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已久 作者:讨酒的叫花子 文案: 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傅北素来稳重,性子温和,跟打小就离经叛道的乔西是两种人。 乔西年少无知,情窦初开的时候总是不大清醒,没有自我,傻愣愣缠着傅北不放,不会看脸色,殊不知早被厌弃过无数次,连周围人都看不下去,私下里说过不少难听的话。 那会儿就是有情饮水饱,惹人厌,处处讨嫌,还不自知。 后来就懂了。 她倒挺看得开的,离经叛道到底,把该做的都做了,不该招惹的也招惹一遍,然后干干脆脆走人。 再后来,斯文正派的傅北抵着她不放,情难自控地亲吻,克制而隐忍,占有欲那么强,完全变了一个样。 她没所谓地笑笑,问:“怎么,舍不得啊?” 恃美行凶心口不一纹身师x斯文败类教授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西,傅北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江城的六月凉爽,气温适宜。 西区的土地值钱,七井街的楼盘十分抢手,乔西就在这里买了一套房,昨天才搬进来。 房间的窗户朝东,初生的太阳金灿灿,光从窗帘缝里泄进,投落在干净的地板上,地板上简直凌乱,衣服裙子丢得七零八落,还有用过的东西,黑色的小物什就挂在床角,随时都要掉落下来。 床头的小灯被打开,灯光犹如外面金黄耀眼的晨曦,刚刚又经历过一次情事,太累,乔西懒散趴着一动不动,连眼皮子都不愿意抬一下。 被子已经被她推到细瘦的腰后搭着,纯灰色的被单很衬肤色,让光洁如玉的后背看起来更加白皙细腻,她有些瘦,身材却凸凹有致十分傲人,露在被子外面的腿笔直修长,没有一丝赘肉。 一会儿,乔西终于动了动,从被子里钻出来,里面有些热。 腰后左边的火红色纹身显现出来,是一簇火红娇艳的扶桑花,大片的热烈火色占据了半个腰身,开得妖娆妩媚,花的根茎弯曲而绵长,几乎快蔓延到挺翘的臀上。她背后热出了细汗,腰间就有一点点润湿,扶桑花便像被水露滋润浇灌过一样,艳到生香,让人移不开眼。 浓烈火热,跟她一样。 旁边的人亦动了下,坐起来倚着床头。 这是傅北,跟她共度一夜的人。 与乔西不同,傅北天生就温润淡然,从小到大都一样,方才还那个隐忍克制的样,现在又变得清冷,一点情趣都没有。 她五官比较立体深邃,长眼高鼻,薄唇,唇色不深不浅,眉眼间带着疏离淡漠,又有点风姿绰约的韵味,标准的性冷淡脸。至于到底冷不冷淡,只有乔西领会过,她最清楚。 看到乔西腰后惹眼的火红纹身,傅北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而后不动声色地别开眼。 乔西却察觉到了,枕在胳膊上的脑袋转过去,看着傅北修长分明的手,红润的唇角扬了扬,轻声问:“好看吗?” 傅北低眼看了看,没应声,只不着痕迹地把手挪开。 乔西挑挑眉,笑笑,又说:“我问你,怎么不回答,好不好看?” 说着,她竟然直接支起身子,用小臂环住了对方的肩,都快抵在这人怀里,靠得太近,她都能感受到傅北平稳匀称的气息,故意再凑近了些,红唇就快挨到傅北的嘴角,然后就不动了。就这么面对面僵持了会儿,还是那样,颇无趣,她想要退开,然而却被傅北一把抓住。 这人力气不小,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乔西就直直看着傅北,毫不遮掩,甚至还坐直了,大大方方的样子。瞧见锁骨之下,傅北脸色未变,只是声音沉了两分,低低道:“乔西,把衣服穿上。” 乔西毫不意外她会这么说,抬手勾了勾散落的耳发,轻声说:“好啊。” 然后她挨过去亲昵地挨了挨傅北的下巴,还帮这人理理睡袍领口,掀开被子,竟直接这么下床,背对着傅北打开衣柜找衣物。 在衣柜里随便翻翻,拿条牛仔裤套上,她弯下腰,腰后红艳艳的扶桑花亦跟着动,摇曳生姿。 傅北只看着。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这是唯一一次出格,没有喝酒,没有冲动,昨晚她俩都非常清醒,甚至刚刚还重温了一回。乔西先主动的,说是带傅北过来看看新公寓,结果一进门就抱住了对方。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乔西笑得乖张,手不老实地乱动。 傅北平时那么冷静自持的一个人,竟半推半就地做了。 她俩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乔西小五岁,今年二十二,刚毕业一年,如今在七井街开了一家纹身店,她从来都是不省心的那个,离经叛道,从小到大没个正形,在大院里最不受长辈们喜欢。 傅北就不同了,稳重,性子温和,出生在优渥富庶的世家里,高学历有能耐,年纪轻轻成为博士,回国任教就被江城大学直聘为教授。大院里谁提起傅北两个字,后面都会带几句夸赞,优秀,出色,年轻有为。 乔西小时候最喜欢追在傅北后面,走哪儿跟哪儿,甩都甩不掉,她那时性子矜娇,可对着傅北却不一样,整天腆着脸凑上去,屡屡碰壁也不气馁,即便傅北天天冷着脸她也愿意贴过去捂这块石头。年少无知,情窦初开的时候总是不大清醒,没有自我,傻愣愣缠着别人不放,不会看脸色,殊不知早被厌弃过无数次,连周围人都看不下去,私下里说过不少难听的话。 直到傅北出国深造,乔西都还是那般。 只是现在却变了一个样,更加没个正形,不正经,不像会安分的主儿。 傅北也变了一个样。 穿上裤子,乔西当着傅北的面随意披一件衣服,偏头问:“今晚还要回学校?” 像个没事人一般,语气平常而轻飘飘,好似刚刚在床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那个抓着床单缓气的不是她。 傅北思绪有些乱,揉揉眉心,“不回,回大院。”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乔西慢吞吞地系扣子,低身把地上的衣服全部捡起来,“今天傅爷爷请客呢,听说请了整个大院的人,整得挺热闹的。” 字字带刺,脸上却无比平淡。 傅北被江城大学直聘,是值得庆贺的喜事,傅家自然要宴请宾客上门。要不是乔爸乔建良打电话过来说这事,乔西都不知道,连傅北回国她都是前天才知晓,大家都瞒着,生怕她会做什么似的。 想到当初的事,她有些好笑,自己有那么能耐?至于么。 她光着脚往外面走,瞥了眼床头的傅北。 傅北问:“去哪儿?” 她漫不经心地说:“店里有客人,差不多快到了,得过去一趟。” 走到门口还将门带上,出去穿鞋子,走了。 走得太干脆,都不管房间里的傅北,头都没回一下。 房间中,傅北皱起眉头,当看到垃圾桶里有三个用过的长条粉色包装袋,沉思着,薄唇紧抿。黑色垃圾袋里的东西,无时不刻提醒着昨夜有多放肆妄为。 昨晚到现在真有够荒唐的,像一团理都理不清的乱麻,但就是发生了,深刻而难忘,那种感觉都还在骨子里跳动着,不安分地肆意流淌。 . 七井街依旧热闹熙攘,大清早就人来人往,乔西回到店里,进休息间洗漱,对着镜子收拾一番,今天少有的打扮得清爽利落些。 店里并没有客人,今天压根不营业。 她的唇色有些红润,眼角流露出些许疲惫,昨晚那么折腾,肯定累。 算着时间,临近中午时开着吉普回大院。红色的车身瞩目,加之野性的车型,立马就吸引到一大片打量。 不用猜,大家都知道谁来了。 乔西已经对众人的反应习以为常,关上车门就直接进去。她今天的穿着还算给面子,不像往常一样张扬,素雅干净,真像从学校里刚出来的学生,只是终究有些不分场合,毕竟在场的宾客都是西装礼服,各个都穿得十分正式。 这身过于寒碜的打扮招来不少探究和不满,乔西很有自觉性,清楚自己讨人嫌,主动往角落里走,不碍任何人的眼,独自坐着等开席。 只是这一等,就等来了乔建良,还有继母周美荷和便宜弟弟周林。乔建良对她还是可以,一见到就连忙过来,只是对她的穿着不太认同,可到底没说什么,继母的情绪就直接摆上脸,眉头微蹙,不过碍于众人在场不好明说。 说白了,都觉得她丢脸子。 乔西觉得挺好笑的,毕竟乔建良昨下午才打电话告诉她,今天要来参加聚会,让准备准备,其实心里早清楚怎么回事,只是不得不来走个过场。 自己在哪里都多余,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招这么多人记恨,偶尔认真反思反思,不明白究竟哪儿做错了。 但有时候就是这样,不论做什么都不对,吸一口不要钱的空气都有错。她自己很无奈,没所谓地喊了声:“爸。” 没叫继母和便宜弟弟,周美荷脸色十分难看,强忍着不发作。 乔建良没在意那么多,拉着她叮嘱几句,说:“今晚回家,听话一点,吃完饭再走。” 乔西皮笑肉不笑地应下,从头到尾没搭理另外两个人,不过人家母子俩也不会正眼看她一下。乔建良带着母子两个去见那些老熟人和合作伙伴,熟练地左右逢源,很有精明生意人的作派。 有人打招呼,客气喊道:“乔西。” 她回头应了一声,哂道:“婶婶。” 但是没多聊,而这一回头,就看见了刚出来的傅北。大家都围着这人,侃侃交谈,傅北换了身干练风小西装,乌发重新打理过,身形高挑腿又长,禁欲而清冷,全然没有早晨那种放纵沉沦的痕迹,多正经。 乔西记得当年刚搬进大院,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傅北。 乔建良拉着她,热切地介绍:“小西,叫姐姐。” 那会儿傅北就站在一群大人中,淡然地看着她,带着不外露的疏离,自始至终没有给过正眼。 第2章 可惜乔西偏偏不会看脸色,七八岁的年纪不识人,一下就被那张好看的脸网住,还真听话地叫了声,嗓音弱弱的,黑不溜秋的眼珠毫不遮掩地打量着对方。 当时老太太还在世,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便慈祥对乔西说:“以后就是邻居了,有空常过来玩。” 她怯生生地点头,当了真。 老太太是梨园中人,唱昆曲旦角的,在业界内颇有名气地位,很受尊敬,门下有两位亲传弟子。乔西喜欢跟着大家闹腾,有模有样地学,然而始终学不到精髓,她倒不在意,因为本就不是为了学昆曲来的。 傅北爱看书,比谁都坐得住,时常拿一本书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看,一下午都不会抬一下头。 乔西就在练功房的阳台上偷偷瞧着,好奇究竟在读什么。 十二三岁的人已然有了后来清冷干净的模样,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与平和,勾人目光。和傅北相处,这人的眉头时不时就皱起,不耐烦被她打扰,有时实在恼了,就会沉着声音说:“别一天到晚盯着我。” 乔西的脸皮从小就厚,这时候就板着小脸认真说:“没看你。” 傅北不悦。 她又说:“你看我,才会发现我在看你,就算我在看你,那你也看我了。” 傅北懒得理会,哪来那么多歪理。 乔家是暴发户,庸俗没底蕴,全家就没两个文化人,最高学历就是大学生乔妈了。乔妈是标准的传统女人,温婉柔和,性子软得能掐出水来,却生了野火一样的乔西,一家人原本住在北区,突然发迹后才搬到全是有钱人的大院。 傅家则是书香门第,家底厚实深远的世家,老太太和傅爷爷都出自旧时的大户人家,傅爸那一辈全是留学派,除了傅老爹做了大老板,剩下的全在搞学术,有钱有底蕴,跟乔家大为不同。 小的时候不懂人情世故,不明白两家之间究竟差在哪里,大了才知晓,原来人与人之间是会分阶层的,即使你家不差钱,但终归不属于那个圈子。 后来乔建良费心费力想融入这个圈子,整日对乔西耳提面命要好好读书,将来做有出息的高知分子。可乔西没那个本事,不是读书的料,不但读的普通大学,毕业之后还从事了周围人都看不上的行业。 她曾经装模作样地看书,借着学习靠近傅北。 刚开始并不是喜欢,只是想接近这人。 傅北对所有人都那个样子,爱搭不理的,有些心高气傲,十来岁做事还不够完美,有时候忍不住把情绪摆在脸上,不像后来对谁都平和,城府深沉。 乔西觉得不是在针对自己,便得寸进尺,成天往傅家跑。 “你来干什么?”傅北总问,清冷的脸上一如既往没表情。 她腆着脸回道:“找别人,不找你。” 结果还是要往傅北身边凑,扒着石桌瞅傅北究竟看的什么书,那是一本全英文的名著,花纹繁复的封面上印着《Pride and Prejudice》,书页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乔西一个单词都不认识。 直到读高中,老师给大家推荐好书阅读时,想起那本书,才知道英文名翻译过来叫《傲慢与偏见》。伊丽莎白和达西的爱情故事照亮了乔西的少女心事,她觉得傅北对自个儿有偏见,不过她不傲慢,自认为很平易近人。 傅北不喜欢别人靠那么近,眉头一拧,不着痕迹挪开。 乔西不知趣,跟着挨过去。 “这是什么书?”她小声问。 傅北淡淡说:“你看不懂。” 乔西嘴巴特欠,立马回道:“就是看不懂才问你。” 那时候傅家的人都还不错,对她这个小孩子格外宽容,连一向威严的傅爷爷对着她脸色都会柔和两分,是以乔西一直都不知趣,而且还不明白那些弯弯绕绕。 老太太为人和善,每次看到她硬要凑在傅北身旁,就会说:“她年纪小,不懂事,你要让着些。” 傅北冷淡淡地说:“她已经八岁了。” 乔西连忙纠正,一脸认真:“还没满,差两个月。” 惹得老太太直笑。 现在回想起来,懵懂无知的时期果然最幸福,那几年乔妈在,老太太也在,她是最受宠的,即便傅北成天跟冰坨子一个样,但并不是针对她一个人,性格太傲气而已。 那些年傅北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严重不耐烦时,薄唇阖动——“不要跟着我。” 总归还是能接受,不碍大事,而且傅北在一群富家子弟里的确还算好,称不上恶劣,不像另外那些人,会把嫌弃摆在脸上,好像跟乔西在一起会拉低他们高贵的身份和品味似的。 来参加宴会的宾客真不少,有一些十分眼熟,甚至在电视上见过,当然也有乔西讨厌的人,譬如对面那个穿鹅黄长裙的直发女。 直发女是继母的侄女,叫周佳琪,高学历家庭出生,不过这学历真代表不了人品,这女的相当讨人厌,一直跟乔西不对付,尤其当乔建良娶了周美荷后,周佳琪看她就像看肉里的刺一样,不拔出来不舒服。 乔西刚想端杯水润润嗓子,昨夜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有些不舒服。 孰知周佳琪淑女温柔地过来,边走边亲和地跟熟人打招呼,走到她面前,脸立即跨下,轻飘飘小声刺道:“礼服都不穿就过来,姑父是没教过你么?当过来吃顿便饭就走,穿这一身摆脸子给谁看。” 今天不想闹架,乔西喝完水放下杯子,回道:“是没教过。” 一句话堵住周佳琪。 这种场合不能吵架,周佳琪脑子还算清醒,口中嘲讽地嘁了声。 周家在这个圈子里不算有钱,倒是出了几名知识分子,在学术研究方面又跟傅家攀上了关系,周美荷是大学老师,这也是乔建良二婚娶她的原因,体面有涵养,给乔家添光长脸。 “今天别惹我,没心情。”乔西慢悠悠地说,连眼神都不愿匀一个给她。 周佳琪讽刺:“装什么清高。” 乔西这才睨她一眼,不过没回击,她答应过乔建良,只吃饭不惹事,于是忍下了,不做搭理。 周佳琪自讨没趣,打心眼里看不起乔西,站一起都感觉丢脸,毫不掩饰嫌弃地走开,到另一边遇见自己的朋友,不满地低语几句,大概在说乔西的坏话,一群人齐齐看过来。 猜到怎么回事,乔西立马噙出一丝笑意,见那群人面上不太愉快,唇角弧度弯得更甚,只是笑不达眼底,有点冷冷嘲讽的意味。 她天生长得美,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高级的冷艳感,微微抬起下巴,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睥睨着对面一群人,好看又野气不羁,即便没有华丽的礼服,颜值亦能吊打这些嘴碎女人。 周佳琪脸色霎时难看,咬牙切齿恨恨的,看着她笑成那样就窝火。 远处的傅北注意到这边的异常,多看了两眼。 旁边人问:“在看什么?” 傅北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平稳回道:“没什么。” . 乔西见到了傅爷爷。 老人家身子骨仍旧硬朗,见到她笑眯眯的,不在意她穿哪样的衣服。 “你爸说你最近自己开店了,在做什么生意?” 傅爷爷向来会处事,对谁都能笑脸相迎,对她亦是,明明请客都不请乔西,现在看到人却处变不惊,甚至能大度地包容她不同于众人的穿着打扮。 以前他对乔西还是不错,只是后来清楚了乔西的心思后,想法就改变了。 乔西不卑不亢回道:“开纹身店,不算是生意。” 知晓别人看不起,不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傅爷爷面色如常。 旁边其他人神情复杂,乔家挺有钱的,开纹身店…… “不错,”傅爷爷说,言语里没有半点轻视的意思,“有主见,年轻人总要出去打拼打拼。” 周围的人附和,竟跟着夸两句。 在场的大多都是墙头草,风一吹就顺势往一边倒,乔西早已适应这样的场面,还能见怪不怪地回话。 “只是找点事情做,闲着无聊。” 傅爷爷突然问:“这次要在家里呆几天?” 自从继母进了乔家的大门,乔西就很少回来,若非必要两三个月都见不到人影,她跟周美荷不对盘,在一个屋檐下过不下去,便拿着自己应得的那份出去一个人过。 她一怔,随即说:“还没想好,看吧。” “建良说你要出去旅游,就在这两天。”傅爷爷是聪明人,猜到她会对傅家不请她的事介怀,迂回解释一句。 乔西没回答,思索该怎么说。 总得给人家台阶下不是。 然而不等她开口,一道颀长利落的身影挡在了前面,恰恰遮住她。 傅北从容不迫地看看众人,轻声喊道:“爷爷。” 这人一来,傅爷爷立时收了话头。 本来就没聊的,不多时,一行人离开。 傅北站的位置赶巧,正正堵住角落里的乔西,不让人在谈话的时候走掉。她神情寡淡落拓,垂眼看着,眸子里平静始终如一,似乎没有要让开的打算。 乔西想从另一侧绕开,却又被挡着。 “去楼上,房间里等我。”傅北薄唇阖动,低声说。 一贯的作风,不容拒绝。乔西没像以往那样听话应下,而是满不在乎地回道:“要开席了,晚上再找你。” 说话时她离得比较近,傅北都能闻到淡淡的香气,这气味昨晚陪了她一夜,自然难忘。乔西的衣服领口宽松,露出半截精致性感的锁骨,往上是白皙纤细的脖颈,她说话时总是不自觉地稍微仰起头,流畅的颈部线条显得更加柔美。 傅北嗯了一声,移开视线。 第3章 宴席非常无趣,不过就是一大堆人聚在一起虚以委蛇,过来的目的不在于吃饭,是变相地交际应酬。 很少会有人过来搭理乔西,她一个人坐着,吃完饭离开,晚些时候天黑了再过来,上楼到傅北房间等着。 房间没反锁,拧开门就能进去。 里面还是原来的布置,一水儿的黑白灰冷色调,装修简单而低奢,房间面积很大,靠走廊一侧的墙壁立着书架,上面摆满各式各样的书。 傅家的院子还有许多客人,众人围坐在一块儿交谈,等半天都还不散,傅北在楼下脱不开身,等得空上来时,乔西正在翻着一本书。 “等得无聊,就随便看看了。”她解释道,把书放回去。 傅北把外套脱下挂架子上搭着,“没事。” 乔西径自找到凳子坐下,一点不客气,似乎没有要先开口的打算,连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等了多久?”傅北问,神情略显疲乏,昨晚没怎么休息,今天白天一直在应付那些人。 乔西回道:“大半个小时,不久。” 衬衫太紧束不舒服,傅北把最上面两颗扣子解开,顺手把门反锁。扣子一开,性感分明的锁骨就露出小截,上面有暗红的印子,一大片密而紧凑,都是乔西的杰作,当时她拦着不让,乔西跪坐在她腿上攀着,全然不听,最后只得由着。 看到锁骨周围的痕迹,乔西不由自主多瞧了一下。 傅北背上还有抓痕,只是穿着衣服被遮住看不到。 乔西就是故意的,可当时越是这样,傅北就越是挟着她不放,愈发地显露出占有欲,偏执到无法自控,她本还有些束手束脚的,后来就什么羞耻心都没了,如今见到傅北这样,后知后觉别开脸看向地毯。 楼下传来说话声,仍有宾客没走,傅北倒了杯温水递过来,轻声问道:“纹身店开在哪里?” 刚回国两天,很多事情都还不清楚,身边人对乔西更不了解,学校那边的事情还没完全解决,昨天要不是乔西主动过来找自己,她都不知道她已经不在大院住。 不仅如此,乔西还把所有联系方式都换掉。 “七井街。”乔西如实回答,反正不说傅北也能自己查出来,没必要隐瞒。 两人之间不同于以前,变得过分疏离,明明才更为深入过,却像在渐行渐远。 乔西有些心不在焉的,下午太阳大比较热,她换了一身衣服再出来,小吊带加短裤,很是显身材,玉白的双腿特别长,腿根都没有赘肉,腰细,细到撑不起吊带。 这样的打扮在今天就显得尤其轻浮,若是中午过来这么穿,肯定要挨训。 “新的电话号码多少?”傅北问,不再说没用的废话。 乔西表情微动,漫不经心地说:“昨天才换的,记不住。” 傅北皱眉,耐着性子说:“那给我打一个电话。” “手机放在隔壁了,没拿。” 明显不愿意给,房间里顿时安静。 外面的夜色寂寂浓郁,漆黑无边无垠,望不到天空的尽头,星月早就隐进云层里。 . 刚到大院那段时间,是乔西最黏乎傅北的时期,当时学校还没开学,她在这边一个小孩都不认识,周围全是两三层楼的大房子,可居民却很少,不像热闹熙攘的北区,街上到处都是人,连旮旯胡同里都有人住。 乔建良和乔妈都不怎么管她,天天放任着四处乱跑。 大院治安良好,每隔半个小时就有巡逻车开过,家长也是心大。 有一回跟着老太太她们在练功房玩累了,乔西有些困,就抵着墙打瞌睡,老太太担心这样睡觉会着凉,就把孩子送到最近的傅北房间里。 “睡这儿,晚一点我叫你。”老太太说话温柔,不愧是有涵养的大家庭出来的人,对小孩子十足地耐心。 乔西睡意朦胧,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还糯糯地问:“傅北呢?” 前几天屁颠屁颠追在人家后面叫姐姐,现在却改口喊名字。 老太太哂道:“她出去了,晚一点才回来。” 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没那么自由,不会散养着,样样都要学,傅北上课去了。 乔西乖乖嗯声,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老太太乐呵呵回练功房,跟两个徒弟夸道:“那孩子真是听话,天天不哭不闹的,一挨床就睡了。” 傅北推门进来时,乔西在床上睡得正沉,发现床上躺着其他人,傅北的脸登时垮下来,看清是谁,面色就更为复杂。 乔西被乔妈养得很好,有一点点肉乎乎,皮肤白身子软软的,在床上蜷成一团,有些乖巧,安安静静不话唠的时候还是没那么烦人。 小孩儿穿的裙子,白嫩嫩的腿就搭在被子上,睡相不老实。 傅北不喜欢别人进自己的房间,更是厌恶其他人睡自己床上,连家里人睡这里她都要冷脸,可此时却没把人叫醒,而是沉着脸出去。 正巧老太太算着时间过来,见孙女一脸不高兴,忙解释说:“小西太困,我就让她过来睡会儿,她身上干干净净的,不会弄脏你的床。” 面无表情地瞥了眼房里,傅北低声道:“以后别让她再进去。” 老太太了解她什么脾性,应道:“行了行了,就这一回,晚一点让陈妈把床单换了就是。” 乔西可真能睡,一觉睡到天黑都没醒,还是傅爸回来以后把她抱着送回隔壁。到家后迷迷糊糊睡到大半夜醒来,睁眼见到乔妈,她还晕乎乎地反应不过来。 “天天往别人家跑,野得没边了。”乔妈笑着道,不忍心骂她。 隔日。 大清早的,乔西放下碗就跑去对面,兴许是怕傅北又早早走了。 好在今天傅北没课,有空。 瞧见她将半边身子藏在门后,不好意思进来,老太太招招手,说道:“来这儿来这儿,别在门口躲着。” 乔西机灵,进门后嘴甜地把众人喊个遍,连帮佣陈妈也一并喊,但就是不叫傅北,年纪小却有“心机”。 果不其然,傅北用余光看了眼这边。 “吃饭了吗?”老太太和善地问,让她一起坐着。 她点头:“吃了,喝的米粥。” 老太太真心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嘴甜的,自家的这个太懂事,整天一个老成样。她让陈妈洗两个水果,拿给乔西吃。 在乔妈的教导下,乔西很有家教,知道要用双手接水果,并说:“谢谢。” 真招人喜欢,老太太可劲儿稀罕。 傅北一句话不说,都不关注这里,吃完饭,一言不发地上楼。 待两位师姐过来,老太太带人去练功房,乔西偷偷去房间找人。 傅北在里面看书,听见声响,回头就看到她躲在墙后。 她躲得太慌张,白色的裙摆没藏好。 “躲着做什么?”傅北不留情面,一点都不迂回。 探出半个身子,她却没敢进去,小声问:“你今天还要出去吗?” 对方不愿意搭理,反问:“还不回去,你爸妈不找你?” “不找,我说了来这里了。”她回答,始终没踏进去一步,因为刚刚上楼的时候,听见陈妈小声地对另一个人讲——看着点,别让她进楼上房间,不然小姐要生气。 小孩子的心思敏锐,很多话都听得懂。 她扒在门口,想着傅北能开口喊自己进去,可是这人始终不理自己,等了三四分钟,还是识相离开,去练功房玩。 房间里的人这才回身,只听到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下午,几个朋友上门,一行人过来约着要出去。 凑巧赶上乔西刚刚来,一众朋友挺好奇,纷纷问是谁,还是陈妈回道:“叫乔西,最近才搬过来,就住在对面房子。” 乔西不怕生,可也不喜欢被大家盯着,等傅北上楼换衣服要出门,她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悄悄问:“你要去哪儿?” “出去。” “去哪里?” 傅北不回答,腿长,步子迈得大。 乔西又问:“晚上还回来吗?” 走到拐角处,傅北有点不耐,“问法怎么那么多。” 她便没再问,亦没跟着。 这人走得太快,跟不上。 小孩儿去了练功房。 走到大门口时,好友赵拾欢无意瞥见二楼阳台,眉头一挑,不解问道:“那小孩儿跟你很熟么?” 傅北:“不熟。” 回答得毫不迟疑。 赵拾欢啧了两声,抬抬下巴,“看后面楼上,正盯着你呢。” 二楼,乔西站在阳台上,孤单单的,身形颇为落寞,可能是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就立马躲开。 傅北薄唇抿着,半晌,淡漠回道:“走了,别管她。” 第4章 当年乔家才发迹不久,乔建良两口子整日忙着立业赚钱,哪有精力顾及孩子,他们根本没重视过对女儿的教育问题,像老一辈那样,管吃管喝散养着就行,而乔家上面两个老人早已去世多年。 七八岁是最喜欢打堆玩闹的年纪,渴求小伙伴,但周围都没有同龄人,故而乔西只有孤零一个人。 老太太惋惜,认为乔家两口子不负责任,可到底不好多管别人的家事,只在私下里念叨:“孩子不是生了就完事,要教要养,既然有钱,报个兴趣班让她和其他孩子一起玩就行了,唉,这一家真是……” 傅北进门便正正听见这话,一下看过来。 老太太见到,和善地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赵拾欢她们有事要回去,就提前走了。”她说。 “你倒是回来得巧,”老太太笑道,“小西刚刚过去,一下午闷闷不乐,扒阳台都扒了好几次,一直等你呢,可怜见的。” 傅北身形一顿,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乔西没像往常一样大清早就往这里跑,直到下午都不见人影,估计还在生昨天的气。 但晚饭过后还是来了。 彼时傅北在客厅沙发上坐着,一看到人,抬了抬眼皮子。 乔西没往她身边凑,而是去亲近老太太,老太太笑眯眯地问:“白天怎么不过来,出去了?” “去典当行了。”乔西小声回道,用余光有意无意瞥了眼傅北。 典当行是北区的一个旧店铺,以前干典当生意的,如今被乔建良买下来做古董买卖,周围人还是按原来的名字叫那个地方。 老太太让帮佣端点瓜果蛋糕过来,全部推给乔西吃。 乔西乖乖吃蛋糕,时不时跟老太太搭话,但就是不理会傅北。 傅北抵着沙发靠背看电视,不关注一老一小。直到老太太中途离开,对面似有若无的打量还在,乔西似乎不太开心,一连看了这边几次,无奈她没有任何回应,小孩儿吃完蛋糕就走了。 老太太出来时没见到人,便疑惑:“人呢,去哪儿了?” “走了。” “自己走的?” 傅北不咸不淡地嗯声。 老太太来气,训道:“这大晚上的,她那么小,你也不会叫家里谁去送一下。” 外面夜色静谧无边,到处都黑漆漆的,要是发生什么多危险。傅北没吭声,惹得老太太不住地又说了两句,傅家什么都好,在旁人眼里那就是顶厉害的家庭,可是老太太清楚,这家里啊,哪哪儿都不错,就是人情太淡泊了。 后一天,乔西像往常一样早早就来了。她穿的新裙子,那是乔妈亲手做的,裙摆大而蓬松,看着就特别可爱喜人。 小孩儿老是在跟前转悠,可又不说话。 傅北当做看不见。 乔西终于憋不住,闷声闷气地问:“傅北,你在干嘛?” 又是直呼姓名,不像喊其他人一样那么规矩老实。 “没做什么。”傅北淡淡地说,到沙发上坐下。乔西就跟着一起坐,起先离得有点远,然后慢慢往那边挪,最后厚脸皮地挨着对方的手臂,她不会看傅北,大黑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电视机屏幕。 如果没有下午的事情,应该就算是和好了,小孩儿的别扭性子来得快去得快,会生闷气,但不会记仇。 可惜下午有一群人来到傅家,大人孩子都有,其中就有周佳琪,周佳琪比乔西大一岁,而且长得更高更瘦,长相也精致好看。 乔西还没怎么长个儿,矮矮的,有点肉乎乎,见到这么多人,她有些局促地站在旁边,但没谁搭理她,大家都有事情要忙。 周佳琪甜甜地叫了声:“北姐姐。” 傅北还没开口,一众家长就连忙夸赞周佳琪有礼貌,相互寒暄过一阵,有人问老太太:“那是您家的亲戚?” “隔壁家的,过来玩。” 乔西和周佳琪的梁子是打小就结下的。 大人们去外面后,周佳琪走到乔西面前,一个劲儿地问:“你的裙子在哪里买的?” 小姑娘平时娇生惯养,说话就有点颐指气使的意味,她被周围人宠惯了,乔西不回答就反复地问,语气还有点骄横。 乔西想躲开,不愿意理会,结果被周佳琪扯住了裙子。 “放开,你要把裙子扯坏了。”她急道。这条裙子乔西非常喜欢,所以今天才会穿着过来,小孩儿总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在意的人。 周佳琪就是不放,霸道地说:“你告诉我在哪里买的,我就放开。” “我妈妈做的。” 无奈周佳琪不相信。 傅北下楼的时候,正巧看到乔西用力打了下周佳琪的手臂,小孩儿力气不小,周佳琪抬头看见她下来,率先哇的一声哭出来。 外面的大人被惊动,但是两个孩子闹矛盾,大家都不好说什么,只有赶快哄周佳琪。 乔西就死倔地站在原地,小手捏着裙摆。 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家里客人还有一大堆,傅爷爷让傅北把乔西送回隔壁。 傅北便去送人,快走到乔家门口,沉声说道:“以后不要打人。” 十来岁的年纪,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认为再怎么有摩擦都不应该打人,何况还下那么狠的手,她没有偏向乔西,站的立场简直公正。 乔西本是拉着她的衣角走路,听到这话,一声不吭地松开手,自己闷闷地走回去。 自这一晚上起,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乔西再没有去过傅家,老太太还疑惑:“怎么突然不来了,是不是家里有事?” 陈妈说:“昨天还看见她在家门口坐着呢,估计过两天就又来啦。” 可是仍旧没来。 两天后的下午,傅北在保安亭见过乔西。 小孩儿在那里跟保安聊天,保安养了一只憨厚的巴哥犬,她就蹲在地上摸狗,还不嫌脏地时不时就抱一下,巴哥犬对她很亲热,不停地摇尾巴。 傅北还没过去,赵拾欢就来了。 见到乔西,赵拾欢登时一乐,喊道:“哎,那谁,小孩儿,还认识我不?” 自然是认识的,乔西知道她跟傅北好,理都不理,直接背过身对着。可把赵拾欢整笑了,她这人就是欠,非得凑过去逗两下,把乔西惹恼了。 “你好烦啊,别挨我。” 赵拾欢脸皮比城墙还厚,乐道:“地方就这么大,将就挤一挤。” 乔西还在气头上,连带着波及旁人,总之不搭理赵拾欢,赵拾欢变戏法儿似的摸出一把糖,哄道:“吃吗?专门给你带的,国外进口糖,很好吃的。” “不吃。”乔西生硬地说,语气却软了不少。 赵拾欢素来不知脸为何物,左一句右一句,几下就把人哄住,本打算过来找傅北,现下也不想去了,而是把乔西哄骗走,说带她出去转转。 小时候的乔西比较单纯,长期被困在大院里,一听到有人要带自己出去玩就心动不已,纠结半天,终还是抵不过赵拾欢说的好话,将信将疑跟人走了。 快走到门口,赵拾欢说:“你牵着我呗。” 乔西摇头:“不牵你。” “不牵的话,出去走丢了我可不找你啊。”赵拾欢真的不正经,什么话都说。 乔西犹豫不决,走着走着,还是捉住了赵拾欢的手。 傅北就站在枝丫茂密繁盛的矮树后面,看着两人一步一步走远。 . 从前傅北不会哄人,现在亦左右不了什么。 乔西离开傅家,走得很干脆。 这么多年过去,陈妈还在傅家做事,瞧见后两步出来的傅北,多嘴念道:“乔小姐还是老样子,都没怎么变过。” 傅北没接话,气质清冷微沉,视线停留在大门口。 . 在家住一晚,乔西一大早就驱车离开,都没在家吃顿早饭。乔建良左右为难,舍不得她走,又放不下架子去追,只能看着车子开远。 七井街繁华熙攘,天还没亮就车流不息,进入街头后就一路堵,开到店门口已经天亮。 纹身店没有请其他员工,就乔西一个人单干,店铺很小,但样样齐全,新店初期很难接到生意,一天都没两个客人会进来看看,就算来了,十个咨询的人里有九个都不会做纹身。 在店里呆到八点半,实在没客人,她还是关店,准备买菜回家做饭。 一个人搬出来住以后,生活节奏都慢了下来,她做事一点不急,买完菜又去买了一大堆速食食品。 小区楼下寂静,高大茂盛的老榕树下停着一辆通体黑色的迈巴赫,车型很大气,傅北就倚在车身旁。婆娑的树影投落下来,这一处半明半隐,以至于乔西下车时没有发现她,直到这人出声问:“去哪儿了?” 嗓音微低,沉沉的,为燥郁闷热的夜晚徒增一抹凉意。 第5章 光影黑沉,瞧不清具体的情形。 小区里居民少,清净又冷清,都能听到风吹落叶卷地的声音。 傅北今晚换了身衣服,不似昨天那么正式,但依旧走的轻熟风,全身上下一丝不苟,严谨正经中露出勾人的禁欲。 站在树木的阴影中,乔西看不见她脸上的沉郁的神情,只在听到说话声时微微一怔,随即收敛住所有情绪,回道:“买菜,要做饭。” 毕竟带这人到家里过了一夜,能找到这儿也不惊奇,只是没想到她会过来,看样子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乔西没有要交谈的意思,提上所有东西关车门,往大楼里走,傅北跟上,要帮着提,她亦没拒绝,直接将大半的东西都塞给这人。 电梯里就她们两个人,电梯门里可以看见倒影,乔西站在前面的位置,没有回过头,但能从倒影里瞥见身后的人。傅北几乎快挨着她,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在看她,一举一动中都透露出占有和靠近。 在外人眼中,傅北温和斯文,学历高有见识,博闻广识,是极优秀的人,可私下里,乔西知晓她的不一样,沉稳之下是强势,偏执,一旦认准了就绝不放手。 楼道里依然没人,一直到进门都只有她们俩。 守了一天店分外疲惫,乔西不想说话,择菜洗菜,默默做事。 傅北就在旁边打下手,知道她不愿意交流,倒没逼着必须说话。 乔西脾气倔,越强硬越没用。 晚饭两菜一汤,荤素搭配有营养,吃完傅北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乔西也不赶人。她没管那人,做完事情就进浴室洗澡,不知是不是天气逐渐转热的缘故,今晚水有些烫,洗澡时额头都能热出细汗,腰后的扶桑花在热水的浇灌下开得热烈奔放,像是能将打在花瓣上的水珠吸收掉。 近两年她定期健身运动,身材看起来更紧实些,小腹平坦,腰肢盈盈一握,臀圆而翘,整个人热辣野性。 热水淋在肩头,顺着曲线分明的美背往下流,流过性感的脊背线,淌过红艳的扶桑花,落到冰凉的地板上。 她知道傅北在外面等着,不急不忙,慢慢洗。 浴室的侧面有一面半身镜,里面映照出赤着的模样,比娇艳的扶桑花还要美几分,当年的小女生长大了,变得饱满紧实,明媚艳丽的脸,美得不可尤物,腿长,身材高挑,哪里都完美无瑕。 洗完出去,傅北还坐在沙发上。 见她边擦头发边出来,沉稳说道:“过来。” 客厅里一切都是原样,她在里面洗了多久,傅北就在沙发上坐了多久。 乔西温吞过去,她没穿睡袍,而是穿的紧身小背心和热裤,尤其显身材,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这么穿。 “怎么?”径直挨着坐,她把鞋子拖鞋甩掉,就这么懒散地抵着靠背。 虽然是挨着,但中间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像当年傅北对自己那样。她曲腿坐着,光滑白皙的脚背尤其惹眼,手指脚趾都干干净净,没有涂任何护甲油指甲油,一点不花里胡哨。 乔西素来不着调,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眼下就像是故意做给傅北看,因为傅北不喜欢她这个样子,以前每次看到都会皱眉或是怎么样。 可这回独独不同。 傅北连眼神都没变一下,拿过她搭在肩上的毛巾,帮忙擦头发。 动作很轻,不容许她退开,乔西不习惯,想往后缩,结果被拉住了脚踝,她几乎下意识绷直了身子,吓到了。 傅北什么都没做,把人拉过去后又放开。 “别乱动。”这人就一句话,语气平稳沉着,亦满含深意。 按乔西平时的脾性,铁定不会听,但此时却安静坐着没动,甚至过了一会儿,她斜着身子靠在了傅北怀里,傅北手一顿,有一瞬间的凝滞,可很快恢复如常。 乔西身上带着淡淡的幽香,像活了一般,直往鼻间钻。傅北这个角度,既能闻到香气,又能看见对方,稍微一低眼就能瞧见她白细的后颈,以及细瘦的腰背。 她亲密地抵在她怀里,不到半分钟,抬手圈住了她的背。 这是几天以来,乔西唯一不带刺的时候,之前即便是在那种时候,乔西也是不服软的,稍微碰一下就跟炸毛的猫儿一般,随时要给其他人两爪子。 “这几年,在美国那边过得怎么样?”乔西抵在傅北肩上问,仍旧懒洋洋的,浑身使不上力一样,非得找个支撑点靠着。 傅北将人控在怀里,回道:“就那样。” 乔西稍稍抬头,看了看这人,片刻,又垂下眼,想说什么又止住。她抱着傅北,像以前一样,享受着这人给自己擦头发,安安静静感受一下罕见的明晃晃的好。 出国一趟什么都不同了,连人都能改变,以往可没有这种待遇,她在走神,眼神都有些迷茫,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傅北对此似乎不大满意,把她抱到腿上坐着,抬起乔西的下巴凑上去。 动作有点强横,意味之明显深远。 可乔西却没让如愿,就在快要触碰到的一瞬间,灵巧躲开了,让薄唇落到了嘴角一侧。前天晚上也是这样,不论再动情再爱意汹涌,乔西就是不给亲,好像红唇成了禁忌之地,拒绝任何触碰。 傅北一只手握住了乔西细瘦的腰,另一只手掌在她后脑勺上,温柔至极亦强势至极。 乔西打小就这捉摸不定的性子,但有底线,傅北清楚她什么意思,无非是不满自己出国,如今都要一一讨回来,小孩儿向来记仇,让她讨也无妨。 她要吻她。 乔西却先一步挣脱,不待傅北有所反应,倏地一下缩开,她的身子很软,犹如水里游动的鱼儿,乍一惊动,就忽然晃着尾巴飞速游离。 “躲什么?” “没躲”她说,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刻意忽略对面的打量,转移话题,“帮我吹头发,吹风机在浴室,墙壁上挂着。” 傅北没动,琥珀色的眸子审视着她,眼里带着探究和深不见底的情绪,许久,还是起身去拿吹风机,回来帮着吹头发。 乔西这次一点不抗拒,靠在沙发靠背上,懒懒散散的。 吹干头发,傅北去洗了澡。 房间门没关,乔西没说不让进,她便直接进去。 房间里只开了小灯,灯光暗沉昏黄,不足以把每个角落都照亮,乔西趴在柔软的大床上,整个人都快陷进去,紧身背心爬到了腰间,部分纹身露出来,隐秘而张扬。 “什么时候纹的?”傅北问,不由得多看了下扶桑花。 乔西支起身回头,说:“当学徒的时候,请师父纹的。” “哪个师父?” “你不认识。” 傅北眉心一蹙,可到底克制住了,没多问,更没把占有欲表现在脸上。 当凌晨夜深时分,所有遮掩住的深处的情绪才被真正释放出来,严丝合缝地将乔西裹挟着,像是要将乔西据为己有。乔西只会抱着傅北的肩,清楚这人在意的是什么,可就是一个字不解释,还勾着对方说:“你知道的,我最喜欢扶桑花……” 她头发很长,烫的成熟风格的大卷,发尾长到腰处,将纹身遮住了大半,发尾在瓷白的肌肤上扫动,鲜红的花忽隐忽现。 傅北搂抱着乔西,修长的手指钳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用微凉的指腹在扶桑花瓣上抚了抚,眼里的侵占意味和愠怒浓郁到化不开,不过不会付诸实际。乔西太了解了,所以才敢那么放肆。 从小到大,这人都是如此,永远平和沉稳,好似没有什么能波动到她。 “怎么样?”乔西抓住了她的小臂,眼皮子散漫地半垂着,贴在她耳畔呢喃,语气轻柔平缓,犹如在说动人的情话。 回应她的,是傅北突然的亲吻。傅北没亲她红润的唇,亲的敏感的耳后,霸道,专横,她不由自主缩了缩,听到傅北压抑克制,微愠怒地低声说:“乔西……” 她未曾听进去,置若罔闻。等到清晨,留给傅北的依然是一地狼藉,旁边已经没人,早走了,傅北清楚她哪个时候走的,可没有阻止。 亦如当年。 乔西第一次生傅北的气,没被哄,就一直不来傅家,老太太还专门让陈妈送吃的去隔壁,看看到底怎么了,陈妈回来说:“在家里看电视,可能是最近太入迷,都不出门了。” 小孩子容易沉迷电脑电视,这是正常的,老太太不清楚实情,以为真是这样。 傅北没出声,突然把电视关掉。 兴许是因为这一次送吃的,乔妈不好意思白受人情,当天晚上竟然送自己烤的饼干过来。 乔西也来了,一脸的不情愿,气鼓鼓的,小孩儿之前一直都穿裙子,这次却穿的白色小T恤搭配背带裤,扎了个圆溜溜的丸子头。一见到傅北,她立马把小脸别开,明显还在气头上。 傅北低眼看着,她察觉了,就往乔妈身后躲,不让傅北看。 第6章 老太太一向和善友好,虽然私底下对乔家两口子的教育方法颇有念词,但见到人依然热情接待。 乔妈一连忙累多日,终于反应过来乔西一个人在家呆着会孤单,便考虑要给孩子找个老师学书法。学书法是乔西自己选的,本来乔家两口子想让她学钢琴或者画画,但是拗不过小孩儿都不选。 还真是巧,傅北也在学书法。 出生书香门第,这人方方面面都涉猎过,尤其写得一手好字。 “学书法挺好的,拜师了吗?”老太太问。 问得乔妈一愣,随即回道:“还在找。” 两个家庭的差距太大,一件小事就很能体现出问题,乔妈以为学书法随便找个老师就行,反正是为了让孩子打发时间,而老太太却很重视,不仅给乔妈推荐熟人,还送了不少上好精贵的笔墨纸砚。 大人们上楼取东西时,乔西和傅北都没动。 乔西故意离沙发远远的,背过身不搭理傅北,陈妈问吃不吃糖,她乖巧回道:“不吃,谢谢陈妈。” 最近在换牙,乔妈再三叮嘱不能再吃糖,否则长出来的就是一口烂牙,不好看。 傅北看了这边好一会儿。 “乔西,”她先开口,小孩儿立马抬头,又沉静地说,“过来。” 当做没听到,乔西应都不应一声。 还是陈妈提醒说:“乔小姐,在叫你呢。” 那时年纪小,一点不适应被别人这么称呼,乔西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以前一直住在全是普通家庭的北区,大家见面都是直呼姓名,不会有人这样叫。她颇为腼腆,小声说:“陈妈,我叫乔西……” 陈妈立时笑了,欣慰摸摸她的脑袋。 似乎担心丸子头被弄散,乔西下意识躲开,朝沙发那里跑去,不过还是不理会傅北,坐在沙发的另一端,远离傅北。 乔家在饮食上向来大方,顿顿都吃得丰盛,乔西被养得很好,这阵子又胖了点,小胳膊小腿都肉肉的,但就是不长个儿。她皮肤特别白,又白得十分健康,生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沙发比较高,小孩儿坐在上面脚都不能着地,只能晃荡着。 她不愿意搭理傅北,可时不时就偷偷瞧一眼,简直别扭。 傅北去厨房倒了一杯牛奶过来,放茶几上,顺势坐她旁边。她不高兴地扭扭身子,脾性之大。 “喝不喝牛奶?”傅北轻声问,难得柔和一回。 乔西不说话,就差生气地噘嘴,娇纵的性子是与生俱来的,谁哄都不好使。傅北倒是耐心,小孩儿不吭声就把人拉过来些,结果乔西堵气地要挣开,傅北这才发现她牙齿少了一颗。 “换牙了?”傅北柔声说。 掉了一颗牙,看起来就怪怪的,小孩儿爱美,不想被别人看见,赶紧把嘴巴闭上,想说话又不敢张嘴,憋得小脸通红。 半晌,才嗡声嗡气回道:“只掉了一颗。” 其实已经没之前那么生气,时间一久,还是忍不住想过来找人,不然今晚就不会跟着乔妈一起上门,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容易哄,别人稍微示好,心里就原谅了,再给个台阶她就会马上顺着下来。 “记得少吃甜食。”傅北说。 小孩儿点点头:“知道。” 傅北抬手揉揉她的后脑勺,乔西没躲,反倒往傅北身上靠,不知是不是之前太委屈了,现在被哄一哄,心里酸酸的,什么原则都通通消失,憋屈地抿抿嘴,忽而伸手抱住傅北的腰。 过于突然,让傅北都一怔。小孩儿很软,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气,紧紧箍着她不放,都快完全趴在自己怀里。 乔西拱了拱脑袋。 不等傅北有所反应,楼上传来说话声,小孩儿倏地松开手,乔妈和老太太笑谈着下楼。 出门之前,乔西特地说了句:“我走啦。” 不知道是对大家说的,还是专门对傅北说的。 事情就这么轻松过去,闹都没有闹一下,往后的两天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不过很长一段时间内,乔西都没再穿过裙子,心底里还是在意的。 老太太介绍的熟人叫李叙年,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书法大家,早已经退隐,如今看在旧交的面子上勉强收下乔西。李叙年就两个门生,一个傅北,一个乔西。 乔西敬拜师茶简直诚心,撅着腰就差把身子都贴到地板上,李叙年神色复杂,当即就想着这孩子脑子可能不太聪明,难教,估计比傅北差得远。果然,乔西一连学了半个月都没学会怎么握笔,甚至连简单的字都认不全。 李叙年十分严厉,为人老古板,学不会就让反复练,是以乔西每天都在学握笔,抬胳膊抬到酸痛。 她比木桌高不了多少,练习的时候需要踩一张矮凳子。 傅北就在旁边桌子,对比好动的乔西,这人沉得下心,完全不为外物所扰。 李叙年不在的时候,乔西总是偷偷过去,扒着桌子低低问:“傅北,你在写什么?” 傅北漫不经心低眼看看,反问:“练会了?” 乔西耷拉着脸,“不会,太难了。” “认真就不难,不要三心二用。” “我用心了,还是学不会。” 人与人有很大的差别,一个人的能力终归有限,不是想学什么就能学会,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正如后来乔西卯足了劲儿也只能勉勉强强考上本科,她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 但不能因此就认定她蠢笨,小孩儿还是很聪明的,只是没这方面的天赋。 傅北没回话,而是不慢不紧写完最后两个字,收笔,说:“把东西都拿过来。” 乔西立时就懂了,知道这是要教自己,赶紧把纸和笔都搬过来,连矮凳子一起搬上。 她话多,时不时就分心。 “你的手好好看,比我的大。”说着,还偏头去看傅北。 傅北一贯不回应,只平淡道:“用心。” 那阵子就这样过去,几乎每天都跟这人呆在一块儿,上书法课的时候一起,回了大院也一起,不愉快算是正式翻篇。 搬进了大院,乔家顺带给乔西转学,之前是在北区的学校读书,现在转到了江城国际小学部。 傅北在中学部,两人算是一个学校读书。 适应新环境很难,而好巧不巧,还跟周佳琪一个班。周佳琪休过半年病假,回学校后留了一级,“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周佳琪看见她进教室,嘴巴翘得可以挂油壶。 乔西心情不太好,尤其是得知周佳琪放学还要坐傅家的车回去以后,整个人都闷闷不乐。 周佳琪讨人厌的本事从小就会,在旁边大声念道:“放学你别跟着,车里没你的位置。” “谁要跟着你。”乔西厌烦地说,心里却十分在意周佳琪要坐傅家的车。 周家攀上了傅家,自然什么都要搭一把,大人们倒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顺路,而且周佳琪在外面确实懂事有礼貌,很讨喜。 下午放学,周佳琪还真的上了傅家的车,乔西看见傅北坐在车里等着,当即委屈到不行,直直站在原地看着,手紧紧拉着书包肩带。 赵拾欢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看见她眼一亮,忽然从背后喊道:“乔乔。” 许久不见,也没多熟,喊得这么亲热。 乔西转过身,闷闷应了一声。 车上的傅北看过来,眉头微蹙。 赵拾欢高兴招招手,大声问道:“傅北,还有座位吗,搭个顺风车回去,行不?” 这人真是自来熟,不等傅北回答,牵着乔西就过去,边走边说:“你也一块儿,不用家里再来接。” 乔家的车就在旁边,司机认识傅家,见乔西上了傅家的车就一路跟着。 后面有人坐,赵拾欢就带着乔西坐副驾驶,但一个位置坐不了两个人,她不由分说直接把小孩儿抱到腿上坐着。她和傅北都长得高,比同龄人都高瘦,不像乔西那么小只,赵拾欢抱乔西很轻松。 乔西不习惯被抱着,第一回 坐外人腿上,脸腾地就红了,别扭地说:“我、我可以站着……” “没事,你又不重,”赵拾欢把她按住,还蓦地一用力将人搂着,“十几分钟就到了,坐着吧,别乱动。” 当时还小,没什么观念,被抱着好像没哪里不对,乔西挣了挣,便安静坐着了。 后面的两个人皆都一言不发,周佳琪不喜欢乔西,虽然没有将情绪表现在脸上,但也不会主动说话。而傅北则分外沉默,狭长的眼半阖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的副驾驶座。 第7章 学校到大院的路并不远,周佳琪最先下车,临走前懂礼地跟大家告别,不过看都不看乔西一眼。 乔西在赵拾欢怀里动了动,反过来偷瞧后面,一转身却发现傅北正在看着自己,傅北的眼神幽深带着冷意,看得她很不自在,便不自觉地抱紧了赵拾欢的颈项。 未曾察觉到两人间的眼神接触,赵拾欢还拍了下乔西的背,“别乱动,挡着我视线了。” 乔西立即缩低身子,趴在赵拾欢肩头上。 都还是未成年,一个才七岁大,自然没那么多心思和顾忌,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是傅北的脸色一直沉郁凝重,即使没表现在脸上,可余光却放在这边。乔西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一边亲昵挨着赵拾欢,一边悄悄瞧这人。 赵拾欢想起什么,突然问:“乔乔,这个周末有空吗?” 乔西这才收回目光,想了想,点头:“周六要上课,周日有空。” “我们家请客,你要不要来?”赵拾欢偏头问。 前面看倒没什么,从后面看好似两人有多亲密,都快脸贴脸了。乔西唔了一声,思索半晌,问:“你要过生日?” 赵拾欢笑了笑:“生日早过了,周日家里请客,就是熟人聚一聚,谁有空都可以来。” “好啊。”乔西应下,如今在附近没几个认识的,在她心里赵拾欢已经算得上是好朋友了,别人开口请肯定要去,反正在家里呆着也没事情做,太无聊。 两人聊得畅快,后面那个始终不发话,直到抵达赵家门口,傅北沉声说:“赵拾欢,你家到了。” 赵拾欢心情俨然不错,将乔西放座位上再弓着腰下去,关车门时热切地说:“明儿见,到时候给你带吃的。” 乔西还挺懂事,忙摆摆手:“再见,谢谢。” 真不客气,人家给什么就照收。 赵拾欢本来还想再唠嗑两句,无奈司机看不懂眼色,等乔西一说完话就把车开走。 太阳低落在西边的山头上,光线金灿灿,整片天空都被染成金色,余晖投进车窗里,刺到睁不开眼睛。乔西侧了侧身子,这样既能避开直射的阳光,也能看见车后座。 傅北阖眼靠着座椅,身上镀了层柔和的光晕,分明的脸部轮廓,五官深邃立体,薄唇抿着,闭着眼睛还是显得那么淡漠。 感觉对方似乎有点不高兴,但乔西没问,扒着座椅看了会儿,又转过身看着前面的路。 车里太安静,司机尽职尽责开车,一句话不多说。 赵拾欢在的时候还有人聊天,现在氛围像凝滞了一般,乔西坐不住,再次回头看了看。 孰知傅北已经睁开眼,捉个正着,淡声问:“看什么?” 乔西赶紧狡辩:“窗外,太阳落下山了。” 谎言有够拙劣的,看太阳偏头就是了,何必转身,分明就是在偷看傅北。小孩子心性,喜欢好看的,傅北长得美而英气,像是电视机里的人,乔西总是忍不住过多关注对方,有意无意地偷瞧。 很快到家门口,乔西先下去,她想跟傅北摆摆手,可是傅北压根没看自己,车打个弯儿,驶进傅家的大门。 在自家门口站了会儿,瞧见傅北下车,乔西背着书包进家门。 这一晚乔妈去了隔壁傅家,不知道跟老太太他们聊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告诉乔西:“以后上下学就跟姐姐一起,坐他们家的车。” 大人们做事总是要跟周围人沾上一点关系,好似这样才有邻里邻居间的人情味。 其实乔西不愿意坐傅家的车,她不喜欢周佳琪,便用手揪着衣角不回话,无声地反对。无奈乔妈不上心,说完话就去招呼乔建良吃饭,让阿姨快点上菜,别把菜冷了。 乔建良还算关心女儿,出来以后把乔西抱到桌子座位上,平和地问:“新学校适不适应,跟得上老师的进度吗?” “嗯。”乔西有些不开心,不过还是点点头。 两口子在饭桌上都还在讨论生意的事,都没怎么把心思放在女儿身上,即便乔西丧着脸都没人问一句怎么了,只当她是第一天去新学校不适应。 为人父母,夫妻两个都是头一回,自个儿小时候怎么过来的,现在就怎么养女儿,管吃管穿管上学,但就是不注重孩子的成长问题。天底下大多数父母都是如此,亲情也浓也淡,血浓于水亦清如水。 因为要坐傅家的车,乔西起得比平时早,麻利吃完饭就去隔壁,她不想起早床,可乔妈一直催,只有困倦地爬起来。 隔壁还在吃早饭,傅北见她怀里抱着一个饼干盒子,神色微动。 傅爷爷难得先开口问:“还没吃早饭?” 以为这是带在路上吃的,毕竟时间还那么早。 乔西摇摇头,应声:“吃了。” 她很乖,知道不会打搅一家人吃饭,抱着盒子到沙发上坐下,陈妈端了一盘瓜果过来,她都没怎么吃,只抓了一小把干龙眼装兜里。 老太太叮嘱傅北:“要多照顾小西,她才去学校,应该还不适应。” 小学部和中学部隔得远,哪来的精力和时间照顾,傅北没说什么,带着小孩儿出去。上了车,见乔西像揣宝贝一样护着饼干盒子,她低声问道:“给谁的?” 乔西坐在旁边,闻声,靠过去一些,傻愣愣实话回答:“给欢姐姐的。” 赵拾欢说要给她带吃的,她不会白受人家的好,拿饼干做交换。 傅北瞥了眼盒子表面,终归没再问,面无表情看着前面。 司机要去接周佳琪,后面两个座位都有人,周佳琪只能坐副驾驶,听到司机说以后乔西都会一起,周佳琪差点把不高兴摆在脸上。乔西没来之前,一直都是她跟傅北一起坐,眼下忽然改变,她蓦地有了一种危机感。 几岁大的小孩子世界都简单,接触到的事情少,还比较单纯,但亦容易嫉妒,心眼儿就那么大。周佳琪这下完全把乔西当敌人了,进教室后故意用凳子堵着走道,不让乔西过去。 乔西都不带搭理的,背着书包走另一边,气得周佳琪不行。 年纪小,做事幼稚,但是伤害不小。周佳琪搞小团体,嘴甜地把班里的同学哄到自己这边,偷偷说坏话,乔西是北区来的,打过自己,脾气很坏…… 刚刚转到新班级,同学们都不熟悉乔西,也天真得很,听周佳琪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个个连连远离乔西。小孩子喜欢从众,听风就是雨,没有判断能力,孤立冷落同学却不自知。 乔西就孤零一个人坐最后面,清楚是周佳琪捣的鬼,不示弱地狠狠瞪一眼。 “以后不准跟着北姐姐,不准跟我一个车。”周佳琪蛮横地说。 “谁稀罕跟你一个车,”乔西厌恶回道,顿了顿,“那是傅奶奶家的车,你不想跟我一起就不要坐。” 打小就牙尖嘴利,知道吵架要一击中的。 周佳琪满脸涨红,找不出话回答,憋了半天,等到上课铃响后不得不先走开,小姑娘坏心思不少,走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把乔西的笔盒打翻,差点就把饼干盒子一起打落地。乔西向来吃软不吃硬,知晓这是故意的,不管是不是要上课了,走到周佳琪座位旁边,刷地把她的笔盒扫落在地。 周围人都看呆了,没见过这么横的女孩子。 周佳琪直接泪盈满眶,泪珠子不住地往下落。 为此,老师还把乔西叫到办公室批评教育一顿。无奈小孩儿死倔,怎么都不肯低头,更不会道歉,这件事只能轻拿轻放,当做没发生过,毕竟是私立学校,班上哪个学生家里不是有钱有势的,老师们都知道要迂回处理事情,尽量别闹大。 可嘴长在周佳琪身上,不到一个下午大家都知道了乔西摔笔盒的事。 傅北和赵拾欢也知道了,看着泪眼婆娑的周佳琪,赵拾欢明显束手无措,实在被哭得头疼,她只得安慰两句。 乔西抱着饼干盒子站定,从头到尾不解释一句,不论是被叫去办公室还是现在,眼泪都没掉一颗,嘴巴紧闭着,独自到副驾驶坐着。 两个都是小孩儿,而且还有一个在哭,赵拾欢不好偏向乔西,坐在后面不住地哄周佳琪。 “行了行了,眼睛哭肿了可就不漂亮了,别哭了啊。” 周佳琪挺能流泪,哭着哭着就往赵拾欢怀里钻,赵拾欢为难不已,片刻,还是拍拍周佳琪的后背抚慰,并踢了下无动于衷的傅北,不情愿道:“哎,你也说两句话,别跟煞神一样。” 傅北没理,全然不关心这些。 赵拾欢感叹:“冷漠,哭半天了都没一句话。” 车子启动后,周佳琪才渐渐不哭,她没敢朝傅北那里挤,知道傅北不会管自己,抵在赵拾欢怀里望了眼前面,乔西被座椅遮住了,看不到什么样。 傅北抬眼看了看副驾驶,小孩儿双手紧紧抱着盒子,脑袋微微仰起,动也不动地盯着前面。 又委屈,又死倔,一副死不认错的架势。 第8章 七八岁,还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加之换了新环境不适应,周围没谁真正关心自己,一直都是孤单一个人,受了委屈就憋着。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敏感,没人能打开她的世界。 许多人都是这样,不缺物质,但孤独,习惯了自己撑着。 而且因为双方太小,家长们只当是两个孩子间的玩闹,不会过于在意,顶多私下里不满几句,可明面上都不怎么当回事,亦不会指责谁。大人考虑事情向来周到,不会因此而撕破脸皮,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是长期不变的道理,谁哭谁占上风。 赵拾欢给乔西带了吃的,可怀里还有一个在哭,就不好再拿出来,直到下车都没能理一下前面的乔西。 等到赵拾欢和周佳琪都下车离开,副驾驶座的乔西才动了动,侧身看向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 抵达乔家门口,乔西跟司机说了声“再见”,费力地双手关上车门,背着书包慢吞吞走进家门。 傅北在后面坐着,没管。 接下来的几天,乔西每次都一个人坐副驾驶,到了学校就默默往校门口走,谁都不理。有两回赵拾欢喊,她当做没听到直接闷声要走。 赵拾欢就把书包拉着,不让走。 “小孩儿,生气了?” 乔西满不在乎地说:“没有。” “那你怎么不理我?” “我要迟到了。”乔西只说,把书包扯回来抱着,转身就离开。 赵拾欢轻笑一下,倒不怎么上心,回头搭着傅北的肩往中学部去,边走边说:“乔西脾气挺大的,还闷着不吭声。” 傅北神情淡漠,看不出深的情绪。 “你别惹她不就行了。” 赵拾欢挑眉,“哪惹她了,没有啊。” 傅北不解释。 因为摔笔盒,很长一段时间里班上都没人敢跟乔西接触,老师十分为难,到底不好管,只能委婉地告诉小同学们要和睦相处,不能搞孤立,有的孩子听话,慢慢也会和乔西说两句话。 乔家两口子最近很忙,忙到无暇照顾孩子,成天不见人影。 乔西吃完饭就在客厅里看电视等着,有时候会到家门口坐着等。 老太太每次瞧见了,都会念一句:“怪可怜的,唉……” 有时候会让家里的帮佣去叫乔西,让人来这边坐会儿,但不知为什么乔西不愿意来。 傅北站在二楼阳台上,夏季夜晚的风带着消散不去的热意,吹得心里烦躁,无端端生出焦灼感。 . 太阳升得高,光线强烈刺眼,露水和雾气还没完全散掉,就有些焦躁,六月的天气总是又冷又热,直至上午十点多才真正热起来。 店里还是没客人,乔西乏累地守在前台,算着时间准备十一点就点外卖。 她感到有点热,不过没敢像之前一样穿薄薄的吊带,昨夜那人太过折腾,不客气地留了不少痕迹,胸口一大片都是,幸亏没留在颈项这些看得见的地方。她真够狠的,故意说那样的话刺激傅北,明明清楚对方是哪种性子,还是我行我素。 乔西底子里就长偏了,做事全凭自己高兴。 当年傅北出国走得决绝,现在她也乐意折腾,想做就做了,并不觉得有多吃亏,总归还是被服侍的那个,享受到了。她不在乎傅北怎么想,心思捉摸不定,不给人添堵不舒坦似的。 傅北是在意的,尤其是听到那番话,恨不得能把她拆骨入腹,完全吞噬殆尽。 中午吃过饭,店里终于迎来一个客人。 对方很年轻,一张脸稚嫩,长得比较清秀俊逸,一看就是未成年,进门后就甩张图过来,拽得二五八万地说:“给我纹这个。” 图上是个十分非主流的骷髅头,许多人纹身都会选择纹骷髅,好似这样才能显出自己的霸气。社会对纹身有误解,众多有纹身的人对这个也是,乔西做事有自己的原则,抬抬眼看看这小子,慢悠悠地问:“身份证带了吗?” 男生一愣,不满道:“纹身还要带身份证?” “多大了?”她懒得解释。 男生抿抿唇,纠结了一瞬,“十八。” 乔西好笑,又问:“高三学生?” 男生有些不自在,如实回答:“大一了。” 附近有个大学城,不知道哪个学校的,乔西没兴趣多问,打量对方两下,回道:“本店不接待未成年,成年了再来。” 男生登时脸通红,可能是自觉丢面子,语气强硬地说:“前两天刚满的十八,成年了!” 乔西不愿意搭理,头都没抬地说:“门在那边,自己出去。” 好不容易来一个客人,结果被直接气走。 做这一行得有职业操守,昧良心的钱不能赚,现在网络发达了,大家都爱追求新潮,年轻一辈尤其是未成年对纹身特别热爱,好像在身体上纹个图案就能多酷一样。小年轻们还在读书,不懂社会对纹身有多大的偏见,亦不会考虑到将来求职的问题,指甲那么大一块图案,都可能对进入某一行造成巨大的阻碍。 好友唐艺打电话过来,让晚上去大学城那边吃饭。 唐艺是乔西的大学同学,亦是四年的室友,如今在理工大学当助教,平时跟乔西联系最多。 两人关系铁,这些年都是相互扶持。 唐艺读书还行,只是当年高考考得不咋样,失利以后才报的理工大学,考研目标定得太高又落选,最后只能留在本校,现在混得还不错,一边读研一边做助教,目标毕业以后能留校。 “学校门口新开了一家日料店,听说味道还不错,你晚上过来,我在一号门等你。”唐艺风风火火的,估计比较忙,说完就挂断电话。 闲着没事做,等不到一单生意,乔西干脆回家一趟,收拾收拾出门。 傅北早离开了,今早房间里还凌乱不堪,现下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垃圾都被一并带走。 拉开抽屉,八只装的粉红盒子里还剩两只,乔西满不在意地把那两只抖出来扔抽屉里,将盒子扔进垃圾桶。她换了身衣服,穿得大红雪纺长裙,颜色尤其张扬,高跟鞋八厘米,衬得身材曲线玲珑又高挑,之后打车去大学城理工大学门口。 唐艺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她便在校门口等了大半个小时。 大学城人多熙攘,来来往往都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她一袭红裙过于惹眼,迤逦出众的容貌吸引了不少探究。 学生羞涩腼腆,看美人都遮遮掩掩的。 乔西早已习惯,她这人从不低调,别人看她,她就看回去,搞得偷看的人还怪不好意思的。 有人想过来要联系方式,可没那个胆子,被同伴怂恿半天,好不容易走了两步,孰知唐艺出来了。 “乔乔——”唐艺笑道,热情地要给个拥抱。 见她手上还有做完实验的油渍,乔西立即避开,唐艺笑得眼睛弯弯,非得搂她一下。 唐艺穿的短裤t恤,就是身上脏兮兮的,见到乔西过来,唐艺很高兴,拉着人先去租住的公寓洗一洗,同样换了身浅蓝色的中长裙出来。 最近都忙,一个在学校奔波一个开店,很少可以聚在一起,唐艺话比较多,一路挽着她的胳膊叨叨不绝,快走进日料店时,忽而说:“你师父前几天还来学校了,来见张老师,你知道不?” 乔西一怔,回道:“不知道,很久没见过她了。” “真是没良心,”唐艺说,“当初人家辛辛苦苦教你,学有所成了就走人,你这是大逆不道,不懂尊师重德。” 一番话说得非常严肃,把乔西逗乐。 “她前阵子出国了,回来又没告诉我,我哪里清楚。” 乔西的师父素来不羁,隔三差五就找不到人,天南海北到处跑,自打出师以后,两人再没有联系过。 唐艺对她师父有一定了解,清楚这位是什么德行,说了两句跳过这个话题,又聊到学校的事情上。 “最近上面计划搞什么交流建设,要跟隔壁江大一起,整得乱糟糟的,过两天还要开会讨论,不过也不关我们这些小喽啰的事,反正到时候看领导怎么安排。” “不跟交大一起了?”乔西问,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到光线较明亮的中间坐下,拿到菜单递给唐艺。 “要啊,那是不同的项目,”唐艺说,随便点了两个菜又把菜单推回去,“你也点几个菜,想吃什么随便点,我刚刚领了奖金。” 乔西笑了笑,倒没客气。 日料店清净,可能是刚开业的缘故,而且价格不便宜,来店里的客人并不多,稀稀疏疏就坐了三桌。 唐艺很能聊,说着说着就讲到江大新招了一批人,其中好几个都是高薪挖过来的学术大牛,还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不,江大还直聘了一个二十几的海归,本事大着呢。” 乔西愣了愣,红唇一抿。 唐艺没察觉到她的变化,继续说:“好像姓傅,家里挺有钱的,比你们家还家底厚实,听说就是江大毕业的,毕业那年还给江大捐了栋楼。你觉得这背景咋样,厉害不?” 学校也现实,大家都爱八卦。乔西垂垂眼皮,轻声说:“再厉害都不关我们的事。” 第9章 “这不说一下么,人家可是天之骄子,哪能跟我们搭上关系。” 现今直聘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二十七岁当教授绝对稀有,放眼全国能在年纪轻轻就坐这个位置的,无一不是精英人才,在学术上有过重大贡献,全都是国家重点培养对象,人家的起点就是普通人努力一辈子都到不了的终点。 傅北入职没两天,还没正式任课,江大连同隔壁几个大学的论坛就已经炸开了锅,能查到的资料基本都被扒了个底朝天,江大亦因此在网上小火一把,也算是给今年的招生做了一波宣传。傅北数学专业出身,而今回母校执教亦是从事这一专业,目前学校还没出具体的安排,可底下的学生们早已按耐不住,一个个兴奋得要命,随时做好准备要去上课,想要一睹真容。 唐艺并不清楚乔西与傅北的纠葛,几年以来更是没听乔西说过这些,她倒挺好奇傅北的,故而便多唠叨了些。 “这么羡慕,那就多努力,以后争取当讲师。”乔西打断道。 助教讲师都是职称,再往上就是副教授、教授,教授可申请成为博导,但博导不是职称,再高一级别就是院士了,这是代表终身荣誉的最高学术称号。助教作为最低等级的职称,一般没有授课资格,只能做辅助教学的相关工作,离讲师还远得很。 唐艺笑笑,喝了口凉水,“能不能留下来都是问题,即便能留下来,要升一级难如登天,说不定以后要转做行政。” 说白了,就是学历和成就不够,教育行业不好混。 乔西懂这些,夹了块寿司给她,暂且不聊丧气的话题。 吃完饭,去附近的商场逛一逛,看见合适的心仪的东西就买,乔西送了唐艺一身正装,相当于回刚刚那顿饭。她跟唐艺之间其实不必这样客气,只是想着唐艺还没真正工作,兜里没两个子儿,之后搞项目连身好点的衣服都没有,就趁机送一套。 唐艺高兴接受,大大咧咧的。 两个人都漂亮,走在商场里分外惹眼,招来不少探视。 而商场二楼的对面,傅北静静站在玻璃橱窗后面,看着另一边,她本是陪同傅妈出来逛街,不成想能见到乔西。 两人在一块儿时,乔西浑身是刺,连做爱的时候都防备着,不肯放下芥蒂,她表面是温顺的,却说着最狠的话,像火红艳丽的玫瑰,引诱着你,可一旦伸手去采摘,势必被刺得流血。 她现在跟朋友一起,整个人显得很亲和,有时候还会笑。 大红艳艳的长裙,姣好的腰身,娇美的脸,勾人目光。 傅妈梁玉芷看中了一款新包,打算问问傅北的意见,回头却见这人直直望着外面,此时乔西和唐艺早走远了,也不知在看什么,梁玉芷拉拉她的小臂,不满地说:“好不容易回来了,让陪我逛个街,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你倒是诚心。” 傅北没解释,将新包递给导购,说:“我帮您结账。” 梁玉芷欣慰笑了笑,不好再说什么。 出了店铺,梁玉芷问:“学校怎么样了?” 傅北神色如常:“还算顺利,没大问题。” “职场不比读书的时候,自己多个心眼儿,放机灵些,现在先稳定下来,之后的事先别管。” “知道。” 梁玉芷哂道:“你就这点好,不让我们操心。” 傅北没回话,却没像寻常母女那样亲密,走路时会挽着胳膊,甚至隔着一定的距离,犹如中间有什么隔着一般,一点该有的亲人温情都没有。 像是想到了什么,梁玉芷倏尔问:“见过乔西了吗?” 傅北淡然回道:“宴会上见过。” 绝口不提私下的事,更不会涉及到两人已经深入过,言语间透露着不熟悉的冷淡疏离感。 梁玉芷拎着包走出一段距离,又说:“她常去看老太太,有几次跟我打过照面,上一回还请过我吃饭,这丫头从小就有心,还不错。” 傅北面色不改,“那您去了?” “没有,”梁玉芷说,脸上的神情登时收敛了些,用余光瞥了眼她,才继续说,“那天下午还要开会,没时间。” 许久,傅北应道:“嗯。” 语气非常冷淡,透着一股子不耐烦,敷衍又厌烦,不过这份情绪藏得深,梁玉芷都没听出来。梁玉芷很中意新买的包,心情俨然愉悦,走到电梯那儿,再有意地问:“出国后,乔西还联系过你没有?” 电梯门口等待的人多,都是三三两两结伴,有人在低头看手机有人在闲聊,傅北神情木然,等到电梯门打开,进去了,才不冷不热地回答:“联系不到。” 不是有或没有,简简单单四个字,意义全然不同。 出国后,是她再没有联系上过乔西。 梁玉芷一怔,顿时没了声。 . 繁华的七井街一入夜就灯火辉煌璀璨,街道两旁的店铺全部开着,只有小区这边人少点,更清净。 通体纯黑的迈巴赫在楼下停了大半夜,而十二楼的北侧房间始终没亮过灯,屋里黑沉沉,平时停车的地方,红色的吉普停放着。 直到凌晨都不见乔西的踪影,一夜未归。 她去了唐艺那里,顺带在那边歇一晚。 迈巴赫驾驶座,车窗开着,傅北坐在里面,外面的夜色漆黑如墨,远处是晃眼明亮的各色灯光,指间夹着的烟细长,火星子明灭不定,一点一点烧着燃着,她身上有一种淡淡的疲倦,深黑的眸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移开眼看向别处,除了黑夜还是黑夜,再无其它。 房子的位置选得真好,远处是灯红酒绿的熙攘大街,热闹通宵达旦,这里却安静冷清,远离纷纷扰扰。 傅北有些疲惫地抵着座椅,修长的食指点动烟身,将烟灰抖掉,乏累地合上眼,忽而想起昨晚的场景。 乔西倚在自己怀里,白嫩光滑的颈间以及锁骨上都濡出了细汗,放肆而张扬,有时候她会弯弯唇角,可笑意不达眼底,始终保持着疏离感。傅北看着她,被看烦了,她就用一只手把傅北的眼睛蒙着,红唇轻启:“别看着,我不喜欢。” 偶尔乔西绷直了脊背,脖颈稍微扬起,抱着自己不放,还会亲近乖巧地伏在她身上歇息。 只是这种时候不多,少之又少。 乔西不愿意再有多的接触,仅止于此。 将烟捻灭,傅北睁眼看向小区远处,蜿蜒小路的那一边很长很远,曲折进浓郁的夜色里,夜风轻轻刮着,照明的路灯昏黄暗沉,仅有些许微弱的光照射过来。 凌晨一点多,迈巴赫驶出小区,隐进灯火依旧的大街车流里。 . 新店沉寂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熬过最恼火的日子,在周一这天迎来第一个真正的客人。洽谈非常愉快,一个小时内就把所有事宜敲定下来,乔西很负责,先跟客人聊了大半个小时,确定这位可以纹身,以及摸准对方的意向后,再签合同收五百的定金。 纹身价格不便宜,一般按小时计费,有时也按图案的大小算,前期构图和准备亦需要花费不少心血,收定金是为了防止客人毁约而白费前期的功夫。 以表庆祝,晚上要请唐艺吃饭。 唐艺下午要去开个交流会,去帮着打杂混面熟,在电话里说:“你要是没事就过来接我,在江大学术大厅一楼,我可能要九点左右才结束,你晚一点来就行。” 去江大……乔西迟疑了一瞬,还是应下:“我八点半在外面等。” 唐艺乐呵呵,连连夸她义气。唐艺没车,出校走动很麻烦,有人接送肯定方便得多。 在店里呆到七点半,乔西不慌不忙开车去江城大学。 对于这里,她已然十分熟悉,毕竟以前来过许多次,学术大厅就在图书馆旁边,从学校后门进去最近。后门的保安早就换人,以前那两个大叔都认识她,交完停车费,慢慢驶向学术大厅,交流会还没结束,里面满满当当坐着人,她就在外面等。 旁边的图书馆每一层都灯光通亮,不时有学生进进出出,左侧是梧桐林,林中有石桌石凳,路灯虽然昏暗,但是仍旧有不少学生在小声地背诵,或者练习外语口语,交流讨论这些。 天已完全黑沉,今夜星月无垠,天空密密麻麻都是亮点,空灵沉寂。 乔西在车上坐着玩了会儿手机,再下车随便走了两圈。 高校交流会过于形式化,来来去去就那么点内容,领导在上面夸夸其谈,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讲半天都讲不到什么要点,全都是好听的空话。傅北借口出来透透气,刚走出后门,甫一抬眼,却看见梧桐林的路灯下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乔西站不住,走来走去的。 以前来江大找傅北就是这个样子,走动半天没个消停,明知道傅北还有课,执意要在外面等着,有时一等就是半天。 傅北没有过去,隐在阴影里看着那边,眸子黑沉,神情晦暗深远。 第10章 当年乔西总是黏乎着她,但细一算来,傅北刚读大学那会儿,乔西还在读中学,等到傅北毕业离开江城时,小孩儿不过刚刚成年。 用梁玉芷的话来说,年纪小容易任性妄为,不把未来当回事儿,没有判断能力,爱胡来。 那时乔西做的计划都与傅北有关,憧憬简直甜蜜,只是现实往往残酷,站太高跌得惨,傅北走的那一天她都不知道,还在北方城市高兴地四处旅游,等回到大院,人早已出国了,再后来又发生了许多猝不及防的事,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很多事情分不出对与错,只能说选择如此,所以要承受相应的后果。 江城六月的夜晚有时比较烦闷,譬如今晚,空气干燥,一丝丝热意直往身上扑,大厅里讲话还在继续,估摸着还要大半个小时才会结束。 乔西走进了梧桐林的亭里,找了张空石凳坐着,她今天穿的水洗蓝紧身牛仔裤,搭配简单的白T恤,平底鞋,精致的脚踝露着,脚脖子细得一只手就能圈住。弯了弯背,她将胳膊支在石桌上,白T恤将细瘦的脊背曲线隐隐勾勒出,衣服透,能看到一点点腰后的纹身形状。 干净利落中夹杂着野性。 后门的阴影处已经没人,大厅外静悄悄的,十分安静。 时间比预计的要晚十几分钟,一大堆人从大厅里结伴出来,乔西没兴趣关注,给唐艺发了个消息就回到车上等。 唐艺还在里面善后,最后随着两位老教授出来,学术大厅只剩几个人。车门开着的,等唐艺一上车,乔西就发动车子离开,大红色在深黑的夜里越行越远,直至看不见。 学术大厅里,教务处的领导笑眯眯的,一脸和气地说道:“没想到傅老师真的来了,以后就是同事,有什么事情还望相互多多关照。” 傅北神情清冷,客套回道:“廖主任您客气,我承蒙您关照才是。” 教师的职责是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就是最崇高的目标,但除此之外,教师也是普通人,尽职尽责的同时还得谋求更高更广的发展,傅北虽是刚入职的新老师,可雄厚的家庭背景以及实力强劲,是潜力股,大家都在试着过来搞好关系。 廖主任笑了笑,天南海北地侃了两句。 走出学术大厅,梧桐林外的车子已经不见了,原先那张石桌也被其他学生占据,傅北薄唇阖动,看了看旁边的廖主任,想说什么又没说,面色有些冷淡。 江城六月底的天渐变,忽而凉快忽而炎热,昨天还十几度舒适安逸,今天就火红大太阳,近三十度的天晒得不行。 这阵子纹身店渐渐有了生意,又接了两单,纹身向来慢工出细活,急不得,准备工作比较繁复,毕竟是要纹在身上的,乔西对待这个十分认真,把那两单生意的时间往后推,先把第一单做完再说。 二十九那天,她只身一人去墓园看望老太太。 坟墓前都摆着新鲜的花束,摆放着祭品,有人比她先来。老太太长眠地下,不过不缺前来探望的人,傅家的子孙以及两位师姐、好友们都很有心,会时常过来看看。 乔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人早就死了火化了,也听不到说的话。 在墓前站了许久,她还是说:“我从大院搬出来了,现在住七井街那边,开了一个店,过得还行,就是离这里比较远,过来一趟不如以前方便。” 说话声特别轻,好似呢喃,就跟小时候怯生生低语一样。 山头起了风,微风柔柔拂在身上。 走前,乔西抿抿红唇,半低着眼,放低声音道:“傅北回来了……” . 直到七月中旬,一直都在店里忙生意,一切都顺利,第一个客人对图案和成品都非常满意,还帮着在交际圈里做了一波宣传。 乔西没想着能靠纹身店过日子,开店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平时没什么能做的,总得找点事情做。 乔建良打电话来,让过两天回家吃顿饭,周美荷娘家人要上门。乔西满不在乎地说:“没空,忙着呢,你们一家人吃吧,我有时间再回来看你。” “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就在家里请客,晚上八点,生意不忙就回来,行不行?”乔建良耐着性子说好话。 其实这些年以来,乔建良对她还是不错,要什么给什么,以前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现在虽不咋样,但遗嘱上可是把全部家当都留给了她。没办法,便宜弟弟是别人的儿子,终归不姓乔,乔建良可不是傻子,为防止老了子女争家产不能过舒坦日子,更没打算再生一个。 乔西再没心没肺,对他也可以,至少逢年过节会回家看看。生意人精明,做什么都要算计一番。 “看吧。”乔西不想多谈,搪塞两句挂断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乔西突然少有的想起了乔妈,想起当年一家三口过日子,那时两个大人整天奔波生意不怎么关心自己,但总的来说还是和睦美好,如果不是后来夫妻俩所谓的和平离婚,一家三口都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只是世事多变,很多时候一个小小的决定就能改变所有,她不知道该怪谁,因为乔建良对乔妈确实真心,最后提出离婚的却是乔妈。乔妈还活着,不过不要这个家了而已。 婚姻的事情很难理得清,找不到该怪罪的人。 她时常在想,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一纸婚姻,孩子,还是爱情。 这个世道一向是纯粹少,欲望多,人都是贪婪的。 两天后,她没有回大院,做完店里的事给乔建良发个短信,之后去超市买菜,再回家随便做两个菜,吃完在床上躺半天,晚些时候趿着黑色的人字拖出去走走,没想过会遇到傅北。 彼时黄昏日落,天色昏沉沉,天际飘动着几朵薄淡的云。 与傅北一起的,还有一众好友。 七井街繁华热闹,是聚会玩闹的不二之选,在这里遇到他们倒不意外。有人认出了乔西,招呼了一声。 她只友好地点点头,不多说话。 穿灰色上衣的熟人说:“喏,后面是傅北,还认得出来吗,你以前天天跟着她。” 乔西顺着视线看过去,瞧见傅北站在人群之中。 那人亦在看自己。 她今天穿得尤其休闲,一双腿在长裤的包裹下倍显修长笔直,皮肤冷白,深邃的五官在金黄余晖的照射下尤其立体,有点不真实。 与乔西目光相接的一瞬间,这人神情微动。 乔西回道:“认得。” 熟人笑了笑,非要拉着她去聚会。这场聚会是为了迎接归国的傅北,好几年不见,如今要在江城定下了,朋友们都高兴。 乔西本不想去,无奈大家热情,怎么都不放她走,最后只得跟着。 傅北是人群中的焦点,走哪儿都被一行人围着,与乔西隔得远远的,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到了乔西身旁,原本那些围在身旁的人识趣离远些。乔西当做感觉不到,自顾自向前走,对方亦不说话,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才低声说了句:“到了。” 去的附近一家私人酒吧,是其中一个好友开的。 酒吧里吵闹得要命,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摇晃着身体都不太清醒。 乔西都不看那些人一眼,没打算融入进去。 一众好友玩得起劲,这些都是富家子弟,不缺钱,全是会玩的主儿。艺术来源于生活,现实比之电视上演的纸醉金迷,往往过之而无不及,更夸张,有人找到了对眼的目标,位子还没坐热就走了,离开去做什么,大家都懂,不约而同相视笑笑。 相对于这些人,傅北则平淡从容,倚在座位上,跟这个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朋友递过来一杯酒,她抬手接了,却端着不喝,细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凭空敲动两下,看向同样寡言少语的乔西。 “喝酒吗?还是果汁?”熟人问乔西。 乔西本想拒绝,考虑到不太礼貌,改口说:“都可以。” 熟人倒了一杯不知名的酒给她,调得挺好看的,她忍不住喝了一小口。 融入不进去,整场聚会就十分无聊,乔西守着这杯酒喝,中途有人过来敬酒要联系方式,她直接糊弄过去。 傅北依然倚着座椅,酒杯不知空了多少次,不一会儿又被满上,大概有些醉了,她惫倦地微仰了下头,脖颈线分明性感,衣服领口有些敞,锁骨露出半截,时间过去那么久,上面暧昧的痕迹早就消失,如今干净白皙。 兴许是音乐太吵,灯光过于暗沉,乔西甚至都能看见这人胸口轻轻起伏着。对方抿了口酒,喉咙处缓慢滑动了一下。 似乎察觉到这边的视线,傅北倏尔看过来。 乔西别开脸,不与之对视。 聚会结束,她先行离开,外面的夜风呼啸,狂肆地吹着。 她没想到傅北会跟来,兴许是酒精作祟,自己竟开了门才发现。黑暗里,门啪地被关上,有一瞬间乔西怔神了,而后挣扎,可被箍得愈紧,傅北没了斯文的模样,手用力握着她细瘦的腰,狠戾而野蛮。 乔西感受到了这人湿润微灼的唇,慢慢由敏感的耳后往下滑,到她光滑的颈间时,贪恋地轻吸了下。乔西霎时愣了愣,想把对方推开。 傅北一手托着她的腰臀,抵在颈间低低说:“听话些——” 第11章 酒气浓烈,怀揣着野心要把人熏醉,傅北应当喝了不少,现下就不太清醒,抵着乔西不放。 乔西一身家居服布料薄而紧身,腰侧有一条细长的菱形镂空,本来挺衬腰身的一处设计,此时却方便了这人。傅北的指节仍旧微凉,从镂空处摸进去,就抚到了她精瘦的腰肢,滑溜溜的,肤质细腻,像名贵的丝绸一样。 楼下有灯光,可照不到十二楼,天上繁星遍布,没有圆白的月亮,薄弱暗淡的光从窗口泄进,却在不远处止住,这里暗沉昏黑。 耳后湿湿的,被温热的气息熏染,乔西几乎下意识收紧小腹,呼吸都慢了半拍。或许是每次都习惯了掌握主动权,这回被突袭就分外不自在,她挣脱不了,乍一恍惚间就被抱到了沙发上。 傅北力气大,轻松就能钳住她。 人字拖在挣扎间甩掉了,乔西赤着脚空落落的,无心蹬了一下,可被忽地攥住脚踝。 这样的傅北过于陌生,她心里一紧,面上还算镇定,轻声问:“不跟他们一起?” “提前走了。”傅北说,却没要放开的打算,甚至把人压着。 乔西有些不舒服,察觉到对方想做什么,当即偏了一下头,略带潮湿的唇便落在了脸侧,她的一颗心都悬着,只想远离,傅北不让,修长的手指勾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对着自己。 “放开我,压着难受。”她说,不愿意再放任下去。 傅北好似听不懂话,伏身抵在她唇边,近乎亲密无间,昏暗的光线里,谁都看不清楚,可乔西却像被看了个完全透彻,暖的热的,一股脑儿熏在唇齿间。这人缓慢地凑近她的耳侧,在耳廓上不轻不重地吻了吻,乔西轻微颤抖,有点排斥。 她以为这人会做什么,已然做好了使力的准备,隐忍着,随时要推开身上的人。可傅北没再继续,而是把她抱在腿上坐着,一只手牢牢控在她的背后。 “那个穿蓝裙子的,是你的朋友?” 问的唐艺。 傅北出国太久,基本不认识她身边的人,那天见到唐艺和她亲昵逛街,看样子不像是有多余的关系。 乔西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于是不回答。 在酒吧里,别人来要电话号码,她就随便编了一个号码,当时傅北眼神就不太对,沉沉的,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现在四下黑魆魆,这人把掩藏在深处的念想毫不遮掩地袒露出来,纠缠着她。 她不说话,傅北也不急。 乔西的背打得很直,脊背线弧度分明,隔着薄薄的衣料就能摸到,身子过于僵硬,防备着傅北。 两人僵持着,谁都不先走出一步,客厅里静悄悄,针落有声,沉寂像密不透风的无形围墙,将她俩困在其中,空气逐渐被抽离,外界像是被隔离了一般,相互都能听到对方轻缓匀称的呼吸声。 乔西先发制人,在傅北动作的一瞬间骑到这人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气息有些不稳,语气沉重:“你别想!” 下面的人有一会儿没动,大约在考虑她的话,黑沉的眼眸山雨欲来,里面有着无尽的缱绻,可终归没做什么,许久,低沉着声音反问:“我想什么?” 语气暧热又饱含深意。 听懂话里的深层含义,乔西只觉得有些恼,这一晚她没管傅北,不管这人要发什么疯,径自回房间把门反锁。 关门的一霎那,回头望了一眼,傅北就那样坐在沙发上,身形稍微佝着,或许是醉了亦或许是有点疲倦。门被彻底关上时,傅北偏头望这边瞥了下,眼神分外意味深长。 . 那种态度令乔西心里不爽利,可能是心里的叛逆因子起了作用,之后一连几日,她都没踏足过大院或者大学城那边,专心顾着店里。 开店做生意就是有一就有二,熬下来就会逐渐好转。纹身师不是清闲的职业,纹一个图案短则一两个小时,长则几天,长期低着头工作,脖子酸痛腰也僵。 周一那天,乔建良过来了一次,带着一堆吃的过来,好在没带上周美荷和便宜弟弟周林,不然乔西铁定不会让他进店门。 “上个星期你没回家,就只有给你送过来,都是熟食,带回去热一热就可以吃。”乔建良表现得非常关切,样样准备齐全。 乔西不咸不淡,看在他不膈应自己的份上,留人吃了一顿午饭。 乔建良很高兴,即便只是吃两菜一汤的外卖,整个人都乐呵呵的。中午送他离开,望着车子远去的影子,莫名其妙的,有一刻乔西觉得他可怜,活了大半辈子活不出个名堂,还是拎不清,不过他要是拎得清,当初就不会娶周美荷。 她不同情乔建良,后果都是自找的,末了,想要回头,哪有那么容易。 任何事情都是如此。 乔西不太关注大院那边的情况,只是唐艺话唠八卦,时常提起傅北。江大似乎很重视这人,各种大型会议和活动都少不了她,应该是上面有意关照提拔,到底是重点培养出来的人才,还是重金直聘回来的,走的路子自然与寻常人不同,严格来讲算不上开后门,人家本就走的一条光明无量的康庄大道。 “像我们这种怕是再奋斗三十年都赶不上,这人跟人的差别还真是大,羡慕不来。”唐艺感慨,普通民众都俗世,时常艳羡生活中有能力的人。 每当这时候乔西都不怎么说话,沉默地搅着杯里浓稠苦涩的咖啡。 那天晚上好像没发生过一般,傅北不知道在客厅里守了多久,五点多睡醒起来人已经不见,应当是半夜离开的。乔西向来没有良心,走就走了,都不会过问一句,客厅的垃圾桶里有烟头烟灰,她嫌弃地处理干净,不喜欢家里被弄脏。 唐艺还在念,她听不下去,打断说:“人不仅要看实力,还要看品行。” 孰知唐艺说:“见过两次,感觉品行还不错。” 堵得乔西哑口无言。 傅北在大众眼中总是无可挑剔,哪儿都完美,一点瑕疵都没有,无人知晓她的恶劣。乔西知道,在沙发上,这人轻轻抚着她的脊背线,跟摸什么似的,动作很慢,力道不轻,最后揣着话说了句:“长大了……” 她一贯吃软不吃硬,不再喜欢这种做派,所以离傅北远一些。 喝咖啡时是白天,白天酒吧不营业。 上次那间酒吧里,一道高挑的身影坐在吧台前,老板庄启杨正在调试新品,闲得没事做,调好酒推给面前这人,他问:“难得来一趟,学校事情应该挺多的吧?” “还好。”傅北漫不经心地说,手肘支着台面,长腿交叠点地。 庄启杨抽支烟递给她,也给自己点上,吞云吐雾吸了半支,随口说:“试试这杯酒怎么样,给点意见。” 傅北接了烟没抽,倒是尝了尝酒。 她其实不怎么抽烟,没什么不良嗜好,身处这个圈子不该碰的尽量别碰,烟酒还有别的见不得光的东西,严于律己才不会被抓把柄,今天过来只是无聊,来看看庄启杨。 出国太久了,挚交好友差不多都变得生疏,如今还能说话的真没两个。 跟庄启杨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会儿,庄启杨忽然说:“今年真是赶巧,你前脚一回来,欢姐后脚就跟上,她应该还没告诉大家,我都是听家里说的,赵家托人竞标下西郊那块地,看样子是打算要回来发展。” 傅北还真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她淡声问。 “上周四。” 赵家早在六年前就举家搬离江城,去了京都,当时赵爸得到贵人的帮助,生意蒸蒸日上,去京都是为了打拼更广阔的生意市场。回来的事没个准信,都是庄启杨的猜测,他对此很是高兴,期待赵拾欢能回江城。 傅北没回应,酒喝到一半时兀自点烟,白色的烟雾在指间袅绕飘散,连同将她的眸子都染上雾白。 . 再一次相遇是在阴雨天。 天下着雨却不冷,反而烦闷燥热,七月的江城像蒸笼,热浪一阵又一阵,凉快不下来。乔西趿着人字拖出去买冷饮,露脐紧身黑背心搭配牛仔短裤,一双玉腿吸睛无数,也招来不少非议。 纹身,穿着暴露,一看就不是好姑娘。 她充耳不闻,脸皮厚得可以,被人指指点点都不会红脸,就跟听不见似的。 迈巴赫跟在后面缓慢行驶,她都未曾发觉,边走边低头看手机。 直到车窗打开—— “乔西。” 车里的人是傅北。 乔西停顿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是谁,又继续走,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全然不着急,当身后的人和车是透明。 迈巴赫一路跟到小区门口,终于停下。 车上,傅北没急着下去,靠着座椅独自坐了很久,记起小孩儿从小到大就这性子,干脆任性,狠的时候也是真的狠,一点不留情。 打小就是这样,从未改变过。 当时仅仅因为周佳琪,乔西与两个人疏远,连上学都不坐傅家的车了。 第12章 那会儿也是这般阴雨绵绵的天气,天空笼罩着一层薄雾,五六点的时间却昏暗到快天黑了似的,雨点淅淅沥沥,学校大门口拥堵到水泄不通。 外面有许多家长堵着,车子暂时出不去。 赵拾欢一下课就率先出来抢副驾驶座,想要跟乔西坐一块儿,她早就察觉到小孩儿的不对劲,想趁着今天缓和一下关系,孰知等半天都没能等来人。 乔家的司机撑着伞进学校接人,把乔西送上车,特地过来招呼一声,恭敬地说以后乔西由他接送,让傅家的车不用等,司机口才不错,一番话说得圆润,不会让人不舒服。 傅北只看了看乔家的车,小孩儿坐在另一辆车的车后座上,别开脸不看这边,玻璃车窗遮挡着,烟雨濛濛,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赵拾欢直白问乔家司机:“之前都一起,怎么突然要你来单独接了?” 司机就是拿钱做事的,哪知道为什么,老板让来就来了呗。傅北没有为难对方,淡然道:“知道了,先开车回去吧。” 司机立即回去。赵拾欢不大高兴,之前没送出去的零食一直搁在包里,今天也没能送出去。 不同的年纪有不同的倔犟,几岁的孩子不懂是非对错、谦让什么的,只明白旁人的好与不好,乔西与周佳琪闹了矛盾,别人对周佳琪好就是对她不好,道理就是这么简单。而对于傅北和赵拾欢,她们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看事情就更全面些,毕竟周佳琪也是看着长大的,总不能撇下不管,小孩子闹架在她们看来就是不值一提的小打小闹。 两家的车一前一后抵达大院,乔西先下车,由司机带着回家。 天已经黑沉得像深渊巨口,雨点不断地飘落,傅北眉头一拧,到底还是忍住了。 老太太兴致突发,做了一大堆手工糕点,非让大晚上的送去乔家。 “外面还下着雨,明天再去。”傅北说,掸去身上的水。 老太太却执意让跑一趟,“反正你还没换鞋子,先去送了,正好小西在家。” 只得过去一趟,路上积着水,距离不远,但走到对面鞋子都湿透了。 乔家两口子还没回来,客厅里亮着灯,一楼只有做饭的阿姨。阿姨认识傅北,见到人便客气喊一声,问:“找乔小姐么,她淋雨打湿了衣服,上楼换去了,您坐着等会儿吧。”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正在播广告。阿姨端了两杯热饮过来,做事周到大方。 乔西换了身墨绿色的连体背带裤,光着脚丫子下楼,她在北区那边野惯了,在家里就乱跑,经常不穿鞋。住进大院有些时日,伙食不错,又长了些肉,看起来比之前还胖,见傅北在自家沙发上坐着,她有点闪躲,似乎不好意思被看见光脚的样子,几步跑到玄关那里穿鞋。 穿好鞋再过来坐下,只是不开口叫人。 傅北先说话,把手工糕点推过去,“奶奶给你的。” 乔西比较别扭,不过来接,只闷闷回道:“谢谢。” 看样子不打算理会对方,真有够记仇的,这么久了还在生气。 傅北没立马离开,而是不知趣地继续坐着,问:“今天怎么了?” 问得无比直接,毫不拐弯抹角,乔西嘴皮子动了动,没说实话,其实很在意周佳琪的事,第一次被训斥第二次被忽视,肯定会闹脾气。周围人对自己不关心,她就不解释,生闷气,终归还是太小,孩子心性过重。 “在生气?”傅北坐过去一些,都快挨着。 乔西缩开,低着头不看人,手不自觉地扯了扯沙发套。 傅北抬了抬手,还没碰到,小孩儿倏地躲开了。 一场雨越下越大,不多时滴滴答答直落,阿姨把饭做好,刚打算问傅北要不要留着吃一顿,一出去人已走了,只剩乔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孩子都是给颗糖就好的性格,别人稍微低头就服了软,虽然还是不坐傅家的车,但没两天还是会去傅家找老太太,有时故意从练功房跑出来,在楼下四处乱逛,遇到傅北又假装走开。 “可以去楼下看电视,茶几上有吃的,去吃点儿。”老太太说,看在眼里不明讲,都懂。 乔西时不时就往楼下跑,不仅老太太,连两个师姐都看出来了,大家倒没多想,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只是其中一个不太懂事罢了。乔西没去,在练功房里守着,遮遮掩掩地说:“就在这儿,不想去楼下。” 惹得大家好笑,还不想去楼下呢,一下午都去了下面四五次,心都不在这儿了。 上书法课的时候,小孩儿有意无意挤到一张桌子来练字,老师李叙年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 “傅北,”乔西终于主动理人,厚脸皮地挨过去,把书往桌上一放,“这个字我不会写,太难了。” 小孩儿身上有股淡淡的香,身子软乎,说着说着就凑过来贴着。傅北低眼一瞥,随即收回视线,脸上从容无表情,悉心教她。 “写字要静下心,认真些。” 乔西点头如捣蒜,“嗯,知道了。” 应得倒挺快,全当教导是耳旁风,吹过就完事。 隔日赵拾欢上傅家门,带着一堆吃的,厚脸皮非要亲近乔西,这人素来无赖,拉着乔西的衣领不让走,最后还把人抱到沙发上坐下,颇没自觉地说:“乔乔,你这都多久没理我了,是我哪儿得罪了你?” “没有。”乔西分外不自在,这人几乎把她严严实实圈住,都缓不过气来。 赵拾欢恶趣味,瞧见她脸都憋红了才放手,将吃的推到面前,没皮没脸地说:“没有就好,来,吃这个,专门给你带的。” 说着,直接撕开包装送到乔西手上。 乔西本来不想理会这人,无奈对方实在“热情”,一会儿喊乔乔,一会儿亲昵地叫小孩儿,还故意拦着不让走,把她堵在沙发角落里,最后只得陪着坐下。 傅北坐在对面什么都没说,看着赵拾欢投喂她,只是眉宇一直没舒展开过。 之后的一段日子,赵拾欢跟乔西走得很近,甚至去过乔家两次。说不清楚为什么,她挺喜欢乔西的,大概是同圈子里的小孩子都娇生惯养,小小年纪就过于“懂事”,没有那么纯粹。 小孩子都喜欢被哄着,原本还心有芥蒂,几次下来就烟消云散了,变得跟赵拾欢要好。赵拾欢情商高会说话,知晓之前有了罅隙应该填补,就旁敲侧击问乔西怎么会跟周佳琪闹架,她说话简直好听,前阵子还费力哄周佳琪呢,今天竟毫无负担地问:“是不是跟佳琪合不来?” 起先,乔西没吭声,扯着衣角看了看傅北。 赵拾欢拍拍她的背,诓道:“没事,你说就是。” 好半晌,乔西才嗡声嗡气地说:“她先扯我的裙子,故意把我的笔盒摔地上……” 不论别人信不信,小孩儿心里着实委屈,一直以来都没人问过为什么,更无人关心一句,来大院不久也没两个要好的伙伴,闹矛盾都没支持没安慰,说这话时她眼角都是红红的,声音低且弱,怕没人相信。 赵拾欢先是一愣,偏头看向傅北。 傅北少有的抿紧薄唇,可终究没当着赵拾欢说什么。 晚上乔家两口子加班不回来吃饭,老太太做主留乔西吃饭,赵拾欢也在,她倒是不客气,当在自己家一样惯会支使人,乔西想坐傅北旁边,结果被拉到另一边。 “乔乔,跟我一起,咱都是客人,坐一边正好。”嘴忒贫,啥都能说。 惹得老太太直笑,念道:“就你能说,成天没个正形。” 乔西听话,到那边一起。 傅北面色平静,声音却冷硬,“吃饭罢。” 众人赶紧落座,热闹坐一桌开饭。吃完饭赵拾欢先离开,走前揉了揉乔西的后脑勺,乔西打开她的手,“头发都弄乱了。” 赵拾欢不上心,哂道:“才几岁,就会臭美了。” 语气有些宠溺,言罢,又手痒地再过去揉两下。这人真的是欠,走出两步,回头逗小孩儿:“乔乔,不送送我么?” 乔西坐着不动,回道:“你又不是不识路。” 家里孩子多总是更温馨,尤其是这种欢乐时候,连陈妈都跟着乐,一面笑一面收拾桌上残局时,陈妈不经意瞥见一旁的傅北。 傅北脸上就没笑过,反而带着两分凝重沉郁。 第13章 这一晚乔家两口子在外面工作到凌晨才回家,十点多傅北送乔西回去。 傅北在同龄人里就比较高了,站一块儿更是比乔西高出许多,还没走到大门口,乔西忽然抓住她的手。傅北一顿,看了看小孩儿。 夜晚寂寂,天上无星无月,乔家楼上楼下一片黑沉,轮守的阿姨以为乔西会在隔壁歇一晚,早已回房间睡觉,这么大一栋房间住的人少,显得过于空旷安静。将小孩儿送到楼上房间,傅北少有的柔和一回,轻声说:“你先去洗漱,我下楼喝杯水。” 乔西点点头,把灯都打开,麻利洗脸换睡衣,出来时傅北已经端了杯热牛奶上楼。 这人没在这里留多久,将热牛奶放在床头柜,说了句“早点睡”就走了。 等人一离开,乔西立马跑到窗台上扒着,瞧见傅北从自家门口走出,穿过两家之间的路,走进傅家的大门直至看不见,对方的身形轮廓在夜色里逐渐模糊,在光暗交迭处时隐时现,带着几分落寞感。 乔家二楼房间的灯一直没关,亮了一个通宵。 . 一如以前,乔西在阳台的玻璃门后往楼下望了眼,外面烟雨朦胧,阴沉沉的天压抑而昏暗,远处是拥堵的街道,天色已晚,街道上的霓虹灯和不时亮起的车尾灯交相辉映,给沉寂的城市增添一抹亮色。 迈巴赫还停靠在那里,车上的人始终没下来,隔得远,瞧不见具体的样子。 随着天色愈晚,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不断地拍打玻璃窗,乔西不得不退进房间里,把落地门关上,玻璃很快被雨水浸染,变得模糊不清。 没再管那人,看着时间差不多,她开始做饭,等吃完雨已经差不多停歇,打开玻璃门往下望去,迈巴赫早已离开。 薄冷的毛毛细雨飘落在外露的肌肤上,阴冷冷的。 傅北挺了解她,不上来自讨没趣。 乔西心思复杂,说不出什么滋味,把买的冷饮喝完,待雨完全停歇下楼扔垃圾。下过雨的地面湿滑,到处都是水,走在树木下面冷不丁就有一滴水落进脖子里,刺激得一哆嗦,雨后的小区寂静冷清,几乎见不到人影。 坐电梯上十二楼,开门进屋。 只是刚一进去,忽然被拦腰抱住,那人在后面圈着她,衣服微湿润,带着两分潮气,淋过雨后身上都是冷的,凛冽的冷意霎时围绕着乔西。后颈上传来微凉的湿滑感,她绷紧了脊背,刚想挣扎一下,又被攥住了手腕。 傅北抵在后面,将她堵在凉冰冰的墙上,有力的手臂勾着她的腰腹。 她还没换衣服,依然穿着那件露腰的背心,此时就便宜了某人。扶桑花纹身露了些许出来,葳蕤的花瓣惹眼,在光亮的灯下尤其艳丽,花瓣上忽而传来凉意,白细圆滑的指尖在上面轻抚过。 耳畔是微灼的,热热的气息有点不稳,熟悉的温度和味道让乔西刹那间回过神,她立即强硬地转过身,随后双手又被反翦在腰后,微凉抵在了唇上,吞噬殆尽她所有的话语。 这么多年的相处,傅北已然十分了解她,知道她跟自己没有两句好话说,便干脆什么都不说,所有言语都融进行动里。 初初那会儿乔西是生气的,身子拧着,就是不让对方得逞,可傅北像是不会痛一样,不论她做什么都受着,甚至松开一只手轻柔地抚着她的颈侧,在白嫩的颈间流连,好似有多深情。 乔西不敢下重手,这人却像是察觉了什么一样,轻笑了声。 微凉的湿润从唇上转至下巴上,顺着颈部曲线往下,绵缠而柔情。 一直以来乔西都挺淡然,这一刻莫名火大,走的时候那么决绝,现在深情给谁看呢,有一瞬间怒火中烧,但很快变得淡漠平静,也不挣扎了,整个人软软地抵着墙壁,放弃抵抗。 傅北还是没有放过她,在颈侧一点点细嫩的皮肉上,惩罚性地稍微用力。 乔西吃痛,受不了过于白亮的灯光,眨了眨眼,吸了口气。 傅北有意激怒她,她真的来气,不过还是憋住了怒火,出言刺道:“傅老师温和文雅,不悉心教书育人以身作则,这么下作,大半夜闯进别人家里,怎么也会这一套了?” 说话真一点不留情面,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傅北却没半点不快,圈着人不放,低声说:“来看看你。” “你不来我就挺好的。”乔西直接说道,睨了她一眼。 傅北身上都湿完了,估计把车开走就是为了诱乔西放松警惕,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她今天穿得也少,就一件单薄的白衬衫,淋过雨的衣料完全贴着皮肤,衬出内里凸凹有致的曲线。 这人过于精瘦,一字锁骨凸显着,乌黑的发丝一缕一缕垂落在胸口,往下是白软沟壑。 听闻这话,傅北脸上并没有过多的神情,似乎料到会是这个回答,手上的力道还稍微松了些,只说:“我知道……” 微热的呼吸轻缓落在耳侧,乔西很不喜欢,排斥地推了推,傅北再次捉住她的双手。 两人都在僵持。 乔西清楚这是在激怒自己,偏偏不上套,越是愤怒越是在乎,她没什么可在乎的,最后便任由抓着,略轻蔑地抬起眼皮,讥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大晚上在楼下淋雨装样子,不怕回家不好交代?” 过于难听了。傅北蹙了下眉,没有应声。 “还是傅老师想做什么?”乔西缓缓道,语气十分暧热,含义耐人寻味。 按这人以前孤高的性子,准会发作,现下却一动不动,而是审视着乔西,眸光似水,隐藏着看不懂的意味。 乔西面上没有波澜,任由看着,被客厅的亮光直射着,眼神蓦地有些涣散,不在意地从她身上别开眼,看向别处。 “别这么说。”傅北低沉道。 嗓音中透着疲惫,不知是真的累还是怎么了。乔西忽视掉这些,沉静地与这人对视,忍心地说:“我最近不想看到你,你别再来了。” 第14章 两人最后相视无言,分开各自冷静,不过傅北没离开,抵在墙边站着不走,柔和的灯光在她冷白的脸上照着,使得面上的孤寂落寞更为分明,整个人看起来颇为落败。 她俩之间隔着一道跨不过的坎,乔西也无法释怀。 傅北出国留学的那一年,乔西心心念念着往后的打算,为了更靠近对方,选择了报考理工大学,她问过傅北之后的打算,傅北也说过留在江大读研,谁知后来会不告而别。 那是乔西最难过的时期,不知道傅北到底去了哪儿,周围人全部瞒着,她找过梁玉芷找过庄启杨,认识的人都找遍了,所有人口径统一,不论怎么问都不说实话。后来的半年里她联系过许多次傅北,打电话发邮件,所有能发消息的法子都试过,甚至写过信交给梁玉芷代传,可全都石沉大海。 她的少年时光,一直在追逐傅北,落得无疾而终一场空的境地。 如今慢慢懂了,已经快要走出来,傅北又回国了,还是无法真正放开。 其实中间傅北曾经回来过,老太太去世那一阵,傅家乱成一团,当时正值凛冽的冬季,江城寒风料峭像刮刀子。乔西正在学校参加最后一堂期末考试,考完听到消息就立马往大院赶,可是傅北不见自己,她半夜偷偷跑进傅家,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傅北就让她回去。 她不肯走,是被陈妈拉走的。 梁玉芷守在傅家大门口不准再进,疏离冷淡地说:“不要让她难做。” 直到再次出国,都没再见过傅北。 事出有因,总得有个为什么,初初的两年她时常在想这个问题,得知傅北在哪里留学后还去过美国一趟,不过始终没得到答案,现在就不想了,没什么意思,说来说去,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有人出于苦衷,但也会有人受委屈,一段感情是两个人在承担。 乔西依然不管傅北,任她一身湿衣服穿着,兀自做自己的事,傅北站的地方湿漉漉,凝聚着一小滩水渍,浑身上下湿得厉害。乔西忽而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也是湿的,全怪刚刚被这人抱过。 她还算有良心,端了杯热水过来。 傅北抬手过来接,冰冷的手指一不小心触到她,她瞬间缩开,险些把杯子掉落。 “时间不早了。”她说,意在赶人。 傅北却像听不懂似的,慢条斯理喝完水,说道:“下周一老爷子生日。” 乔西愣了愣,许久,嗯了一声。 “会去吗?”傅北问,大抵清楚有些话题暂时不能直面,便避而不谈,转到其它事情上。 “看吧。”乔西没多大兴致,神情冷静。 她没有留人的打算,一提到傅家的人就不想多说什么,冷淡往房间走。 身后的傅北突然轻声喊道:“乔西——” 她没应声,但是停下了两步。 傅北冷静地说:“改天有时间能不能谈谈?” 知晓乔西暂时不愿意搭理,想着缓和一下。 乔西径直进了房间,一个字没回。 傅北是凌晨离开的,走的时候乔西还没睡下,听到外面传来的声响,她翻了翻身子,对着黑蒙蒙的玻璃窗外,雨重新落下,滴滴答答惹人烦,夜色浓郁到遮住了对面的高楼大厦。 . 今年是傅爷爷七十大寿,对此很是隆重,几乎从年初开始就在计划庆生,届时将会宴请所有的亲朋好友生意伙伴,但凡与傅家有点关系的重要人物都会来。 这次傅爷爷考虑周到,专门单独送了张请帖上门,还是傅爸亲自来送的。 原本乔西还在犹豫去不去,现在却非去不可。 参加庆生宴会,肯定要送礼物,她约了唐艺帮自己选,买茶做贺礼。 “搞得这么隆重,这是要下血本啊,随便买一盒都能抵我半年生活费。”唐艺问道,看着橱窗里昂贵的茶叶礼盒直感叹,有些品种的茶叶都快比金子贵了。 乔西没正面回答,随便指了两种茶问:“老白茶,金骏眉,选哪个好一点?” 唐艺凑过去瞅了眼价格,咋舌,她知道乔家有钱,可乔西平时挺朴素的,过的日子跟寻常人没什么两样,花高价买一小撮茶叶,这么用心挑选,不像是乔西的作风。 “很重要的人?”唐艺用胳膊肘轻轻顶了下,挤眉弄眼,笑得别有意味。 乔西收敛神色,睨她一眼,“一个长辈,七十岁了。” “你就装不懂,刚刚问你是不是亲戚,你说不是,不是亲戚还那么上心……”唐艺笑了笑,没往下继续说。 乔西不解释,没所谓地挑挑眉。 江城富二代的大圈里,她算是很低调的那种,不炫富不怎么穿名牌搞排场,尤其是读大学以后,若非必要都不会进入高级场所,不愿跟那些人再有交际。周围的朋友知道乔家有钱,但不知道究竟多富庶,长期相处后都当她是普通人对待。 唐艺知趣不再深挖,想了想,“特级金骏眉吧,大红包装喜庆些。” 导购立马贴心地把东西打包装上,乔西跟过去结账。 只是刚付了钱,茶叶店的门被推开,一行人进来,其中就有讨人厌的周佳琪。 大家相互都认识,有人招呼了一声,乔西只淡淡点点头,不想过多交际,准备拿了东西就走。不料周佳琪慢悠悠过来,瞥了眼包装好的茶叶,阴阳怪气地低声说:“傅爷爷七十大寿,就送包茶叶么?” 一行人还在门口那边,乔西抬抬眼,瞥了下空荡荡的店门口,她懒得搭理周佳琪,这位爱找茬,哪次不刺两句不舒服。 一边的唐艺看出不对劲,赶紧站在乔西身旁。 “她说什么?”唐艺悄悄问。 “不用管,”乔西不悦地收回视线,提上茶叶,“没事,先出去再说。” 全程当周佳琪是空气,连眼神都不给一个。 周佳琪今天心情本来挺好的,眼下一张脸都快冷僵了,见人要走,脸上扯出一抹得体的笑,提高声音说:“乔西,不跟其他人叙叙旧吗,傅姐姐马上就过来。” 所有人朝这里看来,也是那么巧,门再次被推开,随在后面的傅北进来。 第15章 从小到大,在众多长辈面前,周佳琪都是更受宠的那个,外向开朗,一张巧嘴惹人爱,直至现在仍旧是老一辈喜爱的那种。飞扬跋扈惯了,不甘心被比下去,认为乔西抢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关注和宠爱,就使绊子耍阴招,小的时候没脑子,现在还算聪明些,知道不正面交锋,逮着小处动心思。 乔西从来不屑跟她闹架,此刻从容地看向周佳琪,毫不掩饰地问:“是我跟其他人叙旧,还是周小姐想叙旧?” 乔西和周佳琪不合,旁边人都清楚,只是这么多年小打小闹都过去了,大家都没太关注,谁那边都不站,只要不影响各家之间的关系就行,毕竟现在乔家和周家是姻亲,这是别人的家务事。 一进门就看到双方在僵持,傅北不动声色看了眼乔西,却没太注意周佳琪。 周佳琪脸色顿时僵住,嘴皮子动了动,可能是想叫一声傅北。 