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型》   作者:IF夕烟   文案:   25岁的夏初槿颜值高、性格好,家世更是不用说,学生时期便追求者无数。研究生刚毕业的她又直接进入众人羡慕的附中教书,拿下铁饭碗,可说一生再无忧。   只是适龄女青年总有恨嫁的尴尬,家里宝贝的很,精挑细选替她张罗对象。   对此,夏初槿本人有着自己的一套男友理论体系,她憧憬着哪天会有从天而降的白马王子找到命定的她,展开一段浪漫的爱恋。   新工作新环境新房子,秉着搞好邻里关系的想法,夏初槿开始跟对门的美女医生频频来往,试图将人拉拢为闺蜜。   未曾想,自诩笔笔直又传统的她,就这样陷入了一场几乎称之为劫难的爱恋。   -   小剧场   好友:附中男老师都是优质股,你一个不要,难道喜欢女老师?   夏宇直:我笔直。   景弯弯:她喜欢的是女医生。   夏宇直:……   cp:温柔感性宇直小仙女语文老师*性感理智天然弯御姐外科医生   年龄差三岁,含直会撩,直掰弯。   大致是个励志温暖系的小故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初槿,景傲 ┃ 配角:言辞,林旖静,杨次语,宋小芷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无可救药爱上非理想型女友。   立意:职业冲突碰撞,互相磨合理解终成眷属。 第1章   九月的天,下午时分,屋外一片燥热蝉鸣,明晃晃的日光照的满校园的各类树木鲜翠欲滴反光到刺眼,即使已经步入早秋,透明的看不见的暑气依旧蒸腾着。   室内却是凉爽宜人的,附中的空调开的很足,明净的窗玻璃将两个世界分隔开。   细长的手指捏着只深蓝色钢笔,一下一下轻轻敲点在教案硬壳,一个刁钻的角度投射进的日光束在莹莹指尖跳跃。   主人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慢吞吞拖长了调,“我才进来多久啊,刚刚开学,怎么也得捱过实习期才敢考虑这事儿吧。”   “哈哈哈。”那头传来女孩细细的笑声,“你们这种体制内的不是都包分配吗?我们小夏老师年芳二十五可正是许人的好年岁,又生的那样仙女,读研就那么多男孩排着队等你呢,现在没了念书限制,又去了附中这么个好单位,照理说,反正我是听说啊,那些年长的老同志不是都喜欢撮合搭红线吗?我们之前大学同学前两年本科毕业考了个公务员,那可是还没报道人就被同事提前拉着去介绍对象了,可热心了!”   “你也说了人那是公务员呐,我这不老师吗?不算铁饭碗,没那么吃香。”夏初槿跟好友打着哈哈,她眯着眼睛笑,换了个语调,“你跟阿杰怎么样了,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啊,我们、我们还不就那样,牵手,接吻......”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女孩跟夏初槿性格相似,说好听了都是传统保守的款,不好听就是刻板教条。而她比夏初槿却还要文静几分,一提到男朋友、进展这类事儿就容易害羞,“也没什么啦,再进一步的肯定要......领证。”   最后两个字因底气不足已然成了气音,男朋友还没跟她求婚呢,她先想到这一步,自我怀疑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不对,林旖静脸红着突然反应过来,“你又扯开话题,说你呢!”   夏初槿闷笑几声,她俩很多年的闺蜜了,两人都不是外向开朗的主,讲话做事规矩分寸拿捏妥当,在外的玩笑多是不痛不痒调节气氛的,也只有对着互相才能时不时开些“有伤大雅”的玩笑。   “我这不说着呢嘛,跟小静领导汇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正因为她俩感情好,林旖静这人什么好东西都爱跟闺蜜分享,可男朋友是个特例不可能分享的,她自己找到幸福了看不得闺蜜却还孤家寡人的单着,因此对夏初槿的感情很是上心。   林旖静撇撇嘴,“附中那么好一单位,男老师可都是优质股,真没个看顺眼的?”   虽然刚开学,可老师们却都是提前报道的,得先一步开会,做各类新学期的汇报,领导层也要一级级下发指令,做些动员什么的,因此人肯定没见齐全,但大体上已经基本都打过一个简单照面了。   “唔。”夏初槿不好直接否认,显得很不给她新同事面子,转了转笔方言,“稍微合眼的都是已婚的了,要不就没感觉。”   “你知道的,这玩意儿真不能将就,要不就找个自己的理想型,要不宁缺毋滥,省的将来自找苦吃。”   她这句话说的却是认真。   林旖静默了默,她们俩观念相同,但到底操心闺蜜终身大事,“啧,我们小夏老师理想型什么样啊?”   又想起刚刚被好友揶揄的羞赧,促狭地笑了声,“该不是不喜欢男老师,喜欢女老师吧?”   “一边儿去。”夏初槿自然不当回事跟着笑,办公室外却传来异动。   她眼睛往走廊那边儿的窗户瞟,一堆的学生表情惊讶在叫嚷着什么,熙熙攘攘,很不寻常。   “不跟你说了,好像出了什么事儿。”夏初槿一边儿放下手中的笔起身,一边跟电话那头的好友说道。   挂了电话,她拉开门,刚好撞上一个她们班的学生,顺手拦下,“怎么回事?”   男生半大小子,张着嘴手就开始乱比划,慌慌张张,“夏、夏老师,有同学坠楼了!”   夏初槿心里猛地一揪,坠楼?!   怎么会?开学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情!   “什么,摔伤没有,在哪,哪个班的?”   夏初槿话没问完,校广播“哔”的一声刺耳长鸣,紧接着盖住整个校园的男声传来,那是教导主任,“所有学生,所有学生,放下手中事务,立即回归自己班级,不得往人多处凑热闹,不得冲撞,小心脚下,避免踩踏事件,各班老师进行点名,务必确保学生安全!”   又重复了一遍。   夏初槿懵着,手机在这时“嗡嗡”震动起来,她皱着眉摸出口袋一看,“于姐”的名字,那是她们班的班主任。   她作为一个新入职的语文实习老师,于姐算组织上分配给她的半个师傅,除开日常备课、上课、改作业,她天天都跟在人后头学习,打杂。   “于姐。”   夏初槿的心乱乱的,她以为这是因为突发事件,于姐喊她回班级一起照顾学生呢,顺手合上办公室的门,抬脚便往班级方向走。   “小夏快点,来行思楼!我们班的大高摔伤了!”   -   最初匆匆往行思楼的方向跑,几条水泥大道交叉,临近高高的行思楼砖地,一摊绿的刺目草坪前,聚着一圈老师跟保安。   远远看过去,夏初槿心脏都给吓地停了一瞬。   一圈人的包裹中心,一个男孩侧卧在地上,似乎哪哪都是红,触目惊心。   夏初槿不禁又加快了几分步伐,再走近了才知道其实男生人还保持着清醒,一个劲地掉眼泪,老师们谁也不敢动他,在一旁好声劝慰着。   于姐看见她直冲她招手,夏初槿才挤了过去。   “教室我让李主任帮忙看着了,已经叫了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待会跟我一块儿陪大高去医院!”   救护车只能跟一名家属,班主任上去了协助,夏初槿便另跟了辆校领导派出的车。   原来没她想的那么可怕,叫大高的男孩是从实验楼一楼摔下去的,那里是一片草皮,运气不好的是恰好摔在了草皮中间的石子小道上。   其实这个年龄的小伙子真要认真做好准备往下跳,应该也不至于伤到,也就三米左右的高度,但大高肯定不是故意跳的啊,意外嘛,他倒地姿势不好,摔到腿了,听他嚎那劲头像是摔断了一样,其他地方也蹭到了皮,看着挺吓人,实际应该不算严重到危及生命,当然更确切的肯定得去医院检查。   实验楼一楼最后一间是个废物间,堆着一堆杂物,年久失修,原本是校方打算重新翻修给走廊档头也再装个卫生间的,但不知什么原因暑假期间又搁置了,那里的防盗网都拆的差不多了,零零散散,门口放了个禁止入内的黄牌子。   这个岁数的男孩子都皮,分配打扫一楼的卫生,也不知怎么就跑到那间房里去疯闹了,别说一块儿牌子,估计玩野了就是一排刀子都挡不住人。接着没多久一个不小心,大高就从窗台跌了下去,得亏是一楼,不然根本不敢想象。   不知道救护车上急救医生做了什么诊断,抵达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医生跟手术室,担架车被推下,几个小护士匆匆迎上来往里推。   夏初槿的车跟在后面,不像救护车有特权,路上还被红绿灯给阻了下,追着担架车跟过来的时候跑的气喘吁吁,也只来得及看见临进手术室的最后一幕。   于姐也被护士拦在了门外,“家属不得入内,请在手术室外等候。”   消毒水儿味混杂着夏季公共场合特有的人群各类身上的体味、汗味发酵,扑鼻而来。   夏初槿瞪着眼喘气,额前的刘海儿跟脖颈儿的碎发黏糊着发痒也感觉不到,上前一步挽上于姐的胳膊,“去那边长椅坐会吧。”   再怎么着急,接下来的事就看医生的了,她们对于大高所能做的只剩祈求真的没摔到哪吧。   哦,对了,还有另一个□□烦——安抚即将赶来的家长。   这事儿怎么说她们学校也得负重大责任。   急救室蓝色大门关闭的那瞬间,夏初槿扶着于姐正转身,眼睛不经意瞟过去一眼,跟里面一位匆忙走过的医生对视上。   极短的一秒时间。   夏初槿心跳顿了下,霎时间乱了分寸狂跳不已,周遭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消音键。   她仅仅只看见了一双眼睛,极深的双眼皮褶子,桃花眼眼尾微翘泛着隐约薄粉,漫不经心的琉璃眸子似醉非醉。   顶上乘漂亮的双眸,一眼便足够惊艳。   而夏初槿的第一反应是,怎么这么年轻?   逼仄沉闷的走廊,叫人心凉的铺天盖地的白芒里,夏初槿的脚步就这么顿了下。   她听着自己还未喘匀的急促呼吸跟心跳,心头兀自蹦出一个念头。   这医生真能靠谱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个女主景傲是医学博士,4岁上学,本硕博连读,此时28岁,从业2年,为医院主治医师,比夏初槿大3岁。   这不是一篇医生职业文,后面医院的部分很少,也不涉及专业知识~   *   以下这段话,不看不影响正文,可跳过。   关于女主的学习经历及年龄解释:8年制本硕博+规培2年=10年   其他有些学习经历,如7年制本硕连读+规培2年+专培顺带读临床型博士3年=12年博士;7年制本硕连读7年+规培2年+专培3年+自考全日制博士3年=15年博士;5年制毕业+科研型硕士3年+科研型博士3年+规培3年=14年博士。   选择方式不同,年限也就不同,所以不用觉得女主过于年轻,毕竟她还早上了2年学~   另,一并提前解释,女主现在为主治医师,后期将申请副主任医师。   根据《临床医学专业中、高级技术资格评审条件(试行)》规定: 取得临床医学博士学位,从事主治医师工作不少于二年的医生可申请副主任医师岗位。   而博士毕业即可申请主治医师考试,考试合格即可认定主治医师任职资格。 第2章   那质疑的念头也就是一瞬,倏忽便丢到了脑后。   夏初槿扶着于姐在长椅挨着坐下,暗暗摇头骂自己迂腐,空活了二十五岁,表面年轻人一个,内里早被那些世俗陈旧观念洗了脑,看什么都那么固化思维。   人不过年轻了些,虽然医术这玩意儿向来都是经验至上的,人们一贯的思维都是年纪大的那才是老大夫,好大夫。   但架不住这世上就有聪明人,高智商的例外呢。   时外医院的招牌摆在那,全省排得进前三的名院,那医生筛选手段严着呢,轮不到她一个外行人担心医师资格。   再说了,人说不定就只是看着年轻。   -   冷白的灯光明晃晃在头顶耀着,待得久了一开始因为急躁担心和奔跑带起的燥热感慢慢消退,医院的空调其实开得还是挺够的,空气依旧窒闷难闻。   过了最初的慌神,夏初槿跟于姐坐在长椅上一边守着一边不时翻下手机。   大高家长留在校方的联系电话拨了得有二十多次了,没一次接通的。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走廊过于寂静,空荡荡的,于姐搁在耳边的手机泄出机械礼貌的女音,夏初槿手肘撑在自己膝盖上,秀气的脊背弯出一个弧度,听着那道不断重复的声音,整个人也绷得很紧。   她又抬头瞟了眼手术室大门,顶上“手术中”的红灯亮着,像是一盏长明灯,不会改变似的。   期间,于姐的手机也响过两次,她都是看了眼屏幕便起身走开几步,不经意似的散步,只是那步伐有些杂乱,昭示着主人的心情。   “量过体温了吗?”   “你让妈哄哄他,吃药哪能不吃饭呢!”   “诶,宝贝,妈妈忙工作呢,一会儿就回去,你听奶奶的话啊。”   “哎呦,那怎么行呢,妈妈不工作怎么给你买玩具,妈妈下个星期给你买奥特曼啊。”   “好,今晚妈妈陪你睡......”   ......   “于姐,家里......”孩子有事的话,要不您就先回去看看,这里有我呢,再喊个别的同事过来也行。   听了那么老半天,也猜出个大概,小孩子的事情总是家长最着紧的。   夏初槿刚准备开口劝劝,那盏红了一个世纪的大圆灯突然灭了,“哗啦”一声,蔚蓝的门板就被拉了开。   两人跟被按了弹簧开关似的,同时抬头看去,急忙起身。   医生跟护士走了出来,正拆着口罩没抬头,于姐就凑到了那个异常年轻的医生跟前。   “手术很成功。”   “右腿小腿骨折,至少得住院两周,之后的看观察情况吧。”   “这段期间得忌辛辣油腻,饮食以清淡为主......”   “具体的一会儿护士会给你们列份详细的注意事项。”   医生大概是见惯了这种场景,一连串不带卡壳地说着,语调平缓悦耳,宽慰人心。   摘了口罩之后,夏初槿才得以窥见这位的全貌,很精致的长相,确然年龄看起来不大,但是周身的医者气质很足,说话间那种举手投足的自信与沉稳叫人很容易就相信她。   “景医生。”夏初槿听见旁边一个小护士这样喊她。   大高的伤势稳定了,按道理这种时候该移交给家长,可此时家长那边联系不上,她们做老师的自然不能放学生一个人待在医院。   她们来的时候屋外还是艳阳高照,此时已经天幕暗紫,华灯初上。   四人间,前一房都满了,刚好排上大高的床位时,成了507的第一床,整个病房就她们三个人。   夏初槿坐在陪护的椅子上,瞟了眼窗外夜景,星星点点的灯火,于姐又接了个电话,她按亮手机屏幕,七点五十三分。   “于姐,要不您先回去吧,孩子重要,这里我看着就行。”   于姐站在窗边,手机按了半天,在跟人发信息,“你一个人能行吗?”   “怎么不行?”夏初槿笑,虽然她只是个实习老师,可好歹25岁的人了,陪个病人还陪不了吗?   “家里孩子等半天了吧?您赶紧回去,反正我回去了也就一个人。”   “我本来打算让李主任过来照看着的,可他那边也有事,微信里问半天了,一时还真找不到人来替你。”她那番话说的诚心,于姐却有几分愧疚。   “没事的。”   毕竟生病的小孩子重要,妈妈的心头肉啊,于姐也不跟她客气了,几步过来抓起床头柜上的包就往外赶,“那行,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跟我打电话,我立刻就过来,我家宝宝烧得厉害,一直哭着找我呢,小夏,这事儿本来该我这个班主任在这守着的,你一实习生,这次真辛苦你了,回头请你吃饭。”   “行啦,您快走吧。”夏初槿朝于姐挥手,作出赶人的架势。   明亮宽敞的507里,就只剩了两个人,另一个还是躺着的。   大概八点多的时候,大高醒了会儿,问夏初槿爸爸妈妈呢,夏初槿安抚他说外地哪那么快赶回来,让他赶紧继续睡觉,好好休息伤口才能好得快,明天就能看见爸爸妈妈了。   大高刚做完手术身子虚,也可能是麻醉的效果还没散透彻,很快便真的又睡了过去。   夏初槿却有些头疼,这户家长怎么回事,留的电话死活联系不上,这年龄的孩子即便男孩坚强些,也到底没成年,遇上病痛想念亲人是本能,她刚刚看见大高眼里的失落脆弱,心里也跟着说不出的难受。   她尝试着又给那边去了几个电话,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怎么,于姐打了那么多个都没人接,这回她的倒是接上了,夏初槿连忙自报家门,“您好,是大高的家长吗?我这边是附中的老师......”   高爸爸接的电话,前头在忙工作没注意手机,这会儿一听到孩子受伤着急的不得了,可是今晚是买不到回来的票了,只能明早往这边赶,夏初槿自然表示老师会在这边陪着孩子,又说了孩子的手术状况良好,现在已经没危险了,高爸爸一连串的感谢。   后来说到出事经过,高爸爸的话里就夹带火气了,拐弯抹角骂骂咧咧,说学校没照顾好孩子,虽然没敢明着对老师大骂出口,但心里的怨气是非常明显的。   夏初槿当然理解,虽然她听得很不爽,毕竟这事儿怎么说也是学校领导的锅,那个废弃的杂物间没有做好防护措施,或者作为学生的直接负责人,也该是班主任在这挨这通抱怨,但此刻打通电话的人是她,她作为老师于家长而言便是校方形象代表人,对她发牢骚合情合理。   至于后续的赔偿责任之类的复杂问题,得校方领导连同家长见面后开会做进一步商榷。   于是,夏初槿只是木着一张脸,语调却是温和的,好言好语耐着性子劝家长,将这单纯的抱怨全盘受了下来。   下班习惯巡视一遍病房的景傲,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   她走到507的时候,其他病房还算热闹,陪床家属跟病患聊着天,唯有这间房空空荡荡,显得有些冷清。   景傲第一眼先看了吊瓶,还有大半瓶不急,又扫了眼坐在窗边的年轻女人,微嘟着唇,不开心的委屈表情,小孩子似的,说出的话却挺像回事,大方得体,不掺个人情绪。   她想了想,哦,好像是个老师来着,从零散的对话也能听出是在跟家长进行沟通。   还挺有职业素养,景傲微挑眉下了个定论,没打扰她,转身离开。   她今天做了三台手术,整个人累垮了,现在亟需放松,以她个人最喜欢的方式。   景傲开着车往夜店赶的时候,夜色墨一般流淌着,车载音响放出的音乐清泠流畅,她扫视过医院周边的街边小店,眼前蓦地闪现了个人影。   藕粉的短袖淑女衬衫,浅咖色九分西装裤,裤腿下露出一截精致小巧的脚踝,镶在跟衬衫同色的单鞋里,夜风鼓起她衬衫轮廓,在冷调的医院白灯下,镀上一层薄薄的柔光,整个人衬得温柔而孤单。   没开出五百米,红色特斯拉停在了路边的一家连锁蒸菜馆前。   -   解决完家长的事情,夏初槿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起身将窗户缝隙关小了点儿,看了眼依旧躺在病床上的大高,手扶着床头柜一角,总觉得心里落下了什么事。   替学生掖了掖被角,她走到另一边床头柜倒了杯水,总算想了起来,顿时脑袋更大。   明早的第三节 课,是她的第二次正式语文课,有教学组旁听的。   而此时,她的备课方案虽然早就准备完毕,但还有一些额外的延展资料没有完成,这场公开授课不能出问题,关系到她的实习生涯,甚至是教师生涯,她得做好学生临时提出任何疑议时的应对方案。   原本,这个工作是该她今晚回家继续的,可她现在被滞留在了医院......   夏初槿指尖攥着透明玻璃杯,杯沿氤氲着模糊白雾,她将温水一点点饮尽,即使夏天,她也有养生的习惯只喝温水,搁下杯子,一秒钟的丧气都没有,认命地翻开手机开始查资料。   夏初槿从小的家教便是如此,遇事不能慌乱,一步一步踏踏实实来,她出生书香世家,父亲是教育局副局长,母亲是大学教授,从小练就一副温和的性子。   二十分钟后,肚子终于“咕噜咕噜”发出了抗议声。   夏初槿撇嘴,揉了揉胃部,真的有些委屈了。   她,一个娇生惯养25年的小公主,家里被父母疼爱呵护,学校被老师称赞夸奖,走哪都是不用想事被照顾的主。   虽然说研究生毕业出了社会,人情冷暖,世事无常,什么都得经历,这么大人了都该学着去扛一扛,但总归还是刚出象牙塔的人,理智上清楚,心理上还是不大适应的。   过去都是别人照顾生病的她,现在轮到她在这挨饿受累,一边忙工作一边守学生了。   最关键的是,夏初槿现在对明天那场公开课,相当的没底......   在这里她有点儿静不下心来准备。   “哒哒哒”三声节奏轻缓的敲门声,夏初槿抬头,有些嘈杂人声的走廊门口,出现一个娟秀人影。   “景医生。”她记得护士这么称呼她。   女人点头,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夏初槿这时才第一次有机会细细地看了她几眼。   瓜子脸,薄薄的眼皮,双得很明显,标准的桃花眼型,高挺秀气的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细细窄窄的边框,薄唇红得张扬。   夏初槿注意到,她跟手术室前见到的样子不一样了,她化了妆,挺齐全的一套,是要赶赴什么约会吗?   视线顺着思维偏移,夏初槿瞳孔放大了下,震惊于眼前这人的......性感。   墨绿的亮片吊带,纯黑阔腿裤,一点儿也不暴露低俗,还是很深沉的色系,可跟医生这个职业就是有说不出的违和,夏初槿觉得意外的性感,美得她身为一个同性都为之惊艳。   这样的皮囊气质,不去当明星真是太可惜了。   一切就发生在两秒不到的时间里,脑海中涌现万千个念头,实际上夏初槿也只作出一个反应,起身。   这是跟人谈话时的基本礼貌。   “贵姓?”女人扶了扶镜框,在她身前站定。   “免贵姓夏。”   “哦,小夏老师。”女人将手里提着的环保纸袋递了过去,“好像看你没吃饭,楼下蒸菜馆打包的,味道一般般,但还挺干净。”   夏初槿扇形双眼皮温婉眨了下,本能接东西,手伸到一半反应过来又顿住了,她眼睛跟景傲对视上,透过薄薄的镜片,那桃花眼微弯,盛着似醉非醉的浅浅笑意。   女人似乎医治过的病人太多,跟陪护的家属也习惯给予这样的关心照顾了。   “今晚陪床吗,总得吃点儿东西,不然漫漫长夜可熬不住。”嗓音柔雅,每一个字都带着微勾的尾音。   晚风习习,被关小的窗缝透过一掠而过的微风,将罩了个边沿的素色窗帘掀起一个包。   “谢谢。”   夏初槿略低闷的情绪也被那起微风吹散似的,某处说不出的细痒,这个独守病房的夏夜里,她收到了一位几乎称之为陌生人的医生的细致关心。   她是老师,因负师者责任,所以她守着大高。   而眼前这位医者同样仁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6 10:34:06~2019-11-27 11:1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3974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城一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景傲坐在吧台喝酒的时候,还在回味刚刚那位小夏老师的微妙表情。   那是个一眼便能看穿的女人,不是说思想多简单什么的,而是太规矩了,任谁都能猜出这样一朵小花是在怎样的纯净土壤中被精心照顾出来的。   看见自己的私服那一刻,错愕的微小表情还挺可爱,其实往常她不会在医院穿这类型的私服,那是她准备来赶夜场才换上的,后来送饭又没考虑到那么多。   是不是看起来挺不正经的?   景傲觉得自己有些时候确实不大正经,但一个人要总那么正经得多累。   该冷静正经的时候,反正她永远会是最理智的那一个。   高脚软皮椅,女人长得过分的腿懒散翘了个二郎腿,胳膊肘撑在红白的大理石台面,冰凉的触感,一手握着杯浅黄色液体,小口抿着。   吧台顶上是一排的小盏黄灯,暧昧幽会的绝佳搭讪宝地,她没坐一会儿,连第一杯酒都没喝下,便有人凑了过来。   景傲偏爱这家酒吧的原因之一便是这里是les聚集地。   “嗨,姐姐,一个人吗?”身段火辣妖娆,束带的黑吊带黑裙子,在她身旁坐下时,裙摆随着动作上滑,露出圆润漂亮的膝盖跟腿骨。   是她喜欢的款,可不知怎么,今日这轻佻的对话,对,景傲竟然觉得这话过于轻浮,让人败了兴致。   明明往常,她是很喜欢这种直白的,目标明确简单。   景傲三不五时常来这边猎艳,但从没发生过419(for one night),也不是她有精神“洁癖”什么的,就是还离奇的保有一点点小“底线”?   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她并不排斥,或许气氛到了也是可以接受的,偏偏没有一次叫她真有这个冲动。   所以,基本也就是聊个天,扯个淡,喝到微醺了或许能一起再去里边儿舞池嗨一把,然后再看看,真感觉到了,那接个吻什么的就是锦上添花。   当然,真到这一步的,没几个,她统共也就交过三任女友,都是无疾而终。   大部分的黑暗里的时光,都是听听不同的女人倾诉下烦闷,一块儿凑个伴儿罢了,明灭的灯光覆盖下,记忆迷乱,甚至她们不会记住对方的容貌。   夜晚,孤单的人总是很多的。   景傲眼睫敛着,压下那点儿微末的不适,将手中的玻璃杯倾斜,勾起一侧唇角发出邀请,“啊,一起吗?”   今夜怎么都是要混过去的,不然景傲那一身疲惫卸不下来,她扫了眼大厅,眼前这个已经是最合她眼缘的了。   二十分钟后,景傲揉着额角,“不胜酒力”地潜了出来,她一把拉开红色特斯拉的后座车门,矮身坐了进去。   “代驾吗?XX酒吧后门,车牌号XXXXXXX。”   或许今晚不适合,她在医院的那番“多管闲事”报应似的在脑海留下了小小后遗症,得缓两天。   -   早秋的季节,依旧是个大太阳天,万里无云的,九、十点钟的阳光洒落进教室,给一排排桌椅镀上活力。   青春期的少年们各个朝气蓬勃,恰有那么一缕光线投射在讲台,落在夏初槿的手指和她扣着的书页上。   “同学们,有什么额外的疑问吗?”   今天的授课部分她已经全部讲述完毕,流畅清晰,现在到了自由问答时间,附中的课程就是这样安排的,能进来的学生底子都不错,每堂课的内容会被压缩在30分钟内,之后余留的时间用来答疑,进一步提升学生的理解。   夏初槿已经胸有成竹了,教室后方的几位年长老师表情都很认可,她的教风如人一般,很稳当温和的风格,这种最容易跟学生建立双向桥梁。   几个常见的问题解答完毕,离打铃只剩三分钟。   坐在第三排的一个女生背靠着椅子,身子歪了下,脚踩在课桌下面的单杠上,单手懒洋洋举起,“老师,《雨巷》中这个被塑造出来的‘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是作者借着这个姑娘的形象表达自己对理想的追求,作者有什么追求呢?您介绍这篇文章的背景时好像没有提到啊。”   明明长得一副端正样貌,说话神情也是冷淡成熟那种,一看就是超同龄人的心智,偏偏刻意作出吊儿郎当的样子来,有点儿欠打。   是杨次语,三班出了名的“问题学生”,她的问题不在于学习不好或者犯校纪校规什么的,她是以为难老师出了名,没人知道为什么,似乎这是她的个人乐趣?   可这位小主的风格一向是为难固定的几位老师,都是那种名师,一般的年轻老师她“瞧不上”,不知今天怎么被夏初槿这么个实习老师赶上了,同学们看着她的眼光充满了同情。   “......”   问题是有些刁钻,夏初槿抬手将不听话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另一手压了压书页,不见一丝慌乱,“对,杨同学的问题有些深度,我们这篇文章主要讲的是......”   “而作者本人,他当时写这首诗时的背景,国家正在白色恐怖的非常年代,大革命失败之后的那种苦愁,是当时有志向有热血的年轻人最痛苦的时期,但他在那样的迷茫与煎熬中并没有放弃自己对于理想的孜孜追求。”   “叮~”最后一句话落下,下课铃准时打响。   “杨同学,老师的解释你还满意吗?”   杨次语不吱声,有点儿吃瘪的表情,夏初槿笑了下宣布,“下课。”   学生们一阵欢呼,脱笼的小鸟般闹嚷开来。   第二次公开课圆满完成。   其实并不是像在台上侃侃而谈那么轻松简单的,还好,昨晚她在医院熬夜查的资料派上了用场,夏初槿收拾着讲台上的教案等资料,拇指摩挲过磨砂壳的笔记本,一颗心才定了下来。   教学组给她的分数,是近三年来实习老师的最高分。   -   夏初槿因为是实习的,没像正式老师那样被排了几个班的课,她得多跟着师傅,多琢磨教学方式,找出合适她的路子,所以学校只给她安排了三班一个班的语文教学。   下午的时候,夏初槿改完作业,于姐转悠了过来,她课多,又管着一个班的学生,再加上昨天的坠楼事件跟家长、校领导沟通着,到了这个点儿才有空出现几分钟,照看下她的小徒弟。   “怎么样,听说你拿了个三年来的最高分?”于姐敲了下办公室门,朝另外两个也在办公室的老师点头打了个招呼,便背腰抵着办公桌,在夏初槿身侧站着了。   夏初槿从小被教导地尊师重道,条件反射就要给自己这没名分的师傅起身答话,肩膀刚动还没使上劲就被按着坐了回去。   “你就坐着说话,干嘛呢,都是同事怪不自在的,哪儿那么多讲究。”于姐啧了下,“你这姑娘性子好,能力也不错,就是这规矩多,条条框框的。”   夏局家里教出来的千金,挑不出毛病的优秀,如果能稍微接点地气就更好了。   夏初槿在前辈面前腼腆抿了下唇,手肘重新搁回了深紫红木的桌面,“好。”   “说了不用这么拘着。”于姐左手捉了只紫砂茶缸,茶叶香气淡淡的,算这所学校教师的风气了,串办公室那些年长些的总喜欢拎个杯子,不喜欢年轻的拿一次性杯子客套泡茶招待她们。   夏初槿这才真的笑了,跟师傅讨论了下今天课堂上的情况,说到杨次语的事儿,于姐少见的蹙了下眉,嘀咕着,“不应该啊,这孩子虽然拗,可不欺负年轻老师啊,有分寸的,你一刚来的怎么就招惹上她了?”   夏初槿就纳闷了,合着不欺负年轻老师就叫有分寸?学生应该尊师重道,难道对其他年长老师就可以无所顾忌吗?   正要询问,于姐又蹙了下眉,想到了什么,声音更轻了,自言自语的,“哦,她是不是知道你......”   说话间,办公室门再次被敲响,寸头的年轻小保安先是探了个脑袋收获一众人疑惑的目光,接着才推门而入挠着后脑勺跟老师们打招呼,另一手捧了大束的鲜花,白玫瑰还沾着露珠。   这下众老师更惊讶了,“这是?”   小保安一身深蓝制服,捧着束花还挺英气,但显然这不是他准备的,他憨憨笑着径直往夏初槿的方向走,“刚有个帅哥要进学校,按制度是不允许的,他说给女朋友送花,我让他打电话他又说算了,让帮忙送一下。”   淡黄色的包花纸,里面的玫瑰每一朵都开到恰到好处的饱满,一根粉嫩的蝴蝶结系带,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讨厌的梦幻少女气息。   “哎呦,小夏有男朋友啦,孙老师前两天还跟我说着他家侄子一表人才,想让我介绍你们认识下呢,这看来是没戏了。”夏初槿还没开口,于姐便先可惜似的念叨了句,就是话里的笑意不是那么可惜的意思。   夏初槿刚要否认自己有男朋友一事,听闻还真如好友所说老同志有介绍相亲的趋势,又默默闭嘴了。   “没戏就没戏呗,我看小夏老师现在这男朋友挺不错的,这开学第二天呢,还知道送花,浪漫,再说了小夏老师那条件,男朋友肯定差不了。”办公室里另一位一直埋头写教案的老师抬脸玩笑着插了句话。   夏初槿接过花束,刚好从里面摸出了一张牛皮卡片,还带着浅淡的香水味,一排隽逸的行书——不知小可可否有幸邀夏小姐共进晚餐。   落款:谭。   这位谭先生家里跟夏家算是世交,因为两家孩子到了年纪,家长们便提议认识认识,看能不能有这么个可能,不勉强,随缘的一份尝试。   夏初槿其实对他今天突然送花单方面在他人面前宣称男朋友的举动有那么点儿不喜。   于姐却正巧瞟到了那行字,“现在这小年轻的情调哦,文邹邹的,怪浪漫。”   夏初槿脸红了下,于姐又开口了,“小夏今晚约会顺利啊。”   “咳,我们下班不是还得去看看大高吗?”   “嗨,大高他家里人看着呢,今晚我这个班主任去慰问就行了,你昨晚都陪了一夜了,今晚哪还能再耽误你们小年轻约会。”于姐非常上道地摆手笑,“再说了,今天我还得训训大高那臭小子,我们学校赔偿是一回事,但教训是另一回事,可得叫他长长记性,这群混小子仗着少年气概,整天见的瞎胡闹,你就别露面了。”   夏初槿想说不用,她今天没什么心思去相亲,跟着学学老教师训人也还不错,手机便震动起来,屏幕上刚好也是一个谭字。   下班出门,谭先生靠在车身上正抬手看手表时间呢,下一个瞬间跟她对视上,笑了下。   周围几个路过的高中小女生叽叽喳喳小小尖叫了声,跑远了。   不得不说,这位谭先生确实长得挺符合当今小姑娘审美,宽肩窄腰,面容英俊,一身剪裁得体的深海蓝西装,靠在车身上那双长腿也是格外的吸睛。   丰神俊朗,比之校园里的男孩子身板都要结实些,不似青春期男孩子抽条的那种瘦弱。   细节之处也毫不粗糙,今天是羊皮的蓝宝石手表,袖扣精致银亮,夏初槿就没见他重过样,当然,本身她们也没见过几次。   偶像剧里的标准男主,各方面跟夏初槿确然是匹配的。   可她不喜欢这样高调的男人,尤其在没有确立关系前,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学校门口。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心中所想,这位谭先生冲她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作出往前走的手势,便起身进了车里,接着车子发动,离开了人流量密集的学校大门。   夏初槿顺着他指的方向走了一小段路,果然,那辆银灰色的奔驰停在路边。   -   昨晚熬得太晚,又是在医院陪床,今天连轴工作了一天,夏初槿是真的没力气也没那个兴致去约会了,于是,这位谭先生没有强求,只是非常善解人意地将她送回了小区。   这座小区是夏初槿为了实习工作新搬来的,租的房子,她还挺喜欢这里的环境,绿化做得很好,还有简单的健身器材,适合老年人跟她这种懒人没事的时候去折腾两下。   开门禁入了楼,上电梯的时候,夏初槿还有些惆怅纠结。   这位谭先生,其实还真条件蛮不错,除却外貌家世,连性格情商都很值得肯定,就像刚刚,她轻微的一点不喜都被他注意到,主动照顾她的情绪去学校前面等她,晚餐被拒一点儿不悦都没有,绅士地将她送回家,还礼貌地关心她是不是新工作不适应,要注意休息之类的。   而浪漫之类就不用说了,如果不是她的性格,大部分的女孩子应该都是很吃他那一套的,送花,提前守着人下班,强势邀请约会......   大男子气概很足,却又审时度势地知道尊重人。   如果奔着一辈子去的,双商过关,这人其实还挺靠谱吧?   值得交往试试。   只是唯一的一点。   夏初槿觉得爱情不该是这样的,她想要一点心动的感觉,那种叫她怦然心动的,冲动的爱情,她这辈子还没喜欢过谁呢,想尝试一下那种滋味。   “滴”的一声,电梯抵达楼层。   这楼是双电梯的结构,而夏初槿刚刚乘坐的这部是靠近她对门的那家,她迈出脚步往自家大门走,刚刚低头掏出钥匙,身后那扇大门却“咔嗒”一声锁响,被推开了。   夏初槿自然停步回头,准备跟新邻居打个招呼。   可对视上那刻她愣了下,竟算个认识的人?   今天是外出觅食的景傲,火红的雪纺衬衣,跟昨晚深沉的暗色系不同,很热情的风格,v领衬的那两节锁骨凸出白莹,看起来整个人性感得明目张胆。   “景医生。”   “小夏老师。”   她没想到,自己的对门竟然会是这位美女医生,怔愣之间她干巴巴又说了句,“好巧。”   对方也有些惊讶,比之她却淡定许多,上下打量了一番,看见她手里的钥匙跟另一件东西,金框眼镜里那双眸子弯起,邻里之间的客套话,“很精致的甜品,男朋友送的呀,很浪漫。”   夏初槿顺着视线低头,是谭先生在车上给她的一盒泡芙,她喜欢甜品,大概是妈妈跟谭家长辈聊起的时候说出去的吧。   “不是男朋友。”   这是第几次被说浪漫了?   面对景医生,她总不至于还担心被介绍相亲,可以放心说出真心话,“没有男朋友。”   景傲回手扣上了门,朝她走了两步,隔着一米的距离,楼梯间安全出口旁边的窗户不大,夕阳的金光给女人笼上一层模糊的轮廓光晕,刚好在镜片上折射,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温雅的嗓音宛若聊起天气一般随意,流淌着融融笑意,“那有女朋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7 11:19:29~2019-11-28 11:3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占据跨越友情、323974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城一顾 3瓶;一二三四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她们的楼层高,这一层也就三户,公共走廊的窗户也没开,隔音效果不错,挺安静的。   夏初槿愣了半秒,怔怔地回望着景傲。   “扑腾扑腾”一只浅灰色的鸟儿飞过,在窗台短暂停留,爪子一蹬,翅膀又展开飞走了。   “当然没有!”夏初槿这才猛然回神,音量比之平时高了几分。   咖啡色的长发末梢反射粼粼波光,景傲笑意深了,似是没看出她那瞬的窘迫,“那挺好,方便。”   顿了下,指了下身后又指了指对面,补充,“我们邻里串门不容易撞见尴尬。”   一副纤纤淑女的模样。   夏初槿脑子转了下,会意。毕竟男女朋友或者女女朋友之间,难免有些时候不适合被邻居敲门打扰,或者万一楼道里、电梯里亲密被人撞见多尴尬?   看样子这位邻居也不是那种风格的人,这是给自己打个预防针,真要有对象了别在邻里之间的公共场合表演,让她不适。   属于成年人之间的玩笑。   似乎无可厚非?   夏初槿刚研究生毕业从学校出来,进的又是另一所学校,十足十的象牙塔花骨朵,不是很清楚这种社会人之间的交往谈笑方式,但她在试着接触。   想到这,夏初槿脸红了下,其实如果是她的话,真恋爱了也一定不是那样高调的人。   两人生疏地交谈几句,便一个进电梯,一个回家门。   这样一番突如其来的小意外,将夏初槿原本对谭先生的纠结一打岔被丢到脑后,暂时遗忘了。   到了周末,才被迫重新拎至眼前。   夏妈妈给她来电话了,“初槿,妈妈听说你们学校出了坠楼事件,学生还是你们班的?”   “嗯,那天班主任于姐跟我一起陪着去的医院。”夏初槿刚切完水果,淋上酸奶,抱着个透明盘子往客厅走,手机夹在肩膀跟下巴间。   这个姿势绕过茶几比较麻烦,她直接盘腿坐在了方形的奶白色几何地毯上,放下盘子改用手拿手机,“别太担心,传到您那变味了吧?其实学生是从一楼摔下来的,小腿骨折,没那么吓人。”   “你声音怎么大了这么多?”夏妈妈嘀咕了句。   夏初槿默默没吭声,这要说了实话是换手接电话了,肯定妈妈得念叨两句,说了多少次这么大人了要沉稳,接电话就接电话,端东西就端东西,磕了别的事小,把自己伤到怎么办。   她性子已经很沉稳温和了,但无奈在过于端肃的夏爸爸夏妈妈眼里还是毛手毛脚的小丫头。   夏妈妈也没在意,接着说,“那也挺危险的,省重点学校怎么会出现这种纰漏,好歹也是我们科大的附属中学,真的,你在学校也要多注意安全知道吗,尤其得照看好学生,你现在也是当老师的人了,得对学生负责,对学校负责,遇见什么潜在危险或者不合理的,及时向学校领导反馈。”   “妈,我知道的。”   “嗯,你们那个学生恢复的怎么样啊,你当老师的要多关心学生,下班了没事就去看看,带点水果营养品什么的,对了,骨折的话你可以买点牛奶,还有,提醒人记得学习,如果那个学生在医院自学跟进度,你就多帮帮忙,他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带回学校其他科目老师......”   夏妈妈一说起来就没个完,她是木城科技大学的教授,多少年的老教师了,对学生永远有操不完的心,对老师这个职业有交流不尽的经验。   夏初槿一一应下,这些事儿就是妈妈不说,她也是会去做的。   聊了个十几分钟,说是聊,基本也是夏妈妈的单方面叮嘱,终于来到重点环节。   “初槿,你跟谭家那孩子也见过几面了,感觉怎么样啊,有处一处的心吗?”夏妈妈话音都轻了几分,对比上事业,感情方面家长对女儿会更为担心。   夏初槿叉了块儿香梨咬着,甜汁溢满口腔,混着酸奶的味道,“暂时还没有,或许我们不大合适。”她想了想,这么说着。   “也正常,哪那么多一见钟情呢?当然还是日久生情来的叫人心安,想当初我跟你爸,多少年的同学,后来也是直到大学毕业才谈恋爱,又处了好几年,彼此都彻底了解了,那才敲定的终身,人呐,都得经过时间的淬炼,才能知道一个人的品性,才能看出两人究竟合不合适。”   “唔。”夏初槿觉得妈妈说的很有道理,她要是跟一个人结婚,那肯定也是要一步步来的,相知相惜最后才相守。   “小谭那孩子,我跟你爸都是觉着可以的,至少品性上过关,其他什么的也算门当户对,主要就看你们两个小的了,你也别太有压力,咱们家不搞包揽婚姻那一套,都什么年代了,想当初我跟你爸那也是自由恋爱。”   反正只要一说到爱情,夏妈妈怎么都能绕到自家那位身上,侧面也反映了夏家父母确实相爱,感情稳定。   “但是也不能没有压力知道吗?你看看,你现在25了,要是谈个男朋友,最少也得处个两年吧?时间太短,搞什么流行的闪婚肯定不行,那就27了,30岁前要个孩子,这可不就差不多时间呢,刚刚好,可不能瞎浪费了。”   “嗯。”听到这,夏初槿水果也不吃了,丢了叉子,恹恹倒在茶几上,侧脸皮肤贴着冰凉的玻璃桌面,刺激得她缩了下又放松下来,有点儿蔫,“知道。”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精神?”夏妈妈听出她情绪不高,“对了,明天谭家叔叔要来我们家做客,跟你爸爸聊点儿事,肯定一家都会过来,你要不也回来吃个午饭?下午看看你们两个小的出去转转,试试能不能培养个感情。”   食指跟中指轻轻捏在茶几边沿,夏初槿磨蹭了会儿,还是道,“不了,我明天还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刚开学,多做点准备肯定没错的。”   夏妈妈一听,觉得也是,刚入职不能就这么马虎,闲聊的差不多,又随便说了两句,叫她一个人在外面租住要注意安全,而夏初槿则着重跟她说要注意两位家长的身体,挂了电话。   夏初槿维持着趴在茶几上的姿势,手腕下垂,卸了力道手机搁在了茶几上,她打了个哈欠,明明才八点多。   她那天的冷淡看来谭先生果真没放在心上,是个能体贴人、理解对方心情的男人。   妈妈说的年龄的事也确实不能忽略。她明明感觉自己才刚刚踏入社会迎接崭新的生活,怎么念了那么久的书,脱离学海又进入了该考虑终身大事的岁数?   小学老师教的好,果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都不带给人喘口气的机会。   夏初槿想或许再有下次吧,下次对方再主动,她就试试见个面,给彼此一个机会,这周她......还没说服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咔嗒、砰。”   开门关门的声音穿过走廊,门板,玄关一路传至夏初槿耳边,她那位新邻居的动静其实挺小的。   又是这个时间点,景医生似乎晚上的生活也很繁忙呢。   她虽然作为医生看起来很年轻,但似乎比自己是要大的吧?既然还在独自居住应该也是单身,不知道景医生有没有这种年龄婚姻的困扰呢?   夏初槿百无聊赖地瞎想着,心情毫无根据地又轻松起来,抱着水果盘坐到沙发上,开了电视找了个节目度过她的周末时光。   大概觉得像景医生那么漂亮的女人也没多早结婚,年龄上替她垫底了,算有人陪着她,虽然是以邻居的形式,也能当作结个伴?   第二天早上,夏初槿睡到自然醒,她换了套休闲服出去吃早饭,买菜。   中午既然不回夏家,她得自己动手做饭。   提着环保袋回来的时候,走过几栋楼,远远看见一个老太太带孙子在小区里玩。   那小男孩个头蒜苗高,穿着蓝色短袖短裤露出小胳膊小腿,肥肥的,很可爱,倒是很活泼很能跑,眼瞅着没多久的功夫那老太太便追不上了,小男孩一双小短腿风火轮似的,能看见重影了都。   隔得远不知道是被什么给阻了下,夏初槿就看见那老太太追小孩要摔倒,心尖一颤,一句小心已经滚到了喉咙口,香樟树枝后显出一抹优雅身影,稳稳上前扶住了老人家。   景傲将老太太扶着坐到健身区外围的石凳子上说了些什么,老人家点头,她很快就把那只小娃娃也给捉了回来,小男孩似乎有点儿怕她,乖乖任由她牵着,进了健身区玩器材,不见刚刚在奶奶面前的嚣张骄纵。   今天见到的景傲,穿着倒是稳重成熟。   浅黄的基本款衬衫,七分西装裤,细跟的黑带凉鞋,原本就不低的身高目测现在大概得175了,一股子职业风,肃正挺拔,加上那张精致的御姐脸,很能镇得住人,怪不得无法无天的小孩子都会怕她。   夏初槿就在那站着看了会儿,没特意去打招呼,微风掠过,树叶沙沙响,树枝随风摆动,间隙里女人的身姿动人倨傲,空气中是清新的草木香。   -   自己做的饭菜心理上都会觉得比外面的香,夏初槿以前吃食堂,要不就是回家吃饭,很少自己下厨,于是今天下厨了的她被自己的手艺吃撑了。   洗了碗她在小区里溜达了一圈消食,回家的时候下电梯刚好又遇上了出门的景傲。   “小夏老师,晚上好啊。”明艳动人的笑容,走廊里的声控灯柔黄的暖光,晚间的景医生没了白日的疏离,几分性感几分妩媚。   那副窄边框的眼镜配上职业装是理智,此时景傲新换的夜店风服装又给她增添了说不清的迷离味道,纤长的手指抓着一只长型暗红手包,与上衣相得益彰。   夏初槿同样客气地笑着,还招了下手以示友好热情,“出去啊?”   “嗯,家里宅一天了,出去觅食,小夏老师吃了没?”   “已经吃过了。”夏初槿点着头,路过她往自家门口走。   电梯刚好让给景傲。   沙沙的缆线声下滑,夏初槿也合上了防盗门。   小区坐落的位置不算幽静,但也并不吵闹,这座楼处在一边的围墙附近,路过的一辆suv开着震天音响,动词打次地呼啸而过,主人兴致高昂像是赶赴一场夜晚盛宴。   “......”   夏初槿对这种中二行为有些无语,她甚至能脑补车里拍着方向盘的男孩狂野随音乐躁动的歌喉。   家里没开灯,只玄关顶上亮了一盏,里面黑漆漆一片,她单手撑在鞋柜换鞋的时候,耳根悄然漫上一层浅粉。   为什么景医生的穿衣品味变化那么大,联系这几天傍晚时分的出行,虽然夏初槿社会经验不足,思维也保守,但到底一个25岁的成年女性了。   她突然迟钝地猜到了景傲的“雅兴”。   关于爱情方面,或者应该更确切的是孤单,人可不一定替她垫底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8 11:32:11~2019-11-29 11:1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397433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海鱼 40瓶;星野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在夏初槿的世界里,这种“雅兴”显然是极为出挑的,遥不可及只在电视剧里出现的桥段,她的生活过于一尘不染了。   但此时夏初槿却也并没什么旁的想法,成年人的爱好既不伤天害理,也不影响他人,与她何干?   景傲于她,只是一位邻居。   一个人有很多面,这一面她们风马牛不相及,天渊之别,而在普通生活中的那一面,夏初槿觉得这个邻居还是很好相处的,长相赏心悦目,性格礼貌周到,偶尔还会开个玩笑耍幽默,头次出来独居租住,便遇上这么一位“天使”层级的邻居,算她好运了。   之后的时间里,两人偶尔会在楼道、小区里碰到,相视一笑打个招呼。   夏初槿发现,这位景医生十分自律,主要表现在晨跑这件事上。   她每天定点去学校上班,而这位医生的作息跟她不大一样,应该是医院的值班安排,似乎在景傲不排夜班的情况下,她早上出门总能遇见景傲晨跑归来。   清爽的运动服套装,或黑或白简单色系,专业级别的跑步鞋,那头咖啡色的微卷发会扎起一个高马尾,瘦薄的耳廓处塞上一对蓝牙耳机,夏初槿见过那个牌子,以降噪闻名,搞得还挺像回事,运动的味道很足。   第一次遇到的时候,夏初槿挎着个超大的托特包,里边儿全是她带回家研究的教学资料,拧着门把手推开门的时候,正撞上出电梯的景傲。   “小夏老师上班啊,吃早饭了没?”女人一身薄汗,周身带着运动过后的温度,也可能是室外的暑气,将人尚未完全清醒的那丝困顿被朝气击溃。   普普通通的寒暄,因为那顿打包的晚餐,夏初槿对她印象是很好的,笑着单手拽了下往肩下滑的沉甸甸的肩包,“没呢,打算出去吃,景医生呢?”   “噢,我习惯回去自己做,我做早餐的手艺还行,哪天有机会小夏老师赏个面子可以过来试试。”   夏初槿迈向空下的电梯,摆摆手,“哪的话,我才想请景医生吃个饭呢,不过我这个人喜欢睡懒觉,估计很难尝到景医生的手艺了。”言语间的可惜意味分寸拿捏恰到好处。   “我做的三明治,挺简单的,五分钟就好,你要怕来不及早上备个保温盒,直接拎去学校吃都行。”   虽然有些客套和夸张的成分在,夏初槿还是被她逗乐了。   这人的友善关心让她竟想起久违的姐妹情,她其实是有个大7岁的亲姐姐的,只是小时候没在一起长大,不亲,让她遗憾许久,还好后来经过她的死缠烂打,姐姐跟父母没多好,跟她还是终归熟络亲近了一些。   说来,挺久没跟姐姐通过电话了,夏初槿思忖着最近哪天跟远在国外的姐姐联系联系。   周五早上,夏初槿又撞上了晨跑回家的景傲,这次她先开口喊人,“景医生,一起吃个早饭吗?”   她这么主动邀约一半是因为两人这些天也算熟了不少,半个朋友是有了的,另一半则是因为她觉着自己对景傲欠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情。   除却那顿晚餐,昨晚她去医院看了大高,恰巧遇上景傲下班,人顺风车给她捎回来了,再往前推,是一天傍晚,她做饭到一半,生抽用完了,跑去对门敲门借。   当时,景傲刚洗完澡,她听见房内的脚步声在门后停顿了片刻,应该是从猫眼里确定来人,然后才给她开的门。   “我家没有生抽。”景傲斜倚在门框,脖颈儿上挂着白毛巾,抬着手漫不经心擦水珠,她的长发还是湿哒哒的。   “诶!”夏初槿懵了一瞬,“那你还说做早餐给我试试?”   她想着既然也是个会下厨的女人,厨房里总得备点调料葱蒜什么的吧。   晚间的景傲懒散的跟白天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她噗嗤一声笑了,眼尾延展出愉悦的弧度,黑密的眼睫根根分明压在那双桃花眼上。   她没有直接回答夏初槿的疑问,“你这是上门打秋风,还反怪屋主家里没你看上的东西了?”   公共走廊里亮着盏暖黄的灯,模糊打在景傲身上,发梢的水珠滴落泅湿浅蓝的短袖家居服领口,连同那两节傲人的锁骨,反射微光,再往下是起伏的玲珑虚虚掩在宽大的家居服里。   夏初槿眼睛被烫到似的闪了下,垂下眸子,耳根泛起热意,被她的打趣臊了脸。   于是便有了今早这一幕,不能总是对方的友好,她也该释放表示下邻里的热情,譬如......请个早饭。   -   下午办公室。   空调停息一段时间,运转的嗡嗡声再次响起,夏初槿抬眸看了眼窗外,校园里的水泥大道反射着刺眼白光,最近天一直挺燥热,今天却是更加的闷,已经持续大半天了。   刚开学,她就被拉进了附中的两个微信群。   一个是三班各科老师的工作交流群,另一个则是全校年轻老师避开前辈的娱乐群。   此时,娱乐群里消息噔噔噔地刷着没个停,周五下午临近放假,不光学生们的心飞了,这些年轻老师也没多稳重。   同事A:最近又有一波新电影上映,有没有单身贵族一块儿搭个伴儿呗?   同事B:有有有!向组织申请!   同事A:......哦,忘说了,仅限女生。   同事B:!看个电影还搞性别歧视!   同事C:我报个名。   同事D:+1,另@同事B,你一男的跟我们这凑什么热闹,找你男同胞去啊,看电影这事儿男女怎么能混搭,名不正言不顺的,抠鼻孔.jpg   同事B:你当我乐意啊?那群完蛋玩意儿一到周末就开黑泡网吧,烟熏缭绕的,忒损形象,我才不跟他们为伍共沉沦,我是个精致的boy,来啊,带我一个一起看电影,组织别抛弃我啊!   同事C:得了吧,你那是水平太菜被部队排挤了,说那么好听。   同事B:......我不要面子的啊。   同事B:哭唧唧.jpg   同事A、C、D......:呵呵。   同事B大哭刷屏。   ......   之后,话题又跳转到了另一波不喜欢看电影的小团体,夏末初秋正是换季的时节,女老师们商量着趁周末去逛逛商场买衣服。   夏初槿看了会儿群里消息,初来乍到的她看着那ID人都认不全,也就没怎么冒泡儿,但是说到新电影上映,她翻了翻浏览器,果然,她期待已久的一部大片排片正是本周末首映,那部电影已经拍到第四部 ,前三部她都一部不落,甚至好几刷地看过了,这一部自然也不能错过。   微信头像切到林旖静,夏初槿当即就戳了闺蜜,对方也很期待这部大片,一拍即合,敲定明天一起去看首映。   了却一件心头大事,夏初槿心情不错,又开了三班老师那个群,因为那个群显示有人@了她。   她刚点去一看,没想到一潭死水的群里突然翻起了水花,消息一下子成了99+   夏初槿头顶冒问号,最下面的新消息是于姐对她的问句。   于姐:@小夏老师,今晚有约会没?   夏初槿随手敲下几个字:没有啊   众老师一齐拍板:那成,今晚就一起去了!   一起去什么?   夏初槿连忙往前翻聊天记录。   昨晚下班她去了一趟医院看大高,没想到这孩子看着挺皮,爱玩爱闹,实际上还真让夏妈妈给说着了,竟然自个儿在医院赶学习进度,不愧是附中的孩子,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平时不着调,现在有了可以偷懒不学习的借口,也一点儿没敢放松自己。   夏初槿当即就替他把这些天积攒的知识疑点给记下来了,今天一早带给了各科老师,打算下周哪天收集好讲解点给送去大高那。   所以这会儿,群里班主任于姐正牵头呢,聊到了大高的事儿,各科老师纷纷反响良好,因为自学事件都被这孩子的勤奋自觉刷了一波好感,因为明天休息,几位老师商量了一阵,打算干脆也别让夏小老师当传声筒了,直接今晚下班一起结伴去看望小伤号,当面解决他自学遇到的问题。   夏初槿了解了前因后果,新回了个“好。”字。   柜式空调送出的凉风有些干,可能过段时间得买个加湿器来。   她将手机搁回了深紫红的办公木桌面,脊背朝后一靠,倚靠在椅背上,目光移到电脑屏幕跟窗户中虚空的某一点定住失焦,轻轻呼了口气。   今早她请景傲吃饭的时候,景医生说什么来着?   当时她们去的是一家夏初槿常去的豆浆店,上了两碗豆腐脑,几个奶黄包几个水晶烧卖,还搭了盘海带汤,量其实不多,可基本都是夏初槿一人吃的,景傲没吃两口,就豆腐脑喝了半碗。   夏初槿奇怪问她:“景医生,你这吃太少了吧,不合胃口吗?”   白天的景傲一身职业套装,扯过桌面上的纸巾,细细擦了擦嘴角,“没,挺好的,就是得赶时间,今天没我的班,结果刚临时接了个消息,有个病患过段时间要安排手术了,按惯例得先谈话,可他谁都不相信,主任喊我过去给他做做手术前的思想沟通工作呢。”   其实,也不一定今天谈,这不刚好赶上景傲空着休息呢嘛,就临时约了下。   “啊,那你赶快去吧,工作要紧。”夏初槿忙不迭道。   “也没那么急,约的十点呢。”景傲边起身边收拾她的信封包,补了个口红,冲夏初槿扬了扬眉,“小夏老师第一次请饭,景某荣幸之至,怎么能临时落跑?”嘴上这么说着,景傲还是在她放下筷子的第一时间致意离开了。   夏初槿当时按亮手机看了眼屏幕,9点10,从这到时外医院大概不到半小时路程,还好时间并不算赶。可如果按照景傲的习惯,不跟她出来,早餐五分钟解决的话,时间应该更游刃有余吧。   夏初槿忽略了那一丝奇怪,从对话中提取了另一个信息点,所以,按照景医生的说法,今天她是在医院的吗?   大高正好也是她的病患呢。 第6章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打响,学生一哄而散,抓起书包就狂奔出校外,整个校园里涌现出一周一次的奇景。   没课的一些老师有事的讨着巧提前走了,不至于跟大部队挤到一团,还有剩下的老师则是不慌不忙地收拾东西,准点下班。   夏初槿自然混迹在不慌不忙的这一堆里,她回家也没什么事,家里又没人等她,往常也是慢悠悠骑着自行车或者搭地铁回去,今天约好了去看大高,便等着一众老师集合,随有车的老师一道过去。   出教学楼的时候,众老师分成了几拨,夏初槿抬头看了眼天空,下午还艳阳高照的,此时已经乌云密布,视野里的景观都暗沉沉的,教学楼连同绿化树木笼上一层灰调。   “哎呦,这天黑的,难怪最近这么闷,怕是要下场暴雨。”   “下吧下吧,天天热死个人,都进入秋季了,来这么几场痛快的雨,温度就降下来了。”   “哎,没那么快,秋老虎还有一阵子呢。”   ......   几个老师你一言我一语的,于姐回头招呼了夏初槿一声,“小夏,你跟我的车吧。”夏初槿笑着回神应了连忙跟上。   车里坐了四个人,老师嘛聚在一块就喜欢交流班上学生的事儿。   “哎,这周你被小霸王为难没?”教英语的老师人称小苹果,性子活泼易脸红,也是个跟夏初槿一般的小年轻,比她早一年进来,刚带完一届高一,这次又被分下来带高一了,胳膊撞了撞夏初槿,笑着同她搭话。   “没,这周她乖的很。”夏初槿愣了下,反应过来是在说上次在公开课上为难她的杨次语,疑惑道,“她的语文作业是全班正确率最高的,而且定时完成,从不拖欠,好像挺好一孩子。”   “那是,她作业确实都认真完成,成绩也没的说,年级前十进来的,要不哪来的底气拿课本知识为难我们?”教物理的男老师四十多岁,跟大多数理科男一样,人大中年发顶已经不剩几根毛,学生们偷偷给他起了个绰号“地中海”,他推了推厚厚的镜片,叹了口气。   原先只是听初中部的同事聊起杨次语,他还能幸灾乐祸地笑几句,这下那孩子竟然进了他的班级,而他的物理科目,可是杨次语提问的重灾区,想起女孩子每次一脸冷冰冰地举手问一些超纲到冷到北极的知识点的情形,他就面部习惯性抽搐,太糟心了。   “哎,这么一说,年级前十进来的怎么没去一班反倒来了三班呐?”小苹果纳闷,向老前辈讨教。   “不知道具体原因,有点儿叛逆吧,好像是自己要求的,当时给她分进一班了的。”地中海挠挠光秃秃的发顶,虽然医生诚挚告诫过他应当避免这种动作,但这位中年老教师一遇见想不明白的事就下意识挠头,好像挠一挠,聪明的脑瓜就能蹦出答案来。   “小夏,学生你都认得差不多了吗,其他孩子的特质你了解地怎么样了?”握着方向盘一直专心致志的于姐突然插进话来,以班主任的名义发话,“正好你们两个,跟她一起交流下,新学期孩子们都是新面孔,你们几位可得照顾下我们班孩子。”   被这么一打岔,小苹果就给带偏了,立马顺着话头翻了一页,“对,这班的孩子都不寻常,各个都有自己的小个性。”   夏初槿脑海里立时浮现几张青涩的面容,追问道,“怎么说?”   “唉,别的我不说,就那个宋小芷同学,太内向真的太内向了,不好带啊,有点儿理科天赋,我一直想跟她聊聊未来竞赛的事,一颗好苗子,可是一看见她沉默寡言的样子我那话到嘴边就得掂量掂量,深怕给孩子吓到......”地中海恨铁不成钢摇头懊恼。   车子拐过一个弯,眼前视线小小晃动了下,夏初槿零星想起几个片段,是那位宋小芷跟哪个老师的对视情景,她眉尖蹙了下又很快松开,没能抓住脑海里飞速而过的那丝微妙异样。   之后,几人又商讨了下班上几个孩子的个性,哪个该以鼓励为主,哪个又需要重锤敲醒,都是有讲究的,分门别类,因材施教,研究起来别有一番意思。   进病房的时候,大高正在玩手游,一抬头看见几个老师全部都来了,横在两手之间的手机啪嗒一下就掉在了被子上,屏幕朝上的打斗界面,他的角色达摩叱咤于敌方水晶之下大杀四方,与此同时响起一声“penta kill!”   “喔唷,大高玩的不错啊!”地中海眼睛一瞥,率先开口,他也知道这游戏,他家孩子一样抱着手机不撒手的玩。   他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又不是在学校,真没恐吓大高的意思,可在大高听来,那是本能反应得被抓包心虚感。   紧接着是于姐、生物老师、小苹果......   每出现一张面孔,大高的脸色就更白一分,他看着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本习题集,一众老师集齐神龙的时候,大高的表情已经是踏入墓地半只脚了的颓丧。   直到夏初槿的出现,小夏老师手里只有一袋子水果,温婉安静地落在队伍最后面,大高一见她眼睛就亮了,玩命朝她挥手,“夏老师,你来啦!”   众老师:“......”   于姐瞟了眼四周,家长可能出去放风了,没人在,上去照着大高后脑勺就拍了一巴掌,“嘿,小崽子,搞清楚谁是你班主任没,这么一大片老师在这杵着呢,你就看见你小夏老师一人了?”   大高抬手捂住后脑勺,怂了吧唧地认错,“您,您是班主任。”又愤愤不平小声嘟囔,“那夏老师多温柔啊,您要有她十分之一的温柔,我们能看见您跟看见鬼似的。”   不巧,在刚刚车上的短暂讨论里,大高就被划分到了需要“响鼓重锤”的队列里。   “你说什么?”于姐眯了眯眼,正欲跟这小子好好说道说道,余光瞄见一道身影飘进病房,慎重地僵持了下,果然,那妇女便迎了上来,“这是于老师吧?今天来了这么多老师呢,请坐请坐,叫你们费心了,我去给你们泡茶。”   于姐默默放下了攥到一半的手,狠狠剜了眼大高,跟家长客套去了。   几位老师轮番上阵,跟家长打了个囫囵招呼便把大高围了起来,用目光强烈表达自己专门来看他却被他差别对待冷落的不满,继而又秒变脸,不计前嫌地替他讲解这些天他遇到的难题,孜孜不倦,看起来一副相当和谐的师生画面。   高妈妈看着眼眶含泪,眨了眨眼倏忽又咽了回去,一把抓住于姐的手,情真意切,“于老师,你们附中的老师可真是太好了,一个个都这么关心我们家大高,尤其那位夏老师,那天守了我们大高一晚上,后来也多次来看他,我们大高以前可反感害怕老师了,但她重新刷新了我们大高对师长的态度......”   “......”   众老师因为她前半句话逐渐回暖的脸色,在夏老师几个字出现之后又尴尬了。   不,你家大高现在也挺反感害怕我们的,你是没看见他一眼瞧见我们在门口时的表情,还有,现在一边干笑,一边偷偷摸摸往枕头下塞手机的动作,我们并不会没收他手机好吗?我们是二手手机回收中心吗?   于姐抽出被高妈妈握的有些发疼的手,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斜觑了夏初槿一眼,“夏老师的教学风格就是这种和煦派的,以后还得再整整,也不能太没老师威严了。”   新人老师总会走向两个极端,过于严苛,过于软弱。   于姐对夏初槿很看好,危机处理,教学能力乃至学历档案都是很漂亮优秀的,作为半个师傅,她有心好好带人,不希望夏初槿走上没必要的弯路。   原本只是觉着夏初槿的教风温和,易跟学生相处,此时经过大高和高妈妈的提醒,于姐倒有些担心夏初槿未来万一没把握好度,柔和过多,严力不足,有意敲打夏初槿一下了。   俗话说慈母多败儿,关系好跟成绩好是两码事,师长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如此,分寸感是很重要的。   “哦,大高很喜欢我吗?”夏初槿受教,转脸就对上病床上的男孩,语调依旧轻柔,“那我可看你表现,升学成绩语文排名多少我这里有数的,期中考试没有进步,夏老师就当你哄我,要生气的!”   于姐微一挑眉,知道自己担心多余了。   病房的环境又陷入了浓郁的好学氛围里,大高面上笑容敛起,纠结蹙眉,“我语文不好的,我比较擅长物理......”言罢瞟了眼有些失落的夏初槿,做出保证,“不过我尽力!”   就当是给夏老师这阵子照顾陪伴我的回报吧!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能惹温柔女老师难过失望!   大高青葱意气的少年心理,默默鼓舞自己。   话题兜兜转转已近尾声,又聊到了大高的伤势恢复上,夏初槿状似无意问了句,“景医生今天给你检查了吗?她说什么时候能出院呢?”   大高靠着床头,大咧咧说,“没呢,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景医生前两天给我看过再住一周就差不多能出院了吧。”   “不过,今天好像听护士姐姐说景医生今天遇到麻烦了呢。”最后一句话,大高是自己嘀咕着说的,只被耳尖的夏初槿听了去。   一个陌生医生的事情,众老师自然没有闲心了解,听过便风吹散了,连问一句的好奇都生不起来。   闷了好半天的云层终于倾泻而出,被风刮着的雨点突然砸落在病房窗户上,沉闷密集的响声。   夏初槿看了眼窗外,紫电弧光闪过,没有雷声。   “哎哟,下雨了,天也不早了,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于姐跟高妈妈道别,高妈妈客气地留人,说可以在楼下吃个便饭,老师们婉拒了。   下楼的时候,于姐跟老师们商量着回家的路线,这雨天她肯定要把没车的同事送回去,喊到夏初槿的时候,夏初槿正在走神,她愣了半秒,笑着说了句瞎话,“我不跟你们走啦,附近有个朋友,约了晚饭。”   -   夏初槿沿着走廊看路标,寻着住院部外科的方向踱了过去。   远远的,她瞧见了那道优雅干练的身影,隔着二十米不到的距离,她蓦地停住了脚步。   那人身前轰然跪倒一位四五十岁的妇女,而景傲岿然不动,夏初槿看见那女人嘴唇动着要说什么,伸手去拉景傲的白大褂衣角。   天边遥远的闷雷滚滚而过,盖住了一切声响。   几位医生上前强行扶起那个颤抖哭泣的女人,而景傲冷淡不为所动,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30 11:30:45~2019-12-01 11:3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的尾巴钓大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阿彧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目之所及是掩盖天地的洁白,地砖、墙壁、天花板,穿着白大褂来来往往的人群。   夏初槿的脑子有一瞬的嗡鸣,全身的血液从指尖到心脏,沿着动脉冰凉回流,快被这浓郁的冷白跟刺鼻消毒水吞噬透不过气。   她闭了闭眼,急速地喘了口气,倒退一步,短短的一刹那惊异,很快被压下,夏初槿抿着唇,一步一步沿来路返回。过往的人群从视野里擦过,就如同退潮的海水,不留下一点儿痕迹。   医院这种每天上演生离死别、人间疾苦病痛的地方,那样的场面并没有多么难见到吧?   有很多种可能。   病人病入膏肓,无力回天,被宣判后失去理智的家属绝望地去恳求医生,下跪哪怕磕头,只是想让医生救回她的至亲,但医生也束手无策了,所以同事出面拉开家属。   病人的手术费用是天价,或者不用天价,至少普通家庭负担不起,甚至贫穷的家庭根本拿不出几万块钱支持一个小手术,眼睁睁看着亲人因为金钱而不断流逝生命,忍不住向医生下跪求人,可医生又能如何?为每一个拿不出钱来的患者垫付吗?医生也是一份职业,即使再特别,谁家有这个财力拯救天下人呢?   夏初槿恍惚记得,小时候夏妈妈也跟她提过类似的事情,感叹学生触犯校规,严重违纪被大学开除,又或者是倒霉的孩子被人骗了全家人省吃俭用才勉强凑出的学费,于是年迈在乡下的学生母亲赶来学校,就是这样跪在辅导员面前求人的,苦苦哀求多么艰难供出一个大学生,一家人的十几年呐,大学毕业证说没就没了,孩子这一生又怎么过?   你可以理解的对不对?   你的职业是教师,未来也很可能经历同样的画面,成为今天的景医生。   天意跟规则面前,非普通人力所能抗衡的。   景医生的冷淡,不近人情,都只是莫可奈何。   脑海中进行着激烈的辩论,想说服自己。   “小夏老师!”   夏初槿即将走入楼梯口的拐角处时,被人喊住,神思一顿,回头便看见了追过来的景傲。   “你来看学生的吗,我刚好下班,带你一起回去吧。”   这人还穿着刚刚那身白大褂,冷冰冰的公式化表情,给夏初槿带来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摇摇头,侧身避开了景傲,紧绷着唇线一言不发闷着往前走。   走出两步后她又重新退了回来,抬头凝视着眼前人,“景医生,即使不能帮忙,面对失去希望的人,也请多一些耐心。”   亲人的生死足以压垮一个人的脊背,舍弃自尊。   都是芸芸众生一员,本是同根生,即使是无意义的安慰,也比冷漠地无视离去要好,怎么忍心踩碎本就不存在的“最后希望”。   夏初槿的话并不重,她本就没有跟人大喊大叫,脸红脖子粗的习惯,何况,她并没有苛责的意思。   只是情绪所致,语调里的不满跟反感是藏不住的。   景傲回看着她,浅棕色眸子本就颜色淡,此时映着走廊里强烈的冷白光,薄薄的镜片后,叫人什么都看不清。   夏初槿没来由地被觑得心虚,本不打算多言又开口解释,“我知道你有很多的无能为力,也知道有些情况不是医生能左右,能决定的。”   “你知道什么?”景傲却摇头轻语,薄唇吐出几个字,“你不知道。”   明明是人流嘈杂的走廊过道,不时有病人家属路过,拎着吊瓶什么的,还有护士叮嘱的声音,这一刻,莫名地都被景傲轻言淡语的一两句话盖过了声响。   夏初槿被她无波无澜的调子弄的心里急窜起一股无力又想要争论的劲,“我是不知道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看见了一个人在你面前跪下,医者仁心——”   景傲无甚表情的面容突兀勾起一抹笑截断她,不给她机会继续说了,“不,仁心?呵,夏老师高看我了。”   与其说是在不礼貌地打断他人说话,不如说此时的景傲是在刻意地挑起纷争,以此躲避什么。   “夏老师仁心仁德,景某自愧不如。”   不知真是自嘲还是对她的嘲讽,景傲见她不再言语,自顾自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自初识以来,幽默有礼会主动帮助他人的景医生,竟也会有这样刻薄的话语跟表情,夏初槿错愕不及,愣在当场。   直到一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戳到了她跟前,犹豫着跟她说话,“你是景医生的朋友吗?你误会她了......”   “国家的补助手续申报还需要些时间,景医生对每个病人都很负责,也愿意无偿地去提供帮助,今天也是迫于无奈,她其实早就开始替那位病患查资料作准备,甚至尝试牵线了,但那个家属太急了,选在大庭广众之下逼迫景医生,为了控制局面我们只能先隔开她们......”   -   门铃响起的前一刻,景傲还在懊悔。   已经过去很多年的事情她不想以消极的态度耿耿于怀,应该化为养分汲取吸收,避免更多的悲剧再次发生。   她想自己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就被白纸一般简单的小姑娘寥寥几句话勾起曾经的那点儿不忿,迁怒人家了呢?   景傲是打算等一等,晾晾两人的情绪,过两天就去主动找人和好的。   邻里之间的,不说多熟络热烈,总不能仇敌似的,毕竟对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可猫眼里,书卷气十足的温雅女人就那么措不及防地出现了。   开了门,夏初槿面上是局促跟抱歉,“景医生。”   景傲一眼看去心情复杂,但还是如常般友好笑笑,让开了空间邀请,“小夏老师,进来坐坐吗?”   夏初槿略一踌躇,思考也不能就在大门口谈事情,应了。   “我家没有饮料,你喝茶还是咖啡?”   “不用麻烦了,景医生,我是来跟你道歉的。”第一次进入景傲家中,夏初槿没有东张西望,规矩地站在客厅茶几前的一隅之地,只是大概感觉得出来,景傲家里的装修很精致,屋内也很干净,符合主人的气质。   “先坐。”景傲在餐桌倒了杯温水过来放在她跟前的茶几上,“还是喝水吧,晚上喝提神的东西确实不好。”   沙发是真皮的,幽蓝色,纹路细腻,款式夏初槿有些眼熟,像是哪一年在什么杂志上见过,价值不菲。   她家里那套则是从宜家拖回来的简单布艺沙发,风格迥然不同,可她更喜欢自家那种,温馨。   不知道是怎么落座的,也不知道话题是怎么开始的,夏初槿只知道这人缓解气氛的本事是真的强,且无比自然不露痕迹,她还没怎么道歉,景傲已经心平气和将之前的小不愉快解释清楚。   “你看见的那位女士是一名病患的家属,动手术需要的开支不小,他们家出不起那笔钱。”   夏初槿猜到了这个原因,“所以她就求你?”   “嗯,但医生是职务,社会也有运转的规矩,医院需要运营,机器手术室等等等需要维护购买,不可能白替人手术,这个先例连院长都没资格随意开,每天有多少新患者需要救治呢,那是无穷无尽的,没人能填得上这个大口子。”   夏初槿想说这是常识,谁不知道,可景傲的眸子却黯了下,“至少,我一个人是帮不了的。”   看起来有些丧气,再一眨眼又看不见了。   她还真想过要散尽家财帮助所有病患?夏初槿搭在腿上的手指蜷了下。   “你不用太担心,他们家是符合申请补助的条件的,等情绪静一静,我会再重新跟他们沟通的。”景傲选择了化繁为简,将里面更深一层的隐情省略了,只要说到这一步让夏初槿不误会她就已经足够。   她没有跟人絮叨,或者是抱怨吐苦水,将这份职业里的心酸“不经意”透出,隐隐勾起他人同情或者可怜的习惯。   “我......”知道,已经听过你同事的解释了。   话说到这,夏初槿才发现自己被景傲牵着话题走了,不过,似乎也没必要再去刻意道歉,她听出了景傲此番的主动解释是何意。   景傲当时对她态度也并不好,两相抵消,扯平了。   有句老话叫做不打不相识,她跟景傲倒是不吵不相识,过去的一小段时间里,景傲于她是一个飘在云层里虚幻不真切的人,离得很远,她以为她们都是相敬如宾的个性,这样也挺好,邻里之间足够。今日她心血来潮去外科找景傲,意外却打破了两人间平静的表层,见识到景傲不寻常的一面。   能撕开景傲看似优雅实际疏离的那层表壳的人,实在没几个。   后来的夏初槿想起,大概她们就是这一天开始走近对方的生命中的。   此时夏初槿的停顿,让景傲误会她还在尴尬,挑了下眉,主动递台阶,“小夏老师以后可以放心介绍人来就诊,虽然我不可能以医院或者医师的名义免除医药费,但作为热心人帮忙还是可以的。”   夏初槿点了下头。   又想起她今日冷面讥诮对自己的模样,还有那日她帮助老太太时把活泼小男孩吓到不敢乱跑,真心实意笑了,“可是,景医生怎么看也不像热心的人。”   景傲:“......”   作者有话要说:  景傲:这女人这么刻薄能嫁的出去吗???   感谢在2019-12-01 11:33:26~2019-12-02 11:1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363080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周五的晚上,夏初槿难得不需要急着批改作业,做教案,清闲地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玩手机。   她在点外卖跟自己动手做顿饭之间犹豫了会儿,有些遗憾刚刚其实可以邀景医生一同出去吃顿饭的,她一个人就没什么动力往外跑了。   现在如果再去敲一次门,又有点儿怪怪的,显得自己多黏糊人,一遍一遍去打扰人家。   夏初槿开了个外卖app,几个店家翻来覆去地看着,她想应该找景傲加个微信的,以后再约一起干什么不至于如此纠结麻烦。   正心不在焉地看煲仔饭的口味,林旖静的电话冒了出来,夏初槿拇指一按接了。   “初槿,我得跟你说声抱歉,明天的电影没法陪你去了。”   “?”   “我跟阿杰闹了点小矛盾,他怨我最近陪他的时间太少了,我想明天补偿下他,真的不好意思,改天请你吃饭好吗?”林旖静的声音满满的歉疚。   夏初槿一只手垂着搭在地毯上,软乎乎的毛绒扎在手心有些痒,眼前浮现出一些往事,林旖静的这个男友阿杰,在她的印象中对女友不是那么上心的,脾气也有些不大爱讲理。   玩游戏导致的约会迟到,害得林旖静在雨里等了近半个小时,嬉皮笑脸打哈哈便混了过去。   在外面一起吃饭,有时候会凶女友,压着嗓子红着脸说,“你就不懂得照顾男人的面子吗?”   一大堆人坐在一块儿的时候,喜欢开个黄腔,逗弄单身小姑娘,即使女友就坐在身边,打着开玩笑的旗号,还会说句,“怎么这么小心眼,出来玩就得放得开,别扫兴行吗?”   整个人有点儿油腻,但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   这个年纪的男生,总会有些这样那样的小毛病,脾气臭、爱吹牛、好面子等等,不可能十全十美。   感情的事情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因此夏初槿不大喜欢阿杰,但也没在那两人之间掺和过。   只是总觉得好友在这段恋爱关系中,受到的尊重不是那么公平。   人都是会成长的,妈妈跟她说恋人是调|教出来的,男孩子天生便比女孩心理年龄小,需要有些耐心,一般成家了,有孩子了,总会收收心。   身边这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夏初槿希望阿杰也能尽快地成熟起来。   可偶尔夏初槿也会想她爸爸就不是这样的,夏妈妈提起她们恋爱早期永远是一脸幸福,那是真的被宠出来的神态。   “他甩脾气让你哄他了?”   “嗯,也没发脾气,就是脸色不大好看,我确实最近有些冷落他,想着明天陪他去电玩城放松放松。”   “......你就惯着他。”之前阿杰也忙过,怎么没说补偿林旖静陪着去逛逛街?好像还从来没替女友拎过大包小包,这样的男女朋友关系是不圆满的,夏初槿内心槽了句。   “他是我男朋友,我不惯怎么办呢?”   夏初槿笑不出来,感叹着,“阿静你这么贤良淑德,我要是男人,就没阿杰什么事了,肯定得把你追到手好好宠着。”   “嗯,我要是男人,我也追你宠你。”林旖静爽约理亏,哄着好友,“要不是你笔笔直,其实我还可以为你弯的。”   “......行了行了,放过你,陪你男朋友去吧,记得这次陪他玩了游戏,下次一定要带他去逛回街,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好啦!爱你!”   “啧啧。”夏初槿挂了电话,抖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夜晚屋外雨声淅淅沥沥,被放鸽子的夏初槿有点儿茫然,毫无来由地从雨声中品出了几分孤单的滋味,怪不得古诗赏析里诗人总用秋雨营造萧索孤寂。   她翻开手机相册,找出前几年在一场音乐节上录下的歌曲《秋天别来》,听完后扫清了那点儿莫名的矫情,分外满足,只余明日电影首映没人陪看的纠结。   夏初槿是真喜欢期待那部电影,这系列她追了五年了,可一个人去看也太没滋没味。   于是,她的目光晃了晃,终于从地毯上抬起,越过客厅,投向玄关,看着家里的防盗门,又好像透过那扇门看着别的什么,若有所思。   -   今晚的景傲,明明周末没事休息,却难得没有出门泡吧。   她窝在书房翻文献,心思却也没多放在书上。   这套房子她住了四年,工作后就一直待这,全款买房,自己设计找人装修,全程盯下来的费了不少心血。   可这些年来她交往过的女朋友没有一个进来过,没想到今天那位小夏老师成了第一位幸运儿。   实在是她太忙了,年轻医师的活儿总是最重的,得照顾帮衬着那些成家了老同志,至少她们这个年纪没有杂事的干扰,能一心扑在工作上。   也因此,她跟历届女朋友的相处,大多都是晚上,只能一起吃个夜宵、看看电影什么的,没到那一步也不适合往家里带,孤女寡女,深更半夜擦枪走火几乎是完全可以肯定的事。   夜渐深,她摘下眼镜,捏了捏秀挺的鼻梁,柔和的台灯暖光下,眼睫跟鼻梁处落下一片侧影。   搁在书旁的手机无预兆震动,她扫了眼懒洋洋搭在耳边。   “景傲,出来喝酒。”好友言辞开门见山。   “不去。”景傲同样言简意赅。   “我失恋了,心情不好,陪我。”言辞的嗓音较一般女人略低沉些,郁闷时压着声能听出里面的颗粒感。   室外的雨洋洋洒洒,景傲抬头便看见窗户上模糊一片,水汽氤氲着远处的灯火,这个天气她并不大想外出,弄湿一身叫人心烦。   但她还是叹了口气,“地址发我。”关了灯,收拾一番出门。   难姐难妹的,她俩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形单影只,身边人来了走走了来的,唯有好友是永恒不变,自然抱团取暖,互相照应。   尤其,她俩取向也相同,都是如今男欢女爱大流里面的小众群体,更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味道。   景傲赶到“苍茫”的时候,言辞正趴在吧台,一个人在最显眼的地方喝闷酒,像个等待失物招领的小可怜。   当然,看到这人真容的时候没人会觉得这个女人跟可怜两个字扯得上关系,那气场太强了,颜值更是逆天。   五官不用说,干净利落,因为职业关系审美相当在线,搭配绝好的身材,看起来不走心的随意搭配,都能衬出此人的美貌,人群里总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景傲把黑金的手包往吧台一搁,凑到她身边坐下了,她看着女人半醉的神态,心想这人真没个定性,“怎么又失恋了?”   “忙呗,你又不是不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做设计方案的时候,公司里一熬就是几个日夜,大伙儿一块儿躺办公室,吃喝拉撒全在公司解决了,与世隔绝的,电话都没空接,这次一出来女朋友就跟我提分手了。”言辞撩起垂落至锁骨的发丝,别到耳后,看清来人眼底也没有见到好友的欣慰,懒散答话。   “你哄哄。”景傲要了杯纯净水,安慰人劝导人也很是没诚意。   “不想哄。”   “那你这不是自己找分手吗?”景傲觑了眼自打她来之后,便一直发呆入定的女人,翻了个白眼。   “嗯。”言辞沉默良久,轻轻应了声。   吧台头顶的光,这会儿晃荡成了浅绿,光斑投在言辞的脸上,人一派沉思安静,景傲一时有些拿不准这人究竟是醉了说胡话,还是跟这儿掏心窝子呢。   很快,言辞眼睛扫到她手里的玻璃杯,眯着眼看了好几秒。   景傲:?   接着,言辞突然把杯子夺了过去,放到自己跟前,别扭地弯下脖子去闻气味,然后皱着眉头嘟囔,“你竟然喝水?”   “......”   景傲信她是真醉了,修长的手指一勾,将杯子松松拎了回来,抿了口,“嗯,今天懒得喝酒。”   这人失恋,虽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失恋,总归心情看起来也还是不大好,她得保持清醒把人给送回去。   “你姐妹都失恋在这借酒浇愁了,这么凄凉,你也不说陪陪喝几杯。”言辞支起一只胳膊,脑袋侧偏着虚虚靠着,唇角微勾哂道,轻巧吐出几个字下定论,“没义气。”   她说是这么说,也没指望就能激得景傲喝酒。   这人主意正的很,一般想定了的事没人能改变,至少这些年来,她是没见谁能动摇景傲的心思。   景傲不接她的话茬,就着那只玻璃杯来来回回把玩,她的手指很长,又细,杯子在手里转换的时候,反射着不知道何处的光线,场景有种别样的朦胧美感。   她玩了会儿才闲闲开口,大概是等着这个醉鬼忘了前面勾她饮酒的那个话题,“你既然不想再跟人在一起了,被分手又作出这幅难受买醉的样子干什么?表演深情感动自己呢?”   “唔。”言辞这会儿功夫又灌下了一杯,招来服务员重新添上酒液,沉吟片刻,“想换个口味了。”   “......”   这理由真是渣得丧心病狂。   景傲嫌弃地掀起眼皮,陪着醉鬼说话,“你就不能安生点儿,别老祸害小姑娘,又想换个什么调调的,有目标了?”   言辞这次回答地很快,“没有。”   她吸了口气,神态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寂寥,闭着眼道,“我想找个乖一点儿的,知冷知热能疼人的了,最近好累。”   言语间,像是一个浪荡子经历沧海桑田,一颗心终于想要定下来,可惜再找不到温暖的港湾停靠。   景傲有些怔愣,乖一点儿的?她眼前倒是立马就浮现了个人影。   “累那不也是你自找的,你少加点儿班,不就成了?”景傲倏忽间便晃过那个念头。   “那你怎么不少排几台手术?”论起亏人,言辞与她旗鼓相当,分毫不让。   景傲思忖着这人醉了大概神思没那么敏捷,随口扯着瞎话一本正经,耸肩无辜,“那是我排的吗?我一个年轻医师,还不是主任怎么安排,我怎么做咯。”   “......滚。”言辞一脸你当我白痴的表情。   两人陷入沉默,言辞又挑话了,喝多了的人就是爱说话,“你呢,你有什么新感情吗?”   “我还不就那样。”   景傲应付着醉鬼,心里却默默回味起刚刚言辞的那句话。   似乎,乖点儿的也挺不错?   不过,小夏老师并不是那种小白兔一样的乖巧,虽然属于传统意义上的淑女,但思维很难扭转,跟她某种意义上有些相似,都很固执,一眼就知道宇直的类型,不大好追。   明明酒吧的人群挺闹腾的,这里离大门也远得很,她却感觉听见了屋外的雨声,秋雨嘈嘈切切,时缓时急,敲在地面上,溅起或高或低的水花,扰得人心神不定。   景傲想,怎么提起乖的,提起新感情,她就想到了小夏老师呢?   她默默给自己下了个定论,像那种女生就不该考虑,纯属给自己找挑战呢,还是一眼就看得见底的那种,没可能成功。   -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没成想,第二天清早,不该考虑小夏老师的景医生,就被人堵在了自家楼层电梯口。   景傲照惯例,生理钟醒了便起来洗漱一番出去晨跑。   昨天的阴雨绵绵隔了个夜便消失无踪,连点儿微末湿气都没留在空气中,今天是个大太阳天,秋高气爽,夏末的余热隐隐有复苏的趋势。   电梯“滴”地一声抵达楼层,景傲抬手拇指拂过额角,擦了把薄汗,掠过楼道如往常自然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余光里却有一片衣角,柔软的棉质家居服,她隐约听见什么声响,摘下耳机回头。   夏初槿站在安全出口旁窗户透进来的曦光处,“啊,我忘记你带了耳机呢。”   她这一身清清爽爽,并不是要出门的行头,也不像是突然出来要做什么,反倒像是特地等在了这里,守株待兔。   景傲右手捏着深蓝小巧的蓝牙耳机,“小夏老师,有什么事吗?”   “唔。”温婉恬静的女人今天把那一大把黑发扎了个松散的麻花辫,垂在胸前,更添几分纯真,她犹豫开口,“景医生一起吃个早饭吗?”   明明才一起吃过没多久,邻里之间有必要这么频繁地维护关系吗?   景傲将蓝牙耳机攥入掌心,抬步向她走去,一起站进了那处光圈,“小夏老师究竟有什么事?”   她笑地漫不经心,“不说我就回去冲澡了,早饭我还是喜欢自己做的,或者你要来试试没有生抽的女人家里,能做出什么味道的三明治吗?”   夏初槿眨眨眼,觉得景医生话虽然有些玩笑,但似乎心情还算不错。   于是,她扇形双眼皮耷拉着,轻声又礼貌地询问,“景医生今天有空吗,我想请你看个电影。”   过道的小窗户不知被谁开了道缝,初晨的曦风轻轻掠过,楼下的枝叶随风沙沙轻响。   作者有话要说:  景傲:......看电影?不约,不懂,别瞎撩!   *   副cp已经出来啦~   感谢在2019-12-02 11:19:55~2019-12-03 11:3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118857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188575 2个;蛇油、洛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蛇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直女这种生物,最可怕的一点就是撩人而不自知。   这话说的有多暧昧,多引人遐想,典型的撩妹基础语,这要换个地点,换个场合,换个对象,景傲几乎要嗤笑对方撩妹技能过于明显而低阶了。   但景傲是知道的,眼前这位姑娘没有那个意思,就她们直女那个脑回路,压根儿就联想不到任何旖旎,人光明正大所向披靡,对着真姬无往而不利。   说起陪美女去看电影,其实是一件很令人羡慕的事情。   但对景傲而言这是女朋友的专属待遇,或者好友的志趣相投。对于萍水相逢的夜晚谈心酒伴,景傲都是没这个耐心的。   不过,这不是邻居吗?   一个邻家乖女孩,知书达礼,温文尔雅,有成为朋友趋势的年轻老师。   景傲觉得,对于小夏老师的话,这个耐心她也可以有一下。   “倒没什么事,下午吗?”   “就待会吧,吃完早饭,行吗?”夏初槿像是怕她变卦似的,打铁趁热。   “行啊。”景傲两手插兜里,偏着头问她,“那你还要一起出去吃早饭?”   “不了不了。”夏初槿弯着眼睛,摆摆手,见好就收,“景医生不是不喜欢外面的早饭吗,那我自己去吃就好。”   景傲颔首,借着微弱的身高差距睨她,“不是说因为睡懒觉所以很可惜吃不到我做的早餐,今天难得起早床,来试试吧。”   “......好啊。”   这反应,景傲觉得她像是为了电影胁迫答应的。   等两人各回各家洗漱一番,夏初槿换上简单的衬衣半身裙来到她家坐在餐桌上的时候,景傲才明白,这姑娘可能还真是为了那个电影勉强来尝试她的手艺。   景傲的三明治确实简单,两片面包烤熟,对切,中间放上煎蛋、火腿、几片生菜,完了直接一夹,两份三明治就完成了,摆上桌,再倒了两杯牛奶,偌大的大理石光洁桌面光可鉴人,灰白的主基调,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暗红,通透沁凉。   “景医生这样会觉得冷清吗?”夏初槿看着她在厨房翻东西,拎着两只小罐子回来,眼睛往下扫了下示意桌面材质,“冬天会冰手吧。”   “冬天会铺桌布,你坐,别这么拘谨,下次我不好意思喊你来了。”景傲见她干站着,像是主人不落座她就要礼貌等待,扬了扬手里的黑色瓷罐,“花生酱还是番茄酱?”   “番茄酱。”   “喜欢甜食?”景傲率先落座,隔着一张餐桌将罐子递给她。   “喜欢。”夏初槿尤其偏爱甜食,对于精致好看的甜品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   景傲瞥了她几眼,夏老师的进食速度跟那次在豆浆店相比简直天壤之别,都赶上她的进食速度了,看来不光喜欢甜食,还喜欢中式早餐,为了部电影还真不容易。   两个人坐在一块儿,虽然吃相都是慢条斯理的类型,但夏初槿用斯文形容的话,景傲则是优雅了,人如其名,无论做什么都带着股儿漫不经心的傲劲。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景傲开口,“我做甜品的手艺也还不错。”   内心补了句,不过那是哄女朋友的专属权益,一般人没这待遇。   这位小夏老师不能总是破例,成为第一个进她家房子的女人就算了,其他的,尘归尘土归土,作为一只天然弯,景傲觉悟很高,得跟她划分清晰。   夏初槿非常给面子,露出一副感兴趣的神态,“是吗?”   这一次,景医生一只手攥着银色叉子往嘴里送食物,另一只手搭在桌面,指尖不规律地敲击着,像是迎合空气中不存在的一首美妙曲子,不置可否,轻声嗯了句,没有像之前邀早餐那样对她说出,“有机会来试试啊。”   夏初槿摸摸鼻子,对此无所谓,继而她又掏出手机,“对了,景医生介意加个微信吗?”   女人的语气过于正气,反倒叫景傲生不起半点儿逗弄的心思,口袋里的手机摸出,指纹解锁调到微信界面的二维码搁在夏初槿面前,“扫吧。”   “滴”的一声,夏初槿先是皱了下眉,大约是因为眼前人莫名寡淡的态度,接着看着手机屏幕念念有词,“淡泊明志。”   那是一张纯黑的背景图,用飘逸的行书白字写着这四个字。   “嗯。”景傲淡淡应了声,不明白她这古怪的语调跟神情是怎么回事,接着她的手机通讯录图标上就出现了一个红点点,景傲点开同意添加,然后看见了夏初槿的微信头像。   “宁静致远。”四个黑字落在纯白的底图上,连字体都跟她的微信头像如出一辙,就是稍稍比她的字更遒劲有力些,像是有一定底蕴的大家风范书法家写出,她的则劲瘦清峻些,那是她自己的字迹。   这原是一句话,“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出自诸葛亮的《诫子书》。   “......”   景傲这下明白夏老师为何那副表情了,这要换个别人,景傲得以为人是提前知道故意闹着玩的。   真的真的,相当有情侣头像的意思。   对面的夏老师闷不吭声喝牛奶,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似乎是对她刚刚接连两次冷场的小小无声抗议与报复。   这种时候,果然还是直女问心无愧沉得住气。   “巧了,看来小夏老师跟我对人生的态度很有默契啊。”景傲只好自己打破沉默与尴尬,空气中无形稀薄的那堵高墙被主人拆下一块儿砖头。   小夏老师性子好,你不冷淡对她,她自然也不会刻意冷落你,立即便露出恬淡的笑容接上话头,“嗯,人生格言,景医生共勉。”   “对了,景医生这话里的‘志’是指职业,医生?”夏初槿认真问问题时,习惯性将散落的碎发别至耳后,随着这个动作拉起肩背的弧度,雪纺的白色衬衣勾出她一闪而过的骨架身形,单薄姣好又令人倾慕。   当老师的还真是咬文嚼字,夏初槿对这份早餐没什么兴趣,但也比她先一步吃完,景傲此时才咽下最后一点食物,放下餐具,收拾东西,“是,小夏老师不是说医者仁心吗?我恰以此为志,警示鞭策。”   夏初槿闻言,欣赏地点头。   景傲起身拉开椅子,动作轻巧,不曾有半点儿拖拉的噪音,将她面前的餐具一同收走,转身时幽默地又开了玩笑,一脸戏谑,“淡泊明志,舍弃我景家万贯家财,只为追寻心中志向。”   大理石桌面又恢复了它最初干净一尘不染的样貌,高远晴空的阳光绕过建筑物细碎地从窗间洒落,在桌面投上锃亮的光芒。   小夏老师捏着她和煦待人的人设,配合地笑了声,十分捧场,仿佛果然只是个很夸张的笑话。   余光里整座屋子的装潢跟家具尽收眼底,以及景医生比谭先生还要讲究的日常服饰。   那确实是一个年轻医生,即便做到了主治医师的位置也不该能负担得起的生活质量。   可真有万贯家财如她所说已经舍掉,又如何能拥有这些?   真是个一点儿也不明显却漏洞百出的拙劣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天然弯的景姬佬并不想这么快沦陷于夏宇直,苦苦挣扎中。   *   谭先生指路第 三章,是夏老师的追求者,或者说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   感谢在2019-12-03 11:30:53~2019-12-05 11:3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蛇油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木城的交通平时还算流畅,到了周末就不大能扛得住,车水马龙,马路上人群熙熙攘攘。   人行道上种着一排排香樟,挺拔茂盛,秋季的叶片已经呈现暗绿。   夏初槿倚靠在副驾驶的位置,偏着头看窗外的景色,开了点儿车窗透气,自然风刚刚好,已经不大需要开空调。   车厢内空气缓慢流淌,车载音响里播放着一首华语老歌,没有人说话。   恍惚间有种旧日的温馨,平和舒适,慢悠悠的,没有丝毫尴尬感。   夏初槿是那种跟人在一起的时候,场子热闹,有喜欢说话的人带领节奏,比如她们三班的英语老师小苹果,那么她就不会去抢那个主key的位置,而是不疏不密,刚刚好融入其中。   但一旦场子里都是内敛不爱说话的人,她则会主动去调节气氛,不让场内太冷。   按照好友林旖静的话来说,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但一个团队里不能缺少的存在,在关键时候总能填上空缺。   可跟这位并不是很熟的景医生在一块儿,她意外地没有那种不能冷场的负担。   她们只在最开始的时候随便聊了两句,接着都安静下来,挺放松的,无视又包容着对方的存在。   车子刚刚驶出小区,景傲开了点儿车窗,问她,“小夏老师听歌吗,喜欢什么类型的?”   “都行。”夏初槿有自知之明,她拉着人出来看电影,蹭的还是人家的车,哪能那么多要求,自来熟呢。   景傲嗓音里有点笑意,像是知道她会这么回答,给她提供了选择,“我这没有日韩的,只有华语歌曲跟英文歌。”   “嗯,我也不大听日韩的。”   “这样啊。”景傲有微微的意外,右手几根手指在方向盘敲击,“小夏老师的感觉,我以为应该是小时候很喜欢日系动漫的那种女生呢,比如《魔卡少女樱》。”   ?   车内的空气夹杂着微末的湿汽,幽香萦绕,她们两个因为职业的关系是不喷香水的,这应该是景傲早晨运动后洗澡遗留下的沐浴露或者洗发水味道。   夏初槿莫名,挑眉好笑,“感觉?景医生心里以为我是哪种女生?”   景傲似乎在分辨她话语里的心情,沉吟片刻,谨慎道,“没有。”   夏初槿偏头看了她一眼,人唇角依旧挂着笑,便起了点促狭心思,“嗯,我以前喜欢《名侦探柯南》,景医生有里面的主题曲吗?”   “......没有。”   夏初槿看她略微吃瘪的表情,低笑出声,“开玩笑的,我喜欢华语歌。”   这下,景傲回得更慢了,路况有些复杂,她分了点心,好半天才若有所思地猜测,“嗯,台湾歌手的吗?”   夏初槿怔愣,不知她怎么猜到的,张口就要问,但又很快止住了冲动,她再次偏头往景傲那边看了眼。   太阳挂在景傲座位那边的方向,微微有些恼人的刺目光线,让她不得不将遮光板放下一些,立体小巧的五官在阴影跟偶尔浮光掠影扫过的阳光中闪跳,皮肤生冷冷的白。   夏初槿迷了下眼,轻轻眨着转回脑袋。   她猜如果她问景傲为什么,这人大概又会说感觉,还是那种带着微妙自得笑意的语调神情,她才不给机会。   夏初槿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点儿摸清了景傲的套路。   于是她直接承认,“嗯,对啊,比较大众吧。就我们那个年代的,学生时期流行什么,我现在就还是喜欢那一拨歌手的歌曲。”   景医生果然抿了下唇,之后才一个一个数着道,“周杰伦、五月天、S.H.E那些吗?”   “没有的话都行的,我听的歌对现在来说是有点历史了。”毕竟她喜欢的那些歌手已经不能算小花小鲜肉,而是天王天后。话题绕了一圈,夏初槿还是最初的答案。   “嗯,确实没有,听听这个。”景傲拉开歌单,放了首歌。   音调一出来,夏初槿就乐了,“景医生,你这歌单比我还老呢。”   很明显的那种至少二十年前流行的曲风,里面女人张口吟唱,柔滑婉转,唱腔与如今的乐坛截然不同。   “嗯,《旧梦》,家里长辈很喜欢的一首歌。”景傲如是回答,她的音调一下子沉了许多,面上还是那种温温的,只是没了笑意。   她戳到什么点了吗?   夏初槿不知道,但看起来跟她无关,那是一种笼罩在旧时光里的温情,怀念跟遗憾。   于是,懂得看人脸色的小夏老师体贴地没有再说话。   -   抵达广场的时候,地下停车场已经没位置了,周末出来逛街的人太多,只好进入地面停车场碰运气。   四十多岁的制服保安,操着当地的口音跟她们指了个方向,示意那边应该还有空位。   偌大的停车场,满满当当塞满了各式私家车,只在最角落的小空当看见一个车位,夏初槿第一时间扯了安全带,“我下去给你看着,别磕到了。”   周围好几辆豪车,动辄几百万,而景傲这辆特斯拉也是近百万的。   夏初槿虽然自己不开,但认得不少车型,夏局之前念叨过给她毕业买辆车作礼物的,后来被她劝得不了了之,附中跟她租住的房子没多远距离,骑自行车还能锻炼身体。   “啊。”景傲瞄准了车位,正一点点儿准备往里面倒,闻言少见地愣了下,继而左手按下开锁键,将人放了下去。   夏初槿是小跑出去调整位置的,站在角落的树荫下,聚精会神地替她看着车距,比划动作,“可以,慢点进。”   很有几分小两口外出,妻子替丈夫小心自家车子的形容,女人嘛,尤其那种小家碧玉型的女人,还是很会过日子的。   白衬衫浅蓝裙子的女人,秋日的暖阳给她镀上一圈金边,熠熠生辉的好看。   景傲脑海里倏忽闪过昨晚言辞的那句话,“乖点儿的,知冷知热能疼人的。”   她想,小夏老师日后一定会是一位标准贤妻,那种男人口中适合结婚,长辈看了一眼就喜欢的温婉女人。   景傲的看法一部分对,一部分又跟小夏老师很不一样。   这位标准贤妻,持续地突破着景傲跟女人的相处之道。   在来的路上,小夏老师就已经团购了电影票,这会儿直接去取就行。   电影院坐落在高层,下面几楼大部分是各品牌的服装店,两人搭乘观光电梯直接上去,出了电梯景傲就被这密密麻麻的人群晃了眼,她密集恐惧症都差点儿犯了,甚至下意识在电梯口倒退了一步,又被后面要出来的人群给挤了出来。   难怪小夏老师那么尽力地拉她这个不熟的邻居作陪也要来看这部电影,人气的热度景傲已经完全感受到了,这只是一般没什么人会看的上午场啊。   夏初槿眼疾手快,替她护在后腰虚虚挡了挡,接着熟门熟路领着她找了处空卡座。   景傲还没反应过来这“主客”一般的关系是怎么回事,小夏老师已经将带着的单肩小包放在了她对面的位置上嘱咐着,“景医生,我去取票,你在这儿坐会儿等等,对了,你喝奶茶还是可乐?”   “......”   这两个选项都是高糖高热量的饮料,不大健康,景傲眼睫投下一片阴影,再抬起的功夫便说,“奶茶吧。”   其实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好的。”   女人转身离去她才反应过来,什么时候她成了被安排的那一个?   景傲失笑摇头,又摸出了手机,她这个职业是真的忙,微信群即使休息日也是不停歇的。   她坐姿散漫,却也有着天长日久形成的矜贵感,双肘搭在玻璃桌面,长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回消息。   工作群里关于最近的论文,各类报告的讨论,主任跟她商量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值班安排,加班事宜,小实习医生向她咨询实践上的知识结合......   等景傲回复完一轮,再抬头便看见了夏初槿抱着爆米花跟两杯奶茶正往这边走。   那一瞬,感觉挺新奇。   景傲跟女人看电影,从来都是她做这种事的,默认了她是主动、强势、照顾、负责的那一方。   “小夏老师怎么这么殷勤?”她收了手机,单手托着脸笑问道。   夏初槿落座,将手里的奶茶分了一杯过去,理所当然,“我邀请的景医生啊,服务周到热情,免得景医生内心给差评,我下次约不到人了。”   原来如此。   “对了。”夏初槿眼睛一下子弯得很深,像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坐在椅子里半弓着身子,脑袋向她这边探过来,“景医生你很招人注目哦,光我过来那一小段路里,就看见有男有女不等地在偷瞄你。”   有男有女,天然姬的吸引力?   景傲早就习惯了在公共场合接受注目礼,嘴里说出的却是,“噢,可来看电影的都是小情侣,看我的男孩子.....”   她偏着头略有些纠结地眉尖蹙了下,逗弄人,“岂不是,嗯,我难道吸引渣男吗?”   夏初槿果不其然被她弄懵了,还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的衣着。   “......”   景傲这下真笑不出来了。   她觉得自己夜店行头的私服被小夏老师看到的次数可能有点多,她在这位温良的老师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   “没有没有!”夏初槿估计也读懂了她脸上的一言难尽,连忙摆手,“景医生的衣着品位很棒的,虽然有的时候偏性感却不低俗,赏心悦目,我很欣赏!”   “再说了,看电影的也不都是小情侣啊,我们就不是。”夏初槿没注意到景傲听到她这句话面上一闪而过的古怪,而是借着话题向她释放真诚友好的希望信号,意有所指暗示着,“也有很多朋友、闺蜜。”   短短的几次见面,话都没说太多句,夏初槿已经有点喜欢这位景医生了。   尤其喜欢两人之间的相处感觉,安静、轻松,自得其乐,这是很难得的缘分,两人之间磁场对的上路。   她想跟景医生不单做邻居,有可能的话,做像林旖静那样的闺蜜。   今天意外被景医生小小“冷”了几次,她对这人的认识又更深了一层。   景医生是那种看起来优雅风趣还会帮助人,戴着文质彬彬的金丝眼镜,永远的淡笑,一副好亲近的样子的人,可实际相处起来就不是这样了,当你向她走近时就会发现隔着层看不见的薄膜,偶尔不怎么搭话,对人不远不近的。   你既不会觉得她太疏离,但怎么也走不近离她身边。   夏初槿见过各种性格的人,尤其她的亲姐姐,常年缺乏亲情,那是表里如一的冰冷,比景傲还要遥远几分,更难亲近,但她还是捂热了姐姐那块儿坚冰。   因此,她倒不怎么容易被吓退。   夏初槿小私心完了后,换了个角度继续认真同景傲解释,“也有女生看你,说明大家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气质出众。”   对面的散漫女人眼睛弯了点,似乎挺受用。   夏初槿又举了个例,“刚刚我路过一桌女生的时候,有听到她们说你是不是网红的,然后一个女生反驳不会,因为对比你精致的颜值,倒是身上的精英气质更出众一些。”   这下,景医生完全被逗乐了,被压抑的某种兴致蠢蠢欲动探了个头,“那小夏老师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噔噔噔。”音乐提示适时响起,广播里传来礼貌的女声,“XX场次的影片XX即将播放,现在开始检票入场,请顾客依次排队在检票口检票。”   “......”   景傲回神,心里短暂骂了自己一句,拎起属于自己的包包跟奶茶起身,冲小夏老师一个点头,“是不是到我们那个场次了,走吧。”   夏初槿也连忙抓起东西跟上,凑到景傲身边的时候,两人挨得极近,肩膀不小心碰了一下,薄薄的布料,体温相融,景傲偏头看她一眼,夏初槿体贴退开半步,留出距离,她唇弯着,声音温吞,“我也觉得景医生长得很好看。”   “......”   景傲跟自己说,直女直女,人不是故意的。   电影前面几部景傲也看过,有点意思,只是没夏初槿那么高兴趣,这一次看完出来的时候,夏初槿过于沉醉兴奋,同她聊剧情,聊人物,不知不觉把过去那几季的也一起掺了进来,景傲都能搭上几句,还跟她的看法很在一个点上,两人相谈甚欢,更加深了夏初槿对景傲这个朋友相交的意愿。   出了观影厅的长回廊,又回到等待大厅的时候,夏初槿奶茶灌太多需要去下洗手间,景傲便在外边儿等她。   排队的人有些多,夏初槿洗过手又烘干才往外走,远远便看见景医生站在一根宽厚的圆柱边上,面前一米的距离立了个高高瘦瘦的斯文男人,景傲细窄的金框眼镜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反光,看不见眼神,只能瞥见神色说不出的无奈,也有些漫不经心。   人声鼎沸,夏初槿听不见两人的对话,待走得近了,那男人刚好也看见了她,极惊讶又极赞叹的表情。   ?   赞叹的这种她见多了,无非是这副容貌,可这么惊讶是什么情况?   擦肩而过,男人有些晃神地走了,像是处于某种震惊中回不过神。   夏初槿一头雾水,再抬头,景医生便不好意思冲她笑笑,“小夏老师,抱歉,拿你挡了下桃花。”   空气中是甜腻的爆米花、奶茶和各式不知名的甜点气味,暖融融又悠闲,叫人心也跟着懒怠。   “什么?”夏初槿自然理解景医生这种颜值的女人,走到哪都可能被搭讪,需要挡桃花她能够理解,于是又颔首笑道,“没事。”   就是一点奇怪的是,拿她挡桃花?   那要怎么挡?   “咳,我说我在等女朋友,然后你就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景姬佬拉着夏宇直手臂晃荡,呜呜,不是我不争气,是嘴巴它不听我使唤,这要怎么办?   感谢在2019-12-05 11:38:32~2019-12-06 08:4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093923、星野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蛇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占我便宜?”   小夏老师先是微愕,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继而很快唇畔翘起,反打趣回去。   景傲这次可是懊恼得很,可又不能委屈,偏偏还真是她自找的,怎么就脱口而出了这句话呢。   那位男士过来搭讪,她秉着礼貌迷之微笑了好半天,对方却迟迟看不懂她的眼色,也可能是看懂了却不死心,她只好使出惯用的必杀技,随你还有什么想法,只要我们性向不合,那怎么都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这原本是跟前几任女友看电影时,常出现的画面,在当时也确实是事实,但这次对象成了小夏老师,就不符合事实了,偏偏已经形成固定记忆,不过脑子便说了出来。   景傲干笑,“不敢。”同时也因为小夏老师大气又揶揄的反应松了口气。   直女就是光明磊落,这样也不会放在心上。   说话间,她们走到电梯处,“叮”地一声,门开。   景傲落后半步,眸光随意垂着,恰巧瞥见夏初槿迈步时黑发浮动,间隙露出的小半边耳垂,似乎泛了点薄粉?   或许,直女也不是那么神经粗糙的?   景医生心情不自觉有点上扬。   -   周一的工作日,晴天。   秋高气爽,九月末正是一件衣服刚刚好的舒适季节。   夏初槿没搭地铁,今天骑了自行车上班。   正享受晨间清风,草木香气,好心情就被突如其来的“小车祸”打断了。   在某个路段,她骑在非机动车道上,一辆小电摩突然毫无预兆靠了过来,她本能反应让了下,没撞上车。   “哗啦”一通枝叶擦响,“砰”自行车倒地。   “哎呀,小姑娘你没事吧?”   随着话音落下,夏初槿只看见一辆黑色suv扬长而去,连车牌都没看清,留下浓重的黑色车尾气。   “见血了!这要打120吧,哎呦,我要送宝宝上学的,这可怎么办?”一位年轻妈妈吓的连忙从小电摩上跑下来,蹲着查看她的伤势,身边跟了个小娃娃,“你还能动吗?”   “我送你去医院吧!医药费我一定赔!”   夏初槿试着动了动,就是小腿上被小树枝划了几道血痕,如果不是今天穿的七分裤,应该不至于流血,她蹙眉摆摆手,“算了算了。”   她看得分明,是那辆suv突然变道挤压了小电摩的路线,而小电摩慌乱躲闪这才不凑巧导致了这起小事故。   主要责任是那辆私家车,这母子也是无心。   唉,怪她运气不好。   “这怎么行?我把联系方式给你吧!”   “哎呦,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刚刚说孩子,没有要故意卖可怜的意思!”   “我真的会负责的!”   “......”   夏初槿觉得这台词怪怪的。   她推脱半天,最后留下了那位妈妈的电话,以对方“医药费一定要联系我啊!我转给你!”告终,终于打发走了那对母子。   夏初槿单脚蹦跶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灰尘,看着倒地的自行车有点儿郁闷。   是叫辆出租直接带去学校车棚放着,还是回家一趟锁了再去学校?   反正,她腿伤了还留着血是肯定没这个魄力忍痛给骑去学校了的。   “小夏老师。”   路边一辆红色特斯拉停下,车窗被降开,露出里面一张熟悉的面容,景傲隔着副驾驶的空档,正看着她。   夏初槿眨眼,也同她打招呼。   几秒的功夫,那人便下了车过来,眸光盯在她瘸着的小腿上,“你这?”   “不碍事!没注意摔了跤。”夏初槿摇手,抢答,“不用去医院!景医生,你方便送我去一趟学校吗?学校也有医务室。”   小夏老师一向打理得规矩的黑发今日略有些凌乱,衣衫剐蹭明显,加上腿上那几抹红痕,难得有几分狼狈却叫人心软的味道。   怜香惜玉的景傲抿了下唇,眸色略深,小夏老师明明看起来挺柔弱,怎么这么能逞强?学校缺不了她了?   也不是逞强,就挺不软弱,挺不依赖人,挺负责的。   就像昨天,看场电影跑前跑后的,都是这位小夏老师。   这也挺好,该温柔时温柔,该坚强时坚强,她之前想错了,这不是小家碧玉型的。但比标准贤妻还要适合结婚,还要讨直男跟长辈的欢心。   她扫了夏初槿一眼,语调有些凉,“去什么医院,我车上就有医药箱。”   顿了顿,补了句,“你这也没什么,擦伤而已,涂个红药水消毒下就行。”   比小夏老师还要云淡风轻,不当回事。   “呃......”小夏老师有点呆,“能不用红药水吗?丑。”   她今天还要上课的,这七分裤又没法完全遮住伤痕。   景傲嗤笑一声,转身回了车里。   小夏老师还是呆,她好像惹景医生不高兴了?   不过片刻之后,景医生还是遂了她的意,捏着消毒碘伏替她擦伤口,清理沾上的小碎沙之类的东西。   “嘶。”清凉的碘伏刚碰到,夏初槿就抽了口气。   半蹲着的景傲,脑袋没抬,心里不知为何舒服很多,嗓音也就没那么冷了,“疼就说出来。”   夏初槿顿了下,腿间的疼痛刺醒她,又抽了口气,“疼!”哼出的这一声细软绵绵。   景傲换掉了镊子,改用了棉棒,闻言手指更轻了,指关节微微发僵。   然后内心骂了自己一句,又瞎说话不长记性。   夏初槿看着景傲那双纤长的手,从刚刚认识开始她就这么觉得了,景医生那手指比普通女生要长不少,可能因为拿手术刀的缘故,骨肉也分布的恰到好处,细细的,白白的,特别好看。   “谢谢。”头顶传来清润嗓音,小夏老师的语调挺认真,“景医生,你手真好看,特别长诶。”   “......!”   景傲的手指更僵了,她觉得直女,尤其是那种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还某种方面特别天真的直女,真不是普通生物。   简直是种灾难!   作者有话要说:  景医生依旧在苦苦挣扎中。   感谢在2019-12-06 08:48:09~2019-12-07 00:15:38期间为我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397433 6瓶;蛇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夏初槿被景傲送到学校的时候,刚好第二节 课上到一半,她跟小苹果换了课,原本是她的第一节,现在换到了中午前的最后一节,所以时间还绰绰有余,先去办公室休息了会儿。   几个老师都在,一阵嘘寒问暖就夏初槿的“小车祸”事件关切客套着。   “小夏老师以后可得注意,上下班高峰期车都不长眼的。”   “那个肇事者赔偿了吗?”   “哎呦,该记下车牌号的!还差点撞了一对母子!”   “就蹭破点皮,算了,没来及看车牌,那车是真的开太凶了。”夏初槿整理着一会课上要用的材料,跟几个老师闲扯着。   “那小夏老师后面怎么来的啊,该在群里吼一声,我们这几个暂时没课,可以去接你的。”   “刚好遇见朋友,被捎过来的,运气还不错。”夏初槿想起下车时,景医生的作为,眸光不自觉柔了些。   真是很细心的人呢,特地先下车替她开车门,扶她下来,要不是她好说歹说,景医生还差点儿把她送上办公室。   “噢!”   “嘿嘿!”   “有情况!”   几个老师突然对视着,心照不宣哈哈大笑。   “男朋友!是不是男朋友?”   之前的送花事件,基本年级的老师都有所耳闻,得知小夏老师有一个非常浪漫的男朋友。   怪不得没向同事求助呢,这么好的献殷勤机会,女孩子当然得撒娇示弱找男朋友帮忙啊!   “不是,真不是。”夏初槿被起哄声逗笑,她脸皮薄,耳根真红了,倒更像煞有其事。   最近她是不是走婚运啊?   昨天景医生才拿她挡桃花,让她被迫有了个“女朋友”,今天,又被迫多了个“男朋友”。   最后小夏老师摇摇头,捂着脸笑,讲不过这群老油条便干脆随他们玩笑去了。   余光里,跟一道探视又躲闪的目光相交了下,夏初槿再仔细看,谢老师又将目光飞快移开了。   -   到了夏初槿的语文课,她刚进门就收获了学生的一众关心。   她们都知道小夏老师出了点事,不然也不会换课,一个一个坐在位置上,眼睛盯着小夏老师,“夏老师,你伤怎么样了啊?”   尤其之前那位被她照顾过的大高,16岁的大男孩心思糙可有时候也挺细的,嚷嚷着要去医务室给她买瓶云南白药。   夏初槿敲黑板都没用,平时跟学生们走得太近,他们喜欢她,也敬重她,但其实没有很怕她。   最后夏初槿板了脸吓唬人,佯装生气,他们才老实点。   偏偏这时候小霸王突然找她“麻烦”了,杨次语最近在她课上挺乖的,没见闹腾,今天这小主却来了兴致,“夏老师,他们可不是服从于你的师尊,你这装生气的演技也太差劲,给你个面子而已。”   “......”   夏初槿当然知道,她也没想跟孩子们置气,她真训学生可不是这样,那有理有据的。   这不没法嘛,不听话犯错的孩子好教育,可一片真心的关心,她最招架不住。   “杨同学,你起来把昨天留的家庭作业《兰亭集序》背一遍。”   “......”   杨次语给了她一个你瞧不起我的眼神,流利地将整篇古文背出。   夏初槿扶额,忘了。   这孩子是个bug来着,平常都是拿课本为难老师的,哪有什么课内的知识难得住她。   被学生的关心干扰了正常智商,问的什么破问题。   唉,夏初槿感叹自己在教师一途上果然还是新人上路,罢了,看在孩子们都很天使的份上,今天不计较。   “下课!”   随着夏初槿的宣布,学生们都涌出去抢食堂。   夏初槿也收拾了东西,落在人群最后方,慢吞吞出去。   到楼梯口时,有个比她高小半个头的女生突然过来扶住了她,事实上小夏老师165,在老师中已经算比较高的了,可这人穿的却是校服,是个学生。   夏初槿偏头看人,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杨次语皱着眉,抓着她一只胳膊领她下楼,一脸不耐烦,并且在夏初槿的注视下,有越来越不耐烦的趋势。   最后,女孩子脸微红,嘟囔了句,“不是有人嚷着要帮你买药吗,结果下课跑那么快,害我当苦力。”   夏初槿憋了一路的笑,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杨同学,你怎么这么可爱,老师很喜欢你。”   “我成绩好,你们喜欢我多正常。”女孩一脸臭屁,走出来教学楼,放了最后一句话,“你这么说也不会让我心软的,下次我还会问你问题。”   “好,有关学习的,随时欢迎。”   “......”   杨次语留给她一个高冷的学霸背影,大步流星离开了。   -   这一天也没那么倒霉,小夏老师觉得,好像心情还挺好。   到了下午下班时分,她收拾了东西再次拒绝其他同事要送她回家的好意后,刚起身手机便震动了下。   夏初槿摸出手机一看,心情原来还能更好。   学校食堂的音乐悠悠扬扬穿过操场、花坛,从窗口飘到了教学楼的办公室,是她喜欢的《等你下课》。   微信里静静躺着一行消息:我到了,在校门口等你。   夏初槿有点儿不好意思,其实她这点擦伤根本不影响什么,搭地铁挺方便,并不喜欢麻烦别人,不过刚刚几位同事问她需不需要的时候她还有点小小失落。   明明早上那人送的她,两人住一块的,多方便,却也没提过需不需要下班来接下。   原来,某人是打算直接先斩后奏不给拒绝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景弯弯:感觉自己有点帅!   夏宇直:看来很快我就要拥有一枚超好看又贴心的医生闺蜜了。   *   送花事件,依旧指路第 3章,是追求者谭先生送的,作者知道小天使都是金鱼!   感谢在2019-12-07 00:15:38~2019-12-08 11:3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wlink 2个;?、323974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蛇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天色半明半暗,校门口熙熙攘攘的学生跟推车摆摊的商贩,嘈杂的喧闹声跟食物的香味、油腻的滋滋烟雾混在一块儿,青涩、廉价、欢快又热气腾腾。   马路对面的一颗香樟树下,红色的特斯拉前立着一道曼妙身影,这车没谭先生那辆贵,可凭着外观倒是比谭先生那辆商业风十足的车更加扎眼。   夏初槿东张西望地看过往车流,移了过去。   她觉得,景医生停在这等她,也不低调,可对比那天的谭先生,好像就没那么反感。   车锁“咔哒”一声响,夏初槿自觉进了副驾驶,景傲冲她点了个头,“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车子便点火行驶出去。   “诶?”窗外涌进轻柔的风,夏初槿顺着景傲的意思,点了下中控屏,里面赫然多了个新歌单——夏。   也许是腿脚不方便,走得又有点急,夏初槿看见那个字的时候,心里倏忽跳了下,有个不大靠谱的念头,转瞬又觉得自己未免自作多情。   她指尖碰了下点开歌单,显出庐山真面目。   里面竟真是一长列的港台流行歌曲,周杰伦、五月天、S.H.E应有尽有。   预感成真。   那一瞬心脏被不知名的什么给轻轻扫了下,很快消失。   是因为她上次搭车时说的喜欢?   她们明明真的不算太熟,也不一定有几次机会搭景傲的车。   可这么短的时间里,人已经为她备了专属歌单。   “谢谢景医生,有心了。”对于人家的好意,夏初槿总是乐于回应的,她扭头眼睛弯弯看着景医生的侧面。   “喜欢哪首?”景傲目视前方,没看她。   夏初槿笑嘻嘻,“可多了,不告诉你。”   一点儿俏皮的语调,小孩子似的,不同于温婉、懂事,是没见过的夏老师某一面,明显非常高兴。   景傲眼里也跟着蕴了点儿笑意,这姑娘是真容易讨好满足。   景傲顺手点了首自己今天给夏老师找歌时刚刚喜欢上的《知足》,大概是因为歌词。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车子陷入舒缓温情的乐曲。   或许是景傲今天的行为过于讨夏老师的喜欢,她有点小小的兴奋,安静了一小会儿主动又开口,“这些歌手都是我喜欢的,景医生选的很对我的喜好。”   景傲抽空瞥了她一眼,配合地挑了下眉,“嗯哼。”   “不过,告诉你吧,我最喜欢的是S.H.E的。”小夏老师眼角眉梢的笑意融在傍晚的夜色中。   她平时不是那么喜欢倾诉,把自己的喜好非要郑重其事大大咧咧讲给别人的人。   只是,今天大概心情太好了吧。   景傲撇了下唇,似乎对自己的随手一放没有中标而小失落,继而唇角又很快不受控地被传染而翘起,她轻轻嗤笑一声,换了歌。   “景医生,你来接我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的啊,如果我先走了你不是白跑一趟?”夏初槿跟着歌曲哼了会儿,又主动搭话。   她自己也发觉自己今天有点儿活泼得紧,但是就是忍不住。   “提前说的话,你会婉拒。”景傲答得肯定。   “婉?”夏初槿被这个字逗到,也为景傲这样笃定她想法的语气小小惊异。   “嗯,小夏老师太讲礼貌了,拒绝时措辞也会很委婉。”景傲回答时又有了那种因为自己料事如神或者说猜得到人心思,而一点点得意的意思。   明明昨天,景医生跟她在车上闲聊时猜她的喜好,还会停顿一下,去小心分辨她话语里的心情。   但今天好像就没有这个顾虑了,想到什么就直接说,短短一天时间,她们之间的磁场一下子近了不少。   “噢。”夏初槿点了下头,专注开车的景傲是看不见的,她没对景傲的猜测作出评价,而是轻笑着继续跟着音乐断断续续哼唱。   她好像不单单是因为心情好才把自己的喜好跟景傲说的,因为她发现现在连被人摸清了小心思她也没赌气不开心。   换个人的话,夏初槿知道自己肯定会有不舒服的感觉,那种被窥探内心的隐私泄露感。   景医生“自作主张”接她,又为她准备歌单,还有之前的一些相处小细节。   夏初槿毫无根据地品出一点被宠溺的感觉,就一点点,不是那种同龄人相处的平等互助,而是随心的对她宠溺,所以她不自觉地在卸下心防。   哼了会儿歌,夏初槿没说话,景傲却突然问她,“小夏老师哼得很有味道,可以单独唱给我听吗?”   车窗外的夜色同风声一块儿涌了进来,夏初槿咬着下唇,嗓音也糅进夜色般软绵模糊,笑着问,“为什么呢?”   “当作今天我接送你的报酬?”   这买卖还真不亏,且不好拒绝。   夏初槿仍然笑着,偏头看向窗外,似乎在考虑可行性,清亮的眸子里流淌过路过的星火灯光,明灭交叠,惬意又心不在焉,只是始终没再回话。   安静了一小会儿。   景傲大概猜出了她的意思,没等夏初槿思考出个如何婉拒的理由,解围跳过话题,“到家了。”   她抬头果然已经是熟悉的小道景色,马上要进入地下车库。   果然是心思细腻不会由着心随意为难别人的人。   只是这样刚刚轻松亲近的氛围又淡了,两人重新退回到客套生分的距离。   “嘀嗒。”景傲回首锁车,两人并肩而行。   地下车库这一片没人,远一点的区域倒是有其他下班族回家,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听不真切,通道里常年的光线不足,顶上是一排排冷白的白炽灯。   景医生迁就着她,速度放的很慢,将车钥匙放进包里的时候,在隔层翻出了一副入耳式耳塞,又摸出一个小盒子,细细地整理缠绕耳机线。   “景医生耳机好像很多?”夏初槿忍不了凝滞的气氛,主动搭话,她想起经常看见的那副是景傲晨跑后用的蓝牙耳机,没想到随身还会再携带有线的,而且看起来,价值不菲。   “还可以,没事喜欢听下歌。”景傲没抬头,手中忙碌着跟她解释,“有的偏向高频,有的偏向低频,也有三频均衡的,不过一般外出没什么讲究,降噪功能好就行了。”   “......”   对此她没有任何想法,只觉得不愧是景医生,生活处处是精致。   夏初槿就一副airpods,打电话听歌都很方便,还是无线的,她觉得挺好,并不想就此展开深入讨论。   “景医生。”夏初槿单肩背着一只浅黄色的信封包,拇指在链条上无意识摩挲缓解紧张一般,她突然主动拾起前面的话题,“你还想听我唱歌吗?”   前面景傲其实已经放过了她,两人心知肚明。   “嗯。”景傲收好了东西,漫不经心没有特别感兴趣强求的意思,“可以吗?”   “唔。”夏初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提起这一茬,她数着步子安静了几秒,吐了口气笑着说,“或许以后吧。”   “好啊。”景傲答得很快,镜片后的那双桃花眼这才弯起,唇角也噙着弧度。   凝结的那堵透明高墙消散。   又走了两步,景医生停下脚步,看着她将手摊开,“要扶吗?”   都走了这么一截了,现在才说起这个,是不是也太粗心了?   不过,她“遥遥无期”的允诺唱歌后,景医生的声线比起刚刚聊耳机的平淡,有了些微上扬起伏。   “不用。”夏初槿两个字已经本能到了嘴边,眸光落在那摊开的掌心上时,她垂在身侧的手僵了下,又改了主意,自然抬起,轻轻搭在景傲的手心。   景医生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人,她早就想好要跟人做朋友,主动融化那层隐在优雅下的薄冰,现在怎么好叫人的好意落空?   电梯里,景傲也没放开她的手,温热柔软的触感,她好像跟林旖静都没怎么牵过手,一般都是挽臂?   走到门前的时候,景傲叮嘱她,“晚上洗澡伤口尽量别沾水,之后要记得再消下毒贴个创口贴什么的,不过不贴也行。”   “我家没有消毒水。”看着景医生微愣的表情,夏初槿心想,我真的不喜欢麻烦人的。   可景医生好像对帮她,还挺耐烦。   “可以占用点景医生的时间吗?”   “嗯?”   夏初槿眼睛正大光明看着景傲的脸,景医生今天戴着小枫叶的耳环长链,很衬她小巧的瓜子脸。   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满是疑惑,在走廊暖调的光线下,说不出的性感味道,同性的她也忍不住为之赞叹。   夏初槿眼睛又弯起来,嗓音因为小期待小不确定有着不自知的软意,“待会我洗过澡发微信给你,你来我家帮我处理下伤口好吗?”   那一瞬,景傲耳朵像被羽毛挠了下,微微发痒,略微的顿了下,她才轻笑回应。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景医生木着脸,大晚上邀请去她家?行,我继续挣扎。   感谢在2019-12-08 11:38:24~2019-12-09 11:1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灯俼 2个;此耳、蛇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蛇油 5瓶;2498266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景医生,方便现在过来一趟吗?】   答应了夏初槿之后,景傲便一直待在自家书房翻杂志,她是想着任何一点零散时间都可以让自己充下电,却并没有意识到她的行为其实潜意识里是在磨时间,等待某人的召唤。   微信对话框里左右两边的头像,一黑一白,看得越久越有种遥相呼应的意思。   景傲莫名晃了下神,敲下两个字【就来。】   自从两人相识,这是景傲第一次进入夏初槿家中,两家的格局是一样的,只是装修不同。   整体色调是比较大众的浅黄色跟白色交织,包括地砖、墙壁,餐桌则是木质的最原始颜色,深蓝耐脏的布艺沙发上两个粉色的抱枕。   跟本人气质很搭,温润如玉且实惠简约。   但眼尖的景傲能从平凡中找出最闪光的地方,不起眼的一些小玩意儿譬如花瓶、展柜,杯具等,其实是非常高端的品牌,但主人似乎也没多在意,将它们跟普通性价比高的家具随意摆在一处。   大抵是一个在物质条件极好的环境里长大,又被朴实且大气的教育出来的孩子会有的表现。   夏初槿的伤并没什么大事,实在不值得一位外科主治医师特意过来为她......消毒。   这是小夏老师借着个理由刻意友好的邀请参观,景傲也能理解她的意思。   于是,两人并未急着招呼伤口,而是在客厅里稍稍转悠了一下。   景傲眼光被客厅沙发后悬挂的十字绣所吸引,那副字很宽大,粗略判断都有将近一米八,就四个字,宁静致远,字迹跟夏初槿微信头像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景傲再走近了些,针脚做的很细密,非常用心。   她看了眼身旁的夏初槿,指着笑问,“这是小夏老师自己绣的?”   夏初槿抿着唇,点头,有点期待紧张的表情,“嗯。”   “真好看。”   夏初槿这才笑了,她脑袋跟着仰起来,眼睛月牙似的弯弯的,“这是我爸爸写的字,他说这是对我的期待,我读研期间绣的,零零碎碎的课余时间,两年才完工。”   夏家父母很疼夏初槿,虽然他们有两个孩子,但几乎所有的爱都给了她一个人,连带着那份对姐姐的歉疚,也一并倾注在她身上。   “小夏老师跟家人关系真好。”景傲偏头,看着身边的女人轻软的神态,心也跟着软了一片,还有着不自知的羡慕,“很孝顺,很懂事。”   夏初槿闻言,半无奈半幸福地叹了口气,打破这个温馨的气氛,“所以才会找不到朋友,只能约景医生去看电影。”   “?”景傲错愕。   “爸妈太舍不得我了,不愿我一个人去外地打拼,当然我也心疼他们,不放心留他们两个待在这里。”夏初槿又在跟景傲说这种她不会跟外人说的私事了。   她只是听景医生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像是那晚在医院她守着没家长陪护的大高时,大高给她的感觉,孤单得像个被遗留的小孩子。   跟着夏初槿就有莫名的一点心疼,脑子不带转地说出这些话,跟两人比惨似的,“我以前的同窗大多都去了魔都,帝都,只剩下我这么一个留守儿童,周末连找人看个电影都很难。”   空气静默了几秒钟。   景傲的眼神从十字绣上扒了下来,落在身边人的身上,似笑非笑点头,“所以我只是小夏老师的无奈之选。”   她老毛病犯了,忍不住“为难”小夏老师。   夏初槿刚刚洗过澡,连同那双眸子也像被清水洗涤过,清透无辜,周身散着沐浴露的香味,温厚的椰奶混杂着一点点说不清的甜,景傲猜测应该是水蜜桃的味道。   两人挨得极近,借着微弱的身高优势,景傲能看见小夏老师漂亮的长睫微微颤了下。   她轻轻地偷嗅了下香气,心里的趣意更甚,幽幽补了句,“我可是小夏老师一开口就答应了的。”   夏初槿眼里瞬间的惊愕与尴尬能让景傲笑出声来,可她好歹憋住了。   够了,既然没有那个意思,你不准再得寸进尺,听见没有?   小夏老师传统温婉,不是你在酒吧遇见的酒伴,可以随意调侃,互相取乐。   她招架不住的。   不过这次景傲失算了,夏初槿虽然单纯涉世未深,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被逗到失措的女孩。   她干笑,“我只是想为那天临时约景医生做个解释。”   两人的眼光对撞,景傲比她高一点,灯光覆盖下来,能看见镜片、鼻梁附近的一小片阴影,五官隽秀,神采熠熠,瞳仁里有个小小的光点又极亮,是她的倒影,给人一种眼里只有你的错觉。   两秒后,夏初槿撇下视线又重新抬头,压下那点一闪而过的心悸,反客为主,借着这个话题看着景傲正色道,“现在,我很想和景医生成为朋友。”   开诚布公又郑重其事。   真是小夏老师这种刻板温柔的性格会做出来的事情。   景傲其实不大明白,她对小夏老师有好感很正常,一个天然弯见到这样可人的女人,在单身的情况下,即使没什么想法,也会有想要亲近之意,那是磁铁的作用。   可小夏老师频频向她释放的友好信号,让她捉摸不透。   不过,也无所谓。   景傲眼神仍然落在她身上,浅笑,“真叫人伤心,难道我们现在不是吗?”   像是松了一口气,夏初槿的眼睛又弯起来,笃定道,“是。”   景傲发现,她的眼睛很漂亮,眼型偏长,一点点圆,扇形的双眼皮不是很深,羽睫落下的时候,在眼尾扫出阴影,笑起来一眨就是一个温婉的小月牙。   真是造物主偏爱的艺术品,景傲心里默默感叹。   -   秉着珍惜艺术品而绝对不是被美色所惑的心情,景傲第二天晨跑的时候,提前了5分钟结束。   她去了之前跟小夏老师一起吃早饭的那家豆浆店,拎着打包好的早餐,踩着小夏老师出门的点,叩响了她家对门的那扇大门。   并且,景傲又没有跟小夏老师提前打招呼。   在小夏老师开门后,一脸惊愕的表情下,景傲懒散立在人门口,伸出手。   “喏,伤员福利,专用早餐。”   这架势,让刚起床不久还有些睡懵的夏初槿愣在当场。   看着纸袋上还不断涌出的热气,夏初槿脑海里莫名想起从前上大学时,每天经过宿舍楼下,那些等待女朋友的男孩,也是这样拎着早餐,一副懒散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景医生:不对吧,还是有区别的,我不比他们长得好看?   夏老师:嗯,还有点区别,我不是你女朋友。   景医生:T_T扎心了。   *   明天不更啦,周四见!   另,敲黑板了!   说小夏老师跟景医生的情头夕阳红的?!这章有解释了哦,这本来也就是夏爸爸的画风啊~夏爸爸的亲笔字迹,小夏老师只是乖巧孝顺看重亲情而已~   至于景医生的原因,嗯,那要到很后面才会解释了~   感谢在2019-12-09 11:19:50~2019-12-10 11:3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奚阮大旗扛起、蛇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名、蛇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眼光一掠而过,夏初槿便将纸袋中的食物看了个大概。   是她往常去吃的那家豆浆店,好几次被路过的景傲撞见,竟被她记在了心上,真的是有心了,还知道照顾她的口味。   只是,她们之间真的有熟到这个份上吗?   凭心而论,夏初槿是想跟景傲亲近的,可这样的好意还是让她略有些惶恐或者说受宠若惊了。   她跟林旖静的关系正常,可对才刚刚成为朋友的景医生而言就显得太快了。   因为她腿脚不便,接送了一次就罢了,还大早上给她捎早餐。   怔愣间,景傲突然轻笑了声,夏初槿的目光从纸袋上移对上那人的眼睛。   “小夏老师感动了?”   特别刻意的嘚瑟,是景医生平时那种猜到什么时自得的神态,又微微过了点,夏初槿知道她是在活跃气氛。   送早餐上门,还要替收东西的人设身处地的着想一番,化解尴尬。景医生的善解人意与体贴入微过于打动人,她心里那点惶恐迅速消散,升华为了另一种情绪,说不清的柔软的东西。   心像被什么给触了下。   “咳,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辛苦景医生了。”夏初槿还是接了过来,无意识地用起了客套的措辞,声音也生涩了点,显得有些无措。   “嗯?”景傲丝毫没有感受到她的介怀一样,依旧挽着笑意如刚刚一般自然,“顺路而已,你看看这些合不合你口味,我就跟你在那家店吃过一次,记不大清了,平时路过也没注意,你要是不喜欢哪个可以告诉我,再把喜欢的也告诉我,省的我下次买错。”   将纸袋接过来,佯装在翻里面东西的夏初槿顿了下,脑袋重新抬起来,看向那个从容优雅的女人。   还有下次?   景傲抬手将两只耳机都摘了下来,塞进浅灰的运动服口袋,晨跑后的余热散开,扎起马尾露出的光洁额头沁出薄汗,又问她。   “小夏老师准备出门了吗?”   “是啊。”   “行。”景傲点了下头,冲她致意,“等我一下,回去拿下车钥匙。”   夏初槿便乖乖留在原地等着。   一直到车子行驶出小区,夏初槿才意识到异样,她偏头看向身边的景傲,“景医生,你今天就这样去上班吗?”   驾驶座的景傲神色一派闲散,肩背却是笔直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细长,腕骨更是细瘦,晨间的阳光透过车窗耀照耀其上,那手波光粼粼好看得晃眼,像是大海上反射阳光星星点点。   只是,她身上穿着的赫然还是晨间的那套运动服,夏初槿见到的景傲,晚间如何性感夜店风,上班时也都是会穿职业装的。   “嗯。”景傲抿着唇没有多言,抬手却将车载音响打开了,在“夏”那个歌单随便点了首歌。   舒缓的吉他声在车厢弥漫,泛起晨间特有的一点儿朝气跟懒散。   夏初槿张了下口,没说什么,又重新闭上了嘴。   她在想,景医生是因为要送她上班才没能回去洗澡换身衣服的吗?   应该......是的吧?   否则也没其他理由了,她还没见景医生这样出门过呢。   “吃早饭啊,该凉了。”景傲抽空唤了她一声。   发散的思维回神,夏初槿下意识回应她,“哦,好啊。”手上也开始动作,将纸袋里的东西翻了出来。   有种小孩子听老师话的感觉,可是,等等......她不才是老师吗?   这跟平时的夏初槿有点不一样,这位景医生不按套路出牌,搞的明明在同龄人里一向算得上聪慧得体的夏初槿有点儿懵。   就是有种欠人情的感觉,可是又还不上,她都和景医生成为朋友了,搭个车、蹭顿早饭什么的多正常,况且早餐这么一点点钱,她也不可能微信转账转过去,显得多那什么。   所以,温柔自信的小夏老师此时才有那么点儿坐立不安。   下车的时候,景傲又说话了,“没什么的,我去医院冲个澡就行,平时也值班的,有换洗衣服。”   夏初槿点头,回首跟她招了招手,车子行驶出去。   走了几步,进去校园的小道,走到树荫底下时她又意识到景傲刚刚是在跟她解释,让她不要介意,愧疚。   “......”   夏初槿不禁失笑,摇了摇头。   这下真不纠结了,人那么大气,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小气矫情个什么劲,斤斤计较的。   都是朋友了,她这样对你,你还回去不就好了,天长地久的,大家还住对门,有的是机会对景医生好的。   -   上午快结束的时候,办公室里于姐过来找夏初槿串门儿聊天,又自己抱着个茶缸子,夏初槿也习惯了,没再跑前跑后去泡茶。   于姐倚靠着她桌边沿,仿佛这里已经成了她的固定场所,每次都熟门熟路只待这一个地,虽然她其实基本这间办公室里每一个老师都会聊一聊,但即使夏初槿在忙东西的时候,她不跟夏初槿说话也是杵这,可能是作为名义师傅,特有的亲近感。   于姐跟一个老师聊着,冷不丁突然又跟夏初槿说话。   “这次的期中考试是八校联考,一中的老师出的题,估计挺难,咱们班语文进度怎么样了?”   “就正常进度。”   附中的教研小组对课时规定是每学期开始就确定了的,之后还会在每一次的小会上根据实时情况调整再次确定,奥赛班、实验班、平行班都有自己的节奏,一般不会乱了章法。   于姐点头,“行。”   “这么快就要期中考了?”夏初槿对这个比较诧异,这不刚开学没多久吗?   “也不快,九月底了,马上就十月,十月中下旬吧,暂时是这么定的,不得提前作准备啊。”   “喔。”夏初槿手里也还忙着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目光扫动间又跟一个熟悉的眼睛对上了,她眉间悄然拧起。   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很多次的办公间隙,她总发现谢老师在偷偷看她,然后每次目光相接,对方要么躲闪装作没看到,要么嘿嘿一笑。   可谢老师其实是个老实人,在办公室也是沉默少语的,不怎么出挑,偶尔还会帮忙同事。   夏初槿不知他是什么个意思,也一直没找着机会说说这个事。   “小夏,你那个男朋友是不是特别宝贝你啊?”于姐的声音就在这时又无预兆响起。   夏初槿一脸懵逼,“?”   “哎呦,也是哦,小夏这么好的条件,谁跟你在一块儿那是福气,肯定宝贝啊,爱吃醋是正常的,不过小两口的事可别跟家里抱怨,小年轻吵架都不当一回事转眼就过,但家长就不这么认为了,尤其夏局那么疼你,万一觉得男朋友欺负你,哪天把人收拾一顿,要冤枉死喔。”   男朋友吃醋?   夏局收拾人?   夏初槿更懵了,这自说自话的,什么跟什么啊?   她不就接过一束花吗,这才多点时间,传的都成什么样子了?况且,接花的时候于姐也在现场啊,怎么搞的跟传讹的似的。   夏初槿目光游移,恰好看见于姐瞥向谢老师的眼神,再顺着看过去,谢老师一副悻悻然的模样,于姐这才作了罢,收回眼神像是没发生过什么,同另一个老师继续刚刚的话题。   刚刚那是暗示警告、敲打吗?   夏初槿眉头舒展又拧开,若有所思。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好像不只是谢老师本人沉默寡言,其实大部分老师也鲜少主动同他搭话,但表面气氛还算和谐,那应该没出过什么原则性的事情。   夏初槿摇摇头,懒得费神思,这里的老师都是很好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冷落人,她先随大众看看情况,对谢老师不远不近便好。   -   晚上下班的时候,景傲又来接她了。   夏初槿这次坦然接受,路上两人随意聊了会天,懒得聊了便又听了听歌,两人对于对方的存在都挺闲散舒适,有一种默契熟悉感。   真的很奇怪,夏初槿感叹她们之间果然有种神秘的磁场。   好像这日子本就是这么过的,她们已经这样很久了。   中途,景傲跟她说,“小夏老师,明天我排了班,晚上就不能来接你了。”   “好。”夏初槿也平静应着,对这向女朋友报备行踪似的行为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次日早晨景傲送她上班的时候,换上了正常的职业装,同时也依旧给她带了份早餐,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景傲自己有时间安排吧。   夏初槿吃那份早餐时,吃到了她不大喜欢的豆豉。   于是,下午的时候,她真的如景傲之前说的那样,列了个自己喜欢的早餐清单微信发给了景傲。   景傲直到她下班前才回复了两个字,【收到。】   夏初槿问她,【景医生一会儿还有手术安排吗?】   这个点,如果不是急救,肯定是没有了的,但夏初槿还是确认了下。   【没,就是坐班。】   【好的。】   手机被夏初槿攥进掌心,唇角弯弯。   继而她果断拎起包包笑着跟同事打了声招呼,难得地成为讨巧的那拨老师,因为没课又有事提前溜了。   至于有什么事?   景医生近日待她的好,她终于有机会还回去了!   沉稳乖静的小夏老师今日一下子活泼得像只小鸟,少见的少年人光彩。   年长同事们见了不由会意跟着笑,他们都知道夏老师有个男朋友。纷纷感叹约会的小年轻就是朝气,期待都写在了脸上。   -   夕阳余晖下,一道秀柔的身影在校门口拦了辆的士,“师傅,时外医院。”   金灿灿的地平线上,有朵什么悄然绽放,去追逐那道橙红的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  景医生隔着老远打了个喷嚏,迷茫,怎么回事,我怎么有种又要挣扎的感觉了?恐惧害怕瑟瑟发抖~   作者:不止挣扎,你媳妇儿还要来查岗了,别慌,小场面而已~   感谢在2019-12-10 11:37:21~2019-12-12 11:3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蛇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188575 9瓶;蛇油 5瓶;星野忆、奚阮大旗扛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办公室里,今天的事不多,固定的几床病人都状态稳定,是以这个点差不多能腾出点时间轮流出去吃个晚饭。   景傲鼠标动了动,终于离开界面,电脑锁屏。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摘下眼镜按了按鼻梁,闭目养神一会儿再抬头看向窗外时,正是火烧云最狠的时间,秋季的落日半掩在地平线,橙红的云朵漂亮的暖人。   可惜,今天的落日身边没有可人儿共赏,前两天这个点正是她接了小夏老师回家的路上。   景傲唇角微不可察地撇了下,抬手拎起马克杯出门。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她被小周护士唤住了,“景医生,去倒水吗?”   “不,泡杯咖啡。”景傲抬手扬了扬水杯,就当作打招呼了。   小周护士年方23,正处在实习期,是个非常爱笑的姑娘,并且笑起来还挺好看,左脸颊一个小巧的梨涡,住院部一堆年轻医师,毛头小子想追她。   然而小周护士性格内敛又容易害羞,小伙子跟她搭话,她总是笑一笑,红着脸就走开了,经不起调侃打趣,倒更惹人怜爱。唯独对着景医生,她有那三分勇气,一见着人,便主动凑上去,温言软语找话聊。   不为别的,景傲性格幽默风趣,颜值在时外医院排行no.1,业务素质在这个年纪也是数一数二,更叫人没话说的是,她还拼命,敬业程度堪比劳模。   当一个人能靠颜值靠才华出位的时候,她竟然还努力,这叫普罗大众怎么活?   医院的男男女女,但凡年轻的,对景傲都带着一股儿崇拜的劲儿。   也因此,小周护士融入其中,便也不显得多为出挑特别了。   其实,她每次真找景傲,也说不上几句话,不过几句玩笑,惹得景傲冲她无奈摇头笑或者佯装前辈的作风训她几句,她便能笑的眉眼弯弯,心满意足目送景傲离开。   只是景傲何许人也?自打初中就明白自己性取向的女人,对待男人的仰慕或许都没那么敏感,可同性不同寻常的小心思在她面前过一遭,能摸的透透的。   “晚上喝咖啡不好吧。”小周护士细声细气,“我刚好也打算去泡杯牛奶,顺道替景医生也泡一杯?”   小姑娘心思浅,眸子里清澈的欢喜跟羞怯藏不住。   景傲内心叹了口气,兔子不吃窝边草,这道理她懂,何况,她对这小姑娘从始至终愣是没产生一点儿感觉,明明小周护士真长得很可爱的,人气那么高。   “开什么玩笑,你想让我喝了牛奶助眠,晚上值班被主任训吗?”景傲斜倚在护士台的桌面,挑高了一侧眉,一手捏着杯子把手,一手撑着桌沿,佯装生气,“是看我平时训你们训狠了,逮着机会给我下套?”   打出医生甚至“长辈”的作派,却并不严肃,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之间的小距离。   可小姑娘听不出深意,只是又被逗乐,眼睛一弯,垂下头闷闷笑。   样子是真的温婉,景傲纳闷,说到乖的,眼前这姑娘不是更乖,性子更单纯,比时不时拗起来格外坚强、极有自己想法的小夏老师要软得多?可她......   谈笑间,走廊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景医生。”声音不大,轻而稳。   飘远的思绪归位,景傲抬眼,眼睛眯了下,压下眸里一闪而过的惊异,来人走到面前,她才轻咳了一声,作出恰到好处的疑问,“小夏老师这是......?”   眼睛扫过女人垂着的两只手臂,提着两袋水果,应该是同事或者学生出了什么事,来探望的。   “我来给景医生送水果啊。”夏初槿抬手,将水果袋举起一点,偏头看了眼护士台里的小周护士,眼睛里星星点点的笑意,“景医生的同事吗?一起吃水果啊。”   她的语气过于自然,招呼景傲同事的行为又过于亲昵,就像是家人或者极好的朋友来探班,分吃的招呼外人一般,不知不觉,那两人就像划了个小圈圈,将刚刚还跟景傲逗笑的小周护士排除在了名为“外人”的行列里。   小周护士笑容顿了下,有些勉强,“谢谢,您是景医生的朋友吗?”   “是啊。”夏初槿颔首。   “送水果?”景傲此时才出声,左心房的位置悄无声息地加速了一秒,“给我?”   夏初槿笑,“加班需要补充维生素,虽然景医生年轻,长久这样小心身体吃不消。”   过了起初的怔愣,这样明显的好意,景傲不消片刻便能将来龙去脉捋清,看来是某人欠不得人情,过来还债讨心安来了。   “谢谢。”景傲毫不客套接过袋子,继而履行医生的职业习惯,蹙眉看向她,“不过,你这伤还没好彻底就乱跑?”   小周护士顺着景傲的视线看过去,白皙细巧的小腿上,几道干涸的血痂,浅褐色的,一看便知道是轻微的刮伤,最多受伤的当时会疼点,行动不便,现在这状态,不去作死剧烈运动就不会扯开伤口,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   景医生这小题大做的不专业反应是,这人很特别吧?   其实两人之间的对话也能看出,敢调侃景医生的,也该是很近的关系了。   这位叫小夏老师的女人,跟她们医院的“院花”景医生站在一块儿倒是能称得上旗鼓相当。   外貌上,同样精致的五官风格不同,一个性感一个温婉。衣着上,湖蓝的真丝衬衣搭配纯白的七分休闲裤,衬得人更是温润如玉。身材上,哦,身材还是跟景医生比不了的,咳咳,比如某些部位可能稍稍不那么傲人,不过一双雪白的腿倒是又长又直,比例奇佳。   连同职业,一个医生,一个老师,也是那么不分上下,平分秋色。   小周护士心里酸了,冒泡泡。   不过,这俩人没怎么注意她,简单说笑后给她留下了几个梨子跟柑橘,景傲便领着夏初槿回了休息室放水果。   小周护士呆呆目送她们,剥了个柑橘,咬下去,秀气的眉微拧。   一点儿也不甜,可真的太酸了。   休息室里还有其他几个医生,翻报告的、查资料的,还有趁着空档热了便当填肚子的,见景傲带了个没见过的小姑娘进来,也只当是闺蜜,笑着打了个招呼。   夏初槿却是礼貌周到,一个个给送去了水果,惹同事夸了声好。   这是替景傲做人情了。   好像越界了几分?   景傲又想,不,规矩的小夏老师待朋友,便该是这样细致体贴,会替人着想的。   “景医生吃过晚饭了吗?”夏初槿分发完水果,没了事,也就不到五分钟的功夫,该走了。   “还没。”   夏初槿眉尖微蹙,景傲便说,“小夏老师呢?也没吃的话,去楼下蒸菜馆一起吃点,我不能走太远。”   鬼使神差的,只是因为她的一点小不悦冲口而出,景傲说完便有微微的懊悔。   “好啊。”   可夏初槿弯起的眼睛又晃了她一下。   好像也不后悔了,按时吃饭,挺好的。   -   连锁的蒸菜馆,这个点人声鼎沸,陪护的家属,医院的职工很多都偏爱这,大厅里难得找着一张桌子。   两人转了一圈,才在边边角落捡着一桌空位。   “景医生那次给我打包的,就是这家店的饭菜吗?”饭菜很快上来,夏初槿动了几筷子。   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独守学生的夏初槿待在空荡荡的病房,晚间又饿又累,景傲久旱逢甘霖般及时送来了饭菜。   “嗯,这儿的干净。”   那天,景傲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景傲发现,关于小夏老师的事情,细节方面她记得好像都还挺清楚。   只是一顿便饭,十分钟就差不多完事,临到末尾,夏初槿漫不经心问道,“那个刚刚在护士台的小护士。”   “小周护士。”景傲提醒。   “哦,我不知道她姓什么,你们刚刚也没提到。”   “嗯。”   “她,有男朋友吗?”   夏初槿的语调过于平淡,仿若在聊明天的天气一般云淡风轻,事不关己,虽然这事确实也不关她事,小周于她本就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护士。可恋爱话题在这个时候,未免就有些突兀了,尤其关心陌生人的恋爱,甚至有些怪异。   “嗯,嗯?”景傲开始没反应过来,思索了下,才重新回答,“没有。”   答得非常肯定。   夏初槿抬眸跟她对视了一眼,景傲莫名心虚,觉得这眼神有些微妙。   可人是直女啊,不该这么敏感,不会的不会的,她跟自己说道。   夏初槿眼睛弯了点,景傲心里也跟着一松,转念一想,她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啊。   可夏初槿下一句话叫她心立即就真又提起来,“我觉得,她好像看我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了?”   “好像不大喜欢我。”两人已经吃完了饭,也坐了快五分钟,时间差不多,夏初槿便起身,“可能是我多想了,毕竟第一次见面,我瞎说的。”   景傲垂着的眼皮往上抬了几分,又很快耷拉下来,动作轻快到即使有摄像机在这抓拍大概也只能拍到她的眼睫微微颤了下。   “休息够了?”景傲跟随她动身,拎起包,作势往外走,“回我那喝杯茶再回去吧,现在还早,这里搭地铁也方便。”   “好啊。”   那个话题轻轻地飘来,又轻轻地揭过,甚至都没有摊开掰碎了讲清楚,如果是神经大条的人,或者就是个直女,大概完全联想不到什么。   可景傲不是。   她想,直女或许也不是那么“直”,至少,并不是完全不懂的,或者说,小夏老师是个很纤细敏感的人。   两人就这么并肩而行,如同往日在车上时闲聊着,走到住院部楼下时,景傲说,“你喜欢港台歌手的华语流行歌,听人声居多的话,我给你看看,过几天推荐你一副耳机。”   “好啊,不过我木耳,景医生不要推荐太贵的,我也分辨不出什么,浪费钱。”   小夏老师一如既往地会居家过日子,实惠不虚荣。   景傲感叹,贤妻良母标准楷模。   这样的女人,跟她真不是一般遥远。   简单喝了杯茶,景傲又送了小夏老师出来,这时手里已经多了件衬衣。   素白的颜色,景傲少有的极简风格的衣服。   九月底十月初的天,跟白天不一样,昼夜温差大,到了晚上,夜风已经有些微凉。   住院部大楼下,绿化带那一块儿的大树被风撩得沙沙作响,在黑夜里大片的枝叶连成黑影,再远处有寥寥无几的低语声,大约是住院的陪护家属出来散步。   “别送了。”夏初槿扭头跟景傲轻声开口,她身上就一件衬衣,白天刚好合适,此时就显单薄了,晚风一吹,刚好不自禁打了个轻颤。   “好。”景傲瞥见了,她站在大楼前的一片水泥地上,将手里那件白衬衣拉开,“注意安全,夜里凉,这件干净的,你披回去吧。”   她身高也只比夏初槿高那么三公分,但好歹聊胜于无,此时揪着散开的衣襟,缓慢地替夏初槿披上了,这个姿势就像将夏初槿圈在了怀里,不过还好,她刻意没离太近,刚好半臂多的距离,正常的交往范围内,或者说,闺蜜间会比这个更亲密。   夏初槿没拒绝她的衣服,不过在她刚刚靠近的第一秒,便主动抬手接了过来,避免了后续的接触,大约是不习惯。   “行了,好不容易送趟水果,结果又打了个秋风回去,占了件景医生的衣服。”夏初槿冲她摆手,拿之前她逗夏初槿的话反揶揄回来,耍了个幽默。   “醒醒,这衣服可不便宜,洗干净了就还回来。”景傲也跟她随意摆了个手,就跟平日与好友言辞一般。   夏初槿已经走出了几步,闻言笑了声,似是无奈又好像是轻嘲,隔了点距离景傲已经听不大出。   景傲看着夏初槿缓步离开的背影,身上的是她的衣服,虽然几乎没怎么穿过,但就是烙了她的印记,不过,这样看来,对比她自己,那件白衬衣倒是更适合小夏老师一些。   天空一轮明月,月光下那人水一般儒雅淡澈,景傲觉得这人很衬月色,清秀婉约,如诗如画。   作者有话要说:  景傲:╮( ̄▽ ̄)╭穿了我的衣服就是我的人啦!   *   明天不更~   感谢在2019-12-12 11:32:43~2019-12-13 11:45:24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一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这天之后,景傲没有再捎夏初槿上下班了,但还会给人带早餐。   一方面是因为景傲最近忙起来了,每天坐班、查房,晚间也基本在值班室度过,再送早餐连带着接送人,实在不方便。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夏初槿的腿伤本就不算什么,她也不好意思就几条划痕都结痂了还天天麻烦景傲。   不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没有因为见面频率降低而陷入停滞不前,反而一日千里地前进着。   这就好像,有的人你天天见面也不过是熟悉的背景板路人甲乙丙,扭头便忘,而有的人,在不经意间,总会找到寥寥无几却无法拒绝的交集,一步一步走进你的生命。   那件景傲的衬衣,夏初槿已经洗好晒干,今早她蹲着点在自家门口等早餐顺带还衣服。   晨光熹微,夏初槿很少这么早从被子里爬起来,“滴”地一声,电梯抵达,景傲拎着外卖纸袋出现。   “景医生。”夏初槿咬着颗苹果,抬手懒懒跟她打招呼。   景傲摘下耳机,有些意外这个点碰见她,挑了下眉,“干什么?打劫啊?”言罢将外卖纸袋夸张地护在怀里。   夏初槿被逗得哧哧笑,熟练地将纸袋拎过来,景傲那虚张声势的动作根本没用力,“不打劫,以物易物。”   “小夏老师不厚道了吧?亏我好心借你衣服,你还拿它做砝码抢我早餐。”景傲接过礼品袋,里面的白衬衣如雪干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有点喜欢,“这是什么牌子的洗衣液?”   景傲没抬头,继续说道,“你告诉我,我就勉为其难抵消你打劫的罪过......”   对面却没了声音,景傲再抬头,夏初槿从里间走了出来,边走边打哈欠,眼眶里蓄满了泪花,手上多了瓶洗衣液,“喏。”   她们近些日子很多东西都开始随意交换,邻里之间方便,又加上比邻居更近一层的朋友关系,两人已经习惯如此。   女孩子的眼泪景傲见过很多,尤其是那些灯光迷醉暧昧的夜晚,吧台坐一会儿,总会遇见当晚惆怅的女人,几杯酒下去,诉说着不为人知的伤心事,她好像有一种能够打开人心房迫使人渴望倾诉的能力。   不过,夏初槿的眼泪,跟其他人相比,好像有些许不同。   景傲一只手提过那瓶洗衣液,另一手突然很想揉揉女孩的刘海儿,但成年人之间朋友的关系并不合适,她改为拍了拍夏初槿的肩膀,嗓音温柔了许多,“可以起晚点的,下次我等你出门再给你早餐,先放我那。”   夏初槿还有些迷糊,嘟囔了句,“我是怕又忘了给你衣服。”然后随意摆了个手完成任务般打着哈欠回身。   景傲瞧着她没睡醒的软糯小朋友一面,唇角不自知地微微弯了下,跟着也转身回自己家。   夏初槿却在关门的瞬间,回光返照般清醒了下,“对了,景医生,你今晚忙吗?”   “还行,但是要坐班。”   “那我去看你。”   “嗯?”景傲站在自家门前,似是纳闷,似是好笑,没睡醒的夏初槿也听不大明白,“又来?”   自从夏初槿去探过一次班后,后续已经又去过两次。   看来,小夏老师在木城,确实朋友不剩多少。   “嗯,我很公平的,说了以物易物,免得景医生怨念深,我会带水果去的啦。”   还“啦”,景傲耳朵划过一阵细小的微麻,没睡醒的小夏老师有点可爱。   但景傲觉得小夏老师犯规了。   她是真的挺喜欢夏初槿的声线,所以之前不熟的时候才会提出想听唱歌,现在这位竟然用没睡醒的鼻音软糯跟她说话,即使她真的没意思,作为一位天然弯,也很难抵抗得住啊。   -   有了约,时间就好像过得特别慢。   黄昏时分,休息室里已经飘起了同事们热的便当,或者食堂打回了的饭菜的香味。   景傲坐在电脑前,心不在焉地瞟着某篇骨科医学类的文献,眼睛在右下角的时间上已经扫了不知道多少次,她有点饿了。   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举,是想等着某人来一起共进晚餐。   很快,夏初槿如约而至,第一件事就是再次将水果分发给办公室的其他同事,几次下来,其他医生都对这姑娘脸熟了,偶尔还能搭几句话聊天。   走了一圈,夏初槿才到景傲身边,“景医生吃过晚饭了吗?”   景傲犹豫半秒,笑着道,“没有。”   夏初槿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好险,赶上了。”   小夏老师脸上夸张的表情惹的景傲笑了声,“怎么,那么喜欢那家蒸菜馆的饭菜?”   “不是,不想一个人吃饭。”   景傲愣了下,想起夏初槿说过,她的同窗大多都去了魔都、帝都。   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孩,平日应该是很喜欢跟三两好友聊天谈心的吧,景傲闭眼都能想象出这种乖乖女的生活。   “那没事的话,可以经常来找我一起吃饭。”   “好啊,我来探监。”夏初槿歪了下脑袋,很高兴的样子,还上前挽住了景傲的胳膊,如同大多数的闺蜜那样。   两人经过护士台的时候,小周护士刚好又在,还跟她们打了个招呼,看见夏初槿的时候似乎有些失落。   景傲冲她招了下手,继而被挽着的那只胳膊又被松开了,余光里夏初槿跟小周护士也礼貌地点了个头。   “......”   景傲发现这个小“直”女,不只敏感细心,还挺照顾别人情绪,善良的紧。   明明这样大概会导致自己的某颗桃花进一步泛滥,令人头痛,景傲此时却又有些克制不住地对这个惹麻烦的小直女心生好感。   一顿便饭很快结束,两人又一起散步回来。   夏初槿很乐意跟她分享学校里的趣事,这个姑娘真的适合做老师,就这么待在象牙塔里。身上永远有着一股儿书卷气,少年学生时期的单纯感,就像高中坐在身边的同桌。   “你知道吗?我们班有个同学可不乖了,特别喜欢为难老师,常常问一些非常偏的超纲的知识点,在课堂上叫老师左支右绌。”   她很久没遇见过这样的姑娘了,成年后的世界,因为知道自己的取向,不会跟普通女人走的近,为了疏解压力,通常去的都是夜店,聊的话题或沉重或带点颜色废料,是那种有故事的氛围。   而眼前这位小夏老师,让她有种青涩、简单却不乏味的乐趣。   景傲看她的眼神里,渐渐带上了不自知的温柔笑意,或许是对少年青葱时光的怀念?   “她为难你吗?”   “为难啊,她第一次为难我是在我的公开课上,很重要的时间点呢,还好我准备的充分,不然可能实习期就提前结束了。”夏初槿朝她眨眼。   “嗯?”景傲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笑出声,“哦,那差点就不能喊你小夏老师了,得被迫从事别的职业。”   “可是你看上去并不怎么反感她?”   夏初槿跟着点头,“嗯,因为见识过她很好的一面,可能是孩子的叛逆期,有时候会这样不懂事,我想有机会再找她谈谈。”很有教师的那种操心着一边觉得学生伤脑筋,一边又觉得自己学生无敌可爱的样子。   今晚是个大晴天,满夜空的星星,景傲被夏初槿挽着胳膊,她有些舍不得这样宁静的夜晚结束,将脚步放的很慢。   “我们班还有个很内向的女孩,唉,她跟我刚刚说的那个截然相反,低调甚至沉默,也很叫人担心。”   景傲就这么听着,时不时会“嗯。”几声,或者配合地递个话。   说了好一会儿,夏初槿才低低笑了,“景医生,你真的很难相处啊。”   不是抱怨,一点点感叹的语调。   夏初槿知道景傲表面好相处,可稍稍揭开表层,其实很难交心,所以她都是先把自己的事情说给景傲,以此展示诚意,不过没想到,景傲会就这么一直只单方面倾听,丝毫没有觉悟要交换什么自己的私人信息点。   不过,也挺有意思,她觉得每次跟景傲这种相处,舒心没有尴尬感,倒不用刻意找话题保持不冷场。   景傲被戳穿,难得也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声,“上次跟你说要推荐耳机的,我这段时间看了看,有几个不错的备选。”   夏初槿以为这是她拙劣的转移话题,但夏初槿一向体贴,便顺着她继续问,“嗯?”   什么时候在女孩子面前还被拿捏住过,这不是见鬼吗?   景傲心里槽了句,当即夺回了点主权,“我休息的时候会去耳机城转转,也算我的私人爱好吧,小夏老师要不要一起去,顺带试听下我推荐的几款耳机。”   因为唯一好友林旖静都得陪男朋友,每到周末长期在家闲的长蘑菇的夏初槿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对了,可以先给你听下我的。”景傲从随身的包包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对入耳式的耳塞。   “......”   夏初槿发现自己又没见过,这是第几副了?景医生要不要连个业余爱好都这么敬业精致。   “试试?”景傲还摸出了一个类似于随身听一般的玩意儿,夏初槿形容不出来,又觉得这像个砖头,然后看见景傲把耳机插进了那块砖头里。   “这是什么?”   景傲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考虑措辞,然后说了两个字,“前端。”   夏初槿:?   “播放器。”景傲又解释道。   “......”   我能看不出这是个播放器吗?不然你耳机插里面难道是为了保养?   “你不用知道那么多。”   景傲的意思是,反正你上次都提出要实惠的耳机了,实惠的耳机一般用不着这个,用手机就能推动,不需要了解这些,也不需要浪费钱买这个。   但在夏初槿心里就是,嗯,这人真的人如其名的傲......   虽然她确实不懂啥,也不能这么直白吧。   听了一小会儿,夏初槿放下了那副耳机,真情实感地说,“挺好的。”   “嗯,这副是四单元动铁的,你可以买他家单单元动铁的那副,低频有点残,但听流行人声的话足够了。”   又开始讲她听不懂的词汇了,夏初槿斟酌了下,“我想买景医生同款。”   月光皎洁,几米外的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拖的长长的,交叠在一块,身边挽着自己胳膊的女人温吞着嗓音跟她说话,说想要跟她用相同的东西,景傲悄悄地吸了口气,插在兜里的手指动了动。   很温馨日常的画风,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她身边朋友也不多,而言辞是没有这种闲心大晚上陪她在医院里兜圈讲废话的。   “嗡嗡”地几声震动,夏初槿空着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是谭先生发来的消息,邀请她周末共进午餐。   唉。   夏初槿心里悠长地叹了口气。   用什么理由婉拒呢?没心情,没时间?   前两天妈妈跟她打电话的时候就说了,谭先生出差回来了,难得有时间,她当时回应的什么来着,哦,那就见一面吧。   适婚的年龄,夏初槿不忍心看父母对她太操心。   总要试试的,相亲的方式虽然不讨喜,只要结果能日久生情倒也罢了。   “景医生,去耳机城的事我们约下周好吗?这周我大概没时间。”   刚刚还生动温柔的女孩,此刻肉眼可见地低落了情绪,有点蔫。   景傲点头,没问她原因。   过了片刻,景傲抿了下唇,看着身边垂着脑袋不怎么说话了的夏初槿一本正经道,“你不需要跟我买同款的。”   “为什么?”心情不那么美好的夏初槿终于忍不住反问。   “因为你......木耳。”景傲琥珀色桃花眼里蕴出渺渺的笑意,极浅极薄。   “诶。”女孩因着不高的情绪,嗓音还停留在低沉的阶段,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对上景傲的眸子,看清里面的小小的揶揄。   然后呆住了。   已经秋季,绿化带花坛那一块儿仍然有不知名的蝉在叫着,静谧的夜晚,规律节奏随着心跳融入人心。   清风掠过,带起夏初槿细碎的刘海儿,迷了眼,她忍不住抬手去揉,揉着揉着弯了点身子,终于闷笑出声,“景医生,你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夏初槿直女警告,景医生你讲话这么刻薄,真的不怕注孤生吗?   *   ps:木耳是指对音质好坏的细微差别感觉不大出来。   感谢在2019-12-13 11:45:24~2019-12-15 11:1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a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二三四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对于周末的相亲之会,夏初槿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自在,于是她跟好友林旖静打了个招呼,又询问了谭先生的意见,对方并不介意,所以她会携闺蜜林旖静一同出席。   但周末之前,夏初槿有点心神不宁,又去医院探了次监。   办公室里的几个医生跟她也没客套了,见着自主上来打招呼分水果,还有年长的医生已经开始有给她做媒的打算,果然体制内处处都是月老,学校这样,医院也逃不脱这个定律。   景傲不知抱的什么心态,插话进去,“老肖,小夏老师还小,不着急,你怎么看个长得好看的姑娘就要搭喜鹊桥?”   “嘿,那好看的年轻姑娘可是俏资源,小夏老师这条件,啧啧。”老肖咬着夏初槿送来的大苹果,几口就吞个干净,咬着核还啐一口进他的专用小垃圾桶,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讲究还是不讲究,反正居委会大叔气质十足,“小景啊,不是我说你,原先我们也费劲给你搭线,您可倒好,一个不答应,那我们就死心啦,这会好不容易来了个小夏老师给我们过过瘾,你怎么还不答应?”   夏初槿窄窄的双眼皮弯了下,笑得矜持,看着景傲正想问问她为什么不喜欢老同志介绍,没想到人“啧”了声,不搭理老同志,相当自觉地凑到她跟前,手臂一弯,“走吧,我们吃饭去。”   这人好像很习惯自己挽着她啊,夏初槿觉得自己有小小进步,打破了景傲的一些小习惯,如果哪天景傲不单是示意自己挽她,能主动挽自己那就更好了。   她眼睛弯的更深,挽住景傲跟几个医生点了下头,便一起出去了。   饭后消食,她们两个的散步时间好像越来越长,明明最开始只是一起走回医院喝个茶,现在好像散步也成了一项专门活动,两个人就在医院里兜圈。   “小夏老师有什么爱好吗?”因为之前景傲跟夏初槿分享蛮多关于耳机的事情,现在她也想知道夏初槿的日常喜好。   “看书,看电视,看电影......”夏初槿本来还想说个听歌,想想之前被说木耳,觉得还是算了。   “嗯,我也喜欢看书,那我们下次也可以一起去书吧转转。”   夏初槿点头,似乎为了表示赞同高兴,挽着景傲的那只手还小幅度摆了下,稀薄的布料阻隔不了什么,一瞬而过的肌肤相贴,景傲感觉到夏初槿的体温,眉宇轻蹙了下。   “都是些什么电影?”   “你呢?”夏初槿反问。   景傲斟酌了下,参考夏初槿的气质推断喜好,说了个爱情文艺美剧片名。   内心还给自己点了个赞,心说这个够小清新吧。   没成想夏初槿只是淡淡应了声,“嗯。”过了片刻说,“以前中学看过,很美。”   似乎因着一条时间线勾起了别的什么。   景傲不知道自己戳中了她哪个点,但小夏老师的反应有点好笑,于是追问了一句,“还有呢?”   “咳咳。”夏初槿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看了她一眼,“再小一点的时候会看各种偶像剧,你知道的,那个年代嘛。”   “当然,我知道景医生肯定不看。”   偶像剧,那个年代。   景傲确实不看,不过也是学生时期走过来的,似乎有点画面感了,还有几个当年经常被同学提起的片名。   “比如?”   “比如《恶作剧之吻》”   景傲微挑了下眉,不由自主弯了眉眼。   真是正统的八点档台湾偶像剧。   这位小夏老师真是,歌单那么复古,都是当年的台湾流行歌手,看的电视也是那些。   她好像能想象出小夏老师的童年了。   周末在家会看肥皂偶像剧,会听流行歌曲,会跟闺蜜手挽手出去逛街,到了上学的日子,就几个女孩凑在一块叽叽喳喳聊些周末掌握的“流行”、“明星”之类的资讯,欢快又青春。   虽然普通又大众,现在想想也挺傻兮兮的,但真是很温暖又明亮的少年时光啊。   联系下小夏老师虽然没有提过,但很明显的优渥家庭条件,为父母留在木城,那亲情关系也一定很好,难怪,这人最后会长成现在这样柔软的模样,很幸福,几乎没怎么烦恼过吧,就算有,大概也是青春期的小小烦恼。   景傲兀自出神,两人走到了绿化带这一片,头顶是黑乎乎的枝桠,晚风掠过,沙沙的声音就在耳边,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凉意,她突然扭头看向了身边的女孩。   刚刚那一瞬间,夏初槿挽着她的力道加深,还朝她那边凑近了一小步,两人胳膊连同景傲侧腰都触上了夏初槿温热的手臂。   “啊,有点点冷,我们回去吧?”夏初槿微仰头,非常自然地冲她笑道,黑漆漆的瞳仁里望不见底。   景傲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   “嗯。”她哼着鼻音回应。   夏初槿却笑得更灿烂,贴她更紧,“其实我跟我闺蜜冬天有时候很冷,还会抱一块互相取暖。”   景傲吸了口气,身体僵了,夏初槿自然感受得到,赶忙补了句,“当然,景医生可能不习惯,我不会的啦!”   又“啦”!这次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两人相贴的部位还在传输着源源不断的暖意,景傲点了下头,带着她往回去的路上走了。   她不自觉看了眼夜空,路上依旧不断有微风拂过,没有被夏初槿挨着的地方,空落落的。   好像真的有些凉。   或许,明天该加件衣服了,秋季的天,一天一个样呢。   -   景傲跟言辞两人工作上没有交集,住的也不近,但多年的好友关系,心照不宣地会保持一个月见一两次面,毕竟再好的关系,也是需要用心经营的。   周末,两人今天约在了“木槿居”吃午餐。   地点是言辞定的,当时电话里景傲嗤笑她,“你是真的骚,跟我吃饭也约情侣餐厅。”   言辞厚着脸皮收下她的调侃,“彼此彼此。”   主要是她继上次失恋之后,还真消停了一段时间,一心寻求心目中的理想型乖女孩,这么久了连个恋爱的味都没再闻到,这不,跟好友约情侣餐厅,至少可以嗅嗅餐厅里其他情侣的狗粮,缓解她的抑郁。   中午的时候,言辞驱车前往赴约,路上又堵车了,木城的交通简直无力吐槽,前方一辆宝马一个急刹车,言辞反应极快地跟着刹车。   “砰”一声,言辞脑袋一嗡,好的,她没撞上前面的,可她的车屁股被后面的人给来了个亲切接吻。   言辞打了个双闪下车,气势磅礴而去,几秒后瞬间敛去寒意,化为了温柔姐姐,景傲若是在场,只怕能冷笑穿她。   眼前是一个不过160的小姑娘,比她矮了快一个头,骑在一辆淡粉色的小绵羊上,楚楚可怜又小心翼翼,“对、对不起,小姐。”   言辞当即心里咯噔了一下,真是乖到了她心窝里,这不就是她近些日子以来日思夜想的类型吗?   大街上车来车往,鸣喇叭的声音跟路人大喊大叫的声音嘈杂着交织成片,言辞的世界却万籁俱寂。   她看了眼车屁股完好无损,挤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没事,没撞出印来,以后小心点。”   二十分钟后,这位跟她发生小型车祸的女孩林旖静,迈入“木槿居”,来陪闺蜜相亲。   作者有话要说:  夏初槿直女微笑:景医生不要加衣服,可以闺蜜拥抱的,难道我的怀抱不够温暖吗?   景傲:我还能挣、挣扎......一下吗?   感谢在2019-12-15 11:12:00~2019-12-15 23:28:57期间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揍佳佳的星幻 38瓶;一只废龟 10瓶;3239743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昨晚做了个急救手术,熬到凌晨,是以景傲难得睡了懒觉,等到了约定时间才踩着点出现在“木槿居”。   言辞等她,没上楼,两人在停车场碰了面一路搭乘电梯上去。   “啧,你又开荤了?这么春心荡漾的,不是说改吃素要找个乖的女孩吗?”电梯里,景傲一边整理袖口的银色扣子,一边头都不抬地埋汰身边好友。   “开什么玩笑,我是有节操的。”言辞唇角的弧度根本掉不下来,她满面春风,“好像,我遇见我的soul mate 女神了。”   “......”   景傲嗤笑,“说人话。”   说话间,两人已经抵达楼层,进入餐厅。   侍者替她们开了门,引领着往预定的桌位走,这日阳光正好,临窗的位置素白的窗帘被风撩起,下摆翩翩翻飞,金色的光线恰到好处地停留在那一桌。   三人就座,而其中一个女孩的背影,景傲眼熟不已,她们几乎每天早上都要见面,有时还会在夜晚一起散步。   “夏初槿。”   这是夏初槿第一次听见景傲唤她全名,不知为何,这声明明没什么起伏,甚至称得上温雅,可她品出了一丝不悦。   “啊,是你啊!”身边言辞对着另一个小姑娘惊叹。   “言小姐,好、好巧。”   这招呼是怎么打完的,景傲又是如何罔顾言辞的眼色,拒绝了对面男方跟夏初槿对她们拼桌的邀请,景傲的意识一直处于游离状态。   待她回过神来,景傲跟言辞已经就座在预定的位置,午饭都进行的差不多了。   桌上杯盘狼藉,两人用着最后的甜点,打发时间混着。   “呵,她朋友圈还有自拍,挺有意思。”对面的言辞握着手机,跟她闲聊,但显然更陷入自己的情绪里,很春心萌动。   哦,这是说刚刚那个坐在夏初槿身边的小姑娘呢。   原来,这就是言辞电梯里说遇见的女神,是挺符合言辞上次那个说法的,乖。   比夏初槿还乖,低眉顺眼,温言细语,长得也不错。   不过,夏初槿的乖本就不是那种小家碧玉型的乖啊,她不是早就领教过了吗?   温良却不软弱,传统又坚强,有自己的想法,一种不可言说的微妙女孩。   刚刚言辞还说什么来着,她那个新任女神是陪闺蜜相亲来的。   所以,夏初槿对面那个一派儒雅的男人就是小夏老师的相亲对象了吧。   凭心而论,确实不错。   外貌俊逸,气质温雅,衣着高贵,简单一眼就能看出男人中的上品。   “嘿!”言辞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似乎终于发现好友的心不在焉。   景傲很轻地蹙了下眉,有点不悦被打断思路,继而抬了下眼皮,“怎么,自我YY完了?”   “滚。”言辞没好气,将面前的饮料往前一推,然后笑容很快又爬上了脸颊,她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所以可以不计较这次的揶揄。   “我说最近景大医生天天在家修生养性呢,原来也是换了个素的。”   “......?”   景傲看她的眼光宛如看着个智障。   “OK!”言辞双手抬起摆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我说人话。”   “说你最近没去夜店玩了呢,原来是为了提升淑女气质,配得上人家风格。”   景傲自然听出她话中的“人家”是指谁,毕竟刚刚她们才打完招呼。   “拉倒吧,我哪没有淑女气质了?”景傲没当回事,轻描淡写反驳。   不过,这些天的夜晚她都干嘛了?   夜店确实没去过了。   主要是因为这段时间太忙,手术安排的量也大,她真没时间的。   可是家里的书房景傲也没怎么用过了,往常,她所有的闲暇时间不是在夜店便是在书房充电。   自打那晚夏初槿跟她散步的时候说到偶像剧,那什么《恶作剧之吻》。   最近也没下暴雨,她脑子是怎么进水的?   那个年纪她都没“纡尊降贵”去看一眼那么中二傻白甜的肥皂偶像剧,大抵是有些偏见,可这些天晚上,累了一天回到家,瘫在沙发上懒得动,她没去夜店放松,反而真看起了电视。   很古老的片源了,放在她家75英寸的液晶屏电视上,已经有些模糊,不过并不影响观看。   电视剧情如想象中一般,灰姑娘笨蛋跟有钱人家的少爷天才少年,可她还真被逗笑感动了好几次。   很多个瞬间,夜深人静的夜晚,或欢快或悲伤的跌宕起伏的画面剧情里,好像她也在参与夏初槿的过去。   遥远的时光尽头,她陪在小夏初槿的身边,那个还是小学生的温暖少女,一同消磨时光,听小夏初槿跟她说里面的人物,弯着眉眼,童声清脆。   景傲叹了口气,她是不是这些年真的太孤单,是不是内心真的很羡慕那样温暖的童年生活呢,是不是真的也很想要一个夏初槿这样的闺蜜彼此陪伴,逛街散步?   平凡简单的充实生活,谁不向往呢?   “别扯远话题啊,你淑女,你淑女行了吧?”言辞跟她扯淡也相当敷衍,“那你跟那位相亲的小夏老师,总是瞧上人家了吧?”   “邻居而已,你想多了。”   景傲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非常真心地不咸不淡回她。   相亲。   她看见,夏初槿已经借口遁了两次洗手间,面上的笑容也并不是往日和她一起散步时舒心畅怀的笑容,只是她们初识时,在医院里她送打包饭菜时,那样衿雅的笑容。   这样看来,夏初槿应该是无意于此的吧?   这样的相亲确实索然无味,景傲从来不相信这种套路,她只相信缘分。   不过,这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面的言辞还不放过她,大抵是遇见心仪女神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兴奋异常。   “哦,邻居。”言辞装模作样点头,继而嗤笑一声,“那你有本事眼睛别长人家身上呐?”   “......”   景傲白了她一眼,用餐已然完毕,休息时间也差不多够了,可以分道扬镳。   景傲拎起自己的包包,一言不发离开,似乎以行动给了她答案。   那处皎好温暖的阳光里,多了一道身影。   “夏初槿,我要回家了,你这儿完事没有,需要我捎你回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   下章就入v啦,感谢这几个星期小天使的陪伴、收藏跟评论~   如果还喜欢这篇文的话,小天使们周四见啦!   *   另推下预收文《女神初恋时》   文案:   远城一中的贝梨人长得漂亮、学习好、品行优,年级第一从无败绩,完了家里还有钱,女神两字钉在脑门儿,羡煞一众同学,小日子过得潇洒惬意。   直到某天,班上来了个转学生,分走了她一半风头,甚至更多。   众同学:这新来的女生一看就很好相处。   贝梨暗暗磨牙:明明一脸伪善。   班主任纵观大局:简昔,你就坐贝梨旁边吧。   贝梨:......   贝梨最讨厌简昔的笑容,三分优雅,七分疏离,不剩半点真心,刺眼的很。   后来,贝梨一见简昔笑就没出息偷偷揪着自己衣角脸红,只想吻她。   傲娇别扭公主受vs优雅女王学神攻   双学霸,双向暗恋 第20章 (入v3合1)   这是个很巧妙且恰到好处的脱身借口。   夏初槿煎熬了一个午餐的时间, 自然顺从接受, 彬彬有礼跟谭先生道别,谭先生则绅士体贴将几位女士送上车。   其实, 也算不上煎熬。   谭先生不单讲究分寸, 人也很有趣,饭桌上时不时幽默的搭茬、递梗,就算是有社交障碍的人应该也能相处愉快。   如果不是恰巧遇见了景医生, 她应该不会如此仓猝不安,心底隐隐压不下去的焦急。   景医生那样的人,对相亲抱的是什么态度呢?   夏初槿拿不准,但直觉应该是不喜甚至看不上的吧, 纵然相亲在当今社会依然是一种非常常规的单身年轻人相识手段,夏初槿也一直不对此有任何偏见,可让景医生看见了她相亲......   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赧感。   夏初槿有一肚子的解释一肚子的话想要跟景傲说, 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从哪说起。   说什么呢?   我觉得相亲还是挺靠谱的, 毕竟双方知根知底,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不行, 开玩笑,她当了一段时间的老师就觉得自己洗脑无敌了?景医生那样的人难道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改变观念的吗?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相亲,只是家长着急......不行, 她不是这么没有担当把事情往家长头上推的人,都多大的人了,况且这相亲本就是经过她同意的, 未免虚伪?   最关键的是,景医生根本没有提这档事,万一根本不当回事,她此时挑起又显得多小气尴尬,是明明自己去相亲了,却又不愿意给人看见相亲的事实,又当又立一样。   夏初槿烦躁地吐了口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这纠结个什么劲,多大的事?   她不还让闺蜜林旖静陪她来相亲吗,大大方方的,跟景医生就不能知道了?   唉,心里默默悠长地叹息了声。   ......不能。   尴尬。   车内今天安静得出奇,没开车窗,外面的呼啸声嘀鸣声都罩上了一层棉花似的,闷响不真切。   除此之外还少了点什么。   哦,原来景医生今天没放歌。   “咳。”夏初槿清了下嗓子,正要说点什么,景傲不轻不重问了句话,“在交往吗?”   安静的环境里,没头没尾的。   叫人一颗心就无端悬在了半空。   “没有,只是尝试一下。”   “嗯。”景傲淡淡应了声,像是没走心,又过了半分钟,“那,有可能交往吗?”   夏初槿下意识咬了下唇,这是她遇见纠结的问题一时没法做决定时的小习惯。她想说有可能的,虽然暂时没有感觉,但一个呼吸的时间,她鬼使神差说,“不知道。”   模棱两可的回答。   “嗯。”景傲依旧很淡地应了声,心底却似乎松了口气。   她捏着方向盘的手指悄然卸了力道,不再那么僵硬,呼吸也渐渐轻缓下来。   恰在此时,夏初槿开口道,“明天景医生晨跑后,不用给我带早餐啦。”   周遭的空气陡然凝滞。   景傲的五官深邃精致,立体度很高,平时浅笑时迷离性感,此时只剩锐利。   她嗓音很淡说,“好。”   事情却急剧转换。   “咳咳。”夏初槿偏头望向她,眼睛无预兆笑成月牙,软着声儿说,“我想蹭景医生自己做的早餐,可以明天请景医生让我搭个顺风车去上班吗?”   就这个语气,这个表情,景傲这些日子已经再熟悉不过。   如果不是顾及安全,换个场景景傲毫不怀疑夏初槿又会挽住她的胳膊,轻轻软软地摇晃。   大概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有多像撒娇。   猝不及防一片白光迎面扑来。   阴了一早上的天,秋日终于突破云层,泄露出丝丝缕缕的金光,整个天地的视野都明亮开阔了。   景傲抬手抓了下挡光板,遮住刺眼恼人的光,唇角却由平直转为微勾,“勉强答应吧。”   夏初槿得了应允,欣然规矩坐好,又将自己这边的车窗降下来了一点,喧闹轰鸣也潮涌而来灌满车厢,不安静却生动。几只灰白的小鸟在前方滑翔而过,叽叽喳喳,清脆欢快。   她夸张地嗅了口气,大抵是想呼吸下新鲜空气,景傲正要替她将其他车窗也打开一点,身边人清清浅浅又笑出声了,“景医生,你换了车载香薰?”   静默了两秒。   好像谁被戳穿了什么小秘密?   良久。   “嗯。”景傲没忍住,终于跟着轻笑出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形容。   因为职业关系,景傲平时是不用香水的,但是依照这人过分精致的性格,从沐浴露到护手霜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香调,有那么一次,景傲抬手要干什么,恰好从夏初槿鼻翼间掠过,当时夏初槿征求了她的同意,当然,她也不好不同意,抓着她的手细细嗅了几下,舒展着眉眼冲她笑。   “景医生,这个很好闻,我好像之前用过这个味的香水。”   景傲之后回去便特意翻出了那支护手霜,说来也巧,她平时不喜这种带有甜味的香,也不知道谁送的混在她一堆护手霜里,那天她随手便用了。   清甜的梨香,混在馥郁的两种花香中,还有木质的调,有点甜有点暖。   确实很衬夏初槿的气质。   第二天,景傲便送了几支给夏初槿,她自己却再没用过,事隔一个礼拜,这个同系列的车载香便出现在了她的车上。   明明喜欢这个调的夏初槿其实真的很少有机会蹭到她的车。   这样一算,这车除了那副歌单,又多了处夏初槿的专属痕迹。   -   晚间,言辞跟景傲通了个电话。   书房里,景傲从书架上摸了本许久未曾翻过的典册,摊在书桌,她一手随意翻着,一手接电话。   “景大医生,忙什么呢?”   “看书。”   “又是文献?”   “甜品制作秘籍。”   “......”另一头陷入了沉默,良久,言辞说,“好像书摊上那种十块一本,专门骗未成年小姑娘花花绿绿的小书名字。”   景傲翻页的手指顿了下,“你找我是为了挑架?”   “不是,当然是为了我女神。”   “别问我,你女神我今天第一次见,比你还晚见到那么一小截止时间,没有信息可提供。”   言辞啧啧两声,“没义气。”   “话说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景傲这会儿才有心情问起详情,言辞便把事件流程跟她详细说了一遍,末了,“是不是很有缘份?”   “何以见得?”景傲好笑。   “十几亿人的国家,偏偏我俩撞一块儿了,偏偏就在我梦寐以求想要找个乖女孩的时候,这要搁以前,我真没兴趣的。”言辞感慨命运的神奇,她是真的觉得她们的相遇很美好,简直是上天赠予她的礼物,并且她非常期待后续的发展。   护目灯的光线下,景傲食指拇指夹着书页一角,长久地停止了动作。   言辞可以称得上她唯一最知心的朋友,多年来她见证了言辞众多的女友,无一例外,基本都没多走心,好在大部分对方也只是默契地走肾,好聚好散,偶尔也有分手时矫情的,但不过为了敲笔更称心的分手礼罢了。   “你认真想追人家?”   言辞哧哧笑,“怎么?担心我伤了她,影响你追你邻居?没义气。”   “......”   好,难得拢起来的严肃气氛被搞垮,景傲按了个免提键,从鼻梁上摘下眼镜,拿镜布细细擦拭,开启吐槽模式,“一、你伤不了人家,人看起来可对你没兴趣,直女一个。二、我不追我邻居,我们只是朋友。三、我怎么没义气了,你想追就追呗,就算我真追我邻居,你女神也只是我邻居的朋友,你才是我朋友,我自然站你这边。“   言辞被她逻辑打败,绕过话题,“那你说,我们弯的该怎么追直女呢?”   景傲还真认真思考了下,“循循善诱。”   “说人话。”言辞受不了她文邹邹的模样,明明一个理科生,矫情什么呢。   “小火慢炖。”   “哈哈哈。”对面大笑起来,几乎喘不过气。   景傲眼镜擦完了,将镜布叠好放回眼镜盒,嗤笑一声,“言大设计师笑够了?看不上这方法赶紧滚。”   “没没没,跟你方法无关。”言辞嗓音里仍旧是止不住的笑意,磕磕绊绊,“原来我们景医生打的这个主意,那位小夏老师啧啧,成你锅里的青蛙啦!”   “滚蛋。”景傲没兜住,跟着笑骂出声,“你会不会用俗语,你那是温水煮青蛙。”   “不都一个意思?”   “我真没想追她......”景傲这才还未说完,言辞便替她接上,“你们只是朋友嘛,我亲爱的朋友,你知道吗?就我们只是朋友这句话在电视剧里可都是打脸标配,男女主老这么跟自己身边人解释,可最后,故事发展无一例外,都成了情侣!”   景傲额角一跳就想反驳,说自己不看无聊的电视剧,可前几天晚上窝在沙发看《恶作剧之吻》的那个场景还未在脑海消退。   真打脸,她都没脾气了。   懒得跟言辞在这犯傻,她想挂电话了,但心里却还装着一件事。   言辞看样子,一颗真心是要捧出去了,她过去没过问过言辞的恋爱,因这种事不过你情我愿,谁伤了是自己挑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景傲这次却不忍看好友失落。   掰弯直女这事儿,真不靠谱。   言辞这些年好不容易有了安稳过日子的心,处个和她们一样知晓自己取向的女人不好吗?   “行了行了。”景傲捏着鼻梁放松眼部周围的肌肉神经,“关于追你女神,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我还是劝一句,如果真确定人是直女,别太费心,林子大着呢,不差那一颗。”   “嗯。”言辞安静了下来,低低的嗓音跟她回话,好友的善心她感受的到。   可景傲听不出,她这是听进去予以采纳了呢,还是单纯向自己表达谢意。   “对了。”严肃消退,那边很快又恢复了神采的兴致,“景大医生,你刚刚是说你在看甜品书吧?你的甜品是只做给女朋友吃的,连我都没这个荣幸品尝一次,您现在不单身着呢嘛,这新甜品是打算学了做给谁的?”   “......”景傲装死,然而对面越笑越嚣张,她只好说,“我自己吃。”   “拉倒吧,你不喜欢甜食。”言辞再一次毫不留情戳穿她。   景傲招架不住了,“恼羞成怒”选择直接挂电话。   掐断的前一秒,那边言辞愉悦的笑声跟她说,“放心,你不讲义气姐讲义气,姐会替你从我女神那套话的,那位小夏老师的喜好,我都会帮你拿到。”   -   次日清晨,夏初槿比往常提前了十分钟起来,先收拾自己一番,然后开始做心里建设,她是真不大想吃那三明治。   结果到了才发现,景傲不单给她准备好了手工三明治,还有她平日惯常吃的豆浆店打包的早餐。   对此,景傲的回答是,“回来的时候习惯性去那打包了,都到家门口才想起来。”   既然这样,夏初槿还能怎么办?   只能开心地照单全收了啊。   但她胃口只有那么大,一顿早餐过去,两份早餐其实还是豆浆店的那份被她吃了个七八分,景傲的手工三明治就咬了那么几口,跟之前她邀景傲看电影那天第一次来吃三明治时,一样的礼节性品尝没有区别。   她们相识的这段日子里,其实讨论过关于早餐的问题。   夏初槿说,“包子、烧卖、热汤粉多好吃啊,热呼呼冒香气,咬一口汤汁四溢,大早上刺激味蕾,全身都暖和了,一整天让人感觉有活力。”   景傲则表示三明治营养丰富,有荤有素有主食,自己动手快速又方便。   两人都能理解对方,但也都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喜好。   景傲收拾厨余的时候,扫了眼她剩下的食物,喜好偏向一目了然,接着景傲眼神意味不明地落在她身上,琥珀色的桃花眼透过薄薄的镜片,似醉非醉的深情性感。   这种眼睛令同为女性的夏初槿也吃不消,但她此时顾不上欣赏或者沉沦。   她只是摸摸鼻子,弯着眉眼耷拉着眼皮心虚。   咳,她就是喜欢吃中式的热乎早餐嘛。   都怪她昨天不知哪路神仙附连身,脑子一抽心血来潮,不经大脑思考就说出了要来蹭饭蹭车,现在自己打自己脸了吧?让人一看就明白来蹭饭绝不是单纯目的。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哦,不是若接是已经揭了。   不就是景医生似乎有那么一点不悦吗?   她哪来的勇气敢猜测是因为她相亲?又凭何认为自己蹭饭蹭车这样打秋风的行为能顺服景傲的心情?   但很神奇的是,就经过这么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相亲这件事原本在两人之间产生的看不见的小隔阂,就这么随风飘散了,心照不宣地揭过,没再提起。   夏初槿坐上车,景傲送她去学校时,她听着音响里播的《触电》,哼唱出声,“偷看一眼你的唇边,是不是也有笑意明显~”   “我们就耐心培养萌芽不要急着开花,反正有长长的日记等我们去填满它~”   她脸上的笑意,是跟林旖静在一起时并不一样的弧度,但她此时自己也没发现。   夏初槿觉得今天真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心情好得不到了,因为车里的香薰,音乐,车外的鸟叫等等等等。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种小欣慰,她扯平了自己“蹭早餐”的尴尬,因为,她刚刚突然难得很“自作多情”地觉得,景傲不是习惯性买了豆浆店早餐,而是刻意买了,又做了手工三明治,摆出两份给她选。   有种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感。   毕竟,景傲是那么细腻的一个人,并不会做出如此粗心的事情,她真的很体贴。   -   时间悄悄爬进,十月中下旬,金桂飘香的季节,附中迎来了十校联考的期中考试。   于姐不愧是带过好几年一班的人,如今家里孩子到了不大不小的尴尬年纪需要费心,她重心不得已偏倚,学校才将她安排到三班,可水平真是没得说,三班的期中考试成绩比起入学时的升学成绩,年级总体排名有了肉眼可见的提升。   尤其班上那位小霸王,升学的时候年级第7,这次竟然一声不吭直升年级第一宝座,引起学校各班哗然,最关键的是,这位年级第一是在三班,不是在天之骄子的一班,甚至不是直追一班的二班,热度自然跟点了火似的,直窜而上。   还有一位出其不意的黑马选手——宋小芷,拿到了本校唯一的物理满分,那个在班上异常沉默,存在感极低的女孩子。   捷报出了,与之而来的自然是更近一步需要解决的问题——高中竞赛。   相对高考这条宽广大路,高中竞赛则是极少数人的独木桥,各显神通吧,而附中有这个天份参与高中竞赛学习的,基本全集中在了一班,二班也不过寥寥几个学生。   三班,这次出现了俩,一个是毫无任何悬念不参加竞赛必定导致人神共愤的年级第一小霸王杨次语,另一个就是非常有希望在物理竞赛取得名次的宋小芷了。   地中海早就说过看上了宋小芷,非常想要培养这个孩子,然而碍于女孩过于沉默难以沟通的性格,多次尝试未果,他每次跟宋小芷谈完学习,都分分钟想要切腹自尽去见god。   宋小芷沉敛的表情,紧闭僵硬的唇线,让他觉得他不是在为人良师,像是在摧残祖国花朵。   但这次,不一样了,地中海在会议上放出豪言,“人初中开始准备的怎么了,高一参考的怎么了?现在也不晚,还有高二能参加呢!宋小芷!好几次竞赛题我偷偷给她做,那速度,那准确率!刚刚的!不参加竞赛不是瞎胡闹嘛?!这次,我就是一边切腹,一边劝她,我也得把她抓下来!”   中年大叔拍桌而起之时,头上稀落的几根毛迎风而动,气势摄人!   “......”   会议室的众老师沉默了,保持着蜜汁微笑。   唯有夏初槿带头鼓掌,一脸赞许甚至隐隐崇拜?其余老师碍于情面,跟着鼓掌。   于姐待掌声消散,突然目光迥然地看向地中海,语调沉重悲怆,“那就静待你的佳音了!”   场面一度很像革命时期,地下工作者临终托付艰巨任务。   期中考后各科老师集聚会议,总体也就是这些,总结问题,展望未来,安排工作。流程基本走完后,便就松下劲几个人进入闲聊唠嗑环节。   聊来聊去也就学生那点事,象征性地抱怨、笑骂着,明面上是吐槽自己某位学生怎么怎么不听话,其实仔细听根本是变着花样的炫耀......   都进附中三班了,妥妥的名校预订,不听话能是一般意义上的不听话吗?   比如,老刘就说,“我那个课代表,都跟他说了参考书适当用,回归课本回归课本的,不听啊,非要去搞那些市场上乱七八糟的套题,这不,昨天拿着一道九几年的题来问我,哼,我给他训了顿,那个知识点我们卷子根本就不会再涉及,这不瞎费时间吗,他们现在这时间金贵着呢,哎哟,真是□□心,我估计市面上那些卷子就没他没见过的了。”   “嗨,你这个时候这么说了,上个星期他搞赢二班那个课代表时,用的是什么解题思路,超前了我们现在教材多少,不也是自己花时间从别的资料上研究出来的,你这就不说!”老马白他一眼,没好气道。   老刘立刻十分受用,摇头晃脑,嘴角咧到耳根,还在那矫情,“唉,不行,瞎搞瞎搞。”继而话题一转,又绕到老马的得意门生身上,“哎,你那个课代表......”   几位老油条俨然熟悉了这种互相捧梗互相吹嘘的套路,门儿清,配合的很好。   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自己对那些孩子喜欢的不得了,但自己喜欢一回事,听别人夸孩子好是另一回事,没别的,就喜欢听人夸自己教的孩子好呗,这个行为做作?没事,其他老师一起跟着作呢!   当然,那是针对大多数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三班还有一个特例——各科老师都又爱又恨的杨次语。   那是真的头痛,这不,地中海跟于姐半真半假吐苦水,“夭寿喔,小霸王上个月临幸了我整整7次,7次什么概念!我这本就没几根的毛了,差点给她气的薅秃了!”言罢为求逼真,他还拿手捋了把锃亮的脑袋瓜某块,手掌一摊,果然两根绒毛,可怜兮兮。   “诶!”于姐一把推开,大写的嫌弃写在脸上不带掩饰,末了冷笑,“怎么,她问你们的问题虽然超冷,但没超纲吧,说起来都是附中名师,你们能被学生难倒?”   众老师有苦说不出,确实大部分都不会被难倒,但前车之鉴,曾经有老师真被她当堂为难到尴尬下不来台,有心里阴影呐!   夏初槿原本一直在聆听,时不时记点笔记,她一个实习老师,发言很少,此时钢笔在指尖转了两转,拇指与食指一掐,停下笔,同时也下定决心,蹙眉说,“我觉得,我们是不是找杨次语谈谈话,这孩子可能另有隐情?”   她这一说,众望所归。   其实这活儿自然该落班主任身上,就算她不上,也该是她来安排人,其他人名不正言不顺。   于是大家都看向了于姐,于姐倒是自然得很,一点儿不当回事一样,“行,我去找她谈谈。”   众老师立刻啪啪鼓掌,比之前给地中海鼓掌时真心多了。   可夏初槿看他们,开心是挺开心,但好像不是说这事终于能解决了开心,好像他们就没报希望解决,单纯看于姐要去会会小霸王,强强对撞那种看热闹的开心。   也是,如果真能靠于姐说几句解决,这些老师至于这么老“群情激愤”在会议上吐槽叫嚷,不早就该怂恿威胁于姐上了吗?   夏初槿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此外,整个会议中存在感最低的便是那位谢老师,大部分情况下,老师们笑,他也跟着笑,但他起的话头基本没人会接,礼貌性地尬笑几声便被跳过,像一个旁观者融不进群,连新人夏初槿都比她更合群几分。   夏初槿之前思考过跟谢老师的相处方式,因为不知道具体的个中复杂,决定先随大流,静观其变,今天会议上谢老师尴尬的处境她也不动声色地记在了心里。   散会之后,于姐领着她走,闲聊了几句,大抵是给颗甜枣再给根棒子,肯定了她这一个多月的实习表现,让她再接再厉,临别,丢了一句,“杨次语的事,会上几个老师说你听听就算,以后别管了。”顿了下,补了句,“也没人能管。”   语调稀松平常,就跟约她去食堂吃饭一样平淡。   夏初槿懵了下,脚步就那么慢了一拍下来,于姐也没管她,自顾自走了。   “嘿!”一声,小苹果拍了下她的肩膀,夏初槿懵懵扭头,迎上对方爽朗的笑容。   “嗨,发什么愣呢?”小苹果拿肩膀撞她,又说,“哦,是刚刚于姐跟你说小霸王的事别管吧?”   “嗯。”   小苹果凑到她耳朵小声说,“她家超有钱。”   真是简单粗暴的一个理由。   退开后夏初槿看见小苹果冲她挤眼,一副明白了吧的表情,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功成身退。   附中不缺富家子弟,能被小苹果这么说,夏初槿大概能想象出小霸王的家境了,至少比她家都还要高出那么几个层次。   所以,这是说纨绔子弟凭自己心情为难师长,嚣张的行径?   身边已经没有其他老师了,她落在了最后。   夏初槿沉思着,很轻地摇了下头,不,她不相信这个理由。   虽然她们还没相处多长时间,但夏初槿肯定,杨次语这孩子不是那样的人。   这孩子嘴硬心软,有一颗柔软的内心。   这事儿,确实奇怪。   -   到了下午,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空气中有一种泥土、草木跟雨水混杂的新鲜气味,一点点腥,一点点清新,夏初槿整理完教案,伸了个懒腰,深深嗅了一口。   “这雨下的,小夏老师,放学带你一程?”办公室里一位四五十岁的女老师,站在窗边看雨景,捧着一缸菊花茶,一边吹一边喝,见夏初槿忙完了,转身慈爱看向夏初槿。   夏初槿如常拒绝了,女老师便笑,“你这姑娘,总这么客气,来了这么久,除了你师父老于,没坐过别人的车了吧?”   “不是,今天有人接。”夏初槿弯着眼睛回答,她这模样生的乖,年龄在一干老师中算小的,挺讨这种年长女老师喜欢,天天嚷嚷着玩笑要把自家孩子往夏老师的方向培养。   对此夏初槿很是无奈,她从小便是别人家口中的孩子,好不容易毕业工作了,没想到平级的同事,年长的还是看她当孩子,这容貌太吃亏了。   “哦,男朋友。”女老师慈蔼点头,欣慰,早就听说过小夏老师有个浪漫男友,“男孩子不错,贴心,会疼人。”   夏初槿再次无奈,“是女朋友。”脱口而出的话语,刚说完夏初槿便意识到什么,瞳孔收缩了下。   像是一颗小石子突兀地落入平静的湖面,然后不声不息悄然下坠,表面没有惊起一丝一毫涟漪。   湖面下却暗波汹涌。   窗边的女老师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夏初槿便赶紧又补了句,“女性朋友。”   她眼睛从教案上移开,瞟向地面,又转向墙面,不知道那一瞬的心悸从何而来,但很快便悄无声息消散。   一个小口误而已。   虽然在过去,夏初槿那根神经是没有这么敏感的,至少前一两个月,她听了这种话会无动于衷。   女老师听了原来不是男朋友,只是轻轻“嗯”了声,便没了下文。毕竟没卦可八,自然兴致缺缺,从始至终女老师就没察觉到话语有什么歧义。   室内安静下来,夏初槿则拿出手机,难得摸鱼心不在焉地随便开了个单机游戏玩。   自从那天早上蹭车蹭饭,抓到景傲车里换了她喜欢的车载香后,景傲对她似乎更亲近也更主动了一些。   也就是那一天,早上还是晴天,下午便落了雨,跟今天的状况一样,夏初槿每日自行车或者地铁上班,轻装简行,自然不会常备雨伞。   夏初槿也没当回事,没成想细心的景傲记得她早上的装备,下班时竟直接过来接了她。   再之后,但凡落雨,景傲基本都会来接她,有事没法来,还会特意跟她发微信“请个假”。   今天,景傲是提前跟她打了招呼的,会过来接她。   放学时分,夏初槿准备蹭伞出校门,和几位老师一同结伴往外走,有好心老师多备了把伞,见她空手便给了她,走到一楼楼梯口,她纤长玉指握着伞柄,另一手搭上了伞骨托,正要用力,眼睛不经意扫过楼外,愣了下。   天色昏暗,如柳絮般细密的雨丝飘着,门前几米处的草坪浸了雨,深浓的绿意,水泥地拐角处九十度的边角上,立了个人。   修长曼妙的身姿,一身雅灰职业套装,咖啡色的卷发落在内里的白衬衣跟锁骨处,单手执着一把纯黑长伞,另一手捉了不知哪捡来的桂花枝凑近了细闻,闲散又肆意。   在一片苍茫灰败的雨幕中,如玉如虹,那人是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放学下班的学生跟老师,随着人流,没几十秒的功夫,尚在怔愣中的夏初槿便被迫出现在了景傲跟前。   “景医生。”   景傲放下花枝,冲她浅笑,“都十月中下旬了,大部分的桂花早就败落,你们学校的倒还有好几株开的旺盛,满校园的桂花香。”   女人容颜姝丽,五官隽秀生辉,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装更是修饰出她绝佳傲人的身材,站在何处都是风景,吸引着人的目光。   夏初槿最开始是想问为什么她会来教学楼下等着的,但没来得及回话,身边的几位老师倒是都跟景傲打了个招呼。   “哦,你们是对门邻居啊,那可真是感情好,难得难得。”   “这姑娘模样也真是俊,巧了,可不你俩得住对门嘛,缘分!”   “单身的年轻女人在外是挺不容易的,你们俩住的近,是得关系好点,互相照应着,挺好。”   ......   都是成年人了,又是能说会道的老师,首次见面的寒暄恰到好处的热络,很快便又一哄而散。   剩下两个人,不紧不慢往校门口走着。   夏初槿借来的伞终究没撑,干脆跟景傲共用了一把,此时才有了机会开口,“景医生怎么进的学校,我们附中门卫很严的。”   “是吗?”景傲挑眉,“就报的你的名讳啊,我说找小夏老师,对了,那小哥开始让我打电话来着,我说人万一在上课呢不好打扰。”   上一次谭先生来找她,也是用的这个理由,门卫小哥可没让进,附中这种重点高中不会随便放人进来,夏初槿才不信这套说辞。   不过,无所谓,她笑了笑,没有戳破。   两人的步调并不一致,走着走着时不时会撞到对方肩膀,景傲依旧会侧首看她,可夏初槿没像之前那样体贴退开半步,给出距离。   她觉得她们之间不需要那样客套了,她不动作,景傲果然也并没说什么。   过了会,景傲突然斜觑她,唇边浮着笑意,“待会儿路过校门,小夏老师可得替我跟门卫小哥打声招呼。”   一套戏还做的挺全,夏初槿垂首摇头笑,她喜欢景医生这种小小幽默。   无伤大雅,随时随地,漫不经心又细节中见人性格。   “行呗,总不能叫我们门卫拿你当潜入学校的怪阿姨。”   周遭学生的嬉笑声嘈杂,鼻翼间是桂花的甜香混杂着秋季雨水的清冷气息,沁人心脾,日子欢声笑语。   夏初槿偏头看她,指尖抠着手里垂着的伞柄,“景医生怎么今天突然就想进我们学校了呢,还挑了个下雨的天?”   往常,景傲都是在车里玩手机,偶尔会在车边站站,从没进过校门。   是来接她吗?   自然是,但校门口待在车里等是一回事,这样特地走到了楼下接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是感觉很不同。   前方有一小撮男孩子,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笑闹着往这个方向过来。   夏初槿眼前一花,她没看清什么便被景傲捉住了胳膊往怀里带了下,那一瞬她的唇瓣几乎贴上景傲的下巴,世界喧闹,所有感官知觉放大,桂花的馥郁香气前所未有的浓郁,疯狂潜入人的口鼻。   然后很快的,两人恢复了正常的距离。   分开的那瞬间,景傲很轻地说了句,“想来看看小夏老师工作的地方。”真的很轻,大抵是因为靠的近,不需要高声,那声音几乎贴在耳廓,夏初槿的耳朵细细地麻了下,有点痒。   她保持着放空的状态回头看了眼那群皮小子,后知后觉,刚刚差点被撞上,嘴里亦依着本能礼貌回了句,“哦,谢谢景医生。”   景傲单手撑着伞,侧首随意看了她一眼,“客气。”   雨点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砸在头顶的伞面上。   两人沉默了下来。   夏初槿握着那把借来的伞,指骨微用力,好几次要说出“雨大了,我自己撑一把吧。”终究没说,两人就这么肩抵着肩,到了车前。   临出校门的时候,景傲还跟门卫小哥招了下手,小哥乐颠颠给她挥了回来,喊着,“景医生,小夏老师慢走啊!”   “......”   好像她们是一对来做客的。   夏初槿心里好笑,景医生这个人就是这样,表面上那么好接触,温温雅雅,长得好看又幽默会说话,随便用点工夫,便跟门卫小哥弄得半熟。   但夏初槿心里也很明白,也就是到半熟为止了。   一时,她又有些迷惘,她好像越来越会品味景医生的一举一动,或者说,景傲的随便一点举动总是牵动她的思绪,忍不住深思细嚼,找出对应的逻辑方能满足安慰。   -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连绵小雨过去,终于迎来了晴天。   夏初槿如往常起床洗漱,换衣服,时间刚刚好,景傲便来敲她房门。   她打着哈欠接早点,看着景傲一身蒸腾的薄汗便笑了,懒洋洋的。   “小懒虫。”对方也笑着骂她。   “要那么勤快干嘛?”   “女生身材很重要的。”   “我还行吧,不胖的。”夏初槿难得不自谦,她对自己的外形还是有点信心的。   “马甲线有吗?”   夏初槿摇头,她还沉溺于晨间刚睡醒的迷蒙里,眼睛懒散垂着,手里拎着早餐纸袋无意识在指尖缠绕打结。   “给你看看我的。”   言罢,景傲无比自然地掀起了衣服下摆一角,露出一小块儿雪腻肌肤,毫无赘肉,薄薄一层皮覆盖在并不十分明显的肌肉纹理上,白的晃眼。   她真没撩多高衣摆,至少很多女孩的露脐装都要比她这个度还要高上几厘米,大街上男女皆可欣赏,何况她面前只是个同为女性的朋友,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走廊里的窗户关着,留了个细缝,早晨的阳光从透明玻璃映照下来,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安静的环境里,景傲看见夏初槿随着她的话语撇下去的视线停顿在她小腹部。   然后,阳光照射下近乎透明的眼皮痉挛似的跳了下。 第21章   那一瞬, 景傲的心也跟着重重跳了下。   怎么反应那么大?   她恍然惊觉, 完了。   小夏老师跟普通女孩比,要保守许多, 该不会觉得自己被强行耍流氓了吧?   她只是......只是一时兴起显摆了一下, 结果骚过头了?   景傲眸子分毫不差地落在夏初槿脸上,害怕从上头看见一丝一毫的反感情绪。   那种看到脏东西,污染眼睛的表情。   同时, 还有一丝她自己不曾察觉的微妙期待,期待夏初槿能有点儿什么反应。   可是都没有,夏初槿目光极短的停顿之后,便眨了下, 再睁开又是睡眼朦胧半垂半敛觑她,懒洋洋地说,“景医生锻炼地很好。”   仿佛当时眼皮跳的那一下只是她的错觉, 并不是受到刺激时的生理反应。   景傲的心落回了实处,一种释然跟失落的情绪交织着, 她唇角冲夏初槿勾了勾,没有看见夏初槿眸底的一片清明, 回了自家。   -   一直到上午第三节 课下课,夏初槿的心情都处于一种不起不落,虚虚的状态, 她有点儿迷惘又有点儿惊讶。   当时,她是愣了半秒钟的,大脑放空, 然后下意识觉得不能作出太大反应,便迅速调整了表情,作出一个波澜不惊的模样。   景傲离开后,她才想起来,她有多久没见到景医生这样的一面了,竟然忘了景傲本就是那样一个自信又性感的女人。   她们最初认识的那段时间,晚间遇见外出的景傲,那些私服叫她作为一个女生都会看了害羞。只是,最近在她眼前出现的景傲都是规矩甚至严谨的着装。   想想也是,景医生频繁加班,白天她们见面,上班是职业套装,医院是白大褂,晨跑则是运动装。   偶尔她晚间敲景傲的家门,洗过澡的女人一身家居服,身上是蒸腾的热水汽跟沐浴露的清新气息。毕竟,谁没事一个人在家卖弄性感,照镜子给自己看吗?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样一来,出现的景医生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甚至有时候蹙眉认真的模样,推抵下金边眼镜,可以称得上禁欲。   是以,夏初槿还真忘了景傲如此......不得了的一面。   叫人脸红心跳、面红耳赤。   下堂课正是三班的语文课,已经在这自我冷却了大半个早上夏初槿叹了口气,抱起教案跟教学用具出了办公室。   她跟自己说,你们都是女的,你至于吗,慌个什么劲?   虽说木城偏南方,但她念大学时同学也有北方姑娘的,人都说在她们那,澡堂子里女孩子都是一起搓背的。   那么,景医生跟她露个马甲线,这才哪到哪?你不要这么没见识。   夏初槿把她今天一直放不下的某种复杂情绪归于是不习惯,毕竟,她跟闺蜜林旖静之间,可不会给对方看什么马甲线。   当然,她们两个也都没有。   那有的话呢?你会给林旖静看吗?   走廊里,学生们或三两聚在窗边,或推搡在过道,她目不斜视地绕过一堆又一堆青春年少叽叽喳喳的欢快小鸟们。   余光里,有个冷冷的熟悉身影错身而过。   夏初槿眼珠移过去又移回了正前方,没有入眼没有入心。   她不经意想起了那一幕,看电影那天,景傲立在一颗圆柱旁,衿雅又闲散,在人声鼎沸的休息区都是人群中不容忽视的存在,那时,景傲刚刚拒绝了一名男士的搭讪,似笑非笑瞧着她,眼角眉梢妩媚流光溢彩,又带着无奈,抱歉地说,“我跟他说我在等女朋友。”   夏初槿的脚步就在这一刻停了下,她心里有什么动了动,然后不及她细细咀嚼,夏初槿又猛地想起什么回头。   果然是,她立刻喊住了差点儿错过的女孩,“杨次语!”   小霸王应声回眸手插着兜,一脸“有事吗?”的淡漠又高冷的表情。   一分钟后,两人站在了一条跨楼过道的回廊里,安静无人。   小霸王眼睛左瞟瞟,右瞟瞟,不大喜欢现在这种犹如特务接头的感觉,继而又看了眼跟前杵着的年轻女老师,认命也可能是施舍,耐着性子半靠在了一颗石柱上,“夏老师。”   夏初槿顾及孩子还未发育成熟的心灵,先是委婉做了会儿铺垫,但课间时间不多,容不得她浪费,很快就绕到了正题。   “杨同学,可以跟老师说说,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挑一些偏题怪题为难各科老师吗?”   不远处隐隐传来学生们高声的笑语,似乎哪个班的男孩子又在成群“斗殴”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有发泄不完的活力跟开心。   “你管这叫为难?”杨次语挑高了眉,一脸不可思议,“你们老师连解题的自信都没有?”   声音不屈,她插在兜里的手却悄悄攥紧了衣料,布料摩擦的微弱沙沙声,并不如她表面上那般淡然嚣张。   夏初槿直视着她,分辨出了她的心虚,可怎么也不明白她如此行为的动机,杨次语是知道这样不大对的,但却又坚持继续这么做,且拒绝跟她交流内心。   “小语。”夏初槿软了点儿语调,从称呼入手,孩子的心是柔软且脆弱的,她跟自己说,你得温柔些,再温柔些。   小霸王似乎还真挺吃这一套,她好声好气哄了几句,杨次语硬邦邦的表情岿然不动,可耳根连着脸颊都跟煮熟了一般,红了起来。   不行了,嚣张小霸王撑不下去,垂着头兀自安静了好一会儿,终于抬头迎上夏初槿的视线,她抢着话讲,“你不要再说了!”   女孩的表情有点激动,有点着急。   夏初槿闻言顿了下,在继续加把火与还是循序渐进暂停进程之间徘徊犹豫,女孩却梗着脖子接着开口了,“你们老师与其因为这种知识问答的分内之事在这苦恼,不该更关心下学生的心理,或者某些老师的德行吗?!”   她的脸跟脖子依然红着,却已经不是刚刚害羞的红润,而是气血上涌的潮红。   夏初槿直接被她的突然情绪激昂给吼懵了。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夏初槿轻声开口,小心询问。   杨次语却不再理她,转身就走,比以往任何一次她给夏初槿冷脸都还要冷漠。   如果小苹果在场的话,真的要大喊嚣张不听话了。   这孩子怎么能这么任性?   可夏初槿的脚就跟被胶水粘住了似的,她没能抬手去抓住那个孩子,趁势追问。因为杨次语这话真的太引人深思。   学生心理?   是哪位学生的心理状况出现问题了,因为什么,老师、家长、课业还是同学欺负?   老师德行的范围就更宽广了,是私事还是公事?   私生活不检点有可能,假公济私从学生那拿好处也有可能,什么都有可能。   这事可大可小。   还有,老师德行跟学生心理这两者之间会有关联吗?   夏初槿想到这,不禁心底猛地发凉。   学校老师对小霸王敢怒不敢言,却又无端有着隐隐包容,难道不只是因为她的成绩,或者碍于家世?   难怪于姐会跟她私下说别管。   夏初槿深呼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庸人自扰,过于多想了,但杨次语是她的学生,这事儿怎么着她也得探一探,不过前车之鉴从成熟的老师那是探不出什么了。   课间休息十分钟到,尖锐的打铃声拉长了调突兀传遍整栋教学楼。   夏初槿瞳孔收缩蓦地回神,抱着手里资料的力道紧了紧,抬步往三班的方向赶。   她心里苦笑一声,只怕又得遭小霸王嫌弃,可别无他法,耐着性子吧,只能再去烦扰小霸王说个清楚。   -   临近周末,谭先生跟夏初槿发了条微信,说是希望能周末约饭顺道再一起看个电影。   约饭是在餐厅这种公共场合,尚还处在相亲的阶段,可异性之间看电影......   不说情侣,但基本得是恋爱前暧昧的关系了。   这是谭先生释放进攻的信号了,他想将两人的关系更推进一步。   傍晚之时,夏初槿在自家阳台踱来踱去,看着微信内容有点儿发呆,已经只剩下一个小点儿的夕阳余光将她的身影拉的长长的,就快要进入深秋,日头下山越来越早,天也黑的越来越早。   眼前是跟谭先生认识以来相处的一点一滴,夏初槿认真剖析着她们是否有可能,画面光速跳跃间,陡然出现一幕夹杂其中。   那是上一次跟谭先生吃饭时,被景傲撞见的那天,景傲的脸色温雅恬淡,比之平时还要礼套三分,挑不出毛病的优雅,可夏初槿就是觉得那表情不真切,景傲的脸色其实并不好看。   又分神了。   夏初槿很快找回思绪,摇摇头,她不知自己最近怎么养出来的毛病,想事情的时候不大专一,时不时会走神,走到景傲身上去。   应该是因为景医生这个人太有趣了吧,夏初槿自认没有相交过这样的朋友,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大多和她性格相似,温吞保守,乖乖女,长大了才发现,这个世界如此多元,其他性格的人也有自己的独到点,可以试着欣赏喜欢。   夏初槿攥着手机在阳台踱了第6圈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思考完毕,觉得自己对谭先生是没有感觉的,这么多次的尝试既然仍未萌芽什么,那么应该不用再试,不必浪费各自时间。   接着,她果断拨了谭先生的电话,虽然性格温婉不锐利,但她也从来不是过于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人。   “夏小姐,周末没空吗?我们可以再重新约时间的。”那边的声音似乎有些嘈杂,谭先生可能在忙事情,但很快,听筒里一片清净,他应该是专门离开原处,找了个僻静地,专心对待夏初槿的这通来电。   “现在说没感觉会不会为时过早,我们其实还没见过几面,夏小姐,说实话,我对你已经有了好感。”   “嗯,我理解,没关系的。”谭先生说话不急不缓,保持着温和的节奏,嗓音是成熟男人独有的韵味,他很大气,也很自信,“但是,我还是可以追你不是吗?就像普通追求者那样,你不用把我们之间的关系非要建立在两家世交关系上,不需要有这种压力,也不用给我特殊权限。”   “既然夏小姐如今还是单身,谭某并不想就这样放弃一个心仪的女孩,你可以拒绝我的邀请,但我也会依照我的心意继续追求你,世界上那么多份爱情,大多都是一方主动追求来的,总不会一开始便两人感情平等。”   “但我也允诺请夏小姐放心,我的追求会有度,任何令你不愉快的举动你都可以提出来,我会改正避免再发生,并且,一旦夏小姐脱离单身状态,我也不会再纠缠。”   绅士且言语在理,叫人拿不出理由强硬拒绝。   或者说,可能这时候的拒绝并没有作用,谭先生不会轻易放弃。   电话挂断,不过十分钟不到的工夫,夜幕已然降临,她拨电话的时候并不是如此暗,所以屋内没有开灯,此时身后已经黑灰一片。   室外阳台的护栏是金属的,映照着远处一闪而过的车灯,跳跃的光芒。   夏初槿放下手机,抬眼看向外面的星火灯光,繁华的人间烟火夜景。她放弃跟谭先生再相处的心没有动摇,但此刻略略有些苦恼跟茫然。 第22章   次日下午, 秋日暖阳正好, 斜斜挂在天边,是个温暖舒适的黄昏。   办公室里, 夏初槿磨磨蹭蹭收拾自己的东西, 身边的同事一个接一个跟她打招呼回家,她看着手机屏幕,里面微信里还躺着景傲半小时前回复的消息。   【晚上不忙, 可以过来。】   近日,她的烦心事尤其得多,真的想找人倾诉一下,而且夏初槿也不大喜欢一个人吃饭。   就是一点, 她觉得自己最近叨扰景傲太频繁了,黏人得紧,三天两头往人医院跑, 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就像今天,她下午给景傲发了一句【今天忙吗?】   景傲便瞬间领悟她的意图, 直接让她过去。   她在景医生心里该是怎样一个不独立、依赖人、连饭都非得黏糊着人一起吃的女生呢?   在其他年长老师心里也是,就因为她长得乖, 夏初槿看得出他们眼睛里对于小辈的慈蔼,可她真的很努力很尽责了啊。   长相这种东西,怎么就这么能拖后腿呢?   夏初槿收拾完最后一点东西, 抬步往外走,自己都不喜欢自己最近越来越犹豫的作风,但这个作风还好只针对景傲一个人, 没有影响她其他工作生活,她勉强还能忍。   半小时后,嫌弃自己“吃饭都得黏人”的小夏老师出现在了时外医院的外科部,她熟门熟路地摸去了骨科的休息室。   刚进门,扑面而来的咖啡香气,夏初槿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她带来的水果已经被把她当熟人的景傲同事分了个干净,顺带着,其中一个三十出头的斯文小哥还招呼她,“小夏老师,来得正好,试试我新买的咖啡豆,对了你要加奶吗?我这还有店家送的奶球,这次买的真划算!”   夏初槿捧着小只的咖啡杯,吹气,非常给面子地尝了点,然后不出意外的......很不喜欢。   她偏爱甜食,对这种苦涩的液体,即使加了奶也并不能提升分毫她的好感。   “行了,你这视死如归的反应,别糟蹋东西。”景傲点了点她的办公桌面,示意倚在她桌边的夏初槿把咖啡放下,搁着她来处理。   夏初槿吐了吐舌头,乖乖听话把咖啡递到景傲手边。   她刚放下,手指还未来得及脱离杯把手,便僵了下,杯沿上一圈清晰的唇印。她今天的口红是豆沙粉,虽然颜色淡,可唇瓣上的纹路倒是条理分明地展现了出来。   那么短短的半秒工夫,她的视线跟景傲突然又撞上了,人见她迟迟不让手,瞥了杯子一眼,又瞥了她一眼。   继而,景傲放下手机,米灰的衬衣袖口掠过桌面,轻巧夺下了她手中的小瓷杯,当着她的面自然转了个边,将口红印留在相反方向,平静地喝了口咖啡。   似乎品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开口,“是有点苦。”   夏初槿眼睛收回来,展开笑颜附和,“是吧、是吧,可以加点糖。”   对面的男医生连连摇头,“我不爱喝加糖的,你们女生也是,别那么嗜甜,对皮肤不好,还容易长胖。”   气氛陷入和谐的闲聊中,直到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医生推门而入,边走边道,“饿死我了饿死我了,不行,今晚我不吃食堂了,我现在就想吃大骨头炖汤。”   夏初槿眼睛扫了一眼,弯了弯,俯下点身子,跟景傲说,“要不今晚我们也吃大骨头汤吧,老是吃蒸菜,有点腻了。”   景傲的眼神有些欲言又止,有些意味深长,“可以。”   “诶,何医生,你知道附近哪家店大骨头汤好吃又干净的吗?”夏初槿得了应允,便扬声问那个嚷嚷要吃骨头汤的医生。   何医生正站在自己座位换私服,一边扯着外套袖子,一边看了她一眼,笑了。   夏初槿莫名觉得这笑容有些说不出的诡异,与此同时景傲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你还是别问他的好。”   夏初槿正想问为什么,何医生已经开口了,“当然我们科的啊,纯天然无添加,骨头清香四溢,不带任何人工调料,馋哭隔壁小朋友。”   “?”夏初槿懵了一瞬,没大听明白,并且有种不好的预感。   何医生看着她眨眨眼继续道,“刚做了个骨肿瘤的手术,肿瘤得灭活。”   或许是年轻小姑娘逗起来实在太好玩,尤其是这种天真眼神的,何医生压低了笑声,转为严肃的语调,有意营造氛围,“我们就架了个电磁炉,把那块儿骨头放进灭菌锅的生理盐水中,煮它,看着它的水一点一点沸腾起来,咕噜咕噜滚着,冒泡泡,飘散着骨头的气味。”   “......”   办公室里其他同事都很配合,安静地坐着不说话,就弯着个嘴角看这位唯一不是医科专业小姑娘的反应。   夏初槿听着那话,面上生动的表情一点点儿敛去,五官连同下颌角都僵硬了线条,大约脑海里已经有了画面。   “咳。”身边的人轻咳了一声,“老何,你不厚道了啊。”   何医生憋笑也跟着闷咳了一声,“咳,讲真的,挺香,你平时做这个手术时不这么觉得吗?”   “......”   好吧,这是任何骨科医生大概都无法否认的事。   景傲护友失败,她尴尬地抬手拎起那只夏初槿喝剩下的小杯子,匆忙凑近唇边随意抿了口,以此掩饰窘迫。   “哈哈哈!”几个老油条同事终于憋不住,爆笑出声。   显然,这种医科类的小场景大概会经常被用来逗趣外人,夏初槿绝对不是被他们办公室调侃的第一人。   但这次被逗到的不只她一个,买一赠一,还附带了一个平日优雅极难被捉弄出现平静自信表情以外的景医生。   赚大了,他们自然开心。   夏初槿不是心理承受力低的人,很快便也脱离了那重想象,无奈笑着默认今日被“捉弄”的事实。   但同时,依然有着难以言喻的哀伤,医生们习惯了,只有这样才能救人,可她到底从没了解过,那个场景被这样打趣说出来甚至有点好笑,但实际场景,病人医生应该都不会好受吧。   她心里淡淡的悲伤,不自觉便看向了景傲。   那人在喝咖啡。   喝咖啡?!   要不要这么好胃口,刚听过那样的场景,还能吞咽下东西。   好吧,夏初槿理解,她们医生自然已经习惯了,这跟某些更夸张的大手术比起来应该算小巫见大巫。   接着下一瞬,夏初槿的黑漆漆的眸子里原本反光着灯光,那个亮点就突兀地消失,似被吞没,她看见......   女人白皙的脸庞上,五官秀挺,此时因为被打趣稍稍敛了些表情,冷白的白炽灯下,生生的疏离感,细边框眼镜架在鼻梁,镜片光线折射,隐隐看见那双桃花眼因半垂着迷朦而暧昧。   她拎着杯子的手指由于过分细长,拎出了和常人很不一样的散漫感,悠悠地将咖啡杯沿贴在那薄唇上。   唇分。   红棕色调的口红印跟原先那份豆沙粉的交织重叠在了一起,模糊氤氲。 第23章 (一更)   灯光明亮的休息室, 几位同事捧腹大笑, 肆意的欢乐充斥在景傲的四周,她的生活什么时候如此鲜明多彩了?   景傲垂着脑袋, 面上作出无奈神情, 心底却也是跟着笑成了一片。   那么一道深沉炙热的目光,她向来敏感,很快便循着源头探了过去, 余光中是她尚未松开手的瓷杯杯沿,一抹红正对着她的方向。   景傲的笑容还在脸上,情绪跟理智未能连接上线,愣了半秒。   她懊恼了。   刚刚老何的打趣, 她尴尬之时顺手便借喝咖啡掩饰,本能用了人类最普遍的方式——右手握把,没顾得上反手避开。   小夏老师作为第一个使用者, 自然也是右手握把。   如此,不可避免的她的唇贴上了夏初槿曾贴过的位置, 分毫不差。   景傲的脑子反应向来迅速,她在装作若无其事和作出抱歉的表情之间稍稍思考兜转了一下。   放弃。   依借本心做出来最真实的反应——低低哧笑出声, 无语又无奈。   她确然是无辜的,即使她们间接接吻了,一不是她故意, 二只能算她沾了对方口水,对方可没沾上她的。   不能因为说她是弯的,就算夏老师吃亏啊。   还抵靠在她身边的夏初槿, 愣了那么两秒,跟被传染了似的,看见景傲一脸吃瘪,也笑了出来。   如蒙尘明珠,突然被擦干净,绽开一室的光彩。   她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就笑的没了个停,好在其他同事同样在笑,并不显得突兀,虽然两拨人笑的点截然不同。   夏初槿是有些诧异的,她不懂“间接接吻”这个词,只是觉得两人之间那样不是算分享了口水吗?多少有些亲密的羞赧感,又有些不自然的担心,景医生看起来就“洁癖”,她都感觉怪怪的,景傲会不会觉得恶心?   好在景傲的笑让她很快便释然了。   当事人不介意,她自己的话......   其实学生时代见过很多闺蜜女孩子分享一瓶水,瓶口嘴对嘴的喝了,也没什么,有的甚至喝奶茶尝对方的,直接用了一根吸管。   她当时就没什么感觉,极偶尔的时候会看见被一个人咬出齿痕的吸管被另一人咬进嘴里,会有点不大舒服。   但也就是偶尔,她跟景医生这种,其实......还好吧?   夏初槿不是那么确定,因为她的耳根还在发烫,不是不舒服的发烫,而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对直视景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啪嗒”一声,夏初槿眼前闪过白皙的手指。   “吃饭去。”景傲起身,手臂略略弯出一点弧度,留给她挽着,半垂着头的夏初槿凭借这些日子的肌肉记忆,立刻就上前箍紧了。   身边人看了她一眼,夏初槿直视前方,别扭的没扭头回望过去,但悄悄松了点劲,她意识到自己勒太紧了。   “......”   景傲唇畔一点笑意,直女这么敏感又这么可爱的吗?   -   她们今天还是没有喝大骨头汤,刚出院门的时候景傲还问了句,“我知道那边有个炒菜馆应该是有骨头汤的,不过店面看起来有点油腻,试试吗?”   夏初槿头摇成拨浪鼓,“我要没胃口了。”   于是,两人又去了已经吃腻的蒸菜馆。   回程的时候,两人闲聊,夏初槿提到了谭先生的事情,这是那次相亲之后她第一次主动跟景傲提及谭先生,和那次不同,这次她没有了尴尬感。   或许是因为,决定了跟谭先生断掉,所以面对景傲没有负担了。   可她跟谭先生在一起,又为何会面对景傲有负担?   “他说你有对象了,他就会退出?”   “是啊,可我现在上哪找个对象去。”夏初槿垫着脚,踩在医院石板路小道上的纹路中心,一板一眼,又幼稚得可爱。   她最近在景傲身边,脱去了很多小禁锢,连跟林旖静在一块儿都不会如此肆意,随心而为。   景傲瞥她一眼,唇角勾起,没指出她的无意识小朋友行为,“可能有点不厚道,但或许我能帮你。”   “什么?”夏初槿脚底乱了下节奏,拽着景傲的力道加紧了下,把人扯着弯了点身子,她又哧哧笑,松了点劲。   “我有个弟弟,可以扮演下你男朋友。”路灯的光在景傲浅琥珀色的眸子上掠过,浮起薄薄的水光。   “诶。”夏初槿止步,“亲的吗?”   “亲的。”   夏初槿眨眨眼,不知想到了什么。   景傲问她,“要不你们打个招呼?你看看他行不行。”   夏初槿自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帮助。   于是,景傲跟景凛敲了几句对话,视屏通讯就这么接通了。   “姐。”手机屏幕里,一个黑发深灰西装的斯文男人出现,沉稳俊逸,竟比谭先生的气质还要深沉三分。   “嗯,跟小夏老师打个招呼。”   那个叫景凛的男人看夏初槿的眼神,让她总觉得有些微妙感,似乎打量,似乎挑拣。   景傲自然知道景凛在瞄什么,她的取向弟弟是知道的,大概是当未来嫂子在审视了。   因为是那两人的视讯,她没能露脸,只好轻咳了几声,景凛的目光便收敛许多。   只是一个简单的照面,双方几句客套话,彼此都没有意见。   视讯掐掉之后,夏初槿问她,“景医生,你弟弟多大啊?”   “24,你呢?”   “我25......”夏初槿没想到竟然比她还小,由衷感叹,“你们姐弟俩都好优秀,他气质完全看不出才那么点年纪。”   夏初槿挽住了景傲,继续踩小道纹路,“不过,他的五官倒是挺清秀,隐隐的少年气,主要气质已经掩盖了他本身的颜值。”   景傲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小时候得到的爱不够吧,我没带好他,让他成熟得太早了。”   “怎么是你带弟弟呢?”夏初槿奇怪问道,“你们爸爸妈妈呢?”   “我爸妈很忙,小时候是请的保姆照顾我跟弟弟。”景傲说到这,嗓音低了点,顿了下才继续,“后来保姆奶奶过世了,就是我带他。”   她人有点儿不明显的丧,那种低落的情绪,夏初槿好像见到过。   曾经坐景傲的车时,景傲放《旧梦》那首歌,还有那晚羡慕她跟她父母的感情时流露出的很像。   不远处响起了几声狗吠,不知谁家的家属竟把狗带来了医院,应该是被拦在了大门外,声音不是很清晰。   寂静的夜晚里,不知为何像是童年时游闹的记忆,显得有点遥远、孤单。   夏初槿突然很想抱抱景傲。   可这样又有点奇怪,人又没说难过,于是她忍了忍。   没忍住......   夏初槿松开了挽着景傲的手,在景傲疑问的目光中,改为了牵着,她目光炯炯,“不是的,景凛现在成长得那么优秀,说明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牛头不对马嘴的安慰。   景傲有些好笑,她对景凛是有一点点遗憾,但她的难过悲伤来自另一个人。   “嗯。”景傲没有解释,这样认真安慰人的小夏老师太温暖,眼里光亮又太真诚,她没被夏初槿握住的那只手,蜷了蜷。   景傲难得纠结咬了下唇,眼前的女孩却以为她又想起什么,轻轻晃动她的手,想吸引她的注意力,不舍她沉溺往事。   谁的心底幽幽叹了口气。   夏初槿霎那间瞪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怎么就突然被摸头了?   跟对小孩子似的,虽说她是长相方面吃了点亏,那被年长的同事当小辈看也就算了,景医生......怎么也算同辈吧?   周边路过一对老人家,老奶奶推着老爷爷的轮椅,“咕噜咕噜”的声响,两个人没怎么说话,可脸上都是平静慈和的幸福感,大概感情很好。   景傲借势收回了手。   夏初槿则幽幽问她,“景医生,能告诉我你的年龄吗?”   “28”景傲不避讳这个,“快29了。”   “快?什么时候?”夏初槿抓住了重点。   “不告诉你。”   “......”   想要送礼物的心思被拆破落空,夏初槿嘟了下唇。   景傲瞧见,没兜住又笑了,眼看要把人惹炸毛,她赶紧问,“你刚刚是想说什么来着?”   “哦。”夏初槿想起来,“我是看看你是不是比我大。”   “......”   景傲无奈,“很明显嘛。”   她弟都24了,她难道只比弟弟大一岁?   那还真辛苦爸妈了。   但夏初槿怨念在自己的长相中,嘟囔说,“我长得小嘛,我知道。”   还挺委屈。   景傲心思不正,看着她偏偏起了更浓的逗弄心思,“我说气质。”   义正言辞且一本正经,刚刚景凛也被夏初槿夸过气质,姐弟俩一个比一个优秀,显然非常能够支撑景傲这个论点。   夏初槿安静了几秒,瞪着她。   威慑力按理来说应该挺强的,至少大高那种正年少横着的毛头小子看了都会心虚低头。   可景傲就那么悠闲的跟她对视,隐约眼底还有自得。   “......”   僵持对视,互不相让。   又过了片刻,两人终于憋不住,一齐笑了。   秋季的夜风掠过,她们正走过绿化带,头顶的树荫沙沙的响,跟笑声此起彼伏相互呼应。   笑够了,夏初槿突然开口说,“其实我也有个姐姐,也是亲的。”   景傲偏头看她,夏初槿像是找到了什么理由支撑,她为什么这么黏糊景傲,为什么跟景傲在一起总是这么开心。   “我姐姐跟我从小相处的不多,我一直很想要个姐姐,景医生。”夏初槿看着她意有所指。   “哦。”景傲挑眉,非常上道地领悟了她的意思,但又忍不住使坏,“那你要喊我姐姐吗?”   “......”   好,刚刚营造起的温馨气氛又垮掉。   夏初槿都懒得瞪她了,扭过了头不理人。   半晌,她眯了眯眼,想到什么反杀技,拖长了调冲着景傲,“景姐。”   就跟办公室里,那种新进小职工喊老同志一样的感觉。   如同夏初槿对她师父于姐。   也如同景傲遇到的年幼小实习护士。   景傲无奈瞧她,不应声,但也没说什么,像是一种无声的放纵。   刚刚摸头杀的那种宠溺感又浮了上来。   夏初槿有点歉疚跟不好意思,暗自咬唇,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乖了点?   但还是这么做了。   她松开了景傲的手,在景傲疑问的目光中朝前快走了几步,回过身来,面对着景傲倒退着走。   月光下,柔和的月色流淌在她笑脸上,跟她温婉的眼睛融和为浅淡的暖调。   头顶的树枝仍在随风而动,一整片的树林都在轻轻吟唱,夏初槿闭了下眼,忍下成年后再喊这种“撒娇”般词汇的不适跟羞赧。   再睁眼,她眉眼弯弯吐出清晰的两个字,“姐姐。” 第24章 (二更)   周末谭先生的约会终究被夏初槿推掉, 她打算冷一冷, 给个缓冲时间,把景凛再带给谭先生看看, 不至于显得太突兀, 一眼看穿是找来的托。   新的一周,夏初槿整理了心情,前去迎接她身为“教师”的挑战——上赶上去找小霸王嫌弃。   连着三天, 她每次课间瞅准了机会去堵小霸王,都被巧妙地躲开了。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先天性的营养跟眼界什么的, 每一代都有长远的进步,斗智斗勇方面,太考验人的精力了。   直到周中, 夏初槿连滚带爬地奔波了第四次,终于逮到了小霸王本人。   杨次语当时脸上的表情简直跟被欠了两百万的仇家寻上门一般僵硬不屈, 但好歹得喊她一声老师,心不甘情不愿被拖去了一个无人的休息间。   这里是附中文化课学生使用的音乐教室休息间, 跟艺术生不同,鲜少使用,大部分的音乐课都会被其他科目老师占据, 因此,这里安静得很,不怕人打扰。   夏初槿率先拎了把椅子坐着, 一扬手,“杨同学,你也坐,咱俩聊聊。”   杨同学不想坐,也不想聊。   她就那么立在夏初槿跟前半米的地方,借着站立的海拔优势,居高临下看着夏初槿,“我还有事,准备竞赛呢,老于没跟你说不要占用我这种优等生宝贵的时间吗?”   “......”   夏初槿瞪大了眼睛,反应好半天,才搞明白这位小祖宗口中的老于指的是班主任。   连她都要恭敬喊一声“于姐”,甚至有时候为了捧一捧,特定的场合还会嘴甜喊一声“师父”。   “你得喊于老师知道吗?”   杨次语乖巧点头,“知道了。”   夏初槿欣慰,正要说,“嗯,那坐下吧。”   杨次语甜甜笑了,“我会尊重老师的,谢谢夏老师指导,没事我就回去准备竞赛刷题了。”   “有事。”夏初槿眼疾手快捞住了杨次语转身时的胳膊,拽了回来。   “......”小霸王彻底冷了脸,“你怎么这么烦,这星期才过几天,你堵我几次了?”   夏初槿给她拽了把椅子,“来,跟老师说说,你上次说的学生心理问题,是怎么回事?”   软硬不吃,磨死人。   小霸王生生被按下坐椅子上时,愣愣看着她,气到没脾气了。   其实凭良心讲,夏初槿这个老师还是不惹她讨厌的,没见过这么较真又负责的老师了,还见鬼的温柔,当然,杨次语心里默默道,那也是因为刚进入学校当老师,过个几年浸泡下,还不是老油条一根。   但至少现在,她其实愿意信任夏初槿的。   换个别的事,她也就说了,这件事还真不能说,事关他人的隐私,她没这个资格替人曝光。   那天,她不过给逼急了,嘴快说了个头,这事儿起因其实跟附中没关系,只能说作为老师现在到了附中地界,该多关心疏解,但实际老师可能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最关键的是,当事人应该是不愿意被人知道的。   于是,杨次语跑是跑不了,但金口就是不开。   两相对峙,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夏初槿撬不开她的嘴,觉得也不该如此为难一个孩子,人就是不愿意说,你也不能仗着老师身份欺负人呐,妥协了。   “那你能说说关于老师德行的事情吗?”   这个问题好回答多了,杨次语脑袋转了转,为了尽快脱身,找了个擦边的话题,“按照规定,不该补课的吧?”   这话一出,夏初槿给懵了。   确实按校规来说,附中是不允许老师补课的。   大部分老师也不会接私活,但也有少数老师会用休息时间给学生开个小灶,免费的,也有个别真收费的。   可附中这样的学校,学生都是什么苗子?家长都是什么寄托?   学校不提供,家长偷偷摸摸私下给孩子报辅导机构占据周末时间的也不少,当然这只针对高一,升上高二高三,基本没时间了,虽然不补课,但周六周日正常上课......明目张胆违反政策。   夏初槿懵完之后,有点不可置信,思考了一下,跟杨次语说,“你如果不想补课,可以跟家长反馈下的,按你这个成绩,确实也没必要补课,自己刷题来得比较效率高。”   “......”   杨次语兴致缺缺点头,心道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她既想得到这个局面,又有点不是那么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实习老师哪来那么多不同寻常的期待。   夏初槿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实在没明白竟然就这么简单?   但你要人家给个答案,人家也给了,杨次语时间确实宝贵,她不好不放人,只能作罢。   她又跟杨次语说了些日常嘱托,好好学习别分心之类的话语,两人便各自心怀鬼胎分道扬镳。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正是下午第二节 课上课打铃,还好没耽误到小霸王的课业。 第二节 课过去,夏初槿正端着她新买的紫砂茶缸泡茶,这真是个神奇的“传染病”,她在夏家待了二十几年,天天看家里父母喝茶也没提起她的兴趣,来这却很快就被老同事同化了。   课间,谢老师回了办公室,后头还跟了个女生。   谢老师给那个女生讲练习题的错误点,看来是女生最近错误率有点高,一般出现这样的情况,任课老师都会采取这样的措施,喊到办公室来一边单独解答,一边问问是否最近遇到什么瓶颈。   夏初槿接完水,一边吹着飘起来的浮沫,一边往窗台走,突然想起,谢老师好像就是那个别收费辅导的老师。   她的课太少,大部分时间跟其他老师比都算悠闲,此时闲散倚靠窗边,呼吸新鲜空气,顺道不走心地也瞄了几眼那边的动静。   隐约看见谢老师摸了摸那个女生的脑袋,动作亲昵。   可仔细看,好像又挺正常,就是长辈师长那种关切。   夏初槿咬了咬唇,眸子里有些复杂。   -   接下来是第三节 课,再过一节,就是放学时间了。   一个下午过得可真快,夏初槿心里默默嘀咕,她又到了近日的日常纠结环节。   今天要不要去找景医生呢?   两只小人日常打架。   甲:想去就去,朋友之间就是该黏乎一点,要不怎么算关系好呢?   乙:那也不能太烦人,你这样会招人厌的,谁都需要点私人空间,远香近臭没听过?   甲:只是吃顿饭,景医生一个人不也要吃?   乙:你自己摸摸良心,你哪次只吃了顿饭,你每次抓着人散步散多久?   ......   办公室另一个同事正好这堂课也没课,跟夏初槿搭话,“小夏老师,好像下个星期有个流量小花*小鲜肉的爱情电影要上映了。”   “听说cp粉都有了,万众期待,被评为今年最值得观赏的爱情电影呢。”   “很适合小年轻情侣去看看的。”   夏初槿心不在焉,遵循礼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了。   她又没有男朋友,难得能看电影的闺蜜林旖静这种电影也得抓男朋友阿杰看。   所以,这种爱情电影关她什么事啊。   时间就这么慢慢消磨着,夏初槿连下周的教案都重新打磨了一遍,看了眼时间,离放学下班还差20分钟。   她决定,听从小人甲的建议。   心思一定,人就轻快多了,她翻出手机跟景傲敲了会对话,再放下手机的时候,那位没课的老师正面露笑容,形色怪异地看着她。   夏初槿:?   同事挑了挑眉,“哟,男朋友终于约了?”   “啊?”   同事一脸过来人的表情,“看你在那心神不宁好久了,明明手头做着事,可一会看看手机,一会看看手机的,可不就是等男朋友消息吗?”   满脸我懂的。   夏初槿先是愣了下,她跟景医生的互动,看起来像是在等男朋友?   心里最底处的地方被什么给轻轻拨了下。   继而很快闪过,快到抓不住那个念头   她便放过了,又失笑,老师您懂啥?   不过算了,反正她男朋友之名已经传遍年级,夏初槿无所谓了。   同事摇头,“嗨,真是,我刚刚还担心你们小年轻闹别扭了呢,说了那么久电影的事,就是给你个由头,约男朋友去看的。”   !   夏初槿着实没想到,竟然还有这层意义。   不得不说,她们体制内的老同志个个都是月老达人兼居委会调解大妈。   又善良又热心。   虽然有一点点过于着紧小年轻的终身大事,但这要搁其他地方,很多同事大概根本没心思搭理你,谁有闲工夫关心他人呢?   因此,夏初槿虽然不大需要,但还是很领情的。   顺着同事的话又聊了那么会儿,同事打趣道,“对了,小夏老师你那个男朋友最近怎么不送花了?”   说到这,就是这个送花事件让夏初槿一战成名,真是感慨万分,但其他老师可不这么想,他们更想看到小年轻的浪漫爱情之旅,哪怕吃狗粮呢,新鲜的狗粮,他们爱吃。   夏初槿胳膊抬了下,撑在桌面,单手倚在耳旁,遮了点脸,故作害羞,“太高调了,不好意思。”果然引得中年老师一阵大笑,感叹小年轻就是青涩。   她的思维却转到了一会儿要去的景傲那里,她记得景傲办公桌上是有个小仙人球的,但总是那一个绿植未免单调。   再说,总是带水果也带腻了。   中年老师又开口说了什么,一声悠长的下课铃声覆盖了她的声音,这大概是一天当中,刺耳的铃声听起来最美妙的时刻。   夏初槿拎起自己已经收拾妥当的包包,飞快起身,跟“一脸看穿她兴奋”的中年老师打了招呼,转身轻快地离开办公室。   她想,她今天可以给景医生带束鲜花。   什么花呢?   玫瑰不合适,是送情侣的。   康乃馨也不行,送父母老师的比较多。   那么,她就挑一束水灵灵的百合花好了,好像还挺衬景医生干净清傲的气质。 第25章 (一更)   黄昏时分, 时外医院这个点还是很热闹的, 夏初槿寻到景傲休息室的时候,不管是医生还是病人, 挺多都赶着吃晚饭。   沿路, 她捧着束百合花吸引了不少注目,虽然医院送花的病患客人很多,但这样年轻好看的女人并不多, 纷纷猜测,大约是看望病中的男友。   直到夏初槿拐进了骨科的休息室,竟然是送医生的?   谢礼吗?不愧是时外,看见的病人只当是医生医术卓绝, 但医德优秀不收礼金,病人表达心意的方式。   可景傲的同事倒是惊诧了,一见夏初槿进门, 医生A:“嚯,小夏老师今天怎么带了束花, 来看病友吗?”   医生B紧随其后,“哎, 真要是的话打个招呼,我们多照顾着点。”   唯独景傲坐在自己位置上,手里还在忙活着鼠标, 眼睛盯着屏幕,不知在研究病例还是什么,只抬眸冲她笑了下, 便又投入工作。   夏初槿见她不得空,也没上去打扰,就抱着那束花不撒手,跟几位景傲的同事闲聊起来,“不是啊,我这花是送景医生的。”   原本在专注工作的景傲,听到她的名字耳朵动了动,瞥了眼夏初槿手上的花,看不大清,她用眼过度,此时只看得清近物,不过那花模糊着轮廓好像还挺好看,她唇角勾了勾,有些惊喜。   “诶,送小景的,稀奇了。”这边同事A跟同事B对视一眼,一齐笑道,“这可是景医生第一次收花吧。”   “景医生没有追求者吗?”夏初槿奇道,就景傲这颜,出门看个电影都会被搭讪,还得借她的名义挡桃花,再加上这样一份体面的工作,应该被追求者踏破门槛才对啊。   被屏幕挡住脸的景傲脸黑了黑,没吱声。   不是没人送,主要她谈恋爱,她都是送花的那一方......   她还是很有市场的好吧。   然而同事们听不到她的心声,同事A仔细回忆了一下,转向其他同事确认,“还真没有,至少我们都没见过对吧?”   同事B跟着附和,“对,这么多年,没见过小景身边出现半个男人,这也太洁身自好了。”   另一个女医生坐在小茶几边,就着自备的小垃圾桶,在削夏初槿带来的苹果,没抬眼跟了句,“人那叫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   景傲一脑门黑线,手里东西终于完事,听不下去了,抬头喊了夏初槿一声,“我这没事了。”   “哎,既然送小景的,那你一直抱着干嘛,累得慌,找个地方插上吧。”同事A看她抱束花都把人姑娘脸遮掉了,看不见人,这么聊天太奇怪。   “那不行,我要亲手送给景医生。”夏初槿人在花后,只余笑声。   明明是她送花,听这开心的语调像是她收花一样。   她确实高兴得不行,她是第一个给景傲送花的人?   刚好景傲忙完了,夏初槿蹭蹭蹭几步挪过去,将花捧到还坐着的景傲跟前,“景医生。”   景傲这才看清,这、这好像是一捧百合花?!   她愣了。   她没抬手接,看了眼夏初槿。   “为什么送我百合花?”景傲艰难地问,嗓音不寻常地有点哑。   胸腔里某处隐隐加速,她不敢表露,但又期待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啊,就觉得这个好看。”夏初槿毫无心理负担,“天真烂漫”瞧着她。   “......”   也只能是这样吧。   景傲闻言微垂下头,细边框的眼镜在这个角度,反射闪烁着的光线,叫人看不清里面那琉璃似的眸子。   默然片刻,景傲接过了那捧花,弯眼真心实意说了句,“谢谢。”   凭心而论,这花确实漂亮,况且这还是夏初槿送的,那不漂亮也得漂亮。   夏初槿心满意足,原地站了几秒,笑着捉起她桌上一只空花瓶跑开了,“我去给弄点水,可以让鲜花保持久点。”   办公室里的净水机前,蹲着那个清瘦婉约的女孩,景傲看着她有一点活泼的背影,眼神专注,在女孩看不见她的角度,肆无忌惮地注视。   她早就说过的,夏初槿这样的女生,真的很宜家宜室呢。   跑前跑后,就连给你送花,都会处理好后续工作,准备花瓶,装水,什么也不用你操心。   唉。   太温婉了,标本级别的家庭主妇。   生下来便该享受温暖幸福,相夫教子,按照父母期待跟自己心愿这样过一辈子吧。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其他几位同事吃饭的去了食堂,有的去了卫生间,还有的出去放风透气,也有的巡查病房。   一时只剩了她们两人,夏初槿把花束安排妥当,摆放在景傲电脑旁边,跟那只小仙人球对称着,遥相呼应,她趴在景傲办公桌边沿,半弓着腰欣赏了一会,觉得很满意,遂又偏头看向身边的景傲邀功。   两人挨得极近。   日光灯下,女人正单手搭着下颔,侧眼看她,目光相撞,景傲垂了下眸,夏初槿没有来得及看清里面的内容,只觉得很温柔,很想......一直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   夏初槿无意识咽了下口水,耳根又莫名发烫了,她不在意地抬手捏了捏,这个动作勾得景傲眸子暗了下,差点儿跟着抬手抚过去,连同那只细白的手跟柔软的耳尖一同在指腹揉摩。   “景医生,你收到花是不是很开心?”夏初槿没忘记邀功这茬,笑着问她,眸光里带了点景傲猜人心思时会有的小自得。   这些日子她好像被景傲的小习惯吸引,连带着浸染进了她的血液脉搏。   景傲看着她如墨的眼睛,跟着弯眼,“开。”刚出口,嗓音哑的不像样,她喉咙滚了下,清晰许多,“开心。”   就这个姿势,她坐着,女孩弯着腰,手臂搭在她的办公桌上,只有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空无一人的室内,窗外是星火夜空。   很适合就这么微微抬手用力,便能将掐住女孩的腰肢,将那份柔软整个揽入怀里。   夏初槿大约趴累了,听了她的话,直了直腰,站起身,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歪着头思考着什么。   她觉得景傲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有点勉强诶,下次我还是给你带水果吧。”   景傲不知什么时候撑着下巴的手已经放下了,她修长指尖在木质的桌面蜷了下,默然片刻,张口说,“好。”   百合花真的别送了,最好,什么花都别送。   别来勾她,她没那么沉稳,按不住自己心的。   站她面前的夏初槿愣了,“哎,不是你怎么这么直接呢?好歹过几天这么说也行啊,我这刚送来,你就表达不喜欢呐。”   “......”   景傲心说她不说了开心吗?这不送花的宣言不也是你自己提出的吗,她只是复议而已。   但景傲还是弯了下唇,用不自知的语调哄着夏初槿,“喜欢的,没说不喜欢。”   休息室的窗户是常年打开透气的,景傲她们几个非常讲究,不喜欢房间闷闷的,心理作用总觉得会滋生细菌,哪怕这几人动不动就会做一次彻底清洁。   深秋的风从窗口灌进来,经过室内空气的缓冲,已经暖了不少,此时悄然钻进夏初槿衣领,一点点凉,让她突然想起那一次,她跟景傲还不大熟,也是像现在这样,在医院里,景傲将自己的衬衣披在她的身上。   夏初槿吸了口气,微凉的空气连同消毒水味吸入肺部,以前她不喜欢消毒水味的,现在总是来这,好像已经习惯了。   她笑了笑,计较什么呢?她最开始的想法不就是想要走进景傲的心里吗?   送人一束花还非要人这样口不对心哄着说喜欢?   夏初槿看着景傲漂亮的桃花眼,像是要一直看进那浅琥珀色眸子的最底处,认真道,“不用这样,景傲。”   这是夏初槿第一次叫景傲的名字。   景傲回望她,眼神询问。   “在我面前,你不要伪装,你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我都接受,我可以参考你的喜欢再去准备心意,不要迎合我敷衍我,对着不喜欢的东西也说喜欢。”   景傲愣愣的,心说这误会大了,她真喜欢,就是不敢再喜欢了,不敢再收到了。   但景傲心脏这个时候跳的有一丢丢快,没到失衡的地步,她尚能控制,又预感着什么,没开口说话。   “我喜欢你在我面前,放松肆意的样子。”   夏初槿最后,如此说道。   我喜欢你......   后面的话已经不重要了。   景傲觉得自己要被击沉了。   可是心里某处又在雀跃着,生机勃勃,一片盎然,活力到让面上、理智都“死气沉沉”的她,难堪。   景傲重重点了下头,眸光落在地面,“嗯。”   只是一个字的回应,但话里的分量算足够重视。   她不会辜负夏初槿的好意,这样的朋友,很难得。   刚好出去放风的那位医生跟另一位吃饭的医生一起回来了,这里不会没人看守了。   “我们去吃饭吧。”景傲起身,在夏初槿跟前站定,臂弯如常留了个空当。   谁知夏初槿半嘟着唇并不动作。   她有些不知足了。   景傲眼神缓缓飘出一个问号。   “你什么时候主动挽我啊?”女孩微仰头,撞进她的眸底,理直气壮。   闺蜜之间,总是人家挽她,好像是有那么点不公平。   可她从没挽过人呐,她属性是被挽的那个好不好?   但眼前这姑娘,她不忍拒绝。   景傲无奈,伸出手来,在夏初槿面前摊开,女孩眼睛立刻就弯了,把手轻轻搭了上去。   两人并肩往外走,跟进门的另外两位医生打了个招呼。   夏初槿的手型属于偏细窄的,手指也长,可在她掌心里,还是不及她纤长,景傲几乎能包裹起来,软软的,暖暖的。   景傲想收拢手指,将女孩的手完全裹在掌心,或者,手指穿插而过,十指相扣。   她闭了闭眼。   走廊里,没几步,夏初槿突然被手里牵着的人扯了一下,然后手就松了,低头往下看。   “......”   自己已经被迫挽上了景傲的臂弯。   行吧,好歹主动......拉了自己挽她,也算进步。   夏初槿还是放过了景傲,可能是由于知晓自己是第一个送花给景傲的人,这个消息过于令人开心了。   -   对于吃什么,景傲其实是非常讲究的一个人,但鉴于医院附近的饭店环境,根本不给她发挥的空间,当提供的条件远远低于她的挑选范围的时候,讲究就变成了完全不讲究,反而比一般人随意很多。   因为对她而言,都很糟糕,勉强饱腹,没有差别。   但夏初槿没她那么挑剔,是个正常人,所以次次吃蒸菜吃到已经有怨念了之后,她强烈要求今天换个新口味。   景傲思考了下,遵循夏初槿喜爱甜食的口味,带她去了家小吃店,她虽然不感兴趣,但听说这里的甜品很多小护士喜欢。   深秋的天黑的早,夜幕降临,坐进小吃店的时候,外面看起来暗淡昏凉,行人也很稀少。   不过小吃店到底精致,二人小圆桌温馨漂亮,就是小得离奇。   摆上两盘小吃,两人勉强能搭个手,再无空当,面对着面,要是兄弟之间黑心,伸手就能给对方一拳。   但她俩是闺蜜,关系好点,伸手就能摸摸对方脸颊,揉揉对方脑袋。   不对,闺蜜之间这样好像不行,她们直女也没那么粗神经。   景傲就着万分不对她口味的甜品、小吃,有一口没一口,用着店家精心准备的木柄金属勺舀着吃,脑中天马行空,难得的放松。   每一次,只要夏老师来找她吃饭,即使累了一整天,脑子转动疲劳到停不下来,她都会在见到夏初槿的那刹那,很快就松懈下神经,自觉舒展休息了,就跟装了个工作——生活的转换开关一样灵敏。   她们头顶便是一盏吊式的几何形小灯,还会变换颜色,在暖黄跟浅橘之间反复转换。   夏初槿脸上映着浅淡的灯光,吃的很满足,她吃到尽兴,一边勺子还在挖着,一边抬眸跟景傲夸奖,“这里的甜品不错,跟我们学校附近的有的一拼。”   景傲张口便道,“我做的甜品口碑也很好。”   这个场景有些相似,景傲之前这样跟她夏初槿这么说过,当时,夏初槿表示出了礼貌性的感兴趣,然而景傲并没有接茬儿。   这一次,小夏老师进化了。   她眼睛眨了两下,直直看着景傲,“可是我们学校附近我不好意思常去,被学生撞见太丢脸了。”   有点儿无辜,有点儿委屈。   “......”   已经日渐熟悉夏初槿的景傲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小夏老师期待地望她,“景医生甜品做的好吃,那我以后有机会尝尝吗?”   这表情,仿佛你要是拒绝了她,让一个温暖少女的期望落空,你就不是人。   景傲沉默了下,垂着头,心里叹了声极悠长的气,她捏着勺子翻搅着自己那盘小吃,半晌,抬起眸子回看向夏初槿,笑着说,“好。”   就在不久之前,言辞电话里还在说,“你的甜品是只做给女朋友吃的,连我都没这个荣幸品尝一次,您现在不单身着呢嘛,这新甜品是打算学了做给谁的?”   景傲当时回复什么来着?   “我自己吃。”   “啪”   景傲心里默默捂住了自己被扇痛的脸颊。 第26章 (二更)   周五的时候, 午休期间老师们聚在一起开了个简短的周例会, 照常总结这一周学生们的各类问题,因为各科老师都是几个班共享的, 轮着凑人, 三班的会议还算比较早,结束的时候,夏初槿还能勉强回办公室趴着睡个囫囵觉。   深秋的阳光薄, 感受不到它的暖意却能看清它的亮度,透过办公室的窗子随着时间流逝悄然爬上夏初槿的脸颊。   她的眼皮动了动,半蹙眉随着本能抬手遮了下眼睛,迷糊着醒转过来, 下午两点一刻。   这个觉睡的不熟,翻来覆去的变换场景,有爸妈, 有姐姐,有景傲, 还有小霸王......   夏初槿半眯着眼缓了会儿,单手撑着坐起来, 揉着自己鼻梁,这又是一个下意识的“景傲”动作。   偶尔的时光,她看见景傲卸下眼镜, 这样揉鼻梁,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能看见景傲全无遮挡着的桃花眼, 纵然景傲这种时候因为放松眼睛总是半垂着,懒懒散散的模样,可那些零散的片段里,桃花眼中划过的光彩总叫人心跳骤然加速。   夏初槿曾经偷偷腹诽,不戴眼镜的景医生过于妖孽了,皮囊生的太好,无关感情,那是一张超越性别,男女都无法不为之心动脸红的皮相。那人还是戴眼镜的好,能恰到好处收敛起过多的光彩,金边眼镜一架,斯文许多,将那妖娆化为了性感。   呼出一口气,夏初槿重新睁眼,目光扫视了圈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看来今天下午老师们都很忙呐。   梦里的画面,她记不大清,但小霸王的事这些天她思前想后,久久放不下,如今连她的梦都闯入,或许上天意思该她出面的。 第二节 课下课的时候,夏初槿直接去了三班,这些天她没再烦小霸王,小霸王果然安安分分在位置上做题,她敲了下门口的课桌,让学生帮忙传话把杨次语单独召见出来。   回旋走廊,几栋楼的连接处,此时没人经过,下课的学生很少嬉闹到这来。   小霸王生无可恋杵她跟前,“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不是上次能说的都跟你说清楚了吗?”   杨次语那么嚣张一姑娘此时气势全熄,整个人耷拉着有气无力跟她说话,夏初槿心里还真有些歉疚。   她觉得自己太墨迹人了,连这样一个孩子都能被她磨去生机,但此番她不是跟以前那样要逼人说话的,她是真心实意打算替小霸王解决问题,想到这,她底气足了点。   “杨同学,你上次说的事,老师考虑了下,我想联系下你家长聊聊补课的事,你介意吗?”   回旋走廊交界处是三条长走廊相接的,这里相当于一个三开口的四方大房间,四面墙壁,唯独开口处泄漏进日光,并不是很亮堂,此时没开灯,日光又弱,便显得更为黯淡。   杨次语闻言,脚步微微挪动了下,她看向夏初槿,昏暗的环境中那双眸子依旧清亮,黑的不染杂质。   她想,这个老师可真有意思。   大部分老师有什么事,都是直接跟家长打报告,少不得还要督促家长几句,这位呢,竟然来征询学生本人意见,看学生愿不愿意。   她低头没说话,模样就像在思忖着,夏初槿便不出声干扰,安静等着。   杨次语其实想说,“你想去就去呗。”反正,她妈也不会搭理你。   但她犹豫了下。   很多次,杨次语刷题间隙会看见夏初槿,这人实习小新人一个,干劲足,但相比其他老师确实闲。同学上课看言情被抓,夏初槿依规定没收,再温柔一个人,那个时候也不讲情面,要求学生写保证书才会归还,不过跟其他老师不同的是她不会交到班主任那去,训导一番,你态度好她不会凶人。但如果落到班主任手里,那十有八九是要联系家长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就算不怕家长,也觉得丢人。   课余时间,她甚至还会跟学生闲聊。   根本两代人年龄鸿沟,完全不搭,但见鬼的总能聊起什么。   她们学生时代看韩剧,夏初槿看台剧。   她们学生时代看看的是穿书、快穿、重生、升级流。夏初槿看仙侠、校园、都市、正史野传。   明明土爆过时的东西,由她嘴里说出来,好像也没那么傻了。终归不都是上课、做题、玩闹的张扬青春吗?   跟她说话,特别容易被拐进温柔陷阱,随着她的步调就对她敞开心房。   她跟其他老师不大一样,那些鲜明温暖的少年气息,还没被消磨掉。杨次语有时候会觉得,给她挂个书包,套上校服,能一脚把她重新踹回校园里去,在学生中毫不突兀。但有的时候又很清晰得感觉到,不是的,至少她嘴里那些青春,跟她们如今的还是对比巨大,那人的青春,被镀上了一层昏黄的暖调,陈旧柔软,只存在遥远的时光里,或者说,只存在她的心里。   算了。   杨次语承认,自己可能对这位实习老师有点心软。   她知道,夏初槿插手她的事情,只会被她妈妈敷衍丢回来,这对年长的老师来说司空见惯,可对年轻老师来说,就有些打击了。尤其眼前这位“傻”得出奇,又有点讨人喜欢,还死负责的家伙。让她去对付自己“道行高深”的妈妈,杨次语竟然觉得有点残忍。   “不用了。”她沉默片刻,开口说道。   女孩年纪不大,身高却极具优势,睨着夏初槿,敷衍说,“我随便说说而已,不就补课吗,你以为我介意?”   “对我这种天才学霸来说,做题念书,比吃饭喝水还要来得日常,补课不过是换个地方而已,没什么了不得的。”   嚣张不可一世到恶劣,一副全世界我最牛逼的模样。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这样,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勇往无前,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夏初槿耐着性子,等了好半天,最终等来这样一番话?   她也沉默了。   “杨同学,传闻你家特有钱。”   “没错。”   “我现在相信了,不然实在没法解释你是怎么健康活到现在这个年岁的。”夏初槿仰着脸,即使身居低位,依旧比她沉稳许多,悠悠说道,“话说,你真没被打过?”   “......”   杨次语心虚脸不虚,硬着头皮跟她对视,誓死维护自己的尊严。   “噗嗤”夏初槿故意绷着脸逗了她会儿,没忍住笑了。   “我觉得,我们和解了。”夏初槿偏着头,并不是问她,而是下定论。   “随你怎么想。”小霸王惜字如金,高冷形象不能崩,可惜她今天扎的高马尾,耳根暴露在空气中,红的显眼。   夏初槿秉承贴心老师的人设,没有戳破。   她算是看明白了,小霸王可能一直在兜着圈子跟她绕话,压根儿不打算跟她说实情,补课这事儿绝没有这么简单。   但是呢,她又感觉到这女孩似乎在“照顾”她?   “如果有一天,你愿意让老师帮忙解决你的问题了,你第一个找的老师一定会是我,对不对?”夏初槿收了笑容,认真看她,执意要一个答案。   她猜,女孩现在并不相信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   但,她可能正在逐步走进小霸王的心防圈,是有可能成为杨次语愿意倾诉的对象的。   这一次,没控制好时间,上课铃无预兆响起。   夏初槿寻着铃声,眼睛下意识瞟向了三班的位置。   就只一个眼神错过的工夫。   “哦。”杨次语红着脸意味不明丢下一个硬邦邦的字眼,没看她,兀自转身走了。   这一天开始,小霸王没有再在课堂上为难过任课老师。   其实,这方式过于幼稚,升上高一的小霸王有点不屑使用了,只是习惯没来得及改,况且,她已死心。   那人,根本不会因此而动摇改变,将她放在心上几分,她何必牵扯无辜?   当然,还能顺手推舟卖给“烦人鬼”实习老师夏初槿一个人情,作为高智商学霸的小霸王如意算盘敲得一直很响亮。   三班各科老师惊奇一阵,战战兢兢等了半个月,确认真没有人再被提问过,高兴到上天,还一起凑钱在学校附近吃了顿大餐以此庆祝,当然,是瞒着班主任于姐的,那老师相当护崽,不喜欢他们说自己班学生的不是,包括小霸王这个头痛学生。   同时,也并没有人知道,杨次语的突然“改邪归正”是因为夏初槿。   -   晚间的时候,夏初槿今天没去找景傲,而是艰难地克服了想要黏糊人的心情,回家自己做饭吃。   她想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至少每周空出一到两天时间来不去烦景医生吧。   夏初槿有点担心,她的天天拜访导致这位不那么容易攻克心防的女人,因为不胜其烦,逐渐离她远去。   吃完饭,夏初槿还去楼下慢悠悠散了个步,期间依然艰难控制着自己想要给景傲发微信的冲动,唉,夏初槿鄙夷自己,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景医生这个朋友呢?   就在她兜了第五个圈,叹了第十六次气,第二十次感叹没有景医生在身边的休息时间如此难熬,即将压制不住自己,要发微信的时候,夏妈妈的电话,及时进来了。   “初槿,周末了,你明天回来吃饭吗?”   夏妈妈都快两个月没见她宝贝女儿了,二老对这个女儿挂念得紧,直担心这些日子她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夏初槿接到妈妈的电话,低落的心情回涨几分,她仰头看着自家的窗子,又看看景傲家那扇,笑弯了眼睛,“不回去啦,有点事。”   她跟谭先生约的就是这周,到时候景傲、景凛都会陪同出席,一道演出情侣戏。   “又不回来。”夏妈妈语气有些不满,又心疼,“你周末一个人在那出租屋有什么意思,又没朋友陪你,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啊。”   毕竟因为二老,夏初槿才留在木城,可这里朋友不多,前两个月夏初槿跟她打电话还抱怨来着,唯一的好友林旖静都陪男友抽不出多少时间一起玩,二老有些歉疚,不舍女儿如此孤单。   月光下,女孩的神色是今晚从未有过的柔和,因为提到了某个人。   “有的啊,我新交了一个朋友,就是我对门邻居,一个大美女医生,我们平时都会互相照顾,相处得可好了,人还活的特别精致有仪式感,没事就出去晨跑......”夏初槿一说起来竟然没个完,难得的喋喋不休。   夏妈妈跟着乐呵,看来闺女确实交到了不错的新朋友,他们可以放心许多。   “那你跟人家学学,也出去晨跑?”夏妈妈乐呵的同时,不忘督促女儿。   “......”   下辈子吧。   景傲早上没事儿就喊她小懒虫,她也坚决不去,现在都听的莫名喜欢这个昵称了。   夏初槿无言,轻咳一声绕开话题,“她跑完还给我带早餐呢,人美心善!”   “哎呦,那这姑娘是真的不错,热心,难得啊,遇到这样的好邻居。”夏妈妈也惊叹,如今这个时代跟他们那个时代不同了,邻里之间大多点头之交,哪有那么好的交情,夏妈妈小时候还会被家长安排在邻居家吃百家饭,现在,怎么可能?   “你得懂事点,多珍惜这样的朋友,人给你带早餐,你也该给人回回礼。”夏妈妈谆谆教导,又把老师那套拿出来了。   夏初槿一下被点醒了什么,她一直觉得景傲给她带早餐,她给景傲带水果,算是两相扯平。可早餐是天天带,水果并不一定,那么有没有什么可以天天送景医生,最好让她触手可及,时不时感受到自己友好的东西呢?   茶。   夏初槿最近被同事弄出了喝茶的兴趣,办公室天天茶香缭绕,她被迫沦陷。现在想想,景医生她们办公室总是咖啡香气缭绕,茶跟咖啡同样可以提神,她每天给景傲泡一杯茶,让景傲拎着保温杯上班,多么养生!   当然,也会多么充满老干部气息,跟景傲那性感的气质,真是......太适合中和一下了。   她自己都没发觉,她不喜欢别人太注意到景傲的性感。   夏初槿想着,觉得很不错,便跟夏妈妈说了。   夏妈妈没意见,并借机再次教导,“你自己的事自己做决定。”说完又补充道,“挺好的,你这周有事的话,看下周有空没有,回家一趟,家里茶多,什么品种都有,都很珍贵的。”   还是想女儿了,变着法找理由让女儿回家一趟。   不过夏妈妈说的也没错,家里二老从不收礼金,很多找上门来的都识趣,会送那种雅兴的玩意儿,其中就包括茶,中国茶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并不是人人都懂品味欣赏,但附庸风雅,大多数人还是懂的。   夏妈妈说完后的几秒,女儿没答话,她有些急,再加把火,“对了,你那个邻居跟你关系好,咱家得感谢感谢她照顾你,你下周把她也带回家来一起吃顿饭吧,妈的手艺,肯定不给你丢人。”   “妈!”这次,夏初槿刚听完就蹙眉拖长了调不满,“你说什么呢,你做的饭天下第一好吃。”   夏妈妈就知道,她家宝贝女儿护着她们两个老的,孝顺着呢,这招肯定管用。   “那就这样说定了啊,下周你带那位邻居一起回来,问问人家,喜欢吃什么,提早点菜,妈妈给你们准备。”   “呼”夏初槿吐出一口气,其实她听得出夏妈妈的小心思,她本来就要答应的,也很想念爸爸妈妈了,结果走个神的工夫,被“自作聪明”的夏妈妈话赶话搭上景医生了。   夜空疏星朗月,像极了每一个她跟景傲一起在医院散步的夜晚。   夏初槿脚下步子没停,踩到一颗扎脚的石子,她低头看了眼,右脚在上面碾磨了片刻,继而一抬脚将石子踢进了小道边的草坪里,避免其他行人踩到意外摔倒。   她想着景傲跟她回家,一起在爸爸妈妈面前说话吃饭的场景,不自觉又抬手摸了摸近来频繁发热的耳根,跟夏妈妈回答说,“我先跟我邻居说一声,问问她有没有时间,不管她来不来,反正我下周肯定回去行吗?” 第27章   周日的清晨, 阳光正好, 天空高远,适宜晨练, 于是按照平时上班的点景傲跑步完, 敲响了夏初槿的房门。   还在跟周公相会的夏初槿被敲门声从被子里拽出来,一脸懵圈地拧开门把手,清亮的瞳仁今天一片懵散, 瞧着景傲,眼神下移看见那袋熟悉的早餐,撇了撇嘴,“怎么今天也这么早啊。”   周末又不用上班, 只是相个亲而已。   她身上穿着睡觉时的米色棉质家居服,在深秋的季节,脱离了床铺就显得异常单薄, 走廊的窗口不间断地在往里灌风,对运动完的景傲来说是爽快, 对夏初槿来说就凉得很了,打哈欠的同时微微抖了下, 景傲不着痕迹地挪动脚步,恰巧挡住了风口。   “啊,我忘了。”景傲脸上笑容明朗, 带着出过汗的清爽淋漓,暖融融的,把纸袋往她手里塞作势要把人推回门里, “小懒虫。”   夏初槿不接,身子歪了下,靠在自己门框边,拿眼斜她,抱着双臂,可能还是冷,“切,你不就是要把我闹醒,故意的。”   这人最近致力于拉她一起晨跑,失败后就变成了周末突击战,不跑也行,不能总睡懒觉,睡久了对身体也不好。   但景傲很有分寸,并不会大清早喊人,搞乱你原本的生物钟,真的惹人厌烦。   她就早那么一会会儿,让你能接受,又略有点郁闷,夏初槿发现这人看自己郁闷还挺开心,所以有时候还会故作郁闷,第二天这人又会收敛点。   一来一去,两个人都在逗弄对方,自以为聪明还乐在其中,夏初槿觉得有点犯傻,但傻得挺开心。   景傲被拆穿也不辩解,只笑,“那你可以回去了,穿这样不冷啊?”   “冷。”夏初槿嘟囔,左手抬起揉了揉眼睛,“困。”   景傲闻言又要推她进门,夏初槿软着嗓子先一步开口了,“哎,你别动我,我吹吹风,醒醒困劲。”   景傲没动了,“当心冻感冒了。”   “哼。”晨起的夏初槿比清醒时稍稍任性些,不熟还顾及礼仪,现在每天住这么近,又是朋友,俨然把景傲当成半个亲人,“还不是怪你。”   景傲又笑,她喜欢夏初槿没睡醒时候的样子,没那么懂事没那么乖巧。   然而没笑两秒,景傲的表情就疆了下,一个暖暖的有点重量的东西突然砸在了她的肩上,身前也软乎一片。   心跳骤然急跳了两下。   “我身上有汗。”景傲推她,没用劲。   夏初槿不挪窝,闷着声笑,“不行,冷,你说会冻感冒的。”她耍赖,好半天才直起身子来,“好啦,醒过来了。”   不出所料看见景傲一脸无奈。   夏初槿有一点点故意。   这样的亲密动作跟林旖静是经常有的,学生时跟稍稍近点的朋友也会有,但景傲就很少,明明她们已经很亲近,算好朋友了,可景傲这人就是这样,越是近了吧,越发现她外热内冷,不,应该说热—冷—热。   初时,她挂着温雅笑脸跟谁都能半熟,你觉得她好相处吧,就主动朝她靠近,结果呢?你发现不是的,她这个时候就开始对人有点冷了,一堵透明高墙往领地前一戳,用礼貌温和的态度告诉你就这个距离了,再近那是她的私人领域,禁止侵入。   大多数人没耐心也知趣,于是就止步于此,维持着人类相处的最佳距离,相安无事,彬彬有礼。   可夏初槿偏要往里探,探着探着,撬开那层冷冷的薄墙,她发现这人最里面其实还是热乎的,你主动对她好,你粘糊她,她并不会抗拒,会偷偷用自己的方式也对你返还回来。   只是她就不怎么会主动跟你说亲密话,不主动对你做亲密动作,用夏初槿最近跟学生聊天时,孩子们常用的那个词或许可以概括,“傲娇。”   夏初槿觉得景傲是有一点点傲娇的,譬如夏初槿每次去医院找她,她也没有表现很开心,夏初槿担心她烦自己就停个那么一两天,她也不会问你怎么不去了,显得她对你不怎么在乎。   但是呢,夏初槿去了,她又会按照夏初槿的喜好带她去甜品店,明明甜品上来,她自己根本不会怎么动,饭后的散步,夏初槿衣服薄,景傲还会把自己的衣服披给她,心很细,很体贴。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明明只是雨天接人,她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教学楼前等你,车里公式化的接送,跟守在你门外的这种是不一样的,前者司机也可以,后者,得靠有心。   这个人,其实真的很温暖。   夏初槿觉得自己挖到了一个宝藏,其他人只当景傲君子之交淡如水,哪里见识得到她如此细腻暖心的一面。   也因此,她总是这样去试探,在景傲领地边缘来回地撩,不对劲就退一点点,景傲不排斥,她就再进一步。   像现在这个松松的拥抱,对夏初槿来说,景傲的默许,大概是她这个星期以来遇见最值得令她开心的事了。   “我回去冲澡了,你起来吃饭吧,一会儿一起过去。”景傲见她退开,扬了下下巴说。   “等等!”夏初槿喊住她。   景傲正要转身,给了她一个疑问的眼神。   “你还是自己做三明治吗?我也要冲个澡,待会儿去你家一起吃早饭行吗?”夏初槿弯着眼睛笑,“当然,我是说我吃你带给我的那份打包的。”   这不闲的慌吗?   “......行。”   景傲无语,但还是答应了,   这才被放过,准许回家。   合上门,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景傲眸底仍旧漾着不明显的浅笑,她摇头低语,“大早上我图什么呢,非去敲她门。”   景傲觉得她今天有点“作茧自缚”。   -   驱车赶往约会地点的路上,车厢里仍旧流淌着舒适的音乐,夏初槿的专属歌单。   《恋人未满》熟悉的音乐前奏响起的时候,夏初槿跟着哼了几句,直到“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甜蜜心烦,愉悦混乱。”这句出来,她的心倏忽急跳了一下,然后夏初槿抬手切掉了那首歌。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好像有那么一点莫名的慌。   景傲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扭回了头。   