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师姐狡于狐(重生) 作者:凤崎舞 简介 生版腹黑大师姐VS狡诈小师妹。 她前世被小师妹追杀十几年,不死不休;今生却被小师妹追着表白,不答应便寻死觅活…… 总觉得天天虐我的大师姐其实炒鸡爱我怎么办? 师姐到底爱不爱我呢好伤脑筋求精神科医生给点意见在线等 (华音的华字念4声)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华音,林思沁 ┃ 配角:殷无殇,谢晋……就这么几个龙套反复出场被炮灰 ┃ 其它:众炮灰 ☆、001 藏在仇恨里不能说的秘密(上) 若要问华音这一生,最恨的人是谁——定非林思沁莫属! 林思沁,是华音的小师妹。她们二人之间的深仇大恨,就算其中一个死了,也消除不了! 人说世上最深的恨,莫过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妻之恨肝肠寸断。 而林思沁,于华音,则有杀师之仇、夺夫之恨! 华音生于书香门第,自幼受名儒教导,奉“天地君亲师”之信念,守三纲五常之教诲,认定“一日为师终生为母”;她实在无法想象,林思沁这个备受宠爱的弟子,竟能生生气死自己的恩师,事后还毫无悔过之心! 师父她老人家给予全部希望继承衣钵的传人,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欺师灭祖的东西! 华音如何能不为师父痛心? 可恨师父被气得吐血去世之时依旧还念念不忘这个小徒儿,“沁儿、沁儿”的喊着,愧疚未曾好好教导于她,含着泪水咽下最后一口气。 二师弟对林思沁一往情深,多次舍命保她,只因错手刺伤她手臂,后又将行踪禀报门派,竟被她当着师门兄弟姐妹的面,一刀刀凌迟活剐,满地血肉、触目惊心。 如此冷血无情、残忍嗜杀、背叛宗门的恶徒,华音如何能不恨她入骨? 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冤孽的开端,亦是源于华音——林思沁爱上了华音的未婚夫谢晋。 林思沁上山之前,是临海县城中的一个小乞丐,年仅七岁,却心狠手辣,成了小乞丐的头目,连十一二岁的男童也听命于她。师父林韵途径临海县,发现她毫无武学根底,却能过目不忘,从旁人打架中便能自行领悟套路,身手灵活,招招要害。 师父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称其为千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带回无忧山,收为关门弟子,通传武林。 在武林之中,有一条不成文但大家都默认的规矩:开山大弟子要稳,不求武学精堪,不求风采出众,只求性格沉稳镇得住师弟师妹;而最后一位弟子则是良材美玉,为“关门弟子”,即是收下这弟子之后再无法觅得更优秀的徒儿,便关山门,不再收徒之意。武林之中,关门弟子才是一个武林高手最得意的传人。 林思沁就是师父心中梦寐以求的衣钵传人。只是她从乞丐窝带来的匪气,令其它师弟妹不喜;又因师父偏爱,门中众人更是对她排斥,甚至明目张胆的嘲弄她。 华音虽不太喜欢她的放纵无理,但身为大师姐,自然不可能如其它师弟妹一般待她不好,反而严厉交代了一遍门规,命门中上下不得欺辱年幼同门。至于暗地里的捉弄,自是无法一一护持了。但总的来说,华音虽然对小师妹不太上心,既不亲近也不疏远,但自认为对这位小师妹不错,恪尽首座师姐之职。 可到后来,林思沁是怎么对华音呢? 最初,当林思沁发现自己被几乎所有同门弟子厌恶,便时常跟在华音身后讨好,装乖弄巧,礼仪周全循规蹈矩,做出与华音交好的假象来震慑同门、狐假虎威,一度令华音误以为她真的改邪归正,去了幼时陋习。 可后来方知这些全是虚假。 待武学渐入佳境,林思沁便露出了狂勃的真面目——目中无人,行事张狂,言语刻薄,不敬师长…… 谢晋是华音的父亲与谢家伯父在十几年前就定下的未婚夫,只是当初华父得罪了京中权贵,蒙冤抄家下狱,险些处斩,后又处流放南方瘴区。华音被易娘拼死冒险护着逃走,机缘巧合之下拜在无忧山下。 直到华音二十二岁时,华父的恩师推荐其于御前,方才重新启用,担任踟州知府。至此,华家又回到朝中。 华家回朝两个月后,华音收到父亲书信,命华音准备与未婚夫谢晋成婚。 但当时,几位外出游历的师叔行事乖张,与武林盟主所在的七星剑派起了争执,因师父闭关,七星剑派派人前来交涉时须得华音以少掌门的身份接待,自然无法下山成婚。另,若华音要回去成亲,教中事物也得交予三师弟接手,亦是需要一段时间交接。 于是便回信婉转表达了为难之意,希望推迟婚期,并致以歉意。 然不出半月,谢晋谢世兄便找来无忧山,手持两家人长辈的书信,信中尽是长辈们对二人婚事的期许,特别是华音的父亲,言她早已过了出嫁之日,只是从前华家落魄、华音又在外避难,未能有机会联系谢家成亲;如今起复,正该将她的亲事办了。 华音解释了一番之后,谢晋表示理解,在山间耐心等候。谢晋家学渊源,一向挑剔的她,见了他也不由得赞一声——君子之风,温润如玉。 过了一月有余,待华音处理完了七星剑派之事,欲与他下山成婚之时,小师妹林思沁却忽然站出来,要华音与他解除婚约。 华音看了一眼神色有几分心虚的谢晋,皱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儿戏?” 林思沁对她不屑一笑:“父母之言又如何?难不成他父母与你成婚?自个儿的心上人是谁,和谁携手一生——凭什么别人说了算?” 华音心中一涩,旋即斥道:“巧言令色,简直是大逆不道,令我无忧山蒙羞!再敢出言不逊,定当严惩不贷!” “若非仗着人多,你打得过我?”林思沁丝毫不惧,仰着下巴对谢晋道:“你说,你是和她回去,还是跟我走?” 一向儒雅清朗、对华音言笑晏晏山盟海誓的谢世兄面露难色,迟疑片刻,咬牙义正言辞道:“思沁姑娘,我与音妹指腹为婚,怎可反悔?你的心意晚生只好来生再……” “这么说,你谢晋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 林思沁一声冷笑。 华音手足冰凉。 林思沁懒得多说,手中白绫在谢晋身上一绕,便劫了他飞出正堂,径直离开了无忧山。 华音愣在大堂之中,只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说不出话来。 师父得知之后,破关而出,怒不可遏,当即命令全派上下捉拿林思沁,直呼要清理门户。 但师弟师妹们每每寻到小师妹的踪迹,她总能提前离开,找了近一年时间,也没有和她照过面。后来二师弟施永川回门求见,华音才知道,原来是二师弟暗通消息。 自小,二师弟便与小师妹不和,甚至在师门年终比武大会上刺伤过小师妹;小师妹记仇,几年后武艺有成,立刻报复回来,两个人一向是水火不容。 华音实不知是何缘由让二师弟暗通消息,莫不是被小师妹抓住什么把柄威胁?当下单独传了他来书房问话。 他进门来,华音还未开口,他便跪在地上,伏地痛哭,直呼对华音不住:“大师姐,是我鬼迷了心窍,暗中给小师妹消息。” 华音问道:“永川,你可是受她威胁?”二师弟一向耿直磊落,性烈如火,势必不会无故帮助林思沁那师门叛徒。 “大师姐,我与小师妹虽从小不和,但也算是青梅竹马。这些年来,年岁渐大,不知何时已对小师妹倾心,已然……不可自拔!” 华音默默看了他半晌,道:“你为什么回来?”没人知道是二师弟暗通消息,他完全可以继续瞒下去,甚至趁着门派混乱离开。 二师弟满脸激愤,道:“我早就看着姓谢的一副小白脸儿的样子不可靠,连大师姐你这样的女子都可背弃,怎能共度一生?可小师妹就是不听,还要与他私奔。近日他对小师妹说,离家多日,忧心谢世伯等家中亲长担忧,小师妹便陪他回家。谁知道谢家亲长知道小师妹是江湖孤女,便瞧师妹不起,还说他与小师妹无媒苟合,要他休掉小师妹,不过小师妹武艺高强,倒也不怕这些跳梁小丑; “那小白脸儿开始执意不肯,后来谢老头儿说如果娶回大师姐,便让小师妹做他的妾室,那厮犹豫几日居然同意了!还找出一堆歪理,说要娶大师姐,迎小师妹为平妻!他这是把大师姐当什么人了?又将小师妹置于何地?他以为他是谁,还想要齐人之福?呸!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二师弟不懂这些书香世家的念想,华音倒是知道一二。谢晋虽然和小师妹离开,但他毕竟不是江湖中人,一生志向便是科考入朝,士林展鹏、为君分忧,不愿意与小师妹混迹江湖,若让亲友知道自己娶了个江湖草莽,必定惹人耻笑,但他自诩读书人,奉行君子之喏,绝不会抛下小师妹,此其一;与华音的婚事乃是长辈定下,若然悔婚,不但背信弃义、德行有亏,更对不起未婚妻,此其二。 华音皱眉问道:“小师妹同意了吗?” 二师弟道:“我,我不知道。我在门外听见他说话,已然气得不行,立马就抽剑跳进去,想要一剑结果了这无耻之徒。这厮罪大恶极,死不足惜!可,可谁知小师妹忽然出手救他,我不慎,将,将小师妹的手臂刺伤……”说到这里二师弟满眼痛苦之色,“大师姐,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伤害小师妹!师门长辈对她不是怒骂就是要清理门户,师弟师妹们也仇视她,就连谢家那些无知之人也出言羞辱她,你没看见,师妹心力憔悴的模样,何曾有当年在山上那般肆意的风采?我只想帮帮她,让她少受些苦楚……她才十七岁啊……大师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一个二十好几岁的男子,十年未曾落泪,如今却跪在地上无助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三章请注重发现。米娜桑,木有奸/情我写它干嘛呢。看章节标题多有爱啊 ☆、002 藏在仇恨里不能说的秘密(中) 华音不喜小师妹粗俗无礼,林思沁亦自幼蔑视她古板无趣,长大之后相互看不顺眼,数年来未曾有什么真心交往,但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又见最亲厚的二师弟求情,只得说道:“她与谢世兄……谢晋之事,端看她二人意愿,谢晋既然背弃婚约,便与我无关。至于叛教之事,其实不过是师父不忍我受委屈罢了。我会在众位师门长辈面前求情,说起来也不是什么违反武林道义的事情,于大是大非无亏,师父向来对她寄予厚望,定能原谅她从轻发落,你且宽心罢。” 二师弟欣喜若狂,重重点头,旋即埋首于地,却又道:“大师姐,在师弟心目中,小师妹是心上人,大师姐就更是自小仰慕钦佩的如母如姐之人,区区一个谢晋,手无缚鸡之力,一个穷酸儒生,不但玷污了小师妹之后,还想染指大师姐,可见心术不正!小师妹一向倔强,只是被那姓谢的迷惑,而师门长辈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清理门户,只会和小师妹闹得更僵;唯有大师姐你温柔耐心,对师弟妹护持有加,由师姐去劝小师妹方有希望。她年岁幼小,只要回了师门多加教导,定会好的。”说完叩头退下,自去后山崖洞面壁思过。 华音心中叹了一口气。林思沁若是能改,这十年时间早就改了。只是小师妹是师父的衣钵传人,师父待自己又恩重如山,岂能因她一个人的颜面令门派上下鸡飞狗跳,让武林中人看了笑话? 华音对众位师长说了谢家之事,道:“她虽顽劣,但毕竟是我无忧山的人,唯有我门中长辈可以教训,哪里能让外人欺辱?不如将小师妹接回来,关在门中惩处,慢慢教导于她,师父您看?” 师父起初发脾气,也是因为这个开山大弟子、少掌门受了委屈,如今见华音都来求情,自然顺着台阶下来,带领自己一众门人弟子,浩浩荡荡前往谢家拿人。 到了谢家,由华音出面,谢家长辈先是客客气气,待知晓华音不是来与谢晋商议婚事,而是要带走林思沁,纷纷变了脸色。 谢世伯沉脸:“华音侄女儿,你莫非是要悔婚不成?” 三师弟呵斥道:“莫想信口雌黄、颠倒黑白!分明是你家谢晋朝三暮四,勾引我门小师妹,背弃婚约,如今还想狡赖不成?” 谢世伯被呵斥,反而和颜悦色起来,笑道:“聘则为妻奔为妾,林思沁这等江湖草莽不知廉耻,勾引我儿,我谢家可未承认她是媳妇儿。再说了,男儿三妻四妾本为寻常,侄女儿何须介怀?待侄女儿嫁入谢家,便是谢家大妇,定不会让你委屈了去。哈哈哈,我与你父亲等这天,可是已许等了久了!” 听他刻意强调“江湖草莽”和“父亲”,华音淡淡道:“华音父亲虽是朝廷中人,但华音自小便入了山门,乃世伯口中的江湖草莽,如何配得上谢世兄?” 谢世伯摆摆手道:“林思沁是粗野孤女,华家乃书香门第,怎能相比?侄女儿莫要妄自菲薄。” 华音冷笑,傲然道:“我乃江湖第一隐世门派的继承人,自是不会妄自菲薄。我无忧山虽然避世,声名不显,但就算是各大派的掌门,在我这个少掌门面前也是客客气气!我无忧山的弟子,从未有成为旁人妾侍之说。谢晋在我眼前与我师妹有染,我堂堂少掌门怎能忍下这般羞辱?婚约之事就不必再提了!” 这一番话有礼有节有脸面,说得无忧山上下门人都很脸面,师长们对这个少掌门也就更加满意了。 谢世伯变了脸色,道:“这婚事乃是我和你父约定,岂容你这后辈说三道四?” 华音打量了一番这位任一县之首的谢世伯,道:“原来伯父还记得婚约?我倒是听说,我华家落魄之时,谢世兄曾与张同知的庶出侄孙女儿订婚,不知可有此事?” 谢世伯脸色发黑,怒道:“哪有此事?胡说八道!侄女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华音嘲讽的看了一眼谢世伯的脸色,道:“无忧山旗下的情报网遍布天下,这些众所周知的事情,世伯何必否认?”看谢家家主这样不要脸面,一向言辞柔和、处事圆滑的华音,今日也忍不住语言凌厉起来。 “不错,确有此事!”未等他话落音,谢晋忽然从厅外走进来,道,“当年华家落魄,父亲大人为免牵连,否认婚约,想和同知大人家结亲,但学生从未赞同此背信弃义之举。否则,如今学生三十有一,为何同窗连孙子都有了,学生还未成亲?学生不求华家谅解,只求世妹能明白,谢晋非那趋炎附势之徒!” 华音看着他真挚坦诚的眼睛,动了动唇,半晌方颤抖着缓缓松开了袖中紧握的拳头,问道:“那你为何,与我师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是你师妹,学生爱屋及乌,但也发乎于情止乎于理,亦不知为何思沁姑娘会误会……” “误会?谢晋,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一身鹅黄色长裙的小师妹林思沁走进来,站在大厅中央,满面讽刺,“我就知道,你见了华音这个旧情人,定然花言巧语狡辩。你扪心自问,这些日子以来,我林思沁对你如何?在你心目中,我们之间的情谊还抵不过你口中的礼法信义?抵不过这个虚伪造作的贱人?” 华音捏紧剑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才忍住了“贱人”二字点燃的怒火,深深看着谢晋的眼睛,道:“谢世兄,我知你是君子,但事已至此,你我再无可能了,望你能对小师妹一心一意,娶她为妻,不要轻忽怠慢于她。你我以后……还是世家兄妹之好。” 谢晋眼中露出痛苦之色,旋即像是下定了决心,道:“不!在学生心目中,音妹你知书达理、舒雅清幽,乃天下一等一难得的好女子,学生若对你背信弃义退婚,岂不是连畜生也不如?这二十年来的等待坚持岂不成了笑话?此时万万不可!学生宁可孓然一生,也不会娶旁人为妻。” 谢世伯夫妇大骇,连呼:“孽子!”,“住口!” 华音当即愕然。 世上怎会有这样迂腐的男子?可转念又想,他若没被这迂气熏陶,又怎会成为如斯儒雅的男子? “谢晋,我今天才知道,你也能这样无耻!华音是个好女子,那我呢?你的结发之人,你的枕边人呢?”林思沁走近她,咄咄逼问。 才十七岁的林思沁,便已退去了幼时的张狂,反而显得肆意飞扬,再加上她的相貌美艳如霞,顾盼之间便动人心魂。可如今,看她气色,确实如二师弟所言,在谢府,她清减了许多。 谢晋拱手道:“思沁姑娘,学生对不住你。但学生从未对你有过男女之情,能有今日之局,也因思沁姑娘一意孤行……事到如今,学生愿意对你负责,但娶妻一事,学生是宁死不从。” 林思沁表情微变,但已经脸色发白。“没有男女之情?没有男女之情你会和我上床?”林思沁说话依旧粗俗直白。 谢晋满眼复杂,缓缓道:“若非你在我茶中下药,我……” “哈哈哈哈——”林思沁仰头大笑起来,笑声苍凉悲苦,“谢晋,你好得很!你好得很!”她满眼伤痛,是华音自小从未见过的模样,“谢晋,我告诉你,当初我根本就没有下过药!是我见你懊悔悲痛,不忍心看你为难,才编了这套说辞给你,没想到……哈哈哈哈,谢晋,你好得很!你看看你自己的心,你内心里可没有你自认为的那般君子!不过也是个贪恋美色之徒!” 谢晋瞠目结舌,好一会儿,又露出彷徨、懊悔、愧疚等神色。 林思沁这才缓缓伸手抚摸他的脸,用她黄鹂一般好听的声音,温声轻语道:“晋郎,你莫要骗自己了,你是真心喜欢我。别管那些束缚人的礼法,也别管上一辈的婚约,忘了大师姐,与我共度一生……可好?” 华音和小师妹相识十年,第一次见到林思沁这样深情款款,软弱恳求的眼神。 然而,谢晋定定的看看她,又看看林思沁,嘴角却慢慢流出了鲜血。 众人都是一惊,低头看,谢晋不知何时拿出匕首刺进了自己胸口。林思沁沉浸在思绪中未曾看见他的动作,其他人又被林思沁的身影挡住,竟然无一发现他自尽。 “我谢晋,自诩圣人门徒,行得直坐得正,却原来也不过是个贪图美色,背信弃义之人。”谢晋缓缓倒下,被林思沁接住抱在怀中,“音妹,思沁姑娘,我知道你们都是绝不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之人,我谢晋亦却是那三心二意的花花公子。是我却辜负了你们两个,谢晋真是,不配为人,更称不上君子,愧对恩师教诲……得蒙二位错爱,谢晋三生有幸,却也……死不足……”最后一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就此闭上了眼睛。 “不,晋郎,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只有你啊,晋郎——” 林思沁抱着他,泣不成声,眼中流出泪水,渐渐变作红色。 华音从未见过她这样悲戚绝望的模样。就连谢世伯父母,也被她哀恸的模样吓住。 她站起来,一一打量众人,最后落在华音的身上。 她一步步的朝华音走来,每一步都带着血印。 华音低头看去,见她下身鲜血直流,分明是小产之相。 一个人,要悲伤到什么地步,才会眼流血泪,无故小产?此时此刻,华音满心的悲伤怜悯,居然不是因为死去的谢晋,而是因为林思沁。林思沁爱一个人爱得如此热烈,可惜却爱错了人,如果她爱的是二师弟这样的男子,定然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众师弟妹见林思沁走近大师姐,似是要对大师姐不利,纷纷拦在华音面前。 林思沁却笑了,笑的比哭吓人:“怎么,怕我杀她?放心,华音,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也尝尝,心上人死去的滋味,我要你也尝尝,这撕心裂肺之痛。” 华音挥手令师弟妹让开,叹道:“小师妹……” “别叫我小师妹!你们无忧山,枉费了‘无忧’二字,算得哪门子高门大派?打着隐世的名头,躲在山里,兴致来了就出来吃喝玩乐,偏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特别是你华音,更是个伪君子!”林思沁讽刺的对她笑着,走她的面前,指尖点着她的左胸,轻声在她耳边道:“你以为你心底的那个秘密,我不知道么?” 林思沁指尖的力道很轻,声音更轻,柔柔的仿佛忽然一片羽毛。然而华音却感觉胸口像是被千斤大锤狠狠地锤了一下,忍不住踉跄倒退一步。林思沁的带血的微笑映入眼帘,让她心慌意乱。 ☆、003 藏在仇恨里不能说的秘密(下) 师父见状,心想定是林思沁这个不孝徒儿又对大弟子语出不逊,怒道:“孽障放肆!她是你大师姐!” “她不是我大师姐,是我仇人!”林思沁转身抱起谢晋的尸体,“从今日起,我再不是你林韵的弟子,我与无忧山,不共戴天!” “你,你,你……”一向偏爱她的师父气的双眼通红,一掌拍过去,意图拦下她。谁知她竟没有闪避,结结实实挨了一掌,飞出大厅,摔在院中。 华音连忙抱住还想再次出手的师父,低声道:“师父,小师妹身子虚弱,受不得您教训。” 原本师父已经收手,却听见林思沁擦着嘴角鲜血道:“这一掌还给你,以后你不再是我师父!” 师父一生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这个天才弟子,甚至闭关熬制丹药给她洗筋伐髓,如今听到这话,怎能不气?当即冲出去和林思沁打了起来。 原本林思沁武艺已超过了华音许多,这一年多来在逃亡之中练身手,更是大有长进,就连师父都没能在一时半会儿之内拿下她。 就在这时,师父的死敌殷无殇忽然带着门人出现,林思沁乘机逃入对方阵营。 师父怒不可遏:“孽徒!你竟敢与殷无殇这魔头为伍!” 华音觉得蹊跷,犹豫道:“师父,这其中或有误会……” “什么误会?这孽徒早生了叛逆之心,居然与殷魔勾结!” 林思沁原本沉默,听见华音和师父的话,忽然冷笑:“华音,你何须假惺惺?殷无殇就是我叫来的,如何?就兴你们人多势众来欺辱我,不让我找帮手?” 华音沉声道:“林思沁,你怎能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你明知殷魔是师父的仇敌!” 林思沁退在墙根,抱胸靠在墙上,不屑笑道:“那又与我何干?” 师父和殷无殇大打一场,心绪不宁之下,被殷无殇打伤。不久之后,林思沁与殷无殇勾结,残害无忧山门中弟子,将二师弟抓走,当着华音与各同门师兄师姐的面,将二师兄活活刮了,师父见到这情形,生生气得吐血。 师父临终前,依旧念着她,“沁儿、沁儿”的喊着,原本江湖仙子一般的人物,却憔悴苍老。 华音握住她的手,跪在床前,听着她呓语:“……沁儿…………那日她身子不适,却被为师打了一掌,也不知道是否落了病根儿……音儿,你小师妹心高气傲绝不会与魔教勾结,只因我冤枉她才会一气之下跟着殷魔出走……为师实不该打她那一掌,还打得那样重……不怪她恼了为师……音儿,音儿?” 华音轻声道:“师父,音儿在呢。” “音儿,你别怪她,是为师对不住她,我以为她聪慧过人少年老成,自小未曾关怀她几分,若是为师对她更好些,她便不会被谢晋三言两语的关心就勾了心魂……” “师父,这原本是我这个做大师姐的职责,是徒儿待她不够好,以为师父偏爱她,不再疼爱我了,任由师弟妹疏远她,才令她性子孤异,都是弟子的错……” 师父从掌中抽出手,拭去眼前徒儿脸颊的泪水,微笑道:“不,都是师父的错,醉心武学,一心想要找个衣钵传人,让你不安了。唉,可怜的沁儿……音儿,如果有一天,她愿意回来,你便原谅了她罢!” 华音哽咽道:“是,师父。” 最后,师父定定看了她良久,缓缓道:“音儿,你对师父说实话,你是否怪为师偏心?” “不,师父,我早已经不怪你了。” “我知道,你对师父曾经失望过,是师父不好,你不要难过,不要难过……师父希望你和沁儿好好的……你们,就像我的女儿一样啊……” 师父的声音渐渐微弱,就此闭眼而去。 有师父遗命,华音本不再去找林思沁的麻烦。如她真心悔过,便遵从师父遗愿又何妨?可她居然毫无悔过之心,待师父过世,立刻纠集了门下教众,与殷无殇一同攻山,令门中死伤无数。但她也被华音和无忧山师兄师姐的剑阵所伤。 华音当着门中弟子对师父的灵位道:“师父,非弟子不从你命,师过世弟子杀上门,这样的弟子怎么配列我无忧山山门?怕是单单因为被她憎恨的自己,她也不会愿意回来。请恕弟子无法再尊师命。”众弟子见新掌门终于松口报复,顿时上下欢欣鼓舞。 一月之后,传闻殷无殇对伤中的林思沁心怀不轨,反而被她所杀,原本结盟的两个势力内讧,又过了半年,情报上说她大获全胜,接受了殷无殇的势力,而殷无殇也被她挫骨扬灰。 自此,林思沁更是有了资本与无忧山对立。华音与她争斗十几年,互有伤亡。但林思沁毕竟是天才,虽然没有无忧山的高深武学秘籍,也没能得到殷无殇的武功传承,却自己看飞禽走兽和军人搏杀,创造出一套武学,又将无忧山的低中等内功修改,硬生生创造出闻名天下的神功秘诀《辞心诀》。 等她神功大成,无忧山以无人能在她手下走过三十招。 等华音回过神来,无忧山,这座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世外桃源,已是一片狼藉。众多师弟师妹的鲜血,染红了山路。 站在山顶悬崖上,望着半山腰上的层层宫阙,看着林思沁带着数十个黑衣教众从唯一的小路上山,竟犹如梦中。 “哟,大师姐,几年不见,你还是如此清雅动人,真令师妹我又羡又嫉。” 那声音,如此熟悉。 林思沁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依旧和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明艳动人,穿着大红色长袍,张扬又狠戾,就像正午的烈阳,令人向往,但靠近了却只会被这炙热化作灰飞。 华音以长剑为支撑,站在悬崖边,任由刺骨山风吹打,雪白的长裙上,点点血迹犹如雪中寒梅,清逸薄雅,如月中仙子,宛若出尘。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华音缓缓道,“小师妹,你赢了。” 她啧声道:“这山门就剩你一个,还装什么世外高人?”又是刻薄冷笑几声,望着天边灰暗的云层,眼神却飘忽了起来,低声道,“华音,今日,你可曾体会到我当日的苦痛了?” 回答她的只有风的声音。 林思沁又笑了:“还不够啊,还不够……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林思沁咳嗽了两声,眯着眼睛往华音这边看了一眼,好像在看她,又好像透过她在看别处,语气意味难明,喃喃道,“大师姐……华音,今日,便送你上路吧……” 手中长剑指着白衣女子的喉咙。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从人群中挤过来,大喊“住手”。令人惊讶的是,林思沁真的停住了手。 妇人冲上前来,无视林思沁手中的剑,扑在华音身上,挡住剑尖,哭道:“音儿,我的儿……沁儿,这是你姐姐啊,你怎能杀她?” 华音任由她抱住,唇不住的颤抖,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看着妇人,良久才出声:“易娘……” 林思沁静静的看着白衣女子,眼中带着难以言明的复杂:“华音,你总有办法让所有人都喜欢你,师父口口声声说我是衣钵传人,却只信任你;谢晋心中喜欢的也只有你;就连娘亲,也护着你……这一生,没有一个人是全心全意待我一人——华音,你真是我的梦魇。” 她喃喃自语,再次捂着嘴咳嗽起来,指缝中流出鲜血,触目惊心。 华音看了她一会儿,道:“你练功伤了心肺。”语气肯定。 “你武功不怎么样,医术眼力倒是不错。”林思沁似是对自己的生死根本不放在心上,满满道:“我早年为求速成强创《辞心诀》,又在前期走错了路,待秘籍成熟已伤了心肺。现在心法虽然被我改进,但这旧伤,我是没办法慢慢研究治疗了。所以……”林思沁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我实在等不及了,没时间慢慢折磨你,只得先杀了你。” 周围教众立刻上前拖开妇人。 华音望着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一剑刺来。这一次她刺得很快,所以长剑很快就穿过了华音的心脏。 很奇怪,华音居然感觉不到疼痛,还淡定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心上插的剑刃。 就连目中无忧山这一片火光,也没让华音感到痛心。 难道是这十几年的厮杀让她麻木了?还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或者,林思沁这个仇敌,命不久矣,所以即使死到临头,也因为这一惊喜抵消了痛楚? 又或者,林思沁是易娘的女儿、是小时候曾被她抱在怀里嘻嘻疼惜过的妹妹这件事,让华音恍然生出疑问——这十几年的恩怨情仇,怎的竟像一场笑话? 华音自幼就没了娘亲,被乳母易娘抚养,更把思思这个奶姐妹当做自己亲妹妹一样疼爱。记得七岁那年,抱着两岁的妹妹,说等长大了,要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妹妹。可结果,为了一个男人,竟然结成生死之仇,闹了十几年风雨,最后还害得师门被灭。 到底,是哪里错了? 力气一点一点的从身上剥离。华音看见林思沁忽然皱眉,捂着胸口,似乎忍着极大的痛苦,摇晃了一下,竟连剑柄都没有握住,跪倒在地,猛地咳了一下。 华音伸手想要拉住她,但她却摇了摇头,疲惫而又凄凉的笑道:“今生你我……也就这样了……只望……咳……望你我来生……再不相见罢……” 身子一歪,从悬崖上滑落了下去。 林思沁,这个与她纠缠几十年的人,就这样在众人的惊恐声中落下悬崖,火红的衣襟扫过华音的脸颊,如一片落叶飘下无忧山,最后一眼中带血的容颜,娇媚妖冶…… 华音忽然感觉心好痛,撕裂一般的痛。 是因为,胸口上的剑伤? 还是因为……那个不能说的秘密…… ☆、今生的重逢 “那就是咱们的小师妹?” “什么啊,就这小乞丐,哪里配得上师父‘根骨奇清’的赞叹?” “看她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别理她——十天才等到一次武授课,你说大师姐今日会教咱们新功夫吗?” “听说大师姐又和小师叔出门行侠仗义了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能有大师姐一般厉害!” “哈哈,三师姐你做梦!” 林思沁走在队伍的最末,沉着脸看着前面的七位所谓的师兄师姐,他们有说有笑的走着,眼神时不时的向后瞟一眼,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和敌视。 就连被师父吩咐为她带路的二师兄都故意忽略着林思沁的存在,路上一个字都没跟她说过。 林思沁早就见惯了世间冷暖,当然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成了师父眼中最宠爱的弟子。 林思沁七岁以前,一直在乞丐堆里,为了讨到吃的,撒娇耍赖卖惨各种手段如火纯情,后来大些了就被乞丐头子带去做扒手。而如果她学不会这些,街边哪些打断了手脚,戳瞎了双眼的男童女童就是她的榜样。 直到有一天,一个自称“师父”的人在乞丐堆里找到了她,要带她回无忧山,说是吃穿无忧,还能学功夫,不需要任何回报——林思沁当然要跟她走! 她知道这些高来高去的大侠们是不屑于欺骗自己的,有什么结果会比现在更差呢? 林思沁心甘情愿跟着陌生人走的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于这位慈眉善目的女性长辈毫无芥蒂的拉着她脏兮兮的手,抚摸着她油腻腻的脑袋,开心的抱着她,笑着说她就是自己的“关门弟子”,一点儿也不嫌弃那一身的污垢。 她是第一次遇到对她露出这样纯粹善意的人,哪怕是那些帮助过她的好心人,也不会这样来亲近她——这个人以后就是她的师父了么? 穿过曲折蜿蜒的小路,终于到达了山顶。 山顶有一个大大的演武堂,堂前是一个可容数百人习武的平地。据说这里本是丛林之地,两百年前本门开山祖师在此练武,剑气四散,渐渐便开拓出了这片平地。 已经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那是一个十一二岁高挑少女,穿着和他们这群少年一样的青色练武服,右手执剑,左手自上而下的扣住青瓷茶杯,用食指按住茶盖,微微倾斜,慢慢喝茶,举止间带着几分潇洒。 只看了一眼,林思沁便明白,这肯定就是传闻中的大师姐,华音。 华音见他们到了,随意的放下了茶杯,眼眸微抬看向林思沁,分明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小师妹,来。”华音朝她微微颔首。 林思沁初来乍到,装作乖巧的样子,拿出乞丐窝里的十二分演技,低着脑袋慢慢走过去,疑惑道:“姐姐,你是谁?” 华音手中长剑入鞘,微微笑道:“我是你大师姐,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习字学武。”又吩咐二师兄道,“永川,今日你与众师弟师妹练习清风剑法,辰时三刻。” 施永川扫了一眼众师弟妹不满的眼神,迟疑片刻,笑道:“小师妹刚来嘛,多多照顾是应该的,大师姐尽管忙去,我们等……”忽然感到华音看自己的眼神变得锐利,便说不下去了。 华音收回目光,没再理会这位比自己还大好几岁的大龄师弟,对其他师弟妹道:“待我回来再检查你们功课,今日哪位师弟师妹清风剑法学得好,我便教她天罗地网的第一式。”众人立刻欢呼起来。 华音说完,牵着林思沁的手离开,身后传来众人对清风剑法的探讨,还有对林思沁被大师姐单独照顾的不满。 林思沁再一次在心底给这群人记了一笔。 想起华音威风凛凛发号施令的样子,真是羡慕极了——她以后也得学好功夫,好好教训城里那些曾经对她凶神恶煞的帮派混混! 恩,这个大师姐的手好软,比街尾张家馒头铺的馒头还软,恩说起来他家的肉馒头真是好吃,可惜只讨到过一次,还差点被张家姑娘的爹揍一顿。馒头真是香…… 恩? 好香? 越来越香了,这是……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一个小院儿,绕过大门口的影壁,便见到小厅的正中央,一张摆满了吃食的桌子,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 林思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桌子上那盆馒头好白,看起来真好吃…… 那还等什么? 林思沁二话不说就甩开华音的手上去抢馒头! 手刚要拿到盛馒头的盘子,便有一双筷子挡住了自己的手。 哟?一双筷子也想拦住姑奶奶吃饭? 林思沁另一只手也忽然抢上。 “啪——”手上挨了一记。 她恶狠狠的瞪着身边的华音,道:“你作甚?” “小师妹,今天我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规矩——吃东西,得用筷子。点心在盘里的时候不可用手抓。”华音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但手中的筷子却像是一堵绕不开的墙,让她的手怎么也伸不过去。 林思沁捂着已经有些红肿的手背,咬牙道:“我不会用筷子。”话未落音,那双打自己手的筷子已经夹了一个馒头递过来。 林思沁只迟疑了半息,便猛地抢过馒头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想:打了人就给个馒头贿赂我?哼,别想! “哈哈,师侄这招天罗地网已经炉火纯青了!”大厅后的内院方向走出四五个身穿道袍的男女。 作者有话要说:  林思沁:馒头馅儿居然是红烧肉丁!太好吃了! 华音: 我会告诉大家十年后的林思沁最喜欢吃的食物(之一)就是红烧肉吗? 我会告诉大家未来魔教的林教主是个吃货吗? 我会告诉大家我会做红烧肉回锅肉荷叶鸡糯米排骨菠萝肉丸儿糖醋排骨清蒸鲈鱼牛肉茄饼……吗?(#‵′)凸 ☆、因你洗手作羹汤 两男三女五位道长从内院方向出来,看年纪应该都步入中年,但个个容貌脱俗,气度不凡。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留着漂亮的山羊胡须,深蓝色的道袍一尘不染,从头到脚连袍角的结扣都漾着笑意:“师侄女,三月你刚随我去鹿山除匪那会儿,招式还不见得有今日这般天人合的圆融,没想到不过几日不见,功夫竟大有精进,与大师姐的剑招无二!如此下去,师叔我也得甘拜下风啊!” 华音规规矩矩、十分礼貌的答道:“小师叔谬赞,音儿愧不敢当。” “师侄女,你真是越来越无趣了。”小师叔见她一本正经的站着答话,尴尬的抚了抚胡须,眼珠子左看右看,正巧看见忙着啃馒头的林思沁。 “咦?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看看这模样,整个儿一美人胚子啊!合该进咱们无忧山才是!” 华音补充道:“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又对林思沁道,“这是小师叔,后面几位是小师叔的道门朋友。” 小师叔了然道:“原来如此,我说嘛,这就是大师姐新收的弟子!”果然大师姐和贫道眼光无差! 林思沁左右手各抓着半个馒头,嘴里也塞得满满的,满眼都是桌上的点心和肉,恨不得多一张嘴,哪有空理会这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师叔? 却见华音夹了一只鸡腿,放在林思沁面前的碗里,道:“小师妹,来给小师叔问好。”林思沁清清楚楚的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听话有鸡腿吃不听话馒头都没得吃’,深知双方实力差距之下只得乖乖对山羊胡道士敷衍的喊了一声:“小师叔。” 华音把筷子递到她手上,手把手的教她拿筷子,道:“小师叔,诸位前辈,请坐下用早膳。招待不周,都是晚辈的不是。” “吃啥饭?路上吃。我们刚接到飞鸽传书,说苍旻山挖出一座古墓,里面有一块记载上古炼丹术的蝌蚪文石碑,这便得走了——去晚了哪些盗墓的小贼可别弄坏了道门的宝贝石碑!”一个女道士手一抖,袖子里甩出一条白色的长带,在桌上一扫,收回的时候,十来个馒头就回到了手上,且被白布包裹得妥妥当当。 “忙甚?让我看看我家新来的小师侄。”小师叔挥挥手,在几位挚友前并不介意自己不如师侄沉稳,从头到脚将林思沁打量了一番,“双瞳灵动有神,五官秀丽出众,骨骼匀称如尺量……啧啧,真是绝佳的练武之才。哈哈,大姐这次总算是心满意足了。” 华音道:“是,师父说了,小师妹骨骼清奇,武学上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乃是百年一遇的练武奇才,从此以后便不再收弟子了,小师妹便是她的关门弟子。” “这便是衣钵传人了。”小师叔点头,忽然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当这华音这位大师侄的面,对小师侄推崇备至似乎不妥…… “那个……咳咳,小师侄年纪尚幼,此时谈论为时尚早,无忧山还是得靠你师父和你这样的顶梁柱。你看看我,我也是师父的关门弟子,结果呢,除了炼丹好像也没干啥正事儿……” “好了好了!”旁边的穿黑色道服,看起来最年长的道长赶紧打断他的自黑:“明月道兄,天都亮了,慧渝也打包好了吃食,我等这便出发吧!” “行!”小师叔也发觉自己应该少说两句,赶紧拍拍屁股走人,临走前嘱咐道,“啊对了,大师姐让我主持年后的演武大会,我定是来不及回家了,演武大会你来主持吧,反正师侄女你的功夫和我比也差不了多少了,震慑同门、阻止误伤都不在话下!就这么说定了啊!”说完赶紧施展轻功和几位道门的狐朋狗友跑了。 林思沁还以为名门正派的山门里除了师父那样慈祥的长辈和华音这样正正经经的弟子,就只有施永川那等如同大户子弟的坏小孩儿,没想到居然还有山羊胡道士这样的奇葩。 刚刚那人叫他什么来着?明月?以前在道观前乞讨的时候,碰见叫明月的小道士没有七个也有五个。 这个无忧山,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趣? -- 林思沁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摸向鸡腿,然而放鸡腿的碗在她碰到前就消失了,出现在了华音的手中。 林思沁气急:“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不是喊了小师叔就有鸡腿吃吗? 华音摇头道:“非我出尔反尔——你忘了我方才的话?”那双敲疼她手背的筷子递到她面前,“拿着。” 林思沁咬着下唇道:“我不会。” “不会就学。” “吃了再学不成吗?”林思沁拿出对付师父林韵的手段撒娇道,“大师姐,我饿了,先吃了再学嘛?” 华音这次竟然没有一口拒绝,看着她的脸,神色竟有些恍惚。 林思沁一看有戏,立刻调下椅子抱住华音的腰,“大师姐我三天没吃饭了快饿死了你快可怜可怜我嘤嘤嘤——” 华音沉默几息之后,无奈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若学不会拿筷子,今晚的鱼汤就没有了。” 林思沁的脸埋在华音胸前,眼睛咕噜噜的转,心想等晚上再说,她才不要拿筷子——哪有手抓来的稳当、抢得快? 林思沁在这边飞快的吃馒头鸡腿,华音不紧不慢的坐在她身边为她盛了一碗大枣枸杞炖的甜汤,一点儿也没有离开的打算。 林思沁瞄着她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做着简简单单的动作:拿碗、盛汤、放碗。 可偏偏就和市井上那些姑娘大婶不一样,看起来……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赏什么目! 反正看着就挺舒心。 不过说到舒心,当然还是那碗里的糖水更诱人! 嘶—— 这糖水,啧啧,真是看着就好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打赏的姑娘们 DLBCL_扔了1个地雷 琅邪扔了1个地雷 爱吃火锅的阿颛扔了1个地雷 爱吃火锅的阿颛扔了1个火箭炮 李米奇扔了1个火箭炮 天天都很呆扔了1个手榴弹 炽夜扔了1个地雷 米米米米扔了1个地雷 天天都很呆扔了1个地雷 わらわは玉藻前である扔了1个手榴弹 安逸扔了1个手榴弹 陌路人扔了1个地雷 西去而转折的飞鸟扔了1个地雷 蛋黄扔了1个火箭炮 DLBCL_扔了1个地雷 琅邪扔了1个地雷 爱吃火锅的阿颛扔了1个地雷 ☆、隐藏的名字 林思沁和一众少年站在演武场上,看着前方空地中的华音。 华音正在示范无忧山第一掌法“天罗地网”第一式。 今日换了一身白色紧身练功服,用长绳扎紧了手腕脚腕,一双白色的布鞋,长发也用一根红绳扎了马尾,整个人看起来清爽明亮。 林思沁曾见过市井上的一些横练高手,一个个出拳耍刀无不是威风凛凛:一脚踩下去就是“咚”的一声巨响,周身数丈的大地都要抖一抖;一刀挥出去,便带起鬼哭狼嚎般的呜呜风声。 然而华音练功的时候,却一点儿也没有这样的气势,反而像是舞蹈,动作并不快,反而像是散步一样闲适,眼神随着掌心移动,蹲身如狸、跨步如猫,犹似行云流水,脚尖轻点便身轻如燕的腾空数尺,转腰腾挪、仰身空翻,煞是好看。 林思沁想起了去年上元节时,京都来的舞娘欧阳蝶在台上跳的舞。听说当时好几个当地赫赫有名的扒手游侠因为看舞迷了心智竟然被士绅富户们的家丁当场逮住打了个半死。 华音练武的姿态,虽然不如舞娘柔美,但招式里柔中带刚,每一个动作都似和周围景色融为一体,英气潇洒,别有一番迷人的魅力,连林思沁这个从未习武的少女都看得入迷。 “大师姐是不是很厉害?” 林思沁被打断,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旁边的施永川,见他背负双手面带笑意看着华音,但眼神明显和其他倾慕仰望的眼神不一样,像是欣赏又像是品论。 “大师姐半年前虽然也很厉害,但并没有达到后天高手的地步。然而六个月前,自鹿山回来后,这半年时间里,不仅内功突飞猛进,武学招式也被师叔们夸奖返璞归真,连绝才惊艳的小师叔都在招式上甘拜下风……难道鹿山有什么令人顿悟的天材地宝?” 林思沁斜眼扫他,道:“真是奇了怪了,你既看不起我,又何必巴巴的来我跟前说大师姐的坏话?” 施永川笑了笑,“我只是说笑,哪里是大师姐的坏话?羡慕大师姐武学精湛,更是以大师姐为楷模。” 林思沁不吃他拐弯抹角那一套道:“我和你不熟,不必和我套近乎。大师姐有没有吃天材地宝我不知道,有也不会让我瞧见,便是我瞧见了也不会告诉你。你想当老大,有本事把功夫练好,学学大师姐那般辛苦,早晚苦练——背后作妖我都瞧你不起。” 这些日子,林思沁和华音同进同出、同吃同睡,亲眼目睹了她是如何刻苦自律,每日打坐到三更睡觉,天不亮就在窗外站桩舞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教自己写字读书,别的时间全花在练功上了。 这样用功,武功好不是很正常吗?什么天材地宝,那嫉妒的嘴脸真是恶心。 施永川见林思沁说话直白,一点儿也不给人留情面,哼了一声,也忍不住撕破了脸皮,道:“你懂什么?你可知道后天境界有多难得吗?江湖上二十岁的后天高手两个巴掌都能数得完,大师姐不过十二三岁,这是用功就能做到的事么?我和她同年拜师,日夜苦练风雨不改,怎连她一半也不及?难道我会比她懈怠?!” 顿了顿又道:“说到底,大师姐有师父和三位师叔手把手的教,我们就只能跟着她学,学的不过是她手中的残羹冷炙。你不是运道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么?她教了你多少神功秘传?听说你过目不忘,定是比我这个俗人厉害,亮出来让师兄我见见世面?” 林思沁脸色也变得难看,施永川便知她也一样没占到便宜。 哼,华音比他还小了四岁,却占着大师姐的位置,不就是比他先来几天吗?处处被师门长辈偏爱,不论练功还是管理门派,都寄予厚望,连这次三大门派的演武大会都交给她主持! 不过是个落魄的官宦小姐,听说父亲都发配岭南喂蚊子去了,哪里及得上他们“江南第一丝织大族”施家显赫一方? 施永川说华音的时候尚不敢直言,也就拐弯抹角的刺几句,质问林思沁的时候就直白得多,就差直接问:你林思沁不是天才吗?不是比小师叔还绝才惊艳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吗?学了多少功夫?来让师兄收拾收拾你! 林思沁即便不是个有弯弯肠子的人,也听得出他话中之话、言中威胁。 不过这几句话确实戳到了林思沁的痛处:林韵闭关前吩咐华音一定要带着宝贝小弟子好好教导,华音果然寸步不离的把林思沁带在身边,用小七的话说“都拴在裤腰带上了”,但是华音并没有教过她任何功夫。 别说学武了,连饭都没好好吃过一顿!整天都在折磨自己——不是学拿筷子,就是学拿笔! 有几次忍不住想用手抓吃的,立刻被那人狠狠打了手背。拿不好笔更不用说,横竖撇捺,稍有抖动便要加罚。 可恶! 这么一想,台上那人的“武”蹈也变不那么好看了。 但为了每天三顿差点把自己舌头都吞掉的美食,却不得不虚与委蛇:心里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个混蛋剁了吃了,面上还得一口一个大师姐的讨好谄媚。 就算没有二师兄施永川的挑拨,她也已经对华音讨厌得狠了。 对于学武眼馋得不得了的她很清楚,师父那个武学狂魔是不会教徒弟的,早早夸下海口要自创一部最好的武学给小徒弟便闭关去了,这辈子唯一用心教的徒弟也就华音一个,想要学到高深武学就只能屈服于华音的银威之下。 又过了些时日,天气渐凉,然而林思沁依旧在窗前和文房四宝斗智斗力,脱离苦海遥遥无期。 ——啪! 林思沁捂着额头,回头瞪了一眼坐在身后的华音。 混蛋! 为什么明明坐在身后却能打到她的额头,每次都正中眉心! “华音,你作甚又打我?” “叫大师姐。”那个讨厌的女子手持书卷坐在窗边,头也不抬,“都大半个月了,仍旧执笔不稳,我看你是心不在焉,不愿学字。” “谁耐烦描这破字帖!”林思沁早被写字弄得心烦气躁,也顾不得装乖,手里的笔狠狠砸在地上,质问道:“姓华的,你为何不教我功夫!” “要学武,先学武德。”华音竟然没动怒,依旧保持着从第一日就没变过的温文尔雅,俯身捡起地上的竹制毛笔,轻轻搁在砚台上,“你若连字都不会,又怎么能学会高深武学?我给你一本绝世秘籍,你能看得明白?” 林思沁无法反驳,却又满心的委屈,推开华音便跑了出去。 华音站在书房门口,静静的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抚摸着手中书卷,眸光晦涩莫名。 桌面上放着华音亲自写下的字帖,密密麻麻又工工整整的一张楷书,“华”字和“音”字夹在其中,并不显眼。 秋风起,带起一阵凉意,显得孤孤单单的华音竟有几分凄凉。 ☆、山外访客 林韵性子懒,或者说整个无忧山三代弟子都很懒。 林韵的师父一共也就师姐弟两个,林韵师父被魔教殷天机重伤仙逝之后,留下林韵小师叔在藏经阁守着灵牌闭关不出。 林韵这一代师姐弟五个,二师妹年轻时被魔教陷害死在朝廷大牢,三师弟二十年前便失踪了,四师妹是个音痴,除了习武练琴,统共也就收了一个徒弟,没带回来,反而自己跑到京城徒弟家里做西席去了。唯有小师弟行走江湖,偶尔回门派,一听要打理庶务便逃之夭夭。 林韵呢,是个武痴,早就厌倦了庶务,刚好华音出身官宦,自小打理族中上下,又有家里带来的老仆做帮手,很快就接手了无忧山事务,再加上华音自小沉静自持,行事稳妥,林韵简直对她喜爱得不行,直接对她开放了藏经阁,稍有空闲便倾囊相授。 而施永川,则是半年后收的弟子,那时候林韵的耐心基本已经用完,教了施永川,发现完全比不上华音的乖巧之后,很干脆的把教徒弟的义务丢给了华音,挥挥衣袖闭关,和她的武学天长地久去了。 中途几次出门找朋友切磋武学,路上顺便又陆续捡了六个徒弟。 除了二徒弟施永川,其余六个都比华音小好几岁,完全震慑在官家小姐的手段之下。 这次带回来的小徒弟林思沁,林韵也一如既往、熟门熟路的丢给华音。 整个无忧山,明面上都是华音说了算,所以林思沁根本找不到林韵在哪里,也无从去告状。 “莫非华音就是想把我逼走?”林思沁忿忿不平的胡思乱想。 她才不走呢!就算每天被华音逼着写字也比在山下饿着肚子担惊受怕好多了,而且华音除了有点奇怪,每天给她好吃好喝,除了戒尺打打手心什么的也从来不伤害她。 林思沁跑出院子立刻就后悔——还有半个时辰该喝下午茶了。 今早早膳的时候华音就做好了金英糯米糕。金色的菊花做的糯米糕,带点浅浅的金色,看起来就好吃。 可奇怪的是,她现在似乎并不那么想吃了。 “小师妹,真巧啊!” 四个少年拦住了她,不怀好意的笑着。 林思沁也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苟茗师兄,四师姐,还有小六小七,今日怎么不见五师姐?” 苟茗脸色铁青,道:“谁准你叫我名字?你这小乞丐没大没小,可恶至极!五师妹的脸被你抓花,连五师妹家的小包子也被你戳瞎了一只眼!不思悔改居然还幸灾乐祸,今日我们非教训你不可!” 林思沁冷笑道:“是老五先牵了狗儿来咬我,抓她的脸算轻的,只恨她跑得快,不然我早咬断了她的脖子!”她平生最讨厌那些死狗,从前没少抢她的吃食。 “哎呀,居然还这么嚣张!” “揍她!揍她” 四个少年挽袖子、挥拳头,正要动手,忽然见她脸色一变,盯着众人身后慌慌张张的喊道:“啊?大,大师姐……” 众少年也是一惊,急忙回头。 但身后哪里有人? “你这个骗……哎哟!” 林思沁已经一跃而上,一拳打中老四的鼻梁。老四毕竟是女孩子,虽然年纪比林思沁大三岁,然而被打中的是脆弱的鼻子,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林思沁撑着她眼泪糊了双眼又是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用膝盖重重的顶了一下她柔软的肚子。 其他三人傻了半息,连忙冲上去。 “快放手!你,你给我放手!” “啊啊啊——好疼!她咬我耳朵!三师哥救我!” “玛的放手!小乞丐我他玛掐死你!” “放开四师姐!” “踢她小腿!对对,拧她脖子!” 一众名门正派的少年忘了武功招式,更忘了礼仪门规,被林思沁这个不懂武功的小女孩儿完全带入了市井泼皮的模式中斗殴。 一片混乱之后,林思沁全身蜷缩着躺在地上,任由三个少年对她拳打脚踢,但双手死死的拽住老四的头发。 一时间僵持不下。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青年男子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他们。 几个少年连忙住手。 林思沁迟疑片刻,也放开手。只是双手十指微微颤抖,数十条发丝勒出的血痕缓缓渗出鲜血。 看见青年旁边站着的华家老仆,连忙把手藏在身后。 青年摇着扇子,笑道:“没想到你们无忧山,公认最正派的名门,也会有这样的……哈哈,真是有意思!” 华家老仆弓着身子,眼皮也没抬,道:“主人在竹亭为舒公子设宴,晚了酒菜该凉了。” 姓舒的青年收起来笑容,刺了一句:“真是有什么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便又摇着扇子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啊!” 然而几个少年生怕华家老仆认出自己,遮着脸跑了,只留下林思沁忍着伤痛慢慢爬起来。 以往这时候,她边改回去沐浴更衣找点东西吃,琢磨下次怎么报复回来。然而挺华家老仆和那青年的话,华音在她“离家出走”之后不闻不问,反而宴请宾客,心底顿时涌起无数委屈。 平时日装出好师姐的样子,不过也是骗人罢了! 果然不会有人真心待她。华音也不过是遵从师命才对她稍假辞色,说不定心里怎么记恨自己抢了师父的看重——和无忧山其他三代弟子也没什么两样。 哼,也不知道和这个男人私下有什么勾当! 想着便不顾饥饿,朝后山的竹亭跑去。 竹亭在竹林之中,山涧小溪旁。林思沁胆子大,记忆力强,走过一次便不会忘记,无忧山大部分地方都被她摸得清清楚楚。 竹亭后的山壁下有一个不显眼的空洞,这头被灌木丛遮住了,另外一头被藤蔓遮住,中间是一个矮小的山洞,被林思沁整理之后用来藏些私物。 这一回,林思沁便从山洞慢慢靠近竹亭,悄悄躲着偷听。 作者有话要说:  ①感谢所有打赏的姑娘小伙,谢谢你们的支持 ②每一条留言我都看了,包括被吃掉的几条留言 ③不管新读者还是老朋友——爱你们~ ☆、偷听 “舒兄别来无恙。”华音的声音微微低沉,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很多,语调轻扬,犹如竹亭边缓缓流淌的溪水,沁人心脾。 “音妹好生无情。”青年坐在华音对面,合上折扇,左手捂着胸口一脸沉痛,“当初在家中一口一个兄长,亲密无间;几月不见,便成了‘舒兄’!真真是——令人想想就心痛。” 华音眉梢一挑,道:“俗话说,隔墙有耳,小心驶得万年船,出门在外,就不必兄妹相称了。” “我就喜欢音妹你思虑周全、胸有成竹的气魄!”舒姓青年拍手道,“真看不出来你才十三岁,若是不看脸,我都要以为你是……是家里那些老不死了,哈哈!” 华音不理他,质问道:“你来无忧山找我有何事?当初不是说好了,下月十五在镇上详谈?” “为兄自然是盼着下月十五在山下相聚,可这个月岂非得‘相思无处觅’?千里迢迢巴巴的来见音妹……可怜我一片痴心。” 华音为他倒了一杯温酒,道:“这次恰好小师叔外出,师叔祖和师父亦在闭关,否则你这两条腿就得留在无忧山。” 舒姓青年苦恼道:“没有腿怎么逃走?” “当然走不了了,正好师叔祖后院的药材做肥料,想必后天高手的血肉更有灵气。” “那不是有你在,我才敢来游山玩水吗?你定不会让你师父打断为兄的腿吧?” 华音斩钉截铁道:“下次我不会在让禄伯给你带路——再来无忧山,你我就分个高下,正好为我踏入先天铺路试剑。” 青年一脸牙疼:“音妹真是冷酷无情。” “所以你来到底有何事?”华音打断道,“别说你是来看我合作的诚意。” “当然不是,诚意这种玩意儿我可从来不信!不过音妹上次说的话我都一一验证过,无一虚假,你上次的提议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肯定的答复。”说完哈哈一笑,举杯朝华音邀敬道,道,“再说了,我要敢拒绝,我那偏心的娘亲非得一世不给我好脸——她可早盼着你回去,日日看你也不厌。” 华音也举杯,与他饮尽杯中酒,慢慢说道,“迟早会回去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音妹,你既打定主意,又何必留在无忧山虚度光阴?你能自创《无影剑》等绝世剑法,可见无忧山的秘籍于你已无用。”青年终于不再嬉皮笑脸,“不如与我归家……” “我有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青年冷笑道,“我听说你这段时间忙着给你的小师妹做私塾先生,这就是你的正事?” “舒兄的眼线不少,连无忧山的内务都了若指掌。” “你不是最喜欢我办事牢靠这一点吗?” 华音的脸上始终挂着清清淡淡的微笑:“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咱们的大事。而且,你我各行其事,也不过是殊途同归,另辟蹊径,最后定会事半功倍。” “你要在藏身无忧山?也对,‘大隐隐于朝’,你有这无忧山的身份确实办事方便得多。不过我提醒你,要做那螳螂捕蝉之后的黄雀也无妨,可不要在这世外桃源把自己养成了家雀儿才是!”青年见她不愿多说留在无忧山的目的,便不再多问,反正日后可以慢慢调查。 华音道:“你放心,我比你更着急——后殿秘藏的血莲粉,超过二十岁服用便无效用了。我不但要在七年之内拿到血莲粉,还得配齐丹药所需的药材,若不能手握大权,血莲粉的药性就能要了我的命!” 青年细细观察华音脸上的表情。但那张看似稚嫩的脸,此刻波澜不惊,连眼神都看不出有一丝波动。 “真看不出来,师妹你如此着急。”青年盯住她的眼睛,慢慢道,“你是十二岁步入后天,如今十三岁已境界稳固,甚至给自己安排好了先天要走的路,我看你不出三十岁便刻成为先天高手、远超当今武林群侠,可为何如此着急,甚至不惜叛……咳,不惜服用血莲粉来打通任督二脉?你按部就班,以你天纵之才,说不定只需花上十年便能以自身之力打通任督,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地仙!到时候功参造化,天下无敌也不为过,无需为了几年岁月而以身犯险。” 华音忽然莞尔一笑,夕阳余晖之中,隐约透出还不明显的清雅风姿。 “恐怕我不说清楚,你是不会真正信我。”华音站起来,走到亭边,望着远方山下的浮云,声音缥缈而深沉,“我家族中曾有传女不传男的心疾,三十岁后随时可能发作,若是练功,消耗心血,更易发病,且药石无医。哪怕步入先天,也可能忽然吐血而亡。” “……你说真的?”青年满脸震惊,“怎么可能……” “你母亲与我血缘亲近,你回去问问她,她家历代女性长辈是不是都年岁不大,多因心疾去世?”华音耐心解释,“我自从习武以来,日夜苦练,数着这心疾发作的期限,希望找到解决之道。冥思苦想之下,又去神医门求教了鹿神医,终于找到了解决之法。” 华音波澜不惊的眼神中第一次迸发出神采,任何一个人见了她此时都眼神,都能感受到其中志在必得的信念。 “传说血莲粉炼制的血莲丹,强心活血,服用之后,半年间心血强健,若是能趁机突破先天,打通任督二脉,不但脱胎换骨,更易修成地仙,浑身上下的暗疾也将治愈。这心疾,也定然可以治好!” 舒姓青年点头,不是赞同,而是不由自主的臣服在了这枭雄的气场之下,身不由己的点头赞颂:“世间唯有雷湖的血莲可以温养心疾,然而百年前已经绝迹世间,唯有一盒血莲粉存世,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也只有神医门特意关注之下或有记载,但从不外露——看来音妹和神医门交情匪浅。”抬头看华音,尽是欣赏之色,“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华音敛了神采,恢复矜持,又给青年斟酒一杯。“现在,放心了吗?” 青年言轻语缓,然出口掷地有声:“愿以性命相交!” 二人不再多说,转而谈论江湖轶事,风雅趣闻,一个淡雅矜持,一个玩世不恭,居然也相谈甚欢。 散席之时,青年再次殷切相邀:“虽然你还留在无忧山,但闲暇时亦可回家看看。母亲很是想念你,还给你做了好些衣物手帕鞋袜,年后我让人送来。”说完忍不住促狭的笑道,“母亲真是喜欢你,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及不上半分。” 华音似乎也有些高兴,笑道:“你帮我转告易娘,待春日百花盛开之时,我带礼物去看她。” ☆、偏心 林思沁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懵。 这算是抓到了华音的把柄吗? 去找师父告状? 可是师父在闭关,偷偷跑遍山门上下的林思沁至今没有找到林韵的闭关之地,或许是在藏经阁等禁地也说不准。 去告诉小师叔? 呵呵。 去找同门师兄师姐? 那还不如和她们打一架算了。 干脆拿着把柄去威胁华音?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哎呀,忽然觉得描红几天的自己变得满腹诗文了! 思来想去,林思沁干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回去了。 悄悄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刚进卧房,就看见床榻上正在打坐练功的华音。 这些天,林思沁和华音一起生活,连床都放在华音床边。 爬上自己的床,打量着华音,又看看门外,那里有一个华家的家仆,据说武艺是华音教的,也不知武功高低,每晚都守在门口为华音护法。 她上山以来,发现夜晚从没人能走进这个院子——除了自己。 如果这时候偷袭华音,这位百年来最快步入后天的奇才就得走火入魔。 更甚之,陨落当场。 白日里的委屈伤心忽然就这样被妥帖的抚平了。 她跳下床,走到打坐的华音的身前,静静的看着她。 这个人从第一天就待她与众不同,甚至因此令自己被那些同门羡慕嫉妒恨。 之前她一直以为是因为林韵的嘱咐,然而今天偷听之后,又有了疑惑:华音不想留在无忧山吗?既然她迟早要走,又武艺高强,连无忧山的藏书都不放在眼里了,还会在乎林韵的嘱咐吗? 如此,是不是可以认为,华音是真心待她好? 可是为什么呢?人人都讨厌她,华音为什么待她这样和善? 多年的底层生活让她明白,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也不会有人真的大发善心来收养她。 就算是菩萨一样从天而降的林韵,也不过是看中了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因为所谓的根骨来培养她,希望她将来继承无忧山的信念,她也愿意以此报答师恩。 然而她感激林韵,却并不亲近她——谁也不会对只见过几次面的人亲近。 有记忆以来,对她最好的人,竟是华音。 也只有华音。 “回来了?” 冷不丁听到华音的声音,正抱着手观察对方的林思沁吓了一大跳。 “华,华音……”遭了,又把心里的称呼喊出来了。 “大师姐。”华音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面前,指尖点在她的眉心,轻声重复道,“我是你大师姐。” 林思沁撇着嘴,捂着被戳了一下的额头,不禁冒出一个念头:每次华音强调“大师姐”这个称呼的时候都像是别有深意,不像是对林思沁说话,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的提醒她自己? 表面上依旧从善如流的讨好:“大师姐。” 华音上下打量她一番,蹙眉道:“受伤了?” 林思沁哼了一声,道:“你不教我武功,我自然打不过别人。不过他们也没占便宜,特别是老四,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哭呢!” 华音皱眉道:“同门师兄弟,纵有摩擦,也不必往心里去,更无须睚眦必报。不管争宠也好,嫉妒也罢,都是小事。江湖凶险,真到生死之境,也只有这些师兄师姐会站在你身边。” 林思沁嗤笑:“若今日挨揍的是他们,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华音叹息一声,蹲在她面前,按住她的双肩,道“你真这样想吗?” 林思沁被她清凉无波的黑眸正视,伶牙俐齿也变得拙言,道;“我,我……我怎样想?” 华音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然而在空中顿了一瞬,却改为抚摸她凌乱的碎发。 “在你心中,我到底偏心谁呢?” 林思沁皱眉苦思。她不太明白华音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华音偏心自己么?怎么她没看出来呢? 华音又叹了一声,道:“真是……太小了。” 林思沁这句听懂了,立刻挺直了胸反驳:“我哪里小了?年底我就八岁了!” 华音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笑了起来,道:“你跟我来。” “啊?” 林思沁在迷惑中被华音拖进了后院的暖池。 这后院原本有一泉温水,被无忧山不知哪一代擅长吃喝玩乐的先祖改造,引入附近几个院子,成了几潭室内温泉暖池。华音房中这一池,自然是最好的。 华音站在池边,解开外衣,扬手,衣服就跟长了眼睛似的轻飘飘落在池边的屏风上。 “来。” 她仅着肚兜,站在池边,朝林思沁伸手,示意要牵着她走进池中。 林思沁正在犹豫如何拒绝,便被华音轻轻松松剥了个干净,拖进了池子。 “……”从前做乞丐的时候,她一直小心翼翼的隐瞒的自己的性别,大热天的也裹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麻衣,生怕再遇到人贩子捉了她卖入青楼瓦窑,毕竟不会有人运气好到两次都能逃出那样可怕的地方。 所以,这样赤身于人前,让她习惯性的感到恐惧。 华音像是没察觉她的僵硬。 从脸蛋儿到脚趾,挨着为她按摩有淤青的伤处。动作轻重适宜,有几分粗糙薄茧的指腹摩擦着她稚嫩的肌肤,所到之处,一股热流流入经络,暖乎乎的比温泉泡着还舒服。 只是当大腿处被按的时候痒得不行,甚至让她忘了羞涩,哈哈笑着推华音的手。 “别乱动!仔细明天腿疼站不了桩。” “明天睡懒觉不行么?” 华音冷笑:“你说呢?” “……哼。” 洗完了又被提溜回卧房,被华音拿着药油再次从头到脚揉了一遍。 林思沁虽然没学武,但多亏了平日里和一群同门斗嘴打架,知道了不少武学常识和江湖见闻,知道华音已经算是武林的二流高手,远超同龄其他人。 而这样的高手,现在正奢侈的以内力为她治疗淤伤…… 林思沁偏头看着华音:“为什么呢?” 华音按着她的后背,回应的语调带着疑问:“嗯?” “为什么,对我好。”林思沁是个直率的人,很干脆的问出了思虑一天的疑问,“我想不明白。” 华音笑了:“我对你好吗?”低头和她对视,眸光流转,音如溪流,“我不教你武功,每日只让你站桩,累得流汗也不让你歇息;我不教你背武功心法,只罚你写无用的字帖——这样也算对你好吗?” ☆、愿你随心所欲 林思沁被她这样温柔的眼神注视,差点忘了自己想说的话。想了好了一会儿,方道:“我不懂你说的武德。我只知道,学武才能保护自己,才能不被欺负。你不让我学武,我不开心。可是——”林思沁认真的说,“你对我好,我知道。” 华音笑了。 不是平日里那种淡淡的笑,也不是偶尔对她的矜持而又温柔的笑。 笑如春暖花开,只是看到这笑容都能令人感到愉悦。 然而,在这温暖的笑意中,华音褶褶生辉的眼眸里渐渐浮起了水光,如秋风乍起,带起难掩的心伤。 林思沁觉得一股气堵在心窝里,慌忙道:“华……大师姐,是我不对,你不让我学武,总,总也是对我好的,我……不再问了便是……你……”你别哭啊…… 华音如花带雨的笑着,眼中并没有掉出泪来。 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完全掩去了心绪。仅留下这一刻的眼神在林思沁的心里。 “小师妹,来。”华音牵着她坐在床上,“这世间,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如果心中没有武德约束,最终只会变得阴狠嗜杀,戾气深重,变成武林人人喊打的魔头。哪怕是传说中的地仙高手,如果随心所欲,任性妄为,也终将被天下人背弃。”看她一脸迷惑,又换了直白的话教她,“双拳难敌四手,如果你不约束自己的言行,被旁人群起而攻之,岂不是大大的糟糕?” 这回林思沁听懂了,点头道:“那是大大的糟糕。”看今日,原本老五打不过自己,但是有了三师兄四师姐和小六小七来帮忙来报仇,却让自己吃了大亏。 “所以呢,我们得让自己站在有理的一方,正义的一方。”华音朝她眨了眨眼,低声道,“就算是你惹的祸,也要装作是对方的错。” 林思沁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所以,明日你得去道歉。记得带上伤药,还有今天的点心,蜂枣糕——不准炫耀,不准说是我做的。” “啊?”林思沁苦着脸,“能不能不去?”道歉就算了,蜂枣糕怎么能分? “你说呢?” “我说——不必去!” “晚膳没了,喝白粥吧。” “……我错了。” 偏爱她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骗子! 之后几日站桩,虽然全身各处淤青都还没好,手臂脖子等处被抓出的伤口也被汗水咸得火辣辣的疼,但是今天却是她到无忧山以来最为开心的一天。 站桩么,简单得很,她又不是吃不了苦。 学写字么,她其实看几眼就记住了,哪里难了? 一时间天也蓝了水也清了,就算华音一点不留情面的罚她多站了一刻钟,但只要师姐也在旁边练剑,这枯燥的站桩似乎也能充满乐趣。 林思沁吃早膳到一半的时候,华音已经用完饭,坐在旁边看书。 华音手里那薄薄的书,似乎总也看不完。 林思沁随口问道:“华音,这是什么书?” 华音也顺口答道:“武功秘籍。”又补充一句,“叫大师姐。” 林思沁:“……” 武功秘籍? 武功秘籍会像吃饭喝水一样随意翻来翻去吗? 华音又骗人! “今天还描红吗?” “不必了。今日先学《诗经》。” “……唔。”林思沁包着一嘴的馒头,“啥?要学作诗么?让我去考秀才么?” “胡说八道。”书敲在她脑袋上,“好好吃饭。” “哦。”仗着武功高强,恃强凌弱、以武压人,华音真是越来越可恶了。 虽然说了要学《诗经》,然而并没有第一时间去书房,而是去了会客厅。 会客厅里,华家老仆并两个年轻的陌生人候着;大厅中央,三个脏兮兮的人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丢在地上跪着,鼻青脸肿,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林思沁瞅了瞅,道:“这些人……好眼熟。” 华音看着最左边的人,道:“这便是当初打断你左手腕的人。”左边那满脸胡渣、蓬头垢面的男子畏惧的缩着脑袋跪着向后退,仿佛那指尖比刀还锋利。 华音又示意中间那人,道:“这是在你发热病重时抢走你馒头的人。”转而看向右边那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且和这毒妇把你卖往青楼。” 又对那三人冷冷说道:“你们知道这是谁吗?”不待她们回答,又道,“这是我家小师妹,是我……我们无忧山的弟子,你们敢欺辱她,便是欺辱我华音,欺辱我无忧山!小师妹——” 林思沁闻声望向她,仍在震惊中。心里想的是:华音怎么知道?她从没有告诉过华音啊!再者,华音又是如何找到这些人? 华音温柔的看着她,道:“这些人,你想怎么处置?” 想怎么处置? 林思沁根本就不用想! 没有人知道,她被打断手腕的痛苦和绝望——没钱请大夫治病,少了一只手,更难生存。她去医馆求救,她跪在药铺求助,然而没有人理会她。最终,是一个落魄的老秀才可怜她,用半吊子的医术救了她,然而之后每到刮风下雨,她的右手都隐隐作痛。 老秀才看她机灵,面相又好,便收养她做女儿。 林思沁一心以为可以留在老秀才家活下去。然而并没有多久,老秀才却因贫困又将她卖给一家富农,给他家三十岁的傻儿子童养媳。 林思沁自小过目难忘,比别的幼童懂得更多,骨子里执拗,不服命,本就是小乞丐,天不怕地不怕,哪里会听从老秀才的花言巧语为了吃顿饱饭出卖自己? 瞅准机会就跑了,去城中乞食。 但因一路疲惫,又担惊受怕,病倒在破庙。 有好心人看她年幼,送了她两个馒头,然而却因这两个馒头被破庙的混子盯上,不但抢了她的馒头,还在看到她模样之后,拖去了一家破烂的小瓦窑给他的相好花娘子做养女,待养个一两年,稍稍养一点肉,便可拉去接客。 每次她想要逃走,都会被这个混子抓回来,被花娘子毒打,饿饭,羞辱…… 就算后来远远的逃离了这个城市,仍然在很多个夜晚,再次回到曾经无边黑暗的破院子,被没有尽头的恐惧包围,怎么也挣扎不开。 她早就心心念念的想要报仇,想着长大了一定要找到这几人,要杀了他们! 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不,还不够! 她要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她要他们不得好死! 可是…… 林思沁看看华音。 华音这样准守规矩的人,知道自己想杀人的念头,一定会不高兴吧? 那花娘子见她不言不语,连忙用膝盖爬过来,对着林思沁哭天喊地:“春儿,我是你干娘啊!当初要不是我,你早就饿死了,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华音脸色阴沉的看着她,然而花娘子这样的泼妇,闭着眼睛撒泼,根本就不看华音,只一个劲儿的哭,脸上的白粉都被哭得花了,一块快的往下掉。 “春儿,干娘可没亏待你啊,当初打你的都是那黑了良心的死鬼,干娘我可都是护着你的,给你吃饱穿暖,一点儿没亏待你!”说着都快扑到林思沁腿上了。 “聒噪!” 华音脚尖一勾,也不见她有多的动作,便见花娘子侧身翻滚了好几圈而,倒在旁边,扯着嗓子喊:“哎呦疼死我了——” 旁边的华家老仆上前一步,一脚踩在她的肩上,老眼尽是凶光:“再敢出声,割了你的舌头。” 那被称为死鬼的男人,面黄肌瘦,安安静静跪了半天,此刻方抖着说道:“好汉……不,侠女,罗某不知这位小侠女的尊贵,多有冒犯,实在该死。只是,罗某这条烂命不值得脏了您师妹的手,还,还请高抬贵手……” 华音不理他,只看着林思沁,那眼神让林思沁说出了心里话。 林思沁指着第一个混子:“我要他的双眼,再砍了他的左手。”又指着姓罗的,:“我要打断他的双手,砍掉他的双腿。”又指着花娘子:“我要她的舌头,再画花的她的脸。” 说完倔强的看着华音,只要她有一丝不悦就放弃——她长大之后自己报仇不行么? 华音却一点儿没犹豫,对禄伯道:“就这样吧,处理完了丢回原处,不必理会。” 禄伯点头道:“小姐放心。”右手食指中指相并,朝着再次哭天喊地的花娘子利落的伸了一下,两指间遍夹了一片软软的、血淋淋的舌头。 接着又招来门外的几个华家仆从把地上的三人拖走。 这时,两个在一旁等候多时的陌生人对视一眼,走过来,朝华音抱拳,道:“大小姐,此事已了,我等这便回去复命。” 华音回礼道:“代我谢过舒兄。” “大小姐客气了。” 林思沁不由得想起了昨日在竹亭中与华音会面的青年男子。 终于将这些人都送走了,华音和颜悦色的牵着她的手走到书房,将她揽在怀中,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将他们带回来任你处置,并不是教你如何报仇,更不是要你记住曾经的那些苦难与伤心。我只是希望,今日你收拾了他们,出了气,便忘记那些不堪的过往,忘记那些对不起你的人,在无忧山重新开始,每一天,从此以后,在你的生命中,只留下愉悦的记忆。” “我想让你武功精进不弱于人,我想让你礼仪风范不容挑剔。” “我想让你眼光长远,容纳天地。” “我想让你,每一个选择,都合自己的心意。” “你,能明白我对你的……期望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也来一个 华音:“你,能明白我对你的……期望吗?” 林思沁专用音频过滤器:“亲爱的,能明白我对你的……情意吗?” 林思沁(摸手吃豆腐):“能!我能明白!华音我也爱你~” 华音:“……” - 师姐内心戏复杂,欢迎大家细细品味。 错别字已经与我如影随形,我已自暴自弃/(ㄒoㄒ)/……(尔康式伸手)东南枝,等我…… 谢谢捉虫的盆友,辛苦了 谢谢姑娘们留言刷屏来临幸我~(翘脚) 谢谢打赏的姑娘们 谢谢还喜欢这本书的所有人 记得看正版哟~正版可以调戏作者 ☆、和师兄师姐“相亲相爱” 夜已三更。 月上柳梢头。 “砰——” 小院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两个身着襦裙的年轻女子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走在前面的黄衣女子又用力踹向卧房的门,哪知卧房的门并没有栓上,只是轻轻掩着,这一脚用力过猛反而令她险些摔伤。 “四师姐这是月事来了么,怎么这么大火气?” 屏风后,一个带着呵欠的声音懒洋洋的响起,似黄鹂般动听,狡黠中带着慵懒。 “林思沁,你这不守信用的卑鄙小人!决斗这等,这等关乎声誉的事都敢临阵脱逃!你,你不要脸!你给我滚出来!”黄衣女子咬牙切齿,说到后来眼圈儿都红了。门外两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清秀可人,即使含怒带嗔,活泼又可爱。 然而,当屏风后那个妙曼的身影出现的时候,立刻遮盖了周围一切生物与非生物的美。 林思沁。 火红的外衫松松垮垮,露出雪白的亵衣。 张扬的眉梢,肆意的发丝,青涩却已含苞欲放的美,就像一朵艳阳下将要盛开的蔷薇花。 “哟,两位师姐,这三更半夜的,来舍下有何要事呢?” 最后这个“呢”子挽了好几个圈儿,声调带着调笑意味的微微上扬。 略大的黄衣女子瞬间面红耳赤,恶狠狠地盯着她,骂道:“你!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三日前约我们今夜在演武场决斗!约而不至,无耻之尤!” “啊,是这样吗?”林思沁打了个哈欠,想了想,“好像是有这回事。不过呢,这两日我读书习字、修身养性,今夜忽然顿悟——我等同门怎能手足相残呢?于是在房中抄写门规忏悔,一直写到不小心睡着……”林思沁波捏着自己的下巴叹道,“……师妹我真是尊师重道。” “呀——”黄衣女子拔出身后的长剑,“五师妹你不要拉着我,我非杀了她不可——” 几剑刺来,林思沁轻轻松松左右晃动避开,甚至足下并未移动,仍笑吟吟的说道:“两位师姐,咱们明天再聊成吗?师妹我该休息了呢——大师姐说,人家下月才行及笄礼,亥时须得安睡呢~” 四师姐闻言更是怒不可遏,恨声道:“不过是个小小乞丐,如今也嘚瑟了!大师姐鬼迷心窍才会如此偏爱于你!你这个……”想来想去找不到骂词,忽觉林思沁身上有股还不太明显的妩媚,福临心至的想起来族中父亲新纳的花魁,骂道,“你这个小狐狸精!” 林思沁脸色阴沉下来,正色道:“你要战,那便战。明日午时,演武场见!” 说完右掌呈兰花状,自黄衣女子持剑之手拂过,自手腕的太渊穴一路而上,那被拂的手僵硬抖动,“叮当”的一声长剑落地;又曲三指,并食指、中指点在对方侧颈的天鼎穴、扶突穴,黄衣女子便浑身定住、动弹不得。 “五师姐,你若是再纠缠不休,我可要叫人了啊!”林思沁回头,挑眉看着正准备出手偷袭的五师姐,“在演武场外对同门动用武学或利器,门规里是怎么写的呢?禁足一年,还得去山顶寒洞思过?” 五师姐有些畏惧的走到黄衣女子身边,低声道:“我们还是回去吧,我看她功夫又变厉害了,咱们就算并肩齐上也不是对手了。” 四师姐似乎也终于认清现实,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林思沁看着她们的背影,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转身,没回卧房,倒是纵身越过矮墙跳出,沿着小路,施展轻功,绕过一片枫林,踏进了熟悉的小院。 整个小院黑乎乎的。 林思沁毫不犹豫的走到房门前,顿足想了想,轻轻推开门,绕过屏风,走到床前。 帷帐之中,那人盘腿而坐,双手拇指与中指相扣向天,呼吸清浅。 “华音?” 里面的人并未回答。 林思沁撩开帷帐,爬上床,也盘腿贴身坐着,侧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张清冷绝色的容颜。 她背脊直挺,一根清雅的梅花竹簪绾发。 比起七年前,更显沉稳自持。 帐中弥漫着淡淡的梨花香气。 林思沁想,明天的点心一定是梨花糕。 “夜已三更。”华音睁开了眼,淡淡的目光扫过来,好像在谴责她违约。 林思沁见她停止了运功,立刻靠过去贴在她身边,恶人先告状:“大师姐~刚刚四师姐和五师姐来我院子欺负我~”说着还拉着自己的衣摆,“你看你看~”衣摆处切了一个缺口,长约两寸,笔直整齐。 “四师姐把我的衣服都刺破了!” 华音道:“你待如何?” “前几日你老家不是送来了今年的新裳么?今年有没有我的份儿呀?” 华音指着角落里的一个木箱子,道:“都装着,本要明日给你,既然来了便带走吧。” 林思沁喜滋滋的跳下床,打开箱盖,在箱子里翻来翻去,“真是的,明明就是给我准备的嘛,每年都要我自己来要才给我,华音你真是矫情。”看看这些颜色,这身长,分明就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 “嗯?” 林思沁听见她声音低沉,余光偷看一眼,识时务的改口道:“我是说大师姐对我真是情真意切~” 虽然华音不说,但是她知道,是华音的干娘,那位叫易娘的人做的。