不料傅北先开口,问的却是乔西。 “买的什么?” 嗓音略沙哑,听起来像是着凉了。乔西僵冷的神色缓了缓,见这人面容有些苍白,嘴唇都没血色,今天温度不高,凉风悠悠,对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眼角眉梢都透露出疲乏感。 念在先问自己的份上,乔西不情愿地回道:“茶叶。” 茶叶店里自然买茶,不然能买什么。 门旁那群人识趣四散开,店员出来热情接待大家,周佳琪没眼色地候着,成心膈应人。 傅北倒不关心周佳琪弯弯绕绕的心思,站在了乔西面前,有把人堵住不让立即走的意思。 “乔叔叔在一品堂,今天大家出来聚会,要不要过去坐坐?” 一番话既是解围,也是解释为什么一群人会在一起,乔西看到他们打堆进来就猜到今天可能是有什么事,不然不会聚在一堆。 乔西没料到她会说这些,脸色微微变了变,到底没当场甩脸子,念及还有唐艺在,敛敛情绪,不冷不热地说:“不了,中午还有点事情。” 唐艺在一旁挺尴尬,但还是立马打圆场道:“我跟乔乔中午约了饭,已经订好座位了。” 言罢,打量地看看傅北,又补了一句,“教授好,之前见过的,我叫唐艺。” 傅读音与“副”相同,叫傅教授有降一级职称的感觉,唐艺还算机敏,两句话挑不出任何毛病。 话题一转,自是另一番交谈,傅北表现得温润稳重,交流无比委婉,客套结束唐艺带着乔西离开,直到走远了,才好奇问:“你跟傅老师很熟?” 外面是阴天,天空被厚实的云层笼罩,凉风飒爽一阵一阵的。乔西望望天,搪塞地说:“住一个地方的,邻居而已。” 唐艺有点震惊,“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 她点点头。 “这关系……”唐艺怔愣,不过没多话,想着刚刚的情形,估摸着乔西可能不太喜欢那些人,就不再说这些。她想到了之前聊天时,每次谈到傅北,乔西总是不愿意提及,料到兴许两人之间有过什么事,可终归是别人的隐私,便一概当做不知情。 出了茶叶店,去附近口碑不错的中餐馆吃饭,吃完再去商场逛街。 天黑之前乔西开车送唐艺回公寓,回到家后泡了个澡,时间还早,又看了一个电影。 她心情不太好,做事都比较散漫,背靠着沙发不知在想些什么,电影播放结束都没怎么看电视机。 一个人住孤独,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干熬半天还没九点半,没到睡觉时间又下楼转了一圈,随便买点东西回家,回来以后继续看电视,这一晚上不知怎么睡着了,在沙发上一觉睡到大天亮,好在昨晚搭了张薄毯子,不然铁定会冷感冒。 胡思乱想的时候乔西会给自己找事情做,尽量忙碌起来,把扰人的问题抛诸脑后。 店里新来的客人要做满背,她没接单,满背难驾驭而且不好做,客人对纹身压根不了解,张口说话就像混社会的二五仔,好似做个满背就能像《古惑仔》中的陈浩南一样。 听到被拒单,客人骂骂咧咧道:“有生意都不做,你开什么店,关门算了!” 从事纹身行业会时常遇到这种奇葩,张口不带脏不问候十八代祖宗都算文明的,乔西风轻云淡地请人离开,等到五六点关门打烊。 小区门口的保安与她熟悉,见到她回来,大声提醒:“乔小姐,你有快递,别忘了拿。” 忙了一天还没看手机,乔西这才发现有取货短信,就顺便下车拿快递。 快递很大一箱,都快抱不住,保安热切问:“要不要帮忙搬上去,不如先放这里,呆会儿交班以后我给您送上门。” 乔西言谢,婉拒了。 “没事,不是很重。” 小区的居民都比较有人情味,平时相互之间能帮一把就帮,邻里邻居们相处和睦。 搬着那么大一个纸箱回家困难,乘电梯时别人还帮着搭把手,快递是从北京寄过来的,寄件人乔西不认识,亦没哪个朋友通知寄了东西过来。 想着可能是长期不见踪影的师父寄来的,她也没多在意,歇了会儿喝口水再拆快递。 纸箱里满满当当塞着各种小盒子,乔西觉得眼熟,盒体上全是看不懂的外文字符,像是小时候吃过的零食,但记不起来具体的。 把东西全部倒腾出来,果然都是吃的,她一时疑惑谁会寄这些过来,寄零食不像是她师父能干的事,那位成天四处混,能想起自己就不错了。 电话响了,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新换的号码乔西只给过两个人,唐艺乔建良,其他人都是聊天软件联系,迟疑了下,还是边拆盒子边接电话。 电话接通,对面的人却不先开口。 乔西皱了皱眉,拆开盒子,问道:“你好,请问哪位?” 手机里传来风吹的声音,呼啦刮了一会儿,半晌,那人才低声说:“是我。” 嗓音低沉而暗哑,说完闷闷咳了几下,声音在冷清空荡的黄昏时候分外清晰。 ——傅北。 乔西愣了愣,一不小心弄倒了手边的一个零食盒子,盒子里的糖立时洒了一地。 当看清地上的糖果包装,又是一怔。 第16章 记忆里会给糖的不多,能与北京合上的仅一位,已经离开江城六年了,很久没见过,乔西都快不记得她的样子。 电话还在继续,恍惚间不知道该先说话还是先捡散落一地的糖。 “有什么事?”她问,语气比较生硬,蹲下去捡东西。 傅北沉默了一瞬,才道:“打来确认一下。” 乔西手下顿了顿,而后麻利把糖全部捡进盒子里。电话里的这人又说:“找乔叔叔要的号码。” 算是解释。 乔西能料到她从哪儿拿到的号码,跟唐艺不熟,只能是乔建良了,她嗯了一声,望着一大箱吃的,心里有点乱。 对面再次传来低低克制的咳嗽声,可能是太难受,手机似乎被拿开了一会儿,不让声音传过来。乔西心知怎么回事,多半是淋雨过后着凉了,不过她一句都没问,等着这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这人压着声音说:“我在楼下。” 听到这话时乔西一时没反应,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的窗帘,往楼下一看,自己的车旁果然停放着熟悉的迈巴赫。傅北就站在车旁,亦在看着这里,隔得远瞧不清,这人一动不动,一身薄薄的穿着看起来腰细腿长,格外简单干练。 乔西喉咙里突然有点堵,干巴巴问:“你来干什么,大晚上还不回去?” “路过,就来了。”傅北说,借口拙劣,现今江大已经放假了,大院离这里那么远,怎么可能是路过。 今晚星月无垠,天色倒是不错,乔西没有下楼,少有的语气温和,说:“回去吧。” 对方不走,就在原地站着。 乔西搞不懂她的想法,究竟要做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在窗后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把窗帘拉上,挂断电话。 也许是夜晚过于沉抑,心神不宁,总会不由自主地关心楼下,想看一看那人,不过都控制住了,等到收拾干净客厅,要睡觉的时候偷偷望了下外面,迈巴赫已开走了,时间一晃又到凌晨。 小区里黑沉沉的,各家各户只剩下几家没有关灯,楼下只有昏黄微弱的路灯照着,模糊而朦胧。 乔西躺在床上,思绪乱糟糟,记起到大院的第一年自己生过一次病,发低烧。 与现在的时节不同,当时的江城正值秋季,气温变化大,是最容易感冒发烧的季节,乔家两口子对她疏于照顾,而小孩子一年四季不知冷暖爱显抽条,十几度的大风天还穿裙子出门。 上午她就觉得脑袋昏沉沉不太舒服,可没放在心上,亦没跟谁说,下午照旧跑到傅家去。老太太正在练功房教两位师姐,她在一边有模有样学了大半个小时,玩够了就跑到楼下找傅北。 傅北对着电脑不知在做什么,没空搭理。 两边都没人理会,脑袋也越来越晕乎,渐渐越来越难受,最后一次到楼上时,竟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日落黄昏都没见到人再下来,傅北终于搁下手里的事,上楼看看怎么了,结果没在练功房找到人。 “可能回去了,这么晚该吃饭的时候。”一位师姐说。 另一位笑笑:“之前看到她往左边阳台去了,你去那边看看,没有的话,应该就是回家了。” 傅北嗯声,去阳台上找人,一去就见到乔西歪在躺椅上沉睡,小孩儿脸上显露出不正常的红,嘴唇也殷红,连带着呼吸声都比较重,阳台上风大,身上什么都没盖还能睡着……她拧紧眉头,过去摸了摸乔西的额头,烫得吓人。 乔西在发烧,烧得意识晕乎,感觉到有冰凉感就不自觉地往那边蹭,往傅北身上凑。 她艰难地睁开眼,不顺畅地说:“傅北,我有点头痛……” 烧成这样,傅北赶紧把人抱起来,小孩儿有够沉的,身上的肉没白长,险些抱不住。 乔西再难受,还是知道要抱着对方的脖子避免摔了,两只手圈着傅北的后颈,脸抵在这人颈间,整个身子都依偎着。 感受到颈间的热烫,傅北一怔,难得柔和一回,安抚地拍拍她的背,轻声说:“马上给你找医生,没事。” “不想去医院……”乔西抱得更用力,小孩子畏惧打针吃药,对医院排斥,印象中几次去看病都是冷冰冰的。 傅北将她抱到自己房间,柔声说:“不会去,我打电话找医生,你先躺一会儿。” 乔西这才放心,只是还不习惯被如此温柔地对待,不免有些局促,尤其是被抱到这人床上躺着,就更加不安了,可无奈实在难受,躺床上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 傅家有专门的医生,一个电话很快就过来。乔西晕晕乎乎的,只有吃药时强撑着精神睁开了眼睛,其余时候都躺着睡觉,迷糊间听到医生正在交代什么。 老太太心疼孩子,给乔建良打电话,结果两口子忙着谈生意今天回不来,说让家里的阿姨来接人,气得她忍不住念叨:“不知道天天忙些什么,耽搁一天时间能少挣多少钱,自己亲生的都不管,德行。” 房间门还大开着,傅北朝里面看了眼,低着嗓音说:“您别担心,我会看着她。” 老太太看着小脸烧得红扑扑的乔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待会儿让陈妈煮润肺止咳的汤,等醒了让她喝。” 傅北应下,把门关上,下楼找陈妈。 当再次醒来,已经到晚上九点多,乔西已然好了许多,床头放着一盆水,里面有用过的帕子,傅北就在旁边坐着,见她醒了,伸手过来摸摸她的额头。 “还晕不晕?” 乔西还不习惯这般体贴,忐忑地在被子里纠着手指,把自己缩成一团侧躺着,“不晕了。” 吃完药捂着被子睡一觉,因为发烧而浑身汗腻腻,头发都结成一缕一缕地黏在白嫩的脖子上,知道这是在别人床上,弄出一身汗,她倒是挺不好意思的,往被子里缩了缩,黑溜溜的眼珠儿眨也不眨地盯着傅北。 傅北什么都没说,找了身不怎么穿过的衣服裤子出来,让小孩儿赶快换上,又重新接热水过来帮忙擦擦身子。那时候都还小,大的照顾小的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而且老太太再三叮嘱出了汗一定要换一身干衣服穿,本来是想让陈妈来做这些,但终究还是傅北主动做了。 被脱得光溜溜的,乔西脸通红,七岁早已懂事,在家里都是自己做这些,现下却很是羞赧。 小孩子单纯,羞就是羞,不掺杂任何杂质。 知道自己身上汗濡濡,加之一点点依赖的因素,念及傅北对自己的好,她乖乖配合,虽然不太自在,但还是憋着没吭声。 乔西对傅北的依赖是从小就养成的,傅家乔家比邻,她俩年纪相差不算太大,即使傅北总是表现出一副冷淡的样子,可对她却越来越不同,更为纵容照顾,沦陷是一步一步来的,细微入深的特殊要经过发酵才会变质。而对于小时候的乔西来讲,她最多接触到的人就是傅北,最想接触的也是傅北,傅北对她有一丢丢好她都开心。 小孩儿比穿衣服时看着更肉乎,白白软软的,但不肥胖,肉得挺合手,闻到那一身汗味,傅北抿抿唇,担心又凉到了赶快擦。 “先将就穿,晚一点再回家换,外面风大别乱跑。” 乔西糯糯应声:“嗯,知道。” 换好衣服,傅北让陈妈上来换床单被单,又让乔西在床上继续窝着,下楼端热汤上来。 衣服大小完全不合适,乔西像裹着两张布。 老太太看在眼里,笑得眼角堆满褶子,欣慰傅北能做到这个地步,傅家的孩子就是太早熟懂事了,一个个跟没感情似的,尤其是傅北,从小就被傅家的人教成老成样,一点孩子气都没有,现下来了活泼好动的乔西,老太太自然欢喜,就想着傅北能多跟乔西相处,改一改薄凉的性子。 晚上乔西没回去,阿姨过来接人她不愿意走,窝在床上动都不动,还是老太太做主,说让留下。 傅北没意见,少见的宽和一回。 “我明早就回去,”乔西特意说,暗暗观察这人的神情,末了,装模作样地解释,“头还有点晕,不舒服。” 傅北倒热水给她吃药,照料着早些睡觉。 吃了药容易犯困,乔西听话地早早洗漱上床躺着,知道傅北不喜欢别人进这里,到浴室洗了两次脚,确保干干净净了再上去。 她身上还是有点热,呼吸沉沉的,不太顺,长期习惯了独自睡觉,旁边突然多个人,满脸高兴劲儿,再困也要挨过去一些,抵着傅北的胳膊躺下。 察觉到她的小心思,傅北没什么反应,直到人都快凑近自己怀里了,才低声说:“安生点,睡觉别乱动。” 乔西拱了拱身子,借机完全挨过来,轻轻说:“没动。” 没一句老实话,一点不安分。 不过还算安静,挨过来以后就没再乱动,一直到完全熟睡。小孩儿身体软乎,无意识抵着,推都推不开,睡得死沉,傅北侧身躺着,良久,掖了掖被子,搂着小孩儿合上眼睛。 第17章 翌日是乔建良过来接人,乔西本来已经退烧,但今早又低烧不退,整个人都焉嗒嗒的,软趴趴勾着乔建良的肩膀,临走前还没忘跟老太太打个招呼,不舍地看看傅北。 孩子生病遭罪,乔家两口子自然心疼,为此还背着乔西吵了一架,相互推诿,言语里不明说,但句句都在指责对方不尽责任。 这世上有一种夫妻只能过普通生活,一旦脱离了原本的轨迹,从前的相濡以沫就会变成两相厌,乔妈和乔建良的感情从搬离北区那天开始就有了罅隙,婚姻破裂早就注定,只是这时候谁都不肯承认,都将孩子当做说辞和借口。 乔西在二楼房间里渴得厉害,却没力气张口喊人,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起来,想要下楼给自己倒水,可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夫妻俩在客厅里争执。 她躲在墙后,默不作声听了几分钟,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转回房间,等到晚些时候阿姨叫吃饭了才下去。 两口子勉强算有分寸,不会在孩子面前吵架,乔西一下来就收敛起所有情绪,关切地嘘寒问暖。 乔妈考虑事情周到,承了傅家的情,过两天提着礼品过去道谢。 “最近有点忙,多亏了你们,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们家小西闹腾,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太太对乔家夫妻俩有诸多不满,可当着面从来不说一句,和善慈祥地说:“小西乖巧懂事,是个好孩子。” 大人在闲聊,乔西就站在乔妈后面,低着脑袋不说话,大家倒没多在意,毕竟平时家长在场她都这个样子,可细细观察才会发现她一直盯着地面发神,心不在焉的,一看就是有心事不开心。 傅北陪傅爷爷在后花园里散步,一进来就见到乔家母女两个,傅爷爷客气地说了几句,乔西很有礼貌,规矩喊道:“傅爷爷。” 还是不习惯喊傅北,小孩子习性多是如此,认为同辈差别不大,不承认年岁差,黏人又不肯乖乖喊,好像喊一声姐姐就会拉开距离似的。 乔妈笑了笑,把乔西拉到前面站着,哂道:“怎么不叫姐姐,天天往这里跑,现在还不好意思了。” 大人哪会顾及小孩子的心思,话倒是说得圆滑。 乔西依旧没开口,只仰头看了看傅北。 时间临近中午,老太太想留她们吃午饭,可乔妈直接婉拒了,从头到尾没真正顾过孩子的意愿,迂回地一番漂亮话再带着乔西离开。 乔妈的处事方式耐人寻味,傅家几人不好说什么,陈妈瞧了眼老太太,站在原地没去送。母女俩走远,老太太才小声念道:“那孩子倒是听话,这当妈的……” 傅爷爷耳尖听见,态度不明地说:“各家有各家的教法,都是别人的事。” 惹得老太太不高兴,埋汰地瞥了一眼。傅爷爷能屈能伸,赶快把话题转开,只有傅北在一旁不做声。 而隔壁乔家,乔建良有工作不在家,乔妈本打算在家吃饭,结果刚进家门没两分钟,一通电话就匆匆离开,连哄乔西一句的功夫都没有,一走直到天黑才回家。 夜里,乔家一如既往冷清。 乔西早早吃了饭回房间,扒在房间的阳台上望对面的傅家,傅家楼下楼下都亮着灯,傅北的房间亦亮堂光明,不过有窗帘遮着看不见里面。 房间门没关,楼下不时传来两口子的争执声,不知夫妻俩到底在吵什么,闹架的声音在沉寂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乔西在阳台上站了许久,累了,回房间拉上窗帘,过去把门关上反锁,房间隔音效果不错,将争吵声隔绝在外。 那晚的夜色就跟今天一样,静谧,孤寂,空荡荡的房间显得有点沉抑。乔西在回忆中入睡,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连被子都只盖到了腰间,下半夜被冷醒时天刚蒙蒙亮。 她最近时常想起以前的事,跟魔怔了似的,太阳穴有些阵痛,喉咙也很干,多半是凉到了,不过幸亏没感冒,起床喝了杯热水,堪堪好受些。 下午乔建良打电话过来,问周一去不去参加傅爷爷的七十生辰。 乔西难得对他细声细语一次,“要去,可能要晚一点到。” 乔建良问:“买贺礼了吗?” 拉开窗帘晒晒阳光,她说:“买了。” 这次如此自觉,乔建良挺满意,高兴聊了会儿家常话,最后迟疑片刻,斟酌道:“小北说昨天在茶楼遇见你了,还带着唐艺。” 阳光强烈,乔西眯了眯眼,嗯声:“去那边逛了一圈。” “出去走走也不错,别老是在房子里窝着,”乔建良说,半晌,又继续试探,“小北跟我要了你的号码,我知道你们这几年生疏了,但她这不是才回国么,想着你们以前那么要好,我就给了……” 乔西沉默听着,乔建良絮絮叨叨讲了一大通,他知道自家女儿和傅北之间有问题,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知晓乔西肯定不乐意把电话号码给傅北。两家的关系摆在那儿,傅北开口问,总不能不给,乔建良觉着为难,给了又不好向乔西交代,这才有了这通电话。 良久,乔西并没有接这些话,也没责怪一句,最后平静挂断电话。 自从两口子离婚,原本的一家三口就成了这样,乔建良无事不登三宝殿,总得找点麻烦,乔妈一年到头不见踪影,奋力做女强人。 她一直挺多余的,从前还会被推来推去,现在都没人愿意浪费力气推了。 . 周一天阴,天色比较凉爽,不像往常那么热。 这回乔西没乱来,老实穿的礼服出门,全身上下都打理了一遍,水蓝色中长裙,很衬腰身,将身材曲线完美勾勒无余,但一点不轻浮,轻奢的设计竟让她显出几分高级优雅感来。 乔家的司机一大早就到楼下候着,乔建良什么都安排妥了,乔西只用打扮好上车就行。 宴席并不在大院举行,而是在南郊外的私人山庄,环境清雅幽静,一条路直通上面,上下山方便。傅家这次做得妥当,乔西也给面子,进去以后先送贺礼,再识大体地跟傅爷爷寒暄两句。 傅爷爷今儿高兴,笑眯眯的,傅家其他人都跟在后面一起迎接宾客,傅北也在,见到乔西过来不免多看两眼。 曲意逢迎乔西也会,遇到熟人就问候一声,当站在傅北面前时,便当着众人的面喊了声:“傅姐姐。” 彼时周佳琪在场,被冷落在人群里,瞧见乔西今天表现得这么好,脸上的笑意都快绷不住。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明明她才是更懂礼识大体的那个,各方面都做得尽善尽美,可就是得不到应有的偏爱,老太太在世那会儿就宠着乔西,做什么都会帮衬一把,如今老太太不在了,各家的人也没见对自己会高看两眼,乔西仍旧是受瞩目的那一个。 越是暗自攀比,越是爱较劲儿。 傅北薄唇阖动,想回应,可最终只是点点头。 乔西这么给面子,傅爷爷肯定满意,随口唠叨几句。 聊天期间,傅北往这边走了两步。 又有一批客人抵达山庄,傅爷爷他们得去迎接,正打算要过去,那群人却先进来。 走在人群最前面的是精神抖擞的赵家老爷子,几年不见都拄拐杖了。而赵老爷子身旁,是一身小西装的高挑女人,她还是老样子,只不过身上多了几分成熟韵味,这人一进来就寻到了这边的乔西,走近了,不管其他人,唇角一扬,哂道:“乔乔,好久不见。” 第18章 确实好久不见了,现在的赵拾欢跟傅北差不多高,两人的穿着打扮风格相像,乍一看默契又惹眼,宾客们纷纷朝这边打量,有些人对赵家面生,经提醒才恍然记起。 早些年赵家不如傅家,可这五六年在京圈混开了,发展得很快,如今不分上下。赵老爷子和傅爷爷是挚交,交情匪浅,一见面就高兴得不行,傅爷爷脸上的笑一点不作假,比起对其他人,那是真正的开心。 赵老爷子随和,不论看到谁都要唠嗑一下,气氛突然变得热闹。 赵拾欢比当年稳重许多,随即又跟一众熟人朋友打招呼。 乔西真心实意笑了笑,轻声回道:“欢姐。” 赵拾欢习惯性抬手,大概是想像以前一样揉脑袋,可及时打住,点点头,看向一旁的傅北说:“上回在美国遇到你,差不多一年了,最近怎么样,听说你在江大任教,教大学生?” “应该是,不过教务处还没下达具体的安排。”傅北说,站在乔西旁边,态度一如以前,却不复小时候那般熟稔。 两人聊了会儿,始终保持着距离感,毕竟都二十七八了,这些年少有联系,各有各的事业,感情变淡实属正常。 赵老爷子他们聊着聊着就到别处去了,这里只剩下年轻一辈,大家围在一堆交谈,乔西跟这些人没什么可交流的,就在一边站着,随便端了杯喝的听其他人说话。 周佳琪一行人过来,跟赵拾欢叙旧,专门堵在她前面,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乔西懒得计较,周佳琪打小就这个臭样,脑子跟进了水一样,放着端庄娴熟的大小姐不当,在长辈那里也受欢迎得多,非得把她当做假想敌,认为是她抢了风头和关注,真是病得不轻。 酒水度数不低,喝进嘴又烈又回甜,还不错,乔西多喝了几口。傅北不知何时过来的,轻微皱了皱眉,低声说:“少喝点,这个很醉人。” “只喝了几口。”乔西说,放下杯子。 赵拾欢被围堵住,在一众人的推搡中去了另一边,有人过来叫上她俩,乔西不想去凑热闹,傅北亦没动,这里霎时清净下来。 经过几天的休养,傅北脸上已不复之前病态的苍白,不过痊愈得不彻底,唇色还是比较白,奔三的人了,还是高知分子呢,小小发个烧就折腾成这副样子。 她端着杯果汁过来,将乔西原先的那杯酒换掉。 乔西一愣,随即好笑,再过一个月她就二十三了,还当小孩儿呢,但没表现出来,也没喝果汁。 作为东道主,傅北几乎没空闲时间,站了不到两分钟就不断有人过来闲聊套近乎,使得两人几乎没有聊一聊的空间,刚打算带人去别的地方,梁玉芷过来找,梁家来人了,让傅北赶快过去。 直至开宴,乔西都只身一人。 中途倒是遇见了周美荷和周林,没有乔建良在场,母子两个眼睛都快长到头顶,那轻蔑鄙夷的样好像乔西有多不入眼似的,没办法,谁让乔建良早早就把遗嘱立了,只要乔建良还在世,就有更改的希望,乔西就是分家产的对手。 乔西看着这些跳梁小丑都烦,尤其是乔建良出现后,周姓母子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简直恶心膈应人,要不是顾及乔建良面子,她肯定不会给这母子俩脸面。 在周美荷的教导下,周林自知不是亲生的,一直表现得恭顺谦良,都快成为温文尔雅的典范,哪怕乔西不给一个正眼,他还是规矩地说:“姐姐,待会儿一桌坐吧。” 乔西散漫地说:“不了,刚刚跟朋友约了一桌。” 周林面不改色,眼神都没变,从容应下。 最终乔建良三人坐了距离主桌最近那桌,乔西被赵拾欢叫去凑一桌。 傅北没去主桌,也在这里,就坐在她俩对面。 这人神色淡然如常,只是不时会看看乔西这里,偶尔赵拾欢讲话也会搭两句,慢条斯理的,颇为捉摸不定。 赵拾欢性子洒脱,更容易相与,近几年又在商场里浸淫沉浮过,说话做事都很有魄力但不失亲和,她跟谁都合得来,不经意间会跟乔西倒杯酒水,举止却不让人觉得突兀,以至于即便乔西坐在她旁边,桌上其他人都没太注意这些。 “你这一走就是五六年,还以为不会回来了,这次要在江城留多久?”有人问。 赵家回来得突然,除了竞标西郊那块地,暂时还没别的动作,其他家都在观望,肯定要找机会合作,毕竟今时的赵家关系广,资本厚实,放眼整个江城能比的都没几家,能合作定然水涨船高。 来参加宴会的人都不傻,除了乔西是真的来吃饭,其他都是为了人脉资源来的,包括这桌上的人,别看一个个面孔年轻,门道多城府深,没有一个是纯良的。 赵拾欢从头到尾没动两下筷子,全在应付这些人,闻言,倒没含糊不清,可也没言明,只说:“反正今年肯定都在这儿了,会在这边待久点,在北京过不惯,还是江城呆着舒适些。” 言语里的意思就是要在江城搞短期发展,会有投资。 桌上的氛围立马突变,有的在拉拢赵拾欢,有的在巴结傅北。 乔西有些不自在,向来不适应这种场合,只好自顾自吃东西,左手边的盘子里有类似于糯米团子的食物,吃了两口有点噎,便想喝水,可杯子里又没水了。 刚要自己动手,赵拾欢已经推过来一杯水,对方没有特意关照她,推杯子时还在跟旁边人说话。 乔西一怔,还是端起水喝。 甫一抬头间,瞧见傅北正在看着自己,只一瞬,又顺势移开看向别处。 那眼里的含义太过深沉,乔西一时没缓过神,分不清究竟什么意思。 一顿饭吃得并不家常,跟商业应酬一般,大寿现场俨然成了交际场合,所有人都在编织自己的关系网,少了点生日该有的温情氛围,大家都对傅爷爷恭敬客气,只有乔西在敬酒时不掺杂半点私欲,真心说:“祝您老年年有今朝,身体健康。” 话虽不出众,反而有些老套,但心意到位了。 傅爷爷神情微动,心里百般复杂,他对乔西谈不上有多喜爱,加之当年乔西和傅北的事,更是有疙瘩在,现今却有诸多感慨,或许真的是人老了。 傅北没跟着去敬酒,宴席结束帮着照料同辈。 晚些时候,庄启杨来了,酒吧有事,故而来迟了,一群同辈凑一堆闹腾,毕竟是傅爷爷大寿,再闹都得有度,而且不能早早就离开,大家便凑到一块儿闲聊。 赵拾欢一直在周围,反倒是傅北不时会离开,没空闲。 等到天黑,留在傅家的就只有一众亲朋好友,都是关系比较亲近的。待可以离开时,时间已近凌晨,乔西十分乏累,又喝了不少酒,乔建良想留她回家住两天,她不愿意,最后只得让司机把人送回七井街。 傅家其他人还在忙,暂时没空照料她,她一个人走的。 出了山庄大门,没等到司机先过来,却等到了赵拾欢。 赵拾欢似乎只慢几步,一出来就问:“要不要一起?” “欢姐,”乔西说,“又不顺路,我有司机送了,谢谢了。” 以为赵拾欢问这话的意思是要送自己,不料对方却笑笑,说:“我没带司机。” 乔西一愣。 “喝了酒不能开车,可不可以搭个顺风车?”赵拾欢问。 话都到了这份上,总不能拒绝。 只是在两人一前一后上车时,傅北陪同梁家的人出来,却无意瞥见这里,夜色沉沉宁静,那一处没有光亮,照不到脸上的神情,直至车开远了,一行人走到路边。 梁玉芷察觉到她脸色不大对,问:“怎么了?” 傅北收敛情绪,淡声说:“没怎么。” 第19章 送走梁家人后,梁玉芷先回山庄,傅北没进去。 不久,庄启杨叼着烟慢吞吞出来,山上的风大,一阵一阵地吹,火星子烧得飞快,走到这边时烟都烧了半支。他四下瞧了瞧,跟着傅北边走边聊,到车里坐着,两人在车里聊了十来分钟。 庄启杨将一份文件递过去,不解问:“你查这些做什么?” 翻开文件看,傅北并没有立即回答,大致看完了,才说:“了解一下。” 庄启杨吸了口烟,不相信地笑了笑,“几年前的事现在翻旧账,还查到自家人身上,你这是大逆不道啊。” 傅北抬抬眼,没做理会。 庄启杨等她翻完,指着最后一页末端,沉思半晌,说:“这个,去年转到了你舅舅手里,你应该知道,三年前被周家经手过,再往前数,是乔家在做。” 那是一个地产项目,位于江城发展重心之一的新区,因为跟政府搭上了边,加之当时新区正在大力招商引进投资,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在五六年前实打实的抢手。乔家是暴发户,但这么多年都没做出实绩来,生意做得杂,不上不下的,当年乔建良想凭借新区的地产项目转型,磨拳擦掌想干一票大的,孰知钱没赚到反而把大半身家都套牢进去,被扒了层皮才侥幸脱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知情的人只有少数,连乔西都不知道,现在乔建良还算本分,老老实实经营生意,没再冒险乱投资过。 有些东西要查到也不容易,越是放到明面上的事,内里的弯绕隐情越多。庄启杨没把话说得太明白,又添道:“你舅舅近几年混得不错,不靠你们家扶持也能干出一番事业了,他吃肉底下喝汤,指不定将来能到伯父那一步。毕竟是亲戚,以后强强联手,是好事。” 二十六的年纪已经不是毛头小子,凡事爱冲动,庄启杨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深层含义,说白了,就是在劝傅北将事情翻篇,别继续查,反正跟傅家关系不大。虽然不清楚傅北到底想做什么,但庄启杨知道几家关系不一般,深挖下去就没意思了,商场讲利益不讲情面,多扒两层就会发现谁都是黑的,没有一个好人。 将文件塞进夹层里,把车窗打开透气,傅北一时没言语。 庄启杨抽着烟不吭声,任她自己权衡。 一会儿,傅北才低声说:“别让其他人知道。” 庄启杨笑笑,“我是那种人?” 山庄里又出来人,傅北手机响了,是梁玉芷打来的,催着赶快进去,山庄里还有重要的客人。 . 另一边,由于夜黑视线有限,司机开车开得比较慢,乔西和赵拾欢坐在车后座,不时聊两句。 几年不见,中间没怎么联系过,如今久别重逢却不像以前那般亲密,反而有些生疏,乔西尽量找话聊,不至于冷场,反正就随便问问。 不管问什么,赵拾欢都会如实回答,还会抛一个问题回去,有来有往。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换的号码,只有打电话找乔叔叔,他说你早就搬出去了,在七井街开了店。” 一番话既缓和气氛,又解释之前寄快递的事,话不明说,避免双方都尴尬。 “找点事情做,”乔西依然这么说,抿抿唇,问,“你呢,在做什么生意?” 赵拾欢说:“很多,什么都做,半年前在做游戏。” 乔西不多问,有些事情过于隐私,商场如战场,反正自己不走这条路,问太多也没用,于是转而聊其他的话题。 车进城后先去七井街,再回大院,两人一路上聊得轻松愉快,赵拾欢很会处事,直到乔西下车了,才说了一句:“改天有时间可以一起吃个饭,回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先找你们。” 你们,不是你,没把话说得太满,也让乔西不好拒绝。乔西应下,目送车子离开。 成年人的交际就是如此,总是留有余地,说三分话做七分事,望着漆黑如墨的夜色,她忽而感慨,却不知道在感慨什么。 回到家,洗澡收拾,依旧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约莫凌晨时分,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没想到会是傅北,乔西开门见到人的那一瞬间恨不得立马把门重新关上,不料这人用手抵着,轻而易举就进来。 满身的酒气,估计喝了不少。 乔西不想搭理对方,可还是没好气问:“开车过来的?” “喝了酒不开,坐的庄启杨的车。”嗓音如常,一点喝醉的样子都没有。 “有什么事?”乔西生硬问。 把门关上反锁,傅北却没回答,许久,轻描淡写地说:“看看你。” 每一次都是这一句,好像找不到其它借口了。兴许是喝了酒又洗澡,脑袋晕乎不清醒,乔西没像前几天那样强势,把电视关掉,回身望望这人,纠结该不该让她离开。 乔西性格有点极端,在感情上,自己不好过,也不会让对方好过,往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不在乎那么多,所以之前才会跟这人做,乐意折腾,仿若肆无忌惮,可还是心有芥蒂的,现在就吊着僵持着,脾性不定。 她今晚没有应付这人的精力,一天下来疲乏得很,倒是难得柔声一回,问:“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不在家呆着,傅爷爷他们不会找?” “不会。”傅北说。 乔西自然不信,想着梁玉芷现在肯定非常生气,要是知道她来了自己这儿,估计能气到内伤。 夏转秋的时节,空气中流动中似有若无的燥意,一向冷静自持的傅北今晚有些不平静,兀自倒了杯水,语气沉稳地问道:“这几年有跟拾欢联系?” 还以为要问什么,乔西没多想,回道:“嗯。” 其实联系得很少,有过几次,后来便断了,否则今晚在车上也不会那么生疏。 傅北没再问,她亦没怎么解释。 再之后,困意犹如潮水席卷,她自个儿回房间先睡觉,没精力顾着傅北。傅北在客厅里坐了很久,久到周围的灯都熄灭了,她含着烟抽了两口,心里不复淡然,平直的背抵着沙发一侧,取下烟夹在指间,若有所思地看向房间。 感情这件事,真的难以捉摸。 迷糊睡到后半夜,乔西半梦半醒,隐约间听到浴室传来水流声,知道是谁在里面,便睡着没管。 对方喝了酒,这大晚上的街上不安全,不赶人就当做了件好事。 不多时,水流声消失,门被打开,紧接着灯被关上,床的一侧压沉,一股子凉意裹挟而来。 渐渐的,身后传来柔软的触感,颈后有湿润的感觉,微凉的触碰缓慢地移到圆滑的肩头,一只手勾住了她结实细瘦的腰,动作放肆却又轻柔。 淡淡的烟味极具侵略性,从颈间游移到下巴处。乔西不适应地躲开,身子懒散贴着床,还将腰间的手拉开,有些不耐烦。 “别得寸进尺,”她困乏地说,声音很轻很低,“要不就去外面睡沙发……” 傅北知道她没睡着,如此就更加确定。 已经有过两次,遮掩避讳倒显得奇怪,乔西没心思搞欲擒故纵那一套,拉着薄被的一角盖在腰间,连回应都不愿给。 现下时节的天燥热,尤其是今晚,开着空调勉强凉爽些,凉风吹到了白细修长的腿上,使得她下意识缩了缩。 “她今晚找你做什么?”傅北忽而问,莫名其妙。 乔西合着眼皮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曲起腿,缩进薄被里,不打算回话。 身后的人严丝合缝地挨上来,气息微灼,夹杂着酒气,不肯作罢。 第20章 她只想睡觉,对方却有心折腾,一晚上你来我往地打拉锯战似的,最后还是她占了上风。 但傅北接下来的行径有些越界,又不至于太过分。乔西慵懒散漫地躺着,不给予回应,同时也不拒绝,感到舒适的时候会抱着对方的后背,就像是在傅北面前吊了一颗糖,心情好了就让这人尝尝味儿。 做法过于薄情,也不知道到底谁折腾谁。 傅北清楚她什么心思,不深究这些,把人搂抱在怀里,薄唇在鬓发处挨了挨,轻声说:“过两天我要出差,去S市,有个交流研讨会。” 乔西没所谓地应声:“嗯。” 真的是一点不关心,兴许是嫌烦,侧着身子裹紧薄被,就差大被盖过头以表不耐,她挺享受傅北的伺候,可不愿意真的做什么,自己没劲儿了就软趴趴地躺着,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夜已深了,窗外黑沉浓郁,屋内亦安安静静,傅北只抱着她,执着她的一只手,细细地揉抚,难得温情一次。乔西觉得痒,趁机抽开手,弓着腰不让这人贴着,结果不多时凉凉的手就抚到了腰后的扶桑花纹身上,轻轻地似有若无地,好似在抚弄着花瓣。 一瞬间被搅睡意全无,可乔西仍旧装作没感觉,不动如山。 微凉的触摸逐渐变动,到了花枝的最下方,不多时,又往下…… 天上的月亮从厚厚的云层里显现,如水的月华投落到窗口,泄进床上,她始终阖着眼,手搭在软和的枕头上。 傅北抵过来,低着声音,犹如亲昵地呢喃一样,轻声说:“乔西……” 可乔西没出声,一言不发。 夜半人静时分,没多久就睡着了,隐约间感受到这人在后面抱着,似乎说了句什么,可她没听清。 这一夜乔西睡得沉,傅北天亮时离开的,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梁玉芷和傅爸打的。白天的七井街繁华,车如流水行人熙攘,太阳从东边的高楼里爬出,笼罩着江城的雾气逐渐消散。 之后的两天,一切又恢复成了往常的样子。 傅北真的出差去了,一走就是几天。 乔西回了大院一趟,正正遇上周美荷在家,彼时临近晚饭,周美荷都快把不满意摆在脸上,看起来是不满意她在这时候回家,准确点说是乔建良要回家吃饭了,不想父女俩遇上。 她本来打算拿了东西就走,见周美荷甩脸子就成心找事,干脆不走了,留下来吃晚饭。 周美荷表情都快维持不住,皮笑肉不笑地问:“今天这么有空,店里不忙?” 乔西成心惹事地回:“天天都不忙,有时间就回来陪陪我爸。” 周美荷脸上的笑都快皲裂,可当着帮佣阿姨们的面不好发作,还得装出和善体贴的样子。恰逢周末,便宜弟弟也在家,他似乎不大欢迎乔西回来,脸上连笑都没有一个。 家里的帮佣早已换了好几批,新来的阿姨不认识乔西,可知道乔建良有个亲女儿,家里这个儿子是继子,一个个说话做事都十分圆滑,尽量中立不得罪任何一方。 可把周美荷气得,简直忍不住。 会将继子继女当亲生孩子对待的,始终是少数人,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不会心疼,人心都是偏的,周美荷如是,乔建良亦如是。现今的乔家人,相互之间本就没什么感情,在殷实丰厚的家产面前更是难以磨合,不可能会亲如一家。 乔西就没想过能和母子俩好好相处,直到开饭之前都在自己房间里呆着。她的房间还是原来那间,钥匙只有她和乔建良有,里面还是原先的布置,会定期打扫,里面干干净净,从窗户的位置可以看见对面的傅家。 没了老太太的傅家,比乔家还要冷清,一点烟火味都没有,即使院子里不时有人走过,也没有一丝生气,像要吃人的牢笼。 乔建良快七点才到家,见乔西也在,高兴得合不拢嘴,对待乔西和周林的差别简直巨大。 周美荷面上不发作,可控制不住地沉了几次脸,她还算冷静,笑着给乔建良夹菜,柔声问乔西:“要不要在家住几天,你爸爸隔三差五就在念叨,舍不得你,不是比较空闲吗,在家留几天歇一歇,正好你弟弟放假,你们姐弟俩可以聚一聚,出去玩也行。” 话说得真好听,明里暗里都拿自己当乔家的女主人了。 若是她真的纯良心善,乔西绝对不会没事找事,可偏偏不是,径自夹了筷子菜,乔西丝毫不给面子地说:“放暑假这么长时间,都没给周林报两个班么,我记得周林读的国际班,明年该申请大学了,学校找好了吗?” 周林读的学校也是江城国际,国际班自然是要出国留学的那一批,但能出国的不一定都是优等生,周林的成绩没比当初的乔西好多少,只是乔西选择了留在国内读书而已。 出国留学花的可是乔家的钱,成绩不出色,可不是几十万就能解决的,周美荷不好好说话,乔西也会逮住娘俩的痛处戳。 果不然,周林霎时脸色一变。 乔建良夹在中间不好做,半晌,还是不赞同地看了看乔西,说:“先吃饭,吃完再聊。” 周美荷这才脸色好转。 乔西兀自吃自己的,乔建良夹菜就端碗去接。 周林突然说到自己前阵子参加了一个省里的竞赛,还得了奖。 其实是一个团体赛,他没多大功劳,全靠周美荷找关系塞进去的,周美荷可是老师,关系网广,轻而易举的事。 这么有面的事,乔建良喜欢听,还笑着夸了两句,“好好读,等明年出国了再努把力,争取更上一层楼。” “肯定不让您失望。”周林说,态度乖巧诚恳,继续讲到学习上的事,说着说着,随口委婉提到乔建良给过奖励。 乔西夹了颗虾仁进碗,觉得喉咙有点哽,自己给自己盛了碗汤。 乔家的车库里停放着一辆敞篷版的布加迪威龙跑车,亮眼新潮的车型既不适合乔建良,也不适合人民教师周美荷,给谁买的很明显。乔西早就看到了,只是当做没看见。 周林今年还未满十八,连驾照都没有,给他买跑车太早了点。 乔西依然没留在家里,周美荷装模作样挽留,尽说好听的话,她偏头看着,顺应地回道:“那等我过阵子有空,就回来住半个月。” 周美荷一愣,乔建良倒乐呵呵。 “行,回来住也好,家里有人照顾。”乔建良说,亲自送她上车。 周姓母子俩还算知趣,没跟出来,给父女两人留独处的空间。 “我走了,你回去吧。”打开车门,乔西回头望着。 乔建良不是瞎子,饭桌上的暗潮涌动早就察觉到,只是不好在家里挑明,他为难地动动嘴皮子,最终还是喊住乔西,无奈道:“别往心里去。” 离异家庭基本如此,亲妈亲爸都会组建新家,终究会剩下一个。乔西弯身上车,发动车子,看向他,平静地说:“没有,哪会。” 乔建良欲言又止,片刻,说:“公司最近事情多,得空了我再去看你。” 乔西嗯了一声,开车驶离这里。 从大院到七井街,路上多是空寂的地段,人少车也少,空落落的。 夜里起了风,一下车头发被吹得乱糟糟,她拢了拢胳膊,往楼上走。九点多,小区里的房子大多都亮着灯,有一家子结伴在外散步的,也有在家看电视闲聊的,无一不热闹温馨。 长街灯火,光明如昼。 第21章 七八月交接之际,江城迎来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期,三四十度的天热得不敢出门,地面像被火炙烤着,道路两旁的树叶在强烈光线的照射下更显油亮墨绿。 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忙碌,一向清闲的乔西也忙得脚不沾地,一连接了三单活儿,累得够呛。 做纹身需要长期弯腰低头,时间久了颈部腰部都痛,有时忙活一天,眼睛酸涩得如有千斤重。店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什么事都要干,肯定累,乔西寻思着要不要招一个助手,可转念想到一个月也没赚多少钱,再请人不就白干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唐艺天天往这儿跑,暑假是最清闲的时候,学校的事情少,她不是本地人,在江城也没亲戚和别的朋友,无聊了就过来帮帮忙打下手。 “这天真的晒死个人,红火大太阳就没变过,也不知道哪天才能降温,本来我还打算这阵子出去旅游,热成这样还不如在家呆着。”唐艺端着两杯冷饮进去。 乔西正在设计图案,闻言,一边画图一边说:“可以去昆明,那边没这么热。” “上半年去过了,再去也没什么意思。” “S市也不错。” “S市消费太高,两三千过去就是受罪。”唐艺说,把冷饮放桌上,瞥了眼图纸,“你这儿最近生意还行啊,天天顾客不断。” “人流量大,现在放暑假学生多。”将图纸放桌子另一边,乔西站起来活动活动,脖子酸痛到僵硬。 寒暑假学生群体倍增,可以选择性接单,只要不是冲动纹身都行,毕竟年轻人对纹身的接受度高,他们才是主要的客户群体。 唐艺帮她揉了揉脖颈,捶捶背。以前乔西做学徒时,唐艺时常去纹身店玩,经常给乔西捶背捏肩,现在一看对方扭扭脖子就知道肯定又痛了,她关心地说:“适当歇一歇,放松放松。” 乔西应声,喝了口冷饮。 天上的太阳看着都吓人,熙攘的七井街白天都没多少行人,大家都是晚上才出来,对面店铺的玻璃门闪闪反着光,很是刺眼。 唐艺说了些学校的事,她读的学硕,下半年的任务尤其繁重,带她的那个教授有意向留下她,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就是在留校方面会出力,对此唐艺十分感激,不过也忐忑,因为人情债难还。 “不要想太多,他不帮忙你也有那个实力,顺水推舟送个人情罢了,以后有机会还就是。”乔西宽慰道。 黄昏日落时分,温度降低,没有热辣的阳光照着稍微好受些,乔西请唐艺吃海鲜,一路走一路聊。 唐艺今天过来其实有事找乔西帮忙,大学城的所有学校打算在这周末搞一个联谊会,主要是让老师们相互熟悉,促进各个学校的友谊,理工大学是主办方,而负责人则是带唐艺的教授。 “高校联谊会就那样,反正就是一人讲几分钟,走个形式罢了,但是现在不放暑假么,留校的学生压根没多少,礼仪一直还缺两个人,你周末有空没,有的话帮我顶一个。” 搞活动很多时候都是这个样子,任务层层传递,底下的人最难办,公家单位办事一切从简,预算有限,不能铺张浪费,咬牙想办法也得把事情办妥了。 唐艺亦没办法,能找的人都已经找过,勉强凑出一支队伍,想着乔西以前也是理工礼仪队的,看能不能帮帮自己。 恰好乔西有空,当即应下。 “还有没有其它要做的?”乔西问。 “没了,都准备好了,周六过来排练,到时候顺便领服装就行。” 周末正正是八月初,天气一如以前燥热,太阳挂在天上都不敢直视,晒得人头昏脑胀。 排练的地方就在理工大学的活动中心一楼大厅,场地十分开阔,是开联欢晚会的地方,乔西大学时代一半以上的活动都在这里举行,故而倍生亲切感。 带唐艺的教授今天也在,他是她们的专业课老师,也是乔西的毕设指导教授,同行的还有曾经的代数老师。 乔西不太能跟老师打好关系,见到人只会礼貌地喊一声。 代数老师年纪不大,竟然记得她,还回道:“乔西,回学校玩?” 乔西微惊讶,说:“来当礼仪。” 代数老师向教授介绍她,几人凑一堆聊了会儿,之后乔西抓紧时间去排练。 临时凑的礼仪队成员都是研究生,大家年纪相仿,还能说笑几句,唐艺在播音室指挥忙得团团转,中途设备出了问题,本来四五点就可以结束,结果拖到七点多。 在大学城后街吃饭,竟遇到了赵拾欢一行人,庄启杨亦在其中,不过没有傅北,他们都是江大的,今天有空回来看看,偏生那么巧遇上。 赵拾欢率先开口:“乔乔,怎么来这儿了?” 乔西扫视一圈,“过来看看,你们呢?” “一样,”赵拾欢说,“刚刚出来,要不要一起?” 她倒是会说话,乔西不好拒绝。大学城附近有家文艺风的清吧,读书时大家都常去,今天便去怀旧,清吧还是老风格,连驻唱歌手都是原来的那位,唱的仍是民谣。 如今民谣流行,前几年还是小众风格来着。 乔西要了杯新品,赵拾欢就坐在旁边,不时跟其他人搭话,不时跟她聊聊。 刚回江城不久,赵拾欢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所以最近一直不见踪影,她也要了一杯新品,不过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对乔西太特殊,平常对待。 这也让乔西感到比较舒服,聊着聊着就打开了话匣子。 赵拾欢很有魅力,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比之清冷孤高的傅北,她平易近人且深谙为人处事的道理,会把握界限,就像现在几句话就能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杯酒很快喝完,乔西续了一杯,调酒师递酒过来时是赵拾欢帮忙端的,乔西去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这人的手。 与傅北的微凉不同,赵拾欢的手暖热。 触到的那一瞬间,乔西曲起指节避开,不免局促。 赵拾欢却像什么都没发生,淡定从容,问道:“下一周有空吗?” 乔西想了想,“应该有,怎么?” “想请大家吃个饭,就差你了。” “哪一天?” “周五或者周六,还没定,过两天再看,到时再通知你。” 她应下,聊天内容平常轻松,都是朋友之间的话题,她将唐艺介绍给大家认识,一众人平和地聊天喝酒,十点多各回各家。 最近压力比较大,这一天过得愉快,乔西心情不错,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联谊会在晚上举办,五点半就过去准备,唐艺负责维持会场的秩序,跑前跑后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正值放假期间,乔西以为来的人不会有多少,没想到半个大厅都坐满了人,有的老师还带了学生过来,表面上打下手帮忙,实则混脸熟牵桥搭线,在场有不少学术大佬,要是能得到谁的教导,那可是走了运。学术比商场纯粹,指导能值千金,有时候大佬一句话就能解开困扰自己一两个月的难题。 乔西在领队后面,站在幕布后方,一眼就看到了观众席第二排的傅北,不过观众席看不到这里。 算来将近一周没见过,这人身着黑衬衫,窄腰长腿,斯文而正派,她坐在一众老教授中间,游刃有余地聊着,老教授们都笑眯眯的,有人边说话边写字,在记录什么,看起来是在谈论学术相关。 联谊会还没开始,旁边的女生忽然说:“那是江大的傅北教授吧,比照片还要好看。” “才二十七岁,之前在美国S校留学,听说是工商校长的侄女。” 礼仪队有几个女生熟识,聊起来就止不住话头,大学里年轻的教授不是没有,但高颜值的少之又少,俊男美女大家都喜欢,难免会多关注这些。 乔西插不进话,跟另外的人默默等着,走神间,忽然又听到先前那个女生说:“秋意浓老师也来了。” 她下意识抬头瞧去,见到一穿鸦青色长裙的女人缓步进入大厅,女人丝质优雅,由内而外都透露着书香气,温柔大方。 秋意浓施施然走到傅北那里,不知说了些什么。 傅北起身让座,往里面挪了一位,秋意浓笑着坐下,两人应该早就认识,否则相处不会这么熟悉。 女生们八卦,说什么“江大双姝”,秋意浓是傅北的师姐,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才,乔西抿了抿红唇,不由得打量了那边几下。 秋意浓说话时挨傅北有些近,随着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比较吵闹,她便挨得更近了,几乎凑到傅北耳边低低交谈。 傅北对这位同门师姐还行,不像待其他人一般冷淡疏离,不论对方说什么,都会回一两句。 远远看着,两人的行为举止显得十分亲密。 乔西低了低眼,收回视线。 第22章 联谊会并不是传统模式,看歌舞表演喝酒吃东西,相反十分枯燥,主持人一一介绍各校的代表和领导,再点名了几位受重视的老师,譬如江大来的学术大牛,有声望的老教授,还有新教师群体中的英才,包括傅北。 秋意浓作为江大代表发言,气质天成落落大方,赢得了一阵接一阵的掌声。 偏生凑巧,乔西作为第二个出场的礼仪,负责在秋意浓发言时站在旁边为江大举牌,她没看台下的傅北,仪态举止像个假人。她跟秋意浓差不多高,两个相貌都出色,一个穿长裙,一个穿旗袍,站在一处很受瞩目。 唐艺站在大厅门口那儿朝上边笑,满意得不得了,负责的教授连连夸人找得好,乔西平时看着散漫,一上台气质就出来了,她身段曼妙,腰细腿长凸凹有致,穿旗袍看起来典雅又有点成熟的小性感,很有东方女人的韵味。 乔西和秋意浓的照片被抓拍下来,作为此次联谊会的素材之一,之后会传到理工大学的官网上宣传。唐艺将照片给乔西过目,问:“可以用吗,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换一张。” “不用领导的?” 这种正式场合的宣传,在选用照片上讲究颇多,主次尤为重要。 “领导的肯定放前面,”唐艺说,翻了翻其它照片,“你这张放后面,有大美女可以吸引浏览量。” 乔西好笑,“随你。” 台上,傅北在发言,这人在公众场合向来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她说话慢条斯理,一字一句清晰,但又不是领导那样的公式化。 有人忍不住小声夸赞:“真不愧是直聘的教授,字字珠玑,挑不出半点错误。” 一旁的男人附和,并说:“秋老师讲得也不错,江大的排面,都优秀。” 乔西余光斜了斜,瞥向台上,那人已快发言完毕,她默不作声从后门出去,到外面透透气,站了两分钟算着时间往后台走,结束之后还要上台合影。 刚到后台,傅北讲完下去,又回到秋意浓旁边。秋意浓温婉笑了笑,在这人坐下之际凑过去低语,傅北听完点头,朝台上看了一眼。 教师这个职业神圣而崇高,但在场基本都是同行,对于大家而言联谊会就是职场交际,活动流程结束再合照,之后并没有一个人离开大厅,皆都三三两两站一堆交流谈论。 唐艺被教授带去见其他老师,有意帮衬一把。 礼仪队的女生们和主持人都聪敏,抓住机会跟老师交流,学校还比较纯粹,等步入社会哪有这么好的事,进了公司就是竞争与合作关系,鲜少有人会像老师一样无私帮你解惑。 乔西留在后台等着,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后台就是一个房间,门敞开着,没有开空调,闷热,在这里再呆着坐了一会儿,实在太热就出去透透气。 夜晚的理工大学静谧,空气中弥漫着落叶腐烂枯败的味道,路灯的光忽闪微弱,外面与里面简直就是两方天地。 她踩着光往大厅门口去,身后是无尽的长夜。 以防打搅唐艺,只能在外面找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等着。 大厅里,说话声不绝。 傅北和一群教授级别的人在交谈,江大数学系的院长也在,是个和蔼精明的小老头儿,院长似乎挺看重傅北,帮着介绍熟人认识,秋意浓就跟在后面。 这种交流其实很无聊,但又不得不参与,她谈话间有些分神,总有意无意朝台上看。 人少的时候,秋意浓好奇问:“傅老师在找什么?” 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神情,傅北淡声说:“没什么。” 秋意浓柔柔笑了笑,姣好的面容更添两分艳美光彩,随和地问:“邱主任也来了,在对面,要不要过去聊聊?” 肯定得去,就算不去邱主任也会来这边。所谓联谊会就是有选择地交流,有头衔的人物都是场内的重心,天南海北地聊,聊学术聊业内见闻,什么都可以。 随着时间愈晚,联谊会进行得差不多,大厅的人陆陆续续结伴走出。 傅北走在后面,同行的有一众江大数学系的老师,秋意浓自是在其中,两人并肩而行。秋意浓的长相完全符合江南水乡的柔婉模样,与乔西的不受管束的野性不同,她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淑雅尽显,很贴合其名字。 一群人似乎还有事情,齐齐一路走。 走过活动中心旁低矮的树木丛,秋意浓忽然问:“傅老师周一有空吗?” 而此时,乔西正好在树木丛后面,隐在暗沉无光的阴影底下,没有被这些人察觉,恰恰听见了这句话,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远,听不清那人的回答。 高温的夜晚烦闷,空气中流动的热意,压得人不太舒服。 去化妆室换衣服卸妆,再到大厅找人,唐艺还在跟学院里的老师交谈,一切进行得顺利。 “以为就是来打杂的,没想过能见到张老师。”唐艺高兴道,当初考研时就想选择这位老师,无奈分数上了国家线没上院线,她非常敬仰德高望重的张老师,今晚能在自家教授的牵线下认识对方,肯定亢奋开心。 乔西抬手勾了勾耳发,“聊了些什么?” “就闲聊,”唐艺说,脸上的笑意深深,“张老师问我读不读博,有机会可以选择江城工大,我倒是想,不过到时候看了。” “学无止境,读博也挺好的,以后发展空间更广阔。” “那三十岁之前就全耗在读书上了。” 乔西哂道:“有舍有得。” 夜风倏尔吹拂,迎面扑来很是舒爽,唐艺挽着她的胳膊慢慢走,讨论读博到底值不值得,毕竟一辈子的年华中,青春尤为重要。 时间已晚,两人到大学城外吃椰子鸡,天热适合喝汤,爽口又下火。 因为已近凌晨,唐艺便留乔西在公寓歇一晚,回房间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点累?” 乔西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没听清,便疑惑地嗯了一声。 唐艺会错了意,以为这是应答,斟酌了会儿,说:“感觉你今晚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心里有事,还是怎么了?” 她一贯心细如发,对旁人的情绪变化敏感。 乔西顿了顿,一面甩甩干毛巾一面反问:“有吗?” 唐艺挑挑眉,不言明。 “只是最近事情比较多,成天到处转。”乔西说,把毛巾搭肩上。 下夜里,高温逐渐下降,转而变得稍微凉快些,天空被层层叠叠的乌云笼罩,可始终不下雨,这种时候房间内最为闷热。 即便开着26℃的空调,客房里的乔西还是将被子推到腰间堆着,沉沉入睡。这一晚做了梦,梦里的场景光怪陆离,变来变去没个准,沉浮不定,她身上濡出了细汗,光洁的背和白嫩柔软的胸口都汗津津的,略带湿润。 翌日清早,天晴其朗万里无云。 店里没什么事,乔西不慢不紧在唐艺这里吃了午饭再走。 下午四五点,一场小雨突至,江城上方的天空暗沉沉,阴云密布,云潮翻腾,下雨的时间并不长,但雨后太阳没再出来,天上云层交叠不散,街道沉郁而昏暗。 由于突如其来的雨,街道上行人骤少,不时有车驶过。 傅北就是在这时候又来了七井街,找到纹身店附近,她没下车,亦没打开车窗,停靠在纹身店斜对面的榕树底下。 纹身店门口,汇聚的雨水滴答滴答,赵拾欢就在那里,早两分钟到。 乔西惊讶她的到来,不过还是迎人进去。 瓷砖地面湿滑,一不小心没站住险些摔倒。 赵拾欢稳稳扶着她瘦削的腰背,待站稳了,不动声色收回手。 “看路,别摔了。” . 远远看着,傅北眯了眯狭长的眼,眸子里淡淡的,浮着一层薄浅的疏离,面无表情。 第23章 下过雨后的天地,空气中散发着清新自然的味道,所有事物在水洗过后焕然一新,风夹杂着细小到不可见的雨水吹动,凉爽舒适。 对于赵拾欢的到来,因为没有提前得知,乔西有点意外。 刚回江城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一系列工作确实繁冗,没有太多时间。 “怎么想到要过来?”乔西问,掸去衣服上的水,找了张干毛巾递给赵拾欢,并指着左斜方,“洗手间在这边,里面可以放热水。” 赵拾欢接过毛巾,擦擦细长分明的手,“去西郊办了点事,回城路过这里,正好过来看看。” 这是第一回 来这儿,之前只知道地址。 休息间有冰箱,乔西进去拿喝的,很少有认识的人来店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只能这样,好在赵拾欢不介意,随和接过冷饮拉开就喝了口。 去西郊多半是为早先竞标下的那块地,能让赵拾欢专程跑一趟,估计不是小事,不过她没多问,而是望了望水洼洼的马路以及阴暗的天空,说:“上午还晴朗大太阳,结果一下子就下雨了,天气预报还显示这个星期都没雨,天说变就变。” 说话的时候,乔西笑了笑,反正随便找话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接待台上放着一个小巧的玻璃瓶,瓶里满满当当装着糖,就是赵拾欢送的那些,一个大箱子太多了吃不完,就到处放一点,店里的客人可以随便吃。 糖果包装纸鲜艳,放在玻璃瓶里格外瞩目。 赵拾欢似乎挺满意这个做法,多看了瓶子两眼,接道:“我也是看了天气预报才出门的,谁知回程半路就下雨了。” 桌子上有设计图纸,画了大致的形状,乔西在这方面还算有天赋,不然当初师父也不会要她,从图案的形状依稀可以看出画的是木棉花,热烈不萎靡的代表。 “今天都在画这个?” 将图纸收到一边,避免水洒了淋到,画图的人大多都有这个习惯,不论画的什么图。 “嗯,设计图案比较费时间,这才画了雏形。” “最近很忙?” “还好。” 赵拾欢眉眼间忽而染上笑意,却不说话,扫视店内一圈,又将视线游回图纸上。 乔西搜肠刮肚找不到聊的,便打开图纸让她看个完全,说道:“一个女生过来预订的,打算纹背上,改了两次了,第一次想纹杜鹃花,觉得不够艳丽又换成海棠,图都确定了,昨天临时决定再改,要纹木棉花。” “有够麻烦的。”赵拾欢哂道。 “是有点,不过慎重些也好,毕竟是纹在身上,要洗掉不容易,而且换图要加钱。” 更改纹身图案不是稀奇事,很多客人还会临时变卦不纹了,甚至跑到店里闹,让退定金,遇到有原则或者没耐性的纹身师,多半不会接这种单,乔西念及女生态度不错,出手也大方,有时间就接了。 赵拾欢把冷饮放远些,站近点,轻声不解问:“为什么是木棉花?” 纹身嘛,选择的图案一般都有特定的含义。乔西想了想,说:“艳丽,且永不褪色。” 讲到这个的时候,她记起自己腰后的扶桑花,同样是热烈绮丽的火红色,当初选纹身时,师父给了许多图,让选小一点的图案,纹身入门一般不选大图,以免将来会后悔,小图容易改且可以遮盖。 乔西挑了几天,最终敲定了扶桑花图。 师父是位有个性的女人,其实比乔西大不了几岁,这张图是当年她出师后设计的第一张图,一直保存着,从来没给别人纹过,见乔西执意要纹扶桑花,眉头一拧,拖着声音问:“纹这么大的图案,不怕后悔?” 乔西万分肯定:“不后悔。” 师父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探究地看了会儿,撂下一句:“不纹,换一个。” 可后来还是纹了,亲自动手。 扶桑花代表了热烈的表象与纯净的爱意,既矛盾,又切合。 赵拾欢闻言颔首,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讲着讲着不免感慨:“我记得你读的材料类专业,还以为你会进公司什么的,没想到会从事这一行。” 当初傅北报读的数学专业,而乔西天生对数字不敏感,所有科目数学最差,刚上高中时做梦能考进江城大学,等到高三才终于接受自己再怎么努力都考不上的事实,将目标转向了隔壁的理工,专业还是傅北帮着选的,较为适合她。 然而大学四年过得并不如意,乔西对专业没有任何意见,可真的是不擅长,勉勉强强混到毕业,还好,没挂过科,成绩算中等。 回想起读书时光,她语气无奈:“我专业学得不好,又不是经商的料,只能干这个。” 赵拾欢说:“自己喜欢就行。” 乔西笑笑,勾了勾散落的耳发。 天上的乌云四散,露出原本澄净清明的样子,路边的店铺都在滴水,树木亦在滴水,到处都湿答答的。 榕树下的车不知何时驶离,本应留在这儿,却没有留下。 赵拾欢不离开,乔西不好催,眼见着天色逐渐黑尽,就主动请吃晚饭,赵拾欢欣然应允。 吃饭的地方位于七井街中间段,一家装修格外有情调的法式西餐厅。乔西不太吃得惯西餐,更偏好中餐,尤其是粤菜,但考虑到赵拾欢的口味还是选了这里。法式菜肴以半熟鲜嫩为特色,重视调味,她随便点了几样,吃的最多的就是马赛鱼羹。 吃完出来十点左右,赵拾欢没久留,送乔西回小区,临分别前,说:“该我请你的,只有下次了。” 乔西没多想,应道:“行啊,有时间再约。” 小时候赵拾欢对她很不错,如今几年不见,是该常联系。 在人际交往上,乔西一向分得清,只要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她都会平和相与。 “早点休息。”赵拾欢弯身回车上。 乔西摆摆手,转身往小区里走。 直到她走进大门,身影远去,车子才发动离开。 . 七井街远离大院,没有纷纷扰扰,日子过得清净。 傅北消失了几天,傅家出了点事。 准确来说,是梁家。 梁家舅舅梁晋城惹了祸,眼大能力小,想借着地产项目狠赚一笔,结果反被下套,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对方姓谭,有官场背景,圈里都称一声谭二爷,平时爱做善事,面相忠厚老实气量大,独独这次对梁晋城非常不满意。 梁晋城野心勃勃,向来做三分事说七分话,这些年明里暗里都在搞小动作,想翻身干大事。傅爸对此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梁玉芷最念旧情,与这个弟弟感情深,总是要帮衬一把,这回就是她打电话让傅北去的。 谭二爷的外甥女今年报考了江城大学数学系,虽不需要帮衬,但傅北去好说话,而且谭二爷喜欢跟知识分子交流。 起先乔西一点不知情,偶然听到乔建良说起,登时怔愣。 对于梁晋城,她丝毫不陌生,这位从来就没安分过,当初还跟乔家合作做生意,与乔建良关系还不错,不过她完全不喜欢梁晋城,觉得这人太过于重利,是典型的唯利是图的商人。 乔西轻嗤不屑,可当着乔建良的面不会多说,只在私下里问唐艺:“教授可以随便让学生走后门吗?” 唐艺义正言辞:“肯定不行,那是钻职权空子,渎职。” “照顾一二呢?” “可以倒是可以,太明显了容易被抓小辫子,虽然不会有什么事,但久了多半会被置喙。” 学校讲求公平竞争,成绩往往摆在第一位,可做不到任何事都绝对的公平,要考虑的因素很多,一般来说只要学生愿意努力,老师都是能拉一把就拉,也会有搞特殊的,但不能太明目张胆太过分。 读书期间风平浪静,乔西还没见过教育行业的阴暗面,不太了解这些。 唐艺问:“怎么问这个,你家有亲戚要读大学了?” 乔西摇头,“随便问问。” 商场素来忌讳裙带关系,扯不清难以管理,自这天起梁晋城便鲜少出现在傅家的公司里,深居简出,估计是在避风头。 大院里熟识的人私下里都在偷偷谈论,乐于看热闹,见这事最终轻轻放下,感慨:“傅家那个女儿本事倒是不小,谭二爷都能应付。” “那也是看傅老爷子的面子,给了台阶还是要下的,不至于撕破脸皮。” …… 乔建良过来了一次,依旧带着吃的。 乔西给他敲警钟:“别碰房地产,专心经营家里的生意。” 她只知道乔建良曾经在房地产上摔过大跟头,不清楚具体的,蛋糕越大,想分蛋糕的人越多,吞了别人的利益,要是没那个本事都得付出代价,普通人不懂门道,只看得到疯涨的房价,却不知利益背后的头破血流和阴招诡计,而且这两年房地产行业动荡,稍不注意就是巨大的损失。 乔建良保证:“不会,现在忙都忙不过来。” 因着上一次回去吃饭的不愉快,乔西不太想跟他多说什么,乔建良自觉有失偏颇,腆着老脸当做没发生过,跟哄骗小孩儿一样对待乔西。 各有各的难处,但总归还是拎清了。 “原先答应过周林要给奖励,买辆车。”乔建良斟酌道,瞥了眼乔西的脸色,乔西没什么反应,他顿了半晌,又说,“他拿了奖,我也不能反悔不是,前几天带他去选了一辆路虎揽胜。” 乔西停下手中的动作,面上没变化,只抿了抿唇。 乔建良很啰嗦,自顾自找了张凳子坐,说:“他还小,之后又要出国读书,买车也是浪费,放在家里沾灰都用不上,只是图新奇。” 路虎揽胜不算便宜,可一般报价不到家里那辆布加迪威龙的十分之一。 乔西对于买车当奖励没意见,都是乔建良的钱,他想怎么用都是他的自由,只是那天晚上心里难免有落差,周姓母子就差翘尾巴耀武扬威了,得亏她能忍。乔建良自知做得不对,厚此薄彼了,还算清楚到底哪个才是亲生的,脑子里的热一散就清醒过来,知道该对哪个好。 他给乔西新买了一辆吉普牧马人,价格不高,胜在心意,都是按女儿的喜爱亲自挑选的,周美荷颇有微词,差点垮下脸。 听了半天的念叨,乔西最终留人回公寓吃晚饭。 这么多年乔建良都是如此,做错了就低头做小,总让人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她只剩一个最亲的人,真断了还是办不到。 乔西送人到楼下。 乔建良竟然塞了张卡给她,“拿着,平时缺钱了就取来用,密码是你的生日。” 乔西回道:“我不缺钱。” “那就存着,以后总能用上。” 她就收下了,不过一开始没在意里面到底有多少钱,直到有一次随手一查,才发现数目着实不低。乔建良对她向来大方,从不克扣短缺,但从来没这么壕。 乔西不会因为一张银行卡就对他改观,人性复杂,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乔西见过他太多不好的,再多的柔情与关心只是在这一瞬间罢了。 . 赵拾欢请好友熟人吃饭,在江庭酒楼聚了两桌。 乔西带着礼物过去,她来得早,一进去就遇见刚开业时,来店里想纹骷髅头的那个小男生。江城还真是小,绕两圈就能再遇到,小男生竟然是赵拾欢的远房亲戚,叫祝绪白。 祝绪白对乔西印象深刻,亦听赵拾欢提起过她,没料到这么巧。 大概是自觉丢脸,他倒不好意思面对乔西。 “他也在理工读书,跟你一个专业。”赵拾欢介绍说。 祝家家境一般,父母都是高级工程师,祝绪白不算富家子弟。 念及是同系的学弟,乔西给面子聊了会儿,赵拾欢还要接待其他人,便先走开。傅北来得比较晚,估计是匆匆赶过来的,她脸色有点白,这几天应当不好过。 这人径直到乔西旁边坐着,乔西偏头看了一眼。 祝绪白坐在另一边,那小子没眼色,真拿乔西当值得尊敬的学姐,傻愣愣给倒水,惹得傅北朝这儿斜睨了下。 乔西只得说:“这是祝绪白,欢姐的远房表弟。” 祝绪白一根筋,听到自己的名字就热情看过来,伸手说:“你好,我就是祝绪白。” 傅北从容接道:“你好。” 乔西莫名有些尴尬,说:“她是傅北,你姐的发小。” “听我姐说过,第一回 见。”祝绪白怪腼腆的,摸摸鼻头。 相对于傅家的两次宴席,赵拾欢这个才是真正的聚会,一堆人不必讲排场和架子,说笑闹腾,朋友太久没见叙叙旧,天南海北地聊。 乔西跟在场的多数人都认识,到最后也加入其中。 晚些时候包场喝酒打桌球,就喝喝酒玩一玩,还是挺正经,没人会乱来。祝绪白吆喝着大家一起做游戏,玩狼人杀,傅北还是坐乔西旁边。 在场人多,有话不好说,也不能走,乔西感觉这人怪怪的,老跟着自己干嘛,可忍住了没发作。 有人说:“小白,拿一瓶酒给我。” 酒全堆在傅北桌前,祝绪白不方便拿,乔西下意识帮忙,没碰到瓶身却触到傅北的手背,霎时曲起手指。 傅北低声问:“要喝什么?” 乔西感觉别扭,自己拿了罐喝的。 中途,傅北出去了一趟,四下望望,赵拾欢也不见踪影,估摸着两个人有事要做。 祝绪白挺能闹腾,有活力有朝气,单纯不懂深浅,性格也比较讨喜。 打桌球的人没有参与狼人杀游戏,离这边有两张桌子的距离,依稀能听见他们的谈话。乔西没想偷听别人的聊天内容,被迫听到穿黑衣服的那个男人说:“梁晋城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也不看看对方什么人,搞得北姐做小,真是……” 旁边的朋友劝道:“行了,不都解决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乔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牌,思绪不太集中。 祝绪白推推她的胳膊,“该你了。” 她疑惑啊了一声,压根没注意进行到哪一步,结果直接被票选出局。 . 桌球室外,走廊一侧是浓密的冬青,门口栽种着一棵品相上乘的矮松,夜晚闷热,天上月明星稀。 傅北和赵拾欢在走廊尽头谈话,各有各的工作要做,两人还没单独聊过。 赵拾欢递了罐喝的过去,“你舅舅的事怎么样了?” “没大问题。”傅北轻飘飘回道,“你呢,还在处理西郊那边?” 多年发小兼朋友,怎么都还有那层感情在,即使长久不联系生疏了,照样不影响双方的关系,人与人的交往复杂,不能像物品那样简单分类,完全淡化不现实。 谈到西郊,赵拾欢心里涌起一股子烦躁,沉思半晌,重重回道:“不好办。” 傅北敛着眸,“手续还没下来?” “不是。”赵拾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凡事与政府和人民扯上关系,再简单的事都会变得很麻烦,说白了就是时间问题,拖着了,她有些没办法,只说,“走流程耗时间,有几个咬着不松口。” 反正不论做什么,大事小事都能遇见摆谱的,净添堵找麻烦,到处找漏子阻碍进程。 傅北说:“找上头。” 一层压一层,其实下面都是根据上面的指令做事,无非就是那个意思,但毕竟是公家插手的项目,不敢乱来,就捡漏子变着法儿为难,对付这种,最直接利落的方式就是明着来,把难处甩回去。 “不好找。”赵拾欢无奈。 “不好找就搭根线。” 赵拾欢嗤笑,许久,认同地拍了拍傅北的肩膀。傅北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口中不明说,对方自然懂。 好友之间聊一聊,关系缓和不少。 两人只字不提别的,这点倒是默契。 回到桌球室,乔西还在跟祝绪白他们玩狼人杀,朋友见到她俩进来,招手让过去玩两局球。 乔西抬眸,目光飞快掠过。 她不太会玩狼人杀,祝绪白问要不要打桌球,可以单独组一桌,她点头同意,可打了一局,有一个人突然跟旁边那桌交换,把傅北换了过来。 乔西注意力不集中,险些把白球打进袋。 祝绪白聒噪,打球时老爱聊天,别人不理他就找乔西搭话,还提议搞什么分组,好巧不巧把乔西和傅北配一起。 “学姐挺厉害的,我还专门学过,都没你打得好。”这小子说个不停。 聚会结束,祝绪白麻溜去坐赵拾欢的车,乔西喝了酒,打算叫个代驾,但半天找不到,还是坐的傅北的车。 夜色已深,望不见漫漫前路的样子,灰白的马路上人少车少,只有一盏接一盏的路灯不变,发挥着光热。 车里的气氛滞凝,起先的一段路都没怎么说话,傅北先开口,说:“上周天不知道你在,开完会有点事,后来没找到你。” 联谊会那次。 一讲起联谊会,乔西就想到秋意浓,她自认为不是特别在意这些莺莺燕燕,可就是有点堵,厌烦,便没好气地说:“找我做什么?” 傅北知道她有脾气,尽量不再惹,柔声道:“唐艺请你帮忙?” 那天唐艺忙前忙后地跑,乔西平时懒散惯了,能去肯定是去帮忙的。 乔西平复情绪,不至于表现出生气的样子,没必要,她抵着座位靠背,看都不看驾驶座一眼,“母校有事,我回去尽一份力,不行么?” 浑身都是刺,回回不扎对方一下不甘心。 “晚上也在唐艺那里歇的?” 问得乔西喉咙一堵,意味不明,夹杂了太多隐藏的意思,她睨了眼这人,憋着没吭声。 傅北知道她没回去,至于如何得知的,多半是来过七井街。 乔西一点不感动,反倒觉得她不太清醒,都往这边跑多少次了,搞不明白到底想做什么。 车驶进七井街,相对于方才的清冷,这里依然熙攘,道路拥堵,隔一段路就是一个红绿灯,往来的行人不断,进入闹市区车子速度立即放慢,还不如走路快。 喝了酒容易犯困,乔西闭着眼睛小憩,懒得说什么。 路过一处卖果汁的小摊,傅北突然调换方向,开到空处停下,乔西还以为怎么了,睁开眼就见到这人默不作声下车,再回来时端着一杯葡萄汁。 葡萄汁可以解酒,缓解缓解。 “喝两口,好受些。”傅北把葡萄汁递过来,“少喝点酒,在外面不要别人让喝就喝。” 乔西不太会拒绝,一向都是其他人给什么喝什么,不挑,不懂酒桌上那一套。 说教的语气让人有些不舒服,可她还是接下果汁,动动嘴皮子,说:“又不是外人。” 发动车子开出去,傅北说:“长点防备心。” “我又不是小孩儿,不用你管。”以前也是这样,听着难免让人来气,乔西听厌了这些话,对方的态度好像从来都拿她当不谙世事的小女生看待。 她在她后面追逐的那些年,从来都是如此,说教的语气,装作不懂,让好好读书不要如何如何。傅北陪着她成长,给了一片光明,却不肯给予一丁点儿希望,稍有苗头就亲自打碎,可每当乔西打算放弃了,这人又表现出各种好来。 年少时的爱恋像风,忽聚忽散,往来不定。 兴许是想起了往日,乔西语气不太平静,带着些微怒气,发泄以前的不满。 道理谁都懂,可不是这么说的。 傅北像是察觉不到异常的情绪,淡然看着路,声线冷静:“我不是在管你。” 乔西缓了缓,抿抿唇,大抵是不愿意吵架,仅存着那么一点风度和理智,许久,恢复了平时没所谓的样子,目光游离地看向车窗外,瞧着喧闹吵嚷的街道,轻轻回道:“那就别说那么多。” 说这些,是以什么立场呢。 十几岁的时候,乔西最稀罕她管着自己,乔建良和乔妈不负责,任孩子上天都没多大反应,成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做生意,久而久之乔西就不再期盼父母的管教和关心了,而是将这一份懵懂的无知的期待转接到傅北身上。 当年的傅北于她意义重大,胜似亲人,她对这人的感情复杂又特殊,用浅薄的言语描述不清楚,少女情窦初开那会儿,又纠结又无措,遮遮掩掩生怕露出端倪。 其实乍一细想,傅北何其机敏,哪会看不穿她的心思。 小女生最喜欢编织谎言欺骗自己,骗着骗着,就当了真,然而往深处扒,全是残酷与自欺欺人,当局者迷,困在里面不清醒,痛狠了才会长记性。 随着车子不匀速的前行,葡萄汁在塑封的杯子里晃荡,她满不在意地把果汁搁前面,一口都不想喝。 终于驶出了人堆,道路变得畅通,不过不复光亮,路灯灯光暗沉,傅北打了半圈方向盘,岔进侧道,一面开车一面说:“乔西,懂事些。” 声音更冷静,半点起伏都没有。 还是那样,一成不变。 换成以前,乔西保准要炸,肯定要闹,然后委曲求全,死缠烂打求和好,可现在不会了,她心里竟然没有掀起一点波澜,好似都在意料之中,已经习惯。 离小区越近,周围越宁静,喧嚣的声音逐渐远去,前面是犹如了无生气,到处都开阔,绿植遍地,灯光足够明亮,却沉沉压抑得可怕。 乔西眼眸里无神,怔怔看着飞速晃过的街道树木,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二十二,一个人过,也能够照顾自己,怎么就不懂事了?” 语气低而空远,像寻不到着落点的浮萍,孤寂,无所依靠。 车里安静得连呼吸重一点都听得见,谁都没再说话。 傅北紧了紧手,把着方向盘,到底找不出回答的话语。最后一段路很快抵达,前后不过一两分钟时间,乔西先下车,撂下一句:“别跟着。” 她走得不慢不急,背影决绝,一步都没停歇。 傅北真的没跟上去,亦没能在底下留多久,一通电话打来,很快又离开。 回家后,乔西在沙发上窝了十来分钟,走到窗台前想拉上窗帘,彼时楼下那里已经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 夜晚过得顺遂无奇,一觉醒来已经天亮。 昨天再怎么样,今天还是今天。 江城的气温起伏不定,前几天热得汗水直流,今天凉爽舒适,天上却没下雨,乔西出门比较晚,等到楼下时车子早已被送回来。 有客人预约了下午纹身,她到街上吃了碗面再出发,回到店里十一点左右,中午没吃饭,随便吃个苹果应付一顿,反正早饭吃太晚一点不饿。 天底下的工作都不太美好,长期做同一件事,即便是爱好也会厌烦疲倦,工作到晚上九十点钟,乔西累得头都抬不起来,叮嘱了一系列注意事项,送走客人,又累又饿地在休息间躺了大半个小时。 七井街天天都一个样,大多数来这儿的人都欢欢喜喜,购物吃美食,三五成群到处逛。 在不远处买了份炒面,跟其他人一起,不讲究地坐在台阶上边吃边玩手机。 乔家有钱,乔西大可像其他富二代那样,今天马尔代夫明天巴厘岛,住超大的豪华别墅,整一个衣帽间比公寓的面积还大,像买白菜一般买各种名牌包包,衣物一定要穿订做的,无论是小老百姓喜好的小奢CK还是Gucci,都是不入流的货色……然而没有,她本来是北区的人,搬进了大院,现在却哪里都不属于,就像被风吹动带走的蒲公英,应该落在芬芳的土地上等待春天的降临,却一不小心落进了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无一是归处。 周围人很多,有的高高兴兴,有的忧心忡忡,也有纯粹为节约钱填饱肚子的,浮生百态。 七井街算是江城的特色景点之一,一条街都在小贩在走动卖东西,吃完面去取车,一路都有小贩凑过来问“买东西吗”、“要不要看一看”。 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不像她,不少寻常人连伤春悲秋的资格都没有。 乔西还算幸运,至少可以放纵自己。 唐艺发来消息,说过两天她爸妈要来江城,顺便来旅游,想请乔西吃饭。 乔西接上蓝牙耳机,打电话过来,接通,问:“具体什么时候?” 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唐艺似乎没空,不过还是接起电话,夹在肩上接听,回道:“周二吧,有空吗?” “有空。” “他们就是过来看看,随便吃个饭,到时候我们去七井街接你,晚上就在附近吃海鲜大餐。” 唐艺是西部地区的,来了江城就稀罕海鲜,这边的海鲜不算太贵。乔西笑了笑,应道:“可以,去海天宴。” “我就是这么想的。”唐艺乐道,语气轻快。她还在学校做实验,申报了项目,等九月份一开学就得把报告交上去,不然要挨训。 “还在学校?”乔西听到旁边其他人在说话,料到应该还没回去。 “快结束了,待会儿就走。” “大晚上的,路上小心。” 唐艺嗯声,顿了顿,说:“我明天要去你那里,过去看看。” 乔西看路开车,随口问:“实验不管了?” “差不多了,没什么事。”唐艺说,语气轻柔。 乔西没说话,对面也没动静,许久,嗯了一声。 . 翌日,唐艺来得很早,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比她这个店老板还早几分钟。 瞧了瞧那一堆零食,乔西摸出钥匙开门,问:“又发奖金了,买这么多。” 唐艺只笑,搪塞两句不说实话,只道:“上次你不是说学校的奶茶料足好喝么,我买了两杯,赶快先喝了,不然都不冰了。” 唐艺是个无可挑剔的好朋友,心细体贴,不越线,大概从昨晚那通电话里听出了她心情落寞,今天特地过来看看。 奶茶普通糖,草莓口味加布丁,喝着齁甜。 乔西几口就喝了一大半,两人就吹着空调聊天,下午唐艺帮忙打扫店里,她负责设计纹身图案,约莫六点多,唐艺出去买饭。 黄昏日落天空一半金光灿烂一半澄碧如洗,高楼大厦的玻璃上映照着余晖,街道热闹,却在天空的笼罩下显得清净。 买饭的地方离纹身店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是粤菜餐馆,唐艺动作麻利,买到就直接往回走,不成想在半路遇见认识的人。 不知道该不该把人带回去,可不好拦着人家,就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 乔西全然未知,直至唐艺踏进店门,故意提高声音说:“教授,到了。” 那人就站在唐艺身边,手里还帮着提东西,吃的喝的都有。 乔西怔了怔,抬眸一看,一时之间不知做何反应。 傅北今天穿得休闲,青色五分裤搭配纯黑短袖,倒比往常的一身禁欲干练正装看起来顺眼,她脸色有些白,整个人显得颓,不再一丝不苟。 唐艺夹在中间打圆场,喊道:“乔乔,别画了,先过来吃饭。” 乔西没应声,不过还是过来帮着摆饭菜,唐艺有眼色,知趣地给两人独处的空间,借口去休息间的冰箱里拿冰可乐。 “过来干什么?”乔西开门见山,听不出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路过,就过来了。”傅北说,都不带打腾的。 不想知道是真是假,乔西低头不语。 没料到会多出一个人,唐艺只买了两份饭,三个人吃得分成三份才行,可乔西没分,一一把餐盒打开,当开到最后一个餐盒时,被紧紧捉住了手腕。 不假思索,她作势要挣开。对方太用力,不肯放。 愣了愣,终还是挣脱了。 第24章 那是唐艺吃过最尴尬的一顿饭,夹在中间什么都不好做,她自然偏向乔西,可不清楚实情,总不能骂傅北一顿,故而一直见机行事,时不时讲两句话缓和气氛,吃完饭出去扔垃圾。 傅北就在一边看着她俩吃完,耐性十足地等着。 乔西吃东西细嚼慢咽,然后小口小口地喝水,直到店里又只剩下她俩,那人忽然说:“上次是我不对。” 人生中的二十七年里,懂事起,傅北就没这般低过头,不掺杂半点假,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可字字清晰。年少时做错了事,被傅爷爷罚跪,跪半天都不低头的人,现在把这句话说得毫不犹豫。 手上的动作一停,乔西斜睨着她,内心波澜不起,放下杯子,说:“没有什么对不对的,你讲得也没错,立场角度不同而已。” 一席话说得简直温和,考虑周到。 满身是刺的人倏尔会变通了,那感觉真不一般。傅北脸上的淡然终于一点点剥落,变得慎重,她以为乔西生气了,所以专门过来,不成想乔西直接把路堵死。 很多时候,最致命的并不是话语和行动,而是转变,乔西小时候跟周佳琪闹架,宁愿被误会都不让步,方才却尤其“体贴”,完全不一样了。 不甘心往往是一个人执着的根本缘由,可冲动的时间有限,情绪褪去,慢慢就会醒悟,所有困在感情里的人都一个样,跌跌撞撞不知悔改,走一步算一步,迷了眼,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许多事情是无法用逻辑和理性来解释,人性复杂而多变。 店里静悄悄,街道上喧闹,空调呜呜运行,凉风悠悠不绝。傅北沉默无言一会儿,到底没再激她,而是转移话题说:“16号过生日,要回大院吗?” 乔西过农历生日,七月初六,而今年的七月初六正处节气末伏,即三伏天中的最后一伏,通俗一点就叫“秋老虎”,往后一天就是七夕,凉爽的时节该到来了。 “不知道。”乔西说,没心情理会。 五年前,傅北就是在立秋那天走的,还在外地旅游的乔西曾在前一天晚上,兴冲冲地打电话回来,说十八岁生日一定要跟她一起过。 乔西有私心,想着既要一起过生日,又要一起过七夕,少女心怀情意,以为是两相和,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孰知回来就扑了个空,连人都找不到在哪儿。 期望越大失落越大,有时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不甘,后来听乔建良说,出国留学是傅北自己选的,早就做了决定。十几岁的乔西,对傅北的畸形依恋太过越界,超出了该有的度,周围人看在眼里,即使不挑明,可也清楚怎么回事,以至于后来傅北离开了,所有人都帮忙瞒着。 只是那时的乔西不明白,乔建良委婉迂回地说:“都是为你好。” 不愿意出国留学,报考志愿那天,乔西还傻愣愣地说:“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是离得近,以后我有空就去找你,好不好?” 傅北怎么说的呢? 她说:“好。” 不仅扑了个空,连所有期盼希冀与心事,都落空了。 记起这些陈年往事,乔西脸色冷肃,在意还是难以抹去的。 傅北太了解她了,心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何况算着时间唐艺就快回来,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不回去,到时候我来接你。” 乔西直接拒绝:“不用。” “在小区楼下等你。”傅北像是听不懂话。 乔西没有回答,她放在台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微信消息推送,显示“图片”,一连发了三条。 她瞥了眼,暂时没管。 而傅北也不经意看到,消息内容瞧不见,但看到了备注的“师父”二字。 乔西有个习惯,很早就养成的,不论用什么聊天软件或者通讯录,她都会直接给好友备注名字,连名带姓那种,不论是谁。 独独这个例外。 空调风对着这里吹,凉意飕飕。 错过了五年时光,时光里的人与事,再与以前的人无关了。 这一晚上,唐艺扔完垃圾回来后,傅北没有再做过什么,只是坚持送乔西回小区,说是送,其实就是开车跟在乔西车后面。 稳重低调的迈巴赫一路跟着张扬艳丽的吉普跑,那场景真有够奇怪的,许是吉普的车身颜色太过亮眼,惹得诸多路人观看。 下了车,乔西往楼里走。 傅北就坐在车里看着,直到背影完全隐匿进夜色中。 . 乔西的生日火热的夏秋季节交替之时,而傅北则相反,她生日在寒冷的冬季,且恰恰是冬至那天。 乔家搬进大院的第一个冬天,正好赶上下雪,那是江城自建国以后下的第一场大雪,雪厚得埋过了门槛,几天后甚至有七八岁孩子小腿那么深。 江城上一回下鹅毛大雪,还是在民国时期了。 小孩子爱稀奇,乔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雪,刚下雪那两天就可劲儿地堆雪玩,兴奋得不行。 一起相处了半年左右,她跟傅北赵拾欢的已经熟得不能再熟,傅北端着架子不玩雪,赵拾欢要玩,还叫了一堆朋友过来玩。 乔西就在一堆大孩子里跑来跑去,一会儿跟赵拾欢一个队,一会儿叛变去对面,叛变的时候赵拾欢抓着一把雪追她,其实就是故意逗耍小孩儿,紧追不放,要追到了就有意放慢速度。乔西吓得飞快到处跑,东躲西藏,累了就去傅北那里找掩护,抓着这人的衣角躲在后面,惊乍乍地求救。 赵拾欢心眼忒多,焉儿坏,逗小猫似的。 乔西玩疯了,躲着躲着不小心栽进雪地里,还是被傅北提起来,叮嘱说:“小心点,别再摔了。” 雪天冷,尤其是不怎么经历过大雪的江城,在那一阵子冷如冰窖。乔西被冻得脸红手红,有时其他人玩闹时不小心把雪砸到她身上,冰冷刺骨的雪落进衣领子里面,触碰到皮肤,刺激得她直哆嗦。 还是老太太看见了,连连喊住:“哎哟,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不怕冷呐,冻出疮了有你们受的。” 赵拾欢打哈哈,带着一行人进傅家烤暖炉。 长时间相处下来,乔西已然对傅北有了依赖。傅北表面上对谁都冷淡,但心地不坏,处久了就会发现这人挺好的。 赵拾欢他们一边烤火一边闲聊,说到冬至是傅北生日,猜想到时候会怎么操办。那时除了乔西,大家都知道,所有聚会都是为了交际,包括生日,只是该高兴庆祝还是得高兴庆祝,一行人商量着生日当天晚上要不要出去,想出各种安排。 十二三岁的孩子,已经开始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浸染,不复几岁那么单纯,有钱人家的孩子更是早早接触到真实繁华的世界,富庶优渥的生活环境下,会有一条穷奢极欲的迷人道路。 可彼时的乔西还不懂什么叫富人的享受,七八岁不算太懂事的年纪,但许多观念已然形成,她与大院的这些人不同,跟北区那些普通平凡的孩子差不多,观念里生日就是大家一起吃顿饭,送送有意义的礼物。 她问老太太:“奶奶,什么时候冬至?” 老太太笑着说:“后天就是冬至。” 准备礼物的时间太短,她想了很久,选择亲手烘焙一个小蛋糕。 这份礼物乔西准备得很用心,不过终究能力有限,在家里阿姨的帮助下,小蛋糕做得倒是挺好看,但她出的力仅仅只有和面粉打鸡蛋,剩下的全靠阿姨。 冬至那日,一众宾客上傅家,生日贺礼几乎摞成一座小山,相对于琳琅满目的精致昂贵礼品,手工小蛋糕分外不起眼,甚至称得上寒碜,梁家傅家的长辈送礼更是阔绰,车房钱以及公司分红权。 那是乔西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差距,她端着没有包装的小蛋糕杵在旁边,都不好意思说话。 小孩子敏感,还是懂那么一点点的。 好在乔家两口子还准备的礼物,所以大家并没有过多关注乔西。乔西悄悄把小蛋糕放在那堆礼物旁边的桌上,希冀傅北可以发现,然后一整天时不时就过来看一看。 可惜没有包装,被宾客误以为是摆在那里的吃的,最后不知道被谁端去吃了。 她一晚上都不太高兴,比较在意这事。 傅北一整天都在朋友的围簇之中,心情俨然不错,遇见她一个人坐着,问:“不跟其他人一起玩?” “不想去。”她闷闷说。 赵拾欢恰好过来,不正经地插嘴道:“乔乔,要不要跟我一块儿?” 乔西知道她们晚上要出去玩,自觉不跟着,摇摇头。 后来偶然一次,乔妈过来接孩子,跟老太太闲聊时,傅北才知道乔西用心准备了生日礼物,只是自己没发现。 她问乔西:“你什么时候生日?” 乔西说:“已经过了。” “可以明年再过。” “你现在就要跟我准备礼物?” 傅北好笑,“就问一下,还早。” “七月初六。”乔西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是过农历,每年都不一样的。” . 小的时候,一年之中最期待两天就是过年与生日,盼着长大,希望时间可以过快一点,再快一点,可等到长大,不论过年还是庆生,都没了那股兴奋劲儿。 回到家,乔西才点进微信查看消息。 师父发的纹身设备图片,并问:【喜欢哪个?】 她粗略看了看,反问:【要送我?】 聊天界面显示正在输入中,但许久不发送过来,半天,才慢吞吞回一个字:【嗯。】 乔西:【随便。】 然后一直没动静,聊天界面归于平静,直到半个小时后,师父才发来一条语音,拢共就一句话——我下个月回江城。 乔西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把店铺地址告诉对方,便把地址发过去。 师徒俩都不走寻常路,一点温情感都没有。师父不会叫她徒弟,更从不过多关照,什么时候想起她了就发条消息,每次不是送设备就是过节发红包,没有一句关切。乔西也不会真拿她当老师对待,见面了不会喊师父啥的,连名带姓叫她“秦肆”。 秦肆这人嘴挺毒,不说脏话,但句句戳重点,当初乔西跟她学纹身,被说过最多的就是——“以后给人纹身不要说跟我有关系,技术这么烂,别找不着你算账,跑来砸我的场子。” 其实乔西有这方面的天赋,学起来很快就上手,只是秦肆老找茬,总是憋不住要损人,成心逗耍她。 对方没有回复,看看时间,估计现在正在哪个酒吧里混呢。 今晚没有月亮,连星星都没有,房子里闷热,打开空调再去洗澡,洗完出来不要太舒服。 乔西还是有不少普通朋友,平时交际虽不深,但好些人都记得她快要过生了,没时间的就提前寄礼物,能来的就直接问到时候在哪儿聚。 生日肯定不回大院,不想看见周姓母子两个,连虚情假意都懒得装,她没想过要搞得太隆重,打算请朋友们吃顿饭玩一玩就行,想了想合适的地点,一一回复大家的消息。 刚回完,一条验证消息跳出来,来源显示对方通过搜索手机号添加,地区江城,昵称F,头像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知道是谁,乔西直接忽略了这条消息。 不多时,这人又发了一条验证过来,这回添加了验证消息:傅北。 乔西眉头微蹙,到底不喜欢被打搅,再次忽略掉,把手机扔一边,然后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第25章 电视里在播家庭伦理剧,正在上演一地鸡毛的场景,女主演得用力过猛,把聪慧温柔的人设演成了泼妇,明明只是一场普通的家庭战争,以原本的设定,女主应该四两拨千斤,轻轻松松就能对付一大家子奇葩,然而没有,她只会大吵大闹,将局面搞得不可开交。 看得颇无聊,乔西洗了盘葡萄端过来,边吃边看。 新的一集,女主哭成泪人,控诉家庭对她不公平,这些年有多憋屈,付出了什么,等等。 剧情经典又老套,没什么新意,不用猜都能想到,女主最后还是会回归家庭,不论旧家还是新家,总得选一个所谓圆满的大结局,国产剧的尿性就是如此,女人的幸福往往跟家庭捆绑在一起,仔细想想还是挺符合现实的,真艺术源于生活。不过生活更多变,并不是这般千篇一律,要是按照电视剧的发展,当年乔妈也不会和乔建良走到离婚那一步。 曾经的恩爱是真的,后来的两相厌也是真的,夫妻俩走着走着就走偏了,初初的两三年还会顾忌着孩子,不会当着乔西的面吵架,愈演愈烈后,便什么都不管了。 看着电视,乔西有些出神,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回家,成天往隔壁傅家躲。 老太太清楚乔家两口子的德行,分外宽和,经常对傅北说:“去哪儿都带带小西,别留她一个人。” 时光一晃,在大院中就过了五年,具体经历过哪些事已经想不起来了,记忆里全是家庭争吵与傅北,更多的是傅北。 这人有时候愿意带她,有时候直接跟朋友们走了,乔西就会在傅家等着,等到人回来了,才会离开。 当时傅北十七岁,她长到了十二岁,正如搬进来那一年,这人的年纪。 十七岁的少女,已经算大半个成年人,不论从年龄上看还是体型上,纤细的身材,两条腰线沿进干净的牛仔裤里,修长的双腿笔直,带着不一样的韵味。 而十二岁的乔西还是矮矮的,不怎么长个儿,她升入中学部了,成绩平平,淹没在群英汇聚的江城国际。别人的中学已经在早早为大学铺路,竞赛外语艺术齐飞,她还在苦苦挣扎作业怎么写,跟不上班里的进度,读小学的时候没怎么关注过学习,到了中学全然不同,周围人都在加倍努力,她很是不适应,迷茫,望不到前面的路。 乔妈给报了各种辅导班,花大价钱请私教,盼着她能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可惜乔西什么都学不精,学音乐会认音符,但弹不出一首流畅的曲子,参加竞赛培训懂题目的意思,却解不出几道题。 “怎么这都不会。”乔妈时常说。 起先还比较委婉,后面就直接批评了,总拿别人来对比,别人家的孩子样样都好,自己家的蠢笨无知。 天底下不及格的父母,如乔妈这种,大抵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有时气急了,还会口无遮拦地说:“跟乔建良一个死样子,什么都像他。” 曾经那么温柔的一个女人,在婚姻中蹉跎久了,也变得世俗,好在性子仍旧淑雅,不会说得太难听。 不过对于年少敏感的乔西来讲,还是字字戳心窝子。 所有婚姻失败的夫妻,起先都不会承认自己对孩子造成了伤害,谁都认为,是为了孩子才委曲求全。 乔建良不管这些,不上心。 乔西渐渐变得内向,不大爱说话,行为举止亦不太合群,且不再跟着傅北到处跑,黏乎着不放,十二岁比七岁自觉不少,更会看脸色,懂事。 但毕竟相处了五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到底是哪个时候发生了大转变的呢,大概是某天,老太太带着家里一众人去寺里祈福上香,只有傅北没去,乔西照旧去傅家。 客厅里没人,上到二楼,房间的门没关。 里面有好几个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女。这个年纪是最叛逆的时期,随心所欲,张扬,以自我为中心,分不清好与坏,对于新奇的东西都要试一试,尤其是这些富家子弟,能接触到的新鲜玩意儿数不胜数,稍不注意就会陷进泥潭里,而伴随着青春期的,还有悸动与荷尔蒙的增多。 察觉到房间里有人,乔西下意识放缓脚步,站在墙壁后面,纠结要不要进去。 然而没等做出决定,就听里面的人说:“陈硕昨天来班上找你了,你知不知道?” 语气暧昧,调调故意拉长扬了一下。 房间内随即爆发出一阵起哄的唏嘘声,有人洗刷地问:“傅北,你藏得真够深的啊,这都不告诉我们。” 乔西怔了怔,杵在原地不动。 她认识陈硕,但不熟,大概知道他是大院里的人,跟傅北关系还行,陈家偏官场,有一位是市委书记,另外还出了几个大大小小的人民公仆,不比傅家差。 在学校时,陈硕出现在傅北身边,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陈硕长相俊秀,周正斯文,品行端正还优秀,跟傅北很搭,而且陈家和傅家也比较搭,哪方面都契合,是以相关的传闻不少,乔西不知情,其实大家都默认他们是一对了。 房间内,傅北拧了拧眉头,只轻声说:“知道。” 又是一阵起哄声。 青春少艾的男生女生,老是喜欢做这种事,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那一层关系,反正先凑一对再说。 乔西没进去,放低步子离开傅家。 十二岁的年纪依然不懂什么是喜欢,摸不清感情,只是有一点点不舒服,心里的介意说不清道不明,但这肯定不是爱情,是什么,没个具体的定义。 房间内的闲聊还在继续,傅北站在窗台后,听其他人说话,时不时才会讲一句,不经意间偏头看外面,倏尔瞧见乔西温吞地朝乔家大门口走。 背影着实孤寂,倍显单薄。 朋友好奇问:“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傅北没有回答。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感情喷薄欲出,像暴雨过后的大潮,轻易就喜欢,也爱做些惹人厌烦的、只感动自己的事。 陈硕算准时间去傅北班上截人,放学就冲到一班门口等着,带人出来了,借口要跟赵拾欢她们一起,就为了能一块儿从教室走到学校大门。 乔西出教室恰巧遇见一行人,赵拾欢笑嘻嘻把她扯过去,像搂小娃娃一样搂着她,还手欠地揉她的头发,腆着脸喊:“乔乔,好巧啊,这都能遇上。” 隔着一栋教学楼,可只有一条路出去,很大可能会遇到,哪里是巧合。 斜着目光飞快看一下高高瘦瘦的陈硕,乔西拉了拉书包肩带,跟着人群前行,叫了声:“欢姐姐。” 赵拾欢又眉开眼笑,还帮着提书包。 陈硕开朗大方,一路走一路发零食给大家吃,无非就是进口糖果啥的,他先给了其他所有人,再最后给傅北,有点掩饰的意思。 这样的套路不知用过多少回,前几次大家都真当是他人好,慢慢就琢磨出味儿,知道都是沾了傅北的光。糖果天天不重样,酸甜口味都有,特别合小女生的口味,所以倒数第二的乔西抓了一大把,只剩下两颗。 陈硕一愣,倒是没料到。 小姑娘似乎对他挺不满,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他霎时有点尴尬,可不好跟一个小孩子计较,拿着两颗糖,他递给傅北,“这两个给你,明天我多带点。” 傅北没接,长腿一迈走在前面,“你留着吧,我不吃。” 随着年龄的增长,傅北亦变了不少,从前她还会把情绪表现在脸上,高兴不高兴,但逐渐就变得不形于色,对谁都一个样,对同学朋友温和斯文,在家里规矩自律,学习上出众,样样都优秀。 赵拾欢常年不改,照样搭傅家的顺风车,不过周佳琪现在不跟着了,应该说很久之前就没来了,不知道是不想还是怎么。乔西不曾顾及这些,毕竟家里的事都理不清,小打小闹算不了什么。 她一直在吃糖,分明是甜的,却吃到腮帮子发酸。 赵拾欢揶揄道:“这么喜欢糖,明儿我带一包给你。” 她说:“不要。” “吃别人的不吃我的,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赵拾欢说,净乱用俗语。 乔西不解释,还在继续吃。 进入大院那一片,赵拾欢先下车,车后座就只剩她和傅北,快开到乔家门口,傅北才说:“别吃了。” 乔西顿了顿,别开脸不看这人。 “不喜欢陈硕?”傅北问。 不论是七岁还是十二岁,对方都很能洞悉她的心思,只是以前更冷漠,现在稍微好点,仅只一点。 乔西脾性不像七岁那会儿了,没有那么闷,变得有些娇纵,随即说:“他跟我又不熟,喜不喜欢有什么用?” 语气比较冲,好似谁得罪了她。 傅北说:“不熟你还天天吃他的糖。” 人家给就要,全然不客气,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吃了又一口肯定不熟,活脱脱就是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乔西动作一滞,找不出话辩驳,终究还是太小,憋了半晌,脸朝向车窗外,没头没脑地小声说:“又不是给我吃的……” 人小鬼大,这都懂。 傅北审视她,兴许是真的不明白,兴许是故意的,压着声音问:“那给谁吃的。” 少女的声线已不同以往,压着说话有种怪怪的感觉,乔西无法深究那感觉到底是怎样的,亦或许是小姑娘羞于提到这种所谓的男女喜欢,她耳根莫名有点热,不敢跟傅北对视,扒着车窗看外面,声若蚊蝇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天色昏暗,司机在这时候把灯打开,倏地亮起来,只是光线始终不够明亮,反而在两人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通过车窗的反射,乔西发现这人在看着自己,于是分外不自在。 视线在车窗里汇聚,即使没有面对面。 “我不知道。”傅北说。 乔西愣神,一时之间不知做何反应。 司机没在乔家门口停车,而是直接开进傅家,与清冷的乔家相比,由于有老太太在,傅家显得有生气,家里和谐美满。 下了车,乔西想往外走。 没走两步,被傅北喊住:“去哪儿?” 她不回头看人,只说:“回家。” “你爸妈今天不回家,让你到这边吃饭。” 其实不是,是老太太知道乔家两口子又不在家,特地打过招呼,还发了短信给傅北,叮嘱放学后把人带回家吃晚饭。 说话是门艺术,乔家两口子不在家,老太太让乔西过来吃饭,省掉几个字,意思却是大不相同,听着至少好受些。 外人的关心和亲人的关心,始终有本质的区别。 果然,乔西脸色微动,心里颇复杂,可不再有所戒备,她疑惑地看了眼傅北,似乎在确认真假,傅北脸上的神情一如往常,不像是在编话哄人。 抿抿唇,还是留下。 老太太对她的喜欢就没变过,甚至可以称得上有所偏爱,这几年乔西都在老人家身边呆着,算是老太太带大的孩子,自然会有所偏向。 “刚刚还在说你们什么时候到,这就回来了。”老太太慈祥地说,过来把乔西的书包拿下,“今天做的菜不少,待会儿多吃点,吃饱了散散步。” 傅家的人对乔西也就那样,只有老太太是真心实意的好,好得不掺杂半点私念,她是真的心善,大致知道乔建良他们是什么德行,心疼孩子,故而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承了别人的好,乔西也会以相同的态度回报,她乖乖地喊:“奶奶。” 再招呼傅家其他人,然后帮着盛饭盛汤。 吃完,真去散步,老太太带着她俩去外面随便走走转转,念叨几句,多数时候都是乔西在回答,小姑娘挺会说话,哄得老太太时不时就笑。 散完步是傅北送乔西回家,倒不是傅北主动要送,毕竟两家挨得近,两分钟就到了,只是老太太非得让送,说女孩子怕黑,该送送。 “你回去吧,我自己过去。”走出大门,乔西说。 傅北没停下,只回道:“回去了要被念。” 那倒也是,如今老太太上了年纪,一件小事都爱反反复复地说,有时能叨叨一晚上,也就乔西能受得住念叨,换成傅家其他人,早借口做事了。 晚上的风偏冷,呼啦啦直刮,乔西穿得少,抬手拢拢胳膊。 傅北没反应,好似感觉不到冷。 乔西偏头看这人。 花样年纪的傅北已经比较高,一米七三,估计近两年还能长,她骨相好看,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挑不出瑕疵,皮肤冷白,唇薄,鼻子高挺,五官深邃分明,比之初见那时更为出挑,越来越出众。 乔西与之并肩而行,显得很小只,她长个儿的时期比同龄人都晚许多,以至于她自己都怀疑会不会就只有这么高,但好在后来跟春笋似的刷刷蹿。 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走到乔家大门口,傅北先停下。 “就送你到这儿,早点休息。” 乔家依然空荡荡,还是没人。不进去也好,不会看到里面空寂无人的样子,乔西也不用遮掩,她嗯了一声,默不作声进家门。 没在楼下客厅停留,知晓那两个今晚肯定不会回来了,她径直上楼回房间,进门拉开窗帘,余光瞥见傅北正在往回走。 乔家到傅家,路很近,从她进门到进房间,其实时间远远足够那人回去。 夜晚的月亮尤其圆白,天上稀稀疏疏点缀着几颗没有亮度的星星,天地交接之处厚厚的云朵堆聚,清风拂面,舒服闲适。 时间不停,日子不缓不急地过,每一桩发生过的事好像都无足轻重,似柳梢轻风,吹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 第二天,赵拾欢守承诺地带了一包糖给乔西,是从没吃过的品种,是她爸从俄罗斯带回来的。 “挺甜的,你尝尝。” 乔西刚过了换牙的时期,对糖果还是有所忌惮的,昨儿是糊里糊涂,今天便不吃了。 赵拾欢不依,“吃陈硕的不吃我的,乔乔你枉费我一片好心啊。” “暂时不想吃,吃多了糖,太腻。”乔西一本正经地瞎编,搪塞。 赵拾欢逗她玩儿,哂道:“那放书包里,慢慢吃,什么时候吃完了我再给你。” 乔西还真把一包糖都塞自己包里,惹得赵拾欢不住地笑,笑着笑着就揉她脑袋,她不喜欢,偏头不让碰,赵拾欢偏要碰,就在车上闹做一团。 小孩子就应该笑笑闹闹,成天绷着脸没表情,不合适。 傅北看着这两人,没多大反应,只在乔西倒过来时稳稳把人接住。 赵拾欢真欠,忒不要脸地作势要扑过去,吓得乔西直往傅北怀里躲。 两个大的从来不会问那些不该问的事,也不会同情或者可怜什么的,成长过程中难免会有糟心事,但没办法,不同的人身处不同的家庭和环境,有些事情外人无法改变,能做的少之又少。 江城下了一场持续两天的大雨,噼里啪嗒的雨声不停歇,阴沉的天空就没明亮过。 难为两口子还记得家里有个女儿,晚上赶回来,乔建良还亲手做了一顿晚饭。 雨太大,难免会被淋到,乔西甩甩水进门。 乔妈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见她回来了,说道:“快换鞋子,换了过来吃饭。” 乔西没喊人,换鞋到凳子上坐下,一声不吭异常安静。 她知道他们又吵了架,只是念及今天好不容易一家人都在,就先打住。 乔妈给父女两个盛饭,问:“在学校怎么样了?” 乔西没注意听,正讷讷坐着想事,慢了半拍,还是乔建良拍拍她的手,提醒说:“你妈问你,咋不说话了。” 她这才回神,抬眼看了看乔妈,回道:“还行。” “最近有点忙,过两天我打电话问问老师,之前她给我打电话,忙起来都忘了回。” 乔西不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乔妈做样子给谁看呢,还之前,那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了,当时乔西咳嗽低烧,看了校医,班主任想联系家长结果根本打不通她的电话,最后还是家里的阿姨去学校看人。 乔建良还记得这事,脸色瞬间不太好看,可当时老师也联系不到他,他没资格评判乔妈。 给乔西夹了筷子菜,乔西没吃,而是扒了口白饭,乔建良自觉做得不好,不够关心女儿,思忖半晌,亲和地问:“下个星期是不是该月考了,复习功课了吗?” 乔西:“在看书。”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就行。” “嗯。” 在对女儿的教育上,夫妻俩观念相差甚大,乔建良虽然崇尚知识分子,但不会逼迫孩子学习,毕竟是自己的种,他都那个样,还能要求亲生的女儿上天?乔妈则不这样认为,她的出身和经历决定了她的眼界,觉得世上无难事,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够办到,成绩不好就是不够努力。 饭桌上,有些话再想说都得忍着,乔妈没训斥女儿,只对乔建良越发不满意。 “既然要考试,吃完就回房间看书,好好复习,别像上次考得那么差。” 乔西自顾自夹菜,细嚼慢咽地吃着。 夜深人静时分,还是老样子,听着外面时不时就传来的争执声,躺在床上的乔西裹紧被子,不多时,捂住耳朵把整个人都缩进去。 窗外的大雨滂沱,屋内屋外一片漆黑,瞧不见丁点儿光亮。 直至早上,雨断断续续下过一阵,终于得以停歇,天空稍微明亮些,晨光看着不太真实。夫妻俩吵到大半夜才睡,哪有精力早起,乔西起床的时候他们都还睡着,阿姨倒是早早就把饭做好。 破天荒的,傅北在门口等。 她有些意外,不解问:“干嘛过来了?” 以往都是她去傅家门口坐车。 傅北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奶奶给你带的,非让过来。” 只是两块糕点,老太太平时爱吃的那种,乔西接下,打开看了看。她今天精神焉焉的,一看就不对劲,藏不住情绪,接了东西也不说两句,闷头走路。 往乔家门内望了望,傅北薄唇阖动,须臾,跟上去,“乔叔叔他们在家?” 乔西只点头,不知道被戳中了哪个点,明明昨晚都没事,现在却十分酸涩。 她背对着,大步地朝前走。 傅北一怔,不难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沉默了一会儿,终还是没问,只紧跟上,守在后面。 第26章 所有潜移默化的,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乔西频繁在一食堂遇见傅北。 江城国际中学部初高中分开,离得比较远,而这里各色食堂都有,坐落在校园各处,初高中学生吃饭几乎不会碰到。 起先傅北还会带一两个同学过来,渐渐就一个人。 乔西什么都不问,每天准时去食堂,打了饭就到常去的区域等着,高中教学楼区离这里有十来分钟的距离,傅北总是十二点半左右才到。 除了这一个先改变,倒没有其他的不同,每天放学出校门,陈硕还是凑过来变着花样送吃的,不过临到半期时就不送了,也不再跟着她们。 那时候庄启杨刚刚认识傅北,乔西偶然间听他说:“那小子还没告白就被伤到彻彻底底,惨,真的惨。” 青春懵懂的爱情总是无疾而终,伤心一阵,以为天都要塌了,实则就是不痛不痒,情绪平复就过去了,等陈硕再次出现时,又变得跟往常差不多,只是他不再向傅北献好。 