给小酒点了冰淇淋,一会你下楼去帮她拿外卖。” 安风雨维持着仰头的姿势,沉默,忽然扭头压着声音冲他愤怒地快速道:“不行!她不能吃这些刺激性食物,那会加快她虚弱反应的频率!” 久爷歪一下脑袋,语气能寡淡出水来:“让她吃吧,否则没会了。”就像他现在再没法体会了。 安风雨终于第一次冲他生气了:“你有没有心啊!小酒那么难受,你是她亲哥哥!我从没想到有一个人能狠心到这种程度……就算是前辈,不,就算你是去世的前辈,我还是要说,你的性格太让人寒心了!我完全不敢想象,你活着的时候,是如何对待周围爱你的人……” 这个向来温和到怂货的少年冲他露出毫不作伪的不能接受的排斥: “什么‘数据斩首者’什么‘完美的执行人’……你就不像个人……”他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步步为营永远胜券在握的导师: “怪不得你能教我诱惑一个人、转头拿他的性命去给另一个人求欢……再在他爱上之后告诉他这是一场报复!” 那双圆眼睛写满控诉和距离,和往常信任亲昵的模样相去甚远。 久爷眼神一动。久违地感受到一丝“被误会”的不满,但脸色完全不变:“所以上一个任务的事情你还在怪我?你爱上那个王爷了?” “呸!”安风雨气急,被他平淡的语气刺激:“小酒怎么会有过你这种哥哥!” “你以为她比我强很多吗……”久爷难得多看了他两眼:“前几天还闹着要回去,这么快心就被拉到她那边去了?” 安风雨瞪他一眼。 “……”久爷竟然在这个瞪视下微微扭过头,淡道:“你给她冰淇淋吧,她会喜欢的。” 要是穆酒在这里,就知道这已经是她哥难得的退让了——看样子他对这个小少爷还真上心。 但安风雨是体会不到的,瞪大眼睛梗着脖子:“我不!有本事你自己拿!”这就 是欺负人了……久爷就是一团光圈,能拿起来什么东西。 他看了安风雨好一会,叹了口气:“你以为我虐待小酒?你知道我为了她做了多少……”开始阻止她进入公司,后来给她选择各种性格的目标,然后没完没了的选择世界,在数据漏洞寻找会让她进入…… 彼时他都是一副残破的身体,强忍着虚弱扛着他妹妹想一出是一出的胡闹。 “算了。”他在安风雨写着“我不相信”的圆眼睛下闭嘴,好笑地摇头:“但她是我妹妹,我不会害她。” “不可能,现在我在一天你们就休想胡闹一天。”安风雨低下头嘟嘟囔囔:“你这个混蛋。” 混蛋久爷丝毫不怵,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提高声音对里面说:“小酒,冰淇淋要么。” 里面颤颤巍巍:“什么……口味……” “蓝莓。” “喔……”那个蛋疼的声音申吟:“要要要……” 久爷助纣为虐:“让风雨去拿。” “……”被无视的安风雨:“不行!你不能吃那个!” 病房里:“额……我要……” 安风雨:“我不会帮你拿的!” 穆酒:“久爷……帮我搞上来……” 安风雨:“你让系——”让系统去拿东西?一团投影怎么拿?但他忽然一顿,不说话了。因为久爷警告地看着他。 ——难不成,小酒还不知道她哥去世,只是性格被导入到了系统里?! …… 当时他被安排到这个系统的时候觉得奇怪,别人家的系统名字是一串编号,这系统倒好,他曲雨表哥服服帖帖地喊了一声“久爷”……安风雨他爸、公司老总面前曲雨都不会说一句“爷”…… 后来才被告知,因为这个系统做的人格化,导入的是他们攻略部最传奇的前辈的性格和记忆,那个叫“穆久”的攻略者。 传奇一说大约是真的……他活时人人臣服,就是死了也能影响一个公司的高层人员对他的投影心服口服地叫“爷”。 确实,自从他当了自己的导师,就连安风雨这种小垃圾攻略都在也未曾败迹——就算他教的段偶尔难看甚至卑劣。 他当时依稀知道穆久还有个妹妹,却不知道,他妹妹竟然还不知他的死讯? 他身子一僵,心说遭了,要是这时候小酒又受到这个刺激,那可不得了! 结果穆酒在病房里面哼哼唧唧一句:“什么系统!?” 安风雨立刻脑袋一昏,头皮发麻! 他心乱如麻刚要说什么,却愕然一愣……忽然抬起头惊异地望向里面: 他还没说出“系统”这两个字啊! 久爷面色不变。 他们一同进门。 看见的是穆酒冷汗淋淋地靠在床上,里做出“投掷”的姿势…… 一个枕头从久爷的胸口穿过,打透了光晕,掉在地上。 沉默降临在个人身上。 …… 穆酒虚起眼睛:“咳咳咳咳…… 我就知道。终于说漏嘴了吧……终于没躲过吧。” 203 安月行篇 林木一醒来之时, 注意到一束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迷迷糊糊地扭头, 看见阁主支着脑袋, 笑眯眯地正望着她。 林木一眨眨眼,默默思索一下,她家阁主早上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情人,大约是想干什么? 这个答案好想……她。 林木一于是凑上去献吻,刚碰到她的唇角,却忽然被更加探究和闪过一丝光线的眼神抓住心神,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过去的一年她作为情人陪伴在安月行身边, 再没有出过任务。倒是阁主, 为了接替“神谴”这个隐退的窟窿少不得自己跑几趟,结果刀枪无眼, 她竟然受了次伤——不严重, 就是偶尔片断性失忆。 这个样子,一定又是失忆了。鬼知道现在安月行以为她们处在什么地步来了。 她退开, 试探着喊:“首领?” 安月行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不由有一丝惊异于她的胆子:“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 …… 她可没想到有一天一觉醒来,能够看见自己的死侍香香软软地睡在自己身边,白皙细腻的脸庞近在咫尺, 晨光下能目见细小的绒毛。 并且——她不露声色地触碰一下自己的唇角,仍然能够体会那心悸的余温。安月行眼神闪过危险的笑意。 胆子变大了呢。 …… 然而如今的林木一早恃宠而骄了,“啊”了一声先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下床去,嘴里随意说:“稍等一下……” 这个态度……安月行都快笑了, 心想自己难不成其实是个什么十足的善人菩萨?她问的问题,能够“稍等一下”回答? 她乐呵呵地发出了危险发言:“木一,你觉得你一只能应付日常生活吗?” 林木一一僵,扭头看了她一眼。 显而易见的惧怕,但奇怪的是那漂亮的眼睛里加上了混杂的控诉和委屈,有点敢怒不敢言的意味。 应付失忆情人没人权的死侍少女简直委屈坏了,还得承认莫须有的罪责,压着嗓子可怜道:“我错了。我只是想先拿个东西。” 安月行的惊异扩大了——她当然知道林木一会怕,可没想到是这种已经近似撒娇的“怕”……来自灵魂的颤抖不见了,让她疑惑之余有些感兴。 可等她刚打算放人一马,忽然一愣。 林木一从床头拿出一张病理报告,她快速从里面瞟到了“短期失忆”几个字,忽然一想自己蓦地确实回忆不起昨日如何,心里刚划过一丝了然,还没来得及要过来好好研究,却怔怔地停了一下。 正对着床的落地窗被遮掩着灰蓝的丝质纱帘,清晨风起,带来阳光钻入房间,迷迷蒙蒙的、被软化的光线就那么林木一身上。 林木一是□□的,侧身,嘴唇带着微微的粉红色,线条一路向下,腰肢纤细。 带着暧昧的痕迹。 安月行眼帘半掩,心脏微微跳了跳。 她压下嗓子:“别穿。” 林木一刚捡起衣服的一顿,闻言又放回去了,疑惑地转身,把报告交给安月行,还没来得及简单说明一下她的情况,安月行先问:“我失忆了?” 林木一点点头。 安月行低头,不出意料地发现自己也干干净净。 她张开,挑眉。 林木一踌躇一下,还是过去,有点不好意思就这么赤忱拥抱,便虚虚靠着,握住她的。 安月行看得好笑,心说倒是狡猾……我张开,是让你和我握 就算了?她用嘴唇碰上林木一的脖颈,捧住她的脑袋,凑近耳朵:“嗯……看样子……现在你是我的情人?” 林木一身体慢慢变红,乱八糟想,结果阁主失忆了,她还是没躲过:“嗯。”她忽然想再努力一下,小声道:“首领,我们昨晚你说好……”让我好好休息…… “很有。”安月行笑意盈盈,轻柔地吻住林木一的唇,把她无谓的逃离想法吞进嘴里,深深纠缠起来。 “唔——”林木一喘息不过,一边迎合,一边有点生闷气—— 首领大骗子。 ———— 安月行的记忆停留在一年前,追魂和逆行的战役准备阶段,也就是她们关系最紧张的时候——林木一叹口气,心想又得供祖宗了,否则被弄死也不是没可能。 林木一尽职尽责地给阁主讲了一年来追魂的事宜,但在她问到“我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顺了个弯,表示两人是完全的身体关系,没有感情。 “真的?”安月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林木一语调淡然:“首领,死侍说谎欺骗主子是会被凌迟的。” “奥。”安月行放心下来,愉悦地接受了设定,眯起眼睛打量她道:“木一长了张漂亮的脸。”她顿了顿,龇牙笑得更开:“还有一副吸引人的身体。” 林木一听完心里一哽,顿一下,望了一眼关好的办公室门,迟疑地解开衬衣纽扣。 安月行笑意盈盈,眼神无辜地看着她脱了衣服,道一句:“好乖好乖。” 真乖。那就让我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映象里自己才捏碎了你的镯子,怎么又和你玩起了情人游戏? 她失去了记忆,一时不明白这一年的自己这些真真假假的动作,究竟是想给这个可怜的死侍挖一个让人情不自禁往下跳的陷阱呢?还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的试探,亦或是……突如其来的“真心”? 尽管那个词语让她觉得有些可笑。 …… 林木一知道她在想什么,并且深以为然。 她知道这时候的阁主若知道自己真喜欢她,那可不会管原因二十一,一个不开心就会送自己地狱一日游……游完等安月行恢复记忆,看着她一身狼狈,还得不开心地说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暴君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这半年安月行来来去去失忆四回了,每次折腾地都是她,从开始的不知所措到现在……林木一应付地已经游刃有余。 但安月行对林木一忽然无情,对于很多熟悉的人来说仍旧容易看出来。 譬如她们的狐朋狗友顾御。 会议室谈完你逆行和追魂的事,顾御惯例打:“魔王和女侠最近感情生活怎么样?没吵架吧?” 安月行一眯眼睛:“什么感情生活?你说床笫之事?” 顾御喷了:“安侠女你很渣!你对林女侠只剩床笫啊!人家那么喜欢你,你什么人呐!” 安月行:“?”这和我听到的有点不一样。 林木一:“……”这猪队友。 林木一纳腿就跪,语气冷得寒天动地,可以s任何历史上对老大忠心耿耿的杀:“属下若对首领有半点非分之想,但凭首领处置。” 顾御:“……噗咳咳咳咳——!!” 顾御眼泪水都下来了:“你们,你们,你们你们……”你们之前给我喂狗粮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 林木一埋着脑袋装雕像:“……”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想死。 安月行刚被顾御提起疑心,就给 这情况弄得好笑,散下心:“地上脏。” 林木一:“殿下信我!” 安月行笑眯眯:“信。” 林木一:“……”呼。 …… 结果糊弄完死变态,还得糊弄猪队友。 顾御本就觉得安月行这人可怕,对林木一强取豪夺的,本来这一年下来看着她们黏糊起来慢慢改观,结果又是今天这一出,现在心里“安月行是混蛋渣了林木一”的想法死灰复燃。 “她……她不会家暴你吧!”顾御把林木一留下,压着声音惊慌道。 “不是……”林木一有气无力,不知怎么解释这个情况,眼神游离:“没有……我们俩很正常……” “正常跪啊!”顾御眼睛都瞪出来了。 “……”林木一意识到她要越解释越离谱了,心一横:“首领她其实是……她最近喜欢……嗯……那个叫……角色扮演?” 顾御听完一脸懵逼:“???角色扮演?” 林木一沉重地点点头。 “……卧,卧槽。”顾御震惊了,脑海里忽然闪现出很多灯红酒绿群魔乱舞的场景……这个大好青年说话都哆嗦了:“这样啊……现在的年轻人玩儿这么开的啊……” 林木一低着脑袋移开视线,不理会观受到惊吓的顾御,也丝毫没有推了阁主形象的自觉:“……”反正不关我的事,都是阁主的错。 …… 安月行捏着咖啡站在门口。她本是要进去的,不小心听完了两人的秘密对话……开始考虑要试一试角色扮演类“游戏”玩玩了。 安月行敲敲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木一,走了。” 林木一应声过去,给听见了胡说也没吓到,也不解释,跟着赴下一场局。 路上安月行提醒她:“你说死侍欺骗主子怎么来着?” 林木一说:“凌迟。” 安月行“哦”一声,笑着瞥了她一眼:“你要知道刚刚若不是我被触动到一点记忆,有些胡说八道的人就惨了。” “您想起什么了?” “模模糊糊的,说不清。”安月行道。其实她并没有想起任何事,她想起的是一种心情——一种面对林木一的、平和的心情,那种让她生不起气来的心情。 但吓唬还是可以的:“等我恢复记忆,你得被凌迟几趟啊?” 林木一怔了一下,低着脑袋面对她给她露出黑漆漆的发顶,小声问:“您真要杀我啊?” 真过分啊,谁家情侣能像自己这么惨呢?时时刻刻竟然要提防着被另一半弄死? ……又是那软下来的语气,平淡之下却总让安月行听出内核那一丝不显露的、受伤的酸,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明明是她先谎话连篇吧? 可安月行眼睛一暗,竟然止不住软下心肠,仿佛她真的错了什么——她审视着林木一,忽然说:“我有一种预感……说不准这一年,我真的是喜欢你的。” 林木一愣了,移开目光好心提醒:“首领,您没有‘喜欢’这种能力。” 安月行一想也对,嗯一声:“没有最好,免得我还得想办法熄了。”她这种人可不愿意喜欢谁,变态只会觉得“爱人”这种东西是把柄。 熄了? 虽然说服她很顺利,林木一忽然不是很开心。 死侍少女开始生闷气。 失忆安月行还不知道她被记账了,带着这忽然沉默的家伙会见某些首脑,回去之后忽然对她说:“那个红头发的,貌似看上你了。” 欧洲某个势力的首脑,和他们说话的时候眼睛都黏在林木一身上了。 林木一点点头,送上茶具:“哦。” 安月行:“回忆一下,他似乎长得还不错。” 林木一兴致缺缺:“哦。” 安月行:“也挺年轻的。” 林木一:“哦。” 安月行:“你想去给他当情人吗?里应外合端掉他的地盘。” 林木一:“咳咳咳。” 她抬眼看了一下安月行,发现这人满眼的认真,笑眯眯的,等着她回答。 林木一是该庆幸她还问了自己一嘴,没有直接把她打包过去吗? 她纠结着道:“我能不去吗?” 安月行玩着指:“为什么啊?” 林木一说:“我是您的情人……” 安月行:“我不在乎这个。” 林木一愣了一下:“您能容忍自己的东西给别人碰了?” 安月行笑盈盈道:“我以后不碰你就好啦。”反正也不是我心里承认的东西。 “……”林木一干干地“哦”一声,心想难不成自己还该答应?这时候答应,安月行恢复记忆,得活吃了她。可要是不答应,安月行指不定怎么想她——她还没想起来,绝对不是时候真情流露啊。 她有点焦急,安月行终于露出真面目,笑眯眯地施压道:“你究竟在藏些什么啊?隐瞒我点什么都还不瞒严实,真当我好说话?” 不,你一点都不好说话。林木一低着脑袋装死,安月行步步逼近:“不乐意去?” 林木一积压的气一起来了,闷闷不乐地承认:“嗯。” ———— 安月行眯起眼睛,收了一路的试探,凉凉道:“你喜欢我。” 这一次用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事实,剖开她内心深处的曲折和掩埋直捣黄龙。 她自认说出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这巨大的逾越是万死难咎的罪责,她也能够预计林木一的反应。 她忽然脑子里划过什么,依稀想起一张脸来。 灰败的、惊惧的、绝望的,血淋淋和虚弱的……那张冷静的脸上血色全无,瞳孔震动,望向她的神色如同什么东西频死的哀鸣…… 一些散乱的画面窜入她的脑海。 曾几何时……被戳穿的恐惧的心跳,绝望的刺向自己喉咙的刀,没有权力选择的生死——还有属于她自己的,杀人诛心的宣判。 “你喜欢我。”安月行说过。 她皱起眉头。这些是——发生过的事情? …… 安月行还没来得及想清楚,面前的人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啊”了一声,无奈道:“是啊。” ……这就和安月行预计地反应相去甚远,让她甚至以为自己有点自作多情。 但是没办法啊,再怎么的刻骨铭心的痛苦给拉出来巡回演出,林木一也没法太伤心了。 安月行皱眉看她一眼:“我得杀了你。” 林木一扭头不说话。 ……明明都是你失忆的错!结果每次都杀我! 安月行给这个小孩子生气的模样弄得不知怎么反应,看着她的后脑勺:“转过来。” 林木一只好扭过头对着她,眼睛一低,盯着地板。 “……”安月行忽然觉得好笑:“你不怕我?” 林木一吸吸鼻子:“怕。” 安月行凑过去,看着她的眼睛:“那怎么不哭?” 这回林木一给一愣,偏离了主题心想……原来阁主失忆了也知道自己惦记着想看她哭? 她偏过头去:“我有什么办法。” 安月行竟然好心给她解释:“我大约能看出来自己失忆这一年大概发生了很多事,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应该不是你说的那样,仅仅是止于肉体。 你喜欢我,甚至或许我也喜欢你。但是我毕竟忘了,忘了就和没经历过一个样……你知道我不喜欢自己身上有弱点的感觉。 我该趁忘记的时间杀了你。” 林木一点点头:“我知道。”她跟了安月行两辈子,这点东西还是明白的。 安月行便笑眯了眼睛,摸摸头给她顺毛:“木一真乖。”她一边笑一边按住她跳动的动脉,凑过来吻她的嘴唇,温柔地用牙齿打开她的门关,同时收紧指。 林木一心想,杀人还给临终关怀?一边凑过脖子,打开了嘴唇接纳那温软的舌头,感受两种意义上的窒息。 她心想自己就要死了,这一次竟然如此平淡——她才想起自己从来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痛苦……求而不得的苦她试过一次,但是她得到过了。 那些日子的每一天都能给予她巨大的庆幸,就算她立刻死去或者忽然失去一切,都能抱着那回忆安然永久。 这就足够她满足。 …… 腥甜的味道慢慢填满她的口腔,又被灵活的舌头一卷而过,昏沉之,她忽然感觉到什么不对—— 安月行哼着歌描摹她的五官,牙齿凑上她脖颈上的淤青,缓缓地磨,让她痛得打哆嗦。 “首领!”她喃喃。 安月行不出意料又从这平淡里听出不满:“痛啊?” 林木一委屈地点点头。 但她只是哼了一声:“忍着。”埋头舌尖一路向下,看样子又是白日宣淫的一天。 林木一喘息无门:“……”还不如杀了她。 …… 可温存之后,林木一凑上去给安月行扣扣子,虽然僵着表情,“讨好”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因为她警觉地发现安月行心情不是很好……差点拆了她。 “长本事了,越来越会看脸色……”安月行给这混蛋弄得想发火都没法:“现在这么能,刚才要被杀怎么不说话?” 林木一瞬间懂了……暴君就在她要死的档口恢复记忆了,自己要杀人,又来怪她。 她低头不说话。 安月行心里压着火:“我失忆,怎么是你变傻?我说杀你你就给我杀吗?你倒是半点都没抗拒啊……一点办法都不给我想!我恢复记忆之后怎么办? 你是我承认的东西……你属于我。” 她缓缓地磨着牙,一想起刚才林木一真打算赴死,就有点控制不住暴怒……但生气的同时却又不能真对她怎么样,更窝火,轻缓的声音带上诡异的阴狠,仿佛毒蛇滑过地面斯斯吐出信子: “你竟然敢去死?” 林木一哆嗦一下,委屈惨了,还得立刻接:“我不敢。” 安月行抱着这个越来越会气她的混蛋,温软的嘴唇擦过她的皮肤,似笑非笑地不说话。 林木一心都快跳出来了。 半晌,安月行才又哼一声:“说得好听……”行动可不是那么办的! 安月行一边教训她,一边玩她的头发,邪火一阵一阵的,说了半天,这家伙忽然哼都不哼唧一声。 ……林木一闷气生久了,兔子急了还有点脾气呢。明明不是她的错,怎么会有人杀人未遂还怪受害者不反抗 的神经病啊! 可安月行不知道,安月行真想吃了她,眼神一冷:“木一,还敢不敢?说话。” …… 所以她没想到的是,林木一仰起头,竟然哼出一句“我没错”来…… 这家伙刚才还乖巧讨饶模样,被她念了一会,竟然压着眼睛梗着脖子不理人了,漂亮上挑的眼尾都落下来,低着睫毛,表露出“抗拒”——要知道笑面阎王什么时候被林木一拒绝过? 她还没来得及惊异吐出半句“你怎么就(没错——”,这家伙也心虚,刚说完这个字,忽然表情慌乱忙不迭小声改口:“首领我错了。” “……”安月行本想听听她人生头一次反抗理由呢,一听这话,没好气地拍一下她的脑袋:“怂死你得了。” 林木一:“……”我敢不敢硬气你心里没点数吗? 林木一沮丧得不行,又想瞪她又不敢,慢吞吞地凑过去窝在她怀里,心想凭什么被吓唬的是她、挨骂的还是她,她还不敢表现出来,也觉得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忽然转头张嘴就咬在安月行锁骨上! 安月行“嘶”一声,愣了一下,低头看那个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大逆不道的死侍,却忽然一怔。 …… 林木一低着头微微皱眉,半掩着平日冷光凌厉的眼睛,睫毛可怜兮兮地颤,张嘴咬她努力克服着委屈地神色,忽然灵动的像个孩子或者少女——被欺负到极点了。 委屈? ……这么想来她确实一路沮丧情致低迷,让她想不通原因。 安月行有点怔然,心里重重跳了两下,见她又忽然心虚想退开的模样,好笑道:“别动。” 林木一僵了一下,真没动。 她疑惑地问:“你委屈啊?” 林木一一压眼睛,闷闷不乐都要写上脸了。 “那你咬吧。”安月行按着她的脑袋,忽然有点心软,于是大发慈悲让她发泄那么一下:“只此一次,抓住会。” ……林木一得到许可,差点把骨头给她咬下来。 …… 安月行制止了她给自己上药的,抹一把脖子,一的血。 她好笑地把人揪过来擦擦嘴角的血渍,心想真是属狗的尖牙,问:“还不开心着呢?要不要再咬一口?” 林木一一直压着委屈,一时发泄,竟然有些收不住,吸吸鼻子:“不咬了。” “那就和我谈谈,不用避讳什么,直说就可以。 怎么有脾气,觉得自己没错了?” 直说就直说呗……林木一想起来就心里发酸,老老实实和她道:“首领,不是我的错。” 安月行愣了一下,哄道:“好好好,我不该说你。” “真的。”林木一觉得她敷衍自己,控诉地看着她,小声正经说:“我又打不过你,还得听话,你要我死我就得死,没有选择的余地……结果你还怪我。” 你还怪我。 语气像是欲语还休的小丫头的怨怼,不情不愿,小性子极了。 安月行怔然一下,眨眨眼,在最后一句话里体会到浓浓的撒娇意味,忽然心情明朗了一线,郁气消散一点,不由得吻了吻她的眼角,少有的温和:“那我不怪你了。” 林木一踌躇着,又道:“您之前想杀我都是说的心里话,我知道。” 安月行一愣,刚要说话,林木一接道:“阁主,您若真的忘了自己亲口承认接纳我的那个时候,就算知道自己喜欢我也会杀了我的。你会嫌情感妨碍你。” 安月行张张嘴, 没法说话——她变态不是一两天,又不是没对林木一干过这种事,实在不好反驳。 “我没办法……我很怕啊。” 所以她才提不起劲来。从安月行的“失忆”开始,她不得不承受这些压力——她不开心的并非“被杀”,而是那个行为下安月行透露出地、本来所拥有过的承认变成了一件可以丢弃的东西的冷酷。 她埋着脑袋,委屈这种情绪卷土重来,又把眼睛往安月行伤口上瞟,泛着酸心想刚才怎么不再咬狠一点呢?好不容易的会。 …… 安月行是个死变态来着,控制欲极强,于被掌控者,只能是完全的臣服和奉献,有且仅有,但林木一不觉得半点有错,并且各种助纣为虐……因为她心里的想法相同。 她“完全”属于她。生死由之,爱恨由之,乐痛由之…… 并且林木一爱她的同时竟然得到了回应,被安放在阎王万丈寒冰仅余的软地,那是最不可思议的、亿万分之一几率的结果,让她想想便觉得万分庆幸,满足地像要死去。 …… 可这个已经实现了的、她们相爱的“未来”是绝无仅有的啊,就像失忆的安月行所说,“忘了就跟没有经历过一样”—— 她们的结合是“命注定”的反义词,那丝安月行动心的心情来源于太多偶然,要求时间的恰到好处,心情的恰到好处,忽然的水到渠成,任何条件差一丝就会导致另一个截然相反的结果。 一念天堂。 让她怎么不后怕。 …… 安月行终于知道林木一的委屈来自哪里,竟然忽然心疼了——难为她承受那么多。 她想表达一下歉意,蹲下去,把放在这家伙眼前:“再咬一口吧?” 林木一:“……”我他喵也要敢啊。 她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像一只沮丧的大狗狗,耳朵耷拉,尾巴都摇不起来了。 安月行只好笑着凑近她的耳朵,承认了那本来觉得没必要告诉她的事:“好吧,其实刚才失忆的时候, 我没打算杀你。” 就算变态确实不开心自己竟然有个感情上的弱点,她竟没打算遗弃。 就算说的吓人,就算那些说出的话真的是她的逻辑,但从头到尾,她心里其实一直笃定……不想动林木一。 失忆的时候不明白是为什么,但一旦想起来,她就懂。 …… 林木一一怔,蓦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安月行见她忽然直视自己,眼睛里闪亮亮的一下子迸发出慌乱的光线来,觉得这家伙忽然间软极了——这哪里是杀呢?这是她养的猫咪吧。 她捧住林木一的脸,让这在她笑意盎然的眼神下越发想要埋头的家伙逃不掉,直视她无辜的亮晶晶而安静的眼睛,轻轻道:“虽然失忆了,动心的心情还在。 后来是我吓唬你的。” 我只是不满你的毫不抗争……哪怕对方是失忆的我自己。 她安抚地吻一下林木一的眼角。 林木一轰然被击,愣愣半晌,抬起捂住被吻的地方,连眨眼也不会了——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在那种情况下仍然得到承认……万无一的未来发生过之后,就不会改变了。 林木一其实是没有安全感的。她的没安全感来自于安月行的冷酷,让她明白她们的相爱是一千根命运纺丝的唯一,旁边的平行世界里堆砌着爱而不得的、死去的林木一们的尸体。 她惶惶,因为失忆推去了一切基础——但安月行竟说就算失忆,她 们仍旧在一起。 因为虽然太多艰辛和不易,毕竟这根纺丝变成了未来——后怕是可以的,但再不用担心以后! 是这样啊——林木一鼻子一酸。 …… 安月行敏锐地发现林木一的忽然软化,又一次向她张开臂,好笑道:“过来抱一个,越来越会撒娇。” 林木一被这巨大的惊喜炸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她吸吸鼻子,钻进阁主怀里,把脑袋往胸口扎,闷声闷气:“阁主……” 黏腻又轻飘飘,带着点期盼惊喜的惶恐之后,惊喜竟然真的落地的疲惫的安心。 安月行给这语气里面终于的得到感弄得心跳。 带着一丝悸动的怜惜,她慢慢收紧臂,把林木一整个人都包起来,凑近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两世的光影相伴,万分之一可能的回馈能力,差分毫都不可以的心情,她才有会得到这个结果,怎么能不珍惜。 …… “我爱你。” 204 妖魔绘世1 【世界:灵异】 【等级:s】 【目标:展绘世】 【执行人:狄柚】 【技能:世界专属-80%人物设定改动权】 【载入】 【20%50%%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郊外, 某个破旧的出租屋。 墙上的钟“咔擦、咔擦”地走过, 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开, 哐啷哐啷得响动。 面色死白的瘦削道士坐在正,半眯着眼睛抬着下颚,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但她等的东西似乎还没有来,却先给她来了点下马威。 老旧的台式电视“啪嗒”一声自己开了,忽然在黑夜里蹦出雪花点,刺啦刺啦响着。那道士睫毛都不动一下,只是略微瞟过没有插电线的电视插头, 眼神又不知移向何方。 等她转回头, 上面突兀地出现了两只若隐若现的血印,耳朵边响起一声尖锐的“吱噶——”却又不知道来自何方, 她刚仔细一看, 印又不见了。 她却忽然张嘴问:“这是你的血吗?” 低哑和干瘪的声音瑟瑟地响起,把这诡异的空间里划了个小口子。 一阵阴风从窗户里吹来, 没人回答。但电视里的血液却慢慢流出来,越来越多地淌在地上,快要沾染她的脚边——她终于霍地站起来,扭头进入厨房, 打开了水龙头,水流出来,她开始慢悠悠地清理自己惨白的。 那双骨节分明或者皮包骨头,细长地如同属于骷髅。 等她洗好了,那水源慢慢的变得夹杂着红色的血丝, 然后一点一点增重,变成黏腻的脓血,里面甚至带着女人细细的发丝。 她一皱眉,露出一瞬即逝的恶心的表情——收回立刻把水龙头关上,开口说:“我能去洗个澡吗?” 仍然没人回答,她已经自顾自又走到了浴室,黑暗里的浴缸在映入眼帘的瞬间在眼膜上留下肮脏的血污遍布的景象。 她在阴风里又道了一声:“我能洗个澡吗?”话语里的画外音很明显,“你能别弄血出来让我干干净净洗个澡吗”? 看来确实挺嫌弃那些玩意儿的。对狄柚来说半夜阴风和开电视啊淌血啊,貌似没什么好惊讶的,唯一的反应是真恶心,她得洗洗…… 然后她按了按灯,灯闪烁两下熄灭,黑暗再一次笼罩。她也不强求,拧开了花洒,冷水淅淅沥沥。这一回竟然真的是水了,看样子那“脏东西”挺有礼貌,同意了她仇人的要求。 狄柚礼貌地点点头,脱下了道袍,露出死人一样的身体,用向后撩一下头发,站在花洒下面。 冰凉的水就这么淋在她身上,青白的皮肤一阵瑟缩,但耐于主人的毫不在意,很快适应了这个魔鬼温度。 狄柚呼吸沉重头脑昏沉,却认认真真地擦洗身体,用力地好像要把自己的皮肤擦破,在上面留下红色的印子。 良久她才弄好了一切,不顾滴水的头发披在肩上,象征性地用长长的道袍裹一下自己,连系带都放松着,赤着脚走想走出去。浴室门没有被打开。 ——面对这么吓人的场景,狄柚却没怎么惊惶。 ……毕竟这一回她接到的是个灵异世界,目标人物就是只鬼……还他喵是只被自己变成鬼的鬼……她要是怕就没法推动剧情了。 展绘世,极阴体质,修道者的上好补品……便是无辜惨死在她这个无良 道士下的少女,也是立刻就要来报复的女鬼。 …… 狄柚又眯缝起眼睛四下一望——不望还好,忽得一眼,却见镜子里的自己冲她阴森森的勾起了嘴角直勾勾地盯着她。 并不是错觉! 她忽然想起一句话,说夜晚背对镜子不好,因为谁也不知道镜子里的你有没有转头。 狄柚皱眉,按说这时候常人就该尖叫哭喊着砸门了,她的反应是慢悠悠走到镜子面前去,伸触碰镜人的嘴角打算把它抚平。 里面的人还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就开口说:“你来了吗。” 莫名带着点询问故人的意味。 …… 镜人的面孔一点一点扭曲变化,再不是狄柚的样子,变得更清丽可人,却因为那浓郁的死气骇然如同青面獠牙的厉鬼。 女鬼,展绘世。 她最终把苍白的放在镜面和她相贴,然后穿破了镜子死死拧住她的腕整个人也从里面钻出来。 女鬼带着冷厉的阴寒,尖锐和刺骨的呢喃在脑海里炸出: “你应偿命!” …… 偿还恐惧,偿还痛苦,偿还血肉淋漓的绝望,偿还嗓音沙哑的哭求,偿还满面泪水——用丝毫不差的死状! 女鬼之所以是女鬼——因为那个还是人类的展绘世被人杀死了。杀人的是个没心的道士……是个混蛋。 展绘世已经卡住了狄柚的喉咙,腥甜的味道弥漫,她呼吸困难,眼睛却直直地盯着那要杀她的女鬼。 她还能记起这个女孩死的时候呢。 上岸的鱼一样抽搐着身子,冷汗淋淋地打湿了全身的衣襟,苍白漂亮的脸上是满面的泪水,痛苦的哀叫,和慢慢低弱下去的声音…… 惊惶,尖锐无措“求你,求你!别杀我!”“求你了!” 对面的人沉默不语,只是步步逼近,掐住羔羊无辜的脖颈,一点一点施加压力。 恐惧,痛苦“好痛!”“痛!”“痛……” 自私而残忍的混蛋恍若未闻,在对方哭泣和尖叫的绝望之下持刀静静地继续,血肉被剖开,露出流淌的生。 祈求,嘶哑“谁来救救我……” 道士脸上露出嘲讽和兴奋的笑,以别人的痛苦为乐,自得于自己将得的宝物——谁叫她是个“神仙肉”的体质呢? 然后是绝望,死寂和不甘,几乎无声“为什么……”一双不能瞑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并不认识你,也无心探索你那十几年的生活,无论是伙伴如何还是亲人如何,我只是要你的命,还有你身上的力量。 可怜虫,怀璧其罪罢了。 生命就这么终结。 …… 她忽然想叹口气,心里唾骂狄柚……狄柚简直是一根蛆!……虽然她就是狄柚。 面前的女鬼披散着头发,皮肤苍白,眼瞳里是深深的化不开的血迹,身上是她死去的那一条灰蓝色的长裙,沾染着血污,脚尖死白,腹部却是开膛破肚的样子,里面是内脏和肋骨,沉沉如一具尸体。 但她本该是一个沉默的,昙花一样寂静的女孩,偶然会为了自己找寻的快乐而微微笑,眼底带着浅浅的伤感。 她的眉目温和,弦月眉下两汪清潭,安然的坠着星月一样,小巧的鼻子尖圆圆的,樱桃一样的嘴总爱无意识地舔舔,舌尖殷红。 展绘世 像角落里的小花一样悄悄盛开,幼年的某些经历让她养成了安静的性格,只是探头探脑地望着人间就好——然后被某个混蛋折断了。 …… 狄柚看着她眼底的恨意和最深处淡淡的悲凉,抬抵挡的心思就飘散了。 久违的系统音响起。 【滴!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异常,是否需要开启痛觉免疫?】 【滴!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异常,是否需要开启痛觉免疫?】 狄柚知道若是放任展绘世对她进行报复,她大概会和展绘世一模一样地“死”一回。 虽然她老早想好让妹子报个仇雪个恨放下大部分敌意,到时候她再找理由洗个白,把“杀人”这一部分东西黑锅一推,撩妹就容易一点。 要是穆久在这里,大概已经用这张脸表现出最合适的漂亮的大无畏“舍身就义”——当然,他绝对会不等系统提示,自己就把痛觉屏蔽开个百分百。 毕竟不择段、完全欺骗、外热内冷,说的就是她哥。 但狄柚不是穆久,她做不到,她其实不喜欢对不起别人。要这个时候展绘世歇斯底里一点,恨意更深重一点,她肯定想不到这一层。 可那丝无奈的悲凉之下,她忽然想,命运对展绘世是不公平的,她没得选,只能接受下荆棘,并且未来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骗子,想要洗白她对自己做过的罪责。对只有恨意的人说,支撑你走下去的那点恨也是假的。 而且还是撒谎。 或许她应该尝试着背负,大方地承认,就算罪责有点深重。既然狄柚杀死过一次展绘世,不如让展绘世也杀死一次狄柚。 她回答说:【忽略痛觉屏蔽。】 狄柚竟然选择承担后果。 女鬼的阴寒气息慢慢把她整个身体都包裹起来,紧贴肌肤的指甲长刀一样划破她,一寸一寸地施加力气,皮肉慢慢分离。 狄柚眼睛只是看着她,直到痛苦完全席卷了大脑皮层,舌头尝到了铁锈的味道。 …… 她展开了道袍,冲着女鬼展示自己死白和可怖的身体,完完全全地放逐自己体会那死亡的窒息和无人应答的绝望。 ———— 展绘世站起来之后,轻轻抹了抹脸颊上溅起的血丝,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早没有身体,不会沾染这些脏污。 只有死前的自己的血液,怎么擦也擦不掉,提醒她她再也不属于人间。 她没来由地再一次看了眼地上沉寂的尸体,忽然有些迷茫。 狄柚静静地躺在地上,道袍半遮半掩挡住了她瘦得可怕的身体,皮肤已经泛出淡淡的青色,深深的眼眶之两颗瞳孔死寂,脖子上留下了紫色的印记,剖开的胸腔和腹部血液早不能喷溅,只是还顺着地板流动。 大仇得报之后,畅快感慢慢包裹全身而游走,竟然极快地消失——如今呢?她又该何去何从?厉鬼不被轮回接受,只能永久地游荡。 ——何况,狄柚的反应实在让人提不起报复的满足。 这个本该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的小人,安安静静地接受束缚,被刺入心脏,被打开皮肤和血肉,全身痉挛抽搐,然后沉默无言,只是看着她。 凑近的过程沉而有力的呼吸喷洒,让她知道那个人正在承受痛苦——苍白的冰冷的唇似乎刮擦过她的脖颈。 阴沉的眼睛,让她有一瞬间分不清究竟谁才是鬼魂。 杀人或者被杀,这个人都这幅样子。 仿佛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她不会愧疚,就像道德上的绝对自信和作恶是一对血亲兄弟,她不觉 得自己错了,所以不怕报复。 不怕鬼敲门的不仅是不做亏心事的人,还有做亏心事而不自觉亏心的人。 展绘世有一瞬间仿佛有点明白她的思维——又立刻觉得关她什么事。 但好歹她终于报仇了。闹剧画上了休止符,坏人已经沉睡,但是死去的人依旧不会醒来了。展绘世想着想着,蹲下去拥起了那尸体来。 她还清了痛苦,还清了性命,还清了绝望。狄柚死了,她们已经两不相欠。 展绘世想把这具尸体扔下楼。接触了土地的魂魄更容易遁入轮回——希望她生前只有自己这一个敌家而没有更过的罪孽,厉鬼报仇之后她所背负的“孽”消失,说不定能够再次为人。 ——狄柚要知道女鬼姑娘这么想,得更唾弃自己的品性!这简直是以德报怨……善良到人心软。 换了狄柚,报仇代表不死不休或者死也不休,被这只阴郁的疯子视为了“仇人”,绝对是一丈还一尺,别说这一世肉身,就是灵魂她都要想办法磨灭,最好让她生生世世受尽折磨——展绘世却恨则恨已,不多施加一丝怨怼。 在这人不为己的世界,从小被异眼相对的女孩却默默地坚守着一片软地,执行她的正义。 多好的姑娘。 尸体默默叹了口气,反扣住了鬼魂的腕。 …… 展绘世:“?” …… 被开膛破肚死去的小人狄柚又睁开眼睛了,没给恐怖的女鬼一点面子,嘶哑的嗓音低低飘出来,让她看上去正在思虑,语气有点怜惜,有点可叹: “就这样吗?” …… 展绘世有点懵。这句话感觉就像是……这就完了?没什么其他动作了吗?你可以再狠一点,报复再深一点。 ……很不满嘛!觉得女鬼姑娘亏了啊!觉得自己应该能再挺一会啊! 可怜谁呢!! …… 女鬼姑娘默默地瞥一眼自己的腕:“……” 得亏展绘世不怎么会吐槽。 205 妖魔绘世2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狄柚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她撑起身子打量了一下这个出租屋, 看了看乱八糟的摆设和床头边贴着的黄纸鬼画符, 有点懵。 这是她的第二个s级世界。反正在病床上也是没事做, 不如破罐子破摔来玩一场。 她感觉自己全身难受,有一股提不起气来的虚弱感,并且越来越冷。她起身把床上的被子全盖在自己身上,开始研究世界专属的技能。 s级世界都有世界专属技能,每个“专属”都是为世界情况的量身打造,以降低难度让她完成任务。 80%的人设改动啊……这也太牛逼了吧……可塑性相当大啊,小哭包变成硬汉黑党都行了啊。 所以说这个世界她的人设必须重新塑造, 才能拿下目标? 狄柚想着想着, 打了个喷嚏,竟然不由得咳嗽起来——并且越来越停不下来。 这也太冷了。 她摩擦一下僵硬的脚, 坚持着接受了剧情。 …… 十分钟以后。 狄柚雷劈一样一脸懵逼地看看床边贴的符, 又摸摸枕头下年代久远的隶书《太上道》,默默把贴好的符揭开一点点……一股阴风呼啦啦地掀她头盖骨……赶紧贴回去。 “咳咳咳咳咳……”她惊异地瞪着眼睛。 真他喵有啊……鬼这玩意……狄柚跳脚下来木着脸打算浇把水冷静一下, 拧开水龙头,里面流出浓稠的血液来。 狄柚:“……”草他喵,闹鬼了。 狄柚默默地收回,重新把它拧紧了, 苦作乐地在心里幻想了一个两行宽泪的自己乖巧地跪坐表情包。 好的,她大概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 这是灵异世界,女主展绘世是一只鬼。 展绘世生来命格很怪异,搁在灵界,叫做“纯阴之体”或者“鼎炉之体”, 干脆一点叫“神仙肉”,也就是说,是是只鬼都想来沾染的唐僧。 展绘世从小能见到不干净的东西,小时候不懂遮掩自己的不同,经常忽然对着坟头哭了,或者和朋友们玩着玩着给空气“再见”,又或者随口一句“这辆车人太多了我们等等吧”……同学都对着空车后脊发凉。 久而久之,注意到自己的不同之后早没人和她玩儿的好了,她只好放弃寻找朋友一个人生活。 等她长大那股香味已经掩盖不住,不出意料地被人盯上,一刀宰了取出来了内丹抛尸荒野……变成了鬼魂。 接着是喜闻乐见的复仇,展绘世杀掉了凶,遇见了鬼王男主,误个会打个架,然后男主不出意料地发现鬼妹子不仅善良还漂亮……后面就是非人类的虐狗日常。 狄柚的结局是被剖肠破肚死于非命,在她的出租屋里烂掉,好几年才被人发现。狄柚怎么这么惨呢……大概是因为她是凶吧…… 你会爱上一个想要杀死你的人吗?她已经犯下了原罪。该死的s级。靠。 …… 狄柚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性格很阴沉,为达目的不择段,并且还猥琐。 就是猥琐。狄柚看着镜子里黑眼圈浓厚整个人散发出“狡猾的小人”气息的自己,一时很难过。 她不是没有当过反派,不是没以反派身份勾引过小姑娘……问题是先决条件要是她得是一个“魅力反派”而不是炮灰!反派可以坏,但不能不帅啊混账! 这其的“帅”其实不太关长相的事——其实长相这张牌狄柚也很不满意,她的身体太孱弱了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狄柚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她撑起身子打量了一下这个出租屋, 看了看乱八糟的摆设和床头边贴着的黄纸鬼画符, 有点懵。 这是她的第二个s级世界。反正在病床上也是没事做, 不如破罐子破摔来玩一场。 她感觉自己全身难受,有一股提不起气来的虚弱感,并且越来越冷。她起身把床上的被子全盖在自己身上,开始研究世界专属的技能。 s级世界都有世界专属技能,每个“专属”都是为世界情况的量身打造,以降低难度让她完成任务。 80%的人设改动啊……这也太牛逼了吧……可塑性相当大啊,小哭包变成硬汉黑党都行了啊。 所以说这个世界她的人设必须重新塑造, 才能拿下目标? 狄柚想着想着, 打了个喷嚏,竟然不由得咳嗽起来——并且越来越停不下来。 这也太冷了。 她摩擦一下僵硬的脚, 坚持着接受了剧情。 …… 十分钟以后。 狄柚雷劈一样一脸懵逼地看看床边贴的符, 又摸摸枕头下年代久远的隶书《太上道》,默默把贴好的符揭开一点点……一股阴风呼啦啦地掀她头盖骨……赶紧贴回去。 “咳咳咳咳咳……”她惊异地瞪着眼睛。 真他喵有啊……鬼这玩意……狄柚跳脚下来木着脸打算浇把水冷静一下, 拧开水龙头,里面流出浓稠的血液来。 狄柚:“……”草他喵,闹鬼了。 狄柚默默地收回,重新把它拧紧了, 苦作乐地在心里幻想了一个两行宽泪的自己乖巧地跪坐表情包。 好的,她大概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 这是灵异世界,女主展绘世是一只鬼。 展绘世生来命格很怪异,搁在灵界,叫做“纯阴之体”或者“鼎炉之体”, 干脆一点叫“神仙肉”,也就是说,是是只鬼都想来沾染的唐僧。 展绘世从小能见到不干净的东西,小时候不懂遮掩自己的不同,经常忽然对着坟头哭了,或者和朋友们玩着玩着给空气“再见”,又或者随口一句“这辆车人太多了我们等等吧”……同学都对着空车后脊发凉。 久而久之,注意到自己的不同之后早没人和她玩儿的好了,她只好放弃寻找朋友一个人生活。 等她长大那股香味已经掩盖不住,不出意料地被人盯上,一刀宰了取出来了内丹抛尸荒野……变成了鬼魂。 接着是喜闻乐见的复仇,展绘世杀掉了凶,遇见了鬼王男主,误个会打个架,然后男主不出意料地发现鬼妹子不仅善良还漂亮……后面就是非人类的虐狗日常。 狄柚的结局是被剖肠破肚死于非命,在她的出租屋里烂掉,好几年才被人发现。狄柚怎么这么惨呢……大概是因为她是凶吧…… 你会爱上一个想要杀死你的人吗?她已经犯下了原罪。该死的s级。靠。 …… 狄柚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性格很阴沉,为达目的不择段,并且还猥琐。 就是猥琐。狄柚看着镜子里黑眼圈浓厚整个人散发出“狡猾的小人”气息的自己,一时很难过。 她不是没有当过反派,不是没以反派身份勾引过小姑娘……问题是先决条件要是她得是一个“魅力反派”而不是炮灰!反派可以坏,但不能不帅啊混账! 这其的“帅”其实不太关长相的事——其实长相这张牌狄柚也很不满意,她的身体太孱弱了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狄柚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她撑起身子打量了一下这个出租屋, 看了看乱八糟的摆设和床头边贴着的黄纸鬼画符, 有点懵。 这是她的第二个s级世界。反正在病床上也是没事做, 不如破罐子破摔来玩一场。 她感觉自己全身难受,有一股提不起气来的虚弱感,并且越来越冷。她起身把床上的被子全盖在自己身上,开始研究世界专属的技能。 s级世界都有世界专属技能,每个“专属”都是为世界情况的量身打造,以降低难度让她完成任务。 80%的人设改动啊……这也太牛逼了吧……可塑性相当大啊,小哭包变成硬汉黑党都行了啊。 所以说这个世界她的人设必须重新塑造, 才能拿下目标? 狄柚想着想着, 打了个喷嚏,竟然不由得咳嗽起来——并且越来越停不下来。 这也太冷了。 她摩擦一下僵硬的脚, 坚持着接受了剧情。 …… 十分钟以后。 狄柚雷劈一样一脸懵逼地看看床边贴的符, 又摸摸枕头下年代久远的隶书《太上道》,默默把贴好的符揭开一点点……一股阴风呼啦啦地掀她头盖骨……赶紧贴回去。 “咳咳咳咳咳……”她惊异地瞪着眼睛。 真他喵有啊……鬼这玩意……狄柚跳脚下来木着脸打算浇把水冷静一下, 拧开水龙头,里面流出浓稠的血液来。 狄柚:“……”草他喵,闹鬼了。 狄柚默默地收回,重新把它拧紧了, 苦作乐地在心里幻想了一个两行宽泪的自己乖巧地跪坐表情包。 好的,她大概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 这是灵异世界,女主展绘世是一只鬼。 展绘世生来命格很怪异,搁在灵界,叫做“纯阴之体”或者“鼎炉之体”, 干脆一点叫“神仙肉”,也就是说,是是只鬼都想来沾染的唐僧。 展绘世从小能见到不干净的东西,小时候不懂遮掩自己的不同,经常忽然对着坟头哭了,或者和朋友们玩着玩着给空气“再见”,又或者随口一句“这辆车人太多了我们等等吧”……同学都对着空车后脊发凉。 久而久之,注意到自己的不同之后早没人和她玩儿的好了,她只好放弃寻找朋友一个人生活。 等她长大那股香味已经掩盖不住,不出意料地被人盯上,一刀宰了取出来了内丹抛尸荒野……变成了鬼魂。 接着是喜闻乐见的复仇,展绘世杀掉了凶,遇见了鬼王男主,误个会打个架,然后男主不出意料地发现鬼妹子不仅善良还漂亮……后面就是非人类的虐狗日常。 狄柚的结局是被剖肠破肚死于非命,在她的出租屋里烂掉,好几年才被人发现。狄柚怎么这么惨呢……大概是因为她是凶吧…… 你会爱上一个想要杀死你的人吗?她已经犯下了原罪。该死的s级。靠。 …… 狄柚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性格很阴沉,为达目的不择段,并且还猥琐。 就是猥琐。狄柚看着镜子里黑眼圈浓厚整个人散发出“狡猾的小人”气息的自己,一时很难过。 她不是没有当过反派,不是没以反派身份勾引过小姑娘……问题是先决条件要是她得是一个“魅力反派”而不是炮灰!反派可以坏,但不能不帅啊混账! 这其的“帅”其实不太关长相的事——其实长相这张牌狄柚也很不满意,她的身体太孱弱了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狄柚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她撑起身子打量了一下这个出租屋, 看了看乱八糟的摆设和床头边贴着的黄纸鬼画符, 有点懵。 这是她的第二个s级世界。反正在病床上也是没事做, 不如破罐子破摔来玩一场。 她感觉自己全身难受,有一股提不起气来的虚弱感,并且越来越冷。她起身把床上的被子全盖在自己身上,开始研究世界专属的技能。 s级世界都有世界专属技能,每个“专属”都是为世界情况的量身打造,以降低难度让她完成任务。 80%的人设改动啊……这也太牛逼了吧……可塑性相当大啊,小哭包变成硬汉黑党都行了啊。 所以说这个世界她的人设必须重新塑造, 才能拿下目标? 狄柚想着想着, 打了个喷嚏,竟然不由得咳嗽起来——并且越来越停不下来。 这也太冷了。 她摩擦一下僵硬的脚, 坚持着接受了剧情。 …… 十分钟以后。 狄柚雷劈一样一脸懵逼地看看床边贴的符, 又摸摸枕头下年代久远的隶书《太上道》,默默把贴好的符揭开一点点……一股阴风呼啦啦地掀她头盖骨……赶紧贴回去。 “咳咳咳咳咳……”她惊异地瞪着眼睛。 真他喵有啊……鬼这玩意……狄柚跳脚下来木着脸打算浇把水冷静一下, 拧开水龙头,里面流出浓稠的血液来。 狄柚:“……”草他喵,闹鬼了。 狄柚默默地收回,重新把它拧紧了, 苦作乐地在心里幻想了一个两行宽泪的自己乖巧地跪坐表情包。 好的,她大概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 这是灵异世界,女主展绘世是一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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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级世界都有世界专属技能,每个“专属”都是为世界情况的量身打造,以降低难度让她完成任务。 80%的人设改动啊……这也太牛逼了吧……可塑性相当大啊,小哭包变成硬汉黑党都行了啊。 所以说这个世界她的人设必须重新塑造, 才能拿下目标? 狄柚想着想着, 打了个喷嚏,竟然不由得咳嗽起来——并且越来越停不下来。 这也太冷了。 她摩擦一下僵硬的脚, 坚持着接受了剧情。 …… 十分钟以后。 狄柚雷劈一样一脸懵逼地看看床边贴的符, 又摸摸枕头下年代久远的隶书《太上道》,默默把贴好的符揭开一点点……一股阴风呼啦啦地掀她头盖骨……赶紧贴回去。 “咳咳咳咳咳……”她惊异地瞪着眼睛。 真他喵有啊……鬼这玩意……狄柚跳脚下来木着脸打算浇把水冷静一下, 拧开水龙头,里面流出浓稠的血液来。 狄柚:“……”草他喵,闹鬼了。 狄柚默默地收回,重新把它拧紧了, 苦作乐地在心里幻想了一个两行宽泪的自己乖巧地跪坐表情包。 好的,她大概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 这是灵异世界,女主展绘世是一只鬼。 展绘世生来命格很怪异,搁在灵界,叫做“纯阴之体”或者“鼎炉之体”, 干脆一点叫“神仙肉”,也就是说,是是只鬼都想来沾染的唐僧。 展绘世从小能见到不干净的东西,小时候不懂遮掩自己的不同,经常忽然对着坟头哭了,或者和朋友们玩着玩着给空气“再见”,又或者随口一句“这辆车人太多了我们等等吧”……同学都对着空车后脊发凉。 久而久之,注意到自己的不同之后早没人和她玩儿的好了,她只好放弃寻找朋友一个人生活。 等她长大那股香味已经掩盖不住,不出意料地被人盯上,一刀宰了取出来了内丹抛尸荒野……变成了鬼魂。 接着是喜闻乐见的复仇,展绘世杀掉了凶,遇见了鬼王男主,误个会打个架,然后男主不出意料地发现鬼妹子不仅善良还漂亮……后面就是非人类的虐狗日常。 狄柚的结局是被剖肠破肚死于非命,在她的出租屋里烂掉,好几年才被人发现。狄柚怎么这么惨呢……大概是因为她是凶吧…… 你会爱上一个想要杀死你的人吗?她已经犯下了原罪。该死的s级。靠。 …… 狄柚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性格很阴沉,为达目的不择段,并且还猥琐。 就是猥琐。狄柚看着镜子里黑眼圈浓厚整个人散发出“狡猾的小人”气息的自己,一时很难过。 她不是没有当过反派,不是没以反派身份勾引过小姑娘……问题是先决条件要是她得是一个“魅力反派”而不是炮灰!反派可以坏,但不能不帅啊混账! 这其的“帅”其实不太关长相的事——其实长相这张牌狄柚也很不满意,她的身体太孱弱了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狄柚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她撑起身子打量了一下这个出租屋, 看了看乱八糟的摆设和床头边贴着的黄纸鬼画符, 有点懵。 这是她的第二个s级世界。反正在病床上也是没事做, 不如破罐子破摔来玩一场。 她感觉自己全身难受,有一股提不起气来的虚弱感,并且越来越冷。她起身把床上的被子全盖在自己身上,开始研究世界专属的技能。 s级世界都有世界专属技能,每个“专属”都是为世界情况的量身打造,以降低难度让她完成任务。 80%的人设改动啊……这也太牛逼了吧……可塑性相当大啊,小哭包变成硬汉黑党都行了啊。 所以说这个世界她的人设必须重新塑造, 才能拿下目标? 狄柚想着想着, 打了个喷嚏,竟然不由得咳嗽起来——并且越来越停不下来。 这也太冷了。 她摩擦一下僵硬的脚, 坚持着接受了剧情。 …… 十分钟以后。 狄柚雷劈一样一脸懵逼地看看床边贴的符, 又摸摸枕头下年代久远的隶书《太上道》,默默把贴好的符揭开一点点……一股阴风呼啦啦地掀她头盖骨……赶紧贴回去。 “咳咳咳咳咳……”她惊异地瞪着眼睛。 真他喵有啊……鬼这玩意……狄柚跳脚下来木着脸打算浇把水冷静一下, 拧开水龙头,里面流出浓稠的血液来。 狄柚:“……”草他喵,闹鬼了。 狄柚默默地收回,重新把它拧紧了, 苦作乐地在心里幻想了一个两行宽泪的自己乖巧地跪坐表情包。 好的,她大概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 这是灵异世界,女主展绘世是一只鬼。 展绘世生来命格很怪异,搁在灵界,叫做“纯阴之体”或者“鼎炉之体”, 干脆一点叫“神仙肉”,也就是说,是是只鬼都想来沾染的唐僧。 展绘世从小能见到不干净的东西,小时候不懂遮掩自己的不同,经常忽然对着坟头哭了,或者和朋友们玩着玩着给空气“再见”,又或者随口一句“这辆车人太多了我们等等吧”……同学都对着空车后脊发凉。 久而久之,注意到自己的不同之后早没人和她玩儿的好了,她只好放弃寻找朋友一个人生活。 等她长大那股香味已经掩盖不住,不出意料地被人盯上,一刀宰了取出来了内丹抛尸荒野……变成了鬼魂。 接着是喜闻乐见的复仇,展绘世杀掉了凶,遇见了鬼王男主,误个会打个架,然后男主不出意料地发现鬼妹子不仅善良还漂亮……后面就是非人类的虐狗日常。 狄柚的结局是被剖肠破肚死于非命,在她的出租屋里烂掉,好几年才被人发现。狄柚怎么这么惨呢……大概是因为她是凶吧…… 你会爱上一个想要杀死你的人吗?她已经犯下了原罪。该死的s级。靠。 …… 狄柚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性格很阴沉,为达目的不择段,并且还猥琐。 就是猥琐。狄柚看着镜子里黑眼圈浓厚整个人散发出“狡猾的小人”气息的自己,一时很难过。 她不是没有当过反派,不是没以反派身份勾引过小姑娘……问题是先决条件要是她得是一个“魅力反派”而不是炮灰!反派可以坏,但不能不帅啊混账! 这其的“帅”其实不太关长相的事——其实长相这张牌狄柚也很不满意,她的身体太孱弱了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狄柚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她撑起身子打量了一下这个出租屋, 看了看乱八糟的摆设和床头边贴着的黄纸鬼画符, 有点懵。 这是她的第二个s级世界。反正在病床上也是没事做, 不如破罐子破摔来玩一场。 她感觉自己全身难受,有一股提不起气来的虚弱感,并且越来越冷。她起身把床上的被子全盖在自己身上,开始研究世界专属的技能。 s级世界都有世界专属技能,每个“专属”都是为世界情况的量身打造,以降低难度让她完成任务。 80%的人设改动啊……这也太牛逼了吧……可塑性相当大啊,小哭包变成硬汉黑党都行了啊。 所以说这个世界她的人设必须重新塑造, 才能拿下目标? 狄柚想着想着, 打了个喷嚏,竟然不由得咳嗽起来——并且越来越停不下来。 这也太冷了。 她摩擦一下僵硬的脚, 坚持着接受了剧情。 …… 十分钟以后。 狄柚雷劈一样一脸懵逼地看看床边贴的符, 又摸摸枕头下年代久远的隶书《太上道》,默默把贴好的符揭开一点点……一股阴风呼啦啦地掀她头盖骨……赶紧贴回去。 “咳咳咳咳咳……”她惊异地瞪着眼睛。 真他喵有啊……鬼这玩意……狄柚跳脚下来木着脸打算浇把水冷静一下, 拧开水龙头,里面流出浓稠的血液来。 狄柚:“……”草他喵,闹鬼了。 狄柚默默地收回,重新把它拧紧了, 苦作乐地在心里幻想了一个两行宽泪的自己乖巧地跪坐表情包。 好的,她大概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 这是灵异世界,女主展绘世是一只鬼。 展绘世生来命格很怪异,搁在灵界,叫做“纯阴之体”或者“鼎炉之体”, 干脆一点叫“神仙肉”,也就是说,是是只鬼都想来沾染的唐僧。 展绘世从小能见到不干净的东西,小时候不懂遮掩自己的不同,经常忽然对着坟头哭了,或者和朋友们玩着玩着给空气“再见”,又或者随口一句“这辆车人太多了我们等等吧”……同学都对着空车后脊发凉。 久而久之,注意到自己的不同之后早没人和她玩儿的好了,她只好放弃寻找朋友一个人生活。 等她长大那股香味已经掩盖不住,不出意料地被人盯上,一刀宰了取出来了内丹抛尸荒野……变成了鬼魂。 接着是喜闻乐见的复仇,展绘世杀掉了凶,遇见了鬼王男主,误个会打个架,然后男主不出意料地发现鬼妹子不仅善良还漂亮……后面就是非人类的虐狗日常。 狄柚的结局是被剖肠破肚死于非命,在她的出租屋里烂掉,好几年才被人发现。狄柚怎么这么惨呢……大概是因为她是凶吧…… 你会爱上一个想要杀死你的人吗?她已经犯下了原罪。该死的s级。靠。 …… 狄柚是个半路出家的道士,性格很阴沉,为达目的不择段,并且还猥琐。 就是猥琐。狄柚看着镜子里黑眼圈浓厚整个人散发出“狡猾的小人”气息的自己,一时很难过。 她不是没有当过反派,不是没以反派身份勾引过小姑娘……问题是先决条件要是她得是一个“魅力反派”而不是炮灰!反派可以坏,但不能不帅啊混账! 这其的“帅”其实不太关长相的事——其实长相这张牌狄柚也很不满意,她的身体太孱弱了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前。 狄柚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她撑起身子打量了一下这个出租屋, 看了看乱八糟的摆设和床头边贴着的黄纸鬼画符, 有点懵。 这是她的第二个s级世界。反正在病床上也是没事做, 不如破罐子破摔来玩一场。 她感觉自己全身难受,有一股提不起气来的虚弱感,并且越来越冷。她起身把床上的被子全盖在自己身上,开始研究世界专属的技能。 s级世界都有世界专属技能,每个“专属”都是为世界情况的量身打造,以降低难度让她完成任务。 80%的人设改动啊……这也太牛逼了吧……可塑性相当大啊,小哭包变成硬汉黑党都行了啊。 所以说这个世界她的人设必须重新塑造, 才能拿下目标? 狄柚想着想着, 打了个喷嚏,竟然不由得咳嗽起来——并且越来越停不下来。 这也太冷了。 她摩擦一下僵硬的脚, 坚持着接受了剧情。 …… 十分钟以后。 狄柚雷劈一样一脸懵逼地看看床边贴的符, 又摸摸枕头下年代久远的隶书《太上道》,默默把贴好的符揭开一点点……一股阴风呼啦啦地掀她头盖骨……赶紧贴回去。 “咳咳咳咳咳……”她惊异地瞪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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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柚又“噗”地一声吐出血, 踉跄两下,站不住脚跌下去。 ——任谁在这个争夺气势的时候对方给你来这一遭都一愣, 何况狄柚毫不避讳地露出完全的虚弱:她想站起来, 撑着的臂一次一次滑倒,肩胛骨纤细的骨架颤颤巍巍。 什么路数啊?! “你做什么?” “我身体不好。”倒在地上努力尝试站起来的某个刚屠杀百鬼的道士听见这个问题, 表情简直露出了“我摔倒了,还能干什么”的不满,说出一句很搞笑的话来,涩然的声音一本正经: “我贫血……有点晕。” 并且她还真是贫血的样子, 说完休息了好一会。 展绘世开始没理她,她自己又眼睛迷迷糊糊地四处望,嘴里开始张合念叨着什么。 她仔细听,发现狄柚说的是“厨房、水、白砂糖、床……厨房、水、白砂糖……床、水……” 她没听懂,愣了好一会, 才发现这厮是完全无视了她,说给自己听的:她受伤了,口渴,要补充体力,所以打算去厨房调杯糖水,喝完之后躺一会——念出来是免得自己失血过多晕晕乎乎忘记了。 展绘世看她狼狈,心里只想这就是报应吧。可她沉默着看她一步一踉跄地走开,但到了厨房却背影好一会却没动静了。 不是调水吗? 她一时疑惑,盯着那战巍巍的背影站了一会,还是没能抵挡住好奇。 …… 狄柚迷迷糊糊地双使劲搓,听见一个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淡淡问:“你在干什么?” 狄柚看着眼前,她正伸着在水龙头下。 她干涩地张开嘴:“洗……?” 她有点晕,站在厨房面前念叨一停就忘了自己要干嘛,盯着水龙头一打开,就下意识把伸过去了。 “……”那个声音貌似沉默了好一会,有点憋着什么情绪的意味:“你不是来倒水的吗?” 狄柚这才想了半晌,一捂太阳穴。对。她给搞错了。 她把水龙头拧紧,倚着灶台寻找起水壶来……可眼前景象歪八扭,她实在不好定位。 展绘世:“……” 展绘世神色莫名,忽然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诡异好笑感。 她怎么形容……她看见狄柚傻了似的,嘴里念叨着要喝水、然后转眼忘了,瞪着眼睛盯着自己开始洗?看狄柚跌跌撞撞确实迷糊了,是得要人帮忙。 但她心想,我们是血海深仇的仇人……你总不能让我来帮你倒杯水啊! 她不乘人之危,也不能人危的时候跑上跑下照顾吧?她们有仇来着……否则那算什么事啊? 但狄柚没看见她摇脑袋,她确实有点看不清东西。她向前走了一步,喉咙一阵干渴,腿一软,眼见就要跌下去。 展绘世心想, 她又要摔倒了。 展绘世忽然叹了口气。 …… 狄柚膝盖一软,刚要往前一倒,一双扶住了她,同时让她倚靠在了冰凉柔软的怀里,一步一步靠近了床榻。 狄柚一愣,转头看过去。 展绘世眼睛直视前方,惨白的下颚扬起,没有呼吸起伏的喉咙连着脖颈曲线,向下到胸口,衣上是死去时的血迹。 这个鬼魂的怀抱堪称温和。 她迷瞪瞪被扶上床,隔了一会,又看见眼前是一杯水,杯底的颗粒搅动沉淀,是淡淡的米色。 狄柚就着她的喝了一口,青灰的唇碰在杯缘,歇了一会,慢慢喝完,躺下去了。 这个刚刚衣袍猎猎点石化水的道士现在以一个虚弱病人的姿态合衣而躺,对展绘世说:“谢谢。” 那双眼睛阴森无神,却想当安静——竟然让她诡异地联想起“乖巧”这个词语。 展绘世下意识说:“不客气。” 后来想起来,她竟然那么早就对狄柚说不客气了。 …… 这叫什么事呢?终于回过神来,展绘世不由得又一次叹气,没来得及说什么,狄柚盯着地上溅出的血迹看了一会,艰难地想要翻身下床。 展绘世一愣:“你做什么?” “洗澡。”狄柚嫌恶地看了一眼自己衣服上的血块。 “洗……”展绘世有点懵:“洗澡?”吐那么多血,站都站不稳,转身你就要去洗澡?你怎么不去蹦迪呢? 狄柚却不觉得不对,自顾自走了几步路,展绘世才想起来她好似确实讨厌脏恶……她来报仇时也是,这家伙看了会渗血的电视就立刻洗去了,水龙头也滴血,她直接扒衣服洗澡。 这么爱干净? 杀人的时候不想脏呢?穷讲究。 她这才想起自己其实是被“威胁软禁”了,于是不怎么想阻止她,瞪着眼睛看她飘进浴室。 不行了吧,再帮忙……她就不是展绘世,她是大傻子。 ———— 可展绘世最后还是当上大傻子了。 狄柚完全不会照顾自己,否则她不会贫血营养不良,骨瘦如柴到走出去把腕伸出衣服就能吓到人的地步。 所以她对付自己的受伤非常硬核:无视就好,死不了人。 展绘世飘在旁边看她连吃了天泡面,骨子里的那点操劳命给勾起来蠢蠢欲动——最终也没能抵挡,把她赶出了厨房,征用了这块重地。 狄柚奉鬼命出门买了半斤米、几颗鸡蛋、生菜若干、瘦肉若干,第一天早上,得到了皮蛋瘦肉粥一碗。 事情是怎么搞到这个地步……展绘世偶尔看着臭道士丝毫不觉得违和慢慢喝粥的背影,无奈地叹息一声之后,心里也只能努力自欺欺人地说服自己,她被软禁了——软禁这种事,她是弱势,就当被勒令帮忙她也没办法。 但她也明白,狄柚是绝不会承认自己“软禁”她这个说法的。以狄柚的思路,她俩的仇就在第一次展绘世“杀她”的时候就了了。 现在说不定狄柚是怎么想自己和她的“同居”呢。 …… 狄柚确实是那么想的,第一次被要求带菜回来弄清楚展绘世想干什么之后她差点惊异地把眼睛瞪下来——不知道展绘世被看得心里有没有不自在,反正表面上她言语淡淡…… 狄柚心展绘世已经是天使宝贝了,这人温和到已经为自己的仇人洗作羹汤,没什么别的好说——性格使然,这本就不怎么铁血丹心的姑娘对任何事物都抱有了十 二分的关照,就算不出于爱,也下意识践行着温柔。 报仇一事她本该一鼓作气,结果被八八的打断弄得再提不起刀剑。 至少在狄柚因为她受伤之后不行。 她也不是真的傻,除去怒火之后明白过来狄柚控制她并非她所想的“害她”,提起自己的母亲也没有要伤害的意思。 仔细想想,什么叫“鬼王□□灭了一个,方圆十里的妖魔无人镇压”,然后“你身上还有内丹的味道”……结合起来总让人觉得深意满满。 但却不是恶意。 ……该死,这个人杀了她之后,竟然对她没有恶意了!懂不懂情绪从一而终啊!真让人生气! 展绘世气闷到半晌,回神一想……她还给这人做了好几天的饭,试着阻拦了一下她一天八次的洗澡法,养儿子似的眼珠子跟着她转呢,也不算是正经报复的红衣女鬼,大哥二哥谁都差不多…… 她忽然间有一丝沮丧。 …… 狄柚疑惑地看着对面的展绘世忽然眼神一暗,气鼓鼓地里摩擦着勺子,把它捏过来捏过去,瞪着那玩意直想把它看出花来。 她看了一会,张张嘴想问“你在想什么”,还是体贴地把话咽回去。虽然没怎么表现出来,展绘世最近生气于“混蛋道士做饭都不会还得她上死了的鬼来照顾她这叫什么事呀”的想法,不大愿意搭理她。 可狄柚放过她了,她自己却一个不小心,勺子给弹出去了。 展绘世瞬间回过神来,暗道不好,那弧线已经完美地落在碗里——番茄蛋汤溅起来,糊了狄柚一脸。 展绘世心里立刻一哽! 她心想遭了遭了遭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遭了……可能这个场景已经太过和谐,再这么打闹下去,她们还算哪门子仇人啊? 狄柚本打定主意无视闹别扭的女鬼过年费,正埋着脑袋目不转睛,张嘴巴饭还没喂进嘴里,温热的水溅到她鼻子旁边。 狄柚怔了一下,带着满脸的汤汁儿抬头,一张阴沉的脸带着番茄的清香…… 她慢慢地把眼珠划过来,盯。 展绘世绷着脸。 狄柚慢吞吞地把移上来,擦了一下脸,眼睛仍旧盯着人家,表情认真,虽然表情不多,但显而易见疑惑,说出来约摸会是“你干嘛玩勺子”“你溅到我了”……混蛋!她甚至能想象那慢吞吞的语气!这两个问题一个她都不想回答! 展绘世有点绷不住了…… 虽说狄柚面相不好,但仍旧能算清秀,就算阴森森的时候也不好说她丑,只好退而求其次骂一句衣冠禽兽……但现在她近在咫尺,两个黑眼圈坠在那双黑黝黝的瞳仁儿下,脸上改变了血腥气变得诡异地萌萌哒。 萌……萌?! 展绘世焦急之倒吸一口气,这个想法一出简直惊了她一身鸡皮疙瘩。她霍地站起来,出于礼貌憋出一句“不好意思”逃也似的飘没了。 狄柚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又默默把目光移向汤。 ……贤妻良母。 ———— 狄柚相当沉得住气,作为一个“软禁者”也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日常拉出来拍一圈就是起床看书打坐,展绘世没来之前饭什么的就随意解决,外卖或者泡面搞定连展绘世都觉得她活得实在枯燥。 但是最近几天,摸出来偷袭的小鬼小妖实在太多了,多到让展绘世不得不起疑心的地步。 …… 好在这个出租屋位于靠近郊区的筒子楼,否则现在若是有人路过,从一楼里那打开的窗户一看,就得吓个半死 。 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正在屋内打坐,拖到地上的道袍四周摆的整整齐齐,嘴里念念有词地无声说着什么——而她正对面,放着的那本《太上道》正自己哗啦啦地翻页。 就不是很科学…… 更不科学的是,这时候另一个女孩从厨房里出来,像猫儿一样没有发出一丝脚步声,带着一股阴寒的气息,白而泛青的脸上血滴已经干了……往下看,血滴慢慢聚集,从星点状集合成大片大片的黑红,沾染着她的衣服。 标准女鬼配置,恐怖片标配! ……然而这女鬼角色,在阴风里张嘴问了一句:“葱花忌口吗?” 没错,不是尖锐的“偿命”或者诡异的申吟,那个堪称轻灵的声音明明白白说的是“葱花忌口吗”——配合认真的脸。 偶尔狄柚心想,展绘世真不适合当个索命的厉鬼。她太容易带偏注意力,而且还忍不住往自己身上揽事。 她能在狄柚贫血的时候把她扶到床上去给她倒水、沉默着看她喝下去,还能在被强迫留下之后觉得她吃得不健康,认认真真地说“你要是出门,买点什么什么回来”……她也知道狄柚是杀自己的凶。 换位思考,一个普通人被杀变成鬼魂,然后被凶囚禁,大概应该满心气愤怒骂攻击反抗……至少沉默抗议吧? 展绘世不,既然打不赢没法反抗那么“报仇”这件事就放在一边——放下这件事之后她看见周围的人要摔倒了,就得去扶,看见人吃不下东西,就得劝劝。 仇恨以一种很浅薄的层面停留在展绘世的灵魂里,来时汹涌如潮,去时带走了每一滴水,让她明明是个带着深仇的人却不似别人一样挣扎在苦海的痛,仍旧干净如稚子。 …… 可那句话没说完,一股黑色的气流轰然从地板而来,雾气前端扭曲汇合,变化成一张人面,张嘴的瞬间血肉翻涌,带来一阵嘶鸣,充血的眼睛直盯着展绘世! “纯阴……纯阴之体!”桀桀的干瘪的声音急切地嘶叫—— 须臾的劲风扬起展绘世的发丝,她没来得及皱眉,那雾气却又忽然停滞瞬间,人面大张着嘴巴表情从扭曲的迫切狞笑到愕然的空白…… 展绘世看着它的最后是还没来得及显现出完全的惊慌的样子,还有绵长的无意义的惊叫——狄柚默默收紧五指,指缝里泄露出几丝黑气,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就散了。 吸收了这个小鬼之后狄柚甚至连眼睛都没抬,只是书翻页的速度停了一下。 她这时候才扬起脸,无神的瞳孔直视展绘世,有礼貌地点点头:“谢谢你。” 展绘世下意识接:“不客气。”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问:“这些东西是什么?” 狄柚慢吞吞地低下头去整理被气浪吹乱的衣角,把它理平在地板,回:“魂魄未散的白衣鬼,只能靠欲望驱动,嗅到‘气味’就敢往上扑,没什么神智。” 这瘦得和竹竿似的家伙脸上竟然还露出一种“鄙夷” 的神色: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没说出来的下一句话大约就是“还敢在我面前放肆”之类。 展绘世暂时无心对狄柚矜持地表现出的自负发表看法,而是沉默一下问: “它们是冲我来的?”这些东西找来的频率太快,多来几次,她也能感觉到攻击都是针对谁。 它们嘴里透露出来的事…… “纯阴之体”,说的是她? 那些似有似无的窥视目光由来已久……不是死去之后,而是从她出生伊始,那摆脱不掉的阴暗面如 影随形地跟踪,让她与正常的世界隔离。 她看见午夜的街道上满满当当,她看见树下站立着哭泣的女人,她看见红眼睛的黑猫冲推车里的婴儿嘶声,她看见遗照上的阿姨冲她竖起指“嘘”声笑着推了那马路边道貌岸然的男人…… 别人看不见。 这是秘密,讲出来会被批评“小世又开始胡说八道”,麻烦的时候会被恐惧地嫌恶“你可不可以不要故意吓唬人”。 她懂事起才慢慢明白那是不能说的,至于“明白”的代价,是一个略显孤单的童年。 但万事都有原因的,那她这仿佛注定游离人间烟火的生命,是不是因为这个呢?沟通了阴阳的身体? 展绘世心念一动——那么狄柚杀她又是因为什么?这个身体,能让人有什么好处? 她抬眼直视过去,凝望面前的人,稍微有些施压的情绪——她实在想知道。 …… “是啊。”狄柚不躲不闪,点点头说完,又认真道:“不忌口。” 展绘世刚身形一顿坐实心里想法,没来得及考虑一下那肯定带起来的她经年疑惑理不清的巨大线团,忽然一怔—— “不忌口?”她愣然轻声重复。 哦——葱花。 展绘世捂住额头,带点震惊地看着对面理不清轻重的家伙……这种时候,你还记得葱花?! 207 妖魔绘世4 这天展绘世趴在桌子上想了很多。 从懂事到上学, 从蹒跚学步到蹦蹦跳跳, 春去秋来的日子里她保持着抿唇微笑的寂静, 十岁时父母离异她选择跟母亲,然后慢慢长大,捏着书包带子在柏油路上哼着歌回家,目光追寻着那些打闹的成群结伴同学们的背影。 ——路边站着苍白的死去的人们。 展绘世小点的时候会试着给他们打招呼,但没有收到过回应。 现在想来,那时她就已经游离与人间的边缘,同时不被死和活所接受。但那前十八年虽然之略有奇异, 也算是平凡直, 指向着一个不好不坏的未来。 可惜世事无常,命运从没有什么情面可讲。她的人生从十八岁开始断开, 原来在死亡面前, 那些隐约的、让她焦急无奈的与人不同的秘密再也算不得什么不得了的事。 细微如“脸上忽然长出来一个小痘痘”、“数学试卷最后有道大题没有做”、“体育课的时候没有请假跑出校门买了一杯奶茶会不会被抓住”到鲜有人知的“操场后面有一个上吊的女人”、“晚上起夜窗户外面诡异的人脸对自己笑,自己最近会有危险吗”…… 那些让她压在心底的烦恼, 她本以为已经够沉重的阴森压迫,湮灭在流泪哭泣的血泊之不值一提,她被杀死了。 她这才发现,原来烦恼也是一种奢侈的情绪。 所以她才会愤怒, 为了自己断在十八岁的人生想要讨一个说法,激起自己所有的凶狠。 但很多事情让人无奈,就像明明她才是受委屈伤心难过的一方,偏偏打不过一个伤人还毫无愧疚的混蛋。 并且被一点点磨灭了一腔煞气,世界给了她关于死亡的另一个解释——她是“纯阴之体”、“鼎炉之命”。 她知道自己是死在狄柚上的, 但事情总有原因,为什么偏偏是她而不是别人。她甚至瞬间有点陷入“被害者有错论”,想是不是因为她自身的什么原因才会被盯?若不是她自己命格如此,怎么会招惹这么多豺狼猎犬? 这么想不对,但她累了,便有些自怨自艾,叹口气,幽幽想起一句“因为我命不好”。 ……她留在狄柚身边是出于对妈妈安全的考虑,可狄柚其实并不是真想伤害她。仇恨乱八糟,等她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命格”的注定,那她连报复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了。 她想,既然如此,这里还有什么好呆的? ———— 所以狄柚回来的瞬间,听见一声轻幽幽的叹息,还有一双熄灭了似的眼睛。 她便知道展绘世情绪不对。 果然,她见狄柚慢慢关了门,忽然对她说:“狄柚,我不杀你了。” …… 这便很糟糕,她连恨都不恨狄柚了,她们仅有的联系就那么断了。 狄柚只好先装作不明白,嗯了一声换了鞋子,慢吞吞走过去把乱八糟的菜放在桌子上,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她,点一遍:“买了一个半西蓝花,一尾鲤鱼,两根大葱。” 是她教出来的买法,精挑细选只带走一点点。 展绘世于是随意笑了一下。 她第一次对狄柚笑,眼睛里完全没有恨意,也没有愉悦和欢喜之类的情绪,只是纯粹的笑容,唇角上勾,牵拉半透明冰玉的皮肤。鬼魂体让她秀丽的面孔显得失真的美,像是精致的等身真人玩偶。 那反光的带着水汽的眸子深而静谧,淡然幽深:“西蓝花不是这个季节的,不会好吃的。”她的声音轻缓,一边说,一边把桌上那两颗长相有些蔫儿巴的菜推下去,掉在地上了,表示自己的立 场。 狄柚皱了一下眉,没说话,直愣愣地盯着菜看。 …… 展绘世半眯眼睛说:“我要走了。” “不行。” 再次听见这么毫无感情的拒绝,她却不再气愤了:“为什么?” “你会死。”狄柚微微抬起头,瞳孔阴森森的:“你会被当做鼎炉。” “我知道了。”展绘世没有让,点点头:“我确实生来就和其他人不一样,活着的时候就经常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你杀我之后从我身体里拿走了什么?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杀我的吧?” 她说起“杀死”这个字眼已经淡然,和那冷血的凶一个模样的轻视。 狄柚嗯一声:“你的命格至阴,对于妖邪鬼物来说是最好的补品,生食修为可大涨,一跃媲美半任鬼王。所以其实你从小就生活在窥视里……它们在等待你的‘成熟’。” 狄柚慢吞吞地说完最后一句话,看见展绘世的眼角不自在地动了动——约摸任谁知道自己从小背后都跟满窃窃私语留着口水的鬼魂,而自己就如同一个待摘的水果等着牙齿咬下去,都不太会有什么好心情。 “你年满十八之后阳气完全被内丹压制,到时候就算有鬼王的掌控它们也忍不住,醇阴的香气会引来周围所有的鬼物,它们会争夺你……就像是群狼反目,互相撕咬争夺唯一的食物。” “听上去我会被撕成碎片……”展绘世喃喃一下,沉默一会之后又慢慢回过神来,问:“那么你呢?” 狄柚呢?站在自己面前和她解释一切说服她留下来的这个人,她又是什么好人吗?当然不!狄柚不是她绝望之的救赎而是猎食者最凶残的一个,是最后獠牙带血、爪牙之下抓着胜利品向着满月嘶鸣的狼。 所以一丘之貉罢了,她有什么资格? 但狄柚却完全没有歉意那个自觉,很随意得承认了:“我修炼的功法不算正统,取丹而食对我同样适用。” 狄柚修炼的功法与其说“不算正统”不如是“邪魔外道”——取鼎炉挖人心肝这样鬼怪的方法对她都适用了,足以想见她练的是什么东西。 她本就是半路出家,阴差阳错继承了几本晦涩的古书,学的东西乱八糟,钻研不会,钻空子倒是一绝,盯上展绘世的内丹几乎是必然。 “并且我比它们方便。我是人类,不在鬼王的管控辖区,我杀人是‘人间纠纷’,不会引起他的注意。所以我在你学校附近蹲点,在你周五晚上出校门之后制造鬼打墙到人迹稀少的地方带走了你。” 接下来就简单了——杀人,取丹,抛尸,扬长而去。 她平淡地说出来,让展绘世以为自己在听什么正常的工作流程。 展绘世苦笑一下,对上狄柚镇定甚至泰然的眼神,惊恐和绝望从心脏到指尖的记忆还存留,现在竟然也只淡淡地说出一句:“怪不得……” 怪不得她几乎完全没有人际交往关系,更不用说得罪什么人,也没有大钱财好惦念,竟然被如此戏剧性地残忍杀害——怎样的泪水和哀求都没有用,她身上有着“利益”这种东西。 她没有力量守护那利益的时候,怀璧是罪——老天塞给她这个绝世命格的同时没有给予她对等的强大以守护自己。真悲哀。 …… 狄柚皱眉,忽然说:“你很难过吗?” 展绘世低迷着,听见这话吃了一惊,抬头愕然看着她:“我……” “我知道了。”她打断:“你难过,你想活着。” “谁不想活着?”展绘世皱眉反问。 狄柚摇摇头 :“你要知道,你活着就像个□□。 你身上有一股‘香味’,” 她一边说一边靠近,在展绘世惊愕的目光下捏住了她的胳膊—— 她低下头鼻尖贴在她冰玉质感的臂上,微微皱起鼻子嗅了一下……展绘世那一片皮肤触电一样。 “是我闻到过最醇美甘甜的美酒的味道。” 这道士带着一些嘶哑的声音低缓地这么说到,竟然让展绘世和她对视时不自在地想躲避,嘴唇不经意颤抖一下…… 狄柚的眼窝深,两颗黑漆漆的眼珠子圆而沉,显得有些阴森,但同时却让她说话的时候让人无可怀疑——因为语言已经有些引人误会了: “是那种很淡的阳光晒在身上,灿烂的让人忍不住靠近,” 她一边说鼻尖一边向上靠近,阴翳的眼睛直视着展绘世,从腕嗅到臂,冰凉的皮肤相触,声音低,语速却渐渐加快,很难想象她这种看上去有些自闭的人忽然说出这样有些艺到暧昧的比喻: “像羽毛、麦子或者清酒。”她微微歪起脑袋闭一下眼睛,压低声音: “让我好想吃掉——” 最后一句话已经接近气音,凉凉的呼吸喷在她脖子上,唇齿摩擦,冰凉清香。 ——展绘世惊慌地倒退两步,捂住自己的脖子差点没有站稳! 她感受到指尖的脉搏跳动“砰砰”、“砰砰”快速交替,灵体全身重新体会到轰然的血液倒流:“你做什么!” “我没有骗你,我不是吓唬你。”狄柚却不知她忽然怎么了,愣了一下。 谁觉得你“吓唬”我了!你这样……你这样……展绘世被吓了这么一遭,又羞又气,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都是些什么。 她一时跑掉,狄柚只好维持微弯腰的姿势之后又直起身,接着道:“你的身体吸引力对我尚且如此,对那些鬼物只多不少。” 展绘世嗫嚅半晌,终于回过神来知道狄柚体会不到她做法的不妥,但还是真想纠正她那“你身体对我的吸引力”这样的说法——连她这种没什么朋友不怎么人际交往的人都知道那样太暧昧,这家伙忽然一下,吓了她一跳。 “双九之后,你孩提时的阳气就再压不住命格,阴阳失衡,你会吸引百鬼夜行的盛景。” “百鬼夜行?盛景?”展绘世终于回过神。 “是的,它们的盛世,它们的狂欢,”狄柚缓缓道:“你是祭品。” 森然的眼睛冷酷而血腥。 展绘世一愣,不知为什么一股寒气从脚到头,忽然哆嗦了一下,刚刚头脑里陌生人骤然接近的不自在的羞意终于散去——她这才恍惚体会到那个“好想吃掉”,并不让人恼羞,而是令人惊恐。 “它们不仅是鬼魂和妖魔,还有失去了神识的残魂……那些东西才是最麻烦的,只有欲望和最后的恶念驱动,就算是得到了你的内丹之后也不会放过你的。”她淡淡道:“你以为你的死亡已经很可怕了吗?不,我已经仅仅是想要你的内丹而已了,我是你敌人仁慈的一路。 你想象不到被鬼魂争夺的痛苦。” 到处都是伸出来撕扯的,充血的贪婪的眼睛,扭曲的笑,诡异的尖叫,每一寸肉都会被瓜分——一滴血都不会剩下。 狄柚没说下去,但展绘世已经从那双甚至带起一点可惜同情的眼睛里感受到了。 她竟然不经意间指止不住颤抖——毕竟鬼魂不久前还是一个女孩罢了。 展绘世不着痕迹地握紧颤抖的双。 “但是魂体形态会好很多,毕竟你内丹已经没有了。但命格还在,就算气 味没那么恐怖,也仍旧存在。活着的时候你是海潮,死去如今,仍是溪流。” 展绘世不说话,低下了头。 狄柚说着:“你明白了吗?你不能走,你走出我看管的地方,立刻就会被盯上。” 她甚至有些安抚说服的意思:“你是羔羊,走出栅栏的第一瞬间就会被潜藏的豺狼扑上来分食干净。” 展绘世终于说:“我明白了……” 狄柚点点头,矜持地扬眉看她一眼,意思是“终于懂事了”……所以她没想到,展绘世后一句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那么我走了。”不仅是说,她向后转身,身影渐渐消散—— “你没听明白我的话?”狄柚去扣住她的,但展绘世早有准备,反掌打她的胸口,她竟然跌了一下。 就在她要消失的时候,狄柚语速很快道:“你不能踏出这间屋子一步!” 展绘世没说话。 狄柚终于急了:“你若是敢走,我立刻去找你母亲!我有你尸体的头发,一炷香便可算出她的位置!” 展绘世被戳逆鳞,霍地回头瞪她:“你敢!” “我怎么不敢?”狄柚皱眉,又适当地软化一下:“我是在帮你……” “谁要你帮!”展绘世深吸好几口气没缓过来,终于不再平静,恶狠狠地打断她,扭头愤怒地把桌上的东西哗啦推下来:“你以为你是谁啊!少给我装好人!杀我不算,你还想动我妈妈!?” 她说着说着,眼瞳忽然冷厉起来——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早不再是任人揉搓的小姑娘,瞬间她爆发出恶意和戾气: “要你的命!” 额发阴森森跳动下瞳孔狠辣,最后一句话忽然嘶重低哑带上重音,抬头满眼血腥且獠牙突出——又瞬间回复,仿佛那是个须臾的变身,或者只此一秒暴露身份的嗜血女妖,爆发力盈满。 …… 狄柚沉默一下。 她们之间的矛盾一直存在,她也知道,这段时间展绘世的冷静和不在意反而是压抑下的表现:毕竟是杀害自己的凶,毋庸置疑,她恨她。 但展绘世太安静了,接受不好这么沉重的恶念,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之后,也只有狄柚重新提起她母亲的时候重新爆发。 她是下定了决心要走。 狄柚叹了口气。 …… 展绘世早扭过头伸触碰墙壁——可她刚要穿越那里,视线的所有景象忽然间疯了一样倒退。 窗户和布帘还有望出去乱八糟的竹竿和电缆线与远远的云——画面极速模糊和褪色,从饱满到零散,线条抽动杂乱、世界迅速远离! 她回过神来,愕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纯白的、无边无际的空间里,万里死寂,没有一丝人迹。 不,应该说—— 她立刻转回头去:只有唯二的人! …… 狄柚确实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已经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衣服,然后幽幽和她对视。 空荡荡的死白间目光交汇,两个身影对峙而立。 “我最大的结界。”她说:“无天无地之所。” 上不见天,下不落地,无日无月,无生无死。出租屋是个假象……这才是最终的“囚禁”。 …… 狄柚抬起脸,那面无表情的消瘦脸颊终于在展绘世眼里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冷酷无情、自私到极点的个人主义且毫不自知……就像她为了一己私欲杀人剖心,就是面对亏欠者也没有一丁点愧疚。 208 妖魔绘世5 展绘世尽量蜷缩, 闭上眼睛, 放松身体里一切的动能来减少消耗, 可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她这才明白狄柚的结界并不是隔绝人世那么简单——它也隔绝了阴阳。所谓无天无地之所,是生和死同时不被允许的“绝对虚无”,人类在此失去生,鬼魂也会被剥夺存在。 她在渐渐灰飞烟灭。 以前她还不明白新闻上有迅海的人会对海产生恐惧……现在她能体会了,那是因为绝望。她能见的只有满眼死白,无边无际的死白,从枯燥看到恶心, 从恶心体会到绝望。 所以她依稀见到一线不一样的反光, 几乎是瞬间睁大眼睛带着渴求地看向那个地方——然后表情又慢慢淡下来。 进入的狄柚顿了一下。 狄柚也不好受。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受伤, 这几天疲于应付飞蛾扑火疯了一样的鬼物, 哪儿哪儿都难过。可看见展绘世瞬间地表情变化,她还是怔了一下, 感受到陌生的无措和另一个层面的不舒服。 但她还是慢慢走过去蹲下,喊她:“展绘世。” 展绘世艰难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揍她一顿的力气了——前几次她来,展绘世还能和她打一架, 虽然结局可见一斑,但她本来就是为了发泄。 她虚弱地哼了一下,当着她的面翻身,伸推了她一下。……这人软得像一团棉花,就算是被以为撒娇也要表达不满。 “你答应我不逃, 我就带你出去缓一下。”狄柚语调平平。 展绘世:“不。” 狄柚只好埋下头,更加凑近她,问:“你想魂飞魄散吗?” 展绘世眼睛一闭:“想。” 狄柚蹲不住了,跌坐在她身边,不说话了,自顾自休息了一会。 展绘世睁开一条眼睛缝瞄了一眼,闲闲问:“你怎么了?” “累。我头疼。”狄柚摇晃一下脑袋轻声说完,又低头认真看着她道:“我知道你生气了。” “我怎么生气?”展绘世竟然有耐心和她说这些废话:“你那儿看出来我生气?我不是很平静吗?”就像前几次狄柚进来她还会表达不满,这一次态度却淡淡的,大约在里面已经想明白很多事。 “因为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狄柚说:“可那也是因为你想离开我身边,我不想你死。” 说的倒是轻易……因为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这叫囚禁!你凭什么自说自话把别人关起来还一副“我为你好”的姿态——你哪里来的资格。 …… 展绘世还是给她气着了,但她这阵子也渐渐有点明白狄柚是什么极品……狄柚是个游离于社会之外的人,这样的人你给她讲公理,她根本不明白。 之前她们还没有撕破脸皮的时候展绘世观察过她,她父母早亡,懂事起就一个人接触阴阳界限,打交道的除了遇见仅有的几个人,更多的是鬼和妖孽——你能指望鬼魂和妖怪懂得社会规则吗? 她践行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规则,诡异且阴森的另一个世界。 …… 她只好点一下头,说:“你凑近一点。” 狄柚依言照做。 展绘世看准时,忽然发力双卡住她的脖子,把她也带翻到地上,憋着最后一股力气用力! 狄柚一时不查一个跌倒,赶紧扣她的臂,却脑袋一阵一阵发昏,憋得脸颊慢慢染上红色:“哈啊……你……放……” 她以一种警告的眼神抬头去和展绘世对视——展绘世半闭眼睛,颤抖一下睫毛,继续加力。 “你放开吧……我不想动… …”狄柚竭力挣扎,没打算动真,但她那点肉体水平实在太差,始终没能挣脱。 展绘世压着眼睛发泄火气,直到她差点喘不过气都没放,一双眼睛竟然有点死犟的意思。 狄柚没办法了,再这样下去她可能就没命了——可她指尖刚运起气,展绘世眼尖看见,立刻放开。 狄柚:“……” 狄柚立刻翻身躲开喘气,一边偏头看她。 展绘世也大口喘息,双伸展呈大字型倒在地上,发丝凌乱地遮挡着脸颊,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见狄柚看她,竟然歪着脑袋笑了一下,仿佛刚才差点勒死狄柚又关键时刻哑火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一句话把人所有的发作都卡在半央: “好,我不跑,带我出去。”这套作死再装乖的套路能让狄柚吃瘪一回,也应该是想了很久。 用尽了力气的女鬼姑娘现在开始到达最虚弱的顶峰,表情认真无辜:“请尽快……我觉得我撑不住太久。” 狄柚:“……”竟然会故意玩她了。 狄柚强撑着直起身子。 ———— 展绘世渐渐回过神来,终于承认这个世界的“斑驳”气息让她怀念,现在就就是一阵汽车尾气她也觉得非常美好。 她缓了半晌,看见狄柚在角落里做什么,于是叫她:“狄柚。” 狄柚不回头:“你说不跑的。” “我没跑,”展绘世摇头招招:“你在干什么?——你转过来。” 狄柚转身,里拿着一根棉签,蘸着碘酒。 她这才发现狄柚身上竟然似乎有些磕磕绊绊的淤青,后肩上有一个很深的烙印,像是被酸烫过,看上去是新伤。她刚刚就是想在这上面抹药,可实在不好施工。 “你怎么会受伤了?”展绘世皱眉:“你不是很厉害吗?” “我修行的都是些歪道。”狄柚却不在意她似是而非的讽刺,坦荡回答:“灵力确实不差,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也没关系,我的灵体很强,偶有损伤于大局无碍。” 又是那种矜持的自负浮现,她瞳孔慢悠悠地在那半眯的眼眶里滑动,目无人的样子傲得不行——其实她哪里是偶有损伤,自杀死鬼王分身之后她的灵魂一直是负伤状态。 但是灵体是灵体,她毕竟还是人,挣脱不掉这二两肉的躯壳。 “但我身体不好。”她干干地平静道:“百鬼一战,损耗于灵体还好,肉身有些受不了。伤也并不是鬼魂伤的,是后来自己磕的。” 展绘世立刻想起前一阵子她就贫血了一出,也是马上就跌倒,后来一路磕绊…… 她伸,轻轻说:“拿过来吧。” 狄柚愣了一下,抬起眼睛,意思是“什么东西”? “棉签,药酒。你不方便,”展绘世走过去搬了张凳子坐在她面前去,沉静的眸子没有丝毫躲闪:“我帮你擦。” 狄柚懂了,递过去,转身背对她,把衣服剥下去一点露出那块伤口:“谢谢。” “不客气。”她蘸了碘酒抹在那块伤口上,目光不自觉地聚焦在狄柚身上。 狄柚不算矮但实在瘦,人还白,并且是那种塑料的不自然的白,让她看上去像是个刻意雕琢的娃娃,纤细诡异,眼下乌青深浓——但是摸上去竟然光滑。 展绘世漫无目的地想着想着,指无意识地戳了一下她的皮肤,不小心碰上了伤口的周边。 那块消瘦的肩胛骨颤了颤,但狄柚没有回头,只道:“怎么了吗?” “你是不是没有痛觉?”展绘世忽然问。 狄柚不太明白这个问题的深意:“不是,我能感觉到。” “这样啊……我以为你感受不到疼呢,”展绘世微低下头,棉签滚动的力道更小了点,轻柔得让她有些痒痒:“我杀你的时候你一点痛的意思都没有,让我觉得奇怪……” 她说着说着,又往内凑了一点,把药膏挤出来用抹上去:“这个力道疼不疼?” “啊……”狄柚偏头看她,竟然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因为身后的女鬼面容收敛得太柔和,半侧脸下每一根线条都温润,打着光晕,睫毛的光影根根向下投射在眼睑下,之可见含着的浅色的瞳孔,安然寂静。 她嘴唇开阖下吐出清冽的声音,唇如软冻,半透明质感地带着粉红色。 让她想起展绘世活着的时候舌尖是深重的殷红色。 但之前展绘世是厌恶她的,现在她却温柔地坐在自己身后,拢着耳后的长发,声音沉和柔软…… 狄柚从未体会过的亲近之,好似是被人关心这种陌生的温暖敲响她的心房,让这个游离人世之外的人有些不知怎么反应。 她呼吸错了一拍。 “问你呢……”又是那种轻轻的、甘洌的声音,随后眼波流转,似嗔似娇地抱怨一样看了她一眼。 狄柚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盯着她,目光实质化到近乎想舔舐过去:“不疼……” 展绘世嗯了一声,没有和她对视,轻缓地揉着。 呼吸喷在狄柚颈后,又被皮肤撞开蔓延,整个背后都是属于展绘世的清润的气息。 狄柚莫名地察觉到一股柔软的情绪,只是她太过游离的生活让她不能明白那代表了什么。 展绘世别了她一眼,竟然放缓声音,更柔和起来:“你太瘦了,要好好吃饭才行。” 狄柚“嗯?”一声,想说话而不明就里,也不太希望打破这个气氛……她懵懂感觉到其他人司空见惯的温馨,小心翼翼地想要留下它。 展绘世看在眼里,给她换了药、包扎好,又把衣服给她拉上去,起身,那股凉气跟着她包裹狄柚然后远离,再次靠近。 她站到狄柚对面去,打量她,末了,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附身按了按她的肩膀。 若狄柚和展绘世都是正常的女孩,她们两个的动作倒是可以理解成姐姐对身体不好的妹妹的迁就和关心……可问题是她们并不是。她们是鬼魂和杀人凶。 “你自己看,”但她直视她,带着一丝轻然安静的笑意:“这模样看着就让人心里难受。” 狄柚在她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瘦削的脸,眼睛干涸,周围灰暗,看上去确实虚弱并且阴沉。 同时她带着奇异的惊诧和无措,全身都动不了,那句“让人心里难受啊”……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轻轻地飘过来,带着喟叹的疼惜。 “你……你……”你心疼的意思吗? “你为什么帮我?”狄柚喉咙里卡不出话来,还没来得及从耳朵里的余音挣脱出来,又忽然睁大眼睛,满脸的窒息,看向她轻轻握住自己腕部的…… “你不方便啊。你是为了保护我吧?怎么算也是因为我受的伤。” 展绘世低着头皱皱鼻子,轻巧地笑了一下,看上去安静且俏皮。冰冷的触感很温柔。 狄柚蜷曲一下指,迟疑着反握回去,然后在展绘世的淡然表情下慢慢握紧。 因为保护吗…… 就算缺少和人相处的经验,她也能够体会出这次的靠近和以往完全不同——她这才知道相处之不仅有一方强迫的靠近,还有带着感情的、自然而然的合契。 前者已经让她下意识追求,后者让她有些挣扎不出。 …… 狄柚为什么杀掉展绘世? 无可争论,因为她身上有她追求的力量。 可狄柚为什么等待展绘世的报复? 她明明有一万种方法把这个人的剩余价值吸取地更干净、把她带来的祸根一把火斩除——她是个修邪道的人,连愧疚都不会,难道不懂斩草要除根的道理? 她回忆着那不久之前鲜活的长裙蹁跹的背影,发现其实第一眼下去她便被吸引了。 她第一次见展绘世,展绘世在夕阳下荡秋千。 说是荡秋千,她其实只是坐在秋千上,轻微摇晃,荡着双腿,旁边石凳上放着摊开的作业本,铅墨字迹一一划很认真地写完了。 展绘世其实是放学留在路边玩了一会。 她腿上放着一册单词卡很小声地背,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周围,嘴里偶尔卡壳,声音含混起来,偶尔撇一下耳朵背后滑下来的头发。 露出来的耳朵骨架很小很透,怎么看怎么可爱。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慢慢接近叶,很少见这么一个仿佛活在无人巷的少女。 她安然地孤单地独自生活,但同时带着秀气的笑容生盎然;她像个孩子悄悄玩秋千,但同时只晃出很小的弧度;她眼睛里有不安的颤动,但同时留存灿烂的阳光……她仿佛身体里融合着“寂静”和“灵动”两种截然不同的元素。 她就像是一抹阳光,灿烂到照射得人阴霾尽失,却没有一丝灼烧的温度,与其说来自太阳,不如说属于光冰,明媚悄悄掩藏自己温度的冰凉。 …… 狄柚于是倚靠在黑暗的角落里,凝望风起落的发丝,沉沉的眼瞳深处不知从哪里涌起无措,细细回去寻找时,又消失了。 缘起于此,她们是猎物与猎人的关系。 但狄柚心里却有种诡异的满足……她要做什么她清楚,而展绘世无疑会回来找她。 狄柚并不明白自己奇异的想要靠近的心情来源于哪儿,就算知道践行,以她灵魂里的黑暗,也是个混蛋的践行方法。 所以她不但不想着保护她或者帮助她至少放过她,当追求的毫不减少的窃取之后,竟然还隐藏着不堪的想法…… 她像一只丑恶的狼犬,獠牙之间还藏有被害人的血肉,却同时血红着眼睛,心想:这很好,她会恨她,她们还会有交集的。 自私到无以复加。 …… 所以她还没有想过她和展绘世之间还能有这样的相处模式,没有恨和不满,她的目光仍然聚焦在自己身上,不仅仅是安静,还有她想都没有想过的温柔。 等到她的放在自己心里,感受到柔软的触觉,狄柚仿佛轰然打开了新的大门,打开就再也回不到过去,尝过蜜饯就不能再只喝干苦酒。 她皱着眉头想问题的答案,干瞪着眼睛想要把段时光留下来,长一点、再长一点。 原来关心,远远要比憎恨来得汹涌——原来真的是有区别的,杀她她会只看着自己,帮她她同样会只看着自己,却更让她沉迷。 狄柚心里缺少的逻辑楼塌陷了一角——或者说刚才拔地而起,每一个声音都在低喃: 这是她想要的……这是她追求的感觉! …… 展绘世偏头,给她带来一丝俏皮,声音轻得像是羽毛:“我听见了心跳声,你是不是有点害羞?” 狄柚捂住自己的心口,现在展绘世说什么她大概都不太能听明白,只能愣愣地,盯着她 点头:“……嗯。” 展绘世又笑了,露出一颗尖牙,嘴角上边竟然还有一个梨涡。 “你……”可就在狄柚心里生出一些足无措的慌张的时候,展绘世挣开了她的。 ———— “所以你难道以为我在关心你吗?” 这句话分散成很多字飘在空汲取了所有它能遇到的冰块初融的温度,清列安静,才慢慢传递到狄柚耳边。 展绘世渐渐收敛了唇角的弧度,不笑了。 狄柚怔怔地低头,看向自己空掉的心,又抬起头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能看出不解。 …… “你真傻,你不知道你想要我和你好。”就像是幼儿园跟在她喜欢的小朋友身后的小孩子,或者不说话吓唬到人家,或者还要欺负人家。 展绘世想了很久,今天才想明白。 “我说呢,你又是杀我,杀掉我之后又反过来保护我的灵体。”她前几天就是想不明白这件事,觉得狄柚像个精神分裂的神经病似的,明明都杀了人家了,竟然还好意思腆着脸接着站在道德高地上以“为了她好”的借口囚禁她。 但慢慢她才能弄清楚面前的人其实在精神上是“缺失”的,没人教过她怎么和有好感的人交朋友,她就全凭一种自然想要亲近的心思粗暴地行动。 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狄柚显得有些孤僻,但仍旧能应付日常生活,甚至某些方面能体味出“人情味”来。 前几周展绘世有次见到敲门来要清洁费的阿姨,狄柚也很自然得给钱,在人家走的时候很礼貌地说了声“谢谢,路上小心”。 展绘世才想起来好似没错……她天未满来报仇的时候狄柚也是一样对她说话客客气气,当时想来以为她是讽刺自己,其实那是她的习惯。 一种为礼貌而礼貌的人情味,越加显得她冰冷。 …… “你是不是没爸妈啊?” “他们去世地早,早些年我似乎跟着亲戚生活过一阵子。”狄柚回答,久远的历史她回忆起来有些困难:“……但我从懂事起应该就是一个人。”和怪物打交道的时间远高于和人。 不过她还是更关心另一个话题:“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刚刚啊?你是说这样吗。”展绘世握住她的,把声音放低缓,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你受伤了,我帮你上药吧。” 狄柚双一僵,瞪大眼睛看着她。 展绘世在那表情下无奈地笑笑:“你想多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她压低声音怅然,甚至有些无措的委屈: “我就是不愿意有人在我面前难受。” 不忍心剪掉刚长出的野花值日的时候悄悄挡住,不忍心看被遗弃的猫淋雨于是留下雨伞,不忍心让妈妈再担心所以好好学习挣扎出迷茫的泥团努力克服抑郁的想法……不忍心打扰这个看不见阴面的世界,所以一个人承受噩梦。 所以她看狄柚贫血,看她泡面吃,看她自己不方便上药,忍不住就靠近了。 …… “我不关心你,狄柚。”展绘世摇摇头,眼神清明:“照顾你只是我觉得该那么做而已。” “你……”狄柚刚想清楚她希望展绘世怎样对她,突然受到这样的打击,竟想要挽回:“我帮你可以吗?我帮你杀死那些想伤害你的东西,靠近我一点。” 她说着甚至张开臂,执拗地露出希冀的神色:“就像刚才那样的眼神,靠近我。” 展绘世走进一点,不带任何感情,握住她的:“这样吗?” ……这个触碰重新变得如同两人相杀的时候,利爪开膛破肚的接触,再没有丝毫悸动。 “不是。”狄柚愣了一下,从她的冷静的眼神里挣扎出来,皱眉喃喃。 “不是……?”展绘世说:“并非‘不是’,是从没有过。”她摇头:“你搞错了,我没对你有过好感,更别说……”像朋友一样关心你。 但狄柚却听不进去了,就像是个刚爱上哪个姑娘的男孩,立刻听闻她去世的消息,满心不能接受,所以做了错误地决定——既然质不够,那么久用量来填补…… 她忽然伸扣住展绘世的后脑,力气大到两个人一齐带着椅子跌在地上,她的脑袋死死磕在地上,展绘世压在她身上。 展绘世一惊,没来得及爬起来,忽然被凶狠地吻袭击过来……狄柚竟然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按着她的脑袋,毫无章法地啃噬她的嘴唇! 瞳孔深处显露出深深的“想要占有”的神色。 209 妖魔绘世6 现在是距离狄柚放走展绘世四天。 她闪现在街道的影子里, 截取里面的寒凉得到喘息的会, 终于切实体会到那句“阎王好送小鬼难缠”。 这些天真是够累的, 不仅要在人前隐蔽,遇见鬼都得躲远点……狄柚口的“香味”究竟是什么,让她一旦被看见就脱不了身! 就算她并不后悔从狄柚身边逃走,也心力憔悴。 说起来要是狄柚在身边,她还真不必过得像过街老鼠……她有结界功法在身,能隔绝一切气息。 但是展绘世毕竟是个普通人,深深镌刻在脑海里的伤痛让她不愿面对, 那些碎了她仅有想要攥紧的撕心裂肺不能被轻描淡写地一带过。 不能。 展绘世看上去顺和但是有底线, 温柔是天生的一层外衬,包裹内里的坚韧。而那个部分让她能放下对狄柚的恨, 同时不因生计咽下委屈依附。 但看上去有些愚蠢……展绘世苦笑一下, 疲惫地倒在路边想要歇一会——忽然嗅到一股袭来的血气,眼神一凝蓦地闪身而退, 不及,被那气息轰散了长发…… 她没来得及惊慌,又是一阵罡风: “阴魂听命:退。” …… 地面缠绕的阴风慢慢散去,展绘世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 王易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小鬼?你盯着我干什么?”她到是胆子大……头一次见不怕鬼王的红衣鬼。 “你不是死……”展绘世没说出口的是:“鬼王”?你不是死在狄柚上了吗?然后才回忆起来, 死的是□□。 这次也是□□? 看上去灵动很多…… 鬼王摇晃一下脑袋,一脸好奇。褪下那张面具,他和普通学生无异,长得清秀,也不是不合时宜的长衫大褂了, 正常地身着灰外套挂着包,只是多了丝似有似无的阴气显示给另一方能看见的人:他掌握力量。 “你这红衣女鬼……”王易水狐疑地绕着她转了个圈:“怎么身上没血气?没沾人命?你不报仇?” 红衣鬼不是被虐杀有怨气不能轮回的鬼吗?她第一件事不应该去找仇家释放怨气吗? 展绘世由着他看,听完,如梦初醒,站在旁边呆呆下意识回答:“打不过……” 王易水万万没想到能听见这种解释:“……噗!” “咳咳咳咳咳……”王易水呛得扶着她的肩膀咳嗽了半天,给她竖了根大拇指:“怂!我任职这么多年,你是最怂的一只鬼。” 他说着说着,却忽然皱起鼻子仿佛嗅到了什么,不说笑了,抓起她的胳膊严肃起来。 倒是把展绘世吓了一个灵!上一次狄柚这么来一出,从指头尖挨蹭到了她脖子上! …… 可她刚鸡皮疙瘩一起,王易水竟然放开她了,只是不再嬉皮笑脸,看着她有些肃然,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纯阴命?” 展绘世没说话。 “我说呢……最近百鬼躁动,灵气乱流频率那么快,”王易水盯着她:“你做的?” “什么?”展绘世一愣。 “装什么傻?”王易水皱眉:“百鬼出街你以为是玩笑吗?它们又不是什么善人。可现在你没死。 你没死,只能说明它们死了……你们这些小鬼真会给我闯祸,能力越大的越不好管教。就知道逮着自己的仇仇恨恨。屠百鬼是重罪!阴阳平衡你以为很容易维持吗……” 他满脸不耐烦地抱怨着,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那西十里的分身也是你灭的?——你是不是杀 了一个面具人?” “什么?我听不明白。”展绘世哑了,皱眉装不明白。忽然想起某个满鲜血的妖孽,头冒煞气脚踩黑风,双交握指缝里全钻出来哀嚎的鬼魂,一眼望过来,全是小孩子式的、全然天真的残忍…… 她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幻想赶出脑海,也听出来王易水语言里的不喜,不知出于什么,还真就没把狄柚供出来,只是沉默:“我能走吗?” “小鬼安敢!”王易水瞪她一眼:“纯阴命万物争夺,其力抵挡半个鬼王……你嫌我事不够多是吧?” 王易水头疼地脑袋都大了,目光转到展绘世身上,满眼打量:他在看展绘世是否能杀——说句实话,若是能杀掉展绘世他真能省很多事。 但现如今鬼王花了那么多代价才体验“入世”,沾染了不少人气,慢慢也学了点正义之说,不再为了自己一己之私不顾道理。 很难过的是,展绘世就是身上没一条人命。 王易水憋得不行:“你一个红衣服厉鬼……特么一个人都不杀……” 展绘世满脸莫名其妙:“?” 王易水假笑:“纯阴命,跟我走吧。你是颗□□,还没杀过人让我不能拆了,除了安在身边看着还有什么办法……” 展绘世听明白了,她又给充公了,换句话说,又给囚禁了。 不过这次她倒是不抵触:反正她也迷茫着,只要不再被狄柚关起来当做一个玩具,前路且走且安吧。 不过转念想想……她这个纯阴命还有点好运,本该恨她的人情愿不情愿地都保护她……展绘世苦笑。 “你究竟是谁啊……你凭什么说走我就跟你走……”她低头轻轻问。 展绘世当然知道,鬼王嘛……对她的掌管那是应该的……她听王易水说话,都有一种凉气催着她下意识服从一样。她只是想装全套。 王易水并不知道他的分身早暴露过了,眉峰扬起流利背:“职业学生,姓王名易水,住址露水花园小区四栋六单元,九高班学号25,又如何?” “普通学生见鬼吗?”展绘世看着自己被符纸封锁的双,其实也就随口一说,真没抬杠的意思。 王易水仍不知身份暴露,一噎:“略通卦象!行不行啊?” 如此甚好啊…… 瞧瞧人家鬼王自称都是略通卦象,再瞧瞧她遇见的某某啊,眼睛恨不得安在天上去…… 展绘世发呆,王易水却愣了一下:“我怎么觉得我见过你?”确实,他分身之一见过,可他分身千多好几,量他想破脑袋想不出。 展绘世没想到这一层,体会一下他的语言,皱眉磕磕巴巴问:“是……是搭讪?”这个妹妹我见过? 王易水一脸懵:“看你这鬼长得乖乖小小,还挺不会害臊哈……” 展绘世眨眨眼:“哦……” …… 她近几天都压抑,忘不掉的事太多,没空搭理这句槽……不过说起搭讪,她凶混蛋那是真不怎么会。 ———— 几天前,出结界不久。 狄柚怔了一下,迟疑着站起来,又在展绘世的眼神下退后两步,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展绘世那巴掌扇得她眼冒金星。 “……混蛋。”展绘世咬着牙退后几步,靠着墙站了好久。 她伸阻止狄柚想要上前走出的一步:“你别过来——让我缓缓!” 她靠墙双背在后面,用一种学生罚站的姿势低着头闭了一会眼睛,竟然露出一丝懊恼的羞意。 …… 展绘世刚才的作为四成带着试探,她知道狄柚反应会大,只是没想到大到这种程度——让她城门失守的程度。 她只是想刺激看狄柚是否其实对她有好感,怎么会发展成肌肤相亲的地步!? 这个该死的神经病……展绘世抽空从发丝边看了她一眼,发觉她正用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着自己的脸颊,眼睛还看着她,除了不解,还有藏在深处的跃跃欲试。 展绘世差点气背过去。 ——就算是她对自己有好感!就算是!那怎么就立刻变成强吻了?那是“恋人”层面的“好感”吧! 她真想一巴掌捂在自己脸上,想起一个很显而易见的事实:若是狄柚连怎么和人好好相处都不知道,她会有区分情感种类区别的情商吗? 当然不会!她不会管那种想要亲近是什么感情,是喜欢猫猫狗狗,还是喜欢朋友,还是喜欢女孩……她会用上自己想象得出的、最夸张和最能够代表接近的方法。 真让人生气。 展绘世懊恼地瞪了她一眼,狠狠擦了一下嘴唇。 狄柚这会倒是认错很快:“对不起。” “你知道你做错了?”展绘世皱眉。 “嗯。”狄柚低下头:“我没有照顾你的感受,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她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抬起眼睛扫视她的嘴唇,目光停留。 展绘世冷下眼睛:“这只是最浅层的层面。” 狄柚一呆。 她凉凉道:“别看了。” 狄柚不明就里地“嗯”一声,目光呆滞。 “你眼珠子一直黏在我嘴唇上。”她平静道:“你这叫性骚扰,让我很恶心。” 狄柚一惊,抬头看她。 展绘世的眼睛里太安静,稍微带上一点点的不喜都很明显……让狄柚不舒服。她埋下头什么也不看了:“对不起。” ———— 展绘世被她一戳一动的模样弄得生不起起来,终于认认真真地对她说: “狄柚,这一次我和好好地说,我没力气和你争执,不想和你打,我很累了,我累到都不想报仇了。就当是……你可怜可怜我。” 她承受得够多了,十八年孤单,被虐杀的恐惧和无力报仇的委屈,还有最后给她最后一击的那个传说的“命格”。 她本就不是什么心灵强大能扛起一切的人,她甚至有些敏感脆弱。所以她感受不到太多愤怒,而是觉得无力的疲累,就要压垮了她的脊柱。 让每一根发丝都软弱,瞳孔浅淡,声调虚无。 狄柚呆了一呆,突兀地觉得展绘世现在的模样有些弱气,有点可怜。 她只好乖乖地点点头,甚至有些讨好意味地把椅子轻微地推过来。 展绘世无心觉得好笑了,无奈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甚至显得卑微:“让我走吧……求求你了。” “不——”狄柚说了一半,竟然卡壳了一下。展绘世抬头直视她,露出将近绝望的样子。她一时觉得不知所措。 因为展绘世的眼睛好似再说,让我走吧…… 我真不想在这个杀我的地方再待下去,让我心里总是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压抑,让我离开这里,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为此甚至愿意向明明是做错事的一方祈求。 “别说不,你明明没有资格说不。”展绘世决绝地摇摇头:“谁都有资格因为‘为了让我活下去’这个理由囚禁我,我甚至之后会为了自己想要逃走的任性而向她道谢或者同时道歉……你不行。” 因为你明明杀过我。 210 妖魔绘世7 闷热的午后, 这个隐秘的小巷子里迎来了它的第一批客人。 “姑娘啊……”年女人稍微压着的激动嗓音传过来:“姑娘,你还记得阿姨吗?姑娘, 你要帮阿姨这个忙啊……”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连同着墨蓝色有些脏兮兮的门帘,阳光照耀进来,照亮了里面狭窄的房间。 正放着一张小长桌,那束光线打在正趴在上面休憩的小道士身上, 染亮了她的头发。 这穿着宽大道服是个姑娘, 看起来还实在年轻, 但却不突兀,深重地流露着与这个地方相仿的怪异气质: 她相当瘦削, 开门的四边形光线一照几乎吞灭她的整个背部,乱八糟的头发散落着, 头靠在胳膊上微偏, 露出的半张脸惨白, 斜眼一眯, 显得阴沉。 是狄柚……更加走在极端的狄柚。若说以前她像诡异风sd娃娃让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现在的她已经让人退避舍:一种迅速衰败的气息缠绕着她, 让人无端联想到重症病房里□□弥留的人。 她微微偏头躲开光, 嘶哑的嗓子带着血丝似的说了一句“先关门”, 然后才坐正了身体,从桌下摸出一些乱八糟的东西:黄符纸、墨、一个磕了半截的八卦:“算什么?” 这是一个“店口”。虽然狄柚就差闭眼睛捂耳朵表达自己我很孤僻了,毕竟还是一届肉体凡胎,为了钱还是得偶尔出来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在这里算个命看个风水, 一般都是搞着玩玩,遇见真缠上“东西”的人价格又不一样。 她已经将近一年不来了,看样子最近却实捉襟见肘。 …… “啊,不,不是,”黄阿姨摇摇:“不是我,是我朋友。”她冲门口使眼色,这才又进来两个女人,一个有些迟疑,一个压抑着无奈。 “她是我同事,姓周,缠上了小鬼,您帮忙看看!”黄阿姨说完,很有些殷切地看着狄柚桌上的东西,仿佛那些脏兮兮的玩意是什么宝贝。 狄柚有些恹恹,随意拿眼睛瞟了她一眼面相,今天竟然碰到真的了,喇着破铜嗓子阴森森道:“未成形婴儿送起来麻烦,不便宜。”言下之意,钱若是没有到位,人就走吧,别耽搁她时间。 周阿姨一下子眼睛都瞪出来一下,忽然站起来哆哆嗦嗦和另一个女人说些什么,全是“一定是她”“打胎”“故意的”之类恐慌的言语……狄柚没怎么听,反正她就是个拿钱办事的,对方好坏都没关系。 倒是周阿姨身边的女人,抓着她的胳膊很镇静地低声对她劝说着什么,神色却并不像她们激动,显得隐忍无奈,不时瞟一眼狄柚。 很容易看出来,这女人应该是不信这套。 狄柚认识黄阿姨是因为她家里有道门人,那人看出狄柚有点能耐,引荐过她帮忙了了件阴阳,从此黄阿姨挺信她——反正狄柚确实不像个正常人。 周阿姨撞鬼走投无路,但大约还是有点抵触,才拉上了她旁边的人陪。 “这个数。”狄柚五只指平平伸直,眼睛干涸。 “这么贵?”黄阿姨一愣。 狄柚扭头看她,她下意识一哆嗦,收回目光躲避。 “送不送?”她眼神阴郁,显然不耐烦了。 “不,真的不是,”那朋友已经开始小声劝告周阿姨,很有点没办法,黄阿姨也“啧”一声进去说着什么:“你别看姑娘年轻,她真的有本事的,上一次我家祖上的坟……” …… 展樱真是拿她们两个没办法,说也说不听,心里无奈,心里想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会相信这个?看这 姑娘还是学生年纪,出来装神弄鬼,竟然骗钱骗那么大,就是对别人的损失不说,要是碰见硬茬子她自己也不好脱身吧! 小小年纪,明明该和自己女儿一样在学校读书……她叹了一声,想起来自己的女儿,忽然不知怎么有些担心——她还不知道展绘世已经死去。 她平时工作忙总出差,而展绘世失踪恰好在学校期末完,按惯例她是去夏令营集训有老师带,但也快一个月没给她联系……集训画图常通宵日夜颠倒,她怕打扰女儿休息,也不太打电话。 但是短信总是没回……她忽然想起这件事,心想回家还是给她视频一下。 …… “可是我实在是……”她们争执不下,狄柚支着脑袋,压抑着一阵又一阵的眼晕。 她的身体就快要坏掉了。为了分离内丹她几乎竭尽全身灵力,并且还强行剥离了一半身躯暗暗跟在展绘世身边保护——她知道展绘世在男主身边,但毕竟剧情早被她搅乱,天知道会不会有意外,自己的姑娘还是自己护着靠谱。 这样下去也不行……还了内丹,想办法治一下身体吧?狄柚漫无目的地想着,那边的结果也出来了,周阿姨最终还是同意了狄柚帮她送小鬼。 …… 展樱满脸无奈,却也没办法。反正她们只是普通朋友,她事情够多了,这种听就可笑的事,若不是同事家里人实在反对求了她半天让她陪一陪,她绝不会来。 “姑娘,快送走吧,”黄阿姨有些激动:“小周你放心,我真的不是骗你!姑娘是个真有本事的人,能飞符燃阴、尽除鬼气,她上一次……” 狄柚无心多管,听到同意就点点头,不自主地咳嗽两下,枯骨一样的伸出来两方木放在一左一右,镇上符,也把自己的搁上来:“周瑗礼,来。” 周阿姨眉毛一皱,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吃了一惊,心里使劲回想她什么时候告诉的这姑娘,果真没想出来,当即一阵冷汗,不自主地伸出右。 刚放上去,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穿过,还没来得及听清楚来源,整间屋子都是一声尖利的婴孩的笑,吓得几人一跳。 可周阿姨没来得及恐慌,一只枯已经握上来。她转头,立刻见狄柚那双无质一样的眼睛,无神地像是盯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其他什么……立刻汗毛立起,忽然升起一股恐惧。 人类对阴暗总是恐惧的,而狄柚怎么看怎么可怖:身躯干枯,双目无神,层层叠叠的衣袍里空荡荡,仿佛阴风能从里面钻出来…… 惊吓她瞬间信了大半,忽然对这个“道士”产生惧怕。 狄柚看上去不好惹,不像道士反而像是需要用自己血肉祈求愿望的鬼女,不仅不悲天悯人,甚至阴森戾气,对自己好几个长辈也挺无理……但要有本事的人,无理傲气还真是应该的吧? 为了缓解紧张,她牵强地笑着对狄柚问了一句“姑娘……还不知道怎么称呼……” 黄阿姨眼睛紧紧盯着狄柚摆阵,嘴上笑笑:“这姑娘姓狄名柚,今年二十吧?我早告诉你这条街下是‘摆阴摊’的,你现在信我了吧? 别看人家年纪小,她接过好些厉害的活计了……”她一边看一边道: “我们稍长她叫姑娘,算起本事也能称呼一句小先生、小道长什么的。” “那是那是……”周阿姨念着。 狄柚还真就不推辞。她看上去平时有点礼貌周到,骨子里傲得很,叫她天王老子她都敢应……何况一声先生她还确实真担得起。 可展樱有些看不下去…… 以她看,这就是个脸色差到极点的小姑娘,有什么不得了的风啊 声音啊……小风扇一架、录音一开,这些东西还不好打理? 她不由叹口气:“那不如就叫狄柚?姑娘,你真驱鬼啊?你的年纪这样小,怎么不去上学?” 狄柚阴沉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都是一愣,心里不安,有些慌。 展樱倒是不似黄阿姨迷信,也不像周阿姨走投无路,回视坦坦荡荡。 但就是这一眼,狄柚竟然一愣。 正当展樱觉得她一定为了那些钱接着糊弄自己,狄柚蓦地收回,符纸黑风托起一半,哗啦啦掉下来。 这死傲的道士现在睁大眼睛,语调竟然礼貌乖巧,口口声声:“是,叫狄柚就好。” 周瑗礼:??? 黄浣:??? 狄柚:“阿姨好。” 展樱:“???”忽然知错就改? ———— 话分两头,最近几天展绘世和王易水倒是处熟了,大概没人能拒绝漂亮田螺女鬼姐姐的投喂和剧情的强大力量……现在隐居人间的男主觉得鬼姑娘挺好的,正处在死不承认自己对她有好感阶段。 但展绘世倒是没想太多,也就跟着王易水出门帮忙镇个妖,算是他雇佣来的实习助分点阴元。 鬼王的责任是让阴阳保持相对平衡。虽说人世本该算是“阳间”,但万物相生,所谓孤阳不长,也不能完全没有没有游离的鬼魂。 纯阴命搅动局势,就是因为它吸引鬼怪的暴动形成百鬼游街,会使某一地区忽然阴气暴增——本来该是这样,但狄柚打乱剧情之后战斗力再次爆了,百鬼给她灭得差不多,现在平衡倒向了另一个侧面……这就很尴尬。 “这就奇怪了,若是你真的没有屠戮百鬼,那我的鬼去哪儿了……”王易水烦地脑袋都大了,但摸清了展绘世灵力的深浅倒是没怀疑她了。 展绘世脑子里立刻就是“狄柚”两个字开始刷屏……她低头有点想帮那家伙推卸一下责任:“那些鬼也沾染了人命啊,为什么不能杀……” “阴阳可不认善恶,它只判断平衡,不平衡的结果就是崩裂。所以屠杀百鬼是重罪,上两百年至今都只遇一例,当年还是民国? ……你要知道不守世界规则是没有前路的,上一个人也算惊才艳艳,结果被关了五十年,还是化粉魂魄再不能入轮回。”王易水说着,又喃喃: “实在不行……我把分身全收回来,不入世了算了……” 展绘世听见“上一个犯人魂魄淫灭”这句话,不自主地皱了一下眉。 他见展绘世心神不定,把她不知哪儿来的心虚看成了担忧,随意安慰一句:“没事,这些你都不用管,别听了。 不如,我带你去你妈妈那儿,你看看她?” 展绘世又被拉回了现实,脸一白,下意识吐出一个“不”字,甚至退后一步。 王易水啧一声:“过期不候的啊。你以为我一天很闲吗?” 展绘世低头摇脑袋。 “……”王易水看她的可怜模样,不知不觉收敛了一脸假意的不耐烦,胡说道:“咳,我今天其实没什么事……” “我不去了。”展绘世低低说:“我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只是见她伤心罢了……”距离暑假已经过去快一个月,展樱回来应该是上周,按照她以前的惯例现在她应该去集训……只盼她妈妈晚点给她打生活费,晚点发现她的“失踪”。 展绘世不想见她慌张害怕或者得知自己死讯之后的痛苦……与其看着没法帮助她,还是很久很久之后尘埃落定让时间抹去一些歇斯底里她再远远地看一眼。 “你不担心她吗?”王易水问:“真一点不想亲眼看看她怎么样了?” 想,怎么不想。她和妈妈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我受不了。”她吸吸鼻子:“我怕到时候她哭……我也哭。” “你已经快哭了好不好……”王易水拉起她的腕,带她出门了。 “你干什么……我不去……”展绘世一惊,没说完,王易水扭头打断她:“那我给你开后门?你入她的梦,和她说说话。” “可以的吗?”展绘世愕然。 “原则来讲,不行。”王易水摊:“但我这个人没什么原则。” …… “你是说,你和小世是朋友?”展樱给她到了杯果汁递过来。 狄柚点点头,编了半天的话,总结陈词:“绘世给我看过您照片,今天才认出您来。” 按照狄柚的意思,她和展绘世是一起集训的校友,展绘世不小心进水卡坏了,换了号码,所以没收到她信息,后来开课之后忙起来肯定也忘了这件事了,一直没想到告诉她。 反正展绘世确实不怎么喜欢聊天,人也能干,展樱忙碌之还是比较放心她。 “那你怎么会在那种地方看风水驱鬼?”展樱不由多说一句:“并且听同事说,你在那条‘摆阴摊’的地方有多少年……” 狄柚语气斩钉截铁:“对不起阿姨,我确实是装神弄鬼骗人的……” 狄柚满脸认真地讲她家父母早亡,自己如何没办法怎样怎样……之后对话里出现了一些类似: “但是那个周周的名字你是怎么知道的……”“黄阿姨通气了。” “你的符纸……”“袖子里藏了易燃火柴。” “那也不可能飞起来……”“桌子下有隐蔽电扇。” “那你的模样怎么会这么虚弱?”“我身体不好,还刻意化了妆。”狄柚真诚地、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吓到您吧?”的对话。 “哦……”展阿姨终于“明白过来”,没忍住教育了几声让狄柚小孩子家别学人混社会,有困难她可以帮帮忙之类,狄柚一一应下,还很热心地问展樱:“阿姨,我帮你把绘世的号码写了,你给她通个话吧?” …… 但就在展樱点点头,狄柚一脸“来同学家做客”模样接过她递过的的时候,竟然发生了不小的误会——一把凶狠的斩魂刀从背部透穿她,从胸口的位置穿出来,带起血肉淋淋。 …… 狄柚眼角动了动,无措地扭头,身后是展绘世惊慌爆发出狠意的脸。 而王易水在前方扶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去意识闭上眼睛的展樱,轻轻把她放在自己身后。 狄柚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 王易水问:“屠鬼破我分身的人是她?” 展绘世点头,抽出刀,寒意凌然,残影消失之后站在了王易水身边,脚边细风吹起来,圆形的煞气从地面把他们个一起包围,做起进攻姿势: 她知道狄柚的难缠,一次偷袭成功已经很不容易,但还不足以要她的命——就算是狄柚害她之后她都没有如此斩钉截铁地想要杀死她! 但是亲人遇险的恐惧让她全身冰凉——她记得狄柚的为人,对于狄柚来说,她可不觉得死亡是什么大事。 王易水冷冷对她说:“妖道,你最好束就擒。” …… 狄柚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看见对面心心念念的人影,竟然和另一个人站在一起。 什么时候开始她走了,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在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开 始用这么忌惮和愤怒的划清了界限的眼神看着自己……站在别人的身后? 狄柚脑海里“轰”的一下,眼睛忽然红了。 攀爬的歇斯底里吞噬了她的理智,血海里的抓着她把她拖进去,血液开始灌入她的窍流进她跳动的心脏里……她看着对面翩然对立她的姑娘,只知道一句“她不能再伤害展绘世”……但那与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何干呢? 她早忘了自己的身体最近的情况早今非昔比,现在和展绘世比都吃力。她看着王易水,竟然有种疯狂的要杀死他的冲动。 …… 瞬间的金属声响,符咒飞动,那个本该流血致死的人站起来,暗红色的气场粘稠浓厚地包裹她,极致死亡的味道蔓延出来。 嘶哑地声音说:“我没有伤害你的妈妈。” “我没有。”她定定地看着对面的鬼魂,重复之后,袖子下骨节瘦削的伸出来,静静地带着可怖的诡异: “到我这里来……行不行?” 抬眼之间偏执和占有欲终于以一种令人心惊地程度从那双眸子里钻出来,恨不得变成气流变成绳索,死死地盯着她,语气那么平静,却让人听出里面暗含这那么多诡异地颤抖: “绘世,到我这里来,你要什么都好。” …… 展绘世直视着她忽然愕然心跳,双下意识抓住了王易水的袖子。 211 妖魔绘世8 一小时前,展绘世在王易水的催促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站在了她家门前, 转转悠悠半晌, 到头却忽然怂了, 一缩脖子要溜走。 惹得王易水好笑地拉着她, 捏了个诀开了门:“喂喂喂, 都到门口了,好歹瞟一眼吧。” 展绘世一边挣扎一边往外面看, 近乡情怯又怕又急,小声道:“等、等一下……” “那是你亲妈不是杀你的凶,拜托,小怂鬼。”王易水抓着她的腕一边开门一边笑话着, 却忽然感觉到她忽然间全身竟瞬间僵硬了。 “诶?你怎么——”他还没说完, 差点被展绘世那一股凶狠向前的气流拉动,她竟然直接祭出斩魂刀这样的凶器……他也终于看见了里面的狄柚, 愣然间赶紧抓紧她:“你冲谁去?你这样会出人命的!” 展绘世这时候哪里顾得上这些,心里全是刚刚忽然瞟到的画面: 门的缝隙开大之后, 客厅内面从格挡的玻璃阁上的反射, 她妈妈坐在沙发上, 似乎忽然吃了一惊,正要撑起身子做什么—— 而展母的对面,站着一个展绘世再熟悉不过的人。若是要问映象, 那就是杀人的恶魔、没有感情的疯子、为达目的不择段的自私鬼。 那一瞬间,某些话从大脑很深的地方由模糊到清晰轰然重响,名叫“展樱”的两个字的魔咒, 无质瞳孔下的施压和冷淡得让人打哆嗦的语调: “你尽可以试试逃跑。” “我有你尸体的头发,半柱香便能算出她的位置。” “你不想她有什么危险……对吧。” 配以冷酷的目光和缠绕起来想要窒息自己的占有欲,她上还滴着血,完全的警告和威胁显得别有深意。 …… 是狄柚。自己走了,她最终还是来找自己的妈妈了——这个答案瞬间闪过。 “放开我!放开!”她差点急红了眼睛,万般言语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话来,而她一时之间当然是完全没法挣脱王易水的。 她着急坏了,自己也不曾想到,慌乱之不知是谁的声音带着哭腔对王易水说:“屠百鬼的人是她!我要保护我妈妈!” ———— 时间拉回现在。 偷袭成功,酣战已起,人都渐渐平复下心情。 展母安全地躺在王易水的保护范围内,担心亲人的血液一寸一寸回暖之后,展绘世终于慢慢能够思考,这才渐渐回忆起对峙之时狄柚和她说过的一句话。 “我没有伤害你妈妈。” “我没有。” …… 血液都流干了、局面已经最终不可变动,她竟然才蓦然怔仲。 她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狄柚又不是绝对就是来杀她妈妈的! 她被狄柚吓怕了。有危险的是自己还罢了,就怕她的性命搭上、还保不住亲人。而狄柚又确实拿她妈妈威胁过自己,让她下意识就觉得狄柚不怀好意。 可仔细想想,那一次可不是她逃跑的、明明是狄柚自己放她走的啊。更何况,她走了这么久,狄柚要动早就动了——并且她用妈妈威胁自己只是不想让自己跑,她已经跑掉杀展樱又有什么用? 想明白那一刻她真的脑子都空了,这才觉得自己鲁莽透了——狄柚杀百鬼是为了谁?她竟然以为情况危急,为了让王易水放开自己直接把这个事告诉了鬼王! …… 可真没想到啊,她一刀都把狄柚捅透了,狄柚张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是一句剔除了情绪的辩白,没有说谎的慌张或者伤了心的委屈,单纯很认 真地陈述句,说完重复了一次。 要等到这场战斗过了很久,她和狄柚的误会一点一点解开,以展绘世的敏感她才最终觉得很不是滋味,甚至有点想狠狠骂一顿那时候的自己: 你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伤人?你的底线呢?你的标准呢?说什么尊重生命……其实你只是顾自己而已吧?严已律人宽以待己真是人类的劣根性。 …… 等她回过神,这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赶紧收敛了煞气,慌张地冲狄柚望去,挡住王易水:“等一下!对不起!对不起!她……”眼睛瞟到狄柚低着头发丝混乱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心里真止不住地又后悔又惊恐: “全是我误会——你别杀她!” 狄柚愕然一下,眼神晦暗地看向自己身后——她剥离的□□用极快的速度隐藏于黑暗里,带起一股奇异的香味,向着某个地方离去。 “你是说她并非破坏人间平衡的人?”冷冷地声音快速追问之下展绘世下意识愣然一会才赶紧急切接:“她不是!” 但就是这不到一秒的愕然让他明白真相。王易水于是根本没有理会展绘世的话,虽则他确实对展绘世有好感,但一码归一码,当灭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绘世退后,这种时候千万别胡闹。就算不是那也不是什么好人。沾过人命的味道很大……”他双燃起火焰: “她似乎是修妖道的……气息很邪门。” …… 狄柚从刀拔出的瞬间就瞳孔灰败完了,胸口的窟窿刚开始血液喷溅到一股一股地往下流,现在竟然完全由一种粘稠的黑气填充,仿佛那东西在带代替她的心脏搏动。 她单脚踩地,残影消失又在王易水极近的地方出现,双成爪,周身血符猎猎,带着劲风封锁他的全身。 “不自量力。”王易水心里冷哼,侧身躲避,碰上他身躯的符咒悉数溃烂,一肘轰向她的腰侧。 狄柚只觉得脊椎断裂声响,肘部触碰到筋骨的实感一触即离——再次闪现她在王易水几米远的身后蓦地吐出血——然后又立即再次攻上来。 王易水一惊,诧异于她进攻方式的疯狂,却迅速抵挡化解。 …… 但展绘世只觉得眼前是一场重现: 那两个极快速碰撞的影子在领域内激起碰撞的气场,气流焦灼着带着浓烈的血腥气……但这一次再不是狄柚的主场。 衣袂猎猎的影子一再被击、倒地、吐血……然后又一次冲上去!她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无力,但仿佛还剩一口气都不会停止。 这场完全没有悬念战斗究竟有何意义……展绘世慌乱坏了,眼睛分辨着狄柚的方向,再次祭刀想要挡过去。 她得保护狄柚……这一次是她的错。 …… 展绘世看得出来的事王易水当然也明白,杀死狄柚只是时间问题。他只是不懂。狄柚是疯了一样不要命地再攻击他,仿佛不求活命,只求要他的血骨…… 就仿佛砍断她的脚她便用爬、斩断她的她就用牙齿、就是拧断她的头颅,她也要用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方向……如此病态和偏执的杀意。 这个人疯了吧? …… 罢了。王易水升腾起厌倦,看准时黑刃没入她的小腹,在她吃痛弯腰的瞬间凝聚起煞气飞速撞向她的眼前。 死气!狄柚心下一凉,瞳孔前被猩红剥夺生的气息染满…… ——就在千钧一发,金属碰撞的声音猝然响起,魂魄凝聚的刀刃摩擦起刺耳的轰鸣! …… 狄柚倏 然僵硬了那么瞬间。 展绘世咬着牙站在她身前,衣摆被气流撞击得飒飒作响,人却并没有退……只是黑血从灵体的牙缝之流出来,侧脸看来双眸仍旧安静如海。 …… 安静简直是展绘世的代名词了。她顺着自己的心而行动,因为痛苦而向狄柚报仇,因为不忍和礼貌照顾她的虚弱,因为厌恶和不能接受逃离,又因为做错了事而使狄柚陷入危险而承担责任。 想到如何便做到如何的随心而动让她能够自得和安静,就算结果是背负。 让狄柚想起她所以那么热爱这双眼睛,因为里面有无奈的悲凉,还有这份抹不掉的寂静。 击她的欲望,让这个未曾接触世间拨弄阴阳的边缘人如同见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占有的种子深深埋下。 …… 须臾的景象一闪而逝,两人从愕然之回过神来。 “你干什么!”王易水惊异一下,极快地收回大部分势能——但终究晚了,来自鬼王冥界的煞气从她的刀刃分割之后仍旧猝然击她。 “小世……”狄柚呻吟着捂住腹部,无质的眼珠终于挣扎出半秒的灵动。 展绘世……你又帮我。 你告诉过我你帮我的时候我在伤你。但这次我没有,终于没有。 …… 展绘世却早有准备,吃了一击之后用自己仅有的力量把王易水逼退瞬间,立刻向狄柚的方向倒去。 狄柚还未能从她竟保护自己的惊愕之回过神,却发现她竟然直接转进她身前挡住她,而她地臂环绕着展绘世的脖子。 入妖道成爪的五只骨节都往下淌着鲜血,看上去就像是她挟持住展绘世。 …… 展绘世心里就是在打这个注意:她深知自己是什么能耐,狄柚重伤,要她一个人用蛮力把她从王易水囫囵着带走……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不如让她被抓住——展绘世被狄柚“挟持”了,她在用自己的性命赌人心。于王易水……虽然她知道王易水并非那么追求公理的人,但赌他那丝善心是她、是她们最后的会。 展绘世忍痛咬牙——却似乎忘记了一件事:她这个点子确实在赌人心,但不单单是在赌王易水……她竟然完全没考虑过狄柚会不会伤她了。 …… “展——”王易水愕然。她大概没想到的是这一招对王易水出奇的管用……不出于公平,出于男孩对姑娘的舍不下。 他冷脸冲狄柚道:“放开她,我许你全尸!” 呼……可以吗……展绘世软着身子在剧痛下终于压抑眼帘。 可还没等她松口气,但狄柚这边却出乎了展绘世的意料: 分明已经掌握住了人质,心离自己的脖子那么近,她竟然不知试探抓住会,反而下意识地收了——她两只骨节修长青白,尖端已弯曲成爪,黑血淋淋,轻易便能撕裂皮肤甚至骨骼。 她的忽然退让使她整个防御和攻势都瓦解,妖魔一样的气息显出无措和小心翼翼:展绘世在这里。 那是弱小的魂魄,她甚至前一秒还想要保护自己——斩魂刀下的贯心而过没给狄柚带来一丝受伤和委屈,她保护的姿态却疯狂钻进自己心里去,然后是一丝慌乱的思绪: 展绘世会不会以为她要为了逃走挟持她? 她若是误会……狄柚都已经如此死气沉沉,现在想到这些竟然无措,血腥气退了干净,低头看她的眼神如同做错事的小孩子,带着生怕她误会的小心:“小世,我没……” 展 绘世根本没注意,心里焦急于情况紧急,发现她的退步简直慌乱起来:她当然不会误会狄柚,她就是想狄柚的“劫持”! 可狄柚却退……这样会被看出来的!展绘世不着痕迹地借遮挡把她的推向自己的喉咙,同时以自己为倚靠让狄柚站稳身子——能让之在王易水看来她是完全被控制了。 ……但狄柚却踌躇,已经到了连杀意都维持不住地地步。 见这情况,王易水心里思绪一闪。虽然展绘世被控制……但狄柚却似乎不想伤她? 好歹入世之前当了那么久的游荡神,心里虽担忧,压抑着表现,反而敏锐地发现狄柚瞬时的怔仲,抽身向前,对准了她扣住展绘世脖颈的! 仿佛早已经过取舍,冷酷地要攥取人命——至于挡在他身前的人活该碎开。 …… 这变故展绘世始料未及!她冲王易水艰难道:“请救我,她控制着我!”别过来啊! 王易水身形一僵,却速度丝毫不变,但还是看向了狄柚:“我再给你一秒会……放开她!” 狄柚正慌乱着,听这句话却忽然沉默了。 艰涩的嗓音语速快而斩钉截铁,仿佛字字呕血,却又带上了一个人一生所有的小心翼翼:“她是我的。”……我不想她离开,也不想她伤心。 再抬眼,满是死寂下封存的病态疯狂。 疼痛和抽搐展绘世一僵,某些缠绕的占有欲窒息地缠绕她。 …… “何必呢。”王易水假意冷酷地叹一声:“你放她,她还能活。抓着她,她只能和你一起死。”他血煞更胜,猝然死气已至! 该死!不行啊!展绘世压抑痛苦的神经,咬牙抽刀而上,却没来得及施力,狄柚瞬间向前,阻隔了她和带着攻击而来的所有气息。 “额……” 她倒向一边,睁眼后立刻向前,忽然须臾睁大了瞳孔,整个灵体仿佛冰了似的寒凉到怔仲。 ———— 血光之下血液四溅,一根胳膊起飞又落下,骨架的人影向另一个地方倒去,沉闷的“噗”声鲜血淋漓。 那景象让人心生恐惧: 本来就是骨节分明的瘦削,现在整个人都在血泊之,狄柚就像是断线的风筝被折断了木骨撕破了纸张仍在地上,伤口看来让人恐惧。 心脏的血洞终于从黑气的填补之显露出来,肩膀处骨肉分明的切口血淋淋到可怖—— 她倒在地上稍显蜷曲,简直没有人样子,就像是一只被抽走脊柱的猫,颤抖哀鸣,就要死亡。 而迎接她的死亡名叫魂飞魄散。 …… 展绘世吐出一口血,愕然喃喃:“狄……狄柚……” “狄柚!” 212 妖魔绘世9 感受到展绘世满脸惊惶地扑倒在她身侧,狄柚闷哼着用那只残肢撑地翻身, 竟还说了一句:“我没事。”虽然难听了一点, 她竟然还活着。 展绘世全身都软了, 只觉得巨大的劫后余生, 跌坐在地:“啊……” 她看了狄柚一眼, 两个人都满脸狼狈。对视之时,狄柚仍旧阴沉着, 却在眼神里展现着剥离了所有负面的试探小心。 好像她没有痛觉,仿佛再问她“这次你是关心我吗”……展绘世一阵一阵地头晕,惊恐和慌乱沉海之后余下空无的茫然,竟然下意识地朝她笑了一下—— 然后没等自己意识到, 身体里积压的所有爆发力终于散了, 她的喉头一甜,咳出一口血, 眼前一黑。 …… 王易水本见狄柚重伤放开了展绘世输了口气,没有了顾及, 他以为终于可以放开脚, 却实在没想到展绘世竟不管不顾地跑到她那里去, 竟然还忽然要昏倒了。 他这才想起那道他全然没有收回压力的血煞,展绘世为了帮狄柚几乎完全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 他心里一紧,飞身而上, 想要把狄柚完全解决掉,把展绘世带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狄柚忽然抬头了。瞳孔又射出那种疯狂的戾气, 轻轻把展绘世揽到了自己身后: “你想干什么?” “……做我该做的。带走我选的人。”王易水压下心里的诧异和违和感倨傲冷道: “然后送该死的人上黄泉。”我到要看,你一具要死不活的尸体能干什么? “嗤。”带走我选的人。 这句话刺激了某个疯子的内心,让她生出暴虐,缠绕在那张阴沉的脸上。 ——变故终成! …… 王易水终于怔住了。 他满目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意识到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细节,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他分明已经是掌握阴界的王了,竟然被另一个诡异的混沌惊诧得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仿佛庄严和诡沉的乐声响在耳边,正对面,那个残缺的人似伛偻似蜷曲,却就那么“浮”起来。 以她为圆心,四周胶质一样的压迫人心脏的气流呈丝缕状迅速倾轧在她身躯之。 浓郁的死气和博然的生一齐爆裂,她的骨骼都仿佛不堪其重而扭曲,巨大压力和痛觉之无质的眼瞳直视,仿佛一束恶意的电,嘶哑干裂的嗓音显得阴森: “不可能。” 她抬头,重铸的躯体已经以一种“非人”的姿态重生。 吟声低微——在王易水耳边炸出轰鸣! “阴阳血祭……你入魔道了。”王易水怒极反而语气冰冷到平静,暗含着要命的暴怒,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开始时一闪而过的是你的分身……你敢搅碎阴辰。” …… 展绘世在昏沉看见狄柚的“再生”已是一惊,现在再听这话,忽然心里“轰”一声,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阴阳血祭,活人取命、死者取魂,五千里的黑血粘稠到流不动的地步才能堪堪打开的煞阵……狄柚用来入魔了?! 她猝然抬起头,而身前的人看上去确实是入魔为妖的样子…… 但那是万里的哀鸣、残值遍地的地狱吧?这个人说做就做了……她没有半分愧疚产生的恐惧,丝毫不觉得下不去? ——不,她本就下得去!她是什么人自己还不知道?不要说下得去……做这些对她就像是吃饭睡觉,那叫毫不在意! 一时间狄柚所有的冷漠和小孩式残忍席卷记忆而来,展绘世血都凉完了,下意识看向她。 狄柚却还静静地看着王易水,半晌,露出一个笑容。阴惨惨的、病态而疯狂的笑: “你知道,展绘世是我的。” …… 我是……你的? 展绘世愣愣想了一遍这话……终于没来由生出恐惧来,这时候,竟然感觉不到灵体的痛苦,只是忽然打了个寒战,牙齿忽然咯咯作响—— 因为狄柚投向她的目光满满是无质玻璃遮挡下就要溢出来的偏执和欲望,告诉她,入魔是为谁。 为你入魔——不,这可不是一句疯狂的情话,这是恐怖的源头。 ……狄柚若是能因为一颗内丹而对一个无辜的女孩杀人剖腹,她又会为了自己疯狂想要占有的东西干什么呢? 她以为狄柚放她走、愿意尊重自己从她那里收到的伤害,她们之间了结了。 但其实没有,狄柚根本没放走她。分身的眼睛在阴暗的角落里无时无刻不盯着她,一旦她出现要逃离的苗头,就是鱼线收紧的时刻…… 她是个小玩具,从头到尾被拿捏在,只是倏然猛地撞见那双隐藏在发丝后的巨大瞳孔,才发现自由是错觉,她伊始动弹不得。 ———— 展绘世从昏迷醒来已经过了好几天。可让她惊恐的是,她灵体似乎凝实了一丝,与之相对的,鬼魂的力量也剥离了一丝。 而正对她的对面,紧紧拥抱她的,是狄柚。她于是想起自己一定是被狄柚带走了……狄柚入妖道,竟然连王易水都拿她没办法。 “你醒了?”狄柚感知到之后瞬间睁开了眼睛,从安静睡着到清醒简直不需要一秒过度,让展绘世一个哆嗦。 展绘世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一方面她误会狄柚差点杀了她让自己很愧疚,另一方面现在完全修妖道的狄柚让她惧怕和想要逃离。 “我是不是晕倒了……”她脑仁抽疼:“王易水……” 狄柚闻言摇头:“不是王易水,他是鬼王。” 展绘世一愣:“我是说,他在人间的身……” “他不再是人类了。”狄柚坐起身来,紧紧地靠着她。 狄柚说的是对的。狄柚在遇见他们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怕会被认出来,立刻使黏在展绘世身边的分身带着内丹引诱所有的魂体,而她留在这里并非搏命,而是拖延。 鬼王之后也明白过来,为什么遭遇战她表现的像是一个心智不全的神经病,可疯子又不是傻子,她为什么要在明知自己不敌的情况下屡次挑衅?因为她在拖延,为自己的重生争取时间。 世上可不止他需要到处遍及耳目,狄柚是个妖道,狡兔窟,她为何不能拥有分身?她早在遭遇自己的瞬间就想出这个破釜沉舟的退路: 血祭阴阳,入魔道。 分身带着纯阴命格的内丹一路几乎吸引了全城所有的鬼魂,而狄柚把它们聚集在一起,可不是为了和那些东西平分力量啊……她在吞噬鬼魂。 东面的某个地方,妖道的分身正大开杀戒……为本体的绝地反击。 彼时王易水再顾不得什么,只得收回了千分身,冥界之主回归,“王易水”的假面溃散如烟,自此神是完全的神,再没有爱恨喜怒,只身为“意志”。 可以这么说……狄柚把“隐居”的冥主逼回去工作了。 如此便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没有感情的鬼王不会因为愤怒不管一切,再怎么也要弄死她再说——纯阴命格又出、城市边缘魂体被吞 噬、世界平衡独阳疯长……够他忙上好一阵子了。 然而缺点是在逼走鬼王之后,“狄柚”这个人觉得是上黑名单,上的还是收回□□的“冥主”而非“王易水”的黑名单。 看样子妖邪之路要一条道走到黑……否则命都没了。 …… 展绘世听完解释,愣了好久,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的伤……” 狄柚一怔,眸子雀跃地扭过头来,平静道:“我没事。” 没事?展绘世不由瞟了她一眼。 狄柚坐在她身边,只披着柔棉的羽织广袖,皮肤再没有人类的温度,胸口上的伤口甚至还在,却被里面森然的白骨树枝一样遮蔽,里面起伏着血肉正在修复伤口。还有从肘而断的右,如今竟然已然长出骨骼,肌肉薄薄的延展。 分像人,分似鬼。 这就是妖邪的生命力。 果然没事……倒显得她担心得没。展绘世沉默一会,低头道:“对不起,我妈妈那件事,我误会你了,害你受伤,差点没命了。”却绝口不提她入妖道。 “我该怎么才能补偿你?”她蜷曲一下指,坚持着问出这句话。 却没想到她话音刚落,狄柚立刻道;“我原谅你。” 展绘世一愣:“原谅我?可我差点杀了你。”这么轻易地原谅? “你说过,我感受不到你们的伤心。”狄柚怕她不信,接道:“我并不畏死,亦不惧痛,只是小事而已。” 于她杀人如饮酒,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展绘世五味杂陈:“这样啊。”你又不在乎了……你不在乎杀人不在乎人杀己,原谅我了,却又把我留下来,是想要我怎么样呢? 她提不起力气问,却没想到狄柚先说了:“小世,你的身体最近不能用灵力,它在慢慢从灵体里脱离出来。” “嗯?”展绘世皱眉:“不能用灵力?”她确实醒来便体会到身体的一切能力都极速下降,可什么叫“在从灵体脱离”? “你也受伤了啊。”狄柚安抚地牵拉一下嘴角:“我会帮你改造好身体的。” 改造——从尚有一丝灵力的身体改造成再无反抗之力的废物?展绘世愕然,全然没有抬的力气,抬头看她……却只见一张坦然的脸。 算了……狄柚毕竟救了她的命,人不能这么贪心的。 至于狄柚不管她她会不会死、狄柚管她又是不是因为想要抓住这个会完全地捏牢自己……老实说,若是给什么人当玩具,她真的愿意死掉算了。 狄柚救她,是为了改造她……改造成没有力气逃跑的玩具? 这并非救命了吧?这是预谋已久。 她终于无力,暗淡了眼神:“谢谢。” 狄柚看出她兴致不高,小心地碰了碰她的指:“你若是有什么不开心,就告诉我吧。” 竟然如讨好主人的小小狗狗一样的语气……展绘世觉得太多事压着她,“有什么不开心”若真要说出来,那得多少。 而现在最重的一点是:入妖的血祭死多少人,有多少霎时的血液喷溅,平静打破家庭破碎——是因为什么。 她喃喃:“你是为了我修妖道?”为了救我——或者为了完全囚禁我。 狄柚看着她睁了睁眼睛,没有肯定,却说:“放心吧,我会保护你。” 展绘世还是愣愣的,扭过头来。 狄柚尝试着碰她的,展绘世只是僵了一下,没有躲。 她放下心,终于握住了她的,笃定道:“我会保护你。”当然是为了她……从杀死鬼王的分身开始 ,一切都是为了她。 等展绘世明白这点的时候,终于有些绷不住,心里叹了一声,感受到血债沉重地搭在自己肩上。 …… 不怪展绘世心里难过,毕竟界定律“黑化强倍”。以前的死妖道就已经很牛逼,现在又是一个黑化直逼ss,再没有孱弱身体的束缚,和如今娇软林妹妹女鬼完全不能比,凑过去,仿佛就能感受到一团能量体。 她把展绘世留在这座堡垒一样的地方,一边给她改造身体,一边在筹备更让人心惊的杀戮——她的力量增长就是血液堆积起来的。 虽然似乎有是一场囚禁,狄柚并未剥夺她的信息。她在新闻上找到了一则天灾,本省最大的发电站连续爆炸牵连了住宅区,已确认的涉及死亡人员已上百,失踪若干,无受伤人数,搜救工作仍在继续。 “天灾”。 展绘世只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天灾”的制造人大概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她再一次不觉得自己把展绘世“囚禁”起来了。 展绘世被安置在城区,狄柚每天离开之时会给她画符布阵。头一次弄完,狄柚竟还转身很认真地问了她一句:“小世,你可以待在阵里的区域吗?” 展绘世张张嘴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厉鬼从外而来撞在区域范围,雷鸣轰然之下它被瞬间击杀——由此可见若是她碰上回事什么结果。 电光犹存,照亮两个人的眼睛,狄柚竟好意思仍旧维持着那副询问的模样。 她只好点头,维持彼此间最后的表面平静。 ———— 女鬼姑娘又一次开始了她的幽囚生活,身体越发凝实之之后她再没有往日的能力,现在已经渐渐需要进食和休息,越发接近一个普通人。 但对她来说这种降格其实还挺不错的,毕竟她从不想当厉鬼。 虽然是变相软禁,展绘世确实相当能自我安慰,没事就发呆,无所事事地玩儿着。到正因为这无所事事,她倒是包揽下了饭菜,自己吃也罢,盯着盘子想了半晌,还是叹口气,溜到狄柚房门口敲门去。 狄柚就会出来解决掉另一份食物。 今天的早餐简单,展绘世热了一杯牛奶,煎了一个鸡蛋和一片面包,看上去倒是金黄酥脆。 狄柚喜欢喝水不爱吃东西,喝出了一圈奶胡子,然后静幽幽地盯着她的那份,也不说话。给展绘世看了个鸡皮疙瘩一浪一浪,只好咬一口土司片默默推上自己的杯子。 狄柚于是满足地享用了第二杯奶。 可等她慢慢仰起头的时候,展绘世忽然看见点什么,不由得伸去碰了碰她的脖子:“你又受伤了?” 狄柚嘴里正包着奶,脖子一时被碰到,一个激灵之下“噗”地一声喷出少许,滴在桌子上,两只眼睛乌溜溜地看着她。 展绘世看得赶紧回神,尴尬地收回,觉得鼻尖有些痒痒…… 狄柚却亮晶晶着眸子,因为这举动心里忽然升起欣喜来,凑到她身边去雀跃地问:“嗯,你要帮我擦药吗?” 一身断了都能长出新骨头来的身体,还需要擦药?展绘世心里嘀咕着。但在她的眼神下迟疑地点点头。 狄柚立刻笑出一颗尖牙,拿了药水给她,即刻拉下衣领乖巧地坐在面前去……而展绘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提这个要求了。 因为锐器的划痕从颈侧到肩,她一拉衣服一览无余,以下骨皮皆白皙细腻,线条终于柔和,竟然有一丝软茹感了。 遭了……她不会以为自己关心她……展绘世有些哑口,不甘不愿地触到皮肤之后,忽然 又见她胸口的伤——贯穿伤狰狞地停留在上面。 她当下不是滋味,埋着头认真一点,还是没忍住,轻轻说:“误会你的事情真的对不起……” 但狄柚根本没反应。展绘世低着头气息全喷在她裸露的皮肤上,这人正心猿意马,听完这句话反应了半天,才眨眨眼说:“不是你的错,是我先去找阿姨了。” 展绘世恹恹。 狄柚觉得好笑。看来于展绘世,相较伤害别人,自己受伤都好受很多。她约摸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狄柚犹豫一会,附身抱了她一下。 展绘世发呆之被圈入一个怀抱之惊了一下,本心里想要忍住,眼神却还是流出一丝排斥来。 狄柚见此,即刻一触即离,认真道:“你能原谅我那么多,我也能原谅你。” 展绘世一怔,抬头看她。仇人见面现在到平静,她们杀来杀去早不知道谁是受害者谁是加害者了。 虽然狄柚心思不正,但也就害过她一次,后面也算对她不错……什么血和痛的,大家都差不多,偏要拿起理说倒显得不识好歹,人生哪有非黑即白。 她忽然有些感慨:“嗯……我们两不亏欠了。” 狄柚听完,认真摇头:“不,我欠你比较多。” 是她带起的一切,现在对展绘世的好不过是给人一刀在塞颗糖果,被报复也是应当的,不管如何,这种事总先撩者贱。 “我会慢慢还给你。”她拉上衣服系起来,一边说:“我先出去了。等我回来,好吗?” 展绘世下意识点点头,看打开门出去的瞬间符咒的光芒吞没她,这才懵懵懂懂地想——她又出去不了,什么好不好的。 她傻傻地冲符说:“那不好呢?” 符没回答。 符当然不会回答。她说完自己也一愣,呻吟一下一巴掌捂到脸上。 叫你发白痴。 213 妖魔绘世10 夏气渐长, 夜晚里开始蝉鸣,偶尔天气晴朗, 能够从高楼林立之上的狭窄空间看见星星, 这些平静到让人怀念。展绘世躺在床上想今天切菜的时候划破了的手指,皮肤下绽出小樱桃一样的血滴来,就像柔软的女孩子那样。 狄柚在带她躲避什么,这个月是第三次换住所,回来时她身上有杀了什么的血腥味, 展绘世只当没闻到。 浑浑噩噩的日子过太久, 她已经过出平淡来, 误以为狄柚是她的室友。可室友应该不会玩囚禁吧……虽然表面不显现, 偶尔她看自己的眼神真让人害怕。 展绘世胡乱想了一会,刚觉得困倦来袭,忽然听见一阵压抑的抽气。 她皱眉坐起来,听出那个方向来自墙的那一边, 另一个卧室的方向。她的思绪一下活了,心里回忆狄柚今日回来之后的种种疲惫,看上去像是撑着什么。难不成, 狄柚受伤了?她怎么不说? 不, 想想不说也是应该——她总怕展绘世担心,或者怕她的实力被看穿。可她那个煞神模样, 竟然会虚弱到呻.吟…… 直接去问一定会打草惊蛇,她肯定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展绘世悄悄起身。 …… 而昏暗之中那半个妖怪确实蜷曲着身子把指甲挖进自己的皮肤里,紧闭着眼睛轻轻哆嗦, 汗水顺着发丝往下滴。 战栗挑逗着神经,舌尖是铁锈的味道。 …… 展绘世站在门口打开了灯。 房间里的人一顿,汗涔涔的脸抬起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之下,一个风刃从侧面突袭而来。 展绘世只见她身旁魂魄缭绕,仿佛不能超脱一样挣扎着,下一刻便被袭击一惊,本能地向前扑躲去之后,一个不小心,竟就扑在她身上,把她困在怀里。 狄柚这才回过神,气氛由警醒成迤逦,双手都乖巧地放在胸前,愣愣地看着她。 …… 入妖的好处对狄柚来说最棒的一点应该是提升颜值。 她像是被点亮了,脸颊线条柔软到香润玉温,唇瓣细腻,发丝柔亮地不可思议,带着一层薄汗蒸腾,身体也仿佛骨架之上添了画皮,由妖魔到美人,正在慢慢变化。 狄柚本来似乎有些警惕,看清楚人之后瞬间就安静下来,甚至有些惊喜,转冷为软,竟伸手就揽住她的腰环起来,也不知说点什么,只高高兴兴把她带下来压在自己身上。 展绘世明明是来查看她情况的,忽然遭到这变故不知所措,瞳孔放大一下,触到她皮肤的一片冰润,像是什么拂了一下她的指尖—— 身体相碰,她发现狄柚的尸身体早破去僵硬,如今骨软筋酥,玉温花柔……女孩的曲线花骨朵一样紧贴在她身上。 她心里腾升出一股荒唐感,心脏扑通扑通跳,赶紧起身放开转移视线:“我……我听见你不舒服。” 狄柚怔然之后埋头把环绕的魂魄挥散了,看见她眼里的躲闪,放开了手让她躲开了。 …… “对不起,吓到你了吗?”她轻轻说:“吞噬鬼魂就是那样,确实有些残忍。” 展绘世回过神一愣:“你是在吞噬鬼魂?” “我是妖了,没法通过太上道修炼。”狄柚小心翼翼地解释:“我没办法减少鬼魂的痛苦,我得吃掉它们。若不那么做,鬼王来时我们会没有抵抗之力……” 她看着展绘世越来越沉默的样子,心里立刻慌张起来:“那我不——” “是我的不是,我没告诉你就打开你的门。”展绘世打断她,果断道:“我不是白痴,善良到叫你放过这些魂魄。你这么做是为了活着,为了保护我,无可指摘的。”总要活着……何况她怎么想也没什么意义。 狄柚疑惑地看了她一会,仿佛在辨别她话语的真假。半晌,眼神放松下来,语气轻快:“好,我会不让你发现的。” 对啊,不让她发现就和没有一样……她真会自欺欺人。展绘世沮丧道:“我只是以为是你受伤了……” 她刚喃喃完这句话,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果然,狄柚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里面明灭着满足,压抑的嘴角不听话地一翘一翘,眯着眼睛像是餮足的狐狸,汇集千言万语,开阖的嘴唇触碰着彼此。 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分明已经表达出来,所有的激荡结结实实压在那略显安静句话中,读作: “谢谢你。” 应该写作“我喜欢你”……又或许是“你属于我”。 展绘世一僵,在那眼神下不自主后退一步,硬着头皮道声“晚安”逃出门去。 狄柚安然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直到灯再次熄灭,门重新关上。 …… 展绘世懊恼地把被子捂在脸上包裹自己全身,实在没有忍住,拿着手机打下几个字,搜索阅览。 …… 狄柚目光追随她的背影消失,渐渐再次僵硬起身体,难耐地蜷曲,努力接纳魂体在自己身躯里融合。 一声“晚安”已经足以让她熬过这漫长的夜晚。 ———— 翌日,等展绘世醒来到客厅,狄柚已经抱着一杯浓茶慢慢喝着,桌上摆着灌汤小笼包和一碟粥。 “你怎么……”她一愣,就见狄柚已经用筷子戳了一个包子递到她的眼前,汤汁顺着筷子流下去。 “……不是那么吃的。”展绘世接过顺着筷子吮一下汁水,把可怜的包子放在碟子里:“你做的吗?” “我买的。”狄柚谨慎道。 “……”展绘世想起来她的厨艺仅限于泡面:“谢谢。” “不客气,我今天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咬了一口包子破开了汤汁的展绘世点点头:“什么地方?要干什么?” “我带你去看展阿姨。” “咳!”展绘世呛了一下,喝了一口粥,眼里呛着泪结巴道:“为什么?”一个个的全怎么回事。 “你应该想她了。”狄柚说:“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要躲……安置好展阿姨的才能放下心。” 