场面奇异的尴尬,也或许是夏初槿的心理作用。   “咳。”她清了下嗓子,打破寂静,“景医生,你喜欢什么颜色啊?”   她要送茶,得先买个保温杯。   “问这干嘛?”   “你就不能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吗?”   “不能,这个问题关乎我个人,所以我应该可以问清楚再决定答不答。”   “......”   夏初槿偏头,果不其然看见某人唇角勾得愉快,看来逗她逗得很起劲。   “景傲!”   这一声儿,带了点威胁。   没办法,乖乖女夏初槿其实不大会怼人。   景傲这才把早上被人“非礼”还蹭餐桌的怨念扳回一城,轻笑出声,不再逗她,“嗯,幽蓝色,火红色......”   说了挺长一串,都是大胆鲜艳或者冰冷的颜色。   夏初槿听了脑袋冒黑线,这人喜欢的颜色都跟她衣品、颜值很匹配,性感。   但是这种颜色覆盖在保温杯上面,那跟养生还有半毛钱关系吗?   最主要的是,那还老干部吗?夏初槿就是要中和她身上性感的气息的,这不更凸显?   不行。   沉默了会儿,夏初槿突然问她,“你觉得原木色怎么样?”   刚好一个红灯,景傲偏头意味莫测地瞧她。   “或者奶白色?”夏初槿继续提供选择参考。   “......”   到绿灯了,景傲松开刹车,淡淡道,“都挺好的。”   她觉得她可能猜到了什么,应该是这姑娘想送她东西,原木色适合的话,那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   她俩是最先到的,刚刚坐下,景凛便到了,于是景傲下去接人。   酒店门口,景凛把车钥匙给了门口的侍者,两人肩臂不足一尺,相携而进,一路低声说话。   不巧的是,这一幕被赶来的谭先生撞到了,他不认识景凛,却认识景傲。   “景医生。”谭先生一身浅灰色西装,文质彬彬上来打招呼。   “......”   真是好记性,才见过一面啊。   景傲适时露出浅笑,颔首,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可能不该出现。   这种预感在饭桌上成真,在景凛跟夏初槿两人表明关系,希望他退出的时候,谭先生表达了疑问,“可是,我刚在楼下听见景先生唤景医生为姐姐?”   况且,这两人还同姓,未免太巧?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闺蜜拉亲朋好友帮忙给人扮演假情侣的戏码。   夏初槿正握着茶杯的手顿了下,下意识看向了景傲。   她实在不擅长骗人,且假情侣的事被揭穿就太尴尬了,她们两家还有世家关系。   好在景凛确然沉稳,这话他来说力度更大,“我是随初槿喊的。”言罢,转头冲夏初槿笑了下,夏初槿默契地回了个笑。   心有灵犀,琴瑟和鸣。   可能怕谭先生不信,夏初槿又看了眼景傲,乖乖巧巧喊了声,“景姐姐。”   “......”   景傲心脏不大好了。   这边的谭先生其实仍旧不大相信,主要他觉得这对情侣怎么看怎么不匹配,但没办法,自己说的话总得做到,人姑娘就算是假男朋友,做到这一步,不愿意相交的意愿就很明显了。   再加上景凛气势过于强大,一派久经商场的阵仗,很给人压迫感,谭先生内心自愧不如。   后续的过程就比较顺利了,双方礼貌又尴尬用完餐,两人和平结束尚未开始的恋爱。谭先生先行一步离去后,桌上便剩了夏初槿跟景家姐弟,也准备离开。   “夏小姐,加个微信?”景凛突然主动开口。   夏初槿闻言,觉得没什么,便把手机亮了出来,景傲却阻止了。   她知道,景凛误会了她跟夏初槿的关系,但此时来不及解释,好在景凛很听她话,即使她没说理由,景凛也平和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没想到,就因为这么件事,回去的路上,车里异常安静。   起初,景傲是不知道原因的,只当夏初槿的低气压是因为刚刚那场假情侣的演戏。   直到车开出去过了十分钟,夏初槿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话,“你是怕你弟弟跟我真在一起了?”   “什么?”景傲没听明白。   “刚刚,你不让我们加微信。”   “......”   景傲真没想到这姑娘这么敏感。   “是因为我年龄比他大吗?”   “不是。”   “哦。”夏初槿问完便又不说话了,但低气压持续环绕着。   车里安静了一阵,景傲心里也不大舒服了,拐过一个路口,她突然说,“你想要他微信的话,我待会推给你。”语调很冰。   “不用。”夏初槿闷闷回她。   那这是何意?   景傲蹙了下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烦躁,只因为身边这女孩可能对她弟......一见钟情了?   “我没有对他产生想要交往的想法,以后应该也不会有。”可能到底是习惯了两人的关系中处于主动的那方,夏初槿自己闷了半天,又别扭开口问出真正的问题,“你是不是不大喜欢我这样的女生,觉得配不上你弟弟?”   重点在你,不在弟弟。   我在意的是你的看法,你弟弟,是因为加了你的前缀,你的身份,你的家人。   这一次,景傲竟然听明白了。   一个恍然失笑的无奈笑容还未成形,唇角又渐渐僵硬地耷拉了下去,逐渐抿成一条直线。   她知道夏初槿一天天在走进她的心里,她抵抗不了,对待女孩的每一次亲密在意她都捉襟见肘,难以招架。   但这些,都建立在对方把她当作朋友的基础上,她自己在努力也往那个方向靠的。   可这次,她隐隐有些恍惚了,夏初槿对她的在意真的只在朋友的界限以内吗?   世界上最美妙又最尴尬的错觉,莫过于以为她对你可能有喜欢,哪怕只是一点点。   “滴——”一声突兀的汽车长鸣,拉回了景傲的思绪。   她回神后笑着对夏初槿解释安抚了几句,女孩乖乖平缓了。   其实,只要她愿意,对于小夏老师这种初出社会的女生,很容易便能糊弄过去。   解决完问题的景傲跟自己说,不要自作多情。   不就是小女生的友谊,敏感莫名的那点小在意吗?   青春期的时候她见的多了,很多女生之间互吃醋,吃朋友、吃男友,吃各种各样的醋,还有各种匪夷所思,反正作为天然弯无法理解的亲密行为,其实都只是一种女生之间的暧昧,或许过界,但并没有实际变质,换一个人,过段时间,也可能继续一段这样的友谊。   那个时候,她没有被直女所困扰,这次,同样也不会。   景傲深呼吸了一口气,有点心虚......   车子行驶进小区的时候,夏初槿的心情也终于调节过来了。   这姑娘郁闷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你解释合理,她便相信,更因为,解释的那个人是景傲。   下了车,夏初槿如往常迅速地就靠了过来,挽住了景傲的胳膊,她弯着眼睛,软着声音同景傲下邀请,“景医生,下周周末你有空吗?”   这样的夏初槿,是景傲很喜欢的模样。   “有吧,怎么了?”   “我爸妈想邀请你去我们家吃饭。”   “???”   这又是什么奇怪套路,刚做完心理建设觉得万无一失的景傲觉得,这不大合适吧。   一周后,不大合适的景傲跟夏家父母连同夏初槿,坐在了同一张餐桌上。 第28章   一开始, 景傲是表示婉拒的。   即使是朋友闺蜜,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会没事跑对方家里去玩, 出个远点的门, 需要两家家长派个监护随行,那个时候,跟家长熟识了正常自然。   现在, 她们两个这么大的人了,交个同性的朋友,有必要的事情见面就算了,没有的话, 专门过家长那关就显得多余矫情了,又不是交的女朋友。   然而,架不住小夏老师的盛情邀请。   周一, 小夏老师便在她送早餐的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投桃报李给她还了个原木色的长筒保温杯。   猛一打眼看过去,还真像木头做的。   景傲拎到手里看了看, 细长的瓶身,上口收紧,银白色金属瓶盖, 她指腹摩挲过瓶身,有点凉,原来是涂漆的, 不过也太逼真了,很精致。   景傲见过这个牌子的瓶子,美国的水杯品牌,以前国内没人关注,最近算是新晋网红。   “今天给你泡的安化黑茶,明天再给你换个口味。”夏初槿陪她站在门口,干脆先翻出了纸袋里的豆浆,咬着吸管说话。   景傲抬眸,空着的那手便去阻了下夏初槿。   豆浆杯跟吸管脱离,猝然溅出星点豆浆汁在夏初槿脸上。   夏初槿慢慢抬头,不可置信看着她,一脸“这人怎么这样,给她泡茶不领情还捉弄我?”   鉴于两人偶尔的互作模式,抢在景傲解释之前,夏初槿反应过来,“景医生,你这算乘人之危吧?”   “什么?”   “趁我不注意,采取攻击手段,我以为我们虽然不对付,但好歹是明面上直来直去——”   夏初槿胡言乱语未完,景傲抬手轻轻在她脸上抹过,划去了那点胶质液体。   “语文老师,趁人之危用在这太重了,那叫趁其不意。”   这是第一次,景傲摸了她的脸,要说没夹带私心那就太假了,但眼下,确实只是为了收拾误伤的“烂摊子”。   夏初槿耳根又开始烫了,她抿了下唇,没理会对方的嘲讽,鬼使神差说了句,“嫩吗,我昨晚敷过面膜的。”   像是解释,又像是追问,“我看看效果怎么样,不好下次换别的。”   景傲的手僵了下,指尖下的皮肤变得烫手一般,她迅速收了回来。   “没故意,空腹喝豆浆不好,我没想到会弄你脸上。”   夏初槿哦了声,不知怎么想的,像没听进去,管子插回去,凑近脑袋要喝,在景傲注视下,又讪讪放下了。   景傲叹了口气,“不用换面膜。”   夏初槿这才笑起来。   那天,景傲拎着新水瓶到办公室的时候,恰好有个同事在,张嘴就笑,“小景,怎么带了个手榴弹来?”   “我乐意。”景傲心情高昂得像中了头彩。   那杯子确实漂亮,很多老同志都以为是实木的,一个个凑上来观赏,嘴上损得很,一口一个揶揄打趣,实际正是被吸引了注意,后来连主任都过来说了句,“小景啊,最近手术任务重压力大,能理解,但也别因为不满主任反社会啊,你说你带个手榴弹上班,吓唬谁呢?”   景傲乐了,扬扬自从拿到手就没离开过眼皮底下,基本搁办公桌上的水瓶,“吓唬您呐。”   “没大没小。”主任手指隔空点了点她,“小年轻就得多搭点活。”   后来,没两天送水瓶的正主来邀饭了。   夏初槿拎着水果进休息室,什么都没看清,眼前一花,手里的水果已经被一抢而空。   “什么情况?”她护着最后两只苹果,往景傲那走,这才发现这人竟然难得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嘘~”一个女医生跟她比手势,小声说话,“这几天太累了,有两个医生家里有事请假,工作全压我们几个在职的身上了,几乎住在手术室里,得补补维生素,不然抗不住。”说着扬了扬手里刚洗完还滴水珠的苹果,“嘎嘣”一声清脆的咬声,“多谢小夏老师为我们送温暖啦。”   夏初槿点了下头,表示理解,从别的医生那搬了把椅子,挨在景傲那桌坐下了。   接着便安静划手机,没急着把人弄醒。   她不沉迷手游,手机里也只下了益智类的单机小游戏,来来回回随便玩着,时不时会瞥一眼旁边的景傲。   那人是偏着脑袋睡的,正朝着她的方向,垫了只胳膊挤压在侧颜,零散垂落几根咖啡色发丝,白皙的面容平静恬淡,因为化着淡妆看不出什么疲惫,日光灯下,只眼圈下浅淡的青色若隐若现。   就这么看着,夏初槿生出一种时间定格又悄然飞逝的错觉。   那张睡颜此时宁静,桃花眼也敛去了锋芒光彩,可她能看见与这女人那一幕幕往日相处的画面。   勾着笑逗她,垂着眼走神想事情,猜测成真时的自得,偶尔温柔注视她被她抓到时微妙的神情变幻......   夏初槿唇畔的弧度浅却持久,好一会儿,她才放下手机,被另一个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哎,小夏老师。”那位女医生看她把玩那只水杯,偷笑着小声喊她,“就这杯子,景医生宝贝的很,天天走哪带哪,你猜猜怎么回事!”   夏初槿挑眉:?   什么怎么回事,这杯子她送的,就是给景医生日常喝茶的啊。   每天早上她还早起了10分钟专门泡茶呢,有点儿对不起那个“小懒虫”的称号了都。   女医生洋洋得意,指了指她手上那只原木色的瓶子,嗓音压的更低,却抑制不住八卦跟兴奋的趣味,“我们都猜,那是她对象送的。”   捏在杯壁上的指尖略动了动,夏初槿脸上仍旧是温淡的笑意,她还没说话,女医生接着跟她分享她“闺蜜”的小八卦。   “准确率高达70%!”女医生像是认真计算得出的数字,眼神还瞪了瞪,煞有介事。   70%?   夏初槿想笑,误会大发了。   她们医生当年高考线不是很高的吗?那么聪明的脑袋瓜,不该说应用到实际事件,计算偏离度这么大。   可70%又好像不是那么高,人家说一件事情可能性大,一般不都是笃定的100%跟极高概率表述的80%吗?   这个70%有那么点儿耐人寻味。   夏初槿跟这个医生也算半熟了,憋着笑问,“怎么说?就因为她天天用这个杯子?人当然得天天喝水啊。”   “啧啧,不一样。”女医生撇嘴,跟她分析,“你晓得吗,就那杯子我们调侃她,她竟然笑着搭腔了,很反常,而且也不单这一件事,最近景医生特别好说话,很多玩笑我们都能开她身上去,那按以前,不可能的,她永远都是开人家玩笑,让人招架不住的主,什么时候能落那个下风,还落得那么心甘情愿。”   女医生最后一拍板,没跑了,“事出反常必有蹊跷,景医生绝对有情况!”   这么一分析,夏初槿自然对杯子的事还是当鬼扯,但其他的事......   既然是同事朝夕相处了好几年,那么,对于一个人性子脾气的变化应该还是靠谱的,景傲变得好说话?她反正感觉不出来,但同事这么说了,还说凭此推断出景傲身边可能有对象了。   夏初槿眯了下眼睛,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个什么感觉,挺......没着落的。   她听完这通不知几分真假的八卦,正准备替景傲澄清杯子其实是她送的,奈何刚刚张嘴,那女医生倏地站了起来。   她手里还拿着手机,利落地一锁屏,丢进口袋,反手扯过衣架上的白大褂,边往身上套边往外走,嘴里跟夏初槿说着话,“哎,我们主任找我了,不跟你聊了,小夏老师你自己坐会儿啊。”   于是,夏初槿只来得及跟她挥了个手。   还真是够忙,女医生消失在门口后,夏初槿想着最近她们这么累的话,要不以后别再拉景傲出去吃饭散步了?   她可以给人打包送过来,节省点时间让景傲多休息会儿。   正想着,一扭头,猝不及防猛地撞进了一双澄澈的桃花眼里。   心跳霎时漏了两拍,有种小时候不小心做错事,被爸妈发现的那种紧张感。   “景医生,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依旧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的景傲眼睛眯了眯,跟她对视着,好一会儿才道,“你们说杯子的时候。”   嗓音又懒又哑,像是睡了很长一觉。   那不就是刚开始说话,她就醒了,所以全程都听见了?   包括可能有对象了那句。   景傲浅慢均匀的呼吸着,没急着起来,没戴眼镜的桃花眼眨着,眼角微微泛红,还在醒神。   她其实没睡多久,扫了眼挂在墙壁的时钟,从她趴下到现在不过40分钟,中间那俩还说了大约十分钟的话,可她就是久久没法从梦境里脱离出来。   大约真是太疲惫了,她连着转了十几个小时,就记得刚刚从一台手术上下来,主任就推着她进了另一台,也不知道哪那么凑巧,就给她赶上,到了后来,其中有一次搬病人,全麻的170斤的病患,4个人一起上,她拖着病人的身体,有一瞬间差点儿脱力,还好同事都很可靠。   梦里倒是宁静祥和,她好像做了很长的梦。   最开始那个不是个好梦,梦里又回到了八岁那一年,当时她跟父母吵了很大的一架,结果还是没能救回人,眼睁睁看着最亲近的人就那样躺在病床上永久地闭上了眼睛。   她很难过很难过,但情绪已经没有十几年前那么汹涌了。可能是因为这次的梦境她处于上帝视角,只是在空中俯瞰着那个女孩忙忙碌碌奔波着,最终无济于事,也可能是事情已经过去太久太久,再次记起,给人的疼痛只是钝钝的,不那么直面,不那么急切了。   再后来,就梦到了身边这个人,很奇怪,这个梦明明是后面做的,反而却一点儿主要情节都想不起来了,断断续续的片段。   只记得梦里面的小夏老师总是弯着眼睛,笑吟吟看着她。   只看着她一个人。   从黑发黑眸,会跟她说“我脸摸起来嫩不嫩?”一直到白发苍苍,蹒跚着步伐,散步不像年轻时那么有耐力了,没劲了便依偎在她怀里,脑袋搁在她的肩上,软着嗓子跟她撒娇,“抱抱你的小懒虫。”如同前几天那个松松的拥抱。   景傲浅琥珀色的眸子就那么落在夏初槿的脸上,安安静静,不言不语。   她醒来后看见的这个夏初槿,跟梦境中的眉眼一般温婉。   然后,她听见这个夏初槿跟她说,“周末跟我回家好不好?”   像是小讨好,黑发黑眸的女孩配合她的姿势,也弯了点身子,趴下来,平视她的眼睛,让她不用那么费力的仰视。   乖乖的,很温顺。   这是这周来女孩第五次跟她提这件事了,但此时的景傲并没有想起具体的缘由,究竟是回哪个家。   于是,景傲又张了张口,依旧哑着嗓子,回了声儿“好。”   她看见女孩的眼睛又弯成了月牙,她的心软了一片,便也跟着笑,接着女孩眨眨眼起了身,摸过手机开了什么界面作势要打字,还抽空看了她一眼问道,“那景医生喜欢吃什么菜或者忌口?我妈说让我们提前点菜。”   “......”   “???”   景傲的笑卡在了脸上,她不用醒神了,彻底清醒了。   十几个小时连轴转算什么,她觉得她下次三十几个小时连轴转应该也不会再睡到懵圈了。   “景医生?”不知夏初槿眼中她的脸色是不是一下子不是太好,那眼神中的关切跟她梦境中的某个画面重叠了。   景傲愣了一下,可能是一秒,也可能过了十几秒,她恍惚了。   “没事。”她摇摇头,直起身子说。   接着景傲叹了口气,又伸了个懒腰才在夏初槿期待的目光中笑了笑,接过女孩给她洗干净的苹果,轻柔着已经并不哑的温雅嗓音着跟她说话,字句清晰,“我没有忌口。”   “咔嚓”一声脆响,苹果很甜。 第29章   周末夏初槿跟家里约的是中饭, 毕竟带了个人回去, 不方便过夜。   两人出门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太阳没露面, 天空依旧灰压压, 像是要下雨。   遵照夏初槿的建议,景傲没有大操大办,带什么昂贵礼品上门, 只带了篮应季的水果。   夏爸爸夏妈妈很热情温和,迎着她们进门,准备的也是家常饭。   很高档的小区,很气派的房子, 可住在里边儿的人却一点儿也不高远,接地气的很,同时又有着饱读诗书的气韵。   整户人家都散发着浓墨的书卷气息, 房子里最显眼的是书房,随意一眼扫过去看到的边角就是高高大大的书架码放着整齐的厚砖头书籍, 如同一家小型的图书室。   客厅无处不在的小装饰,字画、花瓶、小摆件, 都是渊远的中国古风。   跟景傲预想中的一样,这样的家庭是会养出夏初槿这样的女儿。   夏妈妈去厨房做最后的扫尾,贴心小棉袄女儿便跟了进去, 景傲也要上去帮忙,被夏妈妈推出来了,“景医生, 你在客厅坐会儿,马上就好。”   又瞪着女儿,“去,陪景医生,这么大人了,朋友来家里还黏着妈妈像什么样子?”还要把夏初槿也赶出来。   见势景傲忙打圆场,不敢强求干活儿了,“哎,不用,我跟夏叔叔坐会儿。”   夏初槿跟夏妈妈吐舌头,转头却朝景傲眨了下眼。   她相信景傲能跟爸爸聊上天,能叫爸爸惊叹这个年轻女医生,景傲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她私心想要爸爸妈妈也喜欢景傲。   收到闺蜜暗号的景傲捂着自己的小心脏,那个生动活泼的小表情她有点喜欢。景傲唇角划起漂亮的弧度,先压了压,等得体了才去沙发那跟夏爸爸聊天。   最后的菜肴端上来,人齐开饭时,夏初槿果然听见那边爸爸笑声爽朗,余光里还看见他推抵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这是夏爸爸愉悦时的习惯动作。   “对,是得定时翻阅文献、杂志,才能跟得上时讯。”夏爸爸一边往餐桌走,一边跟身边的医生说着话,眼睛都不带偏离的,很欣赏。   “做研究费时间,可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才钻研开发出了了不得的新玩意儿!不能井底之蛙自己埋头苦干呐。”   景傲在一旁含笑点头。   那场面,夏初槿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父女”这个词。   明明,这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饭桌上,夏爸爸对景傲也赞不绝口,就差把“喜欢”俩字刻脑门儿上了。   “小景这孩子,严谨。”   “真的不错,是块儿做科研的料啊。”   “怎么当时走了临床的路线呢?”   景傲抿唇笑,搁下夹青菜的筷子,规矩回答,“志向在此,虽然做研究或许能惠及更多病人,但我更想要亲手去救人。”   夏爸爸赞许点头,表情高远地感叹道,“也能理解,各人选择。”   “哎,吃饭呢,你跟小景聊这么严肃干嘛?别成天摆出那副学究模样,你正经读书可没我读的远吧。”夏妈妈拿眼斜夏爸爸,又对景傲说,“小景啊,别搁筷子,吃饭呢。”   夏爸爸确实没夏妈妈学历高,他后来从政,如今坐上教育局副局长的位置,跟夏妈妈一路做学问到现在还在当教授的自然不同。   当即被噎了下,悻悻然吃饭。   景傲笑笑,看见另一边的夏爸爸果然不再挑起这类话题,像是多年来被夏妈妈“权威”镇服下形成了本能“畏惧”,相当听话。   景傲跟夏初槿对视了一眼,对方一副“见笑了”的司空见惯表情,她觉得这家人有点可爱。   接下来便到了夏妈妈的主场。   这个年纪的中老年阿姨,最注重的就是身体健康,哪怕夏妈妈是一位大学教授,也没能走出这个例外。   最多,辨别能力还行,不怎么相信那些朋友圈公众号推送的养生小科普而已。   所以,真逮到景傲这么个真医生,那不得可劲儿地咨询。   景傲知道的便一一答了,不确定的也没有托大装腔作势含糊维持自己医生形象,毕竟术业有专攻,她跟夏妈妈说,“回头我跟其他科室的同事问问,到时候让小夏老师转达给您。”   夏妈妈忙不迭乐着谢了她,被景傲跟夏初槿同时给推了回去,“不用这么客气。”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眼睛里有笑意。   特别之处在于,都是“景傲”式的那种自得笑法,心照不宣,看穿对方小秘密似的。   其实,明明什么都没有。   后来夏妈妈从大众健康,又聊到了夏初槿身上。   “这孩子,过敏性鼻炎,一到换季就遭罪,原先在我们身边我们还能照看着,现在大了,还自己在外面租房子,我们只能心疼了。”   景傲闻言,偏头看了眼夏初槿,才跟夏妈妈说,“这病难去根,还不能乱用药,不然可能转化为药物性鼻炎,更复杂了。”   “不过,夏老师现在住我对门,我会照顾她的。”这话,却是对着夏初槿说的。   黑发黑眸的女生愣了下,眨眨眼,无意识又摸上了自己耳朵。   她想,该不是自己患了什么罕见热病?   那得找医生咨询咨询,但,不能是景医生。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夏家的餐厅宽敞明亮,天花板的吊灯并不奢华却大气沉稳,一顿饭吃下来,屋子里欢声笑语又轻缓欢愉。   跟屋外十一月已经转凉,路人穿着两件套,还要裹紧身上大衣行色匆匆的阴沉沉天,是两个世界。   -   临走的时候,夏妈妈借口说母女间的话把夏初槿领来拿茶叶。   都是这一周来夏妈妈没事的时候特地从礼品盒里挑出来的,每样给弄了几小袋,种类多,品牌齐全。   绿茶、红茶、黑茶、黄茶、白车、乌龙茶全了。   夏初槿一边跟着妈妈分类装好,一边说话,“妈妈,你觉得景医生这个人怎么样?”   “长得精神,性格也好,健谈,听你爸爸刚刚那态势,应该对待研究也很认真,饭桌上讲话我喜欢,挺好一姑娘。”   夏妈妈认真点评,夏初槿越听便越笑得开心。   她就知道,爸妈都会喜欢景傲的。   “不过那姑娘你说还是单身?”   上次跟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夏初槿确实这么说来着,但这次,前两天景傲同事的话,她又不确定了。   安静了片刻,她选择含糊说道,“是吧。”   “那姑娘比你大吧?”   “嗯,28”夏初槿又补了句,“她说快29了。”   她又想起来那天景傲的话语,说不告诉她生日。   不行,她们现在关系这么好,她得给景傲过生日,送礼物,最近得旁敲侧击弄到景傲生日。   夏初槿这么想着。   夏妈妈叹了口气,“这么好一孩子,这年龄可惜了,要抓紧找一个男朋友了。”   夏妈妈其实饭桌上就想到了这回事,她们这个年纪的就关心小辈的幸福,在学校她跟同事也总帮年轻老师拉红线。   但夏妈妈还是个挺懂场面的人,饭桌上都还不熟,不知道是不是方便提这种事,她又喜欢那孩子,自家闺女又受人照顾的,此时私下里说话,免不了想要也帮帮人家。   “你跟景医生没事可以聊聊,她愿意的话,我跟你爸身边有挺多不错的青年才俊可以搭线的。”   夏初槿捏着小茶叶袋往盒子里塞的动作顿了下,两秒后又自然继续,片刻后才风轻云淡说了句,“不兴你们那个年代的观念,我们现在这代,忙工作的太多,结婚不用着急。”   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跟父母划到两个不同的时代里,有了不自知的疏远。   虽然语气与平常无异,乖顺温和,但态度却是鲜明意味。   夏妈妈的眉尖蹙了下,敏感地察觉到什么,抬眸看她一眼,“别人家的女儿我管不着,你可别瞎想,搞什么晚婚晚育,到时候生孩子身体要吃亏的。”   空气中只有包装袋摩擦而过的塑料声。   半晌,夏初槿才很轻地“嗯”了声。   收拾完毕,总共也只是一个A4大小的纸袋便装完了所有。   茶叶这玩意儿金贵,放在礼盒里,都是包装占地方,现在拆开取出里边儿的小袋,根本没多少体积。   客厅到玄关的交接处,夏爸爸还在跟景傲说话。   刚巧聊的就是茶叶,景傲比夏爸爸低了大半个头,微垂着眸边思索边答话,“绿茶性寒,您这个年纪要当心胃,别喝太浓的茶,喜欢君山银针的话,也是有黄茶的品种的,黄茶要温和一些,您可以交换着喝,不至于伤身。”   橙黄的顶灯光覆盖下来,那人身形依旧比例奇佳,不会因为身边人高个所影响,金边眼镜斯文,眉眼间倏忽闪过的璀璨性感叫人惊艳。   安安静静站着便是一处风景。   跟年龄有什么关系,这样的景傲即使再过些年,那也是夺目美好的。   何况,人的光芒由内而外,夏初槿觉得,她看见的景傲,气质早就是超出年龄的风华。   -   夏初槿拎着纸袋过去,同景傲站在一处,跟爸妈道别。   出了门,没几步,她如常跟景傲搭话,还笑着说,“什么时候对茶叶有研究的,刚跟我爸说的一套一套,合着我这些天给你泡茶,是在班门弄斧?”   景傲配合她比平常稍慢的步伐,垂眸看了她一眼,“没有,你给我泡茶,所以我就去查了点资料,以前对茶是没有兴趣的。”   “因为我?”夏初槿这语文老师不知怎么当的,抓重点本事也是一绝,偏的离奇。   景傲点头,没有指出她的不大对劲,“嗯,因为你。”   黑漆漆的那双眸子弯了点,可夏初槿依旧没有如往常挽着她。   身上的气压低得不是很明显,像是被可以压抑过。   夏家的房子是第16栋,往小区外面走,有一段不短的路径,沿途是一排排的高楼,还有已经谢了花的桂花树跟香樟树。   花坛里栽种着喊不出名字的花,昏暗的天色下,一点儿也不鲜艳亮眼了。   她们抄近路,路过7、8栋的时候,要下一小段台阶。   或许是天色的问题,没几步路,夏初槿没看清路,突然踩空了下。她下意识要抓身边人搀扶,那人却先一步动手抓住了她。   不到一个呼吸的工夫,两人跌落在地。   夏初槿在上,景傲在下。   “你怎么样,干嘛要替我摔下来?”夏初槿忙不迭从景傲身上爬起,不敢再压她。   那个瞬间,景傲没能捞住她,可如果放手,自己不会被拉下,当然景傲不会这样。   可令夏初槿没想到的是,她不单没放手,在下坠的时候还踩着台阶借力,将两人掉了个个。   景傲成为了人肉垫。   “没事。”景傲动了下身子,后背传来钝痛,估计是红了。   两人手忙脚乱把景傲弄站起来了,景傲扫了眼身边人,那人还在喋喋不休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真没事吗?”   不过5、6节台阶,真没事,回去喷点云南白药就完事了。   景傲却知道跟正着急的人这种方式讲不通,直接嘴里跑火车,“看什么医院,我自己就是骨科医生,有没有事自己知道,我替你也是因为这,人体结构我都清楚,知道该怎样受力减轻伤害。”   顺带,连愧疚一道替她消除掉。   那一瞬的反应,其实景傲的身体素质是不够的,知道和能做到是两码事。   倒是之前她医过一个年轻小伙子,也是背部伤。   人是练功夫的,跟她说学这个首先学会怎样挨打,怎样减轻受伤,那男孩子就是从高处失足落下,依借本能,做了个保护姿势,所以没伤得太狠。   夏初槿半信半疑。   然而碍于专业限制,没法对她的话作出分析判断。   景傲大方笑着瞧她,这才打消她的顾虑。   因为转移话题,景傲便问她,“刚刚走什么神,能走个楼梯都摔跤?”   夏初槿本就有点慢的步子顿了下,看着她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   因为你。   因为在想你以后会有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因为在想是不是很快,你就会有一个男朋友。   她摇摇头,“没,最近学校事儿多,挺麻烦的,有点分心。”   因为在考虑闺蜜的未来男朋友所以没看路摔一跤?不,她不能说实话,也太丢脸了。   天空依旧阴沉,身边的树木甚至沙沙作响,刮过一阵凉风,视野里东西都灰蒙蒙的调。   景傲抬手捉住了她的手腕,此刻透过眼镜那双桃花眼格外清晰,问她,“别烦了,要不,下周末带你出去兜兜风?”   秋风凉意渗透进毛孔,夏初槿的手腕处却温热,她眼睛弯了弯。   最近,景傲实在太忙,她们连正经散步都很难抽空。   片刻的工夫,夏初槿反手挣开了景傲本就没用力的手,挽住她的臂弯,眼睛成了漂亮的小月牙,“你说的啊,到时候没空你也要抽空!”   景傲愣了愣,点头。   两天后,她丢下优雅风度的包袱,千恩万求,跟同事把周末的班换了。   于是,同事们对她反常举动的猜测更加热烈,盛传时外骨科大美女被人追走了,医院哀嚎一片。   景傲在医院举步维艰,然后被知晓新乌龙八卦后的夏初槿笑岔了气。 第30章   正是晚餐时间, 休息室里人来人往, 走廊里也是人影憧憧,夹杂着听不清的病患跟家属的闲聊。   洁白的洗手池边, 女人微弓着背, 细长白嫩的手指在水龙头下擦洗着苹果,唇畔是无奈的笑意。   水声停止,她抽过纸巾吸掉苹果上的水珠, 将红彤彤的苹果递给坐在小沙发上的夏初槿。   “所以,你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待发展情况?”夏初槿接过苹果,不客气地咬着, 享受服务。反正是她买来的,景傲为她清洗算是礼尚往来。   咖啡色卷发的女人一手撑着她旁边的沙发扶手,半靠坐下来, 一手同样抓了只苹果啃着,“没有。”   黑发的女生心里某处小小地跳跃了下, 莫名兴奋。   她吱吱的笑着,很不厚道, “那也不能怨我,你同事还说你性情大变呢!”   想到因为她送茶、约景医生所导致的某人桃花八卦满天飞,夏初槿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样的景医生看起来像恋爱了?   多好玩呐。   景傲吃苹果的样子同样斯文, 小口咬着,拒绝深入探讨这个话题,“对了, 周末想去哪玩呢,夏小姐?”   “诶?”夏初槿先是愣了下,咬在嘴里的苹果停止了咀嚼。   夏小姐。   不是小夏老师。   挺常规一称呼,隐隐的还比小夏老师疏远了些。   但夏初槿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谭先生追求她时,也是这么称呼的。   门外进来一个女医生,看见她俩两眼放光,迅速地扫视了一圈,在看到一个空空的购物袋后,表情略萎靡,然后挤了过来,冲景傲说话,“啊,你们苹果还有没有啊?”   景傲耸耸肩,“来晚了,喏,早被抢光了。”她下巴朝那个购物袋扬了下。   “唉,就知道!”女医生夸张地耷拉下表情,趁着刚好房间里人都出去了,愤愤骂着,“我们科室的都是猪吗?吃什么东西都永远抢那么快!”   这是真的,骨科的医生体力消耗尤其大,动不动得搬人、抬腿。   据不靠谱统计,每个月平均下来,食堂的饭菜她们科室的人都比别的科室多消灭了五分之一。   景傲幸灾乐祸边吃边笑。   夏初槿则略有些可怜地瞧着那位女医生,当然,嘴里咬苹果的速度并没有丝毫减慢。   女医生先是咬牙切齿白了景傲一眼,然后看向夏初槿感慨良多,“还是小夏老师这样的温婉美女心地善良,动不动就来接济我们,太体贴了,每次还在一群饿虎扑食的家伙中替景医生护住最后一个苹果。”   景傲很受用地笑得更深。   接着女医生凑近几步,跟夏初槿说,“打个商量,小夏老师下次也帮我留一个?”   夏初槿没开口呢,景傲闲着的那只手横着挡过去,“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就许给你留?”女医生横眉竖目。   “咳,我本来就是给景医生买的啊。”夏初槿不好意思开口。   “就是,人冲我来的,被你们瓜分算你们跟着沾光了,自己抢不到怪谁?”景傲桃花眼微勾,自得的语调,“下次想吃,请早。”   “......”   打着夏老师好说话主意来的女医生愤愤离去。   不就一颗苹果吗?   谁没吃过了,下次......下次她等景傲忙的时候,再找夏老师打商量!   “咳。”夏初槿不好意思咳了声,看着女医生被景傲气走的背影,想说留就留一个呗,或者她下次多买一点,主要她每次其实算准了人数,结果总有串班的其他科室医生过来。   嗯,只好下次再再多买点。   景傲却心情愉悦,啃着最后小半个苹果,手撑着扶手,略低了点身子问她,“怎么样,小夏老师,想好去哪玩了吗?”   又回到了刚刚那个她没回答的话题。   称呼却变为了惯常的小夏老师。   夏初槿蹙了下眉,想了下说,“都行吧,就在市内转转,既然景医生也喜欢看书的,那就逛逛书屋,看看电影什么的?”   景傲点头,啃完了最后一点苹果,手中只剩了个核。   兴许是刚刚用水洗过,那手指从侧仰角度看过去,在日光灯照耀下更加晶莹干净。   她好像早就跟景傲提过,她觉得那手生的漂亮。   女人听了后,挑眉看了她片刻,漫不经心说,“行,我都听夏小姐的。”   懒洋洋的语调,勾人似的。   夏初槿黑眸飞速眨了下,又垂下眼睑。   她抬手抚上耳廓,不止热,这次好像还有点儿痒。   -   周末如期而至,天公作美,出了个大太阳。   十一月秋季的晴天,天空高远澄澈,蓝得干净漂亮到甚至抬眼望一望都会觉得刺眼。   景傲驱车前往木城最大的商业广场,副驾驶的夏初槿一路上都在跟着车载音响里的歌单哼歌。   “就像是每条河总会流到海里去,你知道我的心,也只愿意奔向你~”   “我说爱你,就是爱你,这是真理,永远别怀疑~”   景傲发现,这姑娘还真没骗她,喜欢这些曾经的流行金曲,尤其是每次播放到那三个女孩的歌曲,她总能跟着哼几句。   景傲倒没觉得多好听,但是真觉得那些歌有神奇魔力,听一听心情会变特别好。   太甜了,尤其是年轻女孩子那种特有的声线,唱着这样动人心弦的歌词。   “哎,我跟你说,你现在特别像那种被关压在校园里一个月的高三生,好不容易逮到月假,出来兜风,开心得石乐志。”景傲嘴里又开始逗人。   夏初槿翻白眼,她偏头看身边开车那人,突然有种冲动凑到她耳边大声唱接下来的歌词,来恶作剧吓人。   “我相信我和你,一定会有结局,任时光再侵袭,拥抱一样坚定。”   “这世界有太多,会消失的美丽,但你是你,所以我相信,so I believe~”   不行,太幼稚了,不符合她的人设。   夏初槿自我否定,她当然不会做这种事,尤其开车这种时候,太危险。   但光是脑海里涌出这个念头,她便止不住笑。   景傲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变道时瞥了眼她那边的后视镜,余光扫到她的笑容,“哎,夏小姐真的,你收收,笑得太傻了,像朵太阳花。”   “......”   夏初槿笑容僵住了,什么鬼形容词。   她承认景傲的长相一等一的优秀,所以估计眼光高,但她自认也算...咳,跟景傲相比,是没人一眼看上去惊艳,但她属于温婉耐看型的。   不能这样看不起她颜值吧......   “哦,上次你们那个护士站的小周护士说,我俩颜值不相上下你记得吗?”夏初槿没好气问。   成功逗到人的景傲见好就收,“嗯,记得,我同意。”   “那你是什么?牵牛花?”   “......”   “嗯?”夏初槿哼出鼻音,软软又挑衅的音色,“景小姐?”   景傲偏头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桃花眼深邃,浅琥珀色散射着透过车窗的阳光,像有一层薄薄的水光。   自认打了个平手,夏初槿心满意足。   可不知是她刚刚那句话戳到了什么点,景傲之后竟然老实不再逗人了。   她略感奇怪。   -   上午不是那么适合观影,电影院大早上排片也不多,更有甚者下午场才开门。   于是,两人先去了书屋。   虽然都喜欢看书,但喜好是明显不同的。   景傲看的都是理科书籍,主要是医科类的,除此之外也是关于什么宇宙、天文之类的东西。   而夏初槿则口味大众很多,国内古籍四大名著她有兴趣,国外著名哲学类她也能看,甚至还能去言情区逛一逛,翻出几本曾经她那个年代喜欢的作者的畅销。   于是,两人都是各自拿各自的书,寻到心仪的会去找另一人,一起在角落里背靠背翻着看,离得远了,便就地翻着看,懒得去寻人,也无妨。   偶尔,她们会在找书时,书架的间隙里对视上。   书屋的窗户建得很大很宽,采光性不错,这个天甚至室内不需要开日光灯。   阳光透过高高悬挂在上的窗户倾洒下来的时候,能看见空气中细小的尘埃流动。   夏初槿隔着那一片方隅看见的景傲,只是部分的五官轮廓,唯独桃花眼熠熠生辉。   有几个刹那,她想起来念大学时,很多个没课的午后,也是温暖阳光里,她窝在寝室二人间里看小清新的爱情电影,从国产到泰剧、日剧再到美剧、韩剧。   唯美暖黄调的镜头感,叫她停留在时光的缝隙中,永恒地静止,又好像飞快地流逝。   午间的时候,景傲问她想吃什么,夏初槿竟然脱口而出,“寿司。”   其实,她并没有偏好这个,只是突然想起某部台剧的情节,女主很会做寿司。   景傲说她的甜品做得好,也答应请她品尝。   夏初槿突然很想试试,但她想起似乎一直没等到那份邀请。   景傲果然带她去了寿司店,说是今天兜风是为了替她解忧的,那就什么都要遂她的愿。   期间,夏初槿对菜单上的清酒产生了一点兴趣,但很犹豫,她长这么大,几乎没喝过酒,最多宴席上礼仪性抿几口红酒。   景傲跪坐在她对面的软垫上,单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握着茶杯小口喝水,像是一眼看穿她的想法,“我在,你可以喝一点点。”   眸子里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见鬼得让人想听话,夏初槿还真就喝了,小半杯而已。   “跟我出来玩开心吗?”景傲吃着刺身,问她。   “开心。”夏初槿觉得她长这么大,开心的感觉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深刻过。   记忆里,总是她笑着,或者一堆人陪着笑着,那便是开心了。   对比起来,开心好像挺肤浅的。   嗯,不过小半杯。   夏初槿知道她有一点点醉了。   下午场,她们如计划去了电影院。   大屏幕上的排片,一眼过去有一个熟悉的片名。   夏初槿问景傲,“我想看那个,你呢?”   “说了今天听你的。”景傲很好说话。   于是,夏初槿手机团购买了一部爱情电影的票。   是上次同事推荐适合情侣看的那部电影,当时,同事说她总看手机以为跟男朋友吵了架,想给她们约会的机会。   夏初槿想着,这部电影还真是如同事说的大爆,那天是刚上映,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竟然还有排片,确实能打。   不过,也可能是剧中两位当红小花小鲜肉带的流量?   她挽着景傲兴致冲冲去取票,没发现景傲一闪而过的郁闷。   为什么?   她又被这位女士抢着付账了,上次电影也是。   这该不会是某种诅咒吧。   电影开播后,景傲不觉得诅咒了。   她发现是一部很浪漫唯美的爱情电影,来看的大多都是小情侣。   难得的,她竟然欣赏到了爱情电影的美妙,以前,她真对这种不感兴趣。   某个时刻,景傲眯了眯眼。   好像她俩的小习惯跟爱好,在不自觉地偷偷相渗透。   如同,她能欣赏夏初槿喜欢的电影了,而夏初槿不时笑出带有她影子的那种“自得”笑容。   两个小时的电影过去,夏初槿挽着景傲出观影厅。   在候场厅的时候,她指着一家甜品店问,“吃甜品吗?”   话刚说完,她就反应过来,景傲不喜欢甜品,一句“算了。”还没出口,这人已经扯开了她挽着臂弯的手。   “这次,我去排队,我去买,你去那边卡座等着,嗯?”景傲很奇怪的态度强势。   夏初槿无所谓,点头,“好啊,我去占座。”   透明的小圆桌,藤椅软而舒适。   夏初槿把包撂下,可能清酒的余韵有点儿绵远,她不大想玩手机,嫌眼睛脑袋都不舒服。   就单手撑在玻璃桌面,远远看那个排队的高挑身影。   没一会儿,有一个年轻的戴眼镜斯文男孩走了过来,“小姐姐,可以问问你手里的饮料是在哪买的吗?”   余光里,好像她刚刚看到原本是一对兄弟朋友在不远处站了许久,这男孩是被好友推过来的。   夏初槿指了下售票台示意。   那是团票的时候送的饮料,几乎这里人手一杯。   用这个开头搭讪,实在太青涩稚嫩,夏初槿看出来,这男孩长得挺白净好看,但似乎不过大学生年纪,比她还小。   男孩站在她面前又说了些什么,夏初槿心不在焉地对付着 ,就差把“请走人。”三字蹦出口了。   无奈单纯男孩听不明白她的委婉拒绝。   再又一次往排队的那个方向扫视的时候,景傲端着托盘已经过来了,上边儿是两碟甜品,其中一碟是她上次在医院附近那个甜品店说过好吃的提拉米苏。   人群喧闹,喜欢的朋友为她买来喜欢的甜品。   这一天,景傲都在为她之前一句心烦周转,还特意换班来陪伴。   夏初槿突然觉得,今天她是真的开心。   像是一个从来循规蹈矩的乖乖女玩疯了,又像是清酒的后晕。   眼见着景傲已经走到桌边,蹙眉看向那个男孩,男孩支支吾吾说了最终目的,“小姐姐,能加个微信吗?”   夏初槿下意识摸了摸耳朵,对上景傲的视线,学起第一次两人看电影时景傲那副话语,她指了下手捧托盘的景傲,回答男孩。   “不好意思哦,我女朋友回来啦。”   于是,搭讪的男孩惊懵了,下巴差点儿掉下来。   捧着托盘的景傲,也惊懵了。   她手一顿,差点儿把排了十分钟队伍才买到的提拉米苏摔在地上。 第31章   这之后回家的路上, 夏初槿的脸上也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   无声的亢奋。   乖乖女心情太好, 可从没疯过,没有这种经验, 也就不知道如何能发泄出心底的那份欢愉。   倒是没再出什么逾矩反常的举动。   直到次日清晨, 如常醒来洗漱的时候,夏初槿才想起昨日的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啪。”一声她手掌拍在自己额头。   闭着眼撇嘴。   太傻了。   她一直傻笑个什么劲儿?   还调侃景医生是自己女朋友......   羞耻。   这事儿景医生干吧,她觉得能接受, 毕竟人本身就没她那么刻板规矩,挺风趣一人。   可她自己,她端庄优雅小夏老师......   夏初槿接受无能。   于是,她慢吞吞地起床, 慢吞吞地洗漱,慢吞吞地换衣服,慢吞吞地烧水泡茶, 完事儿一看客厅的挂钟。   还是到了平时某人该来敲门的点了。   笃笃的敲门声如期而至。   夏初槿不情愿地迈着步子过去看门,故作风轻云淡, 并寄希望于景傲也不要把昨天她出的“洋相”太当一回事。   “小懒虫,早上好。”咖啡色卷发的女人今日梳的高马尾, 眉眼懒倦,明明刚刚晨跑完,全身都是清新的朝气跟薄汗, 可她微垂的桃花眼跟懒散的五官,就是透着慵懒的意味。   笑意盈盈,柔和宠溺。   然而夏初槿由于心虚, 硬生生从人家友好的笑脸里品出一丝揶揄来。   也或许是这人平时太爱逗她,形成的固有形象,就是叫她此时“胆怯”。   “谢谢你的早餐。”夏初槿拢了下身上的卡其色长款风衣,一手接过景傲手里的纸袋,另一手把早就准备好的茶杯塞了过去,“今天是普洱,你不是最近手术多,总是错过饭点吗?这个养胃护胃。”   规矩又客气的语调。   不过还是挺关心人的。   景傲脸部的轮廓更加柔和,她笑着问夏初槿,“怎么了,没睡好吗?感觉你今天不大对劲。”   “没有,我要上班了。”   “嗯,好的。”景傲微一挑眉,也没多话。   夏初槿便抬手关门,大门合上的前一秒,她突然又拉开了门,伸手抓住了景傲的前襟,“等等。”   景傲根本没动,被她扯住衣服,也没作反应。“嗯?”   “啪啪。”轻而闷的飞鸟扑腾翅膀的声音,刚刚在走廊窗台栖息的两只鸟飞了出去。   夏初槿别扭小声道,“一人一次,扯平了。”眼睛都没抬起看她。   景傲先是愣了一秒。   眼前人嘴里很轻很轻地嘟囔了几个字,“女朋友的事。”   她的嘴角愉悦地翘了起来,桃花眼微弯。   她就知道昨天的小夏老师准是喝多了,玩得“疯”了点。   现在这是后知后觉在懊恼呢。   不行,这样的小夏老师有点儿可爱。   处于“弱势”的小夏老师,太难见到了。   景傲被“压制”地有点儿久,蠢蠢欲动,她依着身前温婉女人揪着她衣服的姿势,又往前凑近了一步,“扯平什么?”故意装作没听清女人的含糊其辞。   这个距离,能闻到清晨夏初槿身上最干净最原始的属于她自己的气息,跟沐浴露的香气混杂着,却又能很轻易区分开。   她悄悄嗅了很长一口气,轻哼出声,“嗯,夏小姐?”   夏初槿被她这一步逼的不得已后退,耳尖热得她已经麻木了,手中的力道也是半松不松。   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个气氛如此叫人心跳,她的手心都出了层薄汗。   夏初槿咬住了下唇,没说话。   景傲内心悠悠叹口气,很满足了。   慢慢来,别逗狠了。   结果她这厢内心工作还没结束,人又自己吱吱笑出声了。   夏初槿一只手抬起,食指戳上景傲肩部,“烦死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平时就爱逗人,现在待着一点小机会,更是变本加厉!   夏小姐调整地非常快,她自己就走出了小尴尬小害羞。   “......”   景傲无言。   人直女就是这么本事,她能如何?   只能跟着小夏老师开心了呗。   反正,她顶喜欢小夏老师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只要夏初槿开心,她便开心。   这事儿就这么轻轻松松翻了篇,两人之间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又好像改变了很多,大约是更加亲近,更加能随意相处玩笑了吧。   夏初槿跟景傲心中各自有不同的定义。   -   深秋的夜晚,乌云漫天,空气中凝结着湿气,随手摸过阳台的护栏,都能感觉到潮意。   天越来越凉了。   夏初槿披了件奶白色的摇粒绒家居外套,在阳台来来回回地踱步,跟远在大洋彼岸的姐姐打电话。   这周,她已经烦了景傲很多次,不好意思再叨扰,毕竟,人家是要上班的。   并且,夏初槿发现景傲最近越来越忙了,一周经常只能抽出两三天的时间跟她散步吃饭,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打包过去,陪着景傲五分钟解决,人就得投入新一轮战斗。   “姐姐,你跟姐夫最近有好消息了吗?”   夏姐姐原本是中科院毕业博士,前途大好,就是去年突然辞去了手头工作,随着丈夫去了国外休养。   主要是为了备孕,夏姐姐身子骨天生比较虚。   “哪那么容易,还在将养着。”夏姐姐那边也很安静,白天房子里只有她跟保姆,丈夫外出工作,“不过医生有定时来查看,应该快了,他说我现在这个状态挺容易怀上的。”   两姐妹就着话题慢慢聊开了。   她们以前聊的不多,但现在每次通话时间越来越长,夏姐姐待她也越来越亲近。   聊着聊着,夏初槿脚步停了,立在护栏处,突然状似无意问了她一句,“那边,是不是民风很开放啊,情侣大庭广众之下也很爱撒狗粮。”   “对啊,跟国内害羞内敛的民风不一样。”夏姐姐不疑有他,并且,这算公认常识了,只当闲聊,“会有人当众接吻,尤其是风景美好的地方,或者有烟花这样美好气氛的时刻,男生把女生抱起来,都很正常。”   夏初槿垂着脑袋,手指一下一下拨弄着身前的金属护栏,有一点儿沁凉,“哦,那还有呢?”   还有?   夏姐姐停顿了一下,想到前边说的开放,就接着说,“哦,还有同性情侣,也有男生跟男生,女生跟女生当众接吻的,通常还会有群众善意地鼓掌叫好,为了他/她们的勇敢跟大方。”   夏姐姐想了想,又补了句,“其实这边很常见的,毕竟都通过了婚姻法,接吻的不一定,但同性之间手牵着手一看就是情侣的,很多。”   夏初槿手指在护栏停顿久了,被金属的凉意刺到,抬了下手,连同缩在毛绒拖鞋里的脚趾也跟着蜷了下。   她轻轻应了声,“哦。”   往常的夏初槿是很多话的,毕竟,夏姐姐性子冷,早期两人也疏远,全靠夏初槿一人持续输出。   夏姐姐眉头蹙了下,脑海里很短促地闪过了什么,她迟疑着问,“小槿,你是......”   她话没说完,夏初槿突然插话转移了话题,“姐姐,你今年什么时候回来啊,春节吗?”   开了窗的阳台,其实夜风这么吹着有点冷。   冷风有一点好处,容易让人清醒。   夏姐姐那边短暂停顿,这个话题更敏感,很快丢掉那点疑虑,她抱歉地说,“嗯,不是。今年有事,应该回不去了。”   夏初槿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忍住,小声说,“爸爸妈妈会失望的。”   毕竟,一年也见不上几面。   电话联系更是少得可怜,夏爸爸夏妈妈其实很“怕”夏姐姐。   但心底,很担心很挂念。   “我也很想姐姐了。”夏初槿成年后少有的撒娇语调。   只有对着这个姐姐,她才如此会心无顾忌。   夏姐姐沉默了下,“明年,明年我会找时间回去,是真的有事。”   不是不愿意回去。   没有不想见父母,不想见妹妹。   夏初槿听明白了她的潜台词,这才笑了笑,乖乖应声,“好,我等姐姐回来。”   夏姐姐无奈轻笑,“你那边不早了吧,睡觉去。”   夏初槿又很乖地说,“知道了。”   -   这晚之后,没两天,果然下了一场大雨,天实在阴沉了太久,积蓄了太多水汽。   放学下班前,夏初槿收到了景傲的微信,说会来接她下班。   很难得也很巧,夏初槿开心地想,今晚的景傲终于可以正常回家。   教学楼前,灰暗的天压的很低,那抹高挑的身影穿着飒爽利落的职业装黑色风衣,手里撑着同色的长伞,很精英的气派,唇角却是温柔的笑意。   隔得十几米远,夏初槿就好像能看见那金边眼镜后多情似水的桃花眼。   她没跟同事借伞,打了个招呼便往景傲那边疾走而去,与此同时,景傲也抬步快走过来,将伞笼到她的头顶,笑着跟鱼贯而出的其余几位老师点头打了招呼。   雨天她总来接人,老师们也眼熟了她,只是不如她的同事对夏初槿那般亲近。   景傲一手撑着伞,一手牵住了夏初槿。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没再总等着她挽她,终于学会了主动。   雨滴落在伞面噼啪作响,两人并肩而行,夏初槿微仰脸问身边人,“待会,在外面一起吃吗?”   景傲笑着回她,“不行哦,我只是偷溜出来一小会儿,多亏了小夏老师总是送水果,我同事看在这个份上,答应替我顶一顶。”   又不能按时回家,夏初槿的嘴角暗暗下撇了点。   但也没办法,病人最重要,景傲的职业如此,夏初槿自然支持理解。   可心疼,是不可避免的,肉眼可见的,最近的过度繁忙,景傲越来越清瘦了。   夏初槿看着她,很感动这人总是这么默默地照顾自己,就因为下雨,还特意遛班来接她,“你手有点儿凉,在医院还是要多照顾自己,没办法按时吃饭,也要记得补上,别总饿着。”   景傲点头笑着说好,同时把手往回缩。   夏初槿却攥地更紧,“没嫌弃你手凉,虽然你是挺遭人嫌的。”嘴里还在揶揄着。   她们的相处模式不知何时变成了这样,时而正经时而互“撩。”   当然,是撩架,也当然,撩不起来,互相逗弄而已。   景傲无奈,唇角扯了扯,下一秒瞳孔睁大了下。   那个黑发的女人将她的手一起收进了口袋里。   周遭学生吵闹的声音稀释了,而雨水敲打伞面的声音更加急促了,也可能不是雨滴的声音。   景傲喉咙悄悄滚了滚,没说话。   夏初槿却没当回事地解释了句,“这样暖和点,风也凉。”   “嗯。”默然片刻,景傲应了声。   回程的途中,夏初槿有点累。   车厢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是她喜欢的歌曲《白色恋歌》。   听着听着有种冬天快来了,世界被雪覆盖,一片干净可又很温暖的矛盾感觉。   她悄悄看着景傲认真开车的侧颜,以前她会想着,对景傲像是对姐姐的感觉。   可现在,又觉得不像了。   可能实在还是天冷又累,渐渐地有些挣不住,夏初槿靠着柔软的座椅合上眼浅寐。   不知什么时候,音响随机播放到了S.H.E《不做你的朋友》。   夏初槿只是很浅地睡着,意识仍然在,她不知不觉脑海随着歌曲就自动播放了曾经小学时看过的mv,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看懂,还是后来中学才看明白的。   画面流转,里面三个女生同时对一个男孩子有了好感,可那个男生谁也没选,还偷偷跟她们出柜了,很不好意思地带着自己的男朋友见了她们,收获了三个女孩子的祝福。   那是个同性恋的剧情。   夏初槿慢悠悠叹了口气。   后方还是哪里的车子,这个时候突兀响起一阵拉长了的滴鸣,像是贴着头皮拉过,刺耳至极。   夏初槿胸口剧烈起伏,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下班高峰期拥堵的车流,因为雨天,似乎堵得更加厉害,好在,下一个路口就能拐出离开。   她听见身边的景傲低低地骂了句,“烦人。”   夏初槿木讷地转过头,看见那人精致的侧颜,连略微不耐烦时微蹙的眉间都蕴着优雅妩媚,以及那一丝说不清的性感。   窗外的雨水霎那间密集,像是泼下来的,在车窗上砸出大颗的水滴涌结成流,噼啪乱响。   她的心猛烈地跳动着,维持着被刺耳车鸣惊醒的状态,微张着嘴,喉咙发干。   她想那车确实烦人。   要不然,她不会如此心慌。   心跳声贴着耳膜几乎要炸裂。 第32章   附中十一月的月考来得猝不及防, 临近开考前三天才公布消息, 就是为了刺激学生的稳定求学心理,打击最近越发猖狂的临时抱佛脚。   消息一经公布, 学生哀嚎一片。   这招出奇制胜, 效果奇佳,大半的学生都考出了自己的真实水准,测出了每个学生的薄弱环节, 老师们临时开会,重点研究,准备逐一击破。   同时,还能以此大做文章, 激发学生笃学求学的意志。   当然,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从一而终的态度都十分值得肯定的学生,譬如再次拿下年级第一宝座的杨次语。   夏初槿的语文课堂上, 她拎着卷子发放的时候,表情是严肃的, 因为她的语文也没例外,虽然因为这门科目比之其他能划重点的科目要依靠基本功一些, 但学生成绩也出现了起伏动荡。   发到杨次语那张,她才看起来稍稍欣慰点,150的卷面分, 这孩子拿了142分。   年级第五,班级第一。   “小杨同学,喏。”夏初槿甚至勉强露了个微笑, 想给班上同学打打气,振奋军心。   然而这位小杨同学脸色却奇差无比,活像领了张倒数第一的试卷。   单手扯过她手中的试卷,目光都懒得施舍一个,撇着嘴转身就往台下走。   宽大的冬季校服,厚实绵软,可她的背影随着那带风的脚步,仿若随时能掉下一路的冰渣子。   夏初槿挤出的笑容,僵死在脸上。   她觉得很受伤,这小霸王对别的老师这样,很正常。   可她们不是早就和解了吗?   但此时是在课堂上,每一分钟叠合成台下学生的40分钟,都显得太重要,浪费不起。   她摇摇脑袋,丢掉不合时宜的思考情绪。   发放完试卷后,夏初槿敲敲黑板,开始对此次月考的卷面进行讲解。   针对性地梳理了班上同学的错题,并点了几个发挥严重失常的同学的名字,下课面谈。   被念到名字的学生,顿时犹如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之后夏初槿下课回了办公室,给几个学生开了小灶,鼓励为主重建了心理工作。看着学生们重新焕发出激昂的斗志她才放人离开。   其中有一位,还是她的课代表。   “夏老师,我真不是平时没用功,不看重语文,我那天下午拉肚子。”课代表眼圈都红了。   她很喜欢语文,也很喜欢夏初槿,最承受不住的便是老师的失望。   其余的学生,夏初槿已经放走了,她坐在办公椅上,闻言松口气,弯起眼睛笑了笑,拍拍课代表的肩膀,“好,我知道你的水准,也知道你的学习态度,想着你不该这个成绩的,所以才让你留在了最后一个,现在没有别的同学,你放轻松,嗯?”   课代表抿着唇,小声问她,“所以,夏老师您相信我吗?我真没找借口。”   “我为什么不相信?”夏初槿挑高了眉,作出讶异表情。   她就猜这孩子准是遇见特殊情况,跟其他孩子纠正学习作风不一样,课代表这女孩子心思细腻,语文上有天赋,感情上更是容易被刺激。   女孩子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湿润了。   夏初槿装作没看到,“我的课代表,我不信谁信?”   她凑近课代表面前,小声同她咬耳朵,“啧,我还期待你下次月考给我干赢二班那个课代表呢!他们语文老师太嚣张了!”   看见夏老师对她没有失望,仍然有所希冀,课代表这才破涕为笑。   送走这位“失意”的课代表,夏初槿伸了个懒腰,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群孩子真是,个顶个的,“太费心”。   夏初槿撇撇嘴,又忍不住笑。   每一个孩子,或许骄傲或许倔强,更有自卑安全感薄弱的。   内敛敏感的可能看起来木讷胆小,却又严谨聪慧,飞扬肆意的也可能呱噪多事,却又坚强乐观。各有各的独到之处,都是珍贵优秀的品质。   不存在高低之分,作为老师更不该偏心喜好。   夏初槿希望这个世界更加多元包容,更加可爱。   解决完这些事,夏初槿才有空想起那位年级第一。揉揉脑袋,夏初槿觉得这孩子,独到得最叫人心累!   她是真闹心也是真受挫。   说好了跟她建立特别的“小友谊”呢?   骗子!   令夏初槿微微有些介意的是,除此之外,当时她感觉到的杨次语身上那一丝烦躁又脆弱的颓靡气息。   出现在一贯嚣张骄傲形象的小霸王身上,不大和谐。   嗡嗡的震动。   拉回夏初槿的走神,她摸过手机,之前刚下课时她发过去的“抱怨”,景傲终于有了回音。   淡泊明志:这个时期的孩子是敏感些,需要我咨询下心理医生吗?   “......”   夏初槿微拧着的眉尖一下子就松了,绽出一抹无奈笑意。   这就没有必要,太小题大做了。   宁静致远:你要不要这么敬业认真?!太负责了吧......   这个人是真的夸张!   之前夏妈妈问的那些健康问题也是,景傲说回去问同事,还就真是一个科室一个科室问过去,还每个答疑都弄了个清单注解,保准一目了然。   最后收集起来让夏初槿带给夏妈妈,夏妈妈乐得一通夸,非要再请景傲吃顿饭。   当时,夏初槿以景傲太忙替她直接拒绝了。   这种逾矩越过他人直接下决定的行为,她不喜欢,也不是她的作风。   她心疼景傲,就怕因为礼貌这人还真抽时间在饭都没法保证准时吃的情况下,又去给她母上大人排忧解难,关键,还是些非常没有营养的排忧解难......   还有一点。   母上大人想给景傲搭线做红娘。   夏初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抗拒,但又很不愿意承认因为这点,她甚至没有跟景傲提过,夏妈妈想再次邀请她吃饭。   景傲可能刚忙完一波,这次消息回的很快。   淡泊明志:也不是。   嗯?   淡泊明志:其实一般人问,我就只提供我自己知道的,最多再提供中介途径,不会大费周章自己碾转去问。   夏初槿指尖攥着手机的金属边缘,眼睁睁看着屏幕。   像是在等待下一句话。   淡泊明志:但是是你的事情,所以我才这样。   好的,耳根又烫起来了。   夏初槿食指跟拇指牵住自己的嘴角,往下扯了扯,让它不要翘得那么傻。   聊天框的画面定格了几秒。   宁静致远:晚上忙吗?   淡泊明志:忙的。不要来找我,早点回家,吃饭休息睡觉,别太为学生的事情费心,多跟你们班主任商量着来。   好长的一串消息。   夏初槿撇撇嘴,这话她比较想对景傲说,那人又不是铁打的。   但是,今晚她还是听话地没去找景傲。   最近,她发现某人特别喜欢以“霸道强势”的口吻给她下嘱托,而她如果顺从听取了那些嘱托,某人就会特别开心。   看在最近某人工作上已经很疲惫的份上,她勉为其难让某人多开心开心。   -   又是一个独自做饭吃饭的夜晚。   很早便解决完温饱问题,洗漱完毕,当夏初槿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屋外才华灯初上。   天依然黑的早,是个适合早早入眠的季节。   可夏初槿今晚很罕见的,看了许久的电视,屋外已经万家灯火不剩几盏时,她依旧没有困意。   电视机的音量被调的很小,画面交叠,墙壁上投射着晃动的光影。她已经没怎么注意剧情的发展了。   看来,某人开心了,她好像不怎么开心呐。   夏初槿把已经变换着扫了几个来回频道的遥控器放下,划起了手机。   微信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下班前跟景傲聊天的界面。   就这么一页页聊天记录翻过去,寂静的深秋夜晚,独自一人窝在出租房里,夏初槿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孤单。   小时候,姐姐不大理她,她难过。   长大了,身边没有同窗,她无趣。   可其实都是短暂偶尔一闪而过的情绪,只要突然遇见什么开心的事,很快就能抛之脑后。   现在这种,没有人陪伴吃饭散步的夜晚,明明以前过了不知多久,拜某人所赐,她竟然不习惯了,竟然觉得真的孤单了。   这晚,直到凌晨,夏初槿都没有离开客厅。   终于,她听到了屋外走廊里不明显的动静,对门的大门被拧开,然后又合上了。   她望着电视上已经不知道演到什么地方的人物,茫然地怔愣了会儿。   这边,景傲刚刚把大衣挂上衣架,手机便震动了下。   宁静致远:晚饭吃的什么?   没头没尾的,莫名有种妻子查岗的意味。   景傲眼睛弯了点,刚看到这人竟然不听话没早早睡觉的小烦闷被轻易地平息了。   淡泊明志:蒸菜馆。   “......”   一条走廊之隔的对门住户夏初槿脸黑了。   宁静致远:你记得我们前天去的时候,那里贴了张通知单吗?   景傲眉头蹙了下。   宁静致远:它上面写着,因为老板家有喜事,今天不开张!!!   “......”   她可能瞎了。   还站在衣架旁的景傲叹了口气,几步走到茶几,把眼镜给摘了,重重捏了几下鼻梁。   三个感叹号,意味着小夏老师这样温吞的女人,已经濒临非常生气的边缘。   捏着捏着,景傲闭着眼睛,又闷闷地轻笑出声。   她握着手机找了个瘫坐在地的小人痛哭流涕的表情包发了过去。   非常的示弱,认错态度卑微。   那边大概被她囧到了,过了一分钟,夏初槿才发来像是克制又像是无语的三个字。   宁静致远:怎么办?   景傲低笑着打字,“我下个面就好。”可刚打完这行字,她顿了下,又一个字一个字给删掉了。   她心血来潮、鬼使神差发了很欠揍的一句话过去。   淡泊明志:其实也不饿,今晚就算了吧。   景傲发完便从茶几边几步走到沙发上坐下,靠在软软的靠背里,舒适地弯着眉眼等消息。   她想“惹惹”某人,捞几句关心的话来听听。   结果,十秒钟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微信界面悄然无声。   沸腾着的血液从脑袋上慢慢回流,逐渐温和下来。   景傲吐了口气,把手机丢回茶几,看了眼屋外阴沉沉的天,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连小区里枯掉的树枝都看不到,太暗了。   她有一瞬间觉得生活真是索然无味。   好像,真的不饿了。   今天也是干了一整天的活,没顾得上扒几口饭呢。下午她从一台手术下来,跟夏初槿回完消息后,正准备把同事好心替她留的便当盒热一下,刚吞了两口,就被推进了另一台手术室。   明明之前很饿的,觉得自己能咽下一头牛。   景傲起身回房扯了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浑身蒸汽,热滚滚的,心好像也回温了点。   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个点,你希望她早早睡觉的,说不定是躺在床上玩手机玩着就睡着了呢。   小夏老师已经对你很好很关心了。   景傲觉得,反倒是自己,还应该更主动一些才对。   她擦着头发正准备去卧室拿吹风机,路过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却震动地没个完。   景傲几步过去拎起来划开,未及开口。   “开门。”对面一向温软的嗓音,有些冰硬。   景傲愣了下,心跳一瞬的失速。   继而,觉得该更主动一些的景某人,很怂地回了声“好。”,她一手依旧握着毛巾擦头发上的水珠,快步过去门口开门,另一手搭在了门框上。   门外,“孤单”了一晚,又被某人气了一顿的夏初槿端着一碗盖好保温的东西直挺挺杵在那。   看情形,不知站了多久。   景傲喉咙咽了咽,计算了下自己放下手机洗澡的时间,大约不到二十分钟?   换算对方做饭之后再等待的时间,应该还好......吧?   夏初槿抬眸看她,因为今晚的芥蒂而稍嫌清冷的眼神在触上她不施粉黛,衣着居家,走廊灯光下还在滴水的发梢,泅湿了衣领,锁骨、肌肤莹莹白光时,愣了下。   继而眼皮很快下垂,像是避开什么不能看的东西一样。   她的嗓音跟刚刚电话里已经迥然不同,温软又轻柔,细听还有一丝哑。   “晚上还是吃点东西,不能一天都饿着的,我做了西红柿鸡蛋炒饭,你看看合你胃口吗?”   景傲桃花眼暗了暗,搭在门框上的手指关节在那瞬间泛出青白色。   良久,她的嗓音一般低哑。   “一定合的。” 第33章   放空了电, 又重新蓄满是什么样的感觉?   夏初槿觉得昨晚的自己就像是这样。   跟景傲说了几句话, 陪着她吃了饭,再看着她洗掉碗还给自己带回家, 她迷茫了一整晚的情绪就这么突然挥发掉了, 几乎是进家门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困意。   一觉到天亮。   她又是那个刚进附中满满动力,投入工作的小夏老师了。   午间吃饭的时候, 夏初槿拎了瓶牛奶去教室,不出所料逮到了在这独自吃饭刷题的小霸王。   “哐荡。”一声不轻不重,牛奶极有存在感地拍在了杨次语的桌角。   空无一人的教室,她进门这人就该察觉得到, 既然装无视,那夏初槿也很不客气。   反正,她带了礼物, 虽然只是一瓶牛奶,但也是礼物。   伸手不打笑脸人, 小霸王不会好意思“欺负”她的。   杨次语笔尖下的字因为桌面这一声颤动,划出的那一笔被拖长拉出一条痕迹。   “......”   小霸王内心不知骂了句她什么, 反正一秒之后,这位小主也没抬头调整好了心情,又继续动笔写着东西。   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聊聊。”夏初槿看了一眼她的题目, 思路已经清晰,不过是扫尾工作,不至于打断人的思考, 便抬手捉过了那只水珠笔。   夏初槿就势坐到了杨次语前排学生的座位上,侧对着她,面容带笑。   手中一空的杨次语揉了揉脑袋,大约已经习惯了这人的烦人劲,往身后一靠,有气无力干脆主动说了,“昨天的事?跟你们老师没关,你不用这么敏感。”   夏初槿心情是真的不错,一只手搭在她的桌面,拎着笔一下一下敲击着,“哦,同学?家长?”   杨次语一脸面瘫。   夏初槿自己笑了,“不就这么点儿事?”   “哼。”小霸王一脸我就知道,“你也觉得我们学生只是小孩子,幼稚呗。”   一阵低笑声。   笑声每持续一秒,小霸王的脸色就更黑一分。   夏初槿终于止住笑,双手举起,“哪能儿?”   “我是说我们每个人也就是这样的啊,交际圈有限,你们是老师同学跟家长,我们也差不多,同事学生跟家长,一样样的。”   杨次语脸色好点,撇撇嘴,“你倒是通透。”   “你倒是老成。”夏初槿立马接了一句,“不是,你多点大,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做什么?现在可是最好的年纪。”   或许是夏初槿今日身上的朝气传染了她,小霸王蹙了下眉,没怎么挣扎,突然就说了话。   “我妈回来了。”   很简短的一句话。   夏初槿脑中的神经小小跳了那么一下,隐约意识到什么。   这一瞬她突然遗憾,她并不清楚小霸王和班上学生的家庭情况,这是班主任的特权。   也就意味着,她很可能把这么一次小霸王难得的敞开心扉给错过了。   她笑着问,“妈妈回来了不好吗?”   杨次语就这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片刻后,摇了摇头。   夏初槿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机会果然错过了。   这样坚强独立的小孩子,很难撬开她的心防,这需要一定的运气。   反正,靠硬问是不可能的,嘴巴紧得很。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安静中,   杨次语眼睑垂着,好一会儿再次开口,“你要真这么闲,非要为学生做点什么,我可以给你提几条路子。”   已经换成了开玩笑的语调。   “说说看。”   “宋小芷,你不如试试能不能跟她聊聊。”杨次语沉静的眸子里闪过极小的一丝希冀。   这个实习老师有点特别,或许,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呢?   像是掩饰什么,她紧接着又说,“地中海快被她搞得头疼得真要秃了。”   夏初槿不知何时掏出了一个小本本,在那刷刷记着,闻言突然抬头看向她。   杨次语心虚,急忙又接着多说了好几个人的名字,“还有毛毛、浪爷、卷饼......”   她每说一个学生的名字,夏初槿就笔下记一个,记完之后才说话,“你怎么能这样称呼物理老师?”   “啊?”杨次语表情出现一瞬的空白。   “......”   吓死她,原来刚刚那一眼是因为这个。   “还有,浪爷是谁?”夏初槿看着笔下的名字犯难,她是真不知道班上这群学生怎么就这么能给人起外号。   倒也能够理解,表示同学间的亲昵吧。   当然,地中海那可能就单纯只是因为形容起来比较直白形象。   杨次语看着她沉默了几十秒,艰难地问她,“你能不能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除了第一条。”   第一条?   宋小芷。   夏初槿先顿了下,继而很快笑着说,“当然。”   她当着杨次语的面就撕下了那页笔记,粉碎。   她突然意识到,这样很像打小报告,虽然她们两人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这个行为其实有点儿“脏”。   都是在人背后,偷偷进行着什么。   杨次语可能也是想到了这个,那她处境更不好,“不义”。   事情一经“败露”,估计得被班上同学一顿薅。   夏初槿好几次看见班上的同学之间打闹,会把一个人挤到椅子上,然后一个接一个坐下去,叠罗汉似的,被压的同学通常人还没坐身上呢,就已经非常熟练地鬼吼鬼叫,相当热闹。   她之前几次劝告说不安全,后来无效,还是随他们去了。孩子们都挺注意分寸,只是玩笑。   此时,夏初槿脑海莫名就出现了小霸王冷着一张脸被同学压着挤着“教训”的场面。   她估计死也不会鬼叫。   夏初槿一下就笑出了声。   这厢小霸王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估计又在腹诽。   夏初槿赶紧挽回自己的师长形象,举起一只手,“咳,老师保证刚刚那些一个都不会记得,只记得宋同学。”   小霸王面露犹豫。   夏初槿赶紧又补了句,“宋同学我也只劝她竞赛的事,其他暂时不管。”   小霸王终于表示满意。   “啧。”夏初槿给小朋友顺完毛,忍不住调侃两句,“没想到我们学霸同学平日醉心学习的,竟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班上一点风吹草动你全知道。”   小霸王很得意,骄傲的小表情久违地回归,“那是,我智商140,天才的责任感,你是不会懂的。”   “......”   打扰了,当我没说。   -   这晚,吸取昨日的教训,夏初槿并不想再品尝一次“深夜寂寞”的滋味,直截了当放学就奔了时外医院。   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倒退着的街景的时候,夏初槿的心情很明显地在不断上扬着。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陷入沉思。   她这么开心跟景傲见面,她跟景傲这样黏糊的接触程度,真的还算在闺蜜朋友的范畴里吗?   但学生时期,她们同学朋友之间朝夕相处似乎比这个更过之而不及。   夏初槿眼神飘闪了一下,很快就跳过了这个问题。   她不想深究,甚至有一点抵抗深究。   她潜意识觉得那个答案对于主人有一定危险性,本能地排斥思考。   散步的时候,夏初槿有时候会跟景傲分享白天的趣闻,今日刚好也得了则有意思的。   已经十一月底,走在外面哈出一口气都能起白雾,医院散步的病患跟家属也寥寥无几了。   石子小路,夏初槿依旧挽着景傲的臂弯,头顶树影沙沙而动,她也跟着瑟缩了一下。   景傲脚步微顿,偏头跟她说,“今晚差不多了,回去吧。”   “再走一会儿。”夏初槿原地蹦跶了几下,连带着扯着景傲的手臂也晃得她动了动。   景傲弯唇瞧着她的小动作,把人给瞧不好意思了。   “这样是不是有点幼稚?”夏初槿扯了下脖子上的围巾,哧哧笑。   夏初槿被夏妈妈教导地很规矩,天冷,早早就戴起了围巾,衣服也合宜季节,不会要风度不要温度。   像现在,她奶茶色的牛角扣大衣里还有件毛线衣,整个人暖融融。   而身边的景傲则只穿了件厚款的藏青色风衣,里边儿是薄薄的针织衫,人本就清瘦,这样看起来比夏初槿还要纤弱几分。   好在个子略高,两人站一块儿便平分秋色了。   “有点,不过挺可爱。”景傲就着她扯围巾松开手的动作握住了那只手,继而自然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夏初槿愣了半秒,像是迷惑。   但好像她早对景傲这样做过。   路灯下,两条长长的斜影,她弯着眼睛继续同景傲说话,“对了,景医生你智商有测过吗?”   景傲歪了下头,“以前测过,好像140还是150来着吧。”   说话的人云淡风轻,听话的人可就不大平静了。   这是什么概念?   真的快属于天才的范畴了吧......   比小霸王还高。   景傲看见了她的惊异,笑着说,“怎么了,你不是知道我的年纪吗?难道没觉得我作为一个医生太年轻了?”   “觉得。”夏初槿老实回答。   她第一次见到景傲就觉得了。   “嗯,我早上了两年学。”   “啊。”夏初槿点头,一秒后一声变了调的,“啊?”   景傲像是就在等着她这反应,立刻便笑出声,又是那种自得的神情。   “......”   话说这种智商比一般人高一点的家伙,是不是都这么自恋啊?   夏初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景傲再次被她逗笑。   “......”   夏初槿都没话说了,但为了再多走一段路,她挤了挤,还是憋出了点话来,“那你这样上学跟得上吗?”   刚出口,夏初槿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人现在好好在时外这种医院当主治医师,能没跟上?   “咳。”夏初槿被握在景傲口袋里的那只手动了动,两人指尖相触,她抿着唇补充,“我是说,跟同学?”   景傲像是迟钝了零点一秒,立刻笑着说,“挺好的啊,因为在班里比同学都小,他们把我当妹妹看,算是班宠吧。”   今晚依旧没有月亮,进入深秋之后,木城的夜晚总是这样孤单寂静。   夏初槿脚步没停,她好像从那零点一秒的迟缓中,品出了什么。   她是做老师的,对于孩子,对于童年,多少要比常人更敏感细心些。   不说到这,还真想不到。   早上两年学的孩子,智商比常人高,可,情商呢?   不一定了吧。   况且即使情商也高,但这玩意儿是跟人的履历经验挂钩的。   一个4岁的孩子,跟一群6岁的孩子。再怎么样也是少了三分之二的生命跟眼界的。   同龄人带她玩,会是平等式的吗?   景傲自己也说,不是,是带妹妹式的玩法。   夏初槿突然明白了景傲那种猜到人心思之后习惯的自得小表情,是怎么养出的习惯了。   在学校,得靠很用心的察言观色,才能勉勉强强跟同学玩到一块儿去吧。   才能不会孤孤单单被遗落在角落。   夏初槿小时候也见到过,一个院子里的小孩,最小的那个,总是很艰难地跟在大孩子的屁股后头追啊追啊,希望人家也能带她玩一玩。   可正常情况下,大孩子们不喜欢带拖油瓶的,嫌弃什么也不懂。   这样的话小孩子会委屈到哭鼻子,然后大孩子们便更加不耐烦了。   景傲这样性格的孩子,应该是不会的。   她会偷偷地猜测大孩子们的玩法,努力地融合进去,然后很勉强地成为一个不那么烦人的妹妹,成为大孩子们的“班宠。”   就这么随便想一想,夏初槿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点泛酸,抬手揉了揉。   景傲的反应很快,她停住了脚步,转了个方向,挡住了黑夜里的寒风。   “鼻炎犯了?”   夏初槿看着她,摇摇头,片刻后又说,“景医生,你对我怎么这么好。”   景傲呆了一秒。   连带着口袋里握着她手的力道都细微地紧了下。   继而她不自然地笑着说,“你不是喊过我一声姐姐?”   “所以,姐姐照顾你。”景傲冲她眨眼,“故意”占她便宜。   反面的反面就是正面。   景傲何其敏锐的心思跟反应,灯下黑的效应,越是大咧咧摊到人面前,反而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可这次,她失算了。   夏初槿当真了。   因为她想起了景凛,那也是个异常成熟的男生。   景傲之前跟她说过,因为父母的常年缺席,弟弟得到的爱不够多,所以才会成长的那么快,才会看起来那么稳重成熟。   那她这个姐姐呢?   同样没有足够多的爱的姐姐。   白天努力追着同学,放学回家还要照顾弟弟。   就这样,景傲当时说景凛的时候,还是很遗憾的神情,仿佛在自责自己对弟弟做的不够。   夏初槿一时间觉得自己矫情极了。   她有一个当老师的妈妈,夏妈妈跟她从小就分享过很多真实家庭,都是夏妈妈教过的或者同事教过的孩子的案例。   她以前也经常会为那些不那么幸福的孩子难过。   可是,这一次,看着近在咫尺的景傲。   她就是特别特别的心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心疼。   虽然这人自己可能并不当一回事。   景傲不知道她脑海里都在想些什么,可是看得出她此刻的小小失落。   于是,另起了一个话题,“对了,你知道我很理智吗?常有人这么说。”   夏初槿看着她,目光似水,柔声应,“嗯。”   她知道,初识不久,医院里下跪那一幕她便知道这人的理智。   不远处是医院的住院大楼,黑夜里一扇扇窗子灯火通明地亮着,像是一座匍匐在此的守护兽。   景傲握着她手轻轻捏了捏,保持着倒退的步伐,边挡着风,边领着她继续走着。   “一大群孩子里,虽然我最小,但是我都是起大脑作用的。每次班上有什么大事需要代表,需要拍板,需要出谋划策,都是我的活儿,因为我比较出众的智商,他们都很信任我。所以,为了保证班集体的利益,我会比较理智。”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一种神采飞扬的神色。   很高兴,很骄傲。   夏初槿发现,过去那个在他人面前永远优雅永远风趣的那个景傲,在她这已经不一样了。   景傲会跟她“炫耀”,会跟她讲这种很私密的童年往事,虽然只是光彩的那一面。   但是,她真的已经走进了眼前这个骄傲女人的领地里,不再滞留在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   那么,她是不是有了点特权?   夏初槿这么想着,便抬头跟景傲说话了,“我有一个可能有些无理的请求。”   景傲:“?”   “先答应我好吗?”   景傲笑,大概以为她又憋出什么主意逗人了。   但是这人还是很配合地点了下头,“好啊。”   夏初槿心里某种情绪满涨涨的,她温声说,“低头。”   景傲就把头低下来了。   她还是站在风里,一路都这样,清瘦的身影替夏初槿挡住了所有的寒风。   背光的角度,精致的眉眼难得被阴影衬出了几分冷清,风衣下摆随风“簌簌”地轻声抖动。   夏初槿在景傲手心里的那只手没动,她抬起了另一只手。   景傲正在猜这女人葫芦里卖什么药,发顶的位置突然就被人很轻很轻地揉了揉。   景傲愣了。   一种不大鲜明,但有些微妙的情绪在她胸腔某处动了动,有点儿痒。   然后,她反应过来了。   她竟然被这位女士揉脑袋了......   “......”   “???”   景傲满脑袋黑线又好笑。   她刚刚把头抬起来,对面那人又开口了,“辛苦了。”   景傲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就觉得夜里的风特别冷,脸颊特别烫。   小夏老师的表情特别温柔,又特别珍惜。   于是,景傲不自觉舔了下唇,她宽慰道,“不辛苦。”   紧接着,心里骂了句自己傻。 第34章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星期, 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 顶着秋末的暖阳,夏初槿再次拎了瓶牛奶, 带着小霸王的殷殷期切杀去了宋小芷面前。   对于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她其实有些怵,心里没底。   像小霸王那样心口不一,但行为很明显暴露她内心柔软的孩子, 反而叫人不那么难以捉摸。   但犯怵也得上,她作为老师,一个成年人,不能因为一点未知的不安止步不前。   跟预料中一样, 地中海遭遇了什么样的瓶颈,夏初槿就同样也再次领略了一次。   这孩子是真的不爱说话,也不愿意跟你沟通。   大多数情况下都像是被缝上了嘴巴, 你说,她听着, 只有偶尔几个“嗯”的单音节词吐露让你知道她还在听你说话。   也不是完全的抵触式拒绝,她表现得很礼貌, 安静克制的那种礼貌。   有时还会主动跟你说,“好的,老师。”   “谢谢, 老师。”   “麻烦老师了。”   “辛苦老师了。”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会再反思考虑。”   ......   而当你追问,“你有什么问题?”时, 这孩子又会恢复成适时的沉默。   宋小芷本身长得文弱,你甚至没法跟她说一句重话。   这换个脾气暴躁点的,当场能把自己憋的气成球。   几番折腾下来,夏初槿只剩了心累,除此之外,毫无进展。   很奇异的是,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小霸王自从跟她交待了这事之后,一改往日连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她的态度,经常性地会在一些地方“偶遇”她。   有好几次,夏初槿不经意间还会对上她隐忍又欲言又止的目光。   这就叫人亚历山大了。   -   下班之后,夏初槿仍然会去时外医院转转。   有时候景傲不忙,两人便一起吃饭散步,景傲忙的话她就打包过去,陪景傲吃个加急的囫囵饭,看着景傲重新冲回战场。   这种时候,她自己也不会无聊,跟其他闲着的医生随意聊聊,再赶着差不多的时间自己搭乘地铁回家。   特别的是,她除了跟骨科的这几位医生混熟了,最近还跟护士站的小周护士也聊上了天。   她们聊天的内容不固定,有年轻女生喜欢聊的护肤、时尚,也有医院学校的趣事,就像是一般的同龄女生交往交流。   除此以外,她们的话题里出现最多的就是景傲。   小周护士会跟她聊她印象中的景傲,查房时候的景医生,刚下手术台的景医生,两年前的景医生,被医院男女适龄青年羡慕钦慕却不敢奢想的景医生。   初时这样倒也正常,毕竟夏初槿是景傲的朋友,小周护士是景傲的同事,正是因为这一点她们两个才有所交集,才能在医院相识聊上天。   但渐渐的,小周护士跟她聊的更多了。   “景医生的衣品真的很好,普通西装裤衬得她一双腿又长又直,衬衫大多黑白,随意的一点装饰就能提升亮点,整个人严谨又御姐。”   “景医生她的眼睛生的很漂亮,是很稀罕的桃花眼,平时笑一笑,柔情似水,多情又醉人,眼尾一点嫣红......”   “景医生性格特别好,待我们年轻实习护士很亲切,喜欢开玩笑,可是她又是那么上进拼搏的一个人,这样的年纪进了时外,但在我们医院年轻医生当中,她的勤奋却近乎于拼命式的,一骑绝尘,又努力又亲和的一个人。”   “景医生对待病人很耐心,既是工作也能看出人品,她会尽最大的可能去帮助病人,在权限范围里,也在义务范围外。”   ......   小周护士还会给她讲具体实例,譬如之前景傲什么时候穿过的某款套装,景傲查房时的小表情,景傲逗弄年轻小辈时的花俏语言,等等等等。   每当这时,小周护士又会幡然醒悟似的,略慌张地笑一下,在后面刻意补充一句,“我们医院的年轻一辈,医生护士都是这么觉得的。”   夏初槿回回都“无知无觉”地笑着应过去了。   但极偶尔的时候,她会在心里说,不,景医生衣品确实好,但你们见到的都是她穿正经职业装的那一面。   景傲穿那种性感风私服、穿休闲运动装、甚至私密家居服的那一面,只有她见过。   夏初槿隐隐感觉得到小周护士对于景傲的微妙情愫,但在她脑海里没有去定义过究竟是什么。   极浮光掠影的瞬间,她又好像能猜到。   让她感到万幸的是,小周护士人很好,性格好,害羞温吞,跟她有几分合拍,人品也好,她们之间并没有产生任何的芥蒂。   当然,夏初槿同样没有去深究,为何她潜意识里她们之间有可能有矛盾、有芥蒂。   -   这一天晚上,景傲依旧很忙,没法陪夏初槿饭后散步,但还能凑个吃饭的时间。   夏初槿把蒸菜馆打包好的饭菜一一摆盘,整齐地码在景傲的桌上,又轻车熟路搬了椅子过来,就那么规矩地坐着等景傲上桌。   其实下午的时候,景傲跟她发了微信说不要来的,天太冷,没必要。   因此,景傲刚进门的时候,亮如白昼的日光灯下,看见坐着的那位温婉女人时,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很快,她便随手脱下了白大褂挂在衣架上,几步路走了过去,边走边说,“怎么这么不听话?”   声音就落在夏初槿头顶。   笑着的柔雅嗓音,反问的句式,却是很开心的语气。   夏初槿替她拿筷子,弯着眼睛拖长了调“数落威胁”她,“某人太不自觉了,我不放心,得过来监管,亲眼看着她吃晚饭。”   景傲接过也落座,两人挨在了一处开始动筷子,间隙里,她偏头看一眼身边人,“小夏老师这么贤惠,以后一定很会照顾老公。”   夏初槿觑她,相当理直气壮,“那不一定。这是特例,我主要怕某人晚上回来饿着还祸害人,让人凌晨给她做宵夜炒饭。”   其实,炒饭也就做过那么一次,而且明明是小夏老师主动做的。   完了一声不吭就送过来,她不知道让人在门外干等了会,还被小夏老师小心眼地“冷言冷语”了几句。   白光散落在每一处角落,有些刺目,可以看见夏初槿黑发间隐约露出的耳朵一点点微红。   当然,景傲知道这不能拿来做佐证,小夏老师一定会说是因为天冷冻的。   于是,她咽着饭憋着没说话,喉咙里却传出几声低低的闷笑。   理直气壮的小夏老师抿了抿唇,懊恼地瞪了她一眼。   景傲笑得更开心,可很快笑声又戛然而止。   她发现灯光下,今日的小夏老师脸色实在不大好看,虽然夏初槿皮肤白,但不是苍白,是有血色的那种健康的白。往日这么逗弄几句脸颊多少会涌上点粉晕,今日却没有。   细看,淡妆之下的皮肤白得不大正常,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身体是不是不舒服?”景傲斟酌问她,毕竟有妆,看不大分明。   夏初槿扒饭的动作顿了下,脑袋没抬,嗡嗡说了声,“还好。”   没啥底气,比刚刚装腔作势跟人对怼着玩弱多了。   景傲眉尖一蹙,饭也不吃了,抬手便捉住了她的手腕,迫使她抬头看过来,“小夏老师,还好是什么个情况?具体点。”   玩笑的语调,但眼睛里已经有些严肃。   夏初槿轻轻抽了下手,两人手肘都抵在木质桌面,没挣出来。   按照力量来说,景傲常年手术,靠手吃饭,只要她不愿意放,一般的女生肯定是毫无招架的。   夏初槿没办法,薄薄的眼皮下垂,嘴里嘟囔了句什么,挺不好意思的。   景傲也没听清,猜了下问,“生理期?”   “嗯。”   得了应允,景傲便一下撤力松开了她的手,没再说什么。   夏初槿这才抬眸去看,那人脸上却浮现了一层不明显的愠色。   屋外正在下着瓢泼大雨,密集的雨珠砸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隔着玻璃还能听见呼啸的风声,这里地势建筑的关系,风声听起来很诡异,一旦风大点,感觉像妖风闹鬼,特别响。   这种天气,生理期痛还不早点回家休息,确实有点作。   何况,她还撑伞冒雨去蒸菜馆打包饭菜。   夏初槿带来的雨伞搁在门边的伞桶里,伞沿上的水珠还在汇聚着凝成蜿蜒细流往下滑落。   她的大衣衣角沾着少许水珠,而裤脚更是沾湿得有几分狼狈。   筷子在饭盒里剔来剔去,夏初槿心口有点儿发堵。   谁乐意这样折腾自己呢,她不过是关心景傲能不能定点吃饭,她不过是......想见见这个朋友。   景傲已经吃完了饭,起身离开,应该是去工作了。   自刚刚之后两人间就陷入了沉默,夏初槿莫名也有点儿赌气拱火,没跟她说再见,往常是得说一声的。   “哐荡。”一声轻响,白瓷杯搁在了她手边。   这杯子还是夏初槿在景傲休息室专用的杯子,因为她常来这,总用纸杯不好,景傲便给她也买了个瓷杯。   跟景傲自用的是同一款,只是上边儿印的英文小字符不一样,用以区分。   景傲又重新落座在她身边,温声道,“吃不下了就喝点热水。”   夏初槿扒拉筷子的动作一顿,嘴角撇了又撇,结果还是无声地翘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她刚刚暗自的小赌气被抓,小尴尬的微妙情绪。   另一方面则是,喝热水这句话本身就自带笑点。   真的,她多么规矩不追时髦一女生,都知道这几个字在网上流传已久。   用以形容直男。   景医生这么个人这样说,就很反差......   “嗯。”夏初槿还是乖乖应了声。   晚饭结束,她正疑惑景傲为什么还坐在这,那人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她出声了,“休息好了吗?”   “还行,我差不多走了。”夏初槿也不打算这个天再去跑其他医生那闲聊,那就过于作死跟自己过不去了。   景傲一点头便跟着起了身,去拎了件墨绿的长款过膝大衣过来,一边往身上套,一边说,“那走,我先送你回去。”   “诶?”夏初槿愣了一瞬,呆呆点头跟上了。   她没问这样会不会不方便,景傲的敬业程度,既然能开口送她,那就自然有打算,不会影响工作病患。   走到门口的时候,两人汇合并肩。   景傲在她挽过来之前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直接揣进了兜里。   走廊里,人来人往,喧嚣纷杂,白光在光洁的白瓷砖上映照得耀目。   景傲却悄悄捏住了她的指尖,夏初槿脚步没停,正奇怪,才发现那人在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替她搓着手,暖热的体温顺着指腹、关节、掌心踱过来,融合进她血液。   那感觉有一丝微妙,像是过电,酥痒。   夏初槿本能偏头看向身边,那人同时也转过了头跟她对视。   日光灯在她脸上落下光和影,立体又柔和。   夏初槿突然觉得小周护士说的很对,不,也不完全,那些词句还不足以形容这人的五官精致,作为语文老师,她有更丰富贴切的词句可以精准形容。   但她不会提起,也不打算跟小周护士共享。   目光的对撞大概持续了五秒钟,很长,又好像也并不长。   但这是第一次,夏初槿先败下阵来,错开了眼神。   她有点儿心虚。   她觉得那双隐在镜片后的桃花眼,太深邃太温柔。 第35章   临走到大楼一层, 推开门站在台阶前, 被眼前的雨幕止住了步伐,景傲才后知后觉, 她没拿伞。   夜空的大雨跟久旱逢甘霖一般, 拿盆往下泼的气势,离着几层台阶呢,都能时不时溅点儿水到鞋前。   “......”   她可能捏人手指把自己捏傻了。   景傲一手插兜里还攥着夏初槿的手, 另一手从门把上收回来,牵着人回退了一步,“我去那边科室借把伞。”   说着便要松手,夏初槿攥住她, 另一手将自己给她的伞递过去,“你车停远吗,凑合下?”   景傲身势一顿, 眯眼看了眼外面。   路灯下黄光里斜风刮着雨水能砸死人,360度无死角攻击的那种。   她又回眼瞥了眼夏初槿的裤脚, 一个人尚且如此,两个人那跟不打伞也没区别了。   夏初槿从她眼神里读懂了话语, 讪讪松了手。   景傲借了伞就直接去开车,避开缓坡的担架车通道,干脆停在了台阶前。   临时停车, 夏初槿也不敢耽搁,匆忙撑伞往下跑,没成想景傲也跟着出来了, 先一步替她开了车门,之后又绕回了驾驶座。   特斯拉平稳又迅速地驶出了时外的大门。   夏初槿将伞收好,这才发现车厢内风声呼呼地响,这人把空调风度开的很大,热度也调的极高。   这么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暖融融一片。   是她上车前就打开了的。   景傲不常这样开空调,她嫌声音大了烦人。   现在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噼啪作响的雨滴砸落在窗户上,闷而密集,风霜雨露被隔绝在外,车厢里温暖如春的空气。   这样的环境,让人不自觉就松懈下来。   夏初槿舒了口气,懒懒靠在了背靠上,在侧边靠后的角度,景傲不会注意的方向,看景傲的侧颜。   女人开车时的神情很特别,认真又懒散,挺矛盾的。但就是有股优雅从容的气派。   咖啡色的卷发搭配那样精致的五官,巴掌大的小脸,偶尔随着偏头看后视镜的动作露出白皙的耳垂。   莫名的妩媚。   夏初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举动,只是一边看着一边想些零零散散的事情。   譬如,她喜欢景傲的车载香熏,这人新换的没问过她,但很巧地又很符合她的喜好。   水果的清甜里掺杂着一丝陈厚的木香,清新又沉淀。   像是融合了两种不同的调调,温厚跟轻熟的气质。   她还喜欢景傲新换的坐垫,不是皮质的,但也很软,藤跟布料的巧妙结合。   之前她跟景傲提过一嘴,她不喜欢皮革的气味,无论是昂贵的真皮,还是混合皮。   她不知道景傲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换的,但换了她很开心。   “累了?”   景傲的嗓音放的很轻,突然地响起也不显得突兀。   像是怕吓到她。   夏初槿懒懒应了声,“嗯。”   随即想起不行,这就又一次证明了她雨夜探班的作死愚蠢。   夏初槿身子直了直,轻咳一声,往回补救,“其实还行。”   景傲抽空瞥了她一眼,昏暗的空间,也看不清什么表情,但她确定景傲唇角勾了下。   无奈嗤笑的弧度。   “......”   很明显被戳穿了。   夏初槿也不恼,破罐破摔又瘫了回去,舒服地把自己窝进靠垫。   生理期特殊时期,她脾气不那么寻常,偶尔会较真,偶尔又懒得置气。   她眨着眼看景傲又看看窗外的雨夜,恍然有一种岁月弭远的错觉。   “平时也会这样?”景傲又问她话了。   “嗯。”夏初槿慢悠悠思忖着回应,“不过不是很严重。”   景傲沉思了下,说,“得看中医调和下。”   “看过了,看过很多中医。”夏初槿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药也吃了,调理也一直在进行,作用不大。”   景傲瞥了眼,只看见她黑呼呼的脑袋瓜。   配合着她略低落下去软软的语调,特别招人想呼噜一把。   景傲无声叹了口气,她知道,既然中医也束手无策,那就不是后天形成的,这不是病。   雨幕里不时有对面的车流路过,黄色的车灯一晃而逝,其余只剩路边尽忠职守的高瘦路灯,以及黑压压的绿化树。   “我过两天给你买个充电式的小暖壶,可以随身带着,不舒服就能用上。”   夏初槿眼睛浅浅弯了下,“不用,我有的,只是放在办公室里。”   “嗯,好。”景傲略一沉吟,点了个头便不再出声。   安静了一会儿,夏初槿的目光便从窗外收了回来,又无知无觉悄咪咪地盯着景傲看。   她突然意识到,这人悄无声息地给她添了很多东西。   开学的时候她就想买个加湿器,后来忙忘了,再想起已经秋季,不再需要空调。   前两个星期,天凉了,当又需要开空调的时候,她跟景傲提过几句,还说让人办公室也弄一个,景傲应着好,结果没两天车上就出现了两个同款的空气加湿器,其中一个景傲给了她。   除了加湿器,还有各种小东西,譬如景傲办公室里她的那个专属杯子,等等等等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的生活中无时不刻都被一些小东西填满了,那是对方的痕迹。   她想,景傲办公的时候一定也能看见,譬如她每日泡的那杯茶。   如果不是这人刚刚提起小暖壶,她好像一直都忽略了这些。   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是这样的,相处的近了,自然会互相牵挂,润物无声。   夏初槿喜欢这种感觉,尤其喜欢跟景医生产生这种纠葛。   -   原本夏初槿以为景傲只会把她送到楼下,没想到,她下了车,景傲直接开进了地下车库。   过了自动电子门,听到熟悉的系统声音,她才反应过来。   景傲却先她一步开口了,“我刚好回去拿点东西,今晚得住医院里。”   “哦。”夏初槿应了声,无声地蹙了下眉。   一个年轻医师真的有必要忙成这样吗?   她知道医生这个职业的繁忙,虽然无法真正感同身受切身体会,但也有所耳闻,尤其最近跟小周护士聊的多,能更理解一些。   可按照小周护士的说法来讲,是忙,时外的医生都忙。但景傲却是个中翘楚,她是自愿加任务,很多时候都像是住在了手术台上   电梯里,两人并肩而立,光滑的金属面反射出模糊的人影轮廓,缆线的沙沙声在安静的环境很清晰。   景傲身上好像笼着层什么,压抑紧张又不得不处理某件事的感觉。   直到夏初槿被她送到门口,她才明白那并不是错觉。   景傲把一天下来已经加了很多次水,茶汤不再有颜色的保温杯递给她,“小夏老师。”   “嗯。”夏初槿接过,抬眼看她。   “夏初槿。”景傲又喊了她一声。   夏初槿:“?”   景傲抿了下唇,漂亮的桃花眼微垂着,“天太冷了,最近这段时间,你不要来这么勤快。”   她顿了下,又补充,“尤其生理期,不准过来。”加重了语调,比平日或玩笑或无波的语调严肃很多。   楼道里安静了一瞬,声控感应灯灭了,周遭一片黑暗。   其实挺有道理的,夏初槿也能体会人的好意。   可蓦地,她就是觉得有些“难堪。”   被人拒绝的感觉。   她咬着唇,一时没说话。   一秒后,景傲跺了下脚,楼道重新恢复光亮。   夏初槿很轻地蹙了下眉,她这个时候并不想看见光亮。   一只白皙瘦长的手掌突然地横在了她的眼前,摊开着。   夏初槿眼皮掀了下,看见那人另一只手也抬了过来,作出一个小人的模样,食指、中指一弯。   小人跪在掌心了。   景傲带着轻微笑意的嗓音响起,小心的讨好,“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我不大放心。”   “我知道。”夏初槿垂落在身侧的手腕不知怎的,有点儿酸痒,就动了下。   骨关节发出很小的清脆的声音。   她仍没有抬头。   景傲便没有收回手,那只小人在她眼前又晃了晃。   半晌,景傲可怜兮兮地说,“是我不识好歹,小夏老师别生我气好不好?   夏初槿自认自己最近矫情,挺烦自己的,可这人偏偏就纵着她的矫情,顺着她的脾气。   “噗嗤。”一声,夏初槿用力撇嘴,结果还是没憋住,笑了出来。   太反差了。   这人总是这么风趣幽默,上一秒优雅严谨,下一秒就能这样跟你搞笑。   并且吧,效果还特别逼真特别好。   趁着夏初槿终于笑出来的功夫,景傲再接再厉,她把想叮嘱的一道全部说了出来。   “天变得快,晚上肯定要开空调,所以你要记得开加湿器,要用纯净水,不要偷懒用自来水,要勤换,不然容易滋生细菌。”   夏初槿先是点头应了声,以为这就是结束语了,没想到,并不是......   “一定要记得开加湿器,太干燥了,黏膜容易出血,尤其你还鼻炎。”   “睡觉前一定要盖好被子,别感冒,鼻炎最容易由感冒牵起。”   ......   一堆噼里啪啦的。   总之重点都围绕在她鼻炎这件事上了。   冬季,确实是她鼻炎的高发期,尤其换季的时节,特别遭罪。   往常,这些都是她妈妈叮嘱她的。   夏初槿就这么听了好半天,让景傲一通全部说完了,接着,她笑了下,问人,“你怎么这么烦?”   初冬的黑夜里,外面连猫叫鸟叫都听不见了,只余寂静。   景傲站在她门口的灯光下,柔和的光晕笼着她的身形,她的轮廓,眉骨生的很好,鼻梁也高,光影纠缠在那一片。   她也跟着夏初槿笑了下,像是不好意思,但又好像很认真,她说,“我答应过阿姨要照顾你的。”   因为周遭的安静,景傲的声音便也很轻。   像是一句随风飘散掉的承诺。   夏初槿胸腔里某处却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勾得微痒,她感觉手腕处静脉里的血液也沾上了这份痒意,缓缓的,流遍全身。   她突然又想揉一下眼前这个比她还高出三公分的女人的脑袋了。   上一次是因为心疼,这一次呢?   是想撒娇,还想哄人......   夏初槿惊讶了下,不知从哪而来的心慌,她很迅速地压下了那点微弱念头。   她笑着跟景傲说,“好,那景医生晚安。”   对方退了一步,衿雅地一点头也回了句,“晚安。”   直到那人的电梯下去,听见到达底层传来的一声很遥远的系统滴鸣,夏初槿才收回那抹伪装的僵硬淡笑,魂不守舍地退回门里,合上了门。   她没开灯,可能是忘了,就这么借着屋外倾泻进来的一点路灯扶着鞋柜换鞋。   昏黄的微弱光线下,夏初槿平静的表情里夹杂着一丝茫然,手脚也不如往常那般轻快。 第36章   撬不开宋小芷的嘴巴, 夏初槿只好采取保守策略, 慢慢观察。   渐渐的,对这个孩子倾注的关心越多, 就越会发现这个孩子跟同龄人相比差距太大了。   她习惯于独来独往, 不光对老师采取逃避的态度,对同学同样也是,她甚至......好像身边没有一个朋友。   或许是夏初槿的关注过于特别, 给人以压力,对地中海一直无动于衷的宋小芷竟然没能扛住,这一次,主动来找了夏初槿。   课间操的时间, 难得的秋日高照,操场上是乌泱泱的学生随着广播的节奏韵律摆动着,走廊一角, 几缕斜光下,半垂着头的宋小芷双手插在校服棉兜里, 安静立在夏初槿面前。   这孩子连站着都比别人存在感薄弱许多。   “我看见你跟杨次语走得很近。”   “夏老师觉得,这样强加的关注和以个人意愿来希图一个人改变性格真的合适吗?”   女孩的嗓音细弱, 难得的吐露出非官方用语,竟显得有些锋利,可这锋利锐利的话里也是静寂而虚弱的。   细碎的刘海儿随风微微掠动, 隐藏着秀气的五官,连眼睛都看不分明。   只能看见白皙到病弱的肤色。   那女孩靠窗,笼在阴影处, 而夏初槿站在靠扶手那边,处在阳光之下。   她被这样一句简单的诘问质疑到哑口无言。   其实不是,人的性格天生占了一半,另一半由成长环境所熏陶造就。   已经形成的不可能再重回时光那头改变。   夏初槿想做的,明明只是提供可能的帮助,只是希望这个孩子在自己擅长的方向再加把油,未来能多一分筹码多一项选择。   改变不了以前,总能拼搏今后。   当她回过神来想要说话的时候,面前这位女孩又细声细气再次开口了,“我已经在准备竞赛的事情了,你们不用再找我。”   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清晰看见女孩绷紧的全身,连同脖颈拉出僵硬的弧度,她左脚不明显地在蹭着地面,缓声开口,“我不想引起太多关注。”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宋小芷才抬头跟夏初槿对视。   女孩浅棕色的眸子像一颗玻璃球,很漂亮,却也很空。   里边儿什么都没有,只隐隐的有几分挣扎跟胆怯,与面上的平静截然不同。   夏初槿闻言只觉胸口一团说不出的郁气,呼不出也咽不下。   那双眼睛,太令人难受了。   像是经历过什么很难渡过的痛苦事件,无人能替代,无人能感同身受。   对什么都很失望。   可她不过一个孩子。   夏初槿自认都未曾有过对任何事物产生这样深刻的体会。   于是,夏初槿只是点头应了声“好。”   她无力可施,也找不到可施力的地方。   连小霸王不想说的事情她都问不出来,眼前这个孩子可比小霸王的嘴还要紧得多。   成年人很容易忽视孩子的意识,以为心智不成熟,什么都不算事,什么都长大就会忘记。   其实不是的,真正计较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有自己的尊严与秘密。   只要她不想,没有人能逼迫一个人说出心底真正的想法。   -   如果说宋小芷的事情还不够夏初槿烦心添堵的话,眼下,另一件她关心困惑许久的问题就这么突然毫无遮挡地横亘陈列在了她的眼前,石破天惊,措手不及。   那日,于姐找她来办公室帮忙整理资料,除了三班的班主任,于姐同时还得兼任其他班的一些课程,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夏初槿作为只教一个班的年轻实习老师,自然是做帮手的不二选择。   应该是专门挑的空档,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全部不在,于姐喊来了小霸王进行疏解沟通。   夏初槿不知前因后果,只听明白了杨次语的妈妈跟于姐打过电话,希望由班主任跟孩子开导,劝杨次语能够回家,不再住校。   她原本没怎么注意,专注手头工作,直到杨次语突然的提高声调,乍响一室安宁。   这是个很惬意的午后,屋外阳光正好,冬日里难得的光亮跟鸟叫。   她从未见过小霸王那样冷面的孩子被激到如此失态。   杨次语眼睛属于偏长的类型,往日漫不经心不正眼瞧人,总是没睡醒的样子,今日,却睁开了。   犀利,倔强。   “我不可能答应,绝对不可能!”女孩小脸因为愤怒而涨起红晕,声音像是压低了的嘶吼,“你别再理她,她就是再找谁来说也是一样的结果!”   夏初槿慌忙从一沓沓纸张中抬头,只看见女孩紧紧攥住桌角,因用力泛红又泛白的指尖跟关节。   接着杨次语扭头就冲了出去,办公室的大门被粗暴抵开,她的方向却不是教室。   两位老师心里一紧,于姐匆忙丢下手头教案正欲去追,上课铃却卡着点乍然而响。   整座楼都在嗡嗡,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   夏初槿三两步赶上,在铃声停止的瞬间抓住于姐的胳膊,“我去追!您还得上课!”   于姐身形一顿,左右为难,最终很快还是听从了夏初槿的建议,“那孩子拗,吃软不吃硬,你好点劝她。”   “我知道。”   其实,避开了所有老师,却没有忌讳夏初槿的在场,于姐就是因为相信她,也隐约察觉到她跟小霸王之间比所有老师都平和的磁场。   -   可怜夏初槿自从大学毕业就没再跑过步,此时却要追一个腿长脚长的高中生。   杨次语风一阵地就窜出了教学楼,只往操场的方向奔去。   刚开始顾及上课,夏初槿还只能保持沉默,待追到了操场,她便再无顾忌,一路追一路放声喊人,“杨次语!”   喘着气,断断续续,作为一名师长,莫名滑稽,可怜又好笑。   她不喊还好,一喊更加刺激了小霸王,人长腿唰唰一迈,上了观众席台阶,还两节一跳,三节一跨的,身形矫健如飞燕。   “......”   撑着膝盖落在后方的夏初槿,抬头看着越跑越远越跑越高的小霸王,第一次有了想爆粗口的冲动。   但可能是由于从小乖乖女真想骂也一时找不到词,也可能是过急过度的奔跑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总之,她没出的了声,只剩了大口喘粗气的份。   几个呼吸的来回,夏初槿一咬牙,看着夏霸王威风凛凛,也可能是落寞高傲的背影,还是重新追了过去。   风声呼呼地刮在耳侧,冬日即使有太阳,空气依旧生冷,脸颊都发疼。   在又一次冲刺某节台阶时,老胳膊老腿的夏初槿终于光荣负伤,“扑腾”一声摔下,笨拙又响亮。   正赶上她前一句在喊杨次语,一个杨字变了调地生生断在了空气中。   夏初槿脑门儿一下子就冒出来汗,她百分百确定脚给崴了,疼地她大脑一片空白。   就这,她还抽出了零点一秒的功夫去看那道嚣张的背影。   很幸运,杨次语听见了她的异常,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先是惊讶,很快就变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眼神,大约是惊叹于某人的笨拙。   “......”   夏初槿痛苦地又收回了目光,龇牙咧嘴地抬手捂住了脚踝。   “喂!喂!夏老师!”   小霸王很有良心,负气出走到一半,竟然来处理伤员了。   “......”   夏老师想哭,说不出话。   要不是碍于师长身份,换个景傲之类的朋友在身边,她大概真能掉几滴眼泪下来。   夏老师蹙着眉在心底骂了句见鬼。   究竟为什么,现在连摔一跤,她都要没出息地想到某人。   夏初槿倒吸了几口冷空气,终于找回了说话的声音,她看了小霸王一眼,“我还好。”   小霸王也看回了她,一秒后,人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地戳了下她捂住的地方。   “唔!”夏初槿瞪着眼憋出一声痛呼。   “......”   小霸王脸色当即不是一般难看,“我带你去医务室!”   “别、别动!”夏初槿一把拍开她的手,顾不上纠结带不带她这么没大没小的措辞,“现在不行,你让我缓缓,缓缓。”   凛风呼呼地吹着,师生俩就这么眼瞪着眼在这干坐着,等夏初槿缓过来。   “咳。”夏初槿趁着这功夫,琢磨着开了口,“刚刚跟于老师怎么了,这么生气?”   小霸王腮帮鼓了鼓,像是在磨牙。   夏初槿眼睛余光往下瞥了眼,看见自己伤到的脚踝,悬着的心又放下了,作为伤号她有恃无恐,于是再接再厉,“刚老师听了,是住宿的事情是吗?”   她这鼻子是真敏感的很,风这么吹一吹,已经有些难受,没忍住吸了下。   在这旷达寒冷的操场上突兀一声,这场景就略有点喜感了。   “......”   小霸王脸上一时精彩纷呈。   夏初槿相当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一手还捂着伤处,另一手指尖悄悄抵在了石阶边缘。   俏脸一红。   师长的尊严呐,她还在实习阶段就丢了个干净,往后几十年可怎么办......   估计是她这状况真有点“可怜。”,反正也不知怎么就触动了小霸王那瞬间的心软。   她沉默了片刻,突然回了话,“你不是听到了吗,就是那样的。”   声音很低,像是要说故事一样的深沉。   夏初槿猛地抬起了头。   杨次语抿了下唇,叹气说,“她总是这样的,很忙很忙,工作永远那么多,永远那么重要,永远这里出差那里出差,我们几个月都不一定见到一次。”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的,有时候没多久还会搬家,反正,我就像是她的一件寄宿物品,走到哪再带到哪,还不是带在身边那种,就是租个房子,我一个人住,也不会问我的意见,小孩子,哪里需要有意见呢?服从安排就好了嘛。”   怎么可能?服从安排。   又不是上下属,又不是军队。   听到这里,夏初槿很轻地蹙了下眉,但没打断杨次语的说话。   “频繁地给我换地方,也不单换地方,还换学校,她从来没想过我能不能跟得上,也不会问我能不能适应新环境。”   杨次语眉眼耷拉着,说到这,又自嘲地笑了声,“然后想起来了,或者闲下来了,又会想把我抓回身边。”   “我这次就是不想住回家了啊,再说那算什么家?那不是,不过又是一个租来的临时落脚点罢了,她迟早又会走的。”   杨次语想到了什么,眉头蹙的很紧,抵制又有些担忧的神色,“她这次不光是让我回去不住校,这只是这段时间而已,她之后还想让我转学,可是我不能转学,绝对不能,我还有事情,我不能离开附中。”   刀子似的风剐着露在空气中的每一寸皮肤,夏初槿却觉得心才是最凉,最酸的。   她在这一刻,才彻底明白了这个孩子的性格是如何养成的。   偏激、别扭又成熟,让人心疼。   都只是来源于没有安全感吧。   操场安静着,只有风声跟远处教学楼传来不分明的学生朗读哪门科目的声音。   在一个瞬间,夏初槿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抬头张口问道,“你知道我的家世是吗?”   杨次语的状态已经平静了,大概习以为常,所以即使爆发也能很快恢复回去。   她瞥了夏初槿一眼,嘴唇蠕动,如往常自傲,又莫名低落,“切,书香世家呗。”   果然如此。   夏初槿咬了下唇,心底暗暗叹了口气,酸涩得不行。   她一下子想明白了之前小霸王恶名在外的那些所作所为光辉事迹究竟是因何而起。   小孩子总是渴望得到父母的关注跟爱的,而因为这层渴望作出的举动往往都是那一种方式,自伤,惹祸。   是有些幼稚。   但这是人类亘古不变,流传在血液里的本能。   小一点的孩子哭闹,抢人家的东西,摔东西,这是最为稀松平常的。   而眼下这位小霸王呢,她是个大孩子了。   她被遗留在陌生的环境,独自生活学习,同样也期待妈妈的眼光,哪怕一瞬间的停留。   但她过于优秀,根本不需要家长的操心,于是,小霸王只好用另类的方式去惹老师,当老师生气向家长反映的时候,妈妈才会注意她几分。   就算是生气,是恨铁不成钢呢。   总归,能得到点儿零星的母爱跟关心。   杨次语并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并不想伤及无辜,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所以,学校老师才总结出那样一个规律,她只为难名师。   因为名师的素质是过硬的,这么多年的偏题怪题都见识过了,不会真回答不出她一个学生的问题,导致名声受损。   唯一被她为难过的年轻老师就是夏初槿。   因为夏初槿的家世,在实习阶段遇见一些小麻烦,夏家无论如何都能保住她。   这就是这个早熟又孤单的优秀孩子“惹祸”的全部原因了。   连任性都需要步步计算斟酌,这样温柔,这样令人心疼。   而现在,逐渐长大的杨次语,最后这一条任性的举动也消失了。   她不再寄予希望奢求,她不再故意惹恼妈妈期盼关注了。   她长大了,她是个高中生了。   再之后,她很快就会成年,进入大学,迈入社会。   恐怕,不,是肯定,她连今天这样失常的情绪都不会再为缺失的那份感情付出了吧。   夏初槿的心在这一刻,又酸又胀,饶是从小听妈妈讲过很多缺少家庭关爱的孩子的事例,在小霸王面前,在这个她真正相处,看着的孩子面前,还是很容易地就被触动了。   她看了眼杨次语,女孩刚巧目光也瞥了过来。   夏初槿自认这是一种师生间的默契,于是她眨了下眼,抬手,缓慢又轻柔地抱了过去。   她母爱泛滥,她心生柔怜。   然后,她被小霸王眼疾手快地一把挡住,推开了手臂。   “......”   夏初槿跟她大眼瞪小眼了两秒,重新酝酿回了情绪,她想说,“别害羞。”   小霸王却蹙着眉,先一步抬手横亘两人之间做出一个阻拦跟防御的姿势,“不行啊。”   “为什么?”夏初槿纳闷。   “避嫌!”杨次语着重强调,非常严肃。   夏初槿更纳闷了,“不是,老师抱一下失意的学生,应该不至于到避嫌吧,况且我又不是男老师。”   “就因为你不是男老师,所以才要避嫌。”小霸王很不耐烦,“哦,当然,男老师更要避嫌。”   夏初槿:“?”   可能今天的风确实霸道,连小霸王这么个身体素质过硬的高中生都被刮到脸颊浮起红晕。   她皱着眉,像是纠结,又很快地瞥了眼夏初槿,“算了,你都知道我那么多事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但是,这件事可是连老于都不知道的,你不能跟其他人说,我能不能相信你?”   夏初槿挑了下眉,她当然知道小霸王的家庭情况于姐是知道的,从她刚刚进入附中就发现了,于姐对于这个孩子无声的袒护。   但是,连于姐都不知道的事情?   夏初槿眨了眨眼,正想说那当然,我们终于有了“朋友”间的小秘密。   可她未及开口,又被不大耐烦的小霸王抢了先,“随便吧,反正就算你泄露出去,我也不会害怕,我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和非议而胆怯改变的。”   “......”   说好的“朋友”呢?这也太不信任她了吧......   夏初槿悄悄磨了下牙方道,“你说。”   深秋初冬的天即使有太阳,万里无云,也并不是蓝的,而是空茫茫的一片灰白。   所幸,阳光足够明亮,仍旧尽职照耀大地。   杨次语舔了下牙,压下那丝涌到喉咙口的心跳,她其实很紧张很紧张,这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这位烦人的实习老师是第一个,她愿意诉诸这则秘密的人。   “其实,我喜欢女生,所以虽然我们年龄差距还挺大的,但是依然要避嫌。”   她说完了这句话,心跳就更加不安了,即使她自诩不怕艰难,但也对世间存一丝侥幸希望的。   她不知道外界的人会怎样看待她,如果连这么一位温暖的老师都......   所以几乎是立刻,杨次语就抬头直直地探视向夏初槿的眼神。   她看见,小夏老师的眼神剧烈地缩了下,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也看见了。   而人一般有这种反应,都是因为极度的惊慌或者......厌恶。 第37章   冬日当头, 操场上大片的樟树枝叶随风而动, 呼啦啦地响着,周遭空旷又沉寂。   夏初槿半垂着的眼眸在那瞬间极不明显地闪了下, 即使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却由于为人师长的身份限制,她竭力控制住了面上平静的表情。   可内心,是波涛汹涌的。   在这之前, 她听过这个群体,也见过这个话题相关的衍生物,各类明星歌曲主题及mv,电影, 但她不对这方面有兴趣跟好奇,那那些所闻所见就全都只是浮光掠影,遥远而陌生。   今天, 是第一次,如此直面地遇见。   措手不及。   夏初槿心脏跳动地凶猛, 她听着鼓点的节奏,维持住正常的表情, 平稳凝重地张了下口,“你说真的?”   杨次语的眼睛死死地钉在她的脸上,缓慢又低沉地回她, “你觉得恶心?”   “不是!”   夏初槿矢口否认,慌忙摇头。   她的下意识反应很快,并不作伪, 小霸王闻言稍加判断了一下这才脸色好点。   怎样面对这样的情况,才是一个师长该有的态度?   夏初槿扯了下嘴角,吐槽,表示受伤,“不是,我们年龄差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大吧?”   她的笑容很勉强,但此时的小霸王也不在状态,没有分辨出来。   杨次语如常嗤笑了一声,“切。”   是有些找嘲笑,差了整整九岁,若不是师生关系,可以喊声姐姐,也可以喊声小阿姨了。   夏初槿顾不上脸红,这是她刻意为之。   气氛重新缓和下来,夏初槿方严肃了点。   她斟酌了下,语重心长跟杨次语说,“但是,你这个年纪不适合恋爱。余生还很长,在这个决定命运的时间点,一切都要慎重。当然,即使是老师,我也不能强制你......”   夏初槿的想法是先不管你取向如何吧,早恋这个事儿它不合适。但她也没有棒打鸳鸯的喜好,秉着老师这层身份职责,劝还是得劝的。   先说的严厉点,待学生认识到严重性又纠结的时候,再好好磨合,松松口,效果会好点。   总之,眼前要解决首要的问题是不能被恋爱影响到学习就好。   可夏初槿没想到的是这孩子永远不按套路出牌,她别说松了,严还没严完呢,小霸王直接打断了她。   “我知道,我没有谈恋爱。”   一脸正气,比她还有懂事三分的小大人样。   “啊,啊?”夏初槿愣了半秒,又反应过来,佯装镇定地咳了声。   可怜她乖乖女二十五年,这一天之内能被小霸王颠覆整个三观认知,接二连三的冲击,连带着反应都比平时慢半拍。   夏初槿认真又问了一遍,“你没有在恋爱?”   “没有。”   “你没骗老师吧?”   杨次语耐心告罄,沉声回她,“没有。”   两个字铿锵有力,像是从牙关里生磨出来的。   连着否认三次,那应该是真没有。   夏初槿低低应了声,“嗯。”放过了她。   突如其来的事突如其来解决,竟然有点儿心不在焉。   杨次语在这儿陪这位年轻实习老师吹了快半节课的冷风了,心也谈了,底也交了,连最不为人知的秘密都告诉了她,这会儿终于有点熬不住。   她搓了搓冻红的手,正打算说“那没事了的话,我带你去医务室。”   这位年轻实习老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睫低垂,盖住了黑漆漆的那双清眸,突然又问了她一句话,“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女生的?”   悦耳的清绵嗓音被压得很低,莫名带有几分克制迷惘。   在寒冷到说一句话就吐一口白雾的冷空气中,随风而逝。   杨次语没察觉出她语调里的异样,瞥了她一眼,“这还能不知道?感觉啊。”   夏初槿张了张嘴,没说话,她沉默了。   她不知道这种事怎么去感觉。   但她能从杨次语此时看她的眼神中感觉出,她宛如智障......   实在不想在一个小鬼面前屡次三番地丢掉颜面被鄙视。   至少,不要在一天内连续被鄙视......   夏初槿拍了拍身上的雾蓝色棉服,作势要起来离开了,手伸过去,“搭把手。”   “嘶!”还没来得及动作,她的脚踝就又痛到撕心裂肺。   “......”   杨次语拧着眉看她。   “唉。”小鬼重重地叹了口气,很是惆怅。   夏初槿皱着眉倒抽气,已然生无可恋。   “上来。”   少女清澈的嗓音乍响,夏初槿再一抬眼,台阶下是女孩清瘦的后背。   半蹲着,作势要背她。   “咳,杨同学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没等她婉拒完,杨次语已经直接将人拽上了背。   动作娴熟地仿佛做过无数遍,不知对象是谁。   但这一刹那,夏初槿顾不上反应这个,她懵圈了。   被学生背?   她的为师尊严到底还能不能捡回来了?   她真的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管这小屁孩!   夏初槿憋屈着脸,在挣扎一番把场面弄得更难看,和不挣扎由着人一路穿越小半个学校把她游观到校医务室之间,艰难地挣扎了几秒钟。   她真做不出选择......   然而碍于体力身高的悬殊差距,又处在伤号的特殊时期,夏初槿毫无反抗的能力,悲愤地被她的得意学生年级第一背到了医务室。   校医倒是见怪不怪了,还看着她俩笑了声,仿佛感叹欣慰学生的懂事。   “......”   夏初槿耷拉着脑袋,随便吧。   “没伤到筋骨,按时抹药就行了。”校医扭着她的脚踝观察了一会儿,还戳了几下,下了定论。   “她这需不需要送医院拍个片子啊?”小霸王还挺懂。   校医摇头,“没必要,浪费钱。”   “没事,我害的,我出。”小霸王一副钱财身外之物,老子有的是钱的表情。   “......”   夏初槿连忙扯住了她的手腕,生怕她再说出细节。   老师追负气的学生,啥忙没帮上,自己崴了脚,最后被学生背回校医室,这听起来真不是一般丢脸......   “好,谢谢医生。”夏初槿接过那个小袋子,向医生连声感谢。   “对了,你这个最好别乱跑,差不多得休息一个星期吧。”校医坐在办公桌后头,摆摆手,笑得慈霭又贴心,“别逞能 ,小心肿成猪蹄,又劳烦学生背,那就太尴尬得不偿失了不是?”   “......”   夏初槿生硬地笑着点头,被迫打消负伤坚持一线的念头。   不得不说,当医生的可太会抓人命脉了,一抓一个准。   眼前这位是。   某人也是......   夏初槿眼睫飞快地闪了下,慌乱地强迫自己把念头丢出脑外。   夏初槿以为今天已经够尴尬了,没想到,上天待她不薄,之后的时间能更突破新一层楼的难捱。   主要原因就是小霸王看她这个鬼样子说不放心,要喊自家司机过来,然后她自己送她回家......   “这就不用了,杨同学。”   “你难道能一只脚蹦去校门口?”   夏初槿大惊,乌黑的眸子瞪得溜圆,“你不是还要背我吧?”   那可是在放学时分,一整个学校的师生眼皮底下。   小霸王皱着眉,也很苦恼。   她要避嫌,背一次是紧急情况,背两次,小霸王也不大想。   校医正磕瓜子,呵呵笑了,“我这能提供轮椅,不过只限学校使用,到校门了你们得给我送回来。”   夏初槿觉得今天绝对流年不利,她可能不该来学校的。   最后的最后,夏初槿表示,“我有个骨科的朋友,让她来接我就好。”   这才勉强打消小霸王送她回家的念头。   解决完这个,斜靠在病床上的伤号夏初槿心里还有件事。   我不能转学,绝对不能。   我还有事情,我绝对不能离开附中。   她蹙了下眉,这个“事情”估计杨次语是不会跟她说的,她大概能猜到些什么,因为谁......   “需要我帮你跟妈妈沟通下吗?”   其实夏初槿也知道,不会有作用的。   孩子已经这么大,家长如果是能被谁给劝解协调,早协调了,那是一个人的秉性跟固定思维,改变不了的。   但她还是想试试。   坐在一边儿木椅上大咧咧玩手机的杨次语,头都没抬,“你想多了。”   夏初槿:“?”   “......”   这手机玩的明目张胆。   虽然她对待“恩人”她确实也不好意思没收......   杨次语不知道在玩什么,手指滑得飞快,“你就根本跟她说不上话,你甚至联系不到她。”   那手指还挺长挺好看,不过没景医生的好看。   “......”   夏初槿面无表情把突然冒出来的某人从心里抹掉。   她幽幽叹了口气,“行吧。”   杨次语的态度很明显,随你,无用功罢了。   后来夏初槿拗不过心里的不甘,还是去试了试。   果然,如杨次语所说,全程都是杨妈妈的助理陪着她打转,态度那是相当礼貌,场面话说得漂亮,但只要提到杨妈妈,那也是从始至终连不上线。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心酸吧,人是不够尽责陪伴,但也没虐待孩子,站在规则法律的角度,谁也指摘不了什么。   作为老师,她插手不了过多家事,也只能多关心这个孩子一些。   -   直到抵达学校不常有人经过的学校西门,避开了大部分的师生,两人一坐一立待在那等着景傲的到来,夏初槿都还在犹豫。   她今天,不大想见到景傲......   应该说是有些害怕。   但再犹豫,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俩熟悉的红色特斯拉还是很快出现了。   由于少有人来,马路两旁人行道上是长得繁茂的绿化树探着枝头,水泥砖板上也是零乱的枯叶。   高挑靓丽的身影,穿着一贯修身的云灰色大衣,脚步优雅却比平时凌厉了几分,迅速开了车门走到夏初槿跟前,“怎么回事?”   在一片寂寥灰败中那样生动鲜明,一抹叫人心动的亮色。   夏初槿朝她很快地递了个眼色,示意学生在呢,有话一会再说。   景傲蹙了下眉,虽然很想先看一眼伤况,但还是决定尊重夏初槿的意识,她修长脖颈屈尊降贵点了下,“谢谢这位同学。”   小霸王随意摆手,终于甩掉烫手山芋,“那我把轮椅推回去了,辛苦您把人带走。”   “哦,对了。”夏初槿刚离了轮椅,正被景傲搀扶着,小霸王推着轮椅没起步又开口了,“我们校医务室的医生说她这最好脚别挨地,您注意着点。”   景傲一下子抓紧了手里的人,生怕她摔了一般,面上还是淡笑着跟小霸王再次点了下头,“好的,你放心。”   小霸王摆摆手,真走了。   人影还没消失呢,景傲突然开口,“你这打算怎么上车?”   明明只有不到十步的路程,这人有必要这么听小霸王的话吗?   夏初槿想自己蹦过去。   她不想再被人背。   尤其,是被景傲。甚至,她现在都不大想见到这个人。   “我抱你吧。”景傲直言不讳,“我手臂力量够的,这个你不用担心,常年手术台上搬病人,没问题。”   “......!”   其实如果是以前,那么顶多也就有点不好意思,反正同性之间,这也没什么。   可今天,夏初槿安静了好一会儿。   被风吹着打着旋儿的黄色枯叶落在了她们脚边。   她抿了下唇,耳根一路烫着,甚至眼睛都抬不起来,“背吧。”   短短几步路,夏初槿的整个身子都僵到不行。   上了车,景傲第一时间便是查看她的脚伤情况,纵然夏初槿一百个不愿意,也找不到拒绝的合理理由。   很快,景傲得出跟校医一样的结论。   夏初槿闷声应着,“嗯,我已经跟学校请过假了,休息一周。”   “嗡嗡嗡”车子打火发动的闷响,与此同时,是景傲不分明的一声“嗯。”   低低软软,别样的妩媚,挠得耳朵有点儿苏。   车子行进的路程里,车厢里仍然播放着那个她专属的名为“夏”的歌单,恰巧播到了一首很早期的歌,《Yes I Love You》。   夏初槿心不在焉地听着,对里面rap的部分她一直觉得很可爱。   偶尔,景傲会跟她说几句闲话,面上是一贯的温雅笑意。   “别说你还没有感觉到,我所给你的微笑,不止微笑~”   某个瞬间,刚好景傲回眸,薄薄的镜片后,那双桃花眼弯着如酒泉凛冽醉人。   夏初槿脑子猛地浮现小周护士的话语。   这样的女人,该很招人喜欢才是。   “时间,时间,就快要没有时间,我们越来越像,越来越像朋友而已~”音响还在持续着。   她蹙着眉,倚着背靠,表情凝重地望向了窗外。   如果真的越来越像朋友,那该多好。   心中某处又在微微抗议,不好。   为什么不好?   又不能给出那个答案了。   夏初槿的脑子胡思乱想,从来没有一刻这样烦躁过。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一点儿也不想明白,有那么个念头在离她的心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胜券在握地叫嚣着。   夏初槿拒绝去看,拒绝去知晓,拒绝往那个方向凑近哪怕一步。   好像只要她足够理智,足够坚定,那个可怕的东西就永远不会冲破那层薄薄的屏障。   不知是她的脸色过于难看还是什么,景傲在几次抽空瞥了她几眼之后,把空调又悄悄地开大了几个度。   呼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略吵。   是景傲不喜欢的噪音。   这么一个小小的又体贴的举动,夏初槿蹙着的眉却陷得更紧。   在又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是,景傲不放心地开口了,“这一周怎么过?”   “嗯?”夏初槿正烦躁,一时没反应过来。   “住我家吧,你这个样子,起个身什么的,或者摔跤了,一个人不安全,反正我们就对门,你住过来中途要拿东西也方便。”景傲眼睛还是注视着车道前方,嘴里却笃定说着,用医生的口吻,不容置疑。   见人没说话,景傲又补了句更难以拒绝否认的话来,“我是骨科医生,你脚崴了如果遇见什么突发情况,我也能及时给你看看。”   夏初槿胸口里某个东西在不安分地刷存在感,她死死地按着,不给动。   可是车载音响不知什么时候播到了这一首歌。   “我梦见了,两个人的荒岛,你要不要也睡着,baby跟我逃,然后永远从地图上擦掉~”   “这里没有人也没有时间不用思考,再没有后路可找,或许就能天荒地老~”   没有别人,只有两个人的,家。   不会留有任何痕迹的地方,没有谁知道什么。   只是脚伤修养的一个星期,很短很短。   绚丽的小花,花期也总是很短的,在不影响任何人的情况下,让它悄悄地提前绽放释放完那些希冀,燃到极致。   之后,就可以一切回归如常,重回正常的轨道了......   景傲的车已经驶入了地下车库,她哼出鼻音再次询问,“嗯?来吗?”   她想说不来的话,那就不好意思,我只能强行送你回夏家,给夏叔叔夏阿姨亲自照顾。   虽然,这样挺招长辈担心的,不大好,但你这伤真没法让我放心丢你一个人。   没成想,夏初槿很轻很轻,极近叹息地回了句,“好。”   像是妥协于无力抵挡的宿命...... 第38章   下了决定, 夏初槿的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挺复杂的。   有一种超脱解放的欣喜,又有点儿微微的惶恐不安。   下车的时候, 景傲先一步下去, 替她开车门,浅淡的云灰大衣衬得人温文尔雅,立在门口问她, “还背吗?”   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并不是很严肃的样子。   “唔。”夏初槿蹙了下眉,“扶吧。”   她自觉没那么娇贵。   “好。”景傲捉住她的胳膊将人拉到身边护着,锁车, 全程没有半分不悦,跟之前说要抱她的时候判若两人。   夏初槿一时竟有些怀疑刚刚景傲是借故故意逗她玩,毕竟这人时不时的是有几分皮。   不算长的一段路程, 景傲极有耐心地陪她走了很久。   刚入电梯,景傲便将她拉着靠在了自己怀里, 让她方便借力。   夏初槿耳根热到了下颌,但她只是垂了下眼, 默默依顺了。   “今天要洗澡吗?”景傲问她,呼吸落在眼睫。   “当然。”夏初槿眸里蕴过微微雾气,愣了半秒自然应答, 依旧是她温婉镇定的夏老师形象。   “那先去你家拿衣服,我陪你。”   “好。”   过了最初下决定的纠结,已经答应了的事情, 后续便越来越能放得下思想“禁锢”。   她领着景傲进了家门,挑选两件家居服又挑了两套外穿的衣物以备不时之需,直到到了收取内衣裤的环节,夏初槿才感到一丝微妙的尴尬。   卧室算大,也有可以坐着休息的小沙发。   但她此时得靠人搀着,当然也可以单脚蹦,关键从始至终景傲便扶着她,现在突然让人家走开,就是为了内衣裤,是不是有点儿奇怪?   毕竟都是女生。   夏初槿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如果是林旖静的话,她能不能这样安然处之。   短短一天的功夫,她好像找不回那样坦荡的直女思维了。   但景傲,她确实是没办法的。   这么顿了半晌,还是景傲先开口说话,她把衣柜门推的更远了些,“不方便拿?”   “嗯?”   “要哪件,我帮你。”   这人竟然误会她腿脚不便,够不着衣物......   好在景傲本身是个极尊重人的女人,说是这么说,没得到主人允许前并不会直接动手翻人家东西。   “不要!”夏初槿想也不想就拒绝。   她转过头去的时候,景傲也因为她这一声望了过来。   两相对视,几秒后,很微妙的产生了某种效应。景傲竟然松开了手,“你自己来。”   夏初槿随意瞟了几眼,抽了几套最方便穿脱的。   小尴尬过后,两人终于收完东西回了景傲家里。   推门而入的瞬间,比之室外不知暖和多少的空气扑面而来,夏初槿甚至没忍住打了个冷热交替的寒颤。   太舒服了,这屋子。   温度适宜,还有淡淡的香薰,是她之前跟景傲提过喜欢的那款。   景傲替她拿了鞋,一手拎着纸袋,一手扶着她往里走,“这个温度可以吗?”   夏初槿半跳着往里蹦,边微仰头笑,“挺好的,不过,景医生你这是不是太奢侈,没人在家也开空调?”   “当然不是。”景傲顺手将纸袋搁到茶几,又小心扶着她坐在幽蓝色沙发上,才继续道,“手机下指令,路上我就调好了,所以回来温度刚刚好。”   智能家居。   夏初槿无奈摇头笑了下,这个人实在过的太精致。   其实这个概念很早就已经被融入各大电子品牌做产品了,如今可能也有一部分习惯使用。   但对比大多数人,到底没有普及。   她尚在心中评价,景傲又问她,“湿度呢,感觉可以吗?”   “可以啊,我鼻炎都感觉不出什么了。”夏初槿非常给面子,又奇道,“你平时难道不是这么设置的,干嘛还要问我?”   “不是,专门为你设置的。”景傲没随她一起落座,而是几步走向客厅的衣架,随手将身上大衣脱下挂上去。   夏初槿愣了半秒,迅速嗤笑,“景医生,虽然你智商是高,也不能太瞧不起人吧,话是说的漂亮,真当我找不出逻辑漏洞?”   “嗯?”景傲在掏大衣口袋里的东西,背对着她。   “专门为我设置?”夏初槿眼睛黏在那道背影上,拆台打趣,“那就是特意查了鼻炎患者适合的居住环境咯,我这可是临时借住,你说手机远程调控一下,那是有这时间的,可上网查询的时间,这中间好像不够吧?”   景傲摸出了一只手机,开屏划了几下,终于转过身,冲她挑了下眉,“我之前就特意查过的。”   “嗯?”夏初槿又愣了下,“之前?”   “嗯。”景傲笑着冲她摇摇手机,“我打个电话,你自便。”   转身的刹那将女人困惑的小表情尽收眼底。   景傲笑着摇摇头。   因为知道,这里你迟早得来的。   夏初槿闻言撇了下嘴,又抿着翘了起来。   她也摸出手机,自己玩起小游戏。   其实夏初槿平时不大爱玩游戏,手机里只有消消乐之类的小益智单机游戏。   每个人在想事情、纠结、不安、心跳的各种特殊时刻,总会有自己的小习惯,如同挠后脑勺、摸耳朵、摸鼻尖或者玩手指、绞衣角什么的。而夏初槿的小习惯之一就是玩单机手游,借此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一边玩着,一边又不自主地分出注意力瞄着不远处的景傲。   “嗯,今晚我不回去了。”   “行,明天开会探讨一下。”   “好,我明天中午抽空去跟他做个谈话。”   “十七床的病人你帮我盯着点。”   ......   回去。   她竟然对于去医院工作是用的这个词。   夏初槿黑亮的瞳仁里倒映着菠萝、小苹果的卡通形象光芒,眉尖却很不明显地蹙了下。   她把哪里当作家?真如小周护士所言是住在了手术台上。   这人到底还顾不顾自己的身体生活?   小周护士都说过,明明可以多方面协调的。   夏初槿听着听着又抬眼看了眼景傲。   那人脱去了外穿的大衣,只剩了一件针脚细密的浅紫色针织衫,灯光下不时隐隐闪烁,里面夹杂着金线,修身的款型,将她整个人都勾勒分明,低调的高调,需要相当的自信。   夏初槿早知道景傲身材不错,可这样直观的看见,恰当的距离,动态地起伏,仍然忍不住惊讶。   