乔西还弄不清楚感情这回事,在车上问傅北:“你跟陈硕怎么了?” 傅北轻描淡写地说:“没怎么。” “他是不是想跟你好?”小孩儿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 其实这话不是出自她,而是赵拾欢讲的。 傅北大概不喜欢听,亦或许这种话从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口中说出太奇怪,黑漆漆的眸子缩了缩,反问:“谁跟你说的?” “没谁。” 乔西不太会说谎,忍不住斜开视线,都不敢看傅北的眼睛。 无缘无故的,傅北像赵拾欢一样,揉了下她的脑袋,说:“用心读书,别成天东想西想。” 乔西没抗拒地躲开,腰杆打得直直的,脊背僵着。 现在的孩子早熟,读初中都有不少偷偷摸摸早恋的,很多东西他们都懂,只是年纪小不好意思说出口,乔西早就清楚明白陈硕对傅北的心思,她觉得不是自己乱想,是陈硕有问题,还在读书的关键时期,影响自己也影响傅北。 说来奇怪,打这回以后,傅北身边好像再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事情,大抵是傅爷爷敲过警钟,不准沾染这些有的没的。 再之后,傅北选择了留在国内读书。倒不是崇尚国外的教育,当时的大潮就是留学,江城国际学校许多学生读完初中就出国,有部分则选择大学再出国,中国在世界排得上名的学校就那么几所,为了更好的教育资源,有条件的话肯定要选择实力更雄厚的学校。 乔西以为这人会选择留学,想不通为什么。 傅北留在国内的原因有很多,老太太年纪大了,家庭方面,以及她自己更倾向于留在江城,直接被报送上江城大学数学系。 那时候大学城建成没几年,政府为了发展,大力扶持教育,卯足了劲儿促进江城大学为代表的几个大学的建设。 记忆中,那一两年过得特别快,快到乔西都没深刻的印象,连乔建良和乔妈是否有过激烈的争吵都记不得了。 江大离江城国际就十来分钟车程,有一天,乔西跑到江大去看傅北,一个电话把人叫到学校大门口接自己。 那天在江大校内吃完饭,天都黑了,傅北要送她回去,走到学校后门的花坛旁边,茂密的灌木丛里传来猫叫声,那声音十分奇怪,跟平时听过的猫叫大为不同。 乔西好奇,停下来仔细瞅,不成想被傅北拉开。 “别乱看。” “那里有猫,叫得好惨。” 傅北神色微动,欲言又止,想解释还是打住,把乔西拉走了,走得远远的。 高昂的略凄惨的猫叫声只持续了一会儿,乔西回头望了眼,瞧见灌木丛里接连跑出两只花猫,体型瘦小的那只追着胖的那只不放。 她们打车回大院,出租车里没开灯,黑沉沉的,司机师傅不多嘴专心开车,从问过她们要去哪儿就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乔西挨着傅北的胳膊坐,有意拉近距离。 车内太安静,她偏头问:“你回大院了,明天没课?” 傅北:“有课。” “那你还回去。” 这人没吭声,可能是嫌弃她啰嗦,背抵着座椅合上眼睛,开出一段路,街道两旁竖立着路灯,灯光落下来穿过树叶茂盛的枫树,投进车窗内,照出她轮廓分明的侧脸,柔和而安静。 乔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别开视线,片刻又偷偷瞅了下。 傅北像是觉察不到她的小动作,许久,回道:“第二大节才有,早上再回校。” 她“哦”了一声,偏头看向飞速掠过的街道景象,坐在车里听不见远处的声音,街道好似空旷而寂寥,然而不是,来来往往的人多不胜数,一定很热闹。 乔西不自在地动来动去,一点不安分,她越来越靠近傅北,在对方睁开眼的时候,她忽然小声说:“刚刚在你们学校门口的榕树后面,我看到有有两个人抱在一起,抱得好紧。” 傅北转头看着她,听到底要讲什么。 乔西继续说:“那个直头发在吃卷头发的嘴。” 小孩儿用的措辞不同寻常,直头发和卷头发,吃嘴而不是亲嘴或者接吻。 或许傅北没听懂,亦或许是没在意,只是回道:“以后别去看。” 其实乔西还没说完,她看到的远不止这些,直头发摸卷头发了,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又比电视里更过分一些,后门黑灯瞎火的,大晚上又没几个人,那两个摸黑做下流的事。 夜里她躺在床上,脑海里总是想起这事,十来岁求知若渴,可这个知却不是书本知识,她不明白那两个人怎么会那样做,思来想去寻不出任何缘由。 乔西还是一张白纸,没被笔墨浸染过,然而人生中的第一笔就是如此浓墨重彩,想着想着,她心里砰砰砰跳动得厉害,迷迷糊糊睡着了,隐约间梦见自己又回到了江大的后门,她扒开灌木丛,瞧见瘦的那只花猫压在胖花猫背上,还张嘴露牙去咬胖花猫的后颈,奇怪的是胖花猫并没有反抗。 场景一换,胖花猫跑了,跑到了榕树那里。 直头发在那儿,搂着卷头发的腰肢,另一只手正在往上攀…… . 然后乔西就醒了。 电视剧太过无聊,竟然看到睡着了,她缓了缓神,动动又僵又酸的腰身,起来把电视关掉。 揉揉眉心,回想适才的梦境,她已经想不清具体的场景,但依稀记得是以前发生过的,可能最近真的是太累了,加之烦心扰人的事情太杂,压力大了就会老是做这种梦。 手机早已没电自动关机,回房间把电充上,收拾收拾上床睡觉。 进入秋季后的江城,天气时常变换不定,忽阴天忽晴天,接下来的两天都是晴天。唐艺的爸妈来了江城,乔西赴约去吃饭,唐艺爸妈人非常好,还给她带了生日礼物,夫妻俩只在这边呆两天,等不到她过生。 为表示感谢,唐艺爸妈离开江城那天,乔西买了不少特产去送他们,唐艺倒挺感动的,夸道:“行啊你,真是义气。” 开车回七井街的途中,乔西在隔壁街见到了傅北。 正值下班高峰期,路堵得水泄不通,车辆长龙缓慢挪动,半天都行进不了几米。华庭大酒店前,傅北和一个穿唐装的老头儿站在一起,老头儿头发都花白了,却精神抖擞,腰杆挺得直直的,神情不苟言笑,从肢体语言看起来不像是非常随和的人。 傅北看似跟老头儿并肩站着,实则稍微后那么一点点,不至于走在前面,举止谨慎又从容。 乔西猜到对方就是传闻中的谭二爷,她还以为是个雷厉风行的中年男人呢,结果年纪都这么大了。 车流缓缓前行,越开越远。 . 由于要为过生日做准备,乔西提前一天把店关了,当做给自己放假,初六是周四,周三她去了趟墓园探望老太太。 不成想遇见同样只身一人的傅北。 双方都买的天堂鸟,老太太生前最喜欢的花。 老人家墓前,她俩都暂时放下一切,傅北先开口,“怎么想着要过来?” 毕竟今天不是节假日,也不是什么有特殊意义的日子。 乔西弯身放下花,说:“有时间就来了。” 两人相互搭把手,给老太太上香这些,墓园空旷寂静,工作日几乎没人来,放眼一望满山都是林立的墓碑和墨绿的植被,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味,颇有萧瑟感。 乔西诚心,做什么都安静认真,她俩之间有再多的事情,自然不会在这儿开诚布公地谈,做完一切,乔西敛了敛神情,说:“当时我都不知道她要走了,前一天过去看她,她都好好的,还在练功房外的阳台上晒太阳,我陪着她坐了一下午,师姐她们也来了,不过没待多久。” 傅北静静听着,站在面前。 “晚上我要走了,她就拉着我,把手机塞过来,问,可以不可以帮忙打个电话给你。” 许多事情,老太太看在眼里,都清楚明白,解释无比拙劣,“奶奶老了,眼睛太花看不清,小西,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给小北,我都好久没联系过她了。” 其实傅北时常跟老太太打电话,那番说辞都是借口,用来诓乔西的。 世事难说清,当初傅北出国有一部分原因出自老太太,后来又是老太太在劝和,可惜傅北同意了乔西不同意。乔西迟疑了,到底没打那通电话,许多事情她也是懂的,时至今日,到底遗不遗憾,她自己都不清楚。 兴许老人家心里就这么一桩憾事了,但直到咽气都没能做成,傅北出国确实是老太太劝的,不过她不是坏人,从来都不是。 说这些话时,乔西的语气并没有太大的起伏,脸上也淡淡的。 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眼就能看穿,傅北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之前乔西明明是一副毫无芥蒂的样子,勾着傅北上了床,欢愉不似做假,可后面突变,狠心也不是做假,摸不准究竟在想什么。 也许是不甘心,非要得到一次,也许是太过于无所谓,过往已经无足轻重,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许是性格使然,宁愿自己痛也不让对方好过…… 傅北大可说一句“对不起”,可开不了口,道歉起不了任何作用,也不需要,她无法用只言片语解释有些事,而且决定是自己做的,没谁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迫,所以后果得她来承受。 “我应该打给你的。”乔西又说。 一通电话而已,打了又不会要命。 山间的风轻柔,吹着舒适。 “乔西。”傅北拉住她的手臂,怕她走了,阖了阖薄唇,“我回国找过你……” 乔西无动于衷,“什么时候,两年前?” 她都知道。 ——两年前,还找什么。 . 江城在一夜之间真正入秋,气温骤降,倏地变成了十几度,今年降温比往年都要早得多。 生日聚会的地方定在了郊外的日租别墅,乔西不想在家里庆祝,懒得打扫卫生,也不想草草吃顿饭就结束,地方是唐艺帮着选的,离七井街约莫四十分钟车程。 没等傅北,也没告诉这人地址。 朋友们比乔西更早到,已经将那边布置好,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但并不缺朋友,有自己的交际圈。 来的人不多,赵拾欢是最后一个到的,这地方不好找。 “乔乔——”赵拾欢笑笑。 “欢姐。”乔西刚应声,下一刻突然被抱住。 赵拾欢力气不小,勾着不让动。 乔西有些不适应,还没来得及动一下,无意瞥见远处,赵拾欢的宾利旁边停放着通体黑色的迈巴赫。 车子停放的位置被老树遮了一半,加之那里停放着许多车子,所以不容易被注意到。 瞧见车里下来的人,她愣了愣。 赵拾欢抬手拍拍她的背,说:“二十三了,生日快乐。” 第27章 傅北从乔建良得知的日租别墅地址,早就料到乔西不会等着,她比赵拾欢晚两分钟到,刚拿着礼物下车,远远地就瞧见了这一幕。 三个人一起长大,性格各异,当年关系要好,只是时过境迁,到如今表面上相与得再平和,终究有了罅隙。 从前赵拾欢都是夹在中间的那个,现在却有所偏向,不然不至于私底下先跟乔西见面。 乔西纠结了下,还是没把人推开,轻声回道:“谢谢。” 赵拾欢这才放开,恢复成平常的样子,把礼物塞给她,简单说了两句祝福的话语。 毕竟是高兴的日子,当着朋友们的面,乔西表现得从容淡定,傅北过来送礼物时,她没什么变化,只是神情微动。 傅北也说:“生日快乐。” 乔西接了礼物,开口的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唐艺兴奋地说:“既然人到齐了,就先进去吧,别都在外面站着。” 一群人纷纷应和,帮忙把生日贺礼全部搬进客厅。 日租别墅并不大,不过台球室后花园这些一应俱全,二楼三楼全是单人房间,她们会在这里休息一晚上,至于赵拾欢和傅北会不会留下,得看两人的意愿和时间安排。 傅北好似不曾看到赵拾欢抱乔西,没有任何反应,因为跟在场的人几乎都不认识,亦不合群,大家玩的玩喝酒的喝酒,围簇着今天的主角乔西。 还是赵拾欢倒了杯喝的给她,她接下没喝,放一边。 “可以跟乔乔的朋友认识认识,不要一个人站着。” 傅北的性子就是如此,从小到大就没变过,只不过在原本的交际圈子里,那些人冲着傅家的背景都会主动贴上来,所以不论她再冷淡,别人也愿意前仆后继地往她这儿凑,可到了这里,没人认识她是谁,只当是乔西的朋友。 乔西在人堆里,作为今天的主角,朋友们都捧着她,一会儿让打球,一会儿让聊聊天,气氛十分融洽。她用余光瞥见傅北和赵拾欢,不知道两人在聊些什么,赵拾欢时不时会笑笑,傅北脸上没有任何笑意,还皱了皱眉头。 许是察觉到她在打量那边,傅北看过来,与她目光相接。 乔西立马不着痕迹移开视线,望向别处。 有人打微信电话过来,是秦肆。 她跟大家招呼一声,到安静的后花园去接电话。 傅北看了眼她急匆匆出去的背影。 秦肆似乎才睡醒,声音因为熬夜而略显沙哑,难为她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一睡醒就打电话过来。 不过这位没先开口,是乔西听到那边窸窸窣窣一阵,问:“在做什么呢你?” 秦肆慢吞吞回道:“起床。” 乔西好笑,“几点睡的?” 在这人手下学了两三年,对她还是比较了解,秦肆成天不着调,没个定性,这都回国有一阵了,还不见人影,兴许正在外地哪个城市找那些狐朋狗友。乔西懒得管,不闻不问,秦肆亦不说这些,一会儿,才说:“昨天有点事,出去了一趟。” 昨晚睡没睡觉都不一定,指不定熬了通宵,不然不至于这么累。 乔西嗯了一声,找了张椅子坐。 秦肆像是想起自己为何要打这一通电话,“今天你过生,在哪儿庆祝?” 乔西说:“在郊外租的别墅。” “请了哪些人?” “你都认识。” 秦肆突然笑了笑,不知道在乐什么,她在电话里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听起来是着凉了,紧接着又传来水流声,应当在接水洗漱。 对方没说生日祝福之类的话,随便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最后说回来以后再给乔西生日礼物。 以对她的了解,这位估计还没买礼物,不然早就寄过来了,她对乔西上心又不上心,散养徒弟跟养什么似的。听到她又咳嗽了一声,乔西忍不住说:“出去买点药,别小病拖成大病,发烧了有你受的。” “不就咳两声,你这咒我呢。” 乔西笑笑不应答,背抵着座椅,直到对面的人再开口才继续说,这通打电话打了将近十分钟都没挂,她只顾着跟对面的人聊,没发现门后早就站了一个人。 她跟秦肆的相处模式就这样,忽远忽近的,中间始终隔着距离,但不至于太疏远,人际交往都是相互的,只要秦肆表现出一点关心,她自然也会温柔以待。 乔西不觉得有什么,但在那人耳中听着,却是另一种意思。 傅北都能猜到在给谁打电话,无非就是那个所谓的师父,她问过乔建良,乔建良对秦肆不是特别了解,知道对方的名字,以及一些基本的情况。 秦肆不是江城本地人,S市的富二代,也是江大的学生,而且跟傅北是同一届的,不过就读的金融系,毕业后留在了江城开纹身店,店就在大学城那边。 至于乔西怎么和秦肆认识,并有了一番交际,乔建良一点不知情。乔建良对秦肆印象不错,这人对他还行,不会冷言冷语,有时遇到了还会请喝茶,乔建良念及她对乔西的照顾,以及种种表现,和傅北说起这些时,言语中都透露出欣赏,不吝夸赞。 秦肆并没做什么,却让周边人都满意。 乔西突然笑了一下,说:“那到时候我来接你,高铁还是飞机?” 傅北脸上的神色变了,有些凝重,还有点别的深沉的意味。乔西偶然一瞥,这才瞧见她,霎时一愣,下意识捏紧手机。 “跟谁打电话?”傅北沉静地问,语气还算平和,听不出情绪变化。 她走近了,到一边挨着坐。 电话那边,秦肆听见了她的声音,刹那间拧眉,亦沉着声音问:“乔西,你和谁在一块儿呢?” 一时之间,乔西不知道该先回答谁,迟疑片刻,先对着手机说:“一个朋友。” 言罢,看了看旁边的傅北,也算是回答了傅北的问题。 傅北也看着她,目光审视。 秦肆问:“谁啊?” 乔西语塞,被看得分外不自在。 一通电话以秦肆先挂断告终,或许是料到这边有情况,秦肆最后说:“能耐了你。” 她就这脾性,嘴里吐不出几句好听的话,稍不顺心意就要刺一两句,若是以往,势必要刨根问底,这回却没有,好似料到这边的情况,亦或许是不在意,连说都没说一声,直接挂了。 莫名的,乔西心里一紧,却不是为秦肆。 如果不是有几个朋友来后花园,场面势必会凝滞,她也不想同旁边的傅北解释太多,朋友们过来时,就随便聊了聊。 许是因为今天日子特殊,傅北倒还算平静沉稳,只在人少时,漫不经心地偏头问:“哪里的朋友?” 乔西没反应过来,“什么?” “刚刚跟你打电话那个。”语气无波无澜。 乔西一怔,随即回道:“你不认识。” “也许认识。” 傅北有点执着,好似尤其在意刚刚那通电话。 乔西自觉跟秦肆清清白白,听到这话,只觉得她问法太多,便没有回答。 生日轰趴是自己做饭,几个人在厨房忙活,烧了一大桌子菜,蛋糕下午五点多送过来,朋友去取的,到了晚上天黑所有人都没离开,到后花园支起架子烧烤,切蛋糕,玩闹。 傅北和赵拾欢都没怎么加入其中,二十七八的人了,更为成熟稳重,跟一群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闹不到一起,她俩一个帮着烤肉,一个调酒,时不时跟其他人聊两句,不过由于性格各异,还是赵拾欢受欢迎些。 有人记错了,问赵拾欢:“唐艺说你在江大教书,教的什么?” 赵拾欢哂道:“不是我,是她,在江大当教授。” 这都能搞错,而且还在当事人面前,那人不免尴尬。孰料傅北并没放在心上,回道:“教数学。” 大学里除了少部分专业不学数学,其它的基本都要学,高数、线性代数、概率论……高数挂科率最高,不少人大学第一挂就是这个,在场的都是刚毕业一年,对当年的数学依然印象深刻,好奇地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教大一吗?” “直聘可不可以带研究生,还是要等几年?” …… 乔西没在这边,和唐艺在椅子上坐着,看见自己的那些朋友竟然跟傅北聊得起劲儿,怔了怔。 朋友们都是普通人,与大院的那些不同,没有显赫的背景,更没有优渥富庶的家境,全都平凡无奇,这里面的人大半都是曾经的同学,与傅北这种从富裕的高知家庭的人全然不同,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生活就是两条永不相交的线。 这样的傅北多了两分烟火气息,不再高高在上。 唐艺看了看乔西,又顺势瞧见那边的傅北,想说什么又止住,须臾,用胳膊肘顶顶乔西,问:“要不要过去坐坐?” 乔西垂下眼,“不去,就在这里坐会儿。” 生日就是可劲儿闹腾,一堆人喝酒聊天,闹到大半夜,本来决定留下的赵拾欢接了一个电话,应该是有急事,只能先走。 乔西要送她出去,赵拾欢摆摆手,“别送,我自己能找着路,你们先玩着。” 喝了酒不能开车,赵家的司机早在路上,乔西还是坚持送她到门口,陪着等车来,也没等多久,也就十来分钟。 再进去已经快凌晨两点,有几个人喝多了酒扛不住,上楼去了,其中就有唐艺,而傅北还在,一个人坐在先前她坐过的长椅上。 乔西并没有立即过去,眼见时间不早,帮着收拾收拾残局,直到其他人都回楼上房间歇息了,才到傅北旁边坐着。 对方应该就是在等她,一过去坐下,就低声问:“她走了?” 问的赵拾欢。 乔西点头,“司机来接的。” 不知道是什么事,大半夜的都要把人叫走,可看赵拾欢的样子不像太急,兴许不是大事。 傅北今晚没怎么喝酒,倒是乔西喝了不少,被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敬酒灌酒,虽然喝的酒度数不高,但喝多了也晕乎乎的,现在酒劲儿上头,意识就不太清醒。 她抵着长椅的靠背,脸颊红红的,也不开口说话,反而昏昏欲睡。 “醉了?”傅北问,伸手过来想摸摸她的脸。 结果被乔西拦住,“没有,有点晕而已。” 前两天还剑拔弩张的架势,眼下却诡异的平和,她侧身看着傅北,眼神直勾勾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北轻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乔西说,动了动腰,“你舅舅跟谭二爷的事解决了?” 昨天在华庭酒店遇到,老样子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不太像已经相安无事了,倒不是关心这人,乔西对这位谭二爷挺好奇的,以前没了解过,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毕竟梁晋城不是小角色,她还记得这几年梁晋城为了吞并同类公司,手段简直狠辣,差点把那些老板逼得跳楼自杀。 傅北收回手,“还在谈,明天还要去一趟。” 她不隐瞒乔西,问什么都如实回答。 乔西不关心这个,又问:“你舅舅惹了什么事?” 都在谈论梁晋城得罪了谭二爷,但究竟怎么得罪的,没人知晓。当然,也亏得傅北,不然真让大家都知晓了,梁晋城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他做的那个项目验收不合格,想走偏路,结果被谭二爷抓个正着。”傅北说,语气平淡,梁晋城分明是她亲舅舅,可说这番话时她连情绪起伏都没有,好似在陈述陌生人的事情。 帮着擦屁股时跑来跑去的,现在说起这些,却是另一个样子,乔西搞不懂她怎么想的,而且记忆里傅北和梁晋城并不亲近。 至于偏路的意思,不难想明白,无非就是花钱让所有相关人员改口,地产行业是块大蛋糕,如今在江城,只要是房子就都能赚大钱。想把不合格的房子卖给老百姓赚黑心钱,梁晋城有够缺德的,也不怕遭报应。 “那他挺不要脸的啊,该。”乔西说,骂得毫不客气,偏头瞅了眼,顿了顿,又说,“你这么帮他,不怕东窗事发一块儿坐牢么?” 这话说得…… 傅北转过来,肯定地说:“不会,那是他的事。” 梁晋城是梁晋城,她是她,渭泾分明。 乔西不信,“你要是坐牢了,我尽量每年申请去探监一回。” 毕竟一家人,哪能扯得干干净净,何况还冒险帮忙,虽然乔家曾经和梁晋城有过合作,但乔西一向看不上梁晋城的为人,觉得这人心太黑过于下作,心狠手辣得可怕,就连带着对傅北不客气,嘴里没两句好话。其实她知道傅北和梁晋城没多大关系,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一直都拦着,不让傅北与梁家那几个有太多的接触,要不是顾及梁玉芷的面子,只怕连梁家的大门都不让踏进。 “我跟他没牵扯。”傅北说,不太喜欢乔西略带嘲讽的语气。 乔西挑挑眉,懒得争辩,或许是今晚心情不错,加之黄汤下肚晕乎,话就多了起来,像是故意刺傅北,说:“你知不知道,你舅舅这些年怎么发家致富的?应该没人跟你说过,你在国外留学,天远地远的,估计也没关注。” 她说话声很轻,一字一句咬得清晰。 “你出国那年,他看上了南区的一块地皮,当时不少人都在竞争,坚持到最后的就他和一位杨姓老板。杨老板略胜一筹,眼看就要胜出了,最后却惨败,知道为什么吗?” 傅北没吭声,眼皮半耷下,看样子对此一清二楚。 那位杨老板在外面包了年轻貌美的小情人,金屋藏娇,梁晋城就利用这个威胁他,孰知杨老板压根不吃这套,梁晋城真的狠,直接把所有证据寄给杨老板的老婆和家人,还往网上发,导致各种流言甚嚣尘上。事情演变到最后,两个男人没多大事,杨老板那个糟糠老婆却承受不住打击,跳江了,尸体都没捞着。 对与错难理清,可祸不及旁人,做生意还是得讲底线。 “梁阿姨让你去就去,你倒是听话。”乔西轻飘飘地说,瞥了这人一眼。 她心里有诸多不满,借着梁晋城发泄,对梁家的,对傅家的,以及对梁玉芷的。这句话是因为不满梁晋城吗,不是。 当初傅北要走,跟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乔西都能猜到,这也是她为何不向傅北讨一个说法,归根到底,不过就是苦衷二字。 然而苦衷不足以让人释怀。 傅北低了低眼,见她用力紧紧抓着长椅前端,指节都发白,便抓住了她的手腕,慢慢将她的手拿开,不辩解什么,只柔声问:“生气了?” 乔西抽开手,“我生什么气,你们家的事与我无关。” 后花园的灯仿佛愈发明亮,在漆黑如墨的夜黑照着这一隅,在她身上度了一层模糊不清的光晕,看起来那么温和,与她嘴里咄咄逼人的话语恰恰相反。 傅北不在意,还是说:“我跟他没什么关系,找谭二爷,只是探探口风,他要是出了事,我们家也顾不着。” “别跟我说这些。”乔西不想听,明明是她先挑起这个话题。 有些时候,真相唾手可及,就两句话的事,然而你要的却不是这个,早就清楚这些,越是去深究那么细枝末节,就越像用刀划开皮肉,无论挑哪块皮肉下手,最后都是血淋淋一片。 闹了一晚上,她头发有点乱,傅北帮她把一缕头发勾到耳后别着,许久,似是而非地说:“有些事情是因为没办法,左右不了。” 第28章 这话不像是在说梁晋城,倒像在解释某些事,这人说话时微微低着头,不受束缚的长发倏尔垂落,柔柔贴着她分明的侧脸轮廓。 乔西不想听这些弯弯绕绕,烦躁地别开脸,看着烧烤架上余烬未散的猩红火星子。 这样子真是讨人厌,万年不变的凉薄,永远淡然从容,又压抑又自持。 乔西起开,忍住了心头的火气,把炭火熄灭,克制着脾性往楼上走。 傅北一直跟着,紧随其后。 楼道里还有朋友没进房间,站在外面聊天,见到她们便热情喊一声,在朋友面前乔西表现得什么事没有,聊了几句往房间走。 傅北突然喊住她。 楼道里空荡荡,没有其他人,乔西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只是在她喊的时候下意识顿了下,然后继续往前走,直至走到房间门口开门进去,将人留在外面。 傅北没再跟来,在门外站了几分钟,直到有人从过道的另一边走来,见她站在乔西房间门口,用好奇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她才离开。 房间里亮起灯,乔西瞥了眼紧闭的门,再去收拾洗漱。 上床后,她忽而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一束玫瑰,早上中午进来时都没有的,玫瑰花束里放着一张卡片,但上面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写。 也许是哪个朋友放进来的,她没太在意。日租别墅十一点之前就要退,第二天十点半左右大家才整理完,唐艺到这边来,见到这束玫瑰,惊奇地问:“谁送的?” 乔西把包挎肩上,“不知道,没注意谁来过。” 唐艺抱着花嗅了嗅,“还挺漂亮的,一大束,都快抱不住了。” 这么大一束花,要是谁过来就抱着,大家肯定能注意到,没被注意只能是在下午的时候,那会儿大家都在玩,谁离开了都不怎么会察觉。 她俩都没多问,离开日租别墅时,大家帮着把礼物这些送到乔西的吉普车上,有人笑道:“这花的颜色跟车子还挺搭的。” 都是葳蕤艳丽的红,热烈而张扬。 唐艺把花放在车后座,自己坐副驾驶,乔西清点了下人,没有发现傅北的踪影,正疑惑人在哪儿,一朋友过来说:“乔乔,你那个朋友有事先走了,让告知你一声。” 一个个都忙,成天没空歇。乔西淡淡地点头,叫上所有人,一辆车接一辆车地回城,因为是工作日,回去的路上一点都不堵,到了七井街差不多到午饭时间,她又请大家吃了顿饭。 回到家,打开手机,傅北早上八点多给她发过消息,估计就是那时候走的。 晚些时候乔建良上门,他昨天已经来过这边,今天再来一回,乔西早就跟他说过生日不回家过,让他别来,他昨天非得来这儿,肯定找不到人。 乔西留他吃晚饭,他高兴帮着做饭,识趣地绝口不提周姓母子,还显摆似的把礼物捧过来,乐呵呵地说:“明年这时候咱们一起过,到时候我给你们炒菜,我做饭你们吃就行。” 乔建良这辈子活得悲剧又活该,通透也不通透,在乔西面前还算拎得清,什么都明白,可做事却样样失败。乔西不想评判他如何如何,边煲汤边说:“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避而不谈这些温情的话题,不愿意接受。 乔建良揣着明白装糊涂,拉拉家常,问一问她过得怎么样,末了,委婉问乔西拆没拆他送的礼物,乔西挺直接的,说:“所有礼物都在房间里摆着,没空拆看。” 他一点不介意,擦擦手,说:“你不是喜欢钻石项链吗,就给你买了两条,款式都是现在流行的,很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 乔西顿了顿,没说话。 喜欢钻石项链,已经是几岁大的事情了,小时候什么都不懂,就爱闪亮的花里胡哨的东西,长大了就没什么可喜欢的。乔建良自以为送对了礼物,可对女儿的关心和认知还停留在十几年前,有什么用呢。 良久,久到砂锅里的汤汁沸腾翻滚,乔西才说:“以后别买了,钻石项链不好搭我的衣服。” 乔建良喉头一哽,“哎”了一声。 乔西没有动容,继续说:“你做生意离梁晋城远点,别像以前一样,天天往他那里巴挨,他现在都自身难保,小心惹一身骚。” “没有,不会和他扯上关系。”乔建良悻悻说,记起几年前跟梁晋城合作,当初就是对方拾掇他去竞标,以为能赚得钵满体满,后来出了事还不是他自己扛着。梁晋城做生意不讲义气,在商只言商。 懒得再敲打,乔西不管太多,黄昏时分送乔建良离开。 快到大院时,乔建良聊起傅北,说了些乔西不知道的事。傅北似乎和家里人不合,回国后没多久就搬到大学城附近自己住了,傅家的人为此一顿好气,尤其是傅爷爷,恨不得去大学城把人抓回家,梁玉芷为了撑脸面,几次跑到那边去劝,可惜傅北就是不回来。 乔建良想不通搬出去住有什么问题,认为年轻人该有自己的空间,不愿意跟长辈住也正常,不过随即一想,说:“兴许别人家的规矩不同,他们一大家子都住一起,热热闹闹的。” 周姓母子在家,乔西只把乔建良送到大门口,没进去,乔建良挽留,她决绝地说:“有客人预约了今天来店里,改天再回来。” 发动车子离开前,她忍不住看了看对面的傅家。 那么大的房子,许多年前人进人出,二楼的练功房从来都是窗户大开,现在冷冷清清,楼上的窗户少有打开过,阳光照不进,沉沉无生气。 . 这一天是农历七夕节,适宜你侬我侬的日子。 七井街熙攘繁华,为迎接这天,各个商场和店铺都在搞活动,对于这种人流量大的街道而言,只要是节假日都要做一波所谓的促销。 纹身店周围人稍微少些,乔西没进去,径直开车回小区。到门口,保安叫住她,说有她的快递。 几份朋友寄来的和一束满天星,满天星颜色各异,煞是好看,保安看着稀奇,笑着说:“这花是花店送来的,你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就送到这儿放着,让转交给你。” 亏得保安认识她,不然肯定不会代收。 乔西把东西都拿上,“麻烦你了,谢谢啊。” 保安摆摆手,“不谢。”瞅瞅她怀里的花束,夸道,“这花挺好看的。” 虽然跟乔西认识,但保安不会窥视人家的隐私,七夕节送花肯定是重要的人。不过乔西没多想,毕竟昨天是她生日,兴许是哪个朋友送的,且一回到家唐艺就打来电话,问:“东西收到了吗?” 唐艺没具体说是什么,又问好不好看,乔西便以为是她送的,满天星花束里依然有一张空白的卡片,兴许是花店附送的。 把满天星摆客厅里,就在玫瑰花旁边,一个纯洁一个热烈,对比鲜明,但又诡异地和谐。 她说:“好看。” 唐艺得意,“我就知道你会喜欢,选了好久才下单的。” 一堆快递里,也有唐艺买的东西,还有一些是朋友寄来的生日礼物,迟了一天才到。乔西未去深究,一面开快递盒一面说:“过两天去学校找你,反正没事做。” 唐艺爽快应下,说她爸妈寄了特产过来,等乔西过去了一块儿吃。 乔西把礼物盒子全拆了,摞出人高的纸盒,她有些感慨,平时真没觉得自己人缘好,孰知生日收了这么多礼物,都分不清具体是谁送的。她给大家一一发消息,以表感谢,独独漏掉傅北,傅北送的是一条手链,款式并不是现下流行的,简简单单,她拿着看了两眼,感觉有点熟悉,但并未过多在意。 那条手链最终被随便扔进床头柜的抽屉里,与盒子分开,各占一角。 七夕的傍晚下了小雨,天黑沉得不像话,乔西躺在床上刷微博,看一看明星八卦和时事,今年视频软件十分火爆,各大app狂风卷大浪似的兴起,刷地一下子冲到软件排行榜前面,不过她很少玩这些,没多大兴趣。 乏了,睡觉,手机开的静音。 所以没有接到凌晨深夜的电话,来电仅只一次,对方应该是想到她已经睡了,便没再打来。 第二天一早醒来,洗漱出门,看看手机,见到红色的未接来电显示,乔西拧了拧眉,凌晨一点多打电话,这人真是毛病。 她没回,就算白天来电都不会接。 之后的两天,傅北和赵拾欢双双不见踪影,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倒不是乔西特意关照她们,而是先前总会从其他人口里听到,近两天却没人说。 她不关心这两个,只是下午在街上偶然遇到庄启杨和他的朋友,有人藏不住话,说了句:“这回怕是又要周旋一阵了,进大学教书都躲不掉。” 还能是谁,指向再明显一过。 庄启杨踹了那个大嘴巴一脚,低斥:“烟都堵不住你的嘴,乱逼逼啥。” 乔西一怔,不知道该不该跟他打个招呼。 庄启杨先招招手,客气问:“去哪儿?” 她抿抿唇,“回店里。” 庄启杨哦哦两声,略显敷衍,不多聊,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走了,有点躲避的意思。 乔西对这些不感兴趣,亦不主动去关注。乔建良打过一次电话,可没有提及过任何相关的话,兴许不是什么大事,且去大学城找唐艺那天,她在理工大学门口见到了傅北。 正值暑假的学校人少冷寂,来来往往没多少人,那时她在电动伸缩门后面站着,故而没被发现。 傅北穿得很休闲,高腰裤搭配修身衬衫,头发少有的放下,以往都是干净利落地扎起,她和一位五六十岁的女人并肩走着,边走边聊。 她们朝江大校园走,从头到尾没往这边看。 唐艺在这时候出来,发现她在看什么,解释说:“那个是江大教务处的,特别凶,之前我帮教授去她那儿拿东西,简直了,态度之恶劣。” 每个学校的教务处总有一两个这种人,不耐烦,还凶巴巴的。 乔西收回目光,笑笑,“你谁都认识。” 唐艺挽着她往外走,插科打诨地说话。走到校门口,上车后,乔西往江大那边望了望,江大校门口比理工大学还空旷,一眼望不见几个人,熟悉的身影早没了。 下班高峰期的马路拥堵,短短一段路就堵了两次,唐艺话唠,一路叨叨个没完没了,她有话要说,却憋住了没开口。 直至吃完饭送乔西下楼,她才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乔乔,你跟傅老师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这种过于隐私的事情不该过问,但唐艺总觉得两人之间不简单,相处得怪怪的,她处于担忧乔西,纠结了半天才问。在校门口时,她隔得老远就看到了对面的傅北,只是怕会让乔西不开心,就憋了这么久才问,其实老早前就察觉了的。 乔西垂垂眼皮,又抬起,偏头看向她,反问:“我跟她像是有关系那种?” 唐艺讪讪,估摸着说实话她会不高兴,便说道:“不算太像,交际少。” 气氛一时凝滞,乔西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低着声音说:“我跟她不是很熟,认识而已。” 知晓触及到了不该碰的地方,唐艺暗暗骂自己多嘴,恨不得能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赶紧往别的轻松话题上扯。 乔西情绪并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失落,或是不高兴,反而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 吉普车逐渐隐进黑黑的夜幕之中,远处是灯火,行人三三两两,静谧的夜色无边无际。 . 江城凉快的气温回升了两天,升到二十多度。 在这两天中,乔西每天都会收到一束花,每次都不一样,而且花都不是送去的小区,而是店里。 兴许是那天她不在,花店没把花送到她手上,回去以后给过买花的人反馈。不清楚是谁送的,她问过送花的员工,员工表示不清楚,app上下的单,查不到客人的真实信息,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她,得保护客人的隐私。 乔西想过可能是谁送的,可猜不到是哪个,认识的那些不像是会送花的,包括傅北。 然而送花人像是料准了她的心思,绝不透露出一丝信息,天天准时往这儿送,拒收都不行,她想要拒收,花店员工简直为难,只得收下。 她对花没什么兴趣,每次收了就直接往台上放,堆在那里不管,也不带回家。 日子一如往常,出现转变是在第三天。 秦肆提前回来了,上飞机之前特地打电话过来,让乔西去机场接。 “九点半在外面等我,晚上带你去吃饭。”真有够不客气的,好似请吃一顿饭有多殊荣。 得亏乔西习惯了她这臭脾气,不解地问:“不是下个月回来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秦肆散漫地说:“外面太无聊,最近手头紧,回江城开张赚钱了。” 借口都懒得费脑子编,缺钱的话都能说出来,乔西一句都不信,不过人家要回江城总不能拦着不让,便应下:“行,晚一点机场见。” 秦肆嗯声,随即挂断电话。 乔西收拾一番,出门,没去店里直接去机场。时间还早,机场的人并不多,放眼望去空荡荡,秦肆平时懒散至极,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竟买这么早的飞机赶回来。 九点四十,机场里陆陆续续出来人,没能看到秦肆,四处张望,亦没寻到踪影,乔西摸出手机看了看,想着,兴许会给自己打电话。 然而没能等到秦肆的电话,甫一抬头,却瞧见傅北就站在不远处,同样在等人。 她霎一怔愣。 第29章 傅北是来接陈硕的,也是那么巧,今儿陈硕从s市回来,正好跟秦肆同一班飞机。傅北更先看到乔西,亦猜到她来接谁,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在乔西抬头的一瞬间斜眼看过来。 眼神中蕴含的意味不明,深沉而低郁,像是克制,没有多大的起伏,又像是在审视,要把乔西看个透彻。 感觉不自在,乔西别开了视线,淡然处之。 紧接着她就看见了陈硕,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人,记忆里对方只是个清秀的小男生,一转眼就长成了成熟稳重的俊朗男人,剑眉星目,一身周正的打扮衬得他尤为正经,跟傅北是一种人。 或许太久没见过,以至于陈硕没有认出乔西,径直走到傅北面前,说了些什么,隔着一定距离,加之周围都是人,乔西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也是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下意识转身。 “乔西,看什么呢,我在你前面走过都没发现。”秦肆不满地说,把她拉到人少的地方站着。 有一段日子不见,秦肆变化挺大的,长发剪到了及肩的位置,随意扎起,额前垂下的乌发凌乱不失美感,有点洒脱不羁。江城与s市的气温相差较大,她穿的纯黑t恤配短裤,打扮简单而随性,来一趟连行李都没带,估计是临时起意要回来的。 秦肆跟傅北是截然不同的风格,是两个极端,她散漫不受束缚,没个定性,一直都是随心所欲,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仅从穿衣打扮上就很能体现。傅北哪怕穿短袖短裤,浑身上下都一丝不苟,清冷由内而外,性子平得像一潭死水,仿佛天地万物都惊不起她的波澜。 秦肆与乔西性格比较相像,都无所拘束,但又差别很大,同样的性格在不同人身上表现得完全不一样。 旁边一直有人走过,乔西侧身让开,回道:“等了好一会儿,还以为时间错了。” 避而不谈刚刚的问题,她没有兴趣去傅北那里叙旧,也不愿意告知秦肆自己的事情。余光一瞥,适才还站在那里的人,早已跟陈硕结伴离开,走出一段距离。 其实秦肆过来时,傅北往这边打量过两眼,只是从容地敛起视线,没有过多关注这边,所以秦肆亦没有察觉异常,她对乔西的反应不满意,细眉一挑,直直看着乔西。 “一副心里有事的样子,怎么,发生什么了?” 乔西抬抬眼,没所谓地回答:“没事,昨晚熬夜了而已。” “出去玩了?” “没有,在家待着没事干,看了电视。” “看到几点睡的?”秦肆问法多,以往都不是这样的。 莫名的,乔西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没深究,避开来往的人流带着秦肆往外面走,“凌晨一两点。待会儿去你哪里还是到我那边看看?” 对面有人拉着箱子过来,低头看手机不看路,而乔西正巧回身瞧了下,没注意到前面有人,秦肆掌住她的背,将人揽到一边。 “眼睛长着没用是不是,人家不看路你也不看。”依旧毒舌,嘴里说不出几句好听的话。 知晓她好心,乔西没辩驳。 秦肆说:“先去你那里,瞅瞅是什么样,晚上让万三他们出来吃饭,好久没见了。” 万三他们,都是秦肆的朋友,乔西与这些人不算太熟,但之前偶尔会跟着秦肆一起,和他们吃饭聚一聚。 乔西便开车带她先去店里。 记得初初决定开店那会儿,秦肆是不同意的,想让乔西留在自己那里,说可以合伙,但乔西还是不愿意,两人水平相差还是有那么大,而且合不到一块儿,秦肆的处事方式太随意了,不太会照顾旁人的感受,这一点跟乔西有很大的分歧。 乔西以为她会嫌弃自己的店,不成想对方到处瞧了瞧,嘴里吐出一句:“还不错,算是出师了。” “真的?”乔西意外,这句话已经能算得上夸赞,当学徒那些日子,可没在这人嘴下讨到半点好。 秦肆眼角扬了扬,“就是地方太小,不够宽敞。” “这里房租贵,小归小,可一点都不便宜。”乔西说,进去拿了两瓶喝的出来,见秦肆一身短袖,就问,“冷不冷,要不要我找一件给你先穿着?” 今天的温度并不低,可外面凉风悠悠,吹着还是有点凉飕飕的。 秦肆不领情,“谁要穿你的,我不冷。” 真是不识好人心,关切问候在她那儿都不受用,乔西倒习以为常,一点不计较,带着她四处走走,之后去自己住的小区。房子内干干净净,这点倒符合秦肆挑剔的性格,勉强看得顺眼些,一进去就坐沙发上歇着,懒懒散散就那德行。 中午,乔西就着冰箱里的菜在家做饭,也没带她出去吃丰盛点,秦肆倒是不嫌弃,有什么吃什么,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吃完动都不动一下,又窝沙发上,等着乔西刷完碗出来。 她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不停地换台,心思不在电视机上,惹得乔西忍不住说道:“你要是不想看就关掉,换来换去别把电视烧了。” “烧坏了赔你一台。”秦肆说,修长白皙的手把着遥控器转了转,回头瞅了眼正在擦桌子的乔西,半耷着眼皮,忽而问,“哎,你上次那个朋友,也是江城的人?” 突然问起这个,早前从不关心这些的,甚至有时乔西主动说起自己的事情,她还不愿意浪费时间听,现下却主动问,不像惯有的行事方式。 乔西怔了怔,随即继续擦桌子,面上一点变化都没有,“邻居家的,算是朋友吧。” 不知为何,秦肆皱了皱眉,不大喜欢她说这话时的语气,总有一丝伤感的味儿,好似饱含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往似的。 兀自拿茶几上的糖吃,秦肆没再问,也没再继续换台,一会儿,见乔西擦完桌子,说:“休息半个小时,陪我回去一趟。” 自然是去大学城那边的店,当初乔西做徒弟的那间,反正乔西没什么事情做,接的单子也不急,就跟着一块儿了。 已是八月二十几号,对比起前几天,大学城里多了不少学生的身影,许多人都提前一个星期回校,而老师们更是早早回来开始准备工作,清寂的大学城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秦肆的纹身店就在理工大学旁边的后街,离女寝那一片很近,当时乔西就是没事去后街随便转转,无意走进了秦肆店里。 那会儿秦肆正在构图,知晓有人进店,头都没抬一下就说:“不好意思,今天不接单了,劳烦改日再来。” 言语客气又嚣张,搞得乔西还怪不好意思的,站在门前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好在万三来了,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女生,直接把人喊进去。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巧,所有事情恰恰凑到一起,才有了交际。 长期不开门,店里都快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里头的布置还是老样子,桌上乱糟糟堆放着东西,怕是自从乔西自立门户后就没打扫过,简直没眼看。 “你这儿多久没收拾了,怎么那么乱。”乔西有点嫌弃,秦肆还真是,没人使唤了都不会自己动手。 “明儿就请人来,出点钱不就解决了。”秦肆满不在乎,拉开柜台抽屉翻了翻,在里面翻出一把车钥匙,擦干净,揣兜里。 店里的各种设备全都用布罩着,连一些常用的用具都收起来了,不知情的还以为再也不干了,乔西四下望了望,问:“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秦肆说:“不知道。” 回答得真干脆,早先还说不想在江城待着,要回s市过,这才多久又回来。江城不比s市,乔西觉着她待不了多久,太了解这人了,能在这里安生待半年都算好的。 秦肆打电话给万三他们,让到这边来。乔西有点口渴,出去买喝的,纹身店不远处就是奶茶店,已经有一堆学生在候着,她读书时就常来这家店,到如今生意依然红火。 点了两杯蜂蜜柚子茶,坐在露天椅子上,边等边玩手机。 傅北不知何时站在后面的,还是上午那身行头,简单干练的休闲黑衬衫,最上方的扣子没扣。穿衬衫讲究多,全部扣上显得过于死板,解开两颗扣子就有些性感,甚至是轻浮,剩一颗刚刚好。 她应该刚从学校做完事出来,路过这儿,无意见到乔西,就过来了。 感受到面前有人,乔西抬起头,见是她,乍一顿住。 傅北先开口:“等人?” 乔西不正面回答,只说:“买喝的。” 订单号就在桌上放着,上面清清楚楚有着“*2”的字样,傅北敛起眸光,眼神没多大起伏,薄唇不自觉阖动了下。 她俩之间的相处次次都吊着,不上不下的,每回稍微一触碰到就分开,正如眼下明明都围着一张桌子坐,距离却远如千里。 前面排队的有点多,迟迟没到乔西这单,乔西似乎不想跟傅北多谈,亦或许有点别的情绪在,一个字都不愿意浪费。 傅北却问:“机场那个,就是生日给你打电话的人?” 乔西将手机揣裤兜里,“你不认识。” 不成想傅北说:“秦肆?” 她愣了愣,不知道对方如何知晓的,也不知道这么问是怎么回事。 店员喊号,是她的单子。 她没来得及回答,店员在催促,只得先去拿喝的。 然而一转身,秦肆到了。 傅北站了起来,神色淡漠。 不知道怎么的,乔西心里一跳,怪得很,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她端着两杯蜂蜜柚子茶过去,蜂蜜柚子茶加了冰,杯体上全是冒出来的水珠,湿漉漉的。 秦肆暗暗瞥了眼傅北,随即朝着乔西说:“每次都买这个,你喝不腻啊。” 这话不像是在说乔西,有些故意的成分,她性格就是如此,直来直去得讨人厌,对于自己不喜欢就表现得毫不委婉,比如对傅北,一看就不喜欢。适才傅北和乔西坐一张桌子时,她老远就瞧见了,只不过没来打断,勉强还剩那么一丢丢风度。 且蜂蜜柚子茶明明就是她喜欢喝的,乔西不挑,但在她店里当学徒的那些日子,经常被使唤出来买这个,就习惯性地买了。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伸手过去接。 一人一杯,正正两杯。 傅北站在一旁,神情并没有变,仅沉了沉眼皮子,好似秦肆入不了自己的眼,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 秦肆亦不过多表现,及时收住,身子稍稍一侧,不动声色挡在两人中间,似乎故意不让乔西与傅北有所接触。 可就在一瞬间,傅北倏尔拉住了乔西的左手,力道不轻,紧紧攥着手腕不放,乔西冷不丁一惊,反射性地要挣开,结果挣不脱,白皙的手腕处立马就箍红了。 秦肆比乔西反应还快,欲把人拉开,但不想在外面拉拉扯扯,克制住了脾气,拧眉,冲冲地问:“干什么呢你?” 自始至终,傅北没有看过秦肆一眼,也没搭过一句话,只是略偏执地抓着乔西不放,脸上显现出隐忍的神色。 从来没有这样过,即便小时候乔西做了错事,或者捅了大篓子,这人都不会这般,她一直都是稳重成熟的做派,不论做什么,至少表面都是温和斯文的。 掀不起波澜的死水,起了涟漪。 乔西想抽开手,可是拗不过。 傅北上前半步,面无表情地在她衣角上捻下细碎的纸屑,这才放开。 乔西还以为要做什么,结果没有。 秦肆不乐意,直接把她扯开,二话不说就带着走,一点机会都不留,走远了,一点不给面子地说:“嘴巴哑了还是怎么,见到人就不会讲话了?” 没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加之对她的毒舌已经习以为常,乔西只说:“你今天吃炸药了?” “出息了你!”秦肆说,不免回头望了下,傅北还站在那里,看向这边,只是始终没有看她。 她不屑一顾,念及刚刚乔西的表现,好歹把喝的给了自己,便不再在意太多。 乔西感觉秦肆语气太冲,从一见面就没好言好语过,嘴里几乎句句带刺,就埋怨地嘟囔了一下,以为对方又会训自己,然而却什么都没发生。 走到拐角处,她用余光瞧向奶茶店,可没等看清楚那边,就被挡住了视线,秦肆拖着声音说:“走快点,万三他们已经出来了。” 乔西乍一回神,“去哪儿吃?” 秦肆说:“随便找家店,都行。” 真是……临时回来,临时请客,就没一件事是提前想过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亏得身边的朋友关系铁,换成其他人准会心生疙瘩。 万三他们在理工大学门口等着,因着提前打过电话,所以大家早就出发过来。 乔西跟这些人不太熟,见面打个招呼寒暄一阵就完事,不过也比秦肆热情,这位看起来还在气头上,对谁都摆脸子,倒是万三他们,一个个都迁就她俩,和气爽快地找吃饭的地方,待人齐了就一起开车过去。 大学城附近美食多,去的是工商后面的火锅店,一群人直接要了二楼的包间。 秦肆没跟乔西一块儿坐,万三的小女朋友坐乔西旁边。 等菜上来时,乔西对面的那个人问:“阿肆,你上回不是说今年都不回江城了么,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乔西都不知道秦肆原本今年不打算回来这事,她俩平常联系很少,对此一点不知情。 秦肆看起来不想谈这些,瞥了斜对面一眼,说:“老头儿逼得紧,在s市待着不自在,天天被管着,回来透透气。” 与早上在电话里乱扯的理由截然不同,听得乔西都停下动作,偏头看过去。 秦肆堪堪在这时移开目光。 有其他朋友在,秦肆不怎么搭理乔西,乔西不时和旁边人搭几句话,等菜上来了,边吃边听大家唠嗑,万三爽朗,一直在带动桌上的气氛,有人揶揄他什么时候会跟女朋友转正,惹得一桌人七嘴八舌地问。 火锅点的红汤,比较辣,乔西吃得嘴红脸红,时不时就喝水,一顿火锅下来,菜没吃多少水倒是喝饱了。 秦肆瞧见她这样,低低眼,却什么都没做,连水都没帮着倒一杯,反而是万三的小女朋友挺照顾乔西。 火锅重在热闹,一桌人一面吃一面叙旧,等吃完结账将近十一点,一堆人结伴去取车,还没走到那边,乔西的手机响铃。 秦肆立马看来。 第30章 不是傅北。 还以为是谁打的,结果是唐艺,听说秦肆回来了,打电话过来问问,以为乔西这时候在家呢,毕竟这么晚了。 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秦肆佯作刚刚没去瞧,转而和万三他们闲聊,她认识唐艺,以前见过许多次,不过不算太熟,点头之交而已。 在乔西接电话时,秦肆跟其他人说了些什么,之后万三他们各自取车,跟她知会一声,走了。 待接完电话,这里便只剩她们两个,乔西问:“你不回去?” 没想过秦肆是在等自己,毕竟这人从来不会,每次不论做什么,做完就单独离开,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秦肆说:“站一会儿,吹吹风。” 乔西想着她回来一趟,大家可能会约着一起去唱歌喝酒什么的,结果接个电话的功夫就散场了,但也正常,才回来是该歇一歇。 夜里起了风,大学城这一片地区较为空旷平坦,即便到处都是正在营业的店铺,可也有点静悄悄的,秦肆好像有话要说,但一点都不急,她白天凶巴巴的,晚上却出奇地温和,其实也算不上温和,就是对着乔西时很安静,对别人都不这样。 当初刚认识的那一阵,乔西对她的印象并不好,可以说不太喜欢,只是慢慢相处下来,发现这人挺好的,嘴里没两句中听的,可从不做恶劣的事,整天嫌东嫌西,这不对那不对,然而还是耐着性子教,亦从来没有发过火。 送她到住的地方,乔西才开车回去。 分别前,秦肆突然喊住她,说:“这两天我没什么事做,有空出来吃个饭。” 真的是一点都不会说话,请吃饭不问别人有没有时间,只说自己没事做。 关上车门,乔西应道:“看吧,我店里明天还有预约。” 秦肆神色凝滞了一瞬,似有一闪而过的失落,可夜色遮挡着,她站的地方刚好有阴影落下,使得乔西并没有察觉这些细致入微的变化。 红色的吉普车慢慢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行驶,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秦肆在原地站了许久,没往那边看,只望着人进人出的学校门口,夜色沉郁浓浓,里面依稀有灯光,只是看不清楚具体的模样,望不见尽头。 . 电话响了一次,又响了一次。 第一次响时,乔西瞅了下来电显示,是一串眼熟的数字,知道对方是谁,她没接,第二次的号码陌生,大抵是那人换了个号码打过来,亦没接。 电话没有响第三次,傅北太过自觉,太了解她,打两次都不接,要么是没看到,要么是真的不愿意接听,哪种情况都不应该再打。 乔西不是那种矫情婉转的人,不想接就是真的不想,不是欲擒故纵,真烦了会直接关机,如果有第三次,她或许会把人拉进黑名单。 快开到小区时,她心头一紧,没来由地打直背,定定看着前面的路,渐渐将车子慢下来。可惜开到停车的地方,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瞬间说不出何种感受,也许是一丝丝不该存在的失望,也许是松了一口气。 天上月明星稀,除了路灯还亮着,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熄灯,楼房黑魆魆。 乔西独自上去,坐电梯到十二楼,转到房门口,刚过拐角处,忽而看见紧闭的门前放着一束白瓣黄芯的水仙花。 有人来过,知道她会很晚才回来,所以把花放在了门口,而不是送去店里或者保安亭,不然今天肯定拿不到。 乔西抿抿唇,大致猜到之前的花都是谁送的,她真不想把水仙花带进家门,可犹豫半晌,还是抱着进门。 当垃圾扔了可惜,这么鲜嫩漂亮的一束花,怎么也得几大百了。 临睡觉前,她解锁屏幕,不经意间翻到通话记录,记录很短,就那么几个来电号码,点进那串没有备注的数字,傅北打来的电话,除了第一次,其余的都没有接过。 恍然间怔神了,拉开床头柜抽屉,瞧见随便扔在里面的手链,她紧了紧眉头,倏尔记起一些事。 太久远了,十二岁之后的年岁弹指一挥间,晃眼就到了高一。 乔西对读书的记忆不好不坏,学校的日子对她而言,好像就那样,背不完的书写不完的卷子,老师在讲台上叨叨不绝地讲,恨不得提着底下的学生耳朵教学,初中的生活仿佛就在昨天。 浑浑噩噩的,就这么过了。 细细一回想,三年的时光像冬日里初下的小雪,飘飘荡荡从天上落下来,落到地上化掉,融进泥土里,一点存在的痕迹都没有。 这三年里,乔建良和乔妈的关系日渐冷淡,从曾经的两相厌烦,到如今的漠视,每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眼里再也没有对方的存在,好在他们不吵架了。 感情破裂到一定程度,连吵架都是一种奢侈。 当年网络鸡汤盛行,各种各样的流行语铺天盖地,其中有一句大致是这么一个意思,就是相爱的两个人,在吵架时会吐露实话,爱与不爱全都体现在一次吵架中。 起先乔西认为这句话是对的,慢慢地,则不然。大多数时候,吵架是为了发泄,因为不甘心,还有回转的余地,即使嘴里说着再恶毒的话,但仍旧想回头。 乔建良和乔妈连吵都不吵了,连回转的余地都没了。夫妻俩在她面前,变得和睦友好,甚至可以有说有笑,以往那些声嘶力竭在时光长河中泯灭,当初的如鲠在喉终于得以释怀,夫妻两个走向了各自想要的路。 一次,乔西在楼道里躲着,听见他们俩在客厅里商量离婚事宜。 “等小西十八岁了,就去把证办下来,两三年的事,好聚好散。”乔妈说,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 乔建良没意见,只有一个要求,暂时不能让乔西知情。 “别影响她学习。” 乔妈在削苹果皮,“知道,不用你提醒。” 然后开始商量怎么分财产,真是奇怪,吵架时你死我活的,等到分财产了竟平心静气,多少半路夫妻为了钱大打出手,轮到他们这儿还挺和谐的。 乔建良先做了让步,决定把大部分房产都让给乔妈,剩下的则让双方的律师来商讨。 乔西背抵着墙,明明是大夏天,指尖却有点冰凉,她垂了垂眼,低眼看着脚尖,想走开可一直没动。 直到底下又传来乔妈的声音——“行了,乔西不跟着你么,该怎么分就怎么分,不用你让着。” 两个人真有心,分财产还不忘女儿,他的,她的,还有乔西的,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纠缠。 光凭这点,夫妻二人就比其他离异的父母出色了,至少分钱不忘了小的那个,不至于在钱财上撕破脸皮,闹到不可开交,昔日相互戳心窝子,恨不得对方去死,到最后竟然十分体面,还会为各自着想。 等到乔西出去,他俩已经没在谈论这些了。乔妈把削完皮的苹果切成几块,装在盘里递给乔西,温柔地说:“多吃点苹果,对身体好。” 乔西杵着一动不动,眼里没有一滴泪,可嘴唇紧紧抿着。 乔妈又恢复了原来温和可亲的慈母模样,该是高兴的事,可她心里毫无喜悦之情。 跟乔建良吵架吵得最厉害的那阵子,乔妈当着她的面,几乎吼着说:“上辈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孽,欠了你们的,现在来还债,都是我活该!” 与现在对比,简直两个样子。 在北区生活的那几年,乔妈的好是真的好,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无私付出,能称之为母爱,而如今的好却带了条件,只是一种掩饰。 乔建良悉心询问乔西的学习状况,到了高中适不适应,跟不跟得上老师的进度等等。乔西读书不行,夫妻俩已然接受事实,只要她不闹事,读完高中上大学就可以了,家里也不缺钱,大不了将来毕业了资助她干事业。 早几年就是散养,现在就是随便养。 乔西听话地吃苹果,吃完去隔壁傅家。 老太太在后院给花浇水,傅北不在家,上课去了。大学的课程会根据老师的时间来安排,有的专业老师同时在两个学校授课,或者其它不可抗力的原因,就会导致时间冲突,有的课会专门安排到周末上。 “她今晚不回家,就在学校住,过两天应该会回来。”老太太说。 大一那会儿傅北没有住校,大院离江城大学远,这就导致了诸多不便,后来傅北就住校了。自这以后乔西便经常扑空,之前周末还能见到,现在连周末都见不到。 她在江大贴吧里求到了傅北班上的课程表,偷偷跑过去。 彼时傅北正在一教306上课,课间休息五分钟,旁边就多了个人。 读高一的乔西瘦了不少,长了个儿,模样渐而张开,介于成熟与稚嫩之间,不过依然小只,混在形形色色的学生群体里还是十分惹眼。好在上这节课的教授脾气温和,察觉多了一个人,还坐在傅北旁边,仅仅稍有不悦,还是没说什么,当做没看见。 没想到她会找来,傅北一怔。 傅北向来习惯自己一个人坐后面,这也方便了乔西能够很快找到,亦方便了乔西搞小动作。 十五六的女孩子了,一点规矩都不讲,更不懂什么叫距离,趁着还没上课,直接凑过去挨着傅北,就差把自己整个贴上去。 “没事做,就过来找你了。”她干巴巴地说,瞅一眼对方。 傅北在整理笔记,偏头看一下,回道:“隔壁教室没课,去那里等。” “不去。”乔西直接拒绝,全然不讲理,“就在这儿,我不会打扰你上课。” 傅北不理会,重述:“去隔壁等,要不就回去。” “你又不在大院,不想回去。”乔西脸皮忒厚,大有死不让步的样子。 这些年她在傅北身边待着,一开始被拒绝还会难受,渐渐地就油盐不进,不管傅北说什么,左耳进右耳出,说自己心意的就听听,不顺就当耳旁风,吹过就完事。 傅北摆出冷淡疏离的样子,可从不会付诸实践,就像现在不会真让她离开,不走就只能放任留在教室,且听到适才乔西的话,手下一僵,细长的手指微微曲起。 到底沉默了。 上课铃响,才低声吐出一句:“安生点,不能扰乱课堂秩序。” 乔西得逞,乖乖地安安静静。 一小节课四十五分钟,干坐着难免无聊透顶,听不懂教授究竟在教什么内容,也不想玩手机,她就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两条修长的光裸白腿打直往前伸,结果一不小心踢到前面的人,差点被踩了一脚,赶紧立马收回来。 大学的课桌并不是高中那样一人单独一张,而是一排一排的,连座位都连在一起,她这么一晃动,旁边就能清晰感受到。 傅北顿了顿,稍稍偏头低眼一看,小姑娘若无其事地趴着,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天气太热,乔西穿得超短裤,她如今的体型偏瘦,坐着时短裤都快缩到大腿根,可依然没有多余的赘肉,年纪不大,没有警觉性,不知道被周围的人偷看了多少次。 十五六了,体型样貌都朝成年人靠拢,要不是稚气太重,还真看不出来与这群大学生有多大区别。 傅北不冷不热地瞥向周围几个老是往这儿看的男生,神情略沉郁不太友好,那些人识趣不再往这儿打量。乔西全然没察觉,摸出手机看看时间,才过十几分钟,真漫长难熬。 “这节课上完,还有课吗?”她悄声问,往旁边靠。 傅北立即侧了下,恰恰避开了她的触碰,先看向讲台,确定没被任课教授注意,才回道:“晚上还有。” 乔西立马耷拉着脸,她心情太糟糕,烦躁得很,过来就是想找傅北排解心情,孰知没找对时间,不过还是遵守规矩,老老实实坐着不乱来。 她的生活一直以来都太过于简单,简单到找不到一个诉说悲喜的人,家庭所给予的苦难心酸,吞不下去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找一个人来分散,傅北就成了这个人。 在日复一日的枯燥时光里,若是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就只能把自己寄托在别人身上,她对她的依赖日渐加重,谁都不曾想过这种依赖对不对,一天一年,就像是在稀散的水泥上划痕,一旦凝固了,就成形不可更改,除非砸烂重浇。 乔西克制不住想看这人,于是偷偷摸摸用余光瞧。 傅北太过认真,从头到尾没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边听课一边做笔记。 字写得很好看,苍劲有力,大气,一笔一划都透着力。 这让乔西记起几岁大时在李叙年那里学书法,傅北站在后面,手把手教她写字。 那会儿没觉得有什么,现今想起来却记忆深刻,一举一动都能回忆起来,傅北的手凉凉的,比她的大,轻轻松松就能包住,偶尔她走神了,这人就会停下,板着脸提醒要认真,不要一心二用。 不知道为何,那么美好温情的场景,越想,乔西越别扭,偏着脑袋直直瞧着傅北分明的侧脸轮廓,许是戳中了哪门子心事,她忽而耳根子发烫。 或许,她骨子里就长歪了,天生就是如此。 可当时还不懂,无法深究到底是何种感觉,只是下意识的,在傅北放下手,在桌下摸作图尺子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她伸手过来蓦地抓住了傅北的两根手指。 小姑娘脸上烂漫而纯真,偏着头小声地喊:“傅北……” 第31章 温热的手心里,细长的指节抽了下,无奈被攥得太紧,脱离不了。 她不懂什么叫距离,不愿意放手就抓住了不放,傅北没有看她,低垂着眼,写字的手紧握着,指节处因为太用力而微微发白,白净的a4纸上划了一道曲折的、粗细不一轻重有别的线,很短,还没手指长。 “待会儿我要跟你一起吃饭,去食堂吃。”乔西继续轻轻说,没有问,而是在陈述,笃定了对方不会拒绝。 傅北没吭声,默许了。 乔西笑了笑,却不松手,就这么枕着胳膊朝向那边,好似自己做的事情再平常不过,没有丝毫不妥。 可终究,在不经意间,对方还是挣脱了,倏地收回手,面色如常地听教授讲课,当做刚刚无事发生。 乔西不知趣,往旁边靠了些,并把作图尺子拿出来,放到傅北手边,还特意问:“行吗?” 傅北拿过尺子,嗯了一声。 因着她跟傅北悄悄讲话,被眼尖的教授瞧见,教授直接让傅北上去解题,推导公式。306是大教室,四个班一百多号人一起上课,众多同学齐刷刷看过来,与傅北走得近的同学注意到了乔西,相互偷偷私语。 下课铃一响,就有人凑过来问:“傅北,这是你谁啊?” 大家都看得出来乔西年纪不大,不像是大学生,一个个好奇心爆棚。乔西已经在抽条了,像春日的嫩柳,生得瘦瘦长长,满是青春朝气,一张脸长得出众,站人堆里也是最惹眼的那个,气质与傅北是两个极端。 傅北如实说:“邻居。” 同学都笑笑,夸乔西好看。 “这都饭点了,小妹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乔西刚想应答,傅北却先开口:“我带她去外面吃,下次一起。” 同学便不再多说,教室里的人都在往外走,他们也走了。 乔西跟在傅北旁边,以为真要去外面吃,就过去拉着傅北的胳膊,免得人多被挤开,问道:“去外面哪儿吃?” “不想去食堂了?”傅北反问。 她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这些弯弯绕绕,这人刚刚还跟别人说要去外面吃,现在却说去食堂。 “你不是说去外面么,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傅北停下步子,带她往楼梯边上站,不在人流里挤,大热天的,那么多人堆聚在一块儿,汗臭味儿特别重,傅北有些洁癖,眉头微蹙,待人稍微少些,又带着她往另一边人少的楼道走,一面又问:“想去哪个食堂?” 这人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揣测,说话都没个准儿。 乔西说:“我想吃干锅。” 干锅只有二食堂才有,在学校东侧,离一教比较远,校内有流动的校园公交,得坐车过去,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正值下午刚下课的时间,排队坐车的学生多,她俩挤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了,车内非常挤,挤来挤去的,连转个身都困难。 刚一上车,乔西就被挤到一边,与傅北隔开。 车内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闻着都犯恶心,乔西憋得难受,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在人堆里艰难前行,挤到傅北面前,前后左右都是人,够不着拉手环,犹豫了下,拉住傅北的胳膊。 “还要多久能到?”车内太煎熬,她实在不喜欢,由于挨得太近,稍微靠近点就能闻到傅北身上的味道,似有若无的草本香调,闻不出到底是什么植物香气,但很好闻。 大概是被车内的味道熏晕乎了,她再靠近了些,几乎将脑袋抵在傅北肩头。 傅北身形一僵,打算避开,可是车上人太多根本动不了。 乔西身后是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一行人正在兴冲冲地讨论课上的知识点,还说到学期论文的课题,车上人多吵吵嚷嚷,他们的声音最大,男生爱运动,有的也不怎么注意卫生,大夏天的三四天才换一次衣服,身上的味儿自然重,乔西往傅北这儿直钻,跟小孩儿似的。 公交车在逸夫教学楼停了一次,趁有人下车,站的地方暂时空出来,傅北不动声色揽住乔西,与之调换位置。 “几分钟,忍一会儿。” 几个男生仍在有说有笑,乔西一怔愣,一下子抓紧傅北的短袖袖口处的一点点布料,周围都有人堵着,看不见车外具体的景象,只能看见一角晃动的树木以及匆匆忙忙的人影。她抿抿唇,心里紧紧的,又有一点涩,好似被柔软的鸦羽的轻拂了一下,胸口处止不住发痒,可是挠不到,说不出究竟怎么回事。 公交车行进得太缓慢,许久都开不出教学楼那段路。 车上的人依然多,挤来挤去。下一次停车时,不知被谁推了下,一个没站稳,乔西脚下踉跄跌到傅北身上,因为方才在出神,她下意识地抬手抱住了傅北,恰恰抱在腰的位置。 傅北生活自律而严格,平时坚持一个星期去两次健身房,她的腰细瘦而紧实,脊背线明显,一摸就能摸到,乔西一向不自觉,不仅没有立马起开,反而佯作无意地抚了抚。 挨在一起,她清晰感受到傅北绷直了腰身,轻微地吸了口气,胸口稍稍有所起伏。 变化太细微,但还是被察觉了。 乔西垂垂眼,无论如何都没松手,还借着前面有人上车的时机,把人抱紧了点,她做这些小动作时既大胆又小心翼翼,借着巧劲儿掩饰,好似是怕再摔了才这么抱着对方。 小姑娘都快把整个人抵进傅北怀里,小力推了下,推不开,她像是一点没发现被推了,一只手死死箍着就是不动。 终究还是由着了。 得亏车里开了空调,不然这样抱在一起多热。 车转弯时,变得摇摇晃晃的,乔西一个不稳,趔趄地往傅北怀里一栽,不小心就触到了柔软。 两人都愣了一瞬,或许没料到这种意外,傅北还算淡定,薄唇阖动,到底什么都没说,倒是乔西忽然红脸,感觉两颊烧得厉害,她都没敢抬头,不让傅北看到自己的变化。 即便是这样,还是没松开。 十分钟的车程,竟漫长如此,到二食堂下车,车上的人争先抢着走,乔西终于放下手,一脸平静地走在前面,从下车点到二食堂门口,一直都没回过头。 傅北就紧跟在后面,天上毒辣的阳光强烈,晒得人睁不开眼。 二食堂主打各种地方特色菜,来这儿吃饭的学生不少,不过基本都是成双成对或者几个人结伴,鲜少会有一个人过来吃。她俩点了两个小锅,一锅排骨一锅虾,食堂服务周到,上菜时还附赠了一次性手套。 份量很足,两个人吃一个锅就可以了,但乔西非得都点。 “吃得下这么多?” “吃不下。”一口回答,真好意思说。 傅北去打汤,回来时戴上一次性手套,慢条斯理剥虾,她没问乔西怎么突然过来找自己,其实想一想也能猜到,乔家那个情况,还能因为什么,默不作声剥完一只虾,自己不吃,也不给乔西,而是放回小铁锅里。 对面的小姑娘动作还挺快,手一抬,一筷子就把剥好的虾尾夹进自己碗里。 “吃不下,下次就少点些。” 这人总喜欢说教,还当乔西是几岁大的孩子。要是以往,乔西准会反驳,但听到“下次”两个字,霎时没了声,反而乖乖地点头。 兴许是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不太对劲,傅北没再继续。 高中与大学,最大的差别在于时间安排上,高中吃顿饭都要抢时间,大学却可以慢慢吃,一点不急。一锅虾几乎都是乔西吃完的,吃到一半她终于后知后觉自己戴手套剥,等到二食堂人都散了大半了,才温吞地啃排骨。 原本是来找人排解糟糕心情的,她却对家里的事绝口不提,吃着吃着反而问:“傅北,学数学是不是天天做题啊?” 傅北说:“大一大二学理论多些。” “后面还要学什么?” “很多东西都要学。” 乔西哦了声,她才读高中,对大学的专业没多少概念,只是经过刚刚那堂课,感觉跟高中上课没多大区别。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小时,吃完差不多就可以去教学楼等着上晚上的课了,傅北将人送到青年湖那里,让乔西自己出去,打个车回家。 乔西不乐意,闷声说:“我不想回去,在家没事做。” 傅北不会顺着她,“太晚了,乔叔叔会担心你,早点回去。” 这人不会对乔西有过多的关心,不管乔西愿不愿意走,算着时间去逸夫教学楼上课。 黄昏日落时候,青年湖周围有许多人,乔西找了张空长凳坐着看别人喂鱼。傅北走到逸夫教学楼大门口,回头望了一眼,见人还在那里不走,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没回来,往楼上教室走去。 然而乔西还是没走,买了杯奶茶在教室外面等着。 铃一响,教室里的学生鱼贯而出,傅北走在后面,一出来见到她,霎时一怔。 “傅北——”小姑娘脸皮比城墙还厚,两三步上前。 奶茶已经喝了大半,江大买东西不能使用现金,那会儿移动支付还没有普及,也不知道她怎么到的。傅北阖了阖薄唇,刚要开口,乔西却塞给她一个东西,她的校园卡,不知什么时候被拿走的。 乔西说谎都不带犹豫的,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忘了拿,在上课我不好直接进来,就只有等你下课再给。” 买奶茶就是刷的傅北的校园卡,下午都厚着脸皮进教室,晚上还不好意思进去,谁信。 傅北接过卡,淡声说:“我送你出去坐车。” 看样子是一定要让乔西回去。 乔西不肯,“我会自己走,不用你送。” 明显就是在扯谎,会自己走才怪,傅北还不了解她,打小就是如此,嘴里说着自己会如何如何,其实没一样会做,只要她不愿意,别人再怎么逼着都没用。 “那我给乔叔叔打电话,让他来接你。”傅北说,带人往楼下走,还顺带摸出手机。 乔西,趁空抢过去,“别打!” 猜到今天乔家可能发生过的事,傅北不会真打,等下了楼,不管小姑娘怎么闹,还是把人带出学校。 乔西闷头跟在后面,在堵气,走着走着把她的手机揣自己兜里,大有今晚真要赶自己走,就不还手机的架势。只可惜这一招对傅北没用,照旧要送她走。 去的江城大学前门。 那时前门外有许多摆小摊的,最多的是卖小吃的摊贩,其次是卖小玩意儿装饰品的,全是几块十几块钱的廉价耳环项链,因为小摊太多,车开不进来,就只能再走远些。 乔西矜娇的性子发作,不走了,杵在一个首饰小摊前,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不走,随你怎么办。” 一条街熙熙攘攘,全是晚上出来逛街的学生,不断有人从她们旁边走过。傅北有耐性,只淡然地问:“不回去你住哪儿?” 故意惹她,乔西硬气地说:“睡大街。” 傅北没说话。 乔西又说:“睡大街我都不回去。” 她这几年是愈发胡来了,小时候懂事听话,做什么事都乖乖的,随着年岁的增长却有一点点偏激,不怎么顾及周围人的感受,可也还好,不会闹出太大的事,还算有分寸。 这些年乔家在大院的风评不是特别好,乔西从小到大就有些孤僻,只讨老太太一个长辈的喜欢,长大后做事又无所顾忌,自然不讨其他大人的欢心。 傅北定定看着她,或许不知道怎么说,亦无从安慰,毕竟这么大个女孩子了,很多道理她都懂,能说什么呢,说那些事无疑就是揭伤疤。 终究还是乔家两口子有错在先,两个人过不下去了,何必让孩子来承受。 许久,傅北无奈地说:“乔西,不要那么任性。” 声音很低很轻,没有丁点儿指责的意思,更不是在教导,这是实话,大半夜不回家没有任何意义,受罪的终归是自己,任性都得自己买单。 乔西没有立即回答,低头看着灰扑扑的地面,一会儿,低低说:“我没有……” 小姑娘垂着眼,不曾看傅北一下,整个人都耷拉着,她只是想找个可以依靠的人,并不是想任性,知道离家出走没有意义,不过是来找傅北罢了。 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今天会来这儿,反正就是来了。 现在还没到晚上九点半,乔建良在六点钟给她打过电话,她扯谎说在同学家,今晚不回去,乔建良和乔妈都没多问,都不关心究竟在哪个同学家里。 乔西从来没带过班里的同学回家,这么拙劣易拆穿的借口,夫妻俩竟然信了。 把人拉到一边的榕树下,那里有坐的地方。 “谈一谈,行么?”傅北低声问,稍微弯下腰身。 乔西埋着脑袋,半天一动不动,更不说一个字,良久,才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哭了,迟疑片刻,傅北还算抬起她的脸,见小姑娘只是比较沮丧,当即松手。 “他们又吵架了?” “嗯。” “骂了你?” 乔西摇头,“没有。” 两口子那德行,傅家的人都清楚,不便过多评判,默了半晌,傅北抬手帮她理理额前散乱的头发,勾到耳后别着。 “别太伤心。” 说不出安慰的话,就这么一句。 乔西嗯声,动动嘴皮子,几次话要出口又咽下,最后只有仅仅两个字——“不会。” 周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与这里不入。傅北斟酌片刻,刚要说,倏尔被一把抱住,怀里温热一团。 第32章 小姑娘双手死死缠着她的腰身,一个劲儿往怀里钻,或许是怕被推开,在她腰后将两只手铰着。 小孩儿有小孩儿的处事办法,伤心了,潜意识会找依靠,而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考量,不能任由乔西胡来,所以刚刚说话比较重。 但终究还是由着了。 傅北应该推开乔西的,到底还是没有,而是抬手安抚地轻拍乔西的后背,低低说:“没事了……” 怀里的人拱了拱,察觉到不会被推开后,这才稍微松了点力,半晌,又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用小脸蹭了蹭,像是在回答。 说得现实一点,傅家所有人都是外人,管不着乔家的事,两家只是邻居,这些年的往来表面而客套,关系并不好,连傅爷爷都敲打家里人,别人的家事别插手,老太太都识趣当做不知情,傅北就更没权利多管闲事了。 一没家庭暴力,二没虐待孩子,天底下这样的事情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所有的家庭都有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是每个家庭都是和美幸福的,轮得到外人置喙吗? 一个人的能力就那么大,顾得了一时,顾不了一世。 理智来讲,真的不该管。 傅北神色有些凝重,可还是说:“今晚我跟你一起住宾馆,明天送你回去。” 乔西埋着脑袋不吭声,许久——“嗯。” 呼出的气息暖热,在烦闷的夏天夜晚尤其灼人,这样抱着不一会儿就热得不行。颈间的热意太过难捱,傅北动动薄唇,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热得自己都受不了了,乔西才松手,额头上都是细汗。 傅北还算头一回那么耐心,摸出两张纸给她擦汗,教道:“下次不能再这样,不想在家里待着,就去找奶奶,但是不能半夜去别人那里。” 尽量尝试着沟通,十来岁的女孩子正处在冲动的青春期,控制不住脾气是正常的,傅北还算温和,只是讲道理。得亏是来的这里,如果是去同学家或者谁那里,出了意外,怎么办? 乔西坐直身子,咬咬下唇,回道:“来找了你,没有去别人那里。” 还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没有冲动行事。 傅北手上的动作停住,随即说:“找我也不行。” “为什么?” “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是随时都能顾上你。” 乔西愣住,抬抬头,看这人一眼,“下次我可以等你有空了再来。” “我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有空了就会回大院,不用来学校找。”傅北说,不给任何幻想的余地。 可乔西没听懂话里的深层含义,不明白这是被拒绝了,沉默半分钟,轻声说:“但是你天天都没空,上个星期没回去,这个星期也没有。” 这下没有话来堵了。 傅北终归还是默然以对,不知道该怎么说,无论找什么借口,乔西都有相应的回答,讲不通的。 小女生的感情就像今夜天上的月亮,即便再暗淡,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何况朝夕相处八九年了。乔西低头看看脚尖,又抬抬眼皮,当瞥见小摊上的劣质手链时,目光被吸引过去。 几块十几块的饰品,大多都是仿大牌的山寨货,仿个样式大批量生产,做工粗糙,廉价得不能再廉价,比如她看见的那个,其实是今年某小众品牌的主打款,售价两万多。乔西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好看,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喜欢简单的东西,正如十五六岁的感情,简单到极致,无比纯粹。 傅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停在那条手链上。 晚些时候,两人去宾馆,大学城人来人往,这个时间点是最喧嚣的时候。 乔西落后了两步,赶紧跟上,走着走着去牵傅北的手。 可惜提前被觉察到,对方向前半步,避开了。 也许是有意的,也许是无意的。 乔西没放在心上,这下直接追上去并肩而行,趁机挽着傅北的胳膊。 “去哪边住?”她问,以此分散注意力。 没有甩开,傅北任她挽着,一面走一面回道:“前面,中门那里。” 想过带人回寝室,可到底不方便,寝室还有其他人,突然带个人回去也不好说,而且江城大学的住宿条件一般般,标准的上床下桌单人床,两个人睡一处太挤了。 大学城的宾馆生意红火,环境稍微好一点的常年满房,知道这家是附近卫生条件最好的,傅北才选的这里,只是运气不太好,没有双人间,只剩一间最贵的套房。 学院周围的宾馆向来坐地起价,尤其是晚上,有时候明明有相应的房间,就是故意把贵的卖给顾客。 犹豫要不要换一家,乔西却直接定下。 傅北犹豫的不是价格。 拿着门卡找到对应的房间,一开门,果然,只有一张床。 两人依次洗漱,乔西先进去,洗完都没收拾干净就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傅北一进去,瞧见置物架上随意搭着的黑色的少女胸衣,霎时一愣。 等乔西想起浴室里还有自己的东西,傅北已经洗完出来,她连忙下床,趿着拖鞋进去。 胸衣已经被挂在衣架上,连带着换下来的衣裤,整整齐齐地挂在置物架上。她不由自主地扯了扯一次性睡裙,分外不自在,心热脸烫,可是再出去,傅北却什么反应都没有,都没多看自己一眼。 她注意到傅北穿得比较严实,连里面穿的都没脱掉,真不怕睡觉硌着难受,想了想,脱掉鞋爬上去,抵着床头坐着,起先与傅北隔着一段距离,一会儿,又佯作不经意地挨过去。 傅北在看手机。 她凑过去,挨到对方的手,靠得极近,“在做什么?” 距离太近,手肘不小心触到了小姑娘细软的腰肢,傅北好似被针扎了下,不着痕迹缩开。 “跟室友发消息。” 这么晚了还有联系,乔西惊讶,“你们关系很好?” 误会了。毕竟傅北跟谁都不浓不淡,平时除了赵拾欢他们,没见得和谁这样过。 傅北将手机放一边的床头柜上,说:“寝室要查寝,告诉室友今晚不回去。” 乔西哦哦两声,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话多,问东问西的。她有些累,伸了伸腿,睡裙比较宽松,一下子滑落,露出细白的大腿,她挺没自觉,也没在意这么多,这时还不会注意那些相处中的细节,蜷缩起圆润小巧的脚趾,动了动身子。 就在下一刻,被子突然盖到腿上。 还没来得及反应,灯被关了,房间里一片漆黑,旁边的人忽而起身,借着窗口传来的微弱光亮,在矮柜里拿备用的被子。 一人盖一床被子,即便睡在一张床上,也不会碰到。 乔西傻愣愣的,还以为是这人不适应,不愿意跟自己盖一床被子,倒也没在意,待对方上了床,拢紧被子靠过去,都快压到对方身上。 “睡觉,不要乱动。”傅北沉声说。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时间太早了,睡不着。” 对方没应答。 窗外的街道依旧吵嚷,还没到回校的时间点,一条街都是小摊,灯光从外面照进,但不足以落进窗内,空调呜呜运行着,凉风一阵一阵往床上吹。 乔西侧身躺着,忽而问:“傅北,你们学校有人追你吗?” 对方许久不出声,不想回答。 乔西再挤过去一些,“我们老师说,高中不要早恋,到了大学有的是人追。” 傅北不曾正面回答,反问:“有人追你?” “没有。”乔西又扯谎了,腾都不打一下,她长得好看,进入高中后早被同学示好过,连初中都收到过男孩子的情书。 傅北自然不缺人追求,大学崇尚自由,包括恋爱自由,老师还会建议同学们谈恋爱。她偏头看看乔西,说:“认真读书,不要早恋。” 乔西:“我知道。” 房间内原本的气氛有些僵滞,聊了一会儿,缓和不少,她看向傅北,纠结了下,突然伸出手搭在对方身上。 窗外吵嚷,一条街都被光亮照着。 . 乔西抵在床头,终于回神,望了望黑沉沉的窗外夜色,瞧着抽屉里的手链。 最终,还是把抽屉关上。 同一时间,大学城附近的公寓中,傅北亦还没歇息,在书房里翻看文件。 文件是上次庄启杨给的那份,自那以后放在书房里一直没打开过,今天终于拿出来看看。庄启杨的劝诫她慎重考虑了这么久,还是没听从,五年前傅爷爷答应过,会帮乔建良一把,可如今细细一查,所谓的帮衬却别有蹊跷。 当年乔建良跟着梁晋城混得风生水起,跟撒网捞鱼似的乱投资,什么挣钱就做什么,那会儿乔建良手里的流动资金多,最不缺的就是钱,后来不知怎么就投到了房地产上,确实赚了一笔,连傅爸都认为乔建良可能要身价大涨了,可偏偏就败在了新区的地产项目上。 出事的时候,乔建良早已跟乔妈扯证离婚,根本没能等到乔西满十八岁,只是还瞒着没告知乔西而已。分了将近一半的身家出去,手里流动资金又投了一大半在其它生意上,所以当地产项目出问题时,乔建良压根拿不出钱来补,资金链直接断掉。 所有事情仿佛都是巧合,离婚、投资、投标政府的地产项目,项目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其他投资短期内收不回钱……一切成了死循环。 当时不少人都在盯着,乔建良可谓步履艰难,他曾厚着脸皮求助乔妈,谁成想乔妈也把手里的资金投出去了。房地产项目是块肥肉,想吃这块肉就得有相应的付出,乔建良的莽撞与盲目造就了这个局面,百万千万已经解决不了问题。 与政府沾了边,加之好好的一个项目被做成一摊烂泥,以往的生意伙伴装死,连银行都不愿意让他贷款,即便乔建良想申请破产,相关部门都不会轻易同意。 投资就是这样,赚的时候盆满钵满,赔的时候裤衩都不剩,如果脱不了身,乔建良背负的债务将高达上亿。 傅爷爷怎么操作的,谁也不知情,至于项目为什么会落到周家手上,又如何辗转到梁晋城手里,着实耐人寻味。 合上文件,傅北支起手揉揉眉心,从烟盒里摸了根通体细长的女士烟点上,她有些焦躁,困在了局中转不出来。 有的事情复杂也复杂,可简单也简单,所有巧合凑在一处,就成了预谋,乔妈、梁晋城,亦或是周家傅家……总有一个或者两个参与了其中。 抖了抖烟灰,看着猩红的火星子,记起那时候老太太进到房间里,语重心长地说:“你爷爷也是为了你好,你别怪他。” 那时太年轻,身上的棱角还没被磨平,藏不住情绪。 “那是他的事。” 老太太脾性好,只说:“不会逼你,反正都随你的想法。” 才同傅爷爷闹过,她眼睛都是微红的。 老太太帮她理理头发,慈祥且温柔,“谁年轻的时候不冲动,可冲动没底气,就是瞎闹,是不是?” 老太太总爱讲道理,可每一句话都是对的,不是泛泛而谈的空话,她做事都有一定的缘由,老人家一辈子都心善开明,即使早就发现了两个孩子之间的端倪,可从未出言拆穿或者责备过。 假使不是老太太,傅北也不会做出抉择。 所有抉择都会有相应的代价,感情还未曾明了过,就倏地断裂。换成谁,都会心里有怨。 一支香烟烧不了多久,还没来得及抽两口,走一会儿神,就快烧到手指了。 傅北不是特别想抽烟,可思考问题时忍不住要做点什么,于是又点了一支。 一盒烟十支,烧不了多久。 第二天梁玉芷上门,眉头都拧出皱纹,见她才刚起来,身上一股烟味,不悦地问:“你又抽烟了?” 傅北没有辩解,“嗯。” 梁玉芷素来不喜欢家里人抽烟,特别是女人,傅爷爷和傅爸抽烟还能理解,男人嘛,时常有应酬,抽烟喝酒避免不了,可傅北又不做这些,竟也学男人一样抽烟,简直有毛病,难以忍受。 不过她还算好脾气,克制住了,语气微微严厉地说:“以后别抽了,成什么样子。” 言罢,瞥了眼傅北,结果没有得到回应,傅北对她的话丝毫不上心,径自走到桌边倒水喝。梁玉芷很是不高兴,但没发作。 母女俩在傅北小的时候还算亲密,这些年来是愈发冷淡了,当初梁玉芷盼着女儿能在严苛的家教下成长为优雅知性的淑女,谁知现今成了冷冷的冰坨子。孩子大了,她管不着,心里有火也只能憋着。 “明天回家吃个饭,你舅舅要过来。” 放下水杯,傅北回身看看她,“就这个?” 语气不冷不热,带着疏离的意味,梁玉芷一怔,而后说:“当然是过来看看你,你已经十几天都没回过家了,最近在做什么,怎么不回去?” “学校工作忙,暂时没空,过阵子会回去。” “教学安排不是才下来吗,你有什么好忙的?” 拿上车钥匙,傅北才说:“除了教学安排之外的事。” 显然是在搪塞梁玉芷,看这样子似乎不愿意交流,以往都不是这个样的,再怎么冷淡,对着家里的长辈还是恭敬尊重。梁玉芷脸色有点凝重,见她往浴室走,欲言又止,待人出来了,坐在沙发上就问:“是不是因为你舅舅的事,还在怪我?” 走到玄关处换鞋子,傅北淡漠地说:“没有,你别多想。” 看到她突然开门,梁玉芷立马站起来,“大清早的,要去哪儿?” 傅北停了一下,抬眼看过去,“学校。” 过于敷衍了,连借口都懒得编。梁玉芷当即来气,沉声道:“傅北!” 回答她的,是砰地关门声。 第33章 江城的进入了阴晴不定的时段,早上阳光灿烂,下午乌云蔽日,忽晴忽阴变幻不定。 初高中早就开始上课,大学生基本都已回校,上班党重复着日复一日的工作,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七井街不减繁荣喧闹,纹身店不远处不知何时开了一家大商场,不少大品牌强势入驻,为这一片带来了巨大的客流量。 下午三四点,乔西没事做,独自去新商场转转,那里刚开业,各种优惠力度大,看见合适的东西可以买。 商场大厅有一家花店,玫瑰、满天星、水仙花……应有尽有,花店的员工是熟面孔,见过几次已经认识。 三楼有品牌的成衣店,随便逛了两家,不成想在第二家遇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傅北和秋意浓。 乔西先进去,原本在试衣间试衣服,刚准备开门出来,就听见外面的导购和秋意浓的聊天声,毕竟在理工大学举过牌,对这位的嗓音印象深刻,起先还不怎么确定,紧接着听到秋意浓笑吟吟地问:“傅老师,你看这件怎么样?” 试衣间内的乔西刹那间顿住,放在门把上的手僵着。 “很适合你。”那人轻声回道。 和平而平淡的对话,又不失成年人之间特有的暧昧。 也许是乔西先入为主了,心头的紧缩感萦绕不散,她抿抿红唇,直到两人买单离店再出去。 导购就守在试衣间门口,尽职尽责,见她开门出去,贴心地问:“乔小姐,衣服还合适吗,要不要出来照照看?” 把选的衣服都交给导购,她神情淡淡的,说:“都包起来吧,谢谢。” 竟全都要了,导购有点意外,毕竟乔西穿着普通,刚刚又在试衣间里待了那么久,还以为不会买呢,于是满脸堆笑,赶紧麻利地把衣服包装好,客气恭敬地送乔西出去。 天空阴沉沉,竟在这时候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在商场里还没感觉,等走到门口就发现人群全都堆聚在门口的饮品店里,雨实在太大,打伞都走不了。 手机忽而来消息,是秦肆发的,说今晚要过来,她会买吃的,让乔西等着。 语气还是不容拒绝,都不问问乔西有没有时间。 乔西随大流进饮品店买杯喝的打发时间,一面排队一面回复消息,然而没等她打两个字,秦肆问:【在哪儿?店里还是家中?】 下这么大的雨,该不会要来吧……乔西拧了拧眉头,把打的字都删了,回复:【在外面,晚一点雨停了再回店里。】 秦肆:【有事出去了?】 乔西:【附近开了间商场,过来看看。】 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可迟迟不见发送过来,秦肆最终什么都没说,这人真是奇怪,自打出去了一趟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原先洒脱干脆的一个人,现在拖泥带水没个定性,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 乔西没精力顾及这些,将手机收进兜里,在前台点了一杯拿铁。 这家商场的一楼饮品店,为了方便客人增加店铺流量,全都是完全敞开式的,刚刚付完钱,不经意间一瞥,倏尔瞧见对面的同类咖啡店里出来两个人。 傅北端着两杯咖啡,边走边递了一杯给秋意浓,走到商场大门口停下。 雨太大了,不能走。 秋意浓端庄淑雅,连喝口咖啡都十分注意自己的举止,她今天穿的杏色复古中长裙,搭配裸色高跟鞋,倍显知性优雅。而傅北则穿的休闲款深灰小西装,里面搭配简单的浅灰v领内搭,下摆扎进了西裤里,她没穿外套,将外套随意搭在胳膊上,随性又轻熟。 聊着聊着,秋意浓就笑了笑,往傅北身旁靠近些。 人在聊天时,潜意识里的肢体语言不会做假,靠近,掩饰性地抬手摸头发,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两人站在一堆,挺搭的,各有特色,不愧是“江大双姝”。 饮品店里排起了长队,将乔西遮挡住,所以不会被注意到,她穿着普通,一张脸素面朝天,即便容貌再出挑,丢人群里也不会太起眼。 前台叫了两次“六十七号”,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那杯,穿过队伍去拿。 店员服务态度周到,微笑着问:“请问要打包吗?” 她喉咙一紧,摇摇头,“不用,就在店里喝。” 店员环顾一周,歉然说:“今天客人比较多,已经没座位了,要不还是帮您打包吧?” 乔西不想出去,坚持地说:“直接给我就行,站会儿等雨停了就走。” 店员识趣不再说,再说就是明着赶人了。 雨势不减,没完没了地低落,哗啦啦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接连不断的声音惹人心烦。拿铁加了冰,喝进嘴里透心凉,加之天气阴冷,乔西缩了缩肩膀,杵在大柱子后面站着,站在这里不会被发现。 有时一抬眼,瞧见大门口,那两个并肩站立,背对着这边,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手机屏幕蓦地亮起,又是秦肆。 【今天有点事,晚一点再过来。】 紧锁屏幕,乔西点进微信。 【行。】 对方这次回得很快:【七点之前到,到时候一起吃饭。】 看着这条消息,乔西有些不解,现在都快五点十分了,七点哪算得上晚,还以为要九点十点才能过来,她想了想,还是回道:【嗯,那差不多要等雨停了。】 聊天界面平静,秦肆可能真挺忙的,一个字都没回。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乔西摁灭手机屏幕,不由自主的,朝大门口看了看,当看见远处的那一幕时,细白的手指不自觉捏紧纸杯。 杯体因温差而凝结出水珠,冰冷,沾了一手的水。 远处,秋意浓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不小心将咖啡洒了些在地上,手上亦沾了咖啡渍,好在没洒在裙子上。意外来得太突然,始料未及,她下意识后退,穿着高跟鞋没站稳差点摔了,好在被傅北及时扶了一把,才不至于踉跄摔倒。 站在乔西的角度看着,傅北应该是扶的秋意浓的腰。 余惊未散,秋意浓抓住了傅北的小臂,待站稳了才放开,撞她的路人赶快过来道歉,很是不好意思,她摆摆手,柔声细语地说:“没事没事。” 傅北抽了张纸给秋意浓,“擦一下。” 秋意浓反应过来手上的咖啡渍还在往下滴,连忙拿纸擦。 地上的咖啡是商场的保洁人员来处理的,撞人那个一个劲儿致歉,秋意浓大方宽容,还反过来宽慰对方,直到那人走了,她笑笑,跟一旁的傅北说:“下雨天大家都心急,容易这样。” 傅北倒没接话,半晌,见她不舒服地摸摸手背,估计是咖啡黏手,便提醒说:“洗手间在那边。” 秋意浓施施然去洗手间。 乔西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大口拿铁,从嘴里凉到肚子,另一只手垂着,散漫地站定。 或许是察觉到了有一股视线,傅北凭感觉朝这儿看来,可由于大柱子挡着,便没有瞧见大柱子后面的人。 大雨来得快去得快,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堆聚在商场门口的人逐渐散去,傅北和秋意浓也走了,乔西才从大柱子后出来,她倒不是怕被看到,只是不愿意再产生过多的纠葛,好似自己很在意似的。 天上还飘着细小的水雾,街道已经亮起灯,可远处看起来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被大雨洗刷过的清新味道。 她提着购物袋回到店里,因为一路迎着水雾走路,身上都冷飕飕。 刚下过大雨,喧嚣的七井街冷清下来,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走动着。 用干毛巾擦擦头发,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商场花店的员工就上门来了,今儿送的火红鲜艳的郁金香。 “请您签收,还是在这儿签个字就行了。”花店员工热切道。 看见这么一大束漂亮的花,乔西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淡淡地说:“麻烦了。” 花店员工哂道:“您今下午是不是去了商场,好像看见您了,从我们店门口走过。” 乔西嗯声。 “去购物还是朋友聚会?” “购物。” 不过是闲聊一番,待签完字收单,花店员工说:“希望您喜欢,再见。” 抱着郁金香,乔西脸上没有丁点儿喜色,昨晚才搞清楚花到底是谁送的,之前还会用来装饰店铺,现在却有些反感。 看都不多看一眼,她直接把花扔桌上,说是扔,其实跟砸桌上没区别,花朵柔弱,啪地掉桌上,花瓣直接掉了几瓣,差点滚落下去,最后看看停在桌子一角。 今儿的天比往常都黑得快,不多时,当这条街的灯火差不多都亮起时,七井街又恢复如常。秦肆说七点之前过来,六点十几分就到了,提着一堆粤菜进门。 秦肆还真是,说一起吃饭竟这么吃,都不会找个餐厅。 不过倒是节省了时间,而且到处都是水,出去吃也麻烦。 一进门,就问乔西:“去商场做什么了?” 乔西帮着接东西,把菜摆上桌,“买东西。” “跟朋友一起?”秦肆问,说这话时,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店里摆放的各种花,有的都快枯干了,都还没拿出去扔掉。 乔西没太在意,回道:“自己去的,买了两身秋装。” 秦肆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自觉问法多,识趣不再刨根问底,她当做没看见那些花,更不会提及这个,毕竟送花人重不重要都能猜到,乔西真在乎对方,肯定会把花带回家。 买的菜不少,都比较符合乔西的口味,她就喜欢清淡的粤菜,怎么吃都不腻。先喝了口热汤,她问道:“怎么想到要过来?” 师徒俩联系一直不深,就连当初在大学城那边,秦肆也鲜少会主动找乔西,更别提上门了,基本上都是乔西去她店里,偶尔电话打不通,运气不好,到店门口了才知道人不在。秦肆经常往外面跑,从来不告诉大家,且时常一走就是四五天甚至半个月,渐渐的,乔西便习以为常。 秦肆顿了顿,语调怪怪的。 “怎么,不欢迎我过来?” 乔西吃了口菜,“没有啊,就问问,感觉你最近有点变了。” 秦肆没吭声,把她的汤碗拿过去重新盛汤,然后递过来。乔西下意识去接,她接的是碗底,可就在这时对方忽地把手往下沉了沉,看似是巧合无意,可她不小心摸到了对方的手背。 她的性取向秦肆早就清楚,不小心摸一下,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但终究有点不自在,愣了愣,手指躲避似的曲起。 秦肆有些不耐烦,“愣着干什么,碗递面前了都不知道接。” 没来由的,乔西有点介意,虽然秦肆从来没提过,但她隐约能感觉出秦肆的性取向跟自己好像是一样的,这人身边男性朋友不少,可从来没有跟谁有过暧昧,且女性朋友却一个都没见过。 同样是女生,乔西跟唐艺她们相处完全没问题,压根不会不自在,以前和秦肆也不会这样,独独这回不同。纠结片刻,她还是接过汤碗,悄悄观察了会儿秦肆,可秦肆一切正常,与以往没什么差别。 或许是她多想了。 秦肆说:“下周一有个朋友预约做满背,有时间就过来帮我。” 乔西点点头。 街上起了风,呼呼地刮着。吃完饭,没待多久,秦肆就走了,专门过来一趟,似乎就是为了让乔西周一去帮忙,其实大可在微信里告知,没必要单独跑一趟。 乔西目送她开车离开,把桌上吃剩的汤汤水水拿出去扔了,回来后,瞧见艳丽的红色郁金香,想起今下午在商场躲雨时的场景,毫不犹豫地,把之前收的那些一起抱出去扔掉。 花太多抱不住,都快把视线完全挡住,雨路湿滑,她走得小心翼翼,把所有花束扔垃圾桶了,再原路返回。 人行道水洼多,路面不平,快走到店门口,往来的车辆忽然鸣笛,她走神了,惊了一下,一个趔趄就摔倒,与此同时身体条件性往后仰,结果整个人不协调地栽倒。 早上天气晴朗,当时一点不冷,她穿的五分裤,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火辣辣地疼,乔西缓了缓,吸了口冷气才爬将起来。 胳膊上还好,没事,膝盖就惨了,殷红一块,还在往外冒血珠。她咬咬牙,嘶了一声,拖着腿往店里走,先进厕所简单冲洗下,换身干净衣服再出来处理擦伤。 店里有消毒用的物品,不必出去买。 傅北就是在这时候来的,还没进门就看见她将一条白腿搭在矮凳上,自己给自己擦酒精。 毕竟是出去扔花才摔的,而且本来就有气,发现她进来了,乔西没好气地说:“你又来干什么!” 酒精对伤口刺激大,说完,抽了下。 傅北皱了皱眉,“怎么弄的?” 右腿膝盖周围真有够惨烈,擦拭的棉花签都被染成红色,一大块擦伤看着就挺吓人的。乔西都不想搭理这人,自顾自低头处理伤口,她从小就怕痛,哪这么倒霉过,走路都能摔成这样,简直窝火得不行。 别过身子,都不愿意朝着对方。 傅北突然抓住她的手,径自蹲下去,把她手里的棉签拿走,“没清理干净,别动。” 这人穿着高跟鞋,不好蹲着,只能半跪下,她现在倒是有耐性,可惜乔西不接受,一脚轻轻踢了下,不愿意她动手,“谁要你帮忙——” 刚刚在厕所冲洗过,连鞋子都没穿,脚上腿上都是水,一点不留情。 第34章 水渍沾湿了灰色的西裤,登时显现出一片更深的颜色,乔西的皮肤白,脚背也白,在柔和的灯光下与裤子上那一滩深色鲜明对比。 乔西想挣脱,可惜被傅北抓住了脚踝,而且膝盖还真的挺痛,痛得她直抽气。 这人使力大,都把她脚踝处勒出一圈红。 乔西一向不喜欢这般,不论是现在还是哪个时候,都不喜欢,傅北总风轻云淡的,不着痕迹地掌握主动权,好似所有事情都在把握之中,不能被撼动。 这种态度最令人厌烦。 可乔西了解这人的另一面,即便傅北平时再怎么正派清冷,骨子里也不是温和斯文的,就像上床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抓住乔西的脚踝,可却不是放在腿上,而是肩头,更多的时候,这人都有一点病态,禁锢着乔西,做出亲密的羞耻的强势行径。 乔西不爱强势,包括此时此刻,她也不挣扎了,有人帮自己清理伤口何乐而不为,反正不用自己动手,只是心里依然不舒服,趁傅北稍有松懈的瞬间,突然把脚往对方小腹处伸。 简直把傅北的衣裤放毛巾使,故意这么干。 傅北有轻微的洁癖,平时连桌上有水都要擦上两三遍,现下却毫无反应,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再用力都白搭,乔西不解气地把脚踹她怀里,不过没使劲儿,动作很轻,就是火气有些大。她性子素来矜娇,几岁大时受了委屈会闷头不吭声,渐渐大了,就会发脾气,但不是大吵大闹那种,反正谁惹她谁受气。 傅北像是没感觉一样,还拉着她细瘦的小腿不让动,伏低着腰身处理擦伤。 酒精太刺激,已经消过毒就没必要再用,傅北知晓她怕疼,弄得比较慢。 “摔了?” 乔西生硬道:“不小心的。” 雨路湿滑,还穿人字拖出门,最容易摔。 “下雨天走路注意些。”傅北说,少有的温柔。 乔西却不领情,应都不应一声。 好在傅北没继续惹她,先把伤口处理完再说。 “你过来做什么?”乔西问,明摆着不欢迎傅北的到来,她会接受傅北的好,但不会接受这个人。她应该不在意才是,可每每想到今天下午,喉咙里就像卡了一根刺,倒不是多在乎,归根到底还是不甘心作祟。 大多数人都这样,变化不定,被不甘所操控,无关感情如何。 傅北说:“跟一个朋友在附近吃饭,就过来了。” 朋友,肯定是秋意浓了。逛完商场买衣服,还能一起吃顿饭,看样子关系肯定挺要好的。 “哦。”乔西语气有些冷淡。 傅北抬抬眼,倏尔瞥见不远处摆放的购物袋,商场那家成衣店的,一怔,随即看了看乔西,眼神中蕴含了千丝万缕的情绪,处理完伤口,起身,问:“哪儿有毛巾?” “我自己会擦,不用你。”乔西说,直接光着脚一瘸一拐进厕所拿干毛巾,又出来找干净的鞋子穿。 一大块擦伤,走路都扯着痛,回头瞥见傅北杵在那里,心头的焦躁骤然腾起,火气一上来,走路没站稳差点又摔倒,下一刻就被对方扶住,傅北还真会找位置,不扶手不扶其它地方,偏偏扶着她的腰肢,搞得有多亲密一样。 对谁都扶腰,都不带犹豫纠结的。 全然不掩饰排斥,乔西厌烦地拉开她的手,自己站稳了,冷声道:“不用你帮忙,我自己能走。” 伤口在渗血,变得殷红。傅北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放原先的高椅子上,按住她,耐着性子说:“不要乱动,要做什么我帮你。” “我没让你帮!” 从小到大,两人从没红脸吵过架,即使是乔西发脾气,傅北也都忍着,她一贯如此,天大的事在跟前都不会崩塌,只有偶尔面对着乔西时,稍稍有所不同。她没回话,以此避开争吵,继续做自己的事,拿过乔西手里的干毛巾,低下身子帮着把腿上没擦干净的水渍擦掉。 以前也是这样,不过那时不是她俩闹,而是乔西跟乔妈闹,十几岁的小姑娘性子死倔,受了气就往江大跑。傅北从来都是一个样,默默的,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或许是在纵容,容许乔西放肆,但时期不同了,乔西不再需要这种方式。 “下午去了商场?”傅北问,语气却笃定。 乔西没回答。 “我那个朋友也去了,去买衣服。”傅北说,狭长的眼垂了垂,感觉到面前的人有些不耐和抗拒,又说,“她这周末要去相亲。” 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算是给个解释。不是编出来哄乔西的,话一点不做假,只是省略了一些不必要的,譬如下午是她去找的秋意浓,请人家帮个小忙,正巧要来七井街,顺水推舟送个人情,秋意浓开口邀请,她就直接应下了。 秋家关系网广,与陈硕他家差不多。 听到“相亲”两个字,乔西僵了僵,脸色变得耐人寻味,抿抿唇,半晌才说:“关我什么事……” 抬头看看搁台上的购物袋,傅北顺着她的话接道:“她跟你去了同一家店,四点左右去的。” 秋意浓是傅北的同门师姐,如今又是同事,平时有所交际也正常,有些行为亦解释得通。 乔西抿抿唇,沉默以对。 很多事情傅北其实都知道,解释倒是少有。乔西心里怪怪的,对于解释想听又不想听,不过这也不至于说得上是在乎,她烦躁地找了双鞋子穿上,拖着腿行走得艰难。 膝盖被擦伤,肯定不能再开车,虽然小区离这边近,但走路也不行,只能打车。 傅北要送她,她不愿意,可大雨天过后,又是人多的闹市区,哪能那么容易就打到,纠结一会儿,还是上了这人的车。 “我送你上去。” 乔西撇开这人,“不用。” 傅北却执意要送,小区门口有保安,一开始是扶着,等乘电梯到十二楼,就几乎是抱着乔西。 到家门口了,乔西边摸钥匙边说:“送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然而对方跟听不懂人话似的,“我待会儿就走。” 下雨天烦闷,楼道尽头的落地窗半开着透气,楼层较高,风呜呜作响,外面又在落雨,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打在玻璃窗上。 客厅里很黑,门一关就透不进半点光亮,身后贴着一个人,温热,乔西有些不自在,便动了动,不料反而被钳住了腰。她想伸手去开灯,孰知傅北正正堵住了方向,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傅北靠得太紧了,都快把她整个人拢在怀中,其实从进门到现在,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乔西却十分别扭,对方薄薄的热烫的气息,似有若无地落在她颈后,那人侧了侧,绵热的呼吸忽地落在她耳廓上。 她立马别开,伸手去开灯。 同一瞬间,傅北亦抬起了手。 灯没能打开,两只手倒碰到了一起,乔西愣了愣,下意识要收回去,结果突然被一把攥住。 双方都是无意的,凑巧而已。 乔西想要抽开,傅北却顺势从后面把她揽住,在外面时都克制着,可进了房间,黑夜将感官与情绪放大,将每一个细微的举动放大。 以为这人要做什么,乔西立即说:“你放开,别抱着我。” 前几次都是这般,趁着黑魆魆的时候就上手了,之前是乔西心情好,不排斥,现在却不不一样。 傅北将她两只手都抓住,把人抱得紧紧的,下巴抵在她颈间,低声应道:“等会儿就放……” 语气轻柔,有点哄的意味。这次没再像以往那般强势,而是顺依着乔西,跟安抚小猫儿似的,正如当年在江大外的榕树下,在乔西面前弯下腰身,耐着性子问能不能谈一谈。 完全放低了姿态。 乔西怔了一瞬,其实该拉开这人的手,也肯定能拉开,但沉默片刻,还是一动不动,任由抱着。 耳廓上传来湿热感,若有若无的,这人在轻柔地抚慰她,她太了解她了,清楚该怎么做。 乔西就吃这套,于是没拒绝。 暖热逐渐游到耳后,颈间,敏感的背部,傅北做这一切都很温柔,顾及着乔西的感受,触及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人一旦放下防备,芥蒂就暂时放下了。 沉寂的黑色无边无际,将她俩包裹在其中,乔西闭了闭眼,手指抽动了下,终究还是挣脱桎梏,抓住了缠在腰上的手臂,打算推开对方。可被傅北先察觉了,这人突然松开了一刹那,悄然无息地移到前面,又抱住了她。 唇角印上湿润与柔软,傅北抬手抚着她的脸侧,指腹在她脸廓上轻轻刮了刮。 乔西先一步偏头,没让得逞。 “是不是在怪我?”傅北低声问,挨了挨她的脸。 