展绘世本想说我不去,可话到嘴边听完后一句,变成一个沉默地点头。 …… 展绘世躲在狄柚的空间里跟她出门,起初还害怕妈妈会被狄柚吓到,但狄柚却给她解释说,那天的事情她早晕倒不会有映象,自己已经给她捏造了新的记忆。 甚至说完她还买了一袋子苹果,很有礼貌地敲门,乖又甜地道了一句“阿姨好”。 展绘世:“……”挺会的啊。 展绘世震惊地看着她们两个你来我往开始寒暄,她妈妈也就算了,狄柚竟然好意思做出一副好孩子模样,真真辣眼睛。 她们说着话,好些自己听不懂的什么“这就对了,好好学习,别去做什么胡说八道的行当……”“一个人拿着补贴上完学,以后生活……” 狄柚礼貌应下,微笑都快画在脸上了。 展绘世叹为观止,却也放下心。悄悄看着妈妈的样子全身都惫懒下来……要是自己能够显出实体来,真想给她一个拥抱。 狄柚瞟到她唇角慢慢带起笑,收回眼神,提议说:“阿姨多久没有给绘世电话了?不如开个视屏啊,我也想她了。” “咳!”展绘世瞪她,嘴型慌张:“你做什么!” 可狄柚没管她,任她在空间里炸毛,等她都差点冲出来,视频早通了——里面的姑娘很乖巧地笑起来:“啊,妈妈,我刚下课,你有空找我呀?咦,你身边是狄柚吗?……” 展绘世呆呆地瞪眼,看着她妈妈和视频里她亲爱的女儿通话去了…… 狄柚偏头看她,眨了一下右眼,让她看自己旁边。一个纸人在狄柚手指轻轻运动下正做出和视频里“展绘世”同样的动作。 展绘世睁大眼,呆了。 …… “你怎么这个表情啊?”告别过展樱之后狄柚把展绘世放出来一起走在街上。 “什么表情?”展绘世仍旧在恍恍惚惚的安心之中,闻言愣道。 狄柚虚虚指指她的脸:“傻子一样。” 展绘世看她一眼,轻声嘟囔:“你才傻子。” “放心了吗?” 展绘世真心实意地笑了:“嗯。” 原来之前几天妈妈就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她一定以为自己在城外集训……狄柚把妈妈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 真是要谢谢她。就算她在和“展绘世”通话的时候私心和妈妈告她的状说什么她在学校欺负她……妈妈还真信,对狄柚这女儿来之不易的“朋友”哄了又哄,骂她“狄柚多可怜多懂事一个孩子,你对人家好点”。 展绘世看着“自己”和她们聊得开心本尊却参与不了,有点郁闷,还听见“狄柚懂事”这种鬼话,真想钻出去告诉妈妈“狄柚懂事到杀你亲女儿了!”她对她还要多好?她血仇都不报了她还要怎么样! 真气愤。 不过话是这么说,得知妈妈一切都好她仿佛心里那块巨石落地,整个人都轻飘飘。 …… 她转身脚尖点地,飞扬着发丝扭头认真地看狄柚:“谢谢。” 狄柚心里一动,体会到这句话和以往所有的“谢”都不一样……不一样的语气和真心。 街边人潮往来,马路中央车流不息,她以人类的样子再次站在阳光下,白色帆布鞋和路面轻点像是跳舞。 她觉得心痒痒,忽然微凑上去,唇靠拢,眼神询问。 展绘世看出她的问题了。但她还是站在原地,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为自己做好了准备。 狄柚快速顾盼,四下无人注意,蜻蜓点水地一吻。 …… 狄柚和展绘世双双没事人一样转回头,沉默地慢慢走着。 展绘世脸有些红,少见地不好意思。虽然她的初吻就遭在这人身上,还是很刺激的强迫深吻,唇齿贴合交缠的温度现在想来都让人赧然……可那好歹是被强迫的,她没什么心里负担。 这一次好了,“默认”的吻比她想象的来得更令人窒息。但她倒是并未后悔,无论这是出于什么的软禁,它都间接性保护了自己和自己的亲人。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默认是出于什么心理。可若仅为了向狄柚表达感谢,是否太过轻佻,而同时作为被保护者和被幽囚者,这样的作为又是否是一种低姿态的讨好…… 她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她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手机收到了短信,是班上说因为下学期学美术的同学就要去专业学校备考,让来聚一聚,开个同学会。 手机是狄柚还她的。起初她还担心电子定位信息会不会暴露她们,被狄柚一阵强压惊异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这才想起她们对手并非人类。 …… 展绘世回复她不去了,狄柚却瞟到,问了句:“你不想去吗?” 展绘世表示想去她也去不了。她还是回符里待着,缩回壳子里当玩具得好。 没想到对面同学挺坚韧,缠着又发来好几条信息,说大家都来了就你一人没表态,你也给面子聚一聚嘛……展绘世就回:“不好意思,我在”她想了想:“同学家,走不开。” “可你的同学就是我们……什么借口啦?哪儿有在谁家连出个门都不行的?” 有啊……在凶手家。 展绘世牙疼地敲下:“她不同意。” 回信吐槽更加震怒:“干嘛要她同意呀?你是我们班的人我们才是同学,你俩算什么关系?” ……偏要说的话,是胁迫或者包养关系。 展绘世想着,拿着手机哑口。 …… 她还是去了,有赖于最近凝固的实体,还有狄柚在一旁的一句“想去就去吧”……她刚惊讶于狄柚竟放她出去,下一秒发现她的意思是“一起去”。 展绘世:“……”自己是玩具的窒息感又来了。凶手好缠,变态装乖,还不如换一个正常混蛋呢。 狄柚只是远远地跟在她后面,隔着窗户偶尔看她一眼——展绘世在聚餐里像是个哑巴,做得最多的就是经常看同学聊天、微笑、偶尔听同学和自己打招呼、微笑……三三两两打闹的气氛下她竟然不觉得不自在。 看来班上执意邀约她来,还真只是出于不想落下人的强迫症。 但好在她是这种性格,否则打死不会和狄柚住这么久不膈应。 散场已经是傍晚,展绘世下楼之后她正很乖地坐在长椅上,周围的人来往迅速或者双对地散步,让她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有些孤单。 展绘世有些不好意思:“久等了,该让你和我一起上去。” “我不认识他们,还是算了。”狄柚摇摇头,漆黑的瞳孔在夜里深沉静谧,看得展绘世更觉得不是滋味…… 她收了手,忽然见狄柚嘴唇有些干,存了补偿的心,便说:“你等一等,我去买一杯饮料。” 狄柚点点头。 …… 展绘世也不知道狄柚爱喝什么,便点了少糖柠檬茶加冰,适合夏天。 她扫码付完钱,心里想待会回家去的时候可以问问她的口味,脚步轻快着刚走了两步,忽然感受到一股阴森的冷气。 她身体一僵,赶紧快步,但在拐角下停住了: 场面混乱之中,接上四周的人却恍如未见什么奇怪的景象,唯有狄柚指节成爪末端白骨锋利——未痊愈的左手重新从假象中显露出生长的血肉。 跗骨之蛆,那群鬼魂又找来了。 黑气流动地沉重,但看得出她在极力压制,脚边的生魂消散如烟。 “嘘!”她啧一声抱怨一样道:“为什么不能小声一点?她不喜欢听。” 生魂面容扭曲,极力张大嘴嘶鸣,被粗鲁地从中央击溃。 “烦死了。”狄柚冷眼收回手,地表暗淡的什么脉络由四方汇入她的脚下,像是百川归海。 这是一种神识,包裹其中,用来感知四周的魂魄往来——还有她。 隐约之时不容易发现,但她投入注意力,看见那根最粗的脉络从她胸口逃离一齐汇入。 展绘世难得的好心情被破坏了。虽然她知道她和狄柚本质上是掌控与被掌控的关系,被拿在明面上来真难堪。 …… 既然狄柚不想给她看见,她就真的没出现,等着她料理完那些东西,才从后面过去,递水给狄柚。 狄柚掩藏地仿佛无事发生,看见她之后很乖巧地接过水,还先给她喝了一口。 展绘世哀叹着配合着吸了一小口。 狄柚立刻开心起来,唇印在吸管上,走了几步手悄悄地来寻她的手,碰到指尖之后自然地握起来。 妖怪的白骨变回了柔软的女孩的手。展绘世没有戳穿这家伙悄悄的得寸进尺,两个人牵手走在夜晚的街上如同一对年轻的情人。 她低下眼帘说:“快回去吧。” 狄柚咬着吸管点头,发丝跟着一点一点。偏头看她一眼,眼睛又圆又亮,无害得像是家养猫咪。 展绘世心念一动,认真盯一会。 腹诽:骗子。 214 妖魔绘世11 展绘世觉得自己着了魔, 她分明知道自己是被掌控的弱势一方, 就算是被“喜欢”, 那也不是同等地位上的喜欢。 她和狄柚的关系太复杂,只是被两个性格奇异的人表现出来恰好表面平和。 偏要说的话, 狄柚是个生来无人教导的小孩,展绘世是只漂亮洋娃娃。小孩首次看见洋娃娃眼睛就直了,抢夺的时候甚至打破了娃娃的关节——虽然后来给她拼起来了,然后便一直据为己有。 小孩当然喜欢娃娃,问题是娃娃若是有感情, 难道会回应那个强取豪夺的小孩?不恨她不怕她就不错了吧? 可为什么默认了那个吻?展绘世其实是个保守的女孩, 默认了吻就默认了亲近,接受了那个“喜欢”。 就因为她在自己无力时保护了展樱, 展樱是她最大的弱点, 她因此感激? 只是感激? 从家里出来之后她一股安定的庆幸, 满眼愉悦之下见狄柚在她身后安静地观察她, 仿佛独自孤单落寞想要参与那快乐, 却又踌躇, 于是等待准予。 她心念一动,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声音说:算了, 不躲了, 她还有什么办法?自由、想要保护的人和事,什么东西都在狄柚的手里。 不如接受。 就那么无奈着、稀里糊涂地闭眼。 …… 日常飞逝,展绘世能体会到狄柚安静面具之下的掌控,于方方面面把她看得寸步不离, 可表面功夫不错,从未强迫她干什么。 不过偶尔也会气愤:展绘世以为第一次和她剖白之后狄柚放她走是因为明白了自己的错,给了她人应得的尊重。 结果江山易改。 若是正常人就该崩溃,坚强点的或许会假意听话卧薪尝胆以求翻身报仇……而非像展绘世得过且过。 异常平静、接受良好、只是有点无奈的展绘世觉也老早怀疑自己病的不轻,并且并非一种修辞手法。 …… 很久之前,她查过的词条,叫“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 她若是一个精神病人就好了,那什么都说得通,她就可以不用有心里负担。 狄柚酝酿了些什么她并不知道,也无心探听,只觉得风雨欲来。 狄柚对她说:“熬过这一阵子,我们就自由了。” 自由只是你一个人,于她没关系。展绘世心里不忿,恨不得她就地晕倒,好让自己咬两口泄愤。 她撞见过一次狄柚悄悄吩咐什么东西,那些有灵识并且煞气更重的魑魅魍魉个个野性且阴煞,对狄柚口称“我主”,见她也不吃惊,笑嘻嘻地叫“尊上姑娘”让她误以为自己穿越成了什么皇帝的宠妃。 展绘世:“……”看来私下已经认过她这个“宠妃”脸了。 倒是狄柚慌了,在自己掌控的领域下放松太过下意识露出狐狸尾巴,也不敢看她,转而眸子促黑压着嗓子森冷威胁:“扒了你的皮。” 手下们莫名其妙,连忙冲展绘世假意卖乖,收起獠牙妖孽们个个俊俏温美,谄媚而讨好:“姑娘……” 狄柚一股子火烧到胸口生怕他们一声“尊上姑娘”把自己私底下对她的掌控欲暴露个干净! 就在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要不杀人灭口算了的时候,竟没想展绘世站在旁边呆了一呆,温吞吞答了声“你们好”。 狄柚一怔,扭头看她。 …… 展绘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摸了摸鼻尖,但坦荡安静。 ……默认了!同意了? 狄柚压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挥手退了手下。 倒是两人独处让展绘世不自在起来:“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提醒他们你是我最重要的客人,并未说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也没存刻意对你施压的意思。”狄柚小心开口解释。 就是提醒说哪些话的时候她双眼阴戾,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前来挑衅的凤妖的颅骨,威胁和警告意味十足,非常像一个死变态…… “妖道狄柚”时刻放在无天无地之所护着的心肝谁能不知道?这种宣言一样的提点,人鬼妖三界开眼的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这种逆鳞,看一眼狄柚就能把谁的眼珠子挖出来。 展绘世暂时不知道自己在阴阳边缘人的领域里已经小小火了一把,还是以“变态妖道的心尖尖”这种柔美菟丝花的姿态,但也勉强懂了点她的定位了,压着好笑道:“他们是谁?” “几只小灵妖精怪,不值一提。”狄柚谨慎道。 九尾狐&百足僵&骨妖:…… “他们听你差遣?” 狄柚偏头努力想把自己摘出去洗白一点:“既从阴阳血祭入妖道,总不能半分势力都不养,否则无力对抗鬼王。” “你这么厉害?”展绘世一呆,猝然升起什么不好的预感:“那么你说的‘熬过这一阵子就自由了’是要做什么?” 她纯阴命格又改不了,难不成狄柚要把四周鬼魂全杀光?还是说她直接冲着鬼王去了?她在王易水身边的时候听过一耳朵关于平衡的论题,一时有些急切: “不可以,绝对平衡被打破很容易招致世界崩覆!” “我不会杀光鬼魂的,我又不是杀人魔。”狄柚表现得却很惊异,仿佛奇怪于展绘世怎么会有如此夸张的想法,那模样看得展绘世一阵无语,心想是你的话,那可真不好说。 狄柚见她不说话,倒是踌躇起来,思索半天,没有忍住,靠近她的身边,双手乖巧地放在膝上,压低声音:“绘世。” 展绘世莫名地有些紧张:“做什么?” 狄柚凑近过来,发丝都抚在她耳边,犹豫着嗫嚅,嘴巴张合着在她很近的位置,真应了那词叫耳鬓厮磨。 展绘世深呼吸,却听得她谨慎地问: “你刚刚没反驳,是默认自己是‘尊上姑娘’的意思吗?” 展绘世:“……” ……那要不然呢?! 展绘世给激了个脸红却听得这么一句话,一时有些恼羞,可这回答怎么说得出口?没忍住娇嗔撂下一句:“你神经!”快步走掉了。 狄柚给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地一呆,震惊地盯着她的背影,不知怎的竟然看出来一点恼怒的感觉……眨眼又觉得看错了,她没道理会生气啊。 ———— 狄柚要把展绘世保下来,但展绘世纯阴命格却改写不了,于是她选择了一个简单的办法: 命格改不了不改了,她给展绘世升武力值,怀璧其罪的是匹夫,万车之国的秦王怀璧听上去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展绘世还是天选之子,想来有机遇就立刻凤凰涅槃,到时候和鬼王分庭抗礼,她俩小日子岂不美滋滋。 狄柚想得挺开心,有上帝视角还有金手指,上古大阵随便画。但她首先要搞定鬼王,起码把自己弄到同样高度生命无忧,才能保护展绘世的同时想办法交还内丹给她融合升级。 所以她本打算先自己走个歪门:她入魔便是血祭来的,又是直接走的杀鬼吸收怨气的路,杀孽就是她的能量,债多不痒,不如再来个血阵祭天。 至于被染上的孽障怎么还……狄柚管她这么多,她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主。 她最近崛起太快在阴阳界名声鹊起,树敌太多,于是之前把展绘世鼓捣走说是为她散心。 狄柚没什么表情的脸还是很有欺骗性:“我有些忙,怕你无聊。放心吧,我会让分.身跟着你的,你好好玩一会,可以去看看展阿姨。” 展绘世点点头接受了这场旅游,跟着分.身走了一步,转回头来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遇见鬼王赶紧走,不要硬撑。” 狄柚听得心软,点头看她走掉,才回神:不对呀,我没说我去杀人啊? …… 展绘世是不乐意想,不是傻子。 她边走边戳狄柚留下地分.身。那分.身和狄柚长得一个样,加之两人都瞳孔呆板,一时还真不好判断真假。 她以为自己走掉的时候这家伙跟着她。 展绘世想着想着,牵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晃,看她没什么反应,又很认真地去掐她的脸,叫:“诶,狄柚。” 分.身漆黑的瞳孔看着她。 展绘世又不说怎么了,转而开始伸手揉她的头发,一边走着神,那架势跟揉猫儿狗儿没区别。 她憋了太多东西在心里,对真狄柚不好说,对假的又说不太清。 她哀叹:“我真想咬你一口。” 这个狄柚一愣,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展绘世自顾自捂住她的嘴巴,低着脑袋睫毛颤颤,又轻幽幽道:“可咬你又有什么用?”都是自己下的决定,亲都亲了,还能怎样。 狄柚终于挣脱出来,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话:“绘世,鬼王分.身三千之多,所以他才认不出你。”言下之意,狄柚只有一个分.身,思维是共享的,可别不把分.身当人。 展绘世瞬间睁圆了眼睛:“……” 展绘世倏地汗毛都立起来了!捂着狄嘴的两只手臂僵了一样! 目光一寸一寸上移……□□面无表情得很无辜,然眼里全是明灭的压抑笑意。 ……啊啊啊啊啊啊! 展绘世眼里的窘迫就要把自己吞没了,恨不得眼下地板有缝人直接晕倒! …… 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自己如何板着脸对付过去,竟是一阵劲风,早没了灵力的展绘世脑袋一晕,在狄柚怀里半天回不过神。 袭击的厉鬼们却更暴怒,嘶吼着要上前,又被狄柚压制,竟然也没能抵挡住它们攻击的欲望。 看那些东西的神色,竟然是拼着要灰飞烟灭也想从她身上要下一块肉来的模样,双目赤红血流如注,惊声尖叫着诅咒:“妖道!你不得好死!” 狄柚眼神欠奉,它竟然在炎火中又扭曲着挣扎向展绘世:“纯阴命格的贱人,你又能嚣张几时?没有那妖道的庇护,你早晚步上你前辈们的后尘!被剖骨噬心、永受折磨、灰飞烟灭!” 它们如此努力地向前,知道自己再无生机于是更加疯狂:“你知道妖道干了些什么!她杀所有目之所及的妖鬼精怪,疯子一样全丢进血阵里吸干它们的煞气!血何只流了十里,竟还想着开血阵祭天……” 血阵祭天……? 感受到展绘世眼神一动,它们嘶声尖利地嘶叫: “呵呵呵呵……这种心肠,谁才是厉鬼?既你一条生路都不给,谁怪前仆后继的冤魂索命!” “你倒好……展绘世? 你是被谁所杀被谁剖腹挖心,你忘了个干净,躲进自己仇人怀里换取安全?你曾经活着的时候的快活你想过吗?她是夺走你一切的仇人!你是曾是个人你难道是只她养的狗?!你有没有半点自尊!你以为她能够由着你一个纯阴命的大好补品多久——” 展绘世本来听见狄柚又想开血阵从她怀里钻出来,听到后面却目光晦暗起来,心里压着的石头又是重重一放。 她淡淡地扫视那些痛苦挣扎的鬼魂的脸,刚开始还有些吃惊,现在一派平静,竟就在“你难道是她的一条狗”的讽刺中镇静地转回头去,往妖道怀里一凑,脸埋在里面,不听不看不烦心。 这副做派激得厉鬼们面孔疯了一样骤然扭曲惊怒异常,被狄柚的焰火最后烧到漆黑,留下一声刺耳尖哨着诅咒的“展绘世……”,面孔从四周变成灰烬。 …… 可生命之尽,一双阴翳的眼睛蓦然闯进。 狄柚的声音响起,像是划过铁栏杆的血刃:“怎会?我不会吸收你们的煞气。” “我要你们永受折磨。” 她不着痕迹地掩袖收回手收尽它们的魂魄,无机质的瞳孔凌冽一闪而逝,又平和下来,嘴唇轻轻刮擦过展绘世的发顶。 …… 而她以为毫不知情的展绘世在她怀里睁着眼睛,看着那些残魂渗入,心想,它们有句话还是说对了。 “这种心肠,谁才是厉鬼?” 话是这么说,这种时候坦坦荡荡地往连鬼都诅咒的魔王怀里钻,展绘世表态很清楚了。妖就妖吧,魔就魔好了,反正她也不是人,是人多半也有病。 但是……哎。还是好想咬死她。 ———— 于是在某一刻展绘世这个想法都快顶天了。 阵前,阴风三过,鸦啼三声,血祭礼成,这个“半妖”终于从血浴的地狱中破出,睁眼半秒,尸横遍野的旷地煞气悉数涌来。 她面无表情微微抬着下颚尽数纳下,须臾,神色一顿,眼神忽然凌然,凝气挥袖,忽然阴翳地看向一个方向。 …… 鬼王抽刀抵挡住那阴煞,待气息消散,才落刀喃喃:“仍旧晚了一步。” 大势已成,他太过忙碌给狄柚调整的机会,竟真的让她在这种情况下触发上古大阵,硬生生把自己提上半妖神的境界,虽然仍旧不敌,现在他们已是同样级别。 冥界之主收分.身全盛,以狄柚为首的妖邪肆意,世道乱了。 感受到展绘世站在他身旁的挣扎了一下,鬼王凝眸看她一眼,淡道:“展绘世,你看见了,狄柚身负血仇,不止你一个人。 你能原谅她,但那些人呢?趁早看清她是何人,否则我不再保你。” 展绘世当然吃惊,万里血污亲眼一见的震撼可不是听说能比拟得了的。 …… 展绘世和分.身逃离不久就遇见鬼王寻气而来,见她这个“纯阴命”躲藏,立刻知晓狄柚在干些什么,当下击杀分.身带走她。 展绘世这才明白狄柚所言非虚,现在的鬼王和“王易水”不可同日而语,他根本没有情绪,也无法沟通。 “你想要用我威胁狄柚?”她挣扎。 “威胁?”鬼王颔首想了一下这句话:“不,只是没人跟着你,你会吸引很多妖邪,与我无利。” 展绘世大大松了口气,本想假意说不参与他们的争斗让他放开自己,却没想一个熟悉的气息袭击过来,想要包裹她。 她下意识向后仰去,自然躲不过,好在鬼王抽刀劈开了那气息。 …… 狄柚在不远的地方森沉地收回手。 而展绘世终于明白那股让人战栗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 无天无地之所,完美的□□地,而那个攻击,完完全全是冲着她来的。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只记得要把我抓在手里! 她终于被勾起近日压抑的所有无奈,带着半丝火气冲狄柚看去。 时间紧迫,狄柚终于没法对她隐藏,苍白的身躯包裹在道袍之下混杂刺鼻的血腥味,眼神阴翳如初,残魂围绕她地周围无声挣扎嘶叫。自遇见起,她行走的每一步都踩在尸骨之上。 她冲展绘世张开手,又说了一遍那话:“绘世,过我这边来。” 阴森又认真的轻声,但她周围激荡着不平静的气流,让她显得像是个求药的瘾君子。 她很平静,所以显得有些霸道,仿佛说了就要得到,所以没人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颤。 她心里没底,展绘世用那种失望的眼神看她一眼,她心都要沉寂。 她着实不该如此激进,想着要抓住阴历的这一天,引来了鬼王,让他带展绘世来自己身边看见这些腌臜东西……展绘世不喜欢看的……她答应不让她看见的。 狄柚心里戾气恒生,杀气渐长。 …… 展绘世却被这句话又敲开记忆,无数双属于狄柚的眼睛仿佛同时施加,每一双都用占有的渴求紧紧包缠她。 她满心疲惫,并没有多想:“不然呢,等你再杀我一次吗。” …… 狄柚全身僵硬。 新晋的半妖艰涩地开口,用诱哄的语气几乎快张不开嘴:“绘世,我没有。”她怎么会那么做?她好不容易开始慢慢还起给展绘世带来的痛苦,她生怕她伤心! …… 展绘世并未多想,只是心里沮丧,于是自嘲道:“没区别。”是啊,有什么区别。不管狄柚怎样对她,是杀还是救,那形影不离是保护还是囚禁……她都接受了。 想来自己真是……有点没自尊。 她并不是敢做不敢认的人,她向来遵从本心,接受就是接受了,只是难受……任谁得知自己内心竟接受了一个无情且凶恶怪物都不会太好受。 所以她低头走向狄柚的模样实在蔫儿头蔫儿脑。 …… 但狄柚不知道……狄柚觉得她不信。 于狄柚,这可真是判官的惊堂,敲定她生死,一句“不然你再杀我一次吗”让她脑袋全空了……她这才想起自己身上原罪未除。 不然呢?我能抵抗得住你吗?还不是你想怎样摆弄就怎么摆弄?阴阳界奉行丛林法则,但她是兔子。所以就算被凶手圈养也无奈地没法挣脱…… 以狄柚的迟钝这才想清楚,或许不是展绘世再慢慢原谅她,而是她在悲凉的毫无办法之下慢慢退步,退到了悬崖。 这场感情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她们从不平等。 狄柚有些难受。 结果——她仍是做错事了。 ———— “狄柚……狄柚?”展绘世刚走过去,还没有来得及躲在她身后去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就被忽然喷洒的血液溅在身上,惊地她血液倒流—— 下一秒,抬头见狄柚面无表情地用手生打开自己的胸腔,撕开肌肉和一部分肋骨露出内脏,从心脏的部位摘出了什么。 她颤抖地停不下来,嘴唇煞白,眼前一片黑,伸手好几次没有抓住,才捂住她的手阻止她:“你……你做什么……”她颤抖着连话都差点说不出来:“你干什么……我……” “别怕。”狄柚反握她的手,沉声摇头:“我没事,我只是还你一个东西。” “你身体现在已经慢慢改造回人类了,蕴养过的内丹能够被重新吸收。我分半壁生气给你,你便不用再躲藏。” “我只是想慢慢来,没有把内丹据为己有的意思。” “我想确定你的安全,所以才贸然出手。” 她诚恳道:“我真的不是想囚禁你,……我不会伤害你,我发誓。” …… “嗯……嗯!”展绘世再听不清谁说什么话,喉咙烙了铁一样难受,酸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狄柚见展绘世信了,于是认真点点头,脸色仍旧是白,但看不出吃痛。 她冲她张开手,手里是一颗晶莹的内丹,藏在心尖上,被揉开了血污。 215 妖魔绘世12 展绘世咬着牙憋着泪意, 没来得及推, 那内丹认主一样疯了似的窜向了她的胸口, 而狄柚也向后倒去,生机一缕一缕向她离开, 又全数钻进展绘世体内。 展绘世的身体迅速凝实并完全净化,纯净的阴历容器加上半妖体内蕴养的内丹让她脱离厉鬼的阴寒反呈现出完全的生机,充满柔和的生命力。 与之相对,狄柚脸色迅速灰败,再不复妖异的强大, 像是将死者从地下伸出的一节手臂近乎枯骨。 展绘世呼吸着全身重新活跃起来的生气, 举手便能凝聚令人不可忽视的力量,从此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玩物之说再没可能重提, 本该激动人心。 但她不开心。 ———— 自此, 世间格局再变。 鬼王重现, 冥界之主回归、半妖崛起控制边缘灵异, 但迅速被削弱、人界新星诞生了自控的纯阴命, 并且因为体质她几乎以后注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可以说人间如今三分天下,人鬼妖皆找到共主。鬼王不说, 狄柚有金手指在身, 他们的崛起无可厚非。但展绘世作为一个普通人瞬间成长为共主之一,可想见世身为女主一旦有机会的待遇。 ……她算是两世为人,半年前是个普通女孩,几天前是历经苦难的鬼魂, 一朝变大佬金衣加身,再没有什么能束缚她,她却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 都还不能表现出来。 …… “小世,来搭把手。”展妈妈在厨房叫了一声。 展绘世脱离鬼魂体终于能自己回家,赶上了时间,于展妈妈便只觉得女儿集训放假,于她简直恍如隔世。但她没时间伤春悲秋。 她忙到根本没有时间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回来给妈妈打了个照面让她放心又立刻往外面窜:“啊妈妈你说什么?我出去一下。” “又出门?”展妈妈提高声音想盖过炒菜声:“怎么回家几天天天出门啊?” 回答模模糊糊传过来:“嗯嗯嗯我知道了……” “嗯?”展妈妈哭笑不得:“我还没说到‘注意安全’……这孩子忽然怎么回事……”展绘世平时太安静,和谁出去玩她到是乐见其成。 展妈妈心情不错,撒了盐翻炒小菜……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顿,又有点疑心。 “这丫头……不会是早恋了吧?” …… 而“早恋的丫头”现在正沮丧地坐在冷饮店外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地觉得不应该……不应该呀,她的神识少说覆盖了附近五六座城市,竟然一点狄柚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狄柚走了。 当时她吸收了内丹狄柚便有想走的迹象,鬼王冷眼旁观到这时候当然不会放过这自断生路的混蛋,杀机酝酿冲着她想要偷袭,展绘世惊慌之下只好尝试着阻拦。 刚获得的力量不好掌握,她和鬼王缠斗起来,狄柚便轻松离开了。 她脸上的微笑破败,起唇说: “你是自由的。” 最后几个字还没有落下,人就已经不见了,留下一摊血。 …… 自由……她追求的时候不来,都接受了一切来了。好比夺位失败的王爷心灰意冷,好容易从山水中体会到平安喜乐了,正要闲散,忽然咔一声又给臣子们推上皇位,完了原来的皇帝还重伤躲起来了……就不惊喜,就一脸懵逼好吗。 她把脑袋搁在桌子上,吸了一口柠檬茶,其实心里挺明白为什么。狄柚本命法阵无天无地之所就是空间系,她要是想藏,谁找得到她。 可狄柚竟然躲她!她为什么躲她?因为自己不信任她? 她那天说,“我不会伤害你,你相信我”……可展绘世完全就没想过狄柚会伤害她!就因为自己说的那句气话? “不然等你再杀我一次?” 展绘世哀愁地想,狄柚其实是想岔了,这句话只是自嘲自己的毫无反抗并非不信任她。那只是个误会。 就因为这个小事,她藏起来了,藏得自己找不着。她现在只是找了两三天,不知道往后会不会找两三年—— 又或许狄柚恢复精力之后再不想见她,于是干脆直接住在阴阳边缘妖魔域。半妖打定主意要躲开的人,或许真的这辈子都不见。 一辈子也不长,几十年,很快就没有了,之后她们尘土落定,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展绘世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在脑海里模拟完那一生,想象着两个已经走到手臂只剩下一丝风通过的距离,却只好因为一句没到的解释而偏离…… 她忽然觉得这四个字让人遍体生寒,寒战过后只余下太息的遗憾……很沉重。 为了一个误会,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她们两个竟然再也不能见面?! 狄柚若现在就在她面前,她真恨不得拿根绳子把这家伙捆起来关到小黑屋里去,她闹让她闹,发脾气暴躁也好,至少有机会好好解释—— 她闷气这么想着,却忽然狠狠一愣。 ……难不成,狄柚以前对自己也是这种“展绘世心里为什么老是纠结这些小问题”的心态? 因为一方的性格相对极端而导致对对方心理的误判,就像她认为狄柚没必要躲她,狄柚一定也认为自己不会有被掌控的感受…… 所以她从头到尾没有掌控自己的意思,但因为等级的降维打击,她所表现出来的“平常”已经让自己窒息。 只是单纯因为两个人的等级不同。 ———— 展妈妈见自己女儿急急忙忙出去,回来的时候却脸色不好,问她去哪儿了。 展绘世一愣,回过神来赶紧说和狄柚一起约着喝冷饮去了,刚想要敷衍过去,展妈妈却“哦”一声笑了,说:“你从小内向,终于有了个朋友妈妈也真心替你高兴。 人家狄柚确实是很不容易一个孩子,家里挺复杂,连支个房子算命这种招都想了——” 展绘世问:“支房子算命?” “是啊,你不知道?她没家长,亲戚能接济多少?小孩子家,竟然只能靠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展樱回忆着说了一会,感叹:“就这样每次来还不忘带点水果,我都让她别这么客气了。” 展绘世听得一愣,心说什么叫“每次来”?狄柚不就见过妈妈两面吗?一次被自己误会伤了,还有一次带她来报平安…… 她莫名有些不安:“她来过很多次?” “来过几次,听说是兼职的地方顺路。”展妈妈没想太多。 但展绘世愕住了,轰然间脑子一木——狄柚若是在之后都来见过她妈妈……来干什么? 她买水果,装作自己的朋友,有礼貌地拜访朋友家的阿姨……她和妈妈聊天,以小辈的姿态闲话家常,不经意间提起展绘世如何如何,帮她圆谎……为了让妈妈不要担心。 为了她不要担心。 而她伤过狄柚,原因就是以为狄柚要杀她妈妈……但万一恰恰相反怎么办?狄柚她是含着善意来的—— 但得到的回馈是被完全曲解和痛击。 …… 这和偶然遇见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没有什么比你带着善意毫无防备而对方却完全是下意识的忌惮更伤人。 狄柚要真是带着善意去的,全然放松,甚至说不定带着一点讨好的心态觉得自己知道了会对她改观——却被忽然刺穿心脏,转头看见自己惊恐和凶狠的表情,于是明白被误解和舍弃……会是什么感受? 她会不会很委屈地想,为什么呢?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我以为你会开心,但你只会在我靠近你亲人的时候觉得我要杀她,然后毫不犹豫地杀死我。 她会不会震惊,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委屈,会不会忽然全身疲惫。 展绘世现在简直不敢想象狄柚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在自己想要杀她之后,压着这所有的一切解释说“我没有……你到我这里来”。 ……然后得到一个更加警惕的眼神和一步退后。 展绘世忽然喉咙发干——她当时是不是嫌狄柚伤得不够狠,所以才那么干,想要再给她一刀? …… 而这些情绪因为没人过问都被压在最底层的心里,最后浓缩成一句“我原谅你”,一切都只能在心里翻江倒海,被死死压住,举重若轻……然后继续笑着为捅穿她胸口的人安抚她的家长。 展绘世道过谦,内疚过,因为行为的鲁莽为对方带来的伤害,却不因为她受的委屈。 她就没在意过这些。 …… 她忽然站起来,眼睛有点疼,声音干涩:“那个地方在哪?” ———— 什么房子……分明只是一间小屋。半朽的木门里面一张茎须凌乱的蓝布,一张桌子,缺了只脚用布头垫起来,四壁是乱糟糟的符纸和红墨,真难想象她一天洗八次澡的人怎么在这里呆得下。 展绘世乱七八糟想着,竟然越发收不住泪意,不由得自己走到椅子上坐下,倒在桌上哽咽: “狄柚……”对不起…… 你究竟去哪儿了! 她怀着一腔愧疚而来,却怎么那么想要是现在这个人在她面前,她要咬她!对准脖子、对准血管……哪里痛咬哪里……好像那些委屈都是她受的。 ……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迟疑地问:“你哭什么?” 慢吞吞的语气和涩哑的音腔结合成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声音,这声音可真熟悉……展绘世瞬间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 视野里玄袍的道士正单薄地站在木桌对面,同样沉着眉眼,微微偏头,让人觉得她诡异的听话。 那一瞬间,展绘世愣愣地笑了一下。 这赌气打定主意要咬死人一了百了的哭包仿佛被雷劈中一样禁止了好几秒—— 然后忽然手忙脚乱地踉跄着改坐为跪施力把自己撑起来翻过桌子差点摔倒,然后极其快速地把整个身子扑过去紧紧抱住这个人。 这个拥抱带着势能来得太迅速,以至于狄柚微微向后扬了扬,才微微睁大眼睛怔了一下。 她的手臂紧张地举在外面,手指蜷了蜷,最终轻轻放上展绘世的背,小心翼翼地抚了抚: “你哭什……”她没有来得及说完。 展绘世扶着她的后颈眼里呛着泪吻过来,不仅贴合,紧接着吮吸磨咬,舌尖伸出来扣她的唇缝,然后根本不等直接挤进去,舔舐她的牙龈和舌头……毫无章法地乱七八糟十八般武艺恨不得全试一遍。 狄柚惊异地呆站,本想到什么不敢动弹,却见展绘世闭上眼睛最后一股泪涌出来……嘴角尝到咸涩的味道。 她脑袋空了一下,终于回应和沉浸于这个带着泪水的吻里。 …… 很久后她们松开手,狄柚和展绘世同时说话。 “你为什么哭?”“你为什么躲我?” 狄柚怔了一下:“你找我?” 展绘世一愣,奇怪于她的不敢置信:“你觉得我不会找你?” 狄柚迟疑着点头,听懂画外音之后眼睛一亮:“你在找我……?”她喃喃完,忽然绽开笑,却忽然想到什么又顿了一下,快速说: “我没有躲你,我只是比较虚弱,需要躲起来,妖怪虚弱若是被找到会不安全,所以用了封闭气息的符咒。我不知道你会来找我。真的。否则我会换一种……” 她有些急,越说越乱,偏偏自己没有意识到,认真地绞尽脑汁,甚至说着语气里表现出懊恼……早知道展绘世要找她,她为什么走呢? 展绘世也听得一愣一愣的,轻轻说:“你不是伤心走的?”不是她说错话,让狄柚误会了吗? 狄柚顿住了,疑惑道:“我有什么伤心的资格?” 资格?什么意思? 展绘世听得一怔,倏然直视她——却发现这人真的坦荡而认真地认为自己不配。因为这个“不配”,经受了一切她甚至都没理由委屈,只好一次一次地解释,想起来真是可怜。 还有不配伤心这个说法……展绘世想着想着,忽然愣了一下,觉得这个说法有些熟悉。 …… “别说不,你明明没有资格说不。” “这世上单单只有你……没资格。” “你并不明白那些经历带给我什么伤害,你道歉也并非因为愧疚。” “明明是你先杀我。” …… 展绘世怔住了,心想原来这些话都是自己说的。 她原来记住了……记得清清楚楚,她记得展绘世说她欠的不是痛而是痛苦。所以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偿还,到煞费苦心的地步。 所以面对委屈和误解可怜到只能解释不能愤怒。 …… “不想笑就不要笑……你好像要哭了一样。”狄柚皱眉道。 “嗯……”展绘世从鼻腔里哼一声勉强回答:“我说错话了。”她伸手过去:“你可以跟我走吗?” 狄柚眨眨眼,乖乖地放过去,倒是惊喜坏了:“我以为你想我走。” 展绘世压低声音:“是你自己跑掉的……我为什么会想你走。” “因为杀人是原罪。”狄柚满足地拉着她的手:“之后我还强迫你。” 展绘世赶紧反驳:“你没有。” “客观强迫。”狄柚认真道:“你不是接受我,只是没地方去了。” 只有有力气的人才能选择,无力的人除了接受别无他法——力量上的悬殊注定了她们的感情开始就不平等。 展绘世只能退步。 “但是现在没事了。我还给你了。”狄柚掰着指头:“内丹经过半妖身体的蕴养能被你吸收为你所用,能和鬼王达到共同级别。只要和我相比你是优势方,就没那么容易被我胁迫。” 她轻描淡写:“这样若我让你不舒服,你可以杀得了我了。”用我心脏蕴育出的刀给你杀我的力量,这是我给你最好的爱。 她知道自己没有普通人的同理心,她只对展绘世愧疚。就算那样,都愧疚的是她的伤心,而非自己的罪行。 她这个人的喜欢被等同于占有欲和偏执没什么不对,别人也可以理所当然地恐惧她——甚至就算是展绘世接受她,也从不相信她。 但她毕竟接受了,按理说狄柚可以得过且过了。 可她竟然不希望展绘世伤心,迫切希望换取她百分百的信任——那就只好野兽自己拔掉爪牙断掉尾巴,再给人类送上一支猎枪。 风险总要有人承担。既然她不愿意展绘世提心吊胆,只好给自己一枪,让自己虚弱。 就像现在她手上没有伤人的力量。 …… 展绘世手指忽然收拢。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 展绘世轻声说:“你混蛋。” “嗯?”狄柚迷蒙地抬头。 “你什么都想清了,但不告诉我。让我以为我有斯德哥尔摩症。” 展绘世实在说得太小声。狄柚皱眉:“什么症?” 展绘世别了她一眼:“你知道你打不过我了吗?” “嗯。” 展绘世吸吸鼻子,故意闷闷说:“我想囚禁你,杀了你身边的所有人,把你关在我身边,每天除了我怀里哪儿也不许去,敢逃跑就打断你的左腿……你怎么说?” 狄柚点点头表示知道,犹豫好一会,有点欲言又止。 展绘世皱皱鼻子:“你想说什么?” 狄柚于是追问:“为什么是左腿。” “……”展绘世服气地喃喃:“我就知道。”你只会关心这个。 “你喜欢那条腿就那条腿。”狄柚倒是不深思了,愉悦地接道:“我不会跑的……我会待到你想我走为止。” 展绘世心念一动。 她犹豫一下:“我想你走你就走吗?” 狄柚认真点头:“嗯。”说好不让展绘世伤心,她会做任何事,若有一天展绘世不想看见她,她当然不该出现。 就像她以为展绘世对她的一切是妥协时她会离开,就像靠近时她终于首先要小心翼翼地试探。因为骨子里的掠夺天性她需要更加谨慎。 对她来说属实不易。 …… 可展绘世眼眶酸了没一会,狄柚纠结着拧起眉毛补充:“但我一定会后悔。”然后小声说:“其实我更想打断你的腿。” 216 妖魔绘世完 人在站在不一样高度看任何事都是不一样的。展绘世现在就深有体会, 譬如现在她对狄柚, 就觉得她是熊孩子。 以前展绘世接受狄柚她们也是有距离的, 便是因为不可逾越的实力障碍。现在妖道变成弱气妖精,就好像以前的猛虎现在定睛一看其实是只猫咪……其实做的事情差不多, 但猫咪看上去就是比老虎萌且无害。 然后展绘世才发现狄柚这人毛病一堆。 “你喝不喝?”她端着碗再次重复。 狄柚睁着眼睛看她,再看看碗里的药汁,回:“不喝。” 这个灵气没落的时代找点灵丹不容易,怎奈没成想狄柚相当挑食……其实以前她也这样,只是当时的展绘世只觉得那是这变态的特有毛病, 她乐意重伤慢慢好谁管得了她。 但现在位及人神, 展绘世一眼就看出她身体亏空,这才觉得以前她哪儿是妖邪行事诡异, 她单纯欠人看着, 小孩子时候的任性挑食带到大, 没人管教。 “我准备了糖, 不会苦的。”展绘世循循善诱:“你也想身体好起来吧?” “我不喜欢吃糖。”狄柚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老想自己喝这黑漆漆的药水, 干脆地拒绝。 展绘世心一横, 自己喝了一口,凑上去捧着她的脸。 …… 狄柚揽着展绘世的腰, 喝干药之后仍旧不愿离去, 舌头在里面扫荡,不愿意放过一滴液体,惹得展绘世喘不过气,软倒在她怀里。 狄柚这才放, 舔了舔嘴唇,盯着她嫣红的唇珠,声音带着暧昧的哑意:“这药每天几次?” 展绘世接道:“早晚一次——臂能外敷吗?” 狄柚眨眨眼,有心推脱:“可它已经长起来了……” 展绘世于是低头吻了吻狄柚的指节,在她看似平静其实灼灼的眼神下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一下。 狄柚瞬间改口:“外敷什么呢?” 展绘世立刻交代药用法,一边感慨心说,要知道这招这么好用,她就不该废之前那些唇舌。 讲完之后她和狄柚道别匆匆离开出租公寓。现在刚开学,展樱又不必出差,她总不能仍旧不见人。 其实若是她想,办法当然是有的,让狄柚给她捏一个纸人便能应付。她对人世仍有眷恋,不愿意完全脱离,于是下你是没考虑。 但出于安全她把狄柚留在这里,以免鬼王杀心不死。本来她还想过要怎么和狄柚解释,然后发现狄柚压根没想走,巴不得成天当她尾巴。 …… 但她在教室支撑着脑袋忽然感受到自己放在狄柚身上的神识的颤动,心里一突,站起来扭头就走,心想担心什么来什么,难道他还真来了? 她又焦急又担心,两下瞬移过去,神识凝起一半,一根敌人毛影子都没见着,却见狄柚很有些小心翼翼地站在她面前背着,见面第一句话是:“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展绘世一愣:“没有人来伤你?” 狄柚露出“有点心虚”的表情,首先仍旧不是解释,而是再次重复:“我没注意到。” “注意什么?”展绘世见她没事,刚放下心,也听不懂她说的话,却忽然怔了一下,皱眉看她背着的:“你的怎么了?” 狄柚不自主地退后,有点抗拒,仿佛害怕做了什么坏事被抓住。 展绘世狐疑地上前一步,双放在她的肩膀上让她转过来,立刻倒吸一口气,带她到沙发上坐好把药包拿过来给她涂药包扎。 狄柚乖乖地把臂伸出来。她的左又再次血淋淋得暴露出深 可见骨的伤口,皮肉外翻,边缘焦黑。 鬼知道又是怎么伤到的,仗着自己身体的妖魔化狄柚简直肆无忌惮。 展绘世给她上药,心里担忧变成无奈,斟酌着该怎么教育一下这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的熊孩子,看上去有点严肃,脸部线条崩得很紧。 把狄柚看得坐卧不宁,一叠声开始碎碎念:“是因为我元气大伤,没有注意到房间外有结界,想出门买饮料,绝不是自己故意撞上去的。” 展绘世好笑,心想这不是废话吗,没好气道:“谁会自己撞上去啊?” 狄柚观察她的神色:“也没有刻意受伤把你引回来的意思。” 展绘世:“……” 以狄柚为人,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此地无银百两。她上动作不自觉停了一下,抬头一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狄柚立刻发觉她的狐疑,眼神立刻压着焦急:“真的不是,我没这么想过——”她一顿,懊恼地小声接道:“我想过,但绝不会做的。 那样你会不开心。我怎么会让你不开心?我没想……嗯,粘着你。” 没有想粘着你?以她的小心翼翼,这句话不如说“我没有禁锢你的意思”,她是生怕自己又觉得有束缚。 展绘世懂了。 原来是怕她误会这个在卖乖。展绘世有点小感动,就缓声慢慢道:“我知道啦,你别乱动,以后不要总是受伤。” 狄柚看她半晌,放心了,身体都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呼。”那叫一个惬意满足。 “……噗。”好傻。 展绘世没压住,移开视线一脸不忍心看她的表情,这家伙看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叫你变态,活该。 “你相信就好。我也没想跑。” “又是哪出?”展绘世带着笑意别她一眼,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真不知道狄柚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八糟的:“你跑什么?” “我没想跑……”狄柚直视她低声说:“你不是说想把我关起来吗。我也答应你不走……我想买饮料,没发现你的结界。” 然后迟疑着卖了个乖:“绘世的好厉害,我完全没发现这阵。” …… 展绘世忽然一愣。 结界是为了防止敌人——这个狄柚知道的吧?她怎么忘了好好和狄柚交代一下叫她小心呢?那样就没这一档子事儿了。 可什么叫“我没想跑”?谁不许她出去啦? “……”展绘世不知听见什么,忽然不说话了,一个人瞪圆眼睛愣愣地想了好久。 “嘶……”狄柚皱眉。 “啊!对不起……”她赶紧回神放松力道,认真包扎,然而表情有点心不在焉。 “你不信?”狄柚眯起眼睛看她。 “不是……”展绘世转移话题:“你没发现阵是因为你整个人都虚脱了,你走两步都胸口疼,还能看个什么阵。我下结界是防鬼王的,谁叫你嘴馋饮料自己跑去撞……” 她说了好一会,放下里的绷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好吧……我是想到一个事。” “嗯?”狄柚把收回来,摸摸她的脑袋:“怎么了?” “我觉得我好像变得……对你和以前你对我一个样了……我好像在关着你,没有过问你的想法。”展绘世打了个哆嗦,目光里露出抗拒。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狄柚作为自己的“私有物”?她还记得自己是个人需要上学生活,她竟然把狄柚留在一个不足方圆的地方斩断她和世界的其他联系……目之所及只有自己。 力量是原罪,拥有者无 意识便对周围的人产生了压力。 她以前憎恶狄柚不管不顾地软禁她、给她下结界,在她身上添加神识,用为了保护她的名义……然后她又干了什么? 自己几乎没意识到,狄柚所做过的她分毫不差地复制了——唯一的不同是受害者之一的展绘世尚且能有一点不满,狄柚简直体会不出丝毫不对。 但就算狄柚不在乎,她却不可以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这种少女历经千难万险打败恶魔、却最终发现自己慢慢长出角的故事让人遍体生寒。 …… 她正在自我反省,忽然听见狄柚斟酌着讲:“小世,你很好,我没有怪过你,就算什么事什么地方有过错,那一定是我做错了。” 展绘世支撑着脑袋,抬头心想,这个滤镜也太厚了吧……然后没想到立刻被捧着脑袋,对面的狄柚眼神又急切又认真:“但我没有关着你。”她竖起一只指:“只有一次,我认错了,你也说好原谅我了,不可以反悔的。” 展绘世心想这是哪儿跟哪儿,说:“我……” 然后狄柚立刻放开了她,仿佛有点害怕听见回答:“我困,去睡一会。” 展绘世迟疑着点点头,然后一个荒唐的想法划过心里,让她有点不能接受。 她心想:不会吧。 …… 展绘世老是觉得这场感情下来,总归是狄柚对不起她。 她们一地鸡毛的相识就不说了,狄柚自发觉自己喜欢她伊始,就对她强取豪夺。 这个妖孽又完全没有社会感和正确观,从未真正放松过对她的控制。第一次她以“保护”的名义囚禁她,又被自己说服放了她,她一直觉得其实是假的。 因为她一直留着分身跟着自己,被误会后的第一句话是“我没有”和“跟我走”,然后理所当然地又在一起,以保护姿态画符软禁她,在她身上放上神识,让她无时无刻不觉得窒息…… 但若这都是假的呢?她要是真的从没那么想过……那怎么办? ———— 狄柚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在推自己,可是实在困,便扭头没有应。然后唇上被映上了一个软软的吻,让她瞬间就清醒了。 “真管用。”展绘世喟叹一声,倒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脑袋放在她腿上,递给她一杯浓茶,道:“早安。” 狄柚就着她的喝了一口,问:“你不上课吗?” 展绘世说:“你帮我捏个纸人去就好,在你养伤期间,我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你。” 狄柚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正色:“你放心去上学,我不会胡闹的。”她竖起两只指:“保证。” 她怎么会不愿意展绘世陪她?她只是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展绘世带来困扰……不久之前那句“不然还能你在杀我一次”实在让她记忆犹新,随时随刻警醒她的自以为是。 展绘世心里立刻不是滋味,心想狄柚都这样了,她怎么会觉得人家这里不对那里麻烦?这多可怜巴巴呀,又不说委屈又不叫苦,看起来没她大点…… 狄柚倒也没那么可怜,就是展绘世现在愧疚心重,她的一点不舒服能被放大一百倍。 她暗深吸一口气,转头漫不经心地玩着头发,别她一眼,试着用不满娇嗔的语气道:“你就是不愿意我在嘛?” 狄柚眼睛都直了,一脸“怎么回事”的表情。 展绘世:“……”不行,不行不行果然好害羞!这招不适合她! “咳,”她咳嗽一声,恢复了正常的口吻:“我在 这里怎么啦?” “啊 ……好。”狄柚点点头,直愣愣地又喝了一口茶,被满脸不自在地展绘世捏着茶点塞了个满嘴,别扭地低声:“别看着我!” 狄柚乖乖地扭头,咽点心的时候有点噎着了,立刻再喝了口茶。 展绘世:“……”还挺听话。 她在心里捂脸,觉得自己真是丢死人了。 …… 展绘世热了牛奶,做了几个板栗酥,在狄柚捧着玻璃杯的时候负责递点心,势要把她喝饮料不吃东西的习惯纠正过来……等她习惯了点心,就慢慢加小菜和肉好了。 可她想得挺好,却忘记狄柚早不是人类了。 狄柚就咬了两口,喝干净了牛奶,满脸乖相:“我吃好了。” 展绘世试图劝导:“再咬一口吧?” 狄柚眼珠子一转:“那我再喝一杯牛奶。” 展绘世叹气:“只喝水怎么行。” 狄柚:“可我不爱吃东西啊。” 展绘世很担忧:“所以你那么瘦,就因为不好好吃东西。” 狄柚一愣,闭嘴沉默了。 展绘世皱眉:“怎么了?” 狄柚着看她慢吞吞解释道:“小世,我是半妖,吃东西只是口腹之欲。” 对啊,她一个妖道,烟火水谷早就不接纳她了,能尝出味道就不错了。展绘世怔仲一下:“……我给忘了。” 她给忘了……她确实反生成人,狄柚再不是了。所以以前有会的时候没关心过,这时候晚了,那就是真晚了。 她觉得有些失望。 “没关系,你喜欢什么样子,伤好了我可以朝那模样长。”狄柚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现在是没什么肉啦。” 展绘世:“……”我不是那个意思。 狄柚从桌上越过去伸拉起她:“我知道我看上去不太惹人喜欢,但是半妖的皮肤还不错。”她姿态诚恳:“你试一试?” 展绘世给说得鼻子一酸,反握住她的:“谁说你不惹人喜欢了?” 狄柚眨眨眼没反驳她。她知道自己乍一看只能吓唬到人,清丽秀气也建立在阴森的基础上,身材又只是有点高,确实没什么看头,也就那皮肤细腻柔软可以拿出来说一说了。 她没来得及说话,展绘世牵着她的把她拉过来,然后紧紧拥抱一下她:“你长得很可爱……真的很可爱,阴沉一点也可爱。不要变成别人喜欢的样子,为了任何人都不要丢掉自我。” 狄柚挣扎不出,疑惑道:“你也不行吗?” 展绘世摇摇头:“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 狄柚听她说得认真,点点头承诺:“好的。” 展绘世再次抱了她一下,说:“那我去给你买饮料,奶茶和果汁。” 狄柚点点头,展绘世在她唇上映了一下,离开房间。 狄柚皱起眉头,支着脑袋想,她究竟怎么了。 …… 晚,狄柚一脸茫然地躺在床上看抱着被子站在门口的展绘世,狐疑地问:“你怎么还不睡?” “我和你一起睡。”展绘世钻到床上盖上被子,躺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地凝视她:“晚安。” 狄柚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还是闭嘴,嗯了一声,转身闭上眼睛,很努力地放松自己。 然后半夜听见展绘世很轻地呢喃:“我睡不着。” “不习惯吗?”狄柚睁开眼睛:“要不还是回自己的房间睡。” “……但看 来你也睡不着。”她后半句话这才接上。 狄 柚一愣,转过目光。夜色下展绘世的眼睛琉璃一样闪着光,让她有些不安:“我睡眠浅。” “不是睡眠浅吧。”展绘世幽幽地接道:“是痛,所以睡不着。” 夜晚压抑的抽气,隐忍的苍白脸色,清晨睡不醒的贪眠……因为她一直在黑暗里忍受痛苦,只能白天昏昏欲睡。 狄柚面色一僵:“我真的没受伤了!” “对,你没受伤。因为那不是受伤,那是因为入妖,因为你曾经是人,人类的身躯根本不能无视血祭的融合。”展绘世慢吞吞说: “所以阴气袭来的时候你每天晚上都只能以自己的身体为熔炉炼化魂魄,我碰到过一次,你告诉我说你在吞噬鬼魂,之后夜里就再也没有呻吟。” 因为你知道要忍住了。 但她当时可只顾得上想血祭的尸横遍野,从未想过这个十恶不赦的妖道做这些是为了谁和……她承受了什么。 狄柚开始睁眼说瞎话:“小世,我没听说过血祭有这个副作用,你想多了。” 展绘世从怀里摸出一本书边泛黄的杂记放在两人之间,上面记载了“阴阳血祭”相关林林总总。 “……”狄柚发现她有备而来,心虚地默默闭嘴。 “今晚真是辛苦你了,身体不好受吧?还得给我装模作样什么也没发生。” 但是仔细观察,能发现她肌肉总不时僵硬,努力舒展眉目的眼皮下那双瞳孔没有一刻真正入眠的安宁。 可惜展绘世总觉得她是混账,就算她喜欢她,那也不能改变她是混账的现实,所以从未过度担心,也从未仔细观察……毕竟混账就是百毒不侵、刀斧入身面不改色,怎么会痛呢? 但事实上,谁都会有难过得直不起腰的时候,她从没发现。 “也不是什么大事。”狄柚满不在乎地移开眼球,低声安慰:“有得必有失,杀人必偿还,是你告诉我的。” …… 展绘世突兀地说:“会哭的小孩有糖吃。” 狄柚:“?” 展绘世看她一眼,恨铁不成钢:“这个你怎么不做,这也是我告诉你的!” 狄柚醍醐灌顶:“你想让我撒娇?” 展绘世沉重地点头,自嘲道:“原来我才是那个自私的人,你不说你为我做了什么,我是永远不会自己发现的。” …… 所以她只记得血祭的恐怖看不到狄柚的痛苦,只认为神识是跟踪而忘却它淫灭的厉鬼,只觉得那个符阵是软禁……根本没有证实过它是不是把自己也纳入了攻击范围。 展绘世靠着回忆一点一点画好以前那些她以为控制了自己自由的阵,一本一本古书找出来再现,发觉那只是单纯的保护,她随意进出——相较起来虽然是无心之失,自己的神识却连着狄柚一起防了。 原来是真的……狄柚剖出心尖的内丹,和她说的话,是“你是自由的”。 不是说“我还你内丹,从此你天下无敌,你自由了”,而是“你一直是自由的”。 她果真只软禁自己一次,自己原谅过了,她再没有淌越雷池。 现在细细想来,狄柚真的强迫过她吗?她拥抱她,亲吻她……竟然从来都是先征求意见的……展绘世一旦露出抗拒,她就停下了。 因为她一直记得自己以前自己为是给她带来的伤害,然后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赎罪”的角度来爱她。她们的感情不平等,是双方的仰望。 所以这个“赎罪”的人,被一直这么误会, 都只是解释,连委屈都没有,更没有一点脾气。 就像她对自己解 释过“我没有伤害她。她是你妈妈,我不会伤害她的。”很认真地解释,被肯定之后很开心地笑了。 ……但之前明明是自己把她的心捅穿了。 因为那时狄柚便知道对她来说,展樱才是她的一切、她惦念的人世的所有。而她狄柚算什么?脚底的一块泥巴,时刻小心不要陷下去的泥沼。 她是弄明白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定位,才会在被误会的情况下都没有半句伤心愤懑,先说出了“我没有伤害她”这句话吧。 想来有一些可怜的意味。 …… 不存在掌控,她在赎罪,如自己所说,疼痛太浅薄,她偿还的是痛苦。 …… “那我很难受,你抱抱我。”狄柚慢腾腾地试探着“撒娇”。 展绘世立刻紧紧拥抱她,附赠一个吻贴在脸颊上。 狄柚受宠若惊,回抱她,感叹:“你早点告诉我你知道,我就可以不用忍这么久了。” “我会帮你想出办法来的……”展绘世认真道,又有些难过:“但我现在什么也帮不了你。” “帮了大忙了,这样就不疼了。”狄柚把脑袋磕在她肩膀上眯起眼睛,打了个呵欠,迷蒙道:“那我睡了。” “我又不是止痛药,还不疼了。”展绘世鼻酸地眨眨眼,停顿一会,轻声说了句奇怪的话,在夜里幽然流淌: “你还完了。” 从此我们不互相亏欠伤痛,只余下每天平安喜乐。 …… 狄柚睡梦翘起嘴角笑了,不知听没听到。 217 偷天予云篇 “封老师, 这个动作我还是不太明白……”下课之后, 女孩追上去和那个高挑锐利的漂亮女人并肩, 追问舞蹈动作。 风衣猎猎的长腿女人正把高束起的长发放下,黑发顺滑如瀑, 那双深邃的墨如点漆的眸子向下,看见女孩小步快走憋红脸的局促,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醇美的声调下压,显得禁欲而温柔: “最后一个动作吗?它是……” 女孩不由在这体贴里红了红脸, 偷眼看见封老师认真下压的眉眼, 那微微别耳发的修长双,走神了好一会。 她色令智昏晕晕乎乎地听完了讲解, 根本一个字没听进去。 高挑女人见她一脸迷糊, 微笑一下道:“没关系, 讲解比较抽象, 到时候演示一遍理解起来就简单了。你在家好好练前边的步子, 掌握好节奏和幅度, 这些下节课我会解决。” 这个漂亮女人是她的新私人舞蹈老师。女孩是个大小姐,家里条件极好, 父母想把她培养成小淑女, 从小就开始学舞蹈,请的老师都是业内响当当的人物。 但封老师虽然相较她以前的私教名声不响,似乎是最近入行,但学习舞蹈十余年的女孩却发觉她非常厉害, 柔韧和爆发力、对舞蹈时间和节奏的掌控极强,是她见过的第一人。 并且还那么漂亮和体贴耐心,只要她有问题从没有不耐烦过,让女孩的亲近欲达到了顶峰。 …… 女孩抚摸自己通红的脸颊:“那要不……要不老师你加上我的联系方式吧!”她说完之后脸烫起来,凑过去拉了拉老师的衣袖,不知是为什么一个劲解释: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更方便地问老师问题了,也可以拍摄视频给老师检查,老师有什么作业也可以下达得方便……您不要多想,真不好意思……” 女孩身上娇憨的香水味凑近她,让这女人略想到什么。她一笑,掩饰着不动声色地抽回来:“没关系,千万别不好意思。” 女孩闭上嘴巴,愣愣地看着封老师那慵懒的笑容,眼睛瞪得很圆。 所以她万万没有想到,封老师的第二句话竟然回是有点促狭意味的“因为我不能加你。” “啊……啊?” “抱歉,我对隐私和私人空间比较重视,工作和生活两码分开。”这个女人歉意地笑笑:“下节课见。” 说完她便拦了出租,长腿跨上去,略微带点灰调的眸子划过,车门关上。 女孩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挥:“再,再见……” ———— 如她自己所说,“封寻”很重视个人隐私,她甚至打车都不会直接到达公寓,而是选择离它两条街的路口下车,顺带着去超市买了点水果。 现代社会,邻居们都对门不相识,离得近的也只是知道410新搬来一个女人和貌似是她妹妹的同住,而像亲戚朋友公司就职过往经历之类的信息,一概不知。 但就算有心人打听或者查证,也只能查到她从几年前开始的社会动向。 这个名叫封寻的女人仿佛是从几年前凭空变来的,几年前杳无音信,几年后以一个自由工作者的姿态横空出世,连同她的一切资料。 还有她经常出门不见人的“妹妹”,偶尔昼伏夜出偶尔天不归从无定数……若是剥开那层平淡到乏味的表面,她们显得那么神秘。 …… 女人转动钥匙,回屋之后正对门把它拉上,背上忽然青筋爆出,又瞬间收敛了。 ……因为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力,就已经被反着压在门上,扭得动弹不得,紧接着是一声很细 小的“咳嗒”声,一双冰冷的铐拷上了她的腕部。 女人立刻冷静下来调动起五感。在她身后应该是一个女性,二十来岁或许十,一米左右,呼吸平稳臂有力,她的心跳很有力平和,说明她很镇静。 她动了动耳朵,听见很细微的电流声响动。 “封寻云。” 电流过滤的声音,冷笑着说出某个价值万金的通缉犯的名字。 …… 封寻……封寻云。 一字之差,平淡的舞蹈教师和矫健飞扬的盗贼之间被无形连接,前者的生活安然宁静但寡淡单调,而后者却是百步穿杨偷天换日的云间猎豹。 多少黑白的猎和罪人吐出过这个名字,抓住过她却从未留住过她。 央一狱里永远有她的位置,而她永远逍遥法外,带着飞扬懒散的笑意自由无拘。 然而令人忌惮和另眼的畅快,后果是暴露身份,再次被逼入没法喘息的另一个世界。 …… 封寻云贴着门沉默着,前所未有的镇静。 身后的女人惬意地笑起来: “没想到吧?沉寂如此久,金盆洗仍然是个幻梦。现在你心情如何呢? 多想想你以往的辉煌和自在,那是你在监狱聊度此生唯一的慰藉了。” 那人紧贴她的身形纤细,但竟不合时宜的有力,玲珑幽香的气息包绕她的鼻尖,让她有些走神。 封寻云是个飞贼,偷的是一级博物馆和国际珠宝展览,耳朵听的是精密关,鼻子嗅的是化学气体,身体柔韧敏感甚至连某些简单的激光网都能穿过,用起来自然对一个偷袭的女人游刃有余。 这个人身材玲珑有致又兼有薄薄的肌肉线条感,封寻云有些不大好意思太过仔细感受,只能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醇香,一层浅浅的薄汗湿了皮肤…… 能想象出她领口之上,汗水顺着线条卡过锁骨慢慢深入。 点缀其间,宝石的光芒闪烁一下。 ……想来还是一个风尘仆仆的女人,身上带着花园月的清香,不知怎么溜进了盗贼祖宗的老巢。 …… “我叫封寻,不是什么封寻云。并且私闯民宅是要被关押的。” 想着想着,封·不知几进宫过·老油条·寻云,老神在在语调平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变声器里的声音讽刺的笑起来:“我是警察,有搜捕令。我既然能找到你,难道还没查清楚你的来历?” “你不明白……证据再多,要自己嘴里承认的,那才叫‘认罪’。”封寻云有气无力回答。 “那有什么意义?”身后的人开始凑到她脖颈边,身体贴得越加紧,往她颈侧吐气,唇齿贴近,暧昧道:“何况……你这句话不就算是间接承认了吗。” “那不能。”封寻云不自在地想要挪开一点,给她讲解基本常识:“你拷着我,我就能翻供说是屈打成招。你在门口抵着我,这叫暴力审讯,结果不采纳的。” “……奥。”身后的人挑挑眉,上松动一点。 “……”封寻云心思活络了瞬间,脚上蓄力,表面掩盖着疑惑道:“怎么?还真要把铐给我解开——” 脚下劲风一起,又戛然而止。 轻微的“咔嚓”一声,身后的人淡淡地笑笑,低头看了看两个人勾在一起的脚。 她早有准备地抵住了封寻云想要后踢的起势,一个向前捂住她的双眼,把她往落地窗右边的沙发上带,哂笑: “那 倒没有,既然不采纳了……我打算把暴力审讯贯通到底。”说完,生怕她不知道那个“暴力”带颜色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耳垂……耳多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封寻云:“……” 封寻云小声嘟囔一句:“小流氓。” 那人也没听见,施力将封寻云绊倒仰躺,半边身子落在沙发,一双腿潇洒地叠搭在一旁的藤椅上,发丝凌乱地落下。 “更何况,铐有什么,你应该习惯的……带了这么多次。”她调笑完,捏着它间的铁链部分让封寻云双反剪。 ……封寻云人又被捂住了眼睛,头发一乱双腿慵懒,加上一副铐,那个让人眼红,那云淡风轻的模样看上去让人想吻她极了。 听完她倒是无所谓,慢腾腾笑出来:“没有,第一次招。”她不由感叹,小年轻玩儿法就是多…… “胡扯!”来人哈哈大笑: “封寻云,我知道你,你有一双恶魔吻过的,它快得像是闪电。 你十四出名,头一次动盯着的就是战国司……那是巡展的物,立刻惊动了专案组,给你分了个部负责,自此传说不断。” “你独自作案的时候便已经在警界赫赫有名,加入换天团队如虎添翼,你和他们仿佛是宝物的禁咒,被盯上就等于消失,迟早而已。” “古董、首饰、艺术品、珠宝、字画……” “博物馆、私人居所、商演、展出……” “只要是你决定的,那就是你的。” 她笑盈盈地如数家珍,每多说一句话,封寻云本被捂着眼睛的脸上,唇角的笑意就多上一分: “你都上国安局的黑名单了,记得上数的被逮捕次数都超过一个巴掌!还好意思说没带过铐呢,装作好人?还是想装作普通小贼?它都认识你了。” 封寻云听着听着,竟然仿佛回到过去的肆无忌惮且酒且歌,愉悦地翘起嘴角——听见最后一句话才回过神来,惬意地眯缝起眼睛,调子轻轻浅浅,内容语不惊人死不休: “哎,监狱的戴过,床上的没戴过嘛。” ———— 黎无天:“……” 黎无天放开了封寻云的眼睛,一双偏圆的凤眼沮丧兮兮,变声器也扔了,瘪着嘴控诉道:“寻云姐你学坏了,你调侃我。” “叫你装条子吓唬你老子?”封寻云哼笑一声:“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今天,任务完成我就回来了!”黎无天摸出钻石来,委屈道:“回来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来的!谁知道竟然……” 她眼睛圆溜溜的,一派凶狠又泫然欲泣的模样:“我闻到你袖子上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臭姐姐!我看你退隐当舞蹈老师就是为了去勾搭年轻好看的小姑娘! 真过分!我辛辛苦苦去做任务和廖叔叔‘拿’东西,你竟然背着我做这种事情!” 越说越做作。封寻云啧一声:“你是戏精吗?这么爱演。” 黎无天哼一声收敛了有点浮夸的表情,眸子里却露出认真的执拗来:“就是不喜欢她们挨你太近。” 封寻云看她半晌,那嘴巴都快挂上油壶了。她噗嗤一乐:“我知道。当时她凑过来我赶紧退了……家里的狗狗鼻子灵着呢。” 黎无天:“……” 哼,狗鼻子就狗鼻子。 …… 封寻云看得好笑,伸过去:“铐子解开。” 黎无天眼珠子一转:“我不。” 封寻云忽然有些不妙 的预感:“……” 黎无 天忽然抿嘴一笑,转身一个吧唧扑倒她:“寻云姐姐……” 这厮卖乖卖萌就是想干坏事,一边自己满脸无辜一边心思蔫儿坏,她已经上过很多次当了。 “不,”封寻云见她撒娇就起鸡皮疙瘩:“没得商量,赶紧——唔!” 黎无天封住她的嘴巴,解开她的左把右和沙发旁边的扶拷在一起让她跑不掉,小舌伸出来舔舐嘴角开始一路向下,也开始不老实地乱动,乱八糟地低声吐气,语速极快,配合含糊的吻: “试一试试一试,不舒服包退换……” “……”封寻云眼神慢慢涣散,仰着脖子满脸又好气又好笑。 ……这小兔崽子。 …… 过了好半天,封寻云忍不了了,伸腿踢她,喘息着道:“别闹了——多晚了,还没做饭……” “寻云姐姐,你不能这样!你把我弄成什么样子了,就让我走?”黎无天打断她,嘟囔着不起来,露出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给她看:“我还要嘛!” 封寻云看得一股红云,羞意袭来:“你别那么……”生硬地转移话题:“太晚了!你不饿吗?” “我饿。”黎无天舔舔嘴唇:“可什么都没有寻云姐好吃……” 寻云姐姐的腿啊,长而直,矫健十足,腰盈盈一握且有力柔韧,脸颊飘红,深邃的眸子里竟水光盈盈……全身发烫的模样怎么不好。 封寻云听得耳朵发烫:“闭嘴!放开我!” “我不!我要拷着寻云姐把你哭!”她哼哼唧唧。 “……”封寻云毕竟其实脸皮薄,这么得意忘形的话她听得差点吐血! …… 黎无天没说完这一句,一个金属的玩意被飞过来差点扔到她。 她赶紧躲开,半站起来退了两步—— 发现封寻云满脸薄怒,半依靠在沙发上发丝顺下来在漂亮的肩膀上滑落,颈上痕迹暧昧延伸……本拷起来的左自由活动。 开什么玩笑……这种老式圆环金属铐连十二岁的封寻云都拷不住!她被抓被查明身份之后,分配着的看守从来是打印铐贴合腕部的,警局组里现在都有她腕的模…… ———— 黎无天目瞪口呆:“寻云姐你你你……” “破孩子……” 封寻云瞄她一眼,捞起衣服,不想听她瞎胡闹。 “寻云姐你干嘛去?” 封寻云没好气:“走了。洗菜,做饭,不然等你哭我啊?” “不是啊……寻云姐姐……”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 …… “嗯,那个,寻云姐……原来铐你老早就可——” “滚。” 218 (注意人设避雷)侍假成真(四合一)建议接受不了神经病人设的读者跳过该世界(详情参考师生篇和古穿今篇) !:渣攻出没。慎入。 ———— 【世界:东幻】 【等级:s】 【目标:楼客】 【执行人:商止新】 【载入】 【2050100】 【载入成功】 【任务世界开启】 【祝执行成功!】 奉天殿。 群臣剑拔弩张相互瞪视, 一副谁也不服谁的模样,嘴里各种说辞观点, 争论正激烈。 “以老夫之见,这场仗就应该打……必须打。原则之事万不可妥协,否则, 谁人都胆敢动我大夏的天威。”丞相先生声音阴森。 “天威……?”身边的一个大夫“呋”一声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嘲讽的音节: “丞相大人您年纪不大心气不小,到底嘴上无毛,可知现金局势如何?打?万国联军,你说打就打?——我们议和, 是为了争取一丝喘息会。” “喘息会?谁给你会?”主战派狠狠一笑:“国联盟了,他们要‘正君心’……谁不知道他们安的是要重搅战局的意。” 是啊……谁不知道他们安的全是要群雄逐鹿的心。 而那要被逐的鹿——天下共主在榻上支着脑袋眯缝着眼睛,正慢悠悠地打盹儿。至于座下众人的话她是听了还是没听, 谁也不知道。 …… 久远的东方世界魔武同存,这里的人生来拥有血脉。“血脉”决定了人的灵力天赋和战力,最强大的一支姓“商”,其次是内家“杜白石”,外四家“秦尤何许”。 也正是由于血脉之赤裸裸的高低贵贱,“暴力”和“胜者为王”的法则被镌刻, 客观条件决定了这个世界几乎一直以来都延续着帝国主义。 但所谓合久必分, 百年以来的天下大势却仿佛打开了一丝统治者侵轧的口子,露出依稀之的曙光:那就是新任商姓帝王的年幼与无能。 作为八姓之首,商姓者每一个都绝顶强大,在北边镇妖塔破裂邪气肆虐的时代领导人类存活,注定了世世代代踏上和坐稳皇位的都是他们。 但在商止新前一代, 出了点小问题。 其余大姓的忽然崛起使得前代商王有些忙脚乱,加之商姓一族也不是全无破绽——他们子嗣稀少,到了商止新一代,竟只剩下几位长老和稚子。 商止新年幼,血脉之的力量尚未觉醒,怎么可能在商王逝世之后撑起这鹰视狼顾风雨飘摇的王朝。 …… 但是看她的模样却对国事不甚在乎。她有头风病,不喜欢吵闹,性格也喜怒无常的,若不是情况实在紧急,臣子们绝不会硬着头皮向她参报商议。 商止新确实头风犯了,就堂而皇之睡了。但这厮昏沉之眯了一会,脑袋里不知道突然出现了点什么思绪。 窃窃私语的生平……从未见过的光怪陆离……必须要达到的目标……可笑,她商止新面前怎会有什么“必须”的存在。 可仿佛有什么重要的变化出现在她身上,仔细一体会,又明明什么也没有。但她想不明白事情就不高兴,她不高兴就喜欢看人倒霉。 …… “话不能这么说,一味逞强不知变——”于是刚才那大夫正更加投入地争论,没成想竟然被打断了: “宋爱卿,你吵得孤头疼。” 这声音很有特点。带着少年仍未褪去的沙哑,音腔稍显懒气,尾调微微上挑和颤,听起来 有些轻佻的神经质。 暴君眼睛懒洋洋一瞥过来,开口满满地不喜。 此话一出……窃窃私语和面红目赤都瞬间僵硬,焦灼和活跃的气氛仿佛被投入了寒冰。伴君如伴虎,座上人的杀意哪儿是下方能随意承受的。 ……商止新其实有一双大而修长的桃花眼,眼角细而略翘,可分明该是妩媚醉人的烟波浩渺,里面却只堆积着时刻跃跃欲试地杀气。 宋清礼一怔,满口的话忽然间全堵在喉咙里,僵硬地直跪下来:“上主赎罪。” 搁在别的地方,商止新这个狗皇帝应该是要被奏折骂死的。危急存亡之际,群臣都聚集在一起为了帝国出谋划策,你个皇帝不主持大局不说,竟然还睡觉……睡觉不说,还骂赤胆忠心干正事的人“吵你睡觉”了,如此昏庸是送着要亡国的节奏…… 但事实却是,回想刚才的场景,其实就算是兵临城下朝臣们在如此危郑重的时刻的激烈争论,两派恨不得吃了对方的人,竟然却都有一个共通点—— 不约而同地,他们下意识地压低着声音……只因为座上那个年轻的君主,在这时候自顾自地睡了。 那是积威以重的结果,在压倒性的暴力之下甚至他们都说不上敢怒不敢言。那是连怒火在心里闪过,都会瞬间被恐惧压垮。 由此可见年轻的天下共主无法很好地控制王朝,其实并非因为无能,更多的还有骨子里的暴虐。 有能力的暴君,还不如好摆弄的昏君呢。 …… “好,念在你有心。”商止新冷笑两声,拉长声音打了个响指:“影卫。” 群臣起身跪拜,都心有戚戚的模样。 商家养影卫,出必见血,见血必死人。暴君出就是要杀人,虽然仍旧压抑如鲠在喉,说实话,他们已经习惯了。 宋清礼闻言,也是脸色一灰。但好歹是敢于踏上奉天殿的人,结局如何,他早想过最差的情况。所以到这个时候他竟反而敢于抬头,甚至有些苦口慷慨: “上主赎罪,既然已时至今日,虽您可能不愿听老臣说这许多,臣是仍旧要讲的。” “为君之道必先存百姓,当以仁义忠孝,方可八方咸服,万国来贺。而今上却恰反其言,暴戾无度、反复无常。上主……这是您该改变的了!须知乱臣贼子打的旗,便正的是君心之残忍狠辣。” 他再拜之后直起身,凉凉道:“宋某虽一介书生,尚不把生死放在眼里,死在为我大夏苦谏,死得其所。” …… 话音落后,殿前有一瞬间的沉默。 啪、啪、啪。商止新慢吞吞地鼓起掌:“正君心……?”她一字一顿,咂摸一下这句话……忽然露出雪白的牙,笑了:“瞧瞧……他们觉得孤的心需要‘正’。” 她的语调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危险意味:“不过倒是宋爱卿啊,为王朝而死,你是不怕的,是吧?” 宋清礼竟然忽然感受到寒气。可转念一想,却实在不明白他一个生死置之度外的老头,还有什么好怕的:“……是。” “哈哈哈。”暴君抚掌而笑,笑得众人寒毛直竖,才悠然停下,擦擦眼角。而后一句话才让她的臣子们明白,什么才叫做“暴戾无度”。 …… 她说:“孤当然不会杀你,宋爱卿……我大夏风雨飘摇正值用人之际,少了你,孤在哪儿找尚书大夫呢?” “孤只是想起爱卿的独子……宋家侍郎?昨日摔碎了东西……不顶用的玩意,半点没有他老子才情能力,老先生风光月霁,这逆子可真为污点。” 她咳嗽一声,声音随意到 阴森, 懒怠地朝影卫挥,要做什么要杀谁,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去,别让孤亲自见了血。” …… 众人愕然惊恐,而睫毛下的桃花眼烟波迷离……是吸血长大的树开出来的蕊。 是啊,杀人没技术含量,她只是喜欢看人绝望。 ———— 朝臣退下了,商止新反而觉得有些无。 她试着回忆一下宋清礼忽然腿软跌坐后那忽然灰败和绝望的神情,和众人奇异惊吓更加收敛的模样,嘴角勾出愉悦的弧度。 ……宋尚书年轻有为到年老都风骨卓越,简直是一切士大夫的标准模板,忠孝节义骨头硬脑子迂,把死谏作为最高荣誉。但他终究是个人。宋尚书老来得子,那是他唯一的软肋……所以这才有意思啊。 商止新最近忙着研究楼客,没工夫磋磨他们,倒是让他们差点忘了自己的上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恶味在于让人生不如死。 阴云还是重新笼罩吧……选择了这里,他们不会有一天不活在提心吊胆的恐惧之。 …… 最终商止新还是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关于正事只用了杀人之后一句轻飘飘的“孤心里有数”。 不过这个数却不是很好的数……如宋尚书所说,外面的大家虎视眈眈,共主势力却异常可怜。有句话是真的,“大夏正值风雨飘摇用人之际”。站在她这个皇帝身边的人不多,有能力又能用的人很少。 何况以她的作风,就算是站在她身边的人,心里也难免有疙瘩,有自己的计量。 但是她不管那么多,就算是因自己的罪恶而死,她也不会改变。 …… 商止新从内侍里接了蛐蛐儿,揉着太阳穴,逗着逗着,忽然想起什么。她动动草根支着脑袋,又开始跃跃欲试想换个人接着霍霍:“说起来,楼客呢?孤商议国事,她敢不来?” 小内侍是才换的,没被吓习惯,听这话里埋着杀气,心脏跳得六神无主,扑通一声就跪了,战战巍巍:“上主,楼将军不是……不是在司狱熬刑吗……” “熬刑?熬什么刑?”商止新一愣,记忆忽然有些模糊,颇为不满:“谁让她去的?” 这问题就纯粹欺负人,偌大个皇宫除了她商止新谁还有折磨人的癖好?苦了小内侍听完不知道怎么接,他若是直说“您让她去的”……脑袋得搬家吧? 好在他僵硬这半晌,混蛋的记忆模模糊糊回来了: 确实因为楼客太烦人。要说这宫里谁最讨商止新的厌,那一定是楼客。 这人不知有什么毛病,仿佛没有恐惧这根神经,别人躲她都来不及,她明知道皇帝烦她烦得要死,还老往跟前凑。 迂腐而执拗,叩拜理全,嘴里全是“上主,此于理不合”“彼于理不合”。 搞得商止新想收拾她……总之最近狱若是新出了什么刑,楼客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 商止新偶尔心想,她是不是施虐癖她不确定,但楼客是受虐癖应该绝对没错吧?凑上来给她扇似的。 但这一回商止新已经是有些下死的意思了,把她推里面一天多,什么东西大概都已经在身上轮番滚了一圈儿,再不叫停,应该没气了。 …… 但是一个臣子被玩没气,对她来说多大点事呢? 楼客和她渊源已久。她之前做的错事,依她自己说都是“万死难辞其咎”,欺君罔上可不是什么小事——商止新为人胡闹,没治她的罪,她竟然反过来缠上了……那还真是死有余辜。 仁慈在 商止新这里没有存在的余地——但她能对楼客的欺君之罪置若罔闻,确因为性格变化无常,生死这种事只在她一念之间。 ……但她分明没有理由放过这玩意儿吧?可说出来的却是下意识不满的:“叫回来。”末了倒打一耙地念了一句:“她到挺会偷懒。” 内侍脸色仍旧是傻的:“……”这他妈也太心惊肉跳了吧。 …… 倒是说完她一皱眉,没想到自己竟让楼客出来了——但也没怎么深思。她明白自己的性格,只以为是骨子里的反复不定作祟—— 商止新是个前无古人的暴君,名讳不说夜止小儿哭,也足够让人退避舍。那每个字都是由血肉和尖叫凝练而来的残酷,是狰狞獠牙上的冤魂恸哭。 商姓的血统交给她施暴的权柄和能力,而她本人也无愧冷血之名,狂悖狠毒而肆意妄为。退转一年的时光里,金銮殿朝上几乎日日带着腥气,她无时无刻不想把别人枭髌斩首剥皮抽筋、抄家灭族株连宗亲。 并且不是说说而已,商止新很乐意于亲自动给人上刑。她在折磨人方面无师自通,想出来某些方法的残忍让人不忍听闻。 