那人挂了电话收了手机,正对上她的视线,几步走过来,懒散坐在她身边的扶手上。   夏初槿心中暗暗腹诽,这真不是个好习惯,沙发明明有专门坐的位置,还带靠背,这样是浪费家具寿命。   哪里是适合过日子的女人?   景傲施施然开口,“晚上想吃点什么?”   “景医生做吗?”夏初槿一时有些期待,也可能是非常期待。   景傲摸了下鼻尖,“咳,点外卖。”   黑发女人无语地瞧了她一眼。   “你不是知道我家连醋都没有?”景傲低笑,其实她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但这人就是有这本事,能做出自信的模样来,“你指望我做饭?”   “那你还说你甜品手艺好,还自己做早餐。”   “不一样。”景傲心说甜品那是撩妹手段,早餐三明治也不需要油烟味,其他她可没兴趣研究,但嘴上还是得找套气派的说辞,“我只做最精致漂亮的东西,饱腹的就算了。”   “......”   夏初槿现在觉得这人不止一点不适合过日子。   景傲弯唇,浅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光亮像是盛着星星,“那小夏老师到底想吃什么,我来点,都依你的喜好来还不行吗?”   夏初槿一时又觉得吧,居家确实是娶老婆的一个重要元素,但有的人,颜值性格优秀到了一种境界,那就什么都可以忽略了。   毕竟,一家就两个人,互补挺好。   至少她自己,足够居家。   等等。   夏初槿懊恼地皱了下面容,她叹口气。   想多了......   “怎么了?”景傲有些迟疑,“很不喜欢外卖吗,要不今晚凑合下,明天我买了食材再来做。”   “你确定?”夏初槿一下被勾起了兴趣,但又很怀疑。   “我总能试试吧。”景傲难得心虚。   既然夏小姐想吃家里做的饭,那她勉为其难可以学一下。   虽然这个待遇,以往的女朋友好像都没有。   她竟然第一次产生了有一种想要为了谁洗手作羹汤的冲动。   温婉的良家少女果然有毒,会传染她们的品质,激发人类的照顾欲。   无怪乎男人说选老婆得选这样的,景傲以前并不喜欢这种类型,现在,好像有点点儿懂了那种感觉。   最后,点了潮汕砂锅粥,伤员总得吃清淡点。   景傲很有“义气”地表示她可以陪朋友一起受苦,不点大餐荼毒某人能看不能吃的痛苦了。   夏初槿有时候真的很喜欢这人的小细致,小温柔。   吃过饭休息了会儿,便挨个洗澡。   景傲替她放好水又搁置好换洗衣物后,搀着她到浴室门口,还问了句,“需要帮忙吗?”   夏初槿耳根烧烫,相当平淡地说,“不用。”   景傲也点点头,似乎并不是很想帮她。   “嗯,那你注意点,浴室呆久了水雾重地滑,千万别再摔了,觉得不好起身就喊我。”   “好。”   磨砂的玻璃门合上,景傲站了两秒,终究不放心留她一人,去书房抽了本艰深晦涩的大砖头书,又随手拎了个小马扎坐在了洗手间门口。   其实里边儿还有道门,隔开了洗手池跟洗浴区,并不怎么听得见动静,但景傲还是找了这本她看了许久都研究不透的书籍过来。   以保证自己清心寡欲。   半小时后,夏初槿湿着长发出来了,携裹着湿漉漉热滚滚的雾气,属于她的洗漱用品的香味。   景傲捏着书页的指尖将页脚攥出了个小褶皱,她笑着起身去搀扶女人,“吹风机给你放茶几了,你坐那吹吹头发。”   “好。”夏初槿偏头,眼睛弯弯,“那你呢?”   “我去洗澡。”景傲将她放下之后,离开的脚步有些匆忙。   夏初槿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倒是沉浸在一种住到了景傲家中的新奇感里,自顾自把玩吹风机去了。   浴室里,还蒸腾着未消散完全的水雾,空气温暖氤氲。   墙壁、镜子连同地板都湿润着。   景傲抱着衣服愣了下,苦笑,真是逃掉了和尚没逃掉庙。   她自若地合上门。   但她没有用往常惯用的浴缸,而是别扭地站在了淋浴头下。   她估摸着夏初槿的性格,所有的一切都得循序渐进,而现在事情连个影儿都看不到。   路漫漫其修远兮,这种情况她还是别图个小便宜泡浴缸满足心理了,否则,长久的夜深人静之时,煎熬的是她自己。   将衣物整理好,景傲余光随意瞥过。   浴缸边缘浅灰瓷砖地板上几只半干未干的女人脚印,很漂亮的形状,和她的并不一样。   景傲自己的偏瘦,这几只同样也是清瘦的形,却圆润几分,略可爱。   在她的浴室,光脚乃至光着身子踩过她的地板......   “......”   景傲吸了口气,抬手拍在了花洒开关。   “哗啦”一声,温热的水流兜头灌溉。   -   景傲自认是个意志力坚强的人,不会轻易被美色什么影响。   于是,之后的晚间时间,她斟酌一番,灰溜溜地躲去了书房......   “我就不看电视了,没这习惯。”她吹干了头发,柔软的卷发搭在肩上,重新抱起那本厚砖头,正气凛然站在茶几前跟夏初槿打了个招呼。   夏初槿正在看八点档的肥皂剧,难得假期,她重拾旧好。   闻言看了眼景傲,女人换上了丝质的睡衣,由于此时摘掉了眼镜,桃花眼再无遮掩,即使抱着书卷味那么浓厚的砖头书也没能增添几分知性,只余本人天然自带的旖旎跟性感。   懒洋洋的妩媚。   夏初槿摸了下耳朵,凉一凉,眉头微紧,对于这人无时不刻的学习跟敬业有些无奈,“景医生注意劳逸结合。”   “好,你要是想睡了就喊我,我扶你过去。”   景傲单身独居,家里只一张床。   好在这人生活精致,床极大,两个人横着躺都绰绰有余。   夏初槿深吸了口气,心口不知为何悄悄小鹿乱撞。   面上依旧温婉淡然,她捏着知性的老师人设,礼貌道了声谢,“好。”   两人礼貌道别,一扇门阻隔了对方。   两个小时后,景傲揉着眼睛从书房推门出来了,她困了,难得不待医院,家里太舒服了。   然后她愣了,客厅悄然无声,电视被调到了几乎听不见的音量,沙发上,夏初槿依旧坐着,但脑袋是歪靠在靠背的,一张薄毯只盖在大腿的位置,应该是滑落下去的。   那人已经睡着了。   可是,她为什么不喊自己帮忙去床上睡呢?   景傲略疑惑一秒,想着大概是小夏老师太体贴不想打扰她看书吧,没放在心上。   她几步走过去,盯着夏初槿伤着的脚瞧了瞧,又盯着夏初槿的睡颜瞧了瞧,俯身下去......   “景傲。”她的手刚刚触碰到夏初槿,人便醒了,迷迷糊糊看着她唤了声名字。   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睁眼会看见景傲。   刚刚景傲靠近的姿势又是什么。   “嗯,回床上去睡吧。”景傲直起身,递手给她。   “哦。”夏初槿揉揉眼睛应着,手搭上景傲掌心,自然借力。   起身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那好像是个公主抱的姿势......   “......”   一时间,她竟然第一反应是有些懊恼可惜。 第39章   两人家里的格局构造是一样的, 但景傲的卧室比之夏初槿的, 看起来就是要略成熟些。   米灰的飘窗垫,木质的小圆几, 雅白的木柜装饰着星海蓝的元素横纹。   墙面整体是微弱的蓝白混杂, 壁灯柔和照耀,很有睡觉的氛围。   两个人各怀心思,互道了声晚安便隔着一人的距离睡下了。   夏初槿起初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眠, 没成想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竟然就睡了过去,甚至比在自家还要舒适几分,轻松几分。   两人睡姿都很规矩, 一夜过去,睡前隔着多少距离,醒来还是如此。   不过夏初槿要晚醒很多, 明明昨晚有在沙发小憩过,但她睁眼的时候, 景傲已经跑完步并带着早餐回来了。   “中午还是只能吃打包的,得晚上才有时间做饭。”景傲跟她相对而坐, 一人吃三明治,一人吃奶黄包。   景傲像是心情很好,眯着眼说, “委屈小夏老师再吃一顿外面的。”   “昨晚听你电话,今天不是很忙吗,中午还回来?”   “还行, 总不能留小夏老师自己拿外卖吧。”   “我蹦一下,到门口的距离还是可以的。”夏初槿并不想给人添麻烦。   景傲面包抹着花生酱,瞥她一眼,“这我倒是相信,只是小夏老师对自己的美貌这么没自信吗?”   夏初槿:“?”   景傲又凉凉看了眼她的脚,“以小夏老师现在这个程度,大致相当于小学生的防御能力,给见色起意的歹徒大大增添了可实行性。”   夏初槿抿豆浆的动作一顿,差点儿喷出来。   这人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本正经耍冷幽默?   她沉思片刻,觉得不该如此不相信人性,但同时,作为女性确实该随时保持警惕度。   “我可以让他就放在门口,等人走了我再出去。”夏初槿认为,这并不是个不可解决的问题。   景傲像是被噎了下,垂眸没说话,片刻后才道,“怎么,我自己的家我还不能想回就回了?”   “小夏老师鸠占鹊巢,不要太霸道哦。”说到这,景傲像是找到了支撑点,又眼睛弯弯逗弄起人。   只是,显得有些虚。   夏初槿想说,那不是你非让我来住的?   但她挑了下眉,只是笑了笑,还是默许了这人的玩笑。   因为,夏初槿也不知为何,她觉得景傲在开口之前沉默的那几秒,想说的是,“我就是想陪你一起吃饭。”   那种让人抵挡不住的温柔体贴感又冒出来了。   -   夏初槿往日在学校忙忙碌碌总觉得时间快得很,可是一旦空闲下来还是不习惯,比如今日一个上午的独处,便觉得无聊了。   由于多年来从书本上寻求真理的固定思维,遇到麻烦的事情,她总会先查查资料。   如今,她遇到了人生中从出生到现在,可能最大的一个困扰跟难题。   先从最基础的百度入手,之后各类学术论坛,从专业分析角度去探索,最后连豆瓣、知乎这类真假掺半的网友灌水地也摸了一遍。   然后,她细致地把一些资料保存了下来。   看了眼时间,不过九点多,应该是学校的大课间时间,她又抬眸看了眼窗外,大雨倾盆,所以学生应该是自由活动。   夏初槿从茶几上捉了只透明玻璃杯抿了几口水,又摸出了手机,她想起昨日受到冲击太大,竟然忘了还有事情没跟杨次语说的。   不过这两人关系还真是奇怪,没体会错的话,宋小芷主动找她,是因为感受到了她跟杨次语亲近的关系,便“爱屋及乌”地给了她答案。可既然对杨次语相信,为何又要借她的口来传述呢?   宁静致远:对了杨同学,宋同学已经答应竞赛了,她说在做准备。   因为有了昨日小霸王的推心置腹小秘密,夏初槿虽然没打算戳破,但也大致猜到了一些东西,斟酌着又加了句。   宁静致远:你不用再担心。   杨次语:好的,感谢您。真的,万分感谢。   不到一分钟就有了回复,这孩子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守规矩,又带手机去上课了。   不过,夏初槿倒没在意这个,习惯了。   她抿了下唇,对小霸王如此礼貌真诚的道谢才有点儿心情复杂。   不知道一贯冷面不会好好说话的小霸王打这几个字的时候别扭不别扭,反正夏初槿看着是挺别扭的。   难道真是某种感情的力量过于强大,叫人心甘情愿为之低头,为之改变。   她指尖又在几个app上徘徊了一阵,最后只回了两个字:没事。   夏初槿不想分小霸王的心,等到了中午午休时间,她才从上午收集的成果里筛选了几条,推送过去。   -   景傲很准时,十二点整,拎着两个纸袋,裹着一身寒冷水汽回来了。   大衣上,是细密的雨丝,整个人脸色有点儿白。   夏初槿先是很开心跟她打了个招呼,紧接着看清人又有点儿不大开心,因为自己住过来,真的折腾人了。   午餐是简单的几个炒菜,有荤有素,但顾及夏初槿的伤势恢复,都淡得很。   景傲挂上大衣,便来摆盘,她的心情倒是很好,来扶沙发上的夏初槿时还逗她玩,“要背吗?”   可能是上午查的那些资料给了人底气,夏初槿没那么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了。   她有些被麻痹,或许,没那么复杂,真的只是她想多了呢?   “景医生不嫌重,我当然愿意啊。”夏初槿心情放松,飘飘然,反逗弄回去。   当然,因为不过也就几步路,两人调侃归调侃,最后还是景傲扶着伤员蹦过去的。   午餐过后,景傲问她,“要睡个午觉吗?”   夏初槿摇头,“我就在沙发上看会电视吧。”   “行,那我去书房看会书。”景傲便又把人扶回了沙发,临了离开时还丢了句,“小夏老师莫不是盯上我这沙发了,来这不到一天的功夫,除了吃饭睡觉,你就全待这了,啧,这沙发可不便宜,你不会回家的时候跟我说培养出感情了,要带走吧?”   夏初槿很配合,没伤的那只脚盘腿坐了上来,看着景傲单薄的黑色毛线衣勾衬出女人姣好的身形,仰着头对她笑,“对啊,景医生看出我的心思了,那怎么办,到时候你能给我带回家吗?”   景傲挑了下眉,相当大方,“这个屋子里,只要小夏老师喜欢的,随便拿。”   包括我。   不对,最好是买一赠一,你看中什么,都得稍带上我。   夏初槿当然不信,嗤笑几声,景傲摆手回了书房。   两人便又隔了扇门。   景傲是趁着午休时间回来的,因为除去吃饭跟来回的时间,如果还想睡个午觉,显然就不大现实了,刚好上午会议时她对某些东西有点疑问,顺道便去书房查了点文献。   再出来的时候,已经一点多。   屋外的雨始终淅淅沥沥,一推开房门,景傲愣了。   客厅没开灯,昏暗一片,沙发上却鼓着小小一团。   这女人是真看上她沙发了?   明明说了可以送她回床上午睡,偏偏说要看电视。   结果睡这儿。   还是说,小夏老师对她的床有什么意见,或者,不方便?   景傲微拧了下眉思索,又笑了。   她最近是不是脑补过头?不得不说,这个女人对她的吸引力出奇地细水长流,绵延不绝。   她什么时候对其他女人这么耐心,这么徐徐图之过。   景傲走了几步过去,打算给人掖下毯子就离开,可一眼就看见了夏初槿皱着鼻子,睡颜不是很安宁的模样。   她蹙了下眉,再次看了眼智能家居,显示的温度湿度确实是最合适的没错,她现在在家都只用穿单衣。   景傲想到什么,半跪在地毯上,伸手指尖很轻地触了下女人的鼻梁。   冰凉一片。   她的指腹游移,一管鼻梁连同眼窝下面,直到颧骨那片都是凉丝丝的。   景傲想起来好像是这样的,鼻炎会导致血液不通,病患常年那一块儿都冰凉寒冷,甚至出现特别的黑眼圈。   等彻底豢养进来,她得好好调理调理。   那个时候,现在名不正言不顺,不好指手画脚。   不过说真的,虽然凉,但指尖下的皮肤确然是细腻软滑的。   景傲交过的女朋友或者曾经在夜店勾搭过的女孩里面,还没有任何一个手感如此好的。   她微微出神了下,指尖便沿着那一片一点点儿划过,将热度传递过去。   很快,景傲又反应过来,好像这样不大好。   按照小夏老师的观念来说,在人没有意识的时候,这样算不算轻薄?   被抓到会不会大大降低好感度?   她可以正面撩拨,但对夏初槿这样正经传统的女孩,在人家不知道不能拒绝的时候这样,有那么点儿罪恶感。   景傲有点郁闷,喜欢一个良家少女,有的时候还真的是有些束手束脚,顾虑良多。   她撇撇嘴,收回手就准备走了。   空气中“啪”地一声轻响。   未及她起身,手被人轻轻拽住了。   景傲心下一个咯噔,不是这么倒霉吧,难得“轻薄”人一次,就被抓个正着,她脑内风暴启动,要赶紧找出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   结果,她这边还没想完,那边她的手指又触上了那片冰凉。   原来夏初槿并没有醒来。   “......”   这女人睡梦中把她当暖壶取暖呢?   又过了片刻,夏初槿嘴里嘟囔了句,“景傲。”偏着头脸颊靠了过来。   抓得更紧了,手掌跟脸颊冷热依存,温度逐渐融为一体。   景傲被她这一声喊的表情空白。   良久,桃花眼弯了。   她是梦到她?   还是,潜意识里想着她?   这个认知实在有些惊喜。   景傲有种心里一松的感觉。像是沙漠里的人追逐了很久,求而不得,又不敢冒失,错了方向。   结果冷不丁地看见那片绿洲好像已经近在眼前了。   她唇畔含笑抬了下眼,然后瞥见了客厅的挂钟。   笑容僵了。   大概,要出现她职业生涯里的第一次迟到。   “......!”   她是在这给人当了多久暖壶,这就是古人说的乐极生悲吗? 第40章 (一更)   这一觉睡得很香沉, 夏初槿睁眼的时候已经两点半。   屋子里光线黯淡, 却温暖,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属于景傲特有的香味, 令人安神。而窗外风雨交加, 不时还有电闪雷鸣。   她半眯着眼缓了好一会神才抓着软毯子慢慢爬起来,重新开了电视,随便挑了个综艺节目听背景音。   手机里小霸王已经回复了她上午的那一堆推送消息, 但简短得很,敷衍态度明显。   杨次语:......   连半个字都懒得施舍给她了,看来是无语到极致。   夏初槿一整个上午都在查有关同性恋的资料,一方面是因为小霸王, 另一方面,在她被压在潜意识底层的思维里,自然也是为了自己如今的某种局面。   她推给杨次语的是主要关于青春期女生的资讯。其中有一些专家进行的解说是, 少女时期的女孩子对同性是会有一些说不清的模糊暧昧情愫,这很常见, 并不一定是越界的感情,只要过了那个时期, 会自然消散。   后面还有一些补充说明,即使过了那个时期,少部分的女性也有可能产生这种微妙情愫。人类的感情很复杂, 并不是只能以亲情、友情、爱情三种去强行区分的。在一些特定环境中产生特定感觉,不必为此惊慌,时间久了, 自然会看得分明。   夏初槿握着手机凝神了几秒,觉得这恐怕会产生误会,影响到小霸王跟她之间“脆弱”的友情,赶紧跟她解释清楚。   宁静致远:杨同学,老师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你以为的那种感情并不一定是爱情,你现在还小,不过高中生,未来证明的时间还很长,不要因此而有压力,背负上沉重的包袱,被大山禁锢住。   她无权评判人家的取向,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学生,那也是独立的人格。   她只是知道这条路很艰难,不希望这么小的孩子在连恋爱的甜蜜都还没有尝过的时候,就过早地为此胡思乱想,举步维艰。   夏初槿想,这孩子还可以再等等的,等再长大一点,再去面对。   可她,恐怕没有这个缓冲时间了......   “嗡嗡”两声,微信界面几乎秒回。   杨次语:嗯,谢谢。   杨次语:不过,不存在的。   夏初槿先是蹙眉,瞄了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正是下午第一节 课上课期间。   对学生一向温柔的小夏老师想训人了。   宁静致远:杨同学,下课期间老师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你了,可上课期间都公然玩手机,老师真的要生气没收了。   杨次语:哦,你来呗。   “......”   夏初槿决定回学校后,要上缴她任教以来的第一台手机了。   杨次语:好吧,老师我知道这样不对,以后再犯就给你没收,我就再说最后一句。   宁静致远:你说。   杨次语:其实我没有什么压力,因为我不怕世俗的眼光。   末了,这位混世小霸王还耍了个酷。   杨次语:天才的眼界与胆识,你是不会明白的。   “......”   夏初槿白眼要翻上天。   不过,她还是笑了。   到底这个年纪的孩子,家世出众,天赋也出众,骄纵神气点儿难免。   正因为这份傲气,倒衬得人更加神采奕奕了,令她这种步入社会的成年人还挺羡慕。   宁静致远:嗯,好好听课。   夏初槿正欲收了手机,界面又蹦出一句话。   杨次语:夏老师,你这个人很有问题。   !   夏初槿眼皮一跳,瞳孔很明显地闪了下。   她最近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对于某类事物敏感地过了头。   夏初槿指尖划过屏幕,飞快敲下几个字,近乎慌乱。   宁静致远:瞎说什么!   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反应过度,夏初槿虚握着拳,拇指掐进食指的关节,很快,又补加了一句。   宁静致远:作为学生不要非议老师。   自觉应该算端庄严肃,符合老师身份。   可那头的杨次语却没被她唬住。   许是因为跟她交换了人生中最重要的秘密,这孩子跟她又亲近了许多,长久以来不能跟其他人说的,贴心私密不可告人的话语,憋在心里太久,都跟她说了。   杨次语:看在你休病假还专门为我查资料的份上,我再给你解答点疑惑吧。   杨次语:你看啊,你觉得我的微信名和微信头像跟我本人相衬吗?   明显不相称啊。   小霸王多么冷酷一孩子。   然而她的微信名:美羊羊   头像也依旧是美羊羊。   夏初槿第一次见就被雷囧了,但介于爱护学生脆弱心灵的心理,并未予以评价。   杨次语:这个是我喜欢的女孩给我设置的,她当时是跟我闹着玩,但她笑的很开心,我就想算了,一个昵称头像罢了,只要她开心,我就一直这么用着又能如何。   杨次语:她不常开心的,我特别想让她开心。   杨次语还在絮絮叨叨,这冷面闷葫芦平时不爱说话,突然开了闸,一时间竟然还收不住了,咕噜咕噜往外疯狂倾泄。   夏初槿默然片刻,捂着自己的师德心与友谊的“义气”心纠结片刻,在小霸王发消息的间隙,点开了另一个微信聊天框。   杨次语:其实友情跟爱情真的很容易分辨出来的,我就喜欢她开心,我就想逗她开心。   杨次语:喜欢一个人,我就想惹她逗她,看她各种表情。   夏初槿跟那边发完了消息后,看见小霸王“惹她逗她”这句话还抽空心跳加速了那么一小下。   是嘛?   喜欢一个人会忍不住逗她,就像......   夏初槿摇摇头,甩掉不合时宜的念头,接着她才怀着复杂的心情说了句话:杨同学,说话得作数。你自己说了只说最后一句的,也说了再犯就给我没收。   杨次语:再者,真要是那种喜欢,咳,总会有想要逾矩的行为。   杨次语发完这最后一句话,极不符合形象害羞地捂了下脸。   很痛快又很兴奋。   她心里藏着的这些话有一个人能够倾诉了,她终于说出来了!   “笃笃”两声敲响在她课桌。   杨次语木然抬头,脸上娇羞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敛,把从未见过她这样一面的于姐唬得一愣。   杨次语脑中咯噔一声,慌忙低头,终于看见她喋喋不休的话语间隙,夹杂着对方头像发来的那句话。   “......”   并且同时,对面又发了句话过来。   宁静致远:这一周你就消停点,专心念书。等我回去了,再帮你求情拿回来。   “......”   小霸王要暴走了。   “快点。”   眼前横过一只手掌,于姐从惊讶中回神,催促着她,这还上课呢。   小霸王眼都没抬,给了个手势,十秒钟!   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跃动,敲下最后一行义愤填膺的句子。   美羊羊:叛徒!绝交一周!   接着杨次语退app,关机一气呵成,刚好十秒,手机丢到了于姐手里。   她没表现出一点儿不舍,相当大气,又恢复成了那个眼睛长头顶上的小霸王了。   于姐看不清她的屏幕,只是干瞪着眼瞧着她这一系列操作,继而憋了憋,利落地拿起缴获的手机,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屏幕这头的夏初槿还在为其默哀愧疚,结果就看见了那句“绝交一周。”   惋惜的表情没忍住,崩成了无奈的笑意。   “......”   行吧,从你被没收手机无法联络,绝交到我回归学校。   嗯,挺认真生气一态度。   -   晚间的时候,景傲提着大包小包的纸袋回来了,依旧一身水汽。   她笑着跟夏初槿打了个招呼之后,往餐桌上卸东西。   刚整理好顺道脱下外衣,一回头,便对上笑眼弯弯的夏初槿朝她伸手。   景傲愣了半秒,呆呆又顺从地将手里大衣递过去,被穿着毛茸茸兔子睡衣的女人搭在手臂。   夏初槿没急着走,她抓起景傲在外面冻得泛红的手捂住,又哈了几口气,细细地揉搓起来。   “辛苦啦。”夏初槿这么做的时候其实心里并不如面上这般坦然,但这不是还在她自己准许的休假期嘛,可以稍稍“放纵”,况且她对女人的心疼盖过了一切。   夏初槿的目光从景傲的手上移到脸,“我们景大医生真是善良热心的好邻居,还为了我买菜做饭。”   餐桌上方黄灯洒下柔光,照耀在黑发黑眸女人的脸上。   屋外狂风大作,黄昏时分的暴雨更是洋洋洒洒,但都隔绝在了外面。   景傲抿了下唇,浅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那个瓷净秀雅的女人,万家灯火之时,她的屋子里也有了不一样的烟火气。   竟然有一天,她家里会有一个在忙碌了一整天之后,等待她下班回家,一起吃饭的温婉女人。   长相标致,性子也舒心。   并且,还很体贴地第一时间接下她的外套,替她去挂衣架。   这是什么绝世好妻子人设?   不过,等等,挂衣架?   景傲一把抓住替她暖完手,搭着大衣正欲转身的女人。   她不自禁感叹纤细的手腕握在手里的触感也十分美好。   这个迟早也是她的,她要把玩个遍。   景傲佯装不悦,“小夏老师,我接你来我家是照顾你伤势的。”   夏初槿:“?”   景傲扯着唇,又开始不好好说话了,“我是虐待你吗,让一个伤员瘸着腿单脚跳过去替我挂衣服?”   女人的表情太散漫又太自然,镜片后桃花眼微弯,闪耀着危险的意味,如同妻子质疑一个不大听话喜欢瞎逞能的丈夫。   夏初槿攥着大衣衣料的指尖一紧,耳根不听话地发烫,咬着唇垂了下眸。 第41章 (二更)   即使景傲已经是抓紧时间下班, 采购, 但到家的时间也并不算早了,加上还得亲手做饭料理, 没有多的时间能够浪费, 她只是少做歇息便扯上围裙,进了厨房。   夏初槿喊住她,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招手, 景傲略一挑眉,顺从地过去了。   “转身。”   景傲抿唇,将后背留给了她。   夏初槿盘着腿,抬手从景傲腰间穿过, 拎着围裙系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的动作很轻,景傲只是感觉腰侧有点儿痒,很快便得了准许, “可以啦,期待我们景大厨的手艺。”   景傲回身, 借着站立的高度差优势居高临下看了她一眼。   软白的面庞浮着澄澈笑意,黑乎乎的脑瓜顶看起来真是招人手痒。   景傲跟着弯了下唇, “行,一会儿不要太惊艳。”   夏初槿双手垂着在沙发,闻言撇嘴, 心想这一个两个,智商高的就这么自恋?   她往后一仰,靠向沙发靠背。   动作没完成, 被没忍住手痒的景傲呼噜了一把脑袋,“乖乖在这等着,别乱跑了。”   “......”   又被当小孩子的小夏老师翻了个白眼,宽宏大量,不跟她一般计较。   反正,计较又如何?   也不是第一次了,再说她也不是没这样摸过人头。   礼尚往来,可以接受。   夏初槿起先还是听话的,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看了会又划了划手机。   眼睛却时不时往厨房里瞄。   那人下身是深卡其色的七分毛呢阔腿裤,上身则是V领深蓝针织衫,她发现景傲的打底衫总是这么修身,几乎没有多余质地,完完全全贴合着骄人的曲线。   小腹平坦,该有的地方则相当有料。   此时套着暗蓝的围裙,都会空荡荡的大,衬出里边儿纤细的腰肢跟背影。   景傲肩形很窄,手臂转动忙碌着,一会儿游移去水池,一会飘曳去料理台,即使按景傲自己的说法是不会做饭,但这第一次下厨也显得那样从容不迫。   窈窕淑女。   夏初槿心里突地冒出这么个词来。   她觉得,景傲这个女人即使不是那么居家会过日子,不能下得了厨房,但至少厅堂是很上得了的,就这么在厨房里瞎转悠,那都是相当赏心悦目,样子上很过得去。   简直刷新了她的传统认知。   如果她是男人,她觉得她愿意娶一个不是那么会做饭做家务的女人,只要这人是景傲。   等等。   又想多了......   夏初槿默默叹口气,心想,不管待会儿景傲端出来的菜好不好吃,她都会很给面子地吃掉。   这么暗戳戳地欣赏了一会儿,屋子里也开始飘散起淡淡的食物香味。   夏初槿坐不住了,她轻手轻脚地还是瘸着腿,窜去了厨房。   看起来从容不迫,其实已然焦头烂额的景傲,收拾着切好的排骨,丢进锅里煮着,又去旁边的台子上看了眼手机,这是在按照说明,汆排骨去血腥气。   她家这厨房,自打装修好之后还真没怎么用过,除了极偶尔的甜品尝试制作,就是每日的三明治了,那还只用面包机烘烤就行。   是以,这些锅灶什么的,都是冷冰冰崭新的。   她不光要学习菜式,还得临时适应厨具。   一个转身的功夫,景傲正要抬手擦拭额头冒出的细汗,就撞上了身后夏初槿探究的目光。   “......”   她强装镇定,佯装怒火声东击西,抬到一半的手换了个方向,指了指沙发的位置,“怎么,又不喜欢我家沙发了,都能自己蹦哒到这里来,腿是不打算要了吗?”   夏初槿又不傻,抿唇故作无辜。   景傲吃不消,心软,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我扶你过去吧?”   未曾想伸过去搀扶的手被夏初槿一把抓住,人目光扫了眼一边亮屏的手机示意,笑眯眯揶揄,“景医生,你这还临时上网查做饭流程啊?”   “......”   景傲脑袋冒黑线,头顶炫目的白灯光线下,这只毛茸茸的小兔子白白净净,看起来单纯无害,其实有点儿会挠人痒呢。   有的时候还真不是那么乖。   抽油烟机在工作着,声音不大,但存在感还是有的。   景傲故意装作被干扰没听见她的逗弄话语,反手扣住女人细弱的手腕,“听话,你这脚不能久站,一会儿又肿了的。”   “哦。”夏初槿拖长了调,很受用这样温柔待她的景傲,但是依旧不挪窝,她微仰头,“那要不景医生给我拖把椅子过来,一个人待一天了,太无聊,我在这看着也行,保证不多说话捣乱。”   “......”   景傲窘迫地要哭了。   主要她的初下厨太磕碜了,跌形象。   这要是但凡她会一点点儿厨艺,别说小夏老师安静坐这看着。   她其实还乐意一边忙活一边逗人开心。   等有空了,她一定要带夏初槿做一次甜品挽回形象。   如果那时进展顺利的话,还要温馨地背后抱......   但是现在嘛。   景傲冷了下脸,要笑不笑威胁人,“小夏老师选择我扶你蹦哒过去,还是我抱你过去?”   夏初槿的视线一下子就错开了。   她轻咳一声,压下心底微弱的期待,“我选第一个吧。”   很快,人就被重新送回了沙发上,这简直成了夏初槿的专用根据地。   除了床跟餐桌,她就跟这耗着了。   夏初槿看着景傲再次离去的清瘦背影,无意识抬手碰了碰耳根。   现在不止耳朵,连脸都有些发烫。   她有点儿茫然,她是不是做错了决定,这事儿真能靠一个假期就消耗殆尽,重归于她希冀的道路上去吗?   -   昨晚景傲就给餐桌铺上了一层桌布,浅黄色,略带绒质的手感,非常温馨。   这是为了夏初槿的到来才提早铺上,平时,景傲习惯了冰凉的大理石桌面,能催促人更快地吃饭。   夏初槿伏下身子,被安置在这等着景傲最后的摆盘。   就三个盘。   西红柿炒鸡蛋,看起来很勉强,但肯定是熟了并且能吃。   糖醋排骨......如果景傲不提菜名,夏初槿可能会以为是什么神奇的黑暗料理,这道肯定下不了口。   速冻水饺。超市里买的,只是下锅煮了下,这个最安全且观赏性尚佳,绝对适宜食用。   “咳。”景傲卸了围裙又洗了个手才姗姗来迟上桌,坐在了夏初槿对面。   “我没打算让你吃这个。”景傲指了下那盘颜色奇怪的糖醋排骨,“只是端上来证明下,我是真尽力了,可能我们以后还是点外卖比较好。”   这人即使理亏的时候,腰板儿也是挺直的,肩形勾勒出倨傲的弧度。   优雅惬意,并不为此无措尴尬。   夏初槿偏了下头,没说话,直接伸筷子夹了块儿糖醋排骨,咬了下去。   实践她刚刚心里的承诺,景傲的首下厨,她会给面子。   可是景傲并不知道啊,以为人跟她赌气了。   “哎!”她出声却阻止不及,瞪着眼看了夏初槿半晌,叹了口气,像是认输,“好吧,不吃外面的。我们也可以做些简单的素菜,然后下面或者饺子这类易处理的食物。”   夏初槿闻言挑了下眉,咀嚼嘴里的食物。   又苦又涩,还干柴。   真得如卖相一般难吃。   她没作出太难看的表情,“我同意。”   “......”   景傲长长叹气,不知道被气的还是对自己无语,脑袋疼了。   之后的时间,两人主要解决着那两盘能入口的食物。   途中,景傲主动挑了几个话题,关于医院里这两天的小新闻。   其实她们日常所遇见的,基本都算烦心事,医患纠纷,病情恶化,手术效果不如预期......等等等等。   但是,景傲不会讲这些,她尽量说些好的,有希望的积极的事情给夏初槿听。   “他说不对吧,为什么他看见的大夫都超厉害,手往人伤处一捏,晃一下,金光闪过,人就好了?”   “跟我一样,小时候古装剧看太多!”   “对啊,我跟他说那是一种失传的秘术,大概属于中医类吧,我不行,手艺不到家,他一下子憋屈着脸,差点儿吓哭。我又跟他说,也没事,不疼,我就是治疗的慢慢一点儿而已,他才在妈妈的威胁下,勉强配合我。”   “有点儿可爱,可惜我教的是高中生了,其实还挺想跟小孩子相处的。”夏初槿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真切,一脸向往可惜。   景傲瞥了她一眼,眸子眯了下。   关于孩子的话题......   还是别乱试探了,现在太早。   景傲又接着说,“后来,那孩子委屈巴巴说,不行,他以后要学中医,找回失传的秘术。”   “哈哈哈,你这骗小孩子啊,他妈妈没怼你吗?”   “没,他妈妈还说儿子真乖,学医好啊,学医赚大钱,以后有出息。”   “......”   夏初槿沉默了下,还真好奇了,“话说景医生,听说骨科在医院里算比较赚钱的科室?”   “还行。”景傲思考了下,含糊带过。   她突然想到,按照小夏老师被夏家这样富养出来的生活品质,其实按照她的收入水准来说,那真是远远无法承担的,所以不能说收入,不然把人吓走了怎么办。   不过没关系,好在她也不靠行医赚钱。   很多时候,关于养女人这事儿她都是说笑的,甚至觉得为此嗤之以鼻。   都是女人,即使她从来处在主动且出钱出力那方,她也依然认为大家平等独立,不存在谁养谁。   但这位,景傲真的生出了一种,想要豢养在家里的冲动。   还挺强烈。   -   入夜,两人洗漱完毕后,依旧一个待客厅,另一个去了书房。   景傲估算着夏初槿的作息时间,怕她又不好意思叫人帮忙回床上,定了个手机闹钟,十点便出了房门   结果,小夏老师半分睡意都没有的样子,精神矍铄在那看电视。   《恶作剧之吻》   正演到剧中江直树说想学医,女主湘琴万分支持的桥段。   “......”   景傲无奈,这女人对偶像剧是百看不厌吗?   “景医生,出来休息吗,一起看看电视?”夏初槿跟她打招呼。   景傲婉拒了,几步走过去又坐在了她身边的沙发扶手上,“今天很精神嘛。”   这样不爱惜家具的举动,跟她们夏家教给她的观念传统背道而驰,但夏初槿竟然看着看着也就看顺眼了。   她伸了下懒腰,哼哼唧唧发出一声舒服的微叹。   没注意到身边的景傲身子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   夏初槿歪了歪身子,借势挽住景傲的胳膊,“今天午休睡得太舒服了,现在都不困呢。”   又想到什么,“可能室内温度湿度太合适,都没有鼻炎的感觉了,反正午睡的时候,平时总觉得面上凉凉的,今天却没有,很温暖。”   景傲垂下的桃花眼闪了闪,唇角无声地勾起。   看来,她这个暖壶还挺招人喜欢。   “嗯。”景傲又偏头笑着看她,“以后也可以多来我这住。”   夏初槿心里漏了一拍,半秒后她也扯着嘴角笑了,“那多不好意思,蹭吃蹭喝又蹭住,现在受伤就算了,以后不行。还是景医生给我推荐下,我想给自己家也弄个智能家居。”   景傲不置可否,像是思考了一下问,“小夏老师实习期工资还够吗?”   夏初槿:“?”   这是怕她买不起智能家居?   景傲自说自话,“我是年轻医师,工资很一般,不过明年就该升副主任医师了,可能情况会好点儿。”   “......”   夏初槿不可置信地问她,“你这是炫耀?明年我也会转正的啊,工资也会上涨。”   “当然不是。”景傲摇头,被她挽住的手滑了下,反手捉住夏初槿的手,“我觉得我们都还年轻,不是很能赚钱,可以省一省不必要的开支。”   这纯属胡扯吧。   夏初槿扫视了一圈景傲的房子,就这装潢跟家具的精致度,明显能看出家中财力,她省个什么劲?   不过,她还是配合地问了句,“怎么说?”   电视画面还在闪烁,交替着变换,客厅的光影昏暗暖昧。   壁灯的柔和黄光给景傲镀上一层光晕,深蓝的衣料衬得V领处的皮肤莹润白皙。   她状似不经意地说,“不如小夏老师退了出租房,彻底搬来我家。”   夏初槿的耳朵有一瞬间耳鸣了,长久的一声“嘀”鸣在脑子里回荡。   预料之中的,景傲没有等到回复。   于是,她再接再厉,“夏老师现在月租多少?两个人一起住,房租最少该减半,为表诚意,我收你四分之一如何?”   有理有据。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互不占便宜,明面上看起来非常正当。   夏初槿咬着唇,她费了很大功夫才压下不安分的心悸,扯出不在意的笑容,轻飘飘吐出三个字。   “才不要。” 第42章   许是午休确实过于舒坦, 躺上了床夏初槿也没什么困意。   她侧卧着瞥向靠在床头的景傲, 柔淡的黄光下,那人正打算摘眼镜, “景医生。”   “嗯?”   “你困吗?”她知道往常景傲应该不会这么早睡。   “怎么呢?”景傲唇角噙着抹笑意, 淡淡的揶揄,像是在猜这只小东西在打什么主意。   这人说话总不会好好说,问她什么都要用反问的句式丢回来, 一点儿也不配合。   夏初槿有时候会觉得这样的人,猜不透,想得多,太复杂, 她就不是很喜欢。   但是景傲这么做的时候,她就双标了,会觉得这人很聪明又幽默......现在还觉得有点点儿可爱。   可爱......   夏初槿被自己给逗乐了, 她又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女人,五官精致秀挺, 身型婀娜,任谁看都是性感妩媚的类型。   她偏偏能看出几分可爱, 估计说出来,景傲听了都能脑袋冒黑线。   “又笑什么?”   “没。”夏初槿摇头,憋着笑, “我想说景医生家里书好像也挺多,能不能给我拿一本,一起看会书?”   “在床上看书, 影响视力。”   “哦。”夏初槿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   接着景傲低笑一声,掀开被子,几步出去扯了件外套,光脚踩在茸茸的地毯上,“你想看什么书?”   “......”   夏初槿撑着床面也爬起来,靠在床头眨了下眼,“。”   “我这可没有青春言情。”   “......”   景傲披上外套,回头跟她丢了句话,“我拿什么,你就凑合看什么吧。”   夏初槿看着女人纤弱的背影,嘟了下嘴。   所以是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问我看什么。   十分钟后,卧室门重新被推开了。   夏初槿第一反应就蹙了下眉,“你怎么不穿鞋?”   “忘记了。”女人抱着一大堆书,随手关上门,笑着几步小跑了过来,全部丢在被面上,人也立刻钻进了被子,“冷死了。”   “喏,我尽量给你找了下,我家也就这几本了,我自己都没怎么看过,还好每周有定时清理,不然估计能积一层灰。”   景傲手里翻着这几本,一一指给夏初槿看。   《德语课》、《追风筝的人》、《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   “这几本风很大,据说是老少皆宜?反正我当初买回来翻了几页就没看了,大概没什么文艺细胞,欣赏不来。”景傲垂着眸,瞎翻着书页跟夏初槿谈笑,“比较适合青少年看吧,你这个当语文老师的应该也适合看看?”   她没注意到,夏初槿始终安静着。   被面下有轻微的动静。   正当景傲疑惑着抬眸要看过去的时候,她的腿触上了一个暖热温软的物体。   景傲半弯着身子拿书的肩线在那一霎那绷紧了。   “不是说冷死了,给你暖下。”   “啊。”景傲看见夏初槿温婉知礼的笑容,像是错觉,她感觉夏初槿笑得有一丝不那么自然,于是,她也不是那么自然地回了声,“谢谢。”   以两人的关系程度,平时是不需要这么客套道谢的。   但现在不一样。   景傲内心深深叹了口气,暖手作为朋友她已经能慢慢接受了。   但暖脚......这感觉就太......酥了吧。   尤其小夏老师说是暖,那真就是暖,并不占她便宜,不会乱动,只是用自己的腿最大面积地去传递热量。   正直且叫人难以吃得消。   很快,景傲恢复了体温,夏初槿便也适时退了回去。   两人重新回归到中间隔一人的礼貌距离,各自挑拣了本书看。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卧室都是静悄悄的,窗帘上不时有路过的车灯一闪而过的投影,再就是偶尔两人手里的翻页声,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   不知从何时起,夏初槿翻页的动作越来越慢,而瞄人的举动却越来越频繁。   景傲看书的时候是很认真的,金边眼镜后的那双桃花眼也只有这个时候不是那么似笑非笑,笃静又深沉,难以被打扰。   夏初槿感叹天才学霸都是一脉相承的,她自认人生也算一帆风顺,常年被称作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秀拿得出手,可跟这位比起来,多多少少就能见高下分晓。   她不会那样沉浸于书中,认真到忽略全世界的模样。   极偶尔的时候,景傲会察觉到她的分心,便立刻放下书,问,“困了吗?”   夏初槿摇头,“不想睡。”   景傲便跟她笑笑,继续看书。   那是一本厚砖头书,跟夏初槿手里拿的是完全不同的类型,里面都是些枯燥无味的叙述跟知识讲解,夏初槿瞥一眼便觉头大。   可这人就是能一直津津有味地读下去。   大概是由于这时候的景傲对外界的感知不那么敏感,夏初槿的偷瞄便也越来越明目张胆,这一次持续了大概得有两分钟,她都没能挪开目光。   昏黄的壁灯下,女人严谨又认真,不是有句话说认真的男人最帅吗?夏初槿觉得认真的女人则最性感魅惑。   瓷净的面庞,半垂的桃花眼,薄唇略抿,恰到好处的角度偶尔能看见微光下脸上细腻的绒毛。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摸一下景傲的脸。   “在看什么?”   冷不丁地一句问话,夏初槿心里咯噔一声,心跳紧张地陡然加速起来。   她刚刚在想什么?   夏初槿舔了下略干的嘴唇,慌乱地摇了下头。   “嗯?”景傲似乎愈发奇怪了。   “没有。”夏初槿扯了下嘴角,状似随意地说,“我就是突然发现景医生的皮肤似乎很好,我们都是该抗初老的年纪了,看见保养这么好的女人,一时有些感叹。”   景傲立马便笑了起来,她手一松,将书摊在了被面上,“嗯,我皮肤吹弹可破,科室里可多小姑娘这么夸我了。”   “......”   这人什么时候能学会谦虚?   “真的,我保养工作一向做的很好,有机会我们也可以一起探讨下护肤。”景傲抬手一根食指戳了下自己脸颊,“小夏老师要不要试试看?摸起来很滑的哦。”   桃花眼盛着极醉人的清酒,弯一弯,美酒要溢出来,浓烈的酒香已经叫人醉意涟涟。   这真是太具诱惑的邀请。   夏初槿垂在被面上的手指悄无声息地蜷了下,她很快抬手捂着嘴打了哈欠,再睁眼看起来已经睡眼朦胧,“好晚了,睡觉吧。”   这一个晚上,景傲发现入睡很早的夏初槿竟然翻来覆去了很多回。   看来午休确实睡了太久,这样不行,景傲想生理时钟会错落的,明天她得想办法掰一掰。   凌晨时分,不知几点的时候,景傲由于身边人的动作一直没有睡熟,无意间也侧翻了下身,自此之后夏初槿却奇异地安静了下来,一晚上都没再动过,景傲这才安安稳稳完全睡了过去。   -   次日清晨,景傲如常起来洗漱,外出买早餐。   待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夏初槿平日该正常起床的点,她去卧室看了眼,那人却睡得很沉,像是刚刚进入深度睡眠一般。   景傲无奈,没舍得叫醒人,自己做了三明治自己一个人吃,然后写了张便利贴粘在早餐纸袋上——记得热一热。   直到她一切收拾妥当,换好衣服妆容也整理完毕,卧室那边依然没有半点儿动静。   景傲想了想,还是去跟人打了个招呼。   “夏初槿。”景傲半跪在床边,隔着被子轻轻摇了摇女人。   景傲的卧室窗帘很厚,她也没开灯,只是门口的一点儿光亮倾泻进来。   因此,夏初槿睁眼的时候并没有一点儿不适。   她迷糊着眼睛,看着景傲,没睡醒很懵的样子。   “我要去上班了,你早点起来,知道吗?”景傲弯着唇,她很喜欢这样柔软迷糊的夏初槿,“早餐给你放餐桌了,记得要热一下再吃。”   夏初槿依旧懵懵的,眨眼看她。   “拜拜。”景傲替她掖了下被角,却迟迟舍不得起身离开。   “拜拜。”夏初槿这句才好像听懂了,沉寂了一整夜的嗓音很糯很懒,软绵绵的,她想到了什么,又从被窝里动了动,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手钻出来,然后她跟景傲摇了摇,示意再见。   景傲快被这样的小夏老师乖疯了,睡在她的床上,还会在临上班前跟她告别的乖女人。   她简直想要个早安吻。   景傲忍了又忍,没忍住......   她握住了夏初槿伸出被窝的那只手。   没成想吓到了小夏老师。   “嘶!这么凉。”夏初槿一惊,瞌睡醒了大半,一下子两只手都伸了出来,反包住景傲的手,捂得紧紧的,蹙着眉很不开心,还一个劲哈气。   景傲刚洗完吃过早餐的碟子,手自然凉,冷热一交替,尤其女人呵出的气实在太暖,她有些扛不住。   差点儿腿一软,迈不开步子离开去上班了。   重新安置好小夏老师,离开房间,最后合上自家大门在楼道走廊等电梯的景傲心底悠悠地叹了口气,无奈笑着,真是温柔乡...... 第43章   景傲走后没多久, 夏初槿便爬了起来。   其实还是困, 昨晚大半个晚上都没睡着,但生物钟提醒着她, 被景傲喊醒过后, 就很难再次入眠了。   扯开窗帘,已经没有下雨了,天空灰蒙蒙的。木城的冬季就是这样, 雨水繁多,少有晴天,即使不下雨的日子也是阴沉暗淡的。   她洗漱完毕之后,慢吞吞蹦哒去了餐厅, 她扯下纸袋上的便利贴看了看,眼睛弯起来,某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贴心。   景傲的字迹很特别, 笔直劲瘦,勾画有力却又隽秀, 有棱有角的,就是略微潦草了点儿。   之前夏初槿还笑话过景傲, “你们当医生的都这样?中华几千年的传统了,古时候也是,大夫字迹越潦草就医术越厉害, 太医院的院长字迹能飞上天。”   景傲当时很不甘示弱地笑话回来,“小夏老师小时候是看过多少电视剧?”   这人言语上真是很不落下风呢,偏又风趣, 叫人不会反感,反而觉得讨巧而喜欢。   夏初槿抿着唇笑,她把这张便利看看了许久,没有丢掉,而是小心地折了两折,收进了口袋中。   接着,才谨遵嘱托地把早餐一一热了吃掉。   休息了一会儿,夏初槿窝在沙发上觉得这几天自己都快长蘑菇了,实在闲得不行。   在又拿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重复扫了百八十个频道之后,她突然回想起景傲做的那顿糖醋排骨,又看了看客厅的挂钟,时间还早,于是摸出手机开微信,兴致冲冲地发了消息。   宁静致远:中午不要打包饭回来了,我订了家很好吃的外卖,一起尝尝鲜吧。   为了避免景傲总是那么担心她,又补了一句:我不会去拿外卖的,等你回来再拿,放心,你把到家的时间发给我啊,我好预定。   刚刚从一台小手术上下来的景傲,正捏着鼻梁缓神,办公桌的手机嗡嗡着,她过了会儿才想起来搭理,点开一看,弯唇笑了。   到家。   家里有人等着她吃饭呢,这样一想,好像工作的动力都更充足了。   她回复了一个好字,瞄了眼时钟,又斟酌着补了句话。   淡泊明志:十二点左右。   得了景傲的应允,夏初槿立马便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总算能够做点事一展身手了。   她哼着歌进了厨房,要准备饭菜就得快点,她并不只打算像景傲那样只做个简单的素菜。   她想要给景傲展示下自己的厨艺,其实,她还挺居家,挺适合过日子的。   夏初槿没意识到自己有点儿想在某人面前卖弄的小心思,没意识到为什么她会那么希望景傲能发现她适合放在家里,她能让不擅厨艺的景傲过上每天都有热饭热菜的生活。   景傲那天晚上买回家的食材很丰盛,除却那顿失败的糖醋排骨,还可供使用的有鱼虾,有各类小排,甚至还有半只鸡。   对于家务方面的事情,夏初槿似乎真的比常人有天赋得多,她只是稍稍研究了下,便将那些厨具大致摸清了工作方法,开了油烟机,又开了灶台。   手感顺利得难以置信。   原本是想做个青菜,一盘糖醋鱼,两个人便也够吃了。   结果,鱼剖完洗净,看着那半只鸡也不错,干脆动手一起解决了,再后来,她想景傲做糖醋排骨是不是喜欢吃排骨呢?一了百了,她又动手给排骨解了冻......   因此,当景傲回家,推开门闻见各类食物的香味时,整个人是懵的。   肚子还很没出息地响了下,她确实饿了。   夏初槿听见了玄关的动静,瘸着条腿,一蹦一蹦地移了过来,手里还拎着把锅铲。   “......”   完了,夏初槿看见景傲瞬间转黑的脸色,心里就冒出两个字。   果不其然,景傲三两步走过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锅铲,嘴里还很不温柔地训着她,“长能耐了是吧,都会背着我不在自己偷摸下厨了,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瘸下去?”   景傲的动作很急,一边半抱着她往沙发那边过去,一边拿锅铲的那只手还知道避开她,夏初槿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匆忙喊了句,“火!厨房还煮着东西呢,你去关火啊!”   “......”   景傲刚把她卸沙发上,一向温雅的面庞能掉下一地冰渣子。   夏初槿看着景傲彻底黑下来的脸,觉得这女人大概迟早得被她气出个好歹来。   她很心虚,但仍是扯了扯景傲的衣服下摆,示弱,“会糊掉的。”   “吱吱吱”厨房的高压锅还在忽高忽低地叫嚣。   景傲叹了口气,撇下不听话的女人,还是去了厨房。   基本都已经完工了,焖的焖,煮的煮,保温的保温,只需要最后一步等警报球掉下去,就可以盛盘出炉。   景傲也看明白了今天的午餐都是些什么。   糖醋鱼、板栗烧鸡、玉米炖排骨汤和一碟清炒红菜苔。   她收了火,却没急着拿铲子盛盘,挟着一身冷气戳到了沙发上理亏的女人面前。   “四个菜,三个都不是简单的做法,你起码得在厨房待了两个小时吧?”   才不止呢,夏初槿心说,快三个小时了。   不过,她不敢说实话,只是仰着头,半讨好地笑着,“还行,景医生待会要好好尝尝哦。”   “给我看看你的脚。”景傲蹙着眉。   一副专业医生的模样,冷冰冰的公式化意味。   夏初槿嘴唇下撇了下,还是听话地给人看了。   结果没成想,她自己的脚都这么不给她面子,竟然微微肿了起来。   “今天涂药了吗?”   “......”   夏初槿懊恼地蹙眉,万分尴尬,“忘记了。”   “你能让我省......”点心吗?   景傲的话没说完,她看见女人失落的面容,委屈又倔强。   屋子里飘散着的还是食物的香气,很勾人味蕾,是景傲不得不承认的好手艺。   怎么说,小夏老师此番下厨,究其原因多多少少跟她也有些关系吧?   景傲不敢脸大认为是夏初槿专门为她下厨的,但人伤着腿,在她家做饭,除了自己的原因,也是为了她能吃上顿家里的饭吧。   景傲抬手呼噜了把女人垂着的脑袋,语态轻松了些,“我去拿药,先上药我们再吃饭,嗯?”   没等失意的夏初槿回应,便转身离开了。   她想,成年人之间不该太过探究,适当的距离给人安全感,更有利于情绪的缓和。   再回来时,小夏老师果然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笑眼弯弯等着她。   景傲半跪在沙发前,将夏初槿伤着的那只脚直接搁在了她的膝盖上,棉签沾上药膏,一手握着女人纤细的脚踝,一手准备上药。   柔腻的肌肤相触,客厅安静无声。   这一刻,突然就有一种莫名的暧昧,在空气中逐渐升温。   夏初槿的小腿后缩了下,被景傲下意识地攥住了。   “那个,我自己来吧。”夏初槿低垂着头,轻轻说话。   这些天,也都是她自己上的药,只是今天特殊了些,恰巧被景傲抓住她忘记上药。   “嗯。”景傲默然了片刻,低低地应了声,便将棉签递给了她。   “我先去盛饭装菜。”景傲很快起身,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走向了厨房。   被景傲握过的那一圈还温烫着,冰凉的软膏触上去,凉丝丝,她的心却没因此跟着凉静下来。   夏初槿抬眸看着景傲在厨房里时隐时现忙碌着的背影,眨了眨眼。   她刚刚一瞬间有个念头,似乎景傲跟她一般克制尴尬?   是错觉吧。   她竟然敢产生这样的错觉。   夏初槿摇了摇脑袋,这样真的不行,那些不安分的渴望没有消耗掉多少,似乎愈发蔓延生长了。   -   午餐时间,难得的一次非外卖式丰盛饭菜,两人都吃得很尽兴。   夏初槿看得出来,景傲不单是给她面子,实际上也很喜欢她的手艺,自从认识到现在,这是第一次,景傲吃下了两碗饭。   她忍了又忍,才没有开口问出,是不是比你贤惠很多这样的话来。   可景傲却自己说了,“小夏老师这样贤惠,谁能娶了你,一世的福气。”   女人推抵着金边眼镜,收拾着桌面的碗筷。   夏初槿垂着的手轻轻攥住了一角桌布,说不清心里复杂的感情,但脸上还是浅浅笑着。   今天时间有点儿赶,景傲没能回书房坐会,只是洗完了碗,便匆忙跟她道别,又去了医院,据说是几个医生要开个联合会议,得紧着大家的时间来。   临走,景傲跟她丢了句话,“午睡不要再睡那么久了,生物钟会错乱的,记得定个闹钟。”   夏初槿很听话地当她面就设置了一个。   可是没想到,午休途中她却提前醒来了,看一眼时间,比闹钟早了半个小时,是她平时上班时期午休的正常时间节点。   夏初槿摸摸自己冰凉的鼻梁,看了眼智能家居的显示屏,皱着眉有些奇怪。   明明温度湿度都调节的一样的,为什么今天没有昨天那种温暖的感觉了?   -   下午没事做,电视剧最近也看了个饱,夏初槿只好先刷刷手机,恰巧看见林旖静新发了个朋友圈。   她眉心一皱,电话直接拨了过去。   “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定时买菜,替他清理屋子,下班如果来得及,会约个宵夜,可是他最近好像也不大愿意跟我出去了。”   夏初槿知道的,林旖静这个女朋友做的,堪称模范了。   阿杰家里大大小小的物件,一半以上都是林旖静忙前忙后替他添置的,小到晾衣服的衣架,大到看他饥一餐饱一餐粗糙的男生生活不忍心,订购的冰箱。各类物件,只要生活里用得着,而阿杰没怎么注意的,她全替人在意,全替人补全了。   可再怎么用心经营,也总有对生活左支右绌的时候,工作繁忙,对于年轻小情侣来说,入社会之后的第一道关卡,就难倒了不少人。   “难道所有爱情都会有疲惫期吗?”林旖静不免迷惘,“难道所谓的浪漫跟珍惜都会在柴米油盐,生活的琐事里逐渐消磨掉吗?”   他们还只是在恋爱期,但也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夏初槿问她,“你累了吗?”   林旖静在电话那头迟疑地摇了摇头,她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工作上的辛苦,工作后照顾他的生活,身体上的消耗勉强还能吃得消,毕竟我们都还年轻,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只是,最近真的有些心累......”林旖静揉了揉脑袋,想到最近待她愈发冷淡没有好脸色的阿杰,无力且心烦。   夏初槿长长叹了口气,她从来不介入朋友的感情,但这是第一次她试图给予忠告。   “如果真的累了,可能需要彼此都冷静一段时间,才能看清你们之间的关系。”   夏初槿说的很委婉,林旖静却很反常地没有回避,“是吗?”   她像是认真地思考了下,说道,“也许吧。”   夏初槿沉默了,对于恋爱,她确实只能给予自己很有限的生活感知,谈不上任何经验,所以此时,对于迷惘的朋友,很难再有所帮助。   那边安静了下,却又轻轻地笑了声,林旖静像是感叹,“其实也还好,生活里也不尽然都是些让人烦心的事情,我的身边,好像出现了一抹光亮呢。”   她想起那个因一场车祸意外相识的女人。   那是一个很鲜活,很能带动人生活热情的女人。   “什么光亮?”夏初槿纳闷。   “没什么,只是新交了个朋友,人还挺好。”说起这个,林旖静的声音似乎没那么愁苦,轻松了不少。   夏初槿很懂适时调节气氛,当即就“抱怨”了过去,“好啊!有了新欢忘旧爱,男朋友就算了,现在你又有别的新朋友了,难怪最近都不找我!”   林旖静被她逗笑,两人又嘻嘻哈哈地闲聊了一阵,掐掉了电话。   屋外天色昏暗地像是随时都能来一场暴风雨,小区里栽种的树木在簌簌抖动,狂风不止,夏初槿坐在沙发上看着,将手里的毯子又拉了拉,裹紧了自己。   虽然,屋内的环境依旧停留在智能家居设置的最适宜温度。   其实,她的生活中好像也出现了一抹光亮呢,也是一位新朋友。   她多希望,只是朋友呢......   夏初槿的眼神黯了黯,可是,在这家里待得越久,她好像越支撑不住这个理念了。 第44章   晚间疾风怒号, 夏初槿站在落地窗前, 看着屋外远方树木间隙电闪雷鸣的紫光电弧,一颗心沉到了底。   暴雨还是落了下来, 冲刷着整个木城, 地面上的雨水汇聚成流,如涓涓小溪,没一处能容得下脚。还好城市下水道不是豆腐渣工程, 随聚随泄,不至于哪处堆成积水。   在小区的高楼之上,夏初槿都似乎能隐约听见远处车流暴躁的滴鸣,不知这个下班高峰期交通已经堵成了什么样子。   她想给景傲打电话, 这样的天气真的不适宜出行,不要回来了。又担心景傲正在手术台上接不到,刚换成了微信界面, 正要敲字。心有灵犀般,那人已经拨了通话过来。   “小夏老师, 今晚我要加班,雨天临时送来了好几个车祸患者, 大概要很晚才能回去了。”   “好,我知道的,你要记得吃晚饭。”   那边很严肃紧绷的声线似乎轻轻笑了下, “嗯,谨遵小夏老师嘱咐。那小夏老师热饭的时候注意点,不要再伤那只脚了。晚上也别睡在沙发, 回床上去睡。我会尽早回家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明明挺严峻的局面被她弄出了几分皮跟幽趣。   夏初槿听了唇角微微上翘了点儿,轻声应了句,“好。”   又忍不住多加了句,“太晚了的话别急着回来,雨夜不安全。”   电话掐掉,夏初槿看着屋外的暴雨景象,那翘起的唇角很快耷拉了下去,紧抿成一条直线。   在此之前景傲便时常夜晚加班晚归的。   她的此番借宿,景傲却几乎日日归家,是否,她给人带去了麻烦呢?   夏初槿闭了闭眼,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怪她,那些叫人心悸小期待忍不住窃喜的小情绪,原本就不该衍生,她却还敢奢求侥幸,任其萌芽探头。   平白给好心朋友的生活带去困扰。   -   深夜凌晨时分,景傲终于从手术室一身疲惫走出来。   同病相怜的别科室医生见了,跟她打招呼,一脸苦哈哈,“行了,又得休息室凑合一宿。”   雪白到刺目的墙壁瓷砖跟头顶冒着几个黑点的冷白灯,映衬得景傲原本就冷白的皮肤更加生冷,整个人如一块儿无瑕疵的冰玉。   景傲闻言先是愣了下,高强度运转麻痹了一天的大脑逐渐恢复人味,她卸了眼镜,按压了下鼻梁,眼眶下青黑的乌眼圈却卸不去持久的疲惫。   她想到了什么,唇角噙起一抹笑意,冰山消融,“你们凑合,我要回家。”   “诶,都这个点了明天你好像也不休假吧,还回去做什么?抓紧时间睡几个小时也是好的。”那医生捂着嘴已经打哈欠,“你这脸色不大好看啊。”   景傲只是笑,双手插兜,“回去了脸色就能好看,少睡几个小时无妨,休息的作用不大。”   “......”   那医生一脸活见鬼的表情,听不懂这人在说些什么玩意儿。   他也懒得多想,觉得不是自己脑子过度运转迷糊了无力解析,就是景傲转迷糊了说胡话,横竖现在最重要的是爬回他休息室的小破床睡一会。   于是,医生摆摆手,“行,回见。”   “拜拜。”景傲也懒散挥了个手。   抵达家里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   景傲将一串钥匙随手搁在玄关的鞋柜,换了拖鞋往里走。不过两步,就察觉到异常。   昏暗的客厅里有光影在闪烁,忽明忽暗,隐约的一点儿说话声。   她蹙了下眉,预感到什么,一边脱大衣一边加快了步伐,短短的一截过道后,客厅的全貌一览无余地呈现在眼前。   “......”   果不其然,被她叮嘱要睡床并且答应过她的女人,此刻又躺在她家沙发上睡着了。   景傲把大衣随手就搭在了路过的椅背上,几步过去半跪在茶几跟沙发之间空隙的地毯上,想要推醒夏初槿。   目光扫过女人沉静的睡颜,顿住了。   夏初槿睡得并不香甜,从她微蹙的眉宇跟紧皱的鼻尖便能看出。   显然,又是饱受鼻炎的困扰。   每当看见夏初槿脸上出现不舒服不开心的神色,她都会心微微发酸。   舍不得。   景傲一手搭在膝盖,另一手自然下垂,犹豫了片刻,又抬手抚上了夏初槿的面容。   她今晚回家没有在路上买东西,一路空调保暖,身子是正常的体温。   大约过了有两三分钟,才将将给夏初槿暖好了周边的皮肤血液。   肉眼可见的,女人原本微嘟委屈的嘴唇微微上翘了些,表情也放松了不少。   景傲收回手,这次没有犹豫,她把毯子给夏初槿又裹紧了些,小心翼翼地将人抱了起来。   动作很轻,从客厅到卧室不过十几秒到距离,她走了快一分钟,很平很稳。   心里还是在碎碎念着骂人的,让乖乖睡床不睡,害我这么晚回来都快累趴了,还得抱你回床上。   可脸上,却有着浅淡的笑意。   这样公主抱的方式,有种怀里的女人就是专属于她的错觉。   而景傲没想到的是,就这么短短的几步路,还差点儿惊醒了她怀里的人,这让她原本以为的错觉,几乎更近一步说服她,那就是真的。   夏初槿在被抱进卧室门的时候,轻轻地哼唧了一声,景傲的步伐随之一滞,她垂眸去看她。恬静的女人迷糊着像是睁了下眼,跟她对视上了,但又好像没有完全睁开。   景傲一时分不清这人究竟是醒了还是仍旧在梦中。   因为,夏初槿在这之后做了个小小的举动。   原本被景傲抱起的时候,规矩搁在腹部的手,竟然抬了抬,松松地揪住了景傲的衣襟,脑袋也跟着偏了下,这个角度跟距离刚刚好就歪在了景傲的心口处,她整个人幅度极小极不明显地缩着朝景傲的怀里更靠近了一点点。   这是对极亲近信赖的人才会有的潜意识行为。   更是一种信号。   景傲站在原地,见状心里突地松下一口提了很久的气,手却揽得更紧了。   连日来的辗转的疲乏,今天加班的辛苦也神奇地消散了。   她唇角不受抑制地上翘,半跪着把人轻轻放上了床。   她就这么站在床边,听着屋外的急风骤雨,看着在她床上睡着的女人,站了得有十分钟。   她有些克制不住胸腔里不安分的躁动。   近些天来夏初槿为她做的,给出的反应,一切都让她觉得欢悦,尤其刚刚那一刻的美好,几乎让她心中雀跃。   景傲看了眼手机时间,粗粗算了下,某人此刻大概正废寝忘食地淹没在设计稿中疯狂加班。   嗯,枯燥无味的夜晚太难熬,她作为朋友有义务去给人点儿刺激,好让人精神亢奋,更快地完成工作。   景傲又替夏初槿掖了下被角,强忍住想要在人额头印上一吻的念头,几步出了房门,去了阳台。   她跟自己说,不急,迟早你会名正言顺地加倍拿回来。   阳台的窗户都被夏初槿关死了,此时跟室内的温度融为一体,并不冷。   她踱着步子,拨出了一串号码。   “景傲?你怎么这个点打电话过来?”刚刚接通,对面就传来疑惑的声音,接着很不厚道地笑了,“难道是刚下手术台,也在加班?”   相当清醒且听起来有些焦躁。   不知又被哪个天才客户为难了。   景傲扶着一堵木质储物柜,懒懒散散,垂眸轻笑,“抱歉,我在家里。”   “......”   对面默了一秒钟,没好气地嗤笑道,“哦,你是被打雷吓醒了,打电话找你朋友求安慰呢?”   “呵。”景傲心情好,不跟她计较,“你加班怎么样,这次客户又怎么刁难你了?”   “啧啧啧,哪能啊,客户提出的那都不叫刁难,那叫精益求精。”   “不错,思想觉悟提高不少。”景傲话是这么夸着,语调里的闷笑却很不给面子。   “唉。”言辞气急,叹了口气,正经说话了,“第五稿了,每一遍都是按人要求来改的,结果给看到第三稿的时候,客户说,算了,还是第一稿好,就是这样,得加些什么什么......行,那就加呗,然而第四稿送过去以为这下总彻底满意了吧?”   言辞像是端着茶杯喝了点儿水,话筒里传过咕噜咕噜的声音,“不,人家说唉,还是不行,就不对味,你这要怎么怎么,那要怎么怎么,合着听了一遍不就是推翻重来?”   “谁叫人家是甲方呢。”景傲听了脑袋也跟着疼。   “是啊。”言辞长长叹一口气,回过味来,“不是,景大医生,您大晚上凌晨三点不睡觉不会就是来找我,专门听我一通抱怨的吧?”   “不是。”景傲轻咳了声,突然有些不忍心,于是委婉地先问了对方的情况,“你那个女神,追的怎么样了?”   “你不是教我小火慢炖吗?”言辞嘟囔着,像是有些不忿,“我这还没展开追求呢。”   “嗯?”景傲颇为意外,“你还真能转了性,不那么火急火燎啊。”   “别说了,我现在啊,唉,愁又气,还憋屈。”   “......”   景傲脑袋冒黑线,这人还拽文艺风了?   这么多愁善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说说?”   “也没别的什么,我就是气她那个男友,太不上心了。”言辞宛如在替自己打抱不平,“这样的男人,要我说就不配有女朋友。”   “......”   景傲轻笑一声,“懂,他不配,你配,刚好归你了是不?”   “那当然最好啊,我肯定好好对人家。”言辞长吁短叹,也不对景傲的挖苦讽刺在意了,像是真的把自己带入人家的角色,“我就是替她不值,不是我也可以是别人,懂得珍惜就好。”   这下,景傲真沉默了。   看样子,言辞对人确实上心,是一次认真的尝试了。   那她是不是太不厚道?人都这么凄凉了,事业爱情两不顺的,她作为好友还要来刺激一下。   言辞自我感叹了一会儿,人也不傻,大约想到了什么,犹豫着问道,“你跟那位小夏老师,是不是有点儿眉目了?”   听见那个女人的名字,景傲的心都能软下不少。   她舔了下唇,轻笑道,“大概吧,我觉得我可能有点戏了。”   这人虽然自信,但不会过度自恋。   这种话没有七八分的把握,是不会没有分寸说出口的。   也因此,言辞听完直接就愣了。   大脑死机,哔哔哔地冒黑烟。   不是,说好的小火慢炖呢?   她这还没出手,人就进入这阶段了。   景傲弯着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木柜,听着笃笃的实声,心里也很宁静稳定,“我就是想跟我好朋友分享一下这个喜悦,也祝你再接再厉。”   自家姐妹,这么多年两人都是凑合着过来的。   第一次,景傲有了不一样的感觉,那么第一时间,自然该汇报给言辞的。   言辞看着电脑屏幕里依然没什么头绪的设计稿,眼睛弯了弯。   “终于,我们景大医生承认了,我早说你喜欢人家。”   景傲低低地笑,“嗯。”   从前,都是互相清楚取向,没有什么悬念的,看对了眼,便能处朋友。   这样患得患失,每一步都需思考再三的感觉,很特别。   她第一次尝到恋爱前的那种忐忑感,这是往届的其他女朋友不曾给予过她的。   并且,她竟然会因为这么一点点儿,并不是那么光亮明显的可能,就高兴到深夜给好友打电话。   其实也很不像她的作风。   她一贯都该是喜怒不形于色,常年温淡笑容,不紧不慢,波澜不惊的。   这是一种太新奇,也太令人忍不住细心呵护的感情。   “行吧,恭喜。”言辞真心完了,还是要苦哈哈地酸一句的。   今晚的景傲尤其大度,她甚至开始鼓励起好友,“你也加油,祝愿早日迎娶白富美。”   “......阿静她不是白富美。”   “好,那早日抱得小可爱归。”   “......”言辞以手捂脸,声音都闷闷了,“只有我才能喊她小可爱。”   “.......”   极少安慰人今天已经打破惯例的景傲一秒钟都没耽搁,直接把电话挂了。   言辞在那头哧哧地笑。   景傲将手机熄屏后,也弯着唇笑起来,她迫不及待地回了卧室。   一番细微的悉索声后,她侧着身子看向夏初槿同样侧着的睡颜,心里悄悄地说了声。   “晚安,我的温柔乡。” 第45章   清晨, 景傲依照晨跑的生物钟醒了。   屋内昏黑一片, 密不透风的窗帘看不见屋外的景象,却依稀能听见唰唰的雨声。   她嗅着香薰混合着夏初槿身上气息的味道, 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翻了个身,手刚刚掀上自己这边的被子, 身后便有女人温软沙哑没睡醒的嗓音响起,“外面在下雨,别出去。”   景傲回身,隔着被子轻轻拍在夏初槿身上, 轻声哄着,“没到点呢,你再睡会。”   夏初槿却挣扎着睁开了眼眸, 黑亮的眸子蒙着层水雾,“你呢?”   “我不去晨跑, 给你买早餐。”景傲的手一下一下拍击在她背上,试图哄她重新入眠。   可夏初槿微嘟着嘴, 紧紧皱眉,明显很困难却强迫自己的态势,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眼眶周围泛起生理性泪水,她右手扯住了景傲的衣角,“不要, 我吃你做的三明治。”   她就知道。   又在给景傲添麻烦了。如果她今早没有提前醒来,是不是还会“无知无觉”继续享受景傲冒雨给她这个“蹭住”的朋友买早餐的便利?   这样的恶劣的天气,凭什么呢?景傲又不欠她的。   “可是,我们小夏老师吃不惯呐。”景傲被逗笑,知道这姑娘心疼人。可她也心疼这姑娘啊,怎么说她都要把人拐来当女朋友的,连早餐都懒得买,那她才该像言辞说的那个男人一样,不配有女朋友。   “吃得惯。”刚醒来的夏初槿手脚没什么力气,她怕揪不住景傲,扭着身子在被面下蹭到了景傲身边,眼睛困顿只能半睁着,拖长了调喊了声,“不要去。”   应该是有点儿着急耍赖的调,偏偏晨起的嗓音就给磨成了撒娇一般。   景傲被夏初槿扯着身子僵了下,安静片刻,妥协地软了笑脸,“好,不去。”   她的心也跟着软了。   -   吃过早餐送走景傲没多久,上班的点,夏妈妈打了个电话过来。   “妈妈怎么听同事说你伤到脚了?”   夏初槿盘着腿呆在她的革命根据地,平板丢在沙发扶手上随手锁了屏,“嗯,一点点崴伤,好得差不多了。”   都不用问,肯定是附中的老师传到科大的老师,又传到夏妈妈耳朵里的。   在附中教书就是这点不好,虽然高中大学不在一起,但毕竟是“一脉相承”,同一个学校,消息根本瞒不住家里,像是活在家长“掌控监视”之下。   “那你一个人就呆在那个小出租屋里啊,这么多天,也不跟爸爸妈妈说一下,谁照顾你啊,你这孩子这么大人了就这么处理事情的,这样爸爸妈妈怎么放心喔?”   景医生照顾我啊。   夏初槿撇了下嘴,这个时候说这些天一直住在景傲家里觉得有点点心虚。   她心底懊恼歉疚,可嘴里还是跟妈妈说了谎话,“也不是一个人,这不景医生是对门邻居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骨科医生,她帮我看着呢,每天下班什么的,会过来搭把手。”   “唉,你这姑娘!真是不懂事!人景医生大忙人,上班辛苦下班还得照顾你?”夏妈妈数落她,反正亲闺女该怎么训不用客套,“再说了,景医生跟你关系再好,那也不是家里人,能有爸爸妈妈照顾你贴心?”   上班辛苦下班还得照顾你。   夏初槿的眉毛要拧成一个疙瘩了。   她这一个“休假”是不是在害人害己?   泥潭越陷越深就罢了,不过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可现在还牵扯上了另一个人。   “或者说啊,你要是不愿意总见着我们两个老的,那你找个男朋友啊,有人照顾你,这种事情我们不就不用担心了嘛。”那头,夏妈妈还在喋喋不休,试图“一举两得”。   “妈。”夏初槿打断,她现在对男朋友这个词说不出的抵制抗拒,甚至因为什么有点儿莫名的羞耻,“我什么时候不愿意见你们了,再说了,你们这不正当壮年吗?”   “嗨哟,我们还壮年呢,你爸男同志得晚点另说,女同志55退休,我这没几年就退休抱孙子颐养天年的年纪了,也就你嘴甜,一天到晚哄着我们。”夏妈妈得了好听话,开心地直笑。   夏初槿眼睫眨了下,垂敛着,乌黑浓密的小扇子覆盖住她清亮的眼眸,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只是,她的声音很淡,“嗯,我说的是实话。”   “行了。”夏妈妈笑了几声,跟她玩笑开出去,还记得绕回来,“今天就不训你了,下午我跟你爸去接你回家住两天,别老窝在那出租屋里,休病假都不舍得回家,你这不戳我跟你爸心窝子吗?”   今天下午。   她这一去,病假就该结束了吧,那就再也没有理由跟景傲朝夕相处......   错误的决定,已经发生了,那能做的唯一正确阻止恶果蔓延发酵的方式就是,提前终止。   夏初槿沉默了好一会儿。   夏妈妈都觉得不对劲儿了,“喂!初槿!听得见吗?”似乎还晃了晃手机,带起听筒中一阵风声。   “听得见,妈妈。”   “哦,你这孩子,听得见不应声呢?”夏妈妈无奈。   “没有,想了下事情,那个,妈妈啊。”夏初槿蹲坐在沙发上,单手抱住了自己没伤着的那只腿的膝盖,下巴沉沉抵在上头。   遥远的某处天边,有闷雷滚过,低沉声嗡嗡的,听不真切。   她轻轻说话,“我跟你们回家,但是明天早上再来接我好吗?我还有点事情要先做完。”   客厅开得节能灯,暖白的光线打在夏初槿的身上,发顶乌发反射着一个小小的光圈。   她像是被困在其中。   “什么事情不能带回家做啊真是的。”夏妈妈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是道,“好吧,那明早9点我跟你爸准时到啊。”   “好。”   “对了,现在是休假,你是不是又不定闹钟了?你可不准睡懒觉睡过头了,把我们关在门外!”夏妈妈显然很有前车之鉴,心有余悸要她做保证。   “嗯嗯,好。”夏初槿配合地低笑了几声。   电话挂掉,她脸上的笑也跟着淡了,很快,便只剩了空白的表情,空白的眼神。   夏初槿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另一手也环上了自己的膝盖,她眼睛注视的方向是智能家居的显示屏,上面显示着最适宜她的温度跟湿度,是景傲特意为她调的。   像是一丝不苟地注视,又好像在半空中就失焦了。   其实不用担心她把人关在门外的。   这段时间以来,景傲早上总会敲她房门。   虽然放弃了喊她晨跑的打算,但会借着送早餐的机会把她敲醒,说是睡得太久也不好。   她早就不需要闹钟,也不会睡懒觉睡到过头了。   -   中午的时候,景傲匆匆忙忙赶回来,为她下了顿饺子,很快又匆匆忙忙地赶去了医院。   期间没超过半个小时。   就为了这,路上还得跑一个来回。   而今天的天气,可能比昨天好了一点点,可基本依然可以用暴雨如注来形容。   夏初槿从始至终没说过什么,可是她漂亮的墨瞳颜色更加深沉了。   下午的肥皂剧时间,夏初槿一反常态地没有待在她的革命根据地。   这个沙发,她总不可能真的带走吧......   夏初槿扶着这座幽蓝色沙发半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着皮质纹路,这是景傲独有的审美风格。   接着,她一间房一间房地参观了起来。   当然,是瘸着条腿蹦哒着转悠。   这要来个人看见,可能得被这场面笑翻。但是夏初槿的神情,一直很平静,只有瞳仁深处偶尔微微闪烁。   想要记下什么。又或者想要看一遍就再也不要记得。   她自己也不知道。   大约很久都不会再来这里了,但她没有打算要放弃跟景傲的友谊,所以或许未来某一天还会再见到这些吧。   夏初槿只看了看摆在台面上的东西,这些景傲平日便大咧咧摆放着敞开了门随她看的,而所有的柜子跟抽屉,她一概没碰。   感触最深,或者说最吸引她注意力的还是耳机。   那些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耳机盒,还有小砖头——这种景傲告诉过她名为播放器的东西,以及一些特质的耳机线。   她原本一窍不通,当然现在也基本如此,但好歹跟景傲去过了几次耳机城,也试听了很多设备,多多少少,嗯,也就只是记得名字了而已,关于欣赏还是很懵。   这需要天长日久的熏陶积累吧。   等她调整好心态,会请景傲再慢慢熏陶她。   最后,夏初槿在客厅那对着这些天她每天都看见的音响发了会儿愣。   因为,她手欠地一搜,在闲|鱼上这套设备是百万起步的。   她着实被景傲对于听音乐这件事的执念给惊到了。   也因此,她彻底想好了准备送给景傲的生日礼物。   不会很贵,让人不敢收。但一定是景傲非常喜欢需要的东西,且价值不菲得刚刚好,足以让人心甘情愿收下。   -   晚上,两人依旧吃的饺子,期间笑谈也跟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最后,夏初槿问她,“景大医生的生辰究竟何时告诉我?难道我们的关系还不够我知晓的吗?”   景傲一如既往笑眯眯,“别想激我,就是不告诉你。”   夏初槿垂头丧气地咬破饺子,鼓囊着腮帮子装作生气。   好像还是不行啊。   她只知道景傲生日临近,却不知道是哪天。   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每次都被打太极推掉。   “不生气,嗯?”   夏初槿又一口饺子准备埋头咬下去的瞬间,面前出现一只熟悉的小人,熟悉的跪姿。   依旧是那双极其漂亮的手指。   她抬眸,对方蕴在镜片后的那双桃花眼勾着笑,眼波似水似酒。   景傲有点儿抱歉,不过不是因为生日的事,而是因为她这两天对于夏初槿的“冷落”。   实在是太赶,她中午抽出的那点儿时间回家下个饺子已经十分勉强,没法再多陪陪人。   昨晚的晚归,还让夏初槿一人睡在沙发等待。   其实夏初槿养伤的这几天,她都觉得抱歉可惜,自己抽不出囫囵一天的时间陪伴都算了,可每天连下班时间都抽不出来陪人。   “嗯?”景傲奇怪了声。   她这故意的逗弄讨好,按道理眼前人怎么也会被逗笑一下。   可夏初槿却抬眸看了她之后,又收回目光直直地盯着那个小人。   像是珍惜,像是可惜......?   “没什么,你待会还要去书房吗?”   “嗯。”景傲尴尬笑了下,“是啊。”   夏初槿咬着饺子点了点头。   “但是你今晚睡觉一定要喊我,不要不好意思。”   “好。”夏初槿眼睛弯了弯,咽下最后一点儿饺子,答应了她。   景傲这才满意地点头,起身开始收拾厨余。   夏初槿擦了下嘴,看下那人,“景傲,我爸妈知道我腿伤了,他们明天接我回家。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   她想,她的语调应该还够自然吧。   朋友受伤借住,现在爸妈接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发展。   可为什么景傲那瞬间望过来的眼神那般错愕呢?   错愕到只是看了那么一眼,她坚定的心几乎摇摇欲坠。 第46章   餐厅安静下来, 室外的雨声便像陡然加大了音量速度, 雨水洗刷着大地、植被,玻璃窗上砸下豆大的水滴, 又疾又响, 一滩水渍尚未成型便很快跟下一波融为一体,氤氲着滚滚滑落。   窗外的一切景象都是模糊的,唯有眼前的景, 眼前的人,清晰,温热,触手可及。   “我......”景傲想要说什么, 开了个口,又生硬地拐了弯,她搁下碗碟, 手撑着桌面问,“怎么这么突然?”   “是有点吧。”夏初槿努力营造出轻松惬意的氛围, 她的唇角扯开浅浅弧度,“原本想瞒着家里的, 这么大人了不好意思给家里知道,结果不知道哪里的小道消息,捅到我妈那里去了, 她们非要接我回去亲自照看,你知道的,爸爸妈妈嘛, 对子女都很夸张。”   其实如果她真的心里没鬼,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突然凝肃的氛围被朋友“质问”,什么反应都可能有,但唯独不可能真的如此轻松自然,太诡异。   可夏初槿心里确实有鬼。   她说到这,还故意吐了下舌头,故作无奈,“唉,一回家估计又要长胖了,我还说今年冬天一定要管住嘴,绝对不能飙体重,春夏不努力,夏秋徒悲伤啊。”   仿佛真的因为即将归家,要被家里一顿喂养,而心生感慨。   可能因为她的解释还算到位,景傲的脸色融解了点儿,瞧着她难得没调侃,而是温柔说,“长胖点儿好,小夏老师太瘦了,这大冬天寒风凛冽凶猛的,一想到你要离开我家,总担心你会给风刮跑了。”   “哪有。”夏初槿撇嘴,“明明景医生更瘦,我才总担心你被风刮跑呢。”   她是真心抱怨。夏初槿自己身上还算有几两肉吧,比一般女生稍瘦点儿,属于偏清瘦的类型。可景傲就真的,这几个月随着工作的加重,肉眼可见地已经不仅是清瘦,而是细瘦了。   若再这么下去,迟早得出现病态的面相。   “那你。”听了这话景傲面部表情柔和许多,也跟着扯了抹笑,只是未及眼底,“什么时候回来呢?”   夏初槿愣了下,很快说道,“当然休完病假就回来啊,那房子我还租着呢,工作也得继续。”她眨了下眼,像是好笑,“怎么给景医生问的好像我要就此搬离这座城市一样。”   除却今天,夏初槿一周的病假还剩三天。   景傲听到这脸色才彻底冰雪消融,放松下来。   她刚刚是在瞎紧张什么?   难道小夏老师在你这住了这么几天,你就真直接把人默认为自己女朋友了?   要点儿脸吧。谁家女朋友不得下点力好好追一阵子,而小夏老师这样的女人,更是值得真心去追。   夏初槿不过被家里接回家住个三天,短短三天而已。之后,她们还是邻居,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追人。如果夏初槿今天不提这茬,三天过去,人也还是要回自己的出租屋的。她原本不也这么打算继续追求的吗?   景傲弯着唇,像是在计算着什么,片刻后才开口说道,“你是大后天晚上回来还是第二天直接去上班,当天晚上才回来呢?不过这两个时间段我好像都能挪出空来,到时候我去接你。”   这么一句平淡的话,这一瞬间。   夏初槿的心弦好像被轻轻拨动了一下,那种心扉微颤的感觉令她心酸,又更加害怕。   这人智商高,心思却也细腻体贴到了极致,只要是她愿意的,万事总能想到别人前头。   如果谁能有这个幸运成为她的恋人,该会有幸福?   只怕一辈子都不用想事了。   可夏初槿此刻特别希望景傲未来的恋人能够也懂事一些,即使这人这样能干,也千万不要太依赖景傲,不要叫她太费心辛苦。   “我大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夏初槿此时却只能躲避,“那天学校开家长会,我有事情一定要跟一位家长面谈,所以会去学校一趟,不知道确切时间,反正等结束了之后就会回来了,所以景医生不用管我啦。”   “这样。”景傲不疑有他,垂下眸可惜了句,“我大后天白天已经排得很满了,确实挤不出时间。”   “嗯,那就好好忙工作,在手术台上多救几个病人才是最要紧的!”   景傲点了下头,报以歉意的一笑。   按道理,她如果想成为人准女友,这种情况明明该全程陪同,等在车里待夏初槿结束家长会再把人送回家的。   她真是很不合格的追求者。   这番谈话耽搁了时间,景傲很快收拾了餐具清洗完毕之后便赶去了书房,合上门之前还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夏初槿又再次说了句睡觉要记得喊她,夏初槿也乖乖再次应了她。   景傲安下心,这才一门心思投入了书籍资料。   -   人的身体是有记忆的,该哪个点入睡,困意就会按时席卷而来。   就像此刻的夏初槿,已经打了十多个哈欠了,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坚持什么,依然稳稳坐在沙发上,没有丝毫要起身或者要喊景傲帮忙回床上睡觉的意思。   客厅的挂钟,时针从十点多渐渐转到了十一点多。夏初槿已经从靠坐改成了半躺,闲闲拉着一张薄毯。   她的哈欠也打得越发频繁了,几乎每分钟都会打一个,一双漆黑的亮眸此刻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清亮,半垂着,混沌迷糊,像是陷入了半睡眠状态。   但她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昨晚,她清醒记得自己是在沙发上睡过去的,可今早一睁眼便是在床上。原本她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景傲离去上班了,她坐在这张沙发上才突然想起。   那么,昨晚自己是怎么移动到床上去的呢?   反正不可能是梦游。   夏初槿没这习惯。   当时针转动到快十二点的位置时,那歪了无数次又强行正回来的小脑袋终于不受控制地再次彻底歪在了扶手边,眼皮沉沉闭合。   -   今晚的景傲其实一开始是记得要注意时间的,她原本还想能速战速决,这最后一晚说不定还能陪夏初槿看一会儿电视。   这么温馨平淡的共处在她们这几天的同居生活里,景傲却一直没能做到。   可现实常常会跟设想偏差颇大,当景傲一心投入到资料的查询时,一篇追溯到另一篇,每一份都需要谨慎又谨慎,思索再思索,是否跟她们今日开会探讨的那个病症对得上号。   等她彻底结束工作,摘了眼镜开始如往常按摩鼻梁舒缓解乏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   景傲细长的手指捏着捏着,没几下,她猛然睁开了双眼,瞥向桌角那只小小的实木小座钟。   “啪”地一声轻响,景傲懊恼拍在自己额头,继而迅速拉开椅子疾步快走出去。   很快的,她看见客厅里如昨日一样陷入沉睡的女人。   她都无奈了。   其实景傲很乐意这样抱夏初槿,她认为这是一种占便宜,而且她还会觉得这种便宜占得较为心安理得。   没有任何悬念的,景傲又过去将人抱了起来,熟练地往卧房走去。   只是她没有发现,这次怀里靠着她的女人,在某个时刻,睫毛震颤得很厉害。   而后,那只小手又轻轻攥住了她的衣襟。   其实,在夏初槿心里装着事的时候,即使不小心睡过去,也并不会睡得很熟,稍稍的一点儿动作便能叫她惊醒。   -   深夜,景傲入睡很快,但睡得并不沉,偶尔会被屋外的闷雷从睡眠里揪出来那么一小下,意识还未苏醒便会很快再度睡过去。   但今夜,她突然醒了。   屋外雷鸣一声接一声,响在遥远云巅,并不至于惊人睡眠。   所以,她发现她这次醒来的原因并不是雷鸣,而是她身边的女人。那人不知何时越过了她们平日的“一人之距”,两人几乎挨在了一块儿。   这倒没什么,即使睡相规矩的人遇见睡眠环境不好的时候,也是会偶尔动一动身。   但关键点在于,夏初槿在被子里悄悄地攥住了她的一只手。   景傲想了下,这应该是没有安全感的反射。   她仔细在黑暗里瞧了几眼夏初槿,那人表情似乎很纠结,纠结到......景傲从没见过这样失了分寸感的夏初槿。   就像一个背离全世界的孤单小女孩。   她被攥住的那只手无意识地动了下,女孩便跟着像是浑身一僵。   窗外青紫色电光闪过,“轰隆隆”的雷鸣接踵而至。   电光火石间,景傲将人飞速地揽入了怀里。   夏初槿闭着眼睛,额头突然轻轻撞上了柔软又有些硌人的肩窝,她一懵,听见温柔的话语落在耳边,“不怕不怕,我在呢。”   “你景姐姐在呢。”   景傲一叠声地轻哄着怀里的女人,一颗心已经软的不像样。   原来,夏初槿是怕打雷的吗?   她其实有些奇怪,昨晚的雷雨似乎更大,但夏初槿也没见这样啊。   但很快,那丝微不足道的疑惑挥散,随之而来是巨大的怜惜跟懊恼。   她昨晚不该放夏初槿一人在家的,难怪人会睡在沙发上。是害怕啊。   也有那么一个瞬间,景傲也闪过害怕跟迟疑的念头。   她若真追上了夏初槿,她们的未来呢?   会不会有无数个夜晚,因为她无法脱身的工作,让她喜欢的这个女孩子独自守在家中,孤零零的害怕,在沙发上瑟缩着度过一个又一个下雨天的夜晚?   但无论如何,她此时很珍惜她,也很喜欢她,所以,景傲只是将夏初槿抱得更紧了些,哄劝的语调更轻柔了些。   而黑暗里。   夏初槿被迫窝在景傲怀里,她的脸颊应该从出生到此刻,从来未有一刻这样滚烫过吧?   景姐姐......   这人的性格致命吸引人,幽默的时候风趣,光彩照人。   而温柔的时候,也是深刻到了骨髓,叫人丝毫抵抗不了。   夏初槿一动未动,没有推开景傲,也没有出口半分解释,任由自己被禁锢在这片那人因“朋友”的好心而给予她的温暖中,任由自己的体温在无上限一般地飞速猛窜升温。   她甚至在不被景傲察觉到异常的情况下,悄悄地回抱住了景傲。   其实,她今天一整晚都在缓慢地进行这件事,牵手,肌肤相触,而后想要......一个拥抱。只是,没想到被景傲中途察觉了。   那么,这个送来的怀抱,她更是舍不得抗拒。   夏初槿将自己深深埋在景傲的肩窝,嗅着那人最原始的体香,薄薄的衣料因拥抱的姿势在她唇瓣频繁摩擦而过,带起几乎灼烧到麻木的热度。   她紧闭双眼,绝望不舍的泪水漫过脸颊,被景傲的柔软的衣料吸融,她在心内虔诚忏悔。   景傲,对不起你的友情关爱。   爸爸妈妈,对不起,夏家的家训,先辈们,对不起。   让我就这么没皮没脸一次吧。   在今夜电闪雷鸣,连月光星光都无法照耀到的黑暗里,在无人知晓的时刻里。   唯一的一次,就好。 第47章   次日清晨, 连着下了好些天的雨居然停了, 天空隐隐有放晴的趋势。   景傲晨起洗漱完毕拉开窗帘,一片白光倾泻进室, 照耀在窗台、地毯、被面, 夏初槿半眯着眼一手抬起遮了遮光,另一手懒懒垂在被面。   “小懒虫,起床啦。”景傲就势坐在床边, 她心情看起来很是不错,还捉住了夏初槿搁在外面的那只手,作势要拉人起来。   因为在夏家父母过来之前,夏初槿要先搬回对门去, 有些简单的行李得搬运,一切要在景傲上班前处理完毕。夏初槿便不得不今日也要早点起来。   女人睁不大开眼睛,弯着唇低低地笑, 原本她是自发在努力要挣扎起来的,现在被景傲这么宠溺似的半拉半哄偏偏真就好像起不了床了。懒劲儿软到了骨子里, 哼哼唧唧耍赖。   “快,再不起来, 那一堆的行李可就只有你一个人拎了。”景傲没什么威胁力地威逼利诱,手上拉人的力度加强了点儿,好歹把人拽了起来。   晨起时的这种小亲昵, 是景傲最喜欢的,夏初槿大概也是。   这种时候,人的理智还没开始苏醒运作, 全凭着心情说话玩闹。   早餐时间一如往常地轻松惬意,两人都没有提起半夜相拥的那段意外。   夏初槿自己是心虚自然不敢提,而景傲,她猜是这人的温柔作祟,只会在需要的时候给予照顾,而其他时刻并不愿揭人短板。   这个天才医生,竟然误以为她会怕打雷......   思及此,夏初槿耳根又悄悄染上薄粉。   当景傲将人跟行李一起搬运至了对门,到了该上班的点,那点儿离别的气氛才慢悠悠席卷而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三天,竟然怪舍不得的。”景傲站在夏初槿家门前,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尖,“可能是你在我家住的这几天实在太令人愉悦,想到房子一下又要空空如也只剩我一个人,怪不习惯的吧。”   夏初槿舌根泛苦,抬手替景傲整理了下衣领,只是挽着浅淡的笑意。   或许尽管她已经在收敛不舍情绪,但依然泄露了几分,景傲竟然非常能察言观色地讨着巧,又旧事重提。   “要不夏小姐再考虑考虑我之前的提议?”   “什么?”   “彻底搬去我家,房租我们好商量。”景傲桃花眼似星辰漫天,极具神采诱惑,“这样房子里也可以多点儿人气,我们生活上也可以互相搭把手。”   夏初槿心里很重地叹了口气。   如果,她也如景医生一般心思纯净该多好,确实两个单身女人独自在城市生活挺难的,能一起搭个伴,是很不错的选择。而景医生又是这么棒这么优秀的人。   她面上的微笑却没晃动分毫,连唇角的弧度都没变,只是口里的苦味似乎更重了,“不行啊,我爸妈觉得让我住在这里的出租屋都舍不得,要是我还和人合租,他们保准把我直接拎回家住了。”   她这话说的漏洞百出,不说夏家父母从来不以物质来教导孩子,就是景医生这么个人,夏家父母也是极喜欢的,如果能两个女孩子凑一块儿,安全什么都叫人放心些。   但景傲聪明的脑袋瓜竟然完全没有质疑,只因是夏初槿口中说出的,她便无条件相信。   再加上夏初槿祭出了“拎回家”这一条,她自然害怕,不能同居就算了,连邻居都做不成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即便收了心思,歪了歪脑度作出无奈的表情。   夏初槿唇畔的弧度变了点儿,她喜欢景傲的各类小表情,独树一帜,风趣幽默,很优雅的气质。   “好啦。”夏初槿摆摆手,作出赶人的态势,“再不走要迟到了!”   “啊。”景傲小小低呼了一声,像是记起什么郁闷的经历,又弯了弯唇,“好吧,那我走了。”   这人吃惊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大失方寸的表现,好像无论什么难题到她手里总有解决的方法。   夏初槿不舍地再次跟她挥手。   景傲走出几步等电梯,进入的一瞬间又突然回眸对她笑,“小夏老师恢复之后要记得经常来找我吃饭啊。”   她今天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斗篷大衣,蓬松柔软,里面依然是一套正规的浅灰色职业化休闲西装。妆容精致,五官秀挺。站在清晨的光线下,好看得慵懒又雅致。   夏初槿的心被什么给轻轻撞了下,她突然觉着景傲这一身还缺个胸针,如果是她亲自挑选别上去,会很好。   “好。”但她只是含笑点头,没说出别的什么,动作先一步于意识。   电梯的缆线沙沙声响起,走廊的感应灯也灭了。   夏初槿一人站在门前,面上所有的表情终于不用再绷着,会归于空白。   她站了很久,直到那只伤脚传来酸软的不适感才逐渐回神,回了屋里。   她想,这就是告别了吧。   从今天起,那些不该存在于世的,只有她一人知晓的情愫都会就此消逝。   但她还是有些说不清的不舍跟心酸。   刚刚景傲的表情还那么开心温柔,待她毫无芥蒂,几个月前明明那人还总是一派衿雅,留有余地的。不知道从何时起,她真的把这个女人的心防打开了。   景傲什么都不知道。   而现在,她要冒着可能失去景傲的风险,一步步重新远离,退回那些距离。   合上大门,熟悉又陌生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空气干冷,她的鼻腔竟然很快出现了不大适应的反应,干燥充血。   夏初槿后背抵在冰凉的门板上,死死地闭上了眼,似乎在做着什么耗费心神的纠结工作,很快又猛地强迫自己睁开想要直视面对什么。   不过短短几天的功夫,她重新看见自家的陈设跟家具,这一瞬间,竟然那么心累。   -   九点整,夏家父母很准时地抵达了夏初槿的住所。   虽然是来接人的,但到了自家闺女地界,怎么着好歹也得喝杯热茶再走。   “你这屋子,怎么没点儿人气呢?”夏爸爸端着热茶在客厅里走了几个来回,怪纳闷的。   “哎呦,出租屋嘛,能有什么人气?”夏妈妈坐在沙发小口品着一杯红茶,“又不是真的家里。”   但她话没落下几秒,自己也皱着眉感叹了句,“不过,是有股冷冰冰的气息,不像住人的地。”   夏初槿坐在她身边,安静地赔着笑。   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笑。   等三人回了夏家,夏妈妈就跟着阿姨一起进了厨房帮忙。   而夏初槿跟夏爸爸坐在客厅看电视,闲话家常。似乎跟以前的千万个周末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但这,只是夏初槿的想法。   厨房里一片氤氲热气,案板上不时有切菜剁肉的声音,水池边也有人影晃动,抽油烟机尽职地工作,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   夏爸爸借着“跟你妈有个事忘记说了。”的借口窜了进去。   “哎,难得,我们夏局还有进厨房的一天?”夏妈妈坐在小板凳上择菜,一边忙活着手里的事儿,一边还不忘打趣自己的手笨丈夫。   “咳。”夏爸爸尴尬咳了声,蹲下身子凑到了夏妈妈身边,鬼鬼祟祟道,“我怎么觉着咱女儿今天不大对劲啊?”   “哪不对劲?”夏妈妈觑他一眼嫌他碍事,啧了声又道,“我好像开始也有点儿感觉,还以为自己想多了呢。”   “是吧?”可怜夏爸爸在外从来都是叱咤风云,走哪被人鞠躬恭敬喊夏局的主,在夏妈妈面前永远矮人一头,非常怂地挪了一小步,给夏妈妈腾出足够的活动空间,“太安静了,她以前也安静,没这么安静呐,挺不开心的样子。”   他思索了半天,琢磨用词,可真是为难了他这么个年纪的男人了,“我就觉着怎么有种当年......”   “当年什么?”   “当年你追不着我,黯然失落的模样呢。”   “......”   夏妈妈的眼神瞬间化作刀子,此刻夏爸爸瞬间灰飞烟灭,形神俱销,连抹渣渣都不剩了。   “你哪来的脸?当初不是你追我死乞白赖追了大半年,还一副我不答应你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能当场哭出来的表情?”   下一秒,重新找回自己碎片的夏爸爸默默抵了下自己的老花镜,老脸一红讪讪道,“都一样一样,反正我就是表达那么个意思。”   “你是说,闺女遇到感情挫折了?”夏妈妈脸一下子拉下来,很严肃很可怕。   夏爸爸被吓得噤了声,不敢说话了。   “难道是跟谭家那小孩相处得不大顺利?”夏妈妈兀自思考。   夏初槿跟谭先生已经讲清楚彻底断了联系的事,只是两位小辈之间自作主张,其实,都还没跟家里汇报。   夏爸爸撇着嘴,也想了半晌,才郑重点了下头,“有可能。”   “唉,咱闺女太单纯了,都没谈过恋爱,两个小年轻又初出茅庐的,遇见困难口角一时梗住了也是有可能的。”夏爸爸非常保守地分析。   “那行,过段时间我跟谭太太正好要一起出去玩一趟,到时候我再旁敲侧击问一问,看他们家有什么情报。”夏妈妈当即作为“一家之主”拍了板。   -   饭桌上,一家三口边吃边聊,这种机会不多,不可避免地聊到了感情上。   “妈,上次我不是跟您说了嘛,我们这一代平均结婚年龄都晚。”夏初槿跟妈妈夹着菜,作出一副孝顺女儿的模样,嘴里的话却跟往日的乖顺并不一样,“我暂时,不是很想逼迫自己找人凑合。”   夏妈妈连忙道,“那当然,结婚是要过一辈子的,绝对不能凑合!”   接着,夏爸爸跟夏妈妈交换了个眼神,肯定了心里的想法,不由都幽幽叹了口气。   之后的话题,便所有人都刻意避开了有关恋爱、生育跟结婚的主题。   期间,夏妈妈还突然提起了景傲。   “那姑娘最近怎么样啊,一直想喊人来家里吃饭,你都不肯帮忙传话。”夏妈妈说到这埋怨地瞪了自家姑娘一眼。   “那姑娘人那么好,早先帮我问的资讯我都没来得及谢人家,这次你脚伤又劳烦人家照顾你,怎么说也该把人请来家里吃顿饭了吧?早知道你这么不中用哦,我就应该那次留下景医生的联系方式,省的想找个人,一天到晚还得求自家闺女。”   “......”   现在的夏初槿可能比那些恋爱话题还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关于景傲的事情了吧。   “她真的很忙,过段时间吧。”夏初槿为了尽快结束话题,做出保证,“我一定喊她过来。”   接着,就沉默地低头扒饭。   夏爸爸跟夏妈妈又对视了一眼,这次,两人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   事情有点儿严重啊,谭家那小子是不是欺负我们家姑娘了。   这孩子看起来失落得......叫人心疼。   -   下午的饭后休息,一家三口转移阵地到了沙发,这次夏妈妈也不用忙事情了,终于凑了个人齐,一起温馨看电视。   半个下午都这么和谐地度过了。   直到夏初槿有一次调台的时候,刚好一个单元剧喜剧片里这一集出现了同性恋的剧情,她按遥控器的手不自觉停了下。   两代人虽然感情好,但实际上怎么着都会有欣赏隔阂。   而喜剧片就不一样了,大雅若俗,老少皆宜,夏家父母也是能欣赏的。   所以二老也没介意奇怪,就跟着看了起来。   电视里的人影闪动,画面变换,旁边是父母不时被逗乐的轻笑声。   夏初槿却看得心不在焉,那只遥控器在她手心里已经浸上了一层黏糊糊的薄汗。   她终于开口,“爸妈,你们怎么看待同性恋呢?”   话一出口,她靠着沙发靠背的脊背都僵直了。   因为氛围所致,夏家父母并未起疑心。   夏爸爸率先回答了,“不了解也不支持。”他捧着紫砂茶缸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补充,“其实这个群体吧,我也知道,那不是一种病,现在这个时代也开放了,但是仍旧有让我们很放不下心的弊端,比方说,艾滋病。”   “再比方,不能生育。”   “还有,大自然的规律便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两个属性相同的人在一起,很难互补照顾对方吧。”夏爸爸摇了摇头,做下结论,“反正我不看好。”   夏妈妈听了会儿,也开了口,“嗯,现在这个年代啊,开放多了,我教大学的,这么些年学校里不是没见过,以前哪能见到这种景象呢,都得偷偷摸摸的,不敢见人,不敢让人发现的。”   “不过我想,可能社会的包容性越来越强,这些总归会渐渐成常态吧。”夏妈妈蹙着眉认真思考,“我们是理解不了,但我想不妨碍他人的话,倒也没什么。”   毕竟夏妈妈教了几十年书,什么没见过。即使思维上转不过来,但眼界还是开阔的。   夏初槿的心脏停了一秒,她望向妈妈,很轻地问了句,“您能接受?”   夏妈妈“哈”地笑了声,“说不上接受不接受吧,毕竟这跟我们都是两个世界了,彼此间相安无事,又不犯法,学生们自己的恋爱选择,我又何苦多管那闲事呢?”   胸腔里某个角落,有东西在猛烈震颤着,一声一声鼓噪在耳膜一般。   夏初槿喉咙发干,她咽了下口水,“那,如果是我们家里的人呢?”   因为安静的时间过长,夏家父母以外已经揭过了这个话题,又重新投入了电视观看。   夏妈妈被剧情吸引了注意力,隔了两秒才抽神看了她一眼,“你说我们家亲戚吗?”   夏妈妈摇摇头,不大赞同,“那大概不能接受了,不过也不会多说什么吧,毕竟......”   毕竟,即使是亲戚也是有距离的,学生都不好多说介入私生活,何况还需要维持关系的亲戚呢?   但如果是这个三口之家的成员呢?那就不存在抱有客套距离了。   可以完全表达自己的真实观点。   那应该就是,完全的,强烈的反对吧。   夏初槿一颗疯狂跳动不安的心脏霎时间冷了下来,她脸色惨白一片。   过了很久,她才很轻地回了一声,“哦。” 第48章   一周病假的最后一天, 夏初槿早晨从夏家出发, 自己搭乘地铁赶去了学校。   今天是家长会,前几天微信聊天时, 于姐无意间的话语让夏初槿了解到, 杨次语的妈妈破天荒会来出席。   家长会主要还是班主任的主场,她作为实习老师,也就是语文这个科目能说上几句话。各科老师轮番点评学生的未来方向, 上阵交代完自己需要家长的配合,以及各科成绩的重要性后,便将台子重新还回于姐。   夏初槿下来后不像其他科目老师还得赶别的班的场子,她只教三班, 得了空闲她便在一旁守着。   期间小霸王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她回了学校,竟然从宿舍跑来了。   回旋走廊里,能注意到班级的动静, 二人便挑在此处讲话。   “喂,你既然回来了, 是不是该帮我拿回手机了?”小霸王今日没穿校服,学生放假, 她只穿着件粉格子的连帽大衣,里边儿是件薄外套。   原本极其少女可爱的一身,但主人生生破坏了那份和谐, 此刻正双手插兜,咬着薄外套的拉链很没正形儿地同夏初槿讲话。   “不是说要绝交一周,好像还差一天吧。”夏初槿见到她, 心情倒是难得好了点儿,忍不住要刺上一刺。   小霸王朝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哎哎。”夏初槿连忙拽住人胳膊,“不要手机了?”   小霸王也不回应她,只这么被她拽着,回眸俯觑着她,好半晌,反问,“看来脚真好了?”   小夏老师哧哧笑,“所以你不是来要手机的,是听到我回来了特意来看看我的?”   “......”   关心没收她手机不讲义气的仇人。   她哪有这么傻?   小霸王犟着不出声,然而为了搭配粉嫩大衣,她今天梳着很少女心的半马尾,恰恰好露出白皙的小耳朵,在僵持的时间里肉眼可见地粉红了。   夏初槿笑了会儿,不忍心逗人了,拍拍她肩膀,“行吧,一会儿我找人谈完事,替你把手机要回来。”   “嗯。”小霸王无可无不可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等等,你是找人谈事才来的?我说你病假没休完回来做什么呢,那你腿究竟好点儿了没?”   “还行。”夏初槿越过长走廊看了眼教室的方向,那边熙熙攘攘开始有人头攒动,看来是结束了,她又拍拍小霸王肩膀,“行了,我得堵你妈妈去了。回见吧。”   小霸王懒散挥手,“回见。”跟着也转身准备去往相反方向。   等等!   一秒之后,小霸王惊讶回头。   这人找人谈事是找她妈妈?   -   “是我家小语来找夏老师当说客的?”女人坐在办公室,着装华贵又低调,自带那种历经风雨的雍容气质。   明明是夏初槿的地界,她倒好像才是主人。   夏初槿揉揉眉,这一家都是什么奇才。   “不是。”夏初槿坐在对面,“我只想作为老师跟您沟通下,频繁更换坏境,不利于孩子的思想跟学习。”   杨次语不想离开附中,而夏初槿也认为杨次语并不该离开。   杨妈妈挑了下眉,“我暂时只让她回家住而已。是她猜出来的?”转眼她又很快接受,笑了,“她这都跟你说了?看来夏老师很得学生青睐信任。”   其实,夏初槿的今日出现不过还是因为对那个孩子的放不下。如果不是必要,家长仅凭自己喜好就在人生的重要阶段随意决定孩子的去留,未免儿戏可惜了些。   因此,尽管杨次语已经跟她说了没用,她之前的尝试联系也都失败,这次杨妈妈送上门来的会谈,她却是不想放弃的。   另一边,杨次语原本已经懒得管这事,都走出花坛,进到小卖部准备挑点零食带回寝室了,拎起一包薯片,又抓了一包辣条,想到了什么,低低骂了句,丢下零食,又罩起她的连衣帽,重新返回了教学楼的方向。   她一路寻来,直到摸到夏初槿的办公室门外,此时里面两人的谈话已近尾声,她手搭上门把手,轻轻拧动,却在刚刚推开一条缝的时候,又止住了动作。   “小夏老师,这是否超出了老师的管辖范畴?”女人不慌不忙质问。   又是这种要死不活的鬼腔调,杨次语在门外撇了撇嘴。   “我只是实习老师。”夏初槿的回话声也并不高,不卑不亢。   杨次语拧眉,觉得那个烦人的实习老师怎么像在跟她妈呛声。   不能够吧?那人不是温吞的紧吗?   “所以,年轻人,看看老前辈都是怎么做的,新来的还是不要急着做出林鸟的好。”   “杨妈妈说笑了,当然趁着年轻才能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多管闲事。”   “......”   完了。真在呛声。   小霸王同学瞬间忧心忡忡,她想了想之前听闻的夏初槿的家世。这样跟她妈妈对呛,她妈妈又不是个大度的人,也不知道夏家还能不能在附中保下她......   在小霸王同学一番激烈思想斗争,脑海演练了无数次一会冲进去要怎样跟妈妈说,才能把这位实习老师摘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不可置信的一句话。   “高一这一年吧。”杨妈妈好笑地跟夏初槿摇摇头,“我只能保证这一年不再让她到处瞎跑了,这段时间我都会在木城周边,之后的工作变动如果离得太远,我不放心留她一人在外地念书。”   “当然,也只是暂定如此,并不一定之后就一定会转学,我自己都不知道之后的工作安排。”   小霸王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慢慢缩到了拐角,看着妈妈出了办公室,走下楼。   “嘿。刚听到了?”夏初槿拍她。   “嗯。”小霸王很懵,“你怎么做到的?”   夏初槿认真想了想,“可能她今天心情好吧,你看你年级第一,各科老师上台都轮番地夸了你一遍,所以她作为你妈妈就被夸得有些飘飘然,这个时候一高兴不就答应了。”   “......”   小霸王又想朝她翻白眼了。   “我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我一度觉得我们谈崩了。”夏初槿耸耸肩,又笑了,“不过,她也只说让你待到高一结束,之后就不能保证了。在我看来也能理解,她如果要离开这座城市,你一个未成年,确实不适合一个人留在这。”   杨冰山听完,很难得地跟着笑了。   “没关系,她能做出第一次妥协,就有可能第二次,我会再想办法跟她沟通的,我会跟她说我能够一个人住校的,这样也很好,学习生活都在学校,她没什么不能放心的。”   “夏老师,谢谢您。”可能真的是惊喜过于巨大,小霸王说完,竟然轻轻地主动抱了她一下。   不是说要避嫌?   夏初槿好笑,但这对于小霸王这样别扭的孩子得多难得,于是她只是温柔道,“不谢,那你现在可以告诉老师你一定要留在附中的原因了吗?”   原本欣喜轻快的气氛,陡然间不知哪里的少女娇羞气息涌入了空气中。   粉红气泡,梦幻,抬指轻触,眨眼即碎,“嘭嘭”的声响都叫人欢喜。   杨次语愣了下,她抬眼扫视一圈,家长会结束,这里已经四下无人。   可她默然片刻,最后还是说,“这是秘密。”   夏初槿弯唇笑。   “其实,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杨次语咬唇,说完这最后一句,转身跑了。   少女身形高挑纤瘦,冬日曦光中跃动的灵巧身影带起阵阵微风,衣袂翻摆。   夏初槿站在走廊里,扶着栏杆俯视楼下渐渐远离的女孩,她的眉间绵柔祥和,似乎还有一丝说不出的羡慕。   其实,她猜到了杨次语非留在这里不可的原因。   因为她自己,也有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   有了一个时刻牵挂,想要守护着的......女人。   除了老师的那份责任外,身为小众里的同类,她真的很开心,自己能帮上一点儿忙。   也真的很佩服少女的勇敢。   -   恢复了正常上下班之后,景傲早上有空便还会来给她送早餐,而夏初槿也会在这时将泡好的茶杯递过去,看着景傲桃花眼弯起来,开心的模样。   因为景傲跟她说过,“小夏老师恢复之后要记得经常来找我吃饭啊。”   夏初槿便也三不五时依旧会去医院。   看起来,似乎跟以前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因为夏初槿是不敢直接断绝联系的。   她舍不得失去这个朋友,况且,最初是她主动靠近,想要走进景傲的心里。   景傲那样一个心墙高筑的人,如今已对她敞开心扉。   她怎么能不负责任突然离去?   最重要一点——她舍不得景傲伤心。   她知道,自己对景傲而言也已经是很重要的朋友。   所以,夏初槿只是减少了一点点去找景傲的频率。现在大概是以前的三分之二吧,不是很明显。   然后,跟以前相反的是,她每次去找景傲不会挑景傲没事的时候,反而会挑在景傲跟她说比较忙的时候。   大多数时间,两人见不到几分钟,她都是送个饭,然后跟景傲的同事聊一聊,便离开了。   令夏初槿庆幸的是,年底了,流感、酒驾、打架各类社会事件层出不穷,导致医院也人满为患,急诊科每天都忙爆了。各科的医生随时待命等待召唤,尤其外科,意外事件太多。   所以,景傲也就一直真的很忙,忙到抽不出时间来顾虑她。   这样算下来,其实两人就真的接触少了很多,只是看起来并不是故意。   只是凑巧,不会引起景傲的注意,那么,也就不会惹得景傲伤心了吧。   这样过了一阵子,夏初槿有时候会恍惚。   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她是不是可能之前想岔了想多了,她跟景傲的感情就只是纯净的友情。   要不然,为什么她一直没有那种大悲大恸的情绪出现呢?   按道理,离开、疏远自己在乎的人,应该会很难受很难受,甚至一度熬不下去出现崩溃的吧。   所以,电视里、里,那些都是骗人的吗?   还是上天跟她开了个玩笑,她确实,从不曾动心?   思念是一种钝痛的情绪,弥漫在生活中的每一个日日夜夜,磨的习惯了,都不是那么难捱,甚至不会时时刻刻想起,终归是尚未开始,那么也无法谈及结束。   可压抑地久了,总会找着那么一个时机,就让人突然地捂住心口,抵挡不住那难以招架的疼痛。   就像圣诞的前一周周末,夏初槿约到了很久不曾一起出来逛街的林旖静。   两位闺蜜,如同曾经学生时代的每一个周末,去了市中心的各大商场。   一起吃饭,看电影,喝奶茶。   当然,还有一起逛街买东西。   第一次,在看见一件店家主推的干枯玫瑰色的来年春季针织衫时,她一眼看过去,突然眼前就浮现了景傲穿着这件衣服,坐在餐桌对面跟她一起吃饭的画面。   她想了想,这件确实适合景傲,于是便买了下来。   林旖静纳闷,“你什么时候换风格了?”   夏初槿从店员手里接过纸袋,笑着说,“不是我穿,看着挺配一个朋友的,打算送她做礼物。”   第二次,在某品牌的配饰区,夏初槿看见一枚枫叶型的胸针,她愣了下,想起那日她离开景傲家中时,总觉得景傲当时身上缺了个胸针。   而这枚,似乎正正能够补上,严丝合缝般契合。   夏初槿闭了闭眼,恍惚间总有种宿命的感觉。   好在,当她捉起那枚胸针让店员包起来的时候,林旖静竟然也挑了一枚,兴致冲冲跟她说,“我也刚好想送一个朋友礼物,瞧见这个,好像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夏初槿揪紧的心,在那一刻还悄悄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又有一种怅然若失。   所以,普通朋友之间,这样也很常见的。   第三次,在一个玩偶店,当她看见一只小狐狸跟一只小兔子的玩偶时,跟那只毛绒绒的金色小狐狸大眼瞪小眼了一阵,觉得这狐狸笑起来聪明优雅的模样莫名叫她想起景傲。   一时竟有了种手上这俩玩偶该是一对儿的念头,而她,想将那只金色的小狐狸,送给景傲。   再没有什么荒唐勉强的理由可以拉出来解释欺骗自己了吧。   玩偶这种可爱的小东西,本质上根本就跟景傲这人完全不搭。   夏初槿抱着那两只小玩偶立在展台前愣了神,一次送这么多东西给景傲,即使是朋友,对方也会觉得奇怪吧?   “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不舒服吗?”林旖静正抱着一只小松鼠,又捧起一只小灰狼,扭头便看见了发愣的夏初槿。   夏初槿呆呆点了下头。   “你哪里不舒服?”林旖静忙丢了玩偶,紧张地凑过来扶住她,“之前脚伤留下隐疾了,脚疼吗?”   不是。   夏初槿轻轻捂住了心口的位置,是这里疼。   那些之前产生怀疑为何从不曾出现的汹涌情绪,顷刻间好像全部涌来,淹没了她。   长到25岁,从来没有这样一刻,夏初槿产生如此难忍的心疼,细细密密,针扎剑刺般堆积在心房里最柔软的位置。   这家店在商场三楼,正对着一楼商场的一个入口大门。   那瞬间,透过玻璃,外面广场上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华灯初上,夜景绚烂,万家灯火齐亮。   她突然很想很想能立在景傲身侧,很想很想握一下那人的手。   最好就这样一直牵着手,永远这么过下去,一辈子。 第49章   夏家的家风一向是脚踏实地, 循序渐进, “一刀切”跟急功近利在她们家是很不被认可的。   在此浸泡晕染了二十多年的夏初槿,遇事自然也是这种思路。   她如今打算摁掉心里不该有的某些感情, 但也不会太跟自己过不去, 既然无法忍受思念了,那么便以“给点甜头”、“欺骗餐”这样的方式,去反复消磨, 断不会强行憋着,过犹不及。   于是,次日周一下班,夏初槿便拎着礼物去了时外医院。   近日的木城雨水少了许多, 虽然依旧很冷,却并不怎么妨碍出行了。夏初槿走进大楼的时候,仰头看了眼冬日的黄昏, 她想,如果今日景傲不忙, 那就一起散一下步吧,她们很久没有一块儿散步过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 景傲今日确然是忙到了脚不沾地。   夏初槿在休息室等了她一会儿,无奈只能自己先去吃了晚饭,再顺道给她打包了一份回来。   没能跟景傲说上几句话, 她总不愿意就这么走,便在休息室又磨蹭了会儿,跟其他医生聊天。   因为她来的勤, 外科的好几个科室医生都眼熟她,其中更不乏有适龄的男青年见上几次,对她有倾慕之意的,妇产科的李医生便是之一。   这位李医生年方三十二,实际比夏初槿大了有七岁,可人家同样也是一路象牙塔念上来的,刚出社会不久,学识够充沛,然而心智其实还很小。   几位医生有一搭没一搭跟夏初槿聊着天。   “小夏老师,你三天两头往我们外科跑,如今都认识哪些科室了?”   夏初槿坐在景傲的位置上,把玩那只原木色保温杯,这么久了,竟然连点儿漆都没掉,显然景傲用得很小心,“唔,普外,这个应该大众普及度最高吧,然后,你们骨科、妇产科、整形、耳鼻喉、脑外、胸外......”   “还真认识不少了啊。”一位年长的医生呵呵笑。   夏初槿突然想起曾经跟景傲聊过的一个话题,便问道,“外科这么多科室,你们都是怎么考虑好进入现在自己的科室的呢?”   休息室里都是骨科的医生,那位李医生却是听闻夏初槿来了,便过来也串个门,坐在沙发边,原本边扒拉饭,边时不时偷瞄一眼夏初槿,闻言笑着插话进来,“我们上学的时候就有见习的,我之前倒是在普外待过一阵子,也去观摩学习过其他科室,不过那个时候对普外的印象留得太深了,唉,想着不去普外,结果现在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喔。”   “你妇产科哪里火坑了?得了便宜还卖乖。”骨科的女医生习惯性吐槽别科室同事。   “嘿。”李医生正要跟人开玩笑怼回去,想到在潜在对象面前得保持形象,又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听闻,夏初槿似乎喜欢幽默的款。   于是,眼睛转了转朝夏初槿开口,“小夏老师知道为什么我当时还是没选择普外吗?”   “嗯,为什么?”夏初槿对他并不感兴趣,但人家问了,多少给个面子。   “你听过肠梗阻吗?很常规的普外病例哦。”李医生冲她神秘一笑,“我那时候见习没两天,带我的老师啊,当时徒手上阵,掏出了满满——”   “咳咳。”骨科的女医生突然突兀地咳嗽了下,跟李医生使了个眼色。   奈何李医生没接收到,他继续眉飞色舞神采飞扬跟夏初槿说话,甚至笑的更深了,“一盆的某种黄褐色物体。”   “......”   夏初槿原本一直维持的良好笑容,僵了。   非要这样形容吗?   她才刚吃完晚餐。   更绝的是她看着李医生面不改色说完这句话继续拿勺子挖着碗里的咖喱鸡排饭,往肚里咽。   那颜色真是......叫人浮想联翩。   李医生打了个悠长的嗝,像是吃的很享受,接着兴致高昂继续同夏初槿说道,“还有的时候,一台肠梗阻做几个小时,累就算了,手术室里飘散的那个味儿啊.......啧啧啧。”   “......”   “唉。”骨科的那位女医生摇摇头,跟夏初槿对视一眼,偷偷跟她指了指脑袋。示意别见笑,她这位同事没救了。   那位女医生也看出来李医生对夏初槿有意思,但眼下只觉得大约是炮灰了。   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夏初槿弯了点唇角。   她其实也没觉得怎么,侧面反应了李医生人心思简单。只是李医生讨好人耍幽默的方式,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她觉得这样的情商追女朋友,有点儿让人担心呐。   换个稍稍矫情点儿的,或者在意这种东西的女孩子,大概当场就得给他发红牌。   要知道幽默,不是硬拗的,耍起来也得确保对方跟你在一个频率上,否则,就只你一人笑得开心了。   夏初槿垂眸看着手里的水杯,眼睛弯了弯。这一点,景傲似乎做得总是很好。   等等。   收回思绪!   夏初槿笑容的弧度转变为无奈,虽然不想承认,但她才发现最近好像都快习惯这种思路了。   随便什么事——联想到景傲,景傲就特别好——不行,不准再想。   接着,过个一小会儿,又会遇见新的事,往复循环。   唉。   夏初槿放下水杯,闭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为什么景傲还没忙完呢?   让她赶紧见到人,缓缓这种情绪啊,让她充点儿电又能恢复成那个意志坚定的夏初槿啊。   一双温热的手隔开了她自己的,替代抚上了她的太阳穴,熟悉又疲惫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抱歉,等久了吧。”   夏初槿闭着的眼睛弯了弯,舒服地叹了口气,继而伸手捉住景傲的手,旋转椅转了方向,她正面仰望着景傲,笑着说,“还好,你终于忙完了,饭都还没吃呢。”   “你手怎么?”夏初槿刚说完,便发现握在自己手中的那双手的异常。   她将景傲的手托举在半空中,日光灯下,修长窄薄的手掌在微微颤栗,指尖晃动地明显。   “没什么。”景傲看见小姑娘着紧的模样,明明心里甜得不行,面上还是温和地作出大尾巴狼的样子,不好意思要收回手。   “手术台上呆久了都这样。”那边的李医生突然插话进来。   景傲这下子是真不好意思了,尴尬抽手缩回身侧,“我去洗手,谢谢小夏老师帮我带饭。”   “......”   夏初槿默默咬了下后槽牙。   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谢谢那位李医生帮她抽离情绪,还是该埋怨他。   几乎是景傲转身的下一秒,夏初槿便也跟着起来了,她体贴地将打包的饭菜拿去微波炉里热,让景傲能更早一点儿吃上饭。   李医生手里又啃起了苹果,这是之前夏初槿刚到的时候分发给各位医生的,他来的巧,也分到一个,此时看见夏初槿忙起来的身影,高声笑着道,“小夏老师真贤惠,景医生一来她就给热饭,这以后谁做了她男朋友,什么时候都有热饭吃,那可太幸福了。”   说着,李医生脸红了红。   “......”   背转着身没忍住偷看景傲的夏初槿慌忙收回视线,死死盯住微波炉,也脸红了红。   唯独景傲,瞥了眼李医生,脸不声不响地黑了。   景傲吃饭的时候,夏初槿便又搬了把椅子坐她旁边,玩手机。   然而一开始,就遇到了难题。   景傲手抖得有点儿厉害,筷子刚刚夹起几颗玉米粒,“啪嗒”掉了一桌。   “......”   景傲咬唇,只觉丢人,默默搁下筷子。   下一秒,一只纤白的手却先她一步抽了纸巾将玉米粒拈走,擦干净了木桌。   “用勺子。”夏初槿将洗过的勺子又递给她。   走廊里人来人往,休息室里也有医生在聊天。   白亮的日光灯下,景傲接过勺子的瞬间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可言状的感觉,像是灯光过于炙热,烧得她脸发烫。   夏初槿只是挺日常的一个举动,也挺贴心的一个举动。   但她就觉得有种自己是个巨婴,然后被女朋友宠溺了下的错觉。   她握着勺子扒拉了几口饭,仍然在微微颤栗,但好在并不影响什么了,景傲抬眸看过去,夏初槿也一直在看她,似乎担心她吃不好饭。   光影在景傲桃花眼里晃了晃,她没拿勺子的那只手紧紧攥着,指甲陷进掌心。   她突然笑了,将勺柄递向夏初槿的方向,笑眯眯问,“小夏老师还不放心的话,不然你帮忙喂我?”   夏初槿似乎被她搞得愣了下,“景医生拿不动了吗?”   景傲厚脸皮点头逗人。   夏初槿垂眸思考了两秒,再抬眸时黑漆漆的眸子很暗,她嗓音又轻又低,像是做了什么很纠结的决定一样,不大开心,“好。”   接着便伸手来接。   景傲眸子恍然睁大,在就差那么一点儿的时候,躲开了夏初槿的手。   “开个玩笑。”   重新低头扒饭的景傲,眸色几度变换,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   -   吃过饭,已经晚上九点,散步是没时间了,到了夏初槿该回去的点,再晚就不安全了。   景傲便陪着夏初槿并肩而行,送她出去。   拜夏初槿的刻意所致,两人最近见面不算少,但话总是没机会说上几句,此时一路同行,难得的,竟然有机会也没人说话了。   夏初槿不时看一眼身侧的女人,心中苦笑,她此时很想握一下那人的手,若是以往她一定毫不犹豫就握了,此时,却是劝服不了自己。   她以并不单纯的心思去做这件事,对于把她当朋友的景傲又是多么不公平。   两个人心中都有事情,一路磨磨蹭蹭,相顾无言,出了大楼,又走过一截小道,终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两人相对而立,夏初槿站在景傲跟前,突然愣了下。   她看着已经可以称之为孱弱的景傲,衣服那么厚,可骨架纤细,近日越发清瘦,棉服罩在身上都空空荡荡,整个人那么单薄。   真成了纸片人,怕是刮着风也就真吹跑了。   夏初槿眼眶瞬间不自觉红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撇开眼,没让景傲注意到。   “景傲。”她低声唤她名字。   景傲的心微微动了下,“嗯?”   夏初槿挽出一个笑容才抬起头来,她将食指抵在自己唇边,“嘘,不准说话,不准拒绝。”   景傲眸子震了下,心脏莫名漏了一拍,点头。   接着,夏初槿抬手将箍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了,半垫起脚,一圈一圈绕在了景傲的脖子上,又塞进景傲的棉服里面。   这样,才看起来暖和点,厚实点。   她笑着跟她再见,“你穿的太少了,我要回家,路上很冷,所以不能把外套给你,下次你自己要多穿一点。”   说完,没有一刻停留转身走了。   她心里苦笑,自觉自己失言,但看着景傲那样单薄瘦弱的样子,她真的忍不住。   女人如月光清秀皎洁的背影,一步一步远去。   景傲站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她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冲动,想把夏初槿扯住抱进怀里,很想很想,想到胸腔都泛起疼,又酸酸的,她揉了揉鼻子,她好像按不下去那种汹涌的情绪了。   她其实知道的,知道夏初槿最近在渐渐疏远她。   她最近很忙,但她也试过尽量地抽空去主动,去挽留。但没有任何效果。那个性子一向温婉的女人不知究竟什么原因,铁了心一般,跟她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   直到前两天,言辞跟她通话,说是从闺蜜林旖静那替她拿到了小夏老师心目中的理想型。   “想知道吗?”   “嗯。”知道言辞逗她,她也毫无犹豫直接咬钩。   “诶,你这样也太没意思了吧。算了,告诉你。”   “嗯。”   “身高你猜猜?”言辞又扔钩子,然而景傲不答,她只好直接说,“180以上。”   “......”   “性格传统阳光。”   “......”   “要顾家一点儿的,不能太忙,每晚能手牵着手一起散步,从黑头到白头,能宠着她陪着她的人。”   景傲无奈苦笑,她真是一条都够不上。   这其实是夏初槿特意挑着跟她反着来的人设吧?   此时景傲才开始有那么点儿犹疑跟一丝丝说不上的害怕。   她害怕自己将来会委屈夏初槿,也怕夏初槿此时疏远的态度。是发现她的心意了吗?   景傲摸了摸脖子上还带着夏初槿体温的柔软围巾,可即使夏初槿真发现了,想要体面疏远令自己知难而退,重新做回朋友。但待她这个“心怀不轨”的人,却还是这样温柔。   冬夜寒气刺骨,稍稍站了会儿便抵挡不住。   景傲当了会儿木桩,终于回神。原地跺了几下脚,转身回医院。   临进大楼前,她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放晴了很多天的天气,又阴沉下来了,像是要下一场连绵的雨。   路灯在她身后拉下长长的一截影子,景傲紧了紧领口的围巾,最近奔波于手术台之间强撑着,她好像真的扛不住,也要感冒了。   但没想到是,她没事,反而是夏初槿感冒了。 第50章   次日上班, 夏初槿只有两堂课。   由于她实习老师的特殊性, 没有重担压身的日子里,渐渐的, 办公室里杂七杂八的事儿她自己便主动顺手都给接下了。   除开日常的烧水, 连同其他老师在办公室种养的植被,她也会没事时照看一二。   搬着晒晒太阳,浇浇水什么的。   今日天又阴沉下来, 午后小雨稀稀拉拉地落下,乌云一朵连着一朵,把天空压得极低。   夏初槿感觉头有点儿发沉,也不知什么缘故, 便起身在窗边看景透透气,喝了点儿茶,又想起走廊那两盆吴老师的花, 顺手便给拎了进来,摆在窗台上。   此时办公室除了她, 还有两个老师,一个年长的女老师, 另一位则是谢老师。   她恍然想起,似乎很久她都没怎么注意过谢老师了。这人一如既往的透明人,老实憨厚, 偶尔还是会偷瞄她,但已经很收敛,这种欣赏的目光夏初槿并不怎么少收到, 所以,也不会太反感。   怎么看,也不是个招人嫌的老师。   可当初,小霸王跟她说过的那些暗示性的话语,当真是她多想误解了吗?   “小夏老师。”   夏初槿走神间,忽听得于姐的声音,她扭头便看见于姐正立在她们办公室门口冲她招手,“来,你有空吗?我这有点儿事需要帮忙。”   “诶,好。”夏初槿笑着应了声,搁下茶杯追了过去。   这一忙便是一整堂课的时间,待两人结束工作,夏初槿将一叠练习卷收好时,转身的瞬间,眼前突然模糊了下。   她摇摇头,便听得于姐一声关切的呼唤,“小夏老师,你还好吗?脸色有些差啊。”   夏初槿手扶住桌角站稳,“好像是有点儿晕,感觉喉咙疼。”   于姐几步走过来,手就势搭上她的脑袋,一声惊呼,“我天,你发烧了小夏老师,自己不知道吗?”   “嗯?”夏初槿抬手抚了下额头,跟手背一个温度,她无奈,“可能吧。”   “真是烧糊涂了。”于姐摇摇头,“行,我送你回办公室收收东西,今天不是没课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两人并肩往夏初槿的办公室走。   推门而入时,谢老师的座位那立了个年轻男人,一眼看过去西装革履,事业有为的精英模样。   谢老师正拍着男人肩膀,眉宇间是她来这后从未见到过的轻松自豪。   “那谢老师再见,明年我再回来看您。”   谢老师摆手,从椅背抽了外套,“行,我送送你。”两人有说有笑地出了门。   夏初槿奇怪地歪了下头,开始整理桌面。   她听见身边的于姐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那孩子是之前谢老师的学生。”   “哦。”夏初槿点头,手上动作没停,她有点好奇,但也没好多问。   于姐落座到她身边的位置,“真挺感慨的,原来那孩子其实疯狂地痴迷网游,每天都逃课去网吧。”   “啊?”夏初槿一愣,看起来那位男士如今可不像被游戏耽搁过学业的。   “那个时候,家长都没办法了,哭啊骂啊,阻止不了,孩子就像疯了,谁阻止他就跟谁拼了命地干架。”   于姐看向她,“结果是谢老师,当时谢老师在学校男老师里是难得的那种责任感极强极有担当的人,一遍遍亲自把他抓回学校,两个人当时还扭打过好几次,闹得全校皆知,强行压着他上学,最后竟然真让他悬崖勒马浪子回头,高考考了600多分呢,前几年我还听说他已经博士毕业了,看来如今在社会上也已经有了一番作为。”   夏初槿闻言真惊了,谢老师曾是那样的人吗?   就像电视报纸上说的那种故事一样。   帮助“失足少年”重返学业,建造传奇的德行标杆老师。   于姐似乎回忆起往事感慨良多,摆摆手,“行了,你慢慢收拾,我先回我那了,对了,最好去医院看看,不行休两天。”   夏初槿笑着应了。   她将包包拉链拉好,搭在肩上时回眸看了眼谢老师的座位,眉尖轻轻地蹙起来了。   在她眼里,人的性子是天长日久养成的,如果年轻时那般热血负责,那么年老后也不至于变成多坏的人。   可小霸王的话还依旧压在心头,而如果谢老师确实为人无可指摘甚至值得敬佩,那刚刚于姐的那一声叹息又是为何呢?   夏初槿揉揉脑袋,困顿昏沉的思维整理不出个头绪。   这人太复杂,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明白谢老师了。   -   离开学校后夏初槿便去了医院就诊,原本以为开点药回家躺一躺便好,没曾想在医院就差点儿晕过去,被医生安排了张病床吊水。   这一吊,就吊到第二天下午,连着三趟,按照医生吩咐跟学校请了三天假,就是吊完水回去她也不适合上班,得在家养养。   夜晚的时候,林旖静赶了过来,她工作也忙,只能陪晚上,明天又得去上班。   夏初槿挺过意不去的,被林旖静以“这么不把我当朋友。”这类胡搅蛮缠的闺蜜话语给打发了。   有人陪着,夏初槿更加心安,两人时不时聊几句天,其他的时间夏初槿精神不佳,都睡过去了。   到了夜里九点多,夏初槿又清醒了一次,她看了眼手机,刚好微信有新消息提示。   淡泊明志:小夏老师,看见的话请回复一下。   夏初槿揉了下眼睛,划开屏幕进入微信翻看之前的记录。   最早的一条是临近放学的时候。   淡泊明志:又下雨了,今天别来医院,早点回家吃饭休息。   之后是晚上八点多的,应该是景傲刚下手术台。   淡泊明志:怎么还没回我信息,小夏老师?   淡泊明志:挺听话的,倒是没过来,吃饭了吗?我正打算去吃点,报告小夏老师,今天我没有不按时吃饭噢。   淡泊明志:夏初槿?   再之后就是刚刚那条了。   夏初槿看着,眼睛不自觉便弯了点儿。   宁静致远:不好意思,之前没注意手机。   淡泊明志:没事,我还担心你怎么不回消息,怕出了什么事,你好好的就行。吃饭了吗?   夏初槿眸中闪过一丝犹豫。   宁静致远:吃过了。今天同事聚餐,所以玩太开心了,没出事。   淡泊明志:那就好,不过最近天冷要记得早点回家,你那条围巾还在我这呢,改天我送早餐的时候还你。你自己还有围巾用吗?   宁静致远:有的。   夏初槿抿着唇,眼眶有点儿发热,不知怎的,人生病的时候就矫情,随便说上几句话都容易情绪激动。   淡泊明志:我明早还你吧。   宁静致远:不用,明天别来送早餐。   夏初槿眸子一震,下意识阻拦,不愿意让景傲知道自己生病的事情。   到时候景傲肯定很着紧,要照顾她,如果景傲对她温言软语,细心呵护,就她现在这样,能抵挡住吗。   要失了态就彻底完了。   她就再也没脸见景傲了。   但自己这句话是不是太生硬,她连忙又补了句。   宁静致远:我今晚住同事那。女老师家。   夏初槿懊恼地蹙了下眉,干嘛要特地报备是女老师家?又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还怕误会吗?   而且就这还是骗人的......   宁静致远:不聊了,景医生你赶紧去吃饭吧。   她这一连串的话发完之后,聊天框里的顶端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夏初槿便也就一直握着手机,眼睛都一眨不眨。   最后,景傲却只发了简单的一句话。   淡泊明志:好。玩得开心。   夏初槿心里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默默地收了手机。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有什么落空了。   明明,她就是不想再跟景傲之间有不该有的牵扯、越了界的挂念。   “阿槿。”   夏初槿抬眸,正对上林旖静探索又坏笑的表情。   夏初槿:“?”   林旖静歪头一脸玩味地问她,“有情况啊?”   “什么情况?”夏初槿莫名反问,又潜意识意识到了什么。   “交男朋友了?”   “没有。”夏初槿连忙摇头。   “真的吗?”林旖静睁大双眸仔细地看了她十几秒,她们之间的交情夏初槿若真恋爱也不会瞒她,她只好说,“好吧,那你刚刚在跟谁发消息?”   “朋友。之前你见过一次的,那个景医生。”   林旖静回想了下,“哦。”有了印象,这才放过她。   夏初槿勉强笑了下,又重新垂下了眸,她其实有些心慌。   接着便听见几秒后林旖静小声的一句嘟囔,“那我看错了吧,你刚刚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在跟恋爱对象聊天。”   挺轻的一句话,不过自言自语。夏初槿羽睫下的那双眸子却剧烈地颤了下。   她的心脏极速跳动,一声一声,一下子吵到脑仁儿都燥烈。一时竟分不清是病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她如今,连形色都遮掩不住了吗?   -   次日林旖静早晨陪她换完吊瓶就离开了,到了下午吊完最后一趟水,夏初槿便自己打车回了家。   直到又一天傍晚,睡到天昏地暗的夏初槿被电话铃声吵醒。   她迷糊着眼摸过手机,看清屏幕上那两个字的时候,混沌的脑子瞬时间恢复了清醒。   “景医生。”话刚出口,她便听见自己喑哑撕裂的嗓音。   感冒加上久睡,又没有水分补充,这是不可避免的。   夏初槿第一反应就是,完了。瞒不住了。   可景傲却似乎并不意外,“在家吗?”   “嗯。”夏初槿闷着被子,破罐破摔。   “我在你家门口。”   “......”   夏初槿胸口燥热起来,像是燃着一团火,她皱着眉喘了好几口气。   这邪火不知从何而来,烧的旺盛。   她长到这个岁数,还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偏还找不到缘由。   两分钟后,夏初槿家的门被拉开。   门口出现一个披着睡衣棉袄,脸色苍白,嘴唇起着干皮,毛躁着头发,还低着头莫名燥气的狼狈女人。   景傲眸子一闪,心脏揪痛,差点儿没忍住抓住夏初槿的胳膊直接往自家拽。   “夏初槿。”一向挂着温雅笑容的她没忍住,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夏初槿垂着的脑袋一顿,那人就这么简单地喊了下她的名字,她那股邪火就一下子散了个干净,心骤然软了下来。   “你这病着别住你那了,跟我回家。”   女人抬眸看了她一眼,沉默地摇了下头。   景傲蹙眉,一辈子的耐心似乎都用在了她身上,“你听话,我那边环境好点儿,天又干又冷,你这感冒着的,一会儿鼻炎又勾出来怎么办?感冒最容易诱发鼻炎了。“   走廊的窗户留着道缝透气,一阵凉风掠过,夏初槿不自禁打了个抖,她看见眼前那影子似乎跟着向前动了下,像是想要做什么,又生生收住,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再之后,景傲动了下脚步,替她挡住了风口。   夏初槿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连眼睛都跟着酸了。   其实,她鼻炎早就已经犯了,感冒当天就被勾了出来,哪还用说现在怕勾出来。   “夏初槿。”景傲终是没忍住,向前一步,要抓她。   夏初槿却眼疾手快地倒退了一步,避了开。   “我不去......”   景傲一惊,步子生生顿住,她的一颗心像是被丢进了滚锅煎熬了个彻底,酸疼得形容不出来,片刻就要被迫停止跳动一般。   因为,夏初槿这一声,拉长了调,软软绵绵,少见的任性,最后一个字竟然带上了哭腔。 第51章   这些天以来, 景傲感觉得到夏初槿待她的有意疏远, 但并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至少,以小夏老师的品性来说, 隐瞒撒谎这种事太不寻常,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代表了夏初槿对于此事的极度重视与逃避。   