看华音逢年过节都不忘备礼物回去,这位易娘在在她心目中一定很重要,而这位很重要的人每年都给华音和自己准备衣物鞋袜……那在华音心目中,是不是把自己当亲人,当亲妹妹看待? 华音不理她,再次闭目打坐。 月光自窗外照进来,可以隐约看见华音眉间隐隐约约的红点。那是半步先天的标志。当那一点变作血红,突破肌肤,化作一颗红痣的时候,便是先天高手了。 华音竟然已厉害到这个地步。 总觉得有些沮丧。 自己三年习文,两年习武,虽然进步神速,但现在连施永川都打不过,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华音呢? 每次感觉到自己华音差距越来越大,林思沁就莫名的感到焦躁。 反正睡不着了,林思沁也不回去了,又把华音的练功打断,把今晚的事得意洋洋的描述了一遍,看着华音满脸都是“夸我吧夸我吧”的表情。 华音听完之后,只问了一句:“你抄的门规呢?” 林思沁恬不知耻的答道:“哦,抄完后烧给师祖了,希望她老人家泉下审阅之后能满意弟子的诚心。” 华音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对师祖不敬!明日罚抄门规十遍。” “啊?”林思沁咬着下唇控诉,“华音你好无情!” “大师姐。”华音纠正,“对师姐不敬,加抄十遍。入夜送来我查看。” “……大师姐我错了。” 为什么都快及笄了还像小时候一样发我抄门规! 姓华的你个伪君子!从小就教我偷奸耍滑,自己却一本正经、睁眼说瞎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捉虫] 矮油 我暂时没有卡文 但是年后走亲戚拜年同学会闺蜜会基友会……吃喝玩乐太花时间了没时间写(看我欠揍的笑脸) 年过完了更新会变慢 我尽量一周更1次以上,有时间就写 - 另外,新坑不是现在开的,我只是放一个出来而已……后台十几个呢,脑洞太大。不过师姐写完之前不会更新其他任何文,我会很专一很专情的写完师姐再说,不用太担心我剩下的节操。 . 胡扯小剧场: 林思沁:华音这个性冷淡!人家都自投罗网送上床了还有心思练功,人家都长大了辣么美了都不多看人家几眼! 华音,扫一眼衣衫不整的某人,再打坐运功行一次清心诀降降温…… ☆、你的心,我猜不透 七年以来,在华音的精心“饲养”之下,只得十五岁的林思沁已经和华音一般高了,行事上也礼节周全,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点儿也没耽误她从骨子里长出的嚣张跋扈、肆意张扬,哪怕无忧山最方正的青色盘扣练功服,也能被她穿出几分动人的摇曳。 既然去赔罪送礼之事没法改变,林思沁第二日干脆起了个大早,在华音的衣服箱子里翻出一条崭新的湖绿色长裙,照着铜镜问华音:“华音,你快来看看,我这样好看不好看?” 华音正在桌边,用一张纯白色的绢布拭剑,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林思沁不满意她敷衍,三两步跳过来,脸伸到她眼前:“华~音~,你快看看我美不美!” 华音无奈笑道:“美美美——臭美。” 林思沁自动过滤掉后面两个字,笑盈盈道:“那你帮我涂胭脂!我要打扮的美若天仙,气死易玲儿和陆湘!” 华音偏头在她眉眼唇角细细打量一番,道:“我以为你涂过了。” 林思沁哈哈大笑,在华音脸蛋儿上响亮的亲了一口,看见华音愕然的看着她,似是没反应过来,更是高兴得眉开眼笑。 正在这时,一道破空之声穿过侧窗,“笃”的一声,钉在梳妆台上。 林思沁心中一惊。 她虽没练几年正经功夫,但自小就被华音训练站桩和负重练习“天罗地网”,根基稳固,故而其他功夫还不成样儿,轻功却一日千里,再加上天生耳聪目明,又在被华音罚到竹亭抄门规之时长年累月捉猴戏鹰,风吹草动极是敏锐,能逃过她的,整个无忧山或许只有师叔祖、林韵和华音。 然而前两位可不会射短箭到华音的屋里。 林思沁正要拔出短箭,一只手挡住了她,用拭剑的白绢捏住短箭拔下,嗅了嗅,这才摘下短箭上的纸条,展开扫了一眼,没等林思沁偷看到就双指一碾化为粉末。 华音装作没看到她狐疑的表情,道:“你该出发了,去你四师姐和五师姐那边玩儿。” 林思沁盯着她的眼睛:“这人谁啊?” “一个江湖朋友。”华音不再理她,收箭入袖,负剑出门,如往日一般去山顶迎着日打坐练功。 林思沁鬼鬼祟祟跟上山,良久仍不见华音与人会面,只得悻悻的离开,提着梨花糕,像只高傲又可爱的蔷薇花,去老四老五的院子拉了一番仇恨,又去三师兄的院子关心他被马蜂蛰的伤势。 “茗师兄,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林子里居然有那么多可怕的蜜蜂,否则的话我一定不会在湖边请你喝蜜酿珍珠酒了……”林思沁坐在苟茗卧房的床边,一脸真诚的道歉,旁边同样来探望的小六小七小八三个十六七岁的青年,比林思沁都高出半个头,却鹌鹑一样的缩着脑袋并排站在一边,每当林思沁眼神扫过来,全身上下便抖一下。 苟茗顶着额头上的两个大包,看着林思沁惺惺作态,脸色有些阴沉的想要发怒,但每当林思沁无辜又动人的眼睛看着她,眼波流转之下,便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讪讪道:“……无事,是师兄我学艺不精,没有及时查觉……” “茗师兄,是我太调皮了,这几天心中着实愧疚得很。大师姐也狠狠骂了我。”林思沁音色低沉,在旁人眼中,像真的觉得自己‘用蜂蜜泼师兄一身害得师兄狼狈跳湖还几乎毁容’是少女无知的调皮,已经深感愧疚。 三只鹌鹑闻言又是齐齐一抖。 苟茗强颜欢笑道:“师兄不怪你……” 林思沁立刻笑靥如花。 “茗师哥!连你也被这个狐狸精迷住了吗?” 林思沁回头看见被陆湘拉住的易玲儿,托着自己的下巴挑衅道:“哟~四师姐真是好硬的心肠,吃了人家的梨花糕,却如此狠心的拒绝师妹我的一片心意,还如此恶言相向……”一只手捂住胸口,“师妹我真的是好伤心。” 三只鹌鹑瞄了一眼暴躁的三师姐易玲儿,脸上的表情几乎就如同写着“殃及池鱼”几个大字,再次往墙角缩了缩,努力将自己藏进门后阴影里。 “不就是仗着大师姐和师父偏爱你,为所欲为么?”易玲儿这次似乎又有了底气,“等大师姐走了,我看你还能仗着谁的势!” “是吗?”林思沁勾勾唇角,“去年大师姐游历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呢~” 易玲儿这次没有跳脚,反而以一种奇异目光看着她,道:“莫非你还不知道吗?大师姐的父亲已经官复原职,大师姐这位官家小姐也得跟着回京城去成婚了。” 林思沁敛了笑意,冷着脸看着易玲儿,那一脸煞气吓得易玲儿倒退两步。 三只鹌鹑心里均想:来了来了,小师妹的真面目出来了…… 不过,下一瞬间,林思沁就收起了冷脸,皮笑肉不笑的对易玲儿说:“我怎会不知道?大师姐早就和姓谢的解除了婚约,那样捧高踩低、人品低劣的人家怎么配得上大师姐?” 易玲儿的语气讽刺:“华音一向尊师重道,她乃官宦之家,世家传承,向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家和华家都是新上任梁相国的学生,联姻之事乃是梁相国牵头,男未婚女未嫁,别说解除了婚约,就是反目成仇也得放下成见开开心心的成婚,以促成两家联姻——哦,说了这些你也不懂,山野草民怎知士族行事的规矩呢?大师姐早就将派务交给了二师兄打理,只等老家来人接她走。” “这你就不懂了。”林思沁慢慢站起来,“大师姐和师父一样,一心向道,专心武学,自然没时间打理门派,二师兄一向能干,更乐于交朋结友,发扬门派,他接手不是早晚的事吗?” 易玲儿终于找到了让林思沁不痛快的法子,仿佛胜券在握,怜悯道:“你以为大师姐真心疼你吗?除了轻功你会几招武学?除了基础内功可曾教过你哪一门内功?这样下去,再过十年也入不了后天境界,说什么百年难遇的练武天才,不过是被大师姐养废的棋子……” “住口!”苟茗拍着床案坐起,指着易玲儿怒道,“你怎能污蔑大师姐?你……你……我看错了你!” 就连与她形影不离的陆湘也松开了拉住她的手,诧异的望著她,道:“玲儿师姐,你怎能这般口不择言,对大师姐恶意揣测?你该知道大师姐人品端方,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易玲儿脸色煞白,眼神躲闪,余光见到连角落里的三位小师弟都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羞愤的转身便跑。 林思沁面无表情的推开了身边的青瓷茶杯,对房中众人行了个端端正正的抱拳礼,道:“诸位师兄师姐,师妹就此告辞。”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与林思沁同年的小八轻声问身边两位小师兄:“从小到大,每次我们都被收拾得很惨而且从未占到过便宜,为什么四师姐还总要想不开的去找死?” “……嫉妒。”沉默寡言的小七嘴里蹦出两个字。 之后,林思沁并没有询问华音的去留。 她回了自己的院子,想着易玲儿的话,回忆与华音多年的相处。 从第一次见到华音,她就感觉到了华音的与众不同,她沉稳,神秘,武学早已半步先天,却成日在额头上绑着头带不让任何人知道——除了自己。 她仿佛不食人间烟火,除了看那本仿佛永远看不完的书,就是习剑、打坐,永远都在练功,却怎么也看出去如同师父那样对武学的痴迷,反而像是为了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不分昼夜,连夜晚都打坐习武,清冷自持,就连吃饭也没有偏好,仿佛餐风饮露便可,吃饭不过陪陪挑食的小师妹。 林思沁偶尔看到站在山顶悬崖边静静的远望,不知道想在那云彩中看到谁,面无表情,却又浑身上下透着悲伤,仿佛将要就此乘风而去。 她仿佛天生的上位者,处理派务,调/教众师弟师妹得心应手,因材施教,自十二三岁起就深受门派上下爱戴,仿佛无所不能。 她每年都有一半时间不在门派,常常行踪不定,然而门派上下依旧井井有条。 不论她有多么的神秘和强大,林思沁总觉得她对自己一定是特别的。 只有自己才能随时进出她的卧房; 只有自己才知道她随时可能步入先天; 只有自己才知道她并非人品端着表里如一; 只有自己才知道她宠溺后辈的眼神有多温柔; 只有自己才能令习武不怠的她亲手下厨; 只有自己才有资格享用华音干娘——易娘送来的衣物和土产。 只有自己……才不仅仅是她的师妹,更亲如家人。 然而,有了易玲儿的话,如今细想来,华音从没有提过她的家人。哦不,提过一次,前两年的某日,华音出门前,林思沁问她去哪里,她说去退婚。严明曾有婚约,然而如今家族败落,男方不但未曾施以援手,反而落井下石,不若干脆退婚,两不相干。 林思沁至今不知道华音到底是什么样的家世和出身,也不知道华音中还有什么亲人,更不知道所谓的男方姓谁名谁,只知道华音有一个叫做易娘的干娘而已。 华音也从不告诉她在外做了什么事,不管林思沁怎么死缠烂打,华音只说她年纪还小,等她习武有成再待她闯荡江湖。 就连三个小师兄都已经下山和魔族交过手,自己却被华音禁足在方圆百里,如今想来,从来都行事叛逆、不吝于谎言的自己为何就这么听话,乖乖的待在无忧山地界?无忧山弟子如今个个名扬江湖,被誉为青年俊杰,偏她这个张扬爱热闹的性子却安安分分在无忧山?明明做梦都想成为武林第一高手,却不厌其烦的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就因为华音说,喜欢这样多才多艺的自己? 还是因为,华音信誓旦旦的保证,要亲自给自己创一门绝世内功? 林思沁想了好些天都想不明白。 直到及笄的前一夜,终于忍不住想要当面问问华音。 她打定主意,这一次一定要让华音说清楚,在不能让她糊弄过去! 果然,她这脑子还是不太适合猜谜,特别是华音这样深奥的谜题。 作者有话要说:  没时间回评 但我都一边刷app看,一边心里暗爽!感动的我泪流满面……看看!看看!都有读者要给我送礼了! 对对,就是你们~前面第十章评论区排队要给我寄刀片的姑娘们~真是让我太高兴了……我正缺修眉刀,表忘了哟(比心)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1) 熟门熟路的走向自小长大的院落,还未靠近,便听见轻微的呵斥声。 “蹡——” 是拔剑出鞘的声音! 今夜月黑风高,深夜里不断传来的兵器破空之声,带着隐动的寒意。 林思沁立时惊觉,施展轻功,踏入房中,本该在床上打坐的华音不见了踪迹。 鞋子和外衣也不见了,但放外衣的地方散落着随身的玉佩和发簪,看起来像是匆匆离开。 窗外无月,只有角落那颗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遮盖它的那块纯白色的锦帕飘落在地上。 窗边传来动静,林思沁跳出窗外,看见本该在暗地里守卫的华家仆从倒在草地上,手按住的胸口鲜血涌动。 林思沁大惊失色,连忙点了对方穴道,撕开对方的衣服缠住伤口。 “华音在哪里?” 这人已经说不出话,面前抬手指着一个方向。林思沁立刻追了出去。 她本就天资聪慧,习武天才,数年专注于轻功,如今单就轻功技巧,早不弱于华音。不多时,就追上了离开没多久的华音。 而此时的华音,正与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在树林中交手。 到了此时,林思沁才直观的感受到华音真正的实力。 华音身穿青色的练功服,一根木簪绾发,发丝略显凌乱。 她在树梢轻点飞跃,手中长剑发出的剑芒所到之处切石断树,而黑衣人手中的长刀厚重有力,偏偏腾挪之间亦是十分矫健,二人片刻之间已经交手数十招。 林中动静不小,林思沁还未靠近,就感到了迫人的压力。 她定睛观察,见到陌生人身形高大,明显是一个男子,且内力勇猛,招招带风。而华音招式中带着无忧山特有的轻灵与锐气,出手稳健,内力绵长,不多时已占尽上风。 黑衣男子渐渐不敌,左支右绌,终于被华音一剑刺中胸口,撞断树根枝叶,摔在一棵大树树干上,喷出的鲜血洒了一地。 林思沁看那伤口位置,居然和自小给华音守院子的家仆身上的伤一模一样。 真是小心眼儿又记仇。 林思沁腹诽。 华音提着剑,落在他身前,左足踩在他的右手腕,冷冷道:“何人命你前来?” “哼哼,你可是无忧山大弟子华音?那我就没找错人——有人出钱买你的命,你何不想想曾与谁结仇?” 咔擦—— “啊——” 手腕被踩断,深陷在泥地中。 华音收回脚,剑尖抵住他的喉咙,在对方的哀嚎中,再次问道:“何人命你前来?” 剑身寒光凌冽,杀机迸发,黑衣人终于艰难的止住了嚎叫,咳嗽两声,强忍着痛楚惨笑道:“无忧山弟子,也,也竟如此心狠手辣!大有我圣教中人风范!” 华音不答,只是冷笑两声,手中长剑往微微一动,刺入半分。 “我,我说,我说……”男子有咳了一声,吐一口鲜血,道:“是,是商无……”声音越来越低。 就在这时,忽然有微弱的机括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突兀又明显。 “暴雨梨花针?”华音的诧异道,“想不到雷家竟已做出了这门失传多年的暗器。” “罡气……这是罡气!你是半步先天!我知道了,原来是你……你才是真正的魔秀公子舒祈天!哈哈哈哈哈……他们都错了,以为你被舒祈天收买,可江湖谁能想到,你就是舒祈天!魔秀公子竟然是个娘们儿!” 华音一派淡定:“雷火堂的人,也学会了花言巧语、挑拨离间。” 男子丧气道:“雷火堂?不,我不是雷火堂的人,不是魔教的人。” 华音不语,眼神深邃,高深莫测。 “难怪舒祈天如此神秘,连圣教教主殷无殇都挖不出你的根底,原来你藏身在名门正派,还是无忧山掌山大弟子……真想看看林韵知道后是什么模样……可惜,我今日必定命陨于此,看不到如此奇女子威震江湖……” 华音却收回了长剑,道:“我可以放了你。” 男子愕然抬头,忙望着她,观察她的申请,试探问道:“您……需要我做什么?” 华音道:“雷家那对双生兄妹被雷家藏在何处?商无邪如今的行踪?” 男子这次没有再耍花样,连忙道:“我知道的一切都可以告诉你,甚至可以奉你为主,为你卖命,只求您救我妻女。” “你妻女?”华音一针见血,“在商无邪手里?你不是魔教中人?”刚刚一口一个圣教,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男子道:“我本是‘千里顺风楼’的客卿,不甚被圣子商无邪查到了真实身份,被他拿了家小,不得不为他出生入死。不过商无邪阴狠有余,智谋不足,迟早会败在你手里,我可不想一家老小给这个仇人陪葬。” 林思沁听说过千里顺风楼,取自“千里眼顺风耳”的典故,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情报来源,偶尔还承接刺杀、走镖的活儿,只是各项价格都特别贵。 除了门中的弟子,还有外围诸多客卿,所谓客卿,其实就是长期贩卖情报的江湖中人,有时候也接手一些刺杀的任务。 这个人是千里顺风楼的客卿? 为什么说华音是什么“舒祈天”?听他口气,舒祈天是邪魔外道?还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林思沁绝非孤陋寡闻之人,反而消息十分灵通,目前无忧山管理情报的三只小鹌鹑对她言听计从,除了管理藏经阁的师叔祖一年到头宅在塔里,山门上下谁和林思沁没有来往?就连四师姐易玲儿和五师姐陆湘都和她“交情”匪浅,巴巴的来变相给她送情报。 然而这个舒祈天……不对,姓舒? 林思沁忽然想到小时候曾见过的姓舒的男子,这些年来,那人的母亲、华音的干娘“易娘”更是逢年过节给她和华音送东西。难道那个人就是舒祈天?华音不过被他连累? 可是,华音为什么要与邪派人物来往,还认了对方做义兄? 林思沁只觉得华音身上围绕了一个又一个谜团。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直觉有什么不好的要事情发生了。 华音与男子之后低声说的许多话,林思沁无法靠近听不见,只是伏在草丛后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二人似乎商议完了,男子抱着断臂转身离开,但走了几步,又停下,看着华音欲言又止。 华音似乎有些不悦,道:“还有何事?” 男子道:“主人,真的要……这么做?这,这太奇怪了,您藏身无忧山七年,并无破绽,我拿假情报回去亦能轻易掩盖过去,为何忽然暴露行踪……商无邪就在左近……” 华音冷冷道:“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男子脸色一僵,苦笑道:“是!属下逾越了……” _ 林思沁回到小院的时候,院子里受伤的暗卫已经不见了,但林思沁已经没有心思管这些身外事。她只是失魂落魄的走进房间,坐在床榻上,蜷缩着靠着木床。 感到了久违的无助。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忽然亮了,温暖的烛光和熟悉的梨花香充满了整个卧房,林思沁的心也仿佛瞬间温暖了起来。 “怎么了,傻乎乎的坐着?” 那人握住了她的手。 “还不睡?可知现在过亥时多久了。” 林思沁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温柔眉眼,半晌方才明白对方华中的意思,喃喃答到:“哦,过亥时了……我要罚抄门规定了吗?” “今日怎么傻了?往日不是很机灵么?”往常这时候,早就耍赖撒娇推脱了。 华音无奈道:“明日该及笄了,是大姑娘了,行事如此轻佻,让大师姐如何放心你?” 林思沁听见最后一句话中隐藏的离别意味,像是踩到尾巴一样跳起来:“什么放心?你要走?去哪里?” 华音诧异道:“我不是每年都要出门么?” 林思沁盯着她追问道:“可这次不一样!你,你是不是要回京城成婚?” 华音坐在她身边,道:“不会。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已经与那人解除了婚约吗?为什么这么问?” “可没了那什么未婚夫,还会有别人!你那个干娘的儿子是不是姓舒?你是不是常常去见他?这次也是要去见他?你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华音没说话,右手抵着下巴出神,似乎在思考一些为难的事。 林思沁莫名心慌,偏头问道:“华音,你,你真的要走了吗?” 华音静静看着她,良久之后,直到捏着她的手似乎沁出了些微薄汗,方才慢慢道:“你已经长大了,我能教你的也已经都教给你了,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尽可以去做了。大师姐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总是陪你。” “哪里都教了?你说要教我一门全天下做最厉害的内功呢?华音你这个骗子!” 华音伸手给她擦眼泪,被她一把挡开。 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华音道:“沁儿,别哭了。” “我偏哭!易玲儿说的对,你对我的好都是在骗我!你只是怕我比你厉害,故意对我好,却不让我练武!” 华音淡淡道:“你真这么想?” 林思沁赌气道:“对!” 华音没说话,忽然站起来向外走去。 林思沁顿时慌了,连忙跳起来抱住华音:“华音我错了,你别走你别走——” 华音:“……” 林思沁把眼泪擦在华音衣服上,抱着华音不松手:“我胡说的,你不准走!” 华音道:“我不是要走,我拿东西给你而已。” 林思沁抬头,见她指着床榻,这才放手,但仍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她,看着她走到床边,看着她从榻下暗格里拿出那本看了七年的书,递给自己。 林思沁拿着这本书,有些难以置信。 早在好几年前,好奇心旺盛的她就一直想看看这本华音几乎不离身的书到底写了什么东西,用了诸多手段,挨过揍罚过抄书甚至被华音冷落过好几次,然而从未得手。 她只知道,这本书的封面,写着“辞心诀”三个大字。 作者有话要说:  华音:“你已经长大了。” 林思沁,看胸,“没你大,你骗人” 华音:“心肝儿,别哭了。” 林思沁:“我偏哭!” 华音:“再哭艹你” 林思沁:来!” 华音站起来。 林思沁:“华音我错了!晋江有规定,人家还没满十八岁不能有脖子以下内容拉灯也不行!” 华音:“……” 华音:我只想拿手绢给你擦眼泪而已……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2) 翻开《辞心诀》第一页,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习此诀者,非天资卓绝不可,非经脉通达不可,非骨骼成形不可。习此诀者,须其敏如猴,须其身如燕,须其心如鹰。庸才窃之,其死不远。” 后面加了一句话,“贪功冒进,损伤心脉,慎之”。 再快速的翻了翻后面,书页正中全是武功秘诀,总共十九层。除此之外,每一层法诀后都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的写着行功的禁忌,详细至极,比武功秘诀的字还要多许多。 林思沁觉得很奇怪,《辞心诀》的前言和功法正文用字十分锐气,字眼中透着一股肆意张扬,用词直白,很对自己胃口——不像是华音的语气;反而后面的注解,用词严谨,柔和中透着坚韧,文采昭昭,恰是华音平日里的风范。看看前言那句补充之语中的“慎之”二字,可不正是平日里华音教训师弟妹们时冷着脸说“好自为之”的正经语气?那正儿八经的表情一瞬间跳出脑海。 飞快的翻完秘籍,林思沁忽然察觉到一件事——这本书连一个墨迹都没有!包括后面的注解,每个字,每一个笔画都没有哪怕一点瑕疵,可想见下笔之人是如何深思熟虑,才得以一气呵成。 七年前,华音就拿着这本书,那时候,这本书还很新,华音已经每天执它在手,每日对着它沉思,但极少动笔写字。 难道,这本书华音竟想了七年,也写了七年? 林思沁震惊道:“这本秘籍,是你的字迹!这,这是你自创的武功吗?” 华音声音有些缥缈:“这本书是我写的,但并不是我自创的。这是……一个武学天才创出的只有天才才能学会的绝世武学,也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部可以超越先天,功参造化,有望晋升地仙的武学。” 林思沁完全没理会华音的后半句话,看见她提到这位朋友的神情时,莫名的不高兴,道:“什么朋友这么厉害?我怎么不知道?” 她的华音不就是世间最厉害的天才么?二十岁的半步先天!江湖上那些三四十岁还在后天挣扎的“少侠”、“青年才俊”在华音面前就是个笑话! 华音淡淡道:“从前的一个朋友,习武奇才,惊才绝艳,自创了这门武学,但因习武进阶之后没有及时温养经脉,一身伤痛,后来又损了心脉,不到四十岁便吐血而亡。” 死了? 林思沁松了一口气。死了就好,她可不想有一个这么厉害的高手来和她抢师姐。 华音不知道林思沁怎么想,仍是叮嘱道:“《辞心诀》最看中悟性,连之前须得先习轻功,练到敏如猴、轻如燕、骨骼柔软的境界方可。而一旦习练,功力至刚至强,内力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只是此诀有一弊端——它共有十九层境界,每进一阶都需温养月余,万万不可急着练下一层。这一月最好能读书养气,下棋养神。不过即使如此,也恐留下暗疾。好在你这七年以来每到月圆都药浴三个时辰,经脉坚韧,应该不会重蹈覆辙……” 林思沁奇怪道:“重蹈覆辙?” 华音神色很是奇怪,似怀念,又似悲戚,复又似庆幸:“她开始创这门功夫时,年纪还小,留下暗疾,之后……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疗伤,即使后来千方百计找到了这份温养经脉的药浴方子,也没能治好经脉与心肺的旧伤。” 林思沁忽然道:“这些年你让我学字读书,学琴棋书画,也是因为这门功夫?” 华音点头。“这门功法我也不会,这些年来一直在推演行功弊端。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怕你心急偷练,损伤根基。” 林思沁却忽然低落起来。原来华音从前说“喜欢文武全才的小师妹”而让自己学琴棋书画都是敷衍而已。 华音没察觉她的情绪,道:“这本秘籍,我本想明日再给你,做及笄的礼物,今晚你既然来了,便先给你罢。”又微微一笑,道,“从明日起,你便习练此秘籍,勤学苦练,不需几年便可强过大师姐了。” 林思沁没接话,看着华音闷闷不乐。 华音爱怜的摸摸她的脸,道:“怎么不高兴?你不是早就想抢到这本书吗?今日不是如意了?” 林思沁心想,我抢它是因为你老看它,我这么可爱聪明的师妹难道还比不上一本书? 不过她显然没忘记“正事”,质问道:“你告诉我,易娘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家里的事?就连老四易玲儿都知道你家里的事,凭什么我竟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好了要丢下我,打算好了躲回老家让我找不到你?!” 华音失笑道:“怎么会?我只是觉得那些都不重要。我虽是官宦家的女儿,但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父亲也与我不亲,小时候都是易娘照顾我,在我心中,易娘就是我的亲娘。” 华音拉着她的手,说起幼年往事。 十五年前,华音还只有五岁,随母亲上香回家,遇到怀着身孕,又和夫君儿子失散的易娘。华母心慈,以乳母的名义救回家,做了华音的奶妈妈。其实华音已经五岁,哪里会需要奶妈? 华音七岁的时候,父亲发配岭南,母亲郁郁而终。华音在京中生活艰难,甚至差点被三伯卖掉,易娘便带着她和两岁的女儿回南方找夫君和长子。一路上走走停停大半年,身上的财物除去被骗的被偷的,已经花了大半。后来易娘病重,华音去药铺买药回来,就见易娘昏倒在地,妹妹也不见了。 就在这时,华音遇到了经过此地的林韵。林韵没有注意到这个资质平庸的小女孩儿,是华音见她花钱吃饭和住店的做派,又见她眉目和善甚至有些天真,便自己找上去卖身做童仆,林韵正好因门派琐事烦恼,便收了华音做徒弟。 易娘也跟着上山,三月之后一个镖师打扮的男子找上门,接走了易娘,后来又听说是家中争斗厉害,不便来往,断了联系。 华音十三岁的时候恰好遇到易娘的儿子,这才相认。 说到这里,华音又道:“易娘的儿子虽然和我素无交情,但也算是我的奶哥哥,叫他一声‘义兄’而已。” 林思沁追问:“他叫什么名字?” 华音略一停顿,缓缓道:“他叫舒千舟。” 一时间房中安静了下来。 终于还是华音先开口。 “你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我。你明日便及笄了,从今往后……” “大师姐这是又要训我了?”林思沁忽然打断了华音的话,笑嘻嘻的站起来,“这大半夜的,我可没功夫听你训我,我得去睡觉了,要罚我抄门规还是别的,都等明天之后再说吧!” 说完转身便走。 “沁儿。”华音上前拉住她。 林思沁正要挣扎,听见她说,“书拿掉了。” 华音把《辞心诀》放在她的手中,看着她红红的眼眶,轻轻拥住她,道:“不要生师姐的气。” 林思沁最终仍是没有追问,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的院子。 一向不屑于虚伪掩饰的她第一次想要逃避。 她问不出口。 那个黑衣人说什么暴露身份……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个舒千舟,魔教副教主舒贤之子,斛枫堂堂主,华音这些年来交往甚深的义兄竟然就就是他。 比起其他魔教高手,舒贤算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爬得最快的一个。七年前还只是个副堂主,如今已是魔教十大高手之一,仅次于魔教教主和三大长老,和左右护法难分高下。因其行事圆滑,得到了很大一部分教众拥护,深受圣子商无邪嫉恨。 舒千舟作为他的独子,更是魔教年轻一代第一高手。 这二人都早已名震江湖。 那,舒祈天,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评论 感谢催文 感谢霸王票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3) 华音静静站在院中,看着林思沁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西侧厢房打开,一身仆衣的矮瘦男子推门出来,慢慢走到她身边。 “伤势如何了?” “幸得小主人路过,点穴止血,方才已经上药包扎,半个月应能好全。” 华音皱眉,道:“她……来后山找过我?” “和主上前后脚过去。主上没见到小主人?” 华音沉思片刻,道:“难怪今晚问我那些话,我还以为她开了窍……” “开了窍?” “无事。”华音终止了这个话题,“你的伤需要静养,以后就留在山门好好养伤。沁儿嘴硬心软,当不会迁怒于你。” “可是主上,无忧山有老祖宗坐镇,反而是您身边危机重重……” “不差你一个。” 男子委婉道:“您何不也带上小主人呢?” 华音冷冷看着他:“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是……” 华音一向独断专行,见她心意已决,男子便不再多言。 华音遥望天空。 月亮终于出现了,一弯月牙高挂,清亮皎洁。 “明日当是个好天。” 第二天果然如华音所言,艳阳高照,春风送暖,吹来阵阵花香。 十五年前,林思沁就生在这样一个百花盛开的日子。 林韵的好友早在前几日就已经陆续来到无忧山与她叙旧,今日更是一大早就来到无忧山的正堂大厅,参加她的宝贝关门弟子——林思沁的及笄之礼。 这个无忧山上上下下透着一股喜气。 说回来,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十年前在华音的拜师典礼上。 华音自律低调,成年时只有几个师长见礼,非常平淡的度过了。而其他女弟子父母尚在,林韵只是去他们家里观礼,所以,当今无忧山三代弟子,唯有林思沁有幸让林韵如此张扬的开办及笄礼。 林韵少在江湖上行走,朋友不多,就这三五个,但每一个都是过命的交情。今日林思沁及笄,没二话,全来了。 倒是小师叔交友甚广,然而……酒肉朋友一大堆,小师侄女十五岁生日,却人影儿都找不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又躲哪个深山老林子里访仙问道去了。 住在隔壁山头的七星剑派和无忧山是老邻居老对头,每年一次的三山演武大会都会争锋相对,这次及笄大礼,没人请,也乌央央来了一大串儿人,说是要让自己的小弟子来称量称量死对头的关门弟子有没有给林韵拖后腿——他当然知道林思沁内功低微,也就仗着敏捷的轻功欺负小师姐小师兄,然而从前总被华音护着,说是没有成年不参与三山弟子大比,一直没机会,待及笄礼后总不成还能推脱吧? 今天他带了自己的关门弟子专程来收拾林思沁,就是想要让林韵丢个大脸。 不过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几个得意弟子会对着林韵的弟子流口水,一定会在出门前把他们掐死。 今天的林思沁,美得像山涧的一只精灵,灵韵动人。 当她穿过大厅进东房等候之时,一路遇上的各派弟子,不管是曾见过还是不曾见过她,都被这样的阳光又带着几分邪气的少女吸引了目光。就连三师兄、四师姐五师姐、三只小鹌鹑师兄,都统统被她的容光所摄。 待到林思沁消失在房中,宾客纷纷称赞林韵的关门弟子模样出众,又赞她步伐轻盈轻功不凡,感其气息竟已至炼气期圆满,实乃佳徒,羡煞众人。 林韵却觉得奇怪,昨日准备及笄礼的时候,林思沁武艺还在炼气中期,怎么一夜之间就已经快入后天了?如此突飞猛进……莫非如当年的华音终于顿悟了? 不知道自家小徒弟被开了挂的林大掌门喜滋滋的想:终于没有浪费这绝佳的根骨! 林韵以长辈的身份迎客,旁边是作为主宾的问心长老。问心长老鹤发童颜,两边眉毛已经花白,面目依旧如三十来岁的妇人,慈眉善目,面带和煦的微笑。 赞者是素心派的云言婷云女侠,和林韵十几年的交情,来无忧山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林韵:“林姐姐,你可真是越来越孤僻了,闭关两年,还会说人话么?”她在江湖上,那张嘴巴比她的功夫更有名。 林韵一点儿都不尴尬,按照字面意思笑眯眯的回答:“会啊。” 云言婷:“……” 当姗姗来迟的有司出现在大堂时,整个大厅内外瞬间安静。 今天的有司,是华音。 华音一改多年的习惯,不再穿千篇一律的白色盘扣练功服和暗色的门派练武服,而是一身湖蓝色金边锦衣,头上玉冠金带,腰配麒麟玉牌,脚踏祥云纹雪色鹿靴,儒雅又华贵,连平日里那根遮掩额头的白色头带也换成了宝蓝色。 平日里的华音,严厉,自律,亲和,令人尊敬又忍不住亲近。 今天的华音,有着深刻在骨子里的闺中书香气与举手投足的英气,既美艳又凌厉,矛盾,更迷人。 大堂内外,尽是惊艳之色。 华音左手端着托盘,微笑着站在大门口迎宾。 林韵也很高兴,笑道:“难得你穿得这样好看。”林韵平生两大爱好,武功华服。见到大弟子终于有了爱美之心,很是开怀。 华音笑道:“小师妹今日太美,我怕被她比下去。” 林韵得意道:“你小师妹是不能比的——当年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个倾国倾城的苗子,等将来我定要将她许给武林第一俊杰。” 华音笑容更深了,道:“那是自然——打不过徒儿的就不用考虑了。” 林韵连连点头。 及笄礼繁琐又隆重,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华音端着托盘安静的望着跪在大堂中央的人儿。 发钗下的头发浓密如墨。 似依然能感觉到,晨见为她梳头时,长发自指尖缓缓滑落留下的那丝凉意。 身前的少女渐渐长大,含苞待放,沿着华音梦中的模样慢慢舒展,眉眼之间因年幼还未完全长开,恐怕要不了几年——三四年,亦或是七八年,便会成为梦中那个倾倒众生的女子。 初加。 二加。 三加。 发饰与衣服一次次变换,礼仪逐渐进入尾声。 华音从头到尾都温柔的看着她。 林思沁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神略微懵懂的听命行事。 就在刚刚开宴,云言婷奉上美酒时,大堂外忽然传来一声长啸。 “哈哈哈哈哈——”那人声音犹如天雷滚滚,裹挟着风云铺天盖地而来,“林掌门宴请宾客,为何漏了本座这个老朋友?” 林韵忽的站起来,三两步跃出厅堂,朝着山下方向冷声喝道:“殷魔,你好大的胆子,敢来我无忧山撒野?” 在座宾客都是武林中人,闻言亦是一个个跳起来,纷纷抽出兵器,奔出大堂,同样望着上山的石阶,满眼戒备。 石阶下,远远地可以看见一行数十人,为首之人一身玄色华贵长袍,面白须长,端是一副中年美男子的风流相貌。 “林掌门这就是冤枉本座了。”殷魔似乎有恃无恐,满脸笑意,“本座今日可不是来找茬。” “不来找茬来作甚?” “来找人啊!”殷无殇停在了最后一阶台阶处,“你看,本座可没有走上无忧山,慕容先生,您可得遵守誓言,不得对本座出手哦!” 堂后远远地传来一声冷哼,声音很轻,却比殷无殇的长啸更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高下立判。 林韵阴沉着脸,道:“今日是我小徒儿的大喜之日,你速速下山,我便忍你这一次。你若敢捣乱,你我今日就拼和你死我活!” 殷无殇脸皮比无忧山的山体还厚,兴高采烈的面对山上数十武林正派高手,道:“本座一向不喜欢打打杀杀嘛!林掌门不欢迎,本座可以立刻就走。不过走之前嘛,还请林掌门把本座的暗月堂堂主还给本座——毕竟正邪有别,总在你们无忧山叨扰也不好,对吧?”对着林韵身后满含深意的邀请,“舒堂主,本座亲自来接你,这诚意可够?”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作为今日及笄礼主人的林思沁,瞬间煞白了脸色。 果然,下一刻,她听见那不能够更熟悉的声音答道: “教主屈尊纡贵,属下受宠若惊。” 华音踱步而出,满山哗然。 ☆、循规蹈矩非我意,生来放纵性不羁 华音在众目睽睽之中从大堂之中走出来。 无忧山众师弟妹大惊:“大师姐?!” 其他观礼宾客也纳闷儿:“这……这不是无忧山的华音吗?” 就连阶梯上,跟随殷无殇前来挑事的魔教弟子也都低声议论起来:“无忧山的人……难不成她就是咱们圣教的堂主?”显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教主这次带来十来个后天高手,还以为是圣教的暗月堂堂主被无忧山抓走,此番特地来救人人,谁知道竟然这样打的反转! 正道诸人也有些发懵,疑惑的看着一步步走到人群前的华音。 “音儿!你这是在做什么?”林韵显然想不明白为何会出现如今的场面。 华音站在魔教与正教两方人马之间,山风拂过,长发清扬。 她抬起粉白的小指尖轻轻勾起鬓角那缕张扬的黑丝,慢慢挽在耳后,目光落在身前的一株小草上,沉默数息,似是在等待林韵接受事实,继而平静却坚定的说道: “师父,弟子幼时有幸被师尊收为开山大弟子,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弟子本该尽心尽力将本门发扬光大,以报师父恩德;然弟子实有不得不离开无忧山的理由。今日离去,不求师父原谅,只请在场武林朋友做个见证——今日华音有辱师门,均是华音一人的过错,非师父之责。” 林韵怒火攻心,心口剧痛,嘴里涌起一股腥甜,又咽了下去,一掌拍在大堂门口的石狮子脑袋上,内力激荡之下,石狮“轰”的一声,裂成数块摔在地上。 “逆徒!你说,你有什么理由,值得你如此大逆不道?!” 华音敛目,望着身侧满地的青草,不疾不徐说道:“弟子如今最亲的人,乃风云教副教主舒贤的夫人易素卿,如今易娘年老,怎能不在身边服侍尽孝?此其一。身为掌山大弟子,华音生性放纵,特立独行,难承师门大位。此其二。师祖与魔教争斗而死,山门与风云教有生死之仇;师父又嫉恶如仇,更容不下华音这等首鼠两端、表里不一之辈。”华音说到这里,声音微顿,一字一句的道,“正所谓‘忠孝难以两全’,弟子今日随教主离去,此生不再是无忧山弟子——师父……就当从没有我这个徒弟吧。” 林韵看着她,看着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有辱师门”、“首鼠两端”、“表里不一”的女子。 华音双十年纪,风华正茂的年岁,一身清雅的湖蓝色,带着黯然的笑容。 在座的男弟子原本应该仇视这欺师灭祖的叛徒,却一个个丢了魂儿似的望着她,纷纷想着:“她也是有苦衷的,并非那些杀人如麻的魔教妖女可比……” 就连无忧山的死对头,七星剑派的掌门仇小先也不禁心想:“华音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从来都是循规蹈矩,恪尽职守,比林韵那个傻女人更似一派掌教,今日如此,莫非是被人胁迫?恩,殷无殇诡计多端,他这般大张旗鼓,不会是故意陷害,威逼利诱、拉人入伙吧?看起来很像啊!如果华音这丫头来我七星剑派……哎呀呀,那也是可以的嘛!看看,看看她站在场中,一看就像个大家闺秀,哪里像个魔头了?比本掌门还得体,师尊那个老不死的如果看见了不知道多喜欢……哎哟!不对!这丫头是无忧山的大弟子啊?她这是叛逃魔教,大逆不道啊!一剑杀了都嫌便宜了她,我,我他妈的惜才个什么劲儿我?” 问心长老捏着手中的念珠默念阿弥陀佛。 素心派的云言婷皱着眉头望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伏虎门掌门张硕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被旁边的云言婷拦住,并没有说出口。但脸上明明白白的告诉大家他的想法是:大侄女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说胡话呢? 旁人都如此,更勿论林韵。 她颤抖着说道:“音儿,你有何心事,尽可与师父商议,为何行事如此极端?易娘……她不是你的乳娘么?怎能说她是你最亲的人?我记得你娘亲已经仙逝,但你爹健在。你爹乃朝廷命官,刚刚复起,如今已在京城,不日将来我无忧山接你探亲。而易素卿不过是你的乳娘,她便是魔教中人,又与你何干?为师岂是迂腐之人?哦……你说你特立独行?这又算得了什么,你小师叔也是个不着调的,你自小就稳重听话……” “师父。”华音打断她的话,“我娘死前,华老爷就已厌弃了我,我并不把他看做亲人。至于听话……”华音冷冷笑道,“山门门规我一条也不想守,正道侠义我一点儿也沾不上边。我习武以来,鲜少行侠仗义。只因我本无侠义心肠。我决定跟随本心,做个魔教妖女,还请师父成全。” 环视一周,见众人纷纷难以置信的望着她,却仍波澜不惊,有道:“在无忧山这十几年来,我打理门派上下,算是还了林女侠的恩情。至于这一身功夫,请恕我无法归还,以后在江湖上,但凡我遇到无忧山弟子,均礼让三分。”说到这里,轻喝一声,“十方何在?取我刀来!” 话音未落,魔教之中,跃出一个瘦瘦矮矮的男子,背着一个黑黑乎乎的长盒子,干脆利落的单跪在华音身边,手腕灵活的将背上的盒子在肩头上绕了一圈儿落在身前怀抱中,双手高举过头顶,呈与华音:“属下十方,见过堂主。” 华音看着林韵,道:“我一身剑法皆习于无忧山,自今日起,弃剑用刀,这柄剑,还给您吧!”说完,接下腰上的宝剑朝林韵丢过去。 林韵没有接,任由它跌落在地,看着华音打开木盒,拿出一把四尺多长的唐刀。刀身笔直,寒气逼人。 在场诸人,特别是年三十这一代的武林人士,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十五年前,武林动乱,起因便是天一剑门的嫡传弟子“方澈”爱上了魔教圣女,叛逃魔教,临走前给师门长辈下毒,害得天一门上一辈精英在接下来的争斗中损失惨重。魔教也势力大增,几乎垄断了江南半数漕运。从此之后,正道中人对嫡传弟子要求十分严格,再没有出过类似的事。 方澈的事迹传遍武林,如今还历历在目,然而就算是方澈,也不曾这般轰轰烈烈仿佛宣告与天下为敌一般投身魔教,这般明目张胆、大庭广众之下自承魔教一堂之主的身份! 华音的举动,彻彻底底让在场正邪两道都震惊了。 特别是,华音此刻居然冷静得可怕,缓缓抽出长刀。 “常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华音要走,诸位,请行个方便。” 名刀出世,以血祭之。 人,亦是。 作者有话要说:  ~ 写完了才发现,这章小师妹居然没戏份啊…… 仍然感谢各位支持 大师姐不是为了和小师妹一起去魔教叛逃,有迫不得已、不能说的理由——当然不会是因为情情爱爱,大师姐没这么肤浅啊,以她现在的武力值直接掳走小师妹也没问题没必要大张旗鼓投身魔教。 当众叛逃也是有重要的目的啊 另外大师姐很敬重师父的,特意在师父的朋友们面前说了是自己的错 ~ 华音:我生性放纵,特立独行 林韵:没关系,武林中人嘛 华音:那我就放心了。(大声)请在场武林朋友做个见证——小师妹,走,拉灯~ 师父说了可以放纵没关系 林思沁:赶紧的 ☆、你若安好,岁月静好 华音此言,算得上是对在座所有正道中人的挑衅。 然而风云教的暗月堂众人却听得热血沸腾。 除了几位副堂主和列位香主,往日堂中弟兄从未见过堂主舒祈天的真容。只因舒堂主手段毒辣、武艺高强,众人不得不臣服。 后来又见舒祈天赏罚有度,更不吝于教导属下武功,硬生生将一群江湖不入流的混小子们教导成了二三流的好手,更是提携诸堂主、香主,因材施教,现今个个都是后天高手,据说还调/教了一个先天高手保护副教主夫人,众人知恩图报又钦佩有加,哪有不真心折服的? 只是,自家堂主遮遮掩掩,别说面目,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群真性情的人内心深处难免有些芥蒂。 暗月堂为副教主舒贤心腹,为他清除内奸,权责极重,算是其最精锐的私兵。因舒堂主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魔教一位长老送其“魔秀公子”称号。 只是这几年来刻意低调,舒祈天的名号,知道的人很少,教中其他普通弟子只知黑袍堂主。神秘更令人畏惧。 许多风云教的高手主事者猜测“舒祈天”是舒贤的秘密弟子,还有人怀疑“舒祈天”就是舒千舟化名而扮——以免圣子商无邪以舒千舟“身兼两堂之主”为借口来安插外人。 然而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家堂主并非藏头露尾,而是大隐于正教山门,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当着正邪两道仍能谈笑风生,恩怨分明、不似俗人,这真是……真是大快人心呐! 众人心中无不憋着一股欢喜,想着等到回头返了堂口,定要让家里的弟兄们羡慕死! “还以为商无邪这小子找教主告状,气势汹汹叫上咱们哥儿几个,是找咱们暗月堂的麻烦!却原来是这样一场大戏!” “我怎么没猜到?难怪教主一向厌恶十香主,却把十香主也带来无忧山,只因他从来都背着堂主的御用宝刀!” “可不是?” “哼,我看事情不简单。商无邪这小子一向和咱们堂主作对,这回恐怕就是知道了堂主的真实身份,特意来逼得堂主两难,让堂主在圣教各堂之中丢尽脸面。所幸堂主意志坚定、行事干脆,不似正道中人那般虚伪,更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婆婆妈妈,反而给咱们暗月堂涨了威风!” “不错!咱们堂主人中龙凤,商无邪小儿只会耍小手段,拿不上台面。按咱们堂主的话说,那叫‘难登大雅之堂’!” 暗月堂的十余人聚在魔教的队伍末端窃窃私语。其余数十教众也对华音刮目相看。 “此人就是咱们暗月堂的堂主,魔秀公子舒祈天?” “当真有咱们教中儿女的风范!” “莫非是教主暗中收的弟子?教主果然慧眼!” “看她出刀凌厉,破风有音,内功不浅呐!不过如今正道高手不少,她还能一人独斗群雄不成?瘸子,教主让咱们来,是不是要咱们上去帮忙?” “不急,听教主之命行事,且先看看,让正道中人称量称量她的斤两!再说,无忧山那慕容老怪物看着呢,也不会容咱们上前!” 七星剑派的掌门仇小先轻嗤了一声,低声对自己的弟子道:“看看看看,无忧山收的弟子,不是废物就是叛徒,以后你们要是连这些废物都打不过,统统抹脖子算了!” 几个弟子本该幸灾乐祸的附和师尊,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草地中央,如梨花清美的女子执刀而立,山风拂过,衣袂微起,这般肆意,这般决绝,这般……令人倾慕。 伏虎门掌门张硕上前一步,怒气冲冲道:“混账!你还是华音吗?你,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咱们看着你长大,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啊!你怎么会成了这般模样?”他说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却又舍不得骂难听的话。 只因他心底的华音,是那般懂事、令人放心,虽然名为大弟子,其实早已经行无忧山掌门之责了!看看三代弟子对她的敬重,几乎与对林韵等同,她还能有什么不满?又有哪里不肆意?放纵便要投身魔教吗?她这是想怎么放纵?杀人盈野还是生啖人血? 就连一直忍着脾气旁观的云言婷也看不下去了,扶着脸色苍白的林韵传功疏导错乱的内气,劝道:“音儿,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不是魔教拿了你的软肋威胁你?或是你做了什么错事被抓住了把柄?你不要怕,不管是什么事,都有诸位师叔伯帮你解决;就算你做了错事,云姨也给你做主。我在这里立誓,哪怕你师叔祖不容你,云姨也要请你云叔公偏袒你!只是你自己,你……你不要自误啊!” 华音无奈微笑,却慢慢摇头。 “曾经沧海难为水。” 问心长老念一声“阿弥陀佛”,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音儿,你已决意离开,贫尼不再多劝。风云教理念虽与我寺不同,更有生死旧仇,但行事至少恩怨分明……唉,只望你以后刀刃少染鲜血,平平安安,不违本心。林师妹,你……就当不曾有过这个弟子,让她走吧!” 林韵难以置信:“问心师姐,你为何说出这等话来……”问心长老的师姐就是死在魔教长老手中,一向慈悲为怀的她只在遇上风云魔教时不留丝毫余手,今日怎么说话如此奇怪? 殷无殇哈哈笑道:“问心老尼好心胸!正道中人,本座就服你一个!” 问心长老根本不理会他的挑拨离间,闭目念经。 林韵大怒,指着华音道:“执迷不悟,我今日就清理门户!”拔剑直指华音。 华音的几个师弟师妹在一旁不敢拦,却也不敢不拦。 老四易玲儿慌忙拦住林韵:“师父不要啊!” 老三苟茗抓住林韵手中的剑,老五陆湘干脆就抱住了师父的大腿。 小六小七小八见没空地方让自己挤了,跪成一排磕头:“师父息怒!” 二师兄施永川身形挺拔,却直直的跪在三位师弟前面,朝林韵重重磕了三个头,道:“师父,就算没有今日之事,大师姐原本不日也将山远赴京城探亲,择日成婚,如今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罢了!她多年来指点弟子们的武艺,打理门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师父就饶了她吧!” 他不说还罢了,听到她的话,林韵便不由自主的想到:华音本要离开无忧山回京城成亲,可京城华家来人的时候,华音却自己撵走了华家的仆从,还对自己说婚约已退,两不相干。她若是真要离开,为何那时候不走,却等到小徒儿及笄礼之后让殷魔这般大张旗鼓的来接她,故意羞辱无忧山?如若不然,难道是为了留在这里给她小师妹做及笄礼的有司不成? 这么多年来打理门派上下,她就没有半分留恋?早年就说过,这两年便传位与她,她到底有什么不满,说走就走? 当真是,当真是欺师灭祖! “谁都不准拦,我今日非杀了她不可!”一身先天罡气破体而出,震开身边的弟子们。眉心上方,象征先天的水滴状红痣看起来是那样猩红,杀气凛然。 施永川从地上爬起来,沉着脸走到人群后的林思沁身边,道:“大师姐最疼爱你,师父也最看重你,你为何不去劝劝师父?枉费大师姐自小偏袒你……” 林思沁没理他,只是咬着下唇,白着脸看着场中的华音。 施永川道:“今日是你的及笄礼,若你去劝大师姐……” 林思沁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回答他:“她虽迁就我,但这些年来,当真做了决定,又有谁能改变她心意?”说让她跪着抄门规,不管怎么撒娇、哭闹都没有用,即便是生病,病好了也得补上。 林思沁心里像揣着块石头一样梗咽难受,偏偏无处宣泄,只觉得华音那般可恨! 可她既然不能找华音算账,便迁怒本就讨厌的二师兄,冷笑道:“你别想在我面前说她的坏话!虽然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但我告诉你,不管她留还是走,都改变不了这些年来对我的好。再来我面前晃悠,我便喊非礼,你猜问心师伯和云姨会怎么收拾你?” 施永川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林思沁的演技这些年在前面几个师弟师妹面前已经得到充分的展示,说来就来的泪水几乎就是被欺负铁证。 林思沁撵走了施永川,静静的看着华音。 不想她离开。 每次看她离开无忧山,即使知道她两三个月便会回来,也会觉得孤独; 捉弄六师兄、七师兄、八师兄,已经没有早年那般好玩; 欺负四师姐五师姐报小时候的仇,也没有那般解气; 仗着华音会偏爱自己,带着外门弟子在山下各镇惹是生非,也不再有乐趣; 她想念,华音亲手做的点心。 她想念,华音引着她的手指教她执筷的耐心。 她想念,华音握着她的手,陪她在曾觉恐怖的夜晚入睡,让之后的每一个夜晚,柔软又温馨。 她想念,每一次受伤,华音用指尖的真气化掉药膏亲手为她擦上的温柔。 她想念,华音握住她的手,执笔于窗前,硬要教她吟诗作画的闲情逸致。 她想念,华音捏住黑色棋子的白皙修长的指尖。 她想念,每日练轻功的回头的时候,华音那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 她想念,华音手持书卷,坐于窗前,晨风拂面,岁月静好。 她从不叫她大师姐。因为她是很多人的大师姐。 她叫她华音。因她只是她的华音。 可是,她的华音,就要走了。 不是两三个月。 而走了,不再回来。 林思沁想着华音为自己写了七年的《辞心诀》,告诉自己,华音待她是与众不同的,不会因为去魔教便不理她。 可是她还是难过的流泪。 昨天夜里,华音说:不要生师姐的气。 她不生气,她只是很难过。 很难过。 心很痛。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群众提问时间: 某舞:米娜桑!华音的性格,应该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腹黑,为什么化名舒祈天呢?祈求上天什么?现在有请华音,说说她有什么愿望~另外,支援的嘉宾留评达到1000条就有实现的机会哦! (围观群主:1000条……楼主想死!) 华音:愿望嘛……小舞快改下大纲——明早小师妹跟我表白,中午小师妹和我成亲,晚上小师妹和我办事儿! 林思沁:这个可以有!躺下在线等,急! 某舞(汗):就算我手残的写出来了,读者也不会这么鱼唇的相信呀!这个愿望太难了,换一个换一个! 华音:希望小舞别再写错别字了,读者迁就她的拖延癌已经够艰难了。 某舞(瀑布汗):……那,那还是上一个愿望吧……T-T 感谢大家包容我的拖延癌和错别字。爱你们么么哒。 这一次特别感谢杀栗同学诸多留评给我的灵感。 ps 好困,明天再看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 ☆、人生自是有情痴 当今天下,武学以内力分为四个境界。初学者为练气,凝练真气。练气圆满之后,真气充盈,便冲破除桎梏,自此根基稳固不易折损,是为后天高手。后天高手真气延绵,再步步积累,浓缩成罡,便是半步先天。 罡气可以离体而出,可护身,可延于兵器伤人。只有拥有罡气的人,才能列于一流高手之列。 然半步先天终究不是先天,不如先天境界的罡气悠长,若是消耗过度短时间内不如先天高手那般容易恢复,须得打坐几个时辰。 当今武林,能达到先天的,无一不是武林泰斗。 除了遥不可及、传说中的地仙,先天便是如今武林最厉害的高手。 林韵去年初入先天,闭关至今修为巩固,出剑时罡气泛着微弱的冰蓝色,罡气扫过地上几块碎山石,均一分为二,断口平滑。 这一出剑,便见功力。 这是林韵闭关之后在大庭广众之下第一次出剑,好些人都不知道她已经突破先天,纷纷惊叹不已。 其中以七星剑派的仇小先为甚。 “林韵这个武呆子不是半步先天吗?什么时候突破了?!”仇小先一脸郁闷,“以前同阶的时候仗着七星剑派的北斗剑法的虚实相间还能压制她,这会儿竟然先天了……难不成下一次论剑大会我还得输给她不成?” 林韵脸面丢尽,出手不遗余力,罡气所过之地,草屑翻飞,尘土四溅。 林思沁见师父如此厉害,不自觉的捏紧了袖口。虽然心知她实力超凡,但毕竟没在师门中全力施展过,就连自己也不清楚她真正的实力。年幼时还常听说她跟随小师叔行侠仗义的不败风姿,然而随着年岁渐大,行踪日渐隐秘,江湖上再也没有她的传闻。就连化名的“舒祈天”也名声不显。 而场中的华音不但没有出刀,甚至没有格挡应对,反而一味的退让闪避。剑锋凌厉,却连她的衣角都不能碰到。 林思沁见她在方寸之间腾挪转移的身姿,忽然想起八年前的初见那一日,华音给师弟妹演练招式的模样——行云流水,身轻如燕。 今日避让林韵的剑招,依旧是那般闲庭信步,仰头退避,好似舞蹈。 林韵的罡气切金段玉、削铁如泥,哪怕沾着一点儿便得受伤。然二人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一边,动作分明快得令看得人都眼花缭乱,却再咫尺之间无丝毫触碰。 一人杀气腾腾,一人沉静如渊。 在殷无殇身后观看的商无邪见华音这样从容,早就不耐烦了,“啪”的一声打开折扇,笑容阴邪,喊道:“舒堂主……哦不,应该是华堂主才对!你在我圣教之中可是杀伐决断,一向不徇私情。今日切断前缘,回归圣教,无忧山林掌门如此咄咄逼人,你可不能心慈手软,摇摆不定哪!” 旁边暗月堂的人半点儿不给这位圣子脸面,当下便有人道:“圣子这是什么话?咱们堂主有情有义,可不是那恩将仇报之人。无忧山主未曾对堂主做出违背道义之事,反而堂主行事有愧,理应退让,不必生死相向。” 商无邪大怒:“你敢对本圣子无礼?” 那人傲然道:“我暗月堂一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想来圣子大人大量,是不会怪罪的吧?” 林韵身在其中,自然感受得最清楚——华音的轻功,和招式的老到,已经远远的强过她了。而这交手的百余招,间或能力相抵之时,她更能清楚的感受到华音经脉中并不低于自己太多的淳厚内力。 她已经是半步先天了吗? 越是感到大徒儿的优秀,越是难以接受这样公开的叛离。 林韵忽然停了下来。 华音退后三步,也停下了。 “孽徒,为何不还手?” 华音低眉顺眼道:“弟子有言在先,凡遇无忧山门人,当退避三舍。遇到林女侠自然也一样。” “你……” 林韵指着华音说不出话来。 半晌,颓萎的慢慢放下手,道:“你要走,可以走。但你说不做我的弟子——我永不会同意。”说完转身便走。 华音冷漠道:“那是你的事。” “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声起,“林师姐,你既不舍得伤她,又不舍得逐出门墙,莫不是刚才出手也手下留了情?堂堂先天高手,连一个徒弟都留不住——我可不信!” 七星剑派掌门飞跃而出,轻功施展如飞天白鹤一般潇洒,一身青衣儒袍,看起来不过三十些许,山羊胡须整理得十分干净。 林思沁认得他,每次三山演武都能见着他带着弟子来无忧山打擂台,自诩三派第一美男子。 他步履潇洒,侧身朝华音伸出左手,大大咧咧道:“七星剑派,仇小先,今日就代林师姐教训教训门中逆徒!” 华音面容冷淡,道:“请。” 什么?居然敢对长辈这样……死孩子和林韵那臭脸如出一辙! 仇小先见她并没有正眼看自己,甚至目光不屑,心中大骂,表面上依然维持风度,背上肌肉一顶,佩剑自背上弹跳而出,划了一个半圆落在他右手:“看剑!” 说完没有半分迟疑,一剑刺向华音咽喉。 华音不闪不避,右脚后退半步,身体微微降低,举刀拦在面前。 当! 一声轻响,剑尖刚好刺中刀背与刀刃之间的正中央。 刀刃上方,华音微眯的双眼射出刺骨的寒光,令仇掌门心中一紧。 未曾留情,剑身罡气随之刺出。 然而,罡气却对唐刀没有丝毫作用。 因为唐刀的刀身也被罡气环绕,且比她的更凝实、更绵长。 “你!” 仇小先轻敌冒进,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灵活招式,被华音一刀拦住。 华音嘴角勾起冷笑,不依不挠的乘胜追击,左手按住右手手腕,顺势上前一步,同时抽刀向右,将仇小先整个儿摔在右边,若不是凭借身法敏捷,说不定会成为武林第一个被后辈摔在地上吃土的半步先天。 仇小先立刻一个后翻,再次欺身而上,与华音游斗起来。 他终于知道华音和他境界一样,甚至比他的内功还要浑厚,罡气并不会给她带来半点优势。 然而就算他已经拿出了七星剑派的绝学,却依旧处于下风。 对方似乎武斗经验十分丰富,招式亦是十分老到——延绵不绝,分毫不差的威胁着他的各处要害。 这,这招式为何如此精妙,这感觉——为何比师尊的气势还要强! 杀气?不,是发自骨髓的煞气! 此人必然杀人盈野! 场中净是刀剑相击之声。 终于,一次交手散发的余气扫过华音的额头,切开了宝蓝色的头带。 两条丝带落下,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上,那一点几乎快要长出来的漂亮红痣,如在眉心点了一滴若隐若现的朱砂。 “嘶——”众人倒吸一口气,“半步先天?而且已是后天大圆满?” 本以为是林韵徇私心软,却原来华音如此天才了得,难怪林韵都拿她不下!难怪仇小先也敌不过她! 众人看着仇小先一步步后退,交手不到二十招,便被华音一刀斩断半截胡须,惊出一身冷汗,赶紧趁着华音手刀匆匆推开。 他娘的为什么自己要为了面子去收拾人家的弟子? 他原本是想带着自己的小弟子来羞辱林韵师徒的啊?为何最终自己却被林韵的弟子按在地上踩来踩去?! 虽然最后林韵被自己弟子背弃,按道理说他应该很高兴,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为什么林韵这种不会教徒弟的傻女人会教出一个半步先天的高手?!这个岁数,在三十岁以下已经是武林第一人了好吗? 云言婷心中一动,看着旁边闭目在地上打坐的问心轻声道:“问心师姐,你早知道了是么?早知道华音功力如此之深,所以才让林师妹不要追究?” 问心数佛珠的动作停了一下,轻叹一声阿弥陀佛,复又继续念经。 华音见无人在出言,环顾一周,轻而有力的说道,“告辞。” 从应声出场的张扬肆意,到之后自出山门的愧疚,再到对诸位长辈的冷淡,最后甚至对林韵也不再以师徒相称,冷漠绝情,在场诸人竟不觉得突兀。 仿佛华音原本的温婉就是个假象,如今的冷傲才是真性情。 “大师姐!” “不要走啊!” 几个师弟妹无所适从,想要上前哀求,但华音在他们心目中一向似姐似母,敬爱又畏惧,被她凌厉的眼神一扫,便不敢上前阻拦。 施永川青白着脸,不知道想些什么,转头看向林思沁。 林思沁抹掉泪水,忽然道:“华音,你带我一起走。” 人群静默瞬间,然后“轰”的一声炸了锅。 林韵已经完全气疯了,一时间气血不通,居然脑袋发晕,站立不稳。幸好云言婷眼疾手快楼主了她。 “沁儿,你说什么混账话?!” 林思沁道:“我没有说混账话。我要跟着华音,直到把她带回无忧山为止!” 林韵听了此话,明显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小徒弟走过来,抱住她,道:“师父,我最亲的人就是你和华音了。这里是她的家,也是我的家,她凭什么一走了之?我要带她回来,和我一起承欢师父膝下。” 林思沁第一次遇到这般难以抉择的别离,一时间只觉被华音抛弃,忍不住哀伤难过;又担心华音公开叛变被在场众人伤害,提心吊胆。 但这会儿见华音游刃有余,连师父也伤她不了,正道众人也摄于华音的气度武功无人阻拦。心下稍安之余,脑子里便活络了。她一向对山门没什么归宿感,心底亦不在乎所谓正邪,不管华音是仙是魔她都不在意。但无忧山已经是她的家,师父和华音是她最亲的人,华音凭什么把她丢下,一走了之? 这时候,一直不吭声的慕容师祖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林思沁,你要是敢和那个叛徒一样去跟魔教那些狗才摇尾乞怜,我就是破了誓言也要宰了你!”怎么听都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林韵听到这声音,朝山后跪下道:“师叔,是弟子无能,留不住这逆徒。” 慕容怒道:“留她作甚?思沁才是你该上心的弟子,是我无忧山最优秀的继承人!姓华的逆徒算得什么?让她滚,让她一辈子也不准再踏入我山门,否则我必将她碎尸万段!” 作者有话要说:  华音的“华”字念做:huà。 昨晚一边码字一边看饼的直播 ……嗯,我就是这样的声控…… 木有小剧场。来个问答吧! 请诸位按照目前剧情印象,请用一个词语形容下列出场人员。说得好小舞脱……口罩kiss一个。 例如: 问心,德高望重 殷无殇:枭雄……好吧他是宇直 林韵:武痴 仇小先:……注孤生 ☆、此恨不关风与月 什么死不死的,林思沁才不怕。慕容师叔祖的誓言,她知道。只要华音带她下山,慕容老头儿便是真要来杀她,抱抱大腿哭一哭撒撒娇就行了。师叔祖一向觉得满门上下除了师父和自己,其余个个都“朽木不可雕也”。 平日里自是最偏爱她,除了师父,连小师叔和华音都不准进的藏经楼,她可以随便玩儿。 她才不信他真舍得杀她。 她只想知道—— “华音,你带不带我走?” 华音还刀入鞘,看她一眼,淡淡道:“我为何要带你走?” 林思沁一愣,随即咬了咬下唇,道:“在我心中,你和师父都是我的家人……” “在我心中——”华音冷冷看着她道,“你,或者任何一个无忧山弟子,从来不是我的家人。我叫你小师妹,教你无忧山武学,都因为你是师父的小弟子。现下我不再是无忧门弟子,你也就不是我的小师妹了。” 她的声音那般斩钉截铁,那般不容怀疑,让林思沁找不到一点儿撒谎的痕迹。 “我的家人,只有舒贤、舒千舟,还有易娘。我曾答应过易娘,百花盛开的时节,会带着礼物回去看她。”华音离去的步伐稳健,衣袂微扬,清雅动人,原本冷漠的声音也变得柔软又悠长,“今日春阳正暖,桃李芳菲,正是花开堪折时候了……” 林思沁看着华音走入魔教众人之中,渐渐消失在山路的尽头,直到再也那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仍愣愣的站在原地。 几位师兄师姐复杂的看着她。就连最讨厌她的四师姐易玲儿,也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三师兄不忍心,走过去道:“小师妹,别看了。她真的走了。” 二师兄施永川道:“三师弟,你陪陪她小师妹,我送师父回房休息。” 三师兄苟茗伸手放在林思沁肩上的时候,林思沁抖了一下,像是忽然回过神来,突然向山下跑去。 苟茗急忙去追:“小师妹,你去哪里?小师妹——” 林思沁不答,片刻已跑向山路,欲向下飞奔。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灰色的身影踏空飞跃而来,一把抓住了林思沁的后领,又往来路飞跃而回。来回不过瞬间,只能看见模糊的背影,可见轻功卓绝。 倒是林思沁的叫骂声越来越远,很快就听不见了。 “师叔祖,你放开我……哎哟痛痛痛……脖子断了脖子断了……呀,我不去石屋,放开!你这个臭老头……” - 石门缓缓打开之后,林思沁被狠狠丢进去,摔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她迅速爬起来,回身想要冲出去,却只能一头撞在落下的石门上。 “师叔祖!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林思沁捂着脑袋大喊,“你让我去问她!让我去找她啊!我不信!我不信她说的话,我要去问个明白!她一定是骗我……呜呜呜……她一定是骗我……臭老头,痛死了……呜呜呜……” 林思沁捂着额头,只觉得头上撞到石门的地方痛得不得了,可能是额头太痛了,痛到心都难受了,眼泪唰唰的流,怎么也止不住, “……你骗我……从小就骗我……华音你这王八蛋……” 她自小孤苦,被师父捡回门派,连筷子都不会拿,吃东西用手抓,是华音手把手教她拿筷子、拿勺子,也是华音亲手给她沐浴、更衣。在她心目中,华音与亲姐姐无异。易娘送来的衣服都有她的一份呢! 然而华音却说从未视她为家人……怎么可能呢? “既然瞧不上我,为了对我那么好?你这个骗子,伪君子……” 数年来,她是怎么教她读书写字、画画下棋,教她做人的道理,她都忘了吗?数年来,亲手做点心给她,总是包容脾气差得罪人、还爱捣蛋闯祸的自己……也都不是真心吗? 不知道哭了多久,或许是哭的累了,林思沁终于止住泪水。 在衣襟里找手帕,忽然摸到硬硬的书角。 是《辞心诀》…… 林思沁抽出书来,恨恨咬牙,捏住书本,一把撕成两半。 “还说什么写了多年,简直胡说八道!半点内功也不教我,定是心虚,扯谎哄骗于我!” 林思沁心绪混乱,带上了小时候的市井俚语,一本书撕了再撕,片刻就化为不到半个巴掌大的一堆小纸片儿。 纸片撒在地上,清秀俊逸的字迹静静的躺着,满地没有一个墨迹,整齐漂亮。 其中一张纸片上,有那句熟悉的话语:“贪功冒进,损伤经脉,慎之。” 看着这句话,林思沁几乎瞬间看到了华音说这句话的神态,耳边几乎就出现了华音说这句话的语气。 华音一定会认真的看着她,温润的眼睛里透着温柔,又会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眉梢微微挑起,让人感到她话语中的不容反驳。她说话的声音,带着书香女子特有的雅致,语调不紧不慢,似有一种迷人的格律。 林思沁忽然又舍不得了。 思来想去……华音就算是骗人,也不可能从十二三岁开始伪装到二十岁吧?她林思沁这么聪明,难道会看不出来别人的心意是真是假? 昨天晚上还那么温柔体贴的抱着她呢! 今天的话肯定是撒谎! “华音你敢害得我伤心,真是活腻了,你给我等着——” 一边恨恨的在心中起誓,一边趴在地上把纸片捧起来,轻轻的放在旁边空荡荡的石床上,又蹲在地上一张一张的捡起散落附近的几张。 咦? 林思沁忽然停下了动作。 好像是……血? 她发现自己左手的掌侧有一抹暗红的鲜血。 什么时候沾上的? 石屋的光线是从略高的一排孔眼中泄下,现在虽然还是下午,外面阳光灿烂,但屋里还是略显昏暗。林思沁在角落里找了几根蜡烛全点燃了,在屋里仔仔细细寻找。最后在石屋中央,方才碎纸堆的地方看见了两块血迹,但已经干涸发黑,约莫像是几日前留下的。 方才她坐在那里哭,泪水擦得满手都是,沾着泪水的手掌在捧纸片的时候擦到了地上的血块,便染上了些许暗红。 林思沁思索了一会儿,看向血迹正对的方向,是历代无忧山掌门灵牌的供桌。最正中最前方那一块,写着师祖的名字。看血迹的距离……像是有人朝师祖跪着,且血迹分为左右两团,恰似顺着某人左右两侧的膝盖染在地上所留。 这石屋位于藏经楼的最下层,是臭老头慕容癿清修之地。据说师祖当年乃是一等一的美人儿,慕容癿当年也俊秀潇洒,深深恋慕师祖,海誓山盟,然没来得及成亲,师祖便被魔教上一代教主害死。 平日里从没人能进来这石屋,连林韵和林思沁也不行。这血当是慕容老头儿的。 莫非慕容老头儿又自残了?这几天也不是师祖的忌日啊! 真是古怪的老头。 林思沁怎么喊那臭老头也不开门,既然不能去找华音算账,只好找来隔壁小石屋里的半壶水洗了手,专心致志的整理所有的纸片,一张一张的把书页拼回来。拼书页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又在心中把华音骂了一顿。 等到天完全黑了,通风口再无一丝阳光漏进来,石门终于被打开。 和慕容癿一起来的还有林韵和三只小鹌鹑师兄。 林思沁赶紧冲过去抱住师父的大腿痛哭。 慕容癿根本不理会林思沁的无理取闹,对着林韵一脸阴冷:“我早就说过你根本不适合做一派掌门,不但不会教导弟子,连打理门派都乱七八糟,只是师姐当年一意孤行……哼!你唯一做对的事情就是收了个天才弟子,可惜好不容易得了,却又丢给华音那逆徒,生生把我的乖徒孙给带坏了!林思沁,你给我记住,不要想着去魔教找人,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无忧山练功,练出罡气成就半步先天之前,哪里都不准去!我要知道你私自离开去找那逆徒,我就拼着破了誓言去风云山积雷殿杀了她!我灭不了魔门,莫非还杀不了一个叛徒?” 林思沁感到他话中有若实质的杀气,打了个寒颤。 慕容癿走之前勒令林思沁住在石屋中修炼,整个藏经楼任她翻阅挑选,自己却不与指导。 还有三只小鹌鹑,自明日起给林思沁轮流送饭和试招,以及讲解江湖秘闻。 他自己则是坐在一楼正中打坐。 林思沁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猜测是不是有人要来偷武功秘籍了,而臭老头提前接到了消息。总不能是为了把石屋让给自己吧? - 当深夜来临的时候,石屋中只得她一个人了。 在这寂静的夜晚,她孤零零的侧卧在石床上,冰凉的石板仿佛能透过薄薄的棉被贴到她的肌肤上。 没有华音温暖的被褥。 也没有华音。 华音走了。 她真的是一个人了。 ☆、想念 “不吃就饿死她!”慕容朝六徒孙文致远吹胡子瞪眼。 文致远自然不敢反驳,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听着师叔祖气呼呼的在藏经楼大殿里转圈儿。 过了一会儿,又听慕容停下脚步,咬牙切齿的问,“她今日又为什么不吃?” “说是材料不新鲜……” “材料不新鲜?第一日说太淡,第二日说太咸,第三日说太素,第四日说太腥,今日又说材料不新鲜……她以为她是皇室公主还是世家小姐?咱们武林中人谁曾这般挑剔?” 小六文致远嘀咕道:“……小师叔啊。” “你说什么?” “没、没!弟子什么也没说……”小师叔不是也挑食吗?但小师叔是师祖和师叔祖的亲儿子,他怎敢再说? 慕容恨铁不成钢:“看你这点而出息!” 文小六心道,他若是敢接话,师叔祖定会说他欺师灭祖忤逆不孝……他又不是不知道,师叔祖只偏爱小师妹,别人做啥都是错。大师姐当年对他尚且关爱,这位师叔祖简直是喜怒无常,动不动要揍人的! “她这般挑剔,这些年在无忧山怎么没饿死?” 文小六悄悄看了一眼逃出大点的路线,默默的退后一步,道:“饭菜点心乃至酒水都是是大师姐做的……” “……” 慕容指着石屋方向道:“华音一年有六七个月不在山上,这几个月她都喝水填饱肚子?” 文小六嘟囔道:“有厨子做啊……现在那些厨子也跟着大师姐走了……” “混账!你还叫她大师姐?”慕容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又怕一不小心把他打死了,只能捏着拳头骂,“难道厨子是华家的人?我无忧山养的仆从哪里去了?如今给山门做饭的是谁?” “那,那不叫大师姐,叫什么?” 慕容道:“她没名字吗?叫华音!” 文致远脸色煞白。 叫华音?他还没活腻呢……小师妹听到了非弄死他不可!本来就轻功卓绝,从小欺负他,这几日更是吃了仙丹似的,内力突飞猛进,要不了多久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他。 “七年前,华、华堂主查到咱们无忧山雇的厨子被外面的人收买,便通通打断了腿撵下山去,另买了几个签死契的厨子回山,算作无忧山外门弟子,跟着大师……华堂主也学了些功夫,平日里都是听华堂主的话。前几日华堂主走了,山门好些外门弟子都跟着走了,厨子倒也没走完,还有个叫华联的人,以前也是常给小师妹做点心汤水的,前几日被二师兄的家仆揍了一顿,这会儿还住在山下竹屋里养伤……” 慕容皱眉道:“你二师兄的人为何如此?” 文致远答道:“弟子也不知。” 他当然知道! 如今厨房是二师兄派来的施家家仆做主,当然要把华家留下的人赶出去!华联一个外门弟子,就算会几招三脚猫功夫,哪里打得过施家那么多人? 不过,他敬重大师姐,不愿惹恼小师妹,却也没必要得罪二师兄。他们几个师兄弟早就看出来了,以后山门中就是二师兄做主了。二师兄家大业大,他们其余几个师兄弟姐妹平头老百姓出身,还是安分些好。 慕容不明就里,把施家仆人找人询问,哪知这几个厨子一口咬定华联是魔门奸细,还说亲眼看见华联在菜里下毒,这才基于义愤打了他。 慕容是经历过十几年前正邪大战的老江湖,哪里看不出这些人眼神躲闪。 “有人在山门饭菜里下毒这样严重的事情,竟无人告知我这个无忧山长老?任凭尔等处置便是?” 众人自然又是一阵哭诉辩解。 慕容何等身份,岂会和这些仆从理论?当下叫来施永川,劈头盖脸道:“这里是无忧山,不是你施家的铺子,这些跳梁小丑哪里来扔回哪里去。以后山门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只管安心练功,准备下一次三山大比,你如今身为无忧山首徒,不可怠于俗物,须得夺得魁首,勿要坠了我无忧山的威名!”说完顿了顿,眯着眼睛盯着施永川,缓缓道,“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比那个叛逃魔教的孽畜差,是不是?”” 施永川后背大汗淋漓,躬身道:“是,师叔祖,弟子不敢懈怠。” — 下午文致远在石屋外配林思沁过招的时候,毫不犹豫的说了厨房的事,把施永川和慕容都出卖了。 林思沁立刻跳脚:“施永川那个两面三刀的马屁精,敢动我的厨子!把华联叫过来!”真是反了天了,当她打不过他就收拾不了他么?! 等华联来求见的时候,林思沁就站在石屋的大厅中等他。 华联关上大门,上前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磕头:“小主人。” 林思沁早已收起了焦躁傲气的表情,沉着脸看着他:“我姓林,又不姓华,哪里会是你华家的小主人?” 华联跪地不语。 林思沁在一旁竹椅上坐下,盯着他问道:“你实话告诉我,华音去魔教到底是为何?” 华联道:“属下不知。” “我上山之前你就为她守门,她的事你会不清楚?” 华联道:“主上自幼独断专行,不容置喙,我不过是一介仆从,怎知主上行事深意?” 林思沁嗤道:“她当然有深意了,且是处心积虑与我一刀两断,否则怎会特意在大庭广众之下离开,在我及笄之日羞辱我?” 华联愕然道:“小主人此言差矣!主上何曾羞辱您?主上最心疼的人是谁,您还不清楚吗?” “她当着武林群雄的面,说我不是她的家人,也不是她的师妹——你别说你不知道。”林思沁垂下眼帘,喃喃道:“看,连你都知道,她平日最疼我,她却狠得下心在及笄日上对我说那样绝情的话……总归是决意一走了之,不会再疼我了。” 华联急忙道:“当着魔教那些心狠手辣之辈说的话,小主人怎可当真?主上临行前夜还特地命我留下为您看门护院。” 林思沁扫了一眼他的胸口,“你留下不是因为受了伤拖累她么?” 华联噎了一下,道:“怎会?主上是因为舍不得你,又怕你饭菜不合胃口,特意让属下给您做饭守夜。”虽然他也认为自己确实受伤,若去了风云教的地盘会给主上拖后腿。 林思沁冷笑道:“她若真舍不得我,怎会临走前一句解释也没有?” 华联哭笑不得,道:“主上若提前给您说了,您还会放她走吗?您撒娇耍赖,主上怎么招架得住?若您一早知道了却站在主上一方,慕容长老和林掌门会怎么看您?” 林思沁怒道:“她怎么不带我走?” 华联道:“风云教高手云集,她去了也难得平顺,您若去了,如何护得住您万全?” 林思沁气恼道:“我才不信!” 华联看她神色,依然是信了七分,只是舍不得华音在耍脾气而已,便耐心道:“主上自小就最疼您,手把手的把毕身所学都教给您,琴棋书画自不必说,轻功武技亦倾囊相授,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您,便是易娘亲手缝制的衣服也有您的一份儿呢!” 林思沁自然知道华音对她的好远不止这些,哪是能作假的呢?可依旧嘴硬:“罚我的时候也没手软过。” 林思沁被安抚了情绪,终于不再发脾气,然而终究对华音的做法耿耿于怀。她始终觉得华音有事瞒着她——华音的能耐,完全可以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之后,再悄悄离山。 哼,等她内功大成,再好好收拾华音。这部神奇的《辞心诀》令她信心十足! 想起《辞心诀》,林思沁莫名有些心虚。 想着一张张打着补丁的松墨纸纸页,整齐的铺在卧室中的大理石板地面,占了半个卧室,很是苦恼。 她唯一确定的是,绝不能让华音知道她撕了她八年时间亲手写就的秘籍,反正她早就倒背如流,偷偷烧了最稳妥。 可她又舍不得烧毁了。 可即使松墨纸是市面上最好的宣纸,也没办法在撕毁后复原,更何况她粘的并不牢固,甚至没办法成册,叠在一起,翻页便会有碎片。 啊啊啊啊—— 她为什么要撕书? 林思沁第一次为自己的“率直”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真人秀访谈】 主持人:观众朋友们,最近沸沸扬扬的三角恋事件牵扯到华影后,林女神,以及富二代谢公子。