血腥让她惬意,绝望是她最好的消遣——可同时她并不是那种杀红眼恨不得泡在血缸里的天生恶魔,她做一切的出发点在于心智之的跳脱,所以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想干什么。 这就是更麻烦的一点:喜怒无常让商止新无法预计,她的残忍毫无章法、无迹可寻。 这种人却是天下的共主,真是妥妥反派配置。 …… 大夏于内,商王恣睢而反复无度,天下苦之已久大夏于外,大姓之横空出世一名少女,以二八年华的稚龄坐上了联盟军的上席。 她倩影倾城名动无双,一瞥一笑似乎已经倾倒多名王公贵族能人雅士。但更绝妙的是其惊才艳艳颖悟绝伦……柔软的姑娘名讳是与众不同的“明庸良”,不似女儿,却像个峨冠博带的男子。 她仿佛里捏着天道的规律,各种奇妙和前卫的思路接二连:“人人生而平等”“法治替代人治”“立宪共和”……让人应接不暇。 要知道,这些完备和周密的定义和思想被提早太多来到这片土地,以撕裂时空的优越性给这些生活在“皇权”下的人们多大的震动和局促不安。 ……仿佛一柄重锤于古老森严的帝国之上,带来令人躁动不安的虚假“希望”。 ———— 这是旁话,帝都央的商止新都对此了解甚少,更不用说牢狱之的楼将军。 楼客其实年纪并不大,堪堪二十,身材纤细,生得挺拔而温润。她模样有一种干净利落的漂亮,但不引人注目,大约因为气质隐忍低调。 说是将军,她看上去更像温润如玉的公子或者儒生,眉目并无杀伐果断,反而沉和静谧,显得无害……但如今这种无害不如说成是“楚楚可怜”。 因为楼将军如今双被束缚着锁在刑架上,夏日里单薄的白衣被血迹和污痕染得凌乱。 她浑身冷汗,倚靠着刑架和束的铁链站稳,低着头发丝乱八糟地贴合缺血的脸颊,半阖的眼帘睫毛安然。 她正在做梦,梦见的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 温泉水滑的腔调,柔和并带着轻颤,初见眼眸羞涩而雪亮。 “先生……先生你叫什名字?” 楼若素……我叫楼若素。 “那,我能……叫你楼姐姐吗?” 当然。 …… “楼姐姐, 你为什么握着我的?” 这女孩模样小心十足,但躲闪的眼睛里尽是喜悦的慌乱。 因为我喜欢你。 她压着声音那么回答。……因为我喜欢你? …… 小丫头就像是所有坠入爱河的女孩,甜甜蜜蜜喜滋滋地围着她转。但世家食客和显赫贵女的结合实在太不伦不类,足够供人指指点点——而要继续下这一段关系,某一方实在需要大花心血…… 楼客告诫自己,既然打算做了,就不能反悔,也不需要愧疚。 况且应该没问题的……女孩她那么娇气显赫,被这么小心翼翼地藏起来,就算没有她,她也能活得很好。 所以她选择牵起她的。 …… 天真的声音仍旧在她耳边念:“楼姐姐,若我和楼家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哪个?” 紧接着那声音变得毫无感情地重复:你先救哪个? 回音一圈一圈地绕在她脑海里。 …… “姣姣儿……”她紧闭眼睛,从喉咙里吐出几个音,但血痰太重,根本让人听不清。 …… “楼将军……楼将军!” 最终是某个声音唤醒她,让她惊了一下,这才艰难地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身前的人。 至于那一场幻觉,消失之后她立刻便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梦。 “您醒了就好,您醒了就好!您跟奴婢走吧,奴婢受命为您清理身体……上主要见您。” 侍者迅速地把锁链解开,不小心碰着楼客被刮擦的腕部伤口,让她颤了颤。本以为痛觉在这么多的折磨下已经麻木了,结果竟然还那么敏锐——真要命的体质。 楼客听完侍者的话,脑子昏昏沉沉想不清楚。见她?见她干什么……她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她疑惑地想了一会,也明白不了商止新的心思,只好配合着动动脚,想要从铁锁的牵制之挣脱开。 她现在虚弱,耷拉着脑袋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情况有多糟糕——她就算不是将军是敌方间谍,身体到了这个地步也该是先治疗再审讯了。 怎奈却碰上个主君想一出是一出,要见人就是要见。上主要见她,她就是死,也得爬过去再死。 不过也罢。大夏和商王本就是她要效忠的对象,为此她本该付出生命。 “楼——楼将军——!” 楼客没说话,在侍女惊奇的目光下自顾自地取走了她头上的发簪,颤巍巍地刺入自己的命官穴——气流在体内瞬间被带动。 “啊!”侍者知道她在做什么之后脸色一变,竟不小心惊呼了一声:“楼将军,您没必要这样……上主命令不是很急,您可以先简单处理一下——” 楼客那么做,是需要有一个暂时回光返照的效果,用银簪刺激大穴,寿命换取行走的力量,牺牲不可谓不大。 但侍女在楼客的目光下根本说不下去,最终赶紧闭上嘴。 …… “不可。”楼客这才嘶哑着嗓子淡淡地解释,表情正经:“君臣必须分明。” 依楼客的意思,上主说不急那是她的礼数,但她却要摸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能坏了规矩。 ——或许这就是只有她对商止新没有惧怕的一方面原因,楼客的迂腐已经深入骨髓。若是她在商止新面前已经把自己贬低到一种可怕的地步,自然不会觉得被残忍对待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她觉得那就是应该的,臣子的本分 催促她把自己的一切都为那个暴君考 虑。 商止新若不喜欢久等,她就不能让她久等。 天底下还有这种人!……侍者心里简直又惊又懵。 …… 楼客趔趄着下了刑架,踉跄好几步,走到墙边的钩子上取下她昨天挂上去的长外套,立刻系上。 外套内面的皮革阻隔了血腥气,然后她再死死拉紧了系带,以把自己搞得眼前一黑的代价遮挡了身上大部分的伤口。 她沉默着向前快步走着,一边双开始束发,从身后跟上来的下人拿起簪子挽起来。 等将要出门,她已经大约整理好仪容。 金边襄玉的黑衣将军秀雅沉默,快步干脆地走出司狱的铁栏。她脚步稍微有些虚浮但不减得体,细看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瞳晦暗,但仍旧维持着微弱的光。乍一看,竟然全无破绽。 但其实事实上,宽大的广袖外买外衣结结实实遮挡了她几乎从脖子到脚,只要一打开就会露出里面血染的衣衫,撕裂的缺口下是深可入骨的各种伤口,触目惊心。 可她只是一边走一边想: 自己醒来的时候……是不是叫了什么人的名字? ———— 温言谢绝侍女领路,并得到一个感激的眼神之后,楼客靠近了甘泉殿。她尽量让自己的步子走得稳一点,再次整理了一下衣襟,在殿前深深呼吸。 玉阶森然,旁扶栏雕刻的石兽狰狞地盘踞,朱楼玉宇下偌大的宫殿显得空旷而令人压抑地生出敬畏,有一种恐怖的神圣感。 这是几千年皇权积蓄的力量,一将功成的厚重。 她自幼明志藏意,向来明白自己的职责。她应该是厽土的一块坚石,治世平乱,为伟大的王朝铺平道路——真是只可惜天意弄人,她应该效忠上主,可却竟然和上主有过那样混账的…… 楼客想着想着,不由生出些压抑的愧疚来。 可她正感叹着,忽然耳朵一动,忽然听见什么响动,紧接着是灵力波动。 …… “有什么好哭的……”商止新对着面前的侍女啧啧不满,推开了碗捏着她的领口,样子看着懒懒散散,但却让人挣脱不开,另一只迅速朝她的脖颈袭来。 死亡而已,她又不折磨她。 那瞬间微微弯了一下的眼睛里划过浓厚的杀气,让人见了灵魂都要跟着颤颤。 ——然后是很轻微的“啪嗒”一声,血溅当场的情况没有发生。 两股气流激荡,在空相□□灭成细小的风。 …… 是楼客,不知什么时候赶到,接了她一掌,顺势松了侍女,另一只稳当地接住了被推下来的药碗,紧接着大开大合地一拜,双捧着碗口称:“上主。” 她到是不疑惑这是怎么回事,无非迁怒下人,商止新头风病不愿喝药的时候多了去了。 “楼爱卿,这是做什么?”商止新弯唇一笑,被打断之后没了杀人的心。但看样子她的心情现在处于时好时之“好”的那个阶段:“你想保了这人吗?” “罪臣不敢。”楼客语调平平地加磕了一个头:“天下之人之事的生杀之权都属于上主,臣下只是希望吾圣保重身体,世世代代,统一江山。” 说着她再次举了举药碗。 商止新歪着脑袋听着她拍马屁,心想算你识相,孩子一样晃着小腿,算是赞成地“奥”了一下:“免礼平身。” 楼客于是站起来,回头对跌坐在后面脸色苍白满脸绝望泪痕的侍女低声交代了一句: “你去取一些点心来。”然后又上前把药碗呈给商止新。 死里逃生的侍女仰头泪眼婆娑,赶紧应承之后站起来屏息着鹌鹑似的退下。 见商止新似笑非笑地躲一下不愿接,她甚至还极自然地上前在案几上翻出另一只杯子,倒了一点药水自己饮尽给她试了药。 然而要命的是,这暴君饶有兴致地看她做完,真慢吞吞地把药喝了——少见的乖巧。 楼客从上前的侍女托盘里取了点心递过去,商止新还真的就着她的就咬下去,双撑在椅上晃腿,嚼着嚼着舔了舔嘴角。 楼客也没闲着,站起来就围着寝宫走了一圈,把窗户都关严实了。现在是夏天,为了透气轩窗一般开着,但商止新头痛不能受风。 可她是举重若轻理所当然……站在四周侍候的人都快惊呆了。 在上主身边当差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半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的,对着那好吸血为乐的暴君谁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算是冷静那也是为了不惹注意装出来的生存段——楼客简直是太神奇了,她在这里竟然是真的全身放松。 这种人,要么是有不被杀的自信……要么就是不怕折磨了。而就商止新的情况来看,楼客应该属于后者。 …… 她镇静而自然,举止有条不紊而端方有理,关了窗户,又站在了上主身边去,哑声问了她一句是否需要按摩。 商止新支着脑袋无聊地摇头。 他们甚至脑海里不住地冒出一个词叫“游刃有余”……可竟然有人面对了这暴君能游刃有余?这是何等的妖孽。 但更可怕的是商止新的态度……她竟然也很自然,没有忽然的暴怒和翻脸,从头到尾都平和。 ……她们的气氛太过契合,到了让人觉得荒诞的地步。 以至于晕乎着被叫出门,遇见了丞相他们都仍旧没反应过来。 丞相年纪不算老,却已然是个十足的狐狸,看着如此多人鱼贯而出,望了望紧闭的宫门,一眯眼睛张口就道:“楼将军在?” 下人们下意识点点头,收敛了心神才结巴问:“您求见上主吗?奴才为您禀报。” “不。”丞相本确实是来找商止新的,这时候却制止了:“楼将军在的时候,上主可不希望见到其他人。” 下人们愕然,也想起两个人那诡异的相处,没有忍住:“楼将军她竟然能和上主如此和谐……楼将军竟然能在上主救出人来!”剩下的话卡住了,不知怎么形容。 丞相闻言挑眉,轻轻哼了一声,摇头往回走,嘲笑着叹气:“救个人算什么,楼将军可不止这点能耐。” 他们认为楼客是被暴君盯上的可怜虫你死我活,其实人家本人相处可相当和谐……到底是有过一段情缘的,天知道她们如今是不死不休还是闹别扭罢了。 于楼客的事,说坏了叫欺君罔上罪无可恕,说好了……谁知道。 但终归多条退路好。丞相府和楼家上一代多有仇怨,到他这里……倒是可以试着和她缓和一下关系,否则一旦楼客得势,后果根本不堪想。 ———— “你知道孤叫你来做什么?” “臣不知。” “不知就给孤想。”商止新看着她云淡风轻低头的模样就烦,笑骂:“滚上来,躲那么远干什么?孤能吃了你?” 楼客一惊,已经被商止新提溜着领口向上拉扯起来。商止新掌心之带着浑厚的灵力,且不说楼客受伤了,就算满状态对上她也不是个儿,更何况人家是皇帝,也就别提反抗了。 可想是这么想着,问题 是她就一件外衣,一旦被挣破露出里面那些脏污玩意…… 她有点慌乱地挣扎了一下,快速道:“上主,臣来时慌忙衣冠不整恐污圣眼——唔。” 她没说完,因为商止新把她扯地踉跄着跪坐在她面前,拇指和食指捻开了外套的系带,在她挣扎的时候随碰了碰她的肩膀。 楼客神经敏锐透了,瞬间感觉到伤口的触痛,僵了一瞬间,商止新抓住了会轻松地挑开衣襟。 …… 刷拉一声,衣衫蝶翼一样在半空张开,又落到地上。 两个人在那蝶翼缓缓落下的那瞬间对视,在触到商止新那残忍意味的须臾,楼客又低下头去。 她不自觉地颤了颤心尖……却不是因为臣子对皇帝的恐惧。她有些迷茫,心想一个人原来真的可以变化那么多吗?紧接着又懊恼起自己的想法再次越界。 …… 楼客在她面前温顺地跪坐着,被打开了华服层叠之后血腥味浓烈地散发出来,单薄的里衣溃烂不堪,破损的地方里是露出来的伤口。 有烙铁的印记,鞭伤,针刺,折骨的淤痕,皮肉外翻模糊,有的稍微溃烂。干净的地方,原来只有露出来的脸和双而已。 但就算是和脸情况也不算好。实际上,她脸色白得很病态,额头上有冷汗的细珠,因为忍痛瞳孔是稍缩小的,有些无神。而收起来的双若是仔细看,有几只指甲也被挑开没有了,动作的时候时常颤抖。 颈上的命官穴还暴露着一个血口,簪子没入进去只留下缀着的小宝石。 “……”饶是商止新也没想到她连简单包扎都没有,皱着鼻子有些嫌弃:“唔。” 外衣上楼客用了不少香薰,才把自己像个粽子一样裹起来,现在一打开之后那淡淡的香味就散了,只留下腐烂的血气,她也不喜欢。 楼客看她的脸色,无奈地伸想去把外套摸起来。可等她哆哆嗦嗦地披上去拉紧系带,商止新这才冷眼旁观够了,凉凉地开口道:“谁叫你穿?脱了。” 楼客愣了一下,抬头。 喜怒无常的某人现在半点情面都不讲,冷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只好又解开,规规矩矩地放在一边之后小心上视。 “你刺了命官?” 商止新伸触摸她颈边血口的周围,酸胀感让她有些不自在:“是。” “这是个煞穴,封了伤势回光返照,以后恢复起来痛着呢。”她收回笼着袖子,似笑非笑,声音忽然压低,不知是唤起了什么过往: “孤记得……楼爱卿以前可怕痛了。” …… 以前的事情,不是心照不宣不能提的吗。这件事哪儿能提啊,就算是她的错,可对于一国之君来说成何体统…… 楼客全身都僵硬了一下。 …… 很多人以为楼客再谦逊不过,仿佛她刻在骨子流在血液里的都是隐忍的彬彬有礼,是最好相处的君子。 其实不然,她只是个典型的官僚,顽固死板的封建代表,膝盖头只看见皇帝一点尊严都没有,可对别人又是一套完美冷漠的孤高。 本质上她是生在贵族的后裔,接受教育和最好的修炼资源,眼界狭隘于那一层。她继承父亲的职务成为将军,但自己做得很差。 楼客其实娇气,有个巨大的弱点:她怕痛。 就算她血统高、灵力强大,作为一个需要领兵的将军,这一点是她的死穴。早年她一度因此不愿控制前线而龟缩后营,可这个世界属于灵力,作战方式根本不怎么靠人数而是看质量,一人灭 一国的事屡见不鲜,没有强有力的前锋打仗简直扯淡……所 以她吃过几次严重的败绩。 但一开始她甚至都不太反思,面对自己士兵的质问只是冷冷甩袖:在她看来以一群蝼蚁换取她这个贵胄的十指不沾血,那是应当的。 那个她才是真的她,只是把自己视人命如草芥的内核藏起来了——如果要一句话形容她的本质,那么楼客必定是个“血脉等级的绝对推崇者”。她对商止新的万分臣服,只是来自于她对血脉的狂热拥护。 以这种性格,对待真正的陌生人,她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性。 可她和商止新的认识也是从陌生开始的——彼时的商止新甚至软到人心里去了。 少有人知道的是,没有觉醒血脉的商止新是少女皇子,轻佻单纯,甚至有些内向。 当然,觉醒商姓灵力的商止新是完全的暴君,就像是从幼虫蜕变出来张开瑰丽花纹的毒蝴蝶根本不同的两种形态。 ……她才不会放过在幼年时候胆敢愚弄她的人。 ———— “……有点。”楼客低声快速回答并立刻转移了话题:“上主,您想干什么?” “孤就不可以是心疼你吗?”商止新懒散着语气翘起二郎腿,伸去捉住她的下巴,打量她全身的伤痕,顿一下,忽然低头直视她,声腔轻缓到有一丝病态轻佻: “……何况,以你我的情分,大可不必如此客气。他们也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我们本是恋人关系。” 当然楼客本来都不由露出一丝懵逼的搞笑神情,鸡皮疙瘩一浪一浪的来,刚忍不住觉得无奈好笑,听完后面半句话,被针刺了脑子似的一个激灵—— 本来听上去没什么的话:谁看不出来她们关系不一般,可不是嘛,楼客一来,商止新人也不杀了药也全喝了,天王老子来都没她给的面子大。她要是暴君的情人,那就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 但只有她明白她们所谓的“恋爱过往”是怎样一回卑劣的利用。 ……因为往事之商止新无辜到可怜温和如她,才是那个坏人。 可明明以商止新的性格应该把那段往事视为污点,竭尽全力毫不留情的报复她才对啊!她干嘛反过来承认呢?让自己愧疚那么深。 所以楼客震惊地抬起脸来,只觉得仅存的血液都一股一股地往头出来的,殷切又懊丧,甚至有些求着她首肯的意味: “上主,臣是个欺君犯上的罪人啊!怎么能和您往后的凤君们相提并论……臣欺骗君主万死不辞,怎么敢被说是上主的恋人——您还是杀了臣吧!” 可不是,身为臣子的作为越界本就已让她内心煎熬,再次被提起“恋人”这个称呼,她并不安慰或者激动而是满心惶恐和焦急,真恨不得自己以死明志赎清罪孽。 “杀人有什么意思?”暴君却哼哼着这主意的幼稚。 “那么您想怎样呢?”楼客惶惶地紧接着开口,努力思考着她还能怎么补偿……以眼还眼,以痛偿痛: “还是送臣回去熬刑吧……或者您亲自动好了……”什么都好,老虎凳也好辣椒水也好挖眼剖心也好——商止新动就更好了,大约是血肉横飞花样繁多得让她脑神经里只会留下痛来。 那很好……那是她活该。 商止新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蛇一样的目光贴着她的伤口,好似考虑了一会,大发慈悲招:“来。” 楼客向前凑。 商止新一把抽出簪子,开了命官的封口。 楼客倏地软倒,这下连用将来换取的暂时平稳都不再,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稍微压制下的疼痛又全身密布——她调整呼吸,好整以暇,希望自己能够在商止新手里稍微撑久一点。 她知道自己的娇气,出了司狱没有药熏保持清醒的作用,大概不一会就会被玩到没知觉——可转念一想,商止新好歹是个深谙此道的变态,“怎样让人痛不欲生却晕不过去”她应该有一万种方法,用不着自己操心。 变态从她的脸颊开始手指向下勾勒,划过了颈上皮肤开裂的鞭痕,到了锁骨窝是烙铁的烫伤,烂肉泥泞,给她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子。 楼客痛得牙齿都咯吱打了一下颤。 “还是娇气。”商止新正注意着她动向,看见之后不躲不避地把她扶起来,任她隐忍地颤个不停,冷酷道:“想玩吗?那孤带你去个地方玩。” …… 楼客被扑通一声扔进水里,眼睛上蒙着黑纱她根本不知道这是哪儿,也没有挣扎的力气,猝不及防喝了好几口水,承受能力刚到达了巅峰,一股内力贴着她的手心过来,给她释放了一些精神,让她刚好吊在那临界点。 “一万种方法让你痛不欲生”……瞧瞧,她说什么来着? 她深知着若是商止新主导的一次折磨,那么这必定只是刚开始。气管里的水还没来得及咳干净,已经被拉着头发带过来。 商止新在她耳边说:“衣服脱干净。” 楼客一愣,竟然在这种时候不小心想岔了,颇有些不自在——这语气太直白和冷淡,让它变得很有对比感。 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夜晚里,某个少女和她相对无言的时候,分明还是她缓声诱哄着说“别害羞”…… 可耳边的声音即刻不满起来:“孤的话不管用?” 罢了……以前也不是没看过的,有什么好害羞的……看来还是难受得不够深沉,自己竟然还能胡思乱想。 楼客哆嗦着手脱了衣服,商止新仿佛到她身后去了,贴合她的皮肤恶意捻了捻她的伤口。 楼客直冒冷汗:“额……唔。” 她却没管,顺着线条下来撸猫似的摸了个遍——当然,这要忽略猫猫全身的伤口。 楼客靠在她怀里哆嗦,觉得水里的液体仿佛全都钻进了她皮肤的破损里,顺着经络钻进她的身体,刺激性极大,刚浸泡进去时刺得她差点用跳起来,却奈得无力反抗,只好象征性地瑟缩。 “我们来聊聊天?”商止新在笑。 “您……您说。” “孤送爱卿的玉佩爱卿放哪儿去了?” 楼客在她手里僵了一下:“对不起……臣扔掉了。” “扔掉了?” 哪儿敢不扔呢?小姑娘羞答答的定情信物,她看了不会动摇,但是心酸。心里装多了事情,她肩负的责任怎么办?为了所背负的她必须有所取舍。所谓杀妻证道,大约也是这个理。 可她竟然开始解释:“那时……那时臣并不知道您是皇子——”否则是万万不敢这么做……楼客慌乱起来,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解释一次,仿佛她的那点内心挣扎有什么意义似的。 果不其然商止新又扯了一下子她撕裂的耳垂不耐烦道:“孤以前和你那点事情孤自己能不知道吗?回答是或者不是。” 楼客咬着牙直抽抽。那可不是吗……自己的做法确实有些卑劣。 她自称“罪臣”,其实并不全是因为自己欺骗了商止新,从前代商王开始,她就是“罪臣之子”,她的父亲因丞相举报私养死侍被杀,同族贬为庶民。 但那是政敌的二虎相争而已,丞相那里必有能证明父亲清白的证据。楼客仗自己年幼少抛头露面打扮成幕僚混进丞相府当了食客,然后才遇见的当时避宫廷政变的商止新。 或者说当时的“瑾姣”。 但现在商止新只能是商止新,是皇帝和天下共主,她只要跪就好了——她若是知道自己神志不清时还念叨过“姣姣儿”,应该会一口老血喷出去。 当然,现在她只是很懵地想:听完问题立刻回答是或者不是然后闭嘴的,那叫拷问,那不能叫聊天。 商止新不考虑那么多,紧接着问:“爱卿追求孤的那段时间,和孤说的那些话,究竟有多少真多少假?” 风度翩翩的楼先生对她说,姣姣儿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子,是她岁月中的惊艳。 她说真想娶她,想要权力雍容加身之后给她娇养……可又懊恼说就算做只能做风云闲客也想要牵她的手,问她喜欢八抬大轿还是岁月静好呢? 对于一个未尝禁果的少女,这是怎样的情话啊。商止新微微张着嘴巴满脸透红,看她紧接着眸光明亮认真说,姣姣儿,我想配得上你。 让她误会是她想配得上她,才要往上走的。 其实心里想的是,姣姣儿,你我不是同路人。 …… 楼客疲惫地咬牙低头说:“是假话,全是。” “啊呀,孤的朝臣对爱卿风评很好的。说楼将军忠敏自持,字字千金。”商止新于是神经质地笑起来: “倒是说孤顽劣不羁。瞧瞧,这可是风骨峥嵘的楼先生先骗的孤这种皇族的败类。” 后面的一句话,又从轻软到字字重压,最后迸发的仿佛是狮虎随时要跳起来撕咬猎物的暴怒的嘶吼…… 然后却又一次全身放松地病态的轻佻起来,耷拉着眼角揉了揉头发:“烦死了。” 楼客没敢说话,也不太说得出来,少了商止新的禁锢她整个人往下滑。 商止新就冷眼看她灌水,憋得不行了才掐她起来:“有话说没有?” 楼客哪里说得出话:“咳咳咳咳……” 商止新抱手:“再给爱卿一秒组织语言。” “唔……哈啊……”楼客在她的麻匪作风下苦笑,克服咽喉的不适:“臣一直是认罪的,欺君罔上这种罪责,无论上主怎样发泄都是应该的。若上刀山下油锅能让我主消气,臣也愿意去做。” 商止新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上刀山下火海啊?” “嗯……”楼客点点头气若游丝:“可臣有点头晕了……您能给我输送一点内力吗?臣的思维现在很混乱,感觉立刻就要……” 商止新冷着脸捏着她的双手内力摧枯拉朽,差点撑爆了她的脑子,她才堪堪放手,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抵在什么东西上,说: “那么孤先挑断爱卿的手脚筋戳下眼睛来,完整地把皮剥下来,在露出来的肉上淋上火油好不好? 还是在爱卿的七窍放进蛊虫啃噬脑髓和内脏在里面产卵让身体涨起来炸掉?放心吧,孤会记得帮你保持清醒的。” “这么一想,可以一直来几遍,反正爱卿身体不错。”痛苦到死亡吧……可最难挨的是永远的轮回。 …… 竟然眼前已经出现了血肉模糊的自己,尸体鼓胀起来的冒出虫芽的人,缺手脚的模样,眼睛是两个血洞。 楼客在她的轻快的语气里一阵一阵发颤,但还是咬着牙说:“好。” ——在恐惧吞没理智之前好好应下来,不要求饶逃避自己的结局……虽然转念想起来,就算她求饶商止新也不会管的。 商止新听完她说话,龇着牙呵呵笑了,放了手扯开了她的眼罩。 可毕竟那声“好”已经剥离了她所有的勇气,现在只余下认命的对未知血腥的恐惧,她已经濒临临界点。 商止新没有被迟来的示弱激发起怜香惜玉的心,而是冷酷道:“睁眼。” 楼客手指一缩,终于爆发了所有被愧疚压下的恐惧,逼着自己直视,姣好的面容终于去除了一直以来的淡然隐忍,露出可怜意味。 ———— 看清了四周楼客却惊愕地转头。 她竟然在药浴池。这么说商止新不想杀她而是想让她恢复? 药浴池已经是禁地范围了……商姓的后山只有这眼温泉灵气灌注,用来疗伤已经相当奢侈。 ……这么一想,商止新这回还真没对自己做什么,无非呛她几口水碰碰她伤口,依她性格这绝对是小大小闹——她在吓唬她玩? …… “楼爱卿总是不信,多让人多伤心。” 商止新有趣地看着楼客发蒙的表情,支着脑袋沙拉着嗓子笑意满满: “孤不是说了……只是心疼你。” 219 侍假成真2 正如楼客了解的是“瑾姣”, 商止新了解的也仅仅是“楼若素”而已。 这两个人其实似是而非纠缠了年,给少年商止新的是自以为的长久快乐, 给楼客的只是些许愧疚。 那时的她们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商止新活在皇子微服私访遇见真爱的雨打青瓦,以为丞相府是她们两个人的舞台,她们是唯一的彼此。可楼客活在复仇者蛰伏忍辱负重的尔虞我诈, 丞相府是风起云涌的战场,被欺骗利用的可怜小鬼不过是其一枚旗子。 身负世仇的楼客设计进入丞相府,路途并不顺利。她自认有些才能,可作为“一介布衣”, 才能只是进入这里的敲门砖。要一个素人进入触碰到“楼家秘密”那个层次的核心集团,还需要往上爬很多年。但她等不及。 所以她才把目光投向了这个少女。 商止新被前任的商王送到这里来,为了尚未觉醒血脉的唯一皇嗣躲避那几年的朝堂内乱。 横空出现在丞相府的女孩受到了丞相的小心和尊敬, 被允许走在任何地方。这个在府年幼的百无聊赖的“瑾姑娘”,是最容易让人抓住的登天石。 商止新养在深宫,纸上谈兵的几年帝王心术根本没有敲碎她的天然,并且少女怀春之时她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能找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个天真一个深沉,情窦初开遇见煞费苦心,商止新于是失心。 …… 但楼客没想到的是商止新并不是她以为的高官贵族的子嗣或者继承人, 她要显赫太多……商止新是皇女, 是她楼客费尽“千辛万苦”收集好罪证需要呈上去祈求她还先父一个公道的上主。 然而她却变成了自己“千辛万苦”的一环。 所以当楼若素这个人“死去”,又作为“楼客”重新出现的时候,可以想见商止新的绝望。 “姐姐!你还活着?可你怎么是楼客?” 我一直都是楼客。 “可楼若素呢?……楼姐姐呢?” 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你放开我吧。 从来没有。 …… “有什么好害羞的?”商止新抱着胸上上下下打量她,颇为不满:“楼爱卿哪儿孤没看过, 孤抱着睡了年……爱卿檀有一颗痣孤都知道。” “咳!……”楼客听不得“年”这两个字,听着就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可商止新却紧接着说出的话忽然那么露骨,让她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期艾:“上主,您,这,于理不合……” 商止新心说,给你上药叫你脱衣服就不好意思了,揍你怎么就没事儿呢:“孤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您说归说您为什么要往我腰带上摸……楼客吓了一大跳,还是没能忍住推拒,脸上微微薄红:“可这是两个概念……” 商止新被躲了两次,就算楼客是标准教科书式傲娇,以她的暴脾气也绝不会有耐心哄哄……她只是开始冷笑:“楼爱卿,孤劝你见好就收。” 楼客:“……” 她感受到一阵不详,就没动。 …… 给楼客包扎伤口,其实最好是选硬的下心的人,否则很容易干不下去。 楼客长得实在芝兰玉树,当年就具备了十足哄小女生开心的容貌,衣衫蹁跹眉眼如画,偏偏没受过苦,就是指头上划开一个小口子都得缓很久。 大夫要是给她上药,她必定时时刻刻一双含着雾气的眼睛眉头稍蹙,握着扶,碰到她,她就双微微用力,指尖都握白,那副忍耐的样子,谁看谁下不去 。 商止新以前给她包扎个小伤,得来来回回把她逮回来好几次,在她装摸做样说“不用”“没关系”的抽气声里一遍一遍地顺毛。 现在就容易多了,在商止新上滚过了几次刀子的人就算敏感,也学会了忍耐掩藏……加上上药的是这混账皇帝,泪眼汪汪只是容易激起凌虐欲,也不会心软。 “这才对,识时务者为俊杰。”商止新给她包完伤,亲给她披上一件单衣,给她理理清:“一会叫人把你的东西搬到甘泉殿。” 楼客眼神抗拒:“可这是?”君臣关系可不该到这种地步来,可商止新为什么要旧事重提?从开始的“我们本是恋人”到“孤心疼你啊”到“搬过来住”。 “爱卿慌的时候,就喜欢刻意不眨眼睛。”商止新笑笑,语气里并无愤怒,平静到寡淡:“甜言蜜语是骗孤的,孤到觉得好些仍旧骗不了人。” “楼若素,你说是不是?” …… 她终于吐出那个名字,让两个人的时间一同回流,回到她们少年意气的情投意合绵长时光。 楼客在她忽然抬头兴味十足的侵略性目光之下只想后退,突如其来的回忆一帧一帧地海潮一样翻涌,让她从新清晰起那些往事,她们本不止这么疏远的礼貌。 年,感情的事情真真假假,谁能知道呢? “上主,这个名字是臣的罪证。”很久的寂静之后,楼客试着让她们之间太过平静的氛围走回正轨:“您若是恨臣骗您的……” 她一时间卡了壳,心想不对,若真说出“你若还是恨我骗你感情”这种话,并非可以撇清关系,这话无奈得听起来便让人觉得两个人丝丝扣扣纠缠颇深,还是伤害了商止新那种。 “……孤当然恨你,否则怎么会折磨你呢?”商止新忽然眼神晦暗一下,承认着哼笑道:“并且之后,还会强制你做些你不想做的事情。” 她靠近楼客,握住她的腕把她困在床上直视她,在她怔然的眼神下轻飘飘道: “搬过来住。你是孤的人,不,你是孤的玩意。孤想要的东西还从没有没得到的。”她阴森森地吐着气: “孤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过瑾姣,但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爱孤。” 爱我吧,你没有其他选择,深沉的,不要躲闪。我放不下的过往,谁也不要放下,大家一起纠缠不清,你给予我的痛苦我还给你了,然后该你还我“爱”。 “你最好爱孤。” …… 楼客耳边响起这句话,商止新吐气如兰,让她察觉到一股冷厉的寒气,然后不知为什么却出于内心的复杂情绪恐慌起来:“上主,臣有罪的啊!臣不配的,您怎么能让——唔咳!” 她没说完话,被没有节制的一掌凶狠地轰在腹部。 这家伙捂着伤口岔气了。可痛感还没有来得及慢慢散去,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商止新已经抽出佩剑连着剑鞘撕开了空气“撕拉——!”一声沉闷地抽向她大腿内侧,鞭痕翻出皮肉刚包好的伤口再一次受到刺激,涌出血来沾湿了绷带。 软肉再次的遇袭带来叠加的撕痛,让她瞬间冒出冷汗来,青筋鼓起: “啊!……唔……哈,哈啊……” “听孤说。”商止新面无表情地掐着她的腕凑近她的耳朵,语气冷酷,相当快速,以至于后面那句话霎时间痛到神志不清的楼客根本听不清楚: “孤知道你不想认清自己所以用满嘴的赎罪来掩饰,做这种事一定要‘迫不得已’你才安心。既然如此,就算是孤逼你的好了。” “什么……?额……” “孤问,”她喘息两声,笑:“你怎么样?” “疼。”楼客表情痛苦满头冷汗,喃喃:“呜……好,好疼……” “没关系,记住这个感觉你才会听话。”商止新混不在意地说: “从今天开始,不要对孤说‘不’字……‘于理不合’,‘有罪’这种理由也都不能说。你敢说,孤就敢诛你将军府九族。” “明白吗?” 商止新柔和下来,顺了顺她的头发,收了剑扔下床,等她慢慢回过神。 都要诛人九族了,她还有什么能够不明白的?楼客颤声说:“臣遵旨”。 紧接着商止新得意地吻她。 楼客在撕痛克制住自己想躲闪的欲望,本来只觉得难熬。但是这迟来的深吻让她有些迷糊了时间,又有点不该的心悸。 然后她在心悸里竟然有种“这不能怪她了吧”的轻松……发展到这一步是她不想看见的,但归根结底她没办法,无力控制事情的走向,一切都是皇帝的想法。 她抗争过了,只是被逼无奈。 ———— 楼客住入甘泉殿一事并未引起过多的讨论,朝臣谈起楼将军,仍旧是多以可惜和同情的口气。不存在什么鄙视和群情激奋职责妖妇狐狸精,摊上变态皇帝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难免兔死狐悲。 皇位更迭,前朝的罪臣“楼将军”早被淡忘,他的子嗣楼客其实算是罪人出身做到了贵族,其那牵扯了本朝九五之尊的辛秘更是鲜有人知。 但丞相算是一个。 退朝之后他留下来询问商止新,若吸纳楼客进入后宫当用什么礼节——毕竟她还是一任将军。 其实他这么说,只想明白商止新对楼客的态度。丞相眼见这些天商止新转了性一样,和某个曾经欺骗过她的人同住……而那个人竟然还活着,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商止新知道他想打探自己的口风,故意嗤笑着说:“需要狗屁礼节……孤关条自己的狗养起来还需要礼节?”脸上一副:凭她还想入后宫,她想得美。 丞相果然愣了:忽然又用起那么折辱性的语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其实只是想玩儿楼客? 他眉头蹙了一下,又紧接着低着头自然接道:“上主,臣与楼将军素有误会,想趁此会与她表达歉意,您觉得臣若是呈上名剑,将军会更喜爱承影亦或者赤练?……” 他像模像样地叹气:“四年前她乔装入丞相府做食客,存为其父报仇的心,怪臣未曾认出将军,竟真让她当如此之久的府客……不怪将军心有怨。” ……这便是标准的避重就轻和混淆是非,分明是自己诬陷了人家父亲,她是来寻找证据的,被倒打一耙说成了楼客“乔装入府报复”。 但他真胆敢说出这样一番话,也足够让商止新好笑了。他分明知道这段时间可不只是楼客一个人的黑历史,还是商止新的年幼时代,还敢拿出来说,真当胆大包天。 商止新确实就佩服丞相这一点:所谓富贵险求,要想权势滔天,就得直面变态。丞相年纪轻轻,能在商姓的神经病重压身处一人之下,就靠抓着一根蛛丝他都要想办法往上爬的胆量。 就算面对商止新这样的魔鬼随时粉身碎骨,死前一秒他都要向上。 “她敢怨?孤捏碎她全身的骨头。”商止新阴狠地冷哼,缓缓道: “……你放心,孤说‘楼家私养死侍’,那么无论有没有,他都是就是私养死侍,楼客就是罪臣之女。她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已经是皇恩浩荡,别的,她不该想。” 这么一说,商止新原 来并不打算帮自己的情人出气,把那争权夺势的陈年旧事拿出来查明真相……并且她对楼客的态度,根本算不上重视,反而是贬低。丞相若有所思。 “至于礼……”商止新语气不屑轻贱至极:“扔给她一把‘克己’便不错了,哪里犯得着折了两把名剑。” 丞相一怔,笑道:“臣却不敢……恳请上主替臣把两把剑交予将军,为臣表明歉意。”说完留下了剑匣子,叩拜之后退下。 商止新在王座之上支着脑袋,无聊地看着老狐狸的背影。 220 侍假成真3 “……若是乌鱼汤, 便记得去刺久熬,一次不宜多, 否则上主必定咳嗽。” 榻上倚靠着衣衫松散的美人,声音和缓,试喝了一口银耳羹又把它放了回去, 坐在床前有条不紊地和侍者交代着什么:“这羹冰糖量不足不够甜,她不喜欢,呈上去她反而容易迁怒旁人。” 楼客搭着丝绸的薄衣,头发却一丝不苟地束地很漂亮。她并未穿里衣, 亵裤也较短,而是露出的皮肤上八八地缠着绷带,侵着浓厚的药香, 扑鼻是名贵的灵丹气息。 她身前的侍女一丝不苟地听着,恨不得把耳朵扔在她嘴边,把这些话都刻下来——这么多年了,原来伺候上主,竟然是有依据可寻的。 “……好,你下去吧。”楼客说完, 挥挥, 有些疲惫地靠在床上。 不过一会,某个人慢悠悠走过来,理了衣服坐下,袖摆逶迤地叠拖,问:“爱卿是听见孤来才立刻把她打发走的?” 楼客行了礼, 坐回去解释:“臣怕那些奴才愚钝惹上主不开心,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孤看你是怕我杀她吧?” 楼客挑眉:“若她的性命能换您高兴,那倒是……” 她摇摇头终断了这个话题,端坐着从案几上取了葡萄剥,然后把籽剔出来,喂在商止新嘴边:“上主今日早上没有喝药?” “不想喝。”商止新连指尖带果肉含进嘴里,瞥她一眼,忽然笑:“——爱卿这是什么势?”她剥葡萄有些别扭,送到商止新嘴边,用的是拇指和无名指,仿若观音参禅,偏偏表情正经。 楼客一怔,无奈地把背伸出来给她看:那柔夷五指修长白皙,只是有些缺了指甲,未来得及长出来,在果肉汁液下染成淡淡的紫色。 “汁水会刺激伤口……”商止新眯了眯眼睛:“你的伤好的怎么样?” “快了。”她低头说完,又一颗葡萄圆润地从指尖滚出来。她从央把那果肉打开,取银针剔了籽,送到商止新的嘴边。 商止新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伸出舌头勾走了葡萄:“行了,别弄了,你休息便可以了。” 然后彷如完全未曾对丞相说过楼客只是“孤想养的一条狗”,轻贱得“配一把‘克己’足矣”之类的话,竟然言语内容温和——就算配着她以往作风让人听起来有些假惺惺的淡里藏针。 “爱卿正伤,不必如此多礼,否则孤会难过。” “这是为臣本分。”楼客应该去礼仪官当太傅,什么时候都不忘她的包袱,明明坐不住了,看见商止新还是要撑着,养个伤也要穿戴整齐,若不是拦着她能把衣服穿一百层。 她说着,倒是停下了上的动作,接:“何况于我这种戴罪之身,更应——”她说了一半停下了,忽然想起商止新说过叫她不许拿这个理由出来做借口,被听见恐怕会惹她烦。 但楼客并未在意,本就是一句话而已,谁能几个字都要理得清清楚楚?然而她拿起丝巾擦了,然后扭头,猝不及防看见商止新……正不动声色地把抽出鞘两寸的剑插回去。 一副刚才她若是把话说完,剑就剁过来的样子呢。 楼客顷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结果您还真能记仇啊。 ———— “别误会,”商止新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干,把剑递给她,笑道:“送你的。” 楼客一滞,有些不敢相信:“您送我东西?”甚至冲自己比划了一下,眼睛看向那剑,不自主地打量它。 是南朝杜家的“克己”宝剑,圣之一,吹毫立断,属于极品。当然皇家它并非什么拿不出来的东西……可商止新 可以说“赏”她东西,“送”字委实亲近了。 她其实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会自作多情。对皇帝自作多情是大忌——她却止不住心软,实在是商止新对待她太好。 …… “爱卿这模样就冤枉孤了。”商止新看着她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哂笑道:“孤送爱卿的东西可不少啊。” 小到偶眼而见的花草大到价值连城的玉佩,只要是商止新看上的,必定送过一份给楼客,她有些收了,有些推了。 可那时候的礼物是一分引诱一分靠近在她的掌控制下,现在算是馈赠。 可等她把东西都扔了一件都找不出来,才发现那时候的不稀奇到后来会是一种奢侈,人总是逃不过失去之后才觉得珍贵。 ……但现在商止新这么做是出于什么心理?总不会是小心的示爱。大概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她把剑接过来,在有了小心思的情况下忐忑了。 商止新看出来了,竟亲顺毛:“爱卿身居要职、勇猛独步天下,金铁佩剑实在委屈。孤的将军怎能连件趁的兵器都没有?” …… 楼客的宗族被贬过一次,抄家灭门之灾之后前人的积蓄都化为乌有,现在她作为长家和将军,佩剑只是普通的金铁。就算她将军府再次活下去渐渐复兴,可要知道金银财宝好聚集,名画古董好剑好马却不是一代人的积累可以弥补的。 所以商止新算在关心她吗?她看出她的窘境,然后想办法帮忙。虽然过于偏颇,楼客却压不住这丝妄想,好似一瞬间眼前看见旭阳温和、天河日久: 她从未想过现在的商止新竟然会为她考虑……以往那铺面的关怀现如今只展现出一点点,她都能感动。 “谢上主。”她努力不表现出多余的表情,攥紧了剑,指发白。 商止新支脑袋:“你我不必如此多礼。” 她也想不那么生疏,若是商止新能原谅她,那将是多让人欢喜,因为毕竟……“毕竟臣是个罪人,上主不怪罪是仁慈,臣不能忘了身份。”怎么能不多礼啊,她有些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从没有想过这种情况下自己能得到关心。 但商止新不知她这点“感激涕零”的心思,只是想,又来了,屡教不改,这套说辞真是烦死人:“孤看你是皮紧了。” 楼客被这不不耐烦的语气打破了心里的软化,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她是诚恳的啊,好不容易说点那样直白的话,结果还被误会:“不是的,上主……臣真心这么认为,除开这样,臣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达感激。” “只是感激?”商止新于是问。 楼客一怔,有些磕磕绊绊道: “可臣……还能有什么呢?”除了更加的毕恭毕敬,还能有什么呢?难道还能胆大包天到……想要和商止新恢复到原来的关系不成? …… “你不必有愧疚。”商止新挑眉冷酷道:“你确实骗过孤,但孤自己会讨回来……这天下还没人能欠孤的债。” “要眼不见心不烦的话,继位之后孤便可以把你调到边疆镇守妖兽……你以为你在司刑狱是白去的?你现在却做出一副没还完的姿态——难道你觉得孤可怜?” “不!”楼客吃了一惊,骇然回答。 商止新可怜?就算是自己做错了天大的事,她也不能说商止新可怜啊!这不是承认自己对于上主重要到牵肠挂肚的地步了吗? “嗯。”商止新半眯起地眼睛收回了那丝危险,满意地点点头,又松了些口,循循善诱: “就算可怜,那也是‘瑾姣’可怜,但瑾姣毕竟是个 幻影而已,她不见了… …或者说她从来没有那么脆弱。”瑾姣是商止新的另一个形态……她当然不会脆弱。 她说着,忽然加重语气: “但是孤要孤的楼若素。你明白吗?” 她就是这个意思,她可以不是瑾姣,但是她逼迫另一个人是“楼若素”,以前是装的,现在就按照那装的模样照着变过去——这就是所谓惩罚。 “臣似乎……”楼客努力忽视在听见“瑾姣”两个字之后自己的复杂心思:“明白了。” “那就好。 好在楼爱卿深得孤意。”商止新竟然笑了一下,那副好说话的样子杂糅了残忍和对谁的特殊意味:“若换了别人,孤可不会这么耐心。” 她若不是楼若素,坟头草已经米高了。 …… 成为楼若素根本不难……她伪装的只是身份,几乎并没有改变过性格,楼客于楼客唯一的差距,只是一个“爱人”。 商止新果然没说错,她只是想要楼客“从现在开始爱她”。 …… 楼客心想,商止新其实不了解她。若是惩罚,这大概是天下最温柔的惩罚了吧?不能言说的私心里,她观望上座,除了愧疚之外,或许还真的有些自己刻意忽视的东西。 就算犯下滔天大错,她仍旧想和商止新有关系……这么说来这个“错”也没什么不好,能够提供给她站在商止新身边的理由,提供商止新厌恶她的理由。 藏得太深,以至于自己也弄不清楚,她希望和皇帝有牵连,究竟是要以哪种“关系”。 情人是不敢想的,她的原则不容许,她没有资格。所以才有了内心深处的想法——但若是被逼迫的呢?那就没办法了啊。 她本人现在还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态度有些软化。 ———— 楼客从头到尾没有惧怕过商止新,就算给自己洗脑这是皇帝如何如何,内心之很深层她知道皇帝就是瑾姣,遇瑾姣在先,就没法恐惧皇帝。 瑾姣可是个好情人,兼并了懂事和可爱、懵懂女孩和知性少女两种状态,像是蒲苇,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谁若是娶了她,就是娶了一位十足惹人怜爱的小娇妻。 商止新全然没有摆脱过去的影响:她特有的习惯和眼神、饮食偏好、偶尔的小动作、头风发作时的小脾气,还有不愿意喝药水的耍赖……别人看见的是喷火的怪物,唯有楼客眼是女孩。 不仅楼客没法怕商止新,相对的,商止新也没对楼客下过狠。除了开始的报复,和她相处和谐的就只有楼将军。 秋夜时商止新从外面走进来,扯了件袍子披在她身上就拉她往外走,出了宫门,拐了弯带她到街上买花灯,速度那叫一个风风火火。 楼客还一脸懵:“上……公子,您这是干嘛?” “尚——公子是你哪家的相好?”商止新故意曲解她的话,打开折扇,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眼神四望,揽着她的腰,偏过头来凑近她:“宫里没意思,孤带爱卿逛街玩,给爱卿买你最爱的苹果糖。” 楼客揉了揉发痒的耳朵:“公子,小的不爱吃糖葫芦。”爱吃糖的是你! 可耳边已经传来清脆的咔嚓声,商止新报复性地把自己咬过的糖果塞到她口卡了个满嘴。为了不大庭广众丢人她也只好就着那印子赶紧咬下一口来,被裹得满当当腮帮子鼓囊囊的,只好嚼碎了咽下去。 商止新看她狼狈,一双桃花眼立马就弯开了:“别啊若素,不是说不喜欢吗?吃那么急干嘛。” “……”楼客顺着她:“小的其实心 里很想吃,一秒钟都等不及。” 商止新哈哈大笑,又拽着她去买花灯。 她松的时候勾着楼客的指节滑过去,碰着没长好的指甲,楼客“嘶”了一声,向前看她的时候,却忘记了不适。 商止新偷溜出来,穿着白色的薄狐裘,乌木襄石的发冠,看上去唇红齿白,明锐干净,真像是个公子哥。 她很久不笑了,偶尔低眉浅哼,笑也笑得让人压抑,有点病气。倒是在丞相府避难那时候总笑,又温柔又灵动,生勃勃的。楼客乍一见她这么不属于瑾姣不属于商止新的俏皮模样,还真有点找不着北。 而那边商止新已经扔了钱过去自己随拿了两个河灯,递给她一个,提写了字,催她赶紧。 秋河灯写愿望放进护城河,说是会随着开匣的水流到洛江汇入海里,能实现。 楼客握着毛,想了想,写“愿吾圣安”。 这祝福相当官方了,就像是在许愿树下一排的“我想嫁给某某”“我要腰缠万贯”“票子娘子房子”之忽然出现的“世界和平”“叉叉(地方官名字)长寿”一样无。 但楼客的“吾圣”是商止新,这句话在堂而皇之的政治正确之下,就有些情愫味道了。 她未写完,却听商贩笑盈盈地对商止新说:“诶,你娘子吗?” 给楼客一腔柔软都吓飞了,赶紧朝那不要命的大叔使眼色:你疯了吗?你敢和皇帝这么搭腔?你还“诶”?你家几口人啊! 商止新心情不错的时候少,一被打断就容易迁怒别人,到时候绝对又冲她发脾气,这么好的气氛她真舍不得。 但就是没想到,商止新今天竟然心平气和到了这种程度,一听这话,也不知是什么戳动了她老人家,点了点头,握她的,颇有抱怨道:“是啊。前几年若素比我高不少,别人看见都说我是小妻子。” 说是淡淡的埋怨,炫耀之情溢于言表。这话说完,两个人像模像样地笑起来,好似亲戚拉了家常。 “小娇妻”楼客瞎担心了,有些不知所措。 “看两位挺年轻的,竟然已经成亲好几年了吗?” 成什么亲?她本来姓氏血统就没那个资格,怎么安安心心赎个罪这么难。 ……楼客这下子更不知所措了,盘算着要是这话惹恼了商止新,司狱里哪个地势好。 …… “我们在一起四年了。”商止新却还是没翻脸,半眯着眼睛,好像再回忆:“时间过得很快。” 她说着往河边望,一河的花灯星星点点,上下是墨蓝色的水天,从这一头的繁华飘到那边看不见的幽远,光都折射进他的眼睛里:“那时候若素也说带我来看河灯,景相似人相同的,不容易。” “是啊。”商贩感叹:“能在一起是缘分,互相看得上那是恩赐。” …… 楼客已经愣傻了。 安静的火苗舔舐吞没她的心脏,包裹她的血脉流走全身,满眼的阖家欢乐和嬉笑打闹远去,只留下商止新开开合合的嘴唇。 那时候若素也说带我来看河灯……她没来得及带商止新出来,倒是商止新先帮她履行了承诺。 原来商止新能有某一瞬间忘却她的不好,只记得两个人的相知相爱吗?她这种心眼的人,能承认被别人欺骗了年的感情是她重视的吗? 她的语气说得就好像她们不存在刻骨铭心的伤害,只是吵了一架,又和好了。忽然间有些顿顿的心酸,然后是蚁噬的窃喜。 …… 商止新斜眼看她呆了,不着痕迹地哼笑了一下。气息没出 鼻腔,就已经消散了。 …… 楼客颤着碰了一下她的。 某些根本没有忘掉的记忆复活了把她吞噬。她没忍住在心里叫了一声“姣姣儿”。 商止新仿佛什么也没发现,反握住带她去河边放灯,看着它融入星光之慢慢模糊。暴君的灯写的竟然是很平常的“顺遂如意”。 …… 然后商止新站起来,偏头问:“这个秋有圆了你的愿么?” 这回楼客点点头不说“谢上主”了,嗯了一声,随帮商止新理了一下领,很轻很轻道:“我好开心啊。” 和她颇儒雅的长相相似,楼客声音也挺甘洌,有种谦谦公子的感觉,稍微加上礼节开口说话就容易有距离感,这次终于舍得干干脆脆说句话,不遮遮掩掩。 商止新心想,还有你更开心的。 221 侍假成真4 楼客挨着商止新的边儿回宫, 晕乎得有些不知身旁的是帝君还是瑾姣,直到被推在床上衣衫半解。 楼客:“?” 她赶紧躲开一下子, 握着商止新两只安抚道:“别闹。” 商止新一眯眼睛:“楼爱卿,你喝酒了吗?你再认认人呢?” 楼客闻言思考了一下子,果然不对:“别闹”是她对姣姣儿说的话, 包着她的顺毛是她哄姣姣儿的习惯。 毕竟都是一个人,床上头稍微一偏,粉红色的唇软冻一样,往上半阖的眼睛睫毛纤长下压, 干干净净像无辜女孩。而且商止新刚给楼客吃了个大甜枣,吃得她全身飘,加上刚才神情温和, 让人有点分不清时光。 可现在面前的是祖宗。 楼客这才放开艰难道:“……上主随意。” 商止新却没动了,撑起身子靠床边,仿佛什么神经挑动了她的脑海,让她眼角抽搐了一下。她揉着眼睛问:“爱卿不愿意吗?” 楼客即答:“愿意。” 商止新:“说谎抽筋扒皮哦。” 楼客:“……不愿意。” 就你破事多。 商止新觉得对方心里不愿意,玩儿也不好玩儿,相当不满地皱眉不耐烦地崩出一个“讲”字来。 楼客犹豫一下:“不合礼数……” 商止新:“哦?” 楼客补充:“楼客——若素一介罪人, 并非帝君妃子, 贸然住在一起已经很不妥。爱人之实却是应该神佛见证典礼之后才可行的……” 商止新登时挑眉冷笑起来:“依爱卿的意思,我们还需要成亲?” “臣的意思是——” “爱卿以往和孤‘在一起’,可没成亲。”商止新瞬间收敛了所有的温和,皱眉发觉自己头风病犯——又开始肆无忌惮的迁怒,前一秒的温存都能荡然无存:“也不过两片嘴皮子一磕一碰, 给孤画张大饼。” 反正她说得完全没错,以前害羞的可不是她楼客,楼客可是最温柔又耐心可靠的模样,温声又缓又宠溺:“姣姣儿,把你交给我,什么都不用怕。” 商止新一个劲躲,有点羞意,低眉嘟囔着搪塞道:“这样不好的。” 那是当然不好。 可楼客就说了一句话。 “你信我吗?” …… 想想自己确实够无毒不丈夫的,明明知道那将会是什么结果,好意思那般低缓诚挚地问人的信任。 商止新还真就给了。 心情又压下来,楼客瞬间不说话了。 …… 商止新想了想,给她扣了,爱卿想要的是后位?” 楼客只好起身跪:“臣无此意。” “楼爱卿想当孤的妃子吗?” “绝不敢想。” “那就好。”商止新点头:“这么说,爱卿便只是找不到礼法可依。” 楼客称是。 商止新揉着太阳穴,开口道:“这个好办,爱卿可当孤的玩物。”就和她对丞相说的,楼客她养的玩意,怎么对待她都只有领旨谢恩的份儿。 ……而这边的楼客听完,心里开始循环“活该的”“应受的”……也还是有些难堪。 毕竟高门大户出来的大小姐,年轻时也曾矜持傲物高高在上,为了自己不受伤用士兵的性命去挡过窟窿,现在改了,也留着点傲气。 她能去领兵杀人吃糠咽菜睡草垫了,能对严刑拷打面不改色了 ……偏偏有点受不了这刻意的折辱。“玩物”这东西是最下贱的人做的,以往她看一眼都冷漠,若自己做——那真是连累祖上都蒙羞。 但这可没办法,是她先做错事,商止新的报复无可厚非:“是。”就像姣姣儿相信她,然后那么伤心,她也想答应姣姣儿,什么都想答应。 …… “你看你,”商止新看见别人难受自己就高兴的心又来了,讽刺地嘲笑道:“早别反抗有这么一回事吗?偏偏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 楼客心想:这也能怪我。 她只好无奈地叹:“是啊,臣笨。” “既然如此就别愣了。”商止新轻佻地刮她的脸颊:“伺候人了,乖狗狗。” 真是的……现在这张嘴还真是不饶人。屈辱感顺着脊柱行走,但楼客很快告诫自己要习惯……反正她也是活该。 她伸取了簪子解开了衣服,墨黑的发丝顺着她白皙的后背挡下来,垂到地面,然后跪直了伸给商止新取下了腰带,温柔地吻了吻她的小腿。 商止新伸去摸她的头发,眯眼说:“以往孤想摸若素的头发很费心的,总是装作不经意碰了碰。” 少女时楼客是她崇拜的情人,博闻强记风度翩翩,自有一层光晕,商止新在她对面坐一会都怕冒犯她。没想过到现在,楼姐姐竟然褪了衣衫发丝散乱跪在地上乖巧地吻她。 楼客顺从地低下头,任商止新玩儿了一会,把它们撇在一边的肩上。 楼客低下头去,双搭在商止新腿上,细细密密地吻上来。 商止新心不在焉地玩她的发丝,脚指头蜷缩着,满意地半眯眼睛,忽然愣了一下:“等一下。” 楼客一顿,抬头温柔地问:“臣哪里做的不好?” 商止新也不藏着掖着,懒洋洋摆随口道:“楼爱卿最是了解孤的身体,怎会不好?” 楼客:“……”于理不合警告。 …… 商止新按着她的脑袋就把她压下去,让她对着自己跪坐弯腰,光滑白皙的脊背完全暴露在她眼前:药浴和内力双重保险下前阵子的伤痕已经淡了,只留下淡灰色的浅疤。 可脊柱左侧,一道深入带着倒刺的刀痕突兀地从肩胛骨到了央,对比着纤细的背触目惊心。 商止新用指头碰它,问:“没见过这个,很深,舒痕胶也没用……怎么弄的?” 楼客被按得一惊,然后只觉得背上一阵痒意,不算久远的伤痕开始发烫。 “伤到了脊柱的吧?这个哭了几天?”商止新知道楼客的敏感,怕是受剑当时表面面无表情,内心眼泪汪汪,半点没风度……想想真是好没用一将军。 楼客其实不哭,只是含着泪水在眼里转悠,是生理眼泪。 她沉默一下,有些不情愿慢吞吞地回答:“前一阵子的。” “前一阵子没打仗。”商止新说完,忽然明白过来:“殿前的伤?” 在一起的年楼客情况她知道,后一年没打仗,那么便是过渡时候的——殿前内乱,楼客确是帮她当了刺客一刀。 算是救她的伤。 “是。”楼客有些紧张。 她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个什么……或许有些怕她想太多。这伤是她向商止新求情的证物,能够请她有些可怜自己……但她又忽然不想要可怜了。 …… 楼客绷着身体,却没想到商止新“唔”一声,喃喃着说了一句…… “倒胃口。” …… 楼客:“……” 楼客苦笑一下,伸拢一下头发把它遮住,心想这可真难堪……她竟然也自作多情、不□□份了。 是啊,可不是倒胃口嘛,毕竟丑的很,在一个玩具情人身上让玩具吸引力大打折扣。 商止新毕竟觉醒血统了,商姓人冷酷无情的标签得来有因。她愿意再看自己一眼记得她们曾经的好,已经是奇迹了。商家的人在一场爱后余留的残温不会太舒适的,她早知道。 商止新还在玩:“有点像一只翅膀……也不对称。” 楼客试着用变态思维想了想:“要么……上主在右边也划一道?” 商止新摇了摇头:“今天算了。” 楼客很想问:那怎么办? 没来得及,商止新已经揽着她的腰轻轻划下去。 楼客抱住她的脖子慢慢回吻……隔了好一会,发现这似乎也不是她伺候商止新,好似是商止新开始玩儿她了…… 楼客颤了一下,咬着牙有些出汗。 商止新没尽兴,皱眉问:“怎么了?是痛吗?” 楼客点点头,话都说不出。 商止新眉头更紧,觉得她说谎:“不可能。” 楼客抽着气张开腿,给她看内侧的淤痕。 商止新不满道:“为何这里的伤好的没其他快?” “……”楼客没法了,好声好气道:“就这个是您亲自动的,内力在里面,不好化。” 商止新这才依稀记得点什么,没话说了,但也不想断在央扫兴,于是想先把她哄住,敷衍:“孤下次不会了。” 楼客温顺地奉承,低声答:“没关系啊,您开心就好。” 商止新又开始怀疑她是受虐癖。 ———— 她吃饱了,躺在床上习惯性地卷楼客的头发玩儿。 商止新好玩儿,床笫之间没节制,而现在的楼客又溺爱她得要死,任她在自己身上怎样胡闹都舍命陪君子,结果就是有点“被”纵欲过度。 但她也不睡,兢兢业业给商止新按摩,问:“刚才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商止新舒坦地哼出一声“嗯”,道:“现在好点了。” “一天不看着,您就不吃药。”楼客教训,上力道越发重。 “大胆……又是老一套,你以为孤还是你的乖乖瑾姣儿……”商止新倦得尾巴根儿都快卷起来了,软绵绵揪她的脸,可头痛缓解她正被按摩伺候得飘飘然,也恨不出口:“……算了。” 然后想了想,开始有安慰的心思了:“楼爱卿,孤之前……说重话了。” 楼客愣了一下。 “孤头疼时心烦,说话没什么定数,就是故意让你不开心的,别当真,嗯?”一声“嗯”腔调平直清脆,配合桃花眼水灵灵地看着她,让人很是熟悉。 楼客道:“故意是故意的,但说不定也是真话。” 商止新笑笑:“那直说也不好啊。” 楼客说:“没关系,臣什么都做得。” “这身份可不光彩,楼老将军能在棺材里气得翻身。堂堂将军府长家能当这种下贱玩意?” “臣觉得很难堪。”楼客坐直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痕迹,却忽然眼神动了动,倏然间竟然顾盼生辉:“但如果对象是上主,就没问题。”姣姣儿对她干什么不可以?没有。 商止新在这双眼睛下心里一动。 “你啊,”她叹气:“你要是之前也一直这样,现在还当什么贱妾,孤给你当帝后多好。”若她没骗过商止新多好,或者她直接一直骗也好啊, 商 止新真的能把她捧这么高。 “臣已经很开心了。”楼客轻声说。 …… 商止新忽得把她抱起来,草草裹上薄被子,二人都披散着头发,向外走去。 楼客身子一僵:“上主,外面有人……”她可以在商止新面前毫无尊严,但她是楼家的嫡子,将军府的长家,代参朝……她好意思衣衫不整地被抱着走——? 她从颈到胸口都是牙印和吻痕,还有凶狠的掐弄揉搓红斑,恨不得昭示天下她被玩得彻底通透! “贱妾闭嘴。”商止新拿话堵她:“你已经很开心了。” “……”楼客把整张脸都藏在她怀里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作茧自缚:“那您带臣去哪儿?” “药浴池再泡一会,若素细皮嫩肉的,叫它别疼了。” 楼客:“……”大庭广众,她忽然不觉得羞辱了,只觉得羞。 ———— 但要是遇见丞相,这种诡异不难受的心情还是没了。 丞相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最近犯什么太岁。这两人确实才是世仇,丞相是楼客的杀父仇人,而楼客是又去坑过他的证据的伪下属。 加上商止新就又复杂了:楼客是帝君的情人,丞相是帝君的狗腿,一面是公一面是私,皇帝也很难——不,好似暴君并不难做人。 她眯眼一看丞相,似乎不知道楼客恨他似的,一点不给她面子,大刺刺地拥着站在面前:“丞相先生。” 楼客在她怀里捏紧了,试着往后藏了藏。 “上主。”丞相坦荡地一拜,向着商止新问候完顿了顿,又拱:“将军。” 楼客不乐意看丞相。她恨不得杀了他,只是碍于命令没有办法。可她唯一不希望被仇人看见她最狼狈的模样的。商止新当然知道,不仅知道,她还恶味,于是不仅不把人往她怀里带,还松了些。 楼客一滞,心里有些无奈。只好自己主动搂紧了她的脖子,扭头过去淡淡地盯着他看。 楼客被抱在帝君的怀里啊,两个人长发凌散衣衫随意,她甚至似乎不着寸缕,只是缩在长被里,露出了白皙细腻的胳膊和细瘦的小腿,玉趾莹莹圆润,露出的脖颈纤长,白瓷一样的皮肤上缀着绝算不上温柔的爱痕。 模样那么魅和软,偏偏眼神冰凉,压抑了不耐之后有一种森然的气质,像是糅合了禁欲和引诱。 将军?好将军。 …… 丞相也不想遇见这个模样楼客,他们仍处在彼此的敌对期,惹恼她对自己没好处——但又不能不理,免得让人觉得刻意,最好是打过招呼两班人马立刻擦肩……商止新又不放过。 她欣赏了两人的失态,决定添一把火:“孤知道楼爱卿和丞相素有不合,但将相和才是美名,二位也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楼客话都说不出来。 丞相面不改色地拜了拜,心里也觉得茫然。 “楼爱卿,你说呢?”她笑着转脸看那个在自己怀里衣衫不整地“将军”,然后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若素,孤还叫你‘爱卿’,没叫‘小美人’的时候你最好快搭话,否则一会孤让你在他面前唱歌逗……那可不好收场。” 楼客没听清商止新说什么,她在看见丞相的第一瞬间就僵了,这才知道什么是报应不爽……她说一句愿意当玩物,老天就把当玩物最令她绝望的情况带到了眼前: 她父亲身亡、将军府衰落、楼家清誉蒙羞的仇人,站在她面前,看她从皇帝床上爬起来,被像是抱什么“美人”一样抱在怀里逗 弄……然后称她“将军” 。 说到底她还是没能为先父报仇,重振楼家。苦水在搏动的器官里涨满,由愤恨到羞窘,升华成浅淡的悲凉:“臣遵旨。” …… 商止新那叫一个满意,道一句“丞相回见”,走了一阵子,问:“滋味不好受吧?” 楼客说:“很不好受。” 她提醒楼客:“出于各种原因考虑,孤不会动丞相。爱卿识,不若早和他缓解关系。” 楼客低下头:“臣不是不想……这很难。” 商止新满不在乎:“那为了孤呢?” …… 楼客愕然一呆。 她怔了好久,末了,扭头看她的眼睛说:“那……就可以。” 商止新露出笑意。 222 侍假成真5 楼客果然去和丞相“缓和关系”了, 不过一副闭目养神的姿态,戎装森然得那叫一个心高气傲。 丞相却不。在商止新下的人都不怎么要脸,深谙讨好之道。他亲为楼客斟茶, 客气恭敬地叫“楼将军”。 楼客强迫自己点头:“丞相先生。”然后又沉默。 丞相立刻拱自贱道:“请将军千万不必拘束,上主若知微臣怠慢了您,定会扒了臣的皮。”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 楼客其实并非连这点定力都没有——她当丞相府食客“楼若素”的时候也没少对人跪九叩,不露丝毫怨怼。还是那天被商止新抱着走遇见他,心里有疙瘩。 “丞相言重了。” “并未言重, 微臣知道将军与微臣之间颇有误会。几年前将军入府, 也确实是臣有眼无珠未认出将军——” 但毕竟楼客还没到丞相这种说杀你就杀你、没有杀掉立刻转身点头哈腰称兄道弟的道行,打断道: “丞相先生不必如此说客气话。臣当年是怀着报复心进府的,目的是血染您九族彼此相对, 您若当年认出我是楼家余孽,楼客焉有命在?” 这话直白,楼客眼神也确实冷淡。丞相打不下去哈哈,收敛了故作的热络,淡淡地笑道:“将军还是如此坦荡,显得微臣上不得台面。 ……但是将军, 您要知道, 如今的局面, 你我二人是再无法相斗下去的。大姓叛乱,杜姓本家在臣归顺上主,余孽自立自诩正统勾结反军, 朝臣熙熙,能够作为战力的、真正能领导士兵的,想来只有你我势力。 至少平乱之前,上主暂且不会动你我二人。” “之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楚。或许天下太平之后,上主能够为您刃‘仇人’。”说到最后两个字,他满不在乎地指尖冲向自己:“在此之前,你我恩怨皆小事。” 宫外外乱久矣,情况之紧迫危急,商止新是知道的。她只是不乐意管——说起来应该还有楼客这“红颜祸水”的功劳。 楼客虽然当了几天禁脔,好歹是个将领,识局势,于是点头称是。 “并且楼老一事,”丞相道:“将军您要知道,前朝丞相和杜姓是泾渭分明的两个利益对立方向,我们必须争端不断,直到有人完全死去。” 他诚恳道:“臣不杀将军,臣身后之人会动臣不杀将军,将军会杀臣。就像两军对垒,本是你死我活的事。” 楼客哪里能不明白:“所以臣不恨丞相,臣恨的是杀死先父之人……当然,恰好也是丞相。正如先生所言,我们两军对垒你死我活,双方兵士之间却并不需要多大的怨恨。 我们仍旧对立,现在不是开战的时候,但也不需要假模假样的伪装和平,彼此冷漠便好。” “微臣明白。将军能够容忍已经是微臣莫大的荣幸。”丞相笑笑,拱随口道:“楼将军剑还好用吗?南方商道开了不久,不若臣再为您呈上一套长戟……” …… 分明只是告别地客套话和寒暄,楼客的背影停滞了。 她的放在腰间的佩剑上,觉得有点乱,心里翻涌出稍微荒唐对自己的怒意,瞬间消逝而成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措。 她问:“克己……是先生给我的?” 丞相感觉到什么不对,皱眉缓缓道:“是的,同时奉上的另有‘赤练’与‘承影’。” …… 此话一出,楼客当真什么心都没了。 那瞬间回忆起商止新递给她剑时候的笑容和言语,然后自己忍不住感动之后她的表情——带着满意的哼笑,那 可不是为了什么真善美,她只是嘲笑世间的讽刺: 你现在追求的是你以往弃之如弊的,而你以为自己得到的安慰又是你最不能接受的侮辱。 ——她以为商止新施舍给她的感动,其实是一场明明白白的调戏,戏弄她眼泪汪汪地重视仇人给的东西时时带在身边,让她以为那是联络过去和现在的钥匙……让她看着杀她父亲人的东西心怀柔软和愧疚。 真是她的作风……以前送你你扔了,还想要孤补给你?孤补给你满心膈应。 …… 楼客满脸寒冰,丞相也渐渐明白过来时怎么回事——怪不得她竟然带着自己送的剑在身边,原来是误以为赠送者是商止新。 商止新真是好样的,两个人一起坑了,坑得楼客现在像是吃了苍蝇,坑得丞相在她面前好不容易松下来的关系又紧张起来。 丞相倒是警,即刻为她铺下了台阶:“将军请宽心,您若不喜欢,尽管还给微臣……”他稍微犹豫一下,又压低声音加上: “将军虽和上主缘分未减,毕竟间出过一些不愉快……上主性格桀骜,不愿让您舒心也不是不能理解。” “丞相费心了。”楼客终于回过神来,打断他:“无事,谢谢你的剑。” “将军愿意接受?” “上主赐的,谁敢还呢?” ———— 商止新回宫之后见到楼客又在剥葡萄。只是她边散落着葡萄皮,人却倚靠在案几之上,放在胸口,偏头欲吐不吐,表情难受。 她本想迎过去,却看商止新忽然严肃了脸,两步过去抓住她的,问:“你难道有孕了?”这些天甘露殿云雨不断,楼客还真算是天下独宠,没有避孕措施,还真可能标。 因为身体能力等等差异不大,这个世界没有男女尊卑一说,等级森严是只看血统,同性向来可婚,血统的臣服方是有可能怀孕的。 所以楼客立刻给这句话说愣了。 ……有孕?她和商止新?她怀上的? 楼客半生戎马,就算有罪责在身也自诩长家,血统也算是贵胄,习惯性地把自己放在“支配”地位,还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是自己担负起“生育”这个职责——以前的瑾姣看上去可并不是能压得下她的。 这些天嗜酸喜饮,身倦乏力,难道原来是有身孕的反应? 她从未想过“怀孕”一事会出现在自己身上,本以为一时间会多有抵触和反感,却只要一想那是属于商止新的血脉……就什么都妥协了。 她没有反应过来,傻愣愣地去摸了自己的脉象——然后在半央停了。 …… 商止新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盯着她平坦的小腹,冷酷而不耐,仿若在看一个□□烦:“打了吧?爱卿的姓氏和资质的孩子没法继位。” 这句话完全不是问句,就是通知,然后安抚说:“孤的帝后必须是‘杜’姓女眷——你就算喜欢,也应该在她之后。” 楼客的停在半央又搭上,眨了眨眼,这才心里笑自己多虑,你不乐意别人还不乐意呢:“臣遵旨。好像确实有了……臣之后自己去太医院拿一副药吃便可。” 她放了搭脉的,语气平淡,仿佛骨血孕育在她眼不值一提,就像是自己得了个感冒……好似刚才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的震惊和极快的心里斗争都不存在。 商止新盯着她纤瘦的腰看了半晌,问:“有什么感觉吗?” “嗯?” “怀孕。” “没有什么。非要说的话,最近有些挑嘴。”楼客回忆一下 :“想来应该是因 为这个。” “楼爱卿,你就是未怀孕,也很挑嘴的。” 楼客哑然,想了想:“其他的就没有了,没什么感觉。” “它会心跳吗?”商止新问:“流出来,会是小孩子的模样吗?人们说怀过孕的女人会有母性,你爱它吗?” 楼客一个一个问题地回答:“臣不知道它会不会心跳,月份小的流出来会是血水不会是小孩,臣不曾觉得自己是母亲。”就算有某一瞬间她忽然做好了为商止新接受十月的难堪,由少年到女人。 楼将军年不过二十,亭亭独秀、鲜衣怒马,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如仙……怎能作为“母亲”这样洗尽铅华的人,好似已经在故事的尽头安度余生。 …… 商止新这才又懒散下来,坐在她身边去,转移话题问:“今日没见你拿佩剑来呢?” 说真的,这个事情才更让她难过:“剑……是丞相的,臣不带着了。” 商止新终于被戳穿,听见这么一句语调平平暗含恼羞的话,眼睛一眯,笑得开心起来:“爱卿以为是孤给的,会不会夜里抱着睡过觉啊?嗯?” 楼客的表情终于灵动了,被戳穿心思懊丧起来,躲避她的眼神不由压低声音:“上主!别说了。”……竟然闹了。 商止新揽住她的腰低笑起来,笑着,听楼客问:“刚才上主说帝后一定是杜姓女眷?您准备充实后宫了吗?” “孤天下共主,没人侍候可不合适。”商止新饶有兴致地看她的眼睛:“归顺着的大姓、需要笼络的朝臣……还有孤自己看上的美人,自当填充宫闱。” 至于以前的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不是沦为了美人之一?毕竟如今是商止新和楼客,不是楼若素和瑾姣,她们的关系早没有以往的单纯和纯粹了: “爱卿放聪明一点,以后见着正主叩九拜,在这宫里才有位置。” 楼客若有所思。 商止新有心看她受伤,双压上她的肩膀,指别开了她的衣襟,露出锁骨和胸骨的大片肌肤,下滑,去掐她的腰,残忍地明明白白: “从今往后,孤是皇帝,杜姓姑娘是帝后,爱卿是与孤有所前缘的美人……她会得到地位、尊重和关心爱卿是用来作践的,是个乐子,你明白吗?” 就让我们一勾销前尘往事之的温柔和悸动,只留下不愿放的执念和占有欲,相伤相害……直到孤厌倦。 楼客仍旧不习惯她忽然而来的袭击,何况这一次眼里还带着明明白白的轻佻和戏弄之意,她衣冠楚楚,自己赤裸下贱。 …… 但她听完,却怔然间缓缓……沁出笑意。 不是自嘲或受伤,是实打实的安然和自得,眉目朗润,好似一场风雨之后的天高水平,那么心间翻涌起淡淡的安定。 “嗯。”她主动吻商止新的腕,很是温润的模样,低眉顺眼睫毛颤动,在腰部的禁锢下献上唇舌。 …… “……”商止新狐疑地让了让,不明就里,指从她胸口滑过:“爱卿似乎还挺高兴?” “臣自然高兴的。”楼客敏感地颤了颤:“臣很希望……当上主的‘美人’。” 商止新忍了又忍,心想,什么人听见自己是玩物别人高高在上那么满足的,没忍住加重上力度:“这么说爱卿果然是受虐癖吧?” 楼客吃痛,闻言一滞,双放在她前臂,张张嘴想解释,最后咽下,轻轻地说出一句:“就算是吧。”表情压抑着依旧一派轻松。 “‘就算’个屁。”商止新凑 近她地耳朵:“讲。” 楼客沉默一下,抬眼之间竟然掩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软和缠绵,里面全是女儿家的满足和由来有方的自我贬低,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开口: “……大约是因为,若素此人本是不该活的,却活下来了也本是不配接近上主的,却接近了。这些都是臣偷来的。可哪儿能好事都让臣一个人占了?” 她本该以欺君之罪处斩,却被满不在乎地放了她本是欺骗感情的混蛋,却仍被接纳了那只玉已然昭示了她曾经受到过多炽热纯粹的爱意。 她保有了地位、未曾被剥夺力量、得到了余温的原谅……心里怎么能不惶惶不安? “老天总要从臣这里拿走点什么,臣才能安心。” 她希望商止新记得她,希望她原谅她,但却同时带着巨大的惧意。 这样便很好,商止新待她绝不算温柔,有意轻贱,无事便嘲笑。她能够在商止新脚边,偶尔看见她,什么身份有什么要紧——反而玩物当起来比情人更让她安心,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 商止新赞叹地听完,笑她:“好没用的想法。”反正她是高高在上,拥有万事万物,从来不嫌多。 楼客仍旧眉目温柔,轻轻回答:“没关系……臣福薄。”瑾姣以往的爱太炽烈了,她再得不到。所以要有取舍,要舍所有,能取择姣姣儿一点旧情。 ———— 在茶宴离开之前,丞相对她说:“将军不必忧心,毕竟无论如何,上主都算是送了您那只玉佩。” 又是“玉佩”,商止新也提到过。那枚勾花方玉是很重要的东西吗?做工不错,但放在皇家却实在一般,连楼客接受的时候,都更多的看的是其心意。 她隐约预感到什么,心跳稍微有些加速:“那玉,是很重要的东西?” “商姓的花鱼佩是一对骨玉,年代长,所以作风很旧。那东西代代相传,是赠唯一配偶的,”丞相的声音别有深意:“从此落花游鱼……许下一生。” 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来上主在没那么桀骜之时早就把自己交给她过,只是自己忽视了那些沉重的心意。并且选择了放弃。 玉佩——早就被扔在满天火光里了。 楼客定住了。心里忽然泛酸,愧疚感重新席卷。 姣姣儿交给她的玉,交给她的心,她一样没有珍惜,甚至后来她问起,自己都不知道那上面还有这一层心思,只说:“臣丢了”。 不怪商止新忽然冷笑。 …… 她感觉难受透了,摆摆向前走。 丞相也道了别,只最后喃喃一句:“从佩鱼玉,听说雕法极其细腻……” “什么——?”楼客一个踉跄,声音忽然变调的嘶哑。她喉咙甜了一下,眼前一阵漆黑。 她依稀有些干渴……惶恐地发现自己究竟做错的事多不该——然后倏然觉得自己承受的那些都是应当,都是有因有果的。 仇人的赠剑、卑下的地位,都是你活该选的。 ———— 商姓花鱼佩是一对骨玉,一为勾花,一为雕鱼……花为主佩君佩,鱼为从佩臣佩。 商止新给她的,是花佩。 她扔进火里的,是花佩。 223 侍假成真6 商止新之前在甘泉殿看了折子, 烦到不行,扔给楼客:“你怎么看?” 楼客最近仍旧食欲不佳,偶尔发呆, 怔怔看着上主又移开视线,不知想些什么,现在才回过神, 接了折子一目十行,刻薄道:“……明庸良?新思想?无稽之谈。” 商止新道:“但里面讲君心当仁,倒是许多人赞同的。” 楼客冷清道:“上主如何, 不该是她想的。 上主就是杀人, 到天下只有她,她也只该谢恩。” 商止新掩唇而笑:“孤喜欢爱卿的偏颇。” 楼客稍一皱眉,商止新已经懒懒打断她:“帮孤批了这折子, 最近做好出征准备。” 楼客一愣:“上主,决定开战了?” “不开战?”商止新冷笑一下,虚虚指了指上奏引用的明庸良的言语:“‘今上若暴虐不改,无异自取灭亡’。” 楼客闻言不再说话。她蘸墨提,写下的字迹与商止新像了十成:字体是好像最守规矩的骨骼细长俊秀有力,带着闺阁小姐气, 但言语却狂妄冷厉。 “口出狂言, 尔等无异自取灭亡。” …… 奉天殿, 不早朝的商止新今日终于歪扭八地躺在龙椅上,听了听朝臣们语气不怎么敢太过分的争论和各种劝告,只说出了两个字。 “开战。” 大姓嚣张于外久, 集结的军队从磬炑关一步一步逼近了帝都,隐隐以行程面包围之势,打着“正君心”的旗号,实则取的是“轮番而治”的心。 天下是一张大饼,以往商姓积威深重万马齐喑,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年幼好拿捏的君主,他们怎么可能放弃这个会——分明是八姓都拥有超然的血统,这么多年都仅仅是商家人在座,不太合适吧? 说穿了,什么冠冕堂皇的“正君心”,谁都想当老大,想要皇帝轮流坐。 …… 众人沉默,无论议和派或是主战派都静静地等待下。 商止新接道:“我商姓世代为王,从未有和他人分榻而眠的习惯。”顿了顿,冷笑着阴翳地吐出后半句话: “……就算天下败在孤上,那也是孤的天下天下人死光在孤的上做鬼……那也是孤的臣民。” ——就算你这么想,能说出来的还真是一点情面都留。众人在那语气的残忍里稍感不适,只有楼客若有所感。 商止新环顾四周,收回眼神:“楼客听令。” 楼客上前:“臣在。” “孤命你持左虎符,歼灭白石两姓乱党在僻县驻军主队。” “反抗者格杀勿论投降者……”商止新停顿了一下,声音忽然淡下来: “格杀勿论。” …… 主殿之沙场的血腥气息随着稍微轻扬沙哑的言语灌入,楼客仿佛看见了那般熟悉的黄沙铺面。 然后耳边又是一句似有似无的劝告:“不合适再动武……若好生静养……” 楼客抬起眼睛,持符节道:“臣遵旨。” ———— 楼客接连吃了好几天的药,一点反应也没有,越吃呕吐欲越凶,只好去找太医正正经经看了看。 太医查了体,小心翼翼的加了温补化瘀方给她,也敢不问不敢说,还是楼客直接了当问:“胎儿怎么样?是化不出来的意思?” 太医这才醍醐灌顶:“将军原来在吃杀胚饮?可您并未有身孕啊!” 楼客呆了呆,心说,什么乌龙? 太 医紧接着解释:“将军您常年镇守北境素体寒,近来多有外伤,伤好正气未曾痊愈又伤,叠加一起有淤气,对身体伤害极大,成了假滑脉。以您的身体素质,不太可能有孕……” 他说得比较委婉,其实并非“不太可能”,楼客是完全没会有子嗣的。 就算她为楼姓的血统,一来妖魔北域常年寒冰、她仗着能力沙场时从不在意保护自己,二来最近一场接一场熬刑,最主要的还是想也不想刺了命官煞穴……那是用来破釜沉舟时消耗生命的东西。 原来并非十月怀胎可缓解的不适,她今后半生都要永久伴随病痛。 楼客想明白之后却舒了口气,问的第一句话是:“影响战斗吗?”这很正常……哪个杀人的不有些报应,带上一生的苦痛? “将军血统强大,并无此方面忧虑。但是从您身体的角度讲,这对健康的消耗很大。” 就像把人比喻成蜡烛,有些伤会让火光减小,但有些只会让燃烛的时间变短,火焰该多大就多大,消耗的是命——可他总不能劝一位将军不上沙场吧?人总要活着,这是没办法的。 楼客想了想朝堂上的内忧外患,思索着问:“这样下去,我有多久可活?” 太医诺诺:“十到二十的年岁无忧……若好生幽养,便能更加岁月。” “十年?二十年?”楼客说:“这么长……” …… 春秋二十载,早足够平乱了结,顺遂天下。 ———— 月落在勾檐斗角的白墙之外,秋风起刮,满园萧瑟之,一个影子静静地伫立。将军再次脱下了云裳换了战甲,系着鲜红的发带,掌里缠着白色的绷带。 自此一去只是一战,应该很快就会归来。可这一战却是开启乱斗的帷幕,朝堂上可用之将寥寥,今后她应该会辗转战场了。 她在细数自己剩余的性命,撑得过战争的年,然后还能在商止新身边赎罪五载……想起这个,她忽然有些笑意来。 楼客转身,向着甘泉殿去。 …… 商止新满心以为楼客走了,倚着案几药也不喝了奏折也不看了,重新拿出自己的蛐蛐儿,没逗弄几下,被一只拿过去了,递回来的是一晚药水。 商止新杀气凝了好一会了,转头要杀人的档口,看清了人,疑惑道:“楼爱卿?你不是即刻出发,今日便走了吗?” “是今日走。臣特地出来找上主的。”楼客说:“臣是来要东西的。” 商止新皱眉,想了一会,哦一声,道声等等,还真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个小荷包来,是用深黑的丝萝布匹,用金线绣了祥瑞简章,带子两方缀着宝石。 …… 这是她们的习惯,楼客要走,只要是出门,商止新必备上祈福咒给她放在布包里。 楼客怕累着她,告诉她随意拿一个就好,商止新执意说需要心意,会亲做,布包上偶尔上面是花鱼,偶尔是一个精巧的“楼”字。 楼客要去战场,所以来要这个临别时习惯性地祈福。 …… “这个不像是上主亲自绣的。”楼客摩擦一下。 “别得寸进尺。”商止新眯眼。 “啊,好吧。”楼客眨眨眼,又指指碗:“上主,你还没喝药呢。” 