就她那样刻板守规的思维,叫她骗一次人, 只怕比杀了她还叫她难过愧疚。   可夏初槿竟然跟她说了谎话。   要不是言辞跟林旖静走得近,无意间得到消息又无意间跟她聊上提起,她恐怕永远想不到,夏初槿会这么麻烦地跟她编排出聚餐的假话。   按照景傲以往的脾气, 人家不想让你知道的事,那么就该尊重人家,尤其夏初槿做到如此地步, 她更该即使知道了也继续装作不知道。   但景傲放不下。   只好腆着脸上了门。   然而,又遇到夏初槿这样的抵抗, 她一次次试图给予的帮助,那女人排斥到竟然快哭了。   “那、那就不、不去了。”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景傲慌乱开口,“不去了。”   一向处变不惊的人,第一次无措到结巴。   夏初槿垂着头, 先是愣了下,眼睛更酸,继而撇着嘴忍了几秒, “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了。   她脸发烫,对自己又哭又笑的表现,更为了刚刚她失态的那句任性。   景傲因她这句笑却是好好松了口气,好声好气同她商量,“那我能进去坐坐吗?”   夏初槿抿着唇,默然片刻,转身走了,并没关门。   景傲连忙跟了进来,暗叹自己脸大,人家这样待她,她还要上赶着往前凑。   但谁让她不放心,舍不得呢?   屋里的气温比外面高了不少,甚至有些发闷。景傲蹙了下眉,这样并不利于感冒恢复,她跟着夏初槿进了卧室。   女人不知为何,从头到尾不再看她,只是自顾自地躺回了床上,将被子一拉,也没闭眼,眼睛瞟向窗外,在自家房间,却有些无端拘谨的模样。   “咳咳。”夏初槿皱着脸咳嗽了几声,景傲醒过神来,连忙几步去了窗边,将窗户开了道细缝,“得透点气。”   这样在别人家随意好像不大好,景傲只好又问她,“空调给你也调低点?”   夏初槿鼻音哼着,“嗯。”   这气氛真是莫名的奇怪尴尬。   可能是夏初槿的别扭,景傲只能“自导自演”着,她在房间里晃来晃去,又去给夏初槿倒了杯温水进来。   夏初槿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窗外,可余光却没从那人身上离开过。   她又有点儿晕了,本来就精神不佳,那人在她视野范围内还来来回回地跑。   可夏初槿又不舍得开口去打破如今这僵局,纵然尴尬,她也不舍景傲消失。   终于,几分钟后,景傲彻底消停了,搬了把椅子坐到她身边。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夏初槿觉得这人是真不想让她好好休息了。   “烧退了吗?”明明是个医生,基本的常识没有吗,乱到这个地步,竟然此时才想起问这个问题,说话间景傲一只手就探了过来。   因为夏初槿没日没夜的睡觉,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窗帘也拉着的,此时肌肤相触,离得这样近,莫名就有几分暧昧。   夏初槿正这么想着,就发生了更暧昧的一幕。   那女人收回手似乎不大满意,干脆弓下身子凑了过来,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头。   夏初槿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景傲才退回身子,略感欣慰道,“退了,比我的温度还低一点儿呢。”   “......”   心跳还在剧烈跳动的夏初槿磨牙声儿都差点儿显现出来。   这人真是......   其实她家的体温计就在床头柜里,不能提前问一声吗?   即使觉得她家没有,那景傲自己家里肯定也是备着的,就在对门,回去拿一趟是能走几步路?   她们医生有这样不专业的吗?还用额头抵额头这样的方式来测体温。   “很素的花纹,挺衬小夏老师的。”那人又开口了。   夏初槿不自觉就顺着景傲的目光看了眼,是她的被面。   白底,浅蓝的简单图案。   “......”   没话找话了吧。   “咳。”夏初槿没看人,仗着眼睫毛长敛着那双清亮的眸子,不叫人看清她眼底的情绪。   “嗯?”景傲以为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耳根热热的,自进家门后第一次开了金口,低声嗫嚅道,“你回去洗洗脸,我身上都是汗。”顿了下补充,“额头上也是。”   夏初槿躺了这么久,期间几次冷热交替,出了不少汗,额发早已被濡湿,自己都能感觉到出油的厉害。   女孩家,尤其夏初槿这样脸皮薄的,真的挺不好意思叫人瞧见自己这幅模样。   尤其,对方还对她很特别......   景傲抿了下唇,轻声回了她一个字,“好。”   “......”   夏初槿要尴尬至死了,这要有把铲子在旁边,她能自己挖个洞把自己填了,就此长眠,再也不想面对世界。   她憋了半晌,嘟囔,“这种时候就这么听话。”   也不知道给人留几分面子。   高情商跑到哪里去了?   景傲没听清,当然夏初槿也没打算让她听清,她用鼻音轻轻地疑问道,“嗯?”   夏初槿扯过被子,闷声闷气,“没什么。”   她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的?   在景医生眼里,她得是个多矫情多别扭多不知好歹的女人?   对了,还是个骗子。   夏初槿委屈地想,她如今感冒的谎言也被拆穿了。   “我什么都听你的。”景傲的嗓音被放地很轻,低低的,在空旷安静的屋子里响起一点儿也不显得突兀。   很温柔,很.......深情一般。   夏初槿抬眸,对上那人抱歉的神色,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贴上了她的面颊,她的鼻尖。   “冒犯了。”   夏初槿发愣,这种感觉莫名有些熟悉,却不知从何而来,她没有这个记忆,从来,没有人替她暖过鼻子。   她的不拒绝似乎让眼前的女人很开心。   夏初槿心头发软,她真是坏透了。   明明是自己的自作自受,为什么受委屈,被冷淡没好脸对待的,却是那个她想要珍惜的景傲呢?   她们之间很亲近过的,可景傲此时却又对她用上了这样小心的词汇。   那样着紧,在意她的情绪。   疏远,如她所愿了。   可夏初槿真的很难过,胸口堵着什么,叫她发疼发慌。   “快圣诞了。”她望向景傲,那些不舍又跑了出来,不受控制,不由她思索。   景傲闻言,不知这只是一句随意话语,还是有意约她这个闺蜜,心里直发苦,不管夏初槿什么意思,那天她也要上班,不过倒是不用加班,但这句她可没脸说,人要不是那个意思呢?   还好夏初槿很快问了第二句话,“你那天晚上有安排吗?”   “没有。”景傲受宠若惊,回答的很快,她还想问要不要一起过。   但看着夏初槿现在这样,实在不合适,还是看那天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再说吧。   夏初槿弯着眼睛点了下头,“我有礼物要送你。”   景傲愣了下,魔力似的,因为夏初槿的笑,她的面容也柔软下来,轻轻笑着道,“又是礼物啊。”   她才收到夏初槿送的那三件东西,很神奇的,都符合她的眼缘,甚至包括那只跟她气质不搭的小狐狸玩偶。   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回归到之前的亲近。   夏初槿的心也安定了很多,渐渐的,困意又涌了上来,不知是病的,还是感冒药的作用,眼皮直打架,偏她真的太久没好好跟景傲这样说过话,舍不得就这样结束。   “你睡吧。”景傲适时说道,她坐在床边的木椅上,墙边的壁灯给她打上一层模糊柔软的轮廓,“我再坐会儿,等你睡着了再走。”   这个角度看过去,像是一副中世纪的油画,温暖、优雅、永恒留驻。   仿佛天长日久的,这人原就该坐在这,守着她。   夏初槿再抵挡不住,眼皮听话地耷拉下来,半分钟不到就陷入了睡眠,她甚至忘记跟景傲应一声好。   客厅的时钟从七点渐渐转到了十点。   这么些时间里,景傲就一直这么安静地坐着,甚至没换几个姿势。   没确认关系的两人,她又待人并非朋友之情,在主人不知道情况下,夜深了留在这确实不妥。   最终,景傲还是不舍地起了身,眼神眷恋地从夏初槿脸上收回。   “晚安。”夏初槿梦里深沉之时,模糊听见遥远的温柔嗓音,“小......”   只是,许是景傲声音实在太轻,又许是她睡得实在迷糊,没有听清最后的那个字眼。   但直觉,梦境里的夏初槿觉得那个称呼似乎很亲密,很好听,深得她喜爱。   从未曾有人这样叫过她。   -   烧退了,感冒就好得快了,赶在圣诞的前一天,夏初槿都回了学校上班。   圣诞刚好是周六,原本说好的没事,临到下午景傲给她发了条消息。   淡泊明志:抱歉,临时来了台大手术,估计结束得晚上了。   宁静致远:好的。   夏初槿只回了那么两个字,没说那要怎么办,是她去医院找人呢,还是今天就不要见面了。   虽然,说是有礼物要给人家的是她夏初槿。   可她真的很纠结。   夏初槿真的不得不承认,那些傻白甜的电视剧里还是有几条说的是对的,譬如,生病的时候人的意志力比较薄弱,比较容易做出感性不理性的事情来。   要不然,她当时是为什么要说出那番暗示性约会的话来。   夏初槿缩在自己的书房里,对着窗户思考人生。   自从从景傲家里搬出来之后,她就没怎么宠幸过自家那张宜家的布艺沙发了。倒不是说什么由奢入俭难,坐惯了景傲的真皮沙发她就嫌弃自家物美价廉的布沙发。而是她们两家格局太像了,房子就是这么设计的,纵然摆件不同,但每当她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总是会时不时不由自主瞥向书房的方向。   那个时候,她们就只有一门之隔,一个看电视,一个看书。   当时不觉什么,现在却是记忆里每次想起都叫人恍神的画面了。   明明,她只去了那么几天,而这房子她住了都四个月了,却反倒在这觉得不适应了。   半下午的时候,夏妈妈突然给她来了电话,家里终于知道了她跟谭先生告吹的事情。   “嗯。”夏初槿趴在书桌,手指扣着桌沿,没有否认,“我觉得不大合适。”   她以为妈妈会失望,来一番长篇大论。   但没有。   夏妈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事的,这事儿讲究缘分,还是自己喜欢才最重要。”   夏初槿应了声,“嗯。”忽听得“啪嗒”的声响,抬眸一看,窗玻璃上落下了几点水珠。   透明的玻璃上很快蜿蜒下几道水痕,雨势渐渐大了起来,窗外的景色也氤氲模糊。   像是产生了一种默契或者说习惯,默认她会去找景傲似的。   每一次下雨,景傲总会给她发消息,下雨了,今天就别来医院了。   那人会担心她淋到雨,会担心不安全,会担心这会担心那。   待她总是这样体贴细致。   夏初槿莫名就走了神,只是时不时地跟电话那头的妈妈应一声“嗯。”,等她回过神来感觉歉疚的时候,夏妈妈正说着这样一句话,“可能之前我们逼你急了点儿,你别太有压力,毕竟谈恋爱结婚是你自己的事儿,总归要你喜欢才成,只要你喜欢,我们就开心了。”   夏初槿下意识地又“嗯”了声,她张了张嘴,像是在发愣,片刻后无声地闭上了。   如果我喜欢上女生呢,你们也能开心吗?   爸爸妈妈这样疼爱她,她当然不会作死地非要丢下一颗重磅炸弹,打破家中的安宁与和谐。   况且,哪就到了征集家里同意这步呢?   这一切,不过她一个人的妄念。   无人知晓,即使是她放在心尖上牵挂着的那人,也半分都不知情。   她恬不知耻地在妄想着些什么吗?   远处一辆车忽闪着远光灯经过,晃在夏初槿迷惘痛苦的眸子中。   不,其实对她而言,她自己都不敢承认那份感情会是......爱情。   她抗拒害怕这个字眼,如果有更好的解释能去定义她的妄念,她也不会自欺欺人地一直将其定义为友情。   -   这天晚上,夏初槿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出门。   她坐在书房,从华灯初上一直到屋外寂静,只有偶尔路过的车灯闪过。   后来,她还是去了沙发。   因为这里,能听到屋外的动静,有邻居进出门,她会知晓。   十一点,已经超出她平日的作息时间,对门才终于传来开关门的声响。   夏初槿抬眸看了眼时钟,这手术真的持续到晚上,还是很晚的那种晚上。   很缓慢很缓慢的,夏初槿的眸子从时钟移到了茶几,上面是早就打包好的礼物,她愣愣看了几秒,又移到了餐厅,餐桌,那里摆放着一篮蛇果,很漂亮圆润。   楼下传来几声细弱的嘤咛,夏初槿奇怪,都这个天了,怎么还会有猫叫?   哦,她好像看见过,下雨天,有时候会有流浪猫窝进她们楼里躲雨取暖。   夏初槿闭着眼唇角勾起无奈的弧度。   还在这装腔作势干什么?   你大晚上不睡觉等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唉。”一声长叹,两秒后,夏初槿利落起身,去敲了对门的房门。   没忘记提上那袋礼物,顺道又摸了两个蛇果。   骗不了自己,但给对方总得交代个这个点冲过去见面的由头吧。 第52章   敲门声“笃笃笃”三下, 半分钟后, 暗红的防盗门被从内推开。   景傲在家已经换下了外穿的大衣,里边儿照旧只剩一件单薄柔软又贴身的针织衫, 她身后是温暖湿度适宜的空气, 犹如春季。   被那暖气烘了脸,夏初槿一眼正撞上景傲的玲珑有致,她匆忙错开眼神, 耳根只发烫,还没缓下神便又被景傲抓住胳膊,“进来说,外面冷。”   懵懵懂懂的, 夏初槿也不知怎么就跟着人落座到了客厅沙发。   身下柔软的触感,熟悉的香薰,宜人的空气, 恍若隔世般叫人恍神,心底的最深处, 灵魂深处似乎战栗着,发出舒服的叹息。   “咚”地一声, 景傲边搁了杯温水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边垂眸笑她,“小夏老师是太晚没睡, 困顿到精神恍惚了?”   夏初槿倏然回神,掩饰般伸手接过那杯温水,小口喝着, “我是来给景医生送礼物的。”   她说到这像是找到理由有了底气,清亮的黑眸抬起,指了下她带来的那两只蛇果,“对了,还有平安果。”   景傲瞥了眼,笑着落座到她身边,柔软的沙发凹陷下去一小块儿,像是那人的温热体温也跟着传到了她身上。   隔了几秒,景傲才似笑非笑,“夏初槿,你知不知道,平安果是该平安夜给的?”   “呃。”夏初槿卡了下壳,但这种随机应变作为一个老师来说还不算难,她自然叹息了声,“唉,昨天给忘了。所以今天等到了快凌晨都要来补上,难道不够诚意吗?”   说完,那墨一般的眸子眨了眨,透出几分狡黠。   景傲像是看痴了,她连续运转了十几个小时,疲惫不堪,琥珀色的眸子充了血,此时眼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夏初槿脸上,却意外的柔软。   客厅的空调运转是一阵一阵的,安静了片刻又转悠起来,在寂静的客厅发出声响。   两人双双回神,不约而同错开眼神瞥向另外的角落。   景傲舔了下唇,将自己往后靠,压在了沙发背上,绷紧了一天的身子放松下来,懒着调回答她,“很诚心,我感受到了。”   “......”   夏初槿莫名地就心虚。   女人一贯爱逗人,这种时刻反而更叫夏初槿摸不清头绪。不知这懒懒散散的调子是相信了,还是在嘲讽?   转瞬间,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景傲微微叹口气,看着她的侧颜,“不过,以后不要这样,不要熬夜,早点睡。”   照顾式的语重心长。   两人又对视上了。   可是,我想亲手给你礼物。   夏初槿因她温柔的语调松了戒备,差点儿吐出心底的第一答案,但很快反应过来咽下话语,很乖地点了下头,“好。”   景傲的眸子浅淡,原该一眼望得到底,可这人从来都不是能叫人轻易摸清想法的人。   夏初槿不知为何,从她那半敛着的眸子里,像是看见丝丝缕缕的眷恋跟柔和。   某个瞬间,她感觉她跟景傲之间像是有着心照不宣的某种默契跟情绪。而这种情绪叫她忐忑不安,又有那么一点点儿说不出的期待跟开心。   夏初槿潜意识里觉得那是一个很可怕的方向,她强行将那个念头按下去了,同时也开口打破了气氛。   所以,她轻声点头应了那人的话。   其实,她极少这样待人。   乖巧得真像一个邻家妹妹。   景傲单手撑在扶手上,另一手习惯性抬起,按压了下太阳穴,有些歉疚,“你喊我一声姐姐,给我备了礼物,可我——”却没给你准备,真是抱歉。   景傲的话没说完,她因为疲惫跟懒散,说话慢悠悠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   “姐姐。”空气里乍然响起两个清脆的音节。   夏初槿目光柔软,转而又意识到什么,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她懊恼地皱了下眉,抬手摸着发烫的耳根,垂下了头。   误会了!   就不能听人把话说完吗,这么迫不及待的,她是多想认景傲当姐姐不成?   她最近怎么总是丢人......   房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唔”景傲原本手摊在沙发扶手放松着,突然紧紧攥成了拳,她咬着唇,憋了半天,硬是没笑出声。   夏初槿听到这漏出的半句,没忍住抬眸望了眼,便看见那璀璨的桃花眼躲在镜片后弯得快变形,却意外得闪亮澄澈。   “......”   “咳。”最后还是景傲咳嗽了一声,好奇似的直起身子往前探了探,瞄向那只纸袋,“这是你给我带的圣诞礼物吧?是什么啊?”   夏初槿就坡下驴,赶忙踩上那人递来的台阶,状若无事地接着景傲的话说,“你可以看看啊,现在是你的了。”   还挺神秘。   景傲不明意味地轻笑了声,没注意到就因为她一句笑又将眼神胶着在她身上的某人。   她抬手过去将纸袋拉了过来,“那我拆了啊。”   “嗯。”   纸袋里还有个包装盒,幽蓝色的丝带繁琐,可在景傲的手下就变得很轻松,她细白的手指灵巧绕了几下,里面的东西就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怎么会选这么贵重的?”景傲一眼就愣了,懵圈地扭头回眸看夏初槿。   是一副耳机。   夏初槿精挑细选做了很久的功课,原本该作为生日礼物的,可她试了很多次,景傲太聪明,只要不愿意,她发现自己就真的没法从人口中诈出具体日期。   她想,可能也是上天的意思吧。   有的时候她会想,她们是朋友,是基于邻居这个基础上衍变的。   如果有一天她们之间有谁成了家,离开了呢?   距离跟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渐渐的,那些曾经亲密的人,就会在不知不觉的过程中,那么远去了。   她最近总是会乱七八糟想些有的没的,她也不知道她们究竟还能这样多久。   而礼物既然准备了,总要找个时间送掉的。   这总归是她的心意。   夏初槿歪了下头,笑着问,“那你收不收?”   并不着急人家不要她的东西,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景傲更是摸不着头脑,她连忙道,“当然,小夏老师送都送了,我肯定收啊。”作出一副“哎呀,落到我手里的东西可就别想要回去”的小气表情。   两人对视片刻,“噗嗤”一声,都弯起眼睛笑了。   幼稚。   一个比一个幼稚。   完了不觉得羞耻就算了,竟然还一个比一个乐在其中的模样。   笑够了,景傲偏头跟她说,“周一,我送小夏老师上班好吗?”   “怎么,不好意思收我那么贵重的东西,卖苦力偿还呐?”夏初槿搁在沙发上的一只手无声地蜷了下,她心跳加速了几声,薄弱的理智在脑后叫嚣什么,她视而不见,反而心虚地回了调侃的话语。   这样的玩笑话,意思就大约是答应了的。   “是啊。”景傲直起身子,做出苦恼的态势,“那小夏老师愿不愿给我机会,让我长期偿还呢?”   “勉强吧。”夏初槿仰头高冷,像是施恩似的,又是幼稚的一句话。   接着她便看见景傲的眸子里星星点点的笑意晕染开来,轻松愉悦。   跟刚刚夹着小心问她的样子,判若两人。   夏初槿心内闪过一丝心疼,那是她之前疏远景傲的后遗症。那人直到现在恐怕都不知道那疏远是为何吧?   却从没质问过她,还一直小心地照顾她的情绪。   夏初槿原本就不大坚固的心有片刻犹豫。   她是不是该找回两人之间原本的相处了,那些纠结,她一个人努力克服就好。实在不该叫无辜的景傲也跟着受罪,看她脸色处事。   “当”地一声,不知谁家的钟声,低沉厚重。   打断了夏初槿的思绪。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   两人沉默片刻。   “挺晚了,我先回去了,景医生早点休息。”夏初槿从餐厅那面挂钟收回目光,就势起身告别。   “好。”景傲也跟着起了身,尾随着送人到门口。   两人在门口分别的时候,走廊暖黄的光线下,景傲看着她轻笑着说了句,“晚安,小夏老师。”   因为深夜太过寂静,甚至传来了薄弱的回音。   “晚安。”夏初槿愣了下,也下意识回复。   直到进了自家领地,她才有些恍然想起什么。   刚刚景傲那句话似乎与那晚梦境中听到的如出一辙的温柔。   只是,那晚景傲好像不是喊的她小夏老师,只有两个字,是什么呢?   夏初槿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潜意识她更喜欢那两个字。   不知还会不会有机会再听到一次。   -   周一,两人如约同车共行,照例播了名为“夏”的那份歌单。   音乐缓慢流淌,窗外的风景也缓缓地滑过流逝。   今日下了小雨,水滴零零散散落在玻璃上,只有很轻微的响声,并不烦人,反而节奏和缓像是配合着音乐的背景音。   路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前奏响起,是夏初槿没听过的旋律,开始她还没怎么在意,直到人声出现,熟悉的嗓音吟唱,她才一愣。   是她喜欢的歌手,可她竟然不知道人出了新歌。   有点儿惊喜。   “景医生还加了新歌啊?”   景傲抽空觑了她一眼,又开始做戏,“是啊。唉,还债的苦主不容易,歌单得及时更新,就怕小夏老师觉得服务不过关,不愿意坐我的车了。”   景傲原先是不大听流行人声的,但因为夏初槿,每隔一小段时间,只要有空闲,她就会上网搜一搜,看看是不是有夏初槿喜欢的那几个歌手出歌。   这样简单却细腻的心意,夏初槿自然领会到了。   所以她只是笑了笑,没如往常两人争输赢似的调侃玩笑回去。   没有歌词本,这样主要是听旋律跟意境。   可里面有句词,夏初槿却刚好听清了,她甚至晃了下神,接着慢半拍地重复念了一遍。   “对峙着不可能的爱情,也该像悬日那样,让她落下。”   是这样的吗?   夏初槿有一瞬觉得呼吸困难,她不受控制地匆忙就抬手切掉了那首歌。   直到做完了,才发觉自己举动的慌乱跟奇怪。   景傲专注开车,没怎么注意她,只是后面一首歌的前奏响了十多秒了,才偏头随口问了句,“怎么换掉了?很美的一首歌呢。”   夏初槿摇头,哑着声道,“没,手滑,想看看歌名来着。”   景傲这才抽空看了她一眼,蹙着眉,“声音怎么了?天冷,你鼻炎最怕这个季节,可别又感冒了,自己注意着点儿,知道吗?   “好。”夏初槿应下。   又过了片刻,景傲突然出声,“悬悬而望,日久心长。”   夏初槿:“?”   景傲笑了下,跟她解释,“网评的解释,那首歌的歌名《悬日》。”   “啊。”夏初槿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声,“哦。”   “网评还有人说,其实心里若真的放不下,可以再试着等等看。”景傲眼睛扫了眼后视镜,修长的手指打着方向盘转了下,“我还挺赞同的。”   不可能的爱情,还要再试着等等看?   夏初槿胡乱地随便应了声,眼睛瞥向窗外,水流淌过玻璃,模糊柔焦了窗外的景色,给天地都镀上干净透彻的光彩,却洗涤不掉她此刻心底的杂乱。   -   像是上天对木城人民的恩赐,上班高峰期一路上都只是小雨小风,而等到了九点多的工作时间,那倾盆的大雨便再毫无顾忌地落下,叫人唏嘘。   到了下午,雨势又渐渐小了。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夏初槿接到了林旖静的电话,说自己分手了。   “怎么这么突然?”夏初槿脑袋还昏沉着,疑惑地下意识问道。   “圣诞那天晚上,他说他加班,结果被我撞见,大街上他和另一个女人拥吻。”   “你说什么?”夏初槿揉着眼睛的手顿住,一下子惊呼出声。 第53章   这两个人的恋爱是夏初槿一路看着过来的。   林旖静在其中扮演的女朋友角色几乎可以说是模范女友, 无人可指摘的尽心到位, 最多也就是情趣上有所欠缺,她们两个女生在这方面性格都很相像。而阿杰虽然她一直不大喜欢, 可也从未见原则性的问题。也因此, 这段恋爱作为闺蜜,夏初槿还是希望能有个好结果的。   阿杰,男孩子嘛, 就如同妈妈所说的那样,等结了婚又或者有了孩子,在将来的某一天会突然成熟,承担起一个家庭里爸爸该有的责任。   可他们竟然就这样走到了终点, 还是以如此难看的形式。阿杰出轨这事儿,相对于这段感情里一直“兢兢业业”的林旖静来言,简直是极端对比, 未免太不地道。   夏初槿气不过,“他凭什么?不行, 这委屈你不能受,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去理论一番, 他这样脚踏两条船,你就直接退出?那个女生也得知道实情!”   绝对不能让渣男好过。   手机那头陷入了一阵沉默,夏初槿胸口还是堵着块儿东西, 她习惯性抓了支钢笔,蹙眉问,“阿静?”   总不会还对阿杰抱有心软吧?   可似乎, 阿静确然是那样的女孩。   “在呢。”林旖静的话音终于再次出现,她有些难为情,“不用了,其实已经处理过了。”   这事儿处理得其实挺痛快,但又其实有些不那么“循规蹈矩”,挺出格的。   换了个人,她绝然不好意思说,但对于夏初槿的话,这么多年的闺蜜了,父母不能说的话两个人都能交换,那么这事儿也没必要瞒着。   “那晚,阿杰没空,刚好我一朋友约我,我们就一起出去逛街了。”林旖静整理下思绪,将实情从头到尾叙述了遍,“我那朋友你之前也见过,叫言辞,对了,她还跟你邻居景医生是闺蜜,两人关系挺铁,据她说就和我跟你的关系差不多。”   圣诞那夜,林旖静跟言辞去了木城最大的商业广场。   彩灯环绕,广场还有喷泉跟巨型圣诞树,来来往往的人群,做推广的工作人员,卖花卖气球的小贩,热闹,节日气氛很足。   两人一起吃了个晚饭,就在广场上散步,没有男朋友作陪,但至少还有闺蜜啊,本来一切都很好的。   直到那一幕的出现。   喷泉灯光闪烁,她原本该在公司加班的男朋友跟另一个女人手牵着手,相视而笑,突然,女人停住脚步凑到阿杰身前,低头咬住了阿杰手里奶茶的那根吸管。   她看见阿杰一下子笑的很开心,接着把杯子抽开,牵人的手上移,按住女人的脑袋。   圣诞夜木城最金贵的地段,音乐声欢快,四周张灯结彩,而他们,在这里接吻。   讽刺的是,林旖静手里的奶茶跟他们是同一个牌子的,因为阿杰喜欢这家的手摇酸奶,每次出来玩她都会迁就阿杰,久了,便成了习惯。   可实际,她并不喜欢。她都忘了,她原本喜欢的是口味更甜一些的。   这段感情,她用心经营,所付出的,生活无数的小细节。在这一刻,都成了无用的垃圾。   林旖静不是会当街撒泼,也不是个会吵架的女人。她的性子很软,比夏初槿还要温吞三分,常被朋友取笑,这样在社会上可是容易被欺负的。   可她从小遇到的同学、同事都没有谁欺负过她,偶尔外出跟人起了争执,身边的朋友还会怕她吃亏主动站出来替她出头。   这些年,她没受过什么欺负,没想到,人生的第一个大跟头,竟然是这个谈了许多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男人给她的。   林旖静成了个懦弱包子,她只是那样看了几眼,便随着一无所知的言辞继续往前走了。   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   那晚她的情绪一直很差,言辞逗了许久,却不见成效。   直到又一次,两人站在一颗小圣诞树下,言辞又跟她讲笑话,结果,她哭了。   言辞一下子慌了,又是给她擦眼泪,又是抱着安慰的,极尽一个闺蜜所能做的一切。   可闺蜜给的温暖,跟男朋友终归是不一样的。   这事儿太憋屈,又难堪。言辞问她,她自然是没说的。   或许是言辞终究想起了那一幕,那对当众接吻的男女,从那一刻开始,她的情绪转变。突然问她,“你男朋友加班完了吗?要不要跟他打个电话,或许你能心情好点,我真的不会安慰人。”   这句话出来,林旖静只能哭得更厉害。   抽抽嗒嗒许久,终于跟言辞说了实话。   “我借他的脸了!”言辞这人,一向爱憎分明,情绪生动,又是个无所畏惧的主儿,直接拉着林旖静便要上门去教训人。   林旖静自是委委屈屈不答应,奈何弄不过言辞。   一番拉扯后,她们到了阿杰的住所。   也不知道言辞这人怎么就这么神通,夜里十点多了,竟然还能托人找着收废品的老伯,带着人就直接敲门冲进去了。   林旖静作为女朋友,给阿杰置办了许多生活用品,大到冰箱洗衣机,小到一些锅碗瓢盆。   言辞相当公平,当着阿杰的面清点出物品,当场废品贱卖。   很不幸的是,阿杰的那位新女友也在。两人竟然同居了,林旖静跟阿杰这么多年也没发生过关系,阿杰为此抱怨过许多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才选择的出轨。   言辞都给气笑了,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惨白的灯光下,鸡飞狗跳,一地狼藉。   她借着处理物品打量着各处,从地上的杂物上跳过,嘴里还时不时讽刺着,极尽刻薄,但偏偏句句都是实话。   “如今,妈宝竟然也有人愿意当三上赶着要了,真是长见识。”   说话间,老伯在询问了垂着头尴尬又委屈的林旖静之后,又抱走了一只煮饭的电饭锅。   言辞笑了,“唉,这真是不好意思。把人家过生活吃饭的东西都全拿走了,这以后怎么过噢?”她扭头看了眼冷光白灯下的的那对男女。   阿杰从头到尾没开口,大概没脸。而那女人之前还试图跟言辞对骂的,奈何磨不过言辞的嘴皮子,犀利得紧,败下阵来,窝窝囊囊绷着脸憋在一边。本来嘛,她也不占理。   其实,那女人并不知道自己是三,如今却被撞上门来。她一时慌乱,虽然觉得丢脸,却舍不得这个待她极甜的小奶狗男友。   当她短暂的纠结,从原本跟林旖静同病相怜的受害者,选择站到了阿杰身边“同仇敌忾”后,一切,便再无回头路。受人唾骂冷嘲热讽,也是她为这段感情的过去跟未来,应得的教训。甚至是轻的,有些泼辣厉害的姑娘,说不定还会叫你跟渣男受顿揍,付出更实质性的代价。   看着那女人一副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的模样,言辞战斗欲更强了,她不紧不慢又补了句,“不过也没办法,谁叫有的男人只能吃软饭呢?再找个三儿当妈妈照顾呗。”   听到这儿,林旖静没忍住扯了下言辞的袖子,言辞就当没事儿似的,依然没停。   一番战乱大捷,最后言辞牵着林旖静连同战果丰硕,因为真贱卖赚到咧着嘴笑到停不下来的收废品老伯,浩浩荡荡出了阿杰的出租屋。   直到言辞送林旖静到了家楼下,两人道别之际。言辞才终于憋不住地问,“你那时扯我干嘛?”   天冷,小区里的黑色树影摇摇晃晃,风一阵阵往人脸上招呼。   林旖静叹口气,“他毕竟是个男人。”   言辞冷得想抱住眼前人,瞬间就给气到不冷了,一股儿怒意沿着胸腔就起来了,甚至从喉咙里窜出来,当场能给人表演个喷火。   “你还心疼他自尊?”   林旖静摇头,“不是的。”她顿了顿,解释道,“虽然我没见过他对女人动手,但是,你那些话真的太刺激人了。”   幽弱的路灯闪了下,吱吱的电流。   言辞不悦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愣了两秒,她突然笑了。   “哦,你是怕他伤我。”   这次不是疑问了,用的是肯定的语句。   -   闺蜜之间通气,林旖静这厢跟夏初槿道了分手的哭,那边儿,言辞也跟景傲通了个电话。   暗恋的对象终于分手了,她要追人家可不就少了层阻碍吗,自然值得庆贺。   但这通电话聊下来,景傲摇头从头笑到了尾。   说是见着人分手特开心,自己有机会了。但实际上,言辞说的最多的,根本是抱怨不忿,替林旖静难过,替林旖静不值。   哪有半分开心?   好像被渣男出轨劈腿的人是她一样。   苦水吐完了,自己的进展汇报给了景傲,言辞自然也会关心下景傲这边的情况。   自从那次她传递“理想型”事件之后,景傲跟她的聊天,关于小夏老师的,就颓了很多,明显是遇见了阻碍。   也是,一个直女,还是个对未来男朋友有着明确憧憬幻想的直女。   你一弯女,怎么追?   跨越了性别,你也不符合她的一系列要求,那都是明显的男性特征,建立在对方是男性的基础上设置出来的。   况且,性别本就是最大的问题。   难姐难妹,言辞半心疼半打趣,“你那‘有戏’最近怎么样了?”   景傲一贯的傲气,“我不相信我的感觉出了差错。”她扶了扶眼镜,背靠着窗台,腰背抵在窗沿,“只是......可能欠了点儿火候。”   言辞没忍住笑了声,真是嘴硬,她转着音揶揄了句,“哦?”   “咳。”景傲不好意思地咳了声,转过身,面朝窗外,提到夏初槿的事,她总是无端的紧张。   定了定神,景傲才道,“不等了。我们之间闺蜜的关系已经够铁,再近也近不到哪去,没必要再铺垫。况且......她好像已经开始戒备避开我。”   “是生是死,我打算临门一脚,探个究竟。”   这话她说出来是一贯的果决,但天知道,实际上景傲做这个决定费了多大的勇气跟决心。   如果不是夏初槿最近的忽远忽近,让她感受到难以招架的危机,她应该还不会出手,但她现在害怕了,就怕一个闪失,错过她想要珍惜的女孩。   景傲这二十多年近三十年的生命里,还从未有任何一个女孩,叫她如此费心,进退维谷到如履薄冰。   “啧。”电话那头的言辞眯了下眼,拨弄着自家植被叶片的手指顿了下,“太冒失可是会吓走温柔老师的哦。”   这也是景傲最最不能承受的后果,所以她会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   极致的用心,极致的美好。   “我知道,我当然不会委屈她。”景傲沉着声,许下诺言。 第54章   天气越来越冷, 万籁寂静, 修养冬眠的时节,一月终于来临了。   自从那次跟家里坦诚了没有和谭先生继续之后, 夏初槿在学校也突然释怀了。过去, 同事打趣她,笑一笑便算过去,可如今她好像心没那么大了, 一板一眼解释说自己没有男朋友。   同事们听了都以为是小年轻没处下去,分了手,感慨得很,怕她伤心没再提过这件事。   直到临放寒假前, 教师惯例聚餐,以年轻老师联谊的名义跟另一个学校一起办的。其实不过一个由头好听点,联不联谊这饭都是要吃的。快过年了, 老师们辛苦一整年,新春佳节怎么着也要热闹热闹一回, 就跟企业公司里年会一个性质。   一次夏初槿办公室刚好聚了几个老师,大家聊起聚餐的事宜, 于姐跟夏初槿说,“小夏老师,你那个下雨天常接送你的邻居医生是不是也还单着呢?问问人家有空没, 一起过去吃顿饭呗,凑个人头资源了。”   “哎,对!”另一个女老师立马接茬儿, 她刚好是见过景傲的,“那位医生长相可真是标志,我们附中这边把她带上,也算长脸啊,多好的相亲资源呢!”   不大爱聊这种“相亲婚姻八卦”话题的地中海难得也插进话来,他作为一个中年谢顶男士,具备着这个年龄层级的理科男大多数的特质,其一便是什么都爱计较性价比。   “可以可以!”地中海侧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办公桌,另一手抬起薅了把自己仅有的几根毛,往后脑顺了顺,“我们附中的老师这次能出席的比人家少了好几个呢,凑的钱可是一样的。带上那位医生,至少能多吃回点儿本。”   几个老师说说笑笑间,也不知怎么,这事儿就跟拍板了似的。   “......”   夏初槿无奈,真是盛情难却。   只有于姐相当体贴,瞧见她这当事人的难处,把话题拐了回来,“哎,咱也别自说自话啊,这任务派给小夏老师,关键得看人医生自个的意思。”她倚靠在夏初槿桌沿,垂头跟夏初槿说,“没事儿,别有压力,你哪天遇见邻居了问一句就成。咱也不强迫你非得带人去,是不?”   众老师们纷纷点头附和。   被同事热情打败,夏初槿笑着摇摇头。   景医生自己的意思?   她知道的,自己若是开口,景傲肯定会答应,那人从来不拂她的面子。   “行,我跟她说一声,最近医院忙,看情况吧。”夏初槿犹豫了下,还是应下了。   她想,既然是联谊性质的聚餐,多少算个机会。   有的事情靠自觉,很难摁下那些时不时突袭的情愫跟妄念。尤其她最近已经不敢再疏远景傲,两人日日联系,常常见面,举止亲昵,她还能靠理智支撑多久?   虽然以她如今抵拒的心态,几乎可以预见,她很难短时间内对别的男人动心,但万一呢?   又或者景傲能趁这次联谊,真结下一段良缘呢。   若景傲身边真有了人,有了更深一层的道德束缚,即使被动,她总能克制收敛不少。   -   十号左右,不知言辞这种常年日夜颠倒,极少关注各类证件考试、体制考试的人是哪得来的消息,突然给景傲去了个电话。   “姐够义气吧?掐着点儿专门来提醒你的。”言辞还挺上心,“你不是今年该考副主任医师了吗,平时那么忙的,别这事儿都给忘了,赶紧报名去。”   “......”   别说,无语归无语,景傲还挺感动,那人自己的事儿都不见得这么关注。   “我还指着您老给我提醒呢?”感动内心就够了,自家姐妹不用矫情,景傲没好气,“不知道是谁当年大学英语四级、六级,次次都是临开考了我没见着你人,给你从被窝儿电话轰炸出来的,你个不靠谱的玩意儿。”   “嗨。”言辞被揭了老底,俏脸一红,但转瞬又意识过来不对啊,这又不是面对面,景傲看不见她心虚,她可以可劲儿装大尾巴狼,当即就大气了,“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亏你还记的,活在当下知道不?今天就让姐好好给你上一课!”   “说说,你理论学习得怎么样了,模拟卷做了几套啊?”言辞一副“长辈抽查”的架势。   “......”   装,你就装。   景傲发现这人最近是真得意啊,什么时候聊天都嚣张得要上天跟太阳肩并肩。   莫非是爱情的滋润?   得亏她沉得住气,景傲之前教她小火慢炖,也没指望她真能做到,更没想到她能真对那位文静的女孩这般耐心,几个月了,老老实实在朋友的位置呆着。   “呵。”想到这,景傲没忍住笑了声。   照这趋势发展下去,如果林旖静迟迟不动心,景傲真怀疑她能为了林旖静,这么安分一辈子,守着那几分距离,知音到老也不一定呢。   那不等同于被向掰直了?   不过换做她跟夏初槿的话,只要夏初槿身边没人,她好像也是乐意就这么默默守护一辈子,止步于此......   不,好像不能了,有过拥抱,见过那个温婉女人睡在自己床上的样子,缩在沙发上等待自己回家的表情,还尝过夏初槿亲自下厨的手艺。那短短的几天同居时间,看似没什么,无形中不知拉近了多少距离。   景傲不得不承认,近过那一步后,她不甘心再退回去了。   “好啦,我知道你个bug必定会过,人家怕资格审核,你倒不用担心这个。”   时外本就在重用她,主任、院长什么的关系也不错。况且,就算没这一层,甚至有人从中做梗,可如今景家企业是景凛负责,那弟弟护着姐姐的劲儿,怎么都能给她办成了。   “理论考试又是你的强项,过目不忘的。但仔细点儿总是没错的,好好准备可别阴沟里翻船。”言辞当她那声笑是嗤笑,那人一向人如其名的性子高傲。她就担心言辞因这吃了亏,探囊取物的东西,不小心丢了就未免可惜,自然要提醒一番。   景傲被她的话语拉回思绪,淡哂了下,“考试在四月份,你知道我效率的。”   她知道。   景傲就是个学习bug,原来一起念书时,她们几个通常要准备一周的东西,景傲两天就能给掌握得熟稔于心,甚至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如今还有两个多月,不管学什么,对于景傲而言时间都是绰绰有余的了。   这个时候如果夏初槿在的话,大概会想给景傲介绍下她们班的小霸王认识。   这两人可惜不在一个年代,不然当真能惺惺相惜了,当然,也可能一山不容二虎......   “行吧。”言辞一颗心搁回了肚子里,“那就祝你早日通过,也祝在你晋升之时,姐姐能抱得美人归。”   “......”   景傲被她逗笑,恋爱脑吧,时时刻刻想着那女孩。   “共勉。我比较希望在我理论考试之前就能抱得美人归。”   “......!”   言辞都只敢说晋升之时,那是理论考试过后,资格审查也完毕,人事局通过了名单,n个月之后的事了。   这人一下子就夸下海口提前这么多,合着你以为你临门一脚踹完就给人家那么点儿矜持的时间,那位小夏老师就能答应你,能别傲到这个地步吗?   “靠,bug!”言辞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唾骂这人无耻的脸皮,忿忿掐掉了通话。   -   寒假前一周的周五,附中跟二中的聚餐地点千挑万选,各家派了代表,最后订在了木城一家中高档酒店里。   老师们好面子,自然不会跟年轻小孩子们似的挤大排档,身份摆在那呢,再说别看平日里在办公室都能说会道的,有时候训学生更是架势十足,可在外终究属于斯斯文文端着的那种人,真在吵闹的大排档,估计就他们和声细语的沟通方式,直接就被其他桌笑闹的背景音覆盖了。   但要摆在过于奢靡的地方,一是老师们工资倒在本地算不错的,但也扛不住造作。另一点则是老师们虽有几分小清高,但骨子里还是不攀比的,否则怎么以身作则,教化学生。   因此,自然不偏不倚,中规中矩的中高端酒店才是最妥当,最得大家一致支持的。   这天,夏初槿携同景傲一道出席,傍晚时分,天空竟然撒起了盐粒子,敲击在车窗上噼啪作响,清脆,又带着即将过年的喜庆一般。   抵达目的地,下车前刚熄火,景傲便扯住了正要拉开车门的夏初槿。   夏初槿懵懂纳闷,渐渐红了耳根。   温暖的车厢里,女人手指柔软灵巧,替她将围巾又拉了拉,直接盖到了眼睛以下,“别冻着鼻子。”   “嗯。”夏初槿声音闷在厚实的羊毛里,瓮声瓮气,黑眸却躲闪着更加水润清亮。   饭桌上,几轮常见的话题走了一遭,便来到了今天的主题节目,单身男女牵线介绍,由于人多基本都只是自我介绍个十几秒,大概信息说一下,真有合眼缘就该自己主动了。   来搭讪敬酒的人挺多,夏初槿原本跟景傲的人气一般高,只是她情绪不佳,附中的老师以为她触景伤情,失恋没走出来,还好心地出来替她挡了挡。   渐渐的,她这边人少了。而身旁的景傲,却是源源不断的青年才俊涌来。   平时在外,夏初槿是遵循绝不喝酒的原则的,但今日,景傲在她身边。   曾经,景傲对她说过,“我在,你可以喝一点点。”   那是有一次她心情不好,景傲特意跟人换班周末陪她出去玩,两人逛了书屋,吃了日料,看了电影,也是她第一次喝了清酒,她微醉,还开玩笑,指着景傲跟搭讪的男孩说,“我女朋友回来了。”   如今想到这,夏初槿看一眼身边在一堆人的围攻下依然进退有度的女人,好像胸更闷了。   她手边是红酒,口渴又懒得再去要果汁,随手便捉着喝了点儿。   反正,景傲在身边,她很安心。   几杯下去,夏初槿有些飘了。   她越看越不是滋味,景傲这般招人喜欢,只要自己愿意,很容易便能脱单吧。   也或许,就是今夜,真命天子就会降临。   那很好。这不就是她想要的?   真是她想要的吗......   “夏初槿。”一声低低的呼唤,她抬眼便瞧见景傲略有些担心的眼神,“你慢点儿喝,这酒起先没事儿,后劲儿可不小。”   “我喝醉了的话,你会带我回家吗?”夏初槿问她。   “当然。”   带我回你家吗?   夏初槿喉咙有些干涩,她揉揉脑袋,觉得自己最近智商直线下降,都在做些什么蠢事儿?   她舔了下唇,用所剩不多的清醒,换了个问题,“所以你酒量很好吧,为什么呢?”   她黑漆漆的眸子朦胧的时候,像是罩了层水雾,软得惊人,舔唇的动作明明随意,又透着青涩的可爱。   景傲不大好了,将她手中酒杯夺过,放到了桌面,才声音低哑道,“我时常会去酒吧。”   其实,应该说过去时常去,最近已经很久没去了。   夏初槿歪了下脑袋,突然想起初见那次的景傲,给她递打包饭菜那晚的景傲,而后还有最初邻居的那段时间晚间外出的景傲。   对啊,她都忘了。   夏初槿仰头看着景傲,又捉过了那支杯子,却不是自己喝,反而推向了景傲,“那你要喝点儿吗?”   不巧,透明的杯沿,蘸着浅浅的口红印,正对着景傲的方向。   “......”   景傲脑袋疼,看来有她在,这姑娘最好也别再喝酒了。   最多以后确认了情侣关系,只能在她家喝。   这时又有人来搭讪,景傲随意推了,抓起夏初槿胳膊就往沙发那走,“小祖宗,我们去那休息会儿,你给我安分喝水吧。”   夏初槿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挺清醒的,就是反应有一丢丢迟缓,没必要小题大做就离席,这不耽误真命天子降临吗?   但是,她安静不语地随着景傲乖乖落座到了角落沙发,躲开了人群。   景傲给她递了杯温水,大致不大相信她,直接递到了唇边。   “......”   夏初槿自认手稳得很,不需如此。   接着,她低头就着景傲的手喝了几口。   “还喝吗?”   夏初槿摇头,问她,“你去酒吧是自己一个人还是跟朋友一起去?”   黑发黑眸的女人此刻是纯真的好奇,景傲看了眼她的黑眸,沉默了片刻,她觉得如果要做恋人,诚恳是基本的,所以照实回答了,“一个人,也算是跟朋友,看运气会不会遇见了。”   两人短暂的安静了下,不远处饭桌上的人群欢笑声作为背景音一下子喧闹了起来。   夏初槿垂下了水润的黑眸,只余长而浓密的漂亮羽睫眨啊眨,角落的柔光下看起来意外的乖巧,也意外的孤单。   她那么传统保守的一个人,竟然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景傲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在酒吧,景傲也像是今日在饭桌上这样受欢迎吗?   不,应该更胜一筹吧,那本就是更加放肆的场合。   夏初槿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堵在了心口,淡淡的失落。   窗户就在斜后方不到半米的地方,室内明亮,更看着外面黑暗一片。雪子敲击窗户的声音又大起来了,好像不单单是盐粒子,像是小个儿的冰雹。   “夏初槿?”景傲又唤她了。   夏初槿抬起眸指了下窗户认真问,“这算初雪吗?”   “不算,没有下雪。”景傲回答,琥珀色的眸子在某个角度流光溢彩,“小夏老师喜欢雪吗?”   “嗯,喜欢。”   “我想休年假出去旅游,小夏老师能陪我一起吗?”景傲镜片后的桃花眼弯着,很诚恳,“我带你看雪好不好?”   一起旅游?   那么,这又会是朝夕相处的好几天,甚至可预料的,比同居那段时间的相处还要多,时时分分秒秒,都在一起。   短暂的安静后,夏初槿点了下头,“好。”   她觉得自己像在饮鸩止渴。 第55章   景傲工作年限不长, 年假只有最低那等级的短短五天, 比不得老同事因为工龄长而能休十天的。   但实际上,差别真的不大。   因为不管你多少假期, 都是很难真的请下来的。人手不够, 任务太重,归管的病人状态是否允许......等等等等。一旦有人请年假,没个拿得出口的理由, 就等着被主任训,被调休的同事埋怨吧。   为了这短短的五天年假,景傲提前就直接住在了医院。替所有的同事都帮过临时小忙,值过班, 最后,主任问她请假做什么,她生生祭出了要去追求真爱这样的理由, 只唬得一个科室的同事都惊了。   主任态度当下直转弯,乐呵呵应了, 拍拍她肩膀,“行, 安心去,必须给他拿下!”   主任打得一手好算盘,景傲这年轻医生天资高, 又肯吃苦,如今就已是主力,往后那必定要扛起科室重担的。然而个人问题始终没解决, 这怎么行?   还是早解决早了,无后顾之忧才能一心投入事业。   没两天,消息不胫而走,时外第一美女景医生竟然要倒追?   整个医院都纷纷热议,谁也不信,直到骨科的其他医生被抓了亲自证实,才叫众人大跌眼镜地相信了。   一时成了一则奇谈。   景傲临休假那天下班,好多个别科室的医生过来跟她道别,即使不是那么熟的,也还鼓励她追爱成功。   她拎着挎包上车前,回头看了眼大楼跟来往人群,一时哭笑不得。   海口都夸出去了,这要旅行中没把人追到手,到时小夏老师再来医院找她,必定会听到这些风言风语,那可真是脸没地儿搁了。   -   夏初槿这边就没那么麻烦了,高一的学生还是正常放年假,她作为实习老师,自然也就跟着放假了,不像于姐她们,即使没课了,比高三老师轻松不少,还也还是得时不时去学校露露脸打卡。   放假,她自然回了家。   先休了三天,在家陪着爸爸妈妈每天买菜、聊天、看电视,晚间再出去散个步,有时候自己读读书,过得相当惬意。   三天后,景傲也迎来假期,她便随景傲踏上了旅途的征程。   夏妈妈一开始还不大乐意,“你这孩子,怎么临过年出去旅游,还订在那么晚回来。”   她俩归程刚好赶在过年前一天,实在是景傲那边工作确实安排不过来。   但夏初槿当然不会说这个,她很爱惜景傲在夏家的形象,所以便抱着夏妈妈的胳膊摇晃撒娇,“我想先歇几天再出去玩嘛,上了一学期的班太累了,出去玩也需要精力啊,就跟景医生商量着晚点出去了。”   她软腔软调,“是我没想周到,后来才知道景医生听了我的话调班又费了不少劲。”   夏妈妈一听就觉得这孩子不懂事了,但人乖成这样,就在你跟前认错态度极诚恳,你看着那双水汪汪的黑眸还能说出什么重话来?   “唉,行吧。还好是景医生跟你一起去,叫人放心。”夏妈妈打心眼里就觉得景傲那姑娘比自家姑娘成熟可靠,听了景傲的名字,安心不少,拍拍自己家姑娘的手,“妈不说你了,大过年的,玩就玩得开心。”   夏初槿眼睛一下子弯成月牙,抱住夏妈妈就一个劲嚷,“妈妈真好。”   “哎呦哎呦。”夏妈妈直笑,闺女这么大了竟然突然又黏糊她了,怪不好意思的,连忙起身躲开,“不跟你说了,我去准备做饭了。”   边走嘴里还边嘀咕着,“这孩子一个学期下来还转性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拿捏人了,又认错又撒娇的。”   夏初槿听了这话坐在沙发歪了歪头。   是吗,她也会拿捏人了?   可能吧,或许又是被景医生感染的。   那人,就总是这么“进退有度”,每次她有点儿不开心,景傲的经典小人说跪就跪,微信里也是一连串的卖怂表情包,弄得她忍俊不禁。   好啦,现在她也“没骨气”了。   在别人面前倒还好,在亲近的妈妈面前,怂得不行,都会无意识“卖萌”哄人了。   想到这,夏初槿摸出手机翻进了景傲的朋友圈。   即使人在忙不能聊天,她就看看人曾经分享过的东西也是好的,里面蕴藏着那人的兴趣跟思想。   不得不承认,三天不见,她已经很想念很想念那个风趣的女人了。   -   对于旅游地点景傲一直对她保持神秘,只说是在国内玩。   直到出发当天,上了飞机景傲才告诉她,“那是个南方的小镇,冬天下雪很美。”   “叫什么名字呢?”   飞机已经渐渐平稳,其他座的客人昏昏欲睡,景傲开了随身的小包,准备找耳机,冲她眨了下眼,“名字也很美,彩虹小镇。”   彩虹小镇。   夏初槿愣了下。   由于某些不可言说的情愫,她最近魂不守舍总是不自觉地在网上查一些东西,也就渐渐地了解了一些群体,一些象征。   这名字,真是巧,难道真是宿命?   夏初槿耳根连着脸颊热了起来,她暗自骂了自己一句。   她在幻想什么?   真是越来越没有下限了,即使管不住自己的心,至少不准肖想景医生,旅行的这几天你安分点儿知道吗?   慢慢的,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景傲翻了半天,没摸到耳机盒子,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只小巧的白色耳机。   最普通烂大街的那种,手机自带有线耳机。   “一起听吗?”   她抬头,看见夏初槿微红的脸颊,粉扑扑的,莫名透着股儿小女生娇俏的青春可爱劲儿。   “好啊。”景傲接过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顺道夸了句,“小夏老师气色真好。”   她将手中的专业播放器又默默塞回了包里。   再抬头,却瞥见身边已经闭目假寐的女人原本只是红着脸,此刻那薄粉却蔓延到了秀气白皙的脖颈儿。   她无意说中什么了吗?   景傲抿着唇没说话,眸中闪过像是了然,像是怀疑的情绪,她弯着唇闭上了眼睛。   两人共用一套耳机,不能隔音,音效也不怎么好。   可她们座位处的空气,莫名的有点儿甜。   -   下了飞机还得转车,景傲订了住宿的地方,那老板便派了车来接她们。   机场里四处便能看见薄薄的白意,这里雪还不大,零零落落的小雪花,落在地上大部分很快便消融了。   等车子越开越偏,路上树木的白雪也跟着越覆盖越厚。   夏初槿坐在景傲身边,坐姿还是一如既往的规矩端庄,眼里的兴奋却是藏不住,眸子就粘在了车窗上。   她确然喜欢雪,尤其这种白茫茫一片,漫山遍野的。   景傲笑她,“一会儿我们回去放个行李,就出去玩。”   夏初槿回眸,蹙了眉,“你还没吃饭呢,我们先吃饭。”又往前座问了句,“师傅,酒店有安排午饭吗?”   景傲吃不惯飞机上的饭,硬是完全没吃。夏初槿又不好说什么,心里却是记挂着心疼。   “哎,不好意思!”那师傅偏着头,眼睛还是看着前方,礼貌地回了句,“我们那不提供中饭的,再说这也过饭点了,你们早说啊,我给你们预定一桌也行。”   “那怎么办啊,你没吃东西可不行。”夏初槿咬唇,跟景傲商量,“我们还是先去镇上吃点儿东西再回去吧。”   女人白嫩的手抓着她的衣服下摆,满脸严肃。   景傲是不大当一回事儿的,她们这一行,少有几顿饭能准点吃,早就习惯了。但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着紧的神色,心真的会暖,“行,那先吃东西,不过今天也不早了,肯定去不了景区,我们吃完饭直接在镇上逛逛吧。”   又跟司机大哥嘱咐了句,让人直接把她们放在镇上最繁华的地段,她们就先不回去了,行李让司机帮忙拉回去。   彩虹小镇没有什么产业发展,最近这几年才开发的旅游业,顺带着也发展了手工业,但都是镇民自己零散做的卖游客纪念品的那种,没成规模,反倒显得镇上透着纯朴的风气。   景傲照旧给人把围巾拉到了眼睛下面,才牵着夏初槿下车,惹得夏初槿哧哧直笑。   “笑什么?”景傲嗓音也带了笑意,明知故问。   脚下是带着古意的石板路,夏初槿垂着头又在踩上面的几何图形,露在外面的一点儿耳朵尖粉粉的,闷着声回,“你这样闷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那种小视频上被套毛衣的小宠物。”   “什么宠物,猫猫狗狗?”   夏初槿抬头瞪了她一眼。   景傲笑得更肆意,抬手掸了下女人肩膀处的雪花,“我倒是一直挺想养只猫的,不如小夏老师成全一下?”   “哼。”夏初槿哧笑,看见那人有些泛红的手,愣了下,反手抓住,“自若”地塞进自己口袋,又垂头眨了下眼,才继续说话,“你试试?我可凶了,挠死你。”   “哎,所以小夏老师答应做我的宠物猫了?”   “......”   夏初槿被绕进去,气恼地又瞪了人一眼。   这个点确实没有饭店开门,小镇上的人民过得都比较闲散,慢生活的味道。   最后两人只能进了家粉店,夏初槿吃过了饭,就陪着吃了个卤蛋,看着景傲吃下一碗热乎乎的汤粉,才准许出行。   外面的雪又纷纷扬扬下大了起来。   司机把她们放下的这条街是镇上最繁华的,也是旅游业做的最彻底改造的。   临街的店铺都改成了古风形式,屋檐偶尔滴落融合的雪水,屋内则红彤彤的,临近过年,连同纪念品也是喜庆味道的居多。   她们偶尔会进手工艺店看看,老人自己糊的灯笼、扎的小玩意儿,挺精致,大件的不方便,小点儿的,夏初槿瞧着有意思,又看着老人热情,禁不住就买了几件。   虽然,她们俩其实都没听懂老人的方言,但大雪天的,还遇见漂亮的东西,热情的人,就是开心啊。   开心就买呗。出来玩带点儿纪念品回去,没什么用,留作回忆也是很有意思的。   这条街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她们进了一家精品手工艺店。   店主是个年轻女人,带着小镇上特有的气质,面黄“高原红”,却特亲近,看见有客人进来便要过去迎接介绍,待景傲说了句,“我们自己看看。”,她又笑笑回了柜台,并不像有的店家那样一个劲非要推销。   起先,夏初槿只是挑了把木梳。   后来,靠里的货架上,她突然发现了很漂亮红火的东西。   那是一排排的树脂娃娃,新婚夫妇。   都是中国古风的,红彤彤的嫁衣,小娃娃脑袋上玲琅满目的首饰,看起来喜庆好笑。   其实,很多地方都有这种娃娃。但很特别的,这家店的就是显得有灵气。   夏初槿差点儿挪不开眼。   她想要,却没有可以陪她摆新郎娃娃的对象。   不自觉的,夏初槿的眼睛就飘到了景傲身上。   可巧,景傲正笑着看她,目光相接一瞬间,夏初槿心虚瞥开了眸。   奇怪,那人刚刚不是在对面货架吗,两边中间还隔了个隔断的展台,摆满了七零八碎的镜子、按摩刮痧板之类小玩意儿,什么时候就跑她身边来了,无声无息的。   “小夏老师喜欢中式的嫁衣还是西式的婚纱?”   夏初槿再抬眸便看见,比她略高一丢丢的女人手中多了两个娃娃。   都是新娘款,一个矮小的,乌发团成两个小咎,眼睛月牙似的,憨态可掬。另一个则戴着华丽的发冠,身型细长,笑起来都成熟妩媚些。   不同的风格,倒是一样动作。   两只娃娃都是半弓着腰,向前作揖,这是拜堂的姿势。   夏初槿没说话,只觉这两只娃娃和心意。   一个似她,一个似景傲。   她更不好意思说什么。   景傲没理她了,转身去付了账,回来便将那只憨态可掬的丢给了她。   “一个人玩有些幼稚,得拖个人下水,小夏老师陪陪我呗,咱俩凑一对儿。”那种景傲式的玩笑语调。   屋外天阴沉,混沌一片,屋内的灯也是镇民接的那种很简朴的灯泡,光线昏黄晦暗。   可景傲站在那光里,眉眼却是精致温暖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亮得惊人。   夏初槿无意识舔了下唇,接过了娃娃。   胸腔的位置砰砰直跳,她看着手里的新娘娃娃,发现自己竟然忍不住无耻地在悄悄对号入座。   -   回了酒店夏初槿才知道,这小镇怎么可能有像样的酒店,景傲是直接定了家民宿。   镇民自己盖的房子,其中一层给了她们。   她其实早就在紧张,外出旅行,又是同性的,不需讲究什么,大部分闺蜜订酒店肯定是一间房的,或者双床房,或者直接大床房。   她们之前已经在景傲家已经同床共枕过,可夏初槿想到真要再次睡一块儿还是忍不住心里敲小鼓。   她不知道景傲究竟订的是单床还是双床。   然而进了屋,景傲拍开灯,一室亮堂,房间的结构也一清二楚。   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景傲指了下里间的卧室,打破了夏初槿最后一点儿浮想联翩,“两间卧室,你看看你喜欢哪间?”   两间卧室......   紧张没了,害怕没了。   连带着那一丝丝不敢承认的期待,也没了。 第56章   两间房区别不大, 夏初槿随意挑了间。   二人依次洗漱完, 早早睡下了。   陌生的地点,陌生的床铺, 可心上的那个人就在隔壁, 一墙之隔。   触手可及,又秉着规矩的距离,不至于有负担, 叫人满足。   屋里安了空调,还有简易的空气加湿器,是景傲让老板提前为她准备的,虽然比不上景傲家的智能舒适, 跟她平日自家的倒是没什么区别。   夏初槿面朝着跟景傲那间房相连的墙壁,侧着身子眨了眨眼,安心地睡下了, 一夜无眠。   -   次日早晨,夏初槿起来洗漱的时候, 景傲正在厨房忙碌。   这人厨艺一塌糊涂,偏偏早餐倒坚持自己做。   等等, 这里也没有烤面包的机器啊,她还能做三明治?   夏初槿掬起一捧清水,扯了张洗脸巾, 带着疑问又回了自己房间。   等她护肤品也涂抹完毕,已经是十五分钟后的事情了,这次不用走进厨房, 她已经闻到了面食的香味。   “早安,小夏老师。”   夏初槿放轻了脚步,原本想凑过去偷瞄,没想到被景傲提前察觉了,只得讪讪跟着道了声早安,正大光明走到景傲身边,“在做面条?”   最简单的挂面,清汤寡水的,旁边搁了俩鸡蛋,还有几根青菜。   “嗯,刚找老板要的材料,这里允许自己做饭的。”景傲这次不像在家里围着围裙,只是简单的家居服。   “你就这样去找的老板?”夏初槿第一反应竟然是这。   景傲搅面的手顿了下,又利落丢下鸡蛋跟青菜,“不是,外面冷,我套了长羽绒服。”   长羽绒服是整个包裹到脚踝的,只要不敞着拉链,基本看不出里面穿了啥,更看不出身形轮廓。   其实,原本这里也是老板的家,人家几口人住在其他楼层,平日里也就是家里穿法,并不讲究。   外来的客人在这也是住宿,自然跟在宾馆、家里是一样的。   夏初槿的眉头依然皱着,没说话。   “拉链直接拉到下巴了。”景傲没忍住,又多解释了句。   这下,才终于看见身旁人表情柔和了些。   景傲无端地有点儿想笑,她感觉到的果然没错。   “对了,你稍微等等,待会儿带你去吃当地的早餐,一般他们都吃粉或者饼什么的,昨天你已经吃了粉,今天吃饼吧,粗粮饼,可能不是很好吃,但既然来了,图个新鲜。”   夏初槿却问,“那你怎么还自己做面?”   “习惯早餐自己做了,我就吃这个就行。”   夏初槿没说话,站在她身边,套着件浅蓝的粗线毛衣,长发乌黑柔顺,脑袋微微垂着,只是看着那锅。   微沸,咕噜咕噜冒小泡泡。   大清早,真的有种平凡温暖的意味,家常又简单。   景傲看穿了她的心思,准备盛面了,把火关到最小,“想吃?”   夏初槿不好意思点点头,又道,“还想吃粗粮饼。”   景傲笑了笑,把面平分,盛了两碗出来,夏初槿正要推辞不需要这么多,她就赶着先说了,“我一会儿跟你一起也尝尝饼。”   夏初槿只好乖乖接受了。   这次不是在景傲家,夏初槿也没伤着,吃完了面,收拾碗,她便抢着要去洗,景傲不跟她抢,只是她洗的时候,站在了一边,不远不近陪人说着话。   一个做饭,一个洗碗,很公平。   “小夏老师是真馋,还是因为是我做的面,所以就非得来抢呢?”   这会儿吃都吃完了,那女人竟然开始颠倒是非黑白,什么时候成抢了?分明是她自己主动平分的。   原本就一个锅,两只碗,夏初槿三五下洗完脸,忍着甩那人一脸水的冲动,没好气道,“挖坑挖地挺顺手啊。”   反正不管选哪个,她不是馋猫就是强盗呗。   景傲低头笑,笑完了抬头说,“我觉得小夏老师是因为后者。”   夏初槿没理她,转身回了房间换衣服。   其实这问题不难答,普通朋友,自然是自己形象重要,绝对不会选馋猫,让闺蜜臭屁一下怎么了?   除非心境不同,不是朋友的心思,那么才会左右为难。   况且,景傲瞧见那女人路过的时候,耳朵尖分明又粉了。   看来火候应该是差不多了才对。   景傲想,她这次选择旅游的步伐,应该不算冒进。   -   在小镇上找了家店,夏初槿果然吃不惯那饼,景傲也只是随便对付了两口,真的就是尝个鲜罢了。   她们没有导游安排行程,所以也就不紧不慢。   按照景傲提前做的功课,她们先去了这儿最出名的景点。   其实也就是普通的林地,因为积了雪,还不能走得太深,比其他季节活动范围小了很多。   偶尔也有来玩儿的旅客,拍照的“咔嚓”声,一边喊着“冻死了,冻死了,脸要笑僵了。”一边在同伴拍好的第一瞬间就冲过去抢手机,“我看看拍的怎么样,快发朋友圈!”   夏初槿拉着景傲也拍了几张,不过不是单人的,而是合照。   别说,雪地背景还真挺好看。   她选了几张,发了朋友圈,配字——雪很美。   被景傲笑了,她又把那几张图发给了妈妈,叫家里放心。   接着,趁着景傲不注意,偷偷另发了个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是一张她没发给其他人的照片。   她跟景傲笑得最默契好看的一张。   配字——最美好,最喜欢的风景。   这事儿做完,夏初槿耳朵又红了。   又心虚,又觉得自己矫情。   还有那种说不出的,被自己一边唾弃,一边偷偷摸摸开心的情绪。   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现在出来玩,人太兴奋,控制不住自己。   走过某处的时候,这儿人不多,就一对年轻小情侣在玩闹。   走几步,女孩子就推抵身边的男孩子一下,男孩子又用肩膀轻轻撞回去,也不知道在聊什么,那么开心那么有活力。   也可能青春期的恋爱就是这样吧,没有由头的,或者因为极平凡极无聊的话题,都能惹的年轻男女激动亢奋一阵。   突然的,两人停止了脚步,女孩似乎是跟男孩嘱咐了什么不许动之类的话语,然后自己跑到了他们头顶的那棵树下,纤细的胳膊装模作样摇了下树。   零散的雪花落下,簌簌撒在男孩身上。   男孩子低头,随意拍了拍,故作无奈就瞪着女孩,女孩一下笑得很开心。   接着,叫吃狗粮吃了一嘴的景傲、夏初槿惊呆的一幕就发生了。   男孩子趁女孩笑不注意,光速地冲了过去。   景傲无语地闭了下眼,都能猜到男孩要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男孩自己撞到了那棵树上,还好那大树相当粗壮,晃都没晃,不至于伤到树。   但“哗啦啦”的一大片响声,树上的积雪就往下掉。   那架势,能砸死人。   “......”   景、夏二心内心为男孩默哀。   兄台啊,你完蛋了。   你当女朋友是兄弟吗?这样开玩笑的。   可叫两人大跌眼镜的是,男孩的动作是连贯一致的,扑了树,下一秒不带停搁的,又扑向了自家女朋友。   女孩子只来得抬头看见积雪,惊呼一声。   以男孩在上,女孩在下的姿势,两人一起被埋在了雪下。   景傲跟夏初槿直接看呆了。   不得不说,小年轻还挺会玩,莫名的,诡异的,有那么一丝浪漫?   当然,这是在男孩子没有开口说接下来这句话的情况下。   “你男朋友帅不帅?”男孩子在雪里大笑,“虽然我放浪不羁,但是做我的女朋友,我一定会保护你。”   “......”   真是青春中二,沙雕到不行。   女朋友看来又要没了......   但是那女孩子显然不这么想,她囫囵挣扎着爬了起来,以她对比男孩子孱弱瘦小的身体,竟然一把掀开了男孩。   接着,起身就随手抓了一把雪摔男孩脸上,“帅!真帅!”   手脚并用,呼啦啦就给男孩给埋了,嘴里还念叨着,“叫你放浪不羁,做我男朋友还敢放浪不羁!姐姐没别的特长,最会的就是把小狼狗训成小奶狗。”   “啊啊啊!”男孩子终于反应过来,挣扎起身。   “你说!你还训过哪只小狼狗,不说清楚今天咱俩就同归于尽!”   女孩迅速跑走,两人追赶着招呼雪球,玩得不亦乐乎。   “......”   夏初槿默默感叹,是她孤陋寡闻,少见多怪了。   嗯,沙雕怎么了,沙雕也是可以配沙雕的。   人照样欢快幸福......   还见鬼地叫她有点儿羡慕?   夏初槿偷偷地偏头看了眼景傲,就对上那人的桃花眼,又笑到了无知无觉放电。   她愣了一秒,接着谨慎地退开了一步,“景医生,你不会无聊到跟小朋友一样,要砸我雪球吧?”   “说不定哦。”景傲追上那一步,眯了下眼逗她玩。   她们可不是小年轻了,夏初槿又不能挨冻,这天气把雪糊脸上,运气不好再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那是真要遭一场大罪。   夏初槿才不信景傲真这么没分寸。   想通这层,夏初槿不退了,“哦,原来景医生是这么幼稚的人。”   语气平淡,但看起来就是挑衅得不得了。   谁还不会逗人了?   没成想,就算不招呼雪球,那人脑袋瓜那么聪明,也有别的幼稚方式啊。   她眼睁睁看着景傲突然扯住了她的衣服前襟,另一手又扯住了她的围巾。   呼啦一下,把围巾又给糊到眼睛以下了。   “......”   那女人还不放手,洋洋得意,“嗯,你说对了,够幼稚吗?”   夏初槿没动,因为景傲连带着一套动作,开始呼噜她脑袋了。   轻柔的,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乌发。   桃花眼柔情似水。   夏初槿没出息地心跳加速了,她加速了几秒,一把拍开了景傲的手,又扯下了自己围巾,重新拉回正常位置,径直往前走了。   景傲看见,警报器似的耳朵,又粉了。   追过去,景傲只笑,“小夏老师考虑下,我觉得你刚刚进入猫猫的角色很快啊。”   果然又当宠物呼噜她......   夏初槿走了几步,停下来,笑着跟眼前人说,“景医生,你听说过网络上一句流行语吗?单身女人养猫,是寂寞了。”   后面半句是,单身男人养猫则是有爱。   夏初槿最开始知道这句话时,万分不能苟同,这什么歪理?   但此时,为了噎景傲,她顾不得,直接砍了后半句就拿来用了。   身边人安静了几秒,夏初槿心里偷笑,觉得自己赢了。   接着,景傲漫不经心开口了,“是挺寂寞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想谈恋爱了。”   四周是簌簌的风声,走路时踩在积雪里的碎裂声,还有远处那对小情侣的欢笑声。   夏初槿唇畔还未成型的自得弧度,耷拉了下去。   她赢什么?   她早输了。 第57章   小镇的这片林地不大, 上午闲闲转了一个多小时, 便到了饭点。   有村民在自己家开了饭店招待旅人,都是当地的土家风味。   夏初槿还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她从小念的公立学校, 长大后也是留在木城,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很新鲜。   村民家的水壶还是吊着的,底下一摊火, 烧着柴火,众人就聚在一起烤火,都不需要空调、暖气了。   就是空气挺干的。   店家给她们递了茶,里边儿是芝麻、豆子, 还有当地的一种椒子,喝着又香又暖。   屋内很暗,没有开灯, 就是靠着屋外的自然光和屋内的柴火堆照明。   夏初槿跟景傲一人坐了把简陋的木椅,挤在一块儿聊天, 这里连流量都不怎么好用,而不远处是店家的灶台, 人家在做饭。   那家人也说说笑笑,只是她们听不懂人家的方言。   没过会儿,店家的两个小娃娃, 姐弟俩从外面回来了,绕着爸妈闹了一圈,又被赶出去, 俩孩子便在院子里堆雪人。   木柴偶尔烧出“噼啪”的声响,空气中不时飘散起小片的灰烬。   简朴甚至恶劣的环境,夏初槿捧着平时从来不用的一次性杯子,边小口喝着热茶,边跟景傲笑得开心,“我们什么时候也堆个雪人吧,这里雪积得比城里厚多了,太适合玩雪了。”   她柔和温婉的面部轮廓氤氲在茶杯袅袅的热雾中。   景傲答应了,“好啊,后天没行程了,我们就在民宿的院子里堆雪人怎么样?   说话间,店家的女主人过来倒水,瞧了她们一眼,操着不标准的普通话特意跟夏初槿说,“我们这儿的茶里椒子是可以吃的,酸甜酸甜,不辣。”   她指着夏初槿的杯子笑,“姑娘第一次来,尝尝保准不后悔。”   夏初槿没有拂人家的热情,应邀尝了颗,还真是甜的。   “好吃。”   女主人把倒完水的壶又重新吊了上去,闻言笑了笑,走开了。   开饭的时候,夏初槿又大开眼界了。   桌上的菜并不好看,尝起来倒挺特别的,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不好吃。   其中最特别的是槐花,这里竟然槐花也可以做菜的。   饭是米饭跟红薯一起煮的,清甜的滋味。   期间,夏初槿吃到一道特别辣的菜,呼啦呼啦灌水的时候,白嫩的脸不知是热气还是辣的,红彤彤一片,她边吸着气,边止不住兴奋地跟景傲说,“景医生你这样旅游太有意思了,我还从没这样出来玩过。”   都是跟团,即便不跟团,也是以前的同学一起玩著名景点,并不会来这样偏的地方,更不会深入当地村民的真正生活。   景傲眼睛弯了弯,“我觉得你会喜欢。”   她做了许久的功课,这一仗她输不起,每一个细节都想做到最好。   “确实喜欢。”夏家的家风教育便是教导子女该纯朴大气,给她们好的物质生活,却也要她们懂得生活中的朴素跟艰难。   这样的生活夏初槿原先只在电视上见过,这次亲身经历了一次,虽只是皮毛,对比当地村民依旧是浮于表面的游玩,但也很满足了。   “有机会我们每年都可以出来玩一次,我保证,每一个地点都会让夏小姐满意。”景傲意有所指,她想,只要夏初槿愿意,以后的每年一次的珍贵年假,她都会保留给身边这个女人。   然而夏初槿并不知其中深意,只是笑着点点头,“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下午的时光,也是在林地渡过的,兜兜转转,又拍了许多照片。   等到两人回了民宿,已经是鞋袜湿透,但两人之前竟然毫无知觉,实在玩得太过肆意了。   次日,她们去的景点是一个离民宿有些远的地方,跟了当地的导游车,一台小中巴晃晃悠悠在坑洼不平的地面,慢吞吞地前行着。   小镇只有主道修得不错,这种小道,本就材质不行,雨水稍一浸泡便四处都是坑。   工人一个坑一个坑手工填补,路面实在艰难。   也因为这,景傲难得的晕车了。   路程又长,车子还慢,颠簸得她脑袋直犯晕,胃袋也泛起酸水。   起先,两人还有说有笑,后来整辆车都沉闷了,夏初槿也靠着座椅闭目假寐,景傲则干脆掏出耳机堵上耳朵,蹙着眉休息。   其实,夏初槿是看出景傲脸色不对劲的,但那人不愿意说,她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便只能还人一个安静。   渐渐的,她时不时睁眼偷瞄景傲状况的时候,发现那人由仰靠转换成了侧靠。   脑袋歪着抵在车窗,咖啡色的卷发也失了平日的精致,有些错乱披散着,本就冷白的肤色成了苍白,眉间微锁,少有的不耐烦神色。   窗户那么硬,那么凉,还有陈年的脏兮兮的凝渍,景傲那样挑剔精致的人今天却顾不上讲究,就那样靠上去了。   是得有多难受?   夏初槿看了许久,心也跟着酸软了许久。   景傲醒过来的时候,正感觉被人挪动脑袋。她警惕性强,在家睡眠都不深,在外自然被人碰一下就会醒。   但几乎是一瞬间,她就反应了过来,所以她一动未动,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   那人的动作很轻,拨动起她的脑袋,继而小心地压在了自己肩上。   她只闻到熟悉的香味,以及枕下的一片温软,接着,一只细软的手便抚上了她的眉宇,停搁许久,将她眉间纹路抚平,极尽珍惜。   她觉着,好似那些晕车的不舒服也跟着被抚平了。   良久,在夏初槿收回手之后,景傲的唇畔掠开了一抹笑意。   -   这次的景点,来回路上耽搁的时间多,玩得并不久,又因为位置偏,晚上不方便,只能早早回了民宿。   晚间吃过饭,夏初槿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景傲便牵着人去了民宿老板那问晚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有的,绿水山庄,离这不远可好玩啦,你们去了肯定不亏。”老板信誓旦旦跟她们做介绍,“就是贵,不过你们大城市来的,肯定不在意这点儿小钱。”   老板还一副羡慕惋惜的样子,看起来,应该去的少,但确实喜欢那。   “都有些什么项目?”景傲来了兴趣。   “哎!那是什么都有,你们去了就知道。可热闹啦!”   于是,景傲便跟店老板借了车,根据人家的指示一路开了过去,所幸,还挺近的。   结果两人到了之后发现,这里那真确实是“度假优选”。   打麻将、土嗨......那是一应俱全。   刚进了院子就听到吵闹声,远远就能看见楼上的房间里一台台麻将机,似乎还有个房间是哪个村的干部来这年底聚会,娱乐之余竟然还一边喝茶一边探讨来年的扶贫计划。   “......”   真是接地气的很。   饶是夏初槿这样好奇乡镇纯朴生活的乖乖女,也实在提不起兴趣了。   广大劳动人民的娱乐生活也太朴实了点儿。   夏初槿跟景傲两人对视了眼,俱都露出了苦笑。   夏初槿还意思意思问了句,“要去玩玩吗?”   景傲用眼神回答了她。   她俩能玩什么,唱K的话真没必要在这儿吧。   或者难道上去跟老乡拼桌打麻将,首先不说语言不通,说不定玩法都不通。   再想一想那画面,老烟枪们吞云吐雾,烟熏缭绕宛如仙境......   行,两人终于认坑了。   闷了一阵,景傲咬着牙问,“来都来了,要不我们散散步?这里空气还是很不错的。”   “行。”夏初槿一愣,答应了。   她们许久没这么一起散步过了,况且回去又是一人一间房。五天的假期,除去来的那天,回去的那天,她们已经玩了两天,真正的假期只剩了明天一天。   这是真正远离城市,远离束缚的地方,不需要那样规矩压抑,回去了就很难再有的机会。所以夏初槿舍不得放弃任何一点儿能跟景傲相处的时间。   院子很大,停了几台来玩的客人的车,依旧空荡荡的。   两人并行着,在院子里慢慢绕行。   头上的黑色树影摇晃,隐约的不知道是哪家的鸡,大晚上还打鸣乱叫,偶尔也有几声狗吠。   空气冰冷,细小的雪花还会往人嘴里钻。   如果这个时候有客人出来透气,估计会觉得看见俩神经病。   景傲缩着脖子跟夏初槿说,“今晚散了步,我们明早去看日出吧?”   简单的一句话,有些磕绊,说话声都在抖。   这人永远要风度不要温度,从前在木城就是这样,人家穿羽绒服,她穿大衣,来了小镇,还是如此,只一件中长款的羽绒服便完事,说是显得精神。   这里昼夜温差极大,晚间晨起都是茫茫的白雾。   夏初槿出门前还跟景傲说了让穿罩到小腿的羽绒服的,这人不肯,如今抖成了鹅。   于是,景傲刚刚说完话,夏初槿便很不厚道地笑了。   “小夏老师,您这为人师表的不说雪中送炭吧,怎么还带落井嘲笑朋友的?”景傲很怨念,一边抖,一边依然坚持吐槽。   夏初槿听完直接笑到了不能自已,也不知道在笑什么,都笑弯了身子。   “交友不慎。”景傲看着心上人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乐,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企图将人逗得更乐,最好笑到肚子痛,其心相当不善良。   “对不住,对不住。”夏初槿收不回笑意,弯着身子,手却搭上景傲的胳膊借力。   “哼。”景傲轻轻抖开,自顾自往前走,不理人。   很是傲娇的模样。   可是脚步再快,心还是很怂的,她边抖着,边时刻留神后边儿的女人。   走开了十几步,就那么几秒钟的功夫,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带起风声,她的唇畔也跟着勾起笑意。   她的心上人追过来了。   继而猝不及防的,她被人拉住了。   夏初槿扯住她的胳膊将人扭转了过来,面对面。   她眼睁睁看着夏初槿拉开了长至脚踝的裸粉色羽绒服,景傲一懵就突然被圈进了怀里,那女人声音带着笑意,带着羞涩,“好啦,景大医生不气不气,这样就暖和不抖了吧。”   景傲轻轻地“嗯”了声,化在了夜里。   夜风还是很冷,刀片似的,比白天要冷许多度,雪花还翻飞着飘散在人脸上、身上。   可寒夜里相依偎的这一对女人,脸颊都很烫。 第58章   晚雾弥漫, 两人硬是挨到双双冻成冰棍儿, 才跺着脚取暖嗤笑对方,不舍得地离开山庄。   一路驱车回了民宿, 这车的空调不行, 还有着皮革混杂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经年的旧味,挺让人不舒服的。不过,娇生惯养的两人脸上却都挂着浅淡的笑, 完全没受干扰。   木质的旧楼梯,踩起来有轻微的咯吱声,景傲牵着夏初槿回了房,静悄悄的, 店家一家大概已经睡了,这里的村民作息都很早。   “你先去洗澡。”景傲进门便脱了羽绒服,一只袖子还挂在身上, 嘴里就跟夏初槿说着话。   “你先。”   “又不听话了。”景傲手里抓着换下的羽绒服没回屋,追上女人训着, “冻了一个晚上,又想犯鼻炎了?赶紧去冲个热水澡。”   夏初槿也不依不饶, 她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刚按亮灯,回身偏着头下嘱咐, “也不知道是谁在外面冻到发抖。”坏心眼儿地还伸手指了下,一本正经,“喏, 眉毛都挂霜了。”   “眉毛挂霜?”景傲一愣,“真的假的?”她嘴里嘟囔着转身就去了卫生间照镜子,还蛮好奇的。   “诶,景大医生这么好骗?”夏初槿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站在洗手间门口,倚着门框抱臂嗤笑。   “.....”   “行啦,老是我听你的,出来玩你也听我话一次呗。”夏初槿看她无语的表情,眼睛自然弯成月牙,上前推人,“快进去洗澡,这么点儿事也要跟我谦让?”   “哎哎!”景傲莫名,就被推进了里间浴室,不知小夏老师今日怎么这么活泼,“我还没拿换洗衣服呢。”   “我帮你拿。”   景傲唇畔弯了弯。   都忘了,今晚的气氛太好,她自己兴奋过头,那刚刚那样暧昧主动抱过她的小夏老师,是不是也昏了理智?   “哦,那我内衣裤在行李箱隔层里,你也帮我拿?”景傲不慌不忙,背给人抵着,嘴里还耍起流氓了。   “啊,那个。”夏初槿手一顿,一秒变回温良传统乖乖女,声音弱了,“那你还是自己拿吧。”   景傲轻笑一声,转回身,不出所料看见刚刚还活泼着的小夏老师蔫了,垂着头,像是有些慌乱无措。   “别站这儿了,回房去吹会儿空调。”景傲顺手揉了把乌发柔顺的脑袋,转身走了。   夏初槿轻咳一声,不知在掩饰什么,听话回了房。   过了约二十分钟,景傲喊她出去洗漱,她又坐了五分钟才抱着换洗衣物出门,成功避开了人。   店家的房子才装修两年,这一层又专供游客,使用得少,还很新。   浴室里黄光暖柔,花洒的水也温烫。   夏初槿站着淋了会儿,才揉了泡泡开始洗澡。   她认真反思,她今天绝对是飘了。   心理建设做到一半,不知不觉已经洗完了澡还洗完了衣服。   夏初槿又神游似的,抱着自己洗完的衣服晃了出去,结果一出门就撞上坐在客厅守株待兔的景傲。   女人已经吹过了头发,全身散发着温暖和煦的香味,没戴眼镜,眉眼间蕴着原始的妩媚。   看着景傲闲闲朝自己走来,夏初槿差点儿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好歹忍住了,她仰着头问,“景医生怎么还不睡?”   景傲不知道在开心什么,一晚上都挂着浅淡的笑容,上下扫了她一眼,夏初槿把手里抱着的盆往身后藏了下。   景傲轻咳了一声回应,抿了下唇,才跟她说,“我就是等你想说声晚安。”   “晚安,小......”景傲顿了下,“夏初槿。”   夏初槿眨了下眼,耳根蓦地涌上热意,这次她清晰地听到了。不是之前在睡梦中,不分明不确定的。   景傲确实是给她起了个昵称,小......什么呢?   她有点儿好奇,不对,是非常好奇。   接着,夏初槿矜持地点了下头,同景傲回复,“嗯,景医生晚安。”   她抱着盆淡定地绕开了景傲,一步一步如常地回了房间。   然后,她就失眠了。   夜里翻来覆去,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到了最后,夏初槿想,这样不行的,她真得该再克制一些,痛定思痛了。   -   次日清晨,痛定思痛过了夏初槿在附近村民家里第一只鸡打鸣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   她们约定好了今早一起看日出的。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手机显示凌晨四点半。   她安静地在床上眨了会儿眼睛。   然后想,飘就飘吧,最后一天了。反正景傲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景傲不会多想,反正景傲也很开心......   那么,她再放纵自己最后一次。   虽然,上一次这样放纵的结果是她一败涂地,提前逃离了景傲家中,结束那段简短的同居生活......   夏初槿做了个深呼吸,掀开了被子,在一片寂静中翻下了床。   没什么的,到现在为止,她并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逾矩的行为。   以后,也不会有。她会在闺蜜的位置上好好维持这段关系。   洗漱跟护肤用了半小时,搅拌鸡蛋,切肉、切西红柿用了十分钟。   当景傲按照昨日约定的时间,被闹钟闹醒后,眯瞪着走出房间时,夏初槿刚准备下面,听着声儿就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迎了上去,先人一步开口,“早安。”   景傲打了个哈欠,慢半拍似的,“早安,小初。”   酥麻的电流随着血液不知从哪里涌来,直窜上了天灵盖。   小初。   夏初槿像被钉在了原地,从未有人这样喊过她。   和着景傲的声线,她的耳朵连带着心都被挠了。   “啊。”景傲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无奈地笑了下,又很快抬头释然了,她揉了下眼睛,几步走进厨房,自然问道,“你在做早餐?”   话音落地两秒,夏初槿才追了过去,“是啊,西红柿鸡蛋肉丝面。”   “比你的清汤面要好多了吧?”黑发的女人洋洋得意,从景傲那学来的小表情,却用来揶揄景傲。   景傲笑着慢悠悠地摇了下头,大早上懒得说话,拿她没办法。   “好啦,你去洗漱吧,马上就能吃早餐啦。”夏初槿顺利卖弄完,推抵着景傲往洗手间送。   十分钟后,加速洗漱护肤的景傲重新出现,餐桌上也已经多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卖相甚好。   “夏初槿,如果你是喜欢做饭的话,就继续好啦,如果没这个爱好,以后可以不用这么贤惠。”景傲吃完下了个评论。   “你这是说我做的好吃,还是不好吃?”夏初槿被绕了下,莫名问道。   景傲低低地笑,“好吃。我是说,你不用太费心,在我身边的话,你只要开心就好。”   心跳无声地加速,夏初槿目光滑开了下。   这是什么意思?   景傲却没再解释,起身收拾碗筷,既然夏初槿下了厨,那么这次该换她洗碗,“对了,虽然小夏老师厨艺确实不错,但也别太小看我。等这次回去,尝尝我做的甜品吧。”   说过许多次的甜品,景傲终于愿意主动做给她吃了。   夏初槿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你说的啊,我等着。”   “等着吧,小夏老师专属的。”景傲嗓音带着笑意,丢下这句话进了厨房。   -   出门的时候,景傲照旧给夏初槿把围巾罩到了眼睛底下。   夏初槿耐心等她结束动作,弯着眼睛笑了笑,景傲心里浮起什么预感。   果然,下一秒温婉的女人扯住了她的围巾,依样画葫芦地给闷到了同样的位置,墨一般的黑眸里闪着俏皮。   “......”   景傲装模作样翻了个白眼,“我戴了眼镜,会起雾的啊。”   夏初槿咯咯地笑,又替她重新拨回了原来的位置。   接着,一前一后出了门。   景傲落在后面,在夏初槿看不见的角度,她捏着拳悄悄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意外被这样一个恶作剧弄了下,她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当然紧张也是得继续的,夏初槿这几天给她的反应足够她肯定、确定了。她想,终于到了水到渠成的这一步。   两个人没走多远,将车停在了一座小桥旁边,避开了通车的小道,正对着日出的方向,面前是一条已经冻成冰面的小池塘。   由于太冷,也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干脆直接坐在了车里。   时间刚刚过六点,四周依然一片漆黑,天空上几颗黯淡的星星,即将消失的样子。   等待的时间总是冗长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渐渐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两人的视线也跟着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个很神奇的过程,从昏暗到光明,其实只是短短的一瞬,可期间的变化却漫长地像是一个世纪,美妙,惊叹。   云层成了大朵大朵的白,后边儿炸开了金光,给云朵镀上金边,蜿蜒着,像是在天空中流淌着潺潺的溪流。   夏初槿喃喃低语了一句,“真的好美。”   没有人应她。   突然的一瞬间,太阳终于破云而出,金光炸裂,绝对的炙烈,绝对的亮度,照耀着这个世界。这一瞬,比刚刚的奇景还要再美上一百倍。   那是生命的光芒。   可那样的光芒是不能直视的,夏初槿也在那瞬间本能地偏头眯了下眼。   再一睁开,便撞进了景傲的桃花眼中。   远处的农户像是也开始活动了,鸡叫声,邻里之间的招呼声,朦胧着听不清晰。   万物复苏,日出冰融。   在这样的光线中,景傲一点点儿凑近了她,夏初槿的心像是停止了跳动,呼吸也紧紧秉着。   脸颊上都是对方喷薄的热气,唇瓣几乎相触。   景傲的动作很慢很慢,留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拒绝。   慢半拍的,她终于察觉景傲的意图,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眸,身子僵硬一动不能动,眼睫毛剧烈地震颤着。   景傲似乎感应到她的情绪,主动偏开了一点儿,像是怜惜,嗓音低哑,“小初,我喜欢你。”   “我们恋爱好吗?”景傲贴着她极近,琥珀色眸子雾气迷茫,情绪上的克制绷到了极限,似乎只要她一答应,下一秒便要真的吻上来。   空气凝滞着,热度不断攀升,夏初槿完全无法呼吸。   或许是一秒钟,也或许是很久,她猛地推开了景傲,在人被迫后仰的时候,匆忙地丢下了一句,“对不起。”   “咔哒。”一声,她按下车锁,迅速地推门,跑了出去。   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却压不下她整个人几乎燃烧起来的热度。   她的步伐飞快,是出了大学校门后从未有过的速度,像是后面追着一只可怕的东西,稍一慢点儿,她就要被吞噬。   夏初槿的心跳重到一声一声磕在胸腔,嗑在耳膜。   她的脑海却只回荡着一句话,“小初,我喜欢你。”   景傲说喜欢她,景傲喊她小初,景傲要吻她,景傲还说想和她恋爱。   原来,景傲也是喜欢她的...... 第59章   清晨出去的, 一直到晚上, 景傲都没有回来。   夏初槿独自回到民宿,一整天都没顾上吃饭, 中午直接忘记了, 到了傍晚,她准备进厨房做点吃的又犹豫了,需不需要做景傲的那份呢?   今天没下雪了, 可外面的积雪还是很厚,太阳光薄薄的从窗外照进来,混杂着雪地的反射,是干净纯粹的白色。   她从日出坐到日落, 天黑得早,最后一缕阳光没落,天地重新归为混沌黑暗。   直到了晚上九点, 夏初槿坐不住了,她给景傲发了条微信。   宁静致远:明早还要赶车, 早点回来吧。   她知道,这是景傲体贴给她留出的独处安静时间。   可她的心太乱了, 她以为只是她自己一个人走岔了路,甚至从不敢承认这是爱情,不曾想到, 那人却也步入进来,石破天惊,猝不及防, 打破了她所有预想。   她惶恐,她混乱,同时还有一丝不敢承认的窃喜。   十分钟后,夏初槿听见了门口的动静,景傲回来了。   这个认知令她更加紧绷,她没有出去,景傲也没有来找她,房间隔音并不好,她听见景傲回房,过了会儿,又进了浴室,最后关上了房间的门。   一切都安静的,叫她时刻提心吊胆地平稳进行着。   直到景傲房门合上的那一声轻响落入耳中,她的心才渐渐回落于原位。   她知道今晚景傲不会来找她了,松一口气的同时还有着那么一丝说不清的失落。   发了一天的呆,夏初槿原以为今晚也一定会失眠,可并没有,或许是昨晚睡眠不足身体的自我调整,她躺在床上,闭上眼,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那是一片虚空,四周白雾弥漫,前方是无法直视的璀璨金光,像极了今早日出的那一刻。   她们没有坐在车里,只是坐在那团白雾中,景傲摘掉了眼镜,用那双澄澈的桃花眼看她,她好像迷失在了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里。   景傲又说了那句话,“小初,我喜欢你。”   她笑得很妩媚,远不及今早的那样克制温柔。   夏初槿没能逃开,因为景傲抓住了她,景傲说,“我知道的,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夏初槿想说不对,可她开不了口,她像是中了什么迷药一般,动弹不得。   接着景傲便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她拉着她,强势的,不容抵挡地吻了上来。   可那个吻却并不凶,很温柔很珍惜,她感觉景傲的唇,很软很甜。   -   “笃笃”的敲门声将夏初槿从梦境中拽出,她惊醒过来,心跳抵着她的喉咙直冲头顶,一声一声,燥得人心慌。   应该是她的动静太大,门外的景傲意识到她醒了,没再敲门,丢下一句,“出来吃早饭,该赶车了。”脚步声便渐渐远去了。   夏初槿在床上坐起来,拽着被子发着晨起的呆。   这间卧室空间不大,窗台在床头侧边的位置,躺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可坐立起来,屋外的晨光此时刚好落在她的身上。   夏初槿喉咙干涩,她咽了咽口水,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很眷恋梦境中的那个吻。   这真是个叫人羞耻又害怕的认识。   可是,有什么好羞耻害怕的呢?景傲不是也喜欢她吗,这不是她一个人见不得天日的无耻妄念了......   夏初槿不敢深想,她迅速掀开被子起床洗漱,景傲说的对,她们要赶车了。   她要赶紧回到木城,她真的需要好好的,安静一下。   当她慎之又慎地出了房门,餐桌上只一碗孤零零的面条,她安静地吃完后,景傲才拖着行李出现,“小夏老师要休息下吗?”   她知道,因为她的磨蹭,已经有点儿晚了,积了雪的道路并不好开快车,再休息只怕一会儿赶不上飞机。   “不用,我们走吧。”夏初槿垂着头从她身边经过,回屋去拿行李。   下楼的时候,景傲在前方,她落在后面。   在景傲看不见的角度,她回眸看了一眼那个她们一起住了三天四夜的小套间,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还未及恢复情绪,刚下楼,她就毫无预兆地又看见了院子里那个白莹莹的东西。   那是一只漂亮的雪人,憨厚可爱,只是一眼,夏初槿便能认出雪人的原型,是景傲送她的那个新娘娃娃。   此刻,那只娃娃还在她的行李箱中,因为简陋的包装无法保护,她怕颠簸,特意塞在了自己棉厚的衣服夹层中。   行李箱的扶手一下子变得烫手起来,眼睛也像是被灼伤,她迅速地移开了目光。   恰巧撞进景傲的眸中,那人垂了下眸,又跟过来道别的店家自然笑道,“谢谢余老板这几天的照顾。”   “哎呦老板玩得开心就好,回去介绍朋友来这玩住我家啊。”   “一定一定。”   那些客套话从夏初槿耳边风一般掠过,她什么也没听进去。   原来,昨日她坐在屋里,景傲就在楼下。   “我们也堆个雪人吧。”   “好啊。”   明明约定好的,是她提出的请求,可最后留景傲一人堆雪人的,也是她。   所以景傲就对着这只雪人,守在她楼下待了一天吗?   夏初槿有点儿站立不住了,恰巧店家老板又来跟她做告别,“这位小姐在这住的也还顺心吧?”   景傲的目光与此同时跟着落在她的脸上,夏初槿硬着头皮含笑回答,“挺好的,感谢招待。”   又说了些什么,夏初槿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是在几句客套之后冲景傲偏了下头,“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吧。”   景傲颔首,店老板则笑着目送她们离去。   有那么一个瞬间,夏初槿似乎看见了景傲眸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是因为她的没心没肺吧,拒绝了人的告白之后就可以若无其事的,甚至疏离地对待人,她对店老板的语气都要比对景傲婉转许多。   从前面对一件很重要的选择事件,林旖静曾惊奇问她,“你怎么能那样云淡风轻?!”   只有夏初槿自己知道,当时她其实已经紧张到快虚脱。   就好像现在一样。   她知道,她的面部管理一向不错,越是紧张的时候,她越没什么表情,越是淡漠淡然,看起来好像很温婉大气。   这样,在遇见一些棘手的事情时,其实算能唬得住人。   可如今,看见景傲因为她伤到的神色。   夏初槿的心脏,像是被钝刀一点点儿磨过。   她终于敢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对景傲的喜欢,确然是爱情的喜欢。   因为,她让她喜欢的人痛苦的时候,她感同身受,更加痛苦。   -   年三十的前一天,夏初槿终于回到了夏家。   夏家父母开心地迎回了他们心爱乖巧的女儿,嘘寒问暖,问着她这几天是否玩得开心,都有些什么趣闻。   夏初槿一一跟她们聊了一遍,绘声绘色,比从前还多了几分活泼,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看起来没有任何遗憾,没有任何难过......   但这些,都只是看起来而已。   直到年夜饭那天晚上,在饭桌上,夏妈妈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对了,一会儿你给景医生发新年祝福的时候替妈妈也带一句,别忘了啊。”   夏初槿默然片刻,轻声应了,站起身回舀了一碗汤递到了妈妈手边,又乖巧地给夏爸爸也舀了一碗。   如今已经禁了烟花爆竹,大年三十的夜晚也并不像从前那样喧闹了。   可是年味儿还是在的,因为爸爸妈妈还陪在身边,再晚一点儿,她们一家还会一起看春晚,然后爸爸妈妈会被那些节目逗笑的很开心,而她会在春晚的过程中,给好友、同事一个个发去祝福,也收获别人的祝福。   但是景傲不是的,出去旅游前景傲就说过,她们是全年无休的,回去她就该重新投入战场。   她知道,今晚景傲会住在医院,寒夜里忙碌着。   为了这场旅游,景傲欠下不少人情。   夏初槿食不知味。   她人生中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多么幸运也喜欢了她,还那样诚心待她。   她却总留人一人孤单。   -   “忙碌孤单”的景傲今晚确然住在医院,但所幸,最近还算太平,不至于忙碌整晚。   快凌晨的时候,言辞抽空给她去了个电话。   那人平日里忙成狗,好在企业里无论如何大年三十也还是得照国家法规放假的,也能借此喘口气了。   “刚从我姨家把爸妈送回去,你呢,还是跟景凛一块儿呆着呢?”   景傲钢笔抵在纸上,蹙眉又唰唰写下几个字,利落地盖上笔帽,搁在本面上,“今晚值班。”   “哇,那你是在医院过年啊?”言辞兴奋不已,幸灾乐祸得紧,想到了什么,“哦,懂!谁让你请假来着嘛,还是值得,至少换来了媳妇儿不是,对了,你媳妇儿去陪你了吗?”   景傲抿了下唇,“没有。”   “啊,哈哈哈哈哈!”言辞爆笑,“不过也正常,人家书香世家管的严,今天肯定得陪父母住家里,哪能这么晚溜出来会佳人呢?要不姐去探探监陪你,就当为来年积福了。”   “......”   景傲空着的那只手臂抬起往后转了下,舒展僵掉的筋骨,“不用,大晚上别瞎跑了,我一会儿如果不忙,还想趴一会儿呢。”   “嗨,我也就客气一下,过年呢我才不去医院,我得为来年讨个吉利。”   “......你是哪一朝穿越过来的?”   “咳。”言辞为自己封建迷信又不义气的讲话摸摸鼻子,心虚转移话题,“来来来,说说你跟你家夏老师的浪漫爱情之旅呗,给我做个参考。”   景傲沉默良久,蹦出一句,“做什么参考,你跟你女神还差的远吧。”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   片刻后,言辞不敢置信地问,“你这反应,不会告白失败了吧?”   “......”   “真失败了?不是,姐姐你大胆撩啊,小夏老师不是对你有好感的吗?”言辞语速飞快,像是她自己被拒绝了一样,万分激动,“难道你那些所谓的好感,都是错觉?”   “景大医生,你不是真自作多情了吧?”   “应该没有。”景傲谨慎回应。   “那你墨迹什么呢?该怎么撩怎么撩,该怎么骚怎么骚啊!”言辞恨铁不成钢,“你原先那些女朋友怎么撩来的,你勾勾手指,但凡是个能接受女生的,甭管男人女人,你还能拿不下来?”   “......”   景傲摘了眼镜,揉鼻梁,被她嚎得脑袋发晕,“我可没乱撩过,从来都是情投意合。”   “你不是真怂了吧?”   “那你怎么没像之前那样强撩你女神呢?”景傲反问,“你也怂?”   “我那不是,咳,怕她真是掰不弯的直女嘛,再说不是你教我追直女不能急的嘛?”言辞心虚,蹦出一长串话,安静了片刻后,才叹了口气又道,“好吧,阿静把我当朋友呢,我强撩伤感情,舍不得她难过......”   “这不是一样吗?”景傲无奈。   “哪里一样,小夏老师没把你当朋友,你不是确定小夏老师对你也有感觉了吗?”言辞不解。   “我也舍不得为难她。死缠烂打不是不行,小夏老师是容易心软的人,只会自己默默歉疚纠结。”景傲目光移向窗外,浓郁的夜色中,她仿佛能看见那张温婉的面容。“其实,我也不确定我还能‘正人君子’多久,只是至少现在......”   “我希望她能心甘情愿自己来到我身边。” 第60章   除夕结束, 自大年初一开始就是亲友走街串巷拜访的惯例时节。   有时会有夏妈妈的学生来拜年, 更多时候来人都是找夏局的。夏初槿心情不佳但没怎么表现,只是替客人泡泡茶, 得体乖巧地扮演女儿角色, 陪坐一小会儿便会回房,夏爸爸也并不勉强。   偶尔她们也会抽时间去叔叔姨姨家走一走,亲戚之间一起吃个饭, 开个座谈会,时间便流水一般过去了。   很快,临近假期结束夏初槿也回去了自己的出租屋,整理东西, 准备迎接新学期。   这一回来,夏初槿就发现了不同寻常,她的心狠狠揪起, 悬在空中。   起先她还会担心尴尬,不知如何与景傲相处。可是没两天的功夫, 她就发现她想多了。   一整天一整天的,她就没见对门进过人, 白日她总是不自觉地会去注意,是真的从未有过动静,如果真有过外出, 那么只能是晚上了。   她跟自己说,景傲回来之后工作太忙,必然是住在医院极少回家的, 可心里又忍不住乱想,这样的压力之下,景傲又被她拒绝,心情一定不好,会不会......又去了外面解压?   还是说她们之间关系尴尬,她都不敢见景傲,那么景傲作为告白被拒的人,是不是也在躲她?躲到明明是自己的房子,却连房门都不敢踏出一步。   细想,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叫夏初槿在这一段日子里如坐针毡,惴惴不安。   -   开学后,这一学期学校给夏初槿增派了工作量,虽然仍旧是实习老师,但只剩半年的时间了,只要她表现一直良好,那么实习期结束被录用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个学期,最明显的一个改变就是夏初槿要开始跟晚自习了。   走读生可以选择参加晚自习,也可以不参加,学校没有强制规定,但住校生是肯定得参加的。   也因此,学校的安排是各科老师晚间轮流值班,在教室负责学生的自习情况,同时也可以解决课外的疑问。   科目多,大部分老师并不会每周都轮上,但作为班主任的于姐是固定每周必有一天值班的,而夏初槿被丢到她的手下当“徒弟”,自然也是跟着于姐值班。   元宵节那天,不巧,正是于姐的值班日。   放学的时候,夏初槿尽职地整理资料,准备一会儿去学生食堂凑合凑合,于姐便找上门来了,“小夏,今晚你就别跟我了,早点回去吧,过节跟父母多待待。”   夏初槿不好意思,坚持要留下,还说自己是年轻人,是实习老师,应该换于姐回去。   “我哪能回去呢?这安排的今天就是我值班呐。”于姐一个劲儿笑,“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卖乖,你放心回去,今天特殊,于姐准你走你就走。”   这一学期下来,夏初槿是自省过自己是否过于乖顺,作为年轻人对前辈如此并无不妥,但从事教师这个特殊职业,还是该更成熟一些。   因此,于姐一提到她卖乖,乖乖女就憋不住脸红了,“好吧,那我就一会儿先走了,于姐元宵节快乐啊,替我跟小朋友问声好。”   离开了一个多星期,夏初槿今晚又回到了夏家,跟父母一起共度佳节。   夏妈妈在厨房煮汤圆,夏初槿便凑过去打下手,其实煮个汤圆能有什么下手可打得火的,不过黏糊妈妈聊天罢了。   “哎哎,边儿去。”夏妈妈正调火,将碍事的女儿拨到一边儿,“怎么一大一小都这德行,净会添乱。”   嘴里嫌弃着,瞧着自家女儿乖顺柔软不顶嘴,还只会笑的样子又忍不住心软,“跟小猫似的窝这儿,怪招人喜欢的。”   小猫......   景傲说想养只猫,还说想拿她当猫养。   是不是,那时其实是想说养她呢?   夏初槿脑中猛地跳出景傲的面容,自打除夕前一天分别至今,她真的半个月没见过景傲了。   但她面上不显,只是笑着跟夏妈妈撒娇,“又添乱又招人喜欢?”   “行了行了。”夏妈妈受不了,汤圆也煮好了,把火关上,“去喊你爸爸可以开饭了,你俩去桌上等着。”   汤圆是最简单的黑芝麻味的,甜而不腻,一家人各自盛了一碗吃了便算过节,之后又挤在沙发上看节目,很多台都有自己的元宵喜乐会,这看看那看看,唱歌的小品的,还是挺温馨开心的。   也不知怎么的,或许日日念着,终究是绕不开某些执念。   一家三口看着电视喝着茶,话题却被夏初槿带到了“同性恋”上头去。   这不是第一次提到这个话题了,上一次或许还是巧合不至于多想,但又结合之前夏初槿跟谭先生告吹以及似乎有些排斥恋爱话题的事情,夏爸爸夏妈妈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小槿,爸妈也不逼你恋爱,但现在想听听你的想法,你又怎么看待那个群体呢?”夏妈妈率先问出了疑虑,她只希望是她多想。   夏初槿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表情仍旧平静,却有些庄重的意思,“如果真是我们家人,你们能接受吗?”   曾经,夏爸爸夏妈妈说过无所谓其他人家的孩子。但同样也说过对自家亲戚的话,就不大能接受了,只是也仍旧不会选择干涉多说。   如果是她们自己的小三口家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夏初槿早就知道,此时却竟然有那么一丝侥幸,不愿死心。   空气陡然陷入了凝滞,屋外张灯结彩,屋内电视里还在上演元宵喜乐会的一个小品,音响里传来观众的笑声。   夏爸爸夏妈妈目光严厉,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夏爸爸开了口,直截了当,“我不同意。”   夏初槿的问题明显又不明显,几人都明白意思,可或许还是忌讳这个话题,没有人真正去戳破,只是话语间心照不宣地交锋着。   夏爸爸跟夏妈妈是不大相信乖巧的女儿真有这么个倾向的,或许只是一时错觉走偏,但无论如何,他们的态度是肯定要摆出来的,他们要让夏初槿意识到这不是个可以商量的事情。   得了夏爸爸的回复,夏初槿心里一沉,了然似的点了下头,却又将目光转向了夏妈妈。   夏妈妈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目光失望又犹疑,“我们家不说大门大户,好歹也算书香世家,怎么能出这种......”   她未尽的话语欲言又止,眼神却有那么丝难堪甚至不齿。   夏初槿自然听明白了。   她的脸色一瞬间煞白,她知道剩余的那个词汇大概是“丑闻。”   前些天还在放假的时候,有一次她跟林旖静出门逛街。   在一个奶茶店中场休息,店里在放一首歌,林旖静笑着跟她说,“这首歌叫做《玫瑰少年》。”   她从林旖静口中听完了那个叫人愤慨悲伤的故事。   一个孩子因为性别认可的关系,遭到同学的歧视欺负,最终失去了珍贵的生命。   “校园霸凌,只要我还当老师一天,任何一个学生遇见这种事我都一定会为他抗争到底。”夏初槿当时是这么说的。   林旖静说,这个故事确实很震撼,也因此改变了许多人固有的想法,甚至推动了省级的法律。   她原先也不知道这个真实的故事,是有一次从言辞口中听来的   夏初槿那瞬间有短暂的怔愣,言辞跟林旖静之间的关系她知道的,就像她跟景傲的友谊一样,是短时间内的突飞猛进。   那么会不会,言辞其实也......   但她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词汇去开口,林旖静先跟她说了,“这个世界是多元的,每一种性别都值得尊重,而每一份爱情也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都不该受到歧视,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就像歌词里说的,生而为人无罪,你不需要抱歉。”   是啊。   每一种性向都有自己的尊严,她们的存在从来都不是一种罪过。   难道爱一个人,只因对方是同性,这就成了原罪吗?   夏初槿从前从未有这样深刻的体会,即使她能尊重能理解,却无法感同身受,只是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抱着尽量开放善意的眼光去看待那个群体。   可现在,夏爸爸夏妈妈简单的几句话,她就能真正地感受到痛意了,那种铺天盖地叫人窒息的无力感。   爸爸妈妈对那个群体没有恶意,对她更是疼爱到了骨子里。   没有人要真正去伤害谁。   可这种仅仅是迈出那么一小步试探的感觉,都叫她承受不住。理智上知道,该设身处地体谅父母守旧的思维,可情感上,她压抑到克制不住。   “爸妈,我还有事,今天就不住家里了。”夏初槿随意丢下一句话,抓起自己的包包就要离开。她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会跟父母吵起来。   夏妈妈连忙起身,“小槿!”她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夏爸爸给拽住了。   门“砰”地一声被轻轻带上了。   “你做什么?”夏妈妈生气。   “你别瞎想,万一不是我们担心的那样呢,把孩子逼太紧不好,你没看女儿脸色有多难看?”   “那万一就是我们想的那样呢?她什么时候这样没礼貌过,过节呢就这样冲出家门!”   “那就更不能拦,你打算要在家里大吵一架吗?”   夏初槿的性格温吞,是从小就受了父母熏陶。   夏家二老,也从来都不是会对谁大小声,泼妇骂街架势吵架的人。   也或许正是因此,家里永远和谐父慈子孝,小事大家都会贴心地互退一步海阔天空。   而出了原则性的大事,就像此时,她们双方都不会撕开脸面为了自己的想法不顾一切却吵架,但其中积攒的情绪却会一点点儿无声的,沉默的发酵,在未来的某一天......   -   正月十五的夜风依旧寒凉,夏初槿一路搭乘电梯下楼,推开楼下的大门,一头冲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她委屈,她愤慨,她歉疚,她无助......   对自己也是对父母,更多的可能还有对景傲。   小区的设施做的很到位,路灯几米处就有一盏,温暖明亮,为路人指路。   可这样的灯光却照不进夏初槿冰凉的心,她匆忙胡乱,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几乎是小跑的姿态,路上在那个曾经摔过一跤的台阶又不小心差点儿崴了下。   这次,没有景傲在她身边护着了。   她打了出租,又小跑着进了电梯终于回到她家,站在了景傲的门前喘气不止。   没有任何停顿地她抬起手,“笃笃”的敲门声却没有人回应。   夏初槿站了一会儿,走廊里的声控灯很快熄灭了。   黑暗里,她摸出手机划到景傲的名字,指尖却僵硬着按不下去,最终她打给了林旖静。   她声音喑哑微颤,“阿静,你能替我去言辞那边问一问吗?我想知道景医生......”   夏初槿闭了下眼,“她通常会去哪些夜店。” 第61章   这么些日子来, 夏初槿也不是完全没碰见过景傲的。毕竟两人住对门, 她又时时总关注着对面的动静,一边儿忐忑, 一边儿犹豫。   有一次深夜, 她碰巧失眠,在客厅坐到了凌晨,走廊里电梯抵达的“滴”的一声, 叫她全副心神都屏住了,她偷摸摸地小步挪到了门口,在猫眼里终于看见那个深夜归来的女人。   她魂牵梦绕,渴望又不敢渴望的女人。   夏初槿趴在门边, 悄悄拉开了一条小缝,轻微的“咔哒”声儿,她顿住了动作, 同时也看见对面背对着她开门的景傲也顿了下动作。   那一瞬间,她进退两难。   接着, 对门的景傲像是刚刚什么发生一般,继续了开门的动作, 钥匙拧开,反手合门,很轻的一声“砰”。   从始至终并未回头过一下。   夏初槿发了会儿呆, 被夜风吹的打了个寒颤后才收回目光,也拉回了那条缝。   她才知道,她们之间恐怕很难再回到过去那样的状态了。   耳畔传来陌生女人的嗓音, “夏小姐,你想知道景傲在哪?”   她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你是......言辞?”   “对,刚好我跟阿静在一块儿呢。”听筒那边的女人似乎心情很不错,“夏小姐想找我帮忙没问题的,不过容我好奇地问一句,你找景傲是为了......回应她?”   回应景傲?   是了。她们如今这个尴尬的状态,如果不是想回应,想追回,想打破这个关系,这个点突然去找景傲,就太奇怪了。   从走廊的窗户看出去,远处的巨幅广告牌还在滚动着,一簇簇烟火炸裂的画面,元宵节的夜晚,举国欢腾。   夏初槿冲到头顶的血液一点点冷却下来,她茫然地又看了眼面前景傲家的大门。   她在做什么?   如果景傲在家的话,她刚刚是不是就差点儿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了?   “我、我不是......抱歉。”夏初槿仓促回答着言辞,她心跳慌乱,“你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过,言小姐,你别跟景傲提起这件事儿好吗?”   “......”   言辞兴奋的八卦心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她是不是坏了自家姐妹的好事?怪她多什么嘴瞎问,把害羞老师给吓回去了!   “我不会提的,夏小姐放心。”言辞冲旁边紧蹙眉头的林旖静递了个放心的眼神,又隐晦道,“我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没接过夏小姐的电话。”   接着,她把景傲通常会出入的那几个夜店场所都给报了一遍。   并且,特意点名了其中两家,直白了当告诉夏初槿,那是les店。   于是,在夏初槿陷入巨大的懵逼震惊中的时候,她利落地把电话给掐了,独留夏初槿一人站在景傲家门前风中凌乱着。   les店......   吸入鼻腔里的空气冰凉像能冻伤气管,可黑暗里沸腾着的脸颊却几乎要烧死她。   夏初槿心跳鼓噪,原来,景医生的取向本就是女生吗?   她以为景傲平日里取乐的对象应该都是男生的,景傲原本的生活是风平浪静的,只是缺一个真正心仪的真命天子。   而她的出现,她们之间的情愫,是禁忌。   原来,不是的吗?即使不是她,景傲也是会和其他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叫她意志力更加薄弱,似乎更加难以抵挡那些要吞噬掉她的可怕妄念了。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吸引力,又或许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占有欲,突如其来又势不可挡地从她脑海中萌生了,破土而出,欣欣向荣。   -   接下来的日子里,景傲依旧在躲着她,她心知肚明。   而在不需要跟晚自习的时间里,夏初槿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言辞所说过的那些夜店,有了第一次,顺其自然地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她自己都说不上来这样的行为究竟算什么。   大概是想偶遇吧,她想见见景傲,却不想以面对着面的形式。   她既没有办法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去请求景傲回归朋友状态,同时也不敢轻易往前踏那么一步,真正跨越那道禁线内。   白天夏初槿在学校上课,皎好的春日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教室,她看见小霸王坐在这样的光线里,做题间隙时不时瞄一眼心上人。   画面青涩又明媚,这种时候她也是会不自觉羡慕人家的勇敢的。   但她更羡慕的是景傲,尤其知道景傲的取向之后。   她自觉自己是个过分规矩的人,被条条框框禁锢着,而那人规矩也规矩,却不似她这般刻板。   看着随意的玩笑,有趣的逗弄,张嘴就来,毫不做作。   但那些骄傲的“无法无天”却又似乎都很得体,挑不出毛病。   孔子曾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意思是经过了大半生的修炼,七十岁时自我的思想跟世界的规则道德已经磨合修养得很好,融为一体。   她觉着,景傲不需修炼,天生便是这样的人   而她,理智上清楚知道同性之间的感情是无罪无错的。可意识里却是深刻进骨髓的害怕,无可抵御,无从改变。   就好像世人都承认物质的世界,没有鬼神的存在,可怕鬼的人何其多?   她讨厌自己,讨厌喜欢上景傲的自己,讨厌不敢回应景傲叫景傲伤心的自己,更讨厌这个陈旧腐朽,畏首畏尾的自己。   直到开学后几周的某一天晚上,这个她讨厌的自己被她亲手打破了。   那天,她吃过晚饭散步,走到了“轻岁月”这家言辞说过的les酒吧,她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酒吧要取一个这样酸不溜秋的名字。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这些日子以来,她每一次进入这些酒吧夜店,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她太沉默太安静,在这样喧嚣又或是华丽的地方,即使面容清秀出众也被衬得寡淡了。   而今晚的景傲,遇到了这一周以来唯一的空当,她并不愿早早回家。   最近她安分得紧,每次来夜店跟酒吧都不会像从前那样找伴聊天了,不过自己在吧台坐坐,远远旁观人家的暧昧与欢乐。   “小姐姐,你是有主了?”   景傲身边一直坐了位姑娘,从五官到身材再到穿衣品味都是景傲从前喜欢的风格,那人似乎也是自己一个人玩,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在这的众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或诉求,既然没有干涉她,她便也没出声,各自寻各自的乐趣。   “嗯?”景傲有些微醺,漂亮的桃花眼迟缓地转了转,才移到女人脸上。   “我说小姐姐虽然你长得这么祸害有资本,但撩了人家清纯无辜小妹妹,可不兴这样始乱终弃的啊。”   “......”   景傲蹙眉,一脸你在瞎说什么鬼话的表情,“我没主。”   棕褐色长卷发的女人撩了下自己发尾,凑近她一丢丢,就看见不远处座位上的黑发女人身子更加紧绷,警惕性极强的眼神,于是她冲景傲又挑了下眉。   “呵。”景傲转动手中的玻璃杯,透明的淡橙色液体在灯光下流光溢彩,不知哪来的倾诉欲,她自嘲,“只有一个求而不得的主。”   “原来是这样。”长卷发女人若有所思。   景傲终于察觉面前人的异样,顺着那目光她也迟疑地回头,却被眼前人捏住了下颌。   “......”   她不耐烦地拧眉,“抱歉,我没——”   话没说完被人截断,“求而不得?我觉着你要得偿所愿了。”   景傲一懵,脑子里飞速运行,好像意识到什么,也因此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迟缓地忽略了眼前人的动作。   直到眼前凑近放大的美艳面庞和烈焰红唇,她来不及躲闪便被人拽开了身子。   一声战栗喑哑的低喝,从谁的喉间砥砺磨出,“景傲。”   她站稳身子,再抬眸便看见那张温婉的熟悉脸孔。   她其实真的不知道,夏初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景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想要解释,看看夏初槿,又扭头看看那个坐得四平八稳的女人。   人家还对她眨了下眼。   “......”   景傲立刻被人直接拽出了酒吧。   -   就在旁边的暗巷里,几幢建筑物之间的缝隙过道,再深远一些的地方还堆积着破旧的杂物,顶上是相连着的屋檐。   她的手腕被那个低气压的女人握得很紧,面对着面,她能感觉到对方紧绷的情绪和无措的心跳。   彼此安静沉默。   “你不是说喜欢我的吗?”夏初槿一直垂着的脑袋突然抬起,墨瞳再不似往日温柔,只有倔强,“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跟别的人这样?”   “我只能喜欢你?”景傲勾唇反问,招牌式的漫不经心。   见鬼又压抑到窒息的沉默再次降临,横亘在两人之间。   这人的幽默风趣,从来没有这样一刻叫夏初槿生气又无奈过。   她们,终于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夏初槿咬牙不语,她看着女人的笑颜,好一会儿才说话,“对,你只能喜欢我。”   从傍晚开始淅淅沥沥的雨势突然加大,砸在不远处巷外坑洼的地面还反溅到她们脚下。   边角处露着墨绿的苔藓,空气中弥漫开绿植跟潮湿泥土的气味。   像是一场艰难的长途跋涉终于抵达终点,景傲悬提已久的心安稳地落下。   她面上挂起微醺的浅笑,突然想起她初时被夏初槿勾得心动时做出的一些可笑行径,那无数个夜晚她窝在沙发上重温小夏老师的童年,还在犹疑挣扎。   现在,这位温婉老师却是自己送上了门,时间何其奇妙?   “这词有点儿熟啊,小夏老师是不是又重温中学生活呢?这是哪儿的词呢,好像是江直树雨中吃醋?”   女人本就生得一副妖孽的五官,往常被精英的气质藏的很好,此时浑身散着迷蒙的酒香,又说着这样的玩笑话,连带着整个人都显得轻佻了。   她真撩拨起人来时,从来都是百无禁忌,随心所欲又见效奇快的。   夏初槿成功被她带偏,脑海中瞬间浮现了那幕偶像剧的经典画面。墨黑的瞳仁闪了下,掠过一层浮光,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那薄薄的红唇。   那里刚刚差点儿就被其他人占了。   “既然你也看过,那么你也该知道接下来江直树会做什么吧?”夏初槿喉间滚了下,在景傲炙热的目光下脸颊光速涨红,却梗着脖子反问了回去,语调略微强势。   不过,是装腔作势的强势。   景傲闻言蹙了下眉,她可能真喝多,只觉得小夏老师什么都好,温软贴心,唯一叫人恼火的便是坚强了些。   她明明已经这么主动,为什么夏初槿还是不能矮她一头,明明这女人都醋到把她拉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嘴硬着理直气壮?   等等,景傲飘飘的脑袋有些晕。   电视里的江直树会做什么?   景傲惊愕抬眸,来不及说话,一个有点儿急的吻已经落下,封住了她的红唇。   那瞬间,她不敢置信。   自己竟然被夏初槿强吻了?   可唇上那柔软又笨拙的触感真的很真实。   景傲被动着承受这个醋酸又羞涩的吻,她手缓慢抬起,摸到了那片薄薄的耳垂,这里总是那么容易红又容易烫,已经记不起是什么时候她早就发现了的。   “你......”女人低低一声嘤咛,气势一下子软了。   景傲顺势捞住人,离开耳垂,不再欺负她,温柔又认真地教导带领着夏初槿,加深了这个吻。   “哗啦啦”的雨水被隔绝在几米远的地方,身边墙砖黑沉潮湿,青草味已被对方的气息所掩盖,所有的感官知觉都被放大。   倾盆大雨中,还有两人一声重过一声,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心跳声。 第62章   晨光微曦, 天空不过蒙蒙亮, 透过薄薄的窗纱洒进卧室的奶白色地毯。   夏初槿刚醒来,从被窝里钻出一只手, 手背懒懒搭上额头, 眯着眼,在一片昏暗中弯着唇看向虚空。   昨晚的一切都是那么飘飘然。   抢人,接吻, 拥抱......混乱又水到渠成。   明明喝多了的是景傲,怎么好像醉狠了的却是她呢?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食指指腹不知不觉蹭过柔软的下唇瓣,夏初槿有些羞赧,她扭头便看见了卧室角落茶几旁边的那只挂衣架。   挂着件长款的黑影, 静止在那,却叫她莫名心悸,那是昨晚景傲的大衣。   雨下得有些凶, 她倒是随身带了把伞,景傲没带, 只好共撑一把去找景傲的车。   还没踏出步子,景傲便拽住了她。   那人当真醉了, 胡乱扯下自己身上的大衣便要往她身上披,“穿上。”   “你做什么?”奶茶色的大衣上还零星几颗水珠,夏初槿好笑。   “下雨呢。”景傲蹙眉。   冬末春初的交替时节, 天气说冷也冷,说不冷也不冷,毛衣外罩一件大衣刚刚好的程度, 她俩也刚好都是这么搭配的。   景傲此举,却是损己也不利人。   “我不冷啊。”夏初槿知道这人喝昏了,耐着性子同她解释,“你这样只穿毛衣才会冷,太单薄,还透风。”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像在教导学生,还不是她平日接触的高中层级,而是幼稚园层级的。   阴冷逼仄的暗巷里,景傲果然缩了缩身子,可是态度却很坚持,抓着那件大衣非不肯再穿上,“小夏老师不要总在我面前这么坚强,可以依赖我,可以让我照顾你的。”   嘴里还嘟囔了一遍,“在下雨啊。”   夏初槿不跟醉鬼计较,计较也计较不出个道理,只怕耽搁久了,景傲更容易感冒,“好了,好了,我穿就是。”   她任由景傲替她披上大衣,臃肿着一身,一手撑起伞,一手抓住景傲已经有些冰冷的手,领着人去找车。   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   泥水也跟着溅落到裤腿,她这样走过无数次,在学校,在外面。   可这是第一次以这样暧昧的身份,领了个女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黑夜里,雨滴声遮住了大半的声响,只是近在咫尺的还能听得见。   景傲嘟囔了一句,“可以依赖我的......”   怎么还在说这个?夏初槿不由好笑,微醺的景医生有点儿像小孩子,讲不听的倔强。   可她笑了两秒却又笑不出来了。   “以前的女朋友,也都是我来照顾的......”景傲比她高个三公分,伞骨几乎打在她头顶,因为有些晕,所以认真地盯着路面看路,伞骨打下的阴影覆盖在她垂着的眉眼,“伞也该我来撑的......”   “......”   夏初槿不是个小气的女人,不过刚刚跟自己接过吻的人就自己在面前提前女友,再大气的人恐怕也很难笑得出来吧。   景傲的话零散,没什么逻辑,她却听着听着抓住了其中的丝缕关键。   “你就非要照顾我?”夏初槿问,“喜欢当......嗯,照顾的那一方?”   景傲琥珀色的眸子迷蒙着,点了下头。   夏初槿撇了下嘴。   可她不喜欢这样。   两个人都是女人,凭什么非要分出个照顾与被照顾的一方来?   就算以前景傲的女朋友相处模式是这样的吧,可现在到她了,那她就要掰扯掰扯这人的性子。   这女人已经够优秀,够独立,都有担当了。她要让景傲也尝尝被人照顾的滋味,她要景傲也能在什么时候愿意依赖下她,她要景傲不用连醉酒的状态里,潜意识中都只知道照顾别人。   “进去。”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车边,夏初槿拉开副驾驶车门,撑着伞把人往里塞。   “等等。”景傲不动。   “等什么,你还想酒驾?”   “不是,我喊代驾。”   “不要我替你开车是吧?”夏初槿一下子摸透这人的想法,不由分说给塞了进去,“我偏要开,今天我送你回去。”   景傲:“......”   余光里,她瞥见景傲郁闷的表情,唇角不自知勾了勾。   雨刷器尽职地工作,今天没有开音响,安静了一会,夏初槿好奇问,“你平时这样出来玩,都喊代驾?”   景傲慢半拍地点了下头。   她其实不大熟悉景傲的车,虽然坐过许多次,但开却是第一次。   “以后不要......”夏初槿蹙了下眉,因为开车费神,话到半途才改了口,“不要喊代驾,打电话给我。”   她其实想说不要再来夜店酒吧,但又觉得这样不妥,她不该干涉景傲的兴趣。   “为什么?”   “.......我可以过来接你,我给你当代驾。”夏初槿脸热,耳根也热。   “你为什么要来接我,为什么要给我当代驾?”景傲的嗓音低柔,融化在夜色里,故作天真的话语,却莫名暧昧,“你是我的谁吗,嗯?”   “你......”夏初槿气恼,被她那一声鼻音更是撩到心狠跳了下,抽空瞥了她一眼。   结果就看见女人弯着的桃花眼里烟波流转,万般风情。   完全没有半分懵懂,全是算计。   这人醉了杀伤力还这么大,竟然是故意在讨她说好听话!   “......”吃了暗亏,夏初槿不好说什么,闷闷吐了口气才郁闷地问,“你什么时候把眼镜摘了的?”   害得她都知道被算计了,却偏偏生不起气,完全被那双桃花眼给吃得死死的。   好半天,身边却没有回应了。   夏初槿偏了下头,看见景傲靠在椅背上,双眼雾蒙蒙,呼吸清浅,已然断片儿了。   -   手机铃声在一片昏暗寂静中乍然响起,夏初槿心猛地跳了下。   不知何时,她已经下了床,光着脚踩着地毯一路走到了衣架边,怀里抱着那件奶茶色的大衣,而口袋中的手机屏幕上光亮闪烁着的正是大衣主人的名字。   像是做坏事被抓包,夏初槿莫名心虚,她慌乱地按掉了手机。   愣了两秒,她抱着大衣跑了出去,一路至玄关,开了门,都没看清门口女人的人影便把大衣往人身上塞,塞完就要关门。   得亏景傲反应够快,在那瞬间还能眼疾手快地一把撑住了门沿。   “砰”地一声闷响,那厚重的防盗门磕在她的虎口掌心,景傲呲着牙暗吸了一口冷气。   “小初!”景傲扶着门,被挂着大衣的另一手艰难递过来一只纸袋,笑了下,“还有早餐没拿。”   周遭安静了几秒,这个时节的清晨,连鸟都很少来溜达了,小区静谧像是还沉浸在夜晚休眠当中。   可是,景傲身上清新的气息是很新鲜的。   夏初槿伸手接过了早餐,还是没说话,她有些别扭,目前她们这样算是个什么关系呢?   “砰”地一声轻响,门被合上,景傲欺上前一步竟然踏进了她家的领域。   气氛陡然就更暧昧尴尬了。   “你......”夏初槿迟疑开口。   “早安。”景傲大大方方,桃花眼里闪着星星,“要去上班了,我想要个早安吻。”   夏初槿睁大了眼睛,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景傲便跟着又向前。   她心中叹了口气。   就知道是这样,这女人还在犹豫害怕?   不过,既然已经踏出过那一步,没道理再让她后退回去了。   景傲给过她机会的,如果真是心意坚定绝无可能也就罢了,但都主动接吻了,就不允许她这样在临界线上进进出出,犹疑不决。   “不可以吗?”景傲扯着笑容,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可惜啊,情人节上个星期过完了,不然还想跟小初一起过情人节的。”   夏初槿的后背抵上玄关的鞋柜,她更加懵。   怎么就到了可以一起过情人节的关系?她们不是......还没有明确说明吗?   “小初!”景傲的可惜说完便丢到脑后,坚持不懈地又指了下自己的红唇,“早安吻还没给呢。”   可是,她们都接过吻了。   还是她强吻的景傲啊。   她们,还需要再说明吗?   夏初槿自认是个有原则,会负责的人,决计不该亲完就不认账了。   “你不愿意当我女朋友吗?”景傲吸了口气,淡着眉眼问她。   女朋友......   夏初槿胸腔砰砰直跳,她抬眸抿唇,缓慢地上前了一小步,“愿意的。”说完就垫了下脚,轻轻地触了下那薄唇。   “情人节,周末替你补过。”夏初槿只知道,因为她的犹疑,这段时间对景傲是很不公平的,那么既然确定了关系,该补偿的,她都会补偿,何况她都下过决心以后要好好照顾景傲了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样子轻言细语又听话的她,到底在景傲眼中有多乖。   屋子里只有玄关开了灯,客厅的落地窗都被窗纱覆盖着,一切都那么静谧温暖。   白光下,景傲看着黑发黑眸的女人,得费很大的功夫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抱她,吻她。   她知道若放纵了自己要做什么,就不会只是昨晚那样温柔的一个吻而已了。   但景傲同时也知道,现在不能再吓到夏初槿,这样快的速度让人承认了女女朋友的关系已经很不容易,她该满足了。   所以,她笑了笑,在女人顺从的眼神中轻轻地将人揽进怀里抱了下,又在额头上印下一吻,“好,我去上班了。”   -   夏初槿维持着被抱着的姿势,手里挂着纸袋,在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玄关又站了几分钟,直到手机里传来微信的一声提示音。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   淡泊明志:害羞的女朋友大人超可爱!   “......”   害羞可爱个鬼!   夏初槿额角跳了跳,终于记起刚刚那人熟悉的套路模式,跟昨晚醉酒骗她说好听话时,根本如出一辙!   然而耳根还是不可避免地烫起来,她习惯性抬手降了降温。   墨羽的睫毛眨了两下,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见底眯了眯,接着手下敲出几个字。   路上手机响了下,调戏完女朋友的景傲知道是夏初槿的回复到了,唇角勾了下。   等下了车,她才摸出来看,一手握着车钥匙漫不经心地上了锁,另一手划开屏幕。   简简单单的一行字。   宁静致远:可以依赖我,可以让我照顾你的。   景傲走在地下车库,看着这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话,眉头紧紧蹙起,好像有点儿......耳熟?   继而“唰”地一声,她好像被雷击中,昨晚的零星片段疯狂地挤入脑海。   与此同时,下一条微信消息也如期而至。   宁静致远:以前的女朋友,也都是我来照顾的。   “......!”   在地下车库静默了大约半分钟,宛如雕像的景傲,颤抖着手,发出了一连串瘫坐在地痛哭流涕的小人表情包。   被心上人强吻那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她都做了些什么蠢事?   空有140智商的景傲,有点儿不敢想象她的新任女朋友会怎么给她补过情人节了...... 第63章   要说谈恋爱了就是不一样, 以往景傲跟夏初槿也是会没事发发微信的, 但就没这么频繁。   也没有这么......狗腿讨好。当然,这是指景傲单方面。   午休的时候, 夏初槿跟同事一起去校外的小饭店吃饭。   平时她不常出来的, 从念书的时候开始起,夏妈妈就总跟她讲,吃饭要吃家里的, 不然就吃学校食堂,不一定好吃,但一定干净放心,而饭店里的谁知道用的什么材料, 尤其前几年爆出地沟油的事件,夏初槿就更不爱在外面吃饭了。   不过今天,她心情好, 由于景傲还在懊恼,她坏心眼儿地不打算让景傲那么快知道自己没生气, 想“欺负欺负”女朋友,就自己单方面地庆祝一下好了。   怎么说, 她出生至今的25年漫长岁月,终于摆脱了单身的身份。   小饭店的饭菜简单又香,飘散开廉价却诱人的丰富香料味儿, 令人食欲大开。   贴着素色花朵墙纸的老旧包厢里,她作为资历最浅的实习老师,主动揽活儿, 给一众老师帮忙烫餐具。   “小夏老师怎么瞧着这么开心,遇见什么喜事儿了这是?”二班的语文老师调侃。   夏初槿一向温和,逢人便带着几分浅淡笑意,但像今天这样毫无缘由的挂着笑容停不下来却很罕见。   热水浇过白瓷的碗,夏初槿手腕转了转,模棱两可地回答,“大概吧。”   “嗨,老方你消息闭塞了吧。”五班英语老师敲了敲桌子,卖弄起来,“听说开年又有一批新的职位变动,我家那口子听他同事讲看见几份名单了,其中似乎就有......”   欲言又止的,下巴却朝夏初槿那方向扬了扬。   “啊。”几位老师了然地应了个声。   纷纷会意,想必是夏局要高升。   也是,夏爸爸在这位子上也待了几年了,局内底下的人是十几年也不一定换个单位,但一般夏爸爸这种层级的领导,单位归属总会不定时调动变换,而这种变换有时是平级,有时则意味着升迁。   “恭喜恭喜。”老师们半开玩笑,半跟夏初槿道贺。   “这都什么?”夏初槿失笑,“没影儿的事,说的跟真的似的。”   她都没听爸爸提过,想来又是空穴来风,每年总有这么些小道消息满天飞。   况且,真有什么也是夏爸爸的工作历史,怎么能官僚到同事都恭喜到她头上来了。   再说了,她哪就会因为这种事这么喜形于色了?夏家家风可不兴这么浮夸。   不过,她如今因为更肤浅的恋爱问题,却好像确实喜形于色了......   真的肤浅。夏初槿心内一边儿吐槽自己,一边儿仍然止不住愉悦,想一想今早的那个早安吻,该不会以后每天都会有吧?   “迟早的事儿!”老师们都很会说话,或许明说敏感,但无论真假,新春伊始讨个吉利话还是必须的,“祝福,咱祝福总没错!”言罢举起杯子开始一轮敬酒。   夏初槿跟着举杯,说是敬酒,下午还要上班的,装的也不过是普通的茶水或者豆浆。   聚餐就是这风气,一顿饭下来,你敬敬我,我敬敬你,推杯换盏的,一顿饭也就打开了气氛。   夏初槿对此说不上喜欢讨厌,在人群中混迹,适当地融入罢了。   饭局热闹着,手机微信却来了消息。   淡泊明志:虽然上午很忙,但是特意挤出了时间按时吃饭的!   下附了一张外卖的图片。   这是景傲自早晨被她逗弄吓唬之后,发来的第n波主动示弱卖乖的消息了。   夏初槿平时总叮咛人按时吃饭,那人就笑笑,结果转眼间该怎样还是怎样,职业如此,确实也没办法。   夏初槿看了几眼,外卖盒还算保温环保,铝箔的一碗盖浇饭,好像是鱼香肉丝,可是看起来就是觉着不那么卫生放心。   其实她在学校每天吃食堂也有些吃腻了,以前就自己一个人,做便当不大好掌握分量,如果是两个人的话,就容易多了,还可以保持菜的丰富性。   况且,景傲今天能按时吃一顿,可以后呢?手术说上就上,病人的问题也总是突如其来的,太难保证了。   如果自带便当的话,随时吃随时热,休息室有微波炉,省的等外卖说不定还没吃上又被拖走去忙了。   “春天到了,鸟语花香,草长莺飞的季节来临了。”老方喝了口茶,突然感叹,仿佛站在讲台上,把这群同事当自己学生呢秀。   “语文老师了不起啊,吃饭还跟这耍文艺!”   夏初槿被热闹吸引,抬了下眸,正撞上小苹果的眼神,人先是一愣,继而笑了下朝夏初槿俏皮挤挤眼,“不是,老方这话说的好,倒是提醒了我,都春天了。”   夏初槿顿时就有不好的预感。   “小苹果好好说话,卖什么关子呢?”地中海在对面坐着,物理老师最受不了她们这群文科老师玩文字游戏,无聊透顶。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让他毫无参与感。   “啧,我就说小夏老师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呢,你们前面还瞎猜,被她否认了吧,要我说这分明是春风得意,爱情滋养才有的明媚啊。”小苹果年纪轻,性格也活泼,皮得很,最擅长在饭桌上活跃气氛,开些俏皮玩笑,说的都是些不靠谱的话。   众老师不约而同都看向了夏初槿,半揶揄半无奈地笑起来。   她们都知道夏初槿如今单身,不过吃到兴头上也是善意玩笑罢了。   “......”   夏初槿无语。   只有她知道,这次小苹果真是歪打正着了。   心情好,也或许是“恼羞成怒”,总之夏初槿此时战斗指数相当强,挑眉反揶揄小苹果,“说到这个,小苹果的男朋友可是模范男友。”   这是周所周知的事儿,于是注目成功转移。   小苹果大方,闻言干脆秀了把戒指,素白的手指抬起晃了晃,一脸娇羞幸福,“情人节我们一起挑的。”   “啧啧。”年长的老师们感叹,小年轻果然有情趣。   夏初槿却是愣了下,情侣对戒......   她还从没试过呢,现在倒是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   等等。   夏初槿摸了摸耳垂,有些不好意思。   她是不是太上赶着了些?   才刚刚交往呢,她自己一个人又是想给人做爱心便当,又是想要情侣对戒的。   摸着摸着,手下软热的触感忽地提醒了她,这里,昨晚接吻时景傲也揉过......   夏初槿顿时脸涨成了一颗西红柿,还好同事们都被小苹果吸引力注意力,聊得正欢。   她不自在地松开手,开始回信息。   宁静致远:晚饭也要按时吃。   接着,她没好意思提便当的事儿了,礼尚往来把自己的午餐拍下来回给了景傲。   景傲回的很快。   淡泊明志:晚饭想跟女朋友一起吃。   夏初槿心虚地把手机掩了下,抿着唇笑了。   她还不大适应这个新晋身份,可是某人适应性倒是强的很,还总这么直白。   叫人怪不好意思,又怪喜欢的。   -   清晨还有太阳,到了放学时分,却淅淅沥沥又落下小雨。   明明还没到梅雨季,天气就这么善变了,不过夏初槿的心情半点儿没受影响,她跟同事们下班道别后,便拎着包包离开了。   虽然借着前女友的事儿跟景傲逗着玩,但交往中就是交往中,夏初槿很认真的,既然女朋友有一起共进晚餐的请求,她还是要勉为其难去赴一下约。   夏初槿溜得早,提前了十几分钟避开下班高峰期,打算到了医院再找个地方补妆。   她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小兴奋,见女朋友,得注意形象,得有仪式感。   没成想,算盘打得好,刚出教学楼就撞上了已经等候在此的景傲。   她措手不及,在假装没看见人跑回楼里补妆跟放弃挣扎之间犹豫了十秒钟,就这十秒钟,景傲已经看见了她,朝她招手。   “......”   初次担任女朋友身份的夏初槿,嘟了下嘴,还是朝景傲走过去了。   附中的绿化做的很好,最多的是樟树跟桂花树,但其他树木也品种良多,此时正是杏花开的季节,有那么几棵杏花树上绽放出浅白夹带着微粉的花朵,适宜品赏,可景傲却挑了棵还秃着的槐树下站着。   一点点儿孤单,那人气质卓绝,凭着底子好,任旁物怎么衬,她身上更多的还是娇媚。   夏初槿刚踱步过去,景傲便指了下身后那棵树,“你们学校也有槐树啊。”   “是啊。”夏初槿拿乔,自己往前走。   余光里,景傲小跑追了过来,她唇角弯了下,便被人捉着手牵住了,两人并肩而行。   女生同性之间,这样倒不算奇怪,她们以前也是如此。   夏初槿没故意抽手,小小的拿乔是情趣,太作就过分了。   景傲见她听话,抿唇笑,这才说道,“我刚刚就是看见那槐树想起我们旅游时吃到的槐花了,也不是槐花的季节,也不知道那的村民做的什么处理,竟然能吃上。”   “再过两个月,槐花就开了。”夏初槿被她一提醒,也有点儿怀念那个时候。   “嗯,我联系下民宿的老板,问问他们那的槐花是怎么做的,等槐花开了,我学着做给女朋友大人吃。”   “......”夏初槿暗地里憋笑,面上不温不火瞧了那女人一眼,“嘴乖赔罪呢?”   景傲便扯着脸皮赔笑。   略微潮湿的校园小道上,因为还差一点儿时间下课,杳无人迹,只有空气中凉而清新的雨水味,三两片花瓣散在各处。   天光黯淡,替她撑伞的女人却眉眼精致深情,无尽的璀璨,夏初槿差点儿又沉陷进那双会说话会撩人的桃花眼里。   她定了定神,才刻薄道,“可是你那手艺不是赔罪,是下毒挑衅吧?”   前方有处树枝长出来了些,景傲牵着夏初槿往身前护了下躲过,“那我先给女朋友大人试毒。”   再傲娇高冷的一颗心,也禁不住心上人一口一个“女朋友大人”的嘴甜。   何况,夏初槿心软的很。   她从景傲身前又安静地移回了身侧,轻轻吐出几个字,“才不要。”   这话莫名地就有些耳熟。   景傲拧了下眉,是什么时候听到过呢?   身边人又拖长了调,半羞赧半赌气道,“我要第一个吃。”   景傲弯唇笑了,所以那个时候的小夏老师,其实也是现在这样的心情说的不要吗? 第64章   晚餐是在市内一家惯有小资格调之名餐厅吃的, 很精致, 很......贵。景傲订的包厢,大厅里可以看见大多是情侣, 又或者是孤独的贵妇。   夏初槿有时候就觉得这人其实挺规矩, 对于生活有种近乎于过分的追求感,又有点儿矫情的麻烦,就像如今流行的什么仪式感?反正跟她相比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习惯性格。但不得不说, 换个人她就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了,而因为是景傲,她就觉着这样的小麻烦也是种很吸引人的点。   晚餐结束后驱车回家,时间还早两人都不想分开, 尤其景傲,她简直想旧事重提,让夏初槿搬进自己家来, 可如今她们真成了情侣关系,这口反倒不好开了。   地下车库, 这里冬暖夏凉,就是空气憋仄了些, 两人各自暗藏心思慢悠悠地并肩而行。   冷白光下,夏初槿双手插兜,垂着头看自己鞋尖, “刚刚雨好像停了。”   “嗯?”   “挺久没散步过了,晚餐有点儿腻。”   景傲会意,“要不, 我们在小区里散散步?”   夏初槿点了下头,刚好踏入电梯,她抬眼便看见景傲在按楼层,“以前就想说了,景医生这是职业习惯还是洁癖?”   “嗯?”景傲收回钢笔插进口袋,她看了眼上升的数字显示,“职业习惯,不喜欢用手接触东西。”   “滴”地一声,抵达地面。   景傲话语落地,便伸手自然地捉过了她的手,牵在手心往外走。   户外确实没怎么下雨了,但还是有濛濛的雨丝,估计走一圈头发上能起一层水雾。   但谁也没提,于是散步的计划还是无声地进行。   夏初槿眼睛只是撇着两人交握的手,神色微茫然,哦,不喜欢用手接触东西?   那医生谈恋爱还真是麻烦。   神游间,她脑袋上被罩上了大衣上的连帽,景傲牵着她替她整理衣领,收手的时候还恶趣味地箍紧了领口,又调整好松紧。   “......”   夏初槿由着她折腾,脾气相当好。   “怎么今天这么乖?”景傲摸不着头脑,明明之前还在耍小性子。   这个时节没人散步,又不是上下班的点,小区里空空荡荡的,夏初槿埋着头走,没回答,好半天才突然开口问,“景医生,你说我们两个以后会不会也像其他情侣那样吵架啊?”   以前她俩相处模式就是温馨又喜欢互怼,暧昧时期挺有意思的,如果成了情侣,会不会新鲜期过后就不珍惜了,又加上所有情侣都会遇到的磨合期,玩笑式的互怼成了真正的埋怨嘲弄?   “不会。”景傲斩钉截铁。   夏初槿纳闷,“为什么?”   “你会让着我。”   “.......”   夏初槿满怀期待,结果就听到这,一脑袋黑线,“景医生你可比我大,还要我让你,就这么没觉悟?”   雨水是透明的,景傲穿的黑色大衣,肩膀上的水珠很快就明显了,“其实我想说我会让着你的,但是小夏老师性格太好了,总是那么贴心,反而会主动让人。”景傲一副无奈的表情,“唉,这就很难凸显我难能可贵的包容大气品质了。”   黑夜里,低矮的绿化树丛是墨绿色的,夏初槿看着上面晶莹的露珠,认真听着呢就被逗笑,“自恋,还要顺带把我也捎上?”   “谁让你是我女朋友呢?现在你也是我自恋的资本之一了。”景傲照单全收,玩笑后才正经说话,“我会让你,你也会让我,所以我们两个不会吵架的,就算吵架,我们也会很快冷却情绪好好讲道理,哪就那么容易出问题呢?”   夏初槿被戳中了心思,脚步就慢了一拍,被景傲牵着才勉强又跟上。   小区外面传来遥远的狗吠,不知谁家在遛狗。   景傲咖啡色的长卷发上也沾上了细密的雨珠,她嗓音缱绻诱惑,在夜色里尤其温暖,“我们才刚刚开始,小夏老师就担心以后感情不和?不会的。”   她看出来了夏初槿对这段刚起步的感情的患得患失,这是安全感薄弱的表现。   小夏老师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人,以她的性格跟资本,对待感情应该是从容自信的。   而为什么现在会这样,两人心里都很明白。不然当初夏初槿也不会纠结那么久直到吃醋到无法忍耐,才答应景傲交往了。   夜幕里,只有路灯下能看见那极细的雨丝,风刮过,倾斜着飘散。   “夏初槿,你喊喊我。”景傲手松了下,改为十指相扣的姿势,循循善诱,“我是你的谁?”   桃花眼里流淌着光彩,蛊惑却莫名令人安心。   原本被风刮到略疼的脸颊一下子涨血了,热意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儿,夏初槿掀起薄薄的眼皮扫视了一圈四周。   没有人,连猫狗都没一只,除了她们这对儿初识情滋味,傻不拉几大晚上的在初春的阴雨天散步的小情侣,没人有这样的兴致。   可她还是有种深刻的刺激感,毕竟两人身份特殊。   或许以后会慢慢习惯?   夏初槿小小地分神,墨黑的瞳仁里倒映出女人精致的五官,她咬了下唇,第一次说出这三个字,“女朋友。”   声音轻得立时就散在了夜风里,随着雨丝融合消弭。   可两个人互望了一眼,却对视着笑起来。   没什么道理可言的,景傲这番实在说不上安慰,甚至没有逻辑的车轱辘话,就是叫夏初槿莫名安心不少。   到了分别的时刻,景傲将人送到了家门口,谁也没说话,内心互相舍不得。   冷静点儿,别提同居的事情,景傲给自己一遍遍做着心理劝阻。   她不是意志力不坚定的人,可遇上了夏初槿,那些意识里肯定的东西,那些原则,一切就突然有了变数。   夏初槿看了眼景傲欲言又止的表情,却是会错了意,她从吃过饭就开始紧张了,今早有早安吻,那晚上分别呢?   “小初,回去吧。”景傲先开口,在声控灯熄灭的那一秒,走廊又恢复了光亮。   “啊,好。”夏初槿手在兜里拽了下被雨沾湿略泛潮的大衣面料,深吸了口气。   景傲点头,转身的一瞬间被人拽住了,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因为女人的青涩,还磕到了她的唇角,景傲猝不及防吃痛轻哼了一声。   “咳,晚安。”夏初槿飞快看她一眼,像是确认人没事,又像是害羞的小恋人贪恋她的美色,总之说完这句话,夏初槿就转身开门,进屋,又关门,一气呵成。   走廊的声控灯可怜地亮了又灭,灭了又亮,被无良业主折磨。   景傲垂头站在灯光里,良久抬手捂了下唇角,好像破皮了,她眼睛弯了弯,才转身回了对门。   这么笨拙的一个亲吻,甚至都不能算亲吻,这是袭击吧?   可她却因此有点儿莫名的小兴奋跟憧憬,她这个新女朋友,明明是传统挂的,害羞时倒符合人设,但似乎有的时候又出其不意挺主动,叫人摸不准又难以捉摸。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叫她有新奇的感觉,都叫她心乱动。   -   之后的两天,景傲工作很满,两人只有早晨能见一面,景傲拿了女朋友那技巧性极差的早安吻也能勉强满足一整天。   到了晚上,她就忍痛借着女朋友身份跟夏初槿叮嘱不准来医院,夏初槿很听话地答应了。   景傲因为女朋友乖而每天乐到忙成狗也无所谓,极偶尔的时候,她又觉得,仿佛女朋友其实是故意讨她开心才这样卖乖,她又反而好像才是那个被包容宠溺的小女友。   关系是挺绕的,但两人乐此不疲。   这样连轴转了两天,景傲顶着一身疲惫,终于熬来了期待已久的周末。   上午的时间用来搭配衣服,她还特地先去了趟医院查房,吃过午饭,化了精致的淡妆,景傲内搭着奶白的针织衫,下身暗格裙,外套一件长款双排扣红色风衣,敲开了夏初槿家的门。   这一套很衬她的冷白皮,果然赢得女朋友惊艳到的目光。   当然,同时被惊艳到的也有景傲自己。   夏初槿跟她挑了很相似的奶白针织衫,下身是奶茶色的格子裙,外罩浅蓝色大衣,整个人透着股奶油味,温柔得不像话。   很巧的,红配蓝,两人撞成了情侣装。   按了电梯,夏初槿站在门口比较平静淡定,景傲走过来要替女朋友拎包,“小初,看来我们对约会都很上心。”   然而,景傲拎了个空。   合上的金属门反射着两人变形的身影,夏初槿耳根一热,面上依然淡定,“嗯,我很期待。”   景傲收回手,刚失落了一秒,闻言看着夏初槿黑眸里的柔顺,心里又暖了。   容易害羞的女友偶尔跟你打直球,就相当令人心动。   路上车窗开了道缝,微风吹进来,挺舒服。   从歌曲的细节都能看出景傲对这次补过情人节的重视程度,她特意挑选了《爱上你》,同样是夏初槿喜欢的组合的热门歌曲,而重点是这首歌真的太适合小情侣,也特别适合她们。   “你的身边要不是比天边还遥远,勇气怎么出现。”   “当你终于走到我的面前完整所有的画面,就算苦辣酸甜尝过一遍,只剩喜悦。”   “请你继续温柔交换我灿烂笑容,一天一天到永远那一天。”   ......   车厢里空调开得并不高,夏初槿却感觉温度在直线上升,她想看景傲,明知道那人专心开车是不会发现的,但每次偷瞄总是会很快地收回目光,瞥向窗外,相当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相识之初,她就猜测景傲一定是一个恋爱高手,现在真正成了恋人,短短的几天相处,不负所望,她觉着自己像是泡在了蜜罐里。   “夏大小姐,都快到广场了,可以不用再保密了吗?”景傲弯着唇,一手扶方向盘,另一手无意识蹭了下唇角又很快扶回了方向盘,“今天到底什么行程。”   那是之前被夏初槿磕到的地方,已经起了薄薄的一层痂。   夏初槿眼神慌乱错开,不知想到了什么,舔了下唇,装作玩手指,“嗯,看电影。”   景傲轻笑,“可以,情侣必备行程,我们一项一项来。”   这人说话就是这样,明明挺规矩的一句话,偏偏像是调侃,但要较真又挑不出毛病。   夏初槿无奈,硬着头皮跟她解释,“《关于暗恋的那个秘密》,我上网查了风评很好,是情人节档期的,因为票房高,直到现在还没下档,所以很幸运的我们没有错过。”   “说了补给你情人节,还好没有错过。”夏初槿过了会儿才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声音很低很轻,景傲耳朵尖给抓住了,胸腔最柔软的地方很无厘头地就被挠了下。   她喉咙滚了滚,突然很想要吻身边的女人。   然而这个意识刚刚冒出来,连笑容都未成型,手机就响了,是医院同事的电话。   景傲蹙眉,条件反射摸着蓝牙耳机接通。   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无可奈何,无论人们怎样用心准备,怀了多大的期待,只要上天不给面子,那事情就是办不成。   “9号床的病人?我早上还特意去查了房,状态挺好的啊。”   “梁医生不是在的吗?”   “好,我马上到。”   短短的几句话,景傲就掐掉了电话。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攥紧了又放松,景傲指关节发出微弱声响,她沉闷吸了口气,“小初。”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随便找个能停车的地方放我下去,我可以搭地铁回家的。”夏初槿抢着声说话,“你不用担心我。”   路过一个路口,景傲方向盘一转,调了个头,红色的特斯拉停在了路边,“咔嚓”一声,她按开了车锁,“真的对不起,第一次约会就把你丢在路边,但是病人——”   “没什么的,大白天我一个成年人不会有事。”夏初槿拉开车门下车,又打断了她的话,“你赶紧去吧,病人重要。”   说完都不等景傲反应,直接拍上了车门。   这事儿来不及耽搁磨叽,景傲磨了下牙,踩着油门飙了出去。   直到红色的车影消失,夏初槿才后知后觉挪动脚步,有些失魂落魄,旁边的咖啡馆玻璃窗倒映出她的身形,真的很用心的一身,她连眼影都是前两天刚买的,搭配衣服的色调。   情人节的购物折扣刚过,可很快下个月又有一次折扣季,夏初槿性格节俭,平时是不会非要在这种时候买不划算的东西的。   陌生的街道,春日的暖光洒在身上,和煦温暖,站久了会有种自己也能光合作用的错觉,连带着后背跟发丝都暖了。   夏初槿摸出手机的地图导航,找了最近的地铁口步行过去。   没入地下通道的那一刻,阳光从背后滑落,夏初槿走进阴影里。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真的很希望景傲能顺利救下那个病人。 第65章   景傲匆匆忙忙赶到时外医院, 她进去的时候正是一天中太阳最好的时间, 下午三点,而她走出医院的时候, 却是次日清晨, 天色重新由暗转明。   清透的天空,浅淡的蓝,像是昨日夏初槿穿着的那件大衣。   9号床的病人并不棘手, 一点小状况而已,但医院人手不够,景傲只能留院顶着。作为主力的梁医生突然倒下,连做了近十台手术, 在最后一台的时候出现问题,麻醉医生替他打封闭才坚持完成,之后立即被送去进行治疗。   又是连轴转了十几个小时, 景傲走出大楼的时候,新生的阳光没什么热度地罩在她身上, 单薄的肩背不如以往挺立,疲惫地拉出了佝偻的弧度, 在阶梯投下长长的影子。   休养了一夜的草木散发出清香,她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掏出手机, 手指酸软到无法开车,没有犹豫直接喊了代驾。   此刻不过清晨六点多,她没有回家补眠, 而是直奔小区门口的超市,出来的时候,拎了一大袋子东西。   七点整,冲过澡洗漱完毕的景傲在镜子前搭配了下,敲响了夏初槿家的门。   还未到生理钟的时刻,夏初槿黑发柔顺垂在胸前,有几根毛睡地略微凌乱,她扶着门框看见门口的景傲时,整个人很懵。   女人跟昨天截然不同的一身,里边儿那件干枯玫瑰色的针织衫还是她之前送的礼物,幽蓝色的长款风衣也很衬景傲的冷白皮,身段比例奇好。   夏初槿愣了好一会儿,才眨眼迷糊问,“约会?”   “现在才几点啊?”她下意识抬手看向手腕,然而手表昨晚卸了,只余光嫩的一只皓腕,在晨光里白得晃眼。   景傲顺势便握住了那截手腕,上前一步进了屋,回身边关门边说,“嗯,约会。不是现在,你再回去睡会儿,我给你做早餐。”   “哦。”夏初槿反应了一会儿,懵懂点头。   景傲换了鞋,将一大堆东西七零八落地搁到了餐桌上,从女朋友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放心,不是让你吃三明治,你之前不是说想吃我做的甜点吗?今天给你尝尝。”   夏初槿不好意思笑了下,这才看见景傲带来的那袋子东西,燕麦、草莓、芒果、酸奶......相当杂乱,甚至还有袋奥利奥饼干。   她被景傲推回了房,也确实是没睡醒,刚挨上枕头,夏初槿上下两片眼皮便受不住地合上了。   景傲替她合上了房门,卧室重新回归到昏暗的,适宜睡眠的环境,寂静一片。   柔软的床塌之上,夏初槿是面朝着窗户那头的,极其稀弱的晨光从窗纱透过落在她素白的面庞,能看见细软的绒毛,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始终在缓慢地转动,她没能真正沉睡过去,像是心上有着什么放不下的事情。   十几分钟后,夏初槿蹙眉猛地睁开了眼。   刚刚那是梦境吗?   这次是真的清醒过来,她披着件家居服疑惑地走出去,刚刚拉开门就看见厨房里熟悉的背影。   厨房的顶灯开着很亮,台子上摆满了各类厨具跟食物材料。   陌生的大玻璃碗里是粘稠的奶白色液体,搅蛋机还搁在碗沿,视线顺移,角落处放着一杯草莓酸奶盆栽,夏初槿在那终于看明白了奥利奥的用处。   而景傲转身的时候,被挡住的纯白小砧板上是切开的芒果,旁边还有用过的香蕉皮。   “怎么又起来了?”景傲走过来,“我太吵了吗?”   夏初槿摇了下头,如实回答,“没,好像心里忘了什么事。”   镜片后的桃花眼弯了下,女人抿唇笑,“哦,我知道了。”   “什么?”夏初槿预感这人又在使坏了,可嘴巴却比大脑先一步问出了口。   果然,景傲一本正经道,“没有早安吻,夏小姐很伤感。”   “......”   伤感个鬼。   这些天她们几乎每天都有早安吻晚安吻,而且还都是夏初槿主动的。   这样看来,好像是显得很不矜持,很贪图人家美色。   夏初槿懊恼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却被景傲一步挡住了前路。   女人举起双手,“我手上沾了面粉、果汁,不能抱你,所以你要是想跑我也没办法。”   像是吃准了这样夏初槿就不舍得推开一般,景傲边说边凑了过来,低头要吻她。   “哦,那我是想跑的。”夏初槿却一把推开了,毫不留情面。   “小初。”   夏初槿冷着脸往洗手间走,听见身后无奈的嗓音,抿了下唇,不甘不愿回了句,“我还没洗漱呢。”   接着,她便听见女人愉悦的笑声。   抓起牙刷抹牙膏的夏初槿撇了下嘴,看向镜中黑发黑眸的女人,怒其不争嘀咕了句,“叫你心软,舍不得她失落,自己丢面子了吧。”   等夏初槿做完护肤之后,重新从卧室转悠出来,正赶上景傲把烤盘从烤箱里托出来。   从模具取出来的烤好的燕麦杯散发着一点点儿香蕉的果香,景傲弯下腰朝里面倒酸奶,又撒上干果跟蓝莓,还有一小颗薄荷叶做点缀,漂亮清爽极了。   “坐,我的女朋友大人。”景傲摆好后,几步过来替她拉开了餐椅,又轻轻推抵到桌前。   “酸奶燕麦杯、草莓酸奶盆栽、杨枝甘露。”景傲边一一向她介绍,边落座到了她旁边。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爬了起来,从餐厅的窗户投射进来,自然光下桌上的食物也很是精致可人。   夏初槿以前只是在甜品店的玻璃橱窗里看见,或者是被店员端上她的桌子,倒是第一次见到人自己手工做出这样的东西。   她的惊艳表现在脸上大概过于明显,景傲单手撑着下巴抵在桌沿,侧着身子朝她笑,“被你女朋友的心灵手巧惊到了?看你捡了多么棒的一个宝贝。”懒洋洋的腔调,笑容也懒洋洋的,卖弄的嫌疑很重。   夏初槿抖了抖手上的鸡皮疙瘩,瞥了她一眼,无奈笑了,“适当自谦一点儿行不行?”   浅黄色小碗被推到她跟前,“先试试这个,空腹吃点儿流食。”   景傲收回手才作出委屈的神色,“行。之前你住我那的时候我下厨不是露拙了吗?我就是想挽回下形象。”   “嗯。”夏初槿轻轻地应了声,之后的时间里整座房子只剩下她吞咽食物的声音。   “怎么不说话了?”她刚刚吃完,景傲便问她。   “景大医生委屈的时候,让人心软。”夏初槿舔了下嘴唇,抬手轻轻摸了摸景傲的发顶,“我会很想这样做。”   “想摸就摸呗,干嘛一定要等吃完早餐?”女人语调越来越柔,蛊惑意味十足。   “你非要这样明知故问?”   光影里,夏初槿墨黑的瞳仁有点儿沉遂,唇瓣上还扶着一层奶沫,她说完这句话就去抽餐巾纸,刚摸到纸盒就被突然凑近的黑影覆盖住了。   鼻息有些乱,这个早安吻安静又温柔,持续了一小会儿,不再是平日的蜻蜓点水,像是要连同昨晚错过的晚安吻一起拿回来一样,景傲扶着她的下颌,继上次在暗巷里之后两人第一次这样深的接吻。   分开的时候,用来擦奶沫的纸巾已经失了用途。   夏初槿的手指攥着那张纸巾,手臂还弯曲着抵在桌沿,一时放回去也不是,拿过来也不是,她睫毛颤了颤,平缓下呼吸,在景傲桃花眼的注视中“淡定”地收回手擦了下嘴,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她只是刚吃完早餐。   “......”   景傲一时无法定义她这位女朋友究竟是脸皮厚呢,还是脸皮太薄。   “今天不约会,你回去休息。”   “为什么?”   夏初槿吸了口气,指指她的眼睛,那里黑眼圈连妆容都遮不住,“你昨晚根本没回来,今早才回来是不是?”   “我都29了,跟你没法比,有时候睡得不是很好也会有黑眼圈。”景傲话语不详,打着马虎。   29了。   都已经春天了,果然生日已经过完了,可她还不知道究竟是哪天。   夏初槿脑海中闪过了这个念头,但没停留,她眉头轻蹙,先揪着现在的事解决,“你别糊弄我,你昨晚就是没回来。”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住我家。”景傲还在企图耍赖蒙混过关,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之后又愣了下,继而看向夏初槿,“小初,你愿意搬来我家吗?”   房间又安静下来。   夏初槿手在桌下,悄悄地绞在了一起。   “咳。”景傲打了个哈欠,笑了下,“不行,今天我一定要陪你。”   那个问题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掀了过去,夏初槿心里松了口气,又小小失落了一下。   她再抬眸的时候说,“看电视吧。”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景傲都没合过眼,她实在无法拖着人出去玩闹,这已经是最大的妥协了。   -   午餐是夏初槿做的,事先不知道景傲会来,她的冰箱里食材也不多怕不新鲜,所以只做了简单的一菜一汤。   红萝卜丝炒肉,西红柿鸡蛋汤。   没有一点儿浪费,景傲连汤都喝干净了,放下碗还夸了她一句,“很好吃。”   夏初槿这才想起早上她都没夸景傲的,人家可是下了班就过来给睡了一晚上的她做早餐。   “你早上的甜品才好吃,也很漂亮。”夏初槿点评认真,“可以开甜品店的层级了。”   景傲挑了下眉,不置可否,“你喜欢就好。”   夏初槿会意,虽然景傲性子是挺傲的,但并不是平时玩笑时表现的那么自恋。   她自信所以能自谦,就像是甜品,她说是说自己厉害,但她不需要其他人认可,真正在意的只有女朋友是否喜欢。   什么时候起,她这么能忖度景傲的心思了?   夏初槿摇摇头,看着景傲自觉收拾碗筷的身影,“对了,你喜欢我做的饭的话。”   “嗯?”景傲顿了下,哼着鼻音疑惑。   “也可以天天吃。”   夏初槿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飞快地把剩余的餐具端进了厨房。   景傲尾随她追过去,“什么意思?”   那严肃的眼神让夏初槿愣了下,猛然想起景傲刚提过的同居。   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磕磕绊绊说,“不是,没、没什么。”   留下景傲一人在灶台前若有所思。   夏初槿懊恼地蹙了下眉,其实,她只是想给景傲做|爱心便当而已。   她余光瞥了眼景傲的身影,清亮的眸子陡然深暗,景傲这么想跟她同居吗?   可是,这样实在是太快了。   -   上午的时光景傲能撑过来已经很不容易,恋人在旁,柔软的沙发,休闲的电视剧,脑子都不用转的,人轻松下来更难抵抗住疲惫困倦。   所以午餐过后,没多久她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们挑了个台看综艺,两人笑点一致,时不时总会对视会心一笑。   在又一次夏初槿弯唇时习惯性瞥向身边人,那人已经阖上了双眸,呼吸清浅。   夏初槿偏头,细细地看了会儿她的恋人。良久,小心地替景傲摘掉了金边眼镜搁在茶几上。   午后的阳光很好,春日明朗温暖,洒落在客厅,金光翩翩,正是适宜外出游玩的好时节,可这样的光线并不适宜睡觉。   夏初槿有些犯难,她没有景傲那样的力气可以把人抱回床上,又心疼景傲这样睡不舒服。最后,她只能起身拉上了客厅的窗帘,将人顺着姿势轻轻卸了力道,枕在自己腿上,又替景傲盖上了一张薄毯。   她守着人从午后骄阳一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这段时间夏初槿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极偶尔的瞬间,她会觉得这样的时光实在太温暖,如果能每天陪着景傲这样度过,那么同居似乎真的是个很不错的想法。   屋外的天光彻底黯淡下来,夏初槿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没动,腿都早就麻到没有知觉了,自然也没有机会去开灯,屋子里昏暗一片。   她瞧着景傲那双阖着的桃花眼,眼圈下淡淡的青色,还有几道细小的干纹。这样的年纪不比学生连熬几个通宵都小事一桩,稍稍不注意休息,即使用着最昂贵的护肤品都得费点儿时间养回来,连景傲这样精致的女人那么注重保养,有的时候也是会顾料不及。   可是,这样疲惫着的景傲,毫无防备毫无光彩躺在她腿上的景傲,又有种叫人心软的温柔,很致命。这种岁月磨砺过的痕迹,叫夏初槿看失了神。   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抚上景傲的脸,抚上景傲的眉眼的,只是突然的,她看见那双桃花眼在她手下又绽放开了光彩。   黑暗中,只有电视机微弱的背景音,景傲半撑起身子捞着她安静地接吻。   夏初槿的心跳地很快,她都怀疑景傲会不会听见自己过重的心跳。   神魂颠倒错乱,提心吊胆中,乍破一室安宁的却是突兀的一声肚子鸣叫。   已经晚上八点半了,她比不得景傲,三餐向来准时。   一时间,窘迫非常。   “我带你出去吃。”景傲刚刚起身,夏初槿又尴尬地哼了一声。   景傲:“?”   “腿麻了。”夏初槿面如死灰。   “你傻吗?”景傲蹙了下眉,坐起身子,认真替她轻柔地揉腿。   晨光初起时,她陪着她。暮色四合时,她仍守着她。 第66章   这个点儿也不适宜跑太远, 两天的周末结束, 明天就该上班了。   夏初槿跟景傲商量了一下,决定步行去小区门口那堆商铺里随便找家面店之类的凑合凑合。   初春的夜晚露气重, 昼夜温差大, 明明白天没有下雨,一路绿化带的树木上却覆盖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像是被洗涤过, 透着清新凉薄的草木香。   已经不需要戴围巾了,两人依旧牵着手,刷门禁卡的时候,景傲偏头问她, “会冷吗?”   夏初槿没明白,推开门摇头说,“不冷。”   下一秒景傲牵着她的手便拽住了她, 另一手自然抚上了她的鼻梁。   阶梯下就是灯红酒绿的小区周边各类生活用品商铺,时而还有过往的车流从不远处的道路经过。   她们处在热闹喧嚣的旁边, 随时有可能受人瞩目。   夏初槿的心跳就那么停顿了一下,她愣愣看着景傲, 钉在了原地。   “还行,有点儿凉。”景傲手撤开,继续牵着人往外走, 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拾级而下,夏初槿踩在实质的砖地,脚下的坚硬感才令她重新感受到踏实。   胸口余悸还未彻底消除, 夏初槿眸光无意识下滑,落在两人交握着的手上。   她们是同性情侣了,直到现在她还是有些恍然这个身份。   对于这件事她明明光明磊落,可不知为什么,潜意识有那么一丝丝说不清的不安心和做贼心虚。   -   没走几步路,刚好有家新开的馄饨店,挂着千里香的招牌,这牌子还挺出名,也不知道这家是连锁的还是仿的。   在柜台两人各自点了碗馄饨,服务员给她们安排座位,景傲却又要了间包厢。   新店里地砖跟墙纸都是崭新干净的,看着素净舒心。   落座后,暗红软皮沙发面前是一只小小的长形方桌,夏初槿笑她,“景医生这讲究的,外面大厅桌子全空还不够我们俩坐?”   挺费钱,包厢费都赶上一碗馄饨的价钱了。   不过夏初槿可能跟景傲呆久了已经对此麻木迟钝,虽然自己还是很节省,但对景傲就宽容很多。   店面小,服务员也不像聘雇的,应该是店老板自家人,随意得很,不大招呼她们,领完人就忙别的去了,连杯水都没倒。   景傲执过水壶先给夏初槿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了杯,“这样没人看见。”   她语调平缓,没什么情绪,眸光也落在水杯,专心致志。   夏初槿心里却突然像是踩空了下,她不知道景傲是不是察觉到了,可她有些歉疚有些心虚。   为了刚刚在阶梯上自己的那点儿小胆怯。   馄饨上地很快,毕竟就她们一桌客人。   许是察觉到她的心情不佳,景傲没问什么,只是跟她说话逗趣儿。   话题不知怎么就拐到了吃东西上,景傲问她,“坐了那么大半天腿都麻了,就没觉得饿?”   “还好,可能不怎么消耗体力所以感觉不出来吧。”夏初槿云淡风轻。   “那又肚子响?”   “......”   夏初槿捉勺子的手顿了下,凶凶地瞪了那人一眼。   收效甚微,景傲依旧笑得很愉快。   明明什么都知道,偏要来揭她短,这么不会疼女朋友?   夏初槿垂头喝汤,无话可说,只送了个白眼,“赶紧吃,我要早点回去睡觉了。”   “吃完了。”景傲抽过一张纸巾擦嘴。   “一定是美色诱人,心理上得到了满足自然就忽略了生理上的饥饿。对了,夏老师能否替学生解答下何谓有情饮水饱?”安静几秒,景傲不知见好就收,还来撩拨她。   至此,夏初槿耐心告罄,这对小情侣陷入了恋爱以来的第一场单方面冷战。   为什么说是单方面?因为景医生意识到女朋友小情绪后,非常自觉地开始厚着脸皮赖人了。   “女朋友大人我错了。”   任她女朋友大人叫的勤快,招牌手指跪地小人也重出江湖,反复上演跪地姿势,然而夏初槿无动于衷,只埋头吃馄饨。   她确实饿了,自己这份解决得差不多,偷瞄了景傲那碗一眼,她这个女朋友实在胃口小,比她高却比她瘦,吃饭又挑嘴,太不好养活了。   夏初槿在“吃完这份要不要秉持着光盘行动的概念把景傲那份剩的也解决掉”,与“不行不行,再吃就跟女朋友差距太大,长太胖会被嫌弃的”,这两个念头之间反复横跳。   “小初你再不理我,膝盖要跪废了。”景傲把碍事的碗盘推到一边儿,小心扯了下夏初槿的衣袖。   夏初槿被迫看了眼,那手指关节还真磨红了,是跪了多少次?   再看戏精本人,唇畔懒洋洋的笑意快溢出来了,会传染似的。   多大人了,自从确立了女朋友关系,这人的幽默变本加厉,根本不是幽默,而是调戏了吧?   夏初槿刻意撇了下嘴角,努力压下笑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惹得景傲咬唇闷笑。夏初槿趁着这空当把那只手扯了过来,一个轻吻落在白皙红嫩的指关节,接着光速敷衍地摔了回去。   包厢彻底安静了,戏精也终于消停了。   正是饭后的休息时间,夏初槿摸出手机开始自顾自地瞎玩。   消消乐这一关她已经卡了两天了,不出所料又挑战失败。   头顶的白炽灯闪了下,不知道店家买的什么牌子的,还这么新就闪,又或者其实是电路修的不稳定?   屏幕静止在失败与复活选项的界面上,夏初槿维持着垂着头的姿势,指尖没有再动,呼吸的节奏却愈发急促。   突然的她的手就空了,手机被景傲随手放在了沙发。   静谧中,夏初槿长睫抖了抖,偏头缓缓闭上了那双墨瞳。   呼吸几近交错,炙热喷薄在脸颊,花瓣儿一般的柔软她已经烙印在脑海,回味又渴望,咫尺之距。   就差那么一点点儿。   “笃笃”两声乍然响,木门后传来服务员的声音,“抱歉打扰,您好,我们这边儿营业时间已经过了,要关门了。”   心跳骤乱,夏初槿猛地偏开了脑袋。   几个呼吸的杂乱喘呼,脸颊的温度能烫熟鸡蛋。   “知道了。”景傲扬声回答,退开了身子,拉着夏初槿起身,嘴里轻声嘟囔,“下次再也不来这儿了。”很是郁闷的语调。   夏初槿没忍住,笑出了声儿,得到身边女人无奈又委屈的眼神。   她们并肩走在夜幕里,草木花香都比不上刚刚景傲身上的体香,被景傲牵着,夏初槿边走边想,嗯,关于同居,她得再慎重一些。   就今天一天的独处,吻了多少次了。好像只要一点点儿空当,她都忍不住。那要是真住在一块儿还得了?   -   春天确然是百花齐放,万物复苏的时节。   某次课间,下午的阳光灿烂,夏初槿走出办公室晒晒太阳,隔着两三个班,远远的就看见了小霸王拉着宋小芷往走廊档头去。   银白色的栏杆闪耀着光点,略刺眼,夏初槿眯了下眼,迎着光犹豫着往三班的方向走。   没等她走近,高个的女孩儿突然俯身抱住了身形单薄的宋小芷。   “......”   夏初槿脚步一顿,就看见宋小芷挣扎推开杨次语跑了开,风一般掠过她身边。   怎么个情况,说好了不谈恋爱,不早恋的呢?   第一个反应不及,第二个凭借夏初槿的老胳膊老腿还是好歹眼疾手快拽住了。   “强扭的瓜不甜。”   亚麻色的马尾在空中甩过,彻底消失在墙角。   这么一阻拦已经追不上了,杨次语喘着气,好半天才回眸无奈看向夏初槿,“我没想干嘛。”   实习老师脸上一副“你当我瞎”的表情,义正严辞道,“强抱人家——”   “什么玩意儿?!”杨次语空着的那只手反抓住夏初槿的手腕,“你别乱说,强什么强,一个语文老师不知道谐音吗?”   谐音?   “咳。”夏初槿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尴尬不已,一时理亏语滞。   她们处在二班的地界,正巧下节二班是体育课,学生们早就按耐不住冲去了操场,喧闹声飞扬在更远的班级门口。   杨次语无奈问她,“我看起来像是会强迫人家,不顾人家意愿的吗?”   “像。”   时间像是被人按下了静止键,好一会儿小霸王磨着牙吐出三个字,“你才像。”   “你还像强吻人家的。”小霸王赌气。   话音刚落,夏初槿身子一僵。   滂沱的雨声,暗巷里青草的香味混杂着潮湿的泥土味。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黑漆漆的眸子闪烁,喉咙滚了滚,才望向小霸王沉着声儿说,“不能这么跟老师说话。”   “......”   杨次语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踩中了什么,她蹙眉认真道,“你别管我跟她的事情,我有分寸,我刚刚只是心疼,她......”   一时戛然而止,夏初槿意识到可能自己真是想岔了。   杨次语从来都不是莽撞的孩子。   “需要帮忙吗?”夏初槿犹疑着问。   温暖的午后阳光里,少女稚嫩的脸庞泛着光,柔和又坚定,糅合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少年气,与为了她想守护的人成长出的沉稳气质。   她咬唇纠结了一小下,复又叹气,“我再看看吧。”   夏初槿没多问什么,放任了小霸王离开。   她站在二班的走廊护栏边,看着小霸王的背影蹙了下眉,也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她直觉宋小芷遇上事儿了。   办公室内一片沉寂,夏初槿瞥了眼某张办公桌。   那里入其他老师桌上一样摞着厚厚的教学资料跟作业本,可就是有一样的阴凉气,大概是因为位置原因,那是唯一一张常年照不到阳光的桌子。   夏初槿愣着神儿拉开自己的座位,脑海中浮现最近谢老师愈发沉闷的面容,印象中那人气色最近都晦暗了许多。   不知为何心间浮上说不上来的不好预感。   -   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来临,夏初槿的工作也跟着繁忙。   景傲自然不必说,一向的工作忙,时间混乱。   两个刚刚陷入爱恋的小情侣被迫聚少离多,可每一次夏初槿跟晚自习,景傲都会尽量抽出时间去接她,尤其是雨天,没一次落下的。   夏初槿心疼人,不让接,可景傲也心疼她,非说不放心。   三月到了中旬,这周她们除了前天景傲接夏初槿的晚自习,就只有每天早上出门有个早安吻,其他一直没顾上见面相处。   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放了个大晴天,放学的时候,夏初槿想了想,没跟景傲提前打招呼,决定临时突袭,去查女朋友的岗。   她拎了一袋子芒果,又拎了一袋子草莓熟门熟路上了骨科的休息室。   可今天不巧,休息室里只有一个医生,是个来这儿跟班实习的小年轻,不过性子相当闹腾,才来没几天也已经跟夏初槿混熟了。   夏初槿叩了下门,跟人打招呼,“陈医生。”   陈医生立马就迎了过来,夏初槿知趣递水果,这都成骨科的传统了,但凡她一出现,那就是哄抢一片,分分钟水果就瓜分个干净。   但今天陈医生接过水果袋子却是没怎么上心地搁在了茶几上,随着夏初槿往景傲的办公桌走,“小夏老师,今天可是不得了,我第一次见着真的医闹。”   夏初槿抓过景傲在这留给她的专属水杯正准备去接水,顿了下回身问,“出什么事儿了?”   “景医生挂彩了。” 第67章   平地惊雷, 怦然炸裂。   夏初槿手掌下意识侧撑攥住了桌角, 另一手捏着水杯骨节泛出的白与瓷杯无二致,“你说什么, 景傲怎么了?”   她眸光凌厉, 是教师的职业性敏锐,叫年轻的陈医生潜意识畏缩了下,嗓音细听有轻微的颤抖, 但被掩藏的很好,稳而疾。   咫尺之距,陈医生先被唬了下,倒芝麻一般就往外蹦, “景医生被打伤了眼睛,眼圈都淤青了。”   碰巧,小周护士不知从哪个病房出来往护士站走路过, 就听见了里边儿的动静。   陈医生当下的那点儿怵意转瞬即逝,捞着夏初槿就开始复述当时的场景, “今天上午的事儿了,本来也不关我们科的事, 那家属带了人混进来,伪装得挺好十几个人呢,以为都是来看病人的, 听说景医生是上去一起帮忙劝架的,推搡的过程中就给当头砸了一拳......”   “说什么呢?”小周护士文文弱弱,今天却是意外地嗓门儿沉。   她几步走了过来, 陈医生看了她一眼,丢了句,“就今天上午那事儿。”还在继续跟夏初槿说话,“我没在现场,就知道水果砸了一地,连水池都给砸了,一地狼藉......”   绘声绘色,恨不能还原事故现场,肢体语言都用上了。   “其实也是误会,后来都调解好了,没出什么大岔子,也没谁真伤到,就是当事的那几个,难免一点小伤。”小周护士推了下陈医生。   年轻跟班医生这才后知后觉,收到了前辈的眼神,当即有点儿懵。   夏老师不是他们医院的人,这样去散发医患消息,好像确实不大好。   “能理解,医患关系确实敏感,当今民众对于医生的认知有的停留在那种开药骗钱,乱收红包,甚至草菅人命的地步,不满医生所以借此宣发愤懑。还有的即使明知道院方没错,也要不分是非的无赖胡搅蛮缠,仗着自己亲友多上门闹事硬是讹人,法律意识淡薄。”   夏初槿将两人的眼神看在眼里,主动打了个圆场,“一方面是医患双方信任度低,另一方面也是存在违法成本低、普及度不够的情况,是该双方多理解,多体谅。”   “说的是,互相信任才是,不该再进一步放大激化矛盾了。”小周护士会意地点了下头,将此事翻篇。   “那景医生,她现在还好吗?”安静片刻,夏初槿忍不住追问。   小周护士愣了下,勉强笑道,“嗨,还说呢,景医生你又不是不知道脸皮薄着呢,一天儿都躲着不见人,真要工作上遇见了,跟人说话也避开那边儿脸,就怕我们取笑她熊猫眼。”   夏初槿蹙眉,还要追问,却被小周护士的惊讶的话语抢先打断,那人指着她不可置信,“小夏老师用景医生的杯子吗?”   手中的瓷杯一时变得烫手起来,这杯子跟景傲自用的是同一款,只是上边儿印的英文小字符不一样,用以区分,其实早在她俩恋爱很久之前景傲就买给她的,方便她过来不至于用一次性纸杯。   但此时,却莫名撞成了名正言顺的情侣杯。   “不是景医生那一只。”夏初槿尽量自然地将马克杯抬起晃了晃,“只是很像,这也是景医生给我的。”   “还真不是。”小周护士眯着眼仔细确认,然后笑了下,“太像了,难怪我会认错。”   或许夏初槿因为跟景傲在一起了,对这方面也有了点儿敏感,她觉着小周护士的笑容有些苦涩。   “夏老师送了景医生一个保温杯,景医生就还了夏老师一只马克杯吗?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啊。”小周护士越说,表情越低落,明明是玩笑话,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酸。   夏初槿一时尴尬,心底也冒出一丢丢酸意,虽然她明知道自己这醋有些没由头。   说话间,景傲刚好回来了。   她不知道夏初槿来探班一事,都走进来了,一个对视慌忙就转过了身子要往外走。   “景傲。”夏初槿喊她。   那人小朋友似的,都被抓包了还要躲,对她置若罔闻。   夏初槿也不管其他人了,丢下聊天的小周护士,连忙追了出去,到了楼梯转角才把小朋友逮住,“你躲我做什么?”   高挑的女人被女朋友拽住了胳膊,只好侧着身子,半垂头,容貌一半对着女朋友,另一半掩在略长的几缕额发下,对着楼梯的那一方向。   不远处略陈旧的灯光映照过来,第一次意外显得无措又狼狈。   夏初槿心下登时就软了,柔着声儿问,“听说你伤到眼睛了?”   “嗯。”女人支吾含混应答,“你别看。”   她身上还穿着白大褂,漂亮的五官没有丝毫波动,平静下掩着不明显的委屈。   看样子能这样工作了一天,应该是没有大碍。   夏初槿宽了宽心,逗弄眼前人,“这是什么道理?人家都能看,我是你女朋友,却不能看了?”   她放轻了音调,尤其女朋友三字,生怕其他人听到,又生怕景傲听不到,拿捏得很奇妙。   “就是你,才更不能看。”景傲无知无觉,蹙眉反驳,不自觉地就拖出了撒娇的音。   她哪经历过这种场面,以前的女朋友虽然不及夏初槿温婉,但其实论听话程度,或者说沟通程度,那是绝不会这样揪着她“咄咄逼问”的,更不会闯到医院来。   这女人披着一副温婉可人的皮貌,像是很好说话糊弄,实际却是最不好打发的一个。   “我就看一看。”夏初槿戳戳她的胳膊,并不强迫,就小动作磨的人心痒。   “我心疼。”   景傲很不好受地又皱了下眉,她要挨不住了,女朋友真的太会抓人心。   僵持不下,好一会儿,“对不起。”夏初槿率先妥协,叹了口气,“那你好好上药,注意休息。”   转身的瞬间,景傲却拽住了她,“我们回家吧。”   她终于看见,垂落的发丝间,眼尾的一片淤青,泛着点点紫痕。   伤不重,可,是有点儿狰狞难看。   那种感觉更多的,是夏初槿形容不出来的那瞬间心底的酸软。   -   一路上,夏初槿坐在副驾驶,窗外夜景流水般滑过,而那抹伤痕却一直就印在眼前。   她微侧头就能看见,虽然景傲时不时会撩一下卷发,可那点儿阻挡聊胜于无吧。   时间过得很慢,谁都没有说话。   车子驶进地下车库,两人又进了电梯,出来的那一刻,景傲顿了下脚步,像是想说什么,夏初槿也就站着一直没动。   “小初,晚安。”   景傲凑过来,很轻地触了下她的唇,转身走了。   身后似乎一直没动静。   开门后,她才发觉女人竟没有回自己家,而是跟着她走到了家门口。   “小初?”景傲疑惑,夏初槿依旧未发一言,闷着头拽人直接进门,关门。   “哐”地一声门响,继而景傲被人抵在了玄关处的墙壁上,她几乎是立即反应了过来夏初槿要做什么,但还是不及夏初槿动作快。   顾不得开灯,夏初槿寻着女人的红唇就压了上去。   起初有些凶,大抵带了点儿赌气的意味,被恋人排斥在外不肯看伤,即使猜到景傲的心意是不愿被她看见毁形象,可夏初槿还是忍不住不爽。   渐渐的,才变得温柔细腻起来,景傲今天很依着她,不知是姿势的原因落了下风,还是知错理亏,又或者是受了伤的人心就是要弱一些。   想到那个晃了一路的伤痕,夏初槿很不好受,她揽住景傲吻得更深,那人也回抱住她。   明明她们相恋以来并不缺亲密,甚至比大多数情侣而言很幸运地住的近,可以有浅尝辄止的打卡早安吻晚安吻。   可是每一次这样接吻,两人都像是久旱逢甘露,心跳到交织互叠,震破胸腔耳膜,舍不得分离。   直到“唔”的一声痛呼,夏初槿才意识过来,不知何时,她竟吻到了景傲眼尾,正正好是那道伤处,她怜惜得紧,在黑暗中一遍遍抚慰着受伤的女朋友。   路灯的光从客厅的窗户中投来,被房间结构切割成几何的碎片,落在身边。   恰巧有一点光斑落于景傲脸庞,夏初槿眯着眼,恍惚中看见那处青紫的边边泛着薄粉的血气,是从她唇瓣下蔓延开来的。   墙壁的瓷砖是冰的,而交错的呼吸跟唇瓣下皮肤的体温却是炙热的。   夏初槿迷糊着想,借着女朋友的身份,她终于见识到景傲最性感的一面,很奇妙的,她也第一次知道自己会有这样贪婪而占有欲极强的一面。   -   最初景傲不过一个玩笑,“这么喜欢我舍不得我,还不肯搬来我家?”没成想,夏初槿望了她一会儿,却应了,“就今晚一天。”   这下,换景傲懵圈了。   “我放心不下。”夏初槿丢下这句话,匆匆就钻进了洗手间,“我先洗澡了。”   女朋友淡定却急促的脚步,景傲如何看不出来?   这点儿小伤,日常磕碰都会遇上,完全不会影响生活,何来放心不下一说。不过是自家女朋友心疼她,想守着她陪着她罢了。   景傲想笑,一点小小的伤,好像因祸得福。   除了捞来的这晚同居,还有刚刚那个吻......   她摸了摸自己眼尾,竟然忍不住回味,不自觉咬了下唇,她是捡了个什么宝贝女朋友?   夏初槿逃跑溜得快,浴室里“哗哗”的水声不断,景傲站在客厅发呆,谁都没意识到问题。   直到过去了大半个小时,水声也停了,里面的人却迟迟不出来,正当景傲怀疑不会浴室太闷出事了吧的时候,磨砂的门前终于出现了模糊的身影。   身型清瘦姣好,景傲眨了下眼,暗自评论比自己可能差点儿。   下一秒她又猛地意识到什么,扭过了头去,心跳加速。   她们关系不一般,还未得到准许前,非礼勿视......   景傲跟自己做着心理工作,她们还没到可以的那一步,不能偷占小夏老师便宜,万一被夏初槿知道了,就那性子,肯定跟她生气。   正洗脑呢,门后传来尴尬的声音。   “那个,我、忘记带......换洗衣物了。”   景傲觉着自己呼吸不过来了。   好半天,她说,“那,我拿一套我的给你行吗?” 第68章   两人身高差距不大, 景傲的睡衣夏初槿穿来也正正好合适。   这人风格多变, 有华丽性感的,同样也有典雅素朴的, 给夏初槿选的就是一套典雅款的。   夏初槿让她把睡衣搁在卫生间门口的椅子上, 听到脚步声渐远,夏初槿才开了道门缝,把衣服抱进来。   杏色的的棉质睡衣, 没有任何装饰花纹。   夏初槿套上之前没忍住,悄悄地捧着嗅了下,浅淡的香味,布料柔软, 曾经和景傲肌肤相贴过的质感,她耳根又热了。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猥琐潜质,一边儿鄙夷, 一边儿又忍不住心花怒放。   夏初槿披着湿哒哒的长发出去的时候,景傲正好抱着一套衣物经过, “吹风机给你放客厅茶几了。”   两个刚刚才亲吻过的热恋情侣,竟然没有对视一眼。   平静下, 却是不约而同的各自心潮涌动。   夜晚这样的暧昧时间,留宿恋人家中,独处。   任何一个因素都给人绝对的浮想联翩余地。   夏初槿放下吹风机的时候, 景傲也刚好出了浴室,终于对上了眼神,景傲说, “对了,那套衣服是新的,我洗过也晒过,很干净。”   “......”   笼罩在心间薄如蝉翼的粉色气泡啪嗒一声碎裂。   夏初槿一时觉得被幻想支配连洗衣剂的味道都眷恋的自己,傻透了。   她扯了下嘴角,“你晚上什么安排,还去书房看书吗?”   “去卧室看。”景傲拎过她用过的吹风机,“你呢?”   之前同居的时候不是说在床上看书对视力不好吗?   夏初槿眨了下眼,话到嘴边绕了个弯儿,看向书房,“我也看会儿吧,你吹头发我自己去书房挑书行吗?”   十分钟后,夏初槿捧着本《倾城之恋》窝在被子里瞎翻,她摸到这本书的时候还挺惊喜,原本以为很难从景傲这摸出本有兴趣的书来,书架上大多都是些枯燥乏味的文献跟专业书籍,没想到还是有能看看的。   不过从书页的崭新度来看,估计景傲本人并没看过,大约是别人送的或者那女人为了塑造精致女人生活买回来当装饰品的。   越是跟景傲处得近,夏初槿越是发觉自家女朋友那仪式感极强的各类“无聊”行径。   余光里,她瞄见景傲进来了,又是本厚砖头书,洗过澡的景傲卸掉了隐形眼镜,重新架上金边眼镜,两人对视了眼,景傲掀开被子,隔着一人之距坐在了她身边。   谁也不知道,那段距离是怎么消失掉的。   只是景傲又一次摘下眼镜揉鼻梁的时候,肩抵着肩挨着她的夏初槿恰好看向了她,皮肤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交汇融合。   热恋中的情侣就是这样,一个眼神,一个呼吸,随时随地,什么东西都像是助燃剂,一个小火花“啪”地一声就着了。   指尖发紧,骨节泛出青白色,“咚”一声闷响,厚砖头书掉在了被面。   景傲捞过人,捉着女朋友小巧的下颌,沿着唇形细细琢吻,由浅及深。   分开的时候,景傲靠在床头,桃花眼笼着雾蒙蒙的水汽,女朋友还在自己怀里软着,同样没缓过神来,她瞧了两眼,又在夏初槿额上珍惜地印了一吻,才还人自由。   “小初,我想做个激光手术,过两天去眼科看看,你同意吗?”   “近视?”   “嗯。”   夏初槿对此完全相信景傲,人家会咨询眼科的同事,那么肯定不会有问题,“你不想戴眼镜了吗?”   从相识以来,景傲都是架着那副眼镜的,偶尔会戴戴隐形。   像今天,幸好景傲戴着隐形,否则动手的时候镜片碎了,后果不敢想象。   夏初槿后知后觉感到惊险。   不过,这是很低概率的事情。她担心的重点是隐形一天不能戴太久,而景傲那工作,一进手术室就可能大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才能出来。   “嗯。”景傲抿了下唇,又蹙眉道,“碍事。”   “什么碍事?”   “接吻碍事。”   夏初槿正替女朋友分忧解难脑海里演示景傲的工作场景,冷不防地听到她这么没正经的一句话,大脑瞬间卡机,不可置信地愣住了。   好像是这样的......   自从那次暗巷里她强吻景傲,好几次笨拙地撞上眼镜,在那之后景傲戴隐形的次数就频繁了起来。   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这人怎么能不正经成这样,还这么直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但又好像挺正经的,所以才问心无愧,能当作一件小情侣间可商讨的话题认真探讨?   夏初槿被她弄得有点儿混乱。   “行吗?”景傲问她。   夏初槿回神,差点儿又陷入那双桃花眼里。   “不行。”   景傲原本就只是意思意思同她说道报备下,毕竟大小是个手术,得尊重女朋友意见,没成想夏初槿会不答应。“为什么?”   柔和的黄光,缎面的被子浮着光晕,整个卧室都弥漫着懒洋洋的暧昧感。   衬得女人的桃花眼愈发水灵,轻微泛红上挑,蛊惑人心。   没有眼镜遮挡的景傲,实在太过于诱惑。   小周护士说过,景医生长了双顶漂亮的眼睛,医院年轻男女无不思慕羡慕。   夏初槿觉得,她不是个小气的人,更不会乱吃醋。   于是好一会儿,夏初槿手搭在被面上,指尖攥了下被角,找了个好说辞平静道,“理由太流氓,你女朋友大人不能接受,予以驳回。”   景傲自然猜不到她的真正心思,只是“女朋友大人”这话是景傲常常挂在嘴边讨夏初槿欢心的,被夏初槿本人亲自说出来,倒是第一次。   闻言,景傲愣了两秒,捂着嘴突然笑到无法自已。   “......”   夏初槿耳根发热,想都不用想,知道肯定又红了,气恼得拿白眼对付她。   无果。   “你眼尾纹都笑出来了。”   “不可能。”景傲磕磕绊绊,还在笑,“流氓眼部保养做得很好,最多卧蚕下面有点儿小干纹。”   “不信算了。”夏初槿愈发气恼,那人承认了自己流氓,反倒令她不自在。   “不然你亲一下就知道了?”景傲弯着桃花眼,“特别嫩。”   夏初槿还真动了下心,又在景傲得逞的笑意中迅速回过味,额角跳了跳,终于扯过被子把笑声连同人一起闷在了被子里。   至此,世界彻底安静。   -   早晨景傲送夏初槿去学校,下车前,拉住了夏初槿,“周末约会好不好?”   吃早饭的时候这人又皮,占她便宜,说眼睛的伤疼,哄她亲一下,结果夏初槿刚凑过去景傲就偏头送上了唇。   小情侣之间亲吻什么的,夏初槿觉得她们从来不缺,也从没少过她的,这人偏要这样逗她就很......叫人无端地羞赧。   所以,夏初槿给她摆了一路冷脸,此时也故作矜持,犹豫。   谁知景傲又道,“晚上我接你,也住我家好不好?”   “......”   夏初槿觉得不能给她继续发挥的余地了,“约会做什么?”   “看电影,上次那部电影不是还没看吗?”在学校附近,景傲还是很规矩的,即使在车里也老老实实不动手,只同她说话,“我们还没正经约会过呢。”   这倒是真的,景傲太忙,周末也不例外,偶尔轮休,夏初槿也心疼她不肯出去折腾,就在家做顿饭一起温馨地吃了再看看电视散散步,就这么过去了。   对于景傲这样追求精致感的女人,是不是挺遗憾的?   夏初槿想了下,“电影已经下映了。”   “......”   景傲吃瘪,“我想跟你看,那我们在我家用平板看?”   “也行。”   “那晚上我来接你。”   “不住你家。”夏初槿收回刚刚的一分钟的温柔,回归高冷,“周末再看。”说完就出去摔上了门。   车门合上的那一秒,夏初槿隐约听见女人放肆愉悦的笑声,跟昨晚逗弄她的如出一辙。   夏初槿吸气,胸腔气到起伏涨了一圈,继而踩着步子往校门口走,气势凛然,唇角却总是不听主人命令蠢蠢欲动地要往上翘,被她死死抑制住了。   因此导致一路见到她的学生原本笑闹着的都收敛了,提心吊胆向她礼貌问好。   夏初槿自省为人师长不能迁怒于学生,于是逢人打招呼又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微微点头。   “......”   学生们都被搞懵了,觉得最近的夏老师真是喜怒无常,不过对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这个年纪的学生除了学习实在没什么可消遣的,所以无论什么都很容易联想到恋爱,喜欢八卦。   但大部分学生在老师面前还是不敢乱说话的,当然,这个大部分里自然不包括小霸王。   夏初槿只觉近日小霸王很是萎靡,正要找人谈谈心,没成想小霸王先堵上了门来。   走廊里,狭路相逢,夏初槿春风得意挂在脸上来不及收敛,杨次语就开口了,“夏老师最近是桃花开了,旺得很呐?”   夏初槿先是一愣,继而心虚,“这是你作为一个学生该管的事情吗?”   “嘁。”小霸王吊儿郎当靠栏杆上,双肘还倒撑着,“知道你这叫什么吗?欲盖弥彰,恼羞成怒,色厉内荏,疾言厉色......”   “......”   夏初槿觉得最近她可能流年不利,大的小的都这么能气人。   她摆摆手无力吐槽,“行了,知道你语文好,比老师还好行吗?140的智商你行行好跳级直接去高三高考行吗?早知道上次就不找你妈让她把你留这儿了,我现在看见你就想辞职。”   这看起来哪里萎靡了,夏初槿觉得自己最近可能受恋爱影响判断失常,甚至瞎了。   小霸王嚣张地笑了。   夏初槿叹口气,“做你的卷子去吧。”心累地就要回办公室。   错身而过的那瞬间,小霸王拽了她一下,很低的声音,“我需要你的帮忙。”   夏初槿一惊,顿住了步子侧头,“你说。”   课间学生玩闹的声音从楼上楼下传来交错,阴沉的天色压着几朵乌云,似乎随时都要来一场雷雨。   “等我找你。”杨次语很沉重地看了她一眼,“我只能相信夏老师了。”   -   人算不如天算,夏初槿早早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下班。   可是下午不过第二节 课,景傲给她发了消息说临时有台大手术,她得协助主任,晚上没法接她了。   纵然失落,也该体谅支持,夏初槿只得自己回家,这一断联系就直接断到了第二天周五的晚上。   夏初槿今晚跟晚自习,虽然景傲每一次都会接她,可今天这种特殊情况景傲的出现,夏初槿还是惊讶到了。   不知道这人从昨天早上分离到今天究竟休息了几个小时,只是她看见景傲站在教学楼下黑呼呼的那团树木下的时候,那一刻的感觉,太落寞了。   天空飘着雨丝,景傲手里垂了把黑伞,可她没撑,只是罩了连衣帽,那是夏初槿前几天补送她的情人节礼物,一件厚款的浅灰色风衣,长度在膝盖以下。   那人注重风度,自己不会买这种的,可夏初槿给她买,她就会很显摆地常常拿出来穿。   以前她一周衣服不重样,而这件,夏初槿看见这周才过五天,已经见到第二次了,不出意外应该还有第三次。   还是夏初槿先看见她,走到跟前了,景傲才慢半拍地笑了下,伸手要牵她。   笑容很是疲惫,脸色跟嘴唇在发白,这么暗的光线下,夏初槿都能看出来,甚至脸部还轻微浮肿了。   不过,这样的景傲,夏初槿心酸之余觉着也是好看的。   至少,其他人浮肿可没她好看。   “下雨了。”夏初槿才发现这人站了这么久,衣料上一层细密的雨丝,却都没意识到在下雨,难怪没撑伞。   下晚自习的住宿生鸟雀出巢一般往外冲,还有没带伞的,几个小伙伴挤作一团罩了件校服在头顶挡雨,又或者男孩子率性,直接叫嚷着,兄弟几个撒着欢往宿舍冲,这点儿小雨算什么。   镜片上濛濛的水雾,景傲偏了下头,才因为光线角度原因看见视野都模糊了。   她正要开伞被夏初槿先一步夺过了,景傲微愣,继而难得没说什么,而是摘下了眼镜,在女朋友的伞下,从口袋里抽了张柔纸巾擦眼镜。   纤细的手指又在抖,那么小的镜片,她因为手抖来回擦了好几次才擦干净。   “你怎么过来的?”夏初槿耐心等她,语调却冷了,“你就这样还能开车,还是又喊的代驾?”   景傲把眼镜重新架回去,手还没垂下来就被女朋友握住了,她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又是风又是雨的,温度自然很冰,此时被夏初槿紧紧握住,有点儿感觉不出人家的热度,只觉得那人握得她疼,大约末端已经麻了。   “没有,喊的出租。”景傲由着女朋友甩软刀子,发小性子,只是好声好气说话,两人共伞而行,“你别想多了,昨晚我休息过的。今天是累了点儿,所以没开车回来,车还在医院呢。”   这话不知道能信几分。   夏初槿真的火大,都成这样了不回去休息,还要来这吹冷风。   其实,她今天心情真的有些沉重,很多事情挤作一团,除了学校的,今天下午夏妈妈也给她打了个电话。   “你可以打出租,我就不能打出租吗?”夏初槿压着火跟她讲道理。   景傲跟她说过,太晚了会不放心。那么就该推己及人知道她也会不放心,尤其这人精神状态这么糟糕。   可风月高手就是风月高手。   景傲只是笑了下,“我想你了,小初。”黑夜里的校园小道上,她悄悄与她十指相扣,“见不到你我睡不着。”   像是一团棉花堵在了胸口,夏初槿说不出责怪的话来了。   上了出租,两人依旧牵着手,这样前排司机是看不到的。可是,让景傲错愕的是,她合眸假寐,却被夏初槿按在了肩上。   那一刻,她睁眼就跟后视镜里司机好奇的眼神对视上了,对方慌忙躲开眼睛。   她不信,夏初槿会没看到,只是她未及反应,眼皮上落下了温热的柔软,夏初槿的手掌贴在她眸上,嗓音轻柔,“眯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三十几个小时里只短短地小睡过片刻,眼睛又涩又疼。   她本不是这样顺从依赖的人,也从来打定主意是年长照顾的一方,此时却在夏初槿的温柔下,不可抵挡地沉沦了,她意识清醒,却一动未动,安静地呼吸,放松地枕在恋人肩头。   景傲哼着鼻音,“明天可以看电影吗?”   “明天我要回家,后天吧。”   景傲不做他想,两人恋爱没多久,不至于考虑太远,所以她只是脑意识深处浅浅掠过一个念头,很快就跳过了,“好,是好几个星期没回去过了,你好好陪叔叔阿姨。”   良久,夏初槿眼神复杂,俯视的角度看着她疲惫柔和的五官,很轻地应了声,“嗯,等我回来。” 第69章   昨夜霏霏小雨, 今天晨起的街道已然水濛一片, 苍灰的天空,雨势加大了些, 嘈杂淅沥。   昨晚就约定好了, 夏初槿好说歹说让景傲在家睡觉,自己搭地铁回夏家。   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养生的泡脚桶, 七零八碎的东西,夏初槿在商场转了许久,心绪不宁,茫然且焦躁, 最终有生以来拎了最多的礼品回了那个从来温馨不需要算计生她养她的家里。   从前,夏初槿有时候也会往家里带东西,她觉得实用的, 对爸妈好的,那都是完全出自殷殷孝心, 出于对自家的维护,她们一家心齐和谐。可这一次, 夏初槿真的没底。   走在夏家小区里的时候,她有种经年恍惚的感觉,这条路她走了多少年。   拐角处从如她一般高长到如今两三米的松树, 脚下翻新过的砖地,后面几栋换了3次的健身器材......   承载了她所有记忆无比熟悉的地方,她第一次用这样的心情走过, 急切焦虑又陌生。   她手里拎着的这些只为送礼而送礼的礼品,叫她更是心里沉重。   像是有两个她在心里拉扯。   一个跟她说,你对不起父母,你在用圆滑的社会伎俩对付谁呢?你自己明白你讨好送礼的行为有几分真心,这礼品里再没有以前的心意,只为了你自私的目的,你已经把爸妈推到了相反的,需要算计的对面。   另一个却对她说,不是的,爸妈永远都是爸妈,做事讲究方式方法,等爸妈接受以后,她跟景傲一样会全心全意守护这个家。   但其实夏初槿再清楚不过,最真实的原因只是她没有底气,她想带点什么,拿点什么在手里,好像这样就有了一丝寄托一丝底气。   好像这样就能显得她成熟了些,是个真正懂事足够跟夏爸爸夏妈妈谈判讲道理的人了。   好像这样爸妈就会因此而更愿意听她的话一点点。   -   如果没有这件事,夏初槿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这样看似条理分明,进退有度,却官腔虚伪十足的一面。   但无论如何,她那点儿段数在夏爸爸夏妈妈面前都是不够看的。   自以为体面的开场。   却是筋疲力竭,在一场又一场的据理力争到最后放弃挣扎,只剩沉默坚持,负隅顽抗,整整大半天的时间。   结果早就预料到,可她依然执意而为了,不为别的。   她不愿欺骗父母,同样也不愿委屈景傲,已经是恋人,怎么能不承认她的身份?   “小初,你怎么回来了?”景傲开门的时候有些诧异,有些惊喜,“我们不是约的明天吗?我以为你会住一晚的。”   “啊,对啊。”夏初槿立于门口,先是表情茫然,又很快假意懊恼地蹙了下眉,“记错了,我以为今晚看电影,明天出去约会的。”   “那正好,送上门来就不准跑了。”景傲弯唇,立即就扣住了她的手腕,往里拽人,“回都回来了今晚得住我家。”   “两件事有必然联系吗?”夏初槿根本没抵抗,被她拽进门之后,却一边弯腰换鞋,一边吐槽。   仿佛与往常无异的相处模式。   今天她不该来找景傲的,她知道她状态不好。可她还是来了,回了家洗过澡,换了睡衣,一身清爽干净,专门来蹭床的。   屋外风雨交加,屋内却是亮堂堂的。   景傲很是欣喜,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答应留宿,看她换鞋,自己倚靠在墙边双臂环抱,兴致高昂地问东问西,“这个点,你吃晚饭了没有啊?应该没来得及在夏家吃吧,要不我陪你出去吃点儿?”   未及回应,她自己又笑了,“不,你都换睡衣了,我给你出去买点儿吧,想吃什么?上次馄饨你好像吃挺多的,我给你打包一份?”   夏初槿随意瞥了眼餐桌,光洁干净无法分辨,“你自己吃饭了吗?”   “我吃过了啊,看能不能陪你再吃一点,不然看着你吃也行的。”   夏初槿刚站起来就被人牵住了往沙发带,没什么胃口,“哦,我也在家里吃过了的。”   “我怎么这么不信?”景傲半开玩笑逗她,半真地问,“该不是心疼我,不让我特意出去给你买饭吧?”   “......”   夏初槿一个用劲,反拽着人落座,懒搭理她。   “有女朋友,就可以可劲儿用知道吗?”景傲桃花眼冲她眨,“随时为小初服务。”   “你不是说再也不去那家馄饨店了?”   “嗯,为了你可以破例。”   “而且理由很烂,你还记得是什么吗?”夏初槿顺着她的话,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拐到了她想要的上面。   愈是焦虑不安,愈是难以自抑,她真的很渴望,快不能忍受了。   “......”   景傲这边实打实被噎了下。   她当然记得,因为气氛正好要接吻,结果被服务员打断了说人要关门......   两人无声的对视,夏初槿的表情很淡定,景傲暗自磨磨牙,觉得最近的小夏老师段数见长,真得给点儿教训。   骤然加大的雨声,电闪雷鸣。   景傲一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一手捏住了下颌,带着挑逗的意味咬了过去。   一发不可收拾。   起初,景傲以为自己是主导的那一方,可她的小女友却那么主动,比她还要急,还要凶。   她刚分心地低笑了下,就被夏初槿纠缠地更没有一丝余地。   明明这位小夏老师平日里那样温婉柔顺,可到了这一事上头,却没有半分她表面淡定地样子。   景傲好笑地想着,宠着她,放轻了攻势,只半托着女朋友,任她予取予求地吻着。   她从前交了三任女朋友,各个都比夏初槿性子开放,可不得不说,这个技巧笨拙,时不时会顶到她的鼻子,会磕到她牙齿的青涩的初次恋爱女友,竟是接吻令人最尽兴的一个。   从疾风暴雨到温柔缱绻,润物无声。   最后分开的时候,景傲拍了拍女友的背,手上是轻柔的哄慰,嘴里却是不着调的揶揄,“小初你是真饿惨了,打算吃了我吗?”   眼角都是粉的,夏初槿的墨瞳沉得几近无尽的黑洞,声音也低哑着,“不是看电影吗?你去洗澡吧,我自己看会书等你。”   上一秒亲昵温柔深情到极致,下一秒就变回了这个淡定的夏老师,还怎么看怎么贤良淑德。   景傲生生给憋笑了,坏心眼儿地捏人耳朵,如愿看见本就淡粉的柔软成了鲜红一片。   在夏初槿呼吸愈发急促,几近要暴走的边缘,她拿捏住了分寸,一步起身弹开了,“好,我去洗澡。”   纤长的身影立在幽蓝色的电视背景墙边儿,景傲本来都进了拐角,突然又探出了脑袋,一手攥扶着墙角,桃花眼弯弯,“女朋友大人找好书,去床上等我啊。”   从语调到表情都很是欠揍,尤其是这不正经的说辞。   夏初槿随手抓起沙发上的米灰揉杂色的皮质抱枕就作势丢过去,那人跟被打的地鼠一样,“唰”一声缩回了脑袋,没影儿了。   举高的手慢慢放下来,抱枕柔软,空气温暖,残留着恋人的气味。   浴室传来水声,夏初槿才缩着身子抱住自己,将下巴隔着抱枕压在了膝盖上。   她心累,又觉得幸运,复杂迷惘。   任谁都不会想到,优雅风趣的景医生,会有这样生动幼稚的一面,还有接吻的时候动情的桃花眼,性感漂亮,谁都没有见过。   即使景傲之前的女友,也不曾真正进入完全进入过她的生活,连景傲工作的医院都没去过。景傲也说没带人回家过。   只有她夏初槿一个人,全都见识了。   水洗吹干的黑发柔顺地披散着,头顶的灯光在发丝上晕开亮泽,安静又明亮。   良久,夏初槿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   景傲最终还是给她买了馄饨上来,都洗过了澡也换了睡衣,同她一样,两人都躺上了床,正准备翻那部电影看的,她的肚子又很不争气地响了。   于是,阻拦不住的,景傲换了衣服出去了,还笑话她,“小夏老师,你这人没说谎的天赋,自己身子都不给你面子。”   在心上人面前接二连三饿到肚子响,夏初槿确实挺没面子的。   这样一耽搁,吃完了馄饨已经不早了,也就没看电影,两人随便翻了会儿书,夏初槿以要让景傲能休息时尽量补眠早睡为由,拉着人熄灯睡觉了。   闭眼的前一刻,景傲眉间闪过一抹忧虑,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只觉得今日的夏初槿,似乎很累。   凌晨时分,零散的画面交叠拼凑轮番上演。   她以为,她意志坚定,尤其今晚睡在在景傲身边更是有心里依靠,是不会这样的,可还是没逃过去。   宽敞的客厅,抬头时永远都对上的那只一人高花瓶。   爸妈一个接一个,正义凛然又苦口婆心的话语,没有争吵,没有大小声,没有埋冤怒骂。   甚至即使反对,却都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声令禁止她必须回夏家居住。   只有无穷无尽让她哑口无言的道理。   古往今来,名人轶事,引经据典,夏家父母从来就不会在见识谈吐上输给谁。   “人心叵测,两个女生,这个社会能接受吗?如果能的话,你敢宣之于口公布于世吗?你如果理直气壮敢的话,今天就不需要这样”   “为人师长以身作则,你想过正处在思想三观塑造期的学生知道后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吗?”   “你想过景医生的职业特殊,一生也未必换一个医院就职,一旦曝光又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困扰吗?”   “你想过我们家身份特殊,如果你平淡一生一定能过幸福,可你如果要挑战世界,任何的一点儿出挑行为都可能被人抓住放大,给你,给我们家带来多少关注舆论。”   她全都无力招架反驳,视线里只有眼前的地砖,反射着头顶的冷白光,连同余光目之所及,明晃晃的白光头晕目眩无处不在。   声声诘问,字字质疑。   窗外雷声滚滚,突然一个惊响,乍破天地。景傲打了个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眸。   她睡梦中依稀记得,夏初槿是怕雷的。   翻身侧目,电闪雷鸣划破窗户的白光照亮了一室,无比清晰。   那是双极陌生的眼神,小鹿般的怯意。   不可置信又心惊肉跳。   像是无法理解,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跟一个女人睡在一起。   景傲被自己突兀又荒谬的念头慌到,她匆忙压下不安,喊人,“小初。”   女人像是从遥远的虚空中被唤醒了些,看她的眼神终于带上了点儿熟悉的意思。   景傲心软,“别怕,只是打雷。”她凑过去试图安抚夏初槿。   而落于女友额上的那一吻却被躲开了。   景傲心里猛地一沉,可下一秒,怀里突然被挤入了一只柔软的物体,急促的撞击胸口都生疼。   最疼的却是心口,那瞬间急速濡湿她衣襟的热烫液体,让她意识到夏初槿哭了。   哭得很凶。   锦被下两个女人细弱身影交叠相缠,依偎取暖,心无杂念。   夜晚的春雨寒气料峭,雨水之后,惊蛰之前,无孔不入又措手不及。 第70章   那一晚, 她们相拥而眠, 那份一直谨守的一人之距被磨灭,心似乎很近, 又似乎飘着很远遥遥相望。   夏初槿意识混乱迷糊, 沉浮于梦境与现实之间。   她只记得,当时她埋在景傲清瘦硌人的锁骨间,问人家, “你是谁?”   额头下抵着的身躯震了震,半晌说,“你女朋友。”   景傲的怀抱单薄却温暖,她几乎将自己掩埋到窒息, 但女友的体温跟味道叫她堪堪松下心防,疲累而安心,夏初槿拽着景傲的衣服, 重新入眠。   第二天,她只说自己做了噩梦, 景傲信以为真。   “一定是雷声太大了,小初你怕雷, 以后雨天睡我家好不好?”景傲在她面前放下燕麦杯,顺道刮了下她鼻梁,才回到自己位置, “本流氓绝对不会动手动脚!”   冷白肤色的女人皮得很,刚抓起的餐刀餐叉还来不及划上三明治,对上她无语的眸子, 立马就放下东西高举双手以示清白,手生的又长又窄,却不好好举,懒懒散散的几根手指半弯着,像是发誓又像是投降。   “你不是流氓。”夏初槿咬着勺子垂眸没看她。   “小初钦定的,我就是了。”   没什么营养的对话,换做电视里、里,夏初槿只觉得是油嘴滑舌的表现。   可景傲桃花眼里任她处置,宠她惜她的真诚感,夏初槿能体会到。   她好像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灵魂,看着坐在景傲对面的自己,面对两人的恋情,时而热血沸腾豪情壮志,时而软弱无力镜里观花。   “下周起,你带便当吧。”   “嗯?”景傲尴尬扶了下镜框,单臂撑在桌面,“便当当然比外卖好,但你知道的,我厨艺不行。”   “我来做,两个人好搭配菜色。”夏初槿在她的注视下没抬头,过了会儿耳根热意始终不降,又认命补充,“我已经买好了便当盒。”   “我好像享受到女朋友的福利了。”景傲就着她低头的姿势,揉了下她脑袋,“不错,贤惠。”   “......”   夏初槿忍了忍,忍住了没故作嫌弃地拍开。   可没想到,没忍住在人温热的掌心下蹭了蹭。   景傲掌心一痒,心里也跟着被挠了下,被她这么乖的一个举动弄得有些懵。   可能她平时对景傲的态度确实“温淡高冷”了点儿,夏初槿趁着景傲没反应过来,光速咽下了最后的食物,抱着餐盘进了厨房。   后来工作日,景傲收到那只便当时也看到了夏初槿自用的那一只,同款的一黑一白,夏初槿把白的给了她。   景傲收到免费午餐,得了便宜还卖乖,“哦,原来小初打得这个算盘。”   夏初槿:“?”   “爱心便当啊。”景傲单手托着便当盒左看看右看看,装模作样,“想跟我用情侣款?”   “......”   夏初槿眯了眯眼,视线在她唇瓣处逗留片刻,有想要咬一口解气的冲动。   结果即将失去理智的一瞬间恰好瞥到了那双狡黠的桃花眼,随即翻了个白眼,“哐”地把自家大门摔上了。   一秒后,在景傲懵圈的表情里从她手里拎过早餐纸袋,再次摔上门。   清晨阳光从窗外透进打在前面客厅不远处的地砖上,隐约听见背后门外回神来的女人一声带着笑意的嘀咕,“小强盗。”   夏初槿站在玄关的阴影里,抱着纸袋撇了下嘴。   差点儿又被那人撩拨了。   两人在一起相处的每一秒都像有特殊磁场似的,电波干扰着理智,动不动就失了分寸。   不是她就是景傲,约好似的,轮番失控。   夏初槿对此的解释是,她自己这样纯粹因为景傲这女人太会了。   她从来不吝于承认自己对景傲的喜欢,也不纠结于各种情侣款或者情侣间其他特殊的小事件。   但景傲这人,就十分故意,明明没什么,大大方方的一件事,她就是有本领用那种口吻,用各种小动作,弄得特别暧昧,特别叫人......意志力薄弱脸红心跳。   所以不怪她总对景傲冷脸,皮是病,得她来治!   而景傲的原因,她不知道,又隐约知道。   可能,真的很喜欢她吧......   -   约好的周末家庭电影很不凑巧的,也被横插一脚没能看成。   景傲临时接到主任电话,似乎要科室紧急召开一个会议,探讨某个治疗方案,只能匆匆离家。   补过的情人节约会,一推再推,每一次都没能如愿。   冥冥之中,连上天似乎都在做阻碍,使绊子。   今年的春雨特别连绵,像是情人的呢喃,缠绵悱恻,细密漫长地流连于木城,许多天都难见到一次太阳,整座城笼罩在灰蒙蒙的水雾中。   清明前一晚,夏初槿留宿景傲家中,近日她们两人黏糊地愈发频繁了,日日见面,景傲邀请挽留,夏初槿也不像之前那样拘着拿乔,随便找个理由,就很容易地答应了她。   只是工作所限,虽然常见面,但相处时间大多是零散短促的。   景傲说她要去给一位奶奶扫墓,问夏初槿怎么打算,需要她次日早晨开车送她回夏家吗,又或者是夏家父母来接,再一家人一块儿出行。   安静的卧室里,窗户上是嘈杂闷远的雨水敲打声,夏初槿靠在床头,抱着本没抬眼,晕染在昏黄柔和的光圈里,顿了几秒才回答,“不用,我不回去。”   语调平缓,有点儿冷。   景傲看着她,夏初槿蹙眉放下书,回望过去,“家里没什么祭拜的,往年也很少跟爸妈去。”   不知为何,很平静的一句话,隐隐还有些不耐烦,可爸妈那两个字,景傲似乎听出她嗓音里委屈又歉疚的音调。   说完这句之后,夏初槿又自顾自埋头翻书去了。那是本爱情,景傲知道的,她对她家书架上那些书都没兴趣,总喜欢那些酸了吧唧文邹邹的类型,交往之后夏初槿为了迁就她的晚间读书时间,每次过来都会自己带本书。   修剪的干净的圆润指尖捏抵在书壳,细长的手指间隙里,她看见暗粉的封皮上写着《红玫瑰与白玫瑰》。   景傲低笑一声,这种书名的书籍,她当真是翻都懒得翻开的。   笑意里,她抱着厚砖书的手松了劲儿,搭在被面,桃花眼弯着望着那手指出了神。   好半天,夏初槿翻页的频率快了许多,景傲浑然不知,终于,黑发黑眸的女人转过了头,憋出一句,“你看什么?”   桃花眼水波潋滟,静静望向她的黑眸,却轻轻地问了句毫不相关的话,“跟家里还好吗?”   夏初槿一时没反应过来,呼吸了几个来回,才又重新抱起了书,“意见不合。”   简简单单几个字,一句问答。   两人心照不宣完成了某项暗号对接一般。   她不知道景傲如何捕风捉影猜到的,但她不想骗人。   心情一时烦躁起来,夏初槿更不想让景傲费心,她家的事情她会解决,而这个女人责任心那么重,那么喜欢照顾人,知道了就一定会管。   书页掀起落下的纸张声,有些杂乱,不似夏初槿沉稳温吞的性子。   眼前的米黄字面覆盖下一片阴影,夏初槿蹙眉,她心烦的时候,并不想接吻,可也没躲闪。   景傲却并没纠缠吻她。   一个极轻的吻落在她额间,景傲拨开她手里的书,在那一页夹上书签,放到了床头柜上,接着熄灯,拉着她合上了被子。   “早点睡,明天陪我一起去扫墓好吗?”   黑暗里,光明刚刚褪去,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无法清晰视物。   夏初槿望着虚空,眼睛没聚焦,那份萦绕在心头的燥意突兀奇异地被浇熄了。   “好。”   -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周的雨就没断过。   车在山下停着,好在雨势不大,丝丝缕缕雾气一般,景傲与夏初槿共撑一把伞上了山。   墓碑上的照片即使是黑白的也能看出那女人头发灰白,眉眼并不算标志的,但看起来就是副亲切温和模样。   景傲跟她说这是之前照顾过自己跟景凛的保姆奶奶,膝下无子女,更无孙辈。   所以,每年她都会作为孙辈过来看望。   没有过多的描述解释,但夏初槿就是能感觉到,这位亲切的老人,对景傲很重要。   景傲早说过,爸妈很忙,景凛是她带大的。   而在她更小的时候,她们姐弟俩则都是被请来的保姆带着的。   洁白花纸包着的一束□□花,中间夹杂着星点紫色,在雨中久了渐渐的也沾上了水珠,像是清晨清新的花露。   景傲一直没说什么话,夏初槿站了会儿,终于会意过来,“我去那边儿走走透透气。”   “这儿又不是密闭室内,你透什么气?”景傲慢半拍地转头看她,茫然,“那你别走太远。”说着把伞递了过去。   “你留着吧。”夏初槿转身的动作都没完成就被拽住了。   女人无奈瞧她。   微风裹着雨丝斜斜打在人身上,雨伞效果不大,夏初槿看见景傲镜片上站着的小水痕,密密的水珠连成细线。   她莫名笑了下,“早知道带两把了。”   景傲理亏,是她出主意撑一把的,只好妥协,“我跟你一块儿走。”言罢就抬脚。   “哎。”夏初槿推挡住了她的动作,终于直白道,“你是傻吗?我留你在这儿跟人说话的。”   景傲愣愣看着她,过了两秒才自嘲地无奈弯唇。   真是傻了。   在奶奶的墓前,她确实心情挺低沉的。连带着,智商都下线了。   她挺难出现这种状况的,身边的同事跟朋友都评价她是个极度理智的人,不易被感情所影响判断思考。   最近的一次她这样,还是跟夏初槿初识的时候,在医院里夏初槿对她“兴师问罪”,而她情绪失常,对不相熟的温柔邻居反唇相讥,“夏老师仁心仁德,景某自愧不如。”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大半年,而她们两人竟成了情侣。   “我没什么要说的,就只是来看看,也看过了可以走了。”景傲朝女友解释,“不是顾及你在场才不说话,是我自己没什么想说的,她......也没什么放不下的遗憾。”   夏初槿抿唇,点了下头,两人肩抵着肩在一把伞下又慢慢走了出去。   离开墓园的时候,伞面很轻的雨水敲击声,身边人的声音更轻,近乎低咛,“原本没想这么急带你来的。”   如果不是昨晚知道了夏初槿跟家里的情况的话。   总该公平。   景傲在撑伞,而夏初槿捏着她撑伞那只手的衣袖紧了紧,在景傲转眸疑问的眼神里,她问,“旧梦,是奶奶喜欢的歌曲吗?”   她们相识之初,夏初槿约景傲看电影那天的车上,还没有“夏”的歌单,夏初槿说听华语歌曲,景傲就是放的这首歌。   还说是家里长辈很喜欢的一首歌,是景傲车单里仅有的几首华语歌,夏初槿之后无聊翻过,都是些老歌。   而当时那首歌播放之后,景傲的气压就变得很低很低,沉重又不明显的哀伤,沉淀了的厚重。   远处的山林跟云雾雨水缭绕在一起,青濛濛的背景里,景傲琥珀色的桃花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点头,“是。”   夏初槿墨眸里氤氲开浅浅水雾,又飞快地眨了下眼消失了。   她不知道那位保姆奶奶跟景傲之间究竟有什么过往,但她清楚了,那就意味着景傲心里敬重的长辈,大抵,与她对夏爸爸夏妈妈一样。   景傲带她见了奶奶,或者说,景傲领着她,给奶奶看了自己的女朋友。   -   新一周的周中,夏初槿跟晚自习那晚,景傲接了人之后,两人很默契地回了景傲家。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景傲正在洗澡,夏初槿看着屏幕上小霸王的名字,走到阳台处,划通接了。   她是前两天才知道的,那些猥琐腌臢又令人愤慨的事情,也对那个沉默的女孩更加心疼怜惜。   杨次语犹豫几次,走投无路才找了她。   杨家的家境家世摆在那里,没人敢动杨次语,但那只限于她自己一个人,她若想要动用家里的关系帮助别人,不可能不惊动杨妈妈。   所以,在这件事上头,小霸王也成了个普通学生,没了往日嚣张的资本。   她瞄上夏初槿的原因,除却信任这个老师,更多的也无非是夏家的资源,学校里再没几个老师有夏初槿的背景,否则,换做其他人,不光事件可能被强行按下,大事化小,而帮她的老师自己,恐怕饭碗也岌岌可危。   不知何时,景傲走了过来,手里还搭着一件睡衣外套。   “那我们周末再详谈。”夏初槿刚挂了电话,转身便看见了她,不知听见了多少。   “夜里风凉。”景傲如是解释,将睡衣递了过去。   夏初槿蹙眉看她。   “抱歉,我不是故意想偷听的。”   她洗完澡找不着人,当看见夏初槿在打电话时准备替人披上衣服就走的,结果听见了几个关键字眼。   太危险了,事关女友的安全,她如何还能挪动步子?不得已做了回自己都看不惯的小人。   夏初槿当然相信她,但是......   果然,女人没有停顿地继续说道,“你跟你那位学生商量下,如果她不介意,周末我想跟你一起去。”   “......” 第71章   周末一眨眼就到了, 四月中旬, 天气渐渐明朗,有了半个月来少见的大晴天。   昨夜夏初槿留宿景傲家里, 早晨她心里藏着事, 没睡到平时的时间,跟景傲一道起了床。   轮番洗漱后,夏初槿很快处理好了护肤工作, 坐在化妆台旁边的椅子,等着女友弄完给她做早餐。   “你这是糊了多少层了?”夏初槿玩手机的间隙抬头逗人,托景傲的福,小夏老师被带的坐姿比以前率性了许多, 侧着身子单臂搭椅背上,乌黑的长发垂落,“我以前就觉得景医生过于精致, 这样的生活方式好繁杂,亏得你耐心好。”   “这不都正常护肤顺序吗?”景傲从一红瓶里挖出小勺乳状物体, 均匀点涂在脸上,对着镜子拍地很认真。   夏初槿不敢苟同地摇摇头, “不是,很夸张,就你现在抹的, 那是什么?防晒?这个天还需要单独涂防晒?”   “防晒天天都需要,不管晴雨天,这不全民皆知的事儿吗?”   “可你这倍数也太高了, 那夏天抹什么?”   “夏天有更防水的,等等,小夏老师没抹防晒?”专注折腾脸的景傲这才抽空回眸望了眼女朋友,面带诧异。   “面霜自带防晒指数,20倍,这个季节很够用了。”夏初槿指了下她架子上的那支黄瓶,“景医生你自己的东西,不知道?”   那女人护肤品跟化妆品分两个架子,人家夸张点的也就3层,这人5层。   夏初槿一直以为是景傲强迫症,分的细,根据面部状况跟季节天气搭配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但更夸张的是,在夏初槿看来有些分明可以简化的,只存在理论上的完美顺序,这人一丝不苟地执行了。   比如,涂眼霜必先涂眼精华,即使功能略有重叠的肌底液跟精华,她也不会省略一步。   夏初槿本身讲究实惠质朴,贵精不贵多,平时也是精简护肤,跟她处得越久,越是被她各种生活细节的专注度给惊讶到。   “哦,那个。”景傲瞥了眼,手上工作一点儿没耽搁,开始上妆了,“冬天我不出门就用那个,出门扛不住,其他季节出不出门都基本搁置的。”   “......”   扛不住的夏初槿无言地放下了手机,心口被捅了一刀,忍了半天,没好气说,“所以景医生才保持这么好的皮肤状态呗,我们普通人糙得很。”   阴谋得逞的景傲低低地笑,她好像越来越喜欢逗夏初槿了。   明明该让着女朋友一点儿的,她真是不合格。但总忍不住。   等笑到夏初槿自闭后,景傲又颠颠凑过来了,半蹲着身子仰视埋头不理人只顾玩手机的夏初槿,“那是一般人,我们小初底子好。”   底子好的夏初槿耳朵不好,听不见。   “我反省,是我底子不好所以才需要抹这么多东西。”景傲扯了下夏初槿握着手机的一根食指,轻轻摇了下,“我怕老得太快,配不上小初了。”   “啧啧啧。”夏初槿摇头,“景医生就是精致呗,平时洗手每次都还要洗到手肘。”   夏初槿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着实大开眼界,后来才明白,医生的职业习惯而已。   但明白归明白,她就是明知故问,摆明着不讲理揶揄人。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景傲终于笑不出来了,脚都麻了,苦着脸改半蹲为半跪,膝盖点地,“小初你要怎样才解气?”   她压根儿就没生气,想了会儿认真道,“不然以后我的冬夏护肤,都你来帮我搭?”   既然景傲深谙此道,有个这样的女朋友浪费也是浪费的,何不转化为福利?   “可以。”   “怎么答应这么快?”   “我觉得今天就可以给你搭配个妆容。”   “?”   景傲指了下自己嘴唇,“小初你适合这个颜色。”   “是吗?”夏初槿略疑惑,“会不会太鲜——”艳了?   未出口的话语被堵回了喉咙,景傲单手撑着绒绒的地毯,就着半跪的姿势,捞住她的后脖颈儿,吻了上去。   一起床就开了窗透气,窗帘也被夏初槿束了个漂亮的结,屋子里铺满了细碎的阳光。   几步开外的台子上矩形镜子的led白光孤零零亮着,失了用处。   吻得时候有多主动热忱,分开的时候就有多淡定寡冷。   黑发黑眸的女人耳垂粉着,脸颊粉着,眼角也粉着,唯有表情轻描淡写,整个人生动得不行。   景傲如今算是摸透了小夏老师的性子,腼腆得紧,可又好面子,逗一逗就上了钩,哄一哄就又顺了气。   -   约的是在一家上午茶咖啡馆。   没什么需要避讳的,三人就在大厅里找了个靠窗的空桌,刚刚落座,小霸王眼睛就盯住了夏初槿,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夏初槿心里通透了七分,轻咳一声,举起杯子小口抿着作掩护,“怎么了?”   不在学校,小霸王也不用穿校服,简单一套黑白的棒球服,双手插兜,坐着都比别人嚣张冷淡,她拧眉又研究几秒,“夏老师今天这口红,很好看。”   最终,夏初槿还是信了景傲的说法,临出门前涂了和她同色的那支。   此时被学生提到,难免几分羞赧,“嗯。”   “就是跟平时风格挺不一样的。”小霸王琢磨一会儿,失了兴趣,随意下了个评论。   夏初槿依旧云淡风轻地应了声“嗯。”余光就瞥到身边安静的女人得意的笑容。   她习惯性要轻斥,忽而瞧见对面自己的学生也探索过来,在她二人间游转,尤其停滞在鼻梁以下下巴以上的那个位置,似疑惑似惊奇。   两人同色的口红,确实太扎眼。   “说正事儿吧,杨同学你的打算是什么?”夏初槿先声治人。   开始探讨方案之前,为了景傲也能明白具体情况,杨次语重新向她俩阐述了一遍。   谢老师这些年一直在开辅导班,五十出头的年纪对学生不大规矩,但从未真正越界,也就是眼神什么的,恶心了点儿,偶尔会故意身体碰碰人,一触即分,人就算察觉了,碍着学生身份本能敬怕,不算过分,也就自认倒霉忍了。   重点高中里的教学经验丰富老师,家长还特爱往他辅导班塞人。   夏初槿也是最近才知道,平日里相熟的几个老师也都知道这人不是很检点,从前明示暗示过本人许多次,油盐不进。   最关键的一点是,谢老师的举动是猥琐恶心,可你真正去跟他对峙,其实又没有实质性证据,拿他没办法。   渐渐的,老师们不屑他又无能为力,也就疏远了。   但宋小芷这次不一样。   杨次语眼神冰冷,透着浓浓的厌恶跟气愤,“他上手了。”她手臂搭在桌面,指尖捏着小咖啡杯的杯把,几乎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蹦出,“我看见他摸了她。”   女孩头低垂了点儿,刘海儿遮挡住锋利的眉眼,点点水光,“小芷吓哭了。”   宋小芷性格内敛沉默,在班上就存在感极低,而到了开小灶的小班上,更是孤立无援。   若不是杨次语察觉不对,这学期跟杨妈妈打了声招呼也去了辅导班,根本无人能够发现她的难处。   大颗的水滴砸落在裤面,杨次语倔强地一直没抬头,也没擦眼泪,哽着喉咙强行压迫自己缓和情绪,死死握成拳的手指节突出,泛出青白色。   为什么她的小芷要遇上这种事?   初中已经那么辛苦,导致性格极端变化,都不适合与人交流相处了,惊弓之鸟。   杨次语想守护她,硬生生跟来了附中念高中,这也是杨次语跟杨妈妈上次矛盾爆发最重要的原因,她不能离开附中,不敢离开附中,她要看着她的女孩一路平安地考上大学,成年后有了能力,步入自己的人生。   可是没想到,升入高中的宋小芷,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气氛陡然沉重,夏初槿抽了张纸巾递给杨次语,人没接,景傲瞥了一眼接了过来,重重拍在小霸王手上,“为什么她自己不反抗?不是你发现了她还要继续这样逆来顺受?可其他学生没有被这样对待,说明那个谢老师还是胆小的。”   杨次语抓着擦了下眼泪,重重抬头,“受害者有罪论?”   一边儿的夏初槿看着那张终于施展用处的纸巾颇为感叹,为什么她递就不接?   “单纯疑问。”景傲敲了下桌面,镜片后的桃花眼闪过一丝光芒,“我既然已经出现在这,就是为了帮忙,这只是题外话而已。”   她敏感地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女孩子本身就该有保护自己的意识,当下无法抵抗一个体力占优势的大男人,至少得想其他办法,太懦弱任由一次又一次的欺负怎么行?   如果不能追根溯源,解决了这次,难保今后的人生不会再遇到类似的情况。   可小霸王不会说,若不是走投无路,今天这档子事她也不愿让人知道,那是宋小芷的隐私。   她含糊其辞,“她性格孤僻,不敢求助。”   景傲蹙了下眉,放过了这个话题,问出真正的重点,“你确定要自己做诱饵?”   “确定。”   “太危险了。”夏初槿插话,“我不同意。”   “只要你来得及时,就不会出问题。”杨次语眼神坚定,“而且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他放松警惕,取证。”   夏初槿还要说什么,被景傲制止了,“好,我保证你的安全。”   “另外。”景傲回眸看了夏初槿一眼,“这件事我跟杨同学来处理就好,你别露脸了。”   “......”   夏初槿一脸“你逗我呢,我的学生凭什么你管?”的表情。   然而对面的杨次语吸了口气,也看向她,“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答应景医生今天过来一起商量的,原先我找不到其他人,既然有了景医生,夏老师你是学校老师身份不便,还是别来了。”   夏初槿不可置信,张嘴就要反驳,然而景傲相当闷骚的一句话让她不得不红着脸闭上了嘴。   “杨同学你刚刚说,也觉得夏老师今天的口红好看是不?有兴趣我们一起聊聊。” 第72章   计划实施得出奇顺利, 或许是因为组织计划的是智商超出一般人平均值的两个人, 也或许是她们足够理智冷静。   而从夏初槿的视野里来看,是上天站在了那两人的一边。   眼瞅着拿到了足够的证据, 到了准备举报的前一天。   多番商量, 夏初槿坚持由她出面跟学校反映,景傲犹豫过但尊重了她的决定。   是夜,两人同床共眠, 屋外繁星满天,而夏初槿却辗转反侧。   一直都是这样的,她心里没事的时候总是一夜到天明,睡眠质量极好又时间充足, 对此景傲才会唤她“小懒虫”。而景傲的睡眠则平稳略浅,身边人的动作时常会影响到她。   窗外漏进来的月光铺洒在被面,柔柔一片, 夏初槿睁着眼不敢乱动怕惊扰到景傲,只是盯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什么时间, 景傲突然撑着身子起来,抬手按下了床头柜上方的开光, 屋内光景被暖调的顶灯从清冷月光接替,乍然的光亮也并不刺眼。   两人对视,夏初槿不安且歉疚, 景傲笑了下,嗓音懒懒的,“睡不着就把我拖起来啊, 女朋友就是拿来用的,我要连哄你睡觉的本事都没有,不如换掉算了。”能听见半睡醒状态的鼻音。   夏初槿看着明显困意的女友沉默片刻。   窸窣的一阵布料声,她还是也跟着靠到了床头,与景傲并肩,“你睡那么香,谁能叫醒啊?”   寂静的夜晚,景傲喉咙溢出低低的轻笑,无言地纵容女朋友的嘴硬。   气氛缓和沉淀了好一会儿,景傲垂着的眉眼几欲再次昏昏欲睡,长翘的睫毛耷拉着,肩上突然落下了一只软软的东西。   女人突然开口,似乎倾诉似乎自言自语,“谢老师曾经也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吧,真的可惜了。”   景傲闻言眨了下眼睛,又耐着性子等了会儿,没听见后话。   有时候人会陷入这样的情绪,一桩事情堵在心里,想说又不想说,但不说就始终无法排解,于是景傲抬手将被角往上提了提,作出听故事的姿态追问,“怎么说?”   又安静了一小下,身边的女人极轻的一声叹息,景傲就听到了那个事迹。   夏初槿同她讲了上学期寒假前,那个事业有成的博士生回来看望谢老师,而那名男子曾经却是真正的问题少年,可以说如今的大好人生全是谢老师当时的坚持给拉回来的。   夏初槿很感慨,她以为景傲大约也会同她一起陷入沉默与惋惜。   “不一样。”景傲却跟她这样说。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存在模糊的灰色地带,而人,同样如此。”   夏初槿蹙了下眉,“我当然知道。”   “那你想放过他?”景傲问。   “当然不可能。”   夏初槿说完这句话,景傲就凑过来亲了下她的嘴角,跟奖励小朋友似的,夏初槿臊得慌,无言地抿了下唇。   “不是有真实事例,小偷偷窃完逃跑的路上途径一座桥,看见落水的女孩,却奋不顾身跳下去救人的事儿吗?”   景傲前一天加了班,此刻睡眠不足,说久了话嗓音里有一种特殊的糯感,还带了点儿哑的意思,矛盾像小孩子的声音,夏初槿听了总有种想要抱她拍头的冲动,母爱泛滥。   “谢老师可能在其他方面本性还属于善良老实的那一类人。”景傲听夏初槿说起过谢老师在办公室的表现,并不是那种很嚣张的人,“他多年前能帮助学生,说明是有自己的是非观的,说不定还很坚定明晰,在有理智的情况下是愿意做个好人的。”   “但是,有些事情会上瘾,也就失了理智。”   上瘾?   夏初槿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切入点,好奇地抬了下头,又被景傲按住了脑袋,呼噜两把搁回了肩上。   “我跟那位杨同学探讨分析过,他可能对性方面有某种瘾,你想一般正常人,作为男人是会有性冲动的时候,但会痴迷到这种程度吗?”   几十年如一日的时刻用眼神猥琐女人,连夏初槿这样老师们都知道有背景的,初来学校都被他的觊觎瘆到过。   “他自己一定也清楚自己的问题,否则当时我冲进去,他没那么容易屈服,他是心虚的。”   心虚不心虚夏初槿不知道,但她一下子就被景傲拉着想起当时的画面,她觉得人那分明已经是被动失去了反抗能力......   这女人,招数够狠的。   夏初槿不自主地抬头去看景傲,难怪跟言辞是朋友,对于渣男,这两人一致的雷厉风行。   察觉到女友怪异的眼神,景傲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捏了把夏初槿的脸,软嘟嘟的,在女人微愣的反应下把人再度按回了肩上,“所以他这种问题,掰是掰不过来了,只要再给他机会,就很可能再次伤害人。他自己停不下来,得有人帮他停下来。”   景傲又举了个例子,“就像戒毒的人,他也知错,也害怕,也不想再碰毒品,但心里的欲念是抵挡不住的。甚至有很多案例,有的人明明已经戒了毒,出了戒毒所,改过自新后的生活一帆风顺,可很多年后却又突然陷了进去,没有了的毒瘾又重新染上。因为,心里的瘾是戒不掉的。你不知道哪个时候它就会重新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只能彻底断了他去接触那些的机会,不是无欲所以无求,而是不能所以不犯。”   景傲是在替她开导心绪。   良久,夏初槿叹了口气,笑着说,“谢谢。”   景傲没动,眸光下瞥扫了黑呼呼的脑瓜顶一眼,挑眉好笑,“这么心软还答应帮人?”   领口处敞开着的皮肤被细软的发丝扫过,夏初槿枕着她摇了下头,“我没有心软,你不跟我说这些我也不会动摇啊。”   景傲喉咙滚了下,锁骨那一片都痒,白皙的皮肤漫上微粉,但她贯来能忍,尤其在遇到正事儿的情况下。   “好吧,其实就是些没有意义的纠结,我只是觉得感慨、唏嘘。”夏初槿说着又在景傲肩处蹭了蹭,大抵是在调整姿势,无意识的小动作,“毕竟那曾经也是一个受人爱戴的老师啊。”   “......”   景傲琥珀色的眼眸几度转换,最后只是轻轻地捉了撮女人乌黑的发尾凑到鼻尖,嗅了下,沉着声说,“哦,都知道没有意义,那你还大晚上让我说这么多话。”   语带抱怨,正经不了几秒就又开始挑事儿。   夏初槿原先可能还对大半夜吵醒女友心怀愧疚,此时只被这人逗弄地想笑,直起了脑袋,冲着景傲嘲讽回去,“几句话而已,还累到景医生了?我每天上课得说多少话呢。”   后半夜的月弯愈发清泠,斜斜挂在枝头,与之成反调的卧室暖黄光柔柔的,给面前清秀的女人镀上一层光晕。   景傲眯了下眼,近视的她看女友带着更模糊的调,“该不会其实只是小夏老师想听我说话吧,喜欢?”   谁也不退半分,互相撩拨伤害。   还是夏初槿先闭上了嘴,没再回应。   木调的幽香混杂着景傲的体香覆盖过来,女人再次啄了下她的唇角,景傲撩完了嘴架,又恢复标准女友做派,嘴甜得不行,“我也喜欢听你说话,喜欢你的声音。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在我车上哼歌,我就特别喜欢了,你还记得当时我想让你给我单独唱首歌吗?”   心上人直白地表达爱意,总叫人心软脸红的。   尤其景傲还很会拿捏她分寸地从哄人转换为了委屈语调,“你没答应,不光没答应,我问完后你甚至都没回我话,把我就那么晾着。”   夏初槿心当即就酸软塌了一角,接着又海水涨潮似的,一处处软了下去,化成滩水。   “我现在给你唱,摇篮曲怎么样?”   景傲要被女友乖傻了,漂亮多情的桃花眼弯成线,在夏初槿被她笑容晃到眼的那一刻手臂后伸,按下了开关。   黑暗瞬间笼罩弥漫而来,可夏初槿同色的黑眸在这份黑暗中竟还亮闪闪的。   景傲忍不住闷笑,扯着女友一同躺下来,“不唱了,今天太晚,下次。”   总是这样的,明明睡觉之前隔着一人之距,可睡醒像是互相取暖似的都会挨在一块儿。   这一次,两人都清醒着,却也挨在了一块儿。   夏初槿脸贴着景傲肩窝,听着恋人的心跳,一声一声,大半个晚上的郁气都散了,奇异地就眼皮发酸,瞬间沉睡过去。   -   学校结合了当事人的意见,最后给出的结果是让谢老师当面给宋小芷道歉,并予以辞退。   这件事儿出来后影响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校方并没有将原因予以公开,但所有人心照不宣地读懂了,很明显的污点记录,即使其他私立学校也不会敢再聘任他,师生一片叫好。   人事讯息公布在学校官网,同时张贴在学校公告栏那天,校长把夏初槿叫到了办公室。   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聊了什么。   只是最后,校长看着夏初槿语重心长说,“你这姑娘,看着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没想到......但是年轻女性还是不要太刚,保护好自己才是第一位的。”   夏初槿耳根当即爆红。   谢老师供认不讳,却没说详细过程,其实那根本不是她干的。   而且她当时也很,嗯,心里难以形容的感觉。   那一大一小两人,不肯带她,后面又详细了计划确定了时间,她不放心,偷偷摸摸地跟了过去。   她不是不相信景傲,只是害怕。   害怕景傲出事,害怕小霸王出事,害怕即使两个人也没能压住对方。   结果事实证明她确实多虑了。   夏初槿没有消息,只能盯着景傲,那人往包厢冲的时候,她也跟着冲了过去,奈何体力爆发力不行,慢了一拍,推开门的时候刚好听见一声惨叫。   不知前面发生何事,就见谢老师难堪站着,小霸王脸木得不行,唯有景傲挂着笑意,突然就照着人命根子踹了过去,谢老师苦着一张脸成了猪肝色,当即捂着裤|裆趴地上了,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很难想象景傲这样就像是贴着优雅标签两个字的女人还会有如此“泼辣”的一面。   当然,景傲对此的解释是,不叫泼辣,叫当机立断,叫睿智,叫处变不惊游刃有余。   念及此,夏初槿脑袋垂地低低的,对女朋友哭笑不得,强憋着笑,可这幅模样在校长眼里看起来倒像是害羞。   也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对认定的坏人有热血冲劲,可在他这样人生阅历丰富的领导面前被训,是该别扭不好意思吧?   于是,校长秉着适当敲打的惜才理念,又不痛不痒地跟夏初槿讲了几句道理,就放人走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姑娘却突然一反之前的态度,仰着头对他郑重地说,“我同意校长说的那些,过刚易折,但对于这种事情,只要我为人师一天,再见到我还是会这么做。“   一个大反差把校长给唬了下,没反应过来。   他心说本来也没想怪她,这事儿也只能夏初槿做,夏家的底气在那。   可夏初槿说完后,恭敬地一鞠躬表示受教,就一气呵成地转身出门,还相当礼貌地替他合上了门。   校长坐在办公椅上,双手交握搭在桌面,还维持着领导风范的架势,好半天,他才无奈笑了下,“这丫头......不错。” 第73章   新的老师很快上任, 接替了谢老师的位置, 学生课程不能断。   附中这点做的很好,无缝衔接, 一个星期就确定了人选, 是前几年新入附中的一个年轻男老师,人斯文内敛,很耐心的一个老师, 教书水平也不错,如果这次不是谢老师的空缺,原本他不知道还需要再等几年才能拿到这个位置。   甫一上任,新老师就将前面一个星期学生们被迫以其他课程替换的时间, 尽数补了回来,一天连轴转地在几个班上课,没有让谢老师教的这几个班拉全年级进度的后腿。   学生适应良好, 三班的一切向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着。   而对于宋小芷,夏初槿看不大懂, 那孩子照旧还是一副孤僻的模样,跟从前没有半分区别。   她以为, 少了一份糟心事,多少会笑容多一点的。   不过从小霸王近日的笑容频率来看,心情相当好, 夏初槿只能据此推测宋小芷的心情应该也不错。   她想过,这样的经历对一个女孩子而言,心理阴影应该很大。   要么靠时间疗愈, 要么刮骨疗毒。   但这一次夏初槿没有选择再横插其中了,这不是她的专业范畴,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   有杨次语在宋小芷身边陪着,凭借小霸王的高智商,以及这一次计划中的表现,夏初槿相信她会守好自己的心上人。何况,宋小芷的态度,也只有她能近人身边分毫。   不过,宋小芷也不是全无变化的,夏初槿发现,至少这女孩对她相信了一点点,也就是一点点。   有一次体育课,教室全空,只有宋小芷一人因为身体情况请假留下来刷卷子。   教室的座位纵列是一周一换的,宋小芷这一列这次刚好换到了教室正中间的位置。   春日阳光从窗外打进来,落在女孩娟秀的侧颜上,白皙稚嫩的小脸,隐隐的病态白。   往日里,班上漂亮的女生不算少,而杨次语则是无可辩驳的班花,从来没有人注意过宋小芷的容貌,大部分都想当然认为平庸得很。   可这一刻,夏初槿突然觉得,小霸王的审美好像如她的智商一般出色。   她出来透气的,随意走进了教室,并未想要找宋小芷聊天,毕竟,那孩子从不和杨次语以外的人沟通。   可她刚刚进了前门,女孩就抬头和她对视上了。   那眼神是有话要说,夏初槿思考了一秒钟,走了过去坐在她前排的座位上,侧着身子同她闲聊起来。   宋小芷照旧的拘谨,夏初槿自是拿出为人师长的那一套,问了问她的近况,学习上如何,最近可遇上什么烦心事。   “夏老师,下学期就是物理竞赛了。”   “嗯,还有小半年呢,你的水平,地——”中海,夏初槿及时刹车,都怪小霸王总是这样调侃,她差点儿被带偏了,“老师们都说没问题的。”   宋小芷穿着春季校服,红白款的,软绵绵的面料罩在身上,这种广大学生均款的校服肥大,更衬得她骨架纤细,身子羸弱,那张小小的脸庞却意外坚韧,“我会进入决赛的。”   倔强中仍有一分藏不住的不自信。   夏初槿不知她为何要同自己说这些,是为了安自己的心,或者是希望借自己的口安小霸王的心?   “我会尽力去决赛进国家集训队,最后拿到保送的。”   空旷的教室里并不算特别安静,能听到附近其他班老师的讲课声,也有更远处学生群体朗读的声音,嘈嘈切切。   夏初槿墨黑的瞳仁不明显地闪了下,她着实没有想到宋小芷会主动说出这番话。   不是她不相信宋小芷的实力,她很相信。重点却是这女孩的性子是内敛不愿张扬的,又容易胆怯。   她思忖几秒,“好,老师相信你。”   女孩绷着瓷白的脸点了下头,花瓣儿一样的唇紧抿成一条线。   夏初槿大约猜到了什么,她稍稍犹豫,还是没忍住开口隐晦地鼓励,“会好起来的,进了大学就好了,以后也会有很好的工作,杨同学的成绩也是铁板钉钉的竞赛保送。”   这样你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   杨同学很优秀,家世出色成绩优,性格也好,不似宋小芷自卑,确实太令人望而却步。   但离开了无能为力的青葱时代,你会配得上她的。   到底是少年人,再成熟再历经世事,总还是会有绷不住的一面。   宋小芷手中的笔“啪”地一声落在了桌面摊开的试卷上。   夏初槿看见她小鹿般清透的眼神受惊似的晃了下,接着,女孩抿着唇又垂眸不叫人看见眼睛里的情绪,很拘谨地摇了摇头。   被戳中心思了?   夏初槿也不知道,但不好再说什么,没多一会儿,她起身拍了拍女孩单薄的肩背,离开了。   她毕竟是老师,不可能跟未成年明目张胆地去说恋爱的事儿,一切都要等到她们真正长大,离开这里。   不过,夏初槿出班门的时候,回眸看了眼那女孩,有点儿想笑。   这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性子,小霸王以后追人可有的苦吃了。   -   临近四月底,天气渐暖。   前一天晚上景傲值了夜班,可夏初槿准备午休的时候看见手机微信里躺着一条消息。   淡泊明志:小初,下班我来接你。   她趴伏下身子单臂枕在办公桌,盯着这条消息几秒。   宁静致远:不准来,吃过饭就休息,等我回去再给你做晚饭。   很多次了,一开始夏初槿以为是两人热恋期的新鲜劲,虽然心疼但也就随她去了。   可如今,真的有些不大明白。   景傲每次值过晚班又或者是连轴转了十几二十个小时之后还非要来接她,牵着景傲的时候,那女人手会抖,看得出来临见面还特意化了精致淡妆,却遮不住眼圈下的青乌。   开不了车,两人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她也总会昏昏欲睡,好几次夏初槿都怀疑这人虚弱得能晕过去。   那为什么非要来接她?   明明她们就住在对门,明明她回去两人也就能见面,就那么几十分钟的事情,何必非要折腾自己?   景傲的那种坚持让夏初槿有时候会隐约觉得,不仅是因为对她的喜欢,还有着什么别的原因。   但她找不到答案。   下午三班有一节夏初槿的课,等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微信里已经躺了十几条消息,都是景傲发来的表情包,无一例外是在撒娇,最后也不知道抽的什么疯,还说要给她送花。   140的智商就这逻辑?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难道送了花她就能答应景傲来接她了?   夏初槿撇了下嘴,眼神里却柔软,正准备敲字装凶继续纠结接不接她的问题,这人不好好敲打一番,当真难听话。   “笃笃笃”的敲门声,夏初槿起先没注意,以为是哪位老师喊的学生来面谈,谁知门卫小保安探了个脑袋进来。   这场景,跟记忆里某个片段还挺像的,那是谭先生之前送花的时候。   夏初槿反应了一秒,握着手机的指尖一僵,蓦地睁大了眼睛,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景傲说送她花的那最后一句话。   “夏老师,你的花到咯。”小门卫嘿嘿一笑,跟以前一样不好意思,挠着脑袋进来。   夏初槿的心高高悬着,在看见那束百合的时候,又哐当一下落了地。   吓了一跳。   还好,不是玫瑰。   她还是很怕在同事面前被知晓,夏初槿有些低落,夏爸爸夏妈妈说的话还言犹在耳。   是啊,她自己都害怕,并不是问心无愧的。   一眨眼的功夫小哥已经凑了过来,她自然地笑着接过话,又道了句谢,小门卫就溜了,她从花束中挑出了那张信笺——景。   什么都没有,仅有一个落款。   办公室老师们瞧着这动静纷纷活跃起来,有人冒出来调侃了,“哎,小夏老师新的追求者?不过怎么不是玫瑰?”   夏初槿抿了下唇,再抬头眼睛里已经是温和的笑意,大大方方把手里的卡片扬了下,“是景医生。”   同事们都是知道她有个美女邻居的,看见过很多次景傲来找她。   单身的两个年轻女人,住得近互相帮衬,关系好不会招人多想,闺蜜很常见。   果然,大家呵呵说笑开来。   “这一代年轻人就是精致啊,闺蜜之间还兴时不时送个花的。”   夏初槿没有加入聊天大队,她安静地捧着花嗅了下,清香好闻,很新鲜。   她心情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因为喜欢了景傲,她早就已经知道了百合的寓意,而这花,在她还懵懂的时候曾经误打误撞也送过景傲。   有来有往。   一想到这,在一群同事热闹的喧嚣玩笑中,她背对着人群,脸颊格外地发烫。   托这束百合花的福,这么一打岔,她忘记了跟不听话的女友凶人的事。   放学时分,夏初槿收拾好东西抱着花准备下班的时候才想起来,可显然来不及了,估计人已经在楼下戳着。   不行,待会她绝对不能心软,这次一定要好好说道景傲一番。   从前她们没在一起的时候,她生病,景傲那次说了什么?我什么都听你的。   可现在呢,都女女朋友了,那女人又有几次听她话了?   越想越气,空气中一丝清甜的香味钻入鼻中,跟她手里这花的味道并不一样,那是学校的槐花。景傲之前还说等槐花开了,就学着做给她吃,如今也没兑现。   走在教学楼的楼梯里,温婉的小夏老师表情凝肃,“新仇旧恨”她要拉着景傲一起算总账。   只是,穿过封闭的空间,终于看见乍亮的天光从门口泻进来的那刻,她的心上人就那么立在一颗槐树下,美好的像一幅画。   树枝上结着一串一串,满当当的洁白的槐花。   女人身着浅米色的休闲薄西装,长腿养眼吸睛,手里捏了几片白花塞进嘴里嚼着,整个人懒散得不行,又透着股隽雅的气质。   夏初槿心头小鹿乱撞,积攒的气势在景傲弯着桃花眼看见她笑起来的那刻,全部泄了个干净。   “你乱摘我们学校的花,没公德。”夏初槿心乱地在恋人的眼光下挪过去,红着耳朵,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着实算不上凶的话。   “不是我摘的。”景傲无辜,“你出来的太慢,刚刚有学生路过,一个女孩子摘的,就给了我一小串。”   “.......” 第74章   这下连临时的一个小突破口都站不住脚了, 夏初槿微恼, 脸一时红一时白,绕过面前亮眼的女人, 自顾自往前走去。   错身而过时, 语无波澜地丢了句,“景医生还挺招小姑娘喜欢。”   景傲很快就自发追了过来,侧身躲过一截长出来的小树枝, 双手插兜,“那么,夏老师也是小姑娘吗?”   “......”   又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夏初槿抿了下唇,瞧了不知悔改的女人一眼, 终是憋不住,面无表情,“骗子。”   清亮的笑声, 不知有什么好笑,景傲推抵了下鼻梁上的镜框, 笑靥如花,“什么骗子?”   这下, 夏初槿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走路。   景傲自然知道女友在闹什么情绪,今天白天她没有补眠, 都用来做实验了。   厨艺天赋不行,练了好几次了,做出来的槐花也就差强人意, 能吃了,可她景傲给女朋友精心准备的东西,不能只是能吃,必须要惊艳。   一道风掠过,在春季的黄昏略凉,清爽。   景傲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在风声中开口,“明天我晚上会回来,不要去找我,我们在家里吃饭吧。”   “嗯。”夏初槿小失落一下,这人都这么提醒了,还没记起做菜的事,当真是健忘还是没放在心上当时的随口一说?   轻轻吐出口气,夏初槿决定不跟她计较,“那我去接你,免得你太累又喊代驾。”   景傲疑惑看她,夏初槿说,“不喜欢你的车被别人开。”   景傲愣了下,笑着点头,“好。”   好像,一点点儿的,她这个原本直得不行的女朋友,对她占有欲越来越强了。   “我明天下午约了阿静,会一起喝个下午茶。”   风渐缓,几片洁白小花打着旋儿慢悠悠地晃过来,其中一片调皮地落在了景傲的肩头。   “嗯。”景傲当她报备行踪,没有多想。   两人之间却安静了片刻,夏初槿突然驻步,在景傲纳闷的眼神中,抬手将那片花瓣儿拾了起来。   桃花眼弯了,顺势地就捉住她的手腕。   远处的学校食堂开始播放就餐音乐了,景傲条件反射地望了一眼那个方向,学生们熙熙攘攘地流动。   近日来,她的饮食全是夏初槿照顾的,晚饭要不夏初槿去医院陪她吃,要不回家夏初槿做,午餐都是夏初槿给她做的便当带过去。   一个星期的功夫,她竟长了一斤肉,这在以前多么不可想象。   还记得她第一次公主抱夏初槿的时候,想着以后她来养胖人家的,现在却是反过来了。   景傲眉目柔和,瞧着自家温婉的女友,越看越觉得贤惠。   女友本人却垂头看着鞋尖,好半天才抽了下手,被景傲改抓为牵,握在掌心。   两人并肩,夏初槿看向景傲的眼睛,“我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我该跟阿静说我们俩的事情了。”   “你决定就好。”   “那可能,言辞也会知道。”   这是何意?   小夏老师还担心她不愿意向朋友出柜?   景傲笑了下,“我不介意,咳......”   “况且她应该早就知道了。”   “嗯。”夏初槿闻言很轻地弯了下唇。   似乎,这女人总是这么没有安全感。   景傲知道她对这段感情认真,也对身边人负责,可终究还是有些心疼,尤其夏初槿总是不愿在她面前表露那些不安跟困难。   这些日子以来,夏初槿跟家里又谈判过,景傲大致猜得到,她也暗示过夏初槿,这种事别太勉强别太着急,她想和夏初槿一起面对。   可夏初槿总是会找话题跳过,装作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是她太忙了吗?   她们的相处多有玩笑绊嘴,却总是温馨甜蜜的。   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舍不得浪费,从来不会去讨论两人之间真正需要面对的现实问题,只怕打破这份美好。   景傲反省,是她的陪伴还不够,才会让夏初槿不愿依赖她,执意独当一面地去面对自己亲友那边的阻碍吗?   -   下午茶约在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   林旖静的反应表现得很平静,夏初槿也不知道那刻心里什么感觉,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果然如此。   这是她出柜的第二个对象,前一个是父母,遭到了意料之中的反对,爸妈的态度如大山般沉稳,坚不可摧,叫她生不出一丝希望,却又撑着一个信念负隅顽抗。   这一个她相知相惜了许多年的好友,到底给了她一些希望。   只是......   “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林旖静小口抿着咖啡,眸子里的迷茫夏初槿很熟悉,“但我还是祝福你们。”   她有种很浅淡的感觉,似乎阿静遇到了她曾经的问题。   “不过我想,遇见一个真的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很难得。”林旖静笑着看她,“因为爱而开始的感情,比很多因为年龄、父母之命、社会眼光而妥协将就的恋爱婚姻要真诚许多,总不该再以厌恶收尾,应该有个好的结果。”   -   日子忙碌而充实,五月踩着四月的尾巴带着全国人民的热切盼望来临了。   因为,五一劳动节算是开年以来的第一个小长假,学生们需要撒欢,工作党们也需要借此喘口气。   景傲跟夏初槿这对小情侣计划许久,免不了俗套,打算一同出去旅游一趟。   前一个星期,景傲还嗤笑夏初槿的这个主意,“五一出行旅游,那是出去看风景呢还是去看人头?”   那个时候景傲终于把练习许久的完美槐花端上了桌,得到女友的夸赞飘得不得了。   结果女友秒变脸,收起考察景点路线的平板,安静地搁在餐桌上,几步绕去了对面,面无表情地开始掐她脸,“皮,还给我皮,我跟你说我班上的孩子,连小霸王都比你乖!”   “我做什么了?”景傲龇牙咧嘴直笑,任由夏初槿对着她精致的小脸一顿搓圆揉扁,双臂怀着女友,“小夏老师可不兴这样的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没道理,还要家暴我?”   “原来这就叫家暴了?”夏初槿学着景傲的动作,捏住了女人小巧的下颌,“那景医生平日可没少做,我这第一次都要被谴责,那你的罪行可大发了吧。”   话听着是挺倔的,可身子却软在了景傲怀里,就着景傲抱她的姿势,不知何时,为了省力夏初槿半坐到了女友腿上,只剩一张嘴还在逞强。   景傲不说话了只是笑,跟她对视,定力相当好。   “理亏知错了?”夏初槿挨不住愈发暧昧上升的气温,红着脸质问,“那五一还去不去旅游?”   景傲松开了一只手,慢条斯理摘掉眼镜搁在餐桌,重新双臂将人拢紧才轻声吐了一个字,“去。”   “......”   夏初槿在她蛊惑的眼神无声的邀请下内心槽了一句,低头咬上了女人的唇瓣。   这个姿势,夏初槿坐景傲腿上,海拔高度是比平日占优势些,又加上景傲刚刚那阵欠揍的拱火,烧得夏初槿动作急了点儿,吻着吻着景傲受力不住后仰,胳膊肘本能撑在了餐桌借力。   不知第几次感叹了,景傲内心边取笑女友边偷着乐。   小夏老师于此道真是格外没有天份,交往以来她们接吻多少次了,还是这么笨。   但是呢,又那么乐于探索,平日里蕙质兰心的乖乖女,一到此事格外热衷,胡搅蛮缠却又温润如玉。   混乱间,景傲鼻尖又被青涩的女友撞了下,她无奈扶着人让了让,夏初槿却追过来,一个措手不及,景傲胳膊没撑住,在桌面滑了下,“啪”地一声清脆响声,两人呼吸急促分了开来。   一只还沾着酱料的瓷盘掉落在地,四分五裂。   “小夏老师,我说不去不高兴的是你,现在我都说去了,你还要拆我家?”景傲抱着心上人不准她乱动下地,又轻轻吻了下夏初槿眼尾,“乖,待着,我收拾完才准起来。”   景傲从阳台拎来了家用的撮箕跟扫帚,弯着腰收拾碎片。   夏初槿坐在椅子里,很听话地缩着脚,她眼圈还是粉的,从刚刚的吻中迟迟缓不过神,后知后觉意会了景傲“拆家”那句调侃,乌黑的长发垂落一路至蜷在椅子里的膝盖小腿,而红着的脸跟耳朵藏在其中,她看着景傲的背影,赌气地说了一句,“什么拆你家?”   景傲闻言回头,眼神依旧带着调笑。   “我都成年了,不能再算在爸妈家里,对面那个房子也是租的。”   景傲会意,“所以?”   “这是我们家。”   -   因为夏初槿的一句话,冷静理智的景医生心里甜了好几天,实在憋不住还偷拉着好友言辞要去买戒指。   言辞问,“情侣对戒?”   景傲:“求婚戒指。”   “......”   言大设计师当场目瞪口呆,“你们都到这步了?她家也同意了?”   兴奋昂然的景傲表演一秒呆若木鸡,“没有。”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景傲搓了搓脸恢复神识,拉着幸灾乐祸笑到不能自已的言辞出了商场。   她想,最近她是真的太飘了。   “别这样啊,来都来了看看呗,不能送人你买回去也可以自己拿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憧憬一下嘛。”言辞不知死活硬要嘲笑她。   于是,景傲学了小夏老师的杀手锏,云淡风轻,“不需要,五一我们出去旅游,夜深人静的时候本人陪着我呢,你自己憧憬惆怅吧。”   恋爱方面毫无进度的言辞当场气昏。   可天不遂人愿,往往报了多大的期望就会有多大的失望。   当五一假期终于如约而至,期待许久的景傲早就请过假,却始料不及又被迫绊住了行程。   当晚带回这个消息的时候,夏初槿正在景傲家做晚饭,围着围裙小跑到门口,景傲刚脱了薄外套还没来得及去挂,她轻轻地在景傲嘴角啄了一口说“好。”便又弯了下眼睛回了厨房,“还焖着排骨,我去看看。”   景傲手臂挽着亚麻色的西装外套,顿了下,垂着眼去挂衣服了。   她看得出夏初槿的失落,那么平静,那么乖巧体贴。   洗了手,又涂好了夏初槿喜欢的那一款护手霜景傲才姗姗来迟出现在厨房,在夏初槿的指挥下她帮着把菜一盘盘端上餐桌。   平凡的日子里,她们热恋,搭着伙过日子,温馨简单,也会遇见生活中不可避免的小麻烦。   只是,景傲明白,她给夏初槿的失望太多了。   别的不说,直到现在,那部情人节的电影都没一起看上。   吃饭的时候,两人闲聊着工作上遇到的有趣见闻。   景傲突然说,“假期第二天我有事儿,其他两天请假改不了,所以空着,我们第一天在家把那部电影看了好吗?”   夏初槿起身舀了碗汤递到她手边,依旧平静,“好啊。”   “旅游我一定会补给你的。”景傲没忍住。   夏初槿看了她一眼,薄薄的眼皮似乎透光,温婉笑着没说话。   空口承诺景傲最是讨厌,何况她的时间她从来无法真正保证。   可她看不得她的小初这样,作为一个恋人,夏初槿做的已经很好,无可挑剔地好。   体贴不为难她,照顾她饮食起居,独自面对这份恋情的阻碍。   景傲攥着筷子的手很紧,她舔了下唇,“景凛的生日,刚好是假期最后一天,往年都是我跟他两个人过的,今年你能也来陪他吗?”   夏初槿这才变了表情,放下筷子略显紧张,犹疑问她,“嗯,他......他知道我们吗?你让我用什么身份陪你帮他过生日?”   女朋友吗?   景傲笑了下,“嫂子。” 第75章   介于景傲工作的特殊性, 时常加班又值夜班, 而夏初槿则是白天上班,两人的时间很难凑到一块儿去, 像这种一整天一整天的真正自由, 过于幸福,甫一到来,简直像是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一样, 懵了。   五一假期第一天,两人没有睡懒觉,起了个大早。   她们作息太规律了,尤其夏初槿的生理钟到点了就醒, 而景傲则是天长日久的自律。   没办法,洗漱完毕两人就挤到了餐桌前,大眼瞪小眼, 竟然不知道怎么安排。   为了打发时间,显出这一天的珍贵, 景傲甚至给女友做甜品早餐的时候,挑选了异常复杂麻烦的品种。   “要不我们先看电影?”景傲切着她的三明治, 提建议。   “也可以。”夏初槿点头,“但一般人家不是都下午或者晚上看的吗?”   景傲语滞,抬眼望了眼挂钟, 不过早上9点,这一个上午还才刚刚开始。   没有病号,不用日夜颠倒补眠, 不用计算着时间去接夏初槿。   吃过早餐,夏初槿洗了碗,还是拉着景傲坐在客厅地毯看起了电影。   景傲家电视挺大,窗帘一拉,屋内倒真有了几分家庭影院的味道。   那部情人节档的电影《关于暗恋的那个秘密》,不怪口碑不错当初那么久都□□在线,还是很能打动人心赚人眼泪的。   主线是俗气的女主暗恋,在男主身边兜兜转转,可望不可及,从青涩校园到职场精英,一路吃醋暗自神伤,最后却反转,原来男主也在暗恋她,过往无数的酸涩原来都是酸甜的误会。   景傲以前不爱看这种酸不溜秋的剧情,电影电视剧,只要看见这种小言情怀的东西,一律都不眨眼地跳过。可跟夏初槿在一起之后,这种为情所困,矫情又细腻的情感,她好像见鬼地也沾上了,竟然跟着看一看,也能有所触动。   电影里,两人第一次分别,大学毕业无可奈何的分道扬镳。   景傲看着女主转身拐入墙角后的黯然神伤,心里也跟着酸,再一看身边人,乌黑的瞳仁亮晶晶,白嫩的瓜子小脸已经滚落了几道泪痕。   她见不得夏初槿哭,梨花带雨的,总会搅地她心绪纷乱。   上一次,还是在她们同床共枕的第一个雷雨夜,夏初槿窝在她怀里,泪水泅湿了她的衣襟。   身份所限,身为朋友的她无法作为,可这一次,景傲没有顾忌了。   花瓣儿一样透明粉嫩的肌肤,漆黑瞳仁下蜿蜒星点水露,景傲捏住她的下颌,吻着品着,将酸涩尽数卷入唇|舌。   柔软的天蓝色地毯,这是夏初槿前段时间逛商场买回来才给家里换上的。   夏初槿喜欢一点一点装饰这里,说,“喜欢我们的家鲜活温暖。”   而景傲,喜欢装饰这个家的夏初槿。   不知何时,景傲托着温软的女人变换了姿势,就倒在了地毯上。   这个吻与平日有些不大一样,一贯喜欢主动的小夏老师气势弱得很,许是哭伤了力气,懵懵的。   对于这样的夏初槿,景傲更多了几分怜惜,她吻得轻柔。   黑发散落在地毯,而咖啡色的卷发从上垂落覆盖两人的视野,两色的发尾纠缠在一处。   景傲流连于那处水眸,好半天才止住心上人的眼泪,未曾想,收住了哭意的夏初槿却仰了下唇,印在了她的喉咙。   室内光线微弱黯淡,电视里的画面变换着光影,无人再去注意主角们的台词。   冷白的肤色漫过绯红,一寸一寸,夏初槿迷糊着半睁眼尽数收入眼帘,环抱着上方的女人,就着方便的姿势亲着啃着。   恋爱以来,发乎于情止乎礼。   桃花眼琥珀色的眸子水雾弥漫,景傲白皙指尖攥抵地毯,重重咽了下喉咙,近乎胡乱地扯过了身边不知何时被人扔开的眼镜架上鼻梁。   “我去冲个澡。”雅软的嗓音从没有过的压抑喑哑。   光洁的脚丫未及穿鞋,踝骨精致,踩在地板,轻微的声响。   夏初槿仰躺在地毯,迷茫眨眼,看着慌乱逃离的窈窕背影,后知后觉烧红了耳根。   -   不知道其他热恋中的小情侣是否会遇上这种尴尬,但应该算寻常。   见过“大世面”实际从未有过任何经验的两人,一个比一个能装淡然。   景傲一身水汽换着清爽的单薄浅米家居服走出来的时候,漫不经心盘腿坐在女友身边,拿着遥控器调台,“播完了啊,那个结局是什么来着?谁先告白的?”   “男主。”   “哦。”景傲推抵了下镜框,其实并没有那么关心。   “我之前在网上看见了评论,被剧透的。”夏初槿小声解释。   “嗯?”   “我刚也没看见。”夏初槿顿了下,面无旁色,“你走之后,就已经到了结尾部分他们在一起了。”   “......”   景傲蹙眉良久,电视上的节目单已经打了一个转了,才又开口询问,“要不,我们倒回去从......咳,接着看。”   约定了这么久期待了这么久的电影,两人谁也没真看完,会不会可惜?   抱膝坐着的夏初槿抬眸跟她对视上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错开目光,手掌撑着起身,“我去做饭了。”   午饭过后,那点儿在空气中说不清的暧昧才终于烟消云散。   两人凑在一块儿看完了剧情,结尾的时候有情人终成眷属,感性的小夏老师又哭了。   景傲心疼地不行,扯着纸巾替人擦泪,红着鼻头的小夏老师看着清爽的景傲,倍感丢脸,闹着性子耍了会儿变扭不吱声,在景傲无底线示弱认错卖乖的跪地小人面前才好转了心情。   “你跪什么啊,你又没错。”   “小初哭了,我就错了。”景傲哄人技巧说高超也高超,说幼稚也幼稚,反正无条件迁就,从不无谓较真儿,“再说,这么跪又不累。”   “......”   刚接了台阶准备往下迈步的小夏老师憋了口气,试探的脚尖又缩了回去。   擦干眼泪的夏初槿恢复淡雅表情,冷冷嘲讽一句,“你还真够诚心的。”   “那我再诚心一点儿。”   夏初槿愣了下,看见弯着眉眼的女人凑到了电视机前,鼓捣一阵,熟悉的前奏就响了。   献宝似的,景傲从电视机柜里翻出了两支麦克风,“应景吗?”   《五月天》   今天正是五月的第一天。   “黄金海岸的岸边,我们肩并着肩。”   “洁净的蓝天,清澈的海面,吻成一条海平线。”   “五月的天,刚诞生的夏天。”   “我们之间,才完成的爱恋。”   “紧握的手里面,有好多明天。”   她答应要给景傲唱一次歌,结果,景傲先给她唱了。   是她喜欢的歌手,也是她喜欢的歌,更是她喜欢的寓意。   偷得闲散的节日,屋外人间五月天,春季末尾温度已经开始有了几分燥热,人群喧闹欢腾。   景傲丢掉麦克风,在她额上吻了下,桃花眼柔情似水,昂扬着笑意跟她约定,“小初,我们一定会补上这次旅游的,就定在海边好不好?”   “好。”   -   这个假日两个小情侣黏糊在一块儿消磨浪费时光,完美得不像话,直到跟景凛一起过生日之后,她们都还是这么认为的。   午餐约在景凛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   会面的时候,景凛绅士风度第一反应还是起身来替夏初槿拉椅子。   结果,被自家姐姐半道伸手拦住了。   “不必。”景傲懒洋洋的笑容,自己给女友拉了椅子。   夏初槿尴尬不已,她们平时在外吃饭景傲也没有这样,这个时候倒献起殷勤来了,要她怎么面对景凛?   好在景凛也没露出什么不大适宜的表情来,这个过分成熟的年轻男人看起来就不苟言笑,今天却在桌上笑了很久。   他说,“我姐看来很喜欢夏老师,她很会照顾人的,夏老师以后一定不会受委屈。”   “夏老师性格很好,你们一定会走到最后的。”   “谢谢夏老师愿意来陪我过生日,希望以后我的每一个生日,也都能看见你。”   这是第一个强烈对她们的恋情表达支持的人,还是景傲唯一的家里人。   夏初槿始终绷紧的心弦在这张桌子上,很难得地小小松了片刻。   也是今天,她跟景凛终于加上了微信,以亲人的名义,景傲没有像上次那样阻拦。   -   当晚依旧留宿景傲家中,傍晚时分吃过晚饭,夏初槿还接到了夏姐姐远在海外的电话,又是一则好消息。   她不瞒至亲之人,夏姐姐近日才知道她谈了同性的恋人,跟父母胶着不下,碾转几日不放心,向她提出帮助,“或许,我可以跟爸妈谈谈。”   “拿我回国陪伴做交换,他们应该会答应。”   夏爸爸夏妈妈一直对夏姐姐歉疚颇深,这确实是个成功率很高的办法。   可夏初槿心动片刻,还是婉拒了。有姐姐这份心意,她已经很开心。   是夜,景夏两人同床共眠,仍留了一人之距。   没有惊雷,没有暴雨,窗外安静月色美好,景傲却无预兆惊醒了。   这段日子以来,夏初槿睡她身边,好几次陷入梦魇,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严重。   两人依旧保持着一人之距,景傲看见女人又是那种陌生的眼神,仿佛还要越退越远。   浑身像是惊吓到脱力的疲惫感,满脑袋的汗。   景傲愣了瞬,唤她,抱她,吻她,试图安慰,一一都被躲开。   如图受惊的小动物,受不得一丝他人的靠近,全身每一根毫毛都绷着竖起来,全神贯注随时逃跑。   景傲不再动弹。   最后,她自己分辨清了现实,依旧惊惶不定,很凶地抱住了景傲。   景傲不敢说话不敢动,刻意将长手长脚缩起一点,方便她整个抱入怀里。   湿透衣襟的女人下巴抵在景傲头顶,用的力道叫景傲觉得生疼。   她是没有知觉了吗?   景傲听见许久之后,恋人声线颤抖,向她恳求,“景傲,你喊喊我。”   她的心也跟着颤抖,像是从内部裂开,风一吹就碎掉了。 第76章   这段时间的拉锯战, 夏初槿只是自己面对, 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景傲。   夏家给她的压力越来越大。   她抵御的时间长, 受折磨的不只她一个人, 爸妈同样备受煎熬,操劳了大半辈子,如今还要日夜为女儿焦心。   也因此, 爸妈对于希望她离开景傲,断掉这份感情的心愿,日益迫切。   每一次见面,所谓的“沟通”其实都只是在积攒燃料, 一把柴一捆薪,哪一方也不愿退半步,可以预见的方向是有朝一日火山终会爆发。   可到了那一天, 必须做出个抉择,做出妥协来的, 会是哪一方呢?   夏初槿不敢想这个结果。   夏爸爸夏妈妈脾性温和,不会同她动怒, 动辄打骂。   可口才却极好,又或许本身,他们便站在了“正义”的那一方。   一步步, 左右着人的思想意识,潜意识里在她脑海织就了一副既有的未来,不回头, 那就踏入万劫之地。   靠着恋人的陪伴,白日里温存甜蜜,黑夜里却是辗转难眠。像是两个极端的世界,她在其中不断穿梭。   梦里出现的画面缤纷复杂,已经不单单是夏爸爸夏妈妈的面孔了。   那些被爸妈预言过的场景一个个成真。   纵然她不怕自己受万人指责,却如何能拖累父母?   “你作为一个老师,做这种事情,有没有廉耻心?呸!你不配教学生,你离我们家孩子远一点!”   “夏局道貌岸然,夏老师空为大学教授几十载,夏家书香世家空有其名,原来内里如此恶心虚伪不堪,竟教出这样的女儿,为害一方!”   夏初槿被围绕在人群中心,任人唾骂叫嚣,环顾四周,无路可逃,无理可说。   没有人会听她说话,听她解释。   她张着嘴,想说不是的,现在不是大家都渐渐能理解接受了吗?   可声音瞬间就被淹没。   她做过功课,多年来有不少人士提出法案建议,也有很多公众人物、明星为这个群体发声。   可网络上似是而非,数量庞大的赞同认可,也不过是事不关己,博取眼球热度的跟风罢了。   到了她这,到了普通人身边,现实环境依旧如此艰难,连身边亲人都无法承认她们,何谈其他?   性向平等,美好彩虹都只是一句口号玩笑吗?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深入人心?   她像是孤立无援的小兽,暴露在他人注视怨愤之下,举目皆兵。   直到很久之后,夏初槿才看清眼前的真实景象,眼前的这个人。   她拼命抱住她的恋人,她要把景傲死死按在怀里,以环绕的姿态。   她不能让其他人也伤害到景傲。   夏初槿本性便是传统守旧的,连日来的精神入侵更是招架无力。   那些紧紧包裹人的情绪,叫她害怕,患得患失。   所以一边躲闪,一边又拼命抓牢。   她求景傲喊喊她,让她再坚定一点,再勇敢一点。   “小初。”景傲轻声哄她。   不够,夏初槿抱地愈紧,几乎将人形嵌入身体,刻进骨髓,“再多说几句。”   聪明的景傲终于会意。   “宝贝。”   “初槿。”   “我的恋人。”   ........   夏初槿在这样的一声声轻柔呼唤中,终于平复下来。   她想,她的女朋友可真是肉麻,可也真是叫人沉溺。   -   次日清晨,夏初槿洗漱完毕的时候,景傲也将早餐端上桌。   跟之前无数次的一样,夏初槿没有对昨夜的异样做出其他解释,生活按部就班。   “让我去跟叔叔阿姨谈。”   为了尊重或者不刺激女友,之前的暗示夏初槿置之不理,景傲没有强求。   这次却是第一次摊到明面来。   “不用。”安静了片刻,夏初槿没抬眸看她,语调冰冷。   那一刻,景傲面沉如水,唇色发白。   她分担不了小初,还害得小初遭受心理折磨与伤害。   原本一帆风顺的夏初槿如果按父母期望,真的不必经历这些的。   景傲垂着头没有再多言,只是扶攥在桌沿的指尖几乎嵌入苍白夹着丝丝血红的大理石。   -   抛开这个暂时无解的因素,她们还是对如今的状态很满意的。   跟无数的小情侣一样,她们喜欢腻在一块儿。   今天景傲接夏初槿,明天夏初槿就会去接加班的景傲。   不再吃外卖食堂,都是自己做的饭菜还会带情侣款爱心便当,无人知晓这份甜蜜,反而有着秘密的偷乐感。   对于情侣间的小亲密,她们总有着契而不舍的热情,无论多少次,无论交往多久,都不曾消退,如同世界末日般的珍惜。   