而昨天晚上,林女神在微博上发朋友圈否认了和谢公子的恋情,并承认和华影后是同居多年……的好友。华影后,有这样的事吗? 华音:是的。Skip的妈妈和我母亲是多年的好友,我母亲去世后,一直住在在skip家。说起来我们母亲还结拜过,我叫skip母亲小姨。 支持人(激动):哇哦!大家听到了吗!青梅竹马!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妹!那么表姐(观众不满的起哄声),表妹已经坦诚和谢公子没有感情纠葛,您和谢公子的感情再无阻碍了,请问您准备什么时候嫁入豪门呢? 华音(冷笑):我就是豪门。 【微博更新】 林思沁skipV:我嫁我嫁,我要嫁入豪门!@华音V:我就是豪门。 ☆、前世番外(一) 浮山。 秋末时节,秋雨绵绵,整个浮山笼罩在雨雾之中。 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仕女,左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右手提着一个食盒,踩在枯黄的草茎上,缓步走上浮山寺后山。 她看起来娴雅端庄,纤细柔弱,像极了弱不禁风的世家女子。只是她眉心有一朵淡红色的梅花印记,昭示着她刚入先天的高手身份。 待走近了飞雁塔,塔下早有几个身穿灰色短打的持刀男子守卫。 见她走近,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对她抱拳行礼,接过油纸伞收好,引她进门,道:“华门主,请上塔。” 白衣女子:“她到了吗?” 男子道:“教主还在路上,请华门主稍待片刻。” 白衣女子点点头,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上楼,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仿佛带着令人心灵沉静的音律。 塔上山风凌冽,吹着的雨丝穿过木檐,纠缠住她如墨的黑发,间或飘落在她白皙光滑的脸颊。然而她似一无所觉,仍旧踩着那不变的节奏走上塔顶。 这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了一张木质长桌,长桌上摆着一个铜质的佛像,一个木鱼,一个香炉。木桌前是两三个破旧的草铺团。 白衣女子想了想,放下食盒,开始收拾。 半刻之后,佛像请到了角落,木鱼香炉也拿走了。木桌放在了房间正中央,两侧各放了一个垫着白底绣花软垫的蒲团。 白衣女子便跪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 华音发髻上垂下的几根白色发缎被雨沾湿,但并不狼狈,眉心中央的那朵小小娴雅的梅花纹路也带上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时光仿佛没能带走她太多的岁月,让她依旧清雅动人。 “教主万安!”楼下声音刚起,旁边的窗户便飘进来一个火红色的身影。 “哟,华音。”这个女人,朦胧半醉,一步一摇,依旧如数年前那般张扬肆意,明艳动人。 “……林教主。” 华音看见她来了,打开食盒,拿出几碟精致的小菜,两个精致的青瓷小酒杯,两双木筷,两个白瓷粉花小碗,一一摆放。 林思沁侧身坐下,没骨头似的撑着木桌,手上的酒坛“啪”的一声敲在桌面,溅出的酒水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凉拌三丝,宫保鸡丁,烤兔腿,蒸鲈鱼,两盘时蔬。提筷子夹菜的时候,听见华音起身去关了窗,呼啦啦的山风忽然就停止了,凉悠悠的雨丝也被阻挡在外,这间佛塔的静室仿佛就此与世间隔离,变得温暖了起来。 林思沁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关心,勾起讽刺的笑,提着酒罐子仰头正要往嘴里倒,那只熟悉的,玉白色的温润手指捏住了酒坛,抽走,取来了旁边那壶温热的高粱酒,倒在两个青瓷小酒杯中,再将其中一杯放在她的嘴边。 林思沁嗤道:“多此一举。”依旧就着这只手一饮而尽。 然而那只手似乎有些抖,让着旖旎默契有了一点点瑕疵,几滴酒沿着嘴角滑落。 林思沁似乎有些醉了,摇摇头,伸出粉色的舌尖舔舐唇角。 勾人心魄。 华音有些失神。 林思沁余光瞧见,不明意味的呵呵笑着,眯着眼睛问华音:“我是不是很好看?” 这个一身红裳倾国倾城的女人,半醉半醒、媚眼如丝,如何不美? 华音垂眸,藏起眼神中的情动,默不作声的放下酒杯,一手执壶,一手按盖,再添满了酒。 林思沁却不放过她,伸手捏住她的下颌,迫她与自己对视。 “华音,怎么不看我?你难道不再倾心于我了吗?” 她嫩白的手指,显得涂着凤仙花汁的红色指甲更加鲜艳动人。手指慢慢摩擦着华音光滑的肌肤,慢慢用力,直到这片肌肤被掐红,才狠狠的丢开。 “我最讨厌你这虚伪的做派!” 华音闭了闭眼,慢慢抬眼看她,道:“非我虚伪,实乃我心不纯,愧对于你。” “你你的愧疚,是因为心思不纯?”林思沁冷笑,“真是可笑!” “喜欢我有什么不对?喜欢我的男男女女多的是,也不差你一个。只是,这些人中,只有你伤我害我,令我沦落至此。” 她的笑总是动人的,即使冷笑也能勾人。只是美色当前,华音却心痛难当。 “你说你喜欢我,可当年在无忧山,施永川指挥苟茗、易玲儿和陆湘,把我按在温泉里差点闷死……那时你为何对我不闻不问?我跟你说施永川欺辱我,你是怎么答我的,你还记得吗?” 华音脸色愈加青白。 她知道,林思沁说这些,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难受。 林思沁见她脸色不好,果然开心起来,夹了一点肉粒下酒,道:“你说,二师兄见几个师弟妹将我推入河中,是怕我溺水,才将我救起,并非轻薄,让我不要无理取闹。在你眼中,我既然是这样无理取闹的人,你又为什么喜欢我?莫非你也和商无邪父子那般好色,喜欢我这副皮囊?” 华音极力抑制声音中的颤抖,道:“并非如此……是我瞻前顾后,内心龌龊,所以才羡慕你活得潇洒,倾慕……你的真性情。” 林思沁赞同的点头,满口酒气,含含糊糊的说:“对,我是真性情嘛,你呢,就是个伪君子!最喜借着光明正大的借口,行那内心龌龊之事。明明喜欢我,为何偏偏吝啬对我好……” 华音很是难堪的侧头看向旁边。 林思沁依旧端着酒杯絮絮叨叨:“华音……华音……你为何如此可恶……若非是你纵容,施永川怎有胆子给谢晋下药……若非是你,谢晋怎会来无忧山,我又怎会被谢晋的花言巧语所惑?谢晋……你这个软弱的男人……为何不守誓言?说什么与我白头……最终也丢下我……你这个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华音瞬间面无血色。 “你说什么?下药……下什么药……” 林思沁笑嘻嘻的趴在桌子上,离她最近的两盘菜翻落在地,碟子竟也没有摔碎,而是叮叮当当的跳了几下,汤水洒了一地,一片狼藉。 “你不知道吗?施永川喜欢你呀……哦,你不知道……他说的你都信……他怕你跟晋郎回家成亲,便故意引他与我相见……他坏事做尽,唯有这件事合我心意……晋郎……从未有人像他那般待我……”林思沁眼中盈盈有泪光,然而却没有落下,反而心平气和的说起了过往,就仿佛那些令人痛彻心扉的过去是别人的经历。 “你根本就不喜欢晋郎,你喜欢的是我啊!我和晋郎本就两情相悦,可为什么师父和师叔祖……都说是我的错……我哪里有错?我没错!师父……师父你为何不喜沁儿……你不要生沁儿的气……师父……师父会原谅我的……师父那样心软……可我在山下等了那么久,给师父写了那么多信,为何师父还是不理我……为何用那样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华音恍如脑袋上被泼了一盆冷水。 信? 什么信? 小师妹从未寄信回山! 是他! 是施永川拦了小师妹的信! 施永川?那个在她面前哭诉如何爱慕小师妹,自承给小师妹通风报信让自己找不到小师妹的二师弟,会做这样的事? 怎么……怎么会?! 华音一向聪慧,只是那时候被情爱和慌乱蒙蔽了双眼。 几乎是一瞬间,华音便脑海划过闪电般清明了起来,伸手按住林思沁的双肩,道:“沁儿,当年,殷无殇为何会知道我们在谢家?通知他来的人,是不是施永川?” 林思沁晃晃脑袋,用内力压下了醉意。看到华音眼中的恐慌与痛苦,忽而勾起唇角,充满恶意的笑道:“是啊……他给商无邪那色鬼暗通消息,出卖我的行踪……所以我活刮了他!你不是因为这个还打了我一掌吗?那年,在南禺镇,你为这事儿来找我,打伤了我,害我差点被商无邪父子侮辱……幸好娘亲认出了我,让父亲和哥哥来救我……可是哥哥却被殷贼重伤而死……我的哥哥……也没有了……我再也没有哥哥了……” 华音跌坐在地上,清楚的看见那笑容里的哀伤,看着她撕裂着内心深处伤口里的血污给自己看。 林思沁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三只手指托着酒杯到眼前,漫不经心的说着诛心之语:“华音,你可知道,我今日的一切苦与痛,都是因为你。你欠我的,哪怕是下辈子……也还不清。” 华音泪如泉涌,掩面无声。 林思沁哼了一声,酒水一饮而尽,酒杯“啪”的一声撞碎了两扇木窗,山风灌入,吹起她大红色的衣裙,又成了那个耀眼飞扬的魔教教主。 “我查到三长老和四长老联合了三大堂口反我,我准备下月月圆之日孤身回南禺镇扶风堂,诱两个老不死的出手。你带正教中人去桥南镇端了三个堂口的老巢。” 林思沁理所当然的吩咐完,迎着山风跃下塔楼。 华音最后听见的,是她隐带快意的传音。 “我等你的下次约见,华盟主。” …… 华盟主…… 大师姐…… 华音……华音……华音…… “华音,你怎么了?你哭了?”林思沁停下了咬糕点的动作,凑近了看她刚睁开的眼睛,伸手勾起她眼角的一滴泪水,道:“华音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华音躺着床上,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十岁的林思沁,温柔又哀伤。 她眼前恍惚看到了那个跳下塔楼的背影,看到了那个摔落悬崖的侧影,最后,定在眼前鲜活又灵动,眼眸明亮,没有一丝一毫前世的阴霾。 林思沁看华音一直不说话,更加忐忑,正要再问,忽然被她抓住了手。 “……诶?” 华音慢慢勾起唇角,温柔的笑着,慢慢晕开了熟悉的暖意,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掌心,道:“沁儿?” 林思沁见她笑了,便也开心的笑着回她:“华音!” 华音另一只手抹了抹她唇角的糕点粉末:“慢些吃。” 林思沁敷衍的点头。 华音仍旧耐心十足,道:“不可偷偷饮酒……” 林思沁心虚的看脚背。 “不可挑食……” 心虚的扣手指。 “还有……” 林思沁苦着脸道:“啊?还有啊?” 华音轻声道:“……师姐会永远对你好。” 林思沁立刻抬头,喜道:“你说的!不准反悔!” “不反悔。” 永不反悔。 我对你的好,再到下一辈子,也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前来个福利番外,看我好吧 这俩人对话我改了三天…… 下章入V…… 记得留言调戏作者~ 记得来正版75人家,不要怜惜人家是一朵娇花…… 等你哦~mua~ ☆、初露峥嵘 大道之侧, 有一个茶棚。茶棚简陋, 桌椅陈旧, 却坐满了来往的宾客。只因此处正是上无忧山的必经之地。 茶棚东南角, 坐着四五个年轻人,看年纪不过弱冠, 粗布灰袍,风尘仆仆, 更有两人抱着两把刀鞘陈旧的长剑, 其中一个抱剑的青年正侃侃而谈。 “……嗡嗡不绝的大殿之中间或传来低低的冷笑, 似是在嘲笑魔秀公子。然而魔秀公子端着茶杯,正襟危坐, 把堂中之人的冷嘲热讽全都当做耳边风。正当此时, 忽有人高声质疑道:‘她真的是我们圣教暗月堂的堂主?可不是冒名顶替的吧!咱们风云圣教,哪曾有过这么娇滴滴的堂主?’那声音不怀好意,十分嚣张。紧接着, 又有人调笑道:‘华堂主貌美如花,我见犹怜, 来咱们风云教打打杀杀岂不可惜?不如嫁给我老张, 只需伺候伺候我, 便可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 那讲故事的青年说得眉飞色舞,声情并茂,引得其他茶客也频频回头听他述说。 西北角的茶客中有一个年轻人忍不住低声问年长的同伴:“还曾有人敢这样对华音说话?”华音乃是暗月堂堂主,自三年前以半步先天的武道天才身份公然加入风云教,向来威名赫赫, 如今代副教主舒贤监管魔教西三堂,连圣子商无邪都忌惮三分,当年魔教竟有人敢当面对她出言不逊? 年长的同伴道:“当年华音叛……离开无忧山去魔教风云山,初来乍到,以正教女弟子的身份居暗月堂堂主高位,中三堂的嫡系弟子一脉和东三堂圣子商无邪一脉教徒之中,有许多人都不服。华音刚去的半年时间,魔教暗月堂遭了好几回刺杀,两江沿岸天天都有厮杀。就连和她决裂的无忧山掌门也下令关闭门户,以免魔教有那脑子不清的人迁怒魔秀公子从前的师弟妹。” 江湖上被划入魔教的门派势力不少,其中势力最大有三大教派,分别是风云教、诛天门和烟雨楼。 诛天门长年隐于地下,拿钱办事,不管是各派首脑还是朝廷命官,都能估价出手。 烟雨楼青楼女子众多,以兜售消息为主,一向在前两派之间左右逢源,每有魔门纷争便见风转舵。烟雨楼屹立江湖数百载,和千里顺风楼各有千秋,谁也压不过谁。 两方都是生意人,或许都信奉和气生财,数百年来倒是少有纷争。 旁边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好奇道:“爹爹,华音是谁?” 年长者笑着摸摸她的头,道:“华音就是魔秀公子啊!” “可她不是舅舅的大师姐吗?怎么会是魔秀公子呢?魔秀公子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妖女吗?”小姑娘皱眉。 “住口!”旁边的妇人斥道:“兰儿!出门前爹娘怎么教你的?”说着看向了左侧的邻桌低头喝茶的一个头带戴斗笠的女子。刚刚女儿说出“妖女”二字的时候,左侧那边一道杀气透过斗笠的纱罩扫过来,一闪而逝。 此处乃是无忧山地界,岂能明目张胆说华音的不是? 小姑娘并没有察觉母亲的忌惮,噘着嘴,嘀咕道:“多听少言,不论武林是非……我知道了嘛。”转而专心致志的听那青年讲故事。 那年轻人仍在滔滔不绝的描述:“那人真是大胆!虽然魔秀公子名声不显,但多年前亲创暗月堂,从无到有,据说还曾教出一位先天高手,等闲堂主岂是对手?他如此冒犯,魔秀公子身后的两个暗月堂副堂主和几个舵主顿时大怒!纷纷喝骂!” “楚兄,暗月堂的人都怎么骂的?” “对!说说,来说说!” “都听说暗月堂的人心狠手辣,一言不合便取人首级,还从没听说过他们怎么骂人呢!” “估计敢骂他们的人都没命了吧?哈哈!” 旁边有人不高兴了,拍着桌子道:“一群败类!暗月堂是魔教的刽子手!你们如此推崇,莫非也是魔教妖孽?!” 讲故事的青年还没来得及答话,他旁边抱剑的同伴已经回骂道:“出来混,先把嘴巴上的屎擦干净咯!”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那拍桌子的大汉满脸通红,提剑站起来,脚踩在条凳上,喝道:“哪家的孙子敢骂你家爷爷?” 旁边几桌茶客怕殃及池鱼,纷纷抱着包袱躲在一旁。这些人却也没走远,就在茶棚边看热闹。 “暗月堂个顶个的都是爷们儿,只要魔秀公子说句话,我立刻就投身门下!你待怎地?!”那骂人的青年一点不怵,接着骂:“你家爷爷我开裆裤就混江湖,见的人多了,就数你这样多管闲事的孙子死得快!” 大汉大喝一声,一边拔剑一边踢向桌子,眼看一桌茶水就要被踢翻,只听见一道细微的破空之声,那大汉便大声惨叫起来。 “啊——” 众人连忙张望,小姑娘狄书兰也踮着脚去看,见他抱着腿躬身惨嚎,竟是被一只筷子穿透了脚背,把脚订在了条凳上。 “把他给我丢出去!”一个如黄莺般动听的声音冷冰冰的响起。 狄书兰顺着声音望去,见说话的人正是邻桌戴斗笠的女子。话音未落,她旁边静立的男仆便脚尖一点,飞身而起,一步越过两张茶桌的距离落在大汉身边,脚尖在他身侧一勾、再一踢,便将这人踢出茶棚数丈,远远的落在泥地上。 大汉挣扎几下,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抱着腿,杵着剑,一瘸一拐的跑了。 狄书兰看见那张条凳上还插着染了鲜血的筷子,滴滴答答的滴着鲜红的液体,胸口一阵翻滚,差点把午膳吐出来。 踢人的男子露了这一手,又默不作声的走回来,安安静静的站在戴斗笠的女子身后。还是那般平平无奇的模样,就和蹲在茶棚外喝茶水啃馒头的狄家下人没什么两样。若非刚刚的出手早已经震惊了在场所有人,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武林高手。 “啰啰嗦嗦烦死了,耽误我听故事!”斗笠女子不满的哼了一声,道,“喂!刚才讲故事那个,继续讲!讲得好,本姑娘有赏!”一锭银子“啪”的印在木桌上,结结实实的木桌便陷下了一个小坑。 东南角那青年竟也沉得住气,遥遥朝女子拱了拱手,便又开始讲了起来。 “在积雷殿的暗月堂高层又是喝骂又是威胁,气愤不已!”经过刚刚的打断,青年便将暗月堂的骂架一言带过,旁人畏惧斗笠女子,不敢起哄,安安静静的听着。 “魔秀公子虽说武艺高强,毕竟也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但就算被如此羞辱,竟然也面不改色的微微一笑,端的是沉得住气。只听她平心静气的对那语出冒犯之人道:‘华某年方二十,刚及弱冠,上半辈子还没过完,不劳旁人费心下半辈子,还请张兄弟积点口德,否则……’说着修长的指尖轻轻弹动,像是在弹落手指上的脏东西。” “这位自称姓张的魔教教徒,想必在座也都听说过,便是三年前赫赫有名的横江锁张三泉,添居风云魔教云鼎堂堂主之位。” 听到张三泉的名字,在座众人好些人变了脸色。此人乃是圣子商无邪手下三大干将之一,手段毒辣,杀人惯爱掏出心脏,不论老弱妇孺,下手从不留情。特别是当年血洗蓝家庄之后,江湖人莫不闻之色变! 听说前几年死于非命,但具体怎么死的却没人说得清,魔教高层也三缄其口。此刻众人都预感到了他的死因与华音有关,纷纷屏住呼吸听这青年往下说。 “张三泉凶名在外,哪里不是横着走?听见魔秀公子的话,一跺脚站起来,骂道:‘否则如何?嘿,老子看你就是一条被正道伪君子痛打的落水母狗,来我圣教摇尾乞怜,侥幸窃居堂主之位,还敢在你张爷眼前装模作样?不知廉耻的小婊|子!你不是半步先天吗?来试试张爷的先天罡气!’张三泉是练外加横练功夫出身,一身腱子肉,罡气外放,一脚跺下去,‘咚咚’作响,整个大厅都晃了两晃……” 狄书兰正听得津津有味,便听见旁边的女子不耐烦道:“罗里吧嗦的烦不烦张三泉一个快五十岁才爬上先天初期的废物说他作甚?快说后边儿!” “是是!”青年从善如流,接着说道,“张三泉话音未落,魔秀公子已经放下了茶杯。众人眼前一花,但见魔秀公子脚下似缩地成寸,脚尖轻轻一点,便到了张三泉面前,手中长刀出鞘、再回鞘——据说当时茶杯落在桌上的敲击声和长刀出鞘、入鞘的声音同时响起,当真是疾□□雷快似闪电!这之后,魔秀公子方才回头对魔教教主殷无殇问道:‘华某人虽然是第一次踏入积雷殿聚英殿,但已为我教效力七年有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敢问教主,华某可算是圣教中人?’ “殷教主原本好整以暇的坐在高位上看热闹,瞧见魔秀公子的动作,阴沉了脸,看了魔秀公子片刻,才慢慢说道:‘华堂主乃是本座亲自从无忧山接回来的堂主,当然是我教的兄弟!’ “魔秀公子扫了一眼周围魔教众长老、教主、堂主们,摸着刀穗又问:‘张堂主羞辱我教中兄弟,按教规,当如何?’ “当时张三泉愣愣的站着不动,眼神愤恨,众人已察觉不妥,无人言语,都看着张三泉。副教主舒贤幸灾乐祸的眯着眼看着气急败坏的商无邪,摸着长须笑而不语。只有暗月堂的苗副堂主持剑抱拳,低吼一个字:‘杀!’话音之下,罡气震荡,冲得张三泉身子晃了一晃,脖颈处竟然裂开血红的缝隙,鲜血迸出,脑袋咕噜噜的掉在了地上!” 说到此处,茶棚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华音一个半步先天的高手,竟然能让一个先天初期的高手瞬间毙命,毫无抵抗之力,那是何等的诡异? “这……这是什么功夫?难道是无忧山的绝世秘籍?” “可华音的师父林韵也不曾这般鬼才啊!” “难怪魔秀公子在风云魔教一言九鼎,原来她竟这般厉害!” “会不会是无忧山的慕容道长自创的新功法?” “倒是听说魔门有几门自伤以提升功力的邪门功夫,却不曾听说无忧山也有。” “莫非她早就练了这等邪门儿的魔教功夫?难怪要离开无忧山……” 茶棚众人议论纷纷,猜度不已。只是不知道当初在聚英殿中的魔教群豪是不是也如这般震惊。 说故事的青年看斗笠女子没有表示,便又接着讲:“杀人之后,魔秀公子依旧还是那温文尔雅的微笑模样,对殷教主道:‘华某逾越,教主海涵。’殷教主能说什么呢?当然只能默认此事,吩咐开席,给魔秀公子接风洗尘。听说当时,圣子商无邪气得差点吐血,自此和魔秀公子结下死仇,他旗下的东三堂隔三差五要找暗月堂麻烦。倒是最近,商无邪忽然一改往常,向舒副教主提亲,要娶魔秀公子为妻,舒副教主竟也没有一口拒绝……” “癞□□也敢肖想天鹅肉!”斗笠女子嗤笑一声,言语中含着怒气,“你说提亲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青年道:“就在近日。在下有些消息灵通的朋友,机缘巧合方知。” 斗笠女子点点头,提剑一言不发的走出茶棚,男仆取了拴在外面大树上的两匹马跟紧随其后。 讲故事的青年和刚才骂人的同伴也跟着站起来,追着斗笠女子而去。 小姑娘狄书兰也想追出去看,却被母亲拉住,不满道:“娘!刚才那个姐姐好厉害啊!她往无忧山走了,你说,她是不是无忧山的武林高手?” “是不是都与你无关。我们待会儿就上无忧山找你舅舅议事,你若胡闹,下次出门便不带你了。” 狄书兰只得作罢。 茶棚中人又开始了新的话题:那戴斗笠的女子如此维护华音,莫非便是无忧山那几位嫡传弟子之一? - “小主人因何动怒?”男仆牵着马匆匆跟上。 “华联,你好样的!华音都要定亲了,你倒是瞒我得紧!”林思沁摘下斗笠,狭长的漂亮凤眼因微眯而带上一丝娇俏。 华联连忙低头,大呼冤枉:“小主人可错怪我了,我日日守在山门,何曾知道主上的行踪。”又道,“商无邪心怀不轨,一向与主上为敌,如今这消息指不定是什么阴谋诡计,小主人睿智,定然不会相信。” 明晃晃的马屁,竟也哄得林思沁散了阴云。 林思沁抢过自己爱驹的缰绳,仰着头,白嫩的下巴指指后面的两只小仓鼠,道:“那两人看来像是特意寻我的,你去把那说书的收拾一顿再带来见我。” 华联劝道:“此二人看来不似常人,不远千里前来投靠,如此……岂非令他们寒心?请小主人三思。” “思个屁!我就看他不喜!在上山的必经之路设计我,肠子比山路还绕得远,心眼儿忒多!虚伪!” 华联见她神态,就知她又在指桑骂槐,指不定心中又在骂主上了。不敢再劝,只得躬身领命。 林思沁骑马返山,回到藏书楼,正要溜进石屋,耳边已经传来师叔祖的声音:“又去哪儿了?是不是偷偷去找华音?” 林思沁哼了一声,道:“才不是呢!华音自做她的魔教堂主好了,我为何要去找她?她做了魔教堂主,如今大权在握,乐不思蜀,可不想见我这个刁蛮的小师妹呢!” 她本就生得秀美绝伦,如今已然完全长开,生气、皱眉,亦是动人。 慕容癿看她耍脾气的模样,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年幼时他的大师姐如何对他撒娇耍赖,又如何捏着他的脸嘲笑他人小脾气大,像个小老头儿。他的大师姐,当年的无忧山掌门,也如这般天资聪颖、天真烂漫,若是他们的女儿活着,长大了,定也是眼前这般模样…… 心里早就软了,然而依旧板着面孔,作势要抽剑收拾她:“说了不准下山!这是第几次了?” 林思沁见了,立刻施展轻功窜回石屋,跪在石桌前抱着灵位大哭:“师祖……我不过是下山个七八十趟而已,师叔祖便要杀我……你看他如此狠心,定然不会放过我了……孙儿还是去地下和您相依为命吧……” 慕容癿:“……” 林思沁见他吹胡子瞪眼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淡定的放下灵牌。 “你这回出门,又给我惹了什么事?” “怎么能呢?我从不给您老惹事。”林思沁无辜道,“我都是给代掌门的二师兄惹事。” “……” 慕容癿不再理会她胡扯,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道:“我无忧山,和浮山寺、七星剑派,都收到了红叶宫的请柬,红叶宫宫主之女成亲,邀请我三山前去赴宴。这一次,就由你代你师父去红叶宫。” 红叶宫经营着江南最有名的钱庄和拍卖行。所有人都知道,红叶宫是璐王府的产业。 林思沁从慕容癿手中抢过信封,抽出里面的烫金请柬,在手中摇了摇,道:“江湖传闻,红叶宫的宫主其实是璐王的外室,那这次成亲的,不就是璐王流落民间的私生子了吗?想必这一场婚礼定然热闹非凡!”林思沁转了转眼珠,“怎么马屁施不去?这种露脸的机会,他向来都是抢着去。” 慕容癿最看不过她这张扬无矩的做派,瞪眼道:“什么马屁施?那是你二师兄!你出门也这般没规没矩,是要让全武林都看咱们无忧山的笑话吗?” “知道了,是二师兄。”林思沁心说无忧山的笑话多了,挖坟挑食的小师叔、叛教入魔的大师姐,不懂庶务的掌门,还有把自己门派八卦拿去卖钱的三个小师兄……外人哪里看得过来?不过慕容癿可不像华音那般惯着她胡说八道,若是在这方面不服管教,真不让她去红叶宫玩儿可就糟了。 慕容癿这才道:“你二师兄有些紧急的家务事需要处理,这次就不去了。你去浮山寺的飞雁塔等候浮山寺的师姐和七星剑派的师兄们,聚齐三山弟子一同出发。记着,不准任性,不准戏弄师兄师姐,更不准去找魔教那个孽障!否则,我就……” “你就破了誓言也要手刃华音嘛!我知道啦,师叔祖!” “你知道就好!别给我阳奉阴违!”慕容癿哼了一声。 待他走了,林思沁这才从角落下掏出一个木盒打开,其中只有两样东西:一本拼接的旧书,和一根发簪。 书是被撕碎又粘好的《辞心诀》,发簪是及笄礼那日,华音为她准备的银簪。簪子很简单,只雕着一朵桃花的模样。背面是一个小小的“沁”字。 林思沁想了想,找了一个铁盒,将《辞心诀》放在铁盒里,去了后山当年偷听华音和舒千舟说话的凉亭之后,钻进那个狭小的山洞,将铁盒埋在你山洞里。 待到七日后出发前往红叶宫时,她拿出银簪,对着铜镜照了半天,终于找了个满意的地方插上。 华联这三年早就向施永川看齐,练就了粗浅的马屁神功,连忙称赞道:“小主人天生丽质,这普普通通一根簪子在小主人的发间立刻身价倍增。” 林思沁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普普通通……说的也是。她那素淡的性子,能送一根不难看的已经不错了。”她其实喜欢更艳丽的头饰。 华联又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戴了一会儿,忽觉心烦:“她都不回来找我,说不定都不记得我了,我还巴巴的戴着她送的簪子。万一出门被她看见,岂不是在心里笑话我如同幼童那般离不开她?”又摘了银簪,还是带了自己喜欢的翠绿玉簪,心道,“这一回,若她不来找我,我便不理她。”心里想,若遇到了华音,定要让她细细的哄自己方才原谅她。 可转念又想,万一华音真的忘了她怎么办? 才不会呢! 华音说要一辈子对她好——华音向来一言九鼎。 可为什么不来找她呢? 她都下山了,偷偷来看她,师叔祖也不会知道啊? 她也跑去最近的魔教据点晃悠了好几趟,想要找到暗月堂的分舵,可惜暗月堂一向隐秘,只能找到魔教几个小喽啰,还不开眼的冒犯她。 恩,定然是这些魔教不长眼的混蛋们没有将自己的行踪告诉华音,华音才不知道自己下山。这次去红叶宫,暗月堂不可能不知道,这次华音当来找她了吧? ……可若是真的不来找她呢?那她要不要去积雷殿问个明白? 可是林思沁忽然又生起自己的气来——她又不是要奶吃的娃娃离不开娘,干嘛要死赖着华音啊? 哼,你不来找我,我便也不找你! 待到下山后,林思沁终于在镇上的客栈里再一次见到了茶棚讲故事的青年——因为今天这位能言善道的青年虽然仍旧鼻青脸肿,但终于不吓人了。 此时她已知道二人姓名,讲故事的叫做展鹏,嘴巴骂人特别利索的叫做萧空。 据说萧空之前是个和尚,叫玄空,自小在寺庙长大,只是受不了粗茶淡饭,连多吃几个馒头都得半夜去厨房和师兄们斗智斗勇,可又打不过戒律师叔无法还俗,只得偷偷跑出来,留了头发混迹江湖。因为没有户籍,更没有路引,遇上展鹏之后觉得投缘,便跟着展鹏。 展鹏则是西北鹿城展氏镖局后人。十年前,展家在鹿山被山匪袭击。那山匪匪首乃是绿林大盗,武艺高强,展鹏一家男丁大多死在山匪手下,展鹏也差点死于刀下。所幸遇到了来此追寻古墓神文的无忧山小师叔和十三岁的华音,被二人救下。小师叔那个人,从来顾头不顾尾,救了人便匆匆挖古坟去了,还好当年华音做事稳妥,将他送回老家。 展鹏打了几岁之后背着包袱出门讨生活,想到无忧山拜师学艺,却听说了林韵通早已告天下有了林思沁做关门弟子,再也不收徒弟了。而华音年纪尚幼,也不会收徒。 如此,他只得又辗转江湖,机缘巧合之下进了“千里顺风楼”旗下的银饰铺子做学徒,一步步成了顺风楼的小管事。 又过了几年,在楼中听说了华音投身魔教的事,大感惊讶,便暗中留意有关暗月堂的情报,甚至一度想要投奔华音,然而魔教弱肉强食,华音又一向神出鬼没,他武功低微,可能还没见到华音就没命了,便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无意中察觉了一条情报——林思沁年芳十八便突破了半步先天! 作为一个常年和情报打交道的人,立刻就浮想联翩——是不是无忧山有什么神奇的秘籍,能令人突飞猛进?否则,怎么可能两个人接连在二十岁之前成就半步先天? 二十岁前的半步先天啊!数百年间,除了当年那位突破地仙的武林鬼才,从不曾有过二十岁前达到半步先天的人! 展鹏匆匆销毁了情报,并想办法将知道这件事的两个下属派去昆仑查找血莲的下落,或许三年五载也回不来。自己和萧空二人卷了铺盖卷儿假死落跑,来无忧山拜师学艺。 他自知资质不好,却从来没有放弃过学武成就一代大侠的梦想。或许当年那个幼小的、风姿卓绝的华音,早就已经折服了他。 “血莲……是什么?”林思沁听起来有点熟悉。她一向过目难忘,或许是时间太久,一时想不起来。 展鹏木着一张青紫的脸,仍旧恭恭敬敬答道:“血莲是长在龙尾雪山雷湖的神物,据传是天山雪莲的变种,闻其香可消解心魔,食其花可强劲心脉,据说制成丹药可以易筋换髓,且在短时间内让半步先天的高手静心凝神,轻而易举踏入先天。只是这神物一百多年前便被当初的魔尊断根绝种,再没有了踪迹。” 林思沁捏着额头冥思苦想,道:“我好想在哪儿听说过这东西……千里顺风楼找血莲多久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传出来?” 无忧山也有情报来源,在老六、老七和老八三只小鹌鹑手上,直接听命于慕容,施永川也指挥不了。而慕容向来不管事,以前三小都是遵照华音命令行事,如今改向林思沁禀报。林思沁哪耐烦这个?反而逼得华联这个看门煮饭的暗卫硬生生学成了一个处理情报的大管家。 展鹏道:“是近一两个月的事。魔教烟雨楼一派忽然加派人手寻找血莲,想必是有了什么线索,江湖上各派闻风而动,都在跟着寻找血莲。” 林思沁点了点头,问展鹏:“你都离开顺风楼了,我要你有什么用?” 展鹏已经清楚的领会了眼前这位少女的性情,再不敢拐弯抹角,道:“我在管事的位置上多年,亦有其他消息来源。再者,千里顺风楼和烟雨楼的暗号、据点我都倒背如流,且我义弟萧空擅长梁上君子之道,不管魔门还是正道的消息都可轻松窃取。” 林思沁拍桌子欢喜道:“成!你先跟着我吧!这次去红叶宫,正好一起瞧瞧热闹。”当然,她可不是为了查华音在做什么勾当。 瞅见萧空一个劲儿对展鹏打眼色,林思沁笑道:“你们找我,不就是为了学功夫吗?你想学我的功夫,还是华音练的功夫?” 展鹏和萧空顿时大喜。然而二人混迹江湖已久,都知道规矩,道:“任凭东家吩咐。我们不论学哪一门功夫,都拜东家为师,烧香磕头,遵从师命。” 林思沁摆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会收你们做徒弟。我的内功并非无忧山所有,乃是一位世外前辈所创,习者须得资质甚高。强行习练嘛,亦可一日千里,三五年便可半步先天,只是恐怕有损寿命,活不过十年。华音的功夫我知道,她能以半步先天远超先天,不但是因为她对每一个招式的运用都出神入化,更是从幼年时日夜苦修从不间断,十几年超越常人的刻苦研修方有今日。你们想要的也不是她这样的功夫,对吧?” 萧空紧张之下,习惯性的抹了抹脑袋,并没有摸到光头,又讪讪的收回,道:“想来东家还有良策。” “不错。我曾看到几门我师叔收集的内功,略作修改之后或许会很适合你们,练起来速度快不伤身——今生恐怕都要止步于半步先天不得寸进。只是不知道我改动的内功心法,你们敢不敢练?” 林思沁改动内功心法? “这……”二人有些犹豫。 内功毕竟不是招式,随意修改……万一损伤筋脉,或是走火入魔…… 林思沁笑道:“我哪能一下子就改好了?先教你们无忧山基础心法,待我改好心法,给华音过目之后再说罢。我的内功心法便是当年华音改的,现今如何?” 听说有华音掌舵,二人一下就放了心。 他们整理情报多年,对华音了解甚深。 华音不但自己武功厉害,教出的师弟妹个个不凡——当然,林思沁就是最最不凡的一个。投身魔教之后更是指点提拔了暗月堂一众高手,到如今更是调|教出了好几个先天高手。 最最重要的是,华音性格沉稳,极其可靠。 二人对视一眼,便要磕头下拜。 林思沁拦住了,道:“说了不用拜师。我也不想收比我还大的徒弟。你们就叫我东家好了。”见展鹏欲言又止,道,“还有什么事?” 萧空赶紧在展鹏身后踢了一脚,道:“户籍!路引!” 展鹏连忙道:“我二人假死之后,从前的户籍无用,现今用的户籍匆匆置办亦不是长久之计。最好有无忧山的户籍……” 林思沁笑道:“这个简单。华联,以后他们就收入我门下,给他们我名下道观的度牒。嗯,还有别的事没有?赶紧说,我这人不喜欢拖拖拉拉,事办完了,明日便出发,我还得去红叶宫看少宫主成亲的热闹呢!” 萧空摸了摸后颈,提醒道:“恕属下逾越……东家还是遮住面容的好。以东家这等花容月貌,若不遮掩,一路上恐怕会是非缠身。” 林思沁偏头看他:“你这是夸我好看吗?” 萧空理所当然道:“非属下夸赞,东家原本就风姿卓越,国色天香。” 林思沁灿然一笑,花容绽放,回头对华联道:“看到没有?人家这才叫会夸人呢,你学着点儿!” 华联哭笑不得:“是。” ☆、寻找华音(上) 浮山寺。飞雁塔。 从无忧山到浮山寺并不远。 整个浮山都是寺庙的私产, 后山的飞雁塔当然也为寺庙所有。 林思沁骑着马一路上山, 待走到飞雁塔前, 但见两抹白色僧袍立在古铜色的佛塔前异常显眼, 其中一人正是问心大师。另一位小师太看起来与林思沁年纪相仿,正是长相平凡, 此刻双手合十,默默念经, 神态虔诚。 二位师太身旁是两个青色锦衣的年轻男子, 其中一人手持折扇, 负手摇着,很是自得, 远远的就听见他的笑声:“东方渐露鱼肚白, 云下佛梯仙子来……哈哈,林师妹,数日不见, 如隔数秋啊!” “吁——”林思沁提缰勒马,枣红色的马儿打了个响鼻, 雪白的在草地上猜来猜去。“关小刀, 不学无术就莫学人家舞文弄墨, 大秋天的扇什么扇子?山风这般冷冽,你很热么?” 关聪讪笑着收了扇子,“师妹还是这般风趣。” 林思沁不理他,翻身下马,朝问心大师躬身行礼, 笑容满面,甜甜喊道:“问心师伯,三年不见,您可还认得我?” 问心大师笑容温和,道:“如何不认得?思沁及笄时,贫尼还是你的主宾,三年不见,长高好多了,这般亭亭玉立。” “原来问心师伯也爱夸人!咦,今次去红叶宫的,莫非是清梵师姐?”林思沁背着手跳到她身边,瞅着旁边的小尼姑,道,“清梵,你的三百本佛经何时抄完了?怎不来寻我玩耍?” 清梵念了一声佛号,眼观鼻鼻观心,道:“还未。此去路上再接着抄。” 问心大师道:“清梵曾随贫尼去过几次踟州城做法事,熟悉行程,此去正好带路。聪儿,思沁,烦请你二人路上照顾清梵师姐一二。” 关聪笑道:“师伯太客气啦!今日已谢了三次。师伯放心,关聪定当护得两位师姐妹周全。” 林思沁翻了个白眼,道:“跟你客气你还当真了——咱们仨儿就你功夫最差,你只管老老实实听话就成。” 林思沁一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说让他听话,果然干的是“听话”的活计——一路上探路问道,端茶倒水,指哪儿蹲哪儿,在林思沁的吩咐之下,差点把华联守门的差事也给抢了。 林思沁是第一次出远门,然而却并非没有江湖经验。自她习练《辞心诀》以来,武艺突飞猛进,三山五门的各门各派年轻一代弟子都曾在这三年的几次比武大会上被她收拾过,平日里来往做客更没少打交道——慕容严令之下,她不敢离开三山势力范围,所以这三年来,她和周围两山的弟子们倒是熟悉了许多。 林思沁风姿秀丽,性子爽朗,没有了年幼时的戾气,别说男弟子多多少少倾慕于她,便是女弟子也有许多亲近她。 关聪便是这其中的一个。 关聪虽然武艺粗浅,二十多岁仍只是后天初期,但说粗浅那也是和华音、林思沁这等鬼才相比;若是放在整个江湖,这等资质是稀少。不过他是七星剑派大长老关海月的亲孙子,掌门仇小先也不敢嫌弃,早早便收为弟子,排行第二。 他身为大长老孙子、掌门嫡传弟子,成日里仗着身份和林思沁套近乎。 林思沁虽然率性,却不是傻子,当然不会欺负他太过。 一行四人,很快离开了三山五门的地界,弃马上船,沿江而下。坐船走了三日,便在乾江南岸的南禺镇上岸,距离踟州城不过一两日行程。 南禺镇紧靠乾江南侧,原是一处荒地,只因从前自南方来的商行在此建了一个码头便于存放货物,此处便渐渐发展成了一个小镇,每日江边码头人头攒动,全是等着扛货的短工。镇上多是客栈,来往行人也多是南北商客。 “此处来往行商鱼龙混杂,本镇百姓亦是藏龙卧虎,关师弟不可胡乱走动,以免惹祸上身。”清梵说话本来温吞,不过可能平日礼佛念经多了,说话时总带着点出尘的庄严气度,那张平凡的脸怎么看怎么亲切。 “然也然也!小弟一向循规蹈矩。”关聪笑吟吟的一边说一边夹菜,“啧啧,今天这家店的菜味道不错啊!师姐特意选这家,果然有先见之明!” 坐在林思沁旁边的御用厨子华联笑得比他还灿烂:“多谢关少侠夸奖。” “啊?”关聪恍瞪眼看了看他,恍然大悟,“你做的?” “这般难吃有什么可夸的?”林思沁尝了一口,显然很不高兴,“这鱼肉做得一点都不鲜,还有这鸡肉,一看就不好吃,你再看看这红烧茄子,根本没进味儿!” 华联尝了一口茄子,纳闷儿道:“和以前一样啊。” 林思沁气恼的拍桌子,大声道:“什么一样?难吃得要命!今日不吃饭了!”拂袖而去。 “诶?林师妹,你等等我——” 二人都走了,剩下华联和清梵对着一桌子菜。华联看着那一盅鸡汤,道:“这鸡汤不便携带,只能倒了。”真是可惜,他炖了一个时辰呢。 “不必。”清梵抬了抬眼皮,“送我房里吧,一会儿我念经超度。” 都做成汤了还要念经超度?华联觉得有点怪怪的,但并未多言。 林思沁一身黄衫走在大街上,引得频频注目。不但来往过客纷纷盯着她看,两边店铺还有人偷偷摸摸张望个不停,其中不少眼神龌龊暗藏不轨之人。 众人见她手提宝剑、衣裙华丽,不似寻常百姓,一时间没有人敢去招惹,只是街角处却已经开始有人鬼鬼祟祟的跟踪。 关聪跟在她身边,对着那些窥视她的人怒目相向,顾不得装斯文,喝骂:“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眼睛……还看?!看关爷怎么收拾……啧,算你识相……那个,你,说你呢,滚开!还有那边那个……”一路上不嫌事儿多的挽袖子和老百姓骂架,反而引得更多的人指指点点,落了林思沁几丈距离。 林思沁竟也不阻止他胡闹,自顾自的往前走。 一条大街走通,终于有人拦住了她。林思沁看他青衣小帽,不似武林中人,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厮。 “这位姑娘,我家少爷请您上文渊楼一叙。” 林思沁不知想到什么,略一犹豫,淡淡道:“你家少爷是谁?” 家丁见她眼中似有期待,连忙道:“我家少爷姓吴,名晏,乃踟州……” 林思沁立刻大怒,道:“不认识,滚开!” 小厮皱眉道:“姑娘是否太不近人情。” 林思沁冷笑:“你家少爷想调戏哪家姑娘都得随了他的心意不可,谁敢不从,便是不近人情?也不知道你家少爷是皇帝还是太子,这般霸道?” 围观众人纷纷哄笑,令小厮脸色一阵忽青忽白,还待说话,便被刚刚赶过来的关聪一个嘴巴子扇过来,将他扇在地上。 “你,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家少爷是谁?” “你是哪家的狗,也敢跟我叫板?关爷横行武林还没怕过谁!”关聪仗着爷爷是正义盟盟主,鲜少怕过谁,更无论这一种不会武艺的富贵子弟——否则怎么说,侠以武犯禁呢? 说完又是一个嘴巴子过去。 然那小厮显然平日里仗着主家横行惯了,又目光短浅,竟与关聪纠缠起来。 林思沁便在此刻转入另一条街甩掉了他,走进一条小巷子站定。 “东家。”萧空从暗处走出来,拱手行礼,顺便递上一顶斗笠。“有两拨此地的游侠泼皮跟着您,已被我踢晕丢进了附近宅院。” 林思沁戴上斗笠,道:“走。” 萧空便带着她来到一处小宅院,展鹏和一个妇人正等着她。 “东家。”展鹏朝她拱手,介绍那妇人,“这是我的堂姐展闵。” “见过东家,多谢东家收留阿弟。”展闵脸蛋小小的,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身形纤细,声如细蚊,侧身半蹲行礼,看礼仪出身应该很好,说话亦是很有修养,缓慢而真诚:“展家之人从来与人为善,谁料飞来横祸,父兄叔伯俱已蒙难,多亏了无忧山的侠士,保住我展家独苗 。妾无以为报,但凡姑娘吩咐,定当万死不辞。” 林思沁扶住她道:“什么死啊活的,你既生来坎坷,更应爱惜自个儿。我不过是让你帮我装几天样子,若不慎露了馅儿,也要记得自己性命为上——你可记得清楚了?” 听展鹏说他的大伯母乃是官宦家的小姐,难怪教导出来的女儿有几分华音那般的仕女做派。曾经林思沁对那些大家闺秀很少看不过眼,觉得虚伪做作,这些年读书养气,才懂了些许——原来有一种气度,只存在于这种女子身上,叫做书香气。 展闵眼中莹莹有泪光,微微笑着:“多谢东家。” 展鹏笑道:“我阿姐与东家身量仿佛,只需戴上斗笠、略改服饰,便可以假乱真。” 林思沁抱拳道:“那就辛苦闵姐姐了。”又对展鹏道,“你的消息来可是准确?不是说华音神出鬼没?” 展鹏道:“倒没有见到魔秀公子,只是见到了十方香主。十方从前是专门为她负刀的心腹,一向是她的左右手,即便没在魔秀公子身边,也定是办极其重要的事,跟着他便可找到扶风堂隐秘之地。东家放心,一有消息,属下立刻禀报。” 林思沁摸着自己的下巴,哼了一声,道,“你们二人的轻功,真要遇上华音,哪里跟得上?被发现了反而打草惊蛇——还是我自己去。今晚就请闵姐姐做我的替身回客栈歇息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所有看正版、留评、霸王我鞭策我的朋友。 虽然作者经常暗戳戳的在办公室刷评论开心得不得了,但是没有时间回复。 不过每一条我都认真看了。 很感谢。 ☆、寻找华音(下) 林思沁又大摇大摆的走回了客栈, 当然, 这次带上了斗笠。不过好些商铺里的人还是认出了她——并非是她那身黄衫明亮惹眼, 而是因为哪怕掩盖了面容, 她依旧耀眼如鹤立鸡群。 出来晃悠一圈儿,让所有想知道她行踪的人都知道了她的下落, 便回到客栈,敲开了清梵的客房。 清梵一身灰色僧袍, 手中捏着佛珠, 笑着问她:“你散心回来, 似乎心情略好。” 林思沁不用她招呼,娴熟的推门进去。 清梵余光扫了一眼门外, 谨慎的关上了门, 道:“难得你如此严肃,今日又闯了什么祸?” 林思沁不满道:“我如今做事已稳重了许多,哪里会闯祸?清梵你作甚还这用幼时的眼光看我?” “自我认识你以来, 每次这用这样的神情对着我,不是闯祸, 便是正准备闯祸。”清梵指着桌上的一个食盒, “待会儿走的时候, 把这个带走。” 林思沁走过去打开食盒,见里面是一个装着鸡骨头的砂盅。 “酒肉尼姑,你又犯戒啦?要我说,你早点还俗,光明正大的与我喝酒吃肉岂不更妙?” 清梵毫无悔过之心, 坐在桌前整理刚刚抄好的几页佛经,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心中虔诚,口腹之欲不过外物。阿弥陀佛。”她本就气度冷清出尘,左手掌心挽着佛珠举在胸前轻声念出佛号的那瞬间,林思沁仿佛感到了佛光普照般刺眼。 林思沁朝她笑得一脸讽刺:“得了吧,你只是擅长神棍这个职业而已。”盖上食盒,又道,“清梵,这一次出门,我们就在此分道吧!” 清梵叹息一声,一脸“我就知道你闯祸是迟早的事”的表情对林思沁道:“你欲何往?” 林思沁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找华音啊!” 清梵道:“你不是说,要等她来找你吗?” “万一她诚心躲着我,我岂不是要傻乎乎的等一辈子?好不容易师叔祖放我出门,怎能错过机会?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年前的事。她当着武林群雄的面和我撕破脸,万一她铁了心做个魔教妖女,又因面子上过不去躲着不见我,我岂不是一辈子碰不上她?” 清梵自然了解她这三年的心结,叹一口气,道:“你第一次出远门,师父和慕容师叔祖可是特地嘱咐我好好看着你。你就这么走了,岂非陷我于不义?” “哪有那么严重?我找了一位朋友假扮我,你和华联帮忙做做样子就成,谁也不会发现!” 清梵叹了一口气,道:“哪有你想的那般容易?江湖凶险,你莫不是在无忧山呆得太久,学得和林师叔那般不谙世事了?”林韵是三山五门公认不谙世事的武痴。 “就看在我们多年酒友的份儿上,好不好?”林思沁拉住她的手腕央求,“清梵师姐,就这一次?我的武功你是知道的——如今已半步先天,有几人能奈何得了我?再者,我刚得了两个帮手,已带来华音的消息,来去也花不了几天时间。来,我给你引见我的帮手。”林思沁扬手扇开了窗户,含着食指朝窗外吹了一声哨子,窗外便又两个人影跳了进来。 清梵仔细打量,眼前二人,一个身高与林思沁仿佛,只是更显娇小,举止娴静有礼;另一个年轻浓眉大眼,长相平凡,神情收敛,泯与众人,走进人群中定然难于找寻。 林思沁指着男子道:“这是展鹏。你若有要事,便让他给我传信。”又指着女子,“这位是闵姐姐,展鹏的堂姐。” 二人均淡定的面对清梵不动声色的审视。 “清梵,你看闵姐姐是不是与我身量相似?” 清梵见她已经准备充足,早有预谋,只得点头,有些无奈道:“我会在山下等你到初六夜晚。若你逾期未归,我可救不了你——等着你家师叔祖破誓出山吧!” 林思沁开心的朝清梵郑重的抱拳行礼:“好姐姐,此事可就拜托你了,七月初七当日,我定回来与你会合。” 七月初七,便是红叶宫少宫主的婚期,各门各派都将在此恭贺献礼。这时前来祝贺的,不仅有故友知交,更有对手与仇敌,暗地里不知道会有什么芥蒂龌蹉,每次这种时候都免不了几场比武,这时候必须是林思沁本人在场——若是仍由展闵替代,被人认出是假货且不说,展闵武艺粗浅,连后天也未入,与人动手九死无生,不迎战又会丢了无忧山脸面。 正在此刻,一人在门外大喊:“清梵师姐,林师妹可在你处?” 林思沁递了一个眼神给清梵,清梵便道:“在呢!今晚我与师妹抵足夜谈,你若有事,明日再谈吧。” 关聪白日里跟丢了她,正想找她询问关心一番,话未出口便被清梵堵了回来,只得讪讪离开。 林思沁便不耽误,拿了食盒与展鹏跃窗而走,留下展闵在清梵的指点下模仿她平日的做派。 出了客栈,林思沁又回到白日里的小院儿,换下长裙,头戴青色纶巾,身着交领细纹长衫。待她装扮好,萧空又拿出秘制药物,给她画了浓眉,以药泥遮住了大半容姿,掩盖了眉心处的准先天印记,看起来俨然一位清秀的读书人。 萧空一番忙碌之后,从头到尾端详一番,道:“东家天生丽质,扮作粗鲁汉子太难,扮作小书生便有七八分神似。十方为人粗狂,必定认不出你是谁。” 林思沁拿着前几日从关聪处抢来的名贵折扇,指尖跳动,将扇柄挽了个花,翻身一招拈花笑,静动之间招式潇洒利落,满意道:“这般装扮倒是方便。” 萧空递上一份有标记的地图,林思沁仔细记下,当夜便赶往踟州。 快马加鞭走了一天一夜,第二日夜晚,终于到达踟州州府。 此刻夜已三更,城门紧闭,林思沁仗着绝顶的轻功攀着城墙入了城,进了城西一处坊街,藏于夜色,片刻后掠进一处破旧的小院儿。 她翻进院中,并未急着查看,而是藏身在了屋后树影之下。因为,有人已经比她先一步进了这个院子,正举着一根长管朝卧房中吹气。 “迷烟?”林思沁不清楚房中是否是十方本人,便依旧不动声色的看着。正在此时,又有一黑衣人小心翻入庭院,对着窗边正在吹迷烟的人点头示意之后,藏在离她不远处的灌木之中。 吹迷烟之人在窗外等了好一会儿,或是感觉房中之人已经晕倒,便推窗而入。刚刚翻进去,便传来一阵金铁相击之声。 里面有人大喝一声:“好胆!” 这个声音有几分粗狂,林思沁三年前曾经听过,正是十方的声音。当年及笄礼上,十方背着华音的刀出现,武功虽不算高强,但回话行事一板一眼,又得华音器重,应是十分可靠。 林思沁听声辩位,感觉二人势均力敌,便仍隐藏暗处,扫了一眼灌木处,见后来那人并不出手帮忙,心中生疑。 片刻后,听得“咚”的声响,像是重物落地,旋即房中黑衣人破窗出逃。 “留下解药!”十方大喝一声,回应他的是一道破空之声,暗器擦着十方的头顶钉在屋檐。随后二人一前一后跃出了庭院,转眼不见了踪迹。 灌木丛中之人这才鬼鬼祟祟出来,从破开的窗户钻进房间。林思沁放轻脚步,走到窗边瞧过去,见那黑衣人走到房中,在一个长长的木匣子前蹲下。 林思沁看那木匣子眼熟——这不是给华音装刀的匣子吗?那匣子由上好的桦木所制,十分坚固。只是上面缠绕的绳子断成了两截,想来刚刚的声响便是这刀匣子落地的声音。 黑衣人以一根长针挑开长锁,打开盒盖,便露出了里面的两把长刀。一把是唐刀制式,刀身笔直且长,刀柄略长;另一把是雁翎刀,刀刃略宽,弧度更大,刀柄稍短。 黑衣人抽出两柄刀,从怀中拿出两个小瓷瓶,将其中一瓶的粉末撒在两把刀刃上,又小心插回刀鞘。另一个瓷瓶中倒出一些液体在刀柄上,以布巾擦拭涂抹均匀。最后隔着布巾将两把刀放入木匣,盖上盖子,将房间恢复原样,退了出去。 林思沁好奇的看完他做的一切,待他准备离开时,闪身一脚踹过去,“咔擦”一声踹断了他的小腿,点了他的穴道,顺手一捞,掏出他怀中的两个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道:“这位兄台,可否告知,这两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那人黑布蒙了头脸,浑身上下都藏在黑色夜行衣之中,被踢断了小腿,只是低低哀嚎,被林思沁拿住问话,微微犹豫,随即露出决然之色。 林思沁不明所以,待见他忽然双眼发直,僵直不动,又见有鲜血慢慢渗出浸湿了他的面巾,方觉不对,探他鼻息,已然气绝。捏开他的嘴看了一眼,才知道他是咬破了藏有□□的牙齿自尽了。 她这三年无聊时听过六师兄陆文远讲的许多江湖故事,也在山下附近城镇偷偷转悠,知道江湖上确实有这样的死士,但今儿还是第一次遇上,一时间满心气恼——她的江湖经验仍是太少。 片刻后,十方便已回转,见院落中站着一个陌生人,立时警觉。但见她并未穿夜行衣,且光明正大的站在院中,似在等候自己,便按捺焦急,拱手道:“阁下何人?不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再下姓吴,名久。”林思沁转着手中的折扇,指着角落的尸体,道:“方才路过此地,见有人鬼鬼祟祟潜入此地,一时好奇,便跟来看看。谁知这人心怀不轨,在你房中的两柄刀上撒了药……” “什么?”十方大惊失色,连忙窜入房中查看。 林思沁跟在他身后走过去,见他已经捧起了刀匣,不满道:“你这人怎么如此鲁莽?都说他下了药,还要亲自尝尝味道?”刚刚心里还夸他是个稳重人呢! 然而十方并没有打开盒盖,只是在木匣子边沿上查看了一番,又连忙对林思沁拱手道:“多谢这位侠士提醒。方才我查看了暗记,确实被人打开过。” 林思沁丢给他两个瓷瓶,将刚才的事情描述与他,道:“你看看这两瓶药到底是做什么用。” 十方收好瓷瓶,道:“多谢小兄弟提醒,日后定当回报。” 林思沁挑眉道:“不必日后了,今日便帮我一个帮吧。” 十方神情冷淡下来,仍拱手道:“不知吴兄弟有何差遣,但凡不违背主人意愿,十方定当从命。” 还不算蠢,知道留有余地。 林思沁腹诽一句,笑了笑,侧身坐下,翘着二郎腿看着他:“我知道你就是魔秀公子华音华堂主手下负刀的香主。我仰慕华音已久,愿投效在她的门下,还请你将我引荐于她。” 十方微微皱眉,道:“此时容易,吴兄弟武艺不凡,我引荐于主人本是分内事。只是不知道吴兄弟来自何门何派?” 林思沁微笑摇头,道:“其实我和她曾经见过,她也认识我。待她见了我,或是听了我的名字,自有分晓。” 十方怀疑的看着她,她也并不解释,反而自己拿了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慢慢喝了起来。 十方想了半天,仍觉此人奇怪,但对方有恃无恐,又来历不明,自己脑袋愚笨,恐怕是想不出来缘故,不如请教堂主。打定主意之后,便道:“那便请吴兄弟在此歇息,在下去办点要事,三日后在此相见,到时必给吴兄弟答复。” 林思沁大方道:“理当如此。” 等十方吩咐了门房招待客人,背着刀匣子离开,林思沁立刻紧随其后。 十方十分谨慎,围着大半个踟州城转了好几圈儿之后,才走进了梧桐楼。 梧桐楼在繁华的踟州城中占地不小,前前后后围了七八个庭院。面朝东仙街的铺面是一座四层高楼,上书“梧桐楼”三个大字,每层楼的屋檐下都挂满了大红色的灯笼,看起来金碧辉煌,甚是繁华。 此刻三更刚过,梧桐楼依然喧闹,偶尔有几个食客被小厮扶着从大门醉醺醺的出来,上了路边一辆马车,或是扶墙角呕吐、踉跄离开,又或是被楼中大汉拖出来丢在路中央,甚至有人被妇人拧着耳朵一边骂一边拖走。 林思沁幼时曾在市井厮混,被青楼瓦舍妇人买下,差点被迫卖身,当时的惶恐如今依旧历历在目,一眼就认出此处乃是一间极为奢华的青楼。 “梧桐楼?真是大言不惭,不知这里谁人称凤,谁人称凰?” 林思沁紧跟着十方绕过前院,顺着墙角翻进内院。 内院沿着院墙种了一圈儿荷花,池水潺潺,若是武艺稀疏的梁上君子,非得一头栽进池底淤泥之中。不过十方落脚处刚好有一根木桩置于水下,得以让他借力而入。 那木桩位于水下两寸,林思沁怕踩水的声音引起十方警觉,展开罡气,荷叶上轻点越过,无声无息飘下。 行至东南角一处庭院外,一股冷香扑面而来。林思沁担心有毒,屏住呼吸,进去才发觉院中摆放了无数菊花,各色花朵竞放,难怪香气四溢。 院中有一三层小楼,三楼灯火通明,其间更有丝竹之声自内院传出,有人应和轻唱,声音悠然,婉转动人。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院中三处要地均有人潜伏守卫。林思沁轻功独步武林,筋脉强劲罡气绵长,气息更超越先天,她飞身入院,藏入顶楼屋梁的阴影之中,众护卫连影子都没见着。 “叩叩——” 敲门声响起,丝竹之声渐渐停下。 不待里面询问,敲门的十方已恭敬道:“堂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 答话之人声音清冷柔和,熟悉至极,正是分别三年的华音。 林思沁咬着下唇,一股委屈随着泪珠落下。 亏得自己担心她在魔教的安危,这不是好好的吗?有空寻欢作乐,缘何不回来看她?说什么一辈子对她好,惯会骗人! 她怕华音察觉不敢弄出动静,只悄悄透过半开的窗户往里看。只见厅中有一置琴的矮几,一身穿绯色长裙的女子坐在琴后。另有一人侧后方对着这边窗口,一身雨过天青色襦裙,面前矮几上摊开着一副水墨画。她只收按着宣纸,右手边放着盛满墨汁的墨绿色砚台,砚台上放着吸了墨的毛笔,看那画上墨迹未干,想必刚才正在作画。 片刻后,十方走上三楼,单腿跪地,举着一个红色的小瓶,道:“堂主,属下已取回薄野姑娘的解药。方才有人下迷烟抢夺,不过很快被属下追回。” 华音的声音又响起:“雨瑶,你看看解药是否被人掉包。” 绯衣女子绕过琴案,结果红色小瓶,打开嗅了嗅,道:“是解药。”说完又有些气恼,咬牙切齿道,“这丫头,便不该给她找解药,让她好好在家反省几日,下次才不会胡闹!” 华音摇头笑道:“尽说气话。前日还曾急得跳脚的呢?” 绯衣女子叹气道:“还好红叶宫主卖你的面子,否则我只能不要脸皮,上门求解药……音妹,你说,这丫头到底是不是我亲生的?怎的性子一点儿也不似我!为了个臭男人便寻死觅活,让我被顺风楼的跳梁小丑们嗤笑!” “年少慕艾,何错之有?要怪只怪潘钰心思不纯。不过他已被红叶宫招入为婿,你又承了老宫主的情,此时咱们暂且饶了他,日后有机会小妹再帮你出这口气。”华音提醒道,“你还不快将解药送去?一会儿她哭闹起来,你又得心疼。” “你也不过二十三岁,这老气横秋的口气,怎的尤甚我这老太婆?”薄野雨瑶哼了一声,招来一贴身侍从,命其送药去后院,揶揄道,“音妹倒是比我怜香惜玉,可怎么不见你去找你家的小心肝儿?南禺镇飞鸽传书,说她出门在外,饭菜不合胃口,两日没吃饭呢,心疼不心疼?要不要赶紧去给她做一桌子好菜开开胃?” 华音莞尔一笑,耀眼生花,轻声道:“她自小古灵精怪。”语气中颇多宠溺,又含怀念。 “我看你这师妹不是省油的灯,你若不见她,还不知道她整出什么幺蛾子——你看她,故意不加遮掩,在大街上走一圈儿,连你那位表弟都给勾了魂儿,这等绝色,要不了几天就能传到殷无殇父子耳朵里去,被殷无殇那老小子察觉端倪——当年你为了瞒过殷无殇,那般处心积虑的与她撇清关系,如今她大张旗鼓下了山,再藏已来不及了,哪怕为着她的绝色姿容,也得掳她上山。我看你不如放在身边看着——这两年,你旗下三堂固若金汤,她又已半步先天,你何须再瞻前顾后?” 薄野雨瑶拿起团扇摇来摇去,露出香肩锁骨,妖媚勾人,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一个已经生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的妇人。 华音与她同室而坐,愈发显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举手投足,莫不优雅娴静。 “还是再等等,等我布置更稳妥些吧……” 薄野雨瑶丢掉团扇,勾着琴弦,嫌弃一声“婆婆妈妈”,便复又慵懒的抚琴吟唱:“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二人不再说话,背着刀匣子悄然站在华音身后的十方便低声道:“堂主,其实还有一事……” “嗯?”华音很是惊讶。十方一向谨言慎行,对自己吩咐的事情从不打折扣,但能少一事绝不多一事,从不会这般犹豫不决。 待他将方才之事娓娓道来,华音皱眉道:“你这般着急的过来,岂不是泄露了梧桐楼的根底?你做事一向稳妥,今次鲁莽了。” 十方低头道:“此人来历不明,属下原本不该擅自荐于堂主身前。然而属下总觉此人有几分眼熟,是以冒险立刻前来禀报。” 薄野雨瑶一边抚琴一边道:“我这里戒备森严,还有谁能在你我眼皮下跟踪十方来此不成?” 华音笑着摇头,道:“自然是有的。”又问十方,“那人叫什么名字?” 十方道:“他自称吴久。” 华音轻声呢喃:“吴久……无忧山行九……呵!” 在薄野雨瑶和十方惊讶的目光之中,华音走到窗前,推开窗,以极其温和又欢喜的语调叹息道:“沁儿,快进来罢。” 屋檐上响起衣袂翻飞之声,一道人影落下,翻窗入内,撞进华音怀中。 整个三楼小厅中的人俱是一惊——好厉害的轻功和龟息功!在此人主动现身前,竟无人察觉到屋檐上有人! 华音任她搂住脖子,对她笑道:“怎么打扮得这般模样?” 林思沁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十方,冷哼道:“不这样他能带我来找你吗?” 华音见她眼中尽是血丝,揽着她坐下,命人上酒菜,道:“从南禺城来此三日路程,你一个日夜便到了,可是日夜兼程没有休息?” 林思沁哼道:“丢下三年,这时方才心疼我,是不是太晚了?” 华音只得好言安慰。 薄野雨瑶见二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嘴角勾笑,换了一个略带幽怨的曲调,轻声唱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句充满暗示的唱词——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不能主动来寻我? 作者有话要说:  【姬友互怼】 清梵:你不是闯祸,就是在闯祸的路上。 林思沁:你不是犯戒,就是在预谋犯戒。 - 华音:刀子嘴豆腐心,其实雨瑶很溺爱女儿。 薄野雨瑶:可是比起你家小心肝儿我这已经是虐待了 - 好像更新又晚了…… 自从学会了立flag,拖延癌瞬间治好一半! ☆、前世番外(二) 阎罗后殿, 熔血洞。 罗兽巢穴, 葫芦段。 原本黑暗潮湿的地底, 此刻映满了火光。 呼喝声, 惨叫声,不绝于耳;火箭翻飞, 刀剑砍击之声此起彼伏。一个大嗓门儿的汉子似是头领,不住地呼喊, 指挥众人布阵攻击。 这寂静幽深、充满未知恐怖的地底, 今日杀气弥漫。 黝黑的岩壁上, 有数十个刚凿好的坑洞,洞中插满了火把。 在火箭与火把的映照之下, 可以清楚的看见一只形似蜥蜴, 身披鳞甲,高三丈、长十丈的黑暗巨兽堵在巨大洞穴的必经之路,瞪着一双浅灰色的双眼, 与数十持刀射箭的人类扑杀闪躲。 它的身躯庞大,像一座小山;它的鳞片坚固且生着倒刺, 横冲直撞, 每一次撞击都有人被撞飞吐血;它的四肢粗壮, 每个爪上有四趾,趾尖有着锐利的指甲,但凡被它爪子碰到,立刻血肉模糊;它尾巴粗长,像一条蟒蛇, 配合着它灵活的舌头攻击,细长柔韧的舌头像是一条长长的钢鞭,触之即伤。 这样的怪物,每一个部位都是杀人的利器,片刻后,这座地宫的不速之客们便死伤惨重。眼见己方少了十来人,敌人还几乎毫发无损,众人一时间士气低落,都有些畏惧不前。 “哼,都是废物!” 和这个张扬的女声一起出现的是剑出鞘,以及罡气凝实的震动声。 领队连忙喝道:“教主小心这怪物的尾巴!”话音未落,那条如同蟒蛇的尾巴已经扫了过来。 林思沁显然早有准备,在尾巴袭来之前已提前一步仰身弯腰躲避,一剑斩下,巨兽的后背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嗡——”巨兽发出近似牛儿嘶叫的愤怒惨嚎,发起狂来。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林思沁的进攻,她卓绝的轻功在笨重的家伙身上腾挪,显得游刃有余,不多时便让巨兽布满了伤痕,愈加暴躁。 “弓箭给我。”领头的大汉听见耳边的声音,侧头看,是一个背负长剑、以白色纱巾蒙面的女子。他跟随林教主多年,自然认得这一位与教主一同下洞的正义盟盟主、无忧山掌门——华音,立刻将自己手中的弓和箭篓交出去。 头领见她抽出一支事先侵过火油的箭,在旁边火把上点燃,眉心处的梅花印记反射出微弱的光芒,紧接着便听见一声箭啸,火箭朝着巨兽脖颈左侧射去。在其他火箭的映照遮掩之下,并没有引起怪兽的注意。 而此刻,巨兽脑袋朝左摇晃,正好为了躲避林思沁的剑罡朝旁边退了一步,左眼不偏不倚的送到了火箭之前。 啵—— 只见长箭深深的刺进左眼,血肉飞溅。 或许在黑暗处生活并不需要视力,失去了一只眼睛并不影响它的实力,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见无法抓到在身上跳来跳去的小虫,巨兽再一次奔跑冲撞,撞在石壁上,山洞剧烈摇晃,洞顶砂石滚落,让包括林思沁在内的所有人都束手束脚,更砸灭了好些火把。 为了避免砂砾入眼,华音不得不半眯着眼睛,原本就昏暗许多的山洞内更显模糊,她接应林思沁远离狂躁的巨兽,道:“这里恐怕经不起这样折腾。速战速决。” 林思沁沉着脸,喝道:“所有人,给我射箭!朝它身上的伤口!” 于是,又一波飞箭袭去。 就在这时,华音忽见一个黑影在混乱中靠近,身手敏捷,行动鬼祟,不似寻常教众。 华音立刻上前一步,拦在林思沁身前,仓促间未能调动所有罡气,只将匆匆聚集的罡气集中在右手掌心,捏住了那黑影刺来的长剑。 滋—— 罡气与金铁相击的声音。 那人右手的剑未能得逞,左手手腕上的圆筒紧接着对准了二人,“嗡——”的一声,数十暗器如雨花撒来。 华音以罡气与刺客相持,于暗器便无能为力。 “华音!” 一只手搂住了她,另一只手从她右肩上穿过,长袖扬起,罡气席卷暗器倒飞。 刺客竟不闪不避,反而向着华音靠近,长剑终于突破罡气,割裂她右手的虎口,剑尖刺穿左肋边缘。若非后面那人抱着华音朝右侧闪避,这一剑会正好刺进华音心脏。 “放肆!” 那人已经扑到华音身前,林思沁顺手一掌拍过去,结结实实破了对方的罡气,怒道:“给我抓起来,先穿了琵琶骨锁着,待本座回去再慢慢炮制!” “是!”有人立刻上前将地上重伤无法动弹的此刻拖走。 头领上前道:“教主,这人是曲长老。” 林思沁放开华音,挑眉道:“果然是这老不死!当年杀我哥哥,也有他一份!别弄死了,等我回去慢慢儿玩。” “遵命。” 华音缠住腰上的伤口,又点了手臂上的穴道止血。对方功力深厚,那一剑给手掌和左肋的伤只在表面,罡气入体却伤了筋脉。 林思沁在一旁,看着她浑身染血、气虚体弱却仍自持坚韧,丢给她一张帕子,冷笑道:“堂堂先天,武功如此不济,一个老不死的都能将你伤成这样!” 华音接过手帕,擦了唇角和手上的血迹,摇头道:“我没事。”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华音抿了抿唇,道:“今次十方不在,还是我陪你下洞吧……” “半死不活,托我后腿,还赖着作甚?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别在此碍手碍脚!” 头领见华音不愿走,劝道:“华门主,箭上的剧毒已奏效,怪物即刻便伏诛,地底食物稀少,养不出第二头巨兽,后面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洞中危机重重,还请您及早出洞口,别让教……大家伙儿分心。”又低声道,“在这里,人多比功夫好更管用,我等定当护得教主周全。” 华音只得点头。 扶她出洞的扶风堂女弟子与她相熟,拿了一瓶药粉倒在虎口伤处,又撕了布条给她裹住伤口,看她一眼,脸色微红,低头道:“藏在暗处的曲长老已经被抓住,您别担心了。教主武功盖世,后面一定会很顺利的。” 华音没说话,看着林思沁带着数十教众浩浩荡荡前行,火把的光在转角处照过来,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到火光,听不到脚步声,华音才收回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姑娘们,记得留言超过五个字,不然会被晋江这个大BOSS吃掉。每次看见评论被删除就心痛得要死——像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和渣男私奔了那感觉你懂的! ☆、妾长成,可悦君? 三年不见, 华音待她依旧。 “是不是饿了?先吃点东西?” 林思沁想到三年前华音那决绝的话就不舒服, 但有外人在侧, 不愿做脸色让华音丢了颜面, 一脸乖巧的答应:“好。” 华音看她面部发黄,从额头到脖颈似是涂抹了厚厚一层药膏, 道:“这膏子也不知药性如何,先随我去净面吧。以后别再涂了。” 说着, 便牵着她的手下楼朝角房走去。 林思沁边走边摇头, 道:“不成。我若不加掩饰, 被人认出了,师叔祖定会知晓……你不会是想把我赶走吧?” 华音见她鼻头微皱, 煞是可爱, 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你怕他下山宰了我?” “对啊!师叔祖虽然偏疼于我,但旁的他都依我, 唯独不准我见你。哼,固执的小老头儿!” 华音悠悠道:“师叔祖是在怪我。” 林思沁纳闷儿道:“他怪你什么?因为你离开师门惹师父生气吗?师父听说了你在魔教的事情, 如今也没那么生气了, 只是怪你当众落了门派的面子, 但心底早就原谅你了。” 华音摇头笑,笑容中似有深意:“怪我带坏了你。” 她摇头的时候,林思沁觉得脸颊有些痒痒的,抬头看见几缕黑色的发丝自略微松散的木簪中滑落下来,正好垂到自己脸颊处。想来华音摇头的时候便随之扫来扫去, 于是伸手将这缕长发挽在手指上玩儿——还是和以前一样顺滑。 林思沁一脸挑衅:“带坏我?我倒是想呢!你倒是带坏我试试?” 华音看着她微笑,不答话,只说道:“总之你不用担心师叔祖会怪罪,我自有对策。其余人等……便是把你认出来也无妨,你已有自保之力,你我联手,殷无殇来了也不怕。” 又是这样!什么叫自有对策? 这个女人总是神神秘秘的,自小就让她捉摸不透,总觉得有事情瞒着自己。 可是,她也是天底下待她最好的人。 她喜欢这样的华音,这样的大师姐。哪怕只是和她同处一室,也能让她安心。 她不知道别人的师兄师姐是不是也像华音这样,对待自己的小师妹好得不得了;反正她家的师姐就是这样明目张胆的好——倾囊相授、耐心指点,还偏疼偏爱! 她心中有一种直觉,华音一定会永远永远这样待她好——不管她闯什么祸。 @晋の江原创网 脸上所有药膏洗掉之后,果然清爽很多。 酒菜做好,直接呈到华音的卧房。林思沁奔波了一日一夜,满身疲惫,华音有心让她早些歇息,但她因太过困顿反而异常精神,又与华音重逢,心里欢喜,哪里还有睡意?于是华音便给她拿了微甜的桂花酿,亲自给她布菜,频频劝酒。 夜已深,四下无人,独留二人房中对坐。 林思沁自幼便与华音亲近,虽是久别重逢,却仍像是未曾分别一般言语自然,亲亲热热。 只是正如问心大师所说,林思沁长高了。 也更加娇俏动人,在华音的眼中,越来越像梦中的模样。 所以,华音的目光频频在她身上逗留,连从小被她看习惯的林思沁都察觉出了不对劲,低头看看衣着,道:“我这样打扮很奇怪吗?” 华音笑道:“不会。你穿着像个俊俏书生,一点都不奇怪。” “那你为何盯着我看个不停?” 华音仍是看着她,笑意更浓,伸手摘掉她发丝上的几片残叶,道:“你长大了,越发好看,师姐高兴。” 林思沁喜欢旁人夸她,更喜欢华音夸她,可惜华音从前时常不苟言笑,对她严厉,极少夸奖。此刻听见,便兴致勃勃的追问道:“真的?如何好看?” 华音想也不想,便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在我眼中,你最好看。” 林思沁心花怒放,道:“那是当然。当年你教我这首诗的时候,我便想——这首诗说的定然是我。”她长大后没走过多少地方,见到的人也不多,但她很自信,至少整个无忧山,甚至整个三山五门,她都是最好看的那一个! 华音见她高兴,趁机又给她夹菜。 林思沁自从来了无忧山,就养了一张挑食的嘴。但并不是旁的饭菜就难以下咽。她记忆力超凡,小时候挨饿的记忆又太过清晰,所以只要不是特别难吃,其实她都吃得下。 在南禺镇时,她故意挑三拣四不吃饭,又在大街上闲晃,不过是想引起暗处华音的注意而已。根据展鹏密报,南禺镇乃魔教舒贤旗下西三堂中的扶风堂所在,便想试试能不能引得华音心疼,出来见她。谁知华音没来,倒来了个登徒子,可恶心死了她。 一边说话一边吃喝,酒过三巡,倦意袭来。 林思沁便靠着华音眯着眼睛发困,言语也口无遮拦了起来。 “华音,你说,你说!你为什么要走?你骗人……你这个骗子……你说一辈子对我好……什么事情……对你那么重要?非得离开无忧山?” 她醉语朦胧,把玩着华音的发丝。那根摇摇欲坠的木簪便滑落了下去,带下了满头青丝。 华音无法,挡住林思沁来抓自己发丝的手,扶她躺在床上,这才腾出空来,捡起木簪重新绾发。 腰带被抓住。 回头见林思沁右手抓着她的衣带,正瞪着懵懂的双眼,眼珠子左晃右晃的寻找华音的脸,终于把目光定在了旁边挂罗帐的金钩上,皱着眉头严肃的质问那只金钩:“华音,你说为何不带我一起走?为何要与我分开?”一个字一个字的竟然清清楚楚,一点都不像喝醉的人——如果不看她眼神的话。 华音对她了解甚深,知道她醉的狠了,犹如梦游一般,终于不再回避,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叹息道:“我一天都不想和你分开。我只是怕,在你身边,终会情不自禁,惹你厌恶……” 林思沁似乎没有听懂,仍旧不依不挠的望着金钩:“以后不可丢下我!否则再不理你!不管怎么哄我我也不听,知道么?” 华音失笑,握住她抓住自己衣带的手,那只掌握她两世喜怒哀乐的手,感到清凉温腻触感,轻声答道:“不会的,不论前生还是今世,师姐都不会丢下你——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揽着林思沁躺下,盖上薄被,在“总念诗糊弄我”的呢喃声中,吹灭了烛火,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窗外弯月如勾。 华音走到书房,看着桌面上的那张快要完成的水墨画,负手沉思,望向天外虚空处,自语道:“还剩下两年……时间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留评,给我写文的灵感和动力~核动力啊。 谢谢地雷手榴弹火箭炮的鞭挞,给我享受天劫的感觉。 谢谢各位杀虫剂同学帮我找错别字。 今天字少表嫌弃人家 ☆、心疼 林思沁醒来的时候, 窗外已经非常明亮,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按了按额头, 没有头疼, 只有睡足觉之后的清爽,昨晚定是华音用罡气给她疏通过筋脉——如同三年前每次醉酒后那样。 华音不准她晚睡, 也不准她喝酒,被逮住了, 第二天定要罚她抄写门规。但自从华音离开山门, 便再也没有人管她, 她便借着伺候慕容师叔祖这个老酒虫喝酒的机会,随心所欲的饮酒。 然而, 几次宿醉之后的难受让她清晰的明白——无论她醉酒是如何难受, 也不会有人再心疼她了。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喝酒的兴致。 @晋の江原创 …… 林思沁是被熟悉的香味勾醒的。 睁开眼,翻身而起, 看见床边放着一条黄色的长裙,分明是幼年时常穿的样式, 桌上也放着她最喜欢的灌汤包, 欢欢喜喜的去隔间更衣洗漱, 收拾停当便出门寻找华音一起用膳。 哪知道找了半天,却发现院子里除了一个扫地的女侍者,再没有别人。 林思沁问道:“华音呢?去哪儿了?” 女侍者侧身行了个福礼,道:“华堂主一早出去了,奴也不知去了何处。”看得出此人有武艺在身, 说话却拿腔拿调,扭扭捏捏,满脸笑意,带着一股类似风尘中人的味道,不过丝毫不令人反感,反而别有趣味。 林思沁无法得知华音的去向,只得回来用了早膳,闲来无事,好奇华音的住处会有什么宝贝,在院子里闲逛。 昨晚没有细看,这时四下打量,见院子里无一棵阻挡视线的大树,只简单种着一些花草。 旁边书房布置简单,两个书架,一张书案,书架上是整整齐齐的书,书案上是笔墨纸砚和一些宣纸。 房中几乎没有装饰,唯有书案上放着一个青瓷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支带着露水的枝条,点点嫩黄色的桂花,花香扑鼻,沁人心脾。 嗯,这花枝有几分眼熟,好像是昨夜自己喝酒的时候硬要给华音摘来的……哦对了,看见华音院子外有几株桂花树,她非要去摘了一支丢给华音,还说当年华音离山时说的话她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还质问华音花开堪折是什么意思——当年总觉得华音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好奇怪,话里有话。 书案正中摊开着一张宣纸,扫过纸面,上面的水墨画有些眼熟,似是在楼阁上华音面前摆放的那幅画。 林思沁走近细看,见画上画着一只狰狞的、形似蜥蜴怪物,怪物从头到尾包裹着黝黑的鳞片,鳞片上长着倒钩,尾巴和身子长短差不多,像一条巨大的蟒蛇,尾尖长着像枪尖一样的刺。 这幅画上的怪物除了长相奇怪之外倒也没什么奇特,只是怪物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旁边都写满了梅花小楷。 “鳞片长约四寸,先天中阶罡气可勉强破之。” “尾如蟒,横扫之力可破后天圆满级护体真气。” “舌如鞭,生有倒刺,坚韧如铁,罡气不可御之。” “爪……” “身躯……” “下腹……” “眼睛……” 几乎全身上下都被描述得清清楚楚,好似曾与这只怪物生死相搏。画卷下方又写有一些怪物的弱点,和杀死怪物需要准备的火油等物,末尾一个字写到一半便停止了,墨迹还未干透,显然是写字的人被打搅匆匆离开。 林思沁正奇怪,旁边伸来一只手,提起画纸慢慢卷起。 “华音,你干嘛?”林思沁等她卷好了宣纸,一招擒拿手去抢夺。华音使一个巧劲儿,让卷轴在指尖挽了个圈儿,想要换到另一只手。 然而林思沁在轻功一道已经独步武林,出手迅捷快如闪电,再加上担心画卷损伤,华音不但没能够拦住她,反被她一招“天罗地网”截了下来。 “这么紧张作甚?”林思沁在手心转着画轴,“自小你就神神秘秘,还欺我年纪小哄骗于我。今天我倒要看看,这画上的是什么东西——或者你乖乖告诉我?” “哪里哄骗过你?只是你太小,暂时没有告诉你罢了。你要看便看,不过别调皮损坏了,我还得给雨瑶帮我凑猎杀此兽的武器。”华音放弃了画卷,转而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早膳可用过了?” 林思沁回味着刚才的点心味道,正要答话,忽然看见华音的左肩渗出鲜血。 “你受伤了?”林思沁跺脚道,“你怎的受了伤还和我动手?” 林思沁放下画卷,反手按住她的手臂,上前一步,凑近了看她肩上的伤处,正拉开她的衣襟,堪堪露出锁骨,便被华音挡住。 华音挡住她还不算,更是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 林思沁有些奇怪的看她,见她竟然偏开脸不看自己的眼睛,且面色微红,像是有些害羞。 “诶?华音,你竟然会害羞?”林思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上前一步,眯着眼睛逼近她,眼中尽是笑意,“华音你好奇怪!这里又没外人!”从前她们还一起洗澡呢,可不曾见她害羞。确切的说,是华音给她洗澡。 这感觉着实有些新奇。从小华音就待人矜持冷淡,就算和自己亲近,也从来都像个长辈也一般端着架子,仿佛一尊不在尘世的仙子,礼仪周全、行事无暇,从来不曾见过她狼狈、失措的模样。 “你已年满十八,长大成人,出门在外怎可随意剥师姐的衣衫?” 华音转眼间已经收敛,表情严肃、神色镇定的训斥,依旧是那个淡然的大师姐。只是面对林思沁近在咫尺的脸,眼神略显游移。 这张已经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容颜,甚至连耻笑责备的神情都那般神似,恍惚间,华音有些分不清前生今世…… “嗯?”林思沁眯着眼睛看她,仍是怀疑,但心里担心华音的伤,便不再纠缠此事,点了肩上的穴道止血,又拉了那人去卧室宽衣。 “快点儿脱了我帮你上药!”林思沁挑眉笑着盯着她,兴致勃勃的说道,“这几年三山五门的武斗,师兄师弟们难免被我伤到,可我给他们包扎之后他们便不好意思告我的状——你瞧着,我的手艺好得很,保管让你舒舒服服!” 华音想要挣脱却没能挣脱开。“我自己……” “你再害羞我可要点你穴道了,如今你可没我快……金疮药在何处?” “……红木柜子的左边第一个抽屉,白色瓶子外敷。” “内服的呢?” “……刚刚已服过了。” 林思沁很快取了药,回来时,见华音正侧身面向她,右腿半曲,右手肘撑在右膝上,左边的衣衫滑下,露出左肩染血的绑带,微微偏头,安静的望着她。 衣衫半褪、楚楚可怜。 林思沁一瞬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华音看见林思沁愣神,仍是一言不发的等待。 片刻后,慢慢微笑起来。 林思沁回过神来,不满道:“你笑什么?”上前仔细拆了染血的绑带,迅速上药,再缠了新的白布。“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你怎的就受了伤?是谁伤了你?” 缠好之后,方才有心查看她身上的伤痕。 华音袒露的肌肤并不多,然已有七八道伤疤。有刀伤,有剑伤,居然还有铜钱一样的箭痕。 一道浅而细长的痕迹甚至沿着脖子与锁骨之间,从伤痕的性状可以看出这是冲着脖子去的一剑,稍有不慎便是身陨。 “这满身的伤,是不是殷魔、商无邪那两个混蛋暗中下手?当年当众带走你便没安好心……今日的伤又是谁做的?对了,敢在你的刀上下毒的人又是谁,你查了没有?”林思沁想到每一处伤痕可能的来历,就心惊肉跳,心疼的不得了,伸手摸着锁骨的剑伤,咬牙切齿道,“过两年等我成就先天,再帮你收拾她们!” 华音听她在耳边说话,熟悉狠厉的语气、肌肤上指尖的触感,让她的思绪一瞬间就掉入了那个那难以遗忘、令她心痛又心动的夜晚……那一夜,这个人曾带着讽刺的语调,这般在她耳边低语,言语中尽是暗含关怀的狠厉威胁,还非要蛮横的拉开她的衣襟,故意按在她腰肋的伤痕处,最终却又放轻了力道,缠绵又温柔……忆起旧事,华音止不住气血上涌,运转罡气都掩盖不住,连忙偏开头,拉上衣衫,淡淡道:“些许小伤罢了。” 林思沁哼了一声,道:“你快给我说是谁?此仇不报,怎咽得下这口气?我知道你怕我鲁莽,你放心,我会等到先天之后。我突破半步先天已有半年,《辞心诀》也突破了第十层,已隐约有几分说不清楚的明悟——这便是你曾说过的先天瓶颈吧?哼,我成先天,要不了多久,你且看着罢!”