商止新接过荷包给她别在腰间,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把药一倒,不满道:“……孤发现你今夜格外胆大。” 楼客哑然地看着她倒完之后把碗一放,摔在地上冷眼看自己,一点没给她面子,只好揉了揉鼻子,干巴巴道 :“好吧,抱歉, 臣的错。” 商止新这才嗯一声,摆摆:“你来还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只是要离开上主,前来道别。”她笑了笑,很认真地抓紧时间看着商止新的模样,好像在仔细记忆,声音在夜里轻下来:“刀剑无眼……臣有些怕自己不能……” 可她发现商止新直直盯着她看,眼神在她的语言里渐渐冷厉。 她立刻停住了,感觉到由衷的欣喜……她并不怕商止新听了生气,相反甚至有些被重视的开心。 “但臣会回来,”她低头看了看荷包,忽然干了件不得了的事情: 她上前一步,拥抱了坐在案旁的商止新,按着她的肩膀,似有似无地抚摸过她的头顶,深深呼吸,压下颤动的心绪。 自从商止新继位,她们的关系由君臣到情人,因为愧疚和其他一些原因,楼客还没有一次主动的靠近,这一次她竟然做了,在临走之前打破了为自己设下的壁垒,最后说了一句: “若臣果真要死,也是最先告诉上主之后。” 说完这句话,她心里竟然涌出久违的羞涩和紧张意味,讲完了转身,立刻走出了宫门,不敢回顾。 …… 商止新沉默着从她怀里出来,缓缓挑眉,很久之后哼出一声很讽刺的笑来。 她软下身子重新去玩笼子里的蛐蛐儿,扯着那根草,逗着逗着,忽然内力顺着草根泄下去,正在彼此撕咬的小虫子一起挣扎起来,又渐渐不动了。 看看你……这可是你自己破的墙。 ———— 四个月之后。 “楼客!是你?你不是已经死——” 沙场,敌营四里,楼客的长戟刺入敌将首领的脖子,脱力地退后两步,放下捂住肩膀的,仰头终于长长地输了一口气,在青天之下变成细长的烟雾上升。 “楼客”已经死了?不,这只是个阴谋,战场上尔虞我诈是应当的,两周前她放出这个假消息,就是为了今天,一切都结束。 但她本可以更稳妥,其实能够更早散播谣言,却败给了自己的私心:战马信件送至帝都,两周时间是极限,她若这个时候回去,能够在商止新刚接到假信息的时候告诉她自己没事。 她害怕她以为自己死了。楼客知道自己在商止新心里的地位不算高,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难过。但就算有一点可能,她也不希望她不开心: “众将士听令。” 方圆的士兵齐齐高呼:“在!”血气尚在的胜仗让他们士气高涨,语气对比将军的淡然显得高昂。 楼客翻身上马:“听命副将,速速回都。” 这个酣战天的将军,身负伤痕,连片刻的休整都不愿享受,在士兵们的一片欢呼之独骑脱离,于漫天尘沙之归心似箭—— 于士兵们一切都结束了,现在是欢呼的时刻于她,这才准备的准备完了,向往的战场刚拉开序幕,她心若擂鼓。 …… 她对马力的估计不错,假信息传入宫殿刚好在一天前,商止新正在朝上亲雕她的笼子,听完那句话,立刻抬头盯向了呈信件的侍卫长。 阴翳如蛇。 “上主……楼将军……战死了。” 侍卫长战战兢兢地说完,在她的目光下站不住脚,她伸,竟然忍不住后退……信件往下掉在地上,他全身是汗地扑通跪地。 她当时想些什么?不满……应该是不满吧。不满楼客的死亡……让她白费了那么许多心思。 商止新缩回伸出一半的, 定定看了看地上的信,在满朝恐惧的低 气压之甩袖而走,嗓音漠然冷酷: “杀了吧……一张纸都拿不稳的东西。” …… 血染猎猎披风的将军入主城之时,把守卫惊了个人仰马翻。她也没空解释,直奔甘泉殿,禁城之人人惊呼,震惊之余,竟然是一种深深的“获救”感。 ——楼将军活着! 天知道楼将军在时上主虽也冷酷,却好歹有个缓冲……楼客死讯传来,商止新气压仿佛瞬间低去了地狱。 …… 将军站在殿前时是灯光刚好剪落的时候,偌大的宫殿忽然间沉寂了,被笼罩在月色之不见堂皇只余苍凉。她等不及禀,推门而入,直取厢房,却在离床榻几步的距离,停了。 血战天,抽刀即刻上马赶路,一天零两个时辰,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停下。 ———— 她深深地呼吸,空气粘稠,甚至带着微微的酒气。楼客甚至能感受到那个背对她的身影忽然的震颤。她忍不住轻轻喊:“上主。” 商止新听见了,梦呓般哑着嗓子道:“楼客死了,你是谁?”声音冷冷,毫无感情波动。 楼客屏息说:“是杀敌的计策而已,并非楼客有意欺君。……臣回来了。” 商止新听完,翻身而起,坐在床上,爆喝:“滚过来!你还敢回来!” 楼客跌撞而去,站到旁边,没有来得及行礼,被一把抓住了腕,忽得扯到床上……被紧紧抱住了。 楼客瞬间足无措。 …… 商止新死死捁着她,把脑袋埋在她的心口,深深叹气,竟然又忽然满足:“孤以为你死了,接到通报,都不敢相信。” “臣说,若当真要死……也必定先告诉上主……”楼客并未说完,竟忽然嗅到一股浅浅的酒味。她怔然一呆,不敢置信地伸,缓缓放在商止新背上,发觉……她竟然在轻轻地颤抖。 ……可脆弱从不属于商止新。一股荒唐的刺激直冲她的脑海,让她忽然有些乱。 商止新被抚了背……竟然毫无反抗地慢慢把缩回来,放在楼客的衣襟之上,缓缓地揪住她的领子,开始施力……就像一个憋不住委屈和惶恐,想要找一个发泄口的小孩。 她竟然开口说:“若素。” 两个字,倏然间饱含了商止新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脆弱、恐慌、委屈,音调颤抖。 …… 楼客瞬间僵硬如尸体。 “你太过分了……你骗孤你死了……你吓死我了……你明明已经骗过我一次,竟然还有第二次!”熟悉的声调哭诉:“你怎么能这样?” 一句话,颠倒四,一会是“我”,一会是“孤”,乱八糟,里面的时间线也混乱不堪,好似醉酒胡言。 可是说这句话的——她究竟是“姣姣儿”还是“商王止新”?楼客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因为她们本是一个人。 若她们本是一个人……那么商止新究竟是之前那个冷酷的、把她当做玩物乐子的暴君,还是现在这个暴露出以往伤痛、其实根本还对自己爱恨交加的皇帝? 一个人一段时期若是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样子,总归有一种是伪装。 “我……”楼客的嗓子又干又哑,只觉得自己约摸已经疯掉了。 但商止新根本没有等她回答,而是紧接着死死抱着她的腰,又道:“都是我的错。” 你的错?楼客默然,呆呆地看着她的发顶。 商 止新颤抖着呼吸空气的血腥味,带着哭腔道:“我不是想要 你死。孤讨厌你骗我!可孤不想你死……我不知道现在是该恨你,还是该怕。我很乱,可你吓死我了……” “好,孤不该骗你……孤不会让你做玩物的……都是吓唬你的。你别死就好……孤不吓唬你了……” “呜……若素。” 楼客仿若一个看客,呆呆傻傻地拥着怀里的少女又哭又骂,瞬间有种重生和巨大的得到感——毫无疑问,她得救了,她得到的远远比自己想象的多的多。 后一个“若素”出口,她发觉自己已经主动抚上了商止新的头发。商止新出乎意料的乖顺……楼客身死的消息让她瞬间想通了一切,现在只希望她的温度。 楼客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商止新会这么奇怪。死讯时一柄利剑,能够破开暴君皮下的真相,是爱是舍,这一刻才有定论——死亡的威胁之下,她终于明明白白、不含刻意轻贱地叫了楼客一声“若素”,只余情意。 …… 楼客抱住她,颤声说:“姣姣儿……你喝酒了?”说出“姣姣”那个名字的时候,楼客其实在咬紧牙关等待,等商止新暴怒或者接受。 “有……一点。”商止新像个委屈巴巴的小孩子,一方面还恼怒于对面人对自己做过的错事,一方面又不忍心不理会她。 楼客瞬间眼睛干涩,情不自禁地亲吻了她的额头,终于说出了那句自己前一分钟都根本不敢想的话,轻声诱哄: “你能应应我吗?……姣姣儿。”当她再次用“瑾姣”这个伤害过商止新的名讳呼唤她,企图唤起她们以往的情意,商止新能给她回应吗? “嗯。”商止新的声音很浅。 “之前你是吓唬我吗?因为很生我的气。” “很生气。”商止新有些没精神地低低答。 “可是就算很生气……”她酸涩道:“你原谅我了?” “我不原谅……可你要死了,我一下就原谅了。”商止新咬着牙说。 …… 楼客觉得疲倦极了,又满心全身心的愉快。 她张开拥抱商止新,吻她的嘴唇,情动地撬开唇关。商止新还呼吸不稳,轻轻地回应起来。 楼客伸想要点燃灯火,被商止新拦了一下:“不行。” 楼客问:“怎么了?” 商止新好歹是当了几年皇帝,怎么愿意让她看自己哭到这么委屈的样子?她冷哼:“丢脸。” 楼客温柔地勾她的脖颈:“可我想见你,很想很想,想了太久了。”她不见瑾姣……快要五年了。 …… 不知是不是错觉,商止新似乎被这一句话说动了,声音仍旧低低的,却多了些什么其他的意味:“嗯……那好吧。” 楼客紧紧拉着她的,引燃了烛光,满心的温柔和庆幸还未升至顶端。 ——然后全身血液冰凉,瞳孔倏然缩小。 …… 没有委屈和泪流满面,灯下是一张漂亮的、戏谑微笑的脸。 对视之后接触了她瞬间的茫然,商止新瞳孔里的笑意更深。 嗓音也恢复正常,轻佻平缓: “……哎呀, 孤便说让爱卿别点灯。 后悔了吧?” …… 后悔了吧? 224 侍假成真7 什么是绝望呢?不是跌落谷底之后宣判下地狱的诏书, 是人一步一步从泥沼到花田,以为用自己的付出换取了成功,这才敢于接受那照耀的阳光, 然后猛然发现,自己只是踩在海市蜃楼之上。 因为商止新觉得在惶惶不安被安抚,方小心翼翼接受善意之后的收, 才最有。 楼客想错了一件事,她误以为商止新和瑾姣是一个人,所以商止新无论怎么恨她、烦她、轻贱她, 总归是因为她们有过一段过往。但血液的觉醒把她完全转变为另一个她见所未见的生物。 商止新像是需要化茧, 茧虫这种东西和成蝶其实是完全分离的两种生命,虫体其实是用来提供能量的容器。瑾姣生来是“食物”,其命运只是等待血液的另一个灵魂醒来, 然后作为茧虫死去。 商止新怎么会在乎她?她冷酷到折磨人为乐。 …… “否则孤为什么要让你活着呢?自然是有比死亡更有的法子送给你。” 商止新用指点点她,像个娇俏的女孩摇头晃脑,带着气息不足的笑: “噗。楼客……楼爱卿,你不知道,你是个懦夫。你记不记得,自己刚回来的时候对孤说什么?” 二人分合尘埃落定, 楼客自明为千古罪人, 推辞了继续镇守北方妖境, 执意回帝都听凭发落。 她说:“臣有罪。” 罪在欺骗利用年幼的皇女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但绝口不提二人之间的情字。 她承认欺骗的罪无可恕的同时否定自己对瑾姣的感情,把自己和商止新的关系完全的推到“皇帝”和“臣子”的立场上, 用以掩藏她们过往的相濡以沫,宁愿当罪人,不愿意当负心人。 因为她敢负欺君的后果,不敢想负心——可是否负心,并非掩饰便可以抹消的是否有情,并非否认就可以无视的。 所以商止新唯一做的,只是逼她承认她负的是情,并且放不下。是个需要耐心的过程,不过反正她闲来无事。 …… 楼客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盯着商止新开开合合的嘴唇,耳间却只有一片无意义的刺鸣……她太久没合眼,从云端跌落的茫然还未散去。 “你自然有罪,并且你还傻。”商止新道:“孤未想起你的时候你不安心待在边境,偏要回来明知道孤厌你讲话烦人,偏要在孤面前礼法规矩。 你以为孤不知道你是刻意的吗?刻意惹孤心烦为了让孤打你杀你……来聊以慰藉自己的愧疚。世间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她渐渐狞笑,重现当日殿前杀人神情的无所谓:“在孤身边日子不好过吧?孤是否喜怒无常?很容易忽然生气?你这个白痴!” “没人有会看见孤生气,因为他们会在那之前就死掉!孤在容忍你。” 她说着,声音又忽然轻缓下来,别有促狭:“之前伺候的‘暴君’已经够叫人窒息了吧?可你还未知道孤是谁。” …… 楼客原以为她一路走来就算坎坷跌撞,总归是指向一个句号。可她这一生好像就是前半段太顺,于是现在需要偿还。 她应该是锦衣玉食的嫡子,高高在上风骨一片轻灵。那时锦衣少年空绝世,自有冰壶濯魂、白玉塑骨,矜骄傲物得只等长家之后仕途的一片坦荡平步青云。 所以她沉雅却冷傲,少年意气而自负身份,以历练为儿戏,用人命和败绩堪堪填充资历。 ……但谁活在世上都是不容易的,当年她健康而高傲,俾睨命运,然后命运就会教她做人,一点一点剥夺她的所有。 父死、家破、血海 深仇。她需要撕去一身的傲气潜伏在敌人的府邸做下,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她说谎、暗害、诬陷……血淋淋打断自己的筋骨沾染黑暗,再无清高。 然后引诱着牵无辜女孩的以之为棋子,当最温尔雅的依附者,风度翩翩地窥视她权力的裙带。 可她做错的事情不仅是欺骗太过,让自己有些走不出来,更重要的是……她根本骗错人了。那个女孩的身体里栖息着恶魔。所以一切的煞费苦心瞬间归零!这个可悲的复仇者不仅未能血洗仇恨,反而被魔鬼攥取了咽喉。 所以人是不可以轻看命运的,天之骄子如楼客,不仍旧是从衣袂翩跹到褴褛、阳光普照到倚靠肮脏的黑暗而行。 她终于改变了,昔日的娇纵贵族变成了合格的领军,隐忍而强大,善谋而谦雅。代价是从前强盛的族群如今重重地落在她一个人肩膀之上摇摇欲坠,彼时的年轻健康到现在遍体鳞伤、寿无多时。 人生在世,皆是缘法。 ———— 楼客重新从床上醒来时状态很差。她惊慌地呼吸,隐约觉得自己做了个噩梦,嗓子干疼得厉害,颤抖着阻止了侍女们的搀扶和递到嘴边的水,问:“上主在哪?”那语气竟然像是女孩迫切寻求情人的安慰和庇护一般让人吃惊。 侍女们惊慌地对视,其一个小心地磕绊着说:“上主留话,您若是识,便接了旨照做。但如果偏要见她,她在御花园的湖边……”她们并未说完话,楼客已经走远了。 …… 她看上去有些迷糊,当年遍体鳞伤从牢醒来都不落风度的深沉现在荡然无存,就着单薄的里衣踉跄着一路向前。 恐惧控制着她搏动血液的器官,让她依稀记起仿佛发生过什么她不能接受的事实: 自以为握住的成了幻影的灰烬,那个叫“姣姣儿”的女孩正在离她远去,若她不找,就再没有那个人了。 她眼前一阵昏花,就要晕倒之际,一只轻轻地扶住了她。 …… 她却忽然僵硬,转头,呻吟出声:“上主……”商止新挑眉,未来得及说话,竟然被一把抱住。 “上主,臣错了,臣不该提瑾姣和那年半个字,臣罪无可恕,不该奢求原谅。”她做错了事,她就不该以为她们之间有破镜重圆的会,她根本不该认为自己是楼若素、商止新是瑾姣。 商止新头抬了抬,仿佛想要说话,被楼客打断,急切地加上: “臣是个罪人,楼家……欺君罔上,通通亏欠着上主,臣是来赎罪的,不能抱着肖想您的心思。” 她大概快要哭出来了,竭力地隐忍,语言里是巨大空洞的茫然和惶恐: “您说好臣是您玩具,是放在脚边戏弄的玩意……臣知道了,臣真的知道了!”她牙齿咯吱打着颤,努力平静,但做不到,于是祈求意味很浓: “杜姓会是您的帝后,臣明白的,臣也不会有孩子……”丞相的家族会是攀附上商止新的亲家,而她楼家被永远压在地狱底层,楼客由被仰慕的先生变成奴隶和消遣……她说着,自己不知是羞耻还是激动,脸颊微微泛红: “求您了……玩弄臣吧……” 然后……求你别丢下我…… …… “说完了吗?”商止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楼客颤抖一下,微微点头。 她于是拍拍楼客的脑袋:“放开孤。” 楼客依言照做,退后一步,也不知跪拜了,直愣愣地站在她面前,冬日的风被冻得苍白,表情茫然,像一个无措的小孩。 “爱卿 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吗?”商止新眯缝起眼睛。 楼客摇头。 “因为你爱上孤了。”商止新不顾她渐渐泛起的惶恐,道:“瑾姣被你骗过,你心怀愧疚,想要补偿给孤。但你不敢承认你爱孤,因为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你是对的,可惜最终没能抵挡住诱惑……想想也是,最近你日子挺难过的,大约便已经认为自己在赎罪了,孤既然接受你的赎罪,便是有可能原谅你。” 商止新笑笑:“你为什么这幅表情?” 楼客绝望地看着她。 “瑾姣爱过你,但毕竟世间没有瑾姣了。” 商止新摇头:“那是个傻子,她爱你的同时竟然尊重你,以你为‘天’。但你烧了她的信扔了她的玉……” “可你敢这么对孤吗?”商止新道:“孤随扔给你的荷包你当做宝贝,戏弄你给杜爱卿的剑你也不敢还回去。” “看看,”她摊:“讽刺吧。” “上主……”她颤声着靠近她,表情渐渐崩溃,终于忍不住道:“可您就是瑾姣啊……就算是臣做错了事,您别这样对臣……您不如直接杀了我——” 商止新有些不满:“闭嘴,跟孤过来。” 楼客愣愣地过去,站在亭央看商止新坐下,仿佛是命令执行完之后的发条玩具,又停住了。 商止新说:“跪下吧。” 她便跪下。 商止新说:“把你脚边的树杈给孤。” 她摸过去呈上。 商止新接过,玩着玩着,忽然发力踩着她的关节用那根树杈刺穿了她的掌。 “呜——!”楼客猝不及防,吃痛地闷哼,愕然之下又被掐住后颈整张脸凑近了雨亭旁燃烧着的火台,灼烧感刺激着眼球。 “爱卿今日说话真放肆!孤知道你今日有些受打击,但人总得活下去。”商止新的声音却轻松无所谓,在火边威胁她,甚至隐隐有的说教意味: “这样,回去当你的楼将军,像你以前说的,‘与孤永远只是君臣’,孤就放开你,好不好?” 楼客惊惶地摇头,磕绊道:“不!不要……臣不走……” 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呢?她方才正视了自己对商止新的爱意,被捧到了云间,却又被戏谑的微笑推到地狱,告诉她一切都是谎言,是欺骗感情的一场报应。 她之所以这么着急,便是急于删除她做错事情的最后一步,仿佛商止新还未戳穿,她们之前那些相处便是真的了。 可这怎么可能?她昏了头。 “不走?”商止新好歹没把她脑袋推进火里,放松一些力道,捏着她的下颌:“真不走?” “嗯……”楼客未说话,商止新忽然把树枝从她掌里□□,紧挨着那血洞又刺下去:“呜额!” 内力顺着枝丫沁泄,再血肉经络的内部层层缔结,震碎她整个掌内面,让她瞬间痉挛起来。 商止新抽出血淋淋的树枝,把它抛进火焰里,歪头仿佛眼瞳里也跳动着火焰:“现在呢?改主意了吗?” “臣应受的……”楼客竟仍旧嘶声抽气,像个疯子一样重复:“上主无论对臣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要上主不让臣走……臣做任何事都可以。” …… “任何……?”商止新噗嗤一笑,嘲讽她的天真,终于露出残酷的最终面目:“好吧。” 她勾起唇角:“楼家‘谋反’,楼观一代试图篡位,应写入史册。楼姓会代代遭受唾骂,男为奴女为婢,永世不得翻身 。” 楼客眼的 怔仲一颤,瞳孔里薄薄的冰面仿佛颤抖了一下,露出固执里面的犹豫来。 商止新接道:“那么将军府每个人都难逃其咎,通通打入司狱。”她笑着凑近楼客的耳朵:“爱卿去过,你受得了,他们受得了吗?” 她直起身来问:“十六刑两两叠加,够不够你家的几百口人?”你可以不顾自己,能不顾他们吗?你并非孤身一人……你有的是累赘! 是啊……人在世上从来不只有自己,楼客是将军府的长家。 …… 楼客的怔仲和疯狂渐渐褪去,眼神慢慢清明下来,在商止新的逼迫下重新明了起来,这才迅速从祈求感情余温的少女变回臣子。 在她想要妥协的时候,才发现退路一开始就不存在。她有些头晕,“理智”这东西如同毒药和镇静剂,重新回归,让她麻木的神经重新剧痛,不再能够任性虽然摇摇欲坠,但拥有了承担的力气。 孩子气的疯狂不见了,她从新将双放入枷锁里,语调也熟悉地虚弱而镇静。 “……是臣的不是,今日唐突了圣上,说些胡话。”她喃喃:“臣收到您的旨意了。”至于这一份“圣旨”……才是属于她的后半生。 看,这便是你说的“任何”。 商止新眯了眯眼睛,放开,客气地把她扶起来,看她全然失去生气,却赞道:“将军果然是明事理的。” “是。”楼客怔怔问:“当日上主的河灯写……‘顺遂如意’,您如意的吗?” 这一切……如您的愿了吗? “那是自然。”商止新眼睛惬意地弯起来,亲切地偏头,笑却不达眼底,声音有些病意:“爱卿还有几年可活?” “这几年,都给孤挣扎吧。” …… 商止新什么都看在眼里,看她用仅存的一切去换取原谅,只剩下华服装裱的外皮,肩上压着山一样的愧疚和责任,细瘦的身躯几乎被压弯,仍然坚持着一步一步向前。 这短暂的一生受尽艰辛,而直到死亡,她也不能获得救赎。人为的悲剧,作为一个人茶余饭后的消遣。 可笑,她才被命运推着后背、惊慌地承认了自己掩盖在为人臣子下的爱,立即接到了令人恐惧的回复。 瑾姣不爱她,商止新也不爱她。 ……她不过想她难过。 楼客感到喉咙有一些腥甜,努力地张开嘴,回应却还是轻到接近无声。 “臣领旨。” 只好如她所愿。 225 侍假成真8 主营。 楼客端着药, 和衣坐在地上倚靠床边, 看着身旁的丹药小瓶,有些迟疑。 她有心控制, 告诫自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丹药这东西经不起消耗……可这么想着刚把药水往嘴里送, 却一个哆嗦,水洒下来淋了她半领子。 饶是楼客也没料到着场景, 愣了一下, 看向自己的右, 试着握紧。 颤抖得不成样子。 ……这玩意是戍边的将军的?楼客叹息一声,把收回去, 摸上了地上的丹药小瓶,倒出几个丸子吃掉了——有种深陷泥足的快感。 …… 药是好药, 名字叫九转神安, 顾名思义, 可以说是安神的。不过换句话通俗一点, 它就是一种强效麻醉剂……一种会上瘾的毒品。楼客靠这些东西填充亏空,使自己保持巅峰状态。 但就算如此她的右还是完全使不上劲, 碰上今天这种连续作战之后的疲惫时刻, 一碗水都端不起。 劳累是一码事, 重点还是商止新那一刺震碎了她掌的筋脉。 …… 一旦想到商止新这个名字, 楼客立马感受到一种无措的难耐,想接近不知何从下,想逃离又根本迈不动一步。这种情绪攥得她喘不过气来:“来人。” 参军挑开了帘子, 习惯地看着主营的满地狼藉:“在。” “上壶酒来。”她低声道。 “将军……”参军有些犹豫。 “最近没有战争了,我们在休整。”楼客疲惫地仰躺:“为了什么我都不会喝酒误事的,我才是最不希望打败仗的人……”所以给我一壶酒……否则脑子里那个人的影子就要入侵到抹不灭了。 参军一呆,心想确实,身家性命都在上主里,她才是那个最不敢打败仗的人……若是身份互换,恐怕自己已经绝望到自裁。连他都觉得楼客已经累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就是这样,他才要提醒她:“末将明白……可将军,您今日需回宫面圣,着实不能多饮。” 楼客一怔,放下抬起头。 下一秒,把九转丹全吃了。 ———— 晌午,蝉鸣刺耳,楼客褪了战甲,走进走进丞相府内阁,踏入殿之前,一名小厮捧着一件长衫献给她。 她习惯地取下,抖了抖穿上,摘了象征将军标志的发冠,又用灰色的发带系上。青衫折扇,静静地走在仇家府。这是楼若素的旧装,被有心之人记下来复制在现在的她身上。 她重新是丞相府杜姓的家臣了。可就算隐姓埋名当过一次,这一次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态。 上一次她尚且可以怀着恨和优越感,跪某个人是为了最终把刀插进某个人喉咙里,心理上是把自己放在同等地位的。这一次却不行,真相已经被所有人知晓,她就是变成了仇人的奴隶,跪得明明白白,愧对宗族。 当然,是商止新的意思,说让她接受历练,不如挂名在丞相府下——还未听过那个臣子挂名在另一个朝臣的。 但楼客明白商止新的意思:虽然她不在乎,楼客却时时刻刻把这段时光铭记着。 衣服和装束把她带回了时空的另一端,好似她仍旧负着血海深仇心思深沉,撩起珠帘,能看见一个女孩眼神雀跃。 她单膝跪下行礼说:“属下参见丞相。” “将军不必拘礼。”丞相根本不愿意介入两人的争端,低声:“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上主让您见臣的面,只是想折辱你而已。”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她可不会真在乎楼客是不是真的照做。 “属下知道。”楼客却淡淡道:“但既然属下归在了杜家一枝,对主家还是要有应当的尊重。” “见过了丞相,属下便告退入宫参见上主了。”她说完顿了顿,竟然真的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后退着离开了。 …… 丞相怔然,觉得本来熟悉的面前这个人有些让人不敢置信——楼客会这么卑下吗?自己杀她父亲,她摒弃一切都要报仇的心气呢?如今怎么会被磋磨到这种地步来?楼客……已经毁了? 可他仔细看她失去生的眼眸,里面又分明仍旧关押着窜不出去的魂魄——以淡然的身体为牢笼和掩盖,禁锢着逃窜的悲凉。 …… 楼客努力忽视心里翻腾的难堪,让自己像一潭死水,却最终没能抵挡突如其来的恶心感,眼前一阵发黑。在宫墙外依靠着栏杆想:楼客是楼家的罪人,竟然真的当上了杜姓的狗。 不过……也罢,反正楼家在她里也快要毁完了,不差这点尊严。 ———— 商止新不在殿,听说去练武场捡新到的兵器去了。楼客刚到门口,斜飞出来的一只标差点戳穿她的眼睛。 然后是慌乱的告罪声,呼啦啦一群人逆流而去,一个眼神都没来得及看楼客。剩下她心里又是一沉:得,好时候,挑了商止新最不耐烦的时段到。 但她时间不多,只好硬着头皮进去——进去便见到盘腿百无聊赖地拗刀玩,指头敲在刀身上,铁刃震响从间碎开。 她听见有人来,未等楼客先服软认罪,立刻捏住刚断裂的刀片掷过来,尾音稍颤的语调跟上:“孤叫你们别烦孤,听不懂?” 楼客赶紧偏头后仰躲开,哑声道:“上主!” 商止新这才看清楚人。看清楚也没见她停下,虽然人是她叫回来的,但该发脾气还是要发脾气,于是立刻后跟点地向她过来,双成爪:“谁让你躲?” 楼客苦不堪言,心说你要是往脚掷那我就哄你开心算了,你往太阳穴来?不躲才有鬼:“上主,臣有事禀!” 商止新只当没听见,运风和她缠斗起来。楼客就更惨了,不仅不敢动甚至要思考一下自己能不能躲,没半晌半条命都去了,商止新还一脚冲着她的腕去。 可右再伤那是真的怕废了,她只好全力向外侧闪身,却眼尖见原来商止新的腿、自己的腕、身后兵器架上的红缨枪正在一线。 也就是说,她躲开不伤,商止新就会伤。 ——若是命没了,那就不是伤不伤的问题了。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股子憋屈把放回去了。 好在商止新脚尖一挑,踢飞了木架踩在她腕上落地,好歹让她避免了两边被捅个对穿的结局。 楼客见状,立刻识眼色地翻身而起,干干脆脆磕头,终于学会了什么叫没皮没脸,示弱道:“上主,您再动臣,臣真的会死的。” “威胁孤?”商止新这才停下。 “不敢,”楼客虽然满身狼狈,语气还算平静:“毕竟能生不如死地活着,是上主赐臣的后半生。” “那么你就这么死了不更轻松?” “是的。”楼客毫不迟疑地接道:“可臣要做上主希望的事情,为此哪怕是挣扎求生也在所不惜。” 这句话太假,偏楼客说得丝毫不带谄媚,又笃定又认真。说完,她跪坐到商止新身边去,在袖摆处净了,温和地催动内力给她揉起脑袋。楼客观察敏锐,看她之前忽然赶走人,大约也是因为头疼。 言语和行动的双重贴心哄得商止新那叫龙颜大悦:“一冬不见,会做事了。还是杜爱卿会 教人。” 楼客一噎。 其实她虽然觉得见商止新难受,至少也是那种血淋淋畅快地难受,不似放任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种茫然的窒息感,剧痛干脆,能把她从家族的负压之捞出来。 可商止新一提丞相,她忽然就从调动智商为了性命斗智斗勇的鲜活失落下来:“是,丞相教导得好。” “上主,您召臣战事完便归,臣回来了,并未败兵。请您赐口谕,让臣接回族人。” 商止新听完道:“原来未败吗?你上次回来重伤,竟打胜仗了?” “幸不辱使命。” 商止新把一串钥匙圈在指头上转圈圈,问:“爱卿,你说在你心里楼家重要,还是孤重要?” …… -楼姐姐,若我和楼家一齐掉进水里,你救哪个?-可是姣姣儿,楼家是宗族,怎么掉进水里?-你只说,你救哪个嘛。-……我不知道。 …… 楼客脑子里轰一下,不知所措道:“自然是上主。” 商止新道:“那可好,爱卿再留下陪孤说会话,到午时刻便好。” 楼客满脸僵硬。 “好不好?”商止新恶劣地笑:“爱卿可说了孤重要,现在改了主意,叫欺君。” 楼客的表情在那鬼魂催命一样的“好不好”之惶恐,听了后半句“欺君”二字,却忽然被下了咒似的呆了,喉咙里的声音不属于自己一样,迸出一个“好”来。 ——商止新说出的时间是个催命的时间,是她想出来折磨人的鬼方法。 楼客在边塞驻军,最怕的事情就是败绩:别人是不想败,她是不敢。因为楼家一直有人在殿上“做客”,她若败,做客的人就“生病死了”。 加上了这样的压力,战争沉重到她不敢想象。她偶尔在战场眺望帝都,很迷茫地想,有人能永远不战败吗?她这么厮杀下去,还有几年好活?她死了呢?楼家又如何? 一切都没有定论,而这些肩上的责任让她必须强拖半死的身体挣扎。然而不挣扎时无望、挣扎时无望、就是死去她也无望。 …… 但商止新却不是问的一个公平的问题,她比对的东西根本不同。商止新是在问:孤的“好心情”更重要,还是你楼家的“性命”重要? 这不该比的……可谁叫她又提起“欺君”,“欺骗”二字是楼客的痛穴。 很久以前瑾姣问她这个问题,她说她不知道,瑾姣还很开心。她说“不知道”就是最好的答案,因为无论是“救她”放弃担当,还是“救楼家”放弃她,她都不喜欢。她要的只是犹豫,代表重视的犹豫。 她当时哪里知道遇见她之前楼客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 报应不爽,如果宗亲的死是属于她的压迫,她打算认了——就算她楼客狼心狗肺好了,她身上的血债不差一星半点。 …… 商止新当然不是真的想要和她聊天,她根本不说话,只兴致勃勃地在演武场竖起炷细香:等香燃尽了,时间也就到了,那司狱的人结局可见。 楼客干涩着眼睛直视一点一点的落香,商止新就支着脑袋看她,感叹人类的挣扎无论何时都让她那么饶有兴致。 …… 最后一支香到分之一,商止新却说:“好了,你去吧。” 楼客怔然。 她愉快道:“时间不多,爱卿要是能在这时间里到司狱,那便是你叔父命不该绝,要是不行就算了,孤听个血花响。” 楼客 瞬间明白了:以她的 身体素质,分之一柱香到不到的可能是对半开的,是一场赌博。功败垂成的懊悔她最喜欢,侥幸成功也对她没影响——她最爱看人在绝望里挣扎。 楼客即刻站起来,就在商止新看她表情以为她立刻会离开抓住会,却没想,她竟然顿了一下之后忽然又拜下唱念一声快速的“谢上主隆恩”才残影消失。 商止新愣了愣,翘起嘴角不敢置信地勾起,越发收不住笑意盎然,轻叹: “楼客啊楼客……你现在可不是变成了自己以往最厌恶的人吗。” ———— 楼客到时恰巧狱卒拿人,一个穿着华贵的男人惊恐地大叫:“不要啊!不要!我是楼家的长辈!我是将军的叔父,她会回来的!她一定会赢的!我不能死!” 楼客瞬间松懈下来,血色全消:“稍等!上主口谕已到,放人。” 男人面如土色瘫软下去,却在看见楼客的瞬间忽然脸色狰狞起来,后怕地对着她破口大骂: “你这贱人养的东西!你敢这时候才来?你是想让老夫死了算了是吧?老子是你的叔父!楼家败在你里真是祖上扔完了阴德!你死了都得被穿了脊梁骨,压在耻辱台上跪一千年,受你宗亲唾骂!” 说着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扯下鞋子狠狠扔过去。 楼客从战场回来开始便是筋疲力尽,在商止新哪儿早去了半条命,紧赶慢赶才到了司狱,现在眼前是一片黑,嗓子里火在烧一样,竟然一时间根本没有留意,被甩在额角,那血就顺着流下来…… 她退后两步,和男人一齐愣住了。 …… 谁能想到,帝国颇有神话的楼客将军,现在青衣素履虚弱地靠抚在狱内的墙边,被一只鞋敲到头破血流? 而楼客却愣的是……她不知道原来自己会被这么痛骂一场! 看着她长大的叔父现在像个市井泼皮,瞪着她好似想生吃了她……她徒然生出无力的悲凉,心里不知哪里去哭诉: 我是想救你的啊!我想救楼家啊!战场千里风沙,我一刻都不能安睡,生怕半点闪失败了帝国败了你们的命,我的身体早就从里烂到外……全凭着一把毒药撑起来了。但就是这样,她都要保楼家! 她是在选叔父和上主时选了上主……可上主是她的君啊!若是能用她自己换他们,她乐意永远泡在刑架上! …… 但她保护的却反过来怪她……这些天只要战役结束,她救出来的族人对她只有两个反应:要么拼了命地感谢,要么疯了一样咒骂。但共同点是,他们其实都觉得是她的错。 如果不是你……我楼家怎么会变成这样?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被关在狱受这种折磨?! 没人问她她怎么样。 她依稀记得以前的叔父轻轻拍她的肩膀,说楼客,你想练斩石剑吗?叔父教你。 而现在只剩下一个狼狈的男人面色狰狞,满脸戒备的显得有些后悔,思考他是否不该如此快和她撕破脸皮。 ——这就是她的家人,被恐惧折磨得变成了一种极度胆小和自私的物种。 …… 她觉得委屈。 可满腔的委屈和悲凉无处可去,只能在她纤瘦的身躯里悲鸣着乱撞……然后她深呼吸,自己站起来淡淡说:“带叔父回去吧——给。” 男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满脸麻木的后辈,依稀觉得她压抑着汹涌的什么东西——并且以后会永远只能压抑。 ……她竟然若无其事地把鞋子递回来了。 …… 这便是商止新的高明,她热爱 破坏别人重视的东西。对楼客,她亲杀了瑾姣,又用将军府的人来向她施压,其实并不只只影响了战争的难易……她同时操控人心,让族人恨她。 “你败一场战役,孤就杀你将军府一人。” ——这是施压战争,让她压上一座大山而动,将军府的人只会惊恐地看向商止新。 “不过死亡的顺序,你作为将军府长家,亲自来排。” ——这是操纵人心,楼家宗族于是瞬间把愤恨的目光投向那个亲送他们去狱的人……尽管她那么努力。 她只好气喘吁吁地疲于奔命,然后同时被万人唾骂……以前敬她崇她的人。 这才是商止新亲为楼客安排的后半生。 …… 楼客回营时,忽然想起商止新嘲讽的话来,其实她听见了。 “你不还是变成了你最厌恶的人。” 可不是嘛,楼客本该是风骨清高的君子。 到现在懦弱隐忍、认贼作父、唾面自干。 …… 从此以此残躯,关押悲凉——至死不休。楼客觉得她回到战场,问的第一句话会是:“还有九转丹吗?” 然后投入无休止的厮杀,春去秋来迅速地让人茫然。 边界之寥寥此生而已。 ———— 可就在她那么想着,不知多少年月,后方加急来报: 将军速回,上主急寻。 …… 楼客抬头,骤然风沙铺面。 226 侍假成真9 商止新亲眼看楼客半死不活地挣扎了很久, 确实没什么触动, 只是有时候觉得,不如干脆杀了算了? 只有楼客走的那当日, 她心里忽然思考起一个问题。她想:这样下去不行啊, 以自己的性格, 她根本没可能爱上楼客。 楼客被清风雅月地养大,受的是皇权至上的教育, 若是在心里给重视的东西排个序, 大概是君上、宗族、自己, 然后才轮到其他所有。 她或许喜欢瑾姣,但不妨碍自己利用她维护宗族。若瑾姣不是皇女呢?她现在就跪在皇帝的脚下请求为将军府正名, 接着风光月霁当她的继承人,然后心里愧疚, 把它当个逆鳞和死穴。 但很巧, 瑾姣是商止新, 于是什么都变了, 对情人的愧疚扩大到一种令人恐惧和痛彻心扉的地步,因为“君上第一”。 她说, 若是人命能讨得商止新片刻欢欣……那么人命又算什么?对自己她都狠得下心, 何况别人。 所以她以前身死受辱都要为楼家重新称起一片天地, 现在却能忍受它被商止新近乎儿戏地毁去, 因为瑾姣变成了第一位,她是她的“君主”——而楼客从不自以善良,她知道自己的残酷。 她并非不重视楼姓, 她愿意以一身脏污换取楼家的前途,也并不是不敬重自己的亲人——她只是用要求自己的在要求楼家,一切要以商止新为先。 所以她两面受敌,对两边都一片赤诚。她挖出心脏献给商止新,商止新不在乎挖出脑浆给楼家,楼家怒骂她为何不把尸体全给他们,让他们排在第一。 可楼家却只看他们得到的不够多,不想楼客本可以不顾他们。她毕竟只是一个人,她已经很辛苦了。 …… 商止新冷酷地嬉笑她的狼狈,思考着她把楼客从司狱带出来,就是要得到这样的结局吗? 她们若是要相爱,重点根本不在楼客而在自己,楼客完全在她掌控之下。但商止新太过奇怪,她好似根本没有爱情这根弦。这就是很矛盾的一点:瑾姣有能力爱人,可以“瑾姣”这个身份爱上的人是瑾姣的,商止新不屑一顾。 …… 但虽然逻辑都明确,好似哪里不对——然后商止新才骤然想起,她为何要考虑“这样下去自己没法爱上楼客”? 她为什么要让自己爱上楼客? 心里有隐约的期盼吗?她对楼客有余情吗?不可能,她分明了解自己的残忍。 她戏弄楼客说把她当成消遣,自会娶一位身份血统高贵的帝后,其实是假话。 她没法和任何人共塌而眠,就算是假意,就算那人完全依附她忠诚她——反正她有肆意妄为的权力。而后说到子嗣,她也绝不会让任何人生下属于她的孩子,“后裔”这两个字让她犯恶心。 商姓仿佛是用良知换取的力量,历代的皇脉之都流淌着冷漠暴虐的鲜血——而商止新登峰造极。 那么这莫名其妙的试图爱上楼客的思考从何而来?商止新又陷入这丝不知谓。 …… 如楼客很久不知商止新如何,商止新也再没有关注楼客的心思,反正只要知道她活得不好,商止新就无所谓。 不过倒是收到过数次边疆的来报,姓联盟被挡在磬炑关踌躇难进,以楼客主战场的关卡数来捷报,其余几处也都有响应,战事一举反转。 在其他地方听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放在这个世界完全没问题: 楼客凶声在外久,本就是个素有杀名的人物。何况这根本不算是“人类”的世界,血统把一切都怪物化了——既然有一人屠国的可能,那一个天才力挽狂澜 太正常不过。 但就算如此,朝可用的人也仍旧不多,而姓反叛也只算得上是“内忧”,还有传说的“外患”,北面妖魔域常年需要镇守。 所以商止新动身御驾亲征了。反正她是泡在血水里的心肠,战争从来戳在她的痒处。 可就是这么一回——她受伤了。 对的铁牙逼近她时她分明感受到自己能够躲开!但不知什么控制她让她一瞬间犹豫……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犹豫,杀戮的本能刻入了她的骨髓,她竟然犹豫。 可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裂,然后是剧烈的头痛。脑海里只出现了一个念头:丞相府的火,楼若素的失踪,那具焦黑的尸体。 “楼姐姐……?”她从唇齿之间愕然吐出这几个字来。 分明还是阴森病意的语调,里面竟然出现了一点属于少女的茫然——她忽然有些分不清楚自己是瑾姣还是商止新。 ———— 楼客快步从层层重门穿行过来,面部线条僵硬如铁,以掩盖那丝深藏的忧虑的恐慌,身上未来得及换下的戎装还尚带一丝血气。 接到信函瞬间她便扔下一切回了帝都。她在担心……就算她知道商止新已经没有大碍,不妨碍心里慌乱。商止新之前说的不错,爱上君主将会是她永远的枷锁——痛苦和挣扎是她赐的,只好努力甘之如饴。 …… 侍者拉开门,于是她蓦然重见少年皇帝的面容。 商止新靠坐在床上,发丝散乱在肩头,脸色稍白,唇色浅淡,额头上缠着绷带。她少有的安静,却并不惶惶或者病态,眼神介于暴怒和无措之间,仿佛浅眠正醒。 她闻声抬头,与楼客四目相对,眸子里一片星光。 …… 商止新磨着牙冷笑:“楼姐姐,你果然活着。” …… 楼客倒吸一口冷气,无奈地觉得耳边轰鸣,个字敲在她神经上震得她生疼:“……上主。” “楼姐姐,他们说你骗孤,他们说你叫楼客,是将军府家人。孤受伤失忆,忘记了很多东西。”商止新说着,歪头像个孩子,声音也轻,但越说到后面,眼神便越冷,到最后重新接近那个杀人为乐的皇帝: “他们说你为了盗取证据接近孤,得之后烧掉了丞相府,然后在孤面前消失。孤听得头疼。” 她撑着床榻,另一只向她招了招:“孤没有相信。来。” 楼客在亲眼确定她无碍之后骤然放松下来,此刻只觉得侥幸和安心,被问责倒是小事了。 她呼出一口气,本想跪在她面前,却在她的眼神下又坐到她身边去。 商止新拥着她的身体,以指头为梳,轻轻地给她理头发:“孤想听你自己说……你知道,孤只相信你一个人。” 商止新的失忆把她带到少年时代。她记得自己与楼若素情深不移,只是楼若素自称最近有些重要的事,所以有些忽视她,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她们便是同样的好了。 但她等来的只有宫变已完和召她回去继位的消息。她茫然无措,忽然间得知父死母亡都是完全为了她铺平道路,那种悲痛和恐惧差点把她压垮。 当年的孩子总以为自己有依靠,可等回头时才发现总是站在她身后的人不见了。她想要向楼若素寻求庇护,但最终只得来“楼若素身死将军府火”的假信息。 她当年是个乖巧俏皮的姑娘——仅仅是姑娘而已,接二连的打击让她几乎疯了。可她以为自己会死在无人依靠之,然后发觉人这种生物逼一逼是很有潜力的:她想找回 楼客而做不到……商 止新在这种时刻下刺激了血脉的力量。 ——自此,国君觉醒。 …… “是的。臣是骗子。”楼客很直接地看着她道:“臣从来不叫楼若素,臣是罪臣楼观之女,改名换姓进入丞相府只是为了伺报复,遇见您是臣意料之外——”但只因为发现您身份的不一般性,才刻意接近,骗取您的感情,以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 并非不敢说下去,她发现自己越说,商止新脸上痛苦的表情越浓重。 她捂着头,仿佛想要暴怒地反驳,但最终只是强忍着轻轻道:“接着说。” 楼客忽然就想起她进来之前被告知的事:“上主失忆之后对您的执念很深,以其他人告诉她真相,会刺激她的头痛感……她只信您的话。” 商止新刚开始醒来的时候对任何人都排斥,却只在嘴里念“楼姐姐”,像只凶兽的幼崽一样难以接近。 只有和她说关于楼客的事情她会听——但楼客和她的故事本身就是一场欺骗。她听完丞相的话几乎捂着头痛到昏厥,暴怒着咬牙重复“孤不信”。 就现在的状态都已经是平静了很久之后的模样了。 ……所以楼客忽然说不下去。 商止新磨牙忍痛的姿态让她有些恍惚,那上翘的眼角和微蹙的眉毛点在苍白色的脸上——骤然如隔世重来。 “……然后出于安全考虑,你骗孤你是楼若素,放火烧掉了丞相府,以掩盖你的假身份,是不是?” 楼客一怔,忽然发现这话语之的奇怪点:商止新在引导她推卸她的罪责……换句话说,她不愿意相信楼若素骗她的不只只是身份,还有感情。 她愕然地向商止新看去。 商止新正执拗地看着她,仿佛不耐烦地催促:“回答孤。”压抑着茫然的不愿相信——一旦从楼客身上得到的是同样的答案,她那层脆弱的保护膜会破裂,露出歇斯底里的悲伤来。 “臣……”楼客试着想要回答,却忽然顿了顿。 她忽然抬头,说:“臣想回来寻您的……臣向为楼家正名之后去寻您,”她一字一顿地说出那四个字: “永结同心。” 稍带喑哑而镇静笃定,丝毫听不出半点心虚。 既然商止新想要以为她们一直相爱——那就让她以为她们相爱好了。若是脏污从未出现在她们之间……她会不会好受一点? 商止新直直地看着她,眼发出吓人的光来,仿佛要借着那光把她盯穿。 楼客坦荡接道:“但臣仍旧欺骗了您,以您的便利帮我楼家,是臣的不是,欺君之罪不免。” “请上主治罪!” …… 商止新忽然觉得心里舒了口气——却倏然迸出杀气,翻身而起,顺势一脚踹在她肩窝,白气四起,在楼客毫无反抗之下巨大的冲击把她重重摔在墙角。 “你竟果真敢骗孤!” 可说是如此的杀清明,那双眼睛里竟然闪过须臾的放松。商止新约摸是松了口气的……她起来听见的那些话实在太可怖,所以她清楚自己和楼若素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对她隐瞒身份对她心存利用都无所谓了…… 只要她爱她,只要楼若素不曾想抛弃她——那就好了。 所以楼客果真依她的意思欺骗她。 …… 但一句可笑的“永结同心”……差点把知晓事详情的其他人惊得面无人色! 他们想:楼客,你怎么敢? ……楼客自己也苦笑着想:原 来你胆子如此大,这种话都还敢说啊。 她压着腥甜味起身而拜:“上主赎罪。” 商止新揉着跳动的太阳穴,不耐烦地拽起茶壶扔她:“滚出去。” 楼客没有躲,被淋了个满身茶叶,再拜,起身而退。 ———— 她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商止新的状态很不对劲。 她愧对商止新,自然想过很多次,自己“失踪”那段时间她是怎么过来的。 而现在看来,她很痛苦。双亲死亡的悲痛、风雨飘摇帝国交到她的无措……还有被爱人欺骗和抛弃的迎心而击。 她的肆意和残酷的笑意在她失忆的时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怒……一种想要遮掩脆弱自己和逃避现实难堪的暴怒。 她知道魔鬼不是一息而成的。在成为魔鬼之前,商止新需要独自一人走很多步。 并且以她刚才的样子似乎头疼病时刻压抑,告诉她真相的瞬间她就会被剧痛击溃……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坦诚。 …… 至此,北境妖魔之域再乱,姓联军再有喘息之……而唯一的保护神楼客回了后方。 ———— 同僚于是叹她:“你不该这么做。” 楼客反问:“为何?” 同僚答:“上主总归会想起来。”而在她想起来的时候,便是楼客要承担怒火的时候:商止新这种人若是被欺骗两次,那人的结果可想而知:狱不成型的尸体,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楼客淡笑:“正因为上主会想起来,我才敢再次欺骗她。” “你……?”同僚怔怔说:“你知道你会被怎么样——”他忽然不说了。 她知道自己做了见惊人的事情,整件事可怜的人不会是被两次欺骗的商止新——她没恢复记忆时楼客骗她她反而安心她恢复记忆便恢复了性格,那便是个绝不会伤心的煞神,到时候倒霉的是楼客。 楼客不怀疑她到时候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她得在她没有后悔之前把事情做了……现在就算恐惧后悔,她也没会退步。 她眯眼远眺。 …… 说谎可以暂时稳住上主的身体状况,并且付出代价的只有她。 她不介意付出代价。 227 勇者的龙篇 先知的预言是真的, 莱塔娜是最后的勇者, 为人类和龙类的战争画上了句号。因为属于“破坏者达丽雅”的龙皇时代,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走向了结局。 战局转化之后, 龙类因为繁衍问题日益式微, 龟缩于迷雾之森深处。漫长的千年之后, 它们会变成“传说”的物种,这是后话。 但相对的, 人类繁荣的未来之, 勇者此人并不存在。连同着她以往的光荣和受人敬仰, 被抹消得干干净净。 …… 没有吊儿郎当的勇者和恐怖的龙皇,时间的夹缝只有一大一小的少女。她们偶尔是落魄的贵族, 偶尔是漂泊的旅客,偶尔是东方的商人……全凭莱塔娜一张嘴。 她在人龙疆土的边界对人说她们是来自光明城的年轻骑士, 奉命前来打探消息。做派那个倨傲有气势, 期间半阖着眼睛非常嫌弃地看着店前红衫前台, 仿佛那玩意碍眼极了。 第一次说瞎话状况紧急, 没来得及给达丽雅交代,莱塔娜还担心过这没说过慌的白痴心理准备不足, 没想到这丫头袖子里甩出一颗炼金宝石来, 掩袖捂着鼻子转身上楼, 闷声语气冷而不满: “和这些人说这么多干什么?将就一晚, 赶紧离开这个破地方。” 莱塔娜挑眉跟上。 把店主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不忿心想, 光明主城的人果然姿态十足。 …… 然后门一关,没出息的龙崽子睁大眼睛满脸后怕,压着嗓子一叠声道:“莱塔娜,我好紧张我没有说错话吧?” 莱塔娜竖起拇指:“干的漂亮。” 没做错地达丽雅长长舒了口气,立刻鼓着嘴开心得脸颊红彤彤的,鼻子里哼出一声笑,眼睛一眯,在她红口白牙“做的漂亮”的称赞异常满足。 离开龙穴之后的达丽雅才是达丽雅,会紧张会开心,像个小孩子一样渴望着夸奖和肯定,以补偿她作为“龙皇”无用的茫然恐慌感。她是莱塔娜的女孩,并且非常称职。天下之大,终于有她的容身之所和需要她的地方。 “我的小公主,怎么能这么能干呢?”莱塔娜懒洋洋地调笑着,直把她夸到天上去,收获一只软绵绵红彤彤就快要飘到天上去的龙崽子。 她把着小丫头揉进怀里亲吻她的脸颊,享受她的鲜活和稚嫩,越发满足,狐狸眼睛都眯起来。 达丽雅臊得直往她怀里钻。 “不过,他们是人类才对,怎么会不知道勇者呢?”达丽雅把脑袋磕在她肩膀上忽然想起来。 “我们流动在两个未来的夹缝里,鬼知道一觉起来在哪儿呢。”莱塔娜想了想道:“不过也好分别,有人见到我就开始欢呼雀跃鞠躬的就是前一个世界,谁都不认识我的就是后一个。” 莱塔娜适应能力强得不得了,进能云淡风轻理所当然地行走在万众敬仰的街道之衣袂翩翩,退能装孙子点头哈腰和随便谁称兄道弟。 从救世主到无名小卒,这涎皮赖脸的混蛋一点都没有心理落差,半丝失落都不存在。 倒是达丽雅鼓着脸颊为她打抱不平:“你为了人类付出了一切,可他们却把你忘了!” “你是指把你拐出来吗?”莱塔娜笑笑:“可宿敌龙皇是猫咪小娇妻……哪里去找这么便宜的‘付出’。” 达丽雅皱眉听着听着,小声惊呼:“小娇妻?” “……”莱塔娜别了她一眼:“小公主,你才知道吗?不要后悔哦,因为已经没有会啦。” 达丽雅紧张起来:“娇妻这种东西当起来麻烦吗?”她是个被灌输了“使命”观的 人,一直寻找着自己活着的意义,所以很久以前会为了龙皇的能力而不择段……所以才会在莱塔娜邀请她逃离的时候没法拒绝。 谁能在自己最茫然无措的时候拒绝伸出来的浮木?何况那还是莱塔娜。 …… 勇者先生拥有她血脉之最耀眼的金发,束起时在风和阳光之起落潇洒。城堡之下荒漠之一片无垠,只有她的身影,而她的睫毛那么温柔,琉璃剪瞳的眼底笑意盎然。 伸出,拉长音调冲她喊:“如果一定要有什么天职你才能活下去,那么就抛弃你的种族,做我的女孩。” …… 她于是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 “很容易哦,很简单。”莱塔娜笑眯眯地打量她:“来,小公主,吻我一下。” 达丽雅眼神里立刻写着“我没问题”的笃定,捧着她的脑袋啄上去,响亮地“么”了一下,等待下一步指示。 莱塔娜仰着头舔了一下嘴唇,面对这黄毛丫头懵懂和认真的表情心神慰贴,真想做点什么。她心里再次告诫自己要有耐心,她的姑娘还小,以后再怎么禽兽,也得等人家长大才行。 她于是压抑着眼睛里的蠢蠢欲动和情动的欲望:“瞧,你不是做的很棒嘛。” 这就没有了?“不是这么简单的吧。”达丽雅怀疑地看着她:“我知道的,求偶的龙会缠尾交配,子嗣是种族最重要的传承。” 小破龙眼睛圆溜溜安安然,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小脸稚嫩精巧——八九岁胸口一片坦然仍未发育,腰肢倒是纤细。 达丽雅确实是女孩模样,但并非软乎乎肉嘟嘟单纯让人怜爱的小团子,而是那种精致纤细的乖巧。 玻璃娃娃一样漂亮矜贵,和性感相反的一种真正的禁欲单纯,盯着她雾蒙蒙的眼睛看一会,倒真让人能升起一丝吃了她的冲动。 ……虽然这个台词对于她这种年纪的萝莉来说有点劲爆,莱塔娜倒是不怎么管。 “你有这个觉悟最好……”莱塔娜干笑两声,看得心痒痒,挑眉压下声音快速道:“快长大吧,等你十六——不,等你十四,我立刻吃了你…… 连皮带骨头吃干净。” 达丽雅在那慵懒和暗带狠意的“吃干净”睁大眼睛:“可我已经——” 这时候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她们扭过头去,店主正冲她们两人点头致意,然后向后和谁接着说道:“瑞离先生,刚才我说的就是她们两个,既然您有事和她们说,我就先下去了。” 莱塔娜立刻感受到什么不对:“店主,谁啊?” “光明城的圣骑士瑞离殿下正从迷雾森林离开,既然您二位骑士姑娘也来自光明城,应该能结伴而行。” 他说完向后让了让,露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达丽雅立刻瞳孔收缩,警惕地捏住了莱塔娜的。 ……是乔修。 ———— 莱塔娜惊异地看着他,心想这就尴尬,这可真是假耶稣遇真我主,怎么自己随口撤个天高皇帝远的谎,皇帝就亲自来了呢? 莱塔娜眼珠子滴溜一转:“哎呀,真是巧,怎么我敬爱的乔修殿下也到这种穷乡僻壤的边境来了呢?”一边说一边牵着达丽雅的眼睛往外瞟,“想要溜走”的神情都快要写在脸上了。 上次已经坑他回溯时空收拾烂摊子了,虽然某人并不愧疚却也知道这是客观事实,这会她再往上凑这个人非念叨她一年不可——这种人就最麻烦,对你又没恶意,不能动,只能听着。 就在莱塔 娜烦不胜烦心里浮躁 ,面前的乔修却眉头一皱,对她们严肃而冷淡: “你们是光明城的收编骑士?领土边界是重要战略地点,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谁给你们什么任务了?”竟然是一副他们并不相识的模样。 不认识? …… 乔修和莱塔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啊……要是莱塔娜真的能和人类有什么羁绊的话,那必定是乔修和先知。 先知老头因为过于洞察秋毫而把她看得清清楚楚,乔修倒是从头到尾最后才知道她的真面目,但无论如何他们青梅竹马,陪伴和争执之总没办法不生出一点牵连。 如果连他都忘记了世上有莱塔娜,莱塔娜就真的从人类视野里消失了。 达丽雅生出一些恐慌,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很难过——她在龙类之体会过被无视的痛苦和没有位置的无措,所以不希望人族也那么对待勇者先生。 …… 莱塔娜为人类改变了历史,自她之后,终结者龙皇和人类最后的希望莱塔娜一齐被抹去存在,就像是被拉过了轨道的列车,驶向另一条伟大的道路: 人类崛起和龙族蛰伏,没有所谓的人类式微窘迫和流血战争。这个被改变过的未来里两族一直泾渭相隔,彼此都强有力地守护着每一寸疆土。 是啊……这是个好的未来。 但那个跳下去掰轨道的人呢?她被选了,她活该被抛下。列车在欢欣鼓舞迎来新生,驶向深远之处。 这个金发高束的少女里握着生锈的控制阀,眯着眼睛看着那车从自己身前飞驰而过,“呜——”得长长鸣音过后,她的长发被撩起,然后慢慢沉寂。 山青鸟幽,少女的身影默默伫立,久久无言,静谧地与旧轨道一起被永久遗忘。 她可曾觉得悲凉啊?轰轰烈烈地燃烧了年轻的生命,为所有人带了希望和光明的幸福,自己拥抱灰烬和血与火的历史,了无痕迹。甚至她只剩下聊以慰藉的荣光,都没办法享有。 …… 莱塔娜见乔修便插科打诨,一副不耐烦样子,是因为下意识觉得他会念叨她。但只有被记住的人才会被念叨,才有资格不耐烦。 莱塔娜后来和达丽雅说起过乔修,无不促狭地讲,那是她小弟、是下败将,别看他模样又酷又冷,那是个假面瘫真唠叨,说教起来没完没了。 可乔修忘记她了,于是这些话就从轻松到有点无奈,他就不是唠唠叨叨的朋友,只是陌生的冷脸骑士。 达丽雅注意到莱塔娜听完这话果然僵了一下,然后捂脑袋嘀咕一下:“给这小子念叨怕了……我怎么忘了第二未来他不认识我!”然后熟练地扬起假笑: “殿下安好,我们只是没什么资历的小骑士罢了,接到的任务也只是简单巡查而已,您——” 可她没说完,达丽雅钻出来,皱眉严肃地问:“你不认识她?”语气竟然想当不满。 不止乔修,莱塔娜都愣了一下。 “我和二位应当是素不相识。”乔修压着疑惑颔首。 “你不认识‘莱塔娜’?”达丽雅加重语气,眼睛里的凶狠直想吃了他。 乔修问:“我应该认识你们吗——?” 话还没有说完,迎接他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焰火,轰然袭击,若不是他的躲及时,必定被烧成火灰子。 他猛然仰起头来,心按过去压灭了扬起披风上舔舐的火星,奇异地盯着她:“炼金术?龙类?” 达丽雅根本不搭话,竖瞳闪烁,再次燃起黑焰,单脚击地而起,轰然纠缠 。 乔修赶紧抬抵挡 ,节节败后之下发现自己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心里刚生出浓厚的危感,一个脱力,被这家伙膝盖击腹部向后倒去,撞在墙壁上昏了一下—— 可他刚认真起来咬牙划出刀刃握紧,莱塔娜已经立刻挡在他们之间,张开唤了一声“达丽雅”。 焰火缠绕的龙崽子立刻收敛了气流,过去撞在她怀里。 冰凉和诡异强大的气势荡然无存,她扭头冰凉地了他一眼,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下。 莱塔娜穿过她的咯吱窝把她举起来,然后像是抱一只小猫儿一样把这家伙抱起来,看了看后面被引起骚乱的情况,再看一眼踉跄站起来的乔修,丢下一句: “对小姑娘也好意思拔刀,你这个没用的玩意!” 然后推开窗户,纵身而下。 乔修:“……???”这话有点耳熟啊! 他怔愣半晌,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把遇见新的龙类这件事上报,而是莫名地回忆起那只龙在他耳边说的话。 “人类都如你这样无耻自私,只对为你们牺牲的救世主利用到底。” 什么东西? 他惊愕地站到窗前,莱塔娜于是逃之夭夭之扭头很自来熟地对他大喊一声:“喂,说起来,大祭司最近怎么样?” 乔修竟然下意识回答:“先知大人年已九十,去年便去世了。” 莱塔娜怔愣一下,猛然之间颇有些怅然,回答了一句:“法克!”死得真是时候。 ———— “白痴龙!你揍他做什么,你炼金术,暴露身份我们又得找新的住处……可打就打吧……”莱塔娜教训她:“你叫我来不行吗!” 达丽雅哼唧一声:“我为你报仇。” “我谢谢你哦。”莱塔娜下意识搭腔吐槽,之后忽然一愣:“报仇?” “谁叫他把你给忘了,说什么朋友,都是假的。”达丽雅说完抱了抱她的脑袋,缩下来牵着她的,直视前方: “他们辜负你。” 别人可以忘记莱塔娜,可明明乔修不一样,他是莱塔娜唯一的朋友……虽然未来改变之后她的存在确实被抹消,达丽雅的不满,大概只是迁怒。 这家伙也知道护着自己人了,自己承受过的无力就不希望莱塔娜仍旧有。 可就在这个时候,大祭司竟然也去世了。唯二两个扯着风筝线的人都不见了,联系断了,世间再无莱塔娜。 …… “这有什么?”莱塔娜听完哑然失笑:“生老病死是规律,大祭司老了,没什么好伤心的。”也九十好几了,他的一生实在劳累,去世不如说是休息。 “至于我……小白痴,人类从未记得我,又谈何忘记。”就算是时间未变,他们口的勇者也仅仅是勇者而已,与她无关。什么世间再无莱塔娜是个悖论,莱塔娜就在,不需要谁证明。 因为她不需要联系,不需要同世界摇摇欲坠的风筝线,她不在乎被遗忘,而能证明她的也只有她自己。 但是被偏心的感觉很不错,她很满足。 她愉悦地亲亲气鼓鼓的龙:“小白痴,你要觉得我偏要有谁的联系才能活下去的话,那就自己担当起这个重任好了,‘莱塔娜’可是遇见你之后才自由的,那是个里程碑似的胜利啊。” 达丽雅一听这个话,竟然忽得耳尖通红:“真的?”她可是巴不得能和莱塔娜越难解难分越好呢。 莱塔娜笑眯起眼睛:“小公主,我是不是从没骗过你?” 达丽雅被哄软乎了 ,气性全消。 …… 莱 塔娜回忆一下她们被打断的对话:“不过……乔修进来前,你想说什么来着?” “啊……?奥!”达丽雅回忆一下:“就是你之前说什么十六十四吃不吃的的我不大明白……龙类成年不按岁数呀,只要能龙化时期就是成熟期,不过我倒是早就已经过了预期……” 她掰着指头:“年纪的话,我已经百一十一岁了。” …… 而身旁的莱塔娜忽然停下了脚步,表情瞬间有点复杂。 …… “莱塔娜?你怎么了?” “达丽雅,我们……今晚找个旅店住?” 小白痴一脸莫名:“好啊,都可以。” ——这句话你留到晚上说吧,小骗子。 228 侍假成真10 但楼客不知道的是, 等她离去,商止新的表情从暴怒而渐渐僵硬, 然后仿佛头痛欲裂,满脸不耐地叫来了丞相。 她双捧着碗点头叫了声“杜爱卿”, 观察着丞相的神色之后直截了当道:“孤要知道最近几年的所有事,从孤进丞相府遇见楼客开始。” 可这些不都是楼客全部说过一遍的吗?丞相神色一凝, 却没多问,站在旁观者角度客观说完,诺诺问:“臣有哪里没讲清吗?” 商止新却盯着药水突兀地说:“这几年孤应该很难相处吧?”虽然是问句,语气却相当肯定。 丞相嗫嚅不言。 商止新眯眼别了他一下, 凉凉开口:“孤不是傻子, 看得出你们对孤的态度——你们恨不得就地自杀而不愿看孤的眼睛。”但现在她的记忆却停留在刚觉醒血统开始, 所以比起以往已经相当平和, 甚至还能喊出“楼姐姐”这样的称呼来。 自己会变成那样, 是因为血统里的暴虐因子而渐渐转化的吗?还是……其他的什么刺激一蹴而就呢:“不过, 确实有些事情孤还不是很明白。” 丞相拜道:“上主请问。” “你只梳理了事件和人物,没有讲感情。”商止新道:“楼客喜欢孤?亦或是从头到尾只是欺骗?” 依楼客的意思,虽然心存利用, 但她却一开始就是爱上了她的而其他人的说辞更倾向于她们之间只是完全的戴罪之身和皇帝的关系。可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猜测楼客其实没爱上瑾姣,却不得不在赎罪的道路上被逼迫着喜欢上了商止新。 ……某种程度上说,她竟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果然最了解自己的只有自己。 丞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道:“感情的事没法乱议,真相只有当事人才明白,哪儿轮得到别人妄言。”然后迟疑着问:“您不相信楼将军的话吗?”可她刚才的样子分明是庆幸的啊? …… 商止新眯着眼睛, 抬头看他,睫毛间的一双瞳孔流淌着冷酷的意味,一如她未失忆的模样。 轻而脆的声音问:“孤这么傻么?” …… 会在所有人都明明白白告诉她真相之后哭着喊着只相信别人言语的欺骗者?就算她只觉得昨日自己都还那么爱着楼客——原来她难受、头痛、忽然暴怒不已,根本不是因为失忆的脆弱和对外界的不敢置信……她太过敏锐,怀疑楼客的谎言,从而恶念满心。 丞相这才悚然一惊:“您——” 商止新摆摆,收回目光,皱眉喝干了药。就算记忆停留在为楼若素的死泪流满面的前一天,她仍旧迅速接受了“背叛”的现实。毕竟她身上流着商姓冷酷狠毒的血液。 “既然您不相信……您为何那么做?” “怎么做?让她再骗孤?”商止新嗤笑:“随她去,孤很好奇她想要做什么……以及最后究竟谁会后悔。” 丞相皱眉:“您难道想引诱她吗?” “不可以吗?”商止新摊。一个比原来的皇帝更加眷恋不舍她的人……还是她伤害过的情人,慢慢接受起来,将是多大的征服欲和快感呢?然后等她自以为的“补偿”结束,商止新将给她最后一击。 让她后悔遇见“瑾姣”的天真。 …… 丞相哑然,犹豫道:“臣却觉得……楼将军不会依您所说的难受。” “为何?”商止新早忘却她都做过什么,满不在乎道:“杜爱卿,你下去吧,孤累了。” 丞相张口欲言,但最终只是再拜而去。 …… 为什么吗?因为您说的事都已经一一在楼客身上应验过了。一个人总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死两次。 ———— 但商止新却处于极其不稳定的失忆适应期,就算理智上知道楼客是欺骗她的,仍旧偶尔非常想说服自己相信,然后陷入暴躁——当然,她现在的暴躁毕竟由来有因,绝不会比以前思维跳跃的神经病难哄。 唯一觉得这个“商止新”更让人压抑的只有楼客而已。 譬如现在。 一个正在推走药水微笑着叫她“楼姐姐”的少女皇帝,道:“喝不下了。” “臣为您准备了蜜饯和点心。”楼客劝道:“您的头风病必须时常喝药,何况后来伤口还在附近。” 商止新撇嘴说:“楼爱卿有些给脸不要脸……你以前可没那么啰嗦。” “上主以前也没那么任性。”楼客接。 “大胆!”商止新弄明白自己是什么人,仗着失忆前的威名狐假虎威,眯眼敲桌子:“你敢这么和孤说话?” 楼客这时候却不但不告罪,反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唤:“姣姣儿。”声音稍哑,轻柔而宠溺,又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意味。 商止新:“……”捧起药碗喝了一口。 ……她有点猝不及防,冷酷的面具还没有戴稳,便被惊地落下:她心想楼客还真胆大包天,这种时候还心态四平八稳……看来是不够怕自己。 但也就喝了一口,故态复萌:“不喝了!苦得要死。”楼客接过试了一口……发现实在不好瞎说不苦,只好哄道:“没办法,总得吃的。” 商止新冷笑说:“凭什么就孤喝?不要。你怎么不喝?” “臣没有怎么喝呢——臣也有,”楼客一愣,还真叫人送上药来,道:“那么我们一起喝,便平衡了。” 商止新皱眉盯着拖盘上的药丸子和汤水,惊异道:“这么多?” 楼客熟练地就着水吞服,入喉眉头都不皱一下:“最近……身体比较麻烦,气息不稳定,需要调节。” 果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商止新只好也乖乖端碗,可在拿下碗看见什么之后却忽然怔然一下,竖起指打断她:“停。” 楼客含着水没咽下去。 商止新伸取下什么东西来,放在眼前,盯着她表情冷然起来:“‘九转’神安丸?” “楼客……你在吃毒药?” …… 她忽然有些恼火,伸去捡起那瓶子狠狠掷下去,药丸四散飞溅:“你不许孤不喝药,自己却为了舒服吃这种东西?”那是镇静剂,同时让身体产生强烈的依赖和副作用,最后的瘾客一般想鬼魂和怪物一样难看,不要想有半点尊严。 但她素体虚弱战场难捱,又如此渴望胜利,于是那药诱惑顶级。挣扎过后发现沉沦是那么美妙。 商止新确实不曾想过楼客竟然堕落到这地步……她以为就算她再怎么难挨也不至于到这程度:楼若素清高孤傲,宁死不自轻自贱才对。 毕竟这是失忆和不失忆的不同,现在的商止新想让楼客悔不当初,却同时不期望她跪得那么卑微。她的复仇应该是干脆和血腥的,同理楼客的死亡也该是盛大退场……而非慢慢的低迷和压抑,从珍珠变成沙石。 …… 楼客一愣,竟然对着她冷厉的表情缓缓绽开一个笑容来:相当吃惊,但是克制,带着压抑的无奈,然后又整个包裹在深深的悲凉之。 “嗯。”楼客叹道:“不吃就不吃吧。” 她想……您果然是失忆了。 药是您批给我的,那时看见 我吃了,您笑得很玩味的。 …… 但不久之后,商止新终于渐渐意识到,关于折磨人,果然还是以后的自己比较在行。 因为她晚上来楼客屋前时,她迎接地僵硬到像尸体,脸色煞白如纸、连直线都走不出来,跪着张嘴好几次,才说明白“上主”两个音节。 “抱歉,臣有些犯病。内力在乱撞,稍微有些控制不住身体了。”她笑笑:“有没有吓到上主?” 商止新面无表情:“没有。” 她试着道:“那就好,臣记得姣姣儿看不得这些,一见就捂眼睛。” “你不必转移孤的注意力。孤刚才见你用头撞墙了,并且用挖嗓子眼……”商止新凉凉地开口,指了指她的额角:“眼泪流了满脸,擦在袖子上,太用力把脸蹭破了一点。”她是将军吗?她狼狈得像个疯子。 楼客听完,费力地理解了一会,这才放弃地不维持跪姿和装出来的平淡了。 她跌坐在地上,低着头用指扣在地板上,牙齿紧紧咬着,似乎在呜咽。 商止新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盯着她看。 看一个芝兰玉树的温润女公子现在跪着发丝散乱,带着血的指甲抓自己的脸和头皮,吞咽下低吟,姣好的面容难堪不已。 她就瞬间明白,她以为自己“放她一马”逼她不许吃九转丹,却并非给她保全尊严,只是自以为是的添乱而已。 楼客一年有百天都在战场上,两军相交将军忽然难受怎么办?也忽然回营把自己关起来忍过去吗? 她难捱成这个样子,用药控制住,不是更方便?商止新知道她寿数不会太长。对于一个寿数不长的人,用毒药缓解痛苦,说不定利大于弊呢? …… 过了很久,楼客才重新抬起头来,拭去汗珠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问商止新:“上主来找臣是干什么呢?” “你不难堪吗?”她眯起眼睛忽然问。 “嗯?” “你从不愿人见自己的脆弱。”商止新伸给她,打量她说:“你说,你希望孤依赖你,别看你的不好。” 楼客动了动指,最终握住她的借力而起,轻轻道:“现在……臣希望上主完全看清臣的不好。”她的每一个谎言,都是需要被镌刻的证据。 “嗯。”商止新半闭上眼睛,意识到气氛正好,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现在你来依赖孤。” 楼客说:“尊圣旨。” 商止新从袖递给她一支羽符道:“不舒服的时候便自行去药浴池好了,别总想着用药……不是孤不希望你舒服,那只是饮鸩止渴。” 楼客愣了愣,接过来,问:“送给臣吗?” 商止新不明白她的重点为什么反而变成了一个作为信物的羽符:“那是凭证……算是送你吧。” 她仿佛眼前一亮,接过来说:“多谢上主。”她知道这又算是自己骗来的……但反正都是要负责人,杀一人是死,杀万人仍是死,到没什么区别。 顿了顿才道:“臣体虚是因为常年征战,身体无伤,药浴池行之无用,其实不必去。” 商止新怔,没想到她的身体差到这种地步,一时复杂,半真半假道:“楼姐姐,孤觉得孤之前那么待你,过了。” 关人宗族已经够狠毒,折了她的尊严丢进丞相府也足够,磋磨人身体岁月,实在让她思考,她对楼客究竟有半丝情吗? …… 楼客哑然半晌:“不会的,姣姣儿,你别多想。” “孤决定原谅你了。”商止新想 了想坦诚道:“你我 有情,孤合该给你开后门的。” 意思是算你隐姓埋名的事情过去,毕竟我们还是情人。 楼客心里的飞鸟不住鼓动翅膀而走,在压抑之下有些感动。她想商止新确实是爱过她的,这样就够了。 …… 她主动拥抱商止新,笑道: “嗯,我们重新来过。” 商止新用鼻尖蹭她的肩膀,久违觉得暖和。 …… 就算这句话是彼此的相互欺骗。 229 侍假成真11 自楼客从边关回帝都, 姓疯狂扩张而来,有势如破竹之势。商止新放楼客前去重新夺回失守的磬炑关, 但却不许她镇守,要求她旗开得胜, 立刻回都,任性得像个小孩子。 可她全然没有想到的是, 自己连捷报的信息才收到一小会,先看见楼客了。 商止新虽然继位很久了,但记忆不在的时候她什么也不知道,楼客一走便开始体会骄奢淫逸的皇帝生活, 现在正泡在温泉里看话本, 钻在水下躺靠着, 在漂着的轩木上支架起书, 果盘浮在她身侧。 她惬意地眯着眼睛向后伸, 道:“果茶。” 侍者并未回答, 一个小杯子被安静地递到里。 商止新不疑有他,咂了一口。 瞬间扭头。 ——不是果茶,是药水, 这偷梁换柱的不要命作风,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敢干。 …… 没有侍者,只有楼客蹲在她背后, 低着头看她,没换下的衣服上血迹斑斑,挽起来的头发倒是干净。 她接触了商止新的目光, 弯了弯眼睛,双膝轻巧一跪,护甲发出轻微的咖嚓声。她张开双臂,声音有一线哑: “姣姣儿,我回来了。” 商止新感到惊喜,屏住呼吸眨眼,忽然伸抱住她,然后后仰,把她也一齐带到了温泉里。 …… 楼客从水里钻出来,全身湿透了,血腥气和贴在身上,然后被商止新拦住:“楼姐姐!” “……嗯。”楼客笑着把湿透的头发向后梳,一边取了战甲扔上去。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她埋怨着:“你说你立刻就回来的!” “臣是立刻回来的啊。”楼客温柔地看着她,握住她两只轻轻笑道:“上主总要给臣四天在路上,马跑死也罢,臣跑死了可不好玩。” 商止新暗笑:楼将军怕是鸣金的第一秒种之后,连马匹都不换,立刻交了指挥权往帝都跑了。 她只是唯一一点没有想到,磬炑关到宫殿,楼客当真只用了四天半,当日竟然不是信口胡言。 她道:“楼姐姐真厉害,功力精进,日行一万。” 楼客一愣,半晌,笑着摸摸她的头,撇下眼睛:“说什么乱八糟的。”语气稍微有些虚。 “夸你。”商止新回答说:“初见我便爱楼姐姐身上那一股的孤高,遮掩着少年气,就是嘴上谦虚一万次的‘不才’,心里也是一片自持的傲然。这样的人当然神勇无比的。” 楼将军摘叶飞花皆可杀人,自然鲜衣怒马、强大而清贵。一如当年,一身青衣锦衫进退风度翩翩,折扇遮掩着野心勃勃的双眸,果真一片的少年心气,从不信命。 ……她哪里知道,自己这种人总有一天会败,会跪在地上认错,向着身上的枷锁说一句“服输了”来请求宽限,那叫一个低声下气。 所以听完这句话,她不由沉默着胡乱想,世间的事真有些悲哀。 商止新仍未在意,解她的衣衫,搂着她的腰暧昧道:“楼姐姐可还记得你走时,我们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 楼客这才一个激灵:“姣姣儿,等一下……” 没有来得及,商止新一边哼笑说“不等”,一边扯开了衣带,用巧劲把她的衣服从侧面划开,又撕烂了长裙和亵裤。 楼客有些乱,可自己只听刺啦一声。 她定神捂住商止新的眼睛,诱劝:“我现在满身的伤,姣姣儿下得去?” “楼姐姐身上,即使是伤也是漂亮的。”商止新闷声道,勾着嘴 角冲她张开,因为有意戏弄,便用一种低缓的带点委屈地声音道:“楼姐姐,你晾了我两个月,圣人也难过啊。” 楼客给说得噌一声脸红,磕磕绊绊道:“那……你闭上眼睛,你不动我,我帮你。” “好。” 比以前要害羞啊。商止新想着依言闭眼,哼着什么凑过来吻她。 楼客细细地回吻,一边以指为梳顺她的头发,从唇到耳后,靠近脖颈,渐渐向下。 现在的商止新可没那个经验,被伺候舒服了,眯起来的眼睛开了一丝,瞳孔滴滴淌淌,忽然定格在她背上。 洗去了血液之后楼客的身体素白纤细,但却没有她映象的矫健有力、线条干脆,每每透出一股虚弱的软意,胸口起伏不定,一双拿刀剑的却稳不下来,细小的颤抖着。 她的头发贴在脸颊旁边滴着水,唇有些干裂,脸色并不好,但眼神还未涣散。 让人怪心疼。商止新的指尖在她背上划:“这个伤口摸起来很深,没见过的。” 楼客停了停,只说:“这个伤?您之前也说过。”却没不自量力到再把思绪飘到殿前了。 “哇啊。”商止新问:“孤说什么?有安慰你吗?” 楼客那是真不想说,又经不住商止新一个劲问,只好掩面:“……您说倒胃口。” 商止新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呆了,又忍不住叹:“那孤可真够坏的……”说着弯腰,被捂着眼睛竟然仍旧去吻向它,伸出舌头细细舔舐,含糊道:“现在呢?有安慰吗?” 楼客哑然,低声说:“您别这样。” “偏要呢?”商止新不愿放她,不容置疑地撇开了楼客的,本意接下来动她,却忽然沉默了。 …… 楼客跪直了在她身前,水没到她的腰间上部,陈旧的伤痕遍布。 ——而颈命官穴上,一支簪子深深没入,刺进血肉里,周围的经络蛛网一般从那簪珠央慢慢延伸至身体各处,为之输送源源不断的能量。 商止新总算知道她四天半的脚程是如何做到的、身体虚弱到头却频频捷报是如何做到的。与死神交易的寿命和健康,交换了长久维持的巅峰状态。 她不是刺了命官穴,刺是没入和取出——而她用簪子没进自己身体里,就没打算再取出来。 直到她死。 …… 商止新太阳穴突突地跳,心里堵得厉害。 她不希望自己心疼一个骗子,但事实上,她现在就想拔了她身上的簪子,把她拥进怀里,吻她的唇,就算不原谅她,也疼惜她。 就是因为不行,惹她满心怒火不知何处倾泻。 她忽然不动了,满心怨气,抱她起来,踏出了温泉。 ———— 楼客只得疑惑:“上主,您不舒服吗?” 商止新死盯着她,去了刻意的温柔和暧昧,质问:“上一次是九转丹,这一次你直接刺命官?你很想快点死吗?孤让你觉得活着很艰难?” 楼客这才没法假意掩盖下去,看她眼眸里染上杀气,却再提不起惊慌,只是有些无奈,问:“您不想臣死吗?” “至少别这么死。”商止新忽然有些弄不清自己是真情实感还是做戏:“你分明说过无论什么时候,若真要死,也会先告诉孤。” “您想起来了?”楼客问。 “记忆总会找回来的。”商止新挑眉道:“完全找回记忆,那时候的孤就不好相处了,爱卿怕不怕?” 楼客回:“什么时候的姣姣 儿,都是姣姣儿。” 商止新哼道:“你嘴硬吧,便只有现在的孤心软。”说着把楼客带上殿内,轻轻道一句:“睡吧。” 楼客诧异地看她为自己拉上被子:“我们不继续做吗……”这种时候途放人?商止新能有这个忍耐力?她以为就算是自己要死了,商止新都不会委屈着她的□□呢。 “孤怕把你弄晕。”商止新凉凉道:“恭喜爱卿。你赢了,如果你用了一出苦肉计的话。” 楼客一呆:“臣并非想用苦肉计——”这可是天地良心,她从未想过用这一招来对付商止新——商止新分明对血只会兴奋! “好了。”她只得在楼客惊讶的眼神下打断,附身吻她,软下语气:“既然你那么听话,把难堪都暴露在孤面前,孤也实现承诺,你可以依靠孤。” 等她起身,楼客还怔怔捏着被角,忽然间清醒一般,问:“臣现在能休息?”就是很轻很平静地口吻,偏偏让人听起来可怜。 她早习惯了战争和侵轧,回到宫殿是上主无休止地索要付出……大概对付出太甘之如饴,猛然接到回报,会稍微有些愣。 商止新触摸她的脸颊,少有诚实地说:“孤也不知道自己还愿意给你多少……但至少现在,你可以好好睡一觉。” 楼客眼睛亮了一下,像猫儿一样偏头亲吻她的指尖以示感激。商止新甚至能感觉她唇瓣的纹路,低眼看她,像是看见了脆弱的病人。 楼客碰了碰她,紧接着缓缓沉重地闭上眼睛。 她真的很累。 ———— 而几个月前楼客要走,商止新便根本不愿放人,表示谁去都可以,她不许。 楼客不得不苦口婆心地提醒商止新:“姣姣儿,能出关的领军都在关外,主将位仍旧空缺,我们朝无人了……” “那就亡国好了。孤乐意在牡丹花下死。”商止新冷笑,然后又凑上来凑近她的耳朵轻轻道:“我们相见那么久,还没好好说过话。这几年,我们有在一起睡过吗?” 如此直白的问题让楼客有些一时僵硬:“没有……” “楼爱卿,”她于是勾着楼客的脖子,眼神又乖又撩人,似有似无地哼着:“孤想你。” “上主,”楼客有些臊,低头假意理理头发:“您说些什么啊。” “楼姐姐……”商止新才不愿冷落自己,看她埋下头,便弯腰含住她的嘴唇,一声姐姐叫得余韵悠长,软绵的舌头勾得她颤:“我想要你……” 楼客有些迷糊,隔了好一会,捉着她的双低头轻轻说:“那……臣伺候上主?” 商止新眯起眼睛仰头笑得矜骄得意,刚要答“当然”,楼客下一句低低接:“然后您再下旨,让臣去边界吧——至少守住关门。” …… 商止新忽然把抽出来,脸色不妙。她自觉那么给地都叫了声楼姐姐,没成想楼客这么扫兴,于是不满道: “孤的好将军,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掉战事。谁要你的敷衍。” 楼客稍有些足无措:“上主,臣并非敷衍,实在是——” “你去你去,你就知道你的正事,从来不愿陪我。”商止新哼哼两声,真的把抓过来下了旨,放到她怀里,故意道:“那孤先警告你,去可以,关在人在,关破人亡。我瑾姣不养闲人。” “遵旨。”楼客看出她闹别扭,笑道:“臣守关到变成是闲人,可以死了算了怎么不守关上主反而要留下?”问完,自己也察觉到什么不对——这句话未免暧昧。 她赶紧闭嘴,抬头却已经见商止新挑眉看她,别有深意道:“不 守关的楼将军也是不 会闲的。” 楼客闻言用力咳嗽了一下,耳尖有些懊恼的红意。 商止新哼笑,用指头戳她的锁骨:“一旦安定,给孤立刻归还帝都,十日之内,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楼客揽下她作乱的指,放在唇边温柔地吻了吻,抬头认真说:“夺回磬炑关后,五日之内,臣必回到上主身边。” 说完再拜而去,途已然撩起自己的长发而簪,披甲束袖,顿了顿,拿走了架上的克己。 …… 商止新看她的背影渐渐远去,表情也淡了,忽然吸气,喃喃道:“孤是真的想留你在身边的,可你干嘛骗孤呢?”她又开始挣扎起来,恨不得自己当真信了她的话,她们就是与乱世相识相爱,骗则骗瞒则瞒矣,不损情意。 她对丞相说想要报复楼客,开始便因为一颗药拐八折,实在有些做不到像未失忆的自己那般冷酷嗜血。毕竟站在她的角度,前不久她们还相爱。 可她知道楼客确实是故意接近自己的,为了以她为敲门砖爬到丞相府更高的位置去窥探她想要的东西。 商止新便又生气了。 …… 然后过了很久才忽然想起,磬炑关到帝都距离可不近,她要夺回关门之后就算立刻启程,跑死多少匹马,也得一周才能回来吧? 楼客竟然压眼一算,抬头便自己干脆地说“必五日之内回您身边来”……就算为了讨好,可真不算是高明的骗术。 …… 不久之后商止新才明白,那哪里是谎言。 楼客真的只是擅长自我压榨、极限算得一清二楚,且对自已拥有超乎常人的狠心。 