乔西有点抗拒,生硬地说:“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不用问,肯定是的,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简简单单就释怀,有时候感情就像是在手指上缠了一根细线,越是用力勒就越疼,明明知道不该会痛,还是要拉扯。 傅北把人抱得更紧些,不让乔西有挣脱的可能,她有点偏执,但又温柔得不像话,用抚慰的语气说:“对不起……” 虽是毫无意义的三个字,但说与不说差别很大。乔西有些不舒服,说不清何种感受,她要的不止这些,不是简单几个字或是一番解释就能翻篇的,挣了挣,到底还是默然。 当年她是怀揣着怎么样的心情呢,悸动,彷徨,喜欢得小心翼翼,爱意炽烈,遮掩得无比拙劣,在傅北面前少女春事都快遮掩不住,不信傅北看不出来。傅家的人的态度,她早就清楚,傅爷爷甚至当面给难堪,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让她不要再纠缠傅北,她都一一受着,装傻充愣当听不懂。 得知她经常跑到江大去找傅北,察觉到了异常,梁玉芷单独找她谈话。 “我们知道你跟小北感情深,这很正常,伯母当年也有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到现在都还有联系,但朋友之间也得有界限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天天都绑在一起,友情要适度,不然就容易闹矛盾。” 梁玉芷一席话说得大方得体,既不点明也不把话说得太难听,让自行体会。 乔西佯作不明白,反将地问:“没有绑在一起啊,她有她的事,我也有我的事,伯母是误会什么了吗?” 梁玉芷脸色不大好看,皮笑肉不笑,平复了一会儿,给乔西倒了杯茶,说:“没有,就随便说说。” 一番交谈并不愉快,梁玉芷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大致就是让乔西自觉些,别再缠着傅北不放,也把责任归咎到她身上,言语里的意思就是如果不是乔西,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梁玉芷说,茶壶配茶盖才能成为一体,不能配其它的,否则就是四不像。 “我们家就小北一个,没得选,以后都得靠她。” 后来傅北离开了,乔西都能想到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傅家的人施压,可是那时候谁都不好过,难捱的不止傅北一个。 乔西抿抿唇,终究一言不发。 雨势渐大,噼里啪啦下得急促,雨点打在玻璃上声音尤为响亮,啪嗒——啪嗒啪嗒——下得比白天还大,天上的云层更加浓密,黑沉沉没有一丝光亮。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的选择而已。”乔西一字一句地说,语气冷静沉稳。 摆明了不接受。 傅北身形一僵,抚在她背后的手亦顿住。 第35章 僵局最终在忽然的光亮中结束,灯被打开,整个客厅被照明,窗外滴落不断的雨点依稀可见,外面的世界在雨水之中变得模糊不清,连轮廓都被磨没了。 雨夜偏冷,将酷夏遗留的烦闷燥热彻底冲散,只余下凄清与安静。 最安静的是傅北,上一刻还处在乔西决绝的僵持中,下一刻已然恢复如常,冷静自持得不像话,好似适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为走了几步,牵扯到了已经凝结的擦伤,伤口又冒了血丝。 脱掉高跟鞋,傅北把乔西抱到沙发上坐着,就那么光着脚半跪在乔西面前,沉默无言地帮着处理伤口。这人一向如此,偏执又温柔,不会做任何过分的事,但也不会有半点退步,无声的固执。 灯光投落在她身上,显现出一圈轮廓,连头发丝都清晰可见,乌发沾着雨水,灰色西装背后有湿渍,她弯着身子,却不会弓腰低膝,守着最后的底线。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乔西不懂她在坚持什么,亦或者在躲避。 “伤口不要沾水,明天我会带祛疤的药过来,应该几天就好了。”傅北说,声线一如以往沉稳。 乔西不为所动,直直望着她,“这是在逃避?” 傅北很冷静,“没有。” “那是什么意思?” 这人没有回答。 乔西做事直来直往,随心所欲,不爱整那些弯弯绕绕,傅北则不尽然,有时候果决干脆,有时候相反,而面对乔西时大多都是相反的,正如此时。 从来不会直接正面。 沉默让人恼火,可未尝不是另一种出路。 回国后,乔西找了她,有了现在的种种,不论好与坏,都证明这条路可行。 傅北克制而隐忍,或许老天爷都在创造契机,哗啦啦往下泼水,一直不见停歇,雨下得太大,这一晚还是留在了这里。 可能是念及对方今晚帮自己这么多,她不走,乔西没反对,兀自洗漱完进房间睡觉,而傅北就睡在客厅,连客房都没得选。 乔西睡得太浅,一晚上思绪都乱糟糟的,半夜翻来覆去迷迷糊糊,一不小心磨到擦伤的膝盖,差点被痛醒。 客厅的灯一夜没关,光亮得晃眼睛。 没想着要跟对方僵持,乔西纯粹是不愿意搭理,反正随这人了,一概不管。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客厅里传来动静,可惜乔西早已熟睡,躺在床上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睡得不太安稳,下夜里断断续续地做梦,梦见有什么挤进了被窝里,慢慢压在自己身上,她极力想睁眼看看却睁不开,最后反而乏了,妥协地任由对方折腾。 那人其实没做什么,只是轻轻抱着她。 梦里的场景变了,变成了第二次与傅北有交深时,结束后,她乏累地背对着半躺下,光洁的背完全裸着,被子的一角搭在挺翘圆润的臀上。 每一次,她都不会帮傅北一点,只享受对方的付出而不给予一丁点回报。傅北抵在身后,也是这么抱着乔西,纵容了这些行径,颈间的微灼气息绵密,好似能顺着脊骨钻进四肢百骸之中,痒意啃噬着她。 傅北按着她身上最柔软的圈,触碰她的缓慢强烈的心跳。 等乔西睁开眼时,傅北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抓着她细细的脚踝,低身…… 在梦中没有清晰的感受,但因为真实发生过,却异常深刻,当第一缕阳光投进没有遮挡的玻璃窗户,乔西蓦地醒了。 床上就她一个人,本该在客厅里的那个不知何时离开的,只是与前几次不同,这回茶几上放着一束黄芯白瓣的清新雏菊。 次次不重样,还真是送上瘾了。 乔西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觉着昨晚那一遭就是无事发生,雨一停天一亮,一切照旧。洗漱完要出门,本想把茶几上的雏菊拿出去扔掉,可当走近后,倏尔想起自己曾经也送过这么一束花给傅北,霎时滋味万千。 在宾馆那一晚上,她上半夜睡得很沉,但睡相不老实,睡着睡着就蹬掉自己盖的被子,拱进了傅北那一床。 下半夜比较凉快,加之开着空调,便有些冷,她几乎都快趴到傅北身上睡,由于空调对着床吹,她下半夜就睡得不沉稳,半梦半醒之间兀自拢了拢被角,紧紧扒着傅北。 傅北睡眠一向很浅,可不论乔西怎么折腾,始终没乱动一下。 无意地,乔西在被子里乱摸间,一不小心间触到了柔软,她本来就没完全睡着,这下子直接心头一抖,醒了,整个人都僵持呆着,手还搁在刚刚的位置,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会把傅北弄醒。 十几岁正是塑造完整观念的时期,懵懂迷茫,平时不是没跟身边的同龄女孩子亲密打闹过,甚至一块儿洗过澡,可独独没有这种感觉。 乔西心都收紧了,喉咙干涩,身体僵如笔直的木棍。 僵硬的手指曲起,又没拿开,她脸都烧红了,自己都能感觉到双颊在发烫,脑袋晕乎乎的似一团搅得稀烂的浆糊。 太卑鄙了,也不应该。 该赶快拿开手的,缩到一旁躺着,装作若无其事才是,可脑子不听使唤,好像被定住了一样,凝固在原地动弹不得。 半晌,才稍微抬抬头。 或许是距离太近,或许是心有杂念,乔西感受到了傅北薄薄的绵长的匀称呼吸,正一下一下的,轻轻落在自己唇上,又痒又微热,绵密温灼的气息萦绕在她唇齿间,随着不平稳的吸气而进入身体内,四处蔓延,将每一处都裹挟住。 街道上灯光不歇,稀稀落落投向这里,借着微弱的光,乔西怔怔打量着下面的人,她一直都清楚傅北生得好看,一张极具美感的脸出众,走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这人美得不艳俗,清冷出尘只可远观,又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乔西还不懂什么叫做喜欢,她的青春期与其他人没两样,被重重的学业束缚着,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探求感情这回事,更不知晓何为心动。 心在胸腔里砰砰鼓动着,都快跳出来。 她挪开了手,却不知道到底该往哪儿放,怔愣地支起身子,低头看着阖眼睡觉的傅北。 对方的唇薄,微微张合着,呼吸平稳而匀称,乔西稍稍低下去一些,双方的长发便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她最终停留在傅北的唇际,没再往下,眼里面上都是迷惑,又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想弄清楚心头的感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不敢轻举妄动。 从惊醒到这时候,时间很短,对她而言却格外漫长,纠结了片刻,还是轻轻挪开躺下,侧身挨着傅北。 做了那么多,或许是她足够小心谨慎,幸运地没把这人弄醒。 盯着无边的窗外夜景,乔西毫无睡意,思绪比当年冬日的大雪还繁复。 时间过得很快,天际泛出鱼肚白,不多时就天亮。 乔西先起床,乖乖进浴室把挂在衣架上的胸衣这些穿好,听到外面有动静,便知道是傅北也起来了,不知是过于拘泥还是怎么的,她不自在极了,尤其是想到这些衣物都是傅北帮自己挂起来的,简直臊得不行。 收拾完出去,她都没敢看傅北,蹲着身子穿鞋。 傅北亦寡言少语,进浴室洗漱完毕出来,才问:“早饭想吃什么?” 声音低低的,带着睡醒后独有的倦哑,仔细一听又有两分疲惫感。 乔西没去深究这些,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想着自己晚上做过的事,血气都快直冲头顶,面红耳赤心砰砰跳,都快喘不过气,幸亏是背对着傅北,不然真说不清楚。 她抿抿唇,好一会儿,才磕巴地说:“随、随便……” 一点底气都没有。 傅北动作迅速,简单收拾一下就到门口等着。乔西稍微松了一口气,都不好意思面对这人,她磨磨蹭蹭半天,才温吞地出去,一路上也没看傅北一眼,躲闪地走在前面,傅北去退房卡时她就杵在楼梯口。 员工操作慢腾腾的,耗费的时间长。 乔西等得不耐烦,回头望了眼,却正正撞进傅北深邃的眼眸中。 像是被看穿了心事,她立马僵直了脊背。然而下一瞬,傅北又自然地移开视线,好似刚刚不是在看她,只是不经意间视线从这里扫过一般。 乔西用力捏了捏衣角,别扭不自在。 待傅北过来,她依然走在前面,边走边说:“我要吃面,前门那家店的。” 前门离这里远,得走路绕过去。 “楼下有一家面馆,味道差不多。”傅北说。 乔西心里打着小九九,执意地说:“不想吃这家,想去前门。” 故意耗时间,不知是不愿意回去还是想在这边待久些。 傅北还是带她去前门吃面,乔西特别温吞,等吃完已经九点多,之后打车送她回去,到大院都差不多十点了。 恰巧老太太出门散步,见到她俩回来,就慈祥地问乔西要不要留着吃午饭。 乔家那两个今儿又不在,早早就出去了,都没打个电话问问女儿,更别说会在家里等着了。 以往乔西一般都会婉拒,今儿却犹豫不决,片刻,竟应下了。 老太太高兴地说:“那早些过来,今天你傅叔叔也在。” 乔西颔首,一旁的傅北始终没吭声。 少女的感情如六七月的雨,来得毫无预兆且急匆匆,一阵又一阵,无法预测下一次大雨何时来临。乔西不急于弄清心底的感受,跟着感觉走,悄悄朝对方靠近,她在感情方面无知得像一张未经笔墨沾染的白纸,怀揣着憧憬,一步一步地试探。 傅北是一块无法撼动的石头,对所有试探都不会给一丁点回应。 一个才十五六,未经人事什么都不懂,一个已经成年,到底懂不懂只有自己才清楚。 乔西把所有沉默当做了默许,少女心事呼之欲出。 有一回傅北主持了一个比赛,她从老太太那里得知,就在比赛当天偷偷跑过去,还买了一束雏菊,混在一众学生中进去,傻愣愣坐在前排。 傅北见到她来,都怔了一瞬。 前排是参赛选手坐的地方,她抱束花坐在那里格外瞩目,偏生她没半点自觉性,见到傅北就眉眼弯弯,笑意犹如阳春三月的烟花,倏地就灿烂炸开。 傅北穿了条浅灰的长裙,和一位尚且算清秀的男生搭配主持,她容貌过于出众,身材高挑,穿着高跟鞋看起来比那个男生都要高一点。 乔西毫无自觉地安静坐在那里,也没人赶她走,某些特殊的感受在作祟,萦绕不散,她总是有意无意瞥向傅北的胸口处,抱着一大束雏菊,双手紧紧捏着,手心里都濡出了细汗。 她有些羞,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变态才会这样看人。这个年纪相当于半个成年人了,纠结一阵子,就什么都懂了。 羞于启齿的念头好似洪水猛兽,又好似和煦阳光,让人惊怕,也让人向往。 那一场比赛乔西都没关注,连比了什么都不知道,从头到尾都盯着台上浅灰色的身影,视线就定格在了那里。 比赛结束后,她都不好意思上去送花,手足无措地坐在原位置上,静静等待着傅北过来。然而等傅北过来了,她又有点紧张,都快把自己埋进雏菊花束里,眼神躲闪不定,脸上像被大火烧过,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只察觉到傅北站在了自己面前。 “怎么过来了?”傅北问,言语平静淡然,不像她,跟被拆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般。 乔西勉强镇定下来,借口却尤其拙劣,“没事做,来看看比赛。” 傅北还真信了。 她抱着雏菊,明明就是买来送的,可不敢拿出手,那会儿她都不明白对这人是不是喜欢,只是路过花店,觉着好看就买了。 至于要不要送,还没考虑好。 傅北问:“花买给谁的?” 她蓦地有些慌,下意识想解释,可说不出个所以然,抱着花束更紧了,耳根子都在发热,最后结巴地说:“没、没谁!” 雏菊的花语是纯洁,天真烂漫,以及忐忑不安的谨慎的暗恋。 她们去二食堂吃饭,吃完后,乔西故意先走一步,不主动去拿花,然后雏菊就到了傅北手上。 她没开口要,傅北也没还。 准确来说是没机会还,因为她匆匆找了个借口就跑了,为的就是把花彻底送出手。 年少时的爱恋谨慎,低到尘埃里。 茶几上的雏菊新鲜,正如当年自己送出去的那束,乔西低了低眼,还是没扔。 大雨过后的江城被洗刷干净,空气清新,弥漫着生机与朝气,天空干净蔚蓝,稀疏飘荡着几朵洁白的云。 周五是老太太的生日,虽然老人家已经不在世,但傅家上上下下还是一块儿到墓园去祭拜,连梁家也来了人。 乔西肯定要去,只是不愿意跟这些人一起,为了不撞上,她特地挑下午四点去,孰知运气不好,撞上这行人还没离开。 梁晋城就在其中。 作为梁家同辈中最小的那个,梁晋城今年才三十九,比梁玉芷他们都小得多,他长得还算一表人才,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不难看,甚至算得上俊朗。 老太太在世时十分不待见这位,还当着面说过不要让他进傅家的大门,故而那时候梁晋城鲜少出现在傅家,乔西亦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傅北有个亲舅舅。 今儿倒是奇了怪了,竟让他一块儿来上坟。 梁晋城恭恭敬敬给老太太上了柱香,说:“不请自来,您老人家莫怪。” 傅北和傅爸在一旁,态度淡漠,傅爷爷亦面无表情,只有梁玉芷会顾着自家弟弟。不过今天梁晋城能来,自然是傅爷爷首肯的,至于原因就不清楚了。 乔西到时正巧撞上梁晋城上完香,她觉得自己去的不是时候,一大家子看到她脸色都怪怪的,僵住了。 梁晋城瞧见她,第一眼可能没认出是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最先打招呼的,熟络而亲切地说:“来这儿来这儿。” 乔西立时皱眉,不清楚这是唱哪出。 她还没动,傅北就先挡在了面前,冷冷看着梁晋城。 梁晋城只笑笑,不在意地让开。 梁玉芷对此不太高兴,不悦涌上眉间,不知到底是对谁有意见,好在没把情绪表现得太明显。 乔西不乐意讨好这些人,不过还是依次喊人,傅爸最和善,梁玉芷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傅爷爷嘴巴都没张一下。 她倒不在乎,反正跟自己关系不大。 然而傅北看向傅爷爷,突然跟着喊了声。 “爷爷——” 嗓音放得很低,不卑不亢。 梁玉芷的脸色瞬间变得难堪。 第36章 山头的风景高远,凉风悠悠。 傅爸夹在中间打圆场,拉着乔西过去,可惜乔西膝盖的擦伤刚结痂,不方便走路。 “最近都没看见你,很忙吗?”傅爸问,久经商场的人心思深,表面都和气,但他对乔西不是假情假意,全看在已故的老太太面上,毕竟以往老太太可劲儿稀罕乔西。 乔西说:“还行,这两天比较空闲。” “难得你有心来一趟。” 傅爸很会说话,两三句就把刚刚凝滞的气氛缓和。 乔西想把花放下,无奈不好蹲下去,怕痂绷开,自从摔了一跤简直受罪,起先弯膝盖时稍不注意痂都会裂开流血。一旁的傅北把花接过,弯身替她放下。 动作一点不迟疑,下意识的行为。 五年前梁玉芷不接受她俩这样,现今依然如此,只是傅爷爷没发话,轮不到他们管。她看了看傅爷爷,傅爷爷态度一向耐人寻味,他从来不严厉斥责反对,亦一点不支持,对着乔西也好傅北也罢,都一个样,摸不准他到底什么想法。 不过肯定是不同意的,只是做得不会太过。 祭拜费不了多长时间,跟傅家梁家的人没什么好叙旧的,乔西上完香就走,临走前客套地和一行人招呼一声。 傅爸笑着说:“有时间回大院了,就过来吃顿饭,你师姐她们回江城了。” 算来,乔西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两位师姐,好像自从老太太去世了,师姐们渐渐就没了影,亦不怎么去大院。她点点头,“行,一定去。” 其实还是走个过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大家都在装样子,傅家会欢迎她吗?不见得会,傅爷爷和梁玉芷始终自欺欺人,当年就没把事情说穿,直到傅北出国了,对乔西还是典型的长辈样子,可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不难猜到。 傅家的面子重要,不会撕破脸皮。 望着乔西走了,傅北眉间隐隐不耐。 梁玉芷终于憋不住,敛了敛神色,提醒道:“再点一柱香。” 傅北没点,撂下一句:“祭拜完了,我去山下等你们。” 傅爷爷的脸色这才变了,严厉道:“想去哪儿?留着,哪儿都不准去!” 可傅北充耳不闻,径直穿过他面前,两三步就走开。 傅爷爷气得脸颊肉都抖了抖,傅爸和梁玉芷在一旁噤声,说也不敢说,劝也不敢劝。只有梁晋城,眉尾一挑,若有所思地看着傅北的背影。 . 乔西没料到傅北会跟过来,她走得慢,傅北跟上了也不吱声,相对默然。 各自都明白,挺难分得清。 乔西倒不气,慢吞吞走出一段路,身后的人忽而说:“走慢些。” 她停了一下,偏头看了看,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只问:“你舅舅为什么来了?” 老太太明着表示过许多次,不喜欢梁晋城,就不应该让他去祭拜。 “外公没时间,代他来的。” 梁家傅家虽是姻亲,却有些不对盘,亲家即冤家,反正这么多年就那样,有点相互看不上的意思。 墓园的路蜿蜒曲折,坡度大,这么远走下来,痂还是裂开了,一丝丝渗血,乔西没感觉,还是傅北先发现。因为腿不方便,最近都不能开车,所以今天是打车过来的,傅北让她坐自己的车,荒郊野外的,乔西没拒绝,毕竟这里可不好打车。 “痛不痛?”傅北倏尔问,语气里竟有两分关切的意味。 乔西怔了怔,以为听错了,后知后觉没吭声,傅北拧开一瓶没喝过的矿泉水,浸湿纸帮她擦膝盖周围的血。 突如其来的转变和温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乔西眨眨眼,低眸,一个坐着一个弯着腰,便无意瞧见这人卡其色内搭的v领里,形状姣好的白嫩柔软,傅北的头发被山上一阵一阵的风吹得有些乱,耳后突地垂下两缕发丝,柔柔贴着细细的脖颈,发尾正正钻进深深的沟壑之中。 靠得近,就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丝丝入鼻。 “别擦了。”她挡开傅北,自己抽了张纸,“我自己来,不用你。” 白天山头的风尤其温柔,轻拂着,跟没有重量的鸦羽似的。傅北让开,又拿了瓶过来,这瓶是给乔西喝的。 “回小区?” 乔西头都没抬,“店里,还有事情要做。” 明晃晃的好,她不怎么接受,亦改变不了僵持的局势。 . 江城的气温彻底降了下去,保持十几度没变过,南方一贯湿冷,空气干燥得不行。 花店照旧每天送花上门,乔西对此没有半点感动,久了,毫不理亏地照单全收,用以装饰店铺。客人夸花好看,她就顺手抽两支送人。 客人怪不好意思的,“一大束多漂亮,拆开可惜了。” 说是这么说,还是会接下。 乔西不在意,“喜欢可以多拿两朵,反正放这儿没几天就枯萎了。” 客人只笑笑,没有多拿。 擦伤结痂特别痒,脱落非常缓慢,乔西都快没耐性了,懊恼那天就不应该出门扔花,早该这么送人的,省得倒霉。 送花赶不上收花的速度,等到痂全部脱落那天,店里柜台上已经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膝盖不方便,原本答应过周一要去秦肆那里帮忙,结果没能如约,秦肆的爸妈来江城了,她忙着应付家长没空过来。 早上万三路过,竟买了一堆营养品过来,不知是他要送还是谁要送,他叮嘱乔西:“记得都吃了,别放着。” 认识这么久,乔西知晓万三不是那种会主动关心别人的人,心里奇怪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嘴上还是客气地说:“谢谢万哥,破费了,买那么多。” 万三爽朗地笑道:“下回出门注意点,别又摔了。” 这话是秦肆让他转达的,原话一点不温柔,万三给改了改,听着都舒服。 乔西一句都没问秦肆,万三几番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识趣不多嘴。乔西没察觉到他的变化,哂道:“下回请你和嫂子吃饭,改天约个时间。” 当做答谢。 万三一下子噎住,感觉自己这趟是白来了。 前几天傅北来过,待不了多久又离开,她好像特别忙,乔西不问不管,直到乔建良过来看自己,拉家常时问:“小西,你还记得陈硕吗?” 去机场接秦肆时,撞见傅北去接陈硕,怎么可能不记得。可乔西还是佯作不清楚,没所谓地回答:“不记得了。” “就以前老是跟在小北后面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乔建良说。 乔西哦了声,没兴趣听这些。 乔建良说,傅家和陈家这阵子走得挺近的,估计是为了应对谭二爷,梁晋城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不痛一下哪能脱身。乔建良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幸灾乐祸,他可记得地产项目投资失败时,以为自己和梁晋城关系铁,上门找对方借钱,结果人家理都不理,还狮子大开口让他拿手里其它投资换,简直落井下石,如今梁晋城栽了大跟头,他面上不表现出来,心里却出了一口气。 乔西觉得他过于关注别人的家事,一概不发表任何言论。 乔建良来这儿,除了看她,聊聊这些有的没的,似乎还有其它事情要讲,可最终还是没能开口。他近来比较奇怪,估计是有事瞒着,乔西当做看不懂,兀自做自己的事。 周家母子俩最近消停不少,在忙着周林出国留学的事,周美荷为了儿子能稳妥读大学,可谓煞费苦心,把能用的法子都用上了,生怕儿子错失任何一个机会。 对于普通人而言,进入大学的唯一一条路就是高考,但对于有钱有路子的人来说,不算太难。 周美荷跟乔建良吹耳边风,明里暗里都是让他出一份力,总之就是要钱,一大笔钱。乔建良不是那种小器吝啬的男人,可独独这回装耳聋,都到这份儿上了,周林还录不上的话,还出什么国,家里蹲得了。 为此,周美荷憋屈得要命,跟周佳琪说起这事都气得牙痒。 周佳琪意有所指地问:“姑丈该不会真要把家产全都留给乔西吧?” 周美荷脸色霎时无比难看,结婚之前她跟乔建良签过协议,双方的财产分得很清楚,各是各的。越是有钱的人,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会把这些分得明明白白,以防将来出什么变故,当初结婚时周美荷心甘情愿,毕竟分不到肉还能喝两口汤,可真进了乔家的门,摸清了乔建良的底,加之乔建良对她们母子俩还行,她的心思想法就变了。 谁不爱钱? 有的人并不是天生就坏,更不是生来就恶毒,可大千世界,诱惑之下能保持本心的,少之又少。 当初周美荷嫁进乔家,乔西曾十分给面子叫过一声“阿姨”,而周美荷也想过要安安生生的,对亲儿子和继女一碗水端平。 谁成想呢,这种家庭注定过不了清净日子。 “给不给她,还早着呢。”周美荷咬牙切齿地说,脸上全是不甘。 . 刚听过陈硕的大名,乔西第二天晚上就见到了本人。 开学季来临,一大堆事情压得人喘不过气,唐艺几乎是一有空就赶紧叫上乔西出去玩。她俩在七井街吃了一圈,遇见万三他们。 万三眼尖,先喊道:“哎,这儿这儿,乔西!” 秦肆就在其中,她回了一趟s市,把秦家爸妈亲自送回去,今晚终于得空,跟着一群朋友出来聚聚。本来是要在大学城附近吃饭的,不知谁提议要来七井街,结果就来了。 唐艺拉着乔西过去。 乔西跟大家打招呼,轮到秦肆,还没开口,对方就吊了吊眉梢,先问:“腿伤了还出来到处跑?” “哪儿伤腿了,就膝盖磕了下,都结疤好了。”乔西说。 磕得太惨,痂还没完全脱落,留了一小块,伤痕不算明显,但完全恢复一点都看不出来,需要一定的时间。 秦肆低眼看了看,按以往的性子,多半要挖苦乔西走路都要摔,今儿竟然什么都没说。 奇了怪了。 万三很有眼力劲儿,提议既然都遇见了,就一起喝两杯,上回秦肆回来,本来都计划要去玩儿的。 乔西迟疑,犹豫要不要去,孰知唐艺比较兴奋,一口应下,挽着她的胳膊就跟上人群。 “乔西的朋友对吧,之前见过你好多次了。”有人对唐艺说,主动拉近距离。 关系融合就得这样,多聊聊熟悉熟悉,才不至于冷场,万三他们一人一两句话,把乔西和唐艺当做中心,搞得两人分外不自在,想临时退缩都不行。秦肆走在队伍末端,万三转过头朝她挑挑眉,贱兮兮地笑。 看着走在前头的乔西,秦肆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 一行人去的酒吧,恰巧,去的庄启杨那家。 庄启杨就是甩手老板,有空才过来一趟,其余时候都不会来,今晚没见到他,兴许是没来。 处在人流量还不错的地段,酒吧生意红火,来这儿消遣的年轻男女特别多,连过道里都有抱在一起亲密的人,火气难消。 现在管控严格,酒吧没那么乱,而且庄启杨不是吃素的,不会让别人自己的地盘上乱来,大体环境还过得去,不算特别乱。唐艺很少来这种地方,张望看稀奇,一行人要了一个卡座,秦肆大方请客,大家欢呼要玩个痛快。 乔西对这些没多大的兴趣,反正跟着大家走就是了。 万三挺照顾她的,万三的女朋友就在一旁看着,竟也不吃醋,还帮着一起关照乔西。 搞得乔西非常不自在,感觉这两位对自己过分热情了,她找了边上的位置坐,唐艺跟过来一起,孰知还没坐下,万三女朋友忽然说要跟唐艺换一下,因为万三就在唐艺旁边。 人家男女朋友要一块儿,那肯定得让,唐艺二话不说就到另一边坐。 秦肆去了一趟吧台,回来时位置已经差不多被占完了,万三女朋友连忙让万三挪一挪,自己亦挪开,挪出一个位置给秦肆。 人多,你劝我劝地几杯酒下肚,气氛就热起来了。 乔西今天穿的裙子,不长,很衬玲珑有致的腰身,加上一张冷艳的脸,着实吸引了不少瞩目,有人跃跃欲试想过来,无奈这里人多,不好意思过来。 酒吧里吵嚷,音乐声震耳,里面的人黄汤喝多了晕乎,嗨疯了。秦肆跟乔西说话,可惜被音乐声和吵闹声掩盖,乔西听不清,便捂住一只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 秦肆凑了过来。 傅北跟着庄启杨出来,就见到了这一幕,秦肆都快把乔西拢进自己怀里,几近贴着乔西的耳朵说话,亲密缱绻,暧昧的意味十足。 第37章 酒吧的灯光暗沉,欲望在闪烁的光线下跳动,春光旖旎,不大的空间内暧热在放肆地流动,所有的一切凝聚在一起,塑造出一种萎靡艳俗的氛围,在这种氛围里,看不清远处具体的场景,会产生视觉误差。 站在这边,看着两人的举止未免太亲昵了一些。 其实乔西和秦肆之间还隔着一个巴掌的距离,看似亲密,然而什么都没做,秦肆连碰都没碰到乔西。 可在远处看着却像另一回事,秦肆稍微一抬手,就好似要搂住乔西一般,她挨着乔西说了好几次话,都是些再正常不过的询问。万三跟他女朋友那样,才叫真正的如胶似漆,抱在一起,感觉到了还会亲一下,简直羡煞旁人。 乔西并没察觉到傅北一行人的存在,旁边人递酒过来,她不好推辞就接下了,酒度数不高不醉人,可刚把杯子递到嘴边,似乎想起了什么,终究还是放下,转而喝饮料。 又不是交际应酬,喝不喝都可以,没人会逼迫。 到了酒吧以后,一行人的中心又变成了秦肆,不过秦肆有点心不在焉的,跟其他人互动略敷衍,朋友们看出她心不在此,渐渐就不在打搅,要么留在卡座上,要么去人堆里玩。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摸出来看看,陌生的号码,发的广告信息,乔西没在意,又把手机收好。 秦肆不着痕迹看了眼,对乔西上心又不上心,时不时搭一两句话,可不会把注意力全放在乔西身上。 故而乔西从头到尾都没察觉秦肆哪里异常,感觉跟以前相处差不多,秦肆就那个样子,懒散不懒散的,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儿。 傅北坐在吧台前,脸上没有丁点别的神情,余光一直瞥向那边。 庄启杨心情不错,亲自调酒给面前的两位喝,老板一到场,员工自觉地给他们腾地。 陈硕不时跟傅北说话,年少时的爱恋如今已然烟消云散,他年前就订婚了,新娘子漂亮大方,也是江城本地人,这次回来就是奔着结婚的,念着往日的交情顺便帮傅北一个小忙。 “以后就留在江城发展了,还是结完婚就走?”庄启杨问。 “还没决定好,看她的安排。”陈硕说,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 庄启杨敲敲桌子,问另外一个:“你想什么呢,出神半天了。” 傅北敛敛目光,“没有。” “累了就早点回去歇一歇,这两天忙前忙后的。” 傅北没有回话,端起杯子抿了口,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们这里光线幽暗,从远处全然看不清,中间又隔着那么多人,很难被发现。 见她面色实在不对,庄启杨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便看到了那边的乔西,以及秦肆一群人。 猝不及防的,乔西低低头,额前的碎发垂落,秦肆直接抬手帮她勾到耳后别着,动作过于自然暧昧,直女之间都很少会有这种举动,何况乔西不直。乔西愣了愣,瞅见这一幕的庄启杨亦愣住,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傅北。 傅北脸上依然平静,比辽阔无边的海还要静几分,淡然到难以置信,只是她细长的手指紧紧握着酒杯,指节都发白。 像心有感应似的,秦肆好像察觉到有人在偷看这里,凭着感觉看来,就瞧见了傅北等人。第一眼见到,她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毕竟没怎么见过,甫一细看,便确认了,虽然乔西从来没提过,但她知道乔西和傅北关系不简单,相互了几年,乔西心里装没装着人不难看出,第一次遇见傅北她就知道了。 有的感情太过深刻,即使两个人装作互不认识,也撇不清。 何况乔西对着傅北那个别扭样,还能是什么。 隔得老远,即使看不清,两人就那样对视。秦肆做得有点过,挑衅地摇了摇酒杯,做出一个要搂抱乔西的动作,却没真抱,到一半时手转向,转而递了一罐喝的给乔西。 乔西不曾发觉,一边跟万三的女朋友聊天,一边习惯性地接住喝的。 傅北没有任何反应,连神色都没变过,淡漠地抬抬眼,直接略过,收回目光不再关注那边。 有人玩疯了,跑到卡座去要酒喝,说想要跟秦肆她们结交朋友,然后一个不小心把桌上的纸牌扫到地上,恰巧落到乔西脚边。乔西想也未想,直接弯身下去捡,亦是这时,那个人退了一步,撞到了桌角的酒杯,那杯酒就直接落在了乔西的小臂上,连带着洒到脚背上,黏乎不舒服。 乔西不太自在,正好借口去洗手间。 庄启杨见状,默默看了看傅北。 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这里的光线勉强亮堂一点,但不比外面好多少,有的男男女女在昏暗的地方抱着就亲,还亲热到厕所里去了。 沾水擦酒渍时,乔西听到有一格卫生间传来奇怪的声音,霎时尴尬得要命,连忙三下五除二收拾完离开。她平时确实不拘一格,可没不拘一格到这种程度,对于成年人而言,酒吧就是最容易放纵沉迷的烂地儿,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常人无法理解。 出了洗手间,擦干净手,她有些嫌恶地抖抖身上,三步并两步地走,撞见那些抱在一起啃的就识趣别开眼不看。 而正是这样,稍微不注意看路,走到拐角处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钳住,她的心一紧,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拖到拐角的墙壁后。 黑暗中,那人紧紧抵住她,手臂钳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沉沉压着,但又顾及着不至于弄疼她。 热热的混着酒气的气息袭来,怀揣着野心似要将乔西裹挟住,腰间的力道过分重,让乔西很不舒服,她抵抗地挣了挣,差点挣脱,结果下一瞬就被钳制得更紧。 太紧了,紧到她都动不了。 对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埋到乔西颈间,气息温热湿润,靠得近,酒气更加浓烈。两个人都穿得少,这般抱着,乔西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胸口处的圆软触感,以及颈间若有若无的触挨,薄唇在细嫩的皮肉上辗转,凉意逐渐上移。 占有的意味过分明显,似要把她拆骨入腹,吞得干干净净。 得亏这里偏僻,那些个调情的男女也没来这儿凑热闹,外面的重金属音乐声持续传来,明明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却好似与这里隔绝,浓郁的黑是一堵无形的密不透风的墙,给两人隔出一方单独的小天地。 颈间倏尔轻微刺痛,刺激得乔西轻吸了口气。 她深知这人什么性子,平常宛若一潭没有波澜的水,可真发狠了,却能掀起大波大浪。 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喝多了发疯。 越是挨得近,酒气越灼人。 乔西拧着腰,红唇不小心从对方脸侧擦过,敏感的耳垂上霎时湿湿的,暖热。毕竟是在外面,随时都可能有人进来,她登时脸热,气愤,羞耻。 “傅北,你放开!” 对方无动于衷,反而把她抱得更紧。 乔西没有傅北高,差一截,几乎托着臀被抱着,这样的姿势过于暧热,简直让她无所遁形。 “秦肆让你来的?”傅北问,手上的力道一点不松。 她不再钳着乔西的腰肢,而是将手放在扶桑花的枝节尾端,乔西说过,纹身是秦肆亲自动作纹的,那么大一片,纹的时候该是怎么弄的。一开始她不怎么在意这些,不曾过多深究秦肆,亦不在乎乔西周边的所有人,还算淡然,即便有再多纠缠与时有时无的隐秘,都不在意,可今晚秦肆那个样子,意味实在过于坦荡赤裸,全然不遮掩。 秦肆对乔西有所图,早就有了心思。 自己设计的第一个纹身图案,就这么轻易赠予乔西,还能是什么意思。 乔西未曾深入想过,可傅北看得出来。 揉捏着扶桑花的枝节,傅北用力有些重,想要把属于别人的痕迹抹掉,弄得乔西很不舒服。 “你做什么,中邪了?”乔西低低说,推了推,止不住耳根子热,这人以往在人前多正经啊,现在真的是…… 傅北从来都不是好人,只是纵容着乔西。曾经亲近的时候,乔西故意用力在她光洁如玉的背上划出一道道浅淡的红,她从来都是默然承受,托起乔西过分细瘦的腰肢,把这些都通过别样的方式,一一还回去,背上的力抓得越狠,她还得越多。 时间还没到,有些事情还不能说,但不代表不在意。 “没有。”傅北说,都快抵着乔西的红唇。 乔西偏头避开,捏着这人的手臂拧了拧,没好太用力,但力也不轻,还是有那么痛。 可傅北跟感觉不到似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放开,我要回去了。”乔西不愿在这个乌漆嘛黑的地方待着,也不愿这样对着傅北。她扭了扭身子,非要挣开。 傅北铁了心不让她走,将人堵着。 门突然被关上,吱呀一声。 乔西这才反应过来,她们进的不是什么拐角处的墙壁,而是一个狭小的休息间。 “你到底要干嘛?”她没好气地说。 月亮从云层里出来,银白的光投落进高窗,勉强照出面前的人的轮廓。 傅北伏在她面前,看不清神情,缓慢挨了过来,认真地沉静地问:“秦肆跟你什么关系?” 简直莫名其妙。 还能是什么关系,这不明摆着。 乔西一怔,“喝多了你!” 秦肆跟她能有哪种关系,还不就那样,她都不知道傅北在这儿,要早知道肯定就不来了。 傅北今晚估计真醉了,一只手攀上来,捏着她的下巴,眼皮子吊着,意味不明地问:“我喝多了还是她喝多了?我今晚一杯酒都没喝完,比你还少。” 这话含义真够深,包含了太多错综复杂的意思,使得乔西拐不过弯儿,抿抿唇,打开这人的手。 “懒得跟你说,说不清。” 乔西一贯没耐性,对谁都一样。面对这种不着边的问题,她都懒得辩解,一把推开对方,摸索着找到门把手,就要开门出去。 不料傅北先一步将她拉住,不让离开。 乔西下意识挡开,却没能抵住这人的攻势,傅北将她搂抱住,半是无奈半是隐忍,再下一刻,湿润抵在了唇上,灵巧撬开齿关,张扬地放肆。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扶桑花被轻柔地抚着,花枝摇曳扭动了几下,被修长细白的手按住,衣料被推起叠在细细的腰肢上,扶桑花彻底显现出来。 乔西瞪大了眼,惊诧,错愕,以及始料不及。 她毫不心软地捶打这人的手臂,甚至有一下打在了对方肩上,力道着实不小。 然而傅北又什么都没做,仅止于此,只用指腹不断地抚着扶桑花,在脊背上徘徊,似要将这一块彻底擦掉,像汹涌澎湃的浪潮,要吞噬掉落入其中的一切。 乔西脑子都是懵的,一瞬间不知作何反应,尤其是这人有些病态地抚着自己的纹身。 湿热,交深,爱意汹汹。 极致地占有,又极致地克制。 没有多做任何不该做的。 黑沉沉的夜色将一切遮挡住,一墙之外的人群疯魔,喧闹,狂热,酒色纵情,墙后的两人紧紧抵着,乔西留有余地没真下狠手,只用力地推了推,对方蛮横得要命,咬了下她的唇,而后将她的两只手都抓握住,抵在两边的墙上。 偏生这时月光又白了两分,将这一处隐秘的地方照得更亮些,好似要把两人彻底袒露出来。 乔西趁机挣脱一只手,抵在中间,骂她:“你发什么酒疯!” 第38章 走出休息间,时间已然过去十几分钟,乔西置气地木着脸,收拾整理一番才敢出去,她的嘴唇看起来过分红润,明显经历过一番绵缠暧热,好在酒吧里的灯光昏暗,不会被别人发现。 她离开的时间有点长,大家还以为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正想着要过来找。 乔西敛住所有情绪,憋住了火气不发作,若无其事地回原位置。 秦肆偏头看来,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掠过,兴许是猜到了一星半点,神色刹那间冷了冷,可很快如常,佯作不清楚,冷静地轻声问:“怎么去了那么久,有人找你麻烦了?” “没有。”乔西抿抿唇,摇头,“里面人比较多,耽搁了一点时间。” 眼皮子一垂,秦肆淡然地嗯了一声,一个字都不多问。 另一边,一杯酒都快见底了,傅北才从后面出来,与刚刚进去前的沉寂相比,她脸上多了两分活色,待走近了,庄启杨才看清她嘴角破了。 他跟陈硕相视一眼,再瞧向卡座那里,与之前的笑意吟吟相比,乔西整个人都处于随时要爆发的边缘,便随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庄启杨咋舌,“你这是又把人得罪了?” 傅北没说话,看了眼卡座那边。 . 这一晚离开酒吧后,乔西跟唐艺走了,去唐艺的公寓住了几天。 有点躲着不见人的意思,连手机都不带在身边,纹身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总之就是图清净。她现在整个人都乱糟糟的,心里憋着一股气没地方发泄,每每想到在酒吧休息间的事就难受,从前在这种事上都是她掌握主动权,忽而反过来差点被制住,不免让她恼火。 兴许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梦,晚上乔西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梦到在那个狭小封闭的休息间里,光线明亮而刺眼,所有的一切在光亮下呈现,她却看不清眼前,被禁锢着。里面热得厉害,她背后都汗涔涔的,汗珠儿从分明性感的脊背线滚落,滑出一道湿湿的痕迹,落到了腰后的扶桑花纹身上,正正流到了花芯处,使扶桑花更显得红艳欲滴。 她想挣脱桎梏,或许是陷入梦魇太深,竟动弹不得。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抚到了扶桑花上,轻轻的,用指腹在上面刮擦,一下又一下,耐性十足地磨着,等到汗珠儿流落下来,那只手顿了顿,从葳蕤盛开的花上掠过。 细小的汗珠儿像清晨的露水,摇摇欲坠地挂在艳丽的花朵上,微凉的指腹被花间的露水沾湿。 乔西气急,使出浑身的力,终于动了一下,却被倏地按住了腰肢。 花枝摇曳,露水抖落。 白亮的光晃眼得要命,所有细微的隐秘的都显露出来,浪潮汹涌翻腾,将她卷噬进去。她有种腾空的无力感,低低骂了几句,明明是骂人的话,一开口却像娇嗔。 像那晚对付某人一样,乔西抬手就要打过去,这次被一下子稳稳抓住了手腕,对方将她的手执起,无比柔情地放在唇边。 手背上倏地湿热。 猝不及防的转变—— 无论她怎么做,背后的人都能轻易化解。 可能是夜晚太燥,加之心头过于焦急气愤,乔西醒的时候,颈间背后都濡出了细汗,她腾地一下坐起来,缓了缓气,凉飕飕的。 天还是黑的,才四点多,竟在这个时间点因为做梦而惊醒。 乔西把做梦的原因归咎于傅北,早在心里把这人骂了无数回,骂来骂去都不解气,回到七井街店里,发现门口摆着许多花,估计是花店找不着人就这样放了。 她直接把花全部抱去扔了,一朵都没留。 休息间里的秘密,给乔西造成了很大的困扰,难以就这么翻篇,以往她对自己过分自信,以为事情都在掌控之中,现在才发现不然。 唐艺不了解实情,见她最近好像都不怎么高兴,而且一直待在自己这里,便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家里还是店里?” 乔西愣了愣,否认,“没有。” “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指不定能帮你。”唐艺宽慰道,还是比较关心她。 这种事情真不知道怎么说,乔西肯定不会说实话。 离开唐艺那里回到自己的小区,还没把车开进大门,保安就支着身子出来说:“今儿可算是见着你了,这两天都有人找你呢,每回来都找不着。” 不用猜乔西都知道是谁,某人已经被她彻底拉黑。 她控制住情绪,编了个借口搪塞。 保安问:“是你朋友吧,看样子不像是有急事,只是过来看看你的。” 把紧方向盘,乔西回道:“不是。” 保安懵了一瞬,没明白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不是有急事,还是什么? 她继续说:“她不是我朋友。” 保安一顿,想着很久前还见过傅北来这儿,明显就和乔西是相识已久的熟人,不然他也不会轻易放行,可听乔西的语气,似乎是闹了矛盾,他尴尬地呵呵笑,觉得自己似乎好心做了错事,就解释道:“她说是你朋友。” 乔西肯定不会责怪保安,乱编道:“只是生意上有过交际,最近出了点事,以后别让她进来了。” 保安尽职尽责,信了这话,之后还真的拦着不让进。 小区内有的树木开始掉叶子,地上铺满了枯黄的落叶,萧瑟的秋季。 傅北来找过两次,但乔西躲着不见。 愿意见的时候才能见着,不愿意就是追到家门口都没用。 . 在这段纠结的时间里,有关赵家的消息突然传来,赵家在北京出了点事,赵拾欢回北京了。 乔西听到的消息其实已经是经过好几轮传播的了,不准,以为赵拾欢是最近走的,其实早在她过完生日就离开了,而所谓的事并不是大灾大难,而是赵拾欢的太奶奶时日无多,赵家的后辈们都得回去。太奶奶去世时,赵家的所有人守在她床前,老人家刚过百岁高龄,无病无痛走了,还算幸事。 老人家的遗愿就是低调下葬,什么都不办,葬礼不能大肆操办,赵家子孙后代全到场就行。赵家一切依照老人家的想法办,所以乔西不清楚这些也正常。 骨灰送回江城这天,其余人才收到通知要过去。 傅家、周家……全是多年前与赵家交好的,都去了,送老人家最后一程。乔家也在邀请之列,乔西肯定得去。 阴天,多云。 乔西特地穿了身黑色的小西装,挺诚恳对待。 能参加下葬仪式的人不多,就几家人,乔西规规矩矩站在乔建良旁边,跟着大家走。 她来不来都起不了大作用,但意义很不一样,加上周美荷周林,“一家人”就全来了,有诚意显得尊重赵家,为此,赵老爷子还特地拉着乔建良“推心置腹”,顺带客套地夸了乔西两句。 其实都是走过场,面子功夫,然而一边的周美荷不太高兴,周林就在旁边呢,只夸乔西未免有点偏。 周佳琪也来了,光是眼神就透露出对乔西不待见。 乔西当她脑子进了水,理都不带理一下。 估计真是脑子进了水,周佳琪竟然在这种场合找茬,走到乔西身边小声地讥讽道:“大忙人今天有空过来,真是少见。” 语调阴阳怪气,脸上还算克制,表情不恶毒。 乔西瞥她一眼,不理会。 场合特殊,不跟这种人计较。 “都不认识太奶奶就来了,惺惺作态。”周佳琪又说,轻蔑地瞥了下她。 乔西是认识太奶奶的,只是见过的次数很少,估计太奶奶年纪大了也不记得她是谁,不过倒是记得住周佳琪,所以周佳琪才有恃无恐地嘲讽。 可今天过来,只是念及与赵拾欢的交情。乔西大度,当周佳琪是空气,上一柱香,恭敬地拜了拜。 周佳琪不屑地嘁了声。 傅北过来正巧撞见这一幕,出现在后面。周佳琪后知后觉还有人在,讪讪闭嘴,生怕自己的话被听到,她偷偷观察了下傅北的神色,好像没有变化,应该没被听到,瞬间就放了心。 她收敛了周身的刺,柔柔对着傅北喊了声:“北姐姐。” 傅北连眼神都没匀一个给她,径直走过去,面上虽没表情,可周身气压很低。 周佳琪没脑子,但其他人有,哪种场合说哪种话,别人拎得清。看到傅北那个样子,周佳琪心里一紧,握手成拳杵在原地,而后对方上完香,轻飘飘睨了她一眼。 直到下葬仪式结束,再遇到傅北。 那是在墓园外,多数人都走了,傅北一身黑色修长风衣,身形高挑,一见她,狭长的眼眸稍微阖了点,都不带正眼看的。 “什么惺惺作态?”傅北沉着声音问。 过于漠然无情。 这让周佳琪记起小时候,因为不满意乔西更受宠,就在老太太面前乱编排,说乔西在班上如何如何,老太太只听着,从来不发表任何态度,都当这些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而傅北也保持沉默。 那时她一直以为这是认同的意思,觉得自己说的那些话肯定能起作用,剥夺掉对乔西的宠爱,直至有一次,她有些得意忘形,对老太太说:“乔西一点都不合群,有些不正常,不止你们不喜欢她,连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她。” 老太太脸上的神情突然就凝滞了,一改往日的慈祥。 送她离开傅家时,傅北就是现在这样,眼里不带一点温度,沉郁如寒冬的天,用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问:“什么叫不正常?” 小时候不懂,只觉得委屈,想不通,大了,才知道何为偏袒。 周佳琪紧了紧手。 . 乔西并不清楚那些事,想着周佳琪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得离远点。 离开墓园,一行人去到赵家,把后续处理完,直至深夜大家才一一离开。 整个过程,乔西没有再遇见周佳琪,连对方的影儿都没看到,倒是看见周美荷带着周林到处认人,这种时候还要维护人际关系,真是够拼的。 赵拾欢在人群里周旋,没空顾及她。 时间差不多,乔西跟赵老爷子打了个招呼,走了。 然后在停车的地方碰见了最不想见到的傅北,由于酒吧那件事,乔西完全不愿搭理这人,打开车门就要弯身。孰知被拦下,傅北抵住了车门,问:“去哪儿?” 大半夜能去哪儿? 乔西连话都不想说,推了推车门,无奈力气不敌。 “这几天都在唐艺家?”傅北又问,很有耐性。 乔西不太高兴,“关你什么事?” 她还记得这人是如何逼迫自己,现在能好好说话都算客气的,每每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心里就憋着一股子无名火,眼下被挡着不让走,火气更盛。 傅北还是那么从容,即便面对她这个样子。 “乔叔叔刚刚在找你,好像有事。” 乔西顿了顿,她不知道这个,纠结了下,生硬回道:“不用你说,我自己会找他。” 横竖一点都不接受,不论好与坏。 “乔叔叔就在外面。”傅北说。 乔西懒得搭理,弯身就要坐进车里,却在这时被对方一把勾住腰肢,蓦地往后带。 以为又要玩上回那出,她反应忒大,下意识一挡差点将胳膊肘用力杵在傅北腰上,好在霎那间及时止住,没下重手。傅北过于越距,搂住她躲在一边的阴影里,将她整个人往旁边一带。 乔西还没回过神,又被捂住了嘴巴。 正想把这人推开,忽而发现另一边来了人,鬼使神差的,她一瞬间没再动,看了过去。 是梁晋城和一个看不清样貌的人。 第39章 看不清样貌的那个隐在阴影中,直到他走到光亮底下,才完全显现出来,当看到对方的脸,乔西瞳孔一缩,着实惊讶。 来的不是别人,是便宜弟弟周林。 乔西停车的地方较为偏僻,没跟其他人停在一处,周林怎么会来这里,还是跟梁晋城一起? 周林和梁晋城看起来还挺熟的,对着梁晋城恭敬而客气,比对乔建良还尊敬,要不是两人长相差别太大,没有一点像,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是父子。不过梁晋城才三十九,也不太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儿子,且周林的亲爸乔西见过。 傅北带着她再往隐蔽处挪了些,完全隐匿在不容易被看到的墙后。 隔得远,他俩说话声不大,听不清具体说的话。。 梁晋城脸上的慈祥太过做作,笑都像是装出来的,他语气平和,似乎在教周林要做什么,周林不迭地点头,态度简直良好。 不知怎么的,乔西突然记起,乔建良投资地产项目失败之前,梁晋城就总是有意无意给周家牵线,起先乔建良对财力实力都不怎么样的周家并不感兴趣,可渐渐的,应当是受了梁晋城的影响,就越来越多接触到周家。 除去地产项目,乔建良投资的其它领域,多多少少都与周家有关,比如保健品、保险这两个行业,后来出了事,周家曾经出来帮过乔建良,虽然没起大作用,但好歹出过一份力,乔建良与周美荷的感情就是那时候开始建立的。 乔西不曾深想过这些,亦从来没怀疑过,她看到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毕竟自己也没接触乔家的生意,可眼下撞见梁晋城和周林私下会谈,老觉得哪里不对劲。 况且周林一个高中生,纵有再大的本事,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应该不至于。 她偏头看了看贴在面前的人,傅北并没有瞧那边,只低头看着她,黝黑眸子里的意味不明,带着一点审视,以及不真实的柔和,这人并不担心那边的两个,从头到尾都不怎么在意,好似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铁定知道点内幕。 乔西瞪眼回敬,又不敢出声,红唇都快抿成一条线。 这般搂抱在一起过于紧密,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着,躲就躲吧,抱这么紧做什么。 傅北忽而抬手碰了下她的下巴,似鸦羽一样在上面倏尔拂过。 这人身上的香气很淡,跟之前闻到的一样,乔西都能记住了,不适应这样贴着,她立即偏头,侧侧身子。 梁晋城和周林还在那边,半天都说不完。梁晋城太警觉,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这边有异常,蓦地看过来,乔西吓了一跳,赶忙缩回去,整个人都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被发现。 傅北太从容,将她往里揽了点,低头凑过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没事,别怕……” 她不说话还好,乔西姑且能屏气凝神藏着,一说话就让人有种随时都可能被发现的错觉,且她还气定神闲,一脸淡然的样,乔西便有些别扭,不自在地扯开勾在腰间的手臂,当做面前的人不存在,抬抬眼皮子,没好气地斜睨着。 跟感受不到乔西的不耐一般,傅北没有任何回应,不过亦没再揽着乔西的腰肢了。 虚惊一场,梁晋城只是停顿了一下,没有起疑心,继续和周林谈着。 乔西悬着的心落了地,笔直紧绷的腰背稍微放松,或许是刚刚太激动,怕被发现,心跳快了不少,连傅北已经快要将她完全拢在怀里都没感觉。 见到对方跟护什么似的护着自己,她心里没来由一涩,说不清道不明何种感受,但不代表就会接受,默然无声半晌,不着痕迹退开点,再瞅了眼远处的情况,嘴皮子阖动又闭上,纠结良久,才压着嗓音问:“他们两个很熟?” 乔西对梁晋城的了解不深,因为家庭,对周林的情况亦不是十分清楚。她心里疑惑,不知为什么,直觉这两个关系肯定不简单,兴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嗯。”傅北是了解的,丝毫不隐瞒,“周林他爸跟我舅舅是中学同学,以前关系不错。” 乔西压根不知道这茬,也从未有谁提及过,听完,怔了怔,可还是有点不解,周美荷在生下周林后就与前夫离了婚,那时乔家还没发迹搬进大院,她只听说周美荷与前夫关系破裂水火不容,离婚后老死不相往来,更是拦着不让对方见周林,周林他爸和梁晋城交好的话,周林怎么又跟梁晋城这么熟了? 弯绕曲折实在太多,想不通。 憋了片刻,她微微抬头与傅北对视,捕捉到“以前”两个字,便问:“以前?现在闹崩了?” 傅北点头,手又搭在乔西腰上,不过这回还算规矩,不像刚刚那样。 乔西:“这跟周林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傅北说,眼神在她姣好的脸上游移一周,甫一垂眸就能瞧见她红润的唇,说话时轻轻地一张一合,视线一滞,随即又说,“周林他爸早就离开了江城,梁晋城现在跟周家往来多。” 适才称呼舅舅,现在直呼其名。乔西敏锐地抓住不同,心里难免觉得奇怪,可到底没问,沉思须臾,理了理这些话,意思就是梁晋城与周林他爸曾经交情不错,因着这层交情,后来与周家搭上了边,也许是利益还是其它什么因素,梁晋城选择了站在周家这边,自然就与周林扯上关系了。 可仔细想想哪里又不对,也没到这种地步,梁晋城是什么人,无利不起早,定然还有其它缘由在。 乔西想不明白,但现下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犹豫半晌,还是先闭嘴。 “过来些——”傅北忽然低声说,拉着她往后面悄无声息走,转到另一面墙后。 乔西还没来得及反应,正要说话,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有人闯过来了。她有点紧张,再庆幸还好躲得快,不然迎面遇见被谁认出来叫一声,不就暴露了,她不由自主抓了抓傅北的衣角,连呼吸都不敢重点,耐心等那行人远去。 而那一边的周林亦躲避似的先离开了,梁晋城则留在原地,撞见这行人,假情假意地笑笑,相互寒暄几句。 待所有人都走远,乔西和傅北才出来。 不满意这人刚刚的举动,但念及对方三番两次护着自己,乔西反应还算好,只是小力推开人。 “别挨着我。”她说,神情说不上高不高兴,反正不情愿就是了。 傅北放开了手,却没要让开的意思。 “这几天在忙什么?” 乔西说:“不忙什么。” 俨然一副不想理会的态度。 “你都不在家,店里也没人。” “有事出去了。” 估摸着梁晋城他们不会再回来,她大步朝车子走去,傅北跟上,薄唇阖动,迟疑了下说:“在酒吧那天是我不对。” 就这么一句空话,连解释都没有,其实也没必要,解释就是火上浇油,乔西还在气头上,不想多谈,见她杵在自己面前拦着,憋了一会儿,想着自己做梦都能梦见那些有的没的,登时又恼火又耳根热。 她径直往前走,看都不愿意看一下。 傅北最近老是惹人厌,竟一直跟着。 乔西回身道:“你烦不烦!” 可能是她表情太过吓人,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与烦躁,以及一丢丢愠怒,也可能是傅北没料到她反应会这么大,总之气氛霎时凝滞,傅北顿了一下。 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立马问:“现在要回去?” 乔西没有回答,闷不吭声朝车那里走,走着走着,突然绊到了脚,险些摔了,好在被后面的傅北及时拉住,才不至于一个趔趄脸着地。 她自己都吓得心一紧,心想今晚真是诸事不顺,立即站稳了,拉开距离。 “别跟着我。” 傅北清楚是因为什么,避重就轻地扯开话题,说到刚刚的事情上,“周家这几年一直跟梁晋城有生意往来,以前很少。” 乔西果然停下,回头望着她,拧了拧眉头,“所以呢?” 傅北沉吟片刻,反问:“乔叔叔知道吗?” 乔西哪清楚,嘴唇阖动,迟疑了下,实话说:“我不知道,得问他。” 言罢,又看着这人,半是纠结半是犹豫,问:“是有什么事?” 肯定是有的,否则不会问这些。看见梁晋城和周林在一起,拉着她躲就有古怪了,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一直以来乔西对生意场上的事情都不上心,可这回不同,她自己也察觉到有猫腻。 然而傅北说:“还不清楚。” 不知是敷衍还是真不知道。 傅北说的实话,确实不清楚,不过亦没全部告知乔西,慢慢走近了,正正堵着不让再走。 但这次乔西已经有了防备,也看得出她想做什么,左右衡量了一瞬,竟主动说:“换个地方说吧。” 在外面难免遇到别的人,说什么都不合适,有些事憋了很久,她其实挺想问问傅北。 两人去了七井街,乔西不会带这人回小区,大晚上的也不想去其它饮品店,正巧有东西要回纹身店拿,便带人回纹身店了。她倒不管傅北有没有时间方不方便,反正顺着自己的安排来。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七井街最喧嚣的时刻,人流量小了许多,纹身店旁边的几家店铺皆都打烊。 今天恐怕真触了霉头,摸黑开灯,打开的一瞬间灯亮起,而后闪了几下,紧接着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中。 乔西一怔,下意识的,她再次去摁开关。 而与此同时,傅北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第40章 街道上不时有车开过,路灯的光照不亮这里。 手背上的触感温热而清晰,乔西下意识想缩开,却被一下子抓住,意外好似预谋,傅北无时不刻都抓住了不放。 这不像她。 借着微弱的光线,甫一抬眼就能看见对方的身形,对这人终究是不满的,乔西保持默然,冷淡淡也不出声。 还是傅北先开口:“应该是烧坏了,明天换个灯泡,不行就找个人来修。” 乔西咬了下唇,轻轻嗯了一声,挣了挣,还是收回手,不让对方碰。 傅北倒不勉强,只是视线从没离开过。 乔西生硬地问:“你舅舅跟周家有什么生意往来,保健品还是哪样?” 周家具体有哪些生意,乔西并不了解,大概就知道这个,近几年高回报高利润的行业无非就那么几个,保险养生房地产互联网,周家挑不动房地产这座大山,互联网和保险也不行,一直专注养生方面,跟几家公司合作推出了不少保健食品,涉及到茶品、汤品和药膳等,赚了不少钱。 其实保健食品行业还是当初乔建良带周家入的行,乔建良在做生意上马马虎虎,这些年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进军养生领域,房地产投资失败那次,乔建良咬碎牙齿和血吞,眼看路都要断了也要保下保健食品这一块,今天来看,独独这个决策没有做错。现代人追求高品质生活,舍得在这上面花钱,乔家如今也在做这方面,而且做得比周家大多了,还挺不错的。 生意场上无情义,利益面前再亲的人都能反目成仇,何况是半路夫妻。 乔西完全不信任周家母子,担心周美荷会出什么损招,这倒不是关心乔建良,与她和乔建良的父女感情如何是两码事,只是出于担忧,即使父女俩形同陌路,都不能让别人在暗地里搞小动作。 “房地产。”傅北如实说,想了想,补充,“新区那个地产项目,之前乔叔叔做的那个。” 乔西愣了愣,毕竟当年乔建良在这上面栽过大跟头,她还是知道一点内情的,未曾参与过罢了。 那会儿乔家和政府以及一干相关人等耗着,项目拖着毫无进展,外界更是捕风捉影地暗戳戳散发乔家恐会破产的消息,乔建良实在拿不出钱,差点被活活拖垮,四处求助无门,只能自毁式快速贱卖资产套现,过程可谓艰险心酸。后来怎么脱身的,她只听乔建良说,变卖资产拿了钱继续苦苦撑着,之后幸亏周家尽全力帮忙,才让他脱了身。 那是一段很煎熬的日子,虽然乔西从未主动过问,表面一点不关注,但还是清楚一些内幕。 当时乔建良和周美荷还没结婚,周家为什么顶着巨大的压力都要大力支援乔家,无亲无故的,仅仅是因为乔建良曾经顺手帮过周家? 不可能。 她不知情,也没细细想过,现在乍一深究,诸多端倪无法想通。 “你舅舅接手了?”乔西拧眉问。 傅北点头,“嗯。” “以前他不是不参与么,现在成了烂摊子,怎么又要了?”乔西疑惑。 傅北说:“已经不是烂摊子了。” 上面重实干重结果,只要底下的人不乱来,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资本足够,运作几番,垃圾都能变成宝,梁晋城可不是傻子,项目的烂事都让乔建良担下,能赚钱了就开始下手。 话说得意味深长,乔西一顿,好一会儿才明白其深意,仰头直直看着傅北,思绪乱七八糟。 “你怎么知道?” 毫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 这人定然是在提醒自己,否则不会明说,她有点担心会不会突发状况,让五年前的事情重现。 “陈硕在上面认识不少人,有人审批过这个项目。”傅北全然不隐瞒,和盘托出,只要乔西问就回答。 乔西有点拐不过弯儿,不明白她跟自己说这些有何用,提防周姓母子还是当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顿了顿,问:“所以你舅舅和周家不安好心?想要做什么?” 傅北却说:“不清楚。” “那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乔西以为这是不肯说实话,又有事情在瞒着自己,语气便有一点冲。 昏暗中,傅北薄唇阖动,半晌,却答非所问地说:“你上次说得对,一切都是我的选择。” 乔西愣神,不懂她今天为何总是旧事重提。 以为傅北接下来还会再说,孰知对方又不说了,或许是黑暗太过磨人,乔西掀了掀眼皮,问:“所以呢?” 对方一把揽住了她。 “乔西……” “重新给我一个机会。” . . 江城进入了深秋时节,满地枯黄的叶子层层叠叠,落了一地金黄与落日余晖交相映衬,小区外的必经之路两旁种着银杏,一树的烂漫金色煞是好看,绵长的路成了最亮眼的风景线。 周美荷带着周林回娘家暂住一周,乔西回了两次大院。 乔建良的生意并没有出任何问题,一切都有条不紊,先前的担忧没有成真,幸好。 “我就想着要去看你,结果你回来了。”乔建良笑眯眯的,“最近比较清闲,都挺好的。” “公司最近在干什么?”乔西问。 她很少主动问这个,是以乔建良微微惊讶,还以为她是对做生意感兴趣了。乔西真要是有那个意思,他肯定高兴,巴不得乔西能进自家公司。 “研发了一款新的汤品,正在过质检,就等那边的消息了,妥了就准备批量生产。” 边说,乔建良边观察女儿的反应,可乔西脸上淡淡的,看起来不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随口一问罢了。他随即有点失望,暗自叹叹气,想跟乔西聊聊又憋住了。 乔西有点心不在焉的,留在这里吃了一顿午饭。帮佣阿姨还是上回那两个,倍有眼力劲儿,对她好得不行,也不时明里暗里帮乔建良说好话。她不大想听这些,一概不回应,乔建良偷偷关注着这边,见这样不免又失落两分。 “她俩回去做什么?”乔西忽地问,问的周美荷和周林,以前回来几乎次次都能遇见周美荷,这次没见到人倒有点不习惯。 乔建良说:“老爷子生病了,回去看看。” 周家老爷子即周美荷亲爹,周林的亲外公,只有周美荷与乔建良结婚那阵子才来过这里,乔西都快记不起他,想了想,对方好像是个身子骨挺硬朗的精神老头儿,怎么突然就病了。 她问:“什么病?” “小病,老了三高,头晕头痛不舒服,非得让周林回去。” 乔西顿了顿,感觉哪里怪怪的,可想不出来。 乔建良叨叨不绝,不敢在她面前说太多周姓母子俩的事,倒是不时讲讲大院几家人的八卦,还说到了陈硕要结婚的事。 乔西才知道这个,还怔了怔。 乔家的车库里,那辆布加迪威龙早已没了,被乔建良转手卖掉,没给周林。乔西亦对此保持沉默,乔建良二婚,她没任何意见,会跟周美荷怎么过更不会管,上次确实心里不太舒服,布加迪威龙可是上千万的车,一出手就这么阔绰,乔家又不是顶级豪门,如今车没到周林手上,她既不会高兴,也不会不高兴,反正就那样。 乔建良提到了傅北,说这人帮了自己的忙,牵桥搭线给他介绍了一个外地的大老板。 “小北心不错,挺好的。”乔建良这么评价,估计还不知道当年那些事情。 “有吗?”乔西挑挑眉。 “有,邻里邻居这么多年,真是从小优秀到大,做什么都行。”乔建良赞不绝口。 乔西没了声。 离开大院,开车回去的路上,记起那晚在纹身店里,真剪不断理还乱。 或许是傅北真的太过诚恳,用低到尘埃里的态度求和,或许是她魔怔了,一时脑子不清醒,对方凑过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 后来关了店门进了休息间,她亦没有拒绝。 她们自始至终没有开灯,荒唐在黑暗中无尽蔓延,愉悦与纠葛,悉数搅做一团,乱不可分。 傅北托着她的臀,轻轻叫她的名字,柔和得不像话,都快让乔西产生沉溺的错觉,以前要是对方这么温柔地对待她,她肯定会高兴到半夜都睡不着,可那晚心里却平静得要命。 是非对错,乔西都明白,知道有些事情应该怎么处理,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可心里的不甘亦或许某种特殊的感情作祟,致使她没有选择最简单干脆的方式,而是随心所欲了。 她没有应答那句话,是否给个机会没有明说。 其实在选择默然的那一瞬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可傅北当这是同意。 这人搂抱着她,做出要亲吮她敏感耳尖的样子,低声地说着话。 乔西攀着傅北的肩头,而后只是把自己都抵在对方颈窝里。 黑色仿佛沉沉压着,压得人喘不过气,夜半的街道喧闹散去,与这间逼仄的休息间一样沉寂,扶桑花暴露在微冷干燥的空气里,摇曳生姿,像没有定点的浮萍,随波摇动没有停歇,又像岸边被风吹拂的细长柔柳,不住地一晃一晃。 与梦境里一样,修长分明的手再次抚上了扶桑花的中间,湿湿的,只是没有滑落的汗珠儿。 乏累地躺在单人床上,乔西终于寻到了定点,傅北环着她的后背,安抚地亲了亲她的脸和白皙细长的脖颈。 “为什么又要回来找我?”乔西吊着眼梢问,伏趴着。 前两年一直都是她在找,可是找不到,肯定是傅北在躲着,不然哪会寻不着,但后来怎么想通了,转变这么大。乔西知晓她找过自己,那时已经失望,故意不让找到。 兴许有诸多解释,傅北沉思了下,只说:“想你了。” 乔西信都不信,枕在胳膊上没动。 傅北凑过来要吻她,她不着痕迹偏头,躲开了。 原不原谅,能否释怀,没有任何意义。 . 过了两天,有关周家的一些小道消息传出,周老爷子的病似乎另有隐情,是给气的,活活气得病倒了。 周家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听说是产品质检不合格,本来可以妥善处理,好像是得罪了人,直接被点名批评了,事情发生得突然都来不及防范,而更倒霉的是好像有人要搞周家,把这事往网上发了,噱头整得挺足的,直击质量与健康问题。 网络最容易以讹传讹,一件小事都能传到撼天动地的民生大新闻,周家为此花了大价钱赶紧压这事。 乔西在网上搜了搜,没有搜到相关的新闻报道,十分好奇到底怎么回事。 难不成跟梁晋城有关? 第41章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梁晋城就不是一个好东西,跟着他混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过不管是否真有关系,只要与乔家无关就行。 周家出了事,周美荷母子和周佳琪都消停了好一阵,奢侈品不怎么买了,各种场合都见不到身影,似乎连家门都不出。 过了一阵子乔西才知晓,原来是上头要抓典型,周家的人有谁胆敢出那么一丁点风头,指不定要被拿捏住做文章。 保健食品市场鱼龙混杂,江城最近出了好几桩相关的骗局,骗子们把保健品功效吹得天花乱坠,有的老人被骗几十上百万的都有,上头立了专门的小组在大力打击这个,现在正在憋大招,保不准要拿哪一家公司开刀,而质检不合格就是一个绝佳的下刀口。 当然,不合格的不仅周家,所以周家最近才那么安分低调,暗里走关系找依靠,生怕被拖出来打头阵。 乔家这几年本本分分,这次倒是一点事都没有。 现在乔周两家虽然是姻亲,但生意是生意,一直渭泾分明半点关系都没有,周家再如何都对乔家造不成太大的影响,故而乔西并不担心乔建良。 况且乔建良不是傻子,得知周家的事后,立马撇得干干净净,还请几位同行的老熟人吃了饭,一伙人推杯换盏,皆都心知肚明,暂时抱作一团同舟共济了。 乔西终于拿着乔建良之前给的那张银行卡,顺手查了下数额,一查都愣住了。她把这张卡收好,斟酌衡量许久,还是没打电话问乔建良,乔建良说过,这张卡是给她的。 在这一段时间中,傅北时不时过来,小区门口会被保安拦下,她就去店里,偶尔碰上乔西忙就只能等半天。 大学老师繁忙又轻松,她现在教大一的高数,刚入行要做的准备工作尤其多,职场关系也是一大问题,作为年纪轻轻的直聘教授,工作以后不快速拿出实绩就很难服人,久而久之难免会被同事私下暗指关系户。 乔西没多关注傅北的事情,只是有时见这人在备课,时常在准备某某会议。 秦肆也会来这儿,不过都是白天来,正好与傅北错开。 “今年过年有没有计划出去旅游?”秦肆问,一面帮着递纹身工具。 乔西在跟客人纹身,认真而细心,休息的间隙才回道:“还不知道,离过年还久着,到时候看吧。” 早料到她会这么回答,秦肆笑了笑,已然洞悉一切地说:“到时候你可能又像去年那样,哪儿都不想去。” 去年秦肆约她去泰国玩,乔西就是这么说的,当时秦肆会错了意,以为她有这个打算,还提前做了攻略,结果临到过年了再问,乔西压根忘了这事。 乔西太懒散,跟秦肆不一样,不喜欢天南海北到处跑,平时习惯了在一个地方久待,没事就在家里窝着,动都不想动一下。 低头太久脖子酸痛,她扭了扭,偏头看看秦肆,又戴着口罩埋头继续,边纹边说:“过年想休息,不想到处跑,不然开年后回来工作多累。” “你又不缺钱,非得开年以后就工作么,迟一个月再开张不也一样,反正一个月都没多少人来。” 同样是家境殷实,观念却大不相同,秦肆主张享受及时行乐,开纹身店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是“务正业”,用来堵家里人的口,向来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心情好就开店半个月一个月,忙累忙累,心情不好就国内国外到处跑,去夏威夷跳伞去新西兰冒险,崇尚人生永无止境,而乔西则喜欢“原地踏步”,不愿意跳出自己的舒适圈,她可以在家里窝半个月不出门,可以一个人逛街吃饭,能忍受孤独,且不爱做任何惊险刺激的事。 两个人都离经叛道,但离经叛道的方向却不同,一个对人生一个对家庭。 “不开店没有事情做。”乔西说,语气有点敷衍。 秦肆却像听不懂这是拒绝,找了张凳子在一旁坐下,帮着调了下光,“那就出去走走,想去哪里,新加坡还是别的地方?” 乔西反问:“你要去新加坡?” “随便说说,不是特别想。”秦肆说,一番试探也知晓了她不愿意,便识趣不再提,见她马上要继续下手,低头看了看,提醒,“别刺太深,刚刚那样就行。” 乔西顿了顿,抬起眼皮瞅了眼,“我知道。” 当初在秦肆手下当徒弟,每次做得不对,免不了要被这人斥几句,秦肆要求高爱训人,往往逮住一处小错都能挑刺儿,适才指导的时候语气竟格外温柔,乔西还有点不适应。 差不多到下午四点,连续纹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 送走客人,在清扫消毒时,秦肆忽而问:“最近在忙些什么?” 乔西漫不经心地清理仪器,“就在店里啊,你不隔三差五就过来么,还能忙什么。” “我昨天遇见了唐艺,在你们学校大门那里。” “嗯。” “她问了你。”秦肆说,眼神里暗含着别的意味,像是打量又像是看穿,平静的目光中是暗潮汹涌,里面藏有隐忍的深意。 有些话,她没问得太明白,其实已经猜到怎么回事,但还是当做一概不知,自欺欺人。 乔西愣了一瞬,“问我什么?” “问你最近在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事。” 正值开学初期,唐艺既是学生又是助教,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基本上只有晚上才有空,偏偏最近乔西晚上都没空,是以几次唐艺打电话过来她都编借口说太忙,没时间,有一次甚至是在情浓无法自控的时候。 她垂垂眼,紧了紧手心,随即脸上淡淡的,“只是店里事情多,白天做不完就回去熬夜,暂时没空。” 秦肆哦了声,不管信不信,都不再深问。 “别太累,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乔西顿了顿,轻嗯了一下,背过身,脸上的神情瞬间暗淡了,可转过去后又恢复如常。秦肆过来帮自己帮了半天,等收拾完一切,她请秦肆去大学城那边吃饭,顺带亲自送对方回去,犹豫了半晌,快到大学城后打电话把唐艺叫出来,三个人一块儿吃饭。 去的一家炖汤馆子,口味清淡。有了唐艺的加入,秦肆不再像在店里那样,不冷不热的,只是帮乔西盛了两次汤,没有给唐艺盛。 唐艺一来就不停地讲话,分散了乔西大半的注意力,以至于没有察觉到这份特殊。 “我爸妈今年过年要来这边,我们打算就在江城过,乔乔,到时候有空就过来吃饭呗。”唐艺热切地说,然后聊到一些近期的打算。 乔西没有拒绝,就是同意了,还帮着出谋划策。一旁的秦肆兀自喝了口汤,眼皮子一掀,脸上平静眼神幽深,意味别样。 这一晚在大学城吃饭吃到快十点,回到小区,熟悉的黑色车子已经在外面侯着。 小区保安太过尽职也太过有眼色,其实知道傅北和乔西熟识,看出两人应该是有矛盾,每次就把车子拦下,但不会撵走,只让傅北去别的地方停车。 乔西有事找她,这次让一起进去。 不知已经等了多久,这人身上一股子烟味,味道并不难闻,只是不习惯。 在电梯里,乔西皱了皱眉,“几点来的?” “没多久。”傅北只说,嗓音透着疲乏的微微暗哑,今天上了一天的课,累是肯定的。 听出她的疲惫,乔西抿了抿唇,默默盯着电梯显示屏,等到了十二楼出电梯,拿钥匙开门。 傅北在后面看着,在她低身的一刹那,倏尔又说:“今晚在学校那边遇见了唐艺,你是不是去了那边?” 乔西手上的动作一滞,旋即转了转钥匙,淡然回道:“有点事,过去吃了饭。” 一点不隐瞒,实诚无比。 她们三个在理工大学门口约见时,傅北正好顺路和其他同事从江大出来,远远的就看见唐艺兴冲冲挽着乔西往西街走,秦肆就候在一边,一步不离地跟着。 同事热情,想请傅北一块儿吃晚饭,傅北没去,在江大校门口站了一会儿,瞧着三人渐渐远去。 秦肆老是若即若离地站在乔西手边,始终保持着一线距离,每次拉开了些就主动靠近。 一顿饭的时间,她们在那边耗了多久,傅北就在这边等了多久,几个小时不长不短。 打开门,进去再开灯。 事情不着急,乔西先去浴室洗澡,然后找了新的洗漱用品给傅北用,之后傅北再进去。 或许是天气逐渐转冷的缘故,今晚的热水似乎不够烫,水压也不够大,洗澡都不爽利,傅北心情没来由有些焦躁,心头压着一股气。她跟乔西对换了位置,好似从前乔西经历过的,现在都要她受一下。 到房间里,床头的灯通亮,光线强烈而炽热。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抓着珍珠在湿泞的满是水的小路走了两次,把乔西抱到腿上坐着,傅北抵到乔西颈窝里缓了缓,想说什么,可乔西不让说,偏着脑袋,低了低头就封住了她的唇。 床头柜上放着两人的手机,乔西的手机突然亮起,微信有消息推送进来,提示音响了一次。 备注显示的是秦肆。 乔西将手从傅北发间退出来,却没有打算去拿手机,而是回应着傅北。 提示音又响了一次。 她顿住,伸手想要去摸手机,却被先一步的傅北蓦地抓住手腕,一下子翻身压到床上趴着。 “等会儿——”傅北轻咬着她的耳尖说。 第42章 床头的灯光着实太亮了,将床上这一隅照得清清楚楚,所有暗波流动都袒露无余,暧热在空气中弥漫游动,化作一条无形的绸带,从胸口裹到脚踝,一处都没落下。 小雨飘落,将玻璃窗熏染模糊,水渍凝聚在上面,再缓慢滑落,轻轻触碰一下,就沾上了水。 这个时节阴冷,伴随着一阵一阵的雨,风势渐大,吹得小区楼下的树木轻轻晃动,枝叶沾着细密的雨水,层层交叠,晃动得厉害了,夹在叶子间的水珠就顺着细长的枝干往下流,侵染、潮湿。 昏黄的路灯灯光照着,照出树枝摇摆轻晃的影子,地面泥泞不堪,润湿到泛滥。 天幕黑沉沉,连一点云朵的样子的样子都显现不出来,夜色浓郁无边,天与地交接在一处,密不可分,乌黑吞食着白,像渴得太久了,一点都不放过,不让脱逃。 雨夜的江城静谧而沉寂,所有事物都消弭在这场旷日已久的雨中,密密匝匝的雨点愈下愈大,雨声响落不停。床铺有些乱,乔西已然没有力气,软趴趴地伏在厚实柔软的枕头上,她寻不到着落点,像楼下随风摇动的树木,背后的扶桑花好似越开越艳,红火而热烈,一下又一下地扭动着。 乌发变得有点乱,些许落在光洁如玉的背上,些许拂过白皙的颈间垂落在手臂上,瓷白的肌肤与如墨的发丝对比,衬得肤色更白了。 她动了动腰身,臀部稍稍抬起,平坦结实的小腹收紧,下巴微仰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手抓住床单紧紧攥着,密集的雨点犹如豆大的小珠子,落个不停,愈发狂肆而放纵,侵袭着这一片沉寂的土地。 楼下昏黄暗沉的灯光,随时都要被风雨打灭,摇摇欲坠,与房间内的光亮截然不同。 光线实在太晃眼,乔西很是不适应,许久,终于抬手想把灯关了,结果被拦下。 “别关……” 下了雨,却没闪电打雷,水汽在空气中凝集,雾蒙蒙一片,从窗户中往外看,都看不到远处的景象,只有朦胧氤氲的水雾。 收回手,不由自主地曲起指节,一会儿,乔西合上了眼,还是能感受到面前过于明亮的光,但好受多了。 她的下颚线清晰,颈部线条柔美,甫一扬起,红唇便轻轻张合着,煞是好看,白皙光滑的皮肤使得她像是刚从壳里剥出来的成熟果实,饱满紧实,整个人都透着甜蜜的气息。 耳畔的雨声一直不停歇,连带着绵密的呼吸,好似落到了心上,无限放大,乔西被这些声音侵扰着,不得平静。 不多时,雨渐渐转小,缓慢停歇下来,余留四处的狼藉与凌乱,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十二楼的楼层高,听不到雨打地面的声音,狂风忽然吹动,浸染过大雨的树木不受控制地摇动抖摆,叶子间的水珠猛地落下,将土地浸湿。 天地逐渐归于平静,远处出现一抹白,将交合在一起的天与地重新分隔开。 房间内的灯在这时被关上,黑得什么都看不见。 乔西心头生出空落落的感觉,情动退却过后就是空寂,木然地望了会儿天花板,眼睛久久无神。手机再次响动,屏幕突地亮起,在静谧的夜里尤为刺眼,她偏了偏头,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手机,而是侧躺在一旁的傅北。 这人直直看着她,在她想要翻身去拿手机的时候,把她整个人都拦腰抱住,凑上去亲。 先前是先前,乔西乐意了就让亲,现在不乐意了就不让,便侧开脑袋躲了躲,不过还是晚了一步,薄唇还是挨到了嘴角,微凉和润湿袭来。 “让开些。”乔西推开傅北,全然不领情。 傅北抱着她不放,甚至任由对方半边身子都压着自己。乔西迟疑了一瞬,有那么一两秒纠结,然而还是支着身子把手机拿过来。 “这么晚了,谁找你?”傅北问,当做之前什么都没看到。 解锁屏幕,全是秦肆发的,还以为大晚上的会有要紧的事,孰知只是些无用的消息,问她入冬后要不要去小佛山看雪。乔西半跪坐起来,低眼看了看傅北,就那么坐着先回复消息,回了,再说:“不是要紧事。” 答非所问,直接避开了问题,不愿意告诉对方。 放下手机,由于冷,钻进被子里躺了下去。傅北要搂着她,被推开。 “别挨着,不舒服。” 都那样了,搂一下会怎么,到底是不是不舒服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过了就不认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傅北像是听不懂话,将人勾进怀里,力道有些大,手掌用力按在腰肢后,掌控着。乔西不自在地挣了挣,又被按住,几乎整个身子都紧紧抵着对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分明就是故意的,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 乔西眉头一拧,又忍住,不跟她计较,不动了,良久,感觉到对方的手正在往上攀,就抓住了,记起自己的正事,问:“周家的事,你知道么?” 虽然周乔两家这两年生意往来不算多,但周美荷毕竟嫁进了乔家,周家真出了事,多多少少还是会牵扯到乔建良,且到时候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管,全然置身事外,毕竟夫妻一场。乔西管不着乔建良他们,可不容许周家的火烧到乔家,一点都不行,坐以待毙肯定是不会的,她不懂生意场上那些弯弯绕绕,但傅北懂。 这么做倒不是利不利用,只是问问,何况这件事的起由还是傅北给她提的醒。 乔西再没心没肺,有些事还是拎得清。 傅北对这番问话毫不意外,似在意料之中。 “知道。” “他们找谁走了关系?” 问得可真够直接,拐弯抹角都省了,要是当着其他人的面,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严格来讲周家也不算走关系,上头真要拿周家开刀,那怎么都无力回天,周老爷子不过是让人去探探口风,其它的什么都不敢做,现在上头的意思都摸不准,哪敢轻举妄动,反正现在是低调到极致,尽量减少存在感,慢慢等着。 傅北停了停,修长的手指在她微凸的肩胛骨上抚了抚。触感似有若无,乔西不太自在,躲避似的往她怀里拱,低声轻斥了句:“别动手动脚的。” 方才就不这么说,可真是分得清清楚楚。 “没找关系,只是找人问了问。”傅北回道,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 两人之间短暂地平和了下来,先前还僵持如寒冬腊月的冰块,现在躺一堆谈事简直和谐。乔西的性子就注定了不会低头,太傲,让谁都不好过,可她心底里还是有一条线在,傅北便摸到了那条线,暂缓两人的关系。 乔家不是乔西的软肋,但也能算得上心底里的一处柔软,她不可能坐视不管,尤其是乔建良当年跌得那么狠,如今做生意事事都要小心谨慎。 “那边什么意思,会不会单拎周家出来?”乔西疑惑,压着胳膊十分难受,久了酸痛,她现在身体有点胀胀的感觉,又没力气,就这么躺了会儿,不顾忌地趴傅北身上。 她倒是挺会享受的,一点不管对方的感受,跟没长骨头似的,整个人全压上去。傅北蹙眉,低头,险些碰到她的下巴,乔西向来不太自觉,拢拢被子裹着。 “应该不会,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乔西挑挑眉,想着要真会单拎出来,就打电话提醒一下乔建良,现在是不必了。 “你舅舅呢,这两天有什么动向,帮没帮周家?” 傅北薄唇一抿,心知她今晚是为了什么,半晌没言语,手掌在她瘦削的背后,才说:“他在忙着自己公司的事,顾不上周家,怎么?” 乔西动动笔直细长的腿,说:“没怎么,就问问而已。” 她身子热乎乎的,只比刚刚好些,一年四季都这样,冬天抱着就像天然的暖炉,在这种阴冷的夜晚抱着亦舒适暖和。傅北摸索着,用脸挨挨她敏感的颈间,手往下走了走,她太敏锐,受不住地立即躲开,还不能自控地颤了颤。 “痒……”她缩了缩,“别碰……” 傅北抵过去,凑到她颈间,往上亲了亲她的脸廓。乔西便扬扬下巴,而后又飞快避开,不让继续。傅北揽住了她,不容有任何退缩,兴许是心底里有一种按耐不住的焦躁在作祟,尤其是想到乔西现在的态度,手下就箍得更紧了。 乔西半是承受半是抗拒,终究还是挡住了她的另一只造次的手,却不料对方早已预料到,在抵挡的时候扣住了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用力地扣着不放开。乔西抽了抽,没能抽开。 “乔西。” “嗯。” “就这些事么?”傅北问。 乔西不喜欢这样被桎梏着,不知道她想干嘛,于是想也不想地回道:“就这些。” 有那么一瞬间,傅北僵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她真这么绝情,先前再怎么亲密无间,甚至乔西主动献吻,以为今天会有不同,其实没有,乔西现在就是无事不找人,找人必有事。 说白了,今晚就是为了问问这些事,适才的种种只是顺带而已。乔西好似压根不在意,真没血肉一样,之前那会儿能轻易就做了,现在亦能毫无芥蒂,仿佛只要她高兴她愿意就行,无关是否在乎和真心。 随即,还是恢复如常。 搂紧这个没心的,傅北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鬓发,再记起秦肆这个人,便有些用力地揉了揉乔西,想要移过去寻乔西的唇。 “周末有空吗?”她轻声问。 乔西知晓她要干嘛,往被子里缩了些,成心不让碰到,“干什么?” “我订了一家餐厅,一起吃个饭,行吗?”傅北松开了她的手,摸到她的脸侧钳着下巴,不让她再躲闪。 乔西直接拒绝:“没有空。” 可惜嘴上拒绝了这个,却躲不过接下的吻,傅北用力把她制住,几乎没留给她反抗的余地。乔西唔了一声,一来气,挣扎了两下,然后抬起手捶打她的肩头,然而对方无动于衷,发了狠要深深索取这个吻。 外头的雨彻底停了,被洗刷过的天地格外清新,凉意在黑夜中蔓延,远处的灯光昏暗,孤零零的,晚上这时候全小区的人家都歇了灯。 一夜沉静到天明。 醒来的时候,某人并没有离开,这还是头一回,乔西还以为她会自己走,结果动一下就碰到了旁边的暖热身子。 衣服乱糟糟落在地上,不知何时掉下去的,两人的贴身衣物正好落在一处。一睁眼,乔西就瞧见了,登时感觉哪里怪怪的,甫一偏头,发现傅北早就醒了。 “早。” 乔西没有吭声,红唇都快抿成一条线,看都没看一眼,只问:“你怎么还不走,今天没课?” 傅北从背后抱住她,“下午才有。” 天亮了,从床上就能看见沾满水雾的玻璃,亮光从外面照进来,今天依然没有太阳,应当是个阴天。 乔西懒散,没打算马上起床,就这么侧身背对着躺下,合上眼睛,不管身后的人。 但很快,颈后便传来润湿的温热感。 . 傅北中午一点才离开小区,乔西并没有留她吃饭,连一句有一丁点挽留意思的话都没有,下午还有课,必须回学校。 下过雨的江城清新而自然,到处都充斥着水汽,这个时间点正值午休,江大校园里空寂,回校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邱主任。 邱主任办公室里还有另一位客人。 撞见那一刻,秦肆眼尖地捕捉到傅北锁骨一侧的微青痕迹。 第43章 那是昨晚留下的,前两次乔西受不住时弄的,傅北从不阻止这些,都任由着,乔西情动时亦完全不顾忌,两人只有在这种时候最契合,将平时的冷淡都化作似火的热切。 因为一离开小区就来了学校,还没来得及仔细收拾,已经尽量遮挡住,但还是被看到一点,好在邱主任并没有发现。 新老师上任要做的事情杂多,各种流程都要走一遍,公家的事业单位就是如此,得按章程来办。傅北今天过来盖章,晚些时候还得去交文件,不成想会遇见秦肆。 秦肆也是江大学子,准备给母校捐款,被邱主任请过来坐着面谈。 邱主任为人和善,见谁都笑眯眯的,知晓面前的两个都不能得罪,还泡了壶上好的龙井茶,一面招呼地说:“傅老师坐这儿。” 又一面相互介绍。 秦肆面上冷淡淡,眼皮子一掀,连站都没站起来,明摆着不给面子。 傅北在人前还算知礼,声线清冷地喊了声:“秦小姐。” 邱主任有些尴尬,一眼就能看出来面前的两人不对盘,都不知道该怎么缓和气氛,他干笑了两下,把热茶推到两个人面前,连连说:“喝茶喝茶,最近天气凉快,喝点热的。” 对着坐,邱主任仍旧看不到傅北被衣服遮挡住的锁骨,可秦肆坐在她旁边,稍微一偏头就能瞧见衣服下的暧昧痕迹,足以见得昨晚的状况。傅北这种人,一看就不是滥情的,太自律太克制,对象是谁很明显,不用猜秦肆都能想到,何况昨晚自己发的消息乔西至今没回复。 捏着椅子把手,秦肆的指节都发白,隐忍不发,面上的神情晦暗,随时都快爆发,不论邱主任说什么,她都一概不应答,偶尔才嗯一下。 秦肆和乔西一样,太傲气,甚至更上一层楼,她性子过于孤高不羁,不把身边的人或事放在眼里,以为什么都可以掌控,以至于在几年的相处过程中,即使对乔西有了别样的感情,也从不表现出来。她都不关心乔西,更不清楚原来乔西以前心里是有人的,直至上次在奶茶店遇见傅北,她才乱了阵脚。 乔西对别人都不是那个样子,独独对傅北会外露情绪,过于直白。 面前两个煞神,一个白一个黑,邱主任几近硬着头皮说话,见秦肆都不理会自己,便渐渐转而跟傅北谈,麻利把章盖了。 傅北没闲聊的心情,盖了章,婉言先离开。 办公室只剩下两个人。 秦肆瞥了眼远去的高挑身影,细长的手指摩挲着瓷白的茶杯,眼里的沉抑加深两分,掀起眼皮子看看邱主任,冷硬着声音问:“邱主任,刚刚那位傅老师,教哪个年级哪一科的?” 见她终于主动发话,邱主任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里念着可别把捐款搞砸在自己手里。 “傅老师现在教大一的高数,她刚刚来,学校派的教学任务不多。” 秦肆若有所思点点头,倒不过多询问傅北的情况,三言两语扯到捐款事宜上。 . 七井街。 正值工作日,加之昨夜下过持续不断的小转大雨,今天街上的人流量比平时低,乔西慢悠悠出门,去周边的店里随便吃了点东西才回店里。 昨晚太过放纵,现在大腿内侧总是酸涩,腰背也酸,她有点疲惫,觉得乏累,回到店里又睡了半个小时的午觉,起来后洗了把冷水脸提神。 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眼眸里透着疲乏,可面色却红润,尤其是嘴唇,红得跟上火了一般,水润润的。她拍了把脸,不知怎么地,突然记起早晨起来洗澡收拾,也是这么站在镜子前,当时什么都没穿,胸口处的痕迹简直骇人,一大片一大片,都没一处好的。 傅北不会把这些痕迹留在能一眼就看见的地方,全留在隐蔽处,起先那两晚还算收敛,昨晚不知发什么疯,故意这么干。 那会儿乔西都没在意,以为不会太显眼就没拦着,孰知成了这样,暗暗在心里骂了对方一番,不解气又无奈,平复了半分钟心情,低头再洗把脸。 今天店里没生意,就先处理之前的单子,天空阴沉沉,一直没有太阳,乌云遮蔽在上面,看起来随时都会再下一场雨。 风大,凉快,吹得街道上的叶子到处飞卷。 忙活了两三个小时,一份外卖订单送进店,是一份热粥,是谁买的再明显不过。乔西觉得她有些烦,但还是把粥喝了,正好懒得出去买吃的,闲暇时刷刷手机,想起自己早已把对方拉黑,便搁下手机。 粥还没喝完,赵拾欢发来一条消息,问今晚有空要不要一起吃饭,有认识的人一块儿。 赵拾欢最进退有度,这阵子忙完才想起乔西,约出去吃饭怕被拒绝,都要附带几个所谓的共同认识的人,然而乔西不喜欢大院那些所谓的“朋友”,跟这些人一点都不熟,想了想,委婉拒绝了,说自己今晚没空,店里有一堆事要忙。 对方许久没回消息,约莫一个小时后回:【那下次有空再吃。】 乔西象征性地客套几句,大致问一下近况。 赵拾欢似乎很忙,忙得连回消息都没时间,简单聊了两分钟就再也没动静了。乔西知道她最近正在奔波工作,听说天天都在搞应酬,忙得影儿都看不见,便识趣不打搅。 从小到大,三个人里,赵拾欢都是最迂回的那个,她对谁都好,性格大方,正因为如此,明明该成为最不受束缚的那个,长大后却截然相反,不论做什么都依照既定的人情世故来办,心思内敛。 乔西一点没在意,回完消息就忙自己的事,不料还没到晚上就等来了秦肆。 秦肆跟往常没区别,还是老样子,一来见她认真在低头画图,就没立即打扰,而是径自去休息间拿喝的,出来时还给乔西拿了罐可乐。 “怎么又过来了,有什么事?”乔西问,仍低着头画图。 目光从她颈间和锁骨掠过,秦肆单手拉开易拉罐,随便找了张凳子挨着坐,“没事就不能过来了?” “可以。”乔西回道,笑了笑,拉开饮料喝了口,又放远一点避免不小心打倒了会打湿图纸,看看一旁的人,问,“你自己没事做吗,这一阵总是过来,马上要入冬了,不出去滑雪?” 秦肆的爱好之一就是滑雪,往年的这个时候已经在准备去瑞士或者日本了,今年似乎一点要出去的打算都没有,乔西不免好奇,以往可是雷打不动天塌了都要去的。 “你想去?”结果秦肆问。 她眨眨眼,偏着脑袋瞧去,“我不怎么会,摔了就惨了。” “我可以教你。”秦肆说,毫不迟疑。 愣了愣,乔西感觉今天的她怪怪的,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对自己从没这么好过。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异常,秦肆敛了敛情绪,解释说:“我今年还没找到人一起,你要是想去也可以,教你纹身都能教,多个滑雪就当顺带了,反正你那么笨。” 语气真够勉为其难的,带着几分不情愿。 这才是她平常的样子。乔西哂道:“算了,出去还要办签证,太麻烦了。” 这句话不知戳中了哪个点,秦肆眼眸一暗,随即恢复,“交材料上去就行了,有什么好麻烦的。” 乔西用心画图没管她,亦不多谈这些,还是不愿意去,她本就不喜欢滑雪什么的,何况要出国,再者已经答应了唐艺过年要一起吃饭,而且跟秦肆出去旅游,真不敢想会是什么样子,对方那个暴脾气怕是得气一路,感觉还是不适合一起出游,换成唐艺她还会考虑考虑,毕竟跟唐艺合得来。 秦肆不死心,问:“真不去?” 她婉拒:“再看吧。” 秦肆没了声,眼神几番变化,站起来后,一个不经意间,脸色变得难看无比。乔西穿的衣服领口比较宽松,她正伏在桌子上画图,难免会低头弯腰,站在旁边就能看到些许领口里的光景,那白嫩柔软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痕迹着实惹眼。 傅北留下的东西一点都不少,占有与侵入的痕迹都快刻入骨子里。 阴天光线不够明亮,乔西顺手将灯摁亮,不曾发现旁边的人的异常。 直到秦肆压着情绪问了句:“昨晚去哪儿了,不在家?” 一提到昨晚,乔西难免生出两分赧然,不过没表现在脸上,手下顿了顿,下意识要解释一下:“在家,昨晚下那么大的雨,不回家还能去哪儿。” 听到“在家”两个字,秦肆抓紧易拉罐,眸光晦暗不明,脸上有些漠然,“那后面怎么不回我的消息,今天都没回,在家里忙什么?” 问得这么细…… 那时回了之后秦肆又发了消息,可乔西没能回复。 记起昨晚的场景,乔西紧了紧手,摒除掉心里那些杂念,干巴巴回道:“没事做,就早点睡了,还能做什么。”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过秦肆,更别说与秦肆对视了,她就这毛病,心里发虚就不敢直视其他人。 旁边人许久没出声,久到她都回过神了。 刚要偏头看去,秦肆只是抬手帮她理理散乱的耳发,又轻又低地说:“画图吧。” 她不由自主想避开,不让触碰,却被按住了肩头。 . 时间到傍晚时分,天上的乌云滚滚汹汹地翻了几回,昏暗将整片大地都笼罩住,不多时,一场断断续续的小雨袭来。 因为正在下雨,街上到处都没什么人,大学城都没多少学生在外面晃悠。一下班,傅北就回去了,在书房里对着电脑处理事情,她一向效率高,可自从雨开始落下后,就有些分神。 兴许是想起昨晚那些缱绻往事,心头有点烦躁,做事没头绪,不自觉地就点了一支烟。 还没抽两口,烟就烧了半支,二指夹着烟身点了点,抖落烟灰,在猩红的火星子中,思绪蓦地飘远,总是会想起乔西。 昨晚愉快又不愉快,两个人都在享受沉溺,可不曾真正地相互敞开过。 第二次的时候,乔西伏在她肩头,双腿半跪着,一直紧紧抱着她。傅北像哄小孩儿一样,耐性十足,“放松些……” 乔西抵在她颈间,轻轻喊了声:“傅北——” “嗯。” “傅北……”她还是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空气像会流动的水,卷噬着她俩,傅北想打开乔西的心扉,可无济于事,乔西不愿意,她将自己牢牢包裹住,不让触碰。 当时的雨比现在大些,淅沥没完没了。乔西定然是有感觉的,不然不会那样,可傅北再也摸不准她的心思,她不再是当年那个会把所有情绪都表现在脸上的小姑娘,不会那么顺从乖巧,会因为一点点亲密的触碰就把自己完完全全舒展开,把心里最深的最柔软的地方露出。 烟快烧到手指,温度高得灼烫,一恍神,傅北再抖了抖烟灰,而后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面前的电脑界面就没换过,打开是哪样现在就是哪样,她现在没心情去顾及这些,背抵着椅子缓缓精神,合上眼,休息一会儿。 身心都暂且放松下来时,莫名其妙的,想起那一年也是这么一个雨夜,乔家没人,就乔西独自留守,时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她在房间里刚洗漱完,站在窗口就瞧见了斜对面亮着灯的房间。 乔西就站在窗口,穿得单薄,趴在窗台上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她一怔,还没回过神,小姑娘突然跑进屋里,接着灯熄灭了,不多时两家之间的路上出现一抹飞快跑动的身影。 第44章 乔西太焦急了,连把伞都没打,一路淋着雨跑过来。 由于天气阴冷多雨,傅家的其他人早已回了房间,楼下只有帮佣在,没人会拦着,她匆匆往二楼跑,见房间门是开着的,而傅北就站在里面,便冲过来抱住对方的腰身。 小姑娘太用力,两条细细的胳膊死死勒着傅北,生怕人会不见了似的。 “明天不上课吗,怎么回来了?”乔西微仰着头问,还是那样抱着,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 十六岁的女孩子跟雨后春笋一般长得快,纤细的身形,微鼓的胸口,如玉的肌肤柔嫩,全身都流露出青春鲜活的气息。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很黏傅北,只要傅北在家就立马过来,有时还会到江大去找人,其实今晚早就发现了傅北在家,只是不好意思太早过来打搅,就孤零零在窗台后守着,刚刚见傅北已经回房间了便急匆匆跑来。 她不太老实,不仅抱着不放手,脑袋还抵在对方身上蹭,不过把握住了尺度,不至于太越距。 傅北僵了一瞬,随即拍拍乔西的背示意放开,可乔西置若罔闻,像是完全不懂,还用脸挨了挨她的颈间。 “明天上午没课,回来看看。”傅北说,纠结了片刻,还是没把人推开,而是抬手揉揉乔西的后脑勺。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都不跟我说。”乔西抿抿唇,知道自己说这种话不太对,有点不自在地别了别头,又添了一句,低低呢喃,“不然明天你又走了……” 少女矜娇,放不下身段说直白的话,使小心思都遮遮掩掩的,得到一点回应就差把尾巴翘上天了,后知后觉门还开着,脸上一热,赶快放开把门关上。 傅北就这么看着,当她再次要亲近时,恰恰错开,倒了杯热水递来,不回答方才的问题,转而柔声问:“冷不冷?” 气温低,天还下着雨,穿这么少不冷才怪。 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薄款睡衣,乔西摇摇头,“不冷。” 脸色都微白,鼻头有点红,还不冷……傅北懒得拆穿她,把热水杯子塞进她手里,搬了张椅子让坐下。乔西大大咧咧的,一下子坐着,接过杯子就喝,嘴里不消停,问法忒多,说着说着就把腿曲叠起来,将脚丫子放椅子边上,简直坐没坐相。 她习惯了!了,还用一只手抱着腿,温顺柔和地盯着傅北,眼都不眨一下,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脸皮厚得可以,就这么耗着时间不走,大有要留在这边的意思。 乔家两口子长期不在家,有时回来了都只有一个人在,乔西不愿意回去也正常,只是赖在这里也不行。傅北坐对面,不慢不紧的,握住她的脚踝将腿拉下来,规正小姑娘的坐姿,十分有耐心,“家里没人?” “他们在公司里,明天才回来。” 脚踝被攥着,有点痒,乔西却被缩开,明明就是一个简单无奇的举动,时间持续不过两三秒钟,她心头倏尔一紧,鼓胀胀的,好似被忽而充满,一股热意在心口直冲冲地乱窜,莫名有些羞赧可忍不住想要再多多接触。对方松开后,她心里生出空落感,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脚,然后不着痕迹地用腿挨着傅北。 傅北察觉到,愣神片刻,稍微挪开些。 乔西便不好再靠近,心头的失落油然而起,但仅只一瞬间,失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是希冀与小心,她捧着杯子故作掩饰地喝了一小口水,抬眼看看傅北,发现这人亦在瞧着自己,不知怎么了,悸动四处乱撞,惊得她手下一紧,双手无所适从地抓住杯子,害怕被看穿旖旎心思。 然而是她多想了。傅北什么都没做,看了两眼移开视线,细细询问了些有关学习的话题。 一说到学习乔西就头疼,越往上读越吃力,尤其是周围的人都卯足了劲儿读书,一个个恨不得能把书吃了。江城国际相对于普通公立私立学校而言,教育资源要好得多,光是师资配备就超出一大截,家境一般的孩子拼命地学,家庭优渥的孩子大部分都不是电视里演的那种纨绔子弟,所有人都知晓学习的重要性,大家都在不遗余力地读书,乔西也是,可她再怎么努力就那样了,乔妈经常因为学习训她,每每谈到这些就是各种喋喋不休的教导。 乔西跟从小到大都成绩优异的傅北没法比,聊起这些就焉头耷脑的。 以为傅北会跟自己说教,孰料对方只是说:“读书不是必要的出路,你也不需要。” 她怔住,没料到会这么说。 “每个人都有适合的领域,不一定局限于读书。”傅北继续说,口吻认真不作假,不像是故意这么说来安慰人,顿了顿,难得温和地帮乔西理理裹在一!起的衣领子,“以后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没有喜欢的事。”乔西说。 傅北没有立即回答,收回手,才说:“以后就有了。” 似乎是成心的,乔西问:“那以后也没有呢?” 傅北并不会解释宽慰太多,长眼一掀,反问:“你怎么知道没有?” 分明是一句问话,语气却那么笃定,乔西立时笑了笑,不知道在傻笑什么。 这一晚她死缠烂打不肯离开,找各种借口,像听不懂人话,最后如愿留在这边,傅北让她去客房睡,她不愿意,支支吾吾半天就是要在这里,还再三保证一定乖乖的,不会闹腾打扰傅北。 傅北本不该留下她,可还是留了。 乔西侧着身子躺,胳膊都被压得发麻,有点酸痛,但不敢乱动,因为傅北早已闭上眼睛,可能已经睡着了。 沉郁的夜色让她想起了许久前的场景,江大后门灌木丛里凄厉的猫叫,当时她还傻愣愣跟傅北说,好奇得很,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傅北会拉开自己让别乱看,有时候会发出叫声并不仅仅因为痛苦,还有别的,太情难自禁,是欢愉到极致的痛苦。 还有那两个亲密的女生……乔西终于搞懂了,青春少艾时期的女孩子总是懵懂纯净,一旦有所疑惑,就会锲而不舍地去探查,有些东西书本上没有,社会亦对其三缄其口,要弄明白不容易。 十六岁正是悸动迸发的时期,多少男生女生爱意萌芽,开始了第一次早恋,乔西的青春期与众不同,怀疑、羞涩,头一次接触到相关的知识时,整个人都是懵的,面红耳赤如煮红的虾子,脸上热烫,心里亦热烫,羞耻感久久不能消散。 两个女人,原来也是可以那样的。 有的东西就像围堤里的洪水,一旦决堤就势不可挡,排山倒海般侵袭卷噬而来。 乔西定定看着傅北的侧脸轮廓,纠结迟疑许久,还是挪过去挨着。 傅北没睡,早就察觉到她在旁边动来动去的。 挨了一会儿,乔西不满于此,又试探地抱住傅北的手臂,她太大胆了,知道对方肯定会警觉,可还是那样做,似乎有恃无恐。 傅北紧了紧手心,没睁眼,什么动作都没有,装作若无其事,小姑娘得寸进尺地再靠近些,几乎压着她的胳膊,抱住不肯松手。如果乔西这时候及时打住,不那么贪心,傅北还可以继续装睡,然而她太放肆了,都快将傅北的胳膊拢在怀中,还摸索着去寻傅北的手,缓慢摸到了,胆大地将手指扣进去,与之十指紧握。 窗外绵密的雨点,滴答滴答,落得更密集了。 “睡觉,不要乱动。”傅北低声道,曲缩起修长分明的指节,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 乔西猜到她会醒,双颊热得厉害,好在有黑夜的遮挡不会被看到,不过一点懊悔都没有,听到傅北说了话,反而破罐子破摔了,厚脸皮地抵过去,小声说:“睡不着,现在还太早。” “明天不去学校了?”傅北问,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没有排斥的意味。 傅北斜眼看了看依偎在怀里的女孩子,到底无奈,推开不推开都是难题,今晚就不该把人留下,可现在大半夜的睡都睡下了,总不能将人送回去,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动作,放任她了。 乔西动动身子,知晓这是默许,见对方不再吭声,亦老实规矩不再说话,扒着她的胳膊拱了拱,然后再也不乱动。 雨夜偏冷,风裹着细密的水珠不断飘打,温度一点点下降,这种天气适合睡觉,渐渐的,在舒适的被窝里躺久了,乔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她睡相不老实,时不时就动一下,下夜里忽然就蹬了下腿,或许是感觉到冷,潜意识就往温暖的地方摸。 傅北僵直了身子,想把人推开但担心将她弄醒,这么晚了,想了想,还是没有。 小姑娘身形太瘦,与小时候全然不同,瘦得背上都能摸到脊骨,她睡着的时候全部放松下来,丝毫没有戒备,瘦长笔直的腿就搭在傅北身上勾着,头发太长,霸道地与傅北的乌发缠绕在一处,她还抓着傅北的衣角,!紧紧攥着。 呼吸绵密,不断地侵扰,搅得人心烦意乱。 乏累地阖了阖眼,傅北想稍微推开一点点,不料刚一动,乔西就更加用力地拉住了自己的衣角,无奈,只得保持原状侧躺着。 之后不知何时睡着的,睡梦中梦到被什么纠缠住,挣脱不了,感觉有重物压制着自己,往颈间不停地拱,连呼吸都不顺畅了,整个人都憋得难受。 她拧了拧眉,瞥见外面的天依然黑沉,摸到手机一看才五点多,一整晚都没睡几个小时。 乔西倒是睡得舒舒服服,应该是被弄醒了,但睁不开眼睛,反而把傅北扒拉得更紧,耍赖地贴紧,无意识地往对方身上拱,用倦懒的声音轻轻喊:“傅北……” 没有回应。 傅北睁着眼,却一声不吭,只偏了偏头。 雨水洗过的天地干净,一切都是清新。 这一天傅北上课时走了神,心不在焉的,专业课老师严格,点了她的名字。 “上来推导一下刚刚讲的公式。” 一个简单的二项式几分钟才推出来,老师俨然不满意,当着整个教室的同学训斥一番。 乔西却截然相反,或许是因为前一晚的那席话,让她突然醒悟过来,学习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整个人就轻松了不少,学起来压力亦不似从前那么大。压力变小,担子就卸了下来,一学期周末竟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班级成绩排名竟然一跃居中。 这一年冬天又下了雪,纷纷扬扬比上一次的雪还大。 