言语间自信满满,眸中神采奕奕,浑身朝气蓬勃,犹如太阳般耀眼。 这就是令她两世心动的女子。 华音心中温暖,笑道:“你放心,我心中已有计较,要不了多久就能收拾了他们。倒是你,千万别急,突破先天事关重大,关系到将来能否突破桎梏成就地仙,不可鲁莽,先等到半步先天大圆满,我再……” “堂主,舒堂主求见。” 外面传来十方的声音。 华音只得打住了话头,握住她的手,很郑重的对她说道:“总之不可急着打破先天之壁。” 林思沁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在《辞心诀》上已经写过了,我知道,快去忙你的事儿。” 华音无奈,临走前再次问道,“早膳用了吗?” 林思沁眉心一跳,隐晦的转了转眼珠,笑吟吟答道:“桌上的灌汤包吗?还没呢,正是我爱吃的,不过我想等你一起用膳,便没来得及吃,只吃了几块糕。” 华音道:“我已用过了,不必等我。” “行了行了,你去忙吧。”林思沁蹦蹦跳跳的推着她出了门,脸色立刻沉下,心思:华音桌上的画卷明显墨迹未干,恐怕是正在写字的时候遭了刺杀,这才没来记得收好画卷。受伤之后甚至没来得及上药,就匆匆包了伤处回来藏画,都没顾得上回卧室看她一眼,连她吃过早膳都不知道——华音一向紧张她,受了刺杀定会回来查看她的安危,可却先来书房……奇怪了,那张画上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样极力想要瞒着?那件书房会不会还藏着类似的东西? 这件事晚些再查,现在……哼,舒堂主?舒千舟吧? 林思沁尾随华音,悄悄出门。 ☆、误交损友 华音走进满是各色菊花的庭院, 看见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短须男子站在大门口等着她, 见她走近, 笑容满面:“音妹。” 华音对他笑着点头:“大哥也来了?此行可顺利?” “幸得苍天护佑, 那妖妇毫无防备之心,已然上钩。此事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音妹尽管放心。”舒千舟又问, “宫主说事前宜兰县主会先来与你见一面。” 华音皱眉道:“时间紧迫, 不宜多添变数, 待会儿我传信让宫主拦住宜兰。” 舒千舟戏谑道:“她听说你这个魔秀公子到了踟州,心心念念来见你, 宫主哪里拦得住她?” 华音头疼道:“三年前我真实身份公开的时候, 她不是都与我绝交了吗?等闲也不愿理会我,商议大事都指派心腹前来,还非要在明面上悬赏要我的脑袋;这会儿过来, 万一让殷无殇的人察觉……宫主不怕打草惊蛇?” 舒千舟道:“她那是恼羞成怒,这会儿说不定气消了又舍不得。再者, 她可从没亲眼见过如今的你, 在她眼里, 你还是那个三年前你救她的祈天少侠——只怪你易容术太高超,行事潇洒又怜香惜玉……哈哈,若你是个男儿,殷无殇哪里争得过你?把宜兰县主、薄野雨瑶她们几个统统娶回来,五位长老定然没二话, 立刻拥立你做教主!什么雪莲粉、青须果,轻轻松松都到手,再不必你如此费尽心力。” 华音摇头笑道:“大哥就爱说笑。我去红叶宫见她吧——当年是我隐瞒,她怪我也是应当,不过如今大事当前,容不得她胡闹。”给远处侍从打了个手势,邀请舒千舟到湖边的凉亭,“大哥随我来。我刚得了武夷山的新茶,大哥正好尝尝。” 舒千舟喜道:“有好茶怎可不尝?更何况是音妹你的手艺!” 两个魔教高层坐在亭子里,不比武、不喝酒,反而像世家子弟一样品茗。凉亭四下视野开阔,无藏身之地,毫不担心有人偷听,正适合商谈要事。 林思沁只能藏在远处,自然也没能听到。 直到他们谈完,华音送舒千舟离开的时候,才听到舒千舟迟疑着问华音:“音妹,我前些日子已经找了东北雷家的少主,把我那把新得的宝剑许了他,得他承诺派了旗下挖参人去北域松林探查,或许能在雪山找到遗漏的血莲。蓝家也愿意将手中的青须果卖给你。阎罗后殿太过危险,你还是多等几日,等雷家和薄野楼主传回消息再说。” 华音道:“多谢大哥为我奔走。我会小心,大哥也勿要担心。” “怎能不担心?你就敷衍我吧!”舒千舟看着眼前明秀清雅的女子,怜惜又惋惜,迟疑片刻,慢慢说道:“音妹……” 华音看他神色,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打断道:“大哥,如果是上次的事,就不必再说了。” 舒千舟故意露出伤心的样子,道:“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你若答应嫁给我,娘亲也会很高兴。” 华音挑眉道:“婚姻大事怎能儿戏?且无论我嫁给谁,娘亲都会高兴。” 舒千舟听她语气竟意有所指,连忙追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有了心仪之人?那能不能告诉我,到得了你青睐的人是谁?” “不能。有关那人之事,暂时不能说,大哥见谅。” “……好吧。” 华音语气斩钉截铁,竟让舒千舟无法再问下去。 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舒千舟忽然问:“你当年说,要在二十岁之前得到魔教藏宝库的雪莲粉用于突破先天,才可洗筋伐髓、治愈旧疾,到底是不是真的?” 华音静静的看着他,不答话。 舒千舟被她看得心虚,讪讪道:“我这,我那不是……哎!你三年前就二十岁了,还留在无忧山不着急找血莲,来了圣教才开始谋划,难道不会太晚?” “大哥不信,尽可以去问鹿神医。”华音微微一笑,用漫不经心的语调威胁道:“可若再管妹妹的闲事,下次便没有新茶和好酒了。” “行行行,我不管你!我这不是好奇太过,忍不住这张嘴嘛?不管你是为了突破先天,还是为了别的,我都会尽力为你找来,不说二话!若是血莲不顶用,需要旁的,大哥也豁出性命去为你寻来!” 华音心中感动,笑着看他,道:“大哥情谊,我心领了。可是,正如大哥关心我,难道我便忍心让大哥冒险?大哥放心,我一向谨慎,定会思虑万全之策。” 舒千舟却负着手,摇头道:“只怕你太过谨慎,难得欢颜。年纪轻轻,何不笑傲江湖,随心所欲?”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华音想到应该正在用早膳的那个人,笑得开怀,“我这些年做的事,或许在大哥看来甚是无趣,但于我,甘之如饴。” 舒千舟看她神色宛如春日桃花灿烂,怀疑道:“音妹,看你这一脸春心荡漾……难不成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那心上人?”说什么甘之如饴,音妹这样狡猾,应该不会被小白脸骗吧? 华音皱眉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再不提此事?” 舒千舟看她脸色不自然,便知道猜对了:“我只是想知道,我输给了谁而已……好吧,不说便不说,你就藏着吧,迟早要带回来给娘亲过目。” 华音沉了脸,道:“大哥若再笑我,我便告诉娘亲你轻薄于我。” “诶,别别别!为兄玩笑而已!再不敢了,再不敢多言了!” 待二人走远,林思沁也悄然离开。 一路上想到华音说道心上人的神色,满心烦闷。华音到底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听语气像是很多年前就认识……到底是谁? 不会是当年那个未婚夫吧……应该不是,华音早就退了婚,且说起那人便不开心。 ……难道是那个人? 林思沁心中一跳,忽然想起三年前华音给她《辞心诀》的时候,说起创出《辞心诀》的那个朋友满眼都是怀念,那语气,当年她不懂,然而如今想来,怎么和这两年追着她不放的师兄弟们那般相似? 莫非那人就是华音的心上人? 华音曾说他——绝才惊艳?有自己这般鬼才吗?师叔祖说了,往前数百年也没人比得上自己! 还说他不到四十岁就吐血而亡?哼,这么老!华音当年不过十几岁,那人哪里配得上华音?死都死了,还阴魂不散!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个庭院,听见有小姑娘的声音传来。 “……信不信我阉了你们?” “大小姐,主人说了,踏出这个院子打断你的腿,再把我们俩点天灯,您就别为难我们俩了!” 守在院子里的两人用词恭敬,但语气却不卑不亢,态度坚决。 “啧,咱们都是后天后期,你们两个人联手对付我一个,是不是太不讲江湖道义了?不如我们一对一比试比试?” 守卫面无表情:“大小姐,您这是想在比试的时候借机下毒,先撂倒一个再逃走吧?这法子您已经用过了吗,烦请换一个新花样。” “你——” 那小姑娘气呼呼的跺着脚,忽然看见了林思沁,立刻眉开眼笑的招呼她:“那位小姐姐,快来快来!” 林思沁也是胆大包天的主,见了闲事不躲开,反而好奇的走过去,问道:“你是谁?” “我叫晓晓!”小姑娘很高兴,“你是昨日来的客人?” 林思沁也笑:“薄野晓晓?我可不会帮你逃走。” 薄野晓晓立刻垮下脸,道:“这就猜到了?对,我娘是薄野雨瑶!我听说你是音姐姐带来的?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小师妹。” “哎哟,你就是华音那个宝贝小师妹?我听我娘和音姐姐提过你!”她娘怎么形容来着?哦——华音的小心肝儿嘛! “真的?华音怎么说我的?” 薄野晓晓做出奸笑的搞怪表情,道:“嘻嘻,你帮我收拾这两个木头疙瘩,我告诉你!” 林思沁道:“嘿,我怎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先说来听听!” 薄野晓晓见她不上当,很是惊奇:“诶?你好对我胃口!” 林思沁也抬着下巴笑:“我看你也很顺眼!” 薄野晓晓对她眨眨眼睛,拉住她的手往屋里走,道:“来来来,给你看看我的收藏。” “收藏?” “诶,你来就对了!” 两人嘀嘀咕咕的进了屋子。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仍旧兴致勃勃的聊天。 “……看吧,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就是他眼睛瞎,本姑娘这么漂亮!……嗯,背过去,换个姿势!对对,用点力!……哎哎,思沁,你别捏屁股!捏胸捏胸!” 林思沁思索道:“那赵宜兰你见过?长什么样儿?” “没见过,管她呢?反正肯定没我好看!我这么可爱,等几年绝对比我娘漂亮,赵宜兰那老女人都二十六了,比我足足大了一轮,还是个望门寡,哪里比得上我?……裤子裤子,裤子先脱了……腿抬高点儿!思沁,你摸摸看,是不是很滑?这种香膏叫做‘欲仙花’,西域的紧俏货,又香又滑,还能助兴,我好不容易才从我娘房里偷了一瓶出来,你闻……” 砰——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大门口,华音面无表情的脸。 林思沁条件反射的收回手。 薄野晓晓也连忙把瓶子藏在身后,一看是华音,松了一口气,道:“是音姐姐啊!” 华音扫视一圈儿,见两人衣衫整齐,面前两个男子,一个身形纤弱,跪在地上,背对二人,脱了衣服露出白嫩的后背,背上擦了一点膏药;另一个男子只穿着一条短裤,露出一身古铜色肌肉,左腿单脚着地,右腿踩在椅子上,手上摆出一个捏着剑诀的潇洒姿势。 两个男子也都看见了华音,可没有薄野晓晓发话,一动也不敢动的摆出妖娆和潇洒的造型,很是搞笑。 “音姐姐,你来的正好,呐,别说我对你小师妹吝啬,我可是把我娘旗下秦楼楚馆最好的两个收藏给她分享。”拍拍那古铜色的臂膀,“看看这肌肉!”又指指地上那梨花带雨的小白脸儿,“看看这脸蛋儿!” 华音黑了脸,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林思沁连忙跟上:“诶,华音你等等我!” 华音忽然停下,回头皱着眉头看着她,眼神阴冷:“以后不准和她来往。” 林思沁瞠目结舌:第一次见华音这么生气。 远处的薄野晓晓摸着小下巴,笑得恶意满满,道:“原来华音这么紧张她家小师妹……下次再给思沁介绍更出格的试试,好不容易有个顺眼的朋友,不把她祸害了岂不可惜?”抬头看着天空,一脸寂寞如雪,“我看诸君多放荡,诸君见我应如是!” ☆、不经意的暧昧 【我薄野晓晓原本只想睡遍武林所有美男子, 然而自从遇到了教主, 我的理想就多了一个——再睡遍武林各色美人儿!特别是教主这般倾国倾城、娇艳妩媚的女人……】” 【华盟主, 昨夜……教主的味道如何?好东西呢, 要分享才有乐趣嘛!下次让妹妹我也尝尝如何?】 【停停停!别之乎者也了,你是才女, 我是魔女,不是淑女!别说什么非礼勿动, 我偏就爱乱动!你不也“狠狠”地动过咱们教主吗?】 【……怎么, 华盟主生气了?】 【哎哟!翻来覆去就骂这几句, 您到底会不会骂人?要不……妹妹我教教你?】 【我薄野晓晓在你眼中,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吧?晓晓可从不曾强迫过谁, 你情我愿, 何须矫情?反倒是华盟主,你这一脸正经的样子骗谁呢?明明每天都想着睡我们教主……哎!盟主看我多放荡,我看盟主应如是!盟主又何尝不是内心荒淫的假正经?】 【呵呵呵呵呵……其实呢, 华盟主——你这朵高岭之花,晓晓也很是喜欢呢……更何况, 还是咱们教主的大师姐, 想想就心痒……】 …… 薄野晓晓! 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前世, 这个小她七岁的女人曾说过的那些话犹在耳边回响! 那时,薄野晓晓是沁儿的左膀右臂,常常和林思沁议事。但她每次与林思沁见面,都恨不得腻在沁儿身上!沁儿竟也听之任之! 若她对沁儿专情也就罢了,偏偏无耻又放荡, 还曾放话江湖,“长得俊俏不论男女皆可自荐做本姑娘的入幕之宾”。这般来者不拒,真是……令人不齿! 华音重生,心思深沉,对于年幼的薄野晓晓只是刻意疏远,并不曾露出过丝毫厌恶。她前生今世的岁月加起来不比薄野雨瑶年轻,既然和雨瑶交情匪浅,就不会因前世的记忆和薄野一家产生隔阂。 年幼的薄野晓晓一点儿也不讨厌华音。她年纪轻轻就已经贪花慕色,见华音风姿卓立,气度潇洒,完全不惧华音的冷淡,每每亲近有加,已经帮着母亲处理情报的她对林思沁也闻名已久。想想看,曾经的正派年轻一辈翘楚、第一青年高手,师门骄傲正道楷模,一朝投身魔教,大张旗鼓、心狠手辣,转瞬间成了一位魔教教徒都闻之色变的魔女。 ——这是何等的威风!这是如何逆转的传奇!这这这简直就是令人听了就心痒难耐的奇女子啊! 华音不知道薄野晓晓的奇怪兴趣。她已经因为这位烟雨楼少楼主勾搭沁儿渔猎男色之事气得面色发白。 华音性情隐忍,修身养性多年,轻易不会动怒,今天却止不住露了恼色。 “华音,华音!你等等我嘛!” “华音,你生气啦?你听说我说,都是薄野晓晓下的手,我可没摸那俩——” “华音……哎哟!痛痛痛,华音你干嘛忽然停下,撞到人家鼻子了嘤嘤嘤……” 华音立刻回身过来捧住她的脸查看,鼻子确实红扑扑的,眼里含泪,委屈极了。 “华音,鼻子疼。” 华音轻轻给她捏了捏鼻头,道:“谁让你故意撞上来。” “你都不听我解释,还凶我,你以前从来没对我这么生气。” 华音道:“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罢了!是我不对。”如果林思沁真想和晓晓亲近,自己又何必为难她? “本来就是你不对!”林思沁立刻得寸进尺,倒打一耙,“你刚刚为什么不高兴?” 华音想了想,道:“我一直不喜她的轻浮,然而她并没有逼迫过良家,都是你情我愿,少年贪色,她有这个权利和便利,雨瑶也惯着她,我等外人无立场置喙。可我见你与她相谈甚欢……” “说这么多……不就是怕她带坏了我?”林思沁用脸颊摩擦她的掌心,感到掌心的温热,很是舒服,“我知道啦,以后我再不和她胡闹了。我虽行事离经叛道,但我对情之事一定忠贞不二,绝不轻浮——所以,你就别生气了。大不了……以后我不理她?” 华音犹豫片刻,道:“其实,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师姐性子古板,你不必太在意师姐的想法,想交朋友便去,只要对方不是对你心怀叵测便可;想做什么,也随你高兴。我曾说过,要让你每一个选择,都随自己的心意。” 当年华音曾对她说:想让她武功精进不弱于人,想让她礼仪风范不容挑剔;我想让她眼光长远,容纳天地;想让她的每一个选择,都合自己的心意。 “华音你好啰嗦!以前怎么没发觉,你竟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人?”林思沁如今几乎与华音一般高,看着华音的眼睛,抓着她的手腕,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的意思我都懂的,你希望我开开心心,却又不想我学坏。你放心,我都这么大了,不会被她带坏啦!” 林思沁真真见识了华音不为她所知的一面。不过比她大五岁而已,却总是像个比师叔祖还正经的长辈,还以为她永远不会生自己的气呢,如今看,原来她也是个会生气、会别扭的女儿家嘛! “我和晓晓不过玩闹而已,她爱畜养面首是她的事,我和她做了朋友,她又主动请我去看她的‘收藏’,初级见面,我当然不好拒绝拂了她的颜面。不过以后便不去了,反正我也不感兴趣。” 她楼主华音的脖子,腻在华音怀里,撒娇道:“好啦,华音,你看,我是不是乖得很?这次真不许再生气了。你不理我,我不开心。” 华音轻轻搂住她。 “……好。” 林思沁靠在她胸前,忽然敲敲她的肩膀,笑道:“华音,你心跳好快啊!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华音:“……” 华音把她丢下,转身就走。 “哎哟,华音,你干嘛摔我?”林思沁背着手,垫着脚跟在她身后,从两边伸出头去瞄到她通红的耳垂,“嘻嘻,华音,你害羞啊?我又不会把你害羞的事情说出去,干嘛要谋杀自家小师妹灭口?” 华音真是越来越容易脸红,难道在魔教待久了脸皮反而变薄了?小时候日日同床共枕,也不见她害羞……等等,说起来似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是十二岁?那时候自己刚长高了一大截,正高兴呢,却被告知告知要自己一个人睡… 林思沁当然不愿意,每天晚上回去爬上华音的床,华音却再也不躺着睡觉,反而打坐练功。 那时候林思沁还感叹华音愈加努力了,现在想来……不会是因为华音不愿与她同塌而眠才故意打坐练功吧? ……不可能吧! 林思沁捋了捋头发,跳到华音面前,面对华音退着走,故意道:“华音,你耳朵好红啊!” 华音忽然停下。 林思沁也停下,笑嘻嘻的望着她不说话。 华音抿了抿唇,隐约有些恼色。 “你我几年未曾切磋,今日让师姐看看你的功力如何了。”说着慢慢抽出长刀。 “诶?”林思沁扫视四周,这才发现已经回到华音住的院子。 “华音,咱们刚刚重逢,我早膳还没吃饱呢……切磋动刀不太好吧?刀剑无眼多危险?咱们不如比比轻功……” 华音一旦以武功指导者的身份面对她,便会苛刻严厉。 华音曾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自己不惹事,事也会来惹自己。身在武林,武功越高才越能保护自己,所以从小教她武艺时都一招一式手把手的教导不容一丝错漏,可谓倾尽全力。 所幸自己几乎过目不忘,否则还不知道被折磨得多惨! 说了切磋就得分个输赢! 两人拆解了三百余招,每当华音占了上风,林思沁便装作受伤耍赖,再乘机偷袭。 只是华音前世就看穿了她的套路,随时警戒,亦未让她得逞。最终林思沁经验少,后劲不足,被华音给一招制服,点了穴道,罚她举着书在书房僵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吃午膳方才被放过。 当晚薄野晓晓得了消息,立刻过来嘲笑了她一通。 “思沁姐姐,你好笨啊!音姐姐那么疼你,你连她都搞不定,手段这么差,将来怎么和我一起征服天下美男子?” 林思沁揉了揉酸涩的手腕,睨了她一眼,道:“我不需要手段高超——等几年我练好功夫,一力破万巧。华音虽然功夫高,但哪有我练功快?到时候什么风云五老,正义盟盟主、各派掌门……通通都将是我的手下败将!华音也得听我的!” 薄野晓晓点头。这点她信。外人不清楚,她这个管情报的烟雨楼少楼主可清楚得很——林思沁根本就是七岁开始练武不错,却只习练了基础内功和招式,十五岁才开始正式练内功,据说一夜功夫就突飞猛进,从炼气中期步入炼气大圆满,又经短短三年就快过炼气和后天境界,成就半步先天。 古往今来如此妖孽屈指可数,近数几百年只有当年那位地仙能比肩,不对,传闻地仙三岁练武,如此算来地仙也不如她! 不过…… “为什么你最大的愿望是让华音听你的?” 林思沁,想了想道:“这个比较难。” 薄野晓晓想想华音那外柔内冷的性子,缓缓点头——音姐姐从前多少次面对生死尚且面不改色,怎么会为武力所屈? “不说这个了,我告诉你一件好玩儿的事儿!” “什么事?” “你知道宜兰县主和你家大师姐的旧事吗?” ☆、心上人是谁 赵宜兰的事情, 在朝堂和江湖都很隐秘, 但在烟雨楼和千里顺风楼这边就完全无法隐藏了。 璐王乃先帝的堂兄弟, 自小与先帝同窗, 感情颇深。且因璐王不爱弄权,亦不喜兵事, 生性风流,行事叛逆。年轻时娶了武勋之家易家嫡女易澜, 又养了一大群侍妾, 外面也还有外室。 易家源于两百年前的江湖门派春秋宫, 随着易家发展壮大,逐渐脱离江湖, 成了易家在朝廷外的专属势力。然在三十年前, 易家因为党争败落,春秋宫覆灭,易澜的哥哥重建红叶宫, 宫主即为易澜。 易澜嫁入璐王府之后,也曾有过一段甜蜜岁月, 只是忍受不了璐王的风流, 几度与璐王生隙。后来生下双胞胎儿女, 难产而死。 红叶宫的宫主便由易澜的大丫鬟朱芸担任。少宫主便是赵宜兰。宜兰,同易澜,因王妃去世,璐王终究心怀愧疚,便给女儿取了音似发妻的名字。 易氏家族为皇室忌惮, 皇帝偏袒璐王,易澜的兄长也不敢生事,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 后来璐王升了贵妾为妃。新的璐王妃生下的儿子排行第四,很得璐王欢喜,传闻璐王一度想要立四儿子为世子,对四王子千依百顺,有求必应,京城里闹得纷纷扬扬,璐王因此还被宗人府的齐王严厉的斥责过——家丑不可外扬,皇家之事,怎可沦为百姓谈资?再者,嫡长方为正统。 新璐王妃见事不成,四年前暗地里联络了诛天门的杀手刺杀赵宜兰姐弟。华音回忆前世记忆,暗中调查,提前得到消息得到消息,为了拉拢红叶宫,亲自带领暗月堂前往截杀诛天门杀手,救下赵宜兰姐弟。 当时华音用的是化名“舒祈天”,男装示人,又以斗笠遮面。为了防备教中五老、殷无殇、诛天门等对手,斗笠下的面容也有改装,画的剑眉显出几分英气,脸颊上贴的一条伤疤更是狰狞。 赵宜兰乃璐王府嫡长女,生下来便是有封地的县主,舅舅又是易家族长,自小就以贵族身份培养,在璐王府后院为了自保又不得不陷入勾心斗角之中,很是善于揣摩人心。这场刺杀发生之后,想想自己姐弟时候谁得益,就轻而易举的猜出了前因后果,再得华音和薄野雨瑶帮忙,很快就查清了始末。 赵宜兰姐弟满心恨意,却苦无证据,反而要装作不知真相,又因担心弟弟再被刺杀终日惶恐不安,郁结于心,竟然病倒。 之后的事情因无外人在场,烟雨楼也没有确切情报。但可以知道的是,在赵宜兰病倒之后,华音亲自前去宽慰照料。之后赵宜兰便对华音千依百顺,甚至暗中频繁携带礼物去暗月堂的隐秘聚地,那神态分明就是情根深种。 当时的魔秀公子“舒祈天”以冷酷闻名,即便是对盟友,也不曾这般体贴过,在对待赵宜兰的态度上的确明显比其他人柔软很多。 华音未曾公开身份的时候,就连暗月堂高层的几位弟兄也都以为赵宜兰将会是未来的堂主夫人。 众人心道: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 虽然堂主总是义正言辞的拒绝,每每不见踪迹,但是两位副堂主都非常乐意为宜兰县主通风报信,让她多次拦截到刚好出现在驻地的华音。 几次之后,华音终究和赵宜兰闹僵,当着堂中兄弟的面,斥责副堂主泄露聚地、屡犯堂规,泄露堂主行踪,更是置于堂主于危险之地。 赵宜兰当时十分伤心,一向善于隐藏情绪的高贵县主忍不住落泪道:“舒祈天,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当真如此心狠?” 华音见她落泪,面又不忍,但仍道:“宜兰,我已经说过,我已有心仪之人,你总是不信。” 赵宜兰的泪水花了妆容,看起来略显狼狈,惨笑道:“不错,你是说过。可我一句也不信!你说她容颜冠绝天下,可我从未听说过武林之中有谁比我还美!非我自夸,连皇帝兄长都夸我貌美。你说她是谁,只要她比我貌美半分,我便再也不扰你!” 华音道:“我如今自身难保,不能连累她。她是谁,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倾心于她,并非因为容貌。哪怕她丑若无盐,我对她之心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个人当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貌,可你还说,她武功绝顶,独步天下!我也是红叶宫之主,虽然没有混迹武林,但也自小习武,你这是欺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武功绝顶,独步天下’吗?当今武林最厉害的便是三位先天后期,除非她已经达到先天后期大圆满,或者成就传说中的地仙,否则根本当不起‘武功绝顶,独步天下’之称!” 独步天下!什么叫做独步天下? 不就是天下第一吗? 只是华音说话,一向文雅、委婉。 天下武林,江湖中的很多年轻人,他们认为先天高手寥寥无几,就那么几个,其实是因为先天高手性子张扬的很少,许多门各派的长老们和民间的一些大能,大多就在闭关参悟绝学,或者寻求顿悟,目标就是成为传说中的地仙。既然已经千辛万苦成为先天,年纪又大了,没有了年轻时候那么多的争斗之心,为什么不搏一搏,为了千年长生的愿望继续练功呢? 只是成就先天之后,每进一小步都异常艰难,如今武林之中武艺最高强的几人只达到了先天中期。传闻无忧山慕容老祖宗、魔教风长老有望突破先天后期,还有人猜测风长老已经是先天后期了。 所以,华音说的那个人如果真的存在,就一定是先天后期之上!不是大圆满就是地仙! 赵宜兰又不是买不起烟雨楼和千里顺风楼的情报,怎么会相信华音这么离谱的谎言? 然而华音仍然笃定的对她说:“宜兰,我们缔结盟约的时候,我就发誓,绝对不会骗你。” 赵宜兰咬着下唇,道:“她真就那么好。” 华音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神色恍惚片刻,很快回神,缓缓点头。眼中的认真,令在场所有人都相信——那个人,在华音的心目中,当真就是那般美好! 赵宜兰看着她,半晌不说话。看了一会儿,却忽然笑道:“我懂了。” 华音挑眉,望着她,皱眉道:“嗯?”她懂什么了? 赵宜兰冷笑道:“我忽然知道,该如何找到她了。希望你把她藏得好一些,否则,等我找出来,一定会杀了她!”看华音皱眉的样子,又道,“你很怕我伤害她?这么说,她现在应该很虚弱,或者是受了伤不能动武?让我猜一猜,你一定放心不下她,定要常在她左右陪伴。你行走江湖的时候遮掩身份,也是对她的保护?” 华音摇头道:“县主不用乱猜。很快,县主就会知道,这些猜测都是无稽之谈。等你知道我真实的身份之后,就会明白,对舒某的情谊,只是一场误会。希望那时候,宜兰不会恨我入骨。” “原来在你看来,宜兰的情,只是一场误会。”赵宜兰痛彻心扉,但皇家的骄傲令她不愿乞怜,含泪笑道:“你放心,不论爱也好,恨也好,都只是我的私情,我又不像我那些公主姐妹,喜欢谁就非得弄到手。你敬你爱你,只是我的心意,你接受与否是你的自由,我公私分明,不会与你我盟约混为一谈。” 不到一年,江湖上便传出无忧山华音叛逃魔教的消息。不仅如此,当日在山上发生的所有细节、前因后果,都在短短数月之内传遍天下。 钦佩欣赏有之,鄙视唾弃有之,好奇围观有之。 赵宜兰不属于任何一种,她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砸了书房。 江湖传闻:赵宜兰从此与华音一刀两断,也再没有见过华音。事情似乎合情合理,两人真的闹翻了脸——堂堂朝廷亲王嫡长女、县主之尊,被一女子如此欺骗,以至于付错了情,惹得无数闲话,甚至连宫中的几位公主都来看她笑话,怎可能还与华音来往? 如果不是林思沁白天听到了舒千舟和华音的对话,也会以为两人不可能再合作。而事实上呢?二人做戏是几分真,翻脸又是几分真? …… “诶,思沁姐姐?思沁姐姐!” 林思沁见薄野晓晓觍着脸看着自己,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就知道她不安好心。 “晓晓妹子,你这么看我,是不是对我不怀好意?” 薄野晓晓嘟着嘴道:“什么叫不怀好意?我这是在讨好你,你看不出来吗?” 林思沁噗嗤一声笑道:“你讨好人的表情好猥琐啊!” 薄野晓晓夸张的指着自己的脸说道:“什么猥琐?我这么漂亮的脸蛋被你用肮脏的言语如此无情的糟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林思沁翘着脚瞥她:“有事快说,待会儿华音该回来了。” 薄野晓晓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本小册子和一只炭笔,问道:“快快告诉我,华音心仪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你是最得华音欢心的师妹,以前在无忧山的时候还同进同出,华音的心上人你肯定知道是谁吧?” 林思沁当然知道! 这不就是创出《辞心诀》的那个混蛋吗? 可林思沁也没见过那个人啊!华音不是说那个人死了吗?死了怎么见?去坟头烧烧纸? 可华音说对自己说那人已经死了,怎么对赵宜兰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却像那人还活着,只是还不能自保? 林思沁从前一直以为,华音为人端方,是不会撒谎的,宁可隐瞒也不会说谎。长大之后,才发现华音不但小心眼儿又容易害羞,还很!会!撒!谎!——想想当年及笄之日,她亲口说了不拿自己当亲人,自己也不再是她的师妹!这不是明晃晃的撒谎吗?薄野雨瑶也说华音为了保护她欺骗殷无殇,华音也默认了。 对赵宜兰说得那般言之凿凿……她到底骗了谁?赵宜兰当初不知道华音是女人,所以没有想过那人是男子,查起来一定有偏颇;而自己以为那人死了,也从未探查。现今看来,是得把那人找到!华音每年消失五六个月,一定是去私会那人! 林思沁给薄野晓晓透露:“那人是个年过四十、一等一的美男子,天才绝顶,自创神功,只是可能练功急于求成,伤了肺腑,且十分擅长音律、琴、棋。你找到了这个人,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薄野晓晓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好朋友讲义气,等我查到连我娘都不说,只告诉你一个!” 林思沁又问:“赵宜兰这个所谓的京城第一美人和我比,哪个更好看?”赵宜兰这个所谓的县主,凭什么令华音亲自照料半月之久?就连无忧山一起长大的那七个师兄师姐也没这个待遇! 薄野晓晓拼命摇头,道:“我也从来没见过,她又不是美男子,我见她作甚?自小到大,除了我娘,你是我见过的人之中,第二个比我还好看的人。” 林思沁笑骂:“臭美!” 薄野晓晓不高兴了:“我本来就美呀!”翻翻小册子,又道,“你不会不知道你家师姐的风流韵事吧?别说他们风云教,就连名门正派也有好些少侠公子倾心于她。你家大师姐也还从来不说重话,也不会骂人,人家看她斯文有礼,还当她矜持呢!一个个更是怜香惜玉得很!啧啧,我都怀疑是你师姐刻意勾引了,那些往事,可真是令我叹为观止——” “……” 林思沁咬牙切齿:行啊!华音对谁都好声好气,惯爱招蜂引蝶!还以为她在魔教出生入死,结果却是风花雪月! 作者有话要说:  薄野晓晓: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林思沁:我的良心活蹦乱跳 林思沁:你爱的是谁? 华音:是你 林思沁:骗人! ☆、胸口痛 薄野晓晓走了之后, 林思沁坐在窗前沉思。 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还有血莲的事, 华音从小到大未透露丝毫口风。林思沁直觉的认为, 就算问了华音,也不会得到答案, 想了想,在纸条上吩咐展鹏:第一, 查‘后殿’是什么地方?位于何处?第二, 血莲粉是否是血莲制作的粉末?是不是也能让人破出迷障, 成就先天?第三,找到鹿神医的行踪。” ……@晋の江の原の创 华音第二天中午回来的时候, 便看见林思沁闷闷不乐的搅着碗里的汤匙。 “沁儿?” 林思沁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 丢下汤匙,趴在桌上装死。 华音看着这一桌子饭菜,走过来, 坐在她身边,道:“喝这么点儿, 不合胃口?” 林思沁一下坐起来, 瞪着她道:“你怎么能躲着我出门?”说完又抱住华音的手央求, “我都半步先天了!干嘛还要把我丢下?”华音怎么能干出睡觉点穴道这种事情?还说她睡相差?不就是把脚搭在她身上吗?小时候都睡在华音怀里呢! 林思沁在师叔祖的石头房子里睡了三年,师叔祖还不给她棉被,害得她不得不盘腿打坐休息。还好她聪明,很快就学会了睡梦中运功抵御寒气,这才能舒舒服服的躺着睡, 不然非得冷死不可! 好几年没靠着华音睡觉,她才不要一个人睡!华音身上有一股近似梨花的淡淡香气,小时候傻傻的还以为是做了梨花糕染上的味道,如此才知道,那是华音的味道。 小时候真好,可以钻进华音怀里睡,贴得紧紧的,脑袋枕在华音的怀里,又香又软,还很暖和;大了就这点不好,华音怀里可再装不下十八岁的小师妹,林思沁为了贴得更近些,手脚八爪鱼一样抱住华音,原本的两床被子,还省下了一床。 华音自然是板着脸像在山上一样撵她走。 然而如今的林思沁才不怕她,两人在床上打了一架,林思沁很快败北,被华音点了穴道扔进里面的被子,一动不动,僵硬的睡了一晚上! 即使今天有华音亲自做的糕点和乌鸡汤,也没让她胃口大开。 心底那股莫名的怨气,肯定是因为华音太过分——谁被点穴道睡几个时辰能开心? 华音耐心解释:“我带教中兄弟去办事,你非教中之人,又隶属无忧山,过去不合适。” 林思沁怒道:“怎么我听说赵宜兰就能去你暗月堂的驻地?她一个朝廷的皇家贵族,不也和暗月堂没关系?为什么她去得,我去不得?凭什么她能得你介绍给诸多弟兄,我却不能?” 华音一听,便知是薄野晓晓告诉了她,道:“她乃红叶宫少主,红叶宫一向游走于正邪之间,与我结盟也合情合理。而无忧山一向与风云教势不两立,你来找我,算是私下交情,没人刻意追究便相安无事;且在雨瑶这里,看似松散,实则防备森严,不虞走漏消息。可若我把你带进堂中,那就是正邪勾结,有碍你的声誉。” 林思沁满不在乎道:“那是我跟你的事,凭什么看旁人眼色?师祖不也在游记中写过‘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什么声誉不声誉的,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师祖那些话是骂那苛刻女子的旧俗,怎能这样用?”华音指指旁边的乌鸡汤,“这可是我从昨晚就开始炖的汤,你不喝就只能倒掉了。可惜我一片心意……” 林思沁已经饿了大半天,终究没抵制住食物的诱惑,把汤碗拉到面前,一边拿汤匙一边问道:“那我问你,我与赵宜兰,谁重要?” “说什么蠢话?”华音笑了,抹着她挑起的眉,道:“她怎能与你相比?” “那你为何容忍她一再骚扰你?” “她是盟友,我自当多家容让——毕竟是外人,不可失礼。” “那我就是自己人咯?”这下林思沁这才满意。 用了午膳,二人便在书房下棋练字。 棋之一道,思虑甚多,华音前世与林思沁见面,总是为了大事,往往时间紧迫,未曾有机会静下心来和林思沁下棋。 不过林思沁曾说过,《辞心诀》为求速成,须得琴棋书画修身养性,就如同佛门功夫,若不修佛强行习练,极易走火入魔。浮山寺的问心长老年轻时有一位师妹,因为家仇出家为尼,心怀仇恨难以释怀,无心研读佛经,每当早晚课时总是假装念经实则偷偷练习内功,不论白天黑夜总是刻苦习武,如此,这位原本天资出众被给予厚望的女子在三十岁不到便忽然走火入魔、筋脉尽断而死。 林思沁的书房常有围棋放置,棋盒棋盘洁净无尘,想来也是时常下棋。 前世华音第一次与林思沁对弈的时候,十分惊诧——林思沁这样直率的性子,竟然极善棋道。今生初学至今不过六七年时间,依然十分厉害,华音三年前还能与她势均力敌,三年后的今天,下了几十年围棋的她就再次遭遇了前世的已然毫无还手之力,十局最多勉强平一两局。 下了几盘,林思沁便打哈欠。 “华音,不下了好不好?我们去放风筝吧?” 华音眼神不离棋盘,中指的指腹摩擦棋子思索着,随口道:“秋天放什么风筝?” 林思沁看她这般专注,不高兴道:“下棋一点也不好玩儿。”这东西真是简单的很。小时候觉得华音挺厉害,什么都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武艺厨艺更是不凡,如今看,华音其实也挺笨的嘛!哈哈,不论怎么挣扎也赢不了她! 再说了,一点都不需要羡慕,厨艺好也是给自己做好吃的,这样看来,反而自己不会下厨比较好,这样华音永远都会做给自己吃!而且,华音只会给自己做,就连极得华音欢喜的老五陆湘,和三只小鹌鹑——老六文致远、老七欧阳澈、老八贾显贵三个,也都没有这个待遇。 可是,华音会不会,也曾这样体贴入微的,对待那个从不曾见过的男子? 是不是,华音终有一天,会嫁给那个人? 是不是,再也不会,这样迁就她、对她好?她会有自己的夫君,有自己的孩子。她是不是,也会像教导自己这样教导她的孩子,惯着,宠着,溺着? ……或者说,其实,华音对她,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可对别人好的华音她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想象不到华音会如平常女子那样因一个人撒娇,为一个人落泪,对除自己以外的人体贴入微。 赵宜兰曾说她“懂了”,还说“我知道该如何找到她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思沁此刻完全可以肯定,自己与赵宜兰心有灵犀的想到了一块儿——那个人,一定和赵宜兰长得极为相似。 否则的话,华音这样的城府,就算是为了盟友,为了朋友,也不可能逾越的去贴身照顾赵宜兰半月之久,朝夕相对。想来也定是体贴入微,以至于一个不屑与江湖人来往、特意让自己母亲的大丫鬟代替自己做一宫之主的县主大人,离谱的爱上一个江湖草莽,特别是当时的华音还脸有伤疤、面相狰狞! 薄野晓晓曾对林思沁透露,有众多暗月堂的弟子们多次看见,华音对赵宜兰的态度与其他人不同,特别是眼神,常在宜兰县主脸上留恋。所以即使华音否认,众弟兄也都那般笃定华音对赵宜兰有情。 只有林思沁知道,华音不会喜欢赵宜兰,因为华音早就心有所恋。 从十三岁第一次见到华音的时候,华音就已心有所属。华音虽然没有说过心意不会改变之类的话,但她从小教导自己的观念,便是对情慎重,不可轻与。华音又一次醉酒,曾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当时她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话分明就是书中写的情根深种的模样……这样的华音,不可能会移情别恋。 那,现在,华音还是那样喜欢那个人吗? 在无忧山的时候,华音时常静默出神,虽然从不流泪,却让她看了都想哭。 那个人还活着吗? 小时候很庆幸那个人不在人世,即使那人留下的《辞心诀》让自己受益,可仍旧忍不住希望那人不要来和自己抢华音。 可如今,林思沁忽然希望那个人活着。 只要,别让华音露出那般悲痛欲绝的笑容。 林思沁是真的这样想,这样期望。 可是,这样想着,为什么还是感到胸口压着千钧巨石一般难受? 正在看棋盘的华音余光见到林思沁捂着胸口皱眉,脸色大变,一步跨到林思沁身边,搂住她问道:“沁儿,你怎么了?” 林思沁也很纳闷儿,道:“不知怎的,胸口痛。” 华音的手微微发颤,握住林思沁的手腕把脉,道:“我不是说了不要再练功吗?你休息一下,我派人去请鹿神医。刚好这几天他也来了踟州。” 林思沁道:“我没有练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辞心诀》每进一层都得停下休息一个月,我突破第十层没几天,用不着练功。” “总之你得好好休养。我这两日便不出门了,弹琴给你听。” “好啊好啊!”林思沁大喜,略显得意的说道,“我这三年也做了几首曲子,给华音你鉴赏一二吧!”说是鉴赏,那神色却分明是炫耀,看起来很是自信。 虽然林思沁觉得自己胸口疼应该不是生病,也不曾伤到心脉,但华音愿意陪自己,那是再好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结婚和不结婚的区别: 顾月敏:驸马,我心痛! 元十三:公主,别乱吃醋! - 林思沁:师姐,我心痛! 华音:我立刻去找鹿神医! - 顾月敏:…… ☆、花喻人 三日后。 华音说到做到, 这几天当真不再轻易出门, 每天陪着林思沁过过招、弹弹琴、下下棋、写写字。然而林思沁在华音走这三年早就野惯了, 读书写字都是理性功课, 哪会喜欢呢?总嚷嚷着要放风筝。 华音迟疑道:“哪有秋日放风筝的道理……” 林思沁不依:“道理重要我重要?” 华音无法,只得答应。当日下午, 还真找人做了几个一人多高的大风筝。 两人背着风筝,骑马出城门上了城西小山坡。 原本秋风微弱, 但林思沁仗着轻功绝顶, 运功奔跑, 没多久就把一只彩色鲤鱼纹的风筝送上了天; 这边华音配合默契,手中牵着另一只五彩缤纷的茶花风筝, 耐性十足, 慢慢的牵着,随风转向,步步稳健, 也慢一步送了风筝上天。之后越来越高,手中的牵线都快没了。 两个半步先天高手的内力都已凝练罡气, 没事儿用来放放风筝倒是方便得很, 确实是比打打杀杀有趣得多。 过了一会儿, 林思沁回头看了一眼华音这边,嬉笑道:“华音!你还说我幼稚?怎么比我还认真?”放个风筝推三阻四,结果她的茶花风筝比自己放的鱼纹风筝还高! 摸着下巴,忽然双眼发亮,拉着的风筝朝华音跑去, 口中嚷嚷:“华音,咱们换换,我要你那个茶花的!” 华音见她满脸坏心眼儿的笑容,哪还不知道她的打算?连忙运功飞身退开,道:“沁儿不可!” 林思沁哪里会听话?牵着线扑过去,让自己的风筝去缠那茶花。 华音连忙躲避。 一个追,一个躲,然而防贼的快不过闹事的,最终还是被林思沁缠住,连线都断了,两个风筝相互纠缠,飞下山丘,也不知掉到了哪里。 玩儿了短短一个多时辰,风筝丢了,还累得满头大汗。华音不准她再胡闹,拉着她回府沐浴。 林思沁沐浴之后,在卧房等华音,觉得无聊,见角落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十分精致,还有华音前几日写的字,力透纸背,干净工整,又清秀漂亮,很是赏心悦目,有心想要与华音比肩,便提笔画了一幅山涧紫竹图。 等到华音出来,赶紧对她招手,道:“华音,你看,我画得如何?”林思沁一手按住宣纸纸角,一手执笔,回头得意洋洋的望着身后之人。 华音低着头,面带微笑,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画上漂亮的青竹,正是无忧山后山的景色。画中山、水、凉亭,刻画入微,那竹林中的枝叶,栩栩如生,连竹叶上的露珠都那般活灵活现,仿佛无忧山水近在眼前。 然而片刻后,华音却笑着摇头,道:“画工比前些年好了许多,然则仍少一分用心。” 林思沁噘着嘴不满道:“哪里不曾用心了?小时候,你说画画须得胸有成竹,我都记着,这一叶一石,我都记在心里,你看看,分毫不差!我已很是用心了!”微微瞪了一眼华音,“你不会是下棋输给我,故意胡说八道吧?” 华音看出她的不服气,伸出一根指头,在她眼前摇了摇,然后指尖向下,落在那一丛从竹枝上,道:“你为何画画?因为这是功课?还是用心投入?” 林思沁道:“琴棋书画乃为怡情,修身养性,才能防止《辞心诀》走火入魔,我当然已用心投入!为了画好这幅竹子,我可是在竹林前坐了三个时辰!练功都未曾这般刻苦用功!”她都这么用功了,画得这般好了,本以为会华音会被自己惊住呢!可结果,为何华音反而还颇为不满? 华音笑容温柔,但只要触及修身养性辅助练功一事,便很是固执,一点儿也不愿迁就她,一改前几日哄她时的千依百顺,仍点着宣纸一针见血道:“画是好画,笔墨功底已很好了。可画成这样,匠气十足,还能有何趣味?又怎能怡情?又何从修身养性?沁儿,你,并非画师啊!” 又铺开宣纸,道:“我也送一张画与你。” 华音从她手中取过笔,挥墨。 林思沁站在一旁,看着华音专心致志的神情,忽觉华音认真的样子真是好看。特别是华音的眼神,看着宣纸的眼神,柔情似水,就好像……看着心上人似的。 忽然有点嫉妒那张纸,被华音这样专注的凝视。 忍不住悄悄走近她身侧,近到可以闻到华音身上的梨花香。情不自禁的伸手抱住华音,下巴放在华音颈窝。华音的发丝擦过脸颊,痒痒的,让她觉得心都痒了。 华音仍在一心画画,似是感到了她的靠近,伸出左手自然又随意的去揽她的腰,右手执笔不停。 林思沁顺势松开手,任由华音揽着她。 并不是第一次和华音这样亲密,但今天,靠着华音、被华音的气息包围,说不上什么感觉,心砰砰直跳。 就在这时,华音似是为了让毛笔吸墨,向前移了一下右脚。感到震动,林思沁这才从奇怪的状态里回过神。 待她回神凝望,纸上的一丛蔷薇花已然跃然纸上。 论功底,华音比林思沁略强,但林思沁过目不忘,学什么都特别快,如今已不输于华音。且论精致,还强于华音。 然而华音笔下的花朵叶片,画得并不十分仔细,可那气韵惟妙惟肖,尽显红蔷薇的美艳。只是这并不是令林思沁惊叹之处,令她叹为观止的是,仅仅是几朵花而已,却连她这个不甚风雅之人都能感受到花瓣慵懒冷艳,又肆意绽放的风情。 林思沁看这画,仿佛看到了一个穿着大红色长裙、风情万种的女子,那般动人。 华音很快画完,无一丝停顿,就仿佛画过许多次一般。 最后在上面题字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建隆三年七月初五赠小师妹。华音。” “送我的?”林思沁一扫心底奇怪的悸动,只剩下满心的欢喜,“好好!我一定好好收藏!”又很认真的对华音道,“你等着,待我画得比你这张还好,便也画了回赠与你。” 华音微笑:“我等着。”我已等了两生两世,如何不能等下去呢?只要你还在身边,便是这样的日子永永远远下去、哪怕你永远也不会爱上我,也无妨。 ☆、亲人 次日, 便是七月初六。 明日便是红叶宫少宫主叶兰与前扶风堂堂主潘钰的婚礼。一大早, 华音便要出发去西南枫山的红叶宫观礼。 林思沁当然知道叶兰便就是宜兰县主在红叶宫的化名。 对于这位, 她可等不及想要见见, 见见这位与某个人极为相似的脸。 然而华音却阻止林思沁前往。 “沁儿,你想不想见见你的……父母?” 林思沁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着话音道:“你说什么?” 华音握住她的手,感到她的手心略微发凉, 沁出冷汗。 华音垂下眼帘, 轻声说道:“其实……我已经找到了极可能是你亲生父母的人。你, 想不想见一见?” 林思沁眼中露出迷茫,期待, 和一点……畏惧。 华音懂她的心。 她自小孤苦, 仿佛习惯了独立坚强,但其实很怕寂寞。内心深处,自小就很是羡慕旁人双亲俱全。前世的林思沁, 最终也对父兄的横死不能释怀。 可她又完全不懂得如何面对亲身父母,虽然期待, 仍畏惧相见。因未知而畏惧。 林思沁本就好奇心重, 如今更是艺高人胆大, 极少有畏惧之事。是以华音看见她如同幼兽的迷蒙眼神,心底涌起酸楚,伸手搂她在怀:“沁儿莫怕,他们是很好很好的人。” 林思沁乍闻亲讯,没有反应过来。现下定了定神, 镇定多了,反而安慰华音:“我不怕。我只是一时间觉得惊讶而已。听你语气,他们定然不曾故意将我遗弃咯?” 华音放开她,看她神情并无不妥,这才道:“自然不曾。你是他们的珍宝,只是因为意外而遗失,已然寻找你……好多年了。”华音说道寻找的时间,顿了顿,说是好些年,并没有说是具体多少年。 林思沁听出来她语气这一瞬间的颤抖,但也没太在意,笑道:“华音,你知道不知道,你说我不是被他们遗弃的,我有多开心?” “恩,我知道。” “其实我一直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民间多困苦,有许多人将女儿丢弃。我一直纠结于此,今日知道了,很是开心。”林思沁投入华音怀中,搂着她的脖子,枕在她的锁骨上,喃喃轻语,“华音……我很是开心呢……我并不是一个不被父母所爱之人。” 华音抚着她的发丝,道:“我知道。” 林思沁毕竟十几年未见父母,她心底希望自己不被自己父母所弃。但有多想和父母团聚……其实长这么大了,并没有那般期待,对于她来说,华音和易娘就是她的亲人。只有再次相见,慢慢熟悉之后,重新建立家人的情谊,林思沁才能体会到这一份亲情的温暖。 可是华音又怎会不知道未来的林思沁对亲情有多看重呢? 前世她以为自己是被丢弃的累赘,一度不肯原谅家人,直到父兄为她而死,方才懊悔自责。每每被她冷着脸斥责,说什么华音害她受伤才累得舒千舟父子横死——这种时候,华音都很难过。 却不是难过林思沁的刻薄言语,而是心疼小师妹的懊悔、自责和心伤。 是的,林思沁心里其实一直在自责。自责却无法令父兄复活,哀恸难忍,这才迁怒华音。因为只有华音才会愿意容忍这般自暴自弃、伤人伤己的她,却还真心相待。 所以,今生,华音一定要让林思沁与父母一家团聚,再也不要骨肉分离。 林思沁仍在问:“他们在何处?我何时能见到他们?” 华音道:“就在南禺镇。你回去南禺镇,在榆钱街东边,种着两株银杏树的小院便是了。” “好。那他们姓甚名谁?可知道我的名姓?” 华音沉默了一瞬,道:“你去了便知道了。我会让十方带着你去。” 林思沁奇怪道:“你告诉我他们叫什么名字不就好了?反正都特意接到你暗月堂的地盘与我相见了,干嘛还对我遮遮掩掩?南禺镇我已熟得很,十方就不必跟我去了,让他跟着你,为你负刀匣子吧!” 华音执意不肯。 林思沁见状,狐疑道:“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怎么觉得你这态度和当年我及笄那日的时候很像啊!” 华音叹气道:“我不愿对你撒谎。你也莫要逼我。”她确实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明知道她的亲生父母是谁,却隐瞒十年之久,令她无法与亲人团聚。然而那时候她羽翼未丰,根本没法护住舒家和小师妹,若是殷魔父子知道,定会拿了林思沁来威胁她。易娘一向性子安静,不爱出门,一年到头在院子里被护得好好的,不虞被暗害。可跳脱的林思沁却不能被这样天衣无缝的保护,且她倾尽全力,也只调教出一个速成的先天保护易娘。 幸好师叔祖着忍耐没有一掌拍死她,最后还答应了她的请求。只是要她在师祖灵位前跪了一夜,且用小师妹立誓:必令殷魔授首,诛灭魔门正三堂,且一生不可与无忧山弟子为敌。 林思沁见她蹙眉为难,心有不忍,道:“好了好了!明明是你有事瞒我,怎么好像我很无理取闹似的?你不说就算了,但是十方不能跟着我。你不知道他有多笨,别人给你的刀上下了药都不知道,要不是我告诉他,他还蒙在鼓里,给你用下了药的刀呢!你还是亲自带着他,免得他连累你中了别人的暗算!” 最终两人各退一步,林思沁立刻动身去南禺镇寻亲生父母。华音带着十方去参加婚宴。 等到薄野雨瑶为她们备好马车,各自出发之后,林思沁马车车座下方忽然翻出来一个人影。 “薄野晓晓?你到我车上来干嘛?” 她早就听到了车座下微弱的呼吸声,还以为是刺杀华音的刺客,是以不动声色,正要一剑刺下去,谁知道薄野晓晓钻了出来。 “嘘——”薄野晓晓连忙示意她安静,“我娘不准我出来,我好不容易偷偷跑出来,还把你这辆马车换了座下空心的。好姐妹,讲义气,这一回你可得帮着我!” “……何事?” “带着我一起去参加红叶宫婚宴。”薄野晓晓咬牙切齿,“该死的潘钰,居然敢给姑奶奶下毒!我不过就是被他美色迷住了片刻,就这样中招,如今连楼中我手下那群猪脑子也敢笑我!潘钰我一定要抢到手!” 林思沁一脸同情的嘲笑:“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你就这么喜欢潘钰那张脸?可我这边不去红叶宫了,我有要事去一趟南禺镇。” “去南禺镇干嘛?你不去红叶宫了?你不怕你无忧山那些对头给顶替你的闵姐姐下黑手?” “华音说会若有挑衅,她会帮我接下,让我放心。”林思沁很是惆怅的望着车顶,“你不知道,华音说找到了父母。虽然我还没做好准备和他们相认,但我想先回南禺镇,悄悄的看一眼,看看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什么模样和性情。” 薄野晓晓显然更震惊:“你这是被骗了吧?我烟雨楼的情报怎么没有你父母的消息?她不会是为了支开你,怕你和旧情人闹翻脸,扯个谎来骗你的吧?” “胡说八道,姓赵的怎能算是我师姐的旧情人?再者,华音从不对我撒谎。”可林思沁想到华音那有些支支吾吾的语气,就像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眉头皱了起来。 “她从不对你撒谎?”薄野晓晓难以置信,她难以想象一个不撒谎的人生是怎样神奇的人生,即便是只对一个人这样。 “反正我觉得太过蹊跷!思沁你想啊,这几天华音陪着你在家胡闹,从未离开,她怎么就忽然得知了你父母的消息?要么是她骗你,要么就是她早就知道,这会儿为了支开你才告诉你。否则的话,你来的第一天就可以告诉你了。那样的话,你去看了父母仍可以回来和华音一起参加红叶宫婚宴。”薄野晓晓用言语勾引,“华音死活不让你去,你不觉得好奇吗?好吧就算不管华音想干嘛,我这次去大闹婚宴,你不想去看热闹吗?” 林思沁脸色犹豫。 其实已经动心。 薄野晓晓和她性情接近,一看就知她的想法。 “你父母在华音的地盘上,一时半会儿不会出问题。且华音敢让他们留在那里,一定会保证他们的安全——否则,你的父母出了危险,她如何与你交代?她可是最疼你的!你放心,我立刻命人去查探你父母的情况!” 林思沁正是这样想的。她向来果断,立刻对外面车夫道:“停下!” 马车停下,林思沁跳出去赶走了车夫,说要自己回去。这人是华音安排,自然被她丢下。 又走了一段,薄野晓晓又从座位底下掏出一只鸽子,飞鸽传书。片刻后,几个烟雨楼的人出现,帮她们换了马车,改道枫山红叶宫! 作者有话要说:  林思沁狐疑道: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华音:……是有一件……(隐瞒沁儿父母行踪十几年) 林思沁:好哇!我就知道你和薄野晓晓她娘暧昧,果然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空心簪 林思沁坐在马车上, 透过帘子缝隙看着窗外, 思绪却早已不在此处。 薄野晓晓没心没肺的剥橘子吃, 看她神不守舍的样子, 道:“思沁,还在想你爹娘的事?你若真的迫不及待, 我命人接他们来见你如何?” “不必了。我自己会安排时间去见他们。”林思沁放下帘子,摇头道, “我在想别的事。” 她已传了讯让展鹏和萧空去查证。展鹏已经暗中护送展闵随清梵抵达踟州城, 这会儿她去枫山, 为了瞒住华音,展闵便脱身替她回南禺镇。 昨日她对华音说, 她很开心, 不是被爹娘所抛弃的孩子。然而这只是她想法的一小部分。 华音让她不要怕,对方是很好的人。可林思沁不可能不好奇——他们姓谁名谁?来自哪里?是否江湖中人,或是平民百姓?他们怎么找到自己?他们是什么样的性子?如果他们待自己冷漠, 自己该如何应对?如果他们不喜自己性情,自己又该如何? 是的, 她曾渴望过找到生身父母。 但十几年的漫长, 足以让渴望、期待, 变成绝望,乃至漠然。 她在饥民中挣扎逃生的时候,她很害怕,盼望有人来保护她;在被流民殴打、踩断了手臂之后,她渴望有人能够救走她;在发热病重时被人抢走馒头、送给瓦舍娼妇, 逼她接客、打算把她卖往青楼的时候,她依然有期待,期待哪位好心人能救走她,甚至在心里许愿,谁救了她,一定一辈子为那个人做牛做马报答恩情。 然而最终仍然没有一个人救她。 能救她的只有自己。 她终于明白了世间的冷酷。她逃走了。 在那之后,她在乞丐堆里发狠的与人争抢乞讨的食物,只为了活下去。 后来,师父救了她。很久很久之后,她仍觉不真实——她真的离开了那地狱般的从前,到了仙境一般的山门了么? 有很长一段时间,林思沁都不敢做梦。因为,她很害怕总是会将她拖入从前可怕往事的睡梦之中。 她知道不对,可是却难以打消心底不时浮起的埋怨——师父,为什么你不早一点来呢?早一点儿来救走我,就像当年救走华音那般。 华音…… 她第一眼看见华音,是在练武广场上。 那时候,华音坐着,微笑着看着她走近。分明有许多人同行,而她垂首走在末尾,可她直觉的感到,华音眼里看到的只有自己。 没有别人。 她温柔又体贴,会在每个梦魇的夜中拥她入怀,让她彻底从噩梦中脱离,在这个有着恬静气息的怀抱中,安睡。 华音说过,无忧山就是她的家。 是的。 华音所在,就是她的家——吾心安处是故乡。 华音对自己那样好,偏心得厉害,一点一点,抚平自己性情中的戾气。她甚至不远千里,查找自己最恨的三个仇人,带回来,只为了让自己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否则的话,她不知道如今长成的自己会如何愤世嫉俗。 还记得华音盟誓一般对自己说:要自己武功精进不弱于人,礼仪风范不容挑剔,眼光长远,容纳天地,还有,最重要的是,每一个选择,都合自己的心意。 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如华音待她这般好。即使是生身父母,也难做到。 华音在她心里,早就占据了所有重要的位置——最重要的师长、最重要的亲人、最亲密的朋友。所以当年及笄时华音说自己不是她的小师妹、不是她的亲人,即使知道华音在撒谎,也忿忿不平至今。 她不是华音那般心胸开阔的人,更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只因华音多年教导,方才披上了一层道德外衣,实则骨子里从来都离经叛道、不屑俗世。 无忧山最初的几年,对于不曾见过的父母,她偶尔会想:她林思沁乃天生的武学奇才,又过目不忘,聪慧灵秀,模样更是出众,为什么父母会丢下她?或者并非丢下她,走失了却没有将她找回? 她甚至赌气的想着,等将来,若父母真找过来了,她偏偏就不会理会他们,还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好,让他们悔恨,让他们难过!这样才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的伤心。 可随着年岁渐长,渐渐的,林思沁便不再怨恨了。因为她懂得了,赌气,只有爱你的人才会在乎。 这世间,并非对她一人残酷,天下百姓,凄惨着不知凡几,卖儿卖女数不胜数,饥荒年月甚至多有易子而食之惨状。她当年在流民之中,也不过是因为战祸,才有幸未曾被害,否则被人杀了炖汤也未可知。 孩子丢失本就难以找回,或者一对很好的父母,找不到她,比她这个丢失的孩子还更伤心难过。 亦或者,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 再长大些,林思沁见识了武林争斗、世间勾心斗角,更是懂得华音对她的好是多么难得。便是许多血缘至亲,也做不到这般。更多的,或许就像师父林韵这样,心里欢喜,却又不知道怎么相处吧?不过养恩和生恩同重,给了她姓的林韵,就是她的母亲。 之后,林思沁会在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偶尔在看见别人相处的父母这件事,但她心底,已经几乎不会再渴望了。只对自己是否被抛弃这一点,犹耿耿于怀。 …… 对于忽然出现的父母,林思沁总的来说,还是高兴居多。但一夜之后,林思沁心底渐渐地浮起了一丝疑虑,和警惕。 林思沁善弈,善奕者善思、善谋。走出棋盘,面对陌生的俗世,林思沁反应慢了点儿,但不妨碍她回过神来动用她跳脱的脑子和发散的思维。 华音也是凡人,她也可能犯错,也会被蒙蔽。没有听到风声,就忽然冒出来的父母,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又是否被人利用来对付华音?见过华音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她几乎还可以想象出每一道伤出现时,施加于上的兵器是什么模样、轨迹如何,又如何刺破皮肤、溅出鲜血。 置身于这样凶险的魔教之中,除了明刀明枪,还有来自于暗地的手段。前几天晚上,有人在十方那边下毒的事她还历历在目! 绝不可轻信,绝不可因为自己的事情,害了华音! 想到这里,林思沁终于沉寂下听到父母消息之后浮躁的心,耐心的等待。 …… 薄野晓晓不知道林思沁的千回百转,从车厢的又一个暗格中拿出一件绣着鸳鸯的大红色肚兜,低声道:“你看,流云锦!你摸摸看,软不软?” 车厢里明明只有两个人,她却跟做贼似的凑到林思沁耳边偷偷摸摸的说话。 林思沁接过这件绯色的肚兜,果然如人的肌肤一般顺滑,色彩鲜艳,一看便不是凡品。 “流云锦来自江南三大丝织大族之一的施家。施家每年秘密制作送进宫中的贡品,一年才只得三十匹,皇室贵胄都有许多不曾得过。我娘从我那不知道第几任爹爹那边得了两匹,嘿嘿,我偷了点儿出来,统共就做了两件肚兜,现今匀一件给你,怎么样?” 短短几天,林思沁已经了解了薄野晓晓的性子,见她满脸待价而沽的奸商模样,挑眉道:“你又想干嘛?” “嘿嘿!咱俩谁跟谁?”薄野晓晓用手肘抵抵她,“我听说,你和你师姐有一本地仙留下的武功秘籍,连无忧山和魔教的绝世秘籍都比不上,让你和华音两个人轻而易举成就半步先天?” 林思沁鄙视她:“你不会也信了?真有这样的秘籍,我无忧山上下个个都是先天高手!我师姐手下那么多高手,都是她亲手□□,还有一个先天高手,莫非这些人也都练了那本所谓的地仙秘籍?” 薄野晓晓叹着气倒在车厢里,嘟囔道:“我就知道!音姐姐从不吝啬指导属下武艺,且因材施教,各个不同,短短几年时间,手下半步先天都有好几个,还出了一个先天——她总不能有几十本地仙秘籍吧?诶,我的流云锦!” “就算真有秘籍,你好意思就用一件肚兜跟我换?” “这可是流云锦!” 林思沁补刀:“原来这叫流云锦,可是这布料我有很多啊!我每年的肚兜、中衣、手帕、袜子……贴身衣物都是流云锦做的。” 薄野晓晓下巴都快掉了:“你哪儿来的?虽说你家二师兄也是施家的人,但他早几年就被他堂姐挤掉了继承权,如今就靠着无忧山混日子,他可没能耐弄到流云锦!” 林思沁得意道:“华音给我的!”每年易娘都会用流云锦给她做好了衣衫送来,即便是华音走后的三年都不曾断过。 “好吧,也只有音姐姐有这手段得到这么多流云锦了,音姐姐果然偏爱你……我娘都自己穿了!”薄野晓晓气馁道:“我不管,这可是我最稀罕的宝贝之一,你也得给我个信物交换,算作结义姐妹之礼!” 林思沁哼了一声:“谁和你结义了?” 薄野晓晓一听,在马车上打起了滚儿:“你都答应了,还诓我喊你姐姐,今儿再反悔可不成!除非你也喊我十声姐姐方才回本儿!” 林思沁从小都被华音惯着,从来没迁就过别人,自然不会迁就薄野晓晓,倒喊她做姐姐。 薄野晓晓也是从小争强好胜偷奸耍滑,从来没被别人占过便宜,见林思沁不理她,眼尖的看见林思沁怀里的露出一个小木盒的一角,立刻一咕噜爬起来,一招水中捞月朝前探去。 但在林思沁面前,这简直就和龟速一样,林思沁两根指头夹住了她的手腕,挑眉道:“哟呵,晓晓这是要和我比试比试?” 薄野晓晓一边是厚脸皮,一边没脸皮,当下便笑嘻嘻的收回手,道:“哪里呢?我看见你怀中这盒子快掉出来了,想帮你接住而已。” “哦?可不敢劳烦。”林思沁似笑非笑的抽出盒子捏在手中把玩,“薄野晓晓,我自有记忆就是孤儿,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我从前和从未何人做过闺蜜姐妹。你我一见如故,结为异性姐妹,怎可如此草率?定要请了你娘亲和我师姐,还有双方朋友,选个吉日吉时,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磕头烧了黄纸,才算是正式的结拜姐妹。” 林思沁说得郑重,薄野晓晓也正了脸色,正正经经的保证:“好!一言为定!你不负我,我便不负你,一生一世做姐妹。” 然而刚说完没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又软了骨头,指着木盒子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放在胸口位置,很宝贝嘛?” 林思沁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华音待她好,只是从前和无忧山师兄师姐不亲近,没人值得她说心里话。这会儿终于有人得她正眼相看,立刻从木盒里拿出自己的宝贝簪子,道:“这是我及笄时华音送我的簪子——她亲手刻的!” 薄野晓晓惊讶道:“音姐姐居然还有这手艺?!”接过簪子翻来覆去仔细看,忽然凝神道,“这簪子空心的!” 林思沁听出她有言外之意,皱眉道:“那又如何?”她不爱旁人说华音的不好,哪怕这个旁人是结拜妹妹薄野晓晓,哪怕说的不是华音,只是华音送的一根簪子。 但别说一根簪子,便是一颗扣子、一片衣角,都不准旁人说一句不是。 薄野晓晓指着簪子的前端道:“我三岁刚学字,便开始随我娘亲的几位助手处理来往情报,以我二十年的经验,你这支空心簪里,十有八九有秘密!快快快,快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是不是藏宝图?还是神秘□□?对了,华音难道给你留了什么武功秘籍?” 你不过十六岁,有屁的二十年经验! 林思沁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簪子,放入木盒,又贴身藏在胸口。 “哎哎哎!好姐妹讲义气!快打开一起看看嘛!” “不行,华音送我的,不能拆!” “又不是情郎送的,大不了让你师姐再送一只呗?” “再送一只也不是及笄日送的礼物了!” “你这是要让好奇心憋死我啊?我给你介绍个首饰匠人,保管给你修得与现下一模一样!” “那也不成。” 林思沁只是摇头。她才不要把自己的秘密给薄野晓晓瞧见。别说结义姐妹,亲姐妹,双胞胎姐妹都不行!她要回去自己偷偷拆! 等到了枫山,薄野晓晓的隐秘住处,林思沁便躲在房间里,小心的剪开了簪子。 里面果然有东西。是一张卷着的小纸条。 林思沁小心展开,看见上面写了三句话。 林思沁怔住了。 半响后,看着这三行字,拇指慢慢抚过纸张的表面,似是想要抚平,一遍又一遍。 好久之后,方卷好纸条,和簪子一起放回木盒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早上更新的一不小心又拖到晚上了—— 泪奔! 以下: alogol,DLBCL_,不断跳坑,爱吃火锅的阿颛,大魔王,天天都很呆, 黑猫,风,安逸,蛋黄,凭依慰我,李米奇,米米米米,黑, 喵,三修,脾气大,念茜薇薇,淺水路,黎明雪,木山,随风, 夜风行止,折翼天使,鱼儿,三更有梦书当枕,16287294, Kelly,慷慷,sy3327,随便,一声扬,陌路人,包大人儿, 落木萧然,阿慢,16,一呀一,tiny9,苏瑾,路人甲,小羽, 美人如玉,易惘然,就这样吧,特鲁克,千九,7667247, 琅邪,沧海桑田,Evanlu,炽夜,杀栗,makoto,阿阮,speed, Leslie,百里钰,既野,21527026,alogol,lx,梓言.,风子卿, 迷惘丨失望,咸鱼夜落水,曾11,wei,万小九,nana1300, 西去而转折的飞鸟,!,kaneg,未妨惆怅是清狂,有你没你能怎么滴, 桦林,小x,李嘉图,浮生,白衣、似雪,tako,miyabe,眯-, 白逸,风翔1023,哆啦A梦,读者往作者的菊花(这个名字真不想贴出来T-T), 【感谢以上读者的投霸王票支持】 - 【小剧场】 薄野晓晓:有朋友说我是穿越者,其实不是的,我是一个天生智商170的土生土长武林高手,一个本土专业的情报工作者!我的偶像是未来二战得到英德两国授勋的璜.普吉.加西亚。俗话说得好,不会编故事的特工不是一个合格的骗子。 林思沁:师姐到底爱不爱我呢?好伤脑筋求精神科医生给点意见在线等……如果暗恋我不说——强X!如果不爱我——囚X!如果脚踏两条船——皮鞭蜡油淘宝哪家好…… 华音:总觉得漏掉了什么 ☆、不明白 七月初六。 午后。 枫叶镇。 镇上正下着雨, 秋雨延绵, 有几丝凉意。一个裹着斗篷、打着油纸伞的人, 独自走进客栈。走过的青砖地板上, 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以及从雨伞上滴落下的一条水线。 小二连忙迎上来:“客官, 您是打尖儿呢,还……还……还……” 来人拉下斗篷帽子的时候, 小二眼睛都直了, 后面半句话再也没有说完整。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这镇上的大部分田地房屋, 都属红叶宫旗下,是以红叶宫的年轻弟子常来巡视。但就算红叶宫这种厉害的大门大派之中, 也未曾有这样好看的年轻弟子! “臭小子, 还什么还?跟客官说话把舌头给我撸直了!”旁边的掌柜斥退小二,回身垂着眼睑朝美貌女子拱手行礼,“这位姑娘, 小店跑堂的没见识,您海涵。请问您打尖儿呢, 还是住店呢?” 林思沁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 道:“找人。”一边收起雨伞一边朝楼上走去。经过掌柜身边的时候, 在他左肩上轻轻拍了一下,掌柜立刻色变,左脚不由自主的弯了一寸卸去力道,身子向左微倾,半晌都直不起来。 小二的小心翼翼的问道:“舅舅, 刚才的姑娘是……”他舅舅好歹也在伏虎门学过两年硬功夫,却被这女人轻轻一拍就矮了下去,难道那女子也会功夫? 掌柜瞪他一眼,低声道:“你给我有点儿眼力界儿!明日是红叶宫少宫主婚礼,咱们枫叶镇来往多的是武林高手!管不住眼睛乱看,你小子丢命就算了,别害得全家掉了脑袋!” 小二想起刚刚那女子冷冽的眼神,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点头。 女子上了楼,左右看了看房牌,便朝着上房甲号房的方向走去。 甲号房门口早就站了一个人,手里端着一盘点心守候。 “关聪,你在做什么?” 那人回头一看,喜道:“咦?林师妹,你回来了?”见她走过来想要帮她拿雨伞,刚要伸手才想起来自己手中还端着两盘点心,只得讪讪笑了笑,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便低声说道:“林师妹,你终于回来了!闵姑娘呢?今早她出门后就没有回来,你见到她没有?” 林思沁黑了脸,不理会他,经过他身边走到甲号客房,手掌在房门上轻轻一拍,罡气裂断门栓,房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房中,华联和青梵正在下棋,听见开门声齐齐抬头望过来。 “林师妹?” “东家!” 林思沁走进去,顺手“啪”的一声关上房门,挡住了正要跟进来的某人。身后顿时传来关聪的哀嚎声和盘子的碎裂声。 “关聪老毛病又犯了?”林思沁皱眉,“他这几天是不是骚扰闵姐姐了?” 华联站起来,笑着躬身答道:“小主人放心,他虽见异思迁,却是个怜香惜玉的,未曾过于打搅展姑娘。且他在正事上一向嘴严,我亦‘拜托’了关少侠不得泄露小主人行程,慕容老祖宗绝不会得知您去见了主人之事。” 林思沁道:“恩。你去收拾一下,备马上山。” “是。” 等华联走了,清梵微笑着问他:“林师妹可见到华堂主了?” “嗯。”林思沁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奇怪,说不上高兴,也不像是有什么烦恼,神色有些恍惚。 清梵道:“林师妹?可有什么不适?” 林思沁回过神来,蹙眉摇头道:“不,只是遇到一些事,想不明白。” “和华音有关?”清梵问。 林思沁惊讶道:“你怎知?” 清梵笑道:“从小到大,你都是个万事不过心的性子。也就和华音有关的事能上心一二。” 林思沁听了,心有触动,思索片刻,道:“我……在你看来是这样的?” “是啊。你平时为人洒脱,行事随性,三山五门的师兄弟们从未入你的眼,除了及笄那日的旧事令你难以释怀,你从未因任何事而烦恼过,总像个孩子。这次见了华音一面回来,倒像是忽然长大了几岁。” 林思沁捏着手指,若有所思点头道:“像个孩子么?原来如此……” 清梵收了棋子,将黑白棋盒置于棋盘之上,道:“你是不是又胡闹了?华音训斥了你?” 林思沁挑眉道:“怎么会?华音怎舍得训我?” 清梵道:“既然你知道,那为何闷闷不乐?” 林思沁想了想,道:“你有没有想要一生都要去做的事?” 清梵笑了:“这不是废话吗?我喜欢佛经啊,一生都要念经。” 林思沁似是不知如何怎么形容,道:“你会想要一生一世都守在谁身边吗?” 清梵诧异道:“我自然要一生一世守着佛祖,侍奉师父左右——贫尼可是一个虔诚的佛门弟子!” “一个躲着师父吃肉的虔诚出家人?” “不入世怎么出世?”清梵诧异她居然不明白如此简单的道理,“就连佛祖也曾在凡俗经历世事,方才大彻大悟,我等凡夫俗子,自然也要入世,才能顿悟出世。” 林思沁面无表情的看面前这张得道高僧的脸胡说八道。 清梵和她对视了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忽然脑中一道灵光,道:“莫非你……遇到了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才这么几天,林师妹就有了一生一世的心思了?这倒像她的性子。莫非华音因此而训斥于她? 林思沁抿了抿唇,继而轻不可闻的轻声道:“……我不知道。” 清梵松了一口气,道一声“阿弥陀佛”,问:“何不问华音?”若是林思沁遇人不淑,只少还有华音劝她。 林思沁却再次一脸难以描述的纠结神情,缓缓摇头:“不必。我会弄明白。等我明白了之后……再去问她。” 去问她,纸条的这几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如果是作为师姐在及笄之日的祝语,未免有些…… 可纸条上的笔迹,分明是华音亲笔。那华音,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小主人。”华联敲门,“可以出发了。” 未时。 关聪鼻子上塞着两团棉花,原本帅气的脸成了鼻头插了两根大葱的猪脸。然而他却依旧摇着折扇,自以为风度翩翩,实则十分可笑,看得周围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他见林思沁三人骑马离开,自然紧紧跟上,看林思沁脸色不善,自然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的跟在后面一言不发。作为武林正义盟盟主的孙子,看人脸色一门功夫早就从他爷爷身上练出来了。 枫山秋雨不绝,三人带着斗笠,冒雨直奔红叶宫。 上山途中,行至一处弯道,林思沁忽然立马,道:“等等!” 清梵和华联也停下里,扫视周围地形,仰望旁边山崖的上方。最后,齐齐看着林思沁目光的方向。 关聪虽然没发现任何情况,但贵在听令行事,对林思沁的话已经做得到令行禁止的地步,当即勒马停驻。“林师妹,怎么了?” 几乎在众人刚刚站定的时候,前方一道黑色身影飞掠而来,肩上还扛着一个大大的灰布口袋。这人一身黑衣,身形矮小,一张脸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大小坑洞。华联见多识广,一下就认出了来人,正是江湖人称“金眼鼠”樊关西。 樊关西擅用毒,年轻时候还很是风流,只因为一次配置解药的时候加错了一味药,原本以毒攻毒的解药,硬生生变成毁容的毒药,把一张俊脸变得整容可怕。 “小主人小心,此人是毒人樊关西。” “” 林思沁点点头。她被慕容老头逼着背诵武林情报,对这些江湖轶事清楚得很。黑衣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左手袖口忽然对准了她。 林思沁早有防备,左手中的长剑连同剑柄一扫,传来金属撞击在罡气上的声音。 “放肆!”华联慢了一步,大怒出手,一剑刺来。 樊关西奔走不停,方才在林思沁身边只是略作停留,瞬间来到关聪身边,再次出手。华联的剑刺来,却无法挡住暗器,只能堪堪将暗器打偏,从关聪耳边飞出去,隔断一缕鬓发。关聪功力低,想要仰身躲避,却跟不上暗器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直到此刻尘埃落定方才吓出一身冷汗,从马上摔下来。 樊关西却顺势上了马,肩上扛的灰色巨大布袋扔在身后马屁股上。 华联还待出手,却听林思沁喝令:“我来!” 樊关西自顾自的拍马即走,哈哈大笑:“多谢赠马!”公鸭嗓子一样尖锐而嘶哑。 如此笨拙的轻功,居然敢在她面前撒野?林思沁冷笑一声,纵身而起,在马背上借力越出,身形犹如一只苍鹰,几个起越落在樊关西身侧,屈指成爪,一爪抓在樊关西身后,以罡气击出,在他背上撕下一片带血肉的布料,且顺手将那被其珍视的灰色布袋拖下马。 樊关西怒骂道:“臭婊.子,爷爷回头再收拾你!”借着这一爪之力更快的向前逃走。 留下布袋被林思沁拖在手里,看形状重量,竟是一个……人? ☆、谢子明 林思沁看向方才樊关西下山来的方向。 此刻天已放晴, 她忽然摘下斗笠, 眯着眼睛, 脸色戒备, 清梵便知有异,立刻驾马走到她身边, 问道:“林师妹,怎么了?” 华联伸手摸出了包袱里的臂弩——若再来个人冒犯小主人, 可不能让人跑了! 林思沁心中一动, 道:“有马蹄声, 或许是追樊关西的人马。”刚才姓樊的慌慌张张,忙着抢马逃命, 被打伤了丢了布袋也不纠缠, 果断离开。稍加细想,便知是有人在后面急追。 关聪丢了马,从地上爬起来, 仍心有余悸,道:“那咱们要不要赶紧躲开?” 林思沁道:“此处上山必经之地, 怎么躲?我倒要看看, 来者何人。”视线往下, 看向地上的布袋。 布袋里的人正在挣扎,发出被堵住嘴的呜咽声。 林思沁将布袋往地上一放,顺势撕开,露出一个身穿丝绸长袍、发带半落、蓬头遮面的人。 此人衣着华贵,露在外面的手白皙又光滑, 被一根灰布带子捆了个结实。 林思沁扫了一眼,见此人身上没有血迹,浑身也不见有断骨的迹象,便拉断了带子松了此人的双手,轻轻踢了这人一脚,道:“喂!你是谁?” 这人扯出嘴里的,慢慢坐起,拨开长发,露出一张清俊的脸。虽刚刚脱离险境,却并不十分慌张,看着林思沁的眼神充满感激,拱手行礼道:“学生谢晋、谢子明,多谢姑娘相救!”虽一身狼狈的泥水,仍不失风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等他草草扎好发髻,绑上发带整理好衣服,林思沁抱着手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被樊关西抓走?” 谢晋再次行了一礼,道:“学生几位同窗邀约,召学生前来枫山观菊赏景。我等正在一处山中小亭中行酒令,谁知刚才那位仁兄不知何故忽然从天而降,打伤了几位同行护卫的兄台,将学生制住带走……”说道这里谢晋也很纳闷儿,忽然遭遇天降横祸,怎么也想不明白。 林思沁仔细扫视一番谢晋,嗤笑道:“谁让你长得这般俊俏?那樊关西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好男色,又善使毒,见了你这样的美男子,哪有不动心的?这几天枫山江湖高手云集,樊关西之流不知凡几。是谁挑的这个时候上山游玩,这不是活腻了吗?” 谢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颈,讪笑道:“是我等疏忽……请问姑娘,这几日为何枫山会有江湖人士聚集呢?” 林思沁正要搭话,忽然听见关聪慌慌张张的喊:“马蹄声!林师妹,马蹄声来了!”现在就他没马啊,待会儿真要来了,万一都是一群樊关西那般的角色,他怎么跑得过? 他关聪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虽说是正义盟盟主关大侠的孙子,但这名头在枫山地界可不一定好使啊!那啥,旁边林思沁的马是空着,但他敢动吗?林思沁也就揍她一顿,但华音可是要杀人的!华音离开无忧山去魔教的第一天就当众说过了,她杀人不用剑,用的是刀,不讲君子风度! 林思沁等他一眼:“你好歹是后天高手,遇到屁大点儿事便六神无主,哪有关大爷半分风骨?” 关聪更委屈了:“我没有风骨,但我懂风月啊!”从小到大哪次不是他鞍前马后、做牛做马?遇到不开眼的人冒犯她,哪次不是他体贴入微为她扫平? 林思沁一向欣赏华音那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对这个追在自己屁股后面的一起长大的盟主孙子从来都看不上眼。 马蹄声很快近了,轰隆隆的像雷鸣。 林思沁对旁边清梵道:“应该有十几匹马。若是交手,我和华联挡住他们,你和关聪带那书生下山。明日就是婚宴,好端端的红叶宫的人怎么会放人上山?其中恐有蹊跷,回头好好审审姓谢的是什么来路。” 清梵也是心思剔透之人,心领神会的点头。 