230 侍假成真12 然而楼客仍旧没有睡好, 药瘾和筋脉的错乱让她不得不醒来,忽然闷声蜷曲起自己。商止新就在她身边看书, 闻声钻进被子里哄她,一边输内力一边给她按摩, 但作用寥寥。 来来回回折腾了半日,又是该用早膳的时间。而刚刚满床打滚呜咽着干呕的楼客现在又复活了一般, 像是刚沐浴完毕,甚至颇有些神清气爽,为商止新布菜,自己也从容地吃起来。 商止新不得不感叹, 原来这种事情习惯之后, 心理上的恢复时间可以这么短。 用完膳, 她说要去司狱把族人接回来, 商止新才想起自己还给她玩了这一, 这才大发慈悲:“爱卿征战沙场已是不易, 孤这个做主君的怎么能再增加你的压力?这条旨废了便废了。” 楼客一愣,竟看不出多少高兴来,只是笑笑点头道:“多谢上主。” 商止新最近真是看多了她这种笑, 感情波动平缓,似是而非,无喜却含着悲意, 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宠溺。 ——让商止新想起来,失忆至今,她从未在自己面前失态。 就好像两个本该势均力敌的宿敌, 某一方忽然大彻大悟参悟了世间真谛,于是永远处在不败的地位。 但要说她是赢家,商止新却又真说不出口,只觉得她满心疲惫,是一种一切都在预期之下,是死是活都没法改变挣扎痛苦,然后而来的一种平定。 …… 商止新伸碰碰她的唇角:“笑……别笑了,怪让人难受。” ———— 将军府。 重门洞开之后是一片萧索,楼客踢开脚边的落木,未见一个侍者或是看守在侧,仿佛这是一座鬼城。 她倒是习惯,稍扭头对身后跟着的“小厮”低声说:“要不要在外面等我?他们不太好相处。” 少女小厮从兜帽仰起头,桃花眼四下打量,挑眉道:“他们敢动你,孤一口吃了他们。”被楼客好笑地塞回身后。 楼客是来宣旨的,但庭院里看不见人,遇见的下人们神色萎靡匆匆,见她行礼也僵硬。她对商止新解释,将军府剩下的奴仆都是签了死契的,走不了,只能在这里煎熬过去。 确实是煎熬,现在的“将军府”是一个笑话,分明是冠的楼姓,却隶属在昔日的政敌杜家下,并且有一个被上主厌恶着的长家,活得连一般的商贾富贵之家也不如。 当然,在商止新下的臣子们都要有忽然某天醒来,变成捉弄对象的觉悟——就好像宋大夫,死了唯一的儿子之后再未出现,连带着宋家一起没什么音信。 她跟着楼客走到书房,才看到一个神色阴郁的年轻人,端坐在桌前,不知浏览些什么。 楼客站在门口敲敲门,唤:“子疏。” 年轻人转头,眼神聚焦了好一会,翘起椅子,对她道:“楼将军,你又回来了?这一次是拿谁?”楼客常年在外,否则便是在宫侍候商止新,回到楼家便只有一件事:把司狱之的人带回来、拿一名新的族人去司狱,楼古有此一问,完全是刺她。 “我不拿谁。”楼客平淡道:“上主降旨,赦楼姓一族。” 楼古懒洋洋的神情一凝,翘着的椅子腿忽然落下,忽然站起来,倒有些歪扭八:“你……你说什么……” 商止新站在身后哼笑,楼客低咳,无奈地碰了碰她,叫她低调。 楼古已经全然没有注意她身后小厮的嘲讽,巨大的惊喜砸下来,让他有些恍惚:就算是楼家的光辉再也不见,能够平平稳稳,那也是多不容易…… 等楼客展开旨意念了一遍,他接了书,才慢慢回过神 ,倒是盯着她凉凉说:“上主又觉得你好了?看来卖卖色相,竟然还有点用。” 楼客不抬眼:“别那么刻薄。” “刻薄?”楼古似乎不想再和她说话:“将军请回吧,不容易出宫一趟,还得去见丞相吧?” 楼客慢吞吞道:“你何必激我。” “我可没激你!”楼古忽然转过身来,用砚台上的墨冠掷她,道:“你说势必为楼家证明清白、你进丞相府,到头来只是为了去激怒上主害我族每一个人尝一遍牢狱之灾?你把楼家当什么!你让我族被万人戏弄!” 楼客伸在耳侧,接住了墨台,好似一句话没听见,只问:“叔父最近身体如何?” “你有脸提他?!”楼古呵道:“滚!” 楼客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冲着已经有些不满的商止新低声道:“给臣个面子,饶他一命。” 商止新道了声阴森森的“好”,出门时,却又听见楼古忽然有些不一样的颓唐下来的语气。 “你能救下叔父来,为什么那一次却要败……” …… 楼客什么阴阳怪气都淡然处之,闻言,竟然僵了一僵。 要说其实还是商止新的错:败绩换人命这个主意当真狠毒,获救的人不会对楼客心怀感激,死去的人却带来一片怨气……何况每一次由谁去送死煎熬,是楼客在决定。 楼客对打击和讽刺早不痛不痒,可听见她的兄弟那一声质问的“为什么”,竟然仍旧心情沉重。楼古的父亲,大概间接死在她上。 没有人能永远不输,但在她对不起的人面前,没有赢,就是她的错。错误这种东西,压在她苍白的脊梁骨上,压了太多,让她喘不过气。 …… 商止新低眉歪头看了她一眼。她仍旧衣冠楚楚,那双眼睛努力望着远方,有些颤。商止新过去握她的,忽然间有点明白她为什么对自己赦免楼家并不在意:有些事情,不是及时止损可以挽回的。 对于她和家族,那就叫离心离德……就算她背负再多,再杀敌千万,仍旧被钉在耻辱柱上,再难摆脱。 但商止新并不安慰。商家的皇帝,既没有安慰的立场,也没有安慰的习惯。 她只是说:“楼姐姐,我带你去个地方。” ———— 商止新带楼客来的是一片废墟,那一棵古槐被烧成了焦炭,不时朔朔落下黑木,她俩并肩站在门口,一时好似孤魂野鬼重游故地。 失火的丞相府,楼客放的火。 商止新指着这片焦土:“孤死活不让他们动的。杜爱卿重建,也是另寻的一块地方。” 楼客看见这些,确实心里难过,只好道:“上主带臣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呢?想要降罪于臣吗?” “……小心眼。”商止新鼻子里“呋”一声低声哼,牵她的带她去里面,绕过了支零破碎的主殿,来到庭后,那里竟然支起一架秋千,挑眉道: “孤带你来这里可不是想欺负你啊,孤只想让你开心一点。” 她拉她坐下,发现说这话还真得酝酿一下,低头没看她:“就一小会,我们两个忘记欺骗报复仇恨和辛苦,只想想过往有些什么平安喜乐的回忆?” 楼客定定地盯着她,不知怎么回事在她轻松的笑意之鼻子竟然有些酸,只好闷声回答:“嗯。” 她们在一片混乱之荡同一个秋千,亲昵地挨在一起,但其实过很久才说一句话。 楼客道:“你送我的那只玄色的香囊挺好看的,我很喜欢。” 商止新不会蠢 到问她那你怎么不放在 身边,想了好久,才说:“其实就那个是买的,其余才是我自己绣的。”真相是商止新绣工不错,但比不得人家专业人士。 楼客接不上话了。 其余无非是什么在一起之时的情话,一起去吃的点心,商止新亲做的菜,偶尔楼客在书房教她怎么写字最省力又好看。 问题是,这些事情,竟然不是商止新没注意,便是楼客映象浅,她们彼此搭话,竟然是迟疑的“有吧?”“很不错啊……”“这你也记得?”之类。 商止新道:“但又一次你走过我窗户放的白栀,很好看。” 楼客认真思考了好久,最终仍旧是懊恼说:“我只记得自己爱看白栀,可放花却并没有什么映象?” 商止新闭上嘴,偏头去看她,有些无奈的似笑非笑,戏弄道:“这也不记得,楼姐姐究竟记得点什么?” 楼客眨眨眼,老实道:“其实我们之间,我竟然只记得那些让我难过的事情。” 神奇的是,她们结缘虽说是因为朦胧的钦慕,这对君臣情意之最后沉沙沥石,最终留下的是相互伤害的记忆。 仿佛清淡的爱恋从来在她们之间就不存在,她们一开始就在抵刀剑相嘲笑,笑对方也笑自己,笑到鲜血淋漓。 …… 商止新抱怨:“所以说你扫兴。” 楼客刚要讨饶,商止新又没办法地倒在秋千上,歪头用眼角斜她:“好了,真拿你没办法,那就说说孤怎么让你难过吧。” 说完却忍不住一勾唇角:“其实孤也只记得被你气得恨不得抓住你嚼烂吃那些事。” 楼客莞尔。 …… 商止新便凑近她的耳朵到:“那我和你直说,我收到你假死的信息之后,就是到这里来找你的。” “找我?”楼客皱眉。 “他们说楼若素早葬身火海,不让我出去,我便溜出来亲自挖。”商止新伸出道:“那时候有些细小的火还没灭,我找到十只指都没知觉了。” 楼客不敢置信,看着她白皙的双,却好似看见了徒穿入废墟的鲜血斑斑:“您竟然还找过我?您那时候不是已经……” “呋。”商止新白了她一眼:“觉醒血脉了又怎么样?那我当时不一样喜欢你着吗?” 楼客傻眼了:“你的意思是……是说……” “孤能有今天都是因为你。”商止新沉重地点点头:“血脉觉醒的是能力,真的性格变得六亲不认,还是被孤那亲爱的楼姐姐刺激的……你最好仔细想想,是干了什么让我一个又乖又听话的好姑娘这么疯。” 虽说商止新这话说出来真有些不要脸,倒也是实话。 既然当年她觉醒了血脉不到宫里大开杀戒,而是要死要活地溜出去发疯一样找人,就说明到那时候她都还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商止新。 商止新究竟是什么时候形成的?父死母亡,情人殒命,朝堂动乱……都不是,是她发现“死去”的楼若素从新以“楼客”的身份出现,是那句“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你放开我吧”。 彼时她无措而惶恐,想要祈求帮助而会帮她的人已经葬身火海,于是只好自己努力打起精神……楼若素无论死没死,是她的精神支柱。 可精神支柱若是假的,让她支撑下去的一切情意都是假的,瑾姣就会觉得绝望。瑾姣绝望之后,会变成一个怪物。 …… 楼客沉默了,颤着握下她的来,干涩道:“对不起啊……上主。” “你要是喊‘上主’,下一句该接‘ 赎罪’你要是说‘对不起’,那就该唤姣姣 儿。”商止新道。 楼客叹:“那……上主赎罪。” 商止新挑眉:“你明知道我想要听什么。” 楼客偏头说:“这个错误大了点,叫姣姣儿未免套近乎,臣有些说不出口。” 商止新笑道:“不必,孤现在记不得你干了什么,只才知道你骗我,所以没有失忆前那么难对付。” 是的,她是个半成品的商止新,并未经历过楼客站在面前的亲口告知一切,仍旧对她有情。 楼客点点头,又恍惚想通:“怪不得您爱动我的。”指甲拔掉再长,骨节打断再接,用树杈穿透掌震碎了筋脉……都是以眼还眼。 商止新好奇地凑过去看:“孤又怎么你啦?” 楼客伸出右,伸在半空,它止不住微微颤。 商止新指指自己:“……孤干的?” 楼客迟疑着没说话。 商止新左看右看,想不承认,但又确实有些赖不掉,只好讨巧地吻吻它:“孤不会了。” 楼客不得不接:“这句话……臣也听过了。” 商止新:“……” 商止新有些噎住了,颇有触动地感叹:“孤知道孤脾气怪,却不知道怪成这个样子。” 楼客忍笑:“其实……还好。” 商止新也忍不住笑出声:“我说啊,我这个样子对你,你都不怨恨我吗?就算当年有情,在这种下里也该耗光了吧?” 偏是对她做点什么那也罢了,却明知道她看家族用家族来折磨她,让她所珍视的通通给予她最痛苦的压力。 报效国家的热血被浇熄而成枷锁,忍辱负重的荣光变成鄙夷和痛恨,本该给她支持的亲人变成仇敌或者对她下跪懦弱求生的奴仆,全部变成她脊梁骨上的琵琶刺,带着淋漓的重量。 楼客坐在秋千上,身影越发纤弱,影子就越发伛偻地背负着山丘,咳出脓血来。 但她却说:“不,因为臣深爱上主。” …… 商止新倏然睁大眼……拿她有些无可奈何。 她忽然道:“其实孤知道你一开始是骗孤的。孤也大约知道,以后烦你,是因为你不仅对孤隐瞒身份,并且我们的情意是你一操控引诱。” 如商止新所料,楼客闻言吃了一惊,却并不恐惧。 她只是疑惑:“您早知道……还不得不吃了我?” 商止新摊:“本打算让你以为孤信了,在你爱孤更深一点再动让你绝望。”结果是,楼客已经爱她很深了,深到以痛为乐。 丞相说对了,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死去两次,尝过万箭穿心的人也不惧怕断箭之痛。 倒是楼客听完她原本的打算,某些记忆飞速回溯,让她不由忽然伸捏紧了秋千旁的绳索。 商止新道:“你怎么了?” 楼客牙齿有点哆嗦:“臣想起一些事。”之前的经历让她有点阴影。 商止新给逗得哈哈大笑:“真没用。” 是,就你有用,你失忆了都记得怎么玩儿人最有意思。 …… 商止新乐够了,含笑捉住她的下颌,道:“孤打算原谅你。” 楼客这次并未顺着她说,诚实道:“您做不到。” 商止新挑眉:“我知道,比较困难。所以要楼姐姐配合。” 楼客奇道:“臣怎么配合?” 商止新轻轻说:“你有什么能打动孤的,努力拿出 来,抓住孤未恢复性格的时,那天说好的‘重来’,我们试试看 。” 这一次的“重来”……有人认真了。 楼客怔愣。 倏然夜风拂面,商止新也埋头。 231 侍假成真13 次日清晨, 商止新醒来时,得到了一个缠绵的长吻。 楼美人画眉点唇, 亲给她穿好衣服,捉住她的脚纳履。清晨的光下这家伙跪坐在自己面前, 下颌柔软而颈线修长, 白瓷的皮肤玉璧无暇, 朱丹饱满。 商止新打了个哈切,嘲笑:“楼姐姐不会是想吻孤的脚尖?” “如果您希望的话。”楼客没有半点不自在, 冲她道:“有一丝心动吗?” 商止新想了想,违心地点头:“好似有一些……请继续努力。” 楼客偏头而笑, 心想:你心动才有鬼。 伺候完穿戴洗漱后给她把早膳端在面前,盛了汤, 布菜道:“今后便由臣来侍候上主起居。” 商止新知道这便是楼客说好的“努力让自己爱上她”,仍旧经不住打击道:“但孤再怎么也不会爱上一个下人。” 楼客道:“可臣只有这样祈求您的怜惜了。”说着坐到她对面去,盛了一点汤试过,推到她面前。 商止新看了一会,竟发现她没给自己备药。要知道楼客之所以烦人,有一点就是死乞白赖逼她吃药,可今天她竟然忘了。商止新疑惑道:“楼姐姐,你是不是忘了拿药?” 楼客捧着碗:“没有, 逼您喝药您不会开心的。以前不求您对我有好感, 现在不能干了。您要是头风发作,就告诉我,我帮您按摩好了。” 商止新立刻抚掌称赞:“做得好, 孤感受到了一丝心动。” 楼客忍俊不禁,心想,真是个小孩子。 但她却在这个时候招:“来。” 楼客起身弯腰。 商止新牵住她的衣领仰头吻她,舔舐她的唇瓣,又轻轻咬了咬,留下湿润的柔软和略略带烫的温度,唇齿之间纠葛不清。 时间静止,鸟鸣戛然,窗外的花久久沉默。 楼客坐回去时,脸颊有些稍缺氧的红。 商止新慢腾腾地夹了一只饺子,边吃边说:“给你的奖励。” 楼客眨眨眼,忽然埋下头去,低吟着叹息,腔调几近无声:“……好喜欢。” …… 商止新慢慢开始热衷于吻她,解释得振振有辞,说有利于自己爱上她。 楼客只觉得她是逗宠物,却不反驳,只随她去,末了笑问一句:“怎么样,有用吗?” 商止新别她一眼,嘴硬:“不知道,但孤很开心。” 楼客仍不揭穿,一脸感慨:“您开心就好。” 商止新:“孤看你就是欠揍……” 她和楼客开始同床睡,却发现一点不对:她们两个说起来其实都是病秧子,她尚且隔差五地头痛,楼客竟然这么多天没什么反应。 她时常有严重的呕吐欲,还有药瘾,商止新也分明是见过一两次。 于是她便刻意装睡,瞒了这家伙两天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楼客偶尔半夜难受,会轻轻脚地下床出去,把自己关在最远的西厢,等到天快亮了又钻回来,一副她什么也没干的模样—— 然而偶尔头发都是清冽的,大概熬了半宿觉得身体清爽,还去洗了个澡。 她就是觉得楼客早上起来都那叫一个衣冠楚楚味,原来先她一步洗漱过。 何必呢?这么折腾下去,一天能睡得了多久? 商止新悄悄站在西厢门口,看她经历了跪地□□摔东西砸墙,现在居然盯着砚台一副要拿那玩意撞太阳穴的表情,终于服气了,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 楼客一愣,跪伏在地上偏头,汗水 淋漓的从发丝之间和她对视。 商止新走到她面前玩味地伸。 楼客把放在她掌心里,借力起身,压低声音关心地询问:“你怎么醒了?” 商止新那个好笑,看她强忍着不适一塌糊涂,竟然好意思张嘴问“你怎么了”,便随口道:“因为我不舒服。” 楼客当真有些紧张:“您头痛吗?” 商止新一脸不忍看她的表情:“白痴……我就没睡。” 楼客一愣,立刻明白自己被抓包了,疲惫地勾出一丝笑意,当即无不可怜地凑过来:“姣姣儿,我难受。” 商止新真没料到她还能有这一招,想训她吧,她软绵绵地倒在自己身上,皱眉欲吐不吐的模样,还真实在不忍心,便抚着她的背带她躺下,源源不断的热力从掌心透入她的喉咙,缓声说:“楼姐姐别怕。” 楼客呜咽着点头,攥着她的衣服蜷缩。 说实话,楼客其实很好哄。她并不会因为难受歇斯底里,反很能够忍耐,不闹也不哭,只是诚实地显露出不适的身体反应,然后努力压制,偶尔可怜地看商止新一眼,或者冲她艰难笑笑,又不显得逞强,又刚好惹人怜爱。 这般做派以前的她是绝干不出来的……她不愿意任何人见到自己的脆弱,但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以之来祈求垂青。 毕竟是商止新喜欢。 这让商止新满意,便吻她的耳垂对她说:“张嘴。” 楼客依言,立刻被塞了什么东西,尝出是什么之后皱眉稍显抗拒,偏头吐在一边,无精打采道:“上主,我承诺不吃九转丹,不会因为这个忍不住的。” 商止新一针见血:“你是真不想吃啊,还是因为孤斥责你‘用药克制无能’不吃的?” 楼客便别下眼睛不说话。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个,连寿命都说不准的人,当然看的只有现在。但她同时明白商止新阻止她,确实是好不容易的一次为她着想,于是很珍惜。 商止新诱劝:“之前是孤没弄清楚,综合利弊来看,其实有药瘾并不是什么大事。” 可若是她这么说……楼客神情有些松动。 商止新再接再厉:“反正你我都不是奢求未来的人,有什么问题孤陪着你呢。” 是真的,否则她不会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却不喝药。长长久久和今日放纵,她总是选后者的。楼客松了口气,猫儿一样咬着她的指把药含进去。 隔了不久,表情慢慢轻松恍惚起来。 商止新抚摸她的脊背给她顺毛,夸她:“真听话。” 楼客已经累了,慢慢不难受之后就窝在她怀里,有点睡眼惺忪。 商止新捏她的脸:“不许睡,和我说话。” 楼客努力睁开眼睛,一副什么都听你的的样子,口却求饶一样,又讨好又虚弱:“姣姣儿……”就个字,喊得委婉曲折,乖巧无辜。 商止新:“……” 商止新:“好好好,睡睡睡。” 楼客满足地眯上眼睛,只听商止新在她耳边轻飘飘地念:“楼姐姐,不是说好我陪你的吗?你做什么要躲到这里来?” “是不是……不想我看见你这样子?” “没。”楼客迷迷糊糊地回答:“就……怕你不耐烦。”那语气之,甚至显出一丝少年的狡黠和羞涩来。 商止新一愣,喉咙有些干。 她心想,这是什么想法?楼客身体不好绝大多数原因是归功于她,而她同时想要讨自己欢心,装可怜就是最捷径的方法。 楼客这个人 不喜欢虚与委蛇,但她 竟然还能从捷径更深一层的想到,苦肉计用一两次能取得怜惜,多了难免让人厌恶。 可发病才不是那么一两次给人尝个新鲜就好,病这个东西,没那么梦幻,更多的是械单调和疲惫,她不可能次次都梨花带雨……其实难受起来还是狼狈和难看的时候多。 那不如她乖一点,把握好频率,把浪漫和照顾病人的成就感的一面给商止新。其他的,她自己一个人受了便可以。 考虑到了这个地步。 商止新竟想不到,以她的清高,可以把自己放在曲意迎合的位置上来,仰望她,小心翼翼地仰仗她指缝间漏出来的垂怜。 …… 她想着想着,看着楼客软绵又虚弱的安睡模样,不知什么滋味,一时间呆住了。 她傻盯着楼客,愣愣看着她呼吸渐平缓,然后抬,摸着自己的额头。 忽然喃喃着笑了:“对对,是这样。这就有点……心疼了。” ———— 商止新自知道楼客今时不同往日的善于掩盖不适,便勒令她一困二痛通通必须打报告,这才知道这家伙早上起床究竟是只睡了多久,压着她补觉。 楼客偶尔配合,偶尔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不乐意睡,最后只好拉她下来承认道:“我睡不着……我睡眠很浅,当睡的时候不睡,就没会了。” 商止新皱眉:“这怎么行?” 楼客松开衣领露出命官穴,簪首的红宝石熠熠生辉:“它让我很精神。”那颗有毒的石头侵染的是魔鬼的血液和馈赠,给予力量的同时也在吸食生命。 商止新沉默了一下,压抑之,却忽然叹道:“好美啊。” 楼客不明所以:“嗯?” 商止新已经握住她的双,用嘴唇轻碰那颗宝石,缓缓含住。 楼客双肩消瘦,颈长而柔,那半遮半掩的风情下苍白,朱红的只有点绛的唇和那颗小巧的宝石相映成。 一方美人画,生与死、虚弱与朝气、清丽与妖娆,都似是而非,怎么能不美? 楼客眼神渐渐沉醉。 …… 结局是,她们双双出寝宫已经是日上竿,楼客难过得满脸倦怠。 商止新叹:“真没用。” 楼客低声下气:“对不起……” 商止新仍旧接着笑话:“楼姐姐可想没想过有一天连你家姣姣儿都满足不了?” 楼客捂脸叹:“那是真没有……” 商止新忍笑安慰:“好好锻炼身体啊。” 楼客沉重地点头。隔了不久,慢吞吞地来牵她的:“您陪臣一起回将军府逛逛,好不好?”大约觉得自己作业交得不够好,提要求有些没底气。 商止新差点就笑出声来,捂住她的眼睛严肃地绷着唇线:“嗯。” …… 楼客说去找楼古交交接身后事。她不常出入将军府,完全不管事,还是交代清楚得好,然后就可以带她一起去府的小湖央坐一会。 说是自幼长大的地方,惹得商止新很是心动,于是兜帽一戴,首肯表示可以亲自带她捉鱼吃。 楼客说:“里面养的都是豹鲤,从未捞过,其他的鱼和珍奇异花,都是当做饲料喂进去的。” 商止新便想起,那些个鱼是楼老将军的宝贝,大约楼客有些舍不得。 结果楼客接道:“想来肉质当鲜美,上主若喜欢,可以带走鱼苗养一养。” 商止新:“……”你有心了。 本 来她心情确实不错,怎奈楼家其他人不怎么讨 小皇帝欢心,商止新真是番几次想给他们开点血……好在楼客路上给她念了一万次的“赎罪”。 楼古阴森森的,说话有些阴阳怪气,分明长了张公子的脸,好似死气沉沉就要踏入棺材。 但书工作交接得比较快,看上去没多少的样子。 楼客末了说:“将军府交给你了。” 楼古冷哼:“真会推卸责任。” 楼客说:“对不起。” 楼古又嘲讽:“没有半点风骨。” 楼客仍旧顺着:“以后你便费心了。” 楼古说:“这句话,上次你说,我信,我觉得是长家的担当传下来了,颇有感触。现在你说……嗤。” 商止新听不下去,戳戳她:“你想要我帮你报仇吗?” 楼客扭头哭笑不得地压低声音:“我楼家只有这么一个能担当的人了。” 商止新想想也都是自己干的事,就不多说了,只是问了一句:“什么叫你上次和他说这句话?” 楼客稍微迟疑,含糊道:“在丞相府那阵子,怕自己没法管这里了,便先安排他长家。” 那时候楼古仍敬重她,尊崇她的付出,接道这句话时眼里有光,说“定不辱使命”,不像如今心死过半,只因为楼家无人,强迫自己接。 一座恹恹日落的府邸。 都是因为面前的长家无能。 而这个“长家”已经被明里暗里斥责过很多次,习惯地站在耻辱台上。他们是要她挥戈返日啊,别人做不到不管,她做不到就是她的错。 楼客现在却被洗去了愤懑,只心平气和地道歉,认真反省错误,一次一次说:“对不起。” 她背着的黑色影子们一次一次戳在她脊梁骨上,尖锐道:“对不起有什么用!” “……对不起。” …… 商止新跟着她出来,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步履平静,忽然心里有些软了。 可并未走几步,竟见一个小孩从拐角而来,指着他大刺刺叫:“楼客!” 楼客转头看清人:“小溪?” 小孩扑过来挥着拳头,气得咬牙切齿:“你还回来,你会来做什么!你还我哥哥!” 楼客一愣:“小溪,你听我说……” “别叫我!”小孩眼泪珠子一滚,恶狠狠地看着她用哭腔喊:“你不是我小叔,你不配当楼爷爷的女儿!你不是我们楼家人……” 楼客无措地退了两步,但小孩却没来得及扑上来,一个女人着急地从后面跟上一把把他拽过去,惶恐地看着她:“将军……将军赎罪啊!小子说错话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说着开始砰砰砰地磕头,看得楼客满心疲惫翻涌,竟然忽然轻轻说:“姨娘……您是怕得罪了我,下一次有祸事,我让您先去?” 那女人一下子僵住了,抬头露出一个很讨好和小心翼翼的笑,仍旧抹不掉的惊慌:“怎么可能……将军……千万不能和小孩子计较……!” 楼客收敛了苦笑,点头正色:“我仍有事。” 女人于是如蒙大赦地带着大声挣扎的孩子立刻走了。 这就是堂堂将军府……里面的人只有恨她的,和怕她的。 …… 她偏头对商止新小声解释:“小赵姨娘以往和我关系最好……我及笄礼是她主持的。”不曾想如今温柔注视她的长辈,在命运下对她惊恐如此,真有些捉弄。 商止新盯着她的侧脸,迟疑地 点点头。 楼客也向前走,起初镇静,但未走几 步,忽然向左倚靠住了栏杆,抓住胸前的衣服弯腰干呕起来。 她表情很痛苦,却不知道是因为身体忽然反复,还是将军府。 然后筋疲力尽之时苦笑着哼哼:“结果还是难受啊……” 她的将军府,于她再无亲情,再无羁绊。 …… 商止新蹲在她身前,旁观了整个时光,没有插。然后伸,淡淡地说:“走,我带你去看湖。” 楼客倒在她怀里去。 ———— 无人打理的湖心亭已经有灰尘了,楼客坐在央垂钓,至今仍未有鱼上钩。 商止新百无聊赖支着脑袋:“楼姐姐,我知道了,你不是带我来吃鱼的,你是来带我看将军府里的人的。” 楼客点头:“算是吧。这地方自己一个人来难受。” 商止新眯眼睛:“不是吧……我看你是带我来看你多可怜呢……” 楼客垂钓的鱼竿一动。 她扭头,眼睛清澈见底:“那您觉得我可怜吗?” 风声呜咽之后,两个人长久沉默地对视,楼客的眼角仍旧有些难受时候的潮红,发丝稍稍凌乱。 于是商止新先移开目光,哑声说:“怪可怜的。” 楼客于是长叹着低吟:“太好了。” …… 商止新忽然闷笑,拿走了她的鱼竿随扔进水里,捧着她的脸吻下去: “愿者上钩。” 232 侍假成真14 楼客无论怎么不好, 有一点很实在:商止新要她怎样,她就怎样。她像只听话的狼狗, 叫她咬人可以,咬自己也行。至于商止新要求她重新和自己在一起, 那完全是她求之不得的。 但问题在于, 她一直爱着商止新, 商止新却对她有疙瘩。 要是搁在失忆前,小暴君压根没想过记恨她, 更不存在原谅,也就是所谓的逝者如斯、往事烟云。至于报复, 那纯粹出于高高在上的戏弄。 可她失忆了,恰好在将怒不怒、想要相信楼客又憎恨她欺骗的挣扎时期, 情是有的,只是心里有气,没法接受她。 所以她对楼客道:“我打算(因为我们的情)原谅你”。 楼客也了解她,直截了当表示“(以你的脾气)你也做不到啊”。 然后商止新才说:“所以你要配合我,拿出能打动我的东西来”。 楼客向来什么命令都认真执行。 那么她便需要思考,情人请求原谅,什么最能打动人?大概是……悔过,和报应。 两样楼客都有, 只要以一种最震撼的姿态展现出来, 那就完美——所以她毫不避讳自己的弱态,为的只是向商止新示好,告诉她她知道错了……和她已经受到报应了。 其实还挺成功。归功于失忆前的商止新, 她现在的处境真谁见了都得说一声惨那是真惨,只要拿出来一摆,便分外打动人。 就像她那天在湖心问:“那你觉得我可怜吗?” 商止新退步地那叫一个服气:“怪可怜。” 照这个势头下去,她们要期许的反而是商止新不要太快恢复记忆。恢复记忆事小,若在她重新接纳楼客之前恢复了性格,这段感情神仙也救不了。 商止新能感受到自己回忆起细枝末节时相对的,自己越加铁石心肠,于是有点恨铁不成钢地揪楼客问:“能不能下一记猛药?最近对你完全不心疼啊。” 楼客又好气又好笑:“这也能怪我?” 商止新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楼客声音便低下去:“……怪臣怪臣。” 皇帝暴虐,日常胡闹不管事,最近还沉迷美色,于内政事积滞。将军倒是认真负责守边不要命的……怎奈现在正充当“美色”一职和皇帝一齐出于挂状态,结果于外战争势窘。 不过要说她们不重视国事倒也没有。磬炑关加急信件在外时她们还是拿的。将军亲自收信……就是接过的时候散发绸衣,面若桃花,然后又匆匆向寝宫回。 ……像是干什么被打断的样子呢。 这就有点要亡国的感觉啊喂。 …… 楼客回殿,伸挑开了前襟剥下外衬散落在台阶之前,一边走一边轻轻卡掉了软鞋留在原地,露出一双莹莹玉足,扣在地面上,脚步轻缓如自愿步入牢笼的漂亮精灵。 她敞开的衣衫要掉不掉地搭在身上,遮掩着露出锁骨窝,以下胸骨,起伏的胸口,然后是小腹和圆润的肚脐。 她自己却好似不知道魅意似的,气息沉稳收敛,纤长的指扣在旁边的案几之上“咔嚓”一声,放下了什么,同时偏头,重新含住榻前等待的情人的嘴唇。 商止新吻了一会,别开了头,才想起从纵情享乐之抽出一丝清醒:“什么东西?” 楼客声音仍暧昧的哑着,缓而且倦:“关外加急的信,叛军有情况。” 商止新松散的表情露出一点奇异来,拥着她道:“楼爱卿……楼将军,不急么?” 楼客很诚实:“急不来。何况就算兵临城下而破也需要五时辰。” 商止新哑然失笑:“楼姐姐的意思,大敌当前,你还是能匀点时间给我陪完了这一场的欢愉,再上战场?” 楼客看上去再谦和不过,其实相当阴损且刻薄,用最恭敬低调的声音说最张狂欠揍的话,算盘一划拉,道:“真要划分时辰,也是您四,他们一。” 商止新说:“轻敌傲战,你会输到哭的。” 楼客并不反驳:“臣愿意牡丹花下死。” 她以前满嘴大义国家,少有这么不讲理。所以这个回答让商止新相当满足,抚上她的眼睛接着作乱。 不过情人榻上再起身,她到是一反常态地温柔,亲给她整理衣襟,盖上被子说:“楼姐姐,我要出都城一趟。这段时间,你乖乖听太医们的话,好歹养养身体,等我回来检查。” 楼客愣道:“你去做什么?亲征吗?” 商止新默认道:“放任他们也很烦吧?放心,孤有数,快则数月,慢则半年,一定回来。” 楼客恍惚间有些不愿意,斟酌着道:“国不可一日无……” “就孤这个玩儿法,国已经很久没有过君了。”商止新似笑非笑地打断:“楼姐姐若是舍不得我呢,就直说,别寻些借口。” 楼客一怔,忽然笑起来,低头“嗯”了一声,问:“你什么时候走?” 商止新说:“天后吧。” 楼客低头吻她的背:“姣姣儿,我等你啊。” 她倒是没说“我和你一起去”之类的话,知道商止新留她在都城是担心她的健康情况,便乖觉地受了——反正楼客自觉战场一事,她死了商止新都不会死。 商止新已展开了信纸,一目十行地扫下去,少见地认真。 楼客很快睡着了,呼吸很沉,商止新把放在她的背上像摸猫儿似的轻轻抚。 ———— 前一晚的清晨,商止新去演武场的沙盘泡了一天,出门转身时,遇见楼客站在一旁,说:“国君威武。” 商止新束发之后,眼里只留一股杀伐果断,张扬的红披层叠委地,称得她唇红似血。 商止新见她便笑:“楼姐姐不好好休息,在这里做什么?” 楼客道:“想到很多事情睡不安稳。以往总是我叫你等我,现在变成我要等你了。” …… 丞相府被烧的前一夜,她也找商止新道别,违心道“等我回来”,心里想的是,如此大概已是永别。商止新含泪点头,心里想告诉她她就要回宫了。情人相见各怀异心,最后没一个人说出来。 残阳之下乌云阵起,离人渐远,好似曲终人散之时,楼客的背影回头,说: “姣姣儿,我知道你必定生在大贵之家,我总是怕配不上你。若我没用功名,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若我无刀剑加身,若我无血汗深仇,若我无宗族的背负,只是一介白衣…… 商止新一怔,竟然没能说出话来。良久,在楼客眼的期盼渐渐凉时,缓缓道:“求之不得。” 楼客得到肯定的答复,却反而一时不知什么反应,仓皇而去。 …… 这一次不一样了。楼客从袖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递给商止新,是一只红玉,勾着简单的花。 她说:“当年那一只被我扔进火里了,赔您一个,您要是不喜欢就也烧掉吧。” “哪儿那么便宜的事?花鱼佩是我商家秘传之宝,一个不知哪儿来的玉就能替代?”商止新冷笑:“我不提就算了,你还敢拿出来显摆?” 楼客立刻讨饶:“姣姣儿,我知错 了。” 商止新白她一眼:“……拿过来吧。” 楼客递过去,感叹说:“总算送出去了。” 商止新眼神一动,低头似不经意问:“何时买的?” 楼客轻轻道:“四年前。”失火之后,玉碎之后。 商止新恍惚之间心里骂:你烧了孤的玉,欺骗孤的事情都败露了,竟还有胆子重新买一对想着送孤,那真是皮痒欠的。 楼客仍不知见好就收:“想着原来的花佩烧掉了,只留下鱼也无,便直接重买了一对,本打算也给上主新玉之的‘红玉鱼’的……” 没说完,被忍无可忍的商止新扣着脖子压在墙边,直视她危险地眯眼:“你还打算给孤臣佩?” “臣不知道鱼为从佩。”楼客这才从回忆如梦初醒地喃喃完,急急认怂:“臣错了,上主臣错了。” “混账东西。”商止新真有心吃了她,想了想,差人把自己的雕鱼佩拿过来了,扔在她里:“换给你。”然后又把红玉花交给楼客:“给孤戴上。” 楼客一脸莫名,但还是听话地给她系在腰间。系的时候明白了:她站直着,别人亲戴,就需要俯身或蹲或跪,但蹲又不雅。 楼客失笑,心想这有什么,我还跪着脱光和你做过呢,在你面前还要什么脸面? 但自此,君佩被亲放在了商止新这里,再无更改。 …… 入夜,虎符合二为一,帝都军力完全准备完毕,只剩下两刻钟便要行军,商止新不知去向。 楼将军等了很久之后,也不见踪影了。 ———— 商止新果然在废弃的丞相府,仍旧是那架秋千,旁边放着剑。 楼客屏息,轻轻脚地靠近。 商止新并未转头,语气有些无聊:“你找孤?” 楼客站在她身边点头,甚至带着一丝轻巧:“臣有一件事想告诉您。” 商止新道:“说说看?” 楼客满心欣然:“上主跟臣来,臣带你去几个地方——臣给您的那个佩,是一柄钥匙。那天臣对上主说的永结同心……”她仿佛有万般言语想要喷涌,要把一切的隐秘和艰辛都摆在明面上来,摆脱桎梏,轻灵向上,甚至带着浅淡的欢欣鼓舞。 商止新忽然说:“停下。” 楼客一怔,突兀地闭嘴。 商止新扭头说:“很遗憾。” …… 那片破败之,将要出征的皇帝扭头,瞳色深沉,嘴角含着叹息的意味,说:“很遗憾……” 楼客渐渐被这莫名的感慨气氛感染了,轻巧也淡了,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 商止新说:“孤告诉过你,孤变得难以相处,并非血统,而是继位之后,遇见找寻了很久没找到的‘楼若素’是‘楼客’的时候吧?” 楼客迟疑着点头。 她接道:“失忆恰好是失去了这段记忆,你挨过来道歉,让人心软,爱卿不觉得自己有些讨巧?” 楼客诚恳道:“臣绝无冒犯之意。” 商止新点头:“孤知道。但是……真的很遗憾。” 楼客隐约意识到什么。 商止新叹口气:“再迟一点点,或许孤就接纳你了……可惜天总喜欢惹人,孤恢复记忆啦。” 恢复记忆的商止新才是真的她,她若在之前未曾爱上,那么就更加不会在想起来一切之后爱上她。 此话一出,倏然间二人一片死寂,风过留痕,卷起一阵细沙。 …… 楼客来时满心柔软的解释和求和都堵在嗓子里散了,有些愣:“那臣……” “孤知道对你有些不公平。”商止新说:“就差一点点,孤也不想的。但昨天还很可怜你……真的很可怜你,今天看见什么都提不起气来。血也好、难受也好、将军府也好……” 她微微偏着头,圆润小巧的鼻尖尚有一丝汗意,却闪烁着一双冷情无奈地眼睛:“没感觉。” 然后下达最后的通牒:“很抱歉,孤也不想这样的。” …… 楼客有些无措,磕绊道:“那臣该怎么办?” 商止新可怜地看着她:“孤不恨你,这一阵子你也把孤对你的厌烦磨没了。那么孤给你指一条明路吧?” 楼客愣愣地点点头。 商止新笑笑,站起来绕到她身后去,凑近她的耳朵,语低而速:“穿上你的铠甲,拿上你的佩剑,先于孤到达磬炑关,你当做什么,便做什么,死谏,武死战。你没有几年可活,不如死在战场,杀了那些惹孤烦心的东西。” 紧接着,她诱引:“楼爱卿战死,孤追封你为谨武公,还将军府荣光,赐楼氏一族世袭爵位。” “怎么样?” 楼客足无措地听着,明明前一秒她以为她们已经要白首……现在商止新却冷冰冰地教她如何死去。 可那些自己想说的话…… …… 商止新看着她有些僵下来的身体,盯着她的唇看,有些想要吻,却暂且忍住,眯起眼睛,等待她的反应。 然后楼客说:“也挺好的。” 商止新压着眼睛含笑:“抱歉啊,让爱卿白努力一场了……爱卿若是伤心生气,有什么其他要求,也可以尽管提。” 虽然话是这么说,商止新自己也觉得她挺没的。其他的要求尽管提……?她的欲望是自己亲培养起来的,指向两人的情,她想要的便只有那一项。其他给她什么都是假意。 但楼客竟然说:“臣并不伤心生气……上主赐的馈赠也已经足够了,臣想也不敢想的。” 商止新直视她的眼睛,只看见一片的坦诚和安然。 而楼客看着满脸不解的商止新,自己反而笑了: “上主,请您在任何时候都不必忧心。您叫臣怎样,臣就怎样。” “您想要和臣重新试试,臣便全力配合您厌烦,一剑杀了臣也可以。您只要做您想的,不必在乎臣,那么臣就是开心的。至于楼客怎样——不重要。 臣喜欢您是真的,您不需要回应臣……也是真的。” 她低下头,一派温顺。 因为她的无措并非源于惶恐,而是未曾预料的茫然,并不撕心裂肺地祈求最后一丝会告诉情人真相以祈求爱恋—— 反而更像是那种“走错了房间撞见主人家”的无措,带着尴尬的赧然,说:“原来你恢复记忆了,我来这一趟便白来了……那我怎么办……” 如此而已。 商止新长长地叹息,前所未有地惬意:“去吧。” “那么臣便向上主辞行。” 来时是来找姣姣儿共度余生,去时披上吸血的盔甲定下死期……她诺诺退去。 233 侍假成真完 商止新却安逸地站着, 极目远眺,眼神闪动, 回顾彼此的相知而去, 竟然有些笑意盎然。 楼若素……楼客……楼爱卿。这么多称呼, 果然还是楼爱卿好听,听来有十足的真心和亲昵, 同时带着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真不错, 她懂事极了,得了商止新万般欢心。 这个应该立刻去往战场的皇帝现在更加不紧不慢,慢腾腾地取下玉来,握在里摩擦上面的花纹, 思考:楼客要带她去几个地方, 应该都是哪儿呢? 虽然她早参透了楼客想告诉她的事, 但具体细节仍旧不太清楚,也并不知道她打算今天怎么解释。 …… 但等她刚刚走出丞相府门时,旁边站了个伸长了脖子垫脚等什么的内侍。 见商止新出来,扑通一声跪下, 很是惊疑地说“参见上主”,好似发生了什么他不能理解的事。 商止新却清楚:“若是楼客叫你来的, 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好了。” 内侍如蒙大赦, 也不管为什么将军不见了,站起来道:“楼将军命奴为上主带路去‘观花小筑’。” 然后走在前面,迟疑着对商止新说出楼客交代他的话:“上主, 奴是楼将军第一次进谏您时引她上前的内侍,您有映象吗?” ——一个内侍,商止新怎么可能有映象。但楼客第一次进谏她时她却记忆深刻:那时她们彼此都尚不知对方的第二重身份,楼客只知“瑾姣”回到了她的家族,商止新只知道“楼若素”丧身火海。 那时刺客行刺,楼客于偏殿看见和她同时向前走过去的身影和刺客,几乎毫不犹豫飞身而去——怎么可能是因为看见了“上主”?她当时可不认识上主,她看见的是瑾姣。 她当时能想些什么?瑾姣为什么会在这里?瑾姣究竟是哪家的后裔?她在这里来做什么? 不,她根本没时间想这些,她只看见瑾姣遇刺,全身血液都被调动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她上去为她挡了一剑。 …… 商止新脚步顿了一下。 她这才知道楼客提起它时的支吾是什么……后背的疤痕果真是她用来求情的利器。 她想告诉商止新地,并不是我救过你,为你付出过性命。她想说的是:我那天救的不是皇帝,是瑾姣。 所以代你去死,不是出于忠诚和臣心,我只是爱你。 就算我放弃你了,仍旧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 商止新笑了笑:“她到是忍得住……”现在才通过这内侍委婉地这么向她挑明。 有的人爱情就是廉价的,甚至不需要大难临头,对待自己的所爱都可以呼来喝去但有的人值得尊重,原因就在于就算她放弃了什么,仍旧对之珍视。 不愧是她左思右想出来“下的一记猛药”。 “还有吗?”商止新问。 内侍说:“应该……没有了。奴不知,奴只是带奉命带二位去小院……” 结果将军还不见了。 商止新兴味盎然地嗯了一声,内侍带她走到一个小巷便离开了。 商止新仰头看着高墙,又看了看竹木的门扉,掌心放在上面,刚打算暴力摧毁,看见那锁,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取下玉佩,试着对了对,发现是吻合的。 “红玉是一支钥匙。” 果真是。钥匙是四年前她想送出去的,那么这个观花小筑应该也是四年前的。 开门时光线和灰尘一起起舞,道路两旁的花开了败,只 剩下野草丛生。而内面只有一间小小的主屋,正央的桌面放着两个包裹,之上是一张路程图和两支灯签。 简易的地图似乎记着一条路线,从帝都的观花小筑开始,到离此远在千里的平水海的岛屿,上面打了一个小红勾,好似是说两人要一起去的终点。 灯签更引人注意,两支签都极好,并且都是有关□□的: “上上签:桃林托盟,白马踏步。” “上签: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 后面缀着的字是“素”和“姣”。 ……丞相府时商止新央她一万遍要去看灯,她老推没空,结果自己悄悄去求些什么黏糊东西。 她正看着,有人推门进来,瘦削阴沉,行礼后道:“上主有疑问,可以问臣。” 商止新懒得搭理他:“孤知道……你等孤四年了。” 楼古一惊:“您怎么知道——” 商止新哼了一声,挥让他下去:“别站在孤跟前……孤答应楼爱卿不动你,可孤看见你就烦。” …… 她怎么能不知道?失忆之后她迫切想要知道当年的一切,而楼客并不遮掩。 楼客对楼古说:“将军府交给你了。”楼古的回答是“这句话,你第一次说的时候,我还是满心崇敬的。” 楼客托付宗族,做了两次。 以前她以为是她进入丞相府之前,但其实时间更晚:在她假死之后。 …… 四年前,楼客所计划的一切顺利实施,舍与得都很明了,偏偏她去问了瑾姣一句话。 “你愿意放弃一切和我走吗?” 皇女望向权势滔天的王座,又回头看着她,说:“求之不得。” 楼客便点头,应了。 ……她不是作假的。拿着证据从火光出来时,她扔掉了所有属于楼若素和瑾姣的东西,因为她们要去一个全新的地方了。 她把证据留一份在将军府,告诉楼古今后一切靠他了,然后带上一份在身上进谏君王: 正其父清白,求上主赐归。 若一切成功,她不愧为人子人臣,使命终结,便可以和瑾姣来到这个地方一路而南。 若一切失败,她死,观花小筑之门关闭,就让瑾姣认为楼若素死在火里好了。 她带着一颗终于功成身退、或者要被抹消于皇家辛秘之的那种一切尘埃落定的心,走在宫廷楼阁之间,无愧于任何人,却不知道,一切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永结同心”这四个字,她之所以说,是笃定了商止新不信。但其实是真的,所以这才是她求情的东西。 “臣做错了事,却真的全因世事弄人,没有一刻有过负上主之心。” “原谅臣吧……” …… 商止新什么都知道,她只当不存在。 她知道楼客打算她走之前与她和盘托出,所以故意截断在前一秒。 有什么比功败垂成更让人扼腕和疯狂的?商止新恨她厌恶她,她以前没法解释,可现在好不容易有会洗清了自己身上的误会。 她知道自己背负了长久的苛责是不合理的,仍旧承受了,然后好不容易等到了能够涅槃和倾泻委屈的时候……商止新说:“我不爱你了。” 没有那个“情”字做基础,一切都是空谈而已。 商止新其实在等她崩溃,求她再给她一点时间,再听一听她想说的话。楼客那时会不会忽然泪流满面,历经悲凉? 可她等待着楼客的委 屈,却只等来了坦荡。 于是商止新确实被打动了。 瑾姣要处在皇帝的位置,根本活不下去,能扛起这个帝国的反而只能是商止新。而如果瑾姣命注定必得经历一场欺骗才能变成商止新,与其是别人……那么不如就让楼客来吧。 但楼客不在乎误会或者阴差阳错而只看结果,她们彼此都明白“真相”只能用来她接受后抚平最后一丝不满……所以她并非被“误会”打动的——她是被楼客无限的退步打动的。 是那句话: “您做什么都可以,您开心臣就开心。至于楼客如何……” “并不重要。” …… 她距离真相一步之遥,想要为自己掀开帘幕,但得知商止新不想要了,便转身就走,丝毫不留恋。 掩盖她独自走过的一条荆棘血路,温顺地冲商止新卑躬屈膝,站在最后的拐角仍旧笑意盈盈地招告别。 世间再无人像楼客一般,如此乖觉温顺。 于是商止新抬头长叹。 ……“心满意足”。 【攻略成功】 【任务完成】 【正在录入……】 【录入成功!】 楼客向死而战,血染红了披风,马已经累死不知换乘谁的,看不清天边是斜阳或是星辰,早就械,眼前一片薄薄的红色。 她甚至有时间慢慢回顾此生:清高而污、骄傲而折、负山而行……也该到了尽头。 可等她仰面迎刀刃而去,却韧风席卷。 她抬头,默然惊愕。 …… 血阳光之下铁蹄声铺天盖日,孤骑而出的皇帝笑意盎然,身后跟着冲天的箭火……不及她一人横扫之势。 前一秒前路荒芜,此刻楼客只觉得自己被迫给莫名的生贯穿——她因商止新死去千百遍,同时又不得不因商止新复活千百遍,只要商止新想的时候。 她磕巴问:“您为什么来了?” 商止新一脸坦荡:“来见你啊。” 楼客犹豫着道:“可您不是说——”对我没感觉了吗。 商止新理所当然:“骗你玩的。” 楼客:“……” 楼客苦笑,真是一股莫名的无措不知去哪儿发泄:“您干嘛总是这样。” “啰嗦。”商止新皱眉,和她御马并肩:“爱卿不开心吗?” 楼客极目远眺:“……”切。 234 双生许君篇 □□第八年, 丧尸血清研究出来之后,人类世界渐渐再次恢复秩序, 重建工作如火如荼。 身为第一等级异能者的卫羚君被委托市安全局特别顾问一职, 成功过上了闲职在身、高薪高休的生活。 但许诺就比较惨, 因为“丧尸控制人许诺”这个身份太过大名鼎鼎,她不得不用见不得光的办法搞来一个新身份, 出门在外也不得不化点妆, 日子相对封闭。 但她其实出奇地好满足,家里堆上零食,她就可以穿着睡裙光着腿窝在沙发上吃一整天,只看见腮帮子动得勤快, 眼睛盯电视, 半天不眨眼, 像个恐怖娃娃。 “……真特么智障。”卫羚君抽抽着嘴角坐过去一把夺走她的薯片:“臭丫头,一天你能做点正事吗?” 许诺在零食被抢的一瞬间眼神那个凶,接收到一对大白眼发现是卫羚君,这才消停从旁边另开了一包:“我没身份不好乱走嘛。等黑市给的身份证寄到了, 工作的事情再说吧。” 卫羚君还是想她出去工作的。一个人总要有自己的生活:爱好、事业、朋友什么的,就算有爱人, 那也只应该是她生命的一部分,而不该成为爱人的附庸。 尤其是许诺这种, 脑子不大正常,不是很热爱人类,更要让她多接触生活社会的美好……卫羚君嘴上不说, 那是为她的心理健康操碎了心——放她去做美食评论也好啊,她那个舌头又刁又灵,说不定不久就红。 她拿着薯片卡擦卡擦:“拿到赶紧去找工作,特喵别在家里骗吃骗喝,有你在老子恩格尔系数多高!” 许诺满腔不乐意:“老大姐姐,你嫌弃我?” “叫……你再叫?”卫羚君一听这称呼,眼睛一瞪零食一摔,就差直接过来撕了她:“你谁啊你?你个二等公民……你还敢提骗我那事儿?” 许诺其实叫完就后悔了:老大姐姐什么的,那是“许小言”叫的,而许小言是她捏出来戏弄卫羚君玩儿的假人——卫羚君最恨别人骗她。 她忽然想起什么,更加心虚,便改口一叠声喊:“羚君小君君儿君君……” “滚滚滚滚蛋!”卫羚君捂住这没皮没脸混蛋的嘴,磨牙瞪她:“你怎么不叫太君呢?” 许诺眼珠子一转,被捂着嘴闷声闷气:“是太太小君的缩写的意思吗?” 卫羚君:“……” 卫羚君:“滚!” 许诺:“好嘞!” 许诺麻溜地抢了几包零食撤了,占了她便宜尾巴翘老高,正想溜回卧室接着解决她的食计大事,门响了,外面的人道了一声:“原家邮件。” 许诺都要到里屋了,以她的懒法也绝不像是乐意从床上蹦起来开门的人,听见敲门声她都是往里跑的,结果“邮件”两个字话音刚落,这厮抱着零食一个转身,嘿咻嘿咻地开门去了,一边去一边掩盖什么似的嚷嚷:“嗯嗯嗯我来我来……” 卫羚君心眼儿苍蝇腿那么多,一看她那模样那就是个字写在脸上:“有问题”。当即一个闪身,凭借人在客厅的:“辛苦了啊给我就行——” 许诺也从后面过来,仗着卫羚君开门没空的功夫反身伸一抽,从他们两人已经要接触到的空间之抢了那薄薄的信纸。 卫羚君甩腿绊她,食指指以为夹。 许诺眼尾一扬,顺势而倒时用脚尖踢上了门,有空和快递员说一句:“谢谢了”,然后飞信从左到右去,让她夹了个空。 见识了一场武术被忽然关在门外的快递员:“……” 而这厢的胜利者许诺已经一个鲤鱼打挺从她 身后直起 身,背影那叫一个低调到得意洋洋:“~” 卫羚君:“……” 卫羚君在她身后冷冷地抱胸:“小诺,藏的了一时藏的了一世吗?我数声,你自己把东西交到我上来。” 许诺背影一滞:“……”妈的,忘了她又不能不听卫羚君的话。 …… 一分钟后,两人坐在茶几边盯着上面的那张卡片双双沉默。 卫羚君很不爽,正在努力深呼吸,脸色也越来越差。 许诺眼神左右移动心亏意乱,弱弱地问:“羚君怎么了嘛。” 卫羚君深深吸了口气:“我很伤心。” 许诺一呆:“伤……心什么?” 卫羚君拿起那张身份证戳到她眼前,一字一顿恨不得掐死她:“伤心现在杀人是犯、法、的!” ——那张身份证上,漂亮的姑娘杏眼无,肤白貌美,但和现在她对面的许诺一看便是两个人。而旁边的姓名栏,大刺刺写着“许小言”个字。 许诺一个后仰躲过了卫羚君的魔爪,抓过身份证扭头就跑,一边逃命一边解释: “羚君我不是故意的,我去伪造身份证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许小言扮起来比较熟,没打算故意给你添堵!” 堵那是真堵,卫羚君以前以为许小言是小天使,后来真相大白才知道这鬼天使天天纠结要不要杀她,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我知道!”卫羚君气急败坏地大力摇门:“你先出来!” 许诺抵着门把锁一卡,心说我出来那我还有命没有:“你先冷静!” “你妈了个鸡你敢关老子!”卫羚君就差喷火了:“你有本事永远别上老子的床!”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消消气,别和自己过不去,啊。”许诺那头还是劝,刚想要开一条门缝儿看看人,那头一个大力踹门把她惊跳上床一阵后怕:这狗玩意心真黑,得亏她没开门。 然后讨好地发嗲:“姐!晚上妹妹床上等你啊!” 卫羚君踹了门转身就走,一个字发音那叫一个掷地有声字正腔圆:“gn!” …… 晚上姐姐就真的没去找她好妹妹玩,许诺认命地脱到只剩内衣裤站门口去,可怜巴巴的:“羚君,冷。” 卫羚君的声音传来:“没人叫你脱。” 她敲门:“那我在这里等你开门。” 卫羚君翻个身把被子一罩:“不开!” 许诺就干巴巴的“哦”了一声不说话了,蜷在门口抱着膝盖,只当是领略冬温寒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一开,卫羚君居高临下虎着脸瞪她。 许诺仰头,一双眼睛那个亮,凄凄切切的:“羚君,我知道你好。” 卫羚君一巴掌拍到额头上,指着床:“滚上去盖好!这瘪犊子玩意!” 许诺屁颠屁颠滚上去,知道这事儿就算了了,抿嘴一笑,伸抱着她的胳膊,那叫一个心满意足:“小君还是心疼我。” 卫羚君唉了一声:“我怎么就摊上你个倒霉玩意。” 许诺赶紧吹枕头风:“羚君,我知道你介意我骗你,可我早认错了,你不要揪着人家的小辫子永远不放嘛,我们过去了就过去了好不好。” 卫羚君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心说你不遮掩那么严重我至于追着你跑吗? 但没说出口,只是哼了一声表示认同,说:“以后人前许小言,人后麻利给我把妆卸下来,别顶着那张脸。” 许诺嗯嗯点头,心想:许小言对卫羚君其 实影响很大吧?到现在和逆鳞一样碰不得。 卫羚君咬咬她的耳朵,说:“那明天去应聘啊……我还等你养我呢。” 许诺笑笑,虽说知道后一句话只是她想自己接触社会的安慰之语,也挺高兴的,就抱着她软软地回答:“好。” ———— 许诺为了掩盖身份,并没有暴露自己是第一等级异能者的能力,所以只能从别的方面入。她以往是法学系的本科生,但经历了两场末世该忘的都忘得差不多,现在的社会体系又多有变化,所以一时之间她的简历石沉大海,面试也屡屡失败,让她有点受打击。 ——这是她的说法。卫羚君可不会信她一个混蛋会被这点子破事弄得不想出门,卡这她的脖子让她滚蛋立刻去工作,就是去当蛋糕妹也先当着再说。 许诺那一个沮丧,期期艾艾问:“我长得那么漂亮,去当销售,你不怕别人欺负我呀。” 卫羚君煞有介事:“要真有人欺负你,我是挺怕你下没轻重的。” 许诺认命地钻洗间去,把跟在身后的卫羚君嘿咻嘿咻推出去,眼泪汪汪地说:“别看我!我去挣钱,养你。” 这家伙不管是许小言的模样还是许诺,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一美人双眼水光粼粼、樱桃小嘴要撇不撇、委屈巴巴地望着你,真真我见犹怜。 卫羚君:“……”妈的,怎么就跟我欺负了你似的呢? 她狠下心扭头,心说再怎么不能让这家伙家里蹲,否则非憋出病来。 许诺走了一整天连面都没给她见,回来的时候已经更半夜,卫羚君都睡了一觉。 她从洗间出来,没有开灯,小心翼翼地向卧室走,发现卫羚君正坐起来揉眼睛。 她刚洗了澡滴答着水珠,放下了头发,旧白衬衣贴在身上,看上去很无害。看见她,脸上的表情活络起来,做出一个敢怒不敢言的小表情,提溜了一个漂亮盒子:“给你!蛋糕。” 活宝……卫羚君翻了个白眼裹上被子:“睡了。” 许诺这才把过于活泼的表情收敛了,哼了一声,磨磨蹭蹭过去抱着她的腰。 夜晚一片黑罩在她们身上,谁也看不见谁,谁也不知谁心思急转。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卫羚君感受到了,只当自己睡着。 …… 当天下午,卫羚君悄悄去了她应聘的那个小甜点厅,那家伙正站在前台,扎着头发拿着吻刀裱花。 她穿着一身白,在空调冷气下松松垮垮地挽着袖子压着眼睛,只见她睫毛纤长而唇色殷红,气质冷冽似雪。 卫羚君才恍惚想起来,许诺本是偏冷调的人,盯久了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深沉和黑暗,只是自己太过习惯,这才忽略了她原本的气场。 如今的许小言的样子倒是让她一下子回忆起两人以前的相处,她也是顶着一张漂亮无冷美人妹妹的脸,捣鼓所有吃的。 有的顾客似乎想要尝试和她搭讪,都被毫无感情的“哦”掐断了话题,卫羚君看得好笑,这才笑嘻嘻地到她面前去,问:“这蛋糕有没有妹妹甜呀?” 许诺一个杀人的眼神射过来,看清楚人自己差点往后摔了,第一反应,竟然是伸遮脸结结巴巴:“羚羚羚君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卫羚君想过她惊喜想过她抱怨,就是没想这家伙捂脸想逃,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躲她?遮脸?就因为她化妆成了许小言?许诺也太小心,把她想得多脆弱。卫羚君立刻就想,这小子肯定是因为自己那个“人前可以装作许小言,人后立刻麻利变回来”的警 告怂了。 妈的,以前不这么听话,以为她玻璃心呢? “你要蛋糕吗?我给你拿。”许诺弯下腰就去选点心,被卫羚君捏着腕往外面拉,说:“下班啦,别弄了,我买到了市心游乐园的情侣票。” 许诺一边“啊?”一边把外套解下来挂到门边,出了门,一头雾水地打的士跟她到了游乐园门口检了票,又莫名其妙地抱上了一大桶爆米花,被捧着脸颊盯着看。 卫羚君说:“庆祝你成功上班一周没有杀死任何顾客,老大决定带你来玩一场,开不开心?” 许诺目瞪口呆,眼珠子往下逃:“开心……” 卫羚君一看,当场垫脚,捧着她的脸吻下去,闭上眼睛那叫一个投入。 许诺一惊,但立刻连装摸做样地推拒两下都没有,张口绕舌跟上,两个人呼吸暧昧缠绕不解,被围观了个够。 分开之后,挤开或不好意思或暧昧看着她们的人群,许诺挨在她身边小媳妇似的,添了两分真心:“开心。” 卫羚君拍拍她的脸颊夸她乖,又去玩旋转木马,在后面拥抱着她。 马是二乘的漂亮高马,圆顶是少女心的彩虹,周围来的都是耳鬓厮磨的情侣,气氛到了,许诺也就放松下来。 卫羚君感受到她松懈地靠在自己怀里,呼吸轻轻喷在她的耳畔,于是缓声哄她说话:“小诺,你是不是在躲我啊?” 许诺蹭蹭她的下巴,这才软绵绵道:“这不是怕你看见我这个样子生我的气吗?我不想你生气嘛。” 要是不上班呢,不出门,当然不用打扮成许小言。要是要上班呢,那就晚晚的回来,卫羚君便看不见她那模样了。 卫羚君说:“难为你呀,其实我是说笑的,没有那么严重啦。” 许诺幽幽问:“‘没那么严重’是程度问题,不也代表有影响吗?” 卫羚君一哽,一口咬在她脖子上,惹她姣哼一声,这才勉强道:“可你不想我生气,我也不想你伤心啊。”与其她委屈巴巴地躲着自己,那还不如她膈应会呢。 许诺一僵,耳尖热了半晌,才震惊地问:“你刚说什么?” 卫羚君说不出口了,扭头,憋气:“没什么。” 许诺噌起来一个转身跪在马上面对她,捧着她的脑袋,眼睛瞪得两颗星辰一样闪,大声问:“羚君你刚说什么?” 卫羚君“靠”一声,拎着这不遵守游园规则的家伙骂骂咧咧地下了旋转木马,恼羞成怒:“你有没有点安全意识啊!” 许诺踉踉跄跄跟着她,回答地眼睛都笑眯了:“嗯!” ……就是要回答也回答有还是没有啊喂,嗯你奶奶个腿! ———— 卫羚君好话说尽,逗许小祖宗开心了一会,上了摩天轮,又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她并没有刻意表现,卫羚君看得出她努力压着心里的事想陪她玩,但那股惶恐却越压越像是青烟,要从她体内钻出来,渲染整个空间。 卫羚君真是左思右想想不出她还怎么了,只好直白地问她:“怎么了嘛?” 许诺本来推说没事,被瞪之后发现自己情绪早就暴露了,只好推说:“不知道啊,提不起劲来,可能是不想上班吧。” 卫羚君信才有鬼:“你说不说?” 许诺震惊脸:“你这人怎么这样,还有硬叫人家有事的啊?” 卫羚君磨着牙拿她没办法,恶狠狠地吼:“许、小、言!” ……却没想到就是这么恼羞成怒无可奈何的个字,轻而易举地敲碎了许诺死都扯不下来的掩盖 ,让她露出一 瞬间恍惚的神色,里面带着惶恐和不知所措。 然后目光又立刻像是投入了石子的水面一样复原地了无痕迹,许诺皱皱鼻子哼哼一声:“叫我做什么?” 卫羚君却没那么容易被打发,臂肌肉紧绷起来,忽然卡在她一左一右的位置把她一困,阴森森道:“小诺,现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的位置了,它会在上面停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活剐了你。” 许诺一慌,乱八糟道:“你倒是来呀!我又不是没有试过,谁怕谁是孙子!” 卫羚君大怒,心说你还敢和我提实验室,恶狠狠憋出一句:“靠!” 忽然气满了,松了把自己撞到另一个角落翘起二郎腿抱胸撇头,冷冷不理她了。 这下子一方窄窄的摩天轮里,没人说话之后静得可怕,彼此的呼吸都能被听见。 …… 许诺足无措,这才八脚地爬起来到她那边去,尴尬地伸碰碰她的肩膀:“羚君……” 被卫羚君躲开,满脸不乐意看她。 许诺赶紧道歉:“对不起啊羚君,我真不是有意提……”又咽下去,哄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只是没想好怎么和你说那些事情,你别生气……” 卫羚君哼都不哼一声,别过脸看着窗外的风景。 哄了好久她还是一丁点都没反应,这下子许诺才是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泄气地坐在她身边捂着眼睛道:“我真的只是不想你不开心……我们以前的事情说起来没一点好,只有难过,我不在乎……但是我知道你在乎。” 卫羚君这才眼神动了动。 她是没许诺的等级冷酷到不惧怕伤害,但是也没表现的脆弱到不愿意提起伤疤吧? 她叹了口气,说:“我只是不耐烦,其实没有什么恨你骗我的意思,也不是讨厌‘许小言’……” 没想到许诺却忽然截住话头,问:“你不讨厌她,你喜欢她的吧?” 卫羚君一怔。 许诺放下,偏头看她,眼泪竟然一下子就涌出来了,颤颤巍巍: “你不愿意看见她是不是因为你喜欢她?你喜欢过的是长成这样的、会撒娇的会做甜点的小女孩。就因为喜欢你才不想见她,不想让她这个幻影出现在你身边影响你。” 若卫羚君讨厌许小言,许诺反而不在意。但她渐渐觉得,卫羚君不愿意自己顶着许小言的脸……是因为那会带给她回忆,爱着许小言的回忆。这让她觉得自己没有位置了: “你爱她因为她单纯善良没杀过人……但是那都是假的。” 她的泪珠一下子就出来了,狠狠用抹开了妆面,脸上露出自己的模样,最后盖棺定论,声音不住颤:“你是因为喜欢许小言才喜欢的我。” 心狠辣的宿敌,和乖巧伶俐的少女……谁都知道要选哪一个。若她们真是两个人,许诺早就被抛弃了。 卫羚君整个人都呆了,慌乱地去擦她的泪水,不由放柔了声音:“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我知道这事没意义……”许诺吸了口气:“反正你现在接受的是我就对了,其实一切没什么好想。都是我的问题,本来打算不让你看出来惹你心烦的。” 说着说着嗓子又哑了:“对不起啊……” 卫羚君心疼坏了,擦了眼泪摸她的头发:“别哭别哭,你是哭包吗?你不是不会哭了吗?怎么这么娇气啊?” 许诺吸着鼻子:“我不知道……那我不哭了……” 隔了没一会, 又忍不住问:“羚君,你更喜欢许小 言,还是喜欢我啊?” 卫羚君说:“你……”音调一颤,眼睛一瞟,跟上:“们都是一个人。” 她心虚了……她是喜欢过许诺,但那都是学生时代的事情。她爱许小言,就是因为许小言的陪伴和纯白,让她感到生的温暖。喜欢上了,然后揭晓真相,她都好半晌接受不了,多久之后,才捏着鼻子认了。要是许小言和许诺真的是两个人呢?还真不好说许诺吃自己的飞醋。 许诺耷拉着脑袋:“我和她没法比。当然,这都是我自己的错,我自己解决就好啦。” 卫羚君一口牙差点咬碎,那叫一个心酸,只好笑着转移话题:“我是受害者,我是被许小言欺骗感情的人!你怎么能这样?你不补偿我不说,自己委屈上了?” 许诺道:“我补偿你啊……我只会一个补偿方法。” 说着开始解衣服。 卫羚君又好气又好笑:“我们在摩天轮上!” 许诺蔫儿巴巴地说:“我不介意。” 卫羚君磨牙:“这里只停十五分钟!” 许诺一合计:“可以玩一些简单的……” 卫羚君服了:“闭嘴。” 她啧一声揽过许诺的脑袋放在自己肩上:“那谁是你不都是你吗?许小言是以前的你,许诺是现在的你。” 许诺低低地“嗯”一声表示听到了。 卫羚君叹口气,恨铁不成钢:“我现在是和你结的婚!你是我媳妇,以后和你过。我和许小言在一起两年我当然喜欢她!可你和我要在一起后半辈子,你这么长时间后来居上,你打不赢一小屁孩?” 许诺一愣,心里咚咚两下,一下子就被敲开心了: 对啊!她才是和卫羚君过后半辈子的人!她输了两年,可是赢过来的事几十年的岁月啊。 她立刻抬头看卫羚君,眼眶红红的,一副可怜样,盯着她眼睛里看,里面只有自己。 她才是掌握了未来的人……过去谁都不愿意回忆,是好是坏都没关系,她们可以有漫长的一生,一切都还等着她去慢慢涂抹——把自己融入卫羚君的一切之。 …… 卫羚君忍笑不已:“还有吃自己醋的白痴呢。” 许诺满脸泪痕地望过来,扑过去就把她吻了,撕她的唇角恨不得咬出血来。 卫羚君吃痛,骂她:“胡闹什么!” 许诺没说话,跪在她大腿两侧弯腰捧着她的脑袋吮吸她的唇,伸出舌头交换□□,然后撕咬研磨。 卫羚君躲不过避不及,心想你这么来光顾着自己爽,这是要活吃了老子吧?有心收拾她回击个深吻,让她知道什么是窒息到叫苦连天…… 忽然看见这家伙泪水一行一行地往外面涌,周身散发的气息那叫一个满足。 卫羚君一下子就心软了,舌关一松,大门敞开,配合地揽住她的腰,哼哼着送上自己。 妈的就知道哭……怎么这么娇气。转念一想,算了,栽都栽了,随她去吧。 …… 然后听见许诺说:“你是我的。” ……这就不能忍!卫羚君翻身做主人,掐着这家伙的腰给她正道,让她知道就算床下自己打不过她,床上那也是老大。 许诺仍旧处在“我们有后半生时间”的巨大满足的加持之,一时间被锁了个严实,愣地莫名,就被更加专业销魂地亲了个软。 然后耳根子还听见一句气喘暧昧的冷笑呢喃:“反了宝贝,你要说‘我是你的’。” 许 诺被撩拨地那是一丝力气都没有,加上现在那个满足,硬核 妹子从来直爽,不害羞,心说什么我的你的,凑上去哼哼唧唧地直接道: “我爱你。” …… 还在争强好胜心理下的卫羚君听见这句话真是猝不及防,一僵之下看她沉迷的眼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真是的……明明那么冷一个人,怎么这么没安全感?但是又这么好哄。 她又只好想……算了算了,栽了栽了。 深吻之笑叹:“小诺啊……小白痴……”我也爱你。 235 浮萍之命篇 岑萍水想过很久, 戚长到二十五岁应该是什么样子?她会温柔如远山,多情似云雾, 一颦一笑皆动人心弦吗? 如今戚二十六岁, 恰如她的预料, 出落成了一支清雅的幽兰。 ——当然,这都是岑萍水眼的她。实际上别人影响里的戚博士要想形容, 就两个字:精英;再来两个字就是:器。 戚大学选择了金融系的连读, 并未秃头地顺利考上了博士,并且现如今已经成功进入某家公司当了一名小有名气的理财规划,接待的客户都相当有钱有闲。 她能力强,升职快, 工作起来像个器人, 倒是并没有什么人不服, 习惯性地叫她“戚博士”,称呼之暗带“卧槽牛逼”之意。 岑萍水年长戚一大截,到现在已经四十出头,但竟然并未露出颓态, 仍旧漂亮,越发让人捉摸不清年龄, 唇齿如初、眉眼似当年。 戚也从不介绍她叫阿姨,只要有人问起, 她必认认真真地拉着岑萍水的说:“是我的爱人。” 岑萍水体谅她从小而来的缺乏安全感,很是配合,扭头印唇, 以实际行动证明她宝贝没有瞎扯……然后戚淡定地喝水,以掩饰耳尖的血色。 不过最近的岑萍水其实颇有烦心事,原本就心不在焉之下更加嚣张,作为平面模特的拍摄过程屡屡出错,被经理姐姐揪过去谈心。 岑萍水就交代:“是戚……这丫头工作状态一直不大对。” 经理算是知道戚是她养女的人,奇道:“你担心戚?谁看了戚老板不说一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她一个人能撑起一家公司,你享福还来不及呢!” 岑萍水摇头,心想:你不懂啊…… …… 她去接过戚,戚博士在客户面前果然是八面玲珑的计算妖怪,一张完美的笑容假面敲之不破,踏在地板上的高跟鞋仿佛是刺入敌人喉咙的剑一样凌厉。 那是她的戚,是社会游刃有余的漂亮女孩,野心勃勃地用最高的风险谋取最大的利益,然后享用胜利者甘美的红酒。 她风度翩翩又体面优雅,就是上了车都要和岑萍水拥抱,在淡淡的香水气息下告诉她:“萍水,我接到一个大单。” 岑萍水只能在她平淡语气之下暗暗的小炫耀之,才能浅浅体会,“大单”这两个字之下藏的是多少千万资产在冰面下涌动。 岑萍水夸奖她:“宝贝,你好厉害啊。” 她便笑,笑得不像是戚博士了,像是压抑着小得意的孩子。 但有句话说得好,谁都不了解别人,不知道白天里多么不动如山玲珑心窍的人,会有多少不眠的夜晚。 戚知道自己并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厉害。 她每天法定工作八小时,自己或许加班一个小时,但那些流动的数字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经济现状分析和市场表格在她心里演算一次又一次,从未因为她想要休息而停下。 入夜,岑萍水默默睁开眼。而她身旁的那个位置静悄悄的空了,抱她假寐的那人也不见了。 …… 戚盘腿坐在书房的地上,只点着一盏小灯,开着记本,旁边乱八糟散着资料,草稿纸上写满了推演。 她好看的眉眼皱着,嘴唇紧抿,思考让她脑子炸裂一样疼痛,提神的烟夹在里,星星点点地落下灰烬。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疲惫,轻声喃喃“这样应该没问题……”,然后纤细的举起,烟放在嘴边,吸入一口,吐出雾气来慰劳自己。 她知道自己必须用这样狼狈的一面来换取白天的 光鲜亮丽。渐渐的她才明白原来她并不像自己幼年坚信的能干,她会紧张,会有压力。并且……很大。 但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她想着,细瘦的腕轻轻折,抚下烟灰拢在自己心里,想要复原一下书房。 …… 岑萍水便倚靠在门边,看着这女人的弱态,靠坐在地上,垂眸慢慢敛灰尘。 然后她不由轻笑一下,敲敲门,说:“宝贝,吃点东西吗?” …… 戚一怔,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偏头,看见门口懒倦地微笑着的女人。 她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别一下发丝,赧赧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睡呀?” 岑萍水到她身边去,齐齐资料坐在她旁边,把那盘温度刚好的蒸饺放在她身边,摸摸她的脑袋,含笑道:“你一接这种案子,晚上都是不睡觉的,我还能不知道?” 戚窘得一张脸都红了,偏头看她眉眼懒倦自然地收拾地上一片狼藉,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子似的,好像永远比她矮一头:“哦……” 然后捏着一只饺子咬开,吮吸里面的汤汁,以犒慰自己满身疲倦。 岑萍水仍旧像以前一样,支着脑袋看她吃,末了,问一句:“就不能不那么拼命吗?你已经够有钱了。” 戚舔舐着指尖残留的汤水味,听完这话,沉默地撇过头去,半晌,说:“可我想要。我想要给你更好的。”说完,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好。 戚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年少的恐惧带着她永远站在悬崖边上,悬崖一寸一寸靠近,她不跑,就会坠落。 这种没安全感体现在经济上,便是她注定了追求数字,以最大的风险,摇摇欲坠地去垫脚取得最大的利益—— 认识她的人无不敬佩地说,戚博士总是数字浪潮之玩儿得起并且玩儿得赢的人物,但她知道她只是不能输。 连岑萍水也不能一朝一夕改变的无安全感。 但人怎么能永远追着权力走?放弃了身体,放弃了与爱人的独处,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好吧。” 就在戚有些担心她会说教或者祈求她注意身体,岑萍水却并不在意,微微一笑,细长的两腿放在地板上放松地摇,揽住她的肩膀:“以后再要工作,我陪你好了,别一个人熬夜。” 戚反而懵了一下。 ……岑萍水若是苦口婆心地劝她,甚至伤了心担忧她的健康,她感动归感动,反倒会有些无措。 但岑萍水低着头混不在意她甚至自己看来都有些执拗地追求,只单单说一句:“我陪你。” 一个人熬夜不好,戚却做不到为了让岑萍水安心而去睡。两个人熬夜也不好,同理,岑萍水也不会因为为了让戚减少负罪感而不管她。 戚知道岑萍水这句话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但其实她心里哪里想拒绝呢?岑萍水就是把所有的顾忌都清理干净,她只要“不得已”同意就好。 她那么宠她。 把她焦躁的、郁闷和单调的这些夜晚,通通改写,变成温暖的橘红色灯下的咖啡和点心,二人座的椅子上另一个长裙女人叼着烟翻看杂志,不时偏头,看看那个睡衣的架着眼镜的姑娘如何运指如飞。 想来这么多年,总是岑萍水说的那样,她爱她、宠她、陪她一生。 戚忽然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紧抓她的袖子呢喃:“嗯!” 岑萍水吻了吻她的发顶,知道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 然而她戚宝贝的“不 安全感”绝对不仅仅只 存在于经济方面,她从小到大,非常擅长的一件事就是“吃醋”。 她会把岑萍水拍摄的所有稍微大尺度的照片一刀卡死,搬离了以往她情人众多的城市之后任何旧相识的联系都让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但与之相对,她却并不“洁身自好”,甚至有些对所有人刻意的温柔。 岑萍水又烦心了:“哎。” 经理姐姐真是服了这位祖宗:“您又怎么啦?” 岑萍水含糊着说:“我的爱人……好像对我不是很满意。” 经理姐姐吐槽她:“你一会担心女儿,一会担心爱人,倒是忙啊。” 岑萍水哪里敢和她说她们是同一个人?只好道:“哎,你说,她们那些小年轻谈恋爱,醋一定这么重吗?” “她怎么醋你了?” 岑萍水数:“短裙不许穿,朋友不许见,聊天时间不许长,回家时间不许晚……”当然,她一般是哄孩子似的阳奉阴违就是了。 经理哑然失笑:“这小野猫太缠人了吧。” “她才不是小野猫。”岑萍水噗嗤一笑:“她是‘大总裁’,下多少小姑娘往跟前凑。” “哎呦。”经理奇道:“霸道冰山总裁?” 岑萍水说:“不冰,又温柔又会关心人。上次去还听说她送了刚入职的小姑娘一件自己的西服批……听说她生理期弄脏了裙子。因为没有刻意提过自己恋爱,她们以为她单身呢,在公司les圈里风评挺高。” 经理倒吸一口气:“她出柜却不说自己有女友?这样——不好吧?”其实她真想直接说“这样有点婊吧”转念一想,这家伙竟然还担心她爱人吃醋: “不是,你就不担心吗?这听起来就不像是心在你身上的样子啊,她真的爱你吗?” “这个……我倒是有信心……”岑萍水回忆一下她哭得满脸泪的模样:“没少找我闹说我不关心她。” 经理仍旧忧心忡忡:“萍水你长点心吧!你能漂亮几时啊?你已经比人大了,别临了被人骗啊……” 岑萍水:“……我很像是会被人骗身的人吗?” 经理闻言一愣,嗫嚅着没说话。 岑萍水:“……以前那是我自愿的!” …… 她知道为什么……戚这丫头鬼心眼多的很,一直是她担心岑萍水不要她、她吃岑萍水的飞醋,现在这是创造条件创造会等她不开心,以证明自己在她心目是有地位的呢。 岑萍水决定解决掉这些麻烦事,打开小包化了妆奔戚公司而去。 戚自有一间办公室,忙起来的时候风风火火,谁敲门都听不见,只有人在她面前她才能茫然回神。 同事们都习惯了,有事情直接站面前去挡屏幕,她不会生气。 不但不会生气,戚甚至会眨眼微笑起来,伸个懒腰躺在椅子上,一双多情温柔的眉眼认真地看着来人,轻轻缓缓地说:“不好意思,没注意你来。” 女同事立刻半点怨言没有,奉上记本温声细语:“戚博士,您看这个怎么弄?” 戚笑容仍旧不变,微卷起的白西装散发着一股好闻的幽香,发丝稍落时似乎都是慢动作场景。 看了半晌,偏头耐心地给她讲解,也会时不时注视她的眼睛。 单身一族的女同事觉得自己有点要弯…… 就在这时候,一个女人走进来,挽上头发一抓,好似嫌弃太热,自径去拿了空调遥控器降低了好几度,看戚在工作,一点也不见外地去冲了一杯冰果汁抱着,坐在沙发上蜷起腿刷 。 戚在她进门之 时就露出怔仲,温柔的笑容有一些裂缝,然后又立刻弥补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更温婉。 听得岑萍水从沙发上抬眼看她,心想:果然是戚家的女儿,声音真润,念情诗是一绝。 戚被看得上八下,却忽然拿了遥控器过来,一口气把空调开上了二十八度,说:“女孩子别吹太低的冷气。” ……女同事月事就在最近,听完之后都呆了:戚组长,有点撩吧? 岑萍水一愣,有点感觉什么不对。 戚一咬牙,把记本递回去,更加耐心:“要是有什么拿不准,就过来问我好了。” 女同事这回真的脸红了,结巴说:“不,不用了……谢谢戚组长……” 戚伸帮她理了一下刘海,盯她半晌,看她局促到羞窘,这才缓缓笑起来,唇齿开阖:“……不客气,你今天很好看。” 女同事那叫一个招架不住,都有些被撩到飘飘然,岑萍水挑眉,点点头,心说,好吧,不就是吃醋吗。 她缩下来,先去和空调过不去,直接下到十六度,半点没给面子,迎风吹了会,才慢悠悠走过去,在戚身侧站定,用一种懒倦到颓唐的神态似笑非笑地打量人家的同事,这才开了金口:“这个小妹妹,长得可爱。” 戚以为拳抵在唇边努力压制什么,同事还以为她心情不佳,有些疑惑和尴尬地看着这个忽然而来的颓艳女人:“请问您是?” 岑萍水却又不理她了,埋头玩儿起戚的头发,问她:“我来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同事一下子窘极了,戚正襟危坐,一点不管这水蛇似的的女人在她身侧,接话到:“小单,这是萍水,你可以叫她萍水姐。”要在平时面对岑萍水的朋友们,她应该已经过去宣告她是她的了。 岑萍水一翻白眼,好歹把“这小妹妹应该叫我阿姨”这句话咽下去。要真说了,戚不得瞬间炸毛和她秋后算账不可……还是给孩子在同事面前留点面子。 然后压着眼睛拎着这家伙的腕就走:“下班了,走了。” 戚简直心跳不已,不知用了多大心力才控制住她的莫名开心,收拾了东西被拉走,不忘和同事们说一声:“明天见。” 女同事有点震惊,过了良久,惊跳起来找到小姐妹们一起去蹲窗台:“珊珊,珊珊!我看见戚组的绯闻女友了!好漂亮一姐姐,她们好像吵架了?” “什么!” 同事们一呼啦全围上了,八卦地痛心不已:“戚博士有绯闻女友?!” 又抓住重点:“她们感情不和?!” 然后她们就见公司楼下私车一边,她们稳重温柔的戚组长拥着那个漂亮大姐姐吻得难舍难分,那叫一个缠绵悱恻。 同事们:“……”你确定她们吵架了?! ———— 戚气喘吁吁地抵着她,自己开心地晕晕乎乎,心满意足地解释:“萍水,我和那个同事没什么……你不要多想……” 岑萍水瞥她一眼,随她去了,很上道地说:“以后不许见她!” 戚闻言,立刻高兴地眼睛亮晶晶的。 岑萍水:“……”哎,傻孩子。 236 妖魔绘世篇 四更天, 鸡鸣声,街巷路灯突兀地闪烁,又瞬间重明。而就是这一秒钟的黑暗里,在没人见到的地方,剪影一分为十,朝四方风化而去, 向整个城市侵袭搜索。 余下展绘世恨恨的嘀咕:“跑吧……这回找到你, 你就完了。” …… 影子随声而去,风过之后的寂静之这才小心翼翼探出一只脑袋, 就在那盏路灯旁, 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展绘世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差点就被逮到。 狄柚紧了紧斗篷,检查指尖的藏气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有点口渴, 对血液的期待上升了。 街边有流浪汉, 但她随意杀人展绘世会生气。街边还有猫,但她要是敢动了猫,展绘世就不是生气那么简单。天下太平也不好,没有该死的坏人, 就没有她能坦荡享用的食物…… 她徒步街边“唉”地舒了口气, 喃喃说:“好口渴……” 紧接着又是惆怅地叹息道:“要是有血就好了……” 狄柚:“……” 那语气都带着百无聊赖的意味,像是异生物抱怨人间,一个慢悠悠散步, 另一个忽然青烟一样凝固在她身边,背着裙角跳跃,这样接道。 ——把狄柚惊得转身抽刀没来得及挥下去,被制服短裙的展绘世挡得寸进不得。 狄柚眼神闪动,瞬间收了刀,一秒钟不到,又没了踪影。 ……然后第二秒钟在十米开外的转角,被掐着命运的后脖颈满脸乖巧:“……啊,是绘世啊。”那双眼睛,一派安安静静,像个没生命灵魂的洋娃娃,一点看不出刚差一点逃出生天。 展绘世下不去了:“……” 展绘世揪着她的脖子长叹:“你少来。”然后又心疼了,伸出指,破开一个血珠,凑到她唇边:“给。” 狄柚眼神游离,捧着她的含住那指头,又舔又吮,压下睫毛的乖巧地颤动。 展绘世有些痒痒,但总觉得说出口有些不好意思:“用点劲啦。” 狄柚放开她的,小脸那个乖:“饱了。” 展绘世不是很相信:“你不用担心我,你只喝了一点点……” 狄柚道:“你晋升人神,只要是体液都是很珍贵的,不仅是血,其实其他的也可以。而且女身属阴,一血十精,我吸一点点就——” “等等,别说了。” 狄柚:“……怎么了?” 展绘世喜欢联想但脸皮薄,捂着通红的脸,抓着她的脖子,道:“跟我回去。” 狄柚一顿,只好无奈道:“好吧……还是被你抓住了。是不是要把我断断脚关起来了啊?”这语气,第一很认真,一点不是开玩笑,第二还很不在意,对自己被囚禁这一设定接受度相当高。 展绘世却差点摔倒,对她莫名的把自己看成和她同样的变态非常不能理解,她一个可怜兮兮从头到尾都被迫害的少女怎么就在狄柚心里是神经病了:“你以为我是你吗!” 狄柚委屈地抗议道:“我绝不会这样对你。” 展绘世气鼓鼓地看着她:“那我就会吗!” 狄柚竟然迟疑了,嗫嚅了一会,最后居然用一种“真没办法啊”的感叹语气道:“不会~” 展绘世:“……”别以为我没有看出来你的潜台词啊!你才不是想这么回答呢!她抓狂道:“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狄柚知道自己再搭腔一定会惹怒她,于是乖巧闭嘴。