在读大学的赵拾欢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这边找乔西,她带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都有,很多玩意儿在江城都可以买到。 “这才多久没见,乔乔长高了很多啊。”赵拾欢还是老样子。 算来,已经快半年没有见过面了,赵拾欢考取了的大学,现在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不过对着乔西仍旧不正经,一见面就把人搂抱住,使坏似的捂怀里不放,逗得乔西满脸通红。 那时候乔西对自己已然有了一定的认识,对这种过于热情的!的招呼方式不适应,别扭地挣开。 “还害羞么?”赵拾欢好笑,不客气地揉揉她的脑袋。 乔西喊了声:“欢姐姐。” 当时傅北就在旁边,瞧见赵拾欢过分亲密而不自知的一举一动,眉头微蹙,可到底没阻止。 乔建良两口子几乎不搞家庭旅游,乔西平时也没两个朋友,长这么大出远门的次数不多,她自然是心动的,然而不等纠结完毕,傅北突然开口:“这次放假要放多久?” 问的赵拾欢。 赵拾欢还等着乔西回答呢,闻言,怔了下,看过去回道:“个把月吧,寒假都差不多,反正过了元宵再走,你呢?” “也是。”傅北说,恰恰站在两人中间,把乔西护在后面,“十七才开学。” 赵拾欢的归来打破了两人原本的相处局面,她时常过来找乔西,有时一待就是半天,偶尔还会腆着脸留在乔家吃晚饭。乔西不懂拒绝,也不会拒绝,一顿饭而已。 不知不觉间,竟慢慢和赵拾欢联系更多,有时候一天都不会去隔壁傅家一次,即便要去,也是跟赵拾欢一起。 老太太总说她们仨儿关系好,从小就能玩到一块儿,是好事,年纪再大些以后就相互有个照应。 比起在家里面对乔建良和乔妈,乔西更喜欢这样的日子,不用直面支离破碎的家庭关系,每天开心愉快,虽然也没做什么。 傅北还是原先那个样子,不过和赵拾欢好像没有以前那么要好了,相互之间莫名就生出一段距离。赵拾欢单独去过傅家两次,两人曾经无话不谈,可现在几乎没有要聊的,几句话就冷场。 真正的转变是在去恒温游泳馆那次,赵拾欢耍宝,大冬天非得去游泳,在郊外包了一家豪华私人游泳馆,叫上一众熟识的人去。 乔西就在其中,她以为只有三四个人,便同意了,孰知一去就见到了讨人厌的周佳琪。 自从进入高中学,她跟周佳琪就鲜少碰见,平!时各家有聚会也是能不见就不见,这些年两个女孩子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大。本来乔西不愿意跟周佳琪一般见识,可对方实在讨厌,好似自己欠了她一般,一见面就暗戳戳损两句,嘴里吐不出好话,偶尔还会搞小动作,譬如上回在一个聚会上,她“一不小心”差点把红酒倒乔西裙子上,最后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仇人”相见,周佳琪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下巴都快扬上天。 乔西目光都不斜一下,兀自进换衣室换泳装。 她不愿意和这些人一起,换了泳装就自个儿待一处,坐在泳池边玩水。 周佳琪不知抽什么疯,在池子里游着游着就带一堆人过来,面上热情礼貌地喊她下水。 “乔西,你一个人待在那里,是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吗?下来玩呗,都是认识的,有什么不好意思。”一番话说得,表面善解人意,实则暗指乔西不给面子不合群。 果然,周围一群人听完,脸色各异,乔西确实一直都不合群,不跟其他人多交往,性格孤僻不开朗,不懂为人处事那一套,还有点难相处。一群人没一个帮着解围,也没一个叫乔西下去,就那么围堵着。 乔西脸色不变,顺应地说:“怎么会,正打算要下来。” 原本是要直接下去的,然而始料未及,周佳琪竟拖了她一把,乔西不曾防备,手下没撑住一下子被拖入水中。水的压迫感瞬间袭来,在短暂的入水挣扎中,难受的窒息感使得她分外不舒服,所以当浮出水后,她火大地推了周佳琪一把。 推得很用力,不遗余力地厌恶发泄出来。 冲突往往就是在一瞬间产生的,周佳琪可不是省油的灯,撞到池边感觉背后一痛,立马气冲冲就要扑上来。 “你有病啊!” “好心好意叫你,不领情还打人,你是不是孤僻久了脑子有问题?” 周佳琪火气大得不行,两句大声的骂直接把其他人都吸引过来。 傅北和赵拾欢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而后做了完全相反的抉择。 第45章 各人性格不同,在面临突发事件时的反应自然不同,依照赵拾欢一贯的处事方法,她没问是非对错,而是在中间打圆场劝和,给双方台阶下。 从理性方面来看,这是最正确的。 周围人一直持旁观态度,没人插手,不关心谁会委屈。 他们亦从来不在乎对错,在一个重利益的圈子里浸淫久了就会变得麻木,做的一切都与利益挂钩,譬如现在,他们不会帮任何一个人,安静围观全过程,因为不论帮乔西还是周佳琪,都可能得罪任中一家,而保持沉默则不会。 周佳琪似乎早料到会是这种解决方式,所以有恃无恐,赵拾欢在中间劝和时,她表现得十分大度,懂事中透露出委屈,好似真是乔西不对。 “好了好了,多大点事,你们两个小女生一人让一步,今天都是出来玩的,别不开心。”赵拾欢说,往乔西那里靠了些,抬手想摸摸乔西的脑袋,可对方躲开了,她一愣,手僵在原地。 周佳琪这种人生活中可真是太多了,从不觉得自己做事有问题,受不得一点憋屈,以为所有人都围着自己转,现在听到赵拾欢的话,她斜眼瞧了瞧乔西,眼神中带着一闪而过的轻蔑。 捕捉到那眼神,乔西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她浮在水里,感受着晃动的水流,长腿在底下划了划。 傅北就在她后面,暗暗托了一把,引她扶着岸边。 乔西单手扒着池边,冷静得不像话,睨了周佳琪一下,又看了看其他人,沉声说:“是你先拖的我,刚刚我差点溺水了。” 别人下水的时候突然过来拖一把,不是蠢,是真的坏,得亏乔西水性好,换个水性不好的来,指不定就落水底了。 “你的好心好意就是这个?”乔西说,眼里没有温度,她头发全湿了,全部搭在后面贴着光洁白皙的背,眼神锐利,直直盯着周佳琪的脸,睥睨着。 周佳琪脸色一变,辩解道:“什么拖,只是拉了一下,大家都看着呢,你别乱说!” 乔西不想废话,简明扼要地说:“跟我道歉。” 平时周佳琪再怎么作都忍了,但这次不行。 “跟你道歉?”周佳琪一脸不愿意,看看周围,硬气低说,“凭什么?” 然后乔西用行动告诉她凭什么,拽着人直接往水里拖,让周佳琪也体验一下。 不过没有真!真下狠手,没将人完全拖进水里。 然而周围的人都吓到了,谁能想到她会做出这个举动,连跟前的赵拾欢都傻了眼,立马过去抢人,赶紧把周佳琪扯出来。周佳琪吓惨了,出水后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哆嗦了下,又哭又闹的,扒在赵拾欢怀里泪眼涟涟。 乔西又被推了一把,只是这回没有撞到池边,而是被后面那人一手勾着,箍在怀中不让动。 “放开。”她执拗地说。 傅北没有放开,而是将她搂抱着。 “听话——” 傅北搂住她说,在水里柔柔贴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这么多年,如此明晃晃地护着还是头一回,这人自始至终没有插手,可一开始就选择了立场。 小姑娘偏执不低头,冷冷看着周佳琪哭闹。 至于其余人,先前不会帮乔西,现在也不会帮周佳琪,不会有一丝改变,不过围观了一场戏而已。 闹了一场,是傅北把她带出泳池。 乔西不曾解释一句,脸上没半点委屈,只在傅北带她进换衣室后,在狭小封闭的空间里蓦地一下子抱住傅北的腰。 她身上湿漉漉的,还在滴水,一进换衣室面上就染上些许颓和失落,可不再像小时候那般死倔,将脸抵在傅北颈间,钻进怀里不肯松开。 傅北顿了顿,迟疑半晌,还是将手放在了她细瘦的腰后,另一只手安抚地掌在她背后。 许久—— 乔西动了一下,闷声道:“我不喜欢他们……” 傅北薄唇阖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安慰地说:“我知道。” 怀里的人一顿,把她抱得更紧了。 “周佳琪故意拖我的。” “嗯。” 十来岁的女孩子,终究还是不够沉稳,以暴制暴肯定不对,可傅北什么都没说,有时候谁对谁错并不重要,抬手摸了摸乔西的后脑勺,再添了句:“不用管她,没事了。” 从这一天起,乔西渐渐与赵拾欢淡了,倒不至于绝交,就是关系不复从前,中间总隔着距离。乔西还是一如既往地跟赵拾欢相处,只是没有那么亲,也不会专门为赵拾欢做什么,就像对待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这就是公平,选择的同时亦会被选择。 赵拾欢想不通,跟傅北单独处一块儿时,问:“你说,我是不是!得罪乔乔了?” 傅北不点明,只道:“那是你的事。” “该不会是因为游泳馆那次吧。”赵拾欢懊恼,“我推了她一下,然后记仇了?” “不知道。” 傅北垂眸,往外望了眼隔壁的房子,乔家的大门紧闭,今天一个人都没有。 赵拾欢叨叨个没完,大概是真后悔,和事佬难做,顾得了一个顾不了另一个,可她终究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只当乔西是小孩子心性。 直到新年伊始,赵拾欢和乔西的关系都不曾缓和过。乔西总是晚上过来找傅北,有时候会赖在这边睡,她不会打搅傅北,轻手轻脚的,偶尔不等傅北做完事上床,她就早早睡着。 到第二年炎夏,乔西与周佳琪彻底闹崩,原因是乔西动手打了对方,周佳琪哭得声音都哑了,闹得整个大院人尽皆知。乔妈为此气得不行,不问缘由就狠狠收拾了乔西一顿,乔西连一滴眼泪都没流,硬气地站在院子里,倔犟地任乔妈打,之后还是老太太过去拦着。 夜里,小姑娘凑过来挨着,主动说:“周佳琪先惹事,她骂我。” 傅北没问这些,想起白天乔妈下那么重的手,问:“痛不痛?” 乔西一时没反应过来究竟问的什么,理解错了,回道:“她还手我都躲开了,没被打到。” 看起来全然不在意被乔妈打了。 “下次离她远点,别让阿姨知道。”傅北说。 乔西这才明白,拧了拧身子,嗯了声,一会儿,补充说:“我妈没用力,打得不痛。” 乔妈可是用荆条打的,哪可能不痛,傅北默了片刻,还是抬手给她掖了掖被子。 那段时期,赵家已经在计划要北上发展,赵拾欢给乔西又买了一堆小玩意儿,乔西收下礼物,客客气气的。赵拾欢不太高兴,心知已有了隔阂,在与傅北闲聊时,笑着调侃:“乔乔脾气挺大的,这都记半年了,还不消气。” 一件小事乔西都那么在意,何况后来的不辞而别 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将电脑关上。 顺手将今天新买的电话卡上到另一个卡槽里,按下早已熟稔于心的号码,思忖了良久,还是没打。 夜深时分,等处理完工作,!,傅北才进浴室洗澡,身无余物躺在浴缸里,两条长腿交叠放在另一方,躺在里面,肩头上的咬痕在水下清晰可见,她轻吸了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着。 溢满的水晃动,不断地流出,浴室里热气缭绕,玻璃镜子上积盈起水雾,变得模糊不清。 她有些乏累,兴许是最近压力太大,整个人松懈不下来,在水里躺了几分钟,没有一丝赘肉的性感长腿分开…… 水波轻漾,随着起伏溢出,在地上缓缓流动,流进一角的地漏里消失不见。 江城的晚间新闻播报了保健品相关的通知,果不其然,上面从健康问题入手,用两家质检不合格的小公司做典范,再引出最近的天价骗局事件。 周家没在电视新闻上被通报,还算幸运,不过在网上的通报名单里赫赫在列,夹在一堆名字中间,周家的生意自是受了打击。 可能是运气背,也可能是同行要找挡箭牌转移视线,有小道消息流出,扒周家的老底,把各种虚的实的东西往网上发。 网络最不缺凑热闹的人,尤其是那些喜欢搞“阶层”矛盾的,有人带节奏周家搞特权,明明出了问题却一点没事,这可点燃了某些愤愤不平的网民的怒火,把高度上升到不整垮周家不行,更有甚者把周家旗下的公司都一一扒出来,反正闹得不可开交。 网上的闹剧只持续了两天,热度逐渐降下去,这事就此翻篇。 晚上,傅北十点多过来,面上带着倦怠的神色。 乔西刚刚看完剧,见她来了没半点表示,问都不问一句,直至躺床上了,手反撑在身后,倏尔想起什么,才开口说:“没那个了。” 早就用完了,没买新的。 傅北抚着她的脸廓,低头吻了吻她敏感的耳后,把人拢在怀中,低声说:“上一次不也没用。” 乔西忍不住缩了下白皙的脖子,往后躲了躲却不是真躲,反而抓住了傅北的衣角,“还没洗澡……” 对方直接将她抱起来,朝浴室中走。 第46章 与以往不一样,这次浴室里只开了小灯,橘黄的灯光溢满整间浴室,暖热舒适,光线不够明亮,当热水散发出水雾后,昏黄就成了最勾人心弦的颜色,照在柔嫩的肌肤上,将整个身子都染出一层诱人的蜜。 花洒流出的热水打在光滑圆润的肩上,倏地打湿大半个背,水从肩头缓慢往下流,淌过脊背线,再是挺翘紧实的臀,修长笔直的腿,精致的脚踝……湿冷刚降临的时节,周身被暖和的热意包裹,便格外舒服。 在流动的水下站定,乔西经受着热水的冲刷,扬扬天鹅颈,光洁的下巴稍微抬起,红唇轻轻张合。 缭绕的雾白水汽蒙蒙,遮在眼前,堆聚在上方,热水从肩头流向胸口,缓缓落进沟壑之中,水流倏地分路,顺着凸凹有致的曲线溅落在地,些许打在白色的墙壁瓷砖上。 昏沉的灯光都将水汽染成橘色,所有事物都被熏染不清,尤其是腰后的扶桑花纹身,在水的浇灌下显得那么葳蕤艳丽,开到几近荼靡,红艳艳美不胜收,引人采撷。 乔西就如这花,在水的浸染下开放,暖意在四窜,笼罩在周围,灼着意志与自制,一点点消沉下去。 洗完,关上热水。 温暖的橘色与氤氲的水雾,磨着人的意志力,镜子上全是水珠。乔西手撑在冰冷的洗漱台台面上,甫一抬眼,就看见镜中模糊到看不清身形的轮廓,镜面光滑,凝结的水珠突地滑落,余下一道弯扭的湿痕。 她缓了缓,不由自主地收紧小腹,往后靠了些。 无意间抬手,将镜子上的水雾抹掉一道,干净的镜面中便立马照出清晰无比的镜前光景。 垂眸,看见镜中的样子,乔西忍不住红了耳根,但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举动。 浴室的地面还湿湿的,赤脚踩在上面,冰凉,手下撑着的台面亦冰凉,可一点不觉得冷,一股暖意在身体里流动,越来越热,让人无法寻到解脱的出口。 小区楼下的树木迎着夜风,被吹得哗哗轻响,柔嫩的叶子紧紧裹着枝干,夹住不放。 时间尚早,远处的街道依然喧嚣,人来人往,灯光比这一隅还要亮堂些,城市的灯红酒绿在夜晚尤盛,不曾停歇。 等回到房间里,已经十一点半,乔西乏力地趴床上,连吹头发都没劲,还是傅北坐在床头!头帮她吹的,她就懒散地合上眼睛享受,趴累了,就翻身过来平躺着。 她只裹了条浴巾,散漫地抬抬腰肢,朝向傅北,想起新闻上的报道,问:“看新闻了么?” 知晓在问周家的事,傅北嗯声,“看了,风头刚刚过去。” 头发被吹干,乔西也不说句谢,兀自坐起来,看着傅北在一旁收拾,突然抬脚轻轻踩了下对方的脚背,故意这么做,“哎,周家是不是得罪谁了,怎么这次背成这样,前两天网上尽是捕风捉影的消息,今天一搜又没了,怕是花了不少钱来压。” 停了一下,将吹风机放回原位,傅北过来挨着,见她又将腿收回去,曲起坐定,黝黑的眸子缩了缩,扯了一角被子给她盖着,然而乔西觉得不舒服,蹬开了。 傅北说:“可能是对家发的,不是很清楚。” 乔西挑挑眉,倒不深究,毕竟网络上真真假假难辨,之前传的很多消息从来都没听过,想了想,感慨:“最近到处都有事,不太平。” 她里面什么都没穿的,浴巾没系牢,动两下就变得松垮垮的,垂搭在身上。傅北伸手过来帮着系,她就那么靠在床头一动不动,等对方要收回手时突然向前凑近些,傅北立时顿住,拉住浴巾边角的手指微微曲缩。 以前很多时候傅北都帮她做过事,不过都正经得要命,不论她做何反应,这人一直无动于衷,总是站在年长者的角度对待她,保持着距离,然而现在不一样了,反应自是有所不同。 这个时节南方已经开始变冷,天气阴凉,又是大晚上的,只围一条浴巾肯定冷,乔西像感觉不到似的,没所谓地抵在床头,眸子直勾勾盯着对方。 傅北垂了垂眼,下一刻把浴巾系好,当感觉到柔软再次抵在指尖,没再曲缩开。 “这两天在忙什么?”她低声问,声音带着洗完澡过后特有的倦哑。 “在店里咯,还不就那样。”乔西说,眼睛眨了眨,一脸什么都不懂地看着对方,她今儿心情应当不错,不但放任了傅北的所有行为,现在还有意无意地勾着,像只倦懒贪食的猫,刚刚才吃过,现下收起所有尖锐的爪子,漫不经心地求抚慰。 难得的温情时光,自打回国,两人鲜少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之前不是在冷战就是在做些别的,缺少交流。傅北神情微动,不知是被触动了还是怎!怎么,面上变得柔和,挨过去,半跪在乔西面前。 还以为要做什么,乔西下意识躲闪了下,结果被这人拉住脚踝,腿被放到对方腿上。 傅北动作很轻,微凉的指腹贴着她细瘦的腿肚,抬抬眼,“酸不酸?” 乔西有一瞬间没回过神,没懂这句话的意思,感觉有点痒,就蜷缩起圆白小巧的脚趾,往后退了退,不自在地说:“有点痒,别碰。” 乔西这才反应过来,脸忽地一热,到底有些不习惯,别扭想挪开,可被抓住了一只脚踝,便远离不了。 力道适中,捏着确实挺舒服,痒一会儿就适应了,不自觉地咬咬下唇,她终究还是忍着,任由这人帮自己按。腿的确有点酸,这阵子两人相处未免过多,又不克制,乔西从未想过这些,反正一下床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眼下对方这么做,倒弄得她进退不得。 纠结了一两分钟,最后还是败给舒适感,揉捏一下确实舒服,便大咧咧将光滑白洁的脚往前伸了伸,搁到对方小腹上,享受起这份优待来。 堂堂江大教授给自己按摩,还是可以的。 乔西睁开眼,垂眼看了看那双修长分明的手,指节细长,指甲剪得平整,干干净净,再抬眸瞧着对方。 傅北亦在打量着她。 “看着我做什么?”她扬扬眉尾,明明自己也在看人家,问得好像只有傅北看了她一般。 傅北长眼一低,垂着眼揉捏了一会儿,忽然问:“这两天秦肆还来找过你吗?” 又扯到秦肆身上。 乔西皱眉,不明白她总是问秦肆做什么,不过倒是突然想起那天在店里,秦肆压住自己的肩头,说的那些话,以及莫名其妙地问:“要不我过来帮你吧,反正不想在大学城那边做了,你这里也没个帮忙的,一个人不好干,我我也是一个人,不如合伙一起做,怎么样?” 秦肆店里原本有其他!他人在帮忙,只是她从来没个定性,另外的人有了更好的去处,就离开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乔西在那里帮她,两个人配合得很默契,一起共事其实很友好,只是终究不合适一块儿做事,秦肆太随心所欲了,乔西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就婉拒了。 最后秦肆也是这么问,“那个人最近都来找你了?” 乔西怔住,“哪个?” 秦肆的眼神耐人寻味,不冷不热地说:“你知道是哪个。” 傅北没有回答,只是手下稍用力,再往上移了些。乔西身形一滞,红唇微张着,不受控制地抓住床单,腰背都绷直了,不过还是承受住,缓缓心神,回道:“昨天来了,过来帮了一下忙。” “帮什么?” “能做什么帮什么呗。”乔西没好气道,感觉她问法多,也许是心里某种念头作怪,秦肆近来的举动过于越距让她不舒服,所以傅北老是提起这个人,她便有点排斥,不愿意多聊这些。 然而在傅北看来却是另一样子,薄唇一抿,手停顿了一瞬又继续,默了一会儿,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傅北把灯换成光线柔和的那个,过去挨着,突然抓住她的手,乔西缩开,再被抓住。 “乔西……”这人非得凑过来,搂抱住她的腰肢,任乔西挣扎也没用,态度比较坚决,但同时亦顾及着,不会让乔西不舒服而太过排斥,“跟我说说这几年,行么?” 好声好气的,耐着性子哄,姿态放得很低,不至于让人窝火。 可惜乔西不会因为一句哄就松懈,抱还是会让抱,语气生硬:“说什么?” “都可以。”傅北轻声说,将她两只手都包裹住,挨过去亲昵地亲了亲她的脸侧,停顿了半晌,又往下移,在颈侧和肩头都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动作太轻柔了,温和得不像话,乔西心里一紧,手也握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要是这人待她冷淡些,她还能强硬,可眼下却是这样,喉头一哽,竟说不出话。 傅北像是早有察觉,思忖了下,抬手抚着她的颈侧,凑上来封住她的唇。乔西挣了挣,浴巾松散开,这人完全箍住了她的腰肢。 第47章 不该让对方继续的,可不知怎么了,乔西迟疑了一瞬,挡在中间的手终还是没用力,而是改为抚着傅北的胸口,一点点往上攀。 一抬手,浴巾倏地掉落,玉白的肌肤在灯下镀了一层似有若无光晕,一寸寸袒露出来,乔西没有顾及浴巾,任由垂落,双手抚在傅北肩上,缓慢朝颈间去。 这个吻与之前都有所不同,或许是氛围太安静平和,竟显出两分深情绵缠来,她俩都暂且抛下了之前那些隔阂与罅隙,此刻什么都不管。知晓她不会抗拒了,傅北把掌在腰肢上的手移到她肩胛骨那里,如鸦羽似的碰了碰,感觉到她敏感地缩了一下,及时止住,停留在原处。 不远处的街道灯火阑珊,小区里亦寂静冷清,独独这房间里暧热弥漫,连空气都带了热度,将两人裹挟在其中。 因着适才趴着,乔西的发丝就都垂落在胸前,恰恰将高低有致的风景线遮挡住。 傅北稍一用力,箍住她的腰背将人抱到腿上坐着,乔西难得配合一次,在这时径直搂着她的肩,手环在颈后,这般严密紧实地贴在一处,都在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起伏,以及微灼的体温。 乔西勉强将周身的刺收敛起来,终于肯让傅北触碰自己心底里的柔软之地,即使短暂,但也算卸下了防备。她承受着傅北爱抚的亲密,任暖热的气息传进身体里,往四肢百骸蔓延,整个人都被填满,心里鼓胀胀的,有种言语不能道明的酸涩感,满足,又不满足。 红唇轻轻闭合了下,她将一只手下移,抓住了傅北的小臂,摸索着,寻到那修长白细的手指,捉住了食指和中指,攥在手心里捏了捏。 傅北喉咙倏地滑动,眼眸一深,沿着脊背线往下,在扶桑花上摸了摸,用指腹在上面刮擦着。 痒意像平静湖泊中泛起的一圈圈涟漪,从扶桑花蔓延到心头,使得乔西口里都有些干涩,她不太适应,打直了腰身,手下更加用力地攥紧对方,但没有大幅度动作,让傅北搂抱着,十分温顺。 一会儿,傅北这才退出来,狭长的眼抬起看着,再将乔西胸前略微散乱的头发往肩后勾。乔西霎时有一点赧然,没吭声,亦没阻止,只是微低垂着头,不大愿意与之对视。 ! 随着吻的结束,理智亦慢慢回来,仿佛方才的动情都是假的,不复存在。 傅北握着了她的一只手,执起抵在唇边。 意识到这人可能要做什么,乔西连连抽开,可惜没来得及,反而被抓得更紧,傅北眼眸一垂,在她手背上落下轻柔一吻。 触感若有若无,太轻,以至于只有一瞬间的暖热,一离开,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可乔西还是僵住,怔怔的,红唇抿了抿,没明白今晚这一出是何意,她本就将两人现在的关系归为可有可无,床上的特殊陪伴只是一时的,只享受不走心,故而这阵子才会那么轻易就让傅北过来,甚至很主动,大有放任沉溺的意思,就连刚刚在浴室里,她也是如此,顺从而贪吃,倦懒地讨欢,可自始至终没把这段关系看得太重。 她与傅北,连情人都算不上。 但亲吻的时候以为对方又要做什么,可到底没有,现下就这么看着自己,还做出那种柔情的举动。 手背上稍纵即逝的湿热感,明明已经没了,却好像一直不曾散去。乔西没有动作,面上神情不明,不复先前的模样,连那点浮于表面的伪装都没了。 傅北还抓着她的手,轻声说:“我找过乔叔叔,找过很多次。” 之前乔西一直在躲着,读书期间还可能会回乔家,一放假就消失不见。傅北寻不到人,忌惮着家里不敢轻举妄动,就这么一直耗着,如今回国了,查到当年的事可能与傅家梁家有关,便又成了僵局。 如果当初乔建良的事,傅家要是脱不了干系,还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无法交代。那时候乔建良有多艰难,被周遭的人算计,几乎赔得精光,就差跳楼了,站在万丈深渊将要跌入谷底的落差没多少人能够承受,事到如今他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也不是一点都不知情,只不过是机警识时务,当做一概不知罢了。 真等揭开真相那天,又该如何收场。 “我知道。”乔西说,无动于衷,真会感动在这人找自己的时候就回头了,哪会等到现在,更不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 她居高临下地瞅了眼傅北,跪坐久了腿酸痛,动了动,嘴皮子阖动,沉思半晌,转而回答先前那个问题:“这!几年就那样,你不都知道,读书,开店,我爸跟周美荷结婚,我搬了出来,没什么新奇。” 五年的时光,不长不短,初初那会儿一天都觉得漫长难熬,慢慢地就麻木了,每天在学校里走一遭,跟唐艺一起上课下课,有空就去秦肆那里,时间一晃就过了,稍纵即逝,再一转眼,原本苦苦找寻的人竟然就回来了。 人生有几个五年,这段日子平淡无奇,以为会空缺一大块,但却没有,其实还是照常过。时间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停止,生活亦不会因此而天崩地裂,这世上没有谁一定离不开谁,都一个样,众生皆凡人,无一例外。 看出她态度一下子转变,傅北眸光深邃,片刻,还是搂抱着她,挨过去亲了亲她的唇角,说了些自己这几年的经历。 乔西晃了晃神,不知听没听进去。 “行吗?”傅北忽然问。 她一愣,随即疑惑:“嗯?” 傅北很有耐心,“下周我有时间,过来找你。” 看样子压根没听进去刚刚的话,很是敷衍。傅北低了低眼,倒不勉强,乔西不愿意谈也不逼着,凑过去在她唇角挨了挨。 乔西没拒绝,眼睫颤了颤,等着下一步动作。 然而对方没再继续,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举动,许久,将浴巾给她系上。 指尖与肌肤相触碰的刹那间,乔西呼吸一滞,垂眸瞥了眼这人,须臾,抓住傅北的手腕。 傅北停下,抬头与她对视。 乔西久久不语,唇阖动了下,敛敛眉宇间的沉寂,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为什么还要回来?” 是问句,亦是肯定。 现实大多数都是一别两宽,哪来那么多兜兜转转,既然不是非你不可,那走过低沉后就该各自开始新生活,可是为什么又要回来呢? 分明都放弃了,再重新捡起来,哪能那么!轻易。 傅北默然,可在乔西放手的一刹那反过来抓着,乔西照旧没有推开。 夜深时候,天地陷入寂静之中,街道变得冷清,小区里一片沉静,房间中亦黑魆魆。 乔西侧躺着,合上眼却没能入睡,傅北在后面揽住她的腰,抵着,不知到底睡没睡。后半夜,她昏沉沉睡去,直至凌晨四五点侧躺到腰身都酸痛,才翻身躺平,傅北还是原来那个姿势,双眼阖着,一只手搭在她身上。 往被子里缩了点,不一会儿抬抬手,还没出被子又止住,最终还是作罢。 等天际出现一抹白,隐约中快要天亮时际,她已经睡得迷糊,直到感觉到有重量压过来,整个人动弹不了,待意识渐而清醒,缓慢一睁眼,视线已被挡住,反应过来在做什么,亦没拒绝,只顺应地曲起细白性感的长腿。 后来再睡了一个回笼觉,真正睡醒,旁边的人早离开了。 昨夜傅北说过好些话,可乔西没有认真听过,几乎都没上心,直到对方两三天都不见踪影,才反应过来。 周佳琪讨人嫌,她哥周群半斤八两。周群已经三十四五,乔西鲜少接触到,只知道这位在办游戏公司,还算有模有样,不过这家游戏公司挺缺德的,这两年刚起步,打着原创的幌子,实则净干些剽窃借鉴的腌臜事,天天搞擦边球,赚得还不少。而这次翻车,不是打版权官司输了,是被有关部门喊去喝茶,勒令整改。 乔西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周群的公司是被举报的,原因是新上线的下了血本开发的那款游戏,涉及到不正确的价值导向以及故意诱导青少年等,造成了一定影响,反正通报很官方,说白了就是违规。 周家之前才受创,还没恢复,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简直倒霉透顶。周群屈尊跑了两回乔家,对乔建良甭提多熟络,酒足饭饱,话里明着暗着都在提借钱救急。 流动资金就是生意的血脉,血脉!枯竭了,那基本就玩完,周群流动资金不够,想要借点来周转周转。 乔建良这回难得精明,任凭他怎么说,装傻充愣就是“听不懂”,还反过来劝诫周群要脚踏实地,周群当即就拉下脸,得亏脾气好,不然当场就要撂筷子走人。 周家为此闹得不可开交,周老爷子不肯拿钱出来,死攥着不松手,让周群自己解决,而周群求助无门,在周美荷带着周林回去时,兄妹俩大吵了一架,那场面简直鸡飞狗跳。 在娘家受了气的周美荷怒火冲冲,恰逢这一天乔西回去。 说这些话无非就是乔建良对待乔西和周林区别太大,很多东西都没有周林的份。周美荷早就心里有怨,她跟乔建良扯证结了婚,是有法律保障的夫妻,可哪家夫妻是这个样子的?乔建良防外人防得紧,财产这些在婚前就处理好,全部给了乔西,如今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虽然不曾亏待她们母子俩,但一对比,实在难以接受。 二婚也是婚,继子也是子,凭什么? 周美荷心里有诸多怨言,越想越觉得不公,起先怨乔建良,逐渐就怨乔西。终归不是亲生的,是外人,埋怨起来名正言顺,只是她忘了,当初结婚前,乔建良曾经把这些摆在明面上说过,一切分得清清楚楚,该给他们母子那份都给了,她自己原本就是愿意的,而且她心思从未纯粹过,埋怨这么多,不过是自找的,人心不足罢了。 乔西脸色转沉,眼一斜,吊着眉梢问:“有什么就明讲,怎么,对我有意见?” 太过直白的话让周美荷脸色一僵,平复片刻,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你说什么呢,别是误会了,我就随口一句话。” 乔西半点情面都不给她留,她都不给自己面子,自己何必给人家脸。她看了看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周林,再瞥向周美荷,冷硬道:“那说说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就误会了?” 第48章 这个家庭从未和睦过,自打母子俩进门,有些话题屡屡提起,不是说重组家庭就不能过安生日子,别的家不也好好的,只是周美荷的小心思昭然若揭,一直都在试探乔西的底线,心里没点数。 人心都是相互的,她这么不安分,乔西更不会客气,连虚假的情分都懒得维护。 周美荷脸色僵住,大抵没料到继女如此难缠,一脚踢到了石头上,嘴皮子抖了抖,还是识趣没辩解。 家里的气氛凝滞,在这之后谁都没怎么开口,倒是帮佣阿姨在中间打圆场,让和气相处,家庭关系很难说得清,站在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看法,何况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帮佣阿姨谁都不得罪,装作没看到。等乔建良一回来,谁都没提这茬,一桌吃完饭,乔西在这里坐了大半个小时再走。 周美荷神情怪怪的,乔西当做不会看脸色,还跟乔建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家常。乔建良肯定开心,乐呵呵的,脸上都笑出了褶子,乔西哪时肯搭理他,也就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周林还是闷不吭声的样子,只是在父女两个谈话的时候抬了抬头,没有神采的眸子一斜,唇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他的人生比乔西还要暗淡两分,从小就没完整的家。早些年周美荷因为前夫可怨死了这个儿子,他跟他亲爸长得太像了,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周美荷对他是愈发不待见,只有偶尔心情好了,想起这个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勉强会给两颗甜枣哄哄,而周家上下亦当他可有可无,毕竟当初周美荷和前夫闹成那样,周家没一个同意她把孩子生下来,可周美荷不听劝,报复性地生了周林,真是可悲。 不过自从周美荷和乔建良勾搭上,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渐渐对这个儿子变得关切,结了婚以后就更好了,甚至前阵子还跟乔建良吹耳边风,让给他买这买那。 一开始乔建良晕了头,确实买了不少好东西,可慢慢就反应过来,对周美荷的小伎俩看穿不说穿。 周林起先是认乔建良的,尤其是乔建良大方地买了那辆布加迪威龙后,可后来就变了,尤其是眼下见到父女俩坐一块儿唠嗑,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继子始终是外人。 他面色灰白了一瞬,当不经意间瞥见周美荷正埋怨地看着自己,木!木然的脸染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意味,好似早料到了周美荷会是这个反应。 拿他当巩固家庭地位的工具,不是么? 无意将母子两人的暗波流动收入眼中,乔西差点挑挑眉,她向来不关心周美荷和周林,对他们的母子情深亦没兴趣,只是现下留了一个心眼,佯作什么都没看见地继续跟乔建良聊天。 要走时,乔建良忙站起来,“我送送你。” 她把自己的包拎上,“不用,就几步路。” 可乔建良执意要送,是真高兴,脸上的笑意就没散过,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加倍珍惜亲情,想要弥补。他都没顾着周美荷的感受,三步并作两步就跟了上去,待送乔西出了大门,脸上又染上不舍。 乔西一句温情的话都没说,他送就送,上了车,摆摆手,说:“走了,有空再回来。” 乔建良应了一句。 车子发动,逐渐远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乔西都没回过大院,不过时刻在暗中观察周家的动向,周群没能从乔建良那里借走一分钱,新开发的游戏重新上线遥遥无期,上面专门挑他的公司下手,给整个行业都敲打一番。 这年头只要与青少年身心健康沾上边,基本都不好过,想要发展就得跟着政策走,而政策之下总得有几个挨打的。至于周群怎么解决后续问题,乔西没再关注,只知道周家今年似乎特别倒霉,处处受限,她隔岸看戏,只要乔建良不插手就一概不上心。 在此期间,乔西见到了赵拾欢。 那是在七井街的一家餐厅,乔西请唐艺过去吃饭,吃得差不多结账要走,恰逢赵拾欢刚刚和生意伙伴谈完出来,见到她,立马过来。 “乔乔。”赵拾欢笑了笑,熟络地到桌边打招呼,“这么巧,跟朋友一起出来吃饭?” 吃着突然来一个朋友的熟人,倒搞得唐艺还有点不好意思,干巴巴站在一边候着。 记不清多久没见过,知晓她从回来后就忙得脚不沾地,能在这里遇见乔西比较意外。 “欢姐。”乔西说,没有瞧见赵拾欢周围有其他人,“一个人过来的?” “不是,跟张总来的,才吃完饭。” 这种场合碰见尴尬,聊两句就走好像不太好,在店里站着又耽搁老板做生意,而且还!还有一个唐艺,乔西不可能撂着唐艺只跟赵拾欢聊天。好在赵拾欢很会看事,聊了会儿主动提出要送她们,正巧乔西今天没开车,就一起了。 商业街不能随便停车,需要走一段路,便一面走一面闲聊。这么久不见,赵拾欢没有丁点生疏感,问了乔西好些话,不时也会跟唐艺搭话,不至于冷落唐艺。 “前几天从你店门前过,想进去看看,结果没开门。”赵拾欢哂道,看了看乔西,目光里带着审视,“最近也没见到你,是有什么事?” 乔西说:“没什么事,只是之前去了大学城那边。” “去做什么?”赵拾欢问。 “帮忙。” “谁的?” 乔西愣了愣,感觉她问法多,还是唐艺为了拉近距离缓和一下有点怪异的气氛,插嘴说:“教她纹身的师父。” 直至上了车,乔西反问:“你呢,还在处理地皮的事?” “早就处理好了。”赵拾欢说,“多亏了老傅,要不是她帮忙,我肯定焦头烂额了。” 突然提起傅北,乔西沉默了一会儿,不过好在只有这一句。 时间还早,乔西和唐艺约了要去大学城那边逛逛,便让赵拾欢送她们过去,大学城离这边不远,等快进入那里了,赵拾欢忽地说:“好像老傅常过来找你。” 就这么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听得乔西莫名心里一紧,倒不是害怕,只是无端端就有了这种感觉,若是之前这样问她肯定就承认了,无所谓,可现下却当即否认:“没有。” 话脱口而出,都没丝毫犹豫,语罢,又添了句:“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店里也忙。” 刚刚才说过最近没什么事要做。 乔西自己倒没察觉到不对,唐艺亦没听出来有问题,只有前面开车的赵拾欢神色淡了,街道两旁投落的光线照在赵拾欢脸上,不够明亮,她嘴角噙着的笑落下,因为背对着,后面的两!两人压根瞧不见。 一段路不远,没多久就到了。 乔西和唐艺去大学城附近的清吧玩了一圈,她俩交情铁,平时一直一起玩,清吧环境还行,听歌喝喝酒,随便聊一聊。 唐艺说:“你跟傅老师和好了?” 乔西手下一顿,感觉今天老是有人问起傅北,想起近来和傅北陷入了胶着的境地,离不得远不了,相互磨着,心里不免有些烦躁,总觉得有什么快脱离控制了,但没表现出来,定了定心神,回道:“什么和好,又没闹过架,只是认识而已。” 不算说谎,这是实话,还真没闹过架。 唐艺听不出话里的深藏含义,可没多问这些过于私人的话,三言两句带过,说到自己身上。 朋友凑一堆就是闲聊,但乔西可能喝了点酒晕乎,心不在焉思绪都不在这儿。 不愿在外面想这些,可越是想把念头抛诸脑外,心头的怪异便加重一点。 乔西没太注意唐艺在说些什么,连对方叫了自己两声都没听见。 亦或是心绪太乱,酒精作祟,这一晚她竟去了傅北那里。 本来是该去唐艺房子歇一晚,可一出清吧的大门她就借口走了,让傅北来江大校门口接自己。 其实就是冲动一时的做法,不清醒,孰知傅北还真来接人,就在校园里,十分钟就出来。乔西头一次去了这人的公寓,离秦肆的纹身店不远,家里装修简单,偏低奢,整体呈压抑的浅色调,不见一点暖色。 而就是这一回,偶然兴起的一个决定,让她发现了端倪,在傅北的书房里,她不小心将抽屉带出来一截,瞧见了里面的文件。 ——庄启杨给傅北的那份。 第49章 只是无心的一个动作,她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癖好,下意识就要把抽屉关上,然而这时已经瞥见文件上的黑字,刹那间收住手。 文件打开着,乔西刚好看到了上面的一个公司名称,而那间公司曾是乔家名下的刚具规模的互联网公司,叫青狐,前身名为爱创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是从别的集团那里收购来的。 乔建良和乔妈还没离婚那会儿,乔妈经常在家里提起青狐,说是耗费了不少心血才把青狐重新创立起来,如今互联网势头强劲,如果好好发展,说不定将来就成了家中所有公司里的中流砥柱,然而没几年,就在青狐刚给乔家赚钱的时候,乔建良投资失败不得不把它卖掉。 互联网赚钱容易赔钱也容易,需要砸进去大把大把的资金,就是个大坑,乔西一直以为是夫妻俩不善经营,加之乔建良乱投资才导致了后来的事,可当她鬼使神差地将文件拿出来随便翻了两页,脸色登时凝重起来。 文件上没什么重要内容,可大多都是乔家曾经变卖的公司的信息,这些她早就知道,再往后翻了翻,心都快沉入谷底。 要说庄启杨还真是贴心,查的时候多费了点功夫,不仅查到青狐被卖给哪个公司,还查到该公司的股权在这期间怎么变动,动向如何。譬如收购青狐的前两个月,这家江城知合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的股权就曾变动过,公司高层大换血,一个叫齐秉瑞的出任新董事主席,之后也是齐秉瑞力排众议,一下子就拍板定案决定收购青狐。 再往后,是齐秉瑞与傅家有密切的生意往来。 胸口处跳动得厉害,连指尖都忍不住颤了颤,乔西脸色都白了,现下她看到的东西远比她之前了解的更为深远复杂,傅爷爷、周群、梁晋城……乔家变卖的那些公司,大多都能与这三位扯上关系。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交织缠绕。 乔西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亦看不到任何内情,直觉当初投资失败绝没有那么简单,只是不确定到底与谁有关系,还是都有关系。 以及,傅北怎么会查这些? 一道密密的大网将她笼罩在其中,挣脱不得,真相唾手可及,但就是无法触碰。 极力使自己暂时冷静下来,她赶忙将文件放回去关上抽屉,并远离桌子,站在书架上假装漫不经心地找书。 傅北正在外面倒水,方才乔西嚷着要喝热水,家里已经没热水只得烧了再端过来,进来时看见乔西在书架前站着挑挑拣拣,挑半天都拿不定主意拿哪一本书。 “找什么?”傅北问,把水杯放桌上。 乔西眼眸垂了垂,没有偏头看过去,顿了下才不自然地回道:“随便看看,你的书还挺多。” “基本上都是家里搬过来的。” “都看过?”乔西问,为了遮掩不安的心,说说话缓解一下。 “没看完,你面前那些都没看过。”傅北说,潜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抽屉,见抽屉紧闭着,桌子和椅子都一切如常,收回目光。 乔西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举动,面上还算淡然,她今晚喝了酒,脸颊有点红,不知是酒气上头还是心里太乱,总觉得热烘烘的,边说,就边脱了外套,这般冷的天气里她穿得不多,短外套搭配紧身毛衣和包臀裙,短外套一脱,便露出里面凸凹有致的性感身材。 从傅北的角度,只能看到侧面,更显曲线美。 “不冷?”傅北问,扬扬眉头,南方不像北方有地暖,尤其是江城湿冷的天气,脱掉外套不一会儿就冷飕飕的。 乔西放弃装模作样找书,侧着脑袋看她一眼,说:“有点热,不冷。” “待会儿就冷了。” 今晚两人像对换了角色,傅北反而是话多的那个,或许是因为乔西鲜少这么主动,还提出要来这里,意义不同寻常,傅北把水端过去,已经凉过了,不烫。 还在想文件的事,乔西有些不自在,可忍住了没表现出来,接过杯子就喝。她不清楚傅北为什么要查这个,亦想不通个中内情与缘由,不过心里藏得住事,斟酌了片刻还是当做一概不知晓,喝完水,该做什么做什么。 傅北把衣服给她披上,她比较沉默,在书房里待了几分钟就先出去。 也许是心里有事,她没那么多精力应付傅北,出去后就到客厅坐着,还把电视打开。 傅北只当她喝多了没力气,“不舒服?” “没有,有点困了。”乔西搪塞道,不说实话。 傅北看看她,现在还早,连十一点都没到,不过想到她喝了酒,困倦是肯定的。乔西怕被看出什么,侧侧身子,双腿曲叠在沙发上,将人拉过来,敛了敛情绪,说:“坐一会儿,腰后有点不舒服,帮我按一按。” 对方就挨过来帮着按,力道适中。 乔西顺势享受地靠着沙发,也不看这人,眼睛瞥向落地窗那边想事,她思绪乱糟糟,找不到一处出路,各种念头像炸开的烟花一样迸发,搅得心里不安宁。好在酒精起了作用,随着醉意上来,脑子里渐渐平静,整个人好受了些,才又理会傅北。 电视里演的什么电视剧两人都没关注,坐在一处,乔西晕乎地靠过去,思绪飘远,不由自主地抵在傅北颈间。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凑过来寻她的唇。 她当即要避开,却被钳住了下巴,傅北执意要吻她,薄唇一阖,轻松封住她。 乔西扭了下腰肢,终究还是没把人推开,而是选择承受这个吻,傅北吻得很轻柔,护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从腰上逐渐往下。 喝酒过后反应迟钝,不过意识还是清醒的,可能是想将那些烦乱的想法暂时抛下,乔西就任由着对方,她被抱着进了浴室,之后又回到客厅。 傅北公寓的浴室比她的大许多,浴缸也大,放水,不住地满当当往外溢,水溅在地上发出声音,一荡一漾的,雾气笼罩在上方,堆聚不散,乔西一直没有与傅北对视,而是双手抓住浴缸边沿,微仰头看着天花板。 在客厅时,她趴在傅北身上,手往下走了些,终还是没忍住地问:“梁晋城跟你们家生意往来多吗?” 客厅没开灯,傅北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缓了缓气,摸索着向上攀,用指腹在她柔嫩敏感的喉咙处碰了碰,“问这个做什么?” 乔西一顿,随即遮掩住了,镇定自若地说:“我家和周家不是姻亲么,就几乎没有生意交际,想问问你们两家是不是也这样?” 话说得太快,没经过仔细斟酌考量,前一句还在说梁晋城,下一句就是梁家了。傅北敏锐地捉住这个变化,薄唇一抿,修长的腿曲叠起来勾住她,约莫过了半分钟,才回道:“没有,他们是他们,很少一起。” 老太太生前那么不喜欢梁晋城,傅梁两家又不怎么对付,哪会和和气气一起做生意,况且傅爸和傅爷爷都精明,知晓梁晋城向来狼子野心,胃口大养不熟,就更加不会了。有时候两家做姻亲是双赢,有时候却不是,要不是傅爸非得要娶梁玉芷,早些年老太太说什么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且事实证明她的忧虑不是凭空假想,梁家光是梁晋城就够让人头疼了。 这与预想的有点不一样,乔西良久没开口,在思忖这些话的真假。 傅北有些不满意,感觉似乎不止喝多了这么简单,可时候不对,只得勾紧她,压抑地低低问:“又在想什么?” 乔西辩解,掩饰地低头在她唇角挨了下,“没有。” 落地窗没完全关上,窗帘只拉了一层,不时有风袭来,窗帘一角便没乍然吹起,一直合不上。 累了,直挺挺躺沙发上,乔西就那么趴着,借着酒劲儿合眼不再动一下,傅北搂抱着她,没来由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明明人就在怀里,却隔得很远,侧头吻了下乔西的鬓发,又在耳垂上缓慢流连一番,乔西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腰身紧绷着。 快凌晨一点时分,回到房间里,床比沙发舒服,一挨枕头乔西就阖眼入睡。 “今晚怎么都不说话。”傅北轻声问,“真喝多了?” 乔西其实根本没有睡意,听到这话,一动不动,好半晌,才拖着声音回答:“有点晕,想睡觉了。” 言罢,真转过身背对着,大有不想理会的意思。 身后的傅北再没有出声,只抬手从后面环住她。 直到入睡前,乔西都在想这些,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冷静了一晚上之后,她亦逐渐平复下来,只是一份文件而已,到底怎么回事还有待查究,她没问傅北一个字,不愿意被瞒着,打算自己查。 有了想法后她不再像昨晚那样捉摸不定,藏住所有情绪,不形于色,好似昨晚那样只是喝醉了,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醒来后已经早上十点多,身旁早没人了,傅北正在外面做饭,她今天没课,一直都有空。 乔西也没打算走,反正来都来了,就在这里留着吃饭,吃到又坐地毯上背抵着沙发看电视,真没拿自己当外人。 这里的装修与她那里大为不同,所有用具都是最好的,她向来乐于享受,什么好就拿来用,不穿自己的衣服,在衣柜里捡了身傅北的衬衫穿,真一点都不怕冷。 乔西不喜欢正装,感觉穿着太束缚,所以平时一件正装都没买,总归也用不到,可现在穿傅北的倒是穿得挺开心,大抵别人的东西最香。 傅北比她高,衬衫穿在她身上显得宽松,扣子只扣了下面几颗,上面的三颗都没扣,稍微低下身子,内里的风光便显露无余,不知是真懒散还是怎么的,她就那么光着长腿,身下凌乱地垫着一张薄毯,腿上还盖着一张,玉白的脚露在薄毯外。 见到这一幕,傅北皱了皱眉,随即眼皮一垂,眸光沉沉。 乔西直到下午两三点都没离开,像是没有要走的打算,傅北没有放过机会,把人抱起来放在腿上,不等乔西拒绝,就按着对方的后脑勺凑上去亲吻。 “今晚留下?”她吻着乔西下唇问,修长细白的手指将乔西胸口的发丝拂开,单手解开一颗衬衫扣子。 乔西没有立即回答,回应了一会儿,感觉到扣子已经被全部解开了,才轻轻说:“下次吧……” 傅北扣住她细瘦的腰,正要继续,电话铃响,梁玉芷打来的。 两人都没管,乔西搂着傅北的肩,刚低头过去挨着对方的唇角,门铃又响了。 第50章 衬衫已经褪到了胳膊上松散搭着,乔西对门铃响声置若罔闻,腰肢扭动,贴着傅北的身子,还是将这个主动的亲吻完成。 傅北本来是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此刻却有些动情,耐不住她的招惹,托着她轻轻揉了揉。 知道是谁在门外,傅北并不着急,反而顺应着乔西。乔西接吻时忍不住要做出别的举动,抚摸她的颈肩或者耳廓,再就是脸侧这些部分,总是不安分老实,傅北被勾得喉咙滑动,手下的力道渐渐加重。 一个吻好一会儿才结束,相互分开。乔西的唇染上些许红润,泛着甜蜜鲜嫩的光泽,颇为诱人,她浓睫低垂,半跪着低头看傅北,手指在这人颈侧似有若无地刮擦。 傅北亦张合着薄唇,抬头与之对视,这般近距离,呼吸都在纠缠,能感受到对方的微灼气息,以及细小的变化,她凑上去亲了下乔西的颈侧和下巴,接着是脸颊和耳廓,乔西一点没抗拒,反而闭上了眼睛,呼吸一滞,缓慢地加重,不由自主地靠近这人。 乔西伏在傅北怀里,脸颊在她颈间蹭了蹭,像只听话讨乖的猫,依顺着对方,寻求慰藉与安抚。傅北在她脸上轻啄了口,掌住她的腰,似乎不打算去开门,手缓缓往下要继续,还是乔西先回神,阻止了。 门外的铃声又响起,大抵是不太耐烦,接连按了两次,还叩叩叩地敲了一次门。 “来的是伯母?”乔西低声问,直起腰身,一面将衬衫扣子一颗颗扣上,扣到一半习惯性抬手拨弄下头发,山河风光无限,轻微颤动。 傅北帮着扣剩下的,最后留了两颗开着,目光低垂,“应该是。” 觉得勒着不舒服,乔西手欠地解开一颗,从她身上站起来,直接光脚踩地板上,边弯身将薄毯捡起来,边说:“你先去给她开门,可能有什么要紧事。” “没事。”傅北说,都能猜到梁玉芷要来干嘛,每次无非就那样,无事不登三宝殿。 “先去,待会儿再说。”乔西回道。 言罢,不等傅北说话,自顾自抱着薄毯朝房间走,她身形细瘦,在白衬衫的勾勒下身材曲线毕现,衣料不厚,在自然光的映衬下隐隐可见里面的光景,盈盈一握的腰和浑圆挺翘的臀格外打眼,甫一侧身,便又是另一番高低起伏的引诱。 这样的乔西看起来分外有吸引力,像致命的罂粟,外表艳丽,摇曳着勾人。 直到房间门被关上,傅北才收回视线。 梁玉芷知晓房子里有人,在外面等得十分烦躁,连着再打电话。傅北眉头一拧,染上不悦,也没收拾一下客厅就直接过去开门,全然不担心会被看出来,亦或许是不在乎。 客厅里不像以往那样齐整干净,反而有点乱,昨夜到现在就没收拾过,连沙发套都是皱巴的。 门一开,梁玉芷不高兴就问:“半天都不开门,在里面做什么?” 早料到她会是何种反应,傅北不咸不淡地说:“没做什么。” 梁玉芷平复下心情,拎着包进门,念叨道:“给你打电话不接,敲门也不应,昨晚你爸给你发信息都不回,一天天的不知道你在干嘛,不是说周末要回家一趟吗,怎么又不回了,你爷爷整天都在念,非得让过来看看……” 她平时是个淑雅知礼的人,可有时候脾气一上来,免不了要多念两句,特别是想到傅北近来的行事和态度,心头就窝火。为人父母总会有一点点控制欲,不顺心的地方多了就倍感烦躁,梁玉芷最近心情本就不爽利,现在稍微碰壁就容易生气,不过她还算适度,没讲得太过,正要止住时,突然察觉到客厅里的种种迹象,脸色登时拉了下来,神情渐冷。 傅北一贯自律,从来不会让自己住的地方变乱,即便是在家里,绝不容许有一丁点散乱的样子,可现下客厅里却不是往常的模样,门后的衣帽架上挂着不属于她的外套和包包,桌子上随意搁着两个装着水的杯子,沙发旁边的一双拖鞋东一只西一只,茶几上还放着烟盒和电脑,里面的烟全被抖落出来,七零八落地散着。 全是乔西的杰作,烟原本放在房间的抽屉里,被她好奇拿出来,烟盒通体呈鎏金色,里面的烟却是黑色的,细长华贵,味道不难闻,乔西还有点喜欢这个味,就慵懒散漫地伏趴茶几上把烟全部抖出来把玩。 一盒烟十支,抽了一支,里面还剩九支,乔西不会抽烟,却有模有样地把烟叼在嘴里含着,双手支在茶几上扶着,猫着腰身,衬衫便只遮到大腿根部,她偏头抬抬眼皮子,红唇轻咬着烟,直勾勾地看着一旁正在处理事情的傅北。 傅北原本是打算任由她待着的,就是这时候才改变主意过去抱她,结果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梁玉芷就来了。 看到茶几上那一堆烟,接下来的话梁玉芷再也说不出来,四下看了看,瞧见紧闭的房间门,拎着包包的手紧紧攥着,用力到指节发白。她回身看着傅北,一想到可能发生过的事,嘴皮子就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不论以前还是现在,甭管在外人面前梁玉芷有多得体,甚至面对乔西的时候还能柔声细语,可打心底里,她就接受不了。 她是怨乔西的,觉得如果没有乔西,傅北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傅家也不会出那么多事,现在好好的一个家更不会走到这种相互冷淡的地步。 傅北从小就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以前都好好的,懂事听话,谁成想后来那般忤逆。傅家想着傅北能继承家业,孰料傅北执意要回江大任教,所有人都清楚为什么,梁玉芷想不通,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都不知道两人为何又搅到了一起,傅北回国后的动向她都一清二楚,其实早就知晓两人有接触,可万万没想到都到了这一步。 瞥了眼关上的房间门,以及客厅中的凌乱,梁玉芷憋住了心头的怒火,念及自己还有其它事情,努力平复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只轻飘飘地问:“怎么这么乱,都没时间收拾吗,今天不去学校?” “今天没课,不用去。”傅北说。 “没课就不去了,不做研究这些?”梁玉芷语气不满,有意拿捏着撒气。 大学教授的职责不仅仅是教学,还有科研、发表论文这些,每一项都非常重要,其中教学是基本职责,科研成果等是衡量水平高低的标准,在学术上贡献越大自然越厉害,傅北在家待着不去学校,这一点着实令梁玉芷不满意。 傅北自有安排,没有回答,将茶几上的烟收进烟盒,连带着乔西咬过那根一起收起来。 她这个态度令梁玉芷恼火,故意不应声。 梁玉芷几乎将不悦摆在脸上,“上次就说过了,让你别抽烟,天天还学你爸那个臭样子,真是说都说不听。” 房间里还藏着一个人,傅北不愿意争辩,只敷衍说了句:“没有抽。” 烟盒里少了一支,简直明晃晃说假话,堵得梁玉芷一噎,面上变了又变,终究还是忍住,到沙发上坐下,堵得心口疼。 在梁玉芷心里,母女没有隔夜仇,她已然将之前谭二爷那件事抛诸脑后,现在又过来找傅北,训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可惜傅北仍旧不待见她。 “有朋友来过你这儿?”梁玉芷问,佯作不知情。 傅北懒得解释,嗯了一声。 母女俩聊了会儿,梁玉芷讲明来意,说是这个星期有个饭局,让傅北一定要去。饭局是梁家办的,请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梁玉芷有私心,一来的确是为傅北着想,让她与这些人交际交际,二来也是让傅北去撑撑场子,毕竟傅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她和傅爸加起来不亚于傅爷爷,怎么看都是双赢。 乔西在房间里,就站在门后,一开始还能听到梁玉芷在大声数落傅北,后面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窝在床上玩了十来分钟手机,梁玉芷还没走,甚至朝这边来了。 乔西听见动静,本来还不甚在意,可当感觉到人就在门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她以为自己不会紧张,但还是绷直了腰背一动不动,连翻身都不敢。房子隔音其实挺好的,即便有动作也不会被听到,可她就是不敢动,梁玉芷和傅北就在门外交谈。 进来时太匆忙,忘了把门反锁上。 梁玉芷离这里愈发近了,甚至侧了侧身,似乎想开门。 懊恼了一瞬,乔西打算赶紧起来,然而门外的两人又走开了,傅北将梁玉芷引开。 梁玉芷在这边待了不短的时间,心知肚明还有谁在这里,可就是当做无事发生,只在走之前问了一句:“最近还跟小西有来往吗?” 问这话的时候,她打量着傅北的神色,以为能看出不同,但傅北神情淡然,回道:“很少有。” 梁玉芷脸上都快挤不出笑容,若是几年前,她还能拿捏住傅北,可眼下是没有一点办法,样样都管不到,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直到回到车上,手都是冰凉的。 而房间里,乔西好一会儿才将门打开。 傅北就在客厅等着。 乔西问:“伯母是不是知道了?” “没有。”傅北说,拉她坐下,“走了好一会儿了。” 直到天黑时分,乔西才离开,没有留下。 . 自这一次离开后,乔西好一阵没有去找傅北,反而是经常回大院,不过不是回去跟周美荷闹架,而是问乔建良一些事。 那件事她自己在暗暗查,有的东西就像雨后春笋,一旦遇了水,就一个一个地往外冒,齐秉瑞早些年在傅老爷子手下做过事,得了傅家不少帮衬,就连自己搞创业,创业资金都是傅家资助的,虽然创业没有成功,但是后来在傅爸的介绍下,齐秉瑞才进入了江城知合计算机系统有限公司,并在傅老爷子的大力扶持与各种帮助下,一步一步往上爬,历经许多年才坐到了如今这个位子。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知合公司收购青狐,并不是明智之举,对公司的发展没有太大作用,毕竟当时的青狐就是小角色,主打搜索、新闻、视频和小游戏,而知合公司在互联网上已经占有一定的地位,早就有这些业务线,且势头远超青狐。 她还查到,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乔家剩余的几家公司一直受到打压,苟延残喘地拖着,乔建良手里的流动资金难以同时支持地产项目和几家公司的经营运作,几乎是咬牙在坚持,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加之上头三番两次催得紧,周家出手时乔建良才忍痛割肉,将地产项目拱手让出去,局势这才一点点好转。 乔西始终想不明白,假使真是齐秉瑞在搞小动作,或者是老爷子在算计乔家,那为何最后又要以不低的价格收购青狐,又跟周群和梁晋城扯得上什么关系?以及是谁在背后打压乔家? 她没问乔建良,亦没寻求任何人的帮助,低调进行调查。 同一时间段里,梁玉芷对傅北格外上心,大抵是清楚自己不能奈傅北如何,便找了条迂回的路走,隔三差五就去大学城那边。 有一次大晚上的,乔西在傅北那里过夜,两人在沙发上关着灯做,遇到梁玉芷上门。 乔西本想停下去房间躲着,可被按住了腰身,捂住了嘴巴,寂寂的黑夜中,她搂住傅北的后颈,脸上忍不住发烫。 她俩都不知道门外的人何时离开的,结束后,傅北将乔西胸前的头发拨开,伏下去寻她的唇,抚着她敏感的颈间。 “不怕被发现了?”乔西问,抬手拨弄傅北的脸侧。 傅北没有回答,低声反问:“最近在做什么,怎么老是找不到人?” 去了三次七井街,回回扑空,两次回乔家,一次去唐艺那里,何时这么忙了,之前每次都在家里的。 “没做什么。”乔西避而不答,很是敷衍,支起身子就要堵住这人的唇,不愿意多谈,“店里没事做就到处走走。” 她不让傅北有说话的机会,攀住对方的肩吻着,慢慢地,借着巧劲儿把人压住,傅北知道她没说实话,可还是随着了。 再一次遇到梁玉芷是在一个聚会上,以往乔西最不喜欢这种场合,可听说齐秉瑞要出席,思忖一番,还是去了。 第51章 这次聚会是赵家办的,众多商业名流到场,搞得无比气派,乔西身着星空蓝长裙礼服,全身上下都细细打扮过,跟着乔建良一起入场。 场内的大多数人她都不认识,若是以前她肯定不屑跟这些人交际,独独这次例外,同乔建良左右逢源,与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虚以委蛇。 周家的代表是周群和周美荷,因着之前的事,周群对乔建良比较冷淡,几乎是见面点点头就走了,周美荷倒是喊了乔建良一声,不过故意略过了乔西。乔西也不愿意搭理她,挽着乔建良继续在人群里交际,与其他人攀谈。 赵拾欢作为东家,在另一方招呼来宾,当发现乔西也来了还微微惊讶,寻了个机会过来,走近后第一个就先喊乔建良,紧接着招呼周围其他人,最后才朝向乔西,哂道:“乔乔。” 乔西亦笑了笑,“欢姐。” 赵拾欢今天仍旧穿的西装,头发悉数盘起,干练而简单,不论走到哪儿都有一堆人围簇着,她一边从容不迫地应付这些人,一边与乔西低低交谈,并随手取了一杯鸡尾酒递给乔西。 乔西酒量不好,并不是很想喝,可不好意思不接,接了,说:“谢谢。” 乔建良见两人似乎相处得不错,以为她俩还像小时候那样关系要好,便在中间插了几句话,旁边一堆人也时不时给面子捧场,说些恭维的话。乔西都一一应付过去,赵拾欢没有帮忙,认为这样就是为她好,毕竟聊两句能相互混个脸熟,也算是在结识他人。 东家的面子大,赵拾欢一来,不少人往这里凑,连带着跟乔西套近乎,可把乔建良高兴得眼睛都笑没了,乐呵呵跟别人边介绍边攀谈,乔西大半晚上都在敬酒、交谈,必要时候还得握握手什么的,交际应酬累人,踩着高跟鞋站久了小腿肚都有点疼,穿着礼服必须时时刻刻注意仪态举止,到后面腰背都是僵的。 赵拾欢八面玲珑,待人接物都能巧妙应对,无一不周到,与旁边人说话间终于注意到乔西站姿有些僵硬,便挨过来小声问:“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下,可以去楼上房间坐会儿。” “还好。”乔西不习惯与别人靠得那么近,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了,就不着痕迹往后退了点,“不是很累,只是站太久了。” 赵拾欢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带她在场内随便走走,到外面去,不过在快要出门的一瞬间,一个服务生迎面而来差点撞到乔西,好在赵拾欢,一把将人拉开。 其实乔西有所警觉,本想自己避开,只是动作没有那么快,等站稳就已经抵在赵拾欢怀里,而对方的手正巧扶在自己腰间。 小时候不是没有搂过抱过,甚至车上座位不够就坐人家腿上,然而现在没来由,乔西下意识想避开,不愿意太亲密,可来不及动作,赵拾欢就先松开,进退有度,识趣地保持距离,不至于让人反感。乔西心头的异样感受就是在这一瞬间压下去,反而觉得自己反应过度。 服务生亦吓了一跳,赶忙不迭地道歉。 “没事,你先去忙。”赵拾欢柔声说,还顺带贴心地弯下身子帮乔西理了理裙摆,整个过程表现得很温柔自然,不会让旁人或者乔西觉得不自在。 乔西心头有股怪怪的感觉,可又说不上哪里怪异,赵拾欢心细,面面俱到,在乔西想事的一瞬间,忽然轻声说:“今晚很美,裙子特别衬你。” 还没想清楚缘由,乔西的注意力又被引走,冷不丁被一通夸,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红唇张合,干巴巴回道:“年中定制的,前几天才收到,长胖了,穿着都不太合身。” 长裙下摆宽松,但上方紧身,完美无遗地勾勒出凸凹有致的身材曲线,轻熟不失大方,很有成熟妩媚的韵味,乔西身材比例好,事业线傲人腰肢又细,皮肤白腿还长,就是行走的衣架子。她平时散漫惯了,不怎么收拾打扮自己,现在稍微一弄,还真像那么回事,刚刚在里面,有些人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她倒是一点心思都没有,不仅没有发现,连眼神都没给过那些人。 “挺合身的。”赵拾欢说,“很适合你,好看。” 言讫,把胳膊支到乔西面前,大抵是让挽着,乔西迟疑了片刻,不好直接拒绝,还是上前挽住她的胳膊。 赵拾欢带她到外面站了会儿,透透气,随便聊一聊,大致说说近况,外面比较冷,时不时凉风阵阵,乔西穿得太少,便捂了捂胳膊。 再进去时,还是挽着赵拾欢的胳膊,大抵是在外面吹了风觉得冷,乔西不由自主靠赵拾欢近一点,远远看着就像是紧紧抱着对方的手臂,看起来太过于亲昵了,该有的距离没有拉开。她没怎么在意,只想着这种天气搞聚会就是遭罪,还好是在屋里,要是在外面还不得冷成什么样。 里面人多,时不时来来往往,赵拾欢体贴地护着她,一面走一面与她聊天,说话时亦挨得非常近,有时候几乎都凑到乔西耳边,不过赵拾欢表现得十分从容淡然,看不出任何端倪,其余的举止又非常有礼节,不会让人感觉到会冒犯了。 乔西一心二用,聊天时一直在人群里找寻齐秉瑞的踪影,同时也在关注着周群以及梁晋城。 齐秉瑞一直没找到,周群和梁晋城站在另一边谈笑风生,聊得甚是愉快,周群对梁晋城态度熟络而恭敬,大有志投意合的架势,看着就像多年的挚交好友,实则他俩以前的关系一般般,甚至因为梁晋城曾经与周美荷前夫交好,险些结怨,现下却好得都快穿一条裤子了。 远远看着,乔西不禁拧眉,看不懂两人的关系到底好不好,要说好,也好得太假了,像逢场作戏,应该只是有生意往来或者牵扯到了利益关系。 思及此,她想起前几天回乔家,听到周美荷说周群公司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资金到位,周转打点一番,估计过阵子整改完毕就能重新上线。 既没有周家的帮衬,也没有乔建良出手,当时乔西还在疑惑怎么解决的,眼下见到这个场景,猜一猜多半是靠的梁晋城。 倒是梁晋城为何会好心帮周群,着实难以想明白。 乔西不免多看了那边几眼,疑惑打量着。 或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梁晋城忽而偏头瞧过来,正正敏锐地捕捉到乔西,一瞬间,梁晋城脸上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 周群发现梁晋城的变化,不解,顺着视线看过去,而这时乔西已然不动声色别开目光。 “怎么了?”他问梁晋城。 梁晋城收回视线,面上风轻云淡,喝了口酒,情绪毫无变化,掩饰得十分完美,“没怎么,就是瞧见那里人多。”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手握着杯子把玩,转了转。 乔西知晓自己被发现了,再没有偷瞧那边。赵拾欢发现她在走神,便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在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 闻言,乔西偏了偏头,敛住思绪,“没有,只是有些乏了。” 赵拾欢扬起唇角,“刚刚你还说不累。” 乔西没有辩解,在人群里搜寻大半圈,还是没有瞧见齐秉瑞,她大可问问赵拾欢,可是心里斟酌一下还是作罢,以免引起怀疑。赵拾欢带她去见了银行总经理,也就是在这时候,她瞥见了不远处的傅北和庄启杨。 这种聚会场合一般都会带男伴女伴出场,傅北并不知道她要来,就跟庄启杨组队了。两人郎才女貌,只是风格迥异,看起来不太登对,傅北打扮太过瞩目,生生把庄启杨给掩盖住了。 这人穿的黑色深v长裙,裙摆及地,v领几乎开到腰的位置,里面半露不露,她皮肤冷白,这么穿既显腿长又衬腰身,长发及肩,一字锁骨也惹眼无比,清冷禁欲的脸使得整个人看起来美到极致又性感,明明是比较暴露的一条裙子,硬是穿出了冷艳的优雅气派。 傅北从头到尾都没有挽着庄启杨,一直并肩而行,气场很足,面对任何人都淡然处之,即便是见到赵老爷子都不会处于被动的地位,整个人不卑不亢。 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乔西还真忘了她会来,大概是没那个心,所以大半晚上都没发现她的存在。 也不知傅北有没有发现她,反正没过来就是了。 “要不要过去?”赵拾欢问,一眼就看穿。 乔西这才回神,摇摇头,“不了。”再看到那里的赵老爷子,“你过去吧,我在这里歇歇。” 然而赵拾欢没有离开,留在原地陪着,直至傅北和庄启杨去了别的地方,赵老爷子找她,她这才走。乔西就是在这时发现了齐秉瑞,找来找去,原来他跟傅爷爷在一起,二人刚刚同赵家其他人从楼上下来,正在朝外面走。 乔西迟疑了片刻,犹豫要不要跟去,担心被发现,可当看到没有其他人随在后面,抿抿红唇,还是尽量避开众人的视线,偷偷摸摸跟上。 裙子和高跟鞋在此时就显得格外累赘,走太快有声音会被发现,走慢了跟不上,裙摆太大又不容易藏匿,好在齐秉瑞和傅爷爷走得不远,旁边刚好有遮挡的墙壁,就是光线暗沉不清。 乔西隐在墙壁后,偷听他们在谈些什么,然而全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齐秉瑞对傅爷爷尊敬而客气,犹如对待师长,他作为一个上市的互联网大公司董事主席,其实不必如此,毕竟地位摆在那儿,不过考虑到他与傅家那些羁绊,想来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即使身居高位变得顶有出息,还是不忘当年的恩情。 傅爷爷问了下齐秉瑞的近况,聊了聊知合公司。齐秉瑞都一一如实回答,亦客客气气问问傅家,甚至还问到了傅北。 “在江大教书。”傅爷爷说,语气颇为感慨,“天天就扎在学校了,家也不回,这次还是我打了两次电话才肯来。” 齐秉瑞说:“前阵子我去了一趟江大……” …… 尽是些家常话,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想来也是,有重要的事情哪会在这里谈,耳目又多,走漏风声怎么办。 乔西沉思半晌,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不过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侧门那边绕,她来过赵家许多次,对房子的构造早已轻车熟路,只是没想到,刚走到拐角处,差点撞见周群和梁晋城。 她大可直接走过去,但鬼使神差的,她停顿了下,犹豫走还是避开。 恰恰这时梁晋城看过来,差点就发现了她。 傅北揽住了她,将人往一边带,才得以避开。 乔西心下一紧,压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着自己的,是不是发现了适才自己在偷听齐秉瑞和傅爷爷谈话,她心有余悸地抓紧了傅北的小臂,任由这人抱着,思考该怎么说。 孰料傅北先开口,伏在她耳边压着声音问:“出来干什么?” 这句话的含义颇深,最直白的意思就是不知道乔西刚刚从哪儿来的,也就是没发现乔西在跟踪齐秉瑞,也许这人也是才出来,正巧就遇见了。 想到这儿,乔西一颗心落了地,灵光一闪,脸上淡定非常,不急不缓地说:“在前院透透气,里面太闷了,你呢?” 她眼下倒是挺会说,脑子转得快,不管对方信不信,先把问题抛回去再说,以此来转移注意力。 傅北好似真的才从里面出来,看起来是信了这番说辞,瞥了眼远处的两人,将乔西再拉过来一点,低低地说:“有点事……” 若是说也出来透气,乔西肯定不信,这里光线幽暗地方也不开阔,哪里会是透气散步的地方,要不是为了避开其他人,乔西都不会选择走这里。傅北这句话可信度太高,所以乔西没有任何怀疑,甚至打消了刚刚的想法,至于是什么事,想来应该是与那边的两个有关。 乔西掀起眼皮,在昏暗中盯着这人,小声地问:“你跟踪他们?” 傅北没有回答。 “是有什么事?”乔西又问,故意把注意力都转开。 狭长的眼一垂,傅北还是没有出声,只是替她理了理有点乱的头发,好一会儿才说:“不重要,跟过来看看而已。” 明显在敷衍。 第52章 乔西没深究,因为能猜到傅北为何要跟踪梁晋城。 她俩站在暗处躲藏着,另一边梁晋城和周群还在说话,由于离得非常近,即便他们声音小,也能听见大致的内容,不过仍旧是些不重要的话。 周群递了支烟给梁晋城,梁晋城摆摆手,竟然没收。 梁晋城要抽烟,平时烟瘾挺大,所以周群才示好般递了一支过去,孰知被拒绝了。梁晋城在外面戒备心重,毕竟做过的腌臜事太多,怕被报复,所以在外不敢乱吃喝,连水都是自备,若非身边亲信给的东西,都一律不接,看样子他跟周群还没到关系要好的地步。 乔西瞅见了这一幕,若有所思。 这边很少有人过来,不会被打搅,梁晋城和周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周群忽然说:“上次多亏了梁总您,不然我可真就束手无措了,老顽固不肯帮忙,乔家那边也见死不救。” 梁晋城不吃恭维这一套,态度淡淡的,只是说:“举手之劳,没能帮什么。” 周群说:“要不是您帮我,那边哪会松口,走流程整改得猴年马月去了。” 公司游戏被下线,资金周转都是其次,整改再重新审批需要费不少功夫和时间,时间耗费越久损失越大,假使在这过程中被竞争对手抢占先机,造成市场流失,那就更恼火了,这也是周群之前为何那么急,甚至拉下脸去求周老爷子。 这回确实是多亏了梁晋城,要不是他帮忙,出钱又出力,游戏公司真得遭受重创。 两人的谈话就这么一点比较有用,当乔西听到这些,暗暗惊讶,她以为梁晋城只是借了一笔钱给周群周转,没想到会帮忙做这么多。 凡事有异必有妖,梁晋城这一遭是不是太过好心了,他想做什么? 沉思半晌,乔西抬头看看抵在面前的傅北,心里疑惑想问话,但顾忌到不远处有人不敢怎么出声,担心会被发现,便忍住了。 躲藏的地方不宽敞,拐角处虽然处于视线死角,但稍不注意就会被发现,她俩又穿着华丽的礼服,真的挺不方便,尤其是两人的长裙裙摆都大而蓬松。 乔西后知后觉对方一直搂着自己没放开,而自己亦一直抓着对方的手臂,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姿态亲密无间。在私下,纵使做出再亲昵无比的举动,乔西都不怎么会拒绝,反而会给予回应,甚至在某些时候主动一些,勾着不放,可到了外面还是会时刻注意保持距离,特别是人多的时候。 现在赵家的来宾众多,这里虽没有其他人,可难保不会被突然发现,要是来一个人……乔西咬咬下唇,垂下眼眸,不过怕弄出动静还是没推开对方,还是伏在对方怀里,安静地站着。 因着这般近距离,深v的装束等同于无,一层面料跟不存在似的,甫一低眼,就瞧见了不该看的,乔西身形一滞,明明都有过那样的关系,袒露无物地相对过,可还是有些不自在,大抵是心头的怪异束缚感作祟,总提心吊胆。 毕竟在大众眼中穿得过于性感就是太轻浮不正经,平时要以端庄的模样出场,傅北多数时候都是穿正装,要么就是黑白灰色系的家居服,很少穿成这样,在里面乍一遇见,乔西还不太适应,现下独处更是分外拘束,手指蜷缩曲起没动一下。 傅北的身材不亚于乔西,只是平常都被掩盖住了,身形高挑,比例堪称完美,黑色的长裙更是突出了她的腰细腿长,而深v部分则将诱惑隐秘的风光半露出来,只有那么一小半弧度,却格外勾人。冷白的皮肤与纯黑的裙子相互映衬,愈发凸现出精致优雅感,她今天换了种香水,淡淡的鸢尾花香,若有若无地散发着,那气味像有生命一般勾着人。 拐角处没有光照着,黑魆魆的,压抑沉闷的环境容易引发别样的缱绻感受,眼前所见和香水味怀揣着野心,像活动的丝线密密匝匝缠在身上,乔西的思绪竟一时断开,喉咙里干干的。 她半阖上眼皮,目光垂落,复又移开。 那边的梁晋城和周群不知何时离开的,等她再别开脸去看,已经没人了,现在就只剩她俩。 然而傅北好似没有松手的打算,仍旧单手搂住她的背,还微微伏下来,几乎与她面贴面,都能感受到相互的一呼一吸。 无法忽视的湿热的气息,特有的暧昧在流动,空气都带上了两分热意,将两人裹挟在其中。傅北今晚没有喝酒,可乔西喝了,淡的微甜的酒味融入了微灼的气息里,在唇齿间传递,随着这人越靠越近,乔西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将手抚在了对方胸口。 “跟乔叔叔一起过来的?”傅北低声问,稍稍直起身,抬手勾住她的下巴,细长分明的手指在上面轻轻地触碰了下,又移到一边,勾着她的脸侧,让她与自己对视。 “嗯。”乔西轻声说道,扬了扬天鹅颈,指节有意无意触碰着领口边沿,但又不至于摸到对方,明着放肆实际还是在危险边缘止住,她似乎比较喜欢这身打扮,在舒适的面料上反复抚着,眼皮子一掀,直直看着傅北,“只有一张邀请函,就跟他一起来了,你呢,怎么会跟庄启杨一块儿?” 这场聚会商业性质强,庄启杨和乔西一众都不在受邀之列,请的都是些商场名流,如傅老爷子、齐秉瑞等。 庄启杨很少会出席这种场合,乔西跟他不熟,但还是了解这个,故而多嘴问一句。 “他想过来看看。”傅北说,声音由于故意压得太低而略显低沉暗哑,她长眼一低,凝视着乔西张合的红唇,想尝尝个中滋味,但思及两人都化妆涂了口红,还是没有。 乔西察觉到变化,回神,想到今晚的目的,收回手要远离点。 不料傅北却在这时候将力道一收,将她箍住,在她红艳艳的唇上轻轻挨了下,还是将这个吻索取走。 转变来得太快,傅北松开后,乔西才愣愣地眨眨眼,没想到这人真会这样,她抿了抿唇,心头好像被轻柔抚摸着,嗫嚅半晌,只小声哦了一下。 刚才分明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震惊中,一张口却是如此淡然,好似并不在意。 “先进去。”傅北说,“晚一点我来找你。” 大意是邀请乔西今晚一起,自然是要去大学城那边。 乔西没吭声,不拒绝也不应答,理了理周身,才回道:“走吧,不然我爸要找了。” 她先进去,傅北一会儿才从另一边回去,两人遮掩得很好,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进去后,乔建良果然在找乔西,问去哪儿了,半天都找不到人,要给她介绍几个长辈认识。 乔西处变不惊,镇静回道:“去了趟洗手间,酒洒手上了。” 乔建良一点都没起疑,信了这个借口,带着她去见那些长辈。 乔西很有礼貌,一边应付他们,一边寻找齐秉瑞的踪影,齐秉瑞没跟傅爷爷在一处了,而是和赵老爷子等人谈笑风生,赵拾欢就在其中,傅北也在,不知什么时候过去的。 今晚的傅北过于亮眼,不论在哪里都十足瞩目,她落落大方,举止言谈都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味道,面对谁都得心应手。 她这种人与赵拾欢一样,在商场上很吃得开,甚至更胜一筹,举手投足间无一不大气,掌握主动权,从容淡定,她气场太强,站在旁边的那几个都逊色不少,完全被比下去,像天生的赢家,运筹帷幄。 乔西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了几次那边,并记下与齐秉瑞接触过的人,包括梁晋城。 周佳琪没怎么出现,她跟梁玉芷一行长辈在一处,离乔西比较远,她聪明有眼力劲,该做什么说什么都清楚,很讨长辈们欢心。一行人中突然有一个聊起了傅北,说傅北今晚漂亮,话题就此展开,有人提到了别家的小辈,随口提了一句乔西也不错。 乔西在这个圈子里并不受欢迎,提一句就结束,没谁会接这句话,大家转而聊其它的,倒是周佳琪和梁玉芷双双脸色难看,周佳琪是不喜欢乔西,而梁玉芷则是想起了公寓里的事。 她知道那天晚上傅北在公寓里,故意不开门,后面还特地躲着,她也知道傅北和乔西有过不少接触,当晚乔西就在那里,想到发生过什么,她就遏制不住怒火。 傅老爷子暂时还不清楚这些,梁玉芷不敢告诉他,连傅爸都没说,要是闹起来可不好收场,尤其是傅老爷子那个性格,起狠了还不得断绝关系。 梁玉芷这人现实,确实真心实意对傅北好,但同时也从傅北那里索求自己需要的,出生与生活环境就决定了她是个怎样的人,在大染缸里浸淫久了,思想观念已经定型,她可以忍受傅北的性取向,可以包容傅北在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但绝不容许亲生女儿把台面下的东西搬到台面上大而广之。 傅北和乔西的关系早在五年前就超乎控制,如今这个局面,不难料到。 梁玉芷认准了傅北的定位,绝对不会让傅北走错一步,她知晓自己自私,可生活不就是这样,有些事你不得不做,她这辈子就是如此,哪来的随心所欲,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乔西并不知道自己被提起过,待应付过这些长辈,兀自找了个清净的角落自己待着,喝了两杯酒,一晚上没吃东西还有点饿。 她想找点东西吃,然而还没来得及行动,一转身就发现梁玉芷在后面。 梁玉芷竟慈祥柔和地笑笑,先开口:“最近很少见到你,怎么想到要过来了?” 笑意不达眼底,温柔浮于表面,太假。 乔西一怔,无端端心里一紧,防备着,定了定心神亦莞尔,不卑不亢地回道:“跟我爸一起过来的,让来看看。” 四两拨千斤地回应,她能感受到梁玉芷的不满,大概知晓为什么,紧紧手心,面上还算波澜不惊。 “这阵子有时间也可以到我们那里坐坐。”梁玉芷说,眼神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上次在墓园时间比较紧,就没招呼你。” 话说得简直好听,分明就是不搭理乔西,不仅上次,之前哪回不是,现在搞这么一出,不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乔西公式化客套一番,说些恭维的话。 梁玉芷表面受用,最后却没头没尾地忽然问:“小北已经回国很久了,在大学城那边住,好像离你那里挺近的,最近有见面吗?” 明明早就知晓情况,五年前的事也没少参与,换作其他人早就火气冲天,梁玉芷却像个没事人,还佯作不知情问这么一句,她脸上依然温和优雅,好似在问一个多么平常的问题。 乔西顿了顿,敛敛神情,随即一点不惊讶她会这么问,毕竟这些年傅家的人都是这样对自己的,明知事情是怎么样,却还是留有一分所谓的余地,无论在哪种情况下,即便是当面对峙都不会撕破脸皮。 这就是手段,“凡事留一线”,傅家书香门第,可无一不谙熟生意场上那一套。 乔西不着痕迹瞥了眼远处的傅北,再看向梁玉芷,哂道:“没有,店里事情多,只有之前见过,伯母问这个做什么?” 故意说假话,都懒得掩饰,搪塞的意味不要太重。 其实也不算太假,最近见面的次数不多,一来乔西没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二来梁玉芷防范得太紧了,时常去找傅北,没机会见,她跟秦肆倒是常见,前两天还去秦肆那里帮了忙,顺带看看唐艺,见傅北就两次,一次在大学城那边,一次在自己房子里。 这个态度太嚣张,梁玉芷面上的神情都快绷不住。 . 聚会到很晚才结束,乔建良想让乔西坐家里的车,乔西找了个借口拒绝,最后同傅北一起。 两人抵达大学城那边已经凌晨一点多,这一片都已静悄悄,街上连车子都见不到一辆。 乔西酒劲儿上头,一进门不知谁先主动,反正顺手就关上门,将在赵家还没进行完毕的吻继续。在梁玉芷那里受了气,乔西心情不太顺畅,连带着为难傅北,亲也不让好好亲,但手上又不老实规矩。 她张合着红唇承受,双手搂住对方的腰。 傅北的礼服设计别具一格,前面深v,后背裸着大半,露出两侧的蝴蝶骨,将性感贯彻到底。乔西忍不住抬手抚摸这处微微的凸起,再移到中间的脊背线,亲到一半,她不让再亲,在傅北唇角挨了挨,轻声说:“伯母今晚找了我,问了几句。” “问的什么?”傅北说,摸索着找到她礼服侧面的隐形拉链。 “能问什么。”乔西嗔道,到底有些不高兴,蓦地抓住这人的手,“除了你还有谁,不就那样。” 傅北巧妙地挣脱,用微凉的指尖碰碰她的脸,乔西倏地别开了,这人又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微凉感移到耳廓上,若有若无,乔西忍不住缩了缩,被箍住了腰身挣脱不得。 “怎么不说话?”她语气有点生硬,不满意傅北这个反应,还将手抵在中间,不让这人挨自己太近。 傅北捉住了她的手腕,凑过来呢喃似的,“别理她就是……” “她是长辈,我敢不理么。”乔西说。 傅北只嗯了声,扣住她的手,扣得很紧,“赵拾欢今晚跟了你多久?” 莫名其妙就转开了话题,来了这么一句,赵拾欢,连名带姓一起喊了。 乔西被问得一怔,没拐过弯,这哪儿跟哪儿,又扯到这种奇怪的问题上,她没有回答,动了下腰身,被紧紧抵着难受,想把这人推开一点,孰料刚一用力又被钳住了。 今晚傅北早就看见了她俩,那时她和庄启杨在另一边,人太多乔西没发现,但傅北却将赵拾欢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赵拾欢的举止未免太亲昵了些,每一个动作都在暗暗护着乔西,其实这些年以来赵拾欢都是如此,小时候除了老是爱找存在感讨好乔西,其它的都没任何端倪,看不出问题,而且当初她知晓了乔西的心思后,就渐渐远离了。 如今回来了,不复从前,心思一点点显露。 人总是念旧,也许早些年有过悸动,现在又旧火复燃了。 乔西不了解赵拾欢,傅北了解。 “你屋子里那些东西也是她买的?” “什么东西?”乔西一下子没懂。 “糖。”傅北说,“客厅里房间里,到处都是。” 因为没怎么吃,那些糖就到处放着,搁置太久乔西都没怎么注意,而傅北每次过去都会看到。以前赵拾欢最惯常用的技俩,就是用糖哄乔西,傅北早就猜到是谁送的,只不过一直没问。 乔西张了张唇,一时哑然。 傅北低首堵住了她的唇,用行动代替语言。 偏执,霸道,全然没有在聚会上的半点正经做派。 天上的月亮圆白,这个时候正挂在天中央,如水的月华穿过落地窗投进来,光线盈满整个客厅,亦将门后的两个人的身形轮廓照出,在她们身上镀了一层模糊不清的光晕。 今晚傅北的占有欲特别强,都快让人喘不过气,乔西攥紧了手,迟疑不决,终归还是抓住对方的裙子,但自始至终没有怎么回应,只是承接。 不过已然足够,傅北修长的手指在她白皙圆润的肩头碰了碰,掠过微凸显的锁骨与颈项,最终勾住她的脸侧。 许久,一个吻才得以结束。 第53章 客厅的灯一直就没亮过,有银白月光的照射,两人到了过道中,房间门口,开了门却没进去,这里昏沉幽暗,光完全照不进来。 蓝色与黑色的裙摆交织,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拉链被彻底拉下,乔西没有出声,被箍着腰,一会儿,呼吸渐渐不平稳,双手扶在对方肩上,背抵靠着冰冷的墙壁,心里却热烫得厉害,乌发悉数披散垂落在胸前,衬出她皮肤的白皙光洁,脚下的高跟鞋早被甩在玄关处,只能赤足,由于没有傅北高,只能稍微踮起脚攀着。 乔西垂眼看了看面前的人,不自觉咬咬下唇,一抬眼,看见柔白的月光泻进了拐角处,那一边的光亮与这里的黑沉隐秘全然不同。 黑沉隐秘中有野火在滚烧,灼烫,不安分在蛰伏着,几乎快冲破桎梏,火势从上到下蔓延吞噬,将一切都卷挟进去。 光线暗,视线不清,感受便格外清晰。 一会儿,她才声线不平稳地说:“老是问欢姐,是怎么了?” 已经多少回了,她不觉得赵拾欢对自己有什么想法,明明都没怎么接触,倒是傅北这反应太大,不就几罐子糖么。 不过想是这么想,油然而生的还有另一种无法言明的感受,酸涩鼓胀,将她填得热热满满的,她对傅北并没有完全敞开过,仍有芥蒂,两人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现在只是在相互僵持胶着,拉扯着不放手,她没怎么流露过感情,亦或许是真的淡了,可傅北却好似愈发沉溺,明知是假还当了真。 思及此,她抬了抬手,没再触碰对方。 傅北觉察到了,可什么反应都没有,好一会儿才说:“没怎么……” 这些时日以来,她俩交深颇多,可没有一次敞开心扉聊过,有时候傅北想谈,乔西置若罔闻地避开,就像现在,大可各自敞开地聊聊,但最终还是沉默以对。 长裙过于碍事,束缚在腰间不上不下,乔西没管,视线停留在傅北脸上,似要把这个人看穿,可惜傅北面上的神情不改,反而单手托着她的臀,挨过来亲了下她的唇角。 乔西的眸光渐渐有些散,指节曲缩,最终环住这人的后背。 直到进房间躺着,趴傅北身上歇息,她沉思了会儿,斟酌衡量一番,才说:“周群最近跟你舅舅接触挺多的,好像有生意合作了。” 说得比较委婉迂回,没有直接说梁晋城帮周群的事。 当然,不用说傅北也清楚,梁晋城的一举一动都在视线之中,她早就得知这个消息,比乔西知道得早得多。 “一直都有合作。”傅北说,指腹在乔西耳廓上蜻蜓点水地拂过,“之前不是走得近么,就是因为周群。” 以为是跟周家有关,原来是周群,至于为什么会牵扯到周林,估计是梁晋城为了接近周群,就先拉拢周林,毕竟是一家的,一个姓,怎么也得找个借由拉近关系,假情假意亦是情意。 乔西能想通这层,对梁晋城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再想到当初梁晋城在乔家有难的时候落井下石,心里就更复杂了,到现在都还牵扯不休。 不过有一件事她想不通—— “你舅舅接近周群做什么?” 以前梁晋城跟乔建良交际最多,无论做什么都会搭一把手,那时乔建良真信了,以为遇到了好人,孰知后来栽了个大跟头,如今来看,所谓的好心其实就是不怀好意,有所图谋。梁晋城这个人不择手段,心狠贪婪,不可能无缘无故对旁人好,如今挑中周群下手,估摸是在酝酿大招。 周群也是心大,真不怕半路被捅一刀,梁晋城是哪种人,死道友不死贫道,真出了事第一个就推身边人出去。 生意场上梁晋城这样的多的是,明哲保身,暗地里更不是好东西,凡事利益为先,有时候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能把别人往死里整。但做生意就是适者生存,讲情义不长久,这样的人偏偏活得最潇洒最稳当。 个中道理,乔西还是懂的。 她低头看着傅北,腿间有些不舒服,便动了下。 两人都还穿着各自的长裙,尤其是傅北,虽然经历了刚刚那一次,但不见一丝凌乱。乔西的裙子则乱糟糟,毕竟是手工制作,布料娇贵经不起折腾,现下看起来很是糟糕,皱巴地束在她胸口,甫一动作就要掉落的样子。 “谭二爷的事还没结束,他现在到处受制,周群这两年发展不错,应该是想拉拢势力。”傅北解释。 梁晋城上次一脚踹在了钢板上,谭二爷什么脾性,只要梁晋城还敢有小动作,绝对会新帐旧帐一起算,现今梁晋城知晓自己处于何种境地,不敢轻举妄动,可仍不死心不安分,现在多拉拢几个人,将来也好办事不是。 这倒挺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不消停不安生。 乔西挑挑眉,觉得既在情理之中也比较意外,“伯母不帮他了?” 之前还费心费力呢,现在看来似乎是没帮了,不然不会落到拉拢周群的地步,乔西倒是好奇,脑子里一想到就问了,没顾及到身下这个可是梁晋城的外甥女,人家两个是真亲戚,话一出口就感到有点不合适,问得过于隐私,别人的家事与自己何干,好像管太多了,手伸得太长,心思都快遮掩不住。 随即,补充一句:“前一阵不还让你去找谭二爷,不怕被找事么。” 傅北审视地瞧着她,以往的乔西从来不管这些,全然不上心,最近总是有意无意问起这些,像是在查证确认某些事,就连上一次来这里,都不是为了别的,每回都要拐到这些事情上面。 隐隐猜到她可能知道了丁点内情,傅北没应答,手掌在她腰后,用指腹轻轻刮擦了两下,才回道:“已经帮过了,现在靠他自己。” 傅家能帮一次但帮不了一辈子,梁玉芷念旧情,舍不得梁晋城受难,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几十年的血亲感情哪能撇得干干净净,上一回得知梁晋城闯了大祸,立马就帮忙拉一把,连带着让傅北和傅爸下场,结果惹得傅爷爷很是不满意,尤其是知道傅北去找过谭二爷,逮着夫妻两个就是一顿臭骂。 傅爷爷可是下了通碟,谁再敢帮梁晋城就滚蛋,惹祸上身,他势必会大义灭亲,为此,傅家现在没一个会出手帮梁晋城的,梁晋城只能靠自己。 乔西不知道这茬,以为这话只是傅北的意思,傅北跟这位亲舅舅关系不怎么样,不满意实属正常。她垂眼打量着傅北,想从这人的脸上找出破绽,可什么都没找到,反而一眼撞进对方的黑眸里。 床头的灯光白亮,照出两人的身形,光下,星空蓝陷进黑色之中,几乎融合成一体。 那眼神太过直接炽热,念想的暗潮翻涌,意味不明,直勾勾的,又有几分耐人寻味。 乔西避开接触,低垂下眼皮,盯着对方微微起伏的胸口白软处。 深v太过张扬,里面是内敛的诱惑,隐隐可见一二。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看着纯白色的床单。 傅北却搂住她侧躺着,把人拢在怀里,薄唇阖动,都快凑到她耳畔呢喃:“乔西……” 微湿热的气息从耳廓上擦过,略痒,好半晌乔西才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 声音中带着些微倦哑,喉咙里发紧,大概是懂的。 傅北说:“先去洗个澡。” 她没吱声。 对方在她耳垂上亲了下,热热的,“嗯?” 乔西收紧手心,指尖触到这人领口处,等到对方再靠近些,就顺理成章地做了今晚没敢做的事。 外面起了风,吹得树木叶子哗哗响,不断地掉落。 堆聚的云朵遮住了圆而白的月亮,将那饱满的一团包裹完全,使得天地间霎时陷入了暂时的黑暗之中,这个时间点的大学城早已沉寂,连亮灯的房子都不多了。 树上残留的叶子紧紧夹着细细的枝丫,一晃一荡地飘动,随时要掉落下去,风稍微大些,将细长的树枝都吹得不住地摇动,叶子贴着枝丫更紧,夹住不放,以此抵挡夜风。 . 翌日是个阴雨天,江城的气温再次降低,而且降了不少,仅从灰蒙蒙的天色就可以感受到冷气,朦胧氤氲的水汽遮挡了远处的景致,看不清到具体的样子。 店里还有事,乔西没在这边待太久,中午起来喝了碗粥再走,礼服已经被蹂躏得不成原样,何况还在浴室里沾了水,穿是不能再穿,乔西随便找了身傅北的衣服将就,直接就离开了。 衣服不合身,略显宽松,可乍一看还别有一番风味,同样的着装,穿在傅北身上正经,穿在她身上稍作改动就显得慵懒性感。 她还挺会挑的,目光独到,一挑就挑中了最值钱的那套。 下午,乔西在店里待着,期间给客人纹身。客人忍受能力差,小小的一个图案就痛得直哼哼,一个成年男人光打雷不下雨地痛呼,画面颇为滑稽。 秦肆来了一趟,一进门就瞧见乔西穿了身不符合平时风格的衣服,先是一愣,旋即脸色沉了沉,正装配拖鞋,头发随便扎起,怎么看这不合身的衣服都不像是自己搭配的,倒像是别人的,后又想到某个人…… “怎么来了?”乔西先出声,瞥了一眼收回目光,继续认认真真做事。 “没事就不能过来?”秦肆语气不明,到一旁找了张凳子。 听出她语气不对劲,乔西手下的动作停住,不过没抬头,“谁惹你了,这么凶巴巴的。” 秦肆都不搭理她,兀自帮忙收拾店里,破天荒头一次这么勤快,这位连自个儿店里都不会亲自动手,现下竟如此好心,真太阳打西边出来。 还有更离谱的,不知抽什么疯,秦肆像变了一个人,晚上去乔西那里还进厨房帮着做饭。认识那么久,乔西都不知道她会下厨,想以前去她那里,秦肆连碗都不会洗,生活全靠帮佣阿姨。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奇怪得很。”乔西问,再怎么不上心都察觉出来不对。 虽然秦肆自从出去一趟回来后就很奇怪了,但都不及今天怪异,之前凶得要命,勉强符合她以往的本性,乔西见多了倒觉得还好,现今突然变得这么温柔体贴,搞得人分外不自在。 秦肆背对着洗菜,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漠然,嘴角扯了扯,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手径自关上在放满水的盆里搅弄了半圈,才说:“有吗,哪里奇怪了?” 乔西说不上来,嘴皮子阖动,最终回道:“感觉有一点。” 秦肆把洗干净的菜捞起来沥水,“整天想东想西的,我看你是闲得慌。” 乔西好笑,挑挑眉尾。 但是很快,她一下子怔住,秦肆从身后突然环住了她。 其实算不上环住,只是她没系围裙,秦肆顺手就取了一张过来,按一贯的作风,应该直接递过来才是,孰料直接上手帮忙。 可能是乔西的错觉,感觉秦肆都快贴到背后,动作亦特别慢,一只手亲密地从后面绕过来,好似不经意地碰到了自己的腰腹,香水味袭来,像要把她裹挟住,与此同时秦肆还低垂了下脑袋,自然而然的,薄薄的热烫的气息就落在了乔西白皙的颈间。 下意识的,乔西身形凝住,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停滞,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发懵。 太过诧异,以至于感官都变得缓慢,实际不过三五秒钟的时间。 不等乔西回过神,秦肆已经把围裙系好,退开半步。 “做饭连这个都不系,也不嫌脏。” 一如既往的语调。 乔西喉咙一堵,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即使对方已经松开,然而刚才的一切过于突然,她久久不能应付,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秦肆表现得自然,好像刚刚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反倒显得乔西多想,而之后的时间里,她没有任何越距。 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想沾惹上太复杂的关系,乔西松了一口气,认为应该是自己误会了。 直至吃完饭,两人随便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像是特地为这次的到来加一个必要的目的,秦肆说周日万三跟他女朋友订婚,让乔西跟自己去一趟。 乔西自是同意,想着万三上次还专程来探望自己。 而后一通来电打断了两人,乔建良打过来的,可说话的却不是他本人,而是周林——乔建良病倒了。 第54章 突发性脑溢血,正在手术室抢救。 事情来得太突然,没能防备,乔建良倒下去的时候跟周林在一块儿,爷俩今天去了公司,还在西餐厅吃了顿晚饭,吃完出来一上车就出事了。 乔建良一直患有高血压,平时饮食起居都不怎么规律,为了生意应酬经常熬夜喝酒抽烟,这些都是突发性脑溢血的诱因,加之他年纪大了,直接病来如山倒。 秦肆陪着乔西赶往医院。 乔西平常再怎么不待见乔建良,此刻心也是刷地就凉了。脑溢血是急性脑血管病中死亡率最高的一种,即便能治好,也会出现偏瘫、失语等严重的后遗症,后期的康复治疗亦十分繁琐冗长。 她思绪乱得要命,心口像压着一块大石,从接完电话就没怎么说过话,抵达医院后率先就往手术室赶。 她是第一个到的,比周美荷还早十几分钟。 周林木讷地站在手术室外,见乔西来了,黑沉的眸子骤然紧缩,迟疑了片刻,才出声喊人。 “怎么样了?”乔西问,语气比较急。 周林说:“才进去不久,刚刚医生出来过。” 他说话时,兴许是之前被吓到了还是如何,被乔西一问,脸部终于染上焦急担忧的神情。乔西不曾注意到,有医生从手术室出来,她立马过去。 手术不算大,但耗时长,周美荷姗姗来迟,不过反应比自己儿子大多了,她再怎么不待见乔西,对丈夫还是关心的,即便有小心思和手段,此时的关切担心不作假。 乔建良被送到医院之前没有任何应急措施,那时他已经昏迷并伴随着呼吸困难,症状非常严重,好在经过一番全力抢救,勉强捡回一条命。医生们不好妄下猜测,毕竟周林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这时候哪能责怪一个孩子没有采用应急措施呢,能把病人送到医院来都算好的,他们只能告诉家属,突发性脑溢血是高复发性疾病,以后一定要注意。 这次的出血是在深部脑组织,属于比较严重的情况,手术虽然成功了,但苏醒还得视乔建良的身体状况而定,一般来说是一到三个月。 乔建良一出手术室就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什么时候能出来医生也不能保证,只让家属别过于担忧,毕竟之后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而且乔建良还算幸运,要是出血是在脑干部分,多半再也醒不过来,以后都将是植物人状态,再者他这次送诊拖延太久,差点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能救回一条命都算祖宗保佑了。 乔西先在手术室外候着,之后又在重症监护室外等了几个小时,她自己都记不清到底站了多久,反正过来时天黑,经秦肆提醒才知道已经翌日天亮了。 她倒不觉得困乏疲惫,还亲自开车回了一趟乔家,给乔建良收拾些必用品,对比干着急什么都不做只会一个劲儿询问医生的周美荷,显得更为冷静,至少头脑清醒阵脚没乱。 秦肆自始至终都守在一边,见她脸色略苍白,面色疲惫,去外面买了热粥回来。 “吃点东西,歇一歇再过来。” “没事。”乔西说,看了看重症监护室里面,眼皮子一垂,再用余光扫到陪自己熬了一夜的秦肆,心头一软,还是改了话语,“待会儿就来。” 心里难受是肯定的,父女俩之间的矛盾再大罅隙再深,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都算不了什么,何况当初离婚,只有乔建良肯要她,也是乔建良主动提出要的,这几年待她还算尽心尽力,知晓要弥补。亲情这玩意儿很难说得清,往常巴不得离得远远的,现下却寸步不离,到底人非草木。 说不上何种感受,站了许久,乔西还是去喝粥。 秦肆轻声宽慰:“没事的,捱过了手术就好了一大半,别太担心。” 粥还是热腾腾的,专门用保温桶装着,秦肆不咋样的一个人现在却很有心,还买了小菜,以及其它可能会用上的东西。 乔西喝了半碗粥,瞧见她面上的惫倦,抿了抿唇,语气轻缓地说:“我没事。” 言罢,抬眼看着秦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一晚上陪着跑来跑去的。” 秦肆亦在喝粥,顺手夹了筷子小菜进她碗里,知晓是在关心自己,话到嘴边又咽下,直觉现在不能冲动添乱,便一口应下:“嗯。” 答应得飞快,吃完饭却没走,而是继续留下。 乔西在过道的凳子上坐着,秦肆就在旁边陪候,期间医生进出重症监护室几次,查看乔建良的情况,所幸还算稳定,没大问题。 中途周美荷和周林回了大院一趟,先把家里和工作上的事情处理妥当,还有公司那边。家里四个人,公司都是乔建良独自负责,如今他倒下,主心骨就没了,从苏醒到恢复至少得要半年时间,即便恢复了能不能胜任工作都是未知数,接下来还有一场持久战要打。 周美荷焦头烂额,她一个教书的哪懂做生意,想着要找娘家人帮忙。 乔西不清楚她的打算,留守在医院,干坐到大中午,彼时医院里清净许多,正值饭点连值班的医生护士都少了,熬了那么久,她终于捱不住倦意抵着墙壁阖眼小憩。秦肆坐在旁边,发现她不知何时睡着的,愣了愣,想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又怕把人惊醒,犹豫半晌还是没有,而是坐过去一些。 最终,乔西歪斜斜倒在她肩上靠着,整个人倦极,坐着都睡得沉。 干熬了一晚上,眼下微青黑,嘴皮都干,气色很是不好,明明乏累不堪,却忍到坐着都能睡着的地步。秦肆眼神变了变,脸上显出两分深情温柔。 两个人这般依靠着,在安静的医院过道里倍显瞩目,秦肆向来不内敛,尤其当乔西睡着,什么情绪都表现在面上,甚至是疼惜。 傅北一来,就见到了这一幕。 秦肆没动,她亦没动。 四目相对,眼神深沉,毫无遮掩地打量着对方,可又谁都不开口,不惊扰在休息的那个。秦肆眼皮子一掀,冷淡淡地看着,如果不是这人逐渐走近,按她的脾性都不愿意看一眼,而傅北则更为自持从容,她没较劲儿的心情,目光从秦肆身上移开,瞥向一边的乔西。 乔西还穿着从她那里带走的衣服,脚下就一双家居拖鞋,今天气温低比较冷,穿成这样不太好受。 到另一端坐下,傅北亦在旁边候着。 乔西没睡多久,毕竟坐着,睡久了也难受,一睁眼就注意到了傅北,同时发现自己歪斜着身子,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秦肆先让开,给台阶下,把她的话堵回去,她张张嘴,最后还是朝向傅北问:“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傅北说,“周阿姨说乔叔叔在医院,刚动了手术出来。” 乔建良是昨天晚些时候倒下的,乔西她们一直守在外面都没来得及告知其他人,今天周美荷回去才说了这事,恰恰傅北回去了一趟,当即就先过来了。 好歹邻里邻居的,傅爸不多时也过来看看,梁玉芷还有事不能来。 还有赵家、周家的人,以及一些老熟人和生意伙伴。 大家这么多年都认识,不管关系再如何,这种时候怎么也该来一趟。 乔建良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医生不敢说打包票之类的话,只安慰家属不要过于忧心,手术期之后是很关键的时期,既靠医生也看乔建良自己,手术成功能不能醒过来难以肯定,只能说一般情况下会醒,时间久一点罢了。 现在才第一天,来的人都只在外面瞅一眼,也没啥法子。 周美荷哭了好几遭,眼睛都是红肿的,周林后知后觉地一脸自责,但分外沉默,鲜少开口说话,只有旁人问才简短应答两句。 傅爸随口问了句:“医生怎么说?” 周美荷擦擦眼泪,“要等一阵子才能醒,现在还不能出来,没度过危险期。” 傅爸镇静平和,他私下里脾性不错,出言宽慰了几句,之后像是想起什么,再问了问周林当时的情况。 本就该问的,毕竟那时乔建良和周林在一起,只不过乔西和周美荷之前都在关注手术室里的乔建良,就没管这些,故而当傅爸说出这个问题后,乔西蓦地看向周林。 周林脸上的情绪一闪而过,像是慌张,又像是遮掩,故作镇定。 其他人没察觉到,斜对面的傅北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变化,她从不曾关注周家这个孩子,毕竟周林与她们年岁相差大,话不投机半句多,可眼下细细一观察,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似乎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纯良简单。 傅北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周林,想从他神情之中探究出什么,可还是一无所获。 经过了一晚上和半个白天,周林已然平复了情绪,他定了定心神,一五一十地把昨天的事情经过讲述一遍。 无非就是去公司待了一个白天,乔建良念及他喜欢吃法餐,就带他去了,本来都好好的,只是刚一上车,还没来得及发动车子,乔建良就犯病了。停车的地方虽然在街道上,但那时已经近天黑,周遭没人,他先拨打急救电话再跑出一段路找到人帮忙,之后等待救援。 十来岁的孩子,危急时刻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他虽然不懂急救措施,可至少还反应迅速地打电话、找路人帮忙。 傅爸抬手拍了拍周林的肩膀,表示赞赏与安慰,并说道:“这次多亏了你,你……叔叔应该没大事。” 本想说“你爸”的,可顾着乔西在场不好这么说,况且周林还没改过口,平时就叫乔建良叔叔。 乔西的反应与周美荷周林不同,她从头到尾都比较冷静,脸上泛着疲惫,所以整个人没什么精神,也没怎么招呼来探望的人,亦不加入其中,独自候在一边,显得格格不入。 在众人眼中,这般做法显得未免太淡漠了些,他们没有看到乔西在手术室和重症监护室外守了多久,亦体会不到乔西的情绪,只知道父女两个感情出了问题,乔西不怎么关心乔建良。 连身为继子的周林都会落泪,亲女儿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吭声不喊人,就杵那儿站着,脸上一丁点儿担忧的神色都没有。 医生过来了一次,喊家属过去。 乔西去了。 周美荷和周林留着接待大家,所有人纷纷一言一语地安慰母子俩。 伤心是肯定的,周美荷几乎以泪洗面。一家子都巴望着乔建良,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是醒不过来或者偏瘫了还是怎么样,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周美荷一方面心疼他这个人,另一方面也在忧心接下来怎么办。 乔家那么大的家业,现在谁来管?即使有人管,可乔建良昏迷着,死不了也醒不过来,资金周转什么的也是大问题,太多事情了,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一群人乌泱泱聚在一处,秦肆看不下去,跟着出去了。 傅北皱眉,瞥了眼面前的这些人,亦忍受不了,想走开,结果被梁玉芷用力拉住。 “你去哪儿?”梁玉芷问,不退步,能看出这是想干嘛,执意拦着不让她去找乔西。 “有点事,出去一下。”傅北淡声说。 梁玉芷挡住去路,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哪儿都不准去,就在这里待着!” 可惜力气不敌,直接被甩开。 傅北径直出去,都不管这行人。 周美荷见此,脸色不太好,梁玉芷心有怒气,强忍着不发作。 . 来探望乔建良的人天黑之前都走得差不多了,秦肆临时有事要回大学城那边一趟,傅北还没走,中途出去买晚饭。 乔西和周美荷被医生叫过去了几次,医生把情况都一一告知她们,反正乔建良近期内是不会醒的,之后可能比较辛苦,每天都得有人守着。 现下没有其他人在场,听到要过来守着,周美荷没有吭声,还是乔西应下,听从医生的话。 一天相处下来,医生能看出谁才是真关心病人的那个,不过没多话,把注意事项都一一交代清楚。 期间周美荷接了一个电话,先出去了,直到谈话结束都没回来。乔西在里面待了十来分钟才回去,结果一走到门口,就听见周美荷与电话那方的人的对话。 