转瞬之间,马蹄声已近了,转过山角崖壁,便见十几人纵马而来,其中七八人身穿整齐的紧身黑衣,个个手举长弓。 为首之人穿绯色锦袍,腰配雁翎刀,在不远处立马,见谢晋好好的站在林思沁身边,拦住身后欲举弓的众人,喊道:“谢公子安否?” 谢晋连忙答道:“曾捕头,学生安好!多亏了这位侠女。” 曾捕头翻身下马,快步走来,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果然未见有伤,松了一口气,见他衣服沾满泥水,恭敬道:“谢公子衣服湿透了,属下这里备有衣物,谢公子若不嫌弃,不如换一身衣服,以免受了寒气。” 谢晋拱手称谢。临走前又对林思沁道:“多谢林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落脚何处?子明来日定当拜谢!” “无忧山林思沁。”林思沁看了一眼曾捕头,似笑非笑,道:“要谢我嘛,也不必等日后了,我这位师兄被挟你的樊关西抢走了马匹,劳烦你借一匹马给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应该的、应该的!”谢晋在曾捕头出借了他的马给关聪。 这匹枣红色的马儿成色极好,马身无一根杂色,四个蹄子雪白,是难得一见的良驹。曾捕头满脸不舍,仍然很爽快的借了马。但从他的神色上看,想必他也知道这马儿是有借无还了。 林思沁朝曾捕头道:“曾捕头可是踟州府的捕头?改日回了府城,在下定去还马。” 曾捕头一听此言,顿感宝物失而复得,喜道:“林女侠客气了。在下乃踟州府的总捕头曾康,女侠若来,定当扫榻相迎!我会给衙门的兄弟招呼一声,林女侠来时递个话便可。” 林思沁笑道:“曾捕头何必见外叫我女侠?我看捕头有功夫在身,也算是武林同道,你我师兄妹如何?” 曾捕头喜道:“如此甚好!”对方名门正派出身,年纪轻轻就是半步先天,可见前途无量,他在官场厮混多年,为人圆滑,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回头招呼部下带了谢晋去换衣服,对林思沁道,“不瞒林师妹,在下乃白庙俗家弟子,一向学的拳脚刀兵,那樊关西使毒厉害,一来就药倒了我们五六个弟兄,更又挟持谢公子在手,令我等不敢开弓、投鼠忌器。若非姑娘救下谢公子,恐怕我这捕头也当到头了。” 他看得出林思沁有话要问,但又见她身手不凡,眉心红点自肌肤之下透出、若隐若现,分明是后天大圆满的半步先天高手,便顺势留下为她解惑。林思沁借马本就是为了搭上曾捕头套话,如今见他识相,便径直问道:“那书生是谁?明日红叶宫少宫主成婚,早几日就已经封山,你们怎么能上山玩乐?” 曾捕头道:“红叶宫的少宫主和我们知府大人的千金曾是至交好友,只因一些误会闹僵,知府大人便让表少爷来枫山红叶宫送上贺礼,以求两家人能化解恩怨、重归于好。这几日知府大人的世交谢大人家的大公子正好在家做客,表少爷邀请了谢公子和几位同窗一同上山赏菊,谁知道那樊关西如此大胆冒犯谢公子……待我回去,便请知府大人下海捕文书,定将他捉拿归案!” 二人又聊了几句,便从师兄妹变成了“大哥”和“思沁妹子”。 曾捕头派了一个部下下山给知府报讯,待谢晋在后面林中换了衣服出来,两行人便一同上山。 等到了山上,遇到一队曾康手下装束相似的护卫,被保护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儿,那人原本苦着脸,见了谢晋,立刻眉开眼笑:“谢兄,你没事吧?诶,我说什么呢?你当然不会有事!你要被那下毒的丑八怪掳走,我非得被舅舅扒了皮不可!”又见他穿着布衣,道,“谢兄堂堂举人、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怎能穿得如此粗鄙?快,我带谢兄去换一身。” 听见姓吴的说布衣粗鄙,曾捕头脸色有些难看,勉强笑道:“表少爷,我等粗人,何来绫罗绸缎?我老曾这身锦衣还是知府大人送的官服。” 姓吴的表少爷不高兴的撇撇嘴。 谢晋见状,连忙摆手道:“吴兄言重了!座师大人在家尚且布衣,学生何以以布衣粗鄙?” 众护卫听了二人言语,纷纷对谢晋好感大增。 这时,姓吴的忽然指着林思沁惊道:“你,你你你是那日的美人儿?!” 林思沁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冷冷看着他。 只听他对曾捕头道:“曾康,快快快,抓住她!上次我说在南禺镇打伤我书童的就是这几个人!那个穿藏青色长衫骑枣红马的便是凶手……哦哦不对,这个美人儿……这个女匪徒才是凶徒,快将她扣押起来!” 曾捕头脸色大变,连忙在姓吴的耳边道:“不可啊表少爷!这人是半步先天的高手,我们全部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更别说她那几个帮手也武艺不凡,若是热恼了他们,老曾可护不住表少爷。” 姓吴的表少爷气恼道:“一个姑娘都打不过,你岂不是废物一个?这里是什么地方?红叶宫!少宫主可是我表姐的仰慕者,他们敢在这里撒野?再说了,我表姐上午已经来了,别说半步先天,就是先天高手,我姐也能一刀宰了她!” 林思沁冷笑:“一刀宰了我?你姐,让她出来,我看她怎么宰了我!” 姓吴的洋洋得意道:“我姐厉害得很,只是她不让我随便说她的名字,免得说出来吓死你们!” 谢晋拦住吴姓公子哥,道:“吴兄,你文章甚好,便是宽德之心尚缺一二。几位侠士都是正派之人,定然是你冒犯在先方才惹来口角。你若再无理取闹,我便告诉华叔父你在国子监……” “哎!别别别!”吴姓公子哥连忙认怂,“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林思沁却对谢晋笑道:“宽德之心尚缺一二?那不就是缺德吗?你这书生 作者有话要说:  倒是有些意思。” PS: 本来想两章一起发,结果第二章没写完睡着了(汗) 下章今天内会尽快发 ☆、枫山之色 应付了谢晋一行人, 华联陪着林思沁、清梵和关聪找到红叶宫的接待弟子, 递上请柬, 被安置到山中一处小院。 红叶宫财大气粗, 占着枫山这一座踟州最有名的风景名胜之地,修建了许多简易木屋和山石围成的小院儿, 坐地起价,收入不菲。最近少宫主大婚, 方才腾出来招待宾客。因传闻红叶宫是璐王府的产业, 红叶宫本身又是江湖门派, 高手如云,历任知府和刺史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从来不敢干涉枫山事物。 林思沁找了几个红叶宫的仆役询问华音的事, 个个都说少宫主和华堂主三年前闹翻之后再无往来,连这次婚礼都未邀请华音观礼。听说华音遣了苗副堂主将贺礼送来,也被少宫主通通扔了出去。 清梵从其他武林朋友处打听到了当年的原委, 道:“不知道少宫主会不会迁怒到你。” 林思沁知道华音和宜兰县主在暗中谋划密事,自然不急, 不过事情隐秘不能宣之于口, 无法明确告诉好友, 只得含糊道:“没事,此中复杂,我已知晓,以后再跟你说。” 清梵感慨道:“都说少宫主对华音师姐动了真情,因爱生恨……”说着看了林思沁一眼。 林思沁也看着她, 道:“你看我作甚?” 清梵欲言又止。 林思沁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清梵道:“樊关西此人,你也说了,他,他……阿弥陀佛,算了,我该回去打坐念经了。”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遮遮掩掩的?”林思沁捏着指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樊关西好男色嘛?所以你也想问问我,是不是好女色,特别是华音这位女色。” 林思沁看了一眼神色纠结的清梵,接着说道:“你大可直接问我,这又不是什么不可言说之事。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你,这一路我已经想明白——我并不是好女色,而只是好华音一个。无关她是男是女。” 清梵又如释重负的点头,道:“原来如此,我隐约已经猜到。白日里,你忽然说‘一生一世’,又说要想清楚,我便一直担心你一念之差所系非人。不过既然你心里的人是华音,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为什么?为何是她便不用担心?你觉得她也同样会以男女之情待我吗?” “这我不知。但这世间如有一人将你看得比自己更重要,那人便一定是华音。所以,就算你一念之差想错了,华音也不会伤害你。”清梵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笃定。这一瞬间像极了她的师尊,浮山寺那位睿智豁达的问心长老。 “一念之差?你觉得我倾慕华音是不对的吗?”连清梵这样看破红尘的世外之人,也认为自己是一念之差吗? “我是出家人啊!你问我岂不是问错了人?不过,你这想法……比当年华音叛出无忧山更惊世骇俗。我知道你不畏人言,但还是别让外人知道的好。” 林思沁挑眉道:“知道了便又如何?” 清梵道:“你或许不在乎,但华音呢?” 林思沁沉默片刻,道:“……你说得对。” 林思沁自觉已想通透,吃过晚膳,便迫不及待要去找华音问个明白。此刻夜幕已经降临,林思沁一身玄青色,穿过山林,避开来往巡查的宫人,找到红叶宫的中心所在。 她心知华音若在红叶宫,为了不泄露行踪,多半住在赵宜兰处。凭借轻功找了一圈儿,寻到了守卫之人最多的院落。 北面朝南的那间最大的房子里,金碧辉煌,正有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女子坐在靠壁的贵妃椅上,端着茶训斥旁边低眉顺眼的年轻男子。 “……你既然清楚我家县主的身份,便应知她自小便得王爷宠爱,吃穿用度,无一不精,更不曾受过丝毫苦楚。若非你当年曾跟着华堂主救过县主,又生得貌若潘安,我家县主怎会下嫁给你这样的江湖草莽?” 青年男子打断道:“恕我直言。宫主自己也是江湖中人,怎能瞧不起我的身份?我与小县主情投意合,以江湖身份成婚,将来我再参加科举,成了武进士,就更是天作之合。叶宫主‘下嫁’二字,未免太过武断。”青年唇红齿白,生得雌雄莫辩,看年岁不超过三十,拱手站立、不卑不亢,气度不凡。言语之中,也很有骨气。 中年女子手中的龙头拐杖狠狠的在地上敲了一下,道:“管你潘钰将来出将还是入相,如今高攀我家县主总归是实情!不过是想借着我们王爷的人脉行走仕途罢了,偏偏冠冕堂皇,哼,老婆子可不会上当。”她自称老婆子,脸庞却十分年轻,看来脸上几乎看不出皱纹,只是发丝间夹杂许多灰色的头发,显得有些年纪。 说完无奈叹气,转而又道,“只是县主对你情根深种,一心嫁给你,我这个老婆子也无法,身为奴婢,只能尊从主子的意愿。不过,从明日起,你得一心一意带我家县主,否则的话……我是璐王妃的贴身大丫鬟,又是县主和大少爷的奶娘,王爷也给我几分薄面。你若敢令县主有丝毫委屈,老婆子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去求求王妃的几位手帕交,让你一辈子滚出官场!” 一番敲打置之后,又对潘钰的礼仪指手画脚,说个不停,看来今晚都不一定能说完。 林思沁悄悄退出,又去了其他房间,但均未找到赵宜兰和华音的踪影。 不经意间,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便在人少处拦住了他:“谢兄?” “林姑娘?” 谢晋也很意外。 “谢兄怎么在此?” 谢晋行了一礼,道:“子明刚陪着吴兄带华叔父去找少宫主……哦,华叔父便是踟州的知府。” 林思沁转了转眼珠,笑道:“连知府大人也来了?红叶宫好大的面子。” 谢晋笑道:“华叔父身为父母官,平日治理一方多得红叶宫帮衬,自然要来。再者,听说红叶宫是璐王府的产业,这次少宫主的婚礼,连璐王府的大少爷都来观礼,华叔父又怎可不来?”说着朝林思沁眨眨眼,低声道,“听说赵大少爷来了,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匆匆备了礼物,立刻上山呢!” 林思沁噗嗤一笑,道:“你这样编排自家叔父,哪有文人风骨?” 谢晋依旧笑呵呵的,道:“官场人情往来,怎能说是编排呢?” 林思沁道:“我正要找少宫主,可否引路?” 谢晋连忙道:“能帮到姑娘一二,子明求之不得。” 谢晋领着林思沁往回走,穿过山涧,来到后山一处面朝山溪、背临群山的庭院。站在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附近几座山头长满了枫树。 如今枫叶正红,遍山燃尽,美景如画。 林思沁看着美景,顿觉心旷神怡,满心欢喜,道:“难怪这里叫枫山,这门派取名‘红叶宫’!如此仙境,方才有资格叫这名儿!” 谢晋见她高兴,也被感染,心中悸动,微微一笑,道:“姑娘花容月貌,甚于此景多矣。” 林思沁道:“那是自然。不过你这书生油嘴滑舌,不是好人——不知非礼勿言么?” 谢晋摸了摸后颈,讪笑道:“子明逾越了。”忽然看了一眼林思沁身后院门,道,“音妹来了?” 林思沁回头一看,莫名有些心虚,呐呐道:“……华音。”(请加君羊:壹壹零捌壹柒玖伍壹) 华音面带微笑,走过来朝谢晋拱手道:“谢世兄,多谢你带她过来。” 谢晋笑道:“她说她是无忧山的林思沁,我便知道是你小师妹。我闲来无事,为她引路不过举手之劳。”又对林思沁道,“如此我便告辞了。林师妹,白天的事,明日再来相谢。” 林思沁不在意道:“谢什么?和你一样,不过举手之劳。” 谢晋仍是再次道了谢才离开。 谢晋走后,华音看着林思沁,直到看得她心虚的低下头,才轻声叹息道:“沁儿,不是说去南禺镇了?” 林思沁眼神左摇右晃,犹疑了一阵,却又强自抬头,以理直气壮的语气道:“南禺镇嘛,我自然会去。但婚宴的热闹又怎能错过?你把我支开想做什么?” “明日或有意外,本想让你先走……” “那不成!有什么意外,我正好帮你,莫不是我这半步先天是纸糊的?” 华音笑着摇头,道:“罢了。不论生死,至少你我同在。” 不论生死……难道明日很危险?林思沁正想问,但又听到后半句里的“你我同在”几个字,便忘了危险的事,转而想起了来这里的原因,从怀中拿出那个木匣子,打开,指着两个半截的簪子和那张摊开的纸片,道:“你这纸条上写的,是什么意思?” 华音顺着她的手指看着那纸片。 上面写着三句话。 一愿殷魔授首,二愿师妹无忧,三愿君心似我心,此生共白头。 ☆、护短 华音看了一眼那张纸, 微不可察的迟疑之后抬起眼眸, 对林思沁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 林思沁看她转身走的背影, 步伐如平常那般不疾不徐, 却怎么都觉得有一股仓惶的味道。 林思沁心中暗笑,看了看四周隐秘的几个暗哨, 跟着华音进了院子。 刚进院子,便见正面小厅里, 一个中年男子负着手来回踱步。他衣服的胸口和后背位置绣着展翅的云雁, 头戴乌纱帽, 留着山羊须,应该就是那位“华知府”。 “音儿……”华知府见华音进门, 立刻迎了上来。 华音却皱眉道:“父亲还没走?可是需要我令十方护送?回得晚了, 可来不及调兵!” 林思沁心中一动,放缓脚步,走进门外的阴影里。见守门的十方看了自己一眼, 理直气壮的瞪了回去。十方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厅中的华知府对华音摆手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倒是音儿你,为何如今这般执拗?子明乃殿下最亲近的学生, 就连右相也称誉有加, 如今在国子监……” “父亲慎言。”华音冷着脸, “我已与他早就在数年前退婚,两不相干。父亲如今这般做法,攀附之心不加遮掩,就不怕同僚笑话?” 华知府吹着胡子挥手道:“是他谢家对不住华家,老夫怕什么?谢公子游学回家, 听说你退婚之事,怕你为人所迫,特意千里迢迢寻为父陈情……” “父亲不必再说了。”华音斩钉截铁的打断他的话,“我非内宅妇人,今生只会漂泊江湖,联姻之事不必再谈。父亲想加官进爵,只需讨好了未来的璐王世子便可。” 华知府怒道:“你这是说什么胡话?这门婚事乃是当年右相亲自做媒,怎能由你说退就退?我没答应,退婚便不能做准!你乃我华家嫡女!我昌绮华家乃百年世家,何曾有过你这般大逆不道之女?” 华音似笑非笑道:“当年既将我抛弃,如今便不应奢望还有我这个女儿。父亲又非只我一个女儿,换个女儿一样嫁,何必如此为难?再者,若谢家知道我已身为圣教堂主,杀人盈野,不知是否还敢来迎亲?结亲可不是结仇,不怕我一句口角,杀他满门?” 杀他满门!最后四个字出来,满屋子煞气,犹如寒风扑面,令人打颤。 华知府似是终于明白这个女儿如今已经是个江湖人士,武艺高强、杀人如麻,不似她家中那些娇滴滴的闺中少女。 华知府垮下肩膀,慢慢坐下,取下乌纱帽放在桌面,几缕发丝掉落,藏着几丝霜色,显出几分老态,手撑住椅扶手,放缓了音调,语重心长的叹息道:“音儿,爹爹我少年贫苦,与你娘亲相依为命,三十岁方才有了你,后又流放岭南十年,你看爹爹,不过五十有三,却比六十岁的谢侍郎还苍老。如今苦尽甘来,实在是不想让你也和为父一般吃苦。” 他苍老的面容看来十分疲惫,慈爱的看着华音,道:“音儿,你们姐妹几个,你性子最像我,行事周全、性子沉稳。拒婚……这般不留后路实属不智之举。你一个女儿家,不在家相夫教子,却漂泊江湖,若有什么意外,伤了病了,还能指望谁照料你?你娘亲早逝,为父也老了,你也没个亲兄弟,难道还能自生自灭?为父不让你的几位妹妹联姻,实是因为想把这门好亲事留给你啊——你才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你的几个妹妹不过妾生子,怎比得你尊贵?” 华音时常回想,前世的自己,身为一个武林高手,性子也不曾迂腐,为何似心智迷了一般连出昏招呢?心不甘情不愿却答应为父亲官场铺路前去联姻……——这位演作俱佳的父亲居功甚伟。 前世,她看人的眼光一向不好。就连心上人也曾被她多次误解,以致数十年心结难解。 记忆中的一生,不但被父亲欺骗,还被师弟蒙蔽,被师尊影响,与小师妹离心……如今看来,一世尽是种种无奈与悔恨,令她喘不过气…… 华知府没看到华音愈加阴沉的脸色,依旧声情并茂、喋喋不休:“你想想看,子明此人,前途无量,风度翩翩,君子雅量,性情温和,与你正相合,成婚之后定能与你相敬如宾、夫妻和顺……” 林思沁在外面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因顾忌他华音父亲的身份已忍耐许久,见华音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冷哼一声,步入小厅,对华知府道:“华伯父,你不必担心没人照顾她。我这个做师妹的自会好好‘孝顺’师姐,不劳您费心。” 华音听见林思沁的声音,瞬间从迷蒙的低沉中清醒过来。布满小厅的明亮烛光里,将林思沁照得清清楚楚,而林思沁亦是那般鲜活明亮,远胜烛光,照进她的心里。 华知府见到林思沁,顿时一惊,连忙站起来躬身行礼,道:“县主……” 林思沁冷笑道:“华伯父看清楚了,我可不是赵宜兰。” “咦?”华知府闻声抬头,仔细看去,果然只是十分肖像,在烛光下更甚,但其实还是有些区别,再者两人神态也很不一样:宜兰县主皇家贵胄,璐王嫡女,贵气逼人;眼前的少女却神采飞扬,一身锐气。 华知府仍是微笑着,一脸慈祥,道:“这位……小姑娘,你方才说你是音儿的师妹?不知你和宜兰县主是何关系?” 林思沁冷着脸道:“我和她没关系。她是县主,我是孤儿,何来关系?” 华知府满面微笑,胡子都翘了起来,道:“孤儿又如何?你与音儿既然是师姐妹,便也是老夫的女儿。你若愿意,老夫便收你做干女儿,将你做亲生女儿看待,如何?” 言辞似是商议,但语气却仿佛已经定了下来,不容林思沁反驳。 华知府心想,王妃当年确实只得赵宜兰这一个女儿,且因难产去世了,否则看面相,她都要以为这是宜兰县主的亲妹妹。 不过没关系,不是亲姐妹,可以是表姐妹、堂姐妹嘛,当年易家不是失散了很多人吗?女儿的小师妹又是孤儿,小心安排,安插一个身份再简单不过了。到时候再去易将军府认亲,以易家护短的家风,不比靠上璐王府差。更别说到时也算是璐王府正儿八经的岳家亲戚…… 华音一看她爹那笑得满脸皱纹又显出十二分慈爱的脸,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她自十二岁重生以来,一心护着林思沁,哪容这老狐狸算计?一拍桌子站起来,长刀出鞘,罡气如切豆腐一般斩下桌角。 只听她阴着脸冷声道:“父亲,我依旧叫您一声父亲。自此之后,你我只说公事,不谈亲情。若再对我的事、我的人胡乱伸手,别怪女儿翻脸无情!” 又侧头对偏厅喊道:“禄伯!” 华知府被这刀光剑影的架势吓了一跳,惊魂未定之间,见旁厅中快步走出一个老者。 这个人,林思沁也很熟悉。正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华家老仆。 她至今都还记得小时候禄伯一直弓着腰,笑眯眯的,满脸褶子,分明是个不会武功的老管家,却在收拾她幼时仇人的时候显出精深的拳脚功夫。 禄伯过来,状似恭敬的弯腰扶着华知府。 华知府感觉这只手的指骨如鹰爪一般,再看女儿的脸色,知道这回确实是惹恼了自家闺女,不敢再多说——怕再多说女儿真的会和他一刀两断,到时候不但失了璐王这条人脉,连风云教扶风堂掌管的乾河漕运利润都要吐回去。 华音道:“禄伯,替我送父亲出门。十方,你派人护送知府大人回城。” “诶!”禄伯连声答应,看着这位曾让他恨之入骨的姑爷,脸上堆笑,一边挟持他出去,一边低声道:“姑爷,您最好别惹大小姐不高兴,好好儿的照大小姐的吩咐去做。您配合的好,自然官运亨通,若有违逆……诶,那可对不住,咱们华家的老仆如今个个身怀绝技,就等着您和大小姐翻脸,好找您报仇呢!谁让当年,您对夫人负心薄幸之时,咱们都看得一清二楚呢?” “一清二楚”是个字,又轻,又慢,却吓出华知府一身冷汗。 “啊?你……你……你放肆……哎哟!” 华知府一个年老读书人,秀才遇到兵,满眼惶恐,但他毕竟经历十数年官场起伏,脸皮极厚,当下咳嗽一声,立刻变脸,掩饰住不安,干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和音儿一世父女,血脉亲人,我不帮她谁帮她?禄老哥且放心,老夫这便回去抽调城外西大营兵马……都怪那张统领推三阻四,不过如今谢世侄遇险,老夫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借口不调兵……哎哟,轻点儿,老夫这把老骨头……” 十方跟着出门,叫出隔壁院子的苗副堂主,将华音的吩咐转告他,道:“老苗,交给你了。” 苗副堂主早有准备,挥挥手让两个弟兄跟着禄伯办事去,自己靠着院墙,眉毛朝着华音的方向抖了抖,道:“怎么回事儿,那位?” “什么这位那位的?”十方面无表情。 苗副堂主用“你就装傻”的眼神质问他:“那位小师妹,怎么回事儿,和少宫主几乎一模一样!当年王妃不会是生的三胞胎吧?啧啧,狸猫换太子,外边说书的都知道!” “胡说什么?”十方道,“可能么?宜兰县主都二十六了,堂主的小师妹才十八!这位是堂主在无忧山的小师妹。” 苗副堂主眼前一亮,道:“就是咱堂主自小心肝宝贝儿一样养大的小师妹?哈!” ☆、倾慕 苗副堂主生得精壮威猛, 身高八尺有余, 一身横肉黑得流油, 秋夜渐凉, 他却光着膀子只穿一件黑马褂,一身肌肉疙瘩, 抱着一把金丝大环刀,咧嘴一笑, 白森森的牙齿在夜里如萤火虫一样透亮。 十方瞪他一眼, 道:“你少打听!上次就是你给少宫主泄露堂主行踪, 害得大家都受罚!” 苗副堂主嘿嘿笑道:“那次是老苗我猜错了,这一回咱得看清楚咯!姓方的, 你看这一个, 是不是真命天子?” 十方看了他一眼。“你这般污蔑堂主,不怕堂主一怒之下也割了你首级?” 苗副堂主咧着嘴嘿嘿笑:“老子忠心耿耿,堂主自然知道。不过, 我可不是污蔑,咱们兄弟, 谁不是性情中人?喜欢女人, 也不算什么事儿。我看咱们堂主也算是整个邪道数得上号的魔女……嘿嘿, 配个堂主夫人,这才名至实归嘛!” 十方低喝道:“闭嘴!” 苗副堂主道:“你自己看——”歪着嘴角朝小厅那边努了努,“看看咱堂主那表情,那个怜香惜玉,你自己说, 这位小师妹,像不像是堂主的心上人?像不像?像不像?” 十方被他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又看看一向面无表情、杀人不眨眼的堂主,那位正在无比温柔的看着林思沁,眼神软得能拧出水来。 怎么会不像? 十方这样谨慎小心到几乎迂腐的人,不惜冒着被跟踪的危险,第一次和林思沁见面就匆匆来找华音禀报,为何?只因就算已稍加易容,长相还是没太大改变,当时又是男装,一看之下就是传说中和宜兰郡主极为相似的俊俏公子,令人不得不多想…… …… 小厅中。 华音忍耐了华知府三年,终于和他撕破脸,如今送走了人,看起来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林思沁过来拉住她的手,撇撇嘴道:“他那般欺负你,你为何还让着他?让我说,早该给他点颜色看看!”心里想着,华音必定要拿大道理来说她。华音这个人,就是太听书里的话,明明都入了魔教,骨子里还守着三纲五常,对这心术不正的父亲诸多容让。 然而华音这回却点头道:“沁儿说得对。是我太瞻前顾后。” 林思沁顿时开心起来:“我说的对吧?你就是性子太好!以后对别人不可这般心软——你只能对我心软。” 华音笑道:“好。” 林思沁舒心的挑了挑眉,找了张椅子坐下,拿起茶壶,翻开一个紫砂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中,却没有喝,而是慢慢转着。 从来都肆无忌惮的她,忽然感到一股令人无法安宁的气息充满了胸口。 她想要做些什么来纾解这令心跳加快的情绪。 “华音。”她轻轻喊了一声。 林思沁见华音闻声看了过来,同时感觉到那个站在不远处的、从来都那样淡定的人,似乎有些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林思沁从来没有这样心无旁骛的看过人。 她的眼神很清澈、很明亮,但三山五门的年轻弟子都知道,她从来都“目中无人”,看人的时候,没人能被她真正看尽目光深处。即使这样,她也从来都不缺追求者。 若是被这样一双眼睛专注凝视,是什么感觉呢? 或许只有华音知道,那犹如被潮水淹没的窒息之感。 林思沁就这样望着华音,认真的问她:“华音,我刚刚问你的话,你还没答我呢。” 林思沁如夜色墨黑的眸子看着她,像是一只刚开始捕猎的猎豹,用爪子按住心仪的猎物,却不知道如何下口。 华音又开始走神了。 她的眼神跟随着房间里唯一移动的事物——林思沁托着茶杯转来转去的手指,好似心神被抓住一样不由自主。 林思沁停下了动作,唤道:“华音?” 华音回神,像是受到惊吓一样退了一步。 “华音,你怎么了?”林思沁有些担心,站起来,上前两步拉住她,“你哪里不舒服?” 华音摇头道:“没事。明天或许有些波折……你这个时候来,我有点担心。”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有些微的游移。 林思沁偏头看她,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 华音道:“不是的……说来话长。我有许多话要告诉你,但不知从何说起。” “你嘴唇在发抖?你害怕什么?” 林思沁伸手去摸她的嘴唇。 华音勉强笑道:“没事。” 林思沁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道:“你怎么好像有点怕我?我做了什么对你不好的事吗?是不是今晚我过来,让你不高兴了?是不是……我不该来问你?” “不,没有。”华音抓住她的手,“是我自己……唯恐词不达意。” “没说清楚就再说呗。”林思沁并不觉得她和华音之间有什么不可说。华音是她内心深处唯一一个没有丝毫防备的人,她从不担心华音会伤害到她。华音这个人,即使勉强自己也会惯着她。 一只手任由华音握着,另一只手拿出匣子,拇指挑开盖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露出两个半截的簪子和平摊的纸条,道,“喏,先说这个,这张纸条上最后一句,你想要共白头的人,是谁?是不是我?” 小厅里,安静极了。 林思沁听见华音的心跳很快。 她伸手按住华音的胸口,然后干脆附耳上去,整个人靠在华音的怀里,道:“华音,你走之后,我一直在想,当年为什么你可以那样斩钉截铁的说,我既不是你的师妹,也不是你的亲人。明明你对我的好,没有半分虚假,那你又为何骗我?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不是你的师妹和亲人,而是你的心上人?” 林思沁仰着头望着华音,看着她的眼睛,追问:“华音,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也喜欢我?”手下按了按华音的胸口,感到这里的心跳明显加快,略有些心安的笑道,“你不准说不是啊,不然我会很不开心。” 华音听见她说“也喜欢我”,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与欢喜。 分明和前世那伤痕累累的冰冷眼神不一样,分明心里暖如朝阳照耀,却怎么也止不住忽然涌出的泪水。连忙看向一旁,道:“是,我倾慕于你。” 林思沁诧异极了,偏着身子追着看她的眼睛,见她眼中莹莹,尽是泪水,便觉胸口闷闷的痛,连忙道:“华音,你,你怎么哭了?” 华音含着泪对她笑笑,道:“没有。我只是开心。” 她的小师妹,神态认真、沉静,与前世竟已无异。 这是熟悉的,令自己动心的人。 只是这一次,不再口出恶言、伤人伤己。而是说着比蜜还甜的话。 真的很开心。 “谁开心会哭的?你别想骗我。”林思沁扶正她的脸,凑近了,盯着她的眼睛,鼻尖几乎已经碰到了华音的,“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写《辞心诀》的人。或许我和他很像,他死了你才会喜欢我。不过没关系,他可没法再和我争!我才不管你心里以前有谁,反正你现在心里定是喜欢我的,以后嘛,我也要陪你一辈子。刚刚那个臭老头儿的话你可不准听!我啊,一定会‘孝顺’师姐你一辈子!” 华音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道:“我心仪的,从来只有你一个。” 林思沁哼哼了两声,不情不愿的承认,道:“你这么说我是很开心啦……真是的,别人都说你杀伐果断,心机深沉,怎么我看你就比那些闺阁小姐还腼腆?什么心机深沉?我看就是瞻前顾后!直说就行了嘛,非要藏在簪子里,若不是薄野晓晓怀疑,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 华音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道:“我不想趁你年幼,误导与你。我曾对当着师叔祖的面,跪在师祖灵位前发誓,不可导你误入歧途。我本想再等几年,掌控了魔教,收拾了殷魔,再对你明言……” “为何?” “……你尚年幼,我们又自幼一起长大,我怕你,错估了姐妹之情。” 林思沁皱眉道:“你怎会这么想?别的女子在我如今的年纪,早已成婚生子,难道我连是否爱慕都分不清楚?”又道,“其实我心里早就有你,只是世间情爱常在男女之间,我一时间没往爱慕上想罢了。华音,你听好了,我林思沁心里只得你一个,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你既已经在及笄日写下承诺,便是立了誓言,你若敢找出奇奇怪怪的理由离开我,违背誓言,我便一剑杀了你!” 华音见她急得恼了,却反而笑出声来,道:“你真懂了?可别是只因我迁就你的娇气罢?若是有男子比我对你更好呢?比如说刚才那位谢公子——” 林思沁脸色立刻就变了:“你什么意思?我承认那人有几分意思,但他也只是像得你一二分罢了,早知道他就是你那个未婚夫——不,是‘曾经的未婚夫’——你瞧我怎么收拾他!” 华音收敛了笑意,抿着唇道:“是我不对。是我看你对他笑……总之是我不对,以后再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本来就是你不对!我哪里娇气了?”林思沁忽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道,“咦?华音,原来你是——” 华音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把后面“喝醋”两个字说出来。 “忘了刚刚的事。”华音很郑重很严肃的说。 林思沁被她捂住口鼻,憋着气点头。 华音松了一口气,这才放开手。 只听林思沁转了转眼珠,又道:“好啦,我已经实现你的愿望了,你是不是该实现我的愿望?” “嗯?” “喏,纸条!”林思沁指着最后一句话,“上面不是你写的愿望吗?第三个我帮你实现啦,你也要实现我一个愿望。” 华音不解道:“为何要是愿望?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我定为你达成。” 林思沁固执道:“你先答应我!” 华音不疑有他,道:“自然应你。” 林思沁顿时得逞的笑了:“华音你已经答应了,说话算话!”小狐狸一样眯着眼睛,“呐,华音,你来亲我一下!以后都要抱着我睡觉!” 对于长大之后不再被华音搂着睡的怨念一直萦绕着,林思沁心心念念要重新睡回师姐的怀里。 然而让她不解的是,华音一瞬间满脸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  PS: 这章改了很多次,耽误了一些时间…… ☆、她的味道 林思沁眯着眼睛, 像一只小狐狸, 说:“呐, 华音, 你来亲我一下!” 还说:“以后都要抱着我睡觉!” 林思沁非孤陋寡闻之人。有着超常的听力的她,经常偷听到三山五门的师兄弟们的私议。其中说得最多的, 就是谁好看,谁喜欢上了谁, 谁因谁黯然神伤……其中他们说得最多便是, 谁想要对谁“一亲芳泽”, 谁又因□□害羞脸红。 林思沁博览群书,遍览杂书游记, 对于男女之事, 虽不能说十分了解,但多少也知道些皮毛。她早年差点被卖入烟花巷柳之地,幼时被华音安抚, 以至于不曾愤世嫉俗,长大后反而多次出入过山下青楼, 顺手解救过不少被拐卖的女子, 其中多数成了清梵的师妹, 以至于来来往往之中和清梵熟络了起来。 然而,林思沁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想要触碰另一个人的唇,且将此事在字里行间描绘得如此的……荡漾…… 轻功卓绝、目力高远,就总会撞到旁人的卿卿我我。林思沁冷眼旁观, 毫无兴趣。她一向不爱与人分享,就算捡地上的脏馒头也不会吃旁人咬过的食物,更别说吃别人的唾沫。 可如果对象是华音—— 林思沁想起华音用膳时,举止优雅、执筷无声,甚至连喝水都轻慢得像在享受青山绿水的悠然。 任何时候面对华音,都能感到她身上清新的味道。 林思沁用舌尖舔了舔唇。 她想,那唇间或许也和那人身上的梨花香味一样,是……浅淡且清甜的味道? 她的视线在华音的唇上流连,华音怎会察觉不到?特别是,那双眼眸还充满了幼兽猎食时特有的雀跃,视线直接又直白。舔舐唇瓣的舌尖粉嫩湿润,像是无声的邀请。 眼前的人年纪尚幼,神态明媚,并没有任何情与色的味道,可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让心思不纯的华音联想到曾经发生在前世小师妹帷帐之中的颠鸾倒凤,那些令她难堪又预约,畏惧又期待的夜晚…… 华音的余光不着痕迹的扫过。 只看到脖子下的衣料,就瞬间想象出藏在衣衫下锁骨熟悉的形状; 只是看到胸前起伏的弧度,指尖便能感到划过那如皂角一般滑腻的……肌肤的触感; 只是看到腰带勒出的腰围,就仿佛已经贴身感受到了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在她怀抱里不着一缕时的温暖。 所以,当林思沁说出“以后都要抱着我睡觉”这样的话,华音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些旖旎香艳的夜晚,想起了那漫漫长夜里发生的令她难以忘却、又由衷渴望的亲近。 仅仅是瞬间的回想,已令她情难自已、满面通红。 林思沁不解的看着她。 不明白她的话哪里令华音害羞。小时候不是一直睡在一起吗?她知道很多夫妻情侣睡觉是不穿衣服的,也见过青楼里那些男男女女如何卿卿我我、黏黏糊糊。 可是,如果对象是华音的话,她很乐意,很期待啊! 有什么好害羞呢? 不过,这一瞬间,她有种说不清的明悟,以至于她并没有点破,而是装作没看见,上前一步,一只手搂住华音的脖子,另一只手按住了华音的唇,说:“你到底答不答应嘛?” 恩,摸起来很软呢。 她偏着头,在华音看不见的地方,耳朵动了动。 华音眼神深邃,拉下她的手,捧住她的脸,含住她的唇角,停住,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轻轻的舔舐,小心翼翼。 林思沁感到华音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温热,微潮。右手拇指的指腹有着明显的指茧,划过她脸颊时明显有些摩擦感,但就是这只手指,炙热非常,被它触碰的每一处肌肤都像针刺一样,一路麻到脚尖。 手指慢慢下滑,离开了脸颊。 林思沁有些失望。华音的手指触碰她的肌肤,她很是喜欢。 不过在下一瞬间,她又欢喜了起来。因为华音搂住了她的腰,令彼此之间更加贴近,近到熟悉的气味简直包围了她所有的感官。 然后,舌尖扫过齿间,留下了华音特有的、微甜又柔软的味道——果然是心目中的味道呢! 心目中的味道? 哦,是了。 她尝过啊! 小时候的她,就算已经学会了拿筷子,也依旧能偷懒就偷懒。她曾经多次故意一手拿馒头一手端碗,巴巴的瞪着华音夹菜喂她。华音口味清淡,以至于五感出众的林思沁无意中已经多次感受过华音的味道。 若隐若现,并不清晰。 这次她终于清楚的尝到了,甚至反复品味——果真是难以形容的,香甜。 特别是,自己能尝到,而情敌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时候,就更显得美妙。 十方站在门外阴影处,背着剑匣子,抱着长剑一脸淡定的看着院子中的来客。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一身华贵,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院子中央,满脸阴沉,一言不发。跟着她来的两个黑色锦衣侍从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华音全身心都沉溺在了这个吻中,半步先天的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入了她周身十丈之内。 林思沁面对着门外,却坏心眼儿的眯着眼睛,装作不知道。 事实上,她在还在和华音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察觉有人靠近,甚至从来人的步伐轻重和频率上猜到了来人的身份。深夜造访的女子,不会武,功力深厚的仆从随侍,身材样貌与自己相似——除了宜兰县主还能是谁? 然,那又怎么样?谁都不能抢走她的华音。 林思沁学着华音的动作回吻她,探出舌头与华音纠缠,令温吞的华音逐渐热烈而急促。 赵宜兰满眼震惊。 她不敢相信那个站在大厅中央、灯火辉煌出拥着少女亲吻的人就是华音。 她心心念念的“祈天”,正任由别人肆意轻薄! 不再是自己面前稳重却疏离的华音,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连脚步都一直从容不迫的华音,更不是那个刀光剑影之中仍旧波澜不惊的暗月堂堂主,而是一个对着心上人忘我动情的普通女子。 而她如珠似宝搂在怀中的那个人,是谁? 她怨恨华音隐瞒她的性别,却依旧对这个人恨不起来;她纠结自己是否对女子的华音动了心,因为华音有了喜欢的男子而遗憾,却没想道有一天会见到华音亲吻一个女子。 那么,是不是华音,其实也可以喜欢女人? 就在这时候,她看见那个被华音亲吻的少女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直视着她,却又仿佛并没有看她,只是扫了她一眼,像是一只正在猎食的小豹子被打搅,含着不满,和冷酷。 当华音亲吻少女的脸颊耳垂时,她仰着脖子,亲昵的紧贴着华音,唇角勾起微笑,斜睨着赵宜兰,整个人显出几分邪气。赵宜兰看清楚了她的长相——仿佛看到了数年前更年轻的自己。 一瞬间,赵宜兰脑海中闪过千万个念头。最终只剩下一个:原来是她! 赵宜兰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更加清晰的看清楚少女的长相。即使以她的目力已经看得很清楚,但她依然有些不能置信。 十方终于走出来挡住了她:“少宫主止步,待我通传一声。” 这声音略显洪亮,像是特意提醒华音。 华音第一反应是回头看来人的同时,侧身将林思沁挡在身后护着。 听见有人来,被撞破的华音血气上涌,但她以罡气压着血气,脸色如常,只是眼神里的春意和湿润的唇瓣怎么都掩饰不住。 林思沁食指的指节摩擦着自己的唇,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在华音身后轻声道:“师姐,你有客人呢?我回房等你。”说完也不再看赵宜兰,转身便走。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从“回房”两个字之中品出了无限遐想,就连在屋顶的暗哨也听出来这句话有一半是说给赵宜兰听的。 华音明知道这是林思沁一贯的性情,旨在示威,依旧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林思沁从侧厅朝内走的时候,身后传来赵宜兰忍耐的质问:“当年你说的心上人,是她?” 赵宜兰在王府后院护着弟弟长大,观察力和反应力是何等快?当初因为华音的一个恍惚就想到了自己与华音心上人长相相似,这会儿见了林思沁的脸,见到两人如此亲密无间,还有什么不明白? 可她实在是无法相信! 只听华音坦然承认:“是。” 赵宜兰的声音依旧带着难以置信:“可她才多大?三年前才十五岁!你喜欢上她的时候,她才几岁?你到底喜欢她哪样?” “哪里都喜欢。至于我动心时她几岁……”华音沉吟着,然后很认真的告诉赵宜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下为真正的作者有话: 有人说华音喜欢未成年,有点猥琐。可是华音只比林思沁大三岁啊,都是一个年龄段。相当于中学生早恋的年纪吧。 PS:Kiss不会被锁吧? 晚了两天,抱歉。明天出差,后天接着写,尽量后天或者大后天更新。我我我要拯救节操。 晚了点儿但是很甜嘛!麻,大家原谅我/(ㄒoㄒ)/~~ ☆、夜,色(上) 林思沁心情甚好的走进后院, 从后门离开, 便见华联追了出来。 林思沁斜睨他一眼, 道:“你跟来做什么?不用留在华音那边?” 华联一脸憨厚, 道:“怎会?我已是小主人的人,为小主人管家, 自然只跟着自己的主子。” “你的主子从来只有华音一个。”林思沁哼了一声。华家的几个姓华的家仆,个个对华音忠心得很, 别以为她不知道。平时定然也没少和华音手下来往——华联刚刚还和屋顶的暗哨嘀嘀咕咕, 难舍难分呢!若不是夜晚执勤, 说不定还得出去喝喝小酒醉一场。 华联低声道:“小主人今日行事有失稳妥。”看林思沁没吭声,便知她在倾听, 想想刚刚从以前同伴处得到的消息, 又道,“主人与少宫主暗地里结为同盟,谋划大事, 小主人在这档口挑衅少宫主实属不智。若少宫主意气用事,与主人不合, 或会影响主人计划, 更甚之, 或将置主人于危险之中……” 林思沁停步,看着他道:“你跟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华联低头,既恭敬,又诚恳,道:“是。” 林思沁冷冷道:“你既向着华音, 就回华音身边去,别跟着我。” 华联仍旧跟在她身侧,不言不语。 华联为人忠诚又不失圆滑,是华音的母亲自小养大的家仆,忠心耿耿。他的名字亦为华夫人所取,华夫人还除了他的奴籍,视为子侄。“联”字意为“互相结合”,即视华联为自家人的意思。当年华夫人殒命,华音随师父来了无忧山,送出消息,禄伯、华联等家仆竟相继寻来,可见忠心。 前世华音与林思沁纠缠不清,禄伯已逝,是华联第一个劝诫,说华音“被林思沁那妖女迷得晕头转向,已失了心智”,担心最终情爱一场空,难得善终,竭力劝她离开林思沁。 然而华音终究难以割舍——已经偏执魔怔的林思沁心结太重,心生迷障,几乎看不清是爱是恨,但她的魅力与生俱来,加之武功盖世、自信张扬,配上她的美貌,更显动人,华音自小眼中就只得她一个,一生未曾移情,哪里放得下?宁可飞蛾扑火。 纠缠了十几年,愈加情根深种。 最终二人果然未能修成正果。 林思沁带着十方等人赶来无忧山的时候,无忧山早已一片狼藉,虽然灭掉了诛天门众高手,救下华联等华家人,却也因独抗诛天三大杀神致使心疾发作,还不忘带着华音共赴黄泉。她二人同生共死,落在华联眼中,也只能叹息,无法置喙。 这一世,华音早早的就武艺超凡,说一不二。但华联仍旧克忠职守,为华音守门,亦多次进言。三年前,他知道林思沁是华音软肋,便劝华音带走林思沁,在华音拒绝之后,仍忠心耿耿的守在林思沁身边。他十分受华音信任,在去魔教之前单单被留下来照看林思沁的起居饮食。 华联现在说起华音也口呼“主人”,但其实早在三年前被华音指定为林思沁做一辈子管家之后,他的就已经站在林思沁这个“小主人”的立场上看待一切,该说的,定会进言。 林思沁看似做事冲动,但其实聪明得很,多数时候都很有分寸,刚好踩到对方的底线上;偶尔意气用事,也很听得进逆耳忠言。 没走多远,便见林思沁停下脚步,说:“我刚才那么做,是不是看起来很幼稚?”她看见赵宜兰的第一眼就很警觉,忍不住宣示主权——那个人,看起来比自己年纪大,心机匪浅,眼神锐利又骄傲,这样的人,或许会很吸引华音。 林思沁的直觉很准。华音确实很喜欢前世这个年纪的林思沁,确切的说是喜欢每个年龄的林思沁,只是随着年纪的增加,林思沁在华音心目中的魅力只增不减,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如同罂粟。 但今生的林思沁自然不知道。她喃喃自语道:“我给她添了麻烦……” 华联这张乌鸦嘴劝人时总爱危言耸听:“主人从不在乎您给她添麻烦,也很乐意会为您善后。只是您已经步入江湖,风波险恶,应当谨言慎行,不能再意气了,以免将来遇险。”话中含有未尽之意:您行事冲动,不但自己遇险,还会连累旁人。 林思沁自然领会得到。她从小就常闯祸:小时候欺压无忧山众师姐师兄,后来更是戏弄欺负三山五门的弟子,还恶人先告状。华音给她善后似乎乐在其中,但好歹表面公平公正得人信服,慕容老祖已经完全偏心在了面子上。 林思沁思考了一会儿,道:“刚才的事,再来一次我依然会那么做。不过你说的我明白,以后我会用更好的法子达到目的。” 以她的聪慧,料定了宜兰县主那样善于隐忍的人,不会因为情爱之事或者林思沁的挑衅影响华音的大局,但华联说得对,她,已经十八岁了,不能让华音再给她善后了。 这三年,她不曾来找过华音——直到成就半步先天,慕容老祖宗的威胁只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她怕自己武艺低微,成为华音的弱点,给华音拖后腿。林思沁感觉到,她虽自觉将来不论武功还是谋略定会比过赵宜兰许多许多,现在却被排除在外。华音只把她当做孩子,却会和赵宜兰平等相处、对坐商议密事。 这感觉很不好。 回到自己的院子,远远地就听见房间中有轻微的争执,声音熟悉。走进一看,是薄野晓晓。 只见薄野晓晓在自己和清梵的房间中唯一的椅子上大刀金马的坐着,一个美貌小姑娘坐出了燕地游侠儿才有的姿态,挑着脚尖看着清梵,眼神挑衅。她身后站着两个衣着整齐、身形魁梧、容颜出众的男侍卫,嗯,很符合薄野晓晓的审美。 在她身旁,另有两个美男子。一个男子站在她身后为她捏肩捶背,另一个俊俏小生给她捏脚,温柔小意。 清梵在左边的床铺上打坐,闭目念经,对薄野晓晓这位不速之客视而不见。 薄野晓晓见她回来,眼前一亮,对她招手道:“思沁,快来,你可算回来了!” 林思沁奇怪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来你这你睡觉啊!”薄野晓晓懒洋洋的打个哈欠,“我这回是偷偷来的,没有请柬,红叶宫也没有安排我的客房,你可得收留我。” 林思沁翻个白眼。 红叶宫当然不可能有她的客房,如果新郎官知道她来了的话,估计得立刻带人把这个意图将自己骗回烟雨楼做禁脔的小妖女打出去。 “你住这里可以,不过得先把这群玩意儿撵出去。”林思沁的好友怎么说也是清修的出家人,怎么能与这些臭男人同居一室?再者,她骨子里骄傲,也看不得这些趋炎附势、谄媚讨好的人。 薄野晓晓为难道:“那谁给我暖床?谁陪我睡觉?” 林思沁指着大门外左侧:“那你去睡旁边厢房,随便你怎么睡。” 薄野晓晓举手妥协:“得得得,让他们睡那边旮旯去,我才不要去。我要和你睡。” 林思沁断然拒绝道:“不行,我才不和你睡,我要和华音睡。” 这开心又甜蜜的语气落在薄野晓晓耳朵里,总觉得有些怪异。不过薄野晓晓虽然惯于玩弄美色,从不知娇羞依恋为何物,并没有明白哪里怪异,转眼就丢开,对林思沁抗议道:“从小到大我可 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睡过!” “去年你在潘钰的屋顶上过夜的时候是谁陪你睡的?” “那怎么一样?”薄野晓晓狡辩,“又不是睡床,那只能算是小憩!” 林思沁指着清梵道:“你这些莺莺燕燕就别想了,就连你……呵呵,你能不能睡这间屋子还得看我们家清梵师姐答不答应呢!” 一身出尘的清梵面无表情的睁开眼看了一眼林思沁,林思沁无辜的耸耸肩,道:“清梵姐姐,这位小妹妹是我前几天刚结拜的妹妹,要不要收留她你看着办。我今晚去华音那边休息,明日再见。”说完果断的离开。 ☆、夜,色(下) 林思沁在等待华音时,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然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梦见了小时候的无忧山。 那时候, 华音手执书卷, 坐在旁边看她站桩。 那本书册就是《辞心诀》。 这一次的她, 再一次见到了当年华音看她的眼神。 华音脸色平淡,眼神专注。 小时候的她, 看不懂。还当华音在一丝不苟监督她。可是过目不忘的她,依然记得华音当年那双眼睛。 十五岁的华音, 看着十岁的她, 专注的眼神里, 分明是可以跨越时空的温柔和情意。 “华音——” 林思沁喊了一声,但嗓子里什么声音也发出来。 然后眼前变作了书房。 十三岁的她端坐在书房内, 手执毛笔, 描摹字帖。正前方是前朝皇室书法大家顾月敏的青碑贴。她的左手边还有一张华音写的字帖,林思沁书法渐有长进之后,喜欢把华音的字放在旁边对比, 哪日的字帖写得比华音好,总会高兴大半天。 每一张华音写过的字帖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多次临摹和比较之后, 甚至已经能够清楚的记得字帖上的每一个字的字迹。 可是为什么, 从前的她,居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上面的字里会隐藏着秘密? 每一张,都有“华”字,和“音”字! 每一张! 曾经的种种, 练功,用膳,十年如一日的亲自做糕点,手把手的写字、画画、弹琴……再看一次,哪里是师姐对师妹的宠溺呢?分明是对心上人的迁就…… 最后,梦里的她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在很大的一个房间中,正前方的墙边是一张很大的床,床上有着绯色的帷帐。 有一个人,躺在床上的被子里,盖住了大半身体。透过帷帐,可以隐约的看见从锦被里露出的一条白皙的长腿,微微卷曲,珍珠一样的脚趾头靠在帷幔边,可以清晰的看见白皙肌肤里的透着粉色。 她总觉得那条腿很眼熟,就连小腿外侧的那颗小痣都令她倍感亲切。然而这时候的她像极了曾经酒醉的时候,脑子里迷迷糊糊,记忆超常的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帷帐里的人是谁。 那是谁? 她应该知道啊…… 床上那人,发出似是痛苦的□□。 心底有一个念头趋势着她,过去,走过去,掀开那帷幕,触碰里面的人。 林思沁鬼使神差的走上前,撩开帐子, 床上的人平躺着,微微偏着脑袋,如黑色丝绸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 好真实的梦。 锦被只能遮住她的腹部,露出她的右肩和手臂。 林思沁慢慢的掀开了被子,露出那人仅仅穿着纯白绣梅花肚兜的样子。腰侧有一道长长的暗红色伤疤。 “师姐……” 她听见自己喊。 原来这是华音啊!这是她的华音! 可是林思沁私下从来不叫华音“师姐”。 不过她已经无暇思考这些小事。她的全部心神都在眼前的美色上。 迎面而来的,被子里溢出来的温暖的体香,占据了她全部的感官。 从前她在书上看见许多旖旎的描述,却不能意会。 今日,看见华音半遮半露的倒在床上,才懂“玉体横陈”是怎么个陈法儿;被这芙蓉帐的梨花香气包围,才明白“软玉生香”是如何的香甜。 她慢慢伸出手,拨开华音脸上的发丝,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指尖触到华音的额头。华音似是有感,微微皱眉,半睁开迷蒙的双眼,然后笑了。 “沁儿?你来了……” 林思沁低下头,手撑在华音枕边,与她对视。 林思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华音,唇角勾笑,眼含春意。 她能感到华音的呼出的气息。或许是华音的帷帐太热,又或许靠得太近,令她感到扑面而来的气息那样灼热,烧得她浑身发烫。 华音偏了偏头,然后很自然的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借力扬起头,吻她,温暖湿软的舌头伸过来与她纠缠。比起这个吻,在赵宜兰面前的那个吻只能算是浅尝辄止。 华音卷着她的舌头品味,间或轻轻舔舐啃咬她的下唇,轻微的疼痛令她的触感更加清晰,也能感觉到自己是如何纠缠回应。 原来,亲吻应该是这样子。这样才够味道嘛! 林思沁想着,一只手伸手搂住华音。还没等她仔细感觉掌心的触感,便感到华音顺势放开了搂住她脖子的双手,转而抚摸她的后颈。 手指的薄茧划过她的背脊,她忍不住浑身抖了一下——像是被罡气扫过一样的战栗。 一瞬间,林思沁脑子里就只剩下了华音的手。 那双手掌贴在她的后颈,拇指的侧面慢慢的来回抚摸轻刮,温柔得很,微微有些痒,像是痒到了脊椎的深处,令她忍不住发抖,发出了暗哑的□□。 唇上一痛。华音又咬了她。 然后看见华音闭着眼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带着一贯的微笑。只是从前,她衣冠楚楚、领袖群雄,这笑容便显得温文尔雅、温和不失威严;如今她穿着肚兜,嘴唇湿润,唇角还带着银丝,这笑容,怎么都有种靡乱的气息。 林思沁咽了咽,也闭上了眼睛,与她再次拥吻。 林思沁的衣带被扯开,衣衫滑落。华音在她的怀中,衣料散落,肌肤相亲,温暖滑腻,又香又软。 原来她又错了,这才是真正的软玉生香。 …… 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鸡鸣声。 天还没亮。 林思沁睁开眼睛之前,意识先回来。 然而怀抱的温软并没有因为梦境的结束而消失。 这气息,这触感——还是她的华音啊! 难怪做了那么奇怪的梦,原来华音来了,她抱着华音,才会做这样的梦。只是这个梦的后面全被她忘记了。只记得十分舒服令人渴望。 算了,反正,华音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华音,想亲就亲、想抱就抱,想摸就摸! 林思沁赖在华音的怀里,伸手摸进她的亵衣。谁知刚刚触碰到,便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拉了出来。 “沁儿!” 华音咬着下唇,语气带着薄薄的恼怒,脸色微红。 林思沁顺势抓住了华音的手,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撒娇道:“华音口口声声说心悦我呢,怎么都不许我亲近?” 华音嗔怪道:“就爱胡闹!起来吧,今日还有好戏……” “不管。”林思沁嬉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起来。” 华音却不再理她,坐起来便要下床。林思沁不依不挠,最终在华音后颈咬了一口,这才放华音起床。 今日七月初七,正是宜兰县主、红叶宫少宫主与前扶风堂堂主潘钰成婚大喜之日。 也是武林再次动乱的开始。 (第三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林思沁:怎么呢怎么呢?我裤子都脱了,哦不,都宽衣解带了就给这点儿戏?后面的情节敢补充出来吗? 作者:不敢。 林思沁:…… 作者:脖子以上安全。不然亲都没得亲。 ☆、婚宴杀机(一) 一道晨光自地平线下迸射而出, 破开夜幕, 划过天际, 点亮了整个红枫山。 一如林思沁的心情, 似晨风拂面,通体舒畅, 又似雨后莲叶,洗净阴霾。活了十八载, 被师姐钟爱得偿所愿, 又将见到爹娘, 真乃春风得意、欢欣雀跃之际。 她原本就姿色出众,如今更是从内而外散发着生机勃勃的灵动, 娇俏动人。 林思沁坐在铜镜前等华音为她绾了发, 见华音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眉眼里尽是缱绻的温柔,扬眉笑道:“华音, 我好看吧?” 华音目光专注,睫毛微颤, 笑着点头。 于是林思沁便满心得意。 华音用比晨风更清凉温和的目光静静看她片刻, 方道:“或许, 我今生今世,为的就是见到如今这样的你。”这样如朝阳一般有着冉冉升起的动人魅力的林思沁,也是前世从未见到过得林思沁。 华音的语调,清风和月,又暗藏沧桑。每次见到这样的华音, 林思沁便直觉的不喜欢。她拉着华音用了早膳,二人持剑而出。 今天的红枫山喜气洋洋,到处挂满了红灯笼,只是尚未点燃,但也色彩明艳,尽显喜庆。 林思清一路走来,沿途红灯彩带,宾客盈门,煞是热闹。她对华音道:“等回山之后,我便告诉师叔祖和师傅咱们的婚事。到时候,我也要这样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和你拜堂成亲。” 说完便感到身边华音脚步一顿。 林思沁偏头看去,见她神色微带怔忡,唇角却又微微带起一个弧度,那眼神复杂又矛盾,林思沁看不明白,秀美微蹙,拦住华音问道:“你不愿嫁我吗?” 华音笑着摇头。 林思沁正要发怒,已听华音道:“我娶你。” 她的沁儿一生钟爱红裳,却不曾穿过嫁衣。 今生,不论师门反对,还是世人唾骂,她都要以六礼迎娶。并非只是因为林思沁喜欢热闹、行事坦荡,更因她自己也私心的想要看看穿嫁衣的小师妹,那时候的林思沁,一定比任何时候都美艳动人…… 林思沁仍不高兴:“你方才为何犹豫?” 华音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她前世如林思沁这般年纪,也正情窦初开,虽然性子不同,但在意心上人对自己的看法这一点上是一样的。 只是那时候二人之间一向冷淡,华音只能暗自揣测,严于律己,既不敢太近了,也不愿太远了,如此不远不近,猜来猜去,备受煎熬。 如今见林思沁可以肆意撒娇,不必如她那般望而不得,只觉暖阳高照,满心温暖,笑意难掩。 “不曾犹豫,只是担心你被师叔祖责罚。” 林思沁道:“你我二人成亲,虽与寻常男女不同,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赵宜兰这次无异于娶个相公回来,不也无人置喙?你娶我自也是你我之事,我缠缠师叔祖,想来也不难,大不了责罚我罢了。” 华音摇头道:“师叔祖向来珍惜无忧山声名,早视我如洪水猛兽,勒令我此生不得踏入无忧山一步,哪能点头答应。这件事先放下,晚些再说吧,你且沉住气,来日由我来说服几位师长。” 华音持剑的左手用大拇指抚过剑柄,说道“说服”二字之时,眼角划过一丝凌厉之气。 无忧山算得上武林第一的隐世名门,行事一向随意,门人也不拘小节,林思沁在这样的无忧山长大,又被华音庇护,诸事顺心,并不觉得有不能解决的事。 她虽从没见过别的女子成亲,但她心中坦然,心思既然未曾违反门规,便并不算是多大的事儿。 华音送她走了一段路,便停住脚步,叮嘱道:“场面或许混乱,沁儿不可逞强,不可与人争斗,小心为上。” 林思沁点头答应得很好,心里不以为然——她自然不会惹事,可若有人惹她,那是不能忍的。 红叶宫门中上下百余人,再加上各路宾客,不下千人,更不用说红叶宫的各处仆役,整个婚礼现场人山人海。红叶宫财大气粗,在各处准备了座位,林思沁来的时候,已经乌泱泱的遍山坐满了人。 林思沁找到清梵几人所在,和他们坐在一起。左右看看,道:“怎么没见薄野晓晓?” 清梵当没听到,端坐着数念珠。旁边华联低声在她耳边悄声道:“昨晚不知发生何事,有交手的声音。今早薄野姑娘左脸顶着一个巴掌印一言不发的走了。” 说着眼神往清梵处扫了一眼。 林思沁心想莫非是薄野晓晓冒犯了清梵? 贴着清梵坐下,亲昵道:“清梵姐姐可是生我气了?薄野晓晓之事是我考虑不周,她年幼跳脱,若是冒犯了姐姐,不可以怪我哦!” 清梵在外一向出尘仙子似的神仙模样,不食人间烟火,难得的睨了她一眼,道:“狐朋狗友,再别带来我眼前。” 林思沁笑嘻嘻道:“是是,听姐姐的!” 清梵道:“嘴抹了蜜似的,偷吃什么了?” 林思沁舌尖舔舔唇角,笑道:“秘密!” 二人嘀嘀咕咕说笑,旁边关聪无精打采,顶着两个黑眼圈,愤世嫉俗的看着眼前的一片红色——从山下到婚堂一路铺满红绸。 此时,吉时将至,山脚吹吹打打的声音渐近。 一队人吹吹打打沿路而上,六十四个大箱子裹着红绸被抬上山。 后边儿四个身穿大红色短打的青年抬着一顶大红色小轿。他们个个肤色黝黑,满身肌肉,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横练高手。 身后一个男子一身喜气的金边喜袍,骑着扎红绸大花的枣色高头大马,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眉眼带笑,真真是一个容颜绝世的美少年。 华联道:“此人便是潘钰了。” 林思沁心想,这便是薄野晓晓看中的男色。 咋一看不过十八九岁,但他真实年纪绝不止于此。 他的年纪,比华音大许多。 华联又道:“潘钰曾任扶风堂堂主。当年主人那时隐姓埋名,以‘舒祈天’之名示人,潘钰常随主人左右。红叶宫少宫主遇险,被主人救下时,潘钰也同行套上了交情。少宫主后来与主人闹开,潘钰便趁虚而入。主人掌权之后,寻机夺了他的职位,他便离开了风云教。” 原来赵宜兰和潘钰在世人眼中是这样认识的。 红叶宫那边的各路武林人士,凑在一起扎堆,一向是有仇的报仇,没仇的结仇,若非红叶宫财大气粗,委托了天一剑派的高手调节,恐怕早就是一片混乱。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一堆事情,太累了没写够字数,又延迟了两天,哭晕在厕所…… 先放一点免得大家担心我消失。这章我后面可能会加长,已经买过的不要担心不会再收费。 后面有时间就更,大家可以先养肥。 另外,差点把天一剑派写出天一阁,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觉得这三个字有点顺口,想了好半天OTL ☆、婚宴杀机(二) 林思沁环顾四周之际, 忽有所感, 巡视一圈儿, 发现那坐在贵宾席位的一个华服青年正盯着自己看。 林思沁代表的是无忧山, 虽然在百姓中名声不显,确是藏龙卧虎的隐世门派。先不说慕容长老, 便是林韵师姐弟二人也是江湖上排得号的高手。而清梵所在的浮山寺和关聪在的七星剑派更和无忧山联合成三山五门,乾江上游, 是以林思沁等人所在的位置极好, 距离拜堂附近的贵宾席也不过三丈距离。 林思沁看向那青年男子的时候, 那青年仍旧看着她,但目光清澈, 只是眼中略有疑问和探究。见林思沁回望, 便点头示意。 林思沁记忆力超群,确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也未曾碰过面, 但眉目之间有些面善。 林思沁看那桌只坐了寥寥几人,皆衣着华贵, 气度不凡, 蹙眉问华联道:“可知那人是谁?” 华联道:“属下也不知, 小主人稍等,属下去打探。”等了一会儿又回来,在林思沁手心写道:“十方言:宜兰之弟。” “嗯?他们已经到了?”她耳聪目明,怎没察觉? 华联写道:“暗道。” 她微微一笑,挑眉道:“原来如此。”忽然余光看见身侧一只手伸向邻座之人的腰带, 食指和中指指尖夹着一片薄薄的刀片,看那动作娴熟精准,比林思沁的拂穴手还要快几分,正要割掉目标之人的钱袋绳子。 江湖人喜爱热闹,如今婚礼上更是喧闹非凡,邻座专心致志的看着远处的花轿,似在出神,毫无所觉。他的身边坐着三四个大汉,个个都是后天高手,更有一个眉须花白的光头老者,眉心一片深红的枫叶,竟是先天高手。 然而这贼子或许有独门秘技,手法轻快,连那先天高手都为察觉,若非林思沁五感远胜常人,恐也难发觉。 是盗门的哪位高手来了? 林思沁心道,若让人在她眼前作了乱,岂非惹江湖朋友笑话?再者,邻座丢了钱袋,都会先怀疑附近之人,还不得找她的麻烦?那贼手快,林思沁的速度更快,曲手成勾,一下点在那只贼手的手腕穴道处。便听得“啊”的一声惨呼,一个干瘦的汉子便摔倒在地。 林思沁年纪虽轻,如今却已半步先天,跨入江湖一流的高手之列,耳聪目明,隔墙偷听连华音都无法察觉,区区一个盗门小贼,纵有秘技,又怎逃得过她的手段?手中一枚铜钱弹出,又打在小贼腰眼,此人顿时捂着肚子打滚,一时半刻竟爬不起来。 此刻接亲的队伍已近,左右人群的目光都看向了新人,他们这里虽然有些响动,但在这个已经有过无数起抓扯闹事的江湖人扎堆之地,根本没人注意。 唯有那光头先天警觉而立,护住了邻座之人。周围另有七八人亦警觉,手按剑柄,眼神如鹰,环顾周遭。 与林思沁邻座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虽然衣着色彩暗淡,但近看,那布料分明是连薄野晓晓都眼馋的流云锦;此人黑发油亮,目光有神,面白有须,微微发福,容貌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流俊秀,若非面容松弛、显出老态,活脱脱就是一个风流才子。 中年男子察觉身边有异,诧异的看了一眼林思沁,又看了一眼地上打滚儿的江湖汉子。 旁边的光头老者在他耳边耳语几句,他便恍然道:“原来是位小侠女!”拱手作谢。 林思沁坦然一笑,道:“大叔客气了。” 中年男子笑道:“唔……吾排行第五,你叫声五叔即可。” 林思沁道:“五叔客气。我叫林思沁,无忧山门下。” 中年男子叹道,“江湖真是藏龙卧虎,一个后天境界的贼人竟也能这般厉害,差点就着了道!若是让吾那些朋友知道我给一个尚艺低微的贼人偷了随身之物,岂非得笑死吾?” 林思沁看他钱袋,且不知里面有多少银两,便是那钱袋上的金线便是真金。然而他却不担心自己的钱袋子,反而担心自己的面子。 林思沁打量他一番,道:“五叔气度不凡,莫非是位官老爷?” 中年男子看起来很和善,摆手道:“不学无术,蒙祖上余荫,领着俸禄混日子罢了。”又道,“吾见小林女侠很是面善,不知家乡何处?” 林思沁今日参加婚宴,未曾带斗笠,只蒙了一层面纱。在场的女子这般打扮并不在少数,遮盖了容颜之后林思沁已经不太显眼。却不想带着面纱,却有人说她面善。 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笑道:“五叔可是少宫主娘家人?” 此人气度不凡,仆从随身,文人儒雅,却又比谢晋那厮圆滑,甚至有几分官场气息,想来便是璐王府那边的人。林思沁戴着面纱,一般人连她样子都不清楚,怎么能说“面善”?必是他经常见到赵宜兰,且赵宜兰的眉眼和林思沁最为相似,才让他觉得面善。 五叔一愣,道:“正是。” 林思沁解释道:“人都说我与少宫主长相相似。” 五叔抚掌道:“不错!眉目之间确实十分相似。” 两个人小的没大没小,老的随意任性,竟相谈甚欢。 林思沁得华音教导,虽说算不上饱读诗书,却也通晓文墨;那五叔附庸风雅,其实学问不精。二人半斤八两,居然越聊越是投机,简直成了忘年交。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看着场中热闹。当看到潘钰下马,伸手掀开轿帘,牵着蒙了盖头的赵宜兰下轿的时候,五叔冷哼了一声,道:“潘钰此人,空有一副好面皮,实则草包一个。连字也不认识几个,也敢肖想兰儿!” 林思沁道:“虽然我不屑此人,但也不算不学无术,论及武艺,虽然比我差点儿,但也算是年轻一辈的高手了。三年前他还是风云魔教的堂主呢,那时候便已是后天高手,执掌扶风堂,很是威风。” 五叔遥点了一下她隐约显出红色的眉心处,哈哈笑道:“你比他小多了,却已半步先天,他怎能与你相比?”又叹气道,“不过潘钰此人相貌甚好,且给兰儿做个妾室玩物罢!” 林思沁疑惑道:“娶妾?少宫主今日这婚礼是娶妾吗?我以为娶妻才需拜堂。” 五叔噎了一下,从后腰抽出一把折扇,有些不自在的摇了摇,旋即理直气壮道:“既无三媒六聘,又无双亲堂上受礼,更未遵照周礼,当然不算娶妻!” 堂上坐着的是赵宜兰母亲的丫鬟,勉强算半个亲人,然而璐王尚在,没有他高坐主位,怎算是拜堂呢?因潘钰入赘红枫山,便省却了迎亲一节,至于其他礼仪,江湖人原本便不甚清楚,更何况潘钰这个空有面皮却不学无术的墙头草? 林思沁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嫁师姐之时,必遵周礼。” 五叔“咦”道:“你已订婚?” 林思沁道:“我家师姐已与我私定终身,五叔家住何处?待我成婚,请你来观礼呀!” 五叔正要点头,忽然回过味儿来,道:“你说的是’世杰’还是’师姐’……?” “师姐啊!”林思沁笑得狡黠,“五叔能让自己女儿娶个男妾,难不成还因我嫁给自家师姐便与不与我交朋友了不曾?” 五叔失笑道:“华音的师妹,原是个机灵鬼!” 林思沁道:“是五叔贵气逼人。”看这扇子上的点缀玉石,水头十足,单单有钱可买不到。 再者,传闻之中,璐王生性风流,离经叛道,一般人可没这度量。 *** 潘钰用一根红绸牵着新娘子走进去,司仪高喊:“一拜天地!” 二人便对外遥拜。新娘凤冠霞帔,行动不便,只微微低头。倒是潘钰深深一拜,似是激动。 “二拜高堂!” 二人又对高堂上独坐的中年妇人拜见。潘钰几乎躬身到底,待起身时,忽见他身下亮出一片寒光。 有资格坐近观礼之人几乎都是武林名宿或一流高手,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都看见潘钰从腰带里抽出一把软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高堂上叶宫主刺去! “宫主当心!” 周围红叶宫弟子连忙扑上去帮忙。然而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会儿拜堂之际,高堂之上唯有红叶宫主一人,旁人都离得甚远。 除了司仪站在门口,唯有一个老嬷嬷站在一旁。 叶宫主虽说是丫鬟出身,然而坐拥红叶宫二十年,临危不惧,软剑刺近眉心亦面不改色,两指捏住长剑顶端。 她长相温和,脸颊圆润,想个保养很好的妇人。然而眼神如刀,手指用力,剑锋“啪”的一声断开,剑身之中“蓬”的撒出去一堆泛着绿光的粉墨,竟是有毒! 叶宫主今日嫁女大喜,未曾穿紧袖练功服,而是穿的宽长锦衣。毒粉弹出的一瞬间,另一只手一扬,袖中以内力灌风,猛然挥出。 潘钰分明武艺低于她,却丝毫不怕,反而迎着毒粉上前一步,左手抬起,手腕深处黑洞洞的一根管子举起,扩机声响的同时,无数牛毛般细小的毫光激射而出。 叶宫主在他抬手之际便侧身翻倒,堪堪避过了大部分的暗器。正巧这时红叶宫部下赶到,人群里却又忽然窜出一群生面孔,与红叶宫弟子厮杀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 旁边自称五叔的璐王跳脚喝道:“当真放肆!老关,快救兰儿!” 光头老者不为所动,仍护在他身边,道:“爷的安危重要,莫中了贼子调虎离山之计。” 璐王无法,只得把其余的护卫派出去。 武林中人趋利避害,除了红叶宫交好的少部分人加入帮忙,绝大多数人不进反退,纷纷远离。 林思沁对清梵道:“清梵,这里混乱,你护着关聪推入人群,别靠太近。” 清梵蹙眉:“你呢?” 林思沁道:“我再看看。”又对旁边的璐王道,“五叔也同去吧!” 那光头老者赞同道:“爷且暂避为上。” 璐王只得同意。一边走一遍看向贵宾席,道:“甑氏兄弟可在?麟儿那边再过去两个人!” “爷放心,自三年前刺杀之后,甑氏兄弟寸步不离。” 话音未落,忽然场中一声长啸,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功力稍低的竟晕了过去。 林思沁寻声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林思沁寻声望去,但见一灰衣高手男子高高跃起,以灰布蒙面,腰带遮额,手持金丝大环刀,以泰山压顶之势朝贵宾席的锦衣青年砍下。 璐王正好看见这一幕,惊喊道:“麟儿——” **** 以下为小剧场: 赵五:╯^╰泡我女儿的都是坏人。 林思沁:╯^╰爱慕华音的都是流氓 ☆、婚宴杀机(三) 这锦衣青年便是赵宜兰的同胞兄弟赵麒麟。 他和赵宜兰不仅是同胞, 更是一胎双生, 长相比寻常姐弟更相似。刚刚看见林思沁, 很是多看了几眼, 便是林思沁蒙着面纱也总觉得与他姐姐身形很像,疑惑的多看了几眼。 只是现在他已经顾不得疑惑了, 持刀的刺客已经杀到眼前。他原本就坐在贵宾席最为尊贵的上座,极为显眼, 又一身金灿灿的锦袍, 更是明显, 刺客都不用找,远远的都能看见他的位置。 他被一声狮子吼震得发晕, 还没能反映过来, 身边的贴身护卫甄大一脚踢翻面前的木桌飞向刺客。 然而这刺客手中刀芒迸现,分明是个先天高手,切开木桌犹如砍瓜切菜, 丝毫不受阻拦,“砰”的一声撞碎了桌子, 一刀斩来。 甑大趁着飞出的桌子隔绝视线, 一把推开赵麒麟, 抽出背后两根棍子,对接相拧,便即合成一根一人高的长棍,长棍前端“咔”的弹出雪色的枪头,霎时间变作一根特制长枪, 枪身一横,接下斩下的金刀,再横枪一扫,想要逼开刺客。 甑大是先天初期,眉心有一条红色的竖线,如同二郎神闭着的第三只眼,手持长枪,黑脸肃穆,如天神一般。 那刺客桀桀冷笑,长刀砍在枪杆,力道未老,反而顺着枪身削下,眼看就要削下甑大右手四指,甑大右手猛松,靠近枪头的左手持枪,一招盘龙入海,枪尾便朝刺客脸上甩去,右膝一抬,撞向下腹。 刺客脖子后仰,左手下按,接下他的撩阴腿,借力侧身,便要靠近赵麒麟。 甑大连忙使出一招赤龙抖鳞,退步,仰身,弓步,枪身一抖拦住刺客。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甑大的长枪长于金刀,若拉开距离,刺客也无法这般嚣张。然如今相距太近,长枪无法发挥优势,原本武艺低于刺客的甑大更是相形见绌。幸好有璐王派来的护卫在一旁相机游斗,否则必然落败。 不过转瞬之间,二人已交手十余招。 甑大身后这位自幼体弱、武艺低微的璐王嫡子,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兀自惊魂未定,然他面对刺杀,虽然面色发白、额冒冷汗,却毫不示弱的喝道:“好贼子!汝敢行刺皇室贵胄?” 刺客嘿的笑了一声,手中一扬,莹绿的毒粉撒出去,道:“死人可做不了贵胄!” 言明为杀他而来! 璐王站在不远处,气得拿折扇敲手心:“岂有此理!谁敢动吾家麟儿?!是谁?!”虽然因为赵麒麟身体病弱的原因,一直犹豫不决,迟迟没有为儿子请封世子,但在他的心目中,赵麒麟这位嫡长子一直都是他独一无二的嫡子。 他曾怀疑过是不是皇帝那边动手,然而很快就被自己否定——皇帝或许和他兄弟情深,然而内心深处或许也很乐意他有一个羸弱的继承人。 他也曾怀疑或是不是自己的继室,但王妃一向深居简出,为人清冷,最不喜俗事。别说世子之争,便是后院的莺莺燕燕她也不耐烦管,交给几位贴身的妈妈管理,自个儿躲在院子里研究音律。倒是辅儿和麟儿闹过几回,都被重则。是以王妃的性子,也不可能对麟儿和兰儿处心积虑的下手。 又或者是被他弹劾的户部侍郎?还是和他争锋相对的蔺太师? 哼,倒是这些年修身养性、游走花丛,让他们忘了孤的手段! 刺客毒粉洒出,周围护卫不过后天境界,哪里躲得开?纷纷七孔流血倒地。 甑大面对暴风骤雨般的袭击,既要避开致命的毒粉,又要护着身后的赵麒麟,终于露出破绽,被金刀一刀劈向眉心处。 就在这时,他们所站之地,方圆三丈之内,轰然下陷。 白绳嗖然而至,绕在赵麒麟腰间,将他拉出大坑。 扔出绳子的人,正是华音。白绳前端连接着一个实心的铜质小圆球,一看便是特制。 华音仍是平常穿的那一身白色武士服,银冠束发,英气勃勃。 长绳的一头缠住她右手的手腕,另一头卷着赵麒麟丢向璐王。璐王身边的光头老者抬手以柔劲接下,轻放在地上。 赵麒麟被扔了个头昏脑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见了托住他后背的人之后,便知道自己是被救了,心中松了一口气。虽说姐姐有言,今日将有事故,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却没说是如此危险啊! 拱手朝光头老者道谢:“多谢关叔。” 光头老者面无表情道:“别谢我,谢华堂主吧。”显然认识华音。 旁边璐王冲过来一把按住赵麒麟双肩,道:关切道:“麟儿,伤了到何处?” “父王?”赵麒麟见璐王焦急的神色,虽双股打颤,仍撑着笑道:“孩儿无事,父王勿忧。此处危险,父王当速速离开。” 璐王惊怒道:“还说没事?看你这一身的血!” 赵麒麟顺着璐王的视线低头看,才发现自己胸前已被鲜血染红,口鼻也感觉黏糊糊的,伸手摸了一下,满手是血。 赵麒麟顿时一惊,差点没站稳,道:“父王,孩儿是不是要死了?”这位小爷别的事上还算精明,就是怕死,聪明才智仿佛都偏到了姐姐身上。 赵麒麟及不上姐姐聪敏,但却十分死心眼儿,很是信任同胞姐姐。 既然姐姐说了他不会有危险,他便信了。且姐姐说了,他心目中武功第一的华音就藏在他附近,据说地下暗道之中也已,守满了自己人,是以哪怕此刻的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吓得他心惊胆颤,却仍相信自己很安全。 这时他一身鲜红,鼻子还潺潺的留着血,对比左近,君不见那莹绿的毒粉见血封喉,中着纷纷七窍流血而死,死状凄惨,特别是口鼻鲜血直淌之状,与他何其相似? 然赵麒麟对姐姐和华音发自心底的信任,令他没有失了分寸。转念细想,方才地面坍塌的时候,飞溅的一块碎石曾碰巧在他鼻梁上来了那么一下,当时他脑袋晕乎乎的,忽略了过去,现在想来,定是那时候击伤了鼻梁。且自己的血液颜色鲜红,与中毒者黑中泛绿的色彩并不相同,应不是中毒。 不过他当然不会对璐王说实话,否则岂不是蠢得无药可救? “父王,孩儿莫不是中了毒……”赵麒麟不用装,,亦是脸色苍白,满面强装镇定的面孔,望着璐王,“父王莫要靠近,别沾染了孩儿身上的毒……父王且先走一步,孩儿等到姐姐便来——” “混账!你莫不是傻了?”璐王又惊又怒,道:“还不跟孤走?”又紧张的问光头老者,“关兄,你看看吾儿,可有救否?” 光头老者那一张永远像是别人欠了他纹银千两的面孔仍旧绷得紧紧的,扫了一眼赵麒麟,道:“小少爷血流不止,也许是受了内伤,也许是中了些许毒,属下医术浅薄实难断定。听闻鹿神医前些时日来了红叶宫做客,不如找他,当可保小少爷无恙。” “好好,速去神医处。”鹿神医曾有数面之缘,虽是江湖郎中,但医术精湛,乃是数一数二的解毒圣手,太医令都比不过他。 赵麒麟迟疑道:“可是姐姐……” 璐王看了一眼杀入场中的华音等人,道:“你姐姐身边有甄二,可抵挡片刻,那华堂主虽然和她闹翻,但毕竟曾……咳,红叶宫乃是你乳母的地盘,红叶宫弟子众多,自会护住你姐姐。现在要紧的是你,你快与孤去找鹿神医!如此不知轻重,是不是非得在此累你姐姐乳娘分心?” 麟儿是易澜留给他唯一的儿子,他的嫡子,身份如斯尊贵,二十多年病痛都未能带走他的性命,这些低贱的江湖宵小更是不能! 赵麒麟无法,只得跟随璐王先行离开,走之前看了一眼身后,那喜堂之中早已不见了姐姐的踪影。在看华音已与刺客战作一团,只得离开。 *** 那新娘刺客到底在何处? 赵麒麟没找到,林思沁却从头到尾瞧了个清清楚楚。 那新娘根本就不是赵宜兰! 赵宜兰那狐狸精,别人认不出来,她还不知道吗?虽然找了个身形极为相似的人替代,且脚步轻浮显得未习武功,但赵宜兰走路的步伐是数十年训练而成,江湖人怎么都学不来。 林思沁过目不忘,对情敌更是从头到尾都观察入微。 虽然林思沁对自己的容貌武功都自信得很,但赵宜兰那一身皇室贵气……啧,今后一定要让华音少见她! *** 潘钰这位新郎官突然翻脸,刺杀自己的丈母娘,毒药暗器一应俱全,可见早有预谋。江湖二十年未曾有过这等蹊跷之事。 