然而心里想的还是:愿赌服输,脚什么的,断了再接就是。 ———— 狄柚再次回到 家里,被密不透风地监视起来,踏一步展绘世都会跑出来盯着她。 要是搁在以前,她大概是欢欣鼓舞主动配合的,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展绘世找到了治疗血祭融合后遗症的方法,一心要和她共享一具人神的身体,压着她每天除了喝药还是喝药。 但最重要的,她还是不希望展绘世为她受伤。一朝被蛇咬,现在只要是痛觉这方面,她是一点不希望展绘世碰。 不过如今她没法了……交了内丹展绘世实力上升lv100,同期狄柚和鬼王大战一场元气仍未恢复实力下降lv100,就没什么比的必要。 并且,逃避囚禁会让囚禁者非常生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狄柚仍旧这么坚信,因为最近展绘世看她看的很近,这一点简直是得到了有力佐证。 展绘世:“……”不想理你。 但经历了很多澄清和澄清无效之后,展绘世已经有些认命了。 譬如展绘世端药给她希望这一次正常饮用,仍旧是经历一次追逃之后她亲灌进狄柚嘴里的。 狄柚呛得眼泪汪汪:“咳咳咳咳咳这是什么药……” 展绘世累得气喘吁吁,没好气道:“还能是什么,我会毒死你吗?” 狄柚思索一下,定时投毒威胁这一招在调教之屡见不鲜,但还是出于前辈之谊提醒:“我会听话,你到时间不要忘了给解药。” 展绘世刚开始没听明白,思考了好久,发现这玩意以为自己和她玩下药控制y,一片好心被当驴肝肺,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我要……杀了你……” 狄柚一怔之下后退半步:“倒也不用吧?” 展绘世拍额头泪流满面…… 又譬如展绘世知道狄柚晚上睡不着觉之后便来陪着她聊天,狄柚也会很狐疑地看着她,道:“天色很晚了,我要睡觉了。” 展绘世心疼她夜里一个人炼化魂魄,便说谎道:“是我睡不着,你陪我聊聊天。” 狄柚醍醐灌顶,又摆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接受了囚禁者剥夺她休息权的事实:“好好。” 展绘世果然从她的神态之察觉出什么不对:“你什么意思啊?” 狄柚道:“其实你不用刻意让我疲惫啦,晚上我本来也睡不了多久时间。” 展绘世:“……”所以才来陪你的啊! …… 展绘世的脾气已经给磨没有了,已经完全接受自己变态神经病的设定了,然后发觉只要把节操放一放,破罐子破摔很方便。 药什么的,不喝完全可以用口渡,只要冲她挥说一句“解毒酒你要么”。狄柚相当吃这一套,捧着她的脸颊很满足,被呛了也开心,而且不会嘀嘀咕咕难吃,只会说“很甜”。 展绘世泪流满面:以前当好人哄这个小朋友,小朋友难搞得不行现在做变态满嘴的病娇台词,这货竟然服服帖帖……这是抖,狄柚这神经病。 “小朋……咳,狄柚,过来一下。” 狄柚捧着平板完成击杀,噔噔噔站在她面前去:“绘世。” 展绘世摸摸狗头,伸碰她身上的骨头有没有长好,又在她的眼神下努力地、以她没什么威慑力的语气念起台词:“嗯……最近没有想要逃跑吧……” 狄柚拉长声音:“没有~” 展绘世把游戏塞进她怀里让她接着玩,坐在她身边,给她进行每天的按摩。 狄柚舒服地哼哼,指不停地在屏幕上划,被游戏慌了神就不关心她做什么了,只是道:“痒痒。” 展绘世加重一些力道,呼吸 喷在她发顶上。 狄柚放松的时候她就很开心:“现在好点吗?” 狄柚点点头,恍惚随口一问:“你这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给小祖宗按摩! 然而她已经懒得解释了。展·人神大变态·绘世眯起眼睛,伸在她腿上虚虚地划拉一下,恶狠狠地威胁:“玩你。别多话,小心我折了你的腿。” 狄柚愉快地点头,地表示她不多话,配合玩弄。 于是我们生不如死的被囚禁者窝在沙发上抱着电脑打着游戏按着摩。而变态囚禁者兢兢业业斜坐在地毯上为祖宗捏腰捶腿,偶尔端杯子把牛奶递到她嘴边哄:“喝口水。” 狄柚口渴便歪头喝一口,不渴的时候就脑袋一偏眼睛盯着屏幕,背景的打斗效果光线华丽地映照在她脸颊上。 展绘世看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乱八糟撇着头发穿着宽松白t恤盘腿的居家颓废少女样,不由抿嘴笑起来。 狄柚能放松心情,就算是当网瘾少女她也开心。 她眼睁睁看着这家伙从兴致勃勃到打瞌睡,抓着游戏眼睛要闭不闭,脑袋一点,不由轻轻微笑起来,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拿走了平板,揽着她的背让她躺倒,找了一条毛毯盖在身上,顺便把两只爪子也塞进去。 狄柚还是睡着了可爱,不那么会气她。自妖化她便不再如同人身那样单薄,但应自己要求并没有改变外貌,并不像其他妖精那么或清纯或妖艳,熟睡之后阴沉气息掩下,带着女孩儿的清爽,眉眼干净极了。 展绘世知道她夜晚睡不好觉,所以一旦白天狄柚要睡觉,她总是力求不打扰,看见这个场景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 但是也快了,只要为狄柚调理好身体、时成熟,她们共享人身的躯壳,她就再也不会夜夜受到灵魂熔炼的煎熬。 展绘世下定决心地想着。她最近其实也累,心情一放松,竟然也打了个和切。 …… 狄柚从沙发上醒来,望见展绘世倒在地毯上趴在沙发枕着臂睡得香,静悄悄的。 这一阵子,她知道展绘世为了自己的事情奔波寻找办法,只为了她能安眠。 她无声勾了勾唇角,伸玩了玩她的头发和睫毛,然后小心地下去,弯腰把她抱起来吻了一下她的发顶,小声道:“我知道你为了我好……可是我怕我不值得。我怕你累。” 展绘世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睁开迷糊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喃喃:“小柚,你放心。” 她这么疯狂地寻找灵丹为自己塑体,又查书学阵,甚至不惜舍弃自己的人神躯壳,狄柚说不感动是假的。 狄柚不想受展绘世的帮助,或许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好。可惜展绘世现在精了,学会霸王硬上弓了,她内丹一挖技不如人,被“幽囚”起来乖乖配合,还真拿人没法。 但不接受则已,展绘世没做出牺牲之前她怎么闹都可以,展绘世已经为了她付出那么大心血,逼迫她接受已成定局,就一定要好好珍惜。 她定下心,吻了一下展绘世的唇角,把她放上床去,小声道:“谢谢你,辛苦了。” …… 却没想,展绘世又忽然醒来了,抓住她的腕:“你别想打坏主意,你逃不出我的阵。” 狄柚微笑:“‘主人’,我不跑的。”受了你的恩,就是你的人啦。 展绘世闻言,像审犯人似的审视她,半晌,自己脑子里回想几遍她装出的一度温顺妥协模样,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就你鬼。” 她一笑,眼睛弯弯的,安然的银河又开始流淌。 狄柚定定看着她,喉咙有些痒痒,问: “我可以吻你吗?” 狄柚好似是矫枉过正,被她说过一次不尊重自己,之后便一点接触都要先打报告,展绘世不同意她就不妄动,一个占有欲那么强的变态被约得那么绅士也真苦了她。 这么想来,她问:“我能过来吗?”“我可以牵你的吗?”“我可以吻你吗?”……其实是说:“我爱你,你接受吗?” 展绘世仍旧在笑着,闻言,眨眨眼睛,点头:“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 狄柚万没料到这个回答,一怔之后,默默开始解扣子。 …… 展绘世从回忆之挣脱,这才忽然感到什么不对:“等下,不是吻吗……为什么你开始脱衣服了?” 狄柚说:“好问题。” 展绘世目瞪口呆耳根通红,眼睁睁看着她抬脚从滑落的衣服里迈出来。 237 侍假成真篇 商王平乱, 改年号为平顺,新君立威初显, 商止新这个皇帝总算渐渐坐稳了位置。 楼客平乱归来之后, 由于朝人匮缺, 仍镇守北境,就算有心培养接班人顶替, 也仍然需要一些年月, 于是与皇帝见面不长,所以很是珍惜回朝的时间。 商止新在朝日常是钓鱼斗蛐蛐儿, 看舞听曲读话本,无聊地长蘑菇了,遇见她回来倒也开心, 君臣二人难得气氛和谐。 楼客睡眠浅少,便近身照顾商止新起居,安抚她头风发作的胡闹,商止新心情好了,连殿前侍者的伤残率都大幅度降低, 让大家对将军感恩戴德。 商止新放松时, 窝在楼客怀里斗蛐蛐, 抬摸小丸子塞进她嘴里。 楼客不管是什么, 咬着她的指先吃掉,尝着味道,很是受宠若惊:“神安丹?”虽说是致幻毒药,但原材料稀缺, 算是紧俏货,当年商止新用来勾引楼客染上瘾的时候都并没有放太多给她。 现在九转神安丹放在案几的锦盒里堆得挺高,商止新塞给她的架势,像是给糖豆。 “您不怕臣染瘾啊?” “否则爱卿总想吐会难受。”商止新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对生活方面非常放肆:“染上也无妨,供得起。” 楼客终于有一种被皇帝包养的感觉,开心道:“这么多,恶心的时候随时来一颗,不用捱了……神安丹可真是救臣水火的宝贝。” 商止新眯眼:“救你水火?”救你的是它吗?是孤! 楼客只当没听见,诉苦道:“您不知道,犯恶心可难受了。” 商止新:“孤扒了你的皮,你也可难受了。” 楼客见她冷笑,却没忍住犯贱作死,还接着开玩笑地满脸感慨道:“还好安神丹有麻醉的作用。” 商止新果然怒:“来人呈刀!” 楼客见要遭,正色得没皮没脸:“臣错了。是上主救臣水火,上主才是臣的宝贝。” 商止新重重哼一声,才作罢,扭身对她饿虎扑食,挨着她不过几厘米,警告道:“别说是孤不疼你,分明是你总爱胡来……不是每次孤都能克制住脾气的。” 楼客莞尔,半分不怵她,当然面子上仍旧满脸认真:“谨遵圣旨。” 商止新见她便没放在心上,很想问:作死好玩吗? 真的好玩,楼客不在乎自己的处境不是一两天,就喜欢踩着高跷试着让自己翻车。 她就偶尔非常不能理解:“你作死有什么好处呢?孤又不会有损失,到时候还不是你倒霉……你想倒霉吗?” “不了不了。”楼客又吃了颗药丸以防万一:“您别老想着欺负臣,命都去了大半了,您可怜可怜臣行吗。” 商止新:“。” …… 商止新性格有缺陷,就算喜欢谁接受了谁,也不愿意为她约束自己,于是和楼客也并不像传统意义的情侣。 所以这种伴君如伴虎的事,普天之下,只有楼客一个人有这个身体和心里素质顶上,并且滤镜超厚地抚掌赞美,觉得她家皇帝无理取闹得理所当然、无理取闹得好有水平。 但就旁人看来,商止新很冷血。 楼客一身病根子除了打仗落下的,就几乎全是她一造成,偶有夜不能寐,楼客就午夜起身去吹冷风免得打扰她。并且她吃东西只能硬塞一点点,稍微多吃便呕吐欲强烈,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怎么能靠这一星半点的东西撑起身子?不吃消耗的就是精神和生命。 太医提醒她,无论如何想办法多吃一点,有睡意随时多睡一会,才能好好保养。她点头按下 不表,转身却该怎样怎样,结果被商止新撞见了医嘱。 她这才有点踌躇,怕商止新生气,当场装乖,硬逼着自己忍着恶心多夹了几筷子菜,还惹得皇帝连连侧目:“哟,孤辟谷了的仙人今天心情不错吗?吃东西了诶。” 可惜话音刚落,楼客一时不忍,脸色一变,跑到外面干呕去了。 商止新捏着筷子看得大乐,也不理她,自己慢悠悠地用膳,饭后还心情颇好地舀了点汤水喝了,才转悠到她面前,踢踢她的脚:“怎么了?” 楼客累得眼冒金星,扶着栏杆抬头。 商止新背着光,伸把她拉起来,瞧她满脸不好意思,不由笑起来。 楼客倒是拘束了,红着耳尖:“臣殿前失仪了。” 商止新笑话她:“这回爱卿没法冤枉孤啊,孤可没逼着你吃。” 楼客闻言那叫一个羞愧:“是张太医……告诉臣以臣的状况,要想办法用餐……” 商止新竟然嘲弄她:“你堂堂正二品大员听那些老匹夫使唤?你看他们让孤喝头风药孤哪次听了?真没用。” 楼客:“……”不,我不觉得你讳疾忌医应该骄傲。 楼客于是悟了,商止新“疼她”,恰在让她无限堕落,当下怎么舒服怎么来,她就不是关心未来的人。 所以药苦,那就不喝吃不下饭,就不吃不想受苦,就服用有副作用的毒药麻痹神经不愿意因为身体状况失去一身武功,那就刺命官穴用寿命换下来…… 同理,她也一样不亏待自己,才不管你晚上睡不着,白天有睡意的时候应该放人回去休息。她想要楼客陪的时候楼客打瞌睡,商止新就咬她。 就是如此任性不通人情。 不过要真依着她,楼客下半辈子能活得轻松一些,不受太多病痛困扰,也不必忌讳养身,唯一的坏处只是可能还得少活两年。 …… 楼客无声地笑起来,站在她身边去,心想,她当然更愿意陪商止新肆无忌惮地玩过剩余的时光,而不是在病榻之上聊以延生。 商止新也看着她笑,笑着笑着,摸摸她的脑袋,道:“来,孤送你一个好东西。” 楼客快步和她并肩,狐疑道:“您送的东西不会膈应臣吧?”譬如送你全家上西天免遭痛苦…… 商止新气极反笑:“你再说,可能就是了。” 她拉着楼客去了演星殿,正殿前放着蝉翼匕首,两个主位旁一方案台,凹槽缠在一起形成一个阴阳融汇在一起,一左一右还分别有一颗金丹。 楼客奇怪道:“这是什么?” 商止新不理她,照着她的腕划拉一刀,放在案台,血液顺着阴阳的花纹流动。 楼客:“疼疼疼……” 商止新给自己也划开,放上,鄙夷道:“怕痛这破毛病还没改。”她帝国真是好没用一将军…… 血液融汇时,她喂楼客和自己吃了金丹,血液交汇之后慢慢回流到伤口,算是交换完成。 楼客皱眉看着:“我们这是?” 商止新自得道:“血脉融合了,你便是孤的人,今后孤死,你要陪孤一起死。”说完,她刻意停顿下来,仿佛期待楼客反应点什么。 楼客揉腕低声嘟囔:“臣本来就是要殉葬的……” 商止新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自己先走了,背影颇有点不爽。 楼客看出那眼神仿佛再说“白痴”,正觉得莫名其妙,然后忽然间一愣: 血脉融合了,商止新死则她死、她死商止新也死,这句话 不就是说……她 把寿命和自己平分了。 …… 商止新继位以来就不通情理反复无常,对楼客胡作非为让她时日不多,然后拉着她夜夜笙歌,自然也知道她是个什么结果。 她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选择爆发明亮地活一日而不愿意平淡无奇的长长久久,同时要求自己身边人也那么做,然而她们付出的代价差了太多……索性商止新并非惜命的人: 她把楼客的寿命玩掉的,她来补上就是。融血脉是融神魂之术,借了她的神魂,商止新有几年好活,让楼客分走一半,生不同年月,死可同穴。 她告诉楼客我们可以“死同穴”。 楼客蓦地满脸通红,这才惊跳起来八脚地追出门去,差点在门槛上绊一跤,叠声低呼:“上主臣是您的臣是您的……” ———— 楼客今天是开心得不得了,但在其他人看来她相当惨烈,因为不知为什么小暴君的心情又不好了。 几人经过玉楼殿时,一条人影就斜飞出来,反身躲避什么之后单膝落地滑行了好几米,袖子才慢慢落下,露出将军俊美含笑的侧脸——嘴角破了一点,有些乌青。 侍者们吓了一跳,压着惊吓行礼,立刻明白谁在里面:“楼将军!” 楼将军只是瞟眼一看,略颔首,交代他们若是当差现在千万别进门惹皇帝心烦,自己快步再次向门内走,锦白色的背影含蓄收敛,静如寒梅。 里面又传来商止新慢吞吞的呵斥声:“白痴,滚蛋。”还说什么本来就会殉葬……这个白痴东西,真和木头一个样。 楼客却根本掩不住眼底的笑意,好声好气地认错:“是臣的不是,臣不会说话,您别生气……” 商止新看见她就烦,支着脑袋拿东西扔她……然后痒,里面又响起乱八糟砸东西和楼客躲闪的声音。 然后“轰隆”一声,外面的人眼睁睁看着青天之下,玉楼殿左半的檐角轰然塌了一部分,沙尘渐起。 侍者们的背影一抖,泪汪汪地加快步伐。 楼客的声音更飘忽:“上主息怒息怒……” 商止新面对被她轰塌的一根长柱飞起的废墟飘烟和沙尘,微笑点头:“你先过来。” 楼客也微笑点头:“您能先把刀放下吗?” …… 商止新懒洋洋白了她一眼,扔下了刀,给她盖棺定论:“孤被你气得头疼。” 楼客一点不争辩,闻言赶紧上前去抚,上座斟茶倒水喂到嘴边,然后为她按太阳穴讨巧道:“您消消气,别和臣一般计较。” 商止新被哄得舒服,但还是拍案骂:“你给孤滚出去。”骂着又被伺候得周到了,想她滚了还真没人给她缓解头风,性子又软了:“滚身后去站着按,别让孤看见你。” 楼客应声,自己想着什么来,然后忍不住低笑。 商止新:“……”不知道你被揍开心个什么。 …… 但楼客确实就这样,以往的时候,无论暴君怎么蛮不讲理、她怎么难受,就是没有对商止新升起过惧意,无限容忍退步就算遍体鳞伤都只是无奈宠溺,纵容她到了极点。 不过说起来里面的君臣二人觉得这就是个小事,她们这种程度的“小事”在其他人眼仍旧有点恐怖。外面谣言如何说楼客的,就连商止新也有所耳闻。 楼客欺君之罪的细节虽鲜有人知,朝臣们也大都知道她们二人陈年有过情,皇帝收了将军做美人,这将军就有点掉价。 况且,他们可不信皇帝会动情,楼客前几年被磨 成什么样所有人有目共睹,只认为是暴 君的玩弄。所以楼客的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了。 楼客从不拒绝皇帝的任何要求、在皇帝面前一点尊严都可以不要、从不恐惧暴君的任何所作所为……人就有点贱,大家都被暴君压得屁都不敢放,没什么谁看不起谁但是你要是喜欢上她再被压得屁都不敢放,那旁观者就可以五十步笑百步地觉得你低人一等。 他们会说:“楼客?啧啧,喜欢上商王腆着脸待在她身边,还不是任打任骂没有半点尊严。” 商止新玩着酒杯道:“楼爱卿啊,你知道朝臣如何说你吗?” 楼客漠不关心地笑笑,低头露出修长的脖子,勾着雍容的锦丝绣鹤,衬得她儒雅清高,语气一点没有不好意思,淡淡地带着无所谓: “不知道您说哪个啊,是当面将军盖世英雄、还是背面楼家的无骨狗?” 商止新掩唇:“爱卿生气吗?” “不生气。”楼客歪头眼睛微微一弯,温柔道:“反正当面之时,他们仍要对臣弯腰行礼歌功颂德,感恩臣保佑疆土、镇守妖域。” “孤是说,生孤的气。”商止新指敲着桌子:“爱卿回朝孤总对爱卿不加礼遇、作践了清高。 可你本是凶名在外的将军,战功赫赫都是用血填出来的。被那一群逞舌头的匹夫小人讽刺,不难受?”一群道貌岸然的朝臣,一起上都动不了楼客半分指头的货色,也抓住说辞戳她的脊梁骨了。 楼客一愣,依稀回忆起自己往日的孤高骄傲,也曾眉眼阴森作风冷酷,要是沦落到这种舆论里,是要提刀杀人的。 但现在委实没什么感受,于是在她耳边认认真真笑道:“可臣留下清高来,就是为了给您作践的啊。” 商止新:“。” 商止新拿她完全没辙,给这一套讨好得那叫一个满意,浑身舒服,转身弯着眼睛挥叫她到跟前。 楼客走到她面前去,可她坐着,楼客于是跪坐下来平视,微笑看她,眉目温柔又乖顺:“嗯?” 商止新凑过去给她别好了头发,浅浅印上她的嘴唇,低声道:“叫孤。” 楼客身体稍热,闭眼伸抚上她的脸颊下方,轻轻碰着耳垂后,很乖觉黏黏糊糊地低呼:“上主……” 商止新含着她的唇珠闭上眼睛,笑说:“楼姐姐。” 商止新重接受她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叫她楼姐姐……以前都是唤来挖坑的,这次是唤来哄她开心的。 楼客仰头方便她动作,闻言怔然。 然后不自主地微笑起来,睫毛掩下半阖的眸子,隐隐有水色敛下。 商止新就是爱她,也是爱的深得她心的“楼爱卿”,“楼姐姐”什么的她喊起来才不会情动,完全是为了让楼客慰藉的主动退步,用以顺毛示好。 所以同理,楼客也完全拿商止新没辙,这一套安慰哄得她心里软成了一片,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只好直起身子主动要求负距离接触,翻了轩椅欺身而去,推倒她家小皇帝,滑落了发丝。 238 悄然无音1 人间, 三千镜界。这里是“清圣神君”的仙居。 雾气缭缭上升,望而无际的浅水上缀着睡莲, 亭台、楼宇, 廊腰缦回,而少有人烟。 三年一次轮回,今天是清圣的“闭关”之日,清圣三年里唯一一天实力暴跌、神体不稳、可能受伤的日子,若有寻愁觅恨, 首选今日。 …… “莲生,你休想踏入师尊关内。” “寻央?你是清圣最无能的四弟子……她竟然让你护法她闭关?”那个背影带来强大的光线,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而妖物的声音在冷笑:“她很厌恶你才是啊。” 寻央青丝玉面,长相清丽温顺——可却最受其师尊清圣的憎恶,训斥受罚的几乎都是她这个最小的徒弟。 被称作“寻央”的另一个女人死守着,嘴角已然泄出血气,闻言在抵御之下,竟然眼里闪过一丝异样赞同的疑惑……然后被看不出真假的憎恶遮掩地严严实实, 声音冷洌:“少说废话,受死!” “嗤。不自量力。” 妖物翻掌一击, 寻央无可抵御地倒地吐出鲜血,正要再起,那妖物竟然停下来冲她奇怪地笑起来,声浅幽远别有深意:“寻央,你想死吗?要知道就算是‘你’……也并不是我的对手啊。” 莲生妖物是她师尊清圣一个级别的存在, 她自然是打不过的。可她刚才说…… “就算是你”? 寻央心里警铃大作,刚欲抬头,莲生却不再多言,双手化刃,身形闪现在她身侧重重砍去。寻央绷紧心弦死命躲避,堪堪闪过了脖子,那刃光一闪,顺着她躲避的位置从肩膀处将她的右手整个砍下来了。 血液四溅。 “呜!”寻央滚在一边,捂住伤口,几乎晕过去的模样。她跌撞地起身,竖起剑在身前—— “我劝你现在就跑。”妖物道,一边说,她身周围杀气腾发,威压厚重而来,让人呼吸困难:“清圣不重视你,你从我手上救她,她反而说不定会怪罪你护法无力。何况,你不是我的对手。” 寻央蓦地又呕出一口血来,眼底露出不符合她入世未深身份和实力的、不少于那妖物的阴郁和杀气,声音轻得像是细线:“师尊待我如何,是师尊的事……” 我是不是你的对手……谁又知道呢?清圣就算是要死……也该是她的手中死去! “哦?”妖物停顿一下,终于不再压制自身的能力,冲她举刃而来,带上了十成的杀意,跃起半空,窈窕的影子在圆月之前,发丝如鬼。 寻央拍地而起,血顺着粉色的唇流到下颌,心脏处有什么“卡崩”地打开,血液顺经络而来,同时境界蓄势待发,将要提升…… “何人放肆。” 二人眼角微颤——就在这个时候,衣袂蹁跹而至,一位束发冷清的神君飘然站定,手持躲阳剑,抬眸冰凉,她声凌冽无温,开口时,仿佛激荡起一片冰雨。 寻央盯着她那瞬间,血液回身,眼底锋利的变化悉数殆尽,重新化作虚弱飘散眸光之中。 啧。真可惜,清圣只要晚出来一会,这贱人的真身就显现了。司长暗恼,杀气更胜,一剑封喉之势祭出。寻央大惊,却无力躲闪,正当恐慌时,一柄利剑挑开它,紧接着是冷润的厉声:“莲、生!” 妖物被挡住进攻,脸色立刻一冷,闻言,竟然冷冷哼出声,闪身便走:清圣你这傻子,瞧你养些什么玩意,要我来帮你看清,竟然还好意思对我斥责。 不出一瞬,风再吹时,已经没有她的影子。 …… 寻央又重新慌乱起来。 她可不止妖物一个敌人。某种意义上说,清圣才是她真的敌人。遇见妖物可以战可以跑,清圣这里她跑不掉……那是她的师尊,她要尊重要服从……但从来只会在她那里得到斥责和惩戒,逃不掉的日复一日。 清圣太过高傲自负……她一眼不喜欢的人,恐怕一辈子不会得到青眼。 她只会说:“寻央未完功课,俸例不必给。” “功法?你要什么功法?洒扫。” “若有枯叶,唯你是问。” “本尊的莲再死,唯你是问。” “你一点小伤,不必浪费灵药。” “替本尊护法。” “若有差池……” “唯你是问。” …… “师尊,别走!” “救徒儿……”寻央呛着泪水低低喊出声,倒在地上的血泊之中,却心底明白她根本不会回头——她厌恶自己,那些“唯你是问”一圈一圈的回荡在她脑海里,带着看恶心的东西时的不耐和厌恶。 如今她失职重伤,清圣更是转头就走,留下一片清凌傲然的背影。 她或许该想,清圣没有拿着她的错处罚她杀她就很好了……可就算知道,她也在虚弱的时候想要向清圣伸手……果然得到的是不出所料的厌弃。 她总是想,清圣若只是为了欺辱,为什么当初救她。似是而非的泪眼之下,心里久久萦绕着戾气和阴狠。 …… 清圣背影一顿。 她回身稍摇头,走到她面前,轻声道:“师尊要去寻那莲生魔头找到——”她声音停了一下,蹲下来,看着面前含着眼泪、低垂眉眼,浑身浴血的徒儿,看着可怜极了,只好极轻地叹息一声,伸手去抱住了她。 寻央脑子里“轰”地一下,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眼前是她微扬的下颌,线条凌厉,唇线饱满,带着无奈。 “真是的……”清圣把她抱起来,声音低缓,或许是怜惜她受伤,带着莫名地温和和迁就任性孩子的语气:“别怕,不走便不走罢。” “师……尊?”寻央颤声仰头,泪珠挂在睫毛上,痛楚地颤抖着嘴唇,全然不敢置信,她能碰到这么温暖的怀抱,而非独自梦魇疗伤。上一次她对自己那么温柔,是什么时候?要追溯到首次见面、清圣救她。 “很难受?”清圣误会了她的神情,稍皱眉,低头安抚道:“忍一忍,师尊想办法。” “不,徒儿没关系……”她习惯了。寻央心中戾气未散,抽气回答,愕然地流下了那行泪。 …… 其实本不该有仇家敢在这时候伺机而动的:清圣本就是世间少有的绝世高手,位居“十君”之一,并且,她和人间其他两位“君王”关系都不浅。 这三界之中,实力最为强悍的有十人,人称“十君主”: 魔界大妖有四,莲生妖“司长”便是刚才袭击清圣闭关的人,余三分别是九尾“抱扇”、魅魔“雀歌饮月”,和最后一只妖龙“旬阳”; 仙族三神邸是无妄、却步、控一; 人间三圣为夫诸、清圣、恒悠——而夫诸是清圣的至交,恒悠是清圣俗世时的亲生兄长。 惹上清圣,就是惹上了人间最恐怖的两个大佬,和在十君之中都排的上名号的一个巨佬——恒悠已经不怎么露面人前,传说他眯眼可参透本真、翻掌能把任何法力在他之下的人化光消失。 可甚至连清圣自己都是那么想,她的闭关之所仍旧遭遇了袭击。 ———— 寻央很舒服地睡了一觉,忽略了疼痛和前路的无措,醒来时,清圣正坐在她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该怎么形容那种眼神呢?弯月眉之下,冷厉傲慢的睡凤眼半掩瞳孔,莹莹水中盛着浅淡的关心。见她醒来时,仿佛似是而非地微弯了一下,闪过少见的柔软情感。 寻央呆愣住了,嗫嚅:“师尊。” 清圣收回了多余的情绪,嗯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慢条斯理地抚着,认真道:“徒儿安心,师尊定为你接骨疗伤。” “师尊,徒儿并未做好您交给我的任务。”寻央呐呐地说着:“徒儿辜负了您的信任……”虽然她本就是清圣最弱的徒弟,清圣当时冷眼的话,她还记得。 “但凡有半点差池……本尊唯你是问。” 寻央哆嗦了一下子,清圣看在眼里,只当未见,低头掩下自己的神色,伸手碰在她脸颊旁。 寻央奇异地看着她。 清圣略过她的眼神,指尖从耳垂划到她的鼻侧,然后轻轻为她理了理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非你之错,莲生恨的是本尊。你非她的敌手。” “不怕,师尊无论如何会为你接上骨头,不会让徒儿丢掉右手。”那语气淡淡的,但是很肯定认真。 寻央心跳起来,脸颊微红,竟然没忍住,问:“师尊你为何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忽然对她那么好…… 清圣一愣,半晌,轻拍她的脑袋,勾唇,笑起来。 那张清冷的、凌然的脸上破冰春来,如枝头复苏的蕊。寻央看呆了。 然后她摇摇头收敛下笑意来,轻轻吐出一句:“傻子。” 你是我的徒儿。 她出门去了,留下寻央忽然捂住了心口,眼眸雪亮……这样子的师尊,她期待了好久好久,真的得到时,自己比预想的更加想哭。 很久很久之后,才露出一丝颓然的挣扎。她喃喃:“我该怎么办呢……师尊……清圣……”渐渐捂起脸来:“你不该救我。”无论是起初,还是如今。 239 悄然无音2 但寻央不知道的是清圣从闭关处出来时, 比她想象的早的多。 清圣本在湖央立石一般打坐,却忽然睫毛微颤, 突兀地睁开, 眼神从混沌而清灵。但她只是沉默,瞳仁滑动,仿佛神游物外。 因为她听见很多声音,残留在她脑海里的声音: “上主,再喝一口, 就一口。”“傅总,今天早点回家。”“艾曼琳妹妹,快来帮我选一个耳环。”“小怪物,跟着我,别乱跑,小心被人捉了去。”…… 很多人在叫她,有的长衫狐裘,有的西装革履,有的金发有的黑眸, 她们用不同的态度唤她不同的名字,唯一相似的是语气之的熟稔亲昵。 …… 她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流羽袍, 徒步墙边,纤长的指抚摸刻图花纹,低声自言自语着,仿佛在重新强行对自己的“常识”加深影响: “本尊是……清圣。”“这是人间千镜,是我的居所。”“本尊在这里做什么?”“闭关……为何闭关?”“噢……今日是本尊的命门之日, 实力大减……” 她有一个秘密,她掌管的千镜相,其实是千世界。她几乎错觉,自己每次睡去,是进入了小世界之。 等她将要出门,见到了一场战斗。 莲生魔头司长和她最年幼的徒弟。魔头和初入仙门的小修士,这两个人先不论实力……气场竟然几乎想当。 她听见司长说:“你是寻央?清圣很厌恶你才对。”“清圣不重视你,你从我上救她,她反而说不定会怪罪你护法无力。” 而寻央闻言,眼底竟然凝聚出杀气。她阴森地回:“师尊如何待我,是她的事。” 清圣看得出来寻央生气了。 清圣想起来,她对寻央满心不喜,并不是因为寻央实力最浅,恰恰相反,她是惊怒寻央的天赋资质极佳。 因为寻央实在太有灵气,凡她读过的功法,不出日便铭记于心,一周融会贯通,凡她经的灵器,滴血必认主,契合得比原来的熔炼者更高。 师傅喜欢有天赋的徒弟,前提是天赋于她相比要总是差“一丝”。这一丝是决定命运的,尤其是对清圣这样傲气得认为自己天下无双的人。 寻央是孤女,被清圣救时还很仰慕清圣,只是崭露头角之后惹她厌恶,才慢慢被厌弃。等她终于懂事,知道要在清圣这种看似清高实则妒心极强的人下活着,必须掩藏实力以求自保,这才伪装做无能。 寻央心是有气的,甚至说不定有恨。“就算她死……也要死在我寻央里!”她会这么想过吗? 清圣掩藏在角落的黑暗里收敛声息,掩鼻静静观察。 她看见司长举身双刃刺向寻央时,寻央气场骤变,强悍的力量信号从心脏而来,侵蚀了她的眼球——这么说以她的“某个”形态,就算是对上界“十君”之一的莲生大妖,也有一争之力。 清圣心思急转,见状竟然并不太惊怒,只是无奈,心里骂,真是栽了。然后没头没尾地笃定——寻央大约是有二重身份。 小孩子这种东西不能随便捡的,捡起来的时候是小孩,养大鬼知道是什么,容易变身还容易变态,无论是宠还是打骂都脱不了。师尊这个身份,并肩义父义兄,很是危险的一言难尽。 想完之后,自己都愣住了。 她终于自觉自己冒出来的想法有些没头没脑的,分明天马行空得没道理,却又好像遵循着什么逻辑……那个“一言难尽”,又是一言难尽在哪里? ———— 但现今清圣却约摸明白了。 清圣被蒙着眼睛带 到了什么地方,双高高吊起来,纤长的臂光泽莹莹,紧抿的嘴唇显出清冷的寒意:“你是否知道……”声音字字落冰在地:“本尊是谁?” 清圣能感受到一束压抑和悸动的目光近乎舔舐地注视自己的身体:冷清高贵的人现如今正被锁在她的锁上,眼角绯红含怒却无可奈何,说不定对方正在心里沉醉不已……她知道囚禁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家的好徒儿。 冰凉的抚摸着她的身体,勾勒那些干净玲珑的曲线。清圣心里挑眉,身体敏感地颤抖一下。 那声音压抑地说:“我怎么会不认识您?清圣神君,谁人不知呢?……神君,可舒服?” 清圣感受到触碰,只是冷笑。 “怎么?不愿一个无名之卒沾染您?由不得你啊。” 清圣仍旧没有一丝情感一样:“你如此做,可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结局?” 那人闻言竟立刻沉下脸来道:“你不该问我这个问题的。”什么结局?以她的身份,无非是万人喊杀,死在盛大的征伐。说不定……要杀她的人之,领头的就会是她的师尊。 “你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惊慌失措吗?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班玩弄?我敬爱的清圣神君?” “世人赞您的高傲,谁知你不过是一介普通人,贪嗔痴尽占你的身体。你的骄傲只是为了遮掩一个小女人的嫉妒与自负…… 如若不是你的兄长和本身资质,你与其他小修士有什么区别?” 清圣略略皱眉,就算如此,仍旧未显失态,声音清洌:“你究竟是谁?” “竟能够看清光环下的您?”她立刻接话笑起来:“哈哈哈,看来你也认为我所说不错!至于我,我是个不该存在的复仇者。” 渐渐的她的语气接近疯狂:“我是不被期待不被希望者,是个疯子,逮到谁就想要她和我一样难过。” “请你准备好……”她的指甲轻轻地从清圣的脖子和锁骨上划过,贴近她的耳朵以悄悄话的气音道:“永远被囚禁。千镜里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清圣说:“你敢动他们,本尊要你千刀万剐,受万种折磨。” “动他们又如何?您能怎么样?您只能永远在我身边骂我……”她“嘶啦”一声粗暴地扯开了清圣的衣服,毫无先兆地吻向清圣的唇,牙齿死死咬上去:“清圣神君有四个弟子呢。我把他们一个一个地带到您面前来亲杀给您看好不好?” “尤其是你的小弟子。”寻央声音冷酷,而心里忽然不知感觉:“她最好下了,年幼力低,抓来割喉挖眼、叫她血流干了在你面前,你会不会有一点难过?”我死在面前,师尊会不会有些心疼呢? 她说完便后悔了,不想听见答案自己立刻回答得更像是掩藏什么:“不。你不会,寻央而已……她在你眼只是个卑贱的仆人吧?” 可她没想到的是,清圣忽然怔仲,话音落下之后,冷然傲慢的面具皲裂。 她可以被囚禁被蒙眼为一个不知名的敌人戏弄都傲然无情……却在对方提起自己徒弟的名讳时轰然爆发。她挣扎激起一片朱丹赤红,被咬破的血珠滚出来在挣扎划在唇角,如同口脂艳丽地涂抹开。 情急之,她竟然真的挣脱了那铁链,带着一股劲风狠狠向对面的人脸上砸去,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厉声爆喝: “你若敢动寻央,本尊要你生不如死!” 那语气填满了情感,铁链撕裂她的腕,不顾一切地进攻让她自损颇重,强行运功的使经脉暴动,侯间甚至有血鸣音——她在自损杀人! 寻央大 惊!几乎瞬间稳稳接下 那只,握住她的腕之后,惊风散去、威压泯灭,邪性的龙吟声牵制住了清圣浅存住最后的灵力,让她动弹不得。 她恼怒地、劈头盖脸地呵:“你疯了?!你干什么啊!”然后捏着清圣的安抚地输出灵力,擦拭上面被铁痕刮破的血,不知从何的愤然和心虚让她双微颤,铁链声哗啦作响。 她惊怒师尊的自杀行径——其实更让她震惊的是那句“你若是敢动寻央”:什么叫你动她,本尊要你生不如死?她用性命……保自己?!连轻薄于她她都没有如此大的震怒,像是什么人碰了她不得了的底线。 “你怎么可能会……”担心我?! “你不怕自己出不去,瞎担心一个从未注意过的徒弟做什么!” 清圣细细嗅着空气的血腥气:“本尊……护着自己的徒儿,还是做得到的。” 寻央眼眶一热,心里挣扎,泄愤一样狠狠捏了捏她的伤口:“我偏要她死!” 清圣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你血液里是龙脉的味道,你是妖族的人?” “好鼻子。”寻央轻轻假笑了两声,一边吻了吻清圣的唇角一边道:“我是你清剿的妖龙一族……最后的余孽……所以你明白我是来做什么的了吗?”她要报仇,为了她的族人。 寻央是在拜入清圣门下两百年才知道自己是龙脉的妖孽,自然也明白自己的师尊是多轻蔑妖族,于是这才刻意掩藏实力——来自龙脉的强大力量。 她是妖龙一族之无父母的孤儿,见识了灭族的绝望在血与火抽泣蹒跚,仰头见到纤尘不染的神女……清圣是灭她全族的凶,却没能发觉她的真实血统,围着她转了一圈只以为是战区的叫花子,轻傲地向她伸出来说:“小孩,本尊带你离开。” …… 清圣震惊道:“你是魔界四大妖的‘旬阳’?十君最后一位‘旬阳’?” 她讽刺低笑:“嘘,现在可不是在下能出头的时候……”她若是这时候暴露,一个未成熟的拥有强大力量和潜力的龙脉妖孽,不要说别人,被清圣知道,都难逃一死。 她有师尊……但她的师尊从不庇护她。只要这么想起来,她便直想吃了面前这假清高的混蛋。 寻央眼神阴森下来,想要一口咬在她肩膀上不松口,让血液浇灌她经年的惶恐——却没想到遭到一声忽然而来的、威严的命令,再也不是对待敌人,而是呵斥家里混小子、直想要揍她一顿的口气: “住嘴!给本尊松开!” 寻央心里不知什么不妙感:“你……你说什么……下败将竟敢如此……” 然而她并没有说完,这场“报复”也并没有帅到最后,紧紧因为两个字,清圣咬牙切齿地说了两个字: “寻!央!” ———— 而两个人都未曾想到的是,寻央囚禁清圣的结界之外,站着两个少年的人影,遥遥望着里面的黑暗。 那是清圣神君左右两位使者,一男一女,皆是少年模样,模样精致夸张。他们偶尔出现在神君身边,在人仙魔界都颇为神秘,就连神君自己也从不提起他们的出世。 其的左使者少女长发委地,睫毛是漂亮的银色,面无表情:“寻央仙子把神君困住了。” 奇怪的是,他们的语气都淡然至极,提到“神君”二字少有敬畏,反而像是称呼一个寻常名讳。 右使者少年也银发银眸,与她风格相似的夸张,却不显得突兀。但他表情要显得更加灵动懒散:“神君很快会搞定。” 少女回答的便更加奇怪:“没办法,我们去 通知莲生妖精‘救’神君吧。”分明她知道莲 生妖王司长是清圣的仇家,却轻飘飘说出要叫妖怪救神君的话来。 右使者甚至也不觉得身为千镜的人,勾结妖精有什么不对,只说:“现在就到司长出场的话,是不是快了点?” 他们懒洋洋地聊着,又忽然同时噤声,身影微闪,躲进黑暗。 暗香浮动,倩影鬼魅一般闯入结界之。 十君之一,人间,尊者夫诸,清圣的少年之交。 …… 左使者于是传音给谁:“‘恒悠王君’,青梅组找到小徒弟的结界了,可师徒那边高潮冲突还没完。” 那边淡淡地说:“暂且拖住她。” “收到。” ———— 这边,寻央乍闻师尊如此怒意的声音,竟然魂去了魄。神君就算束蒙眼,忽然而来的“教训”气势扑面而来,回忆和习惯重新战胜了她偏执的报复欲,使寻央心虚不已:“师尊……”吓得下意识赶紧解了清圣的眼带,局促而立。 清圣忽见亮光,眯眼适应了一会,看见面前的人,竟然还假模假样地带着面罩改了口音。好极了……竟然是她的好徒弟,她还竟敢欺师灭祖…… 寻央刚才还全然是控制者的气势,被清圣知道是她的信息和那一声呵斥瞬间惊回了鹌鹑好徒儿:“师尊你……你是怎么知道是我……” “相传十君之最年轻神秘的‘旬阳’是妖龙血脉。最后的妖龙,除了你还是谁?”清圣没好气地揉着腕,话锋一转,训孙子似的: “本尊是待你太好,叫你如此胡闹!你敢趁本尊重新闭关疗气私自出镜?”紧接着是她熟悉的理所当然的责骂:“课业未完、睡莲未侍弄、护法不利、知法犯法……扣你一年的月利,免了所有休息,赤水前罚跪天!” 寻央头大如斗,什么乱八糟的课业和师尊的宝贝睡莲一条一条扔过来扔在她脑袋顶上,让她忐忑之下哭笑不得: “师尊……师尊!你等等,你先告诉徒儿你为什么知道徒儿就是妖龙旬阳?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妖龙的血脉……”这才是重点好吗! “本尊养大的玩意,本尊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清圣冷冷嗤笑:“白痴!” “自百年前听说境外有覆灭的妖龙作乱,本尊便知道是你。妖龙一族是本尊亲灭的,只留下你来,不是你,能是什么?” “师尊你早就知道?……你知道我那时候多……”多难过啊! 那时候她被教导蔑视妖怪,却忽然得知自己生为妖怪,乍从仙长到孽畜,那段时间还被师尊厌弃,感到慌张没有依靠,恐惧没有倾诉,惶惶不可终日。 …… 这个暂时比她师尊气场要更强大的妖怪磕磕绊绊地小声说了一半,也忽然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撒娇,生硬地转变了语锋: “可师尊是我的灭族仇人,这一点做不得假!师尊当日瞧我无分辨能力带我走,是想戏弄我?把妖龙养成你的宠物……” 清圣没有回答她,也根本不需要回答。 寻央逞强地说着说着,忽然死死闭上了嘴巴哽咽了一下,声音含着哭意:“师尊……你早知道我是妖龙……所以你不是想杀我的,对吧?” 然后泪珠一下子就滚下来了。 …… 清圣皱眉:“结果来这么一出,你就是想要本尊哄哄你?” 本来以为寻到了好不容易的妖龙血脉天赋弟子,竟然放在身边教了那么久还弱得不行,结果人家是装的。本来以为她以“旬阳”的 身份崭露头角了,结果是哭唧唧害怕自己师尊讨厌她不要她要杀她… …真没用。 她见寻央撕下面罩,露出红彤彤的兔子眼睛,水汪汪地眨巴,可怜巴巴地站在自己面前,没办法地长长叹息,只好伸示意她过来。 寻央沮丧地走过去,清圣按住她的脑袋嫌弃地摸了摸:“好了,本尊保自己的徒儿还是没问题的。” 寻央瞬间泣不成声,扎在她怀里不出来:“呜……师尊徒儿错了……徒儿就是气你救我又不要我……” 清圣嫌弃地啧了一声:“本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懦弱的徒儿?” 240 悄然无音3 清圣本打算好好哄哄她有点病娇的小徒弟, 揪回去好好宠着,从此师慈徒孝一段佳话, 刚让她带好了面罩打算一起离开,竟然就是一片雾气迷蒙而来,吓得寻央挡在她身前差点爆出龙身。 清圣却感到万分熟悉,挥手没来得及制止寻央,幽香起时, 她困倦不已。再次睁眼,自己已经端坐于林中亭,白雾腾腾没过她的小腿。 那片森林幽静无声,墨绿色的海浪被风翻腾而起, 而亭中是浅淡的茶香, 蒸腾袅袅,檀木杯中叶尖微冒, 稍带苦意。 她身上披着一件长至脚踝的白丝,仅边缘修饰着朱色的回形,透露着懒散的隐逸味道,同时遮掩了她身上被寻央撕破地衣服。 这里是夫诸的梦林山。 …… 清圣于是慢悠悠地执起茶杯吹了吹, 注视着林间深处。那里哒哒走来一只漂亮的大白鹿,眼眸如水,走过一棵矮树时,先歪头让它的角露出来。 “夫诸?”清圣试着叫它。 “……唤谁呢。”这时候一声浅浅的嗔声在她对侧而来。 清圣转头,才见不知什么时候,那张空椅子上来了人。 一位雅淡的仙君正倚在她对面, 长袖掩口饮茶之后,正放下手来。那是她的至交友人,梦林山居士,夫诸尊者。 夫诸生得一对远山眉,下方是狭长的柳叶眼,脉脉浅情似是而非。她身形也纤长,不似清圣的玲珑柔软,要更加淡雅。论气质,比起清圣的清冷高傲,她更轻灵沉和,彬彬含礼,更像是古代推崇的那种羽扇隐逸的仙人。 清圣见人即刻暗赞一声高雅,回家撩徒弟的计划便有点搁置。她看出夫诸似乎对她多有关心……而这个与她相识相伴千年的友人,说起来的故事也是细水悠扬,并不比寻央的逊色。 夫诸和清圣又是否有情呢?她一边想,一边说道:“抱歉,我以为它是你呢。” 夫诸伸手抚摸白鹿的下巴,拍了拍它的头,叫它离开,闻言若是若非地嗔道:“净知道胡言。”那声音又缓又清,不似恼怒,倒是像亲昵。 清圣摇头:“不和你说这些,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夫诸想了想,掩睫斟茶,用看似有些傲慢的言语,希望不动声色地照顾一下她的面子:“你一个甲子未来梦林山,都无人陪我喝茶了。” 清圣道:“那么你还得负责把我送回去,你看得出来,我没有自己走出梦林的修为了。” 夫诸略皱眉,终于试探着问:“为何你的闭关日过了,仍旧没有恢复修为?还有刚才……我竟嗅到妖龙血液之人。是旬阳?她为何……”囚禁你? 清圣没说话。 夫诸心里叹息:她早知道不能这么对清圣说话。她稍长清圣两个年月,算是同清圣一起长大,知道自己这个好友的脾性傲气又自负,越是亲近的人,越碰不得她恼羞的地方——被人囚禁,被撕裂了衣衫,如此的丢脸,她如何会答话? 可没想到,清圣盯她半晌,忽然间略略勾唇……声音潺潺含笑:“夫诸,可是担心?” 夫诸猝然撞见一帘冰雪融春,捧茶的手指微微一动,一时恍惚:“你……” 清圣接着道:“你担心我,竟让我被歹人撕裂了衣襟?”她竟然并没有生气,语气中莫名有些矜持的埋怨,显得暧昧。 夫诸一时怔愣:“路上……遇见两个怪人阻拦……” 她没有说完。因为面前,是清圣略微收敛的、似笑非笑的面孔,别有深意地看着她:“这些年月,辛苦夫诸了。” “本尊知道自己的心境差。说什么仙长……”她摆摆手:“旬阳说的对,不过是个脾性比能耐还大点的修士,若没有我兄长的光环,我根本算不得什么神君。到是夫诸,对我多方照抚,小心捧着。” 夫诸闻言,皱眉严肃道:“别妄自菲薄。身为十君之一,端架子又如何?你有这个资本。” “夫诸也有这个资本,却愿意放下身份来哄我。”清圣抬眸:“这千年,你可烦我了?” “怎会!”夫诸忽得站起来,疾步在她身侧:“你我同行这么久,你不信我?!” “不是。”清圣懒散地捏起她的一缕长发,放在手心里用指尖捻着,低眉敛睫,轻声说:“只是在想,为什么呢?夫诸是个隐逸之人,最耐孤独,却能迁就一个凡心未除、自傲自大的朋友,为她摆平困难,一路扶持。” “自然是因为你我少年相识……”一千年都过来了,夫诸当清圣是需要她照顾的友人,从未想过她们性格一点不相似,从开始久不适合当伙伴。 清圣露出一丝倦意:“我只是想要个原因。” “你不舒服?” 清圣低低“嗯”了一声,有些疲惫:“闭关两次被打断,又被旬阳抓到什么地方去……”被吊得严严实实的,还要想尽办法安慰小哭包“你还未回答我。” “修道之人讲究遵从内心随心所欲,想和你交好便做了,原因并不重要。”夫诸还是更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忽然严肃下来:“这一次,无论你怎么说,我也要亲自给你的闭关护法!”就算会抚了她的面子,夫诸也再不想她受伤。 说完想要检查清圣的脉象,却被她反手扣住。 “怎么能不重要?还是我试着帮你弄弄明白吧。”清圣反握她的手起身,在她惊异的眼神下逼近,鼻息相凑,冷清精致的容颜就在眼前。 夫诸的肌肉僵了一瞬间。她和清圣性子冷,都并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尤其讨厌暧昧接触,她除了运剑杀人,还没有和别人如此近:“清圣,你……” 可那又是她的朋友,自己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厌恶感觉……她无措地刚吐出几个字,却没有想到,清圣软下了身体,自己毫不施力地向她倒去。 夫诸下意识向前,伸手稳稳抚住她。清圣弯眼一笑,转头直视她之时,两人唇角相擦。夫诸惊得美目圆瞪,见她站稳之后,松开手急急后退。 清圣笑着看她:“你讨厌别人碰你,可知道我不会摔,还是来接我了……所以你知道自己的迁就来源于什么情感了吗?” 她说话间,唇开开阖阖,朱光柔美,看得夫诸冰润白皙的耳尖霎时充血:“我……你怎么能……!”她与清圣相伴千年,已经像是光影或者树和藤的关系,从没想过对方的存在有什么意义,但是下意识地保护—— 她为什么独独对清圣不觉得恶心?她为什么一次次地担心她帮助她?难道真如清圣所暗示……她的迁就,源自于爱慕? 夫诸伸手,碰在自己唇下,眼神晦暗不明。 却被清圣看见,伸指头点点自己的唇角,暧昧地冲她摇头。 夫诸惊得后退两步,捂着心脏,恍惚不已。她眼中的清圣一直是冷清傲然的,骄傲地仰着漂亮的下颌,眉眼肆意地打量一切,所以需要她照顾。所以她不能让她摔跤,不能让她受伤…… ——可是原来一个冷清的人,她的吻会灼热得像是滚烫的火浆,烧得夫诸不知所措。 再次对视,只余下寂静之中的心跳声。夫诸竟然再看不下去,转身投林,白衣漫卷,逃也似的消失在雾中。 清圣遥遥喊:“回答呢?” 回答是稍显掩饰慌乱的一句:“一日之后,我来找你护法。” …… 清圣看着她逃跑,只是叹了一声。 “好歹是十君的尊者啊……这也太纯情了吧。”比一个毛头小子还好撩拨。难道这一千年她都对着林子喝茶,一个姑娘也没有见过?那这一千年活来有什么意思。 她摩擦着下巴想着,对侧的雾中走来两个影子,在她面前来,行礼道:“神君,我们奉恒悠王君之命,接您回三千镜。” 清圣只看了他们一眼,快步走在前面,左右使者于是跟在她身后为她披上披风,撑起竹骨伞,在雾气之中仙气飘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话:“恒悠王君已知道寻央之事,她已被捕,打入牢狱,正等候您发落。” “王君为您留话,请您注意身体,回三千镜后立即闭关。” “夫诸尊者传话三千镜,说要亲自为您护法。” “您的义妹尔睿吵着要来镜中渡劫,是否同意她来呢?” …… “把寻央放出来,关她做什么……夫诸那边本尊知道了;不许尔睿来。”清圣一样一样地答,说完,忽然顿了一下,说:“本尊有意见兄长一面。” 她俗世之中的那个传说的兄长“恒悠”,听说已经不入世很久,就连她要得到消息都是左右使者递送。 说起来,他们已经多久没有见过面了?几百年,近千年?她都快要忘记恒悠的长相了。 然而现在的右使者却沉默了一下。他若是知道清圣现在想什么,一定会心里吐槽说你不是要忘记了,你就没记住过,他就还没来得及做这个形象设定。 “恒悠王君避世不出。您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和左使者,我们会为您传达。” 清圣觉得有些莫名:“算了……”我是他妹还是你俩是他妹? 然后三人沉默了一会。 隔了半晌,右使者忽然说:“神君,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清圣抬颌“嗯”了一声。 这时候这两人开始眉来眼去。左使者看了右使者一眼,大意是“你别乱来”;右使者也看了左使者一眼,大意是“听我的好吗”……眼神交流之后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失礼了……您是否是喜欢夫诸尊者呢?” 清圣又是“嗯?”一声,心说合着你们是来跟本尊这儿八卦来了,更加莫名:“为何?” 左使者帮腔:“是啊,这怎么可能?” 清圣矜持地点头:“嗯……”还没“嗯”完,左使者说:“神君分明是对寻央四仙子有意。” 清圣淡然满意的“嗯”一百八十度调转向上成了“嗯??” 清圣:“等会!” 她已经莫明其妙到了顶峰:“你们究竟想什么呢?本尊为何要对她二人有意?” 左右两个熊孩子对视一眼,颇有深意道:“神君,您就别掩饰了,您若是对她们都无意,怎么会放下脾气。” 清圣开口就想骂,说辞大概是:“什么叫‘放下脾气’?我脾气怎么了?我不好说话?” 嘴张开一半,竟然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空,忽然想起:没错啊,清圣是何人,她自己都对夫诸说过,她高傲自负死要面子……若她确实对那二人无意的话,为什么耐着性子周旋呢? 清圣脚步停住了,表情一时怔仲。使者们交换着眼色: “何况,您不生气于寻央的轻薄……您甚至还主动牵了夫诸的手。”“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为什么做出和自己性格不相似的事?”“可如果是喜欢的话……您又是喜欢哪一个呢?” 少年们表情认真疑惑,一句一句的问题加上来,让清圣的脚步越加沉重,直视着她行为之中的不合理。 她曾自己说“本尊知道自己心性极差”,但真正自负傲慢的人会这么拆自己的台吗?被囚禁而懒洋洋,被救而满心无所谓…… 她说出那句给自己定性的话,像是个陌生人站在高处俯瞰着“清圣”的躯壳。 她见到寻央时记得自己讨厌她,却只因为一个“师徒”的身份和寻央的一丝“病态”而对她释放了所有的温柔宠溺,甚至一度认真打算和她在一起之后的未来……一切理所当然。 那种认真,是一见倾心吗? 可重逢夫诸,她又能立刻放下之前的所有打算,还带着寻央给她的伤痕和撕裂的衣襟,立刻能够像个狩猎的狐狸,模糊概念、转化习惯,狡猾地把她的至交好友由友情引向更加深入的领域…… 在她落入网中时,留下一句:“怎么会那么纯情呢。” 那种轻佻,像是流连情场的游戏者。 于是她整个人都是矛盾,自负时却无所谓轻贱;处处温柔却根本无情;认真负责,能够许下一生,却在遇见别人时来者不拒……一个人做事情总该有目的的,清圣却找不到自己的目的了。 她打了个寒颤,意识到自己一定是忘记了什么……她努力思考,却在触碰到这些问题的瞬间神经挑动的疼痛起来。 那种痛甚至牵连灵魂一样,挑逗起她所有的疲惫,莫名的濒死和虚弱感突如其来地包裹。她是修真者,怎么会有病重之人的频死感? “不对,有什么不对……为什么我……为什么清圣这个人不合逻辑?”她忽然耳鸣起来,眼前渐渐模糊,不由抱住自己的脑袋,喃喃:“我是清圣……我喜欢寻央吗?还是夫诸?……不!我分明都不喜欢他们……可是……” 但是越说下去,头痛感越剧烈。 “呜……我认识你们……你们是我的使者?那恒悠王君又是谁?……” 她渐渐意识模糊了。 …… 而两个使者在她忽然抱头的时候就吓了一跳,扶住她慌乱道:“神君?你怎么了?” 可清圣只是冷汗着自言自语。 他们慌张地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对视着焦急地晃她,试探她的气息: “别昏别昏别昏啊……靠!我非被骂死不可!” “我就说别急功近利,她这种情况要慢慢来的。” 清圣什么也听不到,慢慢滑倒在地上。 241 悄然无音4 清圣再一次睁开眼睛, 两个使者已经守候很久了。 “神君,你可醒了。”右使者大舒了口气, 接着试探地问:“你还记得你怎么睡着了?” 她记得自己在夫诸的梦林山……清圣皱眉,淡淡道:“本尊未完成命门日的闭关,偶有虚弱,离开梦林时睡了一会,有什么不妥?” 她果然忘了自己为什么晕倒!喵的忘了就好。右使者满脸轻松地笑了。 ———— 清圣疑惑道:“你怎么这么奇怪?” 左使者这才上前截了她的视线, 把她的注意力引向剧情:“神君,您不是睡了一会,您两次闭关被打断,自梦林归来起, 昏睡了三天三夜了。” 清圣一愣:“怎么会。”然后忽然觉得晕眩, 感到头疼虚弱,这才不得不相信了:“……夫诸说她在三千镜来等本尊的。” 左使者回答:“夫诸尊者来过了, 得知您在休息之后便离开了,留话给您说您闭关随时传音给她。” 右使者“犹豫”一会,这才说:“然后尔睿仙子也过来了,您的睡莲已经给她毁得差不多了……” 清圣闻言, 果然顿时不满:“本尊说过不让她来。” 尔睿仙子和她的兄长恒悠有过交情,所以被清圣认做了义妹。但这个义妹放在修真界实在有些活泼,以清圣的逼格就不是很待见她。 她的话音刚落,殿前立刻跑来一个浅灰丝裙的少女,杏眼圆溜溜地瞪她:“我不!我就来!清圣姐姐欺负人。” 清圣皱眉,伸手过去。 尔睿本想缩, 仍是在清圣不容置疑的眼神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拉过背在身后的手……她手里是一朵开得正盛的睡莲,被摧残捏得汁液沾满。 清圣看着那花,神情骤冷:“本尊好似说过,任何人都‘不许’碰镜中的莲。” 尔睿看着她的脸色,眼神深处极快地略过一丝不甘。抬眸却仍旧是娇憨可人的少女样子,被吓退了一步之后没心没肺极快地恢复过来,夺过手,重新嘻嘻哈哈:“这朵最好看!我要嘛!” 说着把它捧起来,放在脸边,装可爱似的睁大眼睛,娇娇俏笑了一下,鼻音嗯了一声,好似在问“漂亮吗”,然后满脸期待地望着清圣。 清圣望着那张漂亮的不知世事的小脸蛋,直视了一会她眼里的明媚欢快,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这个小魔女真是命好啊,天生有宗族天赋,可以保留小孩子的任性放肆。 她刚想要拍拍尔睿的脑袋,忽然一怔,发现了什么:这个捧花的、歪头笑的女孩儿一脸的不韵世事,然而白皙柔软的脸颊旁边,溅着几滴细小的血迹,殷红地点染着。 尔睿不怎么遮掩自己的残忍,她自认为女孩子的本质就是那样:占有欲、和天真的不自知的残忍。 清圣确实不在乎她义妹的冷血,偶尔会觉得冷血总比滥好人可爱……但也要分对象。嗅出那是什么血的味道,她立刻披风而起,顾左右厉声问道:“寻央呢?” 那是妖龙血的气味,尔睿伤的人是寻央。 左护法带路,装模作样一副“不明白她的问题”的模样:“寻央是妖龙,身份曝光之后,自然被恒悠王君关入狱中。” 清圣眯眼快步而去:“那是本尊的弟子!本尊早叫你们放她出来,你们不听?” 左护法闭嘴,换右护法满脸为难:“可是恒悠王君……” 清圣冷哼:“那么尔睿又是怎么回事?”尔睿身上有寻央的血,她一定去见过寻央、并且对她做了什么。她的义妹是个“活泼可人”的魔女,从来很会胡闹。 “尔睿仙子向来在三千镜是来去自如的。” 几个人前前后后一起到了狱前时,铁栏杆之后的寻央早早闻声满脸委屈相,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师尊”,可怜巴巴地被锁在角落里跪得端端正正:“师尊,你关了徒儿三天了……” 清圣进入狱中,解开锁拉她起身,果然触目可见她背上的一片血色,冷冷问:“尔睿,谁准你锁她的骨?” 寻央背上被尔睿对穿了特质铁链,贯穿妖龙背部一双生长膜翼的软骨,让她动弹不得。 此话一出,寻央好像一下子爆发了委屈,眼睛里泪珠都快滚出来了,倚在师尊身上好似痛苦得不得了,其实不知在占什么便宜,声音还颤巍,一声哭腔的“师尊”千回百转,期间敢怒不敢言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满面不服的尔睿,雾蒙蒙的眼神惹人心疼极了。 清圣果然动作越发温柔,温声细语道“乖”,捂着她的眼睛发力拆了铁链,寻央便顺势呜咽着软倒在她身上。 尔睿眼睁睁看着她们亲密的样子,眼角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她今日早上去的时候,寻央可不是这幅乖宝宝样子!她一个阶下囚,被穿骨而过,都敢讽刺她是黄毛丫头! 她笑着,声音有礼貌又和缓,眼底一片杀意:“要是你放开我对峙……我能嚼碎你每块骨头哦,尔睿仙子。” 是,毕竟妖龙世间都只有一条,而尔睿却并不是什么天赋修士。她能够走到现在的地位,完全依赖自己的出身,和让人信服的孩子一样的讨人喜欢。 孩子气的讨人喜欢不知真假,但她确实存在有孩子式的贪婪。她的东西谁都不可以动,清圣姐姐当然也是她的。是她的前途助力,她的玩伴,她的姐姐——怎么能分给别人! 尔睿于是拧着她的头发,举刺进她的皮肉中,赌气着低声道: “尽管试试看。” …… 寻央赖在她怀里,在师尊看不见的角度眼尾一扫,冷冷地别了尔睿一下,嘲讽意味十足。 尔睿被看了个怒火中烧,垂眸开口却一片天真的不忿:“清圣姐姐,她活该!她囚禁了你锁了你啊!” 紧接着殷切道:“清圣姐姐,你是三千镜的主人,怎么能够容忍有人这样挑战你的权威?况且她时妖龙旬阳,很危险的!就连恒悠哥哥他都下令把她关起来了,可见她做了很大的错事……她欺负你,我要帮你报仇!” 寻央心里咯噔一下,暗恼她点明自己的重罪,却也只好垂眸不语,低着睫毛一副强压痛苦的模样:“师尊,徒儿知道错了,您别气我……” 清圣闻言也果然顿了一下:她自然会保护自己的徒弟,但寻央也确实想要轻薄她……就这一点来说,她当然生气……但寻央脸色太不好了:“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把本尊的弟子当做囚犯。”但语气却已然缓和,虽然对尔睿仍旧生气,却没有冷厉了。 尔睿松了口气,悻悻道:“清圣姐姐你太坏了!就知道护着她,我帮你你反倒生我气。” ———— 一周之后,尔睿辞行,众人散去之后,她一人收敛了笑容,转角便遇见抱剑等她的妖龙。 寻央看着她吓得倒退一步,淡淡道:“别怕,我不是来报仇的,也不会杀你。” 尔睿笑得眼睛弯弯,仍旧离她远远的:“没带铁链的狮子太危险,我还是不要过去啦。” “嗤……我要杀你,你还有命?是师尊派我送你的。”提到师尊,寻央的语气忽然温和起来,然后嫌弃地看了尔睿一眼:“师尊派我安全送你到家,你就是死,也得给我爬回家再死。” 尔睿惊讶地看她:“真是清圣姐姐的好狗狗——徒儿。”清圣发话之后,她竟然能忍住自己废她两块骨头。 寻央冷哼着不可否置,只是忍不住最后说了一句:“你放弃吧,师尊是不会喜欢你的。” 尔睿失声:“谁喜欢清圣姐姐了!” 寻央皱眉:“别装了吧?我知道你看出我喜欢师尊。要不是想要争风吃醋,你为何对我多次试探。” 尔睿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就放心吧,我可不喜欢清圣姐姐,我只是不想姐姐喜欢其他人。” 寻央没有相信,转头御剑而起:“哦。” 尔睿却来了兴致,追上去大大咧咧地挽着她的胳膊:“诶,你要是喜欢清圣姐姐的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寻央诧异地看了一眼她的手,不由道:“你知道你自己前几天……亲手废了我两块软骨吗?” 尔睿只笑嘻嘻道:“你要讨好师尊,得要和我处好关系吧?我们跳过过程直接议和吧。当然,议和的意思是我还是会想办法欺负你,但你也得让着我!” 这句话真是自大得惹人讨厌,偏偏尔睿做出来自然到理所当然,甚至有点娇憨之意:那种打动人心的娇憨并不出于本心,出于下心血的苦练。寻央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尔睿那么胡闹师尊都没有真的疏远她。 但是不妨碍寻央厌烦她:“不必。” 尔睿自顾自道:“我来狱里找你呢,是想要看你对我能不能构成威胁。”寻央妖族的身份暴露人尽皆知清圣却一力偏袒,这种偏爱让尔睿燃起忌惮。 “但是呢,哎。”她摆摆手:“你还真未必比得她的一池子花。就算有对手,我的对手也不是你啊,是那个‘睡莲’……” 清圣从醒过来对她第一次变脸,果然还是嗅到了花香,而非徒弟的血腥味。 寻央刚听着还稍微有些认真,听见她惆怅地说清圣更爱的是“花”,心想人和事物有什么好比较的,自然认为尔睿胡言乱语,不再听了:“我看见远方你的侍从们了,我走了。” 尔睿遥遥望着云际嘟嘴:“好好。”然后又随口问了一句:“你很急吗?” 谁知寻央竟然冷冷道:“因为你毁了师尊几镜的睡莲,我得在半日之内种回来!” 尔睿脸色一变,忽然问:“半日?明天之前?她自己说的?” 寻央皱眉:“那又如何。” 尔睿竟然露出了怒色,少女的柔美面庞狰狞了一下:“我以前毁她花,她也只是等着它们自己重新长出来!这次她那么急着种回来,是怕某个要来找她幽会的人看见!” 说完,也不管一头雾水的寻央,转身重新向三千镜去:“我不回去了!我还要在清圣姐姐那里玩几天!” 242 悄然无音5 三千镜的结界很广, 以东是楼阁,西边有山林瀑布,更多的是湖, 一望无际的清澈,上面架着廊桥,少有人烟, 常年雾气蒙蒙。 但无论哪里无论什么时节, 低头抬眼, 都能见到睡莲, 含苞的和盛放的, 莲叶与花瓣相应幽香。 清圣从来不注意它们, 但很重视, 厌烦寻央的时候也每天叫她去侍弄这些花草。 少有人注意过这个,但尔睿知道原因:大妖之首司长, 又被叫做是“莲生魔头”,她的真身就是莲花,睡莲的莲。 几百年前清圣出关横扫魔界时, 司长在人间与人有过姻缘,就是因为清圣的搅和不了了之, 而且还害得她重伤差点死掉。就此司长与清圣结下了梁子。 但说是梁子, 那次大概是清圣做错了事, 心里有过愧疚,才让她对于“妖”这个种族的偏颇仇视变得稍微客观,发觉妖不是十恶不赦, 否则不会有后来寻央的活路。 而且,从前的往事若是果真只有恨那么单纯,不至于清圣爱莲如命、司长三番五次骚扰三千镜却从来没有血拼。 就像尔睿想的:毕竟这两个仇人身份特殊寿命太长,时间能抹消很多仇恨。修真界的人类如蝼蚁,其性命在千古不变的仙人们面前,是可以用来多年后把酒相嘲的……相较起司长很早以前的人间相好,她们璀璨夺目,相争相杀彼此纠缠,根本是最终的道侣模样。 所以她更忌惮的并非徒弟而是这个妖怪,不露面的、让三千镜打满了她的印记的司长。 …… 寻央去送她的熊孩子义妹了,清圣屏退了两个护法,坐在湖边的石凳上发呆。桌子上放了一壶酒,她只是盯着,并不喝。 须臾的一道风吹过之后,莲叶摇了几摇。镜面一样的湖水下,一道影子俶尔划过,破水而出。 出水的是个女人,长发湿漉漉的贴着,脸颊附着一层柔软的水光,睫毛和唇沾染着水珠。 她睁开眼时,一双凌艳的墨绿色瞳孔如魅,声音赫然是来破关的魔域大妖之首“司长”: “是些新的花?不是以前养的?” 好似没什么情绪,但清圣就是莫名听出了一种正室质问丈夫“我送你的衣服你怎么没穿”的感觉,并且隐隐有些迷之心虚。 她干嘛心虚啊?花不是她毁的,她还让人种回来了……不是!那是她的花,她想怎样就怎样啊! 清圣调动回忆再三确定自己和司长只有仇,就算那点仇已经陈芝麻烂谷子,她们也没有握手言和,这才起身装摸做样地冷声:“莲生,你竟敢私闯本尊的地方。” 司长嗤之以鼻:“我每年今日都来,你每年都做这一套,结果还不是会坐在同样的地方等我……” 在司长说出了如此信息量巨大的语言之后,一脸正人君子的清圣拍桌接住酒杯,混着灵力冲她的脸去。 司长反身消失躲过,身影出现在对面的石凳山,端起酒皱眉:“我想要莲子茶。” 清圣脸色很不好:“妖孽,得寸进尺。” 司长自顾自梳理头发,把水珠逼出来之后叼着簪子束发,含糊说:“你徒弟不也是。” 清圣恶狠狠地瞪她:“你说她也是怎么?” 司长根本不吃这个威胁:“我说她也是。她也是妖孽,她也得寸进尺。怎样?” 清圣破风掐着她的脖子:“你看出了她的身份,所以才攻击本尊的闭关所,想让她自乱阵脚暴露出来?” 是的,司长偶然得知寻央的妖龙身份,自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清圣的安全问题。妖龙旬阳还不成气候,但已然位列十君末尾……她想,清圣是个傲慢的白痴,收徒弟不知道看清楚是什么玩意,若一直被蒙在鼓里,恐怕以后难以收场。 寻央沉不住气的爆发在她意料之中……她没想到的是清圣早心知肚明。 …… 司长眼神微闪,却说:“又怎么样呢?开心啊。” 清圣盯着她看了一会,放手道:“别想动她,她是我三千镜的人。” 司长哼:“不是三千镜,我还不管呢……” 清圣皱眉:“嗯?” 司长优雅的一个大白眼,然后大刺刺问:“你为何前一阵子会昏睡过去?” 清圣忽然闻言,一顿之后,忍不住道:“本尊也不太清楚,从夫诸那里离开之后,好像忽然很困……” ———— 几天前,两个护法带着昏睡的清圣迅速回到三千镜,直接冲进了传说中恒悠王君避世的地方。 要是清圣醒着,她顾忌能再晕一次:这里想当不正常,岂止不仙风道骨,这他喵明明晃晃就是间电脑室,主机正疯狂跳动代码,秋风衣的穆久顶着个加班到生无可恋的脸坐在面前环胸,右手指尖抵唇,检查bug,标准程序员姿势。 也许某些世界的创世者也就是这种德行。 而右护法一到,立刻那叫一个满脸沉重认真,一副愧疚悔过样:“恒悠王君,我错了,我不该刺激你妹!她果然接受不了世界观的改变,混乱到自闭了……是我不小心,我着急了,对不起!” 久爷维持盯代码的姿势竖起一根手指。 一张床榻平底而起,左护法把清圣扶到床上,回头对她的同僚道:“该。” 右护法压着的眼睛珠子滴溜溜的,很小声很不情愿地撇嘴:“哼。” 久爷语气萧瑟出一种命不久矣感:“没关系,我来抹掉她那段记忆就好,反正再加会班就是,债多不愁……”卡壳了一下,瞟见两人的表情,发觉自己有点政治不正确了,改口:“不,我是说我有信心。” 左右:……不!我们不信! …… 久爷伸展了一下身体,正色:“你也别慌,小酒的记忆还是要她自己想起来才做数。” 右护法这才从插科打诨的求饶样子中露出一丝愁苦,嘟囔说:“我能不慌嘛?小酒现实里的身体都宣告死亡了,精神再涣散,那就真什么都完了……” 不怪他激进地想要加速“清圣”对这个世界的怀疑,他不是没有耐心,只是留给“清圣”,或者说穆酒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久爷闻言一怔,半晌,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夹杂着低叹地呢喃道:“她会想起来的……” 他向来胜券在握,这一次不知道是自信还是自我说服。 …… 现实世界,三个月前。 ICU病房,病人“穆酒”被宣告死亡。就在死亡之前,她还趁着空档接了一次任务。也就是说,这厮是在去撩妹的路上死的,真真死得其所。 她的遗体被公司高层曲雨亲自带回去,应其兄要求立即火化,别让他老人家看着来气。 照顾了她很久的安风雨只听说穆酒身体状况变坏,转院重点看护去了。但他毕竟不是真傻,闻言呆愣地点头之后,已经一周没有出门。就久爷估计,大部分可能他正在被窝里捂着脑袋哭。 但他没空安慰情人。三个月之中,系统099以数据流的形式私自侵入了公司端脑,靠着穆酒最后一次进入的世界信息摸索着,想要找到她最后一丝残存的脑电波。 久爷更忙,他在“创世”。 创造一个子世界,一个完全由他设计的世界:仙侠世界,十君鼎立,分人神魔三族,主角就叫“清圣”好了,古早玛丽苏、人人都爱她……每天编这些代码的工作量巨大,一人之力,要运作这些能量,他需要很多时间。 在两个月十四天之后,九九从端脑里爬出来,累得差点短路:“我找到小酒了!” 当然不是火化之后变成灰灰那个,而是精神连接在子世界的数据形式“攻略者穆酒”。 “她最后接到的任务是‘女鬼展绘世’,攻略成功之后没有回归身体,仍旧接着穿越经历了八个世界,现在刚刚又脱离了一个。记忆情况的话……如今她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意料之中。”久爷点点头:“我们必须尽快让她恢复记忆,否则她会迷失在这些子世界里。” “可为什么要弄那么麻烦?”三三道:“既然找到她了,截住她进入新世界,给她复述一遍不就好了吗?” “没那么简单。”九九摊手:“你要知道以她自己的感知她已经快在数据流里穿越了快上千年,时间太长久了,反倒显得现实的二十几年不算什么。” “时间太久了……直接告诉她一切,对她是巨大的刺激,产生的应激反应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久爷叹息:“所以只能靠她自己想起来。” 九九:“也就是说,我们只能想办法暗示。” “暗示她她所处的世界不正常,她不正常,她在‘扮演’。” 三三不明觉厉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久爷的笑容不带丝毫感情:“很简单,我会给她安排很多工作。” 本来满脸认真的二人忽然:“嗯?”不是,这个安排和记忆有什么联系吗?死也不放过社畜是吧? 久爷站起来,双手放在端脑上:“我给她安排的角色里,徒弟对她从孺慕而恨,渴望已久、朋友陪伴她千年不离不弃、妹妹心怀不轨包藏占有心…… 她一日不能回复记忆,我就一日给她加上一个这种女孩。这种对她有羁绊、设定性格上很容易被当做攻略对象、偏偏差一步才爱上她的女孩。” 对她有羁绊所以能吸引住她的视线,性格极端所以容易被她误会成攻略对象,差一步点爱上她所以她会下意识地把最后一步走完。 她失忆,没有意识到自己并非所扮演的什么“狄柚”“商止新”,某种程度上是因为她一世中只用“攻略”一个人,让她误以为那是爱情,从而忽视了自己和她扮演的角色的不一样。 等她在一世的记忆中重复“攻略”和“攻略成功”的模式,情人遍天下……总能发现她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人。 但不明白这一点的二人却一头雾水:“嗯??”穆酒那么精,你安排对她有苗头的妹子,给她送人头呢? “她既然在其他世界一眼能看出来谁像是攻略对象,这一次也给我看吧……这一次百八十个、每个都像。” “看是她攻略得及,还是我编码得及。” 二人:“嗯???”合着你给她开后宫去了啊!还看谁来得及……攀比心这么重真没必要! 久爷斜了他们一眼:“哎,蠢。” 解释了好久,两系统恍然大悟,三个人这才一齐进入了那个特定世界,久爷老神在在的变成闭世的恒悠王君……实则是三个月的准备时间根本不够,他还需要接着加班加点地完善世界设定。 两个系统很低调地当着清圣身边的左右使者,两个人眼见“清圣”从闭关之中醒来,怔仲地打量周围,这才悄悄隐去。 243 悄然无音6 “姐姐我回来了!”尔睿蹦着抱住清圣, 杏眼软软弯下来, 鼻子一皱, 然后满脸疑惑:“啊, 姐姐你的手是被谁……” 清圣扯了一下嘴角,心说, 你就给我装吧。然后淡定地抽回之前动手时被司长在掌心划了一道的手, 擦了擦下颌。 “清圣姐姐,为什么你的嘴角……”尔睿水盈盈的眼睛寻着她的动作看去,果然忽地火气轰然而起, 努力的微笑都显得有些僵硬了,每个字都冷嗖嗖的:“好红啊。” 司长强吻的啊。你再来晚一点, 我和她还能发展点其他事。 清圣满脸淡然地放下手来:“与你无关。你为何不回去?” 尔睿蓦地转头环视四周浅湖。风过花叶都摇晃, 一片清凉:“我本想回去,但是我怕我回去之后,姐姐就不是我的姐姐了。” 话音刚落,尔睿脚下风来,飒飒地吹着她的衣摆, 而后猛然袭向了浅湖之中, 水浪和睡莲瞬间七零八落。 瞬间,镜中的莲花凋的凋烂的烂,两人站在彼此对面, 尔睿转头时一片风来,扬起她的发丝,包裹小巧的孩子气的脸庞, 背光下瞳孔昏暗:“你为什么又不阻止我了?” 清圣静静地没有说话,尔睿又道:“为什么偏偏要种莲花呢?姐姐,我是风系别的,你怎么不让三千镜变成风镜呢?” 清圣听她说完,像看胡闹的小孩子似的安静地看着她:“嗯?”然后眼神越过,望向湖中心里最后被自己的圆形领域保护起来的莲,神色柔软。 “别看了。”尔睿挤出笑脸,心脏挤压出嫉妒的血液流涌了全身:“别看啦!” 她扭身踏足了水面,狂风袭来,须臾时身影出现在花前。刚要采下,被一只手不容置疑地捏稳了。 尔睿转头顺着视线看向了清圣。两人都站在湖水中央,默默对视。然后她听见清圣说:“这是镜内最后一朵,别动。” 尔睿脸色一僵之后忽然扭曲起灿烂的笑容,拖长声音撒娇道:“不嘛,我好嫉妒,你要是更喜欢别人不喜欢我了。”说完,挣扎出手摸向了莲根。 清圣想要接着阻止,尔睿只微微偏头瞥了她一眼:“姐姐,你要‘第二次’拦着我吗?” 这个假惺惺的女孩不知真假地回眸之间鼻头红红,眼睛里满满的泪花,欲哭不哭,好似在等她一旦再碰自己,就坐实了天大的委屈。 清圣的手停在空中下意识地缩回去了。 尔睿哼一声指尖仍旧向着花去,碰到了那保护的透明圆心领域范围,发出刺啦的电流声。那是清圣的保护网。 清圣重复道:“这是境内最后的睡莲。”言下之意,她仍旧不准备让尔睿胡闹。 尔睿看着那它露出不掩饰的恶念:“我知道你喜欢它……可姐姐你也喜欢我不是吗?”它只是个寄情的物件,难道就算是“物件”,她身为清圣的“义妹”也会比不上? 尔睿的所有任性都控制在清圣的底线之上,她从未直接挑战过真正的那位莲生妖怪。但以她的真人,能够撼动那妖留下的印记,是她该有的矜骄——她只是暂时把自己放在和司长留下的东西相比,要保留理智,现在凭自己在清圣心中的地位,还无法站在与司长的同一平面,只要静静蛰伏…… 可是,果然还是好生气! …… 尔睿并没有停,反而直视她重重将手伸入了圆心,于是从指尖开始迸发出激烈的血花,但她仍在向内。 清圣一惊,皱眉看她,只看见一双积水的眼睛,孩子气地发狠——她撤掉了结界。 于是那只血手终于如愿摘下了那朵灿烂的莲,狠狠收拢运风撕裂了它。 “这下,姐姐的镜里便没有花了。”尔睿扑向了清圣的怀里,紧紧收拢双臂,闷闷的声音引诱着说:“我不比花儿美吗?看我不好吗?” “为什么我来三千镜,姐姐老是冷着我?就知道偏着你的弟子,和夫诸尊者玩,连我摘一朵花你都会不高兴!我也要和你亲嘛,我要你宠着我!” 清圣哪有冷落她?像尔睿这么皮的人,清圣没有直接打出去、没有不正眼看,虽说是冷着脸,随时也是包容退步的,她到好这么委屈巴巴的说话。 要是乍一听,还真着了这个先扮可怜再撒娇的小鬼道。 尔睿感受到清圣的僵硬,然后一只手犹豫地放在她的头顶:“你怎么和小孩子似的吃醋。”又半晌,轻轻道:“别气,本尊不冷你了。” 言语之间仍旧没有把她对自己强烈的占有欲当一回事,还把它放在“吃醋胡闹”的范围之中。 尔睿阴暗地满足,耍赖道:“我就是清圣姐姐的妹妹啊!” 尔睿是被娇惯坏了的女孩性格,习惯性地在她承认的东西身上盖戳,咬破了指头写“我的家族”“我的玩具”“我的姐姐”,不允许它们溜走,无关感情。 她想,但是清圣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妹妹来哄了,难为人家冷傲十足的仙长拉下脸来,真可怜…… 这丫头讽刺地在清圣怀里勾唇,蓦然有些无情而带来的优越感:清圣爱上其他人算什么事?当然绝对不行。她必须是“自己的”姐姐。 …… 只可惜她以为毫无察觉的清圣正一边顺她的头发一边眯眼,眼瞳里流露出活脱:脱的风流样,根本半点没有她传闻的、尔睿笃定的傲慢却懵懂不通人情,反而狐狸成精似的: 本尊当然可以是你的姐姐啊好妹妹,但是你想上我吗?不想就不算哦。 ———— 从那天起,尔睿寸步不离地跟着清圣,清圣默认她的缠人,因为想要补偿而迁就万般,让她方便于做许多过界的事。 翌日,夫诸到访,发现在殿前开门的却并非左右护法,而是露出一只小脑袋的尔睿。 这少女十六的唇红齿白模样,眼睛滴溜溜的,一团孩气,用气音道:“夫诸尊者,你怎么来啦?” 夫诸依稀认得清圣的这个义妹,颔首道:“叨扰了,我前来拜访清圣,顺道为她……” “嘘,嘘!”尔睿竖起一根手指:“清圣姐姐睡着啦。” 夫诸一怔:“睡着了?” “姐姐前几天亲自去找了恒悠兄长为她护法闭关,出来之后她就休息啦。” “可我与她约定……” 我与她约定好,亲自为她护法。她怎么会不等我呢? “嗯?”尔睿露出水汪汪的眼睛向上看着她。 “不……”夫诸回过神来,有些话对着这个女孩子说不出口。她缓缓摇摇头,虽然心里稍有失落,却还是笑道:“请带我过去,我有一件……‘答复’,要给清圣仙子。” 她想,清圣那日向她问道:“你的答复呢?”她当时却太过赧然,逃说:“我会来找你。” 现在就是找她的时候了。夫诸低头浅浅呼吸,缓解稍有紧张的情绪,袖中手里的鹿角结心被握得温热。 “哦~”尔睿把她的神情尽收眼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猫儿一样扑过去,在她吃惊之时“嘿咻”一声抓住他的手腕举起来,得逞地一笑:“抓住了!尊者藏什么呢呀?” 才洋洋得意地把眼神越下,惊呼一声:“好漂亮的石头,好充裕的灵气!这是什么?一个……结心的模样?” “是送给清圣姐姐的东西?” 夫诸没有想到她这个忽然攻击,赶紧把手收回来,退了两步。看到女孩那忽然疑惑的样子,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反应过激了:“不……嗯……是……” “哦!我知道了。噗嗤。”尔睿却又不问了,看着她局促的样子一脸恍然大悟,勾起嘴角小模样满脸暧昧:“尊者,你的脸好红奥。” 夫诸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反应过来之后,不脸红也脸红了。 “我知道,这个,是叫做‘定情信物’吧?”她轻轻说到,最后的几个字只做了口型,没有出声,然后没有让尴尬的夫诸有解释的机会,侧身和她同行: “清圣姐姐在睡觉,尊者去她的床边等吧?” 夫诸眨眨眼,没来得及反应,刚要跟上去,尔睿冲她挤眉弄眼,语言引人遐思:“姐姐沐浴之后,只穿了丝绸,散发在床榻上,醒来的时候看见尊者,也一定会吓一跳,说不准比尊者还要害羞。期待吧?会很美。” 然后给了她一个“尊者你真是赚到了”的表情。 殊不知,她说完,夫诸才是真的当场挺住,脚订在地上似的,再走不了一步。 清圣沐浴之后的样子、散发在肩、肌肤雪玉的样子、刚刚颤抖睫毛睁眼醒来的样子……这些,她怎么能现在便看?……她像未出阁…… “嗯?”尔睿扭头疑惑地看她。 “既然清圣仙子仍在休息,我也不便打扰……”夫诸绯红着耳尖艰难道,急急说完,赶紧又想要逃走:“我便先行告辞,择日再来。” “不去见姐姐吗?”尔睿目瞪口呆。 “不太好……”夫诸犹豫一下,清俊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羞意,轻声说完,已然对尔睿颔首道:“叨扰小友。” 尔睿见她要走,赶紧追上,道:“尊者,结心不给姐姐吗?你交给我啊。” 夫诸来不及思索,把鹿角结心放在她手里,留下一句:“请亲手送在她手里……”又道:“请万万不要说太多关于我的话。” “啊……啊?”尔睿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满脸莫名的可爱模样,随着她越走越远渐渐收敛。 …… 她举起结心放在眼前看了看,狠狠一握,风刃包裹着把它的表面切割出重重的伤痕……也仅仅只能是伤痕。 她当然不会允许清圣爱上别人,无论是谁。 “没想到……原来夫诸尊者也是?”她隐隐的不满扩散,女孩子的脸庞扭曲出恶毒的杀意,甩袖把夫诸的结心紧紧握在手里……并不打算给任何人。 