她顿住身形,站在原地听了好一会儿。 ——现在乔家没人主持大局,周美荷脑子进了水,想让周家来帮忙。 第55章 亲疏有别,在周美荷心中,早已有了一杆秤,儿子、老公、继女,依次排序,若是加上家产,那铁定是家产第一,三个人都比不上这个重要。 现今乔建良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公司没有领头人,势必得选出一个代表,她不放心交由乔建良的心腹,也不愿意让乔西进入公司,毕竟乔西若是真接手了,那可就是拍板定案了遗嘱的事项,以后再想改变可就难如登天。 周美荷愿意忍心吞声至今,安心做贤良淑德的继母亦是与此有关。乔西曾经透露过不愿接手家里公司,只想过自己的生活,乔建良想怎么处置都是他的事,各不相干,这就是关键,假使乔西真不愿意继承,乔建良老了以后会怎么做?真会把公司卖掉?真会狠心到一分钱都不留给母子两个? 不会。 乔建良是哪种人呢,当初跟乔妈离婚都能豪迈分一半身家出去,愣是眼都没眨一下,还多给了些,对前妻都那么慷慨,对现任又会差到哪里,只要周美荷好好过日子,安安生生的,等到了那一天,该给的还是少不了。 人心都是肉做的,乔建良不会偏心到把所有东西都给乔西,多多少少还是会给一部分。周美荷就是拿准了这个,一直不争不抢,也同意了婚前的那些协议,想着先结婚,日子久了总会有所改变,眼下她最怕的不是乔建良醒不过来,而是乔西会接手公司,所以宁愿让周家插手,娘家人至少比继女可靠。 她全然没有发现后面的乔西,对着电话滔滔不绝。 乔西心头火大,冲动的一瞬间真想进去把手机抢过来扔了,看看她脑子里装的什么渣子,可转念一想还是忍住了。 越是这种紧要关头越不能乱了阵脚,她转身去了人少安静的过道尽头,想了想,给乔建良的两个秘书打电话,并立即与公司的高层联系,尽量先掌握主动权。她不会做生意的那些门道,但还是清楚该怎么做,不至于像周美荷那样没脑子。 傅北在她打电话的时候拎着晚饭回来,没有见到人,最终在过道尽头找到她。彼时乔西还在跟公司高层沟通,商量对策,傅北犹豫片刻,还是止住脚步,待吃了饭再去重症监护室外探望乔建良时,才问乔西:“之后打算怎么办?” 重症监护室里,乔建良气息微弱地躺着,整张脸已没了往日健康的气色,没有生气,毫无血色,远远看着就一副病弱的模样。 乔西直直望了里面一会儿,低声回道:“不知道,再看吧。” 个人能力就那么大,以前又没有接触过,能不能支撑起整个公司到乔建良恢复那一天都是未知数,平常习惯了撂担子,现在重压加身,挺不是滋味。 傅北有许多话想多,可不合时宜,瞥见乔西怔忡的神色,只陪着站了会儿。 乔建良发生意外,是秦肆第一个陪着乔西,如若不是周美荷回大院,其他人都还不知道,白天所有人成堆成群过来探望,可真正过来守着乔建良的一个都没有,全露在一处逞口舌关切慰问,都在走过场而已,关心与否并不重要。乔西看透了这些人,所以并未招呼一声,连带着对傅北冷淡。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傅北温和地陪同,下半夜周林和周美荷轮流守着,乔西得以回去休息。 医院离大学城更近,直接去的傅北那里。 几乎是头一挨枕头,乔西就睡了过去。傅北热了牛奶进房间,还想让她喝了再睡,见此就止住动作,轻手轻脚坐在床边,把热牛奶放下,将灯全部关了。 许久,才掀开被子进去。 乔西睡得熟,可睡得并不安稳,还没到天亮就醒了,没做梦没惊吓,明明还很困顿,总之突然就睁开了眼睛。 睡之前是平躺的,醒后侧躺着,傅北就在身后环着她的腰身,紧紧挨着,这般阴冷的天气里,暖热的温度在两人之间相互传渡,各自慰藉。 休息了几个小时,乔西的精神状态俨然好了不少,亦渐渐冷静下来。 事情已成定局,现在要做的就两件事,一是照顾乔建良等他清醒,二是稳住公司那边,不能让任何人插手。 她没有把握能一定拦住周美荷,毕竟乔建良病倒后,还在手术室里周美荷就在着手公司那边,抢占了先机,目前乔西还不清楚周美荷想做什么,昨儿在电话里交代秘书,只要是周美荷发布的命令,全部都拦下不准执行。昨晚离开医院时周美荷还不知道这个,现在应该知晓了,恐怕气得半死,今天铁定要闹。 想到这儿,乔西动了动腰身,思忖届时该怎么应付。 傅北这一晚都没怎么睡,在她动的时候就醒了,不过没打搅她想事,过了三四分钟,才手下用力控紧乔西,薄唇抵在白皙光洁的颈后挨了挨,用倦哑低沉的声音问:“在想什么?” 颈后先是微凉,而后传来温润的触感,紧接着湿热,有一丝丝灼烫,漆黑的夜色里,身后的人环抱着乔西,亦用这种亲密的方式稍作安抚。 对比起昨天,乔西已经好转许多,沉默寡言一天多,她终于有所回应,往后贴近些,享受完这个温情的慰藉,一会儿,回道:“在想什么时候去公司。” 并不隐瞒自己的打算。 傅北早就猜到,亦做了决定,薄唇往下走了些,手在扶桑花上轻轻抚摸着,动作轻柔,呵护着对方,似要融入进乔西的心口。 这些举动应该是很缠绵暧昧的,在这样的时候本不该有,可当带了柔情以后,意味就完全不同了,成了疲惫乏累之余难得的抚慰,勉强让乔西早已紧绷的神经放松些。 薄唇阖动,在颈后留在一个又一个的吻,细白分明的手指巡游,抚着紧张与焦躁。 乔西任由着,闭上了双眼,确实放松了些。 许久,傅北才把她翻过去,箍在怀里拢着,轻声说:“我会帮你……” 乔西没应答,既不接受也不拒绝。 . 清晨的太阳特别耀眼,光线从高楼的一侧直射进来,晃眼得不行。 乔西天刚亮就去了医院一趟,孰知到重症监护室外,根本没看见人,找护士询问一番,才知道周林有点不舒服,周美荷送他回家休息了,之后也没回来。算来,昨晚在乔西走后,母子俩在这里还没待够三个小时。 周林什么毛病乔西不清楚,她只知道乔建良没人守着,再不济也该喊一个人过来轮替。 其实病人在重症监护室里,家属干看着做不了什么,守着也只是守着,起不了大作用,但这不代表人可以全部离开,毕竟一旦有意外医生还得找家属签字做决定这些,哪敢私自做决断。 周美荷晚到十分钟,见乔西先到了,脸上不免一热,解释道:“小林发低烧了,就先送他回去歇着,耽搁了点时间。” 乔西不愿在医院跟她扯皮,不冷不热地说:“下次你要走就叫我过来。” 虽没有一个字在责备,但明显是在指责周美荷,一瞬间周美荷脸上显露出尴尬的神色,“我跟医生说了一声再走的,也没离开多久。” 乔西没吭声,兀自做自己的。 周美荷见此,心里到底不满意,觉得她一个小辈对着自己这个长辈发脾气,有点颐指气使的意味,搞得自己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一样,窝火一会儿,添了句:“我们也关心你爸爸,不比你少。现在出了这个事,谁都不愿意,能做的我都会做,昨天开始我就出去过两次,连吃饭都没出去,小林身体实在不舒服,周围又没其他人,我不放心才去送的。” 一番话合情合理,倒反衬出乔西无理取闹。 平时乔建良对乔西的偏爱有目共睹,明晃晃对这个女儿好,而乔西是怎么做的呢,连乔建良生日当天都临近吃饭才到家,礼物没有,祝福的话都没一句,乔建良每次去七井街,提着一大堆东西去,回回空手而归,只有哪次乔西心情好了,才会送乔建良一段路。 反正在众人眼中,看到的就是如此,乔建良供吃供穿,抚养她长大,处处待她极好,乔西就是讨人厌的小白眼狼,到头来还埋怨乔建良。 周美荷早就心有怨念,认为乔建良心太偏,不该对乔西这么好,故而说话时就带了点怨气,亦有讥讽的意思。 说完这话,她斜眼观察乔西的神情,以为乔西会辩驳两句,孰知乔西看都没看自己一眼,霎时僵住,感觉自己在唱独角戏。 现在病床上还躺着一个,一堆焦头烂额的事要处理,乔西都懒得搭理这些。 临近中午,她开车去公司,立马接手乔建良的工作,暂时先按乔建良之前的安排继续进行工作,秘书很称职,一大早就在准备,乔西一来,当即就组织了一场临时会议。 两个秘书,一位姓陈,另一位姓方,都是乔建良手下的得力干将,分别负责不同的方向,平时的安排亦是他们在做。自从昨儿知道乔建良出了事,陈秘就重新制订了计划表,他俩已经在乔建良身边干了许多年,这时候自然知道该站在哪一边,周美荷算盘打得啪啪响,孰料全被这两位拦了下来。 临时会议主要是通知各部门乔西将会暂代乔建良的职位。 会议进行得顺利,加上各部门的简短汇报,前后拢共就一个半小时,可接下来并不顺遂。 乔西年纪小阅历浅,毫无经验,压制不住股东和高层,底下的人不免想法各异。董事会那边有一部分人极力反对她出任,分歧特别大,当场就吵开了,进展很不如人意,不过最后也没法子,董事会内部争执不休,争来争去,少数服从多数,大半还是支持乔西的。 事情暂告一段落,可还没等到晚上,周美荷就闹过来了。她还算克制,没在外面找事,进了办公室单独与乔西对峙,不满地质问:“你做决定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要不是公司里有人偷偷通知,周美荷都不知晓乔西动作这么迅速,她气得不行,还在着手联系股东那边,乔西就直接来了这么一招。 乔西正在和陈秘书商谈事情,太多的地方不懂,需要指导,看都没看周美荷一眼,先把事情忙完了,让陈秘书出去,再抬起眼看向周美荷,依旧是平时散漫的模样,可眼神锐利。 “医院谁在守着?”她只问。 周美荷脸色不太好看,“小林在那儿。” 说完,随即又问了刚才那句话:“这么大的事,你直接就跑过来了,怎么不先问问我?” 乔西将文件合上,慢条斯理地说:“问你什么?” 一句话就把周美荷堵得喉头一哽,感觉乔西这样子过于咄咄逼人,不像往常那个懒散无所谓的样子,嘴皮子一动,搜肠刮肚一番才说:“董事会那边,你怎么这么莽撞,都没准备一下就把人聚在一起,平时你爸都不一定能应付那群人,你这样就是乱来,出了岔子怎么办?” 话倒是没说错,那群老滑头确实难以对付,如若贸然行动,一来毫无准备,二来容易动摇底下的员工,对于任何公司来说领头人都是十分重要的角色,乔建良倒下了,大家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就突然空降一个人过来,加之乔西威慑不了高层与股东,实在冲动了点。 不过这些乔西早就考虑到,她再不懂生意上的门道,可这些年乔建良天天在她耳边叨叨,至少比周美荷懂,董事会那群人再如何,最终决定权在乔家,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公司没有人主持大局才是关键,再不来那群老滑头也会去大院找,不是她就是周美荷,总有一个要出来。 乔西不是傻子,乔建良只是昏迷又不是死了,遗嘱现在就是一张作用不大的纸,周美荷作为合法妻子,权利不比她这个亲女儿小,闹起来还不知怎么收场,不如先发制人掌控住局面。 现在她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周美荷为了顾全大局也不敢怎么样,出来抢就是明晃晃在争家产,等乔建良醒了可不好交差。 乔西睨了她一眼,眼角眉梢都泛着隐藏的不悦,“那些人一直在联系陈秘书,公司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我爸处理,他来不了,陈秘书就打电话让我来了。” 言讫,掀了掀眼皮,直直看着周美荷,继续说:“现在公司正处在紧要时刻,接下来的日子会比较难过,决定也是陈秘共同做的,我不太会这些,只能听他们的。” 作为乔建良的左膀右臂,两位秘书的决定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乔建良的决定,他们的选择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周美荷自讨没趣,乔西亦不会给她留面子。 话虽委婉,却是照着脸打。 果不其然,听完这些话,周美荷登时难堪。她现在就这么跑过来,某些心思未免太明显了些,乔西看破不说破,点到为止,剩下的看周美荷自己选择。 亦是这时,方秘书敲门,一手端热咖啡一手拿文件,恭敬地把这些送到乔西桌前,再不卑不亢地对着周美荷喊了声:“太太。” 站队已然明显。 . 周美荷消停了几天。 乔西公司医院两头跑,纹身店暂时歇业,如今主心骨没了,她想退缩都不行。 没有任何管理基础和商业知识,她在公司的作用就是稳住大局,必要时候出席会议,其余的决断事宜则交由高层与两位秘书讨论处理,一切还算平稳。 医院那方,乔建良的情况已经渐渐稳定下来,目前看起来还行,医生挺负责,大大小小的事都会告知乔西。一般只要熬过了初期,后面就会慢慢好转,乔建良的恢复情况还不错,距离苏醒应该不会太久,反正到现在都还比较乐观。 乔西一颗心落了地,勉强轻松些。 不过顺利只是一时的,医院这边才传来好消息,第二天公司就出了问题。 事情出在一个重要的饭局上,原本这顿饭该由乔建良出席,可他出了事,只能由乔西去。对方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姓陆,长得人模狗样,一开始说话还客客气气的,但几杯黄汤下肚就变了一个样,嘴里亦没两句中听的话。 乔西不懂酒桌文化,起先在陈秘书的暗示下勉强忍着,直到后面就直接拉下了脸。 陆老板是人到中年越发油腻,喝多了脑子不清醒,以为小姑娘好欺负,三句话里有两句都在用他那所谓的大男人主义调侃。 乔西捏紧了酒杯,强忍着不发作。 陆老板得寸进尺,笑眯了眼,拖着声音问:“小姑娘多大啦?” 第56章 话一出口,连陈秘书都愣了一下,原本还在好言好语陪笑,现在硬是敛住神情,眼神都变了。他瞥了一眼乔西,可看不出乔西的情绪,而陆老板还浑然未觉,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 中年男人有一个通病,自以为是且不自觉,眼睛就跟瞎了似的不会看脸色。 陈秘书赶忙在中间打圆场,领了一杯酒,说道:“陆老板,我敬您一杯。” 陆老板爽快喝了,那叫一个高兴,喝得脸红脖子粗,一身酒气浑浑噩噩。作为被邀请的一方,他现在倒更像东道主,天南海北地胡侃,眼角都笑出了褶子,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这些天乔西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董事会那些老滑头处处为难,逮着一点错误就大做文章,要么就使小绊子,合作方亦见过不少笑面狐狸,明着客气爽快,暗着为了利益死咬不放,还有厚脸皮想方设法拖尾款不给的,她都见招拆招,想着坚持过了就行,可像陆老板这么给脸不要脸的还是头一遭遇见。 陆老板喝的酒从肚子里倒流进了脑子,醉糊涂了,本来乔西不发作,就已经是在给他台阶下,可他偏偏不知趣,以为这是自己面子大,笑呵呵地还给乔西倒酒,嘴里说着意味不明的话。 “我跟你爸爸合作两三年了,还是第一回 见到你,没想到长得这么标致漂亮,老乔可真是藏得深,这么宝贝女儿,以前也不带出来见见。” 在中年男人的行列里,陆老板的皮相还不错,足以见得年轻时定然是俊朗周正的模样,应该很受欢迎,俗话说相由心生,长这种脸的人一般品性不错,不知是天性低劣还是在生意场这个大染缸里浸淫久了,现下的他看起来着实一言难尽。 一条缝的眼睛终于睁开,目光游离在乔西精致的脸上。 “来来来,小西是吧。”陆老板笑眯眯地说,举起酒杯,“跟叔叔喝一杯,还有大家伙儿,往后合作愉快,预祝咱们的生意愈发红火。” 敬酒的时候,大概是脑子昏沉手不稳,酒杯晃了晃,酒登时洒出来,部分落到桌子上,部分落进乔西杯子里。 酒桌上洒酒,爱好酒桌文化的人觉得无所谓,认为这是别人热情,看得起你才会敬酒。不知趣的陆老板全然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对,还醉意微醺地盯着乔西,示意快端起酒杯碰一下。 除了陈秘书,桌上还有两个公司的其他员工陪同,都是经理级别以上的人物。这场饭局若是乔建良来,怎么也得好好伺候陆老板,毕竟双方合作不讲究细节,只要能成忍让一时也可以,做生意要的就是气量。 两个公司的员工听了刚刚那席话,见陆老板要敬酒,纷纷端着杯子起身。陈秘书心头捏了一把汗,瞧见乔西坐着不动,犹豫半晌,还是坐着不动,坚决站在乔西这边。 乔西漠然着脸,看不出任何想法与情绪,片刻,拿着倒满酒的杯子站起来。 陆老板立时就笑了,嘴角咧开,通红的脸爬上笑意,甭提多美了。 小辈就是懂事,有眼色。 陈秘书拿不准乔西的想法,亦跟着站起来,连忙端起杯子,以为真要喝一杯呢,见乔西不开口,连连帮着回道:“合作愉快合作愉快,陆老板,以后就……” “就”字刚说完,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变故就发生了,生生把他接下来的话打断。 乔西面无表情地端着杯子一泼,将满满一杯子的酒悉数往陆老板那张笑脸上招呼,毫不犹豫,动作干净利落,泼完,还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擦手。 杯子里装的红酒,从陆老板脸上落到他白色的衬衣上,简直醒目,红艳艳水漉漉的,活像泼了一杯油漆上去。 红酒顺着脸颊淌,不住地往下滴,瞧着就格外狼狈。 陆老板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一凉,随即脖子和胸口处也凉,干红的浓烈酒味扑鼻,萦绕不散。 包间里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个个僵持着保持原动作,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乔西面上没有半点懊恼与惧色,连报复成功的爽快都没有,还是那个风轻云淡的模样,擦干净手,对陈秘书说:“合同带走,不签了。” 语罢,拉开椅子,侧身走开准备出去。 陆老板终于回过神,脸涨成猪肝色,眼里都爬上红血丝,整个人怒气冲冲,手捏成拳砰地砸向桌子,一声响。 真发火了。 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心里猛然一抖。 “走什么走?站住!”陆老板愠怒,中气十足地说,或许是为了保留最后那点尊严,他都没抬手擦擦脸,还是旁边的员工小心翼翼递上两张纸,这才抹了把脸。 其他人怕,乔西可不怕,回过神,吊梢着眉眼斜睨,红唇轻启:“怎么,陆老板还有话要说?” 以往在大院就是这个性子,浑身是刺,却又笃定从容,她就那么站着,直直的,连个正眼都不给。 陆老板气得双眼通红,简直是侮辱,脖子上青筋都在跳,咬牙切齿地说:“这是什么意思!” 乔西波澜不惊,“你觉得呢?” “你爸就是这么教你的?!”陆老板还留有一丝理智,即便气急,仍留着他那中年成功人士的所谓风度。 其实这场饭局对双方都重要,不是几十百万的小单,两家公司长时间合作,一直保持双赢的局面,如今一方态度坚决要撤,陆老板还是比较慌的,所以一开口就拿乔建良出来压乔西。 可惜乔西不领情,唇角讥讽地一扯,回道:“我爸怎么教陆老板管不着,管好自己的事就成,酒要是不够喝我就再敬一杯,如何?” 明晃晃一巴掌直接打过去,陆老板脸都绿了,面色之难看,双颊都抽动了一下。所有员工都一声不吭,像鹌鹑一样杵在旁边,陈秘书不着痕迹挡在了乔西侧前面,依然毕恭毕敬,但不容陆老板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一场本该两全其美的饭局,最终以争执与骂骂咧咧结束,红酒瓶子破碎,留下一地狼籍。 陆老板气得手抖,指着乔西的鼻子骂,威胁地说:“你给我等着,走着瞧,过两天我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陈秘书护着乔西出去。 两家公司的合作算是终止,原本的友好关系如坠楼的玻璃,碎得稀巴烂。 事情当天就被捅到高层那里,闹得不可开交。 做生意重利,有所牺牲是肯定的,这次的合作本来是十拿十稳,结果以这种局面收场,高层那几个老滑头气得差点呕血,当即就过来找事。 当然,还是比较文明的,是临时开的一个小会,只有公司高层参与。 陈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赶紧教了一套说辞,让乔西势必要把这些人应付过去。 不知谁在私底下通风报信,周美荷竟赶过来了,她端着架子,比在场的人都气愤,尤其在乔西应付完那群老滑头后,当即一拍桌子,大声说:“胡闹!简直当儿戏!” 乔西看过去。 周美荷又说:“就因为这个,你就泼了人家一身酒?连这点气量都没有?你知不知道为了这单生意你爸前前后后跑了多久,还有陆老板是公司最大的客户,今年好不容易再度合作,单量也比去年多出一倍,你现在这么一搅和,是你爸多少的心血,也是公司多少人的心血!” 指责不停歇,句句在理,确实,乔西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就该负起应尽的责任,可眼下她非但没有做到自己本该做的,还因为自己的小脾气导致公司遭受巨大损失。 这是严重的失职,要换成其他人,早被问责了。 反正不论怎么讲,甭管陆老板怎么恶心人,生意谈崩了,责任在乔西。 乔西也认,安静听着大家数落,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自己。只有周美荷义正言辞骂她冲动莽撞,不顾公司众员工,过于自私自利时,才轻飘飘回了句:“阿姨是以什么身份来问责的,公司员工?” 周美荷当场哽住,因为她根本与公司无关,今天能坐在这里,都是暗中操作空降来的,现在被乔西毫不留情地指出来,愣是像没上发条一样卡住,不知道该怎么回。 不是公司员工,竟出现在高层会议现场,耐人寻味。 该认的乔西都认,可她不会任由别人骑到自己头上,眼神锐利地扫视一圈,双手支在长桌上,腰身微微弯着,掷地有声道:“你们说也说够了,现在该我了。” 说着,又瞥了眼周美荷。 “我不管各位心里怎么想的,认为我无能也好,觉得我胡来也罢,但是别忘了,就算我不代表我爸出席,也照样能坐在这里,我手里有15%的股份,话语权不比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低,即便要问责,也轮不到各位,现在公司的掌权人是我,决策权在我,如果不满意,大可等我爸醒了再告状,不过请各位搞清楚了,现在我才是你们的上司。” 一语双关,既给在场的高层敲警钟,也给周美荷提个醒。 如果今天做决定的是乔建良,绝对不会有这个临时会议存在,他是老板,下属只有服从和提出建议的份儿,可现在这些高层临时召开会议,就差明言批斗乔西,代表了什么? 这些人从头到尾就没认同过乔西,只是赶鸭子上架,让她坐在那里罢了。 高层绝大部分人,明面上不说,打心底里就看不起乔西。 他们怎么想乔西管不着,如果是真心建议她都能接受,可绝不容许任何人僭越在自己上面,否则过不了多久整个公司都会乱套。这番话不是威胁,说得十分难听,让所有人有个清醒的认识,到底该站在谁的那边。 有人脸色变了又变,估计是不满意,可又不敢直说,只道:“那这件事就这样了,合作谈得好好的,现在突然放弃,让公司平白无故遭受巨大的损失?小乔总,不是我们非要质疑你,只是你仔细想想,这样合适吗?” 乔西不慢不紧,“那徐总觉得怎么才合适,或者说,您认为我该怎么做?” 全场凝滞。 . 会议结束,收场不太和善,老滑头们几乎是黑沉着脸出会议室。 陈秘书跟在后面,告知乔西接下来的安排,不过还是犹豫了下,等走远了,才斟酌着问:“小乔总,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态度诚恳,不同于那些人,很能认清自己的地位。 乔西神色缓了缓,“先按你说的做,晚上我要去见一个人。” 陈秘书应下,没有一丁点质疑。 乔西看看他,“这件事情我会妥善解决,不用太担心。” 她敢泼那杯酒,就会做自己的行为负责到底。 陈秘书顿了顿,片刻,脸色柔和两分,肯定地说:“我们都相信您。” 我们,自然还有方秘书。乔西一愣,而后点点头,按照安排表完成今天还要做的事。 晚些时候,周美荷过来找人,但被人高马大的方秘对事情的经过一清二楚,知晓周美荷要来做什么,无非就是让乔西向陆老板低头道歉,她认为面子尊严都是其次的,主动认错,重归于好,不影响两家公司的合作关系,这样才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太太,这里是公司,您还是请回吧。”方秘书坚决地说。 “我找乔西有事,比较急。”周美荷不死心,“说完就走。” 方秘书还是不让,“小乔总在办公,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总之就是拦着,没让周美荷见到乔西,最终周美荷还是走了,不过没离开公司,而是去找那些个高层商讨事宜。 大概七点,天彻底黑沉下来。 做完事情的乔西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径自开车去找人。 找的是李叙年。 李叙年人脉广,吃得开,近几年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最重要的是,他有位姓季的老朋友在做保健食品这一块,能抵得上四五个陆老板。那位季姓老朋友乔西曾经见过,也听乔建良说起过,乔建良想跟他建立合作关系,但始终搭不上边。 她下午就给李叙年打过电话,说要去一趟。 电话那头,李叙年似乎心情不错,答应得十分爽快,还让赶着时间过去吃晚饭。 乔西带了一堆礼品过去,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孰知一进去就遇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傅北。 傅北正在和李叙年下棋,看样子早就来了。 乔西一怔,疑惑归疑惑,还是先喊了声:“李老师。” 李叙年慈祥笑笑,倒也不客气,应了一声,然后让她去泡茶,且像是料到这是为何事而来,在她开口之前就说:“我都知道了,行啦,改明儿就带你去见老季。” 乔西先是惊讶,再看看一边的傅北。 傅北只抬抬眼皮,斜了一眼。这人今天穿得十分正式,礼数周全地过来拜访李叙年,正正和她赶上了。 “多大点事,打个电话不就得了,一个个非得专程往这儿跑。”李叙年又说,语气虽带着一丝埋怨,脸上却忍不住笑笑,他老人家向来脾气不咋样,今天却好说话得很,也不知怎么了。 乔西什么都没做,肯定是与先来的傅北有关,毕竟还在李家,当着李叙年的面乔西不好直接问,直到离开后才清楚怎么回事。 傅北出手快,帮了个小忙。 周日,乔西在李叙年的牵桥搭线下见到了那位季老板,并在充分准备下进行了一番面谈,季老板很给面子,人也爽快,没什么架子,当即就约了下一次正式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话不明说,但要合作的意向已经非常明显。 过程不要太顺利,轻轻松松就把这件事解决了。当天乔西去了趟医院,一切都还算顺遂,待正式签订合同那天,也是乔建良真正脱离危险期的时候。 这个过程不算短,可异常忙碌,忙得乔西都感觉不到时间过得有多快,以及记不起多久没跟傅北好好相处过,甚至是说几句话。她这阵子一直都待在公司,连大学城都没去,傅北似乎也特别忙,直至签订合同这天,等她跟季老板一行人吃过饭,才开车过来接她。 乔西心情俨然很好,让陈秘书他们自己先走,自己则去找傅北。 傅北是从学校直接过来的,跟她一样穿着一身小西装,今天换了一辆车厢更宽大的车开,乔西没注意是哪个牌子的,直接打开车门就到副驾驶坐下。 “今天怎么样?”傅北先问。 “挺好的。”乔西说,将包包放在前面,偏头看了看,“很顺利,合同签了,还剩下一些后续的事,明后天应该就能解决完。” 傅北发动车子,“那就好。” 两人太久没这样安静独处过,眼下说说话竟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兴许是这一天太特殊,好事太多,当傅北再问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时,乔西脑子一卡壳,竟说想去看电影。 然后就去了。 看的爱情片,剧情矫揉造作没什么内容,三角恋的故事,普普通通没看头,惨烈到不行,全片最大的看点就是男女主角的颜值,白白浪费了一两个小时。 看完电影,乔西想散心,傅北就开车去了郊外,之后去了寂寥空旷的河边。 月色朦胧,河水向前流。 车内,乔西的眼睛被蒙上,什么都看不见,手也被领带束缚绑住,挣脱不得。 第57章 绑在眼前的那根领带是傅北的,禁欲的纯黑色,真丝面料,质感与垂顺感都上佳,很能彰显出主人的品位。 眼前黑沉,反应便迟缓了许多,处于被动状态,亦见不到对方的模样,车内开着暖气,暖热而舒适,视线被遮挡住,其它感官便格外清晰敏感。 彼时郊外的河边再没有其他人,从外面看不见车内的样子,远处只有缓流的河水和浓郁夜色下的群山轮廓,挂在天中央的月亮圆白,像引人采撷的珍珠,堆叠的云朵飘动,不一会儿就往中间游走,将那颗白嫩的珍珠裹住,一点点咬住并吞食。 当月亮完全隐进厚厚的云层里,地面愈发寂静,冷清的河面不再泛着粼粼的波光,连河水流动都似乎变慢了,沉郁的氛围与车内全然不同。 傅北俯身过去轻柔地在乔西颈间嗅了嗅,贪婪,又自持克制,抬头间,薄唇在乔西鬓发处落下一吻。 乔西忍不住收紧小腹,缓了缓,红唇微微张合着,稍扬起下巴,不由自主地靠近对方。傅北的食指指腹按在她光洁的下巴上,小力地轻轻磨着,低头在红润的唇上亲吻,温热的气息相互传渡,各自安抚。 其实早在五六年前,她俩就来过这里,那天也一起去看了电影,只是发生过的一切都截然相反。 那时已经进入了高中学习最紧张的时期,铺天盖地的学业任务压得人喘不过气,眼看着周围的同学出国的出国,保送的保送,要么就是全身心努力备考,这让乔西不免焦灼迷茫,看不到前进的方向。 乔妈与乔建良亦到了真正形同陌路的时期,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妥当,再也各不相干。两人本来是想等乔西高考过后再去办离婚证的,可乔妈不愿意再等,就跟乔建良商量着先把证扯了,瞒着乔西就行,等填志愿过后再坦白,夫妻俩一拍即合,翌日就去办了离婚证。 夫妻两个自此算是正式解脱,各走各的路。离婚当天,他们去西餐厅单独吃了一顿,没有任何不舍和不愉快,平和地敞开心扉聊聊天,商讨一下女儿的抚养事宜。 多喝了两杯酒的乔妈在这顿饭的最后时刻吐露心声:“小西跟着你我也放心,以后……我可能就不怎么回来了。” 乔建良顿了下,“要去哪儿?” “还没决定好,不过肯定不在江城。”乔妈如实说。 乔建良沉默许久,最终还是说:“好好照顾自己。” 乔妈好笑:“不用讲得这么煽情。” 他们的爱情建立在柴米油盐的基础上,当满足了所有的物质需求后,败给了风花雪月,在这场长达十年的拉锯战里,站在高楼危塔上的两人谁都没有对不起谁,只是不再合适。 天地广阔,从此各朝一边,新生活的开始十分迅速,与过去再无瓜葛。 在一次私人聚会上,傅北遇见了容光焕发的乔妈,保养得当的乔妈打扮得光鲜亮丽,一袭鹅黄长裙拖地,优雅地挽着新交的意大利籍小男友入场,举止言谈亲密得不像话。再后来的一个宴会上,傅北又遇到了乔建良,乔建良带的女伴并不是乔妈,而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成熟女人。 乔西似乎毫无察觉,依然为学习所困扰,有时压力大到半夜失眠。 那阵子傅北每天都会回去,乔西就天天晚上朝傅家跑,几乎每晚都留在那边。 考前焦虑再正常不过,傅北坚持帮着复习开导,偶尔也会带她出去散散心。 乔西说要去看电影,不过不是去电影院,而是让傅北开车去河边,两人曲腿坐在车子的引擎盖上,一起捧着手机看《重庆森林》。王家卫的拍摄手法一如既往的浪漫,将肮脏隐埋在光影陆离之中,乔西看得懵懵懂懂,印象最深刻的是金城武的那句独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河边的风轻缓,一阵一阵地慢慢吹拂。 电影还没看完,乔西忽然说:“我妈最近在学意大利语。” 傅北一怔,随即偏头看去。 乔西却没转过头来与之对视,继续说:“学得挺认真的,大晚上都在捧着书看,比我这个高三学生还努力。” 傅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薄唇阖动,终归还是没多话,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别多想。” 乔西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 电影里,金城武正在大街上跑动,四处寻找,香港在他身后逐渐虚化,背景飞速变换。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偏着脑袋靠在了傅北肩头,还捉住了对方的手。 若是往常,傅北肯定会缩开,可独独这次没有。电影的结局乔西没怎么看,后面演了什么也没关注,再回到车上时,她蓦地抱住傅北,傅北不再像以前那样,站着不动或者把她推开,而是顺势搂着她的腰背。 这一年冬季江城再次下大雪,鹅毛雪纷纷扬扬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出门都困难。傅北参加朋友的聚会喝多了酒醉醺醺地回家,彼时乔西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了,傅北就酒气微醺地帮她划复习重点。 “怎么喝酒了?”乔西问。 傅北说:“他们非得让喝,不然不让走。” 聚会明明要到凌晨一点才结束,她执意十点多就要离开,朋友们哪肯,就起哄让喝酒,她还真喝了。 乔西闻不惯酒的味道,但还是往她怀里凑,动了动,就不着痕迹地抵在了对方身上。傅北有所觉察,可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反而随手拿起一支笔,开始讲题。 那一天晚上,时间实在太晚,傅家的人本该都睡了,乔西和傅北也以为他们都已经歇下,加之起先只是在学习,所以就没关房间门。 乔西愈发靠近傅北,最后干脆真抵在了对方怀中,还稍稍仰起头,唇堪堪擦过这人的脸侧。 热热的,带着酒气。 她抿抿唇,停住了动作。 傅北只垂了垂眼,像是真被酒麻痹了神经,迟缓到感觉不出来,没有任何举动。 乔西大胆地伸手环住这人的腰肢,过分越距。换作往常,傅北早把她推开了,指不定还得说教两句,可这次没有,放任了她造次,连乔西将脸颊挨在自己颈间都没反应。 外面还在下雪,一阵一阵地飘落,雪花落在了窗前,堆砌出一堵白色。 因为喝了酒,有些疲乏懒散,声音便显得倦哑压抑,傅北侧头轻声问:“穿这么少,冷不冷?” 温热的气息就悉数落到了乔西耳廓上,若有若无地擦过。乔西缩了缩,都快把自己完全抵靠在这人身上,半晌,才低低回道:“不冷……” 如果不是她那么贪心,这时的温情应该还可以继续,然而她没忍住,趁傅北在讲题的时候,凑过去飞快在对方唇角亲了下。 傅北躲闪不及,不曾料到她胆子这么大,这么肆无忌惮。 而这一幕,亦被偶然路过的梁玉芷收入眼底。 堆聚的云层退散,将圆月吐露出来,河畔的风轻拂,吹得河水皱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傅北的薄唇最终停留在乔西的嘴角,不再前进。 乔西的衬衣仍旧穿戴齐整,只是有点凌乱,扣子开了三颗,再下面那颗也岌岌可危。 …… 结束的时候,乔西伏在傅北身上,白皙修长的双腿半跪在两侧,两只手环在这人肩后,歇了会儿,才乏力地说:“季老板的事,还没谢谢你。” 傅北帮她理理乱糟糟的头发,顺手抽了两张纸,抬抬眼,意味不明地问:“谢我什么?” 乔西说:“还能是什么,上次多亏了你帮忙。” 这话可真有够客套的,明明方才还那么亲密无间,一转眼就如此生疏,分得清清楚楚。擦干净手,傅北将纸随便扔了,腰背靠着座椅,直直看着乔西,眼神过分锐利,似要把乔西看得透透彻彻,好一会儿,说:“李老师帮的忙,不是我的功劳。” 乔西没有争辩,保持一个姿势坐久了腿酸,便起身想坐在另一边去,结果刚起来,又被傅北拦着,直接抱到腿上坐下。 她下意识挣了下腰身,傅北钳住她拢在怀里,“别动,等一会儿。” 暖气很足,两边的车窗只开了条缝透气,即便外面风大,车内依然温暖舒服,或许是贪恋怀抱里的温度,乔西还真没动,任由抱着,甚至抬手过去环着傅北,将脑袋抵在这人颈间。 许久,傅北问:“乔叔叔怎么样了?” 乔西说:“你前两天不是才去看过。” “这两天没去,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还不错,医生说照这样下去很快就能苏醒。”乔西回道,无意间看见傅北松垮垮的衬衫里,锁骨上有自己留下的浅浅的印子,停顿了下,眼眸低垂,又说,“最近在做什么,一直都在学校?” 傅北说:“前几天回了一趟大院,有点事。” 不说具体的,大概是不想讲实情。乔西也不多问,伏在她肩头,跟没长骨头似的,身子软趴趴靠着,不多时,大抵是有点累,就这么趴着闭上了眼睛,静静听外头河水流动的声音。 夜幕之下的水流并不湍急,水中倒映着天上的景象,远处是阑珊的灯火,依稀可见繁华城市的轮廓。 河边这一处白天来的人多,晚上零零星星会有人,今晚这时候一个都没有,寂静到只能听见水流声,今天乔西的性子过分温和,温顺地伏着,有些倦懒散漫。 “周末有空一起吃个饭,行吗?”傅北问。 她没吱声,阖着眼皮不动作,像是在想事。 ——这是拒绝了。 傅北倒也不在意,一会儿,说:“过两天来学校找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这是又要帮忙的意思。 乔西一动不动,不知听没听进去,良久之后,才轻得不能再轻地嗯了一声。 车内的灯被打开了几分钟,之后又关上,乔西身上的衬衫始终完好穿戴着,只是领带毁得彻彻底底,以后再不能用。 这一晚最后去的乔西那里,一觉醒来已经是大中午。 窗帘拉上,房间内昏沉,床头的灯开着,但不够明亮,傅北从被子里出来,将乔西一把勾起来亲了亲,一次性就把利息讨得干干净净。 乔西双手支在身后,承接了这个吻。 下午两点多傅北才离开,这次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先去的公寓。 . 公司的一切有条不紊,只要高层不乱,底下就没大问题,在陈秘的大力帮衬下,很多事情乔西还是能够处理好,不过谈合同饭局什么的,若非必要她都没再参与,全交由其他高层负责。 周美荷不太本分,总想借由上次的事情找茬,可又不敢搞出大动作。她还是会来公司,之前想着让乔西给陆老板道歉求和,大有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架势,可当乔西促成了公司与季老板的合作后,她就再也没提过这些,而之前那些站她那边的公司高层,大部分要么倒戈,要么中立,还有一小部分在暗中观察,等着看接下来的事态如何。 乔西坚决不让周家以及周美荷插手公司的事,只要是与周家的人沾上了半点关系,就立马处理掉。 她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更清楚自己肩上的担子多重,无论她愿意与否,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这是没办法的。 另一方面,乔西也在精心准备去见傅北口中的那个人。 只是在此之前,突发了一个小意外——她在乔建良办公室的保险箱里找到了一份文件,一份其他人都不知道且与公司无关的文件。这个小意外过分巧合,打开保险箱只是无意之举,当时只是想找找以前的资料来看看,方秘书提醒保险箱里有,乔西知晓保险箱的密码,只是以前几乎不来这儿,就没注意过,更别说发现里面的东西了。当她翻开文件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久久不能平复。 当年的事太过蹊跷,乔建良不知何时发现了端倪,更不知何时着手在查这些,他查到的东西远远比乔西知道的深,牵扯的人也更多。翻到最后一页,赫然是与傅家有关系的公司的名字,而这些公司,曾经全都与乔家的公司“竞争”过。 之前乔西想不通是谁在背后继续打压,现在一目了然。 乔西想过这个可能,孰知成了真。 她掌心都在淌薄汗,久久无法平静。 笑脸之下的险恶,才是最为致命的。 后一天,乔西如约去了江大,提前去的。 傅北还在上课,她在课间休息的时候进去,坐在最后一排等,那时傅北被几个学生围着问题,没能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直到上课铃响才瞧见,便刹那间一愣。 乔西安安静静坐着,不去打搅,周围的学生都注意到她,一个个好奇看过来,先是惊讶,而后上课铃响各自认真听课。 直至上完课,学生大部分离开,傅北才收拾课本过来。 “怎么来得这么早?” 乔西起身,将包包挂右肩上,“没事做,就早点来了。” 因为还没到下班时间,加之还有一点工作,傅北先带她去办公室。 教授的办公室是单人间,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连一页纸都没乱放,简简单单,很有这人的风格。傅北忙事的时候,乔西不客气地泡茶喝,顺带给这人倒一杯。 “六点半下班?”她问。 傅北说:“六点就走。” “还有几分钟。”她把热茶推到这人面前,也不找地方坐,低眼瞧着,少有耐心地继续等。 六点一到,连泡好的茶都没喝两口,两人就出发了,乔西都不确认一下要见的人是谁,反正就跟着走,她今天很不寻常,只是遮掩得太完美,一点都没表现出来,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傅北带她去见的人是陈硕的一个远房亲戚,远房亲戚生意做得大,也涉足了保健食品这一块。对方很和善热情,不过仅仅只是见个面,并没有热情到立马就透露出要合作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傅北直接把车往大学城那边开,默认乔西一起去。 乔西却说:“掉头去七井街。” “去你那儿?”傅北问。 “送我回去。”她说。 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傅北皱了皱眉,“是有什么事?” 乔西没有回答。 在下一个路口,傅北没有掉头。 望了望车窗外飞快变换的夜景,乔西淡漠地开口问:“知合公司收购青狐,是傅爷爷示意的,用你出国留学做条件?” 第58章 那些所谓的真相与隐秘,其实不难想到,无非就是被要挟而言不由衷,能力不足才造就了无可奈何,然而往深了挖,才会发现不止于此。 乔西一直以为当年的投资失败最大的原因是乔建良经营不善,刚好自己在这时候带来了麻烦,导致家里的公司遭到打压,才有了后来的局面,然而不是。 当初乔建良确实能力不够,投资做得太大,但发展趋势良好,一直都在稳步上升,在与乔妈离婚后,他更是紧跟政策,将名下资产收整一遍拟订新方向,整体发展空间其实很广阔,可错就错在他太过自负,太过相信梁晋城,三番五次被灌迷魂汤,转投了一大笔资金进股市。 起先的确赚了不少,涨势平稳后他本想把股票卖出,孰知在听信了梁晋城的“诚恳建议”后,竟然又加投了一笔资金进去。买股票在很大程度上与赌博一样,当事人都有赌徒心理,以为自己肯定能赢能赚,结果越陷越深,再次大赚后,乔建良继续加投,拢共投了四次,而就是这最后一次,那支股票开始下跌,一开始跌得不明显,后来越来越低,乔建良慌了,想及时止损赶紧卖掉,然而又被梁晋城劝住,之后触底反弹,经历了一番迷惑性的涨涨跌跌后,彻底被套牢。 而在这之前,地产项目那边早已谈好加盖事宜,合同都签订下来了,需要再注入资金,与此同时几家盈利大头的公司偏偏在这期间一个接一个地出现问题,等乔建良反应过来,一系列连锁反应排山倒海而来。 资金链断掉,几乎所有公司都在被一股暗中势力打压,投资短期内收不回来,四处求助无门,彻底被卡死,乔建良这时候已经站在了破产和背负巨额债务的边缘,不得已之下只得想办法快速出手转卖名下的不动产,可惜压根不够填补大窟窿,最后只能变卖旗下的公司,然而变卖公司哪有那么容易,要么价格谈不拢,要么就是各种问题,短期无法拿到钱。 傅爷爷以帮助乔家为条件,要求傅北出国,傅北走了,他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不过担心傅北会回来或者中途反悔,在帮助乔家的同时亦在想方设法压制乔家。 时至今日乔西才知道,梁晋城从接近乔建良的那天起就没安好心,股票的事是他一手设计的,为的就是套走那一大笔资金,以及与周群合谋拿到地产项目瓜分巨额利益,而傅家早就清楚这些,非但没有及时阻止,反而在暗中推波助澜,甚至趁机得利,致使乔建良跌落低谷爬都爬不起来。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都是早有预谋罢了。 当时的乔西对此一无所知,乔建良瞒得紧,顶着巨大的压力也没在她面前提过一个字,乔西以为只是工作上的烦心事,并未过多上心。直至有一天,那会儿傅北才出国不久,本该去上班坐镇的乔建良没有出现在公司,陈秘书四处找不到人,打电话到她这儿。 可是她也不知道。 那一天乔建良到晚上都没有回家,她坐在客厅等到天亮,一夜未眠。 乔建良还是回来了,鞋子还算干净,可裤脚上都是泥沙,湿得直滴水——天气干燥,没刮风没下雨,马路干干净净,他去了哪儿,为什么一天一夜不回家? 乔西没有多问,乔建良亦不说,只在进门时瞧见她就那么坐在那里,干皮的嘴唇抖了抖,半天才说了一句:“怎么起得这么早,也不开灯,吃早饭没有,没有我上去换身衣服再下来给你做。” 他都没敢看乔西一眼,脸色疲惫,眼睛里充斥着血丝,神情中遮掩不住绝望,一步一步慢慢朝楼上走。 乔西木然着脸,在他快要走到楼梯口了,轻声喊道:“爸……” 乔建良身形一顿,手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新闻中常有类似的报道,谁谁谁因为破产而背负巨额债务,走投无路之下选择跳楼、投河亦或是烧炭自杀,看新闻的时候只觉得唏嘘,感觉隔得很远,谁成想有一天差点发生在自己身边。 乔西不知道究竟有哪些人参与了其中,但清楚多数人都脱不了干系,包括傅北。 现在所有事情捋清楚,一切都浮出水面。按理说傅北付出那么多,乔西合该感动,但她心里只剩下失望,当初发生了那么多事,她被隐瞒,乔建良被设计,而局外的所有人都是获利者,傅家、梁家乃至周家。 傅北把车停在最近的可以停车的地方,跟她解释。 乔西面无表情地问:“股票的事你知不知道?” 傅北顿住,迟疑片刻点点头,“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五年前还是现在?” 车内陷入一片沉寂,傅北没有回答,答案再明显不过。 哪些人做过哪些事,这人都一清二楚,是纵容还是刻意隐瞒,或许是在保全梁家和傅家,亦或许是事不关己,不管旁人死活。 当年的很多事已经成为定局无可挽回,傅北确实无力回天,她能力就那么大,做不了什么,可是在选择立场时,她还是潜意识地就站在了对立面,没有一开始就拉乔建良一把,而对自家人,她最初的态度就是犹豫不决,说白了就是不作为。 乔西的样子让傅北有些慌,她抓住了乔西的手,“我跟乔叔叔提过醒,可是那时候已经没有办法了。” “那现在呢,还是没办法吗?”乔西逼问,直直盯着这人。 傅北解释。 街道上车来车往,两旁的店铺灯光通亮,远处是熙攘的人群,背后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如若没有那份文件,不清楚这些内幕,乔西大可继续接受那些好,两人之间的裂缝可能修补好,可当真相赤裸裸摆在面前,之前的那些再无任何作用。 对与错,孰是孰非都不重要,终归到底依旧是那个老问题,选择。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乔西要走,傅北拦着不让,情急之下把人拢在怀中,但最后还是放开了。 这一晚乔西回的医院,去守了乔建良一夜。 迈巴赫就停在医院楼下,也停了一夜。 . 乔建良醒了。 医生说,患者苏醒过后可能会出现一系列后遗症,甚至是短暂性失忆、记忆错乱等,行为上面也许会比较过激,让家属进去之前做好准备。 彼时乔西还在公司,接到电话和陈秘书就匆匆赶过来,周美荷和周林早就先进去,待她到的时候,周美荷正在病房门外抹眼泪。 乔建良的状态不是特别理想,醒来竟不认识周美荷,记忆错乱到只记得几年前的事情,时而想起点什么,时而说胡话,反应激烈。他都不知道自己动过手术,嚷着要回去,还直接把针头拔了,弄得血飙到被单上,吓得周林赶紧叫医生,没有办法,医生只得让家属先在外面等着,进去处理一番,告诉他们等病人情绪稳定了再说。 对于突发性脑溢血病人而言,苏醒过后的一段时期十分艰难,记忆出现问题他们自己就会比较害怕迷茫,这需要家属极具耐心地陪伴。乔建良没有出现失语瘫痪等症状,现在来看还算幸运,等再次可以进去时,是乔西单独进去的。 乔建良终于安静下来,脸上透露出迷茫的神色,似乎又记忆错乱了,他看见乔西还反应了好一会儿,起死皮的嘴张了张,突然问:“小西?” 乔西愣了愣,慢慢过去坐下,应了一声,低低回道:“爸。” “我怎么在医院?”乔建良问。 到底心软,乔西沉默一会儿,说:“你上个月动了手术,今天才醒。” 听她这么一说,乔建良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有点痛苦,没来由忽然问:“你妈呢,她怎么没来?” 乔西没应答,只帮他掖了掖被角。 乔建良自顾自说了几句,絮絮叨叨地念,一会儿记起这个,一会儿忘记那个,看起来就像精神有问题,说着说着,他又要把针头给拔了,好在乔西拦下。他说他要见陈秘书,有急事,非得要下床,乔西只得让陈秘书进来。 见到陈秘书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乔建良激动得要命,着急地说:“小陈,你赶快回去,把股票给我抛了,立马全部抛掉,越快越好!” 刚醒身体还十分虚弱,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月都瘦得不成人样,双颊凹陷,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一激动差点摔下病床。 陈秘书赶紧扶住他,为难地看了眼乔西。 医生就在一旁候着,见此给乔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再刺激他,乔西朝陈秘书点点头,陈秘书这才说:“老板你放心,我马上就办。” 记忆错乱只是一时的,后面多加调理、陪护,就会慢慢记起来。 乔建良这样子比较糟糕,医生叮嘱家属要有耐心。 周家的人最先过来了一趟,看看情况到底怎么样,周群没来。傅家仍旧是傅爸来的,其余人不见踪影。 乔西没去迎接任何一个,漠不关心。 周美荷哭得不能自已,当乔建良终于记起她是谁,她当着众人的面抹了好几次眼睛,不知是在伤心乔建良这个样子还是乔建良记不起她是谁。 周林一直杵在旁边,见乔建良醒了也不会过来,更别提倒杯水了,他咬了咬牙,偷摸观察着乔建良,好半晌,才在周美荷的催促下去倒了杯热水。 十来岁的孩子眼里,世界非黑即白,悲哀的生长环境造就了他不正常的偏执性格,听了梁晋城和周家的人几句“安慰”和“教导”,就真拿乔西和乔建良当不共戴天的仇人看待,所以那天当乔建良出了意外,他没有采取任何急救措施,知晓乔建良会出现何种状况,还故意往人少的地方跑去“求助”,以此耽搁拖延时间,等到救护车来的时候,乔建良已经危在旦夕了。 乔建良命大,都那样了还能抢救回来。 做了亏心事,潜意识里就比较害怕,故而当看见乔建良醒后,周林不免惊怕,但转念一想自己从没被发现过,便逐渐镇定下来,递杯子的时候他还乖巧喊了声:“乔叔叔,喝水。” 晚些时候,等其他人都走了,周美荷母子俩出去吃饭,乔西单独留下来。 乔建良正在休息,中间护士过来让吃了一次药,他好像特别累,吃完药晕晕乎乎睡了大半个小时,醒来后好似又记起了什么,喊了声守在床边的乔西。 “怎么了?”乔西问。 乔建良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说道:“小北之前来找过你,我忘了跟你说。” 乔西缓了半晌,才惊觉过来这是又记起了以前的事情。 当时梁玉芷已经发现乔西和傅北之间的端倪,虽然从不明说,可暗地里没少加以阻挠,加之那天晚上乔西太冲动,一下子打乱了原本的相处模式,傅北需要一段冷静期。 那会儿很多事情已经埋下了隐患,早在酝酿之中,乔建良未曾察觉,傅北亦没发现。 僵持的局面给乔西带来的是忐忑不安和懊恼,后悔自己太冲动,她亲了傅北后,傅北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虽然没有责怪她,没有说什么,可明显有意拉开了距离。 十七岁的女孩子情窦初开,想事情也一根筋,以为自己做错了才会这样,当即就手脚无措,想挽回也不敢,只得拉拉对方的衣袖,想靠近些,可傅北不着痕迹避开,不让再触碰。 “傅北,我……”她说不出完整的话,大概意识到了适才的举动太过越距。 对方垂了垂眼皮,许久,或许是酒精的作用逐渐消散,渐渐清醒过来,只低声地说:“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出了门,深一脚浅一脚踩进雪里,乔西走得慢吞吞的,低着头没有勇气看对方一眼,而傅北就跟在后面,直到把她送到乔家大门口,转身返回。 乔西这才回头,风雪交加里,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进傅家再也瞧不见身影。 然后自这一晚起,两人就将近一个星期没见过面。 不知道这人是在躲避还是怎么,乔西都没再踏足傅家的大门一步。亲的时候那么放肆大胆,现下一冷静下来,恨不得能时光倒流,她每晚都在房间里偷摸观察斜对面,可惜对面那个房间的灯始终没亮过。 她有点自暴自弃,考虑过要不要去江大寻人,但纠结半天还是没有。 周五那天老师晚自习后留堂了大半个小时,等回到家已是深夜,是乔建良开车去学校接的她,回了家吃完饭,乔建良洗水果的时候才想起事情,一拍脑门,说:“我这记性……” 乔西看过去。 乔建良解释:“小北之前找过你,我忘了跟你说。” 她立马来了精神,“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吧,过来坐了坐,你不在家就回去了。” 心头的阴霾一下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雀跃,可当着乔建良的面没敢表现得太过,迟疑了下,随便夹着两本练习册,趁乔建良不注意就跑了。 隔壁一大家子都回去祭祖了,只有傅北和帮佣在家,像是早料到她会过去,所有门都没关。 傅北在二楼房间里,刚刚洗完澡出来,正在擦头发,察觉到有人来了,没出声亦没动,都不转过来瞧一眼。 摸不准这是什么意思,乔西紧了紧手心,就那么在门口杵着,憋了半天,小声地喊道:“傅北……” 第59章 这一晚的雪不知何时停的,窗台上堆着一层薄薄的白色,夜晚的气温低,依旧寒冷,桌上放着一杯冒白汽的热牛奶。 傅北晚上不喝热牛奶。 这人穿得单薄,像感觉不到冷似的,只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顿了下,长眼一掀,状似不经意地瞥过去,轻飘飘地说:“还不进来。” 明显就是一直在等,早就料到乔西这时候会过来,不然不会热一杯牛奶等着。 心下欣喜,乔西赶紧抱着练习册进去,到桌边坐下。 傅北吹干头发过来挨着坐,将练习册摊开,她的手很白,指节细长,指甲修剪得平整干净,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味道清新很好闻。 因为坐在一处,难免会有触碰,乔西稍微动一动,就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她迟疑地怔了下,没有立即拿开手,而傅北也不动作。 不受控制地曲缩了下手指,忽地想起上一次坐在这里的场景,那个匆忙急促的吻还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甫一想起就耳根子发烫,坐立难安,胸口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蓦地紧缩,整个人都跟着变得热烫起来,一股子暖意在身体里乱窜,到处冲撞。想着想着,乔西耳尖就变得绯红,或许是太在意,心里别扭,记起傅北的那些反应,她低下眼,准备往旁边挪一点,不靠得这么近。 孰知还没来得及行动,旁边的人忽而问:“上个星期考试成绩怎么样?” 刚经历了一次月考,成绩早就出来,虽然比之前有所上升,可依然不是很理想,乔西抿抿唇,回道:“一般般,数学考得比较差,离班上平均分都还差十几分。” 带的练习册正好是数学的,摊开一看,十道题能错五六道,差得没边了。 “错题都重做了?” 她点点头,“做了,还重新抄了一遍。” 傅北教的那些学习方法她都牢牢记住,学习时尽量用上,勤能补拙,这些日子的进步还是有那么大。 乔西最初的目标是考江大,但死命努力过一阵子,发现差距隔着十万八千里,现下还剩半年的时间,除非走大运成为一匹黑马,不然还真考不上。努力的人都想一跃而起,可最后成功的就那么几个,她比较实在,对自己有清楚的认识,失落是肯定的,但失落之余还是要继续拼。 翻翻另一本练习册,傅北大致都看了一遍,半晌,薄唇阖动:“把牛奶喝了,不然待会儿都冷了。” 还以为会说有关学习的话,乔西听得一愣,颔首,“马上。” 说完就不迭端起杯子喝,一口气就喝掉大半杯。 傅北偏头瞧了瞧,薄唇紧抿,眉宇间染上令人看不透的神色,她眼皮半阖着,顺手抽了张纸递给乔西。 “擦一下。” 两人都默契不提上一次的事,在灯下正正经经地进行辅导,窗口泄出的灯光落到外面堆聚的白雪上,与皎洁的月华遥相应衬。 乔西怕冷,不由自主就挨了过去,自己都浑然未觉,认认真真听讲,做题做得十分卖力。傅北没有任何举动,就那样纵容着,刻意忽略掉这些过于亲密的行径,一会儿,不知从哪里扯过来一张软和保暖的薄毯,轻轻给乔西披上。 还在思索怎么解题的乔西抬头,瞧见自己肩上盖的东西,又看看穿得太少的对方,“我不冷,你用着吧。” 傅北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想法,想了想,起身找了件衣服披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凌晨,不过明天就是周末,所以并不急着休息,乔西没打算回去,努力地解题。早些时候没有傅北帮助,做什么都难,学习就恼火,现下却好了许多,有个人做依靠总归是一种鼓励,有动力才有干劲儿。 乔建良没有过来找,知道她在这边学习。 一点多,雪再次纷纷扬扬落下,乔西洗漱完毕,将就穿着傅北的睡衣在这里歇下,睡觉前,她还拿着练习册问了两个题,比之前几天的沮丧颓废,俨然又活了过来。 如今乔家家底厚实,大可不用努力,随随便便读个大学进自家公司也不错,但终归有个人的想法,追求不同。 不是学习的料,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如果平庸,就要给自己找个拼命向上的借由。 “我想考理工。”躺床后乔西说,翻身对着傅北,“在你们学校对面,以后就可以经常见到你。” 话说得可真够直白,丝毫不拐弯抹角。 傅北偏偏头,拉了下被角,语气淡然,一点不意外她会有这个想法。 “想学什么专业?” 乔西拧了拧眉头,思忖片刻,“不知道,还没想过。” 傅北说:“还有半年时间,不着急。” 躺到快要睡着的时候,乔西说:“你帮我选吧,我没什么感兴趣的,不知道要学哪个专业。” 傅北没应声,只是拢了拢被子,帮她盖好。 这一晚尤其暖和,即使外面冰天雪地,可旁边就躺着一个人,睡着睡着就挨到了一起,相互慰藉取暖。 江城的冬季一贯干燥,路边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寒风凛冽料峭,卷起风沙和枯叶打转儿,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整个城市都逐渐静默,街上人和车都变少,像进入了冬眠期,到处都冷清萧肃。 学期的最后一场考试,乔西取得了高中以来的最高成绩,以这个成绩,考取理工大学绝对稳妥,不过离江大还是有距离,她倒不沮丧,反而十分高兴,既来之则安之,不给自己添堵找难受。 拿到成绩后,回到大院就去找傅北,可惜傅北不在家,去公司帮忙了。 老太太舒舒服服靠在躺椅上晒太阳,笑眯眯地招招手,“给我看看,笑成这样,肯定又有进步了。” 乔西莫名其妙有点赧然,将成绩单递过去,“比上回好些。” 老太太虚着眼睛瞅,慈祥地说:“等小北回来了,我叫她过去找你。” 乔西应下。不过晚上傅北并没有过去,搁公司加班都没回来,之后又被梁玉芷带着去出差,在外面待了将近一个星期才回江城。 那阵子梁玉芷对傅北特别上心,走哪儿都带在身边,说是要锻炼锻炼傅北,反正在家也没事做,不如去公司帮忙。 谁都没发现端倪,没能察觉到悄然而至的改变。 日子照旧过,在一个艳阳天里,同学约乔西出去玩耍吃饭,一群人在古雁塔那里疯到天黑,九点多才打车回大院,乔西在大门口撞见了乔妈。 夜色昏沉,隔得远,乔妈并没有发现她,正你侬我侬地同小男友告别,情真意切舍不得离开。 谁都有追求自由与幸福的权利,旁人不应该干涉。 乔西站在阴影里看着,直到那个意大利男人开车走了,乔妈拎着包施施然往里面走,她慢慢走到路灯灯光下,默默在原地站了十来分钟,才一步一步朝家里走。 这一年冬天格外不寻常,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明处的暗处的,如同遇水的笋子一样往外冒。乔西无暇顾及这些,日日沉浸在复习之中,她对学习太过上心,以至于忽略了身边的人和事。 虽然还是会照常帮她划重点补习,但傅北在家待的日子越来越少,寒冬腊月合该是在家待着的时期,这人被梁玉芷天天往外带。 大寒那天,消失已久的赵拾欢突然打来电话,隔着上千里远唠嗑了大半个小时,还是老样子,总爱逗乔西。 乔西问:“你回江城了吗?” 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大学全都放假,再不久就是过年,始终不见赵拾欢的踪影。 赵拾欢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今年不回来了,有点事,北京这边比较忙。” “在忙什么?”乔西疑惑,最近忙着学习,一直没关注外界的事,对大家的近况一无所知。 然而赵拾欢没明说,最后只回道:“明年有空就回江城,到时候陪你过年。” 后来乔西才知晓,赵家北上发展了,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在筹备相关事宜,以后会不会回江城还未知。之后的几年里,她再也没见过赵拾欢,初初那会儿还时不时接到对方的电话,渐渐就断了联系,各不相干。 人生多的是这样的分分合合,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一起玩闹,现实却是天涯各处,说不上舍得还是不舍得,反正时间一久就释怀了,偶尔仔细一回想,却想不起这段关系是怎么变淡的,也许是当乔西明白自己的心意时,也许是某一天赵拾欢自己发现了不寻常,最后的承诺就成了一句话,等再见面已是沧海桑田。 再后来,梁玉芷主动请乔西出去喝东西,高高在上地跟她讲了那个茶壶合该配壶盖的话,否则就是四不像。 乔西装作听不懂,问梁玉芷想吃什么甜点。 梁玉芷没把她当回事,轻描淡写地说:“你还小,难免不懂事,但是不要那么莽撞冲动,一旦做错了,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乔西眨眨眼,不解地看着对面,好像真的听不明白,“什么做错了?” 梁玉芷当即拉下脸,皮笑肉不笑。 自这一回后,她鲜少再踏进傅家的大门,还是开春的那一天,老太太乐呵呵端着一盘手工糕点过来,身后跟着傅北。 “怎么这阵子都不过来了,成天都见不到影儿。”老太太念叨,她已步履艰难,走路都得拄着拐杖,需要傅北扶着。 家里就乔西一个在,连忙把两人迎进来。 现今两个师姐早就出师,行程排得紧,时常在外地上台演出,很少再来大院,亦不再踏足傅家二楼的练功房,老太太闲得慌,成天除了散步就是晒太阳,只有哪个时候心情好了,才会捡起老行当练一练。 乔西有些不自在,因为那次谈话而别扭到不太想看见傅家的人,可与傅北对视一眼,心里登时感受万千,嗫嚅半晌,轻声回道:“在学习,作业很多。” 老太太兀自寻了个地方坐,叮嘱:“要劳逸结合,有空也要出去转转。” 老太太从来都善解人意,好到没话说,她不同于傅家的任何一个,热情心善,尤其是对乔西,实打实的好,所以她的到来造成了很大的改变,消除了乔西心头的隔阂,让乔西不再那么钻牛角尖。 人与人是不同的个体,要分开而论,有的好,有的不好。 . 愣神一会儿,从回忆里抽身,乔西才回道:“知道了。” 乔建良没再继续这个,应当是比较难受,他闭上了眼睛小憩。 乔西在病床前站了两三分钟,默不作声出去守着。 翌日,秦肆和赵拾欢一前一后过来探望乔建良,时间恰恰错开,乔建良认识赵拾欢却不认识秦肆,一时间忘了是谁,得亏乔西还没去公司,不然就尴尬了。 “乔乔的朋友。”秦肆这么介绍自己,对乔建良很是尊重,礼数周到,“乔叔叔你好。” 乔建良精神比较差,应了两句,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晕乎,连自己在哪儿都分不清,以为还在家里,连连招呼秦肆坐“沙发”上,看着都揪心。 乔西还要去公司,没能等到赵拾欢过来,待周美荷一来,收拾叮嘱一番就走了。 秦肆跟她一块儿出去,没有开车过来,就顺带搭个便车。 “医生怎么说的,现在的情况如何?”她问。 乔西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恢复需要很长时间,短期内好不了。” 秦肆说:“只要能醒过来,多半都能慢慢恢复。” “嗯。” “在公司里还适应吗?” 打了半圈方向盘,拐个弯,乔西回答:“都是陈秘在帮忙,目前还算可以,我是做不了什么,每天就坐办公室守着。” “你现在是大忙人,十天半个月都不见踪影,店里怕是都落灰了。”秦肆瞥了这边一眼。 “也没办法。”乔西说,“抽不开身,天天两头跑。” 前头亮起红灯,放缓速度停下。 在短暂的停车时间里,秦肆默然须臾,余光瞧见乔西微微发白的脸色,没有神采的眼眸,欲言又止,良久,只说:“忙归忙,还是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拼。” 乔西没有接话,思绪压根不在这里,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只有她自己知道。 公司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愈发忙累,刚进办公司陈秘书就过来通知今天的计划,行程塞得满满当当,只余下吃饭的时间,连休息的空隙都没有,这样也好,忙起来才不会乱想。 不过三点开会,当着一堆高层的面,她坐在最上方竟然走神了,还是方秘书不着痕迹提醒了两回,这才回过神来。 散会后,方秘书关切问:“是太累了?” 她摇摇头,“还好,不是很累。” 方秘书就不再多问,叮嘱开完会了可以休息十分钟。 再次坐在办公室里,关上门,只有乔西一个人时,终于得以松懈一时半刻,脑子里告诉自己不要想,可还是忍不住记起某个人。 她俩都没有争吵,那一晚在车里连红脸都不曾,有的只有沉默和僵持。 乔西手里有证据可以控告梁晋城,但不能保证一定能扳倒他,而这份证据会牵扯到梁玉芷,以及几个闲杂人等,一旦上了法庭,走向与结果难保证。证据是乔建良搜集的,她不知道该不该用,或者当做不知情,等乔建良恢复了再说。 傅北定然清楚一些内幕,只是从未提及过,或许是在有意包庇。 乔西在犹豫,反复思量,最终还是把保险箱锁上,暂时不冒险。 再回到医院已近九点,照顾了一天病人的周美荷累得够呛,正盼着她过来。 病房里,还有傅北,一过去就遇到了。 乔建良此时的状态还算不错,虚弱地同傅北聊着,也不知在聊什么,他还笑了笑,不过老是记不清事,糊里糊涂的,需要对方时不时就提醒。傅北很有耐心,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 发现乔西过来了,病房内沉寂了一瞬,还是乔建良先出声,“小西,怎么光杵着?” 乔西进去,用余光看了眼傅北,并未正视对方。 医生在这时候来了一次,让她俩一起搭把手帮个忙,傅北无意碰到了乔西的手,乔西蓦地缩开。 “去接杯水进来,该吃药了。”医生一面给乔建良检查,一面说,并未指定谁去。 乔西自觉就要动,结果正正撞上,不等她缩手,傅北先抓紧了。 两人背对着那边,没有被发现。 第60章 江城的夜晚总是清凉,初冬时节更是寒冷,四处都是萧瑟景象,这个时间点的医院更是冷清,住院部的过道里都没多少人,值班的医生护士来去匆匆,熬夜看护各个病房。 水是傅北去接的,乔西留在病房里照顾乔建良,医生讲了一大堆注意事项,让好生照看,如果过两天没有大问题的话就可以转病房了。 乔建良的状态不乐观,但比之其他突发性脑溢血病人还算幸运,积极治疗,后面多加调养,肯定可以恢复。 水接回来,吃完药,不多时乔建良就睡下了。病房内的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不打搅病人休息,乔西是后出去的那个,傅北在过道的拐角处等着。 对话无关紧要,围绕着乔建良进行,后来不知怎么就转到了原点上。 不容易有独处的时候,应该是担心乔西会突然走,傅北攥紧了她的手腕,用力到乔西都觉得有点疼。 不同的年纪不同的环境,物是人非以后再回首当年,对与错很容易分别,一开始就没走对路,但无可奈何,各人有各人的考量,再选一次结果也一样。那时谁都没有足够的能力,一念之差就导致了后来的祸端,谁成想会造成那种局面,在这场僵局中,不能用罪大恶极来定论,换谁来都不一定会做得更好,只是后果终究需要有人来承担。 恨啊怨啊都谈不上,说到底还是心有芥蒂放不下,不论是傅家做的事,还是傅北的决定,都让人太过介意。 站的角度不一样,立场随之改变,各有各的顾及,可是,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可以呢? 对话的最后,傅北语气有点颓,将不愉快轻描淡写掉,说:“我会晚一点再走,明天还会过来看乔叔叔。” 一句话就将话头收拢,打住了争吵的势头。 乔西没应声,先一步回到病房里。 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不知怎么就趴着睡着了,夜里胳膊麻木痛到醒,彼时傅北早已离去,只留下一件外套披在她肩上。 . 后续的康复治疗进行得十分顺利,乔建良被转至普通单人病房,状态亦好转不少。 傅北时常来医院,之后消失了几天,去隔壁市出差了。 乔建良问:“怎么这两天没看见小北,是有什么事?” 乔西不吭声,他就絮絮叨叨的,念个不停,乔西这才回答:“我不知道。” 见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乔建良登时没了声。 记不起多久没回过七井街的店里,偶然开车路过,总有些空落落的,感觉身边的所有事情都不真实,缺了点什么,从前想着要一个解释,想把人找回来,现下好像都不重要了,可又不能完全释怀,有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感觉,被拉扯着。 . 周美荷不安分,暗搓搓搭桥牵线,想让乔家与周家合作,上次周家遭受重击没能恢复,现下正是好机会,如果乔家这边扶持一把,指不定就能起来。她现在还挺识趣,知晓公司这边已成定局,眼下乔建良一天天恢复,也不作妖了,想着把把娘家拉到自己身后,这样既能稳住乔家这边,身后又能有一个强有力的支柱,简直一举两得。 能跟乔家合作,周家一万个愿意,为此,周老爷子还领着一干人等特地过来探望乔建良,态度不要太亲切。 那时乔西不在医院,在公司忙事。 乔建良虽然时不时就糊涂,但嘴巴却紧得很,周老爷子不讲明来意他就不松口。 说了一大堆关心的话,周老爷子终于讲到合作的事情上,且开出的条件也极具诱惑力,周家出产品,冠名冠两家公司的,利润对半分,而乔家要做的就是出力帮忙推广。 研发一款产品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再加上审批等一系列流程,能成功上市定然不容易,如果这些别人都做了,自己只出点小力就能坐享其成,乔建良肯定心动,不过他脑子还没完全坏掉,两三句话就四两拨千斤,打太极地说考虑考虑。 周家这么大方,还不就是想跟乔家搭上,为以后的生意开路,而另一方面,虽然上次被点名的风头已经过了,可时间尚短,何况当时网上闹得这么大,民众会不会买账还不一定,搞不好还会反噬,周老爷子这一招是想躲在乔家公司底下避一避,借乔家的招牌卖自家的产品,暂且缓一下现今的僵局。 可是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大饼,乔建良要是同意了,那将来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往后哪有那么容易分清楚,保不准会有更多的牵扯。 乔建良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他一个病人也没精力应付这些,态度模棱两可的。 周老爷子看出来这是什么意思,可还是笑脸作陪,走前给周美荷使了个眼色。 周家的人一走,周美荷出去洗了盘水果,殷勤地切好,端过来。 “累不累,先吃水果还是再睡一会儿?” 乔建良摆手,表示不想吃东西不想睡觉,刚醒的时候,他一连躺了两个星期,因为躁动还被绑上约束带,吃东西也困难,现在一提到吃和睡就排斥。 周美荷细声细语劝他吃点,养身体重要,恢复期要控制血压血脂这些,蔬菜瓜果不可少,她倒是会照顾人,还把水果刮成泥喂过去。 这些日子一直是她和乔西在轮流照顾,论功劳苦劳也不能把她那份就一笔带过,能做到这份上确实有心,所以乔建良对她的小心思也不多加苛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人能走到结婚这一步,还是二婚,纵有诸多现实考量,但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周美荷有时候的确偏心,行动上却没有过错,想归想,还是知道底线,周家的所作所为那都是后来才查出来的,周美荷对此更不清楚,否则也不会跟乔建良走到一块儿。 中年人对待婚姻向来慎重,不喜欢动荡,现今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乔建良是商人,习惯了凡事先衡量利益,在许多事情上都会再三思量,取其最好的一面。 他头有些痛,难受得紧,不想听周美荷念叨,拖着声音有气无力地问:“小西呢,还没过来?” 周美荷神色僵住,随即放下水果,“才四点多呢,还早,七点才会来。” 乔建良闭上了眼睛,头痛得不想说话。 医生来过一趟,周林晚些时候提着吃的出现,都是家里阿姨特地做的饭菜,适合病人吃,每天都是他在送。他现在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措,心里发慌,反正天知地知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就装作若无其事,还是那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乖巧温顺。 . 在傅北出差回来的前一天,乔西遇到了周佳琪。 当时是在一个小型的慈善晚会上,乔西被邀请作为嘉宾出席,这个位置本来是属于乔建良的,但他来不了,只能乔西来。 周佳琪和梁玉芷在一起,相互挽着胳膊,得意洋洋像斗胜的孔雀,搞不明白她这一天天的究竟在想什么,脑子里装的全是豆渣,乔西都不把她放眼里,懒得浪费精力。 赵拾欢也在,见到乔西还过来聊了两分钟。 慈善晚会的嘉宾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不仅要精心打扮、准备发言,还得起带头作用捐一大笔善款,乔西没用公司或者乔建良的钱,自掏腰包,不过署名还是自家公司的名字。 晚会中途举行了一场旧物义卖活动,十数位重要人士捐出物品,由在场的人来竞拍,所得的钱款将全部用于慈善,其实就是另一种交际巴结,两全其美的方式。 乔西捐了一个没用过的限量款挎包,最终被赵拾欢以高价拍下。 周佳琪就在她旁边站着,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神经,不满地嘁了一声,她今晚原本还挺高兴的,毕竟能巴挨上梁玉芷,但瞧见乔西又是作为嘉宾发言又是捐款捐物地反复露脸,心里就开始泛酸了,她才是从小到大都更优秀的那个,成绩更好,更受欢迎,在长辈们口中得到的从来都是夸耀,现在却被碾压。 风水轮流转。 乔西终睨了一眼,不过不给正眼,明摆着不屑一顾。 轮到拍卖梁玉芷的捐赠物——一个老式怀表时,周佳琪轮轮出价,似乎势在必得,她今晚可谓卯足了劲儿讨好梁玉芷,亦在这时得了不少关注。 梁玉芷挺受用这一套,眼看着竞拍价越来越高,脸上的笑意愈发掩藏不住,连带着还一边跟周佳琪闲聊,举止那叫一个亲密,平时都不见得有这么好过。 周佳琪眉开眼笑,倒是挺会说好听的话哄人,然而她脸上的笑没坚持到一分钟,随即就僵住了。 乔西兴致颇高地下场,一下子就喊出两倍高的价格,本来几十万就能拿下的东西,生生喊到近百万。 那只怀表不值钱,也没收藏价值,能拍到五十万都是梁玉芷的面子值钱。周佳琪登时冷脸,面上像是被重重打了一下,勉强维持住笑容,瞥了眼若有所思的梁玉芷,她一咬牙,继续出价,仅仅高出五万。 好似故意作对,她出一次价乔西就再加一次,把怀表的拍卖价提得虚高。 “这只表做工挺好的,我也喜欢,周小姐不如忍痛割爱,让让我吧。”乔西哂道,她平时不爱奢侈,但手里钱多,不在乎这一星半点,就是兴致偶来想参与一次,这么说故意膈应对方。 果然,周佳琪一脸吃瘪样,气得牙根痒。 不过这只怀表最后没落到她们任中一个手里,乔西将价格提得非常高,吓得周佳琪不敢再跟,赵拾欢在这时候出场,平息这场较量。 赵拾欢端了杯喝的递给乔西,提点道:“不要乱拍,别冲动。” 乔西不置可否。 第二天到医院,乔建良精神状态还行,吃了半碗苹果泥,正躺在床上小憩,知道乔西来了,立马睁开眼,问慈善晚会怎么样。 “还行。”乔西回道,简单说了下昨晚的流程,不过没告诉乔建良竞拍的事。 以往父女俩见面聊不了几句话,如今还挺平和的,好似隔阂都消失了,有多贴心。 聊着聊着,乔建良忽然讲到傅北,分外感慨,说傅北人很好,小时候还送自己烤的饼干给乔西吃。 记忆错乱状况因人而异,最终不一定能恢复如常,有些事情可能会一直记错,明明是乔西送饼干给傅北吃,他却记反了,煞有介事地说着。 乔西愣了愣,思忖半晌还是没有纠正。 乔建良叹道:“小北真不错,知礼,人也优秀,现在都当教授了,有出息呐。” 他似乎忘记了一些事,看起来真的不记得了。 抿了抿唇,乔西试探地问:“你办公室保险箱里的文件还记得吗?” 乔建良没上心,“什么文件?” “以前的合同什么的?”乔西故意乱说。 乔建良拧眉想了想,告诉她里面有哪些东西,却独独忘了那份文件,并大大方方告知密码,说:“要什么拿就是,看能不能找到。” 乔西默然无声,许久,嗯了一声。 也许哪一天乔建良还会想起这个,但现在,他不记得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病痛改变了诸多事情,亦打乱了原本的轨迹,乔西还在纠结,现下彻底先放下。 是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仔细想这些事,想起许多年前乔家房子里无休止的争吵,乔妈离开了乔家,那些变故,乔建良湿答答沾满泥沙的裤脚,曾经自己在多少个夜里像现在这样失眠,只不过那时候心里所念不同。 还有傅北的解释,那天在医院过道的拐角处,这人死紧地抓着她,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狼狈和慌张,一瞬间变得急切。 乔西还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这人平时不论如何都风轻云淡,好似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能打乱她,平稳得像一潭死水,却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慌乱了。 乔西想不通,亦不愿意深想。 迷迷糊糊间睡着了,连手机屏幕亮了好几次都不知道。 来电显示的号码属于傅北。 很久之前乔西把她的号码拉黑过,只是有一回去公寓过夜,做到一半唐艺不停地打电话过来,还以为有急事,乔西就接了,孰知只是约饭的。那时傅北就在她背后造次,一点不放过地放肆,搞得她都不敢出声,匆匆挂断电话,之后这人却把手机抢了过去,偷摸着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手机开的静音,一个都没接通,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翌日一早起来,看到未接来电,乔西没有任何反应,亦没打算回拨。她直接去了公司,下了班去大学城接唐艺,再一块儿去医院。 这阵子唐艺经常来探望乔建良,今儿有空就又来了。 周美荷有事回去了一趟,之后顺便亲自做饭带过来,周林就没来。 乔西被医生叫出去,让去二楼排队取药,医院里病号多,排了大半个小时才轮到她,等取完药回去,还没进病房门,就听到周美荷跟乔建良感叹地说:“小北的车下午跟别人撞到了,听说挺严重的,我回去才知道这回事,傅老爷子都过去了,结果还没出来呢。” 她蓦地怔住,一时之间杵在门口再也抬不动脚步,喉咙里像被堵住,心口亦紧缩得厉害。 唐艺没在病房里,出去走了一圈顺便买喝的,回来就见她直愣愣站在门口不进去,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怎么了,站这儿都不动。” 她脸色有点白,说不出话。 第61章 傅北是在下高速路后出的事,被后面的车子追尾,一个打滑险些冲出马路,不过紧接着也没好到那里去,车控制不住直接撞到了护栏上,车前头撞得稀巴烂,而撞她的那个就更惨了,直接翻车翻出护栏外,跟滚球似的滚进了路边积满水的池塘里。 因为出了车祸,那条路不多时就拥堵成长龙,交警还没到现场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当地电视台收到消息就过去了,但不知为何现在都还没出报道。 伤亡情况到底如何目前还未知,周美荷只是听家里的帮佣阿姨说的这事,就知道这么一点,多的便不清楚。 能惊动傅爷爷,车祸定然不简单,不然早就解决了。 乔西恍惚了一瞬,都没理会唐艺,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医院楼下,又是怎么开车出城,说不上关切或是担忧,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医院到事发地点就三十多分钟车程,事发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围了起来,翻进池塘里的车早被调起,湿淋淋放在破烂不堪的宾利旁边,交警正在处理后续事宜,至于傅北和另外的当事人已不在这里,早被救护车接走。 围观的人群还不肯散开,聚在一堆唏嘘地谈论这场意外,交警语气急切地赶人,让所有人赶快回车上离开,不要围堵在这里。 电视台的人候在一旁讨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斟酌着问:“老大,那这个还播不播了?” 中年领导瞪他一眼,“播什么播,赶紧回去,嘴巴放严实点,就当今天没来。” 算是白跑一趟。 电视台需要重大新闻提高收视率,但有时候得慎重考虑,新闻需要筛选,否则会闹出不必要的社会麻烦,毕竟有些人饭后茶余最喜欢凑热闹,一旦跟重要人物沾上边,恨不得能拿着放大镜看,还会整出许多不实的假消息,作为公众平台,在这方面尤其得谨慎。 中年领导倒挺想播这个事故的,肯定能创一番收视率,但权衡利弊还是放弃,再三告诫台里来的人不能整幺蛾子。 乔西下车过去,被尽职尽责的交警呵斥住:“大晚上的,还不走,别过来了,一个个的怎么净往这儿凑,赶快离开!” 湿漉漉的地面有血迹,也不知是谁的,宾利车前方的玻璃撞碎,护栏从右侧车门里穿进去,堪堪抵到驾驶座,走近了细看,车里有骇人的血迹。 如果不是周美荷说出事人是傅北,乔西都不知道这辆宾利车的主人是谁,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呼吸都难受,她声音都压抑到有一点哑,神情木然,问交警:“那个人呢?” 交警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见她不肯离开,语气就有些冲,不耐烦地说:“我说你们这些人,说都说不听,堵着破坏现场,人都送医院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快走,别站着堵路。” 乔西听不进去,“哪个医院?” 后面都堵成什么样了,交警哪有空理会,眼下当务之急是清除现场,把看热闹的人群劝走,于是直接把她推开,不回答这些问题。 还是人堆里有个男的见她神色不对劲,想着应该与出事者有关系,就好心地说:“去的二医院,早就送走了。” 二医院是距离这里最近的人民医院,乔建良所在的医院是江城第一人民医院,隔得还是有那么远。 围观人群都在看稀奇,具体不知道到底如何,只清楚两个人都被送走了。 翻进池塘里的那个是被好心人救上来的,险些溺毙,送上救护车时已生死未卜,至于傅北,围观人群都没怎么注意,有人说是满身血被抬走,有人说伤得好像不严重,还有人一脸肯定地说宾利车上那个死了,当场就没了气,说法没个准儿。 乔西开车赶到二医院,可下了车不知该往哪里走,在服务台再三询问才找到抢救室。 然而不等她走到抢救室,在过道里就听见一堆人谈话,其中有个妇女啧啧两声,惋惜地说:“送过来的时候就有气进没气出了,怎么救得回来,这不,还没推进去呢就咽气啦。” 乔西脚下一顿,整个人都僵住,极力平稳住情绪,她白着脸问:“哪个没了?” 妇女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嗫嚅半晌,“不知道……” “你不是说有气进没气出,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子?” 妇女一噎,她就逞嘴皮子形容一下而已,其实压根就没看到,憋了会儿,回道:“没看见,不清楚什么样,你问医生呗。” 乔西克制住,问还有一个在哪里,可惜大家都没看见,她心口紧缩成一团,无暇顾及太多,找也不知道该找谁,脑海里什么都装不下,只有一个念头。 人在高度紧绷的状态下,明明看起来那么镇定,可却不能思考,好似与现实世界剥离开,难受得要命。 医院里来往都是人,她却感觉不到似的,走出一段路,步子都虚浮了。 等真正回过神的时候,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乔西——” 声音不能再熟悉。 接连喊了几次。 乔西喉咙一涩,缓不过神来。 对方一把就把她拢进怀里,力道之大,生怕她不见了一样。 “怎么来这儿了?”语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乔西僵直着身子,任由这人抱住,喉咙像被死死扼住了一般,说不出一个字。 . 死的是撞傅北的那个,从水里被救出来就已经不行了,送到医院来亦无济于事。傅北算是万幸,车子撞成那样人竟然没什么事,安全气囊在撞击的一瞬间起了大作用,没有缺胳膊断腿,身上仅有几处伤口,至于有没有内伤还得继续做检查。 消息是傅爷爷出面压的,怕闹大不好收场,毕竟死了人,即使不是傅北的过错,以傅家的背景,这种事一旦搬到台面上难免会产生各种不利的舆论,事故的原因还在调查之中,仅从现场监控来看傅北没有任何问题,相关人员过来做了笔录,并派了两个人在这里守着。 傅北刚缝完针处理完毕,不成想一出来就见到了乔西。 乔西的反应着实大,久久未能平复。 梁玉芷见到她不大高兴,傅爷爷对此不管不问,在处理其余事宜,只有傅爸比较通人情,递了杯水给乔西,见她一脸煞白,温声说:“坐一会儿,先等等,小北还要做笔录。” 乔西抬手接水,温吞地小声说:“谢谢伯父。” 傅爸眼尖地捕捉到她的手不受控制地轻轻抖了一下,大概是心有余悸,不过没多说什么。他以前的性子也不怎么样,自打老太太死后就变了许多,原先一直不接受乔西,态度与傅爷爷差不多,后来老太太没了,他似乎想通了,温和了不少。 还要配合警察工作,傅北暂时脱不了身,加之梁玉芷在中间阻隔,乔西没能跟傅北独处,她在阳台上站了许久,等不到人还是先离开。 事情短时间内出不了结果,后续怎么处理还得等。 周美荷对这件事特别上心,第二天就拎着一大堆礼品上门探望。 终于冷静下来的乔西没去,只是早早下班到医院守着,之后周美荷赶时间过来送饭,滔滔不绝地跟乔建良说起傅家现在的状况。 乔西就在一边待着,一面削果皮一面低着头,在周美荷说话期间就没出过病房,一个苹果愣是削了十几分钟。 责任判定估计很快就能下来,死者的身份已经查到,叫刘浩,江城本地人,以前是报社的记者,后来因职业操守问题被开除,这次是去隔壁市自驾游,哪成想都要进城了却出了这档子事。出事的地点离监控很近,从监控可以看到刘浩当时好像正在低头看手机,走神没注意才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具体的缘由还需要再细查,不出意外就是刘浩全责,傅北属于正常驾驶,被无辜伤及,按规定还可以起诉索要赔偿。 “小北现在怎么样?”乔建良问。 周美荷摇摇头,“昨天检查出来有内出血的情况,还得疗养一段时间。” 毕竟是车祸,差点就冲出马路,能看到的伤都是小伤,看不见的才是最恼火的。乔西顿了顿,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她从昨天到现在都心不在焉,整个人很是不在状态,今早在公司开会,竟当着一众高层的面走神,还是陈秘书及时帮着撑场子。 周美荷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都是关于傅家的,关心傅北的话语居少。时间差不多该走了,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两个。 乔西终于反应过来,该把苹果给乔建良吃,然而苹果接触空气太久,表面都微微泛黄。 乔建良摆摆手,示意不想吃,让乔西把药拿过来,想吃了睡觉,乔西不似往常那样,一一照做,很不在状态。吃完药,乔建良忽而说:“明天去看看小北吧。” 乔西没注意听,愣了愣,才出声:“什么?” “代替我去看看小北。”乔建良搁下水杯,躺床上盖好被子,“我这出不了病房,只能你去了。” 乔西回神,“明天公司有一个重要会议,还要签合同。” “那就晚上有空再去。”乔建良说,合上眼皮,大致是不想再开口,一口定下,不容有拒绝。 乔西低头看看,嘴皮子阖动,终究还是默然,不知愿意还是不愿意。 晚些时候赵拾欢打来电话,先随便聊了会儿,然后转到傅北车祸的事情上,问:“你知道吗?” 傅北出了事,所有人都在关心关注,好似乔西是最不在意的那个,就连跑到二医院去的那天,亲眼见到了对方,她都没表现得太在乎,最后还一声不吭就走了。 她上下嘴皮子碰了碰,半晌,低声回答:“知道。” 赵拾欢说:“我今天去医院看了她,估计要休养一阵子了。” 乔西身形一滞,不由自主地问:“很严重?” 也许是她的声音里带着过于明显的紧张和关切,一丝若有若无的缱绻暧昧,以及一点点捉摸不透的味道,显得太过意味深长,电话那头突然静默片刻,良久,赵拾欢才回道:“不严重,没有大问题。” 她反应太慢,后知后觉自己的紧张。 赵拾欢扯开了话题,可在电话的最后还是问:“要不要找个时间一起去看她,我这几天都有空。” 乔西毫不犹豫拒绝了,下意识不愿意一块儿出现在那人面前。 挂断电话后,迟疑半晌,给人脉广能力四通八达的方秘书打了个电话,请对方帮自己一个忙。 方秘书做事麻利,第二天中午就把事情办妥,一点不多嘴,连问都没问原因就把需要的东西递交上来。乔建良在招贤纳才上颇有一套,身边的两个秘书都是人才,样样都不错,连做这种事都很懂规矩,办得十分妥帖周到。 乔西让方秘书查了下刘浩的背景,得空的时候就拿这份资料翻了翻。 刘浩今年快四十了,结过婚,不过早在两年前就离了,离婚后孩子归前妻,这人还真够混账的,经常拖欠抚养费,故意不给前妻钱,职业操守亦约等于无,在报社任职期间不仅干过诸多缺德事,还偷拍明星私事以此敲诈勒索,后来东窗事发被报复,落魄到没有一家报社敢要他。前阵子这人好像突然发迹了,不知从哪儿得了钱,跟家里人说要去隔壁市自驾游,出发的那天正巧是傅北出差的那天,回来亦刚刚遇上,真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此人除了缺德没别的奇特之处,或许是作孽多了上天要收他的命。乔西随便翻了几下,没发现特别的地方,注重看了看家属那一栏,刘浩有一个亲哥,还有年迈的母亲。 国人讲究死者为大,出了这种事,甭管对错,家属保准得闹,怕是不能简单解决了。 乔西皱了皱眉,沉思许久。 . 为了低调,在医院待了两天,傅北就回到大院家中疗养,由傅家的家庭医生负责治疗。 责任判决下来得很快,刘浩全责,果然不出乔西所料,刘浩的家人直接去医院闹,找不到傅家的人就在服务大厅寻死觅活。傅家的律师团负责处理这件事,在相关人员的见证下,出于关怀与同情给了刘家一定数额的钱,刘家的人对此很满意,不再闹腾追究。 傅家大可不给钱,一分不出也不会有什么,但傅爷爷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毕竟刘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拼死拼活地闹,也令人头疼,他不愿意傅北再因此受到一点牵扯,除了给钱,亦做了点其它事,刘家自此绝口不提这茬。 乔西去傅家的时候,傅家只有傅北和医生在。 她一个人去的,谈不上缓和或者和好,只是听从乔建良的话过来探望。 傅北一身宽松家居服,正躺床上吊水,见到人便偏头看来。 医生做好事情就出去,给两人就独处的空间。 乔西还抱着一束花,不过不是她买的,是乔建良让陈秘书买的,瞧见对方正看着自己,她抿抿唇,把花搁桌上,“现在感觉怎么样?” 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关心还是不关心。 傅北衣服松垮垮,身形动了动,就露出右边的锁骨及一片白皙的皮肤,胸口上方有伤痕,被包扎住了,看不见伤得有多严重。她抬眼看着乔西,突然把人拉住,薄唇阖动,“坐下说。” 乔西站定,见这人一只手还打着吊针,犹豫了下,没坐床边,坐的一旁的凳子。 第62章 忍不住瞥了眼对方胸口处,欲言又止。 倒是傅北先有所察觉,不在意地说:“有伤口,就缝了几针。” 那天乔西都没注意到,这人当时看起来不像有事的样子,没想到还缝了针,而现下还在吊水,还是有那么严重。 乔西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听乔建良的话跑过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眼下对着傅北,无端端没话说。 即便那天乔西冲出来找傅北,在医院里抱了一回,但两人的关系仍旧胶着,前事哪能轻轻松松就翻篇,只不过不同时刻有不同的反应,生死面前有些东西暂且能放下,等到过了,还是一如从前,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傅北深谙其理,也不逼她,打着吊针还能给她倒杯水递过来,又说:“最近出不去,只能待在家里,学校那边暂时请秋老师帮忙代课了。” 车祸的事虽然没有被报道,但多多少少会传出点风声,毕竟出了人命不是小事,事发当天围观的人群多,一传十十传百,搞得好些人都知晓城郊外出车祸死了人。能开宾利的定然非富即贵,且还能将事情悄无声息地处理干净,肯定不是普通有钱家庭,一时之间还引起了小范围的关注和讨论,但最后所有声音都渐渐消沉下去,到现在亦无人再关注。 不得不说傅老爷子有先见之明,早就料到这些,处理事情果决而麻利。傅家在江城的影响力不低,时时刻刻都被盯着,出了这档子事,对与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死了一个人,觊觎傅家的有心人可不会管事情经过到底如何,准会拿捏着做文章带节奏,信息时代催生了太多畸形与愤怒,避免麻烦最简单的手段就是低调。 乔西懂这些,接过水杯,漫不经心地回了两句,没聊实质性的内容,像是为了应付才开口说话。 而傅北亦不会主动去触及某些话题,先前那些矛盾在此刻暂时被掩埋。 可能是实在找不到话头,傅北突然说:“秋老师要结婚了。” 乔西没太在意,半晌才反应过来,“秋意浓?” “嗯。” 之前还说要去相亲,才多久都进展到这一步了,还挺快的。 太久没见过秋意浓,乔西都快记不起她长什么样子,早些时候明明该介意得不行,现下却连人家的容貌都忘记了,迟缓地默了会儿,哦了一声。 “你要去参加婚礼?” “日子还在商定,应该要去。”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中间始终隔着无法跨越的距离,裂缝已经存在,强行补上还是支离破碎,作用不大。 傅北掀了掀眼皮,在乔西说话的时候径直看着,眼神直勾勾的,里面蕴含了太深太重的意味。不管乔西怎么想,对于傅北而言,这场事故给她带来了细微的改变,足以推翻之前的很多观念与做法,她薄唇淡抿,没来由止住了话头。 乔西察觉到不对劲,极力忽视掉这道视线,当做感觉不到。 “乔西。”傅北倏尔轻声喊道。 没能得到回应。 这人半垂着眼,兀自说:“我的伤口肯定要留疤,什么时候有空,去你那儿做个纹身,行吗?” . 乔西没有回答,没在傅家待多久就回了隔壁乔家。 晚上要去医院,她就暂且在自己以前的房间歇一歇,打算晚些时候吃了饭再过去。 而就是这一个无心的决定,让她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 在房间里躺着,先是休息了大半个小时,醒后躺了几分钟,本打算要下楼,楼下却上来了人,且伴随着争执声。 她立时一顿,下意识的止住了行动,集中注意力听外面的动静。 房子隔音效果不错,用平常的音量说话压根不会被听到,可门外过道上的母子俩矛盾爆发,哪能控制得住。周美荷没了往常和蔼可亲的模样,大抵是真被周林惹毛了,便控制不住怒火,声音格外尖锐,一激动直接甩了周林两耳刮子。 周林小时候没少挨打,言语侮辱都是家常便饭,当初早就习惯到麻木,可自从周美荷跟乔建良好上以后日子就好过了许多,他亦逐渐忘了以往那些不堪忍受的时光,被打了以后还回不过神,脸保持着垂侧的姿势,神情隐忍不发。 “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天天都是这个死样子,谁都不像就像那个死人,那会儿就该让他带你走,天天除了气我什么都不会!”周美荷说的话可真够恶毒,好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因为乔建良生病了,周林做得不够周到没有讨乔建良欢心,更是被乔西比了下去,她气得不行,加之这阵子四处受气,就把火气都撒到儿子身上。 她是一个合格的老师,却不是一个好母亲,未曾尽过自己该尽的责任,打骂惯了就真拿孩子当出气筒,挥之则来呼之则去当玩具似的,活脱脱像个疯子。 乔西在房间里听到娘俩的争执内容,不免蹙眉,心头生出反感。她再不喜欢周林,也不认同周美荷的做法,毕竟还是个学生,这种教育方式委实过分,不过她没去插手,没打算行动。 母子俩越走越近,最后就站在她房间门口吵。 或许是怒火太盛,周林没忍住,几乎是嘶吼地哭着,冲周美荷喊:“真该让他死在车上,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周美荷气疯了,她没注意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只在意周林敢忤逆自己,当即一巴掌招呼过去,打得周林半边脸立马就起了红印子。 房间内的乔西瞳孔紧缩了一瞬,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半晌,才品出不寻常,母子俩的争吵她没再关注,脑海里一直在思索这句话。 真该让他死在车上…… 医生比较委婉地说过,乔建良送到医院时差点一命呜呼,就是因为发病后身边人没有采取任何急救措施,而且中间耽搁的时间有点久,险些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让家人以后一定要多加注意,尽量多学习相关的急救知识,毕竟脑溢血复发率很高。 当时乔西没在意这些话,听完就过了,亦不上心。周林一个未成年,能求助路人并把乔建良送到医院都很不错了,何况这是突发性疾病,哪能料得到,谁还会怪一个孩子呢。 可思及刚刚周林的话,她眉头越拧越深,不得不细细思量这些小细节,反复斟酌周林的话。 口不择言还是气急败坏吐真话? 不论是哪一种,都有点过了。 乔建良不是好父亲,不论对乔西还是对周林这个继子,都太差劲,但他也没差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至少平时一直都温言细语,物质上该给的一样不少。自打和周美荷结婚,他对周林还是不错了,在外人面前都会主动维护这个继子,在家里亦是好生对待,就没短缺过什么。 周林这意思,是喂不熟还想反咬一口。 乔西不大高兴,总之不痛快,小时候乔建良对她这个亲女儿不怎么关心,数十年如一日,这几年才终于好一点,她都从没这么说过想过,周林凭什么这么说? 怎么想都感觉是没良心的白眼狼。 她很是不悦,不过没有冲动到开门去对峙,思忖片刻还是待在房间里,直至外面没动静了才收拾收拾出去。 周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周美荷气得想摔东西,然而瞅着时间还是得下楼给乔建良做饭送去,于是一下楼就遇见了客厅里的乔西。 她愣了愣,随即敛住脸上的愠怒神情,试探地问:“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乔西佯作若无其事,好似未曾听到母子俩的争吵,处变不惊地回道:“没到多久,回来拿点东西。” 这话专门说给周美荷听的,潜台词就是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周美荷随即缓和神色,还真信了。 家里的帮佣阿姨们都识趣不多嘴,埋头做自个儿的工作,识趣不掺和这一家子的事,本本分分。 乔西再次上楼,真随便捡了两样东西带走,走的时候顺带将吃的给乔建良带去,不让周美荷再跑一趟。 到了医院,她旁敲侧击问乔建良发病那天的经过,乔建良记得不太清楚了,当时都病倒了,哪里还说得出具体的,他反问:“是发生了什么事?” 乔西否认。 . 往后两天,一场小雨突袭江城,天地灰蒙蒙一片,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氤氲的烟雨之中,这一天的气温骤降,冷得穿着单薄的乔西出门就抖筛子,不寻常的气温带来的是这天下半夜的小雪。 雪纷纷扬扬飘落,比当年还下得大。 傅北车祸的事情没有对外宣布,只说是身体抱恙需要静养一阵子,好些人抱着目的去傅家献殷勤,可连门都摸不到。乔西没再去傅家,连电话都没打一个,她有要紧事在做。 很多事情就像小潭里的石头,水深的时候会被完全淹没,可一旦水位慢慢下降,石头就会越来越多地显露出来。 乔西无意间听到了一件关于梁晋城的事——在一个不重要的饭局上,合作方喝多了说酒话,胡天海地乱吹,半真半假地故弄玄虚,说他认识某某,某某权利不小,但是手脚不干净,前些年与江城一大户家庭的小舅子走得挺近的,蝇营狗苟沆瀣一气,时常串通做事。 似是而非的一番话,旁人全当是醉了吹牛,笑笑就过了,乔西却有心留意,听进去了一半真话。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使对手段往深了挖,总能挖出来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她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证据,却查到梁晋城的几桩龌龊事,简直恶心得呕。 梁晋城干出这些事,梁家自然不清白,至于梁玉芷参与或者干预了多少,谁都不清楚。 这些日子乔西逐渐冷静下来,把当年的事都细细捋了一遍,其他的不论,梁晋城一定不能放过,以前乔建良把他当知心朋友,他却把乔建良往死里坑骗,怎么都脱不了干系,而乔建良收集那些资料,肯定是为了对付梁晋城,只不过一直养精蓄锐,不轻举妄动罢了。 乔西没本事,翻不出风浪,可懂借力打力的法子,便一直在注意梁晋城的举动,伺机而动。 也是那么巧,周六那天她回到乔家,这次是真回去取东西,在房间窗口后碰巧瞧见了不为人知的一幕。 傅家后院里,梁玉芷和梁晋城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样子不太愉快,不知怎么了,梁玉芷突然情绪激动,毫不留情一巴掌呼梁晋城脸上,口里骂了几句。 那一下真够用力,打得梁晋城脸都偏了。 梁晋城说了句什么,结果又招来梁玉芷狠心的一巴掌。 看着都疼。 乔西唏嘘,梁玉芷平时的形象多淑雅得体,打起人来竟然这么狠,而且还是在自家后院里,都不顾及场合了,怕是真有大事。 她曾听人说过,梁家好些年前就在走下坡路了,只不过梁玉芷嫁得好,这些年不遗余力地帮衬娘家,才使得梁家稳住并往上走,而梁晋城能有今天这个地位,自是少不了亲姐姐的提携。 如今梁晋城足足挨了两巴掌,却不曾反抗一下,着实耐人寻味。 乔西隐在窗户后,偷偷打量那边。 她运气真的绝了,这才多久就撞见了两场家庭大戏,到处都不消停。 不过不远处那场戏没能持续多久,很快,梁玉芷离开了,只剩梁晋城一个,不多时梁晋城也往房子里走。 乔西挑挑眉,收回视线,不经意间往斜对面二楼一瞥,这才发现那边还有一个人。 ——傅北就在房间窗口处看着她,隔得远瞧不清这人的神情,可没来由让人心里一紧。 乔西抓着窗帘,迟疑一瞬,刷地把窗帘拉上。 . 这些事都只是小插曲,曲终,一切恢复如往常。 乔西一直在查梁晋城,变着法儿偷摸查,谨慎到从未被发现,而随着探查的深入,她亦渐渐发现了诸多不寻常。 乔家是暴发户,乔建良的思想始终局限在小老百姓那一阶段,目光不长远,但识时务且遵纪守法,而梁晋城则全然不同,多次铤而走险,有的时候总是做得不明不白的,可最后获利很大,牵扯到的人众多。 担心引火上身,她犹豫该不该查下去,亦是这时,有人从中截断了所有线索,再往下查,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在这期间,乔西曾经请赵拾欢帮过一个小忙,赵拾欢口头同意,也遵守承诺帮了,可转头就把这件事告知傅北。 也许是做个人情帮傅家,也许是不想乔西以身试险,及时止住这一切,反正不论原因为何,赵拾欢的抉择明确且毫不犹豫。 乔西起先并不知道,直至傅北带伤过来探望了乔建良一次,说了些意味深长的话,不是指责或者告诫,说得迂回委婉,而在医院有些事情不方便直接谈,就约了个时间要再次见面。 她同意了。 再打电话给赵拾欢时,不等她问,赵拾欢就径直说了实话。 “乔乔,有些事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这是为你好,听我一句劝,不要再查这些了。” 显然,赵拾欢亦清楚某些内幕。 请她帮忙之前,乔西已经将事情掐头去尾,隐藏得特别深,想不通她是怎么发觉的,总之所做的一切都败落了。 乔西还没能从先前的事情里抽身,还曾因为车祸而犹豫迷茫过,可现下心情郁结如五六月阴云密布的天,透不进一丝阳光。 她漠着脸,用从未有过的冰冷语气说:“知道了,就这样吧,挂了。” 第63章 江城的冬季愈发寒冷,街道两旁的树木叶子掉得精光,只有冬青依旧绿意盎然,天空一直是灰扑扑的样子,一眼望去空荡荡一片,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犹如树木阴翳的森林,繁密而堆挤。 乔西与赵拾欢的关系在无声之中决裂,成年人的世界不同于幼时,需要一番激烈的争吵才能分隔开,一通电话就已经足够,无需争辩与解释。 赵拾欢身处的位置与乔西不一样,所考虑的自然不同,她从来都是如此,没有变过,始终站在最正确的位置上不动摇。 小时候闹了罅隙,两颗糖或者隔一阵子就能和好,可现在不行了。 小孩子终究有不听大人话的那一天,何况赵拾欢只是同辈,乔西是一个能独立思考的人,她有自己的选择,不可能一辈子都像金丝雀一样,关在以保护为名字的牢笼里。 赵拾欢来医院看过乔建良一次,想着缓和一下关系,但没能如愿,她这人做事太过周全,周全到顾及了所有人,几乎没有偏向,无论何时都是,这一回行不通了。乔西都没正眼看过她一次,陪了乔建良一会儿,兀自拎着包出去。 对方跟上来,似乎对眼下这个局面很是惊讶,超出了预料,而乔西的态度让她莫名一慌。 “乔乔!” 然而乔西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赵拾欢没有纠缠不放,看着车子驶出视线范围。曾经有那么一两个时刻,心动还是有的,犹豫迟疑过,但终究没能踏出一步,连表露心迹都不曾,她是行走万里的旅人,偶尔会驻足观赏风景,可不会为任何一处景色停留,朝着终点一路前行。 乔西与赵拾欢,就是海与天,远远看着是交接在一起的,分不出彼此,实则相隔万里,从未交深过。 乔建良看得出两个年轻人之间出了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句不过问。