更为蹊跷的是,在潘钰刺杀红叶宫主之时,竟同时有刺客刺杀新娘家的贵宾! 潘钰或许也没想到,这么近的距离,又是嫁出爱女、心情起伏不定之时,最疼爱的女儿与女婿拜堂,红叶这老妖妇,反应竟如此之快! 要知进入这行刺手段,乃是曲长老和诛天门三大杀神之一的“锁魂”二人商定,为保万无一失,连雷堂密制的“天女散花”都给了他一个。曲长老有言,便是先天中期的高手也必死无疑! 然而今日,红叶这老妖妇竟然毫发无伤! 潘钰未能得手,无数红叶宫弟子已渐渐围拢,顿时惊慌起来。 怎么办? 原本的计划,是他杀死或重伤红叶宫主,然后再由曲长老和 作者有话要说:  锁魂长老出手,为何这大半天都还没动静? 以下作者有话: 林思沁:你是不是和狐狸精躲在暗道眉来眼去! 华音:不是让你离远点儿?待会儿若是误伤了……就宰了作者。 ☆、婚宴杀机(四)捉虫 小绿字 潘钰被逼得节节败退之际, 只听见一声长啸之声贯彻天际。 风云教曲长老, 天级杀手“锁魂鞭”已躲在暗处许久, 只是并未现身。 这二人十分谨慎。 曲长老受人之托, 务必在今日将红叶宫宫主及赵宜兰姐弟葬于此地。 这件事曾让曲长老有些为难。 红叶这老娘们儿自不必说,成日里龟缩于枫山之中, 足不出户,不是闭关修炼便是□□弟子, 俨然和当初在先璐王妃身边当管家大丫鬟的生活没什么差别。 红叶宫也不似其他武林门派管理那般混乱, 山上山下、里三层外三层, 也和世家大族的宅院一样规规矩矩,除了赵宜兰姐弟就只有几个亲传弟子可以近她的身。再加上红叶宫财大气粗、弟子众多, 靠着人数和财力优势堆出了两位先天级的副宫主, 想要成功刺杀红叶比登天还难。 而赵氏兄妹自三年前遇刺之后,也愈加小心,王爷不但让甄大甄二贴身护卫, 还从王府侍卫中挑选了五十精兵,出门随行, 摆足了县主的派头。赵宜兰自己也招揽了一大群江湖好手, 不论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 从不轻车简行,一日三餐更有鹿神医座下一位女弟子检查,数次勘破饭菜里、衣服里乃至书本里被下的毒。 行刺不成,反而林累了圣子旗下数个暗桩被六扇门一一拔除。久而久之,曲长老便不敢轻举妄动。 所幸这位小县主也学得她老子的风流且更甚之, 看上了化名“舒祈天”的华音,一片痴心。被华音婉拒之后二人反目成仇。这种江湖八卦,传得最快,虽然红叶宫极力掩饰,却哪里能真个捂得密不透风? 圣子商无邪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哈哈大笑:“好机会啊!小县主贪花好色,好办的很!长老看我这位属下长相如何?可比得过那姓华的?” 曲长老早知潘钰此人,武艺不过是后天中期,居然能代商无邪执掌扶风堂势力,成为风云教曾经的十二大堂主之一,全靠商无邪一力支持。当时教众私底下纷纷议论,都说潘钰乃是商无邪的房中人。一见之下,果真绝色。 不过,潘钰虽然为人八面玲珑,却无奈武艺低微确实是个致命的短板,在华音加入风云魔教之后,多次阴谋暗害华音,但华音却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对他的手段十分了解,不但没被他伤到,反而抓住了他的诸多把柄,把他踢出了扶风堂,灰溜溜的回到了商无邪身边。 如今他在教中很是低调,生怕以前的对头们前来寻仇。这会儿商无邪点名让他出力,他还不得尽心尽力? 华音虽温润清雅,长相却只是中人之姿,比起潘钰的英俊倜傥远远不及。 曲长老一见潘钰精心打扮、潇洒倜傥的模样,便点头赞同,道:“圣子好眼光,此子容貌绝色。”心中隐隐有猜测。 果然商无邪笑道:“潘钰曾虽华音在当年的刺杀之中出力,小县主要找人报恩,以身相许,潘老弟岂非比华音这女人更合适?” 出力? 确实曾有出力。若无潘钰暗通消息,旁人哪里会知道华音在那等偏僻之地遇到赵宜兰姐弟,又如何能安排刺杀?可惜当时估错了华音实力,且华音出奇警惕、早有准备,令他们损兵折将,功亏一篑。 “华音虽知道潘钰是我的人,但却不知咱们与师姑之间的关系……” 潘钰道:“赵宜兰此人性子高傲,别看她出行前呼后拥,其实心底很是自负,一向瞧不起江湖中人,便是知道我是圣子的人,也不会在乎。因她知我与华音不和,对我反而不曾防范。” 自此后潘钰便可以接近赵宜兰。赵宜兰招揽属下一向大方,更何况对一个爱慕自己的俏郎君?不久之后,潘钰便顺势以“被华音暗中排挤”、“在教中不得志”等理由脱离了风云魔教,投奔红叶山。 几月前,二人定下婚期,潘钰入赘红叶山。本来以为赵宜兰必定失宠,便可慢慢炮制赵麒麟。谁知璐王不但不恼,反而迁就她,任她胡闹,答应赵宜兰在红叶宫以江湖身份招婿,直言“给女儿纳一男侍妾”,离经叛道,连曲长老这些无法无天的江湖人都震惊了。 商无邪那位小师姑气得差点咬碎一口牙,秘密传信曲长老:表哥务必在婚宴上将二人连同红叶那老妖妇一起宰了一了百了。 于是众人很快定下刺杀计划。 因璐王那日身负圣旨,远赴西北,带着客卿老关在千里之外,王府的真正厉害的护卫们也会随机而动,随性护驾,无法空出更多人手护卫赵家姐弟。 曲长老为防万一,清楚神秘的诛天门高手——诛天门三大杀神之一“锁魂”,又布置了旗下大部分心腹配合诛天门的杀手们刺杀。 他们先是伪造红叶宫海船失踪之事,引得红叶老妖婆的左副宫主前去南海查看,又买通唆使东北几位掌柜闹事,引出右副宫主。 枫山红叶宫的三个先天高手便去其二。 ***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曲长老咬牙切齿的瞪了一眼潘钰。 原本以为这般严密的布置,红叶这老娘们儿不死也得重伤,谁知道竟让她毫发无损的逃了!定是这狗东西漏了破绽。本想不管这狗东西死活,只是须得看圣子的面子…… “老哥哥,拦住红叶。” 曲长老虽然最想杀的人是红叶,但他也明白,那对姐弟才是最紧要的目标。乘着锁魂鞭拦住红叶等人,曲长老抽出背上的长剑,冲向盖着头盖摔倒在一边的新娘子。 曲长老手持长剑,几个腾挪落在新娘面前,正要提剑刺下,便见那女子自个儿扯下了头盖,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圆脸,惊慌的环顾着四周,手中紧紧的抓着那张鲜红的头盖瑟瑟发抖,见忽然出现在面前的曲长老,便惊慌的尖叫起来。 比起赵宜兰、林思沁这等绝色,这位充满风尘气息的圆脸女子完全是明月下的一只萤火虫,不眼瞎都能看出来她语赵宜兰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曲长老心底“咯噔”一声,意识到这次的刺杀或许出了致命的纰漏。 但他毕竟纵横江湖数十年,面对过无数的危机,突发的变故并没有让他慌乱,转瞬之间便做出了决定——既然小县主不在,杀了赵麒麟更好!不管是不是埋伏,杀出一条血路! 扭头寻找赵麒麟,正好看见两个男子护着赵麒麟要走。 曲长老立刻追过去,人还未到,左手一扬,三枚暗器已经朝三人射来。 三人中的光头大汉仿佛背后生了眼睛,忽然回头,右手一扫,快若闪电,接住了三枚暗器。 光头大汉转动手腕,卸去暗器的力道,打开手掌,露出三只铁菱。铁菱四面有角,犹如菱角,角上带着绿光,与潘钰对红叶宫主使用的毒粉极为相似。 包裹铁菱的那只手掌,比平常成年男子的手掌略大些,手掌和手指上都有着厚厚的茧,一看是铁砂掌练到了圆满的境界形成的茧,据说练到这种境界之后,劈山裂石不在话下,江湖上唯有正义盟的关盟主和他的双胞弟弟练成。 这位关盟主的弟弟叫做关桥,十几年前退出江湖销声匿迹,只有少数情报灵通的人才知道,这人为了追求更高一步,以奢侈的药物协助练功,早就以先天高手的身份投身璐王府。 算不上朝廷鹰犬,却是璐王打手。 只是他身为武林盟主的胞弟,为了不给哥哥名声造成麻烦,一直隐姓埋名,不曾在江湖上出手,兢兢业业的做璐王的保镖。 曲长老虽不曾见过,却早就调查过他,一见这双奇特的肉掌,便知道是关桥。 再看他身边的锦衣男子,不正是璐王? 曲长老瞬间满身冷汗。 璐王也看见了他,微微愕然,然后是惊讶不解,渐渐变得阴沉,最后冷冷道:“三表兄?真是好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直在打官司,终于结束了,但只能挽回部分损失,心痛ing。这就算了,主要是拉拉扯扯令人心烦。 预想七月应该能解决,但还是拖到七月底,更新一不小心就拖了一个多月,我有罪(扶墙) —— 大Boss:杀了红叶。 曲长老:杀红叶比登天还难。 大boss:登天?行!登天需要造一个载人飞船并学会飞船驾驶。从数理化基础开始,先背诵数学公式和几何模型,从小学一口气背到高数,然后还有物理学、天文学、流体力学、空气动力学、计算机科学.无线通讯科学、材料科学、机械学、自动控制学、气象学、太空医学…… ☆、婚宴杀机(完) 林思沁站在暗道外, 细细察看。 但见暗道里的刀光剑影, 在寥寥几只火把的映照之下更令人眼花缭乱。 华音的手下埋伏多时, 早已适应了昏暗的光线, 又以逸待劳,众刺客掉落暗道难免慌乱, 顷刻之间便被暗器刀剑加身,死伤过半, 连忙挣扎着想要爬出来。 然而只有领头的带着寥寥几人爬了上来, 却又正巧遇到守在暗道外的林思沁。 林思沁背着手站在他们面前, 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领头的灰衣男子看清林思沁的容貌,一愣, 随即大喜, 指着林思沁道:“杀了她!”说完提着金丝大环刀,带着劈山裂石的刀气斩下。 林思沁哈哈一笑,脚下几步, 避开对方的刀锋,左手长剑连鞘在她手掌心上转了半个圆弧, 当剑柄面对灰衣男子时“刷”的弹出半个剑身, 剑柄“邦”的砸在男子的肋骨上。 将灰衣男子逼得后退半步之后, 剑柄借力又弹回。看起来就像是灰衣男子特意冲过来用身体为林思沁收回长剑。 “你怎会武功?” 灰衣男子看了一眼她的额头,但那里已经被头带遮掩,看不出有没有红痣。 “你是先天?还是半步先天?”灰衣男子舔了舔嘴角的血迹,眼中充满戾气,“你不是赵宜兰!”语气肯定。心想:模样如此逼真, 莫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废话!”林思沁左手拇指一弹,长剑“蹡”的一声出鞘,落在右手。 灰衣男子清楚地感觉到她剑法中凌厉的殺氣,深知自己不是对手,连忙格挡,喊道:“长老救我!” 曲长老正和璐王翻了脸,想要杀人灭口,与光头先天厮杀,无暇理会手下的安危。 “来来来,让本县主亲自割了你的脑袋!”林思沁笑嘻嘻的说着话,剑刃用力往下压,灰衣男子双手持剑格挡,仍然无法撼动隐隐透着白光的剑刃,只觉这把剑重若千钧。林思沁又向前一削,沿着对方的长剑削下去,割掉了对方的剑柄,连同手指韧带一起切断,剑刃未停,继续向前,切向对方脖颈! 灰衣男子大骇,连忙避让,眼看着险险擦过脖子边缘,带起一蓬血雨。这会儿他连剑都不要了,用唯一完好的左手捂着脖子,一个驴打滚儿避开,施展轻功飞奔而逃。 林思沁并未去追。反正没了右手这杀手也废了,当下还是找师姐要紧。 她跳下地道,听声辨位而行,一路上尽是敌人尸首。不到片刻,便看到地道的一个出口处,一队身穿黑衣的魔教属下在围杀几个负隅顽抗的男子,华音则站在一边看着,正用一块手绢擦嘴。 林思沁立刻开心起来。 华音也看见了林思沁。或是因为少女情窦初开,小师妹嘴角扬着微笑,笑容明媚,令人怦然心动。 林思沁施展轻功,就这样飞跃落在她面前。 林思沁五识敏锐,思维敏捷,晃眼瞧见她将手绢握在手心的动作有些可以仓惶,好奇心起,立刻施展小擒拿抢过手绢,见手绢上有点点殷红的血迹,皱眉道:“怎么受伤了?” 华音微笑道:“没事,血溅了些在脸上。” 林思沁见她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确实没有伤口和掌印,然而林思沁岂是好糊弄的主儿?又看了她一眼,道:“怎么就刚好溅在你脸上?我看倒像是受了内伤吐血。” 华音无奈,给她看舌尖,道:“不小心被暗器划伤了舌头。” 林思沁连忙捧着她的脸查看,见舌尖虽然破了,然而血液鲜红,没有中毒迹象,这才放心道:“你怎用牙接暗器,有毒怎么办?” 华音微笑道:“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这时,便有红叶宫服饰的人前来禀报:“华堂主,曲老贼逃了。” 华音道:“哦?曲贼一向自负,竟这么快逃走?” 那人道:“是璐王身边的关三爷关老先生出手击退了他。” 华音笑道:“关三爷先天之境应又得进益了吧?不过曲贼想走,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 林思沁跳进暗道的时候,锁魂鞭便察觉不对。 红叶宫的人除了最开始貌似惊惶,其后的抵抗竟井井有条,就算宫主中毒受伤,也不见众人惊慌失措,更不曾在防御上出现纰漏,反观己方的弟子,诛天门的杀手被华音引走,曲长老的魔教属下包括潘钰等人都被拖在厅中,被红叶宫的弟子源源不断赶来的弟子包围拖延。 到了后来,原本应该再东北和南方的两位先天级副宫主居然也出现了! 诛天门一向以为暗杀为主,他自成名以来,更是未曾失手。纵然有他功力日渐高深的缘故,更重要的是,他一向谋定而后动。这一次是曲长老相邀,亲自设局,万无一失,方才放心出手,谁料竟是个陷阱!赵宜兰姐弟,姐姐不见踪影,弟弟被华音护得密不透风,就连红叶宫宫主身边也忽然冒出来两个本该远在天边的副宫主。 这是一个陷阱! 锁魂鞭终于明白,却为时已晚,他的属下被华音引走,恐怕早已被诛灭。 扫视一眼,正好看见曲长老和一个光头男子交手。光头男子一身横练功夫似已练到了极致,浑身上下,从皮,到肉,到筋,到骨,统统都被练到极致。这种以外功入体练到先天的高手,除了躲在几个寺庙的老秃驴,就只有当年名震江湖的关老三、关桥! 关家以剑法文明江湖,关桥的同胞哥哥更是先天级剑法高手、三山五门所在的正义盟盟主。他年轻时弃剑练拳,最后投靠官府,和关家决裂,几十年来一直藏身璐王府。 他既然在此,那他身边那珠光宝气的人便是璐王了! 江湖上大多数武林高手,都是由内而外,先修炼内功,再以内里洗涮筋脉,以达到强身健体之效。华音、林思沁,还有曲长老等人,无不是如此。 而江湖中人,没有内功传承的人才会练体。 并非每个人都是林思沁这种天才,内力需要时间积累,越小练力越好,时间越长越好,三十岁前达后天顶峰,先天有望,此其一;年岁越大,筋脉越僵化固型,就算再练内力也难有成就,鲜有达到后天的武者,此其二。 然关桥反其道而行之。十五岁之前习武,学的是关家嫡系内功,堪堪到后天初期,据说得到了一本前朝炼体秘籍,从此转习拳法,从关家第一天才沦为叛逆不孝之子。 据说,关桥为了得到炼体需要的珍贵药材,二十岁时投奔官府,被年幼的璐王收留,结为忘年之交。二十年后,在邪教叛逆的刺杀之下,以先天初期独斗三大先天级法王,辅佐璐王一举平叛,一战成名。 可关桥不是陪璐王在西北巡视防务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锁魂鞭一见关桥,便心道“不好”,又见曲长老没多久便节节败退,借着被关桥一掌拍飞的力量拉开距离,连手下也不顾了,转身就逃。 曲长老没空理会锁魂鞭这位老搭档,锁魂鞭也不愿被关桥盯上,带着身边的残余部下飞速下山。 潘钰见势不妙,也想逃走,但他左腿被红叶宫一位副宫主刺中,没能逃走,反被擒下。副宫主原本也是易家的家生子,看见这个妄图欺骗自家小小姐的畜生,手下用力,一掌废了他的丹田。 在潘钰杀猪般的嚎叫声中,这位副宫主冷冷下令:“众弟子听令——格杀勿论!” “是!” 华音和林思沁从暗道返回,便见红叶宫弟子围着剩下的刺客狠下杀手,另一位副宫主跃入人群,准确的将宾客中隐藏的几个刺客揪出来。 “诸位武林朋友,今日诸位受惊了,红叶宫来日一一上门赔罪,今日每位贵客均有礼物送上!还望各位武林同道能与鄙派同心协力,对抗不速之客!不求各位出手,只请各位旁观。”这位副宫主言语和煦,彬彬有礼,言语之中更是财大气粗。群雄纷纷还礼称是,原本的怨气一扫而空。 红叶宫主原本灰败的面色已然恢复了红润,气度从容的走过来,道:“阿音。” 华音拱手:“姑姑。” 红叶宫主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清晰可见,行了个宫廷的福礼,道:“过几日老身再好好儿谢谢阿音!” 华音连忙谦让行礼:“当不得姑姑大礼,还未谢过姑姑鼎力支持。” “当得,当得!能为兰儿和麒麟永除后患,我便是立刻进了棺材,也再无遗憾了。”红叶宫主眼神放空,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溢出泪花,“小姐泉下有知,应也不会再怪我让她多等……” 华音见状,无声叹息。 旁边有堂下弟子过来在华音耳边耳语几句,华音边点头道:“发信号。” 不多时,一颗信号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声飞上高空,在天上爆开绿色的烟雾。 林思沁站在华音身后,眯着眼睛,环视在场的众人,最后停留在华音的背影上,唇角紧紧的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围杀 林思沁看着华音发号施令, 午后的光照着那张熟悉秀雅的侧颜, 莫名的令她心动。 自下山以来, 与华音重逢的喜悦如同蒸煮的美酒, 香气醉人,令她沉沦红尘, 无可自拔。 曾经不知本心,焦虑难耐, 知道扯开了蒙住双眼的白纱, 肆无忌惮的倾倒满心爱慕, 才发觉,原来只要看到她样子, 或者听到她的声音, 哪怕只是想到她,都会感到舒心安乐。 而她何德何能这般幸运——被交付真心之人,如此妥帖周全的将自己的真心珍而重之、如珠似宝的护着。 这就是她的华音。 爱上这个人的滋味, 真是甜如蜜糖、醇比琼酿。 曾经忐忑,自己是否是她心目中的家人。如今, 自己不但是她的家人, 更是与之相守一生的伴侣, 是她的心中不可或缺之人,最最与众不同之人! 林思沁热烈的看着她。 华音几乎立刻就察觉了她炙热的目光,回眸一笑,正对上一双满满都装着自己的眼睛。 内心就像流入了一道温泉,微笑伸手:“沁儿?” 林思沁挑挑左眉的眉梢, 走过去,把自己的手放进她的手心,道:“人都跑了,咱们还追不追?” 华音道:“除恶务尽,自然要追。今日布局正是为了一网打尽。”说这便牵了她向山下走,“来,咱们再去看一场好戏。” 华音走在前面,林思沁被她牵着手,微微落后半步,侧目便可看见近在咫尺的容颜。 腹有诗书气自华,即使身着男装,也难以掩去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清逸。一别三年。仍是这般冷静自持,风度优雅。 让她如何能不为她心动? 行至山腰,远远望见来时的那个山坳。这条上山下山的必经之地,又一段狭长的悬崖。当初上山的时候,林思沁一行人曾在这片悬崖附近遇到那窜逃的登徒子——“金眼鼠”樊关西。 那时候,直觉超强的林思沁便在这里停下戒备,因为,不管怎么看,这里都是一个绝佳的设伏之地。红叶宫如此大的家业,未曾被人大举来犯,亦是因为这一片天然的防御之地。想必这里时时刻刻都有人暗中放哨。 当时并没有人埋伏,反而遇上了挟持谢晋的樊关西。 这时候的悬崖确是人山人海—— 山崖上,两列弓箭手用火箭朝峡谷中散射。处于火箭中心的曲长老和锁魂鞭冒着火箭的箭雨在悬崖上一边攀爬一边腾挪。 峡谷外,至少有五百兵马列阵以待,第一排的兵丁身着皮甲,手持大盾,第二列和第三列的兵丁手持长矛,那些长矛上的红缨早已变成类似黑色的暗红,不知道曾被多少人的鲜血一遍又一遍的侵染,散发出无声的杀意。 诛天门的十几个杀手和曲长老旗下二十来个教众偶有狼狈冲出火雨的,立刻会被大盾后的长矛穿刺。 还有人尚有余力,施展轻功高高跃起,想要踩在五百兵士头上越过。然而一旦到了空中,兵士后方,便有一只带着红色先天真气的长箭鸣啸而至,一箭穿喉! 林思沁眯着眼睛寻找射箭之人。这里距离方阵大约一里多远,寻常人的眼睛是看不清的,然而林思沁却可以看清楚那人的身形,模模糊糊的看到那人的样子——风云教斛枫堂舒千舟。 华音的这位义兄,林思沁虽然只见过两次,印象却很深刻。第一次见面和华音的对话就扭转了林思沁心目中大师姐光辉正义的形象;第二次见面更是云山雾罩,谈阴论谋。总觉得华音对他很是信任。 “沁儿,我们过去。”华音见她眯着眼睛盯着舒千舟的方向,便拉着她施展轻功飞身上崖,指着舒千舟道,“那是我的结拜义兄,舒千舟。” 正好这时,舒千舟也看到了出现在悬崖上的她们。 林思沁勾起唇角,侧身靠在华音胸前,指尖绕气一缕华音的长发,穿过近三十丈的距离望过去。 舒千舟虽然看不清林思沁的模样,但能看清楚华音和她的身形和服饰,在舒千舟的眼里,华音亲密的搂着一个娇俏的少女,而这少女的身形与赵宜兰极为相似——莫非赵宜兰这任性的郡主又来骚扰华音?还是说,经此一役,华音已答应了她…… 想到此处,舒千舟眉头紧皱。 这神情逾越了林思沁。 华音感到了林思沁贴近的气味,温凉的手指顺着前胸爬上了她裸露在外的脖子。指尖光滑细腻,几乎是一瞬间,华音的脑海就浮现出了林思沁的左手。 因为林思沁以习练内功为主,上山后养尊处优,再没做过粗活,所以没有握笔和握剑的左手每一根手指都圆润顺滑,触碰到她的肌肤,暧昧轻柔的力道带起熟悉到刻入骨髓的战栗,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林思沁却无所觉,只是觉得华音的脖子摸起来暖暖的很舒服。她的心思都在向情敌昭示所有权上了。 “你这个义兄我不喜欢。” 华音被她的声音从恍惚间拉回来,有些懵懂,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林思沁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他喜欢你。” 华音诧异道:“怎么会呢?我们是兄妹亲情。” “那眼神一看就是倾慕你。”林思沁嘟嘴道:“总之,你离他远点儿?” 华音好笑道:“不会的。而且,他是——嗯,待会儿再告诉你。” 因为这时候,曲长老刚好爬上了悬崖。 曲长老和锁魂鞭都是老江湖了,只是一个擅长暗器和逃跑,锁魂鞭擅长暗杀行刺。武艺上锁魂鞭更厉害,曲长老轻功更卓著。 此刻他先一步登上悬崖,弓箭手们纷纷向两侧让开,独留中央的华音二人面对曲长老。 “呵呵呵……华音……” 曲长老一身狼狈,头发胡子被火烤得卷起来,衣服也破破烂烂,双手都是攀岩粘上的泥沙,脸上尽是烟灰污泥。看他指甲缝中亦是鲜血,可见他的真气已不堪支撑,连护住手指的真气也没有了。 先天高手,在军队的持续攻击之下,亦难全身而退。 “老夫自十三年前被先教主提拔,列为风云神教长老,还未曾这般狼狈过。当真是坤江后浪推前浪!” 华音神色淡然,道:“一别数月,曲长老神功盖世,老当益壮。” 曲长老愤恨道:“华音小儿,不当人子!教中兄弟都被你这阴险的笑面虎骗了!” 华音右手抚摸着刀柄:“哪里,比之殷教主和商堂主还差得远,更不及曲长老深谋远虑。如果没有今日之事,谁能猜到您是璐王妃的表兄呢?” 曲长老气得吐出一口黑血:“你如何知道?” 他和璐王妃名为表兄妹,实为亲兄妹,然这等密事,唯有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华音怎么会知道? 他自然不知道,华音前世亲眼目睹了他和璐王妃密谋杀死赵氏姐弟之后,又害死了璐王,之后更是光明正大狼狈为奸,利用官府的一些力量,和圣子商无邪将林思沁逼得走投无路,家破人亡! 华音自然也不会告诉他,当年殷无殇被林思沁击杀之后,曲长老数次联合诛天门刺杀林思沁,最后一次在华音在地底以身诱敌方才杀了他。那一次华音也因护住林思沁而身受重伤。 这样危险的一个人,华音第一件事就是救下赵宜兰姐弟,联手除了他。钓出锁魂鞭倒是意外之喜。 “明年的今日,华音当为长老祭奠。” 华音一身白衣,悬崖上的风吹过,衣袂翻飞。林思沁爱极了这样的华音,情不自禁的带上了微笑。 曲长老脸色数变,最后一咬牙,道:“华音……华堂主,你我本无仇恨,你若今日放我一马,来日我一力推举你继承教主之位!” 华音微笑不语。 曲长老冷汗直流,右膝跪地,道:“华堂主……” 林思沁在一旁看着,余光看见他的膝盖处射出一道莹绿色闪光,连忙去拦:“小心!” 但这道暗器隐秘又迅捷,她哪里来得及拦截? 华音也完全没能反应过来,任由那道光射入左胸处。 “华音!”林思沁连忙拦在华音身前,一脚踢在曲长老胸口。这一脚含恨而出,运足了全身真力,硬生生将强弩之末的曲长老踹得胸口塌陷,口吐鲜血。 林思沁转身拉住华音,华音清楚的感到手掌的颤抖。 “华音你怎么样?” 华音望着林思沁的脸,似乎有些出神,忽而笑了起来,满目温情:“别担心。”伸手解开自己外衫,“你来看。” 林思沁覆在她手上阻止道:“你你你作甚?那带暗器有毒……” “你看,沁儿。”华音手腕一翻,反拉了她的手摸自己的胸口。 林思沁怕碰到暗器所在的伤口,加快了毒药的运行,想要挣脱华音的手,却感到手掌下坚硬冰凉的一片。 “咦?这是……” 三两下拉开华音的衣襟,看见里面贴身穿的鳞甲薄衣,三根又细又短的钢针钉在心口处的鳞片上。 ☆、死而复生(捉虫完毕) 手指摸了摸, 鳞甲上的金属鳞片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 细腻润滑, 薄如蝉翼, 竟然能抵挡近在咫尺的钢针。之前钢针射出的括机声低沉有力,可见力道之强, 却依旧并没有刺入,仅仅只穿过了外衫, 钉在左胸处的布料上。 林思沁这才松了口气, 白了华音一眼。落在华音眼中, 无丝毫威慑力,反而娇俏可人。 华音身后早在第一时间冲出来两个教徒, 制住强弩之末的曲长老, 熟练的卸了他的下巴按在地上,手脚弯至后背,以特殊手法捆在一处, 令他在不使用真气的前提下无法挣脱。 华音看了林思沁一眼,不经意的扫过林思沁耳后和半露的锁骨, 不动声色的收回眼神, 一本正经的朝曲长老处走过去, 突然抬脚踩住他的腰椎,撕开他手脚上的衣服,露出诸多紧贴在肉上的钢铁护具。 林思沁在一旁看她行动,见曲长老的左手腕有一个形态扁长、半寸厚三寸长的铁筒,指着问道:“这是什么?” “暗器。”华音笑道, “这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暴雨梨花针,雷家镇族之宝。针上萃毒,令人防不胜防。” 把铁筒取下,递给一个部下,道:“阿绾,它归你了。”部下大喜,道:“多谢堂主。” 林思沁指着曲长老右手腕上形状酷似护腕的铁皮护手道:“这又是什么?怎么这样了?”护手上有着密密麻麻的铜刺,不过铜刺大部分都被压扁,不再能发挥作用。 华音耐心解释道:“这是被关三爷给砸的吧。曲贼善暗器,又是真小人,时刻准备暗箭伤人。唯有关三爷是他的克星——关三爷以横练功夫入先天,一身铜皮铁骨金钟罩,一拳便废了曲贼的铁刺护腕。” 林思沁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借助外物倒是便利,不过一旦被抓住弱点,顷刻就可破了。就算我没有金钟罩的功夫,也能想出不下始终法子抵挡他的暗器。”瞟了一眼华音,哼了一声,带着几分稚嫩的娇媚,“当然了,肯定没有‘师姐’你这六十弓兵齐射火箭的威力大!” 华音没答话。这些小道,若是知道,有所防备之下并不能令她畏惧,然而曲贼当上长老之后一心想扶亲妹妹当王妃,躲藏在幕后十几年不显山不露水,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先天高手级的武林前辈会是一个善用暗器的卑鄙小人?林思沁前世不就是因此受伤,被毒药诱发了原本略微好转的心疾? 华音又陆续从他膝盖下方取出一个弹射毒针的环形暗器,在头发里、衣服里,还有脚踝处都取出了奇奇怪怪的零碎,都分送给了几个属下,最后亲自出手废了他的丹田,还挑断了手筋脚筋,这才吩咐属下将他带走。 “交给红叶宫主。” “是。” 对面悬崖上的锁魂鞭到底不及曲长老功力深厚,在两边弓箭手的围攻下左右支拙,又被随华音赶来的教众放暗器,眼见逃不出去,竟然跳进悬崖中的火海,在焦黑的地上滚了几圈儿,便不动了。 这位行走黑暗之中的刺客,倒是比贪生怕死的曲贼果决。 华音道:“我下去看看。” 林思沁本也要跟去,却看见萧空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且隐秘的朝她做了个手势。“这花和尚,莫非是那件事有了结果?”伸手拉住华音的手腕,亲密的靠在她肩边,低声道,“华音,你先下去,我待会儿来。” 华音正忙于处理收尾,紧要时刻没注意到林思沁闪烁的眼神,扫了一眼萧空,握住林思沁的手捏了捏,柔声道:“敌人擅长刺杀,恐有余孽,你小心些。” 林思沁笑眯眯道:“放心吧,你快去。” 等华音带着人呼啦啦的下了崖,林思沁带着萧空从另一边绕道而下,道:“可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萧空没有如往常一样吊儿郎当,而是很认真的点头,一边跟着她下山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已经查到了——这两位都名满江湖,查起来再容易不过。东家看看这个。” 林思沁接过萧空递过来的几张宣纸。上面简单的写着一家人的信息。 舒府,家主为舒贤,即为林思沁亲父。现任风云教副教主,先天高手。 林思沁亲母唤作易娘,不会武功,常年深居简出。 林思沁的长兄为舒千舟,风云教斛枫堂堂主,后天大圆满。 舒贤义女华音,即为林思沁长姐,风云教暗月堂堂主,后天大圆满,可力挫先天高手。 舒贤义子符笠,即为林思沁二兄,风云教扶风堂堂主,先天高手。传闻其授业者实为华音,自数年前起常年随舒贤一家居住南禺镇,日夜守护不会武艺的易娘。 拿到这几张纸之后,林思沁就一直看着没说话。 萧空抬头看见林思沁眯着眼睛,秀眉微蹙。莫非有什么内情? “东家,烟雨楼的少主那边还有详料,要不要我去‘借’?” 林思沁缓缓展露带着一丝邪气的笑意,道:“不必了。”舒家,她熟得很。 . 林思沁追下峡谷,众人还在清理火焰熄灭处的残骸。仍在燃烧的一些火堆散发着炙热的气息。即使在这凉爽的天气也烤得人直流汗。唯有几位先天和准先天高手仿佛没察觉到热气,依旧清凉,毫无狼狈之色。 一具尸体被两个教众用竹竿抬过来,放在华音面前,拱手道:“堂主,人已经没气了。” 林思沁看这具尸体。或许是因为没有摔进火里,衣服还很完整,没有多少烧焦之处,只有头发胡须被热气烤得卷了起来,露出的手臂脚踝处有些烧伤,身上还有几处箭伤。 “这是锁魂鞭?” 华音点了点头,走上前,静静地看了看这具尸体,忽然抽出佩刀,朝尸体的脖子一刀斩下。这一刀迸发的杀意,锐利又迅猛,犹如猎豹捕食,瞬息而至。 眼看刀锋就要将尸体斩为两截,这“尸体”居然动了! 原本已经没气的锁魂鞭一个驴打滚儿翻出竹竿架子,施展轻功慌不择路的朝山上跑。 华音似早有准备,一刀未成,另一刀已蓄势,“死而复生”的锁魂鞭刚奔出数丈,华音已经紧随在后,手中苗刀未曾有丝毫生涩,承接着第一刀的余力,以更强劲的刀法再次劈来。刀锋所过之处,先天之气光华大作,以雷霆之势斜劈而下。 锁魂鞭又奔出了数丈,步子渐渐缓了下来,从右肩斜下,至左腰,忽然喷射出大量的鲜血,整个人分成两半,摔倒在地。 从华音拔刀,到锁魂鞭“起死回生”出逃,再到华音一刀腰斩,不过瞬息而已。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就连一向思绪敏捷的林思沁也懵了,难以置信的呆了一呆,才蹦过去抱住华音的脖子,一脸崇拜的赞道:“华音,你好厉害!”想了想又说,“你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厉害的,但今天更远胜从前。你是怎么知道他还没死?我分明察觉他已经没有脉象和鼻息了!” 华音任由她在搂着自己脖子蹭脸蹭耳朵蹭脖子的占便宜,面色微红,道:“诛天门的三大长老各有各的保命本事,否则做了这么多年的刺客,如何全身而退?锁魂鞭擅长龟息之法,能将生机藏在体内深处,极不容易被发现,也容易装成死人。若非是他托大,和曲长老现了身,寿宴上我很难找到他的身影。” 居然有这样的武功? 林思沁好奇得不得了,问道:“还有两个诛天门长老呢?他们有什么秘密?” “还有两位长老,一位心在右胸,多次靠这个活下来;另一位铁匠出身,用许多钢铁换掉了自己受伤的部分,最后一身铜皮铁骨,特别是左手断裂的手腕处,更是藏着许多暗器。” ☆、唯你 “你怎么知道?”这世上还有华音不知道的事吗? 华音笑笑:“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不知内情, 焉敢布局?”至于怎么知道内情……唯有重生前的事, 她永不会告诉林思沁。这是她心底最痛之事。 华音收拾了残局, 舒千舟带着一位身穿盔甲的大胡子将领走过来,旁边还有一位林思沁认识的“熟人”——曾捕头。 华音拱手道:“多谢张伯父援手。”又对曾捕头道, “多谢曾叔相助。” 张统领豪爽的大笑几声,道:“大侄女何须客气?诛天门杀手竟敢刺杀璐王殿下, 想要找死, 说不得, 老张来送一程。”却不提是华音找他帮忙,仿佛是他自个儿来护卫璐王似的。 华音也笑笑, 邀请二人以及西大营各将领后日去华知府府上赴宴。 二人在此寒暄, 舒千舟却看着林思沁。林思沁也看着他。 这一对儿兄妹心有灵犀,只这一眼,都懂了——对方已经知道彼此的亲缘。 舒千舟上前低声道:“思沁?” 舒千舟头带金冠, 发冠上两根金色流苏垂下,眉目带笑, 一副公子哥儿气派。看在林思沁眼里, 便又想起了当年的初见, 那时候的舒千舟更年轻,对华音言语轻薄;几日前的舒千舟,也透露着对华音的情谊。 今日今时之前,林思沁不曾知道自己有哥哥的时候,对这位魔教堂主可是讨厌得很;今日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哥哥, 再见时,感觉不同了。 林思沁嫣然一笑:“千舟‘哥哥’?” 舒千舟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被华音护得死死的亲妹子,心底哎哟一声,很是开怀。看自家小妹,豆蔻妙龄,肌肤胜雪,容色娇美,笑容绝丽,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乖巧灵动、令人怜惜。 林思沁想的却是:“这便是兄长?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也难为了华音扶持他着许多年。”面上笑容不减。 舒千舟道:“这几年在无忧山上可好?娘一直念叨着你,可惜不能来看你。” 林思沁道:“过几日我回南禺镇看她。”她也想去见见易娘,这一位虽然不曾相见,却远远对她关怀备至的温柔女子。 这时,华音正好回头看她。林思沁见华音眼神真挚,唇角轻扬、眉目带笑,心中莫名一动,丢开亲哥哥上前两步,拉住华音的手腕唤了一声“华音”。 华音便停下言语,以眼神询问。 林思沁眨眨眼睛,道:“师姐,时候不早了,你可饿了?”师姐两个字又甜又绕,分明是撒娇。 华音道:“看我这般粗心,诸位诸位叔伯,红叶宫准备了上等的酒菜庆功,还请随我来。” 一行人上山,吃饱喝足,收拾善后,一切妥当,已至夜晚。 一切后续,华音都交给了舒千舟和苗副堂主,红叶宫这边,赵宜兰安置了受了惊吓和摔打,身体微恙的弟弟,亲自审问曲长老去了。 华音的院子里,便显得有些冷清。 十方依旧尽职尽责的守着大厅,大刀金马的坐在大厅门口。 厅中灯火通明,一个老者坐在红木椅上为林思沁把脉。这位老者鹤发童颜、峨冠博带,不像医者,反而像是一位儒者。 林思沁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伸着左手等待。前两天喊心痛,其实哪里痛了,不过是有点胸闷撒撒娇,谁知道华音就放在了心上,非得请鹿神医来看诊。 她已经被把脉一盏茶之久,面前的长胡子老头眯着眼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不会是睡着了吧?忽起玩心,想要用右手按住自己左手脉搏,试试对方反应。 她眉眼方动,华音便知道她要作妖,眼神一扫,林思沁伸伸舌头,消停下来。 鹿神医身边,华音垂下眼帘,耐心的立在一旁。待老者收回把脉的右手,低声问道:“鹿爷爷,如何?” 老者抚着长须沉吟半晌,慢悠悠的说道:“无事,喝点温补的药吧。泡药澡的方子改一改,月圆之夜蒸煮一个时辰。” 华音连忙将鹿神医引至旁边的书桌,亲自铺纸研磨,伺候笔墨。 老者执笔挥墨,笔走游龙之时竟有几分潇洒,字迹浑厚凝练,堪比书法大家。写完药方,抚须问华音:“老夫的字如何?” 华音道:“顺转起回、笔力不减当年。” 老者看出她心思不在此处,摇头道:“敷衍我呢!放心吧,没事儿,静脉稳健、气息充盈,如今还好得很。” 华音勉强一笑,点头:“多谢鹿爷爷。” 鹿神医不耐烦道:“去,带这童儿去红叶的药库里把药抓一副来,我看看药性再行调整。” 华音点头。 鹿神医的徒弟,名字叫药百生,小名药童儿,其实已经是个和华音年纪相仿的青年。 他儒袍葛巾,举止像个书生。与华音同行,路上很是熟稔,道:“音妹别担心,师父说了无碍,林姑娘定不会发病。”又道,“反而是你,神色焦虑,如此郁结于心,伤肾伤肝,内伤也会更重。近日可又吐血了?最好是不再动武,歇息几月,慢慢调理。否则……恐有失明之祸。” 没等华音答话,自己已经摇头道:“不过你定不会听我的话吧?” 华音道:“师妹的心疾之患如巨石压在我心,一日得不到血莲丹,便一日难以安心。就算调理也无甚用处。药兄的好意华音心领,然世间烦忧,半点不由人。”复又叹气,“还好鹿爷爷有法子。他是杏林宗师、医者翘楚,若连他都束手无策,我真不知再去哪里求医问药。” 药百生道:“易家当年也是武林大族,族中女子练武者甚繁,其中也曾有过先天,寿命也不算短。你或可请教易大将军,是否有对症秘药。” 华音摇头道:“我多年前便让娘亲询问同族。据说药是有的,但药方和存药都在当年那场抄家之祸中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所以之后幸存的易家女子都尽量不学武艺。我不愿相信,三年前去西北鹿山找到易将军,易将军也是同样的说法,且成药的主药和药引都是族长才知道的隐秘,连他也不知道。” 易家不但是世家大族,还是江湖泰斗。却又一件憾事:易家的女子,天生心脉偏弱,习文还可长寿,习武……血气沸腾,心脉承受不住,易早夭。 女子心疾之事原本就是隐秘,药物更是秘密,若被仇敌知道药物的成分、可以销毁主药和药引,易家岂不是得少一半习武的后辈?只是易家族长也并未想到,有朝一日因党争抄家,险些灭族,且药方、成药毁之一旦。 幸好与易家祖上与鹿神医的师承交好,留下血莲粉的模糊记载,才让前世已经犯病的林思沁炼得血莲丹服用,亡羊补牢、多活了几年。 药百生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安慰道:“师父这么说,定是有把握的。舒兄已经将主药备齐交与我,等血莲粉到手师父便开炉炼丹。” 血莲粉…… 当今天下,唯有风云教风雷殿后山火焰山下还有秘藏。这份药,她必须要拿到! 而另一边的林思沁,却是就着鹿神医的胡子逼问:“你若不告诉我,我便剪了你的胡子!你看,这么漂亮的胡子,没了多可惜?” 鹿神医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小姑娘,怎的如此顽劣?”他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恭恭敬敬的供着,便是华音,在他面前也低眉顺眼、客客气气。 林思沁冷冷看着鹿神医,道:“我只想知道,师姐的舌尖是怎么破的?我看见你眼神在她舌尖停留了好一会儿,还和她说了那许久的话,堂堂神医,怎会看不出来是不是暗器破?” 鹿神医哼了一声,正要答话,又听林思沁威胁:“堂堂神医,可不准骗我!” 鹿神医瞥了她一眼,忿忿道:“什么暗器刺伤?分明就是咬破,一看就知,何须询问老夫?好好的咬破舌尖作甚?” “自然是吐血被我看见了,企图蒙混过关!”林思沁松开了胡子,眯了眯眼睛,恼恨的咬牙道:“果然……华音又骗人!”又逼问鹿神医,“她年纪轻轻、又习武强身,怎会吐血?”莫非是今日在暗道里被暗算,受了内伤? 鹿神医扯会胡子,怒道:“血多了吐一吐死不了!她早年练功太过勤勉,又用了伤身之法提升功力,以致于在筋脉肺腑留下暗伤。若之后好生调养几年,不要随意动武,便当痊愈,进阶先天也不在话下。” 林思沁皱眉道:“若是动了武呢?” “那就吐血呗,反正死不了!她不遵医嘱,后果自负。若非她这么懂事,每年帮老夫收集偏方和药材,老夫都不屑理会她!”鹿神医捧着胡须气呼呼的瞪眼,心疼道,“你这玩劣子!看老夫的胡须都掉了三根!” 作者有话要说: 百合公众号:ycxz_gl 师姐的身体问题,就类似于我们念书或者工作太勤奋导致近视,或者熬夜加班什么的导致亚健康。 就看在谁的眼里了。其他武林人多多少少也有身体问题,就连鹿神医也觉得很平常。但心上人眼里自然会怜惜。 ☆、然师姐心悦于我 鹿神医又冷笑道:“我看小丫头还是顾着自己吧——华丫头特地请我来给你看诊,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我有病没病自己能不清楚?今日练功水到渠成, 一日千里, 气血旺盛, 百病不生,你吓不到我。”林思沁仰坐在贵妃椅上, 一手放在扶手上,一手撑着脸颊, 翘着二郎腿, 道:“再者, 我摔破了皮师姐都得心疼好半天,我若有疾, 师姐焉能镇定如斯?” 鹿神医嫌她太顽皮, 毫不犹豫把华音卖了:“原来你竟不知?你母亲乃易家女子,易家女子,天生心疾不得练武, 练武则短命;更不能突破先天,否则不出三年必将心肺枯竭、吐血而亡。十年前, 华音便找到我, 让我为你的病症配药。” 林思沁捏着椅子扶手, “咔”的一声,竟是控制不知罡气,将扶手捏成粉末。心中已豁然开朗:原来当年无忧山上,华音对舒千舟所言心疾之事,竟是为了她! 那华音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血莲粉是为了谁? 华音这样正派律己、重情重义之人, 毅然叛出师门,不惜为天下武林豪杰唾骂,投靠魔教,又是为了谁? 林思沁又是酸涩懊悔,又是欣喜感动,百般滋味绕在心头。 鹿神医见她面色数变,心觉有趣。 林思沁好一会儿方平息了心绪,道:“鹿神医,我的病是不是有了血莲粉便可治好?将来可否步入先天?” 鹿神医抚须,点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其他药物华丫头早就准备妥当,只等血莲粉到手便可制丹。以我推测,血莲丹可以治愈你的心疾,还可让你一举步入先天。” 林思沁拱手:“那便多谢鹿爷爷!”转而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如何扯人家胡子,一脸真诚道:“说起来,我练功的药方子原来是神医配的?这我也得谢谢您老!若非有您老的药方泡药浴,我的功夫也不能得如今这般境界,更别说比肩师姐了——今后但有差遣,定不推脱。” 鹿神医没好气的道:“救你这顽劣小儿,能帮我何事?自有华丫头给我跑腿——你也就好命有个好师姐!否则,三十岁都活不过!” 江湖都说华丫头是个叛出师门、唯利是图的女魔头,然而他认识的华音却是个文武双全、胸有谋略之人,且心地极好,为了师妹如此苦心积虑、不辞辛劳,求医问药数载。 不过,鹿神医年纪一大把了,什么咄咄怪事不曾见过,只是虽看出了些端倪,却难得糊涂,不曾问出口。 林思沁不知他心中所想,道:“我自然知道华音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又道,“神医老爷子,血莲粉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何功用?” “血莲是天山雪莲的变种。传说前朝的驸马苏国公为了给明辉公主治疗遗传自夙沙皇后的旧疾,从遥远的天山移植雪莲到雷湖,便有了血色的雪莲变种,称作‘血莲’,此物温润心肺,温养筋脉之上有奇效。后来被发现此物有助于打通先天桎梏,故而江湖中后天大圆满的武林人士大量摘采此药练功,渐渐地,此药便消失了踪迹。” 林思沁若有所思,道:“所以现在魔教的血莲粉弥足珍贵?” 她正要再细细询问,忽闻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 恰好这脚步声林思沁熟悉得很。 心念一转,便收敛了慵懒和随意,好整以暇的望着大门口,眼神如同一只等待猎物的小母豹。 鹿神医什么都没听到,看见她忽然正襟危坐望着大门,也顺着她的眼神看出去。 片刻后,大门处出现了一抹金红色的身影。 赵宜兰一身大红色的金边宽袖长袍,脚踏雪色云纹鹿靴,腰系环佩,行走步伐如丈量,但脚步轻盈,既显得雍容,又不失张扬。 她虽只是县主,但她乃是先帝嫡亲的孙女,身份尊贵,再加上璐王富有,一应待遇与公主无差,在整齐的两列黑衣护卫的陪衬之下,更显气度高贵,如鹤立鸡群。 林思沁以目光迎接赵宜兰的时候,赵宜兰也在打量林思沁。 这位华音的小师妹豆蔻年华,花容月貌,娇俏灵动,刚刚情动,初显艳丽。与雍容华贵的赵宜兰相比,眼神黑白分明,显得张扬肆意。 赵宜兰非寻常人,但为情所困,比之市井泼妇也好不了多少。昨夜匆匆一面,因与华音重逢,被三言两语糊弄了去,今日大事,尘埃落定,便急着想要来看一眼情敌。 “你便是无忧山的小师妹?”也不等林思沁回答,眼神如刀,将林思沁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又道,“果然与我相似颇多。” 言语间称林思沁为“小师妹”,似乎与华音毫不见外。 林思沁虽在华音撒娇耍赖、扮乖弄巧,但华音不在时,也是无忧山乃至三山五门地界无法无天的存在,作天作地,同门师姐、师兄,从不畏惧任何一个对手。 但见她微微一笑,道:“阿音也跟我说过,茫茫人海之中,竟然遇到一个与我极为相似的姐姐,真是有缘。诶,说不定我与姐姐还是亲戚呢?” 她坐在贵妃椅上,说话时脑袋微偏,娇俏中带着一丝邪气,微微抬头,却给赵宜兰一种被她俯视的错觉。 赵宜兰心中冷笑一声,看向旁边的鹿神医,笑意真诚了许多,道:“鹿大人,许久不见,您还是如斯硬朗,鹤发童颜、驻颜有术,令人羡慕。” “哈哈老头子偷活几年罢了。且老夫早已辞官多年,如今混迹江湖,当不得‘大人’二字。”又道,“小王爷身上的毒已无大碍,县主不必担心。” 赵宜兰行福礼道谢。 “敢问鹿爷爷,您在小师妹处,可是小师妹有何不妥?”转而看着林思沁,淡笑道,“若需要药材,红叶宫不敢说应有尽有,寻常药材却是是不缺,哪怕是上好的人参灵芝,但有需要,只管说来,姐姐立刻命人准备。对于华音的师妹,本县主一定不会吝啬。” 一般小病哪里会用到人参灵芝?这是咒我呢? 林思沁道:“倒没什么毛病,就是山上风大,尘土飞扬,咳嗽了几声,胸口有点闷,师姐惯爱大惊小怪,非得让我在鹿神医这边看看。其实我已半步先天,气血旺盛百病不侵,哪里会生病呢?” 林思沁毕竟年幼,一心想要压过赵宜兰一头,刚交锋两句话便露了锋芒。 赵宜兰负手看着她,微微摇头,道:“真是一个任性的小丫头,恐怕闯祸也不少吧?难怪华音放心不下。” 言下之意,华音待她不过姐妹之情,且还给华音拖后腿,让华音给她收拾烂摊子。 林思沁冷笑道:“我与华音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华音为我善后,乐在其中。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赵宜兰恨得咬牙,道:“小师妹还得多读几本书,青梅竹马可不是这么用的!阿音饱读诗书、书画双绝,与我兴趣相投——” 林思沁靠在椅背上,笑得花枝招展:“然师姐心悦我。” 赵宜兰七窍生烟,高声道:“阿音英武潇洒,又温柔体贴,你这等顽劣丫头如何配得上——” “然,师姐心悦于我。”林思沁看着赵宜兰,慢慢站起身,也不再矫揉造作的称呼华音为师姐了,直言道,“我知道华音千般好,天下谁人也配不上她,我自是难与师姐匹配。然,师姐既已心悦于我,我定不会负她。今生今世,唯她一人。” 语气一低,又道,“自小,她便为我付出良多。她为我做的事我所知甚少,但她待我之情,我深知矣。如斯情意,我无论如何也难回报十之一二。然我还年幼,又是习武之人,有比常人更宽裕的年月来成长和守护她。这天下,没有人比我更爱她,我愿与她相知,此生共白头。” 林思沁一字一句,发自肺腑,令赵宜兰找不到一丝挑剔之处。 看到林思沁情意坚定,满面春风,意气风发,她也不得不承认,华音的眼光不曾有误,这小姑娘确有难得一见的魅力。 咔。 林思沁抬头,看见华音站在门边,对她盈盈而笑,眸中含泪。 林思沁三两步蹦过去,扑进华音怀中,为她擦泪,笑道:“你是何人易容?为何假扮我家师姐?我的师姐可不会看见我就落泪。” “我是太开心。”华音抓住她的手,眸光潋滟,“你已很好。今生得你悦我,死亦无憾。愿无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白首。” 林思沁回握她的手,道:“白首太久,我等不及,应与我朝夕相守。” 作者有话要说:  最新消息,刚刚得到新人奖的林思沁和老牌导演赵宜兰微博隔空对骂,内容如下: --- 赵宜兰:现在有些人呐,年幼轻浮、长着一张花瓶脸,拿到新人奖也不过是靠着房地产老板的爹妈! 林思沁skipV:@赵宜兰 华音喜欢我。 赵宜兰:@林思沁skipV 没文化,国外野鸡大学毕业,就是这肤浅样儿能演出什么有内涵的片子? 林思沁skipV:@赵宜兰 华音喜欢我。 赵宜兰:@林思沁skipV 你无耻! 林思沁skipV:@赵宜兰 华音就是喜欢我! --- 最新消息,赵导因太过劳累而晕倒住院。 ☆、城门 从红叶山去踟州府的官道上, 一行十一人, 纵马飞驰。 “沁儿, 慢点儿。” 华音虽在奔驰之中, 然以内力聚音成束,清晰的传入林思沁耳中。 前方隐约可见高大的城门。红叶山原本就隶属踟州境内, 距离踟州不过两三个时辰,快马加鞭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 “那你认输!”林思沁的声音随风而来。 华音无奈道:“我输便是。” 于是林思沁欢笑的声音在风中轻盈的回荡。 于是二人渐渐放慢了速度。随着她和华音的减速, 一队人停下了奔跑, 在官道上小跑前进。 华音问:“师父还生我的气吗?” 林思沁对她翻了个可爱的白眼:“没, 她才舍不得你呢!上次还说,你在魔教之中依旧不忘初心、匡扶正义、领袖群伦……反正好得不得了, 怎么都看苟茗不顺眼, 成天把一些话挂在嘴边——我给你学学。” 轻咳两声,道: “你看看你,这等小事都办不好, 等你大师姐回来了,定能如何如何。” “若是你大师姐还在, 定会如何如何。” “施永川, 当初你大师姐练功可不曾如你这般懈怠!堂堂代掌门, 功夫怎能敌不过师弟师妹?” 华音被她逗笑了,道:“什么苟茗?那是你三师兄。我任性妄为,还好师父不怪罪。” “师父这人吧,忘性大,早忘了你的不好, 满脑子都是你的好!倒是师叔祖,说起你总是吹胡子瞪眼。你走之后,每天逼着我练功,不准我下山,最远也就是去找飞雁塔清梵喝喝酒。到了今年,才放松了对我的监管。诶,有一个先天老祖宗看着,真是犹如坐牢一般!” “师叔祖这是关心你。若非他老人家时刻护着,我如何敢放心留你在无忧山?”林思沁这等百年难遇的天才,万一被殷魔察觉了秘密、出手刺杀,华音万死都难挽回。她能重活一次已是奇迹,哪儿来的第三次机会? “清梵是个好姑娘,难得你竟能与她聊得来。”前世这二人可是水火不容。 “怎么?我如何便不能与清梵做朋友?她是个假正经,我是个真性情,不是天生地造的狐朋狗友吗?” 华音笑:“胡说八道!狐朋狗友是这么用的吗?” 林思沁也笑:“能让你笑就有用啊!” 华音一怔,道:“我……不怎么笑吗?” 这时候的林思沁看起来特别温柔乖巧,道:“不,你对我常笑。只是你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是不是……因为我的心疾?” 华音笑着叹气,道:“你都知道了?” “是啊。”林思沁缩回马磴上的脚,轻轻跃起,在马背上点了一下,扑到华音身后,紧紧的抱着她的后腰,“你对我这般好,却为何瞒着我?”反正,如果是她林思沁,为华音做的每一件事,都要让华音知道,让华音更爱她。华音这么做,却是…… “你总这样,对我这般好。华音,你让我好心疼。”用手戳华音的后肩,“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不告诉我,好让我心里只得你一个,只看得到你的好?” “我哪里就那般好了?”华音空出右手抓住肩膀上乱动的手,“我自幼倾慕于你,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心甘情愿。你不是对县主也说过了吗?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为你谋划,为你善后,便是我的乐趣了。” 林思沁埋在她后颈,哽咽道:“华音,我怎么没发觉你这般嘴甜?” 华音调笑:“或是早间的甜点放了太多蜂蜜。” “哼,你才是惯会胡说八道。不过我喜欢。” 两人一路上卿卿我我,完全忘记了被遗忘在红叶山的关聪。此刻他正躲在清梵的床底下,死死抱着床腿不出来。 “关师弟,你出来吧。” “不不不,我不出去。清梵你去看看我三爷爷走了没有。” 清梵:“……” 清梵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我是想说,你三爷爷来了。” 关聪小心的伸出半边脑袋往外看,看见光着脑袋、肌肉壮硕的关三爷正站在床边,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僵硬冷酷的脸尽量露出温和的笑,看着自家侄孙。 “三、三爷爷……” “好孙子,竟然在这里遇到你,这就是缘分呐!天意让你过继给三爷爷做嗣孙!” 关聪看着笑得鬼似的关三爷的脸,心中大哭:“爷爷,你咋这么坑孙子啊!”虽然他练武的资质不好,但也不能把他过继给这个阎王爷学横练功夫啊!那是要练死人的呀! 果然,早上发现关三爷在红叶山的时候就该跑路! . 踟州城西门的城墙下,排着长长的队伍,拥堵不堪。两个守门的卫兵正在维持次序。大门方向隐约传来哭泣声。 林思沁把马儿丢给十方,牵住华音的手道:“走,我们去看看!” 她的功夫是华音自小手把手教出来的,招式相近、配合默契,以四两拨千斤之法,三两下就轻轻松松的分开了挡路的百姓,挤到前面,看到一对挑担的夫妻伏在地上。 男人正趴在地上,用手腕去围拢摔在地上的山货,妇人则趴在他背上,想要为他挡住来自两个卫兵的踢打,嘴里念叨:“官爷饶命,官爷饶命!” 持长木枪的士兵大声道:“都给我看清楚咯!这是两只野鸡,是肉,肉就得给肉钱,多加三个铜板,敢藏在蘑菇里冒充山货,就是蒙骗官府,是要吃板子的!谁敢夹带私藏,这就是下场!”指着地上的男人道,“给我打断他的腿!” “住手!”林思沁扬手一鞭子过去,“啪”的一声打掉了其中一个卫兵手里的枪杆。 两个士兵是刷刷的退后两步,跨着马步抬手防卫,看清挥鞭子的是一个少女,却也没敢小看她,喝骂道:“大胆!你敢袭击城门?!” 林思沁斜眼看他,道:“放屁?诬陷到你家姑奶/奶/头上了?”眼见又有好几个士兵围过来,挑衅冷笑,“姑奶奶打几个仗势欺人的畜生,算得上袭击城门?” 几个士兵手持木枪对着这个忽然出现的明媚少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这时,守门的队长终于出现了。 干干瘦瘦、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子,一边给歪歪扭扭的皮甲系扣,一边睡眼朦胧的朝这边走过来,边走边骂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谁他玛敢闹事?” 华音上前,站在林思沁身后。高挂的日头清楚的照着她清冷的面颊。 “你是哪位统领旗下?”华音开口时,语气冷淡,负手而立,身后数人按在剑上,衬得杀气十足。 干瘦男子朦胧的眼立刻清醒了,道:“你你你你要作甚?” 华音道:“你是城外张统领部下,还是城守何将军门下?” “我是何,何将军账下,的,的什长……” “城门费是谁让你收的?是何将军?” “不,不……” “还是华知府?” 干瘦的什长咽了咽口水,不说话了,细细打量着华音一行人,眼珠子乱转。 “到底是不是?”华音身体前倾,满含杀气,慢慢抽出刀刃,逼问他,“你如此吞吞吐吐,是想诬陷这事乃华知府的吩咐?却其实是你自己妄设关卡,中饱私囊?!” 干瘦什长看见刀刃上浮现的发光的罡气,大骇,吼道:“我没有!我没有中饱私囊!” 华音冷冷道:“那是谁?是谁指使了你,且诬陷家父?是不是柳刺史?” 干瘦被她这样盯着,心中慌乱,只想着推卸责任,已经不在乎在大庭广众之下得罪柳刺史了,连忙道:“是,是是,是……” 忽然反应过来——家父?这位,难道就是华知府那位在魔教当魔头的女儿?据说这位可是杀人不眨眼呐! 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华音没再理会他,对着所有在场的士兵道:“我乃华府大小姐华音。尔等听着,从今以后,踟州府城门只收一个铜板入城费,不论货物多寡,均不得擅自添加!否则……”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却引人无限遐想。 在场的百姓听了,却是高兴不已,欢呼雀跃,参差不齐的喊道: “多谢大小姐!” “华小姐青天大老爷!” “愿大小姐长寿安康。” 林思沁抄着手,笑眯眯的看好戏。她最喜欢看华音威风凛凛的训人了,有理有据,又以武力压人,特别解气!看见众人对华音的善意,更是笑眯眯的别提多得意了。 华音见的场面多了,此刻也不由得因众人真诚的谢意而感动,对众人拱了拱手,牵着林思沁进城。 林思沁悄悄在她耳边问道:“华音,你刚才为何诱那人说谎?” 虽然只见华知府过一面,但此人竟然为了搭上谢晋家而对华音逼婚,他的贪婪和厚颜无耻早已被林思沁看在眼里。 有了了解的林思沁仔细观察了那个什长的反应,更相信城门收费的事就是华知府背后指使的,至少他也知情!而华音,却反而诱导他揭发柳刺史。 华音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道:“刚才我看见了天一剑门的钟家兄妹。” 天一剑门一向自诩行侠仗义,手段毒辣,数年来不知道刺杀了多少朝廷命官。虽然被朝廷通缉,远走西域,却依旧很高调,自以为还是当年的正道领袖、笑傲群雄。 林思沁“哦”了一声,道:“他们来中原作甚?若你未曾祸水东引,指不定今晚老爷子就得命丧黄泉。不过,你上次不是还说这姓柳的代打官司、草菅人命么?不论死伤,都是活该!” 华音沉吟道:“与我们无关。我让薄野查一查便知。”希望不要与那件事有关。天一门武力高强,手段诡秘,最好还是不要敌对为妙。 ☆、华府 林思沁一行人到达华府的时候, 华知府匆匆的迎了出来, 一脸激动, 眼含泪水, 口中还深情呼唤:“吾儿归家了!” 就这唱作俱佳的本领,堪比梨园大青衣。 看在百姓与仆从眼中, 这位知府显然十分疼爱唯一的嫡出大小姐。 华音不动声色的上前,耐性十足的在大门口和华老爷子上演了一部父慈女孝的大戏。 但进了二门, 华音立刻阴沉着脸将城门的事情说了一遍, 问道:“城门收费如此苛刻, 是父亲的主意吗?” 华知府叫屈:“哪里是我的主意?这些小事早就给你姨娘家的吴舅舅管了。” “不管你丢给了谁,如果不想晚上睡觉被天一剑门摘了脑袋, 就赶紧处理好这件事。如果被钟氏兄妹盯上, 我也救不了你。”天一剑门追溯历史,乃是前朝天机门的一个分支,传承数百年, 自有寻常人不知道的手段,普通武者防不胜防, 区区知府府邸的护卫根本抵挡不住。 华音倒是不怕他们, 但也不能时时刻刻留在华府保护这个贪官污吏老爹的安危。 “父亲不是想要步步高升吗?为官一方, 贪图民脂民膏,令百姓怨声载道,如何步青云?有施家的孝敬,父亲的银子难道还不够花?” 若是华音给华知府说什么爱民如子的话,华知府一定表面大义凛然, 绝不会放在心底;然而华音说“步步高升”、“施家孝敬”,戳中了这怕死官迷老爷子的心思,自然不敢怠慢。 忙了一天一夜,一大早又马不停蹄的回踟州,晓是华音与林思沁二人武功高强,也均是身心疲惫。 回了华音的院子,一番洗浴,用过午膳,两人便各自安眠。 待到林思沁一觉起来,太阳已落山了。洗了脸,来到华音的卧房,看见华音正在梳头。 “我来我来!” 自小都是华音给她梳头,这些年华音不在,她已经学得很熟练了,却还没机会给华音展示。 梳头,束发,亲密无间。 华音牵着她坐在桌前,拿了下人送来的一篮子桂花慢慢挑拣。这时两人各自的渠道都传来一纸消息——柳刺史被刺杀身亡。 据说死状凄惨。 华知府听到曾捕头的禀报,吓得当场坐倒在地,连忙叫来幕僚商议,撤换了原本帮自己捞钱的心腹。 “钟家兄妹竟然这么快就动手了。”林思沁知道华音祸水东引,却也没料到事情发生得这么快——天一剑门竟如此武断! “自从方澈离开,这些年天一剑门越发堕落了。他们想要重现前朝天机门盛世,却行事激进,只听一面之词就动手,如同做秀。”华音一边说一边挑出一篮子桂花里品相较好、米粒大小的淡黄色花朵。 “或许真是做秀呢。听说天一剑门老一辈的顶梁柱都死在了当年的浩劫之中。”林思沁悠闲的坐在旁边,看着华音、闻着花香,就仿佛能闻到桂花糕的味道。 每个季节,华音都能找到合适的材料做糕点。她最喜欢的还是各类花做的糕,又香又甜。特别是梨花糕,类似华音身上的味道。 现在正是秋季,桂花盛开。桂花香气浓郁,甜中带腻,和梨花截然不同。 要说梨花的不同,嗯……闻闻就知道了。 林思沁贴在华音身侧,越凑越近,在她后颈脸颊嗅来嗅去。呼出的热气,带着白色的雾状,落在华音的皮肤上。 华音没理她,认认真真的挑花。林思沁见状,心里腹诽一句“假正经”,坏心眼儿的抱住她的腰,贴得更近。 呼吸撩动了几根发丝,轻轻在华音后颈的肌肤上摩擦,痒痒的。 “沁儿。” 华音无奈的回头看她,带着宠溺。 林思沁一脸无辜,微笑回应:“华音?” 华音看着她的模样。 熟悉又陌生。 模样与记忆中那个魔教教主几乎重叠,神情却是今生的林思沁才有的甜蜜笑容。 “沁儿……” 华音又唤了一声。这一声沁儿,低沉轻柔,音调旖旎。 林思沁一个激灵,抬眼看她,看见华音的眼神充满了克制的情愫。 “华音……”林思沁抬手摸她的脸颊,嗔道,“干嘛这样看着我,好像我是个负心人似的。” 华音没有回答,任她手指轻薄,伸手揽着她的脖子,吻了过去。 于是林思沁瞬间忘记了其他,专心致志的品尝华音的唇舌。 耳鬓厮磨之间,回荡着华音唇间的音调,又轻又柔,像是发丝挠着林思沁的耳朵。不,不只是耳朵,还挠在了她的心里。 不知道歪腻了多久,林思沁仍意犹未尽。 但她主动结束了这个吻,亲了一下华音的眼睛,说:“华音,我们拜堂吧!” 华音眼里闪过惊讶,道:“此时此刻……何出此言?” “不是都这么说吗——拜堂成亲,才是正经夫妻。你与我拜堂,我便是你的妻,那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你要抱着我睡,再不能推拒与我亲近!更不能把我丢在一旁厢房睡!” 原来她还记着前几日被点了穴道扔在床上的事呢! “我知道,华音你虽是江湖中人,却自小爱拘于俗礼,讲究繁文缛节,这几日总不愿与亲近同眠,定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拜堂成亲的缘故!今日我们拜堂成亲,从此便可像幼时那般相拥而眠,婚礼嘛……待来日你慢慢筹备妥当再来娶我,两不耽误,如何?” 华音自前世便深受儒学影响,今生虽然为林思沁抛下了许多,骨子里的东西仍难摒弃。 官宦之家认为“聘者为妻奔为妾”,华音爱惜林思沁,便想要以周礼迎娶她,不但是为了让二人的婚事毫无瑕疵,也是为了让林思沁知道——今生的华音,对她倾慕,不惧天下人知晓。 但她却忘了,她们二人携手,本就违背儒家礼仪,更不须他人赞同。只要她二人心甘情愿,有皇天后土为证,便可永结同心,互许誓言。三书六礼,不过形式。 她爱慕小师妹,愿与之朝朝暮暮,天长地久也嫌不够,为何要等到婚礼之后? 到头来,还是师妹看得透彻。 华音一边面带笑意的等她说话,一边心中转过许多年头。待林思沁说完,只答了一个字:“好。” 这一瞬,林思沁仿佛读懂了这一个字里包含的无穷意味。 一对红烛,一对香。 二人并肩跪在烛前,像结拜多过像拜堂。 但对于华音来说,这比任何一次仪式更令她虔诚。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华音今日与林思沁结发同心,生死与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日林思沁嫁给华音结发同心,生同裘、死同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皇天后土,便代指了天上地下一切神灵。二人拜了天地互许誓言,林思沁道:“你看,我的誓言比你长,将来我一定要待你更好。” 她知华音千方百计护着她,如今她自认能独当一面,当然要护着华音,免得她事事逞强,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华音不懂她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只要她开心就好,笑道:“好。” 林思沁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心痒难耐。 华音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拉着她坐在床边,任由她扯开自己的腰封。 这时,忽然传来十方刻意加重的脚步声。最后停在门口。 “堂主,施瑾萱和雷少主到了,在外厅等候召见。” 华音看着她,充耳不闻。 两个暗哨早被撵到十丈开外,只剩下十方远远的在院子里守着。整个庭院,安静得只能听到红烛燃烧的声音,还有彼此呼吸的声音。 华音专注的看着她,专心致志的为她解开长发,没有搭理的意思。 当华音把手放在林思沁肚兜的带子上时,林思沁忍不住冲门外喊道:“我们歇息了,让华联安排他们去客房休息,明日再见。”然后一把拉下华音的亵衣,翻身将华音按在床上,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十方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整个天地仿佛只有她二人。 林思沁觉得,今日的华音特别的不一样。 “华音,好香。” 晓是华音两世为人,也被她这般直白的轻薄之语羞得脸红。偏开头,指尖一弹,几只红烛“噗”的一声,齐齐熄灭。 漆黑一片。连月光也被窗纸挡着,几乎不能投进来。 林思沁笑了。 因为林思沁看得见。 她听力、视力超常,有一点点从窗纸透过的、微弱的月光,就能看见很清楚。这是这三年她逐渐发现的一个秘密,还没来得及告诉华音。 当然,以后也不会告诉华音。 因为她发现,黑暗中的华音,神态格外不同。 不再害羞的别开眼,而是伸手搂住她的脖子,翻身将她搂在怀中,与她耳鬓厮磨,教她共赴巫山…… …… 华音一向冷静自持,有大家闺秀的内敛,也有读书人的清雅,举手投足之间,姿态镇定,让许多仰慕她的人感到这个人温和、严谨,有大家风范,再加上她武功造诣实在厉害,无人敢对她越距,甚至许多武林豪杰,在她面前说话也变得彬彬有礼。 然而没有人能想象,华音会这样……这样……这样妩媚诱人。 她半眯着眼睛,轻微的喘息着,热气喷在林思沁胸前,让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得到一点潮湿的温暖。 锁骨被牙齿轻微的撕咬,似无声的邀请 林思沁就笑:“那天你盯着我胸前出神,我还道你想什么,原来那时候是想咬我……嗯……” 是华音掐了她的腰。 林思沁学的很快。她原本就好奇心重,经常出入秦楼楚馆,又与薄野晓晓这个青楼少主厮混,虽是初次实践,却很快就明悟了要领。 她就像一只刚刚成年的小母豹,身姿矫健,潜力无穷。 原本华音在慢慢的引导她,但这只心急的小豹子早就按耐不住性子,莽莽撞撞的摸索前进。 一向冷静自持的华音只能任由小师妹折腾,就仿佛躺在了一夜扁舟之上,舵手毫无预兆的驶入了波涛之中,她的指尖就是舵,她的舌尖就是雨,如有无穷魔力。 小舟在风浪中穿行,华音的身与心也随着破浪起伏。浪中时而如春雨洒落,温柔细腻,令她沉湎其中;时而忽来疾风骤雨,密实紧凑,让她招架不住。 房中偶尔响起林思沁几不可闻的叹息,欢欣餍足;混着另一人的声音,却是婉转动人,娇媚入骨。 情潮涌动间,林思沁间隙中不经意的睁眼寻觅,看见那个白日里衣带翩翩,卓然轻举、镇定自若的的大师姐,此刻在她身下,发丝凌乱,媚眼如丝,唇齿间泄出令她动心动情的音调…… 初尝滋味,林思沁贪心不足,品了一遍又一遍,不论华音怎么拒绝都不理会,打不过就色/诱——这一点竟也如习武一般无师自通——直到华音全身上下全都留下她的气味她的印记,方才心满意足。 房里的动静持续到大半夜,四更天后逐渐停歇。 第二日日上三竿,华音被小豹子舔醒,忙捧住这只小豹子的脸,道:“什么时辰了?” 林思沁笑眯眯的看着她,“好像快午时了。你饿了吗?我把昨天的桂花做成了桂花糕,你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华音这才注意到林思沁已经衣衫工整,显然是起来有些时间了。 “来,华音,更衣。”林思沁提起华音的亵衣亵裤,邀功似的蹲在床边,等着华音起身。 华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给我滚出去!” 林思沁缩了缩脑袋,不走,轻笑一声,在她耳边低喃:“我现在知道那日你为何脸红了。原来那时候,你脑子里想的竟是与我行周公之礼、享此鱼水之欢?。” 那日在烟雨楼总部的庭院里,华音总爱害羞。看看锁骨害羞,亲一下也害羞。那时候的林思沁很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小时候还曾经光溜溜的一起泡温泉呢! 直到这一刻,林思沁才明白,华音哪里是因为被她看了、亲了害羞,她是因为联想到了今夜之事害羞吧? 华音终于忍无可忍,将这个不知廉耻的小师妹点了穴道,拂袖而去。 林思沁一点儿也不觉自己有错,还舔了舔唇角,很惋惜的自言自语:“天亮了,华音就又变回那个正正经经的大师姐了,真是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很多次了(泪),已经很隐晦很和谐了,希望能显示。如果锁了就只能放群里了。 ☆、内情 林思沁这次没有傻傻的等到解穴, 而是被早就被叮嘱了候在外面的华联给解救了。 不能被一块石头绊倒两次。 “让厨房把酒菜都端去会客厅, 待华音洗漱完毕, 请雷兄和施瑾萱来与我们一起用膳。” “是。” 雷家少主名为雷彻, 乃雷氏宗族的嫡系少爷。雷家三十年前兄弟阋墙,老族长过世时, 长房式微,三房趁机偷走了许多机关的图纸, 并投身魔教。 这之后, 三房的分家族长便成了风云魔教的雷火堂堂主, 属教主殷无殇嫡系。 雷家元气大伤,又面临分家虎视眈眈, 对家族图纸和核心工匠的窥视, 不得不投靠了朝廷,一部分子弟被朝廷工部和兵部收编。但雷家的现任族长一直没有放下当年的仇恨,不但想要杀了雷火堂堂主雪恨, 更要拿回丢失的几件重要机关图纸。其中一个,就是暴雨梨花针。 . 开席的时候, 林思沁与华音在厅中等待时, 雷彻先到。 雷彻穿着窄袖胡服, 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神态刚毅,精神抖擞,还没进门,老远就传来他豪爽的笑声:“贤妹!” 华音站在厅门, 风姿卓然,微笑迎接:“雷兄。” 雷彻一边走来一边拱手道:“哈哈,这次多谢贤妹帮忙,才能找回我雷家的暴雨梨花针!待会儿愚兄得多敬你几杯!” 华音也举杯,道:“你我朋友,何须见外?雷兄这些年为我寻找之事奔走,我又何曾做那小儿女态?” 雷彻道:“还是贤妹知我。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回头又了好东西再给贤妹送来。嗯,这一位,想必就是你在无忧山的小师妹了?” 林思沁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且上下打量她的目光,暗含几分别样的意味,还戏谑的扫了一眼华音。 紧接着又听他对自己道:“听说许多年了,今日终于得见。当年华音跟我说,说你十八岁前定能修到后天后期,我尤不信,结果输了一罐子雪蛤油,可差点儿被我家母老虎打死,还说我打赌再输便让我和林子里的母熊睡。” 华音笑容更深了些,道:“多谢雷兄厚礼。” 雷彻道:“别别别,我看你笑得这么阴险,定是又在算计你嫂子的好物什!前些日子,你大哥得了一把好剑,我用好参和他换,还拖拖拉拉,竟骂我小气!都说了只是暂时没有,待我的人在北域松林挖到好的就给他,怎就不信?” “哪里是不信?怕是雷兄又把大哥灌得狠了,说了气话。” “男人哪有不喝酒的?娘们兮兮的不如你痛快!”雷彻随华音入了座,忽然一拍脑袋,道,“对了,蓝潇潇那老小子让我给你带了东西过来,说是谢礼。”雷彻从怀里摸出一个掌心大小的木盒递给华音,“你什么时候帮过他?他可是出了名的孤家寡人,好多人想要青须果都没能求到,我用新抓到和他换他都不愿意,却巴巴的送来给你。” 华音双手接过,慎重的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蚕豆大小的青色圆果,圆果周围有十几根稀稀拉拉的浅绿色的长须,长度约两寸,比果子还长些许,看起来像营养不良的根须。 华音合上木盒,珍而重之的收好,道:“蓝叔太客气了。我和张三泉也是私人仇怨。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帮我转告蓝叔,将来有用得着华音的地方,但请吩咐。” 林思沁静静的看着两人说话,心想:张三泉?那不就是三年前华音刚去魔教的时候,被华音杀鸡儆猴的那个“横江锁张三泉”? 雷彻道:“你要的那批东西,这次我用船给你拉过来了,这是族里的,我可就亲兄妹明算账了?” “那是自然,买卖归买卖,人情归人情。”门外一个年轻的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儿进来,笑声比人先进了门,“雷兄放心,瑾萱这里别的没有,银两管够!” 施瑾萱拉着女儿走进来,也学着江湖人对华音和林思沁抱拳施礼。 华音伸手请她入座。 雷彻也嘿嘿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已经联系了兵部的刘主事,将神火营的一批旧军械报损,只要你的银子到了,兵部那边就交货。嘿,这些东西都是当初我三叔亲自监制,绝对是宝贝!” 施瑾萱在林思沁另一边坐下,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一回,就看雷大哥的手段!” 林思沁见施瑾萱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偏头道:“我见过你。几天前,在无忧山脚下。” 施瑾萱娇笑道:“是的。几天前我去过无忧山拜访慕容师祖,那日在山脚茶棚,与林姑娘一起听了几则故事。”林思沁发现,这女子不似平常妇人那般拘谨,也不像江湖人,凡有有几分薄野晓晓她娘身上才有的圆滑和风情。看来她不会武艺,却也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华音介绍道:“沁儿,这是二师兄家里的堂姐,施瑾萱,施姑娘;”又指了指施瑾萱身边的女儿,“这是她女儿狄书兰。我准备收她为徒,你看如何?” 林思沁显然也记得这个曾经在茶棚里对母亲问东问西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看骨头长得很好,五官也周正,她伸手摸脉,小姑娘大大方方的让她摸。筋脉通畅,总的来说虽然不及自己,但单论根骨,比马屁精施老二还好得多。 “挺好的。师姐怎么忽然想收徒?” “很早就有正打算,只是不知道你和师叔祖答应不答应。” 林思沁心底高兴得不得了,脸上的微笑却毫无波澜:“干嘛要我答应?”好像真的不在乎似的。 狄书兰见状,立刻跳起来,欢喜道:“慕容太爷爷已经答应了!刚才这位姐姐也答应了,那我现在是不是能做你的徒弟了?” 慕容老头答应了? 林思沁转念一想,道:“那天你们去找师叔祖……” “是我让瑾萱带兰儿给老祖宗看看。”华音没藏着掖着,笑道,“师叔祖虽然恼我,但若我当真不得他点头便收徒弟,恐怕真的会来清理门户了。” . 林思沁虽然奇怪华音为何会与马屁施的堂姐走这么近,但这时候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众人只管吃吃喝喝,宾主尽欢。 林思沁对酒菜没什么兴趣——又不是华音做的。 她看起来心不在焉,无聊的夹菜,但眼神特别敏锐。华音端酒杯的时候,没有拿到酒杯,差点碰到旁边装酱料的碟子,虽然在碰到前就收回来了,立刻调整了角度。 可在林思沁的视觉中,基本上就是慢动作。 林思沁不动声色,只是看在眼里。 . 送走雷彻和施瑾萱,华音又去接见来参加明日宴会的宾客。 今日是私人小宴,明日是大宴。 华府以华知府的名义招待红枫山一战前前后后出过力的所有江湖朋友、军中将领。 临走时一个个怀里都揣上了打着华音私印的木盒,盒子沉甸甸的,不是金银就是珠宝,都是施瑾萱从南边带过来的。 . 林思沁心想,白天的雷彻,从前倒是听说过,是东北专研军械与暗器的家族,蓝潇潇也是小有名气的江湖独行侠,却不知怎么都和华音相识多年,且交情不浅。 在无忧山时华音每年都会消失一阵子,有时半个月,有时候一两个月,算起来每年消失的时候至少有一半。 可见这些人脉都是这样积累而来。 还有施瑾萱…… 自己一向讨厌施永川,华音怎还和施家人搅在一块儿?还收施瑾萱的女儿为开山大弟子? 林思沁这一年多在江湖上历练,比三年前圆滑许多,在饭桌是不会驳了华音的面子,自然说孩子好——真不喜欢,她有一百种法子把拜师的事情搅黄了。 . 当晚,趁着华音和南来北往的江湖朋友叙旧,林思沁独自找到了施瑾萱。 施瑾萱像是早有所料,竟在房中沏了茶,已等候多时。 “林姑娘来的正好,来尝尝今年的秋茶。我在山间得的一株野茶,与寻常茶叶很是不同。” 林思沁施施然的坐下,挑眉道:“我一向爱酒。” 施瑾萱笑道:“好酒我自然有,只是阿音特意叮嘱了,谁都不能私下拿酒给你喝,我怎敢不听?不过这茶叶很适合你——尝尝?” 林思沁向来讨厌扭扭捏捏之人——除了华音——这位施家姐姐的态度随和又大方,倒是一点儿也不像施永川那小人。 林思沁一笑,左手端起紫砂小茶杯,右手往鼻下扇了扇,眼神忽然凝住了。 “如何?” 林思沁表情奇异又古怪,道:“这真的是茶?怎么是酒味儿?” “你再尝一口?” 林思沁便浅尝一口。 是茶的味道,但它奇特又浓郁,自然又清香。在口中含着,略带酒香,再吞入腹中,淡淡的酒香便返了回来,与口中遗留的茶香混为一体,难分彼此。 林思沁大为惊奇:“这……是用酒泡的茶?”想了想又摇头,“不是酒,是茶叶带着酒味儿。” “这种茶,我取名叫酒香茶,是在武夷山中一处温泉旁发现的。我觉惊奇,便移来自家院子的温泉旁边养着。只是我不爱喝浓茶,是以存了许多。阿音特意叮嘱了我带来,喏,都送你了。” “那就多谢了。” 有了这一番开场白,二人相处便随意了许多。 问及施瑾萱与华音的相逢,施瑾萱道:“我年幼时,父母去世,是大伯娘将我养大。施永川是我堂兄,也就是大伯娘的庶子。我二人年纪相仿,自幼便不对付。十多年前,因他根骨还不错,长相也甚得您师父林女侠所喜,在阿音之后上了山,成为无忧山弟子,便排行第二。从此我们施家便为无忧山代为打理江南的生意。” 这件事林思沁知道。 当今武林,每一个门派,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大帮会,一边占着名山大川广收门徒壮大门派,一边经营着自己的生意。正所谓穷文富武,没有钱是练不了武的,习武之人身体消耗大,吃得多,每日吃肉喝酒便是一笔开支,名门大派更是需要花费诸多上好的药材补品,没有固定的钱财来源怎么行? 林韵能够闭关练武安心做她的武痴,正是因为上有慕容老祖宗坐镇,内有华音打理门派上下,外有山门产业。施永川年纪已经偏大了,能被收列门墙便是因为无忧山需要施家这个合作伙伴。施永川也因为有了无忧山这个靠山,在家中骄横跋扈。 “自从他在无忧山习武,便将自己做少族长看待,有一年元宵,我那位嫡出的堂兄赏花灯时被人打断了腿,连两个护卫都被杀死。我一直怀疑是施永川下的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说到这里,施瑾萱嗤笑道,“而且,就算证明了是他又有什么用?只要他一日是无忧山弟子,便一日是我兄妹心头的大山!” 施瑾萱又给林思沁添了一杯茶,道:“我成婚后,兰儿刚满一岁,夫家遭遇洪水。那时候,我差点淹死,是阿音救了我。” 林思沁心想,这世上真的有许多好运的人,恰好能背华音所救。江湖上许多人都怕华音,背地里说华音是魔头,杀人无数。但是林思沁却总听见有人受华音的恩惠,仿佛她每天都在行侠仗义似的。 以后她得多盯着华音——幸好救的人都知恩图报,万一救的是张三泉那样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怎么办呢? 施瑾萱继续道:“我有幸活下来,大伯娘便把我接了回去,招了素心派的狄延为上门夫婿,从此便留在家中管理俗物。三年前,当着正邪两道,众目睽睽之下,华音独斗授业恩师不败,又力挫成名已久的七星剑派掌门仇小先,整个江湖都是她的传说,一时间华音威震武林,声名赫赫,族中上下莫不敬畏于她。” 狄延是素心派长老云言婷的弟子,因伤不能再练武,退出江湖,没想到去了施家。 “华音便是这个时候来的,还带着慕容老祖宗的书信,言明将无忧山的生意交给我和堂兄接手,不准施家与施永川来往。