晚间如果夏初槿留宿景傲家中,睡前依然隔着一人之距。   景傲却即使前一天连轴转十几个小时也不会倒头就睡了,她总是安静地闭着眼,反正她睡相良好,只要她不动,夏初槿就以为她睡着了。   等到了凌晨时分,景傲会悄悄缩着身子钻进女友怀里。她不习惯这样小鸟依人姿态的自己,可这样似乎会让夏初槿有安全感,做噩梦的频率降低了许多。   燥热的夏季来临,蝉鸣烈日,路上行人是一日比一日凉快的穿着与越来越强大的防晒措施,斗笠、纱帽四处可见。   操场上打篮球的男孩子们之前还穿着夏季校服短袖,后来就只搭着简单的背心了。   到了临近暑假,赶期末进度之余,男孩子们压力大甚至光着膀子在场上打球,汗水飞溅,阳光下油光水亮,每次有路过的老师见了都要上去训斥几句,少年们嘻嘻哈哈叫嚷着散开,下次依旧如此。   有时候,短裙的女孩子也会悄悄在场外逗留,偶尔获得男孩子的一声口哨,红脸笑骂跑开。   青春时光,明朗灿烂。   夏初槿也开始穿长裙了,她喜欢素色的,而每次看见来接她的景傲,总是会又好笑又心疼。   “教学楼下烤了一天的地板,丢个鸡蛋都能熟了,就你站得下去。”夏初槿拍拍那人的衣袖,为了防晒,热死人的天在室外景傲还会套长款防晒服,“打伞还穿这么厚,防护过度了吧。”   整个校园都是香樟树的木香,景傲立在树荫下,五官明媚像是不会出汗,笑着开玩笑,“来你这我才这样,平时是要戴帽子跟墨镜的,怕吓到学生以为怪阿姨。”   “那是,没吓到学生我们学校保安也得抓你,看起来就不是好人。”   “所以我以前不大喜欢夏天,太烦了,热就算了,又憋又闷。”   “那你不是自己作的,这么全副武装能不难受吗?”   景傲把伞遮低点,挡住烈日,将女人护在另一边儿,“你应该问,为什么说是以前讨厌,那现在就喜欢了吗?”   脚边的草丛里有油绿的蚂蚱跳过,不知名的粉黄小花朵虽然娇弱却窝在墙角悄然绽放。   夏初槿垂眸瞥了眼,过了片刻才犹豫说,“因为,我姓夏吗?”   景傲侧目,身边的女人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淡,耳根也是一如既往说这种情话时的绯红。   没等到答案,还被人这样盯着,夏初槿更不自在了,故作肃凶瞪了她一眼。   景傲弯唇,低声说,“一半一半,因为我家小初是夏天生的,上天给予我最好的礼物,我当然喜欢夏天。”   情话,还是这个比她大三岁的风趣女人会说。   夏初槿不好意思,这种话她只在床上听景傲说过。   那是她噩梦缠身慌了神,需要景傲安慰的时候。   “那你到时候送我什么礼物?”夏初槿忍着羞赧,黑眸亮晶晶望回去。   “你喜欢什么,我送你什么。”   “哪有这样的?我要是告诉你了不就一点儿惊喜都没了。”夏初槿小小赌气,“没诚意。”   “可是我怕你不喜欢我挑的东西。”景傲依旧噙着笑,一副很无奈的表情。   夏初槿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觉得景傲每天已经很辛苦了,还是不要让她再费神想这种小事好了。   于是,上车前夏初槿不情不愿地道,“我想要条长裙,颜色浅蓝就好。”   景傲点了下头。   忙碌的期末考眨眼就过,七月中旬,刚放暑假不久,夏初槿生日来临了。   刚刚跟父母不欢而散过,这次生日夏初槿只是给夏妈妈邮寄了瓶香水,没有回家。   她知道,自己的生日同时也是妈妈的受难日,可这个时间她实在拉不下脸回家。   挺不孝的。   巨蟹座的人,总是很顾家。   夏初槿心情也因此很沮丧,怕景傲担心强挂了个笑脸。   蛋糕上桌,吹了蜡烛许了愿。   她希望爸妈能早一点儿接受她跟景傲,也希望亲人身体年年健康。   景傲问她,“许了什么愿?”   夏初槿双手合十,撑在冰凉的大理石桌面,逗景傲,“说出来就不灵了,才不告诉你。”   不告诉就不告诉吧。   只要小初开心就行。   景傲把准备好的礼盒推到女友面前。   纯白的纸盒,金色的简单勾线花纹,缀着水蓝色的锦缎。   夏初槿愣了一瞬,早就知道礼物是什么,可拆礼盒的时候还是会有紧张感。   忐忑不安又期待。   她当时怎么会说没有惊喜呢?   只要是景傲送她的,就会叫人心动啊。   一条款式非常简单素雅的长裙,没什么多余的点缀,质地柔软。   夏初槿将裙子小心捧起来,侧着身子借了个光,窗外太阳光投射,很干净的浅蓝。   “我很喜欢。”夏初槿笑,“景医生眼光很好。”   “我也觉得。”景傲推抵了下眼镜。   又在自恋了,夏初槿摇摇头,将裙子轻轻叠好,珍惜地放回了礼盒。   “所以,眼光很好的我,想要给小初一个真正的惊喜。”   谈过三段恋爱的她,怎么会真的不懂情趣浪漫到让女友点名礼物。   夏初槿倏然抬头,有些惊愕,不知她何意,但也能从此预感出什么,心脏开始“砰砰”地加速。   木椅被很轻地拖开,几乎没发出声响。   景傲单膝点地,半跪在夏初槿跟前,昂扬着笑脸朝兜里掏出了一只手饰盒。   标准的求婚姿势。   心跳在那一瞬间静止了,夏初槿僵着身子一动不能动,她始料未及。   “咳,抱歉。”景傲又站了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紧张了一下,不是这个意思。”   “嗯?”夏初槿轻轻哼出一个鼻音。   “只是情侣对戒。”景傲开了盒子展示给她看,“我们一人一只,我预订了好久。”   很小颗的水钻,但真的很漂亮精致。   是景傲为了迁就她的性格选的偏素偏简约的风格。   “怎么做到两只都是女款的?”   这种时候竟然第一反应是这个?   景傲无奈又好笑,拆对卖也不难,价格更高一点儿而已。   夏初槿似乎也不是要她回答,盯了那对戒指许久,抿着唇取了一只准备套上手指。   “不对,得戴食指。”景傲取笑她,自己也把另一只从盒内取了下来,“中指是订婚的意思。”   夏初槿只知道无名指是已婚,原来其他还有这么多讲究。   不知道那一瞬,她是怎么想的,听话地从中指上又摘下戒指后,问景傲,“那你呢?”   “我什么?”景傲莫名。   夏初槿咬了下唇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蠢话,一时又不说话了。   “我戴中指。”景傲瞧了她几秒,突然笑了。   闪亮的戒指躺在掌心,她悄悄地摩挲碾压,不期然听见这句话,猛地抬头,只看见景傲纤长的右手中指已经套上了那圈银白。   “我本来就是你的,从现在到未来,全都预订了。”   景傲眼神很软,桃花眼眼尾泅着淡粉,半蹲在她身前,“小初,相信我,试着依赖我,让我和你一起面对今后所有的困难好吗?”   这话,她强吻景傲那天晚上,醉酒的景傲就是这么说的。   兜兜转转,这么久了,女人仍是这么说。   只是,比当初更多了些小心的渴求与期待的讨好。   乌黑的瞳仁上羽睫颤了颤,过了片刻,她也将戒指套上了相同的位置。   后知后觉,就有了几分私定终身的意味。   像是,这一辈子就算约定好了。   夏初槿偷偷开心,她想今年的生日真是这26年来,最美好的一天。   也或许正是因此,幸福到极致,走到了峰点,那么再怎么前进也只会是下坡路了。   只是次日,夏初槿就迎接来了这26年以来,最黑暗最无望的一天。   那日早晨,她跟景傲还交换了早安吻,她去市场买了菜,独自吃过午饭,下午时分便提前准备二人晚餐。   期间,她接到了原本应该远在海外的姐姐的电话,“初槿,我跟爸妈谈过了你的事情,现在他们已经在考虑。”   “什么?”夏初槿瞳孔剧烈闪动。   “具体的我们见面再聊,你能来接我吗?” 第77章   早年的时候, 夏家父母年轻也是过苦日子的。   小夫妻在城市里打拼, 一个从政一个教书,没有如今的体面, 不过也是常年加班奔波在一线的基层人员。   小年轻就是扛苦活累活的, 为了家庭为了理想,夏家父母任劳任怨几乎脚不沾地,这样一来, 虽然能保障家庭收支,可大女儿的童年亲情却因此牺牲了。   夏姐姐从小就自己做饭,自己吃饭,蒜苗高的小人都能搬把椅子戳灶台了, 独立得很,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那个时候有几次,夏家父母都赶不回来, 托同事带话,托邻居帮忙, 可总有纰漏的时候,饿上几顿, 夏姐姐也就不指望他们了,后来又自己念书自己做家务,夏爸爸夏妈妈感叹孩子懂事, 更近一步不大管她。   别人家的孩子总有爸妈接送陪伴,只她没有。   小孩子嘛,一点与众不同的事情都会成为他们之间的特殊点, 尤其小小的世界里,只有亲人跟小朋友老师的时候。   “她没有爸爸妈妈!”   “我妈妈说,小孩子要听家长的话,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会长成坏孩子!”   “她今天又是一个人来的!”   自由活动玩玩具,丢手绢。   小朋友们围着她笑,“你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啊?”   “我有。”   “骗人!”   “她不光没有爸爸妈妈,她还骗人,是骗子,是坏小孩!”   凭着往日在家家长随口哄劝小孩的话语,懵懂的孩童一知半解便运用到身边的同学身上,还会觉得自己天降正义。   没有谁故意的恶意,却自然而然产生了无形的排挤。   夏姐姐虽然比同龄人懂事一些,可也是小孩,还是会难过,还是会因为自己与众不同而自卑。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夏初槿的出生,夏妈妈被迫从岗位上下来待产养胎,这一闲下来,她才发现大女儿跟同龄孩子的截然不同。   寡言少语,性格冷淡,不黏父母,成熟得不像个小孩子。   夏爸爸夏妈妈很歉疚,想要补偿她,也因此对于新出生的小女儿更是加倍的疼爱呵护,就怕再愧对第二个孩子。   有句老话叫做“不患寡而患不均”。   曾经的自己,空落落的房子,和如今妹妹享受到的无微不至的照顾,鲜明的对比就像是一根顽固的鱼刺,深深扎在夏姐姐心头。   尤其,在爱中长大的孩子自然是温暖讨喜的。   夏初槿成长得很好,乖巧听话贴心,温和爱笑,长相又粉雕玉琢,小娃娃特别招人喜欢,不说自家父母,外人看了也是很喜欢抱她的。   而相比较于常年缺爱,形成既有相处模式,不懂回应父母,每次夏爸爸夏妈妈对她好,只能两相干涩沉默尴尬的夏姐姐而言,真的很无力又难过。   她懂事,所以不恨,不埋怨爸妈。   可那些微妙的小情绪却是不可避免的,这边是父母的刻意讨好,那边是合家欢乐的一家三口,只有她多余一般。   所以,她想逃离,不再折磨自己,也不再折磨爸妈。   于是,夏姐姐便去念了寄宿学校,夏家爸妈即使不愿意不舍得,却无法强制这个已经对不起的孩子。   这一念,就到了大学,研究生,最后夏姐姐遇见一个很爱她的男人,两人一起出了国,往后便更难见一面了。   没有仇恨,只有见面尴尬彼此不自在,相顾无言的一家人。   节日客套的寒暄,无法交心的生分,是夏爸爸夏妈妈心头永远的痛与悔恨。   也因此,一旦夏姐姐提出什么请求,几乎可以肯定的,他们会答应。   只是夏姐姐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   “姐,你怎么来了?”夏家小区门口,夏初槿挎着小只单肩包几步小跑过去。   “不是你说希望我回国吗?”   那是过年的时候,夏初槿希望姐姐能回来一家团圆。   可这次,明显是为了回来替她摆平爸妈,还不跟她打声招呼,这么突然的就自己过来了。   “先上车去我那吧。”夏初槿无奈,姐姐仍旧这幅面冷的性子,拉着人往出租走。   她没车,只能临时喊了辆出租来接人。   “姐夫陪你来了吗?”后座,夏初槿问,“先去酒店接上他吧。”   “他没来。”   “啊?”夏初槿懵,吓到的表情,“你不会瞒着姐夫偷跑回来的吧?”   “......”   夏姐姐翻了个白眼,非常无力,“当然不是。”   这么多年了,这个宛如智障的嘲讽表情还是如此娴熟,夏初槿见了莫名有种亲切感。   “爸妈真可能答应吗?”没一会儿,夏初槿惴惴不安。   “八成可能性。”   “你怎么做到的?”   夏姐姐安静了几秒。   “我说,既然你们的爱都给了她,已经疼了小半辈子了,就别半途而废。”   夏初槿愣了下,手无意识蓦地抓紧了裙子边角。   过于柔软的触感令她想起身上这条浅蓝的裙子是景傲送的礼物,小心地又松开了。   夏姐姐余光瞥到了她的小动作,无声地叹了口气。   其实,她不只说了这些,要劝服一对年过半百的人接受自家女儿是同性恋,哪有那么容易?   “你们那么疼她,这个家就我一个外人,我真的没法和你们一家相处下去。”   “你们知道吗?小时候我不喜欢她。”   “可现在我也疼她了,就这么一个亲人,我见不得她难过。”   “最后一个女儿,你们也要她不幸福吗?”   她无意伤父母心,可只有下猛料才能出奇效,她远比她那个优柔寡断的妹妹心冷许多吧?   夏姐姐无声地在心里嘲讽自己。   那些昏沉的少年时代,大家更注重学习,没人再管那些琐碎往事,她似乎也回到了常人的生活。   除了少数的几个朋友,只有无边无际的学海。   可记忆里,仍旧有些那时的不屑不耐烦,后来却渐渐珍惜不舍的东西。   每当她回家,小小一只粉团子总是第一个扑到她身前,无论她每一次多么冷淡,那人下一次照旧乐此不疲。   狭窄拥挤的学生宿舍,墙壁斑驳,光线黯淡,她默背课文公式的间隙,会有同学敲门带话,“有电话找。”   于是,她穿过长长的走廊,接听起老式的电话,对面是稚嫩欢喜又胆怯的童声,软糯糯的。   她其实挺觉得挺烦人的,但燥闷之余也会有偶尔的觉得可爱,尤其是身边同学总是排着队跟家里人通话的时候,她也不会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了,她也有人惦记着。   后来更大些,又出了国,联系也没断,反而隔得远了,心倒近了,那个小团子长大了仍旧是副温吞性子,长相也是温婉居家类型的,和以前预料的一样,对她的亲近喜欢,也和以前一样。   她其实不知道为什么夏初槿会这样喜欢她,她觉得自己性格糟透了,但说不出个道理的,时光流淌,眨眼白驹过隙。   不知何时,即使不愿承认,她也很喜欢很疼这个妹妹了。   “姐?”夏初槿看见她冷清的眸里似乎有隐隐水光,小心地唤了一声。   夏姐姐垂头,眨了下眼,问,“这附近有什么商场吗?”   “嗯?”夏初槿想了下,“有的吧,怎么了?”   “我都回国了,总得带我见见你的女朋友吧,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你陪我去挑挑看。”   夏初槿没有戳破她的情绪,点了下头,“好。”   出租车厢里只剩空调嗡嗡的声音,窗外阳光亮得晃眼。   夏初槿也垂了下头。   她知道姐姐的心意,也知道姐姐跟爸妈说那种话心里的纠结。   她真是不叫人省心,一家人都在为了她焦头烂额,站到了对立的阵营,姐姐身子一直很弱,结婚好几年了也没怀上孩子,本来就是在国外将养着,现在又为了她独自漂洋过海回来了。   盛夏的季节,路面仿佛融化,漂浮着袅袅烟雾,刚下车踩着的每一步都像是要蒸熟自己。   茂盛的绿化树木翠绿得发亮,蝉鸣聒噪无穷无尽。   夏初槿想,带姐姐先去二楼转转吧,那里一家饮品店很出名,是国内特色,之后再去服饰区。   她跟姐姐还没有一起逛过街呢,没有像其他姐妹一样彼此试衣服给对方看,没有过姐妹间特有的那种平凡亲昵。   最后,再去给景傲挑小礼物吧,就香水好了,她知道景傲喜欢什么调调的。   尖锐的刹车声突兀,夏初槿的脸上还挂着笑意,她回眸。   从来没见过这样多的血,鲜红的,流淌在女人素白的裙子,迅速浸染,像是生命也在光速随之流淌而去。   “姐姐!”   夏初槿跪扑到女人身边,大颗大颗的水珠滚落,在滚烫的地面像是“滋啦”一声就蒸腾汽化了。   迅速聚集起来的人群,从那辆雪弗兰上下来的男人打电话给120,又打电话给交警和保险公司,闹闹嚷嚷,什么也听不分明。   夏初槿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经哭得含糊不清,她只是看见姐姐嘴唇在动,俯下身子去倾听。   “没事的,不是很重的伤。”   “大概肋骨、腿骨伤了。”   “先别急着跟爸妈打电话,我进手术室后,你找下景医生,让她帮忙安排下,一定要赶在爸妈来之前。”   “我心里有数,别哭了。”   夏初槿的脑子已经是一团浆糊了,她只记得姐姐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跪着拼命摇头,“姐姐,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只隐约听明白了姐姐的意思。   没什么实际意义,不过是为了在爸妈面前给景傲增加点好感度罢了。   周围人群避让开,交警先一步到了,救护车也紧跟着抵达。   夏姐姐抓着她的胳膊,被抬上担架前的最后一句话仍然是嘱托,“先打电话找她。”   夏初槿膝盖好像被烫破皮了,追着担架车跟医护人员往救护车跑,“姐,你一定会没事的。”   后车门合上前的最后一眼,夏初槿看见盛夏最炙烈的阳光,目之所及都是刺目的白光。   急促的救护车嗡鸣,还有呼啸而过的往来车流。   -   夏姐姐被推进手术室的后一秒,夏初槿就抽泣着连滚带爬翻出手机拨打了景傲的电话。   结果,联系不上。   “嘟嘟”的等待音,直到自动挂断。   这一天,她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从白天到黑夜。   姐姐是什么时候被推出来的,姐夫的电话她又说了些什么。   她什么时候给爸妈打的电话,他们又是何时到的,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一贯温和又精神的夏爸爸夏妈妈,人前儒雅正当壮年,她也一直以为父母永远高大伟岸,沉稳自若,是永不会倒下衰老的存在。   是在哪个瞬间,她看见如今满面泪痕,被爸爸搀扶着哭到不能自已的妈妈原来那么脆弱。   那对年过半百的老人,发丝间已经有了隐隐的灰白,泪水漫过的脸颊上沟壑明显,已是道道皱纹。   夏初槿没有数过多少次,大概是无数次。   她打给景傲,从无人接听到手机关机,一直没有接通过。   -   天蒙蒙亮,已经是次日清晨7点多。   景傲换下衣服从同事手里接过帮忙充电的手机时,扶着腰几乎站立不稳,刚刚开机,就是言辞的电话怼了进来。   “你昨天一天死哪去了?”   “你媳妇儿快疯掉了你知道吗?”   “你再玩失踪,我女神都要杀了我了!”   景傲烦躁皱眉,揉着鼻梁,将手机拎开半米远,安静点儿了才问,“出什么事了?”   挂掉了言辞的电话,屏幕上就出现了“小初宝贝”的字样。   自恋爱以来,她就设置的小初,昨天夏初槿生日过后,她送完了情侣对戒才刚刚改成的这个。   “嗯,待会儿见。”   景傲单手撑了下身后靠着的墙砖,把手机丢进口袋,光影下一步一步晃荡着往走廊另一边走去。   她从很久以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夏初槿究竟能忍她多久。   这已经是她交往过的女友里最安静的一个了吧,或者说是最“乖”的一个。   夏初槿真的完全没有因为这种问题在她跟前耍过不合时宜的小性子,性格温婉又大方,十足的贤惠,良家妇女的教派。   难道那个温柔体贴的女人就打算什么都往肚子里咽,被丢在身后,被放鸽子,因为她亲情破裂,噩梦缠身,真的要永远一声不吱,连抱怨都没有一声默默受委屈吗?   她没有一天不心疼她的小初。   -   事实证明,是个人总有极限,只是爆发的那天时间长短问题罢了。   医院附近的一家平价咖啡厅,靠窗的座位,四周都是咖啡的香味跟奶味甜味。   像是经历过一场浩劫,整个人都失了那份灵气活气。   喑哑着嗓音,通红着眼眶质问,“为什么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都不在呢?”   “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有多难过,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害怕?”   景傲喉咙涌起腥味,她张了下嘴,眼前的爆发却又瞬间止住了。   夏初槿垂着头,很重地一声双手掩面,皮肤的拍击声,清脆,像是一巴掌,扇在夏初槿脸上也扇在景傲心里,“抱歉。”   她不该这样小气的,这事儿跟景傲没有关系,人家只是进行了一天的工作,什么都不知道。   何况,她在无理取闹些什么?景傲也是在救人呐,人命,重于世间一切不是吗?   可她还是很难过,像是心被人掏空了的难过。   她该怪谁呢,不该是景傲吧,那是该怪自己无用懦弱吗?   “景傲。”她低声唤她,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无意识地想喊喊她。   “别这样。”对面的女人抓住她掩面的手腕,阻止她再用力。   “小初,我们分手。” 第78章   附近有零散的出来吃早饭、散步的人, 并不是很安静。   景傲的声音不大, 却很清晰,话音落在空气中, 夏初槿痛苦捂面的动作顿了下,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们桌上,她竟悄悄地松了口气。   早就预料到的一步,期待害怕的一步, 终究到来了。   夏初槿心中一直隐隐有个念头,叫她无比惶恐,也无比逃避不敢直视。   她的存在,她对这份感情的坚持, 对身边的人似乎都是一种伤害。   爸妈已经到了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在她刚刚毕业的时候妈妈曾经多少次提过想要抱孙子?   而现在,两位老人再无法憧憬那些晚年儿孙满堂的温暖, 日日夜夜只为她担忧生气。   辛苦了大半辈子,身边再无其他孩子, 就是为了养出她这样不孝的女儿吗?   她唯一的姐姐,从小就缺失感情关爱, 好不容易跟姐夫两情相悦,心心念念养身体想要个爱的结晶,幸福难得的已经近在眼前。   就为了她的不懂事, 她那点儿自私的妄念,如今躺在了医院。   而她喜欢的恋人呢?   她怨过景傲的,道德所限, 她无法指责景傲什么。   可心里呢?   她自己知道她不满她委屈,甚至无数次想吵架骂人。   昨晚她跟林旖静通电话的时候,姐姐跟爸妈都睡了,她缩在医院安全通道里的一节台阶,问阿静,“为什么?我只想要份平淡的爱情,平淡的生活。”   “我可以做到一切女朋友能做的事,就像你以前为阿杰做的那样,可是为什么就是得不到恋人同等的陪伴跟关爱呢?”   电话那头原本睡意朦胧的闺蜜一下子惊醒了,她又在祸害朋友。   阿静说,“景医生也是职业所限,既然你选择了她,再多一点包容,多一点耐心吧。”   这道理夏初槿也知道啊。   所以她更觉着有这样自私想法的自己真是糟糕透顶,她不配和奔波于手术台之间救死扶伤的景傲在一起吧?   昏暗的楼道里,她蹲坐着哭了许久,跟闺蜜倾诉,“我知道,我都知道。她即使是很累的情况下还是会想办法见缝插针地找时间陪我。”   那个人前永远精致闲雅的女人,最没有气色最不好看最虚弱的样子,她全都见过。   教学楼前守候的身影,出租车上眼皮打架的困乏,那是浓妆都盖不下去的疲惫。   这样的勉强自己,强行榨干最后一点精力也要陪她,是因为她很多时候没有藏住的怒气吧?   这对景傲又有多不公平?工作时费心费力,回到生活还要这样讨好她。   这份感情迟早会消磨殆尽。   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夏初槿问她,“阿静,你说我跟景医生,是不是本来就不合适?”   那头的林旖静沉默了很久,已经听明白了闺蜜内心的决定,她也明白此时的夏初槿只需要她的一句认同。   可她实在无法劝分,她不知道这样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最后,林旖静只是叹息了一声,说,“正如你所说的,你付出的也并不少,今天事情太多你很累了,不要再想太多了。”   挂了电话后,夏初槿听从了闺蜜的话,在家属陪床勉强睡了个囫囵觉。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见目之所及白茫茫的一片,呼吸着浅淡的熟悉消毒水味,她反应了一小会儿,终于很沮丧地认清现实,昨天的一切那不是一场梦。   可即使是一场梦,对她而言,都太可怕了。   她先查看了姐姐的情况,睡得很安稳,昨天姐姐说可能伤到肋骨腿骨了,还好最后比预料地还要万幸一些,只伤到腿骨和一些皮外伤,医生说需要将养一阵,不会危及生命。   之后,她替姐姐掖了掖被角,眼圈发红出去,在走廊尽头重新拨打了景傲的电话。   接着,她们约在了这里见面。   姐姐正躺在医院,她应该守在姐姐身边的,如今联系景傲没有什么太多意义,可她为什么急着约景傲出来呢。   因为,她撑不住了。   这段感情,她第一次承认,她好像要不起了。   不管是爸妈、姐姐还是景傲,她不能拖着身边所有她珍惜的人踏入绝境。   即使昨天没有得到闺蜜的理解支持,她仍然打算孤注一掷......   可看到景傲的那一刻,她又动摇了。   她舍不得啊,眼前这个疲惫的女人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的人,也是待她极好的人,她有种预感,失去了景傲,她这辈子再也无法遇见这样的一个人了。   前两天她的生日,景傲才送了她对戒,说,“中指是订婚。”   “我戴中指。”   “我本来就是你的。”   “相信我,依赖我,让我和你一起面对困难。”   ......   所以,她崩溃,她失常,她在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的地步,在即将离开景傲的时刻,才第一次把自己的纠结,自己的委屈摊开给景傲看。   她舍不得分开,但真的力气没有勇气支撑她继续走下去了。   景傲却在这时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她说不出口的那句话。   “你说什么?”夏初槿呢喃问道。   那只抓住她手腕的手用力很大,让她无法再折磨自己的脸,无法再遮挡自己的面容,可也很温柔,她完全没有感受到疼意,很微妙的拿捏分寸。   景傲只是看着她,眸子里是她读不出来的东西,很炙热很浓郁,滚烫着似乎碰一下就会被融化。   漂亮的桃花眼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深情。   再看下去,她会无法自拨。   夏初槿闭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她说,“好。”   她不知道景傲为什么会提这个,是因为看出了她的心意,又或者是也想要退缩了?   但她此刻没有任何心力去分析这个,就到这吧。   两个人都不是会撒泼大吵大叫,伤个情就不死不休的人,只有简单的两句话,很体面的分手。   可真的感觉精疲力竭,像是跟人干架了三天三夜。   夏初槿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可还没站稳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贪婪地想要沉浸下去,可身子下意识就僵了一下。   这是公共场合,她已经感受到了一些探索惊奇的目光。   景傲却按住她的脑袋埋在了肩窝,嗓音很低,“最后一次,没事的。”   最后一次以恋人的身份这样吗?   还是说,她们分手,她最后一次来这,所以不用担心别人再认出她来,可以任性一次。   夏初槿想到这层更加窘迫羞愧,真若是这样,她之前无数次的心虚,其实在景傲面前是无所遁形的吧。   可她仍然忍不住沉溺,她没有推开,反而将自己埋得更紧。   景傲的味道,景傲的温度,在这个人面前丢脸被看穿,即使难堪,她也觉得是安全的,是可以放松的。   甚至,这个没什么意义拥抱,给予了她莫大的温暖,她好像可以凭借此去面对医院那堆棘手的后续了,也可以凭此去面对今后没有景傲的人生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这个拥抱,正大光明地跟过去告别,是应该的。   “我送你回去。”景傲率先松开她。   “不用。”   “陪姐姐重要,可再怎么样也得回去洗漱下,换洗套衣服吧。”景傲语调平淡。   夏初槿蹙了下眉,她不知道景傲是不是知道什么,但确实,她需要回家换洗一下,昨天太匆忙了。   但她仍说,“那也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   “分手了,朋友总还是要做的吧。”   朋友......   夏初槿最终点了下头,“要做的。”   车厢里略有点昨天日光里剩余的燥气,景傲却没有开空调,只是先开了车窗。   清晨盛夏的暖热气浪还并不恼人,略清新,略温和。   夏初槿没有看景傲,而是扭头看向了窗外,那女人果然知道啊。   她今天确实不大舒服,轻微的痛经。   她知道这人极讨厌出汗,极讨厌污渍,那近乎于强迫症的精致,这种暑气蒸腾的天,每次上车都会第一时间把空调开到最适宜的温度。   这种时候,要这么温柔细致做什么?   夏初槿单手随意搁在肚子上,一边感受微妙的疼意,一边悄悄地被暖热浸出点儿薄汗,没有那么难受了。   车载音响自动随机播放,是延续了上次启动时的使用过的歌单——夏。   钢琴的旋律倾泻而出,婉转动听又凄美,夏初槿蓦地意识过来,还真的很巧。   这张歌单第一次在景傲的车里播放的时候,第一首就是这首歌。   当时景傲问她喜欢哪首,她逗人玩说不告诉,景傲便随手放了这首。   “怎么去拥有一道彩虹,怎么去拥抱一夏天的风。”   “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总是不能懂,不能觉得足够。”   “如果我爱上你的笑容,要怎么收藏要怎么拥有。”   “那样的回忆,那么足够,足够我天天都品尝着寂寞。”   歌声到这戛然而止,又被景傲切掉了,那个时候她跟景傲说猜错了,她最喜欢的是s.h.e,景傲便也赌气地切了歌,她不记得,是不是同一个地方,想来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巧吧?   其实她那时仍然在逗景傲,她也挺喜欢这首歌的,以前上学的时候循环过很多遍的歌,喜欢熟悉到什么程度呢?   直到现在,她仍然记得这后面的歌词接着什么。   “如果你快乐再不是为我,会不会放手其实才是拥有。”   “知足的快乐叫我忍受心痛。”   -   晚间的时候,景言二人出来喝酒。   她们已经挺久没有一起这样玩过了,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部分两人的闺蜜相约,都不约而同地转型走向了“良家妇女”的类型,多是正经的餐厅约饭。   言辞跟景傲生气,今天本来不想来的,但考虑到毕竟最好的朋友失恋,且景傲竟然在电话里让她怀疑自己听觉失常似乎女人快哭了,所以她还是勉强出席了一下。   刚刚见面,那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女人正在玩酒杯,里面淌着很漂亮的液体,坐在吧台的光线下,极美的一副画面。   但是言辞可顾不上欣赏,她几步气势十足地冲过去,居高而下地质问女人。   “你是加班加魔障了,脑子不好使是吗?”   景傲瞥她一眼,垂着脑袋轻描淡写,“早上的事儿谢了。”   声音很闷,似乎还带了点儿哭腔。   言辞滔天的怒火随之一滞,反应了一下,更加不爽。   她从林旖静那得到模糊的消息,可能两人要吹了。   所以她当时拼了命地给景傲打电话,她知道那位小夏老师也在打,她冒着被林旖静发现的风险通风报信,就为了比夏初槿更先一步联系到景傲。   “你既然没傻,那当时为什么不抓紧挽留,为什么还要主动提分手?” 第79章   这话掷地有声, 可在景傲面前却像是轻飘飘的一阵风, 掠过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只是埋头喝酒,还拍了下身边那只高脚椅, “坐。”   言辞气到干瞪眼, 叫人出来的是她,来了连聊天都拒绝的也是她。   在座位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半天, 言辞才无奈落座,把手包往吧台一甩,就要了杯柠檬水。   身边女人像是只想喝酒,又担心出事, 找个人来看着,自打她来了之后,更加灌得有恃无恐。   言辞阴阳怪气, “呦,这是为情所伤?”   “只是有点累。”景傲慢半拍回她。   累了就回去倒头大睡, 埋着被子一觉到天亮,在这作妖有什么用?   信了她的鬼话才是有鬼了, 言辞嗤笑一声,“说说?”   景傲摇摇头,“也没什么, 昨晚没怎么休息。”   她是真的很累,不知道连续工作了多久。   就记得昨晚准备下班突然来了台大手术,只能主任上, 一番权衡,她最适合做一助,因此只能留下帮忙,连着五六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本来还打算稍稍休息一下勉强赶回家的,又临时接了个手指离断伤的小手术主刀。   最后她几乎是爬着出来的,脊椎和腰快废掉了,可还好,她想今天总归是没事了,回去睡一觉,她下午可以陪陪小初。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接到了言辞跟夏初槿的电话。   仿佛已经麻痹掉的心脏突遭重击,生涩直白的钝痛,叫她捂着胸口都发疼。   她完全不敢想象,昨天的小初,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那一刻,她看见医院走廊里高高的窗户,视野里都是一片诡异的鲜红。   天空云层从纯白染上金色,迅速转为橙红,最后,红到发黑。   她滑蹲下去死死撑住墙壁,满身大汗,很久以后才渐渐恢复了视觉。   或许是她的那句没什么意义的话,让言辞想到什么。   “那个名单我看见了。”言辞突然叹气,打破沉默。   景傲:“?”   “审核通过了,不出问题的话,你们医院已经聘任你了吧?”   “嗯。”   言辞似乎在考虑措辞,委婉地说,“年轻人本来就会分担的多一些,在各行各业都是这样,现在又赶上这儿,知道你最近累,工作量大,但......”   这也不是你放弃的理由啊。   言辞跟夏初槿接触不多,但也能看出那姑娘心软得很,如果景傲能好好解释,好好挽留,夏初槿不一定会就铁了心跟她分开,至少一定会动摇。   她以为,景傲的累,仅仅源于工作,就要因此而放弃爱情。   她还想尝试跟景傲劝说,可景傲浅琥珀色的眸子却突然的失焦了,像是醉到迷离,又像是陷入了什么记忆。   景傲自己知道,这段感情里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工作。   正如言辞说的,她的工作量大吗?   是算挺大的吧。   时外这种省级的医院,急诊手术多,一晚上连着来几台急诊都是很常见的,做完急诊手术,天都亮了,囫囵一觉趴一下,又开始第二天的住院病人手术。   她经历过的最长的一例手术,从早上10点开始,最后把病人送进ICU的时候已经第二天凌晨三点。繁星满天,连夜宵摊都开始收车,摊主打着哈欠往回拉了。   在这里,人才辈出。她这样的,这种年纪升上副主任医师,已经算幸运,更多的年轻医生尤其是新进的,规培的,根本看不见头,都想逃离吧。   有以前的同学,想赚钱的,转行去私立的整形外科医院,还轻松许多。   又或者干上几年积累,镀镀金,去低一级的市级医院、县级医院,或者专科医院的,多的是医院挖人,过去运气好的还能带领整个科室,也要轻松不少,遇见实在棘手的病人还可以往上头送。   更加神奇的理由,一个离开的师姐跟她说,“每天后半夜下手术吃顿夜宵,烧烤、油炸、小龙虾几个月我还瘦了十几斤,这种日子我真过不下去了,我还得嫁人呢,身子垮了到时候都不好生孩子。”   可她从来没动过这个念头,她能理解他们,生而为人总要生活,但她没有遇见过师姐那么艰难的时候,她也不缺钱,景家的公司全权交给了景凛,一直经营地不错。   学医救人于她没有后顾之忧便只是信念。   信念是自主的,渴望的东西,不是必须的情况下,不会想要偷懒,不会想要说尽可能地少干活,找轻松。   只要可以,她想救更多的人,每一个病人都不只是一个个体,背后是一整个家庭,她自己经历过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不想其他人再尝试了。   对于医生而言,或许一生要做无数台手术,光一天就可能大几台,并不特别。   可对于病人而言,你却是他唯一的希望。   这个信念从始至终没有动摇过,直到今天,夏初槿的离去让她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了另一个可以与之抗衡的信念。   她想,小夏老师于她,跟这个信念一样重要。   她好像能明白那些师哥师姐为什么说,有了家庭,就会想要转行了。   如果现在夏初槿对她开口,说想要她改变呢?   如果夏初槿跟她说,没有别的顾忌了,她们没有别的阻碍了,只要她不要再放鸽子,只要她能天天陪着她,那就不分手,永远在一起。   景傲仔细考虑了一下,突然发现,她不知道。   她可能真的会没出息地退下岗位......   “你在想什么?”   景傲被拉回意识,看向言辞,又失去了语言能力。   过了会儿,她终于压下了心里的那些叫她不安又渴望的东西,像是找了个掩饰,又像是想要重新找回信念,她说,“你知道吗?今天小初喊我出去的时候,我在一楼遇到了急诊科的同事,她拉着我,眼眶泛红......”   “噗——”言辞一口柠檬水差点儿呛死,把杯子重重搁到吧台,抓着景傲的手腕疾言厉色,“你不要告诉我,你其实还有别的桃花债!”   “嗯?”景傲蹙着眉,很不耐烦的模样,像是没听白她在说什么,单纯地不喜欢被打断说话。   言辞看了她几秒,犹豫着松开了手,“你接着说。”   “有个很年轻的女孩喝了百草枯。”景傲反应迟缓地继续说话,“那个女孩很天真,她根本不知道等待她的结果是什么,她只是跟男朋友吵了一架,闹分手,后来男朋友过来哄她了,她就很开心地笑,笑起来很好看。”   说到这里,景傲像是被什么压迫地喘不过气,格外细长的手指攥紧成拳,好半晌,才呼出一口气。   百草枯?   言辞觉得这东西有点儿耳熟,遂问,“那是什么?”   “一种农药,已经禁止生产销售了,可时间还不长,三四年而已,有的家庭还会有少量存货。”景傲闭了下眼,“它会导致肺纤维化,完全不可逆,至今无药可解,一旦吞食,必死无疑。”   这种话题总是格外的沉重,以往她们聊天,景傲总会避及,毕竟人生百态,工作上的烦恼所见所闻不该牵扯到生活中来,言辞同样也很少跟景傲讲述在商业中她遇见的黑暗。   因此,甫一听到这样的艰深话题,言辞有些扛不住,她想,连她都如此,何况那位温室中的小夏老师了。   当时去赶赴约会的景傲,即将见到心爱的人的景傲,前一刻却在看着世上最悲凉的事情。   类似的画面,是不是在她们的日常中反复上演?   “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言辞沉默良久,突然下了结论。   这样的夜晚,这样悲伤的事件,这样的景傲,这样一段伤感的恋情,令她万分感叹。   一个身处光明,本身便是温暖,不该沾染俗世尘埃。   一个久待地狱,在人世间穿梭,手上无数生命流淌。   她们的交织相错,对彼此都是折磨。   各归其位,温暖的感化育人,理智的治病救人,互不干扰,才是正道。   像是被判刑,景傲愣了下,点头赞同,“是。我的职业注定无法陪伴她,我不是个合适的恋人。”   “嗯?”言辞错愕,话题怎么就绕到这上面来了?   她抬手在景傲眼前晃了晃,大约过了一秒钟,景傲才蹙眉拍开她的手,嘟囔道,“别动,好晕。”   “......”   言辞突然就能体会过往她喝得烂醉时景傲的心态了,难怪总是黑脸。   合着她刚刚费心巴力跟人深入探讨了这么久,这位根本就是断片儿在这随心所欲畅所欲言,聊到哪算哪儿是吧?   言辞也不由自主黑脸了,叫她脸更黑的是,景傲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吓得她倒退后仰了一下,该不会醉到错认她为小夏老师了吧?   这一后仰,她差点儿没摔下椅子,被景傲死死抓住了。   谢天谢地。   言辞念念有词,一阵后怕,“还好你健身没荒废,我的小命啊。”   喝醉了的景傲比平时话多了许多,她垂着眸,长而翘的睫毛覆盖着看不见眼神,像个犯错的孩子,“她那么温婉的女孩子该被宠着一辈子的,她前半生多顺遂啊,不该遇见我的。”   景傲问言辞,“你记得你向林小姐问到的理想型吗?”   “什么理想型?”言辞懵圈,又突然想起什么,“你说小夏老师的理想型?”   “嗯。”景傲点头,很沮丧,“我真的一条都不符合。”   ——180以上。   性格传统阳光。   要顾家一点儿的,不能太忙,每晚能手牵着手一起散步,从黑头到白头,能宠着她陪着她的人。   言辞恍然。   第一条那是针对男生而言的,当初夏初槿还不知道有一天会和景傲在一起。   可后面的两条,一条是天生性格,同样无法改变,而唯一可以靠人力扭转的那条,大概也是最重要的那条吧,她这个倒霉闺蜜也没能达到啊。   “她那样的性格长相加上家世工作,该是平平稳稳过一生的,圆满家庭,爱她陪她的丈夫,以后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像她那样懂事乖巧。”景傲描述着理想中,她喜欢的那个女孩应有的生活。   可这样生活里,不会有她的存在。   “我连陪伴都做不到。”景傲嘀咕,不知是在埋怨上天还是在埋怨自己,“如果是别的女人,或许我们还可以再磨合磨合,可偏偏是她啊,她跟你的小林女神一样,就是这样性格的人呐,就是那样传统的女人呐,她们要的东西就是那么简单,也那么艰难。”   简单是对其他人的,艰难是对她的。   她想跟夏初槿在一起,这么为难,为难的是两个人。   自顾自伤感的景傲,无意却让言辞也膝盖中一箭。   怎么就说到她家女神了?   过去的她一定会慌乱,可现在她不会了。   现在,她比较心疼眼前自卑的景傲。   她从没想过,天之骄子的景傲,也会有这样酸溜溜的时候。   “遇见我,也是她的劫难吧。”景傲抓过被服务员续上的酒杯,又饮了几口,“你知道我为什么在最后放弃挽留吗?”   言辞点头,大约知道了。   景傲却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因为不合适吗?   不是的,她早在最初就知道她们之间的差距,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跑向了小初,妄图抱紧小初。她以为她可以消除那些阻碍的,事在人为。   可没想到最终她还是败了,败给了夏初槿。   让她彻底受不了的,不是现实困难,而是她看不下去夏初槿的那些委屈了。   她知道夏初槿在抗衡家里,她见过夏初槿最惶恐无助的样子,那些夜晚惊醒的片段,因为跟父母僵持不下时越来越少弯起的眼睛,她顶喜欢夏初槿笑起来的样子,弯弯的小月牙,只要夏初槿笑一笑,她就会忍不住想吻她。   还有更多的被她因工作丢下的时刻,失落却懂事只能忍耐不抱怨的模样。   每一次看见,她都心疼得的不得了,像是在往胸腔中跳动的那个地方扎刺,一根一根,积少成多,密密麻麻。   她试图去承担一部分苦楚,可无论怎样明示暗示,她的小初都没能接受。   她只怕夏初槿这样紧绷的状态,她再强逼,会让她的女孩彻底崩溃,所以,她战战兢兢,却无能为力。   她不光不敢想象昨天孤立无援守着姐姐的夏初槿,更不敢想象未来漫漫人生路上无数次的画面。   如果她只能带给小初不幸,她怎么能在人家决定离开的时候,还要纠缠不休,借着小初的心软死拉着不放手呢?   那样,只会无谓延长小初的痛苦。   景傲问言辞,“长痛不如短痛,对不对?”   “......”对吧。   言辞张了半天嘴,也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她无奈看着景傲,不是说喝酒是累到了吗?现在在这里叽里咕噜说人家小夏老师说个不停。   死鸭子嘴硬。   “还好,我没有碰她。”   自从相恋,她们每一次情之所至,她都忍下来了,甚至丢脸地接吻到一半,跑进浴室去冲澡。   “她想要的生活,会有的,我没有彻底把她拉到回不去的那条线以外。”   这醉鬼脑回路能不能有逻辑点儿?这蹦一下,那拐一下,言辞烦躁地抓了下脑袋,才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   “你们......没......”她先是惊讶,继而又狂吐槽,“不是,你tm什么时候在意这玩意儿了?直男癌吗?爱一个人跟那玩意儿有毛线关系?你穿越到哪个年代了,如今钢铁直男都不一定在乎了!”   突然的一吼,景傲也随之一愣。   她不在意又很在意。   景傲下意识反驳,“话不是你这么说的......”   说到一半,她又真正发觉自己的荒谬。   她总觉得小夏老师是个很传统保守,什么都需要一步步来的女人。   所以,她想配合着夏初槿的节奏慢慢恋爱,在不知不觉中自然而然地就产生了这种背离正轨的思想。   情这种东西本就该水到渠成,既需要珍惜尊重,也不该过分畏首畏尾,把顺其自然的东西转变为一个硬指标。   若不是言辞提出,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一天她也会变成这样的人,每一步都精打细算,唯恐出错,甚至违背了她原本的本性,固有的理念,简直不可想象。   “你们真的还是分开一下比较好。”言辞没忍住,按住她的肩膀,“总不能因为爱一个人,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言辞的劝分让她彻底瘫下了精神。   “你和林小姐呢?”像是强打起精神,她问。景傲希望能听到点好消息。   “不是你说的什么小火慢炖?”   话刚出口,景傲就黯了眼睛,可没想到这人来了个反转,“昨天以前我连亲嘴都没拿到。”   “......”景傲笑了声,“所以现在是拿到了?”   “嗯。”言辞大方分享,“是阿静主动跟我告白的,她说对我又了不该有的感情,这让她纠结许久,实在按耐不住了,所以,想要绝交。”   当时言辞欣喜若狂,双手抓着林旖静肩膀,“不行,我们不能绝交,我也喜欢你。”   林旖静一下子就哭了。   她不相信,说什么都不相信。   言辞很耐心地跟她解释,跟她告白,跟她许诺,“阿静,跟我在一起不用在像以前那样做什么模范女友了,主内主外都由我来,你只要负责喜欢我一件事就够了。”   “只要这一件事,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言辞回忆白天的事,喜气洋洋。   “......”   景傲无奈地拿手捂住了脸,真是够羞耻,也够叫人觉得甜的。   “多谢你的狗粮。”景傲放下酒杯,起身走了,在一片灰暗中终于遇见了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言辞立马追了上去,对于闺蜜失恋自己却情场得意,还这么收敛不住喜意很不好意思,“咳咳,姐以后多陪你来这,直到你再遇见一个你的soulmate。”   狭窄的过道里,景傲摇头,“不了,我不会再来这儿了。”   言辞讶异,“为什么,你可就这么一个途径认识同类了。”   这么些年,景傲的闲暇时间大多是在这打发度过,她从不招惹直女,所以只会来这,即使不能遇见喜欢的,也会和人聊聊天听故事。   “以前是因为孤单。”   景傲推开大门,浓稠的夜色混着灯红酒绿扑面涌来,与此同时是嘈杂的人群跟汽车呼啸滴鸣的声音,掩住了她的后一句话。   “现在,我不孤单,我有喜欢的人。” 第80章   时光像是骤然被拉到了过去没有遇见过景傲的那25年日子里, 不再有噩梦, 不再有惴惴不安,宁静而恍惚。   像是过往的那一切都只是一场前世的梦, 张扬着热闹着的笑意, 逗趣疲懒的温存,也都在燥热的暑汽中挥发了个干净。   暑假不需要上班,夏初槿天天都会去病房陪姐姐, 自然爸妈也会定时过来,一家相聚,跟过去似乎没什么分别,爸妈跟姐姐之间尴尬的磁场, 依旧靠她像以往的那些年一样周转说笑调节气氛。   起初她并没有在意,病房里不定时隔三差五就会出现的新鲜花束,她自己每天也都会买了带去, 她觉着病房里这样能多些朝气,生命的蓬勃对病情总会有些益处。   有的时候, 她又会鬼使神差地被那花吸引了目光,并不像爸妈的手笔, 也不是她一贯的风格,素雅却细节精致。   而每当她望着花稍稍出神的时候,病房里会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她回神的瞬间总会看见父母复杂的眼神,还有姐姐原本无波无澜的表情泛起一丝丝涟漪。   夏初槿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言论,也没有好奇地问过在她不在病房的时候, 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没过多久,姐夫把手头的工作交接完毕,临时也赶回了国。   他的到来,令这个小小的病房转变了不一样的气氛。   夏爸爸夏妈妈跟夏姐姐的聊天还是话很少,很尬,但日复一日总比前一天要好一些些。   有的时候,爸妈会拉着姐夫单独说些什么,而姐姐默许了他们的行为小动作。   极偶尔的时候,姐夫不在,她们一家四口,会有人提到景傲。   夏初槿总会适时保持沉默,似乎听不见这个话题。   可她再如何淡然,如何找事情分神,也会听到几耳朵话语,姐姐在爸妈面前对景傲的评价很好,出奇得好。   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在这一家子中,明明只有姐姐没见过景傲才对。   夏爸爸夏妈妈这种时刻,反应也愈发微妙。   而爸妈不在的时候,姐姐又会换上截然不同的态度。   她跟夏初槿说,“想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不能太随意,慎之又慎,才是对两个人负责。”   她还说,“如果一个人不懂得抓住你,不珍惜你,你不要心软,更不准没出息地倒追。”   室内的空调惬意,窗户开了道小缝透气,汩汩的细小热浪,隐隐能听见楼下似乎有小孩子玩闹的声音。   住院部一般是很安静的,大约是哪家病患的亲属来探望,放暑假的小孩子闷不住,在房里憋了会儿便溜去了花园。   很快,声音渐渐消失,不知是被护士劝阻还是被领去了更远一些的地方。   很明亮的夏天午后,夏初槿听了会认真地思考一下,点点头,依旧没有说什么。   可她心里想,姐姐说得很对,那是对大多数情侣而言的。   只是对她跟景傲而言,有些地方还是不大适用,景傲没有不珍惜她,两个女人之间平等,也不存在倒追的说法。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想要跟景傲复合的打算,这些,便都只是无意义的闲谈罢了。   -   有姐夫作陪,姐姐的伤也并不严重,夏初槿并不会住在医院,她日日都会回家。   分手那事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她才反应过来,关于做朋友,那女人又在说鬼话,做个鬼的朋友?跟她当初拒绝景傲那次一样,同样的一套,景傲又失踪了,人间蒸发。   她意识到这一点,有点儿胸闷,但好像有隐隐觉得,该是这样。   其实景傲并没有刻意躲她,只是刚好科里一个男同志老婆怀孕,有小产征兆,急需请假照顾人,科里商量着一同分担任务,景傲却站了出来,横竖她也没有回家的意义了,所以她主动申请,直接住在了医院。   这在过去,她也没有这样拼命过。   请假的那位男同志自然千恩万谢,说以后但凡她有什么需要的,一句话,自己也会义不容辞替她顶岗。   景傲摆摆手,只是笑着说,“好好陪着嫂子吧。”   主任跟几个年长的老同事看着她,却时常摇头,语重心长,“年轻人有干劲是好的,但细水长流啊,一次性拖垮了身体,以后怎么办?”   有一次,主任还专门私下找她说话,“以前你对工作的分寸还是掌握得很好的,你知道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   景傲说,“这不赶上了特殊情况吗?都是同事,能帮就帮点儿。”   主任看着她,一向沉厚的目光犀利不少,“是吗?我只看见自从那位小夏老师不来之后,这段时间你越来越过分了。”   景傲无言,她自诩聪明,可在真正阅历人生百态经验丰富的年长者面前,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藏不住。   主任叹了口气,“虽然这些年你一直单着,其他同事也想过替你搭线,你都拒绝了,大家也就渐渐淡了心思,但这个社会对女人而言年龄终究是很重要的本钱,再过几个月你就要30了吧?”   “以前我以为你是独身主义者,自己一个人也能幸福,那我就不多话什么了,可你不是。”主任最后拍拍她的肩膀,留下一句话,“留点自己的时间出来,多认识认识同龄人,总不能真单一辈子。”   景傲垂头,表示受教。   那一刻,她的身形绷的很紧,细窄的颈子拉着肩线,像一只原本精心调制即将出世却被迫低调沉寂下去的小提琴,漂亮精致的木腔跟丝弦上落上灰尘。   而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被长睫覆盖着,汹潮涌动。   -   时间太多太闲,夏初槿有时会翻越小半个城市,去找依旧忙于工作忙于新一轮恋爱的闺蜜约下午茶。   她不常常找林旖静,怕耽搁那两人刚刚萌芽的脆弱恋爱。可阿静很很心疼她,原本阿静不是这样的人,或许真的遇上了足够宠爱她的女友,渐渐也会开始任性撒娇起来,对着言辞发牢骚使性子说不准拦着她们的闺蜜情。   言辞便乐颠颠地哄着,转眼便又凑到夏初槿跟前苦兮兮地真情实感,“夏大老师,求你多找找我们阿静吧,真不影响我们感情,你不找她,她拿我出气生气,才影响我们感情呢。”   夏初槿听着好笑,怪不得景言那两人能成为铁得不行的闺蜜,这性子,都是这么有趣。   想到这,她又有些失落。   有时候是奶茶有时候是水果茶,林旖静不跟她喝咖啡,说,“喝了晚上容易睡不好,我白天上班,言辞总是晚上加班赶设计方案,我睡不着就会给她打电话,她得费心哄我入睡,本来就很辛苦我还折腾她,真怕她年纪轻轻就这样秃头了。”   她们的休息时间也是错开的,但好一点的是,言辞的工作不规律,虽然有时忙到见不到人,但也有那种完成一个项目就放长假比一般人多很多那种大片大片的空闲时间。   夏初槿有些迷惑,难道只有她跟景傲,才是真正无解的吗?   林旖静问她,“那你以后还会跟别人谈恋爱吗?”   “会。”夏初槿回答得有些艰难,但她觉得事实大约就是如此。   一场初恋走入婚姻的是有,但大多数人也是谈过好几场恋爱才确定结婚的。   那么,她跟景傲也是一样吧?   她不确定,但必须这样跟自己讲。   林旖静又问,“你现在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呢?我可以帮你留意下的。”   “比我高一点点的吧。”夏初槿想了下。   林旖静微愣,这不是废话吗?大部分女孩子都喜欢比自己高的男孩啊。   她又恍然想到了某个身影。   “性格幽默一点,不要太小气。”   “嗯,长相要好看,最好戴眼镜,遮一遮气质,能斯文点。”   ......   说到后来,两个人都沉默了。   最后分别的时候,林旖静开着玩笑说,“你以前喜欢的不是这样的。”   夏初槿未及开口作答,她又帮着答话了,“不过,人总会变的,实物总比空想来的真实。”   什么是空想,什么又是实物?   她曾经幻想过的理想型是空想吗?那她未来还会遇见另一个“实物”来取代如今心里的那个位置吗?   夏初槿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但猝不及防的,在暑假结束的前一天,失联许久的谭先生突然找上了她。   她不知道原因,但两家还是世交,秉持着礼仪她赴约了。   环境幽雅的餐厅里,夏初槿吃得心不在焉,谭先生跟她做了很久的铺垫,天南地北闲话家常,直到正餐结束才迈入主题。   “听说夏小姐考虑相亲?”   夏初槿是真的懵了,她潜意识知道“相亲”这个选项是未来必定要发生的事情,也在闺蜜亲友面前承认过,但现在,她还没做好准备。   谭先生跟以前一样,依旧风度翩翩,“跟我试一试吗?”   这话叫她心烦意乱。   “我心里有人。”夏初槿还是选择说实话,眼前这个优秀的男人对她一直尊重,她也不该骗人。   一身衬衣西裤的衿雅男人面露吃惊,脱口而出,“那你还相亲?”   夏初槿恍然,一瞬间觉得自己渣透了。   “既然夏小姐是愿意相亲的,别人可以,那能不能也给我一个机会?”谭先生并不纠结于刚刚的惊讶,他相信自己的魅力,只要不违背道德,两人都是单身,他总有能拿下心上人的那天。   她还是拒绝了谭先生,结账的时候她要AA,可谭先生说,“和女士一起吃饭,还要女士自掏腰包这不是打我脸吗?”   到底是男人,有的时候总是格外的强势,夏初槿拗不过他,事后转账对方也不收。   她想,只能下次两家会面的时候,她再额外给谭先生私下带点儿小礼品了。   回去的路上,她自己搭乘的地铁,出了地铁口,是熟悉的街景。   已经跟景傲分手一个多月了,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提起她,承认自己心里还是喜欢人家。   谭先生对她那样主动,追求也那样迫切。   可她心里却在想,景傲如果像谭先生那样,霸道一点儿,强势一点儿,她可能就没法脱身了。   景傲却没有。   夏初槿清楚,景傲不是不霸道,不强势,只是太理智了。   只是太尊重她。   只是太喜欢她。   只是不舍得让她为难。   她最近常常在听《秋天别来》。   “其实我也开始想要调整自己。”   “我也想忘了你,在秋天来临之前不再想你。”   黄昏时分的街头,袅袅的炊火,一轮斜日挂在远处的枝头,空气中依旧残存着夏日的余热。   可明天就要开学了,秋天还是来临了,而她还是想她。   夏初槿站在小区楼下被夕阳拖的长长的高楼影子里,仰望那扇紧闭的窗户。   她此刻除了思念一身轻松,才发现应该感谢景傲的,如果没有这段日子的冷却,她不会明白。   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些空档,去厘清自己很乱的思路跟感情,她确实需要从当初那份急切的压力中出来透口气的。   但同时,后知后觉,她也有点儿小小的生气跟赌气,就一点点儿。   景傲当时就不能象征性地挽留下她吗?虽然她也一定不会答应....... 第81章   窗外雨水淅淅沥沥, 进入秋天的第一场雨来临了, 微凉,缠绵于空气, 久经酷暑的人们终于能小小地松一口气。   但这雨起不了大作用, 晴几日雨几日,燥热持久不衰,木城的秋季向来如此, 秋雨连绵得下个好几场,等真正过了国庆,才能彻底降下温来。   办公室里老师们闲聊,不知是谁起的头, “这男人呐年纪大了感情就那样,下个雨没带伞叫他接一下噢,死不情愿的。”   年轻的女老师也跟着接话, “可不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我老公不也这样, 天天就晓得打游戏,孩子哭得嗷嗷叫, 他都不晓得动一下手的,眼珠子粘手机上了。”   “有空了就出去喝酒,平时就知道说忙工作, 男人呐,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仗着这间办公室男老师少,几个女老师凑成堆儿地闲话家常, 一起诟病自家老公。   唯一的男同胞地中海听了半天,憋着火不爽。日子过久了不就这样?男人有男人的不是,女人也有女人的问题。   最终他忍不住冒头,然而势单力薄进攻是进攻不了的,但少不得得挽回几句,“咳咳,男人嘛,总要应酬的。”   一副标准的顶梁柱做派。   可并没有女老师卖他面子,只笑他,还有个性子活泼点的直接问,“你怎么不应酬?”   “......”地中海悲从中来,他不应酬那不是没人找他吗?   同事大多都是女老师,还好意思问?!   这工作什么都好,唯一糟心的就是可怜他成天被女同志包围,孤立无援。   夏初槿在一边儿批改作业,间或也会跟着笑几声,她在这个年级的老师里边儿已经混得很熟了,大部分话题都很有参与感,只是家长里短或许不一定搭得上话,但也不至于不合群。   她今天也没带伞,望着窗外突如其来的雨水也叹了口气摇头。   以前,这种天气景傲即使加班也总会来接她的,看来今天,她只能找其他老师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蹭到顺风车了。   课间的时候,小霸王找过来了,女孩的脸依然很臭,大概是天生的面部结构,酷酷的,校服敞开着,一手插着校服口袋,一手拎了把长柄伞。   “给你的。”她搁下伞一句多的都懒得说,转身就走。   “? ? ?”夏初槿一脸懵逼,眼疾手快拽住了人。   “下雨了,你不是没带伞吗?”杨次语插口袋里的那只手被人抓住了小臂,无奈多说了一句话解释。   以前,也没见她这样过。   若说下雨天一个屋檐下遇上借个伞正常。   可这种预料不及的疾雨,这孩子就是再心思细腻,还能时时刻刻关注着她?   夏初槿看了她半晌,替她把校服拉链给拉上了,“入秋了,湿气重小心感冒。”   “......”   小霸王内心擦把冷汗,像是松了口气,趾高气扬地走了。   自这之后,每逢下雨杨次语总会给她送伞。   后来的几次,夏初槿明明看了天气预报,不知怀的什么心态,临出门前又把伞留在了家里。   不出所料,没有一次叫她淋上雨。   -   九月中旬,距离她跟景傲分手已经两个月了。   她想过,会不会有一天景傲重新找她,又或者言辞来当说客,却没想到,第一个跟景傲有关系找上她的,却是景凛。   那日休息她在商场逛街,碰巧发了个朋友圈,景凛便语音敲她说自己刚好在附近办事,下一场约会之前还有点儿空闲,想说跟她碰一面。   原来景凛还不知道她跟景傲分手了,她想这事儿应该由景傲亲自跟亲人说,便没有跟景凛解释。   只是在景凛邀她说逛这儿有什么看上的东西,可以他来付账送她的时候,夏初槿婉拒了。两个人便只在某层的休闲区卡座喝了点儿东西。   两人本不相熟,唯一的共通点跟话题自然只有景傲,似乎景凛是真的很喜欢她这个“嫂子”,时间不多,却也跟她追忆了下景傲的年少过往。   “夏小姐做老师的,也是个奉献的职业,跟我姐很像,所以你们能聊到一块儿去,那么般配。”景凛穿着薄西装,坐在她对面,“不像我,只是个商人只懂赚钱。”   他说得自谦,夏初槿却不同意,“景傲说过,自从你接手公司之后,景氏每年都会招收贫困人口做工,给他们就业的机会,协助了很多当地的贫困户脱贫。”   景凛点头,目光炯炯,“我姐什么都跟你说了啊。”   “是这样的,不过从去年有一阵开始,她突然对茶有了兴趣,那段时间我每次见她,手里都拎着个保温杯,原木色的很老干部的做派,我憋了好久没笑话她,她却要我开始进军茶叶行当。”   景凛说得起兴,并未察觉到夏初槿的眼神,“她不管公司的事情的,但她是我姐,我就听她的好了,这行业真不赚钱,不过倒是很需要手工劳力,我们弄了两块儿茶基地,又新招了很多当地的贫困户农民,比原先提供的就业岗位直接窜升了一倍。扶贫不扶穷,因为那些新招的劳工,还带起了村里的就业风潮,更多的贫困户不再只依靠救济,愿意走出房子自己去找工作自救了。”   “说远了。”景凛跟她说话与跟客户说话时的冷肃不同,俨然已经将她当作亲人,笑得温和腼腆,就像个在姐姐面前的大男孩,“对,前边说你跟我姐工作方面相似,都需要理想跟奉献精神,你们一定能互相理解支持。”   “我姐在8岁那年,就立志做医生了。”   景家是做生意的,家里常年大人忙碌,只有两个孩子相依为命。   “我当时只有四岁,虽然姐姐也只有八岁,但比我还是大了许多,长姐如母,自那时开始一直都是她照顾我的,在那之前的事我年纪太小,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是一位保姆奶奶照顾我跟她,家里就我们几个,姐姐跟奶奶感情很好,就像是亲孙女一样。”   那年,保姆奶奶查出了食道癌,已经晚期,她无儿无女,只有景傲跟她亲些。   小孩子懂事又不懂事,求着医生叔叔救人,医生跟她说已经太晚了,手术成功率很低,即使这次成功了,复发的概率也很大,何况手术费高昂,保姆奶奶就没打算出。   景傲牵着弟弟,在医院的走廊哭了许久,转头就去找了爸妈要钱。   爸妈一开始就直接拒绝了,态度不容置疑。   那不是笔小数目,虽然对景家而已或许不算太多,但景傲不知道的是,当时是保姆奶奶自己辞职,景家已经给了她一大笔养老费,足够那位老人度过余生,还是生活质量相当好的那种。   景傲却突然找上门来替人要钱,景爸爸景妈妈跟保姆相处不多,人心隔肚皮,只以为那老人是临走前还要骗一把。   可实际上,奶奶已经把那笔养老费全数捐出去了,捐给了一所希望小学,因为她知道自己救不回来了,身后也无亲人牵挂,更没有需要留遗产的晚辈。   后来,景傲一次次地找爸妈,开始还是讲道理,后来便成了吵架,又或者是小朋友不讲道理地哭泣恳求。   景爸爸景妈妈拗不过她,在一次重要会议里被她闯进来后,彻底发了火,从没动过手的父母动手打了她一顿,但也把钱给她了。   结果,钱拿回来了,奶奶还是没救回来。   那天医院里长长的走廊,小小的景傲坐在长椅里哭得满脸泪水满身汗水。   有位医生过来哄她,蹲在她面前说,“奶奶在天堂会过得好的,在这里拖着病其实很难受的。”   景傲当时留着西瓜头,刘海儿都湿透,耷拉着,红红眼睛问,“我明明付钱了,为什么奶奶还会走?”   “嗯,人的生命多宝贵,生物都是天地的灵气。不是靠钱就能强行决定生死的。”   “那要靠什么?”   “靠不断进步的医术,靠医生、护士,靠科技设备,靠一颗仁心。”医生拍拍她的小脑袋。   景傲不喜欢别人碰她头,她从小就很骄傲,凶凶地瞪着那位医生,最后却眼泪汪汪问,“那我可不可以也当医生?”   “当然可以,每当你救下一个人,奶奶知道了在天堂一定会开心的。”   失去亲人的滋味太痛了,她不想再有人承受了,她想去研磨医术,成为一个有医德的医生,亲手救下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景凛跟夏初槿说,“我姐说每一次手术除了解救病人的痛苦,也是在挽回一个家庭,那些病人身后都有家属的担心跟珍惜,同时也是一场经验积累,不断地磨练,才会有所进步,在实践中发现更多更新的东西,寻找更好更有效率的救人方式。”   ——夏老师仁心仁德,景某自愧不如。   难怪,那场令她们相熟起来的争吵,那个下跪的病患家属,景傲当时会那么反常。   夏初槿后知后觉,她的志向就是做一名仁心的医生,却被人这样指责,她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患者家属的痛心,那个家属下跪的举动又是在怎样刺痛她呢?   “我姐的成绩一直很好,原本她该跟我一起进公司的,但直到高考填志愿结束,爸妈才发现她的坚决,很后悔没有关注她没有抓住这根苗子,后来大学时爸妈也尝试劝说她改方向,一直没能成功,直到她真正入职。”   ——对了,景医生这话里的“志”是指职业,医生?   ——是,小夏老师不是说医者仁心吗?我恰以此为志,警示鞭策。   ——淡泊明志,舍弃我景家万贯家财,只为追寻心中志向。   原来“淡泊明志”是真的,景傲的玩笑也是真的。   “我生日那天加夏小姐的微信,看见你的头像是宁静致远,以为是你配合我姐的情侣头像,后来问我姐,她却说只是巧合,你们遇见之前你就用那个头像了。”   “嗯。”夏初槿点头,脸上挂着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还算正常的笑容。   “我就觉得那你们可真是太有缘了,再想想夏小姐的性格品貌,确然称得上宁静致远。”景凛低头看了眼手表,略可惜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赴约见个客户,夏小姐有机会我们再聊。”   临走前,景凛也很有绅士风度地买了单,朝她挥手再见的时候笑得很亲切。   虽然其实她跟景凛见面的次数远远不及跟谭先生的次数,更加不熟,但夏初槿没像阻止对谭先生的那样坚持要AA。   与此同时,她想,她大概也不会找机会回礼。   对面的座位空了下来,景凛走了,夏初槿却迟迟挪不动步子离开。   她又一个人坐了一会儿。   她突然意识到,她站在自己的角度偷偷埋怨过景傲,也站在病人的角度理解过需要医生的焦急,还站在路人的上帝视角理解过生命的珍贵,所以总会从道德方面制约自己。   但她唯独没站在医生的角度思考过这件事,没站在过她的恋人景傲的角度。   景傲对治病救人,如同景凛所言,就像是她对教书育人吧。   当她的学生遇到问题,她是怀着怎样无法放弃的心情去面对小霸王跟宋小芷再三追问的?又是怎样一次次试图联系小霸王的妈妈的?   那么景傲看待自己的病人,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情才对,甚至牵扯生死迫在眉睫更加紧张才对。   并且,景傲曾经历过亲人因病而逝,经历过那种无望的痛苦,理应比她对自己的工作更加崇敬。   她的人生顺遂,想念什么专业便念了,当老师便当了,她突然很心疼当年那个一个人缩在医院长廊里哭泣的小孩。   虽然已经事过境迁,两人关系不再。   但夏初槿想,她好像能真正理解景傲的工作了,如果她们依旧是恋人,那再遇上以前叫她心生埋怨的情况,她应该会表现得好很多了吧?   -   周一工作日,夏初槿去上班前犹豫许久。   她看着那一堆近日收来的雨伞,已经六把了。   今天并没有下雨,似乎还要出太阳,可她将六把伞全带上了。   课间,同办公室的老师喊了个学生训话,学生临走前,她让人帮忙带话喊小霸王来一趟。   “这伞你拿回去吧。”   杨次语盯着那六把伞把自己盯成了雕像,眼睛瞪贼大,最后坚决不要。   “为什么?”夏初槿温和笑着问她。   杨次语天人交战似的,进退两难,一张脸憋得通红,最后只憋出一句话,“给你了就是你的东西,反正我不要。”   说完就转身逃跑,嘴里还极小声嘟囔着,“又不是我的。”   语气相当抱怨委屈。 第82章   下班后, 夏初槿该回家的, 夏姐姐前段时间已经出院了,和姐夫一起待在夏家修养。   下班潮人来人往, 她在地铁站徘徊许久, 却踏上了久违的那支线路。   直到已经步入了时外骨科的那层楼,来往医护人员、病患的小声议论窜入耳朵,她才突然惊觉自己的失常, 怎么就来到了这?慌忙回神就要逃跑,迎面却撞上了路过的小周护士。   对方见到她很惊奇,眼神一瞬间就有了光彩,夏初槿被这莫名其妙的一眼盯得心无端乱跳, 小周护士率先开口了,“夏老师是来找景医生吃饭的吗?”   夏初槿挂出职业性笑容,朝人家点了下头, “小周护士啊,不是的。”   那人眼里的光彩一下子就又黯了下去, 恢复了礼貌模样,也跟她点了个头, 两人错身而过。   鬼使神差的,夏初槿问她,“诶, 景医生她......”   “她不好。”小周护士驻步,“尤其今天,有个病人去世了。”   她的眼神有些犀利, 像是希冀,又像是质问,在等待着夏初槿的反应。   可夏初槿做了逃兵,她从来都知晓小周护士的心意,却不知对方是否也猜到她的心意,这个眼神叫她心慌。   匆忙地道别,匆忙地下楼。   出了大门,绕开小花坛,又走了一小截路,她才停止脚步。   放学后她在外耽搁了许久,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整座大楼都被晕染在秋日的晩阳余光里,火烧云缭绕,大楼的灯火,一盏一盏,都亮起来。   她也一个窗户一个窗户看了过去,唯独不敢看景傲的那间办公室。   当夏初槿重新出现的时候,小周护士大松一口气,那张如释重负的笑容似乎在说,还好你果然回来了。   小周护士陪她去找景医生,边走边跟她“告状”,“景医生很久都没好好吃饭了,她以前总吃外卖,后来有段时间开始自带便当,那个时候,是景医生吃饭最认真的时候,会很用心地尽量定点吃饭,整个人状态也很好。”   夏初槿知道,那是她们恋爱之后,她每天都会做双份的爱心便当,还会跟景傲再三嘱托定时吃饭,而景傲大部分时间大部分事情,都是无条件听她话的。   “景医生身材一直太瘦,在骨科这种科室根本是不可能的存在,但她一直坚持健身,或许这是她能支撑下去的原因。那段时间因为饮食跟上来了,竟然渐渐有了几两肉,可现在,已经都倒退回去,甚至变本加厉了,再这样下去,即使她健身练出来的肌肉,也迟早会消耗掉的。”   夏初槿曾亲身感受过,那种纤细感似乎抓着手腕拧一下就能脆到断掉的细瘦,明明比她高,却哪哪都比她还要细几分。   很快的,便到了景傲那间休息室门口,小周护士留给她一个予以厚望跟终于安心的眼神,腼腆地弯着眼睛笑了笑,走了。   而夏初槿刚跟人道别完,弯着眼睛回眸,就撞上了景傲看过来的眼神。   那人确实清瘦不少,两个月不见,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改变。熟悉的白大褂,熟悉的金边眼镜,熟悉的空气中浅淡的消毒水儿味。   依旧看一眼便叫她心软,叫她心动。   如果景傲的眼神不要这么欲言又止的话。   走近了些,夏初槿才真正看清楚,原来这人的状态是真的很糟,连假装没事都做不到了。   她却能伪装得很好,跟过去一样,问景傲,“一起出去吃晚饭吗?”   景傲坐在木椅上,直直看她,没什么表情,有一瞬间像是被抢走糖果的小孩子,特别委屈的眼神。   那眼神夏初槿莫名觉得眼熟,她望着那双桃花眼泛着微粉的眼尾略有些怔然,她心里有着很强烈的念头想要揉一下那处,似乎只有那样才能抚慰什么。   可没等她想起什么,景傲又立刻垂了下眸子,长睫敛去了所有情思,嗓音苦闷低哑,“藕断丝连不好。”   夏初槿跟着回神,确实不好。   可不是说好了还是要做朋友的吗?   休息室里没有别的人,所有的喧嚣都被隔绝在了走廊,人声忽而近忽而远。   夏初槿没有反问回去,若放在过去,这样好嘲讽的机会她不会轻易错过,她同样也没有去嘲讽那些被她发现的,最近在她身边的景傲的一些小动作。   因为,她突然有点儿不大认识这样的景傲了。   跟过去在她身边总是挂着料事如神般温雅笑容的女人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会无限包容她,会在她难过害怕的时候永远抱着她,说各种有道理的话安慰她,永远从容的模样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还有着表面骄傲理智,却掩盖不住脆弱的苍白女人。   “嗯。”夏初槿最后只是这样云淡风轻地回了一个字,很赞同的模样,转身走了。   她们没能一起吃这顿饭。   半小时后,夏初槿第三次出现在这,拎着打包来的蒸菜馆饭盒搁到景傲桌上,留下一句“我真走了。”出了门。   夏初槿并没有走远,只在门边的长廊椅上坐了会儿。   她知道她买来的饭菜,景傲会听话吃掉的,没什么还好担心的。那么如景傲说的藕断丝连不好,她便该就此离去,往后也别再过来,分手后这样的冲动,正常,但一次就够,不该再发生。   只是,她今天见到的景傲,总叫她一颗心不大好受。她其实真的很惊讶那个风度翩翩的女人会因为一段感情告吹,就成了这样。简直不可思议。   而没过多久,没有果决离去的夏初槿便遭了报应,见到了更令她惊讶的画面。   急促的脚步声,“砰”地一声推门,她抬头只看见景傲的背影,条件反射便跟着冲了过去。   是卫生间,她在门口止步,听见了里面的呕吐声。   那种心里状态过于悲伤的生理性呕吐,分手那天她也这么吐过。   可没想到,这么久了,她早就回归平淡,景傲竟还没缓过来。又或许是因为今天病人离世,理想跟爱情的双重打击,彻底击溃了那个女人。   不知吐了多少,又吐了多久,最后只剩下干呕。   断断续续的,传来了哭声。   年近30岁的成熟女人,在人前一贯优雅得体不失风度的女人哭声是什么样子的?   真的很狼狈,叫人心里像是被尖锐物体抓得百孔千疮。   尤其,隐约夹杂着她的名字。   夏初槿垂落身侧的指尖狠狠掐入了掌心,她从没见过景傲哭,也没听过这样压抑悲伤的声音。   她闭了下眼,不忍心似的,没有犹豫直接迈步走远了些,直到什么都听不见才停下。   景傲不会希望被她看见这幅模样的。   瓷白的墙砖反射灯光炫目,里边儿走出来了一位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扯了张纸巾擦拭还滴水的手指,频频朝后回头,经过夏初槿身边时,刚好蹙眉叹了口气。   连不明情形的路人都觉得那哭声凄凉吧?   夏初槿不知道里边儿的景傲此时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她也不敢去想象。   很神奇的是,她以为她会无比心疼的,确实是很心疼,但好像没有那种预想中的痛彻心扉,也没有丁点儿落泪,照她这种泪点低的类型,换做是她的别的朋友这样吐这样哭,她大概早就跟着哭了。   她只是觉得凉,像是一夜之间,秋意就遍布木城,荒凉了所有景象,树木枯萎,溪流干涸,所有的小动物都躲进了巢穴。   而她的心,她全身的皮肤、血脉在秋风的掠夺下一寸一寸凉了下去。   这大概就是分手后遗症吧?   夏初槿没谈过恋爱,这是唯一的一次。   但她觉得她比景傲的后遗症似乎轻了太多,只是这样浅淡的低落,像是没心没肺一般。   只是在极偶尔的时候,有种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   -   今天景傲似乎不值班,但显然也没能在正常时间下班,否则就不至于留在医院吃晚饭了。   快九点的时候,那女人终于换上了私服,亚麻的休闲西装外套,阔腿裤裤管里几乎看不到晃荡着的过于纤细的长腿了。   景傲没有开车,大概自己也知道状态不适合,又或者是为了散散步,反正夏初槿便就这么也跟着她走在后头。   光影变幻,繁华的高楼与落寞的街道交替,一站又一站,似乎总也走不完。   夏初槿一边希望快点走到家,她不忍心看着这样的景傲,一边又希望能再慢一点,她想永远看着景傲的身影,跟在景傲的身后。   可现实是不随人的意愿改变左右的,这是个物质的世界。   终归,走到了眼熟的站牌,再往前一站就是她们小区了。   就在这儿,宁静的这一夜发生了变故。   一个拎着酒瓶的醉汉,也不知是从哪张桌子上下来,是要回家休息呢还是要赶赴下一场续摊。   摇摇晃晃的,从对面半梦半醒游荡过来。   眼看,就要跟那个异曲同工的魂不守舍女人迎面撞上。   夏初槿心都跳出来了,有一瞬铺天盖地的恐惧与害怕差点儿淹没了她,好像要失去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手脚麻痹发软,她拼命地想要冲过去。   但她身体尚未及大脑反应指挥,已经有另一道眼熟的身影先冲过去了,千钧一发之际抓着景傲的胳膊往旁边带了下,避开了人。   醉汉打了个嗝,像是也被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上下打量着那对男女,虎着张喝到通红的醉脸,估计一番计量讨不着便宜,便就灰溜溜地继续走了。   夏初槿后怕地张嘴喘了几口气,竟发觉自己刚刚就那么一小下已经惊出一后背的冷汗。   那西装革履的男人抬眸看过来的一瞬间,夏初槿也直愣愣地看过去,躲避不及,一边是马路,一边是低矮的绿化丛,她根本无处可躲。   这世界还真小,竟然是相识的人。   昏黄的路灯下,她不确定,谭先生是否认出了她来,但谭先生并没有任何异样,恰巧路过又见义勇为,还送佛到底,绅士地陪同景傲走完了最后一站路。   夏初槿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在不远处,看着谭先生在小区楼下跟景傲告别,她又等了会儿,大概不会再遇上景傲,才准备回去。   刚迈开步子,就收到了谭先生的短信,【放心吧,她没事的。】   几秒后第二条短信如期而至,【祝幸福,我不会跟伯父伯母说的。】   脚下细碎的石子被人不经意踩碾滑了下,发出微响。   墨瞳在黑夜里闪了下,夏初槿攥着手机边缘的指尖微微用力,果然还是认出她来,竟然还猜出了她跟景傲的关系。   也是,她跟谭先生说了心里有人,可有人还打算相亲,今天又这样偷偷摸摸尾随在人家身后,谭先生又不是个傻子。   只是,夏初槿望着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有些发愣。   她知道自己性格保守,可难道在别人眼里真的就刻板陈旧胆怯成这样?喜欢的是女人,所以,连父母都不敢告诉?   所以还在相亲。   就像喜欢一个人,也那么小女人姿态,非要对方黏着陪着才算完。   斑驳的电线杆,黑漆剥落了星星点点,锈迹斑斑,顶上的灯罩晕开暖光,两只飞蛾在前赴后继地往上面磕。   夏初槿把手机丢回包里后,抬头揉了揉干涩发酸的眼睛,她想说不是的。   她承认她心虚,她无法在公众面前做到理直气壮旁若无人,可她至少愿意让父母朋友知道的。   她是真的努力过的。 第83章   回家简单的洗漱后, 夏初槿便上了床。   白天有太阳, 她特意开了窗子透气,屋子里还有些热量, 晚间睡觉她便也留了道缝, 窗外树影婆娑,起了微风,大约是快要降温了。   这张床是她自己挑选, 所有的被套床单也是她最喜欢的风格,素白淡雅,第一次从研究生宿舍里搬出来睡到这儿来的时候,她特别开心, 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大而软的床铺,她独立了。   可如今, 在这张舒服的床上,她辗转反侧, 难以入眠。   她已经习惯了,身边空出一半的位置, 空气中被褥上不只是她自己惯用的洗漱用品香味,还混杂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幽香。   那种两个人的味道交织相缠奇妙的化学反应, 拥有时不觉多珍贵,离开了却耿耿于怀。   天花板上倒影着窗外景物的暗影,夏初槿安静地睁着眼, 等待困意,终于不知何时耷拉下眼皮,陷入睡眠。   梦境中,她想起来了。   今晚景傲跟她对视时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她究竟为何觉得眼熟?因为她曾经见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分手两月,第一次重逢的缘故,她一直没有梦见过景傲,今晚却在梦中相遇了。   是那个一起旅游过的彩虹小镇,那时,她拒绝景傲的那次,景傲便是这样的眼神。   她梦里重新回到她们分手前夕,她生日那天,景傲送她戒指,景傲说,“我本来就是你的,从现在到未来,全都预定了。”   那天,她很开心,她也想起一直惦记在心上的事情,问景傲生日究竟是哪天,上一次的错过了,不能都是情侣了还不告诉她吧。   景傲当时对她笑,还揉她脑袋,像是在考虑措辞要怎么告诉她。   夏初槿问,“是......你告白那天吗?”   “是。”   那趟旅游,是景傲的精心准备,所有的欢乐都是她的用心,在最美好的那刻,日出时分,她挑着自己出生的时间,向她告白,虔诚真心。   可是,当时她拒绝她了。   夏初槿安静了一小会儿,又问她,“那天,你在楼下堆了雪人。”   “嗯。”   “很冷吧?”夏初槿很可惜,也很愧疚。   景傲当时抓着她的手吻了下,“你想知道我当时的心情?”   “想。”   或许是她当时的表情太伤感,又是生日,景傲软调地哄她,拉着她坐在腿上,揽入怀里,“就是把它当你堆的啊,你在楼上,我又不能去见你,可是我很想你。”   夏初槿点头,她知道,那只雪人她后来看见了的,跟景傲送她的那只树脂新娘娃娃很像。   “所以,我费了老大的功夫才忍住没有亲她。”   夏初槿惊愕扭头,正撞入景傲含笑的眸中,她仍在哄她,“毕竟那家还有小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我要真亲了,他们会有童年阴影吧,一个怪阿姨。”   她才不信景傲的鬼话,但她相信景傲大概当时真的想要亲那只雪人吧。   如果不是,交往之后景傲怎么会那么喜欢亲她抱她,就像现在。   只是那人总是表现得那么淡定,也如同现在。   可她很心疼那个过生日时被拒绝的景傲,独自一人堆雪人的景傲,在楼下守着她却不敢上楼,不敢见她,只为了给她留下独立空间的景傲。   所以,在景傲哄完了她,桃花眼弯弯凑过来的时候,她先摘掉了那副眼镜,就着景傲抱着她的姿势,低头吻了过去。   画面戛然而止。   那天她确实跟景傲吻了许久,可这次梦里,她却没能触碰到那片柔软芳泽。   耳边落入窗户上噼里啪啦嘈杂的水珠敲击声,屋外仍旧一片漆黑,是她入睡前留的那道窗缝钻入了寒凉的秋风,刺醒了她,也打断了那个梦。   夏初槿无意识抬手摸了下脸颊,湿漉漉一片,不知是何时哭的,满手满脸的泪水。   她随意地抹了抹,望着天花板摇晃的树影发怔。   过了一小会儿,她才将被子往上提了提,拉到了下巴底下,整个人在被褥中蜷缩成了一只虾米的形状。   她突然很想念,那些雨夜里,某人总是格外温柔的怀抱。   呢喃着的轻言细语,怕吓到小朋友的哄慰声,偶尔雷声过大电光划过,那人还会捂住她的耳朵,那些都跟黑夜里雨水冲刷树叶的声音交织着,已经烙印进了她的身体。   仿佛近在耳边,从不曾远去。   第二天早晨,天光黯淡,雨水不停,夏初槿出门的时候带上了雨伞。   后来是接连几日的瓢泼大雨,她没有漏带伞一次。   因此,也没有需要谁再来送伞过一次。   明明没有淋雨,可她还是有些着凉,又或许是那晚她贪凉没有拉上窗缝的报应,总归这几天她总感觉有些头重脚轻,昏昏沉沉,但并不严重,还能支撑日常生活工作。   那晚之后,景傲的眼神始终刻印在她脑海,时不时便会在眼前浮现。   夏初槿总觉得那双眼睛里,除了委屈落寞,分明还有一种情绪,很淡又很沉重,难以形容,非要描述出来,似乎有点儿像是对于宿命的无力感。   她不知道景傲是不是有什么所谓的宿命,但她感觉到自己的宿命大概是天注定了的。   因为,言辞终于找上了她。   周末的时候,言辞约她去了一间甜品店,应该也是从景傲那知晓的她的喜好。   二楼靠角落的座位,临近窗台。   言辞接过她点完的菜单,也随意点了杯盆栽奶茶,交给了服务员之后,看着她端倪了一小会儿,问,“小夏老师看起来好像对我来找你并不意外,你是在等着我吗?”   这样的开场白,夏初槿自然不好应答,不能说是或者不是,她没有在等言辞,但确实潜意识里她很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跟景傲有关的东西。   言辞低着头划了几下手机,又丢到一边儿,看起来工作其实很忙,可她的话却还很悠闲,“我听景傲说的你喜欢甜品,而这家甜品店在我们公司附近是最有名的,所以约你来这。”   “你看可巧,景傲一点都不喜欢吃甜品,但她很喜欢做,而夏小姐却喜欢吃,你们刚好互补,很般配的一对儿。”言辞正说着话,两杯甜品已经送过来了。   待服务员走后,她挖了块儿饼干屑尝了尝,眉头皱了下似乎不大喜欢,但她等着夏初槿也喝了点儿东西后才继续开口,“夏老师一定明白我来找你的原因,景傲还喜欢你,我很清楚,而你也喜欢她是吗?”   夏初槿点了下头,这点她从不否认。   “阿静为你不平,我为景傲不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结束这段感情不可,但既然景傲会那么喜欢你,而我喜欢的阿静也这样维护你,两个我完全信任的人都对你如此,那我想夏老师你也一定是个值得我相信的人。”   “其实我真的不想干涉你们的感情,毕竟外人总不知你们其中冷暖,况且在这之前我跟景傲也是互不插手对方的感情事件的,所以来找夏小姐......”言辞欲言又止。   她给了夏初槿拒绝听下去的机会,这是她很纠结的点,她不知道此番多管闲事是否应该。   夏初槿同样听明白了,如果自己不追问,那今天便到此为止,只是个简单的下午茶。   “言小姐有话请直说。”   “好。”言辞推开了奶茶,双手交叠,轻声地开口了,她酝酿了一小下便很快地陷入了那段回忆,“我主要希望夏老师能明白,你们的开始,有多么难得,景傲已经许久不曾交过女朋友了。”   只差几个月就即将年满30的景傲,除却夏初槿这一任,统共交过三位女友。   第一任的时候,景傲正在念大学,她比同学都小,念书念得早,都大四了换做其他四年制大学那就是毕业的年份了,可她那时还不到20岁。   在此之前,她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向,但从未在生活中遇见过同类,一直都沉溺在书海。   一个长得很清秀的女孩子出现了,性格也好,活泼爱笑,重点是,她说她喜欢景傲。   景傲很欣喜,她终于遇见了同类,她也觉着那个女孩不错,两人便开始了一段恋情。   当时的景傲就很忙了,学医的,经常实验室待很晚,教授也看重她,干什么都可能突然被叫走。   景傲虽然年纪比那个姑娘小,但却是学姐的身份,加上自己时间繁忙,总是觉得女朋友当的不够格,所以她会更主动地多付出一些。   她早上很早爬起来排队买早餐送过去,有时间就陪着人上课,晚上出了实验室还会带人吃宵夜,在一切有空的时间都会尽量满足那个女孩,周末的时候,一起逛街还会给人买昂贵的包包、衣服。   这样的繁忙生活她甘之如饴,因为,她觉得身为小众群体里的一员,遇见一个两情相悦的恋人那么难得,她很珍惜。   她是那种学校里公认的女神级别的人物,且一枝独秀,学习好智商高,出手阔绰,最重要颜值还相当一骑绝尘,没有人敢去追她。   女孩身边并不缺朋友,好几次她在外面唱K吃饭喊景傲过去,说是见朋友。   不巧的是,一次,两次,景傲总是有事,她认真地道歉,能感受到对方的不满,她很歉疚自责。   又有一次,女孩在外跟朋友喝多了。   在校内,女孩并不会和她公开关系,因为害怕别人的眼光,而景傲也并没有意见,因为她觉得无所谓,秀恩爱吗?她忙着学习呢,不过招来多余的非议,何况社会对这个群体并不算友善,更容易莫名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在校外,女孩却有着好几个les的小圈子,喜欢聚会喜欢热闹。   那次,女孩的前女友也在,景傲不答应她赴约,让她很没有面子,她打电话给景傲抱怨,“你为什么不来?你又不来!你有那么忙吗?看照片她们都不相信你是我女朋友,你过来啊,你替我跟她们说啊,你替我跟她证明啊!”   那个姑娘确实也对景傲喜欢过的,但更多的,不过是那种光彩感,她没想过景傲会答应,那样一个女神,没人敢追。   景傲何其聪明?她终于反应过来,很难过,但还是主动提了分手。   女孩是不答应的,奈何景傲态度坚决,她最后抱着景傲哭着抱怨,眼泪沾湿了景傲的肩头,“你总是那么忙,分就分呐!谁谈恋爱是这样的?连最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   景傲当时想说对不起的,她知道这方面自己做的太差,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认为,分手就该干脆。”言辞复述着当时她的话。   听到这,夏初槿蹙了下眉。   ——藕断丝连不好。   多相似的一句话。按照言辞的说法,景傲真决定分手时是态度坚决不拖泥带水的。   可她分明感觉得到,如今她的身边,还有景傲的气息。   即使分手,景傲对她的态度也是不一样的。 第84章   自此之后, 景傲消沉了一年, 后来再谈女朋友,都是夜店遇见的。   她不主动撩拨人, 只是坐一晚上, 听听故事,很多女人不过是伤心人,被渣女辜负过的, 她也很少出言安慰,只是充当个好看的倾诉花瓶罢了。   但偶尔会有性格好的,彼此对得上眼的,就试着处一处, 这样历经一段时间仍然能相处良好的就更少,最后才会确定关系。   而景傲每一次答应的,都一定是潇洒不粘人的。   “她怕, 自己再伤到人家,她的职业确实比大多数人都要忙一些。”   听到这里, 夏初槿才知道为什么景傲即使有时候连着工作十几个小时,手抖到开不了车, 也要坐出租车来接她,也要用困到通红的眼睛和疲惫不堪的是身体在难得的休息时间陪她。   心疼之余,她竟小小地松了口气暗自庆幸, 至少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的那些负面情绪把景傲逼成那样。   虽然她觉得这个时候因为这种事庆幸挺可耻的,但不可否认心里某个角落的自责与压抑稍稍松懈了一点儿,她想, 如果有一天她跟景傲真的复合,她不会那么难面对景傲了。   “可即使这样,她的第二任女友,却依旧带着抱怨离开了她。”言辞话锋一转,语调更加沉重。   景傲跟对前一任女友没有什么差别的方式,依旧奔波于医院与女友之间,她的工作跟生活分得很开,女孩很黏人,刚认识的时候,都是矜持的,时间久了,才会释放本性。   从一开始的定期约会,彼此保有距离隐私,到后来的恨不能时刻占据对方时间,只用了半个月。   女孩没什么出错的地方,唯一的一点,黏人,也只是很多女孩的共同心愿,遇上一个合适的人,明明是很讨人心疼的优点。   离开景傲的时候她说,“我不求一个多么有钱或者多么高尚品德大爱的女朋友,我只想要一个能只爱我,万事以我为先的女朋友。”   万幸,她们相处不久,两人的感情也只是刚刚萌芽。   女孩带着失望离开,景傲也同样再次希望落空。   一场失败的磨合,但也算好聚好散。   景傲痛定思痛,更加谨慎,交往的第三个女友,终于没有抱怨她了。   真的算运气好的,两人当时也是真心喜欢,势均力敌的身份、能力,很愉快的一段感情,只是没有缘分,交往的久了,腻了,就散了。   可也是至此之后,景傲空窗期了许久。   工作已经那样辛苦,她初入职场,担着最忙最杂的活儿,奔跑于生死线上,真的没有多余心力再这样耗费,在仅有的一点时间里去偌大的人海中挑选磨合出一个能够相处的对象,究竟有多难?   “又或者,她真对情之一事失了念想?”言辞摇头,她不明白那个时候的景傲,“反正她那之后也总去夜店,但就没放什么心思,像是驱散孤单,放松自己罢了。”   “我以为她很难再跟别人在一起了,即使有,也会是第三任女友那样的。”言辞看着对面脸色不大好看的夏初槿,连忙解释了一句,“当然,夏老师我不是说你不好,你相当好!真的!”   窗外依旧秋雨绵绵,玻璃上沾染着水渍跟泥渍,附近不知道是在施工还是临近开发区,空气中总是带着雾蒙蒙的灰尘,连雨水都不干净了。   夏初槿勉强笑了下,“我不好。”   她也埋怨过景傲的,可她跟那些前女友相比,似乎还有更烦人的一点,她没法跟景傲好聚好散,她放不下景傲。   她来赴言辞的约,难道不是因为心里还存着无法泯灭的希冀?   “你哪里不好?你温婉可人,贤良淑德,思想还传统保守,直男最喜欢的类型,长辈婆婆最欣赏的类型,在如今这个社会相亲市场是最吃香的类型。”言辞跟她解释,说到这又似有不忍,皱了下眉,“也是景傲最不敢招惹的类型。”   夏初槿:“?”   “景傲清楚自己的性向,在很久之前她便会刻意和女性保持距离了,从刚刚那些前任里你也能发现,她从来不考虑直女,年纪小不懂如何寻找同类,就一直安心念书直到别人跟她告白,后来也是只去les夜店认识人,在她的规则里,直女是高危生物,不单很难对女生动心,身上背负的禁锢也尤其得多,她不喜欢自找麻烦。”   自找麻烦?   楼下不远处是一个十字路口,正逢红绿灯变换,嘀嘀啦啦的汽车鸣笛声错落有致。   捧着奶茶杯的手指一下一下抠着杯壁,墨黑的瞳仁里没什么情绪,安静地眨着眼睛。   “她不想伤害别人,同样也不想自己陷进不可能的单恋,她是被伤过一次的,那个初恋,虽然感情不算深,但是她谈得最久的一次,她很讨厌情伤的滋味,再也不想尝试了,所以连同后两届的恋爱都那么小心翼翼,斟酌谨慎。”   “她喜欢你,允许自己靠近你,应该纠结了很久,明知道追求直女成功的概率很低,明知道大概会受伤。”言辞很认真看她,“景傲这个人,人如其名挺骄傲的,她从来没有追过谁,都是别人追的她,只有你,她是主动追求的,还为你打破了不交往直女的原则。”   所以,她到底有多喜欢你。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情之所至,情非得已。   几乎是一瞬间,夏初槿就想明白了那段过往。   难怪那时景傲总叫她觉得忽远忽近,难以交心,那个时候景傲是把她划为不可交往对象的啊。   是她的主动靠近,她想跟景傲做朋友,她的不经意是不是对纠结的景傲是一种很煎熬的撩拨?   后来,景傲终于陷进去了。   她策划了那场旅游,正大光明跟她告白,把心意完完全全就摊到了她的面前。   她也明白了景傲的宿命感从何而来。   是不是觉得,她终究会离开她,就像之前的女朋友一样,受不了她的繁忙,更何况还是个身负禁锢的直女?   她们交往之后,景傲在她面前永远表现得那样游刃有余,从来没有表露出自己担忧害怕的那一面,总是只想着怎么照顾她,怎么多陪伴她一点,即使她大概在景傲心里无形中划下很多的刀子。   她的噩梦,她对景傲陌生的眼神,她拒绝景傲的帮助,她对景傲接到临时工作时表现的失落。   无一不是在验证景傲的担忧。   她强吻景傲表白那天,景傲醉语连连,始终只说着要照顾她,说原来的女朋友也都是她照顾的,那人总是把自己摆在亏欠的位置上,唯恐委屈了别人,唯恐自己没尽到女朋友的责任。   她当时想的什么来着?   她不知道景傲的过往,可也发誓要好好照顾景傲,不要这个女人即使意识朦胧还这么辛苦,永远只想着照顾别人。   结果呢?   她推开了景傲,还是两次。   长久的沉默,言辞在夏初槿的脸上看见了低落,具体的情绪她解析不出来。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隐隐看见那女人收起了低气压,似乎下了什么决定,只剩最后的一点儿犹疑。   她谨慎起来,这关系到她今天越权的举动是否是赌对了。   “你会好好对阿静的,对吗?”   言辞微愣,继而严肃道,“当然。”   对面那位小夏老师点头,言辞的眉头却拧了起来。   竟然无动于衷吗?   “言小姐。”她听见夏初槿喊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透着股微微的茫然,“我很想知道,你有没有一刻害怕过这世界?”   “我......”   言辞张口,她想说没有。   事实上,她确实不曾害怕过。   因为,害怕又如何?   她跟景傲很早的时候就不纠结这种事情了,生来如此,便安心如此。   “前两天,我坐过景傲的车。”言辞转而,说了这句话。   夏初槿露出不解的眼神,同时,目光有些黯淡。   “她不让我坐副驾驶。”言辞挑了下眉,像是缓解气氛,“嘿,我跟她闺蜜这么多年了,突然来这一手,我差点儿生气,所以我就问她为什么啊,夏小姐知道她怎么说吗?”   夏初槿摇了下头,耳根却泛起熟悉又久违的烫意,她不知道,但直觉跟她有关。   “她说有个人不喜欢别人开她的车,所以,她也不喜欢别人坐她副驾驶了。”   言辞说完这句话眼里跟着攒出一点笑意,她终于看见那位小夏老师因为这句话露出了不同于之前强装平淡的表情。   那天,景傲在单曲循环一首歌,言辞是蹭车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就被迫听了一路。   “这什么歌曲,你竟然听儿歌?”起初,她好奇问景傲。   那人朝她轻哼了一声,“看来言大设计师的童年也是乏味的很。”言语间,竟有嘲讽意味。   “......”   后面,言辞才听清楚了。   哦,某天团三位歌手还是小姑娘时期的歌曲《星星之火》。   这可不是景傲喜欢的风格吧?想也知道这车里的歌单,只能是出自那位谁的喜好。   她当时听见景傲也跟着哼了几句,只是调调听不清词,她只能从音响中听原唱。   “女孩不再单纯却不够成熟。”   “这时的她,虽然懂为什么美丽总有哀愁。”   “每当有泪儿流,却回到那个宇宙。”   当她听清楚后,已经满脑袋黑线。看着前座那个所谓成熟优雅的女人,明明觉得特别好笑,可又有那么一丝不知从何处升起的酸涩。   两个月前,她们最后一次去夜店,景傲跟她说,“林小姐也是很温柔的女孩子,千万不要让她受伤,好好守护她,不要让她流着泪躲回自己的壳里。”   那晚,她们聊了太多,她只当景傲醉糊涂了。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害怕难过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太沉了,好讨厌自己。”浅琥珀色的眸子沉浸在浓稠得化不开的颓丧里,了无生机。   事情已经过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了,言辞回忆起来却依旧觉得跟着心头发苦。   她看着眼前这位娴静等待她解惑的女人,犹豫了下。   “女孩有天将会到哪里出走,那时的她总会问,为什么一个梦那么重?”   她本想把景傲那天哼的告诉夏初槿,可最后还是挑了自己觉得更合适的词段,“只希望放弃前能想起那片星空,不要忘了做过的梦。”   “你......”夏初槿喉间滚了下,她想问什么,可又好像完全明白言辞的举动。   “你要我回答你有没有害怕过。”言辞吸了口气,“我只能说,如今社会的大环境就是如此。”   她的答案对于夏初槿来说没有意义,不具备参考价值。她跟景傲身上没有背负什么,家里很轻松就接受了。   所以,她能做的只是讲述出最真实的现状,那道心理防线能不能迈过来,还得看那人自己。   -   “社会的大环境就是如此。”夏初槿低声念叨着这句话,神色恍惚。   下楼的时候,推开玻璃门,倾斜的雨丝就裹在风里朝人扑了过来,此起彼伏的汽车滴鸣声也迅速钻挤进耳朵。   她撑开长柄伞,“阿嚏。”打了个轻而短促的喷嚏,重新进入雨幕。   是这学期开学后她第一次忘带伞的时候,小霸王给她的那把。   第二天的周一,她请了病假没去上课,脑袋昏沉了近一个星期,她以为扛一扛就过去了,可昨天一通冷风,彻底爆发,早上量体温39度,只能拖着几近报废的身体爬去了时外看病。 第85章   上午吊水的时候, 人太晕, 睡了一小会儿,意识朦胧中, 她似乎看见了景傲。   那人穿着私服坐在床边, 身后是微微摆动的窗帘,外面在起风,窗户被关的很小。   握着她的手, 因为她哼哼唧唧喊过手疼。   连日的雨天,即使室内,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因子,凉涔涔的, 冰凉的药水再一注射进身体,插针的那只手又涨又冷。   白灯下模糊的身影,她眼睛没睁太开, 只见到那人便双手替她捂着,避开针管, 很浅的暖热,一点一点儿浸进皮肤。   她舒服满意地闭了眼, 本能依赖想朝暖热的源头靠过去,却被一声轻斥止住,“别动, 乖一点。”   她便当真规矩地听话不动了,唇角下撇了下,听见那声从胸腔里叹出的叹息, 又忍不住勾嘴角。景傲每次心疼她又拿她没办法的时候,总会这样叹气。她其实很偏爱景傲这个不自知的小习惯,让她有种被宠溺的感觉。   这一觉睡得沉而香甜,再睁眼她状态已经好了许多,弯着唇脑袋便期待地歪向了窗边,她余光里那里仍站了个窈窕高挑的身影。   谁知满心欢喜落了空。   窈窕高挑是挺窈窕高挑的,竟比她心里想着的那位还要高上一两分。重点是,她心上人成熟优雅,这一位却是青涩小屁孩。   还是脸特臭的那种。   “这眼神,‘唰’地一下熄了光彩,夏老师你这诠释挺到位,不愧是已经转正了的语文老师,水平见长,生动形象。”   “......”   夏初槿蹙眉,“你怎么来了?”   窗帘簌簌抖动翻飞,杨次语靠在窗边,语调欠揍,神情同样欠揍,双臂环胸,悠闲的不得了,“我想来就来了。”   她是想问为什么来吗?她是想问这小祖宗怎么溜出来的......   约莫她脸上的无奈太过明显,杨次语终于皱起眉头,嫌弃不加掩饰,“把自己弄成这样,真是有出息。”   “你还是个孩子,说点孩子会说的话行吗?”尚且病着的夏初槿万般心累,觉得眼皮又沉了。   女孩歪了歪头,像是挑衅。   继而,她双手朝身后墙壁一撑,直接蹦到了夏初槿床边,居高临下,“我是个孩子,也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这还不够,她问她,“说说呗夏老师,刚刚希望我是谁呢?”   bug!   这只混世魔王在学校里无法无天,到了这还来气她......   “没义气,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却不告诉我。”   竟然还委屈上了?!   好吧,这点她确实理亏,但她不是故意要瞒着的。   夏初槿垂眸,过了会儿撑着自己靠在了床头,“都说了,你还是孩子,心思要多放在学习上。”   “呵,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小霸王坐在了那张椅子上,轻嘲,“我没打算跟她在一起。”   夏初槿有一瞬间的愣神,难道上午,坐在这里的不是她想着的那个人,是她看花了眼,又或者只是一场梦?   她有些意兴阑珊,“嗯,再等一等,以后就好了。”   你们还有很多的时间的。   两年,或许对于青春期的孩子而言更易冲动,但她想杨次语跟宋小芷都是有分寸的孩子。   杨次语却说,“以后也不会,我就陪她读完高中。”   “你说什么?”夏初槿愣了下才突然反问,“为什么?”   她是一直不希望两个孩子在这个阶段谈感情,但她确实看好她们的。   她以为小霸王对宋小芷志在必得。   “她不喜欢我,我知道的。”杨次语一只脚踩着椅子横杠,一只脚点在地上,漫不经心,“其实我见证了她很多不好的际遇,她如果想要重新开始一段人生,应该避免见到我的。”   那些初中时光,她珍藏在心底的珍宝,对另一个女孩而言,却是弃之如敝,恨不能彻底忘记的噩梦。   那个学校,师风严厉,校方既抓学生学习,一样抓学生品德。从未发生过别的学校闻风丧胆的霸凌事件。   可不难想象,“文明人”也有着所谓的“文明”方式,去排挤伤害同学。   冷暴力。   她转学过去之后发现的,那个清秀文弱的女孩,永远被排除在班级所有活动之外。   没有人跟她说话,想躲避瘟神一般对那个女孩避之不及。   杨次语融入得很快,她问过同学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有人说她有怪癖,得小心点,那我干脆离远点就好啦。”   “什么怪癖?”   “不知道啊。”   “哦,她啊,就跟个隐形人一样,反正大家都不理她,我多那个事干嘛?”   “可是她看起来好阴森哦,也不跟人交流,我不敢跟她说话。”   ......   好像没有人知道,这排挤从何而来,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最终打听到似乎起源于一个“有趣”的玩笑。   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说懂事也是懂事了的,可依然“天真烂漫”,随波逐流。   谁开的头不得而知,总之大家就一起不约而同地合作了。   杨次语气恨到想要杀人,却其实连个泄愤大骂一场的对象都找不出来。   后来,她尝试过拉着宋小芷融入集体。   结果,一筹莫展,两边都不讨好。   宋小芷一个隐形人也会开始注意存在感了,只针对她一个人,专躲她。   同学们看她的眼光逐渐变得玩味,意味深长。   她不介意这些。   念了高中之后,宋小芷的状态逐渐好转,却又遇到谢老师那档子事。   她想了许久,终于读懂宋小芷害怕她的眼神。   或许,她存在的本身,便提醒着宋小芷那些不堪的过往。   “毕竟,触景伤情。”杨次语满不在乎地跟丢下这句话,并没有讲述初中时那段光阴。   夏初槿不知其中原委,却依旧被惊讶到了。   眼前忽现走廊尽头,从杨次语怀里挣脱的身影;那日她隐晦鼓励,女孩手中惊吓掉落的水笔......   “那你......”   陪伴她毕业后的你要怎么办?   “我瞎说的。”杨次语忽地哼笑一声,从鼻腔里哼出了自嘲。   “根本原因就是她不喜欢我而已。”杨次语扭头看向夏初槿,眼神坚定,“如果她喜欢我,那我怎么都要和她在一起的。管她什么有没有成年,管她什么触景伤情。”   “......”   夏初槿眼睛瞪得大大的,又完美诠释了一次什么叫“目瞪口呆”。   她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杨次语这想法不大对。但她好像又说不了什么,人什么都没干呢。   叫她心跳加速的是,她好像自己反而被说通了什么。   杨次语走之前跟她说,“反正,如果我跟喜欢的人两情相悦,那没什么事儿能叫我放弃她,除了人心不可捉摸,我什么都能做到。”   第二轮吊水的时候临近傍晚,她已经休息了好一会儿,护士说已经退烧了,明天如果没有重新烧起来就不用再来。   夏初槿坐在床头,一只手吊着水也玩不了手机,她睁着眼百无聊赖安静地瞧着窗外,风雨已经停了,万物寂静,透着洗涤过的干净与生机勃勃。   她没再闭眼睡觉,因为,她潜意识在等着某人的到来,她不信,她来了这,她生着病,那人会不来看她。   言辞说的那句话,时时缠绕在她心头,如今,小霸王替她回答了。   她没有小霸王那样势不可挡的锐气,可也不是一无所用的懦夫。   社会的大环境就是如此。   艰难,但也没到寸步难行的地步。   你受不住别人的眼光,可以选择妥协压抑自己。但同样,如果喜欢到一定地步,也没有什么能阻止那颗迎难而上的心。   端看,哪个念头更能左右你的选择了。   这一次同样需要吊三瓶水,吊到第二瓶末尾的时候,护士替她换了最后一瓶。   窗外已经暮霭沉沉,从清晰到朦胧,夏初槿坐了这么久,还是没等到她想等的人,眼皮摇摇欲坠,不知何时,还是耷拉着睡了过去,心里装着事,只是简短的小盹,并不沉。   飘忽的梦里,小时候的夏初槿坐在家里客厅的地毯上吃水果。   那时候正是她最圆润的年岁,家里疼爱得紧,把小姑娘喂养的白白胖胖,短短的小手捧着大芒果,圆鼓鼓的小脸五官皱在一团,可纠结。   “想吃芒果?”忙了一天的夏爸爸回来,把女儿举过肩头,笑眯眯逗她玩,“不会剥吗?爸爸教你。”   夏妈妈闻言一手拎着菜刀,一手抓着颗白菜,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怎么不会,她都多大了,我教过一次就会了,你女儿又不是个傻子。”   “......”   夏爸爸不知为何,自己逗句女儿,莫名就中枪了,这话是冲着小槿说的,不是骂他呢吧?   宽厚的手掌小心地将小不点儿放回地毯,认真问,“小槿会剥芒果吗?”   夏初槿嘟嘴,半晌用力点头。   “我就说吧!”夏妈妈风光盎然回了厨房。   “?”又被嘲讽一脸的夏爸爸更懵。   他转头问女儿,“那小槿是不喜欢吃芒果?”   “喜欢。”夏初槿不好意思,小胖手指捏着芒果,“剥它好麻烦。”   “噗!”   夏爸爸被逗乐,哈哈大笑。   “那怎么办?你也不是不会剥,总不能再要爸爸妈妈给你剥了喂着吃吧?”夏爸爸言语诱导,“或者,它不够好吃,不足以让你为了吃它去弄脏手。”   是的,夏初槿就是很烦芒果要剥皮。一剥就一手汁液,还洗不干净,即使她很乖很听爸妈话地把手指甲修剪到最适宜的长度,指甲缝依然会留有黄色残余。   夏爸爸说完就自顾自去看电视了,余光却悄悄注意着自家小姑娘。   没一会,小姑娘低着头开始剥芒果,稚嫩的小脸尤其认真。   当然,大抵是被馋的,夏爸爸乐呵呵想。   类似的事情还很多,夏初槿也不知道怎么就梦到了这一桩。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习惯了剥各种水果、虾蟹等东西,习惯了也就发现没那么麻烦,多洗几次手的事罢了。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样麻烦。   只是积怨太久没有疏解。   挤成一堆打得人措手不及。   便叫人崩溃了,叫人害怕地逃跑,厌烦地躲避。   譬如,剥个芒果,偶尔被放鸽子的失落,对于世俗眼光的不确定,看着他人无限退让产生的歉疚心......   想要的,和不想要的,这不会是平等关系,二者总有一个倾斜点。   在她心里,她早就有答案了。   跟某人比起来,那些潜在的担忧,那些庸人自扰的害怕,不值一提。   她到底在纠结什么,兜兜转转,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折磨自己,伤害着她最心爱的人。   过了晚餐的点,夏初槿的肚子又开始不听话了,她是被饿醒的,看来身体的确是好了,不然也不会晓得饿。   睁眼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反握住了那只手。   映入眼帘的景物经过视觉适应,逐渐清晰,模糊的轮廓化为具象。   夏初槿唇角弯了,她就知道,上午那不是梦。   一只手被人抓着,景傲愣了一瞬,另一手从已经暖热的鼻梁移了开。   夏初槿略可惜,竟然漏了一只。   “你今晚又要值班吗?”   通常景傲值班都是24小时,那就要到明天早上八点才能下班,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会磨掉大半。   景傲大概就是想到了这点,知道有人会心疼,照实说了,“我已经下班了,今天没什么事,五点多就交接了,待会我就回家。”   病床上的女人,弯着的眉眼又深了些。   “你烧已经退了,水也吊完了,累的话我帮你说一下,可以在这睡一晚,明早再走。”   景傲语调平淡,带着医生职业化的精英感,“之后没有重新烧起来的话,可以不用再来了。”   疏离,不疼不痒,公事公办。   夏初槿懵懵懂懂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她掀开被子,气恼地咬了咬牙便追了出去。   刚出病房,她要抓的那人已经被同事拉住了。   夏初槿脚步一顿,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站在长长的走廊。   太冲动了。   她抬头看了眼监控,呼出一口气,回了病房。   她不再怕别人发现她们的关系,可这是景傲上班的地方,她不能给景傲带去不必要的困扰。   -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景傲在办公室喝过了水,放下那只原木色的保温杯,重新走回了来时的方向。   她是下班了,夏初槿还在这,她怎么可能回家。   如果那人又睡过去了,她就坐过去陪着,如果那人没睡,那她就回办公室,一会儿再来一趟。   医院里最常见的白大褂,微垂着头,如其他医生一般路过,眼光倏然地一瞥。   走出两步后,她突然往回跑,进了房门,景傲的手还扶在门框,桃花眼狠狠震了下。   那个床位空了。   “那床的病人呢?”她随手抓住一个换药的护士。   “走了吧。”小护士呆了一秒,这是......那位骨科的景医生?   名不虚传,近看比远看还要叫人震撼的颜值。   所以她们今天上午没看错,景医生守了那位病人很久?   景傲无意识松开了手,她往外紧走了几步。   当然,没有看到那道她放在心头的身影。   ——你今晚又要值班吗?   ——待会儿我就回家。   景傲在那条夏初槿曾驻足过的走廊里张望着,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浮上心头。   她心脏狂跳,不会吧?   几个箭步,她随手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一路小跑飞奔回休息室,挂上衣服,又扯出自己的钥匙就往外窜,刚好进来的同事还差点儿跟她撞个满怀。   同事惊讶问,“景医生这是赶着做什么去?”   “家里有事。”景傲随口应答,侧身就避开跑了。   看着那道风一般的影子,同事纳闷,“景医生这些年不是一个人住吗,家里能有什么事?”   开车,停车,搭电梯。   景傲的心跳就没掉下来过,她甚至从怀里掏笔的时候,差点儿把钢笔掉地上,颤抖地戳了下自家的楼层。   她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心情,既希望赶紧找到那人,又害怕,那人真在她家。   “叮”地一声,景傲迈开步子,下意识先望向对门那边,可余光里在相反方向已经扫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迅速转身,近日来魂牵梦绕的那个女人就跟只小猫似的,正缩在她家门口。   蹲着环膝,长长的黑发垂地,脸上可怜兮兮,活像被主人给丢了。   “原来,你还没回家。”小猫闻声也抬头,看见她的那刻,眼里的失落转瞬化为了欣喜,“我以为,你真不给我开门呢。”   吊完水还敢这样缩在楼道吹风,嘴里说着这么不着边际的话。   “夏初槿。”景傲咬着牙,几乎是从唇齿间蹦出的几个字。   她几步快速走过去,就看见女人还未干涸的泪痕。   心一下子就软了,不,或者是碎了,七零八落的。   景傲居高临下,态度迅速转变,又俯下身半抱着人要扶起来,紧张地不行,“地上凉。”   夏初槿并不拒绝她的拥抱,只是看着她。   “送你回家。”   夏初槿摇头。   夜里风凉,尤其如今已经秋季,夏初槿又是刚发烧吊过水。   两个人像是对峙着,景傲蹙了下眉,“回我家?”   小猫挤进了她的怀里。 第86章   明明知道牵扯不清, 这样会反复, 可景傲却僵硬着身子拿怀里的温香软玉毫无办法。   她就着这个艰难的拥抱姿势,开了门, 又关了门。   “哐当”一声, 密闭的空间,又只剩了她们两人。   黑暗里,四目相对。   她又输了。   这只小猫想离开, 她便只能放手。   如今,怕是分手后的情伤一时冲动,明天便又要回归冷淡,可她出现了, 她便只能将她抱进来护着。   景傲攥住自己的手指,错开眼睛,想说让人先去洗澡, 早点睡觉。   可她动了动唇,未及开口, 寂静中,夏初槿却抢先一步质问她了。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不知道我在想你吗?”   夏初槿没再赖她怀里, 可两人依旧贴得很近,景傲垂眸,手也规矩地垂着, 一声不吱,只有急切抖动的长睫跟乱了分寸的呼吸在出卖着她的心悸。   “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是陷入了一场劫难是吗?”夏初槿又问, “那你把我带进劫难了,就这样丢我在原地吗?你就不要我了吗?”   突如其来的诘难令景傲无措,一声又一声低促的呼吸从面容精致却冷淡的女人鼻腔中喷出。   她终于抬头对视,桃花眼暗潮汹涌。   “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夏初槿也跟着捏紧了自己的拳头,现在只有这个问题,她最害怕,“为什么你不来找我呢?”   最后一句,她不再盛气凌人,只是极轻地呢喃,不光是在问景傲同时也像是在反问自己。   沉默在两人之间横亘,而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场却暗中碰撞。   景傲被她轻易地逼到了墙角,回望过去。   好一会儿,景傲闭上眼睛仰头,哑着声音开口,像是叹息着交代又像是自嘲,“我一直都在。”   她其实从未真正死心。   分手后,她去给夏姐姐探过伤,送了花,自然有时候也会撞见夏爸爸跟夏妈妈。   她们有过交谈,她很用心也很诚心,只是,那边的态度都不大好。   后来,夏姐姐出院了,夏初槿也开学了。   只要有闲暇,她总会趁着上课时间避开直面遇见夏初槿的可能,跑去附中转悠。   她走过一条一条的校园小道,走过每一处夏初槿日常中可能走过的地方。   她呼吸着附中特色植物香樟的清香,想象下个月很快就又要开桂花了,而去年桂花飘香校园的时节,她们不是情侣,她已经会接夏初槿下班了。   现在,反倒不行了。   更多的时候,她站在那栋教学楼底下,只是仰望一扇扇窗户,听着满校园的寂静又或者学生朗朗的读书声。   就好像去年冬天,在那个堆雪人的院子里,夏初槿在楼上,那她就在楼下守着。   离得小初近一些,她才能安心,她的生活才得以继续。   碰上下雨天,她会带两把伞,要那个加过微信密谋计划过的孩子帮她送一下。   她其实从不曾真正离开过夏初槿的生活,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找回她的小初。   可是,她更怕的是重蹈覆辙,她还没有找到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么多的顾忌,可她去了医院那么多次,连夏家亲人的谅解她都没能获取到,谈何找回小初?   她不能再伤小初一次了,再看见小初因为她伤心,她会死掉的,真的会心痛到死掉吧,那就什么都完了。   景傲无比清楚一件事,车祸那天夏初槿已经崩溃过一次,如果再来一次连她也崩溃倒下了,那小初要怎么办?   她们的感情就再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了。   -   得了景傲的这句话,也证实连日来夏初槿心里的某些猜想。   她就知道,她没有感觉错。   夏初槿重新定了定神,看着景傲继续说,“你知道什么叫两害相权取其轻吗?”   “嗯?”   “跟你在一起,我确实会有痛苦的时候。”   随着这句话语落地,景傲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   夏初槿却捏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一字一句戳在她心窝上,“可是,不跟你在一起我更痛苦,这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她大概摧毁了景傲的世界。   被她逼到墙角避无可避的女人死死地咬住了后槽牙,桃花眼里光芒剧烈闪烁,地动山摇,整个世界都瓦解了。   接着,景傲伸出了手,一点一点儿把她揉进了怀里,很轻很轻,仿佛易碎的珍宝瓷器。   夏初槿的心也跟着一阵一阵揪疼,她感受到景傲情绪一瞬间的崩溃,被景傲死死抵在下巴,听见了景傲喉咙里发出的一声重过一声,不明意义的呜咽声。   悲怆到她形容不出来,仿佛万物刹那失去了光彩生机,目之所及一片疮痍,都被阴影笼罩了。   夏初槿跟着闭了闭眼,不舍却只能忍耐,她推抵开了景傲,望着那双从未敢在她面前落泪此刻却水雾连连的桃花眼,“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   景傲张口,却被她一根食指抵在了唇瓣,“你想清楚再回答,有些话我先说在这,我知道我有时候不懂事,关于你的工作,我会尽量去理解你,但是见不到你,我可能还是会小心眼的难过,或许我情绪上来了还会憋不住,口不择言甚至找你吵架。”   理解跟做到是两回事,她没法保证自己永远不闹情绪,那不是一个正常人类,或者正常情侣之间的生活。   她们没有什么不同,她们也一样可以争吵。   柴米油盐,大事小事,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磨合,笑闹,包容。   全世界的医生那么多,即使是时外一家医院,甚至只是时外骨科,都有许多医生,那些医生也不是茕茕孑立,孤寡一人度过此生的,他们身后有夫妻伴侣,那她夏初槿一样也可以做到。   同时,她也希望景傲能一起看开这件事,平常心去对待,不要再自己偷偷自责歉疚。   难得红了鼻子的景傲,没在自己心上人面前这么狼狈过,她吸了吸鼻子,认真跟夏初槿解释,“我不会跟你吵架的,只要你愿意把难过发泄出来,怎么样都行,我会让着你的。”   那双小月牙终于弯了起来,“我相信你。”   说完夏初槿便扯着她吻了下。   久旱逢甘露,本应吻个尽兴,夏初槿却只是浅尝辄止又退了开来。   景傲懵懂睁眼,意犹未尽。   可她很快就释然了。灯光下矮她小半个头的女人,笑容动人温柔,终于,又回到了她的身边,又对她这样笑。   景傲几乎看痴,如梦似幻。   她永远无法拒绝夏初槿,她令她欲罢不能,却又心疼不止。   她的女孩成长得这么快,小初还是初恋啊。   她的小初,没跟人谈过,没尝过情的滋味,却在她这里受伤,竟然说出要以痛止痛的话来。   温暖动人的女人绽放开更夺目的笑容,下着邀请,“我们做吧。”   景傲本能“嗯”了一声,一秒后才猛然反应过来,“嘭”地一声,她惊吓到后退,却直接撞上了背后的墙壁。   石破天惊。   “现、现在?”景傲抬手探上她额头,“你不清醒吧?”   交往以来,她想过,又不敢想。   好几次她们吻到动|情处,她顾不上面子落荒而逃去冲凉,回来时小初也会尴尬到无措。   她一度觉得她们的这条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   至少,在她眼里,她珍之又珍的这个女孩,怎么样也不该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以如此冲动草率的方式被交付给她。   可夏初槿却说,“我很清醒。”   她求她,一遍又一遍,“我想成为你的女人,留下你的印记。”   完全不符合女人平日温淡、淑婉的模样。   每一句,都在撩拨景傲的神经,都在焚烧景傲的理智。   她使尽所有招数踩碎了景傲的迟疑,不给她思考的空间。   情感到了最浓郁炙烈的时候,只有欲能表现出诉求。   一连串的冲击,景傲脑子都发直了,她的手被夏初槿抓着,明明今天工作不多,不累,可颤得厉害。   良久,一贯浅淡的琥珀色桃花眼染上浓墨重彩,像是一坛墨水被打翻。   她其实状态很不好,但竟然看出了夏初槿眼里的认真。   这人是故意送上门来的。   她躲不掉,送不走,更不舍得推开。   景傲圈住了怀里的女人,嗓音轻哑,“你自己说的,不和我在一起比和我在一起更痛苦。”   “是,我说的。”   所以,不用担心,我不会后悔。   即使后悔,这次也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景傲红着眼,“那这一次我不会放你走,你爸妈出面都没用,我景家不怕,你知道我弟有多听我的话。夏初槿,你没机会跑开了,你知道吗?”   最后一句,明明是警告,却带着浓重的哭腔,像是恳求。   光圈下,夏初槿没忍住,唇翘了下,差点儿大笑出来。   往日精明会调侃人的景医生去哪了?在说些什么傻乎乎的中二话。   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觉着笨嘴拙舌装模作样掩饰自己的紧张的这个女人,竟然有点儿意外的可爱。   夏初槿垫了下脚,主动亲了下景傲的嘴角,笑着说,“我知道了。”   身子转瞬就被腾空而起,夏初槿圈住心上人的脖颈,依偎近那颗跳动的心。   -   重新躺在了这张大床上,久违的熟悉气息掩盖而来。   夏初槿心跳剧烈,她睁着眼看头顶的天花板。   一件一件衣物翻飞落地,这个时节没必要开空调,可景傲还是很宝贝过度小心她地开了,所以并不冷。   夏初槿突然抬手捂住了上方人的眼睛,长睫扫过掌心,痒痒的,桃花眼的轮廓描绘刻进她的心尖。   “害怕?”景傲问她。   巴掌大的脸上除去夺人心魄的桃花眼,那瘦削的几乎能戳伤人的下巴尖,秀挺的鼻梁,依旧秀美到惊艳。   夏初槿瞧着摇了摇头,又想起这人看不到,狠狠咬唇才开口,“不是,害羞。”   哪有人害羞还会自己说出来的?   可她什么都愿意同景傲说,她不愿再让景傲有所顾忌。   被掩盖住的桃花眼下,薄唇弯起。   夏初槿扯过被子一角盖住了自己脸颊,也松开了遮挡景傲视野的那只手。   即使刚刚在玄关的那番宣言冒着不符合景傲性格的傻气拙劣,恶狠狠,咬牙切齿,仿佛威胁一般。   可景傲终究是万分怜惜她的,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景傲用了足够的耐心,吻遍了她每一处。   眼前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不知何时闷捂的被角被景傲扯了去,夏初槿只看见起起伏伏中,温柔的云朵里,她的心上人轻柔地哄慰她,即使她根本无力听清。   听闻女孩子第一次多少都会痛的,可她完全没有一点痛意,酣畅淋漓,景傲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夏初槿抱紧了她的恋人,眼角因极致的愉悦渗出泪水。   几个月前,景傲拿出戒指套上她,说被她预定了,她却没给出确定的答复,那现在,她以自己做许诺,完全属于景傲了。   她想,她很知足,也终于安心。   很久之后,身体的各项感官才逐渐回复,她被景傲揽在怀里,很暖很柔,那人一声一声轻轻地唤她小初。   夏初槿又赖了许久,才不舍地抬起了头,问她,“这下没有退路了吧?”   景傲看她的目光软得不行,哼出懒懒的鼻音,“嗯?” 第87章   幽香环绕的室内, 被调到最适宜她生活的温度跟湿度的空气环境, 柔软的床榻,以及近在咫尺的恋人。   景傲的反问, 夏初槿没有回答也没有解释。   窗户上不知何时开始发出沉闷的轻响, 大滴而稀疏的水珠一颗一颗缓慢地砸落。   今夜,才刚刚开始。   她撑着肘臂从景傲怀里半趴起来,被汗水略微濡湿的黑发尾端扫过那张生冷白皙的面颊。   逆光的角度, 垂落的黑发又圈起光晕,景傲看不清她。   她却能很好地看清景傲的眉眼跟每一步表情。   “是不是,该换我来了?”   “换你什么?”景傲轻笑,抬手抚摸她的侧脸。   “你说呢?”   景傲的面容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似茫然似疑惑。   今晚, 实在是太疯狂了。   大脑里她已经听明白了夏初槿的暗示,或者明示,但心理上依旧不敢相信。   她以为跟她做就已经是夏初槿能接受的底线了, 这个传统的女孩,即使爱上了她, 难道真会对她的身子感兴趣?   她怕,夏初槿会失望。   在上面的感觉, 毕竟男女身体上有差异。   她也怕,自己情|欲下失了控的模样,夏初槿不会如她一般得到心理上的抚慰, 反而见了反感,害怕。   那未免太难堪。   她们从未坦诚相见,从开始到现在, 她一直很克制。   今晚,却是被这人一步步撩拨刺激到放纵。   “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夏初槿轻言细语,凝视着身下的女人,伸手抚过她的眉尖眼角。   “不是的,我愿意。”景傲迟疑,细眉微微拧起,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真的想的话。”   眉间的波皱刚刚拢起,就被人轻巧又珍惜地抚平,黑眸注视着身下人,怜惜,珍爱。   一声极低的叹息从夏初槿心间拂过。   她就知道。   两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经历与家世成长环境,都背负着不同的枷锁,一半禁锢着自己,另一半禁锢着对方,因此才有那些迟疑踌躇。   她不曾真正相信景傲,所以没有完全依赖景傲。   而景傲又何曾真正相信她呢?   撑着她们不断彼此吸引靠近,又不断彼此伤害的,只是爱。   但只要有爱,这就够了。   今天,她要彻底打破这份埋在心底的余地和保留,她的和她的,一起。   “我想。”夏初槿吻在她的眼尾,最偏爱的地方。   那双桃花眼即使素颜也很神奇地眼尾捎着薄粉,勾人得紧,第一次见面隔着那道急救室的蓝色大门,口罩头套遮盖了那人所有外貌,可唯独剩下的那双眼睛就已经叫她心脏狂跳不止,彼时,她还不知道她们会有这样的一天,这样美好纠缠的缘分。   “我真的很想。”她轻声低喃着,不止说给景傲,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暖热的皮肤重新相贴,卧室里壁灯的柔黄灯光,给细腻白皙镀上一层浅浅的浮光。   刚刚她只是承受的一方,触觉超越了一切,未曾经历过这样的视觉冲击,视线扫过,夏初槿脸颊烧得通红,她知道她身下的女人同样也是。   夏初槿知道自己于此事上一向没天分,笨拙青涩,连以前接吻都会撞到景傲,所以尽量地放得很轻。   从接吻开始,她学着景傲的,吻着琉璃般透彻的眼睛,挺而直的鼻梁,红嫣诱人的薄唇,一路探索漫延。   生冷的白雪被胭脂一寸寸浸染,从洁白至粉红,女孩家特有的质感,晶莹剔透。   漂亮震撼到她差点儿挪不开眼,直到景傲突然偏开了头,似乎隐忍得艰难。   夏初槿没有停止动作,另一手却小心捧着景傲的侧脸扶正,她问她,“景傲,告诉我,是不是交往之后你一直都在害怕?”   浓密卷曲的长睫颤了下,湿答答覆盖着桃花眼,景傲没有抬眸,反问,“害怕什么?”   “害怕我随时会离开你。”   就像一把巨大的审判之剑高悬头顶,刺骨锥心,诚惶诚恐。   明明比谁都清楚的知道那一天迟早会来,可每天都抱有一点希求,不要到来。   “我做噩梦的时候,我拒绝你帮助的时候,我撇下你一人去面对父母的时候,我在你接工作表现出失落的时候......”夏初槿嗓音放得很柔,可话语里的锋芒却遮掩不住,一点一点儿剥开那颗千疮百孔却依然柔软的心,“所有我害怕难过的时候,是不是每一次你都更加煎熬?”   在她面前总是包容退让故作平淡,一起营造热恋中的虚幻影像,沉溺享受又时刻惴惴不安。   一边拼命找时间陪她,一边绝望地在心里倒数日子。   等待自己被遗弃的那一天来临。   无声的泪水漫过那张精致的面容,起伏的呼吸跟憋不住的啜泣从那个贯来从容的女人喉间溢出。   夏初槿吻她,如平时她吻自己那样,吻去那些眼泪,品尝泪水中的苦涩,“你一直在给我留退路是不是?你不碰我,告白被拒绝后也不强迫追我,我要分手离开,你不愿意也依然不强留。你向我靠近的每一步都给我留了绝对的余地是不是?”   是,她无奈却只能如此。   有时候她也会讨厌自己的胆怯,不敢放手一搏,像个懦弱的胆小鬼,她多想不管不顾从心一次,抱紧她的小初就再也不放手,哪怕遭受报应原地打转呢?   可她更见不得小初为难伤心,她从小到大引以为傲的理智死命地拉扯住了她。   她只能自己孤魂野鬼,无所定居般徘徊在世间,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心爱的人。   也因此,夏初槿直击她弱点的每一字每一句,景傲都忍不住地颤抖,从灵魂深处。   最软弱的隐秘心思被戳中。   最柔软的身体部位也被人掌握。   她的一切都被拿捏到了她最心爱的那个女人手中。   就是在这样的无从抵抗中,景傲抓着床单,单薄的手背绷起一根根指骨,濒临崩溃,或者已经崩溃了。   她真的受不住。   夏初槿却在此时附在她耳边说,“现在没有退路了,我自己把退路封死了。”   桃花眼瞳孔瞬间放大失焦,似迷离似痛苦。   “所以景傲,你以后不用再等了,再也不会有那一天。”夏初槿为她宣判,永久地撤去了那柄高悬的利剑,吻却没停,和风细雨坠落在她面容上每一处,极尽抚慰。   景傲哭了,真正哭出声来。   不是那晚医院夏初槿听见的女人悲伤的哭泣,而是如孩童般,稚嫩无辜,劫后余生又或者说宛若新生。   她知道,以夏初槿的为人,做了这种事必定会负责,这比她上了夏初槿的意义还要重。   夏初槿跟着她也哭了,空出的那只手攥住了她用力的手,心疼那圈细弱到极致的手腕骨,指尖一点点儿划动,肌肤摩擦触碰,最终十指紧扣,“景傲,我做的不好,以后我会疼你,也会真的依赖你,不会再一个人把你排挤在外了。”   “小初,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很好很好。   她原先甚至没敢奢想过她的小初会勇敢地自己走回她的身边的。   她的眼泪却似乎严重刺激了夏初槿,从原先的学习她的温柔,陡然加快了太多。   接连着的两次,昏黄朦胧的柔光下,高高仰起的天鹅颈在潮湿温暖的空气中划出叫人心悸的弧度。   冰雪融化沁出的汗水也在闪闪发光,细密清亮,波光粼粼。   恍惚脱力间,她似乎看见那双向来清澈的黑眸大雾迷蒙,最纯粹细腻的墨汁在回旋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   过于汹涌的快|感近乎失去意识,景傲才醒悟,原来,小初也真的跟她一样,也会对她的身子这样感兴趣。   也会这样痴魔。   “从来都是我哭,你安慰我。以后,你可以在我面前哭,可以在我面前表达你的所有情绪,不只是勇敢温柔的那一面,把你的疲惫、害怕、伤心都给我看。不准再隐忍,以后我们再有什么问题闹情绪,你要抱紧我,不用害怕,不要自卑,不准再放手。”夏初槿最后这样在她耳边呢喃要求。   景傲终于明白,今晚根本不是一时的草率冲动。   难怪她会觉得夏初槿那么反常,从一开始的言语刺激,盛情邀请,那人就是故意的。   除却她们之间的不安,连同那些萦绕在她心头的阴影,附骨之蛆、陈年旧疾,一并挖了出来,削剔,清洗,舔|舐。   她的小初是在用最虔诚最毫无保留的方式确定她们的关系,是对她的承诺。   给了她以后任性妄为,平等依赖信任,不需再克制的权利。   她们终于真正彼此相融,互相占有分享了彼此,从身体到心灵,往后就是命运共同体,绑在一处锁在一处,不再有隐瞒,不再有逞强。   即使真如夏初槿说的以痛治痛,那她们也是痛在一处的,不再孤单。   可是一定不会的,她会如之前所言,让着小初,而她的小初那么好。   她们只会有更甜美的未来。   精疲力竭将睡未睡之际,夏初槿趴在她身侧,迷糊着睁不开的眼睛问她,“如果我没有想通,如果我一直走不出来,我们是不是就这样错过了?”   语调里憋不住的还是会有一点儿小小的委屈。   不是。   肌肉酸软到使不上劲,景傲还是勉力将人揽得更紧了些,额头抵着额头,“我会去找你的,不管多久,迟早我会扫清那些外在障碍。”   夏家家长,她会继续去拜访,总有恳求成功的一天。   救死扶伤,最不济她也可以忍痛离开手术台。分手那晚在酒吧,她就想明白了,所有的所有,如夏初槿之后也经历过的心路一般,再痛苦她也能有所取舍,她唯一不能割舍辜负的就是小初,她会用其他方式去支持医疗科目。   “然后呢,扫清了那些我还是不答应你怎么办?”女人的嗓音已经睡意粘连,却似乎因为她的回答小小开心,依旧淌着笑意,执着于一个答案。   “你还是喜欢我,很喜欢很喜欢的话,那我当然会牵住你,把小初牵回来,是我先动心,是我把你拉到这条路上来的,我怎么会真的转身离去。”景傲落吻在那薄薄的眼皮,哄她彻底入睡,未尽的话语散落在呼吸中,“如果你还可以......”   走出去,走回你那条道上,拥有不那么辛苦的幸福,那我真的就会放开你。   但我会一直在这,在这条已经扫清障碍的路上,等待你有一天突然回眸,或者,看着你踏入世俗的幸福。   可何其万幸的是,你自己走回来了。   你愿意从心里去跟我共享所有,去面对所有。   跟我牵着你拉着你拽回我的身边来,是完全不同的意义。   唯一令景傲略有遗憾歉疚的是,或许没有遇见她,小初也会有一个幸福的人生,不这么辛苦的幸福人生。   她抚摸着女人恬静的睡颜,下一秒,从不说梦话的夏初槿唇边却哼出一句呓语,软绵绵的腔调,“景傲,景小傲。”   “啪嗒”一声,柔韧的心弦被拨动。   景傲愣了下,脸上出现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   心痒、羞赧、不好意思又窃喜......   很奇妙的一种感觉,没有人这样喊过她。   可同样也没有一个人像夏初槿这样对过她,睡过她,待她平等,如同样需要呵护照料的女人,而不是一味的依赖索取。   她回手按掉了床头的开关,壁灯熄灭,在骤然黑暗的室内,她浑身酥软地打了个哈欠,拥紧恋人,桃花眼弯了弯,安静闭上了。   也不是那么遗憾歉疚了,就一点点儿吧。   因为,她不是圣人,实在太沉溺贪恋小初的这份温暖。   窗外呼啸了一整天的风渐渐安分下来,嘈嘈切切的雨水接替,密集而缠绵,秋季彻底来临了。   可屋子里却暖腻如春,将所有风雨阻隔在外,交织的清浅呼吸混杂着属于两个人的气息,甜糜暖黏的空气胶着醉人。   轻软的锦被下,疲惫到极致也放松到极致的两人交颈相卧,侧拥而眠,不再如此前隔有一人间隙。 第88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素米色的窗纱投射进来, 柔柔的, 打在夏初槿薄薄的眼皮上。   她迷糊地哼唧了两声,蹙眉, 心底习惯性叹息。   一个人的早晨, 一个人的早餐,一个人的独自生活。   眼球在眼皮底下懒散地转了转,又猛然地睁开了眼睛, 她嗅到心跳加速的熟悉香味。   和自己家中截然不同的床单、被子,以及肌肤相亲的温热细腻。   不是的,她回到景傲身边了。   月牙不自知地弯起来,夏初槿一动未动, 仰视角地瞧着紧紧揽着她的恋人,只是那过于尖削的下颌棱角,戳得她看着心疼。   怪她不好。   夏初槿自责。   她的恋人仍旧在熟睡, 她便安安静静地窝着,享受怀念久违的片刻温存。   很久之前夏初槿总会想, 景医生这样的人,究竟是那种人呢?   