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静心疗养,下床以后还是做长达半年以上的恢复治疗和训练,脑溢血带来了诸多毛病,连走路都困难。 而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江城的局势在悄然无息地改变。 有风声传来,上头不久就会搞大动作整治整治底下,肃风清正,至于上头是哪个,底下又是哪个,没具体的准信,一时之间那些个心里有鬼的都慌了。 抱团的抱团,清洗的清洗,人心惶惶。 不过之后没有任何变化,一如往常,好似先前只是谣言,乱传出来的消息,不多时某些人悬着的心落下去,得以平复下来。 乔西并未过多关注这些,在公司里把自己该做的都尽力完成,期间还做了一次慈善活动,当然,这一切都是掩盖,她性子太拧巴太轴,仍旧没有放弃,简直不讨喜到极点,越不让做就越要做,非得去触碰自己不能承担的事。 当初还在大院生活时,就有长辈这么评价她,太过较真,又不圆滑,一点都不会为人处事,总有一天会吃大亏。 小孩子拧巴叫可爱,还会有人哄一哄,可成年人还拧巴不清那就叫不识时务了,这个社会是非对错并没有那么重要,站在大多数人的对面就很讨人厌,而且她还没有能力与对立面抗衡。 周六,乔西跟傅北见了一面,本来约的咖啡厅,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去的大学城公寓。 乔西以为这人又会像赵拾欢那样,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号行事,然而没有。 傅北给她泡了一杯咖啡,面对面坐着随意聊聊,言语间透露出一些信息给乔西。 乔西沉默良久,还是问:“为什么不让我查?” 傅北说:“线索不是我截断的。” 自打乔西开始着手这些事,后面的人已经有所反应,起先不行动是觉得她翻不出太大的风浪,随着探查的深入,那些人就迅速出手了,不过为了在这种紧要关头低调行事,就在暗中处理了,不打草惊蛇,也暂时不管乔西。 动了人家的蛋糕就得加倍偿还,不然会倒霉,到底是运气使然,赶上了这时候,否则乔家铁定四面楚歌。 不过绕是如此,乔西还是坚决不改。 人一辈子几十年,总要冲动几次,上一回是为面前这个人,这一回是为自己。她没有那么高大上,目的一点都不崇高,仅仅只是因为不甘心自家被耍得团团转罢了,想以牙还牙。 这一年经历了许多事,加之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没缓和,傅北这回终于没再劝诫阻拦,想说“量力而行”,可还是把话头打住,于是改而问乔建良的状况。 本来该剑拔弩张的谈话却格外平和,只在最后的时候起了小火。 乔西丝毫不拐弯抹角地问:“你有没有插手这些事?” 傅北回答得干脆:“有。” “哪一边的?” 这人怔了下,随即神情微动,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许久,才说:“你想我在哪边?”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乔家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就是不起眼的小角色,傅北怎么站队其实不重要,所有人都是为了利益最大化,所谓争斗就是抢占利益罢了。 乔西抬抬眼,同样迂回婉转地说了一番话,但指向性特别明显,她问,如果有一群小偷,偷了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那这群人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吗? 一群小偷,而不是一个,直接点就是问梁晋城这行人会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这行人自然囊括了所有牵扯在内的,包括可能参与其中的梁玉芷。 这是个尤其艰难的抉择,无论傅北怎么选都是伤痕累累,一方是正义与爱情,一方是亲人与亲情,且如果选择了前者,傅家势必会一块儿遭殃,多多少少都会受到牵扯。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声问:“你怎么想?” 乔西十分坚决地说:“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傅北长眼低垂着一言不发,给她续咖啡,并未说出自己的抉择。 其实立场早就很鲜明了。 . 余下的日子就像光秃秃的树木,没有一丝生气,江城日日太阳高照,天气暖洋洋,可暗波流动间就是有一股低气压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空,一如既往的繁华下肮脏在蔓延。 国人讲究新年新气象,是以今年的事一般不会留到明年做,年底素来是最喜庆热闹又最不安定的时期。 任凭外界再乱,乔西不动如山,她不再顾及旁人,专心经营公司,对比之前收敛了许多。倒不是真怕或者听信了谁的劝诫,而是自有打算。 至于傅北那番话的意思,打算如何,她亦不再深想纠结,什么都不管了,暗自做自己的事。 秦肆时常去医院,多数时候都在那边坐一会儿就走,偶尔也会赖半天等乔西过去,她突然变得温和内敛,没了往日嚣张跋扈的气焰,甚至亲自下厨做吃的带过来。 “你这朋友倒挺不错的,心好。”乔建良这么评价。 然而乔西了解秦肆的性格,听完就过了,不多说。 秦肆有意窥视乔西的生活,大概是想融入进来,可做了一番努力还是徒劳,乔西就是捂不热的石头,怎么都不给回应,应该说从来不把她的举动当做追求行为,平常看待。 对此,秦肆有些恼火,可她拉不下脸面,一句话就像是一根刺卡在了她喉咙里,微微刺痛,又不敢拔出来,每每吞咽时就会感觉到这根刺的存在。 她知晓乔西和傅北还有联系,更清楚这两人最近闹了罅隙,傅北很少再出现,而乔西从不主动提起这人,只有偶尔乔建良说起才会勉勉强强回两句。 “过年有没有打算出去旅游?”秦肆问,一看就是另有打算。 这个问题早就问过了,乔西的回答不变,“没有。” 秦肆依然不死心,“你今年这么累,出去走一走全当放松一下,劳逸结合。” “还有事情,没时间。”乔西回道,一大堆麻烦事,哪有空出去旅游。 秦肆问:“什么事?” 乔西拿乔建良当借口,对方就不再问了。 其实也不完全是搪塞,部分精力确实要放在乔建良身上,毕竟还没恢复。 待情况差不多稳定,乔建良正式出院,回家疗养,他行动不便,走路都成了大问题,坐轮椅都不协调,背也不行,只能抬上二楼。 在医院病床上躺着时,旁人看着都好好的,不成想这么严重,竟然到了抬腿都困难的地步,跟残废没什么区别。 其实早在出院之前医生就告知过,这些情况都是后遗症,需要长期的训练和疗养才能慢慢恢复,将会有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一定要有耐心,不过能恢复到哪种程度还未知。 乔建良早就知晓自己的情况,已然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在医院里有医生护士照顾时他是雄心满满,然而回家两天就泄气了,因为第二天晚上,乔西和周美荷母子都不在家,他不小心从床上摔倒,脸朝地怎么都起不来,半个小时后才被护工发现,大冬天的穿得太少,整个人都被冻得发紫,脸也肿了,起了一大块淤青。 他冷得都快没知觉,受了好一遭罪。 护工也不是故意的,以为他会安生躺着休息,当时正在楼下做事,想着弄点热乎的吃食,等醒了就可以让他吃,谁知道人会摔下床。 其实乔建良可以大声呼喊,但他没有,自尊心不允许,他试了许多次想起来,可就是起不来,没用。 周美荷先回家,气得差点一口气哽住,逮着护工就发了一通脾气,倒不先关心乔建良。 护工心知得罪不起有钱人,又怕倒赔钱或者扣工资,一个劲儿道歉,不迭地点头哈腰,就差跪下求放过。 乔建良看不下去,呵斥一声:“行了,有完没完!” 被无端端一声吼,周美荷难免憋屈,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受的委屈,想到明明就是心疼乔建良才发的火,又想到诸多旧怨,她立马红了眼,第一次跟乔建良闹开了。 其实都是她在闹,乔建良一个病人,哪有闹架的精力,这一晚很难过,有心无力,身体疲惫心也累。 护工愧疚,试探地问:“乔先生,要不要给乔小姐打电话?” 乔建良阻止,“别打搅她。” 公司那边事情繁多,需要处理的工作堆积如山,乔西忙得脚不沾地,等有空回到乔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彼时乔家又只剩乔建良和护工在。 昨儿挨了骂,护工战战兢兢,以为还会经历一次,结果并没有。 瞧见乔建良脸上的伤,乔西一愣,随即喉咙一涩,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乔建良先说:“昨天我自己摔的。” 他身形颓废,整个人都没有精气神,一夜之间都变了心态,乔西心头一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人活一世,最可怜的就是病和死,有时候病比死还难熬,一场疾病带来的沉痛远比分别要重。 乔西站在原地,嘴皮子碰了碰才把话说出口,接着煮了一个鸡蛋给乔建良祛淤青。 “等会儿我再打电话让那边派个护工过来,轮流着做事,一个护工忙不过来。”她说。 乔建良没吭声,身形孤零。疾病带来的精神困扰远比身体痛苦大,挫败最难以承受,更容易摧毁人的心态。 这次的事情给乔建良带来了许多改变,亦或许是他又记起了一点事情,乔西再次过来时,他忽然问:“上次你说保险箱里的文件,是看过了?” 乔西始料未及,反应半晌才回过神,点点头,“嗯。” 乔建良却没继续说下去,而是让乔西扶他起来,勉勉强强走了一小段路。 . 腊月中旬,出了一件有头没尾的事。 ——周家名下的一个公司被查封了,具体原因未知。 本以放下心的某些人登时警铃大作,吓得魂都快没了,以为要变天,然而不出三天,一切又恢复原样,周家不痛不痒。 众人一颗心落了地,纷纷去周家求证,可惜周家三缄其口,绝对不提这些。 乔西消息不够灵通,等她关注到这个时,另一件事接连发生,周群投资的那个游戏再次下线,依旧是上次那个问题,不良影响太大,还需要整改,毕竟是第二次挨打,这回可没上回那么轻松。 这都不算倒霉,更倒霉的是网上突然掀起了一股抵制抄袭风潮,这两年版权风刮得大,网民们最爱随波逐流,被带一波节奏就自发形成了抵制大军,到处刷相关的话题,一时之间骂周群的游戏公司还成了一股风尚。网络世界真真假假,网民们只为发泄根本不会去求证,反正跟着大流走就是,可劲儿地骂。 周群始料不及,买水军都无济于事。 先是周家遭创,再是周群的公司被两面夹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波还没结束,还会有事发生,故而短短几天之内,与周家有密切来往的人纷纷夹起尾巴,生怕被祸及。 乔西没兴趣看热闹,她的目标暂时不在周家,更没精力是谁在背后操盘。 待公司那边忙得差不多,该做的都做了,她只身去见了一个人,然后回乔家陪了乔建良几天。 周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周美荷母子要回娘家待一阵,乔西留下来照顾乔建良,父女俩一块儿过了两天安生日子,乔建良还挺满意的。 “这样清清静静也不错,自在些。” 乔西说:“你要是想,我也可以给你找个地方住一阵。” 乔建良没应声,不知愿意还是不愿意。 . 周家的事还没结束,周美荷接到了一个电话,乔西打的。 公司一开始放年假,乔西就带着乔建良离开了大院,去向不明。 第64章 临近春节的日子,四处都热闹喜庆,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起,屋檐下、树上或者路灯杆子上,哪儿都有。 打开手机,推送的内容全是春节相关,余下的就是各种明星八卦,网络热度有保鲜期,过了那几天,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都沉淀下去,除了偶尔会有一两条热点相关,再无人问津。 乔西很少关注网络,安心准备过年。 她带乔建良到了江城郊外的小镇,水乡结合部,交通还算便利,房子是租的,环境清幽干净,适合病人休养。 小镇不像城市那般拥堵,到处都空旷,一座镇就两条街,一个小时就能绕一圈,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上午买菜做饭,下午散步晒太阳,晚上没事干还可以推着乔建良去茶馆看别人打麻将,简直不要太舒适。 地方是陈秘书找的,这里是他的老家,近些年受政府大力扶持各方面都发展得很不错,父女两个也是他亲自送过来并安顿的。陈秘书嘴巴紧,谁都没说,只时不时带些吃食过来探望。 乔西一个人照顾不了乔建良,来之前就在当地找好了护工,对方是镇医院刚退休的护工,五十五的年纪却一点不显老,手脚麻利特别能干,还轻松就能把乔建良背起来,是以给父女俩帮了很大的忙。 自打来了小镇,乔西的手机每天都能收到两个固定号码的来电,聊天软件上也是消息爆满,她一条都没看,只有唐艺打电话过来时才接了。 唐艺还想着找她逛街吃饭,孰知她早跑郊外去了,倒不会生气,只是念了几句。 “我礼品都买好了,就想着来看看乔叔叔呢,结果你就走了,都不提前知会一声。” 做决定那会儿太匆忙,前一天说好后一天就离开了,都来不及通知其他人,且本就是出来避一避风头,也不能张扬,乔西还记得唐艺父母要来江城过年,耐着性子哄了几句,思忖一番,问她要不要来这边,反正留在城里也没其他熟人。 就这么随口一问,唐艺竟然同意了,不过二十九那天才过来,城里还有事。 乔西比较谨慎,提醒说:“不要跟别人说我在这里。” 唐艺没放在心上,好笑,“我能跟谁说,谁都不认识。” 乔西放了心。 小镇不如城市繁华,初初住进来的几天还不习惯,慢慢就入乡随俗了。乔西以为自己不喜欢到处乱跑,且以前也没怎么离开过城市,现在竟这么容易就适应了,好像换个环境生活再简单不过。 没有工作和纷扰,过得百般舒坦。 乔建良也满意这里,比之在大院那时,脸上笑容都多了,毕竟每天都有人陪着,哪能不高兴,他还是站不起来,每天训练的时候都需要乔西和护工一起扶着,吃饭都得靠喂,连上厕所都得护工抱进去,相当于彻彻底底的废人。 护工收了高工资不会抱怨,乔西从来不会提及这些,总之照顾得周到用心。 乔西没想过有父慈女孝的一天,面对着乔建良说不出温柔关心的话,除了行动倒没其它表示。 反而是乔建良,不时在言语上关心乔西,他行动不便,也只能言语关心了。 有些话他反复斟酌,终于在晚上说了。 “小北给我打过电话。”他现在是半残,连接电话都是护工帮忙递到耳边。 乔西一点不意外,正在铺床,被褥铺平了才问:“打来做什么?” 语气淡然如死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听不出介意还是不介意,不掺杂一星半点情绪,跟问“吃饭了吗”一样平常无奇。 “随便问问,还问了一下你。”乔建良说,一点都不委婉。 “说了我们在哪里?” “没有,她问了,我没说。”乔建良了解女儿的性子,这次做得还不错。 乔西没继续接话,全当不存在这番交谈,有意将傅北从平淡的小镇生活中隔开。 . 然而理智是理智,想法总是不受控制。 乔西带乔建良来这里,一来是躲避江城动乱的局面,二来是养病,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大抵是想出来静一静,捋捋乱糟糟的关系。 那天在公寓里,傅北一席话她并没有太过在意,走前心里也是不忿的,可后来得知周家出了事,就有一丢丢变了,心头的滋味万千,连自己都摸不准自己的想法。 周家跟梁家,甚至傅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周家与梁晋城来往密切,多多少少都有牵扯,一旦出了事怎么也会拉上梁晋城,梁晋城背后是梁家,梁家又与傅家搭边,兜兜转转,总是脱不了干系。 利益圈子大,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决的,藕断丝连之下谁都干净不到哪里去。 乔西面上如常,心底里却大不一样。不过日子还是照旧过,把那些乱麻暂且搁下,什么都不管了。 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里她梦见了对方,那个时候关系还没僵成现在这样,一切都挺好,傅北还是那样轻重缓急地揉弄着,她忍不住唤了这人一声,傅北突然把她搂抱起来,圈在自己腰上。 “乔西……”这人回应。 她应了声。 傅北几乎是亲吮着她的耳垂,“乔西。” “……嗯。” 再那么轻轻喊她名字的时候,乔西就没有应答了。 梦醒时分,天刚蒙蒙亮,小镇的清晨比都市清新自然,大冬天的竟能听到鸟雀声,这里的树木种类繁杂,不讲章法地东一棵西一棵,不像城里连两棵树间的距离都是规定了的,绿树常青长得茂盛,姿态各异,看着还算赏心悦目。 乔西抵在床头,将被子拢在胸口盖着,曲腿坐起,好一会儿才从惫倦的困意中回过神,可能是最近状态不太对劲,所以才会梦见这种有的没的。 也可能是小镇上的生活实在太闲了,人一旦无所事事,就爱胡思乱想,什么都能想出来。 乔西执意把这些抛掉,之后乔建良不再提起傅北,她也没再梦见这些,甚至想都没想过。 等到这人再次闯进视野,正正是二十九那天,乔西去镇外接唐艺一家,等人的时候玩了会儿手机,看到朋友圈有人发了动态,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有许多人在聚会,照片一角的傅北面无表情——拍照的人无意把她拍了进去。 傅北旁边还有其他人,拍得太糊看不清样貌,乔西瞅了好半天才认出是梁晋城。 江城的一切,她都没怎么关注了,之前与某个人谈好的事,得年后再清算,毕竟除夕春节是重要的日子,怎么也得过了再说。 唐艺一家来了,提着大包小包的吃的,热情得不行。 “不是说了我们会过来么,你还来接什么,搞得这么麻烦。”唐艺说,笑吟吟的,知晓乔西还要照顾乔建良,便很会考虑。 乔西先向唐艺的父母问好,再回道:“怕你们找不到地方。” “找不到可以问人嘛,就这么大一个镇。” 唐艺的父母很好,不让乔西拎东西,到了出租房就手脚麻利地帮着做饭,两口子配合得简直完美,旁人都插不进手。 房子里有两家人,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相处方式,唐家和和美美,处处透露着亲情的温馨,而乔西和乔建良全然不似父女,鲜少交流,相互之间没有温情。乔西倒是没在意这些,自打小时候乔建良和乔妈对她一次次的不关心,一次次的冷落,她就逐渐不在乎不奢求了,反而是乔建良,兴许是年纪大了,见不得这种场面,眼珠子就定住了,瞅着那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担心他无聊,乔西推他去阳台上转转。 期间乔建良欲言又止,一句话从肚子里提到喉咙,又倏地落下去。 他开不了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察觉到自己与女儿之间的距离的,他心有愧疚,可不知如何弥补,不时厚着脸皮去乔西那里,可每次都没脸说什么。 这世间多的是错误,如果仅仅是弥补就能把洞口补上,那就不会有遗憾的存在了。现下的相处模式已经是最好的了,至少乔西对他还行。 “镇东的广场上今晚要放烟花,你带唐艺去看看吧。”乔建良说,想起来站会儿,就扶着栏杆和乔西,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稳住。 得亏乔西长得高,不然哪扶得住他。 “几点?” “九点之后吧。”乔建良想了想,“红姐说的,每年都会放,很热闹。” 红姐,就是现在这个护工。 乔西点点头,同意了。 房子里多了一家人,相比于之前就热闹了不少,而且镇上的房子大,不像城里只有一层,是两层的小楼房,唐艺一家住二楼,乔西和乔建良住一楼,下午得空时就一块儿打牌。 难得聚在一起,即便之前没这样过,乔建良也很快就融入其中了,他行动不便,就瘫坐在靠椅上看着,不时还给乔西出主意。搬进大院以后,他已经好多年没经历过这种寻常无奇的平淡生活,日常就是应酬,饭局酒局,吃山珍海味都没感觉,什么乐子都见过,独独没这时候开心。 乔西摸牌砌好,习惯性回头问:“打哪张好?” 乔建良喉头一堵,片刻,回道:“你看着办,随便哪张。” 唐艺的父母脸上的笑意就没散过,唐母输得多,唐父就偷摸把自己赢的挪过去。 乔西淡抿唇,佯作没看见地继续摸牌。 晚上,她真带了唐艺去镇东的广场看烟花。广场上人群拥挤,小孩子特别多,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站着,唐艺挽着她的胳膊,怕被人流挤散了。 “镇上年味浓。”唐艺大声说,“去年我跟同学去江口跨年,光顾着推来推去踩脚跟了,站半天腿都软了还什么都没见着。” 乔西知道这个,因为她去年就吐槽过一次。 “今年本来打算干什么?”她找不出话头,只这么问。 唐艺笑了笑,“打算叫你去我那儿吃饭的,谁知道跑这里来了。” 乔西亦笑笑。 烟花马上就要开始,人群攒动,广场上愈发喧嚣吵闹。 突然想到什么,唐艺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乔乔。” 乔西应声偏头,“嗯?” “傅教授在找你,那天我遇到她,她问我你去哪儿了。”唐艺说,瞥了眼对方的神色。 乔西愣了愣,这时第一个烟花倏地在空中炸开,bang的一声巨响,盛开在黑漆漆的天空,夺目而耀眼,广场上的人群在这时彻底闹开了,大声地喊、欢呼。 唐艺继续说:“我没告诉她。” 也不知乔西有没有听到这一句,她直愣愣抬抬头,看着天上,好似一点都不上心这个,不想错过天上每一朵璀璨绚烂的花。 爆裂声不绝,一下又一下,震响在耳边,五光十色地炸开在头顶的天空。 乔西与欢呼的人群格格不入,好似被彻底剥离开,她眨了眨眼,应该是被光刺激到了。 听久了烟花骤然的爆裂声,耳膜被震得发麻,渐渐就没了不适感,周围那些喧闹声亦听不见了,好像越来越远。 城里不能放烟花,镇上没明令禁止,不过为了保护环境明年就不会再放了,这是最后一次,所以放得比往年更多,时间也更久。 唐艺看够了稀奇,拿手机拍了一小段视频发出去,手机拍不出烟花的美丽,视频里只能看见骤然炸开的亮光,一点美感都没有。 夜里乔西躺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在外面跑了一大圈已经很累,可就是睡不着,或许是这几天休息得太好,导致现在躺床上都毫无倦意了。 天冷,小镇的治安不比城里,她连床都没敢下,裹着被子躺床上,一会儿翻手机出来看看。 秦肆又给她发了好多消息,都是些没营养的话,这人回s市了,开年以后再来江城。乔西纠结要不要回复,想了想,最终还是回了,不过秦肆应该有事,一直没有回,聊天界面始终没变化。 她点开通话记录,看着那串熟悉的数字,终究没回拨,而是点击了删除记录。 一年的最后一天,小镇天不见亮就苏醒过来,所有人都早早起床,鞭炮声噼噼啪啪直接把乔西闹醒,一看时间还没七点。 她起床穿衣服出去,到乔建良房间把人推出来,唐艺的父母起得最早,五点多就起来忙活早饭,见父女俩出来了就连连招呼人。 这应该是老太太去世后,乔西过得最欢快的一个除夕了,像那么回事。 唐艺的父母很体贴周到,为了让两个女孩子有时间出去玩,就主动帮忙照顾乔建良,反正不让乔西和唐艺插手做事。 乔西甩手在镇上逛了一天,上午下午都和唐艺一起出去打牌,晚上又被唐艺拉着出去打牌,不过她出门忘记带手机,就让唐艺先去,自己折返回去拿。唐艺心急着搓麻将,没管那么多,自己就先去了。 这时已经天黑,十点多,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乔西一边摸钥匙一边走路,然而不等走到大门口,树影底下突然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形。 她没太注意,直至对方先开口。 “才回来?” 她动作一顿,还以为听错了,应声看去,那人就站在不远处。 离开城里不到十天,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以至于瞧见对方的第一眼还怔了一瞬间。 傅北一身鸦青色长衣,身形略显孤寂,这才多久,她似乎瘦了不少,脸色有些白,衬得眸黑如墨,眉宇间的疲态和倦懒都快遮掩不住。 第65章 乔建良和唐艺父母都在外面散步还没回来,整栋房子都黑魆魆,周围没路灯亦十分黑沉,如果不是这一声喊,乔西都不会发觉四周有人。 小镇不像城里,居民楼得按小区划分,这里的所有房子都沿着街道弯弯扭扭地座落,而房子门前就是停车的地方,所以要找人不难——沿街转一圈,认车子就行。 只是乔西没料到这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小镇比较偏远,一般很少有人会过来,乔建良和唐艺都没说,谁都不知晓她的动向,结果还是被对方找到了。 这次出来倒没有故意躲避的意思,只不过念及开年后局势将会更加动荡,所以就带乔建良出来了,低调行事降低乔家的存在感,远离纷争,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傅北打过很多次电话,她都没理会,想着各自静一静,毕竟有些事都还无法释怀。 现在看着傅北,不知怎么了,空气都好像凝滞住,牵扯着她的一呼一吸,烦闷压抑感骤然袭来。 傅北走到面前,没有多余的动作,只与之对视。 方才隔得远看不清楚,现在走近了,能瞧见她眼下的青黑,唇色也白,比之以前气色差了很多,这阵子定然经历了不少事,否则不至于成这个样子。乔西红唇阖动,张了嘴却没话说,总感觉太久没见过似的,空落感夹杂着无法言喻的情绪漫上心头,堵住了所有的言语。 离开城里之前两人还在僵持,现下见到了,僵持淡了两分,却凭空多了无力感,或许是宁静的小镇生活洗刷了乔西心头的烦恼与芥蒂,导致此刻见到傅北,她不再像原先那样,而是静静站定,没有任何多的想法,连躲避都不会。 傅北说:“乔西……” 声音与梦里一般,相差无二。 乔西止住了摸钥匙的手,抿抿唇,没有回应。 然而不等她有任何举动,像是怕她又不见了,面前这人先用力把她搂住,手扣紧了她的腰,拢着不让动。 乔西被弄得有点不舒服,就立时挣了挣,不料反而被钳得更紧了。 傅北风尘仆仆,身上的味道如往常清冽,她有些执拗,也许是失而复得让行为变得格外不寻常,没了往日的淡然与镇定,手下的动作都染上一丝慌乱与焦急。 “就是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在这里。” 一个人若真的想躲起来,任凭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很难找到。乔西跟乔建良忽然之间就走了,谁都没告诉,向外界隐瞒了所有行踪,如果不是唐艺那条朋友圈发出去的时候习惯性带了定位,至今还找不到在这里。 现实不像电视剧演得那么神奇,动用手段就能立马找到人,假使对方有意躲着,一街之隔都千难万难,何况是这种连监控都没有的小镇。 乔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冷不丁被这人再次揽住腰身,往旁边阴影处带去。 她有一点排斥,但更多的是别扭,不适应这样的傅北,便想推开对方。 “你放开……” 说得很小声,毕竟小镇这么大一块地,除夕夜街上时不时就有人走过,不好意思在外面就搂搂抱抱,又不敢说话太大声把路人吸引过来。 孰料傅北置若罔闻。 “听到没有,让你放开。”乔西性子上来,方才那点不清不明的感受已经退下去,现下怎么都不自在。 傅北强势,却并不是在强迫,只是她太用力了,好似随时都要把人融进自己骨血里,不让分离,弄得乔西很有束缚感,忍不住就像把她推开些。 “别动,抱一会儿——”这人径自说,声音压得很低。 她一直在找乔西,眼下局势变幻莫测,又不敢轻举妄动,不论做什么都不能太明显,就怕被对手拿捏住把柄,那些急红了眼的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昨天就知晓了乔西在这里,可白天在一众人眼皮子底下不能轻易行动,只能等到今晚连夜赶出城。 见到人,紧绷终于放松,不安落地。 可惜乔西不明白她此时此刻的心意,实在被勒得不舒服,就没好气地说了句:“你发什么疯,大过年的……” 傅北没有回答,在她话都没说完的中途就用行动告诉她,到底发什么疯。 情难自控,克制而隐忍,占有欲强到快要迸发。 所有话头都被一一吞噬,连反抗都不能,乔西被迫承接这个吻,她太过意外,被这些行径搞得云里雾里,连这人的反应都还没搞清楚,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急匆匆的吻就如同泛滥的江河水将她冲刷。 连连退却,可被傅北抢占卷挟住。 傅北将手掌在她后脑勺上,不让有任何的退缩。 这人从来不是这个样子,就连当年分别之前,她依然从容淡定,万事不能惊扰,好像永远都掀不起波澜,不动如山。乔西根本没想过这种情况,她只是把该做的都做完了,离开一阵而已,只是没有把行踪告诉任何人,确实,适应这边的生活后她也想过以后要不要多出去走走,试试离开江城,去见识一下大好河山,从头到尾没把这人考虑在内,傅北能有什么反应呢,就那样罢了。 现在却是截然相反,她被她弄得颇无措,对方的热切像火,滋啦炙烤着,烧着她的躯体与意志。 不适应与没来由的空落让乔西有所防备,这些时日里的无声纠葛教她下意识有所防备,给自己加上一层伪装。 两人你追我赶地纠缠,终究是乔西先落败,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傅北钳住了她的下巴,毫无章法地亲吻,乔西狠心轻咬了下,这人非但没退缩,反倒更深入些。 一个吻并不温情,一方在表达自己强烈的情感,一方不懂,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恼,倒不是愠怒,就是无端端生出了火气。 待结束,傅北仍旧不松手,拢抱着人,说:“我想你。” 说话像方才那个吻一样没有章法,没有任何铺垫,亦没有用柔情似水的语气来说,就淡淡三个字,犹如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乔西面上不为所动,给自己织了层网,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她咬咬红唇,记起以往那些令人厌烦的过往,想着当年自己也是这般没出息,那时的她卑下如草,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老太太走的那一年她在傅家门口守了多久,可终究还是一场空。 不知道怎么了,以前那些酸楚与苦痛,忽然像火山爆发一样涌现出来,她现在已经很少再想过往的那些事了,刻意将那些难堪与不舍掩埋在心底,不去触碰,一直都装出一副绝不在意的模样,毕竟有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没必要抓着不放。 此时被傅北这般对待,她性子上来,佯作没所谓的样子,说:“怎么,舍不得啊?” 语气比对方还要平淡,故意压制着情绪,显得分外疏离。 一句话说得难听,有意不给对方台阶下,可傅北却顺着接了句:“舍不得。” 干脆,果决,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 言罢,还偏头伏下去亲了亲她的颈侧,温柔又张扬,头一回不加掩饰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和言语。 兴许是这一晚的风太大,吹得人不能思考,才让乔西有了这样的错觉,一点都不真实。 . 年三十的夜晚,电视机里放着欢腾喜庆的春晚,家家户户亮如白昼,好些人在外面聚堆聊天、打牌,少数人才会待在家里,大部分都出去凑热闹看稀奇了。 唐艺在那边打了几圈麻将,后知后觉发现乔西竟然还没过来,便给人打电话,拨了两次没人接,这才警觉不对劲,赶紧起身,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告别牌都不打了,只身回去找人。 大晚上又是在不熟悉的地方,她吓得半死,暗暗骂自己没有戒备心,要真出了事就遭了,几乎是跑着回去。 远远的就看见房子没开门,心陡然一跳,走近了才发现乔西就坐在门下的阴影里,神情显得有些哀伤落寞,好似失去了什么一般。 读大学开始到现在都认识五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乔西这样,担心是被欺负了,唐艺喉头一哽,忧心得要命地赶快过去,蹲下,抓着乔西的手喊:“乔乔!” 乔西慢慢抬头,眼睛有些红,看不出到底怎么了。 唐艺有够怕的,乍一瞬间以为真是自己想的那样,嘴皮子一抖,强行镇定地问:“咋了,发生什么了?” 乔西没吭声。 唐艺立时把人抱怀里,甭管到底咋了,柔声细语地宽慰:“没事没事,有我在呢,别怕……” . 傅北来了一趟,就说了那么几句话,走了。 她不得不离开,必须回去,这次出来真的是到这儿看看,发现乔西就放心了。这种时刻纵有许多话要说,但都不是时候,走前,她对乔西说:“初七之前别回城,就在这里待着。” 紧要的关头,罅隙与隔阂被这人拉拢,执意要合在一起。 过完这两天,局势就要彻底改变,傅北不让乔西卷入其中,避开才是最好的方法。她蓦地碰了下乔西的唇,交代了一些事宜,说了番道别的话,没有柔情蜜语。 “等我。” 乔西方才还在挣扎呢,待人一走,空寂感排山倒海袭来,这一方天地静谧黑沉,阴郁得不像话,房子里的守岁灯光投落出来,好似刚刚那一遭都是自己凭空想象的,其实什么都没有。 在这之前,她还在介怀以往,而今生生跳到了这一步,即将到来的审判将所有的一切剖开,过往都是徒劳。 有些事重要又不重要了。 傅北都没敢开自己的车,不知借的谁的,一辆再普通不过的大众,以此掩人耳目。 乔西瞧见车子开远,孤零零站在原地。 .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唐艺知晓是自己想歪了,虚惊一场,眼下她不敢再出去打牌,就在房子里陪着乔西。 进了房子,乔西收敛住情绪,像个没事人一样,除了不怎么说话,与先前没有任何区别。 念及隐私,唐艺没有多嘴,开锅煮了一锅饺子,等乔建良他们散完步回来一块儿吃,其余人都没察觉乔西的异常,欢欢喜喜跨年。 凌晨一到,鞭炮声再次响起。 除夕春节的鞭炮总是没完没了,从不停歇。 吃完饺子,乔建良最先回房间休息,唐艺父母耐不住热闹又出去转悠,收拾干净厨房,乔西也回了房间。 凌晨一两点,唐艺过来敲门,没得到回应,以为她睡了,就轻手轻脚离开。 乔西坐在窗下,望着远处的灯火。 这一年春节过得与众不同,小镇比城市多了人情味,走在街上还能得到路人一两句祝福。从除夕夜伊始,手机消息就没停过,同学朋友亲戚的祝福接踵而来,多得能论斤卖。 乔西一整天都在看手机,秦肆凌晨给她发过消息,还有许多交情不深的同学朋友,甚至还有远隔重洋的国际电话,独独少了某一个人。 直至日落黄昏时分,才收到四个字:春节快乐。 之后就再也没收到过这人的消息了。 春节一过,江城的变动正式开始,只是还没浮出表面,仅仅隐藏在暗处。 几个小喽啰陆陆续续被剔除,接着轮到中间层遭殃,原本还算平静的局面在短短两三天之内就大变样,首当其冲的依旧是周群,他这回没前两次那么幸运,直接被秘密抓走,周老爷子猝不及防,为此亲自跑了两三趟,可不起任何作用,连周群的面都没见着。 第四天,乔西的手机收到了一则本地的新闻推送,新闻在网上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但内容直指某些人员的作风问题。 梁晋城暂时还没事,火没有烧到他那里。 乔西看了看时间,知道也该快了。 出城之前,她去见的人是谭二爷。她是小角色,要见谭二爷一面不容易,同时也不容易被察觉,她把乔建良收集来的那些证据都交了出去,谭二爷一句相关的话没说,只请她喝了杯茶。 谭二爷有个大哥,许多年前做生意争斗失败,赔得底裤都没得穿,大桥上一跃而下自杀了。传闻说,那时之所以会这么惨,是被人下了套,而那个下套的人现在春风得意,还身居高位,这些年与某家的小舅子来往密切。 结合着细细一想,谭二爷当初真是因为看不惯梁晋城的作风才盯上他的吗?这世间因果循环,事出必有因,总得有个出处。 借力打力,一点都不难。 乔建良收集的那些证据独一无二,是从梁晋城曾经的亲信那里得到的,这位亲信三年前得癌症死了,他死前因为治病导致家里欠下巨款,简直凄惨,乔建良出了一笔钱,各取所需。 乔西无法用这份证据扳倒梁晋城,因为实力不够,但谭二爷可以,她跟他做了一笔不为人知的交易,相互都满意。 许多事情乔建良都知晓,看在眼里不吱声,他带病在身,无暇再顾及这些,全当不知道,只想好好养病。 新年新气象,一切都重新开始。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走亲访友的喜悦之中时,事情一件接一件发生,只是不曾公之于众。 周群倒下,与他有不正当往来的一个都逃不掉,当乔西以为下一个就是梁晋城时,变故横生,接着却是傅家。 变故如同重磅炸弹,所有人防不胜防,没明白怎么就到傅家了。 乔西亦不曾料到会这样,当得知这个消息时,手下控制不住地一抖。 第66章 江城彻底变天了。 小镇离城区不远,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城内到底怎么回事,乔西不清楚,她安置好乔建良,准备妥帖后提前悄悄回去了一趟。 往日安宁的大院成了无形的牢笼,气氛压抑沉郁得可怕,以前与傅周两家来往密切的人纷纷缩头缩尾,怕祸及自身的甚至早就借着旅游到国外躲避。 周美荷和周林还在周家没回来,乔家的大门紧闭,了无生气,隔壁傅家差不多,大门关紧,房门半掩着,一下午都没见着一个人,直至天黑都没人影。 直至晚上十一点多,傅爸开车带傅爷爷回来。 傅爸以前开的卡宴,现在换成了国产杂牌车,大抵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被发现,傅爷爷身形佝偻,仿佛老了许多,连拐杖都用上了,他状态特别差,由傅爸扶着进房子。 乔西就在二楼房间窗后看着,几乎把唇抿成一条线。 傅家的事太过意外,始料未及,她没想到谭二爷会如此狠绝,当时去找谭二爷,她曾拐弯抹角问过,对方话里的意思是不会动傅家,只动梁晋城一个,她放了心,孰知着了老狐狸的道。 谭二爷不厚道,嘴里说一套,做的却是另一套。 乔西想得太过简单了,有梁玉芷在,傅家哪可能跟梁晋城分得清清楚楚,一旦出了事,绝对撇不掉。打蛇打七寸,要打梁晋城,首先就要打他背后的支柱,权衡之下首选傅家才是最有利的,毕竟谭二爷还在跟高位上的那个斗,暂时没办法能拿捏那个人,只能逮着傅家下手了。 傅家被制住,梁家自然不敢动,那些个小角色就更不敢乱来了,一个个跟鹌鹑似的。 说不清此刻心头的感受,乔西胸口堵得慌,她不知道目前的情况究竟如何,不敢贸然行动,当夜纠结许久,还是找到庄启杨的号码打过去。 庄启杨和傅北关系要好,一定知道些内幕。 夜深时刻,庄启杨还在外面,接到电话时很是意外,当听到乔西的解释,沉默半晌,说道:“我到大门口来接你,见面说吧。” 乔西重新换了身衣服,风格与平时全然不同,内搭是帽衫,戴着帽子低头出去,免得被认出来。 庄启杨比她还低调,车都没开过来,带着人走出大院这边,十几分钟后才到停车的地方。两人全程无交流,直至上车,庄启杨才说:“这里不方便,重新找个地方再谈。” 乔西点点头,大院现在被重点关注,暗地里指不定有多少人,怕添乱,她今天回来都是偷摸进去的,没敢现身。 车往北区那片开,庄启杨在那边有栋老房子,在那里不容易被注意到,相对安全些。 快到北区时,他特地解释:“北姐说如果你回来了,就带你来这里住几天。” 傅北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更是料到乔西不会听自己的话,早早就跟庄启杨知会过。 闻言,乔西顿住,红唇阖动又止住,轻声嗯了下。 庄启杨知晓她俩的关系,不过多干涉,只做好傅北交代的事情,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神色显出几分疲惫,本来不想多嘴,但甫一瞧见乔西,还是忍不住又说:“现在这么乱,你就不该回来,本来也没你们家什么事。” 如今乱成这样,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避开,巴不得甩得干干净净,哪个会在这种关头往里凑,就怕惹出祸端。 乔西原本就决定了要出去避一避,现在又临时改变主意回来,还能是为了什么? 其实乔建良不大同意她离开小镇,可拗不过,没办法。她清楚将要面临的一切,瞥了眼车窗外路灯照明的街道两旁,半晌,才开口说:“我知道……” 事情早就超脱了控制,乔家一直安分守己,只要不掺和就绝对安全,不论是她还是乔建良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乔西在小镇上待不住,魔怔了,竟赶了回来。 回来又能做什么呢,还不就是那样,依旧改变不了当前的局势,不过是拉近距离,能早些知晓这边的动静罢了。 老房子在北区边上,比较远,里面设施样样齐全,干干净净,直到进去开了灯,乔西才问:“她现在怎么样?” 傅家出了事,傅北和梁玉芷都不知踪影,如今傅家只有傅爷爷和傅爸在,乔西一回城就偷偷打探了下消息,但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傅北的消失与周群铁定脱不了干系,具体为何未知,她打电话问过周美荷,周美荷一问三不知,反过来哭诉,想让乔建良帮忙拉周家一把。这次的动荡不小,会闹成什么样还不清楚,但势必会有几个牺牲品,现今傅家打头阵,很难保证不出事。 这种时候放不放得下都不重要,度过这关才是关键。 乔西表现得克制,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看不出到底关不关心,语气亦非常平静。 作为旁观者,庄启杨一直都清楚两人之间的纠葛,为难地看了看她,一会儿才说:“她暂时没事,不用担心。” 听他语气肯定,乔西神色微动,“她在哪里?” 庄启杨不正面回答,只说:“过阵子就回来了,等这些事结束。” 他故意不告诉乔西实情,不过也没说假话,傅北确实没事,至于眼下的局势到底如何,什么时候能回来,一个字都不多提及。 要是真没事,傅家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都被拖下水了,哪可能那么容易就脱身。个中道理乔西都明白,不自觉地抿抿唇,她想到了什么,径直问:“是不是谭二爷做的?” 庄启杨愣了愣,停下动作回头看向她,话到嘴边又咽下,搪塞地说:“这些事不是你能插手的,我也没办法,她有她的打算,你别管就是,等时机到了她会过来找你。” 倒不是故意隐瞒,这回真的是为了保护她,浑水不好趟,乔西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乔建良和乔家,她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盲目插手只会把局面搞得更乱。 打定主意不肯说,再怎么问都不管用,将这边安顿好,庄启杨连夜离开,走前特地交代:“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电话,我有空会再过来。” 人一走,空荡荡的老房子里就只剩乔西一个。 这一夜乔西根本睡不着,天亮时分迷迷糊糊睡了会儿,却做了噩梦,梦见了不好的事情,醒来时颈间都是冷汗,黏湿难受。 夜色与白天交替之际,天空一片澄明,她心有余悸地瞧着窗外,许久才起身,去洗了一个澡,等完全冷静下来,细细思忖眼下的局势。 接下来暗自查询周家的情况,再偷摸观察赵家、陈家,还有谭二爷那边。 乔西人脉有限,能查到的不多,周家现今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周群出了不少不问题,周老爷子急得不得了,然而急也没用,压根无济于事,只能等着;赵家保持中立,谁都不偏向,从头到尾都没现身,看样子是不打算掺和;陈家态度模棱两可,即使陈硕与傅北关系不错,可这次没有丝毫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这些人的做法不难想通,毕竟这种时候,都踢到钢板上了,底线不是儿戏,轻举妄动保准一起落水。 另一方面,自打傅家出事,那些个原本与傅家交好的纷纷划清界线,恨不得能断绝往来,生怕惹上祸端。 乔西打探到消息,傅家出事确实与梁玉芷有关,至于究竟何种关系,以及为什么会牵扯到傅北,暂时还不清楚。 梁玉芷时常给梁晋城擦屁股,帮过不少忙,如今被祸及实属意料之中,可傅家其余人与梁晋城关联不多,生意上亦鲜少有往来,这还多亏了老太太,老太太在世时不喜欢梁家那些人,觉得梁晋城心术不正,便不准傅家与那边有交深,在老太太走后,傅爸亦一直在贯彻这个。乔西斟酌衡量一番,想想其中的利害关系,又思及庄启杨的交代,最终还是选择相信。 而在这一天晚上,梁晋城被端了。 他这些年干过的龌龊行当不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如今是扑棱一下子掉进河里,谁都救不了。 谭二爷行动迅速,近些年一直在潜伏,要么不动如山,要么把对方老底都给抄掉,绝不留下任何威胁。 庄启杨在第二天早上来过老房子,不过只字不提这些,乔西心里都清楚,倒不多问,在庄启杨离开后,她仍旧待在这里,没有之前那么焦急了。 接下来的变动不再透露出任何讯息,一点风声都没有,有些事没有彻底解决之前不会摆到明面上,等再有消息流出,基本就到了落幕的时候。 傅家在风口浪尖游走了一圈,之后再没有被卷进去,至于另外那些有关人员,一个都没跑掉。当肮脏被披露,得以曝晒在太阳之下,所有的一切否慢慢显现出来,凡是过线的人,一个都逃不掉,绝不会有漏网之鱼。 谭二爷这一局简直完美,动作迅速麻利,处理得干干净净,又没有惊动大众,狠戾果断的一招就将对手斩草除根了。 乔西没去细查谭二爷与高位上的那个之间的恩怨纠葛,这不在她的关心范围内。 而对于普罗大众来说,这一阵子就是普普通通的年假,与往年没什么不同,高高兴兴过完年,等到初七又该返回城里上班了。 那些争斗与寻常人无关,影响不大。 初七过了,傅北依然不见踪影。 她料到乔西会回来,让庄启杨带人到老房子暂时避着,大概是以为自己能早些脱身,孰知不能。 乔西还算有耐性,等到初十,这才找庄启杨问。 庄启杨没辙,坦白道:“我也没消息,先等着,等等再看。” 除了等待也没别的法子,连傅家都没办法,她们还能怎么办。 乔西回小镇看了乔建良一次,唐艺他们还在那儿,一家人在小镇上过得舒适开心,打算元宵节以后再离开。 公司那边有陈秘主持大局,早就提前安排好,乔西亦不急,一面关注城内的动静,一面在小镇得过且过。 乔建良不用问都知晓出了事,对此只字不提,安生养病。 直至元宵节过完,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倒是周美荷一天打五六个电话过来,非要让快点回去,一开始乔西还有耐心应付她,后来就懒得理了,周美荷之前一门心思都在娘家,现今倒是想起了乔建良,反应有够快的。 十六那天,一行人一起回城,乔建良请唐艺一家去大院做客,一块儿吃顿饭。 周美荷对乔建良的离开很是在意,等唐艺一家离开,嘴里就叭叭叭念叨,她要是真关心这么说倒没什么,然而只是在发泄,清楚乔建良和乔西这是故意出去躲着,生怕沾惹上关系,心里百般别扭,觉得这是在针对自己。 她简直拎不清,越想越委屈,心知乔建良不出手帮忙才是最正确的,可就是在意对方的态度,再想着乔建良是怎么对乔西和前妻的,心里是愈发介意。 晚些时候,夫妻俩吵了一架。 乔建良一个半瘫,平时说两句话都嫌累,哪吵得过,气得血压直飙。 乔西看不下去,还是担忧乔建良的身体状况,便冷冷瞥了周美荷一眼,沉声说:“你有完没完?” 就这么一句话,彻底打破了以前平和的假象,闹得一地鸡毛。 乔建良这个病患在这儿,乔西走不了,最后周美荷带着周林离开了。 父女俩各自沉默。 一连多日的等待让乔西变得患得患失,沉抑压得她难受,可又无能为力。 傅家也好,乔家也罢,还有她们这些人,其实都很平凡,没有只手遮天的本事,在这种紧要关头终究是能力有限。 江城开启了天天大太阳的时期,气温逐渐回升,暖洋洋无比舒适,万物复苏,树木发新芽,所有事物都蓬勃生长。 乔家沉寂冷清,傅家亦沉寂冷清。 乔西每天都会在阳台上守一两个小时,可始终没有见到斜对面的房间亮灯。 有些事情闹得再大,好似天塌了一样,可在法制栏目不过就是一小段报道,都没多少老百姓会注意,日子还是照旧。 这次的事端阵势大,处理起来却无声无息,都没惊扰到大众,轻飘飘就解决了,且消息一直被压着,进展到底如何,暂时还不会公开。 傅爸三天两头往外跑,憔悴不堪。 再不久,傅家彻底空荡下来,一夜之间搬走了。 第67章 整个大院都空落落的,万物复苏的季节却堪比严冬,一切都完全消沉下去。 官商勾结素来是大罪,毫无疑问会从重处理,与之相干的人一个都跑不掉。谭二爷的做法没有任何错,往小了说叫报复成功,往大了讲是为民除害,梁晋城之流手脚不干净,腌臜事做得太多太过,落得如此下场皆是咎由自取,至于高位上的那个靠山,如今一朝落马,怕是能吃许多年的免费牢饭了。 等到正式通报那天,这件事完全公之于众,终于在江城掀起了激烈的讨论,大家在茶余饭后边看新闻边骂,不过这些都只是一时的,不出三天,就没人再关心这些。 乔西在新闻上看见了相关的报道,通报名单里有梁晋城和周群,其他人都不熟,没有傅家的人。 看新闻的时候乔建良就在旁边,大抵知晓怎么回事,他瞥了眼女儿,没有说话。 梁晋城出了事,梁家定然脱不了干系,以后会如何,很难说。至于傅家,毕竟沾亲带故的,往后恐怕也不好过,受制是肯定的,现在许多人都对傅梁周三家唯恐避之不及,别说一起发财做生意了,连过多接触都不敢。 这次的事,既是傅北出的力,也是她在中间周旋,一举将亲舅舅拉下来,又想方设法庇护自家,不然哪能这么轻松就退场。至于梁玉芷,她还算有脑子,以前帮梁晋城擦屁股的时候都没有留下把柄,亦不曾有任何利益交际,在这次的事端中,眼见局势已定,逼不得已咬牙反过来做了证人,为梁晋城进局子添砖加瓦。 傅家能躲过一劫,多亏了老太太,若不是她老人家在世时极力阻拦两家之间的利益渗透,这次指不定要遭受多大的劫难。 不过绕是如此,傅家也免不了一番重创,接受彻查是必须的,还有诸多事宜需要解决。 彻查一结束,傅家的人就搬离了,一来算是主动退出帷幕,二来避风头,这种大案子不可能就这么结束,清算、一网打尽……谁都无法保证会不会再出现变故和意外。 风口浪尖的时刻,乔西只能顾好自己这边,一面照顾乔建良一面继续等。 . “消失”是不得已的选择,傅北这阵子一直处于看守保护之下,作为证人之一,谭二爷对她是礼待有加。 当年出国之前,有些事情傅北早已清楚,老太太曾经委婉地说过,谁都救不了梁晋城,他自己把回头路断了,以后跟他沾惹上关系的都会倒霉。此人心太狠手段太绝,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底子就不干净。 当初的抉择是无奈之举,那时的傅北没有足够的能力,所做的一切既是为了保全乔家,也是偿还的一种方式,毕竟祸端因梁晋城起,又是傅家火上浇油,才害得乔家那么惨,这些多多少少都与傅北有牵扯。傅北对这个亲舅舅感情不深,对梁家也一样,这些年一直在蛰伏,答应梁玉芷去找谭二爷说情,表面是在帮忙,其实暗地里已经向谭二爷表明立场,并应允站在谭二爷这边,以此保全脱身。 谭二爷与高位上那个的争斗,早已不是什么隐秘事,傅北对此还是了解的,亦清楚往后肯定要出大事,果不其然。 梁晋城和周群要在刀口舔血,种因得果,活该有这个下场,其余人亦不无辜,而傅家,让人唏嘘不已,不过倒没谁会同情。 一座大山倒下,又会有另一座大山升起。 事情结束后,梁玉芷被送出国,其余人等则灰头土脸地各走各的路。另外,有些操作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譬如某些人觉悟高,老早以前就预料到了今天的下场,要么把财产转移到国外,要么通过其它手段转移到他人名下,至于这些人会得到怎样的处置,后事如何,那都不是普通看众该关心的了,上头自有法子处理。 反正经此一遭,所有受到牵连的,几年内是甭想再爬起来,该落败还是苟延残喘,全看各自的造化。 谭二爷给傅北找了去处,临分别前,坐一起喝了两杯茶。 看着面前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谭二爷暗自可惜,但又不好说什么,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上面对此非常关注,底下的人必须严格执行,不得有半点包庇行为,他给傅北斟满茶,叹息道:“难为你了……” 能做到这一步,真的十分不容易。 傅北神色收敛,没有露出多余的情绪,不卑不亢地说:“都是我该做的。” 谭二爷再次叹气,惋惜不已。 梁晋城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相当于一个巨大的污点,梁家傅家恐怕会经历一段寸步难行的日子,现今的局面一天一个样,几年后会成什么样子,江城还有没有这两家的容身之地,难以预料。 法律就是底线,越线的人,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 在这段日子里,庄启杨来过乔家一次,给了乔西一个礼盒。 “她留给你的,收着吧。”庄启杨说。 礼盒里装的都是离开的这些年以来,傅北没能亲自送到乔西手上的生日贺礼,这回一并送了。 傅北还欠乔西一个解释,这个礼盒就是最好的解释。 乔西喉头一涩,捏紧盒子,语气还算镇定,“她去哪儿了?” 庄启杨默然,不回答。 傅北是不会冒险回来见乔西的,风头还没有彻底过去,回来就是拖累,否则也不会托庄启杨送东西了。乔西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平复了下情绪,又说:“我不会过去找,只是问问。” 声音放得又低又轻,轻到听不出语气。 庄启杨于心不忍,僵持了会儿,还是说:“在老家那边,等风头过了就会回来。” 老家,还是在江城,不过远离城区,在一个经济发展还可以的镇,叫瓷景镇。 乔西眼睫一颤,半晌,回道:“谢谢。” 庄启杨无奈,“不用这么客气。”迟疑片刻,内心百般纠结,还是又说,“她一直都挺担心你的,现在的局势你也知道,所有行动都被盯着,不能过来,好在现在没什么大问题,等熬过去就好了。” 只要能平安度过就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乔西知晓自己应该做什么。 尽全力稳住自家公司的局面,照顾乔建良。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不曾想过自己会有独挡一面的一天,可到了这一步谁都没办法。 乔建良恢复得不错,等到树木的新芽彻底代替绿叶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自己走两步,神志也不像原先那样模糊,脑子逐渐清醒,虽然还是不能工作这些,但至少在逐渐好转。 脑子虽然不好使,但有些事乔建良看在眼里,他不是瞎子,这么多年哪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心里门儿清。 他不认同乔西和傅北,可太了解乔西,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清楚,且早前一直对傅家梁家的所作所为不能释怀,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加之到如今的种种,看到这两家都得到了该有的下场,慢慢就看淡了。至于周家,念及跟周美荷是夫妻,他至今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很多事情难以扳扯得清清楚楚,更难以决断。 周家彻底倒台,周美荷没多久就回来了,她这次倒是知趣,再也没为此吵闹过,甚至绝口不提,安生了好一阵子。 之前的事情闹得再大,日子该过还是得过,时间不会停转。 偶然一天,乔西去接唐艺时遇见了祝绪白。 见到她,祝绪白亦很是惊讶,热情过来唠嗑两句,祝绪白不曾关注江城的动乱,再者,他也没那个消息渠道清楚具体的,只听说某位高官倒台了,其余的半点不知情。 聊着聊着,他突然说:“真是巧,最近老是遇见你们,前两天遇到了傅教授,今天又见到了你。” 乔西愣了愣,“傅北?” 祝绪白笑道:“放假去我婶子家那边看看,就碰巧遇到了,傅教授一家在那儿旅游呢。” 这小子当真什么都不知道,怪好糊弄的。 乔西顺着他的话接,聊了会儿。 祝绪白忽然说:“当时我还跟教授聊起你了,她问过你,可是我最近都没遇到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乔西一怔,随意应付了两句话。 当唐艺过来,聊天结束,祝绪白跟唐艺打了声招呼,和一个同学走了。 唐艺好奇,“刚刚跟学弟聊什么呢?” 乔西敛住情绪,“没什么。” “遮遮掩掩的,心虚了啊。” . 时间像悬崖上滴落的水,一滴一滴总是很慢。 公司安排出差,地点在江城的一个县城,本来该方秘书去,但乔西听到那个县的名字后,执意要跟着。 出差的地点离瓷景镇特别近,开车一个小时就能到。 瓷景镇是旅游胜地,处理完工作,方秘书问乔西要不要去镇上看看,乔西拒绝了,可晚些时候又叫上他,改变主意说要去。 旅游镇上比县城还热闹,人多,日落黄昏的时候特别美,金乌落进地平线,余晖遍洒,景色有种朦胧的安宁感。 方秘书带着乔西下车,四处转了转。 一个镇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哪那么容易就遇见心中所想的人,匆匆来一趟不过是扑空罢了。 乔西倒不失落,只是过来走一遭而已,回到车上,当车子发动以后,她扒着车窗回头看了一眼,入目皆是空荡寂静的景色和干净的街道,以及往来的人群,与来的时候所见到的一般无二。 回头,摇上车窗。 就在这时,远处的巷道里,高挑的身形不慢不紧出现,独自在深远的石板路上走着。 恰巧错过。 . 时间是一剂良药,当所有的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以往在意得不行的那些矛盾都逐渐淡化掉,再回首,其实也没那么在乎了,可有可无。 乔建良能甩掉拐杖走路的那天,可把周美荷高兴惨了,陈秘接连登门探望,乔建良自个儿也高兴,他不敢喝酒,多喝了两杯茶。 庄启杨又过来了一次,这次是来看望乔建良的,带着不少礼品。 庄启杨跟乔家这边压根不熟,他为什么要过来,代表谁来的,乔建良心知肚明,佯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把东西收下,态度不咸不淡。 这段时间里,赵拾欢一次都没出现过,她彻底投入了家族事业的建设之中,大有做领头的意思。乔西再没有与她有往来,成人的世界简单干脆,无须任何激烈的话语。 反而是秦肆,出现得愈发频繁,她的示好过于明显,乔西再迟钝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可到底不好明说,只能一步步疏离。 秦肆像是感受不到乔西的态度,一点改变都没有,照旧做那些。 风头很难过去,但外界越来越少的人会提起梁家,更不用说傅家了,就四五个月的时间,事情就如同过眼云烟一般消散,像是在做梦,恍然若失。 公司家里两边跑的生活三点一线,枯燥而无聊,过久了整个人都变得麻木。 忙碌的日子都快让乔西产生虚幻的感觉,她不喜欢这样生活,完全不像自己,好似迷路的旅人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丢失了,只能机械地往前走,不能停下,又迟迟看不见尽头。 一天夜里,她失眠了,辗转反侧睡不着,拿着手机迟疑了很久,翻了个身,最终还是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不过没用,号码早就注销了——她之前就打过许多次,知道这个结果。 以前老在意这在意那,老是不甘心什么的,如今却是百感交集,又酸又涩。 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知道对方现在过得不错,安全,就可以了。 也许是运气不错,翌日大清早,她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江城本地的号码。 接通后,对方并没有先开口,手机里能听见晨风吹拂的声音。乔西登时就醒了,捏紧手机,心口一紧,试探地轻声问:“傅北?” 许久,那边才低低地回道:“嗯。” 乔西有许多想说的话,那些话在心口堆积着,都快堆满了,可现下真与这人联系上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些时日她俩不是不能联系,可没来由的,双双都默契地没找对方,刻意将感受掩埋住,克制住,不去关注,好似那是一道不能触碰的伤疤。 大抵都不想让对方难做。 嗫嚅好一会儿,乔西才平复下情绪,问:“最近过得怎么样?” 第68章 一通电话并不温情,仅有浅浮的一段对话,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双方都压抑着自己,尽量不把这次的联系看得太重。 挂断电话,乔西在房间里独自待了大半个小时,才收拾洗漱出去,她没有在外人面前提起过傅北或是傅家,甚至没跟乔建良或者唐艺提过,把这个当做秘密。 陌生号码的来电愈发频繁,起先是一个星期打一次,到后来几乎每天都打,有时公司事情多就没空接,只能晚上再回拨过去。 分隔久了,能跟对方说一句话都是奢侈。 直至下半年,江城的所有事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官商勾结案彻底淡化,再无人关注。赵家一跃而起,陈家亦顺着这趟风步步高升,生意场上几家极具潜力的新星公司冉冉升起,政府重新做了规划,把江城发展重心转移到电子信息和制造业上,采用集群化招商的发展思路,目标高质量发展。 乔西要兼顾公司,必须多加关注政策这一块。乔家旗下的公司总体发展还行,不出挑也不落后,中规中矩。 在这段时间里,有的企业败落无声,有的企业一飞冲天,政策变动带来了一系列影响,不过整体来看都是积极正面的,江城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质量正在日益增长。 艳阳高照的八月,唐艺时常往大院跑,天天来找乔西,她马上就研三了,原本的打算是找工作或者留校,纠结衡量了许久还是决定考博,继续读,将来的目标就是回理工任教。 唐艺前途光明无量,被教授看重,她计划考江大,努力到拼命。 乔西帮不了她太多,能做的就是帮忙介绍几个名师,不时送吃送喝,朋友之间的情谊无须用嘴说,全都表现在行动上。 唐艺并不知道傅家的事,甚至不清楚傅北暂时离开了江大,有时会主动聊起这人,后知后觉的,她终于发现傅北不在江大了。 “我听别人说,傅教授被派出去学习了,估计得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 乔西没解释,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对面空荡的房子,嗯了一声。 唐艺惋惜,想不通为什么,想着傅北刚到江大,正是职业发展上升的关键时刻,明明一直受到专业和校方的重视,怎么就突然被派出去学习了,她感慨了两句,直言可惜。 “刚入职半年就走了,以后回来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搞不懂江大那边什么意思,这不耽搁人么。”她不清楚实情,不知道这是保人的借口,是傅北与江大协商后的结果。 乔西知晓这些,不发表见解。 纹身店长时间不开张,起先乔西有空就会过去,之后就鲜少再去,甚至没去过七井街,店里早已落灰,房东打电话询问,还以为乔西出事了,得知人没事还要继续租后,房东就再也不过问。 乔西想过把店面买下来,这样方便些,可房东不卖。她不会在公司一直待着,生意场终究不适合,不爱虚以委蛇那一套,自己开个纹身店就挺好的,做想做的事。 乔建良身体好转以后,渐渐也会帮着处理一些简单的工作,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离健康还差得远,短期内正常工作不太可能,脑溢血带来了一系列不可逆的后遗症,比如走路不利索,口齿略微不清,小毛病颇多。 自打出事以后,便宜弟弟周林在这个家的存在感越来越低,这小子日渐沉默,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人终究会随着时间成长,不知是想通透了还是想不通,他变了一个样子,不再像之前那样情绪外露,整个人都变得深沉内敛,年纪不大却一副城府极深的模样。 乔建良发病的那件事,烂在了他肚子里,他不说,谁都不知道。 上一次乔西虽然疑惑,但直至如今,眼瞅着无事发生,亦翻开这篇不深究,毕竟重组家庭的经更难念,只要周林和周美荷不故意生事她就不管。 周林的留学计划已经敲定,学校早就联系好,他是靠特长才勉强去了加拿大,学校还算可以,不枉周美荷这两三年跑前跑后的。 他走前又与周美荷闹了矛盾,出国那天还是乔建良看不下去,让乔西一个人去送的。 因为个人的一念之差导致一条人命差点陨落,周林是否为自己曾经的行径羞耻或是后悔,谁都不知道,只是在上飞机之前,发现周美荷没来送自己,只有一个乔西,这个人高马大的小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周美荷打他骂他对他不好,可在他心里,她终究还是自己的母亲,是与他最有血缘羁绊的亲人,有割断不了的关系,因为昨儿吵了架,要出国了,周美荷当真狠心到不来送他…… 他咬咬牙,憋着不吭声。 也许是乔西善心大发,念着他才十几岁,终于平心静气地说了句话。 “到了那边……好好读书。” 她一点都不喜欢周姓母子,甚至是厌恶,可这与此时此刻的突然心软并不矛盾,毕竟再可恶的人也有可怜至极的时候,引人怜惜感慨。 周林低着头不言不语,许久,才声若蚊蝇地回道:“谢谢。” 乔西敛住自己的善心,不再过多关心。 送别简单而疏离,时间一到,检票上飞机,飞上湛蓝无边的天空。 在众人眼中,这只是暂时的分别,谁都没能想到一个多月后的突发意外,周美荷更没料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有时候事情就是一个圈,当时乔建良发病周林故意拖延时间害人,结果报应不爽,转了三百六十度回到他自己身上。 周姓母子之间的矛盾,乔西不掺和,专心做自己的工作,晚上跟傅北通话时,她只随口提了下,傅北亦不关注这些。 . 转机出现在八月下旬。 乔西代表公司去参加一场募捐会,各家公司的代表都一一到场,阵势颇大,基本上江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她就是来走个过场,没想过能怎么样,更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傅北。 这段时期风头已经彻底过去,她以为傅家至少还要半年才会回来,不成想今晚能见到这人。对方在电话里一句都没提过,刻意瞒着,简直给了个大惊喜大意外。 在场的人有不少都惊讶傅北会出现,没人敢去搭讪,连喝杯酒都不愿意,生怕沾惹上关系。 傅北也不与这些人有过多的交涉,一晚上都将余光放在不远处的红色身影上——乔西今晚打扮得漂亮吸睛,一身大红裙简直夺目,惹来不少目光与探视。 乔西与这人对望了一眼,端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一面与其他人说话,一面也在偷摸打量着那边。 募捐持续了两个小时,结束以后大部分人都没离开,而是就在场内继续交际,找认识的老总什么的聊一聊。傅北先走了,走前正面看了眼乔西这边,乔西心领神会,磨蹭了十来分钟才跟着别人一起出去,把剩下的事情交由陈秘书负责。 傅北没走远,瞧见大门口出现一抹红色后,不慢不紧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停车的地方相对较隐蔽,不容易被发现,乔西走得很慢,半天才跟过去。 上了车,谁都没有先说话,启动车子,朝七井街那边去,到乔西的房子里。 这里虽然没住人了,但乔西前阵子才让家政公司过来清扫过,所以并不杂乱,反倒很干净,进了房门,没有先开灯。 言语在这种时候显得太过薄弱,不起作用,唯有行动才能表达出心里的千万分之一。乔西刚关上门,就被对方搂紧了,傅北托着她的臀,把她带到沙发那边,她想说说话,孰知还没开口就被堵住了红唇。 久违的感觉侵袭而来,犹如千丝万缕在纠缠着,一圈一圈地把人束缚住,教人心悸得厉害,乔西指尖都不由自主地曲缩了一下,面对这人的强势,她第一次由内而外地妥协了,默然承接着。 一个吻似要把她的气息都给汲取干净,放肆地掠夺着每一个呼吸,不曾退却,亦不让有所退缩。 乔西抬手攀住了傅北的背,腾地把高跟鞋甩掉,直接跪坐在这人腿上,亲吻了会儿,变被动为主动。 她的手在傅北颈肩游转轻抚,摸到这人过分清瘦的躯体,这段时间里真的瘦了好多,一摸就是咯手的骨头,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堵得慌,所有情绪都化作行动,亲吻着对方的唇瓣。 红色长裙贴身,将有致的曲线完美无遗地勾勒出来,因为激动,乔西气息有些不平稳,胸口抖动起伏了几下,她将手抚到对方颈侧,主动贴着傅北,将自己送到这人面前。 傅北只默默护着她。 今夜的月亮尤其圆亮,银白光洁,月色朦胧氤氲,通过玻璃窗照进这一隅。 爱是汹涌澎湃的潮水,反复地翻腾,卷噬着意志与定力,将她俩拖进去,浸润在爱潮里。 吻毕,分离的间隙,乔西忍不住抚摸傅北分明的脸侧和光滑的下巴。 傅北凑上去在她唇上轻轻啄了口,低声说:“乔西……” 语气带着浓浓的缱绻意味,还有几分克制的热切,以及不克制的温柔。 乔西伏下去与她几乎脸贴脸。 “嗯。” 傅北钳住了她细瘦的腰肢,又喊了声:“乔西——” 乔西再次应答。 傅北在这是挨上她的唇,似是呢喃地轻声说:“乔乔。” 头一回这么喊,不同于那些人,这一声喊得极轻极缓,里头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无法言喻的感情。这么久的分别,以及之前的惴惴不安,连同现在的失而复得,浓烈而旖旎。 乔西顿了顿,张开唇齿回应。 月亮隐进了云层里,客厅里短暂地黑沉下来,即便离得这么近,都快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可依旧看不清对方,夜色最能放大人的情感,能将七分感受放大到十二分,将所有蛰伏的隐藏的炽热通通引发。 感受到耳边风温热与湿润,乔西半阖上眼。 久别重逢的喜悦,相互依偎着。 红裙退下,落到地上。 …… 乔西伏在傅北肩上问:“明天要走吗?” 风头刚刚过,傅家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回来,还有很多乱子没有处理。 她终于承认自己是舍不得的,没见到的时候尚且冷静自持,能淡定地忍受着,可一旦见到,就像水浸入了土里,根本分离不出来,终究还是不愿意对方再离开,斟酌许久才问出口。 傅北没有回答,一会儿,偏头在她喉间落下一吻,低低地说:“不走,会留下。” 乔西觉得痒,缩了下脖颈,此刻的感受说不上高兴还是怎么,反正心里热热胀胀的,她把对方抱得更紧些,腰肢抬了抬,腰后的扶桑花热烈而明艳,在洁白的月光照射下盛开,随着乔西不经意间的扭动,红艳动人的花蕊和花瓣亦轻轻动着,昭示出主人的愉悦。 两人交颈环抱在一处,相互紧贴着,享受着重聚的时刻。 当回到房间里,拥抱着躺下,平复了许久,乔西才又问:“之后打算做什么?” 傅家的公司现在大大缩水,远不如从前了,学校那边乔西不了解,不清楚傅北往后的计划。 天热,凉爽的空调风吹着,分外舒适。 问完,她凑过去一些,侧身挨着傅北的手臂。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很好闻,傅北偏头,再垂眸瞥了眼,亦侧身,而后把人拢在自己怀里。 “先待一阵子,开学了就回学校。” 如今的傅家即使遭受创击,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即便现在什么都不做,以前积累的殷实家产也够一大家子过日子了,况且傅家现在还没到彻底败落那一步,生意缩减后,傅爸一个人应付绰绰有余,傅北不愿意再掺和傅家的事,以后打算单干了。 不用猜乔西都知道她能回学校肯定不容易,必然经历了一番曲折,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以后要想一帆风顺谈何容易。 她沉思半晌,偏头抵在这人胸口,“那要回公寓那边住?” 傅北嗯声,现在还不能大摇大摆就回大院,而且也不想再回去,傅家只有她一个人才回来了的,得低调行事,言罢,她去寻乔西的唇,同时摸到乔西的手握住,温柔地小力揉捏了两下,将纤细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过两天再去。”这人低声说,意味深长。 乔西起先没听懂,等到指尖触及对方微凉的肌肤时,就蓦地懂了。 傅北把她抱到自己身上,唇在她耳廓上挨了下…… 第69章 月光落在了楼房的另一面,照不进房间,这里原本是黑魆魆一片,没多久就亮起了灯,柔白的光将整个房间照得清清楚楚。 八月的天,即便到了下半夜也是无比闷热,燥意在空气中流动,吹着凉爽的空调风都不能够平息,将人搅得无法安宁。 乔西背对着柔亮的光,眼皮子半垂着,紧随傅北起伏的呼吸,两人身上都被镀了一层光晕,显得柔和而亲密。 傅北支起身子,缓了缓气息,凑过来寻她的红唇,她就顺势接纳了,绵密的吻拉近了距离,将彼此的感受捆绑互通,更能感受到对方的需要和存在。 …… 直至凌晨两点多,两人才睡下。 乔西被傅北从背后抱着,勾住腰肢,相互贴合在一起。 燥热的气温下降,逐渐凉快,吹着空调睡觉更是舒适,这阵子她俩都生活在高压之下,时时刻刻都紧绷着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就松懈了。 乔西早给陈秘书打过招呼,明天上午不会去公司,一切事宜交由两个秘书处理,借口有急事下午才去。陈秘书不会多问,照做就是。 窗帘在睡之前就被拉上,双层厚厚的布料将外面的一切遮挡住,让房间里的分辨不清时间,随着时间推移,外面天光大亮,里面却依旧黑沉,床上的两个人纹丝不动。 昏昏沉沉睡到十点,乔西才醒,不过没有完全清醒,她只动了下身子,随后又合上眼睡觉。 半梦半醒时分,会感觉到时间过得十分缓慢,同样的,感受会变得迟缓又清晰,朦胧迷糊间,觉察到颈后有温润湿热的触感,乔西身形一僵,随即动了动,当感受到后面的人又再亲了一次,她呼吸都短暂地一滞,然后不由自主地抵到对方怀里。 傅北亦在这时就勾揽住了她细瘦紧实的腰身,细密的吻一个接一个地继续落在她颈后,再往下移,在白皙光滑的肩上吻了吻。 乔西依旧闭着眼睛,不过意识比方才清醒多了,她抬抬臀,往后再挪了些,几乎严丝合缝地贴合着傅北,她很享受这样的亲吻,被温柔地呵护,全身心地投入,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轻颤悸动,暖热的满足感充斥在心口。 明白她喜欢这般做法,傅北再亲了下她的肩头,然后将湿润的唇贴到她耳垂边上,用微微倦哑的声音轻轻说:“早……” 如此平和亲密的时刻,比之当年还要温情,大抵是经历了一番事,那些能放下的或是不能放下的,都不再是问题,那些隔阂与矛盾都悉数消散,谁都不会再提及。 细细想一想,都经历了那么多了,以前的事已经发生无法改变,早已是定局,当年参与了事件的人都造到了报应,连乔建良都放下,也该让这些事过去了。乔西曾经有诸多不甘心与愠怒,可这半年多以来,全都被孤寂的时光消磨殆尽,偶尔她想起老太太,记起老太太在去世的前一天让她打的那个电话,遗憾难补。 乔西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黑暗,只有身后是温暖的,她有些贪恋这个温度,侧侧上半身,对着那个隐约可见的身形说:“早。” 傅北准确无误地捕捉住她的唇,浅尝辄止。 “下午要去公司?”这人问,手往上,在锁骨下方停留了会儿,不慢不紧地摸到乔西的颈部,在喉咙处轻柔地抚了抚,再向上钳着乔西的下巴。 虽然是比较强势的一个动作,但做出来却温柔细腻,没有用力,倒像是勾住了乔西的下巴。 乔西侧侧头,就躲开了。 “嗯,还有事情要处理,晚上还有一个饭局。” 傅北本是想再亲她一下,见她躲开了亦不执着,手收回被子里,缓缓往下,嗓音故意放得又低又沉,说得极缓慢:“跟谁?” 有意弄出暧热感。 若有若无的灼热气息擦过耳廓,有点痒,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感觉,乔西来不及躲,感受到这人的下一步动作,忽然就不动了,不受控制地一下子就抓住了被角,平复了:“成宜的老总。” 是傅北认识的。 这次是去谈合作,简单地接触一下,至于能不能谈成,则是之后的事。乔西做生意一向佛系,尽力而为,实在谈不成就算了,卑躬屈膝地做小没意思,反正人家没都合作的意向,做这些多半也是白费功夫。 “这人还不错,挺好的。”傅北在她颈侧亲了下,说。 乔西不由自主地想再往后靠些,可惜两人已经挨在一块儿,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一丝缝隙都没有,她只能抵靠在傅北胸口,微仰着头,半撑着胳膊半枕在傅北肩上,留恋对方的温度。 傅北跟她说了些有关成宜老总的事,教她该怎么做,譬如这位老总人品端正,对合作方一向大方,唯一的缺点就是好酒,只要满足了他的口腹之欲,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 其实生意场就是交际场,一半看公司实力,一半看管理者,会为人处事很重要。 乔西都听着,时不时应一声。这样的场景还真是怪异,行动上那么亲密无间,嘴里聊的话题简直不要太正经。 被子掉落下去时,她回头亲了傅北一下,堵着对方的唇,暂且打住这个奇怪的场面。 结束后,她休息了大半个小时,期间傅北出去弄吃的,等到收拾齐整出门,已经快一点。 陈秘书在十一点半左右打来两次电话,大抵是想提醒她早点去公司,然而她那时不得空,根本没接到,待上了车,她才回拨过去。 敬业的陈秘书已经吃完饭并午休结束,铃声一响就立刻接起电话。 乔西正准备发动车子,听到接通了,脑子一卡壳,竟主动解释:“早上有事情耽搁了,没接到电话。” 她声音有点低哑,像是着凉了。毕竟昨晚到现在一直暴露在空调底下,几乎没怎么盖过被子,相当于大半时间都在吹冷风。 对面的陈秘书还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体贴地关心了两句,乔西心里有数,反倒有些脸热,没好意思解释,就顺着陈秘书的话接。 到公司差不多一点四十,正式开启忙碌生活。 乔西还记着傅北昨晚的提点,一进公司就叫陈秘书去大院那边,拿两瓶好酒过来,让晚上带去饭局。陈秘书还比较意外,惊讶乔西突如而来的转变,不过还是立马去办。 在两瓶好酒的帮助下,晚上的饭局不要太顺利,成宜老总性格豪爽,人确实正派,不像以前那个陆老板那样油腻恶心,他说话做事有诚意,一是一二是二,不会搞虚伪这一套。 看这样子绝对可以成。 乔西斟酌着怎么提及到敲定合同的事,不料成宜老总先说了,简直爽快至极。乔西意外又惊喜,高兴是肯定的,连连协同一众员工敬了对方两杯酒。 成宜老总笑呵呵地回敬,言语间提到了李叙年。 原来这桩合作还有李叙年的功劳,是他在中间牵桥搭线,上回帮着介绍了季老板,这次又拉成宜老总过来。 乔西知恩图报,回去的路上赶紧打个电话给李叙年,想着约个时间去看看他,毕竟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孰知李叙年直接告诉她,这件事是傅北撮合的,他只是中间人而已,让乔西谢傅北去,他过两天要去国外,估计要明年才能回来。 李叙年这人向来直白,一点都不拐弯抹角,他一直都看重傅北,即便傅家出了事,依然不改变,他就是个写字的,不掺和那些有的没的。 乔西抿抿唇,还是再三向他道谢。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街道一如往常那般熙攘,灯红酒绿,处处繁华。 她本是打算先去大院看看再回小区,现下改变主意,买了一袋吃的回去。 傅北这两天不会走,她知道。 一进小区大门,就能看见自己的房子亮着灯,乔西提着吃的上楼,开门进屋,傅北正窝在沙发上敲电脑,看起来是在做报告或者论文什么的,这人做事认真,知晓是她回来了,一面认真看着电脑屏幕,一面问:“谈得怎么样?” “还行。”乔西把东西放下,“吃饭没有?” “吃了。”傅北说,她似乎挺忙的,手下就没停过,不过再忙,还是会分些精力给乔西,一会儿,她抬头看,瞧了瞧乔西。 忙成这样肯定有要紧事,乔西不打搅这人,默不作声进厨房做夜宵,在里面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端着东西出来,彼时傅北快要忙完。 她坐过去,才问道:“成宜那边是你谈的?” 有话就直接问了,没有藏着掖着。 傅北也不迂回,嗯声,“李老师说成宜老总最近在找合作方,就让他牵给你们家了。” 见她承认得这么快,乔西没说什么,瞥了眼电脑屏幕,果然是在做论文这些。其实不难想到傅北为何会尽心尽力帮忙,无非是在补偿,当初傅家把乔家搞成那样,如今能顺手搭一把就搭一把。 乔西心头挺复杂的,都这种关头了,对方还要帮自己……默了半晌,还是没吭声,等傅北做完事,把夜宵端给对方。 复合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完全全和好,一夜之间就能把从前的罅隙修补上,都是一步步慢慢来的,在相处中改变,先是接受,再细细体会。 傅北吃完东西,乔西收拾碗筷去洗。 “我去吧。”傅北说。 乔西不让,“你忙你的,先把工作做了。” 傅北还是跟着进厨房,在乔西洗碗的时候由身后把人抱住,乔西愣了愣,然而没阻止,继续洗碗。 就两个碗而已,却洗得特别慢,动作温吞。 傅北突然抵在她颈间,“谭二爷说,你去找过他。” 乔西动作一顿,但不是很意外她会知道这件事,随即点点头,没说话。 当时她去找谭二爷,将证据交给对方,所做的交易并不是要把梁晋城或者傅家怎么样,而是让不要对傅家赶尽杀绝。赶尽杀绝这个词不太恰当,其实就是婉言告诉谭二爷,不要把其余人卷进来,再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不要祸及傅北。 闹罅隙的时候话说得那么狠,到底还是心软舍不得,这么多年的感情要是真的可以干干脆脆就放下,那她就不会再纠缠傅北,更不会有这些事了。 人有时候总爱口是心非,不肯承认自己心里那点执念,然而行动总是最真诚的。 事态发展到不受控制的地步,当时乔西表面再如何镇定,心底里还是怕的,牵连之下谁能讨到好果子吃,一人犯事全家遭殃,哪有那么容易脱身。打梁晋城,她一点都不后悔,可就是怕。 这些事谭二爷都跟傅北讲了,一点都没隐瞒。 傅北双手搂在乔西腰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下那敏感柔嫩的耳垂,乔西瓷白的手捧着碗,僵直着没动,任由水流冲刷。 . 募捐会之后,傅北回到江城内的消息早已传遍各大家,好些人都在暗中观察局势,以为这是傅家要重振旗鼓了,也有看热闹的,巴不得傅家能彻底垮台。 可惜没能如所有人的愿,很长一段时间内,傅北没有再出席过任何聚会,甚至在公众场合都很难见到身影。 乔西还是两头跑,有空就看看乔建良,不过由于工作忙,又要赶着回公寓那边,去大院的次数就愈发少了。 乔建良又不是傻子,早就听到傅北的消息,哪会猜不到这些,只是他装作不知情,只字不提,仅在乔西又一次急匆匆过来急匆匆要离开时,问:“最近在忙什么?” 父女俩鲜少交流,乔西并未察觉乔建良已经发现端倪,边收拾东西边说:“还不就那些,刚刚跟成宜签了合同,过几天有新品要发售,正在筹备阶段。” 她不是做生意的料,但在两个得力秘书的协助下,还是能坐稳领头人的位子,不算突出,但也没惹乱子,还算可以。她以为乔建良问的是公司那边,就想也不想地回答了。 乔建良一噎,不好直说。 他以前不关心女儿的成长,等后来察觉到不对劲时,乔家出了变故,傅北也出国了,这些年看着女儿的转变,他这个不合格的父亲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也许是愧疚感作祟,所以他没脸阻拦乔西的事,只不过眼瞅着现在这样,心里到底怪怪的,有点接受不了,有点矛盾。 乔西浑然未觉他的变化,走前还提醒记得吃药,明天还会再过来。 乔建良叹气,还是把话咽回肚子里。 第二天乔西来了一趟,半个小时都没待到就离开了,之后是周末,不用上班,可以放松一下。 那是周六的下午,唐艺中午就打电话说待会儿要路过这边,来借一套礼服,过几天要去参加一个比较重要的聚会,乔西自然一口应下。 结果唐艺路上耽搁了,直到两点多都没过来,乔西给她打电话,手机关机了,可能是人在外面刚好没电了,乔西倒没多在意,找了几套适合唐艺穿的放客厅沙发,届时等人到了就可以省点时间,直接选就行了。 选完,她还给唐艺发了条微信,让到了直接自己开门进来就是,想着对方开机了就可以看到。 之前有一阵没时间过来,乔西给过唐艺一把这里的钥匙,让有空帮忙看一下。 她没曾想过会发生“意外”。 唐艺来的时候,已经日落黄昏六点多了,彼时某人正在房间里用力挟着她,将她抵在冰凉的墙壁上。 第70章 窗帘只拉了一层,外面看不到房间内的场景,但落日余晖可以照进来,灿烂的金色从玻璃窗户投进,将整个房间都溢满,也把墙壁后的两人浑身都镀上一层朦胧迷离的光晕。 时间都这么晚了,耽搁了小半天,且这个时候正值晚饭期间,唐艺也没说要来这里吃饭,乔西以为唐艺会再晚些过来,或者明天再来,便由着傅北半推半就了。 这个房子没有门铃,就是普通的小区房。 彼时唐艺站在门口,习惯性敲门,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过来开门,顿时疑惑,她刚刚给手机充了一格电,才看到乔西发的微信消息,以为人在家呢,想着直接进去不太好,所以还是先敲门,结果没人应。 犹豫了下,她再用力敲了敲,依旧无人应答。 房间内,乔西和傅北都没有听见声响,房子隔音效果不错,压根听不见。 乔西微微张合着红唇,稍扬起下巴,颈部曲线柔美,性感的锁骨随着不平稳的呼吸起伏而愈发凸显,她站不住,只能攀住傅北的肩。 傅北伏在她颈间,贪婪而温柔地落下轻吻,像春风拂过她敏感柔嫩的肌肤,唤醒深处的湿润,发疯似的快速生长。 耀眼夺目的金灿灿阳光绚烂,热烈到让人睁不开眼,房间内没有开空调,这般天气温度高,很热,乔西只穿了一件松垮垮的白衬衫,衬衫还是傅北的,这阵子她俩一直住在一起,傅北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到这边来,俨然把这里当成了长期住所。 这人嘴里说着只待两天,结果一来就不打算走了,乔西总不能开口撵人,而且打心底里也不想对方真离开,毕竟自己天天在公司忙,离开了,两三天都见不到一面。 高温天气的缘故,空气都变得热烫,此刻温度带来的热意贴着每一寸皮肤,焦灼,焦躁,难捱而不安,寻不到着落点。 乔西受不住热,最恼火这样的高温时节,她身上都被细汗黏湿,尤其是胸口和背后,连衬衫都被濡湿,紧紧贴在凸凹有致的身体上,颈间有汗珠滑落,倏地从修长的天鹅颈落到锁骨上,再继续落下,掉进高深起伏里。 胸口也有汗珠,摇摇欲落,随着她的身形晃动了两下,突然滑到紧实的小腹上,再缓慢流落。 余晖给乔西的肌肤增添了一层蜜色的光泽,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更为细瘦性感,像秋日里刚成熟的蜜果,色彩鲜艳,满满都是香甜的气息。 她像干涸的池塘里的鱼儿,因为缺水而快要窒息一般,却又不舍对方的安抚亲吻,当傅北的唇移到她嘴角时,她主动先一步触到对方,去品尝自己想要的滋味。 门外,唐艺久等不到人,想了想还是直接摸出钥匙自己开门,她很久没来过这边,还不知道这里多了一个人,傻愣愣的,一进来就四下望望,没有瞧见一个人影。 客厅的空调是开着的,代表家里有人,或者人出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顺手关上门,唐艺把手机插裤兜里,当瞧见沙发上放着几套礼服时,猜到这是乔西找出来给自己选的,以为人在家呢,只是没听见敲门声而已,就下意识喊:“乔乔!” 喊完一声,又添了句:“乔乔,你在吗?” 假使不是这两声喊,房间内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根本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乔西率先有所反应,吓得一只手死死揪住傅北的衣服,而傅北不为所动,似乎一点不担心会被发现,仍在继续亲,还勾住乔西的下巴,不满地用力捏了下,意思是不让分心。 怕被外面察觉到这里的动静,潜意识就慌乱了,乔西动也不敢动,赶忙用手抵着傅北,侧开脑袋不让再亲,甚至情急之下又把手指挡在傅北唇边。 她俩的关系还没公开过,唐艺是一点不知情,更猜不到此时房间里是何种状况。 乔西心都紧了,无端端就是怕被发现,她努力平复下凌乱的气息,被亲得红润不堪的唇抿了抿,因刺激而眼角微红,大气都不敢出地望着面前这人。 孰知傅北还是那个样子,还不知趣地追逐她的指尖,暧昧至极,故意这么做。乔西心里陡然一跳,赶紧曲缩起手指,才没让这人得逞。 傅北今天格外不一样,也许是心情不错,有意逗弄她,就凑到她耳边贴着,压着声音低低喊:“乔乔……” 语气简直暧热,带着特有的微哑,似是呢喃一般,把字咬得极清楚又极慢。 同样的称呼,在不同人、不同时刻喊,意味大不相同。 别人喊“乔乔”,乔西没什么感觉,现下傅北这么喊,她脸上腾地一热,整个人都在发懵,羞耻难当,搂抱着对方不知所措。 她的脸本就因为房间内的气温高而微红,现在又深了两分,不等有下一步反应,傅北就在她脸上挨了下,继续慢慢地亲吻。 房间内与客厅天差地别,一处热一处凉爽,得不到回应的唐艺以为乔西出门了,又不好意思直接选了礼服就走,想着等乔西回来了知会一声,怎么也得坐一会儿再离开。 唐艺脑筋太直了,从来都不带拐弯的,怎么想就怎么做,于是就在沙发上坐下,一边玩手机一边等。 房间里的乔西时时刻刻都在注意外面的动静,知晓唐艺还没离开,都不敢随便出声,强忍着,垂眼看着面前的人,耳尖红得都快滴血,手指曲缩起,用力到指节发白。 傅北唇瓣阖动,低声哄道:“乖——” 约莫过了十分钟,唐艺等得不耐烦,不知道乔西什么时候能回来,思忖了下,还是直接给乔西打电话,想着问一问。 好巧不巧,乔西的手机就在房间里,且就在不远处的桌上放着。 当电话拨通,手机铃声响起。 房间门只是关上了,并没有反锁,从外面可以打开。 乔西彻底慌乱,急得想立马推开傅北,可被对方捉住了手腕,傅北早就看穿她的焦急,非但不安抚,反而突然把人抱起抵在门后。 门板冰凉凉的,刚一触及,亦或许是心理作用,乔西腰背都僵直了。 外面的唐艺亦在这时感觉到不对劲,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手机铃响是从房间里传出的,就疑惑地转身看见房间那边。 电话没接通,自动挂断。唐艺迟疑了下,再打了一次,然后寻着声音过去,面上有些好奇。 乔西是在房间里睡觉还是出门没带手机? 她走到房间门口,犹豫半晌,抬手敲敲门。 门内,乔西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不由自主地抓住傅北的肩头,许是太热,许是太急,她身上不住地冒细汗,整个人像在水里浸泡过一般,几缕发丝被濡湿,粘黏在脖颈上,贴合在锁骨和胸口处。 傅北堵住了她张合的红唇,不让发出任何声音。 紧张的氛围,灼人的气温,晃眼的璀璨落日,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秘,都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里发生。乔西没敢有多余的举动,又惊又怕,又不舍得放手,更不敢在此时把人推开,她抓着傅北的背,承接着对方不讲章法的深吻。 湿热的汗在两具身体间相互浸染,沉抑而躁动的环境不停地搅弄着神经,让人高度紧绷,肾上腺素飙升,感官都被无限放开。 各自的呼吸声在熏染着对方,随着胸口的起伏而进入四肢百骸,再靠近些,气息犹如密密匝匝的丝线,将对方紧紧缠住。 唐艺在门外自语,“应该是出去了,也不知道把手机带上。” 出于尊重朋友的隐私,唐艺并没有打开房间门,过来走了一遭又转回去,全然没有发现异常,不过也没立即离开,而是再待了会儿,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最终还是决定选一套礼服先走,等晚上再给乔西打电话说一声。 唐艺长得不高,比乔西矮,只能选中短款的裙子,左挑右捡,最后看中一条黑色的裙子。茶几上备着装礼服的袋子,她直接顺手拿了,刚一弯身,忽然间好像听见了什么声响。 压抑克制,又有点挣脱不得的痛苦,低低的。 唐艺性子单纯,二十来岁了别说亲密接触,连谈恋爱都没有过,她这些年就钻书本里了,一门心思热爱学习,也不懂这些,更没往那方面想,只惊讶地停住手下的动作,再尖着耳朵去听,结果什么都没听到。 一时间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想了想,也许是邻居什么的咋了,便没管。 装好东西,她没再停留,提着袋子离开。 房间中的乔西听见声响,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缓了缓。 傅北捕捉到她一瞬间松懈的神情,唇角稍扬,在她唇上啄了口,“怕被发现了?” 不过是亲了几次,稍微亲密些,还没真做什么,乔西就心虚成这样,一点不像她平时的样子。她此刻双颊热烫,显露出不正常的红晕,胸口因激动忐忑而不住地起伏着,连呼吸都重了两分。 想到刚刚的场景,她仍脸热无比,不好意思,可嘴上逞强,抿紧红唇,不肯承认地说:“不是。” 傅北把她抱到桌子上,抓住她的脚踝,低身下去。 这人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漆黑的眼眸里亦藏着诸多含义,俨然早就看穿乔西的心思和想法,方才分明就是故意的。 乔西突然就面皮薄了,有种被戏耍的感觉,默不作声咬咬后槽牙,想要辩解两句,可对方接下来的行为让她说不出话。 落日不知何时隐进了高楼里,天边金黄灿烂的霞光一点点消失,天空逐渐变成蔚蓝色,随着天色的变暗,黑沉开始占据整片天空。 晚风吹拂,窗帘被吹起一角,但很快又垂落下,这里的所有动静都是隐秘的,不会被发现。 九点多,洗完澡准备出房间的时候,乔西才给唐艺回电话,解释下午有事出去了一趟。 唐艺还真信了,全然没怀疑,告诉她自己拿了条黑裙子,还说等下周都有空时请乔西吃饭。 彼时傅北正在一旁穿衣服,听见乔西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眉头扬了扬,目光扫过来。触碰到这人探究的视线,乔西侧开身,不与之对视。 傅北却不饶过她,过去从身后一把将人搂住。 刚洗完澡,双方都穿得少,隔着薄薄的衣料,乔西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对方的曲线,存在感简直不能忽略,可还在打电话,她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能佯装淡定地接电话。 唐艺在手机那边说话,某人就在她耳边低声问:“晚饭想吃什么?” 乔西哪敢回答,于是不搭理,转而回答唐艺的问题。唐艺丝毫没有发觉到不对劲,还因为礼服合身而高兴,絮絮叨叨跟乔西聊起自己要去的那个聚会,之后又说到自己近期的计划。 而这一边,傅北不着急得到答案,乔西不应答,她就凑过去亲乔西的耳廓、颈侧,手下也不老实。 刚洗过澡,乔西比较敏感,加之站在空调底下吹冷风,身后的温热就怎么都忽视不掉,她用力捏紧手机,尽量平稳语调,勉强能把持应付。 “想喝粥,还是煮个汤?”傅北薄唇轻启,又压着声音问。 手机对面的唐艺是听不见她在旁边说话的,可乔西的感受尤其强烈,这些举动实在太过磨人,她从未领略过,一时受不住,说话的语调突然就有点沉哑。 唐艺热心肠,关切问:“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 乔西否认,别扭道:“没,下午出门热了一身汗,刚刚洗了澡,嗓子有点堵。” 她回身瞪了傅北一眼,自以为能唬住对方,可惜眼角的红和湿润的唇色反而衬得这个神情有些勾人,像娇嗔的模样,有欲拒还迎的意味。 傅北将下巴抵在她肩后,做出要亲吻的样子,可到底没亲,双手搂在她小腹的位置,一会儿,不安生地逗耍乔西,灵巧的手指勾住了衣服下摆。 怕会继续,乔西赶忙抓住这人造次的手,耳根子发烫,稳住心神回答唐艺,她挺想立马把电话挂断,可唐艺滔滔不绝,一点要挂电话的意思都没有,毕竟乔西现在是大忙人,不像以前随时都可以去找唐艺叙旧吃饭,打电话聊久一点也不奇怪。 乔西不好挂电话,又推不开身后的人,只能拿着手机站定,干巴巴应付。 “煮汤,好不好?”傅北再问,乔西抓她的手腕,她就挣脱,反过来用两只手抓住乔西的手,小力揉捏。 乔西自然不回答,不过耳畔若有若无的热气让她很是不自在,就缩了缩,想躲开,可惜无济于事,怎么都躲不掉。 傅北突然握住她的中指,揉了揉,力道有点重。 没来由的,乔西喉咙一紧,赶忙抽开,然而被对方拢在怀里抱着又做不了大幅度的动作,挣不开。从前她招惹傅北那会儿,脸皮比城墙还厚,紧巴巴追着不放,现在却一个劲儿退缩,好似受惊的猫,左躲右闪。 傅北没有松开,挨着她的脸,引诱地说:“乔乔,说话……” 乔西一下子没稳住,脑子里一片空白,顺势就脱口而出:“你先放开。” 话一出口,傅北还没回应,那头的唐艺一头雾水,“放开?” 乔西像被揪住了尾巴,立马就想搪塞过去,孰料唐艺紧接着就问:“你不是在家里吗,怎么旁边还有人?” 她反应飞快,辩解地说:“没人,在看电视呢,这不演到重要时刻,一激动就说出口了。” 唐艺傻不拉几的,竟然又信了,还问:“看的什么剧?” 乔西一噎,随便说了个最近大热的爱情剧,险险敷衍过去。 一通电话打了大半个小时才结束,话头像开闸的水,一打开就停不下,傅北嘴里说着要去做饭,还是没去,起先是想逗弄乔西,慢慢就不是了,手一直抚在扶桑花纹身上,逐渐往下,待乔西挂断电话那一刻,就彻底放肆了。 这一天的晚饭是点的外卖,有玉米粥和山药汤,外加几个小菜,天热适合吃清淡的食物。 住在一起的日子无非就那样,爱意与念想都热烈,她俩都不是那种能说肉麻话的人,尤其是乔西,或许是还不适应这段关系,多少有些放不开,反而是一向内敛的傅北,成了两人中间的主导。 不过人都是一点点改变的,之前乔西习惯在公司办公,她是半吊子,在公司做事情可以找两个秘书指导帮衬,离开公司就一脸懵,现在却把工作带回来做,早早就下班,不会的地方就向傅北讨教,就像当年她拿着练习册去傅家找对方补课一样。 下一个周末,乔西留傅北一个人在家,去大学城找唐艺吃饭。 这顿饭是唐艺请的,去的新开的西餐厅,边吃边聊。起先还聊得挺顺利,直到唐艺眼尖地瞧见乔西颈侧下方,靠近锁骨的地方有青紫痕迹,暗暗惊讶,她什么都不知道,一直以为乔西跟自己一样万年单身。 唐艺性子太直,喝了口红酒压压惊,憋不住话,问:“乔乔,你有对象了啊?” 乔西一愣,“啊?” 唐艺指指她锁骨的位置,好奇问:“什么时候的事,江城本地的?” 那是今早上某人留的,乔西换衣服出门时就看见了,还以为自己遮得严实不会被发现,不料饭都还没吃完就暴露了。 跟傅北的关系,她大可现在就告诉唐艺,可不知怎么的,可能潜意识里觉得还不是时候,也不想在这时候透露傅北的行踪,就胡诌八扯:“想什么呢,只是过敏而已,早上起来就这样了。” 唐艺这次不信了,“过敏不该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吗,你这就一点。” 乔西立即说:“就是一大片,只不过衣服遮住了看不见。” 唐艺将信将疑,还是关心道:“看医生吃药没有?” “吃了。” 勉勉强强蒙混过关。 吃完饭以后去逛街,之后就没那么容易了,西餐厅离小区近,唐艺想着今晚就去乔西那里休息,乔西哪敢让她去,就扯谎自己今晚要回大院,拿乔建良当挡箭牌。 唐艺善解人意,倒没多说什么,还自个儿打车回大学城那边,不让乔西送。 恰逢周一有空,唐艺去乔家探望乔建良,随口说起乔西过敏长青紫斑这事,乔建良脸色可谓精彩,红了白白了红,唐艺还以为他不舒服,关切地问:“叔叔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乔建良噎得说不出话。 等乔西再次回到大院这边,乔建良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最近跟小北联系很密切?” 乔西下意识否认:“没有。” 回答得太快,反而显得心里有鬼。 乔建良默然。 他心里百感交集,比绕成一团的麻线还复杂,怎么想都不是滋味,其实都清楚怎么回事,又憋着不直接问。 其实这些年以来,傅北对他还是不错,每回见面都至少会礼貌地喊一声,他也知道傅北在帮衬自家公司,还有那些恩恩怨怨的内幕,都一清二楚,他对傅北没多大意见,就是心里毛扎扎的,怎么想怎么不对劲,难以接受,可没办法。 他一把年纪了,就乔西这么一根独苗,要真拦着吧,这根独苗怕是会就此折断,将来指不定怨他一辈子,而且别说将来了,就现在都不怎么亲呢,简直五味杂陈。 因此,还是一个字没说。 . 八九月交替之际,是江城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温度高到街道两旁的树木叶子都被晒卷了。 这天乔西正在处理文件,乏累之余休息半个小时,期间翻了翻微博,反正就随便乱点,突然就点进了一个吃瓜的超话里。她对这种撕逼掐架的事情不感兴趣,本想直接退出去,无意间一瞥,突然瞧见瓜主之一的照片,立时来了精神。 竟是周佳琪! 周群出事以后,周家底子可没傅家那么厚,连连遭遇打击很难再起来,现今没人敢搭理,混得简直惨,难怪周美荷在家里都没提过娘家那边。 周家整体不行了,周家的人肯定过得不咋样,尤其是周佳琪,长辈们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和时间顾及她,她享受奢侈惯了,吃不了苦头,手里没钱就听信了女性朋友的教唆,把自己包装成出身豪门的网红,做代购卖大牌包包和化妆品,真假参半地卖。 这年头网红也不好混,竞争激烈,对家抓住把柄要搞她,现在东窗事发,全网都在扒她的老底,还有被骗过的客户要集资告她。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看得乔西不免唏嘘,虽然自己确实看不惯周佳琪,但真没想到周佳琪有如此落魄的一天。 这女人还真是一直都没智商,敢明目张胆卖假货,脑子进水了。 晚上回到家里,乔西随口跟傅北提起这事。 傅北一点不意外,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这么冷淡的反应让乔西不解,“她不是跟你挺好的吗,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 从小到大周佳琪都喜欢跑到傅北面前献殷勤,傅北一回国就巴挨上去,也算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反应确实过于平静。 傅北头都没抬一下,“关心什么?” “这不要打官司了,成立可是要坐牢的,你以往都对她那么好,现在不管了?”乔西说,语气怪怪的,大概是想到当初傅北和周佳琪走得那么近,神情也不太爽利,有些别扭。 傅北敏锐地捕捉到话里的深层含义,眉头皱了皱。 第71章 其实傅北对周佳琪好不好,这些年都是有目共睹的,小时候闹架,周佳琪哭得脸红这人都不会哄一下,哪里会是好呢,不过是乔西翻旧账,故意挤兑两句。 到底还是在意,以前没有立场可以说,现在就能说了。 乔西斜睨了这边一眼,在等回答。 傅北放下手中的工作,抬眼对视,反问:“我对她好?” 她的眼神太过锐利,亦带着两分认真,换作其他人,这时候肯定是要抱着对方安慰一番,两三句话就轻飘飘跳过这种不愉快的话题,但她似乎想听听乔西的想法,要把“误会”捋清楚。 言讫,又问:“怎么对她好了?” 乔西被问得一堵,不知道怎么接话,憋了半晌,说:“天天都跟着你,不好么。” 天天太夸张了,也就当初每天一起去学校,不过自从中学开始就没一块儿了,至于回国以后,傅北可没跟周佳琪单独接触过,每次遇到周佳琪都是一群人一起,而且偏生那么巧,几乎回回都被乔西撞见。 她将电脑放在一边,坐到乔西身旁,正经地解释:“以前是家里让带着她去学校,上几次都是聚会撞见了,我和她没关系,她现在出了事,都是自己找的,更与我无关。” 分得清清楚楚,言语干脆。 虽然从小到大都认识,可傅北确实不怎么喜欢周佳琪,倒不是因为乔西,而是周佳琪太过圆滑了,不论见到谁,都会一门心思去讨人家的欢心,打小就喜欢做人群的聚焦点,非得争个高低,好胜心强不是坏事,但太过好胜又没本事,就很讨人厌了。 以及当年周佳琪怕乔西抢走长辈们的宠爱,小小年纪就那么多心眼,到处讲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别说傅北不接受她,连心善慈祥的老太太对不喜欢这个几岁的孩子。 孩子有小心思正常,可花花肠子太多了,那就是坏。 年纪小,还是应该单纯些。 傅北抬手捏着乔西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还有其他人,都一样,跟我没多大关系。” 譬如秋意浓,还有年少时的陈硕。 乔西的想法,这人一直都知晓,十几岁的时候,傅北不可能跟乔西解释太多,而先前那些误会,当时也没能立马解除,现在就一一说了。 她神情太过认真,语气也无比认真。乔西本来就是无意挑起这个话题,现下竟不知道如何反应,干巴巴随便应付地哦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这个小插曲,当晚乔西失眠了,深更半夜躺床上睡不着,睁眼盯着天花板。 这些天傅北都在为回校做准备,还在做什么课题,早早就睡下了。 借着柔白的月色,乔西偏头看了旁边好几次,最后终于忍不住靠近一点,伸手抚摸傅北的脸侧。在这月色朦胧迷人的夜晚里,她记起快要高考那会儿的一件事,那时候快临考了压力大,整宿整宿地失眠,精神状态很差,整个人紧绷到对非常简单的题目都无从下笔。 对于十七八岁的学生而言,天大的事都比不过学习和考试,她极力想调整好心态,可都无济于事。 乔建良和乔妈压根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还是傅北最先察觉不对劲。傅北也是学生,还是比较了解这种考前的严重焦虑状态是怎么回事,恰巧自己那阵子几乎没课,就趁高考前在家复习的那段时间带她出去放松。 乔西不想去,想在家里复习做题,可一翻开书本就恼火,最终还是去了。 目的地是江城郊外的一座别墅,地方比较偏远。别墅是傅北名下的不动产,去的只有她们两个,傅北没叫上其他人,这让乔西有点意外,还以为是一堆人去。 别墅在山上,设施齐全,比大院的房子还是宽敞舒适,所有必需品都提前准备好了。 在两天时间里,傅北带她去爬山、露营,尽量做些接触大自然又比较耗体力的户外运动,等太阳快落山了就带她在后院的泳池旁边躺着晒日光浴,在前三天都没让她看书学习这些。 不得不说出来放松一下还是很有作用,至少失眠的状况改善了许多,第三天晚上乔西就从十点多睡到了大天亮,醒来后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方面都没那么紧绷了。 傅北让她尽量放松,不要再想着学习。 其实以乔家的殷实家底,就算乔西不读大学都行,不努力都没关系,但乔西就是想努力一把,越是想压力越大,陷入了焦虑的死循环里。 她都按照傅北说的做。 那是第四天的下半夜,睡到下半夜四五点,突然就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 眼瞅着天已经有微微亮的迹象,乔西便起床出来走走。她睡的房间在最左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二楼的最右边,而楼下就是面朝悬崖峭壁的泳池。 万籁俱寂,所有的一切都掩盖在黑色的夜幕之下,天际的月亮呈现出模糊的淡白色,像浸染在天空之上的白点。 乔西动作很轻,走到阳台边坐藤椅上,眺望远处的悬崖风光。 她思绪逐渐飘远,未曾注意到泳池边有人,与她一样,坐在椅子上,用黑漆漆的眸子望着黑夜将明的山间景色。因为她走路太轻,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底下的傅北亦没发觉上面有人。 直至傅北光着脚走到泳池边,乔西才发现早醒的不止自己一个。 当瞧见对方时,她本想喊一声,然而接下来傅北的举动直接堵住了她的声音,让她连呼吸都不敢加重,动一下都不敢。 五月下旬的江城气温时高时低,这两天就比较热,连这种时候都有些烦闷,空气中流动着似有若无的燥意。傅北身着睡袍走到了泳池边上,解开腰间的带子,把里面也全部脱掉,然后下水。 