这之后,听说无忧山还换掉了施永川安排的下人,将他软禁在山上,只能我去探望他,他却不能约见施家之人。” 林思沁眼神微变,喃喃道:“慕容老头的书信?这么说,华音离开无忧山的时候,老头子就知道真相?” 原来,华音的离开并非一意孤行,临走之前早就为她安排妥当……原来,老头子忽然发脾气换掉了施永川在门中安排的人手是早有预谋…… 她又忽然想到,石屋灵牌前的两个血印,那一年,华音是不是,就跪在石屋里师门灵牌前,才求得慕容癿与她演那一场戏? 那时候的华音,是如何说服那个与魔教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慕容癿答应让华音离开?又付出了什么,才让慕容癿忍气吞声,任由她把无忧山的脸面踩在地上,叛教而出? 林思沁耳边似乎想起了华音的声音,那声音念着: 一愿殷魔授首…… 二愿师妹无忧…… 三愿君心似我心……此生共白头…… . 杯子茶水被林思沁一饮而尽。 这一刻,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华音。 思念如潮,漫过她心。 施瑾萱见林思沁忽然站起来,诧异道:“林姑娘?” “我忽然想起来有事要处理,今日叨扰了,来日再来拜访。”林思沁说完,匆匆而去。 施瑾萱看着她背影,有些疑惑的笑着摇头。 “年轻真好。” . “娘子。”厅后走来一个瘦弱的身影,睡眼朦胧的扣着衣扣,“林姑娘走了?” 施瑾萱看见来人,笑意满满,道:“你终于起床了?”捏着狄书兰的脸颊,“今日你可睡了整整一天。” 狄延撇嘴道:“那还不是因为无忧山的慕容小师叔又跑来销账,还是些刚出土的器物,我得快算好账出手……嗯?” 施瑾萱已经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家夫君看,越凑越近。狄延看她靠近,立刻扬起嘴角,讨好的冲施瑾萱扬起笑容。 “夫君……” “嗯?” 施瑾萱伸出一只手指点在她上唇,道:“你的胡子,忘贴了……” “啊?哦……那我回房……唔……”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杀恋》又名《宇宙法则逼我当明星》 这本写完后再写,不会开两本书。 师姐正文可能还有十万字吧…… 【简介】 杀手穿越平行位面,被宇宙法则排斥,时常遭遇各种意外。为了强势融入平行世界,习惯隐藏暗处的杀手楚琪成了一个表面上奉公守法(暗地里狗改不了那啥)的大明星,寻找前世的女神姐姐。 记者:“最近,最年轻的电子计算机专家——楚博士又被人造谣中伤,说她是东南亚黑道魁首,还说他曾在火拼中亲手杀死莫西哥毒枭血鲨,刺杀黑山共和国前任元帅,在M国西海岸制造恐怖袭击……对此您有什么要说的?” 楚琪(一脸茫然):“血鲨是谁?” 记着:“哈哈,观众朋友们,看来我们的楚博士只关心研究和艺术,连血鲨都没听说过。这些离谱的造谣只能让楚博士的粉丝添加恶搞素材。 楚琪(问手下):“血鲨到底是谁?” 部下提醒:“血鲨是上次您在百慕大三角参加异能者协会会议路过莫西哥时顺手杀掉的傻比;黑山前任元帅派间谍绑架夫人被您暗杀了;另外上个月夫人在M国拍戏的时候被布郎家族的迈克尔调戏,您说要杀他全家。” ☆、成长(修错) 林思沁来找华音, 远远的, 便听见了从前院传来的喧嚣。 她踩着满地的落叶, 慢慢踱步。 天色已渐渐暗了, 华府的两三仆从,搭着梯子, 正依次点两走廊各处的灯笼;健壮的仆妇和小厮,端着木制的大盘子, 从大厨房端了菜匆匆的送到前院。 这些人见到她会向她行礼, 有没见过她不认识的, 旁边会有人轻声嘀咕,然后这人变回恍然大悟、目光恭敬、眼神惊奇。 林思沁已经习惯了。 仿佛只要和华音有关的地方, 她都会被重视, 会被关注。 即使华音不在身边,她也能无时无刻感到,自己正被华音珍而重之的捧在手心——每时每刻。 . 人来人往, 显得热闹非凡,和山中的清幽完全不同。 林思沁倒是很适应这种尘世的烟火气。她生性张扬, 和耐得住寂寞的华音完全不同。华音三年前出走时说自己“循规蹈矩非我意, 生来放纵性不羁”, 这句话说的怎会是华音?该是她林思沁才对! 世间怎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 林思沁自施瑾萱的院子,带着急切见到华音的心情出发,但这一路走来,她回想着年幼时的相处,琢磨着几日以来见到华音为她付出的冰山一角, 脚步便慢了下来。 脚步慢,因情太重。 一边走,一边想。 明明人就在前面的院子,明明分别只有一两个时辰,思念已如潮水般涌来。 . 出山之前,她雄心壮志,自认为资质绝顶,藐视武林,十八岁已后天圆满,连华音也及不上她;又自觉容貌美艳,年华正好,便满心欢喜和得意,来向最重要的人炫耀,哪怕还不懂这份情,也发自心底的想要让心仪之人看看,看看这样美好的自己,然后夸夸她,给她目光给她关注,最好眼里只有她。 可再一次靠近了华音,拨开迷雾,看到曾经目光所不能及的华音的另一面,却没有了这种夸耀冲动——她的美好,又怎及华音十分之一的好? . 前院里,偌大的院子,十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华知府不见踪影,华音带着十方、苗副堂主、舒千舟沿着假山小湖给各路江湖朋友敬酒,又去厅内给军中大小将领敬酒。 林思沁远远的站在桂花树下,看着华音带着得体的笑容,招待客人、敬酒问好,面面俱到,游刃有余,举手投足,带着士族子弟的随意风流。 林思沁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山中正经严厉的华音,夜晚妩媚动人的华音,独斗群雄时冷酷坚定的华音,顾盼风流的华音,笑着流泪的华音、满身书香气息执笔挥墨的华音……每一面的华音,都是如此令人动心。 这样好的人,竟是她的心上人…… 真好! 华音敬酒喝完了一圈儿,便把这里交给了禄伯。 禄伯道:“小姐且去,这里有我。” 华音便径直朝树下的林思沁走来。 “小师妹,等多久了?秋夜露冷,小心着凉。”华音拉着她的手,眼睛盯着她看,眼神亮晶晶的,表情严肃。。 喝了酒的华音身上有些发热,显得林思沁温凉的手仿佛真受了冻似的。 “等你呀!”林思沁笑眯眯的反握住她的手,吸吸鼻子,道,“好浓的酒味儿,你喝了多少?” 华音朝她伸出五个指头,认真且真诚的回答:道:“三坛。” 林思沁:“……” 原来华音喝醉了是这样的。 看她这和平常一样镇定的气场,如果少说几句话,一定没人发现她喝醉。 若是以往,林思沁一定趁机戏弄她。可今日,林思沁既然已深深明白眼前的人是怎样的情深义重、隐忍自持,又怎么会忍心在她醉酒失神之时令她狼狈、失措? “华音,你醉了,我们回去歇息吧。”林思沁也不等她回答,牵着她便往回走。 华音乖乖跟他走。 步伐缓慢又稳健,丝毫不失大家风范。 “喝醉?我喝酒了?”华音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做错了事一般,眼睛之间鼻梁上方微微皱起,眼神带一点点忧愁,很认真的想了想,道:“哦,我喝了酒,得喝醒酒汤,防备曲老贼偷袭……” 林思沁牵着她,耐心解释:“曲老贼已被咱们擒住了。华音,别担心。” 华音说话严肃又缓慢,道:“不成的,曲老贼奸滑,他用暗器打伤了你的护卫跑了,他还会再来。”她忽然停住步子,转身,双手握住林思沁牵她的那只手,道:“小师妹,我护着你。” 林思沁又感动又好笑:“曲贼的暗器都给你拆了,丹田都被你废了,手筋脚筋俱断,再也起不来风浪,你都不记得了?” 华音想了想,道:“有吗?可是,刚才,他还来行刺,刺我这里。” 华音指着自己左腰上方、肋骨略下的位置。 “有点痛。”华音还是那般正正经经的、仿佛和人议事的语气。 怎么可能呢?如果刚才曲老贼行刺华音,华音还受伤,这么大的事情自己不可能不知道!肯定是华音醉糊涂了! 林思沁虽然很肯定在红叶宫牢里摊成烂泥的曲老贼绝对没能力伤到华音,闻言依旧不放心,连忙拉了华音回房,放下帷帐钻进去,三两下扒开华音的衣服,仔细查看。 华音没了衣服遮盖,躺在床上,有些无措的抓住仅剩的肚兜,看着林思沁的目光无辜又委屈。好在没有平时那般害羞。 “衣服……” 林思沁跪在她身前,柔声道:“我看看你的伤。” 华音点点头,指着自己左腰上方一处:“这里,有点疼。” 林思沁寻着她指的地方看去。 那里光滑一片,什么都没有。 但华音很认真的指着这里,仍旧说“有点疼”。 此刻两对婴儿拳头粗细的蜡烛在床边,烛光明亮,照在华音白皙的肌肤上,在林思沁的眼里,每一根汗毛都清晰可见。 华音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有深有浅。可在左腰处,却并没有伤痕——只有自己留下的吻痕。 这人真是醉得狠了,都说胡话了。 林思沁靠过去,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腰,又亲亲她的唇角,敷衍道:“亲亲就不疼了。” 华音有点不高兴,淡淡“哦”了一声,搂住林思沁的脖子,又喊了一声:“小师妹。” 林思沁奇怪道:“为什么你叫我小师妹?”从小到大,林思沁一直叫她“沁儿”,不叫排行,对她完全有别于几位师兄师姐,连称呼都特别。 华音恍然道:“哦,是了……你去了魔教,不准我唤你‘小师妹’了……你永不会垂青于我了……”然后眼里就盈满了泪水。 华音从来都是冷静自持,哪怕在梦里也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委屈巴巴的软弱模样。 林思沁心疼得不得了。但同时又愧疚——她竟因华音这句话而欢欣,欢喜于华音这般倾心于她。 她捧着这张泪眼婆娑的、令她无比爱恋的脸,闭着眼睛,额头与对方的紧贴,道:“我没有不让你叫我小师妹呀?随便你叫什么,我都喜欢。” 殊不知两人对话根本就说的不是一回事。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这是林思沁说的,只要华音相信。 唯一遗憾的是,前世的林思沁绝不会说这句话,留给她和华音的是无尽的爱恨纠缠。 华音懵懂的点点头,梨花带雨的冲她笑。 林思沁顿时又被这样的华音迷得神魂颠倒。 宽衣解带,灭烛,交缠…… 醉倒的华音比清醒时更加热情,林思沁用舌头舔了她的眼泪,她的薄汗,还有她情动时溢出的汁液。 初尝禁果,令她欲罢不能。 于欢爱一道,林思沁无师自通,有着野兽一样的直觉:她会抚摸华音的每一处肌肤,也会亲吻华音的眉眼唇角,还会在脖子、锁骨、腿侧留下鲜明的印记。 温柔的触感与动听的喘息声包围着她,比练武更令人迷恋…… …… 夜晚的华府仍旧热闹,偶尔传来人声的夜晚,秋蝉、蛐蛐儿、风声……交织。在这样的环境里,脚轻轻踩在树叶上的声音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然而,在林思沁的听觉中,却是那般的突兀和嘈杂。 原本欢喜的心情顿时蒙上阴影。 “哪来的贼囚?!” 林思沁运功朝窗外大喝一声,给十方和院中的暗哨指出了对方所在,同时也令来人内力激荡,脚步不稳,差点摔倒,虽然及时稳住,仍旧脚下发出了大的声响。 “在这边!” “哪里走?” “东边儿跑了,拦住!” 整个院子顿时“活”了过来。 有林思沁在,恐怕殷无殇也没法悄无声息的来去自如。所以,这个小贼很容易就被抓住了。 披着头发,匆匆更衣出来的林思沁很是恼火的一刀先斩断对方手指,按照华音所教的卸下对方下巴,捆了手脚,骂道:“我还没去找你,你竟敢送上门儿来?先关起来,明日我和华音再慢慢审!” 又转身又怒斥十方道:“同一块石头你都能栽倒两次?” 原来此人,竟是前些日子给华音的剑匣子里下药的黑衣人。 被打断的林思沁出离的愤怒。 不管是殷无殇商无邪父子,还是其他什么阿猫阿狗,她非得撕碎了不可! ☆、同生 林思沁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觉得自己的兴趣和天赋完全改变了。 从热衷于修炼的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变成了沉溺床笫之欢的动情少女。她的天赋加成也全都转移了—— 看见华音与客人喝茶, 唇角沾一点茶水, 她的脑海里就能想象出夜晚的旖旎;看见华音执笔回函,眼神总落在她的皓腕, 似乎只是这样,指尖便感到了触摸肌肤的温度…… 这样明目张胆的炙热目光, 华音想要视若无睹都不行。不过她两世为人, 端架子多年, 除了耳朵有点红之外,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仍然镇定自若的处理公事。 忙碌了两日, 终于把客人们陆续送走。 红叶宫本身就位于华知府的管辖之内,山中的厮杀被官方定义为“侠以武犯禁”的仇杀,又有谢晋这位大祭酒亲传弟子被掳走之事为借口, 州府各调兵诛杀乱匪顺理成章。 于是这一场杀戮轻而易举的掩盖了过去,未起波澜。 被抓住的刺客自尽了。不是因为林思沁手脚慢, 而是因为对方是标准的死士, 虽然功夫不高, 但擅长隐匿,又早先一步就服了药,很快就吐血而亡。 林思沁皱眉道:“是诛天门的杀手吗?” 华音没有太大的意外,指着尸体道:“应该是殷无殇的人。殷无殇手底下有一批自小养大的死士,年纪都与圣子商无邪相仿。你看他们的右脚踝, 有被铁环勒过的痕迹——这些人还小的时候被套在梅花桩上和狗群搏斗,稍大之后又被套在林子里和豺群生死相搏,再大些还要锁在笼子里和虎豹搏斗。常年如此,脚踝便会留下痕迹。这些人有二十多个,只有殷无殇能使唤,就连商无邪也动不了。” 林思沁心生怒气,道:“殷无殇成就先天多年,他若是对你出手怎么办?” “没事。殷无殇爱面子,又自负,一直妄图整合风云教、烟雨楼、诛天门这三大魔教,明面上功夫做得很足,不会对我下手。且我对他早有防备,他若动手,我必知道。”华音捏着她的手,低声道,“别担心了,嗯?” 林思沁泄气道:“若我能早点步入先天就好了,我帮你收拾他!” “不可莽撞。待我找到血莲粉再说吧,不急于一时。” 华音用目光逼着她答应,林思沁一贯摄于华音的“淫威”,被那担忧的眼神一扫,便只能点头了。 送走了客人,华音依旧忙碌——忙着安排雷彻带来的东西,似乎是一些大型的火器和机关。 就在这时,华府来了几位贵客。 来通知的人是十方。 今日微风乍起,天上阴云不散,像是快下雨了。 但并不影响林思沁的心情。她正兴致勃勃的给华音吹笛子。 练武之人,气息绵长,笛音宛转悠扬。林思沁心情正好,大清早的吹着欢乐悠扬的调子。音调起伏,有时活泼灵动如草间脱兔,有时急促拔高如苍鹰翔空,有时又时高时低、时快时慢,如灵猴追击。 华音笑她这几年都在林子里欺负后山的花花草草。 林思沁任她取笑,就算余光看见十方过来低头在华音耳边说着话,也没有停下,而是吹完了这一曲,才笑着走来,伸手按住心上人微微蹙起的眉头,问道:“干嘛皱眉,有什么难事吗?” 华音握住了那只“光天化日之下”在她脸颊耳后占便宜的手。 “他们来了,要我陪你去吗?” 他们是谁,二人都心知肚明。 林思沁早在他们两日前从从南禺镇出发后不久便得了飞鸽传书。 “不必了。”林思沁却不想让华音当做孩童看待,断然拒绝她的陪同,“我和娘亲虽然未曾见过,书信里却早就熟悉了。别担心,我会好好和他们说话。” 华音略显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看见她自信又沉得住气的模样,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脸颊贴在她的手心,笑道:“好。” 血浓于水,有什么不能交流的呢? 华音目送她离开,坐在亭中等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曲终人去,茶有些冷了。 记得重生前最后见到林思沁的时候,也是在这样一个秋风萧瑟的清晨。 无忧山,这座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世外桃源,经过一夜的厮杀,已是一片狼藉,众多师弟师妹的鲜血,被鲜血染红了山道。 在上山必经之道的竹亭之中,小徒弟阿艺背着剑,提着一壶茶,给华音倒茶。 华音一身鲜血,左肩和臂膀露在外,显出左臂上血淋淋的伤口。五师妹陆湘坐在她身侧,正悲悲戚戚的给她包扎。 华音垂下眼帘,道:“今日无忧山大劫,恐难以度过了。你们收拾东西,从暗道走吧!” “不,我不走!”四师妹易玲儿咬牙切齿的提着剑,道,“只要我们再守两日,七星剑派的仇门主便可来救,还有浮山寺的问心师伯、:素心派云言婷师伯、伏虎门的张掌门……都会来援救,他诛天门一个区区杀手门派,还能一手遮天不成?师姐切不可灰心丧气!” 华音叹道:“可一天我们也等不了……” 林韵去世多年,门派仅剩下她和师叔祖慕容癿支撑门派。 二代弟子中,师父林韵被殷无殇打成重伤、忧愤而死;二师姐早逝;三师叔寻找前朝地仙的秘密洞府出走二十年;四师叔左诗诗本来已经退隐江湖,去给四公主做西席,却被璐王妃给找了出来,罗织罪名赶出公主府,甚至连累了公主清名;小师叔慕容明月在挖古墓的时候被对方设计擒下。 也就是说,二代弟子如今一个也靠不上。 三代弟子中,华音执掌师门;二师弟施永川早就被林思沁活剐;三师弟苟茗良善,只能勉强辅佐华音;四师妹性焦易躁,五师妹武艺平平;六师弟文致远外出打理师门产业被殷无殇截杀;七师弟欧阳澈收集情报时和千里顺风楼起了争执,受伤后功力停止在后天圆满难以寸进……最后,所有师门外物都落在八师弟贾显贵身上。 四代弟子年纪尚幼,未曾长成。 偌大的一个江湖隐门、曾经威名赫赫的无忧山,如今仅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 如今被曾经见不得光的杀手魔门、诛天门逼上门来,竟然节节败退,无力还击! “与其留在这里,不如先离开。三师弟,你带着师弟妹和众师侄,去找回四师叔主持大局,另救回小师叔,再重建无忧山。” 苟茗意动,道:“掌门大师姐,我们一起走吧!” 华音道:“我若走了,谁来拦住他们?你们先走,我断后。” 易玲儿却怎么也不同意:“那怎么成?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华音却笑了,那笑容,凄婉神伤。 “是我惹来的师门祸事,连累了你们……我早已死不足惜,有何面目苟活?难道还要让诸位同门为我送命?” 陆湘跺脚道:“大师姐又胡说!我们无忧山和诛天门,自师祖时便已结下深仇大恨。我门中产业丰盛,旗下商铺更有流云锦等独一无二的货物,璐王妃那老妖婆早就垂涎三尺!便是我们伏低做小,也迟早是你死我活!” 苟茗也道:“老妖婆以前便一直指使风云魔教与我们为难,如今曲老贼、殷无殇父子被林思沁宰了,又搭上了诛天门欺辱诸位师叔和大师姐!师姐你杀他们一二小喽啰,连利息都没讨回来呢!算得上什么?” 老八贾显贵瑟瑟发抖,道:“别别别怕!老妖婆想一口吞了我们三山五门的基业,各大门派都同仇敌忾,更有各大世家兜底,她便是背靠朝廷又能耐我们如何?” 华音看着这一张张自小看到大的脸,又是酸涩又是欣慰,慢慢穿上染血的袖子,道:“我华音这一辈子,与你们同门学艺,实乃三生有幸。”转念又叹道,“只可惜,不能再与她赌棋喝酒、琴瑟相和。” 易玲儿咬了咬下唇,道:“大师姐,你还想着那妖女!莫不成被她施了妖术,迷了心神不成?便是当年咱们冤枉了她,可大师姐你为了她……你都这般委曲求全了,可她还是那个冷心冷肺的魔教教主,可曾对师姐有一分真心实意?” 她易玲儿自小自视甚高,瞧不上林思沁那冷心冷肺的叛徒,却又打心眼儿里钦佩着大师姐。 可惜高高在上的大师姐偏偏眼瞎! 华音含泪笑道:“是我配不上她……罢了,事已至此,万事皆休,四师妹,你附耳过来。” 易玲儿被她泪目镇住,乖乖上前几步,侧耳倾听,却不料被华音一个刀手击在后颈,软软倒下。 “三师弟,五师妹,带上剩下的人,走吧!” 苟茗和陆湘对视一眼,抱起易玲儿,走了几步,回头道:“大师姐……” “嗯?” “你要活着!” 华音不答,道:“快走吧!”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华音已经存了死志。 老八贾显贵一副土财主的白胖模样,却抱住华音大腿痛哭,鼻涕眼泪全糊在华音裤腿上:“大师姐,无忧山不能没有你!还是让我留下吧!我肉多,堵门正好!” 苟茗又好气又好笑,一脚把他从华音身边踢开,道:“动作快些,别耽误了时间,让大师姐苦心白费!” 一行人总算哭哭啼啼的走了,唯有华音和几个华家老仆留下。 “哈哈哈哈——华音!你可曾想过有今日!” 三道黑影由远及近,落在凉亭对面。 “你家的小崽子们,都逃了吗?桀桀桀桀——我们早就知道暗道的出口,埋伏了人手,去了就是个死!” 华音大惊,有心追过去提醒,却又为了断后不得离去,心急如焚。 “不错,迟早是个死,早死早投胎,都给我去死吧!” 一道清亮的女声在林中回荡,内力激荡之下,四周树叶沙沙作响。三个黑衣人连忙背靠背做防御状。 “锁魂鞭!阎王笔!灭神勾!三个老不死的东西都在!来得好!” 华音看着来人,见那人一身大红色长衫,衣着鲜艳、姿态高贵,额间一朵金色梅花,美得肆意张扬,忍不住对她微笑:“你来了?” 林思沁冷冷横她一眼,道:“我自追杀仇敌,与你何干?看看你这山门,一片狼藉,做个掌门都做不好,还做什么盟主?”瞥见她左手的伤,眉头微蹙,看向三个杀手时更是脸色不善。 华音哪里舍得和这口不对心的姑娘计较?越过竹亭前的小溪,上前与她并肩而立,道:“我早就不做盟主了。” 江湖上都传遍了她“委身魔教妖女”的传闻,哪怕没有真凭实据,三山五门为了脸面也不能再选个勾结魔教的女人做盟主,更何况此事华音竟然不曾作出辟谣否认的姿态,俨然是默认了,完全听之任之。 林思沁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不妨碍她拿出来讽刺。 锁魂鞭长鞭一甩,喝道:“少废话,杀!” 三人果然不废话,并肩杀来。 他们似乎炼有一套合击之术,配合之下,威力大增。 林思沁如今已是武功天下第一之人,面对三个老不死的杀手合击也难以招架。所幸华音与她配合默契,心有灵犀,又对各自武功知之甚详,曾一招一式对练,又多次开放经脉任由对方以内力给自己疗伤,联手起来竟与三个老不死分庭抗礼,占了上风。 双方这一斗,来往便是数百招。 渐渐的,华音体力有些不支,手上的伤口也开始崩裂,渗出血来。诛天门的三大杀手却很沉得住气。 眼看其中一个老者手中的吴钩刚刚刺中华音左腰旧伤,旁边便出现了一根□□抵住了灭魂勾的右肩,男子低沉的吼声响起:“喝!死!”一□□过去,竟破了对方罡气。 “爹,刺他左胸!” 舒贤毫不犹豫的配合她。 如今已废掉一人,又有舒贤加入,有伤在身的灭魂勾最先被华音一剑刺破喉咙,倒地不起。接着武艺最差的锁魂鞭也被刺瞎眼睛,再一□□中胸口而死。倒是阎王笔,竟跪下求饶。林思沁这急脾气,也懒得管对方真心还是假意,一剑刺死。 完了还割下头颅,踢进溪水中。 见华音没有指责,又觉无趣,也便不再恶作剧。又看一眼华音手臂的伤,似是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共死(捉虫) 她偏开脸不说话, 华音却已经逮住了她未及收回的目光, 走过去, 撕下衣角递给她。林思沁顺手接了, 熟练给她包扎。 林思沁虽然不说,华音却明白她的心意——这人十数年不曾踏入无忧山, 却因为自己,再次回到这里。 匆匆包好裂开的伤口, 林思沁忽然咳嗽起来。 华音见她嘴角见血、复又吞咽下去, 抓住她手腕, 声音颤抖:“你——胸口又疼了么?怎会吐血?” 林思沁擦了一下嘴角,道:“啰嗦!你不是要去救你门下的小崽子吗?还不快去?” 华音见她受伤, 心急如焚, 然而却必须离开。 施永川这白眼狼,竟然连逃命的暗道都泄露出去,小师妹活剐了他, 还真算是轻了! 华音一路跑上山顶,山顶的悬崖边, 十几个灰衣蒙面人围在这里, 其中两人正点燃了油布, 用长绳吊着,丢向悬崖下方、半空中的洞口;其他人手持弩/箭,箭头上绿色荧光闪烁,只等里面有人冒头便射杀。 底下洞中的苟茗和易玲儿虽是先天高手,却不敢露头, 被烟熏得咳嗽连连。 “三师哥,你让开,让我出去,堂堂先天高手还能被射死了不成?” “四妹!如此还不如回去与三个老贼拼死一战!” “可,可,可是,来路下了断龙石,咱们回不去了,不如,不如往旁边挖出去?” “老八,你一遇危险就犯蠢,能不能少说两句,拿东西堵住洞口!” 华音心中叹气,就这几个不成器的师弟妹,她若不来,是不是就得一起闷死在山洞里? 仗剑上前,携罡气出招,一剑撂倒两个趴在悬崖边烧火的喽啰,顺脚踹下山去。华音几近力竭,身上又有多处外伤,诛天门人多势众,一时之间,众杀手奈何不得她,她却也不能脱身。 “诸位师弟妹,我已拖住敌人,尔等速速出洞!” “是大师姐来了?” “走走走!” 洞中放有长绳,可沿着峭壁滑下,直达山底。 不过众人现在可不愿意去山底,而是施展轻功从旁边的一条羊肠小道爬上来。 小道窄且陡,非练武之人不能行,沿着悬崖半空蜿蜒而下,沿路而行可回到山顶,不过,那些轻功不太好的四代弟子,就得小心翼翼的走了。幸好悬崖上的杀手被华音阻拦,才让他们安全上来。 这时,魔教林思沁的属下,苗堂主、十方堂主,还有林思沁的义兄符笠,三个先天高手飞跃而至,将十几个杀手斩杀当场。 十方:“华门主,没事吧?” 符笠:“音妹,你还好吧?” 师弟师妹们:“大师姐!太好了!” 华音愣愣的站在山顶悬崖上。 她俯视着半山腰的层层宫阙,看到来犯的诛天门杀手无一人幸存,师弟师妹们虽然个个带伤,却也都活着好好地,还有前来相救的魔教旧友…… 竟犹如梦中。 这时,林思沁终于带着数十个黑衣教众,从小路上快步而来。在她身后,易娘竟然也被舒贤背着上山来了。 无忧山弟子一见林思沁,纷纷露出戒备之态。 虽然明知道是林思沁的人救了他们,但多年来林思沁对无忧山下的绊子可不少,若非华音调节,非得成死仇不可! 林思沁见了,却偏偏要来撩拨众人。但见她妩媚又张扬的走到华音身边,慵懒的靠着华音的肩,还伸手摸了摸华音的脸蛋儿,娇滴滴的说道:“哟,大师姐,几年不见,你还是如此清雅动人,真令师妹我又羡又嫉。” 华音:“……”什么几年不见,上个月不是还在床上见了吗?故意这么说……这是故意要气四师妹么? 对于林思沁热衷于欺负几个师弟妹华音也没办法,谁让他们小时候作孽呢? 果然,易玲儿气得跳脚:“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感情这几年华音去找她都没见着面吗?这该死的妖女! 华音叹道:“你何必戏弄她?”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思沁,“你我相见不易。” 华音说话委婉,可偏偏林思沁瞬间听懂了:好不容易见面,怎能不看我? 在林思沁的眼中,华音以长剑为支撑,站在悬崖边,任由刺骨山风吹打,雪白的长裙上,点点血迹犹如雪中寒梅,清逸薄雅,如月中仙子,宛若出尘。 她静静的看着华音,薄唇微动,却终究难以开口,反而胸口闷痛,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华音见她又咳血,拉住她的手腕逼视她,道:“林思沁,这么多年了,你对我当真没一句实话吗?便是这般为病痛所苦,也不愿对我说一句软话?” 林思沁脸色微变,恼羞成怒道:“我与你……咳咳咳咳……有……咳,有什话可说?咳咳咳咳……” 华音心疼的不得了,终于只能又叹气:“罢了罢了!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你这般糟蹋自己,我是无能为力,只是……若你去了泉下,我定是要随你去的。” 在场众人无不色变。 而魔教来人,脸色竟然也异常难看,好些都一脸悲戚之色。 一看如此,华音便明白了几分。 当年鹿神医炼制血莲丹的那番话还历历在耳:“血莲丹药性正好,可惜得来太晚了。若是在步入先天之前服用,定能药到病除。如今她成为先天已久,心疾已难医治,最多苟延残喘几年罢了。若能修身养性,不动武、不生气,或可多活两年。” 但林思沁身居魔教高位、群狼环视,又如何能够修身养性? 眼看林思沁吐血,华音便知,这一天应是到了。 林思沁听了她的话,一脸动容,眼中犹如点亮了光芒,盯着她目不转睛的看。 最后终于放缓了音调,道:“华音,如今正邪两派,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诛天门藏匿多年,也被我诛杀!我已天下第一,武功盖世,再无敌手。” 华音对她微笑:“是啊,小师妹,你赢了。就算是百年前的地仙,也不如你。” 林思沁忽然抬手摸着她的脸颊,道:“华音,你真愿意与我共赴黄泉?” “大师姐!” “掌门师姐,不可!” 十方等人立刻拦住苟茗等人:“她二人谈情说爱,与你们何干?” 一句话憋得无忧山众人无话可说。 林思沁靠在华音身上,用带血的指尖抚摸华音的脸,就如同她们许多个夜晚。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能夜视?” 华音脸色顿时大变,咬牙切齿道:“没有。” 林思沁开心的笑了:“我只是想要你在我面前露出最真实模样。只有在黑暗里,你才会完全放下这道貌岸然的伪装。你要我放下往事,我放不下;但即使如此,我也想看你对我敞开心房。” 华音顿了顿,哽咽道:“好。” 林思沁拉开她的衣领,想要咬她的锁骨。 华音连忙捂住。 林思沁顿时不高兴了:“慕容老匹夫去救你那废物小师叔了,如今这山门掌权的就剩你一个,谁还能管你与我亲热不成?日日与我鱼水之欢,还装什么世外高人?”刻薄冷笑几声,望着天边灰暗的云层,眼神却飘忽了起来,忽然低声,落泪道,“华音,我死了,你伤心不伤心?” 华音泪如雨下,道:“伤心欲绝,心如刀绞。” 林思沁道:“今日,你可曾体会到我当日的苦痛了?” 华音抱紧她,道:“是我害了你。” 林思沁却笑道:“是我年少无知,爱错了人,谁年轻时候没爱过几个人渣?” “好,我们不提他。” 林思沁慢慢推开她的怀抱,道:“可是,华音,我不想让你伤心,我实是不愿你也如我当年那般伤心。”林思沁反手拿过华音手中的长剑,“所以,我不要你去黄泉找我,你还是走在我前面吧。” 华音含泪而笑。这一瞬间,悬崖边唯有山风吹过的声音。 “你敢!” “妖女住手!” “你敢动大师伯我们和你拼了!” 无忧山小辈顿时纷纷拔剑而起。无忧山的三代弟子苟茗四人却反而沉默了。就连易玲儿这个和林思沁从来不对付的人,也咬着牙流泪。 这些年,华音如何深爱这魔教妖女,其实他们都是知道的。 林思沁手中长剑指着华音的喉咙,笑容令在场所有人看了都难过,泪水顺着脸颊滴落。 “虽然这些年,经历了诸多痛苦,你也总惹我心烦,但你我,要有更多的时光才好……还不够啊,还不够……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林思沁咳嗽了两声,眯着眼睛往华音这边看了一眼,语气意味难明,神色复杂,有爱恋,有叹息,有解脱,也有难过。 “大师姐……华音,今日,便送你上路吧……” 易娘却终于忍不住大喊:“住手!” 易娘冲上前来,无视林思沁手中的剑,扑在华音身上,挡住剑尖,哭道:“音儿,我的儿……沁儿,这是你姐姐啊!你怎能……怎能杀她?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我已经要失去一个女儿了,你怎能让我再失去你姐姐?” 她该如何是好? 自己的亲生女儿,与自己恩人托付的养女有这般不容于世的情谊。在她看来,华音一向是乖巧懂事的,这份恋情,一定是自己的小女儿勾引了姐姐。只是,“勾引”二字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华音任由她抱住,唇不住的颤抖,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看着妇人,良久才出声:“易娘……是女儿不孝……可是,失去她,我生不如死。” 是啊,易娘今日,就要失去两个女儿。 可是,她却要枉顾孝道,任性的与沁儿相守。 舒贤红着眼睛,沉默着命人拉开了易娘。 “是我这个做爹的没用。”舒贤咬着牙撇开脸,把易娘拉住,道,“老婆子,她们是江湖儿女,生死事小,情谊为大,任她们想如何便如何吧!我们走,就当没生养过这两个女儿。家里还有老幺等着咱们照顾,忘了这两个不孝的东西!” “不,不——”没有人能劝服得了一个母亲。她死死抱住华音,无论如何也不放开。 林思沁看了一眼娘亲,又看着华音,低声道:“其实……是我太自私,我怕死。” 华音却道:“你只是怕寂寞。” 林思沁轻笑:“对,我怕死了,看不到你。” 她用剑尖抬起华音的下巴,凝视着她,叹道:“华音,你总有办法让所有人都喜欢你。师父口口声声说我是衣钵传人,却只信任你;谢晋心中喜欢的也只有你;就连娘亲,也护着你。便是我,曾经那般恨着你,也不得不为你倾心……这一生,没有一个人是全心全意待我一人——除了你。华音,你真是我的梦魇。” 她喃喃自语,再次捂着嘴咳嗽起来,指缝中流出鲜血,触目惊心。 华音看了她一会儿,道:“最近是不是又强行练功了?你练功伤了心肺,今日又动武……” “鹿神医说,肺部的筋脉已断。便是今日不动武,也活不过三日。我好歹把这几只老鼠灭了,免得你这操劳的性子死也死不安生。”林思沁习惯性的讽刺她,“你武功不怎么样,医术眼力倒是不错。此非心疾之过,乃我早年为求速成强创《辞心诀》,又在前期走错了路,待秘籍成熟已伤了心肺。现在心法虽然被我改进,但这旧伤,我是没办法慢慢研究治疗了。再有心疾拖累,鹿神医也束手无策,所以……我这残躯,实在等不及了……没时间慢慢折磨你,只得先杀了你。” 说“折磨”二字时,眼神在她胸前腰下流连,目光恍如实质的划过她还沾染着鲜血的凝脂一般的肌肤,最后露出甚为遗憾的微笑。 舒贤终究不愿让易娘看着两个女儿死,一狠心,以手刀击晕了她,背着她走了。 华音轻声吟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华音望着她吟唱,任由她长剑刺来。 长剑穿过心脏。 华音想,她这一生,最错的就是年幼时未曾珍惜,以至于一生难以弥补。 浑身的力气一点一点的流逝,五感渐渐从身上剥离。 华音仍痴痴与林思沁对视。 林思沁皱眉,捂着胸口,忍着痛,摇晃了一下,竟连剑柄都没有握住,跪倒在地,猛地咳了一下。 刚才的厮杀,终究是消耗了她的最后一点生机。 华音伸手想要拉住她,但她却摇了摇头,疲惫而又凄凉的笑道:“今生你我……也就这样了……只望……咳……望你我来生……再不相见罢……不见,不恋,不思,不……” “不!”华音道,“上穷碧落下黄泉,宁可与你永世纠缠!” 林思沁听了,忽然哈哈大笑,身子一歪,从悬崖上滑落了下去。 悬崖上下都回荡着她的笑声。 华音完全没了反应,看着这个与她纠缠几十年的人,就这样在众人的惊恐声中落下悬崖。 火红的衣襟扫过华音的脸颊,如一片落叶飘下无忧山,最后一眼中带血的容颜,娇媚妖冶…… 华音忽然感觉心好痛,撕裂一般的痛。 然后伴随着这心痛,失去了意识。 …… 华音睁开眼。 杯中的茶水已彻底冰冷。 但她的心,温软一片。 门外忽然传来淳厚的男声: “魔教又如何?你姐姐人品端方,比那些正人君子可靠百倍!” 是舒贤的声音。 “爹!才第一次见面,你就训人!也不怕妹妹生分了!” 是舒千舟的声音。 “自家人我才说实话。慕容癿那老匹夫最是迂腐,我想去看看两个女儿都不让,能盼着他给闺女教什么好?总之,虽然你是爹娘的亲闺女,但华音也是你的姐姐,须得敬他敬爱她,不可因外人的风言风语与她生分!” 林思沁的声音道:“我自是敬她爱她,更不许旁人诬蔑于她,可不是因为你这么说了我才这般!娘亲,你怎会嫁给这样一个傻大个儿,这样没有眼力见儿,是如何当上了副教主?” 舒贤冷笑:“当然是因为我有华音这个好闺女。” “贤哥!你若再与女儿争吵,便自己回家!” “额……我不说便是,老婆子别动气,小心别动了胎气。” 只听易娘又道:“沁儿,你爹爹不是想要训你,他念你多年,乍一见你,心里高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你别听他说话,当他放屁就成。” 华音:“……” 一向对孩子温柔的易娘,只有对着舒贤的时候才会变得彪悍。听见易娘熟悉的声音,只觉忍俊不禁。 满心的惆怅变这样消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错别字和一些小问题。 还有几章完结。 然后是小师妹逐渐恢复记忆之后的番外。番外略长。 -- 林思沁前世确实是喜欢过谢晋。 谢晋心里想要娶的还是华音,只把林思沁当做宠妾来喜欢。对于他来说是很正常的想法,对于华音等江湖儿女来说这就是个人渣。 所以林思沁说:谁年轻时候没喜欢过几个人渣。 谁也不能保证初恋就一定是能管一辈子的真爱,对吧?所以林思沁后来和华音在一起。 二人相爱相杀,上一世也算是一种圆满。 ☆、夜袭 殷无殇虽然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大魔头, 但长相却是面白须长的美男子, 哪怕已至不惑之年, 依旧魅力十足。听说其人也风流, 年轻时候还祸害过众多良家妇女,甚至正道女侠、名门千金。 而舒贤则相反, 虽然生了个论得上武林第一美女的林思沁,自个儿却是一张大方脸、相貌平平。 如果说魔教教主选拔看长相的话, 舒贤能当上副教主, 估计也全靠夫人孩子的颜值来提高平均值了。 夫人易娘出自颜值世家的易家, 完全继承了家族美颜,若非如此当年的华夫人也不会轻易就把一个身怀六甲、来历不明的女子收作孩子奶娘——都怪长相太倾城, 楚楚可怜、男女通杀。 长子舒千舟也是个标准的小白脸儿了, 林思沁更不必说。 相比较而言,舒贤这一张方方正正、正气凛然的脸,实在只能在普通人中间混个中上。 林思沁很怀疑虚怀若谷的华堂主其实是一个见色忘义的好色之徒。 华音毫无破绽的端着士族才女的架子:“食色性也——只好你一个。” 林思沁冷哼一声, 傲娇的接受了。 原谅了华音,却迁怒旁人, 看着游手好闲的华家仆从华联, 嫌弃的说:“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呢?” 华联看了看灰布吊在脖子上的左手, 一脸懵逼:“不是小主人你让我装的么?为了找理由吃主人给你做的饭!需要的时候我就是你的心腹,不需要的时候就说人家偷懒——我好歹也是给你们俩守门十年的武林高手!” 然而林思沁的脸皮比华音厚得多,面对华联的质问脸不红心不跳,一脸理所当然。 年长她十几岁的华联从来都只有被欺负的份儿,看着她那无辜震惊嫌弃又受伤的眼神, 只能默默接受这一记黑锅。 舒家一大家子人在华府用过了午饭,华知府热情的亲自送他们回客居的院子。 华知府一路上深情演绎了一个多愁善感的慈父,对舒贤夫妇诉说着他与音儿失散这些年是如何的思念和愧疚,末了还泪眼婆娑的望一眼华音,唤一声:“音儿……” 一眼过去,遇上的却是华音没什么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你又作妖”的眼神,声情并茂的呼唤一下就卡在嗓子眼儿。 然而他一向脸皮甚厚,只是僵硬了一瞬,转而又带上得体的微笑,八面玲珑的和舒副教主寒暄。 幸而舒贤也是个会装的老江湖,早上来时还滔滔不绝的和女儿怼天怼地,这会儿就成了沉默寡言的憨厚汉子,一脸茫然的看着华知府套近乎,间或回一声: “嗯?” “啊!” “哦?” “呵呵……” 易娘虽然漂泊江湖多年,但她幼年生于世家大族的易家,和璐王原配夫人更是未出五房的堂姐妹,从小跟着内宅长辈管家理事,不似寻常乡村妇人那般无知。即便是之后,易家抄家灭族,却不损她自小养成的气度,对华知府这官面上拐了七八道弯的话多少也能听懂。 她怀林思沁时便被华夫人收留,对这位华老爷的本性了解甚深,根本就懒得理会这人面兽心的狗官。若非他乃华音生父,她早就让夫君宰了这负心汉给结拜姐姐报仇! 没理会这人的套近乎,只任由夫君接话敷衍,自个儿心念念的都是身边刚相认的小女儿。 最终,华知府想要利用女儿义父的迫切心愿不出意料的没能实现。 林思沁从头到尾看在眼里,心里憋着笑——她真是爱极了华音此刻无奈又愤怒的眼神。习惯了她智珠在握、冷静自持,再看她这般如同寻常女子般拿自己的无赖生父无能为力的表情,真是莫名的可爱。 华音极有耐心、化名舒祈天数年不露馅儿,却受不了华知府这位生父在心上人面前丢人现眼,没多久便无可忍道: “父亲大人,时辰不早了,您该去衙门了。” “不急,我与舒兄……” “阿爹阿娘旅途劳顿,该歇了。” 华音对华知府只是称呼疏远的“父亲大人”,对舒贤夫妇却称呼“爹娘”,任华知府脸皮厚若城墙也明白再不走华音便要翻脸了,只得告辞,匆匆去衙门处理公务……哦错了,是监督几位师爷处理公务。 外人在,易娘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外人一走,易娘抛下丈夫拉住两个女儿的手继续嘘寒问暖。 “这些年来,你一个人在山上受苦,都怪做娘的没用,当初若是仔细些,也不会弄丢了你,有这许多年的分离……” 华音一见她抹眼泪就受不了,连忙道:“那怎能怪阿娘?娘不会武功,又在病中。都怪那人牙子可恶,偷了沁儿去。不过好在沁儿自小机灵,自个儿逃了出来,又聪明伶俐被师父带回山收作关门弟子。” 林思沁也安慰道:“阿娘别伤心了,那几个人牙子和欺负过沁儿的人,都被华音和大哥找出来收拾了。” 虽然今日是母女两个第一次见面,却早就互通书信,这些年来衣裤鞋袜均出于易娘之手,早就把这位华音的干娘当做自己娘亲。 早知道亲娘是易娘,她也不必这几日辗转反侧,如寻常小娘子那般不中用的近乡情怯。 易娘闻言,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好在有你姐姐照拂你。娘早就想上山看你,都怪你爹不中用,打不过慕容老匹夫,否则我早去看你了!” 华音:“……” 林思沁:“……” 易娘一定是忘了上午舒贤骂慕容癿时是怎么瞪他了。 休息一晚,第二日天未大亮,舒家老老小小便浩浩荡荡的启程回南禺镇。 . 来时,林思沁日夜兼程,两三日的路程一日夜便拍马赶来,因父母之事忐忑,因情愫牵挂,还没好好欣赏过这枫叶胜地的风光。 回时,有心爱的师姐作伴,父母兄长陪在一旁,沿路秋风微凉,菊花送香,更有两侧漫山的枫叶染红大地,景色宜人,情更醉人。 如此良辰美景,得偿所愿,人间美事。 除了,华音身体的隐忧。 林思沁和半路碰上的萧空汇合,拉了他在一边说了此事。 “你与展鹏投我,正是因为我和华音有功夫速成的法子。如今这功夫的隐忧,我须得与你分说明白。” 哪知道萧空根本就不在乎。 “武林中人,打打杀杀,谁没有几处病痛旧伤? “你看我的左手,十四岁那年被人以暗器飞刀偷袭,不慎划破了一根手筋,左手小指完全无法动弹。 “还有一次,寒冬里,我被仇家追杀,被迫跳进湖中一处躲藏,全身在寒潭中泡了好几个时辰。自此以后不论刮风还是下雨,我全身的筋骨都疼痛酸涩。 “还有老展,年轻时左腰被魔教雷堂主的一个属下的暗器击中,一枚铁菱刺进去,发热说胡话,好在大夫医术高明,勉强保住了性命,但气色一直不好。他想快点儿练到先天,也是为了能以先天罡气打通堵塞的筋脉,治愈肾上的旧伤。 “便是您那位管家华联,三年前被人重伤,内伤至今未痊愈。你看他面色暗沉,眼白发黄,你问问他,他定然也是清楚自己肝脏的旧伤,想要治好,非得再调养三五年不可。若是期间再有争斗,牵动旧伤,或许一辈子也好不了了。 “东家,你年纪尚小,被华堂主护在山门,未曾参与江湖争斗,不知道武林中人伤病缠身已是寻常。若我能有华堂主这般功力,只是承受失明的可能,又算得了什么?” 林思沁想了想,道:“别人我不管,却绝不能让华音为病痛所扰。我一定要治好她的伤。至于你和展鹏,我知道华音所创武学共有两部,一为内功心法,辅以拳脚,便是如今华音所用,快则快矣,但有隐忧;二为以剑入道,道法为基,循序渐进,辅以剑诀,以外功入道,不过相比前者,耗时更久,但也更安全。我昨晚已从华音手中讨到了,今日便传你第一层心法。” 萧空毫不掩饰的欢喜,道:“多谢东家!” 林思沁道:“不必,各取所需,买卖公平。你们办事牢靠,我也必定不会相负。” 萧空和展鹏都笑了。 因易娘不擅骑马,一路走得不快,估计得第三日方到。 第二日晚,众人便在驿站落脚。 小小的驿站顿时被挤满满当当。 舒贤一家再加上随行的几个护卫就是十来个人,林思沁只得华联、萧空和展鹏三个属下,华音却是为了逮住曲长老和锁魂鞭两条大于带足了人马,虽然前几日已陆续遣散了一半去给牺牲的弟兄处理后事,照顾重伤需调养的兄弟,剩下的依旧有浩浩荡荡三四十人。 不过既然是江湖儿女,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便够了,男男女女各自分了房间挤着睡下,早早安歇,以备明日早起赶路。 是夜,疲惫的众人和衣睡下。 . 月朗星稀,驿站外荒山野岭,鲜有人家,寂静的有些可怕。 几个黑影接着夜色悄悄靠近了驿站,摸进了马棚。 马棚里看马的老叟早已等在棚后无人的茅厕边,与几个身穿黑衣的不速之客交头接耳一番,几个黑衣人复又离开了。 老叟回到马棚旁的柴房,掀开一捆木材,露出一具带血的尸体,身形正与老叟相似。脸上血肉模糊,早已凝结成了黑红色,竟是被人撕下了脸皮。 老叟把尸体推进去了些,拿出尸体旁边的一个包袱,从包袱里取出一只铜管,铜管做工精巧,一头略小,另一头有一个类似于烟斗的侧孔。包袱里还有许多像是袖珍版火折子的棉条,老叟点燃了棉条,打开侧孔的盖子塞进去,又盖上盖子。 老叟怀揣铜管,又打了一桶盆热水,肩上搭了一根抹布,端着水盆悄无声息的来到客房的几个小院儿。 他步伐轻盈,脚步声微不可闻, 每到一处,他便悄悄沾了铜盆的水在角落的纸窗户上戳开一个小眼儿,再把铜管的长管与侧管连接的开关拧开,轻轻的朝房中吹迷烟。 偶尔遇到了驿站中的仆役或是还没睡下的一两个教众,便装作送热水,脚步蹒跚、移动缓慢。 老叟去最北面的小院时更加小心。 这里是华音、林思沁、舒贤等高手歇息的地方,他运转罡气在脚底,极有耐心的缓慢移动,一一吹药。 这种迷药威力甚大,若非他提前吃过解药,恐怕连自己都要被迷倒。 . 做完这一切之后,老叟到马棚外的小门上挂了两盏灯笼。 半个时辰之后,许多黑影借着夜色和野地里的灌木悄然靠近。 老叟蹲在柴房屋顶监视着驿站的动静,看见他们来了,便不再伪装,挺直了弓起的背脊,浑浊的眼睛里迸出锐利的精光,看着来人中的首领。 “圣子也来了?” “连裘长老都亲自出马了,无邪怎能怠慢?我旗下斩龙堂、云鼎堂和平波堂的精锐都来了,华音这贱人,今日在劫难逃!” “怎么不见教主?” “义父刚愎自用,根本就不听我劝说!”商无邪那张俊脸本就有点阴柔,如今更是充满了戾气。 裘长老冷哼道:“教主武功盖世,当年便是力压群豪,登上教主之位,然而他生性张扬残暴,做事随心所欲、意气用事。这几年他醉心于武学,一直想要突破到先天后期,甚至想要领略传说中的地仙之境,以至于无心帮务,让华音这等女流之辈也能手掌三堂大权!” 裘长老对于华音这种教中的女首领一直看不上眼。从前他旗下便曾有一位女香主犯了错,被他一掌拍死。今日听说她竟然杀了曲长老,既诧异又愤怒。曲长老虽然和他不怎么亲近,甚至有过许多摩擦和争斗,但好歹也同为魔教四大长老之一,怎能被一个女子如此嚣张的说杀就杀? 可恨的是教主殷无殇不但不怒,反而不紧不慢的留在西域寻找血莲活株,甚至还说华音有当年圣女风范! 上任圣女在教中有颇多争议,有人骂她自甘堕落与正派伪君子狼狈为奸,更多的教众却夸她办到了魔门各大教派上百年没办到的事——成功勾引了名门正派翘楚“天一剑派”的内定继承人方澈方大侠! 殷无殇曾经也与圣女交情不浅,但后来圣女没有将方澈带回积雷殿总坛,反而和方澈退隐江湖、踪影全无,殷教主便再也没提起过圣女。 哪知到了今日,竟然会对华音另眼相看。 商无邪提前给了裘长老诸多报酬,很怕这位阴晴不定的长老临阵反悔,连忙道:“义父也早对舒贤父女不满,只是耽于修炼,又不愿教中动荡,是以隐忍多年。但如今机会难得,我便先下手为强。这也是义父对我的考验。” 裘长老在教中多年,哪里会不清楚殷无殇的心思?无非是沉迷修炼,懒得花太多精力整治教务,但又怕底下专权架空了他,至今没有明确指定继承人,且又任舒贤一系坐大,牵制商无邪和四大长老;当华音实力太强时,又暗中出手打压。 魔教对于下任教主的争夺,从来都是充满了腥风血雨。在殷教主眼中,华音和曲长老的生死之战,与寻常教内的争权夺利没什么区别。 不过那又如何?总不能真让一个小娘皮上位。再有圣子商无邪上来的良田美眷、金银珠宝,还许诺将九大堂口分给他一个,他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他看了一眼商无邪,意有所指道:“教主既然想要闭关,是时候指一个继承人管理教务了。圣子今日力压舒副教主一头,将是下任教主不二人选!” 承长老吉言! 二人几句对话,心思百转,但其实不过数个呼吸的短暂时间。 裘长老前头带路,数十教中精锐紧随其后,从马棚边的后门潜入,很快,便分散在了各个小院的客房门口。 舒贤和华音所在,乃是裘长老和商无邪带着亲信,亲自开门。 商无邪抽出靴子里的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插进门栓位置的门缝中,用匕首的尖刃朝左边拨开门栓。 待了门栓掉在左边的门把手上,商无邪手下一人提了茶壶在门角处淋了点儿油,再把木门轻轻一推,木门便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策反 木门缓缓朝内打开, 里面一片漆黑, 什么也看不见。 今晚黑云遮月, 偶尔露出的月光, 在穿透禁闭的窗纸之后也微弱如荧光。 商无邪扬了扬手,便有两个属下穿过他身侧跳入房中。 两人小心翼翼的朝前走了几步, 见无动静,便穿过屏风, 径直冲向床榻。二人挥动手中的刀, 一人在床头, 一人在床位,对着隐约可见隆起的被窝齐齐砍下。 “噗噗——” 刀锋穿过锦被入肉的声音。 被子里传来微弱的嗬嗬声, 像是肺被割开, 难以呼吸,伴随着拉扯被子的声音,成为垂死的挣扎。 商无邪喜上眉梢, 但眼中却有怀疑——他与华音交手多年,还未曾这般顺利, 最多让华音吃些小亏。如今他带足了人马, 就是为了和华音拼个你死我活, 谁知道竟然会如此顺利……莫非有诈? 商无邪和殷教主性格完全不同。殷无殇老奸巨猾,心思藏在心底,残暴又多疑,但表面上却是豪爽大气,商无邪虽是他自幼收养、亦徒亦子, 却没得到他几分真传,阴险狡诈都写在脸上。 遇到悬疑,他半点不肯冒险,而是再次派出了自己的一个心腹手下,命他举着火折子走进去查看。 俗话说什么样的主子有什么样的奴才,这位心腹是接替了横江锁李泉上的位,当年做云鼎堂副堂主的时候在李泉身后亲眼目睹了李泉被华音斩首的全过程,对华音的畏惧深深掩藏在骨子里。 但他毕竟也是江湖成名之辈,并不如其他人那般忠心耿耿,也不若前面两个黑衣死士那般视死如归。 此刻被点名上前,心道:“华音狡诈如狐,别看二十出头年纪轻轻,实则做事老辣,步步为营。今日圣子让我出头,无非是让我做他的替死鬼。” 但此时此刻,也容不得他贪生怕死的退缩,只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抽出长剑,捏了个剑诀走进去。 走到床边,借着火折子光向床上看去。但见床上,两具尸体横卧,鲜血潺潺,黑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地,床上的人几乎已经停止了挣扎。 . 门外的商无邪没听见动静,在外低喊道:“九州,怎样了?” 房中传来云鼎堂堂主谢九州的声音:“确是华音!只是……她身边还有一人,看着眼熟,像是宜兰县主……这……县主死在此地,璐王若是知道了……” 谢九州语气惊讶,不似作伪。商无邪还在疑虑时,裘长老艺高人胆大,喝道:“都跟我来!”带着六个教徒大步进去。 其中两人点燃了火把,照亮了房间。 这里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儿。转过小厅与卧室之间相隔的屏风,便看见如同小溪一般在地面蜿蜒的几滩鲜血。 商无邪的两个死士握着刀站在一旁,谢九州紧靠在床边,正好挡在尸体的头部。 裘长老纵横江湖多年,虽然不若林思沁那般五识敏锐,然直觉敏锐,走进这房间便觉不对,虽不知哪里异常,只绷紧了神经。 床上并排躺着两具尸体。 靠外的那具尸体露在外面的肩膀裸|露着,胸口处和脚踝处的棉被已被血浸泡得厚重,特别是胸口处,还能隐约透过棉被的道口看到人胸腔里的脏器。 裘长老靠近头部,去看尸体的脸。 那张脸被长长的黑发遮挡,看不清楚。里面的那句尸体倒是露了脸,但侧向外,正好被外面的人遮住的后脑勺挡住。隐约可见她的侧颜——肌肤光滑,脸蛋儿的线条柔和。 裘长老冷声道:“谢堂主,你让开。” 谢九州便往旁边退了一步。 这一退,便能清楚地看见,里面那长脸正是华音的,外面赤|裸之人下巴尖长,与赵宜兰的脸型有一二分相似,想来便是传闻中与宜兰县主相似的林思沁。 裘长老讽道:“早就听说华音曾经女扮男装,怕是有假凤虚凰之好,看来传闻不假!”又问谢九州:“死了吗?” 谢九州再次伸手摸了摸华音的脖颈处,道:“死了。” 他从后背抽出一对铁铸的判官笔,长约两尺,笔尖为一簇铜丝,一根根铜丝尖端用磨刀石磨得锋利,若是被这判官笔刷上一刷,任凭哪个血肉之身都得刷掉一层皮肉! 裘长老对外侧尸体毫不理会,只朝华音脖子一笔戳过去。 华音侧躺着一动不动。 眼看判官笔即将碰到她,裘长老更是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就在这时,华音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他。 一只裹着铁护腕的手臂挡住了判官笔,罡气相交,两人均是使出全力,竟然破了罡气,金铁相交、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裘长老大喝一声:“果然狡诈!”另一只判官笔也欺上前来,直取她的眼睛。 可还没有碰到华音,忽觉双腿处有异,罡气被割破! 他大叫一声,收笔疾退。 小腿处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撕裂开,迸射出鲜血! 但见床下滚出一人,翻滚之时,手中长剑反射着火把的光芒,追着裘长老而去。 刹那间剑光四射,裘长老被占了先手,步步后退;华音也从床上翻出,持刀逼他上路。 旁边六个手下不要命的来掩护他,又有商无邪杀来,这才保住了性命。然而他的双腿前端已经被割裂了一小半,急速移动之下,骨头裂纹更大,若非他是先天高手,早就当场断裂! 但即使他以罡气护腿,也没好到哪里去,点了穴道依旧有鲜血渗出,大敌当前亦无暇包扎,反而得坐倒在地和林思沁交手! 林思沁五识敏锐,轻功卓绝,别人的偷袭瞒不过她,她要躲着偷袭别人却很容易。众人刚到驿站,她便听到了裘长老绵长的心跳和呼吸声。一个驿站喂马的仆役,面容苍老、身形佝偻,却有着先天高手那般绵长的呼吸,这说明了什么? 所以,有林思沁在,就不会怕遇到陷阱和偷袭。哪怕埋伏在一两里之外的草丛中,她也能凭借目力把偷袭者找出来! 林思沁施展轻功,前往南禺镇,按照华音的指点找到一处诛天门的接头窝点。诛天门的高手寻常不在外走动,接头地点都是些武艺平平、善于隐匿的江湖人,甚至是被胁迫的普通人。林思沁一个人轻而易举的横扫,找到一个脸型与自己相似的女杀手,喂了迷药带回来。来回不过一个多时辰。 待到深夜,裘长老下迷药的时候,华音早就给大家服了解药。 林思沁看到解药的时候又被惊了一回:“你怎么对商无邪、裘老贼的手段这么清楚?连解药都有?” “商无邪等人手上最厉害的迷药、毒药,来回不过那么几种,都是风云教先代的护法、长老们留下来的,他们能得到,我自然也能得到。” 林思沁瞪她。 这人总爱装神弄鬼,仿佛未卜先知一般。 可谁让她对每个面目的华音都爱得不得了呢? 林思沁发怒的表情在华音眼里跟卖乖似的。 . 大敌当前,华音与林思沁携手共进,大杀四方。 而门外,也忽然亮起了无数火把,十几张强弩对着院中的黑衣人,其喝道:“伏地不杀!伏地不杀!” 刚刚窜出房门准备奔逃的谢九州果断的跑到角落扑倒在地,手中握紧了长剑,防的确是己方的偷袭。 他只是个善于溜须拍马、见风转舵的新任堂主,商无邪根本就不信任他,动不动就让他去送死,作为一个贪生怕死又有自知之明的人,何必卖命? 方才靠近华音时,华音一招擒龙手扣住他的咽喉,差点就没命了啊!可吓死他了!还好他机灵,知道说什么能在华音手下活命! 习武就是为了打得过别人、多活几天,谁去送死谁傻! 谢九州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自然也不知道前世的他靠着比梨园戏子还精湛的演技混成了扶风堂堂主林思沁身边的红人,后又出卖林思沁的行踪。 还好那时林思沁武功已经进了先天,这才没有伏击到林思沁。 此人本性贪生怕死,面上却比谁都要憨厚忠诚,华音深知他为人,往日交锋早就暗地里威胁过他好几次,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华音本想,若谢九州当真不就范,便强杀出去。还好此人识时务,令沁儿一剑得逞。 但他此刻想逃,华音又怎会容这一个助力溜走?既然已临阵背主,何不背叛得更彻底一些? 华音高声道:“谢兄,你别过来,裘贼已是强弩之末,这边就交给华某,你只需守住关隘,防裘贼脱逃便可!” 商无邪本就对谢九州撒谎之事耿耿于怀,此刻听了华音之言,大怒道:“谢九州!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竟敢骗我!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林思沁心想,这些武林人果然是山野莽夫,骂人都不会,一点威力也没有,还不如山下小镇的街边泼妇,骂上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 谢九州听见他的话,又看见华音的人站在围墙上手持强弩,眉心突突直跳,连忙义正言辞的喝道:“华贤妹言重了,这边就交给我,保管走不脱一个!” 说着已经摆了一个潇洒的姿势,怎么看都是一位义薄云天的忠勇之士。就连华音的手下都惊讶不已。 “原来堂主早就布了棋子在商无邪身边。” “内应竟是谢堂主?咱们堂主真是高瞻远瞩,手段莫测,连谢堂主都是她的人!” 谢九州:“……”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华音就没给他留退路! 他若早知道今晚华音设的陷阱,肯定一早就告密给商无邪,毫无风险的拿着商无邪给的赏金常驻眠月楼,没事儿喝喝花酒称称银子,多好? 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离华音远远儿的! 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能被打上华音的烙印! . 商无邪和裘长老带人围攻华音和林思沁好一会儿,舒千舟才堪堪赶到。 林思沁问道:“阿娘可好?” “爹护着阿娘,阿笠带着十方和老苗副他们正收拾商无邪的人。” 商无邪一方虽然人手更多、后天高手也更多,却抵不住符笠这位先天高手,更有弩|箭不时偷袭助攻。 场中不论敌我,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数年的老江湖,华音一方占着上风,但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赶尽杀绝。 . 屋内华音林思沁和舒千舟联手对抗裘长老和商无邪,你来我往,罡气震荡。只消片刻,便听见“彭——”的一声巨响,五人打破了靠窗处的整面墙壁,一齐从烟尘中冲了出来。 裘长老成名已久,硬是一只手支撑着身体运转轻功行动,另一只手持判官笔刷华音下三路。 他看得明白,华音才是主心骨,拿下华音就是稳胜。林思沁功夫不高,却速度奇快,他行动不便,对付林思沁只可以防为主。 早就听说华音以后天大圆满之力,可力战先天,裘长老一直嗤之以鼻。 今日第一次交手,才知然而华音年纪轻轻,招式竟十分老到,堪比江湖成名多年的先天高手,让他一丝破绽也找不出来,罡气运用比他更娴熟精细。更奇怪的是,她对自己的罩门所在仿佛也了然于心,交手时有意无意的朝天突穴紧逼! “臭娘们儿深知我弱点,莫不是预谋已久?”裘长老招招狠手却对华音无法,忽然接着长剑相击的力道猛然后退,大喝道:“袁瞎子、汤瘸子,我知道你们在,还不快出来救我,当真要看着老裘我被这臭婊|子杀了吗?” 院子外不知何处传来声音道:“国有国法、教有教规,华音和圣子争夺下任教主,你和圣子这般明目张胆的勾结对付华堂主,不合教规啊!” 教中确有一条教规长老不得偏帮教主候选人,任凭候选人公平竞争。但这条规定早就名存实亡,成了一块掩盖教中激烈内斗的遮羞布,裘长老差点咬碎一口牙,忍气道:“华音什么时候成了教主候选人?” “因为舒贤已传信积雷殿,推举华音为圣女。我教圣子和圣女,向来都有资格争位。” 两位护法的话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声音回荡,两个身穿黑灰色短打,看起来像是做苦力的汉子不知何时蹲在旁边两层小阁楼的楼顶上。 左边这人左眼带着眼罩,右边这人左腿小腿的下半截没了,换上了一根铁拐。 瘸腿的汉子道:“咱哥俩儿只有监督之责,没有仲裁之权呐!裘长老,你既然躺了这趟浑水,我哥俩儿也只能袖手旁观。” 裘长老道:“放屁!是不是你们拿了这妖女的好处?” 瞎左眼的汉子道:“好处自然是拿了。” 汤瘸子接口道:“而且拿了她家的,也拿了你家的。” 瞎子嘿嘿笑两声,道:“还拿了圣子家的” “谁敢不给我们好处……” “谁就是不守教规!” “都给足了孝敬……” “那就钱多的说了嘛!” “教主在,教主说了算。教主不在,钱说了算。” 说完,二人竟然从怀里拿出烧饼分而食之…… 商无邪听了,惊道:“往日孝敬,无邪不曾短了半分,今年立秋,弟子也曾送上黄金千两!若是不够,弟子还有。便是倾家荡产,也绝不推辞!” 裘长老听了商无邪这蠢货的话,简直想立刻把他掐死! 瘸子和瞎子二人,向来以教主马首是瞻,哪里真是区区黄白之物就能买通?被人戏弄犹不自知,蠢比犬彘!殷无殇怎么就选了商无邪这蠢货做圣子,难道就不怕我圣教覆灭吗? 作者有话要说:  林思沁发烧晕倒的第二天。 林思沁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美食图片,把其中一盘双椒麻辣鱼对准华音。 华音:“只能喝粥。” 林思沁瞪眼。 华音:“对我眉目传情也没有用。你现在只能吃清淡的。” 眉目传情个屁啊,姑奶奶是在瞪你! 林思沁横眉竖眼、咬牙切齿。 华音:“卖萌也不行,我这是为你好。嗓子都发炎说不出话了还想吃这么辣?” 卖萌你个头啊!师姐看我的滤镜这么厚怎么办在线等! 林思沁一把抓住华音的衣领,拉近,恶狠狠的和华音对视。 华音和林思沁对视片刻…… 华音:小师妹又含情脉脉的勾引我了。算了我不能对生病的她太严肃,还是给她一点安慰吧…… 林思沁:……这一脸宠溺的迷之微笑是怎么回事……我干嘛要脸红……嗯?……唔……禽兽……这是在病房…… ☆、断尾求生 “汤瘸子, 袁瞎子!你们竟敢背叛教主, 难道就不怕身上的幻毒香吗?” 风云魔教流传上百年, 先辈高手留下了诸多宝贝, 就藏在积雷殿后山的火山之下秘洞之中。其中一件,便是无药可解的幻毒香。 这种幻毒香极其珍贵, 效用不凡。只消在点燃香料的房中待上小半个时辰,便会中毒。 传闻毒发之时, 如万蚁噬心, 骨髓发痒, 六亲不认,而服用了解药之后, 症状立刻缓解, 浑身解脱,之后犹如置身于幻境,飘飘欲仙, 沉湎其中不可自拔。但解药亦是毒药,如此只会中毒愈深。 传说当年创教的教主借助此物炼制丹药避开心魔, 突破至先天中期, 只是后来为了成就先天圆满、踏入地仙境界, 过度服丹,导致中毒太深,没多久就去了。 后人不知丹方,且畏惧丹毒,再加上幻毒香所剩不多, 便不再尝试炼丹,而是直接使用幻毒香来控制心腹高手。 殷无殇便是用这幻毒香来控制袁瞎子和汤瘸子两位高手,充做护法,巩固教主之位。 幻毒香当世已无炼制方法,唯有殷无殇的教主宝库中有存货,袁、汤兄弟二人年轻时便被丹毒控制,再加上确实因为此香,度过先天心魔,成就先天,对殷无殇既感激又畏惧又憎恨。久而久之二人也习惯了这主仆关系,十几年来行事对殷无殇一直忠心不二,深受信重。 华音竟然神通广大,可以说动二人,这已经是非同一般的权谋了。 更令人震惊的是,关于幻毒香这件事,除了教主,只有曲、裘二位长老知情。华音又是怎么知情,且说动了袁、汤二人倒戈? 舒千舟哈哈大笑,道:“二位护法长老不过是秉公处理,何曾背叛教主?裘长老可别输人输阵、横加诬蔑!” 袁、汤二人不理会下面两帮人如何游说,始终无动于衷,不紧不慢的啃着饼子。袁护法还提醒道:“打啊!怎么停了?” 裘长老虽然自大冲动,却不是傻瓜,明显商无邪已经被两个护法卖给了华音,他何必参合进来赔命?商无邪都快倒了,还能等他坐上教主之位兑现承诺?他贪婪却不是蠢货! 其实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学谢九州做墙头草,立刻倒向舒贤一家,但裘长老自负了一生,纵横江湖三十多年,从不屑于对女人低头。当下道:“华音,今日你棋高一着,老夫认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完也不管商无邪,一个呼哨,人群中的六个后天高手立刻应声后退,其中一个将他背在背上,靠着墙脚往外退。 “汤瘸子,袁瞎子,老裘和你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我老裘要走,你们不会阻拦吧?” 袁护法指着瞎掉的左眼,道:“当年瞎子我还年轻时,被天一剑门的老东西追杀,是裘老哥和我一起杀出重围,那时何等快意。可惜今日你违背教规,擅自参与教中内斗……不过瞎子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若华堂主不追究,瞎子绝无二话。” 华音持刀,舒千舟与林思沁持剑,三人与狼狈的商无邪对峙,眼睛盯着对方,口中含笑扬声道:“裘长老与我不过是一场误会,同是教中弟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裘长老要走,请自便,今日得罪,还望长老不要放在心上。” 在场敌对双方心里均想:教中上层,两人一向不对付,时常为了蝇头小利便争锋相对、每年积雷殿聚首时手下心腹都要打得头破血流,华音居然能睁着眼睛说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瞎话…… 裘长老可比曲长老威望更高、武功更强。 他在曲长老那边也是“打破头的交情”,且年轻时又怼天怼地到处得罪人,和锁魂鞭见面就开撕,再加上笃定行刺万无一失,商无邪便未曾请裘长老出手。 否则,红叶山之行,胜负还很难说。 裘长老干净利落的逃了,林思沁不高兴的低声对华音道:“师姐,干嘛放他走?”华音这次怎么如此心慈手软? 华音低声道:“裘常柯性情鲁莽却有智,我也拿不准他暗藏了多少手段。我与他虽然多有摩擦,但也算不上死仇,今日拿下商无邪便可,不必与他无谓的争斗流血。” 她虽对着林思沁说话,但也是在对大家解释。 商无邪此刻面临绝境,竟然意外的沉静下来。 华音对这变化看得分明。 商无邪这个人,是幼时被殷无殇从许多同龄弟子中选出来的,根骨好,长相俊美,为人机灵,小时候就被殷无殇收为义子,享圣子之尊。 然他凭借殷无殇的偏爱,这十几年来一路顺风顺水,上位之后,常常玩弄小手段。形式跳脱阴狠,缺乏沉稳。 而教中许多老人早已不满殷无殇独断专行,是以也对明目张胆作为继承人安放在高位的商无邪不满。 教中原有八位长老,四位传位长老,四位护法长老。 当年风云教与天一剑派因圣女和方澈之事最终大战一场,后又在正邪混战中与无忧山、浮山寺、七星剑派……等各派斗个不听,八大长老伤的伤、死的死。 殷无殇乃青年一代第一人,上位之后,强硬霸道,因不愿长老分了他的权,与教中老人斗智斗力之后,最终凭借武力,只设立了四大长老。 其中袁瞎子、汤瘸子两个是他心腹,裘常柯乃武林世家之后,又是教中硕果仅存的元老,还有一个姓曲的乃是世家大族的庶长子,不但暗地里早就投了他,且还是璐王妃的哥哥,感情深厚。 总的来说,四人都对他鼎力支持,令他在教中一手遮天。 如此一来,原本八位长老中还活着的三人,以及另外五人的旧部,都对殷无殇十分不满。 百年来,风云教几经变迁,发展壮大,但一直都是八部分权,八位长老各领一堂人马,教主独占一堂,共九堂人马。 然而大战后,教主独占天阳堂、天凤堂、雷火堂三大堂口,又推出圣子商无邪这个未及弱冠的青年笼络了斩龙堂、云鼎堂、平波堂,甚至连一介只会溜须拍马的小白脸潘钰也被殷无殇派到扶风堂做传令使,成天狐假虎威,对老堂主指手画脚,弄得扶风堂一片混乱。 另外的暗月堂,掌权的朱长老虽在,丹田却已破,堂口名存实亡;斛枫堂乃是前圣女所在,但圣女失踪,许多老弟兄都被踢到此处,平时常被排挤,生活困顿。 舒贤便在此时来到风云教。 舒贤还年轻时,家境尚好,母亲家是文武双绝的世家大族易家的姻亲,父亲是镖师,他亦自小勤练武艺,为人耿直又义气。 易家被朝廷奸贼污蔑,忽然围剿,事出突然,来不及安排抵抗,连夜分散族人,其中易娘便托给了舒家。舒贤自小便喜爱这位远房表妹,大献殷勤。最后近水楼台先得月,抱得美人归。 可在十八年前,舒贤与父亲走镖时,因护镖得罪了一位来强抢的正派豪强,只得举家逃走。逃命之时与易娘失散,舒老爷也为断后被杀。 所幸易娘被华夫人搭救,那豪强见华夫人乃官府中人,不愿惹麻烦,便放弃了易娘,继续追寻舒贤父子。 舒贤寻找以往有交情的正派朋友寻求庇护,但他武艺低位,结交的朋友也多是小门小派;便是大派的弟子也都是身处底层,在门中说不上话,帮不了他;更多的人听说了他惹的人是谁便立刻与他划清界限。 舒贤一气之下投身风云魔教,没想“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竟遇上了昔年与父亲的好友朱长生朱长老——正是扶风堂那位破了丹田仍活着的前任长老。 朱长生虽已不是长老,但威望尚在,又因无所事事,常指点后辈武功,暗月堂和斛枫堂的弟兄多与他交情深厚。 如此,舒贤顺利的加入了风云教,成了暗月堂骨干。 因其武艺尚可,为人义气,很快跻身香主。 只是妻子却依旧没有找到。 朱长老劝他:“等你身居高位,再派出更多的人手去寻找,比你这几个弟兄大海捞针快得多。” 舒贤深以为然。 两年之后,舒贤终于坐上暗月堂堂主之位,又与斛枫堂堂主符万里结为义兄弟。 就在这时,忽然得到消息,易娘在无忧山地界出现。 无忧山距离暗月堂所在的南禺镇并不远,都在乾江沿岸,无忧山在上游,南禺镇在下游。得了消息,舒贤立刻带上儿子寻了过去。 易娘痛失幼女,又不知丈夫儿子下落,正要拜托无忧山掌门林韵女侠寻找,便听见有人自称是他丈夫儿子寻来了山下。 如此,舒贤便悄然接走了易娘。因正邪有别,与华音鲜有联系。 可没过两年,带着斗笠、做少年打扮的华音忽然来暗月堂堂口寻他。 她说找到了舒家小妹。 舒贤夫妻欣喜若狂。 然而此刻风云魔教之中,正是明争暗斗的白热化阶段,舒贤多次遇险,易娘和舒千舟与堂中朱长老的几位弟子住在一起,才避过了数次暗杀。然而扶风堂堂主符万里身边出了个叛徒,被商无邪指使泄露了行踪给仇家,最终在乾江上遇到围杀,只留下独子符笠。 商无邪此举损人不利己,平白让教中损失了沿江的一些地盘,令教中许多老兄弟更加不满。 这种时候,舒贤无法保证女儿回来之后的安全。 华音便与他商议,让林思沁继续生活在无忧山,由慕容癿保护。而她则化名舒天祈,加入暗月堂。 从此,舒贤一家便在华音的帮助下逐渐掌握了暗月堂、斛枫堂、扶风堂三大堂口,与商无邪和殷无殇分庭抗礼。。 商无邪因为人娟狂、被教中老人排斥,与舒贤正面的冲突常处于下风,且因从前下黑手有殷无殇庇护,旁人无证据也拿他无法,于是更加变本加厉、行事阴诡。 风云教虽被称为魔教,但众教徒或为市井之徒,或为亡命之徒,鲜有达官贵人和普通百姓,大多讲究义气热血,哪怕是女教众,一个个也都是拍着胸脯敢打敢杀敢撒泼的大老娘们儿。 商无邪缺乏英雄气概,行事扭扭捏捏,最喜偷奸耍滑; 相比之下,华音行事磊落,处事狠厉,杀伐决断,对堂中弟兄不吝于指导,甚至培养出符笠等先天高手,更有苗副堂主、十方香主等忠心耿耿的属下,善于理财,结交宜兰县主等权贵……一桩桩一件件都令她威望倍增。 除此之外,她离经叛道与师妹林思沁相恋的事也逐渐在堂内传开,令这一个个魔教匪徒们弹冠相庆——这才是我魔教的妖女风范嘛! 要做魔教的领头人,不干点勾引正道翘楚、刺杀正道首领、拐带正道精英……之类震惊江湖的歪门邪道怎么行呢? 真是可喜可贺! 商无邪与华音一比,小家子气十足,是怎么看都如萤火虫与皓月争辉——比不了! 可今日面临绝境,他居然显出了几分殷无殇那般的枭雄气概,一身鲜血,哈哈笑道:“华音,我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随你便!只是我今日带来的弟兄,都是教中的好汉,能不能饶了他们性命?” 林思沁心想,还以为这人真的大彻大悟,却原来也只是稍微长了点儿脑子罢了!装出了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谁知道还是贪生怕死,变相逼迫手下陪他拼命? 可她能看出来,不代表这些头脑简单的底层教众也能看出来。堂堂圣子都这么说了,义气之下,谁还能弃他而去? 华音没回答,朝四周看了一圈儿,道:“你若能早些醒悟,何至于带着弟兄们走入绝境呢?” 果然,周围数十精英教众纷纷道: “愿为圣子效死!” “我不走!” “要杀便杀,脑袋掉了碗口大个疤!” “对,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我等愿与圣子同生共死!” 不待商无邪再答话,华音抢先道:“我敬你们的江湖义气,却不能让我的弟兄白白冒着被你们暗杀的危险,反而让你们全身而退。这样,你们若是斩掉右手食指,我便放你们离开,就连商无邪我也放了,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道:“此话当真?” 华音长刀回鞘,道:“我华音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林思沁在一旁腹诽:华音一言九鼎?当年在无忧山上撒谎不眨眼呢?刚刚和裘老贼喊话时还在说瞎话呢! 商无邪却明白这是自己唯一的生机,当下挥剑斩断自己右手食指。其他人也纷纷效仿。 华音说话算话,拱了拱手,一言不发,但态度很明朗。 商无邪一行人便捂着伤口,慢慢退到墙脚,越墙奔逃而去。 华音不发声,谁也没动,包括舒千舟都站在原地不曾追赶,由此可见华音的威信,以及舒家上下对她是如何的信重。 林思沁到底气不过,后退两步,想要溜出去追杀商无邪。 华音拉住了她,对她笑了笑,隐蔽的眨了眨右眼。 林思沁眼前一亮。 ☆、师姐有疾,师姐好色 这是林思沁第二次来到南禺镇。 南禺镇临近乾江, 江风很大。 乾江的水, 泥沙多, 河水浑浊, 看不见水底。谁也不知道水底下到底是水鬼,还是水匪。所以, 来往商客和百姓,没人敢得罪乾江两岸的帮派。 大的, 有风云魔教、无忧山、浮山寺、七星剑派等等, 不大不小的有素心派、伏虎门, 其他小帮小派更是数不胜数。 南禺镇,便是公认的风云教地盘。也是舒府所在、华音这三年真正的居所。 林思沁认认真真的了解了自己家族的过往, 问易娘:“我和宜兰县主真的是表姐妹?” 易娘笑道:“我和她是族中未出五服的堂姐妹, 血缘算是亲近,但她是嫡长姐的女儿,我只是偏房别支之后, 你们算是亲戚,表姐妹就说不上了。只是我与堂姐也不怎么相像, 怎的你与宜兰竟然如此相似?” “谁知道?”林思沁是这屋里三个女人中唯一一个真正年少的, 记仇, 报复心亦强,紧接着便追问:“当年杀了姥爷的狗贼到底是谁?” 易娘无奈笑了笑,叹气道:“成日里就知道打打杀杀……” 林思沁急了,道:“阿娘莫非不想我给姥爷报仇?” 易娘道:“不是不让你报仇,是那人早在五年前就被你阿音姐姐抓走了, 听说丢进乾江了,如今骨头都烂了吧?” 林思沁一时间神清气爽:“那我去找华音玩儿——” “你怎能直呼你阿音姐姐名姓?诶,沁儿,你等等!”易娘拉住了她,“你且先用了这碗莲子粥再去。你本有些水土不服,又连日劳累,喝点莲子粥补补。” 林思沁脸色僵硬。 刚开始的几天,林思沁对于易娘成天围着自己转还很开心,然而渐渐熟悉了之后,便有些受不了易娘的絮絮叨叨。易娘不会武功,谨慎小心,因曾与丈夫儿子走失,又丢了女儿,所以总有些患得患失,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对林思沁衣食住行事事都要关心,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生怕有一点儿不妥帖,有时候还怕林思沁走丢,非得陪着她出门。 林思沁很聪慧,自幼随华音读书,知情明理,知道这是易娘一片慈母之心。但她和华音生活惯了,习惯了华音那种不动声色的关怀,特别不善于应付来自亲娘密不透风的体贴。 但她只要拒绝了易娘,面临的就是决堤的泪水。 喝粥,还是撒娇,二选一。 林思沁艰难的抉择之后,还是乖乖喝了粥。 易娘道:“知道你嫌阿娘啰嗦,不爱喝粥。但是你年纪小不懂,年纪大了才知脾胃差有多难受,特别是你这样日日饮酒不断更该调养滋补。吃了粥,再吃几块猫果。你爹就爱吃这个……” 林思沁只觉脑袋都要被搅成浆糊了。为了避免下一轮的蹂|躏,吃完赶紧溜去了华音的卧房。 十方跟个万年铁木似的,不知哪里找来一张羊毛毡子垫在地上,正在房门口打坐。掀开眼皮看见是林思沁,便又闭眼装泥塑。 林思沁进房找到华音,好奇问:“十方是你哪儿找来的?这个人怎么如此忠心耿耿?” “他可不是我找来的。”华音坐在榻上打坐,没有起来,偏头看着她笑,“是他在五年前找到我。” “他找你做什么?”林思沁很是诧异,“我看他沉默寡言,又一向忠心耿耿,极有眼色,为人可是可靠啊!你对他又这么器重,闭关这等大事都让他守门,比禄伯和华联还受信任,老苗都往后排了……难道他还不算是你心腹? “我和他其实是歃血为盟的盟友——为了同一个目标。” 林思沁想了想,道:“积雷殿的教主宝库?”继而又道,“他凭什么与你歃血为盟?”华音也算是半个魔教储君了,十方只是一个武艺平平的后天高手而已,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 华音无声笑了笑,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林思沁噘嘴道:“那你告诉我他是谁?” 华音微笑道:“那可不行。这你得去问十方。” 林思沁脑海里出现十方那个榆木疙瘩,兴趣缺缺。 “算了,我才不去问,他总不能是官家的皇太子吧?” 她贴在华音身上,挽着华音的手臂,凑上去作势要亲。 华音伸出一只手指抵在她唇上。 林思沁无辜看着她,双眼控诉。 华音面无表情,眼眸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眉心微蹙,屏息凝视。 两人对视良久,林思沁忽然倒在床上捧腹大笑,无视一脸青黑的大师姐。 华音扶了扶额,无法再静心打坐的她起身找来一盒新做的菊花酥。 林思沁第一次拒绝了华音的美食投喂,一边笑一般道:“华音,为什么你这么讨厌猫果?” 华音一脸无奈,道:“是不是我待你不好,才会让你如此喜爱看我出丑?” 林思沁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要出来了:“才不呢!我只是想和你分享美食。来嘛,华音,尝一下你就会喜欢了~” 华音不从。 林思沁见她从踏上起来要走,连忙拦住她,抱住她的腰不让她走。 华音只得坐回去。 “咦,华音,你屏住呼吸作甚?来来来,快来尝尝,香得很……” 一来二去,两人又玩到床上去了。 十方坐在外面打坐,一点儿没受影响。 毕竟,这种场面他自幼就经历得很多了,他早就习以为常……才怪!这些没有羞耻心的魔教妖女! 南禺镇港口很宽,每天早上都有不下五条大船在两个码头靠岸,更有数不清的小船出门打鱼。 成群的力夫啃着饼子等在船边,偶尔有穿着普通却有风云教标识的教众,找到力夫的头领收取这月的“行费”。而那些力夫头领,也多是外围的香堂成员。 镇上的各条街道上,也有许多教中弟兄负剑巡视,看见有人欺行霸市、抢东西偷东西,立刻冲上去一顿胖揍,比衙门混吃等死的两个差役还尽职尽责。 镇外的各乡各村,亦是在暗月堂的势力范围,便是有些老农或是货郎,也有可能是堂中的兄弟! 舒家,或者说华音,在此地便是如此大的范围。她饱读诗书,出身官宦世家,用的是她爹管理一州一府的官衙手段,非江湖人可比。也难怪她能在短短几年内就名声鹊起,掌教中大权。 然而,在这个武学到极致之后,甚至可以千里之外取敌方首级的年代里,只要殷无殇这位教主依然是先天中期武林泰斗,依然武功盖世力压群豪,积雷殿总坛就依然是殷无殇说了算! 华音虽然重活一世,但即使在前世,她的武功也不及殷无殇,如今年纪轻轻,需要时间积累的内力还不如重生前,就更打不过殷无殇了。 林思沁根骨绝佳、没有武障,若非心疾暂时不能练武,再过两年说不定可以力压殷无殇,但不能打败殷无殇也就不能打开积雷殿禁地大门,更无法拿到血莲粉,而没有血莲粉就不能突破先天揍死殷无殇…… 如此好似一个三劫之局,怎么也破不了。 破局之机只能在棋盘之外。 便是引走殷无殇。 华音对林思沁道:“教主宝库中,有历代教主留下的珍宝。其中第一任教主吕天赐留下的宝箱最为珍贵。 “箱子中又有三件奇宝:一为幻毒香,据说是天机门门主苏琦所制;二是先天后期进阶地仙的功法,乃明辉公主顾月敏所书,据说其中还有当年夙沙皇后假死复生的功夫;三便是血莲粉。 “我和袁伯父、汤伯父约定,我引走殷教主,让他停留一月以上,等攻破了积雷殿宝库,剩下的幻毒香全给他们,地仙功夫抄一份给十方,血莲粉给你炼丹。” 林思沁伏在她肩上,伸手玩弄她散落在锁骨上的一缕长发,盯着华音一张一合的唇。 华音唇色浅淡,看似清冷,实则就像她的人一样——内里柔软,体贴温柔。 华音重情重义。 这一点,堂中兄弟都知道。 但若说她会陷于美色,就连舒千舟都不会信。 