她好像完全无法定义。   一眼看去最打眼的便是由内而外的性感了吧, 明明一点也不低俗暴露,可似乎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勾人气息,禁欲又热情, 矛盾无比,又和谐地并存。   再往内深究是性格,温柔衿雅却难近心底, 严谨理智公式化可是却并不刻板,幽默风趣又偶尔浅淡爱答不理。   逗弄人的时候,相当健谈。   戏耍得她常常脸红,只好反戏谑回去,还磨砺地她养成了故作无恙的别扭,任景傲怎么调侃,她都能岿然不动的表情温淡。   叫她初识时惊诧,暗恋时又吃醋的是,这人还会玩夜店酒吧。   明明那样大胆洒脱的性子,而严谨自律的时候又是那样理智。   任凭内心如何想如何念,不强迫她就是不强迫她。   更甚的是,她也是昨晚才知道,原来景傲交过几任女朋友,可那种事却也是第一次。   夏初槿悄悄地抬手,揉过那处桃花眼泛红的眼尾。   那么多面的景傲,她全部都喜欢。   可最难以描述,又最令她欲罢不能失了常态分寸的,是昨晚那一面。   脆弱,毫无遮拦的景傲。   墨瞳晃了下,夏初槿猛然想起。   她昨晚,竟然弄哭了景傲。   后知后觉,好像她太坏了,选在那种时候。   分明,是在故意欺负人。   “小初。”轻软的嗓音划开一室寂静,却并不突兀。   夏初槿被吓到似的,不好意思抽回手,抽到一半却被人捉个正着,景傲低头吻了下,“吓到你了?”   夏初槿摇头,她瞧着景傲,眼眶渐渐红了。   “宝贝,我好像没有欺负你吧?”景傲弯着眼睛,似无奈似心疼。语调却是回到了从前那样戏谑的样子。   夏初槿又摇头,好半天,她咬唇,“景傲,我爱你。”   她们之间,说过喜欢,却没用到过这个字眼,但事实上两人心知肚明,她们的感情足以担得上这个字,一点儿也不沉重。   大清早的,被恋人这样情真意切告白,景傲心被拨动了下,继而很快地回应她,“我也爱你。”   “景傲,我真的很爱你。”夏初槿眼睫毛忽闪,墨瞳泛水光,嗓音也带着哭腔。   “我知道,我没有不相信你。”景傲好声好气哄她。   可是,夏初槿仍旧想说这三个字,好像怎么样都说不完说不够,怎么样都没法把心里对于那人的爱意表诉出来,太满当,太沉甸,也太弥足珍贵。   她欠景傲这份完整的告白,也欠自己一个吐露心声的权利,太久太久,压抑得她承受不住。   “我们认识一年了。”夏初槿枕在景傲手臂里,自己的手却紧紧揽着景傲的腰背,“这一年,好漫长好漫长,像是过了几十年。”   “像是过了一辈子。”景傲笑,吻在她鼻尖,试图逗她,冲缓沉重的气氛。   “是好像一辈子。”夏初槿却撇了下嘴,认真道,“从前的每一天,每一年,日子都像流水一样地过去了,读书,吃饭,逛街,洋洋洒洒二十多年,仔细想一想,其实我都不记得什么,也就是过年过节或者放寒暑假的时候开心吧,可是也是千篇一律的,每一年好像也就那样。”   “嗯,日子当然就是这么过的。”   “可是遇见你之后就不一样了。”夏初槿反驳。   “怎么不一样?”   黑发黑眸的女人眼睛原本是一眨不眨舍不得错开眸子似的盯着她的,闻言轻轻翻了下身,仰躺着,眼睛看向了天花板,“就是不一样。”   景傲追过去,锦被下,暖腻的皮肤相撞,还有......过于柔软的触感。   夏初槿脸烧了,过去她们早晨也时常醒来时碰到一起,但都是规矩穿着衣服的,不曾......这样亲密。   “嗯?”景傲哼着鼻音。   夏初槿回神,看着天花板的花纹,“遇见你之后的每一天,我都能清晰地记着,发生了什么,开心的,尴尬的,害怕的,期待的......”   “你带着口罩头套穿着手术服,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自己跟自己委屈,饿着备课,你来给我送饭。”   “你晨跑回来,身上脸上沾着汗珠的样子,耳朵塞着蓝牙耳机我喊你,你听不到的样子。”   “吃饭慢条斯理,明明很挑剔,但是总是迁就我口味的样子。”   “你做的甜品很漂亮,比学校附近我之前很馋又不好意思总是去的那几个店子的都好吃。”   “你站在教学楼下的样子。”   “你扶眼镜时候的样子。”   “你笑起来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看书,你牵我,你开车,你跪小人的样子。”   ......   还有,你哭泣的样子。   无数个瞬间,无数个片段,都刻印在脑海里,把26年来浅薄的生命填得充实丰富,每一寸都熠熠生辉。   她的生命就有意义了起来。   “嗯,听起来也很日常。”景傲安静片刻,回她。   夏初槿咬唇,脸热,突觉自己是不是太矫情,就这么说了一长串。   挺没有具体意义的东西。   “可是,我喜欢这样的日常。”景傲又说。   “我想要未来的生命里,都是这样的日常。”夏初槿跟她做要求,许愿。   女人低低地笑,妩媚的桃花眼眼眶下笑出细小的干纹,浅浅的。   夏初槿突然很想看它变深,变得更长时候的模样,会不会,更叫人心软,心痒。她说出来,被景傲瞪了一眼,促狭地笑出了声。   “好了,那夏小姐要适应一下,我们更新的日常咯。”景傲瞪完人放话,威胁似的预告。   夏初槿:“?”   锦被被掀开一角,夏初槿微张着嘴,心跳一声一声拍在胸腔,回荡在脑海,她眼睁睁看着昨晚那叫她神魂颠倒的身躯,一步一步从床尾绕过来,把她从床上抱在了怀里,“该去洗漱了,一会儿还得上班,我也得做下护肤,不会让你有机会再看见细纹,我要换更好的护肤品。”   “......”   夏初槿无言。   光溜溜地被人放在了卫生间的瓷地板上,“咝!”她小小惊叫,抽气,“凉。”   面前迅速被丢下一双拖鞋。   夏初槿抓着恋人的胳膊穿鞋,脸烧得不行,又故作无恙哼唧出一句话。   “你说什么?”景傲问。   “你......不酸吗?”夏初槿不好意思,都是第一次,她尚且有点儿异样余留,景傲被她折腾成那样,一晚上过去,还能这样抱她?   她又有点儿自责了,昨晚欺负人欺负过头,弄哭了人家,还把人累到爬不起来。   以景傲的洁癖程度,怎么着昨晚完事儿后都得洗澡的,但昨晚实在过于疯狂,到最后眼睛也睁不开,连手指动一下都酸得厉害。   “我有健身。”景傲笑,“不然怎么在医院搬病人?”   在医院搬病人,在家就搬我?   夏初槿撇了下嘴,不服气,又哼唧了一句,“我也想这样抱你。”   被睡了,也被照顾了,昨晚还被许诺过的某人,脸红了。   她知道她的小初性子如此,温婉却还是挺倔强要强的,未来的人生她大概还要脸红许多许多次。   “那你跟我去晨跑啊。”景傲于是嘴硬说,“小懒虫。”   恍若隔世的称呼。   晨跑只是提升身体素质,跟抱人起的作用不大。   难得景傲出现这种言语上的小纰漏,夏初槿本该抓着调笑一番。   可她却抓着景傲胳膊的手用力,整个人突然撞进了她的心口,半晌,“好。”   这下,景傲真呆了。   以前怎么拽都拽不醒的小懒虫,就为了有一天能公主抱她要晨跑了?   她可能被她的女朋友传染了某种怪病,耳根也会报警了,生白的皮肤热得泛粉。   -   为了避免初尝禁果的两人大早上又擦枪走火,错开了洗澡时间。   夏初槿洗澡的时候,景傲去做了早餐,换人的时候,夏初槿却做了午餐。   吹风机呜呜地响,景傲丢开后,寻到厨房,从背后抱住了她失而复得的宝贝,“小初。”   两个人都笑。   厨房里油烟味不重,但也烟火气挺浓的。   夏初槿笑了会儿,拿胳膊肘轻轻戳了下人,“你便当盒呢?我没找着。”   身后人僵了。   这些日子以来,没有女朋友给做便当了,可景傲却也每天都会宝贝地带着那只情侣款的便当盒,结果越看那盒子,越觉得其他地方的饭菜没滋没味,恶性循环,她更吃不下东西了。   “嗯,怎么了?”夏初槿没等到她回应。   “没。”景傲松了手,立在旁边不好意思笑,“在医院呢,昨晚不是回得太急了吗?忘记拿了。”   她总不能说她天天拿着睹物思人吧?也太丢脸了......   夏初槿不疑有他,“那你今天先用我的。”   “你——”   “我中午去学生食堂吃就好了,你从今天开始给我认真地定点吃饭。”夏初槿打断她,回身恶狠狠地警告。   景傲摸摸鼻子,“哦。”   昨晚亲密时,夏初槿伺候她,几次撞上了她瘦到过于突出的肋骨,她很理亏。   -   出门前,夏初槿走在前,景傲突然拽住了她。   热情又长久的一个早安吻,一触不可收拾。   她被景傲抵在玄关的墙壁,红唇似火烧着她,后脑勺有人贴心地用手掌护着,可后背却沁着冰凉的瓷砖。   冰火两重天。   心跳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以为是景傲太凶狠,太深情,可迷糊着睁眼时才发现自己也没矜持到哪里去。   太久没有打卡的早安吻晚安吻,景傲忘记摘眼镜,她也忘记替人摘了。此刻,金边眼镜可怜地歪歪斜斜挂在景傲脸上,勒出娇弱的冷白皮肤一道红痕。   她的吻技依旧笨拙,是被她鼻子顶开的。 第89章   一番纠缠后, 实在是到了不能再拖延的点, 两人才依依不舍分开。   景傲扶正了眼镜,又替她重新理了下衣服, 牵着她开门往外走, “放学,我去接你。”   电梯前,金属面反射着模糊的人影。   夏初槿抿着唇笑, “好。”   她想,她怀念的恋爱日常又回来了。   这个人,还是这么宠她。   同事们常抱怨下雨天还得催老公才会接人,可她的景傲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她陪着她。   而随着恋爱日常一同回来的, 自然还有景傲的不定时加班。   太平了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这天来了。   接电话的时候,景傲的语调有些唯唯诺诺, 夏初槿好笑又心疼。   “预计8点前能结束,我很快就回去, 你在家自己乖乖吃饭好不好?”景傲轻声哄她,“有什么想要吃的水果零食吗?我下班给你捎回去, 晚上你洗完澡我就到家了,我陪你看电视好不好?”   夏初槿坐在办公室,手里捏着钢笔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某位学生的作业本, 嘴里说着,“好,我没什么想吃的。”   心里, 却打着别的主意。   她跟景傲许诺过,但日子总得日久见人心。   为了尽快让女朋友适应、安心,夏初槿决定放学不能独自回家,她得溜去医院陪陪景傲,给景傲一个惊喜。   顺道,陪女朋友吃晚饭。   她不在,便当又只有中午那份,她担心景傲急着回家就不吃饭了。   -   这个点,正是晚餐的时间,医院过道里人来人往。   “小夏老师!”有人惊喜地喊她。   夏初槿视线穿梭,定格,是小周护士。   那人笑着朝她走过来,“来找景医生吗?刚好,本来我还打算替她带饭的呢。”   手里拿着的,是今早她借给景傲的那只便当盒。   同事之间忙起来,互相带个饭是常事。   又是她要求景傲必须顿顿定点吃饭。   之前她跟景傲分手那次,小周护士还想撮合她俩。   何况,小周护士说,“既然你来了,还是你帮她带吧。”   人家也没抢她情侣饭盒。   可夏初槿看见那只便当盒的时候,还是反应不过来地愣了下,像是不可置信。   很快,她恢复如常,笑着冲小周护士也打了个招呼。   “小初!”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喊她。   贯来优雅的女人,却只从声音都能听出里面掩盖不住的雀跃。   夏初槿回首,那人笑着的面容却倏然变色,眼神越过她移向了小周护士的手里,赫然聚焦在那只纯黑的便当盒。   “你拿我的便当盒干什么?”景傲伸手便夺了过来,语态冷硬,一反往日和气形象。   “别乱动我东西!”   像个不知好歹,年少轻狂自认为一身傲骨实际却是在耍叛逆的皮小子。   “我......”   小周护士错愕,讪讪收回那只空空如也的手,尴尬笑了下,“抱歉,景医生我不是故意拿你东西的,就是看你手术赶不上,我刚好要去吃饭,想说帮你带个饭。”   她确实有点儿懵,景医生注重个人隐私、物品,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人一向还是好说话的,尤其待她们年轻护士,春风拂面,进退有度。   “景傲。”夏初槿扯了下景傲的衣袖,压低着声音训斥了一句,“小周护士是好意。”   女人蹙着眉,妩媚的桃花眼里是没压住的不耐烦跟火气,在朝她看过来一眼之后,神奇地唰一声熄灭了。   景傲眨了下眼,回过神来,对着小周护士轻声道了个歉,“是我该抱歉。”她深呼出一口气,“刚语气不好,小周别往心里去。”   “没有没有,我不知道景医生这么在意这个饭盒的。”小周护士忙摆手,她真的无辜,“之前您一直很宝贝的那只白色便当盒,我都不会动,是看您最近偶尔会带这只黑的,大概耐脏,我就,唉,我本来想问您一下的,没来得及,我不该没经过您同意动的。”   原来是这样。   夏初槿觑了眼景傲,叹了口气。   自从上周借给景傲一次后,她们后来时常会互换便当盒,她最初选黑的给自己确实是耐脏,而给景傲白的是因为觉得那人适合这颜色。   可也不知道什么奇怪的心思,景傲总找她换,美其名曰,“不同颜色换换心情。”   成熟的时候比她成熟得多得去了,幼稚的时候也是真幼稚。   明明挑剔小洁癖的性子,那人却很喜欢把自己和她混在一起,任何东西,任何事情。   但她没戳穿,也就随人去了,今天刚好两人又互换了。   “这只是我的。”夏初槿看向小周护士。   “啊?”小周护士一秒睁大了双眼,“是......啊。”她抿了下唇,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夏初槿一眼,应了,“我知道了。”   “谢谢小周护士帮景傲带饭。”夏初槿拍拍她肩膀,意有所指又诚恳道,“如果下次方便,还是希望小周护士能顺道带一下。”   转而,夏初槿又推了把景傲,“跟人小周护士说谢谢,以后力所能及的,同事之间举手之劳都可以帮一下。”   “......”   景傲脸木了。   不用人说,她对同事一向也是能帮就帮的,关系都好着呢。   这刻意教小孩一般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嫌她刚刚失态得还不够丢脸吗?   “噗嗤。”   小周护士看着景傲的表情给逗笑了,跟夏初槿点了个头,便要错身而过,“那我先走了。”   “小周护士。”夏初槿却喊了她一声,弯弯着舒展开的眉眼,“有空,想请你一起吃个饭。”   感谢那天晚上,唤住了她,让她看见景傲令人心痛的那一面。   也感谢,平日里对景傲的照顾。   两人从没有真正明面上说过什么,但却都各自知晓了对方对景傲的心意。   内向的小护士这才真正笑得心无芥蒂,“好。”   -   “不是说要八点结束的吗?”夏初槿被景傲牵着往地下停车场走。   “嗯,有点小变动。”景傲没有多言,桃花眼里像是有一闪而过的失落,那是小朋友在长大的过程中,因为懂事不得不放弃某件珍贵的东西,而会露出的遗憾表情。   只是她走着走着,想到了什么,又侧过头朝着女友弯眼睛。   那样漂亮精致的五官,可笑得其实有些傻。   夏初槿被带着也勾起唇角,问,“笑这么开心干嘛?遇见喜事了?”   女人乐呵呵摇头。   夏初槿无奈,随她去吧。   晚间饭后,不过九点多,两人都洗漱完毕了,星辰漫天,夜风凉爽,如景傲先前允诺,她今天没有去书房看书,而是陪着女朋友窝在沙发看电视。   芒果台在播一部偶像剧。   相同的时间点,偶像剧一茬接一茬地换,但总有得看。   景傲兴趣不大,只是陪着夏初槿的感觉,叫她觉得很舒服。   中场播广告,两个人伸展了下胳膊腿,打哈欠犯懒犯困,某个瞬间对视上了,相视一笑,景傲单手撑扶着沙发靠背,身子朝着旁边的女人歪了过去。   呼吸交错。   茶几上手机骤响。   景傲猛地偏开了脑袋,大口大口喘气。   她暗恼,在馄饨店就算了,别人的地盘没办法,怎么在自己家也能被打断,再打断这么几次她该有阴影了。   简直想揍那个不识趣打电话过来的人一顿!   然而很快,她发现,这人还真不能揍,不光不能揍,还得好好供着。   夏初槿的表情也不大好看,气了两秒,自己又觉得好笑了,倾身去摸茶几上的手机,看清屏幕上的名字时笑容顿了下,划开,恍若无事轻声开口,“妈。”   她又扯过了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低,余光里看见身边人安静的垂着头。   景傲没有避开,就这么陪在她身边,但也没要求听什么。   “嗯,好。”夏初槿乖巧地应着电话那头的夏妈妈,偏头去看景傲时,那人又光速抬起头,朝她露出温暖安心的笑意。   唇角不自知就勾了起来。   她看见景傲眸子里藏得很深,但依然能看出小小端倪的期待,接着,那人朝她摊开手。   她笑着把手放进去,两人十指相扣。   “妈,下周周末我回去一趟。”夏初槿冲景傲眨眨眼,跟夏妈妈解释,“嗯,有事跟你们说。”   她们约定好了的,一起面对。   这次,她不会再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又聊了几句,手机挂断搁回了茶几。   广告早就结束,电视里的画面已经跳转到了正片,音响的声音被她刚刚调低了,现在只是嗡嗡的,听不清演员们在说什么。   因此客厅里不算安静,但又很安静。   夏初槿有一点儿小小的忐忑,景傲却拉着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在玩弄。   这捏捏,那按按,完了还时不时抬眸冲她笑,像是挑衅,又像是撒娇。   “......”   知道这人在缓和气氛,不知道的,要以为这是个傻子。   “好玩吗?”夏初槿无奈。   景傲盘着腿,闻言桃花眼慢悠悠眨了下,某个光影下,特别勾人心魄。   夏初槿呆了下,这是......色|诱?   但她很快发现,这人底线还是不至于这么低。   景傲眨巴了会儿眼睛,御姐范儿十足的脸蛋,硬生生憋出委屈的小可怜表情,“小初,你是不是不耐烦我玩你手指了。”   开始演戏了,夏初槿索性配合她,冷冷道,“嗯。”   女人红唇撇了下,细声细气,“在医院也是,还为了小周护士凶我。”   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妖孽?   自从那晚她要过了景傲,这人在她面前像是脱下了某种枷锁,性感度翻了倍地往上窜。从前,刻意收敛,如今却是刻意释放。   夏初槿半边身子酥了。   关键是,她就低声训了一句,也没凶人啊。   夏初槿无辜,反驳,“没凶你吧,再说我看见她拿着那只便当......”也很郁闷,她及时刹车,“咳咳,没凶你,那是提醒你。”   她懊恼,差点儿漏嘴了什么。   景傲却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根本不放过她,“她拿着我们的情侣便当盒,宝贝儿,你是在吃醋吗?”   “......”   夏初槿才不会承认。   “这只饭盒是我的。”景傲学着她说话,又笑眯眯问她,“很霸道的所有权宣言,还替我感谢人家,拜托人家,家长的瘾过得很足嘛。”   这人坏心眼儿是真的多!   同时,夏初槿也从女朋友脸上熟悉的傻兮兮笑容里明白了,当时在停车场的时候,这人是在笑什么。   那时,那人就知道了,看她吃醋很有意思吗?   好吧,她知道景傲平时也不会这样夸张,大抵还是希望她不要太被那通电话影响。   可耳根依旧忍不住一阵一阵地烧得发烫。   夏初槿都不需要照镜子就知道,很快就又要报警了。   一旦报警发红,那人肯定又会大作文章,为了先发制人。夏初槿抬眸,墨瞳俏皮地闪烁,挑眉看着景傲,冷调问,“景医生总这么甜言蜜语,对过往的女朋友也都是宝贝宝贝的喊吗?”   当然不是,就对她一个人。   景傲愣,又张了下嘴,“我......”   女朋友却不给她机会,抬手打断,“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夏初槿歪着头,很危险,“那景医生就没有哪次会喊着喊着认不清人?”   !   她是瞎还是神经错乱会认不清人?   当然,景傲这会儿可不敢这样呛回去。   背后大汗淋漓如瀑布,她只能内心暗骂自己。   叫你作死,如今某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吧? 第90章   这周周末接连着国庆假期, 下半年唯一的小长假, 人们翘首以盼,金秋十月, 举国欢腾。   放假前一天, 附中没有晚自习,下午课程结束后就清校,而前一天晚上, 高二三班的晚自习,正是夏初槿值班。   如今她不是实习老师,自然也是单独坐班,不再跟着于姐。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 夜风习习,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景傲正在等她。   “十一我们出去玩吧?”那人牵着她走在校园小道。   周围是欢腾的学生, 仿佛即将破笼而出的小鸟,也都叽叽喳喳, 由于即将到来的假期,比往日喧闹许多倍。   “去哪?”夏初槿问她, “你排班方便吗?”   “方便。”景傲嗓音和在夜色里,温柔笃定,“你说去哪玩就去哪玩。”   校园里已经有了浅淡零散的桂花香, 不知开在何处,黑夜里影影绰绰的枝桠分明还只有绿叶。   人流多不方便,夏初槿便暗中捏捏她的虎口, 心上涌开愉悦,“我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悉听尊便。”   这人最近依然时不时加班,但好像能腾出更多的时间陪她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因为她没那么计较了,反倒更知足。   老天很给她们面子,七天小长假,景傲腾出了两天时间,偏就这两天,阳光爬出了云层,金光普照。   两个人很臭美,出门总要搭配一番,尤其景傲,喜欢先看女朋友的穿搭,之后小心机地撞一些情侣元素。   譬如今天,夏初槿米白的内搭t恤,一件薄款的浅蓝小西装外套,那她就会选火红的色调。   有时候,夏初槿会揶揄她,“浅蓝或许更搭浅粉噢。”   优雅的景医生便当场表演丢风度,气呼呼瞧她,“那我不是不适合浅粉嘛。”   还很委屈。   夏初槿乐呵呵,“哦,太少女了,景医生年纪过了驾驭不了。”   “......”   景傲更气了。   其实无关乎年龄,气质使然。   夏初槿也知道,景傲若穿粉色,像她曾经送给金高的一件干枯玫瑰色针织衫,其实很适合,柔软慵懒,只是长相妩媚了些,不适合那种梦幻或者太清纯类型的。   可她偏偏就喜欢这样说瞎话逗弄景傲。   失了风度,半真半假赌气撒娇的景医生,跟大部分时间从容不迫的景医生比,有一丝丝反差的可爱。   “你怎么又买护肤品?”   夏初槿看她鼓捣一个新的小礼盒。   “眼霜。”景傲言简意赅。   晨光里,夏初槿看见女友冷白的耳垂泅着粉,大约想起了前几日某人对于小干纹的豪言壮语。   瞎折腾。   不过,认真得还是很可爱。   夏初槿在她身后,半趴在椅背上看女朋友上妆。   镜子里的两人在某一刻悄然对视上。   窗帘微微摆动,在日光与墙壁折角的阴影交叠里,两人安静地接吻。   分开时,夏初槿坐在景傲怀里,她要起身却被景傲拽住,“口红花了。”   景傲替她补妆。   很多个早晨,景傲也会替她选取口红色调,然后替她涂上。   今天心血来潮也不赶着上班,夏初槿便也取了景傲的口红替人补上。   指尖下是细腻柔软的皮肤,看着心上人在自己手下一寸寸沁开更鲜艳的色彩,喷薄近在咫尺的呼吸。   夏初槿突然觉得这个动作很暧昧,她好像明白景傲为什么总热衷给她涂口红了。   她觉得,她也喜欢上了这个感觉。   一天一天,她总能培养出新的,或者发现新的,有意思的情侣小习惯。   跟这人有关的一切,再微小寻常的举动,都变得讨人喜欢起来。   在夏初槿放下口红的一瞬间,景傲开口,“小初,你又想弄花它了?”   琥珀色的眼眸似琉璃,眼波流转,唇角的笑意勾人又刻意。   “没有。”   夏初槿被戳中心中所想,但假装坐怀不乱,她已经练得驾轻就熟。   面上很淡然。   景傲啧啧两声,放过了她。   “我们买情侣装吧。”夏初槿反将一军,“这样就不需要景医生总是费脑细胞刻意搭配了。”   她眼神在自己跟景傲身上来回瞥扫,嘲讽意味十足。   “好啊,晚上回来洗了,明天还剩一天约会时间,刚好可以穿。”景傲却很大方。   -   商场转悠了几圈,其实哪有什么情侣装可供两个女人穿?最多也只能是买个同款不同色,假装一下。   可是,逛街,试衣服给喜欢的人看,等待女朋友换衣服,看着对方和自己穿着相同款式的衣服,本身就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过完了瘾,两人手上也提了好几个袋子,原以为该出去了,景傲却拽着她上电梯,跑进了休闲运动系的服装店。   “这里,可以买到真的情侣装。”景傲偏头,成熟的女人嗓音轻柔,笑容里小小得意,像是邀功一般。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商场里,夏初槿那一瞬被晃了眼。   很多年后,她还总记得这一幕,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明亮。   这种店里确实有情侣装,一般是男女通用款衣服,码数出奇的宽广,但不是景傲会穿的风格,大多是棉质t恤,棒球服,运动装。   她们挑了联名合作卡通款的,白雪公主系列,和Tom and Jerry系列。   “你想要哪件?”夏初槿托着白雪公主跟拿毒苹果的巫婆两件白t问她。   “我想要,白雪公主。”景傲笑。   “哦,所以我恶毒呗。”夏初槿朝她翻了个白眼,将那件递给她。   景傲笑得很肆意,弄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半天,景傲拿过了那件巫婆款的进试衣间,临进门前回头在她耳边说,“我说,我想要,白雪公主。”   刮了下夏初槿的鼻尖。   “咔哒。”门板上锁。   夏初槿站在原地,拎着那件白雪公主的白t,耳根一点一点儿涨成通红,宛如白雪中的一颗红豆。   直到店员过来询问,她才回神,躲进了旁边的试衣间。   这人,越来越坏了。   可不得不承认,性感得越来越有魅力,至少对夏初槿而言,她令她神魂颠倒。   后来,选Tom and Jerry时,夏初槿不由分说直接把Tom那件塞给她,“大傻冒。”   “什么?”   “大傻猫。”夏初槿这才咬字清晰,自认为扳回一城。   景傲挑眉,不置可否,又道,“我是愿意做小初的大傻猫,给聪明的小老鼠欺负的,只是......”   只是什么?   景傲欲言又止,夏初槿却不追问,她才不要上钩,肯定没什么好话。   结果当天晚上,景傲把没说完的话告诉她了。   “我觉得小初比较像猫,不是大傻猫,是小奶猫。窝在沙发,窝在我家门口,趴在飘窗,每次看见你安安静静的样子,都会有种心软的感觉,特别想抱你,想把你塞进怀里保护着,谁也不准看见,谁也不准碰。”   坏心眼的很,专门挑在她们睡前在床上看书的时候说的。   自她们那次之后,还是很注重频率的,都是两三天一次,两个人一人来一回,公平。   可今天,夏初槿被她一番话说得整个人都酥软了,乖乖蹭她怀里,景傲得偿所愿,要了白雪公主,两次。   之后景傲抱她洗澡,又抱她回来睡觉,桃花眼里晕着水,柔柔哄她。夏初槿舒服得脚趾头都蜷起来,被景傲小心地捉着逐一擦去水分,再塞回被子里。   睡前,夏初槿又累又困,却睁着眼等到景傲回了床上,才抱过去睡觉。   景傲拍她背,她哼哼唧唧缩人怀里,嘴里却说,“明天你要还我。”   “什么?”景傲莫名。   “我是小奶猫的话,你是什么?”夏初槿没回答反而反问。   “嗯。”景傲仔细思考了一下,“好像现在比较流行小猫配忠犬,那我就是你的忠犬吧。”   夏初槿眼睛都闭上了,鼻梁却皱了皱,不满,“不行。”   你是我的景小傲,才不忍心让你做忠犬。   “你也要当我的小奶猫,你也要被我抱着保护着,谁都不准碰。”   景傲笑,被她最后一句话逗乐,她的小初平时不显,其实占有欲真的很强,不喜欢别人碰她车,碰她饭盒,现在看来更不喜欢的是别人碰她。   “好不好?”   景傲安静了会儿,说,“好。”   可没想到,夏初槿刚好也说了一句话,“所以你明天也要还我,两次。”   “......”   景傲就想不明白了,说好了是被抱着保护着,怎么就成了被两次了?这能是一个意思?   哪个逻辑鬼才说出来的鬼话?   好像......是她自己。   这就很郁闷。   -   两天的时间,她们在木城最繁华的街道,跟其他一起出来放风的小情侣一样,玩了个遍。   手牵着手,去了闹市区,小吃街,夜市。   夏初槿学生时代是很喜欢这些小吃的,也习惯,但景傲明显不大习惯,应该还会觉得不卫生。   可是,人潮涌动中,她们不再避嫌刻意保持距离,景傲跟她拿着不同的串串,互相叼着吃,也会咬一口对方的吸管,互换着奶茶喝,如普通情侣,走过大街小巷。   偶尔有好奇的路人瞟过来一眼,见着两个心旷神怡的女人这样亲密,泛着嘀咕,又会猜测只是闺蜜。   她们没有公开大肆宣扬是女生情侣,可其他男女情侣也不会当街宣扬,多傻呢?   可她们依然如情侣般生活,享受爱情。   不再惧怕那些人言,那些探索的目光。   夏初槿才明白,这个世界根本没当时走进死胡同的她,想的那样可怕。   最叫夏初槿心动又心虚的是,她们一起看电影。   景傲买的票,依旧抱着爆米花跟可乐,像是她们初时不久一起看电影那次一样。   不一样的是,这次她们躲在了最后排的座椅,看的是最老的片子,整个放映厅只有几个老大爷在前排昏昏欲睡。   她们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接吻。   夏初槿一开始是不同意的,无关性别,公共场合,她性子一贯刻板,觉得不文明。景傲却非勾她,又哄又骗,“没关系的,不影响别人,这里又没人,谁也看不见。”   这是自律问题。   夏初槿想反驳,只是黑暗里那红唇叫她意志力薄弱、溃散。   她未及再开口,那人突然凑近,夏初槿心脏狂跳,羽睫剧烈扑闪,猛地闭上了眼睛。   景傲却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啄在她唇瓣,一触即分。   过了几秒钟,夏初槿才慢半拍地睁开眼睛,心脏擂鼓不止,明知道不该,可怅然若失,意犹未尽。   她以为景傲也觉得不合适,只是情难自已才偷亲她一口。   可她抬眸便撞进那人晶亮的桃花眼,黑暗里漂亮得流光溢彩,得逞的笑容,“刺激吗?”   “......”   刺激得她想揍人。   夏初槿捏着手里的可乐纸杯,狠狠瞪了她一眼。 第91章   玩够疯够也放纵过, 假期过后回归平淡生活。   这周的周末需要补国庆的假期, 只休一天,也是这一天, 她们约定好了一起回夏家。   清晨, 夏初槿比往日醒的要早些。   答应了以后跟景傲一起晨跑,可懒筋真的一时扭不过来,偏景傲还惯她, 不让她起太晚,但过早也没必要,说运动量可以靠晚餐后的散步来弥补,从不忍心强拽她起来。   窗纱透过稀薄的晨光, 房间里并不刺眼。   景傲睁眼的时候,那双黑眸正呆呆看着她。   明眸皓齿,佳人在侧。   柔情似水的眸子里藏了一丝怜惜, 可跟她对视上后的下一秒,夏初槿又攒出一个笑容。   那是叫她安心, 又是鼓励。   景傲猜出女友对今天赴约会面的紧张,但她没挑明, 配合地也跟着弯了弯眉眼。   今天不能像平时那样随性耍心机凑情侣元素,景傲搭配了一套米黄色的职业套装。   端庄却不严肃。   连同妆容也跟往日风格小有不同,浅淡素雅, 口红都只上了个豆沙色的,温温柔柔,妩媚性格的本性收了个一干二净。   夏初槿坐在一旁, 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捡了个温厚大姐姐回来。   还是那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脾气好得不像话的那种。   “收拾一下还是很能唬得住人的吧?”温厚大姐姐却突然调笑,形象瞬间幻灭,“是不是比小初还要......”   到底是理科生,平时又只知道读医科文献,想要臭美一番还能卡了壳。   夏初槿不说话,只笑着看她,等她自己出洋相。   未曾想,景傲憋出了这么个词,“蕙质兰心。”   室内安静两秒,夏初槿不给面子的低笑声让景傲都不好意思了。   “走了,蕙质兰心的景小姐。”   夏初槿自己走过去,把手塞进了景傲掌心。   被这个过分幽默的女朋友一打扰,她隐隐不安一早上的心,平稳地落了回去。   -   女女朋友上门回家,自然不能空手。   景傲先带着人去了商场,让夏初槿帮帮忙讨巧,选点夏爸爸夏妈妈喜欢的东西。   一家一家的店面,一排一排的货架。   景傲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可夏初槿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势头,步伐反倒越发急促频繁,眉间揉出浅浅纹路。   她是有点焦躁不安的。   看着什么,都想买回家去,会不会这一个,下一个,爸妈更喜欢,也因此爱屋及乌对景傲能多一点好感,多一份宽和。   正因为她曾跟父母对峙过,见识过,毫无缺漏,步步逼陷。   那样的高压下,她自己不怕,也可以不理。   但她怕委屈到景傲。   “小初。”在又要奔赴下一家店面时,景傲拽住了她。   “第一次以你女朋友身份过去,礼数是该周到,但过犹不及。”景傲抬了抬手,示意她看,还故意做出一副快要被重物拖倒的样子,“你这是打算以物易物,让你爸妈卖女儿吗?我又不是上门提亲。”   夏初槿驻足,“卖女儿?你倒是买的起。”   “买不起。”景傲耍赖,“我偷来的。”   夏初槿蹙眉,垂头安静了几秒,又问她,“不是提亲是什么?”   素净温婉的面容上写着茫然跟焦虑。   景傲费劲地把礼品都腾到了一只手上,空出一手来牵人,“拜访。”   “哪有女朋友第一次上门就求亲?我们一步一步来。”   景傲看出夏初槿的情绪,关心则乱,越看重越着急。   但这种事本就急不得,何况她的小初性子温和,也正是夏家家风就是偏温慢型的,耳濡目染。   她们不能急功近利,会惹夏家父母不喜。   逼急了容易闹翻,下一次见面场面就会更生硬。   景傲早就做好准备,这是一场持久战。   -   开门的是夏爸爸,他看见景傲愣了一下,还是开了门,让两个小的进了家。   国庆七天假,夏初槿都没回来,却约了这周只有一天休息的周末,那那些休息时间都跟谁在一起过的?夏家父母心里其实已经有谱了。   所以,见到景傲上门也没有太过于惊讶。   景傲态度端正,恭恭敬敬喊叔叔阿姨,牵着夏初槿跟他们说,“我跟小初,互相喜欢,希望叔叔阿姨能将她交给我。”   夏爸爸让她们先坐沙发,慢慢聊。   夏妈妈也从厨房出来了,像是召开一个小型研讨会。   整个场面一度礼貌又紧绷。   两位家长自然是不同意的。   “景医生作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很欣赏你,所以我相信你是懂道理有判断力的。”   夏爸爸嗓音很低沉,磁性十足,说话很有感染力,也很有说服力,“这类小群体我们年老的了解不多,你......既然身在其中应该更清楚里面的艰难,不需要我再重复。”   “是,我知道。因为您所担忧的是所有父亲对女儿的关心,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同样遇上这种情况的家长会担心的。这不是个例。”   原本女儿就比儿子更招爸爸疼爱,贴心小棉袄,娇弱,总怕伤着捧着化了,叫人给欺负了。   而夏初槿这次,比普通女孩遇见爱情时所经历的风险更高,道路更艰难。   但也不是独一家的,再小众这条路上也有同行者,也有真正走下去获得幸福的人。   夏爸爸的脸上一时变得难看,他想说什么,夏妈妈先一步插话,施压,“可你们之前已经断了,那不就是走到了穷途末路,见识了现实与理想的差距,现在又何必呢?”   “是我去找她的。”夏初槿替景傲不平。“是我离不开她。”   景傲却在她身后悄悄拍了拍背,跟夏妈妈平和说道,“是,我跟小初是断过一次。我们做过了这次尝试,可是,对不起,阿姨,我们断不掉。”   断不掉......   夏妈妈:“我不想听这三个字。”   “我们教出一个孩子来,不是为了让一个外人来领她走上歧途,然后丢一句对不起的。”   “这不是歧途!”夏初槿突然出声。   她的生气愤慨跟委屈都写在了脸上。   在父母面前,在最亲近的家人面前,无论如何淡定的她,却轻易被逼到情绪化。   夏妈妈吓了一跳,自知失言。   这两个字侮辱了她们,侮辱了女儿的感情。   但,她仍旧不愿同意不愿接受。   她看着夏初槿这样激动顶撞的样子,这一瞬间,有点儿陌生,也第一次,有点儿惶然。   在这之前,她们已经为此交战过许多次,夏初槿都没有妥协。即便被她跟夏爸爸训到辩无可辩,即便被打上不可能的印章,夏初槿也沉默着不后退一步。   像只幼小的狮子,脆弱却坚定。   她乖巧的女儿出现变化,是因为眼前这个同样看起来乖顺的女人。   这叫她如何能甘心呢?   最后,夏爸爸夏妈妈当然没留两人在这吃饭,一旦吃饭,就是某种信号的暗示了。   所以,他们不给这种假象希望。   可当两个小的走了以后,两位老的坐在餐桌前,却是看着一桌餐由冒着蒸腾白雾到彻底凉透,荤菜的菜汁都凝成了固态的油块儿,始终没动筷子。   “小景那孩子,比当初在医院看起来精神多了。那几个星期,我没跟她说话,但也看见她一点一点精气神给磨下去,都瘦得没人形了。”夏爸爸感慨。   何止是景傲一个人呢?   那天之后,她们宝贝女儿也安静到失了生气。   看起来文文静静比以前还听话,但怎么都有种被抽去了魂一样的错觉。   夏姐姐住院后,他们探病,夏姐姐也几次三番跟他们态度明示。   后来又有景傲独自一人现身,态度卑微地讨好......   他们爱的孩子,都在逼他们。   “你别给我说这个,你能放心把女儿交给她,交给一个女人,你就交。”   夏妈妈憋了半天,吐出这句话。   “怎么可能放心呢?”   夏爸爸沉沉叹出一口气。   那条路太苦太黑,他们无法代替前行,却控制不住忧思。   -   回去的路上,景傲特意挑了几首曲风轻松的歌,都是夏初槿喜欢的歌手。   可夏初槿看起来还是不大好,闷闷的,只有她望过去的瞬间,又会朝她抚慰性的笑一笑。   进了门,又是玄关,夏初槿第一时间拽着她拉进了怀里。   正午的秋日也并不亮堂,被遮掩在云层后,投射进屋内的余光,有点儿偏暗。   景傲回抱住她,想哄人,夏初槿先说话了,“抱歉。”   “抱歉什么?”   夏初槿下巴枕在她肩头,将人搂得紧紧的,“我知道我们之间用不上这句话,但就是觉得特对不起你。”   特委屈你。   “你身边从来没有阻碍,总是我这边的事。”夏初槿声音低低的,有点儿丧,“我不好。”   她自己跑开过一次,已经对不起景傲。   如今,还叫人跟着她接受父母的责难。   屋子里静悄悄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景傲给她抱了一会儿才说,“又不相信我,又不愿意依赖我了?”   佯装生气。   “没有......”夏初槿拉长了尾音,反驳却像在撒娇。   她就是舍不得景傲被爸妈欺负,虽然,好像也不是欺负。   “给爸爸妈妈一点时间,我们今天去只是表态,不是要跟他们作对。”景傲揉她脑袋,“来日方长。”   “我知道。”   知道是知道,滴水穿石,连三岁小孩子都明白,可认识却不一定深刻。   接下来的半天休息时间,夏初槿总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只对景傲好点。   为了哄女朋友开心,晚间的时候,明明昨晚她们才做过,按照心照不宣的惯例,下一次该是在明天或者后天,可今天,却又做了,景傲主动给了女朋友。   先是刻意挑逗人,扯过夏初槿看到一半的书,摘了眼镜,邀吻。   可接吻也不好好接,很不老实,抓着夏初槿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   夏初槿本来今天情绪就重,疼她疼得紧,平时都扛不住她的勾|引,今天自然是一触即发。   像是将对恋人浓郁的爱发泄出来,又好像是证明恋人对自己的爱。   夏初槿今天待她,比往常还要温柔许多,折磨也就持续得更久。   后来两人洗过澡,窝在一处时,景傲捉着她的手指一根根把玩,灯光下,交错的白皙纤长,像是玉器雕琢的工艺品。   积攒的情绪消耗殆尽,夏初槿也终于消停,安安静静看着被自己疼爱过的女朋友,对她的幼稚行为容忍度很高,很有耐心。   某个瞬间,景傲问,“小初,你们学校的孩子成绩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对不对?”   “当然,班级就是按排名分配的。”   “有的孩子在理论学习上有天赋,有的则更适合艺术生发展,甚至文化课成绩好的,也会有文理之分,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夏初槿被她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话弄得好笑。   难道被她欺负得太狠,傻了?   “有的父母很快就接受了孩子天赋上的差异,也有的父母需要花比较长的时间去理解,他们总会明白对于孩子,学习并不只有那一条路。”   “第一次看见孩子考试成绩不如人家,可能会有点儿郁闷,再之后孩子一直没什么起色,父母可能会生气,怀疑是不是不用功,但也可能会鼓励孩子,一切的办法都试过后确实不行,那总归,慢慢的,不会那么难以接受孩子不适合读书这条路,一家的和谐跟欢乐不会因此受到影响,你们学校即使吊车尾的班级,依然孩子们也有幸福的家庭对不对?”   “嗯。”夏初槿沉吟,朦朦胧胧明白了什么。   “可是,也有那种一开始气势很猛的孩子,对于基础性知识特别有天赋,在高中之前成绩拔尖,可到了后面,分理分科之后,就慢慢显出颓势来了的,成绩一点点掉到中游,你一定也见过。”   “是。”   这种情况,在高一过渡到高二时很常见,夏初槿刚带了三班学生升高二,亲眼目睹了这样的趋势。   “一次两次小考,掉一点点,父母会失望,但不会因此大发雷霆,慢慢的,拖到了最后,到了高考,其实,也都清楚孩子的水平。但如果,孩子直接从第一掉到倒数第一,还摔书骂人情绪激动,放言说不学习了,看着一颗好苗子突然半路折断,父母大概会就此崩溃吧。”   夏初槿苦笑,“在爸妈眼里,我就是那个突然折断的好苗子是吗?”   “嗯,但他们总会发现,学生不是只有高考那条独木桥,你也不是只能步入世俗的婚姻,只要,再给他们一点点时间。钝刀慢磨方不至于痛苦。”景傲笑着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优等生又如何?一样有别的幸福的路可走,比如,跟我在一起。”   夏初槿听得认真,冷不防这人耍起自恋,她无奈翻了个白眼。   “小初,我们不跟爸妈对着来,他们会生气,但人都是会疲乏,有惰性的,总会懒得生气较劲儿了,就像面对小考中一点点掉名次的孩子,除了失望,也会有疼惜啊。”   “每一次的见面,他们都会对这件事的真实面目多一分了解,多一分容忍,只要不把我们拒之门外,那么潜移默化,看我们看得久了,总有偏见归零的那一天。但操之过急就会让他们承受不住,彻底的闹翻之后,我们就没有下一次见面再探讨沟通的余地了。”   “我们爱他们,所以不要靠逼迫或者自我感动去悲壮地击退他们,两败俱伤。只能依靠他们对你的爱,等待一点点被接受。”   景傲刮刮她的鼻尖,笑着逗她,“过刚者易折,柔善者不败。”   “小初,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相爱相处,往后的几十年自然也会跟家里人产生大大小小的摩擦、口角。毕竟隔了代,冲突、意见相悖是不可避免的。沟通调和就好了,时间会柔焦那些激烈。”   只是,这一次的,也是第一次的,稍稍麻烦了一点儿而已。   但也没什么大不了,总会过去的。   夏初槿终于听明白,唇角也跟着翘起来。   可她却故作一副要算账的姿态。   “你太有心机了。”   景傲:“?”   “钝刀慢磨,柔善者不败。”夏初槿觑她。   “说,你当时追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抱着这个心思?!” 第92章   夏初槿没有想为难她, 怀里的女人桃花眼却敛着垂下了视线。   夜间的微风从窗缝溜进来, 窗纱抖动,一丝丝凉意。   其实, 夏初槿挺期待景傲说一句是的。   她不在乎什么心机不心机, 景傲待她足够诚心,多一些占有欲又何妨。她反而更开心。   “我去关窗户。”夏初槿替身边人拉了拉被角,自己起身。   “我没有。”景傲却拽住了她的手腕。   “嗯?”夏初槿笑。   刚恩爱过, 这种时候的景傲尤其粘人,夏初槿便顺她意,不动了。   “我跟你说真话。”   “好。”夏初槿单臂撑在枕侧,腾出的另一只手替女友撩了撩碎发。   “其实, 咳,言辞追你闺蜜林旖静,是我出的主意。”   夏初槿倏然睁大了双眼, 愣住了。   “但你不要跟林小姐说好不好?”   “她们既然已经在一起了,阿静就是真的喜欢她, 那些追求的手段,阿静不会介意的。”   “我也觉得。”景傲偏头看她, “我出的主意就是,刚刚温水煮青蛙,慢刀钝磨。”   “毕竟林小姐也是直女, 怕吓走人家。”   “嗯。”夏初槿弯弯的小月牙流淌笑意,“我也不会介意。”   “但是我对你,不是很算, 后期有一点点吧。”桃花眼不似往日妩媚,勾勒出严谨的模样,“我没想算计你,从一开始,我喜欢上你,就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夏初槿枕在脑袋下的手臂僵了下。   “我知道。”   言辞那时跟她说过,景傲应该纠结了很久。   “小初,我不瞒你,我打算追你之后,确实用了类似的手段,刻意亲近你,带你回家住,陪你出席学校的联谊,还有那次旅游......”   景傲一项项说给心上人听,其实她一直心有余愧。   那时,她借着友情的伪装,对直女算计,她过去从不会做这样的事,总认为弯的跟直的就该桥归桥路归路,不该如此纠缠人家。   “小初,你是我的计划之外,是我的情非得已。”   景傲向她坦诚。   琥珀色眸子被越发柔和的光线折射,近乎透明,澄澈干净,空无一物,只藏着一个她的倒影。   夏初槿直愣愣地呆了好一会儿,几乎融化在桃花眼的深情跟柔情中。   “景小傲。”   她唤她。   “嗯。”每次被喊这个名字,景傲都脸发烧,一边喜欢,一边觉得很不好意思。   “不管我家里怎么反对,如果真要到了你跟他们之间只能选一个的情况下,就算让他们彻底失望。”夏初槿把她揉进怀里,嗓音变得很哑,“这辈子我都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   景傲先愣了一下,不知她何出此言,继而失笑,整个人松懒懒下来。   她调整了下姿势,让女朋友抱得更舒服些,沉淀了一会儿才说,“合着我刚刚开解你那番慢刀钝磨是白说了?”   “我是说如果。”   耳畔是温婉的女人沙哑磨砺出哭腔的声音。   -   景傲不会允许她的小初做这种痛彻心扉的决定。   夏家二老两个孩子,一个夏姐姐已经跟他们失了感情,二老悲痛不已将所有爱意倾注在夏初槿一人身上,如果夏初槿也离开他们,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况且,夏初槿又如何忍心呢,景傲记得她们初识,夏初槿就说过自己会留在木城,是因为爸爸妈妈。   这样乖巧孝顺的小初,本就是她最爱的模样,她不能把夏初槿给割裂,毁掉。   所以她们只能用更多的耐心去跟家里调和。   未曾想,许是前段时间太黑暗,过了那段低谷,终于迎来了希望,除开她们重归于好,夏姐姐那边也突然传来了好消息。   “姐姐,真的怀上了吗,姐夫要开心坏了!”   “嗯,今天测出来的,我们算了下,应该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   夏姐姐在电话那头感叹,“之前我们挺着急的,一直很努力,没想到这次回了趟国,意外养伤几个月没能那啥了,这么一次就突然中奖了。”   夏初槿在阳台,低着头,走过来走过去。   景傲就在一旁看着,都能感觉到她的小女友有多开心。   小初是不是喜欢孩子呢?   她第一次想到这这个问题,又恍然失笑,现在想这个可能还早了点。   “你不用对爸妈太歉疚,爱情本来就没错。”   “那段时间,我感觉得到他们的态度并不是完全没转圜的。”   “实在不行就少回去几趟,他们疼你呢,适当刺激会让他们心软的。”   “那有什么,你实在不放心他们,我过几个月就回国了,有人陪着他们,他们不会想不开的。”   “姐,你要回国?”夏初槿抓住了重点。   “咳,住院那段时间,他们拉着你姐夫天天小秘密地聊天。”   夏姐姐无奈笑,“早就把你姐夫拿下了,我也是回来才知道,你姐夫答应他们,有了外孙,得回国养着,还有出月子,得家里人照顾,唉,你姐夫这人就是耳根子软。”   “爸妈会很开心的。”   夏初槿只是笑,她知道,爸妈也一定会照顾好姐姐,跟她的小宝宝。   挂掉电话后,夏初槿难得显露出童稚的一面,竟然几步小跑到景傲面前,跳到了女朋友身上。   景傲慌忙抬手接住,还好她常年锻炼,手臂力量在医院也练出来了,接的很稳当。   “景小傲!”夏初槿喊她,弯弯的月牙要看不见缝了。   “嗯。”   “姐姐要回国啦,就算爸妈真的就是想不通,不要我了,我也不用担心了,姐姐会替我照顾他们的!”   景傲无言,她刚刚明明隐约听到,应该是让夏爸爸夏妈妈照顾夏姐姐吧,怎么到她这就反过来了?   “但是他们不会不要我,姐姐回来了会帮我们的,爸妈肯定会接受我们,到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你还要有个小外甥女了!”夏初槿亲在她眼皮上,开心到无法言语一般。   景傲定定瞧着她,只是笑。   到这时夏初槿才察觉出自己的失分寸,竟然冒冒失失跳到人身上,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上一次这样还是小学时,跳到爸爸怀里呢。   那个时候,姐姐还在家里,虽然不爱理她,也不爱理爸妈。   夏初槿不好意思地下地,抿着唇笑,抬不起头来。   “小初,你开心吗?”   “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景傲牵着她回沙发,落吻在她翘着的唇角,桃花眼也弯着笑意盈盈,“嗯,以后你都会这么开心的。”   -   新一周的周末,景傲今天有排班,据说还可能要加班,早早地就离了家。   夏初槿将醒未醒之际,闭着眼就拽住了蹲在床边跟她说“拜拜”的景傲。   “早餐在桌上,加热一下,天慢慢凉了,记得还要自己倒杯牛奶喝。”景傲低声叮嘱。   小月牙弯着,闭着眼跟她哼哼唧唧说话,“我知道的,你也要带便当盒,中午记得按时吃饭。”   “好。”景傲要起身,依旧被她拽着。   “晚上你加班的话,我给你再送便当。”   “不要啦,你呆在家里,有空我给你打电话。”   “要送。”迷迷糊糊的夏初槿眉头一下子就蹙起来了。   “好好好,送送送。”景傲无奈,替她揉碎眉间的不悦。   然而再起身,夏初槿依旧拽着她。   “夏小姐,我要迟到了。”   “早安吻。”夏初槿瘪着嘴,眼看就要睁开眼睛,很不满很委屈,竟然忘记给她打卡。   那一瞬,景傲光速重新俯下身子,空着的那只手遮住了女朋友的眼睛,在夏初槿唇角落下一吻。   轻轻的,唇瓣就是安抚性质地蹭了蹭。   夏初槿别的事没她洁癖,这种事就相当讲究,没有刷牙坚决不接舌|吻。   “嗯。”掌心下的女人哼出满意的音调。   “我真走了。”景傲松手,转身。   关上卧室门的瞬间,她回身,跟迷糊着的女人堪堪撞了个对视。   “你的眼睛......”夏初槿眯着眼,看不清,疑惑问她。   “乖,待会儿早点起来。”景傲却没回应她,自然地合上了那扇门。   背影看起来有点儿心虚,有点儿狼狈。   像是......做了什么蠢事丢脸了一样?   夏初槿弯着唇,为自己脑海中这个莫名的想法好笑,没当一回事。   白天她休息不上班,把家里打扫了一遍,下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她想,要不要把对面的房子给退了?   反正,她怎么着也已经是景傲的人了。   夏初槿决定晚上跟景傲说说这事,那人一定会很高兴。   她做好饭又自己吃过后,拎着打包好的便当盒去了时外。   在楼道里就遇见了小周护士,“给景医生送便当?”   小周护士在她手中扫了一眼就笑了,中午景傲用的白的那只,晚上这人就给送了黑的来。   言语间,俨然已经是对小两口的调笑意味。   夏初槿不好意思笑笑,“是啊,小周护士吃过了没?”   “早吃了,景医生好像刚结束一台手术,后面没事了,你快去找她吧。”   “好。”   “诶,等等。”小周护士又唤住她。   “怎么啦?”   “以后可能就很难再见面了,还是想亲口祝福一次。”小周护士笑着跟她小声说话,“你跟景傲,一定要幸福。”   “谢谢。”   夏初槿更不好意思了,“小周护士要离开时外了吗?”   走廊里人流来往,白灯下小周护士笑着的面容突然空白了一下,很茫然,她疑惑反问。   “我没有啊,不是景医生吗?” 第93章   休息室里悄然无声, 夏初槿进去的时候只看见景傲伏案在写一个小册子。   走近些, 隐约有笔尖抵在纸张上划拉的“沙沙”声。   金边眼镜的女人很专注,没有意识到有人的靠近。   “笃笃”两声, 夏初槿指关节扣在木制桌面, 女人闻声抬眸,目光从她莹润的指尖逐渐上移,对视上那一秒, 又下意识偏开了脑袋。   夏初槿的眉尖蹙起,先是一惊,继而很快想起什么。   怪不得早上的背影那样急促,落荒而逃, 接个早安吻还要捂住她的眼睛。   是怕她担心。   可这样被她发现,她也会担心,还会生气。   可这是怎么弄出来的?昨晚她们一起睡时还没有呢。   “先吃饭。”   夏初槿把便当盒搁到女朋友面前。   景傲讪讪抵了下眼镜, 抬手开盒盖,自行招了, “没什么事儿,就可能有点过敏。”   “上药了吗?”   “没有。”景傲又连忙道, “这个不用上药,自己会好的。”   “就是有点丑。”女人捉着筷子低头吃饭,理亏嘟囔。   “......”   夏初槿决定给景傲留个面子, 回家再收拾人。   两件事,一件都不会落下。   景傲吃饭,夏初槿就在休息室里转悠, 玩玩手机,偶尔抬眸的瞬间能捕捉到某人小心的眼光,待她寻回去,某人又很快地偏开了头。   相当冷傲,相当自然。   “......”   夏初槿心里吐槽几句,又忍不住翘起唇角。   一顿饭吃的气氛跟往常很不一样,安安静静的。   景傲洗完碗收拾完毕,才去喊夏初槿回家。   牵着手走在医院长廊,地下车库,黑夜里一成不变的冷白灯光下,有那么几个瞬间,夏初槿觉得这场景莫名得熟悉。   直到回了家,出电梯时她才想起,那个时候,景傲在医闹中被误伤,眼尾淤青,也是这么个样子躲着她。   要面子得厉害。   可也招人心疼得厉害,夏初槿瞥了眼身侧人,心不由软了点。   不过再心软,账还是要算的,一件一件来。   换过家居服,夏初槿把路过的景傲招来了自己身边的沙发上。   开门见山,“你要离开时外?”   景傲愣了下,点头承认,“嗯。”   “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得了肯定答复,夏初槿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说好了以后有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的,我的事我都告诉你,你的就打算自己一个人拿主意吗?”   况且,还有一句夏初槿憋在心里没说。   你那么热爱自己的工作,却在此时要离开医院,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   那要叫我情何以堪。   “是要跟你说的。”景傲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抓过了夏初槿的手,握在掌心,“小初,只是前几天有别的事,我跟主任那边也没商量好,真要走程序,在那之前我一定会先跟你说的。”   前几天,夏爸爸夏妈妈要周旋,又遇见夏姐姐的喜事,景傲好几次想说,都不合适,没时间开这个口。   不过八点左右,时间还早,小区里有人散步,遥远模糊的人语声,间或夹杂几声突兀的狗吠。   夏初槿叹了口气,她相信景傲。   她想问景傲为什么要离开时外,但她又明白现在再追问,已经没有意义了,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景傲,你摸着自己的心说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景傲弯唇,“我......”是。   当然心甘情愿,因为是为了小初,那么她什么都是愿意的,发自内心的的愿意。   可她没说完,夏初槿突然凑近咬在了她的唇角,抢声道,“你不是。”   咬地不重,轻轻的。   交握的手指无意识拢了下,景傲被她突如其来的“惩罚”弄得有点懵。   “所以,我不准。”   她才不要景傲牺牲自己的理想,才不允许景傲因为跟她在一起,再受一点儿委屈。   “景小傲。”夏初槿看见景傲垂头时眸子里转瞬而逝的失落,所以她放柔了声音。   “我以为,那天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夏初槿被她握住的手指反手捏捏她的手背,“因为你的工作我是可能还会跟你闹脾气,但我会尽量理解,你是不相信我,还是觉得我闹脾气太烦人,所以你不愿意这样生活了呢?”   “夏初槿。”景傲蹙眉。   知道这人在故意激她,她很快又耐心给女朋友解释。   “你不要觉得是我单方面在牺牲什么,没有这回事。”   “这个职位本身就不怎么留人,我身边的同事来来回回换几茬了。”   “我的师兄师姐们但凡有了家室的,也都基本跳槽的跳槽,改行的改行了。”   “小初,是,我不否认,我要离开时外是有你的原因,但是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既然在一起了,有了这个小家,那么我跟其他人一样退下来没有什么问题,你明白吗?”   ......   景傲虽然心里并不完全这么想的,但自认为讲得情真意切,句句在理,然而眼前的女人脸上就写着四个大字,“我不明白。”   讲到后来,她有点头疼,口都干了,抓着水杯却又看见里面没水。   夏初槿轻轻夺过她手里的水杯,去厨房替她新倒了一杯过来。   “他们是这样过来的,你跟他们不一样。”   “......”   景傲无奈,“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一个语文老师不讲道理起来你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你很明确她肯定是听明白了的,可她就是装糊涂,你再说也只能是浪费口舌。   “景傲,我不要你离开时外,不管是换医院、改行或者只是在时外调到别的科室去,我都不同意。”   夏初槿问她,“你听不听我的?”   “我......”   “你说了你什么都听我的的。”   “......”   景傲目瞪口呆。   巧舌如簧的她也有哑口无言的一天。   还是在分明占理的优势情况下。   夏初槿是她的软肋,她永远没法拒绝她的小初。   可她不甘心,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打算离开这个岗位的。   真的很大的决心......   在遇见夏初槿之前的那二十几年生命了,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会离开自己的岗位。   “景傲。”夏初槿又唤她,“答应我。”   景傲犹豫不决。   对峙片刻,夏初槿说,“景凛跟我说了奶奶的事情,我知道你当医生的初衷了。”   景傲猛地抬眸,不可置信瞧她。   夏初槿也在那瞬更看清那桃花眼周围的狼狈,像是一下子苍老了不知道多少岁,那双璀璨的桃花眼褶皱泛滥,发红,起着干皮。   比以往难看了太多。   夏初槿心揪疼,明知道既然只是过敏很快就能好,可她依然难受。   算账什么的想法一下子丢到了九霄云外。   “景傲,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你手术室门外,我们第一次发生口角是你的病患家属跪在你面前,给了我极大的震撼。”   “我见过你为了赶工作吃饭只来得及吃几口的样子,见过你下手术台熬成通红的眼睛,我还偷偷看过你安抚情绪失控的病患......你热爱你的职业,关心你的病人,每一幕,你都很有魅力。”夏初槿瞧着她,一眨不眨,“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就是景医生。”   “我还喜欢那个在医院里立志要当医生的你,小小一只,景凛说你那个时候还留着西瓜头是吗?”   景傲无言,喉咙发酸,又有种窘迫感。   “西瓜头哭的稀里哗啦是什么样子的?”夏初槿笑着问她。   景傲抿唇不语。   现在这么丑被小初看到了还不算,还要问她小时候的丑样......   “我不单单只是因为要跟你过日子所以去压抑自己的情绪,包容你。”   夏初槿轻声细语,话的分量却很重,“我是喜欢你啊,喜欢这个当医生的你。”   又告白。   她有多受不住她的小初这样待她?   楼下里散步的人群似乎走远了,静悄悄的,吸一下鼻子,咽一下喉咙都会被轻易听到。   景傲死死咬着牙齿,憋了好半天,才勉强出声,哑得不行,她清了清喉咙,“夏老师逻辑条理不怎么样,情感渲染倒是一把好手。”   很刻意的揶揄语气,想要冲淡气氛。   没办法,因为她快被眼前这个女人给弄哭了。   不讲道理,还跟她乱煽情。   她都快三十岁了,几次三番被这个小她三岁的女人弄哭,还要不要面子了?   夏初槿大约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低低笑了声,又问,“那你答应我了吗?”   “......嗯。”   她的小初学得越来越坏,“你看你早答应我不好了吗?”   “......”   “不过,既然你已经跟主任开始讨论了这件事,那我也有一个要求要跟你说。”夏初槿话锋一转,变了个语调。   “你说。”   “你留在骨科,继续像现在这样工作,但是也要注意一点工作量了,我听你同事说,你太拼命了,你看看你自己的身体。”夏初槿不满,“我一直就想说,你比我高,却比我还瘦,你自己的身体还要不要了?光靠我每天做便当给你食补是不够的,你得注重现实情况,身体消耗还是得靠休息来自我调节。”   夏初槿问她,“小周护士说很多都是你自己主动揽的,并不是只有你不可,那么你答应我,以后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要跟其他医生调和,不准再拼命,行不行?”   “行。”   景傲点头,抿唇终于笑了下,“我知道,现在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况且,自她跟夏初槿和好以来,她一直就已经是这么做的了。   “咳咳,就是这么个理。”夏初槿不好意思,“好,那我们来说下一件事。”   还有下一件事?   景傲心头突地一跳,反射性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下一秒,又无奈放下。   像是被自己刚刚的举动蠢到了,特别丢脸。   “你眼睛怎么过敏的?”夏初槿奇怪,拉开她的手,仔细查看,“昨晚还没有。”   “不是过敏。”景傲叹气,说了老实话,“视黄醇不耐受。”   夏初槿一愣,想了下,“眼霜?”   她最近不止一次看见景傲鼓捣各种新购入的眼霜。   景傲咬唇,破罐破摔点头。   因为夏初槿曾经一句戏言,想看她眼下细纹一寸寸变深变长的样子。   她之前用的眼霜抗老的成分主要是靠玻色因,但为了下猛药,她新挑选了视黄醇含量较高的一款回来。   需要建立耐受,得一步步来,隔几天用一次适应。   “你竟然会犯这种错误?”夏初槿不可置信。   她可是医生啊,况且做事向来严谨。   景傲耳根彻底红了,涨成了小番茄。   她其实一直记得很清楚,也是一步步在尝试的,偏偏昨晚......   前天才用过,按照她的计划下一次应该是两三天后,可昨晚她们折腾得有点儿狠。   今天周末,夏初槿不用上班,她便抓着人弄了很久,洗完澡再回床睡觉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脑袋都飘了。   一个顺手,她就又涂了眼霜。   结果今早,欲哭无泪了。   她的沉默跟显眼的小番茄大概提醒了夏初槿,后知后觉,那人猜到了什么。   突然,笑出了声。   “我说今早你溜掉的时候怎么那么奇怪,刚我还以为只是因为不想让我看见你不好看的样子,原来......”   还是因为做了蠢事丢脸。   风度翩翩又优雅的景医生羞愤欲绝,要崩溃了。   偏夏初槿这时候还要哄她,抬手突然圈住了她,下巴枕在她发顶,同她讲情话,“不要再这样了,我说过我喜欢这里,喜欢那些小细纹。”指尖隔空点着她的眼睛,小心避开了那些伤痕,“你真的不知道什么意思吗?”   “我是想要和你一起见证时间留下的痕迹,在时光中我们一点点变老,却一直陪在对方身边。”夏初槿笑,“相守相依,跟我的景小傲。”   夏初槿吻在她鼻尖,“我觉得那些小细纹很美,很温柔。”   小番茄已经不只是小番茄了,红得透透的完全成熟,可能进化成了气球,随时就要炸掉。   景傲被憋得说不出话来,内心五味杂陈。   一方面心软化了,她的小初待她这样温柔,一方面又真的是......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   她想再次揶揄,可这时候说那种玩笑话反倒没了平时那种逗弄的意味,感觉像小朋友耍赖。   那要不干脆认怂,趁机撒个娇?   也不对,她平时故意装可怜很自然,被小初察觉了也无所谓,可现在就是做不出来了。   最后,纠结一番的景傲自暴自弃,小朋友就小朋友,耍赖就耍赖吧,反正是对自己女朋友,反正小初也是喜欢她的。   景大医生厚脸皮地顶着伤痕累累的眼睛,挂着狼狈的笑脸,软磨硬泡把她的夏小初推倒了。   就是在关键时刻,她的夏小初眼神失焦,抱着她柔柔喊“景小傲”的时候,景傲见鬼地觉得,明明自己是上面的这一位,反倒有种被宠溺了的感觉是什么鬼? 第94章   木城的秋天霏雨缠绵, 少有晴朗高空, 时不时还会季节反复。   十月末,桂花散落得差不多, 却又来了一次回温, 一夜之间附中满校园的桂树都开了。   花香弥漫,上课时微风掠过都有讨巧的桂花香钻进窗子,惹得人心旷神怡。   夏初槿收拾着桌面, 轻声哼歌,景傲刚发了消息给她说在楼下等她。   出门的时候,办公室的另外两个老师同她道别,“小夏老师走这么急啊。”   “回家做饭啊。”夏初槿拎着细细的包链。   她们取笑她, “一个人做饭急什么?”   “饿了。”   再说她是要喂养景傲的,夏初槿想了想,又笑着补充, “不是一个人。”   知道没必要节外生枝,可她有点忍不住, 有一个想要给全世界展示的女朋友,所以隐晦模糊地随便过个嘴瘾。   “诶?!”一个老师惊呼。   “嗨, 你以为什么呢?”另一个老师呵呵笑,一副很懂的样子,“她邻居, 那个总是接她一道下班的女医生。”   “这倒不错,单身年轻女人一起搭个伴,省伙食费, 还方便。”   “是哦,我们当年没赶上这好时候,思想上放不开,生活上也没保障,就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呢,要我也年轻,不愁生活,那单身日子我也乐意过。”   “现在可没有后悔药吃了。”   “也不知道我们那时候怎么想的,恨嫁哟。”   ......   两位女老师在那一唱一和瞎说八道地扯谈。   完事儿还没忘记夏初槿,羡慕地甩了句,“小夏老师这资本,可别那么早把自己搭婚姻坟墓里去了。”   平时牵线也是她们要牵,月老似的,说起婚姻怎么怎么不好了,她们也头头是道。   矛盾琐碎,夏初槿觉得听起来倒也不算烦,当作逗个趣儿了,也可能是她最近心情太好,看这个世界都自带一层柔焦,什么都挺顺眼。   夏初槿笑,“那不一定,我倒是愿意早早结婚的。”   只是合适的时机罢了,父母接受,景傲同意......   她转而又笑,“也说不定这辈子不结婚呢。”   “婚姻现在也就是个形式,现在不必以前了,结了婚也能离婚,你们年轻人不看重也正常。”年长的女老师摆摆手。   “就是,你看隔壁一中的纪老师,一辈子兢兢业业扑在学校学生身上带毕业班带了多少届,也没结婚,这不过的挺好嘛,事业上一样可以得到心理满足。”   夏初槿回头也跟她们招了下手,出去了。   在后头她们又聊到什么她不知道,就隐约听见一声模糊的叹气,“唉,就是难免孤单了些。”   她不孤单,她有不必靠婚姻维持,也能相伴一生的人。   不过似乎,好像这个世界也没那么印象中古板了。   她原来是不会说不结婚了之类的“叛逆”话的,现在想开了大方了,人家也根本没什么反应。   或许本身大家就是各过各的日子,不妨碍他人,不过分张扬,谁又那么在意谁的隐私八卦呢?   -   夕阳西下,景傲就站在一片暮霭中,桂花树下,那人融入灿烂温暖的金色余晖,眼角眉梢藏着笑。   宛若画中人。   那人总与花色相衬,时而精致清冷,时而娇艳妩媚。   曾经春光明媚,纯洁素白的槐花。   如今秋意正浓,暗淡清雅的桂花。   景傲一直站在楼下等她下班,从未改变。   学校食堂广播又在播歌曲了,恰好是《等你下课》。   夏初槿拎着她的小包,忍不住笑意地朝心上人挪步过去。   她捉起景傲肩头调皮掉落的几小粒桂花,搁在掌心嗅了嗅,吹跑了。   路过门卫的时候,小哥颠颠跑了过来,捧着一袋花粒,“景医生,你的桂花别忘了拿。”   “......”   夏初槿心头很应景地涌上几个字,是你的桂花。   她的好心情一下子大打折扣。   脸上面不改色,心里已经暗扁景傲十万八千次。   偏那人似乎有所感应,接过来之后还朝她意味深长地瞧了眼。   两人沉默上了车,开出一小段路,景傲主动喊她,“小初。”   夏初槿觑她一眼,又偏头看向窗外,凉风从窗外灌进来,和着她的话语,“景医生混的不错嘛,开槐花有女学生送,开桂花有门卫小哥送。”   醋味不能再浓,景傲要听不出来就是个傻子。   “又贪凉,小心感冒。”她抬手又从自己这边关上了夏初槿的窗子,只余小小一道缝。   “我就是要跟你解释的。”   “你说。”   “前几个月,那小哥有亲人来时外治病,我见到了就帮着跑了跑,替他们解释了一些小事项,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些按部就班程序上的事情,结果那小哥感谢得不行......”   “所以他就送你桂花?”   夏初槿是信任景傲的,一个天然弯她担心个什么劲?但看着多少有一点点小不爽。   既然本来也没多郁闷,现在又听了这番解释,但就是跟景傲唇枪舌剑惯了,“景医生你逻辑真强。”   “......”   景傲失笑。   笑容过于灿烂就很刺眼,尤其对于此时的夏初槿而言。   等笑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她好脾气的小奶猫都要炸毛了,景傲才止住笑意继续说话,“小初你吃醋的样子,可爱。”   还敢点明人吃醋?   这还不如不说。   景傲瞥了眼自家女友,人家就留她一个冷漠的侧颜,“他要送我礼品,那我肯定不能收啊,他缠着我不放,最后我就说等我想好了吧。”   “我就那么顺嘴一说,推脱掉而已。”   “那他为什么又送了你桂花呢?”   夏初槿按捺不住小小好奇。   “前段时间不是开了一轮桂花吗?我来接你的时候,跟他随便聊天,就说桂花开得很好,如果能收一点就好了,可惜没时间,没想到他放在了心上,更没想到这两天又开了一轮桂花,开得更好......”   景傲也很无奈,“今天我进门的时候,他就捧着一大袋给我看了,说我出来的时候再提醒我带上。”   “哦。”夏初槿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   关注点悄悄放在了景傲说想收桂花上面,她想收桂花干什么?   总不是拿回家熏屋子吧?她觉得景傲真不是这么质朴的人......   -   回了家,景傲又去快递柜抱了一箱东西,拆开一看,夏初槿瞪大了眼睛。   一箱清酒?   眼看着景傲拆了几瓶泡桂花,她算是明白了收桂花的用途。   可是......   “你早就确定会反季能收到桂花?”夏初槿纳闷,“还有你什么时候喝清酒了?”   “我无所谓,是有人喜欢。”景傲意有所指看着她,“有人喝多了还乱认女朋友,万幸,还真乱认对了。”   “......”   夏初槿突然希望自己失忆。   餐厅跟客厅之间,景傲忙忙碌碌,转来转去,还抽空跟她说话,“我想让我们家更有生活味儿一点,有时候心情好了,我们吃饭也可以小酌一杯,或者你看电视,我也可以陪你喝一点。”   家里的事务基本夏初槿包干了,一方面景傲工作忙,根本没法跟她抢,她趁着人不在就直接做完了,另一方面她本身也不烦这些事儿,挺爱折腾她们这个小家。   打扫得亮亮堂堂,干干净净。   但景傲也没少放心思在这上面,本身就是个精致的性子,家里添了她,景傲更加上心,总喜欢三两天给家里弄点东西,想让她住得更舒心一些。   这个家,越来越有两个人的痕迹跟气息。   “那今天喝一点吗?”夏初槿问。   “得泡一段时间。”景傲笑,晃了晃手里还未开封的另一瓶酒,“不过小初想喝,也可以喝没泡的。”   吃过饭又洗漱完毕,景傲依言来陪女朋友看电视了,顺道一起喝点酒。   “景医生最近会不会太懈怠了?”夏初槿调侃,“一点也不上进,都不看文献了。”   景傲单膝跪在地毯上,纤长的手指捏着酒瓶给人倒酒,从善如流,“只能再找其他时间补回来了,没办法,家养小奶猫太黏糊人。”   她曾看见过景傲拿酒杯的模样,很别致的感觉,自带一股妩媚性感。   此时黑夜里,在她身边,这样近,更添了莫名蛊惑的意味。   手指太好看了。   曲曲折折,白腻,细而长,骨关节的运转,指尖的莹润光晕。   夏初槿滕地烧红了耳朵,又听到小奶猫几个字,更加羞赧。   过了大半分钟,她才缓过神怼回去,“景医生原本也没多正派吧,流连酒吧夜店,那也没看书啊。”   透明清亮的小半杯液体被推过来,景傲朝她笑,“以后不去了。”   两人窝在一处,今天没看偶像剧了,找了部老电影看。   清酒的度数是很浅的,至少对于景傲而言,很难喝出什么感觉。   可对夏初槿而言,就完全不同了。   她们没坐沙发,只是坐在地毯,背靠着沙发边沿,不知何时,夏初槿的脑袋歪了,人也有些发飘,她听得景傲说,“果然不是意外,你的酒量真就这么点。”   说的是她乱人女朋友那次。   可这次,她没做什么吧?   “小初,以后可不准在外面喝酒。”   夏初槿嘟囔,“我又不是酒鬼,说的我喜欢在外面喝似的。”   就算是过年过节,在夏家她都不轻易碰酒,只是偶尔陪妈妈喝一点红酒。   女人迷哑的嗓音响在耳畔,“小初喝醉的样子,只准我一个人看。”   这酒不醉人,妖孽才醉人。   她的眼睛又瞄在了那白玉般的手指上,过了一小下她才反应过来景傲说的话,她蹙眉,“你怎么说什么都能这么流氓?”   女人轻嗤,“手指好看吗?不知道谁流氓。”   “......”   原来一直都被发现的,夏初槿想打人。   如果不是突然的天旋地转,她不会抱这个人这么紧。   她是吓的,谁不怕高,不怕摔呢?   她安慰自己。   夜晚里,两只细弱身影交织,卧室里墙壁投射着光影,暧昧的声音此起彼伏。   感官过于敏感,置身云端,那人附在她耳边笑,“这才叫流氓。”   “......”   夏初槿紧紧闭着眼睛,抓着景傲的胳膊,景傲的肩背。   神情陷入迷惘,似愉悦似哭泣。   恍惚间,她记起,曾经她们恋爱时,她也骂过景傲流氓。   相似又截然不同。   重新在一起之后的这段日子,美好得叫人感慨。   上周她们又回了一次夏家,她似乎看见父母态度的软化预兆。   景傲说得对,来日方长。   夏初槿弯了下唇,哼哼唧唧蹭进景傲肩窝,懒洋洋地由人伺候。   她不着急,也不贪心,只愿年年岁岁如今朝。 第95章   秋去冬来, 日子一天天变冷, 走在路上,行人也开始换上了毛衣、大衣。   年三十那天, 木城天空阴沉沉的, 几点小雨雪籽细细地飘着。   出门时,如去年冬天一样,景傲照旧给夏初槿把围巾给兜到了眼睛底下, “新年见爸妈可不能红鼻头。”   有过年还这样嘲讽女朋友的吗?   再说她鼻炎也只是偶尔红一下鼻子,被说得多常见又多难看一样。   “呵。”   夏初槿冷哼。   报复似的,她反手就给景傲也圈上了围巾,这是寒假她在家闲着没事, 自己给女朋友织的。   针脚细密柔软,浅灰色,很好搭衣服, 景傲天天宝贝得不得了,此时却被她用作了谋杀工具, 一手扯着下端,一手束着圈抵着景傲喉间, 眼神凶狠。   “你舍得吗?”景傲挑眉,结果下一秒就被束得更加喘不上气。   女朋友用行动证明了人家舍得。   “我舍不得!”景傲下跪小人秒登场不带含糊,迅速保命, “小初,我舍不得你,别别, 留小的一条生路。”   “......”   夏初槿一言未发,大获全胜,松开了勒人那只手,只扯着围巾末端拽着人走,仿佛牵着只汪星人。   一手搭上门把手,夏初槿又突然回头。   被她牵着“遛狗绳”的某人脸上挂着笑,点了下自己红唇,像是早就在等她。   夏初槿眼神却又移到了她偏爱的桃花眼,很想触一下,爱怜一下,可最终只是克制地没碰过去。   今天特殊,她不能毁了景傲的妆容。   玄关的灯按灭了,阴雨天的室内暗淡荒凉。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过年了。”夏初槿拽着围巾,把人抱进怀里,轻声允诺。   去年过年前一天,她们旅游回来,她把告白被拒绝的景傲一个人丢在了医院过年。   今天,她把景傲抱得很紧。   “不要跟爸妈急眼。”景傲却这样回她,“小初,你乖。”   几个月过去,夏爸爸夏妈妈虽然态度有所软化,可还是没有接受她。   甚至可以预料的,只怕几年内都不一定能接受。   -   如平时一样,登门拜访,夏爸爸放人进来了,却不怎么说话。   景傲主动要去厨房帮忙,被夏妈妈“请”了出来,只夏姐姐理理她,姐夫倒是热情,可夏姐姐态度不算太好,姐夫也不好话太多。   在夏姐姐眼里,因为夏初槿喜欢景傲,而景傲这人还算入她眼,所以她接受景傲。   但实际,作为娘家人还是有点小挑毛病的。   夏姐姐不想表现得太热络,一种护犊子的心态,总觉得让“女婿”不那么好过轻松,娘家人地位高点,就能更珍惜她家妹妹一样。   一家人聚在屋里,三三两两时不时聊几句天,说几句笑,其乐融融。   只景傲一个“外人”,好在,夏初槿从始至终都守在她身边,不至于孤单。   厨房渐渐飘散开香味,饭菜即将上桌。   预料之中,也是预料之外,夏家父母还是下了逐客令。   “景医生,今天过年,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家跟亲人一起吃饭吧。”   景傲回家没有亲人,景凛出国了,她只有夏初槿。   夏初槿蹙眉要说话,两人相握的手垂落身侧的手被景傲用了下力,阻止了她。   “叔叔阿姨,外面天气不大好,能多留我一会儿吗?”景傲自然陪笑,“不白吃,我一会儿洗碗。”   夏姐姐蹙眉,她没想到爸妈真赶人走,对着景傲吩咐,“洗碗那是吃完之后的事,现在去厨房帮忙端菜啊。”   景傲感激地抱以一笑,正要转身又被夏妈妈止住了。   他们不留人吃饭,这个大原则恒久不变。   最后,景傲还是被“送”出去了。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雪花还是飘落,很快树叶、建筑物上就积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天寒地冻。   夏初槿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看了眼窗外,急忙就要去追人。   夏爸爸夏妈妈却又不阻拦,他们态度确然软疲了,像是听之任之,不在他们面前恩爱就行,掩耳盗铃,“随便你,她不能上我们家的桌。”   一句“那我也不会再上你们家的桌了。”差点儿脱口而出,可真这样就把爸爸妈妈推到外人的行列了。   她不忍心这样伤人。   又记起临出门前景傲的嘱托。   屋子里开了暖气,温度宜人甚至穿着薄薄的毛衣都有些热,可她真得呆不下去,宁愿出去冻成一根冰棍儿。   “爸妈,她真的是我想要共度一辈子的人。”夏初槿捏着自己的拳头,一字一字认真解释,哪怕她这段日子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她说得用力,语速很慢,再慢一点她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可景傲说过,“我不在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要哭?”   夏初槿问为什么,景傲说,“你哭给我看就好了,我会心疼你。”   她压抑着,哭腔已经明显。   夏爸爸夏妈妈无动于衷。   大过年的,夏姐姐真忍不住了,拽着她就往门口走,气势汹汹,罔顾身后爸妈的惊呼,“你干嘛!怀着孕呢!别动作太大!”   “回去陪她。”夏姐姐把人丢出门外,顺带丢了一句安她的心,“这里有我。”直截了当摔上了门。   姐夫匆忙赶过来扶夏姐姐,两人回到饭桌的时候,爸妈已经不复刚刚装出的平静。   他们一向最疼爱夏初槿,夏初槿委屈他们更难过。   “行了,吃饭吧。”夏爸爸点头。   夏姐姐慢慢落座,没动筷子,“你们打算这样排斥她们到什么时候,看不出小槿已经非景傲不可了吗?”   他们看出来了,他们已经相信了这个事实,他们拆不散那对情侣。   大概,他们还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接受景傲。   但不是现在,说不出个具体的理由,就是一种不甘心?   为人父母,心疼儿女,他们真答应了,这事儿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虽然现在看起来也是没有的。   夏爸爸沉沉叹了口气,只说出一句,“再说吧,现在她们......太快了。”   -   追回家的夏初槿敲开门,就给了景傲一个拥抱。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再一个人过年了。”   鞋都没换,刚合上门,夏初槿就吻上了景傲的红唇,还有她早上没能品尝到桃花眼,一寸寸碾磨,眼泪也不听话地滚落。   “景傲,我回来了才哭的,我忍了好久。”   她难得的随心示弱。   景傲抱着她,由着她吻,由着她发泄,没有问她又发生了什么。   等了好一会儿,景傲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不带围巾。”   鼻梁冰凉凉一片。   她搭着景傲的车去的,回来只能打车,太匆忙太委屈,根本顾不上围巾,一路冷风刮着受着。   “红了没有?”夏初槿吸鼻子。   其实,她的眼睛更红。   “嗯,我看看。”景傲装模作样,末了爱怜地落下一吻,“还是很漂亮。”   “......”   夏初槿的表情很明白地表示她不信。   景傲有时候调笑她是小奶猫,她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现在大概是只小花猫了。   她又吸了吸鼻子,皱眉,“什么味道?”   空气静止一秒。   “......我的面糊了。”   景傲跑向了厨房,一边收拾残局一边问她,“我给你做甜品好不好?”   吃甜的,心情会变好。   夏初槿走过去,她心里又发涩了,如果她没回来,景傲就会一个人在家吃面。   在这个万家灯火,合家团圆的日子里。   “好啊。”夏初槿说,“那我做饭。”   她们自己动手做了一顿年夜饭,没有往年的丰盛,但足够两个人吃,饭后还有精致的甜品。   夏初槿又觉得很满足。   -   几天后,景傲生日,今年的生日在过年之后,很不巧的,景傲当天还要加班。   屋外风雪交加,说好了晚上夏初槿自己在家休息,可她趴在飘窗看了许久夜色中的雪景,还是跑去了时外。   景傲回休息室看到女朋友的时候很惊喜,里面没有其他人,她顺手就关上了门。   她还穿着白大褂,窗外路灯的黄光下,雪花纷飞,一门之隔的走廊里有隐约不远处路过的脚步声。   两人在这安安静静接吻。   这是她今天收到最好的礼物。   她背朝着门外那面,而夏初槿面朝着门。   “咔嗒”一声轻响,夏初槿睁眼,刚刚好跟门外的小周护士和另一个女医生撞了个大小眼。   “咔嗒”门又被合上,小周护士拉着那个女医生迅速退了出去。   “没事的,小初。”景傲不知是谁,但听见了动静,她拍拍女朋友的后背哄慰。   夏初槿仍旧有些担心,“我去解释一下,会影响你工作吧。”   “不用。”景傲失笑,“本来就是事实,有什么好解释的。”   确实没影响景傲的工作。   那位女医生没有去乱传她们的事情。   在过了几天后,景傲甚至收到了那位医生的微信,对她们表示祝福。   但日子久了,一天两天没事,一个月两个月也没事,年复一年却怎么也会惹人注目了。   朋友再要好,也不是这样的,总会有区别。   医院的其他医生基本猜到了她们的关系,但夏初槿见到的所有医护人员,待她和景傲态度都不错。   夏初槿终于放心,笑着跟景傲说,“你同事人都很好。”   景傲也跟着笑。   其实不是的,暗地里少不了闲言碎语,一个医院这么大,人那么多,又各个职位科室那么杂。   可维护她的人却也不少,她的人缘很好。   渐渐的,这件事不算一桩新闻了,热度下去了,便少有人再提起。   看她们,也不过一对普通情侣。   医院这边如此,学校那边的老师们也不会太迟钝。   夏初槿本人低调,可颜值跟家世自带光环,关于她不婚主义的流言越来越广。   议论逐渐起来,尤其景傲不时接送,身影出现得太频繁。   他们开始猜测各种可能,只是都是老师,难免好面子也清高,不会说得太难听,也不敢声张。   夏初槿没有因此就叫景傲少出现,她无愧于心,也不愿委屈了心上人对自己的关爱,甚至已经能对此做到一笑置之。   有时候当面见到了那些背地里讨论过的同事,她还能温和共事。   这样遇见几次,传的人也不好意思了,人家温柔待你,你却暗戳戳说人是非?   渐渐的,也就没了那些声音。   只是这样,似乎有些太过容易。   小苹果跟夏初槿猜,“或许,是忌惮你的背景家世。”   夏初槿则表示无所谓,她不在意这些了。   后来她才晓得,原来于姐在背后替她出过几次头,当面拆穿一些人的闲言碎语,于姐在附中的老师里面综合实力强辈分高,说话有份量,人性格也厉害,自然颇有效果。   让夏初槿小小吃惊的是,甚至连比她还温吞的男同胞地中海,也曾为她仗义执言。   夏初槿与人为善,挺她的人多。   本来,如今同性恋情就不是什么罪过一说,嚼舌根的人不占理,有了他人的阻止压迫自然也心虚。   再再后来,小苹果偷偷跟她说,其实还有女老师挺羡慕她的,小苹果不好意思笑,“包括我也羡慕你。”   夏初槿笑,“羡慕什么?”   “单纯的爱情吧,我也不知道,说不上来,总觉得你们在一起特别美好,大概身上没那么多负担,像是家里催生孩子啦,还有都是女生,不用考虑谁占谁便宜,不会因为年龄到了而将就结婚,可能爱得也纯粹一些?”   小苹果捧着苹果啃,眼睛也一眨一眨,笑嘻嘻地,“现在不是流行一句什么嫁给了爱情?那你们这种肯定是的。”   “是啊,我图她什么呢,唉,只能是真爱了。”   夏初槿半开玩笑,不知不觉眼角眉梢带了几分景傲的模样,自得轻松的调侃。   内心也在默默好笑,竟然会觉得她们身上没负担,她们的负担才是真的不少吧。   不过不重要了,世间众人,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多一些少一些谁说得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重要的是,她们熬过来了,无论前方是否还有险阻,她确定她们的心始终紧紧相贴。   -   时间如水流逝,这一年夏初槿二十九了,夏天她就即将加入三十岁的大军。   而过几天就是景傲三十三岁的生日。   夏初槿仍旧喜欢抚摸亲吻景傲的眼睛景傲的细纹,只是如今,她自己也有了浅浅的痕迹。   今年过年,两人如往年一样回了夏家,三年的时间,夏爸爸夏妈妈态度始终就是要松不松的,没有明确地承认景傲。   年夜饭时,夏爸爸夏妈妈差点儿又把景傲“请”出去。   景傲都走到门口了,夏初槿却不知何时溜走,夏姐姐给她使了眼色,她很快偷偷抱了小侄女茶茶过来,茶茶两岁多,刚刚放下地,小朋友就咕噜咕噜跟小皮球似的半滚半跑过去,抓住了景傲。   小姑娘扯着景傲膝盖处的布料,奶声奶气,“姨姨不走,抱抱。”   拽着不撒手就算了,茶茶转脸又很聪明地泪眼汪汪看向真正的拍板者——夏爸爸夏妈妈。   仿佛他们再欺负她姨姨,下一秒她就能扯开嗓子嗷嗷大哭。 第96章   夏家家风贤明, 夏爸爸夏妈妈一直疼爱宠爱夏初槿, 但从不溺爱。   这个原则到了茶茶的身上,就被推翻了个彻底。   任凭夏爸爸夏妈妈再怎么知书达理, 一样免不了当代老人的共性风格——隔代的孩子, 最是溺爱。   所以如今,夏家地位第一的并不是在外名镇一方的夏爸爸,也不是家里说一不二的夏妈妈, 而是不过成年人膝盖高的小娃娃,茶茶。   茶茶小朋友喜欢景傲这个姨姨喜欢得紧。   夏爸爸夏妈妈这下真没办法了,景傲一要走,茶茶就要哭。   二老哪见得小心肝这样?忙不迭哄, 完全顺着小祖宗来。   景傲终于在夏家吃了一顿年夜饭。   对于夏爸爸夏妈妈而言,这个意义很重,上了桌, 就是夏家的家人了。   他们自欺欺人这么多年,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饭后, 夏妈妈把景傲喊进了房。   没人知道她们聊了些什么,只是出来的时候夏妈妈眼眶红红的, 而景傲在身旁扶牵。   一家人又在客厅看了春晚,这次整整齐齐一个也没落下。   景傲跟夏初槿告辞回小家时,夏爸爸表情严肃, 一时大家都有些紧张。   “小傲,没事带小槿多回回家,下次见面咱一起下棋。”   贯来聪明的景医生在此时愣了下, 生生憋出一句话,“我不会下棋。”   身边挽着她的夏初槿大喜又迅速翻了个白眼,胳膊轻轻捅了下她。   严肃气氛消散,夏家众人都笑起来。   景傲不好意思地回过神,垂了下头,女朋友或许感应到了她的情绪,挽她挽得更紧了些。   再抬眸时,景傲已是平日的从容自信,她浅笑,“好,下次见面我肯定会了,爸爸。”   夏爸爸点了点头,夏妈妈盈眶。   这下连着夏初槿也跟着眼睛红了。   只景傲笑,她当着夏家所有人的面,揽着情绪化的女朋友温柔地亲了下额头,光明正大。   她转身又跟夏妈妈说,“妈,下次回来我跟小初给你们做一次饭。”   -   年后几天,景傲的生日又到了。   那年她曾向夏初槿告白,被拒绝。   她不信邪,今年,她又挑选了这个日子——求婚。   下班回家,夏初槿已经准备好了烛光晚餐,蛋糕摆上桌的时候,灯光都熄灭了,窗外冬夜凛寒,室内温暖闪着蜡烛的微光。   夏初槿给她唱生日歌,“许愿吧,我的景小傲。”   烛光闪烁晃动,恋人却在模糊的光晕映照下面容更加温柔。   景傲冲她笑,拉开了椅子,突然单膝点地,跪在了夏初槿面前,“小初,嫁给我。”   戴了四年的情侣对戒终于摘掉,无名指套上了那圈新的闪耀。   夏初槿捂着嘴哭到不能自抑,弯弯的小月牙成了一汪喷涌的清泉,满手满脸的泪痕。   那些眼泪尽数被景傲温柔地吻去,她圈着夏初槿入怀,嗓音缱绻,“不苦,有点甜还有点咸。”   竟然还有心情点评她的眼泪味道。   夏初槿止不住的眼泪给气笑了,两人泪眼朦胧对视,又哭又笑,燃烧的蜡烛也在这一刻燃尽,静谧跟黑暗笼罩了暧昧又温馨的屋子。   曾经,她唤她女朋友大人。   如今,名正言顺,景傲将她抱起回了卧室,“老婆大人。”   明明一室黑暗,夏初槿还是不好意思地将脸埋进她的心口,“还没办婚礼呢。”   就急着改口了。   万事皆有因果轮回,她过去“欺负”景傲的,此时都还到了她自己身上。   景傲摩挲亲吻着月牙下的浅浅细纹跟羽睫的濡|湿,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低哑开口,“五月办婚礼好吗?”   “好。”   清泉汩汩,甘甜可口。   除却孩童时期的无知啼哭,夏初槿大半辈子的眼泪都用给了身上这个女人。   景傲动作慢而温柔缠绵,她低喃,“小初,以后的眼泪都是甜的。”   -   为了婚礼,景傲提前了一个月就跟主任请好了假,可临期主任又变了个脸。   “咳,你要去做什么大事还请一星期的假?不行啊,排不过班来。”主任在假期前两天抽空踱去了科室休息室,刻意板着脸,使坏,“除非给出个正当理由。”   一个男医生立刻就站了出来,“主任,给我排吧,我可以全天候待命。”   那一年,景傲跟夏初槿分手,失恋后她拼命工作麻醉,这个男医生妻子怀孕有小产征兆,她便主动替男医生值了班,解决了人家的燃眉之急。   现在,男医生家里宝宝都快上幼儿园了,还带来医院玩过,长得健康可爱。   主任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个二愣子。”   瞎报什么恩呢?这个时候净捣乱!   景傲展眉笑,跟男医生说了谢谢,又看了看相当无语的主任,跟同事们放话了,“等我回来给大家发喜糖。”   主任这才满意点头。   “哇!”“啪!”   科室响起热烈的起哄跟鼓掌声。   -   结婚那天,景傲选的婚礼曲是《爱上你》。   在她们恋爱初期,这首歌就是“夏”歌单里夏初槿经常播放的一首歌。   定下来时,夏初槿还跟她说,“我也喜欢这首歌。”   景傲不留情地戳穿,“那是,你表现得一点也不明显,也就是这几天坐我车每次都要播个三四遍吧。”   “如果说这世界不够完美不够好,一定是在等我们亲手给它变得美好。”   “就像爱看起来会那么少,一定是在等我们一起勇敢的寻找一起找到。”   “如果爱真的是那么的少,我们就一起守护我们得来不易的爱不被打扰。”   ......   简单平凡又特殊的一场婚礼,没请什么客人,只有两家亲人跟极亲近的朋友,可从仪式到婚纱都用尽了心思。   言辞跟林旖静做的伴娘。   两位新娘,景傲由景凛掺着,夏初槿则由夏爸爸牵着,一路踩着荆棘与花瓣,交到了彼此手中。   婚后的第二天,景傲就带着夏初槿去了海边度蜜月。   也是这时候,夏初槿才知道为什么景傲要把婚期定在五月。   她们在一起的第一年里,磨难重重,刚刚确立关系的小情侣约好了五一出去旅游,兴致勃勃期待极高,最后却因景傲的工作泡了汤。   景傲万分抱歉,只能和她在家里窝了两天,唱《五月天》哄她开心。   里边儿的第一句词就是,“黄金海岸的岸边,我们肩并着肩。”   “洁净的蓝天清澈的水面,吻成一条海平线。”   就如同眼前的景象。   景傲当时跟她允诺,“小初,我们一定会补上这次旅游的,就定在海边好不好?”   “好。”   景傲对她的承诺,一个一个全都兑现了,没有一个失约。   玩累了休息时,两个人窝在一处晒日光浴。   咸而湿热的海风一阵一阵扑在人身上,空气温暖燥热,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好像一辈子就要这么过去了。   那也很好。   夏初槿眯着眼,想起前几天准备婚礼时言辞跟她的悄悄话。   突然有了兴致,她质问景傲,“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是我的理想型?”   景傲正趴在身边看她,眼睛一瞬不瞬,闻言愣了下,低声,“嗯。”   没有她,夏初槿应该也会有很幸福的人生,更轻松些,不必和她一起共渡世俗的偏见。   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漫长的幸福时光里这只是景傲极偶尔的时候才会想起的小小遗憾,   “可是我也不是你的理想型吧?你不喜欢直女。”夏初槿挑眉,“别想蒙混过关骗我哦,我有情报来源。”   ?!   景傲瞬间满头大汗。   都不用猜的,她也知道情报来源从何而来,那一刻她闪过无数念头,简直想灭了她闺蜜。   可第一件事,当然是连忙解释。   景傲刚张嘴,夏初槿却抬手一根食指压上了她的红唇。   “嘘,听我说,那是以前,遇到了我就不一样了对不对?”夏初槿黑眸里淌着笑意。   景傲点头。   “我对你也是一样的啊。”夏初槿的指尖在那薄薄的唇瓣上按压,摩挲,“不要遗憾,别人是不可能的,只会是你。”   年少时,她曾有过梦幻的空想,关于未来的理想型,但也只是空想而已。   而景傲的出现,一点点儿打破了那个空想,却重组出一个具象的轮廓。   踏破虚幻而来,气势如虹,在她碧空如洗的天空下,搭建出一座美到透彻的彩虹桥,鲜活了她的生命。   分开过的那段日子里,她日日思念景傲,体会尤其深刻。   跪小人的幽默,教学楼下等她时嚼槐花的惊艳,被伤了眼睛躲她的别扭......   那些片段纠缠她,惊觉生命的每一寸都因景傲而绚丽起来,沉溺欲罢不能。   还有景傲踹谢老师的那一幕。   如果换作谭先生那样的温雅男人,纵然是非观良好却也懂独善其身,一定会劝她,不会自己露面,举报而已。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她也会从原来的温吞磨得更加圆融世故吧。   可她不想这样,那就不是她了。   而景傲却是理智同时又潇洒的一个人,才是真的与她相配。   “就像在喜欢你之前,我也没有答应谭先生,因为心里总有那么些不甘,我没有等到我想要在一起的那个人。”夏初槿剖开内心同她诉说,“我知道和谭先生那样的人在一起,贤妻良母的平淡日子很顺遂美好,可我偏偏憧憬你那样的生命。”   过日子不只是过日子,只因家世、外貌、性格相衬,相敬如宾,只剩经营。   景傲这样一个生动的女人,爱情至上,为了她能舍弃一切,甚至理想,也能努力去拿到一切,包括世俗世界的理解。   这种带着一点点痛意的爱情,曲折的生命,叫她心悸上瘾。   “景傲,你还爱岗、敬业——”   在夏初槿眼里,她好像有数不清的优点。   “诚信、友善?”景傲打断她,“夏老师,都出来玩了,可别搬出老师那一套,还给我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呢?”   女人眉眼弯弯,桃花眼尾泛着粉,笑容里也带着自得地开玩笑,稍稍恍惚,仿若还是多年前初见时的模样。   夏初槿被打断后恼羞成怒,翻身欺至景傲上方,咬住景傲的红唇。   沙滩各种皮肤各个国籍的人群无差别玩耍喧闹,远处海水拍打热闹。   她们在这接吻,无需避讳,无需忍耐。   交握的手间,两枚婚戒在盛烈的阳光下闪耀得炫目。   碧蓝海天相接,一道绚烂的彩虹划破天际。   “你就是我的理想型。” 第97章   过了很久很久, 宋小芷依然还能记起第一次见到杨次语那天。   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木城的秋日清晨,窗外白雾渐渐散开, 阳光隔着云层无法穿透, 暗沉沉的天,路过的飞鸟叽叽喳喳的鸣叫。   班主任进来,后头跟了个没见过的女生。   班主任在台上介绍新来的转学生, 那女生便立在讲台下,十三四岁的年纪已经比站在台上的老师还要高。   当然, 班主任本身个头就娇小,宋小芷无聊地想着。   她捏着笔, 笔尖抵在纸上,涂涂画画演算着一道题目,有一眼没一眼瞥着新来的同学。    耳朵里班主任的声音都过滤掉了, 被同学孤立久了, 没人跟她说话,长久以来她养成了一种习惯,也可以随意模糊他人的声音。   喧闹繁荣在那头,她一个人在这头。   她是一座离岛。   她常听的一首歌也叫《离岛》, 歌里面唱着,“我觉得这样的距离很好,就隔着一片海互不打扰, 我是一座离岛,人海边的离岛, 世界和我礼貌微笑。”   “谁能够决定谁怎样最好,我疏离的很舒服不想治疗。”   她自认没有歌里面的境界,人家是主动疏离, 她却是被迫。   但她仍然喜欢听这歌,她觉得如果她不是被迫,或许本身性子也挺淡的,可这种凭空假设本就无现实意义,聊以自|慰罢了。   她还忽略了一点。   “我是座小小岛,容易满足的小岛,懂的人懂得就好。”   “我是座小小岛,心满意足的小岛,我爱的人爱我就好。”   也可能不是忽略,而是潜意识自我保护逃避。   她没有懂她的人,也没有爱她的人。   唯一爱她懂她的奶奶也离世了,她如今只有一个酒鬼赌鬼爸爸。   每天回家,一滩烂泥一样等着她收拾。   她宁愿收拾,因为如果爸爸清醒着的话,更烦人,只会大喊大骂。   在宋小芷心里,已经不敢奢求还会出现一个人,能够懂她爱她。   更不会知道,那个人在这样一个清晨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彼时,她只觉着这个女孩是有些特别,没想到女孩子也是能有这样的气质的。    宋小芷想到一个词,桀骜不驯。   大多数时候,这个词是用来形容男生的,而且还不是什么好词,性情倔强,不服管束,甚至暴戾。   这种人一般很锐利、扎眼。   而不远处的这个女孩,不能单纯这么形容,因为她看起来好像还很努力在低调了。   十月末,学期已经过半,对于这个突然而至的转学生,从老师那堆冗长烦絮的话里,宋小芷提炼出两个有效信息点,一个是这个女孩叫杨次语,另一个是杨次语是一颗成绩很好的好苗子,那应该是个规矩的优等生吧。   可这个优等生,也不是那么规矩。   红白的本校校服,来报道的第一天就穿上了,班上却有小三分之一的同学没穿,多像个乖乖女。   但不大规矩的是,校服虽然穿了,但不好好穿着,非要敞开着,里边儿一件简单的白t。    看起来,就很冷。   黑发束着,不若班上大部分女孩不听话地披散着,马尾在空气中划出倨傲的弧度。  眸子色浅,略带着锋利,微垂着也掩盖不住,双眼皮薄薄的。   真是个矛盾结合体,宋小芷收回视线,也落笔写下这道物理竞赛真题的最终答案。    她们正在念初三,她已经在为高中物理竞赛作准备。   但她没让任何人知道,她不想“平静”的生活再引来任何一丝注目。   没多久,那个叫杨次语的女孩下来了,找座位,某个瞬间她们好像对上了一眼。    谁也没放在心上。   日子就这么慢慢推进着,宋小芷依旧做自己的隐形人。   但她发现不久之后,那位转学生却融入得很快,明明在非常有限的一些片段里,她眼里的那人是臭屁的性格。   有点眼高于顶,话也不多,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同学倒挺喜欢她的。   可能因为长得好?   颜值在社交中是一项隐形福利,她在哪听到过,颜值高的人总会得到别人更高的忍耐度和印象好感。   不过宋小芷对她不感兴趣,极偶尔的时候会瞥到这位新同学。   无感。   时间再往后推进,体育课,集体活动......   渐渐的,那人注意到了她,有意无意她们会碰撞上一个眼光。   很正常,因为她总是游离于众人之外。   是个异类?   反正对于这个新来的同学而言,一定是扎眼的。   不过也没所谓,宋小芷想,很快那位新同学就会被“传染”无视她的。   有时候她们会错身而过,毕竟在一个班,进进出出,过道里,走廊上。   初识,那个一脸冷漠的女孩见到她,会扯扯唇角,攒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第一次她是惊讶的,因为那个女孩对他人好像不这样,除开学习,很懒散,跟人相处并不会这样主动。   一时之间,宋小芷怔愣,心跳乱了几秒,单纯的紧张。   按道理,她该回礼也笑一下,亦或者点点头。   但这样就打破了她在班里的形象位置,她怕重新招惹那些好事者的注意跟不顺眼。  在那些人眼里,她就该畏缩在角落,安安分分的。   她害怕过,无比忿恨过,挣扎过,也无力过,最后“认命”。   她还想过好以后几十年的生活,等她长大,等她离开。   等她完成一个蜕变,彻底脱离原生态环境。   可现在眼前的问题是,如果她不回礼呢?   会不会,招惹这个新同学的不满?   她真是脱离人群太久了,连这样一个小小的社交,甚至不能称之为社交,都叫她如临深渊,忐忑不安。   还好,杨次语没有为难她。   并且下一次,杨次语依旧冲她微笑。   这个新同学,心地很善良,也很友好。   宋小芷这么想着,又有些歉疚,就只是一点点,毕竟她没空考虑那么多,她自己就够自己“可怜”的了。   好几次,她看见杨次语似乎张嘴要跟她说什么话,她都飞快地垂头躲过了。   热脸贴人冷屁股,谁都会受不住吧?终于有一次,杨次语跟她打招呼,没有笑了。   不光没笑,还蹙眉。   是讨厌她了吧?   宋小芷不敢仔细看女孩眼底的情绪,一颗麻痹已久的心竟然有些疼。   被这个女孩讨厌的滋味,不大好。   宋小芷什么都没做,也没试图改变什么。   因为她想这样很好,那个女孩也终于和班上其他同学待她一样了。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杨次语见到她会看她,蹙眉,欲言又止。   不知道是哪一天,像是妥协似的,那个桀骜不驯的女孩,竟然重新对她微笑了。   宋小芷形容不上来那刻的心情,像是冬日的太阳突破云层,乍然泻出暖金的光线,叫人松出一口气,又像是一颗沉重的石头,重新落回她的心口,堵着,压着,更加喘不过气来。   她们回到了点头之交,不过,是杨次语单方面的。   宋小芷被她的坚持折服,她想,大概这种单方面的微弱友好会持续到半年后,她们毕业。    可没想到,在女孩转过来一个多月后,学期末,一月份的某一天,变故发生了。   前一天晚上,爸爸在外面喝酒,喝趴了她去接人,到了才知道爸爸打牌又输了钱。   鸡犬不宁的一个夜晚。   宋小芷今早的心情不大好,她发现另一个人的心情同样也不大好。   大课间,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找来了他们班,说是杨次语家公司的助理,替杨妈妈来送东西——两箱牛奶。   “小语,你妈妈还是希望你别住校,在公寓里好歹我们也方便去照顾下。”   “你们?”那声音冷冽,“不包括她吧。”   男人赔着笑,“你妈妈不是忙吗?况且她也答应你住校了,我是来给你送牛奶的,要不你带我去趟你宿舍?”   “谢谢。”女孩像是有些别扭,想生气又发泄不出来。   毕竟,眼前的这个助理是无辜的。   班上的座位是两周动一次,一列一列轮换,刚巧宋小芷前两天被换到了班门口。   明明,她早就有了自动过滤他人话语的本领,明明,她做题时不容易被|干扰,明明,外面还有其他学生的吵闹。   可她却把门外的两人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最后,杨次语拎过两箱牛奶,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万叔叔,东西我拿了,你可以交差了,回去吧。”   “小语,你搬不动!宿舍太远了!”那男人那样喊着,可她头也不回。   路过这张课桌上,宋小芷看见她脸上的烦躁,从没有过的深刻。   “来来来,喝牛奶了。”杨次语费劲地把牛奶提到自己课桌上,然后虚脱地在座椅上一摊,抬手招了招,嘴里高喊,“免费早餐!”   同学们一窝蜂地就凑过去了,相当自觉,那一圈热热闹闹嬉笑不断。   难怪,人缘不错。   虽然性格冷了点儿,但有时候还是很大方的,呼朋引伴。   宋小芷随意瞥了眼,继续埋头写自己的东西。   没多久,“哒”一声响,她的课桌一角突然被放了瓶牛奶。   宋小芷吓了一跳。   她这里就像是常年被挂着“危险勿扰”的牌子,从未有人光临。   继而很快的,她伸手去推那瓶牛奶,要还给人家。   “宋小芷。”杨次语半途截下她,攥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清冽,“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   宋小芷惊愕抬眸,对上那双眼睛。   她真的以为她不会得到注意的,她早就是被排挤抛弃的隐形人。   这位新同学应该“入乡随俗”,也跟着无视她。   这瓶牛奶大概也是一个客套,毕竟新同学,不好这么快排挤做得太明显。   所以,她拒绝就好了,她已经“拒绝”过新同学的友善许多次,一个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泥菩萨也会生气,何况是这个一脸骄傲的女生。   然后,杨次语也跟着彻底不用理睬她。   她们就可以桥归桥,路归路。   作者有话要说:  很短,应该3、4章结束,he。原本文内设定小宋是唯一的悲情人物,两人是没有结果的,也因此虽然戏份不少,但副cp没有定给她们。后来......还是想给一个好的结局。 第98章 番外二   每一次, 杨次语路过宋小芷的时候, 都会不自觉地瞥几眼。   她看她,很纤弱, 很文静, 好像随随便便就会被折断。   像是一个纸片人。   她常听别人说,“你太瘦了,风一刮就吹走了。”   以前她孩童时期都不信, 总想人哪有那么轻飘飘的, 又不是树叶。   后来念书了,知道了质量, 重量......等一些基础概念,更是觉得这话好笑。   直到见到了宋小芷。   杨次语觉得,她好像明白了语文中所谓修辞手法的意义,夸张、比喻, 才可以更形象深刻地描述出事物的特性。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   并不只是外形上的病弱, 而是从内而外的一种感觉。   她看着宋小芷, 心里总是会泛起一种很细腻的情绪,酸酸的,软软的。   在宋小芷埋头做题的时候, 听课的时候,路上见面打招呼的时候,集体活动的时候......每一次看见的时候,她永远都是一个人。   杨次语就觉得自己不开心了。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想做什么又好像想不出来要做什么。   唯一能确定的是, 她只知道,自己想要靠近她。   -   从万叔叔手里拎过两个牛奶箱子,死沉死沉,她真想一松手,丢地上算了。   经过门口那张课桌时,她委屈、烦闷的心,莫名就更复杂。   突然的,她改变了心意。   她发牛奶给全班同学,这样就能顺理成章也发给宋小芷一瓶。   她也能有一个机会,真正跟人说上一句话了。   “谢谢。”   宋小芷最后还是没拗过她,也是宋小芷第一次跟她说话。   清冷的眸子里漾开笑意,一早上的乌烟障气刹那间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杨次语顺势要落座在她身边,想要聊聊天。   讨厌的上课铃声却在这时突兀响起,纷闹一片,同学们急急忙忙乱窜。   “......”   -   这天午饭,自打转来之后身边就不缺朋友的杨次语,独自一人破天荒地抱着餐盘去了宋小芷那桌。   这里有其他班其他年级的学生,终于不至于宋小芷一个人,看着没那么格格不入了。   但她身边依然不像其他的同学,有人说话,有人笑,依旧孤零零的。   “嗨。”杨次语跟她打了个招呼,坐在对面。   有的时候,我们身边有那么些人,常常见面,眼熟得不得了,好像很熟悉,但其实又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因为从来不会和人说话,就是缺那么一个打开话头的契机。   杨次语觉得,今天她们有了这个契机——那瓶被宋小芷收下的牛奶。   她不过一时兴起,但确实打破了什么。   零散的闲聊,她不是那种多话的人,对面那位更是只答不问,仿佛单向联系。   但好在,气氛还算融洽。   不知聊到了哪里,杨次语突然问她,“为什么不跟班上同学一起玩呢?”   其实她想问,为什么班上同学要孤立你呢,但话到嘴边她觉得不妥,险险改了一套说辞。   拿勺子挖饭的宋小芷顿了下,继续将饭塞进嘴里,埋头没吱声。   为什么?   她想了想,这要怎么跟面前这位新同学说?   其实这是一种延续。   她升入初中进入这个班时,原本只是安静、内向。   在班里不算好人缘,但也是个不惹人烦的普通同学路人甲。   那时,她的同桌,没有朋友,朝她“抱团取暖。”   后来她才发现,这个同桌是人家的取乐对象。   应该是旧怨,有三个女生总针对她的同桌,越来越过分。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着性格好、长得好、成绩好的人能成为焦点很正常,但这三个女生,那样跋扈竟然也会成为班上的中心人物。   她总觉得她们很烦,很吵,很喜欢拖着嗓子拉长了调说些冷嘲热讽的话,又嘻笑捉弄班上的男生,不知轻重,不该不招人待见吗?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原来性格“活泼”还有这样一种优势,无论是阳光的活泼,亦或是其他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所谓活泼。   她只看见,那几个女孩有意无意带领班上同学欺负她的同桌。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来她的同桌忍辱负重一段时间,受不了转学了。   阴差阳错,那三个女生竟然也跟着一个一个去了别的学校。   可“欺负”这种事是会上瘾的。   令她万分没想到的是,莫名其妙的,她接替了同桌的位置,成了那个被“冷暴力”的对象。   -   宋小芷的沉默态度让飘了一中午的杨次语冷却下来。   她太心急了。   第一次聊天,她凭什么问这么敏感的话题?   可杨次语真的不善言辞,她知道自己性格算比较臭的那种,大多数时间都是其他人主动跟她玩,她也能混的下去,这轮到她去做主动一方了,实在是非常窘迫。   后面的小半截午饭时间,是安静度过的。   杨次语其实已经吃饱了,但她勺子在那装模作样磕碰许久,身边路过的同学一茬接一茬,直到宋小芷也抱着餐盘准备离开,她才紧跟着追了过去。   把饭菜倒进桶里,餐盘搁回回收处。   杨次语几步不紧不慢隔着半臂的距离,走在宋小芷身侧,“我住校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   宋小芷当然知道,那人发的牛奶不就是因为这件事家里送来的吗?   “你好像也不大喜欢住家里。”   宋小芷眼神移过去一瞬,有这么明显吗?   某位学霸大小姐双手插兜里,面上酷酷的。   “......”   她又把眼睛转回来了。   可能确实明显吧。   每天放学,其他孩子都像是放出笼的小鸟,只有她一个人慢吞吞的。   早上上学,她总比上了一天课放学时状态还要疲惫。   只是从来没有人会关注到她而已。   当然本来,她觉得也不关其他人的事。   宋小芷觉得自己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没人关心她,她也并不关心班上其他人。   她只想好好念书,快点长大,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此之前,她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就是自私,就是独善其身吧。   走到了食堂门口,冬天越来越冷了,下个星期就期末考,春节就快到了。   哈出口气,都是白雾。   身边的女孩依旧酷酷的表情,她吸了下鼻子突然说,“宿舍都是一早就分配好的,其他宿舍也都满了,我这样半路加进去的,只好给我另开了一间没人的四人小间,一个人怪空的。”   这话半真半假,更多的原因只是因为看在她家里的份上......还是行了方便。   在一片白雾中女孩没什么语气地问,“所以,你要不要一起住进来?”   宋小芷埋头走路的步子顿住了。 第99章 番外三   宋小芷没有答应。   不可能的。   这位小公主可以任性, 可以跟家里不开心就跑来住校, 可以把家里送来的两箱牛奶随便发,随便送。   她不可以, 她爸爸怎么会放她住校?   如果她住校, 谁来照顾他?   学费都替她出了,供她吃饭,虽然看见她碍眼, 但真赶出去了不是更亏, 光给她出钱还不回家干活?   做梦。   所以,她摇头。   午休时分, 浅薄的冬日阳光下,她看见身边高个儿女孩的嘴角很不明显地耷拉了一下。   挺郁闷吧,这人应该没被谁拒绝过。   -   在这之后,两人的关系好像近了那么一点点。   宋小芷想, 对杨次语而言是这样的吧, 有一点点熟了的新同学。   但对她宋小芷而言, 这是学校里唯一一个她会说上话的同学了。   没几天后期末考结束,再见面已经是春天。   新学期也是初中的最后一学期,日子过得很匆忙。   无尽的学习、试卷、讲题。   在那些繁杂琐碎的时间片段里, 偶尔的集体活动,杨次语拽着她想要拉她一把。   想要她也能融入正常的初中生活同学圈。   “不用了。”   “我不想过去。”   “我不想玩球。”   “我就在这站会儿就好。”......   宋小芷总是细着嗓子低声拒绝,她有点儿害怕,又有一点点儿的期待。   而拉着她的女孩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脸皮最薄了, 听她拒绝总是黑着一张脸走掉。   按照真实的日子去算应该不会有多少次的,她们课业那么忙。   可宋小芷的心里,却好像有了无数个杨次语的背影,香樟树下、乒乓球台边、网球场边......   那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又带着失落走去。   那种时刻,她心里也会难受,一种淡淡的,遗憾感。   这个女孩真的很坚持,上个学期初识时耐心跟她打招呼,这学期也没变,杨次语被拒绝了一次两次三次之后,竟然愈挫愈勇了。   她拽着她,不由分说,“试一试?”   不解释也不再问,只是拉着她牵着她。   怀着忐忑,她垂头由着女孩拉她跑向人群。   明明没有去看一眼,微风掠过,长发在摇晃,扫过脸颊,她却好像能感受到杨次语轻快起来的心情。   意料之中的,每一次的忐忑换来的,都是失望。   对于她的出现,班上同学惊讶极了,他们匪夷所思地互相对视,又尴尬不已。   再之后,只要杨次语带着她,他们便连杨次语一起无视。   一颗封闭已久的心刚刚跳动着想要试探,在边缘徘徊,可还没看见什么,就被“冷”处理地丢了回来。   砸在地上,支离破碎。   宋小芷垂着头,无比难堪。   也因此,她划清了她跟杨次语之间的界限。   她不想再尝试,再被伤。   同样也不想牵连他人   她要推开她唯一的朋友了。   宋小芷知道,这会让杨次语伤心一段时间,但没什么的,她们年纪这么小,每天的作业试卷那么多,哪有那个闲心去感伤呢,而且马上就要毕业了,她们也会各奔东西。   她们这对朋友,本来就走不长久。   -   宋小芷想得那么简单,却不知道,她的亲手推开,叫杨次语失魂落魄了快一个月。   然后,杨次语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真的疑惑许久自己乱七八糟的心绪,却在突然的某一天,心里的那颗小芽破土而出,心如明镜。   原来,她情窦初开,她喜欢了一个女孩,她初恋了。   而且,对方不喜欢她。   可真是一件叫人酸到心坎儿里的认知。   醒悟的那一天,是四月初,草长莺飞,难得的出了大太阳,适合活动。   体育课早就被抢占了不记得多久,班主任却决定放飞他们一次,当作解压。   教室里空无一人。   杨次语趴在课桌不眠,昨晚刷题太兴奋忘了时间,如今无精打采。   补眠之前,她还跟宋小芷说,“我会和你一起念高中。”   她们最近总是这样,反反复复。   宋小芷一遍遍推开她,而她生气挂不住脸就自己憋闷一段时间,控制不住似的,最后又会凑过去。   挺没皮没脸的,她有点儿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但她心里又很清楚,宋小芷并不讨厌她,甚至......是口是心非的,愿意,喜欢她的靠近的。   有的时候,杨次语会陷入莫名的怔愣,想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也因此,常常被老师刻意点起来提问,向来都是为难老师的她,频繁出洋相,脸涨的通红,惹得老师“得意”笑,全班也哄堂大笑,权当放松了。   事后,老师总拍她肩膀语重心长,“虽然你这成绩完全不用备考,老师倒是不担心你中考,但你有心事的话,还是可以跟我说一说的。”   她们的班主任是个时而凶巴巴时而故作风趣的中年男子,这个“时而”基本取决于学生的成绩或者听话程度。   杨次语脸很臭地就回一句,“没有。”大步流星走了 。   “哈哈。”班主任在她身后大笑,还揶揄,“少女情怀总是诗。”   见鬼的,她们班主任还是个语文老师,没见业务素质多强,瞎编排人倒是本领一流。   在这样繁忙又聒噪的学习中,她缓一缓被宋小芷“冷淡”过的心情,又一次凑过去。   而宋小芷,也是待她不远不近,没人的时候会跟她话多一些。   她知道,宋小芷那是怕影响她的人际。   当她说完一起念高中的约定后,宋小芷眸子很浅地震了一下,继而低声应了句,“我不去附中。”   又是这么冷。   杨次语觉得自己就够冷,这人比她还冷,但这冷就只针对她一人。   很明显,宋小芷不相信这句话。   确实不大现实,她的成绩年级前十,全科都好,升了附中必定是要去一班的。   宋小芷的话,比较偏科,物理很强,其他科目也是一流水准,进附中没问题但一班是进不去的,三班差不多。   可依照宋小芷的家境,虽然她不了解详细的,但多少也猜得出一点。   其他的普通高中一定会用奖学金跟补贴投递橄榄枝的,对于学校跟学生而言是双赢。   春寒的尾巴还是有点冷,窗外的阳光却暖融融打进来。   杨次语趴在课桌,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她如果跟妈妈闹,那么念三班应该还是可以闹下来的,但是去一个普通的高中,恐怕有点困难,这不是妈妈可以妥协的事情了。   想到后来,她又想起近日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她为什么对宋小芷这样花心思,又为什么总是克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迷迷糊糊间,有风从窗外刮进来,她枕着胳膊偏头躲了下,无意识地举动,完全靠本能。   没过多久,轻软的布料盖在了她背上。   她忍着困意努力睁眸,模糊的视线里,是宋小芷的背影。   举手之劳,她的眼眶却突然更模糊了,晕开了水雾。   她不是感谢,而是委屈。   她总觉得捂不热宋小芷的那颗心,即使只是做朋友。   这一刻却突然意识到,恐怕她已经是这个班上宋小芷唯一会“举手之劳”的人。   她委屈、不甘、赌气于宋小芷没有如她一般给予对方同等的待遇。   可又为这一刻非常没出息的小小感动所掣肘。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奔涌而来,像是海潮,覆盖了她,淹没了她。   普通的一个下午,普通的一件事,很莫名其妙的,她突然确定了自己的感情。   她想起班主任不着调地调侃,少女情怀总是诗。   此刻她看着宋小芷的背影,就是这种感觉,无奈又不甘,自怜又热血,无处倾泻的感情冲撞着胸腔,继而绵延着缓慢流动到四肢百骸。   她为这样的自己鼻酸,宋小芷总能叫她鼻酸。   没过多久,令她更鼻酸的是中考过后,宋小芷问她报的哪,她说附中。   被妈妈强行报的,她还是没能拧过妈妈。   她很心虚,做过的承诺已经落空,也很难过委屈,她对妈妈的无谓抗争,她做的努力,对宋小芷而言大概什么也不是,人家不知道她的心意,大约也并不在乎。   她刚刚形成的初恋就要被迫夭折,她连看着喜欢的人单恋的机会都要没有了。   安静了片刻,宋小芷却垂着眼眸低声说,“好巧,我也是。” 第100章 番外四   高中她们依然念了一个班, 隔着不远不近的座位距离。   很多次课间, 宋小芷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个女孩在刷题, 手下的笔尖划动飞快。   还是那么嚣张骄傲, 在教室里也敢挂着副耳机。   白色的末端没有连线,小小一只,衬得她干净明亮。   有一次心血来潮, 宋小芷拿爸爸不用了的旧手机搜过, 裂痕的屏幕上,显示的数字价格比她爸爸的新手机还要贵。   她们距离这么近, 又隔得那么远。   就像一扇玻璃门隔绝的两个世界,仿佛触手可及,却其实心底清楚得很,永远也无法真正碰触。   杨次语的身边依然有着为数不少的朋友。   一骑绝尘的成绩, 亮眼的家世, 以及良好的人缘。   宋小芷有时候会审视她跟杨次语之间的关系, 她们跟杨次语的那些朋友,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呢?   哪里都好像不一样,她们的相处模式很特别。   她甚至怀疑过杨次语对她的感情, 会不会......越了界线?   只是每次都会失笑,自觉荒谬。   难道自己是缺爱到了幻觉的地步?   是她太可怜了吧。   杨次语几乎见过她所有落魄狼狈的样子,那样一个大小姐,不最该同情心泛滥吗?   尤其那一次,谢老师对她动手, 她吓哭了,跑走了。   然后被杨次语看见了。   她哭得更加凶猛,她觉得不堪,任何人都可以,只是绝对不能是那个女孩看见的啊。   杨次语追着她,把她抱进怀里。   单薄的一个怀抱,她挣扎得厉害,杨次语也抱得很紧,少女细白的胳膊迸出筋脉,死死地搂着她。   “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我发誓。”   后来,那个女孩真的做到了,她保护着她。   宋小芷觉得她们的关系一定是不正常的,这不是单纯的友情。   至少她自己不是。   凭心自问,她对杨次语是什么感觉?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直到那一天,杨次语把所有直白地摊到了她的面前。   “我不好的。”   午后的走廊角落,她撇开视线,看着远处的操场。   她其实想说她配不上,但眼前这人一定会反驳。   “小芷,你很好。”女孩清冷的声线此刻如涓涓细流,温柔低缓,“家世都是外在的,我们总要长大,我们会有自己的生活。”   她从没听过杨次语用这样的声音跟别人说话。   “你很聪明,物理竞赛一定会保送的。”杨次语跟她分析。   温暖的阳光总是刺眼,宋小芷低头,看着阴影里自己的鞋尖,小声说,“我人不好,我其实很自私,很冷漠。”   对同学没有关心,对老师没有信任,对家长......那个爸爸,她唯一的血缘亲人,也毫无感情可言。   她觉得自己是人海中漂泊的浮萍,可有可无,若对他人无害便算了,她自生自灭。   这样自卑、怯懦、冷血的一个人,怎么配得上眼前这个天之骄子的女孩。   最自私的一点是,她觉得她们没有未来,所以她推开杨次语,也是为了自保。   这个女孩还太小了,只是一只能看见光芒的雏鸟,却不够强大。   可杨家,却是那样家大业大,寻常男孩想配杨次语都是妄想,何况她是个女孩。   她的生活已经足够艰辛,如果雪上加霜,未来的每一步,她都不敢想会面临什么。   随着她那句话的落地,空气凝缓安静了。   远处还有同学的嬉笑声,这里却静到让人一分一秒都觉得莫名焦躁。   宋小芷的心一下子乱掉了。   是她自己要说给杨次语听的,也是她希望杨次语离开她的。   可女孩此刻的沉默却叫她心慌,害怕失去,失去......这个女孩。   “不是的。”过了好一会儿杨次语才轻声开口,杨次语的个头比她高出一截,走近了一步,便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像是一个保护罩,“是你没有得到足够多的爱,如果有人对你好,你会比谁都柔软,我知道的。”   杨次语的态度太过笃定,甚至一瞬间让她产生了错觉。   可为什么杨次语那么笃定了,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她怔怔看向高个的女孩,听见那人唇瓣开合,向她请求,“小芷,我想成为这个人。”   -   直到高中毕业宋小芷也没答应杨次语,可她抵不过那个女孩整整四年如一日的善意跟关心,大抵也过不自己心里那关,在最深层的心底,她存有某种奢望。   所以,她们约定好了,分开不打扰不联系,留给对方充足的自由跟时间去思考去过自己的人生。   如果大学三年的分离,杨次语依然喜欢她,就再来找她。   在第四年的毕业季,她们再审视一次,究竟是否合适对方。   这么漫长的冷却时间,足以令一切一时兴起的热情消退,也足以经历许多的诱惑跟干扰。   如果杨次语依然坚持,她们可以试着一起去踏入这个社会。   新的学校新的生活,宋小芷一天天在改变着自己。   她勤工俭学,又有奖学金,开始有了自己的存款,可以不从家里拿钱了,她可以独立,可以不那么在爸爸面前低声下气了。   可大一暑假那年,爸爸却突然过世了。   “对不起小芷。”男人躺在病床上,用着最后的一口气跟她道歉,“你一个人要好好过。”   没有求她的原谅,大约也不觉得需要她的原谅。   这个男人荒唐糊涂了一辈子。   宋小芷其实一直都能理解他,大部分的时间泡在牌桌酒桌上,连清醒的思考都未曾有过,这样都一个人,对他自己的任何一处生活都很糟糕。   而对她,是对自己的女儿。   没有照顾好,太合乎寻常了。   你不能奢望这样一个人像一个宽厚慈爱的父亲那样照顾你,那叫活见鬼,那就不是他了。   所以,宋小芷不恨他,没有必要。   小的时候她埋怨过他的,但现在已经淡了,毕竟,是这个荒唐糟糕的男人给了她念书的机会,让她至少有饭吃,长到了成年。   但那样一个黑暗、动辄打骂的生活同样是他给的,所以她也不可能原谅他。   如果爸爸一直健康在世,她会供养,会尽孝道。   现在他离开了,那么她也会来送他最后一程。   自此尘归尘,土归土。   -   她终于真真正正地孑然一身。   可身边的同学跟朋友却渐渐多起来,人们说她性格好。   第一次听见这句话,宋小芷恍惚了。   她也会被人说性格好?   离开了木城,踏进这所全新的学校,她加入了同学会,也参加校内活动,跟同寝室的室友熟络玩笑,只是没有一个人,像杨次语那样真正走进她的心。   她意识到,或许,那个位置本就是独一无二的,只是那时她不曾明白。   她读到一句话,当时只道是寻常。   在图书馆里,一个人莫名泪流满面。   大二的时候,她凭借良好的人缘,以及一年学生会勤奋的经验,拿到了部门主任的位置,比起勤奋,她出身那样的家庭,比谁都能吃苦。   甚至,因为她还算清秀的外貌,更多人对她好感,无论男生女生,班上同学还拱她策划圣诞晚会。   她变得亮眼出彩。   又一年,一个机缘巧合,她资助了一名山区的学生。   仅凭着她微薄的收入与存款。   因为曾有人跟她说过,“如果有人对你好,你会比谁都柔软。”   她想,那位素不相识的学生得到她的善意,感受到世界的好,一定也会变得更柔软更有未来吧?   她缺失的,有人想送给她,她当时没珍惜,现在,却也想去弥补,去传递。   抱着专业书,走在前往图书馆的小路上,不时还会有同学跟她打招呼。   春夏交替,微风扫过脸颊带起发丝,像极了初中那次,杨次语牵着她跑向人群。   她不知道现在这样的自己是否足够柔软,可她知道,她很想念那个女孩。   三年之约已经到了,可杨次语没有来找她。   她从夏天等到了秋天。   大四开学后的一个星期,她买了车票,从B市到A市。   这是22年的生活里,她最大胆的一次,她不知道杨次语为什么不来。   但她想,这次换她主动吧。   作者有话要说:还剩最后一章~ 第101章 番外五    做了这个决定, 心情一下子就忐忑了, 但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   约定的时间到了,杨次语没有来找她, 三年的互不打扰什么都可能发生, 宋小芷有点儿心酸地想,人家可能已经不喜欢她了吧。   可想到自己长到这么大,这一辈子终于有了这么个念头, 她想鼓起勇气去追那个女孩, 即使结果可能失败,也是叫人兴奋的。   人家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她这个呢?   就当作一次想爱就爱的追逐吧。   宋小芷不想再掩埋自己的心, 也该对那段感情,对曾经那样真心待她的女孩,有个交代。   -   微信通讯录弹出对话框的那一刻,杨次语看清上面的名字, 差点儿没握住手机。   “我在你们学校西门, 我们见一面好吗?”   刚刚下课, 周遭是同学的招呼声,吵吵闹闹,跟中学时期很不一样。   可听到深藏在心底的那个女孩的声音, 似乎一切都倒退回了那个时期。   她的车票买了又退,退了又买,不知道多少次。   这些年,她偷偷去过B市,虽然当初约定好三年不见面, 但她忍不住心底的思念。   她在宋小芷的大学附近徘徊,也在校门口的小吃店吃过东西,每一次都是住个几天再偷偷回去,不敢打扰那个越来越遥远的女孩。   但有的时候运气好,那么大的学校,她也曾真的撞见过宋小芷。   在这个她不熟悉的校园大道上,女孩身边有了朋友,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上课,一起去食堂......   离开了她的宋小芷,笑得更多,也更加明亮。   那一年元旦,她跑来了这边看元旦晚会,又花钱又拜托,找了这边的一个同学拿了票。   因为,她看见她的女孩在那份贴在礼堂楼下的名单上,是主持人之一。   原来,她的女孩还加入了学生会,真的很出色。   舞台上宋小芷笑容清浅,依旧文秀,不似身边其他男生女生的主持人气场,可站在那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很有个人特色的一个女孩。   这些年,她谨守着那份约定,没有冒失地因为思念冲到宋小芷的面前。   可也越来越发现,这样的宋小芷过得很好。   真正走出来了,跟以前在她身边,在木城时截然不同。   不再自卑,不再阴沉,也不再需要她的保护。   所以,她犹豫了,她止步了。   她害怕她的存在本身会去提醒宋小芷想起那些往事,她不想让宋小芷从好不容易得来的明亮生活里又跌入黑暗。   况且,她从来都知道,她们的感情一直是她的强求,是她的执念。   宋小芷从没有亲口说过,也喜欢她。   抓着背包往校门口赶的时候,一路小跑,风扬起前额的发丝,细弱的绿植在身后摆动。   她捏着那张车票,一颗心脏要跳出来。   其实最后她还是不甘心的,她觉得自己才是自私,因为她还是买了票,本来,她是要在三天后去找宋小芷的。   没想到,那个女孩却找上了门。   一方面,她欣喜若狂,可以见到宋小芷,另一方面却也在害怕,是她的迟疑让宋小芷主动找上门来,那人是来了断这份曾经的约定的吗?   她的速度很快,远远就看见了那道柔弱的身影。   她喘着气,在女孩身边站定,不敢对视又舍不得转开视线,贪婪地看着她的女孩。   或许,是最后一次。   九月的天,依然很热,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她顾不上注意。   人来人往,宋小芷朝她抿唇笑了下,抬手替她拂去。   肌肤相触那一瞬,她的心跳聒噪到要震破耳膜。   “好、好久不见。”她人生第一次结巴了。   “附近有什么安静点好说话的地方吗?”宋小芷点头,声音还是如以前那么细弱,“比如奶茶店。”   可是,说话的时候已经不再躲人。   气质怡然自得。   她挪不开眼,好半晌,才咬了下后牙,有些艰涩地问,“去我那吧,我自己的房子。”   因为赶得急,背包是被她随手挂在单边肩膀上的,一只手一直扯着背带,此时指尖微用力,攥紧了坚硬的布料。   她真的很紧张。   所以,她没有发现眼前的女孩同样在紧张,也或许是宋小芷进步太多,她已经无法分辨女孩的情绪。   “好啊。”宋小芷跟着她走,“你没住校啊,不过自己住是比住宿舍要舒服些。”   眼前这个高个的女孩,是吃不得苦的,从小就这么养尊处优,她差点儿忘记了。   宋小芷想,如果她还可以追回她。   以后,她也不会让她吃一分的苦。   -   时间还早,她们在杨次语的小家里坐了一会儿,让杨次语放下了东西,又闲聊着,不痛不痒,气氛还算融洽。   仿若真正的老友。   直到宋小芷突然开口,“这些年,你有女朋友了吗?”   杨次语的小家很小,只有几十平米,风格很衬本人,干净又整洁,处处都井井有条,透着学霸风。   她正在给宋小芷续茶,闻言顿了下,她拖了许久的时间,就是为了延缓这一刻的来临,能够让她再多跟她的女孩相处一会儿。   这人是希望她有吗?   这样就可以抽身得更加安心,就可以跟她三年之约和平结束。   她舌根发苦,还是说,“没有。”   “那有男朋友吗?”   “当然也没有。”   杨次语蹙眉,有点儿生气了。   这里的环境并不算特别清幽,毕竟靠近学校。   有模糊的车流声跟人群的喧闹声,甚至能听见楼下路过的卖麻花的小车喇叭声。   杨次语低着头,已经在等待她的女孩说抱歉,说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   可那细弱的声线却在空气中划动,“我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我,可既然你身边没人,能不能试着考虑一下我,给我一个机会。”   犹如一颗细小的石子投入湖中,却荡漾开无尽的涟漪。   对杨次语而言,这甚至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她空有140的智商,此时却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宋小芷。   仿佛,没有听懂那句话。   应该是她的过于震惊吓到了这个一向胆小的女孩,宋小芷愣了下,继而又细声细气开口,同她商量,“我想追你,可以吗?”   高中时,她曾有个外号叫小霸王,在老师之间广为流传。   她那时听了只是想笑,她有那么霸道吗?   可现在当面前的女孩这么乖地看着她,是她放在心上一整个青春的女孩。   杨次语只觉得,她如果这样还能坐怀不乱,那真是对不起曾经那个番号。   所以,她冲了过去。   她奢想这一天奢想了不知道多久,大概在她还并不长的人生里占据了快一半的时间。   她吻她,抱她。   没有再像中学时那样被挣扎开。   这个夜晚很漫长,她看见她的女孩又哭了,她也跟着哭了。   她们说了很多话,也亲密了对方身上的每一寸地方。   她们紧密相拥,隔着三年的距离,却是相识以来最近的时刻。   -   第二天的课程,被杨次语喊同学代喊报道逃掉了。   醒醒睡睡,腻歪到了傍晚,两人才牵着手出去散步。   夕阳余影里,宋小芷紧贴着身侧的恋人,她问,“为什么你没有来找我呢?”   直到此刻大局已定,她才敢问出心中的忐忑。   确信被喜欢的人深爱的她,有点儿小小的恃宠而骄。   她小小委屈。   “明明是约定好了的事情。”   那个时候念高中也是,身边这个女孩先说要一起的,结果还是她跟爸爸磨了许久,还挨了一顿揍,才强行去念了附中。   宋小芷转头去看身边的恋人,小巧的耳根泛上粉意,可脸还是如从前那样臭臭的。   很骄傲的模样。   她的小霸王就是这样死要面子的人,不应她,低头装模作样摸手机,可裤兜里却跟着滑落出卡包。   散开着,第一张就是两天后A市往B市的高铁票。   剩下的还有厚厚一沓,都被珍藏了起来。   宋小芷跟着蹲下身子,模糊了视线。   那是她思念的那个女孩同时也在思念她的证明,是那个女孩一次次独自踏上征途,曾来寻找过她的痕迹。   “小芷。”   杨次语把蹲下的女孩半抱起来。   宋小芷抬眸,泪眼婆娑里看见女孩无措又心疼的目光,她垫脚凑了过去。   偏僻的角落,人迹稀少,树木却长得很好,夕阳下香气弥漫。   她们在此处接吻,杨次语接受着小女友的主动。   孱弱白皙的脸颊,和当初一样清秀。   害羞到睫毛都在颤动。   这个女孩终于完全的属于了她。   分离与不确信扰乱了太多的恋人。   深情确然可贵,多少人渴求歌颂那样的恋人,却忽视了若无另一人的陪伴,便只是独角戏,黯然落幕。   痴情等待换来的不都是同等的痴情,满腔爱意也可能换来昔日恋人已经走出困境的冷淡。   那便等同于纠缠。   所谓痴情的那一方从来无所谓对错,只取决于她思念的那一方,是否也如此待她。   何其有幸,从懵懂到成熟,她们初心未改修成正果。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啦!   感谢小天使们也能喜欢这两个小可爱!   最后还是再推一下接档文《女神初恋时》,校园文,甜的~