下半夜的池水冰凉,一进去就刺激得她重重喘了几下,好一会儿才适应。 别墅里就两个人,面临悬崖,又是这种寂静无声的时候,应当不会被发现的,泳池里的傅北毫无顾忌地游了两圈,扒在池边歇了会儿,再次继续,直到累得不行了,才游回堆睡袍那边,手扶着池岸,上身露出水面。 水顺着她光滑细腻的肌肤往下流,分散成一股股细流,滑过脖颈和锁骨,再淌过白嫩柔软,倏地往下,经由紧实细瘦的腰腹,与池水汇聚。 这人抹了把脸上的水,胳膊支在岸边,身子前倾去拿睡袍,纤细的腰肢就彻底显露出来,身材曲线凸凹有致,成熟而性感,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女人特有的妩媚与诱惑。 她在睡袍口袋里摸出了烟和打火机,用湿漉漉的沾满水的修长手指打开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咬含在嘴里,而后点上。 打火机微弱的光将她分明立体的五官照映出来,脸上的水渍都清晰可见,长眼半垂,喉咙滚动了下,轻轻吸一口,火星子明灭,丝丝缕缕的烟雾升起,萦绕几秒钟又慢慢消散。 楼上的乔西手抓着藤椅,身形凝滞僵硬,连呼吸都慢了半拍,她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看底下,可目光还是往那里去。 她从没见过傅北的这一面,印象中这人总是一丝不苟,事事都循规蹈矩,斯文正派到有些刻板,从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放纵洒脱的模样。 天上微弱的银白的光洒落在这人身上,亦洒落在水池里。她温吞抽了半支烟,眼神迷离地看着不远处,红唇轻轻张合,吐出白色的烟气,正巧一阵风吹拂而来,将那些烟气吹到她脸上,再蓦地散去。 傅北的身材一直都很性感,天鹅颈,背部白皙光洁,腰肢细,臀紧实有肉又挺翘,双腿笔直细长,连胸前的两弧也饱满圆润,丝毫不逊色于那些模特,只是她平时不爱穿显身材的服装,把这些都遮得严严实实的。 她似乎有心事,不停地抽烟,眉头微微拧起。 那时距离出国的日子已经很近,她早和傅爷爷做了约定,这次也是最后一回陪伴乔西。 这些时日不仅乔西压力大,她的压力也大,大到今晚就没怎么睡过,早在乔西出来前半个小时就在泳池边坐着了,心里实在烦躁才下水游泳冷静一下。 那会儿乔西还并不知晓这些事情,她的心跳动得厉害,双颊热烫,因无意见到这一幕而惊诧,又悸动不已,她是喜欢傅北的,见到这样的场景如何能平静下来,自己还没有长开,傅北却已经成熟,全身上下无一不是诱惑。 此时的乔西还不曾经历过情与欲,对着傅北定然没有多的想法,悸动之余是羞耻,以及喜欢和欣赏,泳池的风光比她这几天见过的任何景色都要美,美到勾人。 二楼有遮挡,正好掩住了乔西的身形,以至于傅北没有发现还有一个人在,她将烟抽了一大半,食指弹动抖抖烟灰,然后将烟捻灭在岸边,平复了半分钟心情,再次倏尔滑进水中,借由冰凉的水冲掉烦乱的思绪。 入水游一会儿,出水,再继续…… 乔西一直藏在二楼,紧张得要命,傅北在池子里游了多久,她就在原地待了多久,直到对方终于累了,从水里出来。 抿抿唇,向下瞥了一眼,正巧撞见傅北在穿睡袍。 她都没敢往上看,只瞧见对方性感的没有一丝赘肉的长腿。 在别墅的最后几天,等乔西调整得差不多了,傅北才开始帮着复习,乔西的考前焦虑减轻了许多,学习起来就轻松了不少,整个人的状态都在好转。 游泳池的事,乔西一个字都没提过,她不知道傅北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也不会问,只是在对方给自己讲题时,偶尔不小心挨到了,会不由自主就耳根子发红。 直至现在,她都还没挑明,将这个秘密留在心底里。 今天傅北的话很有安抚性。 她实在睡不着,安生躺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凑到合上眼的傅北怀里,低声问:“睡了么?” 傅北没应声。 她成心要把人弄醒,伸手把人抱住,抵在对方怀里,随即改为压到人家身上,简直不安分。 “傅北,你睡没睡?”边问,边拉开睡袍。 这么一折腾,睡着都被闹醒了,傅北还没睁眼,就先感受到一团温热钻进自己怀中,挨在自己耳边,拖着声音说:“我睡不着——” 傅北便环住她的腰,“怎么了?” “不困,没有睡意,你陪我说说话。”乔西说,理直气壮,一点把人弄醒的愧疚都没有。 醒神好一会儿,傅北才嗯声。 乔西还真开始聊天,说两句就要她回一句,磨人得很。傅北原本还有些困倦,渐渐就清醒了,而身上絮絮叨叨的那个,亦慢慢变得不老实。 傅北任由她,顺势亲了下她的嘴角。 乔西素来就是有颗糖就能笑两天的性子,现在更是越距,傅北曲叠起长腿,不论做什么都放任着,乔西像入水一般,倏尔滑进了被子里。 . 江城的气温在八月的最后几天又上升了三四度,热得出门都难受,走一段路就汗流浃背。 今年乔家名下公司整体的发展都还行,稳步向上,在好几个强有力的合作促进下实力大涨,最高兴的要数乔建良,硬是笑眯了眼,乐呵得嘴都合不拢。他还是比较心疼女儿,想着乔西辛辛苦苦工作了那么久,就让乔西趁这阵子不怎么忙,可以出去玩一趟。 当然,不仅仅是说说,还打电话给陈秘书,让调整工作安排,给乔西腾出三天时间。 乔西本不想去,但都安排好了,还是决定休息三天,至于去哪儿,还没想过,在家窝三天也不是不可以。 而在同一时间,秦肆又回s市,这次可能要两三个月才会回江城,她走得比较匆忙,离开前只给乔西发了一条短信。 秦肆看似洒脱,这些年终归还是摆脱不了原生家庭的桎梏,再怎么玩,到了时间还是得回去,她近两年在s市待的时间远比在江城长,看样子家里逼得很紧。 秦家那边什么情况,乔西一概不知,她也不关心,只拿秦肆当朋友对待,更不会过多上心。 感情这件事从来都是不公平的,不可能你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你,有的暗恋可以终成眷属,有的却只能无疾而终,秦肆本性不坏,人也很好,只是她那个脾气,嘴又那么硬,就算先遇到乔西,也走不到一起,注定不合适。 . 天气这么热,乔西计划在家待三天,然而傅北执意带她出门,去了早些年去过的那栋郊外别墅。 一切都还是当年那个样,连花草树木都不曾变过,别墅里的装修还是原来的样子,凉爽的冷色调,宽敞舒适。别墅早派人过来清扫过,需要用的东西傅北已经装车里带来了,这三天可以在这里散散心。 乔西没想到她会带自己来这里,还有些意外,惊讶之余不免记起泳池那件事,顿时觉得分外不自在。 山上比城里凉快,温度都要低一些,到晚上会更凉爽,甚至可以不开空调。以前就是考虑到夏天要避暑,才会在这里买别墅,不过买了以后只来住过一次,就是带乔西过来的那一次,现在是第二次来,还是她俩一起的。 “这边凉快些,晚一点太阳下山了温度会降不少,到时候可以出去转转。”傅北一面说一面收拾东西,“山的另一边新建了一家汽车博物馆,也可以去看看。” 毕竟是有钱人的聚集地,设施和建筑这些肯定差不了,什么都一应俱全。 乔西帮着收拾,佯作若无其事地应声。 山上树木成荫,凉风悠悠,确实比城里舒爽许多,收拾完,两人一块儿弄晚饭,吃完饭出去散步,太阳已经落山,金灿灿的晚霞遍布半个天空,不时有鸟群飞过。 来这里避暑的不止她们,出去时不时就能遇到一两个人,她们还是买门票去汽车博物馆逛了一圈,博物馆是私人建的,严格来说是一家汽车收藏馆,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豪车,每一辆都价值不菲,看得人咋舌。 等到九点多彻底天黑,两人才慢悠悠回别墅。 “累不累?”傅北问。 乔西摇头,莫名其妙的,一进这里她就浑身不自在,很是拘束,脑海里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挥之不去,她都没看傅北,不动声色别开眼。 “不累。” 傅北早就看穿她的闪躲,也不言明。 进门以后,休息,窝沙发上看电视,吃水果,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看的是美剧,起先的几集还比较平淡,交代一下背景,后面就秉承美剧一贯的放飞风格,跨度简直大,女主本来跟男主好好的,突然就跟另一个女二号搞上了,尺度也放得很开。 乔西平时没少看这种口味清奇的片子,这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总有种束缚感,可惜不等她从这种怪异里挣脱出来,傅北就把揽着她吻了下,并低声问:“想不想去游泳?” 语调暧热深长,有另一层意思。 许是被蛊惑,许是今晚太过不对劲,乔西脑子一卡壳,竟应下了,还一起回房间换了泳衣。 两人都穿的比基尼,下水之前相拥着吻了许久,才接连下去。 晚上的气温再低,空气中还是流动着热意,在泳池里待着瞬间舒服不少,乔西先下水,不等傅北下来就先游到对面去,细瘦白嫩的胳膊支在岸边,半侧身回头,直直瞧着那边。 傅北没立即挨过去,只在乔西放下警惕的时候,忽地从水里把人搂住。 第72章 夜里山间的风不断地吹拂,尤其是别墅这里,轻柔的晚风就没停过,在这般燥热烦闷的天气里格外舒爽,吹得人心潮起伏。 经过白天的太阳直晒,泳池里的水到现在都还留有一丝温热,暖意随着池水的晃荡流动,在银白月光的照射下粼粼泛着光。 乔西没有防备,被傅北抱了一个满怀,她下意识轻呼了一声,想要挣脱,不料又被对方钳住了腰臀。 “傅北!”她轻喊,语气里没有一点责怪的意味,反而有着不显露于表的羞赧,这人直接将她搂出了水面,面对面紧贴。 这样的姿势未免太过亲密,本来就穿得少,中间几乎没有阻碍,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热烫的体温,以及每一个动作起伏。 她俩什么都做过了,连对方身体上哪里有颗痣都一清二楚,游个泳而已,其实没什么好拘泥的,可乔西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夜晚,傅北在这个池子里的肆无忌惮,湿淋淋的成熟身体,还在滴水的细长手指,以及那支火星子忽明忽暗的烟,萦绕消散的白雾……那一次是凌晨,五六月的时节,空气中总带着潮湿的水汽,而这一次是夜半时分,气温干燥闷热。 不变的是周遭依旧空寂安静,这里只有她们两个。 像是听不见她的惊呼,傅北把她抵在了池边扶着,将人圈在自己怀里,趁她还没反应过来,凑过去在唇上轻挨了下。 乔西被突如而来的举动弄得无所适从,抿抿红唇,小力推了这人一下,“你干嘛呢,真是……” 傅北从水里跃出半个身子,湿答答的发丝贴着颈侧,水流淌过如玉的肌肤,再落进池子里。因为长期的自律健身训练,她的身材比当年学生时期还要傲人,紧实细瘦而极具诱惑,比基尼单薄的两片根本包不住胸口的两团圆弧,往下是有马甲线的腰肢,浑圆的臀,腰臀比更加完美,曲线凸凹有致,像饱满多汁的蜜果。 她贴到乔西身前,用湿答答滴水的手抚了抚乔西白嫩的颈部,长眼一掀,直勾勾看着,淡红色的唇轻启,“不干嘛,就看看你。” 被圈住了,不能出去,乔西只能看着听着,对方离得太近,薄弱微灼的气息就轻轻掠过她的唇瓣和鼻尖,似有若无地引诱着。 这一方天地,只有她和她,与外面隔绝,不会被打搅。 乔西半垂下眼,随即感觉到对方贴得更紧了。 傅北抬起了她的下巴,挨过来想亲,与此同时手也放开了。 乔西心里热热胀胀的,莫名就被满足感填实了,不过当对方快要挨到自己的唇时,她忽地一下子躲开了,从对方怀里逃脱,游到不远处,不让这么轻易就亲到。 “我要游泳。”她干巴巴地说。 傅北好笑,抹了把脸,径直问:“为什么要躲?” 乔西转头看向别处,否认:“没有躲。” 刚刚在沙发上,对方说出来游泳,要做什么,她都清楚,方才是愿意的,眼下却不想让这人轻松就得逞,心里有种急不可耐的冲动,却克制住了,在泳池里游了小半圈,勉强冷静下来。 她喜欢对面那个人,现在这般场景,又近距离接触,哪可能没感觉,换谁来都差不多,坚硬的石头也能化成一汪泛滥湿润的春水。 傅北扶住池边没过来,隔着一定距离看着她。 乔西不想让这人盯着,就倏地潜进水里憋气。 不过没能憋多久,十几秒钟又蓦地钻出水面,又急又重地喘了两口气。 傅北就静静待在原地,一会儿,亦潜进水里,直直朝乔西那里去。 乔西又被抱了一次,这回她没挣扎,嘴角上扬,笑了笑。 傅北总喜欢亲她,没完没了地撰取她的气息,乔西就攀着这人的肩,在水里起起浮浮,身体严实地贴合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吻毕,再次分开,各自在泳池里游了两圈,很是默契。 乔西精力旺盛,毕竟在自家公司里束缚了那么久,难得出来放松一次,就放肆地发泄体力,从池子的一边到另一边,反反复复地游动,上一次来这里,没能有机会游泳,这次就悉数补上。 直至游累了,她浮出水面,抹了抹水,用胳膊扶着池岸节省体力。 再回头看,傅北不知何时坐在了对面的池岸上,点了一支烟,边抽边瞧向这里,唇角噙着一抹不明显的笑意,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染上两分深情,情绪直白。 她咬含着通体细长的烟,灵活的舌尖轻轻卷动了一下,轻轻吸了口,沾水的手将烟拿开,慢慢地吐出烟气,整个过程有意做得很慢,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乔西。 淡红色的唇张张合合,烟气消散得很快,她身上挂着的水珠还在时不时滑落,沿经腰腹曲线流到笔直的长腿上,在池边湿出一滩水渍。 乔西被那不加掩饰的打量看得非常不自在,不习惯这样,就避开了,不与之对视。 可当傅北出声喊她的名字时,她还是轻轻嗯了声。 傅北把烟捻灭了,柔声说:“过来。” 乔西性子矜骄,若是平时,肯定不会乖乖听话,但在此刻,还是过去了。 “干什么?”她问,伏趴在旁边,抬眼看了看对方。 而傅北接下来的行径,让她心头悸动,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傅北做了跟那一年一样的事,下水,从后面揽抱住她,并把下巴抵在她颈间。 背后温暖的柔软的触感,让乔西木僵住,喉咙更是一紧,身体里有野火猛地蹿起,疯狂地燃烧卷噬着。 傅北亲了亲她的耳廓,虔诚而柔情,又带有几分呵护至极的小心,好似她有多珍贵,一揉就会破碎一般。 乔西受不住,怕痒,就缩了缩脖颈,可惜避不开,身后的微灼温度时刻提醒着她对方的存在,无法忽视。 傅北长眼半垂着,又抬起,薄唇在她脸侧擦过,低低地问:“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些年乔西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当初的小女生不会遮掩心思,笨拙地想掩饰,可还是暴露无余,行动总比话语来得直接。那会儿她还小,傅北不可能有所回应,一直都刻意忽略,将亟待冲出牢笼的念想死死束缚住,不曾有过任何你来我往的接触,但乔西那些小心思小动作,她都很清楚。 十几岁的女孩子情窦初开多正常,只是没料到乔西会喜欢自己,傅北自觉这些年很克制,对她不算好,不知道她何时开始对自己有不一样的心思的。 乔西别扭,不肯回答,憋了半晌生硬地反问:“你喜欢我吗?” 傅北埋在她颈间,轻声道:“你说呢?” “我不知道。”乔西佯作不清楚,尽量忽视到背后的温热感觉,可对方越抵越紧,几乎将她死死按在池壁上,感受到对方愈发凸显的占有欲,她紧了紧手,终还是敌不过柔情的攻势,败下阵来,放弃了抵抗,连耳尖都不由得发烫,咬咬下唇,说,“我又不是你,哪知道你的想法。” 明摆着装傻,故意这么讲。 这些年傅北对她和对别人从来都是不一样的,容许她放肆,容许她闯进自己的生活,接受所有的改变,一直都只对她一个人特殊,如果这都不算喜欢的话,那其他感情就更黯淡无光了。 知晓这是在别扭,傅北惩罚性地咬了她一下,乔西轻吸了口气。 …… 山间的风还在吹拂,一直不停歇,泳池里的水波轻摇晃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天上圆白的月亮落在荡漾的池水里,随着起伏的水波而变得更加模糊。 回到别墅里已经快凌晨,偌大的客厅灯光明亮,两人连身上的水都没擦干,就依偎着在沙发上温存了许久。 傅北老是要亲吻乔西,像不会腻味似的,一番亲密下来,乔西的嘴唇分外红润,犹如艳丽的胭脂色彩,她眼尾亦染上一点薄薄的红,眸子都快散了,眼里起了一层迷蒙的水汽。 亲吻结束,收拾完,两人就在宽大的沙发上将就睡了一晚。 . 出来的三天时间过得愉快而融洽,比在小区生活时更亲密,这里是真正的二人世界,睁眼闭眼都是对方陪伴在身旁,没有那些纷扰与繁忙,不要太自在。 偶尔过一过这样的闲适生活,朝夕相处,会更加促进感情,这也是傅北带乔西来这里度假的原因。 离开前的最后一晚,傅北包馄饨准备晚饭,乔西不会这个,只能在一旁打下手,两人一边忙活一边聊天,乔西问了下江大那边的情况,担心傅北回去以后会不顺利,她没问傅家的现状,更没问梁玉芷。 这些不用问她都听人说过,梁玉芷被送到国外,没个三年五载怕是回不来,而傅家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回江城,傅家的生意还在继续进行,虽然因为之前的事情遭受重挫,但现在还算稳定,现在傅家的所有事情都交给傅爸管理,傅爷爷不打算再管这些,他老了,半截身子都埋进土,能活多少年都是未知数,现在想开了,不愿意再操心。 有些话傅北没有讲出来,深埋在心底,也没必要再深究,现在她选择了乔西,傅家的一切就不会再管了,不论家里人或者外界怎么评价,都不会有所改变。 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两人做了一次,乔西整个过程都半梦半醒,快结束时才完全清醒过来。 傅北把她拢在怀里,“再睡会儿。” 乔西靠在这人胸口,拖着声音说:“都怪你把我弄醒,现在睡不着了。” 傅北难得笑了笑。 “笑什么?”乔西问。 傅北没有回答。她就凑过去一个劲儿问,几下子就翻身压到傅北上面,不住地闹对方。 “别乱动。”傅北声音放得很低,微哑,“躺着,休息一下。” 乔西哪会听话,支起身子闹得更厉害,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傅北越是淡然从容她就越想打破,想制服住这人,可惜力气不敌,反而被钳制住。 闹着闹着,被子就被踢到了地上,堆叠在床角,她借着巧劲突然骑在了傅北身上,双腿跪坐在两边,居高临下地看着。 两人一上一下地对视了一眼,傅北动了动手,结果被乔西一把抓住,压在头顶的位置。 乔西没来由有点亢奋,气息都不太平稳,缓了缓,手下愈发用力地抓紧傅北,她头发有些乱,些许发丝垂落,柔顺地贴在胸前,正正挡住了两弯弧度。 清晨的曦光已经照进房间,晃眼的光线投落在这一隅,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色。她俯身瞧着对方,红唇阖动,“傅北。” 瞧见眼前的风光,傅北喉咙不由自主滑动了下,意味不明地小声应道:“嗯……” 乔西笑了笑,“抓到你了。” . 九点多回城,到小区以后吃饭午休,下午去公司。 三点半左右,乔建良在周美荷的陪同下来了一趟,他现在恢复得还算可以,来公司转转,顺道安抚一下员工,只要他这个领头人没大事,底下的人心里就稳了,也不会整天忧愁公司会不会出事。 乔建良还到办公室跟乔西单独聊了十几分钟,父女俩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谈工作这些,不时也会聊到这次出游。一提到这个,乔西的脸色就不太自然,三言两语就搪塞过去,乔建良心里门儿清,识趣不再问。 下班是傅北过来接的,还买了一束花。 乔西略感意外,“今天不忙?” “没什么要做的。”傅北说,帮她把安全带系上,直接把人带去一家西餐厅吃晚饭。 这人骨子里就比较浪漫,很有品位,现在两人的关系愈发融洽亲密,她就愈加周到细心,搞得乔西还不太习惯。 今晚算是两人第一次正正经经的约会,鲜花红酒美食以及小礼物,一应俱全。 乔西肯定喜欢,嘴上不说,笑意怎么都藏不住,她喝了不少红酒,回到家里已经醉醺醺,她今晚特别大胆,做了不少往常没有尝试过的举动,始终占据着主导的地位,傅北从头到尾都顺应着配合。 抚摸着傅北胸口的那条浅淡的疤痕,乔西突然记起这人上次说过,让自己帮她纹身。 “过阵子应该比较空闲,到时候帮你纹身,把这条疤遮盖住。” 傅北执起她的手揉捏了几下,“好。” “想纹什么图案?”她问。 “还没想好。”傅北低声说,抬手轻轻抚摸她的扶桑花纹身,“你帮我选吧。” 乔西没拒绝,记下这件事,仔细认真地考虑。 . 九月初,一场大雨来袭,江城闷热的气温终于在愈下愈猛的雨中逐渐降低,勉强凉爽了几天。 公司有条不紊地运行,而傅北也正式复职,继续回江大任教,职位不变,她实力摆在那儿,即便休息了大半年,学术方面也一点没落下,领导对她还是十分看重,就是待遇这些比以前差点,不过还好,她不缺这些,底子厚有资本,现在只想认真搞研究,专心学术,其余的都不重要。 经过大雨洗刷过的江城一派清新,依然那么繁华美丽,而在断断续续的雨停歇后的第二天,一位不速之客到来。 彼时傅北在家,是她接待的这位客人。 乔西还在公司奔波,因为不知道来了人,还在公司加了半个小时的班才离开,忙了一整天肯定累,可她心情不错,一下班就往七井街赶。 期间傅北给她打过电话,她没接,想着马上就到了,然而一进家门,见到沙发上的人,就愣在了原地。 第73章 沙发上的女人穿着深蓝裙装,模样还与当年离开时一样,快五十岁的人了,眼角连皱纹都没有,可见这些年保养得有多好,日子肯定过得舒坦开心。 她面前放着一杯热茶,已经喝了一小半,瞧见乔西进门便笑了笑,起身。 “小西,回来啦。” 乔西太久没见过乔妈,以至于没有应声,连反应都没有,毕竟这些年乔妈说走就走,离婚后不到一年就去意大利定局,连电话都没打过两个。 夫妻俩相互蹉跎的那十年,是乔西最难过的十年,每每一回想起就只有嘶声竭力的骂声、斥责以及冷漠,往日那些句句戳心窝子的话,带来的只有不可磨灭的痕迹。一个人的成长期就那么十几年,一大半时间都在激烈的争吵中度过,确实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所以他俩离婚以后,乔西连难过都不曾,更不会主动怀念乔妈。 这个曾经指着她脑袋骂“你这个死样子怎么那么像乔建良”的母亲,拿着离婚后分的财产,在国外潇洒了好几年,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良心发现”,回来看一看。 当然,乔妈的生活方式旁人无可指摘,都是她的选择。 乔西收敛情绪,不咸不淡嗯了声,没叫人。 乔妈脸上一瞬间凝滞,尴尬又无措,大概没想到乔西会是这种反应,她辛辛苦苦回来一趟不容易,刚下飞机就去了大院那边,得知乔西在这里就过来了,哪成想乔西丝毫不领情。 这也怪不得乔西,以前离婚商讨抚养权的时候,当乔建良说要女儿,她当时可松了一口气,出国更是没有半点留念,这次回来呢,不过是想尽一下当妈的责任而已。 乔西了解她,不用猜都能想到。 最后还是傅北在中间打圆场。 乔妈对此不大高兴。傅北在乔西的房子里住着,许多东西都是成套成对的,她怎么可能看不出两人什么关系,现在亲生女儿不搭理自己,傅北态度不算热切,过于敷衍,搞得她很不舒服。 她这几年在欧美国家到处浪荡,学到了一点西方文化的皮毛,思想境界随之提升了一个档次,十分推崇所谓的自由,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反倒不满意女儿这个态度,但有些话又说不出口。 三人去的西餐厅吃晚饭,期间乔妈时不时会问几句话,譬如乔西在做什么,以后的打算,甚至问有没有出国的计划。 “如果有这方面的打算,妈妈可以帮你,你现在还年轻,出去留学正好,理工不是特别好的学校,早些年我就跟你爸商量过,让你出国学,他非不听,现在出国留学多好啊,哪家的孩子不盼着出去。” 几乎一直都是乔妈在唱独角戏,乔西分外沉默,傅北不时会应几句话,不至于冷场。 乔妈想跟乔西单独聊聊,明里暗里示意了傅北好几次,傅北不动声色观察了下乔西的神色,见乔西没异议才借口去洗手间,给母女俩留独处的空间。 母女俩一搭一搭地聊了会儿,乔妈忽然叹了口气,问:“小西,你是不是记恨我?” 乔西头也没抬,吃了小口牛排,细嚼慢咽,“没有,没记恨过。” 说完,抬眼看了看乔妈,轻飘飘地说:“你别多想。” 乔妈的脸色变了又变,乔西的反应太淡然了,如果真是记恨,说明她还是在乎这个妈的,可她的神情透露出,真的是不记恨,甚至是不在乎,着实伤人。乔妈还是有心的,在心里给女儿留了一小块位置,不然就不会回来,她清楚是自己放弃了乔西,这次回来,大抵心里还是想做一点补偿,谁成想乔西早就不在乎了。 气氛一时凝滞,谁都没有开口。 最终还是乔妈打破了僵局,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然而直至结束,这场会面还是不欢而散,乔妈太不了解自己的女儿,竟直白地问乔西和傅北是什么关系。她的语气太过生硬,明显就是不赞同两人在一起,大抵是想干涉这件事,可惜乔西置若罔闻,从西餐厅出来,都没说要送她回酒店,兀自带着傅北就离开了。 这么多年了,乔妈的长辈习性还是没有变过,以为女儿还是当初那个小孩子呢。 因为乔西和傅北的事,乔妈再次与乔建良闹架,不过不是大吵大闹那种,而是争辩,乔妈认为乔西现在这样是乔建良对女儿不负责,没教好,后悔自己没有争取抚养权。 乔建良气得血压直飙,他最近再不待见傅北,也不愿意听这种言论,他没把话说得太难听,只让乔妈走。 乔妈是抹着眼泪离开大院的,本该和和气气的局面闹得很僵。 但乔西受这个的影响不大,心情稍微低落了一个晚上,之后就恢复了老样子,傅北比较担心她,可不会主动提及这些。 不过这不代表乔西不会烦躁,尤其是乔妈三天两头往这边跑。或许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不那么心烦,她这几天很是主动,有时下夜里突然醒了,还会抱紧傅北来一次。 情动过后会比较累,整个人会放松不少,喘了喘气,她伏趴在傅北身上不动了,感觉到不舒服才动了动如玉的长腿。 傅北偏头吻了下她汗湿的颈间,低声问:“要不要去洗个澡?” 乔西嗓音惫倦,很是疲乏,懒懒散散地猫在上面,用脸侧抵着这人的下巴,轻轻地说:“不想去。” “很累?” “有一点。”她没有力气,连抬抬手指头都不愿意。 傅北又偏头亲了下,“我帮你弄,你躺一会儿。” 乔西没拒绝,乏累地闭上眼,小憩了两分钟,等傅北端着热水出来,坐在床边帮自己擦洗的时候她也没起来,只会顺着对方的动作不时抬一下腰身,末了,翻身趴着,将脑袋枕在胳膊上。 这几天的夜色不大好,每晚的天色都黑沉幽闭,连星星都没有一颗,压抑而沉闷,房间里只开着床头的小灯,灯光不够明亮,有些昏沉。傅北的举止轻柔,倒了水回来,伏下去在她纹身的花芯处落下一吻,给予足够的安抚,侧身躺在一边,“要不要跟我谈谈?” 乔西顿了下,不知是为刚刚那个温柔至极的亲吻,还是为这句话。 半晌,转身瞧向对方,“谈什么?” 傅北没直接挑明,“你在想的事。” “我什么都没想。”乔西否认,半支起身子,“就是现在不太想说话。” 明晃晃在扯谎,哪有不想说话的样子。傅北没拆穿她,凑过去在她唇角挨了挨,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嗯”,抬手轻如鸦羽似的抚了抚她的脖颈和锁骨。 刚刚才结束,乔西很敏感,浓睫颤了颤,可没有缩开,而是往那边再靠近些,紧贴着对方。傅北的温柔攻势让她动情,凑近了,不由自主挨过去索吻,红唇张张合合,双手勾住傅北的腰身,无尽地索求这份温暖的感情,想得到更多的安慰。 傅北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腿上坐着,用绵密柔情的吻安抚她的忐忑不安。 “傅北……”乔西边吻边喊对方的名字,声音很低,手指在傅北柔顺的发丝间穿梭,整个人也尽量往她身上贴合,依偎着。 傅北吻得更加柔情,还轻拍着乔西的后背以作安抚,等到感觉乔西情绪平复了许多,且渐渐安定下来时,她才凑到乔西耳边轻声问了句十分暧热的话。 乔西摇摇头,“别……” 她就只规矩抱住乔西,抚慰地拍了拍乔西的肩部,“好。” 乔西趴在她身上平息了许久,思绪飘远,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说:“其实我知道他们早就离婚了,在我毕业之前就扯了离婚证,各自有了新的另一半。” 当年看见那个意大利男人送乔妈回大院,她就知道了,而且早前就有所察觉,什么都一清二楚,只是不说出罢了。 傅北没说话打断她,一边静静听着,一边帮她拨开缠在胸口的散乱发丝。 “她走就走了,也没什么。”乔西继续说,停顿了片刻,“现在回来见我,确实是一片好心,可是我不想见到她。” 说着,她垂眼看了看傅北,红唇微张,迟疑了须臾,补充道:“倒不是怨她离开了,就是不想见。” 既然当初决定要离开,也狠得下心,现在所有人都好好的,何必再回来,还做出一副想要弥补的样子,好像不接受就不对一样。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弥补,乔西既不怨也不恨,现在大家都有了新生活,从前那些都不再重要,不愿意再有纠葛,各自好好过不就行了,搞这种煽情戏码实在没必要。 傅北能理解这种道理,用指尖碰了碰乔西的脸侧,“我知道,没事的。” 乔西说:“她今天跑到公司来找我了,我没见她。” 曾经乔妈多绝情啊,恨不得能立马就离开江城,现下却巴挨过来,重归于好的戏码乔西真不想要,只觉得乔妈这些行为给自己带来了诸多麻烦。 傅北都懂,宽慰她,然后说:“她后天就走了,忍一忍。” 两人敞开心扉地聊了许久,偶尔也会说起从前的事,多一个人分担会轻松不少,乔西没那么焦躁了。 . 乔妈还是有两分自觉,自从去公司没有见到乔西,她识趣不再多打扰,临走前的一天去探望了一回乔建良,昔日的夫妻两个尚且平心静气地谈了谈,拐来拐去还是讲到了乔西和傅北身上。 观念的转变没那么容易,可乔建良态度坚决,言语里的意思就是乔西这么大了,成年人有自己的决断,他俩在孩子小的时候就没怎么管过,如今更没权利干涉,而且也干涉不了。 乔妈说:“她就是冲动,总有后悔的一天。” “那等后悔了再说。”乔建良回道,“反正是她自己的事,你别管。” 这句话让乔妈有些恼,她斜睨了乔建良一眼,讥道:“你现在是好人了,我就是作恶的那一个。” 乔建良不吭声。 其实谁都不是绝对的坏人,只是在某一件事情上立场不同,乔妈也不是坏,就是想法太轴,不过从大院离开后,她没再去找乔西,而是在当天晚上单独请傅北吃了顿饭。 这件事傅北告知过乔西,乔西没意见她就去了,见面后没聊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就是探探口风,试试傅北的态度。 翌日乔妈一个人去的机场,孤零零来孤零零去。 乔建良的态度两人都已得知,傅北在空闲时到大院登门拜访了一次,跟他喝喝茶,唠嗑唠嗑,乔建良架子端得老高,不像以前那么和蔼可亲,曾经他时常夸奖傅北,现在却越看越不顺眼,总觉得哪哪儿都有一点不满意。 “你现在跟小西一起住?”乔建良干巴巴地问,脸色威严,看起来对此很有意见。 傅北一点不掩饰,规矩点头,“住了有一阵子了。” 诚实无比,让乔建良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乔建良如何不懂年轻人之间的事情,他真的不好意思明说,迂回地说了一段话,意思是不要乱来,她们还年轻,如果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一定要跟长辈商量。他从头到尾没有为难傅北,可也不让傅北给自己倒茶,总归还没完全接受,还要看傅北以后的表现。 乔建良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这辈子也就这件事做得不错,没像别家的长辈那样大吵大闹棒打鸳鸯,还算尊重女儿。 自然的,乔西知晓这些后,跟乔建良的关系突飞猛进,父女俩时不时还会一块儿吃饭,或者出去走走。他们中间虽然隔着一个周美荷,但影响不大,有些道理乔西也懂,周美荷这个人在自己看来再烂再不怎么样,那也是乔建良自己选的老婆,定然有其它可取之处,只要乔建良能跟她处得来,能和和美美过下去,那就行了。 周美荷近来特别安分,也许是周家的倒台让她彻底清醒了,她终于开始事事都向着乔建良这边,为人处事不再像以往那样刻薄,而且主动与周家那些想攀附乔家的人撇清关系,脑子突然就灵光了,连带着对乔西都好了些。 乔妈到家里来,她虽然不高兴,可没说什么,平时尽心尽力照顾乔建良。 直至这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真正的变故亦在这时悄然而至。 ——周林出事了。 他在国外留学认识了不少富二代朋友,没有大人在身边管束就伙同着这些人整天吃喝玩乐,早把学习抛天边去了,周末一群人约着出去冲浪,本来玩得开开心心的,结果他落水出了意外,等救起来后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因为落水太久,即便后面成功救治,大脑还是由于长时间缺氧而出现损伤,成了植物人。以后能不能苏醒还是个未知数,也许后半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 周美荷得知这个消息后直接昏死过去,苏醒后情绪太激动又晕倒了,她一直在哭,懊悔,明明打骂孩子的时候毫不心软,现在却伤心得要命,然而后悔没有任何作用。 如果从小到大,周美荷稍微对这个儿子好一点点,也许周林就不会成为现在这种人,可能许多事情都能够避免,会有不一样的人生轨迹,或许就不会出事……可惜没有如果。 现在的所有后果与苦头,她得自己咽下去。 人是乔西亲自去加拿大带回来的,后续的所有事宜也是她在处理,周美荷日日以泪洗面,哭到眼睛都肿成核桃。 傅北来医院探望了一回,顺道接乔西。 回去的路上,傅北问:“下个星期想不想去瓷景镇?” 乔西愣了下,“怎么了?” “我爸想见见你。” 第74章 这人语气平淡,好似在说一件无比寻常的事。 她俩才刚刚稳定下来,一下子就跳到见家长这一步,乔西无所适从,怔了好一会儿,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哑然许久,抿抿红唇,神情不自然地瞧向车窗外。 “哦。” 这是同意了。 除了老太太,傅家其他人都不怎么待见乔西,这一点乔西心中有数,表面风轻云淡,实际上还是没准儿。 傅北看穿她的心思,怕她太着急也不多聊,只说就是简单吃顿饭而已。 这顿简单的饭让乔西惶惶不安了一个星期。 出发去瓷景镇那天,她大清早就起来洗漱化妆,裙子都试穿了好几套,勉勉强强挑了一身大方素净的白色中长款修身裙,妆不敢化太浓,整个人看起来就比较素雅。 傅北看在眼里,勾勾唇角,什么都没说。 出门前,傅北喊了乔西一声。 乔西偏偏头,“嗯?” “别担心。” “没有。” 傅北眼中含笑,凑过去亲了下她的脸。乔西还有点不好意思,嘟囔:“别把妆弄掉了。” “没有。”傅北牵她出去,关上门,“很好看。” 乔西眉眼弯弯,不过到底还是有些紧张,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她跟傅北的关系虽然还没有直白地挑明过,但都到这种程度了,无言胜有言,相互都默认了对方的地位,而且傅北几次单独去见乔建良,乔西都是知晓的,她以为直面傅家的人的那一天还早,孰知来得这么快,整个人就比较乱。 傅北对待这段关系特别认真,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最后去的,这次见家长虽然是傅爸开的口,但也是她暗暗促成的,傅老爷子和梁玉芷肯定暂时不会接受她俩这样,可傅爸不同,他这人一直都中立,不会太反对,即便心里不赞同嘴上也会比较尊重人。傅北没打算非得让家里人认可,只是想着给这段感情一份交代。 瓷景镇比上次来的时候还要热闹两分,熙熙攘攘的游客满大街都是,导游拿着大喇叭带团到处逛。这个时节是客流量最大的时候,她们正正赶上了。 因为傅老爷子态度坚决,不大接受这个,所以两人不能去老家院子。傅爸考虑周到,找了当地最好的酒楼,还把住宿这些都安排妥了,亲自到镇口等她们。 乔西原本还挺忐忑,一到地方,还没来得及开口,傅爸就先打招呼,面色十分和善,“小西。” 她不太好意思,轻声回道:“伯父。” 傅爸看了眼一旁的傅北,脸上的无奈一闪而过,但没让乔西察觉,他敛住情绪,说:“刚刚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过来,这就到了,离中午还早,我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等会儿去酒楼吃饭。” 乔西嗯声,大概没料到傅爸态度这么温和,来之前她都做好了要闹一架的准备,还以为傅老爷子会跟着出来收拾人呢,结果这么顺利。 她瞥了眼傅北,傅北竟在这时牵起她的手,都不顾傅爸在场了。 愣了愣,怕傅爸看见了不太好,便想挣脱,然而傅北攥得死紧,不让她有任何挣开的可能,且还一边柔声说:“走吧,快过去了。” 住的地方是一家环境清雅的民宿,傅爸早就把这里包下,之后的两天只会有她们两个客人。傅爸帮她俩拉行李箱,整个过程都没端架子,尽量表现得平和,时不时就主动和乔西搭话,问一问她的近况。 过于和善的态度搞得乔西分外拘谨,那种见家长的局促不安感萦绕不散,连吃饭都格外拘束。 其实傅爸没能完完全全就接受她俩的关系,可毕竟早些年就一清二楚了,纠结这么多年下来还是没办法,傅北中意女孩子,就算把她俩拆散了,以后也还会有其他女孩子,都一样,没任何区别。 来之前傅北把话说得特别清楚,反正就是把人带回来看一看,不接受就算了。 如今傅家一地鸡毛,他哪还有心情搞拆散的把戏,就算有,傅北哪会听从,指不定会跟家里闹得更僵。且傅北把乔西带回来,就意味着她还是在乎这个家的,不论如何,傅家的人在她心里还是有一定的分量。 傅爸心头有一杆秤,将事情衡量得清清楚楚。他无可奈何,在饭桌上对乔西还算照顾,并问了下乔西以后的计划和打算。 乔西迟疑了下,犹豫要不要说漂亮话,最后还是实话实说:“等我爸可以接管公司了,我还是会回去开纹身店,我没做生意的天赋,管理不好公司。” “还是七井街那边?”傅爸问,对此好像并不意外。 “应该是。”乔西点头。 “那挺好的。”傅爸说,再看了看傅北,嗫嚅半晌,继续,“做点自己喜欢的事,行行出状元。” 一番交流还算愉快,没有产生任何小摩擦。乔西敏锐地察觉到傅爸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失落,大抵是惋惜傅北选择去当大学老师,而不是继承家业,她佯作没看见,直至天黑时分傅爸离开了,和傅北洗完澡躺床上,她才问:“你为什么会选择当大学老师?” 傅北正在擦头发,闻言,顿了顿,仔细思忖,“想生活过得清净一点。” “就这样?” “嗯。” “学生那么闹腾,哪里清净了。”乔西好笑,随即想到上一次去江大看她上课,感觉这这两个字丝毫不搭边。 傅北坐到床边,再顺带给她擦了擦,“比做生意清净。” 那倒也是,乔西才在公司待多久,每天都被各种琐碎的工作和任务压得喘不过气,还得应付董事会那群老滑头,交际、应酬,要是遇到合作方是扯皮惯犯或者死赖不要脸,就更恼火了。 凡事有得必有失,看似是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可暗地里得经历多少令人作呕的事,动手动脚都不算最恶心的,乔西这些日子都见多了,对这些也比较反感。 “以后要一直当老师?”她偏着脑袋问,刚洗过热水澡,嘴唇显得红润,皮肤白洁,整个人像刚从壳里剥出来,还散发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 傅北在她耳畔轻轻嗅了下,碰了碰那小巧的耳垂,“能当下去就当。” 她现在才刚刚正式复职,以后会怎么样还是未知数,如果学校那边实在不顺利,指不定得另谋出路。 乔西能想通这些,敏感地躲了躲,还没躲开就被对方揽住了。 “别乱动,我马上帮你吹头发。” 她只好不动。 这些日子两人的相处是愈发温情,连简单的吹头发都能显露出情意,傅北是个不形于色的人,做的总比说的多。因为第二天还要再去见傅爸,这一晚她俩没敢放纵,温存地抱了会儿,早早就睡下。 傅爷爷知道她俩过来了,更知道傅爸出去见了她们,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等傅爸一进家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光是骂还不够解气,还差点气急到砸东西,好在家里的阿姨拦着,他情绪激动到心口疼,连连呻唤难受。 然而无济于事,傅爸闷声闷气,任骂任撒气,翌日大清早还是照样出门。 “可要气死我才甘心,气死我得了!”傅爷爷边骂边跺拐杖,可惜等他骂完人都没影了。 傅爸不会在两个晚辈面前提这些,做事周全有分寸。离开瓷景镇那天,他去送了乔西和傅北,还让乔西带点特产回去,刚送走人,傅爷爷就来了,脸色很是难看,老爷子连骂人都不骂了,直接赏他一拐杖。 “我让你来了?!”傅爷爷语气生硬,就差吹胡子瞪眼。 一拐杖打得不算用力,傅爸也不多计较,过去搀扶他,“行了行了,这不就回去。” 傅爷爷径自走在前面,没走两步,突然回头望了一眼,然而人来人往的街道已经没有那辆车子的踪影,什么都望不到。 . 另一边,去瓷景镇见傅爸的事情无意被乔建良得知,乔建良不大乐意,隐晦地问了几句,知道她俩过去连门都没进,傅家长辈也不遵循上门的礼节后,是愈发不舒服。 傅家的态度太差了,在他看来真的毫无诚意,连带着,他对傅北就没那么待见,有两次傅北过来,他连水都不给人家喝一杯。 不过之后还是收敛了,自觉做得太过,傅家是傅家,傅北是傅北,也就不再干这么不大度的事。 十月上旬放国庆假,乔西和傅北都没出去旅游,在小区待了两天,之后轮流过来照顾乔建良。乔建良恢复得特别好,预计明年就可以回公司,虽然一开始做不了高强度的工作,但至少有个盼头了,他恢复得好乔西也高兴,天天盼着能快点结束这种枯燥无聊的职场生活。 医院那边,周林的情况早已经稳定下来,不过一点要苏醒的迹象都没有,他还是有感受的,有一天周美荷在病床守着边哭边跟他说话,反思后悔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周林竟然也落了泪,当时周美荷激动万分,以为这是要转醒了,可终究空欢喜一场。 这些时日中,周美荷瘦了不少,面色非常憔悴,脸比周林还要苍白几分。 乔西有空会去医院看看,但不会表现得太关切,关心一下就差不多了。 周美荷破天荒地抹抹眼泪,对她说:“谢谢你了,经常都过来。” 不过乔西并没有很感慨,更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 倒是乔建良,毕竟是夫妻,他看着这一切心里挺不是滋味,即使对继子没有深厚的感情,可念及这个孩子才十几岁,还是止不住惋惜可怜。 当然,所有人都还不知道周林曾经做过的事,不然乔西就是另一种做法了,哪会来医院探望。 . 自从相互疏远后,乔西几乎没再见过赵拾欢,倒是傅北,在一次校友会上遇见了赵拾欢。 赵拾欢并不是江大校友,但她今年对江大捐款颇多,因此被特邀过来做嘉宾,而傅北就是接待方负责人之一。昔日一起长大的好友,再见面早已不复从前,竟然连几句寒暄的话都挤不出来,没什么好说的。 也是,如今一个在生意场上驰骋,春风得意,一个退出纷争,专心搞研究从事教育工作,早就没了交际,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赵拾欢先向傅北伸出手,喊了声:“傅教授。” 主动拉开了距离,一刀划清界线。 傅北面无表情,不冷不热地回应:“赵总。” 在外人看来简直和睦友好,这一幕多有纪念意义,可只有当事的两个人才知晓个中滋味。 之后聚餐,赵拾欢趁没人的时候走到傅北身旁,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状似无意地问:“乔乔最近怎么样?” 傅北眼都没抬一下,淡淡地说:“就那样。” 以前她俩是朋友,有些话有些做法不会放到明面上来,现下却不一样了。不过赵拾欢仅仅只是问问,聊了一会儿,还是主动小声说:“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一番话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走过场客套,傅北没去探究,只是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再没跟赵拾欢联系过,而赵拾欢也没有出现。她们本来是朋友,可惜中间隔着乔西与官商勾结案,再也不能像多年前那样要好,何况早在几年前她们的情谊就渐渐淡了。 傅北没告诉乔西这件事,只字不提赵拾欢的名字。 晚上她的占有欲特别强,弄了好几次,一直反反复复亲吻乔西,连说话的空档都不给乔西留。 . 乔西这边也有事情需要解决,但是发生得更晚一些,那是腊月下旬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的时候,离开已久的秦肆开始三天两头给她发消息,还订了花束送到家里。 第一次收到花,乔西没怎么在意,毕竟唐艺逢年过节还会给她买花呢,关系好送花也没什么。 然而第二次收到后,她就不太理解这个做法了,总觉得不太好,可秦肆没直说,在电话里的表现和说话方式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乔西不是自恋的人,也不好开门见山地问,只委婉地让对方别送了,没那个必要。 秦肆没有听进去,一天不落地继续送。 傅北清楚实情,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她倒不会朝乔西发脾气,毕竟乔西也很无奈,可隔得天远地远也拿秦肆没办法,只能黑沉着脸把花拿出去扔垃圾桶里,换成自己买的。 她平时那么正经,现在却如此较劲,乔西无奈地说:“我又不收她的花,你别天天买了。” 傅北反问:“不喜欢花?” 早前她也是这么干的。 “不是。”乔西摇头,“太多了,一两束就够了,太多只能放着枯萎。” 傅北听得进去话,没有再送。 可只是不再送花,没多久,兴许是被秦肆那种死缠烂打的劲头刺激到了,便转而送一些特殊的“小礼物”。 头一回收到小礼物是在二十九那天晚上,乔西耳根子都红了,捂在被子里缩着,这人反而愈加没正形,薄唇阖动都快吻到乔西的耳廓,用微微倦哑的声音说:“明晚的……” 后一晚就是除夕节。 乔西都没回应,直挺挺捂在被子里躺了许久。 当夜她都没怎么睡觉,失眠了,以至于第二天回大院过节时,眼角底下都是青黑的。 这一年的除夕过得比去年更顺利,两人还去了七井街的中心广场与众多江城人民一起跨年,直到凌晨时分才回到家。 一进家门,傅北就率先挨过去亲乔西,边亲边朝房间走。 第75章 除夕夜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亮着灯,远处喧闹的人群还没有散去,来来往往熙攘无比,到处都有红灯笼,连小区楼下都挂着。 等到热闹逐渐退去,剩下的就是沉寂与安静,寒冷冬日的夜风轻拂,在玻璃窗外横肆,可惜进不了屋子。房间里的窗帘都被拉上了,里面亮堂,床头柜上的手机时不时就亮起,祝福消息一条接一条。 乔西习惯性想去摸手机,可惜被傅北抓住了。 傅北伏身挨在她脸侧低声说:“春节快乐……” 乔西只得回应这人。 小礼物已经拆开,灯光倏地暗沉了些,在这里依稀能听到外面夜风呼啸而过的轻微声音。 虽然空调早就开着,但还是有些冷,乔西忍不住抱紧傅北汲取温暖,黑色的眼珠无神,眼神也开始涣散,她扬了扬细长光洁的脖颈,大概是有点累了,便伏趴在傅北肩头。 傅北偏头吻了吻她的鬓发,压着声音问:“喜欢吗?” 乔西把脸埋在她颈窝里,没说话。 扶桑花开得艳丽绝美,在柔白灯光的照射下分外耀眼,花枝在摇曳,火红的花瓣颤动,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等外面风都快停歇时,乔西终于开口小声地说:“春节快乐。” 上一年的这个时候大家都过得艰难,但今年所有事情都已落幕,一切回归到正常的轨道上,这段感情来之不易,坚持了那么多年,又分别了五年,能走到一起实属不易,未来还有很长的路,她们会一起携手走过。 傅北动容,感受到她的情绪,抚慰地轻拍了下她的背,去寻她的唇。 乔西笑了笑,避开了,“干嘛老是亲。” “别动。”傅北说,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非得在红润的唇上啄一口,这才放开,故意问,“你不喜欢?” 乔西口是心非,“不喜欢。” “真的?” 她不吭声。 傅北就凑上去又亲了下,堵住她的唇,惩罚她的言行不一。 刚刚经历过一次,乔西双颊还是红的,因为羞赧而有些热烫,她的皮肤冷白柔嫩,光滑得像上好的玉,细腻而白皙,她有些拘束,可会一一接纳对方所有的柔情蜜意,虽然不怎么主动,但明显还是接受这些的。 一个吻温情而持久,难分难舍,两人还沉浸在浓烈爱意的余韵之中,正是最情浓的时候。 乔西依偎在傅北的肩头,在万家灯火中迎接新年的到来。 这一夜通宵玩乐庆祝的人不少,大多都是一大家子齐聚,她俩在这方小天地里相互依偎,给予对方无限的暖意。 约莫两点多,两人窝在床上一起看手机,傅北把乔西拢在怀里,乔西就拿着手机一条条点开消息,一一回复,她在公司群里发了不少红包,最后还单独给傅北发了一个。 傅北好笑,与她脸挨脸,柔声说:“应该是我给你发。” 乔西回身吻了下这人的脸侧,“那你给我发呀,我还在等着。” 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的,傅北虚环住她的腰身,用下巴抵着她的肩,“红包在客厅的茶几上放着,明早起了再去拿。” 乔西一愣,没想到还真的准备了,现金红包总比手机上发要更用心一些,且傅北不止准备了红包,乔西自然是高兴的,坐正身子,边看手机边嘴角上扬。 “哦。”她矜骄地回道,也不说别的。 傅北帮她把额前散乱的头发勾到耳后别着,将被子拢高些给她盖到胳肢窝下的位置,从后面搂抱着乔西,手一直没有放下去。乔西垂了垂眼,盯了两秒隆起的被子,耳根子热热的,最终还是瞧着手机屏幕,佯作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继续回复消息。 新年代表旧事物的逝去,新的时光悄然而来。 新年的第一天是傅北起床煮饺子,乔西就在客厅沙发上窝着拆红包,红包不止一个,连同那几年的都一起补上,里面的钞票数目正正与乔西每一年的年龄对上,茶几上还放着一个小礼盒,是真正的新年礼物,一对耳坠。 乔西也给傅北准备了新春贺礼,是自己设计的纹身图案,同样颜色热烈娇艳的一品红,比扶桑花还要深两分。 虽是不同的花种,但纹身图案相较于真实的花,往往会经过一定的加工和修改,赋予纹身师的独特风格,两人的纹身图案远远看着就十分相似,犹如双生花,炽热地绽放盛开,高调而放肆,一个野性,一个张扬。 “怎么样?”她问道,眉眼弯弯。 这个作品设计得很用心,为了跟自己的纹身相搭,她早在两个月前就开动了,而且为了不让傅北发现,要把惊喜留在最后,每天只能在公司里利用空闲时间做,又累又高兴。爱情都是相互的,傅北对她好,她也会给予回应,也许做不了感天动地的大事,但能尽心做就很不错了。 傅北倒没想到她费了这么多心思,眉宇间染上笑意,问:“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纹?” “再过一阵子吧。”乔西说,“刚开年公司那边事情多,忙过了这一阵就可以了,到时候等我爸回去,我就解放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中,乔建良的恢复治疗一直很顺利,加之家里的悉心照顾,早在之前就可以工作,只是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乔西才继续顶着。对于很快就可以离开公司,乔西比谁都高兴,三点一线的职场生活累人,搞得她都快忘了原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两人不慢不紧地吃饺子,八点出发去大院,到乔家拜访乔建良。周美荷也在,今天还没去医院守周林,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她竟主动招呼她俩,一来就塞红包。 周美荷以笑脸待人,乔西也不会表现得太冷淡,客气地回塞一个红包,给周林的。 乔西从来没奢望过以后会跟母子俩一起生活,也不愿意,毕竟是成年人了,凡事留一线,反正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总之不会巴挨上去。傅北自始至终站在她这边,对周美荷比较尊敬,念及对方是长辈,不过态度比较冷淡,很是疏离。 周美荷自个儿心里有数,乔建良亦看在眼里,四个人相处得还算和睦。 下午时分,傅北给傅爸打电话,但没跟梁玉芷打。 母女俩的关系因为先前那档子事,早已降到冰点,梁玉芷被迫出国躲避风头,还是傅爷爷强制要求的,傅家会经此一劫,全是她的功劳。傅家其他人没有怪罪傅北的意思,毕竟梁晋城在官场上抱的那位大腿早就被盯上,倒台以后一堆人连坐,要不是傅北搭上了谭二爷积极配合,傅家哪有这么容易脱身,即便当时不出事,以后也会因为政策打压等等出问题,傅爷爷把罪责归咎在梁玉芷身上,有时太气了也会骂自己骂傅爸,好好的一个家搞得天天不安宁。 梁玉芷也没给傅北打电话,只打给傅爷爷贴心问候一番,委婉表示自己想回国看看。 大过年的,把傅爷爷气得直骂:“搞出一堆烂摊子还没解决,我给你们擦屁股都没擦干净,回来?回来做什么?是不是想喝风?” 骂得梁玉芷都不敢应声。 傅北并不知道这些,倒是晚些时候,傅爸给她转了一笔钱,备注是给她和乔西的,这俨然让乔西十分开心,长辈给红包也是一种认同方式。 “可以留着以后,我们两个的共同基金。”她说,立马就将这笔钱的打算做好,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就考虑到以后一块儿过日子了。 傅北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好。” “把我爸给的也存进去,多存一点。” “都依你。” 一切都很合拍,吃过晚饭后离开乔家,两人都是牵着手出去的,乔建良就站在二楼阳台目送她们,一回身,望见周美荷在不远处,眼神透露出憋屈和埋怨,大概是不满意乔建良如此区别对待,对乔西太好太包容。 乔建良夹在中间不好做,斟酌半晌,柔声说:“走吧,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小林。” 周美荷的脸色这才好些。 . 春节的白天大家都过得开心热闹,可到了晚上就没那么融洽了。 秦肆给乔西发了一长串消息,念及傅北,乔西都没回,如今她后知后觉到秦肆的心思,便默默拉开了距离,秦肆像是察觉不到她的冷淡疏离,锲而不舍地继续发。 以往这人对自己帮助颇多,还教会了自己纹身,乔西肯定不会把对方屏蔽或者拉黑,思忖许久,还是象征性回了两句,并约对方,等回江城以后有空可以吃个饭,想着届时就把话说清楚,不能牵扯不清。 然而自从她回复消息以后,秦肆就没再吱过声。 直至快凌晨时分,乔西和傅北在飘窗上温存了一回,正打算去床上时,电话响起。 ——秦肆打的。 她俩的手机就放在一旁,屏幕一亮,傅北就瞥见了上面的备注,终究有些不高兴,比较在意,不过没表现出来。 乔西自觉,手指在屏幕上一滑,立马把电话挂断,当做无事发生。无奈刚挂断没几秒钟,秦肆又来电,乔西还是挂断,紧接着,对方继续。 突如其来的打搅,将原本温情的氛围打断,傅北的情绪外露得很明显,眉头皱起,眼眸中爬上不耐烦,看见手机屏幕上的备注都厌烦,空气微微凝滞,暗波流动,她隐忍不发,眼神沉了又沉,黑不见底。 她不会生乔西的气,单纯不喜欢秦肆,早在许久前就领教过这人的手段,那时秦肆几乎把乔西扣在自己怀里,对她的敌意之明显,表现出来的行为亦肆无忌惮。秦肆对乔西的占有欲不比傅北少,甚至更偏执,明明知晓乔西的心意,还坚持至今,始终不愿意松手,她的喜欢有时表露在外,有时隐藏得很深,让人难以捉摸。 瞧见傅北的脸色,乔西赶紧再次挂断,想把手机调成静音,孰知操作时一急就点成了接通。 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接起。 她偏头观察了下傅北的神色,咬咬下唇,才出声:“什么事?” 那一边,秦肆刚刚得空回到房间,胳膊支在阳台上,“没事就不能打给你?” 从乔西僵硬的语言里,可以猜到旁边有谁,一听就是不方便讲话,但秦肆偏偏不知趣,不仅没有要主动挂断的意思,反而添了一句,“乔乔,今天过年,这么生疏啊。” 语气里带着调侃,不正经,又有别的意味在,大抵是故意的,不是讲给乔西听,而是讲给旁边那个听。 只要挨得近,还是能听到对面的人说的话。傅北就听见了,脸色登时不大好看,秦肆挑衅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乔西随便搪塞了两句,然而秦肆突然喊住,说有要紧事,听起来还挺重要的,她才止住要挂电话的动作,可不等开口问,身后的人突然压了过来,将她抵在飘窗上。 墙壁的冰冷感瞬间袭来,刺激得她轻微吸气,呼吸都一滞,下意识就要缩开,而就是这个双腿半跪着往后退的动作,正正顺了某人的意。当感知到对方暖热的体温,以及暧昧至极的举动,她脑海里的弦腾地断掉,以至于秦肆在那边说话,她都没怎么听。 她想拦住傅北,结果被对方反钳着手压在飘窗边沿,凉飕飕的感觉无法忽视,像锋利的刺扎在皮肤上,而那些刺上淬着令人发昏发热的毒,且发作迅速,让她无法招架。 强忍着,想挂断电话。 另一边,秦肆说:“我下个星期回江城,乔乔,说好了啊,出来吃顿饭。” 这句话也被傅北听到。 乔西都没敢回应,一下子挂断电话,指尖都颤了颤。 傅北把人扣在怀中,逼问:“跟她吃什么饭?” 乔西没否认也没承认。 “问你呢?” “又没……关系……”乔西断断续续说。 “那去干嘛?”傅北真被秦肆的嚣张点燃了,知道乔西没那个意思,更不可能会跟秦肆有什么,但就是在意,不论乔西怎么回答都不满意,不过还是很有分寸,嘴里再如何紧逼,还是会顾及着怀里的人。 两人平时都相处得平淡温馨,独独这次有些不一样,但偶尔的小“误会”可以是情趣,为感情添柴加火。 乔西这一晚上不太好过,初二早上就没起来过,接下来的几天都差不多。 傅北这人在外面非常正经正派,在学校更是一丝不苟,很能镇得住手下的学生,但在家里却是另一个样子,最近更甚。 情至深处,她会将薄唇挨在乔西耳畔,低低地诱导:“叫我……” 乔西都会依着,“傅北——” 然而不管用,这人要的不是这个,折腾得更厉害。 后来才叫对了。 “姐姐……” 傅北轻柔地亲吻她的鬓发,下巴,直至颈间,动作又温柔又轻缓,“再叫一次。” “姐姐……” 那一年第一次见面,所有事情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在原点,乔西怯生生地躲在乔建良身后,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瞧,眸子里带着天真与期许,就是这么叫的。 兜兜转转,她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新的开始新的一年,顺顺遂遂,不要太美好。 . 初八,秦肆从s市回到江城,下飞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乔西打电话,彼时乔西正在公司开会,并没有空闲理会,只能直接挂断。 这一忙就是一个多小时,开完会马上就到下班时间,傅北今天在学校忙,没空过来,乔西打算先回去,斟酌纠结了会儿,一面下楼一面给秦肆回电话。 电话没接通,直接被挂断,待她坐电梯一到底楼,不远处就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秦肆。 第76章 傍晚时分的天阴沉沉的,冷风吹着,冻得人不敢把伸直脖子,好在乔西围了围巾,纯白色的,傅北前阵子给她买的情侣款。 因为太久不见,所以突然一碰面,难免尴尬冷场,乔西与秦肆几乎没有话说,偶尔秦肆问一句,乔西才挤牙膏似的答一句。 秘密的薄纱已经被揭开,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相处,乔西再迟钝也清楚应该立马保持界限,且得尽快把话说明白,这样肯定会比较伤人,指不定还会让原本的关系破裂,可没办法,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她在见到人的一瞬间就决定好了,吃顿饭,再谈一谈,尽量平和些。 不过等坐到一个车子里,气氛就尴尬得不行,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一般。 相互都心知肚明,有些话不用说都明白了,犹如楚河汉界不可跨越,最后还是乔西先开口:“那么久没回江城了,最近怎么样?” 秦肆抿抿唇,先望了眼车窗外的景象,思绪飘远,“挺好的,都还可以。” “这次要回来待多久?”乔西问,打了半圈方向盘,拐弯去最近的粤菜馆。 秦肆没有回答,沉默以对,选择性避开这个问题,应该是不想说。乔西愣了愣,亦默然了一会儿。 其实要说清楚也挺难办的,字斟句酌,挑不出一句合适的话,话说得太绝情伤人,藕断丝连更不行,拒绝是一门艺术,要做好不容易。 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辆犹如曲折弯扭的长龙,一眼看不见尽头,全都堵着,越往前越慢,堵得像乌龟慢爬,走路都比开车快。当抵达下一个红绿灯路口,乔西迟疑半晌,才又开口:“过年出去旅游了吗?” 秦肆这人喜欢到处游玩,逢年过节一般不会在家里或者江城过,都会约上朋友去滑雪跳伞爬山之类,乔西已经很久没跟她联系,便以为她今年又出去玩了。 孰知秦肆淡淡地说:“没有,在家过的。” “这样啊。”乔西有点意外,不过没多问。 秦肆终于有所回应,反问:“你呢,跟谁一起过的?” 问得很直接,问的是跟谁一起,早就料到傅北的存在,只是在手机里一直没有提过而已。 这次换成乔西寡言以对,思忖一番该怎么说。 结果还没两秒钟,秦肆又说:“万三他们说,上次在都和广场见到你了,去那边做什么?” 都和广场离这边以及七井街都比较远,地处西区那一片,而且没有这边繁华,乔西在那边也没朋友什么的,平时几乎不会过去,上一次去是去接傅北,那会儿傅北在都和广场附近参加一个座谈会,之后喝了点酒,就让乔西过去接的,而去的时候确实遇见了万三和他老婆,当时还聊了几句。 傅北出来的时候万三也在,万三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又尴尬又惊讶,傅北还没走过来他就借口告别了。 或许万三跟秦肆提及过这件事,秦肆早就猜到她俩的关系,只是为了留有一线希望不曾求证,而万三的话彻底打破了她的念想。 这么问,在某种程度上算是试探,试探乔西对傅北的感情到底如何,乔西怎么回答就显得非常重要。 成年人之间的潜台词,乔西都懂 ,恰恰这时绿灯亮起,前面的车发动,她不得不先开车,缓慢行进了一小段距离,才说:“去接我女朋友,她去那边开会,饭局上喝了酒不能开车,我就去接她了。” 直白,毫无保留,不给对方留任何余地,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将距离彻底拉开。 秦肆神色淡漠,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看过乔西,从上车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如此,应当早就猜到了,毕竟相处过两三年,乔西什么性格她很清楚,不太会处事,但在感情上向来干脆果决,不愿意招惹就会果断拒绝,一点机会也不给对方留。 这也是秦肆这么久从来不主动的原因。 乔西心里一直都装着一个人,相处久了不可能发现不了,细枝末节骗不了人,她总是会特别关注某个国家某个地区甚至细致到某个学校的消息,总是避而不谈自己的家,更不愿意提及过往,有一阵往大学城那边跑得特别勤,到了秦肆店里也不做什么说什么,反正就在外面瞎晃荡。 奇怪的行径背后总有其缘由,秦肆怎么会猜不出来,连万三都能看出问题,何况是她。 她脾性是真的差,老是嘴贱,时常口是心非,明明可以对乔西好些,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把话说出来,可就是太傲气自持,在感情里就是摸着石头过河。 如今亲耳听到乔西这么说,她只眨了眨眼,怔怔看着外面流动的车辆,许久,才低声说:“知道了……” 一路无言,直至进了粤菜馆,在桌上对坐着吃饭,她俩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期间秦肆想给乔西夹一次菜,乔西还没来得及阻止,对方先顿了下,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收回手将菜夹进自己碗里。 乔西张了张唇,到底还是没开口。 吃得差不多了,秦肆轻轻地说:“我以后可能不来江城了。” 手下的动作一停,乔西犹豫半晌,不知该怎么回答,终究还是嗯了一声。 她没问原因,秦肆也不说,各自都停留在自己的界线之内,虽然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却隔着天与地一样远的距离。 秦肆是富二代,她能过上舒适富庶且自由自在的生活,离不开家里的大力支持,可长辈的支持是有条件的,十几岁二十几岁可以任由你放肆,慢慢往上就不行了,庞大的家业需要继承,家族的重担需要撑起,不得不接受。天底下没多少人会愿意放弃巨额家产,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就算愿意,能不能过上那种生活都是未知数,丰满的理想与骨感的现实产生对撞,应该选择最有利的那条路。 吃完饭走出粤菜馆,两人都僵持着,分别还是再聊一会儿,很难抉择,也比较煎熬。 乔西衡量半晌,觉得该说些什么,可是搜肠刮肚半天找不出话题,望了望熙攘热闹的街道,正打算开口,秦肆再次赶在前头。 “我订了一点的机票,待会儿就走了。” 乔西喉头瞬时一堵。 也许来之前,这人就料到了最后的结果,只是不死心想要试一次,早就把往返的机票一起买了,但还是没能有任何改变。 她偏头看了看乔西,格外的沉静,也是今天第一次正正经经打量着乔西,眼里的情愫与不舍毫不掩饰,可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相关的话,给双方都留足了余地。 嘴皮子轻微一颤,克制住情绪,将脸上的神情改为笑容,她补充道:“以后有机会再见。” 乔西欲言又止,终还是点点头,“有机会再见。” 其实双方都清楚,也许以后就不会再见了,即便再次见到,都不知道哪年哪月去了。 秦肆回到江城,做了这些事,可始终没有把某些话说出来,既给自己的念想一个交代,又维持住了自己最后的自尊,这段唱独角戏的感情里,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不合时宜。 感情里不存在假设,走不到一起就是没有缘分,强求不得,因为不论如何,对方都不会给你机会了,假设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临走前,乔西送她上车,并没有打算开车送她去机场,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客气或者怎么样,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就应该决绝一点,不要留下任何温柔的美好以及不必要的举动。 夜风大,秦肆穿得不多,下意识拢了拢衣服。 乔西微微低头,都快将下巴完全缩进围巾里,没有多看她一眼,尽量不表露出一丁点别的情绪来。 她们并肩站在马路边上,中间隔着一定的距离,不至于太近,这是一个转角路口,不时会有喇叭声响起,一道道疾驰的影子不断地飞速而过。 昏黄的路灯灯光从上方投落,穿过头顶的树木枝干,落到地上,成为一片斑驳凌乱的影子,衬得这个地方分为狭小安静,且有两分压抑与沉闷。 车子来了。 上车前,秦肆突然停住,内心天人交战,而后还是回身抱了乔西一把,动作很突兀,但力道很轻柔,她没有再做任何亲密的举动,仅止于此。 “真走了。”她说。 乔西依旧没有回应,连手都没有抬一下,淡声道:“谢谢你。” 感谢秦肆教她纹身,也对这种感情表示明确的拒绝,算是最后的告别。 长街灯火璀璨,一路通畅,车子远去了,越开越远,驶进远处的黑暗之中,化作一个看不清的点。乔西感慨地在原地驻足一会儿,返回自己车上,随着车流朝另一个方向驶去,慢慢地,也不见了。 渐行渐远,天各一方。 . 乔西早就给傅北发过信息,交代了自己跟谁在一起要做什么,傅北没多话,只回了一个嗯字,后来又添了一句——早点回家。 是信任也是尊重,充分相信乔西能自己处理好这种事情。 不过等乔西回到家里,傅北表现得还是没那么洒脱,瞧见人进门了,也没来迎接,而是坐在沙发上继续敲电脑,茶几上放着一沓纸和一支笔,纸上干干净净。平时傅北做工作时都会这样准备,纸是用来打草稿的,往常早就写满数张纸了,今儿却是一笔都没动过。 乔西十分自觉,悻悻地咬咬下唇,一放下包就赶快过去,从侧面把傅北抱住,将下巴搁在对方肩上,拖着声音低低说:“我回来了——” 走到了这人后面,才看清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敲了半天也没写什么,就半页的理论。 感受到颈间的温热气息,傅北顿了顿,不咸不淡地应声。 “你吃饭没有?”乔西厚着脸皮问,两三下把鞋子蹬掉,手也移到傅北腰际环着,再凑过去一些,巴挨到傅北脸侧,要亲不亲的。 傅北放下手中的工作,但没有把电脑拿开,态度不明地回道:“吃了。” 乔西心知自己理亏,毕竟这种事换谁都会不高兴,她干脆完全拉下脸,耍赖地拉过傅北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腰后,生生挤进对方怀里,“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开会还是上课,还有才带的那几个学生表现如何?” 服软哄人还挺有一套,现在柔顺得跟什么一样。 傅北神色一下子就柔和了不少,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把电脑放茶几上,“今天没课也没会要开,六点就回来了。” “累不累?”乔西问,顺手把空调打开,不一会儿暖呼呼的热风就往这里吹。 “不累。” 傅北的手有些冷,她摸到了,就赶快捂在自己怀里,还一面关切地说:“手那么凉都不多穿一点,回家了都不开空调,还一直干坐在沙发上,不知道盖张毯子么。” 话语显得十分殷勤,但流露出的关心实实在在,这阵子她脾气愈发好了,只有偶尔会矜骄一下。傅北其实挺吃这一套,几句话就好了,不会真拿架子,垂眼看了看,开口问:“去哪儿吃的饭?” “公司附近那家粤菜馆,李记,知道不?”乔西如实回答。 “嗯。” “那边近一点。” 傅北问:“你选的地方?” 乔西点头。 还以为傅北又要说什么,孰知这人只是轻飘飘地说:“这么喜欢粤菜,次次都吃这个。” 乔西口味比较清淡,最喜欢的就是粤菜,从小到大都爱这一口,连跟傅北约会都时常选粤菜吃。感觉傅北不再端着,她笑了笑,在傅北下巴上亲了下,“那下次我们去吃别的,去大学城那边也行。” 傅北没有表示,只不过对这个主动的亲吻很满意,她是一个念想很强的人,平时都是她先挑起,乔西有时候还放不开,这次却不一样。 捕捉到这人的变化,乔西顿时了然,挨过去又亲了亲,先是下巴,再转至脸侧,耳廓,慢慢往下…… 傅北呼吸都明显一滞,但没有任何举动,不回应也不阻止,手虚空地扣在乔西腰后,并没有真的触碰到。乔西大胆地跨坐在她腿上,讨乖地问:“生气了?” 言罢,抬头吻了下傅北的唇角,环着对方的肩。 傅北直直看着她,“没有。” “没有才怪。”乔西说,“明明就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带着撒娇的语气,讨好对方,行动上也一点不落下,这么做,傅北就算是有气也烟消云散了,何况接下来乔西的举动。 傅北逐渐动容,神情有了变化,捏着乔西的下巴,迫使她朝向自己,两人四目相对,有暧昧的情意在空气中缓缓流动,混合着空调吹出来的热风,无尽地熏染包裹着。 “别气了……”乔西缓慢地说,抓住傅北的手,放在张合的红唇边…… …… 茶几上的白纸散落得到处都是,笔也一骨碌滚得老远。 两人从客厅回到房间,依然没有开灯,从窗户里可以看见远处辉煌灿烂的街道,万家灯火在黑沉的夜色里显得愈发明亮,但因为没有开灯,外面看不见这里的景象,更不会有人注意到。 乔西双手反撑在衣柜上,扬了扬细白的脖颈,她看不清眼前的模样,只紧了紧手心,虚空地想要抓住什么,可什么都抓不住,她最终闭上了眼睛,耳畔只有对方不平稳的呼吸。 “乔西——”傅北轻声喊。 缓了缓,她才应声。 傅北封住了她的唇,将所有话语都融入到这份亲密之中。 第77章 今晚的傅北占有欲特别强,比以往时候都要强烈许多,乔西受不住,寻不到着落点。 等一切结束,躺在床上歇息,这人还是问起了秦肆,乔西缓了下气息,动了动身子,转而趴到她身上,将脑袋枕在对方胸口处,说:“她回S市了,应该已经上了飞机。” 傅北轻轻抚摸着扶桑花纹身,好一会儿没言语,思量清楚了才凑过来亲乔西的鬓发,乔西顺势稍稍支起身子,让她的吻落到自己脸侧。 两人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两三分钟,不过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都解决了,以后不会再发生。傅北的手不太规矩,不多时就挨在乔西耳边说:“最近瘦了。” 简单一句话把话题挑开,不再继续。 乔西眨眨眼,从上往下看着对方,“有吗?” “有,腰都细了一圈。” 乔西笑了笑,觉得痒,就倏地往下缩,闹腾了几下,突然直接再朝下走了走。 傅北霎时一怔,连呼吸都一滞,随即没有任何反应,浓重的夜色袭来,像泛滥的潮水翻腾卷动,将泥沙都卷噬走,只余下深色的痕迹。 这一夜到凌晨两点多才睡,临睡前,乔西伏在傅北肩头,挨上去亲了亲,轻声说:“晚安。” 傅北回应,将这个轻柔的吻加深,分开后,同样柔声说:“晚安。” 所有事情都平息下来,之后就是平淡的生活,乔西每天去公司上班,傅北去学校,闲暇之余就在江城周边游玩,去江边,去古镇,爬山涉水露营,日子过得简直舒坦。 偶尔有空了也会回去探望乔建良,还会去瓷景镇看看。乔西跟乔建良的关系还是原来那样,比寻常的父女要疏离一些,不会有比较温情亲昵的举动,每次去了就是吃饭闲聊,时间差不多了就离开,毕竟早些年就不怎么样,哪可能一下子就亲近起来,而傅北和傅家亦是如此,早先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梁玉芷不待见她俩,傅爷爷还在气头上,只有傅爸偶尔会关心一下她们。 在此期间乔妈打过一次电话,乔西跟她聊不到一块儿,终究还是以沉默收场。 离婚后的乔妈过得一直都很潇洒,有钱,单身,每天不是红酒美食就是Spa,天南海北到处旅游,而以前那个意大利小男友早就分了,这些年在国外兜兜转转换了好几个二十来岁的小鲜肉,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温柔的模样。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这没什么好指摘的,没结婚没当三,乔妈想怎么过那都是她的自由。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想要安定,想同过去释怀,做一些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乔妈终于有了当妈的觉悟,将女儿当做了另一种感情的寄托。 可惜晚了。 乔西对此毫不关心,不太接受她的示好。 这一年的五月初,身体恢复得不错的乔建良回到公司,开始接管相应的工作,因为还在交接阶段,也担心他身体吃不消,乔西并没有立即下任,而是继续留在公司帮忙,大约持续了半个多月。 直至五月底,彻底解放。 可以卸下肩上的重担,乔西肯定开心,马不停蹄就在筹划重新开店的事情,可惜没等她高兴两天,房东打电话过来,说什么都不肯再把店铺租给她,要单方面解约。 毕竟一年没开张,租金给得再多也不行,会严重影响以后的租赁,房东知晓她是不缺钱的富二代,把话说得也委婉,总之就是好聚好散。乔西还算明事理,承诺找到新铺位以后就搬走,房东给了十天的时间。 新店铺是傅北帮忙找的,就在大学城那边,准确来说是她直接买的,在大学城周围最繁华的商业街,一家客流量还不错的酒吧附近,而且离公寓特别近。 当时乔西没有找傅北帮忙,还在犹豫应该把新店搬去哪儿,结果傅北就包揽下这事。这人有私心,故意的,就想让乔西离自己近一点。 不过这样确实方便,两人见面的次数和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是乔西去江大,有时候是傅北来店里,距离太近,不像之前得晚上才能碰面。 新店装修花了比较长的时间,等正式开业已经是七月份,彼时又到了一年之中炎热开始的时节。 新店的第一个客人是傅北,周末两人都有空,周六在公寓里待了一天,第二天来店里纹身。乔西太久没动过手,怕自己手生纹不好,在此之前偷摸练习了无数次,这个纹身图案是她设计得最用心最满意的一个,花费了不少时间,其实早已期待已久。 大清早的,两人就去了店里。 “可能会比较痛,时间也很长。”动手之前,乔西提醒道,比之傅北的淡定,她才是紧张的那个。 傅北好笑,径自做准备。店门已经被关上,里面的灯光通亮,只有她俩在,纹身属于比较隐秘的工作,尤其是傅北要纹的位置在胸口右上方。她今天穿的灰色亚麻开衫,风格很休闲,也比较适合纹身的时候穿,解开上方的扣子坐下,抬抬眼,瞧向乔西,“很紧张?” “有一点点。”乔西说,“很久没纹过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等稍微放松些就开始,乔西在纹身一事上向来认真,一旦上手就沉浸进去,即便嘴上说着话,也不会影响到手下的动作。 傅北还挺能承受痛感,从头到尾都没皱一下眉。乔西以前遇到的那些客人,有人痛到眼泪直掉,甚至纹到一半不干了,什么样的都有,但很少遇到她这样的。 纹身是精细活,十分考验纹身师的技术,弄到后面乔西就不怎么讲话了,傅北也不再开口,因为店门紧闭,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她俩中午也没出去吃饭,将就吃的面包,休息了大半个小时就继续。 纹身艳红热烈的花瓣在胸口及锁骨处,一大片葳蕤盛放,而弯扭的枝叶则向下延伸,直至柔软的高低起伏处。 乔西垂了垂眼眸,抿抿唇。 寻常人纹身,一般会选择纹在手臂上和胸口,要么就是后背与脚踝,很少会选择比较私密的地方,当初她设计这个纹身图案时,就曾考虑过,是仅仅只遮盖住那一条歪扭的伤痕,还是纹稍微大一点图案,后来还是选择了后者。 “之后要忌口,不能吃辛辣的,洗澡不能用沐浴露,结痂的时候也会比较恼火。”乔西说,用指腹轻轻按着,一点一点地纹。 傅北在这时候终于有点反应,不知是痛还是怎么了,眉宇间有些克制隐忍,黑漆漆的眸子亦有了变化,犹如平静的水泛起了涟漪。 外面火红大太阳,天气毒辣,阳光直晒地面,路边的树叶都被晒得油光滑亮,受天气的影响,即便里面开着空调,空气亦干燥烦闷,若有若无的热意在流动。 低头久了,累,喉咙有些干涩,乔西不由自主地停了两次,两次都端一旁的水喝。她都没抬头看傅北,一直低头垂眼,只有耳朵尖绯红,整个人都不太自在,明明都亲密过那么多次了,眼下还是控制不住,指腹上的暖热触感让她心悸,好似碰到了烫手的东西,将她整个人都炙烤灼烧着。 还是傅北打破了这份几乎快凝滞的沉寂,低声问:“过阵子要不要去H市玩?” 七月份暑假已经开始,工作轻松了许多,出去旅游是肯定的,本来是乔西在选地方,但是她最近比较忙,一直没想好要去哪儿。 乔西垂着眼,嗯了一声,“可以。” 言罢,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得等纹身落痂以后才行,这个月去不了,下个月吧。” 傅北点头,在她有点累抬头休息的时候,手撑着动了动上半身,开衫滑落,将内里的风光半遮半掩,姣好的形状只露出小半,看起来风情无限。 这人私下里的另一面一直都性感成熟,韵味十足,明明长着一张禁欲脸,行动上却不是,举手投足间都是似有若无的引诱,偏生又做得那么正经。 “好看吗?”她眼皮一掀,直勾勾看着乔西。 不知是在问纹身好看还是什么好看,边说,还边将身子稍微前倾了些。 乔西本垂眼看了下,随即不自然地抿唇,双颊微微热烫,干巴巴地说:“还行。” 执起她的手,傅北帮着揉了揉,“累就歇一会儿再继续。” 乔西抽开手,下意识地又端起杯子喝水,摇头,“不累。” 孰料刚放下水杯,傅北突然再次抓住她的右手,慢慢往上…… . 正值暑假时期,学生们大多都回家了,留在学校的是少数,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没几个人,加之天气炎热,且这一片基本只有晚上才开门,所以就更冷清了。乔西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消毒以后再继续,纹身一天做不完,得分时间来,陆陆续续持续了大概五六天。 干这一行还是很累,但是成果一出来还是非常满意,一品红从胸口处往下蔓延,沿着凸凹有致的身体曲线而生长,花枝斜斜弯扭,朝隐秘处弯去,与乔西的扶桑花纹身的娇艳野性不同,这个纹身处处都透露着如火和张扬,偏生被傅北清冷的气质压制着,隐隐有种只可远观的感觉,很是勾人。 尤其是大夏天的,为了保持透气性,傅北基本只穿白衬衫,会把上方的扣子解开,半隐半现的。 乔西不急着宣传新店和做生意,她怕热,每天就守在公寓里,没事就构思新图案,还会帮傅北护养纹身。 毕竟是教授,教书育人的同时还得以身作则,以后工作期间这个纹身基本不能露出来,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一点,乔西还会把纹身图案设计得再上去一些,盖过锁骨会更好看。 八月中旬,唐艺从老家那边过来,打电话让乔西出去吃饭庆祝,她顺利通过了江大的考试,九月份将会到江大读博。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巧,她的博导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教授,姓徐,跟傅北关系特别好,乔西还见过几次,徐教授人特别和善,没什么架子,听到傅北“无意”聊起唐艺还有些惊讶。徐教授给唐艺的评价是,踏实勤奋,且很有创造力,是可造之材。 吃饭的时候乔西把这话转告给唐艺听,唐艺愣神,疑惑不解:“乔乔,你怎么认识徐教授啊?” 乔西一堵,纠结了下,实诚道:“之前见过。” 这么一说,唐艺就更好奇了,倒豆子似的问了一大堆。 从饭桌上下来,乔西还是如实跟唐艺说了,不过暂时没提到傅北的名字,委婉地说自己找了个对象,女的,目前处于同居状态,对方在江大教书。 其实不用说名字,唐艺都能猜出是谁,简直震惊,倒不是惊讶乔西的性取向,而是没料到乔西的女朋友竟然是傅北,她还以为两人八竿子打不着呢,以往也没发现过端倪。 不过自从这顿饭后,之后的几天唐艺没好意思再去打搅乔西,直至有一天要去找乔西借车,就硬着头皮去了一趟,正巧当时傅北在家,她在门口等了差不多十分钟乔西才过来开门。唐艺都没进去,实在是有点臊。 乔西关上门,回到房间里,看着某人松垮垮穿着单薄的衬衫抵靠在床头,修长细白的腿曲叠起,指尖夹着烟,眼尾微微发红,带有余韵过后的倦懒。 烟还没点,更没打算抽,傅北见人进来就立马放下,声音微哑地问:“走了?” 乔西“埋怨”地看了这人一眼,想到刚刚她不让自己出去,结果被唐艺发现了,简直尴尬得不行。 “嗯,她还有点事。” 傅北一点都不自觉,还轻笑了下。 乔西有点恼,脸都克制不住就红了。 后两天,乔西请唐艺吃饭。唐艺也没谈过恋爱,在感情一事上一窍不通,不知道该怎么讲这些,不过最后倒是挺肯定地说:“其实傅教授跟你挺配的,很合适。” 乔西笑了笑。 . 八月的最后五天,乔西和傅北去H市旅游,太阳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晒得人睁不开眼睛,她俩白天都不敢出门,只有黄昏时候和晚上会出去。 曾经乔西以为自己不喜欢到处跑,现在发现这样也不错,年轻嘛,领略最美的风光爱最好的人,尽情放纵地享受生活。 H市临海,有一片海域可以冲浪,乔西不会这个,傅北就教她,当然,冲浪不好学,难以控制住平衡,但每次乔西摔下水的时候傅北都会立马过去。日落的时候,金黄的余晖铺满这一片海,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波澜,身后是沙滩,两人穿着比基尼并肩坐在沙滩上,眺望这一片美景。 灿烂的辉光落在她们身上,镀出一层金色的光晕,她俩都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还是吸引了不少窥视打量的目光,两人都没管,安静观看风景。 “挺好看的……”乔西将双手撑在身后,感慨,说完,瞧了瞧傅北。 从她这个角度,看见的是傅北轮廓分明的侧脸,在余晖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 傅北偏头看来,静静看着她。 相互对视了会儿,各自又分开,乔西眼睛弯了弯,笑意吟吟的。 等到夕阳完全落进海平面以下,天空逐渐变成空寂的蓝色,沙滩上的人就越来越少,她俩还坐在原地,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人都各自偏头朝向对方,傅北先俯身吻了乔西。 乔西承接着,口齿不清地说:“爱你……” 傅北直接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把人压向自己。 第78章 高调的接吻招致了许多窥视与不解,甚至是议论,不过两人都没管。乔西半垂着眼皮,边吻边抓住傅北的另一只手,执起,十指紧紧地相扣。 她俩租住的海景别墅,过得简直惬意,房间的窗户朝向一望无际大海,床就在窗户的下方,夜里把窗打开,可以一边温存一边享受海天一色的美景,柔柔的海风吹拂而来,凉爽而舒适。 天上繁星遍布,圆白的月亮轮廓有些模糊,在璀璨灯火的映衬下,海面上仿佛波光粼粼。 不过毕竟是夏季,天气还是很热的,夜晚即便没有火红的太阳照射,可温度依旧不减。房间内的空调没有打开,灯被关上,只有外面微弱的星光照着,乔西双手反撑在窗台上,热得周身都是薄汗,整个人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般,其实夏天多出汗还是很舒服的,尤其是时不时就有海风吹来的时候。 她有些站不稳,被傅北托着,像随时都要坠下去一般,只能无力地攀住对方的双肩。 在昏暗的环境里,依稀可见对方胸口右上方的红色纹身,汗水的浸润犹如细雨润物一般,好似将艳丽的一品红水洗过,花瓣边际挂着细小的水珠,动了动,水珠滑落,在光滑的肌肤上滑出一道湿痕。 随着呼吸的起伏,恰巧一阵风吹来,整个纹身像被吹动,白软上的花枝也在弯扭。乔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被那一片葳蕤盛放的花吸引,一会儿,放下一只手轻轻抚了抚花枝。 傅北凑过来亲吻她的脸侧和耳廓,这种天气里挨在一起,就更热了,可乔西非但没有把这人推开,反而主动贴合上去。 海风还在继续吹,一阵又一阵。 乔西的手心都被汗水濡湿了,热意熏染着四肢百骸,四下乱窜。 傅北勾住她的下巴,抬起,轻轻落下一吻。 “很热?” “嗯。” “忍一会儿……” 远处的海面上,泛滥的波浪翻腾,一浪又一浪地席卷而来,沾湿沙地,留下深色的痕迹,水潮一波一波地荡漾,将凸起的礁石卷噬进去,轻轻地拍打。 四处太空寂,寂寥与壮阔并存,在很远的地方,深色的天与地交融在一起,密不可分。 旅游能让人放松,促进感情,远离了枯燥乏味的城市生活,爱情里的细节就像雨后春笋一般破土而出。傅北每天傍晚时候都会带乔西出去转转,像天底下所有普通情侣一样,柔情而亲昵,牵手,在海港集市上买各种小玩意儿,到处走动,有时还会去那种文艺的小酒馆坐坐。 乔西以前都没这样过,她没什么知心朋友,要么跟唐艺出去玩,要么就是自己一个人出去,都是匆匆去匆匆离开,这种安静闲适的旅游方式真没试过,在H市的时间过得很快,快到一晃眼就该打包行李回江城了。 “国庆假可以去北边看看。”傅北说,一面收拾东西,“想去吗?” 乔西肯定想,不过还是说:“到时候再看。” 傅北笑了笑。 爱情里的双方,都是相互磨合的,之后就会愈发合拍,相处久了,感情也会更加深厚,更加了解对方。 乔西和傅北都不是那种会把爱挂在嘴边的人,很多时候都表现在行动上,但自从乔西先开了口,就渐渐不一样了。 倒不是乔西主动,而是傅北。 每次情浓深处时,她总会引诱乔西说这些话,把人扣在自己怀里,低低地说:“叫我——” 乔西有时会叫她的名字,但最后都会叫姐姐。 傅北就会轻吻乔西颈间,压着声音继续问:“然后呢?” 乔西不说,可受不住了还是会如这人所愿。 “爱你……” 傅北对乔西一向浪漫有情趣,大抵是将所有的温柔都交付给了乔西一个人,她在家里千般万般好,在外面还是老样子,一丝不苟,清冷正经得要命,偏偏就是这样的性子,让这人在学校顺风顺水。 有时乔西去江大找乔西,还会听到徐教授说起傅北,譬如上次研讨会傅北是组长,再上一次去哪里开了学术讲座,马上又要担任什么交流会的骨干。之前的风波已经消逝,傅北能力强实力摆在那儿,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并不难,她不再像当年那样,要摆脱傅家的桎梏简直轻而易举。 听到这些夸赞,乔西表面上淡然,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她最近喜欢上了手工,没事就做一些笔筒什么的送给傅北当小惊喜,傅北也会送她鲜花首饰这些,不时还会给自学各种烹饪方法做吃的给她送过去。 感情的新鲜感需要维持,才能经久不衰。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方面,契合才是最重要的,包括身体和灵魂。 她俩既没高调向大众出柜,也从不遮掩隐瞒,反正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因为乔西时常去江大,长此以往,傅北的同事们就渐渐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朋友,可后来就发现了不对劲,那种暗波流动以及似有若无的暧昧哪是普通朋友会有的。 其实两人从来不在学校做过分亲密的举动,连接吻都不曾,这无关性向是否大众,只是傅北的职业需要以身作则,这样不太好。但不论两人有多自持,相处方式还是会暴露出她俩的真正关系。 周围人对此反应不一,有人接受,有人不接受,但大多数都是无所谓的态度,毕竟她俩在一起与这些人无关,爱咋咋样。 不过在职场竞争上,还是会有对手利用这一点来做文章,想要拿捏住傅北,风言风语没少传,好在还算有度,不然铁定给她俩的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傅北对这种人的态度一向都是不予理会,并在竞争时一击必中,狠狠打这些个嘴碎的脸。现在的社会讲求实力为先,光会嘴欠耍小聪明没用,抵不过一篇学术论文强,人才引进对高校至关重要,而且领导又不是傻子,当初千辛万苦把傅北特聘过来,脑子进水了才会给她使绊子,一个个都巴不得她能多发表几篇学术文章,多多努力搞研究,哪怕他们当中有人不接受这种性向,也不敢做什么,连说都不敢说,真闹起来,招生还要不要了,指不定要流失多少生源和英才。 乔西还是听过这些不好的言论,但她都当耳旁风,吹过就没了,照旧还是那个样子,全然不在乎外界的说法。 后来就没人说了,因为傅北升职了,院长有意提携,力排众议也要举荐她,而傅北更是争气,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不仅自身硕果累累,还带领团队拿下不少奖项,积极促进江大与国内外名校的交流合作,为数学系添砖加瓦的同时,也给江大带来了各方面的重大影响。 但这都是后话了,当下由于升职,闲言碎语可没少。傅北和乔西在对待旁人的评价上一模一样,任别人嘴皮子说烂,正眼都不会给一个。 两人的生活过得井然有序且甜蜜,不为外界所打搅。 自打撞见了她俩的关系,唐艺起先还挺别扭,可没多久就适应了,她偶尔会去公寓找乔西,一切都照旧,姐妹俩吃吃喝喝玩乐,这个星期烧烤店,下个星期小酒馆。 乔西还是喝不了太多的酒,每回都醉意微醺地被傅北带回家。 傅北有时会“罚”她,让她难受,还会吃唐艺的干醋,不满意乔西老是三天两头就跑去找唐艺。 乔西辩解:“你这不是工作忙嘛,哪有时间,而且我每次都准时回家了。” 一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明明每次都要傅北去接。 傅北托住她的臀,把人抱到书桌上,抓住她的脚踝,薄唇抵在她嘴角,轻嗅了下,轻声问:“今晚喝了多少?” 语气突然变得温柔无比,搞得乔西怪紧张的,这人什么德行乔西一清二楚,待会儿指不定要怎么折腾,便下意识抓紧了桌子边沿,抿抿唇,干巴巴地说:“就喝了小两杯,没多喝。” “小两杯酒气这么重?”傅北掀了掀眼皮,在乔西唇角挨了下。 这种时候她都是很温和的,不论问的什么话,行动上都好得不像话,然而之后就会反着来。乔西还想继续辩解,孰料刚要开口就被堵住了红唇,傅北都不给她任何机会,直接将所有话吞掉。 外面的夜色那么浓郁深沉,有几次乔西都觉得自己快落下去了,可次次都被对方捞起来,傅北的偏执与占有欲在此时此刻完全显露出来,无休止地爱她。 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平淡而美好,新店的生意比不上在七井街那边,但也还行,乔西没有想过能靠这个赚大钱,全凭自己的兴趣。 庄启杨有空会过来一趟,自打傅家出事以后,只有他还拿傅北当朋友,其他人要么远离要么装死。这人挺好的,对乔西也不错,每次过来都会给她俩带吃的喝的,不过有时候也会找傅北帮忙。 到了一定的年纪,家里的长辈基本都会催婚,庄启杨最近就在被死命催,他一个人浪荡惯了,被催得烦了,干脆借口出去旅游,一躲就是两三个月。 乔西还在笑这个,孰知过两天回大院,就听到乔建良在念叨这个,没有明着说,就那个意思,委婉地问她有没有考虑过之后的打算。一开始乔西还没听明白咋回事,直接回答:“就开店呗。” 乔建良一脸复杂,连带着看傅北眼神都不太对。乔西的年龄不算大,但大多数年轻人二十五六已经在考虑婚姻大事,而且傅北这都三开头了,再不打算实在说不过去。他现在能接受女儿的性向,可正是因为能接受这种与大众不同的特殊,在这方面也相对谨慎,更加看重傅北的态度,要求亦更高。 其实乔西真要结婚,乔建良第一个就不乐意,但傅北没那意思吧,他心里又不太舒服,左右都不行。 在下一次傅北来乔家探望他的时候,他不高兴地刺了两句,不是骂,就是念叨谁家某某结婚啦,年轻人要有定性,过日子就要安安心心地好好过。 傅北倒没直接回应,只说:“叔叔说的是。” 乔建良哑然,感情浪费口舌了。 . 这一年腊月,阔别城市已久的傅家终于敢转回大院,傅爸带着傅爷爷回来,全程都十分低调,悄无声息的,好多人都不知晓这些。 傅家开始慢慢恢复元气,毕竟根基深底子厚,毕竟风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叙年等人又肯搭把手相助,要东山再起真的不难,只是要想站到以前的位子上,定然不可能了。 乔西犹豫要不要去见傅爸一面,念及对方是长辈,而且对她和傅北还不错,可考虑到傅爷爷那么倔,还是迟疑了。 乔建良不像她这么纠结,他对傅北没什么意见,对傅家其余人就不太待见了,其实一直都不待见,只是以前不好撕破脸皮,然而他没料到傅爸回来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提着礼品过来拜访。当时乔建良的脸色简直精彩,有火发不出,活像泄了一半气的气球,想给傅爸难堪吧,可伸手不打笑脸人。 乔西并不知晓这件事,乔建良亦只字不提,直至有一天听傅北无意说起才知道。 她心里也比较复杂,说实话,傅爷爷和梁玉芷干的那些事终归是个疙瘩,不见面不接触倒没什么,可日子久了总得直面这个。 傅北最近去大院去得勤,不过都是去看乔建良,有时会撞见傅爸,她没有去傅家,傅爷爷至今还没消气。 老爷子倔到讨人厌,都到这种程度还嘴硬得不行,知道傅北经常往乔家跑,都不回来看看,气得跺拐杖。傅爸不管他,每天在家听他念叨,听不下去了就去外面,久而久之老爷子就不念了。 这人老了也怪可怜的,脾气臭不受待见,实际上还是很想见见孙女,都这么久了,明白接不接受都那么大回事,可就是死倔,招人厌烦,太唠叨了连家里的帮佣都不愿意跟他待一块儿。 这些都是自找的,他自己不改变,旁人都没法儿。 另一边,乔西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去见见傅爸,至少得请长辈喝杯茶,礼节还是得有。她跟傅爸打了电话,约第二天下午见一面,傅爸肯定同意,在电话里表现得很平和。 而这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十分特别的事,特别到让这个夜晚难以忘怀。 第79章 天气很冷,寒风料峭犹如锋利的刀子,有下雪的趋势,乔西早早回了家,以为自己是先到家的那个,不成想傅北已经到了。 家里放着许多红艳娇媚的玫瑰,柜台上茶几上,连地上都有,客厅靠窗的那一面摆了一张高桌子,上面点着蜡烛,还有一瓶红酒,窗外就是灯火璀璨的街道,看起来就十分浪漫唯美。 乔西并不清楚要做什么,平时傅北也会这么干,只是没那么用心,以为又是一次普通的浪漫惊喜,便没多想,搁下包,先换鞋去洗手。 洗完手出来,傅北已经在高桌旁等着了,桌上放着一份精致的甜品。 乔西愣了愣,看这架势还以为今晚是要吃西餐,结果只有一份甜品,没懂这是什么意思,餐前甜点应该两份才对。 “怎么了?”她疑惑问。 傅北没有解释,只是把人拉着坐下,“尝尝怎么样。” 搞得乔西愈发好奇,云里雾里的,总觉得有大事发生,可一时之间脑子卡壳,不由自主就被对方牵着走,今夜的傅北很不一样,温和柔情,整个人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乔西尝了一口,感觉味道还行,便夸了句:“挺好吃的。” 傅北柔声接道:“那我以后都给你做,随时都可以吃。” 乔西一愣,愈发感觉面前这人的不对劲,平时都不是这样的,傅北对她再好,但不会在口头上表达,往常要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人就会在一旁陪着自己,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吃完默默就去洗碗了,哪会讲情话。她眨眨眼,不解地打量起傅北,当撞进对方满带柔情的眼眸时,心里一紧,一股暖热油然而生,鼓胀胀萦绕在胸口。 “今天这么好啊。”她直直盯着傅北,“是要做什么?” 傅北没解释,而是抬手帮她勾了勾耳发。 “不做什么。” 说完,还凑过来亲吻乔西的嘴角,见乔西一动不动,还用指腹摸了下她的脸侧,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朝向自己,将这个吻进行到底。 乔西从进门开始就是迷糊的,眼下被视为珍宝般对待,也许是在这一瞬间突然开窍,蓦地想到了一种可能,她脑子里腾地一下,整个人就懵了,紧了紧手心,腰背绷得笔直。 傅北自始至终都是主动的一方,引导着这个浅尝辄止的吻,结束后,并没有立马让开,几乎与乔西面贴面。微热的气息悉数落在乔西唇上,明明只有一点热,却无比灼人,磨着乔西的神经,让她的心都紧缩成一团,连喉咙都有些干涩。 “乔乔……”傅北低声喊道。 乔西轻抿着唇,嗯了一声。 对方却没继续说,而是再次亲吻她,这回吻得比上一次还要动情,依旧那么温柔。当各自分离开后,客厅内的气氛就大不一样了,暖热与情愫在流动,两人之间好似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扯着,再也分不开一般。 乔西以为东西藏在甜品里,便佯作不在意地继续吃,想要把它找到,然而直到吃得只剩下一小口,还是什么都没有。 傅北就坐在对面看着,长眼微垂,默默瞧着乔西的每一个举动。 其实就这么几句对话以及简单的反应,就能直观地了解到对方的心思,傅北之所以先试探一下,也是出于尊重乔西意愿的态度,乔西比她小五岁,或许还不想这样,好在从乔西的反应来看,无疑是愿意的。 说不清心里是激动还是期待,红唇张合了下,乔西故意问:“就吃这个,没了?” 傅北抓住她的手,“还有。” 乔西没与这人对视,“嗯。” 下一刻,傅北忽然把她拉起来,乔西下意识跟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压到柔软的沙发上,傅北伏在她敏感的颈间,落下一个又一个细密的吻,不过没像之前那样会立马继续,只有吻,没有别的举动。 乔西怕痒,忍不住要缩开,结果被对方钳住了腰肢,傅北还是那个语调,“别动——” 她便不动了。 傅北从沙发靠背上扯过一条早已准备好的黑布,垂眸看了看,然后蒙在乔西眼前。 黑布比较厚,足以遮挡住所有的光亮,乔西有点不适应,只能细细地感受对方的存在。傅北俯身,支在上方停留了一会儿,也不知在做什么,不多时,再次俯下来,乔西都任由这人,一一接纳。 在两个人都情动的时候,傅北将乔西的双手死死抓着扣在两侧,也将她的唇封住,撰取她的气息,直至结束了,才慢慢松开。 傅北亲了亲乔西的耳廓,低低地认真说:“我爱你。” 头一回说这三个字,却那么坚决,不掺杂半点虚情假意,更不是哄人的甜言蜜语,就像是一句诚挚的誓言,一个有力的保证。 乔西微张着唇,想要开口说话,可所有话语都被堵在喉咙里,她曲缩起手指,没有回应,在等着傅北接下来的行动。 不用猜都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两人在一起还是有那么久了,加之这些年的纠缠,算起来不比那些十年长跑的情侣短,对于她俩而言,当下的年纪刚刚好,不迟不早,最适宜。 这段感情来之不易,很难才能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而在背后支持她俩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在一起的这些时日,乔西不是没想过这一天,她以为自己可以很自然平静地接受,可真到了这一刻,心头的悸动与复杂,比任何时候都要难以言喻。 傅北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挨了挨,说:“乔乔……” 停顿了下。 因为能蒙住了眼睛,乔西什么都看不见,只在恍惚的瞬间,感觉到一抹冰凉卡在了左手中指的指尖。 “你愿意吗?”傅北在这时候问。 乔西说不出话,情绪也平复不下来,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冰凉的戒指缓缓戴到她手上。 . 求婚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仪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有人哭有人笑,也有像乔西一样的,万千感受涌上心头不知做何反应,等回过神来,已经被彻底套牢了。 而经历过这件事以后,傅北的变化比较大,比以往更加不安分,有时深更半夜都会将乔西弄醒,她把爱意表现得越来越直接明显,不时会说一两句情话,不过并不肉麻。 天还没亮,窗外昏沉沉一片,一眼看去什么都瞧不见,房间里也黑魆魆,感受到身上的温热,乔西醒了会儿神才笑了笑,动了下腰身,“干嘛?” 刚从睡梦中醒来,声音带着惫倦特有的微哑,大概是比较疲惫,没有精神,而且天气又冷,她就抬手环住了对方的腰肢,朝这人怀里去。 “没干嘛。”傅北说,亲了亲她的下巴,意味深长地问,“很困?” 昨晚折腾到凌晨一两点才睡,现在才五点左右,哪可能不困,不过乔西没有应答,大概也是有那个想法的,半晌,往下缩了点,去亲吻傅北的纹身花枝。傅北支起胳膊,许久,抚了抚她的脸,不多时,两人转换位置,乔西伏趴在她身上。 …… 不知什么时候再次睡下,一睁眼醒来已经天亮,太阳都走到了天中央,光线十分刺眼。 求婚后一天,乔西与傅爸单独见过面,傅爸瞧见了她中指上的戒指,倒没吭声没表态,不过在这之后他与傅北谈了谈,反正就是问问,是不是真决定了,结婚可不是儿戏,现在的年轻人不拿这个当回事,想一出是一出,最容易冲动。傅北的回答很坚决,傅爸便不好过多干涉,然后观察了一阵子,见两个年轻人处得那么融洽,就再没插手过。 乔建良是第一个知道求婚消息的 ,他之前还在暗暗催呢,现在想法又变了,觉得乔西年纪也不算太大,等二十七八了再考虑也行,可以再观察两年。可当乔西回乔家眉眼含笑地告诉他这个事时,他就哑声了,沉默许久,只说:“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决定,反正我有意见也不管用。” 很快,梁玉芷和乔妈都知道了,梁玉芷气得心口疼,给傅北打电话,结果压根打不通,她人在国外是一点没辙。而乔妈一概不管,且这个消息并不是乔西通知她的,是乔建良说的,连结婚这种大事乔西都不跟她打电话知会一声,可见对她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乔妈为此还神伤了几天。傅爷爷是最后知晓实情的那个,一个字没说,闷不吭声地拄着拐杖出去,独自颤悠悠地去外面散步。 求婚是求婚,至于什么时候结婚,还需要商议。 商议自然要参考双方家长的意见,乔建良那边没问题,终于,傅北还是带乔西回了次傅家。 以为会面临一场腥风血雨呢,结果傅爷爷什么都没说,乔西出于礼貌喊他一声,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把架子端得老高。 念及他老人家一直不同意,怕把人给气到了,没待多久,乔西和傅北就匆匆离开。反倒是傅爸,想着要选个好日子,便拿着日历翻过来翻过去地找,傅爷爷懒得看他,不满意地抬抬眼皮子,一脸不在意地说:“正月初六。” 傅爸怔了怔,“哎?” 傅爷爷拄着拐杖转身就走,不肯再说一遍。 老爷子肯打心底里接受乔西和傅北,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人的观念不容易改变,他就那德行,没法儿,死板得比钢筋还直,脾气简直又臭又硬。反正其余人也不管他怎么想,该咋样就咋样。 . 年底前,乔西和傅北去墓园看望老太太,把要结婚的消息告诉她。 老太太生前活得太通透,什么都清楚,早就看出她俩之间的事,只是一直不点破,她直到去世那天都没想明白,让傅北出国到底应不应该,可能曾经是不太接受的,但也没有激烈反对,因为迟疑不决,所以才不出手帮她们,也许是在最后那一刻想通了,才会让乔西打那一通电话,可惜终究还是带着遗憾离世。 傅北带着乔西给老太太上香献花,拜一拜,临走前说:“奶奶,我们打算结婚了。” 莫名其妙的,乔西的眼尾开始有点红。 老太太多好的一个人啊,乔家傅家,再没有谁能比她更好了。 婚礼定在了再下一年的正月初六,结婚事宜太多,需要很长时间筹备,她们并不打算大宴宾客,只打算请熟识的朋友以及长辈,地点则定在了上次去H市的那个海滩。 对于她们要结婚的消息,最震惊的莫属唐艺,朋友都要结婚了,自己还在继续单身,求学生涯依旧没结束,不过她还是很为乔西高兴,帮着选婚纱这些。 “真快啊,感觉咱俩还没认识多久,这都要结婚了。” 乔西好笑,“七八年了,挺久的。” 唐艺也笑笑,“像发生在昨天。” 时间真是神奇,小时候觉得过得太缓慢,长大了,几年时间一晃而过,感觉自己经历了很多事,但好像也没做成什么,就那样而已。 乔西对此还是比较感慨,回家跟傅北聊起了分别的五年里,各自在做什么事。 其实都差不多,乔西为了顺利毕业而学习,随缘结交朋友,傅北亦是,大部分时间都被学习所占据,不过她几乎没有朋友,不怎么交际。 之前那些不能提的话题,现在已无关紧要,两人不时会聊起这些,早先难以跨越的坎,现在都变为平地。乔西问:“出国那几年,你想不想我?” “想。”傅北说。 “有多想?”乔西扬起嘴角,笑问。 傅北看她一眼,本来是想回答的,结果一见到她就被感染了,亦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 . 这一年的三月,乔西和傅北去瓷景镇游玩,这次去住的是傅家的房子。 瓷景镇到处都种着桃花,如今正是桃花盛放的季节,满镇的粉红,灼灼艳艳美不胜收,风一吹,清新的花香气扑面而来。瓷景镇是古镇,不同于繁华的大都市,到处都透露出古朴宁静的味道。 傍晚时分,两人出来散步,在老旧的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慢慢前行。昏黄的余晖落在墙头,将这一片都染成金色,彼时的街巷空寂,鲜少有其他行人,两人的身影投落在墙上,重叠在一起。 走着走着,傅北喊了乔西一声。 乔西偏头。 傅北在这时牵起她的手,又继续走。 街道旁边院子内繁盛的桃花开了满满一树,压着枝丫,横些在墙头,迎着天上的落日。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