只有日渐了解她的林思沁才知道——其实华音既爱华服,又好美色,且爱面子,特别会装模作样,以至于别人都把伪君子当成了真豪杰。 华音年少时爱穿白衣,即使白衣最易沾染尘土。另外,抹额、环佩、折扇,无一不精,从头到脚一尘不染。 这就算了,待人接物不论亲疏远近、身份贵贱,都亲切平和,旁人以为她谦谦君子、风度超然,其实这位大师姐根本就是审美太高端,绝大多数人包括号称俊男美女最多的无忧山的众位师弟妹也不入她的眼,看美人如看枯骨。 唯有林思沁自个儿,还有号称魔教第一美人儿的薄野晓晓她娘,被华音正眼看过。其他人……都是路人甲乙丙丁。 华音不但是骨子里的好色之徒,还是个擅长玩文字游戏的伪君子。 前几天不是说放了商无邪走么?临走前还让人家交出右手食指。 武林中除了个别人使用刁钻古怪的兵器之外,绝大多数人都使剑。没了食指,对用剑多多少少有些影响。 但当时为了活命,又不是断了拇指,还能用剑,便纷纷从命。结果短时间内都失去了反抗之力。 听说商无邪带人坐船想出海南下的第二天,就被天一剑派的钟家兄妹追上去杀得干干净净。 再想想这两人前段时间就出现在踟州府,又曾被华音当枪使灭了华知府政敌,就觉得凭借这两个脑袋有问题的武林高手的“聪慧”,不难推算出真相是怎么回事。 “……我说的你在听吗?”华音被她含情脉脉、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得面色发红。 “有啊。”能一心多用的林思沁漫不经心道,“你别紧张,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一定能拿到血莲粉。再说了,我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要出事,华音你别着急。倒是你,再胡乱动武,眼睛就得看不见了。还有,晚上也别再看书了,烛光跳动亦伤眼。” “不过有些模糊而已,并无大碍——” “谁说没大碍?”林思沁一下坐起来,以看负心人的眼神看华音,嗲声嗲气捏个兰花指指责她,“师姐,人家被山水精华如此精雕细琢了十八年,好不容易成就如斯花容月貌,艳绝武林,你要不多看几眼……那人家不是白长了吗?” “……这青丘狐妖的做派是哪本杂书上学来的?” 华音瞄了一眼她的前胸,轻咳一声,给她穿亵衣。 “能不能看见,你都最好看。” “我还不知道你?”林思沁嗤笑一声,恃宠生娇的横了一眼华音,“若有一天,我容颜不在,便刺瞎你双眼罢!省得你贪花好色移情别恋!” “……” 作者有话要说:  猫果→麝香猫果→榴莲 ☆、魔教第一宝库 作为邪派第一大教的副教主千金, 失而复得, 全家上下对其珍而重之、千依百顺是应有之理。 林思沁立刻在华音的地盘上享有了公主级待遇, 被三个堂口的上上下下数百人捧着, 与无忧山“独斗”一群师兄师姐的生活完全相反。 只是她毕竟长大了,也明白无忧山乃隐居门派, 门中大多数人不通俗务,为人真诚率性, 除了二师兄马屁施以外, 哪怕这些师哥师姐们隔三差五都要和她打架斗嘴, 却对她都真诚且善意;反而这些阿谀奉承之辈,除了华音的心腹兄弟, 恐怕没有几个对她是真心。 街头小巷都在传她的小道消息, 连带她这个正教弟子跑来无忧山女魔头师姐之事也泄露了出去,害得她提心吊胆了好半天——若是慕容癿那老头子听说了,会不会立刻杀上门来? 转念一想, 反正她和师姐绝不分开,爱咋咋地, 难不成还能让自己离开亲娘老子? 好在华音一向积威甚重, 无人敢在外乱嚼舌根, 她和华音的私情之事暂时还没在暗月堂之外传议。即使传出去了又怎的大不了把小师叔的把柄丢出去让这父子俩先掐起来……破罐子破摔之后,便觉心安理得了起来。 这一天中午,出门许久的萧空和老苗一起来了舒府。 二人在府门口碰头,便一起进来。 萧空做惯了梁上君子,以前都是来去如风, 只是舒府实在防守严密,被逮住一次之后便老老实实的走大门了。 暗月堂对这些歪门邪道的朋友向来没有偏见,老苗和他也有几分熟稔了,上前攀谈道:“老萧回来了?可是也得了消息?” 萧空笑嘻嘻的答道:“有没有消息都得给东家请安呢!” 得了,两个都是老油条,何必互相试探套消息呢?苗有义自去内院找华音,萧空也在演武场找到了正在练箭的林思沁。 林思沁穿着华音的旧衣服,一身雪白,窄袖收身,骑在马上举箭,英姿飒爽;驾马时,回身射箭一气呵成,身姿矫健,正中红心,一点儿也不像是只练了十来天的箭手。 没办法,视力太好,直觉敏锐,射箭也是天才。有些人生来就这么让人嫉妒,以至于连老天都曾经这那般为难她,让她不得善终。 又是一箭中了靶心, “好!”萧空连忙回过神竖起大拇指,“东家的箭法竟然也如此不凡!” 林思沁收起弓箭挂在马鞍旁的袋子里,策马踱过来,抚摸着马头,低头看着他道:“有好消息了?” “东家料事如神!”萧空不遗余力、见缝插针的谄媚,“殷无殇被拦在了雪山天池与山脚唯一的那条路上。” “哦?是谁拦他?”华音竟然可以找到一个敢拦且能拦住殷无殇的高手。 “东家你猜?” “我认识?”林思沁一下子反应过来,沉吟道,“莫不成是我师叔祖那老家伙?” “哎呀东家睿智!”萧空一脸崇拜。 “……”林思沁睨了他一眼,“你如今拍马屁是越来越不走心了。” 萧空噎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林思沁,只觉林思沁有些不一样了。这段时间,他三五日与林思沁见一面,从无忧山脚下盟誓追随,到如今,不过一月光景,可每见一次她,都能感觉到她在蜕变。 正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林思沁从前待在山中,再复杂也有限,下了山,再经历争斗厮杀,对于聪明人来说,每一天都在成长。 特别是,生死攸关之战就在眼前,如何能不逼得人变得沉稳?林思沁的傲气没变,可她收起了任性,多思少言,整个人竟成熟了许多。 她下了马,不紧不慢的走到兵器架前,拿起了随身配剑,道:“师叔祖都出手了,我们这边也该动手了,走吧。” 确实是得走了。 苗有义回报了华音,日日打坐运功准备决战的华音立刻下令:整装出发,直上积雷殿! 整个舒府都活了过来。 南禺镇的宁静被打破,整个南禺镇变得紧张而忙碌。 华音一声令下,以南禺镇为中心暗月堂、扶风堂、斛枫堂所属势力都会听令行动,但并非所有人都走,大半的外围人员只是防守,少数精英整装待发。 就在这时,舒府门房匆匆跑来。 舒家的门房只有一只右手,并非普通教众,是易家老家派来跟着易娘的几个仆役中唯一活着的老仆。他原本就有些功夫,自小保护小少爷舒千舟,后来华音教了他一些功夫,虽然资质平平,但忠心不二。华音见他过来,警惕道:“出了何事?” 门房道:“有十来个带着斗笠的江湖人拦在门口,自称是大小姐的老朋友,指名要见大小姐。” 苗有义等副堂主、诸香主纷纷提剑围在华音周围。 “何人敢在舒府大门撒野?” “莫不是商无邪小子的余孽来闹事?” “管他是谁,大伙儿一齐宰了!” 门房打断众人道:“那些人说话和和气气的,不像来闹事。老朽看着,这做派像是正教中人。” 一听是正教中人,众人又开始要叫嚣。 华音没理会他们,挥挥手压下众人的声音,道:“走,看看去。” 林思沁倒是心中有些猜测,跟在华音左手边,一言不发;门房陪在右边,边走边道:“大小姐,老朽已将他们请进来,在外院的大堂中安置。” 对于这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人来说,一道围墙有还是没有都没什么区别。反倒是一群拿剑的游侠堵在门口太过引人注目。 走到外面大堂,可以清楚的看见穿着窄袖青衫、明显来自一个势力的一群年轻人正坐着喝茶。 林思沁与华音并排走在最前面,一见此景,笑吟吟的打招呼:“小师叔!各位师兄师姐!” 看她脸上天真烂漫的表情,不熟悉的她的人一定猜不到她在山上是如何欺负同门师兄弟。 小师叔也不知道,所以他高高兴兴的拿出一个木盒子,道:“上次你托我找的东西,前朝旧物,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小师叔的眼光,哪有不好之理?”林思沁连象征性的推辞也没有,便欢天喜地的接过来。 打开快速的扫了一眼,是文房四宝,果真是一套老东西,特别是那一方墨色端砚,其中还有青色石眼,手感光滑细腻,嫩如肌肤,形如睡莲,乃端砚精品。侧面刻有一个“顾”字,应是顾氏皇族早年时的珍藏。也不知道慕容小师叔从哪个墓葬里掏出来的。 迅速的合上盖子,不让华音看见,递给身边的华联:“藏好了。”这可是她准备送给华音的礼物。 其他青衫的年轻人中,有六个是除了施永川以外,与林思沁同辈的全部师兄师姐——三师兄苟茗,四师姐易玲儿,五师姐陆湘,六弟子文致远,七弟子欧阳澈,八弟子贾显贵,这一代的精英全部都在这这里了。 “大师姐!”六个弟子站起来,朝华音齐刷刷的行了一礼,个个儿都真心实意,满脸崇拜。 “大师姐,你的苦衷我们都听师叔祖说了!”陆湘眼泪汪汪的望着华音,“大师姐孤身一人深入虎穴,给师祖报仇,我们都佩服得很!” “我就说嘛,大师姐不是那等贪慕虚荣的人,怎么会为了权势而背弃师门?”易玲儿觉得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绝不可能是华音,若是林思沁她就信了…… 苟茗带着三个已经长得人高马大的师弟们持剑恭恭敬敬的举剑行礼:“大师姐,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另外还有四个年幼却看起来比较沉稳木讷的年轻人,梳着道发髻,神态恭敬。便是小师叔在外收养的几个弟子,是当年帮着他看风水走野地的小童子,如今长大了,被小师叔一水儿带了来。 华音给慕容尘见了礼,笑叹道:“小师叔也来了?” 一向吊儿郎当的慕容尘此刻显得无比沉稳,道:“往日不能给娘亲报仇,是我无能!今日音儿行此大事,我怎能不来?” 他扫了一眼华音身后舒千舟、符笠等人,还有苗有义等三个副堂主、十方等十几个香主,端方又亲和,俨然一位仙门隐士做派:“诸位武林朋友,相必不会介意我等同去了断私仇吧?” 苗有义哈哈大笑道:“说的甚见外的话?我最佩服堂主的便是她行事磊落,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无忧山的朋友恩怨分明,老苗一向欣赏。今日站在此地的都是堂主的亲朋好友,攻打积雷山,还分什么彼此?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苗有义乃是华音手下三堂中原本老教徒后人一派的领头人,他这般说了,便代表了这一系人马的意愿。华音做事一向不藏着掖着,也从不避谈无忧山,直言是自己为了侍奉养母、追寻武道而背弃了师门,众教中兄弟心中也一直对未曾追杀华音清理门户的无忧山抱有好感。 如今见他们果真不是那等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便是个别弟兄与无忧山曾有摩擦,也都暂时放下了。 华音对小师叔道:“虽殷无殇被师叔祖拦在雪山,但他武功高强,鲜有敌手,不知何时便会摆脱师叔祖赶回来,我们须得尽快动手,一鼓作气拿下积雷殿。” 小师叔道:“风云教的宝库早就闻名武林,但据说只有每一人任的教主才知道打开宝库的秘密,你说你打听到了宝库的秘密——消息到底准确与否?” 华音却说:“宝库的入口,在积雷殿后一处特殊的地方,现下确实只有教主知道。可在二十年前,传教长老也知道——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混战,两位传教长老当场战死,从此没了传教长老,让宝库成了殷无殇独享的秘密。 “我投身风云教之后,以练功为由多次向他求取血莲粉,都被他以功劳不足为由拒绝了,且以此为把柄,坐看我与商无邪争权,使他教主之位稳固。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宝库的秘密我早就知道了——蛰伏数年,等的就是今日!” 又对厅中所有人道:“诸位,今日上积雷殿,打开宝库,人人有份儿!” 众人大喜,纷纷道:“多谢堂主!” 更有人干脆叫道:“多谢教主!” 财帛动人心。并非每一个人都会忠心感激华音的授武之恩,多数人还是为了追随华音而得到跟高的武学、更大的权势,如今又得到承诺分宝物,怎能不激动万分?! 魔教第一宝库,当年吕天赐所留,传闻中有步入地仙境界的秘密,更别说历代教主搜罗留下的真金白银、珠宝、玉器、古董、丹药、秘籍。 华音的一番话出口,不但自己人动了心,传扬了出去,原本的诛天门、千里顺风楼……等诸多大大小小的殷无殇铁杆盟友,也都纷纷观望,甚至想要分一杯羹! ☆、船队 沿乾江而上, 翻过了东篱群山, 就是风云教总坛所在的积雷山。 传说上古时候, 有一野狐修成大妖, 居于山中的摩云洞。狐妖有仆,名为雷魔, 为狐妖守护洞口。据说雷魔瞪眼便能杀人,水火不侵、刀剑难伤, 更能操作雷电。 后妖狐被天神点化成仙, 飞升仙界, 摩云洞中的这只雷魔也跟着鸡犬升天,但留下了子嗣继续守护摩云洞。 距离上古, 不知过了多少万年。 野史记载, 前朝明辉公主和驸马寻仙问道,和退位的太上皇顾睿及太上皇后、江湖的几位绝世高手,修炼到了极致, 最后超越地仙,飞升仙界。 风云教教主吕天赐因执著于仇恨, 心魔阻挠, 迟迟没能突破最后一步。后来建立了风云教, 找到了摩云洞,收服了洞中的雷魔,在山中潜心修炼,去除心魔,这才追寻苏琦(元十三)而去。 临走时在摩云洞中建了一个宝库, 留下了一些带不走的东西在宝库中。 吕天赐飞升之后,风云教仍然十分强盛,很多高层都是朝中散官,更有许多教徒有暗探身份。两位传教长老最初也由宦官兼任。 前朝灭亡时,半数教徒因负隅顽抗而死,高层几乎被屠戮殆尽,从此风云教便沦为魔教。 风云教创教至今,武林豪杰从未停止过对风云教宝库的宵想。许多武林豪杰甚至官家走狗为了得到宝库中的秘密,多次隐秘的来积雷山寻宝,或强行攻山夺宝。 可大多数人连摩云洞都找不到,在积雷山的积雷殿便被魔教教主的死士们拦下;即使找到了摩云洞……找不到还好,找到的都有去无回! 有留在洞外等待同伴时曾听见过雷鸣之声和低沉却悠久的嘶吼。 想要夺宝,不但要面临风云魔教这庞大邪派的追杀,还得杀进积雷殿和上百死士生死相搏,最后还要找到摩云洞入口和魔兽一决雌雄……无数武林豪杰倒在这一道道关口上,连新朝皇帝的暗探传闻也在面对雷魔时铩羽而归,这几年早已经没有人敢来打摩云洞的主意。 是以,华音站出来要瓜分宝库,就连风云教内部三堂口上上下下的普通教众都激动万分——哪怕宝物没他们的份儿! 然而摩云洞到底在积雷山的哪里呢? 积雷殿所在的积雷山,是一座火山! 最近一次喷发,是在三百多年以前。三百年多年来,积雷山再没有动静,山顶已经成了一个小湖泊。 “以我摸金多年的经验,这摩云洞,一定在湖底!”小师叔慕容明月看着面前的群山山水要道水墨图,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颇有仙风道骨的神仙风范。 “不,贫道认为,应该是在山腹之中!”应小师叔所邀前来助拳的五个道士中的一个,胸前挂着罗盘,信誓旦旦的指点江山,“你看这几座山的地形,东南那几棵松树,再往东南十丈处,啧啧,风水宝地啊!肯定在这里!” 唯一的女道士慧渝道长翻了个白眼:“你们是不是傻?咱们是找地洞,又不是找墓穴!” …… 不管小师叔如何与同道争论,林思沁只管笑嘻嘻站在主坐的华音身后——华音早就查清楚地洞所在,何须乱猜? 随着无忧山人马的抵达,半天时间,竟然又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邪派朋友,甚至许多正派精英: 无忧山由小师叔带队,三代弟子全体出动,还有小师叔的朋友。师尊林韵因和素心派云言婷和伏虎门张硕两个好友去支援慕容癿,今日并没有来,但浮山寺的问心长老应她所邀,亲自带领浮山寺、七星剑派、素心派、伏虎门等派的精英前来助拳。 中午吃饭的时候,在泾渭分明的饭桌上,便能看道出发的队伍是如何庞大——厅中院中走廊中,坐满了各派高手。还好整个南禺镇都是华音的地盘,各大酒楼送酒送菜,方能让一个个张嘴能吃下两三坛酒、七八斤牛肉的江湖好汉吃饱喝足。 “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是来帮忙的,倒像是来占便宜分脏的!华音,可小心他们拖后腿!”林思沁喜欢热闹,但她宁可和门中师兄师姐吵架,也不爱和道貌岸然的正派精英打交道。 武林人本来就争强好胜,极易争斗;但这次由威震武林的华音做头领,长袖善舞,面面俱到,安排得十分妥帖,众人汇聚,竟然相安无事。 看出林思沁的不耐烦,华音悄声安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能抵得住宝库的地仙秘籍呢?我们行动迅速,现在人还不算多,过几天消息传开了,全武林都会闻着腥味儿过来,试图分一杯羹。至于拖后腿?恐怕由不得他们!”等他们能活着到达摩云洞再说。 林思沁闷笑。她就喜欢华音焉儿坏的模样。 群豪先登船,乘船往西北逆流而上。三艘大船,一艘船上是华音手下三个堂口,两艘船上是前来助拳的黑白两道英豪。邪派以烟雨楼的薄野楼主为首,正派以问心长老为首,两边各乘一船,相安无事。 直到薄野楼主带着女儿飞跃江面,来到问心长老师徒的楼船上喝茶…… 于是,造成的结果是,薄野楼主和问心长老去甲板上与几位正道门派代表商谈议事,问心的弟子则在房中招待薄野楼主的独生女儿。 “诶,小师姐?不认识我啦?”薄野晓晓凑近看清梵沏茶,眯着眼睛嗅了嗅茶香,赞道,“小师姐好香啊!……啊我说的是茶~”薄野晓晓故意画蛇添足的解释。 “……” 好想把滚烫的茶水泼过去! 清梵瞪了她一眼,道:“贫尼与薄野姑娘并无师门渊源,还请称呼贫尼法号。” 薄野晓晓委屈的撇撇嘴,转而无辜的问:“哦~~那小姐姐,你法号叫什么呀?我忘记了,你再告诉我一次呀!” “……” “清梵小姐姐为何如此看我?我也知道自己花容月貌,又是年芳二八、青葱般的豆蔻年华,你对我心中怜爱也是情理之事。前朝驸马苏国公的《梦蝶诗录》有诗曰: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诶,小姐姐,你的为难我都知道的!” “……”这是多厚的面皮? 清梵在浮山寺中,好歹也是从知客的职位开始做事,自幼应对香客,多年来练就了波澜不惊的心性。然而在碰上薄野晓晓之后,这份定力便开始动摇——看见这张脸就想想出手伤人! 清梵终于忍不住,冷声喝道:“薄野晓晓,你若再胡搅蛮缠,别怪我不客气!” 薄野晓晓一脸惊讶:“啊?小姐姐,你为何如此凶我?人家只是想和救命恩人多说几句话而已——刚才问心师伯还说有不懂的尽管问你,还叮嘱你要对人家这个‘小妹妹’多照顾呢!” 清梵咬牙道:“当日就不该救你,任你这祸害给收了去!” “那怎么可能?俗话说得好,祸害遗千年嘛!” “哼,你也有自知之明!” “自然有自然有!小姐姐心地善良、‘心胸’柔软,我最清楚了~” 清梵一拍桌子站起来,挽起袖子上前:“好,今日我这个心地善良的小姐姐便好好照顾照顾你!” “好呀好呀,来呀来呀,人家好期待!” 沿江而上,大船须行两日,到了无忧山境内,便有施家早已准备好的马匹,策马急行,只需三日便可抵达积雷山。 当夜,月色暗淡,江风寒冷。 快入冬了。 浩浩荡荡的乾江,江水浑浊,看不清水下。甲板上的灯笼只能照清楚三丈以内江面的水纹。栏杆边,两人一组,来往巡视。 唐勉是苗副堂主的表弟,天生耳聪目明,最近又进阶后天大圆满,做事细致周全,是华音的心腹。 今夜,风雨教所在的大船便是他主持值夜。黄昏时候,他在船底睡了两个时辰,这时候刚洗了脸吃了点心,正是精神奕奕之时。 唐勉坐在船的桅杆上,沉着脸扫视船周围,一双乌黑的招子如同鹰眼,看着黑漆漆的江面。 半夜,子时刚过,唐勉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在江水拍打船舷的声响中,恍惚夹杂着细微的括机声……同时,左边太阳穴忽然有针芒在刺的感觉! 唐勉多年来面对危机有着超越常人的直觉,心中还未来得及多想,身体已经先动——双腿勾住桅杆的横木,身体向后仰,倒钩而下。 三道□□擦着他的发顶飞过去。 唐勉大喝一声:“有刺客!各安其位!”抱住桅杆滑下,施展轻功奔向暗器来处,右手在腰带上按了一下,横弹出一个手柄,握住手柄一拉,腰间的软剑便“锵”的一声被抽出。 他一嗓子刚落音,整船的护卫都动了起来,但并不慌乱,还有人拿出一个竹哨子吹了起来,尖锐的哨音传到后面两艘船,另外两艘船上值夜的武林人也动了起来。 一时间喧哗不断,船上的人拿出□□,直奔向船边容易攀登登船的地方,不管三七二十一朝水中射。 江面顿时喊杀声大起,甚是热闹。 问心长老在一船邪派分子中寻不见清梵,问身边另一个弟子:“看见你大师姐了吗?” 这位俗家女弟子没答话,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薄野晓晓的舱房。 清梵一向警醒,这么大的动静居然不见她,问心担忧道:“不知清梵和晓晓可有危险,我去看看!” 薄野楼主一点儿也不着急,拿着把桃色羽扇风骚的摇来摇去,笑道:“问心大师别急,几个小毛贼根本上不了船,哪用如此担忧?我看着会儿她俩应该是一见如故,玩儿得太开心了不愿出来吧!” 不知道是不是问心错觉——这个“玩”字有点意味深长。 薄野楼主不以为然,但仍尽地主之谊,随问心去薄野晓晓房中查看。 走近房间,便听见里面传来少女的呻|吟。 “……嗯……小姐姐不要了……啊哈……我不行了……饶了我吧,清,清梵姐姐……” 薄野楼主微笑着站在后面。 问心长老疑惑的上去敲了敲门。里面的动静立刻停了,只剩下薄野晓晓的喘息。 “清梵?” 吱—— 门打开了,是穿着灰色僧衣的清梵。她双手合十行礼道: “师尊,薄野前辈。” 舱房不大,薄野房间的床就在大门的斜前方。薄野晓晓正衣衫不整的倒在床上喘气,看见门口的薄野楼主和问心长老,哭丧着脸呼救:“问心师伯救我!清梵师姐点了我的穴道,还挠我痒痒!” 问心惊讶,清梵一向自律,长大后还没见过她这般胡闹。 薄野楼主对自己女儿挑眉,滑过一丝隐晦的冷笑。 薄野晓晓自然看见了。这却不是警告她适可而止——这是嘲笑她调戏清梵不成反而落了下风。 不过薄野晓晓并不在乎所谓上风下风。清梵和以往那些江湖邪道和伪君子可不一样——这位是真的身具佛心,本性温良的真善人。 这是她第一次与人近身一尺之内无需设防——红叶宫上,清梵便是仅仅袖手旁观,她也必落入万劫不复之境。 薄野在另一条船上勾引真佛,华音在旗舰上刚处理了刺客就得到了密报。 薄野晓晓什么德行她还不知道吗?把这件事放在一边,招来唐勉说正事:“今晚你做得很好。殷无殇虽然不在,但他手下心腹和死士众多,这一路上不会太平,你和香堂众兄弟白日好好休息,应对夜晚的骚扰。” “是!主上放心,属下定严防死守!” 唐勉走后,一身血腥气的林思沁走进来,道:“我看这些小杂鱼是故意被派来,想要绕得我们无法休息。不如我亲自值夜——便是水中翻出来一条鱼也逃不过我的耳朵。” 华音拉着她去里间,脱了她沾血的外衫,道:“殷无殇离开日久,两位护法也不在,商无邪也死于非命,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剩下的几位长老和堂主都是自负之人,无法整合,更指挥不动死士。他们这是怕了,垂死挣扎而已。我们人多,轮流值守便是,不用你操心。只管养好了精神,随我取宝!” 华音满面微笑,按住林思沁的双肩,郑重如誓。 作者有话要说:  《倚天湖畔》纸质版发布。需要的朋友搜索淘宝或者看微博消息。 ☆、积雷山 虽是秋末, 还未立冬, 积雷山上却已下过一场雪。 积雷山山下树林茂密, 山体陡峭, 而山顶附近只是零星的生长着一些低矮的植物。大雪覆盖了砂石,也让矮树的枝叶盖上了雪衣。 山顶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湖泊, 积雷殿便在湖泊旁边。 从山底远远眺望山顶的大殿,雪白的积雷殿很有几分仙宫的味道。而积雷殿下方, 又有许多的小石屋, 这些石屋围绕着山顶修建, 密密麻麻,半座山都是。因为没有树木的遮挡, 清晰可见。山腰和山下的树林中还不知道有多少。 “看那个石坛。”华音遥遥指着大殿旁边一个又高又大的石柱, 一边登山一边对林思沁解释道,“那是风云教祭祀用的,石柱顶端是一个火坛, 里面堆满了黑炭,平时用厚厚的油布遮住。每到创教日便会点燃石坛, 迎接新入教的兄弟。 “你看周围的那些小石屋, 是吕教祖的嫡传弟子和心腹死士清修的地方。他们追随吕教祖修行, 最后也都消失了踪迹,传说他们跟着吕教祖飞升去了仙界。后来这些石屋,就成了历任教主的死士苦修的地方。” 此事流传很广,不但武林人知道,百姓也多有传闻。传说苏国公原本就是仙界于灵神君的侍从, 为了明辉公主来到凡间;后来神君召唤苏国公回仙界与妖魔大战,还给了苏国公一本《点仙册》,被苏国公记在名册上的人就可以随苏国公飞升仙界。吕天赐的名字被苏国公写了上去,只须修炼突破,便能打开仙路。而在吕天赐离开凡间之后,仙路从此断绝。 自吕天赐之后,再无练武飞升之事,连本朝开国帝王也在得到吕天赐留下的遗书和秘籍之后说,除非苏国公再下凡一次,否则这世间恐怕再无仙路。 林思沁看清了这些石屋的分布,思索道:“看起来像是阵法……” “华音笑道:“这就是阵法。”吩咐十方拿出一叠图纸分发给群豪中的领头人,道:“诸位,这些石屋的方位,正好形成一个防御阵法,也就是现在我给大家的图纸上画的两仪阵。待会儿大伙儿听令行事,以免被阵法中的死士所伤!” 群豪皆应诺。 一路上都有刺客袭扰,虽没多少伤亡,却烦不胜烦。 有人说道:“积雷山上的死士不知道还剩多少!和路上的刺客是不是同一批人?” 更多的人艺高人胆大: “试试不就知道了?” “还怕几个哑巴?” 殷无殇为人残暴,最出名的就是把自小培养的死士割舌头,再以毒|药控制。从前的历任教主,也有许多独断专行的,甚至和传功长老护法长老三天两头打一架的都有,却从来没人如他这般对自己死士心狠手辣不顾后果。 因他如此任性妄为,前世的林思沁才能最终替代他掌权,也因他残暴冷血,随心所欲,这一世的华音才能暗中联络许多不满他的弟兄,顺利的走到今天这一步。 积雷山不是第一次被攻打,两朝以来,朝廷兵马和武林势力都曾在此地与风云教大战。风云教内讧攻打积雷山倒还是创教以来第一次。 每一个风云教弟子都来过这里——在这里盟誓、入教,精英弟子更曾多次随自己的堂主来此地议事,更有人曾在此作为守卫地址执勤,对这里的地形都了如指掌。在他们的带领下,群豪对上人数少得多的教主死士,势如破竹,林中陷阱轻而易举的通过。 每走一段路,华音身边的一个蒙面的矮小男子便会一言不发的指出前方一些新布置的陷阱,以及暗探埋伏的具体地方。情报详细、指认精准。这个身形矮小、不能言语的男子,明显就是死士中的一员。 群豪见状,对华音的忌惮又加重了一层——华音竟然连殷无殇的心腹死士都能收买!先不说收买花了什么样的代价,仅仅是找出可以被收买的这个人且不被殷无殇发现,都是了不得的手段! 华音一方来势汹汹、早有准备,积雷山群龙无首,没有一个有威望的高手坐镇,很快节节败退,众人几乎没损伤多少人手便顺利的来到积雷殿大门前。 大殿门口,三个人带着一群身穿灰袍的死士站在大殿门口,个个手持兵器,面无表情。 华音看着为首的三人,缓缓道:“天阳堂的刘兄,天凤堂司马姑姑,雷火堂的雷堂主——三位别来无恙。” 左边的中年妇人,头发花白,却穿着粉色长裙,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眉心是一颗瓜子状的红印。 右边的大汉身材矮壮,一身横肉,下盘沉稳,左手拿着两个铜球在手中转来转去,右手背在背后,一身上下有许多金属饰品:额头的头箍、脖子上的铁项圈,双手、双腕、双臂、腰带、鞋子、褂子、脚腕……这些地方全都挂满了琳琅满目的物,当然,谁都不会相信那仅仅是饰品。这边是号称“滚地雷”现任雷家支脉的家主了。他眉心一点红色隐在皮肤下,可见是快要突破先天的后天大圆满高手。 中间的男子长着一张方脸,身材高大,手掌粗大如蒲扇,太阳穴高高鼓起,眉心一根血红色的尖刺,一看就是身怀铁砂掌等手上绝学的先天高手。 司马姑姑捏着兰花指,指尖指着华音,道:“华堂主,三年前你背弃师门,投我圣教,我教中高层多有不满,九位堂主中,有七位堂主都主张将你赶出圣教,是教主一力保你,让你留下,甚至委以堂主重任。如今你竟恩将仇报,复又叛出圣教,窥视圣教宝库!如此反复小人,真是令人不齿!你这卖主求荣之辈,怎对得起教主厚望?!” 林思沁大怒,喝骂:“你放屁!” 华音当年为人低调,但鲜有几次出手,都是名震武林,百姓不知,武林中人可几乎都知道——无忧山有一位年方弱冠的女弟子,曾经力挫后天圆满境界的大盗燕飞! 等到华音叛出山门时,一力挫败七星剑派掌门仇小先的事传到了武林,一时间名声大噪,将她誉为武林年轻一辈第一高手。她这般年轻又武艺高强,原本就令人羡慕嫉妒恨,她道德上的污点就格外引人注目,许多武林名宿对她颇多微词,更有许多正道年轻人对这位“别人家孩子”极尽贬低之言,说她“欺师灭祖”、“恩将仇报”、“重利忘义”…… 华音离开无忧山的三年,林思沁把敢在无忧山地界对华音不敬的人揍了个遍,以至于无忧山地界没人敢公开说华音的不是。慕容癿也任由她撒野——武林人重脸面,便是有人叛逃,也该自己人清理门户,轮不到旁人说三道四。 如今有人当面骂华音,她怎么能忍? 她贴着地面疾奔过去,一巴掌打在司马姑姑的脸上,再飞速退回来。回来的时候,刚刚骂的“屁”字刚落音。如此卓绝的身法,对面三个先天高手都没反应过来。 “你你你——”司马姑姑捂着脸,不敢相信,当着正邪两派武林群豪的面被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扇了耳光! “我师姐文武双全,足智多谋,温文如玉,绝色倾城,待朋友真诚侠义,对情,对亲人体贴入微,全天下莫说女子,连男子都不及她分毫!她离开无忧山去魔教是为了尽孝,在魔教中步步高升是因为她出生入死立下的汗马功劳,谁稀罕殷无殇的施舍?司马莲你这不要脸的荡|妇,以勾引别人夫君为乐,强迫男子休妻,毁人家庭、不知廉耻,你连我师姐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再敢对我师姐不敬,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什么先天高手,她仗着轻功有恃无恐,一点都不怕! “哼,都七老八十了,还穿得这么俗艳,跟你站在一片苍天之下都应自惭形秽,你说是吧华音……华音?” 扭头看华音正眼含笑意、望着自己出神。 “华音?” 华音回过神来,一瞬间眼神有些慌乱,接着若无其事的回头看着敌方,仿佛刚刚短暂的失神不存在一般。 林思沁正纳闷儿呢,就听见华音的传音入密:“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么?” 林思沁扫了一眼华音红彤彤的耳垂,毫不掩饰的灿烂笑着,凑过去紧靠着华音,连低低的声调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比这更好十倍百倍。” 司马姑姑年轻时候也是一代魔教妖女,仗着武功高强勾引诸多俊俏的郎君,这本来也没什么,武林人不讲究繁文缛节,你情我愿有何不可?可她偏偏爱勾引那些有家室的男子,对方不愿意便以武力相比,还命这些男子休妻,害得许多无辜的小娘子因此自尽而死。 但因她武艺高强,这些年来早就没人敢说她当年的为人病诟的那些事了,如今却被林思沁当着天下豪杰的面揭破,气得七窍生烟。 “啊啊啊啊——你这个小贱人!我要杀了你!” 抽出一对镶满宝石的弯刀,朝林思沁攻去。 舒千舟不可能让她伤到自家小妹,她这一动,舒千舟后发先至,拦在林思沁身前,抽剑就是一招杀招迎上去。 这两人动了,对峙的两方人马犹如得到了命令一般,纷纷抽出兵器冲上去厮打起来。 一番混战开始了。 双方大战之际,只有三个人没动。 华音,林思沁,和天凤堂的刘堂主。 “刘叔叔,你我许久未见了。” 刘堂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我早就跟教主说过,你有异心,可惜教主不信。” “教主非是不信,只是太过自负,以为能降服我归顺。可惜,若非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或许我真会与他对饮一杯,不论恩仇。” 华音指的当然是殷无殇窥视林思沁的事。但刘堂主不明她话中深意,皱了皱眉,也没深究。如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双方已是你死我活之局。 “教主不在,我知今日拦不住你们,然职责所在,不能惜命。出刀吧!” 作者有话要说:  解密小剧场: 于灵:我堂堂星际帝国顺位继承人,什么时候成神棍了? 元十三:点仙册?飞升?那是神马?我明明是开星舰打穿世界次元壁走的…… 顾月敏:十三,我和于灵姐姐一起掉进河里,你救谁? 元十三:……公主请放过……河水和我都是无辜的! ☆、新教主 天空阴沉, 乌云遮日。 在这个已经步入冬季的日子里, 积雷山已经好久没下雨了。 今日一场厮杀, 血溅圣山, 苍天降雨,洗去杀戮的鲜血。 给华音指路的矮个子灰袍男子, 双手抱在胸前,大刀金马的站在华音身侧不远处, 十几个同样灰衣的死士也笔挺的站在他身后, 看着众多华音手下的教众跑进积雷殿中收集财物。 这是华音在出发前就承诺过的——大殿中的金银珠宝, 全部拿回去,人人有份。华音积威已久, 财帛面前, 这些无法无天的魔教教众竟无人敢争抢私藏。 灰衣矮个子男子上前一步,面无表情道:“华女侠,今日之后, 可还留在圣教?” 华音闻弦音而知雅意,眉梢一挑, 笑道:“竹兄有话不妨直言。” 竹姓男子声音嘶哑, 官话里带着一点儿燕北口音, 道:“如此在下就直言——我等年幼时因根骨上佳,被殷无殇掳走,家人亦被杀害,如今大仇得报,却无处可去。除了一身武艺, 也没别的手艺,更不愿给那些蠢人看家护院!兄弟们都佩服华女侠手段,更信任您的品行,我等愿拥护您为圣教教主,给你做打手卖命,您意下如何?” 旁边的苗有义等人一听,气得心肝儿脾肺都疼了——这种拥立之功是他们这些心腹手下的囊中之物,早就商量好了,等拿下宝库,便在宝库中请堂主接任教主之位,再请来目前还活着的两位长老,风风光光的办一场!谁知道竟被几个半路投靠的小崽子抢了先! 事已至此,只得亡羊补牢,连忙也上前道:“堂主英明神武,我等兄弟无不折服,正该登教主大位!” 旁边几位心腹堂主、十来个香主也都纷纷附和。唯一没有争着拍马屁的就只有十方。 华音没答应也没反对,望着山下,悠悠道:“我平生唯有三愿。一愿殷魔授首……”说到这里,忽然回头看着身边的林思沁,接着道:“二愿沁儿无忧;三愿君心似我心,此生共白头。” 林思沁回眸对她微笑,满心欢喜。 华音又道:“论辈分论资历,都应义父接位。” 不远处走来的舒贤道:“什么接位?” 苗有义连忙说了。 舒贤立刻道:“音儿,你知道义父我是个莽夫,不懂教务,让我做这劳什子教主,我也做不来,最后还不都是音儿你操心。你娘早就不耐烦我和狐朋狗友出去喝酒,正好这回拿到秘籍之后回家闭关。不是说那血莲丹可以治易家的心疾么?到时我教你娘习武,也做个武林高手,强身健体。” 舒贤为人义气豪爽,确实不是当官儿的料。也正因为如此,两位武功已废的长老才敢扶持他上位做副教主。 这些年过去,华音早已掌握实权,舒贤一派都是华音做主,舒千舟为辅。一个礼节谦让,另一个有自知之明。 但华音本就不在乎这个。就如同舒贤说的那样,不管她是不是教主,她做的都是教主的活儿,虽然她擅长管理门派,但并不说明她是个权利欲很强的人。林思沁才是她的命脉。 她说:“义父,我们就如从前一样就好了。我牵头联合正邪两派瓜分圣教宝库,始终不合规矩。” 这时候唯一可能有资格提出异议的舒千舟被舒贤叫来了,他听见华音的话,眯着他那双桃花眼笑道:“音妹,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是‘循规蹈矩非我意,生来放纵性不羁’,你都投身我圣教了,还讲什么规矩?我看谁敢多嘴!” 于是教主之位,就在这混乱之中忽然定下来了。 等到大殿中的财物被搜刮干净,装箱运走,雷家少主雷彻和施瑾萱也将秘密武器运到。 华音一声令下,众人开始拆楼。 错了,是拆坛。 华音把总坛的象征,那个大大的石坛给拆了。石坛底下是厚厚的石板,雷彻正好带了工具,轻松的把巨大的石板撬起来,用滑轮组运到一旁,露出巨大的地下通道。通道里一个向下的石阶通往幽深的地底。 有人道:“这就是去宝库的通道?” “不是唯一的路吧?” “若是每次下宝库都这么大动静,恐怕宝库早就保不住了。” 华音道:“这是初代教主留下封闭通道修建的石坛,从建立圣教以来再没有打开过。教主出入自然有隐秘的地道,只是机关重重,不适合大伙儿这么多人进出,更无法把这么大的机关运进去。”雷彻拿来的东西,最小的都有半人高,宽大笨重。 更重要的是——你问的这个人现在已经是内定的下任教主了啊! 诸多武林人都暗骂:未来的新教主就站在这儿呢,你问人家宝库入口,打听这等秘幸是想下次再来洗劫宝库?活得不耐烦了吗?! 等了洞口的浊气散尽,华音带着心腹,命人举着火把,和林思沁走在前面。 每当火把的火焰变得微弱了一些,华音便停下,等雷彻拿来鼓风机,用一根长长的油布带子抽掉浊气,再继续走。 楼梯的坡度很陡,沿着向下走了片刻,便下去四五丈深。暗道尽头是一个石屋,摆放着几个石桌石椅,还有一个木箱。 没人动箱子,全都齐刷刷的看向华音。 华音扫了一眼箱子,让十方拿出一根早已准备好的三节铁造长杆。三节合在一起大约一丈长,十方手持一端,用长杆的另一端用力戳在木箱的铜锁上,铜锁“咔”的一声开了。 长杆再一挑,掀开木箱盖子。 同一瞬间,木箱中“嗖”的射出一丛带着红光的暗器。 幸而大家伙儿都站得远,暗器都射在头顶的石壁中。群豪借着火把的光看上去,见这些暗器都是细如牛毛的红色短针。 十方用长杆挑了一根暗器下来,捏住仔细看了看,道:“是鹤顶红。” 后面跟上来的正道侠士们背后都是冷汗。 华音怎么就知道这里有个箱子?还知道箱子里有暗器,而不是毒烟等其他陷阱! 众人眼中的华音更神秘了。 华音这才走过去,看着打开的箱子,伸手取出里面的东西。 东西很少,就几本书。 还有一卷竹制的手札。 “是吕教祖的手札。”华音前世早就看过,随手丢给舒千舟,道,“这上面写的是如何教导弟子练武,你拿着,以后训练门人弟子用得着。” 又从剩下的几本书中抽出一本白色皮子的,不知是什么材质,放了上百年竟没有霉烂,看起来跟新的一样。 “这就是突破先天、成就地仙的法子。老苗!” 苗有义答应一声:“诶!” “把这本书刻成雕版,今日来此助拳的武林朋友,每人送一本。还有我们自家的兄弟,不论今日来了没有,也都发一本!” 苗有义瞪大了眼:“啊?” 石屋中的正道侠士们也都被惊住了。 林思沁见状,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一声笑,把震惊的众人唤回了神。 华音却不管他们怎么想。 前世林思沁做了教主,拿下宝库之后,这地穴中的所有书籍都任她翻阅,所有宝物都认她把玩。就连林思沁自创的武功写成的秘籍,华音也能随意翻看。这几本书里写的东西早就烂熟于胸——无非就是先天之后道路的一些武学心得和困惑疑问,以及踏入地仙的方法,她想需要的话华音闭着眼睛都能重写一份儿。 反而她最需要的血莲粉,却并不在此处。 教祖的笔记,宝库中亦有抄录,虽然这个石屋在吕天赐离开后未曾开启过,却对教主毫无影响;但各种珍宝、药物、毒物、精巧武器等事物,都是历任教主时常取用,也经常会把一些宝物拿来存放,所以血莲粉自然也不可能放在这里。 华音把箱子丢给苗有义处理,转身走到石屋中唯一的一个石架前,运功掀开石架。 石架后面的整面墙,原来是一块巨大而平滑宽大的石壁。 “雷兄,交给你了!” “放心!” 雷彻带着三个手下,拿着奇奇怪怪的工具上前,在石壁周围和中心几个地方敲敲打打,凿了几个眼儿,然后又命人扛了一根圆木过来,命四个手下抬着圆木,如同攻城撞门一般撞击石壁。 不过七八下而已,石壁便“轰”的一声碎裂了,连带周围的岩壁都哗啦啦的垮了一大片。 破碎的石块超过半尺厚,和岩石块儿一起滚落进前方黑洞洞的窟窿里。 这时,华音身后的两个香主上前,各自拿出背包中的十几个小陶罐,罐子上抱着油布。点燃了油布,连着罐子一起丢进前方的黑暗中。 火光闯进黑暗,陶罐向前方下落了片刻,纷纷破碎,变成一个小火堆。火光撕破了犹如夜幕一般的黑暗,周围渐渐亮了起来。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岩洞,五丈多高,数十丈宽。岩洞分为两部分,靠近石壁这一边是潮湿的地面,另一边是不知深浅的地下湖。 随着火光亮起,黑暗中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也扑面而来。 众人纷纷捂住口鼻。 华音和林思沁撕下衣角蒙住面。正邪两道纷纷效仿。 “堂主,现在怎么办?” 华音看着面前的湖水,缓缓道:“它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单位:1丈=3.33米 文中:5丈深=16.7米,约五层楼高度。 ☆、惊闻秘幸(上) 湖面的涟漪由微笑变得汹涌,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湖水中冒出来, 在这寂静的广大空间里, 水声突兀又明显…… 越来越多的武林人来到了这间石室。所有人都从垮塌的岩壁往下望, 紧张的等着湖里的东西出现。 唯有华音先动。 “雷兄,别等它出来!带上火龙枪和火油桶, 我们先下去布阵!” 说完一把当先,运轻功一跃而下。林思沁紧跟其后。 落下去之后, 林思沁才发现, 腥臭就来源于地下的软泥。从高处跳下, 小腿和膝盖都被埋了进去。 那些陶罐落下的位置较石壁方向更远,靠近湖边, 淤泥反而薄。 有点不合常理……按道理说距离河边越近淤泥才更厚。 “华音……这不是淤泥吧?这是什么?” 看不到华音的表情, 但能感到华音明显语气停顿了一下,才道:“雷兽的粪便。” 林思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们这是掉在怪物的粪坑里了? “……?!……华音!!” “没事,这是发酵百年雷兽的粪便, 吕祖手札写了,用来泡澡还可以美容养颜呢。”华音的声音正经又严肃, 林思沁都差点信了她的话! “……华音!”林思沁气得差点跳脚, “你不是早就知道, 却忘了告诉我?!” 华音当然不会承认,陪笑道:“雷兽被关在地下,我哪能料到它的生活习性?沁儿别急,待会儿咱们去山腰的热泉沐浴,换一身衣服。” 林思沁翻了个白眼, 道:“先把眼前的大家伙收拾了!” 其他武林人没有林思沁这般洁癖,纷纷从石壁上下来。雷彻的人抬着几个巨大的木箱子。 到了洞中,打开木箱,里面是形状怪异的大型机械。众人唯一认识的就是其中一个巨大的床弩。这种床弩一般用于攻城战,箭支足有手臂粗,绞盘里全是精钢制的拉线。 雷彻在绞盘的基础上加入了弹簧和齿轮,绞动的时候更省人力,威力也更大十几只巨大的箭支成散射状安放在发射架上,箭头反射着火光,冰凉森寒,正对着湖中慢慢从湖水里冒出来的巨大生物。 在洞中众多火把和地上破碎油罐的照耀下,怪物的样子被群豪看得清清楚楚——高约三丈,长达十丈。在这个巨大的地下湖泊中起码占了十之一二,看起来这湖泊就像是它的澡盆。 它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蜥蜴,脑袋大嘴巴扁,眼睛没有睁开,眯成一条缝儿,在这个常年不见光的地方,不需要视力,或许它的眼睛已经不能睁开了。 它的身上全是厚厚的鳞甲,鳞甲末端长着倒刺; 它的四肢和尾巴也类似蜥蜴,但更粗壮,指甲呈勾状,尾巴长达两丈。 众人纷纷心中惊叹:“这就是传说中雷魔妖神的后代?这样可怖的魔物,果真是妖怪!” 这只怪物从湖中央浮起来,慢慢划到岸边,鼻翼收缩,喷出的气流发出“呼呼”的风声,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精准的判断出了不速之客的方向,张开嘴,大吼:“哞——”声似雷鸣,震得山洞都摇晃起来,四周哗啦啦的掉下碎小的土石块。就连内力稍微低下的武林人,也不得不捂住了耳朵。 就在它张嘴的时候,负责操作机械的雷家子弟按照事先华音的吩咐,瞬间松开了床弩,一丛箭支对着雷魔张大的嘴射去。 雷魔的鳞甲坚硬,连脑袋上的皮都十分厚实,然而口中的粘膜却很柔软。感到数支箭支射来,雷魔连忙甩着脖子往后避让。 然而床弩太近,射速太快,即使做出了闪避的动作,任没有避开所有的箭支。当铁箭射进去的一瞬间,口中爆出一大蓬鲜血。 雷魔吃痛,用力的跺脚、摆头,发狂的朝众人冲过来。冲到石壁边的时候,整个身躯撞在石壁上,一时间天摇地动,整个山洞仿佛都要垮了似的。 雷魔冲过来时,雷家弟子抬着箱子迅速躲到角落,等到雷魔撞在岩石边、头昏脑涨的在原地摇头的时候,他们立刻再次把床弩准备好,又把另外三个铁疙瘩里的一个防水布管的铁口对准雷魔,在一个状似气囊的地方快速用力的反复踩踏,三股黑色的火油便浇在了雷魔身上。 雷魔许是从未见过火油,不知道火油的厉害,并不避让,而是微微睁开了眯成一条线的眼睛,寻找侵犯它领地的生物。 雷家弟子一股脑儿把火油喷出去之后,便丢下东西四散而逃。逃到湖边,聚在雷彻身边,从一个铁箱子里拿出一张巨大的渔网,悄悄钻进水中。 华音也吩咐群豪:“散开!散开!雷魔体型巨大,行动不便,大伙儿施展轻功与它周旋!它的鳞甲不惧刀柄,唯有先天罡气可勉强破之,诸君切不可与它硬碰!” 抬机器的雷家弟子退下,华音手下的教徒们举着火把围上来,华音一声令下:“扔!” 众教徒手中的火把应声丢出,落在雷魔的身上。 火遇上了火油,顿时“轰”的一声燃起来,眨眼之间变成一个火焰巨怪。 华音大喊道:“举弓,射箭!” 教徒们纷纷丢下手中武器,拿出背上的弓箭攻击。一支支泛着绿光的毒箭齐齐上弓。 下一刻,一身火焰的雷魔迎来了密密麻麻的箭雨。 原本这些普通的箭支完全不能给雷魔造成伤害,但刚从冰冷湖水中爬出来的巨兽鳞甲冰凉,表面又被火油煅烧,冷热交替,让鳞甲变得脆弱许多。 这些箭手都是华音旗下三堂之中的精英,个个都是后天高手,箭法精准,内力深厚,数十只箭钉死在雷魔的身体上,几轮齐射之后很快增加到上百支、数百支。 雷魔不住的嚎叫,打滚,却只能让毒素侵入得更快;它虽然牙齿锋利,咬合的动作却不能驱走口中软肉上的箭支,反而让箭头刺入更深,鲜血淋淋。 上一世威风又记仇的雷魔,这一次短短片刻就坚持不住了,立刻掉头冲入湖中,在湖中打滚灭掉火焰,又继续朝湖中深入,企图沉入湖水躲避攻击。 然而,它刚刚冲入湖水,就踩在了一张大网上,越是向湖中游动,大网收得越紧,最后竟被这张网完全包裹束缚住。 不知道这网是什么材质构成,竟然让它挣脱不开! 雷彻哈哈大笑:“大功告成!兄弟们,收网!” 雷家弟子拿出带着钩子的长锁,扔出钩子勾住网绳,另一头栓在十几台钢铁制作的绞盘上。每个绞盘有五个脚,金属脚死死的钉在软泥下的岩石中。 等那边的钩子勾住网,绞盘这边的雷家弟子立刻开始操作绞盘,十几个绞盘同时发力,竟把小山一样的怪物从湖边拉了过来。 “好!”眼见雷魔被擒,华音终于高兴的喝了一声彩。 “今日之事,多亏了诸位教中兄弟舍命相助,也多亏了各位武林朋友前来助拳。华音无以为报,所幸今日财物收获甚是丰厚,些许金银俗物,还请不要推辞!我这便要去地洞中搜寻教中旧物,洞中机关重重,人多不易躲避腾挪,华音便不麻烦各位了。禄伯,你给诸位侠士没人都备上一份厚礼,带他们去大殿中歇息。另外,今日来助拳的门派,都按往日旧例赠送封银。” “呵呵,大小姐放心,老奴省得。”禄伯给华音家三代人做过管家,人情世故最为老练,根本不必华音操心。 正教中人被如此礼遇,名利双收,都很满意。 能不满意吗——他们也就是在上山时和魔教的死士们打了一架,然后在此看了一场擒住妖怪的好戏,最后还能拿到吕祖的秘籍印刷本和金银财宝,简直是天上掉的馅儿饼。 “苗有义,你带人守卫雷魔,把特制的迷药倒在它鼻子上,让它昏迷几天。其他人,随我进宝库!” 至于地洞中的其他秘藏,华音已被拥立做了圣教教主,就该归于华音。武功秘籍和财宝才是最重要的,之外的武器、药物等等,众人的兴趣并不大。 可惜,人心叵测,就算这,可谁能保证这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武林侠客,每个人都能压制贪婪呢、适可而止呢? 总有人认为,地穴中又更多的财宝、有更高深的秘籍。所以,有人在华音一行人的衣物上,做了手脚。 “师弟,怎样了?” “成了,衣服上的气味能一日不散,洞穴中不通风,留存得更久。等她们出来,我们就让蜂王带路,去探个究竟!” 别人不懂这等偏僻的诡异之术,有一个却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问心师姐,等等,我也随你上去。” 一直袖手旁观的薄野楼主作为魔教的一员,原本是有资格留下在此“近水楼台先得月”,但她坐拥江湖上最大的情报楼之一,财源滚滚,家里就是金山银山,自个儿又武艺高强,最在乎的秘籍也早就得了华音的许诺,来此不过是凑凑热闹好奇而已。 如今竟有人在她的眼皮底下用蛊,岂非是班门弄斧! 问心大师不懂蛊毒,然而她是在这里的正教中人里内第一的强者,尤其耳力非凡,竟听见了几个不诡之徒的耳语。 心知薄野楼主出手,定是毒辣非常。但他们窥视别派机密,妄图霸占别派根基,犯了武林中人的大忌,她竟找不到理由来请薄野手下留情。 当下长叹一声,道:“好,同去。” 清梵瞪了一眼身边的人,道:“你又跟来作甚?” 薄野晓晓笑得一脸灿烂:“我是我娘的亲闺女,俗话说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我自然要‘贴身’才行呀!” ☆、惊闻秘幸(下)【捉虫】 下地穴的入口就在湖水的另一边。 对岸的岩石比湖水高一丈左右, 狭窄干燥, 十方背着一卷粗麻长绳, 划过去, 长绳拉直了,变成一条横卧湖面的软梯。 后面又有轻功好的几个教徒游随在十方之后, 把随身携带的木板铺上。木板相隔约有三丈。 铺好之后,华音吩咐其他手下守住湖边, 自己和林思沁、舒贤父子踩着湖面的软梯越过去, 走下地穴。 地穴的入口是一个仅容一个人站立走进的狭窄通道。越往里走, 通道越宽大。 周围岩壁看起来像是自然形成,鲜有人工挖掘的痕迹。 一路上, 有许多的岔路和陷阱机关。 华音几乎不需要思考, 很笃定的选定其中一个岔路前进。 林思沁直觉华音以前偷偷来过,否则就算看过图纸也不能这么快。 不仅是岔道选择,就连机关陷阱也了如指掌。 “这里往前三尺有地刺, 随我跳过去。” “这一片地面和两侧都是毒箭机关,不能越过, 咱们伏低慢行。” “沁儿小心, 放低火把, 上面有钢线,连接毒沙的机关。” “这里走右侧。” “这里开始是梅花机关,走我的脚印。” …… 越往里走,人工开凿的痕迹,像是在天然的基础上进行了简单的加工。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 终于到了目的地。 在一个通道的尽头,洞中凌乱的放着三个大木箱。 打开一个木箱,里面全都放着整整齐齐的银锭; 打开第二个,也是; 第三个,装的是金锭。 除了金银,再无其他。 华音皱眉。 这是出乎她预料的事情。 前世的林思沁曾对她说过,在殷无殇之前的教主,因遇到正邪大战,又生性多疑,把宝藏藏在许多不同的洞穴里。殷无殇继位之后,怕麻烦,便把这些宝藏都归于一处,安放在此。 林思沁破解通道之后,她也来过这里很多次,清楚的记得血莲粉就是放在这里,怎么会不见了踪迹?除了血莲粉,还有吕祖最喜爱的兵器“归魂刀”也不见了。 难道是殷无殇防着她,早就把血莲粉藏起来了? 不可能啊! 如果是这样,也只会血莲粉消失,其他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秘籍、药物、兵器……不应该都消失啊! 林思沁看华音皱眉,道:“你别急。这里既然放了金银财物,说明我们没有找错地方。东西没找到,说不定在其他洞穴,咱们再找找。” “好!” 华音最怕的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一百步走了九十九步,就剩下最后一步,万一因为自己这一世做的某些事导致血莲粉被殷无殇丢了用了或是送人了……怎么办? 华音这等淡然镇定之人,也忍不住有些焦急了。 她强压住心中的烦躁,点头道:“你说得对,地穴这么大,咱们再找找。” 或许,这一世的殷无殇还没来得及把散落的东西聚集在此处。 又找了几个地穴藏宝处,依旧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殷无殇不可能把这偌大一个圣教宝库给转移到外面——哪里能有这里安全?这些年也没听说过殷无殇挥霍宝库的藏品! 别的不说,就吕祖那把“归魂刀”,看模样就妖冶非凡,出世之后定然腥风血雨,绝不可能籍籍无名。 那,宝藏到底在哪里? 华音忽然想起,林思沁前世曾说,殷无殇被她打伤之后,自知必死,临死前捏碎了胸口悬挂的金属短笛——那是控制雷魔的唯一物品。后又把一个盒子打碎。 打碎盒子之后,殷无殇曾哈哈大笑:“任你天纵奇才,也成不了地仙!” 林思沁怀疑那盒子里装的东西,才是成就地仙的关键。 可那又怎么样呢?那时她的心疾已经无药可医,又因自创功法强行修炼而伤及肺腑,能活十年都是奢望,还谈什么成就地仙、延年益寿? 殷无殇拿着这个盒子这么多年,怎么也没成就地仙? 但华音总觉得那个盒子有林思沁所不知道的秘密。 殷无殇还有一间小密室,平时处理教务,放置一些珍贵,却又因为时常需要而不方便放在地穴的物品。 华音回到湖区,从殷无殇出入的小通道回到地面。 通道连接地面的顶盖被掀开,便是殷无殇专用小厨房的米缸,旁边就是殷无殇的书房。 书房和卧室之间隔了一间小密室,利用人的视觉差让人在外面看不出多了一间房间。 华音轻车熟路的走进去翻箱倒柜,很快就在墙上水墨画的后面找到了一个镶嵌的抽屉,抽屉里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普通木盒。 华音小心谨慎的放在桌上,用刀尖轻轻挑开盒盖。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盒。 整个金属盒封得很紧密,唯有正面有一个红色的按钮。 华音想了想,稳妥为上,还是拿回去研究研究。 “什么东西?” 尾随她上来的林思沁见了,从华音身前拿走金属盒,看了一眼,就懂明白音的顾虑,于是走出小屋,叫来一个教众,吩咐道:“拿过去,对,去墙后边儿,再把盒子上的红色地方敲一下。用力点儿啊!” 被她一个笑容就迷得昏头转向的年轻教徒立刻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敲了吗?” “敲了!” “你还活着?!” 教徒差点跪了:“我还活着呢,二小姐。” “咦?奇怪了……华音,你看……” 话未说完,忽然感到地面有明显的震感。 “是地穴有变!” 二人连忙冲回地穴。 地穴中,湖边。 华联、萧空,还有苗有义、十方等数十教众,都围站在岸边,目瞪口呆的望着湖中央缓缓浮起的和雷魔一样大的……铁船? 铁船也不出奇,出奇的是,铁船上面部分竟然被一个巨大的透明琉璃罩罩住,琉璃罩的边缘和船舷严丝合缝,自成一个空间。 铁船静静的浮在水面,周围翻滚的水波表明了它刚刚自水下浮上来的威势。 华音和林思沁对望一眼,均想,原来那巴掌大的铁盒子是这个奇特铁船机关的钥匙。 教中兄弟们纷纷议论: “这是什么……船?” “谁在这里建了如此大的一艘铁船?吕教祖么?” “这船怎么没有船舵?连桅杆也没有?难道用桨就能划走?” “滋——” 大船忽然发出轻微的响声,然后有一个僵硬的声音自船内响起:“检测到钥匙出现在三十米以内。尊贵的飞舰第九副舰长吕先生,第三舰艇欢迎您,请登舰。” “嗖——” 大船侧面忽然往两边拉开了一个小门,小门仅容一人通过。 船上小门打开的同时,门内黑漆漆的空间也忽然亮起了光。而且这光芒不像是一盏灯照出来的,而是许许多多盏洁白明亮的灯火依次被迅速点燃。 哪怕华音历经生死、活了两世,也被这古怪的东西吓了一跳:“阁下是谁,可否现身一见?” 这男声虽然语气僵硬呆板,却是标准的燕地口音,燕地口音乃前朝官话,虽然现在官话变成了汴梁话,燕话众人也都能听懂。 “尊贵的飞舰第九副舰长吕先生……” 那声音完全不理会华音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 林思沁胆子大,又是最好奇冲动的年龄,见着新奇事物,便拉着华音要进去,也不管里面有没有危险。 “走,我们进去看看!” 说完脚尖掠过湖面,蜻蜓点水借力,飞入船舱。 华音紧随其后。 其他人面面相觑,虽然也很好奇,但没有命令,不敢动作。侧头看舒贤,舒贤正拉住舒千舟。 “不要去。这东西诡异,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咱们在外接应,别被一网打尽。” 舒千舟好奇得抓耳挠腮,却不得不等在外面。 华音和林思沁走船内,里面正中间是一个小广场,围着广场边缘是一圈儿金属制的桌子,零星有七八个椅子死死的钉在地上。桌子上有很多各色的按钮,一边闪光一边滴滴答答的响着。 中央什么也没有,宽大又空旷。 【检测到钥匙出现在飞舰内部。尊贵的飞舰第九副舰长吕先生,第三舰艇欢迎您登舰。】 华音想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林思沁思维跳脱,不觉害怕,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是人还是鬼?” 【玛雅星际帝国第三会元第七代皇朝一百零一号继承人设计的次元壁破壁级飞舰专用初级人工智能,编号N075为您服务。】 【玛雅出品,必属精品。本飞舰专利属于玛雅星际帝国黑色指纹集团万界星舰研究所。公主的意愿就是我们的信仰,公主的朋友就是我们的尊贵的客人,每一个持有“钥匙”的客人都将享受全方位的服务。本飞舰具备稳定、高效、隐蔽、节能、环保、限量等优点,带给尊贵的您最安全的保障,让定点传输更加安全。】 华音:“……” 林思沁:“……” 这到底是什么鬼? 怎么听起来全是再给那位“主人”拍马屁? 【即将检测“思维能量化”是否达标,请做好准备。】 “刷”的一声,中央的小广场忽然出现了透明的丝线,组成一幅浮在空中的图像。线条朝四周蔓延开,瞬间穿过华音和林思沁的身体。以林思沁如今独一无二的目力,竟完全全没看到线条延伸的方向。 被这莫名其妙的东西穿过身体,两人都吓了一跳。华音第一时间挡在林思沁身前。 然而一点用都没有,这些光线似乎能穿过一切物体。 【检测开始。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检测结束。】 【检测目标数量,二。检测结果,失败。请加强修行,早日达到穿过次元壁的最低标准,目标点:玛雅星际帝国七号虫洞。】 【警告,飞舰能量即将告罄,请在三个恒星周期内达到最低标准,否则本舰将关闭次元定位并自爆。】 【欢迎您下次检测。再见。】 华音:“……” 林思沁:“……” 等了半天,那只鬼怪的声音没有再出现,华音也松了一口气。 两人小心翼翼的在这奇怪的大船内翻找。 半个时辰过去了…… 什么也没有。 其实这里很空旷,有没有东西一目了然,确实也藏不了东西。 林思沁指尖擦了擦下唇,忽然道:“那个谁,恩,零七五?你在吗?” 【初级人工智能N075为您服务。】 “这里藏东西的地方在哪里?” 【储藏舱室位于飞舰尾部第三节垂直方向。已为您打开舱门。】 刷—— 小广场的某处,一块金属地板横向缩进的另一块地板里,露出一个通往下方的小梯子。 林思沁哈的笑了一声,跑过去往下看。 下方是一个不太大的,四四方方的小房间,里面堆满了各式箱子,箱子里的东西堆得太满,连盖子也没法盖上,敞开着放在墙边。 华音心心念念的血莲粉所装的那个熟悉的青花瓷小坛子,就乖巧的安放在梯子前方一大堆瓶瓶罐罐的中央。 ☆、花好月圆(上)【捉虫】 华音在铁船仓库整理好需要的东西拿上来的时候, 林思沁依旧兴致勃勃的和人工智能聊天。 “外面那大个子, 就是你邻居, 住在湖里边儿那只, 你认识吗?” 【行星级生物——铁甲吼的幼生态,距离成年还有二百八十个恒星日。该物种在本星球即将灭绝。】 “还等两百多年才成年?那肉一定很嫩啊!红烧好吃吗?” 【推荐舰长常采取的食用方式:脊背文火慢烤, 腹部红烧,尾巴蒸卤, 头部炖汤, 四蹄切片后加入泡椒浸泡三个月, 舌头……】 “……” 雷魔这么强大却快灭绝了……是被你们舰长给吃到灭绝的吧? “玛雅星际帝国在哪里啊?” 【大宇宙。】 “什么是大宇宙?比我们整个皇朝领土还大吗?” 【你们生活的这个区域所有水陆范围都属于宇宙里的一个星球,众多星球组成星系, 无数星系构成一个宇宙。具体解释请查阅帝国电子书籍中学教程。】 “你刚刚说……你就是一个会说话的机关?制作你的那位公主是机关大师吗?” 【公主殿下是玛雅星际帝国第一百零一顺位继承人, 同时也是帝国最伟大的程序大师。】 “你会杀人吗?” 【本初级人工智能是服务类,不配备杀伤性武器。】 “那你有什么用?” 【人工智能N075能全方位的协助舰长操作破壁飞舰穿越次元壁。穿越次元壁是玛雅皇室垄断的灵魂印记技能,伟大的公主殿下创造出破壁飞舰技术, 为星际文明的发展做出了跨会元的贡献……巴拉巴拉巴拉(此处省略花式马屁一千字)】 “你只认钥匙不认人吗?不怕钥匙被吕先生的敌人抢走?” 【舰长元十三为最高权限,元舰长设定持有‘钥匙’者默认为吕先生。备注:吕先生因故错过了离开的日期, 本舰特意留下等待。因本舰没有记录过吕先生的灵纹, 元舰长只能将钥匙放在指定位置由吕先生领取。】 “……你们舰长就不怕东西被偷?” 【舰长等人离开后, 吕先生在本星球为人类第一高手。】 “好吧……诶?你还在这里,那吕教祖岂不是并没有‘飞升’?” 【最后一次检测合格时,吕先生拒绝注射纳米芯片助手,无法进入休眠。】 “纳米芯片……是什么?” 【注入体内的微型人工智能N076号。】 “……”那不是相当于鬼附身?正常人都不可能同意啊! 林思沁笑眯眯的继续套话:“有速成秘籍吗?” 【对不起,您无权查阅。】 “有让我突飞猛进的丹药吗?比如吃一颗就突破地仙的丹药?” 【对不起, 飞舰无法携带生物制剂进行虫洞跳跃,本舰无任何类型药物,请努力修行。】 “……瞧这话说的,我练功是很努力的知道吗?” “沁儿,走了。这等诡异之处不宜逗留。” 华音捧着一个木盒过来。 “华音等等我!”林思沁拉住华音,继续问,“你刚才说的自爆,是不是类似于我们武林人说的自断经脉?” 【飞舰有自爆、自毁两种功能。自爆用于敌人强行登舰时与敌人同归于尽,在销毁机密资料的同时最大可能性的杀伤敌人。自毁用于保护飞舰机密,对飞舰以外的生物不会造成伤害。备注:第九副舰长有权开启自毁。】 “我可不可以指定自爆时间?” 【自毁程序预设可以精确到秒,请把‘钥匙’嵌入操作台手动确认。】 半空中打出一个柔和的指示光,指向船舱里的金属桌的某处凹陷。 “设定好了之后可以更改吗?” 【进行三次确认之后无法更改。】 “有钥匙也不行吗?” 【第九副舰长没有取消最终自爆权限。取消程序需要元十三舰长灵纹匹配。】 “嗯……我懂了,华音,我们走吧!” 华音静静看她做完这一切,便随她出船。二人对视一眼,心意相通,不必询问,都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 一个月后,华音继位教主。 同时也庆祝护法长老舒贤的小女儿突破先天境界。 在风云教的宴席上,最特别的一道菜就是风云教传说中的镇山魔兽——雷魔。 “镇山神兽都被新教主炖了吃了……魔教迟早要完!” 来南禺镇舒府蹭吃魔兽肉的仇小先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红烧肉,一边感慨。 “师父,咱们吃饭的时候就不要诋毁请客的主人了行吗?”同桌的一群七星剑派弟子都快哭了,没看见周围的魔教弟子都回头来看我们了吗?!你就不能不要那么大声的把心里话说出来?! 仇小先瞪眼:“她华音把积雷殿都烧成了平地,把教派象征的石坛都给拆了,我还不能说几句了?” 众弟子:“……”我们都知道三年前你被华音打了脸,但不要小气得这么明显啊!你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剩下那点儿脸留着好吗? “师父,你要是和风云教的人打起来,爷爷一定会扒了我们的皮。”身边的关聪悄声提醒。 仇小先听他说到正义盟盟主关老爷子,立刻正襟危坐一派名门领袖气度。 哼╯^╰,老子都当掌门这么多年了,死老头子还成天管东管西!等我武功再上一个台阶老子非得欺师灭祖不可…… 浮山寺和烟雨楼被安排到了一张桌子。 “……我吃素。” 清梵磨着牙,“微笑”着看向把红烧兽肉推到自己面前的人。 “知道知道!你是出家人嘛!”薄野晓晓把肉端回自己面前,对她眨眨眼,一脸“放心我给你打包回去偷偷吃”的猥琐眼神。偏偏这种“下流奸诈”的眼神出现在一张美少女的眼睛里,瞬间变成了“古灵精怪”。 付虎门的门主坐在内院小厅侧面的椅子上,一脸惭愧的对华音拱手:“阿音,是叔父教徒无方!好在未酿成大祸,否则我这老脸都没地方搁!” 说完眯着眼睛盯着大厅中跪在地上的两个青年,恨恨道:“这两个孽徒勾结南疆天一剑派,我早该清理门户,今日是阿音你就任教主的大喜之日,我便让他们的鲜血来添添喜。穆儿! “爹!” “给我拖到港口江边,枭首示众!” “是!” 张穆英领着四个师弟,把两个瘫在地上的叛徒拖了出去。 华音道:“硕叔父勿要自责。伏虎门传承三代,弟子门人众多,哪里管得过来?倒是月前攻打积雷山,多亏了硕叔父帮忙拖住殷贼。” “我和你师父过命的交情,这算的了什么?”张硕不在意的挥挥手,“可惜还是让殷无殇跑了!” 华音道:“他成名多年,在先天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能拖住他五天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 张硕道:“如今他孤身一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是他不顾脸面来阴的怎么办?你和他不一样,一家有老有小的……” 华音却胸有成竹道:“放心,我手上有件东西,他一定会来拿!” 后院,中堂。 堂中,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女子站在大堂中央,微微仰头看着墙上挂的山水画,神色倨傲,眉目艳丽。 她身后的女子背着一张九弦琴,面带微笑,神态温和。 不多时,慕容癿和林韵匆匆走来,刚跨进门,二人就一眼看见了背着琴站着的女子。林韵一步跨过半间屋的距离,一把搂住女子,泣不成声:“四师妹!” 慕容癿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眼眶也有些发红,可碍于脸面,并没主动上前。 待那背琴的女子把林韵安抚好了,朝他拱手行礼:“二师父。” 慕容癿嘴唇抖了抖,最终也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只点点头,“嗯”了一声,道:“好好休养。” 女子轻轻柔柔的笑着:“多亏了公……阿南,最近又得了音儿送给我的药材,再有一两年就可把毒祛除了。” 原本正漫不经心看字画的蓝衣女子听见她的话,对着二人冷淡的点了点头。 林韵向来是个对人情世故不甚通透的人,看不出女子眼中的冷淡。倒是慕容癿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蓝衣女子,怎么说呢,也不是不礼貌,就是看人的眼神就有着“你们这些愚蠢的平民”那种感觉。 这位背琴的四师妹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蓝衣女子的手指,道:“阿南,这是我的二师父慕容癿,和我师姐林韵。” 蓝衣女子反握住了她,神态柔软下来,道:“二师父,林师姐。”但怎么都有种屈尊纡贵的味道。 慕容癿:“……”这称呼是怎么回事儿?! 只听蓝衣女子在空中击掌两下,旁边小厅立刻冲出四五个身穿统一锦衣服饰的男子,个个手中捧着个金碧辉煌的匣子,在大厅中一字儿排开,道:“这是给诸位的见面礼。” 话刚落音,五个锦衣男子训练有素的齐齐改用右手托匣子,左手打开箱子,露出里面的礼品。 慕容癿:“……”怎么有种女婿下聘礼的感觉? 背琴女子笑道:“二师父,师姐,阿南是陛下的第五女。这次无忧山和风云教捐献十箱金银给户部,解了陛下燃眉之急,陛下很是高兴。有御史拦着陛下给咱们无忧山封赏,是她特意求了圣旨,让陛下给了我们‘义商’的称号,还亲自来给我们两派封赏。” “多谢师叔!多谢五公主!”华音带着爽朗的笑着走进来,“四师叔,您的气色比年前可好多了!” 林思沁也凑趣道:“四师叔,京城好玩儿吗?去年你说给我带的千色千花百果酒,可别说话不算话!” “自然是带了!还带了整整一车!都给你放在酒窖了!” 华音连忙打断道:“沁儿,你忘了鹿神医交代的事?你服过血莲丹,三个月内不可沾酒!”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慕容癿是二师父,他妻子才是大师父。 ☆、花好月圆(下)【正文完】 四师叔秦淞文生于官宦之家, 只是家道中落, 年幼时便被送来山上学艺。 年少时, 她的高超琴艺已现端倪, 武学进度也与林韵相差无几;只是她更爱琴艺,习武总是拖拖拉拉, 林韵进阶先天时,她还在后天中期徘徊。 几年后, 无忧山便暗中资助她的堂兄来此地任县令。 然而没过多久, 天一剑派的钟怀灵经过无忧山附近时, 恰巧被眼尖的一个捕快认了出来——正好不久前衙门重新张贴了朝廷通缉兄妹二人的画像。 县令当即下令围剿。 钟氏兄妹向来无法无天,钟怀灵更是行事随心所欲, 恼羞成怒之下便趁夜色去刺杀县令。 秦淞文那一晚正好在县令堂兄家做客, 当即抽剑应敌。但她哪里是先天的对手,被轻而易举的制住。钟怀灵不仅割断她的手脚筋脉,还给她下了蛊毒。 华音立刻请来鹿神医给她诊治。筋脉是勉强修复了, 能和普通人一样行动,但却再也不能练武了。蛊毒霸道, 即使解除之后, 她的身体也虚弱很多, 再加上虚不受补,很难治愈,只能慢慢调养。 调养很简单,秦淞文钟爱琴艺,不能练武也没沮丧;但这期间需要用到的药材却不计其数。有些药材, 有钱也买不到。幸好华音为了林思沁的病,沿江开了许多药材铺子,名贵药材都能拿来当饭吃。 恰逢秦淞文家复起,投入太子麾下,而五公主钟爱琴音,家里人忽然接了她去京城调养。不久后,传来消息说她成了五公主的琴艺师父。 五公主很喜欢她,不但为她敞开了公主府的药材库,如今还为了她来关照两个对于公主来说上不了台面的“非法帮派”。 华音的前一世,秦淞文并没有遇到过钟怀灵。她钟爱琴艺,山中呆不住,去江南游玩、与各路才子花魁切磋琴艺,哪知被微服私访的吴王世子调戏,一时失手一剑把世子给刺打死了。吴王的客卿带着侍卫一路追杀至东海上,在海上把她乱箭射死。 这一世,华音特意请来几位名声未显的音律大家养着,在无忧山下陪她研习琴艺,哪知道在山脚小县城探个亲就出了事——华音毕竟不是朝廷中人,对秦淞文也不可能如对林思沁那般事事上心、细致妥帖。 还好,五公主欣赏秦淞文琴艺,待她也日渐亲厚,皇室的药材远比华音手中的更好更全,还有专治蛊毒的御医,比鹿神医的医术更专精。 半年多以前,正月里,秦淞文亲自带了年礼去了无忧山给慕容癿送去,还许诺了给林思沁带酒。 那时秦淞文的毒就全解了,这会儿看,她的脸色又好了许多,已经完全看不出蛊毒造成的虚弱。无忧山上下见了,都很是高兴。 慕容癿发现华音对林思沁的心意时,大发雷霆,差点追出去打死华音清理门户。华音思来想去,只能提前施行叛教入魔的计划,将功赎罪,才能让慕容癿暂且无视她对林思沁的逾越之情。这时候慕容癿肯定不容她把话说完,须得有人为她求情。 师门长辈中,师父嫉恶如仇,一丁点儿口风都不能透露;小师叔虽然是师祖奶奶和师叔祖慕容癿的亲儿子,但向来不务正业,慕容癿看到他就想发火,找他来只能火上浇油;唯有四师叔,因为受伤病弱,慕容癿心中十分愧疚,甚是怜爱。 于是华音连夜跑去京城,陈情对林思沁的心意,并请了秦淞文、这位慕容癿四弟子回无忧山求情。 若没有这位慕容癿怜爱的女弟子求情,华音说不定还没把卧底风云教的计划说出来,就被慕容癿一掌打死了。 “阿音。”秦淞文看见她很高兴,靠近五公主身边,亲昵道,“这就是我的师侄女华音,无忧山这一代的大弟子。” 华音之后又介绍林思沁,然后是无忧山其他弟子。 慕容癿对华音一如既往的没有好脸色,冷着脸对她道:“你师妹以后都留在这边,你要好生照看。这些年你胡作非为,仇家甚多,别连累了你小师妹!” 华音点头说好。 “听说殿下精通音律,我在教中宝库里发现了一床古琴,宝剑赠英雄才不会蒙尘,这把琵琶便送给公主,还请公主不要嫌弃。” 五公主面色明显和缓了许多,道:“什么琴?” 华音笑道:“我也不知,正要请殿下品鉴。” 周围无忧山的长辈和同门眼睁睁的看着华音公然贿赂朝廷命官,然后带着五公主和秦淞文出去参观古琴,林思沁看华音对五公主和颜悦色,一脸不高兴的跟了上去。 慕容癿看了一眼只顾着和张硕、云言婷等好友谈天的林韵,深深叹了一口气。 林韵这一代,他和作为掌门的发妻一共收了五个弟子,林韵是个武痴,老二老三早早死于当年的正邪大战,老四不能练武,儿子是个逗比,这一代基本没指望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圆滑善谋的大弟子,结果叛逃了不说还把绝才惊艳的小弟子给勾引跑了,还好剩下的几个也都勉强成器,第四代也有了传人。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或许,这样平平淡淡的氛围才适合无忧山,若是那天真的发扬光大了,像风云教这样,说不定山中派系斗争的腌臜事都得恶心死他。 隐入山中,游于市井,这或许才是武林中人最轻松的人生。 萧空和展鹏作为林思沁的人,拖家带口的来吃饭——当然了,都是展鹏的亲友,他一家人都来帮林思沁做事了。舒贤这些年攒下来的财产,都在易娘手中,而易娘又统统给了林思沁。 当时林思沁很诧异的看向舒千舟,舒千舟带着“其实是被捡来的孩子”的莫名失落感干笑了两声,道:“妹妹只管花用,不够了给哥哥说,哥哥这里还有。” 林思沁很诚实的说:“不会不够用啊——华音比你有钱多了。” 舒千舟捂着胸口默默的走开了…… 后院密室中。 华音打开了几个天窗,让日光透进来,以便五公主和四师叔赏玩珍宝。 吕天赐和从前的教中高层留下来许多珍宝,有些宝物连皇室都没见过。只是历代教主都醉心于武学,以至于让这些珍宝放在地穴里蒙尘。 幽蓝色的夜明珠,如彩霞一般颜色的珊瑚,能奏乐的木偶,栩栩如生的玉雕、水火不侵的皮纸……另外还有各种书画字帖、琴笛之类的古物。 五公主和秦淞文在里面慢慢赏玩宝贝,林思沁和华音陪着等待。 林思沁把华音拉到角落里逼问:“五公主和宜兰郡主哪个好看?” 璐王回去之后不到一个月,第二任妻子就“暴毙”了,曲王妃的儿子也销声匿迹。紧接着就是请封嫡长子为世子,女儿宜兰县主加封为宜兰郡主。 宜兰郡主有京城第一美女的美誉——当然,所谓的第一美女第一才子,在京城有这样称号的并不止一个,没有人的美貌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但这也能说明赵宜兰的美貌在京城算是最顶尖的一小撮之一。 林思沁与赵宜兰有五六分像是,她这样问,明显就是问自己和五公主哪个好看。 华音自然说:“你好看。” 林思沁咬着下唇笑,故意继续问:“有多好看?” “……”华音最擅长的是自我修养,而不是褒奖,这种问题太难为她了。想了想,舒家目前也就舒千舟最俊美,于是道,“比大哥还好看?” 林思沁心想晚上回去还是把大哥私藏的那个银票匣子告诉娘亲吧。 还在外面陪圣教高层喝酒的舒千舟忽然觉得后脑勺凉凉的。 这会儿密室中就只得四个人——五公主、四师叔、林思沁和华音。密室外,由十方和华联亲自守着大门。 再外面,分散着三个后天后期的精锐看守着。 然而就五个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大白天,一个影子一晃而过,直接穿过庭院,飞跃到密室上方的屋顶,从天窗一跃而下。 “什么人!” 十方看见黑影便拔剑上屋顶查看,等他上去的时候来人早就进了密室。华联站在门口喝道:“不要动!各方安守远处,防备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刚刚准备冲过来的三个教徒停住了脚步,警惕的戒备。华联拿出一枚信号弹点燃。 院子里立刻有十几个教徒背着武器朝这边赶来。 十方从天窗往里看去,正见到殷无殇一把抓向五公主。秦淞文脸色大变,大喊:“住手!” 华音和林思沁双双出手。 林思沁拉住腰间的环扣,抽出一把软剑。这把软剑和寻常兵器不同,长约寻常剑刃两倍,甩出去犹如一条银蛇鞭,卷向殷无殇脖子。 殷无殇抬手去接,手中的罡气与剑刃的罡气撞击,发出类似金属碰撞的声音。 林思沁服用血莲丹之后,不但心疾好了,还一口气突破到《辞心诀》第十一层,晋升为先天高手。只是她功力尚浅,比不得殷魔这等成名十数年的高手,一撞之下,气血翻涌,连退五六步才缓过气来。 她退的时候,华音默契配合,左手一抬,露出暴雨梨花针的袖口。 殷无殇看见阳光反射的绿色荧光,连忙往旁边躲了一下,但马上就反应过来——华音不敢放暗器,他旁边就是五公主,五公主可不会武功。 华音抓住他避让的这一瞬间,抽出背后的长刀,一刀斩下,再次拉开他与五公主之间的距离,拦在五公主和秦淞文身前。 华音的心腹手下们和五公主的护卫迅速围拢,刀剑、弓、弩,纷纷对准了殷无殇。 殷无殇丝毫不惧,哈哈笑道:“华音,我早就看你有枭雄气度,今日果然取我而代之。天下女子,唯圣女与你当得巾帼女侠之称!”言下之意,似是对魔教教主之位并不放在眼中。 “谢教主提携。只是道不同,不相为盟;我急需血莲粉救命,教主却以此拿捏于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成王败寇,区区教主,算得什么?只有超脱地仙,问鼎大道,才是正道!” 殷无殇一向不耐烦这些弯弯绕绕,但也不傻,一听就知道,华音是当着众教徒的面把自己篡位之事说得更光明正大罢了。 他打断华音的话,道:“今日我来,是来拿不属于你的东西!至于这圣教教主?你要做,本座成全你便是!” “钥匙?”林思沁手中捏着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你说的是这个东西吗?” 殷无殇看见金属盒,眼角跳了跳,却没动,道:“不错,就是此物!” “你说给你就给你么?”林思沁嘻嘻笑道,“这个东西,能打开天外神物,凭什么给你?” 殷无殇桀桀冷笑:“我要来,你们防不住;我要走,你们也留不住!除了你这天才小师妹,和老不死的慕容癿,有一个算一个,我想杀谁,就能杀谁!” 原本他家大业大,做事还有所顾忌,如今孤身一人,却反而变得更可怕了许多。 “好!东西给你!”华音道,“这东西对我来说毫无用处,我也不信它真的能带人超脱此界——就连吕祖不也没走吗?以至于让它留在湖中埋两百多年。” “这就与你无关了!你留恋凡尘,我志在大道,咱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殷无殇功力深厚,确实如他所说,若是化身刺客,华音的亲朋好友可防不住。但殷无殇却也忌惮华音身后的慕容癿,更有五公主、璐王、宜兰郡主、易家的当代家主——易将军,都与她交往甚密,这几人甚至可以左右半个朝廷。 若是发出通缉令,天下之大,他或许可以躲避一时,但购买练功药物就麻烦了许多,平白让他的修炼多出变故,还得躲避追查、培养代理……这些都是怕麻烦的他最厌烦的事情。 互有忌惮,便可相安无事。 华音对林思沁点点头,林思沁哼了一声,把金属盒丢给殷无殇。 “东西你拿到了,你走吧!” 五公主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看着殷无殇离开之后,方道:“放虎归山,终究是个隐患。” 华音点头,“我明白。” 五公主看她神色镇定,便知她或有后手。 但公主装作不知。 这位公主虽性情高傲,然常年参与政事,比只会宅斗的赵宜兰更懂得如何与这些江湖老油条相处。 三天后,华音得到消息,说积雷山忽然发生地动,整座山几乎被夷为平地。 华音却不敢放松:“华联,派人挖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次挖山,挖了两年有余,花费银两不计其数。但始终没有见到殷无殇的尸体,连那古怪的铁船也不见一片残骸。或许真如那古怪的声音所言,自爆威力甚大,伤敌伤己、片甲不留。 从此之后,殷无殇再没有出现过。 风云教只剩下五分之一的势力,其他人在这次内讧之中,死的死散的散。 不过,剩下的几乎都是精英。 华音与烟雨楼结盟、与无忧山等乾江沿岸门派交好,又传闻其勾结朝廷,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江湖上有人几次来挑衅却都灰头土脸的败走, 渐渐的,这位信任教主便被江湖人所敬畏。 整个派,也渐渐沉静下来,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 几年后,华音成了江湖上的一个传说。 谁也不知道,她早就回到了无忧山,与心上人相守,如神仙眷侣。 或许,等到下一次江湖风起,江湖才会再现她的英姿。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才知道琴的数量词居然是“一床”。以前都以为是一把琴呢。 。 正文主线完结了,接着会更新番外。 番外有林思沁恢复记忆的章节,这些章节我会标注的,不喜欢的可以忽略。 新书名字:《杀手情节(潜伏娱乐圈)》,黑色指纹杀手系,小七穿越平行世界之后的逗比日常。欢迎来临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