同时,已经踏步回到梦林山的夫诸并不知道,一丝带着什么奇怪粉末的细风在她和尔睿靠近时就缠绕在她手边,伺机而动,当她为清圣大乱心神时钻入了她鼻间……向着经络走去。 “锁灵粉……是父亲交给我保命的呢。”尔睿思索:“怪就怪你对‘清圣’的义妹太没有戒心吧……” 当夫诸以为尔睿是以清圣“亲人”和“晚辈”的姿态站在自己身前,她就输掉了,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和她太会掩藏的占有欲。 不过,既然已经开始用锁灵粉了,不如把另一个让自己厌烦的人一起解决掉吧?尔睿一边想,一边向着寻央的方向走,想,可是,要怎么解释夫诸来过呢? 她皱眉走了一会,轻轻一笑: “姐姐,夫诸尊者在你睡觉的时候来过一趟,听说恒悠兄长已经亲自为您护法了,好像有点生气,立刻回去梦林了啊。” 清圣姐姐,她真是有点小气哦。 244 悄然无音7 一刻钟后的池边练武场, 两个人影四目相对, 一双眼睛冷漠另一双娇俏, 刀尖正对着尴尬微笑的人的喉咙。 “别生气。”尔睿笑眼弯弯地用手指小心把刀撇开, 在她面前伸出手老老实实地收了锁灵粉:“我收回来啦。” ——解决完了夫诸,尔睿自然是把注意打到了寻央身上, 偷溜过来想要把清圣的徒弟一起废掉才好。结果很可惜, 徒弟没朋友好糊弄,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是锁灵用的吧?灵力好恶毒啊。你认为自己能不耗一兵一卒轻易废了我?”寻央凉悠悠地看她半晌,慢吞吞地撤回刀:“别在我面前做小动作, 小丫头片子。我偷袭人时,你还未开灵智。” “明白!寻央姐的警惕性比夫诸尊者好太多了。”偷袭不成功的尔睿冲着她竖起大拇指:“虽说是十君最后的一位, 却比位列第五的梦林居士难搞定呢。” “你胆敢对夫诸做这种小动作?”寻央奇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人家半只手能杀你十次, 这件事情若是败露,你会给师尊带来多少麻烦!” “哎呦,好啦好啦别说了。”尔睿一脸心烦地开始揉耳朵,嘟囔道:“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比我厉害,可结果怎么样呢?夫诸天真, 你也天真, 放着力量却不用……所以你们才比不过司长啊!” “这和司长有什么关系?”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奉恒悠王君之命逮捕妖龙旬阳,你还是待在狱中去吧。” “信口胡言。”寻央转身欲走:“师尊早知道我的身份。她亲自放我出来、亲口承诺护着我, 怎么会囚禁我?” “当然是因为清圣姐姐睡了啊,没人会来保你。”尔睿一本正经道:“有人向恒悠兄长请示说,妖龙一案兹事体大, 又有最近天道动荡不安,恐你趁此机会出逃危害世间,自然要强加约束。”说完她从袖中拿出了卷轴。 寻央抢过来看,上面确确实实钦着恒悠的谕章。她皱眉道:“‘有人’向恒悠王君请示……?其实就是你做的吧?” 尔睿“啊”一声,笑嘻嘻道:“你说呢?” 寻央沉下脸来瞪她,她便更得意了:“哈哈哈,寻央姐姐,谁叫你是清圣的徒儿,而我是她的妹妹啊!你就放心待着去吧,这段时间,我会好好陪着清圣姐姐。” 话音未落,隐隐的龙啸呈圆心忽然包裹而来,让尔睿有些呼吸困难。寻央抬眼,杀机闪烁。 但她并没有惊慌,而是轻轻道:“寻央仙子,你这是要以妖龙的身份……和恒悠兄长开战吗?” 寻央动作顿然。 尔睿笑眯眯摇晃着手里的谕章,眼底流淌着溢于言表的凉意。 寻央怔怔收回手,威压逝去。她抬头,看着尔睿问:“你……有什么企图?” 她终于明白过来,尔睿真的并非她口中的“黄毛丫头”。 她力量最低微,但她来这里一月不到,做了什么?她伤了夫诸,或许现在夫诸都还不知道;她缠着清圣,清圣拿她无奈;她对付自己,搬出的是自己“妖龙”的敏感身份: 若是未暴露,寻央当然可以肆无忌惮地收拾尔睿。可现在自己是以认罪的姿态留在了“清圣徒弟”的身份上,很多事情就受限了,必须处处收敛手脚……于是被这个小混蛋看穿并且利用。 她有这样的心机做这样的事,难道能只是单纯的吃醋? …… 有什么企图?她是有什么企图呢? 尔睿一愣,然后在微风中轻轻地娇笑,睫毛颤颤,眼眸如水,语气稚嫩:“谁让你们要在清圣姐姐身边去?” ———— 次日,清圣悠悠转醒,入眼是摇头晃脑的少女,抛着两块玉晃着脚哼歌,脸颊上又是一道浅浅的红痕。 “怎么受伤了?” “姐姐你醒了。”尔睿见她醒来,先是一喜,闻言撇嘴道:“清圣姐姐,你徒弟她打我。” 清圣皱眉:“寻央从不无缘无故伤人,你怎么她了?” 尔睿眼珠子滴溜溜的:“我叫兄长把她关起来了。” 清圣担心她胡来:“你真是……” 尔睿未等她说完,赶紧叫冤:“恒悠王君说天道动荡,而且毕竟天下都知道您的徒儿是妖龙最后的血脉,至少最近一段时间要约束她的行动! 这么大的事情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不过听说之后去她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讽刺两句,谁知道她动手?我又打不过她。” 说完把谕章给她看,可怜兮兮道:“不信你可以问兄长,别冤枉人!” “……竟然果真是兄长的手谕。”清圣接过看完,问:“天道动荡?” 尔睿不说话。 清圣有些不耐:“什么叫天道动荡?” 尔睿答非所问:“那天夫诸尊者来见你你睡着,她发脾气之后,姐姐是不是亲自差人去找她解释了?” 清圣不知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没有说话。 尔睿又道:“寻央仙子隐瞒出身几百年,犯下了天大的错事,她哭一哭,你是不是护着她了?” 清圣皱眉:“你……” 尔睿转头大声说:“那为什么我被欺负姐姐都不理,反而就害怕寻央受委屈?又不是我下的命令,我又没有动她,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本尊问的是天道的事情,并没有……” “不管!”尔睿一眨不眨的大眼睛开始积水:“姐姐是不是要立刻去找寻央仙子,看她有没有事?” 清圣迟疑:她确实有这个打算。寻央身负隐瞒重罪,被恒悠关起来还好,有尔睿这个小恶魔在,说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这个犹豫立刻把尔睿刺激地呜一声哭出来:“你就是!明明是她欺负我!你关心她,我脸上有伤口你都无视,姐姐你不喜欢我了!呜呜呜……” 清圣登时头大如斗:“别哭了……” “我当然想揍她,因为她占着姐姐不放!”然后委屈地酸楚道:“可是我打得过她吗!姐姐是不是觉得她是乖徒弟,我是坏人?” 清圣伸手摸她的头发:“不……” 说的也是……就算尔睿讨厌寻央,她也不是对手,要不是上一次寻央被锁住,十个尔睿也不是个。 “我的脸上都有血了,都不漂亮了,以后不会好了!变丑了怎么办啊?”她酸溜溜地犟着脖子扭头,小声抽泣:“你去看她好了,我就在这里丑死!” “又不会留疤……”清圣啧一声:“就你的脸蛋娇贵,本尊的徒儿不娇贵了吗?” 尔睿听出她语气之中的退步,立刻变本加厉,那个伤心:“呜呜呜呜……” 清圣:“……” 清圣亲自拉她的手:“本尊不走就是。”想来恒悠不会对寻央怎么样,还是先哄好尔睿好了:“是了,天下就你委屈是真的委屈,别人都活该,行了吗?” 然后无奈叹息:“真是没见过……”这么任性不讲道理的小孩。 尔睿坐在她床边撇嘴掉金豆豆,一副看着她越看越气的模样,不愿意搭理她了,蹬掉鞋子气鼓鼓跳上床,哼哧哼哧把被子裹在身上背对她。 清圣对面出现一只鼓起来的猫猫虫,圆滚滚鼓囊囊的:“你做什么?” “藏起来!不要你看!讨厌姐姐!” 清圣咳嗽一声:“头发露在外面了。” 换来尔睿恼羞大声的“哼!”,然后一只手钻出来一把把头发塞进被子里。 这魔女还真是矜骄又任性,七成人能被气死——可惜清圣属于后三成,可耻地被这假惺惺的做派萌到了。 她伸手抚摸猫猫虫的背:“天下就你最娇气了。” 尔睿心想,反正你吃这一套:“我就是娇气就是讨厌,你去找你的徒弟吧!” 清圣说:“师尊有事情,不找她就不找她吧。” 尔睿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真的?” 清圣道:“你是本尊的妹妹,本尊答应陪你的。” …… 尔睿掀开被子翻身扑在她怀里去,立刻去了所有委屈,甜丝丝的声音甚至露出半分阴沉:“好!不见夫诸尊者,也不要见寻央,否则我就杀了她们。” 言语之中哭腔尽去,只留下清明的执拗,像是回到了十里莲池时她对清圣的质问:“要我还是要她?”——说话的哪里是女孩,分明是个磨牙的小妖怪,回答不到点上,就要大开杀戒。 清圣慢悠悠叹道:“这才是本来面目吧?装出一副小孩模样……” 尔睿鼻尖“嗯”一声,仰头看她,眼里是毫不单纯的清晰的算计。 她知道清圣一开始就明白自己性格缺陷极大:一个在莲池中伸手绞出血沫都要摘花的人,其露出的自私和占有欲,不是孩子气可以说明的。“孩子气”是粉饰,双方都心知肚明。 只是既然自己吃那一套,就不必要拆穿:清圣一开始就不是好人,既不在乎寻央的欺骗,自然也不在意尔睿的扭曲。 “清圣姐姐……我很开心。”尔睿嗅着清圣的味道小声说:“你的身边只有我该多好?” 就像是她的猫儿,没有她喂就活不下去,她的竹蜻蜓,只有在盒子里等她取出来……她的清圣姐姐,永远眼里只看她。 如同现在……她的身边没有寻央和夫诸的时候,那个滋味真让人上瘾。尔睿小小地战栗着,尝到了她期盼已久的点心,越加饥饿。 “只有你?”清圣失笑:“做什么这么想?” 尔睿仰起头,清圣温和地用指腹划过她脸颊上的浅痕。她于是像一只被挠下巴的猫儿一样愉悦温顺地仰起头:“我就要。” ———— “天道动荡……”独处之后,清圣总算有时间琢磨一下最近被一茬一茬的妹子们包围而几乎与世界脱节的信息,在询问了左右护法之后大约整理了一下。 世界的正常运行有个很普通的设定,叫“平衡”。平衡分很多种,像是阴阳、人鬼、光暗、善恶……但由于某种原因,本世界的“光明”面更大: 代表了世界实力的“十君主”,三个仙界三个人间,都衣冠楚楚,至少表面上维持“善良”;留下混沌属性的大妖四个,其中有一个还是清圣的走狗…… 所以天平会倾斜,善大大多余,到了天道难易维持的地步。 而“天道”需要维持这个平衡,有两个很简单的办法:抹消多余的“善”,亦或是创造与现在的光明相匹敌的“罪恶”—— 在这个“自然平衡”“削弱光明以壮大黑暗”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产生战争。不同的是,如果这个世界有“神”,这一次“神”站在黑暗的一边。 妖域与人间的边界王朝已经局部开战,仙界的三位神君却没有出山,好似被什么控制在了哪里。三千镜暂时没有被扯入战局。但以夫诸的性格,她应该会参与镇妖。 …… 当然,这只是左右使者这么解释的。 他俩走了以后,路上怂怂地相互吐槽说:“这世界观恒悠刚编的吧?”“绝对是吧!因为忽然想要搞点大场面,随手一挥写了个世界大战什么的……”“他搞得最近三界战争这么频繁,是要做什么?末日来了?” …… 清圣支着脑袋心想,创世主带头搞事了,她的后宫还没平和呢。 尔睿这个臭妹妹,尝到点甜头肯定会变本加厉。暂时看情况,居然夫诸和寻央都不是个儿……果然还是她亲自把司长一起拉下水吧。 245 悄然无音8 创世纪开天辟地亿万年, 善恶的天平被打破, 这一次“神”站在黑暗的一边。 人间方面, 帝国联合与妖域抗衡, 梦林山似乎有干涉意图,但仍在观望三千镜。三千镜寥寥无音。妖域方面, 大妖横行之下, 忽然迎来了一阵成仙者和人类的入魔狂潮,实力大涨,群魔乱舞。 仙境方面, 三位本应该是光明与黑暗争夺战争中流砥柱的准谪仙们却好像人间蒸发,几乎毫无音讯, 甚至有心人已经怀疑, 是否是些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禁锢了他们。 以尔睿为首的“七绝天”势力表面上积极响应号召抗衡妖孽,其实声势大而动作小,隐有单单针对莲生妖司长的意图。 至于清圣……她失踪了。 …… “我靠,你都不急的吗?老大,小酒她——” 恒悠纠正:“清圣。” “……清圣她不见了啊!”右护法气急地伸手把披风一剥, 扔在地上:“这时候了, 你还记得cospy?” 恒悠:“别急,我知道她在哪。” 右护法摸起衣服:“不早说!你告诉我她在哪,我把她带回来!” 恒悠:“不必。” 右护法:“……干嘛啊!你不担心她啊?” 恒悠瞥了他一眼, 在虚空中打开一个镜像。 某个地方,战火燃烧过后的王朝一片落魄,生灵凄厉地低哭, 白袍兜帽的女人静静地走在路上。 她脚踩在地上,烧焦的残骸嘎吱响着,表情若有所思。劫后余生的人们满脸麻木地散坐在路边,或忌惮或冷漠地看着这个干净的、不合时宜的仙长。 …… 恒悠这时候想了想,忽然运指敲击起什么来。 …… 清圣也忽然转头,她的衣角被抓住了——转头低眉之后,是一双挣扎着求生欲的眼睛,血水混合在她的脸颊上,声音嘶哑而执拗:“仙长,求你救我。” 清圣洁白的裙摆被捏出了一个印子。 她抬着下颚漠然地看了一会这个少女,蹲下去伸手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污渍。看清她的容貌之后,缓缓开口:“你能给本尊什么呢?” 那拥有一张美貌柔软脸庞的少女眼里露出阴柔的煞气,嘶声说:“我……能帮你杀人。谁都可以。” 清圣淡笑:“本尊会杀人。” 少女一怔,露出惶惶,好似落水的稻草断了。 清圣看着她,故意道:“但你愿意用‘身体’换活命的机会吗?”愿意杀人为生的人,是不是大多数不甘心接受这种侮辱? 少女愣了一下,弄清楚她说什么之后竟然即刻仰头努力用手腕擦干净了她的双眼:“愿意!您是说……是说……”答应完之后,对着清圣风光月霁的脸,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清圣失笑:“你叫什么?” 少女说:“银袖。” 清圣挥手,让清光笼罩在她身上,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好,少女惊异地看着,然后赶紧起来想要站在她身边去,被清圣制止了。 …… 恒悠看着镜中场景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啧了一声。 她竟然拒绝人家跟着。这么典型的忠犬人设,难道不像是攻略目标? …… 世界另一角的清圣仿佛有所感应地一笑,从衣中拿出一只簪子递给银袖,道:“本尊仍有事,这是信物,拿着它去三千镜找本尊吧。” 说完,她的身影模糊了,银袖再看时,清圣已经走了很远,故意再次留下一句:“或者你不来,当白捡了一命也可。” 银袖怔怔捏着簪子,眼神慢慢凝拢,心里重复:三千镜…… …… 恒悠摸了摸下巴:“哦,从陪伴忠犬的路子变成承诺羁绊了。这丫头还会改我设定啊。”喃喃完,不由笑了一笑:“看来接下来是她的主场了。” ———— 清圣离开战场,用了三天迅游人间。仅仅是三天,她又遇见了两场艳遇,有希望用寿命和她这个仙人交换庇护的神圣的国师大人,另一个是把仙人当做皇戚的江湖杀手,都国色天香,姿态各异。大约深入接触还能触发不少隐藏剧情…… 但她说自己有事,那是真的有事。 翌日,她接道了传音入耳,得知了四件大事:梦林山夫诸病重;三千镜寻央病重;魔域大妖司长与七绝天尔睿大战在即;神道阶各种“天谴”集结,似乎是“天道”要灭世。 风云搅动,似乎是有什么巨大的推手在催促清圣做出选择:你是去救夫诸、还是寻央,亦或是去阻止尔睿司长的决斗,或者放弃情人们拯救世界呢? “什么鬼东西……你不如问我她们四个和天下一起掉进水里我救谁。”清圣不忿地喃喃,心里却无不自负地想,她打出来的结局,从来都是“完美”。 她当然是救世主,以“清圣神君”的身份。她清冷傲慢,她诱人堕落,她引人向上,这是她的设定,完美的“玛丽苏”。 玛丽苏不需要选择,玛丽苏全都要。 ———— 三千镜,狱中。 被软禁的寻央呆呆坐在床边,手上是一株干涸的、谢了的莲花。 她太熟悉睡莲这东西了,甚至一度对它心怀柔软。因为清圣喜欢,每天叮嘱差人以灵力浇灌。 尔睿的话尤在耳边:“寻央,你真的以为自己有机会吗?你真的认为自己的一味乖顺、退让,会在清圣姐姐面前挣得一席之地吗?” “我直接告诉你吧……你在她心里根本不算什么啊,她更关心莲而不关心你我。而莲花是司长的信物。” “胡说……莲生甚至袭击了师尊。” 尔睿冷酷地打断:“那么她成功了吗?” 寻央怔然:“什——” 尔睿:“我问你成功了吗?” 寻央愣住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自觉地有点惊慌…… “没有,是吧。”尔睿冷冷说:“三千镜和莲生有仇恨,战争绵绵不断,但双方都从未成功。” 而司长袭击清圣的那天,她对清圣动过手吗?没有,她根本是冲自己来的。除去司长自己和外界的说辞,她来之前和之后给三千镜带来了什么不一样?清圣又受伤吗? 都没有,唯一的变化是,寻央被这件事刺激,直接导致冲动行为囚禁清圣,身份败露。 如果司长从开始,就是想要清圣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才来的…… “想明白了吧?”尔睿看她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噗嗤轻笑: “我不防直接告诉你,你知道那天我走,清圣为何执意要你送我?因为司长来找她了!她让你种回了花,打发你离开,是为了见另一个女人。” 寻央脸色大变,太阳穴突突地跳:她忽然想起来,那日回去,师尊的身上有奇怪的红痕……她熟悉那种痕迹。 尔睿顺手把藏在怀中的一只开败的花掷在她的身边:“仔细想想,清圣待你如何?敌袭时,你的血液有多少都溅在那些花上面,她是护着你多,还是护着它多?” “她们之间的心照不宣……她们之间别人插不进去。” “你甘心吗?” …… “我当然……”寻央戚戚地看着手里的花,回忆如潮水沉重地灌入她的口鼻窒息了她,让她再次注意起师尊对待这些草木的重重不同,让她压抑而难过:“不甘心。” 寻央赤脚走到狱前去,轻声说:“左护法,我想出去。” 左护法道:“很抱歉,寻央仙子,您不能出去。” 寻央说:“我必须见师尊一面。” 左护法重复道:“您不能出去。” 寻央的表情变冷酷,杀意渐渐在眼底凝固时,左护法竟然又抬头,淡淡地补充:“但如果清圣神君过来见您,也是可以的。” 寻央却被提醒了什么一样怔然:“她来见我?” 左护法又不说话了,站在狱前,像是雕塑。 寻央却蓦然间若有所思。 她去见师尊对事态不会有任何帮助。她不是师尊的对手,也不是司长的,就算是,她们之间自己也根本插不上去。她需要比的是情谊,而非法力。 只能以情动人…… 寻央默默把目光移向了她藏起来的小刀,那柄锋利可刺破妖精皮肉的犬牙刀,把它放在自己的手背上,深呼吸,试着刺入。 她说:“请为我联系尔睿仙子……我想送她一件礼物。” 倾力相送。 ———— 梦林山,迷雾之森。 禽鸟嘶叫着鼓扑翅膀逃离,树间的林鹿和走兽们结伴迁徙,大灾将至,以往惯常宁静的仙居深处魔气重重,让人胆寒。 而它们逃跑的反方向,一只洁白的鹿正逆流而上,追随充裕的魔气。 那白鹿四蹄绯红,踏火光而去,仙气缥缈,鹿角如同枝丫一样漂亮华丽,但竟然只有左侧,缺了一只。 白鹿血蹄踏在地上,燃起一片红光,燎原之势如巨浪和火潮,冲着林中黑暗的魔气烧去,霎时沉沙飞扬——火光之中,仙鹿重新幻化成人形,倩影窈窕,倚靠在树边,遥望两股力量的厮杀,喃喃:“魔气出世,天道动荡,你想怎么做呢……清圣。” 良久战熄,夫诸回到泉水旁的竹屋内,从贴身衣中拿出了一只纸鹤。纸鹤扑灵扑灵地飞舞了两下,被她捉住展开。 那是她从三千镜回来之后,收到的清圣的“答复”。 她的鹿角结心已经送出去了,多余的话一句也不必说才是,可清圣是什么态度呢?她有些拿不准。 “尊者于我千年之交,望别因此事坏了情谊。” 坏了情意? 夫诸想问又不敢问:怎会坏了情意?你最后是什么决定,才会觉得我奉上结心,会坏了彼此的情意…… 但其实根本不必问,她心里隐隐有答案,只是不想承认。 “清圣对我……竟然无意。”她喃喃说完,那纸鹤又扑灵折起来,一时没有被她捉住,飞到外面去。 夫诸追出去,纸鹤歪歪斜斜地飞着,等她伸手想要施法固摄时,一股疲累感顺着血脉鼓动到指尖,让她恍惚。 等回过神来时,纸鹤飞远了。 …… 夫诸苦笑一下。 这么久之后,她自然发觉了自己身体里的锁灵粉,但木已成舟,实力已经大大被削弱,而自己甚至没能找出罪魁祸首。 上千年的慢慢时光她不曾入世,只以为舍弃繁芜抓住了本心,结果两手空空,道心、人心……都飞走了。 她怅然地站了一会,仍旧慢慢坚定下来:夫诸毕竟是夫诸,不能被那么轻易地击倒。世道动荡,她身为光明,不说济世救人,至少要守住梦林山……和三千镜。 但就在她那么想着的时候,心口突兀地一跳,一股腥甜的血液从喉间喷出来,让她的镇静和淡淡的伤感被打破得干干净净,那声音无措又不敢置信: “清圣……清圣你……毁了我赠予你的结心?”悲伤蓦地攥住了她的心脏:“你……要与我分袍断义……再不相见?” 她再没有理由,骗自己清圣并未“拒绝”了。 ———— 七绝天,云顶。 尔睿手里拿着刚终于被自己从中央破开的鹿角结心,抛在身后,手持妖龙骨刃。 出发之前,她面相东面,遥遥自语:“清圣姐姐,若是没有她们,你真的就只会看我了吗?” 没有人回答她。 但清圣对她有过暗示。 世人公认的清冷无情的清圣神君,偏心她的徒弟、重视她的至交……这些话是真是假,尔睿以往笃定,在和她一起久了之后,竟然渐渐也产生了怀疑。 尔睿暗中对付寻央夫诸,本来就是兵行险着,在清圣的地盘,留下点什么蛛丝马迹太正常不过了。 别的不说……结心这个东西,是被清圣发现了,又还给她的。 她把结心放在结印木盒里,清圣在她的房间里寻她,没见到人影,倒是被这个好似丝毫没有遮掩的木盒子吸引了。 尔睿知道清圣要是想要打开她的什么东西不是自己能阻止的,于是聪明地没有太过掩藏这个盒子。可惜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是它恰好摆在了案几上,而清圣百无聊赖。 于是她笑意盈盈地进门,清圣便正手中把玩着那个伤痕累累的结心……她难道还能期望清圣不认识夫诸的鹿角? 尔睿那瞬间是以为一切都完了,竟然在慌乱之中想要抢过来,风起影至之后,清圣轻松压制了她……然后又嗅到更可怕的味道。 妖龙的半生血脉。 她抽走了寻央的半条命。 …… 清圣放下手,直视这个女孩模样的恶魔——尔睿手足无措。 她知道清圣对她的迁就来源于自己的身份是她的“义妹”,恶魔的占有欲恰好也是孩子的占有欲,能让她生出半分耐心和爱怜。 可就算是面具,她也是需要那一张“女孩”的面具来装点天真无辜的啊!有谁会爱怜一个心机深沉的小怪物呢? 这个女孩残忍且阴暗,私自藏起了友人间千年的羁绊,巧取豪夺取下了妖龙多人类的三十三根脊骨。 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事情会败露呢?她终于害怕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自己的失败宣判—— 却没想到,清圣恍如未闻。 她把鹿角放回了盒子里,熄灭了尔睿手中仍旧带着血腥气的风刃,递给她,头一次,对她微微笑了一下:“如果是重要的东西,还是放好。” 尔睿震惊坏了:“姐姐……你不生气……”清圣镇静的样子她忽然甚至摸不着头脑,心里不住想,难道清圣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吗?她不知道那代表寻央和夫诸被她恶意中伤? 清圣的微笑没有变化,好像真的没反应过来尔睿盒子里的结心、风刃中的妖龙血意味着什么。但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因为下一句话,她轻飘飘地说:“嗯,因为你对她们做的些小动作吗?” 尔睿瞳孔缩小,然而还未来得及升起惊惶——清圣起身似笑非笑地于她擦肩而过,回眸的瞬间和她几乎鼻尖相擦。 她头一次听见那么柔和暧昧的、所谓清圣特有的冷清调子: “你为什么这么做呢?你想要独占我吗?” “独占我……你会开心吗?” …… 仿佛雪山崩裂、冰面破碎,尔睿心中名叫“理智”的弦,断掉了。她眼瞳愣然,深呼吸,在清圣就要出门的瞬间,拉住了她的袖子,垫脚吮吻而去。 ……她永远记得,那一瞬间清圣脸上的淡淡的笑容。 …… 真是像梦一样啊……尔睿深深叹息,指路魔域前行。她要像司长发出挑战。 途中,尔睿伸手触摸唇角。只有上面浅浅的仍旧未愈合的暧昧伤痕能够证明,什么是真发生过的。 也是她逃不出来的牢笼。 ———— 魔域,十里莲生。 司长在故地重游,距离十里莲不足几个村庄的地方,是几百年前她和一位人间的大小姐相爱的地方。也是那个地方,她头一次见到清圣:不知所谓的“仙长”,以降妖除魔的名号行一己私欲,自说自话地要拆散她们。 清圣自诩是为了救人间那个“被妖孽迷惑”的大小姐和她战斗,结果却差点误杀了人家小姐,还是司长以重伤的代价,救下了自己当时的情人。 当司长再次睁眼,发觉自己被心有愧疚的清圣救了。可惜人间的天下早几经易主。一个妖精一个神人,闭眼几十载,大小姐早已故去。徒留两个敌人默然对视……因此结梁,相争千年。 说是相争,双方都知道是谁的错。 以往清圣的说辞清高:“非我族类,妖孽爱上人类是个错误。”“你只会有意无意的伤害她。”“你会厌烦她、忘记她、恨她,就是不会给她益处。” 司长怒斥:“我与谁相爱,与你修道者何干?”“妖便不能爱人?”“陈词滥调,你凭什么代表天命纠正我!” 都是偏见。 结果是仙长差点杀人,而妖孽救人,仙长让大小姐郁郁终生,等了一辈子她等不回的妖精情人。 清圣坚信自己不会做错事,所以她从未道歉……但三千镜从此以后莲花不断,目的是让司长可以随时托生于此,聊表歉意。 这些年,清圣对她的不同,还是因为司长身为妖孽却如人类一样长情,让头一次入世的清圣完全被击中:这个妖孽是有心的。 原来她真的可以爱一个人,爱了一千年。 …… 司长站在那路边,想着想着,幽幽叹息。 几百年前她恨清圣,也笃定她对那个小姐的爱情。几百年后,她却不得不承认……清圣是对的。 这些话她从未对清圣说。 她的爱究竟来自哪里?当年若不是有清圣强力的阻拦,她会体会到逆反而不愿放手吗?若不是她一睡几十年,错过了和大小姐的长相厮守,她会只与那个少女保留美好而非厌烦的回忆吗? 除去那些因素真让她去和谁一世缠绵,情况真的会好吗? 然而清圣不同。清圣强大一如她长寿一如她,她们可以相杀相争,如明珠璀璨于空一左一右…… “清圣你错了,你从我身上看见了假象,以为爱情在不同境界的人之间存在。其实你不知道,从你来阻止我开始,我的眼里就只有你了。无论是滔天怒火还是仇恨渐渐熄灭露出的兴趣……”司长对着沧海桑田之后的村庄叹息: “你不知道……我连那小姐的名讳都忘了。”说是情坯子……她行动的基点,其实一直都是摇摇欲坠的。 她还记得的……是清圣。 ———— 一时之间,四个境界,四声叹息,询问同一个人的情谊,融汇在一起,喃喃地重叠。 “如果我死,你会来找我吗?” …… 而远在天边的清圣,竟然忽然闻声一般,若有所感地抬头……骤然微笑起来。 246 悄然无音9 第246, 寻央篇: “我想要同你一起死。但最后, 只能为你活下去。” ———— “你在等我么?徒儿。” 寻央盘坐在狱中心, 有节奏地掌控着自己的呼吸, 调整心跳和体温, 让自己达到重伤后的最佳状态。但盘旋在她脑海里的话语却只有一句:她会来吗? 等待让她恐惧心脏极快地交替作响,重伤虚弱的身体虚弱阵阵,判决前一秒的时光漫长。 直到寻央分不清她耳边浅淡的声音是真是假,清圣站在她身后, 弯下腰, 吐息喷在她的耳边, 带来柔软的温度。 …… “师尊,”寻央颤了一下,慌乱地没能维持住打坐的姿势,跪在地上转身, 抓住了她的袖子:“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拿你没办法。”清圣眼看着她的袖上抹上血渍, 露出无奈的神色, 疼惜地长叹:“妖骨被剜走了?本尊看见尔睿手上, 有一柄妖龙骨刃。”而世上最后的妖龙, 就站在她面前。 寻央顿了一下, 没说话,怏怏地在清圣面前低着头。 她像是一只可怜温顺的羊羔, 引颈露出玉白的脖子和纤瘦的肩膀,脊骨处被暴力地打开,未好的巨大伤口狰狞地露着红色, 衬得她旁边的皮肤苍白脆弱。 “尔睿实在……”清圣凝眉喃喃,顿了一下,牵起寻央,张开手臂完全拥抱住她,淡声道:“别怕。” “额……唔?”寻央蔫蔫地低着脑袋,忽然被幽香和淡淡的温暖包裹地严严实实,心尖蓦地一颤,似是而非的委屈竟然冒出几分真心来……清圣心疼她!为了师尊这句话,自剜三十三根骨算什么? 但是,经过尔睿告知的真相,她才心知肚明,就算如此,自己也是比不得某个人的。她被司长撕碎了手臂,被她间接揭露了身份,因她入狱,狱中被锁骨重伤……在她被伤之后,清圣和司长见面缠绵了啊! …… 人心真是经不起比较,她在清圣心中只是徒弟,可以受伤、可以伤心……司长才是与她同等的人。 随意清圣给予的关心是恶狠了的人刚尝到的一星荤,只是带给她更加疯狂饥饿。 “师尊……你可不可以就这样,一直陪着我啊……”要是没有司长多好…… 清圣一愣,顿了一下,定定说:“好。”然后拥着她伸手捧住她的脸,用指腹擦掉了泪水,犹豫一下,在她耳边问:“寻央,你害怕死吗?” …… 怕死吗?没有尝过生命美好的人,怎么会惧怕死亡呢?她不怕死亡,反而怕活着:活着见不到你,会有永远的黑暗、重新堕入的孤独。 “怕……很怕。”但出于某些私心,她呜咽地呢喃,额头抵在清圣的怀里,身体里黑暗和脆弱的一面完全爆发出来,被欲望、不甘、恐惧和委屈推搡着的谎言脱口而出:“很怕,我什么都没有了……师尊,保护我,别离开我……好不好?” 清圣听着,感受到她的轻轻颤抖,霎时疼惜极了,拍着她的背:“好,我知道的……我知道了。” 寻央被冷冽的幽香便包裹着,品尝着不断地醉人的安心。她从鼻腔里低低哼出一声“嗯”,在她怀中不想动弹。 满足吧。现在开始抓住师尊,让她再也不要离开自己,什么司长什么睡莲……慢慢地,叫她们消失……寻央心里正这么疯长着欲望,忽然听见清圣暗含叹息地说:“那么……睡吧。” …… 像是静谧地落定尘埃,悠然复杂的声音久久不散,让寻央心尖一颤,徒然感受到什么脱离掌控的发展正箭发半空—— “睡?睡吧……”她从清圣的拥抱中挣扎,惊愕地发现自己全身软下去,眼皮沉重得似乎有千金重:“师尊!师……怎么,回事……!” 恐慌蔓延,她努力伸手——却只是越来越沉黑…… 恍然之间,她忽然感受到一支轻灵的生机骤然注入自己的体内,顺着经络的走向涌入她的手臂和脊骨,填充和修复着她的破损,同时带给她沉重的困意……半龙之躯,竟然在重塑? “那是什么……”寻央的眼神渐渐惶恐到哀求:“师尊……我怎么了?” “你不用怕。”清圣柔和地看着她,顺着她的背安抚:“师尊说过,你的伤我会想办法的。” …… 寻央忽然一怔,心脏疯狂跳动起来,声音嘶哑和颤抖得破碎:“是……莲骨?” 清圣把她放在床榻上,脸庞在慢慢模糊:“重塑和复生是司长的本命能力,她的莲骨能够填补任何破损的东西,包括你的妖龙血脉。” “我本来是为你寻手臂的,却没想到你的脊骨竟然一起不见了。” 那声音传到寻央耳边已经有些迷糊,可巨大的惶恐和不安向她侵袭:“那日你见司长……是为了……”向她讨莲蕊炼骨? 为了……她? 寻央那么嫉妒的一个人,同时知道自己没办法击败的一个人……为了打败她在师尊心中的地位,自己不惜扮演委屈说出谎言……瞬间的惊喜和幸福感轰然而至又迅速远离,更加紧急的焦虑盘旋,她这才知道糟糕了: 她选择错了! “我不怕……师尊我不怕死啊!”她张嘴却没有声音,话已经说不出来:“若是和你一起死去,那将是我最大的幸运。” 寻央带着巨大的恐慌却不由一寸一寸地闭上眼睛,听见清圣淡淡的、安抚和笃定的自语: “如此,徒儿根骨齐全,日后天下难有敌手,绝非失去一切。” “这是本尊该做的。” 她从未感受到自己冷清傲慢的师尊,那般柔软温暖、却又那么让她恐惧的语气:“等你涅槃醒来,会看见师尊清扫过的天下。” “到那时,再来找师尊吧。” …… 清圣问她惧怕死亡吗?原来其实是犹豫着问她,害怕冒险吗?天道动荡,徒儿你身负重伤法力大削,和本尊的三千镜走在一起震天下之恶,会觉得不公平吗? 她怎么能泪汪汪地回答“怕”!她自己为是的以为那样可以留下师尊,其实恰得其反…… 清圣看着她满脸的泪痕,心软得一塌糊涂:是啊,不公平,她的徒儿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更天赋异禀的根骨。 这是她给寻央换下来的“平步青云”!交还给她力量,为她扫清敌人,从此以后她可以再不用重复那百年提心吊胆的惶恐,自此沐浴阳光。 ——其余的,就交给她吧。 …… “不……”寻央挣扎着,身体却一动不动地进入高效率地修复之中,不再给她机会。 再大的痛苦,也只好渐渐在清圣似有似无的注视下不得不熄灭,幻化成哽咽的野心和承诺划过心间:“好……师尊,我会活下去的。” 活下去,不被任何人钳制地活下去,才能再次找到你,才能长久地留在你身边。 ……………………………………………… 第247,夫诸篇: “我原来不善言辞。有些话,现在才想着亲口告诉你:千年以来,我只认准了你一人。” ———— 司狱关闭,清圣飘然离去。左护法遥遥望着自己的“主人”收敛起温和露出浅笑,如同忽然被风吹散一样消失,然后独自上前,站在床前犹豫不决: 这是什么意思?她也不说,徒弟是不是要照顾着,往后好找她呢? 某冷面护法现在无措地围着沉沉睡去的寻央,真想和姓九的某个傻同僚开个视屏:清圣撩成功了的妹子,就是最近几年可能醒不了……怎么个处理? …… 同一时间,梦林山。 火势愈大,生灵或跑或死留下一片空林深处,群魔尖叫而出,夫诸的白边衣角转为赤红,如同焰火舔舐簇拥着她的脚踝。 由指缝倾泻、她手里的贯日长剑剑身上缠绕上一圈一圈滚烫的高温,夫诸于十方被围之中倾泻一身之力,强行向上突围。呈保护姿态的球心领域,包裹着一只飞行地战战巍巍的纸鹤,纸张已经很破损了。 “咳……!”就在她的指尖刚要触碰到纸鹤的前一秒,四面觊觎的影子们轰然而上,让她仰头的视线被黑色占据,如潮水包裹——夫诸从未觉得绝望,从没对什么有所执念,没想到有一天会与她想握紧的错失:“信……” 可转念一想,纸上每个字她都能背下来,每个字都是来杀她的。既然如此,遗失与否真的重要吗? 电光火石,她于铺天盖地的黑影之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 可在光线泯灭的前一秒,她忽然看见一个熟悉冷锐的光线,缠绕向那只烧断了翅膀的鹤,同时搅碎了她身边嘶吼的黑暗。 她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人身份,身体已经下意识运气而起,想把那个突如其来的人挡在身后。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个常年养成的习惯性做法,她现在无力施展——然后才通过自己几乎已经融入骨髓的习惯推导出什么来,蓦然耳热: “清圣……?你怎么在这里?” …… 刚为自己的徒儿接上了莲骨,清圣神君却在下一秒出现在这里,优雅地围绕着妖魔的尸体露出蔑视,然后矜持地向夫诸伸出手,慢吞吞皱眉问:“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夫诸早习惯了她千年一日的傲慢,从来不觉得那是无理,反而是一种莫名的可爱。 就算是一种绝情的可爱——毕竟她明白地拒绝过自己了。 “没什么的。”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只是用指尖搭在清圣的手上,以一种风度的礼貌约束自己:“现如今世间大乱,无论如何,我要出世至少贡献半分力所能及。至于你与我的事,也并非什么不得了的——额?清圣?” 往后她的语调却突兀地从低缓而惊含错愣,只是靠着她一贯的冷静稍以掩盖。 “中了锁灵、毁了鹿角命脉,你要入世?若本尊不来,你今日必亡。”清圣望着她的手哂然一笑,纤长的五指完全包裹她稍凉的手,结实地拉她起来,把那带着淡淡疏离的场景转化成浓郁的亲昵:“真的并非什么不得了吗?” 夫诸被拉起来,触到清圣的手,心底有些酸,表面上只是笑笑道:“但清圣来得巧。如此,你我便同行入世吧。”这个世道,作为不多“光明”代表之一的清圣自然而然要担负起铲除邪魔的重任——而夫诸自然是观望三千镜的。 是的……她与清圣之间纠缠,总归在这天下动荡的时候稍让步……夫诸这么说服着自己,却最终忍不住自嘲:总归让步?那是因为她的纠缠失败。 “不可。”清圣睫毛在风中颤了颤,声音带着和缓的拒绝:“你重伤太过,现如今唯一办法是用另一只鹿角散灵入山,我为你关闭梦林山同外界的通道,千年之后,你可再聚灵为体,以保生命。” 夫诸闻言,却只是浅浅笑着摇头,以一位避世者的纤弱和超然隐逸的气质,向来的谦虚忽然带上决然的气势:“三界存亡,夫诸岂能放手不顾?” “不止我,清圣,你可能放手不顾?”她定定看着清圣,忽然带起了试探什么的意味:“以你的骄傲……你也会愿意死在战中,而非避世而活吧?” 清圣傲然:“我会代表三千镜杀绝恶灵。”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但你要留下。” 夫诸却没来得及拒绝说话,清圣忽然抬颌,似笑非笑道:“堂堂十君之一,被一个毛头小儿算计中锁灵粉,本命的结心鹿角给骗去祭剑,实力如此大打折扣,竟然还想着出世?外面可比梦林山还乱。” …… 夫诸惊愕地猛然抬头:“什么?” 清圣还记得维持她清高的形象,少有她教育自己好友的时候,拿足了姿态,慢悠悠地、语重心长地开口重复:“外面魔气肆虐可比梦林山还乱。夫诸吾友,你身中锁灵,着实不是他们的对手……” 夫诸无心同她你来我往,愣愣地打断:“是前一句……” 分明前一秒还露出隐逸者潜藏之中的决然担负,分明和自己的友人争论着天下和性命清圣一句话,她却瞬间丢下了她的天下,捡起之前说的“你我之间的小事”,甚至心急地来不及等待她开口解释,自己接道: “你没有收到我的结心?那么那信并非拒绝?当时是尔睿说为我交到你手中……她骗了我!” “夫诸,你少有这么没耐心啊。”清圣低头失笑,想不到万年不动如山的居士尊者今天忽然像是变成了个率直急躁的小姑娘:“你我沉居三界上座千年,谁见了都称一声神君。你被一个黄毛丫头骗了,却倒好说得语气那么开心?” 夫诸说出的那句“她骗了我”,根本没有半点恼怒和反思——那一瞬间,夫诸只有一个情绪:庆幸、和忽然福临心至的心跳加速。 是尔睿骗了自己,那么原来并非清圣毁掉的结心……原来她并非想要和自己恩断义绝……清圣在这个时候亲自来找自己,是说明什么呢? 夫诸触了电一样收回手,耳尖霎时一片薄红,忽然张嘴说不出一句整话,赧然含羞地低下头去,清明澄澈的声音稍带懊丧:“我……该亲口对你说。”该亲手送她结心,亲口问她可接受? “说什么?”清圣问。 果然,此话出口,向来喜怒不惊、泰然自若的夫诸尊者霎时如同二八年华的少女,没有表情的脸颊眼神如戏活络,羞得红云从颈下绵延至眼角…… 清圣压笑微咳,这才饶了她。 此时炽热的风席卷树梢上的花蕊,沙沙生有些掩盖住了那道悦耳低缓的女声:“你我至交千年,何须多言。” …… 夫诸怔怔,主动上前拉住清圣的手,反被嘲笑:“之前那么害羞,现在却不怕了?” 夫诸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赧然坚持:“自然不同。” 清圣仰头哼笑,焦火的花落肩头:“所以……散灵等我回来?” 夫诸的态度完全一百八十度转弯,看着她的眼睛定定答:“好。” 清圣莞尔:“谁刚说‘三界存亡……’” 夫诸坦荡道:“在你我无缘的情况下,三界存亡,夫诸应已死相搏。”言下之意,如今而言,自然是她的好友重要。 清圣敛眉一笑。夫诸又犹豫一下:“但我不愿让你一人面对天劫……” “我要救活你。”清圣转头,伸手递出自己的内丹放假她掌心:“拿着它。拿着它你相当于拿住了我的另一条命,等你百年聚灵之后,若听说清圣战死,就换你把我救活。” 夫诸愕然,蓦然绽放出一个笑来:清圣神君未开打仗就丢了半份身家,却好胡言“心系天下”? 她从没想到过,自己某天面对自己好友不重视苍生这种心理,非但不说教,反而生出隐秘的“同罪”感。 清圣是装出来的清高,内核是自负的傲慢,她却是真的淡泊人事、为天下仙游者典范……可她愿和清圣一同不清高地惜命。 “放心,本尊不会让你死。”清圣没能理解她的欣悦,只是抬颚许诺,之后施咒。 封闭的梦林山,燃火的槐树花蕊枝丫遮掩,夫诸仰头满目言语喷薄,于无人时剩下了掩下情意缠绵的期许的呢喃:“百年后见。” ……………………………………………… 第248,尔睿篇: “最终是我得到了完整的你,这就足够了。” ———— 同一时间,十里莲生之所。 妖龙的骨剑来势凶猛地冲着华美的妖孽刺去。妖孽长发四散,含着一口鲜血用最后的力气躲过长剑,不出所料,迎面撞上尔睿等待在她身侧的风刃。 尔睿握刃的手感受到一股撕裂血肉和触碰到某个跳跃器官的触感,让她明白,自己的这一击得手了。 她畅意地无声裂开嘴角,成功的快感让她身体微微发热。同时心里隐隐的疑惑稍微腾升:她真的、杀死了司长? 过程虽然艰辛,未免有些太容易,太在掌握之中……但抽剑之后喷薄的血液不作假,司长再无反身之力的喘息做不得假。 尔睿稍稍安心,吐出一口浊气,无力地后退两步,高声喊退了七绝天跟来明袭的大队人马……她要和司长最后单独说会话。 等四面八方乌泱泱的人群高呼称是离去,她才看着濒死的“司长”笑出声来:“没有想到,自己是死在我的手里吧?” “司长”仰倒在地,艰难地回复:“不……本尊想到了。但你何须得意呢?你也会死在我的手上。” 尔睿笑着低头:她的胸口上也留下了一个漆黑的大洞,心脏的位置被浓厚的妖气缠绕,是不久于时之兆。 可她却满不在乎:“我和你可不一样,我还有很多个时辰,足以撑到我回到清圣姐姐身边,但你和寻央却一秒钟都没有了……所以,清圣姐姐能够完整地,属于我了。” 她这么没头没脑的逻辑,还真亏司长沉吟着听懂了:“原来如此……但你却只能拥有清圣几个时辰啊,你快要死了。” 尔睿闻言,脸色稍沉……是啊,最终她完完整整地拥有清圣姐姐了,但遗憾的是……这样的快乐只有几个时辰而已。 可她也不愿被司长看出来,于是扬眉娇笑,又像个讨打调皮的女孩一样,转移话题,戏弄道:“对了!司长姐姐,你说你何必要躲我的妖龙剑呢?你明知自己必死无疑,死在最后的龙骨之下不好吗?” 司长望着她俏皮的嘴角,失笑:“因为那样有些人会觉得不圆满。” 尔睿歪头:“不圆满?” “要完整地,死在你手中啊……”司长的声音已经渐渐低下去,瞳孔涣散,生命正在悄然流失。 尔睿察觉到不对,狐疑地走过来绕着她转:“我干嘛要让你完全死在我手上?你又不是——”下一秒,尔睿失声惊呼:“清圣姐姐!?” “司长”伪装的样貌终于因为耗尽了力量完全显露出来,由攻击性的美艳转化为淡淡的冷清,却在眉心夹杂了一丝莫名的狡黠……像是伪装仙人极深的世间精魅幻化成的女人。 那是清圣。 …… 尔睿终于惊恐起来:“怎么会是你?司长……司长呢?你……你流血……”她乱七八糟地说了一会,扑在清圣身边的地上焦急地抚她起身:“你要死了……我杀了你……” 她亲手杀了清圣姐姐!?清圣她就要死了…… 尔睿自言自语地喃喃:“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能有什么比亲手杀死自己喜欢的人更加令人绝望的吗?她几乎要哭出来…… 然后忽然咬牙切齿:“所以……姐姐你其实还是更看重司长吧……”装作她……提她死。 尔睿眼瞳里忽然爆发出的恶毒和憎恨几乎淹灭了清圣——她对自己杀死的心爱者露出了不亚于恶魔的打量和愤恨的怒火,完全超越对她死亡的自责和难过。 清圣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被一双漂亮的手卡住了脖子,气息更加不畅。她立刻不满地喘息挣扎,全然不顾自己的风度,竟然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骂道:“放开,小混蛋——看重个鬼!” 尔睿仇恨地看着她:“我为你做了一切……你却不属于我……”聚集的黑恶气息愈重,将死之人的疯狂却根本没有给清圣带来触动。 “我救司长,因为欠她一命,自然不能和她有所瓜葛。”她不屑地、满不在乎地说:“你为什么去杀别人?要我们之间再没有其他人,亲手杀了本尊,才是你的正解。” 尔睿眼角小小地抽搐了一下……她从未想到清圣的话有一天会那么触动她。 清圣说话太得她心……因为不想产生纠葛而还了司长一命,清圣身上就没有羁绊了、干净完整。 让一个人完全的属于自己何其困难……别人会争夺、她自己会反抗,占有欲让人窒息,就算关起来捆起来,也压不住她的心。但那是有解决办法的:杀了她,她就永远属于你了,从身到心、再无意外。 尔睿能从她的眼睛里读出这些话……然后感叹于自己迅速的倒戈:“清圣姐姐……你……你说得对。” “反正我都是要死的,完全得到你几个时辰满足不了我……亲手杀了你,你就是我的了……永远是我的。” “对。”清圣气若游丝,抬眼看了一眼她的长剑,被轻快地抓起来,没入了她自己的胸膛。 尔睿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倒在她身边,伸出手抱住她满足道:“那我们一起死吧。” 清圣闭上眼睛,只有从鼻腔中哼出一声“嗯”的力气。 尔睿小猫儿一样窝在她怀里,就要睡去的前一秒,又睁眼威胁确定:“清圣姐姐是对司长无意的吧?” 清圣被她的幼稚举动逗出一丝笑意,但再没说话,再没动弹。 尔睿眼看着她失去生息,自以为得到了满意地答案,翘起嘴角,投入无尽的黑暗。 ……………………………………………… 第249,司长篇: “唯一势均力敌的人,我不会放手。” ———— 司长慢悠悠地走过来,蹲在地上看着双双紧闭双眼的尔睿和清圣,懒洋洋问:“你约我今日三千镜见,就是为了叫我躲开尔睿?” 她不满道:“你竟然觉得尔睿会杀了我?” 司长并不是疯了,她不是在和尸体说话……因为下一秒,那个本该和尔睿一起失去生息的女人镇静地坐了起来,擦了嘴角的血,看了看她身上正在愈合的伤口。 清圣随手理了理头发,低头开始轻轻掰开尔睿紧紧拥着她的双臂,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净身咒下又仙风道骨。 “不啊,既然注定要死,本尊希望她死得瞑目。”她淡淡地笑了笑:“毕竟是我的义妹啊。” “一个欺骗义妹去死的人说这话,我可一点也不敢信。” “在她眼中我与她永远于黑暗里相聚,也是一种意义上的真相啊。”清圣发表着歪理邪说,带上一丝冷酷:“骗她到死,就是没骗。” 司长大笑,仰头看着她半晌:“对对……你可会骗人了……” “在你那个徒弟眼里你够清冷,是不善关心但爱她的师长;你朋友的眼里你高傲自负又冷淡;到了尔睿这里,你又不着痕迹地转化成冷酷伪善的美人姐姐……你让她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啊。” 她伸手为清圣鼓掌,赞叹地看着她:“环环不露声色,骗走了所有人的死心塌地。究竟哪个是你,究竟你喜欢谁?” 尔睿就从未想过清圣除了来找她竟然之前还去解决完了寻央和夫诸。她们同时发难时间紧迫,四个地点天涯海角,以所有人的世界观来说,她们都不会天马行空地想,清圣去了三千镜,立刻到了梦林,在夫诸散灵之后一秒钟出现在大陆另一岸结界丛生的十里莲。 但只有司长会考虑清圣是不是有这个能耐做到这些匪夷所思,并且用了某些手段看见了她在面对其他两个人时的一举一动。毕竟她和清圣境界相似,眼界更开阔。虽然她做不到,不妨碍可以假设。 “本尊并未骗任何人啊。于寻央本尊尽师长之节,于夫诸本尊遵友朋之道,于尔睿本尊寻长辈之义。是她们自己胡思乱想,关我何事?”又想了想:“不过,她们会开心,就足够了。” 说完,清圣转身轻笑:“本尊不容易来一趟十里莲,你为我准备了好酒吗?” “你以往连茶都少喝……”司长挑眉,狐疑地说了一半,清圣转身向她的寝宫走,熟门熟路地摸进了酒窖,进去一会带出一罐,揭了封倒出一杯。 司长沉默地跟在身后,见她面不改色地把那灵药泡成的烈酒一饮而尽,喉咙痒了一下:“递给我一点?” 清圣拒绝:“你还有那许多。” 司长不退:“我就想要喝你的。” 清圣看了她一眼,忽然舒展眉目一笑,伸手拉着她的衣领向下,渡酒而去。 “唔?”司长诧异了地缩小了瞳孔又瞬间笑意盈盈,咽了酒。良久退开,退开之后又是舔唇又是咂嘴:“这是做什么?” 清圣调整呼吸、轻舔因为被撕咬和沾染酒精而火辣辣的嘴唇,好整以暇地冷笑:“你不就这么想的吗?” 司长受了一噎,却脸色不变:“所以……你也要像对付她们几个一样,给我‘我想要的’了吗?” “不可能。”清圣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要我。” 司长有些不习惯清圣如此直白的一面:“你说些什么呢……”她摇摇头:“她们也是啊。” “不一样,她们是压在我手下想要我,随我给的。”清圣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却难打发……你制不了我,可惜同时我也制不了你。”人一生的敌人不会是强过自己太多的,自然不可以是弱于自己太小的。像司长清圣这样的旗鼓相当,任何一方落于下势,都是她们的狂欢夜。 “所以我没那个荣幸吗……”司长听完心里自然愉悦,却仍旧满脸遗憾。 “知足吧。”清圣浅笑:“否则你也想被认真地‘解决’掉吗?就算开心……一辈子会接触不到真相。”她说完,摆手向外走了。 司长拉长声音:“去哪儿?” 清圣说:“梦林、七绝天收归三千镜,本尊总要安排好朋友和义妹的势力……” 司长说:“你这么乱来,这天下明暗的战争会更乱的。” ……清圣转头,说了一句话:“本尊期待它乱……想了千年了。”乱中求变,变中求的是鼎力,是绝杀。 司长眼睛亮了亮,宿敌般的默契:“胃口如此大?” 藏下了三地,光明之中没了夫诸尔睿,黑暗之中种下了一个全盛的寻央,天平更加陡峭……她又静静蛰伏在“人神”之中,图谋着渔翁得利、黄雀在后、或者取而代之。 一切为了力量,从来没有变化的,她入道时的野望,就是脚踩诸神。 然后她偏头问:“入局吗?” 不同于其他三人,清圣从未对司长表现出缠绵,反而坦坦荡荡地邀请她和自己或为敌或为友……在天道之下逐鹿她们的修道之路。于对手或朋友,她的做法都给了司长极大的满足:“除了我,谁陪你玩呢?” “当然。”她自娱自乐问:“所以……你这个骗子,究竟是喜欢谁呢?”根本没有期望清圣回答。 清圣的背影也果然消失,只是消失前留下一句飘飘的尾音。 …… 十秒钟后,司长从定定地远眺中收回视线,以手握拳,试探自己突兀乱掉的心音。 …… 清圣说:“配得上和我同生的人。” 247 悄然无音10 尾声。 转眼黑白变动,天劫一事, 已经过去百年之久。当年带领修道者们奋力御敌的恒悠王君自从凝天劫之后再无踪影, 大家传言他因为对抗天劫而得道升仙, 其实大家都知道,他就是殒命在了天道大战之中。 至于传说中的“救世者”……清圣却隐居了,带着那个身份不能言说的小女孩,没人再见过她。 天降黑暗,以平衡经年过多的光明, 于是清圣尊者另辟蹊径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法:把所有黑暗的一面聚拢一起成为一个人形, 由她亲自看管镇守,这样既平衡了天道, 又能保证出生的“魔王”不会危害人间。 当然,众人都不放心清圣王君可以以一人镇守补充了天下阴暗的“魔鬼”, 当时也再无其他办法。 …… 不过, 倒是最后左护法也忧心忡忡地过来一趟,对她说:“尊者,整整一个世界的补充恶意, 不是你以前遇见过的那些人,不好搞的……” 清圣嗤之以鼻,只说了一句话:“你觉得本尊是魔鬼不?” 左护法哽了:“嗯……”好像……是这个理啊。 …… 百年之前,战乱未熄, 生灵涂炭日久,三界前辈高人倾巢而出,因为三个仙长的缺席, 为首担当大梁的是恒悠王君。此时的登天阶通云的巨柱金光不再,一层一层厚黑的魔气染着,嘶吼地向地表降下黑暗。 “王君!”修道者们眼见着恒悠硬受一击黑色的天雷,纷纷赶来支援,却被恒悠挡开。 恒悠咳嗽了两声,挥手向朝他扑来的獠牙交错的巨大犬兽结印,那狰狞的死亡象征就这么消散在面前,幻化成一片白光。人们依稀想起那个传闻:恒悠王君,眯眼可参透本真、翻掌能把任何法力在他之下的人化光消失。 竟然是真的吗?世间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果然,是天道对于光明的馈赠吧?他们兀自心中震惊,不想就在此时恒悠蓦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传音给诸位修士: “如今妖孽势大,还请各位仙长且战且退,静待转折佳音。”又把大家的心思都打落谷底:却连恒悠王君都要暂且避其锋芒? 众人心中失望刚起,一个模糊的影子直踏而来,向着通天塔不躲不避而去,惊得恒悠赶紧动身为她护法灭魔。 失踪的清圣尊者姗姗来迟,来的第一句话懒洋洋地传彻:“何必那么麻烦?今日事,今日毕吧。” “清圣,你来做什么?”恒悠假惺惺地虚弱道:“不要乱来。” “反正兄长自会保护本尊。”清圣颇有深意地冲他缓闭了一下右眼:“是吧?” 左护法搭腔:“恒悠王君能把所有法力低于他的人消解成尘土……” 清圣慢条斯理别有深意地纠正:“尘土里面飘的不是灰尘,说不定是很小的零和一。” 众人没有听清楚:“清圣尊者,您在说什么?”唯有闻言的恒悠身形一顿,若无其事地撇开眼睛。 清圣于是提高声音:“请诸位不必紧张,此次天劫动荡,我与兄长以有解决之法。” 此语一出,漫天神佛们都惊异地望向她来。清圣坦坦荡荡地站在原地,衣袂蹁跹而眸光冷淡,如同神邸降世。 恒悠皱眉拉她:“清圣,不要胡说……你这是干什么?”清圣淡淡一笑,提高声音叫大家都听见:“本尊并未胡言。”然后转头像恒悠:“敢问兄长,此次天道降劫,是否因为黑白两股势力平衡被打破到了一个天道不能再弥补的地步,白方太多,黑暗太少,所以它暗中助力黑暗?” 她这么大刺刺地说出来,恒悠只好回答:“是的。” 清圣又问:“而登天阶在天道与三界沟通最密切的地方,所以这里降下的魔气会最充足?” 说实话,这个说法修道者中却是前所未闻,所以他们听见恒悠一愣之后点头答:“是的……”的时候,都很震惊,心想原来如此吗? 可没等他们真的反应过来,清圣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道:“既然如此,若天道只是为了寻求平衡,它大可不必动用‘屠杀修道者’这一途径,除了‘杀’,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补’。” “它追求平衡而降妖,我们杀了它降下的妖魔,反倒是诱导它杀死多余的光明。为今之计,反而是帮它完全落下天劫,以保我仙界诸君无损。” “确实有这么个说法,但是……”大家仍有犹豫:“降下妖魔,黑暗肆虐我们不仍旧是被消减的份儿?” 清圣正气凌然:“这就有劳本尊兄长了。”正在跟着大家点头的恒悠蓦然一顿,心里隐约有些被坑的预兆。 清圣含笑:“不满各位,本尊兄长修习聚散之道,杀人为散。不过,既然能散便能聚。如若把魔气聚成一人之形,交由本尊,任他如何得了,本尊保证他无法危害人间。”说到这里,她满脸诚恳地向着恒悠行礼:“请兄长看在大义之下,为天下献身!” 恒悠血管蓦然一跳……而修士们已经被清圣朗朗的传音鼓动,一层接一层的反转让他们没回过神没来就听闻这么一句话,竟然被感染了一样一齐也向恒悠行礼:“如果果真如此……请求王君为天下大义!” 恒悠心里终于憋出了一口气:妈的,这臭丫头改他剧本、胡诌设定,竟然把她哥给坑了…… 王君大人满脸舒然正气,点头道:“自然。” …… 凑近清圣时特意问:“你想养魔王玩儿?当师尊上瘾了?” 清圣目不斜视地揶揄:“是啊,最好兄长你给我把这个魔王也捏成漂亮性感的小姑娘……就和什么寻央啊尔睿啊一样。” 恒悠哽了:“……”我还不是为了你。 ———— 这时,恒悠已经殒命百年,三千镜寥落,右护法不知所踪。 只有左护法唉声叹气地站在某个小镇,向周围的人打听附近是否有一个名叫“穆酒”的女人居住。或许不叫那个名字,带木带九读音的都行,很有可能还带着个性格特魔鬼的女孩……也有可能特怂。 千难万险他还真打听到了,在一所民居门口抬头,看见了遥遥躺在门檐上劲装的侍卫:是姑娘,还漂亮。 当时他就觉得,来对了…… 妹子一看他,跳下来问:“左护法?” 左护法没想到她认识自己,拱手:“客气客气……” 妹子:“我叫银袖,你来找穆酒姐吗?听酒姐说你是修仙者?飞檐走壁的那种吧?” 左护法大喜,心想真不容易小酒说他好话,刚神色莫名地点头,银袖又道:“现在酒姐姐隐居了,您屈尊以俗世姓名相称可以吗?”左护法立刻新生警惕,迟疑点头。 银袖:“智障先生这边请。” 真是不出意料。 九九泪奔:“我不要和你说话,我要见穆酒,现在!” …… 穆酒躺在冰椅上看话本,以两指为剑比比划划,身旁坐着个十三四的少女,抓着脑袋念天地人和。 银袖冲她笑了笑走了,多年不见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九九先开口,对一个世界的恶意产物保持了敬畏,以唇形问:“这旁边的……就是魔鬼姑娘吗?” 穆酒虚着眼睛以唇形回:“魔鬼你个头。”然后扭头,看着显然露出好奇开始盯着九九看的少女,一话本盖在脑袋上:“殷小二,读书搞别是吧?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殷小二回神,想象了一下一桌子的事物,又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的水果拼盘,吸溜一口口水气吞山河:“吃!” 穆酒面无表情地指指书,又指指九九。 殷小二立刻全身心选择了书本:“□□性乃迁!” 九九早傻眼了:“这、小二?”什么鬼名字!小二郎? 穆酒摊手:“我说了,我有经验。”专业掰正小神经病,扳不正的都弄死了…… 九九“靠”了一声,涎皮赖脸地挤在她冰椅上去抓水果吃。穆酒别了他一眼,看在两个人共事多年的情分上没嘴贱他,起身向外走了。 九九纳闷:“你去哪儿?我有事呢。”专心学习的殷小二盯着书目不转睛,小声说:“酒姐姐去做饭了,我们有好吃的了。” 九九左看右看半晌,才确定这满脸沉浸学海的丫头在和他说话,不禁服气,诚心诚意问:“是食物让你放弃了征服世界吗?” 殷小二快速地抬眼瞄了他一下:“我姐说跟我讲了征服世界四个字的任何人都能直接杀。” 九九立刻微笑:“对不起,我们还是好好等饭吧。” 殷小二哈哈大笑:“我开玩笑的智障哥,酒姐姐在我面前提过你,我一个小孩子,我干嘛做杀人这么可怕的事情。” 九九震惊之后再次泪目:“小酒究竟乱教你们喊我些什么……” 殷小二乌溜溜地瞪着含笑的眼睛:“小哥留下住几天玩儿吧?” 九九点头感慨道:“你是我经过这么多世界遇见最和蔼可亲的小魔女。” 殷小二笑得找不着北:“哥您真逗。” 九九再次感慨:“还有点天津活泼感。” 穆酒端盘子回来就见他俩唱了一出相声,一人赏了一记大白眼,问小二:“作业做完了啊?” 小二点头又摇头:“没,姐我饿!” 银袖闻声而来,抢占先机坐在主座边一个捞月手抓了筷子,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本正经使坏:“小孩子玩儿性大,玩儿累了就饿,都这样。” 穆酒闻弦音知雅意,立即拍桌斜眼:“殷小二,你长本事了,你敢溜出去玩儿?” 殷小二一抖:“QAQ。” 九九慢慢入座,端起饭碗叹为观止:“看给孩子吓得……” 银袖如愿以偿地夹到了第一口鳕鱼,闷声不响地嚼一边眯眼看训孩子,那叫一个自得其乐。 ———— 两天后,九九辞行,其余三个人站在一棵树下冲他挥手。 树叶三响,九九离开几千米之后,像是光影被抹去一样消失。自此再高明的修道者也在这个世界找不到他的存在,好似凭空不见了。 穆酒感受到他的离开,竟然某一瞬间有一种想要叹息的感觉:这一次旅途之中,真的就只有她自己,其他人就算来,也都变成短暂的过客,而非同伴或同行者了。 但殷小二忽然闹着要吃冰,穆酒于是暂时搁下她老人家好不容易的伤春悲秋并迅速想通了:反正一个人也不是不行。 然后开始和银袖讨论冰粉里放不放红枣,并且敲定让她去采买一些水果。 银袖走之前,穆酒忽然转身喊住她:“诶,记得我和你说的——” 银袖点头:“知道,青衣羽扇的是丞相,遇见了就说道长闭关不见闲人,睡凤眼使镖的是刺客小妹妹,遇见了就说救她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算命的一律不听…… 只要看见周围有睡莲开、听见有龙血的人寻找师尊,第一时间回来报告。” 穆酒张了张嘴,最后只能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去吧,金秀。” “我叫银袖……” “我知道啊,金秀。” 248 悄然无音11 九九留下来玩儿的那两天到还算舒服。总之,第一顿饭第一口吃下去的一瞬间, 他那顿饭都没抬头。末了, 沾着饭粒打着饱嗝开始捂肚子:“小酒……嗝……这一手什么时候练的啊!” 最终还是被准许上桌的殷小二咬着筷子嘿嘿笑, 也颇有荣焉:“酒姐姐做饭好吃吧。”银袖开始撤碗,看着九九含笑道:“要消食汤吗?” 这会他到不好意思了,摆手说没事。 穆酒翻书凉凉道:“不用管他,他就是一系统,感觉全靠刺激味觉信息流, 一般不会撑死。” 九九虚眼:“你胡乱和人家两个妹子说什么……”什么系统数据, 你要死啊。 两人确实听不懂,但也没问, 收拾的收拾赶作业的赶作业去了,他才想起什么:“你好像没吃?” 穆酒灵魂质问:“我是仙人, 你看过仙人需要吃饭吗?”九九表示他也是仙人:“我只是有点口腹之欲!” 穆酒瞪了他一眼, 当着他的面干了一瓶烈性极高的酒,摔碗怒目而视。 九九莫名其妙不知道哪儿惹到她了,赶紧制止:“别, 可以但没什么必要,那啥您老人家做饭真好吃……” 穆酒切了一声,字字咬得极其狠:“应该的,本仙人身为一串数据流, 做饭不好吃我不会篡改里面的味觉信息吗。” 九九大惊:“你作弊!你和久爷一样,能更改世界数据?” 穆酒鄙夷:“啊不然咧?我哥给我捏了四个魔头病娇妹子,四个啊, 哪个是省油的灯?我不来点瞬移重生技能什么的,我搞得定?” 九九被怼得一时无语,憋了一会,好奇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恢复记忆了的,可你是怎么知道恒悠是久爷,我和三三是护法的?我们改样子了啊。” “别了吧,你真这么傻?”穆酒长叹一声:“‘清圣’是酒的别称,‘恒悠’的是久,清圣俗世的名字还叫‘玉琼’,变着法暗示……”她捂脸: “更过分的是,我了解了一下你和三三的俗世姓名,一个叫智障,一个叫天降。久爷是真恨不得直接把记忆灌回我脑子里的简单粗暴,这我还猜不出来,我就真智障了……” 九九喷了:“我尼玛!”爆粗道:“我真叫智障啊!靠他喵的久爷!” …… 穆酒是在夫诸的梦林里第一次晕倒之后慢慢察觉到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对,并且慢慢找回记忆的。 她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是漂亮的、和她有感情(无论爱恨)的优先、性格独特的,只要往她身前凑个一两回,就被下咒似的不会离开了,惹得她下意识觉得,这么好的机会不要浪费我要发展一下…… 只要对世界存疑,记忆就慢慢复苏了。刚开始是记起很多小世界,让她一度以为那是自己的前世,后来才慢慢从里面找到“穆酒”自己的影子。直到失踪之前,她就已经完全恢复记忆了。 之后她仍旧没拆穿,因为记忆恢复后,又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找到答案:她怎么会一直穿越到时间太久、记忆模糊,回不去现实世界了? 又联想到她的病危、自己可以以数据的形式改变世界设定、尝不出味觉、不需要睡眠种种……酒妹子终于悟了: 喵的老子不会是在现实世界光荣挂机了吧! 悲愤之后,又想不明白:靠老子□□都没了,怎么还有意识流锁这儿不消散的? 当场三观就碎了,多年前老师告诉她的物质决定意识把她狗了……马克思垂泪当场。 …… 九九这次是给她传递消息来了,两人相互吐槽了一会,他掏出自称的“次元之镜”,并在穆酒问它有什么用时低调且牛逼的表示他的这个镜可以“破碎虚空”……然后一打开,久爷的脸出现。 穆酒:“哦,视屏手机~” 九九仍然一脸我很牛逼:“也可以这么说。” ———— 两兄妹打了个招呼,穆酒先行问候:“恒悠兄长好久不见,您在天国生活如何?” 久爷面色平平:“皆可。” 穆酒:“小妹的尸体安置否?” 久爷:“妥帖。” 穆酒笑眯眯:“参拜否?” 久爷一掀眼皮:“(骨灰)扬了。” 穆酒仍旧好脾气:“别啊,小妹我还想回来看看啊,不是任何人都能有机会看见自己的骨灰嘛……” 久爷摊手:“你回不来现实世界。” 穆酒不服气:“怎么的?和尚莫得我摸不得?” 久爷还真听懂了:“那是因为我是系统流,你是多余数据,相当于病毒,端脑不能导出。” 穆酒消化了一下,又问:“你是不是我参加工作之后一年就死了?” 久爷一愣:“你最后进入系统之后的三个月的之前三年前我就变成系统了,按时间,没错。”这货其实挺早就开始试探了啊。 穆酒回忆了一下:“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看你身体忽然好转……” 久爷慢条斯理给她交代她以后的事情:“现在你属于多余数据,只能永远留在端脑的小世界里依附剧中人的身份,记得低调一点别惹事别被世界意识发觉。” “我可以安排你做‘任务目标’让别人来攻略你,说不准真能找到一个你喜欢的,那样对你身体有好处。” 穆酒笑:“这相当于永生啊……” 久爷鄙视她的没常识:“任何数据都有消亡的时候,系统也一样。放弃身体只留存意识存在,永远都是无奈之举,只有自己的身体才是百分百契合灵魂的。” 穆酒嗯嗯嗯敷衍,不想知道她以后怎样活,只想知道她怎么就没了: “公司的攻略任务,是不是双向性的?既是任务者对目标的攻略,也是目标对任务者的攻略,否则视为任务软性未完成,给我打的100分其实只有50,所以抽取的能量抽走了100,我的精神就被拿来补窟窿了?” 这已经是她推敲了很久得出的猜测。 久爷看了她一眼,没忍住问:“基本上……靠谱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穆酒骂:“少给我转移话题。” “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你说的双向攻略倒是八分没错……或许当面和你解释会更方便。” 穆酒皱眉:“那你过来啊!” 久爷就微笑:“我可不是本来在那个世界吗?我是被你在所有人面前亲口赶去——”祭天的。 穆酒立刻改口:“我理解能力可好了。” 久爷咽下最后几个字,沉吟一会,开口:“你物理怎么样?” 穆酒笃定道:“至少小学六年级水平。” 久爷迟疑:“小学没物理吧?” 穆酒骄傲:“所以就是完全没有的意思。” 久爷面无表情地抚掌:“那就好。” “嗯……嗯?”穆酒不骄傲了:“为什么?” 久爷:“那样的话我就通俗讲,你好理解,我也好说。” 穆酒说:“我总觉得你的意思是可以随便忽悠我了……” 久爷哑口了一下,接道:“那么我就开始说……” “喂,不反驳的啊?!” ———— “总体来说,有两个概念你想一想。第一个是‘平行世界是否存在’,第二个是‘物质是否永远守恒’。” 总所周知,青恋是一家利用各种子世界收集情感能量而盈利的公司,它让任务者穿越到某个角色身上,改变目标的情感轨迹,引诱她喜欢的上自己,然后抽取她产生爱的能量,留下任务者的复制体和目标共度一生。 乍一看,它是不是有些人情味?欺骗之后还知道留下复制体。但转念一想,一所公司的目的是追求最大利益,干嘛做完全无盈利的事情?既然它这么做了,一定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目的。什么目的呢? 久爷开始问她的第一个问题就给穆酒搞懵了:“你觉得青恋的子世界是什么?” 穆酒官方道:“世界建模。” 久爷补充:“无穷无尽的世界建模,世界观完整庞大,线索很多,对于里面的每一个角色甚至是与主角毫无关系天涯海角的一个‘炮灰’,他的一生都是完整的。你不觉得神奇吗?” 穆酒干笑:“你的意思是我穿越的不是是异界呗?” 久爷:“你最好现在就就理解。” 穆酒誓死保卫三观:“那你还捏了一个出来呢,那个总完全是你做的吧?” 久爷承认:“是我做的啊。” “那你还——” 久爷打断:“可是谁告诉你我做出来的世界就是假的呢?你就认定它低我们一个维度?” “你能同意‘异界’的存在,有没有想过它们是如何与我们共存的呢?如果它可以交叉,共点在哪里?” 穆酒想了一会:“如果世界也是世界,同理,你任意时候的幻想、每个生物脑海里都可以创世?” “那些并不全是创世,有一部分是异界借由你的幻想,让它和你所在的世界有一个交点。” 穆酒靠了,觉得自己世界观崩塌了,而且他的歪理自己不是很好推翻…… 当然,要说接受,她其实接受良好,反正对于这种事不关己的事情她向来高高挂起:“靠……我就说公司问题大,青恋利用自己能与异界交点,垄断了行业,然后在异界盗取能量……不对。” 穆酒正对自己的老板发表不满,忽然牢骚一停,蓦地记起久爷说的第二句话,声音都卡了一下。 “物质一直守恒吗”?想来他确实在很多的世界观里都对自己强调过“平衡”的概念…… “不,不是盗取,是交换。”她忽然倒吸一口气,想通了这一点,其他的疑问就清晰了:“既然系统量化了情感变成了能量,它也应该守恒。 所以不仅要目标爱上我,我也要还她爱,否则天平就歪了,我就要还能量……” 她想通之后牙齿打了个颤,戚戚地同情了自己几秒:“就是我太能自控了……太优秀也是错误……” 然后又悲愤地喃喃:“不对啊……别人也不一定爱上目标,也活得好好的。” 穆久解释:“感情这种东西,不容易满,也不容易没有。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对她投入过心血的对象,无论怎样都会残留情感的,就算是有一丝好感,它也不会是绝对的‘无’或者‘零’。 而通俗来讲,复制体就是替你还能量债的,可以给你把感情加满,维持平衡……” 穆酒举手:“那我还死?” 久爷:“但是,计算机这种东西,可以从0.001帮你涨到100,甚至到无限,它也可以算。但如果你刚开始就是‘0’……” 他少有地露出了一丝那啥而礼貌的微笑,用手指圈了个圈圈:“那无论怎样都是0。”没想到他俩也有这么0的一天。 就像久爷,仗着自己对某个后辈有点意思,去每个小世界借点能量勉强为生;小酒的话,还是亏空中。 “嗯……”向来纯1的两兄妹盯着那个圈圈看了好久,双双颇有感触地长长叹息了一声:“难啊……” 249 悄然无音12 番外篇 01 “玲玲,总裁叫你进去, 说你送的文件有问题。”同事可怜地看了新来的小秘书一眼, 耸耸肩, 指指总裁办公室,又小声加了一句:“你是怎么惹到了女魔王了啊?” 玲玲闻言一愣,苦笑一下接过文件,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总不能说,因为她的未婚夫在和我恋爱。 同事真心实意地叹气:“哎, 你性子太软了。你看看你最近被欺负的……眼圈都熬红了。” 玲玲笑笑, 低头理了理额发,细声细气:“没事啦。”总不能告诉你, 我顺着她是想攻略她摸她亲她那啥她…… 并且,玲玲当然知道自己会被她欺负, 冷嘲热讽、咒骂冷待、泼咖啡打耳光, 她通通做好了心里建设:这可是她的第一个S级任务! 她敲开门。 总裁正批阅文件。她总裁是稍立体的脸型,显得深邃,到肩的黑直发细细碎碎地搭着, 勾勒着漂亮的脸型。 她露出一截冷白瘦削的手臂,纤长的指间转着笔,没有抬头,泉水般的甘冽声音传来:“你是董事会那边指派过来的夏玲玲?” 不是说是冷漠恶毒的人设吗?竟然没有想象的凌厉, 反而更冷淡柔软一点。玲玲想着,收回压着惊艳的眼睛,深吸一口气, 准备接受嘲讽:“嗯。” 果然,贵人多忘事的总裁大人稍作迟疑:“名字是哪个灵?” 玲玲露出倔强&屈辱的表情:“斜王旁——” 没说完,总裁给她让了个位置,递了递笔。 玲玲:“……” 玲玲维持倔强&屈辱的表情走过去,然而总裁大人并未起身,她接过笔只好弯腰写自己的名字,在总裁写下的那个漂亮凌厉的“夏”字之后,歪歪扭扭填上“玲玲”。 然后感受到什么不对…… 因为她写字时总裁大人坐在椅子上往她身边凑,玲玲只要稍一偏头就能看见她雅长的睫毛向下压着,认真地看着她写字,眨眼时微颤。 她穿的是偏丝质感的掐腰吊带白裙,项链缀着锁骨,知性而带着一丝性感,然后披着一件严肃精致的烟灰色西装,身上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气,差点包裹住玲玲。 玲玲:???总裁我是弯的! 玲玲强压着心跳想要赶紧写完,耳朵却被吹了一口温热的气息……紧接着手被握住了。 总裁大人淡淡地说:“你的字,要练。” 她要是语气里带点嫌弃不耐烦,那这句话倒听着正常点。问题是,她慢条斯理、温温吞吞地这么一讲话,不是暧昧,都带了两分温柔。 然后捉着玲玲的手重新写下她的名字。 玲玲瞬间耳尖通红,脑内惊慌:我去我的耳朵……我去我的手……她不是直女吗?她不是讨厌我吗?怎么会这样啊! “对不起!”玲玲火速退出来,并且接着倔强&屈辱,告诫自己她是嘲笑她字丑,没有ooc,别多想! ……靠!不多想才怪!这真是传说中的冷嘲热讽吗?确定不是什么温柔乡?? 玲玲晕晕乎乎地出了办公室门,没看见总裁支着脑袋,半阖眼睛微微一弯,仿佛体会出了什么,轻幽幽含着半分笑:“有点可爱。” 02 玲玲下班时望着天空倾泻的瓢泼大雨,默然无语感叹了自己的运气,一二三冲进雨幕。两步之后,心里一紧,停下,扭头,撞见为自己撑伞目不斜视的穆总。 玲玲:“……” “总,总裁?” 总裁侧脸线条干脆漂亮,黑色雨幕中皮肤白皙而嘴唇殷红,略一点头,自然地把伞递过去。 玲玲下意识接住了,她才说:“你是我的秘书,下雨这种时候,该送我回家,这都不明白吗?” 雨水冲刷着黑伞,唯一的光点在她白皙的脸上,模样与其说责备,不如说她在解释自己的到来……然后,是的,仍旧是那个温吞的、轻缓的语气。 玲玲记得原文中,是总裁大人趾高气昂地说完这句话抢了她的伞。 但现如今,玲玲端出倔强&屈辱的表情,终于懵逼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这个总裁……分明是原话却说出橘里橘气的感觉啊! 03 送走了总裁,冷静地工作了几天,玲玲的男主终于找到公司里来了。 听说总裁和富二代帅哥大吵了一架,玲玲终于攥拳,走进办公室勇敢地去迎接耳光和咒骂了! 而就在她以为事情终于要重回正轨时,总裁看见她,神色惫懒地点点头,似乎被烦久了终于见到自己人:“来得正好,倒杯咖啡来。” 玲玲瞬间:“……”一听这个语气就知道要遭……这句台词你不可以暗含狠毒一点吗!! 玲玲端上咖啡走过来,深吸一口气,强行以琼瑶小白花的姿态挑衅:“没错,我和程缺一直在一起,也知道你们订婚了,我承认不光彩,但是我知道我在追求什么。” 总裁看了她一眼,声音很平和:“那么,是不是该先给我道歉?” “辞职就辞职!……额,”玲玲卡了一下,手抖了一下子:“什么?” “你和我的未婚夫在一起了,不道歉吗?”总裁站起来,自然地接住了就要落下去的被子,并且用右手的袖子为她挡了溅起来的几滴咖啡,几乎半搂着她。 “对不起……”玲玲心如擂鼓,眼睛都直了,下意识地道歉了。 穆总为她挡了水,便礼貌地退开了,闻言微微一笑:“还算不是太笨。” “谁笨了……” 总裁抬眼,微微弯了弯,眼里温亮的光反光地闪了闪,手指敲敲桌子,嘴里很轻很轻地吐出两个字:“笨蛋。”轻的像羽毛,偏偏控制在玲玲模模糊糊能听见的音量。 这是怎样的暴击啊…… 玲玲:我完了。 玲玲早已经剪出不住她的倔强&屈辱了,最后憋出来:“我……我就是喜欢程哥。总裁,无论你怎么对我,我也喜欢他。你们只是订婚,但程哥他不喜欢你……” “无论怎么对你……”穆总已经绕到她身前来,双手往后抵着桌子,玩味拒绝了一下这几个字。 玲玲立刻觉得有什么不对……妈的这句话被单独提出来一说太暧昧了好吧!总觉得总裁下一秒就会挑起她的下巴邪魅一笑:“那好啊,你来看看我会怎么对♀你……” 好在,总裁似乎只是随口说说,抬头道:“你们不配,我了解他。你若是想在我这里把工作做下去……我是为了你好,你最近别急着来上班了,自己在家里好好想想。” 某人嗓音甘洌而绵长,又把笑里藏刀的威胁台词莫名说姬了,顿了顿,揽着玲玲的肩膀往门口走,声音几乎就喷在她耳边: “顺道休息一下吧,最近辛苦了。瞧你……熬出黑眼圈了。” 玲玲愣愣地抬头,望见她下颌消瘦,唇红似血,搭在她肩上的手温热,那些绅士的、不显露的温柔……妈的就算读了原著知道是误会,她也受不了啊!心态瞬间崩了,差点忍不住跳过去摇着尾巴求抱抱叫漂亮姐姐您好绝…… 04 玲玲是满脸通红地出来的,回到家幸福地捧着水杯满眼桃心泡泡 ……她的系统这时候才出现,看见她的样子还吃了一惊:“宿主这么高兴?攻略要成了吗?” 玲玲微笑:“要成了……” 系统惊讶之余拍手叫好:“不愧是我选出来的人,第一个S级任务都这么快。” 玲玲微笑出了眼泪,满脸QAQ:“不,我要被攻略成了……” “呜呜呜……她真的是直女啊?啊?天下还有这样的直女啊?她就这么欺负我的吗?”玲玲伤心欲绝地哭诉:“这是欺负我吗?是想要我自作多情而死吗?我要不行了……” ———— 很久之后,玲玲结束了攻略回到部门,才终于听见了一个青恋的世界里广为流传一个不知真假的怪谈: 百合攻略部里,会有某些bug的S级世界,整场地狱剧情下来,竟然完全没有任何难度和虐点,然而最后结算能量极低,根本是不及格水平。 据经历过的妹子们悲愤地表示: “什么鬼目标,哪儿是我撩她啊,完全是她在撩我!”“亏我还以为遇见这么好一目标,S级却这么好上手,还感动得不行。”“……苍天,结果工作一场没工资啊!” 据经历过的妹子更加悲愤地表示: “还长得那么好看!”“声音还那么好!”“还那么会心疼人!”“还那么会……!这个算了。” “总之你说我以后还怎么找对象啊!” 据经历过的妹子讲,似乎那些世界的混蛋都叫一个名字:“穆酒”。 但如今玲玲还什么都不知道,在家里以泪洗面转换计划,想打个翻身仗。 …… 她的攻略目标穆总呢,在某个雨天找了家饮品店,望着城市夜景,按亮了手机。 上面计数着一个奇怪的界面,提示词是“能量残余”,后缀的数字是68.22%。 “大约还有近70%的生命值啊,”总裁低头搅了搅橙汁:“还有这么多呢……不知道能不能在生命能量耗尽之前找到一个能让我付出情感的人呢?” “我觉得,稍微有点难。”谨慎地少年音回答。 穆酒转头,看见一个清秀的男孩嘿咻嘿咻地爬上了椅子和她对坐。 穆酒笑地懒洋洋的:“你好呀,小朋友?” 九九不想搭理她,拿饮料喝之。 穆酒“哎”了一声:“干嘛抢人东西。” 九九说:“反正你喝没意思……” 穆酒不乐意了,不笑了:“你不是没法找到我吗?” 九九回答:“理论上来说,你现在被久爷做成了一组病毒数据,在端脑管控之外,我是追踪不到的。” 穆酒:“那你还在?” 九九击掌,眼睛亮晶晶的,一副“神奇了嘿”的表情回答:“巧了吗这不是!我新带的宿主在我出小黑屋的时候,和我哭诉她目标直会撩,明明一个渣攻人设却完全不虐她,简直神经病。我立刻就明白遇见哪位了。” “嗯……”穆酒微微一笑,不理会他的耍宝:“过奖,应当的。” 九九被她的不要脸打败了:“该你注孤生啊!” 穆酒闻言长叹:“我也不想啊,以往攻略我的姑娘们也都很好……可我的心脏说它就是没意思啊……” 九九听着,也有些沮丧了:“你就是棵绛珠仙草啊!被打下小世界来还爱情……可惜人家绛珠说哭就哭,你却对着这么多姑娘铁石心肠不动心!” 穆酒被他的比喻搞咋舌了:“这能怪我吗?我想吗?” 九九闭嘴,伤春悲秋:“不怪你,哎,怪你这个性格难搞,运气不好。” …… 穆酒却蓦地一笑:“到也没到这地步,缘分这种事情谁知道?我哥都找到小可爱了,什么能说准。” 九九顿了一下,嘟囔:“也是。” 茫茫人海,就算她不太懂得情感,总会有一个人的出现,让她不需要遵循思维、不需要算计、不需要勉强……自然而然、什么都不必想地去喜欢吧。否则就罢了,无论有没有,她都玩得很开心了。 她看向玻璃门外,一个探头探脑的女孩正望过来,暂时还没能和她对视。 “嗯?这不是你宿主玲玲吗?她找我?”在穆酒自言自语时,九九已经不见了:“挺可爱一个姑娘。”她眯起眼睛来,举起手稍提高声音:“夏玲玲,这里。” 女孩闻言一颤,直起身子茫然地环视四周,和她对视之后,拘谨地招手快步而来。 淅沥的雨中白裙少女推门而入,玻璃墙旁边总裁懒洋洋地以指为梳,理着头发,路旁树边的鸟雀躲避在繁茂枝丫的窝里噤声不鸣,时间正缓慢地推动齿轮。 如果她还有缘分这种东西在,会是她吗? 穆酒曲起的手指愉悦地摩擦了